盛世凰谋:天妃 - xp1024.com
《盛世凰谋:天妃》


第001章 听说皇后胸大无脑?

有野史记载,天子萧昀年少登基,为奸佞霍文山及惠妃弄权,导致江山动荡,岌岌可危,天启二年岁末,先皇胞弟晟王萧樾以“清君侧”为名,于北境起兵勤王……

又有艳史称晟王萧樾因与天启帝皇后武氏有染,奸情败露后,叔侄翻脸,以至于大动干戈,兵戎相见……

*

大胤。

天启五年,元月。

历经两年苦战,在冲破南下的最后一道防线天御关后,晟王大军一路势如破竹,直捣黄龙。

天启帝萧昀御驾亲征振奋士气,也未能扭转败局,于上元节当夜,兵败城外裕安亭。

小皇帝阵前自裁,晟王大军凯旋,荣归帝都胤京。

半月后,朝局已然重新洗牌,百姓皈依,一派升平。

二月初二,视为黄道吉日,萧樾于胤京称帝,继位大典举行得尤为盛大隆重,当夜宫中灯火辉煌,整个皇城上空酒肉飘香。

笙歌燕舞的喜庆余韵飘进长宁宫,这座偌大的宫苑就更显得空旷冷寂。

身后的大殿,窗纸已残旧,其内一点晕黄的光隐约点缀,和这座宫殿整体的气派显得格格不入。

武昙托腮坐在殿前的台阶上,微微扬起眸子看天。

那里时而就有大片的焰火炸开,五彩斑斓,将金碧辉煌的宫殿群照亮,而映在她眸子里的光,却始终熠熠生辉,衬得她整张脸庞生动又明艳。

二更的梆子响过不久,身后的殿门被人推开,一个年迈的妇人捧着件旧衣出来给她披在了肩头。

适逢又一朵焰火在空中炸开,老妇人抬头看去,不由的感慨:“新帝继位的排场摆得可比当初……”

话到一半,她突然顿了下,似是有所忌讳的不想在武昙面前提起萧昀的名字,只就轻声说道:“比上次那回大多了。”

“样子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不管用的是怎样的由头,同室操戈都不是什么体面事,何况登基大典举行得越是盛大,才越是能够自欺欺人啊。”武昙深以为然,转而却又冷讽的一勾唇,“当年的那件丑事,虽然对外封锁了消息,可是在宗室之内却一直都是咱们那位陛下用来针对晟王的借口。如今既然晟王已然扭转乾坤得了势……那么下一步,自然就是要正名,顺便拔了这根心头刺了。”

她转头去看周嬷嬷,“嬷嬷,可能过了今晚你就再也不用陪我在这冷宫里熬着了。”

目光依旧闪耀又明亮,语气轻快。

“小姐!”周嬷嬷闻言,却是心头一凛,猛地打了个寒颤,眼中满是惊惧。

武昙眨眨眼,却是还有心情揶揄:“没事啊!其实老天也算待我不薄,虽然当初他不惜下血本坑了我,可到底今天我还活着,他却已经成了先帝了,啧啧,陛下英年早逝,以后本宫就要自称哀家咯!”

“小姐……”周嬷嬷看着她脸上的笑,一时间悲凉也不是,喜庆也喜庆不起来,就只有无语凝噎,“老奴可没心思跟您开玩笑!”

“我知道!”武昙拍拍裙子,裹着肩上的衣裳站起来,“这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大难临头,我怕也活不过今晚了。好歹是一场父女,我还是给父亲留个话儿吧,省得他要一直惦念在心。”

她转身进殿。

周嬷嬷叹了口气,也跟了进去。

武昙从抽屉里取出纸笔,将宣纸在桌上展开。

“唉!”周嬷嬷拿出收着的一方砚台帮忙磨墨,可越想越还是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就小声的嘀咕起来:“不过这长宁宫多年无人问津,新皇帝又才刚回京继承大统,诸事繁忙,兴许早就记不得这茬儿了呢!”

“可千万别啊!”武昙正在挽袖子,听了这话不由的咯咯直笑,“这鬼地方,一住两年多,我早就呆够了,还是早死早超生吧!”

“小姐!”周嬷嬷重重的唤了一声,是拿她这个没心没肺的脾气一点办法也没有,忍不住嗔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您可不准再说这样的丧气话了,您要是有个好歹,将来到了地底下老奴哪还有脸见老夫人?”

“可是这事情由不得我啊……”武昙有心再调侃两句,可是不经意的一抬头,恰巧看见她鬓角花白的发,那一瞬间突然就觉得心里一堵,话到了嘴边,也只是索然无味的作罢,“算啦!我知道嬷嬷你心疼我,你说的都对!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得给父亲留封信,嬷嬷你先帮我收着。”

“嗯!”周嬷嬷这才满意,继续磨墨。

宫苑深深,这长宁宫又是极大,正说着话的主仆两个却全然不曾注意到外面的宫门在黑暗中无声的洞开。

萧樾借由醉酒离席,回寝宫换了件便袍就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卫悄然而至,身后低眉顺眼的跟着个老太监,手上捧了个托盘。

萧樾的脸色很不好,并没有登临帝位之后的春风得意,反而冷着脸,浑身都透着杀气。

他虽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也从没想过要留什么圣贤名声,可这个污点若是他自己画的,那他受得起千夫所指,也不会介意世人唾骂,可偏偏

萧昀那小子算计他的事,这两年间一直叫他如鲠在喉的同时更是大为光火。

所以,他会起兵逼宫,与其说是为了夺位,倒不如说是为了报复。

毕竟晟王萧樾,确实就不是什么好人。

如今萧昀已死,那么和当年那件事有直接关系的他的那个小皇后自然也不能留了,纵然明知道这个女人也不过萧昀手里的一颗棋子,他也不能留着她去坐实了那段子虚乌有的所谓私情!

萧樾正拧着眉头大步往里走,却不想,三人才刚进这院子,就听见里头一串儿清脆的笑声荡出来。

因为心不在焉,萧樾忽然就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脚步一顿。

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一脸茫然。

那老太监已经历经四朝,见惯了宫中腌臜事,倒是处变不惊的扯着脖子往那正殿的方向张望,喃喃的揣测:“这……难道是已经疯了?”

萧樾眸中颜色越是沉淀几分,继续冷着脸往里走。

身后的两个人也连忙跟上。

正殿的大门虚掩,这长宁宫里的贵重家具和摆设都早就被清了出去,萧樾径直上了台阶,透过门缝,就看见空旷的宫室内摆一张半旧的方桌,身着素装的女子执笔于案前埋头书写。

她写字时候的姿态不算很端正,一剪侧影落在灯火里,轮廓纤细又流畅。

这个女人的样貌,他其实完全没有印象,但毕竟那件荒唐事又是真的发生过,此时他人站在这里,萧樾心里突然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他原是伸手要推门的,可是这两年来一直刻意从记忆里摒弃掉的那一幕情景却忽的撞进了脑海里,扰得他心烦意乱的同时,脚步就不由的再次顿住。

那时候两人都中了迷药,各自神志不清的时候她惊恐的一直在哭,可是等到事发之后,萧昀带人闯进来,他那时正在怒恨交加……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好像就再没听见过这个女人的声音了……

她没哭闹,没解释,没告罪,也没求饶?

好像有点反常!

可是他搜肠刮肚,记忆里却是真的再也搜罗不出半点和这女人有关的痕迹了。

萧樾烦躁的皱了下眉,里面武昙却已经搁了笔。

父亲虽然为人刚直,但也是懂得圆滑世故的,所以有些话也不必她来说,武昙的留书不长,无非就是嘱咐他保重身体,再因为自己不能在膝下尽孝告了罪。

父亲已经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寥寥数十字,并不足以倾诉她此时想对父亲说的所有话,可明知道自己的结局在即,也实在不愿意再多写,反而要勾起父亲的伤心事了。

她搁了笔,拿了袖子扇风,静待墨迹凝干。

周嬷嬷从旁边的抽屉里翻出一个牛皮纸的信封,那信封存放的时日久了,看着已经显旧。

她拿袖子小心翼翼的按压着上面的折痕,想着武昙是拿这封家书当绝笔信写的,就又不由的悲从中来,叹息道:“老爷要是早些投靠了晟王爷,混个从龙之功,今儿个也许能为小姐换条出路。”

说着,就拿袖子去按眼角。

“父亲不会那么做的!”武昙凝眸看着桌上信纸,语气平静,无波无澜。

“老奴知道老爷忠义,可是先帝对不起您,对不起咱们武家在先……”周嬷嬷终是不忿。

“嬷嬷你想多了。”武昙打断她的话,却是沉默了一阵,方道:“其实是为了我!”

“啊?”周嬷嬷被她说得一愣。

武昙抽过她手下的信封,一笔一笔缓慢的写下父亲的名讳:“为了我,父亲绝对不会那么做的。霍芸婳虽然目光短浅,教唆萧昀废了我就是妇人心思,可是她蠢,却不代表萧昀也和她是一路的心思。当初他会选了我来充当这颗棋子,他看我碍眼是真的,但更多的是从大局考虑,为着找个理由可以收回父亲手上的兵权。北境边防掌控在晟王手里,南边的父亲又功高震主,他控制不了晟王也怕拿捏不住父亲,会惶惶不安也正常。可是我们武家四代人,征战沙场,立下战功无数,在军中的声望稳固,轻易不可撼动。他从父亲和二哥那里找不到突破口,自然就要从我这个武家最薄弱的环节上制造漏洞了。在那件事上把我推出去,同时设计晟王,本是个一石二鸟之计。事发之后,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处死晟王,而在那样一件折损皇室颜面的丑事面前,武家自然要被连坐,我想他本来的计划就是借机收回父亲手里的兵权的,却没有想到父亲为了保全我和整个家族,会以退为进,先主动把兵权交了出来,这样一来他没有了进一步借题发挥的借口,武家又有世代的军功在,在父亲伏低了姿态请罪的情况下,他既不能将那件丑事公开渲染,又要顾忌天下悠悠众口,便不好再将武家斩尽杀绝了。”

萧昀是挺混蛋的,但是在大局面前,帝王权术驾驭起来也并非全无城府。

一开始武昙是压根没防他,事后想想也就明白了

在江山权位面前,一顶绿帽子算什么?一个结发妻子又算什么?都是巩固皇权的手段和垫脚石而已。

那小子,狠则狠已,可算计起人来,布局也是相当长远的。

周嬷嬷听得震惊,半天没绕过弯来。

武昙把玩着手中毛笔,也是越想越心灰,声音渐渐低迷:“可是在这件事上,他还是很谨慎,仍然留了后手”

“什么后手?”周嬷嬷虽然思维没跟上,也还是脱口问道。

武昙垂着头,低笑出声:“虽然是他亲手布局,但我与晟王之间的事对他而言无疑是奇耻大辱,嬷嬷以为如果不是另有图谋,他会留我到现在?”

这么一顶明晃晃的绿帽子,是个男人都不会想要再看见。

就算自欺欺人也好,至少也要眼不见心不烦的。

“老奴不明白!”

周嬷嬷是武昙祖母的陪嫁,她生母早亡,是在祖母身边被周嬷嬷一手带大的,祖母死后,周嬷嬷身边又无依靠,她就索性把人接进了宫。

两年前那件事发生之后,萧昀把她宫里的所有人、包括两个陪嫁丫鬟都全都处死了,就留了一个周嬷嬷照料她的饮食起居,主仆两个这两年移居长宁宫,可以说是相依为命了。

周嬷嬷做了一辈子的深宅妇人,看得穿后宅暗斗,却理解不了朝堂纷争,又兼之如今年纪大了,脑子更是格外的不灵光。

好在武昙对着她还是有绝对的耐心的。

她写好了信封,就干脆放下笔,认认真真的继续给周嬷嬷解释:“因为他没能一次将武家斩草除根,所以才没有杀我,留着我在宫里,父亲就要受他掣肘,说白了,他留着我,就是做人质的。嬷嬷方才不是问父亲为什么没有投靠晟王吗?有我在萧昀手上,他能怎么办?虽然辅佐晟王,以父亲在军中的威望,想要重新带领武家子孙建功立业完全不在话下,可一旦他召集旧部,辅助晟王夺位到时候萧昀将我绑到两军阵前,你说他该降还是不降?”

周嬷嬷被她问得愣住。

武昙也唯有苦笑:“不降,我死!降了,武家的其他人都在郴州,那里是晟王最先攻陷的几个州县之一,一旦父亲临阵倒戈,他会放过武家的其他人吗?”

她将信纸折起,塞进信封,递给周嬷嬷。

“是老奴目光短浅,老奴也不是抱怨老爷,只是舍不得小姐您当初晟王爷被算计得那么狠,如今他得了天下,怕是会连带着把这口气出在您的身上。”周嬷嬷捏了那信封在手,明明是薄薄一页纸的分量,她却有点被压得喘不过气,眼眶都红了,“千错万错,当初您就不该入这个宫!”

是啊,千错万错,就错在她当初不该入这个宫!

当初她踌躇满志,满以为自己可以应付得来的。

而可笑的是,她防霍芸婳防了那么久,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栽在萧昀那个小王八蛋手里!

给自己戴绿帽子这种事

这货还真不愧是做皇帝的人,就是别具一格,与众不同!

想起这事儿,武昙就气得肝儿疼,恨不能把这兔崽子从坟堆里刨出来再亲手戳几个窟窿……

“算了!”哼!反正现在她还活着,他却已经成了先帝!不亏不亏!武昙这样安慰自己,“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

她耸耸肩,弯身收拾桌上的笔墨。

门外萧樾那个侍卫扒着门缝听她分析了半天局势,直听得津津有味,两眼放光,忍不住感慨:“这位皇后娘娘,倒是和之前听说的不大一样呀!”

萧樾对这个女人所知不多,只知道她是定远侯武勋的掌上明珠,然后又是那个连累他身败名裂、并且间接逼迫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祸根。

这个女人,可谓是他毕生的转折点,也是污点。

如今他终于一雪前耻,荣登大宝,为了彻底洗雪污名,这个女人必须从这世上消失。

而很显然,她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旁边的侍卫还在摸着下巴啧啧称奇。

萧樾拧眉看过去一眼:“你说什么?”

那侍卫倒是个来话快的,脱口就道:“以前宫中盛传,这位皇后娘娘是出了名的胸大无脑,并且为人骄纵任性,特别不得萧昀那小子的喜欢……”

骄纵任性,活泼明艳,这种人确实应该是脑子不太灵光的,可是今日一见,萧昀的这位小皇后却是个有城府的……

果然是传言不可尽信么?

那殿内,恰逢武昙和周嬷嬷说了些什么,又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萧樾略一走神,宫门之外就见一个侍卫匆忙的闪了进来。

“主子,有紧急军报送到,十万火急,请您速速定夺!”应该是追了挺远的路,他满头大汗,见了萧樾连行礼都没顾上,打了个招呼就几步上前耳语了两句。

萧樾闻言,竟是勃然变色,一撩袍角转身就大步流星的出了正阳宫的大门。

他的那个侍卫亦步亦趋,也紧跟着离开。

“哎!皇”留下身后捧着一条白绫的老太监,叫了一声无人应答,他便就摇摇头,独自踹门进了正殿……

------题外话------

失联了整一年的你们家岚宝终于又死回来啦,我家的心肝宝贝儿们,还在蹲坑的都去评论区冒泡签个到撒,开新书有点慌慌的,打滚撒泼求宠爱嘤嘤嘤……

【另外,我是防冷场的小剧场】

某侍卫:【喃喃自语】听说皇后胸大无脑……

某王爷:【暗暗点头】确实不小……咦,不对啊,本王不说梦话……【瞬间暴怒】你特么听谁说的?!

某侍卫:【冷汗直冒,哆哆嗦嗦】我我我……【懵逼碎碎念】我的爷,咱们不是要来弄死这个罪魁祸首的女人么?怎么看您这架势是想要先搞死我啊……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嘤嘤嘤……

ps:这本书的书名就叫《天妃》最贴题,可惜这个书名已经被别人用了,我就只能加了个前缀,然后这一章伏笔超多的,宝宝们自行领会划重点哦~

第002章 人在岸上,锅从天降!

承乾七年,三月三,女儿节。

一大早,天气还带些微寒,十几辆装饰讲究的马车已经相继停在了宫门之外。

来自十六座重臣府邸的一共二十四位名门千金陆续被小轿接进了后宫,大家在内宫门处等候,待到人都到齐了,又被宫里派来的一位掌事姑姑领着进了御花园,一路朝华阳宫的方向行去。

这群女孩子,小的只有十岁出头,大的也不过十四五,都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又赶在是得了恩典能进宫的日子,所以都打扮得格外俏丽。

她们各自带着自己的贴身婢女,浩浩荡荡一大群人从花园里穿行而过,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临安公主的及笄礼是在贤妃娘娘宫里举行吧?”

“是啊!听说是皇后娘娘亲下的旨意,各宫娘娘都会前去观礼,仪式安排的异常盛大呢。”

“临安公主是皇上现存的子女中最年长的,她的及笄礼,自然备受重视。要不是因为这样,咱们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机会,被特许进宫来观礼呢?”

……

走在前面的掌事姑姑面容严肃,目不斜视。

一群女孩子跟在后面,刻意的拉开一点距离,边走边小声的互相议论。

承乾帝去年已到不惑,但膝下子嗣大多早夭,太子是他的第五子,也是现存的男嗣中最长的,而三公主临安,是他的长女,自然也颇多偏爱。

赵贤妃的寝宫在御花园的西南角,众人自西华门入宫,所以过去的距离还不算太远,行了有两刻钟左右,前面隔着一大汪湖泊眺望过去已经隐约可见华阳宫的宫门。

掌事姑姑引着众人上了水上回廊。

那回廊建得不宽不窄,刚好够两人并行。

武昙走在人群中间,一路沉默。

其实这次定远侯府被钦点和她一同入宫的还有和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武青琼,可她二人打小就不对付,所以早上刚下马车,武青琼就和另一个姑娘走在了一块儿,这时候更是示威一样亲热的挽着那姑娘的手,两人在她身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武昙懒得跟她计较,就移开了视线去看风景。

这回廊右前方有一处岔路,通过去,是一座水榭,建得颇为雅致,在金碧辉煌的宫殿群中间,看见了就叫人觉得格外的心旷神怡。

武昙正在津津有味的欣赏,冷不防前面的人影一晃,伴着“呀”的一声尖叫。

她猛地回神,就见走在她前面的姑娘身子一歪……

然后……

扑通一声,往水里砸出了巨大的一朵水花。

整个队伍都被惊动,一群人驻足不前,全都使劲的扯着脖子往这边张望,茫然的追问身边同伴:“什么声音?出什么事了吗?”

那姑娘往水里栽下去的太过突然,武昙还在眼花缭乱,她的丫鬟已经哇的一声,第一时间扑倒在回廊边上大声哭叫:“小姐!大小姐……”

近距离的目击了第一现场,武昙简直惊得目瞪口呆

我的亲娘诶!这是谁家姑娘想不开,居然趁着这大好的日子跑到宫里来寻短见?!走在路上一头撞死不行么?不知道在宫中自戕会被视为亵渎皇室,要连累全家的么?

武昙向来心宽体胖,事发突然,她又站在最前排,是真没想到她得帮忙喊救命,就只自顾着瞪大了眼睛看热闹。

倒是走在那主仆两人前面都的一个姑娘先反应过来,转头冲着队伍最前方大声呼救:“有人落水了!快来人,救命!”

这一声喊过,其他人才陆续回过神来,慌乱的纷纷尖叫:“来人!快救人!这里有人落水了!”

“让开!都让开!”在前面引路的那位姑姑闻讯,转头奔回来,一面冲着岸上大叫:“岸上有谁会水的赶紧过来!”

在场的都是些素日里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哪里遇到过这种事?个个都是花容失色,紧张不已。

那姑姑喊了一嗓子,武青琼的大丫鬟木槿一个激灵,本能的就要上前,却被武青琼蛮横的一把拽住,瞪了她一眼。

木槿顿时脑袋一缩,又退回了她身后。

武昙是瞧在眼里的,不过她这个人也没什么普度苍生的好心肠,何况前一刻她看得真切,那姑娘就是主动投湖寻短见的……

既然人家一心求死,她又何必多管闲事?

回廊上一乱起来,跟着她的丫鬟程橙唯恐她们站在这里会被人撞到,干脆就上前一步挡在了她前面。

水里的那个姑娘,死命的在扑腾,但不知道是不是呛了水,眼见着逐渐力弱。

好在这里离着华阳宫已经不远,赵贤妃那里今日人多,听了动静,很快就有两个会水的宫女和一个嬷嬷跳下水,再加上那寻短见的姑娘小身板儿弱柳扶风不是很重,倒是很快就被捞了上来。

等人被拖上了岸,还是先前喊救命的那个姑娘先迎了上去,焦急道:“没事吧?”

武昙方才认出

跳水的那位原来是霍太傅的千金霍芸婳,也就难怪和她同出一门的霍芸好会紧张了。

救人的那位嬷嬷明显有经验,把人拖上岸之后就先翻过身去,拿膝盖抵住她胸坎儿猛按后背。

霍芸婳吐出两口水就缓了过来。

霍芸好忙让自己的丫鬟把比甲脱下来,给她裹住上身。

这边一通忙活,赵贤妃已经被人拥簇着赶了过来。

今天是她女儿的及笄礼,却遇上这样的晦气事儿,她被败了兴,脸色明显的难看。

只不过她为一宫之主,胸襟和气度都还是有一些的,上下打量了霍芸婳一眼,就吩咐身边的大宫女:“去临安那里找身衣裳,先把人扶到咱们宫里,让她到偏殿把衣裳换了。”

三月初的气候,湖水还是很凉的,霍芸婳裹着身上的那件衣裳,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在发抖。

霍芸好哪敢麻烦赵贤妃的大宫女去扶她,赶紧让自己的丫鬟帮忙把人扶起来,一边代姐姐道谢:“多谢贤妃娘娘!”

赵贤妃见着人无大碍,转身就走。

霍芸婳被两个丫鬟搀扶着,不胜虚弱的往前挪。

在场的姑娘们都跟着受了惊吓,再加上赵贤妃在场,就也不再造次,全都沉默的跟着走。

一行人下了回廊,不想,却刚好迎着姜皇后的仪仗从右侧的御道上过来。

与她同来的,还有一身华服,贵气逼人的小太子萧昀。

“臣妾恭迎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赵贤妃也不好进门了,就带着众人等在华阳宫外行礼迎候。

“贤妃妹妹免礼!”姜皇后笑着下了步辇,大致的扫了眼众人,“都免了吧!”

“里面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娘娘先进去正殿喝杯茶,咱们等等吉时?”贤妃起身,迎上去,亲自引了皇后母子往院里走。

众人敛声屏气,连忙后退让路,却不想太子萧昀眼尖,竟然是一眼就看到人群里被人扶着,落汤鸡一样瑟瑟发抖的霍芸婳。

“芸婳?”他沉吟一声,止步,拧眉看过去:“怎么弄成这样?”

“殿下!”霍芸婳一身狼狈,此时屈膝一福,蓦然就红了眼眶,那模样真的就只能用楚楚可怜来形容了。

嘿!小太子跟霍家的这位小姐很熟哈?!

难道刚才这姑娘竟不是寻短见,而是为了在太子殿下面前博出众?可是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这样真的好吗?

武昙多少还有点孩子脾气,好热闹,忍不住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去看姜皇后的反应,果然对方已经黑了脸。

却不想,这边她正看戏看得心里喜滋滋,就听那位霍小姐哽咽着突然崩溃似的大哭起来:“刚刚在那边的回廊上,有人从后面推了我一把……”

那回廊就那么宽,大家都是紧挨着走的,从后面推了她一把的人……

大家都是后宅里头摸滚打爬出来的,于是福至心灵,不约而同的转头去看霍芸好。

霍芸好吓得脸一白,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她的丫鬟已经连忙跪下去澄清:“殿下明鉴,我家小姐是走在大小姐前头的!”

话音才落,方才下水去救霍芸婳的那位嬷嬷倒是记性好,突然就扭头朝武昙看过来。

那一眼目光,别有深意。

其他人的反应也很快,上百双眼睛,目光齐聚,刷刷刷的全射了过来。

武昙一愣,瞬间只想原地爆炸,炸死眼前这朵心机白莲花!

------题外话------

【依然是防冷场的小剧场:】

某女主:【目瞪狗呆】人在岸上,锅从天降?!作者你能拿棍子敲我一下么?

某岚宝:【同样目瞪狗呆】请问你是傻逼吗?

某女主:【严肃脸】我觉得可能是我早上起床时候的睁眼方式不对,快打晕我,我要重新再睁一次……

某岚宝:……

第003章 前方有恶犬

她跟霍芸婳,最多算是点头之交,至于过节就更谈不上了,是真没想到这事儿会是冲着她来的。

霍芸婳哭得跪倒在地。

众目睽睽之下,武昙一时有点茫然。

跟武青琼交好的那个姑娘眼珠子一转,已经适时的去扯武青琼的袖子,声音不高不低,“琼儿,刚才走在芸婳姐姐身后的是你二姐吧?”

霍芸婳似是惊了一下,方才有些不可置信的慢慢转头看向武昙。

那目光里,有怨恨也有委屈。

武昙被她盯得,直想发笑

真是清早出门没看黄历,这都什么破事儿!

而萧昀,显然已经先入为主的信了霍芸婳,眼神愠怒又犀利,冷声逼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位太子殿下只比武昙大三个月,今年同是十二岁。

大胤的皇族萧氏一脉的开国皇帝据说就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而被选入宫的妃子们也都是姿色过人的,这历代传承下来,皇族之中无论男女,样貌都生得不差。

太子萧昀的五官就很是俊秀,再加上自小的教养好,天生贵气使然,小小年纪,气质已然十分出众。

武昙是第一次正面和他打交道,但眼前这个冷飕飕的气场确实不怡人,她是真的完全生不出任何与受宠若惊类似的情绪来。

于是暗暗提了口气,她屈膝跪下去,先是从容的给姜皇后母子磕了个头,然后抬头望定了二人,字字沉稳道:“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明鉴,臣女之前的确是走在霍家小姐后头的,可是我与她并不相熟,也无恩怨,并不曾动过她一指头!”

她的态度冷静,语气不卑不亢。

姜皇后似乎有些意外,先是一愣,随后眸子里就浮现一层笑意。

可这边她还不曾开口说什么,霍芸婳的丫鬟已经不忿的大声道:“武二小姐也说我家小姐与您素无恩怨了,这样冷的天,难不成还是我家小姐自损身体来污蔑你吗?”

武昙扭头看了霍芸婳一眼:“这就得问你家小姐自己了!”

简直莫名其妙!她是什么时候招惹到这女人的?真的是提前毫无迹象,才会轻易吃了这个哑巴亏。

“你……”霍芸婳大概是没想到面对这样的指控武昙居然可以毫不露怯,一时间表情更加惊愤:“娘娘,殿下,臣女并没有攀诬武家小姐啊,诚如武家小姐所言,臣女与她并不相熟,我甚至都不知道走在后面的是她……”

本来就是口说无凭的一件事,造个势而已,不过这个武昙的态度如此嚣张,倒也算暗合了她的心意。

霍芸婳表演得也可谓情真意切了。

眼见着行礼的吉时将到,临安公主身边的嬷嬷已经出来在赵贤妃耳边催了。

赵贤妃可不想为了这些鸡毛蒜皮耽误了女儿及笄礼的大事,就含笑走过去姜皇后身边道:“娘娘,臣妾看方才那回廊上也是人多,许是一场误会呢,要不”

话音未落,萧昀却是不依不饶的目光锐利往人群里一扫:“方才你们有谁是走在霍家姑娘和武家姑娘身后的?有人看到当时事发的情形了吗?”

他这么一问,众人就又纷纷去看武青琼二人。

她旁边的姑娘一看太子当面质问,当即就明哲保身的悄然往后缩了缩。

众目睽睽之下,武青琼脸涨得通红,被身边的木槿拽了一下方才后知后觉的赶紧跪下,仓惶的低着头,眼神在大理石地面上乱瞄,“我……我……”

面对这样的场面,她实在没有武昙那样的定力和强悍的心理素质,心里已经抖做一团,然后头脑一热,脱口就拿出了平时在家和武昙互别苗头的勇气:“我想我二姐她不是故意的!”

姐妹两个平时就不对付,这时候踩一脚,几乎就是武青琼本能的反应了。

而此言一出,便等于是坐实了武昙的罪名。

“呀!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这样的事啊……”

“怪不得刚才出事,武家小姐离得最近都没听她帮忙喊人呢!”

“可是这是为什么啊……”

敢在宫里行凶,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所以即便是有皇后和后妃们在场,众人也忍不住指指点点的议论起来。

大概是因为心上人被欺负了,萧昀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盯着武昙,眼睛里几乎能射出刀子来,冷冷的质问,“现在指证你行凶的是你的亲妹妹,你没话说了吧?”

跪在后面的程橙一怒,就要膝行上前去跟武青琼争辩,却被武昙以一个眼神镇住了。

武昙自己也是一口气梗在胸口,只能强自镇定的反问:“臣女亲妹妹的话,就是铁证?”

萧昀简直大怒:“那你倒是给本宫一个理由,你们身为同胞姐妹,她何故会帮着外人来陷害你?”

何故?无非就是后宅女子之间争来斗去的那点小心思么?

何况

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算什么同胞姐妹!

可是这些话,武昙没办法跟一朝储君去争辩,最后就只能是理直气壮的顶了萧昀一句:“个人自有个人的心思!可是臣女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还请殿下明鉴!”

“狡辩!”萧昀却是认定了她的罪名,只是他到底是少年心性,眼见着武昙不肯屈服,就非要较这个真,目光一扫,就落在了旁边霍芸好面上:“霍芸好,当时你应该离着你姐姐最近,事发时的情形究竟如何,你说?”

“臣女是走在姐姐前面的……”霍芸好跪得笔直,垂眸敛目。

既然事情不是冲着她的,她这时候倒是很淡定,回得规规矩矩,也简单明了,至于后面隐藏的欲言又止

在场的人,多是不关心,也懒得去深究的。

这位霍家二姑娘似是晓得些什么的?武昙不由的拿眼角的余光悄然看了她一眼。

萧昀没能揪出第二个人证来,顿时有些心浮气躁。

这时候,盛装打扮好的临川公主已经等不及的跑了出来,隔着院门就开始抱怨,“母妃,吉时都要过了,你们干什么呢?这些不懂规矩的,都轰出宫去就是……”

她提了裙子跨出门来,一脸的不悦。

赵贤妃唯恐她当众失仪,忙迎上去一把拽住她,低声安抚。

眼见着萧昀钻了牛角尖了,姜皇后也再不能坐视不理,就走上前来道:“行了行了,今日临安及笄,是喜事,这里就到此为止了!姑娘家家的拌几句嘴,有什么好计较的?”

“母后!”萧昀见她偏袒,更是大为光火。

“定远侯府世代忠良,他们家的家风本宫是知道的,武家的女儿,本宫也信得过。武家丫头,起来吧。”姜皇后的语气不徐不缓的,却是不怒而威。

她刻意提起武家,便是在给萧昀警告。

萧昀捏住手指,一忍再忍,终于是没说什么,只嫌恶的瞪了武昙一眼,就一个人先甩袖进了华阳宫。

姜皇后无奈的暗暗叹了口气,又使了个眼色,她身边的方姑姑就亲自上前,把武昙扶了起来。

这个举动,无疑就是公开替武家小姐撑腰的!

在场的姑娘们惊讶之余,更有人嫉妒的红了眼。

“谢皇后娘娘恩典!”武昙屈膝拜谢,心里却在打鼓

她不天真,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就算她们武家是朝廷栋梁,霍芸婳的父亲还是太子太傅,在天下士子中间备受推崇呢……

从霍芸婳的陷害,到姜皇后母子各自的态度……今天的所有事情都不太对劲……

武昙垂眸下去,退回人堆里站好,旁边的霍芸婳等人也都纷纷爬了起来。

姜皇后的目光巡视全场,肃然道:“方才回廊上发生的事,就是一场意外,一个误会,霍家姑娘是紧张过度,失足落水的,以讹传讹可不是名门贵女的德行修养,都记住了吗?”

“是!臣女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诲!”众人齐声应诺,这事儿便算是就此揭过了。

姜皇后转身进了华阳宫的大门,她是有心晾着霍芸婳,可哪怕是看霍太傅的面子,赵贤妃也得给个台阶,于是仍是叫人带着霍芸婳去偏殿换了衣裳。

之后临安公主的及笄礼上,除了太子萧昀一直黑着脸,其它一切圆满。

礼毕之后,赵贤妃要替女儿在华阳宫设宴,萧昀却是早就不耐烦,第一时间便甩袖而走。

为了不抢赵贤妃母女的风头,午宴姜皇后就没有参加。

因为是女儿的及笄礼,皇帝龙心大悦给了许多赏赐,这次午宴办得十分丰盛,宴席过后临安公主本来是准备招待大家再吃茶多玩一会儿的,可是外面天突然阴得厉害,就只能提前散了。

众人仍是被来时的那位姑姑领着出去。

行到半路,天上已经淅淅沥沥的开始落雨,姑娘们难得聚到一起,说说笑笑的倒也不觉得怎样,一行人赶着出宫,就没等着人来送伞,急匆匆的眼见着前面就要出了御花园,不想那道宫门之下却赫然看见太子萧昀已经等候多时了。

本来一场盛宴下来,宾主尽欢,之前霍芸婳闹出来的那个小插曲已经被忘得差不多,可太子殿下这时候出现,明显就是帮着大家找回忆的……

人群之中,突然安静下来,大家纷纷打住脚步,再不敢动了。

萧昀迎面走过来,身后跟着个撑伞的小太监。

他那脸色,还没有这阴沉沉的天色好看……

武昙脑中突兀的就冒出一个念头

糟糕!前方有恶犬挡路!

------题外话------

【小剧场】

某女主:【生无可恋脸】糟糕!前方有恶犬挡路!

某太子:【大怒】你敢骂本宫是狗?

某女主:【嘴角抽搐,破罐破摔】骂你咋地?

某太子:【生无可恋脸】咬你……

第004章 天真!

一行人就这么和太子殿下撞上了……总不能当做没看见吧?

何况

他还挡在路中央。

“参见太子殿下!”领队的姑姑挥挥手,众人才赶紧收摄心神,屈膝行礼。

萧昀沉着脸,没做声,只旁若无人似的一路直行而来。

眼见着挡他道儿了,姑娘们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是局促的往两边躲,给他让出路来。

萧昀一路前行,与霍芸婳错肩而过的时候,武昙注意到他是侧目看了对方一眼,但是明面上也没说话,然后

很快的,他就走到了自己前面。

因为他没说什么,而武昙虽然知道他是冲着自己的,却也完全不心虚,就跟众人一样,一直鹌鹑似的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这时候就随大流的往旁边让。

“跪下!”太子殿下猝然发声,把大家都吓了一个哆嗦。

武昙对他的来意心里有数,当场也没矫情得装听不懂,干脆利索的就跪在了他脚边。

程橙是真的没反应过来,随后才跟着赶紧伏在了地上。

武昙跪得这么痛快,反倒是让萧昀一时愣住了。

这会儿雨下得虽不算猛但也已经渐渐大了,天地间一片阴沉迷蒙之相。

这个季节,衣裳若是湿透了,还是相当冷的。

眼前的场面僵持,姑娘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那位领队的姑姑就走上前来道:“奴婢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奴婢奉贤妃娘娘之命,送诸位贵女们出宫,您看这天也不太好……”

萧昀是被武昙给唬了一下,回过神来,冷冷的道:“去吧!”

“是!”那姑姑又施了一礼,便招招手,扬声道:“宫轿都已经在前头候着了,小姐们请吧!”

萧昀就杵在那里,明显是来找茬武家小姐的,姑娘们哪敢招惹,以他和武昙为中心,自动回避出一个扇形,绕开二人,纷纷往前面的门洞下面涌去。

间或的有人回头观望,有人怜悯担忧,自然也有人幸灾乐祸。

那道门,是连接前朝和后宫的通道,门面巍峨庄严,门洞又宽又长。

因为下雨,领队的姑姑点齐了人数,只把人交代给当值的侍卫就匆忙的赶回去复命了。

一群人自那门洞下穿行而过,霍芸婳有意多瞧两眼武昙的笑话,就故意落在了最后头。

丫鬟绿珠扶着她的手,也是频频往后张望,有些忧虑道:“小姐,太子殿下要替您出气,怕是还要当面质问武家小姐的,会不会”

霍芸婳冷冷的一勾唇,款款说道:“我说她推我了,她说她没有,横竖都是片面之词,太子殿下就是再逼问她一百遍又怎样?谁还真能断个是非出来不成?”

霍芸婳比武昙和萧昀还大两岁,今年十四,若论容貌,她和武昙都是属于偏艳丽的,只是武昙的性子活泛,眉目间十分的明媚灿烂,而霍芸婳的眉眼之间却总有几分浑然天成的媚态流露……

太子萧昀的喜好她是知道的,因为从小受到姜皇后的影响,萧昀喜欢的是端庄温和的女子,她知道自己的劣势,所以每每有机会与萧昀碰面都刻意装扮,穿着素净,不施粉黛,竭力把自己往岁月静好的画框里逼。

而显然

成效不错!

最起码,萧昀是斩钉截铁的相信她不是那种会舍身构陷别人的心机女子。

绿珠觉得她说得有理,就点点头,转念一想却还是悬心,“那皇后娘娘那里呢?”

“她本来就不喜欢我,再多厌恶一点也无所谓。横竖她就太子殿下那么一个亲儿子,殿下就是护着我,她也不能把我怎样。”霍芸婳把玩着腕上的一串琉璃珠子,娇艳的眉眼间多添了几分冷蔑,“父亲告诉我,皇上跟他说已经选定了定远侯的这个女儿给太子殿下做正妃,而且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事情一旦定下来,婚期也会马上提上日程,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能等,必须先发制人,至少不能让她得了太子殿下的心去。今日的这桩事情已经摆在这了,就算日后她想翻身,也不会那么容易,我和太子殿下一起长大,他的脾气我最清楚,他在宫里呆得久了,最厌恶的就是不择手段、心思狭隘的女人。”

她的出身有瑕疵,即使拿捏住了小太子的心,也注定做不成太子妃。

但同时,她也是个务实的人,哪怕是做侧妃,她也绝不会让正妃跃到她前头去。

她们一行人渐行渐远,自门洞的另一端乘坐小轿离开了,而这边太子萧昀拦了武昙的路,却又端起了架子,半天没个下文。

武昙笔直的跪在他面前

人家站着,她跪着,地位悬殊,根本就没什么劲可较的。

无声的叹了口气,于是她就只能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太子殿下在此阻拦臣女出宫,不知所为何事?”

依着萧昀的逻辑,此时她是应该忏悔道歉的,哪怕是这臭丫头还不知悔改,但起码也该是为了之前的事继续解释的……

现在看她这个理直气壮的样子,当真是怒上加怒。

可对方是个小丫头,人家都不提了,他堂堂一个当朝太子,又是男子汉大丈夫,还能主动揪着人家吵架不成?

“宫门还有两个时辰下钥,你给本宫跪在这里,不到时辰不准走!”萧昀哼了一声,可是越看武昙那个模样就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就硬是又撂下两句狠话,“至于原因你自己心里明白。别以为母后喜欢你,你就能瞒天过海的为所欲为!”

姜皇后喜欢她?有吗?对方难道不是因为识破了霍芸婳的伎俩,所以才公正的维护了她一下么?

武昙这个时候也不是不想澄清,可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她连事情的起因都搞不清楚

话还是少说为妙的!

“臣女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最后,她也只能再强行“狡辩”了一句。

“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所以,你还是要说是你的亲妹妹联合了霍家姑娘一起在构陷你?”萧昀本来已经准备走人了,听了她的话,突然就莫名的振奋了。

事实就是这样的事实,可他必然也是不信!

虽然是头次打交道,武昙也看出来了,这位太子殿下对她成见很深,既然偏见已经形成,她也懒得浪费口舌,干脆就闭口不言了。

萧昀等得一时,忍不住想要暴走,大声呵斥:“说话!”

这会儿雨已经下得有些大了,武昙的衣裳半湿,耳畔的发丝已经打缕粘在了脸上,渐显狼狈。

她心里也窝着火,反正是打定了注意,抿着唇,懒得搭理萧昀了。

萧昀本来就是冲着找茬的目的来的,如今对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他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非但没痛快,反而被堵得慌,心里越发的窝火,再看眼前的这个臭丫头也更不顺眼了。

“既然无话可说,那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吧!”最后,自然还是甩袖而走。

是亲姐妹就不会栽赃陷害了?手足情深这种鬼话居然是出自当朝太子的口中?

萧昀怒气冲冲的回宫去了,走得太快,给他撑伞的小太监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在跟。

武昙头也没回,对天翻了个白眼:“天真!”

她发了句牢骚,动了动膝盖,刚要重新跪好,背后突然听到有人接茬:“你说什么?”

------题外话------

【还是丧心病狂的小剧场】

某女主:【持续生无可恋】看,我真的被狗咬了一口……

某岚宝:【敲黑板】划重点!划重点!划重点!这章的重点难道是你被狗,哦不,被太子咬了一口么?

某无脸怪:在这里!在这里!在这里!重点是我在右下角终于有台词了!喜大普奔!奔走相告!告老还乡……啊呸!老子脸都没露,告老还乡个p,来来来,大赦天下!不醉不归!

第005章 好像,被调戏了?

那人的音调不高,可是隔着重重雨幕,竟还是有种掷地有声的穿透力。

武昙浑身的汗毛倒竖!

她的第一反应是

完了!别是那位太子殿下去而复返了吧?

正在发愁发愣呢,那人已经徐步行来。

入眼的,先是他青灰色的袍角……

还好还好……不是萧昀!武昙全身绷紧的神经顺时放松,不紧不慢的抬头看向来人。

这人穿了一身锦袍,色彩单调,却华贵内敛。这个季节,大家出门都穿的厚披风了,他身上却还裹着件轻裘。

武昙的目光寸寸上移,看到他的脸

一个年轻的男人,不认识,样貌生得挺好,是这次打个照面,下回再遇见她肯定还能一眼认出来的那种人。

雨天阴暗,他撑了一把大伞,武昙看不太清楚他的脸色。

不过她刚受了萧昀的气,觉得这个凑巧上来搭讪的男人长得好看,就不由的歪着脑袋多看了两眼解馋

若在平时,她不会这样,今天是真被萧昀和霍芸婳两个折腾疯了,所以就破罐破摔了!

眼前的武昙,不过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脸蛋还带着点婴儿肥,这丫头的眼睛又大又亮,睫毛长而卷翘,如今润了雨水,扑闪着,就像是被露水打湿的蝶翼,鼻子小巧,嘴巴红润……这张脸,实在是太有朝气,以至于虽然现在她浑身都淋成了落汤鸡,萧樾居然都能直接忽略掉她的狼狈。

萧樾是没想到居然会在宫里遇到她,其实萧昀过来之前他就已经站在旁边的小路上了,他对那小子没好感,懒得应付,也就没露面,不曾想却目睹了这两个熊孩子互别苗头的斗气现场。

本来就是瞧个热闹,却没忍住被这小丫头的最后一句话给逼出来了

这丫头居然在背后嘲笑当朝太子天真?!

他走过来,本也是一时兴起,原以为被当场抓个现成,她怎么都要惊慌失态的,不曾想这丫头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半晌。

萧樾一开始还以为她是被吓蒙了,等后来发现自己好像被变相的调戏了的时候,着恼的瞬间居然是下意识的无措

是的!无措!

面对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小丫头片子,即使他曾见识过她的另一副面孔,可是他一个大男人,是真的不知道能把对方怎么样。

两个人,四目相对。

对面的武昙实在是太过明目张胆了……

萧樾只得定了定神,硬是把心里那点局促的不适感给压了下去,冷嗤道:“你刚说什么?说太子殿下天真?”

他的态度,不太好,语气微冷之中又似是透着几分揶揄。

当然,这样阴沉的天气,武昙是看不到他内里波动了几许的那些心思的,反正她看到的始终就是这男人的一张冷脸。

“啊?”这男人骤然发问,她反应了一下,随后脑子转的飞快,一本正经道:“哦!我说天真冷!”

她吸了吸鼻子,面上表情真的是一派天真,没有半点掩饰说谎的痕迹。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要不是萧樾知道自己的耳朵没问题,甚至都得怀疑真的是他断章取义听错了。

何况

那夜长宁宫的院内,他是亲眼见识过这个丫头的眼界和城府的。

是的,那夜长宁宫内发生的事他都记得,那之后发生的许多事他也都记得,现在想来,还如同黄粱一梦。

一月之前他在北境战场上打了有史以来最艰难的一仗,同时又受了毕生最大的一次重创,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好像是重新入了一次轮回。前世,从这里往后十年的轨迹都历历在目,真实、深刻,所经历的一切包括细节都毫无瑕疵……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但他确定那并不仅仅只是大梦一场,而是那一生沉浮之后,他死而复生,又回到了十年之前。

因为某些原因,他十四岁就去了军营,迄今为止历时八载,前世的时候,经过那一战所受的重创之后,一个人呆在冰冷的军营里养伤时,他就越发憎恶这帝都京城里一切的人和事,甚至为了防止有人趁虚而入,他连自己受伤的消息都大力封锁了,没有外传。

可是这一次,他选择了反其道而行,只待伤势稍稍稳定,就以养伤为名上了奏本,要求回京。

这样的要求,作为他亲哥哥的皇帝陛下自然不能驳回。

于是,他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长途跋涉大半月终于辗转回到了这里。

作为驻外的将领,他回到胤京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进宫面圣,皇帝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今日刚好在寝宫理政,他在这内宫门口等候传召的时候,却没想到第一个遇到的故人居然会是她!

十二岁的武昙,和他上回见到她的样子还很不一样……

此刻这小丫头正跪在他面前,眼睛明亮,目光清澈,面对他明显是在施压的二度质问,她转着脑袋左右看了看,仍是那么一副天真烂漫的面孔,眨巴着眼睛道:“下雨了,天是很冷啊!”

甚至是很应景的缩了缩肩膀,示意

她是真的很冷!

会撒谎的人萧樾见得多了,但是明目张胆成这样的

她是第一个!

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无邪的迎着他的目光。

萧樾与她对视片刻,当场就被她气笑了。

“呵”他这一笑,声音就见出明显的沙哑来,再被呛了一口风,突然就弯腰咳嗽起来,脚下踉跄,身形不稳。

虽然受伤之后他消瘦了不少,但是历经沙场多年练就的体魄和气势都在,武昙压根就没看出来他有问题,如今他这么一咳,倒是把武昙吓了一跳。

这人是身染重病吗?

真倒霉!看他这身装扮,和说话时候高高在上的态度和气势也知道这人的身份必然不低,他今天要是倒在这里,还不得赖上自己了?

武昙这会儿是真的有点慌了,也顾不得萧昀罚她跪在这里的事了,仓促的就要爬起来去扶他,然则她才刚往前爬了一下,身后已经有人一路小跑着奔了过来,并且急匆匆的就抢了上来。

------题外话------

解释一下,前世男主死和女主死的时候是有时间差的,具体的细节暂时没法说,后面我会慢慢解释的~

然后,征询一下宝贝儿们的意见,大家一般都习惯什么时候看文?我把更新时间定在哪个时间段比较合适?

第006章 送伞

武昙跪在那里,被他一路小跑带起来的脏水溅了一身。

“哎哟!晟王殿下!我的殿下,您这是怎么了?”那人的声音扭扭捏捏,语气里倒是透着和气和紧张的,冲上来一把搀住了萧樾,捋着后背帮他顺气。

皇帝身边的太监大总管陶任之,武昙是认得的,但是听他开口喊“晟王”倒是意外的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就是

传说里皇室之中唯一与皇帝是一母所出的一位王爷?

这位爷很早的时候就去北境戍边了,并且多年来从不曾回过胤京,只是因为这人和她的父亲一样同为武将,并且在军中的名气很响,武昙才偶然从父兄口中听到过几次他的名字。

这要是换成其他跟她年龄差不多的官家小姐,怕是得有一半以上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位“晟王殿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是这个人,怎么就会突然回京了呢?

因为这人在军中的威望与她父亲几乎是在伯仲之间,所以武昙就格外警醒。

这边陶任之帮萧樾捋了几把后背,总算是帮他顺过了气来。

陶任之身边跟着的小太监早已经很有眼力的接过了萧樾手中的雨伞。

萧樾的身量很高,他便踮起脚努力的给他将伞撑过头顶。

压在萧樾脸上的那重阴影终于散去,他方才狠咳了一通,这时候武昙才发现他面上竟然是这样也几乎不带任何血色的。

她不确定这人是怎么了,但他现在的身体有问题,这却是一定的。

这边萧樾已经缓过劲来,重新站直了身子。

他拿眼角的余光看了眼武昙,见那小丫头还在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只是明显的,眼神里多了点类似防备和警惕之类的情绪。

他的唇角,不易察觉的微微一动,就直接对陶任之道:“本王无碍,三公公不必惊慌。”

陶任之闻言,居然是眼眶一红,随后就笑开了:“多少年了,都没再听谁这么叫过老奴了。”

说着,就感喟的摸了摸鬓角:“这一别数年,小王爷已经长成,是越发的丰神俊朗了,而老奴却已过花甲,难得您还能认得出来。”

他原是先帝的近侍,先帝驾崩之后又继续留在了现在的皇帝身边,所以如今算下来,年纪的确已经很大了,虽然面白无须,但是鬓角已经花白,只是他如今在宫中的资历最高,养尊处优下来,人富态,平时看着气色很好,这时候一笑,脸上也见了褶子,叫人看着十分的别扭。

萧樾与他面对,虽然没有摆谱儿,但是面上的表情也依然寡淡。

“虽然头发白了些许,公公也还是老样子。”许是怕皇帝多想吧,他也没顺着陶任之的话茬与之叙旧,直接就转移了话题道:“本王刚刚抵京,听闻皇兄今日早朝之后就直接回了寝宫,所以特来拜见,不知他这会儿可还方便?”

陶任之也不介意:“老奴过来就是回禀殿下的,皇上那边还在和几位大人议事,一时半刻的不能得空,如今您抱恙在身,又是舟车劳顿的刚回京,皇上怕您在冷雨中再受了寒,所以今儿个就请您先回去歇着。皇上说,明日请您过来陪他用午膳,就当着是替您接风了。”

顿了一下,又补充:“哦!太医院的张院判随后也会过去。王府的宅子也已经给您选好备下了,只是时间仓促,如今还在修葺当中,可能还得十天半月的吧。不过沉香别馆已经给您腾出来了,这段时间就暂时委屈您先在那里将就一下?”

“好!有劳皇兄费心了!”萧樾略颔首,“既然今日皇兄不得空,那你就代本王跟皇兄问个安吧。”

“是!”陶任之笑着接了话儿,还是格外的热络殷勤,“那老奴送王爷出宫吧?”

“不必了!”萧樾道,眼角的余光又扫了跪在那里的武昙一眼,语气淡淡,“本王让随行的侍卫去皇嫂宫里报平安了,他人还没回,本王在这里等等他。皇兄那里离不开三公公侍候,本王就不耽误您了,一会儿自行出宫即可。”

萧樾伸出手去。

陶任之使了个眼色,他那个小太监才敢把一直擎着的雨伞递还给萧樾。

“是!”陶任之笑眯眯的应诺,也再不多言,施礼告退,“那王爷您多注意着身子,老奴斗胆,就先行告退了。”

“三公公慢走!”

“咦?”陶任之方才过来的时候正巧萧樾身体不适,他一门心思都在萧樾身上,所以压根没注意这里还跪着两个不起眼的小女子,这会儿转身的时候才看到武昙主仆二人,也是十分意外,“你们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跪在这儿?”

程橙低着头,并不敢逾矩。

武昙就迎着他的目光扯出一个带着尴尬的笑:“不敢劳公公过问,是臣女莽撞,方才走路的时候不小心冲撞了太子殿下,被殿下责罚在此自省的。”

陶任之是皇帝身边的人,她现在已经是得罪那位太子殿下了,这时候可再不敢让人给皇帝上眼药了,这要万一连累萧昀再被皇帝追究了,这梁子才算是真的结大了。

这宫里最重尊卑,既然是冲撞了太子殿下,被罚跪一跪也不算什么的。

陶任之果然也没多想,“嗯”了一声,抬脚要走的时候,又觉得方才这小姑娘笑得挺有点儿可怜样儿,就又转头吩咐不远处门边值守的侍卫,“看着点儿时间,早些让轿子过来候着,别等到宫门下钥了再把人关在宫里了。”

“是!大总管!”那边的侍卫立刻就应了。

陶任之这才带着他那小太监又急匆匆的原路折返了。

武昙眼角的余光追逐他的背影,略一走神,然后下一刻却蓦然发现前面萧樾的脚边又多出一双脚来。

她根本就没听见脚步声,而且陶任之才刚走,这人是鬼吗?哪儿来的?

到底是孩子心性,武昙忍不住的一抬头,就看见萧樾身边不知何时竟已经多了个灰袍侍卫。

那人是一张方脸,年龄三十上下,看上去孔武又精干,只是不苟言笑的样子看着有点生人勿近。

“主子!”他垂眸站在萧樾身边,也是一板一眼目不斜视的。

“嗯!走吧!”萧樾应了声,也是一句废话也没有的转身就往宫门的方向走。

看来这人是没准备再继续揪着她找茬儿了,武昙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但是再看着这阴雨连绵的鬼天气,瞬间就没了精神,耷拉了脑袋叹气

人家说走就走,她还得在这跪差不多俩时辰呢。

这边萧樾走了两步,却又突然驻足,一声不响的合了伞,随手往回一掷。

“王爷!”他身上带着伤,最怕受寒,那侍卫虽然也是惊奇他的怪异举止,却也只是缄口不言,第一时间把自己的伞挪过去,撑在了他的头顶。

那雨伞落地,砸在武昙面前,脏水又溅了她一身一脸。

她本来正无精打采的在心里骂萧昀和霍芸婳那俩缺德鬼呢,冷不防就被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尖叫,等再定睛一看,看见横在面前的那把伞,整个人就又意外的愣住了。

半晌,她才后知后觉的抬头看过去。

彼时萧樾主仆已经走出去很远了,下雨天,门洞底下的光线更显阴暗,那一前一后两道背影,颀长又挺拔……

武昙突然就想

好像,她今天也不算特别倒霉的吧?

但再低头一看自己这一身的泥印子,她就怒了

嘿!好人好事没做过啊?好好的事儿你不会态度好点么?

姓萧的这都是一家子什么人呐!

------题外话------

嗯,这次女主没重生,男主一个人重生了…

某岚宝:【狗腿笑】作为女频重生界的一枝独秀,亲丈母娘对你好吧?

某男主:滚!

第007章 回家!

“小姐,这……”程橙爬过去,捡了那把雨伞在手,却犹豫着不敢给武昙撑。

“拿过来吧!”武昙却很坦然。

虽然罚她跪在这里的是萧昀,可现在送伞的这位却是他皇叔呢……那位殿下都敢公然把这伞摔在这儿了,她难道还不敢捡么?

“好!”程橙有了主心骨,赶紧爬回来把伞撑开。

毕竟是定远侯的千金,又没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那些侍卫看见了也都睁一只眼闭只眼的不去为难她。

主仆两个缩在那把大伞下面,虽然身上已经湿透了,但是这样阴冷的天气,能挡一挡冷风也能少受很多苦。

“小姐,刚刚那位晟王殿下到底是什么人啊?”程橙忍不住问道:“奴婢看那位陶公公对他都很不一样呢。”

就这么跪着,也无聊的紧,武昙就很耐心的替她解惑:“皇上的子嗣大都早夭,如今皇子里太子殿下是最年长的,再下面的六殿下和七殿下还年幼不曾封王。皇上有个一母所出的亲弟弟,听说十多岁就去了北境战场,已经很多年没有回京了,应该就是他吧。”

“皇上的亲弟弟,那就是太子殿下的叔叔了?”程橙本来拿那雨伞还拿得战战兢兢,这时候就又安心了不少,只是回头想想,终究还是要为自己家小姐此时的处境鸣不平:“小姐,三小姐一向都和您不对付,您怎么就不跟太子殿下还有皇后娘娘解释呢?这样冷的天,您要是在这里跪上两个时辰,一定会生病的!”

“怎么解释?难道让我跟武青琼在皇后娘娘面前狗咬狗吗?平时在家里闹闹就算了,闹到宫里来,让父亲以后怎么在同僚中间立足?”武昙是真没空跟武青琼去生气,她更在意的是别的,神色间就不由的多了几分凝重,“而且今天这事儿挺奇怪的,这几次三番的,我怎么觉着太子是有意针对我的呢?”

看他跟霍芸婳之间眉来眼去的,铁定是有私情不假了,可是这俩人干嘛合起伙来折腾她?

“可是……”程橙就是忍不住的心疼。

“行了!跪就跪吧!好在我看皇后娘娘应该不糊涂,只要她相信我没有在宫里行凶就行了。”武昙心里千头万绪,也懒得再多说了,只想赶紧跪完这两个时辰,回家找人问问清楚。

今天莫名其妙的就挨了这一记软刀子,这要是不弄清楚来龙去脉,回头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对方可是太子!当朝储君!捏死她简直太容易了。

此时,前方长长的门洞底下,雷鸣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萧樾待人一向冷淡,而且脾气也不太好,可是今天,对于一个素未平生的小丫头,他不仅差了自己去打听事情的原委,还居然把雨伞都给了对方?

雷鸣心里早就困惑不已,只不过他向来不多嘴,萧樾说走,他也只就竭力护着萧樾以防他被雨水淋到。

“问到了?”萧樾的步子走得不慢,随口问道。

“是的!”雷鸣赶紧收摄心神,“之前的消息是没错,皇上果然是选中了定远侯家的二姑娘,琢磨着要给太子立妃。今日临川公主的及笄礼,皇后以观礼为名,特意把人叫进宫来,应该是不放心,想提前看看,可是中途出了点意外,他们往华阳宫去的时候太傅霍文山的长女失足落水,事后指证是武家姑娘行凶,闹了一场。皇后娘娘没让追究,太子又找她的茬儿,大概还是为了这事儿吧。”

萧樾冷然不语,只是脚下不停,大步往前走,显然是对这样程度的内幕并不满意。

前世的时候,萧昀娶了武勋的嫡女武昙为太子妃,随后紧跟着又纳了霍文山的长女为侧妃,并且多年专宠,这些对他而言都不算秘密。

雷鸣就又继续说道:“属下还打听到,霍文山那个长女,打小儿就姿色不俗,早些年太子还小,他每逢进宫为太子讲学的时候都会把这个女儿扮作书童带着,太子是少年心性,这一来二去的,跟那霍家姑娘就很是熟稔了。按理说,霍文山的女儿也是有资格列入太子正妃人选的考虑范围的,只是他的这个所谓的嫡长女虽然自幼就是记在正房夫人名下长大的,但其实却是一个宠妾所出,一般的人家或许不会计较,但是太子是要继承大统的,这个一国之母的身份是绝不能容许有这样的瑕疵的。何况皇上之所以选定了武勋的女儿,本来就是为着他手里的兵权,所以这个人选,等于是不容变更的了。太子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心里不痛快,故意来找武家姑娘的麻烦。”

萧昀是还有些孩子气,但却不是全无大局观的,最起码,他心里虽然极度反感把自己的婚事拿去作为笼络朝臣的筹码,但也没有闹着说不娶不是?

至于霍文山

一个饱学之士,天下士子的楷模,做人做到这个份上,萧樾都懒得说他什么了。

“用太子去联姻武氏,是笼络武勋不假,但他更是为着防范本王不是?”萧樾冷笑了一声。

雷鸣张了张嘴,刚要接茬,他却已经话锋一转:“武勋最近也在胤京?”

“是!”雷鸣道:“他早我们几日回来的,皇上说是特给的恩旨召他回来参加下个月的万寿节,实际上应该还是为了就此定下这门婚事的。”

说着,又刻意压低了声音:“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可能时日不多,这时候就必须要为太子铺路了。”

皇帝的身体的确是支撑不了多久了,如果没有额外的变数的话,他的大限之期就在来年。

萧樾心知肚明,就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出了长长的门洞,前面就有轿子在等,他如今有伤在身,自己也很注意,就坐了轿子出宫,等出了宫门,上马车之前他才又转身问雷鸣:“我让燕北去查的事,暂时还是没有回音?”

“还没!”雷鸣还是尽力给他撑着伞,“不过主子是要查什么?怎么还让燕北亲自去了?”

“一件让本王百思不解的大事!别人去,我不放心!”萧樾道,眸底有极深刻的一道光影瞬间浮现又瞬间消融。

然后,他又抬眸看向雷鸣:“他那边一旦有信就马上拿给我。然后今天回去,你先传信给他,无论他那边追查的结果如何,半月之内都让他务必返回北境军中,那边洪建安一个人守着,本王不是很放心。”

言罢,转身上了马车。

两个时辰以后,天色已经全黑。

宫门下钥前,有守门的侍卫特意过来提醒,程橙方才搀了武昙起身。

在坚硬的石板路上跪了整个下午,武昙这辈子就没吃过这样的苦,膝盖早就麻了,活动了好一会儿才觉出刺痛来。

这时候雨势已经减弱,毛毛细雨在空中迷迷蒙蒙的飘,所以武昙就干脆收了伞。她将那雨伞抱在怀中,程橙扶着她,一瘸一拐的慢慢挪过长长的门洞,坐上了等在那里的宫轿。

内侍抬着轿子将二人送出宫去,程橙很谨慎的道了谢又塞了点碎银子打点。

来的时候武昙和武青琼是坐得一辆马车,很显然武青琼不可能在这里等她,武昙一边弯身从轿子里出来,一边正发愁呢,一抬头

迎面已经看见一个人大步流星的迎了上来。

“世子!”程橙眼眶一热,替武昙委屈了一下午,当场就哭了。

武昙眼珠子一转,眸子里却瞬间就如是星屑闪耀般的璀璨起来。

她抱着怀里的雨伞一路小跑着冲过去,一头撞进武青林怀里,跟一只会撒娇的小狗似的湿漉漉的头发将对方的胸口蹭湿了一大片,然后才抬起头,咧嘴一笑:“大哥,你怎么来了?”

武青林应该已经在这里等了不短的时间,靴子和袍角都湿了。

武昙笑得没心没肺,一脸的孩子气。

他看她这个样子,心里柔软之余却是堵得一阵难受。

于是抬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他也不管什么男女大防,直接弯身把人往怀里一揽,抱着就转身朝停在后面的马车走去。

“回家!”两个字,坚定又温暖。

------题外话------

【小剧场】

某女主:【嘚瑟】终于感觉到我的女主光环了,大哥好暖!好暖!好暖!

未来大嫂:突然觉得我才是人生赢家……

第008章 私心

驾车的小厮木松赶紧跳下车来开车门。

“先把湿衣裳换了,火上温着姜汤,也趁热喝了。”武青林把武昙塞进马车里,又把程橙也让进去,只言简意赅的吩咐了一声就关上了车门。

他准备得很充分,特意在车上烧了个炭盆,上面一个小炉子。

武昙先打开看了眼,里面果然坐着一大盅姜汤。

这个时候,她也实在没心思讲究,直接就用袖子垫着把汤盅端出来,眼睛亮得跟只偷腥成功的猫似的,趁热吸溜了一小口。

程橙把放在旁边的干净衣服拿过来,武昙摆摆手:“我自己来。”

说完就抢了衣裳,自己缩到车厢最里边去换。

程橙要爬过去帮忙,她回头一指桌上的汤盅,“不用你!你先把这姜汤喝了。”

程橙皱眉:“还是小姐先喝吧!”

“让你喝你就喝!”武昙道,又于百忙之中抬头冲她眨眼睛,压低了声音道:“全都喝了!也不准告诉大哥!”

程橙跟她不是一两天了,看她这个表情就知道她这是又要作妖。

自家小姐一向主意正,胆子也大,程橙违背不得,只能捧起汤盅将那一盅姜汤全部灌了下去。

冻了半天,这一碗辛辣的姜汤下肚,嗓子又热又刺激,但是热气从肺腑很快散遍全身,手脚都跟着热起来。

自家小姐也是挨了一下午的冻,程橙看着桌上的汤盅有点过意不去,里边武昙已经换好了衣裳,冲她使眼色:“衣裳换了啊,要回去了!”

“哦!”程橙这才赶紧把汤盅收好,急急地也换了身衣裳。

武昙把头发散开,拿帕子又擦了两把,等程橙把衣裳换好了,就招呼武青林上车。

武青林的鞋袜也都浸了水,上车他就脱了靴子烤火,顺手把放在角落里的一个食盒提过来递给了武昙,“先垫垫肚子!”

他过来得急,马车和车上给武昙两人拿的衣裳都是借的,盒子里的几样点心也是顺手装的。

武昙把四个碟子都掏出来,那里面的点心有八样,她随手递给程橙一盘。

在冷雨中跪了一下午,真的是又累又饿,她也顾不上和武青林说话,自己先塞了两块枣泥糕下肚,再就不想动了,干脆趴在桌子上,又笑眯眯的抬眸去看武青林,“大哥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你怎么来了?这马车好像不是咱们府里的吧?”

就武青琼那个兔子胆,从来都是敢做不敢当的,明知道闯了祸,恐怕回府以后就要埋起头来当鸵鸟,以此掩饰太平,绝对不会叫人来找她的。

武青林一直皱着眉头,脸色不太好:“我久不在京城,难得回来一趟,今天皇甫家的太夫人七十大寿,少华叫我过去叙叙,刚好他家三姑娘也奉诏进宫去了。”

武昙挑食,家里老夫人又宠她,平时的饭菜茶点都是吩咐厨房按照她的口口味做的。

武青林虽然也宠她,但他是男人心思,只是护短,并不娇惯。

这时候见武昙趴在桌子上扒拉糕点,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就板着脸敲了敲桌子:“赶紧吃!不准挑食!”

“嗷!”他的话,武昙还是听的,于是就不情不愿的拈了块豌豆黄慢慢的啃,一边才又问道:“那宫里的事你都听说了吧?太子殿下也就算了,整个皇宫都是他的,随便他怎么折腾,可是那位霍家大姑娘干嘛要找我的麻烦啊?我跟她都几乎不认识的,哪里惹到她了?”

她问得随意,低着头将一块豌豆黄啃得分外痛苦。

可是

对面的武青林却沉默了。

武昙等了会儿,直觉的就感到不太对劲,于是狐疑的抬头瞄过去。

武青林的脸色居然一直就没放晴过。

一开始在宫门外,武昙以为他是看到自己那一身狼狈,所以不痛快,这时候才意识到是还有别的事。

她大大的眼睛瞪着对方,试着叫:“大哥?”

武青林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这时候眼底的神色却分外凝重。

他说:“年后外祖父给我去过一封信,前几天我刚回来又去看过他一次,他说陛下怕是有意要将你聘给太子做正妃了,这次借万寿节的机会传召父亲回京,应该就是为了此事!”

“咳咳……”武昙一口糕点末卡在喉咙里,险些呛死,咳了个惊天动地。

武青林连忙将她捞过去,一边给她拍背,一边吩咐程橙:“倒杯水!”

程橙慌张的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糕点,爬到桌旁倒了杯水。

武青林给她喂下去半杯,武昙好不容易缓过口气,手脚并用的从武青林怀里爬出来,没忍住,蹭的就跳了起来,尖叫道:“开什么玩笑?我……我才十二!”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太吓人了好不好?

一张小脸,咳出了一片血红色,整个人都惊慌失措

武青林拉她重新坐下,脸上也无半点喜色。他似乎心里早有计较,只就心平气和道:“你若是不愿意,回去我找父亲商量一下,让他给你另择一门亲事,到时候就回了陛下,将此事对付过去便是。”

皇室赐婚,这是恩典,哪有推拒不从的道理?

“我不是不愿意……”可是那个混账太子看我不顺眼啊!武昙心中有苦难言,一边平复心情,一边慢悠悠道:“就是事出突然,我还以为能多在家陪伴祖母两年呢。”

何况武青林一提这事儿她就明白了

皇帝之所以会选她做萧昀的太子妃,完全就是因为她父亲手握重兵的缘故。

虽然如果她提前订了亲,皇室也没有强娶的道理,可是这样一来,皇帝心里会怎么想?

旁边的武青林,又是一阵沉默。

武昙转头过去,推了他一把:“大哥,你怎么了?”

“昙儿!”武青林目光深深地看她,半晌,仍是抬手摸摸她的头发,语气郑重:“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那宫苑深深,却不是什么好归宿,我不愿意把你送进那样的地方去。武家的军功和荣耀,都可以用男人们的热血到沙场上去拼,别人怎样我不管,可是出于私心,我只想看你一生平安顺遂!”

男人的誓言,远没有女子喜欢的情话那般来得婉转动听,可是这一刻,武昙只觉得有洪钟大吕自她心坎上敲击而过,余音震荡,直激得她胸中暖意沸腾。

她的嘴唇微微颤动。

方才她反应过激,确实就是因为事出突然,震惊过度,而对于许亲给萧昀这件事本身因为以前没想过成婚嫁人的事,所以也没什么感觉。

她原是想用一两句俏皮话就把这事儿给应了的,可是这一刻,迎着兄长的目光,却是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题外话------

嗯,我大概是要走甜宠路线了…继续为大哥打电话一轮…

第009章 心虚

马车继续前行,兄妹两个各自沉默,半个时辰之后,停在了定远侯府的门前。

武青林先下的车。

门檐底下等着的杏子立刻就眼尖的叫起来:“是世子回来了!”

这会儿雨又下了起来,门外的石板路不是很平整,多有积水,武昙扒着车门爬出来,武青林干脆就没让她的脚沾地,直接把人抱进门,放在了门檐底下。

程橙抱着雨伞从后面追进来。

杏子看见武昙的衣裳换了,头发也是半湿的散开了,顿时大惊:“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武昙一早和武青琼一起出的门,武青琼过午就回了,她却没回,傍晚杏子等不及了,这才跑过来守在了大门口。

而这会儿和她一起守在门口的还有侯府的管家秦伯。

武青林把武昙放下,就转头看向他:“秦伯?你怎么在这?是有什么事?”

“侯爷说让您回来就马上去他书房一趟,我怕误事,就干脆过来等着了。”秦伯道,说着已经叫人开了侧门把马车赶进来。

“好!我这就过去!”武青林颔首,又嘱咐,“这马车是皇甫七借我的,今日天色已晚,明天一早你叫人还回去吧。”

“是!小的明白。”秦伯拱手。

武青林道:“你去忙吧,我这就去见父亲。”

“好!”秦伯应了,又跟武昙打过招呼就笑眯眯的先进去了。

武青林才又回头看向武昙:“赶紧回去,泡个热水澡,再把头发擦干了,我先去见过了父亲就来。”

“哦!”武昙很乖的点点头。

武青林是怀疑武勋这么急着找他就是为了武昙的婚事,所以神色之间难掩的就带了几分躁意,从木松手里拿了伞,就大步跨进了雨幕里。

“大哥!”武昙盯着他的背影,想了想,追出去两步。

武青林止步,转身。

武昙看着他,远远地绽放一个笑容,还是一副纯粹明媚的模样,声音清脆道:“大哥!你之前跟我说的事,我愿意的,你跟父亲都不用为难。我是武家的女儿,维系家族的荣耀本来也是应尽之责。”

皇帝需要用联姻来保证武家对萧氏皇权的绝对忠诚,否则

恐怕就只有削权打压一途才能真正的让掌权者放心了。

现在的武昙,虽不懂朝堂风云,却知道“功高盖主”一词的由来。定远侯府传承四代,哪一代人不是戎马一生、拿命去拼的?她的高祖父,曾祖父,都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的,祖父虽然得以保全,却也是因为早年征战落下一身的病痛,未能享常人之寿。

现在,父亲戍边二十余年,经历过的大小战事无数,几次险些丧命,兄长也是三年前刚满十六岁就跟了过去。

他们武家,和别人不一样!家族门楣的荣耀,不逼到万不得已,谁都不舍得轻易放弃。

身为武家的女儿,武昙也不舍得。

所以,她更明白,之前武青林那番话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屋檐下挂着的灯笼被风吹得微晃,光线明灭不定。

武青林隔着雨幕,看着那摇曳灯影下姿容明丽的少女。

在他的心里,她其实一直都只是个小女孩儿,应该被保护、被纵容,可是

纵然他心中再又千般不舍,也不得不承认,她还是长大了。

“回去吧!”他说,转身快速消失在雨夜里。

“小姐,您这到底是怎么了?这衣裳是谁的?您怎么才……”旁边杏子还揣着一肚子的疑问想不明白。

武昙回过神来,问:“祖母睡了么?”

“老夫人年纪大了,到了晚上就精神不好,这个时辰……应该是已经歇下了!”杏子道。

“那就好!”武昙抬抬下巴,冲她狡黠的一眨眼:“你去看看武青琼人在哪儿,如果她还在孟氏那里,就马上回去告诉我!”

“干嘛?”杏子虽然不明所以,但也马上反应过来这是个要找茬的前奏,当即就来了精神,撑着把小伞一溜烟的就跑了。

“哎!”程橙反应过来想说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没影了,也就只能放弃,转而问武昙,“小姐,那……我们现在回去吗?”

“走吧!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

程橙还是撑得萧樾那把伞,这雨夜透着明显的寒意,两人也不耽搁,急匆匆的回了武昙住的小院。

半途路过老夫人居住的主院时,程橙才又想起了什么,担忧道:“小姐,白天宫里发生的事,要瞒着老夫人吗?”

“费那劲干嘛?”武昙无所谓的耸耸肩,“祖母又不是不出门应酬的,难不成还要让她等着被外人调侃了才知道?”

程橙抿抿唇,无言反驳。

热水杏子已经提前命人备下了,武昙回房就先洗了个澡。

程橙才刚找了干净的衣裳抱过来,却见她已经从浴桶里爬了出来,就赶紧拿了大袍子给她裹住,一边不禁抱怨:“小姐怎么不多泡一会儿,也好驱驱寒意。”

“回头再说吧!”武昙道,也不多说。

因为武青林说一会儿要过来,程橙帮她擦干了身上,就又服侍她把衣服穿好了。

武昙盘膝坐在外间的美人榻上,等着程橙给她绞干头发,看到立在旁边的那把伞,就不由的想起午后邂逅的那个人

晟王殿下?皇帝的亲弟弟,太子的亲皇叔?

长的挺好看的,脾气好像不大好……然后就也没有别的印象了……

想着也觉得兴致缺缺,就爬过去把那雨伞拖过来打量。

那也就是一把很普通的伞,暗灰色的伞面,光滑整洁,毫无修饰。

这伞应该也是旧物了,木质的伞柄已经被摩得略显光滑,伞柄末端坠着一颗九龙藤的种子。

这颗种子,比她以前见过的略小些,就一个扇坠子的大小,并且看颜色也是有些年头了,挂在伞柄上并不起眼。

武昙随意摆弄,心不在焉,指腹之下却意外摸出上面细细的纹路来,再定睛细看才发现那上面刻了两个字

子御!

子御?什么意思?

她心中狐疑,正在走神,就听见武青林敲门:“昙儿!”

“世子来了!”程橙赶紧放下帕子,起身去开门。

本来也没什么,武昙却鬼使神差的迅速将那颗种子卸下来,藏进了袖子里。

这么一耽搁,伞就没来得及放回去。

武青林从门外进来,又是第一眼就看见她抱在怀里的那把伞,眸色便是微微一沉。

武昙这才反应过来

抱着那把男人才用的大伞,尴尬之余莫名的心虚。

------题外话------

【这是一个混乱颠倒的小剧场……】

岚宝:【老怀安慰】嗯!这是一只有集体荣誉感的女主……

已经杀青n久的芯宝妹子:【强行入镜】场景莫名熟悉,突然记得我家大延陵也借过我伞诶?

岚宝:是借过,但是借完之后我就忘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o(╯□╰)o

第010章 走,报仇去!

“大哥!”武昙咧嘴一笑,顺手将那雨伞放到旁边:“都这么晚了,你还真过来啊?”

“不放心你,就再过来看看了!”武青林走过来,在那榻上坐下。

程橙有意避嫌:“奴婢去沏茶!”

“不用了!我坐一会儿就回去了。”武青林道,转而问武昙:“白天在宫里,伤着哪里了没有?”

“没有!”武昙还是笑得没心没肺,“就是跪得我膝盖疼,一会儿让程橙拿药酒来给我揉一揉就好。”

武青林也不好去检查她的膝盖,就抬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不由的皱眉:“好像有点发热,程橙,去把许大夫叫过来给昙儿看看。”

“是!”程橙答应着就要往外走,却被武昙叫住了,“不用了,我就是淋了点儿雨,不是已经喝了姜汤了嘛?一会儿我再睡一觉就没事了。”

程橙下意识的张了张嘴,想说你压根就没喝,只是弄了一嘴味儿,可是知道武昙是故意的,又不好当面拆台,就只能闭嘴,转身去里屋给她铺床。

“真没不舒服?”这边武青林还是不放心。

“没有啊!我打小儿身体就好,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武昙笑嘻嘻的扯了个薄被盖在膝上,转移了话题,“对了,父亲那么急着找你过去,是有什么事吗?”

“嗯!”武青林应了声,脸上表情倒是没变,“父亲不是奉旨回来参加下个月的万寿节么,军中离不开人,我本来是准备过两天就先回去的。父亲刚叫我过去,说他可能得要提前回去了,这样我反倒不着急了,可以多留一阵子。”

打从兄长从军以后,见面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了,就连今年过年父兄都没有从南境回来。

“那太好了!”武昙喜形于色,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转念一想,又不禁奇怪:“那父亲准备什么时候走?南境有紧急军情?”

想想也不对,如果真的军情紧急,父亲应该当天就要赶回去了,而且兄长也必定会同行。

“驻守北境的晟王殿下近日突然回京了。”武青林道:“先帝在位时,诸皇子争斗,内耗太过,导致边境不稳,本来想着趁北方战场大捷,四邻得到震慑,父亲离开南境一两个月也不至于出什么乱子,可是现在晟王重伤、被迫回京调养身体了,北境没有他坐镇,这个节骨眼上,父亲若是再从南境离开太久的话,就真的有风险了。”

“晟王?”所以白天那会儿那人的情形看着不好是因为受了伤?

都须得放弃兵权回京调养了,那就说明他的伤势绝对不轻,换个人早就是个病歪歪的模样了。

那位爷倒真扛得住,走起路来脚下带风,别说病容了,就那个玉树临风的身姿往那一戳……一般个壮汉都不敢轻易近他身的。

武昙心中感慨,思绪就有点飘远。

武青林并没有注意,只继续说道:“因为怕北燕人趁虚而入再杀回去,晟王重伤的事,提前是瞒着军中的,他回京也是秘密,前几天皇上派去北境接替他军务的将领就到了,而今日午后晟王本人也已抵京,父亲这边,虽然暂时还没有明旨示下,想必明日上朝皇上就会提了。还有”

武青林说着,声音却是戛然而止。

武昙回过神来,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青林方才说道:“如果皇上真有赐婚的打算,那么赶在父亲离京之前,这件事也会定下来,如果你真的拿定了主意,那么……心里就得有个准备了。”

太子萧昀,起码长的还是挺好看的……武昙这样安慰自己,脸上已经笑开了,“知道了!”

武青林看她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也跟着笑了。

他又抬手摸摸妹妹披散的头发,顺势将对方的脑袋压在胸口。

武昙靠在他胸前,像是一只温顺的猫,然后又听到他的声音和着强有力的心跳声从头顶传来:“父亲之后,还有我在,我们都会撑着武家不倒,你且安心就是!”

武昙仰起头去看着他的脸:“我相信哥哥!”

她的眼睛会放光,永远都那么明亮又灵动。

武青林与她相视一笑,拍拍她的背,才又松开了她:“好了,天也晚了,你早些睡,我先走了!”

“好!”武昙清脆的应了声,也没下地送他。

武青林抖了抖袍子起身,却没有马上出门,而是目光越过她去,定格在杵在塌边的那把雨伞上。

其实早前在宫门口接到武昙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那把雨伞显然不是新的,也比姑娘家常用的油纸伞大了好些,而且做工和用料都很讲究,更不可能是宫里哪个下人的。

武昙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毫不掩饰的笑道:“哦!那会儿赶上下雨,别人借我的!”

这个丫头鬼点子多,胆子又正,那双眼睛又仿佛天生就会骗人,大多数时候就连武青林也分不清她到底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他只是盯着那伞,语气随意:“要还吗?”

“呃……”武昙想了想,“好像……还是应该还的!”

“好!明日我叫人准备好谢礼,替你走一趟。”武青林点头,好整以暇的伸出手去。

“不用了!”武昙本能的推辞,一边去摸那雨伞,一边在心里飞快的编着瞎话,“我不认识人家,就是在宫门那里刚好遇上了,我只是觉得这是别人的东西,随便丢了好像不太好……”

这毕竟是件男人的东西,放在她这里确实不妥,虽然不情愿,她又怕武青林起疑,就还是双手递了过去。

“哦!”武青林也是相当敏锐的,虽然武昙在极力掩饰,这时候他也多少看出了这丫头的言不由衷,只不过他也不点破,很坦然的将那伞握在了手中,“这东西放你这里有欠妥当,我先拿回去帮你收着,兴许以后有机会再遇上,你问清楚了是哪家的,我好替你去还!”

“谢谢哥哥!”武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声音甜美,无懈可击。

“早些睡吧!”武青林忍住笑,眼神宠溺的又看了她一眼,“这雨一时半刻的停不了,晚上关好门窗,别再受寒了。”

“好!”武昙还是干脆利落的应了。

武青林转身出去。

程橙送走了他,再折回来的时候才忍不住发问:“小姐,您刚才干嘛瞒着世子啊,这伞不就是晟王殿下借给您用的吗?”

“一把破伞而已,你觉得晟王府缺?我懒得费事再让哥哥去跑一趟了。”武昙撇撇嘴,东西既然已经被武青林拿走了,她也无所谓了,只冲程橙一挑眉,“我告诉你啊,这件事如果他回头私底下再问你,你也给我说不知道,记住了没?”

主要是晟王和她父亲都是领兵的,私底下还是别来往的好。

“奴婢知道了。”程橙也是习惯了她的独断专行,顺从的应了,“奴婢让小厨房给您备饭了……”

话到一半,门就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杏子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小姐!打……打听到了!三小姐下午回来就赖在夫人那里了,奴婢盯了她一会儿,她刚从南院出来了,正往……往回走呢!”

武昙一听,眸子瞬间亮了八度,利落的下地穿上鞋,扯过旁边架子上的披风往肩上一裹就往外跑:“走!报仇去!”

------题外话------

某男主:【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勒个擦!这前后画风转化好阔怕!我媳妇儿难道是个蛇精病?

岚宝:【严肃脸】不不不!女婿你想多了!

某男主:【手手揉揉小胸口】还好还好……

岚宝:【迅速顶住锅盖,撒腿就跑】她其实只是个精分!

某男主:%¥@&%¥@!

第011章 苦肉计

杏子拔腿就跟着跑。

“小姐!”程橙一跺脚,只能赶紧提了把伞去追,“跑慢点!等等我!”

武青琼住的院子叫允阑轩,前面不远有个小池塘,另一边的岸边有座凉亭,是夏日里乘凉的好去处。

武昙提着裙子一路狂奔,抄近路赶过去,正赶上武青琼从花园里拐过来。

下雨天,她被自己的两个大丫鬟扶着,走得很慢。

武昙刹住脚步,远远地看了一会儿。

杏子在她身后扯着脖子观望,眼睛也在放光:“小姐,你要干嘛?”

武昙眸子一转,紧跟着冷笑了一下,还是提了裙子就往前跑。

武青琼主仆眼见着迎面有人冲过来,这下雨天,又黑灯瞎火的,也没看清人,就是从气势上就觉得来者不善,三个人不由的都戒备的顿住脚步。

木槿壮着胆子往前挡了半步。

“武青琼!”武昙叫了一声,一把将木槿推开。

武青琼认出她的声音,心里也记着白天的事,本能的心虚,嘴上却已经嚷嚷开了:“你有病啊?大晚上在这里吓人?”

她以为武昙是来找她吵架的。

不想武昙一巴掌将木槿拍开,武青琼还没看清楚她的脸呢,就被她狠推了一下。

武青琼是真没想到她会上来就动手,叫都没来得及叫,随后追过来的杏子两人就看见她家小姐动作生猛一气呵成的把三小姐扔水里了。

夜色中咕咚一声闷响,水里就炸开了花。

本来在旁边扶着武青琼的木棉直接傻眼了,木头桩子一样杵在原地。

“小姐!”木槿扑回岸边,冲着黑乎乎的水面叫了一声。

武昙拍拍手,痛快的冷哼一声,然后就没事人似的一挥手,“走了,回去睡觉!”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扬长而去。

她来得奇快,出手干脆,走得也利索。

这大晚上的,又是冷雨天,下人们也都歇得早,后院里已经几乎没人走动了。

木槿回过神来,吓得魂都飞了,紧跟着也下了水。

武昙听见了后面的动静,没理。

倒是程橙看见木槿下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忍不住的唠叨:“小姐!您就算再是恼了三小姐,也不该这样的。”

“不出了这口恶气,今儿个晚上我睡不着觉。”武昙撇撇嘴,毫不在乎。

“可是……”

“行了行了,一个晚上就听你唠叨了,你家小姐还能连这点分寸也没有吗?”武昙不满的打断她的话,“我若是真的不分轻重,就不会捡着木槿在场的时候推她下水了。”

程橙想想也是,还是忍不住嗔道,“三小姐今天作了那么大一个妖,奴婢不是怕您气糊涂了么!”

武昙回头看她一眼,突然就特别沉重的叹了口气:“你与其担心她,还不如多关心我,现在我也作了这么大一个妖,父亲怕是要气死了!”

说完,语重心长的拍拍程橙的肩,趁着程橙发愣,自己拿了她手里的雨伞先走了。

杏子跟在后面,已经纳闷一晚上了,忍不住凑上来探头探脑的问:“三小姐这次到底又怎么咱们小姐了?怎么跟捅了马蜂窝似的闹这么凶?”

武勋是武将出身,教育子女向来严厉,程橙被武昙那么一提点,这时候又开始忧心忡忡,实在没心思给她解惑,只搪塞道:“回头我再跟你细说吧!”

说完,赶紧小跑着去追武昙了。

武昙行凶泄愤之后,简直神清气爽,脚下步子轻快,哼着小曲儿就回去了。

这边她先进的屋子,程橙后脚回来,想着武勋那个脾气,就又转身跑去小厨房把她又让人熬的姜汤给端了过来:“小姐!您快把这喝了,淋了一下午的雨,一会儿老爷再罚的话,奴婢怕您扛不住!”

刚闯了祸,武昙也没指望今晚还能睡,正在多宝阁前摆弄她收藏的一些小玩意儿,一边等着武勋的传唤。

程橙递了汤碗过来,她随手接了,一转身就泼在了门外:“嗯!喝了……”

“……”程橙见不得她在这时候还挑嘴,急的又要说什么,武昙已经回转身来,一本正经的点着两个丫头的额头说:“记住了!回头一定找机会告诉所有人,今晚我是喝了姜汤的!”

程橙听得又是一阵发懵,想说什么的时候却被杏子一把拽开了,“当然是苦肉计啦!姐姐你要不要这么实诚啊?你想啊,小姐淋了雨,如果说都灌了姜汤了还要生病……侯爷怎么着也得心软吧?”

杏子得意的眉飞色舞。

武昙甚是满意,主仆两个互相抛了个媚眼达成默契。

就这么眉来眼去的一会儿工夫,外面果然秦伯已经亲自到了。

“秦管家来了!”杏子赶紧把人让进门。

“秦伯,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武昙笑眯眯的打招呼,还是一点不心虚。

秦伯叹了口气,也是无奈:“侯爷请您马上去三小姐那里一趟。”

“哦!”武昙也没装傻,痛快的答应了。

程橙想着武勋那个脾气,今天肯定是有去无回了,就赶紧找了件稍微厚些的披风给她换上。

外面的雨还在下。

主仆一行去到允阑轩的时候远远地就看那院子里灯火通明,正屋的房门大开,武勋背对门口站在屋子正中,所有的下人都在廊下站着,鹌鹑似的缩着脑袋,大气不敢喘。

杏子和程橙只看到自家老爷那个魁梧的背影就有点双腿打颤。

好在武昙强悍,镇定自如的就直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武勋是习武之人,感官异常警觉,虽然女孩子的脚步声不重,他也听得分明,霍的就转过身来。

他常年不苟言笑,如今盛怒之下,更是目光如炬,很有震慑力,见到武昙就要开骂,不曾想,还没等他开口,武昙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正色迎着他的目光道:“女儿莽撞,行为多有差池,特来向父亲请罪!”

“你……”武勋并不是个擅言辞的人,被她这么一堵,顿时就哑了声息。

而下一刻,正在里屋换衣裳的武青琼已经听见动静冲了出来。

------题外话------

【自豪脸】嗯!我家闺女,就是这么直接、生猛!

第012章 姐姐是在教你做人!

她尖叫:“你还敢来?你个死丫头,疯丫头,你……”

被推下水的那一刻,她是真的吓得半死,被冷水连着呛了好几口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了。

这个武昙,不知道溺水会死人的吗?这个丫头真是狠毒,居然想要她去死!

武青琼这会儿对武昙是又气又怕,嚷嚷着就大哭起来。

她的生母孟氏也是先一步闻讯就赶来了,正在里面安抚她,没想到一个不慎被她挣脱,这时候也赶紧追出来,拿着手里的帕子给她包住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将人揽进怀里,一边低声呵斥:“还不闭嘴?不准没规矩!”

“母亲!”武青琼没想到母亲居然都不向着自己,顿时哭得更加汹涌,气都喘不上来的直跺脚:“她想要杀了我!她刚刚差点就害死我了!”

武昙斜睨她一眼,也不和她争吵,只就跪在那里,脊背笔直的面对武勋道:“父亲,女儿做错了事,并不想狡辩,深夜还要惊动您和二娘,更是我的不是。女儿愿意领罪,还请您莫要动怒伤了身子。”

她说是来请罪的,但是表情坦荡,说起话来更是不卑不亢。

武家的后宅人员关系并不复杂,武勋少年从戎,大多数时候都是驻守军中的,他的府上只有一妻一妾,正妻林氏过世后,他也没有再续弦,只把这个已经生育过子女的孟氏扶了正。

孟氏的出身不高,但是家世清白,为人也很本分识大体。

武昙只知道她祖籍是南境边城那边的,对她的印象不好不坏,只不过她没见过生母林氏的面,懂事以后就随哥哥的称呼,一并喊孟氏一声二娘。

不过,因为孟氏是小户人家出身,所以老夫人对她并不十分待见。

而这边武勋被武昙堵了一次又一次,他其实不是不知道这丫头打得什么算盘,可她就是这么态度诚恳又良好,反而叫他无从发作,最后咬牙压了半天脾气,也只能轻轻的放下,怒喝道:“既然知道错了,今天晚上就给我去佛堂跪着好好反省!”

“是!”武昙也不分辩,很乖觉的就受了。

武青琼一看武昙挨了罚,登时来了精神,挣扎着就要开腔。

孟氏连忙将她捂在怀里,不叫她多说,自己就赶紧的劝:“老爷!女儿们都还小呢,难免有孩子气的时候,昙儿在宫里刚受了委屈,琼儿方才也吃了教训,您就消消气,莫要与她们置气了!”

“慈母多败儿,你还敢求情?”武勋正在气头上,刚没能骂女儿,当场就迁怒孟氏。

孟氏立刻就拉着武青琼一起跪下了:“是!孩子们不懂事,都是妾身没有教导好,老爷您要罚,我去佛堂跪着就是,这两个丫头都受了凉,还是……”

武青琼异想天开,她却不会!

今天的事,武昙虽然过分,但是纠其根本,也不过是家里姐妹之争,而且还是在武青琼有错在先的前提下。

可武青琼在外面帮着外人陷害自家姐妹,辱及门楣,这却是关乎家风和口碑的大事,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她说是替武昙求情,实际上却是曲线救国,想着顺带拉武青琼一把。

这边她已经言辞恳切,极尽慈母之责的在争取了,不想武青琼却丝毫没能领会她的良苦用心。她只是觉得自己的母亲一定是疯了,就为了讨好祖母,所以就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管不顾了?

气恼之余,她更是不依不饶,指着武昙尖叫,“父亲!她要杀了我!您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你闭嘴!你姐姐这是在教你做人!”武勋气得气息都更加粗犷,只是他到底只是严厉而并不是针对谁,只就咬着牙沉声道:“你也一并给我跪到佛堂去,先跪足三天,好好想想错在哪儿了,如果三天想不明白,就给我跪到想明白为止!”

武昙只需要跪一夜,她却要跪三天?明明是她被武昙欺辱了!

“父……”武青琼听得一愣,随后就更是怒恨交加,张嘴就要哭诉,但是触到武勋震怒的眼神,便是心口一阵瑟缩,抖着嘴唇没能发出声音。

武勋黑着脸扫了眼跪在面前的两个女儿,终于甩袖而去:“秦管家,你亲自送她们过去,没跪到时辰,一个也不准放出来!”

老夫人向来偏袒武昙,孟氏又疼爱亲生女儿,他让秦管家去守着,就是个不准对任何人徇私的意思。

“是!侯爷!”秦管家恭顺的应了,武勋已经大步出门去了。

武昙拍拍裙子起身,莞尔转向孟氏:“二娘,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孟氏略一颔首。

武昙也不管武青琼怎样,自己当先出门去了。

她以前和孟氏之间是互不招惹,可现在和武青琼结了仇,以后和孟氏之间也就是面子情了,肯定是要留戒心的。

这边她从屋里出来,跟秦管家打了个招呼就先径自往佛堂去了。

屋子里武青琼还是气得直哭,赖在孟氏怀里:“母亲,父亲他偏心”

“胡说什么!”秦管家就在院子里等,孟氏也不能过多的安抚,只给她擦了眼泪,一边言简意赅的开导:“你怎么连亲疏内外都分不清楚?就算是在宫里一时吓昏了头别说你二姐没做那样的事,就算真的做了,你也得是向着她的。咱们这一家子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还不明白你父亲罚你是罚的什么吗?”

“我……”武青琼哪里听得进去,自然是不服气的。

孟氏却没心思听她再说废话了,给她整理好头发就直接扶起来,拉着出去交给了秦管家:“秦管家,你带她过去吧,平时是我疏忽了,没想到这孩子这么不懂事,你多盯着她点儿,省得她惫懒耍滑。”

“是!”秦管家点头,“时候也不早了,那夫人也早些歇着吧,小的这就带三小姐过去了。”

“母亲……”武青琼还是不想去。

孟氏瞪了她一眼,算是警告。

武青琼自己也知道违背不得父亲的命令,最后只能咬咬牙一步三回头的跟着秦管家走了。

秦管家领着武青琼到佛堂的时候,武昙已经面对佛像笔直的跪着了。

武青琼走过去,隔着一个蒲团故意离她远了些,眼神却是一直凶狠的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在她过来这里的路上终于后知后觉的有点明白过来了

武昙推她下水其实就只是个引子,只是为了惊动父亲,好把白天的事情翻出来再跟她算旧账!

这个死丫头,简直就是无耻、狡诈!

------题外话------

曲线救国?失败!

孟氏表示队友好坑,心好累…

ps:心肝宝贝儿们,别只看文不吭声啊,节奏不对了一定要及时提醒我,我也好曲线救国及时挽回啊啊啊~

第013章 交锋、惨败!

“当然是了!”武昙歪了脑袋看她,脸上还带着明媚的笑,“我可是在宫里淋着雨跪了一下午的,你以为你喝两口池塘的水就能抵偿啦?我可是要收利息的!”

“你!”武青琼看见她脸上的笑就想扑过去。

“别动!”武昙一挑眉,示意她看身后,“外面秦伯盯着呢,你要是到了这里还死不悔改的撒泼,我可有办法叫你跪到天荒地老!”

父亲的脾气,那可真的是跟在战场上一样的杀伐决断,如果她敢一犯再犯,他处置起来可不会管这是亲女儿还是下属。

武青琼本能的心生畏惧,她咬着嘴唇,跃跃欲试了几次,终究还是没敢挑战武勋的权威,只能是使劲的掐着拳头恶狠狠的用眼神持续凌迟武昙,一字一顿的咬牙道:“你等着!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等着就等着!按照哥哥的说法,过不了几天她就是准太子妃了,保管让武青琼见了她就得跪舔,还能等出个花儿来不成?

武昙容光灿烂的冲她一挑眉,算是应战。

武青琼就更是眼里喷火,强忍着把头扭向另一边。

那边武青林从武昙处回去,也就洗了个澡的工夫就听说妹妹又出事了,于是他只得重新更衣又出来了。

可是武昙这次采取的是速战速决策略,他人才走到半路就被提前过去探信的木松告知武昙和武青琼都被武勋罚去了佛堂,所以脚下转了个方向就直奔了佛堂来了。

他在门口隔着院子看进来,就看见武昙和武青琼两个人,相看两厌,并肩在佛堂里跪着,而秦管家也丝毫不敢怠慢,垂首恭谨的站在门廊下盯着里边。

武青林站在门外看了会儿,就径直走了。

木松赶紧追上去解释:“老爷虽然是让二小姐也一起跪在这了,但其实还是重罚了三小姐的。世子,要不去请老夫人出面……”

武勋的性格,说一不二,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清楚。

武青林脚下步子不停,快步往回走,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都这么晚了,算了!”

武昙就是故意的,如果她不想挨罚,早就自己去找祖母撑腰了,何至于闹这一出。

此时,另一边……

孟氏打发了武青琼,刚从允阑轩出来,就迎上了闻讯赶来的武青钰。

她跟了武勋之后,一共生育了四个子女,武青钰只比武青林小一岁,今年刚好十八,而她的长女武青雪两年前十四岁上的时候就已经嫁人离府了,剩下的武青琼和武昙同岁,另外还有一个年仅三岁的小儿子武青睿。

而若要论起闹心

武青睿还小,姑且可以不提,这几个孩子里最让她心烦的就是小女儿武青琼了。

她也不是没教过,可那孩子就是邪了门似的凡事都要跟武昙争个高下、论个长短,这些年里糟心事是闹了一出又一出,也没少连累她被老夫人撂白眼儿。

以前在家里争一争衣服首饰也就算了,这次武青琼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孟氏是想到明天还得面对老太婆的那张脸就脑壳疼。

武青钰撑了把伞,迎面走过来。

“母亲!”大晚上出来,他也没带小厮,反倒是散步一样气定神闲,甚至明知道妹妹闯祸被罚了也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只是很随意的问,“怎么会闹成这样?”

在儿子面前,孟氏也无须掩饰情绪,一脸不痛快的叹了口气:“那个丫头,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真真是难缠的很,以前是我疏忽,倒是小瞧了她!”

以前她只以为武昙也是跟武青琼一样的孩子脾气,并没有太在意,可是这一晚发生的事却叫她大大改观

早些年的时候她都没用跟林氏斗上一斗,没想到如今却得对上她的女儿了。

这是她和这个丫头的头次交锋,但是

惨败!

孟氏心里琢磨着,到底是不痛快的。

武青钰一笑,倒是颇有几分看热闹之嫌:“我看是你把妹妹宠得太过,才给自己找的麻烦。”

“行了,不说她了。”孟氏回过神来,不悦的岔开了话题,“对了,你父亲跟你说过了吧,他这次回南境,你跟他一起。”

“嗯!”武青钰点头,直接又把话题拽了回去了:“听说皇上的圣体越来越不好了,在忙着替太子铺路,回头昙儿真的进了东宫,做了太子妃,那我这辈子就都别指望能越过大哥去了吧?”

“你又说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孟氏当然是不爱听的,当即就黑了脸。

武青钰却不管她高兴不高兴,仍是自嘲的调侃:“这样的话我也就只能说说了,毕竟文韬武略,我本来也没一样能比得过他,就算他不是家里的长子嫡孙,也没我的份!”

“你……”孟氏本来就为了武青琼的事心里窝火,再被儿子一顿堵,顿时就有点呼吸不畅。

她也不想责备儿子,只冷着脸仓促的赶人:“这大晚上的,你赶紧回去吧!”

母子两个分道扬镳,不欢而散。

一场闹剧谢幕,宅院深深,慢慢恢复了沉寂,只剩雨声淅沥。

临近三更的时候,雨终于是停了,可是后半夜又起了风,佛堂的门敞开着,冷飕飕的夜风混着湿冷的水汽不断的往里灌,武昙慢慢地就觉得不太好了。

她下午着了凉,晚上回来那会儿就有点脑袋发沉,可武青林要叫大夫她又没让,这会儿跪在阴冷的佛堂里,自己都能感觉到脸上发热,头重脚轻,身上烧得骨头酸疼。

武青琼还在跟她置气,十分精神的把脸朝向另一边,不理人,她也没吭声,就这么浑浑噩噩跪到四更天,终于如愿以偿,一头栽在了旁边的蒲团上。

秦管家冲进来一看,才发现她一张小脸已经烧得跟块红布似的,再一摸额头,就更是差点吓掉魂儿。

武青琼本来还不屑的以为她又在搞鬼,可是看到她这个样子,也傻了眼。

众所周知,老夫人最疼的就是二小姐了,哪怕是深更半夜,这会儿也是不敢再瞒着了。

秦管家赶紧把人送回镜春斋,一边叫人去喊许大夫,一边又赶紧去告知了老夫人,定远侯府的后院很快就炸开了锅。

此时武勋和武青林父子已经分别起身准备去上朝了,听了消息,也都赶了过来,可是两人上朝不能耽搁,只仓促的问了下情况就赶紧出门了。

在定远侯府鸡飞狗跳的同时,暂时下榻沉香别馆的萧樾却是高床软枕,当真无所事事的养起了病,次日晌午方才起身,收拾妥了进宫面圣。

陶任之说皇帝还在御书房,请他直接过去,萧樾也没多想就随他去了,不想一进门却见皇帝的御书房里还有一个定远侯武勋在。

这是

在商量军务?还是儿女联姻的私事呢?

------题外话------

自嘲技能满格,怼得亲娘分分钟恨不能去死……写着写着突然觉得这二哥性格也有点小可爱要怎么办→_→

第014章 你侄子都要娶媳妇了!

所以,皇帝这是打算好了,要当着他的面来谈了?

萧樾的脚步,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顿,随后仍是从容上前,躬身行礼:“臣弟见过皇兄!”

“免了免了!”龙座上的皇帝萧植已经笑着招招手,“你抱恙在身,就不必拘礼了,来人赐座!”

皇帝今年也不过才刚四十来岁,但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要苍老的多,身子骨能看出明显的病态和虚弱,鬓角也隐约可见银丝了。

陶任之赶紧招呼人抬了把椅子上来。

“臣弟多谢皇兄体谅!”萧樾谢过之后,也没推辞,就退到旁边在椅子上坐下。

为了怕牵扯到伤口,他弯身的动作缓慢,待到坐稳了,方才抬头看向武勋道:“如果本王没有认错的话,这位应该是定远侯吧?”

他离京的时候才刚十四岁,根本就还不曾涉入朝局,虽然他其实对武勋并不陌生,这时候也在刻意拿捏分寸。

“武勋见过晟王殿下!”武勋不苟言笑,只是躬身行礼。

“你倒是好眼力!”皇帝倒是很高兴的样子,笑道:“你们两个一个驻守南境、一个在北境领兵,都是我大胤朝廷的栋梁之才,更是朕的股肱之臣,说起来这也是难得的缘分、今儿个居然在朕这里给遇上了。”

是啊!缘分!确实是好深的缘分呢!

萧樾心中玩味着这两个字,面上已经谦逊的扯出一个笑容:“定远侯府四代都是忠臣良将,为咱们大胤立下军功无数,臣弟区区一个晚辈,可不敢与定远侯比功劳。”

“王爷过誉了。”武勋见状,就也与有荣焉的朗声笑道:“忠君报国,都是臣子本分,臣也不敢居功。”

这么一来二去,就算是互相认识了。

于是顿了一下,武勋寒暄:“方才皇上才跟微臣提起,说王爷身体抱恙,伤势有些重?但微臣看您气色倒是尚好,当是没有大的妨碍吧?”

“多谢定远侯的关心,本王还好。”萧樾微微颔首,就重又看向了皇帝:“皇兄和定远侯这里是在商议军务么?可是臣弟来得不是时候?要不臣弟还是去外面候着吧?”

说着,作势就要起身。

“不用!”皇帝当即摆摆手,他今天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脸上一直有笑,“也不算什么军务,就是南境和北境都常年不太平,虽说你刚刚力挫北燕人稳住了北境局势,可是现在你回了京,南境那边朕就打算让定远侯先回去了。下个月是朕的生辰,本来朕是想着他武家父子常年戍边劳苦功高,传召他们回来一起热闹热闹的,现如今又只能出尔反尔了。”

之前萧樾奏请回京的时候武勋都已经在路上了,否则他会考虑暂缓对武勋的传召的。

萧樾笑了一笑,没有掺言。

武勋连忙拱手道:“陛下言重了,微臣父子也只是做的自己的分内之事。不过既然事情有变,臣也确实不敢在京城久留,今日回去就收拾一下,最迟明日一早便可启程,届时就不再过来向陛下辞行了。”

“定远侯辛苦了!”皇帝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进入了下一个话题:“然后今日朕叫你过来,还有另外一桩事。”

“请陛下吩咐!”武勋正色。

皇帝这时候却是完全放松,靠在身后椅背上,一边端起手边的茶汤润了润喉,一边才似是很随意的问道:“你跟林氏有个女儿是叫武昙吧?朕记得好像是和太子同岁的?”

武勋怔了怔,随后应道:“是的!小女武昙,今年刚满十二!”

“昨日临安的及笄礼,皇后在贤妃那里见过这丫头一面,十分的喜欢,晚上回去还一直在跟朕夸赞,说是你教女有方,令嫒十分的乖巧又识大体。”皇帝道。

武勋一直垂眸细听,只是一板一眼的答着话:“皇后娘娘谬赞,臣替小女愧领!”

“行了行了,你就别谦虚了!”皇帝笑道,“咱们君臣,也没什么好见外的,朕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如今太子渐渐大了,皇后也在张罗着要为他选妃,你家女儿应该尚未许亲吧?正好皇后和太子也都喜欢她,这样朕便做主将她配予太子,你意下如何?”

武勋似乎很有些意外,猛地抬头看向皇帝。

皇帝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承蒙皇上、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厚爱,微臣惶恐。”武勋察觉自己逾矩,连忙一撩袍角跪下去,却是欲言又止,“只不过”

皇帝面上依旧带着和气的笑容,闲闲的问:“怎么?难道你家女儿已经许配了人家?”

那个武昙并没有许亲,皇帝自然是提前都查清楚了的。

“不,小女并不曾许亲,!”武勋回道,似乎是斟酌了一下用词,方才恳切的再开口:“只是臣也斗胆跟陛下交个底,微臣那个女儿年纪还小,又自幼被臣的母亲娇惯着,事实上颇有些顽劣,臣是怕她配不上太子殿下,万一将来行为有所差池,折损了皇室颜面,那微臣就真的是愧对陛下了。”

他这一番自谦之词,其中也不乏推诿的意思。

萧樾始终事不关己的在旁听,这时候细品着这位定远侯的一番肺腑之言,突然觉得挺有意思的……

按照前世的轨迹走下去,武勋今日可真是一语成缄,因为

他那女儿最后真的是犯下了一个折损皇室颜面的大错!

所以此时武勋这自谦的一番话听在萧樾的耳朵里就挺讽刺的。

他嘲讽的勾了下唇,眸中神色未变,皇帝眼角的余光刚好扫过来,也只将这解读为一个并不怎么和适宜的笑,于是佯装板起脸来训斥:“你侄子都要娶妻了,你也抓紧点吧。以前你离着远,朕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正好趁着现在人在京城,回头朕让你皇嫂给你挑一挑,也选个好的早点把事儿办了。”

萧樾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冲着自己来了,不禁失笑:“皇兄,臣弟是回京养伤来的……”

皇帝听他顶嘴,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陶任之刚好从外面进来,禀报道:“陛下,皇后娘娘刚差人来,说她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问您和晟王殿下何时过去?”

“哦!”皇帝这才罢休,对萧樾解释:“如今你有伤在身,也不方便应酬那些朝臣,一会儿去你皇嫂那里吧,再叫上太子,就咱们四个今日先简单的一起用个午膳,来日方长,等你的身子好些了,朕再大摆宴席为你、和北境的将士庆功。”

“是!臣弟但凭皇兄安排就是!”萧樾略一拱手,就势起身,看了武勋一眼道:“定远侯不日就要返回南境,皇兄想必还有军务要交代吧,要不臣弟先行一步?多年未见皇嫂,也想提前过去请个安!”

虽是恭维的话,但也在情理之中。

皇帝没有反对:“也好!那你先去吧,朕与武卿再说两句话,随后就到。”

“是!臣弟告退!”萧樾行了礼,施施然自御书房出来,就听身后皇帝跟武勋继续说道:“那朕方才说的这桩事便就此定下了,明日请你夫人进宫,将那孩子的庚帖拿去给皇后尽快合一合。朕的意思,是想在今年之内就给他们完婚!”

“是!臣领旨谢恩!”

……

------题外话------

某作者:嗯,商业互吹……这是多么愉快又和谐的一章啊(*^▽^*)、

某男主:喂喂喂!作者你跑偏了,划重点划重点啊!这俩货就当着本王的面这么给我媳妇说亲?这样真的好么→_→

某作者:你媳妇自己都说好了,关我p事→_→

某男主:呵呵……

第015章 是谁在玩谁?

皇帝的确是来日不多了,会这么着急替太子完婚也在情理之中。

萧樾跨过门槛,抬头看向远处巍峨的宫殿群,此时正值晌午,大片鎏金的屋顶映射在阳光下,璀璨生辉。

他站着看了会儿,陶任之见他驻足,就走过来,陪笑道:“小王爷可要传步辇?”

萧樾从远处收回目光,冲他露出一个笑容:“不用!反正时辰还早,本王走过去就是。”顿了一下,他又问:“太子是在彰文殿读书吗?”

“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太子和两位小皇子每日清晨起身都是先去彰文殿读书半日,午后才去演武场练习骑射。”陶任之道,忆及多年之前的光景,笑容间就更多了些皱纹。

萧樾点头:“正好也顺路,本王过去叫上太子一道儿吧。”

他和皇帝毕竟是亲兄弟,就算皇帝对他存有戒心,但毕竟之前也没有过什么冲突,所以阖宫上下对他还是分外礼遇的。

他想走走,陶然之自然就随他走了,也没阻拦。

萧樾也是在这皇宫里长大的,他去彰文殿,自然无须内侍引路,只带着雷鸣闲庭信步般的渐行渐远。

两人过去彰文殿的时候,正殿书房里已经空无一人。

太子虽然只读书半日,但是身为他太傅的霍文山带着几位少傅和少保们是须得全天留守的。

萧樾今日虽然只是穿了便袍,却也是只有皇族才能穿的四爪蟒袍。

霍文山从偏殿的窗户看见他去了正殿,就连忙赶了过去。

霍文山也是两朝连任的老臣了,自然是认得先帝和周太后的小儿子的,虽然他还并不知道萧樾回京的消息,这时候见到人有些意外,也很快的稳住了,躬身行礼:“微臣见过晟王殿下,多年不见,殿下安好!”

“霍大人免礼!”萧樾略一颔首,四下里打量一遍方才慢慢说道:“哦!现在应该称呼霍太傅了,本王受邀一会儿要去皇嫂宫中赴宴,本想顺路过来叫上太子殿下一道儿的,太子殿下已经下学了吗?”

“是的!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说是皇后娘娘宫中要设家宴,让他提前过去。”霍文山道,态度收驰有度,彬彬有礼,“原来皇后娘娘是要宴请晟王殿下啊。”

“哦!倒是本王来迟一步了。”萧樾道,“那就不打扰了。”

他抬脚、转身往外走。

“恭送王爷!”霍文山一路送到正殿门口。

却不想,萧樾刚跨过门槛,就又突然转身回来:“对了,霍太傅,有件事要问问你,现在的钦天监正使是何人呐?”

“呃……”霍文山一愣,随后答道:“是贺云岭贺大人!”

“多谢!”萧樾道了谢,这才又下了台阶,继续前行,一边转头吩咐雷鸣:“记住了么?贺云岭贺大人,一会儿出宫了就去打听一下这位大人家住哪里,然后备一份厚礼替本王去打点好。”

萧樾如果真有什么正事要吩咐,绝对不会当着外人的面的。

而且他根本就不待见那位太子殿下,特意绕路来这里的本身就不合乎情理。

雷鸣十分了解他的习性,当然得给他台阶,立刻就一本正经的询问:“王爷是需要他做什么吗?”

萧樾把玩着腰间一块玉坠子,态度散漫:“方才在御书房,皇兄说是要让皇嫂寻摸着给本王选妃了,本王久不在京城,对那些世家千金们也不了解,总不能随便什么人都娶吧?回头你跟这位贺大人打声招呼去,如若皇嫂挑中的人选不合本王的眼缘,就让他用八字冲突搪塞过去。省得送到本王面前来本王说下什么重话,还要伤了人家姑娘的颜面。”

“是!属下明白,会尽快将此事办妥的。”雷鸣一本正经的应了。

主仆两个相继出了大门,留下偌大的彰文殿里一脸若有所思表情的霍文山。

待到从那院子里出来,雷鸣才问:“主子是不想让太子娶定远侯的女儿?”

萧樾这种人,如若皇后给她挑得王妃人选他看不上,真的是会直接拒绝,弯都不会拐的,他会多此一举的想着给人家姑娘留颜面?雷鸣可是把他家主子的德行摸得透透的了,这位爷压根就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主儿!

他纡尊降贵跑到霍文山这里来唱这一出,分明就是刻意来开导这位想要攀龙附凤快想疯了的读书人的。

萧樾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坏,闻言也没甩脸子,却是意味深长的露出一个笑容来,缓缓的道:“本王想或不想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你猜定远侯想不想太子娶他这个女儿?”

“他只是皇恩浩荡,无法拒绝吧?”雷鸣被他问得糊涂,一边已经本能的在思索:“武家的男人善战,他们那一门从来就不缺军功和荣耀,但属下听说他们家教管男丁十分严苛,但对女儿一向都是娇养的。尤其是要许配给太子的这位二姑娘,武家的老太太自己没有女儿,又兼之定远侯的原配夫人早逝,所以对这个嫡孙女儿就更是疼惜的紧,凡事都顺着宠着的。”

“是啊!本王也是这么听说的。”萧樾又是一笑,这一次,笑意更深,直达眼底。

主仆两个,一路往皇后的正阳宫去。

而彼时的正阳宫的暖阁内,小太子萧昀正在跟自己的母后闹脾气:“母后,那个武昙实在是太过骄纵无礼了,您跟父皇真的拿定主意了一定要儿臣娶她?这两天儿臣叫人多留意了一下定远侯府,结果今天早上就听说她昨日从宫里回去竟然把自己的亲妹妹推到了池塘里,差点淹死!这样小肚鸡肠又凶狠泼辣的女子,儿臣不喜欢。”

暖阁里的宴席已经布置好了,姜皇后闲来无事正在逐一检查桌上碗碟摆放的细节,她却是不骄不躁的模样,面上始终带着慈和的笑,闻言便就回头嗔了儿子一眼,也不见怒,只是心平气和的教训道:“你还好意思嫌人家姑娘骄纵?昨儿个下午的事本宫都还没跟你算账呢。”

萧昀到底是年纪尚轻,他是不喜欢武昙,更排斥父皇给自己安排的这门亲事,所以才故意针对武昙的,此时被姜皇后当面揭穿,顿时目光闪烁,心虚了一下。

姜皇后瞧在眼里,就又继续说道:“昨天华阳宫外的那桩事,本宫不是说过了么?双方都是口说无凭,那个霍家姑娘的话并作不得数的,我的话,你没听进去?”

萧昀微垂了眼睑,回避自己母后的目光,声势却弱了许多,只还是很不情愿的强辩:“母后也说双方都是口说无凭,那就是也还有一半的可能那就是真相了!”

他是堂堂太子,一国储君,仗势欺人欺负一个小姑娘这样的事说出来确实羞耻,怎么都不能承认的。

萧樾此时已经进了正阳宫院内,门口的守卫本来是要给他引路的,他没用,而这会儿因为姜皇后宫中设宴,又赶巧下人们都忙着去小厨房传膳了,所以院中空旷,他这一路走到暖阁外面,在回廊下隔着窗户听见里面那双母子的对话,便饶有兴致的顿住脚步听起了墙角。

雷鸣也凑过来,这时候就忍不住回头问自家主子:“主子您说那位霍家姑娘和太子殿下之间到底是谁在玩谁啊?”

昨天还觉得小太子太天真、为美色所迷,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可是现在背地里旧事重提,也没见他再出言维护心上人一下下啊……

------题外话------

昨天audreyqj亲爱的留言问男二我才突然想起来,作为一个总是临时开脑洞的裸更党,这本书我居然还木有构思男二人设……

蹲墙角面壁一整天,很认真的想了想,重量级的男二好像还在遥远的路上,一时半会儿抵达不了战场,于是赶紧给小太子化个浓妆,让丫的先顶上吧(*^▽^*)

不明白小太子为啥会有浓妆和中二两张脸的宝贝继续回去复习第一章哈,跟着女主的剧透小课堂细细体会先,这文目前字数太少,我剧情还展不开,捉急ing~

第016章 杀了武勋!

萧樾侧目看他一眼,勾了勾唇,未予置评。

雷鸣贴在墙根底下继续听。

姜皇后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见他嘴硬,便就叹了口气,正色道:“这一次本宫帮你瞒着你父皇了,但即使你再不情愿,也断不可再有下一次了。这门亲事,是你父皇替你选的,自然也是对你最有利的。江山之重,便是如此!你既身为一国储君,就当是知道该以什么为先,莫要再胡闹了。”

萧昀到底还是不情愿,就还是争辩:“所谓娶妻娶贤,母后也说了,儿臣是一国储君,那个武昙那般刁钻野蛮,她……”

“皇儿!”姜皇后无奈,终是加重语气打断他的话,“你要娶的是妻子,是将来的一国之后,又不是治国良相,她粗鄙一些,骄纵一些有什么不好?如若她真的是个玲珑剔透心思机巧的女子,那才是大大的于你不利呢。这些道理,你明明都懂的……”

察觉语气渐显激烈,她又赶紧稳了稳情绪,握住萧昀的手,郑重道:“皇儿,你父皇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在这件事上你没得选,你须得知道,兵权才是你将来能够安身立命的唯一资本。现在定远侯手握重兵不可怕,他们武氏一脉向来忠烈,你娶了他的女儿给予他们足够的礼遇就是,可如若他的女儿再是个城府颇深、不安于室的,将来朝堂后宫两方受制,那才是于你大大的不利。”

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可是

“儿臣……”萧昀用力的抿着唇,半晌,方才一字一顿的道:“只是觉得窝囊!”

姜皇后张了张嘴,最后却是无话可说。

北境动荡,南境不稳,北境军权又是由皇室嫡子出身的萧樾一手掌握的,如今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太医也坦言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太子,将来一旦登临帝位,若是不能牢牢的将定远侯武家绑在自己的这条船上,他靠什么来坐稳皇位?

这萧氏皇族之中同室操戈的惨烈姜皇后也是亲身经历过的,不是她要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而是有前车之鉴,她确实信不着萧樾,也不得不防!

收拾了散乱的思绪,姜皇后缓了缓语气,语重心长的继续宽慰:“你听母后说,母后已经派人多方打听过了,武家那个丫头骄纵是有一些,但其实很识大体,心思也不坏的,她要真是个不知轻重的,昨天在宫里就跟你闹起来了。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是真的不喜欢她,将来你还会有后宫三千,多她一个又何妨?”

“儿臣都明白!”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受制于人,不甘心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傀儡一样的摆设!

萧昀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半晌之后方才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慢慢掐紧,直至在掌心里掐出可以让人警醒的疼痛感。

隔着一扇窗户的回廊上,萧樾也是长久的静默。

雷鸣隐隐感觉到他的心情似是突然又不太好了,就规规矩矩的退到他身后,垂眸敛目的站着。

又过了一忽儿,等到那殿中姜皇后又询问起萧昀功课时候,萧樾方才继续举步前行,走了进去。

他和皇帝之间足足差了二十岁,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受到姜皇后的照拂,所以叔嫂之间还是很熟悉的。

姜皇后见他过来,便就热络的招呼。

先让萧昀给他见了礼,坐下来又关切的询问了他的伤势,聊了没几句皇帝就到了。

这真的就是一次纯粹的家宴,期间皇帝半点也未提朝政,只是闲话家常说了一些话,话题多是围绕着太子的文韬武略进展如何以及催促萧樾娶妻的事。

用过了午膳,皇帝精神不济,萧樾就主动告辞了。

皇帝也没挽留,姜皇后微笑着起身相送:“虽然太医说你的伤势稳定了,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现在也尽量少折腾,本宫叫人给你传步辇了!”

“好!”萧樾点头,“多谢皇嫂!”

皇帝靠在暖阁的炕桌上,揉了半天太阳穴,这时候却突然又开口叫住他:“子御!”

子御,是萧樾的字,知道的人没几个,敢对他直呼其名的就更是几乎没有了。

而皇帝也是多年未曾这样唤过他了。

萧樾回头,却是心间无波面上无澜:“皇兄还有话说?”

皇帝稍稍动了下身子,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洒在他脸上,让他的神色看不太分明,然后才听他说道:“你久不回京,这些年里母后也十分惦念,过些时日,待你的伤势稳定了,便早些过去看看她吧。”

八年前萧植登基以后,周太后就搬离了皇宫,住到京郊行宫去潜心念佛去了,一去八年,甚至一次也没有回来。

这些萧樾都知道。

他应诺,仍是态度恭谨稳妥的一躬身:“是!臣弟遵旨!”

言罢,就又继续转身走了出去。

姜皇后站在门口看他走远了方才折返,见皇帝神情困倦,就也打发萧昀先行离开了。

待到殿中就只剩下帝后二人时,姜皇后才走过去皇帝身边坐下,正色道:“陛下是要试探什么?这些年他和母后之间连来往的书信都不曾有过一封,而且母后有言在先,只要你们兄弟之间互相不起干戈,她就什么也不会过问。”

皇帝闭着眼养精神,却是半晌位置一词。

姜皇后捧着茶碗,就陪在旁边枯坐。

良久之后,皇帝方才似是自嘲的扯了下嘴角道:“昨天,朕差一点就让太医下手了……”

声音低哑又无力,像是半梦半醒之间的呓语。

姜皇后听得蓦然心惊,手中正在拢茶叶的动作猛地失衡,碗盖错过茶碗的边沿发出清脆的摩擦声。

而这边正阳宫的大门外,萧樾因为在等步辇,暂未离去,小太子萧昀从里面出来,两人撞了个正着。

“皇叔!”萧昀打了个招呼就要离开。

萧樾也站着没动,却在他已经下了台阶之后突然开口:“太子殿下是不是不太喜欢定远侯的女儿?”

萧昀一愣,不由的转身看过来,眼神防备。

萧樾双手裹在袖子里,笑得颇为坦然:“微臣昨日午后进宫,在宫门处恰巧看见殿下了,而今天在御书房又撞见皇兄跟定远侯在商议此事。”

萧昀不喜欢他,这时候又觉得他这个看戏一样的表情和语气都很难受用,不由的就皱了眉头。

远处刚好几个宫人抬着步辇过来,萧樾作势迎上去,就下了台阶,和萧昀错身的时候又继续把话说完:“最一劳永逸的方法杀了武勋!”

他竟敢公然教唆自己杀掉武勋?

萧昀震惊之余就如遭雷击一般死死的愣在了原地,萧樾却没事人一样的坐上步辇出宫去了。

------题外话------

嗯,才十几章就要献策谋杀老丈人!我家男主果然不愧是男主,简直超凡脱俗别具一格!

第017章 过继

定远侯府。

武昙半夜开始高烧不退,许大夫赶过来灌了她三次药,她这一觉就半梦半醒一直睡到这天午后才醒。

睁开眼,还在朦朦胧胧间就看见周妈妈坐在床尾,手里一边纳着一双鞋底子一边不时地抬头看看自己。

“周妈妈!”武昙莞尔,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怎么是你在啊?”

周妈妈赶紧放下手里针线,过来扶她,给她背后垫了两个枕头,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才道:“小姐您夜里发了高热,那两个丫头都还小,老奴怕她们不知道轻重。我守着您,老夫人也能放心些!”

她顺手拿起床头柜子上的杯子喂了武昙半杯水。

武昙夜里出了许多汗,虽然其间两个丫头一直轮流拿湿帕子给她润着嘴唇,这时候嘴唇也是紧绷干裂,一开始说话,嗓子更是撕扯的有些疼。

“我就知道妈妈你疼我!”喝了水,武昙才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这笑起来的样子太有感染力,周妈妈就也跟着笑了,转身出去,不多一会儿就端着大半碗药进来,重新坐在床头喂她。

武昙硬着头皮喝了两口,明明苦得两道眉毛都拧成一团了,还是冲着周妈妈讨好:“昨晚的事祖母生我气了吧?”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又是这么聪明伶俐的一个小姑娘,周妈妈是打从心底里疼她,嗔她一眼道:“知道老夫人会生气您还故意耍性子?”

“我知道……”武昙咧嘴一笑,低下头顺从的默默喝药,许久之后,她又突然开口,语气很平静的说道:“这几天大哥在家,我不想让他觉得在这个家里我须得看人脸色、忍气吞声才能过活儿。他人在南境战场,本身的处境已经那般凶险,我不想他为了我的事再去时时分心惦念了。”

武昙是懂事的,尽管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活泼又张扬,可是有些情绪,她会对老夫人隐藏却并不瞒着周妈妈。

她和武青林兄妹之间的感情好,好到一定程度,就成了彼此的负担。

周妈妈听了心软又心疼,拿着调羹的手微微顿住,然后才调整好表情重新带上笑容:“军营那边,侯爷会照看大少爷的。”

“嗯!”武昙点点头,响亮的应了,就又欢欢喜喜的笑起来:“可他也是我的亲哥哥啊!”

这药怪苦的,这样一勺一勺的喝下去武昙都快哭了,说完就抢过周嬷嬷手里的药碗,一闭眼,脸上表情可以称之为悲壮的仰头灌了下去。

周妈妈忍俊不禁,赶紧又拿了清水给她漱口:“您先歇会儿,小厨房煮了粥,许大夫交代了这两日您的饮食要清淡些,老奴这就叫丫头去取,顺便去告诉老夫人一声说您醒了。”

武昙靠在床上,身上没什么劲也不想动:“祖母呢?这个时辰没歇午觉么?”

“昨晚您这一病可把老夫人吓坏了,她守了您大半夜,天快亮了才去睡的,辰时就醒了。”周妈妈道,一边起身一边给她掖好被脚,“晌午那会儿侯爷上朝回来说是明日就要启程返回南境了,难得回来一趟又走得这样匆忙,老夫人去夫人那边帮着收拾行李了。”

因为武青林提前打过招呼,所以对武勋的行程武昙并不意外:“那大哥呢?也要一起回去吗?”

周妈妈刚要回话,刚好武青林就过来了。

“世子来了!”周妈妈笑着招呼了一声,“那您先陪着二小姐坐会儿,奴婢去去就回。”

“嗯!”武青林点头,走过来拖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就伸手去探武昙的额头。

“还有一点点热,刚又喝了药,没事了!”武昙嫌弃的躲过他的手,“对了大哥,父亲明天就要离京了?你……”

“二弟跟他一起走,我过阵子再说。”武青林的脸色一直没放晴,语气也透着怒气:“以后再不准这样没轻没重的胡闹了,听见没?”

武昙不以为然的低头摆弄着手指头:“人家忍不住嘛,武青琼那么可恶……”

武青琼是可恶,可是犯得着为了和她置气就自损身体吗?

武青林这次是真被她气着了,板着脸就要训人,武昙见状,连忙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再度先发制人:“要么你就早点娶个嫂子回来管着我嘛!”

武青林今年已经十九,其实早就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只是这几年他人一直在南境军中,老夫人和孟氏都提过几回,他自己不怎么上心,武勋就没勉强,反正来日方长,儿子也还年轻。

武昙眼睛亮得跟只偷腥成功的猫似的,武青林被她气得冷笑一声:“确定这样你就能消停了是吧?好!我这就让祖母去张罗。”

他这一赌气,竟然真的起身要走。

武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又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武青林垂眸看她,脸上怒气未消。

武昙就泄了气:“好啦好啦!都听你的,我保证,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一定慎重,量力而为。”

她靠回身后软枕上。

武青林冷着脸又看了她一会儿,方才重新弯身坐下。

武昙就十分纳闷:“不过大哥,京城里这么多名门闺秀,你真就没个喜欢的?”

武青林也不和她绕弯子,直言道:“我只是暂时还没有这个心思和打算,等过两年再说吧!”言罢,他才又稍稍缓和了语气看向武昙,“你跟太子的事,今日早朝以后陛下已经正式跟父亲提了,明日孟氏会送你的庚帖去正阳宫,皇后合过八字之后,如果没有问题,那么早则这月之内,晚则万寿节过后此事就能定下来。”

“嗷!”武昙应了声,没见着欣喜娇羞,也没见着排斥和不乐意,反正就跟没事人一样。

武青林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就又岔开了话题。

兄妹两个闲聊了一会儿,杏子端了粥过来,武青林就先走了,刚从镜春斋出来,迎面就见秦管家找了来:“世子,侯爷请您马上过去一趟。”

秦管家亲自来寻人,一般都是要紧事,武青林二话不说就直接去了前院书房。

不想,刚一进门就看见老夫人也在。

“祖母?您怎么也在这?”武青林不禁有些奇怪。

武勋是很孝顺的,一般就算有什么事也都是他去主院见老夫人。

“哦!是我有事情要跟你祖母说。”武勋道,他本来正在整理一些书籍,这时候才拿着一本有些陈旧的册子从里屋出来,面上表情十分严肃的走到老夫人旁边坐下:“母亲,有件事在我心里搁了很久了,本来想过两日再找你商量,可是现在陛下突然遣我离京……”

他的这语气隐隐有些不对。

老夫人和武青林互相对望一眼,都有些狐疑。

武勋就将手里的武家家谱推到老夫人面前,又看了武青林一眼,方才正色说道:“我想把钰儿和睿儿分别过继到二弟和三弟名下。”

话题引发突然,武老夫人只觉得胸中被气血一顶,瞬间落泪。

------题外话------

嗯!这章不知道要说什么……没有撕逼没有吵架也没有阴谋阳谋只有大哥,我其实是个岁月静好的治愈系作者嗷嗷嗷……

第018章 旧事惨烈,诡异暗查

武老夫人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但是活着的如今也唯有武勋了。

那是划在了十二年前的一道疤,对别人而言已经过去,她的伤口却从未愈合过,这些年里,阖府上下都没有人提起二老爷和三老爷的事,就当是没有过这两个人的存在,事实上也只是在帮着老夫人自欺欺人。

十二年前,那是武勋刚刚袭爵并且接任军中主帅职位第二年的旧事了。

那时候先帝已至暮年,后宫之中皇后和贵妃火拼如火如荼,前朝太子和信王之争也已经进入白日化的阶段,皇帝根本就无暇顾及边境,是以老侯爷武承弼去世之后,他便直接下旨夺丧,由熟悉南境战事的武勋承袭爵位并且接任了主帅之职。

当年的武勋虽然还未到而立之年,但他本来在领军统帅方面就有过人的天赋,再加上少年从戎,在战场上往来十几年的经验丰富,军中交接的都很顺利。

但也许就是武家的名利双收和武勋的春风得意太扎眼,才引发了一些人的嫉妒和不满,因为部将中有人通敌反叛,那一年武勋打了他人生中最惨烈的一场败仗。

驻守多年的元洲城失守被夺,守军折损过半,他的两个弟弟武勖和武勤全部战死,就连他自己也身受重伤,命悬一线,甚至都不能挪回京城救治。

当时家中林氏才刚生下武昙不久就惊闻噩耗,当即就不管不顾的远赴边城探望夫君,可是她才出月子不久,生育之后身体亏损,体虚之症还没有完全调养好,再加上急怒交加,一路颠簸之下于路上就染了重病,只赶得及见了武勋最后一面就香消玉殒了。

武昙的祖父在致仕之前已经高居宰辅之位,林氏是他老来得女,最疼爱的一个孩子,他暮年丧女,怒恨交加,直接迁怒武勋和武家,自那以后两家之间他除了不排斥武昙兄妹上门探望之外,就断了其他的一切来往。

武昙出生的时候武勋人不在京城,“昙儿”本是林氏取的乳名,本来想等着来日武勋回京之后再正式取名字入族谱的,林氏一去不返之后,武勋也深受打击,就直接将这个字记上了族谱,并没有从青再取。

那次战事失利以后,武勋除了伤势稳定后回京向皇帝亲自请罪的那一回就再不曾回京,直至五年后厉兵秣马重新打下了元洲城,这才开始正常往返于南境和京城之间。

十二年前的那场战事,对武家的所有人来说都过于惨烈了,所以这些年大家彼此之间就像达成了共识一样,全都不再提起。

这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武勋又主动谈及他的两个弟弟,而且还是当着老夫人的面。

老夫人先是丧夫,又接连失去两子,小儿子武勤死的时候甚至才只有十四岁,稚气未脱的年纪……不管时间过去的多久,这样重的创伤对一个女人而言都是无法治愈的。

老夫人瞬间哽咽,泣不成声。

“祖母!”武青林连忙起身,走过去轻拍她的后背安抚,这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变得极为悲戚浓重。

武勋也是面上凄然,他微微叹了口气:“母亲,儿子知道您伤心,本来也不想再提及这桩旧事的,当年是我无能,没能把两个弟弟给您活着带回来。这件事我已经打算很久了,两个弟弟虽然没了,但好歹得让他们的香火延续下去,牌位陵寝日后有子孙供奉拜祭,如果您不反对的话,就这么定了?”

老夫人手掩着嘴,一直压抑着没让自己大声哭出来,这时候肩膀颤抖了许久才强迫自己稳住了情绪。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再抬头看向武勋的时候,想要宽容的扯出一个笑容,眼泪却又瞬间滴落:“好!既然你有这份心,那就照着你的意思办吧!”

她是真的情绪不稳,可是儿子马上又要离京去戍边,她也不想这时候再给儿孙们添堵,就匆忙的站起来往外走。

“祖母,我送您!”武青林哪能放心,连忙追上去搀扶。

院子里刚好周妈妈找了过来,瞧见老夫人眼眶红红的,精气神儿也不对,就吓了一跳,赶紧迎上来:“这是怎么了?老夫人可是身子不适?”

“我没事!昨儿个夜里没睡好,歇歇就好!”老夫人道。

屋子里武勋也跟了出来,看见周妈妈找来了,也就放心:“送母亲回去休息吧!”

言罢,看向武青林:“你跟我进来!”

武青林有些不放心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露出一笑容,拍拍他正扶着自己手臂的手:“祖母没事!”

说完,就深吸一口气,振作了精神,握住了旁边周妈妈的手,抬脚往院外走去。

武勋父子目送她离开,才一前一后回了书房。

武勋走到案后,看见桌上书函的墨迹已经凝干,就折好了,连着那本家谱都一并交到武青林手里:“明日一早我就得离京,去不得族里了,这里有我的手书一封,其中道明了原委,改日你走一趟,请族中的长辈们帮着改一下族谱吧。”

武氏的祖籍在郴州,四代以前,武昙的高祖父武兴业从戎发迹,他这一支才重新在京城里扎了根,如今京城宗族里的人也都是他这一脉的后裔,武勋因为常年驻守边境,没精力处理族中事物,没有领任族长的身份,但事实上他们全族依附的都是定远侯府,唯武勋马首是瞻的。

像是过继子嗣这样的小事,只要他提了,族长也只会照办。

其实别人都不知道,这些年武青林对自己这位父亲的感情,在敬重之余也是颇有几分复杂的,此时他拿着手里的东西,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是!儿子会办妥的。”不过,他也并没有让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只稍稍迟疑了一下就将东西拢进袖子里收好,“不过这件事父亲跟二娘还有二弟他们商量过吗?”

武勋笑了一下:“你去办就是,你二娘知道的。”

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钰儿那里暂时就不要告诉他了。你祖母不愿意提起两位叔叔的事,也就是族谱上留个名分的事,横竖日后咱们府里也都还是跟以前一样的。”

“那儿子明白了!”武青林点头,“父亲没有别的吩咐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武勋用力握了下他的肩膀,“这次你别急着回去,在京城多呆一阵,替我照看着家里,等你妹妹的婚事尘埃落定了再说!”

“好!”

武青林带着族谱离开之后,武勋就又回了里屋继续整理他收藏的兵法典籍。

*

此时,沉香别院。

萧樾自宫中赴宴归来就窝在了水榭暖阁里没有出来。

雷鸣从九曲回廊上匆匆行来,正迎着一女子端着一托盘的纱布和瓶瓶罐罐从屋子里出来。

两个人互相略一点头致意,话不多说就径自错开,各忙各的了。

雷鸣进了暖阁,就见萧樾穿了件宽松的便袍斜靠在榻上,他什么事也没做,就这么闲着,微阖了双目养精神,要不是右手手指有节奏的叩在膝上,雷鸣甚至要以为他是睡着了。

“主子!燕北的飞鸽传书!”雷鸣走过去,将揣在袖子里的一个小纸卷递过去。

萧樾没睁眼,也没动。

雷鸣等得一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将那纸卷展开来看了,看过之后,眉头隐约的皱了一下,这才如实回道:“燕北已经在回北境的路上了,请主子放心。元洲城十二年前被南梁攻占之后曾遭屠城,燕北说他虽察访了一些幸存者,但是能搜罗到的信息确实有限,毕竟时间也有些久远了,不过还是有人记得元洲城周边一个叫荣山县的地方有个姓孟的县丞,他家的女儿嫁了个在当地从军的夫婿,只是婚事没有大办,也没人和那位姑爷当面打过交道,倒是那个姓孟的偶尔与人吃酒时提及自家姑爷透露过说他的女儿是攀上高枝了。只是十二年前的那场变故中孟家也没了,其他的事情也没有办法求证了。”

燕北打听到的这些消息,和萧樾现在所知的无甚出入。

他也只是听着,一味的沉默,面上表情更是一点和情绪有关的迹象也没露。

雷鸣知道他在针对武勋,却着实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燕北亲自去元洲城查孟氏的底细,等了半晌也没见他吭声,就试探着问:“主子是在怀疑什么吗?”

“不是怀疑!是取证!”萧樾终于一翻身,坐起来,他端过桌上晾了半天的药碗在手里晃了晃,燕北的调查结果他虽然不满意,但也料想到十有八九会是这个样子,就也不再提及,只又问雷鸣:“还有清虚观里的那个老神棍,找着了吗?”

“还在找!”雷鸣赶紧收摄心神,跟上他的思路。

“赶紧的!”萧樾仰头把一碗药灌下去,随手把空碗塞给他:“下去吧!”

“是!”雷鸣端着药碗往外走,走到门口转身关门的时候萧樾正端着茶碗在漱口,雷鸣自侧面看见他的眼神,莫名只觉得胆寒。

第019章 异想天开

是夜。城南。傅府。

晚膳之后,霍文山就把霍芸婳叫到书房,关起门来把自己在心里琢磨了一整个下午的念头说了。

霍芸婳觉得他有点异想天开,又不好当面奚落,就只委婉道:“就算我们使计把武昙拉下来,父亲,以我的出身,也是不可能做太子殿下的正妃的,何况定远侯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

“我知道!”霍文山却已经定了心思,继续游说:“可是他那个小女儿与现在的这个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啊。武勋那个夫人,现在说是夫人,却也是妾室扶正的,所以他那个小女儿虽说是嫡女嫁去一般的权贵之家做主母没有问题,要入宫?要嫁给太子?做正妻也是万万没有可能的,你明白了吗?”

霍芸婳皱眉。

霍文山已经看到了一条原来根本就没有想过的出路,眼睛里几乎都在放光:“虽然皇上不会放弃和武家的联姻,但只要武昙和太子殿下的八字合不上,那么退而求其次,把人选换成他的那个小女儿,她就只能跟你是一样的位分,平起平坐。”

霍芸婳虽然想得开,可但凡是有一丁点的机会,她也是不愿意屈于人下的。

霍文山的话,让她有些心动:“可是就算真能这样,皇上和皇后也会替太子殿下另外安排正妃的人选的。”

“别人怎么能跟武勋比?”霍文山不以为然,“武勋手里可是掌兵权的,而且南境边防,缺他不行,其他的任何人都没有他这样的分量。只要太子正妃不是他的女儿,到时候你多使些手段,早早的生了儿子……虽然皇室一直有立嫡立长之说,但也不是绝对。你做皇妃还是皇后,有什么打紧的?重要的是将来的储君之位!”

霍芸婳要的只是自己的前程,但霍文山却是更有野心的,他费尽心机培养出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女儿一时的荣光?他要的,是改变整个家族的前景和命运!

皇帝眼见着是时日无多了,只要他们父女联手拿捏住小太子,然后霍芸婳再能生出一个继承大统的孩子,萧氏的江山就等于是要改姓霍了!

如果是武勋的嫡女做了皇后再产下嫡子,那么很可能将来小皇帝要迫于压力立嫡嗣为太子,可后位上如果换个人的话

他对自己女儿的手段和能力都是有信心的。

霍芸婳被他一顿撩拨,顿时也活络了心思,蠢蠢欲动,只是左右再一思索,又不是很乐观:“可是钦天监那边的关节父亲您有把握打通吗?”

霍文山摇头,也颇有些一筹莫展,但是他构想出来的伟业宏图实在太过诱人,容不得他退而求其次:“我尽力试试吧!”

霍芸婳却不是很看好他,咬着嘴唇苦思片刻,眼中就有幽光一闪:“这件事还是交给我吧,钦天监的属官都是天子近臣,跟他们打交道,一个不慎就要适得其反的,我另外有个办法,只是……”

定远侯夫人次日一早就要送武昙的八字进宫了,时间紧迫,霍芸婳既然定了主意就不再耽搁,当即一咬牙:“父亲我先走了,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等我的消息,如若……如若我这实在不成的话,您再出面想办法吧。”

霍文山见她颇为自信,就直接没有细究,由她去了。

霍芸婳走得很急,先是回房换了件素净的很不起眼的衣裳,又重新挽发,拆了所有的金银首饰,然后就吩咐贴身婢女守好院子,自己独子一人出了门。

她也没有直接出府,而是先去了前院她三哥那。

霍文山的正室夫人身体一直孱弱,早些年生了霍芸好之后就一直没再生育,直至六年前才拼了半条性命终于产下一个嫡子,只是自那以后,她的身体就更差了,就跟个药罐子差不多,三天两头的更是要生个病什么的。

霍文山的三公子霍常宇自然也是庶出,今年十八,文不成武不就的,但是胜在样貌生得不差,再加上出身书香门第,乍一看还是挺能唬人的。

霍芸婳急匆匆的去寻人,不曾想隔着老远就见他摸黑从院子里出来。

“三哥!”她叫了一声,快步走过去。

“父亲不是有事叫你去书房了吗?你怎么又跑这来了?”霍常宇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心虚,随后就笑嘻嘻道。

“这么晚了,你这是还要出去?”霍芸婳看他这个表情,就不悦的沉了脸。

“咳……”霍常宇略有些尴尬的把目光移向一边,“在家里闲着也是闷得慌。”

“收敛一点!”霍芸婳眉头皱得更紧,略带警告的说道:“你这个样子,万一被人抓住小辫子,你自己破罐破摔是你自己的事,别连累我白费功夫。”

霍常宇愣了一愣,随后就眼神狂喜,盯着她,要不是男女有别,几乎就要把人抓在手里了,急切的追问道:“就上回你答应我的事?我还以为你是说笑逗我玩的呢!”

“哼!”霍芸婳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说到办到。”紧跟着话锋一转,就又是一脸的嫌弃,“前提是你得听我的,最近安生点,老实在家呆着读读书,别给我捅娄子。”

“好妹妹!你若真能帮我,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霍常宇搓搓手,眼神垂涎,一瞬间就思绪飘远,不知道想什么好事去了。

霍芸婳其实看不上他,但比起让霍芸好和她那个嫡出的弟弟上位,她倒是宁肯拉拢霍常宇为自己所用。

“行了!那件事暂时时机未到,你现在想了也是白想,你先跟我出去一趟,我有件事要你帮忙!”霍芸婳打断他的思路,抬脚往花园里走。

“什么事……”霍常宇自然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

定远侯府。

武昙喝了药又在床上躺了一下午,晚膳过后许大夫来瞧过,说她的烧已经全退了,两个丫头都高兴坏了,杏子当即就跑了,说是要去告诉老夫人和世子他们。

“这丫头,真是个人来疯!”程橙看着她鼠窜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武昙却是心情极好,她刚喝了药,嘴里苦,拈起桌上切好的梨子吃了两块,就拍拍裙子站起来,“躺一天了,闷死我了,出去走走吧!”

“好!”程橙怕她再着凉,赶紧拿了件厚披风给她披上。

因为武勋和武青钰明天一大早就要出门,今天下午整个府里都在帮着打点,这会儿吃了饭,下人们没事的都早早歇着去了,花园里就格外的寂静几分。

武昙沿着花园小径一路的走,程橙原以为她真的是要遛弯儿,走着走着等走到武青钰的院子外头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除了年纪最小的武青睿,在家里武昙和孟氏生的几个孩子关系都不太好,武青琼就不必说了,偏二公子武青钰又没个正形,两人但凡碰面,几乎都是要拌嘴互相挤兑的,偶尔嘴下积德了,就是你鼻孔里哼一声,我冲天翻个白眼,互相用看狗屎的眼神给对方打个招呼。

“小姐……”程橙的第一反应是她因为武青琼的事情迁怒,要来找茬拿武青钰出气的,刚想劝一劝,武昙已经径自进了院子,砰砰砰的敲门。

“谁啊?”武青钰的声音极不耐烦。

“我!”武昙也没好气的跟着喊了一嗓子。

片刻之后,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

程橙微微往前挪了半步,紧张的做好要拉架的准备,不想

入眼却是一片白花花的胸脯……

程橙愣住,脸刷一下就红了,还没等反应过来呢,面前的武昙就已经暴走,一边跳脚大骂,一边飞快的解下披风摔到武青钰身上:“你有病啊!不会穿上衣服再开门啊!”

------题外话------

同样都是兄妹对手戏,为毛画风差这么多…

嗯,某男主的曲线抢媳妇计划目测是成功的…

第020章 道歉

武青钰明显是刚洗完澡,上身赤裸,就穿了条白色中裤,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他一边开门一边胡乱的拿帕子在抹。

程橙被武昙一吼,猛地惊醒,脸红心跳的立刻背转身去,脊背绷得笔直僵硬。

这边武青钰见自己得计,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亮光,接住武昙扔给他遮羞的披风又反手扔对方脸上了,自己一边转身慢悠悠的去里面找衣服穿,一边骂骂咧咧的调侃:“在我自己的屋子里,我就是一丝不挂你也管不着。”

武昙被那披风兜头一罩,眼前黢黑,虽然是亲兄妹,这时候也默默地红了脸。

等她黑着脸把披风扯下来,武青钰已经披了件中衣重新折回来,悠悠然的靠在门框上冲她一挑眉:“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跑我这来干嘛?昨天没闹够?”

“干嘛?想替你的好妹妹出头啊?”武昙挑眉,顺手把披风塞给程橙。

“嗤……”武青钰双手环胸,冷嗤一声,懒得理她,只不耐烦道:“有事说事,没事走人,你不睡觉我还要睡呢!”

武昙瞪眼,也是恶语相向:“你不是明天就要跟着父亲出远门了?我来送送你不行啊?”

武青钰吊着眼角上下打量她一遍,还是翻了个白眼,并不领情。

武昙也不介意,从袖子里掏出用翠绿色帕子包着的一物递过去。

武青钰没接:“什么东西?”

“给你的!”武昙梗着脖子冲他挑衅。

这丫头搞什么鬼?武青钰心存防备,过了一会儿才懒洋洋的拿过去,狐疑着打开了,里面却是一双鞋垫。

他愣了半晌

这是什么情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他在梦游?明明还没睡呢……

面前武昙还在等着他的反应。

武青钰赶紧收摄心神,翻来覆去的把那鞋垫看了看,脸上表情还是不屑,程橙都担心他会扔武昙脸上,没曾想紧张了半天,他却嘟囔了一句:“针脚真丑!你这脸皮得有多厚,还真拿得出手!”随手把东西扔在了里边的桌上。

“你不会说谢谢啊?”武昙针锋相对的顶回去。

她的针线的确不好,可是让她主动来示好这已经是破格的礼遇了好么?

“我是外人吗?这不是应该的吗?”武青钰的心里倒是喜滋滋的,只是还装大尾巴狼,态度也是一样的不好,“还有别的事吗?”

武昙听他这话,就知道他心里其实是领情的。

“二哥!”她站在他面前,脸上表情却慢慢严肃起来,咬了咬嘴唇,解释:“昨天晚上的事,我不是针对二娘的,你别多想!”

战场那地方,总让她想起来就会心生畏惧,家里不管是谁要过去,她都希望他们有去有回。

武青钰虽然总和她抬杠,但事实上他们之间没有半点可以称之为仇怨的东西,何况彼此之间还有一半的血脉是一样的。

昨晚的事情闹得有点凶,若是在平时,她不会特意跑过来跟武青钰解释,可是他马上要去战场了,她不想对方揣着这样的不痛快上路。

“……”道歉?这丫头居然会道歉?这丫头居然是特意跑来跟他道歉的?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白日见鬼一样的奇遇啊!

武青钰也是打死都想不到这丫头过来跟他磨叽半天居然是为着解释和道歉的,他觉得好笑,眸子里就染了点光芒,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武昙却已经完全没有了刚过来时的戏谑之气,只是很认真也郑重的说道:“战场凶险,你在外面可别逞强,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

眼前的小丫头,面孔漂亮精致,眸子里的光芒更是如星屑般闪耀明亮。

武青钰其实都明白

他真正介怀的其实一直都只是自己那个不怎么名正言顺的嫡子身份。

而至于他和武昙之间,乃至于武青林之间

一家人还是一家人,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至于平时跟武昙斗嘴,真的

也就是嘴贱而已!

当然,嘴贱既然已经成了习惯,就很难改了……

下一刻,武昙就看他眉飞色舞的冲自己咧嘴一笑:“放心吧,我一定留着这条命回来喝你的喜酒!”

这人吧,就是天生反骨,就不该给他个好脸,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呵呵……”武昙冷笑了一下,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是半点也不想再理他了,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武青钰靠在门框上,一直等她出了院子,方才勾了勾唇,站直了身子,反手合上房门。

*

胤京离着南境军营,就算快马加鞭也要三四天的行程,因着武勋父子天没亮就要动身,定远侯府的所有人都是四更天就起了。

老夫人严氏亲自去厨房盯着,指点厨子做了几道儿子和孙子喜欢的菜,孟氏则是带着丫鬟婆子在最后一次检查夫君和儿子的衣物行李,秦管家更是顾不得佛堂那边的武青琼了,亲自带人去马房喂马准备。

一家人一起在正厅用的早膳,武勋的脾气耿直,说一不二,孟氏虽然觉得唯独缺了武青琼心里有点憋气,但更不想在这个时候给夫君添堵,就也忍着干脆没提。

府里的下人们也大都在前院陪着主子们张罗,后院里就格外寂静。

天还没有大亮,趁着这朦朦胧胧的夜色遮掩,一个娇小的影子飞快的蹿进了孟氏的院子,并且轻车熟路的避开了两个正在躲懒的留守丫头摸进了正屋。

约莫过了有小半盏茶的工夫,她又探头探脑的溜出来,合了门,原路离开了。

前院那边,吃了饭,一家人又一起把武勋父子送出了门,这才各自散了。

因为皇帝点名要她进宫去送武昙的八字,孟氏匆匆回房重新梳妆换了命妇朝服,就揣着夜里就准备好的武昙的八字帖急吼吼的进宫去了。

接下来的连续两日,定远侯府里都是风平浪静,只是那位名号如雷贯耳,但又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很神秘的晟王殿下突然回京的消息飞快的传遍了朝堂,成了各家茶余饭后议论最多的谈资。

而这天夜里,在佛堂里熬了整三日的武青琼也终于被放了出来。

------题外话------

解锁本文女主金手指,开启群宠技能……

ps:这本书前期没有走套路撕逼,但是你家二岚子的脑洞还是比较有剧情保障的,宝贝儿们多点耐心哈,么么哒~

然后,今天晚上就跨年了,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2019平安如意哦~

第021章 偏心

夜间,是孟氏亲自去接的人。

武青琼跪了整三天,虽然武勋一走,秦管家就睁只眼闭只眼的没有过分严苛,但是她歪歪斜斜的跪到这会儿,真的已经近乎崩溃。

“母亲!”见到孟氏过来,武青琼当场就委屈的大哭起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孟氏叹了口气,快走过去。

武青琼抱着她,又是好一顿嚎。

孟氏就任由她哭,一直等她哭岔气,发泄完了,才从袖子里抽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心疼道:“好了,别哭了,先回去吧!”

孟氏招招手,跟着她过来的大丫鬟书容、书蕊就赶紧上前帮忙,把武青琼架起来,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往回走。

武青琼的膝盖跪得已经站不直,小腿更是又胀又痛,路上也实在没心思计较别的,几乎是被两个丫头半抱半拖给弄回了允阑轩。

她自己的两个丫头早就准备好了洗澡水和吃食,孟氏在旁边看着,一群人围着她团团转,折腾了有小半个时辰,才帮她梳洗好,换了衣裳,顺便把膝盖跪出来的淤青都上了药。

“过来吧!我让厨房给你炖了人参鸡汤,你多喝几碗,补一补。”孟氏坐在桌旁招呼她。

武青琼被丫鬟搀扶着挪过去,端起碗来小口小口的喝汤,可是被热气一熏,还是觉得委屈,又开始吧嗒吧嗒的落泪。

“哭什么?”孟氏道,倒是没有责备的意思,“以前我说了你多少次了,不要凡事都跟那个丫头针锋相对,你偏就不听,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看你还不长教训?”

武青琼砰的一声放下汤碗,红着眼圈赌气:“明明就是父亲偏心!母亲,我知道祖母看不上我,可是父亲也……”

越想越委屈,就又开始抽噎起来。

“你……”类似的话,这么些年孟氏已经劝了无数遍,可奈何武青琼这性子,死活就是听不进去,她张了张嘴,只能再次老生常谈:“你跟她有什么好计较的?都是姑娘家家的,能同在一个屋檐下住几年?回头等你们各自嫁了人,不对付就老死不相往来也就是了,现在拔这个尖儿有什么用?”

她不提这茬儿还好,这么一说,武青琼突然就想起了另外的一桩事。

她刚端起了汤碗又赶紧放下,一把抓住孟氏的手,紧张道:“母亲,我听说皇帝陛下要把她指给太子殿下了?这是真的吗?”

孟氏被她抓得手上一疼,狐疑的皱眉:“这话你听谁说的?”

太子纳妃是大事,因为八字还没合,所以不仅是他们府上,就是宫里皇帝和皇后都没有多加张扬,何况

武青琼这几天一直在佛堂里跪着反省……

“这消息你从哪里得来的?”孟氏本能的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身边也就只有两个大丫鬟因为陪着她进宫去送庚帖了,所以知道,她立时回头看向两人。

书容和书蕊两个却也茫然,连忙跪地澄清:“不是奴婢说的!”

武青琼看见这个阵仗,这才后知后觉的猛然惊醒

这件事是真的?

这件事,居然是真的?!

想到自己做过的事,她目光闪躲了一下,本能的心虚,然后在孟氏的逼视下费了好大的力气冷静下来,胡诌道:“那天父亲身边的金叔叔去找秦管家,他们说话的时候我听见的。”

说完,她就更加紧张的再次看向孟氏,怀揣着最后的一点侥幸追问道:“母亲,这不是真的吧?那个武昙那么刁钻,秉性又不好……”

孟氏就知道一旦她知晓了此事,必然又是一场大闹,立时就板了脸:“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不要妄言!”

武青琼哪能忍得了这个,蹭的一下就站起来,跺着脚不依不饶:“如果让她做了太子妃,那她以后就是皇后了,我在她面前永远都抬不起头……你们……你们……”

这时候也忘了腿疼了,她狂躁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本来嘛,太子殿下虽然生得极俊朗好看,但是因为身份实在是太过高贵了,武青琼虽然欣赏,但也没存什么非分之想。可是现在,居然是武昙要嫁给他了?

这怎么行?这绝对不可以!

“你们偏心!你们全都偏心!”最后,实在是气得狠了,武青琼便是跑回里屋,一脑袋扎在铺好的被褥上又嚎哭起来。

孟氏是真的被她闹到心力交瘁,可是她又深知女儿的脾性,这时候都懒得再哄了,只站起来道:“此事事关皇家,别说是你我,就是你父亲和祖母都做不得主,你给我消停点儿,否则一旦说错了话,那就是要杀头丢性命的!时候也不早了,你吃了东西早些睡,明儿个一早跟我去你祖母那里请罪。”

武青琼上回闯的祸,虽然武勋已经罚过了,可依着老夫人的脾气……她这两天没动静,不过就是因为武勋要出门了,她不想给儿子添堵,总归还是要秋后算账的。

孟氏的语气蓦然严肃起来,甚至还带了明显的警告。

“我不听……”武青琼却只觉得心里的委屈铺天盖地,嚎得就更大声了。

孟氏也不再劝,嘱咐木槿和木棉看好了她,自己就先行从允阑轩出来了,可一直走出去好远,都还依稀能听见武青琼的哭声。

书容回头看了看,见着孟氏心烦,就小声的安慰:“夫人!四小姐年纪还小,以后总能明白您的苦衷的,您可不要跟她置气。”

“这个孩子,总是叫我不省心……”孟氏闭上眼,抬手捏了捏眉心,片刻之后,再睁开眼时,她眼神就变得幽深且阴暗,嘴角带了一点古怪的透着似乎是冷意的笑纹,一字一顿的慢慢说道:“不过总有一天,她会明白我们都是在偏袒谁!”

允阑轩里,武青琼哭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起来,眼睛都肿成了核桃,孟氏看了是又心疼又无奈,好在刚巧这天夜里老夫人一个手帕交府上添了嫡曾孙,老夫人一大早就带着武昙和武青睿过去道喜了,一直到午后吃了酒席才回。

这边祖孙三人才刚在大门口下了车,偏门却先开了,马房的管事赶了另外一辆马车出来。

“这是谁要出门?”老夫人狐疑。

“是……”那管事刚要说话,大门也被人从里面打开,孟氏穿着朝服急匆匆的走出来。

老夫人更是不解:“你这是……要进宫?”

孟氏的脸色略显焦灼,快步迎上来道:“母亲!不仅仅是我,方才宫里头传来皇后娘娘口谕,说是请您也一块儿过去,我……”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眼角的余光看见俏生生站在旁边的武昙,就又生生咽下了。

------题外话------

宝宝们,元旦快乐,2019大家都要平安顺遂哟,爱你们o(n_n)o~

第022章 八字不合

皇后传召命妇,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正常的话,都是头天传旨,让命妇次日进宫的。

现在这都已经过了晌午了……

武勋已经离京往元洲城去了,思来想去,现如今能让皇后急传定远侯府两位命妇一起进宫的大概也就是之前商定的那桩婚事了。

武昙也立刻反应过来。

不过她对这事儿并不怎么上心,见着孟氏欲言又止,就牵了武青睿的手道:“祖母跟你母亲要出门去,带你去二姐姐那里吃点心好不好?”

武青睿虚岁才只有三岁,因为是府里最小的孩子,又是个男孙,老夫人也是格外疼爱,现在他还没有到可以去族学念书的年纪,就经常被老夫人带在身边。

小家伙被养的白白胖胖的,尤其喜欢吃甜食,听武昙这么一说,顿时就眉开眼笑:“好!”

“那我们先进去了!”武昙笑笑,跟老夫人还有孟氏打过招呼就先带着武青睿进去了。

这边孟氏才道:“我带着母亲的朝服出来了,本想去陈老夫人那里接了您,直接进宫的,要不您还是进去换吧?”

老夫人也是有点悬心,就拒绝了:“既然衣裳都带着了,那就上车吧!”

孟氏赶紧搀扶,婆媳两个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赶着往宫里去了。

路上,孟氏和周妈妈先一起伺候老夫人换好了朝服、首饰,待到坐下来,这才有些忧虑道:“皇后娘娘这个时候传召,当是为着昙儿的婚事吧?想来当是没什么问题的,我记得早些年您带着她去相国寺上香,主持大师看过她的面相,就说这孩子将来会是个很有福气的。”

可是宫里叫得这么急……

老夫人起了个大早,又折腾着两趟出门,这时候就有些乏了。

她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别瞎猜了,一会儿进了宫就什么都清楚了。”

要是依着她,她跟武青林是一路心思,虽然联姻皇室是难得的殊荣,武昙要真嫁给萧昀做了太子妃,她会觉得脸上有光,可如若不成,也不失望。

孟氏见她兴致缺缺,就也识趣的闭了嘴,可是自己的心里却总是不安。

两人仍是从西华门入宫,在宫门口换乘了小轿,因为得了姜皇后的允准,轿子就被直接抬到了正阳宫外。

“武老夫人、定远侯夫人,皇后娘娘已经在里面等着了!”等在门口的大宫女笑吟吟的引着两人进去。

这样的礼遇,就更是让孟氏心中不安。

婆媳两个进正殿拜见了姜皇后,姜皇后就招招手命人赐了座,又上了茶。

“这花茶是御膳房做药膳的厨子配的,说是咱们女人喝了极好,你们也尝尝。”姜皇后笑道。

她笑起来,面容依旧是和气端庄的,又不失一朝国母的岑贵气度。

“多谢皇后娘娘!”两人从善如流的品了品茶,见着姜皇后迂回,老夫人就直言开口道:“臣妇愚钝,不知今日娘娘传召咱们入宫,所为何事?”

姜皇后仍是低头吹着杯中漂浮的花瓣,她喝了口茶,方才抬眸笑道:“武老夫人是个痛快人,本宫也就不绕弯子了。”

她使了个眼色,服侍在侧的方姑姑就转身回了后殿,不多时端了个托盘出来。

孟氏一颗心一直悬在嗓子眼,待到看见那托盘上放着的的确是她送进宫的那封八字帖,突然就呼吸一窒,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不会这么巧吧?武昙那丫头的八字居然会跟太子不合?

这边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混乱不已。

方姑姑已经将那庚帖呈到了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暂时没接,只看向姜皇后:“这是”

姜皇后面露一丝遗憾的微微叹了口气:“林相的那个外孙女儿,本宫原是十分喜欢的,前两日才叫了侯夫人送她的庚帖过来,是想着合成一桩喜事,可是钦天监拿了两个孩子的八字去合,今儿呈报本宫却说这两个孩子竟是缘浅。儿女的事,都是天大的事,尤其事关天命……虽然本宫也是颇多遗憾,但此事却是万万不能凑合的,武老夫人应当可以谅解吧?”

这些话,孟氏听到一半,脑子里就自动断了片儿,手捏着裙摆,半天不知道想什么。

她虽然不知道太子确切的出生时辰,可武勋那日回府一提这事儿,老夫人第二天就去找人大概的算过了,单就从太子的生辰日子来看,武昙的八字是不该和他起冲突的……就因为提前心里有数,听到这样的结果,她就一时慌乱,神不守舍的脸色都微微的变了。

老夫人却是镇定,很从容的将那帖子接过,微笑道:“娘娘说得哪里话,原是我家的丫头没有那样的福分,配不上太子殿下。天命不可违,本来娘娘有意许亲已经是对昙丫头的抬举了,定远侯府上下,都会记得娘娘和陛下的恩典的。”

她顺手将庚帖拢进袖子里,虽然心里存着跟孟氏一样的疑惑,不过却是真的没有怎样的失望。

“原先这桩婚事还是皇上当着定远侯的面提的,现在虽是不得已毁约,本宫也还是觉得过意不去。这样吧,贵府不是还有一位千金也是和太子同岁的?侯夫人”她叫了一声,孟氏这才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就听她继续说道:“回头你将那孩子的庚帖也送进宫来吧,若是合适,来日太子大婚之后,便纳了这个姑娘,也算是给贵府和定远侯一个交代。”

“啊”孟氏的脸色不由刷得一白,她局促的站起来,惊慌之下甚至都扯不出一个笑容,只是本能的就要推辞:“娘娘,小女顽劣,我……”

孟氏是小户人家出来的,以前跟着命妇们进宫朝拜的时候也是不显山不露水,姜皇后对她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就只把她这失态当成是没见过世面。

她笑笑,打断孟氏:“侯夫人过谦了,横竖孩子们都还小,你也不要妄自菲薄。”

为了替太子拉拢人脉,联姻武家的这条线,怎么都是不能放弃的!

她不了解孟氏,老夫人却是知道的,孟氏的出身和之前做的事她虽是看不上,却知道这个女人并不是这样小家子气的。

而孟氏脑子里此时就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武青琼进宫,她立时又要推辞,老夫人已经起身,挡在她面前,顺势拉着她跪下去:“娘娘抬爱,武家上下感激莫名!”

“快起来吧!”姜皇后脸上笑容更盛。

因为明显看出了孟氏不在状态,老夫人唯恐要出纰漏,起身又寒暄了两句,就赶紧主动告辞了。

婆媳两个原路被送出宫,路上老夫人一直神色如常,一直等上了马车,才忽的冷了脸。

孟氏也被丫鬟扶着上了车,却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老夫人看她一眼,抽出藏在袖子里的庚帖展开来一看,下一刻,便是狠狠的抽在了孟氏脸上。

------题外话------

嗯。官方提示:注意孟氏的反应……

第023章 蠢货

老夫人是大家出身,又养尊处优多年,天生的涵养使然,平日里即使再生气也断没有会动手的时候。

她这一下子甩出去,力道十足。

孟氏被抽得脸上火辣辣的。

她捂着脸,仓惶的抬头看向老夫人:“母亲……”

老夫人冷笑:“你自己看!”

说完,就将那庚帖扔到她怀里。

有关武昙和萧昀合八字的结果孟氏的确也是纳闷半天了,这时候也顾不得老夫人下了她的面子,赶紧将那庚帖捡起来,打开了一看,也是勃然变色。

武昙的生辰原是六月廿三晚间的戌时三刻,这庚帖上的记录却被更改,差得倒是不多,只是跨过了午夜,改成了六月廿四的子时初。

武昙是小辈,这些年也没有正经摆过什么寿宴,而且凑巧的是当年出她出生的时候,正赶上武勋人不在京城,林氏想着等夫君回来了再大办百日宴,所以连满月酒都没摆。

皇帝和姜皇后既然想把她许给萧昀,自然会对她有个大概的了解,不过他们应该只是知道她大约是六月多的生辰,并不会提前查得太细。

现在这庚帖上一个多时辰的推移,不显眼,但真要合八字的话,却又差了很多。

“你做的?”老夫人的面色不善。

她没指着用孙女去攀龙附凤是一回事,可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玩手段,这又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何况

还是胆大包天,欺君罔上的大事。

“我没有!这帖子原是侯爷亲手书写,妾身拿回去的……”孟氏脱口否认,心中暗恼的同时才又突然反应过来

这帖子自然是被人篡改过的,可是这篡改过的字迹她瞧在眼里却是莫名的熟悉,老夫人不怎么亲近武青琼,可她却立刻就认出来,这上面的笔迹是武青琼的!

孟氏心头一怒,突然就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了,昨晚刚从佛堂回去武青琼言语之间的反常和闪躲。

她手里抓着庚帖,掐得指关节都惨白变形。

老夫人冷眼旁观,这时候已经是将她的反应看在了眼里,不由的更加恼怒:“就算不是你做的,那你也应该知道是谁吧?还不说实话?”

“我……”孟氏哪能供出女儿来,飞快的掩饰神色,“母亲,那日侯爷将庚帖交给我,我带回去就放在妆台上了,一直到次日进宫……母亲,您先别动怒,确实是我的疏忽,临出门前没有再仔细的核对一遍,您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原委,给昙儿一个交代的!”

“查?”老夫人冷笑,从她手里又拿过帖子,抽出里面写字的红纸撕了个粉碎:“这是什么样的事,你还没个分寸?难道是嫌命长吗?你要回府去大肆查问,岂不是要昭告天下咱们武家犯下了欺君罔上的大罪?老二在军中的威望已经让君上极不安心了,这次联姻,一则为着示好拉拢,二则也是个试探和牵制的意思,如果你现在给我弄出个篡改八字拒婚的丑闻来,岂不是给咱们全家招祸?”

她拿掉桌上的茶壶盖,将纸屑全部塞进去。

墨色和血色在热水中飞快的渲染开,老夫人的语气果决,冰冷的警告:“昙儿的这桩事,过了就是过了,谁都休要再提!”

皇帝本来就对手握重兵的武勋很不放心,这时候要是再怀疑是他们武家不识抬举,拒不结亲,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孟氏如何不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她当然也知道篡改八字的这件事必须就此打住,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可现在如果武昙嫁不得萧昀了,那就真的得推武青琼去填这个窟窿了。

“可是母亲,皇后娘娘说琼儿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她那么不知轻重,万一真要把她送进宫里去,我怕……”孟氏慌乱之中,已经语无伦次。

老夫人听了一半就气笑了:“所以,你是想再改一次八字,二度拒婚皇室?”

眼下的这一次,是木已成舟,没有办法,只能将错就错,本来这一次意外就已经叫人捏把冷汗了,还来一次?

这个孟氏,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可是”孟氏却是真的急了。

老夫人已经严厉的再次打断她的话:“够了!想想你的夫君和儿子,他们人在边城战场是个什么样的凶险处境,就不要再添乱了。你有这个工夫在这瞎操心,不如回去好生压一压三丫头的性子,至于皇后娘娘要的庚帖,回头我会亲自送过去,至于是福是祸……”

武青琼那个德行,真要被选进宫去服侍太子了,谁都保不齐最后落个什么结局。

可无论将来怎样,眼下都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皇帝因为这联姻一事而对他们武家生出猜疑之心了。

孟氏也知道这事情棘手,虽然忧心忡忡,却也闭了嘴不再试图求情了。

马车回到侯府,婆媳两个就各自散了。

“老夫人,谨慎起见,二小姐那个生辰的事,您是不是嘱咐一下她,省得后面露馅?”周妈妈提醒。

“咱们武家,说是几代的功勋荣耀,可眼下这日子,真真是容不得半分的行差踏错。”老夫人抬手捏了捏眉心,一筹莫展的叹了口气:“我就说慈母多败儿,孟氏把三丫头宠得简直没个边儿,你瞧瞧……”

对孟氏,老夫人还是了解的,她不喜欢归不喜欢,但这个女人总归也是识大体的。方才在马车上,她虽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可是看孟氏那个遮掩和维护的态度就知道,那庚帖出问题八成是和武青琼有关的。

周妈妈抿抿唇,没接茬儿。

老夫人又想了想,才道:“一会儿你把青林叫到我那去吧!”

这件事,总归是要知会武青林的。

“好!”周妈妈应了,扶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而这边,孟氏则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就直奔了允阑轩。

武青琼还在为了昨晚的事生闷气,坐在外间的榻上,手里拿着个花绷子,绣花针有一下没一下的戳。

“夫人!”她的两个丫头守在门口的廊下一边小声的说笑一边捡荞麦壳,一看孟氏那个风风火火的样子,几乎都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

“琼儿呢?”孟氏扫了两人一眼,因为她的面色实在不善,两个丫头都噤若寒蝉,还没等吱声呢,孟氏已经推门闯了进去。

动静太大,正在发呆的武青琼猛地惊醒,本来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丫头,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刚要开骂,却看见孟氏满面怒气的两步已经到了她跟前。

武青琼皱眉:“母……”

还没等开口说什么,孟氏已经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咬牙切齿的责问:“之前我房里武昙的那封庚帖,是你动过了?”

她说是追问,语气已经甚为笃定。

而且她此时红着眼,那模样像极了一只发怒的怪兽,这么狠恨逼视武青琼的时候,武青琼就只觉得恐惧。

“母亲,我……”她根本就不敢狡辩,缩着脑袋嗫嚅了一声。

“蠢货!”下一刻,孟氏已经暴怒的一声嘶吼,狠狠的一巴掌将她掀翻在地。

第024章 趁火打劫,更进一步

这一巴掌,孟氏盛怒之下爆发力惊人。

“啊”武青琼惨叫一声,一头栽了出去,额头撞到屋子中间的圆桌,砰的一声。

她只觉得自己眼前有金星乱晃,痛得险些晕过去。

“三小姐!”不仅是她自己的两个丫头,就是跟着孟氏过来的书容都忍不住快跑过去,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武青琼架起来。

武青琼的额角当场已经撞青了一块。

她手脚发软,傀儡木偶一样的被几个丫头扶着,等到缓过神来,再抬头一看孟氏,只觉得心里的委屈铺天盖地,“哇”的一声就嚎啕起来。

这一嚎不要紧,这才发现嘴巴里居然也被打破了,唇齿之间全是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孟氏平时虽然总是唠叨她,却从没动过她一指头的,头次经历这样的状况,她这一声只嚎到一半就惊惧的戛然而止。

而面前,孟氏还在用一种近乎于野兽一样的眼神在死死的盯着她。

“母母亲”武青琼眼圈里全是泪,却是吓得连哭都不敢了,捂着脸,只嗫嚅着小声叫了她一句,然后就腿软跪了下去。

孟氏是真的气疯了!哪怕是武青琼去杀人放火了,她都不在乎,可偏偏这件事是她最受不了的!

如果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真的恨不能当场将人打死了泄愤。

而这时候,她一忍再忍,最后也只能一屁股坐在了美人榻上,指着武青琼道:“你父亲离京那天早上,是你偷溜进我房里把武昙的庚帖改了?”

当时武青琼在佛堂罚跪,两个丫头都被勒令不准陪同,而刚才在回来的马车上,因为有老夫人在,书容也是坐得后面另外一辆小车的,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

武青琼的目光闪躲,她直觉得想要矢口否认,可是看孟氏这个样子就怕,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承认:“我只是听说她要嫁给太子殿下了,我……我不想看她得意!”

虽然已经知道是这个结果,可是听她亲口承认了,孟氏也是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气得险些当场晕死过去。

她捂着胸口使劲喘了两口气,仍是目光阴沉沉的盯着武青琼,继续厉声责问:“听说?你是听谁说的?”

武青琼低着头不敢去看她的脸:“我不是告诉过母亲么,我是听秦管家……”

话音未落,孟氏就是一声冷笑:“那你后来改过的八字时辰也是秦管家告诉你的?”

说她偷听了秦管家说话还有些可信度,可要说秦管家弄来了和萧昀相冲的八字,还刻意说给她听?

这种谎话,武青琼自己都不肯信的。

何况孟氏今天不笑的时候吓人,这么一笑就更吓人了。

武青琼心里抖成一团,眼泪又开始在眼圈里打转儿。

孟氏今天是真没什么耐性的,立时就站了起来:“好!我问你不说,横竖就是个欺君灭门的罪,咱们谁也逃不脱,一起死了就是!”

言罢,抬脚就往外走。

而她此言一出,不仅是武青琼,就是三个丫头也都跟着脸色一白,险些站不住。

“怎么会……”武青琼这时候才是脑子里翁的一声,好像明白过来孟氏为什么会生了这么大的气,还动手打她,眼见着孟氏要走,她连滚带爬的就扑过去,一把抱住对方的大腿,涕泪横流的哀求道:“母亲你别走,我说,我都告诉你!”

孟氏顿住脚步,为了防止自己会控制不住脾气再把她一脚踹开了,要闭上眼狠狠的深呼吸了几次才能勉强冷静下来。

她站着也不动。

武青琼自己已经倒豆子似的往外吐:“就父亲出门的头天夜里,秦管家被叫去张罗行李了,我一个人跪在佛堂里,下半夜的时候突然有个婢女溜进去塞了我一张纸条。”

她说着,就赶紧擦了把眼泪爬起来进了里屋,在首饰匣子里一顿翻,最后把藏在最里面的一个空胭脂盒子掏出来,从夹层里找出一张半大的纸条拿出来交给了孟氏。

孟氏将那纸条展开了,上面只言简意赅的说了武昙即将被册封为太子妃的事,又另附了一个说是能坏了她好事的生辰八字。

没有署名,也没有落款。

孟氏却知道武青琼这次没有说谎,她了解女儿的个性,就这样一张纸条,已经足以怂恿女儿做下这样的蠢事了。

她手里捏着这纸条,仔细看了看,纸张并不名贵,他们侯府这样的人家是不用的,但是大街上却随处可见,要从纸张着手,根本无从查起。

“那个塞纸条给你的丫头,你记得长相吗?”沉默了片刻,孟氏问。

他们定远侯府是将门,最不缺的就是身手好的家丁护院,何况还是内宅,孟氏确信那个赛纸条给武青琼的丫头不会是外面混进来的。

只是

果然,武青琼想都没想的就摇了摇头,抽噎道:“我当时又饿又困,她进去的时候我都没发现,她塞了我这张纸条就跑了,我就只看见她的背影是穿的咱们府里婢子的衣服。”

这样一看,对方是思虑周全又安排谨慎了,就是防着他们事后追查!

想到有人居然算计到他们武家的内宅来了,孟氏就更是恼恨不已。

可是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她也只能尽量的弥补。

这时候武青琼已经大着胆子凑到她跟前,缩着脑袋小声道:“母亲,真的……很严重吗?我们……”真的会死吗?

死暂时是不会的,可是眼下孟氏却是想借此好好让女儿长长记性的,于是就冷着脸道:“我反正是无计可施,就端看你祖母肯不肯隐下此事,安抚住武昙来保你了……”

可既然这件事是外人插手策动的,谁又知道就只是针对武昙的婚事还是要针对他们武家的?

如果只是为了搅黄武昙的婚事,那还好些,可如果对方的目的是要借此陷害武家……那老夫人明明看出了那八字有假却隐瞒不报,这已经是着了道了……

这么一想,孟氏就不由的一个激灵。

而事实证明孟氏真的不是在杞人忧天,因为,虽然霍芸婳一开始的确是只想利用武青琼和武昙之间的矛盾来谋一点私利,可今天,她派人盯着武家和宫里的动静,在得知自己的计划顺利的时候,就真的灵机一动,如是现在孟氏担心的一样,萌生出更进一步,趁火打劫的心思来了……

------题外话------

某作者:【满意】嗯,我们的女配,也算是人渣里的战斗机了……作死起来简直无下限啊~

某女主:【斜眼】呵呵,出馊主意的始作俑者好像是某个sb吧……

三更半夜睡得正香的某人一个喷嚏惊坐而起:擦!谁在骂我?!

第025章 先把你爹揍一顿再说!

孟氏着实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这个想法吓着了,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伸手去拽武青琼:“走!跟我去给你祖母请罪!”

必须赶紧跟老夫人通个气,让她拿主意才是。

“不!我不去!”武青琼一缩手,本能的往后退去,“祖母本来就不喜欢我,她会打死我的!”

“你……”既然是请罪,自然是要武青琼亲自去这样才能显示出诚意。

可是武青琼这么一缩,孟氏就也跟着犹豫了。

老夫人对她成见颇深,一开始就连带着不喜欢武青琼,再加上武青琼自己也不争气,老夫人是真的很不待见她。

本来老夫人那里就还压着她在宫里陷害武昙的旧账,如今旧账未清,又添了新的劣迹

老夫人打死自己的亲孙女倒是不至于,可武青琼这一去,最少也是要脱层皮的。

孟氏终究是心疼女儿的,略一迟疑,就改了注意:“那你就在房里给我好好呆着!”说完转身出门,走到门口,又忽的回头,声色俱厉的警告她的两个丫头:“给我看好了她,这几天没有我的吩咐,就不准她出这个房门,你们要是看不住她,她哪条腿迈出来我就打断你们哪条腿。还有你们自己也都把嘴巴给我闭严实了,方才这屋子里发生的事,谁要是透出一个字去,我也活扒了你们的皮!”

她这次是真发了狠,眼神里就带着一股子戾气。

“是!夫人!”两个丫头仓惶的就跪下了,声音颤抖。

孟氏这才和来时一样,带着浑身的怒气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她走得极快,书容小跑着追了好半天才跟上她的步子,一边喘气一边也没怎么思量就脱口道出心中疑惑:“夫人,您说这事儿会不会是世子做的?”

孟氏脑中瞬间断了一根弦。

她刹住步子:“你说什么?”

书容左右看看没人经过,这才又说道:“那天从宫里把二小姐接回来之后,世子这几天的脸色就一直不好,书蕊也私底下和奴婢猜测,说他可能是对二小姐的婚事不太满意。”

孟氏沉吟:“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

萧昀明显是不喜欢武昙,如果说是武青林对这门婚事心存芥蒂而使了手段,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

武青林和武昙不同,他知道的事情多,这些年里对她和生的这几个孩子都一直就存着防备和敌意的。

而且相比外人,武青林要在府里做手脚反而十分的方便。

这么一想,孟氏就也不是很急了。

可这事毕竟牵扯上了欺君之罪,她也不敢掉以轻心,想了想,还是继续往前走:“不管怎样,还是去跟老夫人商量一下的好。”

主仆两个来到主院,站在西暖阁门口周妈妈打开帘子,只让了孟氏一个人进去,直接把书容挡在了外边。

孟氏一进暖阁,却发现武青林和武昙兄妹居然都在。

老夫人的脸色还是十分不好,斜卧在暖炕一侧,手撑着炕桌在生闷气,武昙跪坐在她身边,一边给她捏肩,一边笑嘻嘻的撒娇。

孟氏进门时隐约听到一两句,大约就是她已经知道了合八字的结果,反而正在宽老夫人的心呢。

孟氏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最后只暗暗的感慨

这丫头也着是心大。

“母亲”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开口。

老夫人却一扭脸,看都不想看她。

武青林倒是起身作揖:“二娘来了!”

孟氏留意着他的神色,但他面上神情十分平静,也没能看出个什么来。

老夫人的态度让孟氏有些尴尬,她也谨慎的不敢落座,干脆言归正传:“母亲,千错万错都是琼儿的错,儿媳方才过去,打过她也骂过她了,她自己也知道错了,可是”

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那张纸条在桌子上展开:“她不懂事是一回事,这事儿却不简单,是有人教唆。”

老夫人闻言,就也顾不得生气,睁开眼,一骨碌就坐起来,拿了那纸条在手。

孟氏又道:“背后撺掇她的人,明显是有预谋的,必然是先找人算好了一个跟太子殿下不合的八字,想着给咱们使绊子呢。”

说话间,她眼角的余光一直在往武青林脸上飘,想要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武昙一开始只以为孟氏是自导自演,想方设法的要替武青琼开罪,所以她根本就没在意对方拿出来的纸条,可这时候一瞧孟氏的小动作,就有些火大

这女人是在怀疑她大哥?!

这边孟氏起了个头,武青林已经微微皱了眉头:“这次的事情可不小,如若真是有外来的推手,怕是他们还会有后手。”

武青琼一向不靠谱,本来老夫人叫他过来抱怨了一通孟氏母女,他也无所谓,横竖他本来就不赞同让武昙嫁给萧昀,武青琼愿意去顶缸,他求之不得。

可如果武青琼是被人利用的……

那这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老夫人的反应自是比不得他,闻言方才倒抽一口凉气,神色都慌乱起来:“你是说有人要陷害咱们武家?”

他们武家如今在朝中的处境,可谓烈火烹油,她最清楚不过的,绝对容不得半点差池。

老夫人的脸都白了。

孟氏没瞧出任何和武青林有关的迹象,也是捏了把汗,有些焦躁了起来:“我也是猜测,可琼儿却说她完全没看清楚塞纸条给她的是谁……”

武青林的第一反应是政敌构陷,刚起身从老夫人手里拿过那纸条,武昙已经爬到他面前,一把抢了去:“我看看!”

她说是看,却也不细看,只是很随意的扫了眼就扔回桌子上,斩钉截铁道:“这纸条上的字迹我认得。”

说着,已经摸到炕沿上,拿了绣鞋来穿。

其他人都将信将疑的盯着她,她这才又不怎么当回事的解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霍文山大人府上霍大小姐的笔迹。”

“什么?”孟氏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又一把抓过那纸条细看。

老夫人却十分的慎重,确认道:“你确定?你怎么认识她的笔迹?”

“早前在别人那里看过她临摹的诗词手稿,她的字写得极好,所以印象就格外深些。”武昙信口胡诌,说着已经穿好了鞋子跳下地,她拍了拍裙子,转身从孟氏手里抢过纸条往袖子里一揣,再一看老夫人那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就赶紧敛了神色,一本正经的保证:“没关系,这件事我能解决。大哥,我们马上出去一趟!”

说着,就背着老夫人冲武青林拼命地眨眼睛。

武青林也是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往往她只要一炸毛,他就能知道她要作什么妖,不过这件事确实让人火大,他也不想夜长梦多。

“走吧!”他拿了武昙放在旁边的披风给她,这才回头对老夫人道:“这件事我会处理的,祖母就先不要担心了。”

说完,大手往武昙脑袋后面一拍就把人拍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他的小厮小凌子赶紧扶了一把。

武昙站稳了脚,就抬头冲他一咧嘴:“把你的衣裳借我一套!”

彼时日色将暮,武青林命人准备了一辆油篷小马车,武昙换了衣裳,由小凌子驾车就出了门。

奔得自然是霍府了。

马车上,武青林一直也没戳穿她前面撒的谎,只是闭目养神,武昙就忍不住心虚了:“大哥,你不怕我信口开河的弄错啊?”

“那又怎样?”武青林睁开眼,车厢里光线昏暗,他看了她一眼:“就算这笔账错算在她头上了,上头不还记着一笔呢么?总归不白跑!”

“噗!”武昙直接就乐了,笑过之后,再一看眼下的这个天色,突然就是眼睛一亮。

武青林立刻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没等吭声呢,武昙已经蹭到他身边搂着他的胳膊笑得十分狗腿:“大哥,反正也不赶时间,咱们绕个路,先热热身呗……”

然后,一刻钟以后,在离着霍府两条街的一条死胡同里,小凌子使劲把自己和马车都塞到最暗的阴影里,神色茫然,一脸的纯洁……

他前面不远,他家二小姐正双手抓着一条着从柴火堆里捡来的粗木棒,探头探脑、精神抖擞、跃跃欲试……眼睛都在放光的盯着外面空荡荡的街道,口中还念念有词:“敢算计我爹?哼哼哼!先把你爹揍一顿再说……”

这条路,是霍文山晚间回府的必经之路。

长身而立站在她身后的武青林,无语望苍天,一脸的生无可恋……

第026章 趁夜行凶,人间噩梦

武青林觉得,这也就是他亲妹妹,换个人,他早就把人团成团,一脚踹出去和天上的明月并肩了。

可是武昙执意要在去霍家之前先打霍文山一顿闷棍作为见面礼,这么诚恳的请求他也确实拒绝不了,只是

面前的武昙看上去很亢奋,这蹲墙角蹲得实在不太不专业,因为太心急,没一会儿就往前蹿出去一小段。

武青林拎着她的后衣领把她又扯回来。

武昙还不高兴,回头瞪他:“你干嘛?”

武青林涵养这么好的人,几乎都要忍不住翻白眼了,他闷声道:“你暴露了……”

武昙一愣,低头看看自己脚下,还没等反驳呢,远处终于看见一顶轿子拐过街角,四个轿夫抬着,颠颠儿的朝这边来了。

武昙的眼睛瞬间放光。

武青林已经眼疾手快的把她拎到自己身后:“你先别动!”

武昙是头次行凶,自知经验不足,她还是很虚心学艺的,当即就缩在武青林身后屏住了呼吸。

武青林也紧靠墙根用阴影挡住自己的身形。

那轿子慢慢走近,确实是霍家的,他却一直也没急着动手。

到那四个轿夫抬着轿子从他们藏身的胡同口都过去了,武昙急了,空出一只手刚要去拽他的袍子,却见眼前人影一闪,武青林一个箭步冲出去。

他的身手,是在战场上刀光剑影磨练过的,动作十分的迅捷精确,纵身上前,还没等轿夫们听见动静就双手同时扣住走在后面那两人的肩膀一甩。

这条路不算窄,两个轿夫的身子如是破麻袋一样骤然向一边飞出。

下一刻,连续砰砰两声闷响,重重的撞在了两侧的围墙上。

两个人甚至都没来得及痛呼一声,已经被震得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几乎是在两人身体落地的同时,才听见轿子里霍文山“哎哟”一声,轿子后部失去支撑,轰的砸在地上。

走在前面的两个轿夫则是被带得双掌一麻,轿子脱手坠地,他们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可还没等回头呢,武青林下一步的动作已经跟上,他往前一闪身,仍是双手同时动作,用手刀干净利落的将两人也掀翻在地。

他的动作,连贯、精准、行云流水一般,简直堪称史诗级别的械斗案例。

小凌子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武昙则是热血沸腾,整个人都兴奋了。

那轿子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晃得厉害,里面的霍文山又是“哎哟”的两声痛呼,被摔得七荤八素的,也确实顾不上什么读书人的脸面和仪态了,连滚带爬的就摸了出来。

轿子里面黢黑一片,他本来正昏昏沉沉的小憩呢,没想到就遭了无妄之灾,这时候扯开轿帘才刚看到点天光,武青林已经一手撕下轿帘,反手一绕就将他的脑袋缠了个密不透风。

而这时候,后面早就等不得了的武昙已经抓着木棍杀到了。

她也不废话,抡圆了胳膊,第一棍就削在了霍文山的后脊椎骨上。

虽说她一个小姑娘,力气不可能太大,可霍文山一个养尊处优的读书人,身板儿也硬不到哪儿去啊,直接就被她一棍子砸趴在地上了,偏生头上被厚重的轿帘布死死的缠住了,让他张嘴呼救都困难,就只来得及闷哼一声就死狗一样趴在那了。

武青林退后一步,直接留给武昙发挥了。

霍文山到底是朝中大员,又是个弱不禁风的文人,武昙打他一顿出出气也就算了,他要动手

这人怕是今天就得折在这了。

武昙却是不客气的,手里抡着根跟自己小臂差不多粗细的木棍,一声不响就朝着在地上打滚的霍文山一顿猛揍,下手那是一点也不留情的。

不过她胡闹归胡闹,一样是有分寸的,这个人的身份不一般,这里又是京城天子脚下,真要出了人命,只怕皇帝都得插手彻查,所以她下狠手归下狠手,却一直避开了没打头。

这边她噼里啪啦一顿乱揍,打得霍文山都瘫在地上,挣扎也挣扎不动了,武青林看着差不多了,才上前一步拽住了她的手腕,冲她使了个眼色。

武昙这时候也累惨了,手臂酸软,一头一身的汗。

她顺手扔了棍子,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解气,又冲着霍文山的脑袋踹了两脚,这才一扭身跟着武青林走了。

平时跟着武青林的木松要年长一些,说是随从,也是侍卫,是要跟着他上战场的,小凌子是他在府里用的小厮和书童,跟武昙差不多的年纪,小孩子一个。

行凶现场自是不能久留的,武青林见他看戏看傻了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过去亲自把马车赶出来,又把小凌子和武昙都塞进车里,驾着车扬长而去。

这里离着霍府已经不远了,而且就冲霍文山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等他缓过来能呼救叫人送他回府,起码也得两刻钟以后了。

武青林驾车直奔霍府,去的是后门所在的那条胡同。

马车里,小凌子擦掉额上冷汗,目光复杂的盯着他家二小姐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最能表达他仰慕之情的话:“二小姐,您……手疼么?”

三小姐简直是疯了,居然敢常年跟他家二小姐对着干!

不对,这么一想,三小姐才是最值得敬佩的人才啊,居然到现在还能完好无损的活着……

小凌子还在思绪乱飞,武青林已经收住缰绳跳下了车。

武昙最后又揉了揉酸软的手臂,也掀开门帘跳下了车。

武青林看着霍府紧闭的大门:“霍芸婳到底是内宅女眷,轻易未必会露面……”他倒是不介意进去把人提溜出来的……

“大哥你还想使个美男计哄她出来不成?就算你舍得牺牲,我还不愿意让霍芸婳占便宜呢!”武昙嘿嘿一笑,赶在他黑脸之前,已经脑袋一缩,跑上前去砰砰砰的敲门:“交给我!我能把她骗出来!”

小林子将信将疑,武青林却不担心

这丫头鬼点子多,何况今天还是有备而来。

武昙拍门的动静不小,很快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一道缝隙,看门的依稀是个年长的婆子,两人说了两句什么,那婆子就关了门进去了,只是关门的动作十分的温柔和气就是了。

武昙从台阶上下来,胸有成竹道:“搞定了,她一会儿就出来!”

小凌子今天对他家二小姐尤其崇拜,忍不住凑上来请教:“二小姐,您刚跟门房怎么说的?”

武昙把他拍到一边,然后双手一撑车辕,跳上马车,晃着两条腿儿优哉游哉的等。

霍家的宅子是个四进院落,按理说也不算小了,可霍芸婳却远比想象中出来得更快,甚至还十分的配合今天武昙兄妹使阴招的氛围,就只带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便出来了。

这巷子里光线昏暗,唯一的光源就是他们霍府门檐下的两盏灯笼了。这几年武青林不怎么在经常走动,再加上今天又只穿了件普通的棉布袍子,霍芸婳在门口看了眼,只当他是个便装的侍卫,就也没多心,快步下了台阶朝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走过来。

武昙本来也是故意低着头不让她先看见脸的。

“请问”霍芸婳走到近前,客客气气的刚要开口说话,武昙却在这时候突然抬头,冲她扬眉一笑。

这一笑,简直就是人间噩梦。

霍芸婳的脸刷得一白。

第027章 诬赖、无赖!

“武昙?”她眼神现出惊恐的情绪,本能的后退。

可是身后却骤然撞到一个坚硬的东西,震得她后脑勺都是一疼。

霍芸婳仓促回头,还没等反应过来,本来突兀的杵在他身后的那个障碍物却瞬间移动,鬼魅一般闪到了她的面前。

她只觉得头上好像突然一轻,似是缺了点儿什么,本能的抬手要去摸发间,右手的手腕却被人猛地拽住。

那人的力气太大,隔着三层的衣袖,她都觉得腕间骤然麻木。

武昙和武青林之间还是有默契的。

一看武青林动手,她蹭的就跳下马车,毫不含糊的从怀里飞快的掏出那张纸条,霍芸婳还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就被人拽到马车前面。

那人捏着她的手指往车辕上武昙飞快展开的宣纸上一按,再一甩手才终于松开了她,将她往后推了个踉跄。

“小姐”霍芸婳的大丫鬟秋凝也是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头晕眼花,这时候才一个激灵,连忙上前扶住了她,“有没有事,您还好吗?”

霍芸婳是真被吓着了,有些魂不附体。

“没”她想要摇头,惊恐之下仓促的抓住丫鬟的手,这才觉得指尖的触感不太对劲。

她倒是没多想,只是本能的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右手的拇指不知何时已经被划开了一道伤口,方才一瞬间血流得不多,也没觉得疼,这时候血珠开始汩汩的往外冒,她也才感觉到钻心的疼。

“呀!血!”她那丫鬟惊叫一声,连忙掏出帕子给她裹住手指,可是血冒得太快,帕子也很快被濡湿。

霍芸婳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霍的抬头看向武昙,一则防备,一则愤怒的吼道:“你竟敢跑到我们霍府门前来行凶?”

她是真的气狠了。

这里是她霍家的地方,武昙真以为她父亲是文臣,他们霍家门前就可以任人撒野吗?

武昙被她凶狠的瞪着,却是毫不在意,反而咯咯直笑:“干嘛?就因为出来看到的不是太子殿下的信使,恼羞成怒啊?”

她借了小凌子的衣裳,又束了发,再加上本来就长的漂亮秀气,这一看可不就是个公里乔装出来的小太监模样?也难怪那门房的婆子会信了她信口胡诌的鬼话。

要骗霍芸婳?只要搬出萧昀做筏子,保管她一定入套。

霍芸婳虽然心思不纯,可她如今也毕竟只是个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就这样被武昙当面戳中了这样隐秘的心事,顿时恼羞成怒:“冒用太子殿下的名号在这里招摇撞骗?武昙,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你简直找死!”

武昙听了这话,却居然也不着急。她莞尔:“不就是个欺君之罪吗?”

霍芸婳看她这个样子,是真觉得活见鬼

这丫头到底是个傻的还是只是因为不知道天高地厚?

欺君之罪?她都能只当玩笑来听?

今天这整一个下午,霍芸婳在家其实都是近乎亢奋的在等着霍文山回来,因为在得知武老夫人中计之后,她又突然看到了另一重对他们更有利的可能

反正上回在宫里她跟武昙之间已经结了梁子了,如今确实可以借这个引子发挥,到时候别说武昙,就是武勋都得跟着折进去,正好也不用再担心武家人日后察觉是她在背后的小动作而伺机报复了。

因为对自己突然的这个计划实在太满意,她得意之余连晚饭都没心思吃。

可是没想到还没等到霍文山回来,就有门房的婆子去报信,说太子殿下差了亲随带了信来,要亲手交给她。

她兴冲冲的出来,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武昙找上门来。

这时候,武昙居然还不知死活的对她出言不逊?这一瞬间的怒气上涌,霍芸婳已经几乎等不得

看来也不需要再等什么时机了,一会儿父亲回来,她就要父亲马上联络熟悉的御史去参武家的欺君之罪。

霍芸婳还是要面子的,她并不想和武昙在这里拉扯,即使吃了亏,这时候也是恨恨的瞪了对方一眼就要转身往回走。

不想人还没动呢,武昙已经抢了一步上前,拽住了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霍芸婳本能的甩了一下,没甩开。

武昙就仍是笑吟吟的看着她,挑眉道:“在背后捣鬼,怂恿武青琼换我八字的人是你吧?”

她跟霍芸婳完全不熟,确实也不认得她的笔迹,不过能这么不嫌麻烦拐弯抹角来算计破坏她的婚事的

就目前来看,既有理由这样做,而且又能使出这么下作手段的也唯有霍芸婳了。

武昙过来的时候,其实也不是带着百分百把握的,这时候她却态度强硬,也无非就是诈对方一下。

果然,霍芸婳闻言,本能的就是眼神闪躲,虽然她掩饰的极快,立刻就又梗着脖子装傻:“你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可是她那个下意识心虚的反应,武青林和武昙都看见了。

两人这才算是百分之百的放下心

如果只是霍芸婳的诡计,倒是还好,总比是政敌攻击要来得好收拾。

“你听不懂?”武昙抓着霍芸婳的手腕将她往马车的方向拖:“听不懂没关系啊,不就是个欺君之罪么?你要告告发我,正好我也要告发你,咱们就一起去,看看是你处心积虑欺瞒皇上皇后的罪名大,还是我随便借用一下太子侍从的名字更离谱!”

霍芸婳试了几次也没能从她手里挣脱,这才相信她居然是来真的。

她直接将这理解成武昙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的最后的疯狂,实在也顾不得什么淑女形象,甩不开对方的手,就干脆缩着身子想要往地上耍赖,一边气急败坏的尖叫:“你说什么欺君之罪,你没有证据就不要诬赖我!”

武昙本来也懒得跟她浪费力气,闻言直接一撒手。

霍芸婳一屁股蹲在地上,痛得一脑门汗。

“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要诬赖你,怎么样?不服你咬我啊!”武昙往她面前一站,同时气势汹汹的一伸手:“你要证据是吗?大哥!”

一直仿佛事不关己一样站在旁边的武青林这才款步上前,把他捏在手里的一物放在了武昙的掌心上。

那是一支镶嵌了红宝石,无论做工和材质都一看就是宫里出来的步摇。

霍芸婳猛地打了寒战,突然想起来之前她觉得头上少了什么的事,伸手一摸,果然那就是她的步摇。

“物证!”武昙说,同时又把一直捏在左手的那张纸条一甩:“人证!”

霍芸婳又一次如梦初醒,仓皇的低头去看自己受伤的右手,这才反应过来,之前武青林抢走她步摇的时候就是用那步摇末端划破了她的手指,而现在

武昙拿在手里的那张纸条上就血淋淋的印着她的指印。

这个武昙,简直就是个无赖!

第028章 大打出手,死伤勿论

霍芸婳脑子里轰的一声,几乎是瞬间就炸开了。

面前的武昙竟然还不知死活,冲着她得意洋洋的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看成色和做工,这支步摇是御赐之物吧?一会儿到了帝后面前我会说,这是你许给我三妹妹,并且指使她算计我的信物,这就是物证。至于这张纸条,不管字迹是你亲书,还是你请别人代笔的,现在有你的指印为证,你自己就是能指证你有罪的证人。人证物证俱在,别说压根就看不上你的皇后娘娘了,就是你那位太子殿下也不能视而不见的继续选择相信你了吧?毕竟你跟武青琼合作,是有前科的!”

那张纸条上的字迹,的确不是霍芸婳的。

她既然精于算计,做起事来也就十分谨慎,因为这样的事也不能叫第三个人知道,所以那天她才故意带着霍常宇一起出门的,在请了一个算命先生大概推演出一个合适的八字,两人离开之后,她才让霍常宇代笔写了这张纸条。

她原来以为就武青琼那个脑子和胆子,做了这样的亏心事之后,十有八九是会直接焚毁纸条,毁尸灭迹的,至于让霍常宇代笔,也只是多加了一重以防万一的保证而已。

本来就算武家人反应的快,真的拿着这纸条进宫去了,她都可以推得一干二净。

可是现在

武昙却居然找上门来,还当着她的面当场就做了能叫她百口莫辩的假证据。

霍芸婳是吓傻了也气疯了,人坐在地上半天都没力气爬起来。

恰是她前面的那声尖叫惊动了霍府里的人,门房的婆子叫了十来个家丁护院从里面冲出来,举着灯笼火把照得整条胡同瞬间亮堂起来。

“大小姐!”那婆子见她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手上也都是血,就只当她是被人打了,立刻跑过来和秋凝一起合力把两条腿软的跟面条一样霍芸婳拽起来。

霍芸婳左右一看自家的来人,却是霎时就起了杀心。

她的目色一厉,突然抬手一指武昙,咬牙切齿道:“给我把她手里的东西抢回来!”

武昙可是不吃亏的,一看霍家人人多势众,就火速的将两样东西都往袖子里一塞,第一时间就躲到了武青林身后,甚至于为了不让自己身上溅血,还把小凌子也拖过来,挡在她前面,自己只露半个脑袋从小凌子后面偷窥。

霍芸婳一看她怂成这样的德行,就更是气疯了,再看身后的侍卫却是都被她自己的神色狰狞吓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又是大怒:“都聋了吗?这几个人是来找事儿的,我只要她手里的东西,给我抢回来,这几个人死伤勿论,出了人命都算我的!”

必须把武昙手里的东西抢回来,绝对不能让她有机会带着那两样东西进宫面圣。

至于她这个人

霍芸婳是被武昙给气疯了,这会儿都没仔细回味武昙叫武青林时候喊的是“大哥”,至于武昙,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而已,就算死在这里,她也有办法善后。

霍芸婳眼睛赤红,神色凶狠。

“上!”霍府的家丁可不敢惹他,不知道是谁起头喊了一嗓子,十几个人就抡起长棍、拔出佩刀朝这边的三个人冲过来。

小凌子两腿直打哆嗦,直想往地上坐。

武昙本来就提着他两边后肩的衣料拿他当挡箭牌,这时候就一脸的嫌弃,变成她拎着小凌子,不叫对方跪下去给她大哥丢人了。

至于武青林

她根本就不担心,反正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诚然,以武青林的身手,他转了一圈下来还能保持没闹出人命的程度,真的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霍芸婳那三人站在门口的台阶底下,只觉得眼前的那道人影飘忽,动作都看不真切,反正耳朵里就充斥着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等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十几个家丁已经四仰八叉的摔了一地,只顾捂着胸口嗷嗷喊疼。

霍芸婳脸上最后的一点血色也已经褪得干干净净,秋凝和那个门房的婆子更是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全身上下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武昙这时候已经扔了小凌子,颠颠儿的跑过来,冷哼道:“我大哥可是有爵位和功名的,霍芸婳你真该庆幸你们霍府养的都是废物,否则就算伤他一根头发丝儿,今天这一关只怕你也过不去!”

“什……什么?”霍芸婳连声音都抖得不成样子。

她有些怯怯的看了眼面色冰冷站在前面的武青林,可那人身上的杀气明显,让她再不敢多看第二眼就已经觉得自己胸腔里心脏的位置,里面有什么东西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在剧烈跳动的时候,好像马上要破壁而出了一样。

她手抵着胸口的位置,瑟缩不已:“你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武昙刚想说话,武青林却知道这里的事必须快刀斩乱麻,省得引来外人窥伺。

他目光冷厉的扫视一遍满地打滚的家丁,问得却是霍芸婳:“你是想当着所有人的面继续说吗?”

霍芸婳对他,有种发自内心的惧怕,虽然现在最想落荒而逃的是她自己,可她的把柄抓在人家手里,她不能动,只是勉强吩咐那个婆子:“张妈妈,你带着他们先进去,这件事,不要惊动了母亲,也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了。”

她稍稍冷静了点,这才觉得武昙兄妹好像并不是真的想拉她进宫里去告状的。

一家子十几个主仆在自家门口都被打成这个德行了,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可是大小姐”张妈妈也是瑟瑟的只敢拿眼角的余光去瞄了武青林一眼,犹豫着不太乐意。

霍芸婳就恼了,有点崩溃的凄声嚷道:“我让你们马上都给我滚进去,听见没有!”

她惯常都是喜欢扮柔弱的,如今这个样子,跟得了失心疯的病人一样。

张妈妈不敢再惹怒她,这才不怎么情愿的招呼了一声:“都进去吧!”

武青林到底是没下狠手,地上七倒八歪的十几个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先进去了。

待到张妈妈跟进去重新关了门,霍芸婳这才咬着牙再次看向了武昙兄妹,因为她知道,这件事还没有完!

第029章 武昙是疯子!

“你们……”霍芸婳张了张嘴,满眼都写着戒备。

“我们?”武昙晃到她面前,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我们已经没事了啊,马上就回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她搅黄了对方本来可以一步登天的婚事,所以这个武昙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吓唬吓唬她,甚至连一指头都没动她,这就完了?

霍芸婳自己就先觉得这不可能,眼神里满是防备,毕竟

如果有人对她做了这样的事,她是会不惜同归于尽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武昙却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露齿一笑:“虽然嫁不了太子,做不成将来的一国之后是挺遗憾的,可是回头想想,你这个未来的皇妃娘娘从此以后都要对我俯首帖耳,做我的提线木偶,我也是蛮开心。”

她说着,就意有所指的指了指自己的袖子,果然就看到霍芸婳面如死灰。

霍芸婳死盯着她那袖子,真的是暗中忍了一万次才勉强控制住没叫自己再扑上去强抢。

可是

武昙这是要威胁她?控制她?

她怎么能甘心!

霍芸婳咬着牙质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也不想怎么样!”武昙道,说着倒是微微沉吟,看上去稍微正经了一点:“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其实我本来就对做那个劳什子的太子妃也没兴趣,既然你跟太子殿下是情投意合、干柴烈火,那这件事咱们也算是各取所需了。今天之后,你去谋你的锦绣前程,我只过我的安生日子,这样就最好不过了。别再自作聪明的把主意往我们家人身上乱打了,就你那点小伎俩,真的难登大雅之堂。我这个人,不好说话,而且特别记仇,今天这件事到这儿可还没完呢,下回你要是再犯在我手里,可就是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不想做太子妃?她居然不想做太子妃?

霍芸婳直觉的就是不相信,可武青林已经招呼了小凌子把马车赶过来了。

“那我就走啦!”武昙被他抱上车,却居然还能兴高采烈的回头冲霍芸婳挥挥手,那样子就好像他们只是登门拜访的客人,而不是上门找事还跟人家大打了一架的冤家。

霍芸婳铁青着脸站在原地,想着这一晚上的“奇遇”,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可武昙还在她面前兀自笑得明媚。

“你简直像个疯子!”最后,她也只能是阴测测的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

本以为武昙或许会被激怒,没想到她又咯咯的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又愉悦:“对啊!我就是疯子!所以,吃一堑长一智,你以后可千万别再招我。我真要发起疯来,怕你吃不消!”

话没说完,马车里的武青林已经不耐烦,一把将她拖了进去。

这辆马车简朴又轻便,马蹄嗒嗒,很快就驶出了巷子在街角隐没了踪迹。

马车上,武昙是真的心情很好的样子,摇头晃脑的还在哼小曲儿,霍芸婳不信,可是和萧昀的婚事被搅和黄了,这天底下最高兴的的确就是她这个当事人了,毕竟

萧昀看她不顺眼啊!而且人家又是太子,将来还会是天子,她连个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武青林看她这样子,抬手摸摸她的头发,眼神里依旧带着掩饰不住的宠溺,只却微微叹了口气。

此时他倒是跟武昙的想法截然相反,今天突然觉得,也许自己当初真的不该那么排斥武昙和萧昀的婚事,毕竟

平心而论,这个丫头疯成这样,有个人肯要就很不错了……

而旁边的武昙听见他叹气,不由的奇怪:“大哥你怎么了?事情不是都圆满解决了吗?”

武青林垂眸看她,面容严肃:“我是怕你嫁不出去!”

武昙被他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听得一愣,想了想才明白他指的什么,就又忍不住乐起来,笑了半天,捂着肚子倒在他膝头打滚儿。

武青林把她拎起来:“坐好了,像什么样子!”

武昙抹了把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却还是那么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我嫁不出去你养我一辈子呗!”

武青林坚决道:“不养!”

武昙倒是一愣,眨巴着眼睛看他:“为什么?我又吃不了多少饭……”

武青林别过脸去:“我嫌丢人……”

武昙:“……”

而此时霍府的后巷里,霍芸婳却是立了许久,只目光恨恨的盯着面前已经空荡荡的路口不肯进去。

因为上回她找霍常宇一起去做的事是瞒着秋凝的,秋凝甚至是到现在都还没太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隐约知道大概是自家主子用了某种手段坏了武家小姐和太子殿下的婚事,而导致两人之间结下了天大的梁子。

“小姐,夜深了,您手还受伤了,要不……先进去了?”过了许久,秋凝才鼓足了勇气轻声的劝。

霍芸婳是有一万个不甘心的,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她又能怎么样?

她捏着手里裹住伤口的那方帕子,目光冷了冷,终于一咬牙:“进去吧!”

等她开门进了府里,这巷子另一头的拐角处霍芸好才被自己的贴身丫鬟南栀扶着从阴影里走出来。

主仆两个都是神色凝重加狐疑。

“是武家二小姐找上门来了,是……因为前两天宫里的事吗?”南栀思索。

霍芸好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也从不跟霍芸婳抢风头,可事实上她在霍芸婳院子里是安插了眼线的,虽达不到近身听取秘密的程度,但至少掌握她行踪还是易如反掌的,所以今天霍芸婳刚带着自己的大丫鬟偷溜出来她也就得到了消息从前门绕了过来。

只是她为人向来谨慎低调,也没想着露面掺和,只在远处看了阵热闹。

“可以解释的通,但又好像……不太对劲。”究竟哪里不对劲,霍芸好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她院子里的另一个丫头就满头大汗的找了来:“小……小姐!快……快回去,老爷出事……出事了,刚被京兆府衙门的人送回来。”

第030章 一看就是个雏儿

“京兆府的人?”霍芸好一惊,也顾不得问是什么事,转身就匆匆的往回走。

彼时霍文山已经被下人扶到了花厅,靠在了榻上。

大夫还没有过来,他半死不活的靠在软枕上呻吟,那张脸,看上去是恐怖又滑稽

鼻头红肿,一边的眼眶青了,额头上还鼓起来一个大包,并且里面存了淤血,看上去很有点恶心。

霍芸婳也是进府就听到消息,过来的比霍芸好还早一步。

“父亲!”霍芸好一脚跨进门来,看见自己父亲这个样子,不由的就吓了一跳,转头问霍芸婳,“父亲这是怎么了?怎么会伤成这样?”

而事实上,霍文山的伤势还远不止这样,脸上其实还是最轻的,毕竟就只挨了两脚,身上更是大小淤青无数,右边的手臂还脱了臼,这会儿只是个白摆设一样的垂在那里。

霍芸婳自己才刚被人寻衅,憋了一肚子气还没喘顺呢,再一看霍文山这样了就更是心里堵得慌。

“我”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不知道,京兆府衙门过来的一个年轻衙役就作了个揖,主动解释:“就在前面离着贵府两条街的地方,我们接到报案说有人被打劫了,赶过去的时候就发现霍太傅的四个轿夫全被打晕了,太傅也被施了毒手。看着太傅伤得不轻,我们头儿怕耽误了他治伤,就让卑职等赶紧把人送回来了。”

“打劫?”霍芸婳两姐妹同时皱了眉。

霍芸好道:“那凶徒呢?抓到没有?”

那衙役不好意思的咧了咧嘴:“这个太傅当时被人蒙住了头,他说根本没看到凶徒是谁,那四个轿夫都还不省人事呢,被我们头儿带回去了,二位小姐别急,等他们醒了,听听他们的口供可能会有线索。”

这种事,就真的不是闺中女子能插手的了。

那衙役又回头看了霍文山一眼:“既然太傅安全到家了,那卑职就先行告辞,还要赶着回衙门复命呢。”

“好!有劳这位大哥了!”霍芸婳今天明显不再状态,眼神一直都在飘忽,霍芸好也不管她,示意南栀掏出一些碎银子递过去。

她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多谢几位大哥送我父亲回来,夜里天寒,几位大哥买点酒吃吧。”

“小姐客气了!”那衙役也不客气,将银子拢入袖中,几个人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这边他们才刚走没一会儿,霍夫人田氏就被身边的婆子扶着颤巍巍的赶来了。

她的身体不好,常年生病都不怎么出门的,再加上这会儿一着急,一路走过来,脸上都是不正常的那种暗红色,喉咙里更是拉风箱一样的急喘:“老爷!老爷怎么样了?”

“娘!”霍芸好一急,连忙迎上去亲自扶她:“这大晚上的,你怎么过来了?”

“我听说你父亲他”田氏握着她的手,五指冰凉,目光越过她去,再一看到半死不活的霍文山,也是险些当场晕死过去。

霍芸好赶紧把她扶着在椅子上坐下,安慰道:“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大夫一会儿就来了,母亲您先别急,别急!”

田氏哪能不急,抓着她的手巴巴的看着她:“怎么就弄成这样了?我听说是遇到劫道的了?凶徒是什么人啊?”

在她看来,被抢点东西没什么的,可是把人打成这样就太过分了。

“还不知道,京兆府衙门在查了……”霍芸好一边安慰她,一边还在拿眼角的余光不住的打量身后的霍芸婳

这个女人今天太不正常了,要是在往常,这时候她最是应该扮演孝顺女儿,亲力亲为的去服侍父亲的,现在却一脸的心不在焉,好像还挺心虚似的。

霍芸婳心不在焉是真的,可却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因为霍文山出事出得时机太巧合了,虽然她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显示这事儿是和武昙兄妹有关系的,可是她就是忍不住的要怀疑。

毕竟

武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什么事做不出来!

而这边四个衙役已经出了霍府的大门。

这时候已经起风了,天的确是有些凉,有人就问:“咱们现在是回衙门审一审那几个轿夫找找线索吗?”

年轻的衙役啐了一口:“找个鸟线索!现场五个受害人,身上一个铜板都没少,打劫?有他娘这么打劫的吗?这种鬼话你还真信?”

另外几个人脑子都没他反应快,面面相觑:“啥意思啊……”

“五个人,那几个都是上来就被打晕了了事,偏就一个霍太傅被揍得最惨,你们说啥意思?”年轻衙役挑了挑眉,很有些瞧热闹之嫌,“我看八成是他得罪了什么人,人家找上门来揍他一顿泄愤的。”

“啊?”

另外几个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议论开了。

“这位太傅大人可是太子的恩师,又素来德高望重,他能得罪什么人?怎么还至于逼得人背后下这样的黑手啊?”

“哈哈哈!这有什么,往往就是这些读书人最会糊弄人了,你别看他们一个个道貌岸然,说起话来都是他娘的咱们大老粗听不懂的大道理,实际上背地里满肚子男盗女娼的都是他们。”

“也是!”

“诶?你们说这霍太傅是为什么事得罪人的?”

“他这样的啊……天天捧着书本能有什么是非?别是为了哪个相好的,跟人争风吃醋的吧?”

“行了行了!有完没完了还?走走走,喝酒去!”

“……”

一行四人,说说笑笑、勾肩搭背的消失在夜色中。

而等他们这一顿酒喝完,第二天街头巷尾、茶馆酒楼里就全都是太子太傅霍文山霍大人的艳史奇谈了……

雷鸣那边几乎是同时就知道了霍文山在回府途中被人胖揍一顿的事,只不过事不关己,他就没跟萧樾说,等到第二天一大早事情居然发酵升级了,他过去见萧樾汇报公事之后才顺带着拿了本新鲜出炉的茶楼话本给他解闷,也算通报过此事了。

“噗……”彼时萧樾正抱着个茶碗窝在暖阁的炕上喝茶,才翻了两页就直接喷了,还险些把胸前刚刚愈合到一半的伤口二度崩裂。

雷鸣抹掉脸上的水,觉得自己真是没事找喷型的,郁闷的正想退下,却见他家主子已经笑到乐不可支:“霍文山都多大年纪了,还三赴云雨?这写本子的一看就是个雏儿……”

雷鸣:呵呵……

第031章 请家法

把霍芸婳给吓住了,武昙就没再有心思去管霍家的事了。

她睡了个好觉,次日一早,听说武青林在家就直接过去了。

彼时那院子里就小凌子一个人坐在正屋门口的台阶上,膝盖上摊开一本不太厚的册子,因为看得太入迷,武昙带着程橙进了院子他都没发现。

“哎”程橙刚要开口唤他,武昙却起了玩心,赶紧制止她,自己提着裙子踮着脚尖从旁边绕到了小凌子身后。

小凌子自是没发现她的,武昙从后面凑了个脑袋过去看他膝头的册子。

她是没想到自己顺手揍了霍文山的事居然还有后续,好奇之余就多看了会儿,可是到小凌子翻页的时候就觉得索然无味了,啧啧的点评:“这人吧,一看就是想要拍霍大人马屁的,只可惜写本子的时候,没带脑子,马屁拍马腿上了。”

霍文山需要这种追捧吗?要知道了不气死才怪……

嗯,真气死了也好,霍芸婳没了靠山,好歹能少折腾点幺蛾子出来。

武昙可不觉得霍芸婳听了她的警告就会安分,那女人,天生就不是个安分的货色。

武昙一本正经的点评。

小凌子本来正看的津津有味,骤一听她的声音,一蹦三尺高。

“啊”他脸刷得红了,将那话本藏到身后,眼神局促不已的甚至都不敢去看武昙:“您……您……您……”

武昙身后,程橙更是臊得一脸。

她家小姐豪放成这样,她都恨不能挖个洞躲起来了!

太丢人了……

武昙却是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问小凌子:“我大哥在吗?”

“在!”小凌子赶紧回道,“在书房。”

“好!我去找他!”武昙脚下转了个弯,朝另一边的书房去,走了没两步,见小凌子和程橙两个脸都跟红布一样,表情还十分别扭的杵在那儿,就又回头打量两人一遍,很是不能理解的嘟囔道:“一个一把年纪长的又老又丑的糟老头子,你们脸红个什么劲儿?有点出息没有?”

说完,就欢快的奔了武青林的书房,直接推门闯了进去:“大哥!”

彼时武青林正在案后翻阅一本兵书。

武昙跑过去,半边身子都趴在他桌上:“今天这么闲,没应酬啊?”

武青林放下书本,靠在椅子上抬头看她:“你怎么跑来了?祖母昨天受了惊吓,这两天你多陪陪她。”

“去过啦!祖母精神不好,周妈妈说用过早膳以后又歇了,我就来你这了。”武昙道,眼睛眨了眨,武青林一看她露出这个讨好的表情就知道准是又没好事,刚要赶她走,外面刚好木松回来了:“世子!”

武青林抬头:“进来吧!”

又顺手把趴在他案上的武昙给拎到一边,训斥道:“站好了!”

木松跨过门槛走进来。

武青林道:“让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是!”木松回道:“霍文山的三公子霍常宇,经常流连教坊花街,他在青衣坊有个相好的琵琶女叫柳馨,那天夜里,应该是二更左右吧,柳馨才下了局子就被他接走了,听她花楼里的姑娘说,是第二天天亮人才被送回去的。属下追着这条线索查了一下,这个柳馨在被卖进青衣坊之前是城外柳家庄一个佃农的女儿,因为父亲烂赌,她被卖进了楼子里还债。她有一个妹妹叫柳宁,两年前进了咱们侯府,一直在厨房帮佣。”

武青林略一思索:“确定是她吗?”

“因为只是帮佣,这个丫头晚间是不住在咱们府上的,如果不是府里设宴的话,她都是晚膳之后离开,次日一早赶在天亮之前就过来了。”木松道,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四小姐说她被塞纸条是在下半夜,那天因为侯爷和二少爷要出门,早膳开得早,属下去门房问过了,厨房帮佣的人都是不到四更天就过来了。”

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种种巧合凑在一起,这本身就可以当做证据的。

至少武昙是不信这个邪的。

她撇撇嘴,拿起武青林桌上的镇纸来玩:“找不到证据,那就先按下打一顿呗。”

二小姐向来胡闹,木松可不敢听她的,而是去看武青林,直到武青林点头。

“这样吧,你去把人拿下,再让秦伯把阖府上下所有的人都叫到前院花厅外头等着,”武青林一撩袍子站起身,绕过书案往外走,“我去请祖母,久不动家法,倒是让底下的人懈怠到不知死活的地步来了,也是时候给他们提个醒儿了。”

武昙顺了他的镇纸,跟着他往外走。

“是!”木松拱手领命,对她家二小姐的无耻举动只当视而不见,低着头稍稍让到一边。

武昙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又突然停下来:“那个姓柳的家里怎么回事?没理由姐姐被卖进青楼了,妹妹却能安生的在咱们府上帮佣啊!”

木松一愣,有点跟不上她的思路,只如实道:“属下倒是真的问过,邻里说是那个烂赌鬼死了,在赌场输急了出老千,被人追债打死了。好像……是在柳馨进青衣坊差不多半年以后的事吧。”

武昙转着脑袋想了想:“回头你抽空再去仔细查一查这件事。”

说完,才快跑两步,出门先把镇纸塞给等在门口的程橙,自己小跑着追武青林去了。

武青林带着武昙去跟老夫提了这事儿。

老夫人昨天一直提心吊胆的等到深夜,直到武昙兄妹回来告诉她事情已经按住了她都没能完全放心

既然知道这件事是外人做的,这件事本身就的个把柄,落在外头她怎么想都觉得心里不踏实,所以一晚上翻来覆去的也没睡好,这时候不仅精神不好,看着脸色也差。

武青林把自己的意思一提,她也当即就同意了,赶紧换了衣裳,又让人去叫了孟氏母女就去了前院花厅。

彼时柳宁已经被木松绑过来了,正惶恐不安的跪在地上。

远远地看见武青林这一行人过来,木松立刻就迎上来先跟武青林通了个气儿:“问过了,她不识字,也没敢拆开来信封看,并不知道内情。”

这件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内情越好了。

听了这话,武昙等人算是又松了口气。

众人拥簇着老夫人走过去,那里等了一院子的下人们全都面面相觑。

定远侯府的人员关系并不复杂,侯爷没有妾室,并且常年驻守边关,三位少爷也还都没有娶亲,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争端,那就只能算是二小姐和三小姐三天两头为了争衣裳抢首饰打的架了,所以,秦管家突然这么兴师动众的把大家都聚集起来,每个人的心里都很纳闷。

这个阵仗,却让柳宁瑟瑟发抖,还没等老夫人走近,她就连忙告饶:“老夫人!老夫人饶命啊!我……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三小姐的朋友说让我帮忙递封信……”

她这么一说,武青琼第一个就不依了。

“你……”她眉毛一横就要抢上前去,却被孟氏死死的拽住了。

老夫人已经冷着脸走到众人跟前,厉声道:“你们既然在我武家做事,就要守我武家的规矩,认清楚什么是主仆,什么是本分。谁的手伸得太长,坏了规矩,就别怪我不讲情面。秦管家,抬板子来,给我动刑,就在这里打,在场的一个也不许走,都给我看着,以后你们谁要吃里扒外,这就是下场!”

------题外话------

嗯,其实我觉得昙妹儿的段子比她家禽兽说的好…

第032章 事有反常必为妖!

她一向都是个慈祥的老妇人,这时候目光冷厉环视全场的样子却莫名叫人觉得胆寒。

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

“不”柳宁尖叫一声,而秦管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让人堵住了她的嘴。

很快就有护院的家丁抬了长凳和板子来。

柳宁这时候已经被吓软了,脸色惨白、眼神惊惧,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像是一条死狗一样被人拖过去按在了长凳上。

等到厚重的板子声响起来的时候她才痛得开始挣扎,可是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按着她,她却是半点也动不了的,就只是目赤欲裂,呜呜痛哭。

武昙只是事不关己的看着

她其实完全不在乎这个柳宁知道多少内情,就算这个丫头只是被人蒙蔽,只是一次无心之失那又怎样?试想这一次如果不是他们的反应够快,整个定远侯府都有可能毁于一旦。

这世道就是这样,不管你是聪明还是蠢笨,都得为了自己的每一次选择和做过的每一件事负责,没有任何的借口可以推脱。

而旁边的武青琼,却是在听见柳宁的第一声惨叫的时候已经吓得一个瑟缩,转过脸去,缩在了孟氏怀里:“母亲!”

孟氏只拍拍她的后背,也是冷着脸一语不发。

对于柳宁,她甚至是比老夫人更恨的,老夫人只是想正家法,她却恨不能将这丫头抽筋扒皮、千刀万剐,毕竟

这一次真正最倒霉的是她的宝贝女儿。

前面行刑打板子的就只有一个人,所以时间就格外的拖得很长。

十来个板子下去,柳宁就已经挣扎不动了,一滩烂肉一样的趴在那里,任人宰割了,只剩下每次板子落下,她嘴里的呜咽声。

等到板子打到二十多,她已经皮开肉绽,衣裳透了血,紧紧的贴在身上。

这时候,人群里已经有人实在不忍看下去,悄悄的别开了眼。

武昙暗暗叹了口气,回头示意程橙和杏子去搬把椅子来给老夫人坐

武青睿还太小,老夫人不想让他看见这样血腥的场面,就把他留在主院让周妈妈照管了。

两个丫头去花厅里搬了把椅子来,老夫人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她虽然不至于对这样一个吃里扒外的丫头心软,可到底是年纪大了,又吃斋念佛多年,对这样的场面实在是不想多看。

就这么一直耗了大半个时辰,柳宁晕死过去几次,都是被水泼醒了又接着打,直至最后打到剩下最后一口气了秦管家才喊了停。

老夫人睁开眼,又对众人敲打了一番这才让众人散了,而整个一破麻袋似的的柳宁则是被秦管家拖走,送去了京兆府。

孟氏亲自搀扶,武昙等人也都一起随老夫人回了主院。

今天经历过这样的事,每个人的心情都多少受到些影响。

老夫人一直沉默,直到喝了一盏茶,丫鬟进来添完水出去了,武青林才先开口说道:“祖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雇来帮佣的外人管束起来确实不是很方便,尤其是内院。我看是不是借着这次机会,把府里的人手全部捋一遍?以后尽量还是用签了死契的丫鬟婆子,这样,一来咱们拿着死契在手里,她们多少会有顾忌,二来,就算万一出了事,处置起来也方便些,不用还非得过官府那边的手。”

今天柳宁之所以没被直接打死,主要就是这个原因,留着她一口气,还要再替她找个罪名,把人送去官府让官府最后处置。

老夫人深以为然,冲孟氏抬了抬下巴:“青林说的有道理,今天你就着手去办吧,前院的家丁护卫还好些,尤其是在后宅各院当差的,都要仔细挑拣。”

“是!”孟氏赶紧答应了,“我一会儿就去办。”

老夫人到底还是为了这次的事后怕,还是冷着脸生闷气,再一抬头看见武青琼额上的淤青和脸上还没完全退尽的巴掌印子,就更是恼怒:“你这是弄得什么鬼样子?”

“我……”武青琼挨了打,本来就委屈,这时候被她一呵斥,张了张嘴却没敢辩驳,当场又开始抹泪。

昨天孟氏打了她,她屋子里的两个丫头也投鼠忌器,乃至于她受了伤也没敢叫许大夫过去瞧,就只翻了些以前用剩下的药酒给她揉了揉。

孟氏连忙解释:“母亲,这事儿都怨我,昨天从宫里回来,我一时气急这才手下没了轻重。原是想着给她些教训的,这才没管她。”

其实早前在前院那会儿武昙看见武青琼那一脸伤就已经觉得纳闷了

孟氏对这个女儿一向偏宠,这次武青琼是闯了大祸,可如果说老夫人盛怒之下打她一顿,可能还说得通,但如果说孟氏为了她的婚事会这样不顾头脸的把武青琼打成这样……

事有反常必为妖!这女人难道还是为了做一场苦肉计给老夫人看的么?

孟氏面色十分的尴尬和局促。

武青琼的眼泪就吧嗒吧嗒的落。

老夫人看着这双母女就来气,冷哼了一声:“脸上的伤早点治,一天到晚的,就不能消停了!”本来性子就不好,再毁了脸,怕是真要砸手里了!

“是!儿媳知道了。”孟氏咬着嘴唇应了一声。

其实最心疼女儿的还是她,只是昨天她正在气头上,再加上陪着老夫人一起等武昙兄妹回来,一直熬到深夜,后来太累了就忘了武青琼的事了。

老夫人不愿意理她,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尴尬。

武青林侧目,给武昙使了个眼色。

“祖母,事情不都已经了结了吗?您还生气呢?”武昙虽不情愿,也还是放下茶碗,笑嘻嘻的蹭到老夫人身边撒娇:“祖母!您看,现下里天气也一日日的和暖了,我想要新衣裳了,您让秦伯去请绸缎庄的刘掌柜过来给我和三妹妹裁衣裳好不好?”

“裁了衣裳,你是不是还要添首饰?”老夫人虽然还是冷着脸,气却瞬间消了大半了,语气也早就没了前一刻的怒气。

武昙赖在她身边,扯着嘴角笑:“新首饰我就不要啦,祖母你的陪嫁里不是还有好几个箱子没动过么?你让周妈妈打开了,给我挑一挑就成!”

老夫人当场就被她气笑了,拿手指一戳她的额头:“我就不能有点藏私了,就知道天天的惦记我!”

说着,已经给周妈妈使眼色。

周妈妈会意,笑眯眯的就转身出去找秦伯了。

老夫人私底下也早就说了,她的嫁妆,和之前武昙生母林氏留下的一些东西将来都是要给武昙添到嫁妆里去,她知道武昙是故意逗她开心,她也不是舍不得这时候就给了她,只是觉得自己的那些首饰都是老样式了,她小姑娘家家的不会喜欢。

武昙愿意哄着她,她也乐意拿东西哄着小丫头开心了。

旁边的武青琼却半点不敢放肆,一边抹掉眼泪,一边偷偷拿眼角的余光瞧着武昙跟老夫人的亲昵劲儿,却是怎么看怎么刺眼。

她用力的捏着袖子底下的裙摆,低头掩饰神色。

“既然昙丫头大度,这件事她不计较,那今天也就到此揭过了。”老夫人和武昙拌了两句嘴,确实也不想再计较已经成了实事的事了,她正色看向孟氏,“老大媳妇儿,一会儿你把琼丫头的八字誊一份给我拿过来,明儿个一早我进宫去见皇后娘娘!”

孟氏母女,几乎是同时骤然抬头朝她看过来。

第033章 咸鱼翻身

武青琼不明所以,有些茫然。

孟氏却是惊得一脸紧张,连忙就站了起来,焦急道:“母亲,昨儿个我想了一夜,还是觉得这件事实在不妥,琼儿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我怕她……”

“她性子不好你就给我教好了!”老夫人态度强硬的打断她的话,“皇室联姻,你当这是什么事,可以由着你几次三番的动手脚耍手段?把她的八字帖拿给我,至于合不合得上,就看她自己和咱们武家的造化了。横竖在纳侧妃之前太子殿下也是要选正妃的,就算八字合得上,婚事也不会急在这一时。”

她说着,又是满脸嫌恶的看向旁边已经整个人都傻住了的武青琼,冷冷道:“从今天开始,允阑轩闭门谢客,所有能推的应酬都给她推掉。回头我会挑个有经验的嬷嬷送过去,好好的教一教她规矩!”

哪怕武青琼进不了宫,也是要彻底改一改她那性子了。

“可是母亲”孟氏听她这么一说,却是更焦躁了,整张脸都急得通红,甚至于不顾仪态的站起来就要去抓老夫人的手。

她的这个反应,实在是太大了!

别说是心眼多的武昙了,就是不怎么计较事的武青林这时候也开始觉得不对劲

他原先不太赞成武昙嫁给萧昀,的确是觉得宫里的生存环境不好,不想妹妹去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何况武昙的出身好,而且自身也没有什么大的劣迹,并不愁嫁不到好人家,侯府这边自是不必说,她外公虽然已经没有在朝为官了,人脉和威望却都还在,哪怕只是借着他林老相爷的名声,这京城里品貌双全的青年才俊也可以随便她挑的。

可是武青琼却不一样,孟氏娘家没什么背景,又是背井离乡来京城的,再加上她是妾室扶正的,本来就有不少勋贵之家忌讳这个,何况武青琼自己还不着调……

这种情况下,她能借着皇帝想拉拢武家的便利被许给萧昀,孟氏母女真的应该感恩戴德,甚至洋洋得意的。

老夫人都已经说了要赶在出嫁前好好教导武青琼了,孟氏这是个什么反应?

武青林和武昙互相对望一眼,都从各自眼底看到了一样的困惑。

而孟氏是真的情真意切,居然自己都没察觉失态,倒是老夫人嫌恶的先躲开了她的手,靠着软枕眼睛一闭道:“我累了,你们都散了吧!”

孟氏却居然还不死心,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老夫人又对武青林道:“青林,有关这次这桩事的始末,你去写封信,大概的知会你父亲一声。路上的信使也未必可靠,细枝末节不必说,就说昙儿跟太子殿下的八字不合,皇后娘娘答应考虑你三妹了。”

“是!孙儿明白!”武青林应了,又看了站在那里焦灼不已的孟氏一眼就先拎着还想蹭热闹看的武昙离开了。

待到从主院出来,武昙还是觉得不对劲,忍不住拽武青林的袖子:“大哥,你不觉得二娘的反应很奇怪吗?”

武青林和她自然是一样的想法,也是微微皱了眉头:“她好像在担心?”

可是孟氏究竟在担心什么?就连武昙都能想得明白,有她父亲和武家在背后撑着,就算真的要进宫,那么只要她安分守己,谁都奈何不得她。

孟氏嘱咐女儿一声就是,可是她……

武昙抿抿唇:“我怎么觉得她甚至都在恐惧了呢……”

孟氏对这件事的反应太奇怪了,真的是太太太奇怪了……

可是依着兄妹两个对孟氏的了解,两人真的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她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而这边,孟氏看老夫人摆明是不肯改变主意了,不得已,这才一咬牙,拉着武青琼也走了。

武青琼此时的心情却是与她截然不同的,一直呆呆愣愣的被她一路牵着走,心里却在狂喜,不断的有一个声音在叫嚣咆哮

原来她不是被人利用,完全做了无用功,就算她真的被人利用了又怎么样?可是她拉下了武昙,并且借此机会咸鱼翻身,可以踩着武昙这块垫脚石青云直上了!

武青琼觉得自己走了一路,脚步都在天上飘,那是真的飘,一种飘飘欲仙,即将扶摇直上的满足感将她彻底融化了。

直到

孟氏把她拖回房里,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武青琼正做美梦呢,被吓了一跳,猛地醒过来了,却是心中狂喜,直接回头抓住孟氏的手,两眼放光的急切追问:“母亲!祖母说的都是真的吗?皇后娘娘要合我和太子殿下的八字?”

她倒是知道自己的出身不如武昙,估计也只能是做侧妃或者位分更低的侍妾了,不过太子殿下的东宫仅此一家,别无分号,这种举世无双的机缘,已经让她兴奋不已了,完全不在乎那些细枝末节了。

孟氏本来正怒火滔天,这时候猛然对上女儿狂喜的眼神,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忍无可忍的甩开她的手,厉声道:“你给我清醒一点!”

武青琼被她推了个踉跄,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反应不对:“母亲……我有可能要嫁给太子殿下了,您……难道不高兴?”

看孟氏的脸色,是这个意思吧?

不想孟氏却当场爆发,怒骂道:“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给别人做了替……”话到一半,她却又猛地打住,眼神闪躲了一下,方才压下些许怒气,冷冷的继续道:“皇宫内院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多的是阴谋算计,你要真去了,我怕你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你安心等着就是!”

母亲在说什么?她居然诅咒自己的亲生女儿不得好死?而且还说要搅黄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婚事?

武青琼惊讶的瞪大了眼。

孟氏心烦意乱,心思却根本就不在她身上,转身已经推开门匆匆的走了。

等到武青琼反应过来追到门口时,也只来得及看见她的背影拐出了院子。

孟氏走得很是匆忙,而且魂不守舍,武昙站在允阑轩外面不远处的灌木后头目睹全程,仍是百思不解

这个女人,她到底是在怕什么?

------题外话------

重点。你们自己划…其实你们都懂,我就不废话了~

第034章 不惜,一切代价!

而彼时,另一边。

霍家人忙里忙外一晚上没睡,都在张罗着给霍文山治伤,反倒是对外面的风言风语知道的最晚的。

霍文山被打得一条胳膊脱臼,右腿和另一条胳膊骨折,至于皮外伤更是数不胜数,全身淤青,这个样子,别说进宫去给太子和皇子们授课了,短时间内下地都困难。

霍家的人一大早去宫里替他告假的时候皇帝还关切的嘱咐他要好好养伤,并且特意让陶任之传口谕去京兆府,让府尹胡天明尽快破案抓住凶徒严惩,可是晌午去皇后寝宫一起用膳的路上就听到了宫女太监们口口相传的一段佳话,气得当场就摔了手里的翡翠佛珠。

也好在是陶任之那天正在清点皇帝的私库,一时忙的忘了叫人出宫去传旨,出了这事儿就更是不敢提了。

胡天明倒是像模像样的查了几天,横竖霍文山和他那四个轿夫谁都没看见凶徒的一根毛,连人家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总是啥啥都不知道,能怎么查?

当然了,胡天明可没觉得霍家人能一点没看见凶徒的体貌特征,而是根据街头巷尾的传言心领神会的就将这理解为是人家的难言之隐,嗯,不方便说……

既然当事人都不方便说了,那就更不用认真查了,多管闲事的结果反而可能是吃力不讨好的得罪人,所以这自然最后就成了一桩无头公案,不了了之。

霍文山瘫在床上,等了几天也没等出个结果,就一口咬定是胡天明玩忽职守,嚷嚷着要叫对方过来对质,还说要写折子参人家。

可是胡天明没来,霍家人也没去请跟他关系好的御史过府见他,甚至于她一直最看重也最宠爱的长女霍芸婳都几天没来看他一眼。

夫人田氏身体状况自己顾自己都顾不过来,霍芸好倒是每天都过来请安一遍,可是她的性格内向又不得霍文山的欢心,见了跟没见一样。

霍文山只觉得是自己病了,家里人都懈怠了不听他的了,脾气越发的坏了,终于,在他一再拍着床板的催促咒骂声下,他身边的一个随从实在扛不住,这才影影绰绰、隐隐约约的将大家心知肚明“为他好”的结果说了。

霍文山的皮外伤当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闻言,当场就咳了一口血,两眼一翻晕过去,病上加病了。

霍家人又是一顿的人仰马翻。

当然了,这也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定远侯府,孟氏还在为了女儿的婚事心急火燎的生着气。

老夫人要亲自进宫去送八字,她拦不住也没法子拦,并且诚如老夫人所言的,再次在八字上做手脚的事也绝对不能再做了,皇帝和皇后都不傻,这样一次,大家不会多想,可连着出现两次八字不合的情况

只怕他们再迟钝也要怀疑了。

可是武青琼的八字不差,又没生在什么晦气的时辰,十有八九这门婚事是推不掉了。

孟氏急吼吼的回了南院就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书容赶紧倒了杯水给她:“夫人您先喝杯水缓一缓,三小姐这事儿不是还没定呢么,您先别着急,保不齐……”

“你懂什么!”孟氏这时候最听不得别人假意敷衍安慰的话,当即怒喝。

书容吓了一跳,立刻就闭了嘴。

孟氏灌了自己一杯水,稍稍冷静了点,心里却还是越想越窝火,根本就咽不下这口气,不由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道:“都是霍家那个小贱人惹的事!”

霍芸婳那个小贱人的手还真是长,坑了她的女儿一次不够,这回居然手都伸到定远侯府里头来了!

孟氏的眼中有越来越浓的戾气慢慢蓄满,手抓着桌沿,寸寸发力。

“去给我打听一下那个霍芸婳,有关她的所有事我都要知道,打听得越详细越好。”她说,出口的话却是字字狠厉。

书容立刻会意:“夫人是要教训教训她?”

吃了这么大亏,不找回场子,实在也不是她孟姝璇的作风。

孟氏目光落在墙角的一株兰草上:“教训?她不是喜欢上蹿下跳的算计人吗?那我就找个机会好好教教她!”

“好!”书容点点头,转念一想又觉得很奇怪:“不过说来也奇怪,昨天二小姐都风风火火的找上门去了,最后怎么反而是雷声大雨点小呢?她都被算计没了婚事了,居然就这么息事宁人了?”

“她?”孟氏冷笑:“我看她是原本对这门婚事就不怎么上心,那小贱人这么一搅和反而如了她的意,如今保不齐还在心里偷着乐呢。你快去,先给我办好了这件事,这两天不用你服侍我了。”

“是!”书容答应着往外走,心里却是有一百个疑问解不开的

这一大家子还真是奇怪哈!二小姐听说要嫁太子,风平浪静的,一点也没见着喜色,如今三小姐要许给太子了,夫人又跟遇到什么天大的祸事一样,分寸尽失,难道太子殿下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书容心事重重的刚走,书蕊就端着新泡的热茶进来,递给孟氏:“这是刚泡的薄荷茶,清热去火的,夫人试试?”

孟氏冷着脸接过去。

书蕊虽然寡言,也知道她这两天在烦心什么于是就试着问道:“夫人既然担心三小姐应付不来宫里的日子,那这件事您要不去封信跟侯爷商量一下,让侯爷想想办法?”

孟氏刚端起茶碗喝了口茶,闻言却是脱口而出:“他不会答应的!”

“那……”书蕊一愣,她跟书容有着一样的疑惑,“其实这也未必就是件坏事吧,咱们小姐如果真的许了太子,那将来就是皇妃了,以后她长大懂事了,也不会让夫人这么操心了!”

“闭嘴!”原就是随口一说,不曾想孟氏居然再次暴怒,狠狠的一下将茶碗摔在了门外的院子里。

书蕊惊恐过度,连忙跪下:“奴婢该死!”

院子里正在修剪花草的两个小丫头也是作鸟兽装散,瞬间没了踪影。

孟氏却是眼睛盯着外面艳阳高照的天气,一字一顿的宣誓:“我,绝不会让琼儿进宫!”

不惜……一切代价。

------题外话------

猜,孟氏的大招是啥?第一个猜对的等后面揭秘的时候有奖!虽然有点难…

第035章 王爷,您屁股往哪坐呢?

武青琼被关在了允阑轩,孟氏这边也安奈住了,暂时没有动静,只是在忙着更换府里的仆役。

次日一早老夫人就把武青琼的八字送去了正阳宫。

姜皇后大约还是觉得在武昙那件事上有些亏欠,就很热情的留了她用午膳,老夫人推辞不过,只能谢恩领受了,在正阳宫一直呆到午后方才离开。

霍文山告了长假,皇帝正在给萧昀另外选太傅,这两日他就改成上午去演武场练习骑射了,这天午间回东宫洗去一身汗臭,想着有两日没来给她母后请安就过来了,刚好遇到方姑姑亲自送老夫人出来。

萧昀远远的倒是认出她了,不由的皱眉:“那是定远侯府的老夫人?她怎么又进宫了?”

跟着他的内侍小尤子向来古灵精怪,消息甚是灵通,偷偷瞧着他的脸色,方才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子道:“就您不喜欢的那位武家小姐,奴才听说钦天监测了她和您的八字果然是不合适,今儿个……皇后娘娘好像是请武老夫人送了她家另外一位小姐的八字过来……”

小尤子温声细语,故意把话说得很慢,果不其然,话没说完就看见他家殿下已经逐渐黑了脸……

然后……

转身就走!连他母后也不看了!

小尤子无奈的耸耸肩

看吧,一提武家小姐就黑脸,这八字也是不合到一定地步了。

“殿下!殿下您等等奴才!”

*

老夫人从宫里回来,姜皇后拿了武青琼的八字,因为还没有敲定萧昀正妃的人选,故而也不好先定下这事儿,所以一时半会儿的倒是也没再给武家人消息。

这事儿对武昙来说已经过去了,她倒是窝在镜春斋很是安生了那么三五天,等到催着绸缎庄以最快的速度把她的新衣裳做好了,这天三月十五,她就趁着一大早武青林去给老夫人请安的当口赶过去耍赖了。

“我都被人拒婚,被人嫌弃了,大哥就当带我出去散散心,好不好?我又不干别的,庙会上有好多好吃的……”每月的十五城西灶王庙门前的那条街上都有庙会,平时武青林不在家,武昙还是守规矩的,知道自己是个姑娘家,并不乱跑,这时候就动了心眼了,跑过来先是讨好老夫人,又开始拽着武青林软磨硬泡,间或的还不断给她三弟抛媚眼。

“好好好!”武青林还没说话,正圆滚滚一团坐在老夫人身边往嘴里塞点心的武青睿就呀呀的叫起来。

他拍掉手上的糕点渣站起来,从暖炕那头跑过来扯武青林的袖子,非常熟稔的撒起娇来:“我们带二姐姐出去玩儿!”

他个子小小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十分可爱。

武昙就乐了,把他抱过来,捏捏脸蛋儿:“真乖!一会儿二姐姐给你买糖糕吃!”

“好!”武青睿笑得十分狗腿,声音也十分的响亮,这时候看她俩抱在一起的德行,反而更像是亲姐弟。

一个是最乖巧的孙女儿,一个又是最讨巧的幺孙,再加上这两个孩子自小就是抱过来养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就格外的宠着。

本来她是不太放心让武昙出门的,这时候再被武青睿一逗,倒是高兴了,摆摆手道:“行了行了,难得这个月你在家,就带着他们玩儿去吧,他们两个在这吵得我头都疼了。”

武昙瞬间眉开眼笑,赶紧给武青睿使眼色。

武青睿也是个人精,当即又转身颠颠儿的跑过去,在老夫人脸上吧唧一口,沾了她一脸的糕点渣子,还傻乐傻乐的大声嚷:“祖母好!”

“呵……”老夫人忍不住笑了,转而又故意板着脸训他,“你是男孩子,别学你二姐姐撒娇、耍泼那一套!”

言罢,又抬头叮嘱武青林:“那庙会上人多,你再带上两个人,看好了他们,别被人群冲散了。”说着,还是不很放心武昙,“随便看看就好,可别由着她疯。”

“嗯,孙儿都有数,祖母放心吧!”武青林点点头,也是无奈,就上前捞过武青睿抱在怀里大步出了门。

武昙一见得计,也顾不上跟老夫人打招呼,也是提着袍角就跑出去了。

自从上回借小凌子的衣裳穿了一次,她就开始不安分了,借着怂恿老夫人给她裁春衫的机会让裁缝给她缝了两套合身的袍子,今天一早就穿过来了。

老夫人嘴上虽然骂她没规矩,可到底也是太宠她,也没拦着不让她穿。

武青林叫人套了马车,带上木松,又另外点了四个护卫随行,就带着她跟武青睿出了门。

西街庙会那边,每逢这天就特别多人,马车是没法在街上走的,所以到了街口的牌坊附近武青林就带他们下了车。

武昙是个看见热闹就格外疯的,他也不敢撒手,就一手抱着武青睿一手拽着武昙的后衣领,木松贴身跟着,武昙跟武青睿看上什么了,武青林错不开手,他负责掏银子,那四个护卫则是隔着十来步远,跟在后面。

武青睿好吃,而且还不挑嘴。

一行人从街头走到巷尾,他已经把自己的小肚子填得圆滚滚的了。

武青林不敢让他再放开了吃,正在训斥,他却突然指着前面很大声的喊:“葫芦……”

一张嘴,哈喇子已经滴到武青林身上了,开始撒欢的闹。

这个季节的冰糖葫芦已经很少见了,正好山楂消食,武青林见武昙正蹲在一个卖面具的老汉面前挑的起劲就让木松盯着,自己抱着武青睿去了,可是没想到就这么一转头的工夫再回来,武昙居然已经不见了。

木松和那四个侍卫也都不在。

虽然明知道有木松跟着,武昙不太可能在这样的闹市出什么事,可他到底也是着急,就抱着武青睿原路往回找。

而事实上,彼时武昙就在离他旁边几步开外挂起来的那串面具后头,她本来是绕过去挑面具的,却发现那里斜过去居然是另一条街,也有几个人在摆摊,却远没有主街上热闹。

武青林急匆匆回头寻她的时候,武昙正乐滋滋的趴在一个算命老头的桌子上让他给自己看手相。

那老头儿看上去瘦得皮包骨,头发胡子全都花白一大把,身上穿了件破道袍,两边手肘和下摆都打了补丁,但是看上去却很精神。

木松冷着脸站在一边,听这老神棍口若悬河的把她家二小姐忽悠得一直傻乐:“小姑娘,老道士给人看手相看了几十年,像你这么好命的也才遇见第二个,我跟你说啊,这条线,主富贵,你这是千里挑……不,万里挑一的好掌纹,一辈子大富大贵……”

“是么?我也觉得我命不错的……”这话武昙爱听,当即就从自己的荷包里摸出一锭精致的二两小元宝,刚要递过去

砰的一声,旁边突然有人拍了一锭比她那个足足大了二十倍不止的金光闪闪的金元宝在桌上。

武昙被震得一个哆嗦,手上的小元宝掉在桌上。

这时已经有人一屁股坐在了她屁股底下不太长的长凳上……并且一撸袖子,伸出手,声音却让武昙觉得贼耳熟:“早就听说道长手相看得准,您也给本王看看?”

------题外话------

经过我一个月的努力,男女主终于又见上面了,快夸我!

第036章 她最在乎的人!

萧樾!

小太子的皇叔萧樾?!

不会这么巧吧?

彼时俩人几乎是屁股贴着屁股的坐在一条破凳子上……

明明离得这么近了,武昙甚至都不敢转头去看一眼他的脸确认,当即就跟被针扎了一样,蹭的就跳起来,往旁边一蹿。

此时木松也是觉得这人离他家小姐太近,一点避讳也没有实在过分,已经往前奔了一步了,可一听对方自称“本王”,当下就是动作一缓,没敢乱动。

而彼时,武青林转了一圈刚好找过来。

武昙从萧樾身边跳开,一抬头看见他来,可以说这是她这辈子见到她大哥最高兴的一次,立刻就飞奔过去躲到武青林身后,一直到把整个人都藏好了,这才扒着武青林的袍子露出半个脑袋往外看。

她这反应实在是太离奇,萧樾都愣住了

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这丫头见到他蹿这么高干什么?何况他好歹也是当朝亲王,按正常逻辑来说,哪怕只是装一装,俩人既然在街上遇到了武昙也该象征性的给他请安打个招呼吧?

事实上,他对武昙的认知接近于无,无论是前世最后的那一次还是前些天在宫里遇到时,这丫头都是很稳得住的个性,如今她这么一跳脱,他反而适应不了了。

萧樾拧眉看过来。

彼时武青林也是浓眉深锁,神色有些不善的盯着坐在那张破桌子前面的萧樾。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木松。

“世子”木松上前一步,刚一拱手要回话,武昙已经在拽他,催促道:“大哥,我们走吧,买个糖葫芦你怎么去半天啊。”

武青林垂眸看她一眼,觉得她这个过分殷勤讨好的语气很不对劲。

武昙已经不由分说,扯着他的袖子就往主街上拽他:“走啊!”

武青林被她拽着,不得已只能跟着她走,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萧樾一眼

这个人的气场不俗,绝非池中物,只是仅有一面之缘他都姑且觉得此人扎眼了……京城权贵圈子里的人他都熟,居然完全没见过此人。

木松张了张嘴,也没能说什么,也是心有余悸的又看了萧樾一眼,这时候一边跟着走,一边已经在抹汗了

这位爷可是自称“本王”的,本朝没有册封异姓王的先例,很显然他必是皇族中人,他家二小姐先是一惊一乍的明显惊动了人家,现在又不打招呼的就走了,这样真的好么?

武昙倒是没再回头。

萧樾从背影上,甚至觉得她溜得颇为坦然。

她旁边那个男人手里还抱着个两三岁大的男孩子,那男孩子把啃了一半的糖葫芦举着往她嘴边蹭,奶声奶气的说:“二姐姐吃!”

武昙别过脸去:“都是你的口水,我不吃!”

“不脏!”那孩子更大声的说。

“我嫌弃你!”武昙却丝毫不领情。

……

两个人斗着嘴,那一行人渐行渐远,声音也慢慢融入人流之中,听不清楚了。

因为萧樾的目光一直落在这边,雷鸣就多少有点心领神会的意思,走到他身后,主动解释:“那是定远侯府的世子武青林。”

“武青林?”萧樾沉吟一声,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

雷鸣不明所以,只以为他对这人很感兴趣,就又进一步解释:“他跟武家二小姐都是定远侯的结发妻子林氏所出,也就是林老相爷的亲外孙。他是武勋的嫡子又是长子,所以满十五岁束发之年时就被赐封为侯府的世子,如果属下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武青林今年应该是十九了,明年才到弱冠成年。”

怪不得武昙跟他那么亲近,仅有的几次见面,他都一直觉得这丫头怪怪的,现在细想起来,她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人似乎都带着天生的冷淡和防备,却唯独方才回到武青林身边的时候从眼神到态度,再到每一个小动作,全身上下都是放松且柔软的……

原来,她最在乎的是这个人啊!

“定远侯的长子……”萧樾玩味着,微微沉吟。

前世的时候,一开始他对定远侯武勋的家事并不关心,印象里他知道的定远侯府的世子一直都是二公子武青钰,后来一直到武昙死后,他深入了解武家的情况时才知道武勋还有一个长子,是和武昙一母所出。

他的这个长子武青林,是被正式册封过世子头衔的,甚至于在武昙嫁予萧昀的时候他都还在。

是在武昙成婚的第二年,萧植驾崩,萧昀继位之后不久他在南境战死,世子之位这才让给了二公子武青钰。

而武青林死后,一直疼爱长孙的武家老太太大受打击,也是一病不起,熬了几个月也撒手人寰了。

萧樾正在若有所思,他对面坐在那张破桌子后面的老道士趁他失神,已经蹑手蹑脚的站起来要开溜,可是才跑出去没两步就被雷鸣一个箭步追上去扯住后衣领给扔了回来:“道长这是要去哪儿?吃饭的家伙都不要了?”

他那手劲极大,老道士被他揪着领子一扯,险些断气,再往回又刚好撞在了那张破桌子上,就满脸通红捂着脖子直咳嗽。

萧樾回过神来,侧目看他一眼,手指不徐不缓的叩在桌面上。

老道士见实在躲不过了,就只能一咧嘴,刚想讨个好:“晟王殿下……”

“真难得你居然能认出本王来。”萧樾直接一句话就给他堵住了。

“那个……”老道士张了张嘴,小媳妇似的局促的直捏衣角,萧樾已经拍了拍袍子起身,挑眉道:“本王回京,找了你许久了,怎么着?是你随本王回府去聊聊,还是你请本王去你那坐坐?”

老道士顿时面如死灰:“这个……都不好吧!”

萧樾于是冷笑:“那就附近找个地方聊吧!”

皇帝对他本来就不放心,沉香别馆内外都有监视他的眼线,他这次出来虽然没有翻墙,可半路也是使了障眼法甩了跟踪他的人的,如果真的带着这老神棍回去,必然要被皇帝盯上并且怀疑他的动机的。

而显然,这老道士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落脚点。

萧樾这么一说,他又左右看看自己指定是溜不掉了,这才灰溜溜的跟着萧樾走了,临走前还没忘记把桌上一大一小两个元宝拢进了袖子里。

萧樾也没走得太远。

这条街上有个戏园子,他从后门进的,直接闪进了二楼最里面预留的一个雅间,把雷鸣放在外面把风,单独带着那老道士进去,合上了房门。

这雅间里布置得很是舒适干净,中间的圆桌上摆满了瓜果点心。

那老道士进门就先抓了把瓜子嗑起来。

萧樾面无表情的坐到他对面,却仍是一撸袖子把左手摊开在他面前,竟然

真是找他算命的!

第037章 逆天

那老道士一边嗑瓜子,一边于百忙之中脸都皱成一坨了告饶:“王爷,草民招摇撞骗就是混口饭吃,您贵人在上,何必要与我为难呢?”

萧樾却不与他废话,直言道:“你曾对我母后断言说本王的命格乃逆天之相,此言不虚吧?”

“王爷……”那老道士心虚了一下,下意识的就要否认,萧樾却没给他反驳的机会,继续道:“所谓‘逆天’二字究竟何解,本王也是琢磨了许多年了,但是我最近突然发现,这两个字跟我之前理解的好像不太一样。既然你是始作俑者,你便再替本王重新看一次手相,本王次此回京寻你,只想解此一惑,只要你坦言相告,咱们之间的前情旧账都可以一笔勾销。”

那老道士也深知他既然是被萧樾千方百计找到了,那么想脱身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他也知道自己之前嘴贱,是将这尊瘟神得罪惨了的,现在听对方松口,便立时就是眼睛一亮:“当真?”

“当真!”萧樾道,仍是将掌纹摊开在他面前。

老道士索性瓜子也不嗑了,蹲在凳子上抓了他的手仔细观摩了一阵子,最后还是苦着一张脸道:“王爷!草民的确是有时嘴贱,说话比较直,可我当年对太后娘娘所说的都是实情啊,您这命格,的确尊贵无比,不受天命约束。不是草民要挑拨你们母子的关系,也不算太后娘娘偏心吧?您想啊,当年今上和前信王之间斗了那么多年,已经有了两败俱伤的征兆,好不容易信王败北,太后她老人家也是无奈,那时候将您放逐出京,实在是因为这大胤的皇室再经不起手足相残的内耗了。您与今上,对太后娘娘而言,就是手心手背,王爷您还不曾为人父母,自然……诶,王爷,话说您这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好像还没听说您纳妃的消息啊?”

嗯,从一本正经的论天命到大言不惭的论家常,现在连他娶不娶亲、生没生娃儿都要管了?

这话题实在岔得太离谱,萧樾的脸色越来越沉,当即一声冷笑。

他不笑的时候就挺吓人的,再这么一冷笑就更吓人了。

那算命的一个哆嗦,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连忙稳了稳,干笑道:“王爷,您这趟回京不会是专程为了找我的吧?还是您……”

“所以,你所谓的命格逆天,便是有朝一日我会取萧植而代之?”萧樾接下他后半部分的话茬。

那算命的搓搓手:“您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啊……”您就是现在剁了我也都不叫事儿呐!

萧樾瞪眼:“看来你是不想好好说话了!”

那算命的简直要哭,从凳子上爬下来就能屈能伸的直接趴他脚边了:“王爷,您是天命所归的贵人,草民我就是个斗升小民,我说实话您不爱听,编瞎话您又一眼就看穿,您……您这不是为难我么?”

萧樾知道,这人是因为那所谓的天命之说对自己心存忌惮,只会插科打诨的敷衍他。

他起身,踱步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楼下戏台子露出一角,花旦咿咿呀呀的唱腔听起来十分的荒诞和可笑。

“本王也不瞒你,月余之前本王刚于生死之间走了一遭,重伤苏醒之后就多了往后约莫十年的记忆,说是黄粱一梦,也解释得通,可本王知道,那不是梦。”萧樾缓慢的抬起双手,阳光下现出他掌中错杂的纹路,他的声音冷酷中又带着激烈的嘲讽:“你说本王命格逆天,可这所谓的天,到底指的是天子还是上天?”

那算命的惊讶的抬起头,膝盖转了个方向去看他的背影。

萧樾却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继续往下说:“本王若想登临帝位,只需一场杀戮就能达到目的,可是如今本王站在这里,已经能预见十年之后的结局,皇权于我,更是唾手可得,我若是现在动手,就可以提前给所有人一个结局了。”

萧植会死!萧昀会死!他母后……甚至于还有许多身涉其中形形色色的小人物都得死!

所有命定的配角们一一被铲除,他可以提前登临历史舞台的正中心,成为唯一的主角。

可是,这就是他重新来过一次的真正意义吗?

窥得先机,窥得天命,只为了把前世的坎坷之路变成一条坦途,再重新走过去?

那老道士听着他说,只觉得石破天惊,脑子里响雷一个接着一个的不断炸开,最后张了几次嘴之后终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喃喃的道:“原来……竟是这个意思吗?”

就因为萧樾出身皇室,所以他就先入为主,从一开始就误入了歧途?

他以为这逆天的命格便是天生反骨,实事上,萧樾却是匪夷所思的逆天而行,重活了一回?

屋子里,萧樾和那老神棍一直盘桓了许久。

武昙从三楼的包厢下去如厕,回来走过楼梯拐角的时候,骤一抬头就觉得站在走廊最里面的那根柱子有点眼熟,不由的就顿住脚步多看了两眼,然后就认出来那是萧樾的侍卫。

嘿!这家伙居然阴魂不散?!

她眸子转了转,脚下当即就转了个方向,欢快的奔了过去。

雷鸣自然是眼见着她奔过来的,当时就有点头大。

“那个”武昙走到他面前,见他眼观鼻鼻观心的盯着面前的地板目不斜视,就特意绕到他面前,友好的从下面歪着脑袋对上他的视线:“你家王爷也在这听戏吗?”

“呃……”雷鸣木着一张脸,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她

不搭理吧,人家已经这么友好的上来搭讪了,丢出去吧,他家主子又明显对武家人很有企图……

武昙却是相当的不拘小节,指了指他身后的紧闭的房门:“能……帮我通传一声吗?上回晟王爷借了伞给我,我想谢谢他。”

雷鸣完全不信她:“这个……”你要谢我家王爷?刚在街上跑的比兔子还快,完全装不认识,现在反而找上门来道谢?

“哦!如果王爷他在招待客人的话,那就算了。”下面正唱的是一出才子佳人的戏,萧樾会喜欢看这个?武昙见他为难,就有点心领神会的意思了,很是善解人意的不再为难他,低头开始往荷包里掏。

雷鸣觉得这小祖宗不可能这是要掏赏银给他啊,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身后的房门就突然一下被人从里面拉开。

萧樾黑着脸站在门口。

------题外话------

打个滚儿,证明我在~

第038章 代价

他本来是听见雷鸣居然疑似是跟谁在门口聊上了,一怒之下冲出来,这一大脚还没踹出去,就看见穿着件朱青色袍子,却脸孔俏生生的武昙。

她今天虽然是个男装打扮,但实际上大街上的人谁也没瞎,一看就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为了出行方便才特意装扮的。

毕竟大胤的民风还算开放,平日里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们结伴出游也是常事。

萧樾在街上看到武昙的第一眼虽然是觉得不伦不类,倒也没有觉得怎样不妥。

这时候这个丫头跑过来敲他的门

他就真觉得有点不妥了,只冷着脸,不说话。

武昙却不介意他的脸色,直接给了他一个笑脸,这回知道行礼了:“殿下安好!臣女唐突,打扰您了!”

数次接触下来,萧樾也承认自己摸不清这丫头行事的套路,索性就按兵不动,冷着脸道:“你有什么事?”

“上回在宫里拿了王爷的伞……”武昙说着已经从荷包里摸出一件东西递过去:“这个还给您!”

是那颗九龙藤的种子。

萧樾自然一眼认出,却只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一时没有去接。

武昙就带了点儿愧色,再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实在不好意思,您的那把伞让我的丫头不小心给弄坏了,我就还不了了,这个看着好像是件旧物了,我觉得还是还给您比较好。”

伞弄坏了?

虽然这小丫头撒起谎来从语言动作乃至于眼神都毫不露怯,可是这话萧樾压根就不信。

不过他还是将那东西接过,随手拢进袖子里,仍是冷然不语。

武昙还是有点好奇他屋子里到底藏了什么人,悄悄拿眼角的余光往他身后瞄了眼,可是他的身形高大,她又不敢当面扯着脖子张望,就只能作罢,故作端庄的露出一个微笑,屈膝行礼:“那就不打扰王爷雅兴了,臣女告退。”

说完就转身,提着袍角蹭蹭蹭的跑过走廊,上楼去了。

真是来的欢脱,走的更干脆!

雷鸣出了一身的冷汗:“王爷,我……”真不是我不管事儿,实在是这位我不敢随便管啊!

萧樾瞪了他一眼,雷鸣下意识的脑袋一缩,他又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彼时那老神棍也从他身后扯着脖子看了半天热闹了。

萧樾转身就看见他扯着脖子,一副探头探脑的王八样,顿时脸又沉了下来:“你看什么?”

“没……没什么!”老道士识相的赶紧把脑袋缩回领子里,仍是讨好的搓着手:“王爷,您看您要问的都已经问完了,刚才说的话还算数不?我……能走了吗?”

“走吧!”萧樾径直绕开他往桌旁走。

那老道士回头看他的背影,却是眼波连闪,似乎很是下了几番挣扎的决心,居然犹豫着没有马上遁走。

萧樾拿起茶壶倒水,没听见身后的动静,就又拧眉看过去:“还不走?”

“王爷!”那老道士却是嘶嘶的抽了口气,“草民能劝您一句吗?”

“说来听听。”萧樾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随意说道。

“您的命格的确尊贵无比又非比寻常,但是您或许可逆皇权,甚至逆天命,但您毕竟也不是神。”那老道士道,面上表情难得的严肃了一瞬间:“这世间万般皆有因果,超出您命定的东西,您不能求也不能改,否则总需要对等的代价来偿还的。”

萧樾觉得他话里有话,不由的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本王求不得也改不得的?比如呢?”

“刚才的那个小姑娘。”那老道士道。

萧樾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顿在半空。

那老道士就继续说道:“那会儿在街上,草民的话只跟她说了一半,她的命格其实也是相当奇怪,她的确是出身富贵,可享一生荣华宠爱的,可是她的掌纹中生命线从中折断一截,续接之后,本来是空白的姻缘线却又生出,还是截然不同的两支。草民行走江湖、招摇撞骗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过这样的……”

他是会看相,但是很多时候,并不会对当事人和盘托出。

说的好听了是天机不可泄露,说的不好听了

是个人都爱听好话,他要混口饭吃,尽管藏一半露一半说点别人爱听的就是,犯不着全部说出来让别人不开心,也有可能连累到自己更不开心。

而萧樾,对他而言是个例外。

萧樾听了他的话,却是沉默良久

他当然知道武昙的寿命不长,按照正常的轨迹,她是应该嫁给萧昀,然后数年之后,死于非命。

可是现在,他随手搅局,阻了她跟萧昀的婚事。诚然那时候也没想过更长远的,可如果早亡就她是该有的命数的话……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前一刻那小丫头笑得明媚张扬的一张脸,萧樾隐隐觉得胸口有点发闷。

他紧紧的皱了眉头,冷声道:“什么意思?”

“不知道。”老道士如实回答:“按理说生命线断了就是断了,也就是俗称的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草民是看您与她大约相熟,才顺带着提醒您一声。还有之前她身边的那个年轻人,那人印堂隐约透着一丝乌气,怕是个大劫将至的迹象。”

……

半个时辰之后,等楼下的戏谢了幕,武昙才跟着武青林从三楼下来。

走到二楼的楼梯口,特意往最里面看了眼,发现雷鸣已经没有守在门口了,就想那人应该是已经走了。

嗯,走了才好!

她们定远侯府正值风口浪尖上,绝对要避开这个人,还什么雨伞还雨伞?她会让那人跟她大哥搭上话才怪!

看不见萧樾了,武昙就有种送走了瘟神一样的好心情,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脚步里都透着轻快。

萧樾从半敞开的窗口看下去,只觉得那个小小的人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很是扎眼。

这个时候已经是午后,武昙兄妹一行人从戏园子出来就直接往街口走,准备回府。

没曾想,找到停在牌坊附近的马车,她刚爬上车,就听见背后有个声音阴魂不散的缠上来:“是定远侯世子吗?”

------题外话------

昙妹儿:哼!某人你休想勾搭我大哥!

某人:嗯!本王会一心一意勾搭你的……

第039章 相思

武昙瞬间觉得头皮发麻,半跪在车辕上,不死心的缓缓一回头

果然就看到那人于满街攒动的人头中翩然而至!

他不是已经走了么?!

她的眼神里,又瞬间就布满防备。

萧樾淡淡的看了眼,就移开了视线,目光落在武青林面上。

“您是”武青林暗暗打量他,神色之间明显带着戒备。

“本王萧樾,与武世子之间姑且也算是个同僚吧,今日既然在这里遇上了,就过来打个招呼。”萧樾说道。

“原来是晟王殿下!”武青林大为意外,面上却是彬彬有礼的拱手一揖:“微臣也有耳闻,听说王爷是回京城了,晟王爷战功赫赫,武青林久仰。”

萧樾一笑,倒是没有推辞,生受了他这句夸奖,甚至都没有作为回礼再吹捧人家老爹一下,就是眸光一转,看向了武昙:“怎么看见本王也不打个招呼?”

这个听起来他俩很熟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武昙心里简直想骂娘,脸上却还是扯出一个一看就很假的笑容:“王爷好!”

武青林的目光自两人之间游走一圈,就更是心中疑窦丛生。

萧樾倒是挺能理解他的心情,已经自行解释:“本王与令妹甚是有缘,回京几天已经偶遇过数次了。”

他说,虽然也不算夸大其词,但是武昙心领神会

总归他也绝对是不怀好意。

可是当着萧樾的面,她也不敢反驳,就抱着武青林的胳膊往他身后躲了躲。

萧樾是看她这个样子就觉得别扭,偏又不能说,脸上就现出点阴晴不定的意思来了。

武青林已经觉出来气氛不对,就不动声色的挪了下脚步,刚好把武昙挡在他身后,方才拱手道:“舍妹一向顽皮,若是有什么地方冲撞了王爷的,我代她向王爷赔罪,还请您大人不计较小人过,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武世子说笑了,本王倒是觉得这丫头知进退的很,轻易闯不出什么大祸来。”他这话听着似乎是话里有话,武青林直觉哪里不对,可是下一刻,萧樾已经转移了话题道:“屡次遇见,实属有缘,十日后,三月廿六本王开府立衙,乔迁之喜,准备在王府设个酒宴庆祝一下,讨个吉利。既然咱们有缘,那我便当面邀请二位吧。”

人家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又客客气气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不赶紧应承那就纯属没事找事了。

武青林也不含糊,当即颔首:“王爷相邀,微臣甚感荣幸,就不推辞了,届时一定备份厚礼登门拜贺。”

“好!”萧樾略一点头。

旁边的武昙正抱着武青林的胳膊垂头丧气的玩自己的手指头,冷不防又被他点了名:“二姑娘也会给本王准备贺礼吗?”

武昙猛地抬起头,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她压根就没想去好么?!

武青林也是如临大敌。

这位晟王殿下,他这是

点名非要让武昙也一起过去吗?

武青林微微吸了口气,刚想推辞,萧樾却已经话锋又一次急转,又再看向了他,随口问道:“二姑娘的生辰是六月末?”

武青林的心里咯噔一下,还未出口的话就被堵了回去。

他身后的武昙更是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脸色微微发白。

“改天本王会让下人送一份请帖去府上正式邀请。”萧樾似乎是对自己造成的震慑效果很满意,又再看了这双兄妹一眼就不再逗留,“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告辞!”

“王爷慢走。”武青林躬身作揖。

萧樾转身往离去。

走了没几步,已经在不远的地方等了有一会儿的那个女子就快走两步迎上来:“王爷!”说着话,目光却一直往武家人这边飘,满是狐疑。

“嗯!”萧樾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就继续往前走。

那女子就自觉得退到后面跟着,还是忍不住频频回头张望。

“那边马车上的是什么人?殿下和他们很熟吗?”百思不解,她转头问雷鸣。

雷鸣如实的答了:“定远侯府的世子和二小姐。”

“哦!”她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雷鸣就觉得有点奇怪了:“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看殿下出府有大半天了都没回去,有点不放心他的伤势,就过来看看,没事吧?”

“没事!”

……

一行人渐行渐远。

这边武青林锁着眉头半天方才收回视线,和武昙对望一眼,兄妹两个都是神色凝重。

他手一撑车辕跳上车。

回去的路上,武青睿已经玩累了,趴在角落里睡得口水横流,武昙就一反常态,变得很沉默。

武青林也是悬心

虽然萧樾的话没有挑明了说,但是暗示都已经十分明显了,他总觉得这个人是知道了些什么的。

“他说你跟他见过多次了?”武青林开口问武昙。

别是那位殿下居心叵测,故意屡次寻机接近他妹妹的吧?

那个人,纵横沙场的多年,以他的城府和阅历,如果有心设局,哪里是武昙这种涉世未深的小丫头能应付的来的?

这个人身份特殊,实在太危险,想到他可能别有居心的刻意设计接近武昙,武青林甚至都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哪有偶遇好多次?就那天在宫里凑巧打了个照面,今天在那个算命的摊子前头又撞见一回。”武昙闷声道,“这人到底安的什么心啊?明知道陛下不喜欢咱们两家来往……大哥,我那个八字的事,不会是他……”

武青林倒吸一口气。

的确,如果萧樾有了什么别的打算的话,他应该是最不希望看到武家和皇室联姻的那个人。

可是回头把整件事情捋一遍,他还是摇了摇头:“不对……看霍芸婳当时的反应,那件事的确应该就是她做的,如果真是背后有人,她不至于慌成那样。至于晟王……这个人我虽然没打过交道,但是以他在军中的威望可以见得,他的为人,口碑尚可,应该还不至于做这种下三滥的事,他可能就是刚好知道了吧。”

武昙对萧樾可不放心,一张小脸都皱成一团了:“那他现在是什么意思啊?明知道皇帝忌惮咱们两家,还要公开跟咱们来往?”

这一点,也是武青林最想不通的。

兄妹两个对视良久,最终也都是一筹莫展。

回到侯府,武昙直接回了镜春斋,武青林则是先把武青睿送回了老夫人处才回的前院住处,外出偶遇萧樾的事,怕老夫人知道了揪心就瞒着没说。

镜春斋这边,两个丫头发现她们主子自从出去了趟庙会,回来之后就开始茶不思饭不想了,天天苦着个脸,时而看天,时而跺地,冷不丁就是一声哀嚎或是一声长叹。

两个丫头观察她好几天也没弄明白原因,直到几天后偶然路过允阑轩,隔门看见里面正在辛苦学规矩的武青琼精神抖擞一副少女怀春相,杏子才一拍脑门,突然悟了

擦!她家小姐该不是那天在庙会上遇到谁,害了相思病了吧!

------题外话------

昙妹儿:喂……劳资是被恶霸点名交作业但是交不出来,你们想多了好么→_→

第040章 送礼

杏子觉得这事儿可了不得了,一回到镜春斋就揪着程橙到外面咬耳朵。

武昙听见她回来,从卧房出来,只看见放在桌上的食盒没见人,找出去却见两个丫头躲在回廊尽头的角落里聊闲天也不给她摆膳,顿时就更郁闷了

人家做主子,她也做主子,丫头怎么就这么不贴心!

这么想着,突然就是眼前一亮,第二天就叫了个牙婆过来,兴师动众的说要买丫头。

杏子跟程橙都慌了。

“小姐,奴婢是哪儿服侍得您不周到吗?”眼见着次日牙婆领了一大票人过来,杏子终于绷不住了,小心翼翼的试探。

“没你们的事儿!”武昙却是一改前两天的颓靡之气,两眼发光的盯着牙婆带过来的姑娘们挨个打量。

这些姑娘普遍是在十四到十七岁之间,牙婆口若悬河的一个个介绍:“按照小姐的要求,模样都是挑的俊的,也都是家世清白好人家的女儿,您瞧瞧,这个是李家村的,她娘以前就是你们隔壁长宁伯大人府上的绣娘,针线活可好了……”

武昙居然很好耐性的听着她如数家珍的都唠叨了一遍,结果却没挑那个绣活最好的也没挑那个会做点心的,就选了那个个高腿长胸挺屁股翘的,直接大手笔的甩了个装着二十两银子的荷包过去:“就她啦,其他人陪着白跑一趟你给他们买点茶吃吧!”

这年月是太平光景,买个粗使丫鬟也就三两到五两银子不等,就算姿色好点愿意卖入青楼的一般也不会超过二十两。

牙婆眉开眼笑,将那丫头拽到旁边,打开荷包,先是从里面摸出三两银子,但想想又觉得这到底是笔横财,就又多数出来二两塞给她。

那姑娘也压根就没想到自己会被选上,这时候手里攥着银子还是个木愣愣的样子。

牙婆已经重新拽着她回来,推到武昙面前:“定远侯府可是这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好人家,二小姐更是心慈,她能挑中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以后进了侯府,可得好生伺候,不许偷奸耍滑!”

“是……是!”那姑娘人还飘着呢,只本能的应了一声。

“这丫头姓安,小名儿叫巧儿,这是她的卖身契,小姐您瞧瞧!”牙婆从袖子里掏出一打契约来,眯缝着眼对着太阳一张一张扒拉过去,凭借自己做的记号找出安巧的双手呈给武昙。

武昙接了,转手递给程橙。

买卖做成,牙婆又口若悬河的恭维了她一番方才心满意足的带着剩下的姑娘们走了。

杏子去送她们出门。

程橙手里拿着卖身契,有些为难:“这个……奴婢让秦管家送去府衙报备一下么?”

“不着急,先收着!”武昙道,想了想,还是将那一纸契约抢回来,“你去库房翻翻,给我找个好点的盒子出来,不用太大,呃……这么大就行。”她大约比划了一下,然后又转身绕着安巧一圈打量。

安巧被她盯得紧张又局促,脸通红:“小……小姐!”

武昙却是越看越满意,笑眯眯的把她往程橙面前一推:“行了,这阵子你不用伺候我了,仔细教一教她规矩,如果不知道该怎么教,武青琼那不是现成的有个教规矩的嬷嬷在么,去请教一下就是,一定要把她给我调教好了!”顿了一下,又强调:“至少得比你和杏子像样点儿!”

程橙看她这样子,也不像是要换掉自己跟杏子,干脆就也不猜她的心思,按照她的吩咐做事去了。

然后杏子就发现

自从买了这个丫头之后,她家小姐就恢复正常了。

难道不是相思病吗?抓心挠肺这么好几天,就想买个丫头?这又是抽得哪门子的风?

一直纳闷了好几天也没见她家主子“病情反复”,然后就到了三月廿六。

武昙一大早就起来换了身新衣裳,点名让杏子和安巧跟着,然后揣上程橙找给她的紫檀木盒子就出门了。

武青林先她一步,备好了马车在门口等她,见她带了个眼生的丫头出来,不禁奇怪:“程橙呢?这个丫头哪儿来的?”

因为是个生面孔,他怕武昙用了不靠谱的人,就不由的上下打量安巧。

“新买的。”武昙道,赶紧挥挥手挡开她大哥的视线:“大哥你别乱看啊,又不是买给你的!”

“说什么呢?鬼丫头!”武青林弹了她额头一下就把她塞进了马车。

因为武青林也一道儿过去,两个丫头就单独坐了后面一辆油篷小马车。

晟王府这天设的是午宴,兄妹俩提前大半个时辰过去,王府门前已经停了几家的马车跟轿子了,看族徽标记,没有普通的朝臣,都是世袭下来有些底蕴和历史的公侯之家和皇室亲王家的。

王府的管家亲自在门口迎客,武青林递了请帖和拜帖,又顺带着把礼单和准备的礼物一起奉上。

管家客客气气的把两人让进门,又细心的告知:“男宾都在前厅叙话,女客在侧院的花厅喝茶,小的叫人给武二小姐引路。”

同时心里却纳闷半天了

他家王爷向来不近人情的,乔迁之喜在府中设宴是为了全面子,几时来的兴致居然还请了一桌女眷?

他倒是没往选王妃的层面上想,实在是今天受邀的女客们……

外面又有客人的车驾到了,他又赶紧再度迎出去。

武青林十分了解武昙,倒是不担心她会在晟王府里乱来,只冲她使了个眼色:“去吧。”

“嗯!”武昙果然是模样乖顺的点头应了。

武青林按照管家指的方向往前厅去,武昙就跟着小厮往花厅走,花厅和大门口之间隔了个花园,走到半路突然看见雷鸣从前面的岔路口走过去。

“喂!”她当机立断吼了一嗓子。

晟王府里可没有敢这么嚷嚷的婢女,雷鸣转身看见是她,突然就有点不好的预感。

“等一下,我去跟那人说两句话!”武昙对那小厮和气的微笑了一下,然后就快走两步追到雷鸣跟前去了。

“武二小姐!”雷鸣对她也很客气,拱手一揖。

武昙从袖子里掏出那个小檀木盒子递过去。

雷鸣狐疑着不敢贸然去接:“这是……”

“礼物啊!我送给晟王爷的!”武昙把盒子强行塞给他,顺手把一脸不知所谓表情的安巧拽过来,“卖身契在盒子里,回头你叫人去官府报备一下。”

“啥?”不是雷鸣笨,而确实是这个弯太急他没转过来。

武昙笑道:“晟王爷初回京城,肯定没有带着丫鬟仆从吧,你一个大男人伺候他难免有疏忽的时候,这丫头是前两天我刚买的,家世清白、做事手脚也麻利,你们王爷刚好适用。晟王爷跟我要礼物,别的我也拿不出手,不如送点实在的,你说是吧?”

“小……小姐!”安巧震惊过度,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雷鸣则是当场就想倒地不起,一张脸瞬间黑成了锅底灰,嘴角更是不受控制的直抽抽:“二小姐,我没得罪您吧?”

您这是想要我死啊!

武昙:呵呵!我想把你那主子气到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看他还怎么找茬儿!

------题外话------

嗯,我昙妹儿脑洞清奇~

武昙:怎么样,某些人,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某些人:@%¥&%……

第041章 男人不是都喜欢?

“晟王爷都亲口跟我要了,这份礼我总不能不送吧?既然你不收,那我走了。”武昙无所谓的晃了晃手里的盒子。

雷鸣确实也不知道他家王爷抽的什么风,更不确定那天他家主子跟这小祖宗说的话是不是就是一句戏言,可是不管怎样

责任不能由他来担啊!

“既然是我们王爷亲口跟您提的,那我带您过去,亲您自送吧!”雷鸣黑着脸道。

武昙倒是不惧去见萧樾的

横竖他高高在上一个亲王,就算她胡闹一点,一没忤逆二没犯法,他还真能把她怎么着不成?

最多就是得罪得狠了,以后两家不来往呗,也就省得皇帝猜忌了。

“好啊!”因为本来就冲着得罪萧樾的目的来的,她完全无所畏惧。

雷鸣转身要走,只那安巧腿软跪在地上杏子拽都拽不起来,这时候就开始哭:“小姐,奴婢……”

她倒是个实诚人,这王府虽然是座销金窟,可是方才这一路走来,不是侍卫就是小厮,气氛看上去就肃杀得叫人害怕。

武昙大概也明白她想什么,一边亲自弯身去拽她,一边连哄带骗的劝:“就是让你跟着走一趟,放心吧,一会儿我还带你回去。”

“真的?”安巧却不怎么信她。

这位二小姐,看着就不靠谱,一个千金小姐在王府里就能开开心心的跟陌生的侍卫搭讪,真要卖了她也不算啥出格的事儿吧。

“真的真的!”武昙使了个眼色,和杏子一起把她拽起来。

雷鸣带着主仆三个去了萧樾后院的书房。

刚走进院子,就迎着个姑娘手里端了一托盘的瓶瓶罐罐从里面出来。

“你这是……”别说萧樾的书房了,就是王府的后院都是严禁外人出入的,她看见雷鸣带着几个女子进来,不由的奇怪,再一细看,就一眼认出武昙就是前些天在庙会那边遇到的人。

雷鸣显然不会跟她解释什么,只道:“王爷还在里边吧?”

“嗯!”那女子点头,目光却没从武昙身上挪开,一直在打量。

武昙被她盯得有点烦,本来不想理,这时候就恼怒的瞪了一眼。

那女子一愣,武昙已经不再搭理她,昂首挺胸的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萧樾的书房,雷鸣当然也不敢直接把她带进去。

武昙把那个盒子塞给他,又将安巧推过去。

雷鸣和安巧两个的脸一个比一个苦相,最后雷鸣吩咐了一声安巧先站门口,自己拿着那个盒子进去了。

萧樾的书房不小,武昙站在院子里,只能听见雷鸣在说话,却听不清楚究竟说了什么。

然后

紧跟着就是萧樾夹带着狂风暴雨的一声怒喝:“雷鸣!我看你是想死!”

雷鸣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扑通一声就跪地上了,连忙澄清:“属下不想死,是送礼的人她……”

站在门口的安巧更是直接软成了一滩烂泥。

武昙在院子里竖着耳朵偷听,这时候眼见着苗头不对已经准备脚底抹油了。

然则才刚一转身,屋子里雷鸣带进去的那个紫檀盒子已经咻的飞出。

风声太犀利。

她出于本能的连忙抱头,也多亏了萧樾只是摔东西而没有刻意的瞄她脑门,要不然非血溅当场不可。

那盒子砰的砸在她左肩膀,武昙痛得脑袋一空,被砸趴在地上,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小姐!”杏子尖叫,仓惶的冲过去。

萧樾听见动静,已经意识到不对,仓促的绕过桌案,一个健步冲出来。

虽然没运内力,他也知道自己的手劲有多大。

武昙还趴在地上,狗啃泥状,一动也不敢动,就差嚎啕大哭了。

雷鸣随后跟出来,也是倒抽一口凉气。

萧樾的脸色已经极度难看,等到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刚刚居然一时脑袋空白,有片刻的不知所措。

此时他心中恼怒,便是一撩袍角几步走过去,弯身下去想拉武昙起来,手刚碰到她肩膀,武昙终于绷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别碰我肩膀!”

杏子一看,她面前地面上已经被泪水濡湿了一大片,登时心疼不已。

萧樾一开始不确定自己到底砸到她哪儿了,这时候就伸手绕过去,抓着她另一边的肩膀把人拽起来,顺手一捞,避开她左边肩膀把人抱进去放在了里屋的床上。

武昙脸上的泪,水洗一样,却是抽搭着没再出声喊疼。

“王爷,让属下先看看!”雷鸣告罪一声。

萧樾就往旁边让了让。

他的脸色不好,跟进来的杏子跟安巧也不敢近身,虽然担心武昙,也只好往后站。

雷鸣对处理简单的跌打损伤是有经验的,先是隔着衣服摸过她的伤处,又哄着她自己试着活动肩部关节,见她还能动,就是眼泪掉的凶,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萧樾:“没伤着骨头,就是普通的跌打损伤。”

萧樾却被气得够呛,冷着脸道:“叫风七过来!”

雷鸣转头看看武昙,面色为难:“这个……王爷,这不太好吧,今日府中有客,动静闹太大的话……”

还没说完,武昙也连忙制止:“别叫人!我大哥知道了要骂我的!”

武青林不分青红皂白的骂她是不会,但是知道萧樾把她砸成这样,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呢。

武昙觉得自己是真倒霉,本来就是想恶心萧樾一下,好让他对自己家人敬而远之,没想到差点搞个血海深仇出来。

从小到大没吃过这样的苦,她肩膀痛得要命。

雷鸣转身出去,片刻之后就从外间的抽屉里翻了两瓶萧樾之前用剩下的药酒拿过来,顺手塞给了站在旁边的安巧。

冷着脸从来不笑的萧樾是真的很可怕,安巧自从进了这个院子人脉就一直在发抖,冷不丁手里被塞了个冰凉的瓶子,她吓得直接一抽手。

瓶子落地,等她反应过来,又吓得仓惶的跪下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杏子也是被萧樾这强大的气场压制,不太敢动。

萧樾看着跪在地上一滩烂泥一样的那个丫头,再看坐在他床上抽搭的武昙,觉得自己鼻血都要喷出来了。

当然,不是因为武昙送他的礼物有多刺激,实在是被这倒霉孩子气的。

小小年纪不学好哈!

“这就是你挑给本王的礼物?”萧樾冷笑。

武昙本能的心虚,嘴上却还强行敷衍:“王爷说让我准备礼物,我有的东西您哪样也看不上,送个丫头还能端茶倒水呢……”

萧樾被她噎了一下,看她眼睛都哭红了,一脸的委屈相,就生生把满腔的怒火给压下去,冷声呵斥:“都出去!”

她家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果让这俩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太不像话了。

两个丫头都是满心的紧张不乐意,可是萧樾面前,谁还敢坑个气儿不成?两人甚至连头都没敢抬一下就匆忙的转身退下去。

雷鸣走在最后,出去以后关上了门。

“那丫头谁给你挑的?”萧樾盯着三人的背影,突然觉得不太对劲,他开始有点怀疑是不是有人借武昙的手想给他用美人计。

“男人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吗?”武昙小声的说。

“男人?”萧樾又被她的语出惊人刺激了一下。

“我二哥说的啊!”她二哥的话武昙是信的,现在怪只怪这位晟王殿下人不正常!

送个漂亮丫头给他他还不乐意?什么人呐这是!

武昙一脸的挫败,萧樾看见她的这副模样就额角青筋直跳。

武昙就觉得自己可能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屋子里就剩他们俩,这时候她是真的有点怕了,低着头揪手指:“那个……您不喜欢我带回去就是……”

萧樾觉得再跟她说两句话,他可能真忍不住就得破例打女人,抬手就给她转了个方向,让她背对着自己。

武昙被他凭空一招乾坤大挪移,正在眼花缭乱,还没来得及出声质疑就是肩背一凉,被他一把剥下上衣。

------题外话------

嗯,一把年纪的皇叔就是有优势,完全不用考虑矜持为何物,想抱就抱,想脱就脱o(* ̄︶ ̄*)o

第042章 萝莉遇上老流氓

“你干嘛……”武昙立时又要哭,想要伸手抱胸,可左边肩膀疼的完全不敢动。

萧樾冷嗤一声,一屁股坐到她身后,拿了药酒往她肩上揉:“怕什么?本王还有什么便宜好占你的不成?”

武昙哪有不明白的,萧樾这种身份和地位的人,哪至于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她做出什么事来?可这就不是占不占便宜的问题,是事关清誉和名声的问题!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个男人扒了上衣,武昙心里其实是畏惧和恐慌的。

她一直想哭,却又知道于事无补,就咬牙忍着。

为了让药酒效力最大限度的发挥,萧樾手下力度有些大,揉压在她肩膀的伤处实在太疼了,武昙眼泪吧嗒吧嗒的掉,手抓着旁边雕花的床柱忍着不吭声。

萧樾给她擦好药酒,又顺手给她把衣服拽上来,起身的时候,再一看,他床上又被武昙的眼泪打湿了一大片。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

萧樾觉得挺有意思的,不由得笑了一下,突然就又想起了多年以前的那个夜晚,那个晚上,她也是一直在哭……

他记不得那时候她的样子了,甚至于那时候他自己也有点神志不清,只是仍然记得他冲动之下揉进血肉里的那个身体,一度让他发狂,那种柔韧又细腻的触感,真的美好到了极致。

面前的武昙还在埋头整理衣服,她另一只手不方便,动作起来十分的缓慢笨拙,低着头,露出后面一小段优雅的脖子,皮肤雪白,一侧的窗纸上透进来些许光芒,打落在她身上,就连皮肤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

手掌间方才揉搓在她肌肤上的那种触感仿佛还有余温,萧樾突然就有点心猿意马。

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指尖触到武昙颈边的肌肤,她吓得一声尖叫,扭身就一骨碌爬到了里面的床角,眼神惊恐又防备的瞪着他。

萧樾的手落在半空,他怔了怔。

上辈子他没机会和武昙正面打交道,但是不得不承认,这姑娘给他留下的悬念太深刻,恰巧那天长宁宫门外一番窥伺之后,他临时有事离开,再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如今重来一次,再遇到的这个小丫头,与当初的那个女人却是像也不像,一样的狡黠睿智,偏偏这性格又跳脱的……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但是不得不说,武昙给他感觉就如是隔靴搔痒,每每交锋,总觉得胃口是被被吊着的。

而现在,他自己的心态也挺奇怪的。

按理说,其实正如武昙所认为的那样,他堂堂的一个皇子亲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能名正言顺的弄回来,是真的不屑于做这些诸如扒人家姑娘衣服这种不体面的事的。

自幼养成的习惯和修养使然,他又一向沉得住气,不至于轻佻放肆至此,但偏偏,现在潜意识里他是将武昙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已经盖了戳的那种,总有一种该看过的该摸过的都过了眼也过了手的那种自觉,是真不觉得给她上个药还有什么好计较和难堪的。

诚然,武昙却不是这么想的。

她虽然平时有些顽皮和不着调,那也是好人家规规矩矩养在深闺的正经的千金小姐。

现在,人被他堵在这里,她害怕,想哭。

萧樾看见她眼神里的惊恐、委屈和防备,想了想,就又坐回床边。

他冲她招了招手。

武昙缩着没动。

他就也干脆不再费事,直接伸手把人捞过来,拉开她拽着衣襟的手。

武昙一开始还抗拒,但见他开始慢条斯理的替她整理衣衫,再没有别的动作,就又忍着不吭声了。

萧樾冷嗤一声:“也是奇了怪了,既然你这么在意,这时候不是应该哭着喊着让本王负责吗?”

“不敢!”武昙忍着泪,老实回答。

“嗯?”萧樾正在给她系衣带的手一顿,抬眸看她的脸。

武昙以眼神示意他系好。

萧樾一时也没多想,继续给她把衣衫整理好。

武昙这时候已经冷静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重新振奋了精神,扯出一个笑脸:“王爷您就别开玩笑了,您好心为我治伤,我哪能恩将仇报,反过来讹您呢!”

她这嘿嘿一笑,有点憨又有点讨好。

萧樾却只看出了敷衍。

他冷然不语的盯着她。

武昙才又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继续道:“不过……您应该也不至于反过来讹我们家吧?”

萧樾挑了挑眉:“怎么说?”

“皇帝陛下不会喜欢看到您跟我们家交往过密的。”武昙道。

萧樾的刻意接近,一直让她如临大敌。

“所以呢?”听了这话,萧樾才觉得正常了,这个丫头一直都是个心思缜密不犯傻的,可是她时刻权衡利弊得失的这种算计,又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所以就刻意刁难的冷笑了下:“本王怎么突然觉得你这是在暗示本王什么?”

“什么?”武昙皱眉,脱口问道。

萧樾突然往前凑了凑,他的目光逼视她的面孔,沉吟道:“就因为皇兄忌惮,所以今天就算本王真的欺负了你也不用负责?是这个意思吗?”

武昙被他噎得半天不知所措。

“你二哥的话没错,男人都喜欢……大的……”他的目光却顺着她的脸缓缓下移,武昙本来就被他逼得有点发懵,脑子迟钝,这时候沿着他的视线目光也跟着一寸一寸下移,最后停在自己胸口。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脑子里轰的一声。

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呢,萧樾的脸突然又往她面前再度逼近。

眼见着鼻尖都要撞在一起了,武昙本能的偏过头去。

他的唇,贴着她耳畔蹭过去。

若有似无的一点触感,轻若鸿羽,却惊得武昙一个轻颤,整颗心都迅速缩成了一团。

她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萧樾的声音压得很低,呼吸间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耳后,他的声音刻意压低,带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一个字一个字很轻缓的说道:“本王尤其喜欢!”

武昙虽然心大,却也不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了,脸上蹭的一下,爆红一片。

出于本能自保的反应,她抬手就推了萧樾一把。

明明用了很大的力气,可是他的胸口坚硬如铜墙铁壁一般,她居然完全没能撼动。

下一刻,萧樾已经反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武昙甩他的手。

人却被他拽着拖过去,直接撞在了他身上。

武昙使劲的往后缩,却发现他的手劲大到让她怎么缩都于事无补的地步。

萧樾近距离的逼视她的双眼。

那双眼睛里明明写满了惶恐,可她就是能忍住了,一声也不吭。为了她所谓的家族,为了她那些所谓的亲人,上一次,吃了亏受了辱,就忍气吞声的被囚困于冷宫里等死,而今天,她明明害怕,明明委屈,还能在他面前沉住气,不吵不闹不惊动任何人,只想要等出了这道门,就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明明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在乎的清誉和名声……萧樾突然觉得这个小丫头的内心已经强大到一种近乎可怕的地步。

她现在对他再怎么样的顺从,再怎么样的假意讨好,都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因为他这个她惹不起的身份。

一瞬间就泄了气,他突然就不想再为难她了。

武昙只是看到他眼中前一刻莫名暴起的怒意缓缓消散,然后下一刻,萧樾已经冷着脸自那床边起身,语气微凉道:“滚出去!”

武昙已经被他吓得神经错乱,听了这话,一骨碌跳下床,干脆利落的就滚了。

她是不知道萧樾心里九曲十八弯的那些心思的,只觉得这位晟王爷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而且好像还吓唬人上瘾。

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再加上几次接触下来,萧樾其实真的也不算对她有什么恶意,打从心底里讲,她倒是不怎么怕他的。

只是从那屋子里出来,武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意识的再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部这才放心!

他喜欢大的!很好很好她没有!

两个丫头还在院子里跪着,见她出来才赶紧爬起来:“小姐!”

武昙也是不想在这鬼地方待下去了,提了裙子就一溜烟似的往外冲。

主仆一行从那院子里出来,刚走了没两步,突然听见前面的花树后面有人冷冷的一声断喝:“站住!”

------题外话------

嗯,小萝莉遇到老流氓的心情,大家自行补脑一下~

第043章 告黑状!

是个女人的声音。

武昙压根就没怕。

她止住脚步。

旁边一条隐蔽的小路上,之前她们进萧樾院子时候遇到的那女子就走了出来。

她手上还端着之前的那个托盘,居然是一直等在这里的。

武昙斜眼打量一遍她手上的东西。

那女子见她态度散漫嚣张,顿时就心生不满。

杏子和安巧都如临大敌,紧张的往武昙身边凑了凑。

武昙也不主动和那女人搭茬。

她既不找茬,也不发问,那女子一时找不到针对她的直接理由,就有点烦躁起来,最后飞快的定了定神,语气明显的警告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总之这晟王府的后院不是你可以随便出入的,好自为之!”

她已然是出言不逊。

武昙还是一副散漫的模样,不屈服、不反驳,甚至视线都懒得往她脸上移,只是饶有兴致的盯着她托盘上的那些瓶瓶罐罐打量。

那女子自然看出了她神情之间的不屑,可对方不吱声,她也确实不敢随便找茬发难,又等得一时,便就冷着脸转身走了。

杏子看她走远了,才不悦的小声嘀咕:“晟王府的人好没规矩,怎么这么无礼?”

武昙这才抬起眸子,歪着脖子想了想,脸上也没见出半点的不高兴来,反而轻松愉悦的转身又往回走。

“哎!小姐!”杏子和安巧吓了一跳。

她们可都怕那位晟王殿下怕得要死,唯恐她家小姐再找出什么事来,可武昙折回去,却没进那院子,只扒在门边冲里面的雷鸣招招手:“喂!那个……我不记得路了,你送我一下呗!”

杏子和安巧互相对望一眼,狠狠的松了口气。

“小姐……”杏子伸手扯她袖子,您不记得路,我记得啊。

武昙却是侧目,警告的瞪了她一眼。

里面雷鸣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眼身后紧闭的书房大门,想想还是送瘟神要紧,就咬咬牙快步走了出来。

“这边走,我送二小姐出去!”他闪身出了院子,走在前面。

武昙转身跟着他,却只走了两三步,避开了门口就又顿住了脚步,一挑眉道:“你叫雷鸣是吧?”

“是!”雷鸣止步回头,因为吃过亏,所以见她又不走了,就有点不安。

“我们过来的时候刚好从这院子里出去的那姑娘,她是谁啊?”武昙问道。

萧樾还没娶正妃,这所有人都知道,可是那姑娘看脾气不像是王府的下人,但是看打扮又不像是晟王的侍妾。

“她是我们府里的大夫。”雷鸣心生疑虑,但还是如实回答,见武昙对他的回答似乎不满意,就又多解释了一句,“从北境军中一起跟回来的,照顾王爷的伤势。”

“是大夫?女大夫?”武昙想着她端在手里的瓶瓶罐罐,倒是终于理顺了思路。

横竖只是件无关紧要的事,雷鸣见她感兴趣,就干脆继续解释:“军中有个随军四十多年的老军医姓风,七姑娘是个孤儿,说是十几年前她的家人全都死于战祸,风大夫进城帮忙救治受伤百姓的时候把她带回去的,那天刚好是个初七,就给她取名叫风七了。”

军营里混着长大的?怪不得性子野没规矩了……

“她是你们王爷的人?”武昙沉吟。

“啊?”雷鸣被她问得还没转过弯来,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是面皮一僵,目光直直的盯着她身后不言语了。

武昙还当是自己没说清楚,就干脆问得更直白些:“我是问,她是你们王爷的侍妾吗?”

可能是因为他的擅离职守,萧樾从那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面色不善,这时候脸色就更吓人了,雷鸣简直觉得今天活该是他的忌日,哪里还敢再回武昙的话,赶紧低头一拱手:“王爷……”

武昙:“……”

“属下告退。”雷鸣觉得他不想死,应该还可以挣扎着自救一下,于是一低头就直接溜了。

“哎……”话还没说完呢!

武昙下意识的想叫他,一扭头看见萧樾的衣角,没敢。

她直接就低着头,不去看他的脸了。

萧樾负手而立,站在她面前。

阳光从后面打在他身上,他的影子凌空罩下,站在阴影里,武昙觉得身上有点冷。

她正犹豫着这次要不要自觉一点主动滚了……

头顶萧樾突然硬邦邦的丢下来两个字:“不是!”

“啊?”武昙有点发懵,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他。

虽然她是完全没往前面她问雷鸣的那个问题上想,可是四目交接时候,萧樾还是觉得有几分不自在,他不动声色的往旁边稍稍移开目光,方才不冷不热的反问:“你问这些做什么?”

“哦!”武昙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再偷偷拿眼角的余光仔细观察他

萧樾这时候虽然还是一贯的那张高高在上的冷脸,但是态度好了很多,连这种问题都愿意回答她,武昙就觉得可以交流了。

她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亮,就又继续问道:“所以,殿下您一路带着那姑娘进京,是准备将来收房的吗?”

旁边两个丫头腿一软,又直接趴地上了,伏在地上还不忘一人一边去扯武昙的裙角

我的祖宗诶,咱今天还能不能留条命从这王府里出去了?

“什么?”萧樾也是被她问得直发愣,不明所以的微微皱眉。

这丫头是在干涉他府里内务?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看在殿下您刚刚没怪罪我鲁莽,人还算不错的份上,臣女逾矩,给您个建议?”武昙莞尔,看他还有耐性听下去,就直接把话说完:“那位七姑娘,要么早点将她嫁了,要么就直接遣走吧。女人拈酸吃醋起来,是很可怕的,尤其是她这种有一技之长的,一个不高兴,弄点毒药或者随便扎几针得给王爷您惹多少麻烦添多少堵啊?”

萧樾当然没看出来她有半点拈酸吃醋的意思,困惑之余,眉头越皱越紧。

“我就是给王爷送个礼的工夫她就敢在您府上公然堵我?王爷,娶妻取贤啊!”反正只要他不开口赶人,武昙就厚颜无耻的继续告黑状:“当然了,以色侍人的美妾就无所谓了,不过吧,我看那姑娘的长相也就一般吧,殿下也不是非她不可是吧?”

她这口若悬河,说得头头是道。

不就是争强好胜的给风七穿个小鞋么?也值得她绕这么大一圈子?萧樾听到最后,就被她气笑了:“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武昙被他笑得浑身发寒,突然就从他戏谑的眼神里领会到了某种不好的暗示,她循着萧樾的视线一转头,突然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王府的管家正亲自引路,带着小太子萧昀往这边来。

------题外话------

昙妹子:【暗爽】皇叔的烂桃花,掐掉掐掉!让丫的继续打光棍!

皇叔说:【幸灾乐祸】你的也来了,要不顺手也掐了?

第044章 欲盖弥彰,误会大了

就因为她方才告状告得太急切,都没有分心注意身后,以至于这时候要躲都来不及了。

武昙转头的一瞬间,萧昀就已经认出了她。

他的眉心隐约一跳。

武昙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往萧樾身后躲,好在反应的够快

这人是萧樾,不是她大哥,她才及时的遏制住这个念头,浑身僵硬的站在那里等死。

“微臣不过就是挪了个住处,太子殿下怎么还亲自来了?”萧樾已经含笑打招呼。

他举步往前去迎萧昀,只走了没两步,可在萧昀看来,他就是刻意挪了个位置刚好把武昙给挡在身后了。

武昙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跟萧樾之间认识?他们能有什么关系?还有

刚刚他从老远就看见两人站在一起说话了,是什么话能让两个人站在一起说这么久的?

尤其是萧樾现在这个带了点刻意掩饰的小动作,看着就叫人心里格外的不舒服了。

“皇叔开府立衙是头等的大事,只是父皇不方便出宫,本宫就替他过来给皇叔道声贺。”萧昀道。

到底是从小就做一国之君培养的,即便他现在年纪还小,事实上待人接物已经很有一套自己的风格,也不是那么稚嫩和沉不住气的。

“都是小事情,倒是劳你父皇费心了!”萧樾道,略一侧身,竟然还是将武昙往他身后挡。

武昙那里已经急了

她是在萧樾这里没错,可是既然跟萧昀遇见了就不能再躲,否认岂不是等于承认自己做贼心虚,诚心的惹人猜忌么?

她想要当面给萧昀见礼来着,可是萧樾一座大山一样挡在中间,而且他还走位精准又风骚,生生把她隔开得彻底。

武昙跟在他屁股后面转了一圈,愣是没能再看见萧昀的脸。

这边萧昀已经被他让到了院子门口,更是憋了一肚子气的,“皇叔……”

他暗暗提了口气,开口,还没等发难呢,萧樾已经笑道:“等一下!”

言罢,转身告诉武昙:“跟着岑管家去吧,让他送你去花厅。”

“是!王爷!”岑管家已经恭恭敬敬的躬身作揖。

武昙是真没那个胆子对当朝太子视而不见的,还在着急,这边萧樾已经转身顺手一拍萧昀的肩膀将人带着进了院子,顺势引进了书房。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武昙在萧樾这里出现,而且两人还状似熟悉的样子,萧昀就一直觉得胸口憋了点儿气散不出去。

他的脸色不怎么好,又碍于面子不想主动问什么。

萧樾边进门一边已经问道:“听说皇兄给你换了太傅,新太傅怎么样?”

“还好!”萧昀随口应了一声,下意识的打量他的书房,这一看不得了,自然就注意到里屋弄乱了还没有人进来收拾的床铺了。

他的脸色,瞬间就难看到了极致了。

他是对武昙没有好感,甚至于如果武昙真的行为不检,反而更能印证他识人的眼光,可是

之前两人毕竟是正经议过亲的,虽然没有公开消息,最后也没成事儿,可是数日之内就遇见这种事,萧昀也是觉得脸上无光,火辣辣的像是被当众甩了个耳刮子一样。

到底是年纪小,这一上火,情绪表现就极明显了。

萧樾弯身坐在了椅子上,一抬头才见他正盯着自己那里屋看,眼睛里甚至还夹带着明显的怒意,于是就也循着他的视线转头看了眼,怔愣之余又觉得挺可乐的,便就解释:“哦!那个丫头进门的时候摔了一跤,把本王的床榻都哭湿了一大片,不知道真疼还是假疼。”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在萧昀眼里就颇有些欲盖弥彰之嫌

武昙摔了一跤?刚才在门口遇见的时候可没见她有半点摔了的迹象。

萧昀心存疑虑,又想到之前萧樾怂恿他杀武勋的事,一时之间摸不透他这位皇叔的心思,就只是更加防备了起来。

而此时院子外面的武昙却不知道萧樾又变本加厉的坑了她一把,只是觉得这下误会闹大了,却又不能跟进去解释什么,不由的就面如死灰。

岑管家走上前来,笑容慈爱又友好的道:“武二小姐请吧!”

“哦!”武昙闷声转头跟着他,两个丫头也赶紧爬起来跟在后面。

眼见着被萧樾当面坑了这么一下,武昙就实在没什么心情再吃酒席了,蔫蔫儿的跟着岑管家往前走,越想那个小心眼太子的作风就越是觉得要出事

上回单就霍芸婳那么一挑拨,他都能因为疑心病当众在宫里找自己的麻烦,现在万一怀疑上自家跟萧樾交往过密,那恐怕就真得出人命了。

正在兀自懊恼呢,进花厅的时候一个没注意,脚没抬起来,被门槛一绊,直接一个踉跄。

“小姐!”身后安巧惊呼了一声。

那屋子里本来围桌而坐相谈甚欢的一票人被惊动,谈笑声便是戛然而止。

“哎哟!当心些。”离着门口最近的一个人甚至还很热心的伸手扶了她一把。

“谢谢!”武昙连忙道谢,一抬头,又顿时觉得自己眼晕。

眼前围着桌子喝茶的一共七八个女人,每个人的穿着打扮都雍容大气,里面年纪最大的湖阳长公主是皇帝和萧樾的亲姑姑,已经年过七十了,而最年轻的黎王娶的续弦王妃也二十七、都生了两个儿子了。

这一桌子女人,武昙并不全认识,却已经被她们脸上一个个雍容又慈祥的笑容晃花了眼。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进错门了,甚至都想退出去再看看门口的牌匾,而方才刚好扶了她一把的黎王妃却很是热络的抓着她的手笑道:“原来还有客人呢,这是谁家的姑娘,我怎么看着挺眼熟的?”

这话自然是问得岑管家。

岑管家恭敬的答:“回王妃的话,这是定远侯家的二姑娘,跟着武世子一起来的。”

旁边一个有些年长的女人已经接茬:“哎呀!就是菀娘的女儿吗?快过来我看看!”

她抓着武昙的手,反复打量,片刻之后已经湿了眼眶:“这鼻子和嘴巴,跟你娘那时候真是一模一样!”

武昙的生母闺名叫做林菀,林老相爷因为晚来得女,一开始林老夫人是给女儿取了小名叫晚晚的,只是林相觉得这个晚字有点迟暮的意思,不是很吉利,于是取了谐音,叫做林菀,说是不求女儿明珠闪耀大富大贵,只愿她如草木一般茂盛健康的生长。

而眼前这位,看来还是她母亲的旧相识了。

武昙也不好推开她的手,只求救的朝岑管家看过去一眼。

岑管家也是无奈,仍然含笑道:“二小姐就在这里陪着长辈们说说话吧,再有半个时辰不到就开宴了。”

然后就招招手,示意两个丫头到院子里等。

“岑管家,晟王爷府上今日宴请的女客就只有这些么?”杏子频频回头张望,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忍不住问道。

岑管家的态度十分良好,可以说是有问必答:“是啊!都是宗族里的长辈,王爷亲自定的名单递的帖子,本来也不是大办的宴席,只不过王爷说宗族里的长辈们还是不能怠慢的,好歹请过来认认门。”

说完之后,就笑眯眯的走了,留下杏子和安巧两个面面相觑。

两个人都没说话,可也都总觉得她家小姐混在这群王妃、公主和长辈们中间……这气氛怎么看着就这么怪呢?

而那花厅里,武昙混在这群贵妇人中间,脸上笑容甜美又乖巧,心里的小人却在疯狂暴走

萧樾你是有病吧!恐吓威胁的逼我过来我不跟你计较,当着小太子的面设计坑我我也忍了,可是现在你还把你们这一家子的婶子、伯母、姑奶奶全部弄过来专门为难我一个又是个什么意思?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折磨我?!

这个人渣混蛋死变态!简直伤天害理没人性!

------题外话------

昙妹子的内心此时是无限崩溃的……

倒霉太子:【生无可恋脸】本宫更崩溃……

第045章 本王就是要送给她!

萧樾他伤天害理没人性!

武昙欲哭无泪。

虽然在场的长辈们一个个心宽体胖、面慈心善,她心里也是难免尴尬,只不过她在家哄老夫人练了一副流利的嘴皮子,说点好话哄哄这些长辈们开心还是轻车熟路的,不消多时,里面又是一片其乐融融的谈笑声。

武昙逗着萧樾的这些长辈们乐,好不容易熬到酒宴开席,她觉得自己整张脸都笑得麻木了。

晟王府没有女主人,今日宴席的主位自然就由位分最长的湖阳长公主坐了。

武昙的席位摆在最末,靠近门口。

婢女们刚传了开胃菜上桌,外面萧樾就来了。

前院还有男宾要招待,他自然是不能陪着这些女眷们用膳的,就是过来打个招呼。

武昙缩在门边,看他人模狗样的跟一群长辈、长嫂们寒暄,越发觉得这人就是个表里不一的衣冠禽兽。

“战场那地方,我听听都觉得吓人,听你表哥说你这次伤得不轻,可把我吓坏了,好在是你缓过来了。”众人寒暄过一圈,大致上问得都是萧樾的伤势,一直到最后湖阳公主还都唏嘘不已的劝诫:“朝廷又不是没有武将可用,这次既然回来了,以后就安生的在京城呆着吧。”

“就是一时大意了,让长辈们都跟着费心了。”萧樾倒是一副谦卑的晚辈模样,虽没顶嘴,却也是未置可否,只道:“前院那边马上也要开宴,我得过去了,这里就只能怠慢各位,你们随意就好。”

“快去吧!”湖阳公主笑道,可是她年纪大了了,就格外的爱唠叨,紧跟着又数落:“这次回京养伤,刚好得闲,赶紧的好好挑挑,早点娶一房媳妇回来,以后再有这种事就可以让她操持,也省得你自己两头跑了。”

“皇姑说的是,侄儿记着这事儿了。”萧樾仍是有求必应的装着他的孝子贤孙。

武昙压根就不关心他们都说了什么,并且为了不让萧樾注意自己,一开始就在埋头假装吃东西。

晟王府的厨子手艺还不错,但她在家吃饭挑惯了,这时候低头捧着一碗酒酿圆子,只拿调羹不断的搅和。

萧樾拿眼角的余光注意她半天,临出门前突然就开口问道:“武昙,本王府上的饭菜不合你胃口?”

他之前是真没想到这丫头胆子大、心更大,居然还会有挑食这种矫情的臭毛病。

“啊!”武昙是这里唯一一个不敢坐着跟他说话的,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一本正经的脱口回道:“没有啊!好吃……好吃的!”

找茬都找到饭桌上来了,这人真的是什么德性!

萧樾看她一副言不由衷的样子也懒得跟她计较,只道:“本王府上的饭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管蹭的,你既然吃得好,就替本王好好招待一下在座的长辈们。”

“哦!”武昙闷声应了,低着头也不看他。

萧樾找完茬,就心满意足的走了。

不过他方才跟武昙说话时候的语气多少带了几分戏谑,再加上武昙确实年龄还不大,在座的女人们倒是没多想。

湖阳公主见武昙无精打采的还站着,就隔着桌子笑眯眯的招招手:“快坐下吃东西吧。那个孩子就那样,去了战场几年就染了些武人脾气,说话语气冲,不中听。”

“公主殿下您说哪儿的话啊,我父亲的脾气可比晟王殿下差多了呢。”武昙一咧嘴,仍是给了个没心没肺的笑容出来。

“你这孩子……”湖阳公主知道她是自谦,又觉得这小丫头是真的机灵会说话儿,就越是笑得开怀了。

萧樾走后就没有再过来,宴席散后,武昙就尾随着这群贵人们出府。

她席间喝了点果酒,这时候脸蛋红扑扑的,怕被武青林看见了要挨说,就稍稍走慢了些,想边走边醒醒酒,走到半路,刚拐进了前院的花园,萧昀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冷着脸温神一样挡在了她的去路上。

“武昙!”他开口就语气不善。

“参见太子殿下!”两个丫头连忙屈膝行礼。

武昙喝了点酒,稍微有点头晕,反应就慢了一拍,还没等说话呢,萧昀已经冷冷的质问:“你怎么在这?”

“我……”武昙左右一瞄,脱口就糊弄他,“迷路了!”

萧昀却是较上了劲,并不肯下这个台阶,再次逼问道:“本宫是问你今天为什么会在晟王府?”

武昙:“……”

我说我在这就是为了倒霉催的和你偶遇你信吗?

太子殿下问话,是不能不答的,武昙只能打起精神来回他:“我大哥过来吃酒席,我以前没来过晟王府,就想跟过来看看,后来因为不认识路才误打误撞的闯了晟王爷的书房。”

再细节的东西她也不想多说了,横竖萧昀一看就是对他这位手握重兵的皇叔心存芥蒂,再怎么解释他也要怀疑,那又何必浪费口水。

萧昀确实是不怎么信她的话。

可是他和武昙见过两次就当面冲突两次,也不是完全不了解的,这臭丫头永远都是这么一副锤不扁也砸不烂的德行,还偏偏表面上特别会来事儿,你叫她往东她就绝不往西,让你拿她完全没办法。

萧昀也知道自己从她这是问不出个什么来了,面色不善的瞪了她半天,最终也还是那个结果

甩袖而去。

临了扔下一句话:“别让本宫查出来你在撒谎!”

武昙低着头盯了半天的地面,这时候才无所谓的耸耸肩,神清气爽的带着自己的俩丫头扬长而去。

叔叔就已经够不是东西了,侄子偏偏还不学好,姓萧的这一家子根本就全都是混蛋!

萧樾站在不远的一丛花木后头,目睹了全程却没露面。

“太子应该是要疑心您和定远侯府之间的关系了,需要属下叫人去盯一盯他吗?”雷鸣察言观色,试着问道。

“他想知道就尽管让他去查好了,你还能捂得住不成?”萧樾冷然道,眼底有幽暗的冷光一纵而逝,他手指轻轻一拨,被压在指下半天的一根枝条回弹而去。

他转身往后院走:“你去风七那,跟她要两瓶治跌打损伤的药酒。”

雷鸣心领神会的同时却是本能的迟疑:“定远侯府还缺药酒吗?而且太子那……”

萧樾却是云淡风轻的打断他的话:“她缺不缺是她的事儿,本王就是要送给她,你有意见?”

“属下不敢!”雷鸣一听他语气变了,就再不敢多言,赶紧就找风七拿药去了。

萧樾继续往后院走,脚步不徐不缓,眼底神色却颇多玩味。

这边武昙跟着武青林回了家,先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正值黄昏,一时忘了自己肩上有伤,翻了个身正疼得龇牙咧嘴,外面杏子就一手握着一瓶药酒走了进来。

第046章 纯粹看她不顺眼!

“手里拿的什么?”武昙翻身坐起,顺势活动了下肩膀。

杏子有所顾虑,犹豫着才把手里的两个瓷瓶递过去:“晟王爷的那个侍卫刚送来的,说是王爷吩咐让他拿来的,跌打酒。”

武昙拿过一个瓶子,也没打开,就只是反复的看了看瓶身就扔回给她:“我不用她的东西,一会儿你去许大夫那给我拿药。”

杏子却是不解:“小姐您是担心这药酒会有什么问题吗?晟王爷当是不至于……”

没好意思直接说

人家堂堂一个亲王,还至于给你这么个丫头片子下毒么?

“我没怀疑他!”武昙翻了个白眼,一边拿了外衣来穿:“但是他府上那个姓风的女人我可信不过,还是小心点好!”说着,又拿过一个瓶子看了两眼,“万一她给我下点药,直接弄死我她是肯定不敢,可如果让我这伤好不了了……伤在身上,我还能脱了衣服到处告状去啊?吃哑巴亏的事儿,我可不干!”

她随手将那瓶子又扔一边去了。

杏子却被她吓得不轻,放下另一个瓶子,帮着她穿衣裳,一边才是不很有信心的揣测:“这个……她不敢吧!”

“不知道她敢不敢,但她肯定对我没好感!”武昙道。

说她疑心病也好,胆子小也罢……反正能防范的时候她绝对不会让自己被坑,就算要死也不能是死在这么个女人手里,多憋屈啊。

两人正说着话呢,外面程橙也进来了:“小姐醒了?老夫人刚让人来请,叫您过去用晚膳呢!”

“知道了,去打点水来,我洗把脸就去!”武昙应声。

她这会儿是真饿了。

中午在萧樾那,一来饭菜不很合胃口,二来陪着那一屋子的皇亲贵妇们她也不好敞开了吃,再加上被萧樾和萧昀气得,她确实没吃饱,这会儿都饿得难受了。

程橙转身出去打水。

武昙坐到妆台前面让杏子给她梳妆。

杏子回头看看床上扔着的两瓶药酒,再想想白天在晟王府发生的事还是心有余悸:“小姐……恕奴婢多嘴,您一个未嫁的姑娘家,白天那会儿怎么能当着晟王殿下的面说那些话?虽然您是一片好心,可……”

武昙撇撇嘴,打断她的话:“谁说我好心了?”

“啊?”杏子懵了:“您不是提醒晟王殿下……”

武昙冷嗤:“那个女人太讨厌了!给我甩脸子摆谱儿?什么东西!”

“您就为这?”杏子手里抓着梳子,目瞪口呆,“就为这?您就特意在晟王殿下面前给她上眼药?”

我的小祖宗喂,就冲您这小心眼告黑状的做派,人家以后再想毒死你也基本没啥逻辑错误了好么……

武昙却是不以为然,单手在首饰匣子里翻翻拣拣:“对啊!纯粹看她不顺眼!”

“小姐!”杏子终于忍不住教育了她一下:“您就不能忍忍吗?那可是晟王府……”

话没说完已经被武昙再度理直气壮的抢白:“对啊!就因为那会儿咱们是在晟王府,我又不是去的她家做客,凭什么要我忍她?”

杏子:“……”

行了,还是闭嘴吧,横竖道理都是她家小姐的,要怪就怪那个姓风的女人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先上赶着来招惹了这位小祖宗!

*

此时的东宫之内,萧昀去练功回来,已经有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在书房等他。

他出了汗,身上不太自在,有心想先去洗个澡,但是一整个下午心里都因为今天在晟王府里的见闻不痛快,犹豫了一下,就还是直接进了书房。

“见过太子殿下!”那人跪地行礼。

“起来吧!”萧昀越过他去,径自走到里面的案后坐下,“让你去查的事都查清楚了吗?”

那人单膝跪地,却没急着起身,只恭敬的回道:“十五那天西街的庙会,晟王说是久不回京要去瞧个热闹,那天刚好定远侯世子带着武二小姐也在那条街上,好像是下午要回府的时候在街口的牌坊底下遇见了,盯梢的人是陛下派去的,奴才也特意去问过,他说全程双方也就说了几句话,看样子就是很礼貌的寒暄,然后次日晟王方面叫人送了一封请帖过去,之后也没见他们有来往。”

今天晟王府的午宴,萧昀是全程在场的,其间他也十分确定武青林和萧樾之间除了一两句寒暄再就没多说过一个字。

双方之间,看着可真不像是有什么交情的样子。

萧昀拧眉沉思。

刚好小尤子进来送茶,见他愁眉不展的模样,斟酌了一下,就凑过去小声道:“殿下,奴才这里也打听到一桩消息,晟王爷和定远侯府之间可能真的没什么关系……”

萧昀侧目,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小尤子提醒:“就晟王爷回京那天,后来他不是说他看见您跟武家小姐争执了吗?奴才刚才特意去找那天当值的侍卫打听过,说是晟王爷那天在二道宫门等候召见的时候借过那二小姐一把伞,所以……今儿个那位小姐过去晟王府,可能就只是当面道谢的吧。”

原是为着安慰他的,不想萧昀闻言却是一声冷笑:“借伞?本宫怎么不知道皇叔什么时候还有一副菩萨心肠了?”

而且如果只是去道谢,那个武昙犯得着遮掩糊弄他吗?

跪在前面的侍卫见他余怒未消,这才犹豫着说道:“殿下,可能真的和定远侯府没什么关系,奴才方才过来之前刚得了消息,说晟王爷的贴身侍卫又亲自送了跌打酒去武家,没惊动其他人,只点明了是晟王爷送给武家二姑娘的。”

武家的那位小姐长得又不丑,晟王爷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就算互相有点想法那也是挺正常的事。

他是并不知道前面还有太子议亲那一茬儿,只是明显的感觉到他说完这话,小太子的怒气仿佛就更大了。

小尤子拼命地给他使眼色,他才赶紧叩拜:“殿下没有别的吩咐的话,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萧昀闷声“嗯”了一下,那侍卫就立刻爬起来退了出去。

小尤子原来还想再劝两句,可转念一想也就干脆作罢

我的殿下诶,您跟人家小姐八字不合,还想什么想啊?就算纯粹只是为了跟您那皇叔作对想把人抢回来占着也不成啊,再不高兴也只能是这样了!

这边武昙在老夫人那吃了晚饭回去,程橙已经给她把床铺好了。

杏子去里面给她拿寝衣的时候,就看见那两个小瓶子被程橙端端正正的摆在床头的柜子上。

------题外话------

公众期的章节,这个断章总是断的我万分苦逼嘤嘤嘤~

第047章 表哥表妹什么的

她拿起来,犹豫道:“小姐,这个……奴婢拿出去扔掉吧!”

武昙刚想点头,却又改了主意:“别扔,找个空抽屉先收着吧。”

杏子有点排斥:“您不是说怕有问题吗?这种东西……”

“先放着吧,保不齐以后还有用呢!”武昙随口说道,转身去屏风后面宽衣沐浴了。

转眼入了四月,初七这天便是皇帝的万寿节。

武家世代功勋,历年万寿节,但凡皇帝大办,她们武家的女眷都在受邀的名单上。

这日一早,众人收拾妥当了就由武青林亲自骑马带队护卫,带着家中女眷入宫。

万寿节的大宴是在晚上,中午女眷们是在长春宫吃寿面。

武昙跟在老夫人和孟氏身后往长春宫的方向走,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恰是瞧见斜对面隔了小半个花圃的另一条小径上萧樾也正疾步行过。

自那天晟王府里别过之后,两人就没再见面。

他不找茬,武昙自然也不关心他在京城里的行踪,这时候再遇见更不觉得怎样,只是因为算半个熟人,都难免注意了一下。

也是凑巧,萧樾不经意的一抬眸,竟然也刚好是往这边看了眼。

大概是为了配合皇帝寿宴的气氛,武昙今天穿得挺喜庆的,浅粉色的绣花上襦配了条石榴红的齐胸襦裙,眉心贴了花钿,看上去娇俏又活泼。

两个人的视线,突兀的撞在一起。

武昙是个能屈能伸的,想着人家好歹还是小太子的亲皇叔呢,正想礼貌的微笑一下,却见一盛装的女子与萧樾迎面走来。

她似乎是有些急切,脚步很快,武昙的视线迅速被她的身影隔断。

“见过晟王殿下!”那女子走到萧樾面前,盈盈一屈膝。

她的身条儿十分纤瘦细弱,似乎身体不大好的样子,武昙这边只能看到她的小半张侧脸,却见她眼角眉梢的笑意绽开,端的是只能用灿如春花,绚烂至极来形容了。

而萧樾的去路被她拦下,居然也没有甩脸子,反倒是止了步子和她交谈起来。

武昙觉得这场面挺稀奇的,一边走就一边不由的多看了两眼。

走在她身后的武青林瞧见了,就迈开步子走到与她并肩,伸手摸了摸她脑后发丝:“走路看着点脚下,别绊着了。”

“嗯!”武昙答应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压低了声音问他:“那是谁啊?”

那女人的正脸她没看见,判断不出年龄,但是只看她的衣着打扮,显然是个已婚妇人了,但又不是宫里的娘娘。

武青林当然知道她就是孩子心性,好奇心重,便就解释:“好像是宁国公府的哪位小姐,应该是晟王殿下的表姐妹。”

宁国公府是周太后的母家,早些年也是将门,但并无封爵,后来周太后入宫还被册封为皇后,而她父亲奉命去剿水匪时因公殉职,亲弟弟也受伤腿上落了残疾,皇帝才颁下圣旨,赐封其弟周元升为宁国公,周家不再掌兵权,却有了世袭的爵位和殊荣。

现在的宁国公只在翰林院领了个文职,负责编书,周氏一门虽然高门显赫,但不参与朝政,所以在朝堂之上就显得十分低调。

既然是表兄妹什么的,那在宫里遇见了互相说两句话就不算什么了,虽然那女人看见萧樾时候的表情神色都很成问题

与己无关的事,武昙向来是看热闹也是躲的远远地看的。

既然武青林给她解了惑,她也就不再上心,跟武青林说着话继续快步往前走。

这边萧樾被周畅茵拦住,应付了两句之后再一转头就发现武昙已经走得没影了,顿时心中就多了几分不快。

周畅茵一开始是见到他太高兴了就没太注意他神色之间微妙的细节变化,这时见她盯着自己身后的某处失神,就也跟着转头看过去。

可是那条路上除了几个往来的太监宫女也没再见旁的人,她也不禁奇怪:“表哥,你在看什么?”

萧樾的思绪被她拉回,确实跟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就问:“舅舅呢?我回京以后一直没怎么出门,都还没去拜见过他呢,今天正好当面打个招呼。”

周畅茵赶紧回道:“父亲跟祖母一起早我们半个时辰出的门,此时应该是在正阳宫跟陛下还有皇后娘娘说话吧,我陪表哥过去。”

“不用!我自己过去就行,你玩儿去吧!”萧樾说道。

言罢,视线甚至都没往她脸上移,就不由分说的继续大步离开了。

周畅茵倒是没有跟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目光追随,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还久久的不愿离去。

这边武青林把武昙这一行人送到长春宫门外就转道去了今天招待男宾的永和宫。

彼时长春宫内客人已经来了大半。

武家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地位不低,老夫人和孟氏都经常被邀请出去应酬,所以在场的几乎都认识,女眷们凑在一起自然是不愁没话聊的。

武青琼惦记着跟萧昀的那桩婚事,所以今天就极老实,亦步亦趋的跟在孟氏身边,做大家闺秀状,武昙又惯常会演戏,就粘着老夫人不放,自然都赢了不少的夸赞声。

午间姜皇后亲自过来主持,陪着大家一起吃了寿面,然后就带着自己的母亲和娘家姐妹到正阳宫叙话,走前给了口谕,说晚宴之前大家可以随意在长春宫和外面的花园里走动。

武昙已经陪着老夫人坐了快两个时辰,姜皇后一走她就赶紧出去活动筋骨。

走出正殿的时候,刚好看见霍芸婳带着秋凝出了长春宫的大门,秋凝手臂上还挎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

武昙上回进宫是带的程橙,所以杏子并不认识霍芸婳,见她突然止步还盯着人家主仆的背影瞧,不禁奇怪:“小姐在看什么呢?”

“那个女人怕是又要作妖了!”武昙感慨了一声就事不关己的去了后面的小花园。

因为是在宫里,她还是很谨慎的,只挑着人多的地方溜达了一圈,等带着杏子回到正殿时,老夫人和孟氏还在里面跟朋友吃茶。

可是武昙一进门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正纳闷呢,老夫人已经皱了眉头,扯着脖子往她身后看了眼道:“三丫头呢?”

------题外话------

昙妹子:【嫌弃脸】看看看看,走到哪儿哪儿都是你的事儿!

皇叔:呵呵……

第048章 武家妹子你撞伤我胸口了!

武昙立刻反应过来她刚刚为什么会一进门就觉得不对劲了。

武青琼!武青琼她人不在孟氏身边了!

武昙微微愣了一下。

孟氏却是整个人都慌了:“琼儿呢?她没跟你在一块儿?”

之前武昙刚说要出去透透气,武青琼就说自己也去,孟氏是看她学了大半个月的规矩如今确实懂事和稳重了不少,就没太防备她,让她去了,没曾想现在武昙回来了,她却没有跟着一块儿。

武昙皱眉。

杏子更是不解:“没有啊!奴婢陪着二小姐一直在后面的小花园散步,三小姐没跟我们一块儿,奴婢也没看见她啊!”

说着,转头去看武昙。

长春宫的正殿虽然很大,一般后宫皇后设大宴都在这里,但是正因为正殿占据了太大的空间,所以相对的后花园就不是很大了,武昙在那转了两圈,而且到处看景儿,如果武青琼也去了她不可能没有注意道。

武昙拧眉不语。

孟氏就越发着急,蹭的就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她没去找你?”

她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皇宫里是能胡来的地方吗?这时候是唯恐武青琼会惹出什么乱子来了。

旁边跟她一起聊天的夫人不明内情,便就轻笑着安抚:“小姑娘都性子活泛,哪有我们这把年纪的人这样沉得住气?可能是去外面的御花园里玩去了吧,难得进宫一趟,又丢不了,侯夫人就不要这么严苛了,让她逛去吧。”

孟氏有苦难言,只敷衍着笑笑:“今天入宫的贵客多,我不是怕那孩子不知轻重,冲撞了贵人吗?”

而老夫人一想到武青琼别是又要闯祸就脑瓜仁疼。

依着她的脾气,她是真的都懒得管武青琼那个惹祸精的死活了,可是到底都是一家子,万一武青琼闯出什么大的祸事来,整个武家都要跟着受牵连。

她不能真的撒手不管,就只能暗暗叹了口气对武昙道:“你妹妹性子野,你去看看吧,瞧见她就把人带过来,找不见……就算了。”

这宫里是什么地方?她的确是怕武青琼闯出什么祸来,但更不可能为了武青琼就让武昙去铤而走险。

这就是个量力而为的意思。

孟氏一听,不由的又有点急,张了张嘴,可是她知道老夫人已经不耐烦武青琼了,再加上这里人多,当众也不好再多说,就只能嘱咐武昙:“千万把她领回来。”

“嗯!”武昙点点头,自她手中抽回手:“二娘陪着祖母喝茶吧,我去御花园寻一寻三妹妹。”

她转身带着杏子又出来,径直穿过院子出了长春宫的大门。

举目四望,两边的御道上都是出来散步的贵妇和贵女们,她仔细辨认了一遍衣着,也没瞧见武青琼的所在。

杏子还是十分机灵的,快走两步到旁边揪住一个守门的侍卫描述了一遍武青琼主仆的穿戴。

可今天进宫的女客实在太多,小姑娘们又个顶个打扮得娇俏水灵,侍卫倒不是不想帮忙,确实是没什么印象。

武昙在人群里搜寻了一圈未果,回头见杏子满头大汗的正在给那个侍卫比划,眸子转了转,就也移步过去:“侍卫大哥,那霍文山霍大人府上的大小姐您瞧见往哪边去了吗?跟着她的丫鬟手里挎了个包袱的。”

今日大家都是进宫赴宴的,若说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的千金小姐,侍卫的确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但若是说进宫赴宴还挎个包袱的他就印象深刻了。

“哦……那主仆两个啊,他们是往那边去了。”他指了右边的御道,顺便又招呼了右侧门边个子稍微高一点的侍卫,“李哥,那会儿挎包袱的姑娘不是还跟你问路来着?她们是找谁去了吗?”

那侍卫看过来,自然不必特意替霍芸婳隐瞒:“好像说是要还临安公主还什么东西,我给他们指了路往华阳宫的方向去了。”

武昙道了谢,又转头问面前的这个侍卫:“华阳宫是顺着这条路直走是吗?”

这侍卫道:“直走看见第二个路口右拐进御花园,御花园里的岔路多,我跟你说了你也记不住,反正今日陛下大寿,到处都是人,小姐你到了那边随便揪个宫女太监问问,他们都能给你指路。”

“好!谢谢你了!”武昙又再道了谢,就带着杏子匆匆往右边的御道上走。

走得太快,杏子就小跑着追,一边忍不住的问:“小姐,三小姐真的会是跟着那霍家小姐去了吗?要不咱们分头走,我去另一边找找看?”

虽然如果武青琼那会儿是紧跟着武昙出去的,那就极有可能也看见了霍芸婳,也就算她确实跟霍芸婳有过节,可现在找不见她了,她也未必就是追霍芸婳去了吧?杏子总觉得自家小姐这次的判断有点武断。

“她去哪儿了都随便,别人谁又没跟她有仇到需要冒险在宫里对她做什么的地步,只要她没跟霍芸婳在一起就不至于出什么大事。”武昙道,语气颇为不耐,“我们找霍芸婳就行!”

如果武青琼真的跟霍芸婳在一起就拽回来,如果没有,那就直接不用理了。

他们武家的门第不低,而武青琼虽然蠢了点儿,却真的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到要让人家须得今天在宫里还是在皇帝做寿的场合上惹事报复她的地步。

杏子听出来她家小姐是罕见的真生气了,既然听明白了利害,就不再赘言。

主仆两个照那侍卫的指引拐进了御花园,又往前走了一小段,果然是被各种四通八达的小路搞得眼花缭乱。

武昙原地转了两圈,正心烦的想逮个人问路,一个转身就撞到一个人身上。

她撞得眼前一花,倒是不怎么疼,那人却已经夸张的捂着胸口嚷嚷起来:“哎哟哟哟哟哟!不得了,武家妹子你撞伤我胸口了,疼……”

只听声音武昙就知道是谁了。

她正为了武青琼的事气闷呢,也没抬头,直接抬脚朝他脚背上狠狠一跺。

第049章 别开这种玩笑!

“呜……”皇甫少华倒抽一口凉气,龇牙咧嘴的刚要跳脚,已经被武青林拎着领子给推到一边去了。

武青林看见武昙也有点奇怪:“怎么跑这来了?”

“我……”武昙心里闷了半天的气儿在看见武青林的时候终于喘顺了些。

她抬头看向自己的兄长,刚要说话,皇甫少华已经表情夸张的又从武青林身后探头过来:“你们兄妹俩,要不要这么欺负人……”

定远侯府是将门,一向重武轻文,族学里请的教书先生都很一般,所以武青林兄弟俩启蒙以后就是去的皇甫家的家学借读,而礼尚往来,皇甫家唯一的嫡出公子皇甫少华偶尔瞅着武勋回京去他们侯府请教两招拳脚武勋也不好拒绝,这么一来二去的,两家人虽然没有更深的交往,孩子们之间却算是熟识的。

皇甫少华跟武青林同岁,两人甚至是同月的生辰,只相差了六天。只是皇甫家世代从商,细算起来算半个书香门第,偏偏这位嫡出的七公子不怎么着调,一直都走的是纨绔风。

他样貌生得好,用武昙的话来具体形容就是肤白貌美大长腿,尤其一双凤目,别样的勾魂,虽然武青林也是样貌英挺俊秀的世家公子,可是一般这俩人站一起的时候,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是会直接忽略武青林,眼珠子全都粘在皇甫七少的那张脸上的。

武昙也觉得他长得好看,甚至比很多女子都好看,可是这种妖孽天生不合她的眼缘,俩人站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总觉得自家大哥更顺眼些。

皇甫少华人虽然不太着调,但是少年时就纵横生意场的人物眼光却是一等一的毒辣,一看武家这小辣椒的脸色就知道人家兄妹俩有私房话要说,咧嘴一笑就识趣的闪人了。

武青林也意识到真的有事,不由的沉了脸:“到底出什么事了?”

“武青琼!”武昙说出这个名字之后就不想再说了。

杏子瞧一眼她的脸色,赶紧代她将大致的经过都跟武青林说了。

武青林也是听得脸色越来越凝重

武青琼要不是真的准备去干点什么“大事”,也不至于不跟老夫人和孟氏打招呼就这么走没影了。

杏子解释完,武昙才又闷声道:“她武青琼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我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她今天要是在宫里出点什么事也只能是霍芸婳下的手。姓霍那女人是个什么货色有多少斤两大哥你还不知道么?无非就是为着那桩婚事在较劲。那个武青琼,我懒得管她了,索性就……”

话没说完,就被武青林沉声打断:“她的名声毁了是她蠢她活该,你难道就甘心被她拖着一起去垫背吗?”

名声什么的,能保当然是要尽量的保,可实在不行

“我……”武昙其实不是很在乎什么名声,反正就算她闹一个声名狼藉,有她大哥护着,她这辈子也吃不了什么苦,可她就是有点烦了武青琼了,自己没本事就老实呆着呗,干嘛还要自作聪明的上蹿下跳。

武青林又何尝不烦,可他到底比妹妹稳得住,叹了口气道:“行了别气了,先找到她再说,你就在这边花园里找找。”说着,又问杏子:“你说她可能去华阳宫了是吧?”

“哎!大哥!”武昙一听,立刻上前,“还是我去吧!这内宫不比别处,我乱走乱逛的被人撞见,找个借口推脱一下,了不起被苛责几句没什么,你是男子,诸多不便,万一被有心人士咬住了就麻烦了,犯不着为她以身犯险。”

武青林皱眉,却是犹豫着没有首肯。

这宫中的宴会,武昙虽然跟着老夫人参加过几次,但内宫毕竟是不比别处,每次过来都是小心翼翼的,一般都是哪宫设宴就在哪宫呆着,根本不会乱走。

如今偌大一个皇宫摆在面前,她路都认不清,又去哪儿找区区一个武青琼?

但是武昙说的话也并非危言耸听,确实,在这内宫之中,姑娘家的会比一个大男人方便些。

武昙当机立断:“贤妃娘娘的华阳宫我上回去过,我过去看看,大哥你要不放心就在这边等着吧,我回来的时候还走这条路来找你。”

武青林知道她在大事上从不含糊,是有分寸的,这才点头:“当心点儿。”

“嗯!”武昙略一颔首,抬头看皇甫少华还在笑眯眯的看着她就剜了眼,气鼓鼓的走了。

皇甫少华目送她走远,甩着袖子晃回武青林身边,感慨道:“哎呀呀!青林兄,说实话吧,我是真挺喜欢你家这个小辣椒的。”

因为担心武青琼的事,武青林的脸色本来就不好,闻言,面色就更显凝重的侧目看向他。

皇甫少华笑容灿烂,仍是没个正形:“真的!这丫头的性子太对我的胃口了,又阴又狠又疯癫,关键是模样生得也不差,满京城的名门闺秀,哪个也比不得呀!”

武青林面容严肃,冷冷的警告:“别开这种玩笑!”

皇甫少华咧嘴一笑,未置可否,在他的逼视之下,半晌才抬手摸了摸鼻子,含糊道:“好!不开玩笑!”

然后就岔开了话题跟他聊别的。

对面隔了老远的一座假山后面,萧樾盯了这边半天,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可若要细看神色就有得深究,那眸光可谓十分的深邃了。

距离太远,肯定是没听见三个人都说了什么。

雷鸣从旁观察了他家主子半晌,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一直到武昙走没影了,萧樾才冷不丁的问道:“那个是皇甫七?”

“是!就是武家的两位公子在皇甫家的学堂上读书,两家并无深交,主子您知道,皇上忌讳这个。”雷鸣赶紧收回在他脸上乱瞄的视线,正色回话,想了想,怕萧樾不满意,立刻又补充:“您要会会他吗?”

“是得会会,不过不是现在。”萧樾冷哼一声,突然觉得雷鸣最近话有点多,挺烦人的,就又横了他一眼这才甩袖而去。

雷鸣被他眼风一扫,忍不住心肝儿颤了颤,心里叫苦不迭

这都什么运气?居然一天在这宫里偶遇到武家小姐两回,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他觉得是因为人家跟武家姑娘说了两句话他家主子就又不要脸的盲目护食了,殊不知萧樾此时心中考究的却是另有其事。

临安公主和生母赵贤妃同住,这边武昙随手抓了个小太监问了路就朝华阳宫的方向找去。

为了不扎眼,她没走那条周围没什么遮掩的水上回廊,而是绕了个远从湖边沿着小路走过去,远远地就看见霍芸婳主仆站在华阳宫外跟一个宫女说话。

第050章 铤而走险,二度作妖

距离太远,不可能听见她们在说什么,只看见霍芸婳拿过秋凝手里的包袱递过去,那宫女接了,似乎也没给她怎样的好脸就进了院子。

霍芸婳主仆也没有停留,转身就离开了。

而且她也没走水上回廊,而是和武昙一样选择绕路从岸边走。

这湖面上开阔,几乎没什么遮挡,武昙虽然不怕招惹她,但也确实不愿意跟她没完没了,就拽着杏子往旁边的假山旁边快走了两步暂避。

杏子扯着脖子往斜对岸看了看:“三小姐好像没跟着来!”

看样子霍芸婳是被华阳宫的人直接拒之门外了,如果武青琼是尾随她来着,也应该在这附近,可是现在霍芸婳主仆已经往回走,却也还是完全没看见她的人影。

“只要她不是跟霍芸婳对上了就出不了太大的事儿,走吧,大哥还在等我们的消息呢!”武昙道。

刚要转身往回走,杏子却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姐您看……”

武昙狐疑的再度回头。

这时候,沿着华阳宫外墙的那条御道上已经不见了霍芸婳的踪影,而华阳宫的大门之内却走出来一个嬷嬷。

本来挺正常的一件事,可怪就怪在那嬷嬷出了华阳宫的大门之后就鬼鬼祟祟的四下里观望了一圈,然后才埋头快步沿着围墙外面霍芸婳主仆刚走过的那条小路往前走。

武昙立刻有所领悟,侧目朝杏子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杏子耸耸肩,与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那婆子一路快走,走到围墙尽头的时候,突然一闪身进了旁边的夹道。

武昙其实没想着搅和霍芸婳的事,只不过刚好遇上了就忍不住想看看她到底搞什么鬼,俩人就一直在这假山后面猫着。

那婆子往夹道里躲了一小会儿就出来了,仍是有些鬼祟的四下看了看,原路返回。

而霍芸婳这边,是一直估摸着她人已经进了华阳宫的大门了,这才带着秋凝从那夹道里出来,继续若无其事的沿着湖畔往这边走。

武昙和杏子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女人这是又在作妖啊!

这时候霍芸婳已经转了个弯,朝着她们这边来了。

武昙不想和她打照面,就只能退到假山的另一侧继续猫着等她过去。

这湖面四周开阔,秋凝看着周遭没人,就有些忧心忡忡的道:“这件事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老爷刚受了打击,最近咱们霍家的名声不太好,这个节骨眼上万一这件事再有个什么差错,岂不是雪上加霜?”

霍芸婳的脸色阴郁,冷冷的道:“就是因为父亲的名声受损,我才更急着做成这件事。你没见陛下已经给太子殿下任命了新的太傅吗?他这是怀疑父亲的品行,已经生了厌恶之心了,父亲一介文人,名声毁成这个样子再想东山再起,实在是希望渺茫。父亲垮了,你懂吗?越是在这种情况下,我越是得尽快扶起三哥来,让她成为我新的后盾和助力。”

霍文山的案子不了了之,这段时间流言蜚语满天飞,偏生又是百姓们自发传出来的,就算他们霍家动用了官府的关系试图揪出造谣者来挽回名声,也丝毫没有找出半点头绪来。

父亲暂时赋闲在家,并且失去了皇帝的欢心,这对霍芸婳来说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是

霍文山的名声臭了,对她这个亲生女儿带来的影响却是致命的。

姜皇后本来就不喜欢她,再添上这一笔,最近她真的是日日悬心,生怕她的皇妃之路就这么断送了。

虽然她本来就有计划要替霍常宇谋一个好的前程,以后可以和她互相扶持,但是想的却是个更为稳妥的法子,现在这么做确实有点铤而走险。

“可是今天毕竟是皇上寿辰……”秋凝怎么想都觉得心里不踏实。

“闭嘴!”霍芸婳厉声呵斥,打断了她的话。

这主仆两个急匆匆的朝御花园的方向走去,等她们走远了,武昙和杏子才自那假山后头又绕了出来。

杏子的好奇心比武昙还重:“小姐,你说她们这是在谋算什么呢?”

“不知道!也不关我们的事!”武昙肚子里的坏水可比霍芸婳多得多,单只联系霍芸婳今天的行踪和方才言语之间隐约透露出来的内容她也大致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她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两眼远处华阳宫的大门,就只郑重其事的叮嘱杏子:“方才的话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知道了吗?”

霍芸婳想算计谁,想做什么,严格说来都跟她没关系,只要那女人不再惹到她的头上来,她确实也不想掺合。

“明白了!”杏子的心思也活泛,比程橙更懂得变通,当即点头应下。

武昙带着她原路往回走,走的还是原来那条路,武青林果然是还在原地等她,只是皇甫少华已经不知所踪了。

前面霍芸婳回去的时候也是从这条路上过,武青林其实看见了,这时候看见只有武昙主仆两个回来,就心里有数:“没找见?”

“嗯!”武昙叹了口气,又反过来宽慰他,“没事啦,只要她没惹到霍芸婳,管她呢!”

武青林略一点头,看了看天色道:“晚上的大宴是在一个殿里的,现在时间还早,你是跟着我还是回祖母那?”

武昙无所谓的耸耸肩:“我在哪儿都行……要不我还是回去跟祖母说一声吧,她们都悬心着怕武青琼再闯祸呢!”

“也好。”武青林拍拍她后脑勺,打算送她一段,兄妹两个说着话,转过两个弯,眼见着前面就要出了御花园,杏子突然眼睛一亮,扯了扯武昙袖子:“小姐,三小姐在那!”

兄妹两个不约而同的转头看过去。

前面隔了一片花圃的地方却是武青琼带着木槿躲在一丛翠竹后面,扯着脖子张望,好像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看这架势,是要跟什么人强行“偶遇”了!

武昙和武青林互相对望一眼,同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武昙刚要喊她,可是已经晚了……

------题外话------

霍芸婳又要出来作妖了……

第051章 弄巧成拙,跪着吧!

武青琼飞快的理了理鬓边朱钗然后就急吼吼的埋头冲了出去。

这是要出事儿!

武昙一个头两个大,可是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她和武青林都赶紧快走两步,赶到前面的大路边上,往右边一看,武青琼已经状似无意的挡住了小太子萧昀的去路。

彼时萧昀正带着小尤子款步自这条路上经过,这条路上三两成群出来散步的姑娘和公子们都有,只是大家看见太子路过,无一不是退到路边行礼请安,武青琼冷不丁的冲出去,恰是将萧昀挡了个正着。

萧昀大概也是没遇到过敢在宫里挡他路的,当场就愣住了。

武青琼抬眸匆忙的看了他一眼,登时就羞得小脸通红,然后就赶紧跪下去请罪“臣女见过太子殿下,方才走路急了些,没注意殿下过来,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萧昀似乎并没有当回事,意兴阑珊的也没应声,就要越过她继续前行。

武青琼一看就急了,膝下连忙转了个方向,脆声道“殿下……”

这一句话喊出口,就是初次经历这事儿的萧昀都觉出异样了。

他拧了眉毛,终于垂眸看了眼跪在面前的这双主仆。

“我……”武青琼迎上他的视线,却发现自己根本再找不出话来搭讪了,只是眼睛亮亮的,含羞带怯的看着他。

萧昀即使还未成年,也明白这眼神里的意思了,只是在他的认知里,但凡高门贵女都是矜持又端庄的,像是这种拙劣的制造偶遇的伎俩实在是让人心生厌恶。

他心中不快,这情绪就直接写在了脸上。

武青琼被他盯了半晌,却压根没看出人家眼神里的意思,只觉得被他盯着,脸上烧得厉害,内心更是雀跃不已的又再开口道“殿下,臣女方才没惊到您吧?”

这边武昙和武青林躲在暗处看着,脸色都不大好了。

杏子更是着急“小姐,这怎么办啊?要不要去把三小姐拉开啊!”

这还是在宫里呢,三小姐脑子被驴踢了么?竟敢公然去拦住太子殿下搭讪,旁边又有那么多人都在指指点点的看着,以后大家肯定要说武家的女儿不知检点,这样的流言散出去,自家小姐都要跟着遭殃。

杏子急得直跺脚。

武昙却翻了个白眼“我不去!太子殿下本来就看我不顺眼了,我出去了还不火上浇油?”

说完,又转头一把抱住旁边同样脸色不好的武青林的胳膊,拖着他就走“大哥也不许去,省得跟她一起丢人现眼。”直接就拉着武青林往御花园另一边的永和宫去。

这个时候,确实也只有视而不见才能将这件事的响动压到最低,是以武青林也没反驳,只是冷着脸把胳膊从她手臂间抽出来,随口教训道“松手!在外面呢,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武昙知道他在生气,就很识趣的没惹他,兄妹两个眼不见为净的躲开了。

这边武青琼和萧昀还在僵持。

武青琼满脸的娇羞和期待,萧昀却是始终没和她搭茬,只侧目递给小尤子一个询问的眼神。

小尤子人精一样,自然知道他问什么,立刻凑到他耳边提醒“是定远侯府的。”

萧昀的印象里确实没有武青琼这个人,虽然定远侯府是哪一家他心里门儿清,这时候还是皱着眉头一脸的迷惑。

小尤子只能提醒得再明显些“他家的二小姐武昙您不是认识么?这位是那位同父异母的妹妹。”

“武昙?”提起武昙,萧昀终于不再迷惑,视线也终于正式落到了武青琼身上,略一打量道“你是武昙的妹妹?”

武青琼跪了好一会儿,已经窘迫难当——

她也意识到情况好像不太对,可是萧昀终于跟她说话了,她就赶紧振奋了精神,俏生生的回“是!”

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十分的不是滋味儿——

她突发奇想来偶遇太子,为的是给对方加深下印象好混个脸熟,没曾想对方居然还要提起武昙才能想起她是哪一家的?

正郁闷着呢,就听萧昀一声冷笑“既然知道冲撞了本宫,那就跪着好生反省吧。”

说完,绕开她就继续大步往前走去。

武青琼如遭雷击,跪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旁边的木槿都要哭了,在袖子底下拼命的拽她。

而萧昀走了两步,却又突然转身。

“小姐!”木槿赶紧提醒了她一句。

武青琼已经被萧昀前面那句话打击得泫然欲泣,这时候只能立刻又打起精神来,咬着嘴唇楚楚可怜的转个方向继续跪“殿下……”

萧昀居高临下冲她抬了抬下巴,突然又问“你姐姐今天没进宫来?”

“来——来了。”武青琼磕磕巴巴的回。

萧昀左右环视一圈,并没有看见武昙的踪影,又不好特意叫她来给自己找茬儿,虽然心里不痛快,也就只冷哼了一声,“跪着吧!”

说完,就再不逗留,转身走了。

他这一走,旁边本来只是指指点点的路人就都不再隐忍,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嘲笑声。

武青琼只觉得这些笑声像是巴掌一样扇在她脸上,愤怒又委屈,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本来的确是觉得霍芸婳有鬼祟才尾随那主仆俩从长春宫出来的,可是半路突然看见太子萧昀走在前面,于是就当机立断的放弃了霍芸婳,改成了尾随萧昀。

萧昀去的是前面的万寿宫,她进不去,就守在了这附近,一直蹲守到对方出来,就想制造一场偶遇露露脸,谁曾想居然会是这么个结局!

武青琼越想越委屈,可是在外面,到底要些脸面,又不敢嚎啕大哭,就使劲的忍着,肩膀不住的抽搐。

武昙只当不知道此事,亲眼看着武青林进了永和宫的大门自己就回长春宫去了,只告诉老夫人和孟氏说找了一圈没见人。

而武青琼跪着的那条路上人来人往,很快的消息就传到了正阳宫。

彼时姜皇后还在跟自己的母亲和侄女儿说话,听了宫人禀报就是心里咯噔一下,眉毛都皱成团儿了“这孩子怎么回事?是横竖看着武家的姑娘都不顺眼吗?怎么一个是这样,换一个还是这样?”

跟武家的联姻势在必行,儿子总是这么折腾人家姑娘可怎么成?!

------题外话------

武昙妈蛋!不是一个妈生的就是不行,宝宝又被这个蠢货连累躺枪了!

第052章 恶意

姜皇后一筹莫展,也是为了儿子跟武家的事情操碎了心。

可是今天这样的场合,就算武家的姑娘确实有些不上道,也不能这么打武家人的脸,她赶紧就叫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去传了口谕,免了武青琼的罚跪。

她忙着叫人传口谕时,旁边紧挨着平国公府老夫人坐着的姜玉芝几次想要开口说什么,都被姜家老夫人给按下了。

武青琼这边,得了姜皇后的口谕爬起来,被木槿扶着,一边抹泪一边往长春宫的方向走。

彼时孟氏已经不放心的亲自找了出来,沿路也早就听见了旁人的议论,急得额头隐隐冒汗。

“娘!”武青琼一看见孟氏就扑到对方怀里,终于再也绷不住了的大声哭了起来,又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好了好了快别哭了!”孟氏安慰了她两句,就将她拽到了旁边花园里的小路上,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又劝了半天才算是把人暂时稳住了。

武昙回去没告状,这事儿孟氏也瞒着没跟老夫人说。

老夫人虽然看武青琼眼睛都肿了,心里料想是有事儿,可是碍着是在宫里,就也只当没看见。

晚间的宴会是男女同席,在朝阳殿里。

坐席是按照各府邸以及朝臣命妇的品阶排的,而至于像是武昙这样沾家里光跟来凑热闹的则是全部拎出来放在了最末席,也是按照府邸的品阶排的座位,只是普遍靠近大门口了。

今天因为还有邻国和外族的使团进京贺寿,整个大殿里济济一堂,排场很大。

末席这边武昙她们说是来吃寿宴的,实际上抬头连最里面皇帝的脸都看不清,也就是寿宴开始时候跟着百官命妇按照流程磕了头敬了酒,再就是跟身边的人寒暄交谈了。

至于皇帝周围都坐了谁,人家又说了什么话儿,那就完全不关他们的事了。

晚宴上武昙是跟武青琼一起坐的,武青琼因为下午闯了祸,这时候就很老实,情绪也不高,只是闷声吃饭,以便于尽量忽略掉周遭对她指指点点的议论声。

武昙向来脸皮厚,再加上这些流言蜚语又不是她本人挑起的,就更是无所谓了

皇帝寿宴上的东西好吃,她就挑着合自己胃口的菜色慢条斯理的慢慢吃。

等到酒宴过半,她也吃了个七八分饱了了,正在纠结是继续吃还是搁筷子了,背后的柱子后面就传来一片少女娇俏的说笑声,像是有几个人要提前离席出去。

武昙在这种场合,向来老实,连头也没回。

可是她下首隔了三张桌子开外的一个姑娘却站了起来,迎上了那一行人“臣女见过临安公主殿下和长平郡主,两位这是要出去散步吗?”

相携从里面下来的正是临安公主和庆阳长公主府的长平郡主。

两人本来是说说笑笑的往外走,心情正好。

临安公主顿住脚步,环视一眼附近这几桌的人,很是看到几个眼熟的,于是随口说道“这殿里人多,酒味儿熏得本宫头疼,本宫和薰儿妹妹要回华阳宫喝茶去,你们有谁觉得无聊也一起去啊!”

“真的吗?公主殿下请我们去华阳宫喝茶?”那姑娘受宠若惊,顿时兴奋起来。

马上又有另外几个姑娘起身凑了上去。

最里边座位上的赵贤妃往这边看了两眼,一看是姑娘们在一起说笑,就也没管,转头去继续跟主位上的姜皇后说话。

这边转眼就有四五个姑娘响应,要跟着临安公主去。

霍芸婳和霍芸好的座位和武昙姐妹隔了两张桌子,武昙一直也没回头,可是事关临安公主,她就拿眼角的余光去看霍芸婳的反应。

霍芸婳本来也是静坐不动的,这会儿眼见着临安公主要带着姑娘们出去,突然就坐不住了,也起身迎了上去。

“公主!”她挤出一个笑容,屈膝行礼。

临安公主似乎还记得自己及笄礼那天霍芸婳闹出来的事儿,并不是很待见她,眼神轻蔑的上下打量她一眼,故意调侃“是你啊!你拦本宫做什么?你受了委屈本宫又不会嘘寒问暖的给你找场子。”

上回那件事,虽然最后也没能审出个子丑寅卯来证明到底是武昙行凶还是霍芸婳自损,她就是看不惯霍芸婳在萧昀面前装柔弱的德行,所以开口就冷嘲热讽,好歹是顾忌萧昀的身份,没直接把萧昀的名字拎出来挤兑霍芸婳。

那次的及笄礼,这些姑娘里也有几个在场的,闻言就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霍芸婳脸上挂不住,暗暗捏着袖口尽量保持良好的仪态,仍然不放弃搭讪“平时都不得机会进宫来,宫里的夜景臣女们还没机会游览过呢,今日陛下做寿,公主殿下也算是东道主之一,要不就一起出去逛逛吧。”

姑娘们互相看看,其实相对于去华阳宫喝茶,霍芸婳的建议反而更让他们心动。

临安公主本来也是无所谓的,可她就是看霍芸婳不顺眼,当即就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本宫说了要请各位贵女们过去华阳宫喝茶,你没听见?你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就在这呆着,什么时候轮到你在本宫面前指手画脚来着?”

这一通教训,就更是半点情面也不留了。

霍芸婳满脸通红,杵在那里。

临安公主冷哼一声就越过她继续往殿外走,周围都是对霍芸婳指指点点的嘲笑声。

武昙想着下午偶然间的见闻,再看霍芸婳宁肯受辱也要强行跟临安公主打岔的行径就知道今晚华阳宫里是要出事。

她对管别人的闲事没兴趣,就是好奇霍芸婳凭借一己之力能在这宫里翻出个什么天来,正琢磨的起劲呢……

霍芸婳一看拦不住临安公主,权衡之下就一咬牙要跟着去,目光不经意的一瞥正好看见这边桌上的武昙姐妹俩。

她眸光微微一闪,突然就心生了几分恶意,扬声道“两位武小姐不一起去吗?”

言辞语气之间,满满的都是挑衅。

------题外话------

嗯,霍芸婳的大招快憋出来了……

第053章 武昙?你也在啊!

武青琼心里还记恨着她连累自己被孟氏打又被老夫人关的仇呢,蹭的就站起来“去就去!怕你不成?”

动静有点大。

惹得临安公主等人也都纷纷止步转身。

霍芸婳的唇角,微不可察的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

眼看武青琼要跟着冲出去,武昙突然站起来,顺势将她一挡,然后不由分说又将她一把按下了。

“你干嘛?”武青琼瞪眼。

她本来就是个拎不清的,武昙懒得跟她周旋讲道理,直接白了她一眼,恶语相向“你还嫌自己下午丢人不够吗?老实坐着吧,要去也是我去!”

武青琼一听,第一反应就是武昙在打压她,抢她的风头,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

武昙也是被她气得不轻——

霍芸婳的种种举动都在暗指她是在华阳宫里动了手脚的,武青琼要是跟过去,被她拖下水没法收拾,而现在她当众挑衅开了这个口,已经引得临安公主等人盯上她们武家姐妹了,现在是公主殿下诚心相邀,如若她强行推脱,回头那边真要出点什么事,以霍芸婳的人品和心计,保不齐就顺水推舟的把这盆脏水泼到他们武家人身上了。

武昙心里对其中利害关系分析的门儿清,于是当机立断制造出姐妹不和的假象抢了武青琼的风头。

她一提下午的事,姑娘们就都又掩唇偷笑起来,对着武青琼指指点点。

武青琼脸通红,虽然心里恨武昙恨得牙根痒痒,却也知道自己下午刚闯了祸,再不敢当众造次了,于是捏着拳头忍了又忍,只愤恨的盯着武昙,眼眶通红。

临安公主没想到自己好心请大家喝茶,武家两姐妹居然还当着她的面吵闹起来了,顿时心生不快,不耐烦的看了武昙一眼“那就走吧!”

她转身,率先出了这大殿。

在座的,有本身就规矩不想在皇帝的寿宴期间擅自行动的,也有和赵贤妃母家赵家关系不睦的,再还有身份实在太低跟临安公主实在搭不上话的,撇开这些人不提,最后跟着出来的是包括武昙在内的十个人左右。

有宫女从两侧提着宫灯引路,临安公主和长平郡主相携走在最面前。

方才举行寿宴的大殿之内都有专门的宫婢侍奉酒席,开宴之前各家的随从丫鬟就被带到了别处去等,所以她们这群姑娘出来的时候除了临安公主带着的八个宫女,再就没有别的仆从跟随了。

武昙因为不情不愿的,所以就拖拖拉拉的走在最后。

走到半路,霍芸婳就刻意放缓了步子,等到与她并肩,语气揶揄道“你跟武青琼关系又不好,犯得着替她出这个头么?”

武昙冷嗤一声,看都没看她,却是不答反问“我跟她关系不好,难道跟你好么?”

霍芸婳被她噎得面色微变。

不过她确实也拿武昙没办法,几次交锋下来,她也算发现了,这个武昙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一黄毛丫头,实际上是个软硬不吃的硬茬儿——

你出言挑衅吧,她根本不上当,不管怎么迂回着挖坑,她就是定力惊人的不肯往下跳,而如果说直接动手……

不仅动手能力没人家强,打不过人家不说,最主要的是心都没人家狠。

所以现在霍芸婳看武昙的时候大概是跟武青琼雷同的心情,恨是真恨,恨不能当场将她抽筋扒皮了事,却又偏偏没那个本事,只能在心里憋屈。

又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霍芸婳磨着后槽牙缓缓的将恨意咽下,再次开口问道“为什么不想去华阳宫?”

其实她确信武昙不可能未卜先知洞悉到她的计划,但是她现在对武昙有心理阴影,哪怕是有半分的疑点都要心生暗鬼,忍不住的出言试探。

“想多了!”武昙仍是头也没回的冷声顶回去“我只是单纯的不想跟你混在一起,毕竟……咱们之间的关系是真的不好,不是吗?”

霍芸婳冷笑“那你还来?”

武昙闻言,总算是转头看了她一眼。

她的表情太过严肃,以至于看得霍芸婳心里直接发毛,就在霍芸婳快绷不住的时候,她才叹了口气,慢悠悠道“我其实真的不想来的,但是如果我不在现场看着你,万一你再做出点什么事儿又一个想不开甩锅到我头上……我在现场呢,就算你手段高超,能算计到让我百口莫辩,最不济我也还能打你一顿出出气不是?”

霍芸婳“……”

这丫头的口风是真严得跟什么似的,而且说话总有点疯疯癫癫的嫌疑,半真半假的实在也是让霍芸婳摸不到底。

霍芸婳反复试探,最后确定自己是无计可施,遂也就歇了心思。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往前走,抄的自然是近路,眼见着前面就是水上回廊了,突然有个姑娘指着前面道“咦,那里好像有人!”

谈笑声戛然而止,众人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果然就见夜色朦胧之中一道颀长的影子立在湖边。

晚风掠起他的广袖袍角,那个背影看上去颇为洒脱却又气势不减。

一行人放慢了脚步继续往前走,还是临安公主先认出了他,大大方方的屈膝行礼“见过皇叔!”

萧樾孤身站在这里的湖边,看着应该是在吹风。

他回转身来。

满京城的名门闺秀们现在虽然都知道皇帝陛下的同胞弟弟晟王殿下回京了,但是萧樾参加这样场合的宫宴还是回京以来的第一次,所以在场这些人几乎都不认识他。

听见临安公主叫皇叔,姑娘们还都有些茫然的面面相觑。

萧樾回京之后,皇帝是为他特意办过一次家宴的,长平郡主也是见过他的,也欢欢喜喜的跟他打招呼“晟王舅舅!”

“呀!”有人惊讶的低呼了一声,武昙这才赶紧跟着众人行礼“臣女见过晟王殿下!”

“免了!”萧樾冷淡的应了声,转而问临安公主“这是干什么去?”

“酒宴上太无聊了,我带薰儿她们去我那喝茶!”临安公主笑道,左右看了看就他一个人,也是奇怪“皇叔怎么也出来了?”

“酒喝多了,出来透透气!”萧樾道,本来是他们叔侄之间挺正常的寒暄,而且又黑灯瞎火,武昙垂着脑袋躲在人后,也没什么特殊的想法,甚至连刻意避着他的意思都没有,毕竟她跟萧樾之间也没啥牵扯或是过节的,她特别坦然的随大流,结果萧樾就硬是把她拎了出来“武昙?你也在啊!”

武昙“……”

------题外话------

嗯,传说中的强行搭讪!

霍芸婳【怨念】被武昙怼到无话可说,这个恶毒女配当的我老憋屈了嘤嘤嘤~

岚宝【抚摸】不气不气,这不是有现世报么?她也被人怼到有口难言无话可说啊~

第054章 王爷,我错了!

他甚至,都是直呼其名的。

包括临安公主在内的所有人全都不约而同的转头看过来。

目光齐聚,哪怕是在浓稠的夜色里,那些审视和探究的眼神也如有实质。

武昙突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给萧樾行礼“王爷好!”

黎薰儿左右看看两人,不由的奇怪“舅舅怎么认识她?”

萧樾自然不会对她有问必答,只冲她和临安公主抬了抬下巴“玩儿去吧!”

临安公主也是纳闷的很——

她这皇叔才回京没几天,据说还一直都是深居简出在养伤的,怎么会认识武家小姐的?甚至连人家闺名都知道了。

只不过辈分和身份在那里摆着,她再好奇也不好逾矩打听,只是狐疑的又看了武昙两眼,这才屈膝一福“那就不打扰皇叔了,我带她们先去华阳宫玩了。”

武昙一直低着头,假装守规矩的没去看萧樾的脸,正要跟着众人一起走,萧樾却是再度发声,用下巴一指她“你,去找雷鸣给本王拿件披风来。”

语气不怎么好,但却算是难得的殊荣了吧?

临安公主等人又被逼着再度驻足审视了武昙一回。

武昙现在倒是宁肯跟过去拆台霍芸婳也不想留下来被萧樾找茬的,可是当着这些门第相当的贵女们的面,她哪怕是跟萧樾多说一句话都有可能起公愤的,就只能假装顺从,低着头闷不吭声。

倒是黎薰儿有点不高兴了,主动请缨“舅舅,我让我的婢女去帮你拿吧。”

除了临安公主,也就她身边还有一名婢女跟着,那婢女立刻站出来“是!”

“她不认识雷鸣。”萧樾冷然拒绝,目光依旧落在鹌鹑一样埋头不语的武昙头顶。

献殷勤不成,黎薰儿面露尴尬。

临安公主一看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薰儿我们快走啦!”

黎薰儿不能对萧樾无礼,到底还是心中不忿,临走就没好气的冲着武昙冷嗤一声“你什么时候跟晟王舅舅的侍卫都这么熟了?”

临安公主知道这位年少从军的皇叔并不是很好相处,见状,赶紧挽着黎薰儿的手臂把人拉着走了。

只是被萧樾这么一搅和,那些姑娘们走在回廊上的时候还都忍不住频频回头张望。

武昙莫名其妙成了众矢之的,实在是连看萧樾的脸一眼都没兴趣,只闷声道“雷鸣在哪儿呢?臣女这就给王爷去找。”

萧樾这时候说话就痛快了,直言道“不用你去!”

武昙诧异的抬头看向他。

萧樾道“本王送你的药酒好用吗?”

“好用。”那件事,武昙几乎都快忘了,听他提起,脱口就回。

萧樾哪里看不出她的言不由衷,反问道“那怎么没见你去登门道谢?”

武昙“……”

不就两瓶药酒么?您既然是存心找我的茬,我就算去登门道谢了,带点糕点礼物什么的,回头您再没事找事的给我回个礼,咱们就能够长长久久的礼尚往来,没完没了了是吧?

武昙被他挤兑,郁闷得紧,面上还是只能规规矩矩的垂眸回他的话“王爷贵人事忙,臣女不敢随意上门叨扰王爷。”

萧樾说“没关系!本王的晟王府素日里门庭冷落,不介意你上门叨扰。”

“哦!”嗯,横竖怎么体面的回他的话他都能继续找茬,武昙索性也不费那心思了,开始从善如流的直接敷衍。

萧樾又问“那你打算哪天过去?要给本王送点什么?”

“王爷……”武昙终于绷不住了,干脆利落的屈膝往他面前一跪,可怜巴巴的抬起头来问“臣女也不算得罪过您吧,您要是有哪里不满意的,直说就是,臣女下次一定改,就不要这么为难我了吧?”

要杀要剐都干脆点儿啊!不要再找茬挤兑我了啊啊啊——

萧樾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垂眸看她。

武昙眉毛皱成一团,一脸的苦相,果然还最是能屈能伸,识时务的。

两个人,四目相对。

过了一会儿,萧樾才移开视线,继续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知道错了,那以后见到本王就不要假装不认识,起来吧。”

武昙“……”

就为这?就为这您就这么折腾我?您是当朝亲王,皇帝的亲弟弟,我就算认识您,见了面您还指望我能扑上前去跟您一起勾着膀子逛窑子去啊?

找茬就找茬!我认了还不行?!

武昙满腹的怨念却是连牢骚都不敢发。

她扶着膝盖爬起来。

萧樾已经转身踱步,走到旁边水上回廊的入口处,弯身坐在了栏杆上。

他以眼神示意。

武昙看懂了他的暗示,就硬着头皮跟过去,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坐在了旁边。

为了避嫌,刻意中间隔开了一个人的距离。

萧樾侧目看她,似乎对她的知错能改很满意。

武昙就坐得战战兢兢了,犹豫再三,还是试着跟他商量“殿下,其实我可以去华阳宫临安公主殿下那里坐的。”

萧樾冷笑“霍文山的那个女儿,她刻意出没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事儿?你既然不愿意跟她混在一块儿,就不要勉强了。”

“呃……”所以,他这到底只是凑巧出现在这的,还是为了盯霍芸婳啊?

武昙心里有疑惑,仔细观察觉得他今天又是应该心情尚佳的样子,就委婉的问了“王爷,您恕臣女逾矩,虽说您是临安公主的亲皇叔,可是内宫阴私您插手总归是不太好的,您……确定不需要避嫌吗?”

萧樾哼了一声“谁说本王要插手了?”

武昙大惑不解“您不准备管那我们坐这干嘛?”

萧樾终于被她问得没了耐性,冷冷的道“不想坐你就跪着!”

武昙“……”

既然不让走,那还是坐着吧。

未免再被挤兑到失语,武昙干脆就闭了嘴,自己低着头玩手指。

萧樾见她半天没了动静,虽然转头看了一眼,却似乎也没打算跟她聊天,就又兀自闭目思索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武昙枯坐无聊,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长时间,背后隔着整个湖面的华阳宫方向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敲锣声。

------题外话------

昙妹子【抓狂】啊啊啊——这是哪来的蛇精病?怼天怼地怼得姑奶奶快憋屈死了还不能还嘴!伦家都不想当女主了嘤嘤嘤~

某皇叔【高冷无辜脸】嗯,终于约到我媳妇一起赏月吹吹风了,完美!

第055章 杀意!

轰隆隆的一大片响声,惊天动地。

彼时武昙正在不住点头昏昏欲睡,骤然惊醒,已经全然忘了自己是坐在湖边的栏杆上了,一个哆嗦就往身后的湖水里栽去。

好在萧樾眼疾手快的回身一捞,又把她抱上了岸。

武昙受惊过度,下意识的伸手死死搂住他脖子,仓促间一转头,就见对岸的华阳宫上方已经火光冲天。

敲锣声,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就跟炸了锅似的响成一片。

所以,霍芸婳今天筹谋的大动作就是在华阳宫放火?

可是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听下午她那意思是要替她三哥霍常宇谋什么,难不成是让霍常宇趁机赶过去英雄救美?

她向来这样,只要有热闹瞧脑子就瞬间清醒,而且转得飞快,也正是因为盘算霍芸婳的阴谋诡计盘算得太入迷,一时间反倒忘了自己还赖在萧樾怀里这回事。

雷鸣沿着岸边几个起落奔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武家小姐晃着两条腿儿窝在他家王爷怀里眼睛放光看热闹的这一幕画面……

当时的第一感觉就是——

呵,他家王爷哄小姑娘原来很有一套嘛!传说中的人不可貌相?居然真被他给忽悠到了?!

忍住笑,雷鸣拱手“王爷!”

萧樾先反应过来,面色一沉,顺手把武昙放下。

武昙随后回过味儿来,脸上刷得一红,这时候是真的不好意思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解释一下的时候,萧樾为了掩饰情绪,已经明知故问“那边出什么事了?”

“华阳宫的后殿走水!”雷鸣当然不好戳穿他,一本正经的回。

“嗯!我们走!”萧樾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就示意武昙一起离开。

看来他是真的没打算管这里的事,而武昙也自认为没这个本事多管闲事,刚要跟着他离开,雷鸣又赶紧往前拦了一步,有些为难的提醒道“方才武世子好像是来寻二小姐,正好走到附近,看见走水,就赶过去了,属下想拦来着,没来得及。”

“我大哥?”武昙惊呼一声,扭头就冲上水上回廊,提着裙子往对岸跑。

她的动作太快,几乎是一瞬间下意识的反应,以至于萧樾想拽都没来得及。

看她跑远了,萧樾才收回目光问雷鸣“到底什么事?”

雷鸣道“属下潜进去查看过,应该是霍文山的那个女儿收买了什么人做的手脚,火势起来的迅速,应该是不小心烧到了什么易燃的物件,所以才会这样的吧。”

霍芸婳不会有那个胆子真的制造出一场大的火灾,但是就目前的这个状况来看,火势却是分明不小的。

萧樾拧眉沉思,神色之间暂时看不出喜怒。

雷鸣提醒“毕竟是内宫之事,王爷还是不宜直接露面的。”

萧樾盯着那边冲天的火光片刻,便是事不关己的转身就走“你也未免太小瞧武家兄妹了,这么一点小事还不值当让本王亲自出面。”

嘿我的爷,您掌北境兵权,武勋掌南境军务,咱们两家就算不成敌对也绝对不该伙同一气的,可是听您这话,怎么好像您跟人家兄妹已经划归同一立场了?

雷鸣跟着他往回走,越听越觉得这话费琢磨,斟酌再还是继续提醒他“武家小姐今年才十二!”

“嗯!”这个萧樾当然知道。

雷鸣干脆就急了“王爷,武勋这人性格耿直,不是太好讲道理,而且武氏那一门又向来将家族荣誉看得很重,哪怕是为了对陛下表忠心,他也不会同意把女儿嫁给您的!”

何况前面太子想娶武家的这位小姐还没娶成!

京城里才貌双全的名门贵女那么多,可是萧樾对谁都不假辞色,甚至连了解一下的兴趣都没有,偏偏就死去活来的围着一个武家姑娘转悠……

雷鸣觉得他家主子实在是因为太早从军被祸害惨了,军营里鲜少有女子出入,军妓他又从来不沾,武家小姐是他回京遇见的第一个女子,于是一门心思的就跳进这个坑里死活不肯出来了。

雷鸣眼里,他家王爷的爱情观实在是太单纯了!

跳坑跳得特别草率,蹲坑又蹲得义无反顾!

如果换成别人也还算了,他看上谁就娶谁呗,可就是这个武勋的女儿——

于公于私他俩都不该凑成对儿的!

若在平时,这些话也不用雷鸣提醒,可是现在眼见着萧樾是在不计后果的作死,他也终于不得不硬着头皮泼冷水了。

这话一说,雷鸣就做好了被抹脖儿的准备。

果然,萧樾的脚步瞬间顿住,冷着脸转头看向他,紧皱着眉毛道“你说什么?”

雷鸣心想死就死吧,于是也就豁出去了,语重心长的劝“王爷,不是属下不体恤您,也不是故意泼您冷水,实在是事实如此。属下看得出来您是真的心仪武家小姐,可是只要武勋活着一日,他的女儿就绝不可能进您的晟王府。”

雷鸣居然觉得他是在对那个丫头示好?甚至想娶她?

眼前的雷鸣一副视死如归的悲壮表情,萧樾盯了他半晌,最后却是怒极反笑。

他抬手,在雷鸣以为他要掐死自己的恐惧当中,他就只是用力的握了下对方的肩膀,点头道“你说对了,大概……就只能这么办了!”

他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眼底的锋芒却带着凛冽至极的——

杀意!

所以,这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准备搞死武勋,然后强娶人家女儿?

丢下这邪肆的一笑,萧樾转身就走。

雷鸣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紧去追“王爷,您别冲动啊……”

想啥呢?搞死人家亲爹,人家还怎么可能接受您诶?!

萧樾已经不耐烦他的聒噪,头也不回的冷声下令“你留下盯着,回头把这边事情的结果带回来给我。”

雷鸣不敢违逆他,只能摸回华阳宫附近在暗中窥视。

此时武昙已经气喘吁吁的冲进了后院,一抬头就看见整个后殿都陷于火海当中,院子里太监和宫女一边叫嚷哭喊着,一边拿了水桶脸盆救火,还有七八个之前过来做客的姑娘狼狈的互相搀扶,缩在靠后的角落里。

她飞快的搜寻一圈,没见到武青林的身影,就随手抓住一个从跟前跑过宫女喝问道“我大哥呢?”

“谁?”那宫女似乎是被吓坏了,魂不守舍的样子,被问得一脸茫然。

此时武昙站的位置有点靠近火场,火苗窜上屋顶,偶尔就有火星溅落在衣物上。

武昙正急,完全无所察,身后却是快步上前一个人将她往旁边拽开了一点,面色惊异的看着她道“武二小姐,定远侯世子以为你在里边,刚刚已经冲进去了。”

------题外话------

除夕夜,放把火敲锣打鼓庆祝下╭(╯╰)╮

宝宝们辞旧迎新,新年添好运哦~

第056章 解救

主动和她说话的人是霍芸好。

当时临安公主带着一群人过来的时候她并没有同行,这时候武昙却也顾不上去计较她是怎么会过来的了,只又仓促的往前冲过去两步,看那烧着了的后殿。

殿门大开,火势右边迅猛,左边的半边屋子却没怎么见火苗,但是只隔了一个大殿的后面寝殿却整个被大火吞噬,所有的门户都被堵死。

武昙心急如焚,一时也等不见武青林出来,她有气没处撒,左右一看就转身冲到霍芸婳面前。

彼时霍芸婳正和那几个姑娘站在一起,脸上表情忐忑又焦灼,目光正混乱的四下乱飘——

她本来就只是买通了人想制造一点混乱,做个引子,完全没有想到火势一起竟然会一下子失去控制。

在宫里纵火,甚至还把临安公主几个都困在火场里了,后果她想都不敢想,本来也正在恐惧慌乱,武昙就一把将她从人后揪出来,不由分说的连着甩了四五个巴掌,凶狠道“我大哥要有什么闪失,我活扒了你的皮!”

霍芸婳被打的眼冒金星,嘴角有血丝滴落。

旁边的几个贵女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个武昙简直太狂妄,便有人出声斥责“你怎么随便打人呢?”

武昙是没工夫跟霍芸婳纠缠的,一把将她推开,转身就又要往火场那边跑。

霍芸婳脚下发虚,被推翻在地。

有人上去扶她,又有人上来拉扯武昙“打了人就想走吗?武昙你站住!”

武昙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她心里正急,也不讲理,抬脚就踹在那姑娘的肚子上。

“啊!”那姑娘尖叫一声,蹲在地上捂住了肚子。

武昙没管她,摆脱她之后就飞快的绕过回廊跑到后殿右边,放眼一看,那边一连三个窗户全部被火蛇缠绕,而且因为火势过猛蔓延到外面的回廊上,回廊的柱子也都被烧着,最里面的窗户已经被断裂下来的柱子挡住了。

她转头又奔了左边,左边虽然火势较小,可是却只有通向外间屋子的两扇窗户,后面和寝殿相连的在这边根本就没有窗户。

赵贤妃和临安公主同居华阳宫,贤妃住前殿,公主住后殿,武昙虽不了解这座后殿的基本构造可是这里既然是临安公主的寝宫,那么布局和采光就必然不会含糊。

左边没窗,她略一思忖,就又往后面跑。

后面是一个荷花池,这座后殿,居然是半建在水上的,后半部分下面悬空。

这边光线不及,有些黯淡,武昙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往水边凑去,探头一看——

果然,这后墙上是有窗户的。

一共三个,两边大,中间小,右边的两个窗户里都能看见隐约渗透的火光,左边这个,应该是从里面被什么遮挡住了,只能看见外窗的轮廓。

“大哥——”武昙喊了一嗓子。

可是前面呼喊着救火的人尖叫声实在太闹腾,生生将她的声音湮没。

窗沿底下临水的地方,有三寸来宽的地方围着整个墙壁一圈,可以落脚,武昙嫌外裙摆太长碍事,就飞快的将外裙脱掉,探脚朝墙根底下的小平台摸去。可是这水塘岸边湿滑,再加上天黑,脚下一个没留神就滑了一下。

千钧一发,有人拽了一下她的胳膊“小心些!”

武昙借力稳住身形,转头却看见霍芸好不知怎的跟过来了,此时正蹲在岸上,灯笼仓促间扔在旁边。

看见武昙回头,她也没有刻意的掩饰什么,只道“我看这边太黑,给你拿盏灯笼,下面的石头雨天应该就会被水漫过,容易长苔藓,你脚下当心些。”

若是换成霍芸婳,这时候怕是要趁乱把她推下去杀人灭口了事的。

这个霍芸好,武昙以前也没打过交道,虽然摸不清她这是什么套路但见她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眼下这个情况她也不多想,反手攀握住霍芸好的手,刚要继续往下面去够那个落脚点,就见前面木屑飞溅,最左边的这扇窗户被人从里面砸破。

浓烟滚滚,随之而出。

两个姑娘一抬头,刚好里面武青林也探头出来观察外面的地势。

“大哥!”武昙心下一喜,大声喊他。

武青林循声看过来,见她安然无恙,一颗心也瞬间落了地。

武昙对武青林的身手还是有信心的,见状就立刻准备退回岸上“大哥你快出来!”

“等会儿!”武青林喊了她一声,竟然又缩头回去了。

武昙和霍芸好正纳闷呢,片刻之后他重新出现,却是从里面把临安公主扶了出来。

武昙是不知道里面还有人,但是临安公主受惊过度,再加上烟熏火燎的,整个人都有点崩溃,武青林把她从窗口递出来,示意她去够下面的落脚点,她却嘤嘤的只是哭,半天找不到地方。

武昙担心她大哥,心下一急,干脆就松开霍芸好的手摸索着池塘的深度下到水里,仔细一试,靠近岸边这附近下面都有大的岩石垫脚,她就踩着扶住墙壁探手过去把临安公主的脚按在了墙根底下凸起的石条上。

转头,见霍芸好还跪在岸边,紧张不已的盯着自己,武昙赶紧喊她“快去叫人帮忙!”

霍芸好头次经历这样的事,也是忐忑不定,不过她心收得快,闻言,立刻就打起精神跑去前面叫人。

彼时赵贤妃已经闻讯赶了回来,只是刚进这院子听说临安公主被困在了火海里,一着急就当场晕了过去,陪她一起过来的姜皇后正忙着照顾她,都没顾上别的。

霍芸好去喊了人来,彼时临安公主还两股战战的挂在墙上不住的流泪。

武青林顾不上她,已经从里面又扶了一个姑娘出来。

武昙一看姜皇后带着侍卫赶过来,也不逞能,麻溜的就从水里爬了上来。

“快!快下去帮忙!”姜皇后连忙下令。

因为被困的包括临安公主在内都是身份尊贵的少女,侍卫们一时略有顾虑,姜皇后倒是心知肚明,焦急道“都什么时候了?先救人,恕你们逾矩之罪。”

侍卫们这才敢于下水。

有了他们帮忙,要救这几个身娇体弱的女孩子就完全不在话下了。

临安公主第一个被拖上岸,彼时她已经浑身瘫软无力,抱住姜皇后就嚎啕大哭“母后……我以为我要死了!儿臣以为要死了,吓死我了!”

------题外话------

新年第一天,给宝宝们拜个年,大家要诸事顺利,幸福美满哈!

ps你们林哥表现良好,英雄救美一次就救了这么多个,到时候大家都要以身相许娶谁好呢?在线等,挺急的~

第057章 你没事,我有事!

“好了好了,没事了,母后在呢,别怕!”姜皇后俯身任她抱着,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后面还有包括长平郡主黎薰儿在内的四个人,待到把人都递出来交给侍卫接手了,武青林才手一撑窗台,利落的翻了出来。

武昙一直守在岸边,直到确定她大哥没缺胳膊没少腿儿这才放心,转身要去捡之前扔在地上的外裙,一回头,却见霍芸好不知何时已经把裙子捡起来抱着了,而且人又站在她身后。

武昙今天穿的是齐胸的襦裙,外裙大红色,里面两层衬裙,最里面贴身的是白色,外层朱红色,方才在岸边天黑人多,也没人注意到她的衣物有所不妥。

“谢谢!”武昙也不客气,从她手里拿过衣服,转身挤出人群,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直接就往身上套。

霍芸好跟过来,看得直皱眉“你里面的衣裳都湿了……”

原是想提醒她先找件干净的衣裳替换了,毕竟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夜里身上沾了冷水污泥,想想都难受。

武昙穿衣服的空当偷偷拿眼角的余光看了她一眼,突然觉得霍家这位嫡女挺有点儿意思的!

“没事!我回家再换!”她说,因为后面即将发生的事,她也没跟霍芸好客套什么,整理好裙子就又挤进了人群里。

彼时武青林已经上了岸,正在拧袍角上沾湿的那一片。

武昙挤过去“大哥!”

武青林抬头,冲她露齿一笑“没事!”

他的肩膀和衣袖都被火苗啃噬得残破不全,头发也有几处焦糊,甚至右边额角还有一小块烧伤,沾了木灰黑漆漆的,此时一抬手武昙才发现他右手的手背上也被火燎了一片,都起泡了,可能刚才帮那些姑娘们脱困的时候蹭到了窗台上,破皮了,有血水渗出。

武昙一看,眼圈就红了。

武青林顺着她的视线一低头这才发现手背上的伤,他爽朗一笑,二话不说就从里衣的下摆上撕了快布条胡乱的缠裹了两下,冲武昙晃了晃手“你看,没事了,不用哭啊!”

他伸手已经作势要去擦妹妹眼角的泪,武昙偏头躲开他的手,又将他的手拉过来重新替他包了下伤口。

跟上战场相比,这点小伤对武青林来说真的完全可以忽略,他却知道小丫头揣着满肚子怒气随时要炸毛,于是就耐着性子等武昙给她裹伤口。

没有刻意掩饰情绪,唇角扬起的笑容里带着明显的宠溺。

武昙的动作有些慢,其间武青林觉得好像有道视线在他们兄妹身上打转儿,一抬头才发现旁边站了个姑娘。

霍芸好正在失神,冷不丁被他抓个正着。

两个人,四目相对。

她面色略显尴尬,匆忙的垂下眼眸,然后就礼貌的屈膝一福,飞快的转身走开了。

武青林也没在意,重新收回目光,见武昙已经把布条重新打结,替他包好了伤口,就又安抚她道“真的没事!”

武昙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没事,我有事!”

说完,就提了裙子又挤进人群里。

彼时临安公主还在抱着姜皇后嘤嘤的哭泣,姜皇后几次想要脱身都不能。

武昙走过去,用了点儿巧劲将临安公主扶起来,一边转头对姜皇后道“皇后娘娘,这荷花池边湿冷,还是扶公主殿下他们去前面说话吧!”

姜皇后过来就看见她在水里帮忙救人,再加上第一次见面对她的印象就还不错,这时候就更有点另眼相看的意思,略一点头“姑娘们都受了惊下,扶着些,挪去前面吧。”

听说华阳宫走水,她和赵贤妃过来的时候就传了水龙车,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一段折腾,火虽还没有完全被扑灭,但也已经被压下去大半。

受了惊吓的几个人被搀扶着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赵贤妃已经悠悠转醒,睁眼看见面前浓烟翻滚的残破宫殿,她就惊恐的快速爬起来“临安呢?救出来了没有?”

“母妃!”临安公主到现在都还手脚发软,惊惧不已,本来哭了半天已经不太挤得出泪水了,一见自己的母妃,顿时再度失控,扑过去抱住赵贤妃又是一顿哭。

“没事吗?没伤着哪儿吗?”虽然女儿钗环混乱,衣衫不整,可到底是看到了完好无损的女儿,赵贤妃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姜皇后却是看了眼火势,转头问赶过来指挥救火的禁军副统领朱邴臣“怎么样了?”

“公主的寝殿烧了大半,起火的时候只有公主和另外四位姑娘在内殿,其他人跑出来的及时,都没有受伤,就是后来帮忙救火的宫女太监有几个受了点灼伤。娘娘放心,并没有大的伤亡。”朱邴臣回道。

今日皇帝寿辰,如果真的死了人,那就太不吉利了。

“那就好!”姜皇后松了口气,按了按胸口。

武昙就走上前来,行了个礼,直言道“皇后娘娘,恕臣女逾矩,我可否问一下这位大人今夜这里走水的原因?”

她说是征求姜皇后的同意,实际开口就直接发问了。

朱邴臣看了姜皇后一眼。

姜皇后略一点头,他方才拱手道“火势是从外殿右边的暖阁里起来的,应该是烧到了什么易燃物,以至于火势流窜迅猛,直接就堵住了通往后面寝殿的门户,再至于别的,微臣过来就一直忙着救火,还不曾仔细盘查过华阳宫里侍奉的宫人。”

“忙去吧!”姜皇后略一颔首,示意他下去,再次看向武昙的时候,便就直言问道“你是在怀疑什么吗?”

霍芸婳其实一直在盯着武昙看,可是武昙凑在姜皇后身边,她不能多言,这时候就更是神情忐忑又惴惴。

“臣女不敢……”武昙轻声道,用眼角的余光看了霍芸婳一眼,然后就屈膝跪在了姜皇后面前,义正辞严的提高了音量继续说“皇后娘娘,臣女只是觉得今日华阳宫走水一事,毕竟事关包括临安公主殿下在内的数名贵女的性命安危,必须要仔细纠其缘由,才能给大家一个交代。如果是哪个宫人的过失,就要严惩,而如若是有居心叵测之人故意纵火,那就更是要追查到底的!”

霍芸婳要算计人她懒得管,可是差点连累害了她大哥——

这件事还想蒙混过关的话,那就纯属做梦了!

------题外话------

护犊子的小母老虎上线o( ̄︶ ̄)o

第058章 锋芒毕露,当场指证

武昙的声音很大,本来三五成群聚在旁边小声议论方才这一场惊险火灾的贵女们都齐齐的住了声音,转头看过来。

庆阳长公主是皇亲,宴会上的座位在内席,所以出事以后也是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跟着姜皇后一起来的。

她本来也是在抱着自己的女儿安慰,此时闻言就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她放开黎薰儿,快步走到武昙面前,怒声道“你说什么?你说这火是有人故意放的?”

武昙不动声色的看了霍芸婳一眼。

霍芸婳果然是心虚的别开了视线,并且往人后躲了躲。

武昙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她抬头,直视庆阳长公主的视线道“臣女没有这么说,也不敢随便乱说。但是公主寝殿突然走水,还险些危及性命,这种事情总要查问清楚缘由,以便于将来能够防患于未然吧?”

她的神色依旧坦然,语气不卑不亢。

“查!必须要严查!”这次开口抢白的人是赵贤妃。

临安公主惊魂未定,还一直抱着她不撒手,她脱不开身,此时只就厉声命令“出事之前这院子里都是什么人在服侍的,全部给本宫带过来,本宫倒是要细细查问个明白,这么多人看着,这火到底是怎么起来的!”

华阳宫的事情她做主,一声令下,宫内管事就立刻去抓人了。

因为大家都在帮忙救火,料想这些人一时半会儿也凑不齐,姜皇后就环视了一眼站在旁边窃窃私语的几个姑娘道“你们当时都在这后殿里?具体情况是怎样的?”

皇后威严,几乎无人敢于直视。

几个姑娘互相对望一眼,最后有个胆子比较大的一边回忆一边回道“就是……当时我们几个在左暖阁里喝茶说话,公主殿下说她那有陛下新赏赐下来的颜料,用来描花钿特别好看,长平郡主她们几个说想试试,就跟着公主去了寝殿。后来……后来张思思闻到有焦糊的味道,我们正纳闷呢,就听见外面有人喊走水,我们急匆匆的跑出去,那时候通往寝殿的门户已经被大火盖过了……再后来……”她说着,悄悄看了武青林一眼,“宫人们正忙着救火呢,武世子刚好过来,一听说有人困在寝殿里就直接冲进去了。”

她能还原的事发的经过就是这样的。

临安公主还哭得不能自已,于是众人就把视线投到了黎薰儿那里。

黎薰儿皱着眉略一点头“当时我们正在临安表姐的寝殿互相画花钿,等到发现窗外有火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出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火一下子就那么大了。”

现在回头想想,还有点心有余悸,转头又抱着庆阳长公主撒娇“母亲!”

同时,却悄悄地抬头去瞄表情严肃站在旁边的武青林。

黎薰儿话音刚落,朱邴臣就刚好赶回来复命“皇后娘娘,微臣仔细查看过公主寝殿被烧毁的状况,火最先是从寝殿右边的窗户那里开始烧的,据服侍公主殿下的宫婢称,那扇窗户里面正对着的有一扇屏风,应该就是因为这样,公主等人才没有及时发现火情,而后来火势蔓延到外间的窗户,烧到了恰巧暂时存放在窗抬上的灯油,油罐炸裂,屋子里的幔帐什么的又多,火势一下子就失去了控制。”

说话间,他带过来的一个掌事宫女已经惶恐的伏在地上,不住的磕头了“娘娘饶命,并非奴婢有意懈怠,实在是……奴婢晚间本来正在给屋子里各处的灯添灯油,刚巧公主殿下带了客人过来,说要招呼客人,就打发了奴婢先出去。客人们都在左暖阁里,奴婢才顺手把油罐子放在了右边屋子的窗台上,想等客人离开了再……奴婢有罪!奴婢该死!”

这样一来,事情就连贯起来了,可以完整的解释为什么火势会迅速蔓延的原因了。

女儿遭此一难,庆阳长公主自然不肯草率结案,当即冷笑“那最初走水的原因呢?别告诉我这火是被大风凭空从天上刮来的。”

朱邴臣看了姜皇后一眼,似有难言之隐。

姜皇后道“此事本宫也想知道个究竟,你有话直说即可。”

朱邴臣拱手领命,这才直言说道“起火点的那处窗户周围烧得最为严重,如今连外面相连的回廊都烧塌了,回廊上的柱子虽然也都是木头的,可都是十分粗大坚固的木料,能在短时间内把它引燃的……那窗户周围肯定也是被淋了火油一类可助燃的东西,否则的话,几乎不会有这种可能。”

临安公主闻言,瞬间连哭都忘了,她惊恐的抬头看过来“你是说有人故意放火,要烧死本宫?”

这种揣测太可怕,她话一说完,就又扑回赵贤妃的怀里痛哭“母妃!好可怕!居然有人想在宫里放火烧死女儿……”

武昙其实挺能理解她现在的心情的,可是她并不觉得霍芸婳的真实目的会是为了烧死临安公主。

她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这么丧心病狂的烧死一个临安公主?对她有什么好处?

赵贤妃一听说是有人蓄谋放火,也变得怒不可遏,她一边拍着临安公主的脊背安抚,一边疾言厉色的下令“华阳宫里外人不太可能进来,去,把所有的宫人都给本宫叫过来,逐一盘问!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狗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做下这样丧心病狂的阴毒事来。”

“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不查个水落石出肯定不能善罢甘休的,是以朱邴臣这一次根本就没犹豫。

霍芸婳站在人后,一直低垂着眼眸,看似拘谨,实际上却是死死的捏着手里的帕子,而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她反而有所放松,慢慢地松了指尖。

武昙看在眼里,冷冷的一勾唇,突然扬声道“朱统领,我觉得您可以先查这华阳宫里那些上了年纪的嬷嬷!”

霍芸婳闻言,猛然一惊,也顾不上避嫌,霍的就抬头朝她看过去。

武昙直直的迎上她的目光,眼中带着讥诮又凛冽的笑意,同时口齿清晰的慢慢说道“下午的时候我在外面的湖边散步,偶然看见霍文山大人的千金在华阳宫门前徘徊……”

此时,太子萧昀刚好赶来,一进院子看见的就是武昙锋芒毕露出言针对霍芸婳的这一幕。

------题外话------

嗯,全场都在偷瞄你们林哥…这个老婆真的不好挑啊~

ps下集预告昙妹儿手撕霍芸婳,期待吧o( ̄︶ ̄)o

第059章 手撕霍芸婳

因为姜皇后等人一直未归,萧昀不放心,正好宴席也接近尾声了,他就干脆过来了。

不想一进门就撞到这个场面。

因为武昙的指证,众人已经齐刷刷的回头看向霍芸婳。

霍芸婳是没想到武昙手里无凭无据的居然就敢当众指证她,心慌之余也飞快的稳住了,跪下去解释“回禀皇后娘娘,贤妃娘娘,臣女下午的确到过华阳宫拜访,可我是来还上次进宫临安公主殿下借我的那套衣裳的,娘娘不信,可以询问华阳宫的宫人,自然有人可以替我作证。”

赵贤妃自然也不觉得霍芸婳有烧死临安公主的理由,皱着眉头正要让人寻下午宫外把守的侍卫来问,武昙已经不依不饶的再度开口“我是看见你把一个包袱递给华阳宫里的一个宫女了,而且公主殿下也并没有邀请你入内叙话是不是?”

霍芸婳原还心存侥幸以为武昙可能是在诈她,这时候才知道武昙是真的看见她来华阳宫了,仓促之间刚要解释,武昙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言辞犀利的继续道“可是你从华阳宫外离开之后又做了什么?我看见你往右边走的,然后华阳宫里出来一个嬷嬷,跟你在路边的夹道里一起呆了有一会儿才回去的,你一定会说这也是凑巧的,是不是?”

其间霍芸婳几次想要插言,都被武昙的咄咄逼人给压制的完全无法开口,这时候就急急地替自己分辩“我没有!我根本就没有进过什么夹道也没见过什么人,武昙,你这是信口雌黄!你这是污蔑。”

武昙冷笑,却干脆不跟她浪费口水了,而是转向了赵贤妃道“贤妃娘娘,我看也不必把所有的嬷嬷都叫过来盘问这么麻烦了,只把下午把守宫门的侍卫叫过来问话,自然可以知道今日午后这位霍大小姐造访之后追出去与她私会的是哪个!”

她这样不留余地,分明是跟霍芸婳杠上了。

霍芸婳是真没想到她的思维逻辑竟然犀利至此,甚至于连一点反应的机会都没给自己留,本来还算强大的心理防线已经在寸寸崩塌。

赵贤妃没有犹豫,立刻吩咐自己身边的掌事宫女祁姑姑“去问一下下午大门口当值的侍卫是哪几个,给本宫叫过来。”

“是!”祁姑姑恭敬的领命去了。

霍芸婳却深知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贤妃正因为临安公主一事恨得牙根痒痒,她怕对方当场就不管不顾的对她怎样,略一权衡,就膝行着爬到了同样是不怎么喜欢她的姜皇后面前叩首道“皇后娘娘明鉴!臣女真的没有做过什么,这里是深宫,臣女一个外臣之女,怎么可能认识贤妃娘娘宫里的人?就算我走后真的有人出去过,那她也未必就是出去与我私下会面的,这一切,根本就都是武昙的片面之词。”

姜皇后冷冷的别开视线,并不看她“侍卫指认之后,自会将那嬷嬷带过来当面对质,既然与你无关,你便安心等着就是,何必先于本宫面前分辩?”

霍芸婳被噎了一下,脸色微微一变。

可姜皇后面前,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只垂眸恭谨道“是!是臣女急躁了!实在是因为臣女素来本分,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所以……”

黎薰儿此时已经从被困火场的恐惧里完全平复了下来,闻言突然出声讥讽“也不是没经历过吧?上回临安表姐的及笄礼上,你不还当众指摘武家小姐的不是么?那回我看你可比这回沉得住气。”

黎薰儿这一呛声,又堵了霍芸婳一个哑口无言。

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下意识的抬眸看了黎薰儿一眼,可对方是堂堂郡主,是皇亲,她又不敢对骂回去。

旁边的贵女们全都露出讥诮的表情,对她指指点点。

霍芸婳是真的又惧又怕,实在无处发泄,只能再次对上罪魁祸首的武昙,怒道“说到底就是因为上回那件事是不是?你陷害我不成,被太殿下罚了,所以怀恨在心,就又来污蔑我!武昙,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你要这样一次次处心积虑的针对我?”

她是真的急了,说着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武昙冷眼看她,居然是一反常态,再没有像上回出事时候那样的冷静沉默,反而针锋相对的直接反驳“上回的事,我不知道你发的什么疯,非要说我害你,但是这次你说对了——”

她顿了一下,便就加重了语气再继续“今日之事,我的确是目睹了你的行踪,而没有真凭实据在手,可就是因为有上次的过节在,让我知道你的人品低劣,便不能将我今日目睹之事都当做偶然,对皇后娘娘隐瞒不报!”

头一次见有人能在一朝国母面前把报私仇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霍芸婳简直怄得要死。

“你——”她怒喝,瞪着武昙半天,竟然完全无言以对。

武昙脸上就是一副我就看你不顺眼非要跟你作对的表情,挑了挑眉继续道“诚如皇后娘娘所言,既然不是做贼心虚,你急什么?等查出那个跟你私会的嬷嬷是谁,当面对质就是,如若事实证明是我断章取义冤枉了你,我愿意以诬告之罪任凭皇后娘娘发落,绝对不会叫你吃亏就是!”

武昙义正辞严,似乎就是笃定了霍芸婳今天会人赃并获。

赵贤妃等人已经开始露出怀疑之色,不善的盯着霍芸婳暗暗打量。

霍芸婳如芒在背,忍了又忍,终还是有些失控的再次试图挽回局面“就算找到了能指证我的人,难道就不可能是你事先收买来陷害我的吗?而且你一直说华阳宫的这场火是与我有关的,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要在此放火?”

为了撇清自己,她已经无所不用其极。

但偏偏,就是这个狗急跳墙的态度更加暴露出她的心虚和忐忑。

为了揭发霍芸婳,武昙已经在姜皇后面前跪了半天,武青林本来是不想插手的,此时眼见着局势愈演愈烈,他也没了耐性,就走上前来,从袖子里抽出一个烧了一半的信“我想,这可能就是原因吧!”

他将手中信封一抖,霍芸婳回头看去,顿时面如土色,越发的慌乱。

第060章 私情

武青林走上前来,并没有将信封里的东西当众抖露出来,而是走到姜皇后面前,躬身一礼“皇后娘娘,贤妃娘娘,请恕臣僭越之罪,家妹是个直脾气的丫头,不很懂得拿捏分寸,今日与霍小姐争执至此,已然十分失礼,微臣作为兄长,便不不得不出面承担此事了。”

他双手将残破不全的信封呈上。

霍芸婳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情急之下恨不能直接扑上去抢夺,可到底还有理智,没有当众失态。

姜皇后狐疑的接过那个信封,抽出里面残缺的信纸。

其他人都想扯着脖子看看上面写的什么,却因为距离远又加上是在晚上,根本看不见任何端倪。

武青林再次开口,语气凝重又无奈“此物是方才微臣在火场之内偶然拾得的,因为……”他说着,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本来是想等失火一事查问清楚了再私底下呈给贤妃娘娘的,可是我妹子本就不是局中人,实在不该她来承受这些恶意的指摘,既然是要一个真相,那么微臣觉得这可能就是突破口。”

说话间姜皇后已经飞快的将那半张残纸上的文字扫了一遍,可她看过之后,却是神色大变。

赵贤妃因为听武青林提起她,就想凑上来看看,姜皇后却猛地将那纸张往手里一团。

她的面色肃然,扫视全场,眼睛里甚至是有怒火流窜的。

众人全都看得莫名其妙。

赵贤妃越发狐疑“怎么了这是?”

姜皇后看了一眼无措站在那里的临安公主,因为目光充满了严厉的审视,更是看得临安公主有点发毛,低声叫道“母后?”

姜皇后深吸一口气才勉强稳住了心神,当机立断的下了命令“你们全都待在这里,该救火的救火,该找人的找人,此事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这个院子。贤妃、临安,还有武家的和霍家的人,你们几个随本宫去前殿说话!”

说完,也不给众人反驳的机会,当先就急匆匆的先行往前院走。

姜皇后是大家出身,行为举止一向都雍容有度,像今天这种情况实属罕见,众人猜不透其中玄机,不由的面面相觑。

庆阳长公主和黎薰儿对望一眼,都生出了难得的八卦之心。

黎薰儿扯扯母亲的袖子,给她递眼色“母亲,我们也去啊!”

庆阳长公主自恃身份,自然不觉得霍家和武家人能听的事对她有什么好避嫌的,略一点头就带着带着黎薰儿也跟了去。

这边院子里,武青林弯身把武昙拎起来。

武昙腿已经跪麻了,当众又不好失态,抓着他的手臂,强作镇定,那表情真的比哭还难看。

武青林觉得有点好笑,就站在那等她。

霍芸婳则是扶着膝盖慢慢地站起来,脸色惨白虚弱,脑子里更是空洞洞的一片,神色恍惚的好不容易爬起来,一抬头,这才看见站在最外沿回廊上的萧昀。

他沉着脸,看着这边。

因为回廊下面光线难及,看不清楚具体的神色。

霍芸婳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了,她方才一直都在紧张的和武昙争执,故而完全忽略了周遭。

“殿……”看到了萧昀,霍芸婳突然又燃起一线希望,刚要开口叫他,不曾想萧昀居然直接避开她的视线,转身走了。

霍芸婳如遭雷击,刚刚有了点力气的双腿突然之间又是一软。

她脚下一个趔趄,霍芸好走上前来扶住了她“小心些!”

霍芸婳转头,她是一早就看见霍芸好来了,只是当时临安公主等人被困火海她怕得要死,即使心里疑惑也没问,这时候张了张嘴,想问,霍芸好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扶着她就走“走吧!不能让皇后娘娘等!”

霍芸婳的话就只能全部咽下了。

彼时姜皇后已经在前面的正殿里坐着等了,等她点名叫过来的人都齐了,她就让人关了殿门。

大殿之内,除了不请自来的萧昀、庆阳长公主和黎薰儿,再就没有多余的人,贤妃身边的人都没让进门,只有姜皇后身边跟着一个方姑姑。

庆阳长公主最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率先试着开口“皇嫂,你这怎么了这是?刚武世子拿出来的那封信……”

姜皇后看着是有些怒意,冷冷的横了她一眼,就直接把一直攥在手里的纸团递给方姑姑“拿去给临安过目!”

“是!”方姑姑手捧着纸团双手奉上。

临安公主却是一脸的忐忑茫然“我?”

她狐疑的拿过纸团打开,这信纸残破不全,只有一半,是前半部分,只略一扫,临安公主就是惶恐的倒退两步“这……这怎么会?”

这居然是一封情信!

一封写给她的,情信!

信纸的下半部分被烧毁了,没有落款,可是白纸黑字,信是写给她的。

临安公主整个人都混乱不已,实在想不通这里怎么会有一封写给她的情信,羞窘恼怒之余更是困惑不已。

赵贤妃见女儿反常,刚要去拿那信纸,却被庆阳长公主先抢了过去,她看过之后,也是目瞪口呆“这是……临安你……”

一旦传出和男人私下传递情信的丑闻,哪怕她是堂堂公主也会名声尽毁,下半辈子全完的!

临安公主的眼泪刷得就落下来了,提着裙子就跪在了姜皇后的面前“母后,我没有!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封信……”

这时候才突然想起来信是武青林拿出来的,她又霍的转头去看武青林。

武青林没有看她,只拱手对姜皇后道“之前听闻舍妹来公主殿下这里小坐,臣过来寻她,正巧后殿走水,情急之下冲进去救人,这封信当时就落在公主寝殿的地上,跟一套烧了一半的衣物在一起,臣随手捡起来的,因为事关公主殿下清誉,原本也没打算当众交出,可纵火的真凶不明,确实人心惶惶,臣想着这怎么也算是个线索,就只能奏禀娘娘了。”

毕竟事关一个姑娘的清誉,武青林确实不是个不择手段的人,要不是霍芸婳一再反咬武昙,他是会等到私下里再把信件交给赵贤妃的。

可是现在,这件事明摆着就是霍家人在算计临安公主,他犯不着让武昙替一个非亲非故的临安公主去遮风挡雨。

------题外话------

林哥的心里果然只有昙妹儿,你们可以放心了╭(╯╰)╮

第061章 居然是,杀人灭口?

“母后!”临安公主惊慌失措,大声分辩道“母后,儿臣从未曾见过这样的信函,更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我……”

情急之下,她忽的转头看向了武青林,眼含泪花,气愤又羞窘。

武青林目不斜视,并不再多言。

“简直……简直就是……”赵贤妃也是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封情信打击得不轻,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可是她急怒攻心,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咒骂,浑身发抖的捏着那封信,左右怒火无处发泄就要将信纸撕碎。

坐在姜皇后旁边的萧昀却是突然起身抢上前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赵贤妃急了“太子殿下,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就因为是无稽之谈,才要查一个水落石出!”萧昀冷冷的打断她的话。

赵贤妃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只觉得这封信就是盖在女儿身上的烙印,不毁掉就不解恨。

萧昀目光一转,环视全场,凉凉道“母妃稍安!本宫和母后都相信临安皇姐的为人,绝对做不出和人私相授受、私传情信这样的事情来,现在出了这样的丑事,莫说是母妃你,就是整个皇室都面上无光,总不能掩耳盗铃的当做没有发生过吧?”

他一把夺过赵贤妃手里的信纸,扔给方姑姑“去查字迹!”

方姑姑将信纸接过去,却又回头去看姜皇后。

姜皇后略一点头,她才对萧昀回话“要核对字迹的确可行,可却无异于大海捞针,殿下打算……从何查起?”

此时的霍芸婳,背上已经是冷汗涔涔了。

自从进了这个正殿的大门,她就一直在暗中思忖靠萧昀来化解此事的可行性,可是今天的萧昀太反常了,从头到尾别说维护她,就连插手此事的意思也没有……她一直没敢贸然开口,却没曾想对方会突然发难,而且——

似乎是直接盖棺定论,信了武昙兄妹对她们霍家的指证!

霍芸婳咬着嘴唇,甚至要刻意强迫自己不要去和萧昀的视线接触,同时心中却是暗恼——

明明一切都安排的万无一失了,公主寝殿失火,让大家借着救火搬东西的机会抖落出她事先买通人藏在寝殿里的情信,让临安公主和贤妃当众下不来台,无从抵赖之下只能用联姻嫁女来摆平这桩丑事……明明是可行的,可谁曾想就因为一个宫女摆在窗台上的一罐灯油直接让她原本完美的计划失控了……

若是她事先藏在华阳宫里的那些信件都被烧毁了也就算了,怎么还好巧不巧的就被武青林给捡到了一封?

那信件上的字迹是她三哥的!这一点,无从抵赖!就算不审她三哥,直接叫人去霍府拿她三哥之前写字的底稿过来校对那都是百口莫辩的铁证。

现在,因为火势失控,将一件私情丑事直接提到明面上来,还变成了险些累及数条人命的大案……

霍芸婳此时的一颗心就卡在了嗓子眼,让她觉得呼吸不畅,几乎随时一口气上不来就会晕死在当场一样。

萧昀略一沉默,但并没有过分的犹豫就冷然下了命令“既然武家小姐当面指证,那便从霍家查起吧!”

霍芸婳如遭雷击,脑子里瞬间空白,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萧昀,吃吃的道“殿下……”

萧昀没有看她,还是继续下令“今日父皇寿宴,这样不体面的事不宜张扬,就不要到宴会上去拿人了,叫人立刻去霍太傅府上,将他府上所有男丁的手稿分别取一些过来比对即可。”

“是!”方姑姑领命,正要离去,赵贤妃却始终气恼惶恐,拦了她的去路,焦急道“娘娘,此事事关临安的声誉……”

姜皇后也不是不顾庶女死活的人,这时候却对赵贤妃过分护短的举动心生恼怒,冷着脸道“贤妃!此事已经不仅事关临安的声誉,更是险些牵连到五个姑娘性命的大事,本宫查明真相,若是临安确实无辜,自然不会苛责于她,难道你还想就此隐下此事,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赵贤妃护女心切,正是这个意思,在她看来,女儿的清白名声,远比什么真相要重要的多。

“娘娘……”她咬咬牙,就要跪下去陈情。

武昙看在眼里,平白的因为这个自私且拎不清的赵贤妃生了一肚子气。

可是对方是皇妃,她又顶撞不得,就干脆垂眸敛目,眼不见为净。

武青林是个不喜欢拖泥带水的人,再度拱手说道“若是贤妃娘娘和公主殿下执意要将此事隐下,武氏兄妹自会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今日出了这道殿门,就永远不会再对第三人提起。至于我妹子对霍家小姐的指证——只要皇后娘娘明察秋毫,不用我妹子来背这个黑锅,那么今日的种种冲突,对外交代的时候就都记做我武家和霍家的私人恩怨便是。”

他原先冲进火场也不是为了抢风头,只是误以为武昙被困在里面了,后来进去之后发现几个姑娘正在垂死挣扎,总不能视而不见,这才顺带着做了回英雄救美的好事。

即使武家和皇家之间份属君臣,吃力不太好的事情也没必要上赶着去做。

武家不介意公开和霍家撕破脸,但是不明不白的事情,他们不做!武青林这话说得十分直白。

临安公主本来一直在默默抽泣,闻言,便是诧异的抬头看过来。

赵贤妃才不管武青林说了什么,只是松了口气,正要顺坡下驴……

“贤母妃!”不想,却是萧昀再次出面干涉制止,他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事情不清不楚,至少在本宫心里,即使你毁了这封信函,这个疙瘩也始终存在。本来母后将几个相关人等带到这前殿里来问话,已经是在竭力保全皇姐了,你若不领情,那本宫便将这次走水案做命案来追查了,毕竟……还有另外的四个人也险些丧命在此,这四个人也都是重臣之女,四条性命加起来并不比皇姐更轻贱!贤母妃你是皇姐的母妃,护她是本分,同样,本宫身为一国储君,要将此案查明还所有受害者一个公道也是本分!”

十二岁的小太子,一板一眼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居然隐隐的有了点雷霆万钧的气势。

武昙是觉得稀奇极了,不由的稍稍抬眸看了他一眼。

而期期艾艾盯了他半天的霍芸婳,却是听他一句话,脸色就更苍白一分,直至最后,整张脸上血色全无,看着眼前这个固执又无情的小太子像是在看鬼一样。

萧昀却是谁也没管,直接拨开赵贤妃拦在方姑姑面前的手“马上去!”

“奴婢遵命!”方姑姑垂首,推开殿门快步走了出去。

赵贤妃无计可施,挫败的走到旁边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

殿门再次关上,霍芸婳此时已经有些熬不住,心中反复思量着事情发生的经过和目前的局面,最终还是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于是暗暗提了口气,上前两步跪在了姜皇后等人的面前,满面委屈的小声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武世子和武二小姐信誓旦旦臣女无话可说,可是他们如此这般步步紧逼,难道娘娘和殿下就真的先入为主,信了他们对霍家人的污蔑和指证了吗?”

姜皇后压根懒得跟她废话。

萧昀今天也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倒是没晾着她,只道“你有证明自家清白的证据,自然也可以呈上来,谁还捆住了你的手脚不成?”

对霍芸婳而言,这语气已经相当不善。

霍芸婳眼中盈盈有泪,仿佛随时都会坠落,抿着唇忍了几次才又一咬牙反驳道“就算这信上字迹最后证明是出自霍家人之手,难道就不可能是武世子特意带进火场去用来陷害我们的吗?”

她现在只能赌,赌她买通的那个嬷嬷能熬得住拷问,替她死守住这个秘密。

这样一来,只有物证而无人证,总归还是有她狡辩周旋的余地的。

话是这么说了,霍芸婳此时心里还是在瑟瑟发抖,因为她知道,那嬷嬷能熬住慎刑司的酷刑替她守口如瓶的几率微乎其微,正在心虚不安的时候,殿外有人敲门,是祁姑姑的声音“娘娘,奴婢有要事禀报!”

赵贤妃一心挂念着女儿的事,不想理会。

姜皇后扬声道“进来!”

祁姑姑推门进来,又反手关上了殿门,进来就跪下了,直接禀报道“皇后娘娘,奴婢奉命去查问了下午守门的侍卫,确定确如武家小姐所言,霍家小姐离开后是公主身边服侍的桂嬷嬷跟着出去过一趟,但是时间不多,又很快回转了。”

霍芸婳脑中又是一空,几乎当场昏倒。

“人呢?带进来!”姜皇后道。

“这……”祁姑姑稍稍抬头看了她一眼,面上表情却是凝重又焦虑,“人也找着了,在宫外的湖里飘着,捞上来已经……死了!”

------题外话------

这章多写了差不多一千字,快夸我→_→

ps霍芸婳上辈子好歹算个重点女配,我要是上架前就搞废了她是不是有点没虐爽?

第062章 不屑

这一回却是换武昙惊讶了。

居然是——

杀人灭口?

在宫里?霍芸婳还有这个魄力和能耐?

她下意识的扭头去看霍芸婳,却见霍芸婳居然还木愣愣的跪在那里,脸上也是难掩惊讶的表情。

“死了?”赵贤妃始料未及,噌的站起来,走到祁姑姑面前,质问道“怎么就死了呢?”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祁姑姑为难道“奴婢奉命去查问咱们宫里的嬷嬷们,就是遍寻不见桂嬷嬷,想着她别是趁着大家救火的工夫给溜了,就想带人出去找一找,这才发现的,也不知道是失足落水还是被人推下去的,要想知道具体的,可能需要将尸首送出宫去找有经验的仵作查看一下了。”

桂嬷嬷死了,当面对质的可能性,就这么断绝了。

霍芸婳的心情经过大起大落,这时候,只觉得两腿发软,只想瘫坐在地上了事,可是她自己身处漩涡之中,又不敢掉以轻心,只能咬牙硬撑,再次打起精神来道“娘娘,武家小姐指证这个嬷嬷与我有私,偏偏她人就这么巧的死了,此事是不是太过蹊跷了?”

武昙反唇相讥“去你府上取物证的人都还没有回来,你就这样迫不及待的一再攻讦我们兄妹,试图混淆视听,霍芸婳你这也心虚的太明显了吧?”

“我何来心虚?我只是不甘心被你们构陷!”霍芸婳大声反驳,“你们兄妹处心积虑,做戏自然会做全套,我不提前说话,难道要等着直接被你们陷害入罪吗?”

她是真的心虚,就因为心虚的太厉害,所以甚至都顾不上避嫌的就急着替自己找出路。

武青林本是不屑于和一介女子论口舌的,此时却突然出声反问“我为何要处心积虑陷害你霍家人?”

“因为……”霍芸婳脱口就想说是因为武昙和萧昀的婚事吹了,而她还有希望,好在她反应的够快,想起来姜皇后和萧昀都在场,就硬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下去了——

虽然武昙说过她对太子妃之位没兴趣,可这话霍芸婳是压根不信的。

今天武青林兄妹纷纷站出来与她作对,她就认定了对方是在报私仇。

她的目光左右闪躲,看到旁边满脸泪痕的临安公主时,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再次疾言厉色的大声道“我和武昙不和,众人皆知,你们兄妹怀恨在心,故意假造情信损害公主的名声,一则可以嫁祸我们霍家,二则……”

霍芸婳说着,一咬牙,也是豁出去了“如今公主殿下声名受损,武世子你对她又有救命之恩,你便可借此便利攀上皇亲!今日这一桩事情做下来,一箭双雕,好处全都是你们武家的,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换而言之,如若此事真与我霍家人有关,又怎会……”

这个女人,信口雌黄泼脏水的本事当真叫人叹为观止!

武昙怒极反笑,冷声截断她的话“你没拿到好处,那是因为你蠢!如果算计不成就算无辜,那这天底下所有被捕的窃贼是不是都可以无罪开释了?”

霍芸婳被她噎了一下,张了张嘴,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赵贤妃母女以及黎薰儿听了她的话,却是神色各异的都在暗中纷纷围着武青林打转儿。

武青林有所察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如寻常般开口道“武家男儿向来磊落,武青林也绝无攀龙附凤之心,更使不出这种刁钻龌龊的伎俩,霍小姐莫要推己及人。方才身入火场救人,纯属巧合,何况方才被困在火场之内的又并非公主殿下一人,霍小姐说话之前请三思,你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此这般玷污其他人的闺誉名声,未免过分了!”

方才被困火场的姑娘一共是五个,当时情况紧急,为了救她们脱困,武青林的确和她们都有过身体接触,如果这样就要负责的话,那他要负责的人就未免太多了。

霍芸婳被武家兄妹轮番挤兑,即便她求生欲再强也有些词穷了。

而在此期间,萧昀却是未发一字一言,只是冷眼旁观。

他并不算糊涂,他对霍芸婳的印象好,其实只限于两小无猜时候小儿女之间那点儿温暖又熨帖的小时光,而上次落水事件姜皇后与他深谈过一次之后他其实也不就是完全相信霍芸婳,只是过分排斥武家和武昙所以才嘴硬的拒绝承认,再到今天,华阳宫里另起一场风波,从头到尾武昙和霍芸婳两个人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如果霍芸婳真的表里如一就是他打小儿认识的那个样子,遇到这种事最多就是哭一哭向他求救而已……何至于像现在这样,去比对字迹的人还没有带回来结果就一口咬定是武家兄妹陷害?

这种狗急跳墙的行为表现得太明显,傻子都糊弄不过,何况萧昀其实也不傻。

如今他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牙尖嘴利的霍芸婳,倒算不上有多失望,只是觉得这个女人面具掉落下来之后的嘴脸真的是很难看,可偏偏她自己还毫无所察。

而同样撕下了面具变得咄咄逼人甚至礼数全无的武昙,更是让他心里堵得慌。

其实萧昀有意识到上一回武昙在他面前的逆来顺受是装乖巧,只是那时候,他觉得这个丫头太虚伪,就为了所谓大家闺秀的名声,就在人前假惺惺的装大度、装端庄,可是今天才突然发现她其实根本不在乎什么名声,那时候,她没有据理力争,完全只是因为她不在乎他是不是会对她有所误解,所以才懒得开口,而她在乎武青林,所以今天,在霍芸婳的作为累及武青林的时候她才会这样的不依不饶,死咬不放!

她其实是太不屑,不屑于在他面前表现,也不屑于他对她会是个什么看法!

萧昀承认,就是到了现在,他对武昙也依然没有好感,只是察觉到了武昙对他不屑一顾的真实态度,心里却升起了巨大的落差,怎么都不舒服。

此时他就冷着脸,看着两个女子唇枪舌剑的互相争执。

姜皇后心中自有定论,原是想等着去霍家的人回来,这会儿却被她们吵得有些头疼,喝止道“全都住嘴!祁芳,你去看看方锦回来了没有。还有外面那个奴才的尸首也暂时挪一挪地方,后院里还有七八个小姑娘在,一会儿她们出门的时候别吓着了!”

“是!娘娘!”祁姑姑刚答应了一声,还没等出去,外面倒是方姑姑刚好带人回来了。

身后跟着正阳宫的两个小太监,每人手里一个托盘,上面都是厚厚的一叠写了字的稿纸。

方姑姑示意她们把东西放下就打发了她们出去,然后掏出自己袖子里的那半封信纸“娘娘,这些稿纸都是从霍大人府上三公子的住处查获的,经奴婢比对,和这封信上的字迹的确是出自同一手笔,请娘娘过目。”

姜皇后坐着没动,倒是赵贤妃第一个跑过去,拿了那半张残纸和桌上托盘上的手稿比对起来。

这边方姑姑继续道“奴婢回来的时候,正巧遇到陛下那边宴会散席,宾客们相继出宫,奴婢就让人顺便将霍家三公子悄悄押下了,请问娘娘,是否要将他带过来当面问话?”

霍芸婳是没想到方姑姑办事这么雷厉风行,一直低着头掩饰神色,这时候却是头脑发空,有点跪也跪不住了。

霍芸好进门之后就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站在最后面靠近角落的位置,霍芸婳和武家兄妹争执的时候她也一语不发,这时候便默然屈膝跪下了。

那边赵贤妃核对了一遍字迹,确定无误,只觉得气血上涌,即使出身出香门第又贵为四妃之一,这一刻也觉得是要发疯,她的眼睛赤红,转头就将霍芸婳一脚踹翻在地,尖叫道“贱人!你还有什么话说?谁给你的胆子,居然算计到临安的头上来了?”

霍芸婳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哭,赵贤妃下一脚已经踹在了她的鼻梁上,她惨叫一声,下意识的抱住了头。

赵贤妃是气疯了,不顾头脸的连踢了数脚,霍芸婳疼的在地上打滚。

实在是太不像样子,姜皇后忙道“快把贤妃扶开!这像什么样子?”

祁姑姑和方姑姑赶紧过去,还没等把贤妃扯开,外面就又传来敲门声,守门的宫女通禀道“皇后娘娘,陶总管来传皇上口谕……”

------题外话------

小太子表示本宫还是个宝宝啊,为毛女人都要有两幅面孔?童年阴影,本宫怕怕滴……

第063章 多谢救命之恩!

到底是把皇帝也惊动了!

姜皇后隐隐觉得有些头疼,只能让方姑姑把霍芸婳先扶起来,再请了陶任之进来说话。

赵贤妃愤愤不平的又坐回椅子上。

临安公主头次见自己的母妃这么失态,有些过意不去,就握住了她的手小声安抚“母妃!”

赵贤妃的火气总算是稍稍压下去了些许。

陶任之自殿外进来,躬身行礼“奴才给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及各位贵人主子请安!”

姜皇后抬了抬手,示意他平身“皇上那边宴会上可还一切顺利?”

“回禀娘娘,一切都好,这会儿宴席已经散了,皇上关心临安公主殿下,特意差奴才过来看看公主可是无恙?”陶任之道。

他进门就看到鼻青脸肿缩在一边垂泪的霍芸婳,但他毕竟不是新人了,定力惊人,完全可以对此视而不见,只是从容轻缓的回着姜皇后的问话。

临安公主闻言,立刻起身,轻声道“多谢父皇顾念,有劳公公走这一趟了,本宫无恙。”

“公主殿下是有福之人,无恙就好。”陶任之道,然后才又重新正色看向了姜皇后“娘娘,霍文山霍大人方才连夜入宫请见,已经被皇上召至御书房叙话了,皇上特意着老奴过来传话,说是天色已晚,与此事无干的一众人等还是请娘娘尽快安排他们出宫去吧,然后再请您携贤妃娘娘,公主殿下和霍家的两位千金去御书房见驾。”

霍文山在宫门外跪着请见的时候,正迎着好些要出宫的朝臣和命妇,已经是引起了众人的纷纷揣测,皇帝让把其他人都打发了,无外乎也是不想将事情再闹大,说到底,还是顾着临安公主的。

姜皇后点头“好!你先回去禀了皇上,本宫安排好这边就即刻前往见驾!”

“是!”陶任之仍是不温不火的应了,躬身退下。

霍芸婳在听说霍文山亲自来了的时候就稍稍冷静了些,只是她被赵贤妃踢得太惨,这时候身上脸上哪儿都疼,还是胆战心惊的,跪在那里瑟瑟的不太敢看人。

“方锦,后殿的人你去安排她们出宫,别的话不要多说,就说今日华阳宫走水,让大家受惊,改日本宫会赏赐补偿。”姜皇吩咐完方姑姑,转而又环视一眼在场的众人。

武昙就不卑不亢的直接开口道“娘娘,虽然陛下有旨,臣女不该再多言,可方才的情况您也看见了,敢问皇后娘娘,霍家小姐攀诬臣女大哥的那些恶意之言可是作数?我们武家,虽不似霍大人的门第那般家学渊源,可是几代传承下来也都是要脸面的正经人家,今夜之事若不能有个清楚的论断,怕是臣女一家都要惶恐不得入睡了。”

霍文山赶着入宫,肯定是想方设法要替自己的一双儿女挽尊的。

毕竟事关临安公主的清誉,皇帝想要尽量少的人继续掺合,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可是现在这样不清不楚的,武家却是需要一个说法的。

此言一出,倒是庆阳长公主不嫌事儿大,噗嗤一声抿唇笑了起来“家学渊源?武家姑娘这个词儿是用的真真儿的好!前些天霍太傅的故事传得热闹,本宫都有耳闻了,今日临安之事再牵扯到他的公子小姐,本宫反倒不觉得稀奇了。”

霍文山的丑闻风波才刚有了点儿过气的势头,霍家可还没从流言漩涡中脱身呢,然后今天就又出了他家公子以情诗污人清白的事。

就算霍芸婳一再否认,也就算还没有得到当事人的当面供词,确实,前后联系起来,他们霍家的人是有前科的,说是他们作妖也极有可信度。

霍芸婳羞愧难当,本能的想要辩驳,可是众人皆知庆阳长公主的性格刁钻,霍芸婳是真不敢惹她,就只能掐着手心死死的忍住了。

跪在后面的霍芸好,则是始终垂首静默,规规矩矩的,这时候也不难看出脸色涨红,难堪的很。

庆阳长公主兀自笑得开心。

黎薰儿就扯扯她的袖子,撒娇的小声道“母亲,既然有皇帝舅舅替表姐做主了,那我们就先走吧,别耽误皇后娘娘他们面圣。”

庆阳长公主还有点意犹未尽,其实很想跟过去看看这后半场戏会怎么唱,不过她跟皇帝同父异母,并不是嫡亲的兄妹,关系也很是一般,所以就谨守着本分,不敢轻易去触这个霉头,只能作罢,自椅子上起身给姜皇后行礼“皇后娘娘,那臣妹就先行告退了。”

“长平告退!”黎薰儿也起身行礼。

“去吧!天黑了,路上当心些。”姜皇后颔首。

“是!”庆阳长公主应声,率先转身往门口走。

黎薰儿是个胆子大的,暗暗咬了下嘴唇,就先快走两步到武青林面前,却是纡尊降贵的略屈膝行了个礼,飞快的说道“谢谢武世子的救命之恩!”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没敢光明正大的看武青林,却是脸蛋通红,含羞带怯的偷瞄了一眼,说完之后,也没等武青林回应就快跑两步追着庆阳长公主出门去了。

其中意思,一目了然,武青林微微皱眉。

庆阳长公主看着女儿大胆的举动,又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的,回头看了两眼,却被黎薰儿拽着走了。

而旁边的赵贤妃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底光影变幻,暗暗的抿了抿唇,若有所思。

这边姜皇后才又看向了武昙兄妹道“定远侯父子的人品,皇上和本宫向来都是信得过的,今日世子冒险入火场救人的英勇之举本宫也是看在眼里的,你们兄妹只管放心出宫就是,今日虽然事多杂乱,这桩口角暂时没能得个水落石出,等到查明原委,本宫自会给武家一个公道和交代。”

武昙看着确实有些狂妄不懂事,今夜她跟霍芸婳之间闹腾起来其实不妨多让,可是因为事出有因,姜皇后不待见霍芸婳,却并没有对她生出怎样的恶意来,此时言语之间偏袒的意思也是相当明显的。

武昙出门在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于是也便不好再闹,跟武青林一起跪地谢恩之后就告辞了出来。

临走前,总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凭着直觉狐疑的一回头——

却见小太子萧昀坐在那里,冷着脸,正目光森森的盯着她。

武昙也知道自己今天闹得有点过,不过她本来就不是活给萧昀看的,虽然萧昀总是找她的茬儿,会有诸多不便,她也确实不怎么把这小太子对她的看法当回事,干脆就视而不见,跟着武青林走了。

后面的事,他们都没再管,出了宫门的路上,有专门的内侍在前引路,说话不方便,所以两人就一直沉默。

等到出了宫门,其他府邸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两人一眼就看到了自家的马车。

往前走了两步,武青林却突然止住了步子,神色略显庄重的转头看向武昙“有件事出现了点差错,我得先告诉你一下。”

他这表情太严肃,武昙被他看得都有点紧张了“怎么了?”

武青林道“我已经找人查过了,霍府之内和霍芸婳勾结最深的是三公子霍常宇,上回那个八字的事也是他们两个经手的,霍芸婳私心颇重,凡事都给自己留后路,所以当时的纸条不太可能是她写的,但是和今天我捡到的那封信上的字迹比对,我才发现,那字却居然也不是霍常宇写的。”

那个八字帖的事,虽说是过去了,但是有问题就是有问题,不仅仅是霍芸婳知道,就是当年在武家服侍的下人们,只要细细查问,她们都能想起来武昙具体的生辰是哪一天。

这其中毕竟牵扯到一条欺君之罪在,所以武家的所有人都没有掉以轻心,武昙留着霍芸婳签字画押的纸条,一开可以牵制她,二来这也是必要时候他们能拿出来自保的证据,所以其中所有的细节都必须落实到位,不能有一星半点模棱两可的地方。

现在写纸条的人突然成了身份未知,武青林不确定这是不是霍芸婳顾布疑瘴,提前留下的后手,只觉得事情突然又变得有点没着没落起来……

他告诉武昙,只是提醒她暂时多些警惕,不想武昙听了这话却是眨眨眼,突然就狡黠的笑了起来。

------题外话------

目测,大哥要开始一轮紧凑的掐桃花之旅了…

第064章 她闹跟本王有关系?

武青林被她这表情搞得莫名其妙,不由的微微皱眉。

“你说那个写纸条的人啊……”武昙却是故弄玄虚,故意拉长了腔调拖延“我知道是谁啊!”

武青林听得一愣“你知道?”

“霍家自私自利随时准备给自己留退路的可不止霍芸婳一个。”武昙点头,神色之间颇为得意,正待要卖弄的时候,木松已经快步迎上来,拱手道“世子和二小姐可算是出来了,老夫人已经等半天了。”

武昙只得先住了嘴。

武青林看她一眼,叹了口“走吧,先回去!”

木松转身引着两人往马车那边走,车夫已经在忙着给武昙搬垫脚凳。

武青林就转头吩咐木松“你别跟着回去了,在这宫门外等一等,稍微盯一下霍家这件事的结果。”

“是!世子!”木松拱手领命,转身去帮他牵马。

马车上,周妈妈听到说话声就推开了车门。

老夫人叹了口气冲外面招手“快上来!”

因为带了丫鬟奴仆,所以武家今天过来的就是两辆马车,武昙和老夫人带着武青睿坐一辆,孟氏和武青琼一辆。

出宫的时候武青睿睡了,老夫人就让孟氏她们先回去了,自己在这里等。

武青林亲自扶着武昙上车,又嘱咐“赶紧把鞋袜脱了晾晾,那么穿着不难受啊!”

“知道了!”武昙应了一声,知道老夫人正担心,就不多言,钻进了马车里。

老夫人问及华阳宫里发生的事,武昙只说了个大概,告诉她失火救人的经过,但刻意隐藏了情信争端的那一部分。

老夫人是看见霍文山匆忙进宫求见的那一幕了,只不过宫闱之中,有太多不可告人的内幕,她又向来知道自己的这个孙女儿懂得分寸,既然武昙刻意不说,她也不问。

武昙笑嘻嘻的哄了她两句,然后就让周妈妈帮着脱了鞋袜晾脚。

武家的车马一走,随后,雷鸣也从宫门出来。

宴会散席后,萧樾就直接回府了,雷鸣特意避开了武家兄妹,这会儿才匆匆追着回去给他复命。

萧樾今日进宫是坐的马车,所以只在半路雷鸣就追了上来,隔着车窗禀报了一声“王爷!”

萧樾自里面掀开帘子,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这就有结果了?”

“霍芸婳买通了临川公主身边的嬷嬷,先将霍家三公子手书的情信藏在了公主寝殿,后来又刻意纵火制造混乱,想来原意是要趁乱抖出情信,逼迫临川公主下嫁,让霍家出一位驸马,可中途出现了一点小意外,火势失控,困住了包括临安公主和长平郡主在内的数名贵女。好在武世子刚好赶过去,身入火场救下了众人,然后二小姐就闹起来了。情信曝光,也证实了确实是霍家三公子霍常宇的笔迹。”雷鸣言简意赅的将事情的经过陈述一遍,“现在霍文山绑了家中一个奴仆进宫,想来是买好了替罪羊,准备心照不宣的唱一出弃车保帅了,皇上传召了他去御书房问话,在这件事上,为了保全临川公主的名声,想必是会顺水推舟,大事化小的将此事了结掉,属下赶上来就是要问问,是否需要属下去跟进,再……”

“霍文山的三公子?”萧樾沉吟一声,闭上眼好一番思索才依稀有了些印象。

前世的时候,他一直远在北境军中,对京城和皇族之中的琐事全都漠不关心,后来因为萧昀娶的那个惠妃霍氏太出名,就顺带着了解了一下,所以现在回想才依稀记得,临川公主似乎就是选了霍文山的一个儿子做驸马的,至于再详细的内幕,他就不知情了。

事实上,上辈子霍芸婳也是一手操纵,促成了她三哥和临川公主的婚事的,只是当时没人搅局,她也还没到狗急跳墙的程度,所用的法子要温和也稳妥的多。先是找了个契机让临川公主读了她三哥的一篇诗文,然后又制造了一场让临川公主印象深刻的偶遇。霍常宇的样貌其实生得不差,收敛起那股子放浪形骸的纨绔气,也是颇能唬人的,总之这么一来二去的,霍芸婳再从中运作,让两人之间鸿雁传情了一阵,待到时机成熟了才由赵贤妃去皇帝面前求的赐婚圣旨。

那时候霍芸婳已经是萧昀的侧妃了,再加上临川公主自己愿意,皇帝重病垂危之际,也没那个心力过分关心,故而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

这个计划,其实也是这辈子霍芸婳一开始就准备实施的,只可惜中途生变,一来她被武昙兄妹抓住了要命的把柄,急于摆脱困境,二来霍文山又陷于流言蜚语的漩涡之中,霍家的整个名声一落千丈,为了尽早的推霍常宇上位替自己撑腰,霍芸婳才铤而走险,用了个设计逼嫁的快招。

只是可能真的是人背起来,喝凉水都塞牙,这次不仅被武昙抓了个正着,桂嬷嬷在放火的时候还出了差错,直接导致局面失控到她收拾不住的局面。

雷鸣见萧樾似是感兴趣,就赶紧解释“是!唤做霍常宇的,据说是个斯文败类,只是装的人模狗样的。反正这件事霍文山推了替罪羊出来,皇上必定不会再深究,王爷如果觉得有必要,那属下就去添一把火。”想了一下,又补充,“上回改八字那事儿,也是他跟霍芸婳联手办的。”

新仇旧恨加起来,武家那位小祖宗的气性大,看着可还没消火呢!

他家王爷颠颠儿的往人家身边靠,现在趁火打劫去给霍芸婳和霍家穿个小鞋,回头还能在武家小姐面前邀功示个好呢!

雷鸣觉得自己的想法特别贴心,已经跃跃欲试,可是萧樾在听他提起武昙之后,突然就变了脸,冷冷的横过来一眼。

雷鸣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本能的就解释“刚刚在华阳宫,武二小姐闹得挺凶……”

话没说完,萧樾突然凉凉的开口打断“跟本王有关系?”

没关系是没关系,这不是为了让您去讨武家小姐欢心么?

“呃?”雷鸣一愣,还是跟不上他的转折,支支吾吾的道“没……可是……”

萧樾是看着他就能想到这个不长的下属对他的误解,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冷的警告“做你该做的事,以后少拿这些鸡毛蒜皮来烦我!”

说完就放下窗帘,退回了车内。

雷鸣张着嘴酝酿了半天,到底也没想明白他这是生的哪门子的气!

明明个把时辰前跟武家小姐分手的时候还很和谐嘛……这怎么一转眼她的事儿就成了鸡毛蒜皮?

雷鸣给萧樾做亲卫已经有十多年,从他还在京城做游手好闲的小王爷的时候就开始了,他一直觉得自己能把主子的性情摸透个七八分了,就唯独遇到和这位武家小姐有关的事的时候才会频频失误,一再的碰壁……

为了不惹主子嫌,雷鸣还是识趣的闭了嘴。

此时,另一边的庆阳长公主母女同样是在回府的马车上。

黎薰儿虽然没看成临安公主的笑话,但是看上去却一直都是一副兴致勃勃十分开怀的模样,甚至是在小声的哼着曲儿。

庆阳长公主一边看着女儿发笑,一边倒了杯水喝了一口,这才打趣道“今儿个回府以后,娘是不是就要给你备嫁妆了?”

黎薰儿今年十四,本来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只是她自恃身份,又眼光高,在一群高门子弟之间挑来捡去的一直也没松口。

庆阳长公主是了解自己的女儿的,自然是看出了端倪。

若是换做别人,她未必会是这个态度,可是武青林,无论是家世还是个人的品貌,她也都是满意的,所以和女儿之间就心照不宣了。

“哎呀!”黎薰儿羞红了脸,蹭过去搂着母亲的胳膊撒娇,“娘你太坏了,有你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吗?”

“不想我说,你倒是把这副小模样儿藏好了!”庆阳长公主笑着戳了下她额头,只是转念一想,又是稍稍敛了神色,话锋一转道“不过有句话娘还是要提醒你,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赵贤妃刚受了惊吓,正愁找不到救命的稻草上岸呢,保不齐是已经在打着和你一样的主意了。”

虽然在她看来自己女儿可比临安那丫头强多了,可身份上,临安是公主,是压了她的女儿一头的,如果赵贤妃母女真的有了想法,那她们母女可能就得先下手为强了……

------题外话------

雷鸣碎碎念主子的心,海底针,这男人怎么变脸起来比女人还快?

某皇叔能干就干,不能干换燕北来→_→

雷鸣看在工资的份上……

ps收到通知,15号上架,上的有点早,有点突然,也有点揪心嘤嘤嘤!当天的更新大概是在中午左右,宝贝儿们别养文了撒,到时候记得上来支持一下首订~o(>_<)o~

第065章 一口老血

半个时辰以后,进宫赴宴的客人已经散尽,宫门之外就只余霍家的车马和轿子。

霍文山带着自己的几个儿女从宫里出来。

霍常宇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

霍芸婳鼻青脸肿,更是经过连番波折,好不容易逃过一劫,这时候走在路上都双腿发软,几乎是被秋凝和南栀一左一右架着才能勉强行走。

霍芸好走在她侧后方,也跟着沉默,脸上神色颇显凝重。

霍文山共有四子二女,长子幼年夭折,次子成年以后考取了进士,外放做官去了,嫡子也就是夫人田氏生的小儿子,今年才四岁,田夫人身体不好,常年缠绵病榻,几乎不出来应酬的,而霍文山今天是以养病为名在家躲避世人的眼光,所以小孩子就没跟来。

霍常宇是两年前中的秀才,还在继续准备参加科举,霍文山虽然是一品大员,可手上没实权,霍家更不是什么世家门阀,再加上霍常宇是庶出,这样的官职品阶原是没资格进宫参加皇帝的寿宴的,可是沾了霍文山做太子太傅的光,这些年里但凡宫中大宴,他们霍家都能得个露脸的机会,今年皇帝虽是有些恼了霍文山了,可是这样的场合也不会记得特意把他们霍家的人挑出来,所以白天便是霍常宇带着两个妹妹一起进的宫。

如今三人被霍文山领着出来,看上去却都有点灰溜溜的。

霍文山看似是在走路,可是脚下虚浮,摇摇晃晃的,好不容易看见了自家马车,没留神就被什么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

霍芸婳还在自顾倒霉呢,根本没心思管他,霍芸好又走在稍微后面,一时跟不上。

“父亲小心!”霍常宇顺手扶了他一把。

霍文山稳住了步子,甩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沉声怒骂道“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这段时间他一直心思郁结,本来就蔫儿了不少,所以虽然这一巴掌用了大力气,也没能把霍常宇怎么样。

霍常宇活动了一下腮帮子,就干脆利落的一拱手,识趣的滚了。

霍文山眼见着他头也不回的翻身爬上马背,打马而去,完全没把自己这个父亲的当回事,顿时暴跳如雷“你……”

抖着手想跳脚,霍芸好只能走上前去劝道“父亲,有什么话还是回去再说吧!”

霍文山这才想起来这是在皇宫门口,忍了又忍的把脾气压下了。

他现在是看谁都不顺眼,却碍于面子,不能再发作,就对霍芸好道“你坐我的轿子回去吧,我同你姐姐有话说。”

“是!”霍芸好并不多言,顺从的福了一礼,就径自走过去,坐进了停在前面不远的轿子里。

南栀跟过去将轿帘放下,轿夫就抬着轿子先行离开。

后面霍文山才带着霍芸婳上了马车,一直到坐在了马车上,都还忍不住的瑟瑟发抖。

今日经此一劫,她觉得此时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还没有归位,怎么想怎么后怕。

虽然霍文山绑了家里的一个管事婆子进宫,声称是对主人家挟私报复才设计伪造了三公子的手稿偷放在了要送进宫的衣物里,皇帝也顺水推舟的处置了,可是谁都看的出来,这就只是个权宜之计。

皇帝不信!皇后不信!甚至于连太子萧昀……

想到太子萧昀对自己突然的态度改变,霍芸婳才是真的后悔自己今天的贸然行事。

她原是想推她三哥上位给自己找个帮手,没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居然把自己搭进去了,就冲着小太子如今对她的这个态度,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皇妃梦还没开始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碎了。

“父亲……”这么一想,霍芸婳就失声痛哭起来。

霍文山本来就被她气得一肚子火,见状就是猛地一拍桌子“你还有脸哭?”

“父亲,我……”霍芸婳是真委屈的不行,勉强止住泪,想要向霍文山求救,还没等开口,已经被霍文山指着鼻子一顿骂“谁叫你自作主张了?你是觉得为父这辈子再翻不了身了是吧?所以这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我一脚踢开去给自己制造新的后台了?”

在自己的一干儿女里,霍文山最器重最宠爱的都是这个容貌得天独厚的长女,想方设法的栽培,眼见着就差一步了,没曾想居然一个跟头摔在这儿!

把皇帝和皇家的脸面都扯到脚底下踩了一遍了,他是真的不敢再存幻想,只觉得自己半辈子的努力都瞬间化为乌有,心中怒恨交加,越想越气……

霍芸婳见他双目圆瞪,脸上充血,很快的就涨成了猪肝色,直觉不妙,也顾不上哭惨,连忙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想要替他顺气“父亲您先消……”

话没说完,霍文山胸中积压半天的一口老血就全扑在了她脸上。

与此同时,武家的马车已经到了侯府门前。

武青林亲自送老夫人回主院。

武昙的鞋袜湿了,在宫里的时候是没办法,这会儿到家就又矫情上了,直接让车夫把马车赶进了院子里,她坐在车上等杏子回去给她取鞋袜,等穿了干净的鞋袜再慢悠悠的晃回镜春斋,却见正屋的房门大开,程橙站在门檐底下冲她用口型比划“世子在里面呢!”

“去给我打洗澡水吧!”武昙打发了两个丫头,自己进门。

武青林正坐在旁边暖阁的炕上,低头拨弄她之前摆了一半的棋局。

武昙走过去,爬上炕,坐在他对面。

安巧沏了茶送进来,武青林挥挥手让她出去,等到安巧从外面关了门,他才自棋局上抬眸看了武昙一眼“别卖关子了,说吧,你又瞒着我做什么了?”

“嘿嘿!”武昙咧嘴一笑,端起茶碗喝了口热茶,这才得意洋洋的道“也没什么,就是祖母处置柳宁那天我总觉得背后的事情有点不对劲,就让木松顺着她两姐妹的这条线继续查了一下。怎么,木松没跟你说啊?”

木松没说,肯定就是武昙没让他说!

武青林用夹在指间的棋子敲了两下棋盘警告。

武昙这才老实下来,撇撇嘴继续道“那个霍常宇又不傻,今天的事,是为了他自己,他自然全力以赴,可上回换我八字的事,他只是被霍芸婳拉去当帮手的,无利可图不说,其中牵扯出来的还是个欺君之罪呢,他自然也防了霍芸婳一手。一开始,他们兄妹原是走的一路,后来回到霍家,霍常宇又特意溜出来去找了他那相好的一趟,那纸条就被替换了。”

武青林仔细回想了一下,依稀记得之前让木松调查的结果,便是恍然大悟“纸条上的字,是那个叫柳馨的女子写的?”

武昙耸耸肩,算是默认“我本来只是纳闷那个叫柳馨的女人怎么会舍出自己的亲妹妹替情郎谋事,木松第一次暗查的结果不是那两姐妹的父亲因为烂赌死于非命么?后来再去详查才知道,其实是柳馨搭上霍常宇之后,霍常宇替她设的局。两天前我就去找了她一趟,这个女人很务实,我给了她三千两银票,她就什么都告诉我了。那天霍常宇去而复返,让她代笔重新誊写了一遍纸条,原来的那张已经焚毁了,而她利用霍常宇杀父,原也不是为了叫她那妹子免于步她后尘,纯属报复,所以后来那个叫柳宁的丫头为了替他们谋事而送命,她也偃旗息鼓的完全没计较。”

一个女子,被卖入风尘,的确是人生惨事,值得同情,回头报复烂赌无良的父亲也无可厚非,但是利用无知的妹妹替她卖命还理所当然就着实狠毒了……

武青林听着这些烂事,不断的皱眉。

哥哥是磊落的男子,她却是善于钻营阴谋诡计的那类人,武昙知道他心中不喜,就存心想让他添堵,又拿手指戳戳他的手臂,贼兮兮的道“哎呀!都是以前的破事儿了,不说了,大哥,不如我们再继续来聊聊今天晚上的事啊?”

武青林的确是不喜欢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头也没抬的拧眉道“还说什么?”

“你猜……”武昙眨眨眼,“被霍芸婳买通的那个桂嬷嬷是被谁给灭口的?”

留守在宫外等着打听最后结果的木松还没回来,所以后面的事他们暂时不得而知,单就目前知道的,别的轮廓都已明朗,唯独那个横死的桂嬷嬷……

武昙若是不提这一茬,武青林也不记得这件事还没定论,此时执子的右手突然顿住,再将当时事发的经过从脑子里飞快的过了一遍,便是突兀的有了个答案“霍家的另一个……”

今天他跟霍芸好是初见,叫不上她的名字,甚至要不是后来看见她扶着霍芸婳一起进的前殿,他都不知道那姑娘也是霍家的。

“霍芸好!”武昙迎上他的目光,狡黠的重重一点头,然后就开始兴致勃勃的琢磨开了“我猜也是她了!她跟霍芸婳好像不是一路人,后来却出现在华阳宫里,只能说明她是特意赶过去做什么事的。只不过冒这么大的险替霍芸婳去杀人灭口,她图什么……”

武青林对霍家这一家子的牛鬼蛇神是越发的没有好感,已经不想再听她说下去,直接扔了手里棋子,不悦道“行了!别琢磨了,你以后再遇见这家人,就全都给我绕道,回回都没好事。”

说完,便是甩袖而去!

------题外话------

最后一个公众章节,明天上架,倒v从43章起,养文的宝宝们快看么么哒~

第066章 抢占先机,谋算婚事

皇宫。御书房。

霍家惹的事,皇帝的确没有深究,只把几个当事人都叫过来一起听了霍文山痛心疾首的一番陈情请罪之辞,然后就命人将他绑来的那个奴仆法办了,便算结案。

赵贤妃虽然愤愤不平,心里却明白,这件事一旦闹大了,最吃亏的都是她的女儿,所以哪怕眼睛瞪得几乎要在霍家几人身上射出窟窿来了,也是死死的捏着袖口忍住了,没出声。

待到霍文山带着几个子女离开了,皇帝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往后靠在了宽大的龙椅椅背上。

他先是看了眼坐在下首,眼圈通红的临安公主。

“皇——”赵贤妃刚要开口说话,他的视线已经移开,突然冲着坐在他左手边的萧昀道了声“太子!”

赵贤妃的话被打断。

几人不约而同的朝萧昀看去。

萧昀自从进了御书房之后就没吱声,任由霍文山声情并茂的做了一场戏,一直都是事不关己的冷着脸坐在旁边。

此时听见皇帝唤他,他便是一抖袍子起身,冲着皇帝躬身一揖“父皇!”

皇帝唇角含笑,冲他抬了抬下巴“今日霍家之事,说说你的看法吧!”

他的语气,称不上严厉,像极了寻常父子之间的闲聊,可是说出来的话,无形之中又分明带着一种压力。

赵贤妃是不明白皇帝怎么突然就转去跟太子叙话了,眼巴巴的看着。

坐在皇帝右手边的姜皇后就要镇定许多,依旧从容不迫的垂眸饮茶。

这一晚上,萧昀的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其实谁都不想理,可是他父皇问话,他却不能不回,只恭恭敬敬道“父皇虽无偏颇之意,却有慈父之心,为了保全皇姐的名声,今日之事,确实不宜大张旗鼓的再继续追查下去。”

霍文山带了个奴婢进宫顶罪,就跟打明牌一样,傻子都不信。

霍家那样的门第,家大业大,后宅管制起来都是甚为严谨有章法的,她们家的各院主子得要多无能,才能叫一个奴才上蹿下跳的折腾出这样一桩都牵连到皇宫内帏里的大事来了?

其实刚一开始听说霍文山带着个奴仆进宫请罪的时候,皇帝都气笑了——

这老头子是哪根筋搭错了,竟敢把这种障眼法公然玩到他的面前来了?

虽然他但凡只要还想维护临安公主,这事儿就一定会顺坡下驴,可是这个霍文山还真敢来给他摆这个台阶?!

而这整件事情的经过,萧昀亲眼目睹,知道的详情要比皇帝多得多。

只是他说出来的话仍有含蓄,心里是被霍家人恶心的不行了,也到底是还有些孩子气,嘴硬死不肯亲口承认。

“嗯!你能看得清楚就好。”不过这样的回答对皇帝来说也已经可以了,他满意点头,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叹息道“这个太傅,原是朕替你选错了,以前就只看到他治世的文章写得好,却没有亲自派人去考核他私下里的人品,险些将你引入歧途,这都是朕的疏忽……”

萧昀闻言,立刻就跪下了“父皇言重了,您这样说,倒是要叫儿臣惶恐了!”

姜皇后也吃了一惊,放下茶碗,起身道“是啊皇上,霍文山的人品有失又不是您愿意看到的……”

皇帝抬手制止她,仍是对萧昀继续把话说完“不过这样也好,经过这次的事,你也好以此为鉴,以后看人看事儿都详尽些,莫要再重蹈朕的覆辙了。”

他这番话都已经到罪己上了,萧昀还哪敢反驳,连忙应诺“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起来吧!”皇帝抬了抬手,突然斜睨了一眼立在后面的陶任之“朕记得霍文山有个儿子外放了?”

“是!”陶任之能在先帝驾崩之后继续呆在这个总管之位上服侍新主,自然有他独到的本事,当即上前一步回道“霍大人的第二子是两年前考取的进士,排名只在三甲末,后来好像是霍大人疏通了一点关系,外放出去了,现在正任甘州州判。今日入宫的霍常宇是他的第三子,也是两年前中的秀才,今年的春闱他再次应试了,昨天奴才刚看过陈大学士呈上来的名单,他这次好像是中了,排在二甲……约莫二十多吧。不过这两位都庶出,霍大人的原配夫人体弱,一直到前两年才替他产下的嫡子。”

皇帝略一点头“明日你往吏部尚书那里吩咐一声,这个霍……”

陶任之提醒“霍常宇!”

“嗯!”皇帝颔首,“把这个人从这次殿试的名单里直接划掉,朕就不见了,并且以后的科举中都永不录用。那个外放的,也着人去查一查,若是没有错处便罢了,如果也是个不规矩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那个霍文山,得是有多愚蠢才会觉得皇帝今天碍于面子下了他摆的台阶,他们霍家就没事了?

“是!”陶任之恭谨的应了,又退回远处。

赵贤妃听了这话,才觉得稍稍解气了些,和临安公主一同起身,跪下谢恩“臣妾/儿臣谢过皇上/父皇!”

皇帝笑了一下“朕替自己的女儿出气,有什么好谢的,都起来吧!”

姜皇后看一眼外间水漏,已经是二更天了,就想提议散了“皇上,时候也不早了,此事既然已有定论,莫不如臣妾等就都先行告退了吧,还有一些赏罚的事,明日等您得闲,臣妾再向您奏禀?”

皇帝的身体不好,为了今天的寿宴的确折腾得不轻,刚要点头,那边刚刚爬起来的赵贤妃却是火急火燎的突然说道“皇上,皇后娘娘,臣妾还有件事得急着同你们商量。”

姜皇后不悦皱眉“贤妃,今日……”

话没说完,赵贤妃已经上前一步,给皇帝行了个大礼道“皇上,臣妾知道您今日受累,不该再给您添烦了,可这件事却是等不得的。今天临安遇上这样的糟心事儿,虽说您是慈父之心,袒护了她,可此事多少与她的名声也是有妨碍的。”

赵贤妃话虽是抢着说的,却是字斟句酌的试探,期间一直在暗暗观察皇帝的脸色。

姜皇后左右为难,见皇帝又靠回椅背上,神色好整以暇,这才不再坚持。

赵贤妃虽然看见皇帝不接茬,但也不想放弃,还是挤出一个忧虑的表情继续说道“临安已经及笄了,本来如果不是遇到今天的事儿,再留她两年也无妨。可是现在出了事,以后万一不慎走漏了风声,多少是会影响她的婚事的,依臣妾之见,未免夜长梦多,还要请皇上做主,这就尽快将她的婚事给定了吧。”

这大晚上的,又刚经历过一场风暴,都还没缓过神来呢,自己的母妃就当面给她请婚?

临安公主吓了一跳,连忙扯住她的衣袖,小声劝道“母妃……”

赵贤妃却是不动声色的拂开她的手。

本来她也不至于这么火急火燎的,实在是被晚间黎薰儿的举动给刺激了。

定远侯世子武青林,就算没有今天的这一茬儿,以他的家世和品貌,拿来配自己的女儿,她们也是不吃亏的。

庆阳那母女两个可都不是什么善茬,赵贤妃是真的唯恐夜长梦多,甚至都等不过今夜就直接跟皇帝提了。

皇帝的眼睛眯了眯,又看了眼旁边的临安公主“临安的婚事现在定下也可以,只是——你有人选了?”

临安公主的确不明白赵贤妃怎么会这么着急就要替她定亲,今天霍家设局虽然的确是为了毁她的名声,逼她下嫁,可到底是没闹到尽人皆知的地步,而且这又毕竟是她一辈子的大事,她焦急之余又不好当众说什么,只急的脸通红。

赵贤妃却是换了一脸喜色,笑吟吟道“定远侯世子武青林,皇上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莫说临安公主大吃一惊,就是皇帝、姜皇后和太子萧昀都跟着齐齐一愣。

萧昀是第一个皱眉的。

姜皇后脱口道“你怎么就选中他了……”

倒也不是赵贤妃看上武青林有什么不妥的,而实在是事出突然,提前连点风声都没漏。

赵贤妃道“今夜临安被困火海,险些殒命,武世子舍命相救,就算是个不错的机缘吧。这些天臣妾本来就在琢磨着要给临安定婚事了,这不就现成的撞上门来了吗?那个定远侯世子,臣妾瞧着就是个极妥帖的人,何况今日他救临安脱险,两人之间都有了肌肤之亲了……”

她说着,就回头去拽临安公主,问道“临安,你觉得呢?”

临安公主一开始着急是以为自己的母妃为了遮丑想随便把她给嫁了,现在一听她提出的人选是武青林——

她一开始是没往这方面想,可赵贤妃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对武青林当然也是满意的,就越发的羞红了脸,不好随便答话。

赵贤妃则是欢欢喜喜的张罗,以为只要她抢占了先机,这事儿就板上钉钉了。

姜皇后虽然觉得这个事情赵贤妃提起的突然,倒是没找出把临安公主配给武青林这桩婚事里的错处来,只是皇帝半天没接茬,让她觉得不太对劲,便就转头看过去。

皇帝靠着龙椅,面上表情很是寻常,看不出太大的喜恶情绪来,只是手指轻扣着龙椅的扶手。

倒是萧昀不乐意了,拧眉道“婚姻大事又不是咱们一家的事,贤母妃都没问过武家和武青林的意思就贸然提起,怕是对皇姐的名声不好吧!”

赵贤妃已经相中了乘龙快婿,正是个势在必得的架势,对萧昀的泼冷水也是视而不见,只道“婚事嘛,自然是咱们自家人先商议一下,陛下若是觉得可以,那明日臣妾便请武家老夫人入宫来当面定下来就好。”

萧昀也说不上为什么,反正自从皇帝说过让他娶武昙之后,哪怕现在那桩婚事已经告吹了,现在他也是听见和那死丫头有牵连的事情就别扭,心里不痛快。

照着他的意思,是绝对不能让临安公主跟武青林成了的。

可他只是太子,皇帝还在位,临安公主的婚事轮不到他做主,就只能是自己去暗地里不痛快了。

皇帝一直也没给个准话,赵贤妃却心急火燎的,期期艾艾的又唤他“皇上?”

皇帝笑了笑,终于开了口,却是不痛不痒的给了赵贤妃一个当头棒喝。

“武青林就算了,换个人选吧!”他说。

众人又是齐齐一愣。

临安公主都顾不上害羞了,瞪大了眼霍的抬头朝他看去。

赵贤妃怔了怔,突然就有点发慌,她甩甩头努力的让自己保持清醒,再次确认道“皇上……您是不看好定远侯世子?”

皇帝莞尔“朕也不是不看好,只是你提得晚了些!”

赵贤妃的第一个反应是被庆阳长公主捷足先登了,可再转念一想——

当时庆阳长公主母女俩从华阳宫离开就直接出宫了,根本就没有机会来见皇帝,然后她们紧赶着就过来了。

“难道是定远侯世子已有婚约?”赵贤妃狐疑,只觉得兜头被一盆冷水泼下来,心都凉了半截,“他是订了哪家的姑娘?臣妾之前怎么没听说啊?”

如果是门第不怎么样的,还是有机会争取一下的。

皇帝却是再度笑道“他倒是没定亲……”

话没说完,赵贤妃又被绕了进去,一脸的茫然。

皇帝道“是早两个月皇后已经跟朕商量,要将武勋的嫡次女聘给太子做侧妃了,这门亲事私底下也跟武家定好了,他们家已经有个女儿攀上皇亲了,总不能什么好事儿都紧着他们吧?所以先来后到,临安就不能再许给武青林了。”

赵贤妃一开始还以为是武青林已经定亲了,却原来是这么个缘由,她倒是松了口气,再次打起精神道“这也没什么吧?他家嫁女儿也不耽误儿子娶亲啊,而且就算武家的女儿许了咱们太子殿下……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

她是一门心思的要给女儿找个好归宿,却没有注意到皇帝提起武家的婚事的时候萧昀的脸色就已经铁青一片。

皇帝在这件事上却是分外坚决,直接抬手否决了她的提议“总之这门亲事不成,临安是朕的女儿,难道还愁嫁么?京城里那么多品貌俱佳的名门子弟,比武青林强的多了去了,你重新选一个吧。”

“可是……”赵贤妃总觉得他这不同意的理由找得莫名其妙,还想坚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皇帝已经径自起身往外走,“行了,都先散了吧,折腾了一整天,朕也乏了!”

皇帝的龙体安康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大事,赵贤妃虽然心有不甘,却不敢在这上面忤逆,张了张嘴,想着来日方长,便只能先行作罢。

“臣妾恭送皇上!”姜皇后领着众人尾随皇帝出门。

皇帝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便缓了一步,执了姜皇后的手道“去你那吧,正要朕也有事要跟你商量。”

萧昀的婚事,因为武昙那个八字打岔,已经拖了一些时候了,皇帝自觉身体每况愈下,是得要尽快有个定论了。

联系方才御书房里皇帝的话,萧昀也立刻就猜到了他想和姜皇后商量什么,可是眼下天色已晚,他又不能跟去母后的寝宫,也就只能是想着等天明了。

一行人出了御书房就各自散了。

萧昀回东宫,帝后二人坐了辇车回正阳宫,赵贤妃同样是叫了辇车,带着女儿回华阳宫。

华阳宫的整个后殿付之一炬,已经是不能住人了,只是时间仓促之下,姜皇后也还没来得及安排她们移居别宫,所以这一晚赵贤妃就直接让临安公主睡在了她那儿。

母女两个回了寝殿。

赵贤妃吩咐宫婢们准备女儿的衣物首饰,又另外安排了人铺床、打洗澡水,等忙碌了一通转回来,就见临安公主无精打采的坐在外间的美人榻上发呆。

她走过去,挨着女儿坐下,握了临安公主的手上下检查她身上“怎么了?可是那会儿在火场里伤着哪里了?有哪里不舒服的快跟母妃说,我叫太医来给你瞧。”

“我没伤着哪儿,就是……”临安公主抬起眼睛看她,神色略显悲戚,犹豫之下,还是避开了她,起身走到一边之后才有些烦躁的说道“母妃你今天这么着急在父皇面前替我请婚,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赵贤妃一听她这嗔怪的语气,还哪有不明白的,当即也不急了,端起旁边桌上她没动过的茶慢慢喝了一口,然后才道“怎么,你是没看上那个武世子么?”

临安公主跟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蹭的就转过身来,满脸通红的直跺脚“母妃,您说什么呢?”

女儿家的名节重要,婚嫁的事是不适合拿来开玩笑的。

这个分寸赵贤妃是有的,便不再打趣,敛了神色冷冷说道“我是说你庆阳姑姑那两母女保不齐也正关起门来想好事呢。”

临安公主本来就是害羞,才不想听自己的母妃打趣自己的,此时闻言,便是蓦然一惊。

她张了张嘴,有些犹豫不定。

赵贤妃道“黎薰儿那丫头可不是个讲究的,今天当着咱们大伙儿的面她就敢跳脱到武世子跟前去搭讪,这意思你看不明白?”

临安公主今夜深受打击,那时候都还惊魂未定呢,确实是没有注意旁人。

此时被赵贤妃略一提点,她心中便突增几分紧迫感“母妃你是说薰儿她也……”

赵贤妃点头,目光有点冷,“母妃知道你懂规矩,你矜持,可撞上黎薰儿那么个东西……她可是随你姑母得很,不知道礼义廉耻怎么写的,一旦被她捷足先登了,错过了可就没机会了。”

临安公主揪着自己的手指,已经有些慌乱了起来。

赵贤妃拉着她重新坐下,正视她双目道“你就说吧,定远侯府的那位世子你到底喜不喜欢?”

也不是赵贤妃有多肤浅执着,而实在是京城名门子弟之中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多,那些个高门子弟,一个个平时看着人五人六彬彬有礼的,实际上是个什么货色,不扒开了他们的肚子看看谁也不知道,好不容易遇到武青林这么个人品好有担当的,不替女儿抓牢总觉得不甘心。

临安公主生平接触到的男人有限,再加上被武青林英雄救美,自然也是心仪的,这时候也顾不得矜持,只是疑虑,“可是父皇不是说……”

“我的傻女儿!”赵贤妃闻言,就直接笑了,握了握她的手道“你父皇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武家怎么想。”

临安公主不解。

赵贤妃道“你父皇说不同意,难道我就算了吗?就算太子要娶武家的女儿也不耽误咱们什么,你父皇不过就是不想给武家的恩宠太过,可是送上门的恩典,武家人又不傻,难道还有拒之门外的道理么?只要武家的人同意,这门婚事就能成!武世子今天为了救你,不是挂了彩么?明儿个一早我就差个太医过去给他治伤,这样的恩典,武家老夫人随后肯定要过来谢恩的,到时候我就探探她的口风,直接先跟武家老夫人在私底下把事情给定下来,到时候木已成舟,你父皇就算不愿意也得点头了。”

这样谋算自己的婚事,临安公主原是有些不屑也有些不齿的。

可如果她母妃的推论属实,黎薰儿也在虎视眈眈的盯着武家世子呢,那现在这一步就势在必行了。

“嗯!”稍稍克服了一下心理障碍,临安公主坚定的点点头,“我都听母妃的!”

“你就等着母妃帮你安排就是!”赵贤妃摸摸女儿的脸,又端起旁边桌上的茶汤喝了一口。

临安公主脑中不断回想着武青林的言谈举止,一开始她受惊过度,也没工夫细品,如今也是越想就越是觉得那男人英俊又神勇,想着就觉得胸口滚烫,心跳加速。

如果能嫁给他……

认真的思忖过后,她确定,自己其实是十分愿意甚至是欢喜的。

想到火场里遇险得他相救的那一幕,就不可避免的又想到黎薰儿,临安公主还是忧虑不已,忍不住又去扯赵贤妃的袖子“可是母妃,如果薰儿和庆阳姑姑也有此意,咱们在宫里,行事多少不如她们便利,万一让她们抢占了先机……”

“那她们还真占不着这个先机了!”赵贤妃呷一口茶,笑得颇为志得意满,“你忘了,刚刚在御书房里我已经当面跟你父皇提过你的事了,虽然他没答应,但这桩婚事到底也是我先提的,他都没没把武青林指给你……庆阳一向要强,她为了让黎薰儿嫁得体面,必然也是会向你父皇当面请旨赐婚的,你父皇都没有答应你,如果反而应了她,那不等于是抢了自己女儿的婚事给外甥女吗?他总得顾着你和我的面子,这样的事情,他做不出来的。所以如果换成是别人,在这时候我还担心她们会捷足先登,可是在你庆阳姑姑这里,这个先机我们已经占了,黎薰儿那丫头抢不得你的。”

皇帝对自己的子女们的确还是比较护短和宠爱的,赵贤妃的这一番分析,临安公主深以为然,也就放下了心来。

旁边的偏殿都没收拾,晚间母女两个同榻而眠,赵贤妃很快入睡,临安公主脑子里却一直浮现武青林的样子,有她惊恐无助时他突然披了一身火光冲进火场的,有他站在姜皇后面前不卑不亢据理力争的……越想就越是觉得心中雀跃欢喜,翻来覆去整夜未能入眠。

而与她同样一夜未能入眠的还有霍芸婳。

霍文山急怒攻心,在马车上就吐血昏了过去。

霍芸婳唯恐他死在自己面前,当场就吓傻了,好在霍文山做太傅以后为了进出宫方便就重新置办了宅子,霍府离着皇宫不算太远,她让车夫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府去,又第一时间就让门房去请大夫。

霍常宇提前骑马走了却没回府,霍芸好坐的轿子走得稍微慢了些。

彼时霍文山还瘫在车上,霍芸婳也不敢贸然挪动,只能叫人去请管家。

管家过来看了,又叫人去抬软轿出来。

霍芸婳脸上被赵贤妃踹过之后,别的皮外伤都还好,可是鼻梁那里钻心似的已经疼了一晚上了,她又怒又累,既然霍文山已经有人接手了,她就只吩咐了管家一声等大夫来了顺便请过去给她看看,就先进去了。

霍芸好到家的时候,正赶上管家带着几个下人手忙脚乱的把不省人事的霍文山往软轿里塞。

“父亲这是怎么了?”霍芸好下了轿,拧眉问道,声音里也带了显而易见的疲惫。

其实真要算下来,今天宫里出的事她虽然全程在场,可是在霍家的这些人里头,她却是受到冲击最小的那一个,全程基本上不用参与,只是跟在旁边看全家人演戏。

可是这时候,她看上去的精神状态却连霍芸婳都不如。

管家转身给她行礼“二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已经进去了,说是老爷在回来的路上突然晕倒了,门房已经去请大夫了。”

霍芸婳拧眉看了霍文山两眼,也没凑到近前查看,只道“那就赶紧把父亲送回房去吧!”

“是!”管家挥挥手,示意小厮把轿子抬进门,自己跟在霍芸好身后举步上台阶,见她神情恹恹的,就关切道“二小姐是不舒服么?瞧着脸色不太好。”

“没事,只是有点累着了。”霍芸好道。

她出宫的时候在霍文山面前还打起精神装一装,这时候就连装都懒得装了,说话也很敷衍。

“那二小姐就早些回房休息吧。”管家见她不想说话,也是识趣,进门之后就又点了个门房,“夫人还没睡呢,老爷回来了,去告诉夫人一声,请夫人过去看看,一会儿大夫就到了。”

田氏的身体不好,为了静养,早就从主院搬了出去,住在东边一个比较僻静的院子里,主院就霍文山一个人住。

“是!”那婆子应声,就要往后院去,却被霍芸好喝住了“站住!”

她的心情不好,故而语气就很重,这一声厉喝听着挺有点下人,跟平时沉默寡言、内敛安静的二小姐完全不一样。

那婆子吓了一个哆嗦,当即顿住脚步,有些不明所以。

管家连忙快走两步,追上来解释“二小姐,是之前宫里来人惊动了夫人。夫人知道老爷进宫去了,不放心,特意嘱咐小的,老爷回来了一定要去告诉她,说她不睡,等着您和老爷呢。”

霍芸好今天看上去是真的脾气不好,眉头一直也没舒展开,她冷冷的看了管家一眼就转头吩咐南栀“你去雅芳斋走一趟,告诉母亲宫里的事已经解决了,我和父亲都安全回来了,让她早些睡,明儿个一早我再去看她和弟弟。”

夫人的身体不好,本来就不经事儿,要是知道老爷又吐血晕倒了,指不定要跟着受多大的惊吓呢。

自家小姐的意思南栀是明白,当即就慎重的点点头“奴婢知道该怎么说。”

说完,就先小跑着去了。

管家这才反应过来,便有些惶恐和过意不去,面有难色道“二小姐,小的只是没想这么周到,再加上是夫人吩咐……”

“我知道了。”霍芸好这会儿是没力气跟下人计较太多,只道“我今天确实是有点不舒服,就不陪着父亲等大夫了,主院那边你去盯着吧,回头大夫看过了,如果父亲还好,就不用过去告诉我了,凡事都等明天天亮再说,若是父亲的状况不好,你就去喊我。不过你吩咐下去,今夜任何人不准往母亲院子里传话,敢去惊动母亲的,我绝不轻饶!”

“是。小的有分寸的,定不会扰了夫人休息。”管家恭恭敬敬的应了。

田氏虽然体弱,但是人还不算太傻,就算身子再不济,府里的中馈也一直都是自己亲自把持的。

这两年霍芸好渐渐大了,已经开始替她分担,霍文山也许还不清楚,可府里的管家和管事们都心里门儿清,现在霍府的家几乎已经等于是二小姐在当了,所以对她一直都十分的客气尊重。

至于霍芸婳——

她虽然事事拔尖儿,可是和霍文山一样的心大,一直以来心思就没在这内宅之中,都没反应过来要往管家这种“小事”上掺合。

霍芸好吩咐完管家,就径自往后院去。

管家见她脚步沉重,不免有些担心,就冲着她的背影道“小姐不舒服,一会儿大夫来了,可是要小的请过去给您瞧瞧。”

“不用了!”霍芸好头也没回的答应了一句,渐行渐远。

霍文山最近一直在养病,所以跟霍府附近的那家医馆算是常来常往了,大夫来得很快,先去给霍文山诊治施针,又开了定惊安神的汤药给他服了,直接让他睡着休息,省得醒了再胡思乱想,然后就被等在那里的秋凝带去了霍芸婳那。

南栀是去雅芳斋传了话安抚好田氏,回去之后就又被霍芸好给打发来了霍文山这里盯着,等听了大夫诊断的结果,确定他只是急怒攻心造成的临时病症之后就跑回去给她家小姐复命了。

彼时霍芸好已经被下面的丫头服侍着,泡了热水澡,上床歇了。

南栀知道她晚上从宫里出来之后情况就有些不对劲,晚上值夜都没敢睡在外间,直接在她床边的脚榻上打地铺守着。

霍芸好这一觉睡得确实极不安稳,断断续续的一直在做噩梦,四更左右的时候突然哇的一声尖叫,猛地惊坐而起,手抱着双臂一摸才发现整个寝衣都被冷汗湿透了。

“小姐!”南栀被她惊醒,蹭的就跳上床,先是一把抱住了她,这一抱才发现她全身筛子似的在不住的抖,“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是被子盖薄了吗?”

霍芸好也不想抖,可是试了几次也控制不住,最后只是颤声道“南栀……去……点根蜡烛来!”

南栀不放心她,可这黑灯瞎火的更糟糕,于是就赶紧跳下床去点了桌上的蜡烛拿过来,放在了床头的小几上。

灯光映进床帐里,她才看清楚抱着手臂坐在床上的霍芸好浑身上下大汗淋漓,水洗一样。

“小姐?”南栀顿时吓得语无伦次起来,呆呆的站在床边,不知所措,“怎么出这么多汗?这……这天也不热啊!我……我给您拿衣服来换。”

南栀跑出去打温水,又翻了干净的寝衣过来,帮着她把身上擦洗干净了又换了衣裳。

霍芸好总算是不抖了,可是手脚冰凉,脸色又苍白得看着十分吓人。

南栀心神不定“奴婢还是去请大夫吧!”

转身要走,却被霍芸好一把拉住。

南栀回头,霍芸好抬眸对上她的视线,突兀的就来了一句“南栀,我杀人了!”

她力气虚脱,声音听起来沙哑无力。

“啊?”南栀瞪大了眼,一时只以为自己幻听。

霍芸好松开她的手,又缩回被子里,先用被子把自己裹好,然后又在被子底下把自己抱成一团,目光空洞的盯着屋子里的某一角继续说“今天晚上,在宫里,霍芸婳和霍常宇买通了华阳宫的一个嬷嬷,想要设计临安公主,可是被定远侯府的世子和二小姐识破了,我趁乱把那嬷嬷迷晕推下了水。”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语调虽然乍一听还很平静,无波无澜,可如果细品就会发现声音虚浮空荡,还带了隐隐的颤抖。

南栀一开始以为她是魔怔了,在说梦话,可越是听到后面就越心惊,最后就眼睛瞪得老大,张了半天嘴,最后竟然是气哭了,一屁股坐在床沿上,骂道“您是不是傻啊?好端端的为那大小姐去出什么头?她愿意作死你就让她去死……现在……现在可怎么办啊。”

骂着骂着,又愁哭了。

她家小姐杀了人……这是闹着玩的吗?万一被查出来……

“我不是为了她,我是为了我自己做的。”霍芸好也很崩溃,这时候却不想哭,只仍是很理智也很平静的陈述“父亲早就被对权利的渴望遮了眼,这些年里,他不遗余力的培养霍芸婳,意图利用她魅惑君上来弄权,这种执念是改不了的。今天,霍芸婳闯下了弥天大祸,触怒皇室的后果,是会连累全家的,而且她若是不成了,就算霍家的其他人能侥幸免于被连坐,事后父亲还不得推了我去填这个窟窿?我不想做他的棋子,而且母亲怎么办?弟弟还那么小……所以,我就算再不想帮她遮掩,也得帮她遮掩。”

她再次抬起头,握住了南栀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坚定的说“南栀,我不后悔做了这件事,只是……我只是心里害怕,如果我不找个人说出来,我觉得我可能会疯掉。”

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夜之间突然用了这双手去杀人,换做是谁也会被瞎疯吧。

霍芸好不知道她是怎么有力气一直撑着回来,到这时候才彻底崩溃的。

她的眼里蓄了泪,烛火之下盈盈颤动,只是却一直隐忍克制,没有让眼泪掉落。

南栀是从小跟着她长大的,最能理解她的处境,这时候也只剩干着急,抓着她的手道“可是……可是现在怎么办啊?万一要是被人查出来……”

“应该……不会再有人去查了吧。”霍芸好道。

皇帝明显是要维护临安公主的名声,既然都已经处置了霍文山带过去的所谓“真凶”,也许以后都不会再待见霍家的人,但是起码今天的这件事,应该是不会再翻出来详查其中细节了。

她的脑子还算清楚冷静,正是因为想通了这些关节,所以这时候倾诉完了之后其实已经可以慢慢平复下来了,只是嘱咐南栀“我今天跟你说过的话,你就当做了个梦,听了就忘掉吧,以后也不要去想了。”

“奴婢知道轻重的!”南栀服侍她重新躺下,看见她还没有恢复血色的脸,仍是忍不住的担忧,“小姐您真的没事了?”

霍芸好摇摇头,给她一个笑容“没事了!睡一觉,明天就好!”

南栀替她掖好被脚,仍是睡在她床边,后半夜也没敢再熄灯,次日一早起来,却发现霍芸好发了烧,后面断断续续的病了有小半个月才好。

当然,这都已经是后话了。

时间还是倒回皇帝寿辰次日这一早。

事实上,庆阳长公主母女的动作远比赵贤妃想象中的更快,次日一早就直接登临定远侯府来拜访了。

因为头天晚上老夫人晚归,一直住在老夫人院里的武青睿就被孟氏直接抱回了自己的院子,这天早上,老夫人起得比平时稍微晚了半个时辰,武昙正陪着他挑首饰梳妆等开饭呢,院子里秦管家就亲自过来了。

周妈妈正带着丫头们在正厅的圆桌前摆饭,一抬头见他进了院子,面色还十分焦灼,就觉得不妙“这大早上的,你怎么过来了?”

“老夫人呢?”秦管家道,确实是有点无措,“快进去通禀一声,庆阳长公主府递了拜帖,长公主亲自到访,眼见着就要到门口了,我来问问,这人是要请到花厅还是直接迎到老夫人或是夫人处。”

说话间,老夫人刚好被武昙扶着从里屋出来,闻言,就皱了眉头“庆阳长公主?我们府上跟她平日里又没什么来往,她怎么就登门了?”

秦管家将拜帖和一份礼单一起呈上“说是世子昨夜在华阳宫救下了长平郡主,长公主携女特意登门道谢的,合着拜帖一起还有一份分量不轻的礼单。”

“她那样的身份,道谢的话,派个人来不就成了?”老夫人喃喃自语,一边翻开拜帖和礼单,大致的一看就惊了一下,“这份礼……这也太重了吧?”

武昙凑过去瞄了眼,回想了一下昨天在华阳宫那两母女的举动,就心里有数。

她撇撇嘴,先转头去问周妈妈“我大哥呢?还没起吗?”

“世子说他有点事要去兵部一趟,天刚亮就走了,还特意让人过来说吃早饭不用等他了。”周妈妈道,却是不解,“二小姐要找世子?”

“呵呵……”武昙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我不找他,我怕别人登门找他,先问问,他要是在家的话就赶紧送个信让他先出去躲躲。”

------题外话------

哎呀呀,突然发现芸好妹纸单独提出来完全有做女主的潜质嘛,可以写个蛮有看头的小宅斗了,这么好的人设,放在这里打酱油,浪费了嘤嘤嘤~

嗯,上架的第一章,万更,是个好兆头,这章里突然发现芸好妹纸这主仆俩蛮有意思的,一发不可收拾,写多了点笔墨,所以昙子妹和皇叔戏份被突然变后妈的亲妈给砍了,明天看看尽量给大家都拖出来溜溜,么么哒~

第067章 前赴后继,喜事连连

老夫人等人一头雾水,不约而同的看向她。

厅中还有丫鬟们在,老夫人就又顺手把武昙扯回里屋问道“昙丫头,这事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武昙耸肩,调侃“大概就是英雄救美,以身相许什么的吧。不过昨天被大哥顺手从火场里拎出来的人又不止她一个,就算想从其中给我挑个大嫂出来,也不是非得挑她家的吧?”

老夫人着是意外“你是说……”

庆阳长公主看上了自家长孙?

武昙道“那位长平郡主闺名是唤做黎薰儿吧,昨夜在华阳宫,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她就主动和大哥搭讪来着,好像是有那么点儿意思吧。我本来就只是随便猜的,可是现在庆阳长公主都打着道谢的旗号亲自登门了,那我可能是真的猜对了。”

的确,就算武青林对黎薰儿有救命之恩,庆阳长公主身为皇族,身份贵重,直接备份礼物让府里的管家送来也足够了。

现在她亲自登门,如果武昙说的是真的,她是另有目的话就麻烦了。

老夫人看上去有点忧心忡忡。

武昙不禁奇怪“祖母您怎么了?大哥这个年纪,本来也是早就可以议亲了,有人看上您的嫡长孙,您还不乐意啊?”

老夫人瞪她一眼“你懂什么?庆阳长公主的为人最是霸道,而且她又不是什么寻常人家,如果她真有此意,搞不好以后是要结仇的。”

武昙和庆阳长公主没有过接触,昨天是第一次,她当面奚落霍芸婳,又看临安公主的笑话不嫌事儿大,那模样确实是看着刻薄不讨喜,这倒是真的。

这么一想,她也就不再嬉笑打趣,稍稍敛了神色道“那祖母是已经确定不看好长平郡主了?”

老夫人眉头深锁,倒是不瞒她,直言道“这样的人家还是少招惹为妙。”

老夫人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不喜欢谁就是不喜欢,至少在武昙面前她是不会假惺惺的强行遮掩。

可是这庆阳长公主是哪里碍了老夫人的眼了?武昙有些纳闷,正走神呢,老夫人正要出去,见状就又想起了什么,问道“还是你大哥有跟你说过什么?”可别是自家孙子会对那黎薰儿有意吧?

“哦!”武昙回过神来,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指的什么,赶紧摇头,“没有!大哥什么也没说。”

老夫人暗暗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完,就当先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武昙越发确信,老夫人不喜庆阳长公主母女是有内幕的。

不过这会儿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见老夫人出去,她也赶紧跟上。

秦管家还是神色略焦灼的候在那里,见老夫人出来,再次询问“老夫人,庆阳长公主和长平郡主登门,您看您是要亲自招待她吗?”

“嗯!”老夫人叹了口气,给周妈妈使了个眼色,“桌子先撤了吧。”

然后又转向秦管家“你快去大门口迎客吧,到时候直接把人请到我这来。”

“是!”秦管家领命而去。

本来孟氏是武家的主母,掌管府里的中馈,又是有正式诰命册封的侯夫人,庆阳长公主这样的女眷登门拜访,完全可以交给她去招待的,可人家是冲着世子武青林来的,秦管家就不能越着老夫人去孟氏那里禀报了。

而现在,听武昙说可能是黎薰儿看上武青林了,事关自己长孙的婚事,老夫人就更不会交给孟氏随便招呼了。

周妈妈带着丫鬟们把刚摆上桌的饭菜都撤了,又忙着去准备瓜果点心。

老夫人在家穿得比较随意简便,也不怎么喜欢戴首饰,现在要会客,总要顾及侯府的脸面,武昙就陪着她回去重新挑了两样贵重些的首饰又换了身衣裳。

祖孙两个刚到西暖阁里坐下,外面周妈妈就打开帘子,亲自把庆阳长公主母女请了进来“公主殿下和小郡主请进。”

庆阳长公主的打扮一如昨天,华丽异常、毫不低调。

进门就笑吟吟的打招呼“本宫贸然打扰,老夫人莫怪。”

君臣有别,老夫人也是要下地给她行礼的“长公主大驾光临,定远侯府蓬荜生辉,我这腿脚不利索,没有亲自相迎,是老身怠慢了。”

庆阳长公主赶着上前两步,拦下她的动作“老夫人年高德勋,又是父皇亲封的一品诰命,再怎么样本宫都是晚辈,您就不要跟我客气了。”

武昙也跟在老夫人身后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庆阳长公主还握着老夫人的手,满面含笑的看了她一眼“免了免了!老夫人,您这个孙女儿本宫昨日就见过了,不愧是出身将门,性格爽利,为人又刚正,很合本宫的眼缘。”

昨天没见她怎么待见自己的,今天当着老夫人的面就这么洋洋洒洒夸上了。

武昙知道她不是冲着自己,所以就面上扬起笑容,冲她笑笑,也不接茬。

而她这样亲亲热热的模样,也确实让老夫人揪心——

对比这位公主殿下平日里的作风,真的是说她不是别有企图都没人信。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老夫人想着武昙之前提醒她的话,心里不由的暗暗叹气,只道“长公主请坐吧,舍下简陋,还请您海涵。”

庆阳长公主和她分别挨着炕桌两边坐了,然后就抬手招呼跟着自己一起进来的黎薰儿“薰儿来,给武老夫人请安。”

“薰儿见过老夫人,祝老夫人福寿安康。”黎薰儿上前,大大方方的屈膝行礼,语声清脆,面上带笑,娇俏可人。

老夫人点头微笑“这就是长平郡主啊,这样貌真是随了长公主,和您十几岁的时候起码像了有七八分吧。”

“难得老夫人还记得本宫当年的模样。”庆阳长公主扶了扶鬓边,似是有些感慨,高高兴兴的说笑,原是想顺着话茬儿再套套近乎,老夫人却不想再跟她寒暄浪费时间了,直接就不动声色的切入正题“昨儿个宫里的事我也是方才问起,昙丫头才同我说的,不过就是我那孙儿举手之劳的事,长公主不必放在心上,更不用特意跑这一趟的。”

这么大的一件事,武家这两兄妹居然回来都没有邀功跟老夫人交代?

庆阳长公主闻言一愣,看了眼规规矩矩坐在下首椅子上的武昙,然后才飞快的调整好表情道“老夫人别这么说,本宫就薰儿这么一个女儿,对武世子来说是举手之劳的事,对我们母女而言可是天塌下来的大事。昨日宫中人多口杂,本宫也不好多说什么,这不,今儿个特意带着薰儿过来,想要当面谢谢武世子的救命之恩。”

虽然明明知道武青林不在,她说着,也是故意四下里张望了一眼。

拜帖上写得清清楚楚,她们是来给世子武青林道谢的,按理说武家的下人是应该去把武青林也一起请过来的。

庆阳长公主不确定这老夫人是有心还是无意,只不过她此行目的明确,哪怕是当场做戏也半点不含糊的。

这居然,还是要见武青林的?武昙看在眼里,这才突然意思到这两母女难缠,老夫人之前的担忧不无道理。

对庆阳长公主的暗示,老夫人心生不悦,面上不动声色的继续微笑“长公主说什么谢不谢的,就折煞那孩子了,而且他今日不在府中,就不劳长公主亲自相见了。”

这么巧武青林不在?坐在庆阳长公主身边的黎薰儿难免失望,不由的低下头去揪衣角。

庆阳长公主拿手肘推了推她。

黎薰儿接到暗示,这才连忙调整好心态,重新起身走到当前,乖巧的笑道“老夫人,我母亲备了一些礼物,可那是她的心意,毕竟昨天承蒙相救的是我,头次登门,我也给老夫人准备了礼物,礼物虽薄,但是我的一份心意,还请老夫人不要嫌弃。”

她转头,给自己的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头转出去,片刻之后就从院子里领进来另外的三个丫鬟。

黎薰儿先是示意前面两个鬟把抬着的大食盒放在炕桌上一层层打开“头次来拜访老夫人,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听说老夫人是苏杭人,苏锦记做出来的苏杭糕点最为地道,这是薰儿今早亲自过去买的,请老夫人笑纳。”

那食盒一共三层,每层四个碟子,里面都摆着各式精致的点心,食盒一打开,甜糯的气息就缓缓的在屋子里散开了。

周妈妈暗暗咂舌,不由的深深看了她一眼。

定远侯府这样的高门大户,荣华锦绣都不缺,金银之物,一则不定能入老夫人的眼,二则也未必真能讨得老夫人的好感,而黎薰儿选的这份礼物算是另辟蹊径了。

这个阵仗,就连武昙看着都隐隐有些佩服她的用心了。

只不过,她也知道,黎薰儿这马屁虽然拍得精准,但今天指定不灵。

老夫人离家几十年,深居在这京城侯府之中,若是换个别的场合,未必不会被黎薰儿这用心良苦的一食盒点心收买,可是——

他的宝贝嫡长孙可不止这个价啊!

黎薰儿面上笑容甜美讨巧,势在必得。

可是等来等去,那食盒老夫人倒是示意周妈妈收了,面上却只是寻常礼貌的笑容,并没见特殊的欣喜,只道“有劳郡主费心了。”

这老太婆,居然这样的不易讨好?

这份礼物送出去,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黎薰儿心中已生不悦,面上却尽量不显,仍是甜甜的笑道“老夫人是长辈,孝敬您是应该的。”

说着,她又回头从另一个丫鬟的手中接过一个锦盒,这一次,笑容之间就多了几分腼腆的还是送到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一愣——

这送礼还一茬一茬的没个完了?

正在纳闷,黎薰儿又道“这份礼物是送给武世子的,既然世子不在,就也劳烦老夫人代为转交吧,算我谢他昨日的救命之恩。”

锦盒是盖上了的,盒子不大不小,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老夫人不想替武青林随便收她的礼,就要推辞“这就……”

黎薰儿却早有准备,抢先将锦盒放在了桌子上,屈膝福了一礼“谢过老夫人!”

本来就不算什么大事,而且她话都到这个份上了,老夫人反而不好过分拒绝了……

正在犹豫,一直坐在旁边椅子上喝茶的武昙突然起身走过去,一把抢过那盒子,笑嘻嘻的就当场打开了“我看看郡主送了我大哥什么贵重的礼物!”

黎薰儿本来想要阻止,可是没能抢过她。

不过她倒是也不太有所谓,并不在乎武家的人提前先看到里面的东西,见被武昙抢了,也不再不顾身份的去夺。

武昙将那盒子打开,却没想到那看着挺大的一个锦盒里只端端正正的叠放了一方绣帕。

武昙当场就将绣帕扯出来抖开,帕子的选料和大小来看,确实是适合男人用的,只是帕子一角绣的却是一株粉绿相映的并蒂莲。

老夫人一见,当场就是脸色微微一变,正要说话,武昙已经欢欢喜喜的抖着帕子笑道“哎呀,郡主你这份礼物是要送给我的吧?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昨天就因为路上萧樾找茬,这黎薰儿就拈酸吃醋的挤兑她,说实话,她对黎薰儿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只不过她大哥的婚事不该是她插手的,所以一开始就没在老夫人面前上这个眼药,可是老夫人都一再暗示拒绝了,这母女两个还一门心思的搞这些东西出来,她就着实是恶心了。

黎薰儿也是个未嫁的姑娘家,他要是当面送帕子去跟武青林示好,武昙只会佩服她的勇气,可是现在——

偷摸的把别有寓意的绣帕藏在盒子里,还想设计借老夫人之手直接替武青林收下?

说白了,她这举动真的跟霍芸婳和霍常宇拿情信栽赃临安公主的手段一样的下作恶心人!

武昙一边说着,一边已经顺势将那帕子往衣袖里塞。

庆阳长公主脸上笑容已经散尽,只觉得武家的这个姑娘咋咋呼呼的太没教养,就去看老夫人,等着老夫人开口教训,不曾想老夫人直接端起茶碗垂眸饮茶,不仅对此视而不见,甚至好像还有个纵容的意思?

庆阳长公主心生怒意,张了张嘴,才要发怒,黎薰儿却是抢先她一步,毫不客气的一把就将那帕子又从武昙手里抢了回去。

站了满屋子的婆子丫鬟们看得目瞪口呆——

庆阳长公主的奴婢在想武家小姐太不讲究了,定远侯府的仆从们又在咂舌这长平郡主是要当场掐架啊?

武昙是没料到黎薰儿会当场把那帕子抢回去,没有防范,就真被她把帕子从手中抽走了。

黎薰儿将那帕子拿回去,重新低头折好,一边直接说道“武小姐你搞错了,这方帕子是我亲手绣了要送给武世子的,不是给你的!”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居然半点也没有难为情的意思。

一屋子的人,再次被震得不知所措,包括庆阳长公主府的人在内,都用见鬼一样的表情看着眼前趾高气昂的黎薰儿。

这位长平郡主是疯了吗?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自己拿来送给武世子?现在被武家小姐无意间抖出来,给了台阶还不下,自己就把话说在了明面上了……

一屋子的奴婢都觉得,她们以前对“高门贵女”四个字可能是产生了什么误解。

一个个正在风中凌乱的时候,底线就再次被突破——

被抢了帕子的武家小姐一个不高兴又冲上去,将那帕子从长平郡主手里再度扯走了……

黎薰儿手下一空,当场恼羞成怒,这回没有缓冲,直接嚷了一声冲上去就抢“还给我!”

武昙已经有了防备,略一闪身,就让她扑了个空。

庆阳长公主将手里茶碗一扔,蹭的就站了起来,怒喝道“你干什么?”

黎薰儿一个踉跄,冲出去好几步,等到稳住了身形再转身,就是面红耳赤的对武昙怒目而对。

武昙压根没理站在身后的庆阳长公主,只冲黎薰儿扬了扬手里的帕子,先发制人“郡主说是要来道谢的,昨天你们几个被困,可是我和我大哥一起帮着各位脱困的,甚至于如果再要严格说来,霍太傅府上的二小姐也有搭把手,你要谢就得谢我们三个,不是吗?”

黎薰儿有备而来,只为拿下武青林,是真没想过这一茬,更是从没把这个武昙看在眼里。

一开始武昙挑事儿,她还不甘示弱,可是这丫头开口就这么刁钻,反而堵得她一时无法接茬。

庆阳长公主也是有点应接不暇——

昨天救人的主力是武青林,她们来谢武青林是客套,是礼数,送什么说什么,武家人收着就行,哪有人会像是武家这个二小姐一样讨债似的跟人要感谢的?

可偏偏——

这个死丫头虽然强词夺理,还真的字字在理的把理都夺了去,堵得她们母女都脸上无光。

黎薰儿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气,被武昙直指鼻子一顿数落,按照她的性情直接就该一个巴掌甩过来了,可是这个死丫头偏偏是武青林的亲妹妹,她又不能动手,盛怒之下全身乱抖,最后只咬牙切齿道“昨晚天太黑,我没看清。”

本以为她都妥协了,武昙也该适可而止,没曾想武昙又顺杆爬了一步,直接又拿话堵她“郡主没看清,那我告诉您。其实昨天我大哥以为被困火海的是我,这才冲进去的。当然,他男儿义气,就算后来发现被困的是你们几位也不会见死不救。咱们且不说后来助您几位脱困我也有出力,单就从这事情的因果来说,真相就是——你们之所以会被救,纯属沾了我的光。我们武家是做了好事,你谢这是情分,说明你有这份心,你不谢我们也不强求。现在郡主你一番好意登门,正好你带过来的礼物我也很喜欢,这不应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除非——你不是诚心感激我们的救命之恩!”

见过不要脸的,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她武昙又不图黎薰儿的一点感激,毕竟她就只是担心她大哥,帮着救人也是顺便,可是现在这个女人登门,说是道谢却毫无诚意,搭理她一下都没有,分明就是打着道谢的旗号来讹人的!

救了你你还讹上我们了?这就怎么都不能忍了!

武昙这话一绕,直接把武青林救人的功劳全部大言不惭的揽到了自己身上,并且最后还咄咄逼人,摆了黎薰儿一道。

黎薰儿被她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瞪着眼指着她半天,素来自诩伶牙利嘴,可今天在这个武昙面前,她居然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嘴了。

庆阳长公主是受不了这个气的,顿时恼怒的一拍桌子,怒喝道“你这个丫头怎么这样不懂规矩?这里有本宫和你祖母在,什么时候轮的上你在这巧舌如簧的乱说话!”

她是长公主,就算不是皇帝嫡亲的妹妹,身份也在那摆着。

武昙虽然自认为颠倒黑白的本事对付她绰绰有余,可到底顾及身份也得给她面子,于是回转身去,恭恭敬敬的屈膝一福,面上还能挂着纯真无邪的笑,学着黎薰儿方才讨好老夫人的样子甜甜的道“长公主莫怪,您知道的,臣女出身将门,书读得不多,就只认是非对错,就是这么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有话都是当面说的。”

等于是把庆阳长公主进门恭维老夫人时夸她的那番话原封不动的回敬了。

庆阳长公主被她噎得半天吐不出一个字,简直七窍生烟,一张脸也黑成了锅底灰。

老夫人是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坚决不肯让武青林和黎薰儿扯上的,虽然知道武昙这么闹有些过,也没阻止,这时候才重重的放下茶碗,严厉道“不准没规矩!”

说是斥责,却是一句重话也没说,甚至说完了,都没有对庆阳长公主交代一句。

“是!”武昙从善如流,转手将那帕子扔回公主府婢女还捧着的托盘上,“既然郡主不是诚心感谢,这所谓的谢礼也没什么意思了,您拿回去吧。”

到了这个地步,黎薰儿就是再不要脸皮,这帕子也没办法再往武青林那里塞了。

眼见着她精心绣了一整晚的帕子就这么被武昙当破布一样的随手丢弃,黎薰儿两眼充血,简直要发疯。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了庆阳长公主的胳膊,委屈道“母亲!”

母女两个的脸色,是一比一个难看。

反正不该得罪也得罪了,老夫人就暗暗提了口气,再次开口道“我这孙女儿说话不中听,长公主莫怪,事实上真的是您客气了,这样吧,这一篮子点心老身收下,就当领了您的心意,别的礼物太贵重,我便不留了。公主府家大业大,想必您府中也是甚忙,我就不留您用饭了。”

这居然,是个逐客令?

庆阳长公主母女互相对望一眼,都没有想到她们今天来武家会遭遇这样的待遇。

黎薰儿气得眼睛通红,直想哭。

庆阳长公主也是怒火中烧,虽是恨极了武家这一家子不识抬举的,但是被人冷落挤兑成这样,她已经咽不下这口气了!

“武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庆阳长公主也不赔笑脸了,直接端出来她平时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做派,慢条斯理道“既然你武家一门都是直来直往的爽快人,那本宫也就有话直说了。其实今天登门,道谢只是其一,另外还有一件喜事想与老夫人定下来。”

她这话说的,可谓霸道至极,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了,直接就说要定下来。

老夫人心里猛地一突,“长公主……”

庆阳长公主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抢白道“贵府的世子文武双全,本宫看着甚好,我知道他尚未许亲,刚好薰儿与他年龄也相配,本宫愿意做这个主,将薰儿下嫁于他,结咱们两府的秦晋之好。您看看,选哪个吉日差媒人往本宫府上走一遭?”

这一番话说完,所有侯府的仆从们都惊了。

这母女两个的脸皮——

当真是叫人叹为观止了!

庆阳长公主盛气凌人,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来——

她是料定了就算武家老夫人再不情愿,这番话她当场说出来,对方也不能不给面子。

老夫人脸色铁青,是真被气着了,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压下心头怒火,不卑不亢的冷声道“长公主说笑了,老身替我那孙儿谢过贵母女的厚爱,只是我那犬子不在京城,孙儿的婚事老身不能做这个主,便允不得您了。”

若是换做别人,买卖不成仁义在,老夫人也不至于拒绝得这么干脆不留情面。

可这庆阳长公主母女咄咄逼人在先,今天要是不把话说绝了,只怕还真打发不了他们,甚至于后续都可能被她们咬住不放,惹出一身的麻烦来。

黎薰儿自觉颜面无光,即使她再胆大骄纵,这时候也委屈的哭了起来“母亲。”

庆阳长公主心中的火气更是一拱一拱的往上冒,死盯着老夫人冷冷的道“虽说历来儿女的婚事听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父母能做得了主的,你这个做祖母的做主更不在话下,今日本宫好意将女儿下嫁,你这百般推诿,到底是做不得主,还是根本就是在找借口?你看不上我公主府的门第?那本宫倒是想要知道,你到底是想给武青林配个什么样的?难道就只有公主才配得你武家的世子吗?”

眼见着武家是不卖她这个面子了,她岂能心中不恨?

可是黎薰儿生得不差,她公主府的门第又摆在那,这样的好亲事武家都要拒绝,她就只能理解成武家是想攀高枝,这才看不上她的女儿的。

再加上昨天看赵贤妃那样子,明显也是动了心的,今天既然武家让她没脸,结不成亲,她自然也不会让武家称心如意,于是便恶语相向,尽其所能的使用激将法,要趁赵贤妃还没来得及动作之前先套出武家老太婆的狠话来,逼她说出不会让武青林尚公主的承诺。

总而言之原则就一个——

她女儿得不到的,也不能让赵贤妃称心如意!

当然,最重要的是让嫌贫爱富的武家鸡飞蛋打!

她这口无遮拦的咄咄相逼,当真是把老夫人气了个够呛,跟着将茶碗一撂,站起身来刚要说话,门外就笑吟吟的走进来一个人。

“长公主这话说得可叫武老夫人怎么接啊!”走进门来的,居然是赵贤妃身边的祁姑姑。

老夫人私底下没和赵贤妃来往过,自然认不得她身边的人,武昙却是知道的。

今天这客人一波接着一波,她大哥真的很受欢迎呵……

老夫人见此人穿着宫里大宫女的衣裳,言谈举止又颇大气,直接就敢怼公主,一时虽然没能料中对方的具体身份,却也能猜出个大概来了,只是纳闷——

宫里来人,秦管家怎么没通报一声就直接把人放进来了。

而事实上并非秦管家玩忽职守,是祁姑姑奉命前来,一到武家门前看见公主府的马车就知道她家主子想的事儿恐怕是被别人捷足先登了,于是就勒令门房的婆子直接把她带过来了。

门房的婆子哪敢得罪宫里的掌事姑姑,虽然知道不妥,也只能是这么做了。

祁姑姑进门,见老夫人困惑,就先恭恭敬敬的给她见礼“奴婢祁芳,是贤妃娘娘手底下的掌事大宫女,贸然登门,还望老夫人恕罪。”

老夫人自然不能怪罪,却也对她的突然到访本能的存了戒心“原来是祁姑姑,怠慢了。”

祁姑姑已经转向庆阳长公主母女,很是敷衍的屈膝一福“奴婢见过长公主,长平郡主!长公主好兴致,一大早就过来和武老夫人聊天了?”

庆阳长公主嘴角冷冷的爬上来一抹笑,突然毫无征兆的上前一步,一个巴掌将她的脸甩到一边“你也知道是本宫在跟武老夫人聊天?逾矩犯禁,贤妃就只会调教出你这种不长眼的东西?”

各宫出来的掌事大宫女,不管在哪里都是极有脸面的,按理说就算犯了什么错,也只有自己的主子才能处置,庆阳长公主是被武家这一老一小轮番下面子,有气没处撒,眼见着来了个斗胆搅局的,当即就新仇旧恨一块算她身上了。

她下手很重,祁姑姑的脸上霎时就现出一个巴掌印子。

她缓缓的转过头来,也不去摸脸,就好像当众被甩耳刮子的不是她一样,脸上仍是带了笑容道“是,方才是奴婢走得急,没来及通禀就擅闯进来了,奴婢有错奴婢担着。不过现在奴婢已经给长公主请过安了,就可以说话了吧?方才进门的时候听长公主说的话似有不妥,奴婢斗胆,提醒您一句,定远侯爷携世子征战沙场,战功赫赫,深得陛下的夸赞,武老夫人方才是自谦,接不得您的话,奴婢可得替她说句公道话,以定远侯府这样的门第,武世子这样的品貌,确实如长公主所言,尚公主亦可。”

这个贱婢,拐弯抹角的替贤妃和临川做说客,还偏偏花言巧语的搬出皇帝来压她!

庆阳长公主如鲠在喉,虽然明知道她是替赵贤妃在给武家示好,可是她自己方才闹得太难看,已经是彻底和武家撕破脸了,现在夹在这两方之间,完全不占优势,甚至还有可能被她们给联合打压……

何况今天在武家,她们母女已经够丢脸的了,万不能再让人钻空子继续往身上泼脏水了。

庆阳长公主心中飞快的权衡,即使再不甘,也只能是权宜之计,暂且作罢。

她冷冷的扫视一眼武家祖孙,撂下话来“既然武家小姐说世子并无救人之心,那你定远侯府也确实担不起本宫母女的这一个谢字!来人,咱们府里的一个子儿都不要浪费送给不相干的人,把所有礼物都给我收拾好了,带回去,本宫拿回去喂狗!”

婢女们虽然觉得这样闹得很丢脸,但是无奈,也只能埋首上前把放在旁边桌上的食盒给抬走了。

老夫人气闷的别过眼去,由着她折腾,眼不见为净。

庆阳长公主就又看向了祁姑姑,语调讽刺的挑拨“武家的这个丫头可说了,武家世子进火场,原就是个巧合,若是知道临安在里面,他便不会进去了,本宫是不知内情白跑了一趟,你回去告诉贤妃和临安,就不要上赶着自取其辱了,哈哈……”

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庆阳公主便大笑两声,夺门而去。

黎薰儿跟着她,临出门前突然回头,狠狠的剜了武昙一眼。

武昙是觉得这双母女疯狗一样,不必理会,可她向来不怕事,出于本能的就回瞪了一眼回去。

黎薰儿一见,就更是气炸了,咬牙强忍着怒气转头走了。

“不管怎么说世子和小姐都救了她的命,就没见过这样恩将仇报的!”立在周妈妈身后的杏子已经忍了老半天,此时才终于愤愤不平的嘀咕了一句,只想说“救这种人,真不如救条狗!”,但是碍于有外人在场,没敢说。

周妈妈回头瞪她一眼“别胡说!”

杏子悻悻的垂下头,心里还是忍不住变着花样把庆阳长公主母女骂臭了。

就因为自家老夫人不想让世子跟她们结亲,这俩人就直接抹杀了人家的救命之恩,还各种诋毁中伤,恨不能把这一家子都活吃了?这种刁钻恶毒的泼妇,真是谁娶进门去那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呢!

武昙的想法大致跟她差不多,只不过能沉住气,只在心里暗骂了半天一直也没出声。

终于等得庆阳长公主出门,老夫人就示意周妈妈把打翻的茶碗收了,一边对祁姑姑道“这位姑姑突然造访,不知……”

赵贤妃和武家以前也是既没有交情也没有来往的,已经有了前车之鉴,老夫人多少也能猜到八成也是因为昨夜的事。

只不过她被庆阳长公主两母女折腾的心累,一时是真没分出心力来联想这位祁姑姑到访会是和刚才那两位异曲同工。

祁姑姑重又屈膝行了一遍礼,这才侧目给跟着她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

那小宫女点点头,转身去打开了门帘冲外面道“齐太医,请进吧。”

外面一个背着药箱的太医走了进来“见过武老夫人!”

“太医快免礼。”老夫人抬抬手,心里一阵的莫名其妙、

祁姑姑笑道“昨夜娘娘看武世子在火场里受了伤,心中甚是过意不去,只是昨儿个天色太晚,不好叫人来府上叨扰,所以今日一早就遣奴婢带了太医过来给世子治伤。”

“贤妃娘娘也太客气了……”老夫人的确是出于客气才这么说的,“那孩子就是一点皮外伤,不值当劳烦太医再跑一趟的,这会儿他也不在,早就生龙活虎的出门去了。贤妃娘娘的好意,定远侯府心领了,劳祁姑姑替我们道声谢。”

“是!老夫人的话奴婢定然带到。”祁姑姑不卑不亢,恭敬礼貌的应下,又再招招手,这一次外面就进来四个手捧锦盒的小太监,一溜儿排开,“这是娘娘的一点心意,里面有金疮药也有补品,还请老夫人一定收下。”

她这客客气气的,还和庆阳长公主那俩不同,都说抬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跟庆阳长公主一番的斗智斗勇,老夫人今天确实也累了,疲于应付,干脆就直接叫人收了,并且再三道谢。

祁姑姑本来奉命前来也是准备套一套老夫人的口风的,可是她进门的时候刚好遇到庆阳长公主碰壁,想着老夫人这会儿心里不痛快,就没敢再提这茬儿,而是变了策略,笑道“既然东西送到了,那奴婢就不再叨扰了。不过我们娘娘说,虽然武世子是外男,不方便进出后宫,还是希望这两日老夫人若是得空能带二小姐过去她那里坐坐,她和公主也好当面道谢,毕竟是救命之恩这等大事,定远侯府大义,虽不计较,娘娘和公主却不能也当做是小事的。”

说话间,顺带着很是善意的冲着武昙略一颔首。

老夫人就算脑子转的再慢,这时候也有点明白了,刚放下去不久的心又瞬间提了起来。

可是祁姑姑并没有明着说什么,她就连拒绝的话都不好说了,只迟疑了一下,祁姑姑已经干脆利落的告辞了离开了。

周妈妈赶紧揣了个红包赶着出去送客。

老夫人坐在暖阁的炕上,拧眉看着摆在面前的一排锦盒着是头疼,难得毫无形象的一拍大腿,骂骂咧咧道“这怎么还没个完了?!”

郡主不想娶,公主更不能要啊……

武昙看着老夫人发愁,扑哧一声,扑在桌子上笑得花枝乱颤“让你不早点给我大哥娶媳妇了……”

老夫人嗔她一眼,“你还笑,都是你们两个祖宗给我惹得麻烦。”

“刚好撞上了,没办法啊!”武昙咧嘴一笑,刻意讨好,心里却是把萧樾拖出来狠骂了一通——

要不是他找茬把她堵在半路了让大哥过去华阳宫没看见她,大哥又怎么会以为她困在火场里了跑进去救?结果倒好,冒了好大的险不说,还顺带着被一串儿麻烦给沾上了。

老夫人虽是被庆阳长公主气得够呛,可作为长辈,自己的孙子被人看上,心里也总是自豪的,倒也不见得就是跟两个孩子赌气,只是重新整肃了神色嘱咐武昙“那长公主是个心眼窄的,今儿个闹了这一场,以后再出门碰见她你可得小心了。”

“知道!”武昙点头如捣蒜,“吃饭啊祖母,我要饿晕了!”

------题外话------

大哥最近总是有人碰瓷想嫁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皇叔呵呵呵……

雷鸣王爷羡慕嫉妒恨自己的大舅哥了怎么办?在线等,我更急,先帮我→_→

昙子【恍然大悟脸】等等!怎么突然发现我好像也是被碰瓷了?

第068章 抓人入赘,当年隐情

在老夫人那用了早饭,武昙就带着两个丫头出来。

回镜春斋的路上,程橙才有些担忧的开口“小姐,今天长公主她们虽然过分,可是现在您跟她们直接对上,还惹得她们当众翻了脸,以后……会不会有麻烦啊?”

庆阳长公主那母女俩说话办事的态度,换谁谁都气死。

可她毕竟是长公主,而且还是那么个霸道不讲理的臭脾气。

杏子的脾气暴,原还在为了自家世子和小姐愤愤不平呢,闻言,张了张嘴也是面露忧色,只看着武昙不说话。

武昙无所谓的冷哼一声“翻脸就翻脸,总不能让那对不要脸的母女把我大哥给强买强卖了吧?”

庆阳长公主虽然是皇族,身份贵重,可她也就只有那个身份了,别人惹了她,也许还要担心会遭遇无妄之灾,可是定远侯府是掌兵权的实权派,庆阳长公主根本就撼动不了,也就是得罪了她,以后碰面可能要被她挤兑一下,穿穿小鞋什么的。

武昙虽然出门不主动惹事,但确实也不是个怕事儿的。

何况跟她大哥的终身大事比起来,这算什么?

她顺手扯了路边探出来的花枝上的一朵花,却被花蒂渗出来的汁水染了一手,去袖子里摸丝帕的时候才发现帕子丢了。

程橙赶紧掏了自己的帕子给她把指尖擦干净“好像是刚用膳的时候放在桌上了。”

武昙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就又转头往回走。

老夫人喜静,伺候她用完了早饭,丫鬟们就都收拾东西出去了,院子里只有两个下等丫头在浇花。

武昙来老夫人这是常来常往的事,只要老夫人屋里没客人,通常都免了通禀,任她出入,所以两个丫头就只是行了礼轻声的请了个安就没再管她。

武昙径直往正屋走,提了裙子上台阶,才刚要掀帘子进去,就听见里面老夫人和周妈妈在小声说话。

周妈妈抱怨“真没见过庆阳长公主这样的,好歹还是个金尊玉贵的皇亲国戚呢,大家都是体体面面的人家,商量儿女婚事总要你情我愿的,就算她看着自己的闺女再好,也总得要咱们也愿意才行。您这都让了多少步了,她还偏要得寸进尺,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们自己没脸不说,咱们也都跟着生气。”

老夫人接过她递来的热茶,端在手里,也是叹了口气“一样米养百样人,她就是自恃身份要拔这个尖儿,谁还能堵住她的嘴不成?别说我一开始就不看好那长平郡主,就算我一开始对她们没成见,就冲今天她们母女两个的这个做派,我也不会答应的。娶妻取贤,尤其咱们定远侯府还是将门,爷们们常年在战场上杀敌征战,本来就揪心,这娶回家的媳妇儿再是个不顶事儿的……不顶事儿就算了,回头还要不安分的到处惹事儿,那得多糟心。”

周妈妈深以为然,想想还是忧虑,“那宫里那边呢?贤妃娘娘要是……”

老夫抬抬手,打断她的话“临安公主也是万万不成的。”

武昙跟老夫人之间一向亲近,一开始并没有存偷听的心思,本来已经准备要进去了,突然听老夫人这么斩钉截铁的把临安公主也给否决了,不禁的心生困惑,就又把刚掀了个边儿的帘子放下了。

杏子和程橙跟在她身后,也是互相对望一眼,面面相觑。

武昙给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暗示,就听里面周妈妈问“临安公主的话,虽说宫里养出来的贵女难免娇气任性些,但是老奴听闻这位小公主的品行好像还是不错的,老夫人怎么也……”

老夫人苦笑了一下,重重的叹气“倒不是我对临安公主有什么意见,而是青林……大胤朝廷的祖制,尚公主者不可掌重权,虽说以咱们定远侯府的门第,青林将来袭爵之后就算不再领兵争功也不妨碍什么,可一个有实权的定远侯爷和一个只有空衔的定远侯爷之间也是差别巨大的。其实如果依着我,我倒是希望那孩子能安定下来,娶妻生子以后就安安心心的在京城里呆着,这些年为他们祖孙、父子都提心吊胆的日子,我也是过怕了。可青林那孩子心重,这些年里他心里一直藏着事儿,我知道。他信不着其他人,又一直宝贝着昙丫头,想把她好好的护着,所以哪怕公主再好,他也绝对不会为了结一门亲就放权的。回头贤妃娘娘若是真有此意的话,用不着我反对,他自己就不会答应。”

“是啊!南院夫人的那桩事……二小姐当年尚在襁褓之中,不知事儿,世子却是都看在眼里的,再加上后来咱们跟林府闹成那样……”突然提起了当年旧事,周妈妈也是一筹莫展。

“子女不言父母之过,这是孝道,青林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对他父亲却是存着疙瘩的。偏偏当年林家闹得太凶,老大也被那事伤着了,而现如今孟氏的几个子女也都慢慢长成,这日子过得越久,我反倒也就不好再开口说和什么了。”老夫人的叹息,一声重似一声,干脆就放下了茶碗,撑着脑袋揉太阳穴。

周妈妈绕到她身后,替她按着,方才赶紧改口宽慰“世子是个心里有数的,这些年不都好好的么?即便他心里还有点弯子没绕过来,以后也会慢慢放下的。这次侯爷离京之前不是已经让把二少爷和三少爷分别过继到二爷和三爷的名下了么?这也是对世子的看重,父子之间哪有什么解不开的真疙瘩?男人的那点儿事,世子是还年轻,或许是会别扭,以后等娶了媳妇,慢慢地也会想开的。”

怎么父亲这次离京之前把二哥和三弟过继给了已故的二叔和三叔了吗?

这件事武昙是头次听说,不由的大为震惊。

“哎……”两个丫头更是吃惊不小,杏子张嘴就要说话,却被武昙回头瞪了一眼,于是赶紧捂住了嘴巴。

主仆三个竖着耳朵再听,就只听见屋子里老夫人又是重重一叹“可他这老是拖着不娶媳妇我也是糟心……”

两人说着,就又回到了给武青林议亲的事情上,把之前有觉得合适的几家姑娘一一翻出来细数比较。

武昙对这些没兴趣,想了下,就直接转身走了。

老夫人和周妈妈的这番对话,听起来很有些内涵,两个丫头也都听得千头万绪,这时候都不敢声张,追着她就出去了。

武昙平时都是没心没肺,从老夫人这回去一路都要慢悠悠的磨蹭半天,这次却脚下步子飞快,一溜烟就回去了。

两个丫头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她,追回去就忙着端茶倒水的伺候她。

武昙也不说话,难得的,脸上也没个笑容。

杏子暗地里戳了程橙几次,最后程橙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小姐,老夫人和周妈妈闲聊呢,您别往心里去啊。”

武昙从主院琢磨了一路回来,却怎么想怎么觉得老夫人和周妈妈的话里有猫腻。

武勋不声不响的就把武青钰和武青睿都过继给了二房和三房,她可以理解成是为了宽老夫人的心,毕竟当年她两个叔叔战死,对老夫人来说是心里一辈子的伤口。

可老夫说她大哥心重是什么意思?

而周妈妈又为什么要提起当年孟氏的事?

百思不解,武昙于是抬头问两个丫头“当初孟氏的事,是怎么说的?”

“这……”虽然两个丫头都是向着自家小姐的,可背后议论当家主母也毕竟是不好,两个丫头互相对望一眼,略有些迟疑,最后还是程橙回的话“就是说夫人因为是贵女出身,住惯了京城,再加上林家老相爷和夫人也不舍得她远走边关去吃苦,然后侯爷戍守元洲城时,就纳了现在南院那位夫人,方便在那边照料伺候。十二年前,夫人病逝,一年以后,侯爷才将新夫人和二公子他们都带回了京城,当时老夫人原是想张罗着替侯爷续娶的,可侯爷却执意扶正了新夫人,因为新夫人的出身低,再加上妾室扶正本来就不怎么体面,所以老夫人就对新夫人一直不怎么满意。”

程橙断断续续的把自己知道的都陈述了一遍。

武昙拧眉沉吟“据我所知,也是这样的。”

杏子见她还是不高兴的样子,就试着劝道“小姐,都是多少年前的陈年旧事了,就算再不体面,新夫人也被扶正多年了,您难道还要为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生气吗?”

武昙却压根就没听她说话,暗暗思量了半天,仍是满面狐疑“我没生气,我就是有点纳闷。刚祖母和周妈妈说大哥在生父亲的气?因为孟氏?就因为当年孟氏被扶正了?”

杏子是绕不过这个弯弯绕绕的,只含糊道“应该是吧。”

“可能吗?”武昙反问,“以父亲当年的那个年纪,就算不扶正了孟氏,也必然是要再娶个填房回来的,这是人之常情。大哥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而且他一个做晚辈的,还会为了父亲娶妻纳妾的事耿耿于怀不成?”

武家的门风在京城权贵圈子里算是不错的,男人们在女色方面向来不怎么热衷,从第一任封爵的定远侯开始,家中基本上都只有正妻,最多就是偶有一两个通房丫头,只有武昙的曾祖父因为夫人前几年一直带不住孩子才抬了两房妾室。

横竖这个朝代,又没有要求男人一定要从一而终的,就算武勋纳了孟氏做妾,这也不算什么天理不容的事。

以武昙对她大哥的了解——

武青林真的不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人,甚至是会为了这么一桩不大不小的事就要耿耿于怀这么多年的人。

可偏偏,周妈妈又明白说了他是因为孟氏的事对武勋心生不满。

武昙越想越不明白,隐隐的觉得这其中是不是另有什么内情是她不知道的。

两个丫头是想不明白她这苦思冥想的到底是在琢磨什么,只是看她心事重重的,明显的是不想再说话了,就都识趣的退下了。

长公主府。

此时庆阳长公主母女已经原封不动的带着早上带出去的礼物回了府。

管家和门房的管事见状,全都一脸的疑惑不解——

这出门送礼,怎么还有原封不动抬回来的道理?

但是大家都不瞎,一看她母女两个全都面色不善,一副似乎是要见谁咬谁的架势,大家就都识趣的闭紧了嘴巴,只本分的行礼之后,就忙着把东西搬进来。

母女两个气冲冲的回了内院,就近去了黎薰儿屋里。

庆阳长公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公主,要上茶吗?”婢女小心翼翼的问道。

“滚滚滚!都给本宫滚出去!”庆阳长公主不耐烦的把下人全都撵了出去,愤恨的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没想到武家的老太婆这么不识抬举,今天咱们娘俩的脸算是丢尽了。”

“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用?”黎薰儿忍了一路,这时候就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直往下落,一边抓起一个杯子就往地上砸“我这辈子还从来没丢过这么大的人,巴巴的找上门去,武青林连个面都没露。武家的老太婆倚老卖老就算了,还有那个武昙更是该死,她是个什么身份?就敢当面拆我的台?莫不是仗着搭上了晟王舅舅,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越想越气,一边骂一边砸,一直到把桌上一整套的彩釉瓷器都砸完了才算了事。

庆阳长公主本来也正心烦,听着她发牢骚更是烦上加烦。

可是,虽然今天她也折了面子,但真正受委屈的还是女儿,于是也不忍心骂黎薰儿,就只由着她发泄,本来是对这些骂人的话根本没往心里去,可是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却是突然捕捉到了重要信息,立刻敛了神色道“你说什么?”

“我说武家那个小贱人太可恨了!”黎薰儿脱口骂道。

“不是问你这个。”庆阳长公主皱眉,“你刚说什么?说她和晟王怎么了?”

黎薰儿怔了怔,然后才不怎么上心的说道“就昨天晚上,我们去华阳宫的路上遇见晟王舅舅,我本来是好心跟他行礼打招呼的,结果他理都不理我,反而主动跟那个武昙说话去了,还说他们早就认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我看他们武家的家风就是有问题,白天那个武青琼去勾引太子,被罚跪已经很难看了,没想到那个武昙更不要脸!”

这时候反正是怎么能出气就怎么说了,直接就诋毁武家的家风,已经完全忘了一个时辰之前她自己还觉得武家千好万好的想嫁过去。

庆阳长公主听着她说,却是露出深思的表情来“还有这回事?萧樾这才回京几天?而且他不是一直深居简出的养病吗?早前皇兄和皇嫂在宫中设宴为他接风,本宫邀他过府走动他都推了,而且那个武昙又是后宅女子……”

“那谁知道?保不齐人家就是手段高明呢!”黎薰儿冷笑一声。

她现在是提起武昙就恨,相较于武青林,她反而更恨武昙,毕竟武青林没有亲口拒绝她,反而是武昙处处与她作对,搅黄了她的计划。

黎薰儿说完,就自顾生闷气。

本来想着母亲怎么也得好好安慰她一下,结果等了半天也没见庆阳长公主吱声,狐疑的一抬头,就见对方正若有所思的在想事情。

黎薰儿顿时怒上心头,蹭的一下站起来“母亲!我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你也不管吗?快给我拿个主意啊!”

庆阳长公主的思绪被她打断,伸手拉她坐下“我怎么不管了?这不是正在给你想办法吗?”

黎薰儿不情不愿的坐回她身边。

庆阳长公主眼底神色略显阴沉,看着她的脸孔道“武家的态度今天你是亲眼看见了,你原先想的事肯定是不成了……”

黎薰儿到底是自己看上的武青林,虽然在老夫人和武昙那里碰壁,可她打从心底里却还抱着一线希望,没有彻底死心,此时闻言,便是心下一急“我……”

想要站起来,却被庆阳长公主给按下了,继续道“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就算你看上了他,有什么用?今天的脸难道还没丢够吗?难道你还想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那武青林再好,天底下难道还只有她一个男人不成?反正这件事,你想要个圆满,我是真没办法了。何况还有贤妃那贱人跟着搅局,那会儿咱们出来的时候,她的奴婢和齐太医都看见了笑话,事后指不定要怎么编排你呢。”

“母亲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是要我让步吗?”黎薰儿恼怒的拂开她的手,蹭的一下站起来,气势汹汹道“就因为她是公主,我是郡主,我就得事事都矮她一头吗?旁的事就算了,连我心仪的男子都要拱手让给她?萧晴她凭什么?”

萧晴,是临安长公主的闺名。

黎薰儿蛮不讲理,吵嚷得庆阳长公主实在头疼,让她也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了,骤然就变了脸色,怒骂道“现在是武家不同意这门亲事,我有什么办法?反正今天这么一闹,你想嫁进武家就难上加难了。只不过——今天既然武家让我没脸,我也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的攀上高枝儿,你放心,一会儿我就进宫去面圣,反正是丢脸,那就不妨大家一块儿丢好了,这件事咱们闹得能有多大就有多大,你皇帝舅舅也要脸面,总不至于为了帮他自己的女儿抢汉子就担个欺负咱们孤儿寡母的名声去。”

庆阳长公主就是这样的人,刁钻又霸道,关键时候能舍上一身剐和别人同归于尽。

说做就做,她当即就起身往外走。

黎薰儿的目标与她一致——

武家对她的态度她领教过了,就算是喜欢武青林,也不是非嫁他不可的,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她嫁不成的话,也绝对不能看着临安公主成其好事。

庆阳长公主要去找皇帝撒泼,她原是没意见的,但再转念一想,突然就是灵机一动,追上去一把将对方给拽住了道“母亲你不用去,这件事我自己就能替自己出这口气。”

态度转变太快,庆阳长公主狐疑的皱眉。

黎薰儿冷笑了一下,将她拽回桌旁让她坐下,方才说道“等我给您看点东西。”

说完,就径自进了卧房,片刻之后再出来,就将三个信封拍在了庆阳长公主面前。

“这是什么?”庆阳长公主拿起一个信封抽出信纸,看过之后就是神色大变,“你……这是哪儿来的?”

“我们得感谢霍芸婳啊!”黎薰儿也坐回桌旁,笑容之间就颇有几分恶意的说道“她藏在萧晴那里的书信可不止武青林捡到的那一封。昨晚我在萧晴那里玩,无意间发现的,这是我趁她不注意从她的首饰匣子里拿的,当时那里面有十多封,我怕她发现,没敢都拿出来,不过现在有这几封也足够了。只要有这几封信在,不管是萧晴还是武青林,我都能让他们死的很看!”

昨夜设计临安公主的事,为了逼她就范,霍芸婳其实准备的证据是过硬的,除了塞在她还回去的那套衣服里的一封信,另外还让桂嬷嬷往临安公主的首饰匣子里放了十几封,上面的日期跨度足有半年之久。

毕竟,如果只有一封信,赵贤妃母女可以推脱说那是偶然夹带进来陷害她们的,可是情意渐浓的十几封书信都藏在临安公主的首饰匣子里……

霍芸婳原来的安排是,在临安公主寝宫的窗户外面放火,到时候寝宫着火,宫人们势必要进去抢救东西,到时候让桂嬷嬷再推一把,趁乱将那首饰匣子打翻,直接就当受惊过度的嚷嚷出来……

她的原计划,其实没准备让临安公主在场的,所以那时候听说临安公主要带黎薰儿过去玩,还曾试图阻止。

而后来,东窗事发,武青林捡到了夹在衣服里的那封信,其它的没人提起,她就当是在火场里焚毁了,还在暗自庆幸。

却是谁都没想到,黎薰儿居然会偷了几封揣出来了。

庆阳长公主看着这几封信,真是觉得想睡觉就马上有人送枕头,别提多称心如意了。

她将几封信都翻了翻,然后才又看向了女儿,不解道“那你昨天怎么没拿出来?当面给她抖出来的话,没准昨天就能让临安直接翻不了身。”

黎薰儿撇撇嘴“武青林的信是捡到的,难道我也说我是捡到的吗?那也得有人信啊!而且当面去揭萧晴的丑,别人会怎么想我?我又不蠢!只要留着这几封信在,还愁没有发挥作用的时候吗?”

那些信是她翻临川公主首饰匣子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立刻就趁人不备塞了几封进袖子里,一开始也不是就打算好了要怎么用,反正临川公主的把柄,她握一个在手里总归是不吃亏。

也是临川公主不走运吧,这上赶着就被她给记恨上了。

庆阳长公主点头“用这个,的确是比我进宫去闹更好成事。”

黎薰儿将那几封信又折好塞回信封里,神色之间也都满满的都是得意“就凭萧晴那个蠢货,还想跟我争?皇帝舅舅能替她遮丑第一次,这第二次可就遮不住了。就算她是公主又怎样?我就不信,武家还能取个声名狼藉的女人进门?”

今天在武家吃了瘪,母女两个都怀恨在心,势必要找回场子不可。

庆阳长公主想到那会儿祁姑姑那个狗仗人势的模样,再一想着后面赵贤妃鸡飞蛋打之后会有的反应,就差当场笑出声来了。

“行吧,既然有主意了,那你就去做,总归是不能叫别人欺负到咱们的头上来。”狠狠的把郁结在胸的那口恶气呼出去,庆阳长公主摸摸黎薰儿的头发,紧跟着却是目色一厉,再度冷森森的说道“至于武家的那个小贱人,我也有法子料理她!”

“武昙?”黎薰儿听得眼睛一亮,瞬间激动起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庆阳长公主,“母亲你要怎么对付她?”

庆阳长公主神秘一笑,然后示意她附耳过来,对她说了几句话。

黎薰儿却是听得眉头直皱,有些怀疑的道“这……靠谱儿吗?”

“靠不靠谱儿你等着看就是!”庆阳长公主道,却是势在必得,“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这件事十拿九稳,收拾她,不用咱们母女亲自动手,你等着看她倒霉就是。”

黎薰儿见她胸有成竹,再加上自己也暂时没想到能教训武昙的点子来,就也干脆不再计较“那好吧。”

这两母女背地里一番计较的工夫,武青林也回了府。

小凌子早就蹲在门房候着,等他一进门就把之前发生的事大概的都与他说了。

武青林听得浓眉深锁“庆阳长公主府?还有贤妃的掌事大宫女?”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是啊!宫里来的那波人据说还好,庆阳长公主那边跟老夫人红了脸不说,长平郡主还和二小姐当场掐起来了,她们走的时候可不太妙,小的想着别是后续会有什么麻烦,还是得告诉您知道。”事发的时候小凌子并不在场,只是后来听说了,又因为两拨人都是冲着自家世子来的,所以跟老夫人院子里的人打听了个大概就过来蹲守了。

“知道了!”武青林冷着脸答应了一声,脚下转了个方向就往主院去了。

他在老夫人那没呆多久,只是问了下上午诸事的经过,又安抚老夫人两句就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正迎着周妈妈亲自给老夫人端了参茶进来,周妈妈见他脸色不好,进门之后就问老夫人“世子怎么说的?”

老夫人本是斜倚在软枕上的,这时候便起身接过她递来的茶,脸上也没见怎么特别的情绪道“还能说什么,就是老样子呗。”

周妈妈听了这话就着急“这世子过年就二十了,老夫人也不能什么事都随他的性子啊,好歹是劝一劝……”

“他说再等两年,这媳妇还能我替他娶么?”在这件事上,老夫人钉子碰多了反而百毒不侵了,只悠悠的叹了口气,“我倒是也不是不能做主替他娶了,可这万一要娶个不合他心意的回来……算啦!再等两年就再等两年吧,再过两年,昙丫头大了,不用我催他自己也得张罗了。”

长幼有序,若不是遇到特殊情况,婚嫁的事还是要按这个次序来的。

武青林也是周妈妈看着长大的孩子,对这事儿自然也是关心,忍不住的抱怨“您不管,侯爷也不催,就没见哪家的长辈当的像是咱们家这样省心的。”

老夫人被她一打趣,就乐了“算了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就先都由着他们去吧。其实青林和青钰都还好,反正媳妇是娶进门的,到时候都在眼皮子底下,倒是昙丫头……我是得好好挑着给她选个合适的人家……”

这边武青林刚回府武昙得到消息就过去了。

兄妹两个前后脚进门,武青林刚换了件便袍从里屋出来,武昙就推门进来了,咧嘴一笑“大哥!”

武青林示意她进来坐,一边问道“过来找我有事儿?”

“没什么事,就是问你个事儿。”武昙道,跟着他走到桌旁坐下,看上去有点存心不良的盯着他看,“上午发生的事你都听说了吧?宫里贤妃传话,又说请祖母进宫去坐坐……”

话没说完,武青林就终止了话题“我刚已经跟祖母说过了,让她找借口推掉就行,你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武昙被他噎了一下,缓了缓才又不甘心的再开口“我是关心你嘛,你这院里连通房丫头都没一个,皇甫七现在逛楼子都不喊你了吧?他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编排你呢……”

杏子和程橙被自家小姐的惊人之言震得满脸通红,恨不能直接钻进脚下的砖缝里。

武青林更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跟她红了脸,低吼了一声,拍案而起“武昙!”

说着心下一急,就快走两步过去关了房门,转身又把武昙拎起来,就差指着鼻子教训了“你这丫头到底怎么回事?我有阵子没管你,就无法无天了是吗?青天白日的,一个小丫头片子,这种话是你该说的吗?”

他这样冷着脸训人的样子看着确实有几分可怕。

两个丫头急得满头大汗,可她们也觉得自家小姐这是疯了,也不敢上前劝。

武昙却是一副没脸没皮样,被她大哥数落了也不觉得怎样,还是笑嘻嘻的冲他挤眼睛“人家就是好奇嘛,男人不是都想三妻四妾享齐人之福吗?你这是要为未来的大嫂守身如玉呢?你老是这样不着调,祖母都急死了!”

最后她搬出来老夫人替自己打圆场,而武青林却知道,老夫人就算再着急他的婚事也不会糊涂到让武昙来做说客。

武青林本来已经被她气得脸色铁青,可是毕竟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妹,他是了解武昙的,再看她这嬉皮笑脸的样子,突然就明白了她这是有话要说,所以才拐弯抹角的试探自己。

稍稍按下心里的狂躁之意,武青林深吸一口气,挥挥手打发了两个丫头“你们两个先出去。”

“是!”两人唯恐小姐要挨揍,都是惴惴不安的偷瞄了武昙一眼这才走出去带上了房门。

武青林走回桌旁重新坐下,拿杯子替自己倒了杯水。

武昙也跟过去重新落座。

武青林道“你今天过来,到底是想说什么?”

武昙歪着脖子看他,脸上表情有些索然无味的慢慢说道“就是今天长平郡主上门来闹过之后我想了点儿事,再过两年我也要嫁人了,你说如果到时候我嫁不到好人家,那怎么办啊?”

武青林皱眉“怎么这么说?”

“本来就是嘛,咱们家姑且还算是家风好的,父亲都是娶妻之后又纳妾,不知道母亲当年是怎么想的,我总觉得这样的日子是真糟心……”武昙叹气,又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盯着武青林的脸,“大哥,是所有高门大户里的日子都是这么过的吗?”

老夫人和周妈妈的话,总让她觉得话里有话,所以说话的时候,她就一直在严密的注意着武青林每一个细微表情的变化。

武青林大概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些,眉心堆叠的褶皱是越来越紧凑,沉默了一会儿才严肃的叮嘱道“这些话你今天私底下跟我说说就罢了,出了这个门去就不要随便说了,父亲和母亲他们的事,跟你我都没关系,所有的高门大户都是这么过的,至于你——你现在又不急着议亲,以后再说吧。”

武青林说话的时候神态语气都很自然,并没有一丝异样的情绪流露。

武昙观察半天,终是没有发现任何他对武勋心存不满的迹象来,就越发是心里生疑——

老夫人和周妈妈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实她也可以直接问武青林的,可是他们兄妹两个之间没有秘密,如果真的是武青林瞒了他十几年的心思,那就说明他是真的不想让她知道,她就是问了他也不会说,反而会因为她洞悉到了他的秘密而心存负担。

反复试探也没个结果,武昙也只能作罢,重新换了副笑脸,讨好道“这月十六是今年科举殿试揭榜的日子,我早就跟彦瑶表姐说好了,到时候一起去看状元游街。”

武青林不解“看状元游街?这届的状元是谁?咱们认识的人?”

武昙眨眨眼,笑嘻嘻道“那些状元爷都是读书读到年纪一大把的,有什么看头?我去看游街的举子们啊,撒网捞鱼,看有没有才貌双全的逮一个回来入赘!”

武青林“……”

所以,这丫头拐弯抹角铺垫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么个目的?

武青林被她噎得不轻,沉默半晌才有些汗颜的挤出一句话“你就这么点儿出息么?”

武昙却丝毫不以为耻“我这叫务实!”

武青林绷了好久的脸终于是雨过天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都随你乐意吧!”

然后就赶苍蝇似的挥挥手打发她走了。

武昙说话,他通常都只听一半进耳朵里就行,这丫头鬼心眼多,说的话时常半真半假,不能全信。

武青林是没把她说招赘的话当回事,可这边武昙从他那回去却当真是让杏子去林府给她二房舅舅家的表姐林彦瑶送了帖子,约了四月十六那天一起出门。

晟王府。

萧樾的心情不好。

头天从皇帝的寿宴上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冷着脸,不怎么说话,一副谁都欠了他八百吊钱一样的表情。

这一整个白天,府里的下人干活都自动绕开他的书房周围,生怕弄出一丁点儿动静惹了他发怒。

可是其他人都能绕开他,雷鸣却不能,必须守在门外随时听吩咐,正发愁呢,就得到了定远侯府方面的最新消息,于是赶紧当做救命的稻草,颠颠儿的就进去禀报了。

“王爷,定远侯府上午出了点儿事!”

彼时萧樾正坐在案后,手里拿了本兵书,闻言也没抬头。

雷鸣以为他是在看书,而实际上一上午萧樾是一页纸也没翻,这时候只冷冰冰的吐出一个字“说!”

雷鸣当然是说重点了,立刻一本正经的禀报“武家二小姐和长平郡主打起来了!”

果然,这话一说,萧樾终于不再无动于衷,霍的就一记眼刀甩过来。

眼神太凶狠,不友好到让雷鸣腿一软,直接就直挺挺的跪下了。

然后紧跟着,萧樾手里的书就砸了过来。

------题外话------

你们的昙妹子是只有想法的女主(▽)

第069章 娶妻纳妾,人生惨事

萧樾的脾气是不怎么好,可是出身皇族,涵养使然,即使再怒也鲜有摔东西泄愤的时候。

这种情况雷鸣只遇到过两次,上一次就是武家小姐给他送丫头那一回。

雷鸣跪在地上,心肝儿乱抖。

萧樾却是盯着他,森森的冷笑“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记性?昨天晚上本王说的话你就当耳旁风?不想在这呆着就滚回北境去,本王这里是京城的菜市场吗?你不知道什么消息该回什么消息不该回,就换个人来做!”

被萧樾这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雷鸣着实冤枉的很,悄悄的抬眸去看他的脸色。

明明昨天在宫里的时候还好好地,雷鸣是真的想不通自家王爷这到底是玩得哪一出,可是看他这个暴跳如雷的样子,却知道——

他是真的生气了。

雷鸣赶紧收摄心神,恭敬万分的垂下头去请罪“属下知错了,请主子息怒,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萧樾面沉如水,这时候心里的火气却并没有因为雷鸣的知错能改而消散半分,甚至是愈发的烦闷暴躁起来。

其实他也有点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暴躁,武勋和他之间不可两存,这从北境回来之前就预设好的结局。

而他接触武昙之初,也确实是没有别的想法的,就是因为那丫头的性格和前世印象里的挺不一样,一时兴起就逗着她玩了两次。

如果昨天晚上雷鸣不说,他甚至都没意识到他跟那个小丫头之间似乎是接触得有点多了。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而已,还成天疯疯癫癫的,且不说她还是武勋的女儿,就算是个别的身份——

萧樾觉得自己前面这阵子可能是魔怔了,居然会不厌其烦的在这么一个小丫头身上浪费了大把的时间和精力。

而偏偏——

做了这么丢脸和有失水准的事,雷鸣都发现了,他自己却毫无所察。

就因为太丢脸,所以昨晚在华阳宫门前被雷鸣一语戳破真相之后萧樾就开始生闷气,他把自己关起来想冷静冷静恢复状态,可结果一直到这会儿骂完了雷鸣也依然是没有分清楚他这到底气的是那个疯丫头还是只是在跟自己赌气。

但总归,一看见这个“慧眼如炬”的雷鸣,就只会气上加气。

“滚出去!”萧樾冷着脸,沉声怒斥。

“王爷,定远侯府方面,属下确实有事禀报!”雷鸣也想滚了,但是滚之前又想起了正事,便又硬着头皮再次开口,并且趁着萧樾再次发怒之前,倒豆子似的一口气把话都说完“今天一大早庆阳长公主带着长平郡主登门,当面跟武家老太太提亲,想把长平郡主许给世子武青林,可是武家没答应,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后来宫里赵贤妃也派了掌事宫女过去,送了挺重的礼,并且说请武家老夫人进宫坐坐。后宫方面得到的消息是,昨夜霍文山等人离宫之后,赵贤妃就有对皇上表示过,想要将定远侯世子招赘为临安公主的驸马,不过——皇上当时并没有答应。”

萧樾回京之后就吩咐了雷鸣安排人,去重点盯武家,无论是武家内部还是朝堂方面,只要是和武家有关的消息都要仔细留心。

虽然雷鸣知道他会具体到连武勋续娶的那个夫人孟氏的底细都要派燕北亲自去查,必定是有什么重大的干系在里边的,可是后面见他三番两次的接触武家小姐还没个正事儿……

雷鸣承认他的立场挺不坚定的,一不小心就把重点跑偏,现在但凡遇到和武家有关的事,都自动联想,习惯性的先把和武家二小姐有关的消息报给主子知道。

而今天,萧樾莫名其妙发了这一通火之后,他才醍醐灌顶,又注意到主子关注武家方面消息的初衷了……

雷鸣正色回禀了“正经事”。

萧樾听后,果然是没有再次发怒。

“武青林?这倒是个意外。”他抿抿唇,认真的思索了一下,便是凉凉的道“赵贤妃注定是做的无用功,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一锤定音,语气笃定。

而这个“他”,自然指的是皇帝。

雷鸣不解“属下得到的消息,赵贤妃对此事可是相当执着的,而且武世子的身份和门第也都足够……”

萧樾抬抬手,冷静的分析“让武青林尚公主,武青林的身份和自身条件都没什么问题,只是本朝驸马有不掌重权的祖制,一旦武青林娶了临安,他虽然还是可以承袭定远侯的爵位,但是自武勋之后,定远侯府的兵权就得交出来了。”

雷鸣其实并不迟钝,只要抛开自家王爷私下对武家小姐的态度不提,他是知道自家主子对武勋的敌意,此时便是茅塞顿开“如果真能这样,不是正中下怀?主子前面让燕北去搜集武勋的消息,不是想要对付他吗?现在如果促成了武世子和临安公主之间的婚事,武家的兵权就迟早都要交出来的。陛下一直想要太子娶武家的一个女儿,本身不就是忌惮武家手中兵权吗?其实这件事,他应该是乐见其成的吧?昨晚他先拒绝赵贤妃,会不会只是欲拒还迎?只是想要借此先试探看一看武家的态度?”

让某一个家族几代人根深蒂固的握着某一方边境的兵权,这确实不是件好事,在雷鸣看来,皇帝现在其实是欲夺武家的兵权而不得其法。

而赵贤妃想让武青林尚公主,这便是个送上门的契机。

萧樾往后靠在座椅的椅背上,却是不以为然“就算武家人不贪恋权利,愿意将兵权归还朝廷,可是,本王那位皇兄对武家也就只是忌惮而已,并且在忌惮的同时,更为倚重。他让太子和武家联姻,就只是想要用一种更有效的方法将武家控制在手,继续为他所用,替他效力,而并非要将武家连根拔起。毕竟——他的手上暂时并没有比武勋更合适统领南境兵权的人选了。”

雷鸣的判断不算全错,皇帝的确是对武家不放心,对武家握在手里的兵权更不放心,可是——

他手上没有比武勋更可靠的武将能替他守住南边边境,所以,他暂时还是必须要依靠武家的。

武青林虽然还年轻,可在军中三年,口碑已然不错,在统帅领兵方面颇有些天赋,皇帝安排萧昀娶武家的女儿,是施恩拉拢,想要用这一重联姻的关系捆绑,以便于让武家父子能死心塌地的替他守住南境的边防,可如果武青林从南境退下来的话……皇帝可能就不会那么高兴了。

“这样说来,赵贤妃最后只就能是白忙一场了。”雷鸣忖道,说着,又偷偷地拿眼角的余光去看萧樾的脸色。

他家主子说起正事的时候很正常,雷鸣其实心有余悸,并不是太想再继续跟他掰扯武家的话题了,可职责使然,最后还是暗中壮了几次胆,开了口“王爷,恕属下斗胆逾矩……前些天您让燕北搜罗送过来了大量和南梁还有定远侯武勋有关的资料,您这是……准备对武勋下手吗?”

萧樾略一抬头,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雷鸣立刻垂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仍是硬着头皮道“属下只是不知道您最后需要做到什么程度,所以才斗胆一问,以便以后心里有数。”

在上次受伤以前,雷鸣只觉得萧樾是和皇帝关系不睦,但是以那件事为转折点,就算萧樾从来没有明说过,他身边亲近的心腹也都能心领神会——

王爷此次回京,已经有了谋权夺位的打算。

其实这对雷鸣而言,本来是没什么的,毕竟他家主子怎么看都比那个软塌塌病恹恹的皇帝更靠谱儿,而萧樾的所谓行事,唯一的问题就是出在对定远侯府那一家子的态度上。

自从回京以后,雷鸣就一直觉得他家主子在某些方面,可能是脑子没长全——

一边千方百计的撩人家闺女,一边暗搓搓的算计人家老爹……他这到底是怎么个逻辑?

雷鸣这话,虽然耍着花样拐了一百道弯,可其中的试探之意萧樾还是一目了然。

他冷笑“你要是闲着没事,这就替本王走一趟元洲城,将武勋的项上人头带回来见我亦可。”

雷鸣陡然一惊,也顾不上怕他,猛地就抬头朝他看去。

萧樾脸上罩了一层寒霜,眼底神色更是深沉冷酷的让人望而生畏,他看着雷鸣,一字一顿“你还想问什么?”

这浑身的气场,太有压迫感和杀伤力。

雷鸣完全不敢再和他对视,连忙垂下头去,一颗心砰砰直跳“属下告退!”

说完,就仓促的站起来,躬身退了出去。

要杀了武勋的话,萧樾说过好几次,回京的次日在正阳宫的门外怂恿小太子的时候说过,昨夜在宫里,他提醒武勋不会把武昙嫁入晟王府的时候,他又半真半假的应了一句……其实雷鸣一直以为他或是随口一说,或是开玩笑的,直到今天——

直至今时今日这一刻,他才从萧樾身上看到了一种鲜明的态度!

他真的不是说着玩儿的,他是——

真的对武勋存了强烈的杀意!

雷鸣只觉得自己的思维遭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脑子里整个被什么东西塞满了,完全转不动。

就算武勋忠心皇帝,萧樾想要斩断皇帝的左膀右臂,那想办法夺了他的兵权就是,真的没到非杀不可的地步。

何况——

中间还夹着一个他明显很感兴趣且有好感的二小姐武昙。

雷鸣确实百思不解,毕竟他很清楚,萧樾和武勋分别驻守南北边境,交集都没有过一丁点儿,这深仇大恨到底哪儿来的?

总之雷鸣是投鼠忌器了,暗暗下定了决心,以后在萧樾面都前尽量避免提起武家二小姐,即使有有关定远侯府方面的消息必须要报给他知晓,和那二小姐扯不上直接关系的,他也都尽量规避。

决心是这么下定了,可还没等从萧樾那院子里出来呢,就另有一个和定远侯府有关的大消息送过来——

皇后娘娘亲下了懿旨,正式为太子定下了婚事。

太子妃选的是姜皇后娘家平国公府她兄长姜为先的嫡女姜玉芝,定远侯府的嫡次女武青琼为侧妃。

两道懿旨同时自正阳宫里送出。

两家府邸离着皇宫都不算近,但是互相之间并不远,并且为表重视,是陶任之亲自出宫来传的旨。

彼时武家刚被庆阳长公主母女大闹了一场,才消停下来,老夫人都还没缓过来,秦管家就又火急火燎的跑了一趟主院“老夫人,宫里的信使到了,说陶总管马上就到,请咱们三小姐候着准备接旨。”

接圣旨自然是要阖府上下全部出动的,而宫里强调让三小姐候着,老夫人自然知道是指婚太子的那件事定下来了。

她也说不上高兴或者不高兴,只很平静的应了一声“知道了。南院和允阑轩都叫人去告诉她们了吗?”

“已经有人去了!”秦管家道。

老夫人略一颔首,抬手示意周妈妈扶她下炕“我知道了!你赶紧安排去吧,把府里所有的人都叫过去候着,准备接旨吧。”

“是!”秦管家答应了一声。

接圣旨是大事,半点马虎不得,他赶紧就下去准备了。

这边周妈妈也赶紧叫了丫鬟们进来伺候老夫人换朝服、重新梳妆,又问“老夫人,陶总管亲来传旨,您要不要也单独给他塞个红封?”

孟氏的为人也算八面玲珑,管家的能力还不错,给陶任之的红包以及随行宫人们的喜钱她都会出面安排,只是陶任之毕竟身份特殊。

老夫人略一点头“备下吧!”

此时的允阑轩。

武青琼因为昨天在宫里丢了脸,气不过,回来之后就嚷嚷着说自己不舒服,关在房里不肯吃东西也不肯见人。

孟氏想着她受了委屈,就跟教她规矩的嬷嬷说了,今天暂且让她歇息一日。

武青琼一上午没出房门,以至于庆阳长公主登门的消息都不知道,还是人走以后听木棉跟她说的。

“三小姐?三小姐在吗?”门房的婆子满心欢喜来报信能多拿一份赏钱,故而也不等通报,冲进院子就把门板拍的砰砰响。

“嚎个鬼,大白天的,叫丧呢!”武青琼衣裳都没穿,正躺在床上懊恼错过了看黎薰儿母女出丑的一场好戏呢,被这动静吵的弹坐而起,顺手就抓起床头桌上已经半凉的一碗鸡汤。

坐在外间榻上整理丝线的木槿连忙起身去开门。

那婆子撞进来,也是喜滋滋的就往里闯“三小姐大喜……”

话没说完,就被武青琼一碗鸡汤扔出来,泼了她一身。

那婆子瞬间懵了,正好府里的午饭还没开,她杵在那里闻着诱人的鸡汤味儿,一时突然忘了反应。

木棉跟着快走进来,不悦斥道“你怎么回事,这是小姐的闺房,你传话就传话,怎么这样咋咋呼呼的?”

那婆子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立刻又挂了满脸的笑,屈膝行了个大礼“三小姐大喜,奴婢是奉命来给小姐报喜的,请小姐赶紧梳妆打扮吧,宫里的圣旨即刻就到。”

这话听着没头没尾的,木槿一时没听明白。

武青琼一听说是宫里给她传旨来了,却是灵机一动,马上就掀开被子,赤脚跳下床就跑过来。

虽然床前铺了地毯,却被鸡汤洒了一地。

“小姐先穿鞋,地上脏!”木棉迎上去拦。

武青琼一把将她推开,抓住那婆子的肩膀,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眼睛确认道“你刚说什么?宫里来传旨?传的什么旨?你说清楚了!”

那婆子讨好着笑“说是三小姐的婚事定了。”

消息来等得太突然,武青琼一下子就愣住了,然后努力的甩甩头让自己清醒,眼神变为狂喜,口中喃喃的道“太好了!太好了!”

这件婚事总算板上钉钉,是她的了!

这是从武昙那里抢来的婚事,这个过程逆转,远比这件喜事本身更让她觉得扬眉吐气。

武青琼高兴的在房间里不住的转圈儿。

那婆子搓搓手,还巴巴的等着呢“奴婢恭喜三小姐,贺喜三小姐,您大喜了!”

武青琼心里美滋滋的,当即一挥手“赏!还有允阑轩的所有下人,都赏!每人赏银五两!”

“谢三小姐!”木棉道了谢,先从抽屉里拿了银子塞给那婆子。

那婆子接过银子,就更是喜笑颜开,又恭维着说了好些吉祥话才走的。

而这么一会儿,院子里的所有人也都相继知道了这个好消息,纷纷堵在门口道喜。

本来正在厢房干活的木槿也闻讯赶来,并顾不上发赏钱,赶紧又叫了两个丫头进来一起帮着先给武青琼更衣梳妆。

武青琼坐在妆台前面挑首饰,突然想起了什么,就转头问木槿“这个消息武昙知道了没有?”

严格说来,这门婚事就是她从武昙那里抢过来的!

从小到大,武昙有老夫人撑腰,虽然孟氏也宠她,可凡事都是武昙压了她一头。

现在她能嫁给太子了,武昙的婚事却吹了,武青琼是觉得窝囊了十多年堵在胸口的那口恶气今天总算是出了。

木槿笑道“不用咱们特意去说,宫里的圣旨送到,是要阖府上下都一起出去接旨的,小姐您接旨的时候二小姐也得在旁边陪着。”

“是我太高兴,差点忘了是要全家一起出去接旨的。”武青琼一拍脑门,可是再想想还是不太放心“武昙没出门吧?快,去个人到镜春斋看看,这么大好的机会,我可得让她在场看着。”

“是是是,奴婢这就叫人去看看。”

主子即将飞上枝头做凤凰,整个允阑轩里都喜气洋洋的。

武昙确实没出门,她从武青林那回来,正在纠结是要先吃饭还是先歇个午觉杏子就回来了,还一脸的不乐意。

“不是叫你去林府送信吗?怎么又回来了?”武昙不解的回头看她。

杏子赌着气道“我走到门口,正好迎着宫里来人,说宫里赐婚的圣旨马上就到,让咱们府上赶紧准备接旨。”

程橙也停下手里的活儿“是三小姐?”

杏子气鼓鼓的,不想说话。

在这桩婚事上,两个丫头都替自家小姐鸣不平,虽然一开始说可能要被指婚给太子的时候自家小姐也没见就是怎么乐意,可不乐意归不乐意,现在被三小姐算计着抢走了婚事,这根本就是两码事,这可谓是她们小姐在三小姐面前最憋屈的一次了。

程橙也是担心武昙气不过,有些忧虑的转头看她。

武昙左右看看两个丫头看她的眼神,却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她冲杏子抬抬下巴“干嘛呢?她接旨又不是你接旨,赶紧给我送信去啊!”

杏子也不知道她家小姐怎么突然就大方起来,不过想着这赐婚的事已经板上钉钉,她是懒得看三小姐得意的,干脆就躲出去算了,于是一跺脚又转身走了。

武昙倒是无所谓,低头看看身上。

她现在正在长身体,每年都会拔个儿,这身春衫就是今年新裁的,就是颜色略显素净了些。

程橙问“小姐可是要换身衣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去,好歹也是输人不输阵。”

程橙并不是个争勇斗狠的性子,但是这一次的事却是怎么想都替自家小姐憋屈。

武昙白她一眼“你们这几个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儿?人家大喜的日子,咱们跟着抢什么风头?我告诉你啊,一会儿出去了,一定给我高高兴兴的稳住了,别让人觉得你家小姐输不起,那才是真真的丢人。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越生气反而是让武青琼越得意呢。”

程橙想想也是,立刻打起精神来“那奴婢出去跟下头的人也都说一声。”

武昙把院子里的人都叫齐了,也没等秦管家再派人来请就带着大家往大门口去了。

彼时武青林已经到了,在忙着帮秦管家安排接旨的事宜。

老夫人和武昙几乎是前后脚,左右一看却是孟氏母女两个还没到。

“祖母!”武昙快走两步迎到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看她笑得灿烂,毫无负担,可不觉得她就是心里没疙瘩,反而只当她是为了府里的和睦和名声懂事儿的不计较,便越是心生愧疚,抬手给她把鬓边垂落的一缕发丝整理好,又握住她的一只手道“没事儿,这满京城的品貌双全的世家子弟,祖母一定给你挑个最好的。”

进宫去有什么好?也就武青琼那种眼皮子浅的才会处心积虑的去抢这种风头。

老夫人是这么想的,可也诚如大家所知道的——

这事儿就不是好不好的问题,重点是武青琼是通过损人利己的手段抢了原本是武昙的婚事。

人家再不看好,再不喜欢,也不是你强抢的理由。

所以老夫人还总觉得对不住武昙。

武昙多少能明白老夫人此时的心情,也不多做解释,只乖巧的笑了笑“我知道祖母疼我!”

祖孙两个又等了会儿,一直到宫里传旨的仪仗进了巷子口了,孟氏母女才姗姗来迟。

武青琼换了自己最名贵也最亮眼的一套衣裙,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被两个丫头一左一右的扶着快步走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可走在她身边的孟氏看上去却忧心忡忡的,脸上都没见个笑影儿。

老夫人看见她二人就不悦的斥责了一句“这是什么场合?怎么才来!”

一边示意周妈妈把被乳母抱过来的武青睿接过来,放在了地上,安排在适当的位置上站好。

“哦!”孟氏猛地回过神来,赶紧解释“母亲莫怪,睿儿中午吃饭的时候弄脏了衣裳,我给他换衣裳耽误了一会儿。”

孟氏一开始就反对武青琼嫁入皇室,这是武昙早就看出来了的,可是今天这样的场合她却露出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就确实有些过了。

武昙狐疑的盯着她看了好几眼,以孟氏的精明,本不应该无所察觉的,可今天她就是始终心不在焉的完全没有注意。

反倒是等武昙重新移开视线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武青琼已经盯她半天了。

可能是因为她一直也没个反应,武青琼的眉毛都皱成团了,看见武昙终于看向她,就很是得意的抬高了下巴冷哼了一声。

武昙懒得理她,倒是很乐于配合她,也跟着冷哼了一声。

然后,姐妹两个就很默契的把视线从彼此脸上移开。

宫里陶任之的轿子转眼就到。

老夫人领着武家众人跪地,听他宣读了圣旨,武青琼含羞带怯的上前接过圣旨,她跟萧昀的这桩婚事就算定下了。

陶任之笑得还是一脸褶子“恭喜三小姐,恭喜老夫人,定远侯爷不在京城,来日府上着人往南边送信的时候也替老奴问声好。”

这就是说皇帝不会亲自去信通知武勋此事了。

周妈妈搀扶着老夫人上前,老夫人笑道“老身替犬子谢过大总管记挂,您出宫传旨,一路辛苦,请入内喝杯茶吧。”

陶然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面上笑容仍是甜腻的无懈可击,却是稍稍压低了点儿声音道“多谢老夫人好意,茶老奴今日就不喝了,我还得赶着去下一家,因着您这边和平国公府顺路,老奴图个省事儿,就先往您这来了!”

老夫人听得微微一愣。

昨日皇帝寿宴,姜皇后特意让平国公老夫人带着姜玉芝去她那说话的时候,老夫人对萧昀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心里有了考量,这时候还哪有不明白的?

本来武青琼就只是个侧妃,就算顺路,陶任之传旨也该先去姜家的。

而显然,陶任之自己不敢这么随便,他会先来武家,必然是有帝后授意的。

老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孟氏则是还完全的不在状态,一点也没个当家主母的样子,半点事情也不出面张罗,还杵在那里,神游太虚。

武青林看在眼里,立刻给秦管家比划了个手势,同时不动声色的上前,替老夫人说道“既然大总管事忙,那我府上就不留您了,下次有机会,一定要来府上坐。”

“世子客气了!”陶任之笑道。

这时候老夫人也缓过神来了,一看孟氏居然完全没个反应,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就赶紧给周妈妈使了个眼色。

周妈妈上前,从袖子底下将老夫人准备的那个红封递给武青林,武青林又借着跟陶任之寒暄的间隙一样是从袖子底下塞了过去。

历来出宫传旨的内侍都要拿红包的,这是不成文的规矩,陶任之也不推脱,顺势将东西收了,“谢过老夫人和世子!”

老夫人那边却是有点急了——

就因为孟氏平时办事还算稳妥,而且今天这事儿又是冲着武青琼的,她根本就没想到孟氏会连赏钱都不准备就出来了。

毕竟是这么大的喜事,就算她塞了红包给陶任之,这要是不给随行的人都发个赏钱,传出去定远侯府一定会被人耻笑的。

正在着急,也好在是秦管家的动作够快,武青林一示意,又稍微寒暄着拖了陶任之一会儿他进进去取了些银子出来。

托盘上都是十两一锭的银锭子,只是仓促之间来不及找荷包装,不过只要不让跑腿儿的人空手而归也就成了。

武青林对众人道了声辛苦,让秦管家把银子拿去发了。

武青琼本来就只顾着自己心里美呢,压根都不记得还有打赏这回事,这时候反应过来,再回头一看自己的母亲还一动不动的杵在那,跟个木头一样,顿时就觉得脸上无光,颇有些无地自容。

她拉下脸,去拽孟氏。

孟氏猛地一个激灵,这才骤然有点清醒了过来,就见老夫人正不满的斜睨她,而武青林已经客客气气的把陶任之往巷子外面送。

孟氏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小声道了句“母亲,对不起,我……我今儿个有点不舒服,所以……”

她这样子,看着确实是不对劲。

武昙全程将她的神情举动都看在眼里,就越发肯定孟氏是心里有事!她明明是个很稳得住的人,如今却在武青琼和太子的这桩婚事上频频失态,即使她跟自己是一路心思,担心宫里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可现在武青琼都还没嫁呢,又不是遇到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了,她何至于这就丢了魂儿?

老夫人已经不想再跟她多说什么了,只道“两个月后的婚期,时间有些仓促,嫁衣宫里应该会来人给她裁,嫁妆还有别的事儿你都抓紧安排吧。”

“是!”孟氏十分牵强的挤出一个笑容“儿媳省得了。”

老夫人不耐烦再看见她,就转头交代武昙“一会儿青林忙完了让他去我那一趟。”

“知道了祖母!”武昙顺从的应了,老夫人就带着自己院里的人先进门去了。

武青琼因为孟氏没替自己安排好赏银的事,弄得很不高兴,正不满的盯着她呢,孟氏却又进入了那个神游的状态,默默地往大门之内走去。

要不是她向来心疼自己,武青琼简直都要怀疑她这是故意的让自己下不来台,左右一看,只能自己大声的道“秦管家,一会儿去母亲院里支银子,阖府上下全部都有赏,每人五两,管事以上的十两。”

“谢三小姐恩典!”在场的下人们纷纷磕头道贺。

听着这一波高亢的恭维声,武青琼总算是觉得心里不那么堵得慌了。

武昙的心思却压根不她身上,见着孟氏进门,就匆忙的吩咐了程橙一声“你在这等着大哥,一会儿替我传话,我先进去了。”

说完,就提了裙子匆匆的进去了。

她尾随了孟氏一路,孟氏走得很慢,可是一路上都没跟身边的人说一句话,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从头到尾都没发现她就在后面。

等走到不得不分道扬镳的时候,武昙才放弃了,带着安巧这些人回了镜春斋。

太子的婚事,是一件值得举国欢庆的大事,宫里接连两道赐婚的圣旨传出来,甚至是圣旨还没送到两家人手里,稍微有点人脉的勋贵之家就都得到了消息。

其中,也包括霍芸婳。

昨夜请大夫去看过,确定她是被赵贤妃踢断了鼻梁,她当时简直就有如晴天霹雳,差点吓疯了,连夜就又叫人去请了城里最好的接骨大夫上门给她正骨医治。

可是伤在脸上的骨伤,并不好治,稍微一个不慎,留下一丁点儿的缺陷都有可能毁了她的整张脸。

虽然霍文山从小就在不遗余力的培养她,琴棋书画,甚至于歌舞琵琶她都样样精通,可是她却很清楚——

她的脸,才是重中之重,是一切其它才艺的基石。

试想,如果她是一个丑八怪的话,那么就算她再是多才多艺,又有哪个男人会有兴致多看她一眼?

如果说,昨天在宫里她暗算临安公主的事情败露,她就只是害怕,那么知道鼻梁被踢断了之后她就是惶恐了,惶惶不可终日,一整个晚上不能入眠,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浑浑噩噩的,午间刚小憩了一会儿,还没睡熟呢,就又听到了这个雪上加霜的消息。

“你说什么?”霍芸婳蹭的就从睡榻上翻身坐起,瞪着眼,眼珠几乎都要脱眶而出,死死的盯着带回来消息的秋凝。

因为没怎么睡,她的眼睛里都是血丝,脸上还有淤青,看上去十分的恐怖。

不像是平时那个美艳高贵的小姐,反而像是个横死的女鬼一样……

秋凝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闪躲着目光道“是真的,陶总管亲自出宫传的旨,平国公府的姜玉芝姜小姐为太子妃,定远侯府的三小姐为侧妃,婚期定在六月廿五,说是皇后娘娘特准两人同日入东宫与太子殿下成亲。”

霍芸婳听完她的话,双手就缓缓的的丧失了力气,失魂落魄的跌坐回美人榻上。

其实昨晚那件事败露之后她就意识到自己已经完蛋了,可是接踵而来的各种冲击太多,将她打击的筋疲力尽,这才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忧虑自己的前程。

而现在,这猝不及防的两道圣旨出宫,终于让她再次清楚的意识到她是真的完了。

她的皇妃之梦,还没正式开始,就这么化作一片飞灰,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这前后也才仅仅是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这个梦,碎裂得太快,所以哪怕接连遭受打击的痛苦还在身上,她都还是觉得恍然如梦。

可是——

怎么就会这样子了呢?

明明一个月之前,她还胜券在握,笃定是已经将一个太子侧妃的头衔收入囊中了……

这才几天,怎么会天崩地裂,让她一夕之间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就好像是老天跟她开了一场天大的玩笑一样,霍芸婳觉得好笑,最后却捧住自己的脸,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如果说,武青琼和霍芸婳都各自经历了她们人生中的一场转折巨变,那么这一日的宫中,小太子萧昀也在经历他人生中一场巨大的风暴。

昨夜皇帝宿在了正阳宫,说是有事要和姜皇后商量,他不方便跟着去,但是想着他们要商量的事,就一整个晚上都心烦意乱的,一直翻来覆去到后半夜才勉强入睡。

次日一早,他要跟着皇帝上朝听政,偏偏又赶上南方有紧急奏报进京,说是由于最近连日暴雨,导致了南方数地受灾,商量重建河堤和赈灾的事情就耽误了大半天。

等他下朝从大殿出来,等在殿外的小尤子已经满头大汗,“殿下!”

萧昀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不好“出什么事了?”

“一大早皇上留了两道圣旨在正阳宫,半个时辰之前,皇后娘娘已经命陶总管往姜、武两家传旨给您赐婚去了。”小尤子道。

萧昀心里一怒,当即沉下脸来,额角都鲜见的现出青筋。

他一撩袍角,快步往台阶下面跑,一边从牙缝里挤出字“回东宫,调集侍卫去追,务必把人给我截回来!”

圣旨出宫,皇帝不说追回来,谁敢妄动?

小尤子追在他后面跑,哪里敢应“殿下……”

“让你去你就去!”萧昀不耐烦的大声呵斥,“先给拦下来,本宫这就去见母后!”

头也不回的直奔后宫。

------题外话------

某男主装逼脸本王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吸引?不!绝对不可能!

雷鸣碎碎念我都看出来了……

某男主捂脸看出来了也别说,本王坚决不承认!

昙子俩蛇精病!

第070章 母子互坑,父子离心

萧昀浑身的煞气,气势汹汹。

虽然从陶任之出宫的时间上算,就算派人去追也指定是来不及了,可小尤子知道他家殿下心里不痛快,自然只得顺着他,立刻就回东宫搬救兵去了。

这边萧昀往后宫去,直闯他母后的正阳宫。

姜皇后正在看账本,突然听见外面的动静,一抬头,就看见自己的宝贝儿子直闯而入,也不叫宫人通传,宫婢们全都仓惶后退,给他让路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萧昀沉着脸,周身都是显而易见的怒气。

姜皇后微微蹙眉“怎么了这是?今儿个这是才下朝?”

一看儿子这架势似乎不对,立刻就给方姑姑使了个眼色。

方姑姑略一颔首,就挥挥手,把殿内侍奉的宫婢们全部赶了出去,快走两步到外殿去将大门合上。

萧昀本是进来就想发脾气的,一看他母后和方姑姑的这个反应才骤然清醒了些——

他是当朝太子,有太多的地方都要恪守分寸。

于是忍了又忍,等到方姑姑把宫人都驱散了,他方才快步走到他母后面前,二话不说,先是直挺挺的就跪下了。

姜皇后看得有是一愣。

萧昀道“母后,儿臣不想这么早娶亲,还请父皇和母后收回成命,将赐婚的圣旨召回。”

就为了给他选妃的事,他心里一直不痛快,并且前面也很是闹过几次,但每回都是抱怨两句随便的发发脾气就算了,今天进门就是这么大的阵仗,倒是把姜皇后和方姑姑都惊了一跳。

“你这是——”姜皇后愣了半晌,隐隐的就倒抽一口凉气。

方姑姑也连忙快走两步过来就要扶他“我的小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呢?您跟娘娘是亲母子,有话就好好说,怎么用得着行这么大的礼?”

萧昀却是一把挥开她的手,执拗的跪在姜皇后面前,重复道“母后,儿臣诚心恳求,请您收回成命,追回圣旨!”

姜皇后缓了半天这才稍稍冷静了下来。

“胡闹!”她紧皱着眉头,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突然就有点心口发闷,一把将账本摔在桌上,冷声训斥道“就是普通百姓都知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你父皇还是一国之君。君无戏言,圣旨既然已经出宫,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还有追回来的道理?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起来!”

“儿臣没有胡闹!”萧昀还是执意不起,梗着脖子直接与她对抗,“怎么说都是儿臣自己的婚事,儿臣就是不想现在就成婚,母后若是不答应,儿臣今日就在这里长跪不起!”

自己的儿子,姜皇后最是了解,别看他现在年纪还不大,却是最为固执和有主见的。

眼见着是劝不动了,姜皇后也只能软了语气哄着了“道理母后都与你说了多少遍了,我想你也都是明白的,想让你早点成家立室是你父皇的意思,就是本宫也反驳不得,你父皇的身体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你是想让他……”

话到一半,猛地察觉自己失言,她又连忙打住。

皇帝的身体不行了,恐怕支撑不了一两年了,虽然这是他们彼此都知道的事,可皇帝就是皇帝,哪怕是私底下,言辞之间也是要避讳的。

姜皇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昀儿,你既身为太子,就当是明白自己身上担负的责任。上回你说不喜欢定远侯家的二姑娘,本宫也依着你给你换了,这次给你定的正妃是你舅舅家的表姐玉芝,你表姐的性情你是知道的,温柔娴静,知书达理,再加上亲上加亲,大家都是一条心,她必然也会顺着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萧昀确实不满意,姜皇后甚至也知道,他不满意的并不是自己给她选的姑娘们,而是——

这种被人操纵,连婚姻大事都要拿来做交易和筹码的现状。

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如今的这般年纪,一旦皇帝不在了,除了用联姻捆绑住有用的人暂时来稳定朝局,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这个理由,萧昀也无力反驳,反正他就是不要成这个亲,就仍是斩钉截铁的道“母后觉得她好,我却不觉得,总之我不要娶,母后若是不答应,那儿臣就去求父皇。”

说着,就利落的站起来,转身往外走。

姜皇后吓了一大跳,赶紧喊“方锦,快拦住他!”

方姑姑也顾不上什么上下尊卑了,立刻冲上前去将萧昀挡下“太子殿下——”

话音未落,萧昀又一把推开了她,继续往外走。

姜皇后怒不可遏,蹭的也跟着站起来,左右一看他这是要闯祸,顺手抓起手边的茶碗就砸在他脚边。

方姑姑一抖,连忙就跪下了“娘娘息怒!”

萧昀也是头次见他母后这般失态,咬咬牙,终于是止住了步子,只是回转身来,还是一副死不屈从的模样,冷冷的道“这些年来,母后对儿臣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你是太子!可儿臣就是不明白了,儿臣这个太子到底是当了个什么意思?从小到大,有哪一件事是儿臣自己能做主的?小到几时起身几时就寝,每一餐饭要用到几分饱这样的琐事,甚至见到什么人该说什么话,大到我该习文还是练武,做事的时候要把我怎样的分寸和立场,全都要按照别人给我安排好的套路走,容不得半分偏差。母后,您总说将来这天下江山都是我的,真的是我的吗?现在,我却连想要娶个什么样的妻子都不能做主?我的将来,到底是天下之主,还是这普天之下最大的傀儡?”

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就情绪失控的怒吼出来。

姜皇后被儿子给镇住了,张了张嘴,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抚他。

萧昀紧抿着双唇,与她对峙,依旧是一副不肯妥协的模样。

姜皇后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一突一突的猛跳,她直觉的还想要安抚,却更知道儿子执拗的脾气,于是就狠狠的咬牙挤出几个字“那你到底想娶个什么样的女子?”

萧昀被她问得一时语塞——

这个问题,他自然也回答不了。

姜皇后其实也不想这么逼他,可是现在的这个局面,木已成舟,是万万容不得他再反悔胡闹的,她也只能狠下心来,给萧昀施压,反问道“你是还惦记着霍家的那个姑娘是不是?”

萧昀想要说不是,姜皇后却完全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紧跟着就沉声怒道“以前我与你说你不听,经过昨天的事,你还看不清那一家子都是些什么东西吗?那样搅风搅雨的惹事精,就是寻常百姓家娶妻纳妾都要绕着走的,你怎么就执迷不悟呢?就算她的样貌生得再好,她能好几年?而且你贵为当朝储君,将来整个大胤皇朝都是你的,这天底下比她样貌殊丽,品行又好的姑娘何止万千?你想怎么着都行,怎么现在就非要转不过这个弯子来?”

昨天萧昀对霍家人的态度她看见了,并不觉得萧昀还会继续被霍芸婳所迷惑。

只不过,姜皇后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萧昀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

死鸭子嘴硬!

他对霍芸婳毕竟是动过真心的,即使现在他心里已经改观,另有了想法,也还是会死撑着面子,不肯当面承认。

所以,她就故意拿霍芸婳来堵他的嘴。

提起霍芸婳,萧昀就更是心里堵得慌,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他的确是已经被霍芸婳恶心到了,更是自觉没脸再跟他母后争执了,正要负气而走——

可他父皇母后作主张替他定下的婚事也确实是让他无法释怀、接受。

这边姜皇后见他气冲冲的转身往外走,刚松了一口气缓缓的坐下,不曾想萧昀走了两步却又忽的再次顿住了脚步转身。

姜皇后与他的目光撞上,心里顿时就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咯噔一下。

然后,果然就听萧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冷冷说道“母后说得对,儿臣就是中意霍家千金,如果您一定要让儿臣承认您与父皇定下的两门亲事也可以,准我娶她,我可以听从你们的安排,按时成亲!”

“小殿下,您快别开这样的玩笑。”方姑姑一个哆嗦,就差冲上去捂他的嘴了。

姜皇后更是如遭雷击,万没也想到自己会被他拿这话反将一军,嘴唇嗡动半天,愣是被他堵到哑口无言,只是紧张不已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萧昀直直的站在那里,脸上表情带了点玉石俱焚的惨烈,语气冷硬的再次质问道“母后答应吗?或者——您想我亲自去求父皇?”

说着,就作势要转身离开。

“站住!”姜皇后慌了,厉喝一声,赶紧自桌后绕过来,追上去一把将他扯回来,抓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严厉的警告“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这样的话,你与本宫说说也就算了,可切莫要说到你父皇的跟前去。要是让你父皇知道你耽于美色、玩物丧志——哪怕是假的,会是个怎样的后果,即便我不说你自己也知道!”

这些年来,皇帝一心一意的培养萧昀,一则因为他是嫡子,也是现存的皇子当中最年长的,二则也因为他确实聪明又争气,渐渐地才让皇帝对他越发的满意起来。

可事实上,皇帝却并不止他这一个儿子,他并不是唯一的选择,皇帝即使再偏爱他,也是有底线的。

姜皇后可以说是被萧昀吓坏了,盯着他的眼睛里满是不确定的惶恐。

萧昀自知也抓住了姜皇后的软肋,就更是变本加厉的继续与她对抗“儿臣也不想这样,反正就这一个条件,答不答应,母后做主!”

却仍是死咬着此事不放。

母子两个,四目相对。

姜皇后何尝不知道他是在激自己,可这孩子一直都对现状不满,议亲的事就是他心里的坎儿,为了反抗这件事,他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旁边的方姑姑急得直冒冷汗,可姜皇后都拿萧昀没办法,她就更没办法了。

时间在点点滴滴的流逝,萧昀却没有丝毫软化下来的迹象,姜皇后渐渐扛不住了,最后权衡半天,终是心一横“只要本宫答应把她指给你,你就不闹了是吗?”

萧昀微微皱眉——

姜皇后的这个反应,有点偏离他预期了。

他紧抿着唇角,咬牙不语。

姜皇后也是狠狠的一咬牙,松开了握着他肩膀的双手,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好!那本宫就如你所愿,我会马上再发一道懿旨,替你把她也定下来!”

“母……”萧昀一个激灵,当场就要反悔,可是一对上姜皇后眼中决绝愤怒的神色……

他老毛病就又犯了,死也拉不下面子改口了。

最后,就只是一语不发的瞪着他母后。

眼见着母子两个又僵持住了,方姑姑正着急,就听门外有宫女禀报“皇后娘娘,平国公夫人携舅夫人和表小姐进宫谢恩来了。”

显然,赐婚的圣旨是早一步都送到了。

木已成舟!

萧昀就是再不情愿,也知道覆水难收的道理,当即就恼羞成怒的转头冲了出去。

他一把拉开殿门,动作太过突然迅猛,将正站在门口的宫女吓了一跳。

“原来殿下也在啊!”站在殿前的姜老夫人含笑打招呼。

姜玉芝则是羞怯的屈膝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萧昀本来就在为了这事儿生气,如今一看见这群人,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着脸,吭都没吭一声的疾行而去。

姜家的人还从没见他这样失态的模样,尤其姜玉芝,还保持着一个屈膝行礼的动作就被晾在那儿了……

满院子的宫婢内侍都盯着呢,脸上立刻就有些挂不住。

姜老夫人也意识到事情似乎是有些不对,她跟姜皇后是亲母女,虽然知道有点不太合规矩,也还是没再等着里面传话就主动带着儿媳跟孙女儿进了正殿。

彼时姜皇后刚被萧昀折磨得心力交瘁,见到娘家人,也没力气过分伪装,只道“母亲和嫂嫂来了?坐吧!”

姜老夫人却是有些狐疑的盯着地上的碎瓷片看。

“刚刚失手摔碎了。”姜皇后面上也有些尴尬,立刻示意方姑姑给收拾了。

方姑姑收拾了碎瓷片出去,宫婢也送了茶水上来。

姜皇后挥挥手“都出去吧,本宫和母亲说说话儿!”

“是,娘娘!”宫婢依言退了出去。

平国公的爵位现在还是姜皇后的父亲姜扬德的,只不过他年事已高,已经辞官在家恩养,平国公府实则是由皇后的嫡亲兄长姜为先支撑,姜为先现领任工部尚书,姜家算是财力雄厚了,他的夫人李氏,则是出身清贵,李家虽不是什么实权派,却也是书香传世的名门世家,在京城里颇有名望。

一家人依次坐下。

先开口说话的人是姜老夫人,她也是有些迟疑“方才迎着太子殿下出去,娘娘和小殿下之间可是闹了什么不愉快了?”

一想到萧昀方才顶撞她的事,姜皇后就觉得自己的心口被气得生疼,她手压着胸口缓了缓,却不得不顾着娘家人的脸面和看法,只避重就轻道“真是气死我了!霍家那个狐媚子,也不知道是给他灌的什么汤,本宫实在懒得跟他生这个气,横竖就是个玩意儿,由着他吧,过了这阵子就好。”

姜老夫人倒是还好,李氏听了这话,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她只是姜皇后的嫂子,虽说皇后很照顾娘家人,可她到底只是个外人,和姜皇后之间交不上心,对太子的真实性情更是了解得不多。现在太子才只有十二岁,如果这就随随便便被女人左右了……

她是不得不担心自己女儿的将来的。

姜皇后见她神色有异,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于是就含笑冲姜玉芝招招手“玉芝你来,姑母跟你说两句私房话。”

姜玉芝立刻站起来,迈着小碎步走到她面前,规规矩矩的行礼叫了声“姑母!”

姜皇后握了她的手,笑容很是慈爱“陶任之把圣旨送到了,本宫也就放心了,婚期定得近了些,这些日子你跟你母亲都辛苦些,好好备嫁,大婚需要东西,本宫这边能准备的都会尽量替你准备,你那边缺什么了也不要见外,尽管跟本宫说,知道吗?”

姜玉芝今年也是十四,本来如果不是因为武昙和萧昀的婚事告吹,她那边李氏今年也在张罗着开始为她选亲事了。

本来让萧昀娶武昙,就是冲着定远侯府的兵权去的,现在既然换了人,武青琼做不得太子正妃了,那么萧昀的太子妃之位姜皇后自然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对于亲上加亲这回事,姜家上下其实也都没有意见。

试想——

他们这一门,接连出了两位皇后,这是怎样的荣耀?

要不是武昙和萧昀的八字合不上,他们姜家还真没有这样的造化。

现在,姜皇后对她又这般关照,姜玉芝自是受宠若惊,小脸通红的连忙谢恩“玉芝多谢姑母关照。”

“你是本宫的亲侄女,本宫关照你是应该的。”姜皇后笑了笑,紧跟着话锋一转,继续道“太子比你小两岁,但也不是个不懂事的,只不过就是脾气倔了些,届时你多担待着就是,至于旁的人,旁的事——这宫里,有姑母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这已经是个了不得的保证了。

姜玉芝再度谢恩,姜皇后这才放开她的手,让她回去坐。

待到姜玉芝回到李氏身边重新坐下,姜皇后才又稍稍整肃了神情对姜老夫人和李氏道“母亲,嫂嫂,今天传旨的事儿我知道有些委屈了玉芝,但是也还是希望你们体谅,现在太子毕竟还未长成,需要顾虑和平衡的关系有很多,所以……”

说的,自然就是陶任之传旨时候先去的武家那桩事。

这件事若是放在别的人家,心里势必要起疙瘩的,姜老夫人却是心领神会的直接接过她的话茬道“娘娘莫要说这些见外的话,你和太子的难处,你父亲和哥哥都能体谅,这又不是跟别人,你不用往心里去。”

李氏也跟着附和“是啊,又不是外人,咱们都明白的。”

姜家的人确实没有计较这些,正好也到晌午了,姜皇后又留她们一起在正阳宫用了午膳才叫人送了她们出宫。

可是一直到送走了姜家的人,姜皇后的心里也都还是气闷,手撑着额头半天不想动。

方姑姑走过去替她按头,轻声的劝道“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吗?娘娘就不要再想了,太子殿下就是那么个倔脾气,他心里都明白着呢,就算真的把霍家那姑娘也纳过去,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姜皇后叹气“本宫倒是不担心这个,那个霍芸婳刚把贤妃母女给得罪惨了,如果真叫她进了东宫,贤妃怕是就能收拾了她,本宫就是……今天太子跟本宫闹成这样,本宫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母子之间,互相较劲,最后不管谁输谁赢……还真能分出个输赢吗?

方姑姑也是无奈,跟着叹了口气“太子殿下还小呢,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本宫就盼着这天能早点到吧。”姜皇后也只能这样说了。

需要用联姻的方式来笼络朝臣,这本就是一件很无奈的事,可之前皇帝和前信王的夺位之争异常惨烈,让朝廷元气大伤,现在萧昀又还没有完全长成,这种情况下能怎么办?

姜皇后一筹莫展,等歇过了午觉,就又下了一道懿旨,命人送到了霍府。

彼时霍文山也是病恹恹的躺了大半日,才刚有了点儿精神就听到萧昀即将纳妃的消息,当场也是晴天霹雳,觉得前途无亮了,盛怒之下就跑到霍芸婳那里发了好大的一通火,一边骂一边把她屋子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个稀巴烂。

霍芸婳就只缩在榻上哀哀的哭泣——

霍文山只是失去了更进一步的机会,而她则几乎是这辈子全完了,真要细算下来,霍文山还能过,她却已经没活路了。

霍芸婳此时也是将霍文山恨得要死,恨这老家伙只会窝里横,只会纸上谈兵的利用她,真要有点什么事了,反而完全不顶用。

只不过她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也确实硬气不起来,连顶撞一句都不敢了。

以前是仗着霍文山还要依靠她去平步青云,她在霍家横着走,现如今她已经成了一步废棋,真的就只能夹起尾巴过日子了。

霍文山脾气发到最后,手边实在没什么东西可摔了,回头见霍芸婳还缩在美人榻的一角哭,再看她满脸淤青的样子,火气就更是上来了。

“你还有脸哭?”他冲过去,一把将霍芸婳拽到地上,抄起霍芸婳插花用的枯木藤就打“你不是挺有本事吗?瞒着我,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都敢干,手都伸到宫里去算计了,既然这么有本事,你倒是再给我施展啊!”

手下越抽越重,直打得霍芸婳缩在地上,抱着头哇哇乱叫。

秋凝早就被赶了出去,听着这个动静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自然也不敢进去自找没趣,只能掩耳盗铃般把院子里的下人都遣散了。

屋子里霍芸婳正鬼哭狼嚎呢,管家突然就带了宫里的消息过来,说是让霍家人赶紧准备着接旨。

霍文山手里的藤条正挥在半空,闻言,只觉得别是为了昨晚的事皇帝和皇后要秋后算账了,顿时就觉得气血逆涌,身子不稳的乱晃。

“老爷!”管家连忙上前把他扶到旁边的榻上坐下。

霍文山打起精神来问“没说什么事吗?怎么会突然有皇后的懿旨过来?”

“来人没说,只说是叫咱们府上赶紧准备着接旨!”管家道。

来霍家传旨的人只是姜皇后正阳宫的人,大家都知道皇后对霍家这事儿是个什么态度,所以来人也是故意,提前没有透露来意。

霍芸婳缩成一团,几乎躲到了桌子底下,这时候她的想法大致与霍文山相同,只觉得是又要倒霉了,吓得连哭也忘了。

管家看了这父女两个一眼,都觉得这俩人狗咬狗的样子很糟心,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只道“不管怎样,宫中传旨都不能怠慢,还是赶紧准备吧,夫人和二小姐那边小的也叫人去通知了。”

至于霍常宇——

他现在干脆就破罐破摔了,昨晚从宫里出来之后就不知道躲到哪个温柔乡里去了,到现在都没进门。

不管怎么害怕,宫里传旨也不能不出去接,霍文山急吼吼的出去吩咐下头的人准备,秋凝也进来把霍芸婳扶起来梳洗更衣。

但是她的那张脸,现在实在是寒碜的没法看了,为了不想当众丢人,就用面纱遮了。

霍芸好正在发高烧,田氏是大清早起来才得到的消息,一整个上午都守着女儿没离地方,听了门房过去禀报,哪有什么心思去接旨?也是难得任性硬气一次,只道是自己病得起不来床了,还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女儿床边。

这边霍文山也顾不上她们母女,跟霍芸婳两个战战兢兢的跪在大门口,本以为将要迎来灭顶之灾了,不想突然一个神转折,父女两个反而半天没反应过来。

管家张罗着发了赏钱把宫里的人送走了,父女两个进门的时候都还觉得脚下轻飘飘的,云里雾里的不真实。

第三道赐婚的圣旨出宫,这个消息自然也很快传到了武青林的耳朵里。

武家老夫人是因为宫里传旨先后顺序的事不太安心才叫了他过去说话的,武青林跟她分析了一遍形势将她安抚住,刚从主院出来,木松就等在院子外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武青林想了想,就没回房,而是直接去了武昙那。

武昙回去之后就一个人躲在屋里琢磨孟氏的反常举动,午饭没吃,午觉也没心思歇,听说她大哥来了还有点奇怪“咦,大哥你怎么来了?”

程橙开门把武青林让进来。

武青林一看屋里就她一个人也有点奇怪“今天这么安静?在做什么”

这丫头性格跳脱,自己在家呆着也总能给自己找点乐子的,今天这么安静乖巧的样子才是反常。

诚然,武青林可不会觉得她是为了武青琼的婚事不痛快。

武昙赶紧招呼他进来坐“大哥你来得正好,我还正想找你呢,二娘——你有没有觉得她今天很奇怪啊?”

孟氏的反常,阖府上下有目共睹。

武青林撩起袍角,隔着桌子坐在她对面,也不废话,直接道“我院子里的下人不方便在后院出入,你叫人暗中盯着她点儿吧,看能不能瞧出个蛛丝马迹来。”

武青林身边近身服侍的都是小厮和护卫,全都不能随便出入内宅,而负责洒扫的丫头又都不是心腹,确实没有武昙这边方便。

“嗯!一会我就安排下去。”武昙点头,还是忍不住揣测起孟氏来,“不过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就是武青琼被指婚给了太子么?上回祖母提起这事儿的时候她的反应就很大,要不是她跟祖母说不上话,那时候肯定就不遗余力的阻止了,而今天赐婚的圣旨刚下来,她又是这么一副失魂落魄的表现。大哥,这女人我实在是想不通她的心思,以你对她的了解……”

武青林的眼睛眯了眯,眼底有一些阴暗的情绪浮动。

他是对孟氏排斥不喜,但是在过往的这十多年里,所有的表现也不过就是互不牵扯,却是真的也没有就是怎么针对那个女人。

武昙见他露出这样的神色来,心头突然没来由的微微一紧。

“大哥!”她伸手扯了下武青林的袖子。

武青林微微回神,重新看向了她,那表情,严肃认真之余让武昙稍稍有点悬心。

武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就这么被他盯的,居然有点紧张的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片刻之后,武青林才道“或者——是嫁给太子,会产生什么她承担不起的可怕后果?”

说着,便是深深的看了武昙一眼。

武昙这么被他盯着,只觉得心跳突然慢了半拍,她什么也没有想,只是本能的脱口道“什……什么后果?”

兄妹两个,四目相对。

武青林的话,并没有说得太直白。

武青琼会怎样,他一点也不关心,如果只是武青琼的事,那他也根本不在乎,可是——

从一开始,这门婚事却是属于武昙的!

如果只是针对武青琼的,那么不管是什么隐患或者是危险,都无所谓。

可是——

如果是针对武家的,或者说是针对武昙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试想,如果中间没有出现霍芸婳搅局的那场意外,顺利和萧昀定亲的人是武昙——

哪怕是他现在对孟氏的揣测还毫无根据,也哪怕这所有的一切都还只是一些虚无缥缈的推论……

只要想到有这种可能,武青林就不寒而栗,甚至是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瞬间就冷透了。

就因为当着武昙的面,他怕吓到她,故而才没有把话挑明了说,可是以武昙的敏锐,自然也是一点就通,立时就明白了他大哥是因何失控的。

此时,她的感觉跟武青林差不多,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后怕之余,一股寒意从背心浸透,直渗遍全身。

“大哥……”武昙觉得喉咙有点干,她抬手抚了两下胸口,又干吞了两口唾沫,总算是让自己顺过气来,可是一瞬间却又思维混乱,只觉得千头万绪,“能有什么事?而且孟氏她一个内宅妇人,有什么理由她能洞悉到的祸事,大哥你和父亲却看不透的?”

皇帝想让太子娶武家的姑娘,无非就是为了拉拢武家的。

这件事,虽然目的不单纯,但是大家彼此利益交换,一目了然。

真的是,任凭武昙绞尽脑汁也再看不出这背后还能有什么更深一层的隐情甚至是危险了。

而最可怕,也不过是对一切未知的恐惧。

哪怕武昙平时再怎么无法无天,这时候也是隐隐的生出些惧意来。

她眼巴巴的看着她大哥。

“没事!”武青林这一刻的心情远比她要复杂,只是,他暂时就只想安抚住她,于是伸手将她无措搁在桌上的那只手包裹住,缓缓的焐热,“不管怎样,现在这件事都跟我们无关,何况孟氏那边也未必就是真的有什么隐情,武青琼向来没脑子,东宫确实不是她能混得住的地方,孟氏又一向宠她,如果说只是为了这个担忧,也无可厚非的。大哥在呢,你别怕,嗯?”

是啊!东宫、甚至是皇宫里将来可能发生的事,孟氏又怎么可能知道?

武昙也说不上自己的不是被这个理由说服了,不过,她对她大哥是有一种出于本能的依赖和信任的。

武青林看着她的眼睛,露出一个笑容,武昙就觉得心安不少,跟着点点头“嗯!”

这么一打岔,霍芸婳的那桩事武青林反而是忘了跟武昙说了,听说武昙还没吃午饭,就让人送了饭菜来,陪着她一起吃了才离开。

饭桌上聊了些别的事,武青林走时,武昙的情绪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而武青林刚一从镜春斋出来,却是第一时间就变了脸色,沉下脸来,眼底的神色更透出明显的森寒之意。

他之前跟武昙说话的时候木松在场,这时候自然也知道他是为了什么,立刻就出言开解“世子,太子的东宫里能有什么事?无非就像你之前所说的,三小姐那性子没办法在一群勾心斗角的女人中间立足,夫人可能真的只是忧心这个,毕竟大小姐嫁在了元洲城,这辈子都不太可能再见面了,她会过分在意三小姐,也在情理之中。”

武青林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的话,只是沉着脸问“上回送去给父亲的信,有回音了吗?”

因为武昙八字的关系,姜皇后又要了武青琼的八字过去,当时老夫人就让他写信告诉武勋了,现在——

他突然很想知道武勋的态度。

虽然武勋平时对他们所有这些孩子都是一视同仁的,如果非要说偏宠,他对会卖乖讨好演戏的武昙还比对无脑任性有冲动的武青琼更好一些……

可是——

老夫人说的对,因为孟氏的关系,这些年里他对武勋一直都有意见。

无关乎大是大非,只是细微之处见人品。

虽然依然因为他为国征战的壮举对他敬重仰望,可是这个人,这十余年间在他心里更多的就只是个铁血将军,是他在官场和战场上的引路人,而早就不是可以信任和依赖的父亲了。

一直以来,他都将武勋的这两种身份在心里分得很清楚,只是,没有对任何人言明。

而木松虽然隐隐能够感觉到自家世子跟侯爷之间的疏离,却并不知道真正的根由,只是如实回道“从时间上算回信差不多该到了,不知道是不是直接送去老夫人那了,要不——属下去主院问问?”

武青林这几年已经不怎么在京城了,南边边城寄回来的家信门房都习惯了往老夫人那送。

“去吧!”武青林略一点头。

木松赶着去了老夫人那,他就自己先回了前院,没多一会儿木松就带了信回来“世子,侯爷的回信,周妈妈说前几天就到了,一直在老夫人那,前些天都在忙着准备进宫给陛下贺寿的事,因为里面也没提什么要紧的事,所以老夫人也就没提。”

武青林将信纸抽出来,是武勋的亲笔信,信有两页,因为去信的时候就是为了告诉他武昙和武青琼的婚事变更,所以武勋回信里也先提的这件事,言语不多,只说皇恩浩荡,都听宫里的云云,再然后就是跟老夫人交代他跟武青钰在那边的情况,武青钰头次去军营,老夫人挂心,有关他的内容占了最多的篇幅。

武青林将信件验看了一遍,确实也没看出来什么端倪来,就又当场写了封信,将皇帝赐婚的事再度说明,并且嘱咐木松,收到回信了就立刻拿给他。

而武昙这边,武青林刚走,她就让程橙准备了一份礼物,带着去了孟氏那,准备先试着探一探这女人的底。

------题外话------

虽然霍芸婳这种段位,确实没啥搞头了,但是因为后面她还有用,所以作者君私人掏腰包给丫买了复活甲,大家可以继续蹂躏丫的了╭(╯╰)╮

ps汤圆节,不懒得打字的宝贝们评论区留言吧,发红包,但是只针对正版订阅能看见粉丝值的宝贝儿哦~

第071章 上门砸场子的二小姐

武青琼是在大门口接受了一番恭维贺喜之词,等到心满意足了,才又突然想起了武昙来。

想要再看看武昙吃瘪的样子,可是四下里一找,这才发现对方连个影子也没了。

突然之间,她就觉得心情也没那么美了。

转头问木棉“武昙呢?”

两个丫头也都只顾着替她高兴呢,大家都没注意到其他几位主子已经全都进去了。

木棉有些茫然“好像……是已经进去了。”

武青琼再四下一找,发现孟氏居然也不在了,顿时就什么心情也没有了——

母亲今天是怎么回事?她难得露次脸,不替她打点安排已经让她差点当众丢人,现在也不等着跟她分享好心情就独自进去了。

她要嫁给太子了呢,这对她乃至于整个武家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耀,可是现在倒好,阖府上下除了这些趋炎附势的奴才,居然好像就没有一个人是替她感到高兴的。

武青琼冷下脸来,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之前陶任之带人来传旨的时候,那动静已经惊动了街坊四邻,现在两边的巷子口都挤满了人,对面府邸的管家也闻讯出来,正和秦管家客套着恭喜呢。

木槿觉得这样不妥,就小声的提醒“小姐,咱们也进去吧,这样一直站在外面对您也不好。”

虽说大胤朝的风气没那么古板刻薄,可是大家闺秀到底也不宜在外抛头露面的。

因为没人分享,武青琼多少也有点兴致缺缺了,略点了下头。

木槿赶紧扶了她的手,将她搀扶进门。

武青琼心里不高兴,回了后院就直奔了孟氏那里。

彼时孟氏已经回去有一会儿了,正坐在屋里发呆。

“母亲!”武青琼直闯进去,推开门见她居然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奔到孟氏跟前,嘟着嘴撒娇“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母亲您躲在这里干什么?刚刚在外头,也不替我掌握打赏宫里的人,差点让我当众丢脸你知道吗?”

孟氏本来就正为了这桩婚事头疼,闻言就不耐烦的斥道“你跑到我这大呼小叫的做什么?被霍家的小贱人算计成这样,我已经够怄的了,你就不能长点脑子?被人算计了,有什么好高兴的?”

武青琼被她劈头盖脸一顿骂,甚至是被贬得一文不值,略有些呆滞。

她脑子突然觉得有点转不过来——

到底是母亲反应迟钝了还是她自己迟钝了。

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孟氏,张了几次嘴才理顺了逻辑,反驳道“母亲你到底怎么了?之前我是一时不察被霍芸婳给利用了,你担心事情败露,连累到我这我知道,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想着她终于取代武昙,可以嫁给太子了,武青琼到底还是难掩喜悦,突然又激动起来,一把抓过孟氏的手,兴冲冲的急切说道;“母亲,我马上就是太子殿下的侧妃了,你刚刚不是也看见了吗?宫里已经传旨来我们家,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的实事了,谁都别想破坏了。而且霍芸婳那个贱人,我听说她昨天晚上好像又闯祸了,现在她自顾不暇,更不敢再来找我的麻烦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孟氏听着她得意洋洋的炫耀,心里就越是火大,刻薄的讽刺回去“就是这种情况才是最糟的,那个霍芸婳她自己若是能得偿所愿,或者不会自毁前程来为难你,可是真要把她逼到走投无路……她活不成的时候才是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拉你给她垫背。”

虽然她真正担心的并不是霍芸婳那边再出幺蛾子,可其中内情并不能跟武青琼说。

眼见着武青琼得意忘形,她是真怕女儿这么咋咋呼呼的,会一门心思的扑在这门婚事上。

这样以来,将来就算她真能想到办法阻止了,也怕女儿失望太过,会有个什么好歹。

本来圣旨一直没下,孟氏其实是一直是在自欺欺人的抱着一线希望,想着这事儿许是成不了呢,而今天接到圣旨,才终于打破了她最后的幻想。

就因为冲击太大,所以出去接旨到回来这一路上她都没缓过来,这才频频失误。

现在,冷静了下来,知道避无可避——

孟氏确实是个稳得住的人,这便开始准备破解这个局面了。

打击武青琼对这门婚事的信心,这是第一步。

武青琼是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会这么给她泼冷水,本来是要发怒的,可孟氏的恐吓太犀利,她又确实胆子小又没什么主见,听说霍芸婳还有可能揭发她,顿时就也有些慌乱了起来。

武青琼眼神乱飘,半晌之后才喃喃的道“不会吧……说出去,她才是这件事是主谋,如果皇上和皇后娘娘一定要怪罪,我最多只会没了婚事,她却一定是死罪!”

孟氏冷哼一声“昨天武昙和你大哥又招惹她了,真把她逼到狗急跳墙,以她的为人,她什么事干不出来?”

武青琼被她吓住了。

毕竟霍芸婳一开始陷害武昙,就是为了抢夺太子的,现在她鸡飞蛋打,万一要是咽不下这口气的话……

武青琼突然就恐慌起来,心中飞快的计较了一番,就凑到孟氏身边坐下,紧张兮兮的提议“母亲,那你说我们是不是要去跟她讲个和……”

话没说完,孟氏就被她气到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去跟她讲和?你是怕她忘了她还抓着你的把柄和命脉呢吧?”

对于霍芸婳那种贱人,就得像武昙那样——

以恶制恶!

因为像她那种一心想要往上爬,谋取荣华富贵的人,大都是欺软怕硬的。

武青琼被她再度喝住,就又六神无主的恐慌起来。

母女两个正在相顾无言的时候,孟氏一抬头,就看见武昙带着几个人进了院子。

这些年里,她在别人眼里是定远侯府的侯夫人,可是孟氏很清楚,在武青林这兄妹两个眼里她永远就只是武勋的一个妾室而已,担不起他们叫她一声母亲,平时武昙往老夫人那跑的勤,这可是第一次这个丫头主动登她的门。

孟氏瞬间警觉。

院子里,书容不能让武昙在外面等,只能是一边引着她往里走,一边大声的禀报道“夫人,二小姐来了。”

武青琼正发慌呢,也是怎么都没想到武昙会过来,立刻就转头朝院子里看去。

孟氏已经起身,脸上挂了宽和大度的微笑亲自到廊下迎她“昙儿来了!”

武青琼如临大敌的追出去,却见武昙笑眯眯的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四个丫头,有人捧着放了锦盒的托盘,有人又捧着成匹的布料。

武青琼是看见她就本能的心里不痛快,于是脱口就嚷嚷开了“你到这来干什么?”

“二娘好!”武昙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甜甜腻腻、亲亲热热的迎着孟氏走上台阶,笑道“今日三妹妹大喜,也是咱们定远侯府的大喜事,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都要表示一下,这不,赶紧寻了些妹妹用的上的东西……本来是要去允阑轩的,后来听说妹妹在您这,我就直接过来了。”

说着,招招手。

程橙让丫头们上前一字排开。

孟氏和武青琼都看过去。

武昙道“是几件首饰和两匹蜀锦,首饰都是今年过年时新打的款式,我还没来得及用,蜀锦是去年秋天我大舅母托人送来的,我本来是想等着今年春天拿出来裁衣裳的,这样就借花献佛,送给妹妹吧!”

程橙把四个托盘上的锦盒一一打开。

一整套银镶绿翡翠的头面,一支纯金打造的步摇,红宝石和和田玉的耳坠各一对儿,还有一串珍珠的手串,再加上两匹极为稀缺的蜀锦……

这样大的手笔,别说只是后宅姐妹之间寻常的送礼,就算是武青琼大婚,她这个做姐姐的送出来添妆也足够体面了。

孟氏看在眼里,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这个丫头一向都跟自己的女儿不对付,平时不事事打压都难,现在却一反常态给送了这么重的礼示好?

孟氏只觉得是自己今天太过失态,所以已经叫这丫头起了疑心,才会这样上门试探的……这么一想,心中顿时懊恼不已。

这边武青琼也摸不清状况——

武昙居然会巴巴的上门送礼给她?什么情况?

“你会这么好心?”心里虽然疑惑,嘴上却不怎么领情的讽刺了一句。

孟氏定了定神,立刻横过去一眼,斥责道“不许没规矩,还不谢谢你二姐姐?”

武青琼哪里肯跟武昙说一个谢字,冷哼一声就梗着脖子别过脸去。

反正她跟武昙之间掐架互相甩脸子都是常来常往的事,阖府上下都早就习以为常,孟氏便也不再过分苛求,只示意书容叫人把礼物都接了过去,又对武昙道“你妹妹是被我宠坏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既然过来了,就进屋喝杯茶吧!”

她弄不清楚这丫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所以这个邀请,就多少有点试探的意思。

不想武昙也是痛痛快快的答应了“好啊!”

孟氏就只能转身把她让进了屋里。

武青琼跟进来。

本来以为武昙来送礼是有些奉承讨好她的意思,刚想借机拿乔耀武扬威一回,不曾想武昙却直接就没理她,只跟孟氏说话去了。

武青琼心中不快,进来就扯了武昙一下“你不就是来给我送东西的吗?现在东西已经送到了你就走吧,我跟母亲都很忙,还有很多私房话要说!”

说话的语气,趾高气昂,抬搞了下巴,挑衅的意味十足。

以前武昙是有老夫人撑腰,可现在她已经有太子侧妃的准头衔了,别说是武昙,就是老夫人她都不惧了。

孟氏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就更添恼火,刚想说什么,却是武昙笑吟吟的看着她道“二娘,虽然有些话不该是由我来说的,可三妹妹毕竟今非昔比,宫里不比咱们府上,她这样的性子,您若是这两个月之内不能替她完全扭转过去,我怕她到时候的日子不好过。”

武昙果然还是武昙!就知道这死丫头不会存什么好心眼,送了这么厚的礼,原来是要讨好她母亲,想借着母亲的手教训她的是吗?

武青琼立刻恼羞成怒,趁着武昙还没来得及落座,拽着她就往外推攮“你少在这里拿乔,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武昙哪里是肯吃这种亏的,被她一推,当着孟氏的面都没露怯,顺手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扭,逼得武青琼转了个身,然后抬脚往她膝盖后面一踹。

动作干净利索,一气呵成。

武青琼膝盖着地,砰的一声,痛得当场就哇的一声尖叫。

院子里书容带着那些丫头本来接了礼物正要去允阑轩送呢,听了这样惨烈的动静也走不动了,包括院子里洒扫的奴婢在内,全都齐刷刷的朝屋子里看过来,一个个都跟见鬼似的,目瞪口呆——

这二小姐是当真勇猛,直接杀上门来,当着夫人的面暴揍三小姐啊!

历来高门大户人家的后宅都不安宁,什么妻妾争宠姐妹争锋的,可是就算掐得再厉害也大都是玩阴的,谁还不得留个好名声啊?尤其是姑娘们,一旦传出去个凶悍刻薄的名声去,以后议亲可怎么成?

所以二小姐这个上门砸场子的壮举,简直看的这些奴才下巴都要砸到脚了。

屋子里,武青琼突如其来被人撂倒,气得眼前直冒金星,挣扎着爬起来,转身就往武昙身上扑,同时抬手一个大耳瓜子就抽过去“你敢动我!”

孟氏确实也没料到这俩孩子会毫无征兆的就在她面前动起手来,一时间是真的没反应过来。

武青琼杀气腾腾的。

武昙一早就防着她,哪里会吃亏,眼疾手快的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放手!”武青琼跳脚尖叫,“来人!快给我来人,你们都聋了瞎了吗?没看见这个疯子踢我吗?”

话没说完,孟氏已经绕过桌子跑过来,一把将她抱住,压低了声音斥责道“还要点脸面不要?这么多人看着呢!”

“母亲你松开!我今天非要教训她,她太欺负人了,居然找上门来当着你的面就对我动手!”武青琼直接被气哭了,居然连孟氏都没能拉住她,她一把推开孟氏就又张牙舞爪的朝武昙扑过来。

这次武昙没再动手,只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同时扬起一个笑容,挑衅的冲着她也是大声的嚷嚷“你敢跟我动手就试试看啊,我告诉你,就算你已经订了亲也有可能被退掉的,你要是想被宫里退婚去当尼姑,你就尽管动手啊!”

嚷嚷着,也是摆出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开始撸袖子。

武青琼却如是当头棒喝,被她这两句话给恐吓住了,猛地刹住步子,脸憋得通红,眼神却开始惶恐游荡。

如果皇帝和皇后觉得她品行有失,真的就有可能在她成婚之前就取消婚约的,而和皇室定过亲的女子,即使没过门,也是不可能重新择婿再嫁的,真的不是武昙危言耸听,如果真闹到那个局面,她还真的就只有常伴青灯古佛这一个下场了。

武青琼突然像是茅塞顿开,不敢再动手,就指着武昙暴跳如雷的尖叫“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我就说你不会有这样的好心来给我送礼物,原来你是故意来设局害我的!”

武昙到底还是嫉妒她能嫁给太子的,表面装得无所谓,实际上却存了这样恶毒的心思,故意来找茬惹怒她,好坏了她的名声,破坏她的婚事!

这么一想,武青琼就更是气得要发疯。

可偏偏——

武昙是赤脚的,她却是穿鞋的,她是真没那个胆量跟这个疯丫头硬碰硬。

孟氏被她们两个吵闹得头疼不已,也是觉得武昙没事找事,可武昙不是她亲生的,好不容易来她这里一趟,她又不好往外撵,便只就过去把武青琼哄着先推出了屋去“行了行了,姐妹两个拌两句嘴,还要当真不成,书容,扶着三小姐,先送她回去。”

武青琼又在武昙跟前吃了亏,现在又惧怕武昙要毁她的婚事,自知如果继续留下去那就只能继续吃亏。

现在孟氏给她搭了台阶,即使她心里再恨也只能顺势而下,死死捏着拳头不吭声。

书容赶紧把手里的托盘递给了木槿,自己亲自上手扶住了武青琼,正哄着她往外走呢,迎面却是木松埋头进了院子。

“你……”世子身边的人,怎么会突然到夫人这里来了?书容也是本能的警觉。

木松过来的路上就听见院子里的吵闹声,这时候再看见满院子乱糟糟站了这么多人,就是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出事了。

不过他也不多事,只扯着脖子往里看了眼,问道“二小姐在这么?我听镜春斋的人说她在这里。”

武昙的确在这,书容也不能捂着不让见,只能是忧心忡忡的往旁边侧身让开,又转头往院子里通禀“夫人,世子身边的木松要找二小姐。”

孟氏今天被折腾的已经有点头痛欲裂。

她看了武昙一眼,原以为这尊瘟神总该是走了吧……

武昙是真出了屋子,走到院子里,却只在房门外头就顿住了脚步,远远地问木松“什么事?”

木松回话之前先看了武青琼一眼。

武青琼被他看的莫名其妙,正纳闷呢,才见木松一拱手对武昙道“世子让属下知会二小姐一声,他刚得到的最新消息,半个时辰前皇后娘娘又降了一道懿旨,把霍家小姐也指给太子殿下做侧妃了。”

“什么?”武昙还没说话,武青琼已经甩开书容的手,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瞪着眼质问道“你再说一遍,皇后娘娘把谁指给太子了?”

“霍文山大人家的千金,芸婳小姐!”木松很给面子的又详细回了一遍。

武青琼脸色骤变,不知所措的目光乱飘了一圈之后便是气急败坏的再次转身看向了孟氏,嚷嚷道;“母亲……”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啊?

霍芸婳和她之间,已经是势不两立了。

本以为霍芸婳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成全了她,她还觉得等于是报复了霍芸婳那个贱人,很有些得意,可是现在——

霍芸婳要一起嫁给萧昀了,而且还和她一样平起平坐,是个侧妃?

武青琼气得想哭,忍不住的抱怨“那个贱人!她凭什么?皇后娘娘怎么……哎呀!这叫什么事儿啊!”

纵然觉得姜皇后的做法再离谱,皇后的不是她也不敢随便编排的。

孟氏听了这个消息,也是有些始料未及,可是武昙暗暗观察她的神色,却发现她就只是吃惊意外,并不见的有什么忧虑和愤懑。

武青琼如果落到霍芸婳手里,那真的是完全不够看的。

可是孟氏——

居然一点也不担心?

这怎么可能?

武昙可不觉得她会是心机深沉到可以把担忧愤恨一类的情绪全部遮掩住。

孟氏见武青琼又要哭,就赶紧的打发书容“先送她回去,我一会儿再过去。”

“三小姐,走吧!”书容于是重新上前搀扶住武青琼,把她扶着先行离开了。

武昙这才看向了木松道“就这件事?还有别的吗?”

木松回道“没有了,就这件事,世子说有必要知会您一声。”

“那我知道了!”武昙略一点头,想了下,又补充,“祖母那边应该还没得到消息吧?你也顺便过去交代一声。”

“是!”木松领命,见她再没有别的吩咐了,就一拱手转身退下了。

武青琼不在这里搅局,孟氏看上去就镇定多了,面上挤出一个笑容对武昙道“你三妹妹向来有口无心,昙儿你别介意。”

这其实等于是个变变相的逐客令。

武昙却是再次走到她面前,一本正经的说道“二娘,我没那么无聊,其实我这趟过来,真不是为了来找三妹妹的晦气的。”

摊牌来得突然,孟氏心中警觉之余,脸上表情也跟着微微一僵“那……”

武昙见她谨慎的露出了试探之意,就挥挥手,吩咐程橙“把所有人都带到院子外面回避一下,我有两句话要单独和夫人说。”

“是!二小姐!”程橙领命。

她从镜春斋带过来的几个人自然无需多言就顺从的先出去了,南院原来的几个丫头则是有些疑虑的先去看孟氏,见孟氏暗暗点头,这才也跟着退了出去。

等到院子里清了场,孟氏再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仅有十二岁的小姑娘,心里居然就莫名的生出一种浓厚的警惕感。

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这么个小丫头的面前,她居然丝毫也找不到优越感。

“这么郑重其事的,你这到底是有什么事?”尽量挤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孟氏率先开口问道。

武昙却是敛了笑容,迎着她的视线直接说道“三妹妹的婚事定了,我看二娘你并不开心的样子,甚至还为此情绪恍惚的厉害,我觉得很奇怪,能问您这是为什么吗?”

从她之前刚来的时候孟氏就在担心她别是因为自己的反常开始疑心了,还在一门心思的计划着一旦这个丫头试探,她该怎样遮掩过去。

可是她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武昙居然会一个弯都不拐,就这么当面直白的问了。

孟氏觉得自己的智商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即使她再善于隐藏情绪,这时候也是无法完全控制表情的,脸上的笑,像是一张僵硬的面具,脱口就道“你误会了,我不是不高兴这门婚事,只是昨夜没睡好,有点不舒服。睿儿太久不跟着我睡了,昨晚在这里他闹得太晚了。”

“是吗?”武昙微微一笑,有点让人看不透这微笑背后的具体心思,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反问道“所以,是我的疑心病太重,误会二娘了,是吗?”

这么一问,就很有点剑拔弩张的架势在里头。

孟氏听得,心脏骤然失控,狂跳不止“你这孩子,怎么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武昙莞尔“既然是我小人之心,那我就在这里跟二娘道个歉,二娘您别介意。您应该是要帮着替三妹妹安排准备嫁妆了,那我就不在这耽误您的工夫了,先走了。”

试探逼问的时候,措辞犀利,现在被敷衍了两句她居然也欣然接受,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走了?

孟氏被她这颠三倒四的态度折腾的应接不暇,一直到她离开了好久都还木愣愣的杵在院子里盯着门口的方向若有所思。

书蕊带着院子里的下人进来,见状就上前叫她“夫人,二小姐已经走了,您现在是去三小姐那还是先歇会儿?”

孟氏这才紧紧的皱了眉头。

她看了书蕊一眼,转身回了屋子里“给我泡杯参茶来。”

这边武昙从南院出来,带着程橙几个往回走的路上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程橙见她走的慢,就打发了安巧带着另外几个丫头先回去,然后才问武昙“小姐您刚跟夫人说什么了?”

“我问她为什么武青琼要嫁给太子了她会不高兴。”武昙侧目,冲她飘过去一个眼神。

“啊?”程橙也是吃惊不小,“您就这么直接问了?”

“嗯!直接问了!”

程橙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对事情的结果很好奇,忍不住的继续追问“那夫人怎么说的?”

“跟那会儿在门口敷衍祖母的说辞一样,说是不舒服,没睡好。”武昙随口回答,然后又突然转头看向了她问“这话你信吗?”

程橙心里哪里能绕这么多弯,被她问得有点糊涂“所以……小姐您是不信的吗?”

武昙于是冷笑“我都那么明显的提醒她了,武青琼那性子,以后进了宫的话绝对要吃亏,她要是直接告诉我她是担心武青琼,我反而可能会相信,可是她却对我送上门去的理由完全的视而不见,还脱口就编排出借口来,这是为什么?”

程橙摇头。

武昙继续道“说明她心里有鬼啊!因为她今天失态的真实理由她见不得人,所以脑子里就提前编排好了一个借口,但凡有人问到这个她心里最敏感的话题,她都会下意识的用这个理由来敷衍搪塞过去。”

孟氏确实是因为武青琼的这桩婚事在恐慌,在害怕,甚至于恐慌到都过去快一个时辰了,她潜意识里还是一片慌乱,说两句话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漏洞百出。

武昙眯了眯眼,缓缓的沉吟“我现在倒是越发相信大哥的直觉了,武青琼和太子的这桩婚事背后,好像真的是藏着莫大的隐情的。”

武青琼是不值得任何人费尽心机去对她下套的,所以——

这背后是藏着一个针对武家的阴谋吗?

如果是的话,那就真得尽快的挖出来了,绝对不能让武家因为这桩婚事而遭殃。

可是,到底谁要针对武家?

皇帝?皇后?不!还是之前的那句话,如果是皇帝那边有什么动作和想法,凭什么是孟氏有多察觉,而武青林和武勋都还蒙在鼓里?

可是,除了皇帝,又有什么是能让孟氏投鼠忌器,这般忌惮的?

武昙想不通,最后就只坚定了一点立场——

那就是盯紧了孟氏!

既然疑点在她身上,那么盯紧了她,就总有她露马脚的时候。

南院里,孟氏回了屋子里就一直心事重重的闭着眼睛一语不发,直到喝了一碗参茶提起了精神来,这才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冷静了下来。

书容从允阑轩回来,见她的脸色还是不太好,就禀报道“三小姐这会儿已经气过了,不会再闹了,夫人不用担心。”

孟氏冷着脸看了她一眼,目光锐利。

书容就有点心虚,赶紧避开了她的视线,小声道“其实今天这事也真的不能全怪三小姐,二小姐的用心着实恶毒了些,竟然故意挑衅,想着用毁了三小姐名声这样的龌龊手段来阻挠三小姐的婚事,还好最后三小姐忍住了,要不然真传出什么不好的传言到宫里,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后果?能有什么后果?如果他们真的能下一道懿旨取消婚约,我还求之不得呢!”孟氏闻言,却是阴阳怪气的冷嗤一声,手攥成拳头,恶狠狠的说道“皇上和皇后看上的是定远侯府,若是真能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让他们收回成命我也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夫人一开始就不赞成让三小姐嫁给太子,这一点两个丫头都知道,可是现在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两人却是大惑不解。

“夫人,您在说什么呢?”两个丫头互相对望一眼,还是书容开口“奴婢知道您不想三小姐入东宫是为了她好,可咱们小姐定亲的毕竟是皇家,是太子,既然木已成舟,再怎么样您也得让她顺利嫁了啊,难不成还能遂了二小姐的愿,就这么耽误了三小姐的一生吗?”

嫁给太子,无非是要应付后宫争宠。

可诚如武昙所言,定了皇家的亲,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如果最终武青琼嫁不了的话,她就只能孤独终老了,再不可能重新定亲嫁人许人家。

孟氏说出这种偏激的话来,两个丫头只觉得她是走了极端,给气糊涂了,互相看看,都露出担忧的表情。

孟氏确实是气糊涂了,但是这两句话说完,突然注意到两个丫头惶惑的神情,便是立刻掩饰住情绪,定了定神道“算了,不说这个了,我被那两个丫头吵得头疼,我睡一会儿,书容,这几天送过来的帖子有几封?给我拿来!”

“是!”书容立刻接茬“夫人是要开始忙着准备三小姐的嫁妆了是吗?这两天送来的帖子,应该是没有非去不可的,回头奴婢就让门房挨家去回了,说夫人最近不得空出门应酬,相信各家的夫人都能理解的。”

“我让你把帖子都拿来,我先看看再说。”孟氏头一次觉得丫鬟太过善解人意了并不是什么好事,她心里正烦,直接就吼了一嗓子。

两个丫头噤若寒蝉,就不敢再多言了。

姜皇后赐婚霍芸婳的懿旨一出,宫里果然赵贤妃就第一个不干了,听了祁姑姑禀报,当场就失手打破了一个茶碗。

坐在旁边的临安公主也是不由的蹙眉“怎么会这样?昨天发生的事母后心里全都清楚,而且事后父皇也说了,没有当面追究霍家,并不代表霍家就是无罪。现在也才只过了一夜而已,就算不能明着罚霍家,也不能这么抬举他们吧?这样的以德报怨,只会让那些阴险恶毒的人得寸进尺,这个道理母后难道不懂吗?”

赵贤妃倒是没说话,只是沉着脸朝祁姑姑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祁姑姑面有难色“听说是太子殿下亲自跑到皇后娘娘跟前去求来的懿旨。”

“母妃!”临安公主终是不忿,冲着赵贤妃发了脾气。

赵贤妃自然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心里已经在琢磨对付霍芸婳的方法了。

祁姑姑察言观色,试着问道“婚期定在六月底,这中间还有时间,公主殿下说得对,确实不能便宜了那个狐媚子的东西,要不要……”

赵贤妃权衡利弊,没等她说完就忽的抬手制止“暂时先不要管她。”

若是别的事也还罢了,可是事关临安公主……祁姑姑和临安公主两人都不解的齐齐看向了她。

赵贤妃却是深思熟虑之后正色说道“临安,不要因小失大,那个小贱人想收拾她以后多的是机会,现在咱们就当是大度一些也无妨,这时候不宜再出岔子了,凡事都等你的事先定下来再说。”

定远侯府方面明显很重人品和体面,今天一早庆阳长公主母女才刚吃瘪,有了这个前车之鉴,赵贤妃自然要引以为戒。

临安公主也是一点就通,只是想到这件事就有些娇羞,微微红了脸,有些扭捏的咬了咬嘴唇,方才有些忐忑的问道“母妃你说武家对我会满意吗?”

“怎么,你还担心武世子看不上你?”赵贤妃调侃了一句,此时心中却是有底气的。

如果说昨天晚上她还有些担忧武家人的态度,可是今天就不一样了,武家和庆阳长公主之间翻脸结了梁子,虽说武家世代功勋,并不靠着结交皇亲来维持自家的地位,可是接二连三的得罪皇族……

他们想要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立足,就不得不考虑这些。

现在等于是说,庆阳长公主母女在栽跟头的同时,反而是推了她们母女一把,把武家更推向了临安公主这边。

赵贤妃对把武青林招赘为临安公主的驸马一事,一夜之间信心暴增,就只等着武家老夫人依约进宫与她商谈此事,可是左等右等,都过了两天了,期间定远侯夫人还带着三小姐去正阳宫给皇后谢过恩,她这边愣是被晾着了,并没有收到武家任何人进宫拜见的帖子。

母女两个隐隐的都有点沉不住气了,终于,第三日赵贤妃又特意遣了祁姑姑,让她出宫再走一趟武家,却没想到祁姑姑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就去而复返,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公主殿下出了大事了!”

------题外话------

昙妹子永远不照常理出牌,轻轻松松把孟氏搞蒙圈,你们表问我孟氏到底有啥问题,反正孟氏的宗旨就是无论如何不能让武青琼嫁╭(╯╰)╮

ps大哥的烂桃花们先给大家重点解决一下,然后才轮到昙子的上门女婿,大家表急~

第072章 趁火打劫,贤妃无耻

华阳宫的后殿因为要重建,人来人往的很不方便,姜皇后就拨了邻近的墨阳宫,让赵贤妃母女挪过去暂居。

这两天赵贤妃一边忙着移宫的事一边还要操心女儿的终身大事,忙得不可开交。

这会儿她本是在亲自指挥宫人按照她的喜好重置寝殿里的摆设,就见祁姑姑去而复返,脸上几乎是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一点也没有了平日里的镇定从容。

满殿的宫人都不由的停了手中活计,奇怪的回头看她。

赵贤妃立刻意识到是有事情发生,就将众人打发了出去“你们都先出去。”

祁姑姑也知道自己刚才太过惊慌,所以失态了,可是她心绪不宁,这时候就只顾低着头,不知所措的不断搓着手。

一直到宫人们全部退出去,殿内就只剩下主仆两个,祁姑姑才连忙奔到赵贤妃面前,急切道“娘娘,大事不好了,公主殿下她……”

话到一半,又觉得难以启齿,就又打住了,唉声叹气。

赵贤妃微微皱眉,只当是武家拒绝了她议亲的好意“不是叫你去定远侯府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武家那边……”

“不是武家!”祁姑姑连忙澄清,可是张了张嘴,到底还是觉得这事情不太好说出口,焦躁的目光四下里乱飘一通,最后这才不得不心一横道出了实情“奴婢遵从娘娘的吩咐,本来是要去定远侯府的,可是走到半路,无意间听到大街上都在议论……”

怎么想这话也怎么不好说出口,最后她便干脆也不说了,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纸递过去“娘娘自己看吧!”

祁姑姑平时办事都是雷厉风行,十分利落的,今天这个吞吞吐吐犹豫不决的样子已经是让赵贤妃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狐疑着接过那卷纸展开,大致看了眼“淫词艳曲!你哪儿来的这些污秽的东西?而且又拿给本宫干什么?没得污了我的眼。”

祁姑姑急的都要哭了,连忙解释“娘娘,前两天公主被人设计的那桩事,不知怎的走漏了风声,就咱们被关在这深宫内帏之中毫不知情,外头街头巷尾可都传遍了。就这些诗词稿子都是誊写下来的,外面坊间都在盛传,说这些就是公主殿下和霍家那个混账东西之间互传情愫所写的情诗。”

“胡说八道!”赵贤妃听了这话,只觉得荒唐至极,狠狠的将手里那一叠纸张摔到桌上,就好像是怕脏了自己的手一样,连忙抽出帕子擦了擦指尖,一边怒骂道“他们是疯了吗?这种舌根也敢嚼?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娘娘!”外面的情况祁姑姑亲眼见到了,她比赵贤妃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得不打断她的话,焦躁道“现在已经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了。不是奴婢危言耸听,奴婢已经打听过了,这件事现在传得沸沸扬扬,戏班子里还有人编了才子佳人的故事,拿这当做戏词来唱,而那些教坊和青楼里的妓子们更是以誊写这些诗词为荣,借此作为噱头卖弄揽客。虽说是流言,咱们也都知道没有那回事,可是众口铄金,公主的名声全被他们败坏了,您得赶紧想个法子澄清解决啊。”

“什……什么?你说青楼?”毕竟不是她亲眼所见,前面赵贤妃还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现在听了“戏文”“青楼”一类的字眼,才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怒骂道“那些贱民!他们是疯了吗?谁给他们的胆子,敢拿临安来开这样的玩笑?他们是不要命了吗?”

她脚下一个趔趄,身子晃了晃。

祁姑姑赶紧上前一步,将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又抚着胸口给她顺气,无奈道“法不责众啊!就因为这样,这件事才最麻烦。”

满京城那么多人,大家口口相传,都在拿这桩风流韵事做茶余饭后的笑柄,总不能全都拖出去斩了吧?

赵贤妃也知道这个道理。

可是,女儿的名声怎么办?

她是想不到有什么方法能挽回了,最后左右无计可施,便是愤然的一拍桌子“凡事都有个起因吧?当时知道那件事的就没几个人,是谁?到底是谁在害临安?”

祁姑姑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在想这件事了,闻言就道“左右也无外乎就是那个霍家了吧?”

“霍家”赵贤妃受到的冲击太大,脑子里一直是乱糟糟的一片,确实是反应迟钝。

祁姑姑分析道“当时除了皇上皇后,知道那件事的就只有霍家、武家和庆阳长公主了,可是除了霍家的人,谁还能再拿出那样的情信来?”

“霍家?”赵贤妃心思烦乱,捏着帕子左思右想,“他们敢吗?以他们家现在的处境,霍芸婳的这场造化得来不易,这个时候他们不是应该夹起尾巴做人吗?即使没算计到临安会让他们怀恨在心,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敢吗?为了报复,就葬送掉全家人可以拿来翻身的唯一机会?”

“这……娘娘分析得也有道理。”被她这么一说,祁姑姑就也不很肯定之前的猜测了。

赵贤妃想了想,就吩咐她道“本宫人在宫里,这事儿处理起来不太方便,你赶紧回一趟伯府,让母亲和哥哥帮着查一下。外面既然传得这么有鼻子有眼的……他们能誊出这些词句来,总应该有流传出去的诗词原本吧?尽量替本宫找到,顺着这条线索,看能不能查出东西是从哪里流传出去的。”

即使临安公主的名声已经无法挽回,那也要将幕后黑手揪出来,千刀万剐。

赵贤妃出身长宁伯府,长宁伯虽然只是个三等伯爵,手中也无实权,但到底也是在京城里有根有底的世家,人脉和手段都是不缺的。

“是!”祁姑姑赶紧答应了一声,正待要出去,赵贤妃就又连忙嘱咐“这事儿千万别说漏了嘴,可别让临安听了去。”

“奴婢明白。”祁姑姑再次应诺,就赶着出宫办事去了。

赵贤妃孤身坐在若大的宫殿之中,只觉得愤怒,一颗心狂跳不止,就是将整杯的冷茶都灌下去也无济于事。

她使劲的抚了两下胸口,强自定了定神,便就起身往外走“来人,摆驾,本宫要去面圣。”

虽然还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暗算的临安公主,可是恶劣的影响已经造成,她必须马上去求皇帝想办法,不想人去到御书房被陶任之留在那里值守的小太监提醒了才想起来,今天是今年科举殿试的日子,皇帝去保和殿亲自主持去了。

皇帝在位这几年,对科举一事算是比较上心的,一时半会儿的显然是不能得空了。

不得已,赵贤妃就只能先回了墨阳宫。

这时候也无心再整理布置寝殿了,本以为赵家方面起码要隔个一两天才能有消息,不想祁姑姑这一趟出宫一直呆到下午才回,回来的时候还顺道带了长宁伯府的老夫人郑氏进宫。

赵贤妃仍是遣散了宫人,单独将自己的母亲让进了寝殿,也没心思寒暄客套,直接就问“母亲这时候赶着进宫来,可是本宫托您和哥哥办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郑氏也没顾得上行礼,直接跟她一起挨着坐在了榻上,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些纸来一边道“公主殿下的事昨儿个你嫂子出门应酬的时候就有耳闻,赶紧就回去告诉了我们,你哥哥气坏了,但是此事关乎公主的名节,就算是子虚乌有的事也不方便沸沸扬扬的闹到官府里叫他们去查的,你哥哥就叫了人去暗中查访,顺着那些诗词流传的出处查到一家教坊,拿到了这两张底稿。”

郑氏先将单独放着的两张信纸抽出来,递给了赵贤妃。

赵贤妃拧眉展开,其中一封是诉衷情的信件,另一封上面两首缠绵悱恻的情诗,正是上午祁姑姑拿回来的那三首诗词之二。

她看过之后,就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死咬着压根控制情绪,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氏道“东西是一个青楼女子收着的,一共三封,有一封在抢夺的时候被她给吞了。不过人是被你哥哥绑回府邸里去了的,我也亲自审问过,据她交代是前两天一个过去喝花酒的客人落下的,她觉得文采不错,原是想誊写下来卖弄的,本来这几首诗词也就只是在她们楼子里的姑娘和客人之间互相传阅的,可是不知怎的,后来就被传成了是公主和……哎!真的是冤孽啊!”

事关外孙女的名声,郑氏也不想亲口说出来。

赵贤妃已经越听越怒,理智不是很清醒了。

却是旁边的祁姑姑捕捉到了重点“所以,这就是说,是有人故意落下这些信件,利用青楼女子散播,然后又从背后催动,将公主殿下拖下水了?”

赵贤妃听得一愣。

郑氏点头,看着赵贤妃道“你哥哥是这么推断的,而且据那个青楼女的描述,那个丢下信件的客人还是个生客,头次过去,还是呆了一会儿就走的。这些信件上的署名,她们怎么也不会知道正是公主殿下的闺名,看来真的是有人设计好的,一环扣一环,蓄意的栽赃陷害!”

“设计得这么周密?他们这是不让临安活了啊!”赵贤妃死死捏着拳头,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字来,“这到底是怎样的仇怨,会值得他们这样处心积虑!”

“这一点,我跟你哥哥也是百思不解,按理说你们母女深居在内宫之中,不该会得罪了什么人值得他们这样陷害的。”郑氏道,回头看了祁姑姑一眼“不过上午祁芳过去将前些天发生的事情与我说了,说是你觉得霍家可疑,你哥哥就亲自跑了一趟霍家,原是打算着试探一下虚实,可据说霍文山知晓了此事之后也是暴跳如雷,扬言要将陷害霍家的幕后黑手揪出来,千刀万剐。你哥哥说看他那样子不像是在演戏,就让他把霍家那个小子叫过去,当面誊写了一遍书信上的内容以做比对。”

郑氏说着,又将另外一卷纸张展开了“字迹乍一看很是相似,可是精通书法的行家不难看出这两封信上的字迹都有刻意模仿的痕迹。到底是不是霍家人做的,我不敢武断,但至少,这些信件并非霍家那个小子的亲笔,这一点毋庸置疑。”

赵贤妃拿过两张纸仔细比对。

祁姑姑也凑上前去查看。

两人细看之下,果然是如郑氏所言,那两封信并不是霍常宇的亲笔。

祁姑姑道“这样说来,可能真的是与霍家无关的,只是知道那晚那件事的人利用了这个机会在兴风作浪?”

也不是说霍家就没可能叫别人模仿霍常宇的笔迹写信,而确实如赵贤妃之前的判断——

霍家现在正处于悬崖边上,自保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在这时候还不知死活的去做这种让他们讨不到任何好处的事?

赵贤妃心中也是思绪飞转“除了霍家,知道那件事的就只有武家和庆阳母女了……”

赵家没有拿到霍常宇亲笔写的情信过去,就算霍常宇知道那些信件就是他之前霍芸婳让他写了好偷偷送进宫里去的,也不会不打自招的承认。

所以现在,赵贤妃和赵家人也只觉得是有人知道宫里曾经出过那样一件事,这才模仿霍常宇的笔迹伪造新的情信来败坏临安公主的名声的。

定远侯府和庆阳长公主——

定远侯府的门风向来很好,而且又跟她们没什么过节,至于庆阳长公主……

赵贤妃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原是已经忍不住的想要冲出去了,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止步回头问郑氏“母亲,那个妓子呢?带过来了没有?”

祁姑姑连忙代为回答“一并带来了,只不过因为到底是个外人,没有娘娘您的腰牌,不好随便往宫里带,现在就在宫外。”

“你马上带着本宫的腰牌过去把人领进来,本宫和母亲现在就去正阳宫拜见皇后娘娘,到时候你把人直接带到那里找我们就行。”赵贤妃道。

“奴婢遵命!”祁姑姑领命,屈膝福了一福就当先快步往外走。

郑氏也起身,和赵贤妃也正一前一后的往外走,不想前面祁姑姑一开殿门,却意外发现临安公主就站在门口。

她的脸色苍白,双目惶然,明显是听见方才里面赵贤妃她们说的话了。

“公主……”祁姑姑心下一个哆嗦,表情僵硬的回头去找赵贤妃求救。

赵贤妃也是始料未及她会在外面偷听,心里也跟着一个哆嗦,连忙快走两步迎上来,惊慌道“临安?你怎么在这?你什么时候来的?”

虽然临安公主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她却不得不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希望对方是刚来的,并没有听见什么。

“我听说外祖母来了……”临安公主本能的回答着她的问话,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事,说着,眼泪就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

赵贤妃见状,顿时心疼不已,上前一步就手忙脚乱的帮她擦眼泪“你别哭!先别着急,你舅舅和外祖母已经查到线索了,母妃这就去见皇后娘娘,请她做主,揪出凶手来,替你做主,很快就能还你的清白了。”

话是拿来安慰临安公主的,可是她自己就很清楚——

事关名声的流言传出去,临安公主就已经沦为了笑柄,这并不是说最后找出了散播流言重伤她的幕后黑手就能当这件事是没有发生过的。

这个污点,会成为笼罩在临安公主头上一辈子的阴影。

这样的道理,赵贤妃懂,临安公主也懂。

“母妃!”她一头撞进赵贤妃怀里,放声痛哭。

本以为皇帝寿宴那天的晚上,她已经经历了这辈子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了,没想到现在的处境会比那时候更糟糕百倍千倍!

女儿逢此大劫,赵贤妃也是心痛不已,又怕她们在这里说话,再让宫人们听见了,就赶紧把临安公主让到屋子里,将她好一番的安抚之后,等到她的情绪没有那么激动了,方才给她擦干了眼泪道“你在这好好呆着,我跟你外祖母先去见皇后娘娘,不管怎样也要尽快把这事儿解决了,还你公道。”

叹了口气,她便拍拍临安公主的手背,以眼神示意郑氏。

郑氏略一点头。

两人起身往外走,没想到走了两步,后面临安公主却是突然起身追了上来“母妃,我跟你们一起去!”

“这……”赵贤妃和郑氏互相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度忧虑的神情。

即使是谣言,可宫外闹得那么大,她们去找姜皇后,肯定是要将此事从头到尾的陈情的,这些话如果让临安公主当场听见了,怕她受不了。

临安公主咬着嘴唇,却是下定了决心,坚持道“我要去!既然这件事是针对我的,那么最起码我是有权利知道真相的,即使被人陷害,要死我也要死个明白,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

郑氏见她这般坚决,就对赵贤妃道“公主殿下说的也有道理,就一起去吧。”

有些事,当面让她听明白了,总好过日后去听旁人的非议之声。

虽然风声暂时还没有传到宫里来,可是外面闹得那么大,宫里也盖不住几天了,迟早都是要面对的。

赵贤妃虽是不舍让女儿去直面这些伤害,最后权衡着到底也是妥协“那……好吧!”

母女一行三人带着仪仗浩浩荡荡的去了正阳宫。

姜皇后看见赵贤妃倒是高兴的,立刻招呼“这两天你移宫正忙,本宫还以为你得有些日子才能再过来坐呢……”

话没说完,就看见后面同来的还有郑氏。

赵贤妃带着临安公主来正阳宫串门是常来常往的事,可是带着郑氏一起来还挺稀奇的。

姜皇后的话茬不由的顿了一下“长宁伯老夫人今儿个进宫来了?”

“臣妇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安!”郑氏当即屈膝行礼。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儿臣见过母后!”

赵贤妃母女也一并行了礼,姜皇后就招招手“都坐吧!”

她也是料想赵贤妃带着自己娘家的母亲一道儿过来,必定是有什么事的,就直言问道“贤妃你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赵贤妃直接就没有落座,抽出帕子一边擦泪一边就跪下了,哭诉道“娘娘,臣妾母女受了天大的委屈,特来请皇后娘娘做主的!”

她都没有坐,临安公主和郑氏自然也不能坐,就都也跟着跪下了。

这个阵仗,又让姜皇后吃惊不小“怎么了这是?快扶贤妃起来!”

旁边的宫婢上前搀扶,赵贤妃因为和姜皇后一向相处和睦,关系不错,就也顺势起身,一边道“娘娘,能不能让闲杂人等都先退出殿外,臣妾有事禀报。”

姜皇后见她哭得止不住,料想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就挥手赶了宫婢们出去,只留了一个方姑姑在身边服侍。

赵贤妃一边哭一边将事情的经过讲给她听了。

姜皇后听着,眉头就越皱越紧,一直到她说完,才是难以置信的倒抽一口凉气“当真是有这样的事?”

“如果不是证据确凿,臣妾又怎敢来惊扰娘娘?更何况事关临安的名声,要不是真的出了这样的事,臣妾又怎会乱说?”赵贤妃拿帕子按着眼角,然后又掏出袖子里的诗词信件“这都是家兄搜罗到的物证,一份是外间传出的艳诗的原稿,一份是霍大人的公子照着誊写的,还有那个最初捡到信纸的妓子,臣妾也已经叫祁芳去提了,娘娘若是想要亲自盘问,一会儿也可以叫她进来当面对质。”

姜皇后拿起诗词对比,看过之后也是勃然变色。

赵贤妃继续道“臣妾虽不知该不该相信霍家人这次是清白的,可陛下寿宴那天,事发之后多亏了娘娘顾念临安,及时封锁住了消息,知道那件事的本来也没几个人,现在却有人借由那个契机生事,这样的毁临安……皇后娘娘,臣妾母女在宫中向来安分守己,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竟会让他们心肠歹毒的下此毒手啊!”

出了这样的事,姜皇后当然也是愤怒的。

临安公主代表的也是整个皇族的脸面,外面和她有关的情诗在青楼楚馆之中广泛流传,甚至于她和霍常宇之间还被编排出了故事,做戏文在街头巷尾被人传唱品读……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姜皇后怒不可遏,当即狠拍了一下桌子。

临安公主自从进殿之后就一直在忍,咬紧了牙关,眼圈通红的却没有再落泪。

而赵贤妃,一则生气,二则更是为了做戏给姜皇后看,以便于引起她的同情和共鸣,所以眼泪就掉的分外汹涌,这时候就又哭起来“臣妾知道,是臣妾母女无用,连累着皇上和娘娘您都要被人跟着看笑话,可臣妾幽居于这深宫之中,对于宫外种种实在是鞭长莫及,娘娘,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主持公道啊!”

姜皇后抿抿唇,面上神情也是分外凝重“照你所言,你是怀疑这幕后黑手就是当日的知情人之一了?”

赵贤妃本就是有备而来,也不含糊,当即就又起身,跪在了她的脚边“恕臣妾斗胆,也只能如此揣测了。”

姜皇后拧眉沉思,片刻之后才试着确认道“贤妃,虽然你说那个青楼女子承诺再见到掉落信件的人她一定能认出来,本宫也确实可以派人带着她到三家府邸挨个认人,可是你也知道,如果真的就是有人处心积虑在做这件事,那么稍微谨慎些的做法——他们也不会用自己府里的人出面的。用这个法子,也未必就能找到人。”

霍府和庆阳长公主府也就算了,用这个理由去搜一搜就搜一搜了,横竖霍家是自己有错在先,而庆阳长公主又是皇族,有义务为了帮着皇家澄清颜面而让步,但是为了这种莫须有的事就叫人去搜定远侯府——

武勋父子可还在为国戍边呢!

一旦这样做,如果被有心人士略一歪曲,可就容易寒了所有戍边将士的心。

赵贤妃其实也懂得这个道理,可是现在她心里认定了的幕后黑手就是庆阳长公主母女,根本也没想让武家不痛快,见着姜皇后有所顾虑,也是正中下怀的,面上看着似是做了一番权衡之后才一咬牙道“臣妾倒是相信定远侯府武家人的人品,也不想与他们为难,可是这件事不彻底追查一番,臣妾心中始终义愤难平,再者说来,发生了这样的事,临安以后可怎么办?她的亲事都还没有个着落……”

出了这样的差错,临安公主的婚事的确是变得非常棘手了。

就算皇帝可以圣旨赐婚,可是谁家娶了这样有污名的媳妇能痛快?总不能为了临安公主,再给皇帝戴上一顶用皇权压人的帽子吧?

可是流言这种东西,要追本溯源的查,确实难度很大。

姜皇后按了按太阳穴,斟酌了一下就转头问方姑姑“皇上今日在做什么?”

方姑姑道“今日殿试……”

姜皇后道“你过去看看那边完事了没,如果皇上忙完了,就请他过来,如果殿试还没有结束,那就不要惊动了。”

“是!”方姑姑领命前去。

姜皇后就亲自伸手扶起了赵贤妃。

赵贤妃落座之后,就又期期艾艾的看向了姜皇后道“娘娘,虽然臣妾也不想让您为难,可是就算没有证据,不能带人去搜他们各家的府邸,好歹您也叫人去把当时在场的几个人都找过来,当面问一问,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吧?霍家我兄长已经去查问过了,长公主府和定远侯府那两边……”

“这……”姜皇后略有迟疑,转头看了临安公主一眼,“就算当面对质也用处不大,反而是……这本身就只是一起流言事件,如果再当面盘问的话……对临安也不太好。”

姜皇后说的是实情,临安公主也是赞同的——

既然明知道十有是当面问不出什么的,那又何必当面对质,让她难堪呢?

她看向了自己的母妃,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赵贤妃却是不依不饶的继续道“外间传言已经闹成那样,并不是咱们在宫里捂住了耳朵就能当没有这回事的,娘娘……”

意思是,反正临安公主的名声已经败坏成这样,也不在乎什么了。

姜皇后是能够理解她这种满腔的愤懑的,再一想横竖皇帝寿宴那天这几家人都已经是揣着一件丑闻秘事回家了,也不在乎多知道一件。

权衡之后,姜皇后就冲殿外叫了人“来人!”

她叫了两位有资历的嬷嬷进来,分别安排了二人往长公主府和定远侯府去传口谕。

临安公主却有些焦虑起来,几次想要跟赵贤妃说什么,又碍于姜皇后在场不能开口——

明明她母妃怀疑的只是庆阳长公主母女,她是不明白赵贤妃为什么还要让人去把武家的人也一并请来,本来发生了这种事她就已经够难堪的了,如果要当着武青林的面再把事情说一遍,她真的想想就会觉得无地自容。

可就算她再害怕,姜皇后人已经派出去了,她也只能是这样熬着了。

武家这边,老夫人接见了宫里来传话的嬷嬷也很是吃了一惊,可对方的口风很严,并不说是因为临安公主的事,只说是姜皇后请定远侯世子和二小姐进宫一趟。

“只请我们世子和二小姐么?”周妈妈也是不由的警觉。

那嬷嬷笑道“老夫人别多心,就是前几日世子和二小姐救人有功,娘娘倍感欣慰,今日刚好得闲,就说请世子和二小姐过去说说话。”

皇帝寿辰的隔日之后,宫里姜皇后就有叫人送了一份赏赐过来,说是褒奖武青林的。

老夫人是觉得她没有必要再特意召见两个孩子了,可姜皇后的口谕,也不能抗旨啊,她便只得吩咐下去让丫鬟去请武青林和武昙过来。

武昙和武青林不敢怠慢,赶紧就换了衣裳过来了。

为了方便进出,姜皇后派了宫里的马车跟过来接人,老夫人忧心忡忡的送到大门口,看着两人上了车,却还是觉得不放心,就又对周妈妈道“让管家备车,咱们去宫门外等着,要是有什么事,也好第一时间能知道。”

“是!”周妈妈赶紧就去马房安排准备。

这边武青林和武昙一起坐在进宫的马车上,那嬷嬷倒是很有眼力,没有跟着一起坐进来,只坐在外面的车辕上。

武昙看上去就像是要进宫游览一样,表情十分的轻松自然。

武青林就纳闷了“你是不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武昙歪着脖子看他“本来不知道的,可是看到皇后娘娘是传召的大哥和我一起进宫,我大概就差不多能猜出来了。”

武青林皱眉,等她继续。

武昙却是不答反问“大哥你这两天是不是没出过门?”

定远侯府如今在朝中几乎是占了个中流砥柱一样的地位,十分敏感,所以就算再多的人想要结交他们家……女眷门互相应酬一下也就是了,武青林就算是人在京城,也不经常出去应酬走动的。但是如果没事的话,他是会勤跑着兵部的,以便于第一时间知道父兄在元洲城方面的消息。

可是这几天,因为发生了孟氏的那件事之后他一直有心事,便没有出去过。

“到底怎么了?”武青林问。

武昙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就也不卖关子了,直言道“你没出去过就难怪不知道了,这两天京城里发生了一件轰动性的大事,就那天大哥你在华阳宫火场里捡到的那种情信,突然流传出来好几封,临川公主和霍常宇的事传的沸沸扬扬的,听说都被写成戏本子在各大戏台班子里备受追捧。知道有那种情信存在的没几个人,咱俩就算其中的两个……”

话不用说的太明白,武青林自然能够领会“所以,我们这是被怀疑了?”

“或者是有人想要我们被怀疑吧。”武昙强调,见她大哥皱眉,就赶紧的又补充,“反正不管怎样,大哥,一会进了宫,你懒得搭理她们就少说话即可,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肯定是动不着手的,吵架骂街的活儿我都拿手,我来应付就行。”

话是这么闲聊着说的,武青林看她这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却是眼皮直跳——

怎么觉得这丫头已经是一副撸袖子准备跟人开练的架势了?

以前她年纪小些的时候,除了鬼话连篇的跟老夫人卖乖讨好,他都还没觉得这妹妹有什么别的特长,后来他去了军营三年,再回来妹妹就一窜这么大了,最近这个把月在京城呆着,跟她一起行动的机会多了才蓦然发现——

这丫头怎么就半点不上道呢?

“武昙……”他张了张嘴,原是提醒她两句以后得尽量收敛一下性子,不想武昙眸子亮晶晶的就直接迎上了他的目光。

她眉目间的神情,明媚且张扬,充满了活力。

武青林突然就觉得,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大家闺秀都没有她这样叫人一看就会眼前一亮甚至是心生欢喜的。

是了!她这个样子,就已经是她这一生里最好的样子了,何必非要让她克制改变呢?

她想怎样就怎样吧……

武青林这时候是真的开始认真考虑将来要不要招赘一个妹婿入府了。

诚然,如果赵贤妃知道他在进宫的路上考虑的居然是这件事,恐怕是要当场就无地自容的怄死了。

马车走的很快,因为得了姜皇后的特许,只在宫门外打开车门让侍卫检查过就直接放行,一直将武青林兄妹送到了后宫最后的一道门禁处才停下来。

那嬷嬷请了二人下车,在前面引路,直接带着他们去正阳宫。

长公主府离着皇宫较近些,所以庆阳长公主母女是早到一步的。

当时皇帝也是刚过来坐下,赵贤妃正跪在他面前扯着他的袍子哭诉“皇上,临安是您的女儿,有人这样欺负她也就是欺负您,无论如何,您都要替他做主啊!”

皇帝听说了临安公主的事就立刻赶过来了,也就说明他对此事也是十分重视和愤怒的,进门之后也是一直沉着脸,面色都没有放晴。

姜皇后被赵贤妃哭得已经腻歪了,就耐着性子劝“贤妃,本宫都按照你的要求给你传庆阳母女和武家兄妹来当面对质了,你就稍安勿躁,等着他们来了……”

赵贤妃还没说话,皇帝却是突然皱了眉头“武家兄妹?你传了武家兄妹进宫?”

“哦!”姜皇后刚要解释,赵贤妃已经抢白道“皇上,臣妾并非怀疑武家会对临安做什么,毕竟无冤无仇的……”

话没说完,外面刚好庆阳长公主母女赶到,她听了这话,就一边快步进门一边已经扬声冷笑“不怀疑武家?那你莫不如直接说是要借皇后娘娘的手骗了本宫过来治罪的!”

庆阳长公主气势汹汹,果然是一如往常那般一点亏也不吃的。

赵贤妃的话被她打断,胸口就跟着堵了一下。

然后,她飞快的定了定神,也不跪了,爬起来就和庆阳长公主直接对上,也是寸步不让的反唇相讥“这么说你倒是承认了是吗?就因为武家没有应你女儿的婚事,你便怀恨在心,这么见不得临安好?”

彼时武昙和武青林也刚走到殿外。

虽然正阳宫的正殿很大,可这两个女人争执起来却也是铆足了劲,互相之间半点情面也不留的,所有的叫骂声都能听得分明。

本来赵贤妃和庆阳长公主之间互相掐架,武昙兄妹都不想理会的,却没想到赵贤妃开口居然就迫不及待的把话题往议亲的事情上引。

这分明就是刻意要搅和着拉他们武家下水的。

兄妹两个互相对望一眼,彼此都心领神会——

表面上看赵贤妃是要指摘庆阳长公主构陷临安公主的,实际上却分明是别有居心。

这个女人这是想趁火打劫呢?当真无耻!

------题外话------

临安公主虽然很无辜很倒霉,可是贤妃你不抓坏人却算计我宝贝们的林哥哥是不对滴~

so,大哥这是又要砍一波烂桃花的节奏了嗷嗷嗷~

第073章 狗咬狗(一更)

因为关乎临安公主的终身大事,赵贤妃就很有些迫不及待。

庆阳长公主又岂是个怕事儿的?甚至于赵贤妃这个急功近利的态度还正中下怀。

“臣妹见过皇兄皇嫂!”她走上近前,先给皇帝和皇后请了个安,然后也不等皇帝叫起,就也再次霍的转身,与赵贤妃针锋相对“贤妃你刚才这话说的本宫怎么就听不懂了,就算定远侯府拒了本宫上门提亲的好意,这也是我长公主府和定远侯府之间的事,跟你的临安有什么关系?你这胡乱攀扯的是不是有点远了?”

若论伶牙俐齿,赵贤妃哪里会是她的对手,当场就被她噎了一下。

可是这个时候,也不是顾全什么体面的时候,有些话,她不好当着武家人的面直接逼迫,所以,就必须赶在武家来人之前先从皇帝这里争取到主动权,于是就也暗暗提了口气,再次反唇相讥“既然你都不要脸面了,那本宫又何必给你留着?你带着长平郡主去定远侯府上强行逼娶,却被武老夫人拒绝,当场闹了个不欢而散,你便记恨起来了……”

因为殿内这两人争执的太过激烈了,外头的人反而插不上嘴通传。

那嬷嬷站在大殿门口,看一眼武青林兄妹,也是面上无光,有些尴尬。

武昙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再不能等,直接扬声喊道“定远侯府武青林、武昙奉命前来,求见皇后娘娘!”

她的声音响亮清脆,直传入内殿。

赵贤妃的怒骂声被打断,不由的一个激灵。

庆阳长公主眸子一转,眼中便多了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情——

本来她也是不确定武家对赵贤妃这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进宫的时候还在打算着要怎么样才能挑拨离间,让他们双方的关系最大限度的恶化,没曾想这出大戏才刚开始唱,赵贤妃就先自掘了坟墓。

如果是在几天前,她确实没把握能在赵贤妃母女和定远侯府之间强行插上一刀,可是经过这两天的暗中运作,临安公主已经臭名昭著,她十分确定,就算武家一开始有让武青林尚公主的打算,这时候也必然是对临安公主避之而唯恐不及的。

可偏偏——

赵贤妃还想趁着武家没反应过来之前强行把这盆脏水继续泼给武家,武家怎么肯?

而赵贤妃心里怕的正好也是这个,所以才会孤注一掷,想要赶在武家来人之前就先行想办法让皇帝认定这门婚事。

此时武昙骤然发声,而且好巧不巧就在她正要提起婚事的当口……

赵贤妃只觉得心虚忐忑,捏着手指,手心里急得直冒汗。

武家的人听见她刚才说的话了吗?最好没听见,否则的话恐怕就要坏事了。

她惴惴不安,眼神四处闪躲着乱飘。

姜皇后也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却还是尽量维持着端庄雍容的态度转头询问皇帝“皇上?”

皇帝叹了口气“宣进来吧!”

“是!”方姑姑亲自出门,片刻之后就引着武青林和武昙从外面进来。

因为姜皇后私下召见,武青林今天入宫也只穿的便袍。

一身靛蓝色的织金锦袍,玉簪束发,腰间除了一块玉佩和一个荷包,坠饰也再无其他。

他的身姿挺拔,步伐稳健,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柄锋芒内敛的古剑,朴质无华却透出叫人无法忽视的气势。

走在他身边的武昙,则是穿了身色彩艳丽的齐胸襦裙,与她本就十分靓丽抢眼的五官相呼应,十分的抢眼。

临安公主坐在椅子上,看到这样的武青林,再想到自己被丑闻缠身的窘境,突然之间就会觉得有些自惭形秽,咬着嘴唇,微微的垂下头去。

“微臣/臣女见过皇上、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安好,长公主殿下和公主殿下安好!”

兄妹两个上前给帝后请安。

皇帝略一颔首“都免了吧!”

便不再多言。

他侧目示意皇后。

“都别慌,本宫叫你们过来,就是帮忙确认一点事情的。”人是姜皇后找来的,自然要由她出面应对,就微笑着对两人说道“前些天皇上寿宴那个晚上发生的那件意外你们兄妹刚好在场,这两天外头传出了一些不太好的流言,刚好看似是和那天的事情有些关联,贤妃就求到了本宫这里,说是请你们兄妹进宫帮忙做个见证。”

一开始她还真以为赵贤妃就是因为临安公主被人陷害的事情恼羞成怒,这才闹着要找所有的知情人都进宫来查问要个说法的。

可是方才赵贤妃和庆阳长公主之间的一番争执已经暴露了意图——

姜皇后哪里肯就这么给她当枪使?

本来如果一开始就说明白了,大家商量着来也都还好,现在眼见着似乎是赵贤妃想诓了武家的婚事,却拿她做筏子了……

姜皇后此人,虽然平时对宫里安分守己的妃子们都很和气大度,性格却是半点也不软弱的。

赵贤妃利用她,这个黑锅她当然不肯背,当场就甩回去了,这时候就还是面带微笑,好整以暇的看向了赵贤妃“贤妃?”

赵贤妃听她这么一说,一颗心猛地就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惊慌失措的朝她看过去。

姜皇后的面上带笑,可是两个人的目光碰撞的一瞬间,她也分明从对方的眼神当中感受到了明显的一丝寒意。

“娘娘——”赵贤妃张嘴就想解释。

“贤妃娘娘安好!”武昙却不想再给这个女人先发制人的机会,于是直接就开口发问,“方才臣女在殿外,听见娘娘和长公主争执,似乎是与我家有关?是因为上次长公主殿下登门的事吗?”

她说起话来,不紧不慢,听着声音,再看态度都十分的平顺规矩,没有半点逾矩和失态。

赵贤妃被她问的表情微微一僵,正待要敷衍搪塞过去,武昙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不温不火的又再说道“虽然今天我们家中长辈没有得到传召入宫,但贤妃娘娘的疑问臣女都能代为作答,那日长公主殿下和长平郡主去我们府上小坐的时候臣女的大哥并不在家,臣女却是全程陪同的,方才听贤妃娘娘提起——”

她说着,又很是坦然的转头看了庆阳长公主一眼。

庆阳长公主瞪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

武昙也不介意,仍是继续说道“贤妃娘娘,那日我们府上的确是和长公主殿下闹了一点不愉快,您方才的仗义执言,臣女代定远侯府谢过,不过这就只是我们两府邸之间的私事,不敢再把娘娘牵扯进来,也省得坏了您和长公主殿下之间的姑嫂关系。”

这话说的客客气气,却也是明明白白的划出了界线,不肯再跟赵贤妃沾边了。

赵贤妃为了这件事,眼见着是把姜皇后都得罪了,没想到现在武家的一个小丫头就敢出面给她这样的下马威,更气不打一处来。

她盯着武昙的眼神慢慢转变为凶狠,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

武昙却是视而不见,与她说完话后就转身面对庆阳长公主,也是周到的又再屈膝福了一礼,不卑不亢的正色说道“长公主殿下,那日的事您若要是有什么不满的,要记恨也只管冲着我们定远侯府来,千万不要连累无辜,牵扯到旁的不相干的人。”

刻意加重了“不相干”三个字的语气。

临安公主母女闻言,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而庆阳长公主听了这话,意外之余,心里一直悬着的一块大石头也跟着落了地——

这几天武家和贤妃双方都没有动静,她还在担心武家是不是真的有意让武青林娶临安公主了,现在武昙出面,宁肯当面承认和她之间撕破脸皮也不让赵贤妃见缝插针的和武家攀扯上关系……

这就说明,赵贤妃惦记这门婚事原来也是一厢情愿吗?

本来因为自己的女儿被拒而窝了一口气的庆阳长公主,这时候心里反而平衡许多。

她冷哼了一声,也不急了,只是有些冷蔑的把头颅高高扬起“多大的一点事,男婚女嫁本来讲求的就是你情我愿,本宫不过是和武老夫人闲聊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既然武世子暂无成亲的打算,谁还会赖着你们不成?就这点事也值得本宫记恨的?不过是有些人蓄意挑拨罢了。”

赵贤妃却是没想到武家的一个小辈出面,就敢把侯府世子的婚事给做了主。

而且这个武昙口齿伶俐,几个弯拐下来,就像是躲瘟疫一样的把她给撇开了。

这几天武家一直没有个明确的回音,她本来也就在为了这事儿忐忑,但又想着临安公主配武青林是绰绰有余的,便又自我安慰的让自己冷静。

现在看来——

是她高估了自己母女的身份,情况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乐观。

可是武昙把话说的这么体面周到,她也不能再死皮赖脸的继续往上贴……正在纠结犹豫的时候,庆阳长公主却是突然发难“贤妃,刚皇嫂说叫我们两家人过来是你的意思?不就是临安的那桩事么?这两天本宫也有所耳闻,不过这件事传的是临安和霍家那个庶子之间的事,这也是奇了怪了,你不去霍家要公道,把我们两家叫过来做什么?”

本来她和黎薰儿谋划了这件事,就是为了搅黄武青林和临安公主之间的可能,今天她进宫也是摩拳擦掌,抱着挑拨离间的目的来的,却没有想到,还没等她发力,赵贤妃自己就先把武家惹毛了。

不过想想也是——

女子的名节何等重要,就算临安公主身份再尊贵……别说武家不需要借她的光来飞黄腾达,就算是个寒门子弟,也是宁肯放弃这个平步青云的机会不要,也不会找一顶绿帽子往头上扣的。

赵贤妃被她问得,又是喉头一梗。

临安公主却是眼见着事情不妙,不能再任由它继续发展下去了,咬咬牙站出来道“庆阳姑母,我母妃只是为了我的事气糊涂了,这才有些慌不择言,叫了你们两家人来,并没有什么恶意。她如今情绪不稳,姑母您大人有大量,请您不要与她一般见识了,如果方才我母妃言辞之间有什么得罪了姑母的,我在这里替她给您陪个不是吧!”

一开始她也没想到赵贤妃会想借机逼迫武青林就范,认下和她的婚事。

虽然她对武青林确实有那个意思,可是用这样不光彩的手段,尤其还是在眼前这种特殊的情况下——

她是真的不能这样做,否则就只可能适得其反。

话是这么说了,临安公主心里却是不可能不难过的。

本来她就是遭了无妄之灾,满心的委屈,可是现在,非但没人替她做主,她自己还得委曲求全的去给别人低三下四的赔不是……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就忍不住的有些哽咽。

庆阳长公主却不是个会见好就收的,见状便是火上浇油的讽刺道“你这副神情语气的跟我道歉,本宫还真是不敢受,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宫这个当长辈的自恃身份欺负了你呢。”

临安公主本就是个脸皮薄的,方才能站出来,已经是鼓足了勇气,此时被她一奚落,眼泪当场就落下来了。

皇帝眼见着是闹得太不像话了,只能出言何止“够了!庆阳,既然不关你的事,你便先行回府吧,在这里闹什么闹?你也知道自己是临安的长辈,这哪有做长辈的样子?”

庆阳长公主蛮横惯了,真要发狠起来是不会管什么后果的。

皇帝是不想事态继续扩大,可偏偏在他赶过来之前姜皇后就已经让人出宫去请两家人过来了。

“既然皇兄赶我走,那我走便是了。”庆阳长公主一看皇帝这是想要息事宁人,就不敢在明面上针对赵贤妃母女了,却是一边给帝后行礼告退,一边冷嘲热讽的发牢骚“谁知道临安是怎么跟那些下三滥的人搅和上了,才会叫人家一再的用这种手段教训她,贤妃你有这个工夫在这里叫苦喊冤,怎么不提前教好了你的女儿?苍蝇不叮无缝蛋这话是有道理的,怎么全天底下那么多好姑娘人家不祸害,却一次两次的都死咬着临安不放?”

这话说的,就十分恶意了。

赵贤妃气红了眼,失声尖叫“萧棋!你到底还是不是人?临安还是你的亲侄女儿呢,你就敢当着皇上当面这样口出恶言的恶意中伤她?你……你,本宫今天跟你没完!”

她是当真的恼羞成怒,情绪完全控制不住,猛地一扑就冲上前去,抬手就给了庆阳长公主一个耳光。

------题外话------

嘤嘤嘤,写不出来了,这几天状态不太好,连着三天写到凌晨三四点了,有点崩溃,所以分章更吧,后面的我睡醒再写,争取中午之前能更上来,么么哒~

第074章 帝王之威(二更)

啪的一声。

整个大殿之中鸦雀无声。

庆阳长公主都懵了,脸歪在一边,等火辣辣的痛感传入大脑,她也瞬间暴跳如雷,迎上去,一把扯住赵贤妃的头发,反手就还了两个耳光回去,一边打还一边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本宫动手?本宫是金枝玉叶,皇室的公主,你说的好听了才是皇妃,到底不过就是我皇兄的一个妾罢了,这也就是嫁进了我们皇家,若是随便在放在别的人家里,也就是个玩意儿,台面都上不得,你打我?”

觉得不解气,又啐了一口。

姜皇后都没想到这两个人会当着她跟皇帝的面就这样动起手来,简直看的眼花缭乱,此时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大喊“来人!快来人,还不把她们分开!”

一开始宫婢们都在殿外候着,这时候便火速冲进来八个人,分两边将赵贤妃和庆阳长公主拉开了。

赵贤妃挨了打,又被吐了一脸的唾沫,人都傻了,木愣愣的由婢女扶着,瞪着前面还在撒泼的庆阳长公主,半天反应不过来。

庆阳长公主还在叫骂“说本宫口出恶言,中伤自己的亲侄女?说话之前你怎么不先想想你自己?我的薰儿是被人拒绝了婚事,她难道就不伤心,我难道就脸上好看了么?刚刚我人都还没进来呢,你就在肆意拿这件事才出来做筏子给你自己的女儿铺路,你的心肠又能好到哪里去?咱们两个,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虽然从目前的状况看,临安公主跟武青林已经是没戏了,而且临安公主的名声坏成这样,也绝对不可能再挽回,可是到这里,她们母女的目的也才只达成一半,还有武青林和武家,她也不可能让他们独善其身。

所以,不惜自己当面搬出黎薰儿被拒婚的事,以此为饵,继续引导事情往下发展。

而至于黎薰儿——

那天她带着黎薰儿登门提亲,却被武家拒绝的事,虽然武家人还算厚道,没有出去大肆宣扬,可当时她当时带着礼物登门的时候还以为势在必得,动静很大,再加上后来又原封不动的带着礼物离开了,很多人都看见了,并且在暗中揣测。而宫里这边,赵贤妃看了她的笑话,自然也是没帮她遮掩,所以庆阳长公主很清楚,黎薰儿被武家拒婚的事不可能当做没发生过。

所以,今天她本就是无所谓的,并不在意把这件事再拿出来说,横竖是要贤妃母女鸡飞蛋打,甚至翻不了身。

而赵贤妃被她一通打骂,虽然已经是七窍生烟,但又确实理亏,只被她挤兑的无从还嘴。

最后,就拿袖子狠狠的抹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掩面痛哭起来。

姜皇后使了个眼色。

宫婢们赶紧将两人分别扶到两边的椅子上坐下。

方才一番撕扯,两人都是狼狈不已,钗环散乱,宫婢们帮着给二人拾掇。

皇帝更是生平第一次看见女人市井泼妇一样的掐架叫骂,还是当着外人和宫人的面,自觉颜面无存,一张脸早就黑成了锅底灰。

他不想说话。

赵贤妃吃了亏,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等被宫婢们整理的差不多了,就又立刻起身,冲着帝后的方向跪下去,大声的哭诉道“皇上,临安也是您的女儿,她本来就受了委屈,现在长公主还说这种话,这是存心不叫她活……”

话没说完,那边刚打完架还在喘息不止的庆阳长公主就再次抢白发难“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装样子,你当本宫是什么,由着你呼来换去的折腾?既然你不要脸,那咱们索性就都把话挑明了说——不就是因为你也看上了定远侯府的这门婚事,所以就小人之心,左右看本宫和薰儿不顺眼么?刚才定远侯府来人之前你想说什么来着?贤妃,不要脸的人本宫见的多了,就没见过你们母女这样的,就算你看上了武家的婚事,人家武家愿意吗?你就想先发制人的随便往人家头上扣帽子,好逼人家就范是吧?且不说外面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些传闻是真是假,单就你们母女今天做的事儿,就忒不要脸,忒上不得台面了,临安的名声就算不毁在外面,今天也是跟着你一起毁在这里了。”

赵贤妃和庆阳长公主全都心术不正,她们两个在这里狗咬狗,哪怕明知道要被她们扯进漩涡里去,武昙和武青林也都暂不掺言,只是从旁静观其变。

庆阳长公主把所有的事都挑明了说出来,满殿的人再看赵贤妃母女的眼神就都透着探究和怀疑。

赵贤妃只觉得气血逆涌,眼前一阵一阵的发晕,跪在皇帝面前都跪不住了,摇摇晃晃的就跌坐在了地上。

“母妃!”

“娘娘!”

临安公主和郑氏都再也坐不住了,全部扑过去,祖孙三代人在那里跪成一团。

皇帝眼看着这个局面是已经没有办法再糊弄着了事了,终于不得不出面解决。

他先是面无表情的环视一眼在场的众人,眼神冷飕飕的透着彻骨的寒意。

庆阳长公主是第一个感受到的,本来还正骂得欢,皇帝的一道眼波横过去,她便是喉头一紧,当即就住了嘴。

皇帝于是冷笑“你们当朕的后宫是什么?朕又是什么?一个个的都跑到朕的面前来玩手段了?本事见长啊!”

“皇……”庆阳长公主是第一个就不服气的,本能的就想开口辩解。

皇帝抓起手边的茶碗,砰的一声砸在她脚边。

“啊——”庆阳长公主第一次被他这样对待,尖叫着跳起来,然后就再不敢造次,顺势就跪在了地上,颤巍巍的叫了声“皇兄……”

皇帝的面孔上像是结了一层冰。

因为身体不好,他整个人本来看上去就有些阴柔,这时候盛怒之下,那眼神阴测测的,看着就更是瘆人。

他死盯着庆阳长公主“庆阳,你发誓临安这次的事与你无关?”

这一声质问,几乎当场见血。

庆阳长公主心里一个哆嗦,只觉得喉头愈发的紧了。

看皇帝那眼神,就好像已经知道了一切似的,可分明——

黎薰儿誊写完那三封信就已经把原件付之一炬了,并且用来往青楼送信还有散播谣言的也都是让心腹去街上找的乞丐,甚至为了湮灭一切的线索证据,事后就杀人灭口了。

横竖就是两个食不果腹的乞丐,死了也就死了,做成意外,官府都不会怀疑甚至多看一眼。

她自认为和自己两母女有关的一切证据都已经被销毁了,所以今天闹腾起来才会这样的有恃无恐。

可是现在——

皇帝却是矛头直指,就这么直接的冲着她来了。

庆阳长公主觉得自己心跳的速度已经超出了负荷,全身的神经都在瞬间紧绷住了。

而赵贤妃母女听了皇帝的质问,也顾不上哭泣难过了,眼泪全都戛然而止,齐刷刷的转头也都看向了她。

庆阳长公主用力的掐着手心,用疼痛感来让自己尽量的稳住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迎着皇帝的视线,声音虚浮的挤出了三个字“我……发誓!”

赵贤妃母女三个闻言,又都再次齐刷刷的转头去看皇帝。

皇帝的视线却是胶着在庆阳长公主面上,死盯着她,片刻之后,方才冷声说道“兄妹一场,这是朕给你的最后一次的体面,今日便不叫人把你和长平身边的人提去慎刑司拷问了,记住了,就这一次!”

庆阳长公主发誓的时候根本就还底气不足,是在抱着一丝侥幸,想着皇帝抓不住什么证据和把柄,并奈何不了她。

可事实上,她却忽略了自己这位皇兄的毒辣程度。

她是把所有沾手的外人都灭口了,可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的,出去雇人下黑手的中间人总得是从她们府里出……

虽说身边的心腹,轻易不会背叛,可如果皇帝就是想要撬开她身边嬷嬷或是黎薰儿那个贴身婢女的嘴,总是有办法叫她们开口的。

她敢赌,赌的是皇帝无凭无据,没理由随便拷问她府里的人。

可如果皇帝就是要拿人,她却是完全奈何不得的。

这一刻,在皇帝这样的逼视之下,庆阳长公主就只觉得遍体生寒,背后的冷汗冒上来,只片刻工夫就把里衣湿透了。

而事实上,皇帝的确没有拿到什么证据,可是——

他却太清楚自己这个妹妹的为人了。

之前她过来,姜皇后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详细的说给他听了,他是那时候就已经有了判断,武家的人品他信得过,跟这事儿沾不上边,而霍文山有多大的胆子他也清楚,霍家更不敢做这样的事。

唯一有理由也有胆量对临安公主下这样黑手的,就只有庆阳长公主了。

完全不需要去进一步的求证,他心里就能笃定。

而赵贤妃看了庆阳长公主在皇帝的喝问下瞬间惨变的脸色和态度,也慢慢的反应过来,打了个寒战之后就失声尖叫“原来是——”

还没等扑过去,头顶皇帝冰冷至极的声音就也罩了下来“闭嘴!”

赵贤妃转身到一半,身子就如是冻结了一般,猛地僵住。

她缓缓的跌坐回地上,也是本能的有些惶恐的一寸寸缓慢的抬头对上皇帝的视线,干涩的吞了口唾沫“皇上……”

皇帝脸上的表情与方才并无二致,也是看得赵贤妃浑身汗毛倒竖,他继续冷冰冰的开口说道“朕记得那天晚上就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太子迎娶武家女,朕绝不会再招赘武家的男儿做女婿。所以贤妃——你这是在拿朕的皇权在算计定远侯府?还是根本就是在算计朕?”

最后两句话,听得赵贤妃毛骨悚然。

“皇上——”她惊呼一声,连忙爬起来跪好,然后额头触地,以一个最谦卑又虔诚的姿势匍匐在皇帝的面前,连忙辩驳告罪“臣妾不敢!臣妾谁都不敢算计,臣妾……”

说是不敢,可实际上她就是算计了!

所以话到一半,就难以自圆其说,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临安公主也微微打了个哆嗦,刚要求情,就听皇帝语气森然的继续对赵贤妃说道“你且记住了,有什么话,当着朕的面说,朕允了就是允了,即使不能允你,也不会怪罪,但是这样的阴私伎俩,朕的后宫,容不得你这些下作的手段。这一次,因为临安受了委屈,作为给她的补偿,朕给她的生母继续留着这个妃位。即日起,你滚回你的华阳宫去禁足,好好的给朕反思该怎么样做好这个贤妃,一天想不明白就一天不要出来!”

赵贤妃伏在地上,不应声也不敢反驳。

这时候倒不是不想起来,而是浑身瘫软,压根就起不来。

只是禁足而已,其实算不上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临安公主咬着嘴唇半天,终究也是不好再开口求情了。

皇帝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已经有几年没发过这么大的火了,这时候便觉得心口针扎一样的刺痛。

他闭了下眼,稍稍缓了一下情绪,然后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才看向了武家兄妹。

方才赵贤妃和庆阳长公主争执的时候,武昙和武青林两人全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垂眸不语,不参与也不掺合。

倒不是对这两个女人一厢情愿的争执和算计全然无所谓,而是因为在皇帝面前,完全没有他们开口说话的余地。

此时,皇帝便是抬眸看向了武青林,道“武卿,若是朕做主将临安公主许配给你,你以为如何?”

------题外话------

嗯,这一章继续掐架,离着万更还差两千字,今天晚点再补一章,争取尽量把大哥的这朵烂桃花也一起掐完,皇叔关小黑屋好几天,正在赶往战场的路上,大家别急~

以下小剧场

昙子怎么最近都流行带着亲妈一起抢老公的么?没妈的我要怎么办?在线等……

皇叔要不本王带着亲妈来抢你?

昙子滚……

第075章 皇室秘闻(三更)

此处一问,着实突然。

不仅是武青林和武昙,就是魂不守舍的庆阳长公主和赵贤妃二人也都暂时忘记了恐怖,不由的抬头朝皇帝看去。

赵贤妃一时之间也不觉得欣喜了,只是意外。

而庆阳长公主则是眼睛圆瞪,一瞬间眼珠子几乎就要破眶而出了——

所以,皇帝到底还是偏心自己的女儿?临安公主的名声已经烂成这样了,还想甩锅给武家?

看着本来武家好像倒是没这个意思,这么一来,岂不是她这一连串小动作反而成全了赵贤妃母女,让这两个女人得偿所愿了?

若真是如此,她可就要怄死了!

庆阳长公主死咬牙关,才勉强让自己没有再贸然出声闹到皇帝的眼前去。

武青林听了皇帝这话,也是本能的心头一紧。

不过,既然皇帝是用了询问的语气在征求他的意见,他便是恭谨的拱手一揖“微臣承蒙陛下厚爱,但微臣出身武门世家,自幼传承家训,知道武家的男儿当征战沙场为国效力,方能不辜负朝廷和陛下的器重,也才对得起列祖列宗的教诲,所以,微臣不敢承此皇恩,还请陛下成全。”

临安公主也没有想到皇帝会突然这样当面的问起武青林来,也是紧张不已,心脏狂跳的看过来。

虽然她知道自己现在身处漩涡之中,很是糟糕,可武青林也等于是救命的稻草了,便难免的心存期待。

可是武青林不卑不亢,从始至终视线甚至都完全没有落在她身上。

他的回答虽然委婉,但是——

动作神情之间的表现却已经是一种最为决绝的态度了。

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结局,可如果说心中不难过不失望,也是假的。

临安公主用力的抿着唇,垂下眼睑。

武青林继续眼观鼻鼻观心的垂眸静立。

皇帝一时之间未置可否,包括姜皇后在内,整个大殿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有点忐忑不安的在等他的反应。

皇帝是一直盯着武青林看了许久,看得旁边的武昙手心里都已经开始冒汗了,才听他终于妥协了似的叹了口气,挥挥手道“罢了!朕也就是随口一说,你们武氏一门忠烈,祖孙几代都是难得的将才,朕也舍不得埋没你的才华,将你留在胤京确实是委屈你了。这话便就只当是朕不曾说起过,就这样吧。”

看似,是因为武青林的态度而妥协了……

武青林并不多言,仍是躬身拱手“陛下德高恩宽,武氏一门定当肝脑涂地,继续为大胤和陛下尽忠报效。”

“你们父子的为人,朕是知道的,这些话也是不必多言的。”皇帝道,这时候态度和语气都已经完全恢复缓和了下来,顿了一下,又补充“今日原是为着朕的家务事,本不该牵扯到你们兄妹的,倒是让你们见笑了……”

话没说完,武昙和武青林便赶紧齐齐跪下。

武青林道“微臣不敢,陛下言重了。”

皇帝并未理会,还是继续说道“被你们撞上了也无妨,朕也是信得过你们武家人的人品的,不管是今日之事,还是数日之前的那一桩,朕都嘱咐你们兄妹两句,事关临安的名声,今日出了这正阳宫的大门,这些糟心的事儿你们便当是没遇见过吧。”

“是!微臣领命遵旨!”武青林也不说别的,只是恭敬的应下了。

皇帝于是摆摆手“那你们便就先行退下吧,朕这里还另有家务事要处理。”

“是!微臣/臣女告退!”兄妹二人再度行礼,武青林就带着武昙起身退了下去。

此时的大殿之内,剩下的众人还都是噤若寒蝉。

赵贤妃低着头,死死的攥着拳头,手指甲几乎掐在了肉里。

武青林当面的拒绝,虽然他理由找的体面,到底也是在打临安公主的脸面,实在难堪!

皇帝的目光掠过她头顶,突然又是没来由的冷笑了一声,一脚踹在她身上“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去!”

他人是坐着的,再加上本就体弱,力气不算太大,但赵贤妃本身就被他吓坏了,浑身发软,还是被他一脚踢翻,摔在了地上,仓惶的又再抬头朝他看去。

皇帝面上的表情阴郁,已经没有了方才跟武青林说话时候的宽和正常。

他只是冷冰冰的吩咐陶任之“不是拿住了一个私传情信的妓子么,公主的这桩事就是从她那里起的,将她割了舌头交给胡天明,当众施剐刑,以儆效尤!”

语气不重,甚至平静到没有任何的起伏。

可是满殿的人,就连姜皇后听了这话都只觉得毛骨悚然,暗暗的倒抽一口凉气。

庆阳长公主更是觉得颈后发凉,使劲的缩了缩脖子——

皇帝处置那个青楼女子,就是处置给她看的!她知道,但凡她现在再敢惹了皇帝一点的不快,那么被割掉舌头的就是她了!

皇帝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继续道“临安的这桩事,不管是宫内还是宫外,全都到此为止,不要再让朕听到有关这件事一个字的风言风语!”

“是!”宫婢们早就两股战战,顷刻间就自觉得跪了一地。

皇帝要维护临安公主,这件事这样处理,最是果决干脆,也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流言虽然可以用强权震慑的方式打压封锁,可已经造成的恶劣影响却不能消除了。

这时候,他才转头对姜皇后道“临安是朕的女儿,她不曾做错过什么事,她的婚事,还是由你这个嫡母做主,该怎么定就怎么定。”

言下之意,就是不准赵贤妃再插手了。

赵贤妃这时候已经被吓得心脏几乎爆裂,脸色惨白的歪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吭。

临安公主跪在她身侧,这时候双目噙泪,连忙给皇帝磕头行了个大礼“儿臣谢过父皇的袒护之恩!”

“起来吧!”皇帝对她的态度倒算是还好,略一抬手“都退下吧!”

庆阳长公主几乎是屁滚尿流的第一个爬起来,匆匆行礼告退之后就逃也似的出宫去了。

临安公主和郑氏一起将赵贤妃扶起来,也是不再逗留的赶紧走了。

皇帝坐在主位上,并没有避开的打算,这一次也不用谁吩咐,宫婢们就也紧跟着自觉的退了出去。

殿内不能无人服侍,方姑姑虽然留下来听吩咐了,也是垂眸敛目的退到外殿。

“陛下,是臣妾无能……”偌大的宫殿里,突然空旷寂静的可怕,姜皇后起身,走到皇帝面前跪下请罪。

毕竟这一连串的事都错不在她,本就是为了做做样子的,不曾想话没说话,脸上就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姜皇后被打得脑中嗡嗡作响,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挨打,皇帝已经忽的倾身下来,伸手捏着她的下颚强迫她抬起头来。

外面的方姑姑见状,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卡住了。

她下意识的往前挪动了一步,但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又是脑子里轰的一声,连忙刹住了脚步,硬着头皮重新低下头去,假装视而不见。

“你确实无能!”这边皇帝弯身下去,近距离的逼视姜皇后的眼睛,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道“身为朕的皇后,连这个后宫都要朕来替你管?你若真的无能至此,不妨直接告知于朕,朕可以换个人来替你管!”

这是要废后的意思吗?

虽然明知道他这就只是盛怒之下的警告,姜皇后也是听的心头又是一惊,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是被皇帝这么阴森又杀气腾腾的眼神盯着,一时就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好在下一刻,皇帝已经松了手。

姜皇后跌坐在地上。

“娘娘!”方姑姑再不能等,连忙冲过来扶她。

皇帝却是已经径自起身,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陶任之紧随其后,行过姜皇后主仆身边的时候稍稍回头看了眼,倒是面不改色,紧追着皇帝离开了。

这边姜皇后本是手撑着地面歪在那里的,皇帝一走,她便就全身失了力气,直接瘫了,喉咙干涩的虚弱喘息。

“娘娘,先起来!”方姑姑也不好叫人进来帮忙,只咬紧了牙关用尽全力把她扶起来,安置回椅子上坐好,这才查看了一下她的脸问道“娘娘您还好吗?”

自从皇帝登基以后,这后宫之内一直都是帝后和谐的,他跟姜皇后之间甚至连脸都没红过一次,这样贸贸然的动手,更是第一次。

姜皇后想说话,却总觉得喉咙不得劲,拿起桌上已经凉透了的浓茶灌下去,这才觉得被堵住的喉咙给冲开了。

她的脸色不好,倒不是被皇帝打的,而是实在太丢脸,脸上红成一片,突然就笑了一声出来,冷冷的道“已经多少年皇上没跟本宫红过脸了,今天都是拜贤妃那个贱人所赐,还真是长脸了。”

说是一句自嘲,可眼神里阴郁的色彩浓重,生生的就让人凭空感知到了寒意。

这边武昙兄妹从正阳宫出来,来的时候有姜皇后特意派遣的心腹嬷嬷引路,出来的时候因为所有人都被皇帝吓住了,就没人记得要追出来送。

正阳宫两人都是第一次来,不过他们兄妹两个都属于洞察力敏锐的人,只走一次就能记得回去的路,于是干脆也不再麻烦宫人引路,按照原路返回。

过来的时候,为了赶时间,那嬷嬷带着二人抄了近路,走的御花园。

走了一段,武昙才赶紧把悬在心口许久了的那口气给使劲的吐出了出来,直拍胸口。

武青林侧目看她,抬手摸摸她的发顶“吓着了?”

“有点儿!”武昙也不瞒他,见着四周无人,就往她大哥身边凑了凑,小声的问道“大哥,皇帝陛下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吗?我第一次单独面圣,以前都是大宴场合隔着老远看的,并不觉得,他的脾气……都是这么喜怒无常吗?”

武青林勾了勾唇,手掌顺势滑到她背后替她揉了揉后背顺气“他从来不这样的,我遇到的,这也是第一次。”

武昙唏嘘“那就是临安公主这事儿真的把他激怒了。”

“也许吧!”武青林道,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这应该也不是偶然,我以前虽然没见过,但是据说咱们这位皇帝陛下的性情其实并不平顺。”

“咦?”武昙就有点好奇了,“这怎么说的?是父亲和你说过什么吗?”

武青林一笑“父亲的性格你知道的,他从不背后议论这些的,我是听皇甫七说起过一次陈年旧事。他说是早些年,陛下少年的时候其实性情还好,后来出了点事……信王你知道吧?”

武昙虽是个闺中女子,但是对朝堂大事也不是全然不知的,她点头“就是陛下同父异母的弟弟,十年前因为逼宫谋反被先帝踢除皇家玉牒并且赐死的那个?”

“嗯!”武青林略一点头,提起这桩旧事似乎有所感触,神情之间就是少有的庄重,“先帝当年有一宠妃,和太后娘娘是同出一门的亲姐妹,她比太后晚两年入宫,深得帝心,显贵一时,曾经风头无两,地位直逼当时就是中宫皇后的太后。她生的儿子信王,子凭母贵,也是深得先帝的喜爱。当年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和信王之间的夺嫡之争持续了多年,互相之间明争暗斗不断,其中自然也有一些见不得人的极端手段。那是约莫二十年前吧,有一次陛下被信王安插在东宫的暗桩下了毒,没能及时救治,毒素在体内沉积数日,虽然最后太医还是配出了解药,可是却拖垮了他的身体,留下了终生治愈不了的沉疴……”

这种事,武昙是头次听闻,不由的也是暗暗心惊“那陛下他身体不好就是当年……”

武青林点头“据说就是因为那场变故,陛下被病体拖累,之后就性情大变,曾经一度——”

因为确实事关皇室隐秘,武青林还是十分小心的,说到紧要处,便又再次确认四下无人这才继续“那场伤病之后,到他登基之前的十余年间,据说他都是喜怒无常,十分暴戾的,一直到十年前的那场变故中彻底将信王母子铲除……八年前先皇驾崩,他登临帝位,之后就再没出现过什么不好的传闻,都说是他又恢复到出事以前的脾气了。”

想起方才在正阳宫内皇帝发怒的那一幕,武昙还是有点心有余悸“我怎么觉得他这些年里的心平气和都是装出来的,刚刚……”

武青林叹了口气,神色之间也不无担忧“也许吧。就在刚刚,我突然之间又想明白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武昙见他神色凝重,不由的脱口问道。

武青林看着她“八年前,陛下登基的前夕,太后娘娘就用先帝的遗诏将自己的小儿子晟王放逐出京了,当初京城之内曾经一度流言纷纷,都在揣测那道遗诏的真假……”

萧樾?

武昙趋利避害,虽然是对那人的存在本能的排斥,可到底算半个熟人,倒是突然有了兴趣,思忖着脱口就来“假的吧!皇帝陛下发怒起来的样子是真可怕……”

武青林失笑“其实那时候大家都猜是不是陛下授意,刻意打压自己的亲弟弟。毕竟那时候的晟王只有十四岁,要不是他自己后来赌气跑去了军营,并且阴错阳差的因为一次奇袭事件意外的赢得威望并且逐渐站稳了脚跟,谁都不知道他现在会沦落到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他向来都承认自己的妹妹机敏聪明,事实上这丫头洞察世事的眼光确实独到。

如果皇帝内里隐藏的性格确实是暴戾成性,那么当年太后传遗诏放逐幺儿出京,则极有可能是个以退为进,保全的态度。

武昙对萧樾的印象不好,所以对了解他的过往兴趣也不大,只是想到皇帝今天失控的样子就越是为她大哥捏了把汗“大哥,今天……”

话没说完,就听见有人隔着老远在喊武青林“武世子!”

两人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

身后隔着稍远地方的回廊上,临安公主一行人刚好经过。

临安公主匆忙的跟赵贤妃交代了两句什么,就暂且撇开了赵贤妃等人,快步从前面的一个出口下台阶,绕了过来。

------题外话------

皇帝疑似是个死变态,没想到牛逼哄哄的皇叔居然还是个苦命的娃儿嗷嗷嗷~

ps今天更的有点多,血槽已空,明天应该是更八千字左右吧,么么哒~

第076章 孟氏的障眼法

武青林兄妹止步,回头。

赵贤妃等人只往这边看了两眼,并无逗留,继续往前走去。

临安公主从后面追上来“请留步!”

她将自己的宫婢留在稍远的地方,一个人快跑两步提了裙子追上来。

武昙转头去看武青林,就见他隐约皱了下眉头。

临安公主快步走到近前,红着脸,面色有些尴尬的站在了武青林面前。

武昙问他大哥“需要我回避吗?”

武青林却是面不改色,直接对临安公主道“公主殿下叫住微臣,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临安公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看了武昙一眼。

武昙是对临安公主没有恶意的,可是——

她却只站在她大哥这一边。

如果她大哥让她回避,她会顺从,现在既然她大哥并非是对临安公主有意,她也不会为了满足临安公主的私心刻意让他大哥单独和这女人相处。

所以临安公主转头看过来,武昙也只当视而不见。

临安公主不太敢直视武青林的目光,偏偏武昙在场,又让她额外的尴尬几分。

可是,她一个人追出来,已经算是一次鼓足了勇气的壮举了,宫里来来往往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也确实不敢在这里和武青林纠缠太长的时间,就终于是鼓足了勇气,迎上了武青林的视线。

“武世子,对不起!”她诚恳的道歉,是真的怕武青林会对她产生偏见,语气便很有些急切,“我……方才的事,我提前并不知道我母妃会那样。我想她也是被庆阳姑姑逼急了,一时失了考量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我们并没有逼迫你的意思,不……我是说事情闹成这样,我跟我母妃并不是有心的,真的很抱歉。”

赵贤妃不管做了什么,都是替她在谋算,就算手段极端她并不赞成,可是现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更不可能苛责自己的母妃。

本来她也没想到从正阳宫出来还能遇到武青林兄妹,可就在看见他们的那一刻,她突然就觉得自己是应该做点什么的。

于是,生平第一次,做了这样大胆的一件事,直接追了上来。

“没关系!”武青林并不多言,开口的语气简洁干练,多一个字也没有。

临安公主自然看出来也听出来了他神情语气之中的冷淡和疏离。

她没有黎薰儿那么放得开,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本来就十分的紧张和难堪,这时候就更是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却也还不想就这么算了。

武青林等了片刻,就先开口打破沉默“如果殿下追出来就只是为了道歉的话,那么确实没这个必要,君臣之间,您的道歉微臣承受不起,方才的事您也不用放在心上,微臣告退。”

他略一拱手,便是再度转身离开。

武昙也赶紧给临安公主福了一礼,快步跟上。

临安公主站在原地,她知道自己不该再纠缠什么了,可生平第一次这般勇敢的尝试了一次,想要尽量抓住自己喜欢的人,实属不易,她便索性心一横,再次扬声开口“武世子!”

武青林其实已经不想再回头了,可是却不想被人诟病君臣礼数,便只能再次止了步子。

临安公主又一次从后面跑上来,这一次,像是怕再迟疑一刻自己就会失去勇气一样,直接就大着胆子问出口“方才在正阳宫父皇问你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为了应付他才故意那么说的吗?还是你……”

她现在的名声被败坏了,虽然不是她的责任,但确实也是会觉得抬不起头来,尤其是在心仪的男子面前。

临安公主满面通红,憋着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就当真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多余的勇气了。

武青林是没想到她会追上来当面和自己说这个,眉心隐约一跳,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只仍是礼貌又疏离的说道“如果殿下觉得方才在正阳宫微臣有什么说辞不当,微臣也可以道歉。不过之前微臣回答陛下的话,是刻意但也确实就是事实,微臣一心只想报效朝廷,不敢也不想为了任何事而改变初衷。”

所以,就是为了朝中尚公主者不可掌重权的那个祖制么?

“那如果……”临安公主心中瞬间又燃起一线希望,她低头又抬头,目光也像是随之被点亮,再次鼓足了勇气道“如果本宫能说服父皇让他破例……”

本来对于说服皇帝破这种例,她是半点信心也没有的,可是现在她已经声名狼藉,说句难听的话,皇帝等于是把这个女儿砸手里了,不可能再用来作为联姻和笼络朝臣的工具,如果武青林真的愿意,皇帝把她嫁给武家,也就可以只当是没有这个女儿的。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一个人面前卑微至此,可是这一刻,心中也竟是不可思议般的半点也不觉得屈辱,而唯有期待。

“殿下!”武青林冷静的打断她的话,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您是金枝玉叶,陛下的掌上明珠,将来自会有陛下为您安排的美满姻缘。微臣为人臣子,只想脚踏实地的为官做人,旁的都不奢求。微臣这样说,相信您是明白的。”

临安公主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他并不想出口伤人,可是对方这样不屈不挠的一再纠缠,对他来说也确实不是件愉快的事。

武青林的态度,已然十分坚决。

临安公主定定的望着他,眼泪突然就夺眶而出。

最让她难堪的那件事,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出口“如果不是因为近日发生的这些事,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说了?你嫌弃我对吗?”

一个姑娘家,遇到这两次的事,已经算是人间惨事了。

武青林虽不想落井下石,却更知道一时的心慈手软就只会害人害己。

他说“总之微臣的态度和意愿都已经当着陛下的面说得很明白了,微臣告退。”

也不是不能顺带着安慰她一两句,只是——

没必要。

武青林说完,就片刻不再逗留,躬身一礼就径直转身离开了。

武昙看了临安公主一眼,也不是不同情她,但确实也是无能为力,暗暗叹了口气就也屈膝一福,追着他大哥走了。

等到走出去老远,用眼角的余光回望,临安公主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望着这边。

她转头去看了武青林一眼,感慨“看来她是真的喜欢你!”

武青林目不斜视,面上并无半分动容之色,只道“并不是她喜欢我我就一定要给予回应的。”

“哦!”武昙莞尔“看来你也是真的对她没意思。”

武青林已经领教过她的语出惊人了,唯恐她在这宫里再胡说八道,就警告的瞪了她一眼“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在宫里别乱说话。”

这一次,武昙倒是从善如流的没有顶嘴,回头看了眼,发现临安公主居然还是站着没动,就露出几分深思的表情来,微微一叹“我倒觉得那会儿皇帝陛下问大哥的那句话是故意让你说给她们母女听的,可惜……她好像没听懂。”

“嗯?”武青林不解,侧目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让你当面拒绝了,才能让临安公主彻底死心啊。”武昙道“听说南梁方面一直不怎么友好,大胤的南境边关并不容易守,父亲在那里一守就是这么多年,陛下轻易离不开咱们武家的吧。现在临安公主出了这样的事,他如果还强行塞给你……以前或许算是施恩,现在这不是公然在打武家的脸吗?可是那毕竟是他自己的女儿,他也不好明说吧,为了防止临安公主母女不死心的继续惦记咱们家,陛下就借你的口当面让你表态了,这样一来便能绝了公主的心思。”

可惜,临安公主却并没有领会皇帝的用意,还巴巴的亲自追上来了。

武青林之前倒是没有深想这一层的,听武昙说完,他略沉默了一阵,又突然说道“其实……方才我原是应该答应的。”

最稳妥的回答应该是——

但凭陛下做主!

“什么?”武昙吓了一跳,直接一扯他的袖子将他拽住,“大哥,你不会是……”

她大哥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也对临川公主有意思吧?

“不是!”武青林没等她说完就直接否认,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我当面拒绝,皇上多少会觉得我们武家贪恋权势,不愿意对南境的边境放权,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其实明知道他暂时离不开父亲,离不开武家,我是应该反其道而行的,可是……”

不是害怕被临安公主会误会或是纠缠,却只怕皇帝一念之差,真的将他留在京城了。

武青林的心中,有一个信念——

只要武家一天不倒,他就必须是将来掌权的那个人,只有他足够强大了,才有能力和资本成为妹妹的后盾和依靠。

武昙眼巴巴的看着他,等他继续把话说完。

武青林却直接没了后话“走吧,早点回去,祖母会着急的!”

他拍拍武昙的肩膀,继续带着她往前走。

武昙心里想着他方才的欲言又止,突然就想到前几天偷听到的老夫人和周妈妈之间的对话……

老夫人笃定了武青林不会娶临安公主是因为他不想放弃实权,而他会这样,却是因为对他们的父亲并不信任?

这个疑问,也是萦绕在武昙心间,多日不去的。

略一思忖,武昙就再次对她大哥开口问道“大哥,你说如果今天的事换成是我,父亲也会因为遇到一件关乎家族命运的大事,就像皇帝陛下算计自己的女儿这样算计着放弃我吗?就比如之前跟太子议亲的事,如果那时候我直接说我不愿意,父亲会为了我去跟皇帝陛下求情吗?”

武青林的心跳,骤然慢了半拍。

他脚下步子略一迟缓,缓缓的回头拧眉看向了身边的妹妹。

武昙仰头看着他,神情认真。

她的这张小脸,看上去还这般稚嫩,武青林突然心中酸涩。

武勋为了家族利益算计自己的女儿,是不至于的,至少他还是个有血性的男人,可上回议亲太子的那件事,武青林却是十分笃定,皇帝开口要求的事,又是关乎武家满门荣耀的一件大事,他是不会纵容女儿随便任性说不的。

他唇角扯出一个笑容,伸手摸摸妹妹的脑袋。

“不会!”他说,语气笃定又坚决。

武昙困惑“不会什么?是不会算计?还是不会放弃?”

武青林就笑了,顺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你不就是怕到时候议亲会嫁个不称心的么?放心吧,只要不是牵扯到皇家,就是现在——大哥也都能替你做主。”

“什么啊——”武昙嚷嚷着抱怨,这离她想要的答案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武青林脚下健步如飞,这一次走得飞快。

武昙小跑着追上去“我在正经问你问题,你别敷衍我啊,喂……”

她原是下意识的想去拽武青林的袖子,挂他胳膊上,刚巧前面拐出了御花园,迎面和一队巡逻的侍卫撞上,就又赶紧收敛,做小媳妇状在旁边低眉顺眼的跟着。

他们两人进宫是姜皇后派马车去接的,现在出来的突然,姜皇后似乎是忘了这回事,也没叫人赶着出来送,不过当时木松有骑马跟着来,武青林倒是不担心会得需要徒步回去,却不想出了宫门,却看见老夫人的马车等在外面。

“世子,二小姐!”木松迎上来两步,拱手行礼,“老夫人不放心,随后就跟过来了。”

“嗯!”武青林略一颔首,就带着武昙上了马车。

老夫人本来是一直心绪不宁的坐在马车里捻佛珠念经,终于盼得两个孩子完好无损的出来才总算是把心放下了,让车夫赶车回去。

回去的路上她才问“宫里叫得这么匆忙,有没有什么事啊?”

武青林还没来得及开口,武昙就笑嘻嘻的打趣“还不是您的长孙太优秀啦?最近老是有人想打他的主意。”

老夫人闻言,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微微变了脸色“是……临安公主?这两日外面的风声我也听到了一些,本来前些天贤妃撂了话说让我进宫走动,我一直含糊着没去,我还担心是不是有人借引子设的局要嫁祸给咱们家呢……”

庆阳长公主之所以没用霍常宇诗文的原件而是让人模仿笔迹誊写了一份拿出去,其实就是打算从中挑拨,嫁祸给武青林的,她可以编排说是因为武青林不想娶临安公主,又怕不能公然违背宫里的意思,这才出此下策,一劳永逸。

只是后来事情出现了偏差,她都还没用得着挑拨,赵贤妃就先自己把武家给得罪光了。

“没有的事儿,”武青林怕老夫人担心,立刻出言澄清,顺带着横了武昙一眼,“就是为了临安公主的婚事,贤妃娘娘又往陛下面前提了,孙儿已经当面和他们都说清楚了,陛下并没有强求,此事也不会再有后续的麻烦了,祖母放心就是。”

真的当面就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老夫人和周妈妈心有灵犀,不由的互相对望一眼,眼神都有点古怪。

老夫人虽然早就判断他不会答应娶公主,可如今事情真的发生了,她还是有点接受困难,斟酌了一下就还是忍不住的开口说道“青林啊,不是祖母想唠叨你,可是眼见着你这年纪也不小了,你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你说如果你这早早的定了婚事,哪怕是暂时不成亲,哪至于接二连三的发生这样的糟心事?或者你先跟祖母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就算暂时不娶,好歹也先有个方向,提前物色着吧。

武昙见状,立刻也跟着起哄“就是嘛!长平郡主那母女两个仗势欺人的嘴脸确实讨厌,可今天公主都说愿意替你去求皇上特准你继续从军了,你还不肯妥协,大哥,我也好奇你到底想给我找个什么样的嫂嫂才满意?”

“我不妥协,只是因为不想为她妥协。”武青林拿了杯子倒水,先递给老夫人一杯,面上却是神色如常,看样子是真的对临安公主半点意思也没有的“我说不想为她耽误仕途,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和借口,祖母不是常说,娶妻应当先看人品,要宜室宜家么?临安公主的人品或许是真的不差,可是接二连三的被人算计却完全无计可施……无能到这种地步,真的跟良善或是恶毒都没有关系了。我身为男子,虽然替自己的妻子遮风挡雨甚至解决麻烦都是分内的事,可是确实不想养一株菟丝花在身边,我的意思,祖母明白吧?”

以前老夫人也多次问过他娶亲的事,他多是随便敷衍,这样开诚布公的讨论却是第一次。

老夫人略微沉吟了片刻,便是赞许的点头“的确,尤其咱们定远侯府还是武门世家,虽不指望着娶进门的媳妇能帮衬什么,但至少不能是个专门拖后腿的软柿子。”

武昙在旁边听得有点懵懂“大哥你说来说去,你到底是喜欢什么样的?有个条框标准没有?”

“照祖母的标准挑就是了,家世、人品、性情,无非也就是这些了。”武青林最近也是被这轮番的事情给闹得有点烦了,索性就也不推脱了,只不过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太妥当,便又说道“不过最近连着出事,我在这个节骨眼上定亲,保不齐是要连累无辜的,索性便再等等吧。”

宫里赵贤妃是怎么个人,老夫人接触不到,还不太确定,但至少庆阳长公主就不是个善茬。

提起这些人,老夫人也是觉得十分糟心。

再加上武青林刚被人在宫里摆了一道,确实也是心情不好,马车里的气氛突然之间就有点沉闷了起来。

周妈妈便是灵光一闪,顺势转换了话题,笑道“别光顾着打趣世子了,再过二年二小姐也要议亲了呢,说说看,您想要个什么样的夫婿?老夫人也差不多可以着眼替您掂量着了,咱们先挑着,有好的便提前留意一下,省得都让旁人给抢走了。”

“我?”武昙正趴在桌子上数杯子玩儿,她对这事暂时还是兴致缺缺,脱口就道“长的不寒碜就好,但是起码要比大哥和祖母对我还好点的吧!”

老夫人闻言,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这要求虽说不高……可你要是按这个标准来,我看你是不太好嫁了!”

武昙当场就不乐意了,一骨碌坐起来,反驳道“我知道祖母您就看您的长孙最好,最顺眼,可也用不着这么泼我冷水吧?”

老夫人忍不住抬手一戳她的额头“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是不知道你大哥对你有多好么……”

这么一打岔,老夫人和武昙就斗嘴抬杠了一路,马车上的气氛也跟着活络起来,一路上都是欢声笑语。

这边临安公主回到墨阳宫,魂不守舍的跨进门槛,一直到扶着她的叶竹骤然喊了声“娘娘”,她才猛地抬起头,看见正在里面等她的赵贤妃和郑氏。

郑氏是担心赵贤妃,所以在临安公主回来之前就没敢离开。

赵贤妃显然也是坐卧不安的在等结果,看见她回来就立刻起身迎上来,一把抓住她的双手问道“怎么样?”

就算刚才在正阳宫皇帝把她吓住了,可女儿现在的状况岌岌可危,她也确实不得不继续操心。

被武青林当面拒绝,临安公主此时的心情是难过比难堪更甚的,方才回来的路上她就一直在忍,这时候见到赵贤妃关切的脸,眼泪瞬间决堤,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都不用她具体回答,只看这个样子赵贤妃也知道结果了,一颗心瞬间沉到底,忍不住的质问道“你跟他怎么说的?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那些话,临安公主根本就没脸再说一遍,她张了张嘴,可是看着赵贤妃憔悴之余又强打精神的样子,也是于心不忍,便就赶紧抽回手擦了两把眼泪“母妃不要问了,总之都已经这样了,而且父皇都已经把话撂下了,这一关就过不了,我们还肖想什么呢?就这样吧。”

“怎么能就这样呢!”赵贤妃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

“就是因为我现在的处境不好,所以我们就更不能再惹事了。”临安公主打断她的话。

武青林当面的拒绝,已经叫她万念俱灰,确实暂时也没有心力再多想什么了。

武青林太果决,把话给她说的太清楚了,以至于让她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赵贤妃却还是不死心,刚想说什么,郑氏也走上前来劝道“娘娘,陛下已经动怒了,这个节骨眼上,咱们确实是折腾不起了,就算为了公主,这段时间您也暂且忍一忍,等风声过去了以后再说吧。”

“风声过去了有什么用?这是什么样的事?又岂是风声过去就能当没发生的?”赵贤妃恼怒的推开她的手,低吼。

临安公主没能说服抓住武青林,就等于是丧失了最后一个翻身的机会。

赵贤妃正暴躁的在屋子里转圈,外面祁姑姑就匆忙的走了进来,面色略见焦灼。

郑氏最先发现了她“有事吗?”

祁姑姑道“皇后娘娘差人来了,说是奉命送娘娘去华阳宫。”

赵贤妃听得一愣。

郑氏也是意外“不是禁足吗?”

祁姑姑面有难色,不太敢和赵贤妃对视“当时皇上说是要罚咱们娘娘在华阳宫禁足,皇后娘娘说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不可忤逆,所以还是请娘娘先挪过去。”

“华阳宫的后殿正在整修,每天都有工匠出入,且不说那么多生人,娘娘在那边不方便……而且这要是挪过去,人多眼杂的,娘娘被禁足的消息岂不是都要传到宫外去了?”郑氏担忧说道。

赵贤妃这时候也终于是顾不上临川公主的事了,定了定神,走到祁姑姑面前问“皇后娘娘让谁过来的?去跟娘娘说一声……”

祁姑姑的表情越发的控制不住,艰难出声“是……方锦!”

方姑姑是姜皇后面前最体面的大宫女,向来说一不二,现在姜皇后派了她亲自过来做这么一件谁都能办的小事——

这就已经说明了姜皇后的态度,绝对不可能再通融。

赵贤妃面上表情僵住,片刻之后才扶着桌子缓缓地坐回了椅子上,苦笑道“看来这次咱们真的是被庆阳那个贱人算计惨了,皇后娘娘这是记恨上了,才这么打我的脸。”

这种情况下,她已经失了圣心,就算知道姜皇后在整她,也是不敢再有半分折腾的,只仓促的嘱咐了临安公主几句话就咬牙又搬回了华阳宫。

而事实上,赵贤妃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本来皇帝让京兆府尹胡天明杀鸡儆猴,变相打压城中议论临安长公主的流言,在那个惨烈的刑罚面前,自然人人自危,而且本就是个茶余饭后的笑料,谁还会为了多笑几天就拿自己的脑袋不当回事?

流言是很快就压下去了,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又传出来宫里临安公主的生母赵贤妃被皇帝厌弃并禁足的消息,还没有个明确的缘由说出来,这样一来,大家就又开始在暗中揣测是不是就是被临安公主的事给牵连了。

于是乎,本来就只是在明面上的流言转到地下,内容也演变的更加不堪。

武家这边,武昙忙着盯梢孟氏,这阵子都无暇他顾。

对于临安公主的遭遇,她其实是很同情的,但也仅限于同情罢了,诚如武青林所言,她那种状况,真的只能自己站起来,指望不得旁人。

“小姐,夫人那边还要继续派人盯吗?这阵子她除了在府里忙着帮三小姐备嫁,也就是偶尔出去应酬了,她往常也都差不多这样,没别的了。”盯梢孟氏的事武昙是交代给杏子的,可是盯成这样,确实没多大意思,杏子就忍不住的抱怨。

“可是她分明就是对武青琼的那桩婚事极度不安和不满的,按理说总该是要想方设法的做点什么的……”武昙也有点想不通。

赐婚圣旨下来的当天孟氏都急成那样,几乎完全乱了方寸,没理由后面反而安静下来,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主仆两个正在一筹莫展的琢磨呢,安巧就从外面带了一封帖子进来“小姐,老夫人让送来的,说是明天宁国公府的老夫人办寿宴,让您提前挑好了衣裳。”

宁国公府就是周太后的母家,两家虽然没什么交情,并且宁国公老夫人比武家老夫人还大了一轮,可是因为两人是同乡,十分聊得来,这些年关系就一直保持不错。

往年周老夫人做寿,也是每年都请老夫人去的。

“知道了。”武昙接了那帖子在手,“孟氏和武青琼也一起去吗?”

安巧摇头“老夫人院里的人说已经问过了,夫人说要忙着帮三小姐备嫁,就不去了。”

武昙甩甩手里的帖子打发了安巧。

杏子冷嗤一声“我看夫人是怕三小姐出门又闯祸,丢人现眼吧!”

武昙侧目看她一眼,突然灵机一动“你马上去一趟门房,各家送帖子过来他们那边应该都有记录,你去仔细问问看这个月初七以后孟氏都去过哪些人家赴宴,还有谁来过咱们府上拜访她。”

“好!”杏子立刻来了精神,一溜小跑着去了,没过多久就从门房那誊了一份单子带回来。

武昙顺手将单子扯过来看,看完之后就皱了眉头“初八宫里才来传的旨,今儿个十四,这中间五天,她就出门了三趟?不是忙着替武青琼办嫁妆吗,我看她平时出去应酬都没这么频繁吧?而且,这几天没人来咱们府上拜访过?”

杏子一开始是没多想,此刻闻言才突然意识到似乎是有点不对劲“不!门房说期间有两家的夫人递了拜帖过来,但是夫人全都以不得空为由推脱了,而且初十那天是定好的每个月各铺面的掌柜入府对账的日子,这次夫人也都没有见!”

所以,猫腻就出在这?

孟氏不是没有动作,而是施了个障眼法?

------题外话------

临安这妹子其实蛮无辜也蛮可怜的哎……

嗯,大哥的烂桃花们暂时都掐完了,后面差不多要重点准备溜皇叔了……吧?

第077章 看上了哪家小子?(一更)

武昙手敲着桌上烫金字的请帖“别人登门拜访她不得空见,却能拿出更多的时间出门应酬?府里的铺子都顾不上管了?”

她抬眸,深深地看了杏子一眼。

杏子一个激灵“我……夫人每次出门都是世子院里的陈刚在跟,奴婢这就去找他过来。”

说完,一溜烟就跑了,不多时就从前院带来一个叫陈刚的护卫“小的见过二小姐!”

武昙直接看向他,也无废话“最近这几次二娘出门你都有暗中跟随,她出门在外的时候就没发现什么异样?”

陈刚一头雾水,仔细的想了想“并不曾发现什么异样呢。”

顿了一下,又补充“各府设宴,都是只有客人和贴身的随从一名才能入内,小的进不去,可是二小姐交代的差事,小的也不敢马虎,最近每次尾随夫人出府,小的都是过去了以后就绕到后门蹲守。车马房的老刘那里,世子也有提前交代,他那边是带着马车和侍卫等在前门的,每次事后小的也都有去找他确认,他也说夫人进去了之后都是一直等到宴会过后才和其他宾客一起出来的,中途……也没见什么可疑人等出入的。”

武昙这边正问着,武青林就进来了。

“大哥?”武昙起身迎他,“你怎么来了?”

“我听小凌子说你叫了陈刚过来问话,就跟过来看看,怎么……”武青林看了陈刚一眼,“发现什么不对劲了的吗?”

“是有点!”武昙点头,又吩咐陈刚“你先下去吧,后面这段时间继续辛苦一点,只要夫人出门,就还是老规矩,跟着她。”

“是!”陈刚冲两人一拱手,然后就躬身退下了。

武青林在桌旁落座。

杏子道“奴婢去沏茶。”

“不用了,我坐一会就走。”武青林抬手制止她,然后就仍是朝武昙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昙道“我刚让杏子去门房查过孟氏近日里的具体行踪,发现她拒绝了所有想要过府拜访的客人,却在这几日之内频繁的出门应酬,这一点很不正常,我猜——她一定是借机出门去见什么人了。毕竟在府里,上头有祖母压着,旁边又有咱们两个盯着,她做不到一手遮天,要躲过我们所有人的眼线行事,选在外出的契机就能完美避开了。”

“嗯?”武青林微微沉吟,“陈刚没有注意到她都和什么人有过接触?”

武昙摇头,揣测道“他说每一次他跟老刘都是前后门的盯着,而且我一早嘱咐过他,要注意孟氏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等出没,或者——是外出期间孟氏或是她的哪个丫头有乔装再从赴宴的人家出去过,但是陈刚一时没设防就没有注意到?”

武青林注意到她放在桌上的那张单子,顺手拿起来看了眼“不太可能,这三家的人都和孟氏没什么私人交情,她要是在人家府上有什么怪异的举动的话,人家家里的人也都不瞎,很容易传出风声的。”

“那……”武昙实在是想不出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的。

兄妹两个各自沉默了片刻,武青林突然沉吟“除非——她刻意设计去接触的人是和她一样去这几个府邸赴宴的客人。”

武昙闻言,就是眼睛一亮“那大哥,你有办法搞到这几家最近这次设宴邀请的宾客名单吗?”

武青林却没有她这么乐观“虽然不太好弄,但也不是完全办不到,不过就算拿到了名单也用处不大,京城里的这些世家,联姻关系复杂,盘根错节的交替在一起,谁跟谁都多少带点关系带点亲,各家操持聚会,邀请的宾客一次少说也有几十人,咱们手上连个追查的方向和怀疑的对象都没有,要从这些人中间揪出和孟氏有关联的,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我们现在就只是凭空揣测她的问题可能是出在这里的,事实上这些推断却未必就是实事,明白吗?”

眼见着是要抓住孟氏的狐狸尾巴了,却又断在这,武昙多少有点失望“是啊。而且如果我们这么大规模的排查她最近接触过的人,也是很容易走漏风声的,到时候反而会打草惊蛇,让她有所察觉。”

武青林对这样的结果却似乎并无多少落差,只安慰道“没事!她那边我会让人继续盯着的,从现在这个状况来看,至少她应该是没准备在府里做什么,才会不断的外出,最近你出门的时候都带着护卫,当心几分就是。”

武昙和太子萧昀之间是已经断绝可能了,孟氏不过就是不想承认武青琼的这门婚事,所以,她要在武昙身上下功夫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的。

这一点,武青林心里有数,嘱咐她,也只是顺便提醒她一下而已。

“知道了。”

武青林没在镜春斋多呆,坐了一会儿就回前院去了。

武昙就叫了两个大丫头过来,帮着翻衣柜,挑首饰。

她是孩子心性,这个年纪本来就喜欢色彩鲜亮的东西,但有些场合,为了显示大家闺秀的端庄,也稍微的调整一下,可是自从跟霍芸婳和萧昀对上了,并且从霍芸婳的穿着打扮上隐约推断出小太子的喜好之后,她反而是目标方向明确,每次出门,尤其是进宫,只要不僭越等级身份,都是怎么鲜亮怎么打扮,打定了主意要把萧昀恶心到底,让他看见自己就烦,最好是掉头就走。

琢磨了一下午,选了白色绣滕枝的窄袖交领上襦,配了绣同色花枝的大红色下裙,次日一早,梳好发髻,就又仍是贴了花钿在眉心才欢欢喜喜的出的门。

老夫人早她一步到大门口,老远看见她跑过来,只觉得眼前一亮,看着就心生欢喜。

“祖母,我还以为会比你早出来呢!”武昙跑过去。

老夫人笑眯眯道“我们昙丫头最近看着可是勤快多了,出门都知道仔细挑衣裳了。小姑娘嘛,就该多穿这种鲜亮颜色,看着就喜庆。”

武昙低头扯了下裙子,又扬起头冲着她咧嘴一笑“祖母也这么觉得吗?我最近也是觉得我穿红色好看!”

“好看好看!”老夫人慈爱的摸摸她的头发,牵着她的手上车去了。

周妈妈迟缓了片刻,却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妈妈,您怎么了?”杏子从旁好奇的盯着她看。

周妈妈这才赶紧收摄心神,带着她也一起上了马车。

定远侯府和宁国公府分属帝都两头,中间隔了差不多整个内城,武家的马车走了将近有一个时辰才在周家门前的巷子里停下。

“定远侯府到!”门房的小厮大声通报,周府里马上就有人搬了垫脚凳过来伺候。

武昙先下的车,又转身亲自去扶老夫人。

定国公是周太后的亲弟弟,身份贵重,而且也略上了些年纪,即使老夫人做寿贵客盈门也用不着他亲自接待,大门口负责迎客的是世子周畅简夫妇。

“武老夫人来了,晚辈失迎,怠慢了,您快请。”世子夫人韩氏笑吟吟的迎上来打招呼。

“路有点远,倒是我过来的有些迟了。”老夫人笑道,转头将武昙推出来,“昙丫头,快给世子夫人请安!”

“见过世子夫人!”武昙屈膝行礼。

韩氏面上笑容更甚“二小姐又长个了吧,这样貌也是出落得越发好了。”

“世子夫人谬赞。”老夫人笑着应了。

寒暄了一两句,后面就又有别家的车马到了,韩氏道了声“怠慢”就又过去招呼了。

老夫人带着武昙刚要进门,后面就有个声音喊道“昙儿!”

武昙转身,就看见她表姐林彦瑶绕过挡路的一顶轿子,快走两步迎上来。

“表姐?”武昙十分意外。

“昙儿!”林彦瑶冲她笑了下,就先走到老夫人面前给老夫人行礼请安“武老夫人好!”

林、武两家虽然已经有多年不曾互相往来,大家也都只是顾念林老相爷的情绪,私底下晚辈们见到老夫人该打招呼的时候也都是会和和气气的打招呼,没在人前闹出两样来。

尤其老夫人也是觉得在前儿媳的事情上武家理亏,所以对林家的晚辈就更是不错。

老夫人露出一个笑容“有日子没见你过府去找我们昙丫头玩了,家里可还诸事安好?”

林彦瑶笑了下“一切都好,谢老夫人挂念,就了过年之后我娘管我管得严了,便不怎么得机会出门了,下次再过去给老夫人请安。”

林彦瑶今年已经十四,差不多是该收收性子,准备着议亲绣嫁衣这些事了。

老夫人心领神会,就只点点头“好!”

然后对武昙道“既然瑶儿也来了,你就跟她玩去吧,不用陪着我去见一群老太太了。”

“谢谢祖母。”武昙确实不想去一群老太太跟前假笑装乖巧,一听老夫人发话,拽着林彦瑶就先往周家的院子里钻,一边才问“表姐你今天怎么也过来了?”

林家和周家不沾亲不带故的,而且林老相爷致仕以后林家必要的应酬少了,就不常出席朝中重臣府邸的聚会了。

武昙举目四望,林家来的好像只有林彦瑶一个“咦?就你一个人啊?舅母他们都没来?”

“他们没来。”林彦瑶道“是姜家玉芝叫我来的,她家大姐和周家嫡女在出嫁前是很好的手帕交,而且她刚定了和太子殿下的婚事,现在和周家也算是姻亲了,今天周家下了帖子给她,她就去找我,说一个人过来有点拘束,让我陪她一起,我刚问过周家门房,说她已经来了。”

姜玉芝的母亲李氏和林府的二夫人李氏是嫡亲的姐妹,所以姜玉芝和林彦瑶也是表姐妹,再加上两人同岁,打小儿便经常在一起玩,关系很是亲密。

这些武昙都知道,也没多想,两个姑娘说说笑笑的进了周家的门。

老夫人从后面看着,脸上一直带笑,由衷的欣慰“走吧,咱们也进去。”

“老夫人……”周妈妈扶着她的手,往里走,刚才她也是心事重重的盯着武昙的背影看了许久,犹豫再三,还是对老夫人开了口“您说咱们二小姐不会是和哪家的小子看对眼了吧?”

老夫人一愣,不由的顿住脚步,拧眉回头看她。

周妈妈道“奴婢怎么瞧着她最近好像不太对劲,每回出门都花大心思打扮,还尽挑的都是颜色鲜亮的衣裳首饰,欢欢喜喜的。”

“这……不会吧……”老夫人一开始觉得周妈妈别是疯了,胡乱说话,这时候听她一分析,不由的就有点心慌,连忙转头又追着武昙的背影看了两眼。

那大门之内,武昙和林彦瑶问好了路就拉着手往花园里去了。

老夫人心里想着武昙最近的变化,再一联系到周妈妈刚才的话,就莫名的紧张起来“会吗?”

“奴婢瞅着像。”周妈妈道。

二小姐的性子散漫,经常懒洋洋的,这突然好打扮起来,可不就能说明问题了吗?

周妈妈越想越是觉得自己琢磨的有道理,等再回过神来一看,却发现老夫人面色忧虑,一脸的紧张。

周妈妈奇怪道“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二小姐这般大的,虽说议亲是显早了点儿,但也不是不能定的……”

大胤朝的律法虽然没有明确规定男女婚嫁年龄的,但是按照胤京这边的风气和习俗,一般都是女孩儿及笄,男孩儿过十八了再成亲,因为特殊原因早一些的也有,比如太子这次……再至于定亲,就更没什么限制了,有觉得特别合适的,怕过两年被人捷足先登了,提早个三五年就先商量定下来是常有的事,何况连娃娃亲也有定呢。

周妈妈是不觉得有什么,不想这一说话,老夫人就急了“哎呀,我不是说不能提前定,而是……这丫头她才多大啊……可别是叫人给诓了,回头你赶紧问问青林,他们兄妹两个一向关系好……不,这种事青林也未必会知道,等今天回府了你把杏子叫过去我问问……”

万一孙女不分好赖人,被哪家的混小子用花言巧语给骗了,那还了得。

偏那丫头还主意大……

周妈妈是鲜少有见老夫人这样无措的状态,忍俊不禁的赶紧应了“是是是!等回去了奴婢就叫杏子过去打听清楚,老夫人,您该进去了,周老夫人等着呢。”

“走吧!”就算自家孙女真有点什么情况,也不能在外面就声张盘问的,老夫人只能强行先将这桩心事给按在了心里,先进门往安鹤堂去拜访周老夫人,只是但凡突然想起这事儿就觉得揪心。

这边武昙和林彦瑶在周府下人的指引下找到了姑娘们聚集的凉亭。

彼时里面正有七八个姑娘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其乐融融。

大家都认识,而且家中门第相当,即使谁和谁之间偶尔闹过一两次的不愉快,出门在外,为了各自的体面名声也都很礼貌的互相打招呼,最多就是讨厌的人说话不接茬而已。

武昙出门在外向来不会主动惹事,所以虽然大家都有耳闻她在家里似乎作威作福和同父异母的妹妹总是争宠拔尖儿的惹事,可是在这群姑娘中间她人缘尚可。

而林府是书香世家,老相爷又是出了名的德高望重,林彦瑶是典型的世家贵女做派,也能游刃有余的与人寒暄攀谈。

所以,这里本来其乐融融的小圈子并没有因为两人的随后加入而变了氛围。

只是和众人打过招呼之后,林彦瑶没看见姜玉芝,不禁奇怪“我听说姜家玉芝也过来这边了,怎么没见她在啊?”

“姜小姐啊,她是过来了,可是没坐一会儿就被周家三小姐叫走了,说是带她去见国公老夫人请安,现在应该是在后院吧。”一个姑娘随口回道。

提起姜玉芝,自然就不可避免的想到近日京城里轰动一时的那桩大事,立刻就有人接茬“哎呀,话说太子殿下的婚事定得好突然啊,再过两个月姜小姐就是太子妃了呢。”

“别羡慕啊,谁让人家是太子的表姐呢,近水楼台。”另一个性格爽朗的姑娘笑嘻嘻的打趣儿,说着就难掩激动起来,“哎呀呀,说不羡慕那是假的,我怎么就没有这样好的表亲呢?不用非得是太子这么高的身份,人是个文武双全的就行了啊……”

“还文武双全呢,你这要求也太高了!”另一个姑娘打趣。

大家笑做一团,笑过之后,就有人想起了武昙——

太子萧昀的婚事定得突然,一位太子妃,两位侧妃,一天之内宫里三道旨意连发,最近整个京城都还因为这个消息处于轰动之中。

“武二小姐,你家妹妹不是也定了太子殿下的亲事吗?怎么她今天没来么?还是也先去拜见国公老夫人了?”旁边的姑娘问道。

武昙莞尔“我妹妹年纪小呢,之前府里没想到她会这么早就定亲,好些东西都没准备,她最近可忙了,怕是大婚之前都不得空出来走动了。”

孟氏关着武青琼在家里,无非是怕她出来再出幺蛾子惹出点什么事,索性就以备嫁为名将她圈在家里。

武昙这回答,十分的圆滑周到,众人都没有挑出可以继续挖掘消息的契机来。

于是有人又问“哎?那霍家小姐呢?她跟宁国公府是不沾边吧?可是这几天别的场合也没见她呢……”

皇帝寿宴那天,霍芸婳鼻青脸肿的从宫里出来,但是因为那时候其他人都早就散了,所以没人见过她那天的惨状,并不知道她出了事。

“听说是病了,在家闭门养病呢。”自然有知道消息的人出面解惑。

这样,三个当事人都不在,这个话题再聊下去也发掘不出更多内幕来了,聊了两句就转到别的话题,继续聊衣裳首饰胭脂水粉。

武昙和林彦瑶跟着她们一块聊了有一刻钟左右吧,就见后院方向走过来一个年轻的媳妇子,梳着发髻,穿着素色的比甲,看上去像是个管事的。

武昙看她走过来时候的侧影,觉得有点眼熟,但是仔细想又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媳妇子走过来,给众人福了一礼“各位小姐,老夫人屋里有宫里今日特赐的新鲜果品,说请大家过去坐坐,吃一些。”

这里的都是一群晚辈,本来就是为着祝寿来的,老寿星叫人来请,当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只不过周老夫人如果只是想请她们吃果子的话,直接叫人送过来就是……众人面面相觑,多少有些明白,那边老夫人应该是想见一见她们当中的什么人吧,只是又不好单独叫过去,所以才借着吃果子的借口把大家都请过去。

周家的子孙里也有在适婚年龄的,大家心领神会,道了谢就都起身整理了一番,跟着那媳妇子往后院走。

周家老夫人年纪大了,喜欢安静,住的安鹤堂比较靠里,那媳妇子在前面引路,大家在后面跟着,眼见着前面就是安鹤堂了,武昙不经意的一抬头,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挺倒霉——

萧樾正好一脚从院内跨出来。

------题外话------

祖母家里的白菜被别人家的猪拱了,心情复杂~o(>_<)o~

ps先更这么多吧,剩下的明天白天补,应该还是中午左右,么么哒~宝宝们晚安~

第078章 狐媚子!(二更)

上次在皇帝的寿宴上公然亮相之后,这时候大家都已经能认出他了。

武昙也是到这时候才突然想起来周家老夫人正是萧樾的外祖母。

那么今天老夫人做寿,在这里见到他就再正常不过了。

早知道,她就应该推脱不来的!

可是现在狭路相逢,后悔也来不及了。

引路的那小媳妇赶紧带着众人往旁边让路,同时屈膝行礼“见过晟王殿下!”

萧樾面无表情的自她们面前快步行过,也不是他有多想注意武昙,而确实是一群姑娘中间她打扮得最惹眼,以至于十来个姑娘站在一起,他谁都没看见,就只注意她了。

眼见着他就要走到跟前,武昙就只能自认倒霉,有了上回在宫里被他强行找茬的前车之鉴,再不敢对他视而不见。

虽然众目睽睽之下很丢人,还是厚着脸皮咧嘴冲他扯出一个笑容,以示——

我没有假装不认识你!

萧樾最近的心情一直持续性不好,尤其是在这里不期而遇的再见到她,就更差了,莫名其妙的就觉得心里一堵。

偏偏这小丫头还不长眼,裸的跟他套近乎。

武昙咧嘴一笑,虽然已经极力示好,可萧樾还是一眼看穿了她的敷衍和不情愿。

可是那次雷鸣提醒他之后,他已将彻底的反省过,这时候就脚下不停,直接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雷鸣走在他身后,也假装目不斜视,却又觉得头皮发紧——

萧樾看见武昙了,他确定,因为那一瞬间他的情绪从正常到暴躁的变化是从周身气场就能明显感知到的。

这普天之下,也就武家小姐有这个本事让他家主子瞬间情绪失控。

他主仆两个一前一后的走过去。

武昙脸上强行扯出来的那个笑容缓慢的僵在脸上,目光追随,眼见着萧樾从她面前一晃而过,带起的风里,有他身上熏的香料的味道,她瞬间有点凌乱。

他这是突然瞎了啊?上回遇见没跟他打招呼他就各种找茬,这次她知错能改,主动打招呼,他又拿她当空气,耍着玩?

这么一受刺激,脸上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

不是失望也不是失落,是生气!

什么人……不,是人渣、混蛋、神经病!

武昙一瞬间经历了人生情绪的大起大落,好在是身边的姑娘们全都紧守本分,在萧樾面前垂眸敛目的以示尊重,并没有左右观望,所以没有看见这一幕。

一直等萧樾走出去三丈开外,众人才都缓缓的吐出一口气,重新扬眉吐气的站直了身子。

武昙还在咬牙切齿的生气呢,林彦瑶扭头看见她脸上表情怪怪的,不由的皱眉“昙儿你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武昙连忙回神“没……就是刚骤然停下来的时候被石子硌了脚。”

说着就装模作样的活动了一下脚踝。

姑娘们偶然在这里邂逅了大名鼎鼎的晟王殿下,虽然只是错身而过,也是难得的机遇,大家都很兴奋的在互相小声的说着话。

前面引路的那个小媳妇却是一直不动声色的盯着武昙这里的,这时候眼底隐晦的闪过一些什么情绪,然后重新整肃了神情,微笑道“前面就是了,小姐们请吧。”

她带着众人继续往前走。

安鹤堂大门口有个管事的婆子把守,她示意姑娘们稍安勿躁,径自上前跟那婆子说了两句话。

老夫人今日做寿,周家上下就满脸的喜气,那婆子循着她的眼神示意往这边看了姑娘们一眼就笑着点头“好!我知道了!”

然后就走上前来,给众人见礼“老夫人正在里头跟几位诰命夫人说话,小姐们请随老奴进来。”

她引了众人进院子,又去给守在正屋门口的另一个嬷嬷说了两句话,那嬷嬷略一点头,进去给老夫人通禀了,才又重新出来引了众人进屋。

大户人家里,来来往往的就是这样的规矩,除了在这里遇到萧樾确实让她心里不痛快了一下,武昙是没察觉到有别的异状。

大家一起进去给老夫人拜寿请安说了许多吉祥话,周家老夫人年事已高,早就不管任何杂事了,人也没什么脾气,最是好哄,高高兴兴的说了会儿话就让丫鬟取了宫里送来的新鲜果品给她们拿到旁边的小花厅里去吃。

院子外面,那个引路的小媳妇把人交代出去,就等在了门口。

片刻之后里面就有一个小丫头端了个托盘出来递给她,上面放了些时令果品。

她笑脸道了谢,等那丫头一转身进门,她就立刻就敛了笑容,转身两步跨过右边的花圃,闪到花园里面的一条小径上。

那里周畅茵正眼神阴郁的盯着方才萧樾行过的那条路。

她本来就十分的瘦弱病态,这时候这个阴测测的表情出现她的脸上,看上去就更是诡异瘆人。

小媳妇名叫苏映,是从小就服侍周畅茵的贴身丫鬟,三年前随周畅茵一起远嫁到临北,也在那边嫁了人,只不过周畅茵用惯了她,她就仍是留在身边服侍。

武昙之所以乍一看她的侧影觉得眼熟,是因为皇帝寿辰那天她在路上偶遇萧樾和周畅茵,当时苏映就被周畅茵带在身边,不过因为角度关系,武昙没看见她的正脸,再加上就只是丫鬟,所以更没有过分留意。

“小姐!”苏映走到周畅茵身边,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居然对她这一张恐怖至极的脸完全视而不见,只是略带谄媚的询问道“方才的情形您都看见了吧?就算之前庆阳长公主说的话您不信,如今亲眼所见,总不能还不相信吧?”

周畅茵的眼神阴晴不定,手上捏着的那方帕子早就被揉皱了,指甲刺透布料,掐进肉里。

她痴恋萧樾,是整个周家上下都知道的事,甚至于数年以前,有许多的外人也都知道,只是现在,她嫁了人,萧樾又位高权重,一切时过境迁,便没有人会再拿这些陈年旧事出来说道了。

当初为了等他,她想尽了一切办法,一直蹉跎到十八岁,实在不能继续下去的时候才仓促的择了一门婚事嫁了。

萧樾为什么去的北境军营她是知道的,甚至于曾经一度她还以为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再回来了,以为这辈子都再不可能和他见面了。

他却在这个时候,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突然又回到了京城。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她第一时间就以参加皇帝的寿宴为名,跋山涉水的赶了回来。

其实很清楚,以他那样的身份,她现在既然已经成了亲,那就一切都毫无可能了,而且萧樾对她根本也就没有那个意思。

回来,就只是潜意识里不受控制的一个决定。

想要回来再看见他,想要离他近一点,哪怕什么也不做——

同在京城,总好过千山万水那样两不相干的距离。

那天在宫里遇见,是十三岁以后她第一次再见到他,当时心里真的没有别的念想,只觉得看见了他,就是这一生中最美好也最值得期待的事。

她也不是不知道,总有一天萧樾会娶妻生子,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平静的接受现实,可是皇帝寿宴后的两天她偶然遇见过庆阳长公主一次,闲聊之中听说了武昙的事,哪怕只是两句模棱两可的传闻……

那时候就已经觉得百爪挠心,她发现她受不了。

接受不了别的女人对他的觊觎,更何况听庆阳长公主的意思,那个武家小姐还是心术不正,小小年纪就满腹心机不学好的狐媚子。

随后这几天,看似平静,但对周畅茵而言,她是每天都处于煎熬之中的。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亲眼见一见传闻中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勾搭上萧樾的那个小贱人,可是又素来知道萧樾的脾气,更怕破坏掉自己在他心里的印象,不敢公然找到武家去拜访。

好在她祖母的生辰和皇帝没差了几日,并且刚好武家老夫人和她祖母的关系也不错,当天必定到访,而自己外祖母的寿辰,萧樾既然人在京城,就必定也是得要登门拜见的,于是她苦心钻研了多日,才设计出了方才那一场连萧樾都没有察觉到任何人为痕迹的——偶遇!

虽然今天是在周家,如果她以主人家的名义掐着萧樾过来的时辰把武昙叫过去也是可行的,可是太刻意,必然马上露馅让萧樾察觉是她在背后搞鬼。

最近她已经差不多是把武昙整个都调查了一遍,知道她和林彦瑶关系好,就利用姜家长女的关系跟姜玉芝搭上了,姜玉芝即将嫁给小太子,自然不敢得罪甚至是极力的讨好周家,她以请姜玉芝来参加老夫人的寿宴为引子,又假装无意的提醒对方今日人多让她可以带着表姐林彦瑶一起来作伴……

姜玉芝当然不会怀疑她会有所图谋,真的就叫了林彦瑶一起来,然后她先借故将姜玉芝叫走,这样孤身一人的林谣言应该就会和武昙一起行动了,她仍是利用姜玉芝的名义把人都引到花园的凉亭里,然后掐着萧樾进出安鹤堂的时间让苏映把姑娘们都带过去。

对姑娘们说是老夫人请她们过去,对老夫人院里的人就说是她请姑娘们过来吃果子的,让老夫人招待一下。

一点小事情而已,再加上今天老夫人高兴,又不可能吝啬一点瓜果点心,自然也不会多说,只会是欢欢喜喜的替她招待了。

如果是武昙知道这女人拐弯抹角费了这么多的筹谋和心思就只是为了制造她和萧樾的一场“偶遇”,一定会以一句“吃饱了撑的、无聊”之类的字眼盖棺定论。

但是不得不说,周畅茵的这个弯弯绕绕搞得相当有水平,居然真的连萧樾都没有察觉里面人为的痕迹。

而此时周畅茵因为亲眼目睹武昙厚颜无耻勾搭他表哥的那一幕,心中百样情绪翻腾,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最后只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那个丫头才多大……”

若不是方才亲眼所见,她可能真的会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可是刚刚,她亲眼所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个小丫头就恬不知耻的博出位,在她表哥面前卖弄风情。

只要想到武昙笑起来那张明媚灿烂的脸,周畅茵就觉得心中怒意翻腾,恨不能立刻冲进安鹤堂里去亲手将她那张脸给抓烂,思来想去就是百思不解“他们是怎么扯到一块去的?表哥回京这才几天,而且那个丫头……”

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怎么想又怎么觉得可笑至极!

“这个不知道,不过武家这个二姑娘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就是了。”苏映伺候她多年,一路将她对萧樾的痴念和执着都看在眼里,十分了解她此时的心情,只顺着她的话茬道“方才的具体情形小姐看见了,晟王殿下对她倒是不假辞色,可是这个丫头也忒不要脸了,上赶着的往上凑。这次不算,奴婢还听说,上个月晟王府乔迁之喜,殿下本来只是设宴招待了几位皇室宗族里的女眷,可是武家这个二姑娘却巴巴的找上门去了,结果女眷席上就她一个外人。可见,为了在殿下面前露脸,她可是无所不用其极了,这还只是咱们知道的,咱们不知道的地方指不定还有更多幺蛾子呢,何况以长公主殿下的说法,晟王殿下也不是完全不把她当回事的,万寿节那天晚上……”

就今天这个情形来看,的确就是武昙在使计勾搭萧樾,萧樾好像是不怎么想搭理她。

可是上回庆阳长公主透露说皇帝寿宴那天萧樾当众把武昙叫住了说话……为了求证,周畅茵还特意找那天在场的贵女确认过,证明确有其事,从那个情形上看,萧樾也不是完全不为所动的吧。

周畅茵心浮气躁,莫名的生出更多的危机感。

“小姐!”苏映在旁边继续说“遇上这么个没脸没皮的狐媚子,就算殿下他行的正坐得端……一次两次不成,再多几次,谁能保证他就一定会坐怀不乱了?毕竟那丫头的那张脸蛋儿确实也是生的好,现在小小年纪就这样,再过几年那还得了?”

周畅茵其实不太敢往萧樾面前做手脚,可是诚如苏映所言,那个武昙就不是个什么正经货色,她怎么也不能看着对方得偿所愿,顺利蹭到萧樾的身边去的。

“够了!”周畅茵烦躁的厉喝一声,一扭头就快步回自己院里去了。

姜玉芝和家里另外的两个姊妹还在她那,苏映端着刚从老夫人院里拿来的果品快步跟上。

武昙是不知道她正常出趟门居然就这么被人算计了一场还不死心的盯上了,她跟林彦瑶相交投契,抛开上午偶遇萧樾的那个瞬间让她觉得特别的生气之外,一整天都玩的开心。

中午吃完了酒席,寿宴就散了。

出了周家大门,上车前两人在巷子口道别。

老夫人先上了马车,让她们姐表姐妹道别。

林彦瑶拉着武昙的手说道“林府离着长安大街那边近,明早你先过去我那,咱们吃了早饭再一起过去吧。”

武昙一时没想起来什么事,迷茫了一下。

林彦瑶就皱了眉头,抬手打了她一下“不是你约的我吗?明天十六,这届科举最后放榜,去看状元游街啊!”

武昙被她一拍才记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这几天她一门心思的琢磨孟氏呢,要是林彦瑶不提,她明日八成是要爽约的。

“记得记得!”不过这种事,她不承认的,回过神来连忙敷衍,但再转念一想,看着林彦瑶容光焕发的脸庞突然就灵光一闪,贼兮兮的凑过去道“不对啊……明明是我约的你,表姐你怎么比我还上心?有……情……况……”

“什么啊!我是怕你忘了,提醒你一下嘛!”话没说完就被林彦瑶瞪了一眼,顺手又推了她一下,“好了好了我要回去了,明天你早点来,我让我们府上的厨娘做你喜欢的手擀面。”

说完,就怕武昙多问一样,转身就钻进了轿子里。

武昙倒是没有死缠烂打,只是眼睛亮晶晶笑眯眯的盯着她的轿子远去——

她表姐一向稳重,明天必有情况的,嘿嘿!

“小姐,您傻乐什么呢?走吧?老夫人等半天了。”杏子扯着脖子看了半晌,忍不住上前戳戳她。

武昙今天心情好,转身又冲她咧嘴一笑“走啦走啦回去了!”

然后转身钻进了马车里。

萧樾这时候也才从周府之内出来,他舅舅宁国公周元升亲自出来送他,两人寒暄着刚出大门,外面的巷子里挤满了人头和马车,他的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居然精准的捕捉到那一抹亮眼的红色裙裾。

武昙弯身钻进马车里,他没看见脸,只是觉得他跟这疯丫头偶遇的太过频繁了,心生烦躁,略失神了一瞬才赶紧跟他舅舅道别。

回到晟王府,已经临近傍晚,萧樾刚回书房坐下不一会儿,雷鸣就去而复返,带了一份誊写的名单过来“王爷,这次殿试的最后名次出来了,之前忘了拿给您,您要不要过目?”

雷鸣会特意赶着拿过来,里面必然是会有他感兴趣的东西的。

萧樾略一挑眉。

雷鸣立刻上前将名单呈上,展开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萧樾斜睨过去一眼,待到掠过第三名探花的名字时,便是眸光一定“他?”

闲着没事他考什么科举?!

------题外话------

昙子装逼不理我还给我招黑,史上最渣→_→

第079章 鲜衣怒马,美人在抱(一更)

因为林彦瑶邀了她过去林府用早饭,所以次日一早武昙爬起来,只梳妆打扮好就坐上马车去了林府。

林菀娘在娘家的时候就很受宠,她过世之后,林家上下对她的两个孩子就更是疼爱,虽然分居两府邸,不能经常过来,武昙兄妹来林家也一向都不是客人的待遇,即使林彦瑶提前没打招呼,老门房也是直接放行把她请了进去。

进到花园里,武昙刚要逮个下人问问老相爷在哪里,林彦瑶正好从后院出来,急匆匆的往这边赶。

“昨天我忘了跟门房交代了,刚想起来就赶紧出来了。”林彦瑶握了武昙的手道歉。

“他们又不会把我堵在外头。”武昙笑嘻嘻的应了一句,就盯着她上下打量。

林家是书香门第,家里的姑娘不管嫡出庶出都是自小读书,在穿戴上走的也是低调内敛的风格,林彦瑶穿衣一向都是以素色为主,今天却穿了一身新做的改良宫装,草绿色绣金线暗纹的图案,配了整套的纯银头面,虽然还是内敛低调的风格,可是这样的颜色在眼下这个春天里却是十分惹眼,叫人看了就是眼前一亮。

再加上她本身就是大家闺秀的举止,武昙就只觉得她表姐打扮起来特别的赏心悦目。

林彦瑶见她这么盯着自己瞧,不由的就微微红了脸庞“干嘛这么盯着我瞧?”

她挽着武昙的手往院里走“祖父早起在书房练字,我带你去。”

武昙顺势用手肘戳戳她的腰窝“我昨天问你话你也没答我,你还敢说你不是趁机去相人的?你要不说,今天我就呆在你们府上找二舅母说话去,不陪着你上街了。”

后面两个丫鬟还跟着,林彦瑶羞窘的连忙去捂她的嘴,小声道“好了好了你别嚷嚷,我们先去见祖父,晚点我再跟你说。”

林彦瑶的行为举止一向端庄,武昙见她窘迫的脸通红,也就适可而止了。

林老相爷有早起练字的习惯,据说是从幼年习字的时候开始,保持至今没断过。

林彦瑶带着武昙去他的书房,老爷子果然是凝神静气的在案后埋头练字。

“外公!”武昙提了裙子跨过门槛,直接绕过书案走到他身边去,“外孙女给您请安来了。”

老相爷看见她也是面露喜色,立刻停笔看过来,笑道“有阵子没见你了,还当你找不见外公的家门了。”

为了方便运笔,老爷子是站着练字的,武昙嘴巴一嘟,挤过他身边,大大方方的坐在了他的太师椅上这才不满的嘟囔了两句“我们家最近一堆破事儿,我倒是想来看外公,这不是怕给您添堵吗?”

就算老相爷如今已经不在朝廷为官了,但是他门生遍布京师,林府该得到的消息都能得到,甚至于有些消息还能知道得比别家快些,就比如之前皇帝有意将武昙许给太子萧昀那件事的风声就是他这边最新得到的,所以武昙知道,他们侯府最近轮番出事,老爷子也肯定是心知肚明。

只是这些年里,他对武家深恶痛绝,连那家人的名字都不愿意提。

果然,武昙此言一出,老相爷脸上的笑容都没了,并且直接就没接茬。

好在刚好有丫鬟进来上茶,林彦瑶赶紧亲自过来给两人递茶“早饭我母亲在准备了,祖父和昙儿先喝杯茶吧。”

老相爷接了孙女过来的茶,脸色又缓和了些许。

武昙赶紧跳下椅子,很殷勤的给他让了座。

待到老相爷坐下喝了两口茶,武昙才又不死心的挨着桌子蹭到他身边,撒娇道“外公,我娘都去世这么多年了,您到现在都还在生我爹的气啊?”

因为知道老爷子忌讳,所以这十多年里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尽量避免提到武家的。

林彦瑶刚回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闻言就是心头又一紧。

果然,老爷子手上拢茶的动作瞬间一滞。

他抬头,眉头深锁的看向武昙,问“怎么,武家有人欺负你了?”

“哪有?”武昙见他动怒,马上就知难而退,笑着打哈哈“武家哪有人会欺负我啊,祖母对我好着呢,何况最近大哥也都还在京城。”

武青林那里问不出什么,老夫人那里她又不能直接去问,想着这些年他外公对武家的态度也有点叫人生疑,所以方才进书房的一瞬间武昙突然就跃跃欲试,想要套一下他老人家的话,看能不能打听出点什么内幕来。

没想到一提武勋,直接就把老爷子给惹毛了。

“那就好。”老相爷冷着脸,又低头喝了两口热茶态度才又慢慢的缓和过来,见武昙正无聊的趴在案上看他写的字,就干脆起身给她让了地方道“你久不过来,外公都很久不得机会考校你的功课了,最近有没有好好读书?来,誊了这篇文章给外公看看你的书法进步了没。”

这老头儿什么都好,就是每回见面就喜欢考校晚辈的功课,武青林文武全才又特别的勤勉努力,是不惧经常过来被他查功课的,武昙却是见他这样就头皮发麻。

“外公,我都还没吃饭呐。”武昙心里一个哆嗦,赶紧找借口推脱,也不敢表现出发怵的情绪,还要假装笑眯眯的哄他,“表姐说让我来你这吃,我饿着肚子来的。”

说话间,二夫人李氏正从外面走进来。

武昙立刻奔过去“二舅母!”然后趁着老相爷没看见,拼命地给李氏眨眼睛。

李氏忍俊不禁,拍拍她的后背,然后冲着老相爷福了一礼“公公,早饭我摆在堂屋了,带着孩子们过去吃吧。”

“嗯!”外孙女过府一趟总没有让她饿肚子的道理,老相爷点点头,“你们先去,我把这几个字写完,随后就来。”

“是!”李氏略一颔首,跟武昙暗中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就牵着她的手先出了书房。

坐在旁边的林彦瑶憋笑半天,也赶紧站起来,给老相爷福了个礼就快步跟了出来。

林家大房老爷外放做官,举家都跟过去了,而三个庶子在各自成亲的时候就都被分了宅子迁出了府去,如今陪着老爷子一起住在林府的就只有二房一家。

林家二房老爷也是多年前考取了功名,却没有从政,而是进了翰林院领了个编书的文职,一心只做学问,李氏的两个儿子,长子考了个秀才之后就没再继续考,留在了族学当先生,次子年纪尚轻,还在读书。

那父子三人都是早起之后就各忙各的去了,饭桌上就是他们四个,再加上二房一个六岁的小庶女。

武昙是怕还要被老相爷抓去考校功课,匆忙的吃了早饭就催着林彦瑶走了。

林府也是百年世家、书香门第,并且扎根京城已久,林家老宅所处的位置非常好,离着今天状元游街要走的长安大街很近,两人直接带着丫鬟徒步过去。

之前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都只带个丫鬟就行的,林彦瑶看到跟在后面的两个护卫有点不自在,转头看武昙“又没多远,不用带着护卫了吧?”

这两个护卫是武青林拨给武昙的,就为着防孟氏。

家里的糟心事,武昙也不想跟林彦瑶多说,只道“今天长安大街上人肯定特别多,万一挤不动,带两个人帮忙开路也好嘛。”

林彦瑶倒是没怀疑她,只是腮边浮上一抹薄红,抿着唇道“我提前半个月就在朱雀楼上定了视野最好的包间,没人能挤到你。”

武昙一听这话,突然就想起来之前说了一半的话,冲着她直眨眼。

林彦瑶咬了下嘴唇,示意两个丫头回避,这才拉着她小声的道“就是……就是我姨母家的平之二表哥啦,其实我七岁的时候母亲就给我定下了,当时是说等我们两个都长大了再看看彼此合不合眼缘。可是两家人常来常往的,彼此又知根知底,其实也就这样了。这次科举他也参加了,姨母前两天特意过来,说是殿试的时候还得了陛下的夸赞,最起码得个二甲不成问题,姨母的意思是等这件事尘埃落定了就给我们把亲事定了。”

因为两人的母亲是亲姐妹,所以姜平之和林彦瑶之间自然不是盲婚哑嫁,平时就偶尔见面的,只是既然婚事敲定了,今天准夫婿高中游街的盛况林彦瑶自然也是十分期待和兴奋的。

人家的终身大事,武昙就算和林彦瑶之间的关系再好也不会拿来开玩笑和取乐的,只是有点遗憾“我们家跟姜家没什么交情,那等你成亲了我就不能这么常来常往的找你去了。”

林彦瑶笑了笑“还早呢,我母亲的意思是可以先定亲,成亲的话……怎么也得等到明年我及笄以后了。”

这个话题,并不适合在大街上公开讨论,两人就转移了话题说别的。

因为不赶时间,两个姑娘又走得慢,一直走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才到地方。

长安大街上今天格外的热闹,不仅路边的行人多了几倍,沿街的住户家中高处的窗户也都早早的打来,不时的就有人从里面探头出来张望。

两人进了朱雀楼。

朱雀楼是个三层的茶楼,因为环境位置都好,再加上掌柜的也舍得花本钱经营维护,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也经常喜欢约在这里吃茶,平时生意就很好,今天这样的日子——

林彦瑶不仅花了平时五倍的价钱,甚至还借了林府的面子才能要到二楼上视野最佳的房间之一。

两人进门报了雅间的名字,就有伙计带着她们上楼。

这房间不算小,还带露天平台,二楼带露天平台的房间就只有三个,他们这个是最右边的,三楼虽然也有,但是因为那个平台往街面上探出太多,今天这样的场合,要看街上的游行的队伍,角度其实并不如二楼。

两人进了房间,就发现店家很体贴的在外面的露天平台上加了一副小的桌椅,两个人就直接坐在了那,里面的大桌子就让给丫鬟和护卫坐了。

伙计很快就送了茶点果子进来。

武昙看看街尾,还没见官府开道的影子,就拉着林彦瑶的手说悄悄话“表姐,回头你帮我个忙呗?”

林彦瑶看她眼睛锃亮,贼兮兮的一副表情,不禁奇怪“做什么?”

“这么多年了,外公总是不理我爹,我觉得他对我爹成见颇深,里面好像另有隐情,最近我试着旁敲侧击的跟我大哥打听也没问出个什么来,你找机会帮我问问二舅母啊?”要求人帮忙,武昙便不会遮遮掩掩,无关乎是家丑还是秘密,这只是对所求之人最起码的尊重。

林彦瑶听得就是一愣“祖父对姑丈不满不就是因为当年姑母早逝的事情吗?”

提起这事儿,武昙就有点烦躁,紧皱着眉头咬手指“我也觉得应该是,可是最近又总觉得怪怪的。我祖母那里我不能问,大哥又刚好轮番被那些无聊的人算计纠缠,他心情不好,我又不敢拿这件事去过分的烦他,总之你找个机会帮我去二舅母那里打听一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来,好不好?”

武昙长这么大,林彦瑶是真的没见过她为了别的什么事这么较真上心的,现在她既然话都到这份上了不答应也不好,略一考虑就点了头“行!那我试试吧。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问我可以帮你去问,可如果祖父提前对我母亲那边也有了交代……”

如果真的有什么讳莫如深的隐情,一旦是老相爷交代了儿子和儿媳不准外传,那就算林彦瑶去问也未必能问出点什么来的。

“我知道,您尽管帮我试试就好!”

武昙对这件事纠结于心,特别的在意,跟林彦瑶说话的时候特别专心,以至于隔壁的雅间里进了人也没有察觉。

萧樾要了隔壁的房间,雷鸣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四下查看一番以便确认安全。

因为外延的平台上摆设了桌椅,他自然走过来往两边房间看了眼。

左边的房间里应该是什么娇客,用了纱帐将窗口遮挡起来了,纱帐很薄,虽然看不清里面的人脸却能清楚的看见围桌而坐的是三个女子,再就是立在她们身后的五六个丫头。

雷鸣确认了一眼,再转头往右边一看,瞬间就不淡定了——

武家小姐?!这到底是怎样的孽缘,这样出趟门都能遇到?

萧樾正站在房间里的桌子前面看那茶具上惟妙惟肖的彩釉画,见他站在外面不动,就随口问了句“怎么?有问题?”

鉴于自家主子最近一听到和武家小姐有关的字眼就容易怒,雷鸣心有余悸,连忙收摄心神“没!”

快走两步回屋子里禀报“两边都是女客。”

时间还早,萧樾就站在桌边不动。

雷鸣想到坐在隔壁的武家小姐就头皮发麻,于是忍不住问道“主子,皇甫七那桩事的原委不是都已经问明白了吗?您知道就好,何必亲自跑一趟到这里来?”

“多年不曾见过状元游街的盛况了,在军营呆的时间久了,都几乎忘了这京城里鲜衣怒马锦绣繁华的少年是何模样了,看看也好啊。”萧樾漫不经心,看似感慨了两句。

雷鸣知道他最近脾气暴,就尽量的避免触霉头,不多说了。

片刻之后,小二进来送了和隔壁一样的瓜果茶点,萧樾才款步挪到外面的台子上坐下。

楼下街道上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嘈杂,约莫是过了半个时辰以后才渐渐传来官府鸣锣开道的锣鼓声和礼炮声。

朱雀楼这个二楼平台的位置很方便,一开始武昙和林彦瑶都是坐在桌旁往远处看的,后面随着锣鼓声和马队越来越近,下面的人群就逐渐沸腾起来,隐约的听见有人喊“呀,探花郎……探花郎的样貌好生英俊呢!”

历来考科举都是个磨人的活儿,从年轻气盛考到垂垂老矣的大有人在,本朝建国三百余年,最年轻的状元公也有二十九岁高龄,就算三十而立,这个年纪还不算老,可这个年纪的男人早就儿女双全了啊。

武昙虽然之前忽悠她大哥说出来抓举子入赘的话就是个玩笑,这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喊也忍不住的好奇,扯着脖子往那边看。

游街的队伍从左往右往这边缓慢的行进,这一带的茶馆酒楼多,每逢这一天就多有富家千金们过来瞧热闹的,所以队伍走到这附近的时候人最拥堵,官府开路的衙役也心领神会的刻意将速度放慢些许。

等到一队人马终于缓缓行到朱雀楼前的时候,武昙目不转睛的一张一张脸的数过去——

状元……榜眼……探花?!

“咦?”武昙使劲的揉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之后就是难以置信的猛地拍案而起,直接冲到最右边扒着栅栏往下看去,同时大声惊呼“他居然都能中?全大胤朝的读书人是全都死绝了么?”

彼时楼下大家争相抢看俊美无双的探花郎,已经喧嚣成一片。

武昙这振臂一呼的嗓门虽大,却也直接被楼下一波高似一波的欢呼声盖过,他们隔壁房间的平台上正在执杯饮茶的萧樾手下动作突然一滞。

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幻听。

因为是背对着这边坐的,脊背微僵,半晌没动。

雷鸣觉得他可能下一刻就要砸杯子,也是全神戒备,僵硬的杵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坚决不先开口自找没趣儿。

楼下皇甫少华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的款款而行,边走边扯着脖子四下张望着在找什么人的样子,偏偏他从下面往上看二楼的人不太方便,一直走到差不多这正下方才看见趴在栏杆上的武昙。

他那张脸本就生得妖孽,此时眸子骤然亮了几度,直看的周边楼上的姑娘们全都心肝儿乱颤。

武昙脸上是一副吃了瘪的诡异表情,他却风情万种的抛了个媚眼过来,走到她正下方的时候,更是故意收住缰绳停滞不前了。

隔壁正在微微发愣的萧樾这才猛然意识到事情不对,脸上阴云密布的缓缓转头看过来。

武昙是看到隔壁平台上有人在的,不过她注意力全在街上,又见鬼似的看见了皇甫七,所以压根就没注意到对面的那个背影也是个熟人。

此时她正和皇甫七对眼呢,萧樾极具杀气的两道目光直扫过来,武昙就是再迟钝也第一时间感知到了。

她下意识的一抬头,一看见他的脸,登时就受了惊吓,往后跳开了一步。

这是什么运气?大白天见鬼么?这人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武昙突然觉得今天又是倒霉到家的一天,正咬着嘴唇有点不知所措,她身后的林彦瑶因为看见马队里行过的姜平之,心中一喜,也是立刻站起来趴到了外面的栏杆上往下看去。

不想,身子刚往那栏杆上一倚,武昙就听到了碎木断裂的咔嚓声。

极细微的一点声响,因为下面吵闹声太过,隔壁的雷鸣都没听见,而她向来敏锐,只目光循声一扫就看到自己旁边的横栏接口裂开。

同时,林彦瑶的身子已经随着突然失去支撑的栏杆朝外面扑去。

这个时候要喊她小心已经来不及了,武昙心脏悬空,动作远在思考之前连忙抢上前去一步,拽住林彦瑶的衣袖将她往后一甩。

可谁知道林彦瑶脚下那地方居然有一大片油渍,再加上多年的地板已经磨得十分平滑了,不仅拽她的那一下武昙自己被反冲力甩了出去,林彦瑶在原地打了个滑也跟着往下坠。

“呀——”看见有人坠楼,街面上已经有人尖叫起来。

雷鸣一步从对面跨过来,原是伸手想去抓武昙,可是没来得及,千钧一发,他便改抓林彦瑶,扯住她的腰带将人一提,扔回了屋子里。

隔壁的萧樾也是第一时间翻过栏杆纵身跃下。

也是凑巧,因为突然看不见武昙了,下面皇甫七刚好在正下方扯着脖子往上张望,冷不丁武昙从天而降,他人在马背上,优势十足,萧樾刚从二楼翻出就见他将人抱了个满怀。

雷鸣半跪在楼上的平台边,简直没眼看,心道我这是要死!王爷你闲着没事在家喝点小酒咋了?看啥的鲜衣怒马?现在好了,人家不仅鲜衣怒马锦绣繁华,还美人在抱一段佳话了,刺激不?

------题外话------

昙子哎呀!真的被宝宝砸到一只貌美如花能入赘的优质相公咩?!运气好到爆炸了呀!

两手空空尴尬的某只……

雷鸣嗯,我得考虑给我家王爷报名参加下次的科举了→_→

众小剧场都能每期强行加戏刷存在的雷鸣,你才是男一号吧o( ̄︶ ̄)o

第080章 意外连发,一杆死俩(二更)

楼上,雷鸣把林彦瑶扔回屋内,和里面刚要冲过来救她的护卫丫鬟撞上,摔成一团。

楼下,萧樾纵身一跃,伸手抓空,只得翻身落地。

武昙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落在皇甫七的怀里,小脸煞白,眼睛惊恐的瞪得老大,不过却只是发愣,半天没有反应。

皇甫七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惊险的意外,从来都带着三分烂笑的脸上笑容已经消失不见。

他低头看向武昙,屏住了呼吸问“没事吧……”

武昙一时没能缓过神来。

萧樾最近是看见她就烦躁,这会儿似乎更烦了,强迫自己别过头去,立刻转念去想别的事情试图拉开自己的注意力。

朱雀楼是老字号的招牌了,楼上的栏杆突如其来的断裂,必有蹊跷,他微微凝眸,目光敏锐的四下一扫,只一瞬间就定格在轻纱环绕的二楼最左边的那个房间上。

雷鸣蹲在楼上正头大呢,本以为他家主子肯定是要劈手把武家小姐从皇甫七少的怀里给拽出来,不想下一刻,直接收到萧樾凛冽暗沉的一道眸光。

主仆多年也是有默契的,雷鸣当即心领神会,爬起来,足尖轻点一纵身就越回了隔壁,抢过去,伸手一把撩开那个房间外面的纱帐。

一眼看到里面的人,他有些意外的微微愣了一下,刚要回头跟萧樾禀报,不曾想,这一瞬间意外再度发生——

“啊——快闪开!”人群里有人惊声惨叫。

上面三楼的大平台上,足有一丈长的整条横木栏杆再次坠落,连带着倚在边上看热闹的人有七八个躲闪不及的也都跟着一股脑儿往下砸。

这一次还跟二楼上的事故不同。

二楼因为是分开的雅间,而且离地较近,为了美观,栏杆的横木用的只是女人手腕粗细的那种雕花木,落下来也不容易伤人。

而三楼,是一整个大平台,再因为地处较高,为了安全起见,栏杆的横木用的是碗口粗的实木……

如今整个卸下来往下砸,这么粗的横木从三丈高的地方直坠而下,别说雷鸣现在没在街上,就是在下面都不敢随便伸手去接的。

下面的人集体恐慌了,四散着开始奔逃。

街上本来就人多,再加上刚出事故的时候又吸引了更多人往这边挤,下面直接乱成一锅粥。

两起事故连发,可以说是接踵而至。

前面武昙侥幸跳过一劫,好歹是没有人员伤亡,这一回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又兼之接二连三人体落地的闷响声,就是雷鸣听得都是头皮发麻。

“死人啦!砸死人啦!”街面上有人撕心裂肺的惨叫惊呼。

萧樾和皇甫七好在是方才因为抢着接武昙,都挪到了稍微靠边的位置,而楼下街道正中央那些策马而过的举子们就遭了秧,直接被砸趴下三四个,再加上从高处坠落的人,地面上瞬间就炸开七八片血花。

武昙本是听见响动下意识的探头往皇甫七身后去看,一见这个场面,这次是真的吓坏了,哇得尖叫一声就一头撞进皇甫七的怀里,使劲的搂着他的脖子半天不敢再看第二眼。

雷鸣发现异样,唯恐是有人针对他家主子,第一时间就翻身从二楼跃下,挤过杂乱的人群抢过来。

萧樾的面容冷肃,却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笃定的知道这两起事故都不是针对他的,因为——

只要稍微对他有点了解的人就都应该知道,以他的身手,凭空坠落的一条横木是绝对砸不死的他的。

现在这条横木是从朱雀楼的三楼突然坠落的,其实他原先也是来得及第一时间冲到对面查看上面的情况追踪可疑人等的,可是因为武昙还在身边,他就下意识的没动,只是警惕的注意着周遭的一切情况。

“主子!”现在雷鸣惊魂未定的奔过来。

萧樾冲他使了个眼色“上去看看!”

“是!”雷鸣应诺,第一时间又一纵身跃上二楼,再借力向上,攀上了三楼查看。

而萧樾心里却是有数——

就算刚刚确实是有人在上面动的手脚,那么趁着人多混乱,只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已经足够他们隐匿的了,雷鸣查看的结果十有是要无功而返。

同时,他心中却在飞快的计较——

方才这两起事故连发,到底只是个不谋而合的巧合?还是根本就是同一伙人所为?

他抬眸往楼上看去,因为看见高处又有横梁坠落,林彦瑶和杏子等人担心武昙会受波及,已经纷纷扑过来,趴在二楼的平台边上往下张望。

这个房间是武昙和林彦瑶提前预定的,但凡有人想知道,来问一下店家就可以知道今天在这屋子里的会是什么人,所以几乎可以确定,二楼的事故必然是针对她们两者之一的,而三楼随后的事故……

“大家不要乱!镇静!都镇静!不要挤,注意安全!”被人群冲得七零八散的官府衙差在大声喊着试图维持秩序。

今天这条街上状元和举子们游街,京兆府尹必定会加派人手在附近巡逻,萧樾倒是没担心这个。

横竖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不急了,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

这会儿皇甫七倒是已经把武昙从马背上扶下来了,两人退到朱雀楼的屋檐底下,只是因为武昙头次见到这样血腥的场面有点吓坏了,还紧黏在他身边躲着。

皇甫七干脆就背过身去,仍是将武昙按在怀里低头轻声的跟她说着什么安慰着。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萧樾突然就觉得他们这样实在有伤风化。

他心中一怒,终于忍无可忍的拽着武昙的一只胳膊将她从皇甫七怀里扯出来。

武昙惊恐的骤一抬头看到他的脸,顿时就更加惊恐了……

皇甫七也愣了——

刚才武昙坠楼,他是看到有道人影从二楼抢下来救人的,不过那会儿他全副心思都在武昙身上,压根就没注意跟着武昙跳下来的人是萧樾,直至这时候近距离的对上他沉着怒火的双眸。

“晟王殿下?您怎么在这?”皇甫七微微皱眉。

萧樾手里拽着个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使劲缩着身子的武昙,突然就觉得心虚——

他不承认他是看这俩人腻歪在一起才胸闷眼红,但这会儿确实是胸闷眼红。

正好林彦瑶带着杏子等人匆匆忙忙的从二楼跑下来,冲到门口,他顺势一反手将人推过去,冷冷的道“怕就去里边呆着!”

害怕就害怕,当街往个大男人怀里钻这算个什么事儿?哼!

林彦瑶也吓坏了,一把将武昙抱住,颤声询问“昙儿还好吧?有没有伤着哪儿?有事没有?”

皇甫七也觉得这位晟王殿下的脾气似乎有点大,不过因为知道他是从沙场上下来的人就以为他天生就这个德行,所以也没在意,见他也没有跟自己说话的意愿,而这时候他自己也一门心思都在武昙身上,就直接一撩袍角也进了朱雀楼的门内,一边跟林彦瑶说话,一边护着两人往里边走“她没事,应该是吓着了。”

外面出了大事,本来坐在一楼的客人或是冲到窗边或是直接挤出了楼外看热闹去了,大堂里的十几张桌子全空了。

皇甫七随便找张桌子安置了两人,又拿了个干净的杯子直接提起桌上的茶壶给武昙倒了杯茶塞给她,另一只手不停的在抚她后背给她顺气,关切之意溢于言表“没事没事!喝杯茶压压惊。”

萧樾黑着一张脸被晾在门外,目光阴冷的死盯着屋子里的两个人,好在是雷鸣回来的及时,才没让他在两人身上瞪出窟窿来。

雷鸣急吼吼的禀报结果“主子,二楼和三楼的栏杆属下都查看过了,二楼武二小姐她们那个雅间,是中间的横栏被人从两端直接卸了固定的卡槽,只要有人一靠就会掉下来。三楼虽然也是提前被人卸了两侧固定的卡槽和钉子,但是那横栏两端开始是用绳索固定住的,属下在那里发现了切割绳索留下来的碎末和仓促间落下来的断裂的绳子,所以三楼应该是一直有人蹲守,等在特定的时间割裂绳索,制造了事故,不过上面人太多,又趁乱冲散了,我没拿到可疑人等的线索。”

雷鸣说着,将手里抓着的一段麻绳的残骸递过去。

其实他下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主子正神色反常的盯着朱雀楼大堂里的人呢,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干脆就眼观鼻鼻观心的假装眼瞎。

萧樾虽然听着他说的话了,却没太有什么心情理他,一直过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看了眼雷鸣呈到他面前的麻绳碎段,问“官府的人到了没?死伤者都是些什么人?”

雷鸣还没说话,后面满头大汗的胡天明就顶着一脑门官司硬凑过来,似乎也是很有些意外的试着搭讪“晟王殿下?”

这位爷怎么会在这?这莫不是——

萧樾侧目看他一眼。

胡天明也觉得自己今天这可能是要死!光天化日的,不会是因为有人要伺机刺杀晟王才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吧?看王爷这一身的杀气又满目的怒气,他就越发觉得自己的推断很靠谱,脑门上纠缠的官司就更多了“殿下怎么会在这?”

萧樾哪会回他的话,只就面无表情的冷声问道“出事的都是些什么人?”

胡天明可不敢怠慢他,连忙一招手“师爷!”

那边跟着他一道赶来的师爷正在和事发时候在场的衙役询问情况,应了一声,又等那边交代完了才小跑着过来“大人……”

抬眸看旁边冷着脸的萧樾,不认识,满眼的狐疑。

胡天明是顾不上多说了,赶在举子们游街的当口出了人命官司,还不止一条,他急都急死了,只道“死伤情况如何?”

“这……”那师爷脸上的表情比自己家死了人还难看,艰难无比的开口道“状元爷被掉下来的横木砸中,当场毙命,榜眼重伤昏迷,生死不明,暂时还有气儿,已经被抬到附近的医馆了,另有三名……”

后面的话胡天明完全没听见,只听了前面两句,脑袋里就直接炸了!

状元毙命,榜眼重伤,探花郎因为前一刻英雄救美才惊险的逃过一劫……今年殿试的前三名,差点在揭榜当天全军覆没?就因为从天而降的一条横木栏杆?

不需要萧樾说什么,雷鸣心里都有数了“是针对这次的前三甲?或是他们其中之一?”

要不然哪能那么巧,街上那么多人,状元和榜眼伤得最惨烈?

胡天明脑子有点乱,听他一说话,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吩咐师爷“叫人先去查前三甲的底细,看看有什么仇敌什么的……”

这件事,他该怎么跟皇帝交代?

胡天明急得不行,团团转。

萧樾也正默然沉思,突然觉得身后有动静,一转头才发现武昙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

她似乎已经缓过来了,虽然脸色还微微有些苍白,却是眼神清明再无惧色,她看了萧樾一眼,只屈膝福了一礼就直接越过他走到胡天明面前,正色说道“府尹大人,小女子是定远侯府武家的,那位是我表姐平安巷老宅林家的,方才我们正在楼上雅间喝茶的时候,二楼露台上的栏杆也是突然损坏,险些坠楼闹出人命,我不觉得这是意外,还请府尹大人彻查一切根由,能给我们一个交代!”

她的神情冷静,语气铿然,不卑不亢。

胡天明一听定远侯府和平安巷林家这样的字眼,又更是心头一紧,赶紧应声“是定远侯的千金和林老相爷的孙女么……”

武家这个小祖宗,从来就不是个善茬,雷明一看她这个架势就知道事情肯定当场就得闹开闹大,于是趁她跟胡天明胡搅蛮缠呢就赶紧凑到萧樾耳边提醒了一句“主子,楼上左边雅间里的客人是您外家的三小姐,太子殿下的准太子妃和长平郡主……”

且不管这三个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也不管她们到底跟今天这些事有没有关系,横竖这么巧人被堵在这了,就总得有个说法吧!

------题外话------

二更完,感觉自己棒棒哒o( ̄︶ ̄)o

第081章 三女一台戏(一更)

周畅茵,黎薰儿和姜玉芝?

这三个人凑在一起的组合本身就挺多故事的。

萧樾的目色微微一沉。

旁边的胡天明还在被武昙纠缠,不胜其扰,连连承诺“武小姐你放心,今日诸事本官都一定会一一详查,如果真是如你所言,有人竟敢在天子脚下谋害人命,那本官身为父母官,绝对不会姑息,定会查明真相,找出凶手,还你们二位一个公道的。”

师爷被衙役叫去了旁边说了会儿话,这时候就又急吼吼的跑回来禀报“大人,府衙的援兵到了,街面上的秩序已经稳定住了,方才刘捕头也从医馆回来了,据统计,除了状元爷身亡,楼上坠下来的七人当中还有三人不治身亡。另外榜眼还有两名别的举子老爷也被砸到,送去了医馆,另有其余的伤者十二人也都由专人护送去医馆救治了。”

方才混乱中大家你推我攘,蹭伤和摔伤的人不计其数,只不过没有伤筋动骨的都算小伤,官府这边确实也不能逐一照顾到。

胡天明点头“医馆那边多派两个人全程盯着,有情况及时过来禀我,如果附近的医馆大夫忙不过来,就去别的医馆请,总之伤者一定要全力救治,然后这里……”

这里出了事,又有武昙这个苦主当场告状,自然是要马上查找取证的。

按照正常程序,凡是当时在场的百姓都该逐一盘问,以便于查找疏漏,不让嫌疑人逃脱,可是今天这条街上人山人海,真要把所有人都留下来盘问,怕是得盘问个几天几夜也不能完事,而且人多口杂,人口一词,也不容易抓住重点。

胡天明有点犹豫——

状元爷当场毙命,皇帝势必亲自过问,到时候肯定得他负责,即使盘查在场的百姓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了。

“那个……”刚要下令,一直都有点事不关己站在旁边的萧樾却是突然出声阻挠“方才的事已经在百姓中间引起恐慌了,而且事发之时在场的人实在太多,不必浪费时间逐一盘问了,让衙役疏散人群,打发他们尽快散去,暂时封锁住朱雀楼附近,禁止所有闲杂人等出入即可。”

“然后……”他举目四望,打量了一眼朱雀楼里的情况,“这里的掌柜和伙计都在哪儿?全部找出来,集中起来盘问。”

楼上露台的栏杆频频出问题,总不能说这里的掌柜和伙计都全无所察吧?从他们着手盘问总归是没错的。

萧樾有条不紊的吩咐。

虽然维护京城治安是京兆府衙门的职责,萧樾这样已经属于擅权,可是胡天明今天碰上了这件天大的事,也是心思不定,有萧樾出面与他分担——

他多少是存了点私心的,本来逐一盘问在场的百姓就是不可能的,现在由萧樾发话放人,就算最后因此错失了关键线索,皇帝面前,也有萧樾可以与他分担责任的。

师爷不敢擅自领命,只盯着胡天明等他发话。

胡天明只在心中略一计较就点了头“照晟王爷的意思办吧。”

“是!”师爷这才答应了一声,紧赶着下去传令。

武昙是不确定今天到底是有人要算计她还是要算计林彦瑶的,总之她这个从不吃亏的个性使然,直接就先找上胡天明把案备在这了,这会儿才开始仔细听萧樾等人讨论方才发生的所有事,听完之后也是蓦然心惊——

林彦瑶也是脸色惨白,走过来,难以置信的问道“后来街上出事的是状元公么?”

本以为有人在她和武昙定的雅间做手脚就已经够大胆的了,没曾想三楼掉下来的栏杆横木居然直接砸死了新科状元。

她和武昙互相对望一眼,都有点疑惑了——

所以,她们今天到底是被人算计了,还是运气不佳被连累的?

胡天明这时候是拿萧樾当主心骨的,走上前来两步,恭恭敬敬的给萧樾拱手作揖“王爷,之前事发的经过王爷似乎全程目睹,那恕下官斗胆,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您暂留此地,指教一二?下官笨嘴拙腮,回头到了圣上面前恐怕陈述有所疏漏……”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在打鼓,同时暗骂自己不要脸——

晟王乃是当朝亲王,这事儿又和他没关系,人家刚才指点他两句已经实属不易,他现在还想傍着人家在这里陪他查案……

虽是厚着脸皮要求了,胡天明心里却同时做好了要被萧樾拒绝的打算。

新科状元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砸死了,确实很糟心,但是依着萧樾一贯的作风他确实就不是会管闲事的,这时候长身而立站在这里,眼角的余光扫了武昙一眼,便是面无表情道“雷鸣,将你查到的线索都与胡府尹说一说吧。”

武昙是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在她看来萧樾就是这个人,比这无聊一万倍的事他都做过,现在突然抽风想要越权搅和一下京兆府也不算什么出格的事了。

可是会这么想的毕竟就只有她一个,此时二楼雅间里的那些人却并不好过。

苏映扒在二楼的楼梯口偷窥了下面半天,本想等着萧樾走了就赶紧上去通知自家小姐走人的,没曾想等到最后,萧樾不仅人没走,还要插手这件案子,她心头一紧,赶紧蹑手蹑脚的退回二楼上去,跑回房间里禀报。

而萧樾吩咐完雷鸣,就突然瞥向了一直跟在武昙身后亦步亦趋的皇甫七,不冷不热道“探花郎不是也受了惊吓?不需要去医馆让大夫把个脉吗?”

皇甫七觉得这位晟王爷对他似乎略有敌意,很有些莫名其妙“我?还好啊……”

胡天明一边听着雷鸣跟他分析线索,一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他,再一看又觉得这位新晋探花郎和晟王爷之间好像不太对盘,他现在正在抱萧樾的大腿,于是赶紧出面对皇甫七道“抱歉,本官方才一直忙着没注意探花郎也在这,这里本官还要勘察现场,就不招待了……”

这是个变相的逐客令,皇甫七好脾气的笑笑,指了指武昙“府尹大人尽管忙,我跟定远侯世子是朋友,这丫头刚才受了不小的惊吓,我不放心,我在这等一会儿,等你们完事了,我好送她回去。”

既然人家是为了私事在这滞留,胡天明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略看了他和武昙一眼就作罢了,转头继续和雷鸣分析案情。

雷鸣看着他家主子瞬间沉了几个色调的那张脸,这时候反而头皮发麻,没什么心思跟他详谈了,赶紧打岔道“大人,有些细节就这样说的话很难解释到位,不如我们上楼,让两位小姐指认一下现场的状况我再跟您细说当时的具体情况?”

胡天明觉得有理,冲着武昙姐妹两个略一拱手“那就麻烦两位小姐再上去一趟了?”

“好!”武昙也纳闷到底是为什么遭的无妄之灾,自然乐于配合,很痛快的点点头。

胡天明做了个请的手势,原是想要让萧樾先行的,可是萧樾站着不动,他就当萧樾是不想上去,于是又冲武昙二人笑道“武小姐、林小姐,二位先请吧!”

武昙和林彦瑶转身往楼梯口走,皇甫七刚要跟,不想萧樾却是突然上前一步,用身体将他隔开挡住了,自己反而又款步跟了上去。

皇甫七和胡天明俱是一愣。

雷鸣赶紧不动声色的赶上来,横臂将皇甫七拦了一下,一板一眼的正色说道“上面算是案发现场,官府封锁其间似乎是禁止闲杂人等入内,以免弄乱证据?是吧,府尹大人?”

表情是个一本正经的表情,同时心里又在暗骂自己助纣为虐太无耻。

胡天明本来是不在乎多一个人上去的,但此时被他一问,就本能的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

还想再说,雷鸣已经再次对皇甫七道“那就劳七少在此等一等了。”

皇甫七是头次跟萧樾接触,不了解他的脾气,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可他打死也想不到才回京一个多月的萧樾会和武昙之间有点什么,既然那主仆两个不平易近人,那就不近了呗,他也无所谓的找了张椅子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等武昙下来。

此时楼上的雅间里,周畅茵已经把所有的随从婢女都遣出了房间,只有她和黎薰儿还有姜玉芝在里面。

姜玉芝是三人里面最不经事的,神色惶惶的不住的揪扯着帕子,喃喃地道“周姐姐,这怎么办啊?你不是说隔壁的屋子是被一个富商用高价包下的么?怎么晟王殿下会过来?而且……而且他的侍卫还看见我们了,我们就是现在从后门溜走,万一他一不小心说出来,别人也是要怀疑我们的。”

萧樾的身份太特殊,摆在那里就形成了无形的压力,足以让姜玉芝这样的小女子方寸大乱。

周畅茵也是冷着脸,一脸的不快“走什么走?现在走了,不等于是告诉所有人我们做贼心虚吗?你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在呢么?一会儿官府的人势必会上来询问我们,你给我稳住了,千万别露怯。”

说着,她又转头看向旁边没事人一样低头喝茶的黎薰儿,不满道“事情是你安排人过来做的,确定没有留下把柄和可能被追查到的痕迹吗?”

黎薰儿抬起脸,神态自若的与她对视,莞尔勾唇“你也说了,事情是我吩咐人做的,若出什么纰漏,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你觉得我会这么不小心吗?只不过做了一场无用功,没能帮你教训到武昙那个小贱人,我是挺遗憾的。”

提起这茬,周畅茵也是恨得牙根痒痒,脸色又瞬间暗沉几度,不耐烦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把这一关顺利蒙混过去再说。”

“玉芝!”她转头又瞪了姜玉芝一眼,严厉的警告道“我再提醒你一遍,你一定要给我稳住了,一会儿官府的人过来盘问,你一定要说……”

话没说完,旁边的黎薰儿就冷嗤一声,不屑道“你实在扛不住,就直接装病好了,去旁边的榻上躺着,回头官府的人过来,谁问话你也不用答,想哭就哭,想抖就抖,总之别吭声就是了。”

早知道这个姜玉芝这么没用,今天就不该带着她一起过来。

不过她要求带着姜玉芝来,却是为了别的目的——

今天把她捆绑在这里,一起现场参与谋杀武昙的这个局,那就等于是抓住了姜玉芝的把柄在手里。若姜玉芝还是以前的姜玉芝,黎薰儿根本不会把她看在眼里,可是这个窝囊废马上就要成为萧昀的太子妃了,就皇帝那个身体状况来看,用不了两年还会变成皇后……

这样的一个人,不把她弄成自己的提线木偶,那岂不是一大损失?

姜玉芝确实惴惴不安,她头次做这种谋害人命的恶毒事,仿佛有人来逼问她一句她就会晕倒,这时候黎薰儿给她指了条活路,姜玉芝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好!好好!”

然后就快速起身,几步走到旁边的榻上一屁股坐下。

周畅茵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累赘,就越看她越不顺眼,可是能怎么办?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那就只能咬牙硬撑了。

本来以为今天一定可以一举解决掉武昙的,没想到却意外连发,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先是武昙没有按照她们预期中的那样直接靠上她们让人动手脚的栏杆,然后要死不死的皇甫家的那个皇甫七怎么会突然位列三甲跑出来游街?好吧,这两个意外凑在一起,最多也就导致她谋杀武昙的计划失利,可是为什么隔壁房间里的客人会换成了萧樾?

周畅茵本来亲自过来这里,就是想亲眼目睹武昙的惨状好解气的,一开始她的打算很好,提前在房间里做好手脚,她们又不会接近那个房间,那么到时候就算出了事也找不上她们,以她们三个人的身份,官府的人就算在这里堵住她们,最多就是问个两句,她们只要解释说自己也是包了房间来看状元游街的,就不可能再有人咬住她们不放,甚至怀疑她们。

可是现在……

周畅茵越想越气,突然又紧皱着眉头再次转头看向黎薰儿“三楼怎么会也出了意外,不会也是你做的吧?”

黎薰儿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片刻之后才抬头看向她,敷衍道“什么啊……”

周畅茵心中烦躁,只恼怒的一拍桌子“怎么就这么倒霉遇上这种事,现在事情闹这么大,新科状元横死,这事情怎么都不可能善了的!”

如果只是武昙和林彦瑶出事,那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就是个意外事件,京兆府衙门就可以结案。

可是现在,状元公殒命,举子们又伤了好几个,这么大的事,皇帝都要亲自过问的,她们要是摘不清楚,那就有大麻烦了。

黎薰儿那边眼神飘忽,抿着唇,没做声,若不是周畅茵自己也慌了神,不可能发现不了她的异样,这时候却是完全忽视了。

三个人正在各怀心思暗暗着急的时候,外面的苏映就正好急匆匆的推门进来。

周畅茵立刻收摄心神,连忙起身问道“怎么样?表哥走了吗?”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在这个场合亲自和萧樾见面,哪怕知道自己肯定能撇清关系,也还是觉得这样会让萧樾对她产生不好的印象。

苏映焦急的摇头“王爷没走!本来奴婢也以为他是要走的,可是武家小姐当场揪着京兆府尹喊冤,王爷这会儿正跟京兆府尹商量着要彻查这座茶楼呢。”

周畅茵用力的咬着嘴唇,眼神毒辣“所以,他这是特意留下来要替那小贱人出头的了?”

那个武昙,到底何德何能?

之前她坠楼的一瞬间,周畅茵是隔着纱帐亲眼目睹,萧樾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纵身跃下去救她的。

如果说昨天在宁国公府,周畅茵还只是恨武昙恬不知耻的去勾搭萧樾,那么——

今天亲眼所见的这一幕对她来说才是最刺激的。

萧樾平时对谁都冷冰冰不假辞色的,居然为了救她,连危险都不顾了,这就说明并不是武昙单方面的勾引他,而萧樾本身也是对她有意的。

这种发现,让周畅茵嫉妒的同时几乎要发狂。

黎薰儿看着她那个扭曲的表情,只觉得这女人是脑子有病,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了一下,别开了眼。

要不是她不想独自承担算计人的风险,并且还需要利用周畅茵和周家的关系搭上姜玉芝,把姜玉芝绑到一起,她根本就不会跟这个疯子为伍。就算她真的看上萧樾了又怎样?之前那么多年都没能得逞,就说明她确实没那个能耐和本事拿下这个男人,而现在她都已经是个有夫之妇了,就算再纠缠还能怎么样?现在还这么上蹿下跳的瞎折腾?就算搞死了武昙,之后还不知道便宜谁白捡了果子呢!

周畅茵主仆正说着话,外面的走廊上就传来一大片杂乱的脚步声。

胡天明亲自带人上来查看现场。

因为有武昙这个苦主在场,虽然三楼的事故更大更要紧,他也还是很给面子的先带人往二楼来了,一上楼梯,就看见这间屋子外面站着五六个丫鬟仆从。

武昙和萧樾等人都是跟着一起上来的。

萧樾因为提前已经收到雷鸣的消息,知道这房间里都是谁,所以并不觉得意外,可胡天明和武昙等人看到这个场面都是微微一愣。

武昙和林彦瑶互相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相同的困惑。

胡天明已经反应过来,这应该也是来朱雀楼看热闹的哪家的家眷,于是径直走过去,询问道“你们是哪家府邸的奴婢?都杵在这里做什么?”

在场的六个人,作三种不同的打扮,一看就不是一家的。

丫鬟们都在面面相觑的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的时候,屋子的门就被苏映从里面拉开。

武昙看见她的脸,第一时间就认出来她是昨天在宁国公府引自己和萧樾“偶遇”的那个小媳妇。

苏映却以为这些高门贵女个个眼高于顶,再加上她昨天刻意做了特别的装扮,武昙肯定认不住她来,所以根本就没在意,只对胡天明屈膝一福“府尹大人好……”

她在自报家门,并且顺手把房门整个打开,给对方介绍屋子里面的情况。

林彦瑶的确是没有一眼就认出苏映来,却也是相当敏锐的,便就扯着武昙的袖子问“昙儿,我怎么觉得这个奴婢有点眼熟,你以前见过她吗?”

武昙眼底沉了薄薄的一层霜,突然就毫无征兆的转身质问走在她右边的萧樾“王爷,昨天是您舅家的人在设计我吗?”

------题外话------

皇叔【骄傲脸】给雷鸣午饭加鸡腿!

皇甫七【无辜脸】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082章 混蛋的萧樾他护短?!(二更)

方才之前,她都一直没多心,只当昨天遇到萧樾就只是运气不好,可是连续两天都遇到宁国公府的同一个奴婢——

武昙的嗅觉向来灵敏,马上就有所联想。

萧樾昨天也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苏映一眼,虽然认出了她是皇帝寿宴那天跟在周畅茵身边的丫鬟,可因为昨天是在周家,他也没多想,而今天,在听雷鸣透露周畅茵也在这朱雀楼里的时候,他那时候就什么都明白了。

周畅茵思慕他的事,他知道,因为对方当面跟他表白就表白过无数次,后来他去了北境军营她都没消停,不停的有书信寄过去,只不过他对她没兴趣,信都懒得拆,都是直接往火盆里扔的。

本以为她嫁了人,那些本就不能被叫做往事的往事也就跟着一并的烟消云散了,却没想到她非但没有就此打住,反而变本加厉!

一个有夫之妇,紧追着他跑回京城,直接就在周家住着不走了,现在甚至于还因为他的私事就丧心病狂的对一个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武昙下这样的毒手。

以前他是碍于他外祖一家的面子,即使对周畅茵再不耐烦,最多也是置之不理,并不想拿她怎样,可是这一次,不得不说,周畅茵已经完全过了他的底线了。

武昙现在还不明所以,萧樾却是心知肚明——

这小丫头今天的这场无妄之灾完全是他带给她的。

武昙仰着脖子,直视他的目光,质问的理直气壮。

旁边的林彦瑶都吓了一跳,连忙拽她的袖子“昙儿,你乱说什么呢!”

萧樾的身份,高高在上,即使就连她都觉得周家的事里面似乎有猫腻,可武昙这样当面质问萧樾,还是让林彦瑶心惊胆战,连忙就出面制止。

武昙却不领情,瞪着萧樾半晌,见萧樾始终不予回应,就有些气了,恶狠狠道“周家的事王爷不负责是吗?行!那臣女就放心了,以后您也别插手就是了!”

也是看在跟萧樾还算打过交道,并且觉得这人虽然不干人事但人品尚可的份上,她才给他几分面子,想先确认一下他的态度,结果这混蛋护短?由着他舅家的人作威作福完全置之不理?

武昙气炸了!

说完,就懒得再多看这人一眼,提了裙子跟在胡天明身后直闯进了屋子里去。

彼时胡天明已经大致的询问完了周畅茵三人的情况,武昙一脚跨进门去,先是一眼看见坐在桌旁淡定喝茶的黎薰儿,又看见正在和胡天明说话的周畅茵,最后才瞥见躺在旁边睡榻上装死的姜玉芝。

她眸子微微一转,立刻就心里有数——

周畅茵一个有夫之妇,姜玉芝又有婚约在身,许的还是当朝太子,这俩人出现在这种场合合适么?

至于黎薰儿——

这女人是做什么出格的事她都能毫无心理落差的接受了,毕竟有前车之鉴嘛!

一个从昨天在周家就开始想方设法算计她的周畅茵,一个有过节的黎薰儿,还有一个没有任何交情的姜玉芝,最主要的是,以武昙所知道的,这三个人之间彼此也应该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她们聚在这里,简直就等于不打自招。

“哎呀,怎么这屋子里的三位也都是熟人,我居然提前都不知道你们今天也在。”武昙扯出一个笑容,明媚自然。

因为看她气势汹汹连对着晟王都敢怼都敢甩脸子而担心她要闯祸的林彦瑶随后追进来,一看她这个瞬间变脸的功夫,当真是有点惊讶的目瞪口呆。

武昙见她发愣,就又笑着调侃“表姐,姜家表姐也在呢,早知道我们就过来这边一起坐了,那就不会出现之前的意外了。”

林彦瑶回过神来,这才看清楚屋子里的三个人。

周畅茵,她只是昨天在周家的时候打过一次照面,黎薰儿倒是见过几次,但是完全不熟,甚至都不到见面可以互相打招呼的程度。

她是不知道武昙这个故意自来熟套近乎的语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只不过一看姜玉芝脸色难看的躺在旁边的榻上就顾不得了,就赶紧快走两步过去,关切道“玉芝,怎么了这是?你还好吧?”

她跟姜玉芝同岁,姜玉芝比她只大了一个多月,两人一直都是直呼其名的。

姜玉芝心虚的不行,可她跟林彦瑶太熟了,对方关心她她不能置之不理,于是眼神闪躲了下才含含糊糊的回答“没……我……”说话间还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去看屋子里的周畅茵和黎薰儿,见那两人都死撑着不露怯,她才垂下眼睑,尽量的不和林彦瑶对视,只咬着牙小声道“我就是有点吓着了。”

外面见了血,好几个当场摔死了。

林彦瑶是能理解她的这种恐惧的,她人虽然也聪明,可毕竟是和姜玉芝关系太要好,关心则乱,于是就没有注意到对方那些破绽百出的眼神小动作,只握着她的手,觉得她的手冰冷的,又问“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武昙是旁观者清,从旁一眼就将姜玉芝看了个透。

黎薰儿在这里,她就基本上可以断定那边屋子里的“意外”是针对她的,这时候便不是很想让林彦瑶也掺合进来,于是就道“既然姜小姐受了惊吓,那表姐你在这里陪陪她吧,我陪胡府尹去隔壁取证就行。”

“不……”姜玉芝怕自己状态不好随时会露馅,本能的就想拒绝,不想一抬头,就看武昙眼睛亮晶晶清澈澈的就那么看着她。

她心里再度一虚,话就卡在喉咙里,不敢说了。

这个蠢货!怎么就怕成这样了?眼见着她露出的破绽太多,黎薰儿当机立断,一挑眉,冷冷的开口“武昙,刚听外面的人嚷嚷,好像说你出了意外?怎么,没事吧?”

她的语气不善,有些冷嘲热讽的意味在里面,说是关心的话,从她嘴里吐出来就只会叫外人都听出来了是幸灾乐祸。

胡天明一个大男人,是不知道这些小姑娘之间会有什么曲折,值得拿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这样恶语相向的,不由的皱了眉头。

武昙把视线移到黎薰儿脸上。

黎薰儿见她总算是把注意力从姜玉芝那里转移了,心下才稍稍松了口气,变本加厉的继续道“上回在宫里,你说霍芸婳构陷你,那么这回又是谁?这样三番两次的,怎么总是有人针对你?你这人缘差成这样,是不是要反省一下,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了?要不然这一次你侥幸躲过去了,再有下回就未必还能这么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林彦瑶一听这话,当即变了脸色“郡主……”

刚要替武昙出头,不想武昙就一直那么不惊不躁的歪着脑袋和黎薰儿对视,此刻就更是笑眯眯的接口道“我有在反思啊,我人缘其实不差的,得罪的人更少,所以但凡得罪过的人都能记得特别清楚,估摸着上一个得罪的人就是郡主你了,这么巧,今天你也在这呵呵呵……”

她笑起来的样子,明眸皓齿还带一脸憨,但是夹枪带棒影射的手段远不是黎薰儿能比的。

黎薰儿一听她这明显意有所指的话,立时就不淡定了,柳眉倒竖的就上前一步“你……”

胡天明领任京兆府尹多年,手上过的案子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方才楼下是突然之间出的事情太大,又毫无头绪他才会着急上火,可是现在这风和日丽的,两个小姑娘你来我往的斗嘴,透出来这么明显的心思和痕迹,他自然直接就入了心。

黎薰儿心中恼火不已,是真没想到武昙伶牙俐齿到这种程度,手上无凭无据的就敢公然当着京兆府尹的面攀诬她,冲上来就要和武昙理论,不想只往前抢了一步就突然注意到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倚在门边的萧樾。

萧樾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唇角微微勾起,看着像是个闲适的笑容,可是眸子里的光太过深沉冷邃,黎薰儿的目光只与他对上了一下,就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顺势反扑。

她心里一个哆嗦,已经蠢蠢欲动的手立刻就捏紧了手指又垂下去缩进了袖子里。

“晟王舅舅!”她如此这般,温顺的小声打招呼。

萧樾站的位置,看似随意,可她怎么看都觉得他是故意的——

故意站在武昙的身后,如果说武昙是一只牙齿锋利的小兽,肆无忌惮的在前面咬人,萧樾此时就像极了是在她身后张开的那双巨大的黑色翅膀,一旦遇到一块她啃不动的硬骨头,他直接一巴掌就能拍出去十万八千里……

萧樾,黎薰儿是半点不敢跟他碰的,当场就老实了。

周畅茵也注意到萧樾那个噙一点笑的过分刻意的表情了。

她自以为是比黎薰儿更了解萧樾的,直觉的就唯恐被对方察觉个蛛丝马迹出来,心脏狂跳不止,心虚的情绪是止也止不住的瞬间就泛滥了。

胡天明这时候已经进入了查案的正常状态,暂不理会这些娇小姐们之间的波涛暗涌,只抬手招呼了门口的两个衙役进来“进来,也检查一下这间屋子外面的露台,看有没有问题,还有隔壁的屋子,也去两个人看看。”

周畅茵和黎薰儿一听这话,登时后悔不已——

早知道,他们就该提前让人在这三个屋子里都做好同样的手脚,这样一旦暴露,还能多个说辞,更好脱身。

武昙看着两人之间“暗送秋波”的眼神交流,只觉得这些女人全都脑子不太正常——

就她们玩的那一点小伎俩,也就只配在自家后院里玩玩宅斗,对付一下家里的庶女和小妾,那还得是仗着身份,仗着身后有人撑腰,没人愿意深究才能免责,现在拿到京兆府尹这样破案的老手面前,真的是丢人现眼的很。

胡天明已经不想在这间屋子里浪费时间了,只走上前来对武昙道“武小姐,咱们去您之前坐的那个雅间看看吧!”

语气虽然还是公事公办,但却已经明显更有内容了。

“嗯!”武昙略一点头,“大人请。”

林彦瑶守在姜玉芝旁边,有点左右为难“昙儿……”

武昙一笑“表姐就在这吧,我带胡大人他们过去就行。”

“嗯!”那边确实也不会再有什么事了,林彦瑶想了想就点点头,安心留下来照顾姜玉芝了。

武昙和萧樾一行进到最右边的屋子里去。

周畅茵和黎薰儿唯恐武昙口无遮拦,背着她们在胡天明面前给她们乱上眼药,互相对视一眼,也都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那屋子之前出事之后林彦瑶仓促跑下去看武昙,房门没关,站在门口就一目了然,里面因为丫鬟和护卫跑得匆忙,屋子里的桌椅被踢翻,有点乱,外面露台上的小桌子还在,凳子被林彦瑶摔倒的时候撞翻了一把。

胡天明直接走过去,那露台原是三面围栏的,两边的短栏杆都还完好,之前武昙扑过去扒着的就是右边的栏杆,所以没有出事,而正前方的整条横栏都不见了。

雷鸣引着胡天明去观察两侧的接口处,解释“出事的时候,就是林家小姐靠了一下这跟横栏,两边的卡槽事先被人卸开了,这里凹槽里还有被人硬撬时候留下的痕迹,府尹大人请看。”

胡天明亲自查看过,点头认可,这才转头示意跟着他负责记录的一个执笔的书记官记录好。

雷鸣对现场观察入微,甚至都没有用武昙开口,又引着胡天明到中间一个盆景所在的地方,半跪下去指了指地上“这里有一滩油渍,被花盆挡了大半,今天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街上,进这个房间的人一般也不会特别注意脚下,出事的时候,武家小姐刚好在那个边上往游行队伍过来的那个方向张望,林家小姐是在队伍到楼下的时候起身,手一扶横栏,立刻就出事了,当时武家小姐过去扯了她一把,原是可以将她拉回来的,可是慌乱中她脚下又被油渍滑到……当时我陪着我家王爷在隔壁的露台上,是我过来又拽了她一把才侥幸没事的。”

胡天明蹲下去仔细查看。

他身边一个有经验的老衙役也伏在地上仔细的比对“这油渍已经浸入地板的木头里了,应该不是事发前后才被倒上去的,必定是提前就被做了手脚,如果跟跟卸开这栏杆的是同一人所为,那就十分的刻意,基本可以断定是谋杀了。”

胡天明又是示意那书记官做好记录,起身之后四下里观察,立刻有察觉了一点异样,他拧眉盯着放在露台上极为靠边的那张小桌子“这桌子是一直都摆在这里的吗?”

出事之后,店里的掌柜和伙计都吓得躲起来了,这个问题无人能答。

雷鸣略一思忖,也察觉了异样,只道“隔壁那间屋子的桌子也是摆在同样的位置的,至于这家店里是不是一直都这样摆桌子,得等以后审问掌柜和伙计的时候才能知道。”

“嗯!”胡天明略一点头,确定这里没有漏掉什么,一行人就从屋子里出来,正好迎着从隔壁另两间屋子里勘察出来的衙役。

“怎样?”胡天明问。

“回禀大人,这边两间屋子的无论是栏杆还是别的都是完好的,没有被人为动过手脚的痕迹。”衙役回道。

胡天明想了想,转头问武昙“这个雅间,武小姐是提前预定的吗?”

武昙点头“府尹大人知道,今天状元游街,这里的房间很抢手,房间我们是提前半个月就订好的。”

房间虽然是林彦瑶出面定下的,可现在她既然已经认定是别人针对她的,就尽量避免把林彦瑶也往这泥坑里拽了。

“好!”胡天明略一颔首,转而又对萧樾问道“王爷,咱们再去三楼看一下吧?”

毕竟状元爷当街毙命才是最大的事,他是以为萧樾关心的重点是这个,不过因为武昙是官宦之女,武勋又深得皇帝的宠信和重用,再加上她人又一直在这里,胡天明才不得不卖个面子给武家,先来解决她的事。

本来已经很怕萧樾不耐烦了,这时候说话的语气都尽量带点歉意,不想,萧樾却只对雷鸣说道“本王乏了,就在这屋子里歇一会儿,雷鸣你带胡府尹上去,好好协助他取证。”

说完,一抬脚就进了旁边周畅茵她们刚才的那个房间里,坐在了桌旁。

周畅茵一紧张,立刻跟进去,一边吩咐苏映“映儿,快叫人给表哥沏茶。”

萧樾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那么一副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苏映咬咬牙,跑下楼去找人沏茶。

胡天明也搞不太清楚是不是他以公谋私真熬到这位不耐烦了,不过萧樾既然还让雷鸣协助他,他也赶紧见好就收,跟萧樾道了谢,就赶紧带人上三楼去了。

本来三楼的事也是跟武昙没什么关系了,可是三楼落下的一根横木当街弄死了好几个人,这在京城里算是件天大的案子了,武昙是有些好奇事情的缘由的,再加上她也不想在这看见萧樾,想了想就也跟着上去了。

黎薰儿一看她上去,就要担心她会给自己穿小鞋,再加上做贼心虚,就也赶紧跟了上去。

一行人又上了三楼。

出事以后,三楼的人已经全跑了,上面偌大的一个平台空空如也,地板上有好些凌乱的脚印,雷鸣仍是引着胡天明过去指给他看自己先前发现的线索,又把捡到的麻绳残骸都一并交给他。

这一次因为与己无关,武昙就没有跟着过去看现场,只停在刚上楼梯口的地方,倒是竖起了耳朵听雷鸣和胡天明在那分析案情。

黎薰儿寸步不离的盯着她,虽然和她拉开了一些距离,却也是站在楼梯口这边的。

武昙静默半晌,直到雷鸣和胡天明等人差不多把案情整个理顺了,她自觉再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线索了,就直起身子,径自朝黎薰儿走了过去。

黎薰儿一看她冲着自己来了,顿时如临大敌,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警惕起来。

以她的身份,她自然是不惧武昙的,可是眼下的这个场合不对,京兆府尹在场,武昙乱说话的话,她会很麻烦。

这时候,她便是先发制人,凶狠的质问道“你干嘛?”

武昙莞尔,若有所思的转头看露天平台那边,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说道“郡主要对我下手,我能理解,可是设计当街砸死状元……这祸闯得就着实是大了,我却好奇,你这又是为了什么!”

------题外话------

嗯,郡主你的脑洞和形容词满分~所以奖励你可以不用马上领盒饭了o(n_n)o~

第083章 运气好,也是本事!(一更)

她问得太直率。

黎薰儿眼中闪过瞬间的恐慌。

不过她向来胆大,当场就稳住了,冷冷的一挑眉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武昙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口说无凭,她根本就不怕。

武昙却没等她说完就直接打断她“不用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只要我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就行。”

黎薰儿狐疑不解盯着她,防备的微微皱眉。

武昙与她四目相对,眸光清澈明亮却又闪着凛冽的光芒,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的对她说“我说这话不是跟你求证什么的,我既认定了是你做的,难道还需要替你找出人证物证才能说服自己去相信吗?我只是告诉你——我知道了。”

看黎薰儿这个镇定自若的表情,武昙知道她八成是不会留下什么可供追查的线索了。

既然从黎薰儿今天这一连串的举动言辞之间她都判断出来就是这个女人下的手了,而她武昙,也是睚眦必报的,就算今天胡天明查不出结果来,这个仇,也得清楚的记下,总归她是会找机会跟黎薰儿讨回来的!

黎薰儿却觉得武昙这是被逼疯了,瞪大了眼看她半晌,最后就像是看了一场笑话一样的冷笑出声“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在我的面前说这样的话?你就不怕我杀人灭口吗?”

武昙没有证据,就算对她所做的事情有所猜测,按照正常人的逻辑也该是闭紧嘴巴,尽力遮掩,而不是这样公开挑衅,直接让地位身份都比她更高的凶手知道吧?

武昙无所谓的耸耸肩,反唇相讥“就算我不知道这件事,你不是也已经开始对我下杀手了?既然我在你面前早就是死路一条这一个结局了,那还藏着掖着干什么?”

她两人说话,都有些刻意的压低了声音。

胡天明已经频频往这边侧目了几次了。

眼见着他们那边也差不多完事了,武昙就不再多说,一把将黎薰儿推开一边,脚步轻快的下楼去了。

以前她是碍于黎薰儿的身份,处处都要注意着礼数的,可是现在,对方已经下定决心到非要弄死她不可了,她还伏低做小委曲求全的话……她压根就不会做这样的事啊。

黎薰儿被她推了个踉跄,越发是觉得这个武昙疯了,稳住了身子猛地回头看向她的背影,眼神锋利如刀。

武昙却不管她会作何反应了,从三楼的楼梯口转下来,正在犹豫是要去二楼那个房间里看看林彦瑶,还是避开萧樾直接下去大堂等胡天明,就刚好迎着衙门的那个师爷从楼下上来。

“武二小姐,大人呢?”

武昙回头,指一指楼上,刚侧身给他让出路来,上面胡天明和雷鸣等人也勘察完,正要下楼。

走到楼梯口,胡天明问“让你找的人都找到了吗?”

“是!”师爷拱手回道“朱雀楼的掌柜,伙计,连带着后院和厨房的帮佣一共三十一人,全部找到了,现正集中在楼下大堂,卑职是想问,是把他们带回衙门还是直接在下面的大堂就地询问。”

胡天明略一思忖,就快步下楼梯,拐进了二楼的那个雅间里。

萧樾还坐在那里悠闲地喝茶。

周畅茵陪坐在侧,两人之间却没有交流,周畅茵其实一开始是试图跟他搭讪的,可是找了三次话题,他却一次没接。

偏偏姜玉芝和林彦瑶都还在旁边看着,看着两人之间冷场,眼神都透着古怪了。

周畅茵心里难堪的紧,索性就也闭口不言,喝茶掩饰尴尬了。

胡天明进屋的时候也是隐隐的觉得这屋子里气氛有点不太对劲,不过这不是他关心的事,只是拱手问道“王爷,这茶楼的掌柜和伙计都已经在下面候审了,虽说过堂应该去衙门,可王爷若是能腾出些许时间听审的话,下官就即刻安排一下,就在楼下的大堂里……”

皇帝那里他还没敢去禀报此事,一则是那些死伤者的善后还没有安排好,二则也是目前整个事件全无头绪,他就这么贸然进宫禀报,被骂个狗血淋头都算轻的,是要被皇帝视为无能,停职罢官都有可能的,所以现在就是抱紧了萧樾这根救命的稻草,让这位晟王爷知道参与的越多,到时候这位在皇帝面前还能替他说说话。

所以胡天明今天也算把这辈子都不曾用过的溜须拍马的功夫全用在萧樾身上了。

话没说完,萧樾就淡淡的飘过来一眼“不必那么麻烦,就把掌柜和平时安排在这三个雅间打扫伺候的伙计叫上来,随便问两句就是。”

“是!”他不说直接撂挑子走人,胡天明就谢天谢地,当即就毫不含糊的吩咐了下去。

萧樾要在这里问案,武昙还想等结果呢,就舔着脸蹭到胡天明身后问“府尹大人,我知道官府过堂闲杂人等都是要回避的,可今天这并不是在府衙的公堂上,而且事情还多少与我有些关联,能否请您通融,让我听听?”

胡天明是没想那么多的,直接点头“你既是苦主,自然有知道案情进展的权利,就是一会儿问讯起来若是需要动刑……”

“没事没事!”武昙连忙道谢“稍后若有不便,我再回避就是,谢谢府尹大人通融。”

她跟胡天明说话,用的是对长辈的态度,全程态度良好,偶尔还有点孩子气的小俏皮。

萧樾却觉得自己看见她就火大,冷冷的别开了视线。

坐在他对面的周畅茵明显感觉到了他前后情绪的变化,却只觉得莫名其妙——

以为他是被胡天明烦的,可也就和京兆府尹说了两句话功夫,怎么了这是?他要不愿意管这闲事,直接走人就是,何必这么勉强?

黎薰儿本来也有点犹豫着不太想走——

她且心虚着呢,虽然自认为可以瞒天过海,可若不盯着等出一个最后的结果,心里也不踏实。

这时候一看武昙留下来了,她就更不能走了,立刻也若无其事的跟着蹭进了房间里。

胡天明看见了,可是碍着她皇族的身份,萧樾既然都没说什么,他也就睁一只眼闭只眼了,走过去也跟萧樾围一桌坐了。

摆出了办公事的架势,这样一来周畅茵就不好也坐在桌旁了,自觉的起身退到了旁边和武昙她们一起站着。

那边师爷下楼去,不多一会儿就领了萧樾点名要的四个人上来。

掌柜的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一进门,四个人连看都没敢坐在桌旁的萧樾和胡天明一眼,直接就跪下了,哭天抢地的喊冤“冤枉啊!青天大老爷,草民冤枉啊!您要为草民做主啊!”

“肃静!”没有惊堂木在手,胡天明有点不习惯,左右一看,就顺手拿起周畅茵搁在桌上的茶碗在桌上敲了两下,语气肃然的呵斥“就因为你们茶楼的疏失,葬送了数条人命,本官都还没有苛责,你们倒是喊上冤了?这天底下还有这种黑白颠倒乾坤倒置的事吗?”

他是常和这些平民打交道,最清楚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应对他们,这一开口就官威气势十足。

几个人瞬间噤声。

胡天明看向萧樾,客气的礼让“王爷,是您亲自问还是下官先问?”

萧樾依旧是那么个闲适的态度,不温不火的略抬了下下巴示意“断案胡府尹是内行,你该怎么审就怎么审,本王旁听就是。”

胡天明也是觉得不该把所有的锅都甩给他,便就收摄心神开始发问。

他先是让几人分别自报了家门,然后开始盘问茶楼掌柜朱掌柜“今日两起事故连发,就算你没有亲眼目睹也该都听说了详情了,先是这二楼雅间的栏杆被人做了手脚,连累的两位姑娘坠楼,险些遇险,后面紧跟着又是三楼的横栏也被做了手脚,趁着状元公的马经过的时候坠落,不仅砸死砸伤了数位新晋了官身的举子,还一并导致在楼上围观的多名百姓坠楼,或死或伤。本宫已经亲自带人查看过现场,二楼雅间的横栏被人卸了卡槽,一碰既落,并且地面上还被人泼了油,种种迹象表明,这就是谋杀……”

话音未落,朱掌柜就又大声喊冤起来“大人,冤枉……”

“你先别急着喊冤!”胡天明怒声打断他的话,不让他有任何反驳的机会继续逼问“三楼的横栏也是同样的状况,提前被卸了两端固定的钉子和卡槽,但与二楼不同的是,被卸掉的两端暂时用了绳索捆绑固定,后来趁新科状元的马行至楼下的时机,有人混在三楼围观的百姓当中将绳索割断,再次造成横栏脱落的事故。”

胡天明说着,就将袖子里收着的两截断绳拍在了桌面上。

他这连珠炮的一串逼问意在彻底冲破朱掌柜的心理防线,而此时果然已经奏效,他这一拍桌子,朱掌柜就是浑身一抖,脑子已经跟不上他质问的思路,辩驳的话都没有说出来。

胡天明继续道“这也就是说,新科状元当街横死的那个时候,至少是有两名凶手或是帮凶就在你这茶馆的三楼上,现在人去楼空,本官有理由怀疑这一切都是你或是你茶馆里其他人的作为。别的姑且不说,连续两处常用的栏杆被动了这样明显的手脚你却隐瞒,不报不修,这你有什么话说?”

朱掌柜被问的冷汗直冒,已经完全不记得他最开始是问的什么了,只顺着他最后一句话赶紧澄清“大人,不是草民隐瞒不报,是草民提前真没发现栏杆有问题啊,请您明察。”

“没发现?”胡天明冷哼一声,“这话,你觉得本官应该信是不信?朱雀楼是整个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茶楼,每天都是贵客盈门,尤其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各包厢里你会不安排人打扫擦拭?最左边那间包厢是谁负责打扫伺候的?”

“是小的!”跪在最后面的一个小个子伙计也是连忙磕头。

胡天明道“你最后一次碰那屋子里的栏杆是什么时候?就没察觉出异样来?”

那伙计还没回话,朱掌柜就代为答道“大人,就因为今天这日子特殊,按照往年的习惯都是提早开门迎客的,昨天入夜关门之后,草民就让店里的伙计逐一把包厢和大堂都整理打扫好了备用。”

那小个子伙计这会儿也慢慢定下神来,连忙附和“是的大人,小的昨天听掌柜的吩咐进去打扫,因为掌柜的吩咐要仔细打扫,小的特意连露台上的栏杆一起擦的,当时……”他仔细的回想,最后仍是满头大汗,“当时我真的没察觉那栏杆不牢靠啊。”

胡天明略想了一下,就吩咐师爷“下去问问,昨天他们打扫的时候,三楼的栏杆是谁负责擦拭,叫上来。”

“是!”师爷领命下去,不多时又带了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过来。

那妇人走路时候就在浑身发抖,也是一进门就伏在了地上。

胡天明问“昨晚你打扫三楼的露台,可有发现那横栏两端与往日有所不同?”

那妇人也是吓坏了,只为脱罪,立刻就回“没有!”

这种人胡天明见得多了,也不恼怒,只加重了声音里的威压之势,再问一遍“想清楚了再回答,既然你是最后碰那栏杆的人,若是提供不出证据找到别的凶手,你便洗不掉嫌疑。”

那妇人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

胡天明板着脸,继续问“仔细想想,尤其是那横栏两端,可有什么不一样的?比如——缠了什么东西在上面?”

那妇人这一次不敢再糊弄,拧眉仔细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哀嚎一声不断的磕头“大老爷,青天大老爷,没有啊,真的没有,什么也没有……”

哭得惊天动地,再加上是个粗使妇人,嗓门又格外的响亮,那声音当真杀猪一般。

胡天明都有点听不下去了,更怕她吵到萧樾,眼见着也是问不出什么了,就让人把他带了下去。

师爷垂首站在旁边琢磨了半天,眼见着是没有线索了,终于试着开口提醒道“大人,二楼和三楼的平台都是露天的,您看有没有可能是昨晚这茶楼歇业以后有人趁着夜深人静从外面攀援上来做的手脚?”

胡天明心思一动,微微沉吟着提了口气。

朱掌柜和几个伙计之间互相对望了一眼,就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七嘴八舌的连声附和“大人,一定是这样的,一定就是这样的,我们真的不知情,是有人潜进来做的手脚……”

其实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吧……

胡天明思索了片刻,刚要起身过去身后查看那里的露台,萧樾却是突然开腔,随口问了句“露台那里的小桌子,是什么时候添置的?”

这个问题听着看似不着边际。

在场的众人俱是一愣,不由齐齐的看向了他。

朱掌柜是不知道他这一问代表着什么,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就今天早上……”

萧樾也不再进一步逼问,只望定了他。

朱掌柜就自动解释“大人您是知道的,我这茶楼经营的还算可以,相对的,茶点也比别处卖的贵些,来我这喝茶的,尤其是会定这雅间的,要么就是达官贵人、要么就是高门大户的娇客,这些都是有身份的人,就算图这雅间带个露台视野好,也不会坐到外面去,就今天早上,有两个木匠……”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黎薰儿一直稳稳的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此时也是绷紧的心弦铿然一声断裂。

她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飞快的捏紧,指甲使劲的掐着掌心让自己维持冷静。

而那朱掌柜跪在萧樾面前,神色惶惶的瞬间变了几变,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大人,我想起来了!昨夜收拾整理的时候有伙计跟我说三楼有张桌子断了条腿,应该是白天的时候哪位客人弄坏了却没说,我当时还觉得晦气,骂了两句,就让他们把桌子移到边上去了,想等今天过了,得闲的时候再叫人来修,可是今天一早我这还没开门就有两个木匠过来了,说是德福……”

德福正巧就是跪在他右边的伙计,那伙计一听掌柜的突然把自己供出来,本能的就吓得尖叫“冤枉!没有!我没有啊……”

朱掌柜生意做这么大,头脑还是相当灵活的,这时候已经领会了分,倒抽一口凉气道“我当时还纳闷,修个桌子腿怎么还来两个人,原是想骂德福的,可那两个木匠却是好说话,说今天状元游街,大喜的日子,大家都沾沾喜气,不收我的银子,只跟我讨了杯茶喝。”

胡天明这时候已经基本全明白了“他们是在三楼干的活。”

“对!”朱掌柜点头如捣蒜,“打过补丁的桌子现在还在三楼呢!我呸!这居然是两个天杀的刽子手!我也就是贪了那么点便宜,才被他们忽悠了,喝了茶他们说横竖已经来了,帮我四下里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家具需要加固修补的,我带他们到二楼这几个雅间看的时候,就在出事的那间屋子里,其中一个人就提议说今天该在露台靠边的位置放上小几,这样客人坐着看街景就行,也不用巴巴的再跑过去。我当时也没多想,就让人准备了……”

打通了所有脉络,知道是被人利用被人坑了,朱掌柜气得几乎昏厥,脾气一上来就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着腿骂娘。

雷鸣已经去露台重新具体查看过一遍折回来,对萧樾禀报道“泼在花盆旁边的油应该只是个幌子,为了误导衙门的判断,让大家以为那手脚是更早的时候做的,便不会想到是今早才出现的他们,而桌子摆在那里,却必然是蓄谋——桌子紧靠着栏杆,其实都不用等到游行的队伍来,两位小姐坐在那里,但凡是有谁倦了累了稍微倚一下,马上就会推落那条栏杆掉下去。”

雷鸣唏嘘不已,后怕的看了武昙一眼——

据他所知,这位二小姐平时的德性可不太好,惫懒的很,她今天没有心血来潮的往那栏杆上靠一靠,那真是他家王爷洪福齐天了,要不然只怕过来就能直接赶上收尸哭丧了。

武昙一开始是没想这么多,这会儿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丢了魂似的好半天没反应。

林彦瑶是大家作风,行为举止永远都得体,如果说那张摆在露台上的桌子和动过手脚的栏杆是一个组合起来的连环陷阱的话……那她现在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真的就是用了百分之两百的运气了。

林彦瑶闻言,也是头皮发麻,蹭的就站起来了“你说什么?”

当时也就是得亏武昙今天心里有事,进门就忙着求她帮忙去李氏那里套话,之后又因为这件事一直的情绪低落,几乎全程趴在桌子上懒得动弹,要不然……

林彦瑶的呼吸消失了好一会儿,等到艰难的恢复了之后,就立刻两步冲过去将武昙搂进了怀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就只是用力的抱着。

武昙倒是没哭,只是把脸藏在她的肩头,不动也不做声。

萧樾拿眼角的余光看了她一眼,突然觉得很烦躁——

要说上辈子那女人能在萧昀的打压下还在他的后宫里存活了那么久,还真是不容易了,就这么出趟门都险些一脚跨进鬼门关,要是每次都得用这样的好运气来化解,那她的运气可是好到爆棚了。

暂时压下心里的不快,萧樾随后飞快的定了定神,也没心情再继续耗下去了,就直接吩咐胡天明“一会儿把人带回衙门,找个靠谱点的画师,把那两个木匠的样貌画出来,即刻颁下海捕文书,重金悬赏。奏禀陛下的折子你来写,他们的目标是谋害新科状元甚至是这次高中的举子,这点没错吧?”

他刻意绕开了武昙和林彦瑶这边的事,胡天明心领神会——

若是在奏折上写两个姑娘在这里被人精心设局暗杀,保不齐马上就会引起京城整个权贵圈子的恐慌,而且对两个姑娘的名声也不太好,既然大家都是官家出身,那么避重就轻适当的维护也是应该。

胡天明正色点头“是!三楼的横杆是人为控制推下去的,可以断定是算准了目标才下手的,目前只是不太好确认他们要针对的到底是谁。”

不知道是谁招惹来的杀身之祸,那便去挨个盘问几个受害人的底细做排查。

这些胡天明都有经验,自然用不着萧樾赘述,而胡天明现在紧急需要做的也只是整理出一份可以拿到御前的奏章,别的细枝末节的东西他事后也都能处理好。

眼见着这件事已经耽误萧樾太多的时间了,胡天明也不太好意思,便就深深地做了一揖“下官现在要马上赶回去写奏禀陛下的折子,今日多谢晟王殿下的提点和援手了,不知殿下稍后可是……”

萧樾没等她说完就直接拒绝了“不了,本王今日不想进宫,若是皇兄那边有事传唤再说。”

“是!”胡天明不敢勉强。

他急着回去写折子,就想先告辞,可是一看姜玉芝还瘫在榻上,而武昙跟林彦瑶抱在一起,状态也不怎么好,便不好视而不见,于是提议“几位小姐,这茶楼马上要封掉,请几位移步,本官命衙役送各位回府吧?”

黎薰儿虽然没被当场揪出来,可到底是承受了巨大的冲击,这时候还没回神。

周畅茵看了她一眼,没见她先站出来,就只能先开口“不用了,我们都带了护卫和婢女出来,自己回去即可。”

她跟黎薰儿还有姜玉芝是一起的,胡天明于是又看向武昙二人“你们……”

林彦瑶是有点担心武昙,武昙这时候已经恢复了状态,从她怀里退出来扬起一个笑容道“不用麻烦府尹大人了,我们去林府,走两步就到。”

“那……好吧!”胡天明看着她这张笑脸突然觉得很神奇——

武家这个小丫头抗打击能力也太强大了吧?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没事人一样了?

武昙似是看出了他的困惑,仍是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郎朗的道“毕竟运气好,也不是谁都能有的本事!”

这论调虽然不怎么靠谱,但听着着实有趣,胡天明有点被她逗乐了。

一个这么大的小姑娘,能这样豁达毕竟是不容易的,他抿了抿唇,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下一刻,武昙脸上的笑容已经瞬间消失,她眸子一转,看向了站在门边角落里的黎薰儿,再次朗声问道“郡主你说是吗?”

每一个字的咬音都极重,掷地有声。

黎薰儿哪想到她直接就冲着自己开腔了,意外之余猛地抬头看过来。

武昙却压根就没打算理她一样,已经再度移开了目光,仍是礼节周到的给萧樾和胡天明福了一礼道谢“今日多谢两位了,我先走了。”

说完,就直接头也不回的冲出房间,下楼去了。

“昙儿!”林彦瑶也顾不上姜玉芝了,立刻提了裙子追出去。

皇甫七在下面已经灌了一肚子的茶水,这会儿正闲的头顶都要张蘑菇了,看见两人从楼上下来终于长出一口气“总算下来了……”

他拍拍袍子,还没等起身,武昙却已经直接冲到了大门口,走的太快,险些和外面刚好一步跨进来的男人当场撞上。

------题外话------

想把恶毒郡主的作案经过一次写了,所以第一章有丢丢肥,二更的话应该是4k字左右吧……

第084章 杀人动机(二更)

武昙的反应还算快,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那人也是,本来走得很急,埋头一脚跨进来,冷不丁里面也出来一个人,他就连忙刹住了脚步。

武昙抬头看了眼,是个年轻人的公子,二十岁上下的样子。

武昙认得——

平国公府姜家的长房二公子姜平之,以前在她外公的寿宴上见过一两次,也就是林彦瑶之前说的要定亲的人。

林彦瑶这时候也已经追上来了,看见姜平之,意外之余也略有些羞涩的叫了声“表哥!”

姜平之大概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不禁一怔“瑶儿?你怎么也在这?”

“我……”林彦瑶张了张嘴,刚要说话,皇甫七也已经从后面走了过来。

姜平之又是意外的微微蹙了下眉,拱手道“皇甫七少!”

他俩是一起去宫里谢恩之后又一起跟随状元爷出来游街的,自然也认识的。

皇甫七拱手还礼“姜二公子。”

姜玉芝在上面,这个姜平之会过来,其实不奇怪的。

武昙是心里有火,却不会当着人家不想干的人的面发,又想着这位和她表姐之间的关系,就更多给了几分面子,又稍稍往旁边让了一点,暂时消停了。

皇甫七则是走到她身后,稍稍弯身下去,嬉皮笑脸的凑过去问她“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武昙扭头瞪他一眼,气鼓鼓的不想理他。

她跟别人不会这样,可是跟皇甫七太熟了,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不想这一眼瞪过去,刚好跟着萧樾从楼梯上下来的雷鸣就有点想自戳双目了——

以为这小祖宗已经走了吧,结果还磨磨唧唧的在这里跟人家眉目传情呢,没见他家主子头顶的火气蹭蹭的往上冒么?这是要把朱雀楼的屋顶给烧了啊?

雷鸣没眼看。

不过萧樾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脸色不好,这会儿乍一看去,脸上倒是没差。

胡天明等一大群人拥簇着他从楼上下来。

姜玉芝因为装病,再加上也确实是吓着了,就被自家丫鬟扶着走在了最后。

萧樾出现在这里,对姜平之而言又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连忙躬身行礼“晚生姜平之,见过晟王殿下,胡大人!”

萧樾对他没印象,也没什么心思去了解,他端着高高在上目不斜视的王爷架子,眼里就只看到皇甫七恬不知耻的在私底下扯武昙的袖子,扯一次,武昙没好气的甩开了,他又扯……

“姜二公子?”姜平之和皇甫七一样身上都穿着朝廷为这次状元和进士他们游街定制的喜服,虽然因为突然出了白事,胸前的大红花已经摘了,胡天明也认的出来,于是点头笑道“姜二公子也高中了?恭喜!”

“多谢胡大人!后生晚辈,如果以后有机会同朝为官,还望大人多多指正教导。”姜平之有点不好意思,重新还礼,一揖到底,很是恭敬的谢过了。

这时候姜玉芝才被丫鬟扶着慢慢的从最后走过来,她一见姜平之,眼睛瞬间就红了,扑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终于是绷了许久的情绪整个儿释放,哭了出来“二哥……”

虽说是自己的亲妹妹,可也毕竟不是三五岁的小孩子了,这么当众搂搂抱抱——

即使情有可原,姜平之也略有些尴尬。

“我刚帮着送几位伤者去医馆了,回来之后看见那边的胡同里有咱家的马车,问过车夫才知道你今天也在这,没事吧?”不动声色的把姜玉芝从怀里推出来,姜平之解释之余稍问了一句。

“我……”姜玉芝泪眼迷朦的抬起头,一看见他的脸就又崩溃的哭了出来,别的话不敢说,只道“我害怕!”

胡天明叹了口气道“今日这样的场面,在这京城锦绣之地实数罕见,别说几位姑娘了,就是本官看了也都觉得触目惊心,既然姜公子来了,那便赶紧护送令妹回去吧。”

因为武昙居然就一直磨蹭在这里不走了,雷鸣在后面看的都快急死了,有心想给他家王爷找个机会献殷勤送人家回去……可之前萧樾当面严厉的警告过他一次,让他再多事就滚蛋,他又不敢擅作主张的开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主子把这么好的机会磋磨掉了。

胡天明急着去办公事,自然没心思跟这群公子小姐们耗,便就快走两步到门口,招呼外面的衙役“来几个人,把朱雀楼的前后门都封了,这段时间要随时取证勘察,在结案之前,暂不准任何人出入,前后门都给本官安排好人,十二个时辰轮番把守,不可大意。”

他这么一说,门内的这些人就不好再继续留下来妨碍公务了。

一群人从里面出来,除了萧樾之外,其他人都轮番的再次跟他道别。

“表哥……”因为今天在朱雀楼里,自始至终萧樾就没跟她说过一个字,周畅茵隐隐的觉得对方如果不是怀疑上她了就是因为她今天出现在这个是非之地而有所不快,挣扎了老半天,还是觉得不能坐以待毙,想要说些什么解释一下。

可是她不开腔还好,这一开口说话,萧樾就当即甩袖而去。

雷鸣是想他这么走了真好,要不然一会儿别为了人家皇甫家的公子要去送武家小祖宗的事再打起来——

自己不肯出面不肯送,别人送了他还要吃味生气,这什么人呐!要不因为是自家的主子,雷鸣觉得自己真的是会立刻倒戈的。

可是就算不做护花使者这样的小事,也总得做点别的事拉点好感加点分吧?!

“王爷!”雷鸣斟酌了一下,开口不敢提武家小姐,就绕了个弯,直接提周家小姐,“要不您给国公府传个口信,让他们赶紧把表小姐遣送回临北她婆家去吧。”

雷鸣是觉得,看在周太后和周家其他人的份上,赶紧打发了周畅茵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别说今天的事情没有任何确凿的罪证,就算当场拿住了手腕,萧樾还能跑去跟他外祖母和舅舅说要砍了周畅茵给武昙撒气吗?无关对错善恶,是立场和亲疏的问题。

把周畅茵强行送走,让她这辈子都不能再回京城,再挨不着自家王爷的边,雷鸣觉得对那个女人而言也算是很刻薄的惩罚了。

可是萧樾却说“她愿意呆就呆着吧。”

他今天是真的恼了周畅茵了,前所未有的对一个弱女子有了一种想要用最残酷的方式将她折磨到死的想法,所以——

放她走,是不能够的!

是!哪怕只看在周太后一个人的面子上,他也不能对周畅茵出手,可是总有人是有理由和立场找回这一局的。

作了恶,还送她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既然回来了,那就干脆作死在这里算了,一了百了。

萧樾只冷冰冰的丢下这一句话,雷鸣确实有点没能领会其中深意,萧樾却明显不想再提起这个女人了,只道“刚那个姜家的,他这次是考了第几?”

昨晚雷鸣拿殿试结果的名单给他,他只看到皇甫七那里就没再往下看了。

雷鸣赶紧收摄心神,想了想,也不是很确定“挺靠前的,应该……不是第四就是第五吧?”

萧樾了然的冷笑一声“是么?”

雷鸣觉得他这笑有点阴测测,还有点恶意在里头“主子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是因为姜家的姑娘马上要成为太子妃了吗?”

“本王是在想今天的这件血案!”萧樾说道“凡事总有动机,二楼的事故且不提,那么三楼呢?虽说也有波及到其他人,可状元榜眼同时罹难,甚至于如果探花……”

提起皇甫七,萧樾就心里不痛快,略顿了一下才继续,“要不是他当时凑巧挪到了街边,也未必就能逃过这一劫吧?”

雷鸣顺着他的话茬想了一下,紧跟着就倒抽一口凉气“主子您是说是姜家……”

“前三名全部陨落,后面的人就有可能被提到前面来。”马车就在前面了,萧樾于是顿住了脚步,回转身来,深深的看他一眼,唇角牵起的弧度冷蔑又寒凉,“再如果还有人帮忙在御前奏本推动此事,那这件事是不是就十拿九稳了?以姜家的地位和人脉,应该不缺这样愿意自动送人情给她们的内应吧?”

雷鸣听得简直有如五雷轰顶——

姜家的爵位也是因为沾了姜皇后的光才封的,一家子庸庸碌碌的读书人,居然能谋划出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设计谋杀前三甲,然后自己取而代之?

雷鸣缓了半天,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可是姜家已经是公爵级别的顶级爵位了,他家的子弟想要做官,自有门路,哪用得着……”

“人心不足,总是有的。”萧樾说道“本王记得刚看见的那个是姜为先的次子吧?”

雷鸣点头“姜为先和李氏的长子姜宁之,前两年就已经开始跟着姜为先在工部走动了。”

爵位和家业将来都是嫡长孙继承的,虽然姜平之也是嫡出,可是能从姜家得到的却是有限的,姜家最好的资源都是他大哥姜宁之的。

雷鸣渐渐地能够理解了,但再转念一想还是觉得整个逻辑理不顺——

照着武家小祖宗的说法,分明是认定了黎薰儿才是幕后黑手,怎么又扯上姜家了?而且如果真是姜家的阴谋,那到底是姜家全家的谋算,还是那个姜平之自己作死啊……

可偏偏,萧樾说话从来就凭他自己高兴,想说多少就说多少。

这时候车夫已经把马车赶到近前,他直接一撩袍子上了车,雷鸣就是有再多疑问也只能自己先揣在肚子里了。

这边朱雀楼门前,周畅茵是没想到萧樾他会这样——

以前就算他不肯接受她的心意,可毕竟还是表兄妹,见了面打个招呼应付着说两句还是耐烦的。

尤其现在身边还一群人,萧樾直接把她晾在这了,周畅茵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甚至觉得这会儿每个人落在她脸上的目光都像是刀子一样在不断的将她凌迟。

萧樾走得很快,直接走出衙役的封锁范围,彼时外围还有许多百姓在围观,他挤进了人群里,很快就没了人影。

胡天明这时候早就顾不上他们这些人了,继续去忙着吩咐衙役们办事。

姜玉芝是真的吓坏了,不胜虚弱的在姜平之身边,亦步亦趋。

“走吧,先回去!”姜平之叹一口气,抬头往右边的街道上看了看,“马车在那边。”

朱雀楼的后院没有可以停放马车的地方,马车一般都是自家人在附近的胡同巷子里找地方停的。

姜平之带头往街口那边走,姜玉芝随后。

黎薰儿自从被武昙当面挑衅之后,情绪就一直不太对,有点魂不守舍的在琢磨什么事,这时候也是默默跟上。

再就是刚受了萧樾刺激的周畅茵。

“昙儿……”她们这些人马车停靠的巷子和武昙她们回林家要走的方向刚好相反,虽然从那边走也绕不了几步路,林彦瑶的固定思维是不必舍近求远,刚要说话,武昙却是眸子微微一转,直接也抬脚跟在姜平之那些人后面离开“我们也走吧!”

林彦瑶是没多想,皇甫七则是玩味着转了转眼珠,稍微迟了片刻才举步跟上。

一群人相继挤出人群。

黎薰儿过来的时候是周畅茵去长公主府接的她,可是这会儿周畅茵心情不好,就直接说道“我有点不舒服,想直接回去了,郡主你让姜家兄妹送你一趟吧,刚好你们两府邸离的也比我那近。”

横竖今天她们三个人都是一伙的,这原也没什么的。

武昙没往这边凑,只站在稍后面的地方,严密的注意着这群人的一举一动。

姜玉芝闻言,就看向了黎薰儿,等她的回答。

可黎薰儿仍是笑吟吟的对周畅茵道“就是因为你不舒服,我才想跟你一起走,路上能照应着点儿,还能陪你说说话呢。”

说完,才转向姜玉芝道“我还是蹭周小姐的马车吧,你不是也不舒服吗,赶紧回去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态自若,好像是把方才朱雀楼外血腥的一幕全都忘记了。

武昙虽然知道她这个人心狠手辣,甚至是十分冷血的,可是眼前这个嬉笑怒骂的表情却怎么看都透着点刻意。

姜玉芝被她拒绝,似是有些不快,不过也确实是病恹恹的没什么心思计较,只道“郡主随意。”

黎薰儿转身就直接上了周畅茵的马车。

周畅茵虽然有点不痛快,也不好说什么,随后也跟着上了车。

而从始至终——

姜平之则是一直在跟自家的车夫说着什么,对这边发生的一切完全一副置若罔闻,毫不关心的样子。

和黎薰儿一样的……刻意?!

武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因为主街上还有很多看热闹不肯散去的百姓,还有些拥堵,周家的马车又在姜家的更里边,周畅茵就直接让车夫驾车从巷子另一头走了。

这边姜玉芝也上了车。

姜平之是这时候才停止了和车夫之间的攀谈,一转身,看见武昙三人也还在这,他只看向了林彦瑶,眼神删多了一下,略有些迟疑。

武昙故意没说话,站在旁边静观其变。

林彦瑶还是有点担心姜玉芝,就道“玉芝确实是吓坏了,不行的话回去还是请个大夫给她看看吧。”

“嗯,我知道了。”姜平之略一点头,态度说不上有什么问题,彬彬有礼也和颜悦色。

这里离着林家又不远,而且姜家的马车大,也不是坐不下多两个姑娘,林彦瑶没主动说,姜平之却像是直接忽略了这件事一样,直接说道“你们也赶紧回去吧,省得姨母担心。”

本来他刚进朱雀楼的时候看见她也在,都没有问一句有没有受到惊吓之类的话,林彦瑶心里就已经有点不舒服了,可是想着毕竟姜玉芝才是他的亲妹妹,而且看着状况也更糟糕些,他会顾不上自己,她也不刻意的计较找茬。

可是这一次——

林彦瑶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不过她涵养好,只微不可察的一瞬间就控制住了,仍是微微点头微笑“好!”

姜平之于是又冲皇甫七略一点头致意,便就翻身上马,亲自带人护送着在家的马车离开了。

她们走的也是巷子里边。

林彦瑶已经没心情目送什么的了,只眼不见为净的直接转身对武昙说道“我们也回去吧。”

她的面上还能保持微笑,是因为皇甫七也在。

皇甫七摸摸鼻子,是有点尴尬的,可是两个姑娘都刚受了惊吓,再加上这会儿街上还乱糟糟的很多人,他就是有眼力劲想避嫌也不放心的,于是就厚着脸皮笑道“我送你们。”

“谢谢!”人家是冲着武昙的,林彦瑶自然不会推辞,给他一个笑容,到底是心情不太好,就直接先转身出了巷子。

她走在前面,她的丫鬟一看武昙和皇甫七在一块,就赶紧过去扶了她的手。

武昙有意磨蹭,稍微拉开了和林彦瑶之间的一点距离在后面跟着,脸上一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待到从巷子里拐出来,她突然转头问走在身边的皇甫七“之前你是和姜家公子一起进宫面圣了吧?他这次考了第几名?”

------题外话------

这章写的比较high,比预期多了一千字,快夸我╭(╯╰)╮

ps雷鸣真是为了皇叔的恋爱历程操碎了心,必须每天加鸡腿!

第085章 你太老了!(一更)

一开始武昙执意和姜玉芝这些人走了一路,以皇甫七对她的了解,就只觉得这丫头必然是又动了什么歪脑筋了,是真没在意她究竟要作什么妖。

这时候武昙骤然发问,他才瞬间顿悟,先是眼睛一亮,随后就紧皱了眉头,先是看了眼前面情绪不高的林彦瑶,才嘶嘶的抽着凉气道“这……不能够吧?就为了个功名……”

他这个人,性格太跳脱,再加上不是出身官宦人家,从小不怎么受束缚,真的是不怎么靠谱。

武昙怕他大嘴巴,说多了会惊动林彦瑶就抬手捶他,压低了声音警告“问你你就答,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被她这样的捅一拳,真的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皇甫七笑嘻嘻的把腰往旁边一扭,躲开了之后才调侃“你别在大街上对我动手动脚啊,当心我讹上你!”

这个人,永远都是这么一副玩世不恭的德行,没个正经。

武昙瞪他。

皇甫七知道她跟林彦瑶的关系好,并不敢总拿这事儿开玩笑,这才稍稍收敛了些,又走回她身边小声道“第四!”顿了一下,又感慨“说起来要不是我横插一脚的话,他就可以进三甲了。”

毕竟目前一切都还只是猜测,武昙不想让林彦瑶知道了惹她糟心,再一听皇甫七这话,登时就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狐疑的上下打量他。

前面好像是因为人群没能及时疏散,堵住了,行人和马车都绵延了老长。

两人走着就不觉的停下来等。

武昙一直盯着皇甫七看,皇甫七被她这么裸的盯着,一开始还不觉得怎样,过了一会儿就感觉到压力了。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警惕的后退了两步,像是怕她会扑上来把自己暴打一顿一样,做出一副随时准备开溜的架势,辩驳道“你不会是要把这笔账算我头上吧?”

这丫头可别是觉得因为他抢了姜平之那小子的前三甲,这才逼得那厮杀人越货吧?

这个锅,可太大了,坚决不能背的。

他这一着急,嚷嚷的就有点大声了。

武昙本来就在避着林彦瑶跟他私底下问话,冷不丁被他这一嚷嚷,心头顿时一紧,本能的冲上来,原是想蹿上去捂他那张贱嘴的,可是临时想起来男女有别、大庭广众的不合适,于是就只愤愤的踹了他一脚,骂道“小声点你会死啊!”

前面的林彦瑶也是被行人堵住了,心不在焉的在等着街口把守的衙役疏通。

皇甫七口无遮拦,声音确实有点高,她果然是被惊动了,转身看了眼,看见是他们两人在打闹,先是微微愣了下,随后就会心一笑,又移开了目光。

她自己有心事,再者也不想打扰人家两个。

武昙见她只是看了一眼,好像并没有多心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回头又瞪了皇甫七一眼。

皇甫七本能的咧嘴一笑。

武昙看他这个德行,嘴角抽了抽,想着方才被他打断的思路,就重新狐疑的问出口“我是想问,你不会是贿赂考官了吧?就你那文章写的,都还不如我二哥呢,怎么可能考中还进了三甲?”

“嘿嘿……”皇甫七冲她抛了个媚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武昙直接就惊了“你真是花钱买的名次啊?疯了吧?”

想想又不对!

就算他们皇甫家富可敌国,能用大把的银子把主考官拿下,可殿试前三却是皇帝亲钦点的,皇甫七他难道还能直接贿赂皇帝去不成么?

武昙好奇的盯着他,眼睛眨都不眨。

“咳……”皇甫七却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一挺胸,慢条斯理道“哎呀!别说什么买官卖官这么难听嘛,官场哪有这么黑暗?就是前阵子南方不是有不少地方遭了灾吗?我赶在殿试之前捐了两百万石粮食和一百万两的银子给朝廷拿去赈灾了。”

说着,往武昙身边凑了凑,用一只手遮住嘴巴跟她咬耳朵“你知道的,拿人手短这种事,就算是贵为天子也亦然的,当时皇上高兴坏了,把我叫进宫里去口头大肆夸赞了一番,我呢,就顺便给他透露了一下我参加今年春闱的事。所以呢,你要非得说我是贿赂考官了……那也将就着勉强算是吧!”

武昙是从没想到科举里面还能有这种操作,神情古怪的看了他半晌,愣是再憋不出一句话来了。

皇甫七正得意洋洋的等着她的后话呢,等了半天没见她开口,就又贱兮兮的凑过来。

他稍稍弯身下来,以便于能和她平视“武家妹子,你怎么就不问我为什么要去贿赂皇帝陛下拿这个名次啊?”

武昙看都没看他,只翻了个白眼“反正你不是做官的料,难道还想为祸一方,祸国殃民不成?”

“就说你了解我嘛!官我是肯定不会做的……”皇甫七一抚掌,顿了一下,又把声音压得更低的继续冲她挤眉弄眼“我听说你想从这届的进士里挑个好看的招回去入赘?早上进宫面圣的时候我特意仔细的看了一圈,这一届所有高中的人里头我最好看……”

武昙一听这话,立时炸毛,脸刷得就红了。

她跟她大哥插科打诨的关起门来开玩笑是一回事,这话被别人拿出来当面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差点跳起来,猛地回头看向皇甫七。

皇甫七凑得离她太近,她这仓促一转头,就险些撞他脸上。

武昙瞪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那张妖孽脸,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没有自己跳起来,然后一抬手将他给推开了,冷冷的说道“那我也不挑你!”

本来就是她糊弄她大哥的鬼话,这他也信?

不!武昙知道,以皇甫七的脑子,这话他不会信,可是吃饱了撑的这么大费周章的就为作弄她,也是够气人的!

皇甫七有些夸张的往后一退。

方才两人一直在说笑打闹,没注意到身后有辆马车也和他们一起都被迫停了好一会儿了。

这时候,皇甫七退得急,就撞了一下。

“为什么就不能挑我了?”不过他也没在意,只匆忙的回头看了眼,一看武昙冷着脸转头不理他了,就又赶紧凑过去,没皮没脸的继续逗她“过完年你就十三了,武老夫人就差不多要开始盘算着给你议亲了吧?你看我跟你大哥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彼此知根知底的……”

“不要!”武昙懒得听他耍嘴皮子的,也不想再回头看见他那张脸,只就果断的打断他的话。

皇甫七不依不饶“为什么?”

武昙翻了个白眼,依旧没有回头看他,只随口胡诌“你太老了!”

皇甫七“……”

皇甫七大受打击,倒是消停下来了。

正好这时候前面的人群也逐渐被疏通的差不多了。

旁边的马车不好冲撞人群,怕蹭到人,就暂时还被堵在那,行人这边武昙他们就跟着人群继续往前挤了。

眼见着皇甫七半天没吭声,武昙也有点疑心自己是不是哪句话没留意说重了,真的伤了人,就又转头看他。

身后皇甫七倒像是真的被伤着了,面上表情少有的严肃,正在拧眉沉思。

见武昙转头看他。

他不由的抬手摸摸自己的脸,一本正经的问“我看上去真的很显老吗?”

那话不过就是武昙信口胡诌堵他的嘴的,他这么一问,武昙就有点后悔又搭理他了——

这人没脸没皮惯了,哪儿就那么容易被打击到。

“是啊是啊!你都年纪一大把了,就不要老不正经啦!”她随声附和,但也确实不想再继续跟他开这样的玩笑,随后便就稍稍正色道“我知道皇甫家婶子请了一大串儿人天天在后面跟着要给你说媒,你自己舍不得花红柳绿的逍遥日子,就不要拿我做挡箭牌啦,你再这么坑我几次,保不齐你家祖母和母亲真要怪到我的头上来了。”

皇甫七还有点不服气“你大哥不是也没娶媳妇?”

武昙反唇相讥“可是我家祖母开明啊!”

皇甫七“……”

两人斗嘴斗了半条街,等到从长安大街上拐出来,武昙就快走两步追上了林彦瑶,跟她挽着手一起走。

可林彦瑶明显是情绪不高,武昙找话题跟她聊,她话也很少,多数时候就只是听着武昙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说。

两人回到林府,武昙急着回去找武青林,就没再进去给老相爷和李氏打招呼,只在门房等了会儿,让人把她的马车赶出来就上车离开了。

她没用皇甫七送,皇甫七也不强求,只是在林府的巷子外面站了挺长时间的,一直到目送她的马车拐进了另外一条街这才转身走了。

这边林彦瑶回到后宅,正心不在焉的朝自己住的小院走,却迎着李氏带着身边的妈妈急匆匆的往外走。

“瑶儿!”看见她,李氏连忙快走两步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焦急道“我刚听说外头朱雀楼那边出事了,听说还出了人命?”左右一看没见武昙,不由的更加着急“昙丫头呢?你们都没事吧?”

林彦瑶笑了笑,赶紧安抚她“我们都没事,就是刚刚那边街上人太多,挤了好久才从上安大街出来,母亲别担心,昙儿说累了,直接回去了。”

李氏见她浑身上下都齐整,也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方才悬了半天的心总算是落下了“都平安回来了就好,刚才可把我吓坏了,正准备带人出去寻你们呢。”

“没事呢!”前面不远就是林彦瑶的住处,林彦瑶就拉着她的手一起过去了。

回到房里,李氏又问起之前朱雀楼那边的事故。

林彦瑶怕吓着她,就没告诉她自己和武昙差点遇险的事,对另一起事故也是尽量隐晦的说了下“就是朱雀楼三楼那里的横栏被人卸了,刚好在状元游街的时候砸下去,伤了好几个人,京兆府尹已经过去处理了,不关咱们的事。”

李氏一听,就又坐不住了,蹭的站起来“状元游街的时候掉下去的?那你姜家二表哥……”

此时提起姜平之,林谣言就有点心里发堵。

她拉着李氏坐回椅子上“表哥也没事,我回来之前刚好遇见他了,他也好着呢。”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且不说是和女儿约定了婚事的未来女婿,哪怕没有这一重关系,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李氏听了这消息自然揪心,拍了几下胸口顺气,一边说道“那会儿你姨母叫人过来报喜,说平之那孩子得了殿试的第四,这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点什么事,那得有多糟心。”

林彦瑶不太想说话,但她心里有事,刚刚发生的事,她也不想假装没发生过,心里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迟疑着开口“母亲,我跟姜家二表哥的事……”

姑娘家,婚嫁的事怎么都有点难以启齿。

李氏听她提起,直接就会错了意,倒是嗔了她一眼,很高兴的接口道“平之那孩子高中了,你道我为什么这么高兴?虽说他是我的外甥,他有出息了,我这个做姨母的理应替他高兴,可也不至于这么高兴,我还不是为了你?这件事啊……你姨母既然这么急着来给咱们报喜,自然也是为了你们的事,她这是叫咱们放心呢。我琢磨着,这个月内,最晚拖到下个月,她就该过来跟我商量着把你们的事给定下来了。我是不在乎多留你两年,可平之那孩子却不小了,要不是为了等你,他也不会拖到现在。”

姜平之今年二十一,要成亲起码等到林彦瑶及笄,那就是还要等上近一年,确实不算早了。

“母亲!”林彦瑶有些烦躁的打断她的话,“我不是说这个!”

她不是个矫情的人,却是个眼里不容沙的人,今天发生的那些事,她是没有看得如武昙和萧樾那般深远,能琢磨到那些什么阴谋阳谋的,可是姜平之对她的态度她是清楚的能辨出好坏的。

朱雀楼那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就算当时因为三楼同时出事,太过混乱,他在人群里没看见自己险些坠楼,可是后来见了面都没有关心两句,连打招呼都很敷衍,而至于最后要回来的时候——

他不送自己回来也就算了,那些行为举止之间却分明已经有了刻意划开界线的意思。

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若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男人没有娶她的意愿,她又怎么能够厚着脸皮嫁过去?

李氏一看女儿变了脸,就不由的愣住了“怎么了这是?”

林家是将所有的女孩儿都做淑女教养的,林彦瑶从小到大几乎就不会乱发脾气的。

林彦瑶虽是觉得难为情,但也还是心一横,直言道“母亲,我跟表哥的事一开始就是您跟姨母定的,表哥他会不会不愿意?”

李氏皱眉“怎么会呢?这都多少年前就定下来的事了,他又不是不知道,他要是不喜欢你,老早也就说了。你这孩子,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想什么呢这是?”

林彦瑶却是十分确定——

今天姜平之对她的态度有问题,起码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可是她此时也不想捕风捉影的跟李氏告状,就只是抓着李氏的手央求道“母亲!我们也有阵子没见过表哥了,而且他如今高中之后水涨船高,保不齐已经有了别的想法了呢。你就当帮女儿个忙,这两天抽空去一趟平国公府,当面问一问表哥好不好?反正现在我们也没正式下聘订婚,也就是之前您和姨母之间的口有约定,若是表哥改变了初衷,就直接当是没有这回事就好,双方都不丢人。”

李氏从来不知道女儿会有这样的想法,她是个耿直的脾气,闻言就笑了“你这丫头,你表哥不就中了个进士么?也值得你这样患得患失?难不成他有了这么个小小的功名之后就会觉得咱们林家的门第配不上他了?”

老相爷虽然已经致仕,可是德高望重,林家在京城这些勋贵人家中间的威望还是首屈一指的。

世家大族讲求的是底蕴,很多事并不是能用眼前一眼就能看见的利益和荣耀来衡量的。

反正林谣言是铁了心,就只是磨她“娘……您就当您的女儿矫情嘛!一定先帮我当面去跟表哥问问,他要是现在反悔,我还受得住,万一正等我们成了婚……”

她这都已经撒娇喊娘了,李氏哪里还能拒绝?只是听女儿越说越不上道,就拍了她手背一下“呸呸呸!胡说什么呢!这种不吉利的话你也敢随便说?”

林彦瑶见她是变相的答应了,立刻就讨好的笑了“行行行!只要您答应帮我去姜家,您说什么都行。”

心里却怎么想今天的事就怎么都不舒服——

且不说姜平之让她心里起了疙瘩,还有姜玉芝……

武昙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字里行间的意思似乎是已经看出破绽,认定了动手脚想害她们的人是黎薰儿了,据她所知,姜玉芝和黎薰儿之间以前似乎都没有私底下来往的交情的,如果黎薰儿真就是幕后黑手,那姜玉芝在这整件事里又是扮演的什么样的角色?她只是刚巧出现的?还是……

林彦瑶越想越觉得可怕,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漩涡里,只要开始琢磨这些事背后可能有的关联就心底发凉。

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些人,她不知道是自己的疑心病太重,还是他们都变了,也或者是她一开始就没有真的将那些人心看透,这一天之内,她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大了,甚至于会隐隐觉得自己过去十四年多的人生都被全面颠覆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于是赶紧甩甩头,让自己冷静。

而刚刚想到武昙,她就又突然记得了出事之前武昙拜托她的事。

择日不如撞日,也就今天了吧!

悄悄抬眸看了李氏一眼,见李氏并没有被自己刚刚的丧气话影响,还是心情不错的在低头吹茶碗上面浮着的茶叶渣子……

林彦瑶仔细斟酌了一下用词和套路,又开始唤她“母亲……我能不能问你件事情啊?”

李氏没抬头,顺口应了句“什么?”

“早上我在祖父那里听昙儿跟祖父打听起姑母和姑丈他们的事情来……”林彦瑶道,一边说一边还在字斟句酌的想着后续。

“你说她打听什么?”却不想,她才刚起了个头,都还没进正题呢,李氏端着茶碗的手就是一抖。

动作太剧烈,滚烫的茶水溢出来,沾到手指上,她烫的立时松手,茶碗落在桌子上,水泼了一身。

------题外话------

雷鸣皇甫七少年方19,我们王爷已经22了……行了,洗洗睡吧,以后再也不用惦记这事儿了~o(>_<)o~

第086章 林、武两家的恩怨(二更)

李氏反应过激,把林彦瑶当场吓了一跳。

“母亲,你没事吧!”眼见李氏是烫着了,她连忙起身过去想要查看对方有没有受伤。

李氏却有些慌张的一把攥住她的手,追问道“你刚说昙儿跟你祖父问什么了?是把你祖父惹毛了吗?不对啊,我过去的时候没见……”

这些年,就没人敢在老爷子跟前提起家里已故的小姑奶奶和姑爷!

要真是动了老爷子的这片逆鳞,就是武昙恐怕也讨了不了好。

李氏有些混乱,她记得,早上过去前院书房叫他们吃饭的时候祖孙两个还说说笑笑的,没见有什么事的样子。

李氏的性格林彦瑶是知道的,虽然略有些耿直火爆,可自幼受的也是淑女教育,若不是逼急了,断然不会这样失态。

怪不得武昙要托她来跟李氏打听,看来这件事里面是真的藏有很深的隐情。

“没呢没呢没呢!祖父没生气,母亲你别紧张。”林彦瑶心中暗暗紧张了一下,又检查了一遍李氏的手指,确定她没有被烫伤,这才拉着她坐下,暗中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一边状似无意的悠悠叹了口气道“昙儿跟个人精似的,也就是随口那么一提,一看苗头不对,马上就打住了。”

李氏悬了半天的心,这才稍稍落下去,可是回头想想还是不怎么放心,再次严厉的警告女儿“我之前跟你说过吧?在你祖父跟前千万不能提起你姑姑,尤其是你姑丈。”

“母亲您嘱咐我的话,我当然一直都记得的。”林彦瑶道,这些年里,她也确实遵循李氏的吩咐,从不在老爷子跟前提起林菀娘和武勋,可她一直以为真如李氏所言,是怕惹了老爷子伤心。

李氏受惊了这一下,脸色就开始不太好了,手一直按着胸口在揉。

林彦瑶把歪倒的茶碗拿起来放好,又拿过帕子擦桌上的水渍,一边再次试着开口套她的话“不过母亲,这件事我是觉得挺奇怪的,按理说姑母都过世这么多年了,祖父也不是个较真的人,怎么今天我看昙儿提起姑丈的时候他还是很生气的样子?”

李氏还是不放心,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还是略显凝重“她怎么就突然提起你姑丈了?当时她是怎么问的?”

可别是武家那边出了什么幺蛾子,让那丫头起了疑心了吧?

“她就是问祖父怎么还在生姑丈的气,我看她就是想起来才随口一问的,过后也没再提。”林彦瑶道,避重就轻“不过母亲,这件事我是觉得挺奇怪的,虽说当年姑母是因为跋山涉水去看姑丈才染了病才去世的,是跟姑丈有关系,但是要究其原因,也不该全怪在姑丈头上的。祖父向来通情达理,就算他疼爱姑母,当时接受不了,可哪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耿耿于怀?”

林菀娘早逝,遗憾是遗憾,可是生死有命,真的不该全怪到武家的头上去。

李氏却对这件事讳莫如深,烦躁道“别问了,小孩子家家的,管那些老掉牙的事情做什么。”

“娘!”林彦瑶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就更加警觉起来,连称呼都变了,她一把抓住李氏的手,拧眉问道“难道是当初姑母的事还另有隐情吗?你们难道真有瞒着昙儿什么事吗?”

“我……”李氏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林彦瑶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娘……你难道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跟我说的吗?我也是林家的人,要真是咱们林家跟武家还有什么隐情在,您好歹也得让我知道吧?”

“好了好了,我告诉你!”李氏耐不住女儿软磨硬泡,斟酌再三,还是妥协,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再三警告“不过我告诉你了你可不能去跟昙儿说,知道吗?”

林彦瑶这时就只想套她的话,自然满口答应“嗯!我不说,当年到底怎么回事啊,祖父到底为什么对姑丈的成见那么深?”

李氏叹了口气,“当初你姑母因为染病死在了南下的路上,你祖父和祖母虽然一时伤心气愤,的确是有归咎于定远侯的意思,可咱们林家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家,真正让你祖父耿耿于怀一直到今天的是别的事——武家的那个孟氏!”

“她?”林彦瑶越发不解“难道是因为她被扶正的事?”

别人家的家务事,虽然妾室扶正是有点寒碜,可那也毕竟是林菀娘死后的事了,如果说林家是因为这个原因,那还真是有点无理取闹之嫌。

“不是!”提起旧事,李氏自感心中不快,就把头扭向了一边“那个孟氏,虽然对外说是为了照顾定远侯所以在那边纳的妾,实际上据我所知,那根本就是定远侯在外面养的一个外室。”

“什么?”林彦瑶蹭的站起来,难以置信的低呼出声,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混乱,仔细的分析了一下才理出了头绪“也就是说姑母并不知道?姑丈他是……”

武勋是瞒着林菀娘纳的那个女人?

纳妾和养外室根本就是两种概念。

妾室是经过正房嫡妻认可才抬进门的,名分分明,至少对嫡妻是尊重的,可养外室那就另当别论了……

林彦瑶觉得自己的胸口发闷,义愤难平“母亲,我姑母不会是到死都不知道有那个女人的存在吧?”

何况孟氏正式进武家门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最大的武青钰只比武青林小一岁,最小的武青琼也和武昙没差两个月出生。

如果武勋真是瞒着林菀娘干的,那么两地山高水远,他跟孟氏那个女人可是瞒着林菀娘暗度陈仓了至少有八年以上的时间。

林菀娘是嫁给武勋的第三年生的武青林,到她死,他们也才只做了十年多点的夫妻。

李氏提起这件旧事也是心里窝火,手里死捏着帕子狠狠的压在桌上,叹了口气道“我猜她是不知道。当初定远侯因为戍边,一年在京的日子没有几天,你祖母心疼幺女,也经常接你姑母回来住,她那性子,心里藏不住这么大的事,那时我同你大伯母也经常和她那边走动,从来就没听她露出来,就只说你姑丈与她怎样怎样的感情好……那定远侯他要是光明正大的倒也还好,男人嘛,三妻四妾只是寻常事,你爹院里还有两房姨娘呢,可是他武勋这干的叫什么事?是看我们菀娘性子好?所以就这么蹬鼻子上脸的不把咱们当人看吗?”

“哎呀!”说起这桩糟心事,李氏也忍不住的胸闷气短,又拿手使劲的捋着胸口“别怪你祖父气不过,这么多年了,再提起这事儿我这心里都还有点扛不住!想想你姑母那么稀里糊涂的就去了,死都没闹个明白,我这心里就不好受。”

林彦瑶大受打击,缓缓的坐下。

一直以来,因为老相爷对林家的态度,虽然两家人明面上不来往走动了,可是她偶尔去武家玩,对武家人的印象却没有差到哪里去,尤其武勋,也不仅仅是她,他在满朝的威望都很高。

人人都知道,定远侯是个忠义耿直的血性男儿,曾经为了收复元洲城厉兵秣马、呕心沥血。

林谣言在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对这样的英雄就有崇拜之心。

所以一直以来,说到底,她心里对武勋的还是做真正的长辈来尊敬的。

可是今天李氏透露出来的这桩隐情,却似乎是一瞬间就让这个人在她的心里跌下神坛。

林谣言也有点吃不消了,神思混乱的调整了好半天才又慢慢地平复下来心情,再次看向了李氏问道“那这件事青林表哥知道吗?”

“当然知道。那时候昙儿还小,青林却是已经懂事了的。”李氏道“孟氏被带回来,是在你姑母过世一年以后,当时得知了这桩事,你祖父和祖母急怒攻心,连夜就带着全家人过去,直接将武勋揪到你姑母的牌位前去大闹了一场,发了好大的脾气。就是当初在你姑母的灵堂前,他也只是没给你姑丈好脸色而已,却为了这件事撕破了脸,他那么有涵养的一个人,我这辈子也就只见过那么一次他大发雷霆的样子。可是能怎么办?事情都已经那样了,武勋是跪在地上任打骂不还手,说任杀任剐,咱们还能真把他给打死了泄愤吗?就算不为别的,看在青林和昙儿的份上也不能真的把武家逼到做不成人吧?武家对外说孟氏是正经收房的妾室,那就只当她一开始就是个妾室吧,你姑母是两眼一闭,干干净净了,就是苦了两个孩子。不过好在武家老夫人不是个糊涂人,这些年始终压着那个孟氏,没叫两个孩子吃苦头。”

老相爷儿子有五个,女儿却只有林菀娘这一个,还是老来得女,过了四十岁才生的嫡女,真的是捧在手心里疼的。

本来林菀娘嫁给武勋,也算是一段佳话,而且林菀娘在世的时候,除了武勋戍边的日子太长,不能总在她身边陪着,两人之间的关系却一直都很好的。得知女儿的死讯,老相爷伤心,是有些怪罪武家没能把他女儿照顾好的意思,但也只是冲着女婿甩了一阵子的脸色。

林家跟武家真正的决裂,却是从武勋从边关带回了孟氏,并且执意要将她扶正的时候。

诚如林彦瑶所言,生死有命,林菀娘就算不是嫁给了武勋,也不一定就不会早逝,可武勋却背着她做了那么一件混蛋事,让她被骗了一辈子,死都死的糊涂,林家人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真的,当年老爷子没有直接把武勋揪到御前去参他一本,让他身败名裂就算涵养过人了。

当然,那时候也真不是老爷子宽宏大度,实在是——

为了林菀娘留下的两个孩子。

搞垮搞臭了武勋,林家是能泄一时之愤,可两个孩子终是姓武的,以后让他们怎么办?

林彦瑶这一天之内算是连受打击了,如今她自己的那些糟心事放在一边不提,只武家这桩旧事的隐情曝光就让她有点扛不住了。

缓了好半天她才稍稍抓住了重点,疑惑道“这么大的事你们为什么要瞒着不告诉昙儿?”

“说什么说?你姑母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些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而且又是长辈们之间感情的私事,告诉她了能怎么样?改变不了什么,反而让他们父女之间起了隔阂,翻出来对谁都没好处的旧账,谁还会去翻?”李氏连连叹气,“定远侯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而她也到底是武家的人,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的,知道了这些事,对她也不好,现在这样不挺好的么?只要武家的人对她好,不就得了?”

李氏讲的道理,林彦瑶是能接受的。

的确,武勋是武昙的亲生父亲,即使孟氏那件事上他再对不起林菀娘,也是他感情上的私事,做子女的无权干涉和过问。

武昙那个脾气,要是知道了真相,哪里忍得了这个?

到时候闹翻了,吃亏的也只会是她自己。

诚如李氏所言,只要武家人能对武青林和武昙兄妹两个好也就是了,翻旧账互揭疮疤,没什么意义。

林彦瑶沉默半晌,终也还是觉得心中义愤难平,忍不住再次问道“母亲,那你说姑丈和那个孟氏的事,是他们武家一家子只瞒了姑母一个还是……”

话没说完,李氏就知道她是要问什么了“就冲武家老夫人这些年对孟氏的态度……我猜她也是一开始就不知情的,倒不像是为了做戏给我们看才故意冷落那个女人的。当初你祖父带着我们打上门去的时候,老太太也生了好大的气,后来却几次三番伏低做小的登门,一再的跟你祖母道歉,并且保证会善待青林兄妹两个,虽说这里头也不乏她想要保全自己儿子的目的,但终究她承诺的事是做到了,武家的爵位是青林的,昙儿他们也一直都宠着护着。”

武家老夫人看不上孟氏这个儿媳妇,不仅林家人知道,全京城所有的勋贵人家之间这也是个公开的秘密。

只不过大家都以为因为孟氏的出身低和武勋执意将她从妾室给扶正了的事让老夫人觉得不体面,而事实上老夫人看不上孟氏,却是因为真的恶心了孟氏的人品——

当然,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自己的儿子也不是个东西,可是三个儿子死了俩,就剩下那么一个,还是最争气的一个,总不能为了后宅私事将他赶出门去吧?

所以这些年,她就横竖不给孟氏好脸。

林彦瑶不说话了。

“这人啊,就算跟他过了一辈子,不到最后一刻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人是鬼,你姑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那个武勋,虽说是个人物,可是在咱们菀娘的事儿上,他忒不是个东西了!”李氏一旦拉开了话匣子,就有点止不住,还在旁边唉声叹气“瑶儿我跟你说,以后等你嫁了人,可要随时多个心眼,这男人啊,不能只听他的一张嘴,当初武勋求娶你姑母的时候,也是说得千好万好……他这样的,还不如就像你爹,要抬妾就直说……”

“娘!”林彦瑶见她跑题,就立刻制止“你扯我的事就算了,怎么还扯到爹爹头上去了?”

“好好好!不扯了,不扯了,谁都不扯了!”李氏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在女儿面前数落夫君的不是不合适,赶紧就笑着含糊过去了,只是想到刚才跟女儿说得那些话,却还是不放心,于是再三嘱咐“我再跟你说一遍,就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千万不能拿去跟昙儿说,知道吗?现在武家上下对她都好,你不要节外生枝。”

“我知道了。”林彦瑶嘴上自然是应承的,心里却十分纠结——

话是武昙让她来套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且还是隐情至深的这么一件大事,如果瞒着武昙不说,她会觉得良心不安,但如果说了,又诚如李氏所言,对武昙没好处的……

此时另一边,姜家兄妹也回了府。

姜玉芝受惊过度,从朱雀楼出事到这会儿都一直战战兢兢,有些魂不守舍,而走了这一路,这时候才逐渐反应过来了——

她似乎是被人利用,做了一件这辈子都不曾想过的恶事,并且已经稳稳的坐在了贼船上,骑虎难下了!

------题外话------

官宣你们口中的便宜老爹正式凉凉了,拿去拿去!

第087章 悔婚(一更)

周畅茵的为人一向很傲,以前也是因为姜皇后和萧昀在中间做纽带,所以周、姜两家人之间才来往的多一些,而周畅茵和姜玉芝的大姐之间关系确实不错。

后来姜家大姐及笄之后就出京嫁人去了,周畅茵虽然说是因为身体不好,一直蹉跎着,嫁人比较晚,但是自那以后姜家没有和她年龄相仿的玩伴了,她便也不常过来了。

最近因为皇帝做寿,她又回了京城,本来她主动跟自己示好,姜玉芝虽然觉得有点突兀,但确实一开始并没有多想。

毕竟——

她和太子定亲之后,上门巴结套近乎的贵女不计其数,她就只当周畅茵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主动和她示好的。

武昙约林彦瑶一起在今天去看状元游街的事是她透露给周畅茵的,乃至于周畅茵拐弯抹角的跟她打听那两个人在今天的安排时她都没有多想。

一直到今天武昙坠楼的事故发生之前她都是没有任何的联想,只以为周畅茵就是约她去朱雀楼看热闹的。

后来在包厢里,武昙一下子没能摔死,黎薰儿顿时暴跳如雷的低声咒骂时她才如遭雷击的明白过来——

周畅茵从她这里套出了武昙和林彦瑶的行踪,然后又联合了黎薰儿一起设局杀人!

当时她整个人都吓傻了,而那两个女人却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的把整件事都对她当面承认了。

彼时萧樾和京兆府衙门的人都堵在楼下,她又听了一个惊天秘密,慌乱不已,只想着自己是被人堵在这里了,该怎么才能脱身。

直到回来的路上才后悔不已——

其实当时她还有第二条路的,完全可以当场揭发周畅茵和黎薰儿的作为,就算那两个女人要攀咬她,她毕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才被她们利用的,最多就是跟她们翻脸,也总好过像是现在这样揣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提心吊胆……

不不不,也不对!如果是在以前,她惹上这种纠纷和丑闻不算什么,可如今她已经和萧昀订了亲,是准太子妃了,若是被卷进这种乌七八糟的事情里去,极有可能婚事不保的。

姜玉芝心里七上八下的,但是有一点很明确——

那就是,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既然当场她没能撇清和那两个真凶之间的关系,那么现在她跟黎薰儿还有周畅茵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平白惹上这样的无妄之灾,回来的一路上姜玉芝都魂不守舍的。

等到在平国公府外面下了马车,门房的下人就赶紧出来,忙着搬垫脚凳和牵马。

因为姜平之高中,姜家临时的喜宴都摆上了,招待街坊邻居,就等他回来敬酒了,所以国公府的正门大开,也挂了红绸,下人们全都跟着一脸的喜气。

姜玉芝被丫鬟扶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有点浑身发软,脸色看上去也不怎么好。

姜平之则是自己在想事情,根本就没发现她的异样。

兄妹两个一前一后的上台阶进门。

“二公子和四小姐回来啦?”门房的管事带着下头的所有人一起笑脸相迎,“二公子大喜!小的们给二公子道喜了!恭喜二公子高中!”

姜平之飞快收拾了散乱的思绪。

他之前进宫谢恩,不能带随从,贴身跟随的小厮一直都等在门房这。

他示意小厮拿赏钱分给大家。

下人们接了赏,又说了好些道喜的话,等起完哄才有人发现跟在他身后的姜玉芝看上去脸色微微发白,很没有精神。

“四小姐这是身体不适吗?要不要请大夫?”管事问道。

姜平之这才回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你怎么了?”

姜玉芝心里乱糟糟的不太平,却不想多说,只敷衍着道“可能是有点累着了,没什么,我进去了。”

说完,就有些闪躲着移开了视线,避开他先往里面走去。

姜平之其实知道她是为什么,不过他自己做的事和心里揣着的秘密可都比姜玉芝多得多,根本也顾不上姜玉芝,并且也没想要跟她交流透露什么,所以就也没打算管她,自己直接往前院的宴席上去了。

他科举高中了,姜家这样的门第,自然会选一天专门摆喜宴,今天临时摆的宴席就只是招待街坊邻居的,算是讨个喜庆和吉利,所以他只过去敬了一杯酒应付了一下就成。

等他敬完酒听大家道了喜之后从宴席上下来,小厮就赶紧迎上来道“二公子,夫人请您过去她那里一趟。”

“嗯!”姜平之应了声,就去了主院他母亲姜李氏那里。

进门,却发现姜玉芝也在,正坐在那喝茶,看上去还是个郁郁寡欢的样子,脸色不太好。

“母亲你找我?”姜平之进了门。

儿子高中,姜李氏特别的高兴,赶紧招招手“快过来坐,我都等你半天了,你爹和哥哥都去了衙门还没回来,我是打算后天给你摆登科宴,刚翻了翻黄历,那天日子也好,正在拟定要邀请的宾客名单,你看看你那边有哪些需要请的同窗或是朋友,也列一份名单给我,我好让他们一并张罗着下帖。”

相较于姜李氏的喜形于色,姜平之面上的表情却很平淡。

他侧目看了姜玉芝一眼,料想她是自己都没缓过神来,所以还没来得及跟母亲说,于是就道“母亲,这登科宴暂时缓一缓不要摆了。”

姜李氏一愣,脸上的笑容缓慢消失“为什么?这是大喜事,而且咱们家又不是请不起,不办的话要惹人说闲话的。”

姜平之道“玉芝没跟您说吗?今天游街的时候出了点事,不太吉利……”

姜李氏转头看向姜玉芝“出了什么事?”

也是这才发现女儿郁郁寡欢,神色很不对劲。

一开始她还只以为女儿是累着了。

姜玉芝本来就正心虚,冷不丁姜李氏问起,紧张的手突然一抖“啊?就是……”

她的神色慌乱,却支支吾吾,姜李氏看得也是不由的紧张。

姜平之也不吓唬她,直言道“路上出了事故,状元和榜眼都伤了,不知道好不好的起来,虽说之前都不相熟的,可怎么说也是跟我一届的考生,人家出了事,这个时候咱们府上大办喜宴也不合适,让陛下和其他外人都怎么看咱们?所以——还是一切从简吧,或者等过阵子再说。”

姜李氏一听也急了,连忙起身绕过桌子去拉了姜平之起身,上下打量“怎么会有这种事?大街上能出什么意外?你跟他们一起游的街,你没事吧?”

“儿子没事。”姜平之任她检查了一番,等她放心了才又继续说道“就是路上不慎从高处有处栏杆坠落,砸到了几个人。”

他不想过多的解释,表面上看是怕说的多了反而吓着姜李氏,实际上也是怕她知道的多了要深究其中细节。

姜李氏听到这个消息确实唏嘘,不过自家儿子没事就好,旁人她确实也不过分关注,缓和了一下情绪就点头道“照你这么说,出了这样的事咱们确实也该避着点,那晚上等你父亲回来我与他说一声,也等着看看别家的情况再说。”

“嗯!”姜平之略一点头。

姜李氏就又说道“登科宴的事那就暂且不提了,我叫你来还有件事要商量。”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人生在世,不过就是这两件大事。

姜平之心里明白她要说什么,不过他自己主意已定,直接就先发制人的抢着开口说道“对了母亲,刚好有件事我也要找你商量。”

姜李氏不疑有他“找我商量?什么事?”

儿子们都渐渐地大了,开始在外面走动之后,基本上有事都是和他们的父亲商量的,姜李氏一个后宅妇人,是真不觉得姜平这时候会有什么事是需要这么郑重其事的同她商量的。

“就是和林家表妹的事。”姜平之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我知道母亲您跟姨母之间之前有过约定,可是我对表妹并无男女之情,烦劳母亲最近尽快走一趟林府,与姨母废掉此约吧。”

“什么?”姜李氏大惊失色。

姜玉芝也是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二哥你说什么?你要废了和彦瑶表妹的婚约?”

姜平之承认“对!我不喜欢林家表妹,也不想委屈了她,此事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请母亲去处理一下吧。”

姜玉芝暂时也顾不上心里的疙瘩了,她跟林彦瑶关系不错,常来常往的,她二哥贸然悔婚,让她觉得十分的别扭,就有些紧张的等着看姜李氏的反应。

“不行!”姜李氏瞬间沉了脸,怒道“这门亲事我早就给你定下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才跟我说不喜欢?要说不行也不能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才刚考中了进士就要张罗着悔婚?且不说我没法跟你姨母交代,就是被外人知道了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姜平之却是铁了心了,仍是固执己见“有什么不好交代的?当初也只是你跟姨母之间的口头约定,又没有正式下聘定亲。”

今天这件事就算再没有后续,单凭他现在这个名次,再借用家里的地位和人脉疏通一下也能谋个不错的差事,做官的人,最在乎的就是名声,姜平之自然也怕被人背后戳脊梁骨,可是好在他跟林彦瑶又没有正式定亲,而且提前知道这个约定的也就只有姜林两家人,现在直接回绝了林家,说取消约定,林家难道还会大张旗鼓的出去昭告天下,说他们家的女儿被人背弃过婚约吗?

而至于姜、林两家会不会因此而翻脸——

这就完全不在姜平之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不过就是亲戚而已,多一门少一门的有什么相干。

姜李氏一听儿子这么说,登时就急了,猛地一拍桌子“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就算口头上的约定那也是约定,何况又不是别的事,婚约的事,是能随便拿来说着玩的吗?别说对方还是你表妹,沾着亲呢,就是跟别人也不能这么出尔反尔,做出这种事来,你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姜平之之前就有心理准备,姜李氏不会轻易答应,却没有想到她的情绪反应会这么激烈,顿觉事情棘手。

“母亲!”他深吸一口气,还待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姜李氏已经不耐烦了“不要再说了!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之这门亲事是定下来了,你也不要再给我说什么喜欢不喜欢这样的混账话了。方才你这番话,我就当是没听过,过几天我挑个好日子,你就给我去林家把聘下了。再跟我胡说八道,我就告诉你父亲去!”

林谣言模样生得不差,性情也好,知书达理的,再加上又是姜李氏的亲外甥女,姜平之知道姜李氏很看好她,其实平心而论,姜平之自己也承认他对林彦瑶是满意的,并且颇有好感,可是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要他娶她,他却是万万不肯了。

眼见着姜李氏这里是说不通了,他也有点恼羞成怒,直接站起来,强硬道“母亲无非就是为了你自己在姨母跟前的面子,既然你不肯去,那就我自己去,了不起就是被林家痛打一顿赶出来罢了。”

撂下这句话,他就直接摔门而去。

“你——你这个逆子!”姜李氏暴跳如雷,等跳起来想要拽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只能指着门口叫骂“你是要气死我了吗?你给我回来!”

她急匆匆的想要去追,姜玉芝一看这架势,母子俩都是在气头上,如果真让姜李氏追出去铁定又要吵起来,要是让下人瞧见了反而更麻烦,于是赶紧起身把姜李氏扯住了“母亲您先消消气!二哥她吓唬您呢,他就算真要去林家也不会在今天去,您当他真能豁出去不要脸面也不要前程了?别着了他的套,中了他的激将法!”

姜李氏刚才是被儿子气昏了头,听了这话就冷静了几分下来。

姜玉芝赶紧将她扶回桌旁坐下,又递了茶水给她压惊,一边给她抚着后背顺气。

姜李氏喝了两口茶,想想儿子方才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这孩子是不是魔怔了?这怎么莫名其妙的就……”

姜平之这婚悔得确实突然,而且态度强硬到叫人匪夷所思。

姜玉芝也是百思不解“我也纳闷呢,彦瑶表妹我们今天在街上还见着了,当时明明还好好地……”

她那时候是自己魂不守舍,自然注意不到姜平之在态度之间与往日的那点差异,只是凡事都要有个缘由的,姜玉芝苦思冥想,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低呼道“母亲,你说……二哥他会不会是在外面被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给缠上了?”

姜李氏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心里就咯噔一下,不确定的呢喃道“这……不能够吧!”

“那他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要悔婚?”姜玉芝一开始就只是灵机一动,这时候却是越想就越是觉得这个思路靠谱。

姜李氏也走了心,连忙冲外面喊“黄妈妈,快去把平之身边的天禄给我叫来!”

外面黄妈妈还没进来,姜玉芝就赶紧跑到门口将她给打发了“没事,你先不用去。”

然后关了房门,重新折回姜李氏身边。

姜李氏皱眉。

姜玉芝提醒他“母亲,就算你找天禄过来问出来是哪个下作的东西勾引了我二哥又有什么用?又解决不了问题。我二哥刚才都没敢直接说出来,我看八成就是个身份拿不出手的,横竖不过是个玩意儿,你还能跟她较真不成?而且我看二哥这样子,应该是真被她迷住了,你要在这时候动了她,还不是坏了你和二哥之间的母子情分,多不值得啊。”

这些道理姜李氏如何不懂?可是只要想到儿子是被哪个狐狸精缠上了,还撺掇着他做出这种离谱的事来,就觉得糟心“那你说现在要怎么办?我看那孩子是被鬼迷心窍了,这次他只是跟我闹,回头要真跑到林家去……”

说到底,她现在最怕的还是一旦这桩婚约不成,会坏了她跟亲妹妹之间的情分。

而巧在姜玉芝和她就是一路心思——

姜玉芝也是觉得自家二哥一旦悔婚,以后她跟林彦瑶就没法交代也没法处了。

所以,母女两个等于一拍即合了。

姜玉芝琢磨了一阵就有了主意,抓着姜李氏的手,目光灼灼的道“母亲,我看这样,二哥虽然暂时转不过弯来,但总有他清醒的时候,不如您先做主替他去林家赶紧把聘下了,正式跟彦瑶表妹定下了亲事,反正彦瑶还没及笄呢,他们要成亲怎么也得等到来年了,这段时间咱们再想办法让我二哥把心收回来……就算实在不行,那也就是等到他们成亲之后纳个妾的事儿,至少不会坏了您和姨母之间的姐妹情分。”

姜李氏仔细考量了一下女儿的提议——

姜平之虽然话说的狠,但姜李氏还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他苦读多年,这才刚考上了进士,眼见着要开启仕途之路了,确实如姜玉芝所言,他说去林家挨顿打就是虚张声势吓唬人的,想要逼她就范而已。

“这法子倒也可行!”忖度之后,姜李氏道。

不过她确实是对儿子不放心,唯恐夜长梦多,当即就吩咐黄妈妈瞒着姜平之赶紧准备聘礼。

晚间姜为先回来,对于儿子高中一事自然也是得意加欢喜的,姜李氏趁机跟他说了给儿子定亲的事,林家的门第本来就没得挑,姜李氏和林家二夫人的约定姜为先也知道,再加上姜平之是次子,他的婚事上要考量的关系没有长子那么复杂那么多,何况姜平之的年岁也到了,姜为先对姜李氏的提议也没意见。

当然,此处为后话。

武家这边,武昙回到定远侯府已经是午后,一进门就问给她开门的门房“我大哥在家吗?”

那小厮回道“世子一早就出门去了兵部,还没回,之前皇甫家的人还来找过世子一趟。”

“皇甫家的?皇甫七么?”武昙刚提着裙子跨过门槛,闻言就不由的顿住了脚步。

“是皇甫家七少爷派的人。”小厮回道“约莫是一个多时辰以前吧,不过他没说什么事,小的跟他说世子不在,他就走了。”

算时间,应该是朱雀楼那边出事之后皇甫七叫人过来报信的。

那个人,正经起来其实一般还都是蛮靠谱的。

武昙耸耸肩“好,我知道了,一会儿大哥回来了你告诉他一声,就说我找他!有急事!”想了想,又嘱咐了一遍“千万别忘了,急事,特别急!”

“是!小的一定转告!”小厮答应了一声。

武昙带着杏子往里走,刚走了没两步,又听身后那小厮高兴的喊了一嗓子“世子回来了!”

------题外话------

姜家母女,略醉了…

第088章 王爷您没气饱啊?(二更)

武昙顿住脚步回头。

武青林策马而归,走得很急,从巷子口就看见车夫在把马车往门里赶,便知道是武昙回来了。

奔到府门前立刻翻身下马,几步就上了台阶跨进门来。

“世子,二小姐刚还说找您……”小厮说道。

武青林顺手将马鞭扔给他,目不斜视的直接追到武昙面前,面上神色庄肃之间又略带了几分紧张,先是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才深吸一口气问道“没事吧?”

武昙咧嘴一笑“皇甫七找人给你报信去啦?”

今天那件事的内幕,她不规避武青林,却并不想让老夫人知道的太多,以免她担心,所以拽了武青林的袖子就往他书房去“我没事!大哥,去你那,我有事要跟你说。”

武青林略一点头,就近带她去了自己那。

“世子!”看见主子回来,院子里看守门户的小凌子立刻迎上来,“二小姐?”

“没你的事了!”武青林挥挥手,带着武昙进了书房,反关上房门,他立刻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皇甫七派人去兵部找我,说你和瑶儿在朱雀楼出了事,我赶过去的时候那里已经在封楼了,胡天明说话又支支吾吾的,外面都在盛传是今天状元游街的队伍出了意外,怎么又牵扯到你身上了?你跟瑶儿都没事?”

皇甫家虽是大胤朝中首屈一指的豪富之家,论人脉和威望,并不比武家差,可他们毕竟只是皇商,没有一个直接的官身在,有些事情直接插手没有那么便利,皇甫七就是担心朱雀楼那边后续会有什么冲突和麻烦,所以第一时间就派人来武家找武青林。

只是不凑巧的很,武青林去了兵部,他的人再赶着去一趟兵部,等武青林终于得到消息赶去朱雀楼的时候,那边已经人去楼空了。

胡天明倒是很客气的跟他解释了来龙去脉,却因为当街人多眼杂,再加上他也急着回去写奏章入宫,并说不了很多。

武青林虽然听说武昙和林彦瑶没事,又哪能放心?急吼吼的追到林家,林家说武昙已经回来了,他就紧赶着回来,这一来二去,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绕了好大的一个圈。

今天这样的日子,状元游街游丢了性命已经够晦气的了,他的宝贝妹妹和表妹还差点坠楼受伤。

“其中是有点猫腻,大哥你先别急着问我,我一会儿再仔细说给你听,我这还有件要紧事——”武昙安抚了他两句,朱雀楼的事横竖都已经发生了,并不急在一时了,她回来这一路上反而越想越是担心林彦瑶“大哥,你对平国公世子姜为先的二公子有印象吗?”

武青林身为定远侯府的世子,经常有各种关系需要协调和应付,自然对各府邸的大致情况都格外留意。

“姜为先的次子?”他略思索了一下,“姜平之?姜家的世子夫人和二舅母是嫡亲的姐妹,林家有大小事她一般都会带着自己的孩子过去,我见过几次,但是没有深入打过交道。姜平之?他怎么了?”

“二舅母好像给彦瑶表姐和这个姜平之约定了婚事,这你知道吗?”武昙问道。

武青林点头“我听外祖父提到过一次。”他的思维也是相当敏锐,武昙贸贸然提起这个人,还不断追问,他立刻就有所联想,“今日之事,莫不是和他有关?”

武昙也没有任何的心思开玩笑,进门半天了,难得的神色一直郑重其事“你叫木松去帮我查一查,他最近这半个月跟长平郡主之间是否有私底下的来往。”

武青林微微震惊,随后就当机立断的喊了木松“木松!”

“世子!”木松从外面推门进来。

武青林将事情吩咐给他,木松也不多问,立刻就领命去办了。

武青林重新关了房门走回来,仍是神色凝重的看着武昙“说吧,将今日之事所有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我!”

周家、姜家和长公主府,这三家的人联合在一起,武昙还没有狂妄无知到会觉得仅凭她的一己之力就能找回今天丢掉的场子,而且这其中还牵扯到定远侯府在京城权贵格局当中立足的问题,她本来也没打算瞒着武青林,就将事情的经过一一的陈述了一遍。

武青林听完之后,眼睛里都隐隐的泛出血光来——

照武昙的说法,今天她和林彦瑶能平安回来,真的已经是莫大的运气了!

黎薰儿、周畅茵还有姜玉芝?这几个女人是吃饱了没事干吗?有多大的仇,至于让她们施此毒计,竟然出手就要人命的。

武青林虽然没有当场爆发,袖子底下的手指却已经攥紧了几次又松开了。

“所以,以你的判断,那几个女人凑在一起做局,最重要的目的还不是针对你,而的为了谋夺这一届的三甲之位?”最后,他这样总结。

武昙略一点头,忖道“除了周家那个老小姐的动机我不太摸的准,另外那几个人之间的猫腻我判断的应该不离十了。彦瑶表姐对姜玉芝不设防,被她套出今天的行踪和具体包厢的位置都是轻而易举的,可是我仔细观察当时她和黎薰儿两个的表现,却觉得三楼的事她是被蒙在鼓里的,但下手的是黎薰儿,我当场试探过她,这一点确凿无疑!可凡事总要有个动机,她设计我,可以解释成因为之前和咱们家的冲突,想要打击报复,可是以她自身来讲,她又为什么要设计状元和榜眼他们?”

武昙分析的有道理,这几个女人之间的冲突和纠纷,确实犯不着对状元下手。

要知道,他们姑娘之间的明争暗斗闹出了人命,如果对方掩饰的好,确实能瞒天过海,毕竟谁有心思去管几个娇小姐之间的磕磕碰碰?可是当街谋杀状元那就完全不一样了,皇帝必然会亲自过问。

何况——

这一次死伤的还不止状元一个。

士子们多年苦读,中个进士都不容易,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必定人心惶惶,稍微处置不当就会引发民愤民怨的。

武青林思索着再次问道“那姜平之呢?你又是怎么怀疑上他的?是他跟长平郡主之间有什么破绽露出来了?”

“那倒没有!”武昙回忆起最后他们跟姜家兄妹分手前的那一幕,就觉得挺有意思的,不禁勾了勾唇“他们之间不仅没露出任何的破绽,还刻意的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就连周畅茵提议让姜家兄妹送黎薰儿回去,她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从表象上看,那两个人之间可以说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可有时候过犹不及啊……大哥,大家都是大家出身的,平时又不是不见面的,如果换成是你,在街上偶遇了同僚的家眷,难道不该礼貌的打个招呼吗?何况那个姜平之,明知道家里和表姐有婚约,今天反而跟表姐之间避嫌起来,冷淡的很。就算没有之前朱雀楼前面的事故,他这样的表现也明显是有二心了吧?我一开始也没往他们两个人身上联想,后来问了下皇甫七,他却告诉我,姜平之这次科举考了第四!”

武青林微微的倒抽一口气“所以,你才怀疑是她联合黎薰儿设局,想要锄掉他前面的,登科三甲?”

武昙撇撇嘴,终于是不再一本正经的样子,看了他一眼道“我怀疑她是想直接帮姜平之拿到状元之位!那女人且小心眼着呢,就因为我跟她吵过架,就能设局想弄死我,若说因为你拒了她的婚事,她会突发奇想想要嫁个状元郎来扬眉吐气,顺便气死你,我是觉得这逻辑一点问题也没有!”

那个黎薰儿,乍一看就是刁蛮了一点,可是几次接触下来,却能叫人一再的跌破认知的底线——

真的是敢想敢做,毒得很!

就是一打男人加起来的胆子都未必能敌得过她!

恶心之余,武昙甚至都忍不住要佩服死她了!她真当这天底下没有王法了?可以任她为所欲为的横着走?

武青林也是怎么都没想到,就因为他们家拒了一场婚就会引发这么一连串的风波,气过了之后,又颇有点啼笑皆非。

在这些细微之处的弯弯绕绕,武昙向来看得比他精准又仔细。

武青林倒也相信武昙的判断,只微微拧眉道“那姜平之那事,瑶儿说什么了吗?”

“表姐既不瞎又不傻,别的事她没深想,可最后姜平之的那个态度和表现……她虽然没有当着我的面说什么,但显然也是察觉出异样了。”武昙道“毕竟是她的婚事,又没凭没据的,所以那会儿我也没敢贸然跟她说什么,总之你让木松仔细的盯一盯那两个人,拿到小辫子了我们得赶紧跟表姐通个气,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啊。”

婚嫁的事,毕竟不是别的事,尤其林彦瑶跟姜家那边还是比跟他们武家更亲的那种姻亲关系,在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证明姜平之确实有问题之前,他们确实是不好开口去跟林彦瑶和李氏说什么。

武青林略斟酌了一下,还是对武昙道“就算你的判断没错,今天的血案真是姜平之和长平郡主勾结起来做的,他们也必然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稍微谨慎一点的话,近期应该都是会避嫌,不会直接接触的,他们的小辫子不太好拿。瑶儿那边……你这两天再跟她见一面,就算不好直说,也多少暗示她一下,最起码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就仓促的把婚事给敲定了,多少给自己留条退路。”

“嗯!我知道了,那我这一两天再去一趟外公那边。”武昙赶紧答应着。

事情都交代的差不多了,武青林就起身道“那你先回去吧,别多想,吃点东西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

武昙好奇道“大哥你兵部还有事没忙完?”

武青林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袍“我去趟京兆府,跟胡天明说点事。”

自家妹子差点吃了大亏,哪能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总要做点什么的。

武昙眨眨眼,多少能猜到点他的意图,就没再耽误他,先回自己那边去了。

晟王府。

萧樾从街上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拆密信,午膳没用,一拆就拆了俩时辰,晚膳的时间都没出来。

从街上回来之后,雷鸣就有点故意避着他了——

因为明显知道他的心情不好。

也不知道是被朱雀楼的血案给气的,还是因为看见武家小祖宗和皇甫七少在街上打情骂俏给刺激的……总归雷鸣是知道,铁定和武家那小祖宗有关就是了。

否则的话,状元是死是活,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死不承认,雷鸣也不给自己找茬,这会儿只是纠结了半天犹豫着要不要叫他吃饭,最后还是私心战胜了忠诚,决定——

还是让他饿着吧!

毕竟萧樾挨饿饿不死的,他进去打个照面则是很有可能成为出气筒被打死!

做人家亲卫做到这个份上,雷鸣其实挺惭愧的,正低头反思呢,外面岑管家就进了院子“王爷呢?在忙吗?”

雷鸣赶紧收摄心神抬头“怎么?有事?”

岑管家刚要说话,萧樾却突然从里面一把拉开了房门。

他的脸色并没有比刚回府那会儿好看几分,雷鸣下意识的就头皮发麻。

岑管家则是立刻就避开视线,垂首回话“王爷,宫里刚传了皇上的口谕过来,说是明日的早朝请您务必要去。”

萧樾回京有一段时间了,一开始他说是养伤,现在眼见着伤是好的差不多了,皇帝其间有叫过他几次让他跟着去上朝,可是他都推了,后来皇帝也就没再勉强,今天特意传口谕来,无非就是为了朱雀楼的那件血案。

雷鸣有些不确定他的态度,忍不住侧目看他一眼。

萧樾面无表情道“摆膳了吗?”

“呃……”岑管家一愣,扭头看雷鸣。

嘎?这是生气没气饱?雷鸣头发都竖起来了,连忙道“正准备摆!”

萧樾抬脚就往院子外面去,雷鸣赶紧跟上去,岑管家被扔在后面暗暗着急——

我的爷,您这到底是要去上朝呢还是要去上朝呢还是要去上朝呢?

然后第二天,萧樾的确是破天荒的去上朝了。毕竟他的身份特殊,这样贸然一出现,顿时就让满朝文武全都揣测纷纭,当然,皇帝主要问的就是昨天朱雀楼的那件血案的经过。

状元当场身亡,榜眼也重伤不治,昨天半夜就去世了,后面还死了个进士。

本来科举为朝廷甄选人才,是件喜庆的事,最后搞成这样,皇帝不动怒是不可能的,所以这天早朝上的气氛空前紧张,等到熬了一个多时辰从宫里出来,武青林正准备直接回府,身后却听萧樾叫他“武世子!”

第089章 登堂入室,本王借书(一更)

这个时间,满朝文武下朝之后都正从这个门出来。

虽然萧樾也没太大声音,只是很随意的喊了武青林一声,已经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没办法,这位晟王殿下的身份太特殊了,而且他回京以后就一直闭门谢客,说是养伤,除了在皇帝和宁国公府老夫人的寿宴上露过面之外,就再没见他跟朝中哪一家重臣府邸有来往走动的。

现在他当众叫住了武青林,不免引人侧目。

武青林止步转身。

萧樾直行而来。

武青林心里也是奇怪,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一拱手“晟王殿下!”

自从那次被萧樾强行要求他们兄妹去赴他府上的乔迁宴之后,武青林跟他也再没有过接触,此时骤然被他叫住,也是心中奇怪。

萧樾走过来,问“世子这是要去兵部吗?”

他们两家都是领兵的,本来就颇被皇帝忌惮,这时候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武青林是觉得上一回他主动相邀就有点动机不纯,只不过那次之后他就没了后续,武青林才放松了警惕。

这时候萧樾又一次主动搭讪,他便刻意的划清界限,并不想与对方走一路“不!微臣又不在兵部述职,偶尔过去就是借阅一些早年的战报和资料,研习一下战术,学点经验,今日无事,是要直接回府的。”

“哦!那正好。”萧樾一笑,“本王闲居京城,甚是无聊,听说府上收藏了许多兵书,而且其中不乏孤本,既然世子是要回府,那本王就随你一道过去借两本书吧。”

武青林“……”

这个要求,确实没法拒绝。

武青林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也只能勉强答应了“既然王爷有兴趣,那便请吧。”

“好!”萧樾略一颔首。

他们两个都是武将,正常出门一般都是骑马的。

可是萧樾自从回京以后就一直以伤者自居,虽然现在他那伤已经基本没什么妨碍了,不过今天出宫却还是坐的马车。

现在要跟武青林走一路,总不至于让武青林骑马他却娇滴滴的坐在马车里吧?

于是萧樾就牵走了雷鸣的马,跟武青林一起打马慢行,往定远侯府去。

雷鸣原还以为他昨天被武家那小祖宗刺激又打击的可能要直接自暴自弃了,没想到今天一觉睡醒他又突然改变策略,迎难而上了。

只是雷鸣这会儿是有点疑心——

他家主子这一次登堂入室的往武家去,究竟是冲着撩人家闺女还是杀人家爹啊?

目送萧樾跟武青林一起走了,雷鸣想了想,还是亲自驾车远远地跟着,去定远侯府门口等着接萧樾。

武青林和萧樾之间,虽然私下里没什么交情,但两人都是武将,领兵打仗相关的话题还是有的聊的,不仅如此,走了一路,还颇有点相谈甚欢的意思。

雷鸣在后面跟着,隐隐的开始顿悟——

所以王爷你这回采取的是曲线救国策略?准备从那小祖宗身边的人起,逐一攻克,里应外合?

想想还是觉得不靠谱——

武家这位世子虽然看上去礼貌客气很好说话,但据说可不是个会卖妹求荣的主儿。

武青林带着萧樾回了定远侯府,门房出来开门的小厮虽然没见过他,但见这位的穿戴讲究,浑身上下贵气十足,就料想是自家世子的朋友,并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行礼“世子!”

武青林略一颔首,简单的介绍“这位是晟王殿下!”

皇帝唯一的亲弟弟,又是最近突然回京的,萧樾虽然不怎么在外公开露面,但是他回京的消息毕竟挺轰动的。

小厮是不知道自家世子怎么把这么一尊大佛请进门了,就更是不敢马虎,整个门房的人都出来跪地行礼了。

武青林并不想搞出太大的动静,只道“殿下过来找我借两本书,就不要惊动后院了。”

“是!”众人连忙应诺。

萧樾也没说什么。

既然已经把人带回来了,就肯定是要招待的,武青林就先把萧樾带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凌子正在院子里溜达呢,看见自家世子回来,也是连忙迎上来请安“世子!”

武青林道“去给晟王爷沏茶。”

小凌子也因为萧樾的身份,微微惊讶,偷偷抬眸看了一眼才跑着去了“是!”

“王爷请!”武青林直接将萧樾让进了书房。

他书房的风格其实和萧樾挺像的,内外两间,外间一张桌案,两个书架,外加多宝格和兵器架子,简单朴素却整洁。

而萧樾进门略一打量,第一眼却注意到放在门边画缸里的那把伞。

他的眸光微微一凝,不由的顿住。

武青林已经转身,自谦道“舍下简陋,请王爷多担待。”

“世子客气了。”萧樾莞尔,飞快的收回目光。

武青林请他入座。

很快的小凌子就端了茶水进来。

武青林耐着性子招待他喝了会儿茶,觉得已经尽到了地主之谊,就提议道“我祖父和曾祖父留下的一些藏书都在我父亲的书房,我带王爷过去挑选吧?”

两家人身份毕竟都太敏感了,根本就不适合来往,他并不想多留萧樾。

萧樾却是手上端着茶碗,稳坐不动“定远侯不在家,本王到底是个外人,还是避嫌,不要随便出入他书房的好,劳武世子走一趟,替本王挑两本即可。”

武青林微微一愣。

虽然武勋常年驻守在元洲城,家里的书房不会藏什么太要紧的文件,可是萧樾如此的体贴明事理,并且设想周到,反而是叫武青林越发困惑他今天的来意了——

若说他是别有居心,并不该连这种容易引起误会的小细节都如此在意,而如果说他真的是个谨小慎微比较在意皇帝和众人看法的人,那他今天就不该特意套近乎找借口到武家来。

萧樾见他迟疑,就又友好的露出一个笑容道“有劳世子了!”

“好!”武青林立刻收摄心神,“那王爷先坐,我去去就回。”

说完,拿了武勋书房的钥匙出门。

武勋常年不在家,他书房的钥匙只有武青林和秦管家手里有,后院老夫人和孟氏平时基本不往前院来。

武青林不好放任萧樾等太久,去书房从一个半大的箱子里专门收藏的兵书里随便取了两本就回来了,原意是想尽快打发了萧樾走,不曾想一脚跨进门来,却发现那小几旁边已经没了萧樾的踪影。

习武之人,感官都异常敏锐,他再下意识的一转头,就见萧樾已经脱了靴子坐在了旁边窗下的榻上,拿了棋子钻营棋局。

见他回来,萧樾也不觉得不自在,只扬扬眉道“来一盘吗?”

武青林不能赶他走,但是总觉得他动机不明,今天的种种行为举止都很反常。

“好!”他应声,走过去,和萧樾对坐下棋。

懂得排兵布阵的人,多少都对下棋有点天赋,两人又闲聊着走了一局棋,武青林还在暗自琢磨萧樾今天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萧樾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在第二局开始就吃了他两颗棋子之后终于主动开了口“昨日朱雀楼案发之后,胡天明就派人去了长公主府附近蹲守,可是前后不到两个时辰,听说世子走了一趟京兆府衙门之后,他就又把人都撤走了?”

这个话题挑起的突然。

武青林心头微微一紧,不由的抬眸看向了他。

因为还不清楚他的意图,故而就只是防备不语。

萧樾手下又落了一子,方才抬眸与他对视,面上笑容真假难辨“世子不要误会,本王一向不喜欢管闲事的,只不过机缘巧合,昨日事发的时候刚好在场……你知道的,人都有好奇心,难免就多盯了几眼。”

武青林虽不确定他刻意提起此事是意欲何为,不过既然已经被他察觉了,就也不多此一举的遮遮掩掩,索性就承认了“对!是我说服胡府尹放弃盯长公主府这条线的,王爷是要指摘微臣越俎代庖,干涉府衙办案吗?”

“没有!”萧樾莞尔,见他已经没了下棋的兴致,就也干脆放下了棋子,道“本王就是略有些好奇,世子何故如此?”

两个人,四目相对。

萧樾面上微微含笑,眉目之间也确实看不出任何针对或者阴谋的迹象。

武青林却是心中戒备不减,镇定的与他对视,敷衍着随口解释“昨天事发之时王爷不是也刚好在场吗?因为我舍妹也牵涉其中,我就去京兆府走了一趟,了解下事情的经过,后来说起案情,觉得胡府尹这么无凭无据的去盯梢长公主府不太妥当,就劝了他两句,让他免做无用功。”

萧樾却显然对他的意图一清二楚,仍是事不关己的调侃“本王怎么觉得世子这是放长线钓大鱼,有以权谋私之嫌呢?”

说着,深深地看了对面的武青林一眼。

武青林见他话到这个份上了,反倒是一身轻松了。

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拐弯抹角,他也扬起一抹笑,不答反问“王爷此话何意?”

萧樾忖道“昨天朱雀楼发生的算是件大案子了,幕后真凶自然也是心里有数,她做了这么耸人听闻的一件大案,自然会斩断一切的线索,以免被人顺藤摸瓜的查到她身上,胡天明派人去蹲守,一无所获的可能性极大,反而如果稍有不慎,反而会惊动对方,让对方提高警惕,再加防范,不敢再继续进行后续的事了。所以世子你说服胡天明,让他撤了人,放弃了寻找证据将真凶捉拿归案的这条路。本王觉得你是想让那个真凶打消一切的疑虑,可以放开手脚,尽情的去谋她所谋之事,而等到她以为自己即将达成所愿之时,再釜底抽薪,只需夺了她计划中的最关键的一步,就不仅能让她白忙一场,还能让她陷进一个意想不到的泥坑里,悔不当初。”

虽然已经审问过朱雀楼的掌柜和伙计了,并且海捕的文书也发出去了,可是仅凭两张掌柜和伙计们供述出来的画像……画师画的能有多像?就算画师能完全还原两人的面貌画出来,可是天下何其大,相似之人又何其多,这样大海捞针的去找那两个人,能找到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的。

既然抓住那两个人回来指证幕后黑手并且加以制裁已经是希望渺茫的事了。

那么退而求其次,让她白忙一场,跳进自己挖的坑里,也未尝不可的。

横竖——

武青林插手此案的主要目的就是替武昙出气,而并非是要替冤死的状元和榜眼伸张正义的。

反正这个案子在胡天明手里,他能拿到明确证据破案的可能性也是不大了,交给武青林的话,最后也许并不能将案件整个给出一个明确的交代,但是能惩治了真凶,也算是对枉死者的一种慰藉了。

这,也是胡天明会让步卖了武青林这个人情的原因所在。

萧樾一口气道破了他的打算,武青林并不反驳,只当默认,等着他揭开自己老底之后的后话。

萧樾却依旧是好整以暇,语气调侃道“本王确实没打算管这个闲事,不过就是本王向来听闻定远侯是个极耿直的人,就难免有所联想,还以为他也会以此为条框来约束教导子孙,却原来是本王想岔了,从处理长平的这件事上看,世子还真是不肖乃父。”

反正话都说开了,武青林也不为萧樾洞穿了此事而有丝毫的压力,直视他的目光道“这是我跟长平郡主之间的私人恩怨,胡府尹那里我只是强迫他卖了我一个人情,和朝局党争都无关,这一点请王爷和皇上都可以放心。而且既然王爷不喜欢管闲事,那就只当不知道好了,想来您也不是会随便为了一个不上道的外甥女强出头的人。”

萧樾既然是私下和他来谈这件事,那就说明他确实也没准备干涉。

这一点,武青林是可以确定的。

萧樾仍是未知可否,反而再次半真半假的笑问道“武世子,你这样去和长平那么个小丫头较劲,真的不觉得有份吗?”

提起黎薰儿,武青林是一点好感也没有的,当即冷笑一声,反唇相讥“她还不是自恃身份,仗着出身皇族就为了一己之私频频出手伤人为恶?想来皇帝陛下日理万机,是不得空管教的,微臣也算替他分忧了。”

也不知道皇帝是在想什么,如果不是他纵容上次庆阳长公主母女诋毁临安公主的事,如果他那时候就对这两母女严加处置的话,黎薰儿又哪敢变本加厉的再继续出来害人?

是!人都有私心,遇事之后都难免会下意识的护短,可那也分是对什么人和什么事吧?

武青林对皇帝的不作为,很不满!

只不过上回吃亏的是临安公主,算起来是皇帝的家务事,他不予置评,可是这一次黎薰儿下手的对象变成了武昙,他就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了。

萧樾笑了笑,于是就也没再继续深究这个话题。

他重新捡了棋子在手。

武青林却不想下了,干脆就开门见山的问道“所以,晟王爷今日特意来我这,就是为了跟我确认此事的是吗?”

萧樾侧目看了眼他之前放在旁边的书本“不!本王就是来借书的,别的都是闲聊,世子不必往心里去。”

他这种鬼话,武青林反正是不信的。

不过他执意不肯明说,武青林也无可奈何,就也重新伸手往瓮里摸了几颗棋子出来。

萧樾待他落子之后,突然就又毫无征兆的再次开口说道“贵府的二小姐,许了人家了没有?”

------题外话------

皇叔的套路有点不要脸,你们林哥表示有点懵……

ps这章写的略艰难,大半夜的脑子有点飘,我应该没有语无伦次到让你们看不懂吧?先凑合下,等我睡醒了我再回来琢磨一下细节嘤嘤嘤~

第090章 颈部挂件(二更)

武青林执子的手,不由的顿住。

萧樾也没抬头,只漫不经心的继续道“昨天在街上见她和皇甫七一起从朱雀楼出来……”

武青林听得头皮瞬时一紧。

别的什么话都好说,唯独这件事是不能拿来随便开玩笑的,尤其萧樾的身份还很不一般。

皇甫家是皇商,虽然没有实权,但在大胤皇朝之内的名望却是不俗的,而定远侯府本来就有功高盖主之嫌,如果再和富可敌国的皇甫家结成姻亲……本来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虽然武青林很清楚,皇甫七和武昙之间什么事也没有,这时候也不由的紧张,连忙澄清“王爷不要误会,舍妹因为和皇甫家的老夫人投缘,彼此之间认了亲,所以才和皇甫家的人偶有走动,昨天的事她都与我说了,是因为她在朱雀楼受了惊吓才请义兄送她回府的。”

“哦!原来是结义兄妹啊!”萧樾沉吟一声,语气里却分辩不出确切的喜怒情绪来。

武青林是真的怕他会在这件事上有所联想,于是赶忙进一步说道“而且我妹子年纪还小,祖母也不舍得她太早嫁人的。”

皇甫七向来没个正形,在和武昙的那件事上,其实武青林已经提醒过他多次了。

不过好在他并不是个不分轻重的人,有时候开个玩笑也就是逗着武昙玩的,别的更过分的事也不会做。

萧樾一直也没抬头,指间夹着的棋子频率不定的在棋盘上缓缓敲了两下,然后才道“说是早也不早了,要不是中间打了个岔,两月之后该与太子殿下完婚的就是二小姐了。”

别的什么事都好,他都不至于乱了方寸,可是事关武昙,便由不得武青林不重视了。

当初换八字的那件事,他总觉得萧樾是知道内情的。

如今他再一次的旧事重提,着实让武青林心中有了紧迫感,心中正在犹豫不决要不要和萧樾摊牌深谈一次的时候,外面刚好有人敲门“世子,您在里面吗?”

是老夫人院子里的大丫鬟。

武青林赶紧定了定神“什么事?”

那丫鬟道“林家表小姐刚过来了,老夫人让世子过去她院里一起用午膳。”

“知道了,我这有客人,你去回了祖母,我稍后就到。”

“是!”那丫鬟答应了一声就回去复命了。

武青林重新收回目光,正色看向了萧樾道“晟王爷,定远侯府与您井水不犯河水,若有哪里是得罪冒犯了您的话,您与我明说就是,但是确实别拿我妹子的事情开玩笑。她只是个内宅女子,武家的所有事都用不着她出面承担,她也承担不起。”

萧樾闻言,终于缓缓的再度抬头。

他的目光,定格在武青林脸上。

武青林严阵以待,与他对峙,在等着他明确发难。

萧樾慢慢的敛了唇角的那一个弧度,却是不以为然的反问“世子是这样想的,令尊大人也是同样的想法吗?”

他的眸子里,有种很鲜明的戏谑的光影浮动。

武青林看得眉峰紧蹙——

在武昙的事情上,他和武勋的底线是不一样的,他可以把武昙摆在武家的一切之上,而武勋的底线却必然是武氏家族。

萧樾见状,就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散漫的表情。

他扔了手中棋子,穿鞋下榻。

武青林紧盯着他的侧脸,还在斟酌他这句话的言下之意。

萧樾整理好袍子起身之后才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完后半句“这样的话,还是等世子能在武家完全做主之后再与本王来说吧。”

他弯身,取走放在桌角的两本书。

武青林神色凝重的也穿鞋下榻。

萧樾道“世子不是要去用膳吗?一起出去吗?”

武青林觉得他是拿武昙那个八字的事在暗示和威胁自己,可他就是不肯把话挑明了当面说出来,武青林也无可奈何,但确实也不想再招待他了,就只推辞道“提前没想到王爷今日会登门,也没有吩咐厨房准备,我们府上日常的膳食不敢拿出来招待王爷这样的贵客,所以怠慢您了,今日我便不留您在府上用膳了。”

“武世子客气了!”萧樾并不介意,“本王今日第一次登门,也没有在府上留饭的道理。”

武青林没心思搭理他。

不想萧樾紧跟着却是话锋一转,沉吟道“不过本王既已登门,还是应该是跟武老夫人打个招呼的,否则就太失礼了。”

定远侯府的门第不低,老夫人又是长辈,虽说萧樾的身份更高,可是作为晚辈的谦逊,他过府之后去拜见人家家里的长辈也是正经道理。

武青林心中已经对他十分的防备,可即便是觉得他动机不纯也不能拒绝,就只能点了头“王爷请!”

萧樾略一颔首,先他一步往外走。

武青林已经忍他到了极致,这时候跟在他身后,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了,只想快点打发了他。

不想——

萧樾走到门口,又忽的顿住了脚步,目光落在门后的某一个角落里,表情玩味。

武青林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盯着看的是门后放伞的画缸。

正在狐疑不解的时候,萧樾有忽的转头看向了他,笑道“不过武世子,你这里收着本王的伞,怕是不太合适吧!”

武青林听得一愣,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等看看了那画缸一眼才恍然大悟,而同时,更是心头猛地一跳——

那里面一共三把伞,两把是他这屋子里的,另外一把是前阵子他从武昙那里带回来的。

当时因为是件男人用的东西,他觉得放在武昙那里不合适,偏武昙又说不认识借伞给她的人,他拿回来也忘了刻意处理掉,就扔在那了。

怎么——

那把伞居然是萧樾的吗?可是武昙为什么不承认?

就算一开始她并不知道萧樾的身份,可后来那次去逛庙会再遇到的时候双方是互相挑明了身份的,她事后居然也没有承认?

那一瞬间,武青林的思绪突然有些混乱。

“哦!这伞是王爷借给舍妹的对吧?本来她说是要我拿去替她还的,我当时不得空,后来就阴错阳差的忘了。”不管怎样,武青林是不想让武昙甚至是武家和这人扯上半点关系的,于是抛开心中的疑虑不提,武青林当即走过去将那把伞取来,递给萧樾“既然王爷在这,那今天我便代她原物奉还吧。”

萧樾却只是垂眸看了眼,唇角含笑,并没有伸手去接。

武青林的眉头越皱越紧,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萧樾道“世子误会了!这伞是本王送给二小姐的,不是借的,既是送出去的东西,自然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本王只是觉得——放在您这,不太合适!”

最后几个字,他刻意加重了咬音强调。

说完,就当先一步跨出了门去。

门内的武青林手里拿着这把雨伞,心中却是掀起了惊天巨浪——

不是他的疑心病或者错觉,萧樾是真的对武家另有企图。

就说他会放弃北境军中的统帅地位突然回京很蹊跷,要知道,萧樾和他们定远侯府可是截然不同的,定远侯府身为人臣,在身份上就处处受制,可是萧樾不一样,他是皇族,并且还和当今的皇帝平起平坐,都是帝后所出的嫡子,如若他会有什么额外的想法的话……

那是完全可行的!

所以,这一刻,武青林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怀疑他一再试探接触自家人的原因。

诚然——

他并不会觉得这人会对武昙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只会觉得,他是想要利用武昙做桥梁,来搭上武家的这条线。

北境边境不稳,北燕人一直虎视眈眈,而南方边境,南梁又持观望的态度,总在蠢蠢欲动……

这两方的驻地,压了朝廷超过半数以上的兵权,如若两方联手,皇帝的这个皇位可就绝对坐不稳了。

可是——

武勋是忠于朝廷、忠于皇帝的!

所以,萧樾他几番迂回,难不成还是在打他跟武昙的主意吗?

这个想法实在太疯狂,武青林心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可是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他也不能当面去跟萧樾确认,否则就只会将自家人的处境逼到一个进退维谷的死胡同里,眼下就只能继续装傻了。

主院这边林彦瑶突然过来,武昙很有些意外,本来她是打算次日自己去林府一趟的,没想到林彦瑶居然先来了。

彼时她刚好在老夫人这边玩,挨到了中午准备蹭饭,听说林彦瑶来了,就赶紧叫程橙去把人也带了过来。

因为对林家和林菀娘心存愧疚,老夫人对林家的晚辈也就格外的和善些。

林彦瑶过来给老夫人请了安,哄着她说了两句话,老夫人就很高兴,一时兴起,还手把手的教她打络子的独家手艺。

林彦瑶手巧,老夫人只教了两遍就做的有模有样,惹得老夫人直夸“对对对,就是这样,从这里穿过去,收紧,花朵的样子就出来了!”

武昙从旁边扯着脖子看了半天,急得直嚷嚷“哎呀!慢点,祖母……刚那根线,从哪儿过的我没看清,哎慢点……”

老夫人抿着嘴笑,却是毫不留情的奚落她“你就别跟着起哄了,瞎折腾工夫。程橙教你那个是最简单的打法了,你都打了半个月了也没见你弄出个像样的东西来……”

自家的孙女手笨,已经笨到了让老夫人叹为观止的程度,一开始老夫人是觉得姑娘家做到她这种程度的实在太拿不出手,就算家里的衣裳被褥都可以请绣娘,可这等到以后大了成婚了,总得给夫君和儿女亲手做点什么吧?于是家里绣活好的丫鬟婆子轮番派过去教,却发现自家孙女真就不是那块料,后来打击的次数多了,也就干脆就放弃了。

“哎呀!我就是学得慢,有认真在弄呢!”在某方面废成这样,武昙是不服气的,一边死盯着林谣言和老夫人手指翻飞的动作,一边扯着自己手里那一坨,难得的淡定不了,手忙脚乱的。

林彦瑶见她急的都快坐不住了,直笑得花枝乱颤“你就合该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命,咱们谁都比不得你。行了,别折腾了,以后嫁个大富大贵的人家,让你夫君给你请绣娘吧!”

老夫人看着两个姑娘斗嘴,也是心里高兴,估摸着算了下时辰,就对外间正在摆饭的大丫鬟如意道“世子那边来的是个什么客人?还没送走么?确定他说他要过来?”

“嗯!”如意回道“当时世子和客人正关着门在屋里说话,奴婢也没见着人,不过世子确实说是一会儿就来呢。”

周妈妈看着这时间也快过饭点了,就提议道“老夫人,要不奴婢再过去世子那边看看?”

老夫人摆摆手“算了,他不来必定是有事呢,让他忙去吧。”

说完,转头叫两个姑娘“都别玩了,不等青林了,咱们先吃饭。”

“好!”姑娘们应了一声,赶紧穿鞋跳下床,忙着收拾丝线。

周妈妈刚要上前伺候老夫人穿鞋下炕,院子里就听见有小丫头请安的声音“见过世子!”

周妈妈的动作一缓,随后已经有丫鬟向上卷起半垂的竹帘。

“我刚还念叨你呢……”老夫人笑着抬头看向门口。

武青林一步跨进门来。

林彦瑶手里正拿着武昙打的那个络子发笑呢,见他进门就赶紧给他展示“表哥你快来看,昙儿打的络子!”

“给我!”武昙一惊,连忙伸手去抢。

林彦瑶早有防备,往后连退两步,笑嘻嘻朝武青林进来的方向躲,把手里那个丑到扭曲的络子使劲举过头顶。

武昙还是要脸的,追过去就抢。

可是林彦瑶现在比她高了小半个头,她一伸手没抓到。

身后还跟着个萧樾呢,武青林看她们闹成这样,已经是头大,顺手把退到他跟前的林彦瑶先拎开,左手再要去扯武昙的时候,没曾想武昙被逼急眼了,红着脸直接往上一窜就去扑林彦瑶。

冷不丁林谣言被武青林拎一边去了,她双手一抱抓空,正好扑到后面进来的萧樾,挂他脖子上去了……

------题外话------

最近码字码到癫狂,这两天的时差已经乱到崩溃,其实今天本来特别想坑了你们的二更的~o(>_<)o~

第091章 要对本王负个责么?(一更)

武青林今天本来就被萧樾刺激的情绪反常,见状,脸色立时就沉了下来。

武昙扑过去,一下窜到萧樾身上,下意识的一抬头看见他的脸,第一反应就觉得是见了鬼,眼睛瞪得老大。

萧樾也没想到进门就会被她扑了个满怀,眉头微蹙。

两个人,四目相对。

武昙脸上表情一僵,刷得就红成一片,下一刻就跟被针扎了似的立刻撒手跳下来,惊恐的连着后退数步。

虽然这么大的姑娘了还互相打闹传出去是有点不成体统,可是老夫人宠孩子,又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她原也是看个热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想武青林会贸然带着个外男进来。

武昙退到暖炕边上,直接靠在了她身边,退无可退。

老夫人心里也莫名有点发慌,赶紧按住她的肩膀以示安抚,同时看向了武青林道“青林,你们这是……”

“武老夫人,本王萧樾,前两天在我外祖母那与老夫人见过的。”没等武青林回答,萧樾就自然的接过话茬。

老夫人倒不是记性不好,而是他方才进来的突然,老夫人的注意力又全都集中在自家孙女对一个外男逾矩的这件事上,压根就没仔细辨认他的脸。

此时萧樾开口,老夫人才算是正经的注意到他,一瞬间也是深感意外“晟王殿下?”

武家跟晟王府没什么交情和来往,萧樾这样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老夫人也有点揪心。

“周妈妈,快!”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紧喊周妈妈伺候她下地。

萧樾这时候看上去倒是个谦逊守礼的晚辈模样,连忙往前一步抬手阻了老夫人的动作“老夫人不必拘礼,您坐着吧,本王就是过来给您打个招呼,马上就走。”

做了多年的一品诰命夫人,老夫人还是相当稳得住的,见状就也不推辞了,只就笑道“殿下过府,老身竟不知道,实在是怠慢了。”

说着,就嗔怒的瞪了武青林一眼。

武青林本来就在怀疑萧樾是在打武昙的主意,偏偏方才一进门又让自家妹子投怀送抱给萧樾白占了便宜,他沉着脸心里正生气呢,直到老夫人这一眼瞪过来才赶紧收摄心神,道歉“都是孙儿的疏失,原想着晟王爷过来跟我借两本书,就不惊动祖母了,不想王爷他礼数周全,非说要过来给祖母打个招呼。”

萧樾笑道“过门是客,应该的。”

老夫人哪能真的苛责武青林什么,虽然心里也是纳闷这没头没脑的晟王来借什么书,面上也只是和气的笑道“到底还是我府上失礼,还请殿下见谅。”

这时候,她身边的武昙已经使劲的把头垂得很低,一副做错了事之后十分小家子气的模样。

虽然方才的事的确是叫人有些汗颜,可自家孙女是个什么脾性老夫人是知道的,还是头次见她这副憋屈的样子,就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发,才又继续对萧樾道“孩子们顽皮,玩闹的有些过了,让殿下见笑,方才这丫头冲撞您的事,您莫要放在心上。”

“不会的!”萧樾看了武昙一眼,见她一副无精打采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也不想看见他的模样,也是很奇怪——

他今天再看见她的时候居然没有觉得很怄。

武青林实在不想萧樾继续在他们府上呆着了,就深吸一口气道“王爷不是说要急着回去了吗?微臣送您?”

这个逐客令,十分的没有礼貌。

虽然晟王的身份来他们府上敏感了些,老夫人也发现自家行事素来稳重周到的长孙今天很反常。

不过她是个很有魄力的人,既然放权不管外院的事了,就当真信得过长孙的处事方式,所以只是放任自流,并没有说话。

萧樾看出了武青林的敌意,不过他倒不是因为武青林,而确实是本来就打算走了,于是又冲老夫人略一颔首“那本王就先告辞了,今日是偶遇武世子才临时想到要登门的,没曾备一份礼物带给老夫人,实属失礼,还请您莫要见怪,下回过来,我再补上。”

都是客套话,无需当真,老夫人也从善如流“殿下客气了。”

含笑正要目送他出门。

不想,下一刻萧樾的视线却突然移到了旁边武昙的身上,笑问道“二小姐今儿个怎么也不吭声了?是又要假装不认识本王么?还是在想着刚才的事要怎么对本王负个责?”

这话出口,着实的有些轻浮了。

老夫人都被他惊了一下,脸上表情顺时一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确实不能接这个茬儿——

萧樾说这话,他们姑且还可以只当是个玩笑,可家里的长辈一插嘴,不管是解释还是回绝,就都会显得过分刻意了。

她也转头看武昙,不知道这丫头会作何反应,悬心的紧。

武昙反正是每回看见萧樾都觉得有气受,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还好,横竖她摸透了他的习性,知道他并不可能真的把她怎么样,惹毛了也能呲牙齿瞪眼睛的解解恨,可是当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时候,她就只能忍气吞声,怕被人抓住了逾矩的错处和把柄。

萧樾这话说得真假难辨,但也有些暧昧不明了。

武昙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他,就是捏着衣角低着头,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林彦瑶都觉得不对劲了,快走两步从武青林身边挪过来拉她的手,关切道“昙儿怎么了?可是刚吓着了?”

虽说是她撞的萧樾,可男女授受不亲,这种事算下来总是女孩儿吃亏的。

这位晟王殿下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只当是没这回事不就好了?怎么能乱说话呢?

武昙就是不吭声,而且使劲的低着头,也看不清楚她的具体神色,林彦瑶回头看了萧樾一眼,故意说道“晟王殿下跟你开玩笑的。”

她是个小辈的,说这话反而无所谓了,算是把场面给圆过去了。

萧樾这一次倒是没有再找茬,微微一笑,才又冲老夫人略一颔首就转身离开了。

武青林进屋以后,一直的面容严肃,这时候也忍不住多看了武昙一眼,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也跟着萧樾一起出门去送他。

待到他们离开了,老夫人也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

武昙扬起脸来看她,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就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老夫人心中微微动容。

事情毕竟是她引起的,林彦瑶心中过意不去,赶紧道歉“昙儿你别哭,刚才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逗你的,要不你打我两下出出气?”

说着,就真抓了武昙的手让她打自己。

不想武昙却直接将手往她面前一伸“我的络子呢?还给我!”

“呃……”林彦瑶没太跟得上她的思路,两人对视片刻,武昙就绷不住了,破涕为笑。

“你……”林彦瑶看她兀自笑得灿烂,又是跟往常一样,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突然恍然大悟——

这丫头这是演戏吓唬人呢!

有些啼笑皆非,但回头想想刚才那个晟王殿下说话的时候确实气势惊人,挺吓人的,唏嘘之余就也不跟武昙计较了,可的低头左右一看,却发现之前抓在手里的络子不见了。

“我刚刚太紧张,是不是掉到哪里去了?”林谣言狐疑的四下里找了一圈,却居然还是没找见。

老夫人道“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方才屋子里人多,可能被谁踢到哪个柜子底下了,回头丫头们打扫的时候就该出来了,收拾吃饭吧。”

周妈妈伺候她穿鞋下地,老夫人虽然没再说什么,可是因为萧樾的事,心里总归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武青林送走了萧樾,很快也折了回来。

大家都没再提之前的事,有说有笑的坐下来吃饭。

待到吃完了饭,老夫人就对武昙说道“一会儿我要歇午觉,你带瑶丫头去镜春斋玩去吧。”

“好的祖母!”武昙欢欢喜喜的应了,看上去无忧无虑,好像真的完全没把之前萧樾的出现当回事。

林谣言又给老夫人屈膝福了一礼,就跟武昙牵着手走了。

这边的屋子里,待到两人出去,老夫人就带着武青林又进了旁边的暖阁,坐下之后就正色问道“这个晟王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他往咱们府上跑什么?咱们两家都是领兵的,你把他领过来……”

话到一半,突然觉得自己的语气太重了,就直接打住了。

武青林在桌子对面坐下,面上也是神色凝重,一筹莫展“孙儿也知道这样不妥,可是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他说要来,我总不能拒之门外。”

老夫人张了张嘴,却是无话可说,最后只又想起他最后的那句轻浮之言,就越发的不满,脸色也更是难看起来“我是觉得他不太妥当,堂堂一个亲王,说话怎么如此轻浮?也得亏是咱们昙丫头还小,糊弄两句就对付过去了,要不然的话,他之前说那样的话,不是平白损人家的名声么。”

听了这话,武青林却唯有苦笑了“祖母,我看你是不是要考虑给昙儿定一门亲早点把她给嫁了?”

老夫人皱眉“这又是怎么个话说的?”

“实话说,我总觉得这位王爷次此回京的目的怕是不单纯,”武青林道,神色之间是少有的凝重,看的老夫人心慌不已,“那会儿在我的书房里我也试着跟他套了几句话,可是他字里行间却总在暗指昙儿,这让我十分不安!”

武青林说着,手指已经下意识的缓慢攥成了拳头,用力的压在了桌角。

老夫人听了这话,却是险些跳起来,音量都不由的拔得老高“什么?”

外间收拾桌子的丫鬟都转头张望过来。

周妈妈连忙挥手先将她们打发了。

老夫人紧张的盯着武青林的脸,再次确认道“你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一直在暗指昙儿?”

武青林此时也是少有的暴躁,也不得不道出实情了“之前昙儿一直瞒着我,今天我才知道她和晟王私底下还有过接触……”

老夫人这回是当真坐不住了,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整个人都恐慌起来,眼神乱飘“这又是什么意思?我就说这丫头今天不过就是撞了一下人,怎么就扭捏起来了,完全不像是她的性子……可是……可是……不对!”

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就语无伦次的转身一把攥住周妈妈的手“你前两天说的那个事,可是找昙儿身边的丫头确认过了?”

“这……”周妈妈被她的情绪感染,也跟着慌张起来,“本来昨儿个奴婢是要叫了杏子来问的,可是她跟着二小姐出去了,后来有别的事就搁下了,还没来得及。”

老夫人一脸的急色。

当时周妈妈说武昙别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子了她还不怎么信,现在却是越想就越是觉得心慌——

自家孙女再机灵也毕竟年岁还小呢,那个晟王从身份到样貌,甚至到谈吐举止,真真的是哪样都挑不出毛病来,若他真是存心撩拨,自家孙女可别是已经着了他的道,吃亏了吧?

武青林见她这个样子,颇有些无语,拉着她重新坐回炕上,黑着脸道“祖母你想哪儿去了!昙儿又不是不知轻重,朝局之中有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她看得未必就没有我们透彻,不至于糊涂到随便就被人忽悠了。我只是跟您说,晟王私底下一再的接近她,就更说明这个人处心积虑,怕是真有所图。”

老夫人将信将疑的盯着他。

武青林相信武昙把持的住,她可不敢保证——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一下子遇上个身份贵重又品貌皆属上乘的男人主动凑上来献殷勤……

武青林看她那个神色就知道一两句话跟她说不通,索性也不过分在武昙对萧樾到底有没有意思这个事情上纠结了,只说重点“祖母!父亲手握重兵,而目前纵观整个朝局,也还没有能替代他镇守南境的人,咱们定远侯府在陛下心中本来就颇受忌惮,且不论晟王他到底是否居心叵测,咱们都不能跟他扯上关系。这个道理,你、我,包括昙儿在内都是懂得的,现在的问题是晟王他的身份特殊,万一他真的想借昙儿来把咱们跟他绑到一起去……他说想要昙儿,咱们谁都抗拒不得,这——才是现在最棘手的。”

老夫人蓦然心惊,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随后却还是一筹莫展“可是这突然没头没尾的你叫我怎么办?总不能为了躲他,现在随便去大街上揪个人就随随便便的把昙丫头给嫁了吧?”

是啊!萧樾不可能是武昙的良人,可如果就为了避开他便随便找个人家把武昙给嫁了……

抛开定远侯府会惹上的麻烦不提,那还不如把武昙嫁给萧樾呢!

武青林也知道自己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思忖了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妥协“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过昙儿的婚事,祖母确实还是尽早考量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吧。”

老夫人这会儿心里乱,只胡乱的点头答应了。

武青林从主院出来,原是想去找武昙谈谈的,可是走到半路才想起来林彦瑶这会儿正在她那,就只能转头回了前院。

这边武昙拽着林谣言急吼吼的回到镜春斋。

今天林彦瑶来找她,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昨天托林彦瑶帮她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心中忍不住的忐忑又雀跃。

可偏偏,林彦瑶来的时候她正在老夫人那,老夫人又好客,她怕给老夫人瞧出了端倪,就一直按捺着在忍,再加上被萧樾搅局耽误了时间,回去的路上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表姐,是不是昨天我拖你跟舅母打听的事……”回去就直接打发了所有的丫鬟,进屋关上房门,武昙就拉着林彦瑶坐到了里屋的床上。

林谣言勉强笑了下“嗯!我帮你问过了……”

一边说,一边却在斟酌用词,想着要怎么说出来才能把冲击和伤害降到最低,结果还没等酝酿完呢,外面程橙就来敲门“小姐,表小姐,林家来人了,说是要找表小姐,有急事。”

林彦瑶经常会来定远侯府找武昙玩,若不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要紧事,林家不会特意来人找她,可是这毫无征兆的,有什么急事不能等到她晚上回去了再说?

武昙和林彦瑶互相对望一眼,林彦瑶甚至怀疑别是李氏觉得她今天过来会跟武昙告密,所以才急着派人来追她回去了?

武昙也是心中警惕,不得不起身出去开了门问“什么事啊?”

程橙没说话,只让了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妈妈上前,是李氏身边的杨妈妈。

“杨妈妈?”随后走出来的林彦瑶也十分意外,不由的一愣,“你怎么来了?是母亲叫你来找我的?”

“表小姐!”杨妈妈本分得体的微微一笑,先给武昙福了一礼,然后才刻意压低了声音对林彦瑶道“姜家来下聘了!”

------题外话------

系统恭喜玩家萧樾,获得“颈部挂件”的试戴权,试用时间为三秒,请速体验!

皇叔试戴感觉非常良好,突然好想直接顺回家(〃≈39;≈39;▽≈39;≈39;〃)

系统恭喜玩家萧樾解锁隐藏boss“暴走的大舅子”,开启隐藏任务“大舅子的49米大刀”!

皇叔→_→

ps这是一个被女主全家集体抵制的男主~

第092章 骗亲!(二更)

林彦瑶脸上的表情,略有一瞬间的僵硬。

武昙也不由的皱了眉头,脱口道“姜家去你们府上提亲了?这么快?”主要是,事情发生的也太突然了。

杨妈妈是不知道两个姑娘各自心里的的弯弯绕绕的,只是催促“平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亲自登得门,小姐快些回去吧。”

姜为先和姜李氏都一起出动了,那就说明姜家是很重视并且承认这门亲事的。

武昙也有点疑惑了——

难道之前真是她多心了?可如果姜平之和黎薰儿之间没有任何的协议和约定,黎薰儿冒那么大险设计的那场谋杀又是图的什么?

毕竟是人生大事,林彦瑶也没心思再继续在定远侯府呆下去了,只匆忙的握了下武昙的手“昙儿,那我先回去了。”

武昙心里想着那天看见姜平之时候的事,还总是觉得不太放心,就连忙追了一步上去“表姐,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回去啊?”

林彦瑶却会错了意,以为她还是急着追问林菀娘和武勋的事,就仓促的扯出一个笑;“不用!回头我再来找你!”

说完就带着杨妈妈和自己的贴身丫鬟急匆匆的走了。

姜、林两家议亲,都有长辈们出面操持,武昙知道,自己就算去了也说不上话,而且人家家里正忙,她去了反而添乱,就勉强说服自己不要多心,回了屋子里。

刚坐下没一会儿,小凌子就来了,说武青林找她。

武昙想也知道八成是和今天萧樾突然登门的事情有关,她有点头皮发麻,却也不得不打起精神跟着小凌子往前院去见武青林。

武青林书房的大门敞开着,武昙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见他冷着脸坐在案后,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小心虚,深吸了两口气调整好心态,然后就换了张笑脸,欢欢喜喜的奔进了门去“大哥你找我啊……”

话没说完,跑到武青林的案前就第一眼看见他面前桌上搁着的那把伞。

一瞬间,声音戛然而止,脸上表情寸寸冰封,整个僵住了。

武青林抬起眼眸看她。

看见她的这个反应和表情,还哪有不明白的,登时就觉得胸口气血逆涌!

这丫头,居然真的把这么大的事瞒着他了!

武青林忍不住的想发怒,竭力的控制之下嘴角还是控制不住的微微抽搐,他冷着脸盯着武昙,直接开门见山的质问“这把伞的事,给我个解释!”

他是不习惯对武昙发火的,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武昙还瞒的他严丝合缝的,他也确实是气得狠了。

武昙从没听她大哥用这样阴沉的语气跟她说话,吓得心里莫名的一抖,支支吾吾道“那个……这个……哎呀大哥,是不是那个晟王跟你说什么啦?他居然不良,你不要听他……”

话没说完,武青林就忍无可忍的拿手指连叩了好几下桌子“别东拉西扯的!我问你为什么他私底下借伞给你的事你不跟我说?还有,除了借伞和上回晟王府乔迁宴那天,他私底下是不是还跟你有过其他的接触?昨天在朱雀楼……”

说到最后,就气得不想说了,直接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生闷气去了。

武昙听他把桌子敲得砰砰响,本能的直缩脑袋,这时候偷眼看他,心道——

气什么气?这点小事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还跟他瓜田李下,一起在华阳宫的湖边吹风赏月了大半夜,你不知道的我照样不会跟你说啊!

武青林见她偷看自己,就更是火大,冷哼道“在琢磨着怎么继续忽悠我?”

武昙立刻收摄心神,不过既然萧樾已经不要脸的特意跑过来摊牌了,她也无所谓了,脖子一梗,直言道“都说了他居心不良嘛,好端端的跟我搭什么讪?当我傻啊!我看见他直接当没看见不就得了?难道还要大张旗鼓的把他请回来让皇帝陛下猜忌我们?不理不就完了。”

其实武青林一开始也就猜到了她会是这样的心思,并且他今天之所以这样的火大,其实也不是冲着武昙的,而是气得自己的迟钝和萧樾的不要脸——

要不是今天萧樾登堂入室的主动坦诚,他甚至都完全没有察觉那人居然已经暗搓搓的在私底下接触他妹妹这么久了,想想就火大。

武青林冷着脸不说话。

武昙想想今天的事,还是觉得不对劲,就越发的谨慎起来,凑到武青林的桌案前面试着问道“大哥,那人今天过来到底都跟你说什么了?而且你怎么就会把他带回来了?万一要是让皇帝陛下知道了……”

武青林抬眸看她一眼,自嘲的冷笑了一声“恐怕是晟王还没进咱们的府门他就已经知道了。”

萧樾是下朝之后在皇宫外面叫住他的,都不用等事后有什么人去皇帝跟前嚼舌头,宫门的守卫和路过的宫人和内侍就能直接把消息带给他。

之前因为萧樾一再把话题往武昙身上扯,武青林的思维被他干扰,也一直想的都是武昙的事,事后冷静下来再全局分析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要说萧樾若是真有点不可告人的心思,那就应该是瞒着皇帝暗地里进行的,那他今天这么大张旗鼓的公开来武家拜访,岂不等于是自己招惹嫌疑吗?

这逻辑有点不通。

或者,他真实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拉拢武家,而只是——

为了让皇帝猜忌武家?然后自断其臂?如果真是为了这个目的的话,那调换武昙八字那件事,就可以成为他用来攻击武家最有利的把柄和武器……

可是,他又并没有借那件事对武家发难!

那么——

这个人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武青林百思不解,不由的微微失神。

武昙见他神色一直凝重,也不由的重视起来,略有些紧张的叫他“大哥……”

武青林见她这个样子,不免心软。

他暂时压下心里的燥郁之气,稍稍缓和了情绪,坐直了身子伸手摸摸武昙的脑袋“没事!晟王什么不该说的话也没有明说,我们就先跟他装糊涂好了。而且有些事,也不是他说想做就能做的,我们暂时先静观其变,等过阵子武青琼完婚之后我过去元洲城了再当面和父亲商量一下。”

就算萧樾起了不臣之心,可谋朝篡位这事又不是儿戏,牵扯的方方面面太多,他多年不在京城,需要疏通和协调的关系都有太多,其中还有缓和的机会和余地。

这种事,肯定是不能通过书信往来跟武勋商量的,否则信件一旦外露,提到这样敏感的话题都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嗯!”武昙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那需要我做什么吗?”

她能做什么呢?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

武青林失笑,笑过之后心中还是不免忧虑“不用你做什么!你自己知道轻重,我也就不再嘱咐你什么了,不过那个晟王——他私底下要是再招你,你要多当心,尽量也不要惹到他就是。”

诚如他之前跟老夫人说的那样,萧樾的身份特殊,如果他真的有心施压,那么就会压得他们整个武家都很被动。就目前而言他对待自家人的手段还算温和,可如果真要有什么事把他惹怒了,逼他使出什么非常手段,还真是不好对付。

这些话,武青林暂时并不会危言耸听的跟武昙说。

见武昙还是一副忧虑不已的样子,他就主动岔开了话题“对了,彦瑶不是中午那会儿才来吗?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

“哦!”武昙也赶紧收摄心神,“林家来人把她接走了,说姜家上门提亲了。我本来也想跟着去,可是想想又不太合适。”

“嗯?”事情有些突然,武青林不由的皱了下眉头,“今天?”

“就是今天啊!”武昙趴在他的桌面上,对那个姜平之还是越想越不放心,“大哥,昨天你说去查那个姜平之,是暂时还没有结果是么?过来接表姐的杨妈妈说,姜家是世子和世子夫人亲自登门下聘的,这么看他家却不像是有什么外心思的样子,难不成还是我多心给想岔了?”

还是那句话,黎薰儿要是真和姜平之狼狈为奸的话,总得有所图吧,她之前猜是那女人想嫁个状元扬眉吐气,可现在既然姜平之都去林家提亲了,那就说明他跟黎薰儿之间并不是那种关系的合作。

武青林也是浓眉紧锁,神色凝重“昨天刚出事,就算姜平之身涉其中,他近期也必定十分的谨慎,不会轻易露马脚出来的,我原是想缓一缓静观其变的……”

武青林也是越想越不放心,直接起身道“走!我们跟过去林家看看。”

虽然手上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证明姜家和姜平之有问题,可殿试的名次昨天才放榜,今天姜家就赶着上门提亲了,事情办得这么急,怎么想都觉得好像不太对劲。

武昙确实也是不放心林彦瑶的这个婚约,就赶紧跟着武青林往外跑。

因为要带着武昙一起,武青林就让人备了车,他自己也没骑马,和武昙一起坐车过去,想着人家两家议亲,他们这些外人不宜贸然插手,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如果没什么事,那就直接不露面,打道回府了,有事的话再两说。

林家这边,李氏也没有想到姜家会这么急,只在姜平之高中之后的第二天就正式上门提亲了,听了门房禀报就赶紧迎了出去。

聘礼虽然是仓促之间准备的,不过平国公府那样的人家,家资丰厚,要在一夜之间打点好这些,完全不在话下。

送聘的队伍吹吹打打的一路行来,声势浩大,后面光是尾随看热闹的人就跟了一大长串。

贴着平国公府封条的的聘礼一箱一箱的抬进巷子里,摆在林府门前,几十口大箱子,光是现银就有六万,外加金银玉器和各种名贵的布料,当然聘饼、海味,三牲等等必不可少的东西也是样样齐备。

李氏迎到门口,姜为先和姜李氏正好在下轿。

“姐姐!”李氏先迎上去扶了姜李氏的手,然后赶紧给姜为先打招呼“怎么姐夫还亲自来了?”

下聘这回事,虽说父母长辈出面会更显得重视,可两家毕竟不是外人,李氏本以为姜家会是姜李氏带着姜平之过来的。

不得不说,姜为先亲自来了,让她意外之余心里多少也会觉得更加熨帖。

姜为先笑道“今儿个我正好休沐,儿女的婚事都是大事,我便一道过来了,顺便给老相爷请安。”

李氏心中欢喜“姐夫和姐姐进去说话吧,来人,快去花厅备茶。”

这门亲事本就是提前定好了的,也没什么好纠结的,李氏正要让了两人进门,可左右一看却没见姜平之,不由的奇怪“平之呢?他……”

虽说下聘并不是一定要准新郎官亲自登门的,可他们两家的关系不一般,按理说姜平之是该一起来的。

姜李氏眼中飞快的闪过一点心虚的情绪,然后飞快的掩饰住,把李氏稍稍拉到一边跟她解释“平之原是该一起来的,可昨儿个游街的时候不是出了事吗,都是同一榜的考生,平之他们几个同榜的进士商量着一起吊唁去了,这死者为大,也是怪惨的,我也不好拦着,这不……就只能怠慢了咱们瑶儿了。妹妹,你别介意。”

这个理由编得合情合理,李氏也没有多心,只道“都是一家人,不计较这些,姐姐快里边请吧。”

因为亲事是提前就定下来的,虽然昨天女儿回来之后有点别扭,可李氏确实是没抓住姜家什么错处,并不曾多想。

姜李氏见她同意,眼见着两家的管家开始交接聘礼和礼单,心总算是定了。

她方才编排的借口其实也不能完全算是借口,因为姜平之的确是一早就被同榜的进士叫走了,说是去吊唁亡者,本来她还担心他们这么大动静的搬着聘礼出门,要怎么躲着姜平之,不叫他再插手干涉,也是凑巧了。

林家这边,她开始是准备一个人来的,可毕竟是心虚,刚好想起来姜为先休沐,就去商量着说是姜平之不在,她一个人过来太带门了,让姜为先一起来。

姜为先对林家的这门婚事也是满意的,想着横竖没事,再加上儿子不能来,他这个做老子过来一趟也好,就也没多想,陪她一起来了。

李氏把两人请到花厅喝茶,又赶紧让杨妈妈去武家接林彦瑶回来。

不过林彦瑶在不在的也不耽误事儿,双方把定亲相的事情都大致的商量了下,姜为先就说去拜见林老相爷。

李氏叫了人带他过去,自己留下来和姜李氏说话。

她们姐妹之间,多年来一直来往密切,关系也好,李氏想着头天女儿的反常,就打发了丫鬟们下去,转而对姜李氏问道“姐姐,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姜李氏一看她把下人都支开了,不禁奇怪“什么事?”

李氏虽然心里觉得不太好意思,也还是正色说道“那两个孩子最近是不是闹了什么别扭了?”

姜李氏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脱口道“什么?你是说——平之和瑶儿吗?”

李氏是觉得这么猜疑人家儿子不好,可是女儿毕竟都那么说了,她也不能当是不知道,不过她信得过姜李氏,所以也不藏着掖着,就直言道“昨天瑶儿出去看平之他们游街,回来我问起平之,我看她情绪不高的样子觉得有点奇怪,可是问她她又不说,所以我就想问问你,是不是这两个孩子之间闹了什么矛盾了?平之回去没说什么吗?”

姜李氏的心里咯噔一下。

姜平之回去何止是说了什么,简直可以说是大闹一场,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火烧屁股似的赶着来林家提亲。

现在李氏当面问了,她就一颗心砰砰直跳。

可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也不能再横生枝节了,就算姜平之有了外心思,她也相信姜玉芝的判断,那只是一时冲动,这门亲事下来,他没了外头的念想也就一切安稳了。

这么一想,姜李氏心思又定了不少,面上便没见出怎样的异样来“没有啊!是不是昨天街上出了事,瑶儿吓着了?”

“是么?”李氏狐疑。

姜李氏立刻接口道“我听说昨天街上那场景挺吓人的,瑶儿又是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她要是不舒服,你可别大意,请个大夫看看啊。”

这样的诓骗自己的亲妹妹,姜李氏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

可现在她骑虎难下,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看着儿子被不三不四的女人迷的神魂颠倒的还放任他吧?

总归是要他正正经经的娶个门当户对的好妻子的。

至于对外甥女的亏欠,回头好好善待她就是!

林彦瑶就算是受了惊吓,也没必要揪着姜平之找茬吧?李氏虽然觉得这道理讲不通,可再转念一想,昨天那样的场合,满大街的人,两个孩子之间也不可能出什么事。

也不是李氏有多好糊弄,而实在是两家的关系摆在前面,互相都知根知底的,突然之间她确实找不出理由怀疑姜家什么。

这么一来,林彦瑶到家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姜家的聘礼进了门,双方也互相交换了庚帖,这门亲事就等于是敲定了。

因为提前厨房没有准备,再加上清点聘礼弄的府上乱糟糟的,全都忙成了一团,李氏也有点力不从心,姜家夫妇就没有留下来用饭,直接回去了。

武昙兄妹的马车走到巷子口,刚好迎着他们的轿子出来,车夫赶紧把马车停住,让路等他们先行。

马车里,武昙和武青林互相对望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遗憾。

武青林问“还要进去吗?”

聘礼没有再抬出来,说明林家已经收了,而姜平之居然没有出现——

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一开始杨妈妈去定远侯府传信,只说平国公府的世子和世子夫人亲自过来提亲,武昙就自然而然的以为是他们亲自带着儿子来林家提亲了。

既然姜平之愿意接受这门亲事,那就说明至少他和黎薰儿之间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

可是——

是她想当然了!姜平之根本就没有出现,是姜家夫妻擅自做主替儿子来的。

现在,林家收了姜家的聘礼,横竖这门亲事是已经定下来了,就算现在过去又能做什么?

武昙遗憾的叹了口气,颇有些沮丧。

武青林摸摸她的头发,问“我去庆阳长公主府那边看看,你跟我一起去吗?”

------题外话------

嗯,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杀熟?

第093章 坐实奸情(一更)

武昙连忙说道“我去!”

武青林摸摸她的头发,吩咐外面驾车的木松“去庆阳长公主府。”

“是!世子!”木松应了一声,马车调了个头往城北的方向去。

武昙问武青林“以黎薰儿的个性和脾气,如果她和姜平之之间真有那种牵连的话,那么知道平国公世子夫妇来林家提亲的事就一定会发狂,确实极有可能会按耐不住马上就冒险和姜平之见面,那到时候我们是现场堵住他们,然后押着姜平之去林家说明情况,让外公和舅母去姜家退亲吗?”

李氏是疼爱女儿的,就算和姜李氏是亲姐妹,一旦知道姜平之有了外心思,也不太可能会容忍。

至于林老相爷——

老爷子虽然有时候比较古板,而且年纪大了以后很有些古怪的脾气,可他看人最重人品,遇到这种情况自然二话不说的就会做主让孙女退婚。

武青林的想法却没有这么乐观,叹息道“事情要真能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武昙疑惑不解的盯着他,等他继续。

武青林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木松驾车来到城北长公主府附近,将马车停在隔了一条街的暗巷里,武青林带着武昙在街口找了个酒楼,在二楼的雅间里坐下。

这里推开窗子看出去,刚好能看到长公主府的大门。

而此时的长公主府里,黎薰儿听到姜平之和林彦瑶定亲的消息,的确是大发雷霆。

彼时她刚午睡起来,坐在妆台前由婢女伺候着梳妆,听了这消息,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动作太迅猛,正在给她梳头的丫鬟没有防备,一下子扯痛了她的头皮。

黎薰儿转头就一巴掌甩过去“你怎么回事?”

那丫鬟吓坏了,立刻就跪地磕头“郡主饶命!郡主饶命!”

若在平时,黎薰儿不会这么轻易就饶了她,可此时心思不在这上面,就怒声斥道“滚出去!”

“是!”那丫鬟如蒙大赦,连同旁边帮忙递首饰的那个都察觉苗头不对,赶紧跟着一起退了出去。

待到他们都走了,黎薰儿才两步冲到自己的大丫鬟文绿跟前,抓着她的肩膀迫切问道“你刚说什么?是谁跟谁定亲了?”

力气太大,指甲几乎掐进了文绿的肉里。

文绿忍着疼回道“是姜家的二公子姜平之和林家那个林彦瑶,奴婢刚得到的消息,是平国公府的世子和世子夫人亲自去林家提的亲。”

黎薰儿眼中迅速窜上来一抹狠厉之色。

她是不觉得姜平之敢在这时候就跟她玩什么翻脸无情的手段,毕竟她虽然已经出手替他锄掉了状元和榜眼,可是这两天皇帝还在气头上,暂时还没人敢提重置科举名次的事,这件事还没做成呢,姜平之应该明白,她既能出手帮他,就也能出手毁他,叫他鸡飞蛋打。

可是,现在姜平之和林彦瑶定亲了?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黎薰儿咬着牙,眼中神色随着心思一起变幻莫测,过了好一会儿才稍微稳定了情绪叱问道“姜平之呢?他现在哪里?是正在林家献殷勤吗?”

一个武昙,一个林彦瑶,凡是和武青林能扯上关系的小贱人都能给她添堵哈!

文绿连忙替姜平之澄清“姜家公子没去林家,郡主,奴婢是想这件事会不会是平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自作主张?毕竟姜家公子和您有约在先,他应该不敢拿这种事和您开玩笑,随便毁诺吧?”

黎薰儿已经气疯了,立时瞪她一眼“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他给我找来,让他当面给我交代!”

文绿也是心里着急,却还是不得不提醒她“可是……这样合适吗?昨天武家小姐当着京兆府尹和晟王爷的面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分明就是在暗指您就是那两件案子的凶手,保不齐京兆府衙门的人现在就正在外面盯梢呢,如果这时候叫姜家公子过来……”

黎薰儿当然知道昨天武昙的那些话已经足以引起胡天明对她的怀疑了,她甚至是和姜平之之间达成了默契,眼下这段时间之内彼此之间不来往,以免更加的惹人猜疑。

可现在姜家突然给她出了这么大一个幺蛾子,不找姜平之当面讨个说法,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叫你去你就去!”黎薰儿怒道,这个时候她虽是愤怒,但是理智尚存“我就是叫了姜平之来那又如何?京兆府想要把昨天的事算我头上来胡天明他也得拿得出确凿的证据,难道他还想凭那个武昙的几句狂悖之言就随便定我的罪吗?”

猜疑,并不能作为官府结案的证据,黎薰儿很清楚。

无论是谁,就算能编排出最完美的杀人动机和逻辑来,也不能口说无凭的拿着这样编排出来的一个故事去皇帝面前请求结案。

何况,她是皇族出身的郡主,而姜平之又有姜皇后那个姑母能替他撑腰……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姜平之是姜皇后的亲侄子,这次的事她也未必敢做,可是因为姜皇后的存在,现在她有了双重的保障,就越发的有恃无恐。

皇帝要护短,姜皇后也要护短,就更没有人敢随随便便把脏水往他们两个身上泼了!

文绿虽是觉得不太妥当,但到底还是不敢违逆她,还是领命去了。

武昙和武青林这边隔着老远从高处看见有个小厮模样的人出了长公主府又骑马离开了。

长公主府和平国公府都在城北这一片,彼此之间离的不算远,那小厮果然是奔着平国公府的方向去的。

两人互相对望一眼,武昙道“看来黎薰儿是真的被激怒了。”

“嗯!”武青林只意味不明的应了声就端起酒杯喝酒,没再多说。

在这酒楼上也不能枯坐,方才进门的时候武青林随便点了一桌子菜。

他们兄妹都是吃了午饭之后才出来的,再加上武昙挑食,不怎么会动这里的东西,所以兄妹两个坐在这窗边喝茶,就留了木松一个人坐在里面的圆桌前对着一大桌子菜吃的很辛苦。

平国公府这边,姜平之也是办完了事刚刚回府才听说了双亲代他去林家提亲的事,于是刚一进府就马上掉头出来,骑上马就要往林家赶。

本来昨天他跟姜李氏说不承认和林家定的亲事,也想到了姜李氏不会马上答应。

其实本来这事他也不是很着急,毕竟他目前比较在意的是科举那边的事,去找姜李氏摊牌,是为了跟姜李氏提个醒,让她心里有个准备,暂时就不要再去和林家近乎了。

却没有想到适得其反,反而刺激了姜李氏,让姜李氏给他来了一出先斩后奏。

他这边火急火燎的往林家赶,同时却是心焦不已,因为算时辰,八成是不太来得及了。

果然,才刚出巷子里,就远远地看见父母的轿子回来。

姜平之心中暗恼不已,不由的收住缰绳,正在思忖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另一条街上长公主府的人就找了过来。

那小厮只是公主府门房的,姜平之之前不曾往长公主府走动过,他也不认识,只是看见胡同口人,就收住缰绳,放慢了速度“劳驾这位公子借个路!”

姜平之一边控马王旁边让,一边随口问了句“你要去哪一家?”

这条巷子里的都是大宅,一共住了五户人家,而且各家都是官身,姜平之全都认识,所以就随口问了。

那小厮看他穿戴不俗,也知道是个有身份的,所以还算给面子,也随口回道“平国公府姜家!”

姜平之皱眉,就一抬马鞭将他拦住了“我就是姜家的,你找谁?还有,你是哪家的?”

公主府的下人,出门在外一向态度都比较傲慢,不过既然知道是自家主子要寻的府邸里的人,这小厮的态度马上就谦卑多了,一拱手道“小的眼拙,刚刚得罪了,小的是庆阳长公主府的,过来找国公府的二公子。”

“找我?”姜平之意外之余,马上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顿时头大。

黎薰儿必定是听说了他定亲的消息,才会火急火燎的叫人来找他的。

他跟黎薰儿的接触其实不多,以前出去应酬的时候见过几次,但也仅限于点头之交,再加上黎薰儿自恃皇族的身份,眼高于顶,虽然他贵为平国公府嫡出的二公子,出门在外也颇受礼遇,可是说实话,黎薰儿不会把他看在眼里,为什么?因为他是次子,将来袭爵和继承家产的都是他大哥。

而这一次,他之所以能跟黎薰儿搭上线,说起来还多亏了妹妹姜玉芝搭线。

前段时间,姜玉芝和周畅茵莫名的开始来往频繁,最后两次周畅茵过来还多带了一个黎薰儿,他在姜玉芝那里遇到过一次,本来也没往别处想,但是姜玉芝显摆,偶然提到他参加了这次的科举,并且姑母姜皇后还透露过,他最后的名次不错,挺靠前的,甚至有可能进三甲,当时说完就完了,姑娘们在一起,他不方便在场就直接离开了,却没有想到随后黎薰儿却突然主动的找上了他。

黎薰儿把话说得很明白,她可以帮他登上状元之位,谋取大好前程,但同时两人要达成婚姻之约,他要娶她。

姜平之作为姜李氏的小儿子,虽然在姜家姜李氏私底下甚至是更偏袒他一些的,可是有什么用?他身为男子,需要的并不是家人的宠爱,而是长辈们的支持和重视,帮他博一个锦绣前程。

其实这些年,对于自己这个嫡次子的身份,姜平之是有怨念的。

一开始他并信不过黎薰儿,但也许是太想摆脱这个尴尬的身份并且证明自己了,辗转反侧了一整夜,第二天他又鬼使神差的找上了黎薰儿。

黎薰儿这一次仍然毫无隐瞒,一五一十就将周畅茵记恨武昙要在朱雀楼设计杀人的计划说了,并且带出了她自己的附加计划。

那个计划,在逻辑上完全成立。

而且当时黎薰儿还告诉了他一个内幕消息,那就是因为皇甫七横插一杠子,他的三甲之位旁落了。

虽然姜家的人都知道,本来皇帝点的他的第三名也是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看在姜皇后的面子上,并不是他的才学文章真的就足够登上这个位子,可是众所周知,哪怕是第四名——和前三甲之间,也是一道鸿沟!

虽然他和皇甫七都是走的旁门左道,可好端端的前程就这么被皇甫七给搅和了,他哪里能甘心?索性就心一横,和黎薰儿达成了盟约。

黎薰儿在这件事上其实还是蛮谨慎小心的,不仅花重金买了两个杀手,还安排那两个冒充木匠的杀手完事之后马上远远地走掉,甚至还和他约定为了避免被人怀疑联想,他们暂时这段时间之内先不要私下见面,等到他得了状元之位以后再顺理成章的去公主府提亲娶她。

而他原来想要定亲的林彦瑶,也可以在周畅茵解决武昙的时候一并送入鬼门关!

他跟林彦瑶的婚约毕竟只是两家长辈的口有约定,如果林彦瑶意外身亡,约定自然作废,也没有人会再提起这件事,更不会有人知道他是舍弃了林家的婚事之后才转而娶的黎薰儿。

整个计划,天衣无缝,最后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故事就是——

他姜平之的运气太好,本来考中了第四名,可是因为前三甲在游街的时候遭遇意外身亡,他得了状元,高中之后又被长平郡主看上,成为郡马!

本来该是万无一失的一个计划的,并且实施的过程也一切顺利,却怎么都没有想到随后会接连发生意外——

首先是三甲里面的皇甫七阴错阳差的意外逃过一劫;

然后是二楼设下的那个陷阱失误,不仅没能把林彦瑶和武昙摔死,反而让武昙当面看出了黎薰儿的破绽,并且认定了她就是幕后黑手。

可是即便这样,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林谣言没死,他就只能走公然拒婚这一途了。

再然后——

又是个意想不到的意外,姜李氏居然抢着去林家把他跟林彦瑶的婚事定下来了!

这一连串的变故之后,眼前的处境已经相当的不妙了,姜平之简直可以说是焦头烂额。

那小厮一听他就是正主,于是态度上就更加恭敬起来,拱手道“方才没认出公子来,公子恕罪,我们郡主说有急事,您看……”

姜平之虽然知道这是敏感时期,可这时候他也是迫切的需要去和黎薰儿碰个面的,心中略一计较,他就对那小厮道“走吧!你带路,我现在过去!”

“是!”小厮调转马头,姜平之紧随其后,两个人策马而去。

公主府附近的那个酒楼里,武昙大致计算着时间,前后也就小半个时辰就看见那小厮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姜平之。

“看来还真不是我空穴来风。”想到林彦瑶被蒙在鼓里还跟这人订了亲,武昙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正在生闷气的,脑中却是突然灵光一闪,忽的转头看向她大哥“我一直以为昨天在朱雀楼黎薰儿要下手的对象是我,既然她跟姜平之勾搭成奸了……大哥,你说昨天他们会不会是想直接连彦瑶表姐都……”

就因为她跟黎薰儿之间曾经起过冲突,并且昨天在朱雀楼里,黎薰儿明显看她的眼神才有恶意,所以她的思维里一直有这个盲点,觉得黎薰儿就是针对她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居然发现黎薰儿和姜平之有一腿,那么很显然,林彦瑶就是他们俩中间的障碍!

一个只是看着不顺眼的人黎薰儿都能立刻下死手,更别说妨碍她婚事的绊脚石了!

这个突然的发现,让武昙一阵后怕,一股寒意从后背爬上来,迅速流窜到全身!

------题外话------

朱雀楼那个案子的全部过程和内幕到这里就全解开了,目标人群除了死掉的路人状元榜眼那些,还有皇甫七、昙妹儿和表姐三个~

昙子看我的女主光环,皇甫七和表姐都是我罩的╭(╯╰)╮

第094章 委身(二更)

公主府内,文绿一直在门房等着。

待到小厮把姜平之请过来,她就立刻带着人往后院去见黎薰儿。

庆阳长公主的驸马早逝,早在黎薰儿六岁多点的时候就没了,并且皇家规矩多,又兼之庆阳长公主霸道不容人,所以驸马生前没有其他的姬妾,这近十年来公主府就一直只有庆阳长公主和黎薰儿这两个主子。

本来家里没有男主人就随便把外男往后院带是很不上道的,但是在这长公主府里,所有的下人却都好像完全看不见一样,遇见了也只当没看见,只是纷纷埋头避开了。

姜平之这一路走来,心里是有些不自在的。

文绿将他带到黎薰儿住的院子。

彼时,那院子里的下人都一早就被她支开了,静悄悄的。

姜平之左右看了眼。

文绿道“姜二公子请!”

言罢,先行快走两步去开了房门“郡主,人给您找来了。”

姜平之于是深吸一口气,飞快的收摄心神走了进去“郡……”

进门,正一拱手要打招呼,里面已经一个胭脂盒子砸出来,在他脚边炸开,玫粉色的胭脂在他的皂靴和袍角上都沾了不少。

姜平之一愣,也顾不上行礼了,仓促的一抬头,黎薰儿已经满面怒容的从里间冲出来。

姜平之见她气势汹汹,顿时警觉。

“你还有脸来见我?”黎薰儿奔到眼前,扬手就一个巴掌朝他脸上甩过来。

姜平之本能的抬手一拦,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他虽是个读书人,可毕竟是个男人,论反应和力道都比黎薰儿要快很多。

黎薰儿本正在气头上,一巴掌甩出去没了下文,顿时恼羞成怒,左手紧跟着一挥。

姜平之平时接触的姑娘,不是大家闺秀就是小鸟依人,哪见过这般凶悍蛮横的女人?一个防范不及,只觉得颈边尖锐的一疼。

他倒抽一口凉气,连忙松开黎薰儿的手腕去捂脖子。

那里被黎薰儿抓了三道伤痕,不是很重的伤,却泌了血珠出来。

姜平之一看指尖上的血,立刻就懵了,不可置信的再次抬头看向黎薰儿,眉头皱的都拧成了疙瘩。

黎薰儿却半点也不心虚,只是目光凶狠的盯着他冷笑质问“你看什么看?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们姜家都做了什么,还需要本宫再细数一遍给你听吗?姜平之,你今天要是不能给出一个叫我满意的交代,我有你好看的!”

黎薰儿虽然无礼,但是今天他父母去林家提亲的事确实换成是谁都忍不了,姜平之自知理亏,就咬咬牙把进门就差点被甩巴掌的那口怒气给咽下了。

“郡主,这件事我也是刚听说……”他尽量放低了姿态解释。

“你不知道?你姜家的聘礼都进了林家的门了,你跟我说你不知道?”可黎薰儿因为这件事已经气了半天没地方发泄,此刻一听他这个说辞就立刻失控,尖声尖叫起来“姜平之!你这是耍我玩的吗?你不会以为我那么尽心尽力,甘冒奇险替你筹谋前程,千方百计的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将来给你做个妾吧?”

文绿一看这个架势和动静,连忙就退出了屋子把房门死死的掩住了。

姜平之被黎薰儿吼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还是尽量的只能好言相劝“郡主,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你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当时是怎么答应我的?现在倒好,我在前面替你打头阵,一心一意的帮你,你却给我出这种幺蛾子!”黎薰儿这种脾气,何况此时又是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一句废话,暴躁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奔到姜平之面前,不由分说的指着他怒骂,“你父母亲自带着聘礼去的林家,你还好意思跟我说你不知道?现在你是想怎么样?是准备过河拆桥,利用完我就将我一脚踢开了然后再娶了你的好表妹,跟她和和美美过日子是吗?我告诉你姜平之,我黎薰儿这辈子没吃过这样的亏也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既然我能想办法把你往上捧,自然也能有手段将你往下摔,让你跌进泥坑里永远都翻不了身,我说到做到,你给我仔细掂量着!”

她这样子,越骂越凶,完全不给人还嘴的余地。

姜平之中间试了几次都没能插上话,索性就闭嘴了,由着她指着鼻子一通骂,只是忍得额角青筋直跳,一张脸更是涨成了猪肝色。

黎薰儿骂完还觉得不解气,又转身抓过桌上的两个杯子狠狠的砸在地上。

因为姜平之一直不还嘴,她反而骂得也没劲了,最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仍是满面怒气的瞪着姜平之“说话啊?你不说话就是全部默认了是吗?”

姜平之这时候的脾气也不好——

他的身份虽然比不得皇族出身的郡主,可这二十余年也是被人捧着长大的,今天这算是把这辈子都没受过的委屈和这辈子都没听过的恶言都在黎薰儿这里领教过了。

这时候见黎薰儿歇了气儿,他方才黑着脸道“郡主,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从来没有毁诺的意思。林家的婚事是我母亲和姨母一早就口头约定好的,此事我也是一早就对你坦诚过,甚至为了摆脱这个麻烦,我也配合你在朱雀楼设了陷阱,最后没能成事,也不是我愿意的。何况昨天回府以后,我甚至当面跟我母亲表态,不会承认林家的那门亲事,今天林家那边也是我娘自己擅自做主替我去提亲的,这个你可以让你的人去求证,我今天因为有事,一早就出门去了,压根就没露面,是直到方才午后回府才听说的。”

林家那边,确实是姜为先夫妻俩去的,这个黎薰儿已经确认过了,并且她也十分确定,现在两人绑在同一条船上,姜平之并不敢做出得罪她的事。

可就算是意外和差错——

原本好端端的计划里连续多次出现差池和意外,这才是让她狂躁和愤怒的更大的原因。

鉴于姜平之的认错态度还算良好,她也知道这样折腾他完全于事无补,这时候稍稍气消了些,也就不那么激动了,只还是讽刺的冷嗤一声“所以呢?你说这么多,究竟是想怎么样?”

姜平之毫不犹豫的道“林家的婚事我会想办法退掉。”

黎薰儿冷哼一声,没说话。

姜平之又道“不过林家也不是平头百姓,一旦我提亲再退婚,这事儿势必也会惹人议论,这样的话——我会争取尽早把这门亲事退掉,但是为了避嫌,不惹人联想,你我之间的事……就要适当的往后拖一拖了。”

黎薰儿现在可还拴在朱雀楼那件命案的风尖浪口上呢,如果姜平之高中之后马上就退了亲回头娶她,那么就是傻子也会产生联想的。

黎薰儿虽然脾气大,脑子却是够用的,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是明白的。

并非是姜平之的推托之辞,而是事实确实如此。

如此姜平之表了态,她好像也没有继续刁难的理由了,就缓和了语气道“就像是你说的,林家并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小户人家,你家的聘礼都下了,平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会答应你退亲吗?”

姜为先和姜李氏都是非常看好林彦瑶的,并且婚嫁这样的大事,既然已经下聘,哪里是说退就能随便退的,若是实在闹不好,还容易被言官弹劾。

姜平之这时候也是心里焦躁不已,觉得事情万分棘手——

早知道他昨天就该直接告诉姜李氏他跟这黎薰儿已经私定终身了,那样的话,就算姜李氏心里不愿意,那也得碍于黎薰儿的身份应下他们,而现在,林家那边都正式下聘了,只怕无论如何他父母也不会答应他退婚另聘新人的。

可是现在,他跟黎薰儿之间已经扯不清了,无论怎样都得在这条道上走到黑!

姜平之飞快的定下心来,看向黎薰儿,郑重其事道“这些事,我都会出面解决好!”

目光,坚定而决绝!

黎薰儿看他这副神情,就知道他是真的没有二心,顿时也开心不少。

她笑了下“好!既然你都在这给我保证了,那我就且先不插手了,看你怎么做!”

说着,径自起身到门口,拉开房门吩咐站在门口的文绿“去沏两碗茶来!”

顺势取下发间的一支珠钗塞到文绿手里。

文绿的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的往她身后看了眼屋子里的姜平之,然后有些紧张的赶紧将东西收进袖子里“是!”

黎薰儿折回屋子里,见姜平之的脸色仍然不好,还保持着背对门口的姿势站在那,就软了语气道“刚刚是我太激动了,其实我也不是信不过你,而实在是咱们的这番谋划里接连出现了太多的意外,我也是着急,毕竟咱们两个都豁出去了所有的一切,真的不想到头来还不能如愿。”

姜平之头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惨了,男人的自尊心使然,让他一时并接受不来黎薰儿态度也不是太诚恳的道歉。

黎薰儿就试着扯了他的袖子,将他拉到桌旁坐下。

这时候她已经恢复如常,嬉笑怒骂间又是个娇俏少女该有的模样“哎呀,你还真跟我生气啊?我刚是气糊涂了。”

姜平之不太想坐。

两人这一来二去的一拉扯,外面文绿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沏好茶端进来了“郡主,姜二公子,请用茶!”

因为略带心虚,她就把眼睑垂下,飞快的把茶碗都摆好就抱着托盘退下了。

黎薰儿将姜平之按到凳子上。

姜平之半推半就的坐了。

黎薰儿道“喝杯茶消消气吧!”

姜平之也是情绪起伏不定的生了半天的气,这会儿还有些心浮气躁,还是没说话,沉着脸端起茶碗来喝茶。

黎薰儿从旁看着,也微笑着自顾端起了茶碗垂眸啜饮。

待到喝完了茶,姜平之就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衣袍站起来“眼下非常时期,还是小心些的好,我先回去了,那件事我会尽快处理好给郡主回音。”

姜平之抬脚往外走。

“哎!”黎薰儿站起来,连忙追出去两步,看似慌张的双手攥住他的一只手。

少女的手指,骨骼柔软,肌肤细腻。

姜平之不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了,被她微微凉的指尖一握,顿时觉得掌心燥热,心头一悸,浑身僵硬的脚步顿时就迈不开了。

黎薰儿却状似无意的攥着他的那只手不放,仰起头来看着他道“如果真被盯上了,你这个时候出去反而更显眼,要不还是多坐一会儿,等天黑吧!”

萧家历代传下来的底子好,黎薰儿的样貌生得其实很不错,起码算中等偏上,没有十分的艳丽夺目,但胜在她性格活泼开朗,不任性发怒的时候,看上去还是娇俏可人的。

此时她脸蛋红扑扑的,眸光含笑的定定望过来。

姜平之本来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的,这时候却隐隐觉得被她攥着的那只手上的热度急剧攀升,好像一瞬间就传遍了全身。

他心口燥热,心跳加速,莫名的还有几分口干舌燥,自己也被自己突然之间的非分之想吓了一跳,但是这一刻他理智尚存,就狠狠的往旁边别开眼去,然后一把将黎薰儿的手都从他手上撸下来,仓惶的快步往门口走“不用了!”

黎薰儿眼见着他要着道,哪能就此罢休,这次冲上去,就直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她倒不是真的对姜平之有什么不得已的感情,而是两个人本就是各有所图,通过利益关系捆绑在一起的,这关系能有多牢靠?

她现在自己身惹嫌疑,已经骑虎难下,最怕的就是姜平之扛不住家里父母施压而撇下她临时抽身。

现在她委身于他,姜家自己的儿子做了丑事,上头再有庆阳长公主压着,姜家为了遮丑,那就是不认也得认了!

而只要她能跟姜平之牢靠的绑在一起,她也就能跟着姜平之一起借由姜皇后那个大树来乘凉,彻底摆脱朱雀楼那件案子带来的阴影和压力。

公主府外。

茶楼里,武昙死盯着公主府的大门口等了快一个时辰也没再等到姜平之出来,不禁奇怪“怎么还不出来?这都快一个时辰了,难不成……是黎薰儿盛怒之下没控制住把姜平之打残了?还是……是发现我们了?姜平之怕我们堵他,已经从后面溜了?”

说着,就拧了眉头去看武青林。

之前是一直到姜平之进了公主府武昙才恍然大悟,武青林说的“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了”是什么意思。

虽然他们亲眼目睹了姜平之进了庆阳长公主府,也大致猜到了他和黎薰儿之间的猫腻,可长公主府毕竟是长公主府,别说他们不是官差,就算是官差——

只要庆阳长公主不同意,也没人能够擅闯她的府邸。

而武青林也总不能为了自己捕风捉影的一点揣测就进宫去请旨什么的……

所谓的捉贼捉赃,捉奸拿双,他们进不去,就算能在公主府门口堵到人,最后人家也可以推脱只是因故来公主府喝茶的……

所以,现在就连堵姜平之都变成了鸡肋,没什么实在的意义。

武昙眨巴着眼睛看他大哥,等他大哥拿主意。

对于姜平之为什么在公主府里滞留这么久不见出来的原因,武昙懵懂,武青林却是多少心里有数,只是却没法跟武昙明说。

眼见着天色也不早了,他就拍拍袍子起身“算了,不等了,就算不带着他一起过去,外公和舅母也不至于一叶障目不信我们的话!我们先回林府,无论如何也得让他们马上把彦瑶的婚事退掉,否则的话,恐怕还要节外生枝!”

那个黎薰儿,就是条见谁咬谁的疯狗。

眼见着林彦瑶“抢了”她的东西,以那个女人的做派,怕是想都不用想的就要再对林彦瑶下手。

黎薰儿的狠毒程度,武昙是亲身领教过的,对此也深以为然——

真的,他们与其待在这里等着抓姜平之对质,还不如赶紧说服林家人去把亲事退了。

兄妹两个从酒楼上下来,木松驾车再次回到林家的时候已是傍晚,马车才刚进了平安巷,木松就看见前面林家门前有个熟悉的人影有些焦躁的在左顾右盼。

他驾车到了近前,小凌子也小跑着迎上来。

“你怎么在这?”木松狐疑道,同时已经跳下车给开了车门。

小凌子正心焦呢,看见武青林这才狠狠的松了口气“世子,小的可算是找着您了,下午您才离家没一会儿陛下传了口谕,请您即刻进宫!”

“传我进宫?”武青林闻言,面色不由的微微一变,第一个反应就是——

为了今天萧樾到武家的事,皇帝这是要发难了?

------题外话------

林哥还好就只有一个亲妹一个表妹,再多几个真的吃不消了—_—||

第095章 林哥你腹黑了喂!(一更)

因为早上萧樾那件事实在太敏感了,武昙也不由的心里一慌,下意识的伸手去拽武青林的袖子“大哥……”

武青林回头,见她一脸的担忧,就露出一个笑容“没事!”

他还是下了车,然后转身朝武昙递来一只手“反正都已经耽误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了,来,我们先进去见外公和二舅舅他们,先把瑶儿的事情处理一下。”

这就是她的大哥,即使泰山崩于前也永远都镇定从容。

武昙看见他的笑容,便觉得安心,略一点头,握住他的手借力被扶着下了车。

木松立刻就几步蹿上台阶去拍门。

这时候天色已暮,一般到了这个点就不会再有人登门了,门房今夜值守的两个人正在吃饭,听了动静就赶紧放下碗筷出来,隔着门问“都这个时辰了,谁啊?”

“我们是定远侯府的。”木松只自报了家门,也无赘言。

里边的人一听,就片刻不敢耽搁的赶紧把大门打开了。

武昙跟在武青林身后正往台阶上走。

“世子爷,表小姐!”开门的是林府的一个老家人了,虽然姑奶奶留下来的这俩孩子和林府不生分,可这个点登门也确实挺奇怪,他一边侧身把两人往门里让,一边忍不住问道“都这个时辰了,世子爷和表小姐怎么还过来?”

“有点事。”武青林道,脚下步子不停的往里走“老相爷这会儿在哪里?二舅舅和表哥他们都回来了吗?”

“老爷叫人回来报信说是晚上有应酬,不回来吃,两位少爷前脚也才刚进的门,”内院的事门房这边知道的不是很清楚,老家人估摸着看了下天色道“这个时辰应该正是饭点儿,老相爷应该是在饭厅吧?老奴引世子爷和表小姐过去。”

“那不用了,我自己过去。”武青林回绝了,带着武昙轻车熟路的往里走。

小凌子在外面守着马车,木松是为了防止他临时有吩咐,就亦步亦趋的跟着。

彼时林家后院的大饭厅里,的确是在准备开饭。

李氏已经吩咐下人把饭都摆好了,小庶女林彦璃已经乖巧的坐在了饭桌前,李氏却是有些焦灼的站在门口不住的往院子外面看。

林老相爷从院外进来。

“公公!”李氏赶紧请安,顺带着把他让进了厅里,一边解释,“今天有点忙,人手不够,我临时从厨房抽调了两个人去帮忙,所以晚饭耽误了一会儿。”

姜家送来的聘礼丰厚,她一下午都在忙着清点入库。

老相爷却不介意“早一会儿晚一会的有什么,你忙你的就是。”

林彦璃这时候也立刻从凳子上爬下来,跑过来行礼“祖父好!”

老相爷伸手摸摸她的头,露出一个笑容,下一刻却察觉了异样——

人数不对!

林家二老爷林修诚没有担任要职,虽然应酬不多,但也不是每天都准时回家来吃饭的,两个孙子每天都去族学,虽然早上走的早,但一般晚饭是回家来吃的,只是点儿也不太准,有时候也会耽误,问题是今天林彦瑶会不在?!

“孩子们都没回来?”他这样问。

李氏回道“彦瑛兄弟两个回来了,各自回房去更衣去了,一会儿就来,老爷早些时候叫人传信回来说有个同僚家里添丁,要摆满月宴,晚上不回来吃。”

老相爷略一点头,继而问道“瑶儿呢?”

李氏叹了口气,略有些尴尬的说道“那孩子跟我闹别扭呢!”

老相爷是知道孙女儿的性子的,倒是觉得奇了,一边弯身落座一边调侃“今天不是她的喜日子么?这怎么还矫情上了?”

李氏却不瞒他,只是面露难色道“可不就是为了这件亲事么。”

老相爷一愣,再次转头看过来。

李氏叹了口气道“白天平国公府来人的时候那丫头不在,去找昙儿玩去了,后来我把她找回来,她一听说下聘的时候平之没有亲自登门就跟我发了脾气,然后就把自己关房间里一个下午没露面。”

姜家是长辈亲自来下的聘,程序上没有任何的问题,甚至更显重视。

老相爷越发不解,只朝李氏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李氏也确实没有想到因为姜平之没有亲自来下聘林彦瑶会反应那么大,再想起昨天女儿跟自己说的话,心里才开始不安生——

姜李氏一再跟她保证姜平之那边没有问题,她也确实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可是从女儿的这个态度上看,那两个孩子之间可能真的出了什么事了。

可偏偏,她下午再问林彦瑶的时候,林彦瑶却什么都不肯说了。

这时候老相爷问起,李氏就有些为难,正在欲言又止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目光不经意的四下一扫,就见林彦瑶被丫鬟扶着从院子外面进来。

脸色不大好,还是不见一丝的笑容,但总归人是肯出房门了。

李氏还在发愣,林彦瑶已经进了饭厅“祖父!母亲!”

李氏能看出来她的不高兴,知道她还在为了姜平之没有登门的事耿耿于怀,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老相爷却也不急着吃饭了,转了个方向朝向门口,冲她招招手“瑶儿,来!”

林谣言大大方方的走到他面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祖父,我来晚了,耽误您用饭了……”

话没说完,老相爷就握了她的一只手过来,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直言问道“听你母亲说你不高兴了?怎么回事,跟祖父说说,可是不满意跟姜家小子的这门婚事?”

他的年纪大了,皮肤松弛粗糙,手掌也不怎么显得宽厚了,但掌心里稳稳地力道却能叫人感觉到温暖和踏实。

林谣言心里是有委屈的,这时候就觉得眼眶发热。

可是现在姜家的聘礼已经进门了,她就只是觉得姜平之可能不愿意娶她,难不成还能为了自己这点矫情的疑心病就逼着两家退婚吗?

一个女子,生平的名声最重要,若不是万不得已,她自己也不想走退婚那条路。

于是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已经充盈了眼眶的眼泪逼回去,林彦瑶还是再次扬起一抹笑“没有呢!就是前阵子我跟表哥闹了点矛盾,心里还有点不痛快呢,惹祖父笑话了,是孙女儿的不是!”

李氏闻言,却是正经起了疑心了——

如果真是和姜平之闹矛盾,昨天她完全可以直说的。

林老相爷是看见孙女眼圈红红的了,倒也相信是两个孩子闹矛盾这样的说辞,正待要再说话,院子外面就传来说话声。

武昙和武青林从大门的方向过来,林彦瑛和林彦珝两兄弟回房换了衣裳也一起从另一边边说话边过来,双方走了个面对面。

“青林表哥?”林彦珝是林修诚和李氏的小儿子,中间夹了大老爷林修询的两个公子,他在家排行第四,今年才十六,性格还比较跳脱,看见武青林迎面走来就一溜烟的小跑过去,往他肩上压了一拳“早就听我母亲说你回京了也没腾出工夫见见,下回你再约人出去骑射记得带上我啊!”

武青林回了他一拳,也是朗朗一笑“行!下回有机会我一定带上你,你别扯后腿就行。”

“不会不会!”林彦珝连连摆手,眉飞色舞,“我一直都有抽空练习的。”

说着,又偷摸的凑近他身边咬耳朵“我好好练习骑射和拳脚,以后有机会你好带我去军营见识见识。”

武青林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在他肩上又捣了一拳。

林彦瑛这时候已经走到院子门口了,他今年二十五,已经成家立业,稳重很多,就站在那里等着。

武青林和林彦珝打趣了两句就快走两步迎上去,两人互相拱手打了招呼。

武青林一看厅里和他身边都没见嫂子韩氏,就随口问了句“嫂子呢?”

“哦!她娘家有点事,回去几天!”林彦瑛道,也是看见武青林和武昙这个时候过来觉得有点奇怪,不由的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你们这是……”

武青林稍稍敛了笑容,见里面林老相爷和李氏等人已经在等着了,就道“进去说吧!”

“嗯!”林彦瑛略一颔首,先让他进门,自己紧随其后。

林彦珝落在后面就开始跟武昙搭讪“小表妹,好像过年你过来拜完年之后咱们就没再见过了,长高了,也长漂亮了嘛……”

林家所有的表哥里面就这个最不靠谱,武昙皮笑肉不笑的冲他一咧嘴“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林彦珝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这丫头在损他——

说他长个儿了他承认,可哪有说男人漂亮的?

武昙说完就追着武青林二人快步进了屋子,他反应过来也赶紧追进去,可是当着林老相爷的面就不好再闹了,立马老实下来,一起给长辈们行礼打招呼。

武青林和武昙也跟老相爷和李氏分别打了招呼。

李氏不禁皱眉“青林昙儿?你们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武青林没有回答,而是飞快的扫了眼在场的众人,直接正色道“有点急事,舅母,先清一下场,我有要紧事要跟家里人说。”

林家的人互相对望一眼,面面相觑。

可是再看武家兄妹神色凝重的模样,都不由的心生警惕。

李氏看向林老相爷,待老相爷点头,她就立刻让人把林彦璃抱下去,顺带着把下人全部遣出了院子。

武青林也不等他们发问,直接就开说道“我一会儿还要赶着进宫,就不绕弯子了,长话短说。外公、二舅母,我知道彦瑶表妹今天刚跟姜家订了亲,那个姜平之有问题,所以这门亲事必须马上退掉。”

他这突然没头没脑的撂下一句话,简直有如晴天霹雳。

林家众人齐齐的愣住了,尤其是林彦瑛和林彦珝两兄弟刚回府,甚至都不知道妹妹已经订了亲的事。

林彦瑶微微紧张,不由的攥住了手指。

她下意识的转头去看武昙,武昙也是无奈,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这其中,对这件事反应最大的就当属李氏了,她怔愣片刻之后,突然猛地回过神来,一个箭步奔到武青林面前,紧张的盯着对方的眼睛问道“青林,你把话说清楚了,平之那孩子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武青林的原意是这两天先让武昙来林家给他们提个醒,暂时先不要正式和姜家定亲,姜平之既然疑似是搭上了黎薰儿,他那边必然更加着急的想要甩开这门亲事,也没必要让李氏去跟自己的亲姐姐闹僵,反正只要林家没有跳进这个坑里,后面他等着慢慢收拾了那两个,替妹妹和表妹都出了这口气就行。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姜李氏会神来之笔,今天就正式下聘定亲了。

虽说一旦退亲会对林彦瑶的名声有些影响,可也总好过为了图这一时的体面就呆在那个泥坑里不肯出来吧?

所以在这件事上,武青林目标明确,十分干脆,直接就对李氏透了底“姜平之攀上了高枝,已与他人有染,并且此人心术不正,绝非良人,虽说退婚会于表妹的名声有损,但是长痛不如短痛……”

话没说完,李氏已经有如五雷轰顶,脚下虚浮的身子乱晃。

武青林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她知道,这样的大事,要不是真的确有其事,他绝对不会信口开河的过来散播谣言!

“母亲!”站在她身边的林彦瑛连忙一把扶住她。

“娘……”林彦瑶也吓坏了,赶紧奔上前去,兄妹两个一起把李氏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林彦珝愣了许久,最后反应过来,却到底是年轻气盛,当场就撸袖子往外冲“混账东西!老子废了他去!”

武青林抬手,一把将他拽住。

林彦珝眼睛都气得通红,瞪着武青林吼道“是兄弟的一起去啊!”

武青林自然不能看他胡闹,只不过又因为这到底是林家的事,他也不好越俎代庖的替他们做决定,所以暂时就紧攥着林彦珝的手臂不放。

林彦珝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林老相爷已经默默的站起身来。

他面上表情与方才无异,只是一声不吭的沉默着往外走,众人的目光全都不由自主的追随,等着他这个一家之主拿主意。

最后,在错过武青林身边的时候,他只道了句“青林,你随我出来!”

武青林方才的一番话太笼统,有很多具体的信息没有透露,比如——

姜平之是如何的心术不正?又比如……跟他有一腿的女人到底是谁。

曾经他高居宰辅之位,自然深谙一切世事,很明白,外孙既然没当场说出来就必定是有所隐情,不能当众透露。

“是!”武青林应了一声,又低声警告林彦珝,“老实呆着别冲动。”

然后才放开他,自己跟着老相爷出了饭厅。

老相爷也没走远,只带着他走到院子正中央就顿住了脚步,开口也没废话,直接问武青林都知道些什么,武青林对他也没有半点隐瞒,一五一十的将事情都说了,包括自己以及武昙和黎薰儿的恩怨,昨天朱雀楼的事故和血案,再到姜平之去长公主府的种种,事无巨细全部都交代了一遍,最后才汗颜道歉“也是我大意了,实在没想到今天姜家就会登门提亲……”

老相爷却是抬手打断他的话,问道“那一开始你是怎么打算的?”

武青林仍是如实相告道“长平郡主想嫁状元,姜平之谋的是状元之位,这几天状元和榜眼新丧,而且京兆府也拿不到凶手,朝臣们还不敢妄动,可是等过阵子风声稍微缓和了,有姜家的地位和宫里姜皇后和太子的身份在,完全不需要那两人再费力筹谋,自会有人上奏请求将后面两名提上来补缺。皇甫七的探花郎就是陛下用来褒奖皇甫家乐善好施的一个回礼,以他的学识和为人,他不会争这个第一,陛下也必然不会给他,毕竟科举不是儿戏,那姜平之就是不二人选了。我原是想暂不作为,就先看着他们继续运作此事,等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成功,并且无须再继续遮掩的勾搭在一起的时候再启用言官弹劾,废了这次的科举前三。那两个人本就都是各有所图才互相勾结的,一旦最后发现是白忙一场,这个同盟关系不存在了,就让他们互相去狗咬狗去就是了。外公您知道,以这两个人的身份,也并不好明刀明枪的动他们……”

他阻止胡天明继续追查此案,就是为了尽快解除那两人的危机感,让他们肆无忌惮的勾结在一起。

黎薰儿不是想嫁状元吗?那就让她觉得得偿所愿,去嫁给姜平之好了。

那两个人也许是觉得有姜皇后和太子在上面撑腰,前两两名既然没了,把后面的姜平之推上去就是必然,可是——

状元和榜眼惨死毕竟还是个悬案呢,到时候就算皇帝也想顺水推舟,可死者家属和士子们的情绪一旦煽动起来,就连皇帝都得看着风向动。

姜平之刚到手的状元之位不保,黎薰儿扬眉吐气的梦想也随之破碎……

以黎薰儿的性子,后面这两人相看两厌,真的可以期待一下他们俩最后会是谁先把谁给整死!

其实以定远侯府将门的门风,武青林原是不屑于用这种暗算的阴招来损人的,可是像是黎薰儿和姜平之这样的人——

真的一刀切了都觉得太便宜他们了!

真的是没有什么比挖个坑让他们跳进去,然后看着他们自相残杀更能解恨的了。

林老相爷其实也是不喜欢这些阴私手段的,武青林知道,见他一直沉默的看着自己,便就微微垂下了眼睑,告罪道“我知道我身为朝廷的武将,不该用这样的阴诡伎俩暗算他人,可是外公,就事论事,我也并不觉得这样做会很过分!”

他的语气,坚毅而冷静。

老相爷盯了他半晌,缓缓的抬手,用力的握了两下他的肩膀,感慨着叹息了句“你这样——很好!”

是啊,朝局如此,光有耿直忠勇和一腔热血有什么用?

耿直忠勇的前提,是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一腔热血的初衷,也得是有人值得你为他保留初心!

所以有时候身在局中,腹黑和狠辣都也只是自保的手段而已。

这个院子太大,虽然刚才大家都竖着耳朵听,也没听见两个人都说了什么,所以这时候屋子里的一群人都眼巴巴的看着,都盯着老相爷的一举一动。

李氏还瘫在那里没力气起身,见他重新进了屋子,就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公公……”

“晚上老二回来你跟他说,让他去衙门告个假,明天你们两个就去姜家,把这门婚事给退了。”老相爷一锤定音,重新坐回桌前,“吃饭!”

当年他因为厌倦了污秽不堪的朝局,不到五十岁就辞官归隐了,自那以后已经完全不在乎林家在名利场上的人脉关系和立场了。

既然不图名也不为利,自然犯不着拿儿孙们的婚事做交易,当时姜家的婚约他没反对,一来是看李氏的面子,二来他见过姜平之,也知道姜平之也是个肯吃苦读书的本分孩子,并且因为他只是姜李氏的次子,用不着袭爵什么的,将来相对的也会较少卷进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里去。

可现在,哪怕就只是孙女不乐意,他都不会勉强,更别说还是姜家的那个小子有问题,姜为先两口子有骗亲的嫌疑。

老相爷发话,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武青林还要赶着进宫就没再跟进来,武昙却不放心林彦瑶,兄妹两个隔空用口型交流了一下,武青林就转身急匆匆的走了。

林彦瑛招呼婢女重新去把林彦璃领过来,又给武昙加了副碗筷,大家一起围桌吃饭。

只不过因为中间的这个小插曲,每个人的心里都不痛快的揣着事儿,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全程没人说话。

这边武青林从林府出来,直接从拉车的马里面解出来一匹,套上马车暗格里备用的马鞍就直奔了宫里。

彼时皇帝还在御书房边看折子边等他。

陶任之给换了新茶上来“皇上,武家那边还要再派人去催一催吗?之前过去的人说武世子不在家,可是这都一整个下午了,难不成还没找见人?”

“找不见人朕倒是不怕,怕就怕是现在找不见他,别是因为他躲晟王府里去了吧?”皇帝头也没抬的调侃了一声。

语气戏谑,却听得陶任之心里打了个颤,却又不敢贸然接茬。

皇帝等了片刻,没听他应声,就有些奇怪的停了笔,回头看他,“怎么不说话?”

陶任之也不装糊涂,脸上立刻就挂了满脸为难的褶子,扭捏道“这话……陛下您让老奴怎么接啊?”

皇帝笑了一下,也没为难他,继续低头批奏章,一边随口说道“晟王公然往武家去,根本就没打算瞒着朕,可是他去那边总不会是闲着无聊去喝茶串门的,且不论他在那边都跟武青林说了什么又或者在武家都做了什么,反正他要给朕看的就一点——他跟武家接触了。他反正是别有用心的,那么朕无非就只有两种选择——第一,怀疑他,第二,把武家和他都一起怀疑了。反正朕跟他的关系本来就不亲厚,他是无所谓的,所以朕怎么怎么看都觉得他是在挑拨离间呢?”

“呃……”有了前车之鉴,陶任之不敢再装哑巴,就顺着他的话茬忖道“定远侯是朝廷挡在南方的屏障,定远侯本人又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一旦您怀疑他跟晟王有私,真的对他有所猜疑的话,就给了晟王可乘之机,让他有机会撬动定远侯这块铁板了?”

反正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武勋对朝廷是忠心耿耿的,就算晟王有了歪心思,想要拉拢他,也十有是会碰壁的。

可一旦皇帝先起了疑心,做出什么不仁不义的事,那么——

就极有可能将武家的立场推向相反的方面了。

皇帝的思维其实没问题,只是因为他打死也想不到自己那个眼高于顶的亲弟弟几次三番往武家人跟前凑是为了去调戏人家姑娘的!

“所谓攻心之术……”皇帝手敲了两下桌子,刚巧外面就有内侍进来禀报“陛下,定远侯世子正在殿外求见!”

------题外话------

你们依旧帅气的的林哥,拿去拿去!

第096章 他居然是个英雄?!(二更)

“传!”皇帝没抬头。

那内侍领命出去,片刻之后武青林就从外面进来“微臣见过皇上!”

“嗯!免了。”皇帝随口应了一声,一直把手里的这份折子批阅完毕,才搁了笔抬头看过来。

武青林是从林家直接过来的,时间仓促,也没能回家换衣服,就穿了身便袍,而且看上去还颇有点风尘仆仆的意思。

皇帝不由的上下打量他一眼,随后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去了?朕等了你一下午,怎么看着你这好像还是仓促赶过来的?”

武青林赶紧再次躬身告罪“陛下恕罪!不是微臣有意怠慢,实在是没想到陛下会临时召见,今日我外公家的小表妹定亲,遇到点麻烦,我刚好人在那边,一时走不开……”

“哦?”皇帝沉吟一声“是林老相爷的孙女定亲吗?说起来自林相致仕以后,朕也有二十多年不曾见过他了吧?老相爷近来可好?”

武青林恭敬回道“多谢陛下惦念,外祖父他一切安好,就是年纪大了,脾气也跟着越发的大了,经常要为了些小事跟小辈们生气,家里现在可闹腾的紧呢。”

“呵……”皇帝闻言,就也忍不住舒心的笑了,靠回椅背上,感慨道“据说人啊,一旦年岁大了就又跟孩子似的了,朕的皇祖母当年也是呢,年纪大了,反而要儿孙们想方设法的哄着了。”

武青林只是谦逊的笑笑,没有接茬。

皇家的事,皇帝可以随便闲谈,却不是他一个外臣可以随便议论的。

何况——

他此时心里对皇帝是一万分的戒备防范的。

皇帝会在这个时候突然传召他入宫,本就不可能是跟他闲话家常的,和白天萧樾去定远侯府有一定的关联是一定的,却又不知道还没有别的事。

皇帝却好像并不怎么着急的样子,沉吟了一声就又突然问道“你刚说林相的孙女定亲的时候出了麻烦?是怎么了?”

“这个……”武青林稍稍抬眸看了他一眼,略有几分难以启齿的表情,不过他向来不拖泥带水,紧跟着就又正色说道“就是两家的双亲互相相中了亲事今天一早男方家里就仓促的赶着上门定下了,可是微臣偶然听说那家的小子在外行为有些不检点,似乎不是很赞成家里给定的这门亲……都是些家务事,实在不该说出来污了陛下的视听。”

陶任之本来是垂首站在皇帝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入定了一般,此时突然悄然抬眸,拿眼角的余光瞟了下面一眼,并且由衷的感慨——

这位定远侯府的世子,这是在给陛下下套呢?这城府和比他的父亲深多了。

武青林何等警觉,当时就察觉了异样,立时就精准的一道视线移过去。

陶任之的心思虽然机巧,凡事反应远没有他快,两个人的目光于半途突然碰撞在一起。

武青林的心脏骤然紧缩。

陶任之也略有些尴尬,可既然被抓了个现行,他倒也从容,当场便是和和气气的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就再度垂眸下去。

武青林的心里却不免有点悬空——

这位大总管,可是皇帝身边的人!如果说一开始他还不确定陶任之那一眼是有心还是无意,可是最后对方这个了然于胸的笑容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他故意把话说的含蓄,并没有点名道姓,但却是实打实故意挑起话题又引导皇帝追问的……

目的也很明确,就是故意在皇帝跟前告黑状,给姜平之和黎薰儿上眼药的!

如果所料不错的的,姜平之和黎薰儿应该是打得抱紧姜皇后这颗大树好乘凉的如意算盘。偏偏姜家的女儿和武家的女儿都同时许给太子了,他要是现在指名道姓的说是姜皇后的侄子有问题,皇帝会马上疑心他就是来背后诋毁姜家、告状的,而如果只是给他提个醒,让他心里先有个印象……

那么以后,等到真正东窗事发要整治那两人的时候,皇帝才会恍然大悟他今天这番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多少会让皇帝有个先入为主的好印象。

皇帝对臣子家的琐事其实是不太感兴趣的,只不过他是过来人,武青林虽然话没直说,他大概也明白是个什么内情了——

无非就是男方的父母看上了林家的姑娘,可当事人却另有心上人和打算。

“强扭的瓜不甜,林相府上的孙女还愁嫁吗?”皇帝只是随口这样说道。

武青林深有同感的略一颔首“陛下明鉴,我外公确实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定亲退亲的毕竟都不是什么体面事,所以下午才会为了此事诸多磋磨……对了,微臣好像是妄言了,不知道陛下急召微臣入宫,所为何事?”

“哈!你这一提起老相爷,朕倒是差点把正事给忘了。”皇帝略一扶额,紧跟着下一刻就庄肃了神情,把单独放在左手边的一份奏折拿起来道“江坚巡抚今天加急送了一份奏章进京,说是他辖区内的长舟山一带年后突然聚集了一波流寇,并且数月内连续作案,抢杀过路的商旅和行人,迄今为止死难者已有三四十人之多。可是这波匪寇十分凶悍,当地官府和州府多次派了衙役官兵围剿也未能肃清,反而派出去参与围剿的衙役还有数人伤亡。此事发展至此,已经十分恶劣,闹得那一代人心惶惶,正好你人在京城,就走一趟吧,务必尽快将那伙匪寇彻底铲除,以安社稷民心。”

原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陶任之接过皇帝手里的奏章,拿下来呈到武青林面前。

武青林心里有点介怀方才被他洞悉了意图的事,一边接过奏章翻看一边说道“多谢公公!”

陶任之一笑,没有说话,又退回皇帝身边。

皇帝继续说道“朕下午已经让兵部点了禁卫营的一千人,随时待命,你回府收拾洗一下就即刻出发吧,江坚那边的官员本来上报就有些迟了,朕不想再夜长梦多了。”

江坚那边的官员,一开始是怕朝廷觉得他们无能,所以就尽量压着事情不上报,想要自行浇灭匪寇的,直到后来折腾了一两个月,非但未见成效反而让事态越发严重了,这才不得已的上了求救的奏本。

武青林飞快的将奏章内容浏览一遍,便就冲着皇帝躬身拜下“微臣领命!定不负陛下所望!”

“嗯!”皇帝点头,又转头冲陶任之使了个眼色。

陶任之会意,转进了后面的屏风后头,片刻之后,取了个紫檀木镶金的大盒子出来,摆在皇帝面前打开。

皇帝从里面取出一面令牌“陶任之,你拿着令牌亲自带着武世子先去禁卫营交接一下点给他的一千兵。”

“是!”陶任之将令牌双手接过,拢进了袖子里。

在这件事上,皇帝是真的很急,当即就一挥手“去吧!”

“微臣告退!”武青林上前,将奏章重新放回他的案上,然后一拱手,躬身退了出去。

陶任之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自御书房出来。

陶任之这把年纪,又是个大半辈子都养尊处优的大内总管,走远路必然只能坐轿子。

两人出了宫门。

武青林的马是现成的,他却要临时等着下头的人去备轿。

武青林知道此人侍奉了先帝又侍奉皇帝,在后宫乃至于前朝都很有地位,所以在他面前也尽量谨言慎行,虽然刚刚在御书房的事让他心中存了芥蒂,这时候自然也不会主动再提。

此时已经入夜,身后的皇宫灯火辉煌,宫门前的气氛却显得冷肃又寂静。

两个人沉默着并肩而立,确实陶然之突然笑道“晟王爷是很喜欢府上的二小姐吧?”

话题挑起的突然,并且又鲜明直白的过了分。

武青林心头微微一紧,皱了眉头转头看他,狐疑的试探道“大总管说什么?”

陶任之双手收在袖子里,面容微微含笑,也没有和他对视,而的静静的看着远处苍茫的月色,轻声的感慨道“陛下寿宴那天咱家的一个小徒弟偶然看见的,说是小殿下陪着贵府的二小姐在华阳宫前面的湖边赏月呢……”

武青林……

所以,武昙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的跟他说实话?!

可是那个晟王,这样两次三番的耍阴招在一个小姑娘身上耍手段,他到底还要不要脸?!

武青林瞬间觉得气闷不已——

姑且都不论萧樾更大的图谋是什么,单就他这么拐弯抹角往自家妹妹身边黏的这件事,就事论事,这让他万分着恼。

可陶任之这话却又好像不是对他的,武青林没应声,他也不介意,仍是语气平静的继续说道“咱家是看着他长大的,之前周家姑娘为了往他身边凑,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和力气,甚至于后来他去了北境军中朝中都盛传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回京的时候还去了信说不介意追随他去到那边……”

武青林终于忍无可忍,紧捏着拳头压制住脾气,打断他的感慨“所以,大总管这是在替晟王做说客吗?”

语气不算太好,但也绝对算不上坏。

陶任之终于冲远处收回目光,与他正面相对,脸上却始终都是那么一副和和气气的笑脸道“世子不要介意,咱家在宫里呆了快一辈子了,见到的听到的事情太多,有时候也难免憋得慌,不知怎的,大约是今天觉得和世子投缘吧,就难免多说了两句,您要觉得不中听,那么不听也罢!”

态度依旧不温不火,让人完全看不透情绪也猜不出立场。

武青林与他对视良久,终还是忍不住试探着开口“大总管服侍陛下,您应当知道的,晟王和我们定远侯府并不适合结亲!”

武青林目光深深地看他,陶任之却是一笑“咱家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不知道!”

他在宫里这些年,宫里的大事小情,几乎没有一件能蛮过他的眼睛的,可是他能在两任帝王身边屹立多年不倒,却是因为他永远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而显然,今天他跟武青林说的这些,已经完全超出自己的本分之外了。

武青林突然有些疑惑不懂——

这到底是他的个人意愿说出来的,还是得了皇帝的吩咐,故意来变相的试探和警告自己的?

陶然之这时候已经闭紧嘴巴,变成了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武青林也不能再继续追问什么。

两人仍是沉默的站着,又过了不一会儿轿子就从宫门之内抬出来。

陶任之也是有身份的人,夜里出宫,有八名御林军随行,武青林骑马,一行人往禁卫营去。

而此时的林家这边,李氏因为郁结于心,吃完饭之后就觉得身体不适,早早的回房休息了,武昙跟着林彦瑶去了她那,两个人关上房门说话,武昙就没再瞒她,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跟她说了。

本来这两天林彦瑶也只是疑心姜平之不满和她之间的婚事,哪想到他不仅连下家都找好了,甚至于为了踢开她这块绊脚石还已经设计了一次谋杀的圈套。

这个打击,实在是太大,林彦瑶虽是不至于为了这么个人渣流泪,可到底也是心慌气闷,喝了定惊茶反应了好半天才逐渐平复了心情。

“表姐,总之你别的什么都先不要管了,只要退了亲,跟他们划清界限……我看我大哥应该心里已经有了盘算了,早晚会替你出这口气的。”两个人都换了寝衣,坐在床上,武昙是真怕林谣言想不开,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

林彦瑶勉强扯了个笑容出来“我没事!就是觉得做人这么可以这样……昙儿你说我姨母知道吗?如果她知道了还……”

一个为了另攀高枝都能设计谋杀亲表妹的人,对于姜平之的人品,林彦瑶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那么还有姜李氏和姜为先呢?姜为先也就算了,姜李氏是她的亲姨母,又一直对她表现的慈爱又关照……

姜李氏那边武昙没有亲自接触,不好随便妄言,可是依着姜家会这么迫不及待上门定亲的表现却不难推断,姜李氏必然也是察出了什么苗头了,所以才会想着生米煮成熟饭,好断了儿子的念想。

“行了,这事儿先别想了,等明天二舅母去姜家退了亲,一切就都好了。”武昙道,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刻意的岔开了话题,“对了,你今天上午去找我……你不是说我托你的事你帮我问出结果了吗?”

“啊?”林彦瑶听了这话,果然是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只不过相对于自己定了门糟心的婚事这样的打击,她从李氏那里打听出来的内幕对武昙的打击也不会小,这时候突然就犹豫了,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

武昙人精一样,明知道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又哪里还肯自欺欺人的,就还是催促道“说啊!没事的,我有心理准备的,最离谱也不过就是我娘是被我爹给气死这样……”

“呸呸呸!别乱说话!哪有这么严重的!”林彦瑶打了她的手背一下,不悦的狠狠瞪她一眼。

武昙却是嬉皮笑脸的“说嘛……”

林彦瑶其实也觉得李氏说的有道理,这件事告诉了武昙,对武昙没好处,可是毕竟是和她息息相关的事,林彦瑶也觉得她有知道的权利,再加上昨晚她就已经做好了思想斗争,下定了决心要说的,所以这时候就也是一咬牙将事情委婉的告知了武昙。

其间一直注意着武昙的一举一动,却见她全程就只是漫不经心的低头玩手指,到最后,也是云淡风轻的笑了一下“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就说祖母又不是嫌贫爱富的人,有必要为了孟氏的出身不高就刁难她这么多年嘛……”

林彦瑶觉得她这反应有点反常,不免担忧,抓着她的手尽量安抚“再怎么样也是长辈们的事了,而且时过境迁,昙儿,就算你对姑丈的做法不满,也前往不要……”

武昙就洋洋洒洒的笑了“你觉得我会为了这种事去找他吵架啊?”

难道不会吗?林彦瑶狐疑的盯着她。

武昙耸耸肩“要为了这种事替我娘出头的是外公跟外婆他们,而且当年该出的头都出了,该泄的愤也泄了,也轮不到我再做什么了,我想知道真相,就只是因为不想糊里糊涂的,没别的意思。”

她没见过自己的娘,对那个女人确实也没有什么太深刻的感情,如果说现在林老相爷有点儿不高兴,她还会跟着受影响,可是真心是不怎么能替林菀娘难过的起来的……

无非就是她嫁了个表里不一的男人,被骗了一次而已,可是她自己还不知道,死的都没怎么憋屈……

只是——

从这件事看,她那个爹的私德是真不怎么地!

也是奇了怪了,那么一个对结发妻子都不能诚实和坦白的男人,居然是个人人敬仰的盖世英雄?!

武昙突然觉得挺可乐的,忍不住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彦瑶看她这样,就更担心了“昙儿,你要是难受就骂两句,或者砸砸东西也行,别憋着啊!”

“我明天回家砸!在你们家砸你们家东西算什么事儿?”武昙咧嘴一笑,说的话却是半真半假,扯着被子往被窝里钻。

若说这件事完完全没有影响到她,也是不可能的,但是太激烈的情绪波动,也确实没有。

林彦瑶看她这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了想也是只能睡了。

因为都揣着心事,两人也没什么心情聊天了,各自闭着眼却了无睡意,一直躺了有小一个时辰,外面却有丫鬟来拍门,说武青林又回来了。

------题外话------

昙妹子又来一个专业拆台掀老底的!这日子没法过了~o(>_<)o~

皇叔大舅子出差了,嘿嘿嘿→_→

ps今天磨叽的太晚了,虫子没来得及抓,你们先看,回头我再来检查一遍~

第097章 本王的马送你了(一更)

武青林居然在大半夜去而复返,就必定是有什么更加紧急的事情发生了。

两个姑娘都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林彦瑶心慌之余,今晚是真的被打击的太过,脑子不怎么转,只茫然的喃喃自语“表哥怎么这个时间又回来了?”

武昙却顾不上多说,飞快的穿戴好就推门奔了出去“我大哥人呢?”

过来报信的是林彦瑶的贴身丫鬟常思,她平时本来都是在林彦瑶这屋子的外间榻上睡得,今天因为武昙要留下来陪林彦瑶就没用她守夜。

常思道“世子说晚上进后院不方便,在前厅。”

林彦瑶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也赶紧的穿戴起来。

“他没说什么事?”武昙随口问了句,想也知道常思不会知道内情,脚下却没停留直接奔出了院子。

常思到底还是要先顾着自己小姐的,见里面林彦瑶手忙脚乱的,就赶紧进来帮着她穿戴。

这边武昙直奔了前厅,一进院子果然就见武青林正负手而立站在那厅中。

武青林听到她的脚步声回头。

武昙提了裙子跑进去“大哥,这么晚你怎么又回来了?是傍晚进宫去出了什么事?还是表姐的事又有变故了?”

说着,就下意识的回头往院子外面看了眼。

刚好林彦瑶也从后院追了出来。

武青林长话短说“没有,不关你们的事,是晚上我进宫陛下刚交代了我一件差事,我得出京几天。”

不是林彦瑶那事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就好。

武昙和林彦瑶互相对望一眼,都暗暗松了口气。

林彦瑶道“那——表哥你是今晚就要连夜出发吗?”

这时候时候已经马上三更天了,如果不是这样,他应该也不至于这三更半夜的再往林家跑这一趟了。

武青林确实是急着走,他跟着陶任之一起去禁卫营点兵完毕之后,陶任之回宫复命,他就直接来了这边,是想着嘱咐两句话,一会儿回府收拾了行装就直接走的。

“嗯!有点急。”武青林点头,他这会儿过来主要就是为着林彦瑶的事的,于是就走到她面前道“你的事,虽说舅舅和舅母会替你办,但事实证明姜平之那个人绝非善类,再加上还有庆阳长公主府和他沆瀣一气,一旦处理不好,恐怕又要节外生枝。后面这几天我不在京城,暂时也顾不上你了,总之你自己注意着点,即使明天往姜家退亲顺利,后面这段时间也要格外小心,长平郡主的心思歹毒,不可以常理论断,明白吗?”

毕竟林家和姜家之间定亲早了一步,就黎薰儿那个霸道又狠毒的个性,就算这门亲给退了,都保不齐她还要耿耿于怀的找麻烦呢。

武昙跟黎薰儿正面打过交道,对武青林的话深以为然“这倒是真的,对那个女人防范着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嗯!我知道了,谢谢表哥这么晚了还特意来提醒我。”林彦瑶感激的给出一个笑容。

是啊,她跟姜平之那种人订了亲,的确是时运不济,有够糟心的,可是相对而言,她的处境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祖父一听说这门亲事不靠谱,立刻就做主让给她退,母亲和哥哥们也都是坚定不移的站在她这一边的,就连表哥和表妹也都对她关心备至……

这样算下来,她其实真的是蛮幸运的了。

这一刻,她的笑容发自内心,是真的已经没有阴霾了。

武青林看在眼里,眼中却飞快的闪过一丝什么情绪,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又垂眸看向了武昙道“你呢?是还要留在这睡还是跟我回去?回头我不在京城的几天,你也老实呆着,别闯祸知道吗?”

武昙本来是因为不放心林彦瑶想留下来陪她,可是现在林彦瑶心情恢复的差不多了,她自己却因为武勋的事情郁闷呢,再加上武青林又要连夜出京……她是真没办法在林家呆下去了。

林彦瑶也很能理解她这时候的想法的,当即说道“昙儿你等会儿,夜里天凉我让常思给你拿件披风你再走,常思——”

她转头喊了常思。

“是!小姐!”常思立刻答应着就往后院跑,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取了件披风过来。

林彦瑶亲自将两人送到大门口。

武青林是骑马来的,虽说男女有别,但毕竟两人是亲兄妹,再加上又是大晚上的,就更没什么了,武青林先把武昙抱上马,自己也跟着翻身上马,然后冲站在门檐底下的林彦瑶挥挥手“快进去吧!”

“嗯!表哥你们路上小心!”林彦瑶答应了一声,夜风有点凉,她裹紧了领口先进了门。

这边武青林打马带着武昙往侯府的方向去,他因为赶时间,所以就走的略有点快,冷讽飕飕的往脖子里蹿,武昙紧紧的裹住披风,问武青林“大哥你这样去哪里?远吗?要去多久?”

“不算远,来回五六天的路程,再加上办事的时间……长则半月短则十天左右就能回。”他领的是皇差,虽然跟武昙之间没什么好见外的,但也是需要保密的,故而回答的就很模糊。

这些规矩武昙都懂,得了他的回复就不再继续追问这个问题了,而是稍稍敛了神色道“不过……大哥,你为什么还特意跑过来一趟啊?是察觉了什么觉得表姐明天退婚不会很顺利吗?”

武青林眼中略现出几分担忧之色,略略点头承认“定亲退亲哪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就算林家这边万事不求,就只为瑶儿考虑,姜家还得考虑其他的方方面面呢,两家人之间私底下什么话都好说,可是林家要退亲,也总要有个对外的说法吧,这个理由要怎么找?”

这个借口不好找,找得不够重大,被戳脊梁骨的是林家,找得太严重,姜家也不会答应,虽说在整件事上姜家理亏,可是到了事关各自脸面和名声的问题上——

姜家会不会让步还是很难说的!

这些其中的弯弯绕绕,武昙没有当过家,也没有处理过类似的事情,自然考虑不到那么周全,武青林却是深谙其中内幕的。

“所以,明天二舅舅他们去姜家退婚的话,极有可能是姜平之求之不得,而他的父母双亲却会死守婚约不答应?”武昙想了一下道。

“嗯!”武青林应了声,却再没了后话。

武昙想想又觉得闹心起来“二舅舅还是很要脸面的,万一真撕不开脸皮跟姜家闹,那这婚……”

话没说完,前面稍远的一条巷子里突然策马款步走出一个人来。

此时月上中天,月中这两天的月光很足,武青林跟着老远就看见了他,虽然一眼还看不清容貌长相,但是这三根半夜的突然冒出来挡路的——

必然是来者不善。

武青林的眸色微微一沉,第一反应就是将突然拎起来,甩到了身后。

武昙正专心致志想事情呢,冷不丁被凌空来了一招乾坤大挪移,直吓得小脸一白,屁股在落回实处的第一时间就连忙伸手出来死死的抱住了武青林的腰。

武青林没有绕路也没有减速,仍是策马疾行,耳畔风声猎猎。

待到逼近那人十余丈远的时候便认出了他来。

是个熟人——

萧樾!

这一晚上武青林心里都还在为了武昙和萧樾结伴赏月的事堵心呢,这会儿莫名其妙又被他劫了道,心里的火气就更是蹭蹭的往上冒。

他本来猜测这人来者不善的时候,还想当面会会,现在发现是萧樾——

就当真理都不想理了。

萧樾的马并没有停在大路中间,武青林直接对他视而不见,就要错身而过。

萧樾好整以暇的等了他半天,眼见着他在自己面前装瞎,迎面就要错过,却居然也没动手拦他,只是玩味着扬声一笑“世子这是准备再请本王去你府里坐坐吗?”

白天去一趟已经让人提心吊胆了,这大半夜的要再登门——

想要都不用想就知道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这事若是搁在平时,武青林哪怕是做表面功夫也会尽量的安抚住他,这时候却满脑子都是这人对他宝贝妹妹图谋不轨的恶劣心思,只就冷哼一声,直接与他错身而过。

他心里很明白,萧樾往他们府里走一次,皇帝可能会疑心,但却未必就会马上走心,可一旦他们接触的频繁了,皇帝就是想说服自己不要多心恐怕都做不到了。

而萧樾——

他不会有恃无恐到这么急着留下把柄,让自己成为皇帝的眼中钉!

武青林认定了萧樾是在恐吓他,当然不会搭理他,甚至于就算萧樾真的有恃无恐的尾随他们回府了,他还可以关起门来不招待啊!

诚然,在武青林的思维里,大家都是有头有脸排面上的人,多少是该要点脸的,可到底他是低估了萧樾的恶劣程度。

眼见着两人错身而过,萧樾却突然闪电出手,一把将武昙从他马背上提了下来。

武昙本来也没看见他在前面挡路,被她大哥突然甩后面了本来就还正莫名其妙的呢,又冷不丁的听见有人说话,脑子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扯着飞了出去,她哇的一声尖叫。

萧樾也是正跟武青林置气,本来只是想把她抢过来放自己马背上,这时候听她尖叫,脑中突然就是灵光一闪,手下力道一转,将他侧身放在了身前。

武昙刚在空中晃了那么一下,简直吓死了,屁股底下再次有了着落的同时本能的扭身死死的抱住了身后的庞然大物。

所以,当武青林仓促的收住缰绳一转身,看到的又是这极具刺激性的一幕。

萧樾隔空望着他,唇角勾起一个挑衅的弧度,眼神似笑非笑,满是戏谑。

武青林强压着怒火再次打马折回来,眼睛的怒气几乎是喷薄欲出,出口的每一个字里又似乎夹带着冰渣“这么一次两次的,晟王殿下不觉得有份吗?”

武昙惊魂未定,还正把脸死埋在萧樾的怀里瑟瑟发抖呢,此时听了她大哥的话就是脑子里翁的一声,猛地从他回来退出来一抬头,看到的果然是萧樾那张高高在上的脸。

武昙顿时头皮发麻,再一想自己正坐在他怀里,就更是浑身长了毛似的难受。

她脸一红,仓促的推了萧樾的胸膛一把就要往马下滑。

可是萧樾早有防备,手臂圈在她腰间,虽然看似随意,却牢靠的如铁钳一般,她居然完全没能撼动,情急之下就眼泪汪汪的忽的转头去看她大哥“大哥……”

武青林这时候更是气得头顶几乎都在冒烟,但是此时此刻却是动不得的。

萧樾不怀好意,而且武昙还在他手里,自己要是硬抢,保不齐就得把武昙给撕成两半了……

有史以来第一次,他会对一个人恨到牙根痒痒却又无计可施,隐忍之下,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道“晟王殿下还是长话短说吧,我们赶时间!”

萧樾倒是不觉得得罪了他会有什么不妥的,任由武昙扒着他的手臂挣扎,一边慢条斯理道“本王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闻武世子要出京办差,特意赶过来给你送个行。”

他说着,却又意有所指的低头看了怀里的武昙一眼,直逼得武青林火冒三丈。

他的这种鬼话,谁会相信?武青林冷冷的道“王爷的消息真是灵通。”

“还行吧!”萧樾大言不惭,且并不在意他言语之间的讥讽,仍是笑意款款的继续说道“此去江坚虽然不远亦不近,世子万事小心些?”

武青林刚是被他又骚扰武昙气得一时失去理智,此时听了他意有所指的这句话,却是不由的怔了怔——

一开始他就觉得萧樾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堵他,这么一听就听出些言外之意来了。

武青林略一沉思,心中的怒气稍微压下去些许,态度却仍是不怎么好的冷冷道“如此,就多谢王爷关心了!”

萧樾莞尔,直言道“本王不关心你,就是觉得你应该多保重,否则——”说着,又低头看了一眼在他马背上奋力挣扎的武昙,继续“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二小姐怕是要伤心的!”

武昙本来就只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一力的想要摆脱眼下的困境,对他们的对话内容并不感兴趣,此刻却突然也从萧樾这华丽品出些什么来了……

她缓缓的抬起头,满目狐疑的去看萧樾的脸。

萧樾却是扬起一抹笑,双手卡住她的腰把她安置在马鞍上坐好,同时自己已经利落的翻下了马背。

“别挣扒了!本王的马,送给你了!”他拍拍马股,将马儿赶到武青林那边去。

武青林这时候却是若有所思的盯着他。

萧樾察觉了他的视线,就再次迎上他的目光,扬扬眉道“本王这个人,虽算不得什么好人,但至少敢作敢当。当然,阴的我也玩儿,不过看在二小姐的面子上,也看在武世子你的人品上,就不跟你这么玩了!”

他这一番话,虽然乍一听没一句正经的,可是细品起其深意来,理由暗含的内容就太多了。

武青林隐隐明白了他暗指的事,他这个人,是恩怨分明的,按理说其不论萧樾这些话的真假他都会道声谢的,可是他话里话外总是捎带上武昙,又让武青林的心里很不舒服,又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将这人冷处理了。

“走吧!”他调转马头,带着武昙离开。

武昙打马跟上他,颠簸在马背上,又觉得心里有点感觉怪怪的,就忍不住的回头看了眼。

萧樾还站在那里,负手而立,面容映射在阳光下,唇角那一个弯起的弧度明显,眼神却是深邃又悠远的,并没有笑。

武青林揣了心事,后半程就走得很慢,一直都是款步而行的,武昙跟在他身边,其间几次回头,萧樾站在那里的身影一次比一次更小,更模糊,直到后来某一次她再回头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兄妹两个回到定远侯府,府里还给两人留着门,因为时间已经太晚了,武青林就嘱咐武昙明天替他跟老夫人说一声,自己先回房去整理形状了。

小厮过来接手了两人的马,武昙也慢悠悠的上了台阶往后院走。

萧樾今晚说的那些话挺奇怪的,是什么意思?就这么心不在焉的一路晃荡,回到镜春斋的时候两个大丫头都还以为她要在林家留宿都已经睡下了,于是这半夜的赶紧又起身伺候她,闹了个人仰马翻。

武昙睡得晚,次日起得夜晚,林家林修诚夫妻俩却起了个大早就紧赶着奔了姜家去商量退亲的事。

结果没曾想,不仅先是姜为先夫妻两个不同意,居然连姜平之也一口咬定了不答应。

------题外话------

我觉得皇叔现在的心态大概是我还没想好要不要下嘴,但是我先占着,也不能让别人啃—_—||

第098章 反咬一口(二更)

林修诚只派了自己的常随去翰林院帮忙告假,他和李氏赶了个大早直奔了姜家。

两家是姻亲,一直以来关系也不错,再加上因为黎薰儿的身份特殊,姜平之和黎薰儿设计林彦瑶的事在林家就只有老相爷和林彦瑶两个人知道,所以林家两夫妻气姜平之归气姜平之,但原来的想法也很好,大家有商有量的把亲事退了,以后还能继续做亲戚。

所以两人没有直接大张旗鼓的带着聘礼上门去闹,而是抱着先礼后兵的想法登门了。

姜为先昨夜歇在一个妾室那里,早上起来正被妾室服侍着更衣穿戴,准备去衙门,就这么被林家两口子堵在了家里。

姜李氏听说林家两夫妻一起到访,一边赶着去花厅招呼,一边连忙叫人去请姜为先。

姜为先却先犯了低估“林修诚也一起来的?这一大早的,没说什么事?”

过来传信的黄妈妈也不知内情“来得挺突然,也不知道什么事呢,夫人先过去招待了,毕竟是林家二老爷也一起来的,所以……还得请世子爷也过去露个脸,免得礼数不周。”

“知道了。”姜为先应了一声,黄妈妈刚要回去复命,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嘱咐道“你去叫一声平之,两家定了亲,晚辈之礼更不可怠慢,让他也过去给未来的岳丈和岳母打个招呼。”

“是!”黄妈妈又屈膝福了福这才转身出了院子。

姜为先继续由美妾服侍着更衣,虽然奇怪林修诚两口子一大早登门,却并没有多想。

他的这房美妾关姨娘原是个卖唱女出身,人美嘴甜特别会哄人,这时候就一边察言观色一边轻声的问道“老爷,林家二老爷怎么还亲自带着夫人来了?看是昨儿个您去林家给二公子提亲的时候有什么波折?”

姜为先却没有多想,一边整理着衣领一边随口说道“能有什么波折?挺好的。”

关姨娘提醒他“前天下午二公子回府和夫人吵了一架。”

姜为先手下的动作一顿,不由的低头看向她。

关姨娘面有难色,但她正得宠,却也不怕一两句话就会惹了姜为先不快,仍是继续说道“不是婢妾有意偷听,前天科举放榜,咱们府上接了喜报,夫人张罗着替二公子摆了两桌招待街坊四邻,下午二公子回来,婢妾想着这么大的喜事总要当面道道贺一声的,听说二公子去了夫人那就过去了,结果刚好看见二公子气冲冲的从夫人那院里出来。”

这事儿姜为先并不知道,眉毛瞬间拧成一团“他们吵什么?”

关姨娘一笑,就不多说了“那婢妾哪儿知道啊,而且也轮不上我去打听啊。婢妾就是觉得有点奇怪,二公子饱读圣贤书,一向都最是最孝顺守礼的,婢妾进府两年多,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冲撞夫人的。而且……”

说着,却是欲言又止。

姜为先已经有些不快,冷声道“不要遮遮掩掩,有话直说……”

关姨娘道“那婢妾就说句逾矩的话,二公子前天才刚高中,夫人就连夜准备了聘礼,昨儿个赶着就去了林家替他提亲,偏偏还是在母子两个吵了一架的节骨眼上?”

林彦瑶和姜平之口头约定的婚事,她是不知道,可姜李氏和姜平之这一连串的举动也未免太蹊跷了。

姜为先不管府里的事,有些事他看不清楚,关姨娘这种善于钻营的后宅女子却最是眼光独到。

姜为先听了这话,再回头一想,却是也觉得姜李氏去林家的事好像是有点太急切了。

他心里瞬间咯噔了一下,隐隐的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关姨娘见自己的耳边风吹出了成效,也是见好就收,不再多言,侍候他整理好衣袍,姜为先就赶着往前院去。

前院花厅这边,姜李氏过来的路上也有点心中忐忑——

因为心虚。

本来昨天去下聘的时候一切顺利,她的一颗心终于定下来,可是这才过了一夜林修诚夫妻俩就一起过来了,她就算不想产生不好的联想都难。

急匆匆的感到前院,管家已经招待林家两夫妻坐下了。

可是茶水摆在桌上,林修诚和李氏却是谁都没有动。

姜李氏走到院子里就看见两人各自阴沉的脸色,顿时就心头一紧,立刻挂上一个笑容快步迎进了花厅了“妹妹妹婿,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话没说完,李氏已经忍无可忍的一下子站起来,冷着脸道“姜平之呢?把他叫出来,我有话要当面问他!”

昨天她气了一晚上没能闭眼,就觉得胸口憋了一口气,左滚右滚的死活散不出去,如果武青林给出的消息没错,那么她不仅害了女儿的终身,还是被自己一奶同胞的亲姐姐坑的?

之前她就是因为相信自己的亲姐姐,所以才连带着对自己亲生女儿的提醒和抱怨都没怎么走心,若真是为这个原因反而把女儿坑了,她真的是要悔死了。

所以,虽然一早出门的时候父亲俩是商量好了来姜家先好好的交涉一下,这时候她也是火气蹭的就上来了,完全忍不住,直接就当场发难了。

姜李氏被她瞪得脸上表情一僵,同时却不得不赶紧稳住,仍是强撑着一个笑容道“怎么了这是……”

话没说完,院子外面姜平之就拐了进来,直接扬声问道“姨母和姨父要问外甥什么话?”

人没到,声音先行。

姜李氏一个激灵,连忙转身。

李氏和林修诚也是这时候才看见他过来,也是不约而同的齐齐转头朝院子里看去。

姜平之快步走进了厅里,居然十分的镇定从容,先是拱手一揖,周周道道的行了个晚辈礼“见过姨父,姨母好!”

虽然还是和往常一样的一个后生晚辈的态度,林修诚却是从他身上明显看出了不同来——

这小子的眼神不正,礼节虽然没有问题,但很明显对着他们夫妻的真实态度是已经没有了半点对待长辈时候的谦卑和尊敬。

他是个文人,半辈子都只是埋头做编书做学问,没跟任何人红过脸,本来过来的路上心里还有几分不自在,觉得多年的连襟闹到这一步实属不该,而这时候看到这个多日不见的外甥,却莫名只觉得心寒的害怕——

青林的话,看来是可以坐实了的!还好目前女儿跟姜家也只是定亲,还没有成亲!

李氏的性格要直一些,不太会拐弯抹角,看人没有林修诚那样细致入微,只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当场就冲到他面前,要直接发难“你来得正好,我问你——”

话没说完,林修诚已经起身走过来,将她挡在了身后。

他亲自面对姜李氏和姜平之,也不废话,直言道“这件事我们林家先给姜家赔个不是,昨天我不在家,内子一个妇道人家,考虑不周,贸然就应下了两个孩子的婚事。世子夫人,令公子刚刚高中,前途不可限量,贵府又高居公爵之位,我们林家的家世确实高攀不起。今日我登门,就是与你们姜家说一声,这两个孩子的婚约作罢,请令公子另择良配吧。更难听的话,我也不想说,请贵府的下人请了笔墨上来,咱们当场立个字据,退了这门亲事,伺候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对姜李氏的姜平之的称呼已经全然变了。

要真说咽下这口气,整个林家上下都是咽不下的!

可是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和清白名声,林修诚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分得很清楚——

现在不是逞强拔尖的时候,既然都知道姜家这一家子人品不行了,那么就只能是快刀斩乱麻,否则的话,非要争执下去,一旦他们耍起赖来,有理说不清,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林家的女儿。

所以,他也根本就不管姜平之都做了什么了,索性一股脑儿把这个责任都自己扛上,就要个痛快了。

姜李氏是了解自己的妹婿的,林修诚这个人,知书达理甚至性格还是略有些古板的,她是真没想到这个人还会有这么雷厉风行的一面,嘴巴张了几次,居然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完全不知如何应对,最后,就只能是求救似的看向了李氏“妹妹……”

李氏的脾气不好,原是真想把姜家闹个天翻地覆的,可是她也是大家出身,对各种是非和利害心里门清,夫君一开口,她也立刻就领会了用意,此刻姜李氏看过来,她就直接别过了头去,在旁边找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

姜平之也没有想到林家夫妻上门居然不是为了大闹一场,而是干脆利落的只为退亲——

按理说,这个退亲的结果就是他现在迫切想要的,可是即便林修诚愿意承担一个出尔反尔悔婚的名声,但是他那番话细究起来最终也还是会被人解读为是姜家嫌贫爱富,他姜平之高中之后就看不上林家的门第了。

他后面还要娶黎薰儿,到时候就更等于是坐实了这个恶名了。

别说他自己忌讳,最主要的是——

姜为先是绝对不会答应退这门亲的!

甚至于他父亲姜为先也和林修诚一样的好面子,如果现在就让父亲知道他搭上了黎薰儿的话,姜为先真的可能当众打死他的!

姜平之心下飞快的权衡,立时就拿定了主意,皱了眉头对林修诚道“姨父何出此言?我与表妹的婚事是多年以前我母亲就和姨母之间约定好的,如今我也不过就是中了个进士而已,哪里有姨父说的这样严重?何况我与表妹已经正式下聘定亲了,就算只是为了表妹的名声着想,我们姜家也万万做不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

他说着,抬手挥退了屋子里面面相觑正在看热闹的下人,一番话说下来,倒好像他姜平之真的有多重情重义似的。

这里面最震惊的还当属姜李氏了——

明明前天儿子还大闹一场,死活不肯答应这门婚事的,虽说现在是下聘定亲了,他也不带变得这么快的吧?

她狐疑不解的扭头朝儿子看去。

姜平之脸上的表情镇定又坚决,义正辞严道“如果姨父就是非要退这个亲,其中必然还有别的更要紧的原因吧?我们平国公府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家,只要姨父和姨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我们当然也可以体谅让步,总不至于是在我们姜家之前,表妹还和别人立了婚约不成?”

林修诚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会是个无赖,他是给两家留着面子,都还没好意思把话说开,这小子居然反咬一口,把脏水泼自己女儿身上了。

“你这个混账东西!”林修诚忍无可忍,一拳就打过去。

他是个斯文的读书人,生平第一次跟人动手。

李氏都吓坏了,一下就站起开。

姜平之也没想到林修诚这人居然还会打人,腮帮子上挨了一拳,嘴巴里顺时就充斥着一股血腥味,身子更是晃了晃,连着后退了两步。

姜李氏一阵揪心,连忙两步上前扶住了儿子,一边着急的对林修诚道“妹婿,有话好好说,你别对孩子动手……”

此时姜为先也正好急匆匆的赶了过来,隔着老远就看到院子外面一群下人正对着里面指手画脚的议论。

“都在这里杵着干什么?还有点规矩没有?”他冷着脸训斥,一进门就刚好的目睹了林修诚对他儿子动手的那一幕。

林修诚像是一头发了怒的怪兽,脸涨得通红,眼神更是凶悍的盯着他,正待要开骂,姜为先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一边拦下他一边赶紧的劝“妹夫喜怒!是平之这孩子做错什么事了吗?您教训他是小,别伤了身子。”

一边软硬兼施的把林修诚往旁边的椅子那边让,一边扭头厉声呵斥姜平之“还不跪下!给你姨父赔罪!”

姜平之抬手擦了下嘴角的血,倒是立刻就老老实实的跪下了,脸上却是一副不屈不挠的表情,仍是强硬说道“姨父教训我这个做晚辈的,我绝无怨言,但是话咱们还是要说清楚的,您要退婚,可以,却又凭什么要让我们姜家来背这个背信弃义的恶名?”

姜为先一听“退亲”二字,就一个头两个大。

“退亲?”他愕然看向林修诚。

李氏这时候是真的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前去,指着姜平之,已然是气得浑身乱抖“你今天给我把话说清楚了,今天我们林家为什么要上门来退这个亲,别人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要真是问心无愧,好!那你现在就当着你双亲的面指天给我发个誓说你是清清白白的,在外面没有搭上别的女人!”

姜为先和姜李氏同时都吓了一大跳。

姜李氏因为提前被姜玉芝提点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所以这时候就主要是心虚,而姜为先则完全是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他转头看了李氏一眼,随后视线又定格在了姜平之身上。

而姜平之自己的在听见李氏的话的时候也是心跳骤停,很是紧张了一下——

林家的人知道了吗?那么他们又究竟知道了多少内情?不会连黎薰儿都扒出来了吧?

如果这时候他们当场指名道姓的供出黎薰儿来,那么他跟黎薰儿两个就一下子全完了!

姜平之紧张不已,手心里都开始隐隐的冒汗,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只能是赌一把了,当即冷笑一声,迎上李氏的目光道“好!我将平时对天发誓……”

话没说完,姜李氏却是先慌了,连忙一把按下他的手,一边陪了个笑脸对李氏道“妹妹!多大个事儿,你这是从哪儿听得风言风语,怎么还能当真呢?怎么就信了呢?你看,平之若是真有了别的心思,哪至于这样?你们上门退亲,他还不欢欢喜喜的就退了?”

李氏一开始还不确定姜李氏到底知不知道内情,这时候一看她这个心虚抢白的举动,登时又是兜头的一盆冷水浇下来——

原来,真是她的亲姐姐挖了坑让她们母女跳进去的吗?

李氏只觉得一口气上不开,脑子了一阵一阵的发空,直想翻白眼。

“妹妹!”姜李氏连忙上前想要扶她,却被她一把给推开了。

林修诚一看她情况不对,就赶紧起身一步上前扶住了她“夫人!”

李氏靠在他身上,靠着一股子气性撑着,到底是没叫自己昏倒,她也不管别人了,就只是眼神愤恨的盯着姜李氏,有气无力却又字字坚决的说道“这门亲,我做主了,你们不退,我们退!老爷,回去!这就叫人把聘礼给他们抬回来!”

“妹——”姜李氏被李氏这个眼神盯得心里发慌,还想说什么,可舌头却突然打结,怎么都吐不出字来。

她转头去看姜为先,原是想要求救的,却直接就对上了姜为先几乎是要吃人一样的眼神。

姜为先已经看出了林家人的坚决之意,就直接没有拦着林修诚夫妻走,何况方才他只看妻子的表现还哪有不明白的——

没想到姜李氏那么着急去林家提亲居然还真有猫腻!还有他那个逆子!冤家!

这时候他也早就是脸色铁青,一句话也没的说了,待到林家夫妻一走,他就咬牙切齿的瞪了妻儿一眼“都跟我回后院!”

而这边林氏夫妻出了平国公府,就直接上了马车回府,坐到马车里,李氏才有些绷不住的嚎啕大哭。

林修诚叹了口气,任由她发泄,一路上也没说话。

李氏自己缓了缓,等回到林家的时候情绪已经平复了不少,被杨妈妈扶着下了车,门房的人也赶紧过来帮忙,可是眼见着李氏和林修诚都先后从车上下来了,再看却怎么都没看见林彦瑶,那门房的婆子不禁奇怪“二夫人,三小姐怎么没跟着你们一道儿回来?”

林修诚和李氏都听得一愣,脚步不由的顿住。

李氏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极度不安的预感,明明话都到了嘴边了,却怎么都不敢问了,只惊恐的回头去看林修诚。

林修诚也是眉头紧蹙“瑶儿不是在家吗?她去哪儿了?”

“头前儿平国公府来人报信,说夫人在那边突然晕倒了,情况很不好,请了三小姐过去了。”那婆子回道。

她是不知道主子们之间这两天都在忙活的什么的,本来一大早林修诚和李氏说去姜家,她也只当两人是去做客的,也不曾想到两家居然闹翻了。

可是,这时候只看李氏的这个表情和反应,也隐隐意识到事情不对。

而李氏闻言,终是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题外话------

二更!姜平之的渣绝对超乎你们的想象嗷呜~

第099章 卑劣(一更)

“夫人!”林修诚惊慌失措,叫了一声无果,就赶紧把李氏交给了杨妈妈,“快扶她进去。”

杨妈妈又招呼了两个丫鬟帮忙,把李氏扶到她背上赶紧背她进府去了。

这边林修诚已经在逼问那个婆子“姜家什么时候来的人?来的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是什么时候把瑶儿接走的?”

门房的婆子这时候也知道是出事了,顿时也有点心慌“这……走了得快有小半个时辰了吧,来的……就是个普通的婆子,她赶的是一辆青篷小马车,那车太寒碜了,咱们小姐是从马房套了自家的马车走的。”

从时间上算,平安巷这边到姜家坐马车的话,需要大半个时辰多点。

如果林彦瑶走了还不到半个时辰的话,而来传信接走她的人又真的是姜家的人,那就应该是差不多是他们两夫妻刚到姜家不多会儿的时候姜家那边就让人过来了。

而且要是他们真的是接了林谣言去姜家的话,他和李氏回来就应该和女儿在路上刚好能打个照面的。

而现在问题的关键却在于——

为什么在那个时间会有人登门谎称李氏晕倒,公然把林彦瑶从府里给骗走了?

其实林修诚是相信此事必是姜家所为的,因为除了这两天这件有理说不清的破事之外,他们阖府上下都没有再招惹过别的人家,何况他们夫妻去姜家的事是昨天夜里临时决定的,外人又不知道,除了姜家的人,谁还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还利用这个理由把林彦瑶给骗出了府去?

林修诚是没工夫细想姜家骗了林彦瑶过去是要做什么的,只是那一家子人反复无常人品堪忧他才刚领教过,怎么都不能放心女儿落到他们家手里去的。

林修诚简直急怒攻心,转身就又钻进了马车里“再去姜家!”

“是!二老爷!”车夫赶紧套车,林修诚又想起了别的事,就拨开窗帘吩咐那婆子“去跟夫人说一声。还有……她那边要实在不舒服的话就赶紧请大夫。”

“是!”那婆子赶紧答应着,一直扯着脖子目送了他的马车出巷子口才忧心忡忡的进门去了。

平国公府

姜为先脚下健步如飞,沉着脸从那院子里出来,他的常随已经扯着脖子盼了多时了,刚要迎上来,却见他居然没打算出门,反而是埋头快步往后院走,就立时追上去提醒“世子爷,时辰已经过了,该去衙门了。”

姜为先现在还哪有心思去当差,只不耐烦道“你过去看看,跟下头的人说一声,我今儿个府里有事不过去了,没有太急的事就让他们都放到明天等我过去了再处理。”

常随看他这个脸色也不敢多言,只应诺一声就退下了,赶着去衙门替他传信。

后面的院子里,姜李氏看着姜平之,无奈的叹了口气,她知道姜为先的脾气,看见他生气就也顾不得和儿子多说,紧跟着也追了出去。

姜平之却没有太着急,一直等她出去有一会儿了,这才不急不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弯身理顺袍子上跪出来的褶皱,这才也转身跟了出来。

姜为先往后院去了,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回了主院的书房。

姜平之直接往那个方向走,待到拐过两个弯,彻底隔绝了后面张望的人群时,右前方的一丛花木后头他的小厮天禄就飞快的闪了出来。

姜平之不敢让姜为先等太久,所以脚下步子不停,仍是快步往后院走,一边问道“交代你的事安排下去了吗?”

“是!”天禄眼睛里闪着精光,一边四下里注意着周遭有没有人偷听,一边压低了声音飞快的回话,“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派去林家的人应该已经差不多接到人了,半路上的埋伏也安排好了,公子若是不放心,那小的这就过去盯着,亲眼确认了再来回您的话?”

“不必再节外生枝了!”姜平之道,“只要你是都照我教你的安排的,那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行了,你平时该什么样就什么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林家的人一会儿还得再来一趟,你仔细着些,别叫人看出破绽就就好。”

“是!”天禄答应了一声,趁着没人发现,赶紧又往旁边的小径上遁了。

这边姜为先先进的书房,进门就恼怒的将桌上的文房四宝一下子全都扫到了地上,甚至于还忍无可忍的低吼了一声。

后院里的婢子们都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呢,见他过来,平时在书房服侍的一个丫鬟就赶紧跟进来,没曾想进门就被他这举动吓蒙了。

好在姜李氏随后赶到,冲她使了个眼色“出去吧,这里不用你服侍。”

“是!夫人!”丫鬟如蒙大赦,立刻就埋头快走了出去。

姜李氏又回头给黄妈妈使了个眼色,黄妈妈会意,立刻去把这院子里正在干活的下人全部撵了出去。

姜李氏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试着开口“老爷……”

“那个小畜生瞒着我养外室了?”姜为先没等她说完就霍的转身,声色俱厉的质问起来,语气已然笃定。

姜李氏被他一句话顶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赶紧道“没有的事,不知道妹妹他们从哪里听来的闲话就捕风捉影……”

姜为先看她居然这个时候还死鸭子嘴硬,没等她说完就忍无可忍的一个巴掌抽过去“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要帮他瞒?我看你们母子俩是不搞得我丢官弃爵就不打算罢休了是吧?”

姜为先也是个读书人,大家出身的贵公子,活到四十多岁也鲜少有对女人动手的时候,可见这一次他是生了有多大的气。

姜李氏被他一巴掌甩散了发髻,人也撞了出去,刚好一头栽到从外面进来的姜平之怀里,饰品落了一地。

姜平之连忙一把扶住他,他虽然是早就料到姜为先对这事儿的反应不会小,可是亲眼撞上这一幕的时候也是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头皮发紧,嗫嚅着叫了声“父亲!”

姜李氏脑袋里嗡嗡作响,缓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嫁给姜为先这么些年,一直都是风风光光的做她的世子夫人,夫妻两个相敬如宾,姜为先以前可没动过她一个指头的,等到回过神来,姜李氏的眼泪刷得就下来了。

姜为先正待要冲着姜平之发火呢,姜李氏就一把推开姜平之的手,再次冲到他面前就厮打起来“你打我?就为了比人捕风捉影的两句话,你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当着儿子的面这么给我没脸吗?”

姜为先本来就正在气头上,哪里会忍她的无理取闹?

他额角青筋暴起,一把扣住姜李氏的手腕,怒声道“你在这里撒泼给谁看?别以为你哭两声说两句混话就能糊弄过去!李氏,我告诉你,今天这件事,你们母子两个要是不能给我一个好好的交代……”

他这骂起人来声色俱厉的模样很有些骇人。

姜李氏不知不觉也被他喝住,哭也忘了,只愣愣的看着他。

姜为先说这一顿,目光又忽的转为凶狠,顺带着也瞄了姜平之一眼“这个世子夫人你做不好或是不想做了,有的是人愿意顶上!”

姜李氏听他突然说了这样的重话,顿时目瞪口呆,眼睛瞪得老大,神色近乎是惶恐的看着他。

姜为先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为了这种事休了她吗?

姜为先却压根就懒得跟她废话纠缠,见自己已经把她镇住了,就反手将她甩开一边。

姜李氏踉跄了两步,自己稳住了身子,这时候却是噤若寒蝉,嘴唇嗡动了几次,到底也是没敢贸然出声了。

姜平之一看父亲都拿这话来堵母亲的嘴了,就知道自己也糊弄不过去了,他也不敢再推脱什么,见姜为先看过来,就当机立断的膝盖一弯,直挺挺的跪下了“父亲,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母亲她并不知情,您莫要错怪了她。”

这就等于是变相的承认了!

姜为先听得也是眼前一晕,额角青筋就瞬间跳得更欢快了。

姜平之却很懂得审时度势,也不等他再继续追问了,自己就倒豆子一样的主动坦白“父亲,儿子当时只是一时糊涂,没想那么多,现在我已经知错了。而且昨天得知您和母亲替我去林府定亲了以后,外面我也已经了断干净了,她拿了银子已经走了,绝对不会再有任何后续的麻烦,请您相信我!”

姜为先自己都有一院子的姬妾,姜平之很清楚他能容忍的和不能容忍的分界线——

姜为先不会纵容他为了攀龙附凤而背信弃义的悔婚,但是却绝对不会把他在外面养女人当一回事,所以,此刻要平息姜为先的怒火,他就只能避重就轻,撒个谎了,毕竟之前林家两口子上门闹得太凶,他已经暴露了,若是咬死了没那回事,姜为先也不会信,但是这样真真假假掺合在一起编个谎,他却是有把握能糊弄住的。

果然,姜为先是没把男人三妻四妾当回事的。

而且儿子的认错态度还这么良好,一时之间他居然就不知道该怎么骂他了,可是林修诚刚说了那么难听的话,他的火气也轻易降不下去,左右看了一圈之后就又把冒头指向了姜李氏“这件事你也早就知道了?却和那个小畜生一个鼻孔出气的瞒着我是吗?”

“老爷!我没有,我就是昨天才听他提了一句,这才着了慌!”姜李氏再不敢胡搅蛮缠,眼见着他是神奇的缓和了语气,就连忙解释,“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的这个儿子这些年来就只知道专心读书,我是怕他被外面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给骗了,我也是为了他好,这才急着去把林家的亲事定下了,想让他收收心的,哪里想到……”

“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姜为先余怒未消,再次打断她的话,仍是指着鼻子骂“你当林家是什么平头百姓的人家吗?可以由着你搓扁揉圆了的折腾什么都听你的?现在这也就是那老爷子不想管事了,否则他手底下的门生联合起来,光是弹劾的奏章就能压得我这个一品尚书的帽子摇摇欲坠!”

姜李氏是真的心里冤枉的紧,这时候又不敢贸然惹她,就只剩下憋屈了。

姜平之见状,就赶紧加一把火,打圆场道“父亲!姨母和姨父应该是从哪里听到了些风声,他们气不过找上门来打我两下骂我两句都没关系,毕竟是儿子有错在先,行为不检,我当时不承认,也只是因为不想往咱们姜家的脸上抹黑。林家表妹的那门婚事,我是认的。父亲,要不咱们现在就收拾走一趟姜家,我亲自去跟表妹解释?姨母和姨父是太偏激了,表妹的性子好,一直都是通情达理的,或者——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鉴于姜平之的认错态度实在是太过良好,再加上姜为先也对姜李氏又打又骂的,也算出了这口恶气,此时倒是冷静下来听进去了姜平之的话。

林家虽然撂了狠话下来说是要退亲,可是聘礼的数目庞大,他们要出去重新清点出库再抬过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这中间,确实也还有周旋的余地。

总之是不能闹到退亲这一步,否则的话,两家的亲戚没法做了,两家人的脸上也都各自无光。

“嗯!”他心里到底是对儿子还有怨气,所以就拉着脸故意摆谱儿,话也不多说,只道“赶紧收拾一下出来吧!”

“是!”姜平之老老实实的答应着。

姜为先往外走,走过姜李氏身边的时候,才又冷着脸说了句“都是你自作主张惹的事,拾掇一下,你也一起去!”

事情毕竟是姜李氏出面张罗的,所以她必须在场。

姜为先跨过门槛,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姜李氏站了半天,这时候只觉得两腿灌铅了一样的沉重,往旁边缓慢的挪了两步,缓缓的坐在了椅子上。

姜平之也拍拍袍子站起来,他倒是镇定有从容的。

姜李氏就回错了意,满面忧色道“你也别高兴地太早,你姨父是个最古板又固执不过的人了,今天他既然撂了狠话下来,并不是你说两句好话哄一哄就能让他改变初衷的。”

她是压根就没怀疑儿子那个所谓养外室的说法只是顺着姜为先的话茬说的,转念想想也是暗恨起自己的莽撞来了——

要知道儿子这么容易就回头了,她当时就不该急着先去林家下聘,等到儿子在外面玩腻歪了,断干净了再去提亲,哪里还会有这些糟心事?

姜平之这时候心里已经在谋算后面的事了,就只嘱咐姜李氏“总之这件事算是我连累母亲了,后面不管怎样,母亲都跟我口径一致咬死了一定要保住林家表妹的这门亲事就好。”

别的他已经全都不在乎了,得不得罪林家,或是林家会怎么想他都不要紧,现在所有的原则就只有一条——

必须不能让姜为先再对他发火了。

林家的亲事,如果是因为他的原因退掉,会伤到姜家的脸面,姜为先一定会把这笔账记在他的头上,但是,随后发生的事却会叫姜为先不得不主动提出退亲!

姜平之心中暗暗的盘算,面上却是若无其事的扶着姜李氏回房,又让黄妈妈叫人进来给她梳妆整理。

一家三口一番准备,等到收拾好了在大门口集合准备出门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

一大早林家夫妻就上门来闹,早饭没吃,这会儿午饭也顾不上了,就想着赶紧去安抚好林家的人,把这件事解决掉,然后就看到巷子口那边林家的马车去而复返。

姜为先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时间就只够来回的,林家应该来不及这就把聘礼送回来啊,忐忑不已的扯着脖子看,却发现来的就只有一辆马车。

一家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索性就站着等吧,横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

不多时,马车就到了近前,林修诚冷着脸从车上下来。

“妹婿……”姜为先迎上前去,刚要打招呼,林修诚却连寒暄都省略了,直入主题道“瑶儿呢?”

姜为先和姜李氏俱是一愣。

姜平之是知道怎么回事的,但也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

林修诚一看姜家人的这个反应,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突然意识到——

似乎,是有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姜李氏回过神来,不解道“妹夫你怎么会想起到我们家来找瑶儿?早上不是只有你和妹妹两个人过来的吗?瑶儿没来啊。”

林修诚看着这一家人的嘴脸,突然就被气笑了“骗了我家女儿的婚事,你们又碍着面子不想退,所以就出此下策了是吗?好!我林某人今天算是长见识了,把这辈子没见过的卑劣之人和卑劣之事都经历过一遍……”

林修诚的反应不算慢,他既已经笃定是将家人做的手脚骗了林彦瑶出府,而现在看姜家这三口人的表演不靠谱,但是看他门口一长串的仆人也都面面相觑,一副全然无知的模样也能猜到林彦瑶是没有被带到这里来。

既然不是把林彦瑶带过来做人质的,那就只能说明他们是做了更可怕更龌龊的事。

“妹婿何出此言,瑶儿真的不曾来过,我们还正准备到府上去赔礼道歉……”姜为先觉得他是话里有话,可一时解读不透又没心思细想了,就只想澄清这个莫名其妙的误会。

林修诚却没工夫跟他们扯皮了,见他上前就一把冷冷的挡开他的手,警告道“你要真敢对我女儿做了什么事,我跟你们没完。”

眼下林彦瑶下落不明,他确实没心思跟这些人再去争执了,恶狠狠的环视一眼姜家三人,就一扭头又钻进了马车里“走!”

车夫也工夫去转方向了,这条巷子两头通,他就直接跳上车,从巷子另一边绝尘而去。

林修诚心乱如麻,先是吩咐“去京兆府!”

那会儿他在姜家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姜平之其实不是不想退亲,而分明就是想在把脏水都泼给林家的这个前提上来退这个亲!

现在林彦瑶被他们骗出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林修诚居然是有点不敢去想的。

“好的二老爷!”车夫答应了一声,刚要在前面一个岔路口转个方向,林修诚又突然改了主意“别去京兆府了,先回去。”

抱着一丝侥幸,林彦瑶没准已经回去了呢!

车夫知道他着急,以最快的速度驾车往回赶,回到林府门前的时候,就见大门口停着一辆牛车,一个赶车的汉子正从车上往下扶一个什么人“你慢点……”

“老爷,是常思!”车夫心下一喜,就嚷了一嗓子,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把车赶过去。

林修诚赶紧就下车,却见常思右腿被两块木板固定用破布条缠着,一头一脸的泥,脸上和外露的手背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林修诚当时就知道自己料中了,姜家为了不损颜面的顺利退亲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而常思本来正在挣扎着从牛车上往下挪,一看见他登时就大哭起来“二老爷,快想办法救小姐,小姐被人劫了!”

------题外话------

撸了一晚上,刚搞出来,还是你们先看,我睡一觉起来精修+捉虫~

第100章 哪个达官贵人这么混蛋?(二更

林修诚顿时面如死灰,一个箭步上前,抓着常思的肩膀,眼睛瞪得几乎要破眶而出“你说清楚点?瑶儿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常思受惊吓,又眼见着林彦瑶出事,着急了大半天,这时候哭得几乎全身抽搐“就是……就是……”

话也说不利索了。

过来送她的是个看着老实巴交的汉子,见状也有点跟着急了,就道“这位老爷,事情大概是这样的,临近中午那会儿在北城门的集市附近,有几个地痞抢了一辆马车,然后这姑娘就被人从车上扔下来了。那伙人直接就驾车跑了,姑娘书摔下来的时候撞伤了脑袋,俺进城送货刚好从旁边路过,就有好心人求俺用这牛车把姑娘送去了附近的医馆……”

临近中午?这么算下来隔着事发起码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了?

林修诚只觉得晴天霹雳,顿时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脸色惨白,一时间六神无主。

常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仍是崩溃大哭“二老爷!快想想办法啊,这要怎么办?小姐被他们带走了,这万一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啊?”

林修诚定了定神,赶紧又问“是在哪里出的事?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做的吗?他们把人带着往哪儿去了?”

“奴婢不知道啊!”常思哭得根本就停不下来,“当时我们正往姜家赶呢,半路上突然窜出几个人来,二话不说就抢了咱家的马车,他们把我扔下来,老马——老马还在车上!”

老马是给林彦瑶驾车的车夫。

林修诚身后的常随刘四海提醒他“二老爷,这位小老弟刚说是在城北的集市附近出的事,那个地方人流密集,附近经常会有官府的衙役巡逻的,按理说他们若是为着劫财什么的……不应该啊!”

但凡坏人做坏事,再蠢的也知道要挑在人少的地方下手,谁会挑在集市附近了?

林修诚当然知道这事儿和姜家脱不了关系,可他开始却以为最严重也不过姜家找几个浑人大庭广众之下轻薄两句,是打死都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做的这么绝——

不仅选在人最多的地方强行掳劫了女儿,还直接把人给带走了,吉凶未卜。

林修诚是真怕他们还会对林彦瑶再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来,他一个斯文人,这时候都有有种想要拿刀子去捅了姜家那一窝混蛋的念头。

但是显然——

现在赶紧先找回林彦瑶比什么都重要。

“具体是在哪里出事的,你还能找到地方吗?”勉强定了定神,他问常思,但是看她也一身伤,也有点不忍,“还能忍一忍吗?”

“奴婢能忍,就是城北那快奴婢不太熟……”常思咬咬牙,挣扎着从牛车上跳下来,就要单腿往马车那边蹦。

赶着的汉子扶了她一把,自告奋勇道“这位老爷城北那片儿俺熟,那个地方俺能找见,您看着姑娘也伤着了……俺带着您过去。”

这样当然最好不过了。

林修诚感激的一拱手“那就多谢这位兄弟了,满帆您给带个路,这就过去。”

“好好好!”那汉子满口应承了。

林修诚转身又要上马车,一边对匆忙赶出来的门房道“把这丫头扶进去,赶紧给她找个会接骨的大夫看看。”

刘四海却拦住了他“二老爷,您都跑了一天没闲着了,还是让小的带这位小兄弟过去吧。”

林修诚一想也是。

他一个文人,下人带着他来回奔波,确实还格外的耽误工夫,所以即便心里再着急,也当机立断的做了决定“也好!那你们快去,多带上些人,无论如何也要先找到瑶儿把她平安的带回来。”

“小的进去叫人!”因为上午听说林彦瑶可能是出了事,门房的管事就一整天都亲自守着了,也不等吩咐就赶紧进去叫人。

那汉子转头又要去套他那牛车,刘四海拦了他一下“会骑马吗?”

那孩子羞窘的挠挠头。

刘四海就直接把他塞进自家的马车里,解释道“你的车我让我们府里先帮你收着,晚点办完了事再带你回来取。”

门房的管事不多一会儿就带了十几个家丁出来。

大家骑上马,由那汉子指路火速的再奔了城北。

林修诚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对门口的下人道“都进去吧,别在这里惹人注目了。”

有人出来把那牛车从侧门赶进了府去,有人帮忙扶着常思进去,门房的管事又叫了个人去给常思请大夫。

林修诚想了想,就没有先去跟老相爷吱声,直接带着常思去了李氏那里。

李氏被大夫施了针,又喝了定惊的汤药,这时候精神已经缓过来了,只是到底是气过头了,还是想想下落不明的女儿和姜家那一家子做的事还会胸闷气短,全身无力。

这会儿她正坐在床上喝药,见林修诚只带了个伤势不轻的常思回来,心里顿时又凉了半截。

“瑶儿呢?”手上的药碗直接被她扔了,林修诚见她赤脚就要下床,赶紧快走两步过去把她按下“你别急,我已经让刘四海带人去找了。”

“去找?这是什么意思?”李氏越过她去看了眼被丫鬟扶着坐到凳子上的常思,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快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速度,一颗心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喉咙里蹦出来。

现在林彦瑶没个下落,林修诚也知道没办法瞒着她,便就咬咬牙将事情的经过大致的跟她说了。

李氏听完,顿时力气全失,一下子跌坐在床上,眼神绝望的默默流泪“你说这都是姜家干的?他们为了自己的体,就这样设计咱们的瑶儿吗?”

自己的亲姐姐,亲外甥,互相之间来往走动了几十年,怎么会是这样的衣冠禽兽?

李氏这时候早已经悔不当初,恨恨的吹着床板发泄“都是我!我怎么就那么情信了他们,瑶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有什么脸活?”

她说着,眼睛里突然就窜上来深恶痛绝的一抹恨意,咬牙道“不!他们要真敢对我的瑶儿做了什么,我就去杀了他们,再他们同归于尽。”

林修诚心乱如麻,也没有过多的心力安慰妻子,只叹了口气道“现在先别说这些了,关键是是要先把瑶儿找回来,再怎么样也不是深仇大恨,我觉得他们伤人当是不至于的……”

可是发生在一个女孩子身上的,最可怕的却并不是伤人了……

李氏听了这话,只觉得心口绞痛,用手死死的按住了。

常思年纪小,原来是根本没有联想到这方面的,此时就更是急了,带着哭腔道“老爷!夫人,怎么办啊?得赶紧想法子救救咱们家小姐。”

林修诚也觉得不能再继续这么等下去了,终于心一横“我去京兆府!不管是发通缉令也好,全城搜查也好,无论如何也得把先把孩子找回来。”

“你疯啦!”李氏惊慌失措的一把拽住她,神色乞求的拼命摇头“老爷,不能去报官,瑶儿她一个姑娘家,出了这样的事,名声全毁了。你要去报官,再让他们大张旗鼓的去寻人,到时候闹到满城风雨,她还怎么活?”

这里道理林修诚也不是不懂,可事有轻重缓急,已经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了“现在瑶儿失踪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是你担心这些的时候吗?要是找不见人,你说什么都白搭!”

他抬手去掰李氏的手指。

“不……”李氏死拽着他的手臂不放,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可这时候她已经心思全乱,眼神凌乱的四下里乱飘,过了一会儿才突然猛地振奋起来,抬头又看向了林修诚道“去定远侯府找青林吧!青林是领兵的武将,让他帮忙私底下托一托关系帮我们找……总之……总之不能报官啊!”

李氏说完,又绝望的一下子瘫坐在床上,眼泪止不住的流。

这话说完,也没等林修诚接茬,常思就又哭了“夫人,表少爷现在不在京城,昨天他半夜过来把表小姐带回去了,说临时被皇上安排了差事,连夜就要出京,好像是有什么大事,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什么?”李氏听了这话,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瞬间断绝,掩面痛哭起来。

说话间,林老相爷不知道从哪里听了风声,直接就过来了。

“父亲!”林修诚颇为汗颜,只觉得没脸面对他,把头垂得很低。

李氏就只是哭,看了老相爷一眼,也是觉得无颜面对她,心里又痛又悔。

老相爷一看这屋子里愁云惨雾的样子就知道是人还没找到,他也没对谁发脾气,只就重重的叹了口气问林修诚“人还没找到?”

“还没有,说是在城北的集市附近被劫走的,刘四海已经带人去了。”林修诚道。

再过个把时辰天就要黑了,要是再找不见人,那恐怕真就凶多吉少了。

老相爷又叹了口气,命令道“去找胡天明吧!”顿了一下,又补充“拿我的帖子去,别去京兆府衙门,去他家里找。”

李氏一听这话,突然才又看到了一线曙光,立时就止了哭声,期期艾艾的看过来。

老相爷只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转身走了出去。

他是能支使动胡天明的,并且可以让他尽量不要声张,可但凡动用了官府的力量去搜查的,哪有真能瞒得住的?

所以此刻他是远没有李氏那么乐观的。

不过还是那句话——

无论怎样,都还是得要先把林彦瑶平安的找回来,至于别的,就都只是旁枝末节的事情了。

林修诚跟着老相爷去到他的书房,老爷子拿了自己的帖子又手书了一封短信,塞进信封一并交给他“去吧!”

“是!”林修诚揣着东西刚从他那院子里出来,就刚好迎着回来复命的刘四海。

刘四海跑了满头的汗,但是只看他的表情和脸色就知道是没找到人。

林修诚这一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反应已经没有那么激烈了,只道“没找见人?”

刘四海刚要回话,却看见他手里拿着的老相爷的帖子,不禁疑惑“二老爷您这是——”

“去找胡府尹帮忙!”林修诚道,也不再心存侥幸了急匆匆的就往前大门口的方向走。

刘四海连忙跟上,把出去一趟查到的线索全部告诉了他“小的去城北事发的地方查探了一遍,那边当时事发的时候人多,很多人都看见了。小的查问了一些人,据他们描述,说那两个人劫持了小姐的马车,就直奔了北边,小的一路追查,最后却有种种迹象显示他们其实是虚晃一枪,从城北绕了一圈之后最后从南城门出城了。”

“什么?他们把瑶儿掳劫出城了?”这一点是叫林修诚大为意外,脚步都不由的顿住了。

刘四海道,“一开始小的只是揣测,然后特意去南城门问过,消息已经坐实了,守城的士兵有人记得,约莫是一个多时辰以前吧,确实有看见带着咱们林家族徽的马车出城,虽然不确定小姐是不是在车上,但那辆车就是小姐出门时候坐的马车又应该是没错了。”

不管怎样,有个追查的方向也总是好的。

林修诚打起精神来“好!你跟我一起去找胡府尹,当面跟他说明了情况,让他帮忙派人出城去找。”

“是!”刘四海跟着他出府。

林修诚其实不太擅长骑马,这时候心急如焚也顾不上了,直接就往马背上爬。

刘四海把他扶上马,经过了方才一路上几次的欲言又止之外,此刻终于还是觉得不能瞒着他,得给他提个醒了,与是就还是咬牙说道“老爷,有件事……”

林修诚这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女儿的安危,只随口道“什么?”

刘四海道“上午小姐被劫的时候,那附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其中有人认出了马车上的标志,这件事的风声怕是压不住了,城北那边已经有好些人都在揣测议论了……”

所以,这就是姜家预期当中想要达成的效果了是吗?

林修诚咬紧了牙关,面上表情却很冷静“先找人!”

就在林修诚带着刘四海直奔胡天明府上求助的时候,胤京南下的官道上,两个人正架着林家的马车一路狂奔。

那个车夫老马,他们一开始并没有动,只是挟持他帮忙驾车,好方便混出城。

老妈也是林家的老长工了,知道马车里自家小姐的脖子正压在歹人的刀口下,不得不配合他们把马车赶着出了城。

而等到顺利混出了城门之后,两人半路就将老马捅了扔在了路边的水沟里。

两个人驾车一路狂奔了两个时辰,眼见着天要黑了,又觉得他们那招声东击西的障眼法很有水准,官府一定猜不到他们是掳人出城,并且还绕了大远从北边绕到南边出的城,自认为没什么危险了,就将马车停在路边生火吃干粮。

林彦瑶被他们捆在车内还用布条塞住了嘴,颠簸了一路,这时候已经浑身狼狈。

一个人拉开车门,把她也拽下车,拿走她嘴里的破布,又解开捆住她双手的绳子,但是怕她搞鬼,就又还是很谨慎的又把她右手重新绑住,系在了稍远地方的树上,这才塞了快干粮到她手里“快吃!吃完继续赶路!”

林彦瑶突然之间遭此大劫,整个人都很崩溃,哪怕饥肠辘辘又哪里吃的下东西。

可是她不傻,虽然她被困在车里,可是听着外面的动静也能估算出来,马车现在出城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了,这个时候在荒郊野外,就算她哭喊呼救也不可能有人听见了,就咬着嘴唇尽量的控制住情绪,不吭声,只是眼神防备又惊恐的盯着那两个人,身子忍不住的微微颤抖。

常思怎么样了她不太确定,可是她是亲耳听见他们杀了老马又抛尸的经过的。

这两人,会杀人!

那两人围着火堆吃东西,小个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垂涎的神色明显,但却明显是惧怕那个大块头的汉子,就凑过去试着道“老大,咱们干嘛费这么大的事儿把她带出来啊?那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小美人儿你还不让我碰……”

大个子横了他一眼,语气粗暴道“就你!你也配!”然后回头看了这边的林彦瑶一眼,冷笑“这丫头看着就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模样又生得好,给你就浪费了,带到下面的大城市里去,这么好的货,怎么也能再卖个三百两吧?既然做都做了,你还嫌钱多吗?”

林彦瑶这一路上也想不明白了,一定是姜家的人在设计她。

其实当时姜家来人若不说是李氏出了事,她压根就不会见,很显然,对方也是防着这一点,居然直接拿李氏做引子把她哄出来了,而那么巧,这一出来就出了事,而出事之后,姜家的那个婆子直接就没了影……

傻子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这两个人穷凶极恶,一路上又将她死死的绑着,林彦瑶找不到机会求救,这时候听了他们的对话,突然就燃气一线的希望,连忙说道“两位大哥,你们不就是要银子吗?我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我求求你们,你们把我送回去,我家里一定会重金酬谢你们的!”

说着,想到了什么,又赶紧补充“今天的事,我家里也绝对不会追究的,只要你们把我送回去,我们不会报官也不会声张,绝对不会为难你们的……”

那小个子被她说的有点心动“大哥——”

“闭嘴!”那大块头却压根就不为所动,他自己吃的差不多了,就站起来,晃到林彦瑶的跟前来。

林彦瑶心里怕极了,只能咬紧牙关克服恐惧,期期艾艾的仰头看着他。

那大块头盯着她看了两眼,就弯身下去一把打落她手里一口没吃的饼子,一边转头去解那边数上的绳子一边道“我看你是挺聪明的,但是今天落到我们兄弟手里也就认栽吧,路上少给我出幺蛾子,免得自讨苦吃。不过吧,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你要怨也别怨咱们,咱们兄弟就是拿钱替人办事的……不过说起来,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家里是不是都是银子太多,吃饱了撑的?真是什么花样都玩的出来哈?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你这到底是碍着家里姐妹的眼了还是不合未来夫婿的心?要逼着人家用这种法子整你啊?”

姜家人会混蛋到这种地步,真的是谁都没想到的。

林彦瑶被他说得,又气有怕,眼泪终于绷不住的在眼圈里打转儿了。

那大块头也不管他,解了树上的绳子正要回来再绑他,突然听到身后的官道上有个声音在嚷嚷“诶?少爷,我就去打了个水的工夫,您在那干嘛呢?”

两个匪徒如临大敌,循声看去,就见一个看着二十岁上下的小子手里抓着个水囊从大路对面的小坡下面上来,一边走还一边冲这边嚷嚷。

两个人面面相觑——

他这是跟谁说话呢?

正在狐疑不解的时候,头顶突然哗啦啦的一片树叶声,伴着一声戏谑的轻笑“哎呀呀,别管他,先把话说完啊,是哪家的达官贵人这么混蛋啊?”

两个匪徒不约而同的齐齐抬头。

却见身后那颗树上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年轻人一跃而下。

第101章 解救(一更)

他似乎起先只是坐在树杈上吹风的,那么高的树,一跃而下,居然如履平地。

两个匪徒自知遇到了练家子,登时如临大敌的警惕起来。

仔细打量——

这少年应该绝对没有超过二十岁,身姿却是挺拔健朗,眉目生辉,唇红齿白,此时嘴角噙一抹笑,看着就有点蔫儿坏。

他身上虽然就只穿了一件玄色的长袍,低调又不显眼,但是只看这个举手投足间的气派就不难看出应该是个大家出身的公子哥儿。

通常,这种人都是虚张声势的草包!

两个匪徒各自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还是那个小个子先嚷嚷开了“你是哪儿来得小子?走开走开,少管闲事!”

骂骂咧咧的上前就推了这年轻人一把。

用了挺大的力气的,没曾想,推了一下,人家纹丝未动。

小个子愣了一下,有些不甘心的下意识还想再推——

那大块头一看情形不对,就连忙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扯开了。

面前的年轻人,依旧还是唇角含笑的模样,眼睛里戏谑的光彩熠熠生辉。

“老大——”小个子不服气的叫了一声。

大块头瞪眼警告了他一下,然后就冲这年轻人一拱手“这位小爷,我兄弟不懂事,有冲撞您的地方,您多担待。不过所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咱们素不相识,小爷你抬抬手,我们就是混口饭吃,也不容易,咱们互不为难,对谁都好!”

这话说是客气,但是软硬兼施,又颇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那边提着水囊慢悠悠走过来的长泰,一开始还以为是刚好有路人跟他们一样走到这附近停下来歇脚,这会儿走近了才发现不对劲,不由的也顿住了脚步,全身警惕的盯着这边——

他家少爷手里没有武器,他这是冲上去帮忙呢?还是跑一边去拿武器呢?

正在紧张挣扎的时候,然后就看见他家少爷乐呵呵的跟人家聊上了……

“这话中听。”武青钰闻言一笑,如是这般说道。

“多谢!”大块头且不管他是压根就没打算管闲事还是真的被自己恐吓住了,总之一听他这语气,顿时安心。

却不想,还没等松一口气,就又听他话锋一转,兴致勃勃的又再说道“不过我这人天生的好奇心重,你们要走,好歹也把刚才的话给说完了吧?京城里到底是哪个达官贵人这么窝囊,欺负个小姑娘还得雇人帮忙?少爷我这出去也没几天,京城里就变了天啦?”

说着,又好像是真的很好奇的样子,转身踱了两步朝树底下的林彦瑶走去。

林彦瑶缩着的地方,光线不及,再加上她又被捆住了双脚,一直都是缩着身子坐在那里的,之前武青钰人在高处,其实并没有看清她的样子。

可是他跳下来的时候,不偏不倚,就刚是挡在了两个匪徒和林彦瑶中间。

“看着小爷您也不像个外行,规矩您应该懂的,我们既然收了雇主的银子,自然也有义务守口如瓶……”这时候,眼见着他似乎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管闲事,那大块头登时心生怒意,语气也更粗暴强横起来。

“你的雇主雇你拐了人家姑娘去卖钱?”武青钰闻言,就又笑了,漫不经心的回头打量他一眼,仍是没什么正经的接了一句,反正始终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却是也叫两个匪徒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那大块头却并不想真的跟这位不速之客正面冲突,一来有人雇他绑人的时候已经给了不菲的价码,他已经赚够本了,二来——

眼前的这位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但他确实没有信心能打得过,要真动起手来,吃了亏那就人财两空了。

不过好在,这小子看着也不像是个嫉恶如仇的人……

大块头心中飞快的权衡,立刻就有了决断,紧跟着就转了口风道“您要是看不过眼,人我就留给您了,就当咱们交个朋友……”

话没说完,却是林彦瑶突然叫了一声“武家表哥?”

“呃……”武青钰方才一直在跟那大块头逗,是没怎么注意她的,这时候才不由的收回目光弯腰下去仔细的一辨认,紧跟着就是一愣“怎么是你啊?”

林彦瑶,他是认得的,虽说是武青林舅家的表妹,但是因为这姑娘经常到武家去找武昙,再加上逢年过节和老夫人做寿类似的场合她都来——

武青钰虽然没和她说过话,但至少是混了个脸熟的。

而且印象里,这姑娘挺娴静和气的,就算他跩得二五八万的万年臭着一张脸,一旦打个照面,她也总是很友好的给个笑脸。

“我……”林彦瑶一激动,声音立时哽咽,还没等说出话来,眼圈就先红了。

武青钰其实不太看得惯这个,再加上同时还要防着身后那俩匪徒呢,他立时就别开了眼,重新直起腰来,转身面对那两个匪徒。

那俩人也是瞬间傻了眼——

这是怎么个情况这是?这点儿背的也没谁了吧?大半夜的能在这官道上遇见个赶路的夜客就不容易了,居然好巧不巧还跟他们劫持的这位是亲戚?

两个人都如临大敌,面面相觑。

武青钰面上却还是和方才无异,始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仍是嘴角挂着一抹烂笑冲那两人一挑眉“哎呀呀,你们的运气真差,既然是我家表妹,那就没办法了,今天这个朋友,看来咱们是交不成了!”

话音未落,他脸上笑容虽是未改,眼底却已现寒芒。

大块头手里还抓着系在林彦瑶腕上那绳子的另一端,见势不妙,立时就是猛力一拽。

武青钰之前在高处,早就将下面的整个情形看在眼里,此时抢上前去,一脚跺在落地的绳索上。

大块头一拽,居然没拽动,就更确信这位真是个练家子。

他也不恋战,眼珠子咕噜噜的一转,就当先一把将那小个子推了出来“兄弟,上!咱们剁了这个多管闲事的小子!”

那小个子也不知道是对他唯命是从惯了,还是真的有点缺心眼,被他推了一把就当真哇哇乱叫一气儿,举起手里的刀就朝武青钰冲过来。

“少爷小心啊!”长泰是没觉得这俩杂碎真能伤了他家少爷,只是情况危急,下意识的就喊了一嗓子。

眼见着小个子一刀劈下来,火光映得刀锋雪亮,后面的林彦瑶吓得脸色雪白。

武青钰却是轻巧的一侧身,踩着绳子的那只脚没挪地方,另一只脚退了半步,避开刀锋的同时,紧跟着下一刻就直接就着那条腿一抬,对准这小个子的胸脯就一大脚踹出去。

那小个子说是小个子,怎么也是个正常的成年人了,百余斤的身子被他一踹,呲溜一下就飞了出去。

然后砰的一声,不偏不倚的摔在了后面稍远地方的火堆上。

“哎哟!”他飞出去的时候原是惨叫了一声,落在那火堆上,身上瞬间就被点了火,又一窜三尺高,嗷嗷乱叫,先是拿手扑了两下,见着扑不灭,就又扑到地上去打滚,滚得那叫一个欢实。

大块头看着,已经是脸色铁青,自知是真遇到硬茬了,也不逞强,立刻就丢了手里绳索,扭头就扑过去要抢了马车逃命。

武青钰的眸光一敛,当即一个箭步抢上去,原是想扣他肩膀,不想这孙子也是狡猾,早防着他,顺势往地上一蹲,躲过了。

武青钰手下一把抓空,后面的动作就难免被拖缓了一刻。

那大块头蹲下去之后,却居然没有马上起身,而是飞快的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借着蹲在地上的优势,凶相毕露的扭身就往武青钰腹部捅去。

武青钰居然也没着他的道儿,立刻一撩袍角,往后连退两步避开了。

大块头一看这都伤不着他,就也再不敢心存侥幸,也不恋战,这时候长泰已经奔到跟前了,他也不敢再耽误工夫去抢马车,转身撞开长泰就冲到了官道上,往前一路狂奔。

武青钰左右一看,刚好小个子的刀落在旁边,他足尖一挑将刀踢到半空,长泰及有眼力劲的立刻抱头蹲下。

武青钰飞起一脚。

那大块头狂奔之余就听见身后一股风声呼啸而来,他本能的胆寒,有种不妙的预感,却还没等纠结完要不要回头的时候背心就顿感一凉。

然后下一刻,痛呼一声,扑倒在地,激起地面上大片的烟尘。

长泰站起来,一路小跑着追上去,踹了他两下“起来啊,别装死!”

结果这大块头却是抽搐了两下,直接死鱼一样完全不动了。

长泰这才蹲下去,将他脑袋往旁边拨了一下,就见他眼睛圆瞪,嘴角的血已经在地上汇聚了一小泊,已然气绝。

武青钰这时候已经转身过去,替林彦瑶解了绳索,将她拽起来。

长泰骂骂咧咧的提着水囊走回来“少爷您下手不知道轻点啊?没气儿了啊!”

态度不好,武青钰立刻就横过去一眼。

长泰一缩脖子。

武青钰回头看了眼那边还在满地打滚的小个子——

肉香味都能闻见了。

他问林彦瑶“需要留活口吗?”

林家姑娘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是要追查的……武青钰已经要吩咐长泰去灭火了,却听旁边林彦瑶声音很低的说了一句“我知道是谁做的。”

武青钰微微一怔,诧异的回头看她。

毕竟是太难堪的一件事,再加上林彦瑶担惊受怕一整天,这时候确实也是无力多言。

她紧抿着唇角,垂眸避开武青钰的视线,不吭声。

武青钰虽然平时喜欢怼武昙也愿意跟他大哥较劲,但实际上却是懂得进退的。

见她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就也不再追问了,只道“怎么样?没伤着哪里吧?”

“没……”林彦瑶摇摇头,声音却很虚弱,“谢……谢谢你!”

这黑灯瞎火的,长泰是听着自家少爷和这姑娘的对话挺奇怪的,这会儿细看才认出来——

呃?他们救下的人居然是林家小姐?

“你——不是林家小姐吗?”长泰大惊。

“你废什么话?”武青钰踹了他一脚,“大晚上的,你是觉得这里风景好还是怎么地?非要在这聊?赶车去!”

长泰一下子跳开,赶紧去把马车赶到官道上。

他们的马拴在前面一点的小树林外面,他又小跑着去把两匹马牵过来。

这时候,武青钰也带着林彦瑶慢慢的从路边走了过来。

稍远地方打滚的那个小个子已经不怎么动了,长泰问“这俩怎么办?”

武青钰冷笑“那你再留下来给他们收个尸?”

他平时说话就这样,长泰反正是习惯了,也不觉得难堪,继续忙着套车。

武青钰就转头对林彦瑶道“上车吧,正好咱们一路,我送你回去!”

“嗯!”林彦瑶微微点头。

她原是想自己爬上车的,可是因为惊魂未定,手脚发软,试了一下就脚下踩偏,差点跌下来,好在是被武青钰扶了一把。

武青钰索性托了她一把,把她塞进马车里,想了想,又劈手夺过长泰手里的水囊,然后把自己马背褡裢装干粮的包袱拿出来也都一并塞进车里“出门在外没什么讲究,凑合垫垫肚子吧!”

说完就合了车门,转头吩咐长泰“你来驾车!”

“哦!”长泰答应了一声,还是对今天这件事很好奇,怕林彦瑶听见了,不敢出声,就以口型问“怎么回事啊?”

武青钰心道老子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人家姑娘都吓成那样了,你个蠢货都知道不揭人伤疤,难道我会问么?

于是没好气的瞪了长泰一眼。

长泰打从心底里从不怕他,但是从来都怕被他揍,立刻就识趣的闭了嘴,捡起马鞭去驾车。

武青钰将长泰骑的那匹马拴在自己的马鞍上,然后翻身上马,三人一行沿着官道往胤京的方向一路狂奔。

他自己倒是不怎么着急的,可是现在林彦瑶这边的具体情况虽然不明,却也知道一个小姑娘被人掳劫大半夜的都没踪影,家里肯定早就翻了天了。

林彦瑶坐在马车里,继续颠簸。

她其实没觉得饿,可这会儿就是莫名的不想闲着,打开武青钰给她的包袱,里面有烧饼和一些肉干,不知道是什么肉,但是看着色泽不错,她拿过来一些吃的,就着水囊里的水,大口大口的往嘴巴里塞,一气儿吃了好些,其间脸上的泪水洗一样却始终没有哭出声来。

一行三人,骑着马赶着车,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前面就迎着了一队过来搜救的衙役。

“看!马车!”有人一眼就认出了林家马车上的标志,一行十几个衙役火速包抄上来,将几个人死死的围住了,剑拔弩张,如临大敌。

武青钰翻了个白眼,知道必然是林家人报了官,这时候解释也解释不通,就只问道“你们头儿呢?有能做主管事的不?”

领头的捕头一听他态度这么嚣张,当即大怒“好你个打家劫舍的匪徒……”

说话间,林彦瑶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赶紧擦干净眼泪从窗口探头出来“这位官差大哥,你们误会了,他们不是坏人……”

话没说完,那捕头就有点大喜过望,迫不及待的问道“敢问可是林家小姐!”

林彦瑶点点头,武青钰已经看不惯他们这么墨迹了,直接从腰间摸出一块腰牌甩过去“定远侯府武青钰!你们是京兆府的衙役大哥不是?谁带你们出来的?引我去见见,我与他当面说。”

林彦瑶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虽说已经出动官差搜救了,肯定消息是瞒不住的,不过有些内情,还是越少人知道就越好。

“原来是定远侯的二公子,卑职们眼拙,方才得罪了!”那衙役确认了是定远侯府的腰牌,再加上这俩确实看着也不像是穷凶极恶的匪徒,便就不再怀疑两人的身份,立刻拱手道歉。

定远侯府的面子,还是不能驳的,当即也不多言,横竖林家小姐已经找到了,他们就能交差了,于是就赶紧引路带着一行人往回走。

胡天明其实是林老相爷的得意门生,当年初入官场也是老相爷一手提拔的,下午拿了老爷子的亲笔书信,当真是半点也不含糊,甚至是亲自带队出城来寻人的,只不过走到半路,他被堵在老马被抛尸的水沟那里查看线索了,就另派了一队人马继续往前追。

这时候他衙门的仵作才刚赶到,一群人正热火朝天的在附近搜查,唯恐林家小姐已经遭遇不测。

胡天明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衙役护卫着马车回来了。

胡天明略松了口气,当即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大路上“找到人了?”

他问的是自己衙门的大捕头,那捕头刚一拱手,还没等说话呢,后面武青钰就打马抢上前来,笑吟吟道“哟!我带着林家表妹出来遛个弯都能遇见胡府尹啊?府尹大人辛苦,怎么这大半夜的还要亲自出城办案?”

武青钰在京城虽然没武青林那么扎眼,但武家的两个儿子,其实都挺出色的,胡天明也还是认得他的。

林彦瑶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林修诚已经当面跟他说的很清楚了,现在武青钰这胡搅蛮缠的一打岔,众目睽睽之下他立刻明白对方是一番好意——

虽然跟着出来的衙役也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但有些话还是不宜明说的。

胡天明也不好刻意点破什么,就只能含糊着转移了话题道“听闻二公子前阵子是跟随定远侯去了南境战场了,何时回来的?”

武青钰朗朗一笑“去了没几天啊,这不我家三妹马上要成亲了,父亲回不来,怕我兄长忙不过来,就让我回来帮衬着了。”

说着,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马车“在这里遇到府尹大人也是凑巧了,我府里有事,要着急赶回去,要不——您差两个人帮忙把我表妹送回家去?”

他把林彦瑶带到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既然林家已经托了胡天明来寻人,交给他理所应当。

“好!”胡天明也很有默契,“二公子有事的话就先回城吧,回头本官派人护送林家小姐回府。”

“谢啦!”武青钰一拱手,想了想,还是打马折回马车旁边,叩了两下车厢。

林彦瑶自己出了这样的事,知道外面人多,正有点无地自容的不知道改如何自处,就一直没露面,此时才硬着头皮掀开了窗帘,探出头来。

武青钰冲她笑笑“胡府尹说他送你回去,我先走了。”

“好!”林彦瑶心里正发慌,脱口应了声。

武青钰打马要走,她才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又道“武家表哥,今天……”

原是想说“谢谢你”,忽而察觉外面的衙役都在看她,于是舌头打了个弯儿,改口道“麻烦你了!”

武青钰没再说什么,招呼了长泰一声。

长泰就把马车交给了京兆府的衙役,自己从武青钰的马鞍上解下马来,翻身上马。

武青钰这时候才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沉吟了一声对胡天明道“对了府尹大人,前面十里开外吧,有两个家伙想劫我的道,被我不小心给剁了,虽说不太应该……可当时确实有点失手,还得劳牢府尹大人派人去帮忙收拾一下,改日您得空,派人去我府上叫一声,我再去衙门当面让您问口供,您看这样可好?”

这么一说,胡天明就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只不过林彦瑶这事儿他是受人之托,在去林家回话之前,确实什么话都说的模糊些好。

“好!”所以,他也不多言,只略一颔首应下了。

“多谢!”武青钰又道了声谢,就不再耽搁,带着长泰打马先行回城去了。

胡天明这边也是赶紧安排,先让捕头亲自带人去前面找两个匪徒的尸体,然后又吩咐了师爷在这里看着仵作验尸,他自己则是上了林家的马车,命令火速回京,先送林彦瑶回去,顺带着在车上好仔细问一下林彦瑶事情具体的经过。

这边武青钰马不停蹄的回到侯府,进门的时候都已经快三更了。

门房守夜的小厮被他拍门拍起来,见他突然就这么回来了,还以为自己眼花“二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这是我家,我不能回啊?”武青钰对谁的态度都这样,直接就往里走。

那小厮追上来,赶紧问“夫人知道您回来了铁定高兴,要小的去通禀一声吗?”

“大半夜的禀什么禀,睡你的觉去吧!”武青钰头也没回的径自绕过影壁。

后面长泰还在拿行李,没有马上跟进来,他原是要直接回房睡的,连着赶了几天的路,确实累得慌,可是走到半路却又突然改了主意,脚下转了个方向往后院的镜春斋去了。

------题外话------

嗯,你们林哥出差了,钰哥暂时负责出面圈一波粉儿╭(╯╰)╮

第102章 自欺欺人(二更)

这个时间,武昙自然是睡下了。

武青钰在院子外面把门拍的砰砰响。

因为知道了武勋跟孟氏那件事的隐情,武昙嘴上说是不在意,事实上心理上却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毕竟在她心目中几乎是无可挑剔的父亲形象,就这样突兀的出现了裂痕……她的心情十分沮丧,这两天就有点闹脾气,不愿意见人,晚上也把两个大丫头都赶了,不叫她们睡在自己的屋子里。

程橙怕她晚上有事叫人自己听不见,就睡在了隔壁的书房里了。

是她先听到的动静,赶紧披衣起身,跑到院子里,听着外面这么巨大的敲门动静却被扰得一颗砰砰乱跳,只觉得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一时间六神无主,就有点不知所措。

武昙被吵醒,起床气蹭的就上来,也是跳下床,闭着眼就披了衣裳冲出了卧房,冲着外面就骂“敲敲敲,敲什么敲?大晚上的要干嘛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说着又抱住门框,闭着眼赌气。

程橙见她发火,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定了定神跑过去开了院子的门,看到武青钰就吓了一跳“二公子?您怎么……”

不是在元洲城么?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时候,侧院的杏子也听了动静跑出来。

武昙抱着门框,瞌睡的直点头,武青钰隔着院子看了眼,也是觉得这丫头烂泥扶不上墙、太不成体统了,隐晦的翻了个白眼。

不过虽说是自己的亲妹妹,这大半夜的他也不好随便出入武昙的卧房,于是直接扬声喊“武昙你出来,我有事找你!”

语气不怎么好,两个丫头都如临大敌——

这三更半夜的,二公子这是要找上门来跟她家小姐掐架的吗?

武昙听见他的声音,也觉得真是见鬼了,艰难的睁开一只眼,循声一看真看见他站在院子外面的时候,睡意顿时就散了五分。

“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裹紧了衣裳晃荡出去,也没什么好气。

吃晚饭的时候都还没见他呢,难道是连夜回来的?

“我刚到家。”武青钰随口回了句,也不想和她闲话家常“有个事……”

只是林彦瑶那件事,他到现在摸不清头尾,又关乎人家姑娘的名声,就迟疑了一下。

武昙是从没见过他这样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的就重视了几分,催促道“什么啊?”

武青钰这才说道“你那个表姐,林家的,好像出事了。”

“你说什么?”武昙一惊,剩下的最后两分睡意也瞬间散了个干净。

她不由的上前一步,紧张的盯着武青钰“我表姐?你说彦瑶表姐么?她出什么事了?”

“被两个杂碎劫出城了,刚好跟我撞上,人没事,半路上我交给胡天明了。”武青钰言简意赅的解释,他知道自己对林家人来说是外人,这些关乎阴私的事情也不便多言。不过他跟武昙兄妹的关系又不好,这样大半夜的狗拿耗子来找武昙说这事儿,又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就嘴硬的随口嘟囔了一句,“也是奇了怪了,林家弄丢了人,不过来找大哥帮着找,居然直接报到京兆府了……反正消息我带到了啊,回去睡了,你去跟大哥说一声吧。”

林家大老爷外放,二老爷又没有实权,林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要找人商量目测也就只能找武青林了。

其实武青林和他都住在前院,武青钰直接去告诉他会更方便,可是他就是跟他大哥较劲,不想巴巴的找上门去,省得他大哥还以为他是主动巴结示好,所以就宁肯舍近求远的来找武昙了。

武青钰说完,就转身要走。

“大哥这两天出京办差了!”武昙心急如焚的一跺脚。

武青钰不由的止步“出京了?”那就难怪林家人病急乱投医,只能找到京兆府了。

“我得马上去林家一趟!我表姐的事,先谢谢你啊!”武昙却已经顾不上他了,随口道了声谢,就忙着吩咐她那两个丫头,“杏子,快去马房让他们给我备车,程橙快帮我梳妆。”

“是!小姐!”杏子的反应向来够快,已经答应着飞奔而去。

武昙急匆匆的就要转身回房。

武青钰抿抿唇,虽然有些艰难,也还是突然开口“大晚上的……我陪你去吧!”

武昙愣了一下,顿住了脚步再次转身看向他“你不累啊?”

从元洲城回来,快马加鞭也得五六天,看他眼睛里的血丝就知道,起码路上是没休息好的。

武青钰这人,虽然脾气别扭还嘴贱,但武昙和他之间没有过什么了不起的大冲突,虽然互相抬杠却没有成见。

武青钰果然是老毛病又犯了,觉得这样上赶着很掉份子,就梗着脖子嚷嚷“我一个月没回京城,出去逛逛不行啊?”

反正他这人就这德行,武昙这会儿没空跟他斗嘴,只道“那你等我会儿,我穿了衣服就出来。”

说完,也不再管他,快步回了屋里,以最快的速度穿了衣服,又让程橙给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一件饰品也没倒腾的就直接奔了出来。

马房那边,杏子催他们,他们也准备的很快。

兄妹一行急匆匆的赶到大门口,正好车夫也正从侧门把马车往外赶。

武昙想了一下,就转头对程橙道“让杏子跟着我就行,你回去守在院子里,要是我晚上回不来,明天早上祖母问起来,你就只说我去了林家就行,含糊着点,你有分寸的!”

林家的事,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怎么样,又会是怎么个后续,自然细节的东西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要是让老夫人知道她连夜赶过去了,必然要深究的。

“是!奴婢明白!”程橙应诺。

武昙这才出门上了马车。

武青钰的眸光微微一闪,就也对门房的小厮吩咐了一句“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回来了。”

“是!”虽然不知道他这又是为什么,小厮也是只能答应着。

武青钰下了台阶要上马,武昙探头从马车里出来“坐马车吧!”

让他跟着为自己舅舅家的事情跑,武昙其实很有点不好意思。

武青钰这一次倒是没拒绝,犹豫了一下就沉默的上了车。

门房的那小厮看得简直眼珠子都要瞪到地上了——

二公子今天是吃错药了吧?还是大晚上回来被鬼上身了?居然不仅破天荒的和二小姐结伴出行,还心平气和的上了同一辆马车?

此时。姜家。

因为林修诚二度登门时候透露出来的信息,姜为先投鼠忌器,暂时就歇了到林家道歉求和的心思,只派了自己的心腹出门打听消息。

下午听说林彦瑶在城里被匪徒于光天化日之下劫走了,也是觉得犹如晴天霹雳,赶紧又派了人去林府附近盯梢,以便于得到最新和最准确的消息。

可是林彦瑶被劫的事,据说当时是发生在闹事,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一个下午就传到沸沸扬扬。

后来在林家蹲点的人回报,又说林家都求到胡天明那里,让胡天明去帮忙找人了。

姜为先这回是彻底绝了挽回林家那门亲事的心思了,反而忧心——

林彦瑶出了事,明摆着是名声毁了,以后也肯定没法再正经议亲什么好人家了,这种情况下,林家是极有可能咬死了他们家不放,硬把女儿塞过来的。

要是换成是别家,林家姑娘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就算直接上门退亲外人也都能理解,不会说什么,可现在的问题却是——

两家是亲戚!他们在这种情况下退亲,虽然无可厚非,到底也还是有被戳脊梁骨的可能。

所以一下午姜为先都没再出书房,苦思冥想的想要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之道。

直至这会儿,继续在林家附近蹲点的常随过来回话,说林彦瑶被找回来了。

姜李氏早上那会儿已经惹了姜为先的不痛快,所以这一下午加一个晚上也都只能是寸步不离的陪姜为先一起在书房呆着。

姜平之和她的情况差不多……

一家三口也都等到了这会儿还没睡。

“人找回来了?”姜为先迫不及待的问道,直接起身从案后绕出来。

其实——

这时候他倒盼着林彦瑶直接出事死了还清净些,那就直接跟他们姜家没什么事了。

姜平之此时也坐不住了,也跟着起身奔过去。

虽然一开始他就只是想让人当众毁林彦瑶的名声,以便于让姜为先主动提出去退亲,可谁知道雇用的那两个人会摆了他一道,顺手牵羊的把人掳劫出城了……现如今事情闹到这么大,他现在的想法就当真和姜为先如出一辙——

林彦瑶怎么就没死在外面呢?这么一回来,可就麻烦了!

不过雇佣的那俩亡命之徒他倒是不担心,因为当时为了防止林家查到他的身上来,他很谨慎,是让天禄转了两道手才雇的人,就算那俩人落到官府手里,也不太可能查到他这里来。

“京兆府尹亲自送回了林家。”那常随回道“小的不敢凑太近,隔着老远看的,人好像是没什么事,可以行动自如,自己下的马车进的府邸。”

姜为先叹了口气,脸上神色一筹莫展,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挥手打发了他“你先下去吧!”

房门关上,姜为先这时候就觉得胸口有一团气散不出去,烦躁的说道“早知道会出这样的意外,早上那会儿他们登门的时候就该直接答应了跟他们退亲。”

现在好了,砸手里了!

姜李氏是有了前车之鉴,唯恐他又要拿自己撒气,就只低着头一声不吭。

姜平之叹了口气,面上做出悲痛和纠结的表情道“谁也没想到会出了这样的事,可是父亲,就算不该发生也已经发生了,现在要怎么办?”

这种情况下,姜为先倒是肯定第一个就会死也不答应娶林彦瑶进门的,虽然事态严重的超出了一开始的计划,但总算是他要的目的能达到,姜平之也能勉强安慰自己接受。

横竖——

现在所有的问题姜为先都会出面替他解决,有整个平国公府在背后替他撑腰,他什么也不怕!

姜为先恼怒的瞪他一眼“还能怎么办?难道要让咱们姜家娶个不清白的媳妇过门吗?”

说着,就又恶狠狠的瞪了姜李氏一眼,命令道“事情都是你惹出来的,明天你赶紧去林家把这门亲事退了。”

本来今天他们就已经跟林家闹翻了,还在这个节骨眼上去雪上加霜的退亲?林家人还不活吃了她?姜李氏吓了一跳,终于没办法继续沉默了,仓促的抬头看向他“老爷!”

“明天务必把这件事给我解决好,断干净了,要是处理不好,那你也不用再进我姜家的门了!”姜为先横竖是打死也不肯亲自去林家干这种缺德事的,就连一个字的反驳机会也不给她,又警告的瞪了她一眼就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老爷!”姜李氏仓促的起身追到门口,声音脱线的喊他。

姜为先却是头也不回直接出了院子。

姜李氏心里发怵,也知道她抗不过姜为先,左右一想,突然就转头去看姜平之。

姜平之没等他开口,就直接拧眉说道“母亲,您又不是没看见,今天早上姨父登门的时候在咱们家都恨不能打死我,现在表妹出了事,你还让我去……”

姜李氏虽然不想自己背这个锅,可到底也是心疼儿子,姜平之反正是不肯再去林家露面的,随口敷衍了她两句就也离开了。

这边姜为先从主院出来,仍是去了关姨娘处。

关姨娘伺候他洗完脚,基本上就已经将林彦瑶那件事的始末知道了个一清二楚。

她扶了姜为先上床,替他捏肩,一边柔声软语话里有话的劝“老爷也别为这事儿烦心了,婢妾知道您不想坏了两家的关系,退亲也是最迫不得已的决定。要怪啊,就只能怪那林家小姐命不好,您看您早上有多维护她啊,说什么也不肯让二公子退了她的亲,该是她倒霉,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事……谁让她到处乱跑了?好好的不在家呆着,跑咱们城北来干什么?林家老爷更是可笑,婢妾听说他还跑到咱们府上来发脾气,找女儿?不知道的还真要以为是咱们把他那女儿怎么着了呢……还说林家是书香世家,人品好,我看他们坑起人来可半点不含糊!”

这关姨娘也算是个八面玲珑的妙人儿了,上午听说了林修诚上门寻女时候说的狠话,再联系姜平之种种的反常举动就有了联想。

想想也是可乐的很,姜李氏那蠢妇也就算了,姜为先居然就一点也不怀疑这件事上的巧合?

姜为先一开始确实一门心思在研究林家的婚事要怎么处理,心思乱的很,根本容不得想别的,此时被她这么明显的一提醒,突然就是心头狂跳,一下子就翻身坐了起来。

是啊!怎么这么巧,林彦瑶会在今天这个当口上出事?而且她一个姑娘家,没事跑到城北来干什么?

林修诚二度登门的时候说他们为了退婚用了卑劣的手段?

姜为先的心思惊疑不定——

他第一个怀疑的是姜李氏,但也只是一瞬间就打消了念头,就姜李氏那个脑子和手段,她做不出这样的安排和狠事,而且她也不太可能对自己的亲外甥女下此毒手。

那么——

会是平之么?

这个念头往脑子里一过,姜为先就立刻强迫自己马上把想法剔除了!

不是他就有多相信自己儿子的人品,而实在是——

现在已经没办法认了!林彦瑶出了这么大的事,要真是跟姜平之有关,林家若是恼羞成怒,不管不顾的闹起来要清算,整个姜家的名声就全毁了!

对!这件事不是平之做的!和他的儿子,和姜家都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说,姜为先这时候并不是不怀疑,而是宁肯自欺欺人,也只能咬死了牙,撇清关系不承认!

------题外话------

码字码得昏了头,虽然晚了点,但是还要说一声,宝宝们女王节快乐撒~

ps不要觉得憋屈,表姐的事只是波折了一点,目前的情况虽然很糟糕,但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个局面自有狠人能扭过来哒,明天开始,大逆转,打脸那些渣渣渣!

第103章 小姐又去打闷棍啊?(一更)

武昙坐在去往林家的马车上,心里还始终觉得不安生,就把事情的经过跟武青钰打听了。

武青钰倒是分得清楚轻重,这一次倒是没有再跟她抬杠,把自己在路上遇到林彦瑶时候的具体情况都和她说了,怎么遇到林彦瑶的,当时的情况,和京兆府的行动,甚至于劫林彦瑶那俩匪徒的原话是怎么说的都详细告诉了她。

武昙听完就忍不住暗啐了一口,一拍桌子道“准是姜平之那个混蛋干的。”

武青钰倒是知道姜平之是谁的“他?我记得他跟你那表姐好像也是表亲吧?”

若在平时,武昙不会跟他说这些,但是现在姜、林两家闹成这样,事情早就蟒城风雨了,也无所谓私事不私事了,武昙就大致的解释了句“他们两家的母亲之前口头约定了娃娃亲。”

“呜……”武青钰沉吟一声,他却是个一点就通的“那小子另外相中了人了?”

要不然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对着一个姑娘的名声做这样恶劣的手脚。

武昙冷笑“确切的说是另外攀上高枝了。”

武青钰明显是被勾起了好奇心,反正到姜家还得好一会儿的工夫,就这么坐着反而更心焦,武昙索性就将所有的事情都大致的跟他讲了一遍。

武青钰听完,也是不由的唏嘘“没想到那小子居然还是个狠角色啊?”

虽说家里母亲口头给他约定的婚事,就算他非要看上了别人,也无可厚非,但是你好歹半点人事啊!自己搞不定自己的老娘,母子两个较劲,最后却拿人家姑娘当靶子?

武青钰虽然算半个纨绔,但是这种阴损的诏书他反正是自认为想不出来的,最后也只是感慨“平国公府的那个世子夫人也是听不地道的,坑谁不好,坑自己的亲外甥女儿?”

鉴于他说话的语气不够庄重,很有几分幸灾乐祸之嫌,武昙就横了他一眼“一会儿到了林家,你不会说话就别说啊,省得给人家火上浇油的添堵!”

武青钰冷哼了一声,知道这事儿不好拿来打趣,就也难得的任她数落了,没还嘴。

两人匆匆赶到林家,已经是下半夜。

林府内外还是灯火通明,显然这一晚上,阖府上下都别想睡了。

林老相爷也陪着他们一起熬,这会儿李氏在林彦瑶那里陪着她,他这边跟胡天明见两个面,详细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然后当面道谢之后就先送客了,这会儿把林修诚和两个孙子都一并叫到了书房。

“老二,这件事你拿个主意吧,后面要怎么办?”因为林彦瑶失踪,这一下午加一晚上的,一家人都跟着折腾的精疲力竭,所以老爷子开口就没废话,非常直接。

林修诚沉着脸,女儿虽然平安找回来了,他现在也依然气得要命,但是对老相爷依旧十分的敬重客气“儿子是这么想的,在这件事上,虽然姜家的做法太绝,但是事关瑶儿的名声和将来,就算现在我恨不能千刀万剐了他们,也总不能揪着此事跟他们对质公堂去吧……”

林彦珝的个暴脾气的,听到这里已经忍无可忍的炸毛,上前一步大声道“父亲,你的意思难道是要忍气吞声的让瑶儿吃了这个哑巴亏吗?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姜家的那些混蛋!”

林彦瑛相对的则要沉稳许多,赶紧上前一步将他拽回来“你先别急,没见父亲话还没说完吗?”

“可是……”在林彦珝的印象里,父亲就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他是生怕父亲会为了一时的面子就让这事情就这么算了。

林彦瑛却不叫他多说,强行把他拉回林修诚身后。

老相爷看着林修诚,一直是个不温不火的样子“你继续说……”

林修诚道“父亲,我是这么想的,为了瑶儿的将来考虑,现在最好是先不要跟姜家公开的闹了,要尽快让此时的风声平息下去,瑶儿……我想把她送去大哥那里,省得她留在京城里还要承受那些风言风语。”

这件事,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本来姜平之就是选在人多的地方下的手,而只是一个下午,外面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显然这背后也少不了他的推手,再加上林家不得已的去京兆府搬了救兵去寻人,经过这一个晚上的发酵,明天天亮之后肯定是要满城风雨的。

林家虽然问心无愧,并且林彦瑶也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可是众口铄金,她以后在京城都要被人指指点点的诟病,到时候她要是一个受不住,再走了极端,那才真的是……

后面的林彦瑛两兄弟互相看了眼,也觉得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了。

山高水远的将林彦瑶送出京城去,林修询虽然外放,但也已经是正二品的江北道总督了,在地方上说一不二,要护一下自己的侄女儿还是不在话下的。

林老相爷略叹了口气“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你尽快安排吧。”

“是!一会儿回房我给大哥写信,李氏现在也正跟瑶儿说这事儿,我是想着,这三五日之内就赶紧安排她走。”林修诚道。

虽然此刻仓促离京,很有几分落荒而逃之嫌,但也确实顾不得了,只要能尽量不让林彦瑶在这股漩涡里听那些流言蜚语,别的都可以暂时忽略。

老相爷略一点头,紧跟着又问“还有呢……”

林修诚知道他指的又是什么,但是这件事确实非他能力所及,面对年迈的老父亲,他满面汗颜“姜家今天对我们林家的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绝对不能就此忍下这口气,只是儿子实在无能,我……”

老相爷已经多年不掺合朝中权贵之间的事了,可是以他的脾气,就算他再淡泊,可是对待儿孙还是一如多年以前一样的护短,这件事他绝对不会放任不管,只不过他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让他为了孙女的事再破例出山,林修诚实在过意不去。

不想老相爷的反应却很平淡,他只是略一点头“只要你是知道有这份气性的,那就成了。后续姜家的事,你们都不要插手了……”

林修诚父子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林彦珝最沉不住气,忍不住目光灼灼的追问道“祖父您是已经有了具体打算了吗?”

老相爷是不想他们父子再因为一时冲动而横生枝节,也不瞒着三人,直接坦白“青林走之前跟我透过底,他那边有安排了,只不过得稍微过段时间才能收网。眼下的这口气,暂时都沉住了吧,有些事,不急在一时。不过姜家的那门亲,你们就不要主动去退了,现在不是赌一时之气的时候,就等着姜家人先登门吧,这顶落井下石的帽子,总要他们戴稳妥了。”

林彦珝一听居然都已经有安排了,就忍不住的想打听内幕,却被林彦瑛拽住,警告瞪了他一眼他才消停。

老相爷于是挥挥手,仍是对林修诚道“瑶儿的事,你抓紧时间办,再就是胡天明明日还会过来,你吩咐一声,到时候还是请他来我这一趟。”

“是!”林修诚将他的吩咐一一记牢应下了,看着天色实在太晚,就赶紧告辞带着两个儿子先退下了。

这边武昙和武青钰被门房直接引进了后院。

李氏虽然身体不适,但想着女儿此时的处境远比自己更糟糕,哪里还敢矫情,从林彦瑶回来就一直守着她安慰。

她本以为女儿经此一劫,回来不定要吓成什么样了,但是林彦瑶的表现确实让她大为意外——

颓废伤心都有,却一点也没有大哭大闹,甚至于她试探着提起家里准备送她去江北投奔她大伯,她也只是心平气和,很轻易的就接受了。

李氏看她的行为举止都很正常,可就是这个过分冷静沉默的样子却怎么看就怎么揪心,正在提心吊胆的守着女儿存不不敢离开的时候,杨妈妈就带着武昙二人过来了。

“夫人,表小姐来了!”武昙能来,杨妈妈还是很有些喜出望外的。

夫人总担心小姐现在这个平静的样子是装的,就怕她现在不哭不闹闷不吭声,回头一转眼就寻了短见了。

如今有个跟她关系好的表小姐过来陪着说说话,没准能开解一下。

而在李氏这里,能被成为表小姐的就只有两家人,这会儿还能登门的——

显然也就武昙一个了。

李氏自然也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十分的高兴,赶紧起身亲自迎出了房门“昙儿来了……”

她迫切的握住了武昙的手,已经在拼命的冲着房间里给武昙使眼色。

武昙回道“我来陪陪表姐!”

“好好好!”李氏赶紧点头,忍了半天没敢在女儿面前落泪,这会儿背转身来却怎么都绷不住了,她赶紧掏出帕子擦,擦完了泪再一抬头,看见跟在武昙后面进来的武青钰,却是愣了下“这是……”

就算是跟武昙一起来的,这节骨眼上,又是大半夜的,杨妈妈怎么就把个大小伙子给带这儿来了?

杨妈妈一看她的脸色,就赶紧解释;“夫人,这是定远侯府的二公子……”

当年因为老相爷下了死命令,不准跟武家来往,虽然林彦瑶总往武家跑没人管,可是这十几年里李氏却不敢登武家的门的,她对武青钰没什么印象,这算是头次见着。

虽然孟氏和武勋的儿子让她心里有点别扭,但是之前胡天明过府的时候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他们家人交代过,知道这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她也就顾不上前情旧怨了,当场就差点给武青钰跪下了“我都听胡府尹说了,瑶儿能平安回来多亏遇见你……”

“就是凑巧遇到了,二夫人您别激动……”武青钰吓一跳,赶紧拦住她,就唯恐他真跪自己面前了。

“不不不!这份恩德我们林家一辈子都记得,改天我一定备了礼物去当面道谢。”李氏这时候的情绪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也不想过分失态,语无伦次的应付了两句,就直接对武昙道“昙儿你来了正好,进去多陪陪她,我……”

她现在唯一怕的就是女儿会想不开,这话说不出口就哽咽了起来。

杨妈妈见状,唯恐她当着林彦瑶的面给哭起来,赶紧扶着她先走了。

屋子里林彦瑶自然听见武昙过来的动静了,不过因为料想自己的母亲和武昙之间必然有话要说,她就一直背对门口坐着,没出来。

此时听闻李氏走了,她就吸了吸鼻子,控制住情绪起身。

武昙提了裙子跨进门。

林彦瑶转身迎了两步,甚至还能挤出一个笑容“昙儿?你怎么这个时候还过来?”

“表姐!”武昙张了张嘴,也是难得的,一张利嘴今儿个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看着林彦瑶,不想表现出同情和怜悯一类的情绪,但是林彦瑶一天之内沦落到这个地步,她心中确实也跟着百感交集,有些情绪,想控制也控制不住。

林彦瑶见她欲言又止,就又继续扬起一个笑容,“没事,我好着呢。”

她其实笑得挺真心的,可是武昙看在心里却越发的难受“今天的事我都听说了……”

“我知道!”武昙还想说什么,林彦瑶已经迫不及待的打断她的话,“我什么都知道,别担心,我不会想不开的,一定会好好的!我不好好活着,难道还死给他们看吗?反而是叫他们称心如意的看笑话了,是不是?”

一个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女孩子,人生突逢巨变,这打击有多大,谁都不能感同身受。

林彦瑶的笑都是强撑着挤出来的,武昙看她眼圈红红的却死倔的模样,忍不住的心疼,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她,轻声的道“在我面前你逞什么强呢,难过就哭吧,我不笑话你!”

林彦瑶的脸,瞬间埋进她的颈窝里,眼泪大颗大颗的落。

可是,她却一直也没出声,武昙能感觉到自己肩上那一片慢慢濡湿的水汽,可这时候她不想示弱,自己也不逼她,一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彦瑶突然拿袖子偷偷按了下眼角,这才扶着她的肩膀从她怀里退出来。

她的脸上,仍是挂上笑容,深吸一口气道“没事了!为了那种人哭,我自己都会替自己觉得不值,现在这样挺好的,总好过真叫我凑合嫁过去跟着那么个衣冠禽兽一起过日子,你说是不是?”

是挺好的!林彦瑶在心里一遍遍的这样跟自己说。

委屈怎么样,心里再恨又怎么样?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其实这一晚上她想了很多,也不是没有一时的冲动想要一死了之——

可是,她还有亲人父母呢!她死了是可以一了百了,他们得多难过!就为了逃避姜平之那么一个人渣,再让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饮恨……

她不可以这么自私的!

既然父母现在对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好好活着,那她就咬紧牙关好好活着吧,即使不能再继续呆在京城,在那里都好,让他们能安心就好。

武昙确实从没想到自己的这个表姐平时看着温温柔柔的,可是真当勇敢的时候,居然真的能就这样硬生生的扛过去。

可是这时候,表姐一笑她就堵心。

不行!就算今天丢了的场子她大哥已经承诺日后都会帮着找回来,眼下这口气也不能就这么咽下去。

武昙心里飞快的一琢磨,突然就坚决了神色,抬头看向林彦瑶“表姐,反正在家呆着也没事,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

“啊?”林彦瑶表情一僵——

这个时候,她还出什么门呢?

“走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先带你出这口恶气去!”武昙却是不由分说的拽着她就往外走。

武青钰为了避嫌,没进林彦瑶的屋子,一开始是倚在门口的回廊栏杆等武昙的,后来在看见两人抱头痛哭的时候就转到院子里乱溜达了。

武昙扯着林彦瑶出来,毫不客气的一把拽住他“喂!帮我个忙呗!”

武昙挑了挑眉,一脸的理直气壮。

武青钰先是一愣,看看她,又看看旁边一脸茫然又尴尬的林彦瑶。

不过他和武昙抬杠久了,也生出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默契,当场就领会了对方的意图,于是也不甘示弱的扬扬眉“走啊!”

说完,就当先大步出了院子。

武昙拉着林彦瑶追着他跑,随口吩咐守在院子外面的丫鬟,“去跟二舅母说一声,就说我带表姐去侯府玩了。”

他家小姐这时候还出什么门啊?丫鬟一刻也不敢耽搁的就去给李氏报信。

李氏才刚喝了碗参茶提了提神,闻言蹭的就跳起来了“这两个孩子,这个不是胡闹么?快给我追回来!”

说着,就急吼吼的要往外走,却被杨妈妈给拦住了。

“夫人!”杨妈妈道;“让小姐出去避一避也好,您忘了,姜家那边的麻烦还没解决呢,想来他们一定拖不过明天就要过来的,别让小姐在家遇着了,还能少闹点儿心。”

李氏浑身的血液瞬间又一凉到底。

是啊!姜家搞了这么一出,不过就是为了退亲的,现在这个风尖浪口上,他们一定等不得的紧赶着就要上门了……

林彦瑶不在也好!否则当面还得受刺激!

这么一想,她索性也不管了。

横竖武昙是胡闹了点,但是大事上一直都还算有分寸,林彦瑶跟她在一起,李氏还是放心的。

这边武家兄妹俩扯着林彦瑶急急地出了府门,武昙就把林彦瑶往马车上扶。

武青钰待到把她们弄上车,就对武昙说道“我先去探探路,你们穿成这样不行,先回侯府换身衣裳,而且现在大晚上的也堵不住人,怎么都得等天亮他才会出门,等我准备好了就回去接你们。”

“不用!”武昙却是胸有成竹,“等什么天亮啊,现在他人正好在家,骗出来就行,上车,一起回去换衣服,再一起过去!”

武青钰却不怎么信得过她“骗?你有把握啊?”

“啰嗦!”武昙白他一眼,“你信不过我你就先去蹲点去啊!”

武青钰确实是有点信不过她,不过横竖他就是陪着两个姑娘让他们散散心的,也不在乎能不能真的成事,再加上现在还是大半夜,让两个姑娘单独回去侯府,他也不是很放心,犹豫了一下,就还是跟他们一道了。

林彦瑶是一直没弄明白武昙是要干嘛,问她也不说,一行人先回武家换了男装,紧跟着又驾车出来,直到马车在城北姜家所在的后巷外面停下来,林彦瑶才算看明白了——

武昙这是带她来找姜平之出气的。

她有点忐忑“这可是姜家门口,这样……”

武昙却是早就打算好了,带着两人摸进了巷子里,“你们先藏门边,我去把他骗出来。”

武青钰并不看好她,冷笑“他傻啊!”

武昙懒得理他,大大方方的就过去敲开了姜家的后门。

林彦瑶跟在武青钰身后,一起猫在旁边的暗影里,紧张的直冒汗。

武昙这次用的套路跟上回骗霍芸婳的差不多,直接跟门房说自己是庆阳长公主府的,有急事要赶紧见一下姜家二公子,门房的人哪敢怠慢公主府的人,虽然不知道公主府怎么就跟自家二公子这么熟了,也不敢担待这个责任,赶紧就进去报信了。

武青钰在旁边看的嘴角直抽——

这丫头,天生就是个坑蒙拐骗的料,编瞎话的时候眼都不眨,要不是他知道她不是公主府的,就凭她方才那个声情并茂的表演……

姜平之被打死了都不冤枉!

这次三个人是有备而来,棍子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武昙就大大方方的站在巷子里等,武青钰左右一看,门边有个放烂菜叶子的破箩筐,他随手捞过来。

姜平之其实也刚睡下没一会儿,一听说长公主府来人找他,再联系今天发生的事,更不疑有他,立刻就穿戴好了赶出来。

“请问……”走出门来,看见站在暗巷里的武昙,他还是有些谨慎的想要先确认对方身份的。

武昙却没等他开口就直接说道“郡主的马车在外面……”

说着,伸手指了指巷子外面。

姜平之看过去,果然是看见一辆马车停在夜色中,就转头吩咐门房先关门,他出去一趟。

干这么点事,武昙是不至于露怯的,大大方方的就带着他往巷子外面走。

这夜黑风高的,又是在两面围墙的暗巷里,姜平之压根没看见她的脸,再加上心绪不宁的在琢磨要怎么跟黎薰儿解释白天的事才能安抚住她,就难免分心……

武青钰提这个破箩筐,尾随了二十余步,估摸着门房那边不太能听见动静了就当机立断的一个箭步上前,将那箩筐往他头上一罩。

烂菜叶子糊了一脸又塞了一嘴,姜平之被呛得险些当场昏厥。

武昙已经抢过武青钰另一只手里的木棍冲上去,先是一棍子扫在姜平之腿弯,姜平之腿一软,扑通一声就单膝跪下了。

这时候,破箩筐被抖落在地,姜平之还想挣扎,抬手一脚直接碾在他半边脸上,将他脑袋卡在了自己的鞋底和墙壁之间。

他脚劲大,姜平之当场就有种感觉,自己要是再强行挣扎,脑袋就会被他踩爆炸,不敢妄动,伸手去掰开他的鞋底。

武青钰顺手把那那条胳膊卸了下来。

嘴巴被踩在墙壁上,姜平之也只是哆嗦了一下,根本连喊痛都不能,整个人卡在那里,真的任凭宰割了。

林彦瑶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被武家兄妹的这一连串动作惊的目瞪口呆,手里抓着棍子站在旁边,好半天不知所措。

武青钰顺手将她拽过来,冲她努努嘴。

林彦瑶对这个姜平之是真的恨到了骨子里了,渐渐地,就会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激动地心尖儿都在隐隐的颤抖。

横竖是不打白不打了!

略微纠结了一小下下,她便也抡了棍子上前。

没干过这样的事,直觉的自己打人闷棍的动作都很滑稽可笑,可是心里积攒了好几天的愤恨和委屈瞬间发泄出来,也觉得无所谓了,就铆足了劲儿对着姜平之乒乓一顿乱揍,打了将近有一刻钟,一直到筋疲力竭再也抡不动棍子了,累的在那直喘气。

武青钰见两个姑娘停了手,这才跟着撤了脚。

姜平之瘫在地上,死狗一样一动不动。

武青钰道“我把他三条腿儿都废了?”

武昙真的觉得跟这人没法一起干大事,伸手就去拽他。

武青钰知道她这是不让废了这混蛋,也不勉强,顺势又拿姜平之的脸皮蹭了下他另一边的鞋底,然后将人往墙根下又踹了一脚,就被武昙拽着走了。

回头见林彦瑶还站在原地发呆,他又顺手扯上了林彦瑶。

这里是姜家的后巷,他们也不敢久留,一溜烟回到马车上就跑了。

回去的路上,武青钰还有点不高兴,质问武昙“你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不痛不痒的打那小子一顿闷棍?好歹打折他一条腿啊!”

武昙斜睨他一眼,挑眉冷笑“现在废了他,黎薰儿就直接下船跑了,得用他拴住了黎薰儿,到时候一锅端,懂么?”

“呵呵呵……”武青钰就不高兴了,“大哥教你的吧?”

武昙知道他又要吃味,干脆就不理她了。

兄妹两个斗了两句嘴,一转头就见林彦瑶坐在旁边憋笑,见他俩看过来,终于绷不住了“真挺有意思的,打他一顿,至少我现在痛快多了。”

看来古人所谓的快意恩仇是真没错的!有气憋在心里容易憋出个毛病来,发泄出来,真的就痛快多了。

这会儿她是真高兴了,一点也不勉强,笑了个畅快淋漓。

这一圈折腾下来,天就快亮了,武青钰没让直接回去,带着两人去了西市大街转了一圈,为了照顾林彦瑶,一路上就没让两个姑娘下车,他挨家老字号招牌的铺面和摊子找过去,买了几十样特色的小食给她们带着,准备回去好好吃一顿。

等到马车回到定远侯府门前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武昙和林彦瑶高高兴兴的下了车,却看见杨妈妈刚好在跟武家的门房说话。

“杨妈妈?这一大早的,你怎么来了?”林彦瑶直接走上去问。

杨妈妈一听她的声音,就是脸色惨变,紧张的一个激灵——

姜家的人果然一大早就赶着上门退亲了,李氏怕林彦瑶突然回去给撞见,本来是打发她来偷偷的嘱咐武昙一声,让武昙绊住了林彦瑶,谁曾想这俩小祖宗怎么会从外面回来?

------题外话------

一不小心写high了,这章字数有点多,耽误时间了…真的没坑你们,快说爱我╭(╯╰)╮

ps打闷棍大概是武家兄妹的专属技能,看样子可以申请专利了→_→

第104章 娶媳妇是正经事(二更)

而且——

她家小姐怎么还是这身打扮?

杨妈妈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小姐,您这是……”

说着,狐疑的上下打量她。

林彦瑶有点不好意思,只含糊了一句“方便嘛!”紧跟着就转移了话题,“你过来——是母亲让你来找我回去吗?”

“没……没有!”杨妈妈哪里敢说,闪躲着移开了视线,“就是昨儿个您跟表小姐是半夜走的,夫人不太放心,就叫奴婢过来看看,既然你们平安回了侯府这边,那奴婢这就回去禀了夫人,叫她放心。”

说着,就急急地行了个礼,转身下了台阶,见武昙和武青钰还站在马车旁边,又打了个招呼“表小姐,二公子,我家小姐劳烦你们照顾了,奴婢就先回去了。”

说完,行了礼就坐上停在旁边的青篷小马车离开了。

武昙和武青钰对望一眼,都觉得她今天有点鬼祟。

莫不是——

林家又出什么大事了?

武昙略有些迟疑的走上台阶走到林彦瑶面前“表姐……”门房的人还在旁边看着,也不好多说什么,就道“先进去吧,我们吃东西,要饿死了!”

林彦瑶点点头。

武青林招呼了长泰和门房的小厮帮忙把马车里的吃的都拿下来,直接送去了镜春斋,他自己也不请自来的跟过去蹭饭。

门房的小厮从镜春斋退出来的时候还有点犹豫“二公子,夫人那里……”

“我娘那我自己会过去。”武青钰塞了他两块糍粑直接将他打发了。

武昙打发人去厨房拿了碗碟过来,把东西一一盛出来,她屋子里的圆桌摆了个满满当当。

三个人围着桌子吃东西,林彦瑶其实没什么胃口,但是想着武昙和武青钰为了她的事折腾了一晚上心里十分的过意不去,就勉强陪着两人一起吃了好些。

打人闷棍是个体力活儿,三个人是真的都饿了,各自以最快的速度填饱肚子。

林彦瑶这才有些担忧的说道“我们这样把他打了,你们说姜家会不会借题发挥再出什么幺蛾子?”

“打了就打了,别人不知道怎们回事,他自己还不知道吗?”武昙无所谓道,端起茶碗喝了两口茶漱口,“我看他现在八成还在感激咱们,打他居然没打脸。他自己先做了缺德事,只是被我们打一顿,不定怎么偷着乐呢,现在十有是还会裹紧了衣领装太平,想让事情就这么过去。”

姜平之自己干了混账事,现在被叫出去打了一顿闷棍,他就是再傻也猜到是林家人干的了,而且以他的想法,他甚至还会庆幸——

林家人只敢夜里把他骗出去打一顿,那就说明他们投鼠忌器,还顾念着林彦瑶的名声,并不敢真的撕破脸皮拿这件事登门去找姜家要说法,那也就是说,他挨一顿打,这件事就等于是彻底过去了。

这对他来说,真的是最值得不过的了。

林彦瑶是没想到这么深远,还有些将信将疑,武青钰就继续解释“我听昙儿说他考了这届的科举,并且有望登上榜首,这个时候他最怕林家揪着这件事跟他闹,一旦他惹上这样的丑闻和风波,就算你们家人拿不出是他算计你的确切证据,可是在上位者眼里,对他的印象也会大打折扣。所以——”

他说着,一顿,有些意味深长的又再看向武昙,“这丫头的判断没错,他现在应该还十分感激咱们打他的那一顿呢,并且将那一顿打作为此事风波彻底过去的风向标。”

是啊,单就姜平之的为人来说,他挨了打,是该怀恨在心的,可如果联系到他最近做这些事的最终目的上——

这顿打对他来说却是细枝末节了。

而武昙之所以会这么有恃无恐,也就是算准了这一点——

姜平之现在最迫切的就是林家这件事彻底了结,那么他跟黎薰儿之前计划的一切就都可以重新上正轨了。

并且被打那么丢脸的事,必然也没脸往外说,最后他只会当个哑巴亏咽下去的。

林彦瑶想想这些事,却只觉得可笑“就为了一个不是自己能力所及的功名,算计计较到这种地步,我都替他累得慌。”

武昙突然想起了之前杨妈妈过来的事,还是迟疑着开口“那会儿杨妈妈过来……”

林彦瑶笑了下“八成是姜家的人已经过去了吧。”

此刻再提起这件事,她已经坦然许多。

武昙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沉默了一下,倒是林彦瑶反过来安慰她“没事了!昨夜我父亲已经跟母亲商量好了,过两天就送我到江北去投奔大伯,避开了那些人,我照样安安生生的过我的日子。”

话是这么说,可是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却被逼着背井离乡去投亲,要不是迫不得已,谁会这么做?

可是现在,确实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方法了。

“这样也好。”武昙点点,也尽量试着宽慰她,“京城的贵人多,大家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才喜欢嚼舌根议论些子虚乌有的事。既然二舅舅跟舅母有了安排,那你就先去江北散散心,如果在那边住不惯,回头我就跟大哥说,让他在元洲城给你留意看着,寻一门亲。”

林家不缺人脉,也不缺能安置林彦瑶的门路,这件发生在平头百姓身上可能是只有死路一条的事,在林彦瑶这里,其实真的不算是彻底的绝境。

林彦瑶一再的在心里试着说服自己,这时候并未置可否,只是给了她一个笑容作回应,就端起茶碗低头喝茶。

这会儿武昙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林彦瑶身上,倒是没注意对面坐着的武青钰已经噤声了好一会儿了。

这时候,他才又突然戏谑着开口“干嘛舍近求远?难道姜家的这口恶气就这么忍了么?”

姜平之那混蛋摆了林彦瑶这么大一道,这口气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消了?

这不是没办法吗?

林彦瑶是女子,名声就是最大的软肋,而姜平之那人渣下刀精准,真的只能认栽了。

武昙不悦的拧眉看向他“难道你还有能出气找回场子的办法吗?”

“我就是办法啊!”武青钰一挑眉,见武昙已经冲他瞪眼睛了,就干脆不理她,直接移开视线看向了林彦瑶道“不是说姜家的人现在正在你家退亲么?怎么样?如果你同意,那你就先回去,我备了聘礼马上就到。”

“噗……”武昙刚含到嘴里的一口茶,直接隔着桌子喷过去。

好在武青钰的反应够快,第一时间已经闪身跳开了。

武昙被呛得扶着桌子直咳嗽,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武青钰嫌弃的拍掉溅在他袖口的水珠,仍是抬眸,目光直视林彦瑶。

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严肃郑重,但也绝对不是随便说着玩的。

林彦瑶看着他,是直到这一刻才完全领悟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一瞬间脊背僵硬直,手里捧着茶碗静坐在那里,半天不知道如何反应。

武昙咳顺了气再抬头,原是想臭骂武青钰一顿的,可抬头看见他脸上那个还蛮正经的表情也有一瞬间如遭雷击的感觉——

这家伙这是……玩真的?!

虽然她心里一百个认定他这是一时意气的瞎胡闹,可毕竟人家当面提亲的对象不是她,她还是有点自觉的,就尽量偷摸的侧目去看旁边的林彦瑶。

林彦瑶居然也没有马上反驳……

武昙就觉得——

自己还是闭嘴装死吧!

那边林彦瑶倒不是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反驳拒绝,可即便知道对方也许就只是同情她的一时好意,这样被一个年轻男子当面求亲——

好吧,其实也不算求亲,用当事人的话说,就是帮她找回场子……

总之这个状况她从没想过,所以愣了好半天都脑袋空白,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一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十分尴尬的扯了下嘴角“表哥……其实,你不用这样帮我的……”

真是神奇哈!最近这短短的几天之内,她经历了一连串以前从来就想都没有想到过的局面。

而且好像——

应付起来,她这脸皮也跟着厚了好几倍了。

“不是为了帮你啊,我娶媳妇也是正经事。”本以为这场尴尬就这么化解下去了,却不想武青钰却紧跟着又开口。

林彦瑶觉得自己刚刚松散了下来的筋骨又在一瞬间紧绷到了一个近乎不可思议的程度,甚至于因为这一次武青钰把话说得更直白了,她的脸都刷的就烧起来了。

旁边的武昙只觉得没脸看了,直想往桌子底下钻,跟着尴尬的不行,悄悄地拿了个空盘子挡住了脸,心中碎碎念——

你们看不见我!

武青钰本来还算坦然,现在被她这欲盖弥彰的举动搞得,反而也有点难为情起来。

不过他刚才既然说了那样的话,就不是一时冲动的戏言,何况林家姑娘刚受重创,他就是再混账也不会再那这种事情跟她聊着玩的。

“我是觉得你人还不错……”于是强忍着想先把武昙踹出去的冲动,武青钰尽量忽视她的存在,想把话说的再诚恳一些,可是才开了个头,又觉得自己别是有趁火打劫逼迫人家嫁他的嫌疑,就又立刻改口道“你别误会,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当然,也绝对不是拿你打趣的,要是……如果你还有别的更好的出路,就当我没说……”

说到最后,就语无伦次起来,也莫名的跟着有点脸红。

武昙看在眼里,是觉得这种场合她应该识趣的滚蛋的,但再转念一想又觉得她要是躲开了,她表姐可能就得当场羞死了……

正在纠结不已的时候,林彦瑶已经缓缓的放下手里的茶碗,起身。

她走到武青钰面前。

武青钰觉得自己莫名的突然会有点紧张,但是为了不露怯,就将一只手悄悄挪到身后攥紧了。

林彦瑶面上的表情十分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道“就算表哥你不是开玩笑的,可你越是一番好意,我现在这个情况也越是不能连累你,不过……”

这一刻,她的心情忽然会有种扫尽阴霾,豁然开朗的感觉,就很是感激的露出一个笑容“我是要诚心诚意的谢谢你的。”

她说完,就又郑重的给武青钰福了一礼。

武青钰已经帮了她不少了,武家老夫人也一直对她很好,她自己现在的名声,在京城里只怕说是过街老鼠也不为过,真的不能恩将仇报的扒着武家来救命了!

这时候确实也没办法在武昙这继续待下去了,她就回头对武昙道“叫人帮我备辆车吧,那些人太卑劣,家里那边我不太放心。”

武昙知道她是为了躲武青钰,但也确实没办法,刚才的一幕之后——

太尴尬了。

武昙刚要答应,林彦瑶又听站在她身后的武青钰沉稳有力的声音再次传来“你若离京暂避,那我确实无能为力,不过若是你考虑我方才的提议,眼下的这个局面——我是有办法将它整个翻过来的!”

而与此同时的林家,李氏却是正在姜家人身上领教什么叫做无耻的下限……

------题外话------

呃……你们钰哥,大概……也许……可能……要娶媳妇了?!突然好担心孟氏会气死啊23333~

第105章 大闹一场,当众退亲(一更)

武青钰信誓旦旦。

武昙虽不是很信他,却知道他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林彦瑶这时候也跟着有些犹豫了。

对她而言,能继续在京城呆着,怎么都比背井离乡强,最主要的是——

她对武青钰的印象其实也算不错了。

武昙看到这里,已经大致的心里有数,于是就不刻意避嫌了。

她起身,绕过桌子,知道以林彦瑶的性子,就算她愿意,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当场承认,所以就也不跟林彦瑶当场要个明确表态什么的,而是直接走到武青钰面前,问他“你还有什么办法?说出来听听先?”

“现在不能说啊!”武青钰却是卖了个关子。

林彦瑶现在不说话了,这就已经是个态度了。

他也知道姑娘家脸皮薄,所以也见好就收了,只就看向了林彦瑶道“你先回去吧。不过有一点——当着姜家的人,一定不要跟他们理论昨天的事。”

“我……”林彦瑶张了张嘴,还是心里没谱儿。

且不说林家那边,老相爷的态度难以预料,单就武家这边——

老夫人和孟氏那都要怎么交代?

她是觉得武青钰还是应该先和家里商量的,可是婚姻大事,别人家都是从头到尾父母长辈出面张罗,现在他们俩在这当面谈,羞都羞死了,这些话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武昙看见她欲言又止和这个窘迫得满脸通红的表情就猜到她是担心什么了,于是就冲武青钰一挑眉,插科打诨道“喂,你不怕二娘被你气死啊?”

这话,正中下怀!林彦瑶的一颗心瞬间悬空,便是眼睛一眨不眨,紧张的盯着武青钰。

“我娘气不死,她要真那么受不住气,这些年早就被祖母打压死了。”武青钰冷哼了一声。

语气很不中听,带着明显的冷嘲热讽。

就算他也经常跟孟氏顶撞,那孟氏也是他的亲娘,所以这话里,还是讥讽武家人的成分居多的。

老夫人不待见孟氏,这些年里也总是冷着她,不怎么给好脸,这在武家不是什么秘密。

现在由武青钰这个当事人的儿子当面说出来,武昙都难免有点尴尬。

武青钰却不管她,只对林彦瑶道“我们家的情况你都清楚,所以这件事我提前跟你交代一声,我娘在这府里不得宠,我也比不得大哥的身份地位,当然,让你受委屈是不至于,只不过糟心事也是有些的。”

他这样的坦白,倒是让林彦瑶在刮目相看的同时,反而更加定了心——

说起糟心的事儿,居家过日子的,谁家还没几件?像是武青钰这样,提前就把一切都说明白了的,比姜家那种凡事都藏着掖着存心骗你坑你的想把你哄进他们那火坑里去的,简直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有了武青钰的这句话,林彦瑶突然会觉得——

遇见他,就是她这一生最大的造化了!

一开始,她是觉得不好意思,这时候却当机立断的下了决心——

就算是自私自利也好,如果不试一把,一旦错过了这个人,她或者会抱憾终身的!

她看着眼前的武青钰,一颗心砰砰直跳,却再没有任何迟疑和犹豫的露出一个略带娇羞的笑“能过来跟昙儿做伴,其实也挺好的!”

更直白的话,她也没有勇气说出来了,就是这一句说完,也已经飞快的红了脸,垂下眼睑回避武青钰的视线。

武青钰一愣,下一刻,也突然有些窘迫的不知道要将目光往何处安放了。

“咳……”于是,他掩饰着咳嗽了一声,“那个……那……时间紧迫,我先去准备了。”

说完,就火烧屁股似的转头冲了出去,走前还顺手拽走了武昙。

武昙被他拽了个踉跄,险些被门槛绊到。

武青钰走到院子里,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回头补充了一句“晚点咱们在林家见!”

说完,也没等林彦瑶应声,就拖着武昙出了院子。

屋子里的林彦瑶闻言,仓促的一抬头,却只看到他埋头冲出院子的那一个背影。

莫名觉得好笑,就忍不住的弯了弯嘴角。

“拽我出来干嘛啊?”出了院子,武昙就直接停下来不肯再往前走了。

武青钰很直接“丫头,你手上大娘留下的嫁妆库,先打开来给哥哥应应急,你知道,我向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手里从来不存钱的。回头等事情成了,我再去找祖母和我母亲重新备一份,给你换回来。”

武昙蹙眉,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娶媳妇干嘛要我掏钱?”

武青钰的脸皮确实厚得很实在,毫不知耻的挑了挑眉“怎么,以后她是我媳妇了就不再是你表姐了?”

武昙瞪他。

武青钰这会儿却是完全没心思跟她逗的,催促道“赶紧的啊,要磨蹭到我娘听见风声了,今天这事儿就办不成了。”

倒不是说他会怕孟氏不同意,而是孟氏一旦要死要活的闹起来,确实会添很多麻烦。

而林家那边,却是必须赶在这会儿马上过去的。

否则——

就错过了最佳的时机了。

武昙看他的神色是真急了,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等着!”

她转身又回了院子。

林彦瑶这会儿是有些心绪不定,没太有什么精力注意她,只看她进了里面的卧房,像是从柜子里找了点什么东西出来,就又出去了。

武青钰还在院子外面等。

武昙将钥匙拍他手里“大部分的东西都在我院里左边的厢房,还有一些不是太要紧的大件放在府里的大库房,程橙和秦伯那里应该都有入账的单子,需要什么,你自己拿吧。”

武青钰咧嘴一笑“谢了!这份人情,哥哥记下了!”

“少来!”武昙翻了个白眼,“我是为了我表姐,谁帮你啊!”

说着,顿了一下,就又重新敛了神色道“一会儿我跟表姐先回林家去,我会拖住姜家的人,给你打头阵,争取时间,你可快着点,别掉链子啊!要是让我下不来台,在那边丢了人,我就回来咬死你!”

“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武青钰拍了她后脑勺一下,把她往院子里赶,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赶紧嘱咐,“哎!你先跟你那个丫头打好招呼啊,省得一会儿她把我当成抢劫的了。”

“知道了!”武昙摆摆手,头也没回的又回了院子里。

武青钰目送她进去,下一刻,面上表情也微微沉敛下来,趁着这个工夫先赶紧回前院重新拾掇一遍自己,顺带着换衣裳去了。

武昙让人备了车,先陪林彦瑶赶回林家去。

马车上,林彦瑶几次的欲言又止之后,终于有点忐忑的开了口“昙儿,我跟你二哥这样……你会不会不高兴?”

“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武昙脱口回答,话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她似乎是话里有话,这才从窗外收回了目光,莞尔笑道“你是指我二娘跟我爹的事啊?”

林彦瑶其实一直觉得这对她来说会是件大事,她不可能全不介意。

武昙于是耸耸肩“说完全不介意,那是假的,不过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旧账好翻了吧?就算没有孟氏,我娘死了这些年,他也一样会续娶,虽说一开始他们偷偷摸摸的背着我娘是挺膈应人的……但是要讨债也该是我娘跟他去讨的,至少这些年,我爹他……他对我跟我大哥还是好的,我还能说什么?”

说起武勋对家里孩子们的态度,武昙就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跟林彦瑶坦白了“对了表姐,我刚想起个事儿,提前知会你一声吧?”

林彦瑶见她表情郑重,不由的微微蹙眉“什么事啊?”

武昙抿抿唇,她知道林彦瑶的为人,不是那种斤斤计较和贪慕虚荣的人,所以给她透底倒是没压力“就是因为你跟我二哥这事儿,所以我得跟你说一声,前阵子我爹回京的时候让族里把我二哥和三弟分别记到已故的两个叔叔名下了,所以现在虽然在我们府里和以往没差,但是在族谱上,你们到时候是要记在我二叔那一支上的。”

世家大族里面,子嗣多的家族把家里不用继承家业的孩子过继到没有香火延续的兄弟或者旁支里去,这样的事情是常有的。

林彦瑶现在确实只是看中了武青钰这个人,看中了他仗义有担当的性情,如武昙所料,她其实不怎么在乎这些。

只不过……

林彦瑶略一沉吟,面色却微沉了几分下来“你特意跟我说……是……你二哥他自己不知道?”

“他应该是不知道!”武昙叹了口气,“我也是有次巧合,从祖母的门外偷听到的,我大哥和孟氏可能知道吧,但是我们阖府上下目前还没有透出任何和这件事有关的风声来。我觉得父亲也就是想记个名,让两个叔叔名下的香火能够得以延续,府里他是会继续一视同仁的对待三个儿子的。”

林彦瑶拧眉不语。

武昙就明白她是在纠结什么了,再解释“我跟你说,是因为觉得既然你要跟我二哥在一块儿了,就至少应该让你知根知底,不能诓了你。但是我二哥年轻气盛……你知道的,这些年他一直觉得父亲比较器重大哥,所以总是跟自己较劲,父亲和祖母应该是怕他钻牛角尖,所以暂时才没有告诉他。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好,暂时一定不要跟他说,知道吗?”

林彦瑶点点“我懂!”

而林家这边,气氛早已经剑拔弩张,僵到了极点。

姜李氏怕姜为先再找她的麻烦,虽然心里是有一万个不愿意的,也还是一大早就硬着头皮朝林家来了。

林家这边,李氏一整个晚上没合眼,虽然已经不对他们的人品抱着任何的希望了,但是一听门房来禀,说平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到访也是险些当场气炸了。

“这才一大早的,她就火急火燎的跑过来,说是薄情寡义我都觉得太侮辱这四个字了!”李氏气得浑身发抖,“亏得我跟她还是一个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要换成是别人,是不是就要被她当场拆骨扒皮、吸血吃肉了?”

门房的婆子垂着脑袋也不敢应声。

李氏自己气过了,缓了会儿才冷着脸问“她现在人在哪儿?”

“奴婢没敢贸然请进来,还在大门口呢!”那婆子回道。

从昨天开始,大家就隐隐的知道,自家好像已经是跟平国公府姜家闹翻了。

而且小姐出了大事了,今儿个一早起来,就连街坊邻居都已经开始对着他们林府这边指指点点的偷着议论了,所以现在想也知道姜家夫人过来是为了什么。

林府的下人都知道自家小姐是个什么性子,虽说是出了意外了,可是人情冷暖,被姜家这么对待大家也都不忿的很,所以就故意晾着没有马上让姜李氏进门。

那婆子这时候才试着问“要请她进来吗?”

李氏却是一拍桌子站起来“不用你们,我亲自去请!”

那婆子一看夫人的这个架势,就知道这个“请”字的分量了,也就不多言了,李氏一边吩咐了杨妈妈去武家打个招呼,一边回房去重新更衣梳妆,等都整理好了,这才不紧不慢的往大门口去。

而等在门口的姜李氏,这时候并不比她好熬——

她以前来林家,门房都是笑脸相迎,追捧着直接就往里请的,几时需要通禀了?林家人的态度变化,她如何看不出来?

再加上这边她的轿子刚往姜家门前一落,两边的胡同口就都马上聚集了一群人指指点点的朝着这里张望——

虽然林彦瑶那事儿,伤的是林家人的脸面,可她现在站在林家门前来退亲,也总觉得像是有巴掌在往她脸上抽。

可偏偏,李氏今天故意整她,在里面磨磨蹭蹭的,都快两刻钟了还没见人。

黄妈妈都忍不住的跟门房的人催了两次了,可是人家爱答不理……

眼见着两边巷子口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密集,姜李氏心急如焚,心里已经犹豫着在打退堂鼓了——

面前林家的大门终于又一次打开了。

穿戴整齐的李氏高高的站在台阶上。

莫名的,姜李氏就先觉得心口一缩,蓦的就生了几分怯意。

“妹妹出来了,叫我好等……”她强打了精神,还是陪了个笑脸,主动迎着就要往台阶上吗走。

李氏却是抢先一步,直接下来了,一边冷冷的抬手将她一拦“今儿个我府里有事,不方便待客,世子夫人若是来串门的,恕我无暇招待,你请回,若是找我们府上有事——那就在这里长话短说吧!”

姜李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是真没想到李氏会跟她当众就撕破了脸皮,居然连人前的体面和和气都不要了。

“妹妹……”她心里一急,就还是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不想李氏却直接甩了脸子,转身就往门里走“既然你没事,那就请回吧!”

姜李氏和黄妈妈互相对望一眼,都觉得这个李氏简直太过分,这是要逼死她们吗?

他们林家女儿的名声毁了,所以就无所谓了?这是破罐破摔?非要逼着她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退亲”的字眼来?

而事实上,李氏就是这么打算的。

晚上回房林修诚就跟她嘱咐过,今天一定沉住了气,不要主动去退亲了,就让姜家人来提,所以之前门房的婆子过去一说,李氏怒上心头的同时也豁出去了——

既然姜李氏先无情无义在先,那她还怕直接把她得罪了吗?

眼见着李氏真的是要让他们吃闭门羹,姜李氏终于按耐不住,一咬牙道“妹妹留步!我有事!”

李氏冷笑了一下,回头,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什么事?”

巷子外面围观的百姓一看这里有戏看,都已经暗搓搓的往这边靠了,更有几个胆子大的,已经凑到大门口这边了。

偏偏,李氏就跟没看见一样,也不叫门房赶人。

姜李氏尴尬至极,还想尽量争取“妹妹,我这次登门是想跟你谈一下瑶儿的事,咱们进去说好么?”

“有话就在这里说!”不想,她都已经那么低声下气了,李氏却依旧强硬又果决。

姜李氏脸涨得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张了张嘴,又觉得众目睽睽之下,又是面对自己的亲妹妹实在难以启齿。

黄妈妈察言观色,也清楚这样回去根本交不了差,索性就心一横,上前一步,规规矩矩的给李氏行了个礼,然后直言道“林二夫人,我家夫人是个重情义的人,念着和您是亲姐妹,有些话说不出口,您又何必逼她呢?既然您一定要在这里说,那就当奴婢逾矩——我家夫人今天登门,是为了贵府的彦瑶小姐和我家二公子之前定的那门亲事的。”

她故意把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也是打着主意,觉得搬出林彦瑶来,李氏就得顾忌,还是要服软请他们进去关门密谈。

不想李氏一听她那句“重情义”,当场就直接气笑了。

她也不跟黄妈妈这一个奴才较劲,仍是冲着姜李氏道“那姐姐你今天登门是来给两个孩子定婚期的吗?女子出嫁从夫,日子你们定,我们这边都没有意见。”

黄妈妈眼珠子险些当场从眼眶里瞪出来——

这个林家二夫人,怎么胡搅蛮缠的不讲理呢?

她一个激灵,再不敢说话了,战战兢兢的转头去看姜李氏。

姜李氏也是被李氏这话噎得半死,不可思议的盯着李氏,一时是真的拿不定主意了——

她这是一时的气话?还是真的打了这个主意,要赖上他们姜家了?

如果她真的弄巧成拙,让林家赖上这门婚,自己回去恐怕就真要被姜为先休了……

“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姜李氏忙道,可是话到一半,终究还是觉得退亲这话太伤情分,说不出口,目光闪躲着又犹豫。

李氏看她这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便不想再跟她多浪费时间了,直接替她说“所以不是来订婚期的?那你们是来退亲的了?”

若在平时,姜李氏怎么都要迂回一下的,这时候却被李氏逼急了,唯恐对方下一刻又要反悔为难她,当即就一咬牙“我也不想这样,毕竟瑶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也是真心的心疼她,可是现在……”

胡天明是有意维护林家,一早就命人先从衙门方面散播了消息,林家姑娘只是被亡命之徒绑架了……现在匪徒已经正法,没了妨碍。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她被劫走是实事,婆家的人介意,无可厚非,只不过两家既然是亲戚,姜家这边还为了脱身都当街迫不及待的揭短……

稍微有点人情味的人,大约都看不下去了!

“你给我闭嘴!”李氏也是眼见着她居然真的为了脱身就要当众揭短,已经是气到怒不可遏,直接厉声打断她话,厉声道“别的话都不用多说了,你要退亲,那便退吧,我家好好的一个女儿,难道还要赖上你们不成?不过你给我记住了,从今以后,我李湘云再没有你这个姐姐了,瑶儿也没你这个姨母了。”

说完,就转身快走两步上台阶,直接进了门。

姜李氏被旁边的人指指点点的议论,无地自容,立刻就追上去“妹妹,我也是不得已,你听我解释——”

李氏却反手将她推出了一把,没让她进门,直接厉声反复门房“传我的话下去,从今以后再不准这个女人进我林家的大门,马上去库房,把之前他们姜家送来的聘礼一文不少的都给我扔出去!”

言罢,又再转头最后看了姜李氏一眼“你们家的东西,我分文未动,不过当初这门亲是你们上赶着过来提的,东西既然你抬来的,我林家自是不会出人出力给你去送,你自己叫人来搬吧!”

李氏头也不回的往后宅去了。

姜李氏站在门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但是只片刻之后,里面林家的下人已经开始把东西往外搬,也不好好的往门口放,总之拿出来就是胡乱的往那一扔,就进门去继续搬。

姜李氏实在扛不住周遭异样的眼光了,逃也似的钻进轿子里,落荒而逃。

武昙和林彦瑶的马车回来的时候,整条巷子都被堵了大半,马车也被围观的人群挤得进不来,武昙原是让车夫下去把人群疏散了的,可车夫过去了没一会儿再回来时候就为难的告诉她,前面巷子里被林家二夫人命人丢出来的聘礼堵住了,就算排开了人群也进不去了……

武昙有点为难的转头看林彦瑶。

林彦瑶这时候的心情已经拨开云雾,也不怎么在乎姜家的这些烂事了,就笑了笑道“那我们走进去吧!”

她率先下了车,武昙见她都不介意了,也没什么好介怀的,两人下了车,挤过人群直接往里面走。

围观的人很多,但是林彦瑶一个深居简出的大家闺秀,很少露面,大家也不认识,见她神态自若举止大方优雅的,就只当是两个过来探望林家小姐的别家闺秀。

林彦瑶和武昙走到武家的门前,跟门房的管事问是怎么回事——

毕竟聘礼还在往外扔,门口却没见姜家的人。

管事正在跟两人解释呢,巷子外面却有另外一辆马车排开人群驶了过来,后来也是被扔在路上的聘礼挡了路才不得已的停下来。

马车是姜家的!

武昙和林彦瑶互相对望一眼,俱都提高了警惕。

片刻之后,车上的人下来,却是姜李氏雀儿复返,而跟着她一起从车上下来——

还有姜玉芝!

从这个时间上算,姜李氏肯定是半路被姜玉芝劫回来的。

所以——

这是姜家还有幺蛾子要出?!

------题外话------

嗯,字数还可以,目测不用三更凑了嗷嗷嗷~

猜,未来的太子妃娘娘是要作啥妖?

第106章 未来的太子妃?呸!(二更)

围观的百姓看着林家人从门内往外扔聘礼,都看的眼花缭乱,谁也没有走。

最早一波人是看间了姜李氏登门又灰溜溜的负气而走的全过程的,此时见她居然又半路折回来了,更是新奇不已。

而姜李氏不得已的二度登门,此刻自觉面上无光,也是难看得紧,几乎全程都在回避这些人的打量,偏要为了撑起她这个平国公府世子夫人的气势,又只能强作镇定的又款步回到了林家的大门前。

姜玉芝紧随其后,其间却是目光警惕的在武昙和林彦瑶两人之间转来转去的——

看见这俩人,她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朱雀楼那天的坠楼事件!

虽然她是被人利用的,可毕竟也是搅进浑水里去了,忍不住的还是有点心虚,于是在袖子底下用指甲使劲的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冷静。

姜李氏走到林家门前,正待要上台阶,林家的门房就立刻下来将她拦住了“世子夫人请留步……”

说是客气话,可这狗奴才说话的语气可听不出半点的客气来!

姜玉芝一看林家一个看门的奴才都敢对自己的母亲不敬,不由的怒上心头,抢上来一步,不悦斥道“你这个奴才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我们要进去见我姨母,有要紧事商量。”

那门房也不跟她顶撞,就是拦在那里不让,一板一眼的道“抱歉了姜小姐,世子夫人难道没有跟您说?贵府和咱们林家已经断了交情,以后不会互相往来了?小的是个奴才,但也只是林府的奴才,只听我家主子的吩咐,夫人有交代,不会再招待贵府的人再进林家门!”

姜玉芝是听姜李氏发了一路的牢骚,感慨怎么怎么得罪了李氏,又说李氏怎么怎么的不该就这么不念旧情,但也只当是林家人正在气头上说的气话,根本没当真。

现在眼见着林家的一个下人对她们都这种态度,也是觉得心里窝火。

她不能跟一个下人争执,有份,看见了站在门边的林彦瑶,就忍着怒气走上前去道“彦瑶表妹,我知道姨母今天心情不好,她跟我母亲就算起了争执也不当真的……”

话音未落,身后的围观的人群里就爆发出一阵响亮的议论声——

“呀!原来这个就是林家姑娘啊?刚还以为是来串门的呢!”

“看着倒是个不错的姑娘,长相好,仪态也好!”

“林家是书香门第,又是出了名的好家教,林老相爷亲自教养出来的嫡亲孙女儿,能差到哪儿去?就是运气差点,怎么就遇上那么一桩糟心事了?”

“哎哟!你小点声!别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了!”

……

围观的百姓大都住这附近,林老相爷在朝为官的时候官声很好,林家这座老宅在这里近两百年,传了几代人,在邻里间的口碑也是有目共睹。

今天这些人说是堵在这瞧热闹的,但却没有几个人是真的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的。

林彦瑶这么个小姑娘出了这种事,大家都是街坊,再加上人都是天生的同情弱者,所以在经历了方才姜家上门退亲的那件事之后,多少都是惋惜的。

都觉得姜家实在是太没人情味儿,人家刚出事儿,也不缓一缓,第二天这就赶着来往伤口上撒盐了。

虽说这是人家两家人之间的事,议论声里没有明着指摘姜家什么,姜玉芝听了这些一致的呼声也是心里有些尴尬。

林彦瑶则是没等她说完就直接出言打断了“我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管是不是在气头上,我们林家有家训——出口无悔!所以,我就不招待你们进门了,好走不送!”

她的语气很平静,客客气气的,说完就牵了武昙的手“昙儿,我们进去!”

要说和林彦瑶之间的交往,其实以前还是姜玉芝和她之间更密切一些,现在林彦瑶突然这么疏离的态度对她,直接就先让姜玉芝心里酸溜溜的。

“表妹——”她有些恼怒的叫了一声就要往里闯。

武昙可没有林彦瑶那么文明,当即抬手推了她一把。

现在三个姑娘都站在林家门口的台阶上,姜玉芝一个没防备,往后踉跄了一下,险些一脚踩偏。

“玉儿!”姜李氏吓了一跳,连忙跟着抢上来,扶住了她。

姜玉芝哪里想到这个武昙这么野蛮?而且她是国公府嫡出的小姐,还刚许了太子的婚事,武昙不过区区一个侯府千金,居然敢动她?

她一怒之下就有点上不来气,一把推开了姜李氏的手,目赤欲裂的冲上来就要跟武昙理论“武昙——”

武昙却理都不理她,将她推开之后直接就转头对门房下了死命令“我二舅母不是说了,以后不准他们姜家的人进林家这道门么?你既然是门房,那就看好了这道门,她们敢硬往里闯,就打出去!跟那些听不懂人话的人,何必浪费口水讲道理?私闯民宅,就直接抓起来送京兆府,自然有人会替咱们主持公道!”

姜家母女这样的身份,其实一般人根本不敢真的跟她们较劲的,可是这位武家小姐当真是好一张利嘴,京兆府衙门都搬出来了,又硬是都说在道理上——

百姓们原就都看不上姜家这种不讲道义的人,只是碍着他们的门第,又兼之做的又不是杀人放火的恶事,故而不好开口数落,这时候听了武昙夹枪带棒的一顿数落,也不知道谁起了个头,整个人群都跟着起哄,响起了一片喝彩声——

“好!私闯民宅就得送官府!”

姜玉芝刚盛怒之下喊了一声武昙,毕竟定远侯府那也是威名赫赫的人家,又刚好和林家结了亲,所以不用想大家也能立刻揣测到武昙的身份。

姜玉芝被这一片叫好声简直要气昏了头,红着眼睛回头扫了一眼。

可是林家门前现在聚集了不下一两百人在看热闹,这些都是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她但凡不想背上个颐指气使欺辱百姓的恶名,那么对这些人就只能是忍气吞声,一个字的重话也不敢说。

于是,只愤愤的看了一眼就匆忙的收回了视线,仍是冲着武昙来了,气急败坏的理论道“武昙!这里有你什么事?这又不是你们定远侯府,你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的?”

武昙哪里是个会跟人讲道理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就抬手一指头顶的匾额“你看清楚了这门上的匾额,这里是林府,是我外公的府邸,我娘是姓林的!我在这里指手画脚怎么了?我外公和舅舅舅母都还没开口说话呢,你算哪根葱?轮得着你来计较?”

未来的太子妃?呸!就凭姜玉芝的那个脑子和智商,真把她惹毛了,武昙觉得她就能直接搅和到让这蠢货等不到两个月过门就被废在半路上!

不过这个是将来能踩在武青琼头上作威作福的人,不到万不得已,她暂时确实也不想动!

而林家这边,林老相爷还在,他才是林家的一家之主。

一个是林相疼爱的外孙女,一个是林家二房夫人的外甥女,还是一门刚翻了脸的亲戚,两者之间谁在林家门前的腰杆儿更硬,一目了然。

虽说武家小姐在林家门前替林家做主确实有越俎代庖之嫌,可论起亲疏内外——

就是赶了姜李氏母女那也是占着理的。

“你……”姜玉芝被她直接气了个七窍生烟。

可是她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赢,是真的想在武昙面前耍横都没办法!

何况这个武昙就是个不要脸的,真的撒泼起来什么后果也不顾,可是武昙不要脸,她却还得顾忌颜面和名声,她是许给太子的,一言一行已经代表着皇家的名声了,就算上面有姜皇后护着,也不能无所顾忌。

身后的人群里又传来一片嘲笑声。

姜玉芝是不想再出丑了,确定她在武昙面前横不起来之后,当机立断的就收敛了。

她深吸一口,压下满腔的怒火,冷冷的一抬下巴“我母亲是来找我姨母说正事的,跟你没关系,你让开!”

“哦!”武昙却是没让,她似是思忖了一下,低头又抬头的瞬间,脸上突然就挂上几分不怀好意的笑,“那就姑且算世子夫人要找我二舅母聊的事跟我没关系好了,趁着这会儿大家伙儿都在,咱们俩来聊点和我有关系的?”

姜玉芝本能就觉得头皮一麻,还没想明白她为什么要在武昙这么个黄毛丫头面前露怯,下一刻,武昙已经往她面前逼近了一步。

“我跟你?我跟你更没话说!”姜玉芝脚下又本能的后撤了一小步。

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就是没来由的觉得武昙脸上的这个看似明媚张扬的笑,实在瘆得慌。

然后,就听武昙说道“可是我跟你有话说啊!头两天朱雀楼的事,你给我解释解释……”

“你胡说八道什么?”话没说完,姜玉芝已经失控的尖叫一声,居然直接扑上去试图捂她的嘴。

武昙也不躲,只在她扑上来的瞬间挑衅的冲她扬扬眉。

姜玉芝猛地想起大庭广众,脸上血色瞬间退得干干净净。

她忽的垂下手,将手藏在袖子里,含糊着小声道“不!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没说完,眼神就开始飘忽闪躲。

旁边的姜李氏一看女儿这样,也突然意识到了好像有什么不对,她紧皱着眉头走到姜玉芝身后,眼见着女儿被欺负,刚要摆出长辈的谱儿来训斥武昙,武昙却直接对她视而不见,仍是紧盯着姜玉芝不放,这时候也不笑了,只目光犀利如刀,狠狠的将她凌迟“你不知道?那我给你提个醒儿?让世子夫人和在场的所有人都一起知道知道?”

姜玉芝已经认定她就是个随心所欲的疯子,唯恐真的要被她当众掀底,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带着哭腔怒吼“你……你闭嘴!”

姜李氏搂着她的肩膀,简直觉得她下一刻就要昏倒,心里越发觉得奇怪。

“还是你先给我闭嘴吧!”武昙毫不示弱的冷嗤一声,“趁着我现在心情还好,缩起你的脑袋老实在边儿呆着!”

武昙说话是故意没避讳外人的,而姜玉芝,虽然一开始还妄图遮掩,可是她被武昙恐吓,两句话之内就吓疯了,后面音量也没了控制,很容易就被围观的人群听了个大概。

大家旁观者清,个个眼睛雪亮,全都目光灼灼的盯着这边——

今天林府门前的戏码可是真精彩哈!又是退婚又是断绝姐妹关系的闹,现在姜家小姐好像还被武家小姐抓住了什么把柄的样子?

可是——

就算是出身将门,武家这姑娘凶悍成这样,以后哪个循规蹈矩的勋贵人家敢要啊?!

姜李氏眼见着再闹下去女儿都要被拖下水,终于不能再忍。

她也认命了——

横竖今天有武昙在这戳着,她就别想再进林家的这道门了!

于是深吸一口气,她也是尽量的控制好情绪,走到林家的门房面前“既然你们二夫人气还没消,那我不进去就是,劳你进去传个话,请她再出来一下,我有要紧事找她!”

那门房下意识的转头去看武昙。

姜李氏就有点想原地爆炸“你看她干什么?这匾额上不是写的林府吗?你到底是哪一家的奴才?”

姜李氏正在气得胸口疼,却也没等这门房再做出决断来,里面李氏已经接到消息赶了出来。

如果只是姜李氏去而复返,她其实是不会出来的,是听说林彦瑶带着武昙回来了,唯恐女儿在姜家人面前吃亏,就又急吼吼的赶了出来。

此刻从影壁后头出来,就刚好是目睹了姜李氏在指着他们家的门房数落武昙。

李氏登时又不痛快了,冷着脸走上来就怼“世子夫人要耍威风怎么不回你们国公府去?在我们家门前冲着我们顾奶奶留下的孩子吼,是觉得我们林家人好欺负吗?”

她这个妹妹通情达理,以前不这样的……

姜李氏心里简直怄得要死,可是又知道这会儿能见到李氏一面都不容易,不想浪费机会,就也咽下了心里所有的火气,尽量心平气和的跟她沟通“妹妹,你别介意,就算方才是我失言了,我回来找你,是真的有要紧事要跟你商量。”

“我林家跟你们姜家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们有事回自己家商量去!”李氏斜眼都懒得看她,直接把林彦瑶和武昙两个孩子都塞进门内,“门口这些你们姜家的东西麻烦你赶紧收走,挡着我家的车马算个什么事儿?”

说着,就要招呼门房关门。

姜李氏见状,只能抢着上前,隔着一道门槛拽住她,急促道“妹妹你听我说啊,现在出了的这样的事,我也是心疼瑶儿的,方才要不是你火气太大,根本不让我开口说话,我也不会负气而走。你要还是气不过,那我这个做姐姐的在这里先给你道个歉,你总要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说话吧?”

李氏甩开她的手“你要退亲,我如你所愿,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实在太丢人,姜李氏气得随时想要昏倒又不敢,只能厚着脸皮咬牙再次拉住她“之前你都没让我开口,其实我今天登门,说是退亲倒也不是的……”

林彦瑶和武昙都不由的紧张了一下——

这亲要是退不成,那一会儿武青钰过来岂不是要尴尬了?

李氏也被这话绕糊涂了,怔愣之余反而一时忘了再有动作。

姜李氏一看。还以为是她的态度有所软化,便就赶紧压低了声音道“妹妹,外面人多口杂,都是家务事,咱们还是进去说吧……”

武昙看她这个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明白了——

她要说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话,怕丢人才这样欲盖弥彰的。

李氏又不是傻子,之前被她打着亲情的幌子骗了一次已经彻底看清她了,哪里还肯上第二次当?

所以,她也不含糊,冷着脸,再次不耐烦的甩开姜李氏的手,刚要开口骂人,林彦瑶已经站出来一步,直接面对姜李氏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我们林家上下,向来光明磊落,既然我母亲有言在先,就不好出尔反尔的再请两位进去了,世子夫人有什么话就在这里,但讲无妨!”

姜玉芝死死的拧着眉——

按理说表妹遭此一劫,应该大受打击,一蹶不振才对,结果她好像非但没有被打击到,反而变得越发强势,咄咄逼人起来。

是因为跟武昙混在一起,所以也学了她那一身撒泼耍狠的臭脾气么?

李氏本来是想直接赶人的,一看女儿站出来说了这话,就暂时忍了,没有做声。

“这……”姜李氏还是有些尴尬,回头看了眼后面扯着脖子竖着耳朵等着听墙根的那些围观的百姓,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可是林家母女的态度强硬,她要坚持进去说,估计又要吃闭门羹,于是权衡再三,终于也是豁出去了,心一横。

为表亲昵,她伸手就要去握林彦瑶的手,却被林彦瑶不动声色的避开了。

李氏手指僵硬的缩回袖子里,斟酌着慢慢开口“瑶儿我知道你最是深明大义,识大体的,姨母是看着你长大的,也是一百个愿意亲上加亲,将你聘做平之的媳妇儿的,只是天不遂人意,现在出了这样的意外,我也不得不周全考虑——”

羞辱他们一次还不够,翻来覆去,这女人居然还当着女儿的面,又拿这个事情说话了?

李氏火冒三丈,登时又要往前冲,却被武昙眼疾手快的拽了一把。

武昙冲她隐晦的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李氏咬着牙,觉得牙根在渗血。

对面姜李氏还在语重心长的继续说“你看这样好吗?平之正房夫人的位置你给腾出来——”

“什么?”李氏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怒极反笑“所以,你这是想让我女儿去给姜平之做妾吗?”亏她说的出来?当林家的都是死人吗?

姜李氏现在是真有点怕了她了,恐她再闹,就赶紧否认“平之何德何能?再者说了,瑶儿是我的亲外甥女,我哪舍得让她受这个委屈?我是说……如果妹妹你肯退一步的话,我就做主给瑶儿在宁之房里抬个贵妾。”

说着,又怕是李氏还要逞强一样,赶在李氏开口之前,她又赶紧接口继续游说“妹妹你知道的,宁之是平国公府的嫡长孙,将来国公府的爵位和家业都是他的,这份前程,是平之那孩子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两全其美的办法了。毕竟瑶儿刚出了那样的……”

话没说完,李氏已经几乎忍不住想要一个大耳瓜子抽过去了,真的是用了毕生的力气控制才勉强压制住了,只是跨过门槛,不管不顾的将她往台阶下面赶“我们林家的女儿高攀不起你国公府的门第,你滚!”

姜李氏觉得现在自己跟李氏两个像极了在市井中扯头发叫骂的泼妇,难堪的不得了“妹妹!你这样逞一时的强,最后只会害了瑶儿,我是诚心诚意的来跟你商量这件事,你好好想……”

“给我滚!”李氏怒吼一声,最后一下直接将她掀翻在地,暴跳如雷的指着她大骂“李湘月!你当我们林家跟你们一样,就为了钻营那么一点蝇头小利就能豁出去,脸面都不要了吗?我今天还不妨把话给你撂在这了,我林家的女儿,这辈子没做过任何亏心事,犯不着也绝对不会委曲求全的去给人做小!她以后就是嫁个贩夫走卒,我们林家也不亏心,至少我们堂堂正正,没什么好丢人的!”

姜家这一趟两趟的上门来,还一次比一次过分,李氏也是气的狠了,骂完了姜李氏,终也是气不过,两眼通红的眼泪直掉。

林彦瑶看母亲这样,于心不忍,赶紧追出了门外扶她“母亲!您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被狗咬了一口咱们还能咬回去吗?算了,进去吧!”

李氏抹了把眼泪,用力的点点头“走!回家!”

牵着女儿的手刚要往门里走,人群里就听到有人喊“呀!衙门的人来了,快让路!”

黄妈妈赶紧把姜李氏扶起来。

人群自动退开。

胡天明的轿子照样是被堆了满地的东西挡住了,他也只得徒步过来,远远地看着这边这群人的表情就大概能猜到出了什么事。

“世子夫人!”看见姜李氏,他还是要打招呼的。

姜李氏却没什么心思应付他,只含糊了一声“胡府尹。”

这时候和李氏也没什么话说了,就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埋头快步往人群外面走。

姜玉芝这时候还站在台阶上面发愣呢,其他人没注意到她,武昙虽然看见了,却压根不想管她。

这边胡天明走到李氏母女面前,看见李氏眼圈通红明显刚哭过的样子,再看林彦瑶,心中多少有些同情,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然后才定了定神拱手道“夫人,都是本官管制失利,虽然没出多大的事,但是让贵府的姑娘受惊也实属不该,本官实在过意不去,当面跟您道个歉,还请您见谅。”

他当众说这话,便等于是当众澄清了,至少能帮着林彦瑶稍微挽回点名声。

李氏知道他全是看的老相爷的面子,感激之余对他也十分的客气“府尹大人既然来了,那就进去喝茶吧,昨天还要多谢您把瑶儿送回来,我们林府上下感激不尽,何来怪罪?”

胡天明多余的话暂时也不太敢说——

昨天因为时间仓促,他只急着送林彦瑶回来,好让林家人放心,所以只跟林彦瑶了解了个大概,包括老马被杀的消息,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对外泄露也没有上报,刚刚在衙门理清了这件案子的所有思路和细节,就赶着过来告知老爷子,好听老爷子的吩咐想将这件案子做个什么定向来结。

“好!”胡天明略一颔首,李氏刚招呼他进了门,就听见巷子外面由远及近传来敲敲打打的锣鼓声。

原以为是附近哪家办喜事,也没当回事,然后下一刻,就听见自家巷子外面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围观的百姓本来也没打算走,都想等着胡天明出来好听最新的消息,这时候都被这动静吸引,纷纷往那边扯着脖子看。

李氏听了这喜庆的鞭炮声,再联想到女儿的遭遇,忍不住的又悲从中来,正伤心呢,又听见有人喊“呀!是提亲的队伍,好像还沿路派发喜糖呢,快去看!”

两百来号人,黑压压的一片人头都往那边巷子口挤去。

林彦瑶突然就心虚起来,同时一颗心砰砰直跳,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紧张还是雀跃,就只悄悄去扯武昙的袖子。

武昙却很坦然,眼见着李氏要带着吴天明进去了,就眼珠子一转,提醒道“二舅母,你们这巷子里听说有哪家最近要办喜事吗?”

李氏心道这丫头平时看着挺精明懂事的,这怎么还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刚要说不知道,却又听见巷子口那边的动静,刚刚涌出去的人群又兴高采烈的拥簇着吹吹打打的锣鼓队退回来了……

------题外话------

今天两个大章,都是7k字,快夸我~傲娇脸~

ps上一章修了一点点,加了四五百字的样子吧,主要是最后那部分,稍微提升了下二舅母的战斗力,回不回头看对剧情没啥影响哈~

第107章 鸡飞狗跳,登门提亲(一更)

定远侯府这边,孟氏是一直都不知道武青钰回来了。

这阵子她一般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南院,说是在替武青琼盘算嫁妆。

这天一大早,下人们从镜春斋往外搬东西,阵仗太大,当然不可能完全避开她,不过因为老夫人一向不准她插手武昙的事,虽说一大早武昙那边在大张旗鼓的玩外面倒腾东西是挺奇怪的,她也只是随口问了句,也懒得深究,就算了。

老夫人那边听了消息,倒是赶紧让周妈妈过来看了。

东西都是从镜春斋搬到了前院的花园里,因为存放的有些久了,有的箱笼看上去显旧,不怎么体面,武青钰让秦管家紧赶着将别的箱子腾出来,长泰和程橙在看着下面的人倒腾着换了新的箱子,再重新贴上定远侯府的红色封纸。

上面用的红绸什么也都是紧赶着才出去采买回来的,两个长房先生满头大汗的在现场拟定礼单。

周妈妈找过去的时候就吓了一大跳:“这……这些不都是先头夫人的嫁妆么?二小姐这是要干什么?”

就算要拿出来重新清点一遍,也不用是这么火急火燎热火朝天的一个架势啊!

程橙和长泰互相对望了一眼,都只顾着埋头做事,闭紧了嘴巴不接茬。

周妈妈转了一圈才找到正在从府里大库房带着人往外搬两个大箱子的秦管家,就赶紧迎上去“秦管家,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二小姐让搬的?她人不是去了林府吗?”

秦管家忙了一早上,也是满头大汗,赶紧擦了把。

他也是觉得两个小主子太胡闹了,奈何武青钰让长泰在这里盯着他的人不让往后院报信,而且搬的东西又是武昙的,并不是府里公中的,他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这会儿周妈妈找过来了,他就赶紧告状“二少爷昨儿夜里回来了,今天一大早说是要出去提亲,借的二小姐的东西用!”

顿了一下,又压低了声音,赶紧提醒“不让告诉夫人的!”

周妈妈一时有点消化不了这么多的信息,但二少爷要去提亲这个逻辑是理顺了的……

让瞒着孟氏,老夫人哪儿也不知道?

哪有这样的!

周妈妈感激就回去给老夫人报信了。

老夫人刚带着武青睿吃完早饭,早饭前让人我问武昙要不要过来,知道她去了林府,再加上姜平之暗地里扇风得力,林彦瑶的事情一大早外面几乎就都在传了,老夫人听了个大概,这会儿正替林家感慨糟心呢,听了周妈妈的回禀,也是一时有点理不出个头绪来“钰儿回来了?怎么没人来告知于我?”

周妈妈道“我的老祖宗,这都火烧眉毛了,您就别管这个了,二少爷把二小姐那边前夫人的嫁妆库都搬空了,说是做聘礼,马上准备出去提亲。”

“这没头没尾的,提什亲?”老夫人也急了,赶紧下炕穿鞋,“他不是昨儿个夜里才回来?”

“谁说不是呢!”周妈妈也急。

老夫人把武青睿交代给乳母看着,火急火燎的就往外走“这孩子,这不是瞎胡闹么!”

两个人急匆匆的赶到前院,院子里的东西已经清点好搬出去了,而刚好武青钰也刚从外面紧急采买了一批东西回来,全部用喜庆的红绸装扮好,几十挑担子就直接摆在侯府门前的巷子里。

老夫人看的头发都开始发紧,赶紧快走两步奔到大门口。

“祖母!”武青钰见她出来,立刻就冲在外面的长泰使眼色“快走!你带他们先走,我一会儿就来!”

长泰得令,老夫人都没反应过来,他就一招手“起——”

带着一长串的队伍以最快的速度跑了。

老夫人直接就急了,才要派人去拦,武青钰已经笑嘻嘻跑上台阶打岔,给她拱手行了个大礼,“昨儿个回来太晚,没能去给您请安……”

话没说完,就被老夫人在胸口拍了两巴掌,拎着耳朵扯到门内,压着声音训斥“好端端的,你这是折腾什么?胡闹也有个限度,还把你大娘的陪嫁都搬出来了!昙儿呢?她也跟着你一起胡闹?”

武青钰既然能把武昙院子里的东西搬出来,想也知道是经过武昙同意的。

老夫人是一向知道这俩孩子都不怎么着调的,没想到凑到一起会这么离谱。

眼见着那一队人已经出了巷子,老夫人急得脸都通红“你赶紧把人都给我叫回来,你要娶亲也得先跟我和你父母商量,哪有正经人家的孩子像你这么办事的?”

说着,还是气不过,又打了他两下。

武青钰其实承认,老夫人对他也不算不好,只能说格外偏袒他大哥一点,但是总的算下来,她还是个比较慈祥的祖母的。

以前他是跟他大哥较劲,所以一直不怎么主动亲近老夫人,心里其实真算不上有什么恶意。

这时候被老夫人打两下,也不觉得怎样,翻着嬉皮笑脸的“祖母,我没胡闹,我就是怕我娘知道了要闹才故意瞒着她的,但是我挑的人,您指定满意!”

这话老夫人哪里听的进去,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那边长泰已经打点的差不多了,冲着武青钰直使眼色。

“那祖母,我先走了啊!”武青钰泥鳅一样,直接从老夫人手底下脱身,蹿出了门去就翻身上马带着一长溜人走了。

老夫人在门内气得直跳脚。

武青钰之前带人抬着买的三牲等一些下聘的必需品回来的时候已经有邻里看见了,定远侯府要办喜事也算是挺大的一件事的,门口已经有人在围观看热闹了。

老夫人也不想当众闹得太难看,犹豫之下就赶紧吩咐秦管家“你快着点,跟去看看!”

这两个孩子,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想了想,又随手扯了个小厮;“你快去林府,马上把二小姐给我叫回来!”

偏偏家里武青林也不在,武青钰这么一走,以他那个脾气和倔气,秦管家都不可能能挡回来的,就算她再派家丁护院去拦截——

老夫人是了解的孙子的,那小子绝对能当街把人都打回来也不会回头的。

这件事,她真的拦不住!

偏生的门外瞧热闹的人还不明所以,还冲着门内道喜。

老夫人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实在是心力交瘁,应付不得了,就只转身进了内院。

孟氏这边是随后才得到的消息,也是立刻就坐不住了“那孩子不是去了元洲城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好像是昨天半夜!”书容回道“夫人,二少爷已经带着聘礼出门了,老夫人亲自追到门口去拦都没能拦住。奴婢大致的打听了,据说好像差不多把二小姐的私库搬空了,看这个架势——应该不是聘的一般小户人家的女儿吧?”

“这个孩子,简直胡闹!”孟氏气得不行,“他这才回来……”

是真想不明白,武青钰突然回来已经够意外的了,怎么会回来就自足主张的办了这么一件大事?

可老夫人都能拦住,她能怎么样?

而且——

自己的儿子,怎么跟武昙混到一块去了?武昙那丫头那么刻薄矫情,怎么就肯把自己的私库都借出来了?

也不怪孟氏这边消息上来的慢,最近她所有的心思都在武青琼的亲事上,实在很少关心外面的事,若是她先听说了林彦瑶的事,应该立刻就能有所联想。

偏这时候她还被蒙在鼓里。

最后,左思右想也是不放心,也只能是往下吩咐“去找个人跟着过去看看!真是的,这些孩子,就没有一个叫我省心的。

而林家这边,武青钰带着送聘的队伍吹吹打打的进了巷子。

因为看热闹的人群反复两边的挤,姜李氏的马车此时举步维艰,还被困在巷子里。

她本来是想以最快的速度赶紧离开的,灰头土脸的钻进马车里,因为自己太狼狈难堪了,居然连姜玉芝没有跟上车都察觉,可偏生的乱上添乱,那些百姓又是抢喜糖又是跟着送聘的队伍起哄,直接将他们困在这里了。

“怎么回事!”姜李氏受了李氏半天气,这会儿车厢里没有外人,终于能够发作,把桌子敲得砰砰响。

黄妈妈也正糊涂呢,就听外面有人兴高采烈的一路喊“是来林家的!林家大喜!老相爷大喜,林家姑娘大喜咯……”

有热心的好事者自主的先飞奔过来道喜。

姜李氏和黄妈妈面面相觑,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是喜庆的锣鼓声明显是往这巷子里逼近的,也由不得她们不信。

黄妈妈心中不忿的很,一边探头往窗外看,一边嘟囔“准是林家二夫人为了充场面,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个寒门子弟过来,想着用这种法子强行挽尊呢!”

姜李氏本来还没往这方面想,现在一听也觉得有道理——

毕竟刚才是李氏亲口说的,宁肯让女儿嫁个贩夫走卒也不进他们姜家的门。

姜李氏一开始是觉得有点愧对林彦瑶母女的,毕竟一开始是她抢着定亲现在又来退……可是今天被李氏一再的羞辱之后,现在就觉得李氏借题发挥,太过分了。

若说之前她还对林彦瑶觉得有些愧疚,这时候就真有点幸灾乐祸之嫌了,冷笑了下道“她自己想不开,非要为了死撑面子把往火坑里推,赖得着谁?”

林彦瑶出了事,名声坏了,姜李氏自己是过来人,她太清楚了——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受得了这个。

李氏就算用重金加上林家的势力给林彦瑶找了个清白的寒门子弟,可这始终都是男人心里的一根刺。

等林彦瑶真的嫁过去了,她就不再是林家的人了,李氏护不到她的时候,她能得什么好?

黄妈妈没应声,扯着脖子看了半天,隐隐的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这送聘的队伍看着阵仗好像是有点大,不像是林家仓促之间能临时安排出来的排场和阵仗。

林家门口,李氏听说这聘礼是往自家送的,一开始的第一反应也是不信——

谁会在这风口浪尖上的时刻往林家下聘?别不是什么心术不正的纨绔或者寒门子弟想要趁火打劫来的吧?

她心里不由的一紧,也顾不上招呼胡天明了,赶紧道了句“胡府尹,怠慢了,我……”

胡天明也对这事有点好奇,只道“二夫人您忙就是!”

李氏急匆匆的就要出门去看状况,但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就赶紧回头嘱咐林彦瑶“你赶紧进去吧,这里的事娘来处理。”

她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了,是不能让女儿再继续面对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了。

林彦瑶心里对这事儿是有数的,本来也就心绪不定,而且就算武青钰来提亲,她这个当事人直接站在这里看着也很不上道,就点了点头“嗯!”

李氏也不太顾得上她了,招呼了几个家丁急匆匆的出了门,想着若是什么不靠谱的人来凑热闹,就直接打出去。

“昙儿,我们进去吧!”林彦瑶有点紧张的握了下武昙的手。

彼时姜玉芝也纳闷巷子外面是谁家来提亲的,只顾着胡思乱想,还是没个走人的打算。

武昙看了她一眼,就对林彦瑶道“你先进去吧,我在这再等等。”

“可是——”林彦瑶是很忐忑,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呆着她难免又要胡思乱想。

武昙冲她努努嘴,她这才发现姜玉芝还站在门外,不禁就皱了眉头“我姨母去而复返,是她出的主意劝回来的吧?”

因为从那个时间上算,姜李氏绝对是半路被人拦回来的。

而且她回来的时候还捎带上了姜玉芝,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武昙却是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那你就未免太看得起她了,她要是有那脑子,也不至于傻乎乎的被黎薰儿和周畅茵给拉上贼船了。”

林彦瑶略一思忖“是平国公世子打发她来的?”

“也不像!”武昙道“平国公府里但凡有人能想到这个主意,那一开始姜李氏就不必吃那一次亏了,我猜——是平国公世子今天上早朝的时候却找皇后娘娘求策了!”

林彦瑶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这主意可能是皇后娘娘给他们出的?”

退而求其次,维护大局!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林家知道是姜平之设计害的林彦瑶这样,并且姜李氏一开始登门的时候就提出纳妾之说——

姜皇后是低估了林家人的气性和风骨,若是唤做别的勋贵人家,女儿既然已经这样了,十有是可以接受这样的安排的。

姜皇后的打算是好的,只是她深居内宫之中,没有了解透这件事的所有内情和关联。

外面已经看见求亲队伍的头了,武昙就不再多说“你快进去吧,我留在这里帮你盯着。”

“嗯!”林彦瑶点点头,刚要往里走,武昙却又想起了什么,突然又拉住了她,神秘兮兮的眨眨眼问道“姜玉芝的胆子大不大?”

“啊?”林彦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惊到,一时没反应过来。

武昙就推着她把她推到了影壁后头,笑嘻嘻的回转身来,就见胡天明正若有所思的盯着她上下打量。

“嘿嘿——”武昙刚才是一时忘了他还站在这,知道他是听见自己刚才跟林彦瑶说的话了,不过她脸皮向来够厚,咧嘴一笑就提着裙子跑出去追李氏了。

姜玉芝本来也是张望着那边的动静在发呆,此时见她突然跑出去,到底也是好奇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林家提亲,就也跟着走下台阶往那边走过去一探究竟。

这边武青钰骑着马过来,没到林家门前就先被堆在外面的东西东西和姜家的马车挡住了去路。

马车上,黄妈妈已经看清楚了来人,不过她对武青钰的印象不深,只觉得是个挺眼熟的贵公子,就缩回脑袋对姜李氏道“夫人,这事情好像不太对,来的——”

后面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形容了。

外面武青钰已经朗声说道“前面是平国公府的马车是吗?你们挡着我的路了,麻烦让一让!”

居然还是个狂妄的!

姜李氏怒上心头,黄妈妈一看她沉了脸,就赶紧再次探头出窗外,没好气道“我们就要走了,是你们当着我们的路了才对,横竖我们就一辆马车,你们往后退出去,让我们先过,咱们都方便!你是谁家的后生,这么不懂礼数。”

武青钰高居马上,颇有些春风得意的带着一脸笑“我们家今天办的是喜事,是大事,历来红白喜事大如天,就没有走回头路的道理,所以今天这个,必须得是你们让!”

虽然他这边送聘的队伍才刚进了个巷子口,但确实是有这样不成文的规矩——

路上的行人遇到人家办红事白事的,都会主动性格方便,让人家先行的。

武青钰此言一出,围观和尾随的百姓里就是呼声一片“就是就是!人家家里办喜事,聘礼进了巷子就没有走回头路的道理,你们就算是国公府的马车,也不能冲撞人家,退了吧!”

姜李氏在里面气得头脑发昏,可是自恃身份,又不能亲自露面吵架。

武青钰就是不让,姜家的车夫也一点办法没有。

可现在的问题是——

巷子另一头虽然也能出去,可是却被林家扔出来的聘礼堵住了,他们想从那边走也走不了。

武青钰却不跟他们客气,一挥手“把咱们的东西都放下,先把前面拦路的破烂都给我清出去,少爷的喜事今天非要踩着这条路上过,谁都别想碍事。”

这话,明显是话里有话,围观的百姓又都起哄着欢呼成一片。

武家的下人放下胆子,上前去帮着清理林家门前的乱局,百姓们也有好些人自主的上去帮忙,大家也不嫌麻烦,并不扰乱这边武家的下聘的队伍,而是走远路从巷子另一边将姜家的东西全部清出去。

武青钰则是不再搭理姜家的人了,趁着他们忙活的空当,自己先翻身下马,徒步过去。

彼时李氏正带着十几个家丁从府门之内冲出来,严阵以待的戒备盯着这边。

她是没听见这边武青钰跟姜家人之间的争执的,只是听见那边起哄了一波又一波,然后又一大票人一哄而上开始搬堆在门前巷子里的东西。

一颗心正忽上忽下的狂跳不止,就见换了身月色锦袍,修饰一新的武青钰被一群围观百姓拥簇着走了过来。

正纳闷呢,武青钰已经躬身行了个规规矩矩的晚辈礼“晚辈定远侯府武青钰,心仪贵府千金彦瑶小姐已久,今日特意带了聘礼过府提亲,还望林二夫人和府上的各位长辈能够应允。若能得彦瑶小姐为妻,我必好生待她,绝不相负!”

------题外话------

虫子回头捉,先更…

第108章 恐吓,报应来了!(二更)

李氏是压根没往这方面想,即便亲眼看着武青钰从人群里走过来,潜意识里也只在告诉自己——

他是来找武昙的!

可待到武青钰诚诚恳恳,一板一眼的说完这些话,李氏已经有点懵了。

她脸上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就只站在那里,心中百感交集。

跟着过来看热闹的人群里则是不断有人起哄——

“定远侯府和林相府上本来就是姻亲关系吗?这是要亲上加亲了,恭喜恭喜!”

“刚刚林家小姐从外面进来,进门的时候我看见了,和武家公子站在一起,绝对的郎才女貌。”

“定远侯是听天地里的大英雄,儿子也比那些软趴趴的世家公子有担当,我看着这门亲事就很好。”

……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

姜李氏的马车虽然被堵在后面看不见李氏这边的情形,可架不住看热闹的人多,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的大致都是这些话。

姜家上门退亲,薄情寡义,武家这个时候还登门提亲,义薄云天之类……

黄妈妈这时候也不敢探头再出去找骂了,只是不服气的嘟囔“定远侯府的人是疯了吗?这种时候还上赶着来提亲?夫人,你说是不是因为林家这些年不待见他们,他们就想着牺牲一个孩子的婚事来博个好感了?”

大家都知道林老相爷因为林菀娘早逝的事十分怪罪武勋,并且和武家断了来往,姜李氏虽然知道内情,可毕竟是家丑,她是林家的媳妇,也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过姜李氏。

姜李氏也觉得黄妈妈的话有道理,八成是武家拿一个儿子出来替林家挽尊的,只道“他们还真豁得出去!”

林彦瑶身上的,这是个一辈子的污点,以后一定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历来的勋贵世家都最重名声,娶了个有污名的媳妇回去,还不被人戳断了脊梁骨么?

她想想,又觉得不对,突然问道“就只有武家那个小子自己来的么?没有长辈一起?”

“没!”黄妈妈想了想,确定是没看见有长辈陪同,突然就乐了,“就说武家的人不可能这么豁得出脸面去,我看八成是那个丫头搞的鬼,拉了个毛头小子来,虚晃一招。真真的是不懂事,现在闹这么大,到时候武家的长辈肯定不答应——我看啊,这彦瑶小姐算是要被林家人砸手里了。”

姜李氏白了她一眼,她就赶紧闭了嘴,不说话了。

林家门前,李氏其实是很有些为难,拿不定主意的。

武青钰给武昙使眼色,武昙就悄悄地扯了下李氏的袖子,小声的提醒“二舅母,这事儿我觉得还是要让外公和二舅舅拿主意吧!”

李氏不太了解武青钰,虽说因为武青钰刚救了林彦瑶,她对武青钰的印象还好,可儿女的婚事也能这么草率。

再者——

这武青钰又是武勋和孟氏的儿子。

想到老爷子她就先觉得头大了。

现在武昙一发声,她立刻就产生了和黄妈妈一样的想法,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将武昙往旁边扯了下,问“是你安排的?”

武昙否认“没有的事!而且这是婚姻大事,又不是别的,就算我肯安排,我二哥也得听我的啊。”

这话李氏是相信的,武青钰今年十八,已经算是个大人了,而且他又不傻,这事儿要不真是他自己愿意,光凭武昙支使是支使不动他的。

可是这件事,她是真的不敢随便迎。

这边武青钰还在很乖巧的笑着等她回话,李氏更不可能就这么把人晾在这里,于是就重新走回他面前道“此事我得先问过瑶儿的祖父和父亲,不能就这么应了你。不过登门是客,你先随我进去喝杯茶吧。”

“是!”武青钰并不过分强求,恭敬的又施了一礼“多谢二夫人招待!”

李氏焦头烂额,暗暗叹了口气,转身亲自领着他进门。

武青钰吩咐了长泰,让他在外面看着,清理好林府门前再把自家的聘礼搬过来放好,然后又看了武昙一眼,就意气风发的跟着李氏进府去了。

胡天明也在林家门内站了半天,此时看见他,多少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

不过他不是林家的人,也没有掺言,跟着李氏一道儿进了门。

大门口这边,因为有热心人帮忙,清理起来也很快,前后用了不到两刻钟吧,就把姜家之前的那些聘礼都扫到巷子外面去了。

大家都很自居的让出空地来,长泰开始指挥人一箱一箱的把自家带来的聘礼往门前摆。

姜家的马车被堵了很久,总算能挪动了,姜李氏觉得堵心的很,一刻也不想多留,就让车夫赶紧驾车离开。

马车从左边的巷子口退回来,必然要过林家门前,黄妈妈本来将窗帘掀开一角在看外面武家拿来了什么聘礼,这才发现姜玉芝和武昙一前一后站在林家门前的空地上。

“夫人!小姐!”黄妈妈一拍脑门。

姜李氏本来正头疼的在闭目养神,此时骤然睁开眼也才猛地想起了女儿,烦躁的冲窗外喊了声“玉芝,走了!”

姜玉芝多少有点看热闹之嫌,一开始也是有心比对,相看武家带了多少聘礼来聘林彦瑶这个被退婚了一次又毁了名声的女子,可是才看了一半就发现武家这次下聘的手笔居然比他们堂堂国公府还阔绰……

同样都是府里袭爵无望的次子娶亲下聘,他们国公府居然输给了一个侯府?

姜玉芝本来就因为刚才李氏对她们母女的态度不痛快,这时候就更酸溜溜的了,听闻姜李氏家叫她,也没心思在看下去了。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她抬脚朝马车走去,行过武昙身后的时候,就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你武家捡回去的,也不过就是我们姜家不要的!”

这话,不仅过分,甚至是十分恶意了。

姜玉芝冷哼了一声,就想走。

武昙却是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扯着急走两步,闪身到大门一侧的石狮子后面,挡住外面的人。

她将姜玉芝往那石狮子上一推。

姜玉芝后背被硌了一下,拧着眉头刚要骂人,武昙已经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

啪的一声。

姜玉芝觉得自己的半边脸都跟着震了震,她捂住了脸仓促的抬头,不可思议的朝武昙看去。

姜李氏看见女儿被武昙强行拖走了,直觉的就是女儿会吃亏,也赶紧下车追了过来,恰是也亲眼看见了这一幕。

“武昙!定远侯府就是这样的家教吗?你是个什么身份,就敢对我女儿动手?”她厉喝一声,冲上来就要还手。

武昙顺手拔下姜玉芝发间一支簪子,趁着姜玉芝发懵,尖锐的末端抵在了她腮边。

姜玉芝浑身发冷,立刻僵住了。

武昙冲姜李氏一挑眉,姜李氏就也猛地打了个寒战,慌乱起来;“你疯啦?想干什么?”

武昙这会儿却是不理她了,直接从她脸上收回目光,盯着眼前脸色惨白的姜玉芝冷冷的道“姜小姐,我奉劝你一句,一个人的脑子是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你天生就蠢,这不怪你,但既然生而为人,你起码得有良心!你不要觉得是我蛮不讲理,或是我欺负了你,刚才的这一巴掌,是我替林家表姐打给你的。林家表姐与你相交多年,你自己摸着良心好好问问自己,她可曾有半分亏待你的?现如今她遭逢人生的低谷,你不雪中送炭,我也姑且不与你一般见识,可是在这时候你却口出秽语的折辱她?你是天生你娘就没给你带个良心生出来?还是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说是骂的姜玉芝,却是一语双关,将姜李氏也一起骂了。

姜李氏觉得她可能是在这两天之内把这辈子没受过的气都给补上了,在府里姜为先对她颐指气使又打又骂,来林家这两趟又被李氏指着鼻子数落,现在居然连武昙这么个黄毛丫头都敢指桑骂槐的给她气受?

姜李氏气得胸口起伏,一个劲儿的喘粗气,想骂回去——

一则觉得有份,二则也是看出来了,武家这个丫头蛮横不讲理,根本就没把她当长辈,她摆出长辈的谱儿来也镇不住人家,到时候自取其辱,反而更丢人。

再如今女儿受制于人,她想甩手而走都不能放心,就只能咬牙切齿的站在这里看着,眼神阴沉沉的死盯着武昙,眼睛里几乎能甩出刀子来。

而姜玉芝唯恐武昙这疯丫头会在她脸上划两道,也是动也不敢动,眼泪汪汪的,却是死鸭子嘴硬,紧紧着唇也不吭声。

武昙见她死不悔改,其实也没指望她能跟林彦瑶重修旧好,所以就只是冷眼看着她,继续道“还有你刚才说的什么?说我们武家捡回去的,是我们姜家不要的是不是?”

姜玉芝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姜李氏刚才在车上,是看见女儿神情凶悍的对武昙撂了句什么话,却没想到姜玉芝会当面这么说?

她一时间也恼了,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姜玉芝一眼。

姜玉芝又委屈又害怕,眼泪就开始吧嗒吧嗒的落,有些崩溃的求救“母亲……”

可武昙握着簪子,就戳在她的脸上,姜李氏投鼠忌器,并不敢轻举妄动。

武昙继续说道“既然你们这一家子全都不知好歹,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姜玉芝,你刚说的没错,这次林家表姐的事情认真算下来,我们武家的确是捡了你们姜家不要的,可是你难道不知道表姐她为什么会沦落成今天这样吗?世子夫人你又敢摸着良心说一句,你来林家定亲的时候并不知道姜平之已经在外面搭上了别的女人?”

那件事,不仅是姜李氏,就是姜玉芝都猜到了。

两母女被当面揭短,各自心虚,姜李氏闪躲着移开视线,姜玉芝却还强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表妹和我哥哥的婚事是两家的父母一早就约定好的,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定好了的?”武昙冷笑,“这么说,昨天也是你们一家商量好了才让姜家的下人谎称我二舅母在姜家出事把表姐骗出去,又买通了亡命之徒把她掳劫,来毁她的名声的?”

姜平之做的那件事,姜为先虽然隐隐的有了揣测,但是姜李氏母女却全都蒙在鼓里。

姜李氏一听这话就恼怒起来“你少在这里信口雌黄……”

“我是不是信口雌黄,你自己回去问姜平之啊!”武昙根本就给她开口的机会就冷声打断,“他自己都做了什么好事,自己心里有数!你儿子搭上的女人是谁,世子夫人你还不知道吧?是长平郡主!是庆阳长公主的女儿!他为了攀附权贵,必然不肯再答应林家的这门婚事了,偏偏你却异想天开的来林家骗了亲,就因为你们母子各怀鬼胎的私心,他昨天才会丧心病狂的对我表姐再下手,听明白了吗?”

姜李氏闻言,不由的倒退一步。

姜玉芝则是直接脱口道“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武昙言辞犀利反问“前两天在朱雀楼,看似楚楚可怜又没脑子的姜小姐都能和黎薰儿还有周畅茵联合起来设计谋杀我表姐了,你的好哥哥怎么就不能再搭上黎薰儿了?”

姜玉芝是怕极了那件事被人知道,却没想到武昙会当着她母亲的面当面抖出来。

“你胡说!”她直接就崩溃了,喊了一嗓子之后,直接也顾不上武昙还压在她腮边的发簪,直接滑软在地,抱头痛哭。

武昙索性也不管她了,直接扔了手里的发簪。

拍拍手,再重新抬头看向姜李氏的时候,姜李氏也是一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目瞪口呆的看着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儿,同时脑子里惊雷阵阵,一阵一阵的发虚。

她虽然不信武昙的鬼话,却太了解自己的女儿,只看姜玉芝的这个反应就知道武昙说的没差了。

这个死丫头,怎么就这么没脑子,会干出这种事来?

这要是传到宫里,都不用别皇帝知道,哪怕是被姜皇后或者是萧昀听到了风声,她的婚事都未必保得住!

姜李氏的眼神惊恐不已,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再也没有之前跑来林家退亲时候的气势。

武昙看着她,讽刺的继续开口说道“世子夫人如今还会觉得你们姜家是问心无愧,理直气壮的吗?”

姜李氏咬着牙,不吭声。

武昙就进一步走到她面前,仰头看着她的脸,唇角扬起的一个笑容,看着就满怀恶意“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姜李氏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这觉得这艳阳高照的天气有点冷的刺骨,她紧皱着眉头,不悦的斥责“你还想胡诌什么?”

她其实已经想要逃走了,真的怕自己会在今天被这个武昙给刺激疯了,可是——

却是本能的脚底生根了一样,动不得半步。

潜意识里,她居然是相信武昙手里还握着他们姜家更大的把柄的……

武昙看见了她眼中的防备和恐惧,她稍稍踮起脚尖,凑近姜李氏耳边,用很轻的声音说道“前两天朱雀楼的两起谋杀案,姜玉芝参与谋害我表姐算一件,状元榜眼和另外数名无辜者被害身亡的那一件——是姜平之和黎薰儿联手做的!”

“啊——”姜李氏到手一口凉气,脚下连着后退数步。

“夫人!”黄妈妈连忙扶了她一把,姜玉芝的哭声也戛然而止,连忙起身过去帮忙。

姜李氏之觉得手脚发软,完全站不住,几乎是靠在黄妈妈身上才能勉强支撑自己不倒。

她目光死死的盯着武昙。

武昙继续说道“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吧?你的一双儿女,手上都是沾着人命的。姜平之刚考上了功名,姜玉芝又才许了亲……”

“够了!”姜李氏是受不了别人威胁她的女子的命运甚至前程的,厉声打断武昙的话“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要你说的都是真的,就尽管拿出证据来,大家对质公堂就是!”

她也算想明白了,就算武昙说的都是真的,她也必然是手里没有确切的证据,要不然事情就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了。

武昙耸耸肩,居然很痛快的承认了“对啊!这不就是因为我手里没有真凭实据,才能叫你们还能这么好好的呆着么?不过世子夫人,我今天为什么会私底下跟你说这些,你应该是明白的。你们跟林家的事,就到此为止,以后管好你的儿女的行为和你们那一家子的嘴巴,要是再出任何的幺蛾子——就算没有真凭实据,是要是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

话到最后,她又忽的顿了一下,再次把视线移到姜玉芝脸上,笑吟吟道“林家表姐的婚事被退了,至少不耽误她再进我们武家的门,姜小姐若是你的太子妃之位不保——那可就真的没人敢把你捡回去用了!”

这话说得虽然难听,道理却是正经道理。

姜玉芝定亲的是皇室,还是堂堂太子,哪怕是还没成亲——

可一旦这门亲事有任何的差池,她要是嫁不成,那就唯有遁入空门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姜玉芝虽然心里是被这个武昙的狂妄和不奖励气炸了,同时又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而旁边姜李氏则是神情萎靡,自身难保,仿佛随时随地都要昏倒一样,根本就顾不上她了。

把该给的警告都给了她们,武昙就不再逗留,把下巴抬得老高就要扬长而去。

姜玉芝不甘心,死咬着嘴唇站在那里,不给她让路,挑衅一样眼神凶狠的盯着她。

武昙笑眯眯的看着她,也不着急,直接就停住脚步,她看着姜玉芝的脸孔,由下而上注视着她的眼睛,贱兮兮的一挑眉“那天状元和榜眼被砸死的那个场面你看到了吧?真的好惨呀,血流了那么多,听说有人的脑袋是直接裂开的……后来咱们从朱雀楼出来的时候地上还一一大滩血,也不知道现在弄干净了没有,你说——他们死的那么惨,夜里会不会去找姜平之和黎薰儿索命啊?毕竟官府没有证据又破不了案,冤死鬼好像说说都会自己替自己报仇的,你晚上睡觉也小心点儿,你们姜家的宅子那么大,万一他们一个两个的冤死鬼走迷了路,摸到你那……”

“啊——”姜玉芝为了不在她面前示弱,一开始还强装镇定的不肯让,听到这里终于是尖叫一声,转头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姜李氏。

武昙三两句话把她吓跑了,就旁若无人的从那个角落里绕出来,又进了林家门。

姜李氏是个糊涂的,姜玉芝则完全是个傻的,自家人都做了什么居然完全不清楚,这种人,真的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武昙承认她是有点恶趣味,故意恐吓姜玉芝,想着如果能把她吓到大病一场也是赚了。

而定远侯府这边,秦管家追着武青钰提亲的队伍过来,被围观的人群挤在巷子口没能进来,后面紧跟着老夫人派来找武昙的小厮也到了,两人正相顾无言呢,孟氏派出来打听消息的那个管事也到了……

三个人互相看看,得了就冲这个阵仗,他们冲进去也挽回不了什么,干脆就一起结伴回去报信了。

孟氏心急如焚,在屋子里已经转了无数圈了,可是琢磨了一百遍也没想起来儿子有可能跟哪家的千金看对了眼,等到那管事回来复命说二公子去了林家下聘,她唯一的想法就是——

报应来了!

第109章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一更)

“这没头没脑的,他突然去林家提什么亲?”孟氏忍了又忍,终是狠狠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那管事低着头,不太敢掺言主子们的事儿。

孟氏暗暗咬紧牙关,试了几次才算是喘匀了气息,这才重新直起身子,回头问道“老夫人那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老夫人那提前应该也是不知道的,小的在林府门前才遇见追过去的秦管家,但这会儿秦管家应该是已经告知老夫人了。”那管事回道。

孟氏的目光闪了闪,似是在权衡,又过了一会儿才有气无力的挥挥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小的告退!”那管事拱手,躬身退下。

书容在旁边站着,这时候才连忙上前,扶孟氏坐回桌旁,又给她倒了杯水。

孟氏看上去一直有点神思不属,可书容等了半天也没见她拿个策略出来,便终于是想把刚刚听到的闲话透露给她听了“夫人,这事儿您不打算出面阻止吗?”

孟氏的两个大丫鬟,虽说都忠心,但因为都是后来进府的,所以对她来说,并算不上心腹。

她唯一有一个从娘家陪嫁来的钱娘子,两年前长女武青雪嫁去元洲城的时候,因为是远嫁,她不放心,就把钱娘子两口子打发过去给武青雪陪房了。

那是她以往用得最得力的人,也最知根知底,现如今也是因为那两口子都不在身边了,有些背地里的事情她运作起来就没会显得捉襟见肘,没那么方便了。

书琴和书容这俩丫头,她到底也是不会跟她们透底的。

孟氏听出了书容似乎是话里有话,不悦的抬头看她一眼。

书容这才有些为难道“奴婢刚听外面都在传,说林家小姐前天才刚跟平国公世子的二公子订了亲,然后紧赶着昨天在街上又出了事,似是被什么人被掳劫了,然后今儿个一早国公府才去林家退的亲……”

“什么?”孟氏顿时就坐不住了,蹭的一下又跳起来,两手握着书容的肩膀气急败坏的逼问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那小子他是疯了吗?这种黑锅也往身上揽?”

书容很委屈“奴婢也是刚去大厨房给你取鸡汤的时候才听采买的人说的。夫人,林家姑娘现在的名声坏了,二少爷要真把人给娶回来,他以后要怎么在人前立足啊?又不是别的事,奴婢觉得您还是赶紧去和老夫人商量商量,请她出面阻止了此事吧!”

孟氏松开了她,忽的就鄙夷的冷笑一声“我指望得着她吗?”

说着,就又缓缓的坐回桌旁,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书容一看她居然还直接坐下了,就更急了“事关二少爷和咱们整个侯府日后的名声,虽说老夫人以前是对林家姑娘印象不错的样子,可也不会纵着这种事吧?”

孟氏斜睨她一眼,却是不答反问“你觉得她现在是还不知道消息?”

书容一愣。

孟氏眼底的眸光暗沉,盯着门外洒下来的大片阳光,阴测测道“她要真有那个意思要管,用不着我去求她,她若是不想管——我去了反倒是自找没趣儿!”

书容恍然大悟——

也是,老夫人一向不待见自家夫人,只要是她自己心里有了主意的事,不管夫人是同意还是反对,她全都不会听。

“那……”书容迟疑着,“奴婢怎么越想越是觉得这事儿蹊跷呢,就说二小姐怎么突然大方起来,居然掏空了家底替咱们二少爷出聘礼,原来这是胳膊肘向外拐呢。夫人,您说二少爷会不会是被二小姐诓了?要不……您还是派个人去趟林家,就算不能大张旗鼓的做什么,好歹是把林家姑娘的事提醒他一下,他不是昨儿夜里才回来的,可能还不知道内情……”

话没说完,就被孟氏横了一眼“我的儿子,没这么蠢!”

她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她一共生了四个孩子,除了武青睿还小,暂时看不出来,可是在剩下的几个孩子里,武青钰是最有主见,主意也最正的一个。

要不是他自己想的……就凭武昙的一张嘴?就是说破了大天去也说不动他!

可如果说是武青钰自己的主意,别说书容了,就是孟氏也百思不解——

这孩子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难道真的是h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非要让她儿子去蹚林家的浑水?

想到那个林家,她就觉得头疼——

当年她带着孩子们刚刚辗转来京城,林家那老爷子带着全家上门大闹一场的情形她至今都历历在目……

想着那个情形,孟氏突然就没控制住表情,忍俊不禁。

书容大惑不解,还以为她气昏头,魔怔了“夫人,您……笑什么?”

孟氏重新睁开眼,稍稍抬眸看她一眼,倒是有心情提起旧事了。

她说“想到我刚来京城那年,因为老爷要把我扶正,林家一家子打上门来时候的情形,那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看见咱们老爷那么狼狈的样子,被林家老爷子骂了个狗血淋头,真真的就是完全抬不起头来啊……”

她说着,感慨着一声长叹。

书容听得脸上的表情都有点扭曲了,嗫嚅道“您……这是高兴呢还是气着了?”

“我有什么不高兴的?他们骂的恨的又都不是我!”孟氏道,有些旧事,很久不曾提起,她现在回忆起来都有点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了,说着,就冷讽的嗤笑了一声出来,“不过说起来好笑,林家那老爷子自诩是个难得一见的明眼人,可当初过来闹得天翻地覆的,自以为是出气了,他们却连究竟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书容进府,也不过四年有余,对当年的事完全不了解,她所知道的也不过就是和外人一样——

老夫人不喜欢侯爷把妾室扶正,林家记恨武家没有照顾好他们家的掌上明珠,让林菀娘早亡。

孟氏这话说的虽然挺奇怪的,书容确实也没多想,想来想去她最关心的还是眼前的事情,就忍不住的再次确认道“那二少爷去林家的事您真就撒手不管,这么由着他了?”

“林家老爷子最是个倔脾气又要脸面的,他但凡还记着点儿当年的事,就绝对不会低这个头!”孟氏说道,握着杯子的手指一点一点慢慢收紧,眼神中也逐渐浮现一抹决绝的狠厉。

多可笑,那个男人让她顶着个侯夫人的头衔,做了这么多年的傀儡。

出门在外,被人瞧不起,在家又要处处被老夫人掣肘,随时都要看脸色,甚至于如今对儿女们的事她也都完全无能为力,半点也插不上手!

此时的林家这边,李氏惴惴不安的把武青钰领进了门。

她也是拿不稳老爷子的态度,可今天这连番的动静闹得太大,就是这会儿门口还有一大群人在围着瞧热闹,想等着看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呢。

抬手不打笑脸人,现在武家的孩子带着聘礼客客气气的登门了,她也怎么都不能怠慢。

虽然已经派人去请林修诚了,可林修诚显然是一时半刻的也回不来,她就干脆直接把人带着去了老爷子那里。

老相爷虽然一整天没出书房,但是但门口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也自有下人过来给他递送消息。

李氏忐忑的把胡天明和武青钰都一起带过来,原以为他极有可能连见都不会见武青钰的,没想到守在门口的书童直接传了话,把胡天明和武青钰都一起请了进去。

李氏有点担心,便等在了院子里。

书房里,老爷子还在练字,书童把两人请进去,上了茶就自觉的退出去了。

“学生见过恩师!”

“晚辈定远侯府武青钰,给老相爷请安!”

两人分别躬身行礼。

老相爷停了笔,坐回椅子上,同时抬了抬手“坐吧!”

“多谢恩师!”胡天明道了谢就退回下首的椅子上坐下,武青钰也跟着往旁边退了退,却并没有跟着落座,而仍是身姿挺拔、神情谦恭的笔直站在那。

他跟老相爷中间差了不止一辈,又兼之今天头次正式登门,还是带着求亲的目的来的,在礼数上他是极有分寸的。

老相爷拿眼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面上只是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碗先呷一口茶,然后才冲胡天明一抬下巴“景曦啊,这两天为了我林家的私事,屡次劳你登门,我这把老骨头确实汗颜,在这里先给你道声谢吧。”

景曦,是胡天明的字,外面知道的人不多,当然,就算知道的也没几个有资格这么叫他的。

胡天明说话是一板一眼的,拱了拱手“恩师言重了,学生不敢!您对学生有知遇之恩,教诲之责,替您跑腿分忧都是学生分内的事。不过恩师,时间紧迫,咱们长话短说吧,我这趟过来,还是为了昨日彦瑶小姐的那桩事,整个案件的经过学生已经基本捋顺了……”

他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卷案卷,起身双手递给了老相爷。

在老相爷翻阅的时候,胡天明又继续说道“根据调查的结果和昨天彦瑶小姐对我陈述的具体情况,学生相信林二哥之前的判断没有错,应该就是姜家买凶做的。那两名凶徒本来就穷凶极恶,身上背着数条人命了,不过现在两人已死,当面指证姜家是幕后主使已经不可能了。但是根据彦瑶小姐的说法,昨天上午来林府假传消息的那个婆子那边是条线索。学生次此过来,是想问一下恩师的意思,若要就此追查下去,那么事不宜迟,学生马上就带着府上的门房去平国公府搜查,把人找出来。再或者……找个由头提审姜平之身边的随从,最终也能拿到口供的!”

这世间之事就是这样,有些事,你循规蹈矩的去做,会苦于没有突破口,而一旦暂时忽视束缚,按照认定了的事实去求证,那么要将所有的真相突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管是姜平之算计林彦瑶的事,还是前两天朱雀楼状元遇害事件,能有多难查?如果胡天明豁得出去,直接闯进平国公府和庆阳长公主府把姜平之和黎薰儿身边的心腹绑回去重刑拷问,他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叫他们开口。

只不过,这样做,于程序上不合,和两家府邸结仇姑且不论,这样无凭无据的强闯重臣府邸去拿人,十有是要被弹劾丢官的。

而显然,胡天明会对林老相爷说出这样的话来,确实是肯为了林家豁出去的。

老相爷翻看着卷宗,昨天孙女儿命悬一线,他自然是惊怒不已的,只不过面上表情却很沉稳,一直听胡天明说完才不徐不缓的开口“别为了替我林家报私仇就带坏了官场的风气,这两天你为我们林家做的已经够恩义了,横竖是有惊无险,瑶丫头平安回来就好,林家的私仇以后我们自行处理,这份卷宗没什么问题,你照你的意思和正常的程序结案上报吧!”

他将卷宗递出来。

胡天明刚要起身去拿,武青钰却抢先一步上前,恭敬的拱手道“老相爷,胡府尹,这卷宗可否容晚辈瞧上一眼。”

胡天明没有做声,只是看着老相爷。

老相爷似乎略是斟酌了一下,就将卷宗扔在了桌子上。

武青钰做了一揖,然后才捡起卷宗飞快的浏览一遍,看过之后,他又恭恭敬敬的放回老相爷面前,然后退后两步,再次拱手道“老相爷,胡府尹,虽说我说这话逾矩,但是……能否容我说句话?”

胡天明横竖只是看老相爷的态度,不吭声。

打从心底里讲,老相爷是并不喜欢武青钰的,不为别的,就冲他是武勋和孟氏的儿子这一点,他看见了就心里有疙瘩。

但是这个后生的礼数规矩看着还算顺眼,所以他虽始终给的是张冷脸,倒是也并没有让武青钰当场下不来台,这时候又斟酌了一下,颔首“你说!”

武青钰再次拱手道谢,然后就是规规矩矩又谦逊的对老相爷道“晚生敢问林老相爷,您现在的意思是因为没有真凭实据,所以昨天彦瑶表妹的那桩事就暂不追究了是吗?”

老相爷点头“官府断案必要有凭有据,此事至此,确实没有继续追查下去的必要了。”

武青钰点点头,这才转身对胡天明道“那么胡府尹,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你稍微改一下卷宗?”

胡天明拧眉“你想怎么改?”

武青钰道“当时在内城,就只是有人目睹有人劫持林家的马车逃窜而去,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伤人案,至于后来车夫被杀,匪徒伏法就都是在城外发生的,并且没有其他的人证当场目的那车上只有表妹一人,如此我想请胡府尹改了前半部的卷宗,一会儿我给您另补一份口供,我会承认是我让人带了表妹的马车出城,出城以后才遭遇的匪徒,至于林家舅舅报官,你只当他是不知内情、误以为女儿是被匪徒所劫才去找的官府报案,这样可好?”

如果说当时是武青钰带走的林彦瑶,那么林彦瑶被匪徒劫持的恶件就不成立了,只能算是武家二公子开的有点过分的一个玩笑而已。

不过因为两家本来就是亲戚,若是用这个说法解释,虽说有点坑武青钰和武家,至少——

林彦瑶就等于是完全可以从那个漩涡里脱身了。

因为毕竟现在武家也上门提亲了,就算说是武青钰心仪人家姑娘做了挺过分的恶作剧,现在承担下来,最要命的说法也不过是他耍手段抢了姜家公子的婚事而已……

胡天明是觉得,林家要保全自家女儿的名声,是没有理由拒绝这个提议的,虽然反过来武家就要被戳脊梁骨了!

但毕竟,这是别人家的事,也不能他做主,所以,他就只是看向了老相爷“恩师您看……”

------题外话------

钰哥哎哟哟,给我她老婆她爷爷行礼行的腰疼,直不起来了……

第110章 钰哥的男友力max!(二更)

胡天明道“这个说法倒是行得通,横竖两个匪徒那里是死无对证,我衙门那边如果用林二哥不明真相报错案的说法解释,下头的人必然也不会再胡乱揣测,毕竟昨天也是凑巧了,刚好是武二公子带着彦瑶侄女儿的马车回来的,我手底下的师爷和捕头他们刚好还能做个见证。”

他说着,再看向武青钰的时候,竟多少有了点钦佩的意思。

林老相爷抿唇不语。

其实孟氏猜的没有错,让他承武勋和孟氏这个儿子的情,他确实心里不痛快。

不过眼前的这件事,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一则缓解了林彦瑶的困境,挽回了林家的名声,二来——

他要是为了逞一时之气,这就把武青钰打出去,事态反而会越发的严重起来,别的都姑且不论,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家孙女儿。

武青钰多少是能了解他此时的想法的,他哪敢让老爷子在那儿为难,赶紧主动拱手道“老相爷,晚生并没有威胁贵府或者施压的意思,也不敢拿这种事跟您府上做交易。今日我之所以登门求娶,虽是有一部分原因是借这个机会才起的权宜之策,但我也确实是诚心想要聘彦瑶小姐为妻的。之前我也见过她几次,我知道她是个好姑娘,我知道,您对我,甚至是我们府上也许都有颇多微词,别的晚生不敢强求或者保证,但是最起码我可以给您承诺,在我的有生之年,绝对不会让她受任何的委屈的,我会敬她爱她,好好照顾她……”

少年人的心性,总是意气风发,也就是在这个懵懂又莽撞的年纪里吧,才能这样一腔热血的许下承诺,甚至不计后果的做出出格的事。

林老相爷看着面前的武青钰,中心百感交集,神情里却突然见出落寞寂寥来了。

胡天明察言观色,觉得可能是因为他在场,有些话他不方便说,就主动起身冲着案后的老爷子拱了拱手先出去了。

武青钰不明所以,目送他离开,再重新收回目光看向老相爷的时候,突然就莫名的紧张起来。

他干吞了口唾沫“我……”

张了张嘴,还没等说出什么来,老爷子却是悠然一声长叹,沉重道“二十三年前,也是在这间书房里,你父亲也是跟我说过同样的话!”

说到最后,他突然就自嘲的苦笑了下。

许是不想让武青钰看到他脸上太过挫败和落寞的情绪,他起身,走到了书案里侧的窗户前面,负手而立,背对着这边。

当年林家闹上门的时候,武青钰也已经开始懂事明理了,当然也知道武勋和孟氏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其实那时候他自己也很委屈,武勋把他们母子送回京城的那一年,他七岁,在那以前,母亲一直带着他们住在外公家,父亲不常回去,但是在他的认知里,母亲就是父亲的妻子,他们就是简单又正常的一家人!

可是到了京城之后才发现,他母亲居然只是个妾!

不!等到林家人闹上门之后,她甚至连个光明正大的妾都不是了,而只是他父亲金屋藏娇,养在外面的一个连名分也没有的女人!

而他们跟着进京的三个孩子,也成了身份尴尬的野孩子!

那时候武青琼还在襁褓之中,武青雪也还不是很懂事,他却是将那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也记在了心里的。

他的父亲和母亲,无媒苟合,做了很无耻的一件事!

而他,没得选择,就在这种情况下,成了他们的儿子。

虽然最后为了维护家族的体面和父亲的名声,大家达成了一致,将实情隐瞒下来了,他的母亲也顶着重重压力被扶正,做了定远侯的正室夫人,甚至后来还封了诰命,可是——

那段过往,就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根在他的,不在每一个知道内情的人心里。

大哥对他们这些“外来者”一直很冷淡,祖母虽然不刻薄他们这些孩子,却处处挤兑母亲,给她脸色看,至于父亲和母亲,他们也是自那以后都绝口不提那件事了,不过自欺欺人,欲盖弥彰而已。

这些年里,他其实一直都介怀这件事,以至于执着的想要做到比武青林更优秀,母亲总是数落他不懂事,较真,而事实上他也就是较真,想要压下一直存在于心底里最深的愧疚和自卑,他觉得只有自己做得比武青林更好,才能扬眉吐气,摆脱出身上面的瑕疵和阴影。

虽然一直不承认,但事实上他对武青林和武昙一直的不假辞色各种针对,也只是一种掩饰内心的伪装罢了,如果不一直摆出一副无理取闹的纨绔嘴脸来,他觉得自己真的会羞愧到没脸见他们!

虽说孟氏正式进门的时候林菀娘已经死了,但是在道义上,他也依然会觉得是母亲和他们兄妹几个抢走了武青林兄妹原本拥有的一切。

如今林老相爷当面提起当年旧事,虽然他并没有质问责难的意思,武青钰也依旧是会觉得羞愧。

可是——

出于孝道,他身为人子,即使在不认同也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指摘自己的亲生父母。

所以,这时候,武青钰也只是抿紧了唇,沉默。

当然,即便是这样,也即便是再难堪——

今天他人既然已经站在这里了,该说的话该做的事都做了,就不会因为任何的原因打退堂鼓。

他大张旗鼓的抬着聘礼来了,外面成百上前双眼睛盯着,如果现在他走了,林彦瑶大概就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与这老爷子对峙的时间,实在太难熬。

武青钰紧紧攥着拳头,一语不发。

外面李氏已经等的心焦不已,满头大汗的在院子里转圈,然后——

林修诚也闻讯匆匆赶回来了。

“景曦兄!”看见胡天明也站在院子里,林修诚先拱手跟他互相寒暄着打了招呼,然后才皱着眉头问李氏“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平四海跟我说家里报信说武勋的次子上门提亲来了?我刚回来,看见门口摆了好些聘礼,是他带来的?”

“可不是么!”李氏心急如焚,一把攥住他的手,将他拖到老爷子的书房门前示意他,“已经过了快两刻钟了,里头也没个动静,我又不好随便进去说话……老爷,你回来的正好,快拿个主意吧,姜家上午过来,本来就已经闹得很难看了,万一——你刚回来,门口看热闹的人都还没散吧?”

李氏这时候是真的六神无主,也完全拿不定主意。

有了前车之鉴,现在说要给女儿定亲,她心里就在犹豫着打鼓,就算目前看着武青钰应该靠谱,其实也拿不定主意,选在林修诚回来了,她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索性也不琢磨了,就全都丢给他这个一家之主却决定算了。

“好了我知道了!”林修诚赶紧安抚了她一句,“我进去看看!”

他放开李氏的手,走上前去敲门“父亲,儿子可以进来吗?”

等了片刻,没听见老爷子应声,他便试着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老爷子和武青钰都还各自保持一个姿势站着。

武青钰见他进来,连忙行礼“林家舅舅好!”

“嗯!”林修诚略一颔首,武勋的这个儿子,他之前没见过,这时候就抓紧一切机会,飞快是将人上下审视一番。

看着倒是个利落的后生,看举止和神情也正派。

不过这时候却顾不上说太多,他便径直又往前走了两步,冲着林老相爷站在那里的背影一拱手“父亲,今天府里发生的事儿子都已经了解了一个大概,不知道您……”

话没说完,老相爷终是重新回转身来。

武青钰赶紧收摄心神,笔直的站好。

老相爷扶着桌案坐回椅子上,直言道“我这一把年纪了,老眼昏花又有心无力,你们都是为人父母的人了,孩子们的婚事你们自行做主,商量着办即可,不用再来问我!”

他若是发对,以他的脾气,必然是会直接说的。

看这个意思——

就是认可了?

林修诚还当是武青钰跟他说了,成功的把他给游说成功了,不禁侧目看了武青钰一眼。

武青钰心里却是有数的——

老爷子大约是已经信不过武家的男人了,只不过如今这个局面,多少有点逼得他骑虎难下的意思,为了林彦瑶考虑,他才不得不周全考虑,适当的妥协。

那边老相爷已经挥挥手“去你们的院子谈吧。景曦还没走吧?叫他进来,我跟他有话说。”

“是!”林修诚也顾不上想太多,连忙一拱手,正要招呼武青钰出去,案后的老相爷却是突然抬头,目光直直的朝武青钰看过来。

武青钰连忙整肃了神情。

他说“林家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是——你若真将那丫头领了去,将来若有任何的变故,把人给我平平安安的送回来就成!”

谈论婚嫁的的时候说这种话,实在是相当的不吉利。

林修诚知道父亲定是又勾起回忆,想起早逝的妹妹了,心里也是免不了咯噔一下,急道“父亲——”

老相爷却没有理会他,而是目光沉沉的望定了武青钰。

武青钰闻言,则是心头剧震。

他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与老爷子对视,过了一会儿,方才拱手躬身,没有言语,只是一揖到底!

这老爷子,看来是对武家和他那父亲失望至极了,此时才知,要让这样一位老人家暂时克服心中的执念答应他今天的这个请求是有多艰难。

老爷子瞧见了他的态度,便就不再多言,重新移开了视线。

“走吧!咱们换个地方聊!”林修诚微微叹了口气,拍了下武青钰的肩膀,带着他先出去了,到院子传了老爷子的话把胡天明又请进去,他们夫妻俩带着武青钰先行离开了。

没回后院,直接去是前院的花厅。

今天这件事,顺水推舟在武青钰这里收场,对他们林家而言就是最完美的结局了,其实夫妻两个心中都有倾向,虽然盘问了武青钰许多话,无非也是进一步确认他的人品和心情,一直谈了有小半个时辰。

李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心里还一直有点发空,林修诚对这个女婿却是越聊越满意的,家世样貌这些都排开不提,但就从交谈里就能看出武青钰是个明白事理又有担当的孩子,而且文韬武略也都不差。

至于李氏担心的事儿——

在没有真的成年累月过一起之前,谁又能爬到谁的肚子里去先看看对方是个什么心肠,以后会不会变心么?

婚姻一事么,说白了,其中一半还要靠运气摊了。

所以,林修诚一锤定音,当场拍板认下了这门亲事,只不过却是有些忧虑“你说你是自己做主直接过来的,武老夫人和定远侯那边——”

“林家舅舅您放心,我家里那边我有把握可以说服祖母和我母亲的,父亲暂时不在京城,等今天回去我跟祖母她们商量一下,定个时间再让他们登门一趟。我知道我今天这事儿办的不合规矩,总要家里的长辈亲自登门一趟定下来的才不会被人说闲话。”武青钰忙道,说着,又怕林家夫妻还有顾虑,就进一步解释,“我只是次子,我的婚事,祖母和父亲他们本来就不会过分强求,表妹又很得我祖母欢心,今天我会过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绝对有把握,断不会拿不确定的事情来开这种玩笑的。”

林修诚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若在以前,他打死也想不到自家会和武勋还有孟氏的儿子结亲,多少年的隔阂和心结,要说彻底打开,一时之间是肯定打不开的,所以这时候看着眼前的武青钰,心里多少是有些五味陈杂的。

最后,他也只是抬手,用力的拍了两下武青钰的肩膀表达心情了,然后吩咐李氏赶紧去门口表个态,处理一下聘礼。

“好!我这就去!”李氏力起身,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就又说道“这都过午了,今天这乱糟糟的,当是没办法摆宴席了……这样吧,我让小厨房准备点饭菜,你跟瑶儿还有昙儿一起凑合着吃点。定亲宴,回头等亲家老太太过来那日,咱们再正经张罗着大办?你看行吗?”

“但凭夫人安排就是!”武青钰起身道谢。

林修诚要去回老爷子话,也跟着起身,大家一起出了花厅。

李氏叫人带了武青钰去林彦瑶那。

彼时林彦瑶也是担心老爷子会不肯松口,一上午在屋子里局促不安的转了无数圈。

“武二公子请!”听见外面丫鬟的声音,她便本能的转身奔到了门口,抓着门框紧张兮兮的往院子里一看。

阳光下,武青钰大步走了过来。

他的眉目间带着意气风发的笑容,而那笑容,在和她对上视线的一瞬间更是绚烂到了极致。

林彦瑶心里突然就有了底,但那一瞬间倚在那里,究竟是因为一瞬间太过放松了,整个脑子里都放空了,没有任何反应。

武昙随后从里屋追出来,只看武青钰那个嘚瑟的表情就知道是成事了。

“呵呵!”她翻了个白眼,“嘴皮子利索就是好哈,这一大家子都被你忽悠倒了!”

林彦瑶回过神来,脸色羞红,回头轻斥道“昙儿!”

武昙撇撇嘴,识趣的闭了嘴。

武青钰跨进门来,却是笑嘻嘻的对林彦瑶道“二夫人让你招待我吃顿便饭,她去大门口收拾聘礼去了。”

“哦!”林彦瑶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稍稍垂下眼睑不和他对视,“那你喜欢吃什么?我让丫鬟去跟厨房说!”

武昙坐在桌旁,连忙抢白“他吃饭不挑,让厨房做我喜欢的就行。”

林彦瑶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这样急切的示好似乎是有点太不矜持了,脸上就更红了,也不太敢再说什么,赶紧报了几个武昙喜欢的菜名让丫鬟去厨房传信。

武青钰等她回来,就又说道“那个——你再让人去跟你娘说一声,我那聘礼最后还有一箱子喜糖,我看那会儿外面看热闹的人应该都还没散呢,叫几个下人抬出去分了,也好打发了他们走啊!”

常思伤着了,暂时在卧床养伤,不能过来伺候,这会儿在林彦瑶跟前听吩咐的是另一个丫头蓝玉。

李氏院子里的小厨房做的菜,四菜一汤,很快就端上来。

三个人围着桌子吃饭。

因为有武昙夹在中间,林彦瑶是始终有点尴尬的,吃饭期间大家也没说什么话,等到吃完了饭,长泰也找了过来,跟武青钰通禀聘礼交接的事宜。

武青钰听他禀报完,没什么问题,就又跟他咬起了耳朵。

武昙坐在屋子里,竖着耳朵听,也没听出什么。

武青钰回头见她还稳稳当当的坐着,就挑了挑眉“不走么?”

“走啊!你欠我这么多账,赶紧回去啊!”武昙立刻放下茶碗起身,跑到他面前,又仰着头问“不过你刚又吩咐长泰做什么坏事去了?”

林彦瑶本来是想要跟着送他们出门的,这时候闻言也不由的朝武青钰看去。

武青钰耸耸肩,散漫道“没什么啊,就是让他出去放个消息,就说林家表妹的那桩事子虚乌有,是我为了抢亲逗她玩的。”

“什么?”之前跟林家人交涉的具体内容,他没有刻意邀功汇报过,两个姑娘都有些意外,尤其是林彦瑶,惊讶之余一时间又有点无措。

武青钰就冲她笑了笑“你别多想,我没嫌弃你!本来我也是不在乎这些的,可你以后总还得出门交际应酬,在其他人中间立足的,把事情都推我身上,大家最多就只当一场玩笑,心领神会一下就完了,总好过你被他们成天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议论吧。”

这世道就是这样,男女之间就是有这样的不公平。

同样是逾矩的事,落在男子身上,就是一场风流韵事,无伤大雅,可要栽在女人头上,真的就有如生命之重了。

林彦瑶原来觉得,武青钰不嫌弃她的名声,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却没有想到他还把后面都深远的打算到了。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顿觉眼眶微微发热。

为了不叫自己当众落泪,她就赶紧转移了注意力“可是姜家那边……”

姜家是知道内情的,万一他们见不得别人好,再次作妖搅和——

“我替他们背了黑锅,他们还不得赶紧给我夹起尾巴做人?难道还敢站出来昭告天下,承认那是他们家儿子为了攀附权贵做的局么?”武青钰却是无所谓的摆摆手,“你这边出事的风声一传出去,且不论真假,姜家跟你家还沾亲带故的呢,立刻就迫不及待的上门来退亲了,别说事情就是他们下的黑手,就算真的只是天灾——他们家也算不得什么讲道义有担当的人家,今天闹成的那样,都已经被人当众戳脊梁骨的了。放心吧,他们自己心虚理亏,这件事上,绝对不敢再跳出来多言什么了。”

武青钰没让林彦瑶送他们,他带着武昙自行离开。

这边老相爷的书房里,胡天明重新走进去,“恩师……”

刚要开口,老相爷却是忽的出言打断,“明天你上一道折子,弹劾武勋!”

------题外话------钰哥的三观,可以说的很正了,此处应有掌声!

第111章 王爷您这是在作死!(一更)

胡天明大为意外,愕然抬头看向他。

老相爷面上却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要不是胡天明太相信自己恩师的品格了,他都险些就要以为这老爷子是还对当年旧事怀恨在心所以才故意将计就计利用孙女的婚事恩将仇报,摆了定远侯一道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

胡天明赶紧定了定神“学生愚钝,还请恩师明示!”

老相爷道“明日早朝,你就以京兆府尹的名义上本弹劾,参奏定远侯持家无道、教子无方,以至于纵子行凶、扰乱京城治安之罪。站在你当地父母官的立场上,折子该怎么写就怎么写,不要有任何的偏私容情。”

方才胡天明看着林修诚夫妇把武青钰请走的,想也知道这门亲事是成了的。

所以,也就是说老爷子同意按照武青钰的提议修改卷宗,将林彦瑶的事情大事化小。

可大家都知道,这事儿就是武家公子为了替林家挽尊才自告奋勇,强行担下这个责任的,本来就不是他的错,现在他这个京城的父母官一道弹劾的奏折上去——

以他的立场上看,确实没有什么,秉公办案嘛,武家公子因为一场恶作剧闹得人心惶惶还让他带着京兆府的官差折腾了半宿,奏他一本合情合理。

可是现在——

这主意是林家老爷子出的……

好像怎么想,胡天明心里都觉得有点不得劲儿,总有种自己助纣为虐,太缺德了的亏心感。

胡天明迟疑了一下。

老相爷的态度却很坚决“就照我的吩咐去做!还有你不是要那小子的一份口供么?别在这里问,下午派人去定远侯府拿人,带到你衙门去问。”

“所谓的做戏做全套,这个学生明白……”胡天明忖道,原是想劝一劝这老爷子,是不是弹劾的事再考虑下?闹到皇帝跟前,事情就实在有点大了,可是话到一半,却是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老爷子的用意……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这么一感慨,他便再无二话,恭恭敬敬的立刻当场应下了。

这边武青钰和武昙一道往外走,眼见着林彦瑶事算是尘埃落定圆满的圆过去了,武昙也颇有几分神清气爽的感觉,所以回去的路上,她也不想坐马车了,跟武青钰两人一起骑着马,颇有点招摇过市的意思。

两个人,打马并肩而行。

其间她偷偷侧目看了武青钰好几眼,虽然不是很习惯跟他示好,最后也终还是舔着脸开了口“二哥,这次的事真的谢谢你啊!我替我表姐还有外公一家都谢谢你!”

武青钰也是难得听这丫头当面跟他说句人话,再加上他好事将近,一瞬间心情就好的有点要飞起来了,得意洋洋的一抖眉毛,厚颜无耻道“光说有什么用?谢礼啊!”

“什么?”武昙一愣。

她就是出于道义上的原因随口这么一说,说到底这事儿也不是她主动求着他办的,这家伙这是蹬鼻子上脸啊?

武青钰见她不做声了,就稍稍收紧缰绳往她身边凑了凑,然后倾身过来,嬉皮笑脸道“真心谢我的话,那借我的聘礼我就不还了啊!”

“你敢!”武昙瞪眼,看着他凑过来的那张贱兮兮的俊脸,下意识的反应是想一巴掌抽过去,可是手才抬到一半又突然改了主意,一把死死的扯住了他的袖子——

为了给他凑聘礼撑场面,她今天可算是掏光了家底了,万一不攥紧了,这小子真要耍赖起来她就倾家荡产了。

武青钰冷不丁被她一拽,身子一歪,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

武昙扯着他的袖子不撒手“走!马上回去,你马上给我回去跪到祖母面前哭,敢不还我的银子我就亲自到她面前哭。”

武青钰去找老夫人哭穷要聘礼钱,老夫人最多是翻白眼,骂他一顿,可如果真要让武昙去哭诉了……一顿板子怕是少不了他的!

武青钰原也就是跟她开个玩笑,却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还是个财迷,当真了。

武昙死拽着他不放,搞得他歪在马上嗷嗷乱叫“放手放手放手!大街上呢,瞧你那小气样儿……”

话没说完,武昙却突然被烫了似的突然就撒了手,甚至是有些急促的飞快的将那只手藏到了身后。

武青钰心里一阵的莫名其妙,坐直了身子抬头去看她的脸,就见她咬着嘴唇,一脸如临大敌的忐忑样,目光警惕不已的盯着斜前方的位置。

武青钰大惑不解,狐疑的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前面一间茶室的大门前站着个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

看面孔是张生面孔,但是浑身上下却是气势惊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里出来的。

身后,还站这个循规蹈矩人高马大的随从。

武青钰是第一次见萧樾,自然是不认得他们主仆,但见他也正在盯着武昙看,而武昙这个无法无天的鬼丫头居然破天荒的跟只受了惊的兔子似的就差浑身发抖了,便是奇怪的不得了……

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哈!

武昙则是觉得自己这两天特别倒霉,前天半夜才被他劫了道,吓个半死,今天这居然又在大白天当街遇上了?

萧樾把她从马背上拎来拎去的体验还记忆犹新,所以这时候她坐在马背上突然就会觉得如坐针毡,被他这么冷着脸盯着,几乎就要当场哭给他看了,一张小脸儿,先是一瞬间吓得惨白,这时候又慢慢憋得通红。

好在萧樾当街却没什么过分的举动,武昙的马与他错身而过,两个人的视线交替到错过,他始终是愣着一张脸,一语不发。

武青钰本来见武昙跟人家看了个对眼,还以为在家妹子有了点心花怒放的小秘密了……可是盯着两人之间彼的神情交流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哪有人看对眼儿了会是这种气氛了?那男人看着分分钟就要扑上来揍人,自家妹子就差瑟瑟发抖了……

所以——

这不是有小秘密了?是结仇了么?

等到他们的车马队和站在那门檐下的萧樾主仆错身而过之后,武青钰才重新倾身过来跟武昙咬耳朵“怎么?认识啊?”

刚往武昙身边这么一凑,就立刻又觉得不对劲了,背后好像阴测测的有点发凉。

武青钰也是相当警觉敏锐的,霍的转头——

身后的街道上不过行人往来,与往常一样,就那主仆两个还站在茶社门口,没进去也没离开。

他心里纳闷,不由的就盯着多看了两眼。

下一刻,晟王府的马车到了,萧樾就旁若无人的径自上车离开了。

武青钰看见马车上的标志,心头不由的震了震——

晟王府?晟王?

就是那个一直坐镇北境军中,战功赫赫几乎能与自己父亲齐名的那位皇族王爷么?

从年纪和长相和气势上看,应该就是了,可难道是自己不在京城的这一个多月里两家之间起了什么冲突吗?怎么他一露面就把武昙这只小老虎给直接吓成鹌鹑了?

旁边的武昙似乎还没从惊惧中回过神来,正低垂着眼眸一语不发。

不得已,武青钰只能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没事了,人走了!”

武昙被萧樾吓了这么一下,后半程的状态就一直没缓过来,一路上也没几句话,两人回了定远侯府,武青钰二话没直接去了主院跪在了老夫人的门外。

这边的茶社门口,萧樾上了马车回府,雷鸣却没有跟着一起离开。

这里离着林家还不算远,在加上林府门前这一整天上演的戏码一桩比一桩精彩,雷鸣顺藤摸瓜的一番打听,就连武家那小祖宗把姜家母女拖到犄角旮旯说悄悄话这样的鸡毛蒜皮都问清楚了。

随后回去给萧樾复命。

“林家的姑娘跟武勋的二儿子订了亲?”萧樾听了这个消息,竟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是的!”雷鸣如实回禀,“暂时虽然定远侯府的长辈们没有出面,但是以他们两家的关系,再加上事情已经闹到这一步了,武家就算再不赞成,最后也应该是会勉强认下的。毕竟当年因为定远侯正室夫人早亡,武家那边好像也一直都觉得愧对林家,虽然林家姑娘现在的名声不太好了,可这毕竟是个一笑泯恩仇重新讲和的机会,反而他们如果执意不认——武家难免就要担上一个势利小人无情无义的名声,被朝野上下非议了。”

萧樾未置可否,只是沉默一阵又突然问道“武勋这个次子的性情和为人如何?”

雷鸣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想到问这个,想了想道“据说还好吧!在文韬武略上略逊色于i武世子,并且素有纨绔之名,私德应该还是不错的,没听说有什么作奸犯科的行径。而且林家虽然被逼入绝境,但是以林老相爷的为人,也当是不会只为了维护一时的颜面就随答应了这门亲事,最起码林家应该是挺看好这位二公子的。”

萧樾听完,又是一阵沉默。

雷鸣确实有点拿不准他最近的脾气,尤其对于和武家有关的事,他总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出尔反尔更是家常便饭,雷鸣是但凡遇到和武家有管事的事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又过了有一会儿,萧樾才沉吟着再次开口“武青钰和那丫头的关系不错?”

雷鸣正在低着头想事情,闻言,就赶紧收拾了散乱的思绪一板一眼的回“因为孟氏的关系,虽然不及和武世子那般亲近,但是也还好。今天事发仓促,武二公子去林家提亲的聘礼还是跟二小姐借的。”

那个武昙,最是个恩怨分明又小心眼的人。

中间都夹着一个她不喜欢的孟氏了,她还能跟武青钰相处,那就说明她对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哥也是极度认可的。

萧樾突然就想到前世长宁宫里的那一夜,她是那般信任,觉得自己的父亲、兄长都是有情有义的好人……

“武青钰?武青钰!”萧樾口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反复沉吟了片刻,就又忽的抬头看向了雷鸣“就目前林家姑娘的这个处境来看,这件婚事应该不会拖得太久,盯着点儿消息,回头给本王弄张参加定远侯府喜宴的请帖来。”

雷鸣闻言,却是一瞬间垮了脸,支支吾吾的试着提醒他“就算定远侯府今日会办喜事,定远侯不在京城,那就一定会等武世子回来操持的,他——怕是不会请您吧?”

我的爷啊!您就算不往上凑人家都已经恨不能拿把大刀砍死您了,想啥呢这是?还指望着人家会引狼入室请您去侯府吃喜酒?

萧樾当场就黑了脸,冷冷的道“他们不请,你就去找那丫头要!让她单独给本王下一封帖子有问题吗?”

“没……问题!”雷鸣赶紧答应了,同时心里叫苦不迭。

人家姑娘现在是在大街上看见您的脸都要差点被吓哭,您勒令她给你下帖她铁定不敢不下啊……

可是——

您这是打算把她吓到以后让她只要听见您的名字就直接晕么?

武家那小祖宗,一看就是被宠出了一身的矫情病,要拿下,唯一策略就是个一字秘诀——

宠!

说点好话做点好事分分钟就能叫她反过来跟在您屁股后头跑,只看她家那俩哥哥就都是正面教材好榜样啊,您干嘛不学学?非要总是反其道而行的去吓她呢?

雷鸣觉得他家王爷这就是在持续作死,但偏偏他还一意孤行,不准别人说话……

在雷鸣为他家主子的不开窍操碎了心的同时,姜家母女则是被武昙吓了个瑟瑟发抖,哪怕是一路坐车回到了姜家,状况也不见丝毫的好转和缓和。

姜李氏下车的时候几下直接一软,膝盖扑通一声跪在了台阶上。

“夫人!”门房的人全部跑出来,大家七手八脚的把她扶起来,见她似乎走路都困难,连忙叫了软轿过来把人抬回了后院。

姜玉芝自知闯祸,又因为武昙揭发而在母亲面前当面暴露了,这一路上更是提心吊胆,总觉得心脏随时有可能从喉咙里跳出来。

此刻姜李氏被送回了后院,她心里揣着事儿,急于跟母亲求救,自觉得就跟了过去。

“夫人,您膝盖怎么样了?要不要奴婢去把大夫叫来看看?”黄妈妈在院子外面把姜李氏扶着下了轿子,见她还是一瘸一拐的走路不利索,不免担心刚才是不是磕坏了骨头。

姜李氏此时倒是不怎么觉得痛的,反而痛一点让她能给外的清醒几分,只道“我没事,去把平之给我叫来!”

黄妈妈是知道内情的,院子里冲出来帮忙搀扶她的丫鬟们却很懵懂,不由的面面相觑。

黄妈妈催促“没听见夫人的话吗?去把二少爷请过来!”

“是!”其中一个丫鬟答应了一声,赶紧小跑着去了。

黄妈妈等人继续把姜李氏扶着进了屋子,让她在桌旁坐下,黄妈妈跪下去就要撩开她的裤腿看她的膝盖,却被姜李氏一把拂开了。

她目光冷厉的环视了一眼跟进来的几个丫头,冷冷的命令“你们都出去!”

“是!”丫鬟们立刻就退了。

黄妈妈跟过去带上了门,姜玉芝彼时还神情瑟缩的站在刚进门的地方,鹌鹑一样缩着头,只敢那眼角的余光偷瞄姜李氏,脸上那个神情,泫然欲泣。

姜李氏看她一眼,只觉得肺都要气炸了,手掌拍的桌子砰砰响“你——还不给我说实话?武家那个丫头说的都是真的吗?你和平之真的是——”

话没说完,就觉得心脏绞痛,手按着胸口直不起腰来。

姜玉芝却是连忙扑到她脚边跪下去,哭着哀求“母亲您救救我!我没做,我什么也没做!当时我什么也不知道,是周家姐姐邀我一起去朱雀楼看看哥哥他们游街的,我当时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后来……后来才……”

她语无伦次的一番哭诉,到了最后就瘫软的坐到了地上,继续嘤嘤的哭泣。

这么一来,就恰是证明了武昙的说辞。

虽说姜李氏也相信女儿不会做那种事,也做不了那种事,可哪怕她就只是被人利用的,现在既然已经被拉下水,并且还被人抓住了把柄,那也是百口莫辩的!

想着刚刚定下来的婚事,姜李氏只觉得心头狂跳不止。

一旦这消息散开了,怎么办?不仅女儿的婚事要告吹,就是他们阖府上下都被牵累,遭弹劾是小事,万一真的惹怒了皇帝,丢爵封府都有可能!

这些孩子,怎么就能闯出这么大的祸里?

姜玉芝没心机,姜李氏承认,可是姜平之和林薰儿——

武昙甚至说状元被杀和林彦瑶被人掳劫的事都是平之的手笔?如果这都是真的,那她这到底是养了一个儿子还是养了个人面兽心的祸害?

姜李氏在这里气得死去活来,直不起腰,姜玉芝则是坐在地上,哭得也是几乎背过气去。

姜平之推门进来的时候,就恰是看到的这一幕。

母亲不是去林家退亲去了吗?这是——

被林家人挤兑羞辱了?

姜平之自己被人打了一身伤,虽然脸色看着就眼角被武青钰靴子踩出来的一点淤青再没有明显的伤,身上这会儿是哪哪儿都疼,本来也正郁闷呢,进门在看这个场面就更是一瞬间就冷了脸,不耐烦道“怎么了这是?”

姜李氏一见他这个态度,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不给我跪下!”她声色俱厉的突然怒喝一声。

姜家向来是严父慈母的,姜李氏有时候虽然也喜欢端着架子摆谱,却真的是很宠爱孩子,几乎没有这样严厉甚至是凶狠的时候。

姜平之其实打从心底里就不怕她的,即使见她大发雷霆,也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些,缓缓的往里走“母亲,您这是去林家不顺利吗?”

不提林家还好,这么一提,姜李氏就当真是忍无可忍。

她本来是想站起来,冲上去给他两巴掌的,可是一动腿就疼得厉害,根本站不起来,盛怒之下,目光凌乱的四下里一扫,便是抓起桌上的小茶壶狠狠的直接砸了出去。

那茶壶不大,里面是一壶早上冲泡的茶,已经冷了。

姜李氏又是用了狠劲砸出去的,加上姜平之也没想到她会对自己下狠手,连个防备的意思也没有,直接被茶壶砸中额头。

刺痛的同时,他只觉得眼前一晕。

茶壶摔在地上时候的时候才四碎开来,但是茶叶和茶水却泼了他一脸。

姜平之身子晃了晃,踉跄着后退两步,同时下意识的抬手一摸额头,再一看——

合着茶水一起,手上便是一片浓稠的鲜血。

------题外话------

先更…回头精修+捉虫,么么哒~

第112章 反了天了!(二更)

“夫人!”黄妈妈惊呼一声,然后就一跺脚跑过去想要查看姜平之额头上的伤口,“二少爷您还好吗?”

姜李氏只是盛怒之下一时失去了理智,此时一见姜平之头上和手上的血,突然就虚了,一瞬间慌乱的就想先看看儿子的伤口,可是欠了欠屁股,突然看见跪坐在脚边啼哭的姜玉芝……

她心中终究是恼怒不已,便又捏着拳头重新坐了回去。

姜平之从昨天晚上开始,心里本来就一直窝着火,现在莫名其妙的挨了这一下,顿时恼羞成怒。

他一把挥开黄妈妈,直接冷着脸对姜李氏道“母亲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发这么大的火能解决问题?”

语气相当不恭,和平日里那个谦逊守礼、文质彬彬的姜家二公子完全的判若两人。

黄妈妈看得,不由的打了个寒战,本来还想上去帮他掩伤口的,这时候脚下却像是突然生了根,再就一步也挪不动了。

姜平之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慢条斯理的从袖子里抽出手帕,自己按住了额角的伤口。

他重新看向姜李氏,神色阴冷又鄙夷。

姜李氏从没见过这样的儿子,被他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只觉得心尖儿上都在不住的打颤。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维持住自己作为长辈的气势,怒声质问道“解决问题?你还想解决什么问题?你也不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事儿?为了你,我今天算是丢尽了颜面,你现在这又是个什么态度?你是还不准备跟我说实话吗?这些天里,你瞒着我跟你父亲,都干了些什么事儿?”

姜平之昨天挨过打之后,这样一夜之间反而是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这几天因为自己和黎薰儿做的事,他其实心里一直不怎么安生,一则担心事情会出变故,达不到预期的目的,二则又担心被姜为先知道了不肯饶他,会弄个适得其反……所以这段时间他其实过得也是十分煎熬,患得患失。

而昨天在极度惊恐的状态下挨了一顿打之后,他反而突然想开,豁出去了。

害怕有什么用?不该做也都已经做了,除了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他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所以,这会儿被姜李氏质问,显然姜李氏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的他也完全不当回事了,只就勾了勾唇,冷然道“哦?那母亲是想让我说什么?”

姜李氏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态度,张了张嘴,反倒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姜玉芝则是满心愤恨的突然爬起来,冲过去,揪着他的衣领嘶吼质问“你还装傻?你跟长平郡主勾搭在一起了是不是?你们还利用我,从我这套出彦瑶在朱雀楼定的雅间位置,你们一起合谋想害她坠楼?状元公那些人……他们也是都是被你们合谋杀死的,是不是?你说话!你不是?是不是你做的?你是我哥哥,你为什么要连累我,为什么要害我啊……”

姜平之本来也只以为是林家人跟姜李氏透露了昨天他设计林彦瑶的事,没曾想居然连朱雀楼的命案都曝光了?

姜平之的心跳,有了瞬间的迟缓。

他刚头部失血,再被姜玉芝这么一晃,顿时就有点头晕,于是就恼羞成怒的一把将姜玉芝甩开“你鬼叫什么?”

力气太大,姜玉芝直接又被他推到在地。

姜李氏也坐不住了,扶着桌子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姜平之的面容冷酷,眼神的阴郁的盯着姜玉芝骂道“你会被人利用被人算计那是你自己蠢!我不防实话告诉你,朱雀楼那里,一开始就只是周畅茵想设计武昙的,是你引狼入室,把麻烦带进门来的。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进一步利用了一个这同一个机会而已。听明白了吗?你的麻烦,不是我替你招惹的,就算没有我,你一样也还是个会被人利用和拉下水的蠢货。所以——你要死要活的都别在我面前,咱们俩不是一路的,你少在我这撒泼!”

姜玉芝摔在那里半天,听他当头棒喝的数落了一番,虽是听懂了他言语之间的意思,一时之间却难以接受,咬着牙再次爬起来就去撕扯姜平之;“你胡说,就是你害我的,你丧心病狂,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害……”

姜平之对这个妹妹本来就没多少好感,咬牙切齿的闭了下眼,终究还是难以忍受,抬手就甩了一巴掌。

“平之!”姜李氏一看苗头不对,怒喝一声,但却已经晚了。

姜平之这一巴掌力道十足,姜玉芝惨叫一声就往后面栽去,眼见着脑门要磕到桌角,姜李氏只能当机立断的抢了半步过去,侧身替她挡了一下。

这一挡不要紧,不仅仅是他们母女,就连旁边的桌子也被撞倒,茶杯掀翻了一地。

“夫人!小姐!”黄妈妈惊慌失措的扑过去搀扶两人。

可姜李氏腿上有伤,姜玉芝又被发了狂的姜平之吓得腿软,一扶之下她也没能扶得动。

姜李氏这时候也被彻底激怒了,面目狰狞的喝问姜平之“她是你亲妹妹……”

话音未落,姜平之却不见丝毫悲悯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母女两个,频频冷笑着打断她的话“就因为她是我的亲妹妹,母亲你才要管好她的嘴巴,事情都是我做的,包括昨天让人绑走林彦瑶,那也是我做的!我本来是怕吓着母亲你,不想跟你说的,既然你知道了,那也便知道了吧,不过哪怕不是为了我,就只为了姜家,我相信对你来说,守口如瓶并不是什么难事吧?”

“什……什么?”听别人说起是一回事,当面听姜平之这么坦白的承认了,又是另外的一回事了,姜李氏之觉得脑子里惊雷阵阵,舌头都不听使唤了,最后就只是尖叫道“你是疯了吗?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知不知道,一旦事情败露,就算整个平国公府和皇后娘娘加起来的分量也保不住你?”

话没说完,就被姜平之再次冷笑着打断“其实,母亲你是怕我做的事情一旦败露,会连累到国公府吧?毕竟这里有你长子的爵位和爱女的前程在……”

“你……”姜李氏被她噎了一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姜平之继续道“知道我为什么要设计谋杀前三甲吗?知道我为什么要跟黎薰儿合作吗?因为我不甘心只做个第四名的区区进士!就因为这国公府里的一切都不是我的,所以,我要的东西,我只能自己去谋。母亲你该庆幸,我想要的功名利禄我都只想从外面抢,否则的话……”

他说着,就又阴测测的冷笑了一下。

姜李氏看着他那明显是带了恐吓意味的眼神,居然会觉得全身发抖。

她也顾不上腿疼了,手脚并用的仓促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冲到姜平之面前,抓住他的双肩,紧盯着他的眼睛,颤抖着沉声道“别动你大哥和你妹妹,前面的事,我会替你瞒着你父亲,以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听你的!”

姜平之看着她眼中几乎是惊惧交加的那种神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会悲从中来——

爵位是大哥的,姜家的一切都是他大哥的,而妹妹有姑母的庇荫,也是前途大好,只有他,是多余的,是无所谓的!

要不是黎薰儿引诱,给了他这次机会,他也许会认命了,就这么一辈子窝窝囊囊的过了,可是现在——

他已经不甘心再继续那么平庸和渺小下去了。

尤其,此时看着母亲用这种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他好像是已经找到了一种站在顶端藐视别人的感觉了。

不得不说,这感觉是真的好。

“那就……一言为定!”他这样说,说完,就拿掉了姜李氏抓着他肩膀的手。

姜李氏失去支撑,腿又站不稳,黄妈妈就又赶紧过来扶他。

姜平之最后又警告的看了姜玉芝一眼,这才若无其事的转身,头也不回的推门走了出去。

她人一走,姜李氏就彻底失去了支撑,连着后退了好几步,黄妈妈好不容易才撑着力气让她坐在了凳子上。

姜平之走时没有关门,她仓惶的先跑过去关了门,回来之后才紧张兮兮的对姜李氏道“夫人,我怎么看二少爷这样跟疯了似的,他办的那些事,可都不是小事儿,您真要帮他瞒着老爷吗?”

“要不然能怎么办?”姜李氏道,到了这时候声音还有些发抖“就算不该做,他也都做了,难不成还要去官府告他,把他抓去砍了吗?你看他刚才那个样子,你又觉得他要是被抓去官府,他是会自己担下所有的事让咱们府上脱身的吗?”

说到最后,就只是无计可施的一拍大腿“真真的是造孽,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孩子的心这么重?”

而现在发现,已经完全的无能为力了。

不过,诚如姜平之方才所言,他既然一开始没想着对府里动手,抢他大哥的爵位,那么至少他是念及骨肉亲情的。

姜李氏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只要姜平之不对自家人下手就好,别的就全部睁一只眼闭只眼的随他去吧。

怕姜玉芝受不住秘密,又把她拉起来,好一番的耳提明面让她管好了才算完。

这边姜平之挂彩回了自己那边,天禄已经在院子里转悠着等他了,本来见他回来是要跟他禀报最新的消息的,但是见他捂着额头的手帕上已经见血,就顾不上了;“少爷您受伤了?要请大夫吗?”

姜平之冷着脸往里走“你有事?”

“哦?”天禄见他不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就也不再多问,赶紧把听到的消息跟他说了“不知道夫人有没有跟您说,小的刚去马房打听到的消息,送四小姐去林家的车夫说,林家并没有答应把表小姐许给大公子做妾。”

姜平之半点也不意外,讽刺的冷嗤一声“是姑母太想当然了,林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就算平国公府门第再高,他们也绝对不会答应让女儿过来做妾的,何况——前面都已经结仇了!”

姜为先也是多此一举,他自己对具体情况都没了解清楚,就敢去找姜皇后求策?不过就是做的无用功,白费劲罢了!

天禄看他的心情似乎不好,就很有些犹豫,又纠结了一会儿才试探着开口道“不过——表小姐今天还是另外许了人家了……”

“什么?”姜平之正要进门,闻言,脚下停顿了半步,险些被门槛绊倒,等稳住了身子,再回头,不禁拧眉看向了天禄“她又许了人家?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林家不是应该把她远远地送走吗?”

天禄不太敢看着他的眼睛说话“定远侯府的二公子,说是阵仗很大,聘礼下得比咱们之前的还多了起码一半以上。”

武青钰?定远侯府的武青钰?

姜平之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几次都想发笑,总觉得这是个信不得的玩笑,可是声音和气息都卡在喉咙里,游走了几圈最后也终是没能笑出来。

是林家求着武家替他们撑场面的吗?无论怎样,林彦瑶的名声都那样了……武家的人怎么肯?

姜平之倒不是觉得他会对林彦瑶有什么留恋和舍不得的,但就是听到她这么快就另外定了人家,还是家世首屈一指的定远侯府武家——

他谋算了挺久的一件事,最后出现了这样的变故,虽然是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变故了,也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得劲,不是太称心如意。

武家这边,武青钰回府就跪在了老夫人院里。

武昙没露面,直接就溜回镜春斋补觉去了。

屋子里,老夫人是早上那会儿把程橙逮回来一番盘问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的。

她虽然确实承认林彦瑶是个好姑娘,可是谁家娶媳妇不先看对方姑娘的名声?若是在以前,不用武青钰求她,只要他过来说一声想娶林家的姑娘,她就能豁出去老脸,立刻去林家给他求来……

现如今这个样子,作为长辈,要说她心里没有疙瘩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武青钰跪着她就让他跪着,一直也不露面。

武青钰跪了个把时辰,京兆府衙门就有衙役登门,并且大张旗鼓的在侯府门前就嚷嚷开了,说是武家二公子武青钰涉案,请他跟着去衙门走一趟。

官府的衙役走在大街上都有人格外的多看两眼,更别提现在在定远侯府门前嚷嚷着要抓人了。

秦管家是不知道这又是唱的那一出,他家二公子又犯什么事了,但是为了侯府的脸面,赶紧的就把人劝着进了府,又立刻就来这边传信。

武青钰倒是痛快,还没等秦管家进去跟老夫人禀报完经过,他就干脆利落的爬起来跟着衙役走了。

老夫人不明所以,也急了,打发秦管家跟着去看看,结果武青钰倒是没有被下狱,来回两个时辰就又好端端的回来了,仍是水米未进,直接又来老夫人院子里跪着了。

他也不说话,横竖就是个跪。

老夫人听秦管家说了事情的经过,松了口气的同时更是大为光火“他劫什么人?昨儿个夜里才刚回来,他倒是想劫也得有那个时间啊?八成是跟林家串通好了,真是气死我了,林家的名声是名声,咱们武家的名声就是臭狗屎,随便他扔着玩是吧?”

老夫人鲜少有这么口不择言的时候,这一次明显是气得狠了。

“老夫人您消消气!消消气!”周妈妈又是递茶水又是给她抚着胸口顺气。

可是家里小主子们的婚事,尤其还是情况这么复杂的一门亲事,怎么都轮不着她开口说什么。

等老夫人喝了两口茶,暂时把火气压下去了,周妈妈这才小心翼翼的试着询问道“那老夫人,这门亲事您看是要怎么办?”

武青钰可以把责任都往他自己身上揽,但因为林彦瑶那事儿,一开始就先闹得满城风雨了,就算京兆府也肯卖林家的面子就这么结案了,可是这个说法也不是所有人都会买账的,议论和怀疑之声还是会如影随形。

横竖不管怎么说,要是娶了林彦瑶进门,这个孙媳妇的名声都是有瑕疵的。

老夫人心里堵得慌,横了她一眼,气鼓鼓道“还能怎么办?你倒是出去给我问问那个小王八蛋,我不答应成不成?我跟你说,我要是真的不答应,他就能把我这个祖母煮了吃了你信不信?”

老夫人虽是苏杭人,但却真的没有半点南方女子的温婉,她兄长当年是已故的老侯爷麾下的将领,近水楼台,连吹带骗的把自家妹子说给了老侯爷,等老侯爷发现上当受骗的时候都已经洞房花烛夜之后,于是也就只能认命将就了。

因为是自家兄长坑蒙拐骗把她嫁过来的,老夫人多少有点理亏的意思,一般还是很克制的,成婚以后还是尽量压着自己那火爆脾气,好在武家的人员关系不复杂,老侯爷的心性也好,很包容,不怎么挑剔,她一辈子也几乎没什么需要着急上火的地方,要是这次武青钰给她提了个醒,她大概是已经不记得自己的这副脾气是天生的不好。

周妈妈伺候她好些年了,并不觉得怎样,屋子里另外两个丫头听她连脏话都骂出来了全都抿着嘴巴憋笑,半天直不起腰来。

老夫人横过去一眼,到底是觉得有些丢脸,面色微微有些不自在的涨红,没好气道“都干活去,杵在我这干什么?”

“是!”两个丫头捂着嘴,一弯腰赶紧的溜了。

周妈妈叹了口气,跟到外间去,稍稍将门帘打开一点往外看,瞧见武青钰还在直挺挺的跪着就又回来做说客“老夫人,您看您气也气过了,既然都准备答应了,就叫二少爷起来吧,长泰说他赶了几天的路,算上昨儿个可有三天没合眼了……”

老夫人的目光微微动了下,终究还是火大,还是不松口“就让他跪着好好想想清楚,动辄就给家里的长辈来什么先斩后奏,还反了天了!”

骂完了,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就沉得更难看了“孟氏呢?她儿子闯了这么大的祸,她也不管不问的?这么缩着脑袋装死又算个什么事儿?去!把她给我叫来!”

周妈妈无奈,知道她这口气火一时半会儿的消不下去,就只能还是顺着她了“是!”

周妈妈转身出去,走到院子里,武青钰看见她出来,就咧嘴一笑。

周妈妈嗔他一眼,又叹了口气,这才出了院子往南院去。

南院孟氏这边,一开始也是悬心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直到林家收了武青钰的聘礼,武青钰回来之后,她泄了气之后反而冷静了下来,这会儿就又拿出账本来,噼里啪啦的打算盘。

书容在旁边过看得着急“夫人,二少爷在老夫人院里跪半天了,您真的不打算管了吗?这门亲事难道就要这么认下了?”

孟氏头也没抬的冷笑“跟你那二少爷多学学,还看不清这府里头到底谁当家吗?要是我说话有用,那他这会儿就该是跪在我的院子里了。”

不过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林家居然会厚颜无耻的真的答应了这门亲事。

当年他们上门找茬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什么狗屁的读书人,不要脸起来都是一样的!

孟氏这么一想,心里的火蹭的就上来了,手抓着算盘,咬牙忍了又忍,终还是克制不住,一甩手,将算盘狠狠的砸在了门框上。

算盘架子散了,算盘珠子四溅,周妈妈刚好从院外进来,被眼花缭乱的砸了一脸!

------题外话------

越写越觉得武家这一家子不是奇葩就是萌物,这个祖母也是没谁了…。

第113章 嫁一次人就全毁了!(一更)

纵使老夫人对孟氏一直横眉冷对,偶尔还有些刁难,但这些年里,这位侯夫人却一直都是恭谨温顺、也颇为知书达理的。

周妈妈被算盘珠子砸了一脸,都有些懵了。

书容更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过来,冷不丁就吓了个哆嗦,赶紧迎出去,嗫嚅道“周妈妈,您没事吧?”

屋子里的孟氏听了动静,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她立刻定了定神,恢复了表情起身。

“没事!”周妈妈回过神来,却也没甩脸子,只道“夫人这会儿得空吗?”

书容多少有些尴尬,刚犹豫了一下要回话,里面孟氏已经亲自出来了,露出个笑脸道“周妈妈,对不住,刚我是被这丫头气着了,有些失态,没伤着你吧?”

“夫人言重了。”周妈妈笑道,并不和她计较方才的事,只是屈膝一福“二少爷在老夫人那跪了半天了,奴婢是看老夫人气得不行,晚饭都没吃,所以斗胆过来,夫人要是得空——能不能麻烦您过去劝一劝?”

这话,孟氏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只是托词。

如果老夫人真是生气需要人去劝,周妈妈也万不会找到她这里来,老太太那么不待见她,她去了反而只会让对方气上加气。

孟氏料定了这是老夫人要喊她过去,拿她出气的,却也不点破,只道“哪有什么得空不得空的,事情放一放回头再做就是,周妈妈先回吧,我换身衣裳,马上就来。”

“是!那就有劳夫人了!”周妈妈客客气气,也不与她为难,说完就先行离开了。

她人一走,孟氏脸上的笑容也瞬间褪了个干净。

天已经入夜,门口的灯笼映出她眸中一晃而过的寒意。

书容目送了周妈妈出院子,再转头的时候却什么也没看见。

孟氏回屋子里加了件外衫,又重新整理了一下妆容,就当真片刻不耽误的赶着去了主院。

院门大开,她一脚跨进门去就看见背影笔直跪在那里的武青钰。

武青钰听见身后的动静也回头。

母子两个互相对望一眼。

武青钰对着她,却不是嬉皮笑脸的,面上表情很严肃,也没吱声。

孟氏心里突然就有点发堵——

她其实是能感觉到儿子跟她之间的生分的,小时候这孩子不这样的,活泼顽皮特别的喜欢黏她,到了京城之后他才变成这样的……不仅是对她,冲着他父亲也是一样,仿佛一夕之间就跟他们夫妻之间起了隔阂,偏偏她还有苦难言,完全的跟他解释不得,久而久之,就让这孩子在府里跟谁都不亲近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完全没防备,有朝一日儿子会跟武昙那丫头串通起来,闯出这么大的一件祸事来!

她走到武青钰身边。

武青钰已经重新移开了视线,正视面前老夫人那屋子的房门。

孟氏张了张嘴,却是几次的欲言又止,最后——

就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往屋子里去了。

彼时老夫人还坐在暖阁的炕上生闷气呢,孟氏其实有点怵和她见面的,以前老夫人嫌弃她碍眼,从来不要求她晨昏定省的请安,所以就算老夫人不待见她,她真正需要看脸色的机会其实也不多,都是有事不得已的时候才过来的。

“母亲!”在暖阁的门口深吸一口气,孟氏才举步走了进去。

老夫人斜睨过来一眼,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先发难。

孟氏就直接跪了下去“母亲您消消气,一切都是儿媳的错,是我教子无方又一时疏忽大意了,才让钰儿闯出这样的祸来,母亲您心里不痛快,也千万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您要气出个好歹来,我们母子那就真的是罪该万死了……”

话没说完,就被老夫人冷声打断了“别给我说这些虚的!今儿个我要是不叫你来,你是打算就直接装不知道是吗?场面话你不用说了,我就问你,今天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孟氏心中暗恨不已,却是咬紧了牙关,面上始终是一副恭顺谦卑之色,有些为难道“这……我知道钰儿做这事儿是太欠着考量了,可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总不能让咱们定远侯府背负一个出尔反尔的名声吧?届时于侯爷的官声也会有妨碍。林家姑娘也怪可怜的,若是再有那么一遭,就是把她往绝路上逼了。儿媳是想,若是林家不反对,此事……就请母亲屈就,也算是结了善缘了!”

千怪万怪,就怪林家的人不要脸!当初都闹成那样了,现在居然真好意思把个名声坏了的女儿往自己儿子这里塞?

要说愿意?孟氏怕是要怄死了也不愿意的,可是却不得不这么说。

一来她降不住自己的那个倔脾气的儿子,二来——

老夫人的打算她心里门儿清,老太婆分明就是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要认下这门亲了,否则也不会一直拖着不去处理,现在故意叫她来让她表态,也不过就是算计着堵她的嘴,逼着她亲口说出来,那么这件事就是她孟氏自己愿意的了,以后也不能再把火撒别人头上,老太婆也能免了个逼迫儿媳的恶名。

可就算明知道老夫人在算计她,孟氏也只能是忍气吞声的认了,谁让闯祸的是她自己的儿子呢?

老夫人听了她的话,面上怒气却不见半分消退——

她是在逼迫孟氏就范她承认,可孟氏这个女人,明明是个心思深重有城府的人,却偏偏多少年了总是自作聪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她面前装顺从?说她不待见孟氏是真的,可孟氏心里也从来没把她和林氏留下来的两个孩子当成一家人,大家就是住在一个屋檐下,演戏给外人看罢了。

孟氏确实也不在乎这老夫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横竖事已至此,她就只想速战速决了,于是立刻就又接口说道“不过母亲,林家那边我……您知道的,这事儿我过去怕是不太得当,恐怕还得辛劳母亲亲自过去走一趟才好?”

林家的人恨死她了,虽然现在需要利用她的儿子上岸,但是那一家子假清高的读书人,必然也不会真的亲亲热热的把她当亲家看,这种自知之明,孟氏是有的。

屋子里,婆媳两个正说着话,院子外面武青琼就急吼吼的跑了进来。

最近这段时间孟氏还是死死的拘着她,不准她出门,一定要把她关在允阑轩里学规矩和读女戒,以至于让她那边的消息都上来的慢了,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才听说,第一时间就跑去南院找孟氏,不想扑了个空,知道孟氏来老夫人这了,就又火急火燎的奔了过来。

她原是想要去跟母亲说,一定不能答应让她二哥娶林家那个名声败坏的女人的,没曾想刚进院子就看见跪在院子里的武青钰。

武青琼气不打一处来,暂时也顾不上找孟氏了,直接奔到武青钰面前,瞪着眼就嚷嚷“哥哥你是不是疯了?你真要娶武昙那个表姐?那个女人都声名狼藉了……”

她着急的时候,声音就格外尖锐,听在耳朵里,特别的不舒服。

“闭嘴!”武青钰冷声打断她的话,他向来不耐烦跟这个刁蛮任性的妹妹来往,这时候武青琼冲上来就口出恶言还对着他颐指气使的,他也直接没给好脸,冷冷的警告“以后她就是你二嫂,你说话的时候给我注意点分寸!”

“你……”武青琼尖叫起来,可是她也知道武青钰跟她不亲,再看见他眼中的警告之意,就有点心里打颤,耍了半天狠,最后也只是气得在原地直跺脚,“我……反正我不会承认的!就算你一定要娶她过门,我也绝对不会承认她是我二嫂。”

“随便啊。”武青钰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直接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无所谓道“反正再过没几天你也嫁出去了,我们家的事跟你没关系了。”

“你!”武青琼被他噎了一下,眼睛都红了,手指着他半天,最后就直接气哭了“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妹妹?武昙和那个林家,他们是在利用你你知道不知道?拿个名声不洁的女人硬塞给你,你就这么甘之如饴的被他们耍的团团转,你赶紧清醒点啊!”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武青钰可是她的亲哥哥!明明武青林对武昙那么好,千依百顺的,为什么他就不能那样?从小到大都冷言冷语的她也忍了,可是现在他居然胳膊肘向外拐,也站到武昙那边去了,武青琼想着就来气,恨不能去把武昙打一顿,问她为什么连自己的哥哥都抢,可是她又明知道不是那个疯丫头的对手,不敢贸然过去,却怎么都想不到武青钰当面对她就是这种态度。

武青琼委屈的哭起来,越想越觉得武青钰过分,任性劲儿上来,抬手就想打他。

武青钰抬手扣住她的手腕,总算是把所有的耐性都耗尽了,一把将她甩到一边,冷冷的道“你撒泼给谁看?别成天拿着亲妹妹的身份当挡箭牌来要求我对你好,母亲她惯着你,那是她自己愿意!在你质问我有没有把你当亲妹妹之前,你应该先反省一下自己心里有没有把我当成亲哥哥,从小到大你就只会任性耍横,小时候你跟别人争执,我去帮你打架,事后你管我的死活吗?前阵子我要去从军的时候,你有想过我的安危吗?有说过一句关心的话吗?你心里从来就只有你自己,自私透了,口口声声的跟我喊什么兄妹名分,你也不过就是想把我这个哥哥当成满足你虚荣心的工具和炫耀的资本。”

武青琼小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对她好的,可是这个妹妹真的是被母亲宠坏了,任性惹事不说,还把所有人对她的好都当成理所应当,一次两次的没什么,次数多了,武青钰就真的烦了,不愿意再搭理她了。

这次他其实也没有真的跟武青琼较劲,所以出手也是很轻的,武青琼就只是被推了个踉跄,都没有跌倒。

跟着她过来的木槿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武青琼是真的被孟氏惯坏了,再有武青林对武昙的态度珠玉在前,她压根就不会反省武青钰说的话,只是听他这么不留情面的骂自己,越发的委屈愤怒了,稳住了身形之后猛地回转身来哭着大骂“你才自私!我是你亲妹妹,你就该对我好……”

话没说完,就被武青钰不留情面的再次打断“没有人生来就是应该对另一个人好的,你真该庆幸你现在是生在武家,大家平时最多也只是跟你小打小闹,但从根本上全都让着你,你这脾气再不改改,等你嫁了人试试看?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武青琼直接气疯了,尖叫一声,张牙舞爪的就要扑过来,“你咒我!我是你的亲妹妹你居然咒我……”

这院子里闹的动静太大,孟氏已经不能忽视,匆忙的冲出来,一把死死抱住了正在发疯的武青琼,厉声斥道“琼儿,别闹了!”

武青钰还是稳稳地跪在那里,见着孟氏出来,便收敛了些,移开视线不打算再理会武青琼了。

武青琼却找到了靠山,反而气焰更加嚣张起来,眼睛赤红的使劲往这边扑腾“母亲!你要替我做主,他欺负我,我是他的亲妹妹,他怎么能跟我说那种话……”

孟氏本来就已经为了武青钰的婚事火大了,这时候被武青琼闹的就更是心力交瘁。

方才她从屋子里冲出来的时候是清清楚楚的听见了武青钰说的那句话了的——

武家的人,其实包括武昙在内,大家真的都不算什么狠毒的人了,不和睦归不和睦,但是这一大家子对武青琼都已经宽容到了极致,要不然只冲她帮着霍芸婳算计武昙的那两次,人家报复回来就够她去死的了……

而且,最诛心的还是最后两句——

武青琼和萧昀的婚事,才是孟氏这阵子的心病!

她也是被武青钰的话刺激到了,再一看武青琼这个扶不上墙的样子,气血上涌的同时就彻底失去了理智,将正在发狂乱踢的武青琼推了一把,紧跟着上前一个巴掌抽过去“你还不给我消停了?”

武青琼被她打得眼冒金星,不仅是她消停了,整个院子里看着的所有人都消停了。

孟氏冷着脸,眼睛里窜着的似乎已经不是怒火而是毒气了,她盯着武青琼怒声斥道“听不懂好赖话是吧?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还是没个长进?除了任性撒泼你还会干什么?”

“母亲……”武青琼捂着脸,紧缩在木槿怀里,也不敢哭了,声音细若蚊蝇的叫屈“你也不……”向着我……

话没说完,已经被孟氏气急败坏的打断“你哥哥说的没错,你这样不知轻重的蠢货,与其到时候让你嫁去东宫再闯了祸连累全家,不如我直接一条绳子勒死了你,一了百了,大家清净!”

她以前气大了的时候也教训女儿,但最过分的一次也是关起门来私底下打的,这一回是真被刺到了痛处,直接就全面爆发了。

武青琼被她这狠绝了的话镇住,嘴唇不住的颤抖嗡动,惊惧不已的盯着她半天,连话都不敢说。

武青钰都是第一次见到自己母亲发怒的样子,不得不说,母亲发起火来是真的和平时沉默寡言恭顺沉静的样子判若两人。

“还不给我滚回去!”孟氏现在是一眼也不想再看见武青琼了,转而又瞪着木槿斥道“在她大婚之前再敢让她走出允阑轩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是……是!夫人!”木槿一个哆嗦,当真是片刻也不敢多留的直接把武青琼给拖出去了,而武青琼本身就吓傻了,也是没什么反抗的就被拖走了。

屋子里,周妈妈站在窗口从缝隙看着外面孟氏大发淫威的这一幕,直看得眼皮直跳——

老夫人一直都说夫人是个有脾气的,她也确实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脾气。

老夫人则是坐在炕上,闭眼捻佛珠,看不到真实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孟氏才又从外面重新进来,进门又要往地上跪,老夫人却睁开了眼,摆摆手道“行了,你也不用在我这立规矩了,平时多点工夫教好了孩子们比什么都强。”

孟氏此时也是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控制住情绪,在老夫人这就直接爆发了,面上表情僵硬,只尽量的垂眸掩饰情绪“是儿媳失态了!”

老夫人道“儿女都是做父母的债!罢了,林家那里明天我亲自过去,不过今天钰儿抬过去的聘礼你得重新准备一份,从公中出。照着林家的作风和为人,到时候那些东西他们指定还会做陪嫁给抬过来的,这样新准备的一份就不要费事往林家去送了,让外人知道了也不好,就等到时候新媳妇进了门再换给昙丫头就是!”

“是!”孟氏这时候已经没有心力多言了,把凡事都应下,“母亲设想周到,儿媳定会安排妥当的。”

老夫人略一颔首,“你忙去吧,把那孩子叫进来,我有话跟他说。”

“是,母亲!”孟氏屈膝福了福,“那儿媳就先行告退了!”

孟氏从屋子里退出来,武青钰刚见了她发怒,这会儿心里也略有点不安生,立刻就抬头看过来。

孟氏只叹了口气“你祖母叫你进去,起来吧!”

说完,就被书容扶着径直离开了。

这个时间是府里下人用饭的点儿,花园里没什么人,书容知道她心情不好,却又总觉得二少爷的那门婚事太儿戏了,还是咬咬牙,忍不住道“夫人,二少爷的婚事……就这么定了?要不要给侯爷去封信先问一问?毕竟这又不是别的事……”

孟氏面无表情的往前走,眼中神色晦暗不明,冷冷的道“他会答应的!只要能稳住他的官声和侯府的体面,他现在什么都会答应的。女儿的终身都能搭进去,何况是儿子娶个媳妇?”

书容对她这样想当然却不作为的态度很有点不能理解,还想争取“可是侯爷跟林家的关系不是……”

孟氏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却是不以为然的再度冷笑“儿子娶媳妇儿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心里觉得怄是因为我不想让林家沾了我儿子的光,可是说到底,最后也是他林家女儿进的我武家的门,到时候不合心意,随时随地撇了就是,反正吃亏倒霉的都是林家的女儿,老太婆既然乐意,那就这么办吧,我也懒得跟她扯皮。问题是最近事情这么多,她总这么在家窝着可怎么好?”

书容听到这话就想到前些天她在张罗的那件事,心中陡然一惊,连忙四下看了看,确定周遭没人,才忧心忡忡的小声道“夫人,您怎么就这么不待见让小姐嫁进东宫呢?虽说是个侧妃,可那毕竟也是太子的侧妃啊!”

孟氏仍是稳步往前走,眸光犀利又冷酷,一字一顿的道“女孩儿跟男人可不一样,嫁一次人,就全毁了,我——绝对不会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题外话------

检讨了一下,现在的女配好像全部是弱鸡,姜玉芝、武青琼,霍芸婳…大家忍一忍,等小太子把她们都收走就清净了,高段位女配后面有,暂未抵达战场orz~

第114章 有借有还,以后常来(二更)

主院。

武青钰进到暖阁里,也是二话不说,一撩袍角直接跪在了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仍是沉着脸,一脸的不痛快,斜睨过来一眼“别这么跪来跪去的,就让我心里少怄点儿吧!外人不知道的会以为你这是在跟我这个祖母服软求情,我还不知道吗?你们这些孩子,一个两个的都是主意正的,你这是跪着逼我,非要跪到我点头不可了不是么?”

老夫人是真的心里怄得慌,家里这些孩子就尚不知事的武青睿能让她省点心,剩下的这些——

武青琼没脑子,随时随地的闯祸,武昙那疯丫头,更是想起来一出是一出,武青林看着是稳重又妥帖,偏也是个倔脾气,尤其是在婚事上,任凭她怎么说,就是死拖着不肯武勤,这个武青钰更是,平时阴阳怪气,在这府里他看谁就没一个顺眼的,现在在婚事上倒是出奇的痛快了……一天之内,人选有了,聘礼下了,她连开口提个意见的资格都没有!

这真真的养了一家子的小冤家!

武青钰是知道自己这事儿做的过分了,便是听着老夫人数落,嬉皮笑脸的打哈哈“祖母您可别这么说,我哪敢逼您啊,真的是求您来着。我知道这事儿是我办的不对,可就算不对,这不也已经办了么?您就换个方向想想——我这早点娶媳妇,您也能早抱上曾孙不是?”

老人年纪大了,无非也就是盼着平平安安,添孙添福了。

武青钰还是很能切中要害的。

老夫人哼了一声,果然是脸色缓和了些。

武青钰继续道“祖母,就这一件事!您松松口,成全了我,以后我保证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呆着,再不给您闯祸了?”

说着,就膝行过去扯老夫人的裙摆。

武家这么多孩子,虽然武昙是装乖巧,可明面上最不乖巧懂事的就是眼前这个次孙了,难得他今天这么低声下气的跪着求自己,老夫人心里怎么都是有几分熨帖的。

只是碍着面子,一时还是绷着脸,不做声。

武青钰再拽她的裙角“祖母!我聘礼都下了,而且今天街上看热闹的人多,咱再要回来,林家舅舅怕是得打断我的腿了,您真忍心啊?”

周妈妈在旁边看的,由衷的感慨——

这要论忽悠老夫人,二少爷这嘴皮子可半点不输二小姐的,真真的一对儿活祖宗。

“我就想打断你的腿!”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到底是认命了,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你父亲那边你自己写信告诉他,别指着我给你去求情。”

“谢谢祖母!”武青钰喜出望外,立刻就拍拍膝盖爬起来,也不认生的直接窜上炕,抓起桌上的点心就先塞了两块进嘴里。

老夫人看着他那脸色和满眼的血色,也确实再生不起气来了,转头吩咐周妈妈“看看小厨房那还留饭了没有,端上来吧。”

“是!”眼见着阴云散尽了,周妈妈也跟着松了口气,含笑答应着就下去张罗晚饭了。

老夫人虽是不跟武青钰置气了,心里也总还是有些担忧和不痛快,就趁着这个空当又与他说“钰儿,虽说这门亲事是你自己选的,但是有句丑化祖母也得说前头,彦瑶那丫头的心性我多少知道些,现在遇到那样的事儿……这婚姻大事,不是儿戏……”

武青钰又往嘴里塞了快糕点,听到这里就赶紧道“祖母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种人,现在都没计较,将来也自然不会再拿出来找茬儿。虽这事儿我办的仓促,但心里也是仔细考量过的……”

话到一半,他口中咀嚼的的速度突然缓了下来。

老夫人心事重重的看着别的别的地方,一时间也没太在意。

武青钰待到把嘴里糕点渣子咽下去了,才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缓缓的抬头正视老夫人的面容,字字庄重道“祖母,我知道,当年因为父亲和我母亲的事,您多少是觉得有些对不住过去的大娘和林家的,现在——就当是我替他们还债了吧。我保证会好好待林家姑娘的,真的!”

老夫人有些愕然。

她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向来不怎么着调的孙子,真的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孩子会有这样的想法,仿佛是一夕之间,就突然长大了,从一个玩世不恭的少年,长成了一个有思想也有担当的男人。

一开始老夫人多少以为他会去林家提亲,是一时兴起和玩心怂恿的结果,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会考虑的这么深。

甚至于——

会主动在她面前提起当年那件事。

老夫人不由的蹙了眉头,眼中神色也瞬间演变的复杂。

武青钰似乎是从她眼中看出了一丝悲悯,就自嘲的笑了笑“我不是不懂事,只不过是有些事我也没得选,就像是祖母你——你再怎么样的觉得我父亲有错,也始终无可奈何一样,他依旧是您的儿子,您也依旧得袒护他、跟他站在一起一样。可是祖母,你真的永远都不能接受我娘吗?我知道这些话不该是由我这个做晚辈的来说,可当年犯错的毕竟是两个人……”

在武勋和孟氏之间,老夫人其实承认自己是更偏袒自己的儿子的。

当年儿子做的事,难怪林家会生气,就是她——

到现在都觉得儿子那件事做的太混账了!

林氏又不是霸道的会不让他纳妾的那种悍妇,明明是可以光明长大做在明处的事,他跟孟氏为什么非要做出那么一副见不得光的样子?也得亏是那时候老侯爷已经过世了,否则就冲着老爷子的脾气,不用林家人不忿上门来闹,他就能跟那么混账的儿子断绝关系,并且死也不肯承认孟氏和这几个孩子进门的。

不说是武青林耿耿于怀了这些年,就是老夫人,每每想起来都心里堵得慌,完全理解不了那两个人的想法,以至于这么多年,她怎么看孟氏都不顺眼,哪怕是对武勋那个儿子,其实心里也隐约的有了隔阂,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能再如当年那般亲近了。

那件事,其实说大也不算太大,就是奇迹般的成了横亘在这一大家子人心里的坎儿,谁都不提,但它就是存在。

老夫人、武勋、孟氏和武青林,他们个个都打从心底里各自介怀,现在再加上一个武青钰……

现在武青钰这么直白的把话拿到明面上说出来,反而是让老夫人一时间有点无所适从。

祖孙两个,四目相对。

武青钰的神色纠结,老夫人眼中情绪也是变幻不定。

最后,她就挪下了炕去,走到了一侧的窗前。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透过窗纸,什么也看不见,老夫人站在窗前,眉头紧蹙,目光深远。

武青钰也不逼她,就盯着她的背影看着。

一直又过了许久之后,老夫人才缓缓的闭上眼,一声叹息“我是对你父亲太失望了!而且我这一把年纪了,也没有心力再去刻意的假装成喜欢谁的样子了。就像是现在这样吧,大家互相相安无事就好。”

老夫人也解释不了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这些年,她像是控制不住一样的排挤孟氏,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当年吧——

那一两年之内,她先是彻底的失去了两个儿子,剩下的这一个,随后又做出这样一件让她无法认可的事,他瞒了她十多年,在外面养了外室还生了好几个孩子……仿佛是在那一夕之间,这仅剩的、唯一的一个儿子也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所有的信念,就在那一瞬间全部土崩瓦解,心里感觉,就好像是三个儿子全都没了一样。

她痛苦,她失望,她恐慌……一直持续了这么多年,要一样的都是这种感觉。

老夫人的这种心情,是任何人都理解不了的,而她也没有办法对任何人诉说,那些情绪积累演变下来,就便成了她对孟氏的冷漠和看不顺眼。

武青钰终究也是难免失望,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笑容“祖母您别不高兴啊,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您不爱听,这话您就当我没说好了。”

说着,就也跳下地,过来把老夫人拉着又扶回去坐好。

老夫人没他这么高超的调节能力,心情还是低落,武青钰就又嬉皮笑脸的讨好道“祖母,我还有事要求您呢!”

老夫人的情绪不高,狐疑的看着他“还有什么事?”

“就是明天您去林家,商量着顺便把我跟林家表妹的婚期定了呗。”武青钰道。

老夫人的眉头越皱越紧,只等着他继续说。

武青钰道“我想尽早把这事儿给办了。”

顿了一下,又补充“越快越好!”

老夫人不解“这有什么着急的?你早前也没个成婚的打算,而且林家丫头今年也才十四……”怎么突然就这么猴急了。

武青钰没皮没脸的挤在她身边坐下,继续哄她“哎呀,我爹打发我回来本来是说让我帮着大哥一起操办青琼的婚事,他给我定的归期就在六月底,说青琼大婚之后就让我和大哥都赶紧的过去。再者了,林家那边刚出了事,风声怎么压也不可能完全压下去的,这门亲事拖着的话,我怕会节外生枝,再给两家人添麻烦,不如趁热打铁直接就办了,这样既能免了别人再钻空子,也不耽误我回南边。”

姜家人的人品实在让人堪忧,确实不敢保证他们就能见得林彦瑶就这么脱身了。

再者外头那些传言,也远非是京兆府出个结案的文书就能平定下来了,居心叵测的人还是免不了揣测议论到处造谣,给他们时间,只会让负面的消息继续发酵起来。

怎么看都应该当机立断的把婚事办了才能用行动堵住那些人的嘴巴。

老夫人心里对这门婚事多少也还有点障碍呢,闻言,不免迟疑。

武青钰的脸皮不比武昙薄,继续磨她“太子大婚定在六月廿五,估摸着从下个月底到六月那块家里都要忙青琼的事了,祖母你翻翻黄历看一下,这月底下月初要是有好日子就给我定一个呗!”

“这月底?”老夫人就是被他按着也有点坐不住了,“现在都马上下旬了……”

“祖母……”

反正武青钰是主意已定,铁了心,软磨硬泡了小半天……就像是老夫人之前说的,武家这些孩子个个有主意,他们打定主意的事,根本就不是来求长辈首肯的,而是目标明确,逼着长辈们必须点头。

老夫人抗不过他,等武青钰在这蹭了饭,吃完饭她黄历也翻完了“这月廿八和下月初二!就非要赶这么急,就这俩日子里挑一个吧!”

“中间没差两天,那就祖母你明天去林家的时候问问他们,让他们挑一个吧。”武青钰填饱了肚子,放下碗筷格外的满足。

横竖是挡不住的事儿,老夫人也懒得在这上面再计较生这个气了,就把黄历递给周妈妈收好“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你母亲不去,明天一早你跟我一起去林家。”

“哦!”武青钰赶紧答应了,起身刚要告退,老夫人想了想,就又嘱咐道“你母亲那里你自己去哄哄她吧,我看着她也是气得不轻,别弄到最后儿媳妇不合心意的娶回来,再弄得后院里不安生。”

“是!”武青钰仍是恭顺的应了,见老夫人再没有别的吩咐了,才行了个礼先走了。

他倒是记着老夫人的话,从主院出来就直接往南院去,没想到才拐进花园就被武昙跳出来给拦住了。

“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出来吓什么人?”武青钰不悦。

“我让人在盯祖母的院子半天了,你事儿都办妥了?”武昙却不跟她废话。

武青钰挑眉“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么?”

武昙跟他抬杠也是成了条件反射,直接伸手“我的银子呢?要到钱还我了么?”

武青钰冲着她手心抽了一巴掌“小气样儿……”

趁着武昙呼痛跳开的时候,就径自绕开她继续往前走。

武昙甩着火辣辣的掌心追上去,不依不饶“喂,说真的,你这次这么大力帮忙,我还是有点不习惯,你不会是别有居心,在背地里憋什么坏吧?别的事也就算了,姑娘家婚嫁是一辈子的事诶?”

“你猜对了,我就是别有居心。”武青钰脚下步子不停,已经不耐烦她的聒噪了。

武昙一听这话,却更是不依了,赶紧把他死的拽住不让走了“什么啊?把话说清楚了!”

武青钰的性情她还是了解的,他除了嘴贱之外,基本看不出什么太丧尽天良的事儿,可就是这么故弄玄虚的才叫人好奇。

武青钰盯着她的眼睛,忽而勾了勾唇,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他勾勾手指头。

武昙见他神秘兮兮的,就下意识的凑了脑袋过去。

然后,就听他用他用得意洋洋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你们不是都觉得我事事不如大哥么?能早他一步娶媳妇这也是我的本事啊!”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啊?!

武昙听得整个人都一愣,武青钰已经不掉轻快的晃过她身边,继续往前去了。

是夜,林府之内,李氏这两天被折腾的心力交瘁,总算是能睡个安生觉了。

晚间回了房,夫妻俩又不免提起和武家的婚事。

李氏还有点担心,一边帮着林修诚宽衣一边迟疑道“老爷,虽然瑶儿的事冲着姜家,咱们是问心无愧的,可的对武家那个孩子,我总觉得是理亏……”

林彦瑶没吃什么实质性的亏,又是姜家设计的,这会儿要是嫁给姜家,他们理直气壮,可现在外面留言纷纷,武青钰顶着这个压力提的亲——

林家人怎么都还算厚道,李氏事后想想,总还觉得对不住她。

林修诚道“你是怕他家里的长辈不能同意?”

“这方面也有点儿……”李氏承认,“不过定远侯跟那个孟氏,想想当年的事,我心里也有疙瘩,也不知道他们会是个什么态度,以后要真做了亲家,这……这该怎么处啊?”

“行了,别想了,等明天白天听听武家那边的回音再说吧!”林修诚到底是个男人,心宽,安抚了她两句就先上了床。

李氏跟过去,怎么想心里都还有不太安生,就又拽了拽他的袖子“现在外面风言风语的很多,其实我是想着若是武家那边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最好是让他们三两个月之内就把婚事办了,这样才能彻底安心,也能堵住那些长舌妇的嘴,省得中间他们又要揣测是不是武家对这门亲事又有了什么了,可是现在这个情况,我又确实没这个脸去跟武家开口……唉!”

“你烦不烦啊?这八字才刚有一撇的事,你现在琢磨这些干什么?”林修诚昨天也是一晚上没睡,上午又去衙门当差了半日,下午跑回来也没闲着,再听她叨叨就觉得头痛的很。

李氏这两天担惊受怕又生了几遍的气,确实也是累,见林修诚不想多说了,就也暂时抛开了这些事儿上床睡了。

她原以为武家怎么也得内部协调个一两天的,没曾想第二天上午武家老夫人就亲自登门了。

老相爷自是不会再跟武家的人当面打交道的,李氏赶紧把祖孙两个迎进去,好生的招待。

老夫人既然已经认下了这门亲事,再加上她心里确实也一直觉得当年的旧事有些对不住林家,所以现在既然登门,就半点也不拿乔,很利落的就把婚事谈妥了,日子也挑好了,定在了月末的廿八日。

李氏原来还纠结着怎么跟好跟武家提,让两个孩子尽早完婚,没曾想武家主动说起,还把日子定得比她预期中的还要提前,虽说时间上是仓促了些,但是眼下情况特殊,也情有可原。

两家人的想法不谋而合,事情便这样定下了。

李氏留了两人在林府用饭,并且大开府门,邀请邻里们过来,像模像样的摆了定亲宴的席面。

老夫人的年纪大了,闹腾不起,用完了饭武青钰就护送她回府了。

回到侯府,老夫人先回房去了,这边他才刚叫人把李氏让带给孟氏的一些礼物搬下马车,刚进了门,门房就追上来报“二公子,晟王殿下到访!”

“谁?”武青钰的脚步顿住,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萧樾已经自觉不自觉的进了门“听说二公子即将大喜,本王来得好像凑巧?到时会别忘了送一封请帖过去请本王来喜酒。”

武家人对这位领兵的王爷都有天生的警惕心,武青钰虽不敢怠慢他,但心里也瞬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立刻拱手回头迎他“晟王殿下?抱歉,末将眼拙,昨天在街上没认出王爷,怠慢之处还请您海涵!”

萧樾一笑“二公子倒是不肖令妹!”

武青钰听得糊涂,脱口道“什么?”

萧樾笑得颇有几分漫不经心“她遇到本王,通常都假装没看见的,实在是装不得没看见,就装不认识!”

武青钰“……”

这都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可萧樾这人是尊大佛,只能供着,武青钰也好跟他插科打诨,就干脆直入主题道“对了,不知道王爷光临寒舍,是有何赐教么?”

“哦!”萧樾这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了自己的目的来。

他一招手,雷鸣就带着四个捧着礼盒的人进了门。

礼盒都没打开,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什么,倒是雷鸣先从袖子里掏出两本书呈子啊萧樾面前。

萧樾把书递给他“上回过来跟武世子借的兵书,看过之后受益良多,今日本王是特意过来还书,顺便道谢的。”

“我大哥出远门了,最近不在家!”武青钰狐疑的接过书本,一看是武勋书房里收藏的股本,就也没交给长泰,自己先揣进了袖子里,一边随口道“还书这样的小事,王爷随便差遣个下人过来就是,怎敢劳您纡尊降贵,亲自跑这一趟?”

萧樾看上去却是态度良好,十分的平易近人,仍是面带笑容道“听说是府上的私藏,本王还是慎重些的好,亲自来还——”顿了一下,又道“常言道,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劳烦二公子一会儿重新给本王拿两本?”

武青钰“……”

他大哥这是结交的什么麻烦?这位王爷难道还是个要借着借书之名常来常往的意思么?

不怕皇帝找大家麻烦啊?

武青钰心里对他大哥的办事能力,生平头一次生出了巨大的怀疑和不满来,然后还没等自己的应对能力调动起来,面前这位就又仿佛是顺理成章的要求道“哦!老夫人这会儿应该也在家吧?上回本王过来的仓促,见面礼都没准备,这些特意备了礼,老二公子引路,带本王过去一趟?或者你忙你的,本王依稀记得路,自己过去?”

武青钰“……”

好吧,这番说辞里面到处是坑,躲开一个就得掉另一个里,完全只能破罐破摔听人家的安排。

武青钰也懒得跟他斗智斗勇了“我引王爷过去,不过——您实在是太客气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客人啊?!

这边老夫人忙了一上午,已经颇有些倦意了,回到屋子里,刚坐下,武昙就踩着点儿摸过来了。

昨天她是料想老夫人要生气,一则不想看着武青钰挨骂让他尴尬,二来——

她也参与其中,不想跟着他一起挨骂,所以就很识时务的躲起来了。

今天眼见着老夫人去了林家,一切都尘埃落定,她就又跑过来卖好了,进门就笑眯眯的往老夫人身边蹭“祖母你回来了?我本来想来你这蹭饭的,可是等半天也见你回来……”

话没说完,老夫人已经脸一沉,没好气的把她往旁边赶“去去去!别耍嘴皮子!你也是个没良心的,我把你拉扯这么大,最后你还胳膊肘向外拐。以后别假惺惺的往我这跑了,我寒碜的慌,赶紧收拾了包袱给我滚林家去,武家的米不养你这个小白眼狼了。”

武昙知道她其实已经消气了,就是抹不开面子,被她拨开一边也不介意,就是笑嘻嘻的黏过去蹭她“祖母你说真的啊?正好我林家还有个表哥没成婚呢,你要赶我,我真走……”

话没说完,外面武青钰已经一把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祖母……”

身后还跟着个人……

------题外话------

昙子【生无可恋脸】突然不想活了肿么办……

皇叔呵呵……你想法真多……

聊天的时候特别讨厌看见“呵呵”这两个字,但是大概只有这俩字才能准确形容皇叔此刻的心情了…

ps一不小心又写high了,字数多,更晚了,所以我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第115章 跟本王回去住两天么?(一更)

也不是武青钰办事不牢靠,而实在是萧樾的这个身份,除了皇帝皇后,他说要见谁,确实也没人敢让他在外面等通报的。

所以,武青钰直接领着他进来,确实是没什么程序上的错误。

武昙话到一半,就是小脸儿一白,猛地打住了。

武青钰也奇怪呢——

这丫头怎么会突然对他敬畏起来?

老夫人是听见武青钰进来就抬头往门口看过来,一眼看见跟着他进来的萧樾,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上回武青钰跟她说的话她可还记着呢,这位再度登门,怕不是还是没安好心的。

“武老夫人好!”萧樾仍是态度良好的打招呼。

老夫人直想问你怎么又来了?但是——

显然话不能这么说,于是就僵硬着一张老脸下了地“殿下来啦?”

要行礼,萧樾却是不动声色的上前两步,虚扶了一把“您是长辈,以后这私底下的,不必这么客气。”

老夫人一听这话,就更是心口猛地一缩——

这……还有以后啊?

萧樾顺手把她扶回炕沿上坐下。

老夫人有口难言,觉得自己像是个被他摆布的木偶。

萧樾的目光这才往左边移了一下,看向了还愣在那里的武昙。

武昙现在是真有点怕他了,回过神来就不情不愿的屈膝福了福,闷声道“臣女见过王爷!”

老夫人在旁边,看着这位晟王殿下那张俊脸看着自家孙女儿笑得分外荡漾,心跳的都有点不受控制了。

还站在刚进门那地方的武青钰却有点不明所以,只是心不在焉的解释“晟王殿下说是来还书给大哥,顺便来跟祖母打声招呼。”

怎么了这是?这个气氛不太对啊!

他是从没见武昙在哪个面前这么露怂过,可偏偏连着看见这位晟王爷两次她都是这么一副模样?明显是心里有阴影了吗?难道这位打她了?

而他祖母也是奇怪,向来都稳得住的老夫人,这时候当着外人的面脸色看上去就十分的不好。

“啊!”萧樾被武青钰这么一打岔,倒是好像突然想起了正事,沉吟了一声往外面喊了一声“雷鸣!”

“是!王爷!”雷鸣应声,片刻之后就带着那四个捧着礼盒的下人进来。

老夫人定了定神。

萧樾道“上回过来的仓促,是空手来的,回头想想也总觉得过意不去,这些准备了点礼物,还请老夫人别嫌弃。”

晟王府的做派似乎是跟别家很不一样,别家送礼,要么就当面读礼单,要么就直接打开盒子先摆着让守礼的人先当场过目了,好歹心里有个数,可眼前晟王府这帮人只规规矩矩的把礼盒捧着,既不上礼单,也不打开的。

老夫人心里越发的没底,可人家是带着晚辈的谦逊态度登门的,又把话说的十分客气,确实不能强硬拒绝,于是就只推辞道“这个……老身这一把老骨头了,怎好劳殿下您破费?”

“老夫人客气了!”萧樾笑道。

也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刚才顺势扶老夫人坐下之后,也没退开,现在就紧站在武昙的旁边,两人斜对着。

武昙垂着脑袋玩手指——

就想是萧樾自己说的,她现在看见他的时候,要么就假装没看见,实在不能当成没看见了,就装不认识。

萧樾说是跟老夫人说话,其间视线却一直没离开她头顶。

武昙自然感觉到了,就更是死不肯抬头跟他对视。

老夫人被刺激的一颗心砰砰直跳,刚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听萧樾话锋一转,又再说道“二小姐这是刚又惹了老夫人的不痛快么?老夫人要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就当本王是替二小姐给您赔不是的就好!”

这个自来熟的语气算是怎么回事?

而且——

明明人家才是一家人,你这替着赔的哪门子不是?

这回不说是老夫人,就是武昙和武青钰都惊了。

老夫人被他这个不见外的调侃噎得,险些当场背过气去,武青钰虽然不明所以,却也再不能坐视不理,立刻往前来了两步打圆场道“既然是王爷的一片心意,祖母你收下就是。”然后转向萧樾一拱手,“王爷,我祖母这两日劳累,身体不适,请您去前厅奉茶吧?”

后院里,确实不是招待外客的地方。

萧樾这回倒是没有为难,从善如流的略一颔首“也好!”

武青钰暗暗松了口气,刚要侧身给他让路,却又听萧樾说道“老夫人既然劳累,确实应该多休息。武昙你这么总不懂事的在老夫人跟前惹她老人家不痛快怎么成?要不——你跟本王回去住两天么?也好让老夫人清静清静,省得还得把你往外赶?”

“你……”武昙直接就惊了,猛地抬头看向他,眼睛通红的直想骂人——

什么人呢这是?人家一忍再忍的让着你,你还欺负人起来没完了是吗?

老夫人一看她这个架势就是要扑上去咬人的,当场也就坐不住了,赶紧下了地,不动声色的将武昙往怀里一搂,一边还得尽量心平气和的跟萧樾解释“殿下说笑了,这丫头说话向来没分寸,方才是看我心情不好,跟我逗乐子呢!”

她还是比其他人更明白萧樾半真半假说这些话的用意的——

如果真如青林所言,这位殿下是想利用武昙把定远侯府绑上他的船,那么现在必然是死盯武昙,绝对不会容许家里将她随便许了人家的!

这个人,他们得罪不起,所以眼下还是要尽量顺着的。

武青钰本来就心思最活络,这会儿也隐约的品出点意思来了——

这位晟王爷这是盯上武昙了?可他这到底只是单纯的看上武昙了?还是看上他们定远侯府了?

萧樾见老夫人是明白他的意思了,就也不再继续留下来惹人嫌了,仍是那么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再次笑道“那老夫人休息吧,今天叨扰了,下回再来给您请安!”

还有下回啊……

老夫人这会儿都想抱着武昙一起哭了……

武青钰却不得不强打精神,赶紧把这尊瘟神往外请“王爷请!”

萧樾略一颔首,就一抬脚大步走了出去。

雷鸣觉得他家王爷这就得了不治之症了,这时候早就汗颜不已,所以为了替自家主子稍微在武家人跟前挽回一点好印象,他就十分卖力的挤出一个可以说是特别……可怜巴巴的表情了,冲着站在旁边的周妈妈示意。

周妈妈这会儿也是闹心的很,这才赶紧收摄心神走上前来,接了那几个下人手中的礼盒一一放在了炕桌上。

然后亲自引雷鸣几人往外走;“我送各位!”

“多谢妈妈!”雷鸣赶紧道谢,带着几个人也离开了。

等到他们一出去,老夫人终是泄了气,狠狠的深呼吸了几次,等到稳定了情绪才把武昙从怀里拉出来。

武昙倒是没吓哭,就是郁闷坏了,冲着老夫人直跺脚“祖母,这个人他到底想干嘛啊?干嘛总是找我麻烦?”

以前在外面总是遇到,她自认倒霉,以后少出门就是,现在都被堂而皇之的找上门来了,难道要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躲他啊?

老夫人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一筹莫展的叹了口气——

能怎么办?人家的身份在那摆着,既不能不让他进门也不能打出去……

现在已经确定他就是盯上武昙了,可这一大家子人加在一起也完全拿他没办法!

这边武青钰带着萧樾从老夫人那出来,他还想赶紧找机会回去问问老夫人有关武昙的事,所以就只想打发了对方,于是就没太有诚意的道“王爷是贵客,不过我们家里我向来不太会招待客人,您要去前厅喝杯茶吗?”

萧樾今天过来,其实就是临时起意——

昨晚命令让雷鸣来恐吓武昙要请帖之后,他又突然良心发现了,所以今天过来其实是为了当面跟武青钰拿请帖的。

至于在老夫人那又撞见武昙……

缘分嘛!没办法!

萧樾这会儿的心情算不上好,但也不坏,反正正事都办完了,也不想再这跟不相干的人喝茶浪费时间了,于是就道“茶改日再喝吧……”

话没说完,门房那边就有个小厮急匆匆的跑过来禀报“二公子,林府有客人到访!”

“林府?”武青钰略一沉吟,就也暂时顾不上萧樾了,连忙迎了一步上去,“林府的什么人?”

他跟林彦瑶的婚事按理说是不该再有什么问题了,但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就夹了太多的因果在里面,武青钰确实就格外担心些,唯恐别是又出了什么差错了。

小厮回道“林家的四公子,他说有次老夫人的寿宴上你们见过的。”

说着,又觉得有外人在场,不太合适,就凑近武青钰耳边小声道“说是来看望二小姐的,但是依着小的看,八成是冲着您的。”

二小姐最近总是往林家跑,林家公子找她能有什么事?而且还点名说的让通禀二公子的……

小厮也不是糊涂人,立刻就明白林家公子必定是打着二小姐的旗号登门来相看未来的妹婿的。

“林家四公子?”武青钰飞快的思索,一时想不起来具体是谁了,但是毫无疑问,是林彦瑶的亲哥哥。

未来大舅子登门,还是不能怠慢的。

武青钰抬脚就要往大门口去,但是随后又想起来家里还有一尊大佛没送走,就又匆忙的转身折回来,一边对萧樾拱手道“那……我送王爷出去吧?”

萧樾却是稳如泰山的站着不动,只是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二公子忘了,本王今天是来再借书的。”

说着,指了指武青钰的i袖子。

武青钰袖子里还藏着他拿回来的那两本书。

武青钰心急林家那边不知道有什么事,哪儿还有心思招待他,就实话实说“王爷,实在抱歉,我父亲书房的钥匙我这没有,没办法给您拿书了。要不——过些天等我大哥回来,我让他重新挑两本再给您送过去?”

虽说是实话,但他也确实不想再借书给萧樾了。

这位晟王爷要是打算拿着借书当借口,以后常来常往的出入他们家,真的是个大麻烦。

萧樾却是直接对他的言下之意视而不见,仍是不温不火的笑道“不必那么麻烦,本王对书不挑剔的,侯爷的书房不能随便出入没关系,二公子的藏书借我两本也成。”

说起这个,武青钰就有点汗颜了“这个……您要跟我借书,还不如去找哪个私塾先生借去,我那的话……大概就只能借给您论语、史记这一类了。”

倒不是他自损或者自谦,他确实就不是个好读书的性子,除了在族学里跟着先生按部就班读的那些圣贤书,真的是平时能不碰就不碰了。

萧樾却仍是执着“这么一说……本王也有多年不曾读过圣贤书了,拿两本回去看看也是好的。”

这种书你自己府里会没有?就算没有,随便找个书摊买两本就得了?用得着费这么大周折来我们家借?

武青钰本能的就想怼他,但是眼见着这位花样太多,绕来绕去他也未必绕得开,索性就算了,一样道“既然王爷不嫌弃,那……好吧!”

回头吩咐门房的小厮“直接把林四公子请到我那去吧!”

“是!”小厮躬身领命,然后就撒腿跑出去招待客人了。

这边武青钰就先领着萧樾去了他的院了,让进了书房里。

他书房里的布置有点乱,各种东西也摆放的多,没有武青林那边那么整洁,只有书案后头的一排书架,上面也的确是如他自己所言,不过就是四书五经和一些游记杂记这些常见的书。

武青钰道“确实没什么能看的,王爷不嫌弃就随便拿了。”

说完又出去吩咐小厮上茶。

萧樾在这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却停在了摆在角落的兵器架子前面,随手抽出一把剑在那观摩。

武青钰也懒得管他了,有点心焦的等着林家的人来。

前院里的这几个院子离着大门都不远,不多一会儿门房的人就把林彦珝给带过来了“二公子,林家四公子到了!”

林彦珝笑嘻嘻的,颇有点迫不及待的意思直接就跑进来了。

“四表哥!”武青钰拱手一揖跟他正式的打招呼。

虽说他跟林彦瑶订了亲,是林家的准女婿了,但是在正式成婚之前,称呼上还不能改,就随着武青林和武昙叫了,还显得亲近。

“别客气!”林彦珝倒是一副不拘小节的样子,上来就搂住了他的肩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咱们之前见过的,大年前武老夫人的寿宴,我跟彦瑶一起来的!”

武青钰大概是对他有点印象的,但是最大的印象也不过是觉得他有点面善。

那时候他因为和武青林兄妹较劲,都是避着他们舅家的人的。

林彦珝自来熟成这样,让武青钰这种脸皮厚的人都有点难以招架。

但是这是未来大舅子,当然也得尽量的搞好关系,于是就也乐呵呵的跟他称兄道弟“印象是不太深了,早知道是应该多来往的。”

“哈哈!”林彦珝进门其实就在观察他。

因为受老相爷的影响,林家人对武勋和孟氏都有天生的敌意,虽然武青钰这次的事办得是很爷们儿也很靠谱,林彦珝也是加上被姜平之那衣冠禽兽伤着了,所以一听说妹妹在一天之内又重新订了亲,到底是不放心,忍不住就想跑来看看这个未来的妹夫到底是人是鬼。

也不是他会觉得家里的长辈都老眼昏花,实在是林彦瑶出那样的事,他也怕长辈们别是迫于压力,这么仓促的定了新的婚事未必靠谱。

他是个大线条又爽朗的人,其实不太喜欢姜平之那种慢条斯理看着就没劲儿的读书人。

武青钰出身将门,读书一般,功夫据说不错,再加上天生就有种习武之人的阳刚和大气,可以说是甚合林彦珝的眼缘的。

他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就笑得更开了,拿拳头捣了下武青钰的肩膀,笑呵呵道“没事没事,现在开始来往也不晚,改天咱们约一下,我带上我妹子,你叫上武昙那丫头,一起出去玩!”

他是进门就只顾着相妹夫了,压根就没注意到武青钰这书房里还有别的客人在。

萧樾一开始也好像并不屑于跟这俩愣头青瞎掺合,此时却冷不丁的发声问道“怎么林四公子出去玩都不带着自己夫人一起么?”

------题外话------

皇叔【内心os】你们出去玩,凭啥带上我媳妇→_→

珝哥【无辜脸】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116章 可怜(二更)

林彦珝转头。

彼时他跟武青钰正站在门口,背着光。

屋子里的萧樾却是朝向这边,手中横握着长剑已出鞘。

剑锋冷寒,此时映着屋外的阳光折射出犀利的一道寒芒。

武青钰和林彦珝都莫名的有一瞬间胆寒。

而剑锋上一晃而过的那道光芒太刺眼,林彦珝一时没看清萧樾的脸,只下意识的抬手挡了下眼睛。

然后才听到他收剑入鞘的声响。

下一刻,萧樾随手又将那宝剑扔回架子上。

林彦珝这时候也才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看看他,又回头看武青钰“这是……”

武青钰连忙上前一步替二人引荐“这位是晟王殿下。”顺带着解释,“过来我们府上借书的。”

林彦珝大为意外,一时间眼睛瞪得老大,随后眸中又染上欣喜,恭恭敬敬的躬身一揖“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晟王殿下,晚生林彦珝,素闻殿下威名,今日能与殿下在这里遇到,实属三生有幸。”

他其实一直都想去从军的,奈何林家和武家的关系那样,林老相爷死也不肯答应他跟着武青林去武勋麾下的,所以想了很多年也就只能是想想了,这时候见到这个几乎能和武勋齐名、战功赫赫的王爷,那是由衷的兴奋。

再加上这位王爷是皇帝的亲弟弟,虽然从年纪上算没比他们这些公子哥儿大几岁,林彦珝也是谦逊的以晚辈礼待他,以示自己的敬重与仰慕。

诚然,林彦珝是单纯的崇拜,眼神纯澈又明亮,闪闪发光。

萧樾对他这种明显是把自己当老不死的供起来一样的态度却是很难受用,甚至莫名的堵心。

所以,他的心情不好,态度自然也不好,就只执着于刚才的问题,不冷不热又看似随意的又问了一遍“是林老相爷的孙子啊,四公子跟这边府上不是亲戚么?过来玩怎么没带着夫人一起?”

林彦珝却是真的把他当成长辈一样的来尊敬的,抓抓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我年纪还没到呢,哪儿来得什么夫人啊,要娶亲,怎么都得再过两年。”

这么一笑,再度露出那一口白牙,看上去神采奕奕,阳光明媚。

萧樾听着他说“年纪”又再看他这张笑得跟朵花似的的脸,心里就更是堵得慌了。

林彦珝是个职来职往的性子,真的是没对这位第一次见面,而且又明显彼此身份上八竿子打不着的当朝亲王生出怎样的戒备心的,所以对萧樾脸上那点细微情绪的变化完全没在意。

武青钰却是看在眼里的。

他也是纳闷——

林彦珝虽然有点咋呼,但确实也没有什么真逾矩的地方,以至于他反复思量了好几遍也想到到底是哪句话说的有问题了。

那会儿在老夫人那,他虽是看见萧樾有点刻意拿武昙说事儿的意思,但是连他的真实目的也没搞清楚,自然更不可能想到他会在这个随便跟个人就挑字眼找茬儿。

所以,武青钰也给萧樾弄的有点莫名其妙,却还是要上来打圆场道“王爷请入座喝茶吧!”

萧樾可没那个闲情逸致跟林彦珝这种毛头小子坐一会儿侃天侃地,而且他确实也心情不好了,这回倒是干脆“不了,本王府里还有事,要先走。”

武青钰自然求之不得“最近府上事多,招待不周,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萧樾没应声,临走前又想到了最初时候过来的目的——

鉴于武青钰书架上的书拿走哪一本都很掉价,他就随手揣了他武器架子上的一柄短刀,丢给站在门外的雷鸣“这柄短刀锋刃处的走线看着很特别,本王借用两天,让工匠仿制一柄。”

反正目的原则就一个——

提前留好理由,以后我还来!

武青钰算是看明白了,可是他说要拿走一把刀,又不能抢回来说不行,就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是!王爷喜欢就尽管拿去用吧!”

雷鸣握着刀在门外碎碎念——

他真正喜欢的是你家二姑娘,你要是尽管让他揣走他以后也不会再登门找茬了……

萧樾抬脚往外走。

武青钰赶紧跟上“我送王爷!”

“不必了!”萧樾一抬手,“反正也没两步路,本王自行出去就是,你这不是还有客人吗?招待吧!”

说完,也不等武青钰在反应,就大步流星的出了院子。

他是真的要回去了,所以冷着脸,健步如飞,走得很快,没曾想走到半路却是眉头猛地一蹙,就那么停住了。

雷鸣本来正低头跟着他疾步而行,冷不防他突然刹住脚步,就跟着警惕的猛地抬头……

然后,就又重新垂下头,默默地退了,绕了挺大一个圈,先走到前面去了。

武昙牵着一匹马,气鼓鼓的拦在去路上。

萧樾的那匹马,是以前在北境跟着他上战场的战马,体格本来就比一般的马要更高大壮硕一些,她现在人还没有马高,就那么瘦瘦小小的一团,又穿着一身火红火红的春衫,往那里一戳,看着就挺有点滑稽的。

这一瞬间,萧樾突然就把刚在武青钰那里生的气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的唇角,缓慢的扬起一个弧度,就那么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

武昙见他不往前走了,就把马拖到他跟前来,冷着脸把缰绳递到他面前“王爷您的马换给您,请您以后不要再到我们府上来了。”

萧樾垂眸看着她伸到自己面前的拳头,却仍是负手而立,并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他问“为什么?”

武昙也不跟他客气,拧着眉头直盯着他的面孔道“我们家人都不欢迎您您看不出来啊?而且王爷您位高权重,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帝陛下也不会乐意看到咱们两家互相走动的,您是皇亲国戚,又是皇帝陛下的亲弟弟,您是什么都无所谓,可我们定远侯府位极人臣,并不想招惹无故的是非。咱们彼此无冤无仇的,您何必要与我们为难呢?我祖母年纪大了,经不得吓,还请您高抬贵手,体谅一下,不行么?”

看吧!这丫头虽然平时装得疯疯癫癫的,其实她心里什么都懂。

萧樾看她终于不再伪装,肯站出来和自己说实话了,心情便又好了几分。

他稍稍弯下腰去,让自己能够平视她的眼睛。

靠的太近,武昙略有几分不自在,她原是下意识的想后退避开的,可是难得下定决心也鼓足了勇气来来开诚布公的和他摊牌,这个时候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她便硬撑着头皮抗住了。

只是到底还是不自在,小脸儿微微有点涨红。

萧樾近距离的看着她的这张脸——

眼睛大而明亮,睫毛长而卷翘,鼻梁很挺,嘴巴小巧,脸蛋儿虽然还带点婴儿肥,不说是会叫人觉得一眼惊艳,却是怎么看都觉得完美的无可挑剔。

此刻,她正虎视眈眈的瞪着她,生气的样子凶悍之余又只叫人觉得莫名的有点可爱。

他唇角扬起的笑纹不禁又深刻了几分,对她对视片刻才是不答反问“这些话,为什么现在才说?”

武昙被他这么近距的盯着,本来就已经很有几分紧张了,此时脑子转的也比平时更慢了一点,嘴巴的反应在思维之前就先脱口问道“什么?”

萧樾道“你不早就认定了本王来你府上是别有居心?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今上忌惮手握重兵的定远侯府?你甚至还判断本王接近你的目的不单纯,是要利用你来接近你大哥甚至是你父亲?”

萧樾的语气不重,甚至于语调还低缓中肯,可就是这一句接着一句的诘问,就听得武昙脑子里一声接着一声的闷雷在不断的炸开。

她嘴唇动了动,出于本能的,下意识的就想和往常一样敷衍和搪塞什么。

可是萧樾就这样目光深深地望定了她,她能看见自己的脸呈现在他瞳孔里的样子,然后就恍惚的产生了一种错觉——

此时此刻,这么近的距离,他似乎是已经看穿看透了她内心的一切想法。

这种距离——

不仅仅是空间上的,横竖就是有一种掩饰也没用的潜意识里的认知。

所以,最后,她就只是抿了抿唇……

沉默。

萧樾看她这个样子,思绪却突然恍惚了一瞬,又回想起了五年以前他在长宁宫的大殿里最后看见她那时候的情形——

一样的清醒理智,却时刻都在权衡利弊。她的家族,她的亲人,为了她所在乎的一切,隐忍退让,最后却用一张嬉笑中无所畏惧的面具来维持她自己仅剩的自尊。

那时候,他觉得这个女人真可笑!

可是到她离世的五年以后,他自己死的那个时候,他又想起她,就就觉得她实在是太可悲了。

而现在,他重新回到这里,站在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女孩儿的面前,亲眼看着她在这锦绣繁华的京城之地享受着亲人的呵护,肆意又欢快的生活的时候……

他又只觉得她可怜。

武昙眼见着他的眸光在自己的脸上凝滞,甚至还好像是突然之间就走了神,一时间不禁觉得奇怪。

她微微皱了下眉头。

就这一点细微的动静,已经将萧樾的思绪再度拉了回来。

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情有点前所未有的糟糕。

武昙瞧见他唇角扬起的那个弧度消失不见,就觉得这周遭的空气都好像也跟着凝滞瞬间添了几分冷意。

她肩膀瑟缩了一下。

萧樾却是凝视她的面孔,突然再度开口“本王教你个道理!”

这不是个征询意见的语气,武昙有些狐疑也有些懵懂的看着他。

他说“遇到任何事,都不要想着委曲求全,因为——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的利益是会心甘情愿拿出来与别人分享的。遇到任何事,就像是你昨天恐吓姜玉芝那样,但凡是手里有攻击的武器,也但凡是发现他们对你会产生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恶意和威胁,都绝对不要迟疑和手软,一定要先发制人的把他们先打倒,彻底的踩在脚下。你又不是弱到没有手段伤人,但凡可以主动出手,就不要想着什么全局和大局。那些——都是男人的事,你只要管好你自己,活自在了也就够了。”

她明明聪明又有手段的,可是当年,跟着萧昀的时候,就是因为信了所谓的家族和大局,信了只要武家不倒只要她安分守己就能安稳度日的鬼话,才会沦落到那样一个下场。

此刻萧樾逼视她的目光,深刻又厚重。

武昙不知道是他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自己怎么了,只是突然之间被他这样盯着,就会觉得心里发慌,脑子也跟着有点混乱。

她不知道姜玉芝的事萧樾是怎么知道的,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跟她说这些看似没头没尾的话,一时之间也没能领悟透彻他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最后憋了半天,只总结出一句话“所以……您的意思是我既然知道您来往我们府上不是好事,就不应该顾虑您的身份,直接把您打出去么?”

前后所有的逻辑联系起来——

他是这个意思吧?

先告诉她她猜对了,他跟武家来往确实有问题,又说对看不惯和有威胁的事不要忍……

这晟王殿下是刚在武青钰那脑子被武青钰给踢了么?这么突然发起疯来就连怂恿别人打自己这种事儿都干得出来?

武昙下意识的探出手去想摸他额头,想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

萧樾本来正在内心激越的展开游说,突然就给一盆冷水浇下来,当场脸一黑,再一看她这个怪异的举动,等想明白了她的意图,下一个瞬间就又被她气笑了。

他一把抓住她不安分朝自己伸出来的爪子,冷笑“你倒是把本王往外打一个试试?”

武昙被他这阴沉沉的一个笑容瘆得慌,本能的往后抽手。

这一抽,没抽动,她也怒了,瞪着萧樾就吼“你到底想干嘛能不能一次说清楚?仗势欺人也不带这样的,你这么三天两头的没事就找茬往我们家跑,我祖母都快被你吓死了!反正我今天一次跟你把话说清楚了,你是要在打我父亲跟武家的主意就直接别费劲了,没戏!”

这疯丫头,他好心提醒她,她还蹬鼻子上脸恩将仇报的倒打一耙哈?

萧樾心里也开始窝火。

但是现在她就一半大的孩子似的,他是打不得也骂不得,最后就仍是怒极反笑,不耐烦道“别嚷嚷了,本王对武勋和定远侯府都没兴趣。”

武昙一愣,但是明显是不信他这话的,还仍是眼神戒备的瞪着他。

萧樾叹了口气“你确实是不想让本王以后再过来了是吧?”

武昙这会儿不想跟他说话,就闷不吭声的算是默认。

萧樾确实也跟她计较不得什么,便就再次弯腰下来,近距离的直视她的面孔道“想让本王以后不再过来了也行,就只有一个办法……”

话到一半,他却是故意卖关子,欲言又止。

武昙对他将信将疑,可现在她手腕被他拽着,又甩不脱,就只能耐着性配合他“什么办法?”

她盯着他,还是一副虎视眈眈的表情,只是因为愤怒,这时候一张小脸儿比方才还要红艳几分。

萧樾其实从小就不太喜欢跟女孩子待在一块,总觉得她们矫情又麻烦,后来稍微大点了,又去了军营,所以,他对女孩儿的认知十分有限。

这时候看着武昙气鼓鼓的这么一副表情,也是莫名的有几分精致又柔软的可爱的。

大概是脑里突然放空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便是突然凑上去,吻了一下她的唇。

第117章 先放武家养着吧!(一更)

原就是一时冲动,贪恋眼前那一小片色泽美好的视感,有了一瞬间采撷的念头。

可是他忘了,站在面前的武昙还只是个仅有十二岁的小姑娘。

有些事,她不仅没经历过,甚至脑子里的概念都很懵懂。

所以他触上来的时候,她甚至都有点没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一瞬间就只是呆若木鸡的站着,眼神愕然的看着他。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

眼神毫无掩饰,就这么纯粹又直接的撞进了他的目光里,纯真又懵懂。

那刹那的对视,让萧樾在无措的同时更是有一瞬间无所遁形的狼狈。

他的喉结吞咽了两下,下一刻,就掩耳盗铃般仓促的抬手,用手掌覆住了她的眼睛。

然后——

依然觉得自己很可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以往行军打仗,面对千军万马、鲜血和头颅的时候都能冷静清醒指挥若定的头脑,这时候却完全的不转了。

他目光闪躲了一下,但是彷徨也只在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一刹那,脑子里突然就又蹦出一个更张狂更无耻的念头……

武昙只看到眼前一黑,还愣着没反应过来呢,下一刻,他原来掐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却突然用力将她往前一带。

武昙站不稳,往前一个踉跄。

她下意识的想要张嘴说话,迎面却又撞上了那两片陌生的柔软,更有那男人身上特有的气息,扑面笼罩过来。

武昙脑子里再一次像是被谁打了一闷棍——

不痛,但是她就是下意识恐惧的想哭。

这会儿她也有点明白萧樾的意图了,惊怒交加,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去推他。

可是萧樾已经破罐破摔,豁出去了……

他也料到她反应过来一定会反抗,所以动作远在她之前,自她手腕上松开的那只手已经挪到她脑后,手掌宽大,托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压向自己。

武昙的眼睛被他覆住了,眼前一片漆黑。

而他的力气又太大,就这么将她往面前一压,她推出去的双掌就刚好被卡在了两人的身体之间。

她身子还想往后缩,可是背后的退路又被那匹马给堵住了,反而形成了一堵坚硬的墙,将她死死的困在了萧樾面前的牢笼里。

她确实是还太小,没有任何的经验和防备。

惊慌和恐惧之下,甚至于连一点防守的意识都没有。

萧樾趁虚而入。

虽然羞耻心还在,可反正不该做也做了,他索性便放空了自己的思维,这一刻,什么都拒绝去想,只顺应着本能的渴望将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禁锢在自己的双掌之下,肆意掠夺攫取他想要的那种柔软和甜蜜。

这两片唇,真的很软,他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上一回品尝在唇齿间是个什么滋味了。

但是这一刻,却像是突然中了毒,冲动之下恨不能直接将它们的主人也一并侵吞入腹。

可他也究竟是还有理智的,想着她现在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他要是真的无所顾忌,可能真就要被他直接吓疯了,所以动作之间还是用了所有的理智克制,让自己不至于太过强横粗暴。

可即便是这样,武昙也是被他吓坏了。

他的气场本身就强大,这时候气息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拖进了一个黑暗牢笼里面待宰的羔羊一样……

嘴唇有点疼,右手的手掌之下,她能鲜明的感觉到这个男人激进又紊乱的心跳——

一下,两下……

那每一下,都剧烈的震颤在她无措的掌心里,然后又好像浸透到了血液里,让她浑身的血液都被搅乱,沸腾,在血管里乱窜。

她是恐惧的想哭,可是这个男人的掌控力太霸道,以至于让她连痛哭一场的间隙都抓不到。

眼前一片黑暗……

脑子里昏天黑地……

她甚至计算不过来这段时间到底有多长,只是当萧樾终于放过她,眼前重见光明和他的脸的那一瞬间,她已经恐惧的哭不出来了,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表情,瞪大了眼睛,眼神愕然又惶恐的看着他。

萧樾单手还压在她脑后,保持着那个弯腰与她平视的视角。

他的呼吸急促又紊乱,吹拂在她脸上。

武昙的眼眶里,一瞬间就蓄满了泪。

她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话,却又因为太恐怖太耻辱了,一瞬间喉头哽咽,完全的发不出声音,而唇舌之间弥漫的又都是他方才遗留下来的气息……

为了不叫自己当场崩溃,她下意识的咬住了嘴唇。

萧樾看着她这副受惊过度的表情,心里的羞耻感和罪恶感也并不比她更少,然后,他用强大的后续逻辑来说服自己——

这也不算是欺负了她吧?反正他又不是准备不负责!

见她咬住了嘴唇,他于是就暗暗提了口气,终于是放开了限制在她脑后的那只手,想要伸手去抹掉她唇瓣上沾染的湿气。

而等他松开她的时候,武昙才终于有了反应。

她脚下似是有些虚软的连着后退了两小步,眼中有泪,泫然欲泣。

她的脚下不稳,紧跟着往下一软,萧樾连忙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扶住了她。

武昙落在他掌中,就开始发抖,居然连挣扎和反抗都不会了,只是眼神惊惧又防备的死死盯着他。

萧樾突然有些懊恼!

是啊!他这是在做什么?

其实他也一直都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总是会忍不住的想要在她的面前出现,如果说只是因为前世的那一场露水姻缘——

本身就是被萧昀算计了,两人之间本就没什么情愫在。

何况——

现在的她,又没有那段经历和记忆,他确实没必要执着于此的。

而重活这一世到现在,他们两个也一开始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初次邂逅,几度交集,一个心口不一古灵精怪的疯丫头而已……

可他就是不嫌烦,甚至是很有点享受的看着她疯看着她闹……

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为了前世的那件事对现在的这个她负什么责任,可是——

却屡次有种冲动,想要将她从这个漩涡里带出去。

中间因为自己的这种不可理喻的想法,反省过也试着说服自己避开她,走回自己的正轨上去,可是下一次再看见她,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就瞬间回到原点,出尔反尔、喜怒无常到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中了邪。

事到如今,他也已经不想再跟自己较劲赌这口气了,就当是上辈子欠了她的好了。

萧樾叹了口气,尽量的让自己的态度软下来,再次抬手,用手指一点一点将她唇上自己留下的湿气抹掉。

可是那两片柔软摩挲在指下的触感也太美好,他心头微微一悸,忍不住又多蹭了两下。

武昙见他居然死不悔改,又来轻薄自己,盛怒之下胸口起伏,无计可施之余趁着萧樾正自我陶醉呢,一口咬住他的手指。

萧樾这么欺负她,她这会儿是气疯了,下口毫不留情,两排尖牙亮出来,直接就把萧樾的手指咬出了血。

萧樾也始料未及她会咬人,痛得倒抽一口凉气,思绪瞬间回拢。

他也顾不上生气,左手一捏她下颚。

武昙一痛,立刻就撒了嘴。

可萧樾还没顾上处理他那根手指呢,武昙又顺势一把抓过他捏着她下颚的左手,再度发狠,一口咬下去。

一边咬,一边还示威似的目光凶悍的冲着他直瞪眼。

萧樾……

她这会儿是真的存了生啃了萧樾的心,下嘴就不留情,这一口下去,又是直接见血。

萧樾自己理亏,索性也懒得跟她计较了,她要泄恨,就随她去了,只是提醒了一句道“你嘴下可悠着点儿,回头真咬下一块肉来,你就给本王生吃下去!”

嘴巴里的血腥味已经够恶心人的了,武昙一听这话,脑子里直接就有画面感,胃里顿时一阵翻腾。

她脸色瞬间一变,立刻就又撒了嘴,一扭身往旁边干呕。

萧樾单膝跪下去,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后。

武昙倒是没有真的吐出来,萧樾见她不恶心了,就仍是把人扯回来,用手指把她唇边的血也擦干净,然后才重新正视她的眼睛道“你不用生气也不用害怕,本王没有想欺负你的意思,我会负责的。”

武昙听了这话,就更是一个哆嗦,脱口就干脆的拒绝了“我不!”

就是你要负责我才更怕的好么……欺负人不说,欺负完之后还想打包带走?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萧樾见状,不由的蹙眉,双手扳过她肩膀。

武昙这时候的状态已经恢复了一些,她抬手推了他一把,索性把话说的更清楚明白些“我不用你负责!你走!以后也不准再来我们家了。”

可是萧樾双手握着她肩膀,显然她这一推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只是瞪着眼,再度虎视眈眈瞪着他的这个表情,像极了一头发怒的小兽。

萧樾的眉头紧皱着,目光注视她的眼,尽量的跟她讲道理“之前说过了,你想让本王以后不过来定远侯也不是不可以的,只要你跟本王走,本王以后就再也不来了?”

他的表情严肃,神色认真,看上去,并不像是随便说笑的。

武昙这时候却是拒绝一切思考的,只还是干脆又坚决的再度拒绝“我不要!”

萧樾以为是自己没有把话说明白,于是解释“本王娶你!”

武昙压根就没把他这话过心,本能的就再度摇头“那我也不要!”

萧樾沉默了一下。

武昙看着他那个慎之又慎的表情,还以为他又在憋什么坏,却不想,片刻之后他再开口时居然就从善如流的接受了,只道“那你就先在武家好好呆着,咱们过两年再说。”

她现在才还只有这么小,就算她愿意,萧樾也是真的不知道现在把她领回去该怎么办。

所以,还是暂时先放武家养着吧……

想法虽然很无耻,但是确实是比直接领走要好。

“你……”谁要跟你过两年再说?武昙气得浑身发抖,可是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在她的固定思维里,已经认定了萧樾接近她就是为了对武家意图不轨,横竖他目的明确又仗势欺人,她跟他解释讲道理都属搭。

过两年再说是吧?那就过两年呗。

武昙闭紧了嘴巴不吭声了。

看似妥协,萧樾却将她心里的想法一眼看穿。

“本王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那个念头你根本还是连有都不要有。”他说,义正辞严的警告“我实话告诉你,除了你,武家其他人的死活我全都不在意,听懂我的话了吗?”

他单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直视他的目光。

武昙从他眼中真的没有看到半点戏谑的痕迹。

两个人,四目相对,她心里突然就有点发慌。

萧樾其实不想再吓唬她了,可是这疯丫头的想法实在太多了,而且胆子又大,要是不一次性给她吓住了,真的难保她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旁的事,本王统统都不限制你,唯独这一件——”他看着她的眼睛,再次强调,“我给你时间,你可以想办法说服我,让我主动放了你,但是别自作主张的试图摆脱我。你去谁的身边,我就杀了谁,这不是开玩笑的!”

他的语气不重,但就是这样平稳又沉缓的道来,就更是能叫人听出浓厚的杀机来,毛骨悚然。

武昙的脸色微微发白,显然这会儿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萧樾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彻底松开了她,拍拍袍子站起来,一边摸了摸武昙身后那匹战马的鬃毛,一边才又漫不经心的继续道“其实你真的没有必要想不开,你就能保证将来你家里随便给你定的亲事会比跟着本王更好么?至于武家——本王可以跟你保证,我对武家,没有任何想要拉拢或者利用的意图,咱们两个之间,就只是私事。”

他说着,又拍了拍那匹马的脖子“去吧!”

这马儿被驯养得好,极聪明,听了他的话就哒哒哒的自行往侯府马房的方向跑去。

武昙那晚把这马骑回来之后就扔在马房没再管了,多少是有点孩子心性,这会儿看得就有点惊奇。

萧樾循着她的视线和她一起,待到那马儿自行穿进了另一个园子的时候,他才收回目光,再度侧目看向了站在身侧的她。

武昙有所察觉,也缓缓的回头,歪着脖子仰头看他,神色十分的纠结,但是唯一不变的是眼中防备不减。

萧樾面上的表情却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他以指尖将她鬓边被风吹起的一缕发丝绕到耳后,然后才又是稍稍弯身,平视她的眼睛,字字慎重的道“武昙,至少本王对你是完全没有恶意的,你必须信我!”

最后几个字,他刻意的咬重了读音,冥冥之中似是在有意的强调些什么。

武昙盯着他的眼睛半晌,没有想明白。

然后,萧樾就走了。

他两只手都受了伤,出门的时候就刻意将袖口垂下,掩过了,然后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径自上车离开了。

花园里的小径上,武昙一个人站了许久。

不得不说,今天萧樾这一连番的言语和举动,都带给她太多的打击和震撼了。

她不知道他究竟意欲何为,但显然——

承诺要娶她的话,就跟笑话一样。

他说他对武家所有人的死活都全不在意?他不仅欺负了她,还威胁她不准她随便嫁人?

这个人,是魔鬼吗?是疯子吗?

武昙的脑子里混乱极了,她转身往后院走,一路上越走越急,走着走着眼泪突然就下来了,止不住似的瞬间就流了满脸。

她抬起袖子去擦,但是下意识的举动却是拿手背死命的去擦嘴,一遍又一遍,却总觉得那人留在上面的痕迹怎么都抹不掉。

杏子和程橙都以为她是在老夫人屋里讨好老夫人,两人正坐在廊下一边聊天一边整理丝线,看见她哭着回来都吓了一跳。

“小……小姐?”程橙甚至是忍不住的打了个寒战。

两人匆忙起身,想去扶她,她却直接撇开两人,撞进了屋子里。

先是冲到角落里使劲的洗脸,可是洗脸的时候眼泪也没断过,然后又湿漉漉的跑回外屋,倒了桌上的冷茶一遍遍的漱口。

两个丫头都看得有点傻眼,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昨天林家的事,老夫人说了什么重话么?怎么哭成这样?

“小姐,是——老夫人骂您了么?”杏子试着问道,“您跟老夫人生什么气啊?老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骂两句也不作数的,您这哭成这样……”

武昙也不说话,把两人都赶出去,关上门,扑到里屋的床上继续哭。

两个丫头都以为她是被老夫人骂哭的,祖孙两个没有隔夜仇,这时候要是去找老夫人来劝反而是没事找事,小题大做了,还得尽量帮她瞒着。

武昙晚饭没吃,屋子里却没什么动静,两个丫头以为她生闷气呢——

前两天从林府回来,也是生闷气,把人都赶出来,结果第二天夜里二少爷过来她就好了。

所以俩丫头也没敢进去打扰她。

晚上武昙蒙着被子,还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抱着被子哭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倒是没再闹,直接露面见人了,眼睛却肿成了核桃。

晟王府这边,萧樾回去之后也是一整个晚上辗转难眠,第二天一早起来就让雷鸣备车,破天荒的主动进宫面圣去了。

------题外话------

麻蛋的,皇叔一下子没控制住下嘴了,导致我预期的节奏被带歪,这章临时调整节奏,写的简直艰难到死去活来!

第118章 小妖精,盖个戳!(二更)

萧樾是掐着点进宫的,当时皇帝正好带着几位重臣刚回到御书房议事。

内侍进去通禀的时候,皇帝还很有几分意外“晟王?他没说找朕有什么事?”

内侍有些为难“王爷只说是急事,一定要马上面见陛下不可。”

急事?还非要马上面圣不可?

昨天萧樾又跑去定远侯府了,几乎是他前脚进的武家大门,后脚皇帝这边就得到消息了,本来也正堵心和纳闷呢——

按理说武青林都不在京城了,武家现在可是连一个能正经主事的人都没有的,他这时候还去?能干什么?

这么一想,就不禁失神。

那内侍也不敢催,就有些焦灼的偷偷抬眸瞄他。

丞相程文时觉得他情绪似有不对,就试着出言提醒“陛下……若是晟王殿下有急事见您,需不需要臣等往偏殿暂候?”

“哦!”皇帝回过神来,“不用!”

然后,转头给陶任之使了个眼色“你先去问问晟王什么事。”

“是!”陶任之领命快步出去了。

彼时萧樾正站在殿前的台阶底下。

他没穿朝服,就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绣金的便袍,玉簪束发,俊朗又随意。

一眼看去,几乎没人能看出来他其实是个纵横疆场多年的武将。

“小王爷安好!”陶任之含笑迎上去给他打招呼,走近了就一眼看出来他似乎面有倦色,眼眶底下也有点泛青,便是不由的敛了笑容道“小王爷今儿个瞧着气色可不太好,身子不适么?可需要传个太医来瞧瞧?”

萧樾一笑“不用!就是昨夜没睡好,我回头缓缓就是。”说着,就直入正题,“皇兄可有召我进去?”

“这……”陶然之略有些尴尬的回头看了眼,陪着笑脸道,“皇上这会儿正跟几位大人在议事呢,小王爷您的事若是还能缓缓的话……要不您告诉老臣?一会儿等皇上忙完了,老奴代为回禀?”

萧樾直接拒绝“那大总管替本王再去通传一声,我是私事,不耽误皇兄多少时间,就两句话的事儿。我就进去跟他打个照面,禀报完就走,不耽误他跟众位大人商议朝政的。”

这位小王爷,打小就是这么个脾气,轻易不露面,可但凡他有事,那也绝不拖泥带水,必须要当场办了才行。

陶任之见他是这个态度,就不好再说什么了“那您稍等,老奴进去再通禀一声。”

“多谢大总管!”萧樾长身而立,又给了他一点笑脸。

陶任之进去原话禀了皇帝。

皇帝对自己这个亲弟弟的脾气大致也是清楚的,而且既然萧樾说是两三句话的事,他也懒得再跟他折腾计较,便也就允了“那你把他叫进来吧!”

皇帝自知寿数不可能太长,所以从萧昀九岁开始,不管是早上上朝还是御书房议政都带着他。

萧昀对自己这位皇叔向来没什么好感,听说他突然来了,心里也跟着格外留意几分。

陶任之出去通传,片刻之后萧樾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皇帝看着他挺拔的身姿和年轻气盛的一张面孔,眼底有一瞬间的阴霾闪现。

不过他隐藏的太好,众人看到的就只是他唇角扬起的笑。

“臣弟见过皇兄!太子殿下!”萧樾拱手给皇帝行礼,又顺带着转向萧昀也打了招呼。

“见过晟王殿下!”其他人也依例给他请了安。

御案之后的皇帝笑道“平时想叫你进宫来走动走动你都推三阻四的,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主动过来了?还这么火急火燎的。陶任之说你是有私事要跟朕奏禀?”

此言一出,程文时又赶紧道“若是陛下和殿下的家事,那臣等回避……”

“不必这么麻烦!”萧樾没等他说完就抬手制止了,他没看任何人,只是一直正面案后的皇帝道“臣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而且既然是私事就更不好耽误皇兄议政了,我长话短说——皇兄,臣弟近来有了一个心仪的女子,因为长兄为父,所以觉得应该过来禀您一声才对。”

皇帝听得一愣“前几日朕的寿宴上,你皇嫂和湖阳姑母一并催着说要替你代眼选妃你还推辞不肯,这才前后几天就有了心仪的了?”

坐下皇帝紧下首的萧昀却是不由的脊背绷直。

也不是他有发现什么端倪,就是突然有一种直觉——

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他的目光,死盯着萧樾不放。

萧樾自是有所察觉,却也只当视而不见,只就面容严肃的回皇帝的话道“说起来也正是皇兄寿宴上那天的事了,那天在宫里偶遇,颇有好感。”

皇帝闻言失笑“所以,你这一趟是来求朕赐婚的?”

“不是!”萧樾否认。

众人都听得莫名其妙,不由的面面相觑。

萧樾却仍是一脸严肃的表情继续道“那丫头的年纪略嫌小了些,再加上前几日臣弟莽撞,把她给吓着了,这一时半会儿的我怕哄不好。赐婚暂时就暂时不劳皇兄了,臣弟这趟过来,是特意先知会皇兄一声有这么个事儿,那丫头臣弟相中了,您可千万不要再指给别人了。”

这位晟王殿下才回京没多久,大家虽然几乎都没跟他怎么接触过,但是一目了然——

这就不是个好脾气、平易近人的主儿。

现在他连“哄”这个词儿都用上了……

这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这么矫情又这么胆儿大,居然能让这位王爷都用上了这个字眼儿了?

眼前萧樾这个一本证明的表情,真的挺能唬人的,一看就是动了真格的了。

在场的虽然都是一二品大员,位高权重,但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几个人面面相觑,都饶有兴致的等着听后续。

而皇帝——

自然就是这群人当众最意外的一个了。

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亲弟弟了,萧樾这种人,就算天上降下个响雷把他劈成八瓣才重新拼起来,他也不可能是个情种。

除非——

对方就是个会妖法,能摄人心魄的小妖精!

他脸上笑容,瞬间就淡了些许,却仍保持一副慈和的面孔道“说了这么半天,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厉害,连你都给降住了?”

萧樾坦然道“武昙!”

在这京城里,武勋虽然很出名;

武勋的长子文韬武略出众,也比较出名;

武勋的小女儿,因为即将要嫁给太子,最近也出了名;

还有武勋的次子武青钰,昨天因为出奇招设计抢了平国公府二公子的未婚妻被京兆府尹当朝参了一本,今天也出了名……

但是——

定远侯府真的没有高调到能让这些眼高于顶的朝中大臣如数家珍般的叫出武勋每一个女儿的名字……

所以在场的这七八个人,除了胡天明和姜为先之外,其他人还是持续的面面相觑,一脸懵。

他们只看到,皇帝这样的人脸上的笑容都于瞬间僵住了。

而太子萧昀,则是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动静太大,椅子被绊了一下。

众人齐刷刷的看过去。

萧昀猛然察觉自己失态,袖子底下手捏着拳头,脸色也微微涨红。

他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场合之下持续失态了,可是完全控制不住,就冷着脸死死的盯着萧樾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皇叔是在开玩笑吗?”

武昙?居然是武昙?

萧樾看上了武昙?

不!这怎么可能呢?与其说他会看上武昙,不如说他是盯上了定远侯府更准确些吧。

之前萧樾还半真半假的怂恿他,让他想办法杀了武勋!

而且武昙才多大?萧樾除非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否则怎么可能放着那么多年龄合适又门当户对没有任何阻碍的大家闺秀不选,偏偏盯上武昙那个臭丫头了?

萧昀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会是个阴谋!

而皇帝心里的想法与他并无二致,正在以一种深沉的、打量的眼神上下观察萧樾。

萧樾面上笑容却是从容的很,款款说道“太子殿下是担心将来辈分上的事不好论吗?这一点是您多虑了,虽说您的其中一个侧妃也是出自定远侯府,可千百年来的规矩——夫为妻纲,女子出嫁从夫。即使本王的王妃与您的侧妃在娘家的时候份属姐妹,成婚之后您也只当没这回事就是。咱们叔侄的位分,就是将来她们姐妹的纲常,半点妨碍也没有的。”

他不如不提,萧昀一时都还忘了他自己的糟心事——

他还定了定远侯府的一个女儿做侧妃呢!

早知道就该先发制人,拿这事儿堵住萧樾的嘴的,可是现在先机已失,什么话都让萧樾抢着说了。

萧昀这时候气得简直觉得自己的头顶的头发都要烧着了——

这就不是姐妹不姐妹的事好么?问题是他之前就有跟武昙议过亲!

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为了皇家和武家的面子,也没有对外宣扬,可萧樾他是知道的!

明明知道有这一茬儿,他居然还说看上武昙了?!

而在场的那些官员也终于是从萧樾的这番话里找出来勾他魂儿的到底是哪儿来的妖精了……

那恐怕真的是个会邪术的小妖精,武勋一共三个女儿,前两年嫁了一个,今年又许给太子一个,这样再说起剩下的那一个大家就都多少有点印象了……

也就十二三岁吧!彻头彻尾的小丫头片子一个!

若是跟太子殿下这个年纪的少年议亲定亲,大家都会觉得顺理成章,没什么,可这位晟王殿下都二十二了,他想娶亲,怎么不得找个十五六差不多的?好歹站在身边,能体体面面的带出门的啊。

太子殿下看上去对自己的皇叔看上了自己未来的大姨子这件事非常的介怀。

但是这真的就只是他们皇家的家务事和私事,朝臣们明哲保身,一个个全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假装自己是根木头桩子。

萧昀被萧樾噎了一下,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皇帝跟他一路心思,都觉得萧樾是借机挑衅宣战,要拿武昙做筏子往手握重兵的定远侯身上靠。

可是萧樾把话都说绝了……

皇帝脑中思绪飞转,斟酌了好半天才沉吟着缓缓开口“那个丫头的年纪确实是……”

“臣弟可以等!”萧樾却是态度坚决的直接打断他的话,顿了一下,也没等皇帝再有反应,就话锋一转,继续道“今日臣弟特意进宫对皇兄禀报此事,一则,就是如方才所言,预先知会皇兄一声,那丫头臣弟看上了,省得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再指给了别人;二则就是——臣弟和定远侯都是武将,虽然如今臣弟赋闲在京,但按理说也应该是避嫌的,只不过情之所至,难以收放自如,臣弟还请皇兄能够体谅海涵。臣弟可以指天发誓,臣弟所求,只是武家一女子,再无半点额外的意图,请您明鉴!”

这话说的,直接就让皇帝的整张面皮都瞬间僵硬起来。

古往今来可没有哪一条规矩言明,两武将府邸不可联姻,若是真有妨碍,那也只是为君者的忌惮和怀疑之心作怪。

萧樾这就是当众明晃晃的摆了他一道,皇帝压根就不相信他所谓的“立誓”,而只看到了萧樾当着他的面蛊惑人心的手段。

他是真的从没想到,他都还没有怎样之前,有朝一日,萧樾会先主动对他发难。

所以——

果然当初他的想法就是对的?一旦心慈手软,不斩草除根的话,终有一日是会养虎为患的?

皇帝胸中,怒意翻涌起伏。

可是他的脸上却没什么情绪,挂着那一张冰封一样的面具,袖子底下的手指却是几次松开之后又攥紧,最护指甲死死的扣在手心里,压制住从血管里不住涌上来的愤怒。

“虽然话是说长兄如父,可父皇毕竟已经宾天,而且你也已经成年,朕这个兄长也确实不好在私事上干涉你太多。而且如果再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那就多余了。只不过,你的婚事,朕虽然可以撒手不管,可是母后健在,您还是要当面问过她的意见才好定。”最后,皇帝只是这样说道。

他看着萧樾,虽然在其他人看,就是很正常的彼此对视,萧樾却明显的从他的眼眸深处领会到了警告的寒意。

“还早呢。”他笑笑,他跟皇帝之间,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兄弟情分,他小的时候,皇帝忙着夺嫡之争,压根注意不到他这个还很小的弟弟,而等他渐渐长成了,他这位兄长却因为夺位留下了心魔,注意到他的时候也只是考量着要怎么弄死他的时候“臣弟不是说过吗,臣弟因为一时鲁莽,暂时把那个丫头得罪了,总得先哄好了再说。”

横竖这件事,他今天就只是过来通知皇帝的,毕竟——

如果武昙那丫头犯浑起来,为了避开他随便找个什么人家过来求皇帝指婚堵他的嘴,后续处理起来也会很麻烦。

虽然皇帝和武昙都不信他的话,而事实上他句句属实——

定远侯府的立场,他没有任何谋求的打算,只是急着先往武昙身上盖个戳,省得她作妖。

嗯!只要嫁不成,逼得妖随她作!

处理到这一步,就已经达到了萧樾的预期中的目的了。

眼见着皇帝的情绪也快控制不住了,萧樾就不再继续刺激他了,拱手作揖道“如此,那臣弟就耽误皇兄和各位大人议政了,先行告退。”

萧昀急了,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嚷嚷,就只焦躁不已的不断朝他父皇投去求救的目光。

可是皇帝只是双手压在桌面上,面容平静的看着面前的萧樾,一语不发。

萧樾连退三步,待到要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又止了步子,冲胡天明这些人说道“对了!武家那丫头脸皮薄,本王招惹她的事,还请诸位大人嘴下留情,暂时不要外传,要不然以后她怕是就更是要避着本王,不肯见了。”

萧昀这时候都想拿笔筒砸他了——

武昙那也叫脸皮薄?那臭丫头的脸皮要是算薄的,这世上就真没有厚脸皮的人了。

“是……是……是!”胡天明等人都明显已经看见皇帝的脸色不好了,可是他特意搭话大家有不能不理会,于是就很是尴尬的含糊着随便应付了两句。

萧樾一笑,便是神清气爽的先行离开了。

他过来闹了这么一出,显然皇帝也没心思理政了。

程文时察言观色,就主动请命“陛下似是有些劳累,龙体要紧,要不还是先歇息吧?”

皇帝这时候的情绪已经败坏到了极致,就算想要伪装也伪装不下去了,再留他们下来恐怕就要当面失控,于是也顾不得他们猜疑,只顺势摆摆手道“朕今日确实早起就有点不适了,朝政咱们改日再议,众位爱卿先去忙别的吧。”

“是!”众人应诺,刚要退下,皇帝终还是忍不住再次提醒道“晟王自幼被母后宠坏了,做事很有些一意孤行的倔脾气,方才他说的事,你们只当没听见,不要随意声张。”

“是!”众人再次应诺,相继退了出去。

待到他们一走,萧昀就再也忍不住的自自己的桌案后头绕出来,快步走到皇帝身边“父皇,绝对不能让皇叔娶武昙!”

话音未落,皇帝突然狠狠的一挥手,桌上的折子连通文房四宝全部都被扫了出去。

镇纸砸穿了旁边一个一人高的大花瓶,瓶身碎裂坍塌,里面的水哗啦啦的瞬间淹没两父子脚下。

------题外话------

先更,虫没捉~

第119章 埋伏(一更)

动静有点大,外面胡天明那一行人都还没有太走远。

不过,却是谁都没有回头,大家只当没听见,仍是是循规蹈矩的在内侍的引领之下款步离开。

守在御书房门外的内侍们也都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看看是出什么事了。

只有陶任之表情平静,他既没说话,也没有叫人进来收拾,而是略一躬身,径直走了出来,带上殿门,无声的将外面的人全都挡在了外面。

里面的萧昀也是从来没看见自己的父皇这样失态过,一时间眉头紧紧的皱起来了。

皇帝双手再次压在了桌面上,胸口起伏,在一遍遍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萧昀有些担心,试着问道“父皇,您还好吗?”

皇帝听见了他的话,却仍是没动也没应声,又兀自缓了一会儿方才再次睁开眼。

他转头看萧昀“你觉得晟王今日是因何入宫?”

萧昀当然不信萧樾会是单纯的看上武昙了。

只不过哪怕就是个借口,之前听萧樾亲口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也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是故意堂而皇之的找了个借口,以后好方便跟定远侯府的人接触吧?”萧昀这样揣测。

皇帝却是不以为然的冷笑“朕倒是相信他的确是在打武家那个丫头的主意的!”

萧昀的眉心隐约一跳。

就算她不喜欢武昙,可之前也毕竟是议过亲的,总之现在让武昙的名字跟萧樾牵连在一起,他就是莫名的会觉得心里发堵,不痛快。

皇帝侧目看他一眼。

萧昀这才连忙收拾了散乱的思绪,正色道“父皇是觉得他有借联姻的名义拉拢定远侯府的意图吗?”

皇帝却是一眼就看出了他前一刻的神情古怪,这时候只盯着他,不说话。

萧昀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父皇?可是……儿臣说错话了?”

皇帝就忽的笑了一下“晟王说看上了武家的那个丫头,让你心里不舒服了?”

萧昀心中陡然一惊,嘴唇动了动,下意识的就想否认,可是一对上皇帝眼底仿佛是散不尽的阴霾,敷衍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抿了抿唇,垂下眼睑,算是默认。

不想,皇帝却非但没有怪罪他没有心胸,反而是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凉凉道“即使你不要的,那也是你的东西,你有这种气性,是好事。”

萧昀听得,又是心头一惊。

他讶然抬头,不解的看向了皇帝“父皇和太傅们不是一直都教导儿臣,为君者应当心胸宽广,有容人雅量吗?”

“因人而异,就事论事,那是说给朝臣听和做给天下的臣民百姓看的。”皇帝道,他的眸色阴暗,唇角始终带着一个冷讽的弧度,“你出身皇室,本就与旁人不同,这里哪有什么兄弟恩义、骨肉情深?因为有通向权力之巅的捷径在这里,所以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都不能用常理论断,明白吗?”

萧昀隐约的能够明白他的暗示。

可是皇帝的这番话,确实颠覆了以往他所被灌输的那些思想,让他一时之间有点抵触。

皇帝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却也并不急着逼他认可,只又把话题转回刚才萧樾的事情上,继续道“朕知道,之前为了选妃的事,你心里有疙瘩。现在还看不明白吗?你既然生在了当朝储君的位置上,就没有任性和放肆的资格了。你觉得你用娶武勋的女儿做手段来笼络他,有份,可如果这一次你没有占到这个先机,让萧樾和武勋联合在一起了,后果会怎么样?不管萧樾有没有不臣之心,单就他手握重兵再兼之是先帝嫡皇子的这两项优势结合起来——皇儿,有时候都不需要他自己心存反意,更多的时候,只需要形势所迫……毕竟,朕现在坐着的这个地方,诱惑力太大了。”

这龙椅只有一把,这天下权力的巅峰位置,多少双眼睛盯着看着。

皇帝之所以忌惮萧樾,也并不就是因为怀疑他心存不轨,而实在是——

他有身份上的便利和手中的兵权,不在于他现在会不会反,而在于他想反随时都能反。

萧昀只默默的听着皇帝说,不吭声。

他其实知道,千百年来,皇帝都有用后宫来制衡朝局的传统,这个先例并不是在他这里开的,可他就是自己难以接受。

哪怕是将目前形势和所有的利弊关系都看在了眼里——

他也终是难以接受这样制衡的手段。

可是,这个时候,他也并不想跟皇帝理论这些,只定了定神,问皇帝“那皇叔方才所说的那件事,父皇准备如何应对?”

皇帝是这会儿提起萧樾就火大,一时之间竟也没多想,只是目光沉了沉,不答反问道“你以为朕会如何处理?杀了武家那个丫头,一了百了吗?”

其实萧樾提起这事的时候,萧昀脑子里的的确第一个跳出来的念头就是皇帝会直接对武昙动杀心。

萧昀抿抿唇,算是默认。

皇帝见状,却是森然冷笑“知道他为什么要赶在这个时候,掐在所有一二品大员都在朕的御书房里的时候过来吗?”

萧昀听得一愣,随后脑中思绪飞转,片刻之后便是不由自主的倒抽一口凉气“他是故意说给那些朝臣们听的?”

皇帝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可是思及此处,对萧樾却是越发难以忍受了,咬着牙道“方才他一番话,信誓旦旦,甚至此地无银三百两,故意言明没有任何串联武家的意图,这就等于是在所有人面前摆了朕一道,你说——如果武家那个丫头在这之后会有什么闪失,方才在场的那些朝臣们会怎么想?”

怎么想?必然直接就联想到是皇帝不想让晟迎娶武家的女儿而下的杀手。

萧昀蓦然心惊。

皇帝继续道“如果朕动了那个丫头,就等于不仁不义在先,更等于是把一个逼他揭竿而起的理由亲手送给了他。”

刚才那些朝臣们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晟王殿下对定远侯的千金十分看重,如果皇帝心狠手辣动了他的人,那么后面他就算怒发冲冠,做点什么也完全是在情理之中了。

所以,与其说萧樾今天是来求皇帝成全他的婚事的,倒不如说是来下套的。

皇帝一旦敢动武昙,就等于公然给了他一个谋反的理由;而如果皇帝放任不管,那就等于是默许了让他有机可趁,可以继续跟定远侯府来往。

萧昀一开始是没想这么深的,这时候才顿感事情棘手“所以,现在我们就是什么也不能做了吗?”

皇帝侧目看他一眼,眼底却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意来,胸有成竹缓缓的道“没关系,武勋的为人朕还是了解的,不是个会随意变节的人,只要他那个小女儿进了宫,他的立场就不可能轻易改变的。再不济……”

皇帝说着,又突然顿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就越发是势在必得起来“还有你皇祖母在!她——是绝对不会答应让萧樾娶武勋的女儿的。”

萧樾虽然当众摆了他一道,让他失去先机,不能再对武昙做什么了,可是周太后却是可以的。

如果真要逼到了最后那一步,周太后出面赐死武昙,所有人都没话说!

萧樾以为他现在有资格跟自己抗衡了吗?不可能的!只要有周太后在,萧樾他就永远拿不到最有利的主场。

皇帝的眼中,此时沸腾着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杀机。

这个皇位,他既然已经得到手了,就断不允许再有任何人从他这里拿走!

谁都——

不可以!

萧樾从御书房出来,就径直出宫了,和来的时候一样,表情闲适又自然。

雷鸣跟在他身后,走在空旷的御道上,忍不住的问道;“殿下,您刚是去请求陛下赐婚了吗?”

昨天他家王爷是干了挺离谱又挺不要脸的一件事,虽然他自己看上去并没那个自觉,雷鸣是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脸红——

虽然当时被马挡着,他守在另一边花园的入口那里,具体的没看见,但是看个大概的位置和听动静也知道他家主子都干了啥,他还真干得出来!

萧樾目不斜视的往前走,他的心情看上去不好也不坏,这会儿也是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反问雷鸣“如果本王去求赐婚,你觉得他会答应?”

雷鸣想也不想的直接摇头“应该是不会吧!”

不想萧樾闻言,突然就变了脸,目光冷厉横了他一道“既然明知道他不会答应,本王又为什么多此一举的去求他?而且本王娶媳妇,跟他有关系吗?”

雷鸣平白讨了个没趣儿,就再不敢提这茬儿了,老老实实的闭了嘴。

萧樾这事儿,仿佛一颗石子丢进深潭里,当场是砸出了挺大的一水花,随后却因为他跟皇帝的先后嘱咐,知情的那七八个人全都缄口不言。

不过晟王殿下已经有了心上人这事儿,大家回去还都是悄悄的跟自家媳妇和老娘交代了,让约束着自家的适龄的女儿和孙女儿,千万别自讨没趣再往这位身上凑。

所以这天之后,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几个高官世家之间都达成了默契——

尽量对武家的二姑娘客气一点,因为她很有可能就就是未来的晟王妃。

当然,这事儿武昙和武家人都是全不知情的,因为马上就月底了,离着武青钰和林彦瑶的婚期没几天了,武家老夫人和孟氏都忙得团团转,金罗密布的准备办喜事。

武昙则是被萧樾给吓得不轻,一则他说的那些话太具威胁性,二来又被他占了便宜,武昙双方面都有点接受不了,这阵子都情绪低靡,除非是老夫人打发她去帮忙做点什么,否则就是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林彦瑶那件事的风波掀起来的次日,京兆府尹胡天明上本弹劾武勋。

他虽不是言官,但是以武青钰的所作所为严重影响到他衙门的日常事务并且因为扰乱治安引发了京城人心动荡为由,他上表弹劾,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不过因为武勋不在京城,皇帝也不能因为他教子无方就大老远将他从元洲城叫回来责骂处置,事情便暂时搁置了。

但是因为吴天明是在早朝的时候直接当着皇帝的面上的奏本,那件事便闹到了朝野皆知。

所以,宫里流传出来的版本就是——

武家二公子心仪林家小姐,奈何林家小姐早一步和姜家公子订了亲,于是武家公子就想出个损招,让人假装劫匪劫持了林家小姐的马车,林家不明所以报了官,姜家知道林家姑娘被掳劫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跑去林家把亲退了,然后,这门婚事就顺理成章的被武家抢了去。

武勋虽然不在京城,姜为先却是每天上朝的,作为当事人之一,虽然胡天明弹劾的不是他,他也接受了同僚们好几天异样眼光的洗礼——

姜家和林家的姻亲,在林家姑娘出事的第一时间就跑去退亲,这事情做得确实不地道。

虽然大家都没有明说,姜为先也是觉得脸上无光,连着两三天回家之后都各种找茬乱发脾气。

姜李氏的腿伤了,这几天卧床养病,都尽量的避着他,闷气头来装鸵鸟。

黄妈妈给她按腿的时候还忍不住唉声叹气“定远侯府这事儿做的也真是够绝的,林家表姑娘又没人逼着他们娶,是他们自己要娶的,现在倒好,在外面胡言乱语的,反而是让咱们背上了一个不仁义的名声。”

姜李氏手里端着鸡汤在喝,闻言就失了胃口,冷着脸道“你少说两句吧,他们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外面的人怎么传我不管,反正咱们自己府里你看着点,别让下人乱说话,老爷这阵子且不高兴呢,再传到他的耳朵里,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是!”黄妈妈暗暗咋舌,立刻噤声。

莫名其妙成了被人唾弃的对象,姜李氏也满肚子怨气呢,可是能怪谁?要不是姜平之做了那些阴损的事,他们何至于会被逼到这个境地来?现在外面骂林家,也只说他们做事不地道,对不起多年的亲戚,她还能再出去告诉大家,林彦瑶根本就不是被武青钰带走的,而是他们姜家为了只要借口退婚雇人干的?

这时候,就只有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了。

当然,宫里和京兆府出来的消息虽然是这样的,也不是人人都信的,仍然有人确信林家小姐就是被匪徒劫走了,是林家为了遮丑才和武家联合起来撒了谎。

可是不管怎样,人家两家当事人都不受影响,两边都在欢欢喜喜的忙着准备办喜事了。

武青钰依照老夫人所言,写了封信,大致将事情解释了一下,就让人加急送给武勋了。

武勋是在五日之后,这天入夜刚带着自己女婿兼副将陆之训巡营完毕,回到元洲城的帅府才拿到信的。

看过之后,陆之训就有些不解的皱了眉头“这个林家就是岳丈您原配夫人的娘家吗?我听雪儿说,这些年,好像是不怎么来往的。”

武勋看完信件之后就将信纸就着烛火引燃了。

武青钰闯了这么大的祸,还连累他刚被弹劾了,他却半点动怒的迹象也没有,听陆之训发问,就随口回了句“青钰向来没什么定性,想起一出是一出,京城里还有你祖母和岳母在呢,不会让他惹出太大的乱子的,至于娶亲的事,他自己愿意就成,林家姑娘的性情我记得是不错的,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陆之训对武青钰的媳妇是个什么样的人没太大的兴趣,只是忍不住的担忧道“那岳父您要不要马上写一封请罪的奏折进京?治家不严,严格说来也不算小事。”

“嗯!”武勋点头,“我连夜就写好了,明天你拿走,叫人八百里加急送进京去!”

话是这么说,他真的是从头到尾没有半点的担忧和怒色。

陆之训对他向来敬重,从不质疑他所做的任何事和决定,这时候都忍不住的问道“这件事……真的没有关系吗?青钰闯了这么大的祸,陛下会不会因此怪罪到岳父您的头上?”

武勋听了这话,却是胸有成竹的露出一个笑容“有时候犯点错让他知道,这么闹一闹未必是坏事。”

见着陆之训仍然困惑,他才又解释“一点错也不犯的,那是圣人!今上本来已经对我颇为忌惮了,要偶尔让他抓住我的一些错处和弱点,他才能放心!”

所以,他不约束武昙和武青琼,从来不要求儿女们一定要循规蹈矩做到无可挑剔的地步。

伴君如伴虎,何况——

大胤现在的这个皇帝,心性还与一般人都不同。

武青钰定亲的事,老夫人也让写信告诉了武青林,给武青林的信件上倒是没多说,只说武青钰和林彦瑶订了亲,婚期在四月廿八,让他如果能赶得及,就尽量回来。

信件送到江坚境内的时候,那两天武青林正带人在山上剿匪,那伙匪徒确实凶悍又奸滑,并且善于利用地势上的优势,武青林很是费了些力气,要不是怕火势不好控制会危及周遭的百姓,都几乎要放火烧山了,忙了整整五天四夜才算是攻下了他们的山寨,并且活捉了山寨的二当家。

回到驿馆的时候,收到家信他就知道林彦瑶和姜家之间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否则武青钰不可能突然决定娶她,于是谢绝了当地官员要摆宴替他庆功的好意,休息了一晚,次日天色将明就启程返京了。

这一代都属丘陵地带,官道沿路也颇多山林。

一大清早,路上没有行人,夜里下了很重的露,策马行走其间,带了很重的寒意。

最前面是四名亲兵开路,因为还押解了两名重犯,囚车走不了太快,所以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不如来时。

武青林眉头微蹙,看上去是有心事的。

木松打马往他身边凑了凑,提议道“世子您要是着急,要不然就带几个先行回京吧,这几个犯人属下押着他们慢慢走。”

武青林确实是有心事,思绪被他打断,这才收拾了散乱的思绪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说——这事儿算是完了吗?”

这话没头没尾的,木松不明所以,听得一愣“世子在说什么?”

话音未落,突然听见走在最前面的四名亲兵之一大吼一声“有埋伏!将军小心!”

话音未落,正前方的地面上突然一大片烟尘被掀起,一张一丈见方的木刺钉板从原本的泥地下面被掀起,直朝着行进中的队伍快速的压了过来。

第120章 公然暗杀,凶手为谁?(二更)

地面上掀起的尘土遮盖了视线,而且那排木刺筏子借了路边小树林里回弹性很好的老竹子的力,迎面压过来的力道和速度都甚是惊人。

策马走在最前排的两个禁卫军士兵连同座下的战马一起被撞翻。

紧随其后的两个人倒是看见了,想躲,也来不及了,眼见着就要被前面的人带着撞个人仰马翻。

武青林听见前面的人一声嘶吼,瞬间一手抓过挂在马鞍上的佩剑的同时,左手一撑马鞍,凌空跃起,却也只来得及飞起两脚将紧前面的两个人往两侧踹下了马背。

那两个士兵身子飞出去的同时,后面木松也已经成功翻下马背,并且大声的给后面的人提醒“有埋伏!看好囚车!”

话音未落,右侧的小山坡后面立时出现七八个黑衣人,手持弓弩朝着尚在空中的武青林乱箭齐发。

他们埋伏的位置不在队伍前面,而是刚好错开武青林现在所在的位置后面三丈左右,此时所有人目标一致——

武青林!

强弩的力道很足,自身后射来。

木松目赤欲裂,想冲上去帮忙也来不及,情急之下只是大吼一声“世子!后面!”

武青林是上过战场的,应变的经验和能力都不弱。

一开始他踢开那两个士兵,是想落地之后原地往回奔的,此时眼见着后路被断,再一看面前虽然已经减了力道和速度却仍是向自己压来的木刺筏子……

前后夹击,他人又在半空中无法借力,避是肯定避不开了,他便趁那木刺扑到眼前的同时,当机立断的踏木而上。

后面的一片箭矢纷纷射空。

武青林往上连登数步,一举从顶端翻了过去。

但是他目力极佳,踩在那木刺上落脚的同时已经注意到木刺尖端方才刺到战马还是士兵的地方鲜血染黑。

却竟然是——

涂了毒的?!

武青林心下暗暗一惊,双足落地的瞬间立时回头想要提醒木松,不想都还没等他站稳脚跟,旁边一侧的水沟里已经从连成片的杂草下面扑出来一条人影。

那人自地面上泥鳅一样的直接滑过来,手中短刀直砍他脚踝。

武青林半点不敢掉以轻心,一侧身,脚下连退数步,惊险躲过,还没等地面上这人翻身而来,高处庞大的树冠里又有事先在身上绑了树枝做伪装的两个剑客凌空压下来。

两人配合默契,都是手持双剑,迅速飞舞,凌空形成一道密不透风却杀机凛冽的剑网兜头罩下。

匍匐在地的那个人,也依然没有放弃,一击不成,仍是死咬不放,紧跟着又哧溜一声滑过来。

眼见着刀锋又迅速贴近他足边,武青林便是点地而起。

地面上那人以为他是要和上面两人硬拼,立时间一窜起身,想要形成上下夹击之势,却不想武青林根本就不是直线往上迎那两人的,他只跃起了半人高的高度,紧跟着就借着腰力反手往下俯冲了下来。

那人才刚起身到一半,完全没想到他会虚晃一招回来找自己,一瞬间反应就有点迟缓,只下意识从一个最方便的角度挥刀就刺。

武青林是已经注意到他们连设伏用的木刺上都涂了毒,虽然显然从这个角度的一刀不至于要命他也不敢硬扛,本来要去挑那人颈边的长剑只能偏了个方向。

铿然一声,和那人的刀锋撞在一起。

生死关头,他是半点余力也不保留的,直接运了内力施压。

那人只觉得腕力不敌,手刚一软……

可是上空俯冲下来的那两人已经马上就可合围成功,他额角青筋暴起,分神斜睨了一眼过去,心头瞬间一喜,刚要尽全力再搏一次……

就在这个分神的瞬间,武青林却突然撤力,骤然落回地面上,侧身稍微一让。

头顶上的剑网直扑而下,那人一时撤力不及,正庆幸自己扑出去刚好躲过一劫,却不想武青林却没有借机脱出包围,而是反手一扯他腰带,将他拽回来的同时单手往空中一举。

“啊——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头顶血滴和碎肉沫横飞。

上面那两人,之前因为藏身高处,以下面的视野很容易被发现,所以就选了特别高的地方,而方才瞅准了时机俯冲而下,完全没给自己留退路,这时候眼见着绞杀对象错误,却因为人还没落地,半点也收势不得。

武青林只阻了他们一时,趁他们绞杀自己人正在心惊分神的同时,已经弃了那人将死不死的身子。

他鬼魅般脚步往前一闪。

空中的两人已经在触手可及的距离之内,他一剑斜刺,戳穿了其中一人的喉咙。

撤剑的同时,一股血泉喷出,他也没让,再次抢了一步上前反扑。

后面那人已经落地,本能的横剑来挡。

砰的一声,两道剑锋相抵。

那人施压,全力抵抗,却不想武青林的心思却居然不在这把剑上,同时左手一拳捣了出去,正捶在那人心口。

力道有了偏重点,在他一拳击停对方心跳的同时,他右手持剑的力道不足,被那人以剑锋反压回来,自左臂到胸前,压下了一道很长的血口子。

划伤他的是他自己的剑,暂时也不确定对方的剑上有没有淬毒,武青林还是惜命的,紧跟着一脚将那人踹了出去。

那人的心脏被他一拳砸到碎裂,人却还没有咽气,这时候又被一脚踹在腹部,飞出去五六丈远,砰的一声砸在地上,激起大片的尘土,这时候他才怒睁着双目,口中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慢慢死去。

看似迭起,惊险不断的一场近身肉搏,其实反转连连也只发生在眨眼的瞬间。

武青林将最后一个刺客踹飞的同时,他身后不远的地方,那张压过去的木刺筏子才也堪堪耗尽了最后的余力,轰然倒地。

旁边山坡上的几个弓弩手都傻了眼——

他们原先的任务就是负责在木刺压过来的那个瞬间断掉武青林的退路,如果他能被木刺刺中中毒身亡最好,而就算他的反应够机敏,那么逼着他孤身一人闯进前面的包围圈里,他也绝无生理!

可是——

这个人的应变能力和武力值都超出了预期……

眼见着两道绝杀的封锁相继失利被破,这些弓弩手反而一瞬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不知道是该继续刺杀还是收手撤退再说。

而只在这一个迟疑的瞬间,木松见武青林无恙,已经一把抢过一个士兵马上的弓箭,射箭反击“能留活口最好,不能留就就地格杀,一个也不要放跑他们!”

他一箭射过去,就先放倒了其中一个人。

士兵们得令,有人伸手去拿弓箭,另外有人直接提着长枪和大刀就往山坡上冲。

丘陵地带就这点不好,到处都是连绵起伏的矮山和土坡,再加上这个季节树木茂盛,一旦让他们从眼皮子底下闪了,再要搜山找人可就麻烦了。

可是对方抢占先机设伏,位置占的极好,第一个人因为没有防备倒下之后,另外几个人立刻矮身往那土坡后面一躲。

木松带人往上冲,心里已经开始暗暗骂娘了,紧跟着却听那后面接连几声惨叫。

所有人都是一惊,警惕不已的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的时候,探头往下面一看,几个人全被放倒了,要么捧着膝盖要么抱着腿在骂娘。

在前面不远处就是一片小树林。

木松警觉的四下一看,隐约看到有道人影闪过,但是他的动作太快,连具体的身形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男是女都没看清,像是一场幻觉一样。

肯定追不到,他索性也没有白费力气,直接吩咐下面的人“全都绑起来,押到下面的官道上来。”

官道上,武青林结果掉那三名刺客已经折了回来。

他身上的伤不致命,但是伤口太长,血流得不少,一眼看上去还是很有几分骇人。

两个亲兵赶紧找了金疮药出来,又撕了干净的布条帮他止血处理伤口。

“将军您忍着点儿。”金疮药洒在伤口上还是很疼的,亲兵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嗯!”武青林只随口答应了一声,看到有几个士兵正要去前面收拾刺客的尸体和清理路面就出言提醒“都小心些,那木筏子上的木刺全部有剧毒,别被它碰伤了,还有那几个刺客的武器,处理的时候要当心,不要误伤。”

什么?居然连木刺都是有毒的?

几个士兵本来已经在挽袖子准备将障碍搬开了,闻言都立刻就住了手,再一看,最先被刺中撞倒在地的两匹马和两个士兵果然都已经断气,伤口处也全部乌黑一片。

众人都不禁有点胆寒——

这些狗娘养的!就算设伏,需要这么狠吗?木刺上都要涂毒?也得亏是武世子是上过战场的,功夫了得应变能力又极强,要不然怕是真要着了这些孙子的道了!

有了武青林的提醒,士兵们就都格外小心了些,自觉得又多过去了十来个人,大家小心翼翼的把障碍移到一边。

这边木松已经从那土坡上面下来了,若有所思的盯着前面那些士兵处理木刺和刺客尸体。

武青林见他失神,就叫了他一声“你那边怎么样?”

“哦!”木松立刻收摄心神,拱手禀报道“弓箭手一共七个人,被属下射杀一个,另外六个都是活口。”

顿了下,才满心狐疑的提醒了一句“打伤他们的人轻功了得,属下没看清人直接就让他溜了。”

禁卫军的这些士兵们没有实战经验的或许不明就里,木松却不糊涂的——

虽然在这种情况下对刺客下手的,极有可能是同党为灭口,可对方若是要灭口,就冲着暗器打这些人膝关节的精准度,直接封喉更干净。

何况——

他们暗杀别人都知道把所有的凶器涂毒,灭口同党就更不在话下了。

所以方才出手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刺客的同党,反而——

像是有意帮忙,替他们留活口的。

武青林当然一点就通,立刻明白了他暗示的意思,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那伤口有些长,包扎起来不是很方便,好在他也习惯了,并不把皮外伤太当回事,最深的伤口在臂上,把那里用涂了金疮药的布条包了,胸前的划伤上了药就直接放任不管,不过伤口外露是挺尴尬的,他就从包袱里重新找了件外袍换上了。

分明是刚刚经历一场生死大劫,换完了衣裳之后,眼前的还是那个处变不惊、风度翩翩的少年将军、富贵公子。

底层的士兵大都家世不怎么样,一般都看不上武青林这种能借着家族庇荫就直接上位的人,本来经过这几天不眠不休同吃同宿的剿匪作战之后,众人对他已经有些改观,此刻就更是佩服多于惊讶了。

彼时士兵已经把那木刺筏子挪到了旁边,前面的三具尸体也搬过来集到一起。

被乱剑绞杀的那一具,整个正面已经没法看了,没见过这么重血腥味的小兵已经有两个到旁边吐去了。

有人把收缴的武器捧过来,唏嘘着禀报“将军所料不错,这几个刺客的武器上也是啐了毒的,包括捡到的那些弓箭,箭头上也都淬毒。”

这么一点破绽和漏洞也不留,分明就是全力以赴想要武青林的命的。

武青林抿了抿唇——

方才那几个刺客的杀招有多狠毒又有多势在必得,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后面的囚车里押解的是山寨的二当家,对方并没有扰乱了前方队伍就趁机去后面救人,虽然还没有审讯过任何一个活口,武青林此刻已经断定——

这些人,并非是那帮山匪的余孽。

而只是——

冲着他来的!

他微微沉吟了一声,面上表情却始终冷静,只是问道“剩下的人呢?”

那边那六个弓箭手已经被绑成一串,由士兵押解着从山坡上下来了。

每个人都伤了一条腿,走路一瘸一拐的。

木松扬声道“带过来!”

“是!”士兵答应了一声,把人驱赶着往这边来。

六个人,大致一眼看去,年龄在二十多到三四十岁不等。

武青林一眼看过去,没一个眼熟的。

他问“你们认识我?”

这个话题开得很有些奇怪。

几个人互相看了眼,也就只是片刻之后,一个三十多岁络腮胡子的汉子粗着嗓子道“咱们兄弟跟他们几个不是一伙的,哥儿几个本来是在江北绿林道上混的,前半个月吧,有个道上的兄弟去信,说让咱们来江坚这边的山寨入伙,后来在半路上被个老小子劫下来,他说官府马上要派人来围剿,愿意给我们指条活路,并且酬以黄金千两雇我们帮个忙。老子本来是不信他的鬼话的,可是前些天果然就见朝廷派兵来了。兄弟们就算要打道回府,也得有盘缠,所以就接了这单买卖。我们几个只负责埋伏在旁边放暗箭,把……把这位官爷逼进前面的埋伏圈里,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这些人今天的真正目的,真的就只是针对自家世子么?

木松想起刚刚那险象环生的一幕,还忍不住的浑身冒冷汗。

“世子——”他不禁叫了武青林一声。

武青林微微沉吟一声,同时却只是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那重金雇佣你们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那汉子也是十分耿直,自知是没得逃了,也懒得费劲遮掩,“咱们只见过他三回,他戴着斗笠,穿着宽袍,没看见脸,也不知道具体的胖瘦,只是个子不算矮,听声音——不老也不少吧!奶奶的,老子们阴沟里翻船,都是被这孙子害的。”

不老不少?只能说明不是太年轻的半大孩子和老迈的上了年纪的人,可是这中间可供追查的范围就太大了。

何况——

还是个连样貌都没人见过的。

“哦!”武青林随口应了一声,“你们是来投奔被剿灭的四平寨的啊!”

明明说了没投奔成好么……这当官的是聋了还是傻了?

那汉子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武青林一眼,也懒得多说了,反正就是个死么。

武青林对他这不怕死的态度并不意外,只对下面吩咐道“四平寨的余孽,到下个驿站多弄两辆囚车,一切押解进京吧。”

“世子!”木松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武青林以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径自走上前来,查看了一下那三名刺客留下的武器。

无论刀剑都很普通,任何铁匠铺子都能打造出来的,没有任何的标志和特殊的印记。

然后,又一个小兵捧着一些东西过来“三个刺客身上搜出来的,左右就这些东西。”

木松过去翻了翻,无非就是两个荷包而已,也是很普通的棉布缝制的,里面银钱都不多,全是散碎银子,加起来也就二两左右,然后其中一个荷包里倒出一个小葫芦,就是藤蔓上长出来的那种小葫芦掏空了做成的容器,打开了,立面透出点药香,但是薄荷味很重。

木松皱眉“好像是驱蚊虫的药吧?”

武青林的眼底一纵而逝闪过些什么,顺手将那小葫芦拿过来收进了袖子里“行了,天快晌午了,既然有惊无险,就继续上路吧!”

旁边的小兵有点迟疑“已经有人去报附近的官府了,咱们不等当地府衙的人过来交接一下吗?”

武青林想了下,道“留下两个人看着这几具尸体等府衙的人过来吧,宫里皇上还在等着咱们回去复命,行程上不好耽搁,我们继续赶路。”

木松领命,随手点了两个人,又让人把抓到的这几个人带过去绑在马上,一起带着上路。

他们几个只是被暗器打伤了膝盖,没伤太重,大家都是绿林打滚的好汉,不过就是痛了点,不耽误走路。

武青林转身往回走,不经意的瞧见放在旁边的那个木刺筏子,就又嘱咐要留下来等官府过来交接的士兵“回头等官府的仵作过来验过了,问一下这上面涂抹的都是什么毒药,然后这筏子——最好是让府衙的人监督着烧掉,别放在这,省得意外伤人。”

“是。将军!”两个小兵被委以重任,很有些斗志昂扬,很大声音的领命。

武青林回到队伍最前方,命人把中毒身亡的两个亲兵的尸体也一起带着,继续赶路回京。

后半程路上,木松就格外小心,寸步不离的守在自家世子身边,随时警觉周围的一切动静。

“可一不可再,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武青林见他草木皆兵的样子,只淡淡的提醒了一句。

经历了这样的一场事,他的心情不可能全然不受影响,这时候表情看上去就很冷。

木松其实是信他的,毕竟精心策划这么一场暗杀,就需要花费巨大的精力和布署,除非背后是个庞大的组织,否则的话,不可能有这么精锐的人手还有精力紧接着继续在后面设伏的。

可只要想到之前的惊险,木松又是完全不敢放松的,只一边注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道“世子您说这会是什么人干的?怎么想都不应该啊,下了这样狠辣的杀手,他们分明是势在必得要您的命的,您可没有招惹到这样的人啊!”

连随行的士兵都懒得动,目标一致,就是武青林一个!

真的是,太奇怪了!

如果说是四平寨的人打击报复,那还有情可原,但明显不是的!

而且那三名刺客,也不是一般土匪能有的架势和身手,显然不是死士也是杀手,能动用这样人手的幕后主使,也不能是四平寨逃脱的个把余孽。

武青林其实一路也在想这个问题,他在京城的时候一直都进退有度,绝对没有跟谁冲突到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的,战场上也都是和南梁人对敌,那些人再有能耐也不太有可能潜入大胤境内,并且还能精准的掌握住他奉命出京的行踪来设伏杀他的!

要真是南梁人,有这个工夫追到这来杀他,还不如直接在元洲城想想办法,进帅府去做点什么,反而更有成算的。

武青林沉默了一阵,才轻描淡写的提了句“我出京之前晟王曾特意找上门告诫我,让我这一趟出京务必小心!”

“晟王?”木松听的一惊,一时间只觉得思绪混乱,完全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武青林的目光深远注视着前方的路,也没有管他,只是不徐不缓的继续说道“他的意思,似乎是想告诉我,因为他与我们府上最近有来往,所以皇上起了疑心,会利用这次机会设伏刺杀我,然后嫁祸给他来离间。”

萧樾当时没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可大家都不是糊涂人,等真的出了事,再联系各个当事人的行为举止,不难分析出萧樾当时真正想要提醒他的会是什么。

“什么?”木松一瞬间没能控制住情绪,惊呼了一声,随后发现自己声音太大了,回头看了眼,好在后面的人都离他们主仆有十来步远,也只是往这边看了眼,并听不见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因为惊惧过度,木松的脸色都铁青了起来,使劲压低了声音,急切道“这晟王的话可信吗?他也只是揣测吧?”

可万一要对武青林下手的人真的是皇帝的话——

那事情就太严重也太可怕了!

毕竟皇帝不是其他人,他说要谁死,那这个人就十有必须得死的!

被皇帝盯上了,这才是这世上最大的死局。

武青林面上表情却没有任何的变化,仍是很冷静的慢条斯理的分析“按照晟王的说法,皇上的目的就只可能是离间。他只是不希望武家跟晟王府之间有勾结,并且——如果他要嫁祸给晟王,怎么都要在刺客身上留下一些能误导我联想到晟王的线索吧?要不然,这个局不是白设了?”

而萧樾那个人,要不是他真的掌握了皇帝的动向,应该也不会随便拿这种事出来开玩笑的。

何况——

如果是皇帝的离间计,他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

那些刺客,不是来做戏的,而就是实打实来要他的命的!

杀了他,对皇帝有什么好处?

还有那个萧樾——

如果这事儿本就和皇帝无关的话,他又为什么多此一举的过来挑事儿提醒?

所有的事情纠结在一起,千头万绪,武青林心里藏了无数的疑团解不开,这时候就更是归心似箭,迫不及待的想要马上赶回京城去。

身旁的木松也陷入了深深地漩涡里,百思不解之后,突发奇想“那——会不会是晟王?他眼见着拉拢咱们侯府为他效力无望,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这之前提醒您,就是为了留下线索,好嫁祸给皇上?”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杀人越货的事,萧樾是干得出来的,可是想着在京时候萧樾的种种行为,潜意识里武青林却是不怎么怀疑他的,于是隐隐的叹息“别猜了,是不是的,也总要等我回京见过他之后再说!哦,这件事回去之后对谁都不要说,这就是四平寨余孽最后的反扑,不管是回去跟刑部立案上报还是回府之后跟祖母和昙儿,都这么说!”

不能让老夫人和武昙知道有人要杀他,又因为这事儿可能牵扯到了皇帝或者是萧樾,所以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也最好不要往大了闹。

“属下明白!”木松谨慎的应下。

两日之后的黎明时分,皇帝自寝宫中被陶任之叫醒,一个侍卫打扮的人疾步进了寝殿,自主的跪下去请罪“请陛下降罪,您吩咐奴才去办的那件事,出了意外了。”

------题外话------

送给林哥的掌声在哪里?

第121章 战死?不对!(一更)

皇帝本来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

他阴沉沉的问“你们暴露身份了?”

“没!”那人单膝点地,始终没敢抬头,怕他误会自己办事不利,连忙解释,“赶在属下动手之前,有人先出手了!”

“嗯?”皇帝一瞬间似是没能领会这话的意思。

那人赶紧继续解释“属下原来将动手的地点设在刚出江坚辖区的停风岗,算行程应该是在傍晚时分,可是没想到武世子一行一大早才刚启程不久就在官道上遇袭了。”

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近来夜里都睡得很不好,所以中途被人吵醒,状态就格外的差些。

他是听到这会儿,脑子里才算是彻底的清醒过来,眼神也慢慢清明。

他抬起头,看向跪在面前的那个人“是什么人做的?”

“属下一开始带人在前路设伏,没注意他那边的动静,等上来消息已经是半日以后,再到属下赶过去事发地点打探的时候,当地的官府已经清理过了。”那人回道,“据说是江坚境内那个四平寨的余孽做的,被活捉了几个人,被武世子一并带着正在回京的路上,他身边的亲兵是有跟当地官府陈述说当时的情况挺惊险的,多亏了武世子的身手了得才侥幸逃过一劫。具体的——可能得等武世子押解犯人进京之后再跟刑部和大理寺那边详禀了。”

皇帝对其中的过程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问“那武青林没事吧?”

“说是受了点皮外伤,应该是没大的妨碍,处理了那些刺客之后都没耽误行程,接着又往京城赶了!”那人道“因为状况突然,奴才怕是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而横加利用了,所以就没敢再动手,以最快的速度先回来禀报皇上。按照武世子的行军速度,他应该还得一日半左右才能抵京,奴才是想问……这样一来,是否还需要奴才等人再出手?”

皇帝略一思忖,就当机立断的抬了抬手“不必了!可一不可再,他这一趟路上只走个三四天,连番遇刺,这戏做的就要露马脚了,把人撤回来吧。”

“是!奴才遵旨!”那人应诺一声,又在原地跪了片刻,见皇帝再次挥手,这才爬起来,出了皇帝的寝宫,并且趁着天还没亮,款速隐退在将明未明的天色里。

这边皇帝坐在龙床上,保持着那个姿势又坐了许久未动,一眼看上去很有点儿别扭。

陶任之试着问道“天色还早呢,陛下今儿个不上朝的话,要不要再歇会儿?”

皇帝的思绪被打断。

他抬起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然后缓缓的将目光移到陶任之脸上,阴沉沉道“你说——会不会是萧樾做的?他在跟朕玩将计就计?”

四平寨的匪徒?有可能吗?那些匪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山寨都被剿灭了,几个乌合之众还不要命的再次反扑?

但是目前传递回来的消息有限,皇帝抓不住关键线索,一时也不好揣测其中玄妙。

本来这趟差事他不是非得派武青林去不可的,就是因为萧樾突然跟定远侯府接触,让他心中恼怒,索性就差遣了武青林这趟差事,并且派人出去准备在他回京的路上制造一场假刺杀,并且祸水东引留下线索嫁祸给萧樾,直接离间掉他们双方的关系。

之所以选在武青林回京的路上动手,本来也是个周全的考虑——

萧樾和武青林都不蠢,做戏做全套,他原来的想法也是在表面上打着四平寨报复的旗号暗中留下直指萧樾的线索给武青林看的,这样才更有说服力。

可是现在——

有人赶在他之前先出手了?!

是什么人做的?如果是萧樾打了和他一样的主意的话,那么武青林的手里会不会已经抓住了什么线索,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皇帝的心思不定,却又竭力的不想让情绪外露,使劲的在控制表情。

陶任之知道皇帝现在就是自己心眼有鬼,所以想要从别人口中要个说法来定心,不过他向来明哲保身,就只说道“等过两日武世子回京,陛下当面问问就知道了,而且不是说他还抓了活口吗?若真是什么人做的局,好像是不应该留下可供盘问的活口的吧?”

皇帝想想也是——

活人的口供变数太大,如果是萧樾设局,为了力求逼真,怎么都不该留下这种可供盘问的活口的……

武青林抵京,是在武青钰大婚头一天的中午。

因为提前派了轻骑兵进京报信,宫里皇帝就提前派了御前的内侍在城外迎候,先陪同他去禁卫营把他带走的一千兵交接回去,武青林将这趟差事的相关奏报提前就写好了,给了那内侍带回去交差,他自己告了个假,说是亲弟弟次日大婚,他隔一日再进京面禀皇帝所有的详情。

本来他这趟差事就办的甚是圆满,经过奏折上又都写得清楚明白,召见不召见的,其实全凭皇帝的心情。

现如今他家里有急事,皇帝自是不会强行要求他马上进宫。

那内侍带了他的奏章回宫,武青林落后一步,亲自押解带回来的八名犯人去刑部移交。

在刑部衙门外面等待交接的时候,他状似无意的踱步到那个络腮胡子旁边。

走了一路,这络腮胡子看上去已经有些萎靡不振,见他走过来,就白了一眼。

武青林的唇角勾了勾,只道“过堂的时候,不要再提你们是被收买的那一茬儿,少说话,把戏演逼真了,我保你们不死。你们——就是四平寨的同伙!”

他的声音很低,但是平稳却有力,能叫人听出恩威并施的意思。

说完,就又若无其事的兀自踱步走开了。

络腮胡子诧异的抬头看他。

恰在此时,衙门里已经有一位官员带着衙役出来,将人接管了过去。

络腮胡子被拽进去的时候还在忍不住的回头,见武青林就像是什么事也没有的在跟刑部的官员寒暄,要不是他刚才说的话他切切实实的听到了,甚至要怀疑是不是一场错觉了。

这个人说,要放过他们?真的吗?

武青林直接没有进刑部的衙门,只大致的交代了一下,然后就推脱府里有事带着木松先回了。

回去的路上,木松忍不住的问道“之前这些人招供的话,世子是相信的对吗?您要用他引幕后那人现身,为什么不在路上做个局把他放了?如果他的话是真的,他只是被人利用收买的,那么或者他去找那人,或者那人回头再来灭他的口——顺藤摸瓜,总能抓到线索的。”

武青林面无表情的打马款步而行“他只知道收买他的是个男人,别的一概不知,这种情况下,如果我是那个人,我是宁肯留他这个活口,也不会再多此一举的出现了。”

虽然死人的嘴巴才是最可靠的,可是也要权衡利弊得失——

回头来杀人灭口,有可能被人盯上,而直接山高路远的躲开了,人海茫茫,他再被翻出来的可能就实在是微乎其微了。

一个暗杀的局,都被设计的那般密不透风,武青林不信背后那会是个只会走极端的莽夫。

“那您留着他……”木松仍是有些不明就里。

这两天发生的事也是让武青林心力交瘁,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先不说这个了,我要马上回府,问问青钰和彦瑶的事,路上被杀的两个禁卫营的士兵,你替我跑一趟,多给一些银子抚恤他们的家人。现在凶手未必能抓得到了,而且也没办法大肆追查下去,他们却到底是受了我的连累而枉送了性命。”

“是!属下会妥当处置的。”木松拱手领命,见他眉宇之间真的满是疲色,就也不好再揪着此事不放,先去办事的。

此时,晟王府。

雷鸣把回来复命的尉迟远带进了萧樾的书房“王爷,尉迟回来了。”

萧樾从案后抬眸看了一眼“说!”

如果不是事情和他预料之中的有出入,雷鸣不会特体带着尉迟远过来复命。

尉迟远单膝跪下“这十来天属下奉命尾随定远侯府的武世子,本来他出京之后的行事一切顺利,可是就在三天,武世子解决了江坚那边的麻烦,刚一返程就在路上遭遇了一场暗杀。”

“暗杀?”这个词,用得有些严重,雷鸣先惊了一下,“不是刺杀吗?”

当时皇帝突然要派武青林出京城办事,萧樾就猜他是要搞鬼。

可按理说皇帝的目的只为离间,要设计也只会设计一出有惊无险的行刺事件的……

萧樾的眉心隐约一跳“不是萧植派人下的手?”

“应该不是!”尉迟远道,他虽然奉命一直尾随武青林出京,当时事发的时候也躲在暗处目睹了全过程,但是毕竟事情发生的太诡异了,他回京走了这一路也是没能捋出一个正确的思路来,“在官道上设置了机关,所有的武器和暗器上全部涂毒,三个负责动手的都是亡命之徒,出手十分的狠辣,绝对没有容情。因为主子您提前嘱咐属下,皇上可能会在途中做手脚,一开始属下也以为是他叫人下的手,直到他们真的动手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杀手的目标准确一致,直接将武世子从他随行的队伍中逼了出来,所有的杀招就只针对他一个人。要不是他的身手和应变都强——能逃过一劫,确属侥幸。”

萧樾听着他说,眸色微微沉淀下去,却是沉吟着没有做声。

尉迟远继续说道“属下一开始只以为是皇上的人,想着他们必然不会下杀手,所以疏忽了,后来也只截下了几个在旁边负责放暗箭的小喽啰,当时情况太凶险,所以搏杀之间三名杀手全部被武世子当场结果掉了,事后他搜了刺客的身,好像也没查出什么线索来。属下一路跟随他回京,后半程上倒是没再出什么意外,这会儿他已经进城了,去刑部衙门移交人犯了。属下办事不利,有负王爷所托,愿意领罚。”

萧樾沉默良久,这时候才稍稍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不关你的事,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尉迟远爬起来。

雷鸣将他送出去,转身又折回来,见萧樾的脸色还是不怎么好,就试着劝道“王爷,您当时让尉迟去跟着武世子也只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他也没有想到会有人真的下杀手啊。而且——您提前不是已经暗示过武世子了吗?他是聪明人,应当不会真的被人误导怀疑到您吧?”

“本王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萧樾见他想歪了,就不悦的沉了脸。

雷鸣不解。

萧樾道“萧植就算是要嫁祸本王,也绝不会真的对武青林下杀手,可是武青林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暗杀,这件事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雷鸣的脑子是想不了这么复杂的,只是揣测道“可能是皇上下令的时候没有交代清楚,所以导致下面的人出手的时候失了轻重?”

萧樾却是想也不想的摇头“不会!萧植不糊涂,在这种大事上,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

他又沉默了一阵,就再次看向了雷鸣吩咐道“马上去细查这件事的所有来龙去脉,其中的细节能拿到多少就拿到多少,尽快报我知道。”

“是!”

雷鸣知道他近来十分关注定远侯府,所以片刻也不敢怠慢,领命下去,以最快的速度搜集到了所有能搜集到的线索,当天晚上就过来将所能探查到的有关那件事的所有真相和细节都一一回禀了萧樾。

萧樾将书房的窗户整个推开,一边站在窗口吹风,一边听着他说。

雷鸣禀报完之后,脸上表情也是少有的凝重“就这个情况来看,王爷您之前的推论应该是没有错,确实不像是皇上下的手,刺客身上没有留下任何足以构陷我们的线索,而且还留了活口,虽说只是几个无关紧要的小喽啰,但这确实不像是皇上做事的风格。”

“是啊!”萧樾隐约一叹“可如果不是萧植,又是谁能这么精准的掌握住武青林的行踪,并且精确利用了这一次的契机去杀他呢?”

回京之后他详细查过武青林,这个人的行事稳重为人又正直,就目前来看没有任何人有将他置之死地的理由。

可偏偏——

就是有人不遗余力的设局这样做了!

虽然皇帝是最有能力设计这件事的,可皇帝对武青林下的绝对不可能是杀手!

那么——

这件事会是谁做的?

用了那么歹毒的手段,非要将他置之死地不可?!

是谁?

萧樾的脑中突兀的跳出一个念头,然后就形成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的真相。

前世等他回头去查武家的时候,武青林早就已经是族谱上的一个名字了,翻阅前线之前留下来的战报,上面说他是战死的。那时候武昙是在这一年的五月里嫁给的萧昀,次年开春萧植就驾崩了,萧昀登基的半月之后,武青林死在了南境的战场上。

而现在——

却是有人在明目张胆的暗杀他?!

那么那时候,他真的就是战死的吗?

如果这个设局暗杀他的人,并不是这一世因为他萧樾的归来而带起的某些变化导致的,而只是在前世的基础上提早了暗杀他的时间?

那么——

会不会前世武青林身死的这件事里还另有隐情?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杀死他的人又会是谁?

萧樾的心里其实立刻就有了一个疑凶的,并且他已然坚信,如果前世武青林是死于谋杀,这个人必然就是凶手,只是……

动机呢?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

武昙?

或者是因为武青林无意间察觉了他的秘密,所以他才痛下杀手灭口的?他真下得去那个手?

不不不!还是不对!

如果是因为后来秘密败露才导致那人对武青林下的手,那么现在的这一场暗杀就不该存在的,因为就他最近屡次接触武青林时候武青林的状态看他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

如果不存在灭口一说,那么这个杀人动机也就不存在了!

可这样一来——

又到底是谁想要置武青林于死的?

生平头一次,萧樾会觉得自己的思维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里面千头万绪,明明线索很多,可是交错复杂的缠绕在一起,让他理不出一个通顺又完整的逻辑来。

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

对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设局谋杀武青林,那么这一次失败之后也绝对不会就此放弃,后面一定还会有一下次!

次日,定远侯府和林府办喜事,一大早两家就开了大门迎客。

武家的地位高,林家的威望高,两家都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常的。

武勋不在家,武青林就得顶上这个一家之主的位置,一大早就亲自到大门口负责迎客。

昨天他回府以后,只道自己的这趟差事顺利,路上遇刺的事只字未提,老夫人也有分寸,从这不主动过问他办差的事,所以阖府上下都不知道他在路上险些出事,所有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武青林是仔细的问过了林彦瑶和武青钰的事的,他对这事儿谈不上赞成但也不反对,横竖当事人愿意就好。

孟氏则是在内院的门口,也是忙得团团转,招待过府的女客。

这种场合,老夫人是不必出面的,仍是在她院子的暖阁里坐着和几位要好的老姐妹吃茶聊天,顺带着会有些晚辈过来请安打招呼。

到底是自己的亲哥哥成亲的大喜日子,这时候肯定是要把武青琼放出来的——

她已经定了和太子萧昀的婚事,今天过府的人很有些是想结交一下的,若是这样的场合都不准她露面,只会叫人猜疑武家是内部出了什么问题,或者难道压根就是对和太子的这门婚事不满么?

打从心底里讲,孟氏其实是不太想让武青琼出来的,但确实也没办法,于是就下了死命令,让她去老夫人身边呆着——

武青琼一向惧怕自己的这个祖母,在她眼皮底下会老实很多。

所以一大早武青琼就过来了,陪着老夫人坐在那待客。

她本来也不高兴,但是因为她许亲给了太子,所以不管是谁过来,看见她都总要提起这件事,夸赞一番,这让她很是受用,很快的就和几个来给老夫人请安的姑娘打成一片。

周畅茵今天也跟着自己的祖母一道儿来了。

不过她年纪稍长一些,并且也不屑于去拍武青琼那种黄毛丫头的马屁,就陪着老夫人这些人一起坐,本来是安安静静的一直在吃茶的,此时却突然聊做不经意的问道“老夫人,府上的二小姐呢?怎么今天没见她出来?”

第122章 小两口处得不错哈!(二更)

朱雀楼她和林彦瑶被设计的事,武昙怕吓着老夫人,所以就没告诉她。

老夫人虽然跟周老夫人关系好,也算是看着周畅茵长大的,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要看缘分,周畅茵不怎么合她的眼缘,没别的,这姑娘从小就傲,一副心比天高的做派特别的不接地气儿。

老夫人不怎么喜欢她,但是也算不得讨厌。

那边武青琼听周畅茵居然好端端的提起武昙了,立刻就有点不痛快的朝这边看过来。

老夫人是一早就忙着在待客,倒是忘了武昙了,此时被周畅茵一提就想起来了,转头问周妈妈“是啊,昙丫头呢?我怎么好像一大早就没见她?”

老夫人最近忙着帮武青钰准备大婚的事,是真的没太顾得上管武昙,周妈妈却是知道——

二小姐最近蔫儿了好些,心情似乎不太好。

不过,当着外人的面,不能说,就仍是进退有度的笑道“许是在门口帮着招待客人呢,老夫人要叫二小姐过来吗?”

“我还以为她躲懒呢!”老夫人乐呵呵道,“随她吧。”

武青林回来了,她心就定了,至于武昙那丫头,她不添乱就得了,谁还指望着她怎么样么?

在场的几位老夫人里面,有一两个是被自家儿子透露过内情的——

武家二姑娘好像是被刚回京的那位晟王殿下看上了。

不过皇帝和王爷亲口嘱咐的不能外传,她们自然也只能憋着了,只不过这时候都难免想见见了……

于是就有人跟着笑道“说起来也是有日子没见昙儿了,那丫头是出落的越发的好了吧?武老夫人把她叫过来说会儿话吧。”

另一个也跟着附和“是啊,以往来这边,就指着那丫头逗乐子,今儿个突然没看见,还怪不自在的。”

这么一说,几位老夫人的话题就引到了武昙身上。

武青琼看在眼里,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武昙那丫头嘴甜,平时是惯会讨好这些长辈的,老夫人也没多想,话到了这份上就不好推脱了,于是就对周妈妈道“去看看那丫头在哪儿,叫她过来一趟吧。”

“是!老夫人!”周妈妈含笑应了。

武昙这几天兴致不高,待客的事自然轮不到她去做,这会儿还在镜春斋磨叽呢。

周妈妈找过去的时候,就看几个丫头正围着她对镜簪花。

“哎哟我的小祖宗,今儿个这样的日子您怎么好在屋里多清闲?”周妈妈提着裙子进了门,忍不住不的嗔了她一眼,“老夫人叫您过去呢!”

武昙回头看她“祖母叫我干嘛?”

她磨叽着不想去老夫人那,是因为知道萧樾上回来不要脸的跟武青钰要了今天喜宴的请帖,当时武青钰不知道该不该给她,去找老夫人问意见的时候她刚好在场。

他说要来,谁还敢不请他么?

武昙是故意有点想躲着他,所以今天就不想去老夫人屋里。

周妈妈哪里知道她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的,只就笑道“是陈家跟曲家的老夫人想您了,老夫人叫您过去见见,赶紧的吧,这样的日子可别失礼。”

长辈们找,确实不好推脱。

武昙虽然心里纠结,也还是咬咬牙跟着去了,心里不住的劝自己说——

反正就去一下下,不至于那么倒霉刚好遇到那个混蛋登徒子的!

这边她正跟着周妈妈往老夫人那去,大门口那边萧樾的车驾也到了。

他今天就只带了雷鸣一个随从,雷鸣手里捧着两个礼盒跟着他往这边走。

他一下马车武青林就看见他了,心中略迟疑了一下,就当先迎过去“见过晟王殿下,王爷大驾光临,敝府蓬荜生辉,武青林替舍弟谢过王爷捧场。”

萧樾唇角微微一扬,上下打量他一眼,却像是兴味很浓的样子,突然道“听闻世子受了伤,也不歇着么?这样操劳可不大好。”

武青林面上表情有了瞬间的僵硬,但是在外人有所察觉之前已经迅速恢复正常——

知道他遇刺甚至受伤的人不多,而且他昨天中午才刚回京城,都还没有去跟皇帝详禀此事,萧樾的消息上来的这么快?

武青林讶异的同时也听明白了言语之间的暗示,于是只是笑笑“多谢王爷关心,不过今日我府里客人多,晚些时候忙过了再招待您喝茶,您先请进吧!”

“也好!”萧樾也不为难他,略一颔首,示意雷鸣。

雷鸣将上面一个锦盒递过去。

萧樾道“贵府的二公子新婚大喜,两柄如意,图个吉利,算是本王的一点心意。”

“多谢王爷!”武青林没有推辞的接了,将礼盒交给木松拿过去门房那边登记入库,才又看向雷鸣尚且还捧在手里的另一个礼盒。

萧樾道“送给老夫人的,武世子你忙,本王自行过去一趟即可。”

武青林昨天刚回来,去见老夫人的时候,老夫人给他解释完林彦瑶的事,紧跟着就告了状,说他不在京城的期间那个晟王又来了一次,又是灵芝又是人参的,送了她特别厚的一份礼,她心里很不安生。

武青林不太想让萧樾再去吓她了,可人家是登门送礼的,又是客客气气的一份好意,也没办法拒绝。

“王爷其实不必这么客气的。”武青林隐约的暗示了一下。

萧樾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总之是略一颔首就进府去了。

今天拜堂的吉时是巳时三刻,婚宴开席定在午时之后,这会儿武青钰去迎亲还没回,客人还在陆陆续续的登门。

武勋不在家,虽然旁支的两个族叔有过来帮忙,但是今天登门的贵客却只认他武青林的这张脸,武青林确实分身乏术,暂时也顾不上管萧樾了。

萧樾带着雷鸣一路闲庭信步般往后院走,却是有种逛自家园子的优越感。

路上遇到几个面善的官员,有人行礼打招呼他全都受了,待到进了后院,正往老夫人院子那边走呢,就刚好迎着武昙从斜对面的另一个园子里拐过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粉嫩嫩的衣裙,春日里衣裳穿得都不厚实,衣料又飘逸,这么一路走来就像是穿行在繁花绿叶之中的蝴蝶,散漫又轻盈。

偏偏一张小脸上写了老大的不乐意,看上去兴致不高。

萧樾顿住了脚步在路口那里等她。

武昙心不在焉,无聊的四下里看,还是周妈妈先发现的他,脸上笑容瞬间就挂不住了,脚下步子也不由的缓了下来。

武昙一个没注意,险些撞她身上,不经意的一抬头,这才看见好整以暇站在前面不远处等她的萧樾。

她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想扭头跑掉,但是萧樾也算摸透她的脾气了,赶在她付诸行动之前就先扬声叫她“武昙!”

武昙觉得浑身一僵,一瞬间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她现在特别的不想见到这个人,上回见面发生的事,虽然过去有十天了,现在想来还噩梦一样。

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相信萧樾单纯就只是冲着她的……

他凭什么啊?京城里比她门第高,比她长得美,比她名声好的大家闺秀比比皆是,要是真的没有任何杂念和意图,他凭什么死心塌地的看上她啊?

而且——

他俩站一块儿,哪儿配啊?

倒不是说萧樾有多老,可她又不是给人做填房去,再过两年或者就没这么违和了,现在怎么看都怎么觉得怪怪的……

所以,左思右想,她就是觉得要么萧樾就是别有居心,要么就是有特殊癖好!反正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能叫她毛骨悚然的。

“老奴见过晟王殿下!”周妈妈只怔愣了一瞬,立刻就屈膝请安。

本来是想往前迎上去的,可是走了两步却发现她家二小姐没跟上,一回头,就见武昙扭扭捏捏的低着头踢腾脚下的鹅卵石路面呢。

“二小姐?”周妈妈提醒了一句。

武昙没办法,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朝萧樾走过来。

“见过晟王殿下!”她也不抬头看他,就只闷声行了个礼打招呼。

萧樾也知道自己上回是太过分了,会把她吓着也在情理之中,所以今天态度倒是良好,并没有为难她,只对周妈妈道“本王要去见武老夫人。”

周妈妈不明所以,虽然每回萧樾来她都跟着老夫人一起提心吊胆,但是萧樾说干什么,她哪里能反驳?只能顺着“是!正好奴婢也要陪二小姐过去,殿下请!”

周妈妈在前面引路。

武昙不想跟萧樾走一道,就杵在原地低着头磨蹭,偏偏她今天梳了个朝云近香髻,虽然看上去清爽又高雅,但是脑后的发丝全部束上去了,整段的脖子暴露在阳光下。

萧樾突然就有点不高兴,冷冷的别开了视线“你又没及笄,束发做什么?”

听他开口就管闲事,而且语气还不好,武昙当场就想打退堂鼓,可是赶在她扭头跑掉之前,萧樾已经一把扯住她的手腕,也不看她,拉着她就大步往前走。

老夫人这边今天的客人多,光是来来往往送茶点和瓜果的丫鬟就没断过,别说他俩这样的了,就是人家正经成了婚的夫妻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

武昙吓坏了,挥手就去捶他的手臂。

可是撸了好几把也能把他的手打掉,眼见着前面迎着两个丫鬟过来了,无计可施之下,她空闲的这只手连忙拽住萧樾的袖口使劲往下拉,好在他平时都穿的广袖的长袍,可以用袖口把两人的手掩住。

“见过王爷!”迎面过来的两个丫鬟是老夫人院里的,萧樾这是第三趟来了,大家都认知他了,可是尊卑悬殊,俩丫头压根就敢去多看他的脸,连忙跪在了路边。

萧樾拽着武昙,旁若无人的往前走。

两个丫悄悄的抬眼,看不见两个人的脸,就只看见她家二小姐一路小跑的扯着晟王殿下的袖子追他的脚步。

什么情况这是?

周妈妈走在前面带路,倒是没有注意后背的这些猫腻,至于武昙自己的两个丫头——

见她家小姐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晟王殿下扯走的时候已经惊掉了下巴,这会儿还在花园里捡下巴呢,忘了跟上来。

周妈妈带着二人回到主院,武昙被萧樾拽着走这一路,已经急出了一脑门的汗。

“老夫人,晟王殿下到了!”周妈妈走到暖阁的门前,亲自给萧樾打帘子。

武昙甩不开萧樾的手,正唯恐他这么被他扯进屋子里去要丢大人,但是又不能在这里骂人,情急之下就踹了他一脚。

周妈妈一转头,恰是瞧见了这一幕,顿时就吓得腿软。

萧樾却完全的不为所动,仍是拉着武昙往屋子里走。

周妈妈战战兢兢的举着门帘。

屋子里老夫人她们本来正在聊天,听了禀报,所有人都瞬间噤声,不约而同的朝门口这边看过来。

武昙这会儿是真的要吓哭了,直想往地上坐,实在无计可施,就只能再度掩耳盗铃的拽着他的袖子去遮掩。

却不想,萧樾一脚跨进门去的同时,居然就霍的松了手。

屋子里十几二十双眼睛看过去,大家全都慧眼如炬——

就看见武家二姑娘揪住晟王殿下的袖子拽啊拽……

两位熟知内情的老夫人互相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小两口处得不错哈!

老夫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就木了“咳……”

武昙后知后觉的一抬头,这才发现满屋子惊诧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呃……她的手上?

她循着众人的视线一低头,这才猛然发现自己似是被萧樾坑了,于是就跟被烫了似的立刻撒了手,并且迅速的往旁边挪了两步,解释“祖母,我在过来的路上遇到晟王殿下,他说他要来看您!”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萧樾当即就一招手,让雷鸣把礼盒递交给周妈妈,一边道“又过来府上叨扰老夫人了,老夫人近来身体可还安泰?”

老夫人心道你要是不来,我就能安泰多了……这话不能说,于是就只能僵硬的挤出笑容“不敢劳殿下记挂,还好……”

说着,就忍不住暗中嗔了武昙一眼。

这孩子怎么回事?大庭广众的就跟人拉拉扯扯?这名声可全毁了!

说起来也是邪了门了,这一回她虽然不知道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前两回孙女儿失言失态的时候都好巧不巧的赶在是这位王爷过来串门的时候……

真的是接二连三的丢人。

屋子里的众人都连忙起身给萧樾行礼请安。

萧樾只随意的应了一声“本王就是过来府上了,觉得应该过来看望武老夫人的,今日您府上有客,本王便不打扰了,我往别处去走走。”

周妈妈赶紧把手里的锦盒交给旁边的丫鬟,转身要给他引路。

萧樾却是站着没动,公然盯着武昙给她递眼色。

连暗送秋波都不算,压根就没打算掩人耳目,以至于所有人都领会其意——

一起走啊!

众目睽睽之下,武昙脸涨得通红,真的是又羞又气的就想一屁股坐地上去嚎啕大哭了。

萧樾还真不能让她在这哭出来,直言道“本王对府上不熟,武昙你身为主人家,给本王带了路吧?”

武昙求救的扭头去看老夫人。

老夫人这会儿也是觉得一张老脸丢光了,不是不想帮自家孙女解围,实在是——

这种情况下,怎么解啊?

而此时,脸色比武昙更难看的却是周畅茵和武青琼了。

武青琼是听丫鬟说萧樾有来过他们府上两趟的,可是她被孟氏关在后院,从头到尾别说见到人了,连消息都是后面才听到的,可现在这又是怎么个意思?

武昙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就这么两三回,一来二去的已经跟这位辈分比太子还高的王爷勾搭上了?

简直——

简直太不要脸了!

她当场就站起来,主动说道“王爷要逛我家的花园吗?臣女替您引路吧?”

绝对不能让武昙攀上这条高枝!必须得阻止!

而周畅茵却已然是把手里的帕子给揉出了一个窟窿,忍了半天,这时候也跟着霍的站起来“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跟你们一起吧!”

不行,她今天必须得要做点一次性把这个武昙踢出局去了,要不然,她会发疯!

------题外话------

皇叔嘿,快看,这是我媳妇!

众人明白明白……

第123章 毁了她的脸怎么样?(一更)

老夫人是真的怕了萧樾再在她面前出什么幺蛾子,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去吧去吧,都去吧!”眼不见为净了。

萧樾站着不动,只盯着武昙。

武昙不想跟他去,但是这屋子里十几二十双眼睛盯着,她脸上都快烧着了,眼见着萧樾就是个你不走我就赖在跟你耗的架势,终于是忍无可忍的瞪了他一眼,扭头冲了出去。

因为萧樾杵在这,其他人都不敢动。

果然,武昙这一走,萧樾就动了,跟老夫人和他外祖母周老夫人打了声招呼就转身出去了。

周畅茵气得几乎浑身都要忍不住的发抖——

这个武昙,到底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前后这才几天,她跟萧樾之间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武青琼则是看见萧樾一走,连忙就跟了出去。

她自己都订了亲了,而且亲事也很满意,现在倒不是嫉妒武昙,而是——

这位晟王是小太子萧昀的皇叔啊!武昙勾搭上他了,这算怎么个事儿?

旁边另有四五个姑娘,也是好奇的不得了,也都忙不迭的跟了出去。

孩子们一走,这暖阁里瞬间就不那么拥挤也不那么乱糟糟的闹腾了。

老夫人有些尴尬的端起茶碗喝了口茶,解释“这位殿下最近来过两次我们府上借兵书,昙儿向来跟她两个兄长亲近,倒是没大没小的,让大家见笑了。”

说是解释,自己都觉得汗颜。

跟亲哥哥扯扯袖子拽拽衣角的没什么,可这位晟王殿下毕竟是个外人,再怎么着也是不合规矩。

但是老夫人在自己这个圈子里的人缘一向不错,再加上有熟知内情者打圆场和稀泥,大家只是无伤大雅的附和着调侃了两句也就转移了话题。

毕竟——

当朝亲王的私事还是不宜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来当笑话闲谈的。

这边武昙从老夫人屋里出来,气鼓鼓的一路冲出去好远,一直拐进了前面的小花园里还发现萧樾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她原是想回镜春斋的,可是看萧樾这个架势,她要敢回去,他就敢直接跟过去……

趁着其他人都被甩掉了还没跟上来,武昙就忽的止了步子,恶狠狠的回头瞪着萧樾质问“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萧樾莞尔,款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脸“本王来你府上,你负责招待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武昙气结。

萧樾随手从旁边的花枝上摘了一朵粉芍药,簪在她鬓边。

武昙本能的挥手去打他的手,却被萧樾用另一只手挡了一下,一边说道“上回本王跟你说的事儿,看来你是还没想通,没关系,反正咱们有的时间,你接着慢慢想。你祖母那本王以后也不会再吓她去了,这是最后一回,当面给大家都提个醒儿,想必今天以后,就算你想随便找个人嫁了,也没人家敢娶了。”

他这说话的语气慢条斯理,垂眸往武昙鬓边比划着簪花的动作更是随意又自然。

武昙被他气得浑身发抖。

后面武青琼和周畅茵那一票人也追来了。

入眼的就是这一幕——

晟王殿下正温声软语的垂眸跟武家二姑娘说话。

大家跟萧樾之间没什么接触,不知道他具体的性情怎样,但家里的长辈们都说他脾气似乎不太好……

这么一看,明显骗人的嘛!

这时候,几个姑娘都难免眼红,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找到先往这位王爷跟前凑一凑,就这么白白的浪费了大好的机会,让武家姑娘给捷足先登了。

可周畅茵是熟知萧樾的性情的——

哪怕是对周家的长辈,他也不过就是礼貌的面子情,哪有这么低声下气和颜悦色讨好的时候?

她咬咬牙,面上竭力的维持一个正常的表情,走上来道“武家二公子大婚,没想到表哥也会来,早知道就叫你去接上祖母,咱们一道儿过来了。”

倒是这回倒是没晾着她不理,只不过目光却没往她脸移,只一边四下打量着这花园里的景致一边随口问道“陛下是生辰已过,你这么一直在京城呆着,你夫家那边没意见?”

周畅茵现在是最恨自己已经成亲了的这个事实,何况还是当着萧樾的面被萧樾亲口提出来了。

她面上表情一僵,艰难的解释“我有两年没见过祖母和家中父母了,好容易回来一趟,所以——不想这么早回去。”

却是绝口不提自己夫家方面的事。

“哦!”萧樾随口应了声,倒像是没有刻意赶她的意思,只是随口就不再搭理她,重新看向武昙道“你刚说要带本王去哪儿转转来着?”

转什么转?我就想直接把你踹出我们家去。

这时候,武青琼也带着另外几个姑娘走上了前来,正好武昙在跟萧樾赌气不回他的话,武青琼就借机抢白道“前面的大花园里地方宽敞,晟王殿下若是不着急回前院,要不要去那边逛逛?”

萧樾也不理会她的搭讪,只盯着武昙,一副等武昙拿主意的架势。

武昙是受够了他这样总是当众表演“我跟你很熟,关系很不一般”的戏码,于是难得的冲武青琼扯出一个笑脸,亲亲热热的道“三妹妹,这大太阳的,逛什么园子啊,带大家去你那里喝茶吧,前阵子皇后娘娘不是赐下不少的好东西么?我还没见过呢!”

这话算是正中武青琼的下怀了——

她是很乐意在人前显摆自己的这门好亲事的。

“好啊!”于是难得的没跟武昙唱反调,欢欢喜喜的就准备答应。

武昙的唇角勾了勾——

她就不信萧樾能不要脸到会跟着往武青琼的闺房里去!

她两步挪到武青琼身边,正打算甩掉萧樾……

萧樾的确是不肯去武青琼的住处的,自然也清楚武昙心里打得什么小算盘,当即抬手挡了她一下“她们去喝茶,你就不要去了,本王过门是客,你这个做主人的把本王一个人晾在这算怎么个事儿?想看好东西,要么回头你去本王府上,要么本王带你进宫去,想看什么就看什么,犯不着这时候去凑什么热闹!”

武昙张嘴就还想反驳。

可是他这一抬手,手背露出来,姑娘们已经眼尖的看到他手背上刚脱痂不久的两排牙齿印。

齿印不大,整齐的两排,明显就是被女人咬的。

大家福至心灵,不约而同的就把视线移到武昙脸上,惊疑不定的上下打量。

武昙下意识的就想扯他的袖子盖住,但是还好理智尚存,就佯装不经意的一把推开他的手。

他把话说成那样了,武青琼已经垮了脸。

周畅茵是不能放武昙和萧樾单独待在一起的,于是就强压着脾气再次掺言道“我看咱们也别去武三小姐的屋里闹腾了,太阳大,就在花园里找个凉亭坐一坐嘛,一会儿等迎亲的队伍回来,咱们去观礼从这里走也近些。”

其他人自然是觉得留在这看晟王殿下和武家二姑娘眉来眼去可比去武三小姐房里看什么御赐之物更有趣的,毕竟御赐之物再好,看完了也是人家的,还是羡慕嫉妒恨。

好吧……虽然晟王殿下看完最后也注定是人家的,但是看个热闹也是好的。

几个人互相对望一眼,想法颇为一致,这会儿也不问武青琼的意见了,只都盯着武昙“武二小姐觉得呢?”

横竖你们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了!

武昙也算是领教了,萧樾就是块狗皮膏药,她今天别想甩掉他,要是再折腾下去,他口无遮拦手下也没个轻重,最终吃亏倒霉的都是她。

“随大家高兴吧!”最后,她深吸一口气,妥协了。

萧樾使了个眼色,不得已,她就只能是领头往前面的大花园里走。

武青琼这会儿已经败了兴致,一脸怨念的走在最后面,连抢风头的兴趣也没有了。

周畅茵心里恨得不行,可是当着萧樾的面,她心里有顾忌,斟酌了一下就故意的放缓了步子等着武青琼上来。

武青琼也没太把她当回事,只自顾冷着脸往前走。

周畅茵问道“你二姐姐和我晟王表哥的好事将近了吧?”

“什么?”武青琼顿时气急,霍的转头朝她看来。

周畅茵只当看不到她脸上的愤怒,仍是嘴角噙一抹笑,变本加厉的继续说道“看他们这个样子,要是顺利的话,没准能赶在你前头呢。说起来也是挺有意思的,你这二姐姐要是真做了晟王妃,到时候你嫁给太子,还得喊她一声婶婶呢!”

这句话,就等于是踩在了武青琼的痛脚上。

她向来心眼没那么多,既然已经抢了武昙的婚事,得偿所愿可以嫁给太子了,自然不会对这个才刚见了一面的晟王再有什么非分之想。

可是她却最介意这个辈分,更不能看着武昙再度踩到她的头上去。

武青琼跟被人踩了尾巴一样,气急败坏的就斥责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晟王有说要娶武昙吗?”

周畅茵自知得计,仍是火上浇油“若真等到他说要娶,那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说着,唇角的笑容缓慢消失,别有深意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武青琼隐约的听出了她言语之间的一点暗示之意,再看她眼底明显是十分恶劣的那一抹神色,便是心口猛烈的缩了缩,大着胆子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畅茵与她对视片刻,然后缓缓的砖头。

武青琼着了魔一样,目光跟着她一寸一寸的移过去,眼见着前面武昙和萧樾一行拐过一道拱门即将消失不见。

周畅茵道“毁了她的脸,你说怎么样?”

“什么?”武青琼的声音脱线,失控的惊呼一声,随后又赶紧捂住了嘴巴。

跟着她的木槿一开始一直是规矩本分的低着头,突然听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周家小姐说出这样恶毒的话来,也跟着吓了一跳,愕然不已的抬头朝周畅茵看去。

周畅茵道“我倒是无所谓,我表哥娶了谁我都得喊一声表嫂,可是三小姐你就不一样了。”

武青琼是从小到大和武昙争锋成习惯了,这时候的固定思维确实不怎么考虑别的。

她手里绞着帕子,居然是在很认真的思索这件事了。

木槿站在她身后,看看她又看看周畅茵,急的不行——

这位周家小姐,摆明了就是挑拨离间,要拿自己小姐当枪使的,她要真的无所谓晟王爷娶谁的话,那又何必对一个非亲非故甚至只是第一次见面的自家小姐说这些话?

可是当着周畅茵的面,又不能说,只能干着急。

“你应该是比我更了解你这位二姐姐的吧?她凭什么能入我表哥的眼,得我表哥的青睐?无非就是仗着那一张脸。就算我表哥现在被她给迷住了,可是只要她的脸毁了——别说是我表哥了,随便换成哪个男人,也不会娶一个丑八怪回去的。”周畅茵见武青琼这里有戏,就更是不放松的继续怂恿她“择日不如撞日,今天这样的机会也实属难得,你要是想做,我可以帮你一把,怎么样?”

武青琼的心里却一直在打鼓,很有些紧张和彷徨。

她是跟武昙不对付,有时候也说些恨不得对方不存在,恨不得对方去死这样的话……可如果真的要她自己动手去做,要武昙在她的手上见血……

她的心里就忍不住的发抖。

只不过,这一刻,她却有点分不清这种发抖到底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兴奋了。

“要……”心里乱糟糟的,她就干脆不去想了,而终于是一咬牙,抬头问周畅茵,“怎么做?”

周畅茵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冷笑来“一会儿你提议叫大家找个亭子煮茶,等水开了,我会找个借口把我表哥暂时叫走,你找个机会制造混乱,趁机把开水泼她脸上。到时候在场那么多人,就说是谁不小心撞翻的,谁也不能赖到你身上。”

趁乱泼热水而已……

武青琼觉得这个方法实施起来难度确实不大。

周畅茵是眼见着萧樾和武昙那一行人已经进了大花园看不见踪影了,不太放心让那两人单独相处,心下着急,再看武青琼还有点犹豫,就干脆也不逼她了,仓促道“反正我会帮你的机会就这么一次,做与不做的,你自己想想吧!”

说完,就先追着往前面的大花园去了。

武青琼心里是认真的在思考她给自己献的策,手指绞着帕子,目送她的背影,半天没动。

木槿却是扯着脖子盯着周畅茵的背影,一直到她走远了,就赶紧将武青琼拉到一边劝道“小姐,您可千万不要听这个周家小姐的怂恿,她这绝对是没安好心!”

武青琼对她这个带点命令的语气新生不悦,不由的就冷了脸“她能怎么样?”

“您真相信她会无缘无故的帮您吗?”木槿却是顾不得的,只想劝她尽快的打消念头,“要不是她自己对晟王殿下或者二小姐有深仇大恨,何故要提议用这样阴损的法子去害人?小姐,您可不要被她利用了!”

“她?她跟武昙之间能有什么仇?”武青琼惊了一下,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道理。

“小姐!”眼见着周畅茵也走魅影了,武青琼就想赶紧追上去,木槿却是死死的拽着她不撒手,“您别犯傻了!这个时候,您的亲事可不能再出任何的意外了。就算您再怎么看不得二小姐得意,也就算这位周小姐不是别有居心,可那位王爷是什么身份?今天这样的场合,您要当着他的面给了二小姐难看——谁能保证后面会发生什么?您的体面不要了?婚事也不要了吗?”

动什么也不能动他的婚事!这是武青琼现在的底线!

“可是——”武青琼确实被她唬住了,可是再想想,还是觉得就这么放任武昙跟萧樾搭上了,她怄也得怄死。

木槿就唯恐她还要犯糊涂,死拉着她不放,苦口婆心的继续劝“您又不是不知道二小姐,她在您手底下,哪次是吃了亏会忍气吞声的?保不齐二小姐现在就在等着抓您的小辫子呢,她今天有人撑腰,您要落了把柄给她,但凡那位王爷到皇上和皇后娘娘跟前说您一句的坏话,您能得什么好?”

不是木槿想要出这个头,而实在是如果真的放任武青琼再闯祸,孟氏真能活扒了她的皮。

说起武昙,武青琼心里多少也是有点阴影的。

武昙太彪悍太泼辣了,回回两人对上,她真的在武昙手底下从来就没讨到过便宜。

“可是如果真的放任她勾搭上了那个晟王,以后她不就更得骑在我的头上来作威作福了吗?”想来想去,武青琼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迈不过这道坎儿。

木槿见她对出手害人的事有了点松动了心思的意思,就也不过分的逼迫她了,眸子转了转,提议道“这样吧,您就叫人搬了东西去亭子里煮茶,但是您去跟那位周小姐说清楚了,您什么也不会做,她要真看不惯二小姐,就让她去做好了。横竖您今天是不能去冒这个险的,她要是真的动了手,您跟着出一口气就是,她要是不敢——那就恰是说明这件事做了会闯大祸,你也躲过去了。”

武青琼确实不是个豁得出去的狠辣性格,凡事都要先为自己的前程考虑。

听木槿这么一说,才觉得是最妥当的。

“那就这么办吧!”她定了心思,就点点头,带着木槿快步去大花园里找武昙他们那一行人了。

武昙不想跟萧樾假装很有情调的在花园里遛弯儿,确实是找了个亭子直接坐进去了。

萧樾是真的不嫌烦,居然就真的只为死盯她不放,也跟着进去坐了,所以武青琼找过去的时候,就见她们一行七八个人正挤在亭子里聊天。

武昙百无聊赖的趴在旁边的栏杆上,折了一截树枝在花丛里拍蝴蝶。

萧樾坐在圆桌旁边,其她的姑娘不好主动往上凑,五个人,分了两拨也跟武昙一样坐在旁边的栏杆上,有三个人在小声的说笑聊天,另外觉得武昙鬓边的鲜花很好看,就也摘了几朵花过来,互相簪花玩。

周畅茵是和萧樾坐在一桌的,只是两人也只是枯坐,没说话。

武青琼含笑进了亭子,一边说道“我让人去搬茶具过来了,我二哥应该还得一会儿才能回来,反正也没什么事,大家一起煮茶吃吧!”

“好啊!”有两个姑娘附和了一声。

武青琼走进亭子里,她其实是有点怕萧樾面无表情又通身冷硬的气场的,想了想,就也找了一遍的栏杆在上面铺了手帕坐下。

周畅茵斜睨了她一眼,还自以为武青琼是听了她的话准备对武昙动手了,鄙夷之余心里也甚是得意。

武昙是无所谓的,只要不让她跟萧樾单独的呆着,她全都无所谓。

不过周畅茵那时候第一次见面就算计她,后面更像是借着黎薰儿和姜平之要对林彦瑶下手的那个机会一起来针对她,这事儿太奇怪了,她有点理解不了这个女人对她的敌意,所以自打周畅茵进了亭子,就一直拿眼角的余光往这边瞥她。

然后——

在武青琼说要来这边煮茶的时候,她就明显的看见周畅茵眼底飞快闪过的一丝冷意了。

这个女人虽然不是和武青琼一起过来的,但是很显然两人单独落后那么久,绝对是私底下说话去了……

有猫腻哈!

过了不多一会儿,就有丫鬟搬来了煮茶用的一整套工具,摆在了桌子上。

萧樾倒是自觉,直接就起身挪了个地方,坐到了武昙旁边去。

要在平时,武昙肯定是直接就躲开了,这会儿她想着周畅茵和武青琼可能是要作妖——

萧樾不是死不要脸的非要往她身边凑呢,那就拽着他蹭个安全吧,关键时刻,他人高马大又会武功,不管啥情况,至少还能扯过来做一下肉盾的。

周畅茵和武青琼之间的那点猫腻,武昙都看出来了,萧樾自然也不在话下,这时候看武昙居然没有主动躲他,他多少也能猜到她是在打的什么主意。

这几个姑娘里面很有几个会煮茶的,当时就有两个摩拳擦掌的凑过来。

周畅茵是不想沾染这个麻烦的,当即也起身挪到了后面的栏杆上“我茶艺的水平一般,你们来!”

坐下之后,见武青琼居然也稳坐不动,不由的就皱了眉头,聊作不经意的笑了笑“两位武小姐也不上手吗?”

武昙立刻道“我只会喝,不会煮!”

武青琼知道她是在暗示自己,不过木槿给她提醒了之后,她也有点防范周畅茵了,直接就理直气壮的说道“我早上不小心撞了手,手指这会儿不是很灵便,就辛苦几位姐姐了。”

所以——

这蠢货这是突然想打退堂鼓?

周畅茵的眉头不由的皱得更紧,但是武青琼却挑衅的冲她扬扬眉。

周畅茵是不明白这蠢货怎么突然就开窍了,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怎么都不可能放弃的,旁边萧樾和武昙挨着坐在一起的画面时刻都在刺激她……

她往旁边别开看去,假装赏景来掩饰情绪。

桌子上围着的三个姑娘却很是兴奋,虽然晟王殿下看着是有主了,但是这并不耽误她们想在他面前一展技艺的那种跃跃欲试的好心情。

小炉子里的炭火烧起来,釜中的清泉水也很快沸腾。

几个姑娘都是大家闺秀,也有仔细钻营过茶道的,几道工序坐下来,不仅手法娴熟,举手投足间还颇具美感。

很快的,整个亭子周围就茶香四溢。

有人把煮好的茶汤盛出来,武青琼特意叫人拿了比较大的一套茶盅过来,丫鬟已经开始往各人手上分送茶汤了,武青琼果然是变卦了,就是精做不动。

周畅茵眼见着是急了,这时候煮茶的姑娘已经让自己的丫鬟先送了一杯茶给萧樾。

萧樾接了接了,却转手送到武昙面前“先给你?”

那姑娘脸上的表情瞬时一僵,笑容有点萎靡。

武昙冷着脸,没理萧樾。那姑娘赶紧又递了杯茶给自己的贴身丫鬟“穗儿,这个给武二小姐!”

那丫鬟双手捧着杯子过去,眼见着机不可失,周畅茵终于也再对武青琼抱着希望了,直接给站在她身边的苏映使了个眼色。

苏映略一颔首,微不可察的往前挪了一小步,然后瞅准了角度,悄然伸脚往那穗儿脚下一绊。

“呀!”穗儿惊呼一声,脚下失衡,往前扑去。

一碗滚烫的热茶迎面泼过来。

武昙本来就在防备着周畅茵和武青琼这个没脑子的蠢货的,还以为对方是想干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么,原来也只想了这么个损招……

她其实完全可以自行躲过,这时候却一把拽过萧樾的胳膊拉着往面前一挡……

------题外话------

武青琼这个智商还比不上一个丫头,写到这我真心觉得孟氏为她做再多都不过分了…实在是太蠢了,扶额~

第124章 毁容砍脚,以牙还牙(二更)

她人本来就是小小的一只,拽着萧樾的胳膊一抬。

哗啦的一片水声过后,萧樾宽大的广袖上就湿了一片,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那个扑过来的丫头也被抬脚用足尖阻了一下,没扑武昙身上,而是摔在了旁边。

“表哥!”周畅茵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她拨开挡在前面的几个人,连忙冲到萧樾和武昙的面前,伸手就要去扯还拉着萧樾的手臂缩在他袖口后门的武昙,一边恼羞成怒的厉声斥责“武昙你怎么回事?不知道那是开水吗就拉我表哥给你挡!”

依着她的脾气,该是把人拽出来甩两个大耳瓜子的。

可是手才探出到一半,就被萧樾一把扣住了手腕。

萧樾一道凌厉的眼波横过去,周畅茵的声音戛然而止,其他人也瞬间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所有人都瞬间安静了。

武昙察觉了气氛不对,这才抓着萧樾的胳膊将他胳膊稍稍压下去一点,从后面露出眼睛来瞄了瞄。

萧樾回头看她“没事?”

“呃……”武昙对上他的视线,顿时就为自己方才的恶意举动有点心虚,支支吾吾的,眼神闪躲开来,半天没说话。

“表哥,我只是担心你,你没事吧?”周畅茵横竖是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武昙会这么无耻又这么有恃无恐。

她还真敢?拿萧樾给她挡开水?

这时候一则暗恨居然让武昙逃过一劫,二来更是做贼心虚,被萧樾盯得心里直发抖。

萧樾松开了她的手腕。

方才让给武昙送茶的那个姑娘看见自己的丫鬟险些闯祸还用热茶水泼了晟王,几乎都要哭出来了,连忙提着裙子跪下去“王爷恕罪,臣女——臣女和穗儿都不是故意的!”

也是懊恼的要命,丫鬟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失手。

摔在地上的穗儿也连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跪好,不住的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王爷饶命,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绊了一下……”

旁边的人见这主仆两个战战兢兢的样子实在可怜,想打圆场,可是面对一个谁都不熟的萧樾,却谁都不敢随便开口。

周畅茵暗暗的咬了下嘴唇,就状似为难的开口“表哥,如果你没有大碍的话,就网开一面,不要追究了吧?我看这丫头也不像有意的……”

武昙转头去看萧樾。

上回在朱雀楼萧樾就明知道周畅茵搞鬼还护短,这时候她就开始暗暗盘算了——

上回在外面,她没防备也没人手,吃了亏不得不自认倒霉,今天在自己家,如果这都让周畅茵全身而退?还真不是她武昙的风格。

横竖有了前车之鉴在,她是没指望萧樾的,暗搓搓的想一会儿要怎么回敬周畅茵一下。

“本王还没有残暴到不讲道理的地步,既然不是有意的,那就起来吧。”地上跪着的主仆俩还在打颤,却是谁都没想到这位晟王殿下会这么好说话。

就是周畅茵都意外——

萧樾这次是真妥协的太痛快了。

然则还没等地上的两个人爬起来,紧跟着下一刻,萧樾又是目色一寒,抬手一指还站在后面角落里的苏映“雷鸣,把这个奴才拖下去,刚才她是用哪只脚绊人的就给本王砍哪只!”

语调不高,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透出凛冽的杀机来。

众人不约而同的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苏映本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做了坏事之后就赶紧垂眸下去,站在那里不动,以便于降低存在感。

这时候她都没反应过来萧樾指着的人是她,已经被两步抢进亭子的雷鸣一把拽出去,暴露在了天光之下。

“住手!”周畅茵哪里想到萧樾这根本就不是妥协,而是一开始就看穿了她的诡计。

这时候,她甚至是都来不及想自己在他面前暴露了丑陋不堪的一面该怎么善后,只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已经扑过去,一把将苏映拉住,回头冲萧樾嚷“表哥你这是在做什么?她是我的婢女!”

萧樾面无表情的冷冷看着她“蓄意伤人本来就该死!何况她现在伤的还是本王!本王只砍她一只脚,已经是给周家的面子了!”

是给周家面子,也不是给周畅茵的面子!

雷鸣本来就没有因为周畅茵的阻拦而松手,此时就更不迟疑,抓着苏映手臂的那只手一发力,苏映还是被拖走了。

周畅茵死抓她的另一只胳膊,也顺带着被拖到在地。

苏映几乎要吓疯了,这时候才开始哭,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啕声“小姐救命——小姐救我——”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不过是在暗中绊了那个丫鬟一脚,而且还是自认为掩藏良好,天衣无缝的一脚,这个晟王怎么发起疯来一点征兆和迹象都没有?

短促之间突然就沦落到这般地步,苏映简直是要吓破了胆。

周畅茵从亭子里被拖拽出去,直接摔了个倒栽葱,扑在地上。

亭子里的众人全都吓傻了,几个姑娘互相我这手躲在一起,吭都敢吭一声。

雷鸣把苏映拽到十来步开外的空地上,伸手往腰间一摸,居然变戏法似的抖出一柄软剑来。

“救命!小姐救命!”寒光一闪,苏映更是软在地上只是尖叫。

周畅茵爬起来,不管不顾的扑过去,往她前面一挡,知道跟雷鸣说话没用,就仍是转头看找亭子里的萧樾“表哥,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话?你一定是误会了……”

话没说完,萧樾已经冷声打断“本王没瞎!她干了什么本王看得一清二楚。”

周畅茵这时候已经不抱侥幸了——

萧樾话到这份上了,显然说明他已经看穿一切,甚至于也知道苏映是她指使的,没有当面揭穿她,已经是给她,给周家留足了颜面了。

可是苏映从小跟着她一起长大,做事又得力,她是万舍不得就这么舍弃的,所以就仍是挡在前面不让,慌乱之余目光又瞥见站在萧樾身后的武昙了,于是脑中灵光一闪,大声道“就算你心里有火,也不该在这里发,今天定远侯府办喜事,表哥你是客人,你难道想让他们家在今天见了红吗?这不吉利的!”

萧樾但凡还顾念一点武家人的想法,就一定不该在这里动苏映!

周畅茵目光决绝的瞪着他,已经是豁出去最后这一赌了。

不想,萧樾却仍是不为所动“定远侯府办喜事,本王不是他家的人,要处置的也不是他们府上的人,冲撞不冲撞都跟他们没关系。”

说到底,就是半点转圜的余地也不给的。

雷鸣也不等周畅茵再有反应,直接先扯着胳膊将她拎走,甩开了一边,然后出手迅如闪电的一剑斩下。

“啊——”苏映惨叫一声,直接晕死了过去。

周畅茵本来稳住了身子,马上就想反过来再扑的,亲眼看见眼前一道血柱冲起,登时就吓得白了脸,再不敢前进一步,想要躲开,却又腿软,脚下跟喝醉了似的晃荡了两步,然后就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呀——”亭子里的姑娘们也都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互相拥抱着飞快的背转身去或是别过眼去,不敢看。

武昙倒是比她们好点,只是在骤然见血的瞬间又抓着萧樾的胳膊把他袖子抬高一些,挡了挡视线。

雷鸣办事很利索,砍了苏映一只脚之后就从怀里掏出金疮药洒在了她的伤口上——

虽然他家王爷说冲撞不到武家的新人什么,可这样大喜的日子,要真在人家家里弄出了人命确实也不吉利。

过了没一会儿,就有从附近经过的家丁听见尖叫声跑过来,先看到的是亭子里聚集的一大票人,等想要再往这边靠才看见地上的一滩血和不知道是死是活躺在血泊里的那个女人。

雷鸣在苏映的衣服上把剑尖上的一点残血擦掉,这才不甚在意的解释“这个宁国公府的奴婢冲撞了我们王爷,王爷让处置的,人没死,府上今天办喜事,就别让她在这惹晦气了,麻烦两位兄弟辛苦一下把人抬走,再找辆车送回宁国公府吧。”

晟王府和宁国公府的冲突是么?

好像,是和他们府上没关系的!

两个家丁互相看看,但毕竟是见了血的,事情挺大,他们私底下拿不得主意,就抬头朝亭子里的两位自家主子求救。

武青琼早就缩在木槿怀里抖成一团了,一眼也不敢往这边看。

武昙点点头“找金疮药再给她处理一下伤口,从后门抬出去,别惊动了前面的客人,看着点儿!”

虽然萧樾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动了刀子,有点不太和谐,但是武昙是半点也不怵的——

周畅茵两主仆纯属罪有应得,活该!

“是!二小姐!”有了自家主子的吩咐,两个家丁才有了底气,有一个已经跑去叫人帮忙了。

武昙想了想,又嘱咐“事情不要声张,回头我会亲自跟祖母还有二娘他们说的,一会儿打点水把地面上都冲干净了,知道吗?”

“明白的,二小姐放心!”家里大喜的日子,大家都知道轻重,这家丁拍胸脯保证。

这个亭子里,众人显然是呆不下去了,几个姑娘都还在那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呢。

武昙环视一眼在场的这些人,忖道“咱们换个地方吧,去……”

刚想说“去我那”,旁边的萧樾已然再度开口“本王的衣裳脏了,带本王找个地方更衣去!”

语气,理所应当!

武昙拧着眉头转头看他。

他今天穿的这件长袍颜色比较深,不就泼了一杯茶么,过一会儿干了其实是看不出来的——

虽然一般贵族在生活上确实比较矫情,可是这种场合,没见人家这里也正乱着呢么?

武昙只觉得他就是在找茬,可刚才要不是她拿他的胳膊挡水,他衣裳也不至于会湿……

武昙还是有点廉耻之心的,虽然满脸上都写得不乐意,这时候也忍了“我叫人带王爷去前院我大哥那,您凑合穿他的衣裳吧?”

萧樾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是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冲着她使眼色——

走啊!

横竖他今天的所有原则就这么一条——

你在哪儿,本王在哪儿;你不动,本王就不动!

武昙气得又想扑上去咬他,但确实又拿他没办法,暗暗磨了几次后槽牙才终于说服了自己,先走到武青琼面前推了推她肩膀“喂!这几位姐姐们都受了惊吓,你带她们去你那坐会儿吧,我让程橙煮点定惊茶一会儿给你们送过去。”

武青琼缓缓的从木槿怀里探出头来,却是始终回避都不敢去看苏映和周畅茵所在的那个方向,这时候更顾不得和武昙抬杠了,连忙点头“好!”

能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就好!这个亭子和这一片花园,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往这边走了。

木槿搀扶了武青琼起身。

武昙又给大家道了不是“我们府上招呼不周,让几位姐姐受惊了,不过今天我二哥新婚大喜,还请各位姐姐包涵着些,晚些到了前头的席面上莫要将此事宣扬出去,武昙在这里先谢过各位姐姐了!”

萧樾是砍人一时爽,却得她在这伏低做小的求人给他擦屁股!

武昙面上态度良好的先给众人行了个福礼。

姑娘们都能理解她的意思,再加上这会儿大家都只想离开这,就都毫不含糊的连忙答应了,武青琼带路,各自被自己的丫鬟扶着逃也似的瞬间散了个干净。

武昙又给程橙使了个眼色,程橙略一颔首就赶着去找人煮定惊茶了。

等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武昙才态度不怎么好的转身看萧樾“你表妹别是被吓疯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啊?”

萧樾当然不会没有自知之明到会觉得她是在吃醋——

她纯粹就是想把他支开。

于是,他冷笑“她早就是个疯子了,也不在乎再疯一点。”

横竖他是不会管周畅茵的。

武昙是觉得有点奇怪,觉得他们表兄妹之间可能是有什么问题,但又猜不透,当然,萧樾的私事她也不是很想问,就带着他出了凉亭往前院走。

刻意绕着人群密集的地方,七拐八拐的把他带到了武青林那。

武青林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出去帮忙待客和准备宴席了,只有小凌子一个人蹲在廊下斗蛐蛐。

“二小姐!”看见武昙进来,他连忙起来迎,但再看见随后跟进来的萧樾的时候,就很是吃了一惊“晟王殿下?”

武昙长话短说“王爷的衣裳刚打翻了茶水弄湿了,你去找一件我大哥的袍子给他换吧!”

“哦!好的!”小凌子一听是这么回事,就也不多想,转头就跑进了屋子里去找衣裳。

武昙想了想,转头问萧樾“王爷您……没烫伤吧?”

看他一声没吭的还能抖威风,应该是没事的。

萧樾也不言语,闻言就将手臂往她面前一横。

今天的太阳好,再加上就是一杯茶而已,走了这一路过来,其实他那袖子也干得差不多了。

他这又趁机拿乔!武昙心里不太高兴,但想着自己到底是理亏的,就不怎么情愿的掀开他的袖子看了看。

茶水虽烫,但是透过三层的衣袖,等真沾到萧樾皮肤上的时候不管是量还是温度都打了折扣,他小臂上有一段发红,但是没见起泡也没见破皮。

武昙不太确定他到底有事没有,他自己又不肯说,她就探出一根手指头小心翼翼的试着去戳他那疑似伤处……

然后,小凌子找好了衣裳从屋子里跑到门边想叫他们的时候就看见他家二小姐表情很有点猥琐的撸了人家晟王殿下的手臂,然后专心致志的正试图摸上去……

“二小姐!”小凌子觉得一定不能让他家懵懂无知的二小姐就这么猥琐了,当机立断用了他最大的嗓门嚎了一嗓子。

武昙被他吓了个哆嗦,果然是连忙收了手,还挺不高兴的冲他嚷嚷“这么大声音干嘛?我听得见!”

小凌子义正辞严道“小的把衣裳找好了,请王爷更衣。”

武昙转头看萧樾。

萧樾也在看她“你让本王自己更衣?”

武昙就又想扑上去咬他了,直接就没好气的瞪眼睛了“我也是被人伺候的,没学过怎么伺候别人更衣!”

明明不用换的,非要换,换就换吧,还一身的毛病!居然还想拿她当婢女使唤了?!简直得寸进尺!

萧樾这一次倒是没有强行拽她一起进去,只又盯着她看了眼,就自己迈开步子往里去了。

武青林是可以自理的人,小凌子也没伺候过主子更衣,正在门口挠头,不知道要不要跟进去伺候,萧樾进门就砰的一声带上了房门。

武昙收回视线看向身后的雷鸣“你不进去伺候你家王爷啊?”

雷鸣看她这个看智障的一样的眼神,心里实在是尴尬的不行,实在不好意思说他那就是想找茬在您面前脱啊……于是支支吾吾半天憋出来一句“属下也不会伺候人……”

他家王爷好歹是个领兵的将军好么?哪儿来的这么矫情的?人在打仗的时候连衣裳都要别人伺候着穿,那就当真要阵前裸奔了!

武昙是真没看透萧樾的心机,看雷鸣这个扭扭捏捏的表情还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在这雷鸣不好意思进去伺候,怕萧樾没面子,于是就很善解人意的摆摆手“那你在这等着吧,我去大门口看看,我二哥迎亲应该快回来了。”

雷鸣没有萧樾那么脸皮厚,不好拦着不让她走。

武昙从武青林的院子出来,正往大门口的方向走,走到半路,冷不丁就看见周畅茵从迎面跑了过来。

她跑得很快,明明瘦瘦的一副病秧子模样,这时候却像是一头发了狂的野兽一样,来势汹汹。

“武昙,我表哥呢!”看见武昙,她直接就发声音质问,同时冲到面前,扬手就想往武昙脸上打。

武昙是真没想到她会这么疯,连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周畅茵心再狠,可是这几年她为了装病,就故意不肯多吃饭,把自己的身体糟践的不轻,事实上没多大的力气。

武昙一把稳稳的握住了她的手腕“你要发疯就回你家去!今天我二哥大喜,我不想跟你动手,你再不识好歹,我可就叫人把你打出去了。”

不是她怕周畅茵,也不是害怕把事情闹大,而实在是今天的这个场合不对,她不想扰了武青钰的婚礼或是叫外人看笑话。

周畅茵身边刚失了苏映这个左膀右臂,而且要论蛮力她又确实无法和武昙抗衡,这一刻,虽是恨不能抓烂眼前武昙的这张脸,却也是完全的无计可施,最后不得不咬牙放弃“你放开我!我找我表哥!”

武昙这才甩开她的手。

用了蛮大的力气的,直接将她甩到一边。

周畅茵脚下踉跄了两三步才稳住了,她恼怒的回头,仍是不甘心恶狠狠的道“别以为你能迷惑住我表哥,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他就是一时兴起逗你玩的,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那些痴心妄想吧,你想做晟王妃吗?做梦!”

恶狠狠的撂下几句话,她知道自己今天在武昙面前讨不着便宜,再加上看见雷鸣站在前面一个院子门口,就又剜了武昙一眼,提了裙子快跑过去。

武昙是听了她刚才的那番话才终于想通了这个周畅茵到底为什么一开始就针对她了——

原来真的不是她自己的错觉,这女人是真的对她有敌意的。

因为——

萧樾?

跟在她身边的杏子更是瞠目结舌,目光追随着周畅茵奔跑中的背影,不可思议道“天哪!周家这个小姐是失心疯了吗?她现在都有夫之妇了,她这是……”还在肖想晟王殿下吗?

别说是晟王殿下了,就哪怕是稍微有点脸面的人家,谁家好端端的未婚男子会跟个有夫之妇牵扯不清的?

何况,这位周家小姐好像还为了这,一直在找她家小姐的茬?

武昙也是觉得萧樾奇葩不要脸,他这个表妹比他更奇葩更不要脸。

只不过这个周畅茵疯成这样……

她抿着唇,慢慢思索“看来这个麻烦我得先主动的解决一下了,她疯成这样,下回肯定还得再找我的茬儿!”

本来以为萧樾废了她身边的人,周畅茵哪怕稍微有自觉,都会收敛的。

武昙一开始是想给萧樾个面子,可这个周畅茵死性不改,又追上来挑衅恐吓她了——

总不能留着这个祸害,等着她下次再出手害自己吧?

武昙想了想,见那边雷鸣正拦着周畅茵跟她周旋,就一边招招手让杏子凑过来吩咐了杏子几句话。

杏子皱眉头听,听到后面就眼睛一亮。

说话间,萧樾已经换好了衣裳从那院子里出来。

武昙回头又嘱咐了杏子一句“到时候小心点,不要被人察觉了。”

“明白!”杏子胸有成竹的使劲点点头。

武昙微笑“去吧!”

杏子就先一溜烟的跑了。

武昙没再管她,转头就又跑回那院子门口。

那里周畅茵正试图跟萧樾沟通“表哥,我有话要跟你说……”

雷鸣拦着没让她近萧樾的身。

武昙跑回来,居然一反常态,欢欢喜喜的就扯了萧樾的袖子将他拽过来“我二哥迎亲应该快回来了,王爷也一起去观礼吧!”

萧樾看见她朝这边跑的时候就看出来她是在谋算什么,更别提她现在还一反常态主动和他接触,刺激周畅茵了。

不过他却是无所谓被她利用的,武昙一拽,他就跟着走。

旁边的周畅茵确实是当场受了天打雷劈一般的刺激,本来还斗志昂扬的想要跟萧樾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讨个说法,结果一句话还没说上呢,人就被武昙拖走了。

她呆若木鸡的站着。

武昙一边拽着萧樾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居然还一边挑衅的回头冲她直瞪眼。

周畅茵只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瞬间呼吸困难。

恰在此时,围墙外面传来惊天动地的鞭炮声和喜庆的唢呐锣鼓声,然后人群就沸腾了……

周畅茵被惊醒,略一迟疑就咬牙追着武昙和萧樾的背影去了。

自家头一次办这样的喜事,武昙还是很兴奋的,扯着萧樾的衣袖将他拉到门口,挤在人群里是真的兴致勃勃的在瞧热闹,只不过却一直有分了点心再注意周遭,见到周畅茵果然是跟过来了,这才彻底放心。

定远侯府办喜事,本来登门的客人就很多,这时候门口这边已经堵地水泄不通了。

周畅茵过来的稍微晚了一步,她是真的气到失去理智了,已经拔下一直发簪紧紧的握在了手中,可是人实在是太多了,她试了几次也没能挤进去。

门口这边,喜娘已经在高声唱礼,穿着一身喜服的武青钰在众人的起哄声里下了马,踢开轿门之后就有喜娘上前把新娘子背出来,上了台阶之后才放下,给了红绸让新郎牵引着进门跨火盆。

林彦瑶的脸被盖头遮住了,看不见,但是看得出来她似乎是很紧张,死死的抓着红绸的一端,低头看着脚下,一步一步走的很仔细,生怕一个不小心要出丑。

待到跨过了火盆,新人就被引着往里面设在正厅的喜堂上去了。

看热闹的人全都一边起哄一边拥簇着新人往里走。

武昙却故意磨磨蹭蹭的落在后面,只还是装作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扯着脖子追着新人的背影看。

她一直拽着萧樾的袖子,萧樾也不催她,他对观礼新人成婚的现场没什么兴趣,就是随着她折腾罢了,这时候却突然没头没尾的自武昙头顶道了句“姜玉芝差点被你吓疯了你知道吗?”

话题挑起的太突然,再加上又是件隐秘的事,武昙听得瞬间后颈僵直。

她缓缓的试探着回头去看萧樾的脸“什么啊?”

萧樾道“上回从林府回去之后她就病了,据说这十来天之内姜家已经偷偷的请了两回道士做法了,她现在是房门上不贴着镇邪的灵符就不敢睡觉!”

姜玉芝胆子小武昙是知道的,但是却真的没想到会小成这样,被她三两句话就吓得睡不着觉?

就这胆子她还出来害什么人?

武昙本来是一直有分神在注意躲在后面的周畅茵的一举一动的,这时候被萧樾一打岔,就不由的分了神。

杏子那边却是准备好了的,正尾随在周畅茵身边,一边瞄着那边正要将火盆端走的婆子的位置,这边周畅茵已经摸到了武昙和萧樾两人身后,抓着手里的发簪就朝武昙后颈猛戳了下去。

这一下,铆足了力气,不想千钧一发,萧樾却一把捞过武昙,将她小腰往臂弯里一夹,紧跟着一个旋身。

杏子在旁边还没来得及下手呢,周畅茵一下子扑空,正好跟那个端着火盆要收走的婆子撞了个正着。

那婆子手里端着滚烫的铜盆,本来就分外小心,冷不丁有人撞上来,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掀了火盆就闪人。

周畅茵一下子扑过去,将火盆打翻,她人摔在地上,滚烫的火炭兜头四落下来,本来是已经被浇灭了的木炭,沾上她身上薄丝的衣料,瞬间又着了火。

------题外话------

又写high了,更完了,但是我可以被原谅╭(╯╰)╮

第125章 引火烧身,这是报应(一更)

火盆被周畅茵扑上去撞翻。

她摔在地上,炭块泼了她一身。

旁边的人眼见着她身上起了火,整个人尖叫着在地上打滚。

好在鞭炮声和锣鼓声响亮,一对儿新人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再被一大群宾客围着起哄,并没有被后面的动静干扰。

武昙被萧樾夹在臂弯了,待他转身之后才仓促的看了眼周畅茵的状况——

她扑上去的时候,手和脸都触到了烧红的木炭,立时就见了灼痕,再沾了黑色的炭屑,看上去肮脏又血腥,这时候衣料还被火炭引燃,秋日里的衣料轻薄,飞快的被火舌卷起,黏连在了身上。

她人在地上滚来滚去,惨叫声十分骇人。

周围的人倒是想上去帮忙,却完全的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武家门房的下人,已经有三两个人提着水桶端着水盆过来,泼下去,却因为周畅茵一直在滚动,只将她头上带起的火苗暂时浇灭了。

“再去打水!快去!”门房的管事大声的喊。

萧樾先将武昙放回地面上,这才侧目给雷鸣使了个眼色。

雷鸣略一颔首,左右扫了眼就冲到角落里将那里掩盖杂物的破毡子一把抓起,再冲回来,扑上去将周畅茵整个掩住。

虽然周畅茵还在惨叫挣扎,却抗不过他的力气。

雷鸣将她身上的火苗压下去之后,才扔了那毡子,脱下自己的外袍暂时将周畅茵身上裹住了——

到底是周太后娘家的人,也不能让她这个人往死里丢。

萧樾转头问还愣在那的管事“耳房能用吗?”

“能能能!”管事的回过神来,立刻点头,转身给雷鸣引路。

雷鸣将周畅茵抱起,就近带进了旁边的耳房里。

萧樾又道“不必惊动府上的人,去把宁国公府的老夫人请过来,本王在这等着。”

“是!”家里大喜的日子出了这样的差错,那管事也是慌乱不已,现在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主持大局,他自然没二话,听吩咐就去了。

武昙想了想,就把杏子招呼过来,吩咐道“你去找身干净的衣裳过来,再把许大夫也赶紧叫过来。”

周畅茵是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但目前大家所有的原则宗旨就只有一条——

不要把事情闹大,影响了定远侯府办喜事的气氛。

一对新人这时候正在喜堂上行礼拜堂,绝大多数的客人都去凑热闹了,但是方才有十来个人走得慢了,这会儿就忍不住的留下来看热闹了。

毕竟——

成亲拜堂的喜事经常有,这样的意外闹剧却是不常见的。

萧樾进了屋子里,武昙随后也跟了进去。

雷鸣把周畅茵安置在里面简易的模板床上。

她脸上被木炭灼伤的大伤口有两处,左手的手掌因为直接探进了火盆里,也被烫的血肉模糊,身上的衣料和头发都烧得七零八落,不过被雷鸣用衣裳裹住了,具体看不见伤势。

她应该是惊吓过度,这时候看着是没晕,可是也只是歪在那里呻吟,对周遭的环境完全的置若罔闻。

周老夫人原是跟着武家老夫人一起在喜堂观礼的,一听说孙女儿出了意外,就立刻赶了过来,和许大夫是前后脚到的。

“老夫人您慢着点,担心门槛!”扶着的她的邢嬷嬷一路提醒。

堵在门口的人自觉让让开。

萧樾带着武昙也只站在刚进门的地方,见到她就打招呼“外祖母!”

周老夫人急得不行,目光已经在四下搜寻“我听武家的下人说茵儿伤着了,她怎么样……”

话没说完,已经看到躺在里面床上的周畅茵,就连忙撇开萧樾奔了过去,等到看清楚周畅茵是现状时,周老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晕,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这……这……怎么会这样?”

许大夫随后进门,武昙给他使了个眼色。

许大夫点点头,赶紧背着药箱走上前去。

邢嬷嬷道“老夫人,大夫来了!”

周老夫人连忙侧身让了让。

许大夫走上前去一看,一瞬间也是脸色骤然一变,迟疑着不知道从何下手了“这……伤口沾了脏东西,得先清理掉再上药包扎,这个……小的得先去熬止疼的汤药。”

说着,又为难的转向周老夫人道“老夫人,周小姐是千金之躯,她这身上……小的……”

脸上和手上的伤处理起来已经有点尴尬了,更别提周畅茵这身上也都还有好几处不同程度的灼伤。

周畅茵听了周老夫人的声音,在稍稍打起精神缓了一些过来。

她缓缓的抬起眼皮,看见老夫人,眼泪登时就下来了“祖母!”

挣扎着想起身。

许大夫就慌了,连忙道“小姐您脸上有伤,不能沾水,您可别哭啊!”

周畅茵浑身都疼,疼了好一会儿了,而且再加上惊惧紧张,是没觉得眼泪沾染到伤口上是不是又更疼痛了几分,只是她这仓促间的想要抬手去抓老夫人的衣角时候才骤然发现掌心里血肉模糊的一片,还沾了好些黑乎乎的兀自。

“啊——”她尖叫了一声,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扑到火盆上的时候似是烫伤了脸。

伸手想要去摸脸。

邢嬷嬷连忙一把上前按住了她的手腕,同时回头对周老夫人道“老夫人,小姐伤得不轻,在这里怕是没法好好治,要不还是先回去,让人去宫里请个医女出来?”

“祖母!我……我的脸!”周畅茵这会儿是不敢随便去摸脸了,但只要想到自己的脸可能是就此毁了,一瞬间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嚎啕大哭。

周老夫人也是揪心的紧,只能点点头“回去吧!”

可是周畅茵这个样子,她又确实为难,就看向了雷鸣。

萧樾道“我送外祖母回去!雷鸣,一会儿你拿王府的腰牌去太医署请个会处理外伤的医女过去。”

“是!”雷鸣应了声,正待要去抱周畅茵下床,周畅茵听见了萧樾的声音,却像是瞬间彻底清醒了一样。

她猛地转头,循声看过来。

先是看见萧樾,然后不可避免的就看见紧站在萧樾身边的武昙。

“是你——”她的眼睛里,顺时就焚起吞天的怒意来,挣扎着就要下床往武昙这边扑,“是你在害我!武昙,你这个恶毒的小贱人,你设计害我……”

雷鸣本来是想扶她的,但是见她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思悔改,索性就撤了手。

周畅茵一下子就扑腾到地上,摔在了那里。

她身上大大小小的烧伤烫伤加在一起不下十余处,这耳房里又十分的简陋,别说扑地砖了,直接就是泥地。

她一下子摔在上面,伤口又沾了脏东西,自己却全然未觉,只是还是第一时间抬起头,眼神恶毒又狠辣的死死的盯着武昙。

武昙也算是见识到一个人可以偏执无耻到什么程度了……

她微微的皱了眉头“周姐姐你在说什么呢?我刚刚对你做了什么吗?”

“就是你……”周畅茵撕心裂肺的吼。

却没等武昙再说话,挤在门口看热闹的人就先看不下去了,冷讽说道“刚才是你趁乱拿了发簪想要去捅武家二小姐的,要不是晟王殿下把武二小姐往旁边带了一步,她现在怕是已经伤在你的手上了。是你自己伤人不成反而误打误撞的撞翻了火盆,引火烧身。周小姐,咱们是不知道您跟武家小姐私底下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就方才发生的那一幕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武家小姐从头到尾可没动过您一指头,您这出了事,人家府上还又是找地方让你歇,又是请大夫的……做人得有良心的好么?”

“你……”周畅茵哪里想到会有管闲事的这么替武昙说话,激愤之下就想朝着那人嘶吼。

门口子这时候挤了十来个人,除了武家的下人,还有七八个都是客人,刚好从刚才事发的时候就在场,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有人开了腔,马上就有其他人附和“就是!见过恶人先告状的,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自己出手伤人在先,现在还反过来说人家害她?”

“要我说,这就是报应!人在做,天在看!”

……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话也说得越来越难听。

周老夫人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她虽不知道自家孙女跟武昙到底能有什么恩怨,可萧樾她是了解的,现在他人站在这里,却是冷眼旁观,站着的位置还很有点维护武昙的意思,老夫人马上就明白了——

这件事必然事出有因,周畅茵必然是丁点儿的理都不占的,否则以萧樾的为人,不可能半点不维护他们周家的脸面,就这么看着他们被人戳脊梁骨。

周畅茵还想撒泼,可是被一群人七嘴八舌的不住数落,压根就插不上嘴。

周老夫人的耐性耗尽,只对邢嬷嬷道“人家武家今天办喜事,别在这里添乱冲撞了人家,先带着茵儿回府医治她的伤势要紧。”

“是!”邢嬷嬷领命,弯身去扶周畅茵。

可周畅茵自己浑身乏力,根本站不住。

雷鸣这才站出来搭把手,帮着一起把她搀扶起来。

“祖母——”周畅茵自是不甘心就这么走的,还先说什么,周老夫人却是警告的瞪了她一眼,低声呵斥,“你给我闭嘴!你不要脸,我们周家还要脸呢!”

周家老夫人的性格和武老夫人相投,都是平时心宽不怎么愿意掺合小辈的事,可一旦闹到她的跟前来了,就必是个雷厉风行的出事作风。

周畅茵其实还是怕她的,再加上萧樾压根就不肯站在她这边替她说话,她也自知今天再闹下去她讨不到便宜,所以就算心里再恨,也只得咬牙闭了嘴。

周老夫人先行,走到门口就停在了萧樾和武昙的面前对武昙说道“我们先走了,回头你代我跟你祖母说一声。”

说着,回头看了周畅茵一眼,微微的叹了口气“今天的事我会问明白的,若真是这个丫头举止不当,会替你做主的。今儿个这样的日子,给你府上添麻烦了,我老婆子替她给你府上陪个不是。”

武昙哪敢受她这样重的话,连忙屈膝回礼“老夫人您言重了。”

周老夫人没什么心思再说话了,略微挤出一个笑容就先出了屋子朝大门口走去。

雷鸣和邢嬷嬷扶着周畅茵出来。

明明萧樾就站在武昙旁边,周畅茵的眼里这时候却只有武昙一个,一路走,一路眼神狠厉的死死盯着她不放。

武昙确实不想在今天再跟她闹了,就只当没看见,翻了个白眼别过脸去。

待他们出了耳房,就也跟着出门去送客。

萧樾走在她身后,等到了大门口才突然嘱咐了一句“跟武世子说一声,本王有事先回去一趟。”

咦?这人今天过来不是专门找茬自己的吗?武昙没细想他的话,自然也没在意他说的是“先回去一趟”,只随意的点点头答应着“哦!”

萧樾于是就不再滞留,下了台阶,快走两步追上了周老夫人。

周家的车夫正在帮着一起把周畅茵往马车上扶着,等把周畅茵安顿好了之后,周老夫人才叹了口气,想要跟着上车的时候却被萧樾扶住了胳膊“外祖母坐我的马车吧!”

周老夫人又往车厢里看了眼——

周畅茵现在的这个模样看着确实糟心。

她左右看了眼,居然没看见苏映,不禁奇怪,问邢嬷嬷“苏映呢?”

邢嬷嬷也纳闷呢。

萧樾道“我请武家的人帮忙提前送回去了!”

萧樾?他叫人送苏映回去?

周老夫人立刻就意识到这其中还有别的事情发生了,一颗心瞬间又砰砰砰的跳个不停,最后只能吩咐邢嬷嬷“你照顾她吧!”

“是!老夫人!”邢嬷嬷答应了一声,上了车。

萧樾扶着周老夫人上了自己的马车,一行人往宁国公府的方向去。

雷鸣没有随行,牵了马先就近找了件裁缝铺子弄了件衣裳穿了,然后就马不停蹄的去太医署请医女。

一行人回到周家。

萧樾的舅舅,宁国公周元升去衙门当差不在家,国公夫人常氏和世子夫人韩氏闻讯都立刻赶到了周畅茵那。

一路上萧樾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他既然特意跟着过来了,周老夫人想也知道他是有话要说,就叫人去请周元升回来。

只不过下人往翰林院一趟来回也需要花费很长时间,等周元升赶回来的时候也差不多傍晚了。

周畅茵那边,因为伤口都沾了脏东西,身上的衣料也有跟血肉黏连在一起的,处理起来特别的不方便,那医女忙活了快一下午也还没处理好,就是所有的下人路过周畅茵的院子都绕路走了——

鬼哭狼嚎的,太吓人了!

常氏本来是想守着女儿的,可是实在见不得那个血腥的场面,于是就勒令儿媳韩氏在那照看着,自己躲了出来,然后刚回到屋里喝了杯茶,就被周老夫人给叫过去了。

周老夫人的屋子里,就她自己,萧樾和周元升夫妇四个人。

老夫人沉着脸坐在昏昏沉沉的天色里,也没叫掌灯。

周元升夫妇对望一眼,最后还是周元升试着开口,小心翼翼的问道“母亲,可是儿子做错了什么惹您不痛快了?”

周老夫人也不理她,手里捏着佛珠也半天没捻过一颗,这时候只看了萧樾一眼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萧樾没跟她告状,她其实知道这是为她好,看周畅茵到底是做了什么事了?以至于让萧樾这种性子的孩子都找上周家的门来了。

周元升不是没看见萧樾也在这,却想不通自家母亲的这个开场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萧樾回朝之后,整个朝堂上下都在暗暗揣测他突然回京的意图,可周元升虽有国公爷的爵位,任职上只是个正五品的翰林院大学士,平时只负责编书拟诏,并不参与朝政,所以不管是皇帝还是萧樾,几乎都不会注意到周家什么的。

周元升疑惑不解的看向了萧樾“子御,是你有什么事吗?”

萧樾看了他夫妻一眼,直入主题“有一件事私事,外甥要提前敬告舅舅和舅母知晓,定远侯府的武昙,我看上了,虽然她现在年纪还小,但是到她及笄成年之后我必会娶她。”

就为这?

周元升和常氏互相对望一眼——

这事儿他们又做不得主,为什么要特意告诉他们?

周老夫人也是头次听闻此事,意外之余也不由的屏住了呼吸朝萧樾看过来。

可是萧樾的表情很严肃,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这是好事啊……”周元升纳闷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话。

萧樾道“对本王而言确实是件好事,但舅舅若是不能管教好您的女儿,怕是对宁国公府而言,这便是祸事了。本王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跟外祖母和舅舅你们闹得不愉快了,所以这件事想要当面告知一声,请你们约束好表妹的一言一行,她要是再有下一次的话,怕是要给国公府招祸了。”

“这是怎么个话说的?”常氏立刻有些不悦。

萧樾道“我相信舅舅和舅母对这些事都不知情,但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做外甥的必须要提醒你们一下,半月前周畅茵跟黎薰儿勾结,她想设计武昙,却已经卷进了状元被杀案的漩涡里了,今天去定远侯府赴宴,她又两次三番的要对武昙下毒手。本来就冲着她卷进状元被杀案里这一条,为了整个国公府,本王也不该再留她的性命了,但是怕舅舅和舅母有骨肉亲情难舍,便没有擅自做主,今日告知——以后,有关她的一切,就由舅舅和周家负责吧。”

他也懒得详述这些年周畅茵对他的纠缠和骚扰了,直接拿朱雀楼的那件命案就能立竿见影的约束住周家所有人的行为。

他们或者会觉得女儿因为痴恋,做出过激的事情有情可原,可掺合到谋杀朝廷新贵的命案里,周家要是还想全身而退的话,就必然要想办法约束周畅茵了。

萧樾这话说完,周家的三个人就当场木了。

其实早些年周畅茵对萧樾动了心思的事,周家上下都知道,可是萧樾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都跟周畅茵把话说明白了,并且随后去了北境军营之后也没再有过联络,他们都以为这事儿是早就过去了。

后来周畅茵是病了一场,后来也没再提这事儿,何况——

她都已经嫁人了!

周家上下就没有太有魄力和能力的人,这个国公府的爵位,得来全靠周太后,能屹立不倒也全靠周太后的庇荫,这一家子其实都是老实本分的人,真不知道周畅茵是随了谁了。

萧樾说完就起身告辞了,他知道周家的人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消息并且商量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

他这边从宁国公府出来,天已经黑了,上了马车说是回府,可是走到半路他跳车下来,又孤身拐回了定远侯府。

武家中午的大宴已经结束,晚上宴请武勋一些白天不得空的同僚和武青林、武青钰两兄弟的朋友的还有十来桌,所以整个侯府之呢灯火通红,还是十分热闹。

萧樾这回却没有递拜帖走正门进去,而是直接绕到后巷翻了个墙。

大胤的婚嫁传统里有姐妹送嫁的习俗,林家大房不在京城,今天过来给林彦瑶送嫁的是她庶出的叔伯家里的两个妹妹。

武家这边,是整个族亲里面已经嫁了人和没嫁人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来凑热闹,一下午武昙都跟着她们在新房里起哄。

武青钰的朋友多,而且里面纨绔和好玩闹的也多,他本来二更就推脱要回房揭盖头了,可是被几个哥们儿缠着跟过来闹洞房,又玩了很晚。

左右这么一折腾,武昙回到镜春斋已经快三更了。

“去给我打洗澡水!”进了院子她就吩咐两个丫头去备水,自己哼着曲儿回了卧房一屁股坐在状态前面,正在拆首饰呢,冷不丁就从镜子里看到身后床边的脚榻上放了双男人的靴子……

------题外话------

嗯,你们皇叔又get了不要脸新技能→_→

第126章 气得,睡着了?(二更)

武昙被吓了个不轻,险些当场惊叫。

不过她太清楚自己这房间的格局和自己到底能有多少的行动力了——

如果帐子里真的藏了什么穷凶极恶的凶徒的话,她现在但凡出声一嚷嚷,哪怕是以最快的速度往门口跑,也必然逃脱不了魔掌……

怎么办?

武昙心中思绪飞转,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的略一思索,就仍是不动声色的继续把鬓边的发饰全部除去,又拆散了发髻,顺手拢了根发簪在袖子里,就佯装不耐烦的起身往门口走“叫你们打水,怎么这么慢……”

话没说完,身后已经有一道人影从帐子里掠出,从后面扑了过来。

武昙只感觉到了从颈后扑上来的一缕风声,下一刻,那人已经将她从背后抱了个满怀,并且为了防止她乱喊,一只大手拢上来,直接将她脸孔捂了半边。

武昙脑中瞬时一空,这回是真的怕了,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就抓着手里的发簪往后朝那人的腹部猛刺出去。

萧樾躲在她那帐子里,本来是在打盹儿的,可她刚一回来他就醒了,已然是将她在状态前的那一连串的小动作看在了眼里,此时更是毫不费力的飞快擒住她手腕。

他只稍稍用力一掐,武昙就痛的松了手。

发簪坠落在地的同时,他缠绕在她腰后的那条手臂一用力,武昙现在个子比他矮了快两头,只能道他肩膀以下,被他手臂往腰间一揽,脚下直接悬空,同时眼花缭乱的一阵翻转……

下一刻,就被他带回了帐子里。

萧樾揽着她,直接仰面往床上一摔。

他人在下面给她当了肉盾,武昙仰面看见上面的床帐,就更是吓得不行,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伸手往枕头下面摸到藏在那里的一把匕首。

萧樾是没防她的,倒下之后就松开揽在她腰际的手臂,刚想说话,不想武昙却居然完全没被吓傻,这时候还能麻溜的在他身上翻了个身,直接骑坐在他腰间。

萧樾微微一个怔愣,就见她手中突然寒光一闪,直朝着他胸口狠戳下来。

武昙其实是真的被他吓着了,都没心思去细看他的脸。

萧樾眼疾手快的一把扣住她手腕的同时,也的难得的惊出了一身的冷汗,防止她不安分的另有后招,就拉着她的手腕将她从自己身上拽下去,同时一个翻身压了上来,用自己对武昙来说显得十分庞大的身体彻底限制住她的所有行动。

武昙被她压在已经被他睡乱了的被褥上,那一瞬间突然恐惧的想哭,抓着匕首的那只手还想用力摆脱他的钳制再反击……

萧樾这才沉声提醒了一句“别怕,是我!”

同时,劈手夺了她握在手中的利器。

武昙因为太紧张了,明明听见了他的声音,一时间脑子却没跟上,一直到被夺了武器这才后知后觉的有点反应过来,一扭头,迎面看见他的脸。

她不太喜欢黑夜,所以不管她人在不在屋里,丫鬟都是入夜就过来点灯的,春日里的床帐也用的薄纱帐,虽然灯光透进来十分的朦胧昏暗,但也足够叫她看清楚萧樾的脸了。

看清楚他脸的那一瞬间,她倒是不怕了,毕竟这个人不会劫财要命,但是那一瞬间突然就气急败坏,怒目圆瞪的,眼睛里几乎立刻就能喷出火来。

可萧樾此时的脸色也比不比她好看几分,两指拈着那把匕首的锋刃,拧眉质问她“你在床上藏这种东西做什么?”

这丫头一天到晚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她在自己家里,在自己的闺房里,往枕头下面塞把匕首?晚上睡得着?就算是他在军营的时候,也没有枕着大刀睡觉的习惯好么?

他现在整个人压在她身上,一座大山一样,武昙完全动不了,气得简直要发疯,正要破口大骂,刚好外面程橙来敲门“小姐,洗澡水奴婢让她们送来了。”

武昙有睡前沐浴的习惯,所以一般不用她特别去吩咐,水房每天都会备着水,程橙过去一趟很快。

看着压在自己身上庞然大物一样的萧樾,武昙心里一急,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等会儿!”她先大声冲着门外喊,声音都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然后收回视线抬手就去捶萧樾,压着嗓音骂“你起开!”

萧樾本来就是想跟她开个玩笑,谁知道真把她给吓着了,这会儿见她小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惊恐欲绝来形容,就不敢再为难她了,与她对视一眼之后,就直接从她身上翻下来,坐在了旁边。

武昙刚才被他压得,半天没喘过气来,这时候爬起来,先是不管不顾的抚着胸口狠狠的喘顺了气,然后才一骨碌爬下床。

原是回头指着萧樾想让他马上滚蛋的,但是一见他那个大马金刀的坐姿和脸上似笑非笑的戏谑表情就知道赶不走……

程橙还带人在外面等着,武昙急得想哭,左右一看,就弯身抓过他的靴子一股脑儿塞他怀里。

萧樾倒是没有反过来再把靴子扔她头上,可就在她将要退出来的时候,他却瞅准了时机在她脸上啃了一口。

武昙脑子里又的一懵。

外面程橙见她半天也喊自己进来,不禁奇怪“小姐?”

武昙猛地打了个哆嗦。

也顾不上再跟萧樾置气,脸通红的刚想从帐子里退出来,就见萧樾又冲她一挑眉,理所当然道“本王还没吃饭呢!”

武昙就想,我干脆弄点毒药毒死你吧!

想想而已,一边擦了把脸,一边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飞快的将床帐掩好。

床帐虽然薄,但好在是夜里,灯火本来就影影绰绰的,她确认了一下,不太可能露馅,这才转头冲外面喊“进来吧!”

程橙推开门,带着五六个提着热水的婆子鱼贯而入,一边随口问道“小姐您刚在干嘛呢?怎么不叫我进来!”

武昙心虚,眼神乱飘了一下,随口胡诌“我掉了点东西正在找。”

澡盆就放在这里屋的屏风后头,水房负责送水的这几个婆子也是常来常往的,都在熟练的干着活计。

程橙越发狐疑“掉东西了,您掉什么东西了?奴婢帮您找……”

说着就朝里面走过来。

武昙恨自己今天这脑子怎么不转了,专干蠢事,刚要推脱,程橙脚下却刚好踩到她方才仓促之下掉落的那根发簪,咦了一声,弯身捡起来“这是——小姐您是在找这个吗?”

“啊?”武昙迎上去,借以遮挡她的视线,胡乱的点头,“对!掉这了啊!”

伸手要去拿,程橙道“边角这里的花瓣被奴婢踩坏了,回头奴婢拿去找工匠修一下再给您送过来吧,这两天先戴别的。”

“好!”武昙连忙答应了。

程橙拿出帕子将发簪包好,收进袖子里,一边还在嘀咕“您前两天不是才说不喜欢这一支么?怎么大半夜又找它?”

武昙已经没心思接她的话了,只是不时的拿眼角的余光往后面的床上看——

萧樾的人品她是信不过,唯恐他突然使坏再跳出来。

“二小姐,谁给您调好了。”几个婆子的动作倒是利索,把热水跳进浴桶里就出来复命。

“好!我这没什么事了,今天太晚了,都歇着去吧。”武昙赶紧打发了她们下去。

程橙却是要留下来伺候的,武昙略想了一下,见萧樾好像是没有出来找事儿的打算的,就赶紧又吩咐她道“我有点饿了,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现成的吃的,随便给我端两样来。”

“咦?小姐您晚饭没吃饱吗?晚上那会儿老夫人不是还特意让往二少爷院里送了汤圆和点心过去么?”武昙挑食,食量向来不大的。

武昙就觉得她今天话太多了,根本就是诚心和自己为难,推着她就往门口走“我今天高兴嘛,容易饿,快去快去!”

把程橙推出了门去,又不是很放心,怕她回来不敲门,又顺手把门栓插上了。

床帐后面,萧樾倒是挺乖的,一直也没窜出来作妖。

武昙其实不太想搭理他的,可是又怕他赖着不走,所以犹豫再三,还是走过去掀开了床帐。

斜睨一眼过去,就见萧樾将靴子摆在了床尾,不知何时已经手枕着双手又躺下了。

她的绣床没有很大,他这么大一只,伸直了双腿往那一横,恰是将整张床占得满满当当的。

武昙黑着脸看他“王爷您不是有王府么?”

来我这蹭吃蹭喝?还睡我床上这是几个意思?

萧樾悠闲的躺着不动,只斜睨了一眼,命令道“本王这趟不找你,叫个人去前院盯着,武世子忙完了就来知会一声。”

听了这话,武昙更是瞬间如临大敌,眼神里又瞬间充满警惕“你要干嘛?”

萧樾想了下,就干脆翻身坐起来。

他一尊大佛一样的,坐在那就让她的床显得很小……

武昙瞧见他眼中不怀好意的笑,防备的立刻就往后退了两步。

萧樾倒是没有再对她动手动脚,只就半真半假的说道“你不是还说歹说就是说不听么?你大哥能做你的主么?本王直接找他提亲去吧?明天天亮就把你领回去!”

他这话本来就说不着调,武昙根本就没当真,就只仍是表情和是嫌恶的盯着他。

萧樾坐在床上,武昙站在前面,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盯了好一会儿,直到程橙再次来敲门。

这一次,萧樾直接就穿靴子下地了。

武昙当机立断的冲到外屋,将门打开一道缝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程橙手里把托盘接过来,又飞快的把门合上,然后才隔着门喊“我困了,一会儿吃完直接睡了,明天得去跟二哥二嫂见礼,你早睡早起,早点来叫我。”

武昙这里并不是每天晚上都要留人守夜的,程橙也没多想,答应了一声就走了,回去搬铺盖睡在了隔壁的屋子里。

武昙把托盘拿进里屋,很大力气的放在了桌子上,萧樾已经自来熟的到盆架前面洗了手过来。

他本来是来定远侯府赴宴吃午饭的,后来赶上周畅茵的事,午饭没吃,晚饭也没找到地方吃,这时候是真饿了,直接坐在桌旁吃饭。

武昙是觉得他这样真的忒不要脸,怎么可以溜门撬锁闯进人家房里还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的?

气大了,就连他的脸都不想看到,绕到他身后,一屁股坐床上瞪着他的背影生闷气。

萧樾见她半天没找茬自己,也是觉得挺稀奇的,吃饭到一半,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见她正虎视眈眈的坐在背后用眼神凌迟自己就有点乐了——

这丫头就这点好,识时务,知进退!只要确定是抗不过的,就能说服自己耐下性子等来日方长,而不是一味地胡搅蛮缠瞎胡闹。

他冲她挑挑眉,以眼神示意那扇屏风“不是要沐浴?本王吃饭不用你伺候,去吧。”

武昙循着他的视线下意识的看了眼,耳根子瞬间就红了……

这个不要脸的臭流氓!死混蛋!

真的是一眼也不想再看见他的脸了,索性就胡乱的踢掉鞋子,拿被子往头上一蒙,抱着被子缩床上去了。

萧樾看着她一连串的举动,就觉得挺有意思的——

你说她聪明,这么小小年纪就能洞悉世事,权衡利弊,确实是有点早慧甚至是心机;可偏偏,更多的时候本性暴露的时候,又任性野蛮的像个孩子。

挺不可思议的两种极端,她像是随时随地的都戴了一张面具,真真假假交替,让人分不清哪一面才是真的,又哪一面纯粹是为了演戏而伪装出来的。

他收回视线,继续吃饭,除了偶尔的咀嚼声,屋子里没有其它的声响,以至于武昙蒙在被子里,渐渐地就忽视了这个人的存在。

她其实是个戒备心很重的人,并且对萧樾也确实没有好感,只不过因为接触的频繁了,并且潜意识能够确认,这个人除了不要脸讨人厌之外而似乎对她并不具备攻击性,她对他的存在便没有那么重的防备心了——

横竖他又不会趁她一个分身就一刀捅死她或是一把掐死她,这世上,除了生死之外的都的小事,也不是说她对萧樾逾矩侵犯她的种种举动都接受了,而实在是,对于既定的和注定了无法改变的那些事,她拒绝让自己钻牛角尖,去不停的计较!

横竖怎么过,都是一天,怎么过,都是一生,那些难过的和会让人不悦的经历,只要不是血海深仇,她真的从不愿意死死的记挂在心上,不停的去懊恼,去痛苦。

萧樾一直不懂,那时候在萧昀设计他们两个,事发之后她为什么会那么冷静,不哭闹也不求饶,其实一瞬间的激愤和痛恨都是有的,只不过既然已经看穿了那就是一个阴谋,而且还是一个做绝了的让她根本就翻不了身的局,那时候,对着萧昀那个始作俑者去哭诉?去求饶?

何必呢?!

结局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已经被人踩了一脚了,难道还要自己再趴到对方脚下,让他继续踩?

当时,若不是还要顾及武家,以武昙的性格,她或许是会想办法和萧昀还有霍芸婳同归于尽的,但是对着他们哭闹求饶的事……她是死都做不出来的。

因为要耗时间,萧樾的这餐饭就吃得很慢,等他放下碗筷的时候,武家前院那边的喧闹声似乎也差不多沉寂了下去,灯火在逐渐的熄灭。

身后的武昙难得的安静了半天没动静,待他漱了口起身走过去的时候,就看见半掩的床帐下隆起的那一小团。

她现在真的是又瘦又小的一团,缩在被子底下,都不太看得出来。

萧樾以为她还在赌气,弯身下去,试着伸手去拽她的被子,没曾想轻轻一扯就拉开了一道缝隙,再试着往下拽,就露出她侧卧在那里的半张酣睡的脸。

居然——

这就睡着了?

这心也是真够大的!

萧樾是真的有点理解不了她是怎么做到的,明明爬上床的前一刻还在磨牙恨不能扑上来咬死他,这才多大一会儿的工夫,就在他面前这么散漫的睡到不省人事?

武昙睡觉的时候很老实,身子稍微蜷曲的缩着,手抓着被角,睫毛压下来一小片的阴影,脸蛋在被子里捂得红扑扑的,安静又乖巧。

萧樾缓缓的坐在了床沿上,这么看着她,突然觉得自己竟然连一点邪念都生不出来。

就是觉得这样的夜色很美好。

他抬手,用手指很轻的将她脸上散落的乱发给拨开,又给她掖好被脚,要撤手的时候,没忍住,用指腹轻蹭了下她的脸颊。

前院这边,武青林先是在门口迎了半天的客,席上又陪着武青钰敬酒,等到下午送走了一拨客人又迎了另一波进府,晚上一直陪着他们闹腾到武青钰那边都睡了,他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回房已经是午夜之后。

小凌子熬不住,都早就去睡了。

他喝了挺多酒,人却不至于醉,带着浑身的酒气推开房门,右手边的美人榻上方突然有火光一闪。

武青林瞬间警觉,手抓着门板,刚要大力卸下门板甩过去,那火光一明一灭之间他却看见了萧樾的脸……

------题外话------

皇叔都说了本王是来找你大哥的,偏不信…

第127章 提点,是谁要杀你?(一更)

武青林撤了手上力道。

木松本来是跟在他后面进的院子,见他突然顿在门口,并且浑身凝满杀气,下一刻,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萧樾就着手中火折子,将小桌上的宫灯点燃。

“世子!”木松叫了一声,顺着火光扭头一看,发现萧樾居然堂而皇之的坐在屋子里,不由的就慌了一下,连忙告罪“世子恕罪,是属下疏忽了,我——”

若在平时,萧樾想要不声不响的潜进来还没这么容易,主要是今天大家都忙,木松也几乎一整天没进这个院子,在外面帮忙招待客人。

“不怪你!”武青林的视线一直定格在萧樾脸上,随口道了句“天晚了,睡去吧!”

说着,已经进了门。

木松倒是没有马上去睡,想了下,又连忙道“属下去沏茶吧!”

说完,就转身快步出去了。

武青林进屋关上了房门,先是没往萧樾面前走,而是进了里屋去,一边说道“中午那会儿大门口发生的事我听府上的下人说过了,多谢王爷大义灭亲,替我们府上解围。”

今天一整天,武家这几个人都忙得团团转,他跟武昙兄妹两个几乎都没怎么打照面,更不可能腾出工夫听武昙掰扯那些琐事了。

不过周畅茵伤在他们府上,这不是件小事,门房的管事倒是随后就找到他,大概的交代了一声。

萧樾莞尔,也不觉得他是怠慢了自己,只道“道谢就不必了,本来就不关你们府上的事,本王借了贵府的地盘解决了一下私事,倒是该跟世子道声抱歉的。”

周畅茵对他的执念和偏激的心思,并不是有了武昙之后才产生的。

那女人一直就那样,只不过以前他身边没有可供她攻击的对象,无从施展罢了。

武青林虽然比他小了两三岁,但是对当年宁国公府的小姐痴恋晟王的闲言碎语也是有所耳闻的。

对于萧樾的私事,他不想掺言,虽然现在把武昙卷进去了,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也不是他苛责两句就能解决问题的,所以他也没说什么。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今天这一整天,武家为了待客,茶水房和厨房都没停过火,就这说两句话的工夫,木松已经送了两碗茶进来。

“王爷请用茶!”他对萧樾深夜到访,还是心存防备的,放下茶碗出去,仍是守在了院子里。

萧樾端了茶碗,垂眸拢去水面上的浮末。

武青林从里屋拿了个长方形的小盒子,弯身坐下的同时将东西放在桌上,然后推到萧樾的面前,语气郑重道“前几天在江坚境内发生的事,也要谢过王爷!”

萧樾略抬眸,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青林将那盒子对着他打开。

里面整齐的码着六枚透骨钉形状相似的小暗器,是尉迟远之前打伤那几个帮凶弓弩手之后没来得及收回来的。

武青林道“贵属的暗器,就麻烦王爷代为转交吧!”

木松说的那个人影,他已经笃定了是萧樾的人,所以此刻交出这样东西,也并非是为了试探。

萧樾盯着那盒子里的东西,片刻之后,笑了一下。

他也不说别的,只道了句“好!”

唇边的茶汤晾得可以入口了,他垂眸呷一口茶。

武青林却只是表情严肃的盯着他,半天也没动自己手边的那碗茶。

萧樾看过来一眼“世子不喝茶吗?”

武青林道“王爷漏夜前来,必然不是为了邀我喝茶的,我等王爷把正事说完了再喝。”

话已至此,萧樾这茶也喝不下去了。

他想了想,终还是放下了茶碗,又整理好袖子。

武青林看着他那袖口,不由的皱眉——

怪不得他一开始就觉得萧樾这身上的袍子有点眼熟,但是一时没多想,这时候看到袖口绲边上那个绣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件袍子似乎是他的。

萧樾早上来的时候是他亲自接待的,他能确定对方当时穿的并不是这一身。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为什么换了自己的衣裳了?

武青林是对这位王爷花样百出的种种作为很有点应接不暇,不由的略一失神。

萧樾明明看出来了他的疑惑,却故意的不解释,只是笑问道“世子还要不要跟本王谈这件正事了?”

武青林连忙收拾了散乱的思绪,也暂时压下了心头的疑惑,重新抬头正色道“当日我出京之前,王爷特意提醒的话我还记得,王爷今日再次过府,应该还是为了此事吧?”

在这件事上,萧樾倒是不和他绕弯子,勾了勾唇,看着他的眼睛,直言道“这件事,不是本王的那位好皇兄做的!”

他把话说得太直白了,反而是叫武青林无法接茬了。

武青林微微皱眉。

萧樾继续说道“咱们的皇帝陛下一向器重定远侯和武世子你,说他反感甚至是厌恶贵府和本王之间有来往是真,但是相比这个,他更在意的是他这大胤皇朝的南境安稳,他会做一个刺杀离间的局,却不可能对武世子下杀手的,这一点想必世子你也清楚。”

萧樾说的是实话。

皇帝再残暴,也不会因为一点只露苗头的猜忌就不管不顾的下令暗杀定远侯府的世子。

这一点,武青林也一早就分析到了。

他抿唇沉默,看着萧樾,算是默认。

“而且本王已经确认过了,他当时确实秘密派了四名暗卫出京,预定的设伏地点就在你们回程上的停风岗,你那边一出事,他的人就果断撤了。”萧樾与他对视,眼中的光影浮动,始终带了三分戏谑,这时候,他看着武青林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很轻的问“如果不是他下的手,那么世子想想——现在这个想杀你的人,究竟是谁?”

武青林面上的表情并无怎样的变化,只是搁在膝盖上的右手,手指缓缓的攥起来,握成了拳头。

萧樾笑了笑,继续调侃“当然,你也可以怀疑本王,本王为了斩断陛下的左膀右臂,又或者是为了反离间你们君臣的关系,所以才做了这个局,现在却又贼喊捉贼的过来挑拨……”

他似乎也不在意武青林是不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或者武青林会对他有什么看法,略停顿了一下之后,就更是意味深长的再次说道“这个黑锅呢,背不背的,本王倒是不介意的。可是万一呢?万一这件事也不是本王做的,那就是说这背后还隐藏着一个人鬼不辨的真正的凶手……世子你能安心吗?”

萧樾几次三番的找上门来,其实以他的这个做派,武青林压根就没怎么怀疑他——

他要真那么看不惯自己父子的存在,真的可以直截了当一点的派人暗杀就是,毕竟皇帝不能让他们父子死,是要继续用他们驻守南境,他们父子现在站的是皇帝的立场,如果萧樾是因为这个立场而想对付他们,完全可以直接下杀手。皇帝手上是因为没有足以接替武勋的人手可用,萧樾不一样,他自己本身就是武将,而且带兵的经验很足,在军中又有威望,他的手底下要挑出一两个可以挑大梁的部将,应该不算是件特别难的事。

而且他频繁接触的,又只是他武青林和武昙,而并不是真正掌握军政大权的武勋。

虽说是亲父子,可武勋的脾气众人皆知,萧樾不会蠢到觉得通过他们兄妹就能拉拢到武勋的立场的!

武青林是听出了萧樾的话里有话的,面上却只是不动声色的看着他“那么晟王爷您是知道这个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了?”

萧樾勾了勾唇“这个人是谁,本王暂时还真不好说,不过有些细节世子你可能已经想到了,本王既然来了,便就再自作聪明的多提醒一句吧——这个人,能准确的掌握你的行踪和动向,并且大概是对你的身手也有了解,所以设的局才会密不透风,步步杀机,并且出动了身手甚是了得的三名精锐杀手一起对你动手。就不说他是潜伏在你身边的吧,但至少——”

他说着,便是意有所指的四下里环视一圈,然后才将视线再次定格于武青林面上“你的府上,或者你的身边,会不会就有他的耳目在?”

这话说得,倒是让武青林蓦然一惊。

他其实不是没有怀疑有人在近处盯他,前两天回程的路上也把所有的认识的人都捋了一遍,但是再怎么想,也绝对没有怀疑到自家的府邸里来。

府里用着的,稍微能主事掌权的都是知根知底,几十年的老人了,再加上前阵子因为柳叶的那件事,又将阖府上下都清理了一遍……

可是萧樾的话,却像是一块石头入水,突然打破了他思维里面的一个死角——

是啊!人心,就是这世间最大的变数,只要有人的地方,谁都不能保证这座侯府永远都是铜墙铁壁。

经历了那场暗杀之后,武青林确实也隐隐的觉得背后的人应该是足够了解他的。

武青林思绪飞转,眼中情绪也隐晦的,在瞬间就变了几变。

萧樾看在眼里,就知道他是听进去自己的话了,于是就拍拍袍子下了地,一边又提醒了一句“既然是有人要你死,那么这次不成,自然还会有下一次,世子你多保重。”

说完,看见放在桌上的那个小盒子,他又弯身捡起来,合上盖子揣进了袖子里“今日太晚了,这茶本王就改日再来找世子喝吧,先走了。”

武青林这会儿的心事正重,还有点恍惚,就有些心不在焉的下榻送他。

萧樾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又状似无意的继续说道“武世子也许是个比本王更宽厚的人,但本王的阅历自认为还是比世子更多些的,有句逆耳忠言送给你——在这世上,除了你自己,谁都别信!因为除了你自己,谁都不是你!武昙已经够天真缺心眼的了,你要是也跟她一样,那恐怕就真的是神仙难救了。”

他这话茬,突然又扯到武昙身上。

武青林又是瞬间戒备,神情也跟着一紧。

这时候,萧樾已经拉开了房门,正要出门的时候,就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看向他道“哦!还有一件事本王得要知会世子一声,陛下那边前几天趁着世子离京本王已经去亲自打过招呼,让他务必将令妹给本王留着了。武昙那丫头不懂事,世子这个做兄长的多替本王约束着些,乱点鸳鸯谱这种事,尽量不要做,本王是不会对府上怎么样的,但是定远侯威名赫赫,要是为此伤及无辜,再连累了侯爷的名声——怕是不好!”

他居然——

先斩后奏?!

武青林的脸色骤变,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萧樾趁他发愣,已经略一颔首,径直出了院子,闪身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了。

武青林的脸色铁青,死盯着院门的方向。

木松却有点急了“世子,晟王他怎么这般有恃无恐啊?万一皇上觉得二小姐碍事……”

话到一半,自己就吓出了满头的冷汗。

武青林的脑子却是清醒的,突然冷冷的道了句“那就要看他当时是怎么说的了!”

如果萧樾是想为难他们,就应该是私底下跟皇帝说这事儿,那么皇帝为了一劳永逸,肯定是趁着他不在京城,直接对武昙下手了,可事实上却没有!

那就只能说明,萧樾是用这件事摆了皇帝一道,并且将这设置成约束皇帝的一道屏障了。

大家都是领兵的,最能了解彼此手中最有利的武器,所以武青林只需要推己及人的略一联想就差不多能猜到萧樾是怎么做的了。

他必然是当众给了皇帝一个下马威,皇帝为了不落下先招惹他的把柄,所以,暂时反而只是对武昙忍了。

这么一出之后,他要保武昙确实没什么问题,但却又变相将整个武家推进了漩涡里,皇帝现在恐怕是在时时悬心他们武家将来的立场了。

这个萧樾做事,真的是颠三倒四,让人越发的不能理解——

就冲着他提醒自己出京的路上小心防范刺客来看,他确实是好心,可是对整个定远侯府和武家,却又分明是透着恶意的!

木松没明白他话里的玄机,左右想了半天,还是两眼的迷惑,只是再次确认道“二小姐真的不会有事吗?”

武青林看了他一眼“暂时没事!太晚了,先去睡吧,以后再说。”

他关了房门进屋,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上床躺下,辗转想了一夜,最后也还是没能将萧樾的心思摸透,只是最后得出了一个荒唐的结论——

萧樾也许是眼见着拉拢武家无望,所以就没想让武家善终,而他看上武昙大概是真的,至于他武青林……那大概是真的沾了妹妹的光,反而是让萧樾隐约的对他额外的关照了些……

越想越荒唐,武昙这才多大?这位晟王殿下怕不是有病!

这边萧樾翻墙从武家出来,雷鸣已经带着马在巷子外面等了。

主仆两个打马往王府走。

雷鸣还是很关心自家主子此行的成果的,忍不住的问道“王爷,武世子知道暗杀他的到底是什么人吗?”

萧樾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他的话,总之是没吱声,兀自在那琢磨了一会儿,突然转头吩咐他“白天你准备一下,明天本王要去趟行宫。”

雷鸣大为意外“您要去求见太后娘娘吗?”

萧樾不语。

雷鸣就有点急了“可是——她会见您吗?”

萧樾回京马上两个月了,甚至于他刚回来的时候皇帝就提过让他抽空去见一见自己的母后,他嘴上是答应了,却始终没动作。

且不说雷鸣了,就是朝中稍微有些阅历的老臣们都知道,就因为当年驱逐他出京的事,晟王殿下和太后娘娘之间似是一直有隔阂。

萧樾提起他母后,面上表情确实很冷淡,情绪也没有什么起伏,只是不甚在意道“她见不见的,是她的事,本王去不去,就是个态度问题了。不管是冲周家的事还是武昙的事,本王都得走这一趟,好歹得让她有数,我的底线在哪里。”

皇帝的想法他太清楚了,无非是拿着周太后当最后的杀手锏!

可是他们的母后,天生就不是任何人的傀儡!

武家这边,武昙睡得晚,是真的累了,晚上没脱衣服,这一觉还是睡得死沉。

早上天刚亮程橙就来拍门,把她叫起来,一番的梳妆打扮——

今天新媳妇要给老夫人和孟氏敬茶,然后宗族里的亲戚也来了,还得逐一的再认一遍人。

武昙起来的时候还有点迷糊,要不是丫鬟进来收拾桌子上吃剩的饭菜,她几乎都记不得昨晚萧樾有来闹过一场。

奇了怪了,他什么时候走的?

门栓还是从里面插死的……

心不在焉的拾掇完,又囫囵的吞了两口饭,她就带着两个丫鬟出了门往前院去。

走到半路,看着时间还早,就突发奇想,脚下转了个弯,往武青钰那里去了。

武青钰成婚之前是住在前院的,现在有了家眷,自然要搬进后院里来,孟氏让收拾了一个叫落云轩的空置的院子给他们夫妻住。

武昙过去的时候,院门已经开了,两个新人也已经起身,丫鬟婆子们忙忙碌碌的伺候。

大家都习惯了二小姐在家横着走,所以她这会儿过来,再加上大家都忙,也没工夫管她,都只仓促的打了声招呼继续各忙各的。

武昙直接进了卧房,里面烧得差不多的红烛已经熄了,花生桂圆红枣乱七八糟的洒了一地,有丫鬟正在收拾。

林彦瑶已经穿戴好了,她倒是真有个新媳妇的架势,正亲力亲为的在替武青钰整理衣物。

武青钰那袍子大概是领口那里没太整理妥帖,他个子高,林彦瑶踮着脚在给他弄,他还不太乐意的嘟囔“这件好吗?我怎么还是觉得刚才那件好点?”

林彦瑶很小声的道“那件明天回门的时候穿吧,这件颜色喜气些。”

两个人离得极近,说话的时候随意又自然,说是新婚,却没见出怎样的生分来。

杏子和程橙都看得微微红了脸,武昙也有点不自在了——

她进门戳在这,这俩人居然都没看见她?

还是在旁边给林彦瑶递东西的蓝玉先瞧见了,红着脸提醒了一句“小姐,姑爷,二姑奶奶来了!”

林彦瑶下意识的一转头,看见武昙正很有深意的冲她笑,刷的就红了脸,连忙从武青钰跟前往后退开了两步,尴尬的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昙儿?”

武青钰转头看过来,就当场皱了眉头“一大早的你跑这来干嘛?”

“我来看我二嫂,又不找你!”武昙对着他就自在多了,走过去,上下打量他,“干嘛?娶了媳妇毛病就多了?衣裳也不会自己穿了?”

武青钰白她一眼,“我媳妇乐意帮我穿,你一大早过来找茬啊?”

这声媳妇一喊,林彦瑶就更是脸通红,连忙将他拉到门口推着往外走“我跟昙儿说两句话,隔壁屋子——我给祖母和母亲她们准备的礼物,我不知道她们的喜好,你帮我看看有没有需要换的。”

武青钰虽然不太乐意,但是被她推出去倒也听话,和武昙错肩而过的时候又白了一眼就乖乖出去了。

林彦瑶这才吐出一口气,转头过来拉武昙的手“你怎么没直接去花厅等我们?”

“嘿嘿!”武昙咧嘴一笑,冲她挤眉弄眼,“你头天过来嘛,我怕你不适应,过来看看你睡得好不好!”

说着话,刚好里面一个小媳妇收拾了换下来的床单和被套抱着出来,这会儿屋子里没外人,就抿着嘴笑得十分暧昧“洞房花烛夜呢,等二小姐自个儿成婚了就知道了,初夜嘛……新娘子没有能睡得好的。”

说完,就乐呵呵的抱着一堆东西出去了。

林彦瑶被当面打趣了一下,还愣着呢,武昙反应比她慢了些,等反应过来就直接咋呼的尖叫了一声“呀!你真跟他圆房了?”

“哎呀!说什么呢!”林彦瑶脸上已经红的快滴出血来了,连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还好武昙本来就不是个大嗓门,倒是没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招进来。

林彦瑶半拖半拽的把她拉到里屋,压着声音嘱咐“你声音小点,别乱说话。”

“呃……”武昙倒不是诚心使坏,她毕竟也就是个小姑娘,这时候也是羞的脸红,支支吾吾的眼神乱飘,“我就是……你们这亲成的太突然了嘛,我才觉得怪怪的,还以为你们得先缓缓呢。”

林彦瑶嗔她“以后这样的话可别乱说了,被别人听见了不好,成婚了就是成婚了,谁还会想着拿这事儿留什么退路不成?”

“知道知道!”武昙确实也是没别的意思,连声附和,跟林彦瑶说了两句话,想着今天这样的日子,她蹭着跟人家两个新人一起出现也不合适,就还是先走了。

前院这边,木松起来练了一趟武回来,见武青林那屋子仍是房门紧闭,担心他是不是昨夜喝高了没起来,便试着过来敲门。

不想,手一推,门就开了。

再一看,武青林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旁边的美人榻上。

“世子,您收拾好了吗?一会儿二少爷和二少夫人要去花厅给老夫人敬茶,您收拾好了就过去吧!”木松走进门来,一边提醒,等走近了才看见武青林正盯着桌上的一个小葫芦看得入迷,“这不是那个刺客身上搜出来的?”

“嗯!”武青林定了定神,似是思索斟酌了有一会儿了,这才说道“我先去花厅,晚点等忙完了你把许大夫给我叫来。”

木松瞬间警觉“是这小葫芦里面的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我就是想问问究竟是什么。”武青林似乎并不想多说,随手将小葫芦扫进袖子里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突然改了主意“算了,不要叫许大夫了。”

说完就径直出了门。

萧樾的话,他想了一晚上,的确,他们定远侯府也未必就是铁桶一个,是该多些戒备了!

------题外话------

看,皇叔还是知道刷好感的╭(╯╰)╮

ps新婚第二天,钰哥和表姐的大型秀恩爱虐狗小剧场正式开幕…。

第128章 甜甜蜜蜜,当头棒喝(二更)

武青钰娶林彦瑶,孟氏其实是不赞成的。

只不过她拗不过儿子,上头还有一个老夫人压着,自知反对也于事无补,所以压根就没费这个力气。

新媳妇敬茶的时候,武昙有特别留意她的神情,见她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虽没有对这个儿媳妇露出太多的喜欢来,但总归也没什么异状。

倒是武青琼,全程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特别的不高兴。

林彦瑶这亲成的虽然仓促,但李氏唯恐女儿失了体面,该准备的东西还是准备齐了,包括给武家所有人的礼物和新娘子要给这边下人打赏的喜钱。

武青钰带着林彦瑶敬了茶,老夫人和孟氏作为长辈,也各自准备了回礼,待到武青钰带着自个儿的媳妇去偏厅认族里的亲戚的时候这边就先散了。

因为知道武青琼刁钻,林彦瑶就特意准备了两份一模一样的礼物给她和武昙。

武青琼当场没能挑出刺来,也没找到机会发难,不情不愿的跟着孟氏先走了。

老夫人要回主院,武昙就让程橙先把她的那份礼物带回去,自己跟着老夫人回主院。

老夫人牵着武青睿的手走在前边,一回头见武青林竟然也不声不响的跟在后面,不禁奇怪“你们兄妹两个今天怎么回事?钰儿新婚,你们不去他那边玩,一个个的盯着我的这老婆子做什么?”

一般这种场合,兄妹俩要是一路的话,都是武青林答话的,这次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朝武昙看了眼。

武昙最近是真被萧樾逼得有点要疯了,但是没办法,只能含糊着道“那个……昨天发生了点儿事情,我得跟祖母交代一声。”

“昨天?”老夫人更意外了。

昨天家里办喜事,没听到什么不好的风声和动静啊。

可是武昙也就算了,武青林是绝对不会无中生有的让她瞎操心的,于是就不多问了,赶紧带着两人回了主院。

待到进了暖阁里坐下,她仍是先去看武青林。

武青林却还是没出声,也是神色略显凝重的抬眸看向了武昙。

他跟老夫人坐在炕桌两侧,武昙就在刚进门的地方找了张椅子坐下,偷瞄了武青林一眼,就干脆低着头不看人,一边摆弄着手指头一边言简意赅的道“哎呀!就是那个晟王啦,他最近老是有事没事的烦我,然后周家那个周畅茵,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看不过眼,昨天就想趁机对我下黑手。第一回被晟王挡了,罚了她的婢女,没想到反而把她惹毛了,后来二哥迎亲回来,在大门口她又想对我动手,然后……就阴错阳差的撞到火盆上,烧伤了。伤得挺重的,宁国公府的老夫人怕冲撞了二哥的喜事就赶紧带着她回去医治了。”

“什么?这是昨天的事儿?你怎么现在才说?”老夫人立刻就有点坐不住了,“你怎么样?她怎么你了?你可有伤着哪儿了?”

“我没事!”武昙这才一脸难色的抬头看向了她,“就是昨天太忙了,怕祖母烦心就没说。”顿了一下,才又不怎么情愿的补了一句,“而且那个晟王说他会处理……”

老夫人最近被萧樾搞得一直精神紧张,这时候只要听见他的名字就会觉得脑袋里有一根筋在不停的跳动。

她手按着脑袋,一脸的愁眉不展。

武昙继续道“宁国公府的老夫人事后可能还会登门,我觉得得告诉祖母知道,省得到时候尴尬。”

要不是周家的人事后肯定还得登门,其实她是完全可以瞒着老夫人,不叫她跟着操心的。

横竖武昙今天过来就为了这事儿,说完就不吭声了。

老夫人那边正自顾头疼呢——

那个晟王三天两头的过来,阴一句阳一句的已经搞到让她疲于应付了,现在又把周家扯进来……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

武青林盯着武昙看了半天,忍不住问道“这就完了?”

“啊!”武昙一脸的莫名其妙。

武青林道“那个晟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老夫人都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有此一问,一瞬间也顾不上头疼了,猛地重新抬头看向了他。

武昙更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蹭的就站了起来“什么啊?他神经病不要脸,我……我什么怎么想的啊?”

又急又气,语无伦次,脸也涨得通红。

老夫人直觉的感知到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细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哥!”武昙急了,也觉得她大哥今天这话好像有点立场问题,警惕不已的盯着他。

武青林张了张嘴,可她这才多大?有些话真的也没办法跟她商量,最后只道“没事了,我就是随便问问,这没你的事儿了,我还有话要跟祖母说,你先走吧!”

武昙盯着他又看了两眼,又看老夫人,觉得他要跟老夫人说的话肯定是和自己有关,可是她大哥的脾气她知道,叫她走她就必须得走。

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出来了。

本来还想扒在窗口偷听的,不想跨出门槛,一抬头却见木松站在院子里,也就只能打消了念头回去补觉去了。

武青林确实是防着她的,虽然见她走了,也没有马上开口说话,直至院子里的木松探头在门口提醒了一句“世子,老夫人,二小姐回去了。”

“知道了。”武青林挥挥手。

老夫人见他这么慎重,顿时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略略屏住了呼吸道“你这又是要跟我说什么?”

“就是……”武青林微垂着眼眸看着桌子,一边又斟酌了一下用词,方才深吸一口气正视老夫人的目光道“就是昨天晟王给我摊牌了,他说他要昙儿,我看他的样子不是开玩笑的,所以跟祖母说一声,之前我说提早给昙儿议亲的事,暂时不要提了。”

老夫人这回是真坐不住了,直接站了起来“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你还真要把你妹妹就这么给他了?就算昙丫头愿意,可是宫里……”

话没说完,已经被武青林苦笑一声打断了“他说这件事他已经知会陛下知道了,外面还没有传开,必然是因为陛下有顾虑,所以祖母,这事儿现在已经不是咱们能控制的了的了。那个晟王不是个善茬,但我看他至少暂时还没有逼迫昙儿的意思,所以这件事,您要心里有数,暂时咱们就先静观其变,切不要轻举妄动。”

萧樾那个身份,他一意孤行要做的事,真的是谁都奈何不得。

老夫人颓然的又一屁股坐回炕上,半晌之后才闷声道“那此事你要告诉你父亲吗?”

武青林没有犹豫的直接摇头“我觉得暂时还没有这个必要,横竖就只是陛下和晟王两方面在暗中较劲,要是告知父亲了,以父亲的脾气我怕他为了置气直接找个人把昙儿嫁了,反而会打破陛下和晟王之间的平衡,对咱们反而更不好。”

武勋确实是那样的人!

他既然是忠于皇帝的,萧樾这么逼迫算计他们武家,他必然不肯就范,依着他的脾气,绝对是直接把武昙嫁了来反抗抗衡的。

老夫人想想就觉得心惊肉跳,不住的抚胸口“最近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犯太岁了,怎么这么些糟心事都连一块了?”

武青林也是无奈。

他经历的糟心事可比老夫人多的多,他这是还没跟老太太透露他自己那一份呢。

这时候,也只是握了她的手继续安慰“哪里都是糟心事呢?二弟成家了,是喜事啊!”

虽然知道他这是在安慰自己,老夫人也是领情的,嗔了他一眼,终于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这边武青钰带着林彦瑶去认完了亲戚,就直接拉着她回了落云轩。

先把她赶回了卧房,他自己转身去了隔壁的书房,一顿翻腾,然后从装他那堆东西的樟木箱子里找出一个看着有些陈旧的檀木小箱子,抱着回了房。

并且,还很是神秘的插上了门。

林彦瑶正站在桌旁挑杯子准备给他倒水,回头见他宝贝似的抱着个小箱子进来,不禁奇怪“拿的什么啊?”

“好东西啊!”武青钰卖了个关子,一手抱着箱子一手拽着她,一起回了卧房的床上坐了,然后哗啦啦的将那箱子里面倒出来一堆东西。

林彦瑶狐疑的捡起来看,竟然全是些房契地契,还有一大叠面额五十两的银票。

武青钰踢掉鞋子,盘膝坐在床上,开始分门别类把东西数给她“大妹妹嫁在了元洲城,山高水远的够不着,三妹又太不着调,所以母亲手里这十多年置办下来的田产和铺子都是记在我名下的,房契和地契都在这里,你收好了。”

府里公中的田产和地产是记在武勋名下的,虽然每年收上来的租子是交给孟氏打理的,但地契都在老夫人手里,那些是要传给将来的掌家夫人的。

至于孟氏的这些,就是私房了。

林彦瑶拿着他塞到自己手里的一打东西,还有点发懵。

武青钰又把银票也整理出来“现银的话,好像前两年大妹妹出嫁的时候大头都塞给她了,母亲手上管着府里的中馈,府里的花销大,现在银子大部分都留在手头上周转了。我这的银票不多,可能只有两万多点,也全在这里了,你也拿着吧。”

说完又财大气粗的全拍在了林彦瑶面前。

林彦瑶是没想到这才成婚第二天他就迫不及待的跟自己交接私产,手里抓着一把地契,很有点受宠若惊“这……现在还是婆婆当家呢,你就把这些都交给我,这样不太好吧?”

干嘛呢这是?之前敬茶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孟氏虽然没对她当众甩脸子,但确实也谈不上喜欢的。

林彦瑶是有自知之明的,就冲着她前面出的那档子事儿,换成是谁,儿子娶了这样的媳妇进门也不会高兴了,何况他们两家之间本来就存着疙瘩呢。

虽然武青钰相信她,不跟她见外,她心里是熨帖又感动的,可如果这事儿被孟氏知道了,保不齐是会觉得她这个媳妇不安分,刚进门就算计府里的银钱呢。

“没事!”武青钰却是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挥挥手,又给她把东西都一样样码回箱子里。

林彦瑶帮他一起。

他又一边说道“她既然给了我,那就都是你的,就算她知道了,也不会怎样的。倒是那个武青琼,这事儿你尽量不要漏到她的耳朵里,省得她胡搅蛮缠。”

小箱子里本来还有一些珠宝首饰,他也一并都扔回去,然后将箱子重新锁好,钥匙塞给林彦瑶,箱子直接就近先塞在里面的枕头边了,再坐回来的时候,就冲着林彦瑶邀功一样的挑了挑眉。

林彦瑶手里拿着他塞的钥匙。

说真的,她嫁给他,整个过程都太仓促也太戏剧化了,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多想,也没来得及思考自己对以后的日子的期待是什么,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成了新嫁娘。

进了崭新的陌生的环境,哪个女人都是忐忑和不安的,可是武青钰就这么直来直往,做的每一件事都叫她心里安定。

他信任她,不关乎钱财的事,而是这个举动言明了一个态度,他也是真心实意的接纳了她,是要带着她一起过日子的。

“嗯!”林彦瑶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将钥匙握在掌心里,只觉得掌中滚烫,然后就不再犹豫的起身把钥匙先收进了她梳妆台上的首饰匣子里。

再重新走回来坐在床沿上的时候,武青钰本来是盘腿坐在大床中央的,这时候就连忙往里挪了挪,又拍了拍自己外侧的位置。

大白天的,两人关上门在房间里独处,略有些尴尬。

林彦瑶微微有些犹豫,但还是挪过去挨着他坐了。

武青钰顺手将她揽过来,靠在怀里,迟疑道“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

林彦瑶略有点不自在,但也还是没动,只是低头玩着自己腰间的丝带“嗯,你说!”

“就是父亲这趟让我回来,是为了帮着大哥一起操持三妹的婚事的,我在京城里可能待不了太长的时间,暂时就这两个月吧,等太子大婚之后,我就得跟大哥一起回元洲城去。”武青钰道,怕她心里会有什么,紧跟着又解释,“虽说家里的门户有大哥顶立支撑,我也不是非要上战场的,但是你知道,我们定远侯府是将门,我也已经成年了,我不想只靠着家里的庇荫将就着过日子,我也想做点什么,所以……”

林彦瑶从他怀里爬出来,半跪在他面前,很认真的看着他的脸,语气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了。其实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的,你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抱负,是好事情啊,不过战场不比别的地方,出门在外,一定要多加小心就是。”

武青钰其实也不觉得她会是个不讲理的人,只是现在她这么善解人意的态度,还是叫他有些意外“我们才刚成亲,我是觉得……”

“那以后要是得空,你多回来就是!”林彦瑶再次打断他的话。

她其实是有点能够理解武青钰急于证明自己的那种心情的,身为男儿,他有志气总比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好。

虽说才刚新婚就得分开,她确实心里不太高兴,但也确实不是完全接受不了的。

武青钰仔细观察她的神色,见她似乎是真的没有不悦的迹象,这才彻底放心,终于是如释重负的咧嘴一笑,又将她拉回怀里抱着“好!回头我跟父亲说一下,等过年的时候回来,多呆几个月。”

“嗯!”林彦瑶随口应了一声,现在不太想马上讨论这个分别的问题,就刻意的转移注意力道“对了,我们要不要单独去祖母和婆婆那再打个招呼?”

“刚刚不是才见过吗?我们府里没那么多规矩的。”武青钰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声音却开始有点飘,“瑶瑶,还有件事……那个……”

他这么扭捏起来,林彦瑶就不习惯了,狐疑的向后仰起头看他“怎么了?有话就说啊!”

武青钰脸色有点奇怪,目光也不和她对视,吞吞吐吐的道“就是……你……还难受么?”

林彦瑶一开始没听明白,待到顺着他那偷偷摸摸的视线的方向瞄了眼,登时就红了脸,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好多了!”

然后在他怀里再也待不下去了,就拉开他的手臂赶紧起身准备出去。

武青钰顺手一扯她胳膊,一把将她拽倒在床上,然后赶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顺势翻身压了上来。

“喂!”林彦瑶慌了,瞪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吼他都不敢太大声,“干嘛啊?你疯啦!”

武青钰惯是个没脸没皮的,直接埋头下去,拿下巴在她肩窝里蹭“新婚燕尔诶!”

“不行!”林彦瑶的立场很坚决,手脚并用的试图把他推开,脸红的几乎连头发都要跟着烧着了,“这大白天的,万一传到婆婆的耳朵里,她怎么看我啊?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武青钰却是不管的,探手已经开始往不该摸的地方摸去,“那我们就动静小一点……”

两人在屋里又折腾了有小一个时辰,林彦瑶是怕有谁过来找人撞见了,那就真的不用做人了,最后又是求又是哄才消停了。

武青钰重新穿戴好,去找他大哥说话去了,说是商量武青琼大婚的一些事——

武勋交代的!

早上才新换的床单,林彦瑶也不敢交给别人,只偷偷的交给蓝玉,让她在院子里悄悄地洗了,真的提心吊胆,做贼一样。

新娘子才刚过门,这天的晚饭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在老夫人屋里吃的,饭桌上的气氛也算和乐。

等吃完饭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孟氏和武青钰夫妇顺路,走的一道,走到半路,孟氏突然对林彦瑶道“明天你们回门,我那边给亲家母备了一份礼,你帮我带过去给她,顺便跟我过去拿一下吧。”

武青钰想也不想的道“那一起过去拿吧。”

孟氏笑道“我们婆媳想背着你说两句私房话,你跟着干什么,你先回去吧。”

是个玩笑,武青钰也没多想,给林彦瑶递了个眼色“那我就先回房了。”

“嗯!”林彦瑶点点头,就转头跟着孟氏往南院去。

孟氏那边确实是给李氏准备了不少的礼物,有一整套的头面,布匹和点心,算是很尽心了。

带着林彦瑶看过了之后,她却没有马上让林彦瑶走,而是把她让进了里屋喝茶“之前你母亲就送过我礼物,前面一直忙着准备你们两个大婚的事,我都忙昏头了,一直也没顾得上还礼,确实挺不好意思的。”

林彦瑶推辞“母亲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哪儿这么生分的!”

孟氏笑道“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书容送了茶上来,孟氏亲手递了一杯递了茶给林彦瑶。

林彦瑶连忙道谢“不敢有劳母亲!”

孟氏只笑了下,没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就连站在林彦瑶身后的蓝玉都觉得这屋子里的气氛好像有点怪怪的。

两人默默地喝了两口茶,孟氏才又问道“钰儿对你还好吧?那孩子野惯了,有时候做事没有章法,我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有觉得他做的不合适的地方,多劝着点!”

历来大家都说女子出嫁从夫的,孟氏这话说的,就着实是让林彦瑶惶恐了。

林彦瑶敷衍着笑笑“母亲教导的好,夫君哪儿会有什么错处,您这么说,倒是让儿媳惶恐了。”

孟氏也看出来了她对自己心存芥蒂。

不过么,林家的女儿,她确实也不指望两婆媳能够相亲相爱,横竖她今天叫林彦瑶来,就是有目的的,铺垫的差不多了,于是也不再浪费时间,开始直入正题。

她低头吹着杯中的热茶,笑了下,慢悠悠道“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林彦瑶看她这个神情,心里突然就有了防备,也不大包大揽的先答应了,只道“婆婆请讲。”

孟氏抬头看向她,面上依旧带着平和的微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们这两个孩子太心急,这婚事办的有点早了,钰儿是男儿,倒是还好,你现在年纪还小,有些事他不懂,我却是就只能是直接对你说了,咱们女人啊,没有男人的命好,尤其是生孩子这件事,那就等于是从鬼门关上走一圈的。年纪越小,生产的时候就越是有风险,你母亲肯把女儿交给我,那是信任我,我也不得不周全考虑,所以——虽然我也急着抱孙子,但是我的意思是,你们是不是先缓两年?”

什么叫当头棒喝?这就是!

------题外话------

孟氏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终于轮到老娘作妖了!

第129章 是个狠角色!(一更)

孟氏和颜悦色,说话的语气也慢条斯理,心平气和的。

林彦瑶却如是心上被谁打了一闷棍。

她听出来也看出来了,孟氏这根本就不是在跟她打商量。

这女人,看着是在笑,但就是这个看上去温温和和的笑容,却叫她看得心里发寒。

站在后面的蓝玉一听孟氏这话,当场就有点忍不住了,急切的便要上前理论。

林彦瑶连忙收摄心神,以眼神将她逼退。

孟氏看在眼里,也不动神色,只是继续喝着茶道“我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这件事我确实是为你们打算的,你觉得呢?”

林彦瑶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死死的攥着,面上表情强行维持冷静的与她对视“婆婆的关心,儿媳十分感激,您的吩咐,我也必当遵从,只是——这件事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应该还是要问问钰哥的意思吧?”

“这些事,他不懂的。”孟氏仍是心平气和的样子,也不过分逼迫,“我的话,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回去问问你母亲,同为女人,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当是清楚的。”

林彦瑶已然是看清楚了她的态度,索性就不接茬了,孟氏就是在逼她就范,要么她就得直接答应,要么就说什么都白搭!

她现在嫁进了定远侯府,那就是武家的人了,哪有凡事都回娘家请娘家母亲拿主意的道理?孟氏就是拿这话堵她的嘴的。

婆媳俩的这第一次正面谈话,虽然彼此都没红过脸,但也等于是不欢而散了。

喝完了茶,林彦瑶就起身告辞“天色晚了,儿媳就不打扰婆婆休息了,改日再来请安!”

“嗯!回去吧!”孟氏点头,安排了书琴亲自带人去落云轩把那些东西送过去。

林彦瑶又道了谢,这才带着蓝玉从南院出来。

待她人一走,孟氏就搁了茶碗回里屋去了。

书容伺候她洗漱,一边忍不住的问道“夫人,您若是不想让二少夫人这么早生养,暗中叫人往她的饮食里做点手脚就是,反正她初来乍到的,还不是由着您拿捏?可您这样当面说出来,岂不是直接坏了婆媳情分?”

“做手脚?”孟氏一边洗手一边斜睨了她一眼,冷笑“我在私底下做手脚,一旦被人拿住了,就是落在实处的把柄,只有蠢货才会那么做。这个林氏我自是不必看在眼里的,但是和钰儿之间的母子情分却不能不顾,那孩子我太了解他了——我把话说在明处,这林氏看着也不是个冲动的,她明知道我对她不喜欢,但凡了为了来日方长,这件事十有她是不该忤逆我的,而且我说的话里头有哪一句是说错了的?回头就算钰儿知道了,也怨不得我!”

林彦瑶怎么想她,她半点也不介意。

可是自己的儿子的性情她是太了解了——

如果她玩阴的,武青钰知道之后,必然跟她翻脸,对她不依不饶,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冒这个险的!

现在软硬兼施的逼迫林彦瑶,让林彦瑶自己去喝避子汤,事后就算武青钰知道了,她今天这话说的本来也没有错,他挑不出自己明显的错处来。

书容是知道孟氏不喜欢武青钰选的这门亲事的,所以也并不觉得她逼迫林彦瑶暂时不要孩子有什么不妥的,只不过回头想想林彦瑶方才的那个态度,明显就是不乐意的……

书容还是不怎么放心“那万一她明儿个回门真的跟林家的夫人说了……林家的人要是知道了,会不会不依不饶啊?”

孟氏眼中浮现些许明显的恶意来,不以为意的说道“我就是让她回去说的,横竖她现在已经嫁进了我武家的门!林家那一家子真以为这里就是免费给他们擦屁股的吗?他们当初贪图了这个便宜和便利,这时候就得回过头来想想了!横竖那丫头已经是咱们武家的人了,除非他们想把人直接领回去,否则的话——就得听我的!”

林彦瑶已经嫁过来了,那么现在林家就完全处于被动了。

就算李氏会觉得她的这个要求过分,可是他们能怎么样?别说林彦瑶前面已经出过事,坏了名声了,就哪怕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不管是被休弃还是合离之后,这一辈子也完了!

这就是女人!女人就是这样的命!嫁了人之后,就只能认命!

孟氏将这话说的信誓旦旦,书容撇撇嘴,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就专心伺候她洗漱。

这边林彦瑶从南院出来,就打发书琴先把东西送回去,她自己带着蓝玉在花园里遛弯消消食。

书琴倒是听话,直接就带人先走了。

待她们一走,蓝玉就忍不住的爆发了“小姐,您说这侯夫人是什么意思?这也太欺负人了吧?说什么是为了您好,分明就是找借口逼您的。别说是定远侯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就是寻常的百姓家,谁家的媳妇成了亲,不是把子嗣摆在第一位的?生不出儿子来,怎么在这样的大宅院里站稳脚跟?她话说的虽然好听,却是明摆着给您穿小鞋呢,不让您生?这是打算着要往姑爷房里塞人么?什么玩意儿!”

要说生气,林彦瑶自然比她更气更糟心,这时候却只是沉着脸,不做声。

蓝月却是越想越气“亏得一开始我还以为这侯夫人是个大度的,没想到她这一声不响的,是在肚子里使劲憋着坏呢,一开始不吭声,是等着您跳进坑里来,然后就得由着她拿捏了?”

你要是看不上人家姑娘,一开始你直接说啊,要死要活的逼着你儿子不要娶不就完了呢?哪有这样的?一开始你闷声不响的装好人,现在等成了亲,生米煮成熟饭了,你才跳出来作妖?

蓝玉是急得不行,说了半天,见自家小姐还没事人似的一味地沉默,就忍不住的拉她的袖子“小姐,您倒是说句话啊?这侯夫人明摆着没安好心欺负您呢,一开始就这样,这要是不能想个法子对付过去,以后这天长日久的,您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林彦瑶拧眉侧目看她一眼“既然明知道她是憋坏针对我的,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孟氏是自家小姐的婆婆,单就这个身份上,就能压得她们喘不过气来。

蓝玉迟疑着道“要么——您找机会去老夫人那提一下?”

林彦瑶苦笑“我这才过门就急着去老夫人那嚼自己婆婆的舌根,何况方才她的原话你又不是没听见,说的多好听啊,从头到尾都是为我好,虽然咱们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外人可不知道,我要是去告状,别人会怎么想?”

本来大家都已经觉得武家娶了她,就是对林家的大恩大德了,孟氏那个婆婆还是为了儿媳妇的安全考虑才提了这个建议,如果她敢去找老夫人告状,林彦瑶确信——

第二天孟氏就能将这事儿散播出去,闹到尽人皆知,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指责她不识好歹,进门就找事儿。

孟氏这个女人,似乎——

惯常喜欢玩阴的?

蓝玉一愣,顿时就更慌了“那怎么办?这府里也就老夫人能名正言顺的反驳侯夫人,替您说话了……要不,去找表小姐?”这个提议刚说出来,她自己就先自行否决了,“不行不行!表小姐自己都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呢,这事儿怎么也不能找她出面,而且她还是晚辈……”

蓝玉是真的急坏了,左右思索着,最后就只想到孟氏的提议了,连忙道“要不明天回去的时候跟咱们夫人说一说,让夫人……”

林彦瑶这才叹了口气,径自出言打断她的话“你当她安的什么好心吗?她提点我回去跟母亲询问,一则是借我的嘴去气母亲,二则——这摆明了就是威胁吧!她现在跟我说的,起码明面上还是好话,可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要告诉母亲,我要是不顺她的意,后面她还可以自己动手。”

这个孟氏,不显山不露水,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狠角色!

林彦瑶一开始还没想这么深,可是走这一路,仔细把她说过的话都琢磨了一遍,这才品出了对方真正的言外之意——

是!她现在既然已经进了武家门,那就真的没退路了,李氏就算想出头,也出不着了,而且一旦知道了这件事,知道女儿在这边过的不好,反而只能是自己怄死,更要担惊受怕,别是这个孟氏会对女儿再做点什么。

林家和武家之间的积怨,蓝玉不知道,林彦瑶现在却是十分的清楚了。

要是换成别人,她或许不会这样恶意的揣测,但是孟氏不一样!

他们两家之间,是有旧仇的!

孟氏既然放不下,这就是死结!

蓝玉听她这么一说,突然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那现在要怎么办?所有的路子都走不通,难道小姐您真要听她的?”

林彦瑶抿抿唇。

其实她刚过来时候,虽是提起孟氏就会觉得别扭,但是武青钰对她好,她是打算投桃报李,好好的孝敬这个婆婆的,谁曾想孟氏这上来就一个下马威,直接就要将她打趴下了。

“我凭什么要听她的?我进武家的门,又不冲着她的!”心中权衡了许久,林彦瑶也拿定了主意,她深吸一口气,眼中神色坚决,“横竖这个干戈她是不想化解了,那以后大家维持个表面和气就是。”

“话是这么说,可她毕竟是咱们姑爷的亲娘!”蓝玉还是一脸的愁容,“这件事到底要怎么办啊?”

哪怕是看武青钰的面子,林彦瑶其实也是不想跟孟氏为难的。

可现在的这个局面摆在眼前,并不是她想不想跟孟氏好好相处的事,是孟氏出手就太绝,让她想缓和这个关系都没有余地和机会了。

于是斟酌再三,她终是叹了口气“赌一把吧!”说完,招手示意蓝玉过来,嘱咐了两句话。

蓝玉听完,眉头就皱的更紧了“那万一姑爷他……”

林彦瑶笑了下“我且欠着他的呢,若是他也想这样,我就是退这一步也是心甘情愿的!”想了想,又重新嘱咐,“这边府里的事,明天回去了,千万不要跟家里说,他们帮不上忙,还容易节外生枝,知道吗?”

“奴婢记得了。”蓝玉点点头,见她脸上的笑容,就莫名的有点心酸。

这到底算是个什么事儿啊?姑爷人那么好,本以为她家小姐是找到好归宿了,怎么会摊上这么一个婆婆?这才刚新婚第二天就这么糟心了,以后她家小姐这日子还怎么过?

在花园里走了这么一圈,林彦瑶想通了一些事,就不再逗留,带着蓝玉回了落云轩。

武青钰自己晚上无聊,跑后院耍了一趟剑也刚好大汗淋漓的回房来,见到她就嘟囔“怎么这么晚?”

“顺便在花园里散步呢!”林彦瑶道,倒了杯水给他。

武青钰也没察觉她的情绪有什么变化,拿了杯子坐下来喝水“我还以为你找武昙玩去了。”

“明天要回门呢,我哪有时间找她去!”林彦瑶见他一头一脸的汗,就拿了帕子给他擦。

武青钰顺手把她拉到怀里,笑嘻嘻的亲了一口。

林彦瑶脸一红,推了他一下“一身的臭汗,先洗洗!”

出了一身的汗,武青钰自己也正难受呢,就放开了她。

林彦瑶叫人打了洗澡水进来,服侍他沐浴之后又帮他绞干了头发。

武青钰突然想起来什么,突然转头问她“哎!晚上叫你过去,我娘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林彦瑶眼中神色一黯,但是很快恢复正常,仍是微笑道“是说了点事,今天要早睡,明天我再跟你说吧!”

武青钰还是了解自己的母亲的,也知道自己这个亲成的是让孟氏不痛快了,想着她可能私底下不会给林彦有什么好脸色,但是在他的认知里,孟氏不痛快了,最多也就是甩脸子而已。

这会儿看林彦瑶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就没多想,抱着她上床睡了。

次日一早,他们小两口要回门,所以起得很早。

定远侯府里面就老夫人和孟氏两个长辈,然后一家子小的都没太有正形,家里就没有晨昏定省给长辈请安的习惯,所以小两口在自己屋里用了早饭之后就穿戴整齐了,出门前想着去老夫人那打声招呼,一进院子就刚好遇到武昙扶着老夫人从屋里出来。

“祖母,您这是——要出门?”武青钰问道。

老夫人看他们小夫妻两个站在一起,就觉得舒心,脸上绽开一个笑容,还没说话,就被武昙抢白“今儿个初一呢,祖母要去相国寺上香的,你不知道?”

她跟武青钰之间习惯了恶语相向,直接开口就挑衅。

“呃……”武青钰也不知道是成了家稳重了,还是这两天心情好,居然是没和她一般见识,就是有些歉疚的对老夫人道“我跟彦瑶今天要回门,不能陪祖母过去了。要不下午我们吃了饭早点回来,我上山去接祖母?”

老夫人笑道“不用!相国寺我每月都去,又不是很远,也不一定今儿个就回的,你们回门是正经事,你们忙你们的,昙丫头跟我作伴就成。”

老夫人每个月的初一都去相国寺上香,有时候遇上方丈大师讲经她感兴趣的,也去听听,可能会在山上住一晚才回。

武青钰是知道老夫人有这个习惯的,就没说什么。

林彦瑶却有点不好意思“那下次吧,下次我们再陪祖母去!”

“行!”老夫人笑呵呵道“你们也赶紧走吧,你娘家那边肯定在等着了,代我跟你祖父问个好。”

“是!”林彦瑶屈膝福了福。

大家既然都是要出门的,就一起走了。

长泰和蓝玉带着人已经在大门口把要带回林家去的礼物都往马车上装好了,老夫人要用的马车也备好了,都一起等在大门口。

武青钰一出门就看见老夫人那马车前面拉车的马里有一匹看着十分壮硕精神的,连忙一撩袍角,几步奔过去“哟!新买的马么这是?看着不像是马场养出来的货色,是驯服的野马吧?用来拉车浪费啊,回头换给我啊!”

车夫看了眼台阶上的武昙,为难道“二公子,这马不是买的,是二小姐的!”

武青钰正一脸爱惜的摸着那马的鬃毛的。

武昙提着裙子快跑两步过来,一把拍开他的手。

武青钰好马,这时候就有点厚脸皮,笑嘻嘻道“是你是啊?哪儿来的?反正你也用不着,回头给你打两套好头面,换给二哥怎么样?”

“不给!”武昙懒得理他“赶快走你的!你老丈人等你过去陪席喝酒呢!”

萧樾的东西,她本来是挺看不上的,可打从上回见识了这马儿的灵性,就有点想眯下来了,这次出门特意嘱咐车夫套上,还准备找机会在野外再跑一跑呢。

说话间,武青林也埋头从门内出来。

“大哥!”跟在老夫人身边的林彦瑶先看见的他。

她现在已经跟着武青钰改了口,叫大哥了。

武青林明显今天也不是很在状态,本来正在埋头想事情,这时候思绪被她打断,一抬头才发现大家都在门口。

“哦!你们今天是要回门是吧?代我跟舅舅他们问个好。”飞快的定了定神,武青林道。

武青钰现在和林家结了亲,倒是不刻意跟他大哥赌气为难了,虽然心里还是别扭,也还是折回来道“大哥你这是要出门?”

“嗯!”武青林略一点头,“上回的那趟差事,回来之后一直忙,陛下传了口谕,叫我今日过去一趟。”

他也是这时候看见外面准备了两队的车马,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初一,便就有些愧疚的对老夫人道“祖母,陛下传召不好推辞,我今儿个也不得空陪您了!”

“没事!你们都忙你们的去吧!”老夫人道。

一家人互相打了招呼,武青林先带着木松打马离开了,然后武青钰和林彦瑶上了前面的马车,拉着后面一小车礼物往林家去。

待他们走了,武昙也扶老夫人上车,出城去相国寺。

南院这边,书容一直盯着外面的动静,等确定了众人的行踪,就立刻跑回来禀报给孟氏“夫人!老夫人出城了,只带了二小姐一个,世子今天被皇上传召,说是要进宫。”

孟氏正在打算盘的手指忽的顿住,转头看过来,给她递了个眼色。

这一天的机会,真不好等,不过却是值得的,武青林都刚好被皇帝叫走了……

春暖花开的季节,城外的风景正好,再加上这天是初一,上山进香的人也多,虽然相国寺在城外了,出城的这一路上也是车马行人不断,很是热闹。

武昙趴在窗口看风景。

老夫人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一路上十分的悠闲自在。

相国寺在坐落在城郊离城十里左右的大孤山的半山腰,是京城周遭最大的一座寺庙了,就算是宫里的贵人偶尔出门拜佛也都是来的这里,历来香火旺盛,所以上山的路也修得好。

本来马车是可以直接到寺院门口的,因着天气好,老夫人就让车夫和护卫们先带着带来的僧衣和香油钱先上去,她带了武昙徒步上山。

这么一路走来,等上山了就已经差不多中午了,再加上老夫人遇到了同是来烧香的熟人,一块找地方说话去了。

武昙想了想,就是找了寺里的管事僧,让给她们准备了过夜的厢房。

相国寺这里常有贵人们来往,后面有一大片院落都是给客人准备的禅房。

小沙弥引着武家的仆从往拨给她们的小院里搬东西,武昙难得出来一趟,就没有进屋去,站在院外的小路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指挥他们安置东西,正惬意呢,就听身后有个声音道“咦,对面那院子今天有人住了呢!”

是个不大的小丫头的声音。

武昙转头,就见斜对面的院子里刚好有人推门从屋子里出来。

再一看——

居然还是个熟人!

第130章 逼迫(二更)

霍芸好大概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不由的微微一愣。

她们两家的关系摆在那,此时遇上——

虽不说是狭路相逢,但总归也不是什么太愉快的事。

霍芸好面上的表情,略有一瞬间的尴尬。

她正要出门,既然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就觉得再退回去便显得刻意了,于是就还是走了出来,不好跟武昙装作视而不见,就还是勉强的略一颔首,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武昙比她要自在许多,当场露出一个笑容,霍芸好就带着南栀走了。

程橙觉得有点奇怪,就盯着那主仆两个的背影看“那不是霍太傅家的二姑娘吗?她怎么在这?”

武昙笑着打趣“相国寺是你家的啊?”

她对整个霍家的印象不好,但是对这个霍芸好,却算不得有恶意,当然——

交情就更谈不上了。

说话间,那个引路带他们过来的小沙弥刚好从院子里出来,看她们主仆正盯着霍家小姐议论呢,就好心的解释“那位霍小姐上山有几天了,说是要替府上的夫人祈福,要多住几天。”

霍文山那个原配妻子是个病秧子,这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

武昙也没当回事,只道“谢谢你了,这里我自己收拾就行,不过马上就晌午了,还得麻烦小师傅让厨房帮我们备一份斋饭。”

她话没说完,程橙已经掏出一个荷包递过去“这是这两日我们府上的斋饭钱,其他人的饭食跟着寺里的大锅吃就行,但是老夫人和小姐的还得请厨房的师傅们辛苦,单独做了,老夫人忌油腻的。”

“阿弥陀佛!”小沙弥将银子收了,念了一句佛偈便去了。

京城里出来的达官贵人家的家眷,吃穿用度都细致,要指着寺庙里供应,肯定是供应不上的,她们自己出钱贴补本就是不成文的规矩,大家都习惯了。

寺里的小院虽然收拾的干净整洁,但跟家里的排场自然没法比了。

武昙让把正屋给老夫人留着,自己住了采光还不错的右厢房。

从山下上来,走了一路,她也确实累了,趁着这会儿没事就先睡了一觉,等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程橙伺候她起身洗了把脸。

武昙问“祖母回来了吗?”

程橙道“老夫人叫人过来传信,说是中午她跟陈老夫人一起吃了,叫您不用等她用饭,这会儿……应该是一起去听方丈大师讲经了。奴婢看小姐是累着了,那会儿就没叫您,饭菜都凉了,您等会儿,奴婢拿过去厨房让师傅们帮着热一热。”

睡了一觉,武昙确实是有点饿了。

她对听老和尚念经没兴趣,想想在屋子里闷着也无聊,就道“反正闲着也没事,我跟你一起去吧,顺便溜达溜达,挺长时间没出京城了,闷死了。”

主要是这阵子在京城,还老是被萧樾骚扰,精神一度紧绷。

现在好容易到了个能避开他的地方,抓紧一切机会放松啊!

“好!”程橙也没异议,转身先外屋的桌上把四个小碟子的素斋都放回托盘上,主仆两个端着出了门。

武昙从小就养在老夫人膝下,很小的时候就经常陪着她来这寺里,所以对环境也算轻车熟路了,两人一路去了厨房。

厨房在整个寺院建筑的最后面,靠右边的一角的一个院子里。

僧人们吃饭的饭堂也连着,只不过给香客们专门开小灶的是在旁边另外套的一个小院子,有专门几个手艺好的僧人负责。

两人过去的时候本来是已经过了饭点了,但那小厨房里依旧忙碌。

有个认识武昙的小和尚挠挠头跑过来“小施主您又陪老夫人来礼佛啊!”

“是啊!”武昙露齿一笑,看了眼厨房里面火烧火燎的场面,“怎么这会儿还这么忙?我那会儿有事,午饭没来得及吃,本来想请你们师傅帮忙热一下的。”

小和尚不好意思的道“不凑巧了,今天寺里接了两场大的法事,上山的施主有点多。您把东西给小僧,那最里面有个蒸东西的灶头,小僧给您一块热了。”

“好呀!”武昙出门在外,其实并没有那么矫情,就示意程橙把托盘给他,“我就在这附近转转,不走远,一会儿好了小师傅你喊我就成。”

“好!”小和尚也痛快的答应了。

武昙不太受得了厨房里的油腻,转头带着程橙出来了。

厨房的这一片院子有个通向后山的门,白天都是开着呢,山下那一整片的田产都是寺里所有,并且还开辟咯大片的菜地,后山下面有条小路可以上山,每天可以就近采摘最新鲜的蔬菜拿上来用。

武昙跟小和尚说完话,刚出了这小套院的门口,就看到有道人影极快的闪出了外面的院门,往外出去。

本来也没什么,但是看装束,却不是寺里的僧侣,而是哪家大户人家带上山的婆子似的。

这个时间,一个婆子鬼鬼祟祟的往后山闪什么?

武昙天生好奇心重,确定她是一个人出去的,眼珠子一转就叫了程橙一声“走!去看看!”

说完,就提了裙子,也是蹑手蹑脚的想要跟着闪出门去,没曾想刚挪到门口,却已经听见了说话声,于是她就直接拽着程橙躲在了门内。

外面那婆子的声音听上去很急“真不怪我啊,这二小姐是个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自己不说走……我要是劝的多了,就该她怀疑了。”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也是透着焦躁“那你也得想办法啊,大小姐的银子是白给你拿的吗?拿了银子不办事?是个什么下场还用我告诉你?”

那婆子唉声叹气“可……可我真的没办法啊!要么你们干脆趁夜进来绑人,要么……横竖她人是在这里的,你们就回去唬着夫人说被绑了不就得了?”

“这相国寺是什么地方?要是闹进来,那动静可就多大了,消息很快传回京城的!”那汉子斥道,“算了算了!你也别轻举妄动了,先盯着吧,等我回去问问再说。”

“行!我知道了!”那婆子答应了一声,“没别的事的话,那我先回去了,省得其他人要起疑了。”

武昙听到这,就不再往后听了,拽了程橙飞快的两步又蹿进了里面的套院里。

片刻之后,那婆子就从外面探头探脑的扒着门边看了看,看见院子里没人,就闪身进来,快走两步斜穿过院子回寺院里面去了。

程橙很有些惊讶的转头看向武昙,压低了声音道“这是哪家的啊?这是在算计什么?”

武昙略一思忖,就对她说道“你在这等着吧,我跟过去看看。”

不管是哪家的,闲事她不太愿意管,但是不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心里总惦记着。

“小姐!”程橙连忙一把拽住她。

武昙拉开她的手,保证“放心吧,我就是看看,保证不管闲事!你家小姐什么德性你不知道啊?我哪是行侠仗义的主儿啊!”

这话程橙是相信的。

武昙已经不由分说的提着裙子蹿了出去。

程橙到底是对她去盯梢这事儿不太放心,好在菜在蒸锅里热的很快,没一会儿那小和尚就把饭菜热好了给她端出来了。

程橙道了谢,几乎一路小跑的端着托盘回住处,一路上提心吊胆,唯恐,武昙别出了什么岔子惹上了什么麻烦。

等奔回院子里,却发现武昙居然已经回来了,正托腮坐在正屋门前的台阶上盯着院子外面发呆。

“小姐!”程橙唤了一声,总算是狠狠的松了口气,“原来您回来了啊,可担心死我了!”

武昙坐在那,只稍稍抬眸看了她一眼,还是坐着没动,看上去兴致不高,神情也很有几分古怪。

程橙先推开右厢房的门,把东西拿进去放桌上,转头见她还坐在那,就忍不住又走了出来“小姐,怎么了您?吃饭吧,早上到这会儿都没吃,您不饿啊!”

“嗯!”武昙随口应了声,牙疼似的沉吟了一声,这才慢悠悠的拍了拍裙子起身。

程橙觉得她情绪还是不对,突然想起了之前的事,就又压低了声音问道“对了,您前面不是盯梢去了吗?没被发现吧?跟丢了?”

武昙听了这话,才皮笑肉不笑,很是纠结的冲她一咧嘴——

程橙顺着她撇嘴的方向看过去。

斜对面霍芸好那院子里这会儿没人,空荡荡的。

程橙是反应了一下才领会其意,不由的勃然变色,这时候也不敢出声了,只以口型示意、有些夸张的确认道“是霍家的?”

武昙耸耸肩,带着她回了房,坐下来吃饭。

程橙反手关了房门,这才敢出声说话“这什么意思?是那位霍大小姐又在作妖么?她都如愿可以嫁给太子了,这会儿还算计自己的妹妹干什么?”

“谁知道呢!”武昙对那个霍芸婳,现在也是真的听了名字就烦。

那女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转世,好像随时随地,不挑点儿事,不算计一下人就活不自在似的,她不知道自己现在那个婚事虽然是成了,但是明显皇后和太子都对她不满意么?还折腾?这是非要再把婚事都给作没了才算?

程橙也是生了一副八卦的小女儿心思,既然知道了事情就忍不住的琢磨“那她这回是想干嘛啊?听那两人说话的意思,是想绑了这位二小姐,然后去威胁霍夫人吗?”

那两人话里话外就是这个意思吧。

武昙细嚼慢咽,直到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才应付了她一句“他们分析的没错啊,闯进相国寺来绑人不切实际,只要他们动手,寺里必然马上就会报官,消息也很快就会传去霍府的。听那俩人的意思,他们也是怕把事情闹大,只想偷摸的胁迫那家的夫人点什么事。既然霍芸好身边安插了内应,最后应该是会用第二种方法,谎报吧!”

如果叫人回府谎报说霍芸好被绑了,霍家夫人必然马上叫人来山上查证,到时候这边的婆子撒个谎,就能将这事儿促成了。

武昙夹了菜,继续吃饭。

程橙想了下道“那——要提醒霍家那位二姑娘一声么?”

武昙摇摇头“他们家的烂事儿,我才不管!”

霍芸婳是挺烦人的,可霍芸好跟她也没交情,她干嘛要多管那一家子人的闲事?

程橙知道她烦霍家的人,就也不再提这件事了。

武昙吃完了饭,打发程橙去厨房送碗筷,自己刚漱了口从里屋出来,就听见程橙在外面说话“老夫人您回来了?”

武昙推门出去,就见周妈妈正扶着老夫人站在院子外面,居然是——

正在跟霍芸好说话。

“小姑娘家家的,极少有耐得住性子听两个时辰的经的,你是哪家的?”老夫人是刚从前面的佛堂回来,她对霍芸好没什么印象,两人一前一后的一直走到这边,见这小姑娘居然就住在对面,这才问了句。

可她不知道霍芸好是哪家的,霍芸好却是认识她的,被她一问,也不说是受宠若惊吧,但多少是有些尴尬的,正要回话,武昙已经推门出来了。

“祖母!”她笑嘻嘻的走过去,直接截了霍芸好的话茬,“祖母你不认识啊?这是霍文山霍大人府上的二小姐,她大姐——就是和三妹妹一起许给太子殿下的那个。”

老夫人对那个霍芸婳可是恶心到了极致了,一听这话,脸色都瞬间沉了下来。

霍芸好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但还是礼貌的屈膝行礼“武老夫人好!”

“嗯!”老夫人随口敷衍了一句,就再不想多说了,只对武昙道“我有点累了,先进去歇会儿了。”

“好!”武昙应声。

老夫人直接就进了院子里。

霍芸好也不想再在这里站着了,刚想回自己那边,无见武昙居然笑吟吟的又开口“霍家姐姐,你来这寺里住了好些天了么?”

她笑脸相迎的问话,霍芸好就不能不理了,于是强撑着脸上的表情道“嗯,有两天了。”

本来就极为敷衍了,不想这边武昙居然不依不饶一样的又再说道“没事儿就早点回去呗,听说令堂的身体也不大好,你这个做女儿的,你不在身边多陪陪她,难道还指望你那大姐啊?”

这话听着很有点颐指气使的,霍芸好还没怎么样,南栀当场就不乐意了“你……”

想说话,却被霍芸好拦下了。

她也知道武昙对她没好感,不过就是奚落两句,她跟武昙是无冤无仇的,也不想额外的结仇,就只由着她了,随便敷衍了句“多谢武二小姐关心。”

转身又走。

武昙却又再次说道“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你今天就回吧。”

这个武家小姐到底怎么回事?就算自家大小姐招惹了她,有本事她冤有头债有主的找大小姐去啊,这么一味地挤兑自家小姐算个什么事?

南栀怒极,就算知道霍芸好一贯不准她惹事,也还是忍不住呛声道“这相国寺不是武家的私产吧,武二小姐要不要这么霸道?”

武昙面上始终含笑,也不管她,只扔看着霍芸好道“我是觉得你家小姐看见我,可能也不痛快,相看两厌的,何必呢?是不是?”

“你……”南栀还想说什么。

霍芸好已经严厉的打断她“不准没规矩!”

霍芸好本来也是觉得武昙找茬,可是她看过武昙折腾霍芸婳时候的动静,都是直来直往的,没有这么夹枪带棒的拿言语来叫人难堪的,何况就算是找茬,她找也找完了,难道不该扬长而去吗?可武昙偏又没有,就是一副非要跟她死磕一样的表情,站着不动。

霍芸好隐隐的觉得哪里不太对,就试着顺她的意“既然武二小姐不想看到我,那我走便是了。”

“小姐!”南栀简直觉得她家小姐太窝囊了。

果然,这话一说,武昙瞬间就满意了“好啊!”

她转身,欢欢喜喜的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姐!她这也太欺负人了,得罪她的是大小姐,她凭什么拿您出气?”南栀气得直跺脚。

霍芸好盯着武昙的背影,却是目光沉了沉,若有所思,只道“让她们收拾东西吧,再不走天就黑了。”

“小姐!”南栀气得不行,但又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气,知道劝不得,也只能是吩咐了下去。

霍家这边就住了她们主仆加上一个粗使婆子,也就是武昙之前遇到的那一个,南栀叫了那婆子出来,打发他去前面的下房里叫自家的仆从来收拾帮忙搬东西。

霍芸好想了想,却没有回房,而是进了这边的院子,敲了武昙的房门。

武昙正坐在桌旁百无聊赖的玩杯子,见她过来,居然一点也不意外。

霍芸好拧着眉头走进来,直言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武昙坐直了身子,仍是一副笑嘻嘻不知愁的模样道“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你院子里有个婆子不是?一会儿你行李打包好了,把她绑起来塞马车里先打发下山去,我的马车借你,你随后跟着——有惊喜!”

霍芸好的心头猛地一跳。

她的反应极快,立时就意识到了什么,仓促的转头朝自己院子的方向看去。

虽然这屋子里关了门,什么也看不见,但她却立刻就明白了武昙指的是什么!

且不论武昙是怎么知道的,或者是究竟知道了些什么,只就她这指向明确的一句话,已经有够叫人胆战心惊的了。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霍芸好问,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武昙莞尔,却不肯多说了“反正我话撂在这了,走不走的,或者该怎么走的,你自己拿主意吧。”

说完,就起身往里屋走,一副送客的架势。

霍芸好见她这样,也不好再强行逼问什么了,又恐那婆子回来看见了她在这会多想,就转身出来,因为心里揣着事儿,走的有点急,刚进院子里,就跟从院子外面进来送东西的一个小沙弥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女施主!”那小沙弥端着的好像是灯油,这么一撞,就洒了她一身。

“没事,回头我把衣裳换下来就好。”霍芸好道,这时候是真没心思计较这些事了。

程橙听了动静连忙从屋子里出来。

小沙弥连忙解释“对不住了女施主,小僧是来给您这院子里添灯油的,我……我去重新打来。”

“你慢着些,我们不着急的!”程橙看见只是打翻了东西,也没当回事。

那小沙弥又道了声抱歉,就端着打翻的油碗先走了。

这些禅房不是每天都有人住,有香客入住了,寺里是会专门派人来添置一些日用品的。

不过就是不小心打翻了灯油而已,谁都没往心里去,霍芸好心烦意乱的抖了抖被弄脏的衣裙,迎面一阵春风扑来,将那油味带着散开,扑入鼻息间的味道有点呛人,她嫌恶的抬手挡了一下,不想又将袖子上沾染的污渍刚好凑到了鼻下,那味道更清晰浓烈了些。

霍芸好仔细嗅了,突然就变了脸色。

身后程橙已经要关门回屋了,就见她一转身,又两步冲了回来,抬手抵住了门缝“这灯油有问题!”

------题外话------

捂脸,这是要成立互助反攻略小组了?

第131章 危机,互相利用!(一更)

程橙有点不解,只狐疑的看着她,不知道该不该把她让进门。

武昙闻言,就又从里屋探头出来。

她使了个眼色。

程橙这才让步,让霍芸好重新进了屋子。

武昙从里面出来,也不废话,只单刀直入的问“有什么问题?”

说着,就扯了霍芸好的袖子,观察上面的污渍。

霍芸好有点心神不定,也不废话,直言道“味道有点奇怪,应该是被混进了迷药。”

“什么?”程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她下意识的回头去看武昙。

武昙只是紧抿着唇角,盯着霍芸好那袖子上的污渍沉默。

霍芸好也知道她信不过自己,于是连忙解释“我母亲的身体不好,常年都要服用各种汤药调养身体,我经常帮她煎药,偶尔也看过一些和草药图集相关的书。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的话,这灯油里面确实是被混入了一种强力的迷药。”

各家都有各家的,她这话虽说得笼统,武昙却是懂了的。

霍文山偏袒美貌又会讨好他的长女霍芸婳,那么他的正妻和正妻所生的子女的身份就会变得很尴尬,或者是夫妻间有什么矛盾,也或者是霍芸婳不想有嫡女和嫡出的妹妹在身份上压着她,不管之中不管哪一个,若说是为了要在府中只手遮天而想要借机对重病缠身的霍夫人做点什么手脚,一点也不为过。

毕竟——

以那两人的心思和性情,真没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霍芸好为了防范他们,学着辨认草药,合情合理。

武昙抬眸看向她,勾唇笑了下,只是斩钉截铁的说了三个字“我信你!”

霍芸好闻言,反倒是意外的愣了一下。

程橙就慌了,连忙跑过来,抓住她的袖子问“那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送给我们掺了迷药的灯油?他们这是想要干什么?”

她脑子一时没转那么快,还只觉得是寺里的和尚做的手脚。

武昙却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前段时间她让人盯梢孟氏的时候,孟氏的反常。

这段时间大家都在忙着武青钰和林彦瑶的婚事,反而暂时放松了警惕——

孟氏当时必然是在谋算什么的,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这件事必然是与她有关的。相国寺也是几百年传承下来的佛教圣地了,再加上有皇族庇荫,不至于会掺合一些乌七八糟的事。

而如果真的是孟氏,那她们就绝对不能留在山上过夜了。

武昙垂眸略一思忖,就一咬牙,再次抬头看向了霍芸好道“抱歉!我可能得麻烦你帮我一个忙了!”

霍芸好皱眉,有些戒备的抿唇不语。

她其实是跟武昙差不多的心思,都是只求明哲保身即可,并不想掺合别人的闲事。

方才只是因为刚好遇上了,再加上觉得武昙似乎对她没什么恶意,这才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而现在——

如果武昙想要拉她下水,因为不知道事情的深浅,她其实是不想应承的。

武昙并不意外——

毕竟非亲非故的,谁会愿意随便冒险去掺合别人的闲事?

但是孟氏既然已经把手脚做到这里来了,这个地方就已经危险了,她必须马上想对策。

所以,她并没有再逼迫霍芸好什么,而是略一思索,先转身进了里屋,片刻之后又出来,只给霍芸好递了个眼色“你跟我来!”

说完,当先推开门走了出去。

霍芸好不明所以,心里始终带着几分戒备,但是迟疑了一下,也还是跟着她走了出去。

武昙没去别处,而是直接进了斜对过,霍芸好的那个院子。

南栀已经在正屋里收拾霍芸好的随身物品了,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霍芸好回来了,不想一回头却看见不请自来的武昙,登时就冷了脸,讽刺道“武二小姐走错地方了吧?我们这里不欢迎您!”

武昙对她的恶劣语气也不介意,只是莞尔道“不用你欢迎我!”

说着,就招了把椅子径自坐下了。

南栀刚要发怒,武昙已经一努嘴“别管我了,先伺候你们主子换身衣裳吧。”

南栀循着她努嘴的方向看过去,才看见霍芸婳从外面进来,裙子上和衣袖上都沾染了大片的污渍,于是也顾不得武昙了,连忙迎上去“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跟寺里的小沙弥撞上了,打翻了点东西。”霍芸好下了下。

她又看了武昙一眼,见武昙喧宾夺主,大大咧咧的坐在那,一时摸不透对方的心思这到底是想干什么,所以就暂时不管了,她身上的这个味道实在闻着难受,就让赶紧让南栀进去找衣裳给她换。

南栀刚伺候她换好了衣裳,外面那个促使的婆子已经满面笑容的赶着回来了“二小姐,奴婢已经传您的话让他们准备马车里,这里我先帮您收拾,一会儿他们就来。”

原来没太在意,以为坐在屋子里的是自家小姐,等一脚跨进了门槛,抬头才发现屋子里大马金刀坐着的是武家小姐。

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太紧张,走错了院子,狐疑的刚想退出去再看看方向,武昙已经笑道“你没走错地方,进来吧!”

她脸上笑容晏晏。

十二岁的小姑娘而已,长得又娇媚漂亮,笑起来一朵花儿似的。

那婆子是真的没什么防备,闻言,就迟疑着直接进来了。

武昙随后使了个眼色,站在门口的程橙就关了门。

身后的房门一关,那婆子才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不由的一个激灵。

这时候,霍芸好主仆也从里屋出来了。

“二小姐——”那婆子开口叫她。

霍芸好还没说话呢,就被武昙径自打断“已经派人下山去联络你家大小姐做准备了?”

包括霍芸好在内,屋子里霍家的三个人同时一愣。

那婆子的反应还算快,也不试图遮掩什么,打了个寒战之后,下意识的就想转头往外跑。

可是武昙的动作比她更快,当机立断的起身,一个箭步上前的同时已经自袖子里划出一把匕首,反手将锋刃横在了她颈边“别动!再走一步,我就割断你的喉咙!你家大小姐没少给你好处吧,拿了银子却没命花,那就太惨了!”

这武家二小姐,就是个蛮横又霸道的疯子!

匕首横在颈边,似乎已经蹭破了皮,那婆子浑身僵硬,冻住了一样,探出去拉门栓的手顿在半空都忘了缩回来,手指头都不敢动了。

武昙也不想跟她浪费时间,就着这个姿势直接命令“之前你在后山跟那个男人说的话我全听见了,包括你刚刚又都去做了什么好事……一并说一遍给你家小姐听!”

那婆子被她吓得已经开始冒冷汗。

武昙这会儿正着急,也没心思跟她玩什么恐吓威逼的游戏,直接用空闲的左手从怀里掏出帕子塞她嘴里。

那婆子还没反应过来,紧跟着下一刻,她已经自对方颈边撤了匕首,狠狠的往下一插。

“呜——”那婆子怒目圆瞪,立时就要惨嚎。

武昙那一块丝帕轻薄,本来不至于能堵住她的嘴的,和她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布料被吸进去,覆住了喉咙,她被呛了一下,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所以——

这一声惨嚎,自然也没能嚎出来。

武昙这一刀,插的她大腿。

随后抽刀,鲜血溅在了门上,这婆子微胖的身子就如是倾倒的小山一样,直接栽了下去。

霍芸好的脸色微微发白。

程橙和南栀则是一脸惊恐的仓惶捂住了嘴巴,一防止自己忍不住的尖叫。

那婆子倒在地上,蜷缩起身体,抱着那条伤腿汗流浃背的嗷嗷的哭。

武昙蹲下去,染血的匕首再次贴近她颈边“我今天赶时间,没工夫陪你耗,你再耽误我时间的话,那我这一刀就直接戳这了!”

说话间,刀锋故意凑近她颈边来回滑动了两下。

那婆子被吓得毛骨悚然,连忙扒拉出嘴里的帕子,涕泪横流的承认了“大小姐只是吩咐奴婢盯梢,奴婢什么坏事也没有做,都是大小姐逼的,这几天……这几天她在山下安排了人,只说是让奴婢想办法哄了二小姐下山,府里——府里她好像是想要威胁夫人做什么事!”

这婆子,居然是被霍芸婳收买了的?

南栀只要想到这些天她都是跟自己主仆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就脊背发凉,直冒冷汗。

霍芸好听了这话,脚下也是一个踉跄,等稳住了之后,却是怒极反笑“亏她想得出来,狗急跳墙也不过如此了吧。”

终究是气得狠了,觉得胸口憋闷,于是快走两步到桌旁,倒了杯冷水灌下去。

那婆子是怕极了这个心狠手辣的武家小姐,哭喊着向她求救“二小姐,奴婢真的什么也没做,当时也是大小姐逼我的,大小姐的手段您又不是不知道,奴婢是被迫的啊!”

霍芸好深呼吸了两次,稳住情绪,回头吩咐南栀“先把她捆起来吧。”

“哦!”南栀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翻箱倒柜的去找绳子。

这屋子里没有绳子,就干脆找了两条裙子出来。程橙过去帮忙,两人拿剪刀把裙子剪成布条,又一阵手忙脚乱,用了最大的力气把这婆子捆了起来,又塞住了嘴巴。

武昙拿了块破布条擦干净匕首上的血迹,一边重新收入鞘中,重新塞回袖子里,一边起身走到霍芸好面前。

霍芸好打起精神来跟她道谢“大恩不言谢,但我还是要谢谢你提醒我这件事,我家里可能有事,得马上赶回去了。”

武昙道“我本来其实没想帮你。可是现在这奴才已经把你要下山的消息递出去了,你现在要走的话,反而是正中下怀,自投罗网。”

霍芸好刚才是一时气大了,没有想的太周全,此时才知道事情棘手,眉头越皱越紧。

武昙倒是有点好奇了“你那个大姐……现在还不安分吗?”

霍芸好看了她一眼,唯有苦笑了“她也知道她的婚事虽然是定了,但是悬得很,再容不得有半点的差池了,最近倒是不出门了,一直关在家里修心养性,不过——你家三小姐和姜家小姐的家世和身份都比她高,她已经在筹谋以后了,拿了我父亲的所有私房,我们都懒得跟她计较,但我父亲不善钻营,手上其实没多少银钱,他们最近又在打我母亲的嫁妆和手里的私产的主意,我母亲不给,他们应该是黔驴技穷了,居然连这种主意都敢打。”

霍文山倒了,霍芸婳等于完全失去了娘家人的支撑。

将来进了东宫,她想要有余地施展,就只能靠着银钱收买人心,这时候想不遗余力的卷走霍家所有的家产——

这还真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何况——

她那个不上道的老爹,跟她一路货色,为了扶持这个女儿上位,真的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武昙不是个太有悲悯之心的人,这时候却有点同情霍文山的正室夫人和这个霍芸好了。

那霍夫人一身的病,还要被自己的夫君和庶女联合起来算计逼迫……这日子得过得苦成啥样啊!

霍芸好其实也觉得这些事太恶心太丢人了,原也不想对外人道的,此时看到武昙露出怜悯的神色来,就更是无地自容,赶紧转移了话题“好了我要先收拾下山了,我今天要赶不回去,保不齐他们真要对我娘使什么手段了。”

南栀走过来,却是一脸的紧张“可是武二小姐不是说他们在山下等着么?”

霍芸好回头看了眼被捆在角落里的那个婆子,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道“照武二小姐说的,收拾了东西,把她塞进马车里,先下山,我们跟在后面,徒步下山。”

那婆子一听,登时又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嘴里发不出声音就呜呜乱叫——

大小姐安排了人在下面等着呢,万一知道是她成事不足,到时候逮住了她,还能轻饶?

霍芸好已经对武昙说道“抱歉了武二小姐,有什么话咱们改天有机会再细说吧,我……”话到一半,她才又想起武昙之前跟她说的事儿,就又不由的再次郑重了神色道“你之前说要我帮忙?是什么事?”

虽然她现在赶时间,也很着急,但本质上她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武昙平白无故的送她这么大一个人情,总不能装作没这回事的。

武昙略想了一下,也不跟她绕弯子“如你所见,我现在也遇到点麻烦,肯定是不能留在这身上过夜了,横竖你的马车你也是不敢坐了,能——借给我吗?”

霍芸好也是个一点就通的——

有人在她们的灯油里混进去了迷药,肯定是准备在晚上迷晕了她们之后再有图谋的。

而武家明明有自己的马车的,现在武昙却不敢用了……

霍芸好有点忧虑“可是我大姐……”

“没关系!”武昙道“你大姐做那事儿,她为了自己的前途,不敢往外传,就算要劫你也必然只是用的你们自己府上的人,我这次带上山的四个护卫都是跟着我大哥从战场上下来的,对付他们完全不成问题。而且他们的目标是你,就算半路被他们劫住,他们看到车里的是定远侯府的人,也只会顺水推舟的放人,不敢为难的。”

霍芸婳现在就是仗着霍文山窝里横,根本不敢让事情外传,否则她的婚事恐怕就保不住了。

霍芸好想想也是,就没怎么犹豫的点了头“好!”

武昙冲她感激的略一颔首“那就麻烦你帮我安排一下吧,我要回去跟我家祖母交代一声。”说着,又看了眼绑在旁边的那个婆子,“这个奴才你留着也没什么用了,留下来我替你料理掉吧。”

霍家的情况摆在那里,霍文山和霍芸婳沆瀣一气,一鼻孔出气,就算这婆子是个人证,难道带回去指证霍文山吗?霍家上面也再没有长辈了,确实,这个人证带不带回去的,作用不大。

“好!”霍芸好是看出了武昙另有安排,也不点破,只是很痛快的答应了。

武昙这会儿却先没动那婆子,只对南栀道“你家小姐的衣裳,和这婆子的衣裳,麻烦你——都帮我找一套来。”

南栀下意识的转头去看自家小姐。

霍芸好却是明白武昙的用意的——

她是怕有人在暗中窥伺,识破她们借了霍家车马下山的假象,所以想乔装一下。

霍芸好点头“去找给武二小姐吧。”

“是!”南栀这才去礼物拿了套霍芸好的衣裳,又到院子的厢房里拿了那婆子的一套衣裳出来。

武昙拿了衣服就回自己那边了。

霍芸好这边也让南栀继续收拾打包行李,做样子。

武昙回了院子,却没回自己屋里,而是直接带着借来的衣裳去找了老夫人,老夫人刚躺下,还没睡着,武昙也不废话,直接就正色道“祖母,今天这山上好像有点问题,为了保险起见,咱们不能在这山上过夜了,委屈您,换上这身衣裳,我借了霍家的车马,赶紧先下山去!”

老夫人和周妈妈都是听的一愣,随后脸色大变“出什么事了这是?”

武昙也不瞒她“刚我在寺里送过来的灯油里发现混进去了迷药,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也不知道是针对咱们还是针对整个寺里的,所以咱们得走!”

相国寺这么大一座寺庙,里面僧侣就有三百多。

现在她们这两个侯府的女眷在这里,又不知深浅的,更不能贸然去打探什么,权宜之计,确实是应该先避开的。

老夫人向来信得过自己这个小孙女的眼光的,当即也不迟疑,立刻就下了床。

周妈妈立刻就拿了那身衣裳替她改装。

程橙走上前来,要帮着武昙也换衣裳,武昙却顺手就把衣裳递给她“你换上,一会儿假扮霍家二小姐,陪祖母坐霍家的马车走。”

老夫人听了这话,第一个就不依了“这怎么成?你不跟我一起走?”

武昙笑了笑,半真半假道“其实还有件事,我偶然听到那个霍芸婳好像是派人劫她妹妹的马车,又打算着害人呢。霍家那个二姑娘,祖母您不是觉得看着还挺顺眼的吗?咱们反正也是要下山的,您顺便帮她挡一挡,我后面带着她一起坐咱们家的马车下山?”

“谁说我看霍家的姑娘顺眼了?”老夫人却是不高兴了。

“可是我就是想搅和那个霍芸婳的好事嘛!”武昙半真半假的再磨她。

她这话显然是诓老夫人的,但是半真半假的,撒谎的技巧太高超,就连程橙都没听出破绽来。

老夫人知道自家孙女是个好热闹又有仇必报的性子,见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就真没多想。

武昙让他们各自换衣裳,自己就先出来去下房那边找了随行的侍卫。

武青林确实给了她四个从战场上带下来的侍卫,由陈刚带队。下人住的这边都很简陋,晚上睡的通铺,霍家的人住在这个院子里。

武昙跟陈刚交代了几句话,陈刚吓了一跳,本能的就想拒绝,武昙却不容他多说“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对策,总之听我的,你们越早脱身,就能再越快的搬来救兵,我不确定路上是什么情况,总之无论如何,一定把祖母安全的送下山。”

正说着话,霍芸好已经收拾好,带着自己府里的几个下人把箱子行李都搬来了,见她还在这里,也没换衣裳,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你——不跟武老夫人一起走吗?”

一起走吗?如果住的院子空了,应该很快就会被发现的!

武昙现在几乎已经可以料定是孟氏在背后动作,虽说老夫人每月月初来上香的事没有刻意瞒着谁,但是能盯她们行踪盯这么紧的,真的就几乎只有自家人才能做到了。

也怪不得武青钰这么仓促的赶在月底办喜事孟氏都没有反对,她应该也是算准了时机的——

早点把武青钰的婚事办了,老夫人这个月才能按照常例来相国寺!

武家的内宅里,老夫人的心腹很多,又有她跟武青林的人,根本容不得孟氏只手遮天的做手脚,所以她才会迫不得已等在外面的机会。

武昙虽然不确定孟氏这次的目标到底是她还是老夫人,或者是对方究竟想干什么……可是孟氏隐忍蛰伏了这么久,这一次既然出手,就必然是会准备周全的!

她暂时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就只能是先用自己拖住孟氏的人,把老夫人送下山去!

------题外话------

这是个和剧情无关的题外话,作者君的无耻吐槽这个文是所有文里开篇之后我写到现在最顺手的一个,上架以后每天都有多更,但是订阅真的渣到让我怀疑人生。可是我写的还蛮开心的,所以还不想放弃治疗,也不舍得把二更砍掉,所以宝宝们有在追文的一定要支持正版订阅哦,大形势不太好,不要让作者君饿死在半路,么么哒~o(>_<)o~

第132章 阴错阳差,刺客由来(二更)

武昙只笑了笑,没说话。

霍芸好却是有点明白的——

可是如果真的是有人要对武家祖孙俩不利,留下她一个小姑娘在这里,她怎么办?

“你知道背后的人是谁吗?确定他只是要针对武老夫人的?”霍芸好问。

武昙虽然不想跟她多说,但是念在她是好意,就还是免为其难,敷衍着解释了句“没关系,就目前她的安排来看,她要下手也是要夜里了,最近我大哥和二哥都在家,他们现在赶着下山,来得及叫人来接我的。”

当然,这是得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考虑。

如果路上不顺利——

连老夫人的安全都保障不了的话,那就真的是回天乏力了。

凭运气吧!

武昙说完,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就又嘱咐陈刚“对了,到时候进了城,记得派个人去霍家给霍夫人私下送个信,告诉她霍二小姐没事,让她别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的胡言乱语。”

正说着,老夫人和程橙一行也过来了。

两人已经换好了衣裳,原是程橙搀扶着老夫人的,但是不凑近了看,说是老夫人搀着她也像。

为了谨慎起见,周妈妈没有跟着一块。

老夫人过来的时候,刚好听见武昙说话。

正好前面武昙也跟她通过气说霍芸婳在算计霍芸好,也是赶巧了,老夫人就更没多想,只是忧心忡忡的问武昙,“这趟出来跟了几个护卫,留着跟你吧!”

“府里出了四个,大哥又额外拨给我四个,一共八个人。”武昙道,一边已经扶着她上车了,“祖母你放心吧,大哥的人我留下两个得力的,足够应付了,我且小心着呢。您孙女儿是什么人呐?万一要是占不到便宜了我肯定也马上就跑了,哪儿会等着吃亏呢。”

老夫人嗔了她一眼,可没心思跟她开玩笑“别给我贫了,也不知道今年这是怎么了,接二连三的总出事,尤其这两个月,好像就没消停过两天。你别逞强,离着那些是非远着点儿,早点回家去。”

她其实不太愿意武昙去掺合霍家的事的,却只当武昙是因为霍芸婳之前做的事还气不过,所以也不好强行的拦着。

想起霍芸婳,心里又不痛快了,就连顺带着看了霍芸好一眼,那神色也很是不满。

霍芸好倒是没说什么。

武昙给程橙使了个眼色,“快走吧,路上照顾好祖母。”

程橙有点担心她“那小姐——您自己也小心点儿。”

“嗯!”武昙点点头。

程橙一步一回头的上了马车。

车夫赶着马车出了院子,陈刚到底还是不能放心,就还是商量道“二小姐,要不让他们护送老夫人,属下还是留下来跟您吧。”

“赶紧走吧!”武昙却是不由分说的直接拒绝了,“别人要是真有恶意,留你一个也于事无补。记着我之前嘱咐你的,无论如何,一定把祖母安全的护送回府。大哥进宫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天黑之前怎么也回去了,回府以后也不要声张,先去找他,要万一他人不在,就去找二哥。他今天跟二嫂回门,按规矩,天黑以前是必须要回府的。”

虽然心里认定了这次是孟氏下的手,但是依着武昙对武青钰的了解,他应该是既不知情也没掺合的。

陈刚知道自家二小姐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她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的事,就多说无益。

而且——

与其在这里磨磨蹭蹭的担心,还不如就像是武昙说的,赶紧下山回府去搬救兵。

“是!属下记住了!二小姐您千万小心些,属下送了老夫人回府之后会尽快带人回来接您的。”陈刚咬咬牙,郑重的一拱手。

方才武昙已经让他们换上了霍家下人的衣裳,一行人护卫着马车从小院出去,直接从侧门出寺院,下山去了。

这会儿离着天黑还有个把时辰,香客们只剩下零星的几个正往山下走,剩下的就是晚上要留宿在山上的了。

其实山上还有认识的人,比如和老夫人关系好的陈老夫人——

可是保险起见,武昙还是觉得借用跟他们府上不合的霍家的车马打掩护会更容易瞒人耳目。

霍芸好和南栀过来的时候也已经换了南栀那里最不起眼的衣裳,待到目送了老夫人离开之后,武昙才收回目光看向她们主仆,“你们要走的话,也趁着天没黑,赶紧的吧,再晚天黑之前就赶不及进城了。”

霍芸好到底是有点不放心她“你真的要留在这吗?或者趁着现在大白天的,一起走吧。不管是谁,应该也不至于光天化日的就做什么吧?”

武昙摇头“她要真是下了决心要做什么,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铁定都会动手的,我现在走的话,祖母这边的行踪恐怕也得暴露。”

“可是——”霍芸好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可是她自己这边都还焦头烂额的一脑门官司,再加上她跟武昙确实没什么交情,人家也没理由听她的劝,就也只能作罢,“那你自己小心吧,我先走了。”

“嗯。”武昙略一点头,知道不能在这里久留,就先回去了。

霍芸好也是多了一重小心,并没有尾随马车下山,而是带了南栀绕路从后山的小路下山去了。

这边武昙回到小院,周妈妈一直没敢出门,在屋子里却是等得心焦,已经转了无数圈了。

武昙推门进去,她一见武昙进来,连忙就迎上来“二小姐,老夫人已经下山去了吗?刚寺里的和尚又重新送了灯油过来,咱们现在走吗?这要怎么办?”

那灯油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用的,现在还放在桌上。

武昙走过去看了眼,“我们先不走,没事,你先别紧张,休息会儿,我去去就来。”

说完,就端着那个盛灯油的小碗出了门。

没走远,直接进了斜对面的院子里。

霍芸好那屋子里,行李已经搬空了,只有那个粗使婆子被绑在里屋的角落里。

武昙进去,先把她这屋子里的两盏灯都拿过来,找了个杯子把剩下的灯油都倒出来,然后把小碗里新的灯油添进去。

那婆子见她过来,在地上使劲的挣扎着试着往她身边靠,奈何被绑的太结实了,根本就动不了。

武昙却好像根本就当是没她这个人似的,把换了灯油的两盏灯都拿进去里面的屋子,又找了火折子把灯点上,然后就端着空碗和大半杯的灯油出来,又回了自己那边。

她把碗放回桌上,又把杯子交给周妈妈“我从对面院子换了干净的回来,添上吧,回头有人来送晚饭的时候就把空碗交给他带走,别惹他们怀疑。”

“好!”周妈妈这会儿还有点慌乱,对她是言听计从的,赶紧就去把两个屋子里的灯油都换了。

其实原来的灯里也还有油的,只不过放得久了,烧起来有股味儿,稍微讲究点的大户人家都忌讳,一般都是会换掉的。

周妈妈等添完了灯油回来,这才又觉得不对劲,就再次问武昙“那二小姐,咱们到底走不走啊?您不是怀疑有人在这灯油里做手脚是意图不轨么?难道咱们还在这等着他们来吗?”

她这一大把年纪了,武昙其实也不想拉着她在这陪自己冒险,可周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主仆两个几乎形影不离——

要是让她都走了,那就很容易露馅了。

武昙虽然不想吓唬她,但这时候跟她说清楚了,总好过让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到时候方寸大乱。

所以,武昙就不瞒她了,稍稍正色道“周妈妈我跟你说实话,有人在咱们屋子的灯油里面做手脚,明显不是图财就是害命,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冲着祖母的,所以才哄着祖母先下山去了,可是我们两个不能走,一旦我们都不在这了,藏在暗处的人可能就要怀疑到祖母的行踪了。所以,暂时先不要声张,我让护卫送祖母下山之后马上就叫大哥过来接我们,你别紧张,一定要稳住,明白吗?”

她的目光冷静,神情镇定,一字一句,说都逻辑清楚又十分认真。

周妈妈看着她稚气未脱的脸,那一瞬间竟也是无比信服的,连忙点头“懂!老奴都懂。”顿了一下,又有些惊慌的一把抓住武昙的手,“呀!那二小姐您怎么没跟着老夫人一起走?万一真有什么歹人动了坏心思,您这……”

说着,就慌乱了起来。

武昙道“没事儿!咱们两个作伴,彼此能有个照应,总之周妈妈你稳住了,一切听我的,我保证,咱们谁都没事儿!”

周妈妈其实是真的没把人心想得太险恶了,何况这里还是相国寺,佛门清净地,进来偷点东西也就算了,谁还会丧心病狂的跑进来杀人放火不成?

既然武昙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再多想“好!”

见把她暂时的稳住了,武昙也总算是暂时放了心。

横竖这会儿时间还早,她也不多想了,嘱咐了周妈妈两句,让周妈妈先休息,自己也回房打了个盹儿。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武青林最快入夜左右就能赶到,对方应该还来不及动手,她这样安慰自己。

老夫人这边,马车下山之后,果然是在山根底下遇到了自称霍府的人说要接管马车,并且不由分说的强行就将马车带走。

陈刚按照武昙之前的嘱咐上前交涉,因为不想把时间耽误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也没动手,直接打开车门给他们看了,让他们亲眼确认车上没有他们要的人,霍家的人自然不敢公然掳劫定远侯府的老夫人,只能作罢。

此时的内城,武青林被皇帝叫过去,原来确实就是询问江坚之行的一些细节和经过的,后来正好赶上案上有兵部有关改革马政去的提案,他传召兵部尚书和几位在京的将领进宫讨论此事,顺带着也把武青林留下御书房一起商量。

历来只要只管改革,不管是在兵制上还是其他方便,但凡是涉及到改革,朝堂上就必然不会是统一的呼声,都要分成几派,吵得不可开交。

这一次——

也不例外。

大家一直从上午争执到快天黑也没能统一出一个意见来,最后皇帝实在是身体撑不住了,才叫他们先散了。

武青林从宫里出来,带着木松打马往回走。

他今天一天的心思其实一直就不在马政上,就是皇帝留他以示器重,他不好推脱,这才陪着耗了半天,这时候走在路上,木松都看出来了他的心不在焉“世子,您怎么了?怎么好像从前天晚上见过晟王殿下之后您就一直心绪不宁的,是——他又说了什么吗?”

武青林的手右手一直拢在左边的袖子里,指间在摩挲着那个小葫芦,此时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深吸一口看向木松道“这附近有医馆或者药堂吗?就近找一家,我们过去一趟。”

木松立刻就想起头天早上他对着桌上那个小葫芦发呆还说要找许大夫的事儿,立时就警惕起来,左右看了下就抬手一指“前面那个路口右拐,进去里面的巷子里我记得有家医馆。”

“走吧!”武青林略一颔首。

木松引路,两人拐进前面的巷子里,那里的确是有一家医馆,不过因为马上天黑了,伙计已经在搬门板准备关门了。

武青林直接让木松掏了个十两的银锭子,并且态度良好“不耽误您多少时间,就是我这有几丸防蚊虫的药,是别人给的,我不知道能不能随便用,麻烦大夫帮我看下里面都用了什么药,列一份清单给我即可。”

一个普通的医馆,大夫坐堂一整天,生意最好的时候也很少有能赚过二两银子的,这世道,谁和银子有仇呢?再加上这个年轻人又彬彬有礼,说话很是熨帖,大夫当即就答应了,带着他们主仆进了内室。

武青林掏出那个小葫芦给他,那大夫倒了一粒药丸出来,仔细的闻了了味道,观察之后又碾碎了好一番研究。

行医的人,都很严谨细致,所以他收了银子,倒是半点也不含糊,花了有快两刻钟的时间,写好了一份单子递给武青林。

武青林道了谢,带着木松从那医馆出来的时候,夜幕已经下来了。

他似是兴致不高,也不上马,牵着马慢慢地走。

木松见他神色凝重,眉心隐约的拧着个疙瘩,半天也没有平复下去的痕迹,就不由的警觉“世子,是——这药有什么问题吗?”

武青林没有回看他,目色沉沉,脸上的表情被这将黑不黑的天色掩盖了大半,看不太真切,只是语气听起来十分怅惘且沉重的道“这个季节,不管是京城还江坚境内都远没有到需要用驱蚊药的时候,可是那个此刻却随身携带着这种药,当时我第一次闻的时候就觉得有种熟悉的苦味混在里面……”

他说着,从袖子里抽出那张单子递过去。

沿街的店铺和人家已经在相继的点灯笼了,借着恍恍惚惚的火光,木松将那单子接过去看了,可是他对草药一窍不通,看了一遍——

没看出什么来。

“到底有什么问题啊?”木松是个直来直往的性格,知道自己看不懂,就不再揣摩了,直接问道。

“倒数第二味和第三味,都是南边的烟瘴之地特有的。”武青林道。

“这是什么意思?”木松闻言,就是勃然变色,“所以——这药是南边带过来的?”

再深入的一想,就几乎是当场蹦起来,不可思议道“那几次刺客是从南边跟来的?”

武青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仍是语气沉重的继续说道“南方湿热,多瘴气,蛇虫鼠蚁也多,所以很多人都会随身携带驱虫的药物,并且那边的虫子多带毒性,一般的驱虫药不管用,一定要用当地才有的一些草药混合才有效。”

所以,这些刺客真的是从南边来的?

木松想来就觉得心惊不已“是南梁潜伏过境的细作吗?还是咱们军中——”

话到一半,就再不敢说了。

南梁人的细作的话,真的可以将自家世子的动向把握的这么精准吧?可如果是军中出了内鬼——

家贼难防,那就实在太可怕了!

木松甚至已经开始暗暗细数,军中有那些人会对世子怀恨在心,并且有能力安排这样的暗杀局了。

武青林当初拿到那个刺客身上的药的时候就已经已经隐隐的有了揣测,觉得人可能是从南边来的,如果是军中有人反叛想要刺杀他,这是说得通的,只是在自己从军三年的军营里出现了这样的人和事,他心里也并不好受……

现在终于证实了,也无可回避了——

那么,到底是谁要杀他?理由又是什么?

就因为他临时决定来办了这么一趟事,陈刚将老夫人护送回府之后去找他的时候就扑了个空,门房的人只说世子早上进宫去了,一直没回来,陈刚一边让小凌子赶紧去宫门口去蹲守找人,自己赶紧去了落云轩。

不曾想——

武青钰夫妇俩居然也是早上出门之后就一直没回!

第133章 火光(一更)

武青钰和林彦瑶这边,其实他们从林家出来的时间跟武青林出宫的时间差不多。

本来是要直接回府的,林彦瑶却临时提议要去个地方。

武青钰还奇怪呢“什么地方非要今天就去啊?今天起得早,累的话就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再陪你出来?”

林彦瑶道“不用了,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而且——我提前让蓝玉去打过招呼的,爽约了不好。”

早上起床,他们夫妻还在收拾的时候林彦瑶就打发蓝玉先出门了,说是先回家知会家里父母一声他们很快就到,实际上是照着昨晚的吩咐,叫她顺便替自己办事去了。

林彦瑶没有明说是去见谁,武青钰还当她是要去拜访什么手帕交好朋友的,他向来不拘小节,就也干脆没问。

可是后来马车七拐八拐的,最后居然是在一个略偏僻的小巷子里停下了。

武青钰下车的时候,看见眼前是个门脸都有点陈旧的医馆,不禁奇怪。

后面林彦瑶正在下车,他赶紧回头扶了一把“来医馆干什么?你不舒服?咱们府上有大夫的。”

林彦瑶道“我的病,他看不了。”

武青钰就更奇怪了,更担心她到底是生了什么病,也不由的紧张起来,“你哪儿不舒服?”

伸手要去摸她额头,却被林彦瑶挡开了,低声的道“我没不舒服。”

说来看病,又说没不舒服?

什么情况这是?

武青钰被她搞得有点糊涂,林彦瑶却是拉着他赶紧往里走“别站在这,进去说。”

这医馆里坐诊的是个上了点年纪的女大夫,医馆不大,两人进去的时候,她正在里间给人看诊,堂内还等了一个病人,是个脸色蜡黄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女病人,就连旁边正在整理药材的学徒都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

蓝玉走上前去,小声的跟她交流“我家夫人姓木,早上我来打过招呼的。”

“记得!”那小医女小小年纪,看上去已经相当稳重了,只是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我们大夫正在看病人,你们不着急的话,劳烦先等一等,那边的桌上有茶水,我这腾不开手,你们随意。”

“好!”蓝玉答应了一声。

这医馆就这么大的地方,也不用再传话,林彦瑶拉着武青钰在旁边找了凳子坐下。

武青钰还好奇的左右看。

那边等着的女病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坐立不安起来,目光闪躲着低了低头,片刻之后却突然起身就往外走。

小医女喊了一声“唉!”

她也不回头,只声音很低的匆忙道了句“我改天再来。”说着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武青钰大概明白了她是被自己吓跑的,可是他哪儿有这么吓人的?狐疑的伸手摸了摸脸,那小医女就憋不住笑了“公子跟夫人是新婚吧?我们这治的都是女病患,鲜少有家里头陪着来的。”

武青钰对女人的事儿虽不是很懂,但是世家子弟嘛,书读得多了自然什么都知道点,他是想到有专门医治女子病症的带下医的。

林彦瑶突然带着他来了这里,他是没看出对方有什么问题的,只当是这两天新婚没太有节制让对方伤着了……

有心想问问,又因为在外面,没法开口,顿时就尴尬了,耳根子都红了,也不太好接这小医女的话。

林彦瑶见他不自的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怕他心里会有什么,就连忙解释“我……就是自己过来有点怕……”

她是故意让武青钰陪着她一起来的,虽然目前相处的还不算太多,但自己这个夫君的秉性她还是了解的,料想他即使不太高兴,也不至于真的为了这种事情介怀。

本来她也不是非得赶在今天过来的,可孟氏的态度太鲜明也太坚决了,有些事——

夜长梦多,还是尽快结局了好。

“没事。”武青钰倒是没有不高兴,只是心里忐忑,心道她这到底是哪儿不舒服了?

在这里地方,确实是局促的很,不好再说话,好在只过了片刻,里面的女大夫就送了病人出来,看见了蓝玉,就吩咐那医女道“雁儿,把这药方子的药配好了就关门吧。”然后抬头看向林彦瑶,“夫人请这边来吧。”

她这个年纪就来看这方面的病症,林彦瑶其实内心也是难掩尴尬的,就硬着头皮起身走过去。

武青钰伸手扶她。

女大夫先给她在这堂内把脉。

林彦瑶强忍着尴尬道“大夫,早上我家婢子有与您说过吧?我刚成婚,娘家怕是年纪尚轻,生养的时候会有风险,麻烦您帮我检查一下,看我的身子怎么样,可还需要用药调养一阵子么?”

武青钰听了这话,就隐约的皱了下眉头,不过却没说话。

女大夫略一颔首,仔细替她把了脉,又单独请她进了内室。

武青钰不好跟进去,就和蓝玉在外面等,林彦瑶进去倒是没多长的时间就又被那大夫给领了出来。

武青钰皱眉走上前去。

女大夫看了他一眼,连药方子都没开,只对两人说道“夫人的身子健康,正常的生养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您年岁尚轻,若真怀上了,进补的时候切记不要太过,否则胎儿养得太大,生产的时候不容易出来,还容易出危险。”

两人听了这话,都各自暗暗松了口气。

“多谢大夫。”武青钰替林彦瑶道了谢,又使了个眼色,蓝玉连忙掏出诊金递过去。

武青钰没再说什么,带着林彦瑶出门上了马车,回去的路上才问“怎么突然想起来来看带下医了?是我娘昨晚跟你说什么了吗?”

至于林彦瑶说的什么她娘家人担心之类的话,他压根就不信。

若真的林家担心女儿,跟林彦瑶说了私房话,以林彦瑶的性子,当不至于这么小题大做的拉着他一起来看大夫。

“母亲只是担心我现在年岁不足,所以提点了我两句,问我们要不要晚两年再考虑孩子的事。”林彦瑶知道自己这样算计他不好,可孟氏提出的条件太苛刻,并且一个孝道压下来,她完全无计可施,只能是讨武青钰的口了,“我确实也有点怕,就想着找个大夫看一看,听听大夫的意见。钰哥,子嗣的事,毕竟是大事,要一时半会儿的怀不上,那是强求不来的,可既然大夫说我没问题……”

且不说哪有正常情况下女子成婚之后有可以避着要孩子的,就算她真的愿意妥协……

是药三分毒,后面连续两三年的避子汤喝下去,万一弄坏了身子,到时候就算孟氏松了口,她再想怀都未必怀的上了。

别的事,都可以隐忍妥协,唯独这件事——

关乎自己的整个后半生,哪怕是豁出去得罪了孟氏,她也得先替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打算。

孟氏逼她,她是不能当面反抗的,但那女人当时既然是刻意把她找过去,避开了武青钰来说这事儿,那就说明这件事并不是武青钰同意的。

既然孟氏还没有争取到武青钰的立场,她就得放手一搏,先抢占了这个先机。

孟氏不当着武青钰的面说这件事,还说明她其实很在意儿子的,并不想冒着跟儿子翻脸的危险,现在哪怕是挑拨他们母子俩的关系也好……

林彦瑶却知道,武青钰的立场,是她以后能在武家和孟氏面前立足的唯一的保障了。

可孟氏毕竟是武青钰的亲娘,她现在做了这件事之后,心里也十分的不安和忐忑——

万一武青钰直接对他娘妥协了……

此时,她说这话的时候,虽是有些试探之意,但也确实是真的不安。

“别听我娘的!”武青钰的脸色很不好,没等她说完就径自出言打断,“她就是一是别扭,还没顺过气来,回头我会去跟她说的,你别多想。”

他就是个大大咧咧很随意的这种性情——

不就是娶个媳妇么?娶都娶了,娶谁不是娶?是真的想不通孟氏何必还要再找茬较这个劲,而且就因为对这个媳妇有成见,居然连子嗣的事都能拿出来利用、出气?

想什么呢这是?

林彦瑶其实一直做好了一半的准备,武青钰会撒手不管或者直接对孟氏妥协的……

此时闻言,她悬了一整天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远处,一瞬间悲喜交加,眼眶就红了“对不起……我不是想挑拨你们母子的关系,而是我真的害怕。”她擦了把眼泪,又握住武青钰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我知道母亲可能是不喜欢我,如果她心里就是不舒服,要再给你纳妾什么的我都没意见,就是……”

说一千到一万,在定远侯府这样的宅院里,一个女人,总归是是要有子嗣傍身的。

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了!

“纳什么妾啊!”武青钰听她越说越离谱,也不想在听她多说了,就直接将她拉过来拥在身边,吻了吻她额头,半戏谑道“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一年在家呆不了多长时间的,你还要再把我切成几半再分给别人啊?”

林彦瑶一开始也没敢奢望嫁个人,他这一辈子就能从一而终,但是才刚新婚就提纳妾的事——

别说由她自己说了,就是别人提了都有够糟心的!

要不是被孟氏逼到走投无路,她万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现在切且不论武青钰这话是真心还只是随口一说,总归她听在心里,憋了了这一天一夜的委屈就瞬间散了,化作眼泪涌出眼眶。

只要夫君靠谱,婆婆怎么样,真的也不强求了,既然不能交心,那就井水不犯河水,维持个面子情就是。

这件事虽然有了定论,可是被孟氏掺合了这一下,小夫妻俩心里头都多少还有些不痛快,回去的路上,马车里的气氛就有点压抑,谁都没说话。

此时的定远侯府之内。

孟氏筹谋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熬到这个月等到了老夫人再去相国寺上香,可是她为了避嫌,又只能是在府里等消息,这一整天人都坐立不安。

午后有人回来报信,说老夫人会在山上过夜,她就一直在等晚上了。

本来为了防止老夫人当天就回,她也是做了两手准备的,叫混进相国寺里的人在马车上做手脚。万一车夫够仔细,出发之前就被发现了,那肯定是走不了了,如若不然,下山的路上马车出现意外,她再叫人补上一刀也能异曲同工的达成目的。

现在既然知道老夫人会在山上过夜了,她也就不想别的了,只安心的等消息。

而陈刚回府之后,虽然把老夫人带回来了,却遵照武昙之前的特殊嘱咐,并没有声张,只是连着找了两处搬救兵都没找到人,就不由的方寸大乱。

也是武昙今天的运气不好,陈刚往落云轩扑空之后,刚从那院子里出来,迎面就见孟氏院里的一个小丫头走进来。

陈刚暗骂一声倒霉。

那小丫头也是奇怪他怎么会在后院“陈护卫?您这是?”

陈刚敷衍“没事!找二公子有点事!”

然后就匆匆的越开她走了。

这小丫头本来就是奉命过来看看武青钰夫妇回来没有的,看见人还没回,回去复命的时候顺口就把遇到陈刚的事情告诉了书容。

书容是知道陈刚一早跟着老夫人上山去了的,立刻就进去告诉了孟氏“陈刚回来了,刚还偷偷摸摸的去了落云轩,说是去找二少爷的。”

孟氏一下子就从桌旁站了起来“那老太婆和武昙那个丫头呢?”

“没听说回来。”书容道,“世子这会儿也不在家,看那陈刚没头苍蝇似的都找到二少爷那里去了……会不会是山上她们发现了什么,所以才叫陈刚回来搬救兵的?”

孟氏对自己的安排是有信心的,而且老夫人走时带了几个人她也是知道的,确信对方不可能严密的监视之下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下山了,便觉得书容的揣测有理。

“武青林不在,他一个侍卫动不了府里的府兵,最多只能调动武青林那院里有限的几个人。”孟氏咬着牙思忖,“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次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了,事不宜迟,马上叫人传信去山上,抢先动手。然后这个陈刚……”

她略了斟酌,就招呼书容过来吩咐了几句话,“尽量拖他们一拖,照我之前准备的,快去通知他们安排吧。”

这一次她算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了,老太婆没出意外的去了相国寺,刚刚好武青林和武青钰都各自有事没能随行,至于武昙——

那鬼丫头虽然是心眼多,但终究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就算山上被她们发现了什么迹象,就目前这个情况来看——

她还是可以成事的。

陈刚这边是自知自己暴露了行踪,就真的再一刻也不敢耽搁了,武青林不在,武昙又特意嘱咐他不能惊动了孟氏,一时间无计可施,就只带着武青林从元洲城带回来的八名亲信侍卫先去山上营救。

一小队人马刚出了巷子,又迎着武青钰夫妇的马车回来。

双方狭路相逢,堵在了巷子口。

“陈刚?你不是一早陪老夫人上山进香去了吗?”长泰十分意外,“老夫人已经回来了?”

“二公子在车上吗?”陈刚如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连忙问道。

长泰还没说话,武青钰就从窗口探出头来“是大哥找我吗?”

陈刚左右看了眼,不确定他的这些随从是不是都可靠,就只胡乱的点头,“是!有点急事,二公子能随属下去一趟吗?”

在自家门口,又是自家的护卫传话,武青钰自然没二话“好!你等一下。”退回车里对林彦瑶道“你先回去吧,母亲那里不用过去拜见了,等我回来陪你一起去!”

“好!”林彦瑶点头答应了。

他就推门跳下车。

其中的一个护卫连忙下马,把自己的马让给他。

这一行人行色匆匆的,林彦瑶一看这个架势就猜到应该是出了什么紧急的事了,见他要走,连忙从车窗探头出来喊了一声,“钰哥,天马上要黑了,你注意安全。”

“知道!”武青钰一笑,也不多问,就策马跟着陈刚一行离开了。

待到拐到了大街上,他才又问陈刚“大哥早上不是进宫去了吗?他这是又去哪儿了?找我做什么?”

陈刚这时候已经急坏了,再不隐瞒“不是世子,是二小姐!”

“武昙?”武青钰一时不解,“她不是陪着祖母的呢?”

下意识的回头去看侯府的方向。

陈刚急的都快哭了,“在山上的时候二小姐偶然发现有人在她跟老夫人住的屋子里下了迷药在灯油里,不确定是什么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又怕老夫人会有危险,就让属下乔装把老夫人先送回来了,这会儿她自己带着周妈妈在山上,偏偏世子早上进宫又一直没回来……”

话没说完,武青钰就先暴怒“你们把武昙一个人留山上了?没留人给她?”

陈刚也是汗颜“二小姐说怕老夫人在回来的路上再有危险……”

话没说完,武青钰直接一鞭子抽过来,啐了一口“混蛋!”

这是开玩笑的事吗?怕老夫人有危险,就留她一个小丫头在山上?

这时候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武青钰顾不上再多说,一行人策马疾驰,在大街上狂奔,横冲直撞,直把行人吓得连连避让。

他带着这一队人马直奔东城门,这个城门出城去相国寺是最近的,可不曾想才刚远远地看见城门楼,就已经发现前面水泄不通的挤了好些人,隐隐约约的能听见叫骂声和争执声,因为闹得太激烈了,附近还不断有人涌过来看热闹。

“前面好像出事了!”一行人守住缰绳,陈刚扯着脖子看了眼,急了一头的汗。

武青钰立刻就想到是有人作梗在拖延他的时间,可是那么多平头百姓挤在那,总不能不管不顾的从他们身上都踩过去吧。

显然要下去讲道理去请他们让路也是不可能的,他当机立断的调转马头,“走!从南城门走!”

一开始他还心存侥幸,武昙那边也许是有惊无险,但是遇到城门口的这一场骚乱之后,他就再不敢有半点期待了——

方才人群拥堵,隐约的听到争吵声,似乎是说守城的官兵弄翻了出殡的棺材,然后跟死者的亲眷打起来了。

这天马上就要黑了,要是有人刻意安排,谁家会选在这个时间出殡出城?

完了,这可能是真的要出事!

此时的相国寺,眼见着天黑了,武昙睡了一觉起来,再去之前霍芸好那屋子里查看时,果然那婆子已经被迷药迷晕,昏死了过去。

她打开窗子透气,等里面的异味散得差不多了,回去叫了周妈妈过来。

两人摸黑把这婆子半拖半拽的拉回自己这边,又找了套老夫人的衣物给她换了,把她拖到里屋的床上让她躺下,拿被子给她半掩住。

两人都累了一身的汗,周妈妈坐在凳子上直喘气“小姐,这——现在怎么办啊?世子怎么还没上来?您不是说天黑左右他就能来接咱们吗?”

“可能路上耽搁了吧!”武昙虽然相信自己的大哥不会掉链子,但真的保不齐会被人存心阻拦,等喘匀了气,就拉着周妈妈站起来道“走!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找个人多的地方避一避去!”

对方的目标,指定是她们住的这个院子里的人了,不管武青林还能不能来了,都不能在这屋子里等死。

走前她也没让周妈妈熄正屋的灯,主仆两个从院子里出来,武昙特意找了管寺僧问了陈老夫人的住处,带着周妈妈就过去了。

陈老夫人那边才刚吃完饭,见到她带着周妈妈来了,不禁奇怪“哟!昙丫头!”再往两人身后看,没见老夫人不禁奇怪,“你祖母呢?”

周妈妈有点心虚,武昙却是笑嘻嘻道“祖母下午就说累着了,不太舒服,她睡了。这个点儿我又睡不着,带周妈妈来您这坐会儿。”

“来吧!正好晚上我也不太想去听晚课。”陈老夫人让人把她让进来,“周妈妈来得正好,上回你说的那个花样子,我自己比划了好几天也画不出来,正好这会儿也没什么事,你给我画出来看看吧。”

“好……好!”周妈妈还担心自己院里那边的情况呢,多少是有点心不在焉,答应的就很勉强。

好在陈老夫人跟她熟,也不设防,倒是没觉出什么来。

很快的,陈家的下人就拿了纸笔过来,因着是在夜里,伺候陈老夫人的嬷嬷又去点了一盏灯拿进来,“老夫人,夜里费眼睛,奴婢给您多添一盏灯。”

大家围着桌子坐,本来也没什么的,武昙也饶有兴致的看着周妈妈画图样,可不曾想这盏新的油灯往桌上一放……

之前霍芸好那屋子里,混了迷药的灯油点燃之后隐隐的藏了点香味,她进去查看那婆子的状况时闻了一鼻子,还记忆犹新。

又是这个味道!

所以,是有人在相国寺放灯油的大器皿里下了药是吗?陈老夫人这边的灯油也是有问题的?

想来也是,对方要下迷药,专门给她们屋子里下,有难度,直接全下了——

横竖是迷药,又是混在灯油里,晚上才用的,最后大家睡一觉起来,还是什么事没有,也不会被察觉。

但是显然,对方这边的,并没有刻意想让她们一定要换今天的灯油,对方的目的,应该真的还是对自家人的。

武昙心头猛地一跳,也不能再坐下去了,连忙站起来道“老夫人,我好像吃坏了肚子,我去方便一下。”

屏住了呼吸,说完就从屋子里出来了。

这时候,是真的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而寺庙里的合上,她确实也不太信得过,正想找个地方猫起来,就看到寺院边缘的一角突然有火光冲天蹿起。

黑暗中隐约的辨认方位,应该——

正是她跟老夫人住的那个院子里的!

第134章 倒霉到一块了!(二更)

之前她带着周妈妈从院子出来的时候,故意的特别高调特别招摇,还去前面找了管事的僧侣询问陈老夫人的住处……

对方在暗中盯梢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她的行踪的。

所以——

对方的目标,居然是老夫人么?

这样一来,真的是孟氏做的吗?孟氏和老夫人虽然不对付,可是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的,她怎么突然就忍不住了?

武昙一时之间,突然就迷惑了,甚至是开始怀疑,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孟氏做的了。

不过,但既然对方真的是针对她们那边的,那陈老夫人这里就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

当然——

前提是,对方以为已经把老夫人烧死在屋子里之后,并不打算再对她做什么了。

现在武昙并不确定对方的目标里是不是也有她,就不敢还贸然赖在陈老夫人这里,省得给人家招祸了,想要出去,却听见前面大殿的方向又有一道火光随后冲起。

香客们住的这片院子是单独辟出来的,跟僧侣们住的厢房以及前面的各大殿都不在一块。

这边的小院里,僧侣只负责送三餐和添置必要的日用品,入夜之后一般就不会再有人过来了。

武昙他们住的院子着火,因为地处偏僻,一时还没听见有什么动静,但前面的大雄宝殿方向火光一起,很快就起了一片嘈杂声。

这是——

声东击西,为了拖住和尚们过来救人的速度?并且这么一闹起来,和尚们到处乱跑,这寺里乱起来,他们的人混在里面见机行事也方便。

武昙知道陈老夫人这个院子她是不能藏了,可刚朝着门口走了两步又马上改变了主意。

四下里看了眼。

相国寺是百年古刹,又是佛门清净地,僧人们向来心宽,这些小院都建得很简陋,并不像城里的房子似的,把墙壁垒得很高。

武昙趁黑绕到左厢房的边窗底下,攀上窗台,再挪到最里边,借着窗台垫脚,翻上墙头,爬进了隔壁的院子里。

落地之后,正坐在墙根底下喘气,身后一墙之隔的那院子里就有了动静。

有人脚步匆忙的冲进来,似是先确认了屋子里的人都被迷晕了,然后就推门闯了进去,片刻之后再出来就啐了一口“奶奶的,你眼睛是瞎了吗?你不是说她在这屋里吗?一个小丫头片子都看不住,你干什么吃的?”

另一个人被骂了也不敢还嘴,只困惑不已的小声辩解“我确实看见那一老一小进了这个院子的,那老货不是在里头吗?”

“准是你分神,人走了你都不知道。”对方又骂了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赶紧去找……”

这人大约是真没想到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会为了提防他们,并且还知道翻墙躲避,骂骂咧咧的走了。

武昙的心里一直紧绷着一根弦,这时候也不敢放松,一直凝神静气的听着隔壁院子里的动静,听那两人出了院子,方才骂人的汉子又嘀咕了一句“不过……头儿不是说要做掉这个二小姐么?她人既然跑出来了,那边还点火做什么?万一烧伤了老夫人,回头怎么交代……”

两个人的说话声渐渐远了。

武昙的一颗心狂跳不止——

这又是什么意思?对方的目标原来是她吗?那既然确定她跑出来了,就确实不应该再在小院那边放火了……

难不成——

这还是两拨人在算计他们吗?

这俩人还忌讳会不会伤到老夫人?他们需要交代?给谁交代?孟氏?

可如果孟氏的目标只是她,又是谁会趁乱对老夫人下杀手?

武昙虽然胆子大,可是现在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半山寺庙里,暗处又隐藏着不知数目和实力的穷凶极恶之徒在伺机要她的命,要说完全不怕,那是假的。

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她坐在黑暗中的泥地上,背后湿透,手心里抓了一把杂草也全被汗水濡湿了。

可是这个地方,也是不能久留的,这两个人一时大意,没想到她会翻墙,显然他们上面还有头头在,回头再反应过来回来找,她蹲在这就只能是等着被人堵了。

她在黑暗中,连大口的喘息声都不敢有,暗暗深呼吸了几次暂缓了情绪,然后扶着身后的围墙爬起来,一边注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摸索着出了小院。

这时候,却又有点茫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

本来还想去前院找人多的地方跟僧侣们混在一起蹭个安全,可是现在大雄宝殿和后面这边的厢房相继着火,整个寺里都乱套了。

和尚们住的地方和香客们住的这片院子是用统一的一道大门隔开的,她要去前面找人求救,那是必经之路,对方稍微细心点,这时候就该派人在那道门附近守着了!

而且谁能保证在那些乱窜的和尚里面有没有藏了他们的人?

不!不能去自投罗网!

武昙心中飞快的权衡思索,索性也豁出去了,既然是已经困在这里了,那么就算是死,也得死个明白,知道是谁在害她们吧?

她抱着碰运气的想法,绕路再摸回自己住的那个院子的方向去了。

那个方向,已经有十来个和尚赶了过来,忙碌着挑水救火。

为了避开人,武昙就想从整排的院子外围绕过去,尽头那里,拐个弯过去就是厨房所在的那个院子了,武昙摸到那附近的时候,因为那里有往后山去的一道门,她也怕有人会在那里蹲点,就刻意加重了几分小心,正猫着腰准备从门口溜过去的时候,就听见那院子里碰得一声,像是什么被撞倒的声音。

武昙汗毛倒竖,连忙站直了身子,后背紧贴着墙壁再不敢动了,连呼吸声都刻意的敛去。

有个男人刻意压低了嗓音在嘶吼“谁让你放火的?老夫人在屋里你不知道啊?现在怎么办?”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显得十分虚弱“我是奉命行事,你问不着我,我跟你也解释不着,火是夫人让我放的,你要问就去问夫人,跟我没关系!”

“放屁!”那人紧跟着一拳又挥过去,打得另个人闷哼一声,他却仍是谨慎又忌讳的样子,虽然已经愤怒到了极致,还是死压着嗓音质问,“夫人让你烧死老夫人的?你不是不知道那屋子里点了迷药……”

话没说完,另一个人好像是已经不堪忍受了,虽没还手,却也还是挣扎着打断他的话,“我说了,就是夫人叫我做的。我不知道她跟你是怎么说的,她单独给我下的命令,就是务必不能让老夫人今天活着下山。”

这话说完,对方就突然没了动静。

武昙在这边听得也是头脑当中惊雷阵阵——

她几乎可以确认,这两人口中的夫人就是孟氏,所以,孟氏是诓骗了其中一人替她做局,却没有告诉对方她要害的人是老夫人,后面又派人来额外补刀了?

这个女人,平时看着隐忍又温吞,不声不响的,没想到阴招玩起来,居然这么顺手。

一开始发怒的男人似是被这个真相震得不轻,好半天才缓过来,突然冷笑“所以,她这是阳奉阴违的设局利用了我?她要的根本就不是二小姐的命,而是老夫人的?”

“不!”另一个人立刻否认,“夫人的初衷是两个人一起解决掉,但是无论如何,老夫人必须死!”

另一个被利用了,似乎很是不甘心,再次咬牙质问“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被打这人又回,“你有什么疑问,大可以当面再去问她。其实你真不该怪我,你既是没能结果掉二小姐——就该庆幸我这边成事了,否则夫人筹谋这么长时间的一个局,今天你空手而归的话,那才是真真的没法交代。”

打人的这个显然是不甘心被利用的,但是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

被打的那人又道“既然已经惊动了寺里,那就别再管什么二小姐了,赶紧把你的人都招回来,咱们撤了。我刚收到城里的消息,二少爷和世子正在前后往这边赶,要被他们堵在这了,那才是谁都不要活了。”

打人的那个终是气不过,又沉默了片刻方才冷哼一声,松开攥着他的领口,然后闷声不响的大步朝院子这边走来。

武昙立刻屏住呼吸,身子使劲的贴在墙根底下。

那人正在气头上,也没心思多想别的了,从厨房那院子里出来,就直接往寺里大步流星的去了。

武昙看见他的穿着——

光头,穿着寺里的僧衣。

这时候就更是后怕的又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些人真的是很谨慎了,居然剃了光头假扮了和尚,且不说这大晚上的,哪怕是白天,寺里三百多个和尚也不可能互相都认识,他们混在里面光明正大的出入都不在话下。

不过还好,有惊无险,他们以为被困在屋子里烧死的是老夫人,并且也不敢再耽误时间来搜索自己了,她只要猫在暗处等他们离开,就能躲过这一劫了。

这些人应该是准备从这道后门下山的,武昙不敢在这个地方继续呆着了,踮着脚刚一转身,又听那院子里有谁一脚踹开了大门,动静很大的进来了几个人。

院子里那人警惕问道“不是叫你们守住下山的路吗?上来干什么?”

武昙根本就不想再听他们掐架了,可走了没两步,就听一个汉子粗着嗓子道“这两个小娘们鬼鬼祟祟的摸黑下山,还非要跟我说是山下村子里的,你看这细皮嫩肉的,不是官宦人家的哪养的出来?头儿不是一直嘱咐咱们,说府里的二小姐鬼精鬼精的?你看看,是不是?”

武昙听了这话,脑子里就又是轰的一声。

得!这人背运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她今天倒霉,霍芸好那主仆俩比她还倒霉!都倒霉到一块儿了,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一准是那主仆俩被误认成是她,又被拎回来了。

院子里那人似乎是在认人,片刻之后才不怎么确定的道“这……不是吧!过年的时候我去侯府那回有从远处看见了那二小姐一眼,个头儿没这个高,没这么大啊!”

“抓错了?”那汉子不悦,声音脱险的吼了一嗓子,“那怎么办?”

之前那人道“什么怎么办?错了也得将错就错,难道还留着活口让她们去官府告发吗?确实细皮嫩肉的不像村里的,但是这大晚上就俩丫头在荒郊野外的乱窜,也不可能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做掉吧,扔到后山,做成被抢劫杀死的样子。”

“嘿嘿!”那汉子闻言,语气突然就软了下来,笑得颇有几分邪念,“这细皮嫩肉的,模样也生得好,直接做掉怪可惜的,要不……哥几个先乐呵乐呵?”

之前那人似是犹豫了一下“不要节外生枝,咱们马上下山了……”

“带下山去啊!”那汉子连忙道。

霍芸好那主仆两个一开始可能是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此时突然发出了呜呜的挣扎声。

之前那人不耐烦了,“赶紧走啊,在这等着侯府的人上来堵啊?”

“走!马上走!”那汉子一听他这这话似是默许,笑声里顿时又多了几分淫意,乐呵呵的就把人门外拽。

之前那人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追上去,小声的嘱咐了一句“唉!带下山找个地方先藏着……”

说着,努努嘴示意寺里的方向,意思是不能让上面的那头头知道。

“明白明白!”那汉子满口答应了,和身后一个喽啰一前一后把霍芸好主仆往门外拎去。

他们两人本来都是被反捆住了双手并且堵住了嘴巴了的,南栀还在不停的挣扎,霍芸好是看出来了双方力道悬殊,直接就没费力气,这时候对方拽着她就要从门缝里挤出去的时候,她却突然一扭头借着那扇半掩的门把嘴里塞着的破布蹭掉,仓促道“你们要找定远侯府的二小姐是吗?我就是,你们杀了我吧!”

与其被他们绑走软禁受辱,还不如让他们把自己当成是武昙,一刀杀了痛快。

南栀一听这话,顿时又大力的挣扎起来。

三个汉子同时一愣。

他们都不是定远侯府里的人,只能通过马车和装扮来辨认武昙的身份,此时有人主动承认了——

他们确实也没提过侯府是哪个侯府,霍芸婳这么一嚷嚷,居然是真的让几个人当场就信了几分。

霍芸婳满面的怒容,同时,眼中却有种视死如归的解决。

三个男人互相对望一眼,面面相觑。

武昙躲在内院的门外,此时便是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出去,不慌不忙的扬声道“别听她胡说,我才是你们要找的人!”

因为她出现的突然,三个男人瞬间如临大敌,包括霍芸好主仆在内,五个人的视线齐聚,瞬间就全部聚焦在她身上。

霍芸好没想到武昙会刚好藏在院子外面,并且这时候居然还敢现身。

现在反正她跟男主都已经落入虎口——

眼见着武昙一步步朝这边走了过来,她惊慌之下又再大声抢白道“不是的!我才是武家小姐,你们在灯油里做了手脚不是?我发现了,所以才赶着下山的。”

这话一说,那三个汉子就又困惑了。

这时候武昙已经主动走到了近前,因为她看上去就是个半大的孩子一样,看上去还是瘦瘦弱弱的一个小姑娘,所以即便她接近,几个大男人也确实没当回事。

却也是正好趁着他们困惑发愣的间隙,武昙已经悄然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滑出来,同时一个箭步上前。

之前挨打并且已经被打得嘴角淤血的那个人,只看到她居然野蛮的拿脑袋朝自己腹部撞过来,只觉得可笑,压根就没想到去挡。

武昙双手攥着匕首直插入他腹部,同时铆足了力气顺势一绞。

------题外话------

最开始的一千字写的有点卡,结果时间来不及了,这章断在这吧,明天继续,么么哒~

第135章 斗智斗狠,近身肉搏(一更)

谁都想不到一个小姑娘居然出手就是这样的狠辣生猛。

对面那两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只看到这人的眼睛突然圆瞪,眼神从惊愕到恐慌再到绝望。

一连串的变化中,霍芸好见他俩怔愣,当即一口咬在挟持她的那个汉子的手臂上。

那人吃痛的同时,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将她一把推开。

霍芸婳摔倒在地。

趁着那汉子正在低头查看伤口的时候,武昙已经拔出匕首,转身朝他扑过去。

这汉子被咬了一口,已经提高了警惕,此时见她扑过来,并且有什么刺目的寒光在眼前一闪,他下意识的伸手来拦。

武昙的匕首直接将他手掌刺穿。

“啊……”剧痛之下,这汉子惨叫一声。

他手掌被刺穿,顿时暴怒起来,激愤之下全然感觉不到疼痛,另一只手就来抓武昙。

武昙一看这一下刺空,顿时也慌了,自知不是他对手,取舍之间也顾不上南栀了,转身一把揪起正挣扎着起身到一半的霍芸好。

可是还没等两人跑开呢,那汉子已经一下子扑了过来。

他是被刺激的好像有点神智失常了,用的全是蛮力。

霍芸好的手还被绑在背后,本身就身子不平衡,武昙的力气,一下子带不起她,眼见着这汉子扑过来,当机立断的双脚用全力将霍芸好往另一边推去。

同时,借着反冲力,她自己一骨碌在地上滚了一圈,也从原地闪开了。

那汉子确实没把两个小姑娘看在眼里,这一下用了全力扑过来,没曾想突然扑空。

他摔在地上,武昙虽然力气和身手都不如他,但优势在于她个子小,动作起来也相当灵活,躲开他这一扑的同时,还没等他反应就反扑过来。

手里抓着匕首准备再刺。

但是这汉子身材健硕,一开始也是没防备才被她刺了一下,此时见她扑来,直接抬臂一挡。

武昙的匕首虽然锋利,但是以她的力气,也还没有到能把一条肌肉遍布、足有她大腿粗细的手臂直接斩断的程度,而只是在他手臂上划开一道很深的伤口,她自己则是被狂中的男人一下子挥了出去,撞在了后面墙根底下堆着的杂物上。

后背不知道被什么硌了一下,武昙痛得险些一下子背过气去。

就这么一下,她反应就慢了,那汉子下一刻已经爬起来,额角青筋暴起,眼神暴怒的死盯着她一步步走过来,一边啐了一口骂道“小娘们还跟我横是吧?那老子今天就叫你不得好死!”

他一步一步的走过来,武昙陷在一堆的杂物里,挣扎了一下居然没能起来。

匕首也在刚才被挥开的时候被打落。

她一边戒备着这个浑身杀气朝她逼近的汉子,一边眼睛飞快的四下搜寻,发现匕首正掉在脚边不远的地方……

那汉子的脚步已经逼近,她要扑过去抢等于是自投罗网,于是趁着混乱,当机立断的将匕首往霍芸好面前一揣。

霍芸好本来也是见这汉子朝她走过来,正在心慌着急的盯着这边,武昙把匕首踢过去,她也不含糊,立刻用鞋尖将那匕首勾到裙子底下。

后山门口那里,另一个正抓着南栀的小个子已经是被这连番的变故看的眼花缭乱,这时候还只是攥着南栀,并没有反应过来要帮忙,并且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武昙和那大汉的对决吸引了。

霍芸好借着便利,摸到匕首。

她手被绑在后面,有没有经验,处理起来不是很方便。

这边那汉子已经掐着武昙的脖子,单用没有受伤的一只左手居然就将她提起开了。

他那大手掐着武昙的脖子,居然几乎能整个攥住一圈。

武昙刚落到他手里,就是头目森然,脑中轰然一声,一口气上不开,喉咙更是被捏得生疼。

那汉子连着在她手里吃了两次亏,已然是被激怒,半点也不想再磨蹭,手下力道十足,只想当场掐死他,两只铜铃大小的眼睛,里面已经赤红一片,恨不能将被他捏在手里的那个小人儿捏成齑粉。

已然是实力悬殊了,武昙这时候早就不做他想,谁也不想着指望了,趁这汉子死盯着她脸,泄愤一样掐她的同时,她趁着意识还在,将方才在杂物堆中顺手摸到的半根断筷对准了他的左眼狠插了下去。

“啊——啊啊——”那汉子声音扭曲的惨嚎一声。

这一次两次的,眼前这个看着娇弱瘦小的小姑娘已经几度刷新了他的认知,好像今天一晚上,在她的手里,他已经把这辈子没吃过的亏全都吃足了,纵然这时候已经痛到脑中麻木,潜意识里的举动也还是想拼尽了力气将手里这个跟个小怪物一样的小姑娘先解决掉。

所以,武昙这一下子戳过去,他非但没撒手,手上的力气反而忽的加重。

有那么一瞬间,武昙也以为自己是撑不过去,必然是要死他手里了,不过她的心智向来顽强,眼见着对方是还要做最后一搏,她便是借着手上的一点余力,一咬牙,又霍的将那筷子往后一抽。

那筷子本来就是被人为掰断的样子,断口处参差不齐很多木刺,她这猛一抽手,竟是生生的将那人的眼球给带了出来。

鲜血喷涌,溅了她一脸。

“啊——”那汉子再度惨嚎出声,整一次是真的所有的信念和力气溃散,嗷的一声,手下突然没了力气,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蹲在了地上惨叫,“我的眼!我的眼睛!”

武昙被他掐的,脑子里也是混沌。

这时候,她也仅剩下了最后的一点理智支撑,还没有失去意识,可是手脚虚软,瘫坐在那堆废弃物上,完全没有力气站起来。

好在霍芸好那边已经用匕首绸缎了绳索,扑过来,手脚并用的将武昙从杂物堆里扒拉出来。

“怎么样?还能走吗?”她喘息着,声音不住颤抖的低声询问,一边更是吓得有点神志不清的,只顾强行把武昙拉起来。

武昙借着她的力气站起来。

低头一看,攥着的右手里筷子上还有一坨血淋淋的脏东西,她胃里一阵的恶心翻腾,却知道这不是矫情的时候,于是强压下身体的不适感,将那筷子远远地一甩。

眼见着那个大汉吃了闷亏,已经不成人样。

堵在后门那那里,一手拽着南栀一手提着大刀的小个子也一个激灵,暴怒起来,想要提刀冲过来,可他已然是见识了武昙的彪悍,心里本能的犯怵,所以只略一迟疑,就还仍是死死的堵在门口那里。

霍芸好是想救南栀的,可现在她自身难保。

并且——

武昙为了帮她,也已经近乎力竭……

所以这一刻,她也当机立断的做了取舍,扶着武昙就往寺里的方向走,“走!我们找人帮忙!”

武昙一开始是神志溃散,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不少,立刻一把拉住她,“寺里还有他们的人……啊……”

话没说完,突然一声尖叫。

霍芸好下意识的攥了她一把,没攥住,仓促间一转身——

就见那受伤的汉子居然又振作了起来,方才一把攥住武昙的脚踝将她拖过去,按在了地上,另一只手举起砂锅大的拳头就要往武昙脑袋上捶。

“啊!”霍芸好惊呼一声,“你放开她!”

她跟武昙还不一样,虽然有时候会权衡利弊,逼不得已也会做一些不择手段的事,可是——

杀人见血,这样的事并不是人人都能承受的。

她虽然双手握着武昙的那把匕首,可脑子里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并不是攻击。

那汉子已经是气疯了也吓疯了,整个人就是一头暴走的野兽,对任何的杂音都充耳不闻。

武昙这时候是真的无计可施了,被拽倒在地的时候就吓懵了,此时单是看着这汉子满脸的血和眼眶里空着的那个窟窿就已经见鬼一样吓得魂不附体,小脸煞白。

眼见着这汉子的一拳就要往下落,霍芸好终是脑袋一空,扑了上去,双手握着匕首用了全力捅在那人后颈上。

“啊——”那孩子仰天一声惨嚎,实在是太痛苦,就顾不上武昙了,反手一挥,又将霍芸好掀翻在地。

他翻身半跪在地上,那匕首还插在他颈后,他伸手想去摸,可大概是因为刀锋被骨缝卡住了,再加上反手使不上力气,一下子居然没拔出来。

武昙已经从他身后一骨碌爬起来。

这院子里没有其他武器,她搬起墙角的一个坛子就朝这人后脑勺狠砸了下去。

那坛子里面是腌的咸菜,混着血水砸了那人一头一脸。

砸在后脑勺上,那人庞大的身躯晃了晃,一座小山一样的轰然倒地。

霍芸好眼见着武昙应变时候的爆发力,打从心底里震惊的同时更是佩服不已。

“你们不要再轻举妄动!”堵在门口的那人终于忍不住的发声,刀锋往南栀的脖子上一横,正想说话的时候,霍芸好也许是被刺激了,也许是被武昙感染了,这时候她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几步直冲过去。

“喂!”武昙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叫她。

就见她从荷包里摸了一把什么,兜头往那人面前一扬。

那人翻了个白眼,连带着南栀一起,两个人都摇摇晃晃的瞬间倒地不起,不省人事。

她居然——

随身带着迷药?

武昙也是十分意外的。

“南栀!”霍芸好已经蹲下去,手忙脚乱的将南栀往旁边拖了拖要将她翻过去解她手上的绳子。

武昙确定那大汉是再醒不过来了,就也赶紧拔出匕首,跑过来刚想帮忙,就听身后内院的门口有人一声暴喝“头儿,有情况!”

武昙和霍芸好同时吓了一跳。

霍芸好或者还不知道寺里边的具体情况,武昙去是多少有数的——

就对付眼前的这三个人,她们就已经九死一生,筋疲力竭了,哪怕是再多来一个人,她都应付不来了。

何况很明显,后面等着她们的可不止一个人。

这种情况下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走!”她仓促的抢上前去一步,拽了霍芸好就夺门而出。

后山这里是有条小路可以直接下山的,可是不确定山下还有没有他们的人,自然是不敢沿着小路跑的,武昙拉着霍芸好直接就钻进了杂草丛生的小树林里。

这一片的山林,因为人气旺,有个好处是没有狼和其他凶狠的野兽。

但是这三更半夜,又是半山腰上的,确实也不好走。

武昙没打算下山,而是沿着寺院外围摸索着前行,想要绕到山前去。

从她之前偷听到的对话内容看,武青钰和武青林应该都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直接留在山上等他们,远比她抹黑下山更有保障。

霍芸好也才经历了生死大劫,这时候脑子时而空白时而混沌,这时候也是不做太想的,就咬紧了牙关,紧握着她的手,两个人互相扶持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这半山腰的小树林里踩着乱石堆走。

身后那小院里,五六个人相继赶到,看到院子里那大汉浑身惨烈的死状,个个都是比额可思议。

“死了两了,金小九晕过去了。”最先过来的那个仓促的查看了一下自己人的状况,唏嘘不已,“刚过来的时候看见俩小娘们在这,应该是那二小姐干的吧。”

另一个人回过神来骂道“娘的!这下手可真够毒的。”

领头的那人却是脸色铁青,“都别吵了,你们两个把小金带上,先下山,你们三个,跟我去追!二公子已经上山了,没人知道二小姐跑出来了,他们在火场搜救还能拖延一阵,咱们还有时间,都这时候了,就不要功亏一篑了。”

他是对孟氏利用她害死老夫人的事极度不满,可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总没有半路抽身白跑一趟的道理,既然找到武昙的行踪了,总归是尽力完成了任务再回去复命的。

“是!”几个人领命应诺。

南栀因为是头朝下又被霍芸好拖了一把,正趴在门后,再加上有人过来的时候霍芸好正抱着她喊,这些人仓促之间也只当是这丫头死了,也没细看,就只扛着幸存的自己人夺门而去。

剩下的四个人,抹黑也闪进了山林里搜寻武昙二人的行踪。

他们几个大男人,对这样的环境自然是比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更适应,武昙拉着霍芸好一路走,虽然已经竭尽全力了,可是听见后面的动静,再回头也已经看见隐约的人影在逼近。

“怎么办?他们追上来了?”霍芸好急道,“要不——我们喊吧,寺里的人听见了,或许还赶得及来救命。”

武昙也是喘得不行,确实直接否决了她的提议“不行!这些人就是冲着要命的目的来的,寺里的人赶不及,走!”

一边压低了声音交谈,一边继续往前走。

可两人穿着裙子,实在不方便,武昙脚下一个没防备,裙子就被树枝挂住了。

她脚下一个踉跄,连忙回头扯了一把,正心烦呢,脑中突然就是灵光一闪。

后面的四个人也是隐约的感知到了前面的动静,抓紧了往这个方向赶,领头那人大致的是猜到了武昙的意图,她没有渠道下山,而是沿着相国寺的围墙的一路摸过去,分明就是想绕到前面的山门去的。

好在相国寺的占地广,一时半会儿的她们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也找不过去。

因为目标明确,所以即便前面突然不怎么听得见两人拨开树枝走路的痕迹了,这几个人也没太多想,仍是沿着那个方向一路找过去。

这边武昙和霍芸好用裙子上撕下来的布条系在腰上,又将布条的另一端拴在树根上,两个人以此借力,吊在一处陡坡下面,尽量的屏住呼吸,一直细听,确定那些人走得听不见任何的动静了,两人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武昙前面消耗太大,这时候真的没什么力气了,霍芸好先顺着布条爬上来,正待要转身想要再趴下去拉武昙,就听武昙低呼了一声“你后面!”

霍芸好仓促的一转头,竟然发现身后站了个人,夜里看不清面孔,他举在手里的刀,刀锋雪亮,直照的人心里发寒。

“挺精明的哈!”这人得意的冷笑了一声,举刀就砍过来。

霍芸好因为武昙提醒,第一时间就矮身往地上一蹲。

原就是下意识的闪避,可蹲下去的一瞬间就突然有了另外的想法,趁着那人砍人的时候身子前倾,她往地上一坐,双脚猛地一蹬那人的小腿。

那人身体直接扑出去,以一个倒栽葱的姿势往山下栽去。

霍芸好松一口气,顺势翻身趴在地上伸手要去拉下面的武昙“手给我!”

武昙一伸手,没曾想那人摔下去的时候,趁乱突然一把拽住她脚踝。

一条布条,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哗啦一声直接断裂。

霍芸婳只觉得浑身一轻,下一刻,也从上面翻了下去。

------题外话------

我昙子虽然小小的一只,但是战斗力是爆表滴,应该送她去从军╭(╯╰)╮

第136章 死里逃生(二更)

她跟武昙手拉着手,这往下一栽,两人就顺势紧抱在了一起。

这一片的山坡很陡,地上都是杂草和碎石。

天旋地转间,两个人手下也抓不住任何的可攀援物,就只觉得身体滚过的地方被地上凸起的石块和树枝戳的一路疼。

也不知道是滚下去了多远,下面开始出现树木遮挡。

可是两人这一路滚得停不下来,直到武昙腿边撞到什么东西,速度一缓的同时,她连忙伸手抓了一把,又揽住了一棵小树的树干,用力这么一攀,才总算是停了下来。

霍芸好从上面滚到这,虽然没晕,脑子里也是昏天黑地的,一直闭着眼,这时候骤然停下来还没察觉。

“喂!霍芸好!”武昙侧身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只是喘着气,声音虚弱的喊她。

霍芸好听见她的声音时,脑子里还嗡嗡作响,第一时间的反应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然后,过了一会儿才鼓足了勇气,缓缓的睁开眼。

一看,两人正躺在半山腰的小树林边上。

她连忙坐起来。

这才是初一,连点月光都看不见。

左右看了看,就只能看到模糊的树影。

跟她们一起摔下来的那个人不知道滚到了哪里,反正这会儿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周围除了虫鸣和两个姑娘彼此的喘息声,再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没事了吗?”警惕的左右观察了一大圈,霍芸好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还透着不确定。

说完话,见武昙还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没有回音,她登时又吓了一大跳,连忙回头摸她“武二小姐?”

“我没晕!”武昙这才再次出声。

霍芸好跪坐起来,见她还躺在那不动,就伸手扶她“你伤着哪里了没有?起来!”

她扶着武昙坐起来,又想搀扶她起身,不曾想拉着她往上一拽,武昙突然烫了似的一把大力将她推开了“别碰我!”

力气太大,霍芸好自己本来就没站稳,直接被她掀翻在地。

她自己则是一屁股跌回地上,就开始哭。

哭也不敢哭出声,就是眼泪水洗一样的流。

霍芸好爬起来,重新摸回她身边,见她坐在那里抽泣,黑灯瞎火的,也看不见具体情况,但是很显然——

她受伤了。

霍芸好手足无措,手擎在半空,再不敢随便碰她了,只紧张的压低了声音问“你是不是伤着那里了?”

武昙哽咽道“我的腿刚撞了一下,你别动我,疼!”

是真的疼,还不是疼一下下就算了,持续的,钻心的疼。

武昙虽然自己没什么正形,可从小到大也是金尊玉贵被一家子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对疼痛的忍耐力确实不强,上回就被萧樾拿木盒子砸了一下,就疼的眼泪止不住,这时候是真的又痛又委屈,坐在这荒山野岭里近乎抓狂。

“那怎么办?伤着骨头了吗?”霍芸好确实不敢碰她了,就只能干着急,“要不我扶你或者背你走吧。”

武昙抹了把眼泪,却知道还没到她能放肆矫情的时候,就一边吸着鼻子一边道“我走不了,你也暂时别走了,那些人现在可能还没罢休,万一爬上去再碰见他们……算时间,我家里人应该差不多已经在山上了,一旦他们发现不对,会出来找的。”

“那你行不行啊?”这半山腰上,连路都没有,霍芸好其实也不太敢自己一个人摸索着在这走夜路,可两个人在这干等又总觉得不是办法,“你伤得怎么样了?有外伤吗?流血没?”

武昙一直没敢去摸自己的腿,这时候咬着牙一点一点试着摸下去检查了一下,摇头道“没流血,就是疼,可我真的动不了了。”

说着,又忍不住的开始抽搭。

霍芸好半跪在她面前,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要不咱们就在这等吧,要是有人能找过来最好,实在不行,晚一会儿我再回寺庙里求救,找人过来?”

武家二小姐确实平时看着骄纵任性,但是经过这一晚上的接触,霍芸好也算看明白了——

这个武昙是当狠则狠,关键时刻并不是个只会闹情绪的花架子,她要不是真的伤到动不了,这时候也不会赖在这里不肯走了。

这么一来,就很有可能是伤到骨头了。

霍芸好虽然能认一些草药,也熟知一些药物的功效,但是对外伤和骨伤——

她是一点经验也没有的。

只知道要是伤着骨头了,那确实是最好不要随便挪动了,弄不好的话,再落下残疾就废了。

武昙倒是没想这么多,她就单纯是太疼了,疼到完全不敢动。

霍芸好这话,她没反驳也没说什么,只是想了想还是不怎么放心,就又对她说道“我动不了……刚才跟着我们一起滚下来的那个人,应该差不多也在附近吧,要不你先找找吧。你身上还有迷药吗?没的话……”

她说着,顿了一下,从袖子里把那把匕首掏出来递给霍芸好,“他要是还有气,就戳死吧!”

她们两个现在这个情况,要真遇到什么危险,横竖她是半点抵抗的能力也没有了,至于霍芸好——

本来就是个半吊子。

武昙递了匕首过去,霍芸好听着她的话,却是哆嗦了一下,一时犹豫着没接。

杀人又不是切白菜,戳死……说的轻巧。

武昙强行把匕首塞给她,“赶紧的。”

霍芸好也知道这时候不是她矫情的时候,手里握着那匕首紧了紧,然后拔刀出鞘,“那你等我一会儿。”

她爬起来,抓着匕首四下搜寻。

山里黑,目前只能看到各种黑漆漆的影子,不过好在她们滚了这一路下来,这里已经在半山腰,就算随意走动也不至于惊动了上面剩下的那几个人。

霍芸好强压着猛烈的心跳声,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周围探寻,一边仔细的听着周围的动静。

没听见有人的呼吸声,但是停下来的时候,却隐约听到了偶尔滴滴答答的水声。

滴得很慢,但是因为水滴很大,又是滴在了石头上,在寂静的夜色中就听得格外分明。

霍芸好狐疑的循声一步一步挪过去,最后找出一块从高处探出来的岩石底下,水是从上面滴下来的,下面却只是一滩乱石,根本就没有水流汇聚。

而且上面看着也不像是有水源的样子。

霍芸好心下奇怪,仍是小心翼翼的一步步挪过去,弯身下去用手指蘸取了一点滴在石头上的水滴查看,不曾想触手的感觉却是黏腻腻的,凑近鼻下一闻……

“呀!”她登时吓了一跳,想要惊呼,但好在是反应过来的够快,连忙一把捂住了嘴巴,短促一呼之后却没有真的嚷出声。

只是因为太惊恐了,还是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仓惶的抬头仔细辨认——

上面她原以为是凸出来的巨大岩石上,分明就是挂着一个人,看那个影子的轮廓,应该是身体刚好被尖锐的山石刺穿,人还挂在上面。

霍芸好这一晚上也算是经历了大风大浪了,这一刻也好在是天黑只能看一个轮廓,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回了武昙那边。

那人死的地方离着她们停下来的地方也不算远,刚才霍芸好尖叫的时候武昙就听见了动静,正扭着身子回头看,就见霍芸好深一脚浅一脚的又跑回来。

走的太急,在加上这是在坡上,快到跟前的时候她脚下一滑,一个屁股蹲就坐地上了。

武昙还在痛得哭呢,这时候眼泪戛然而止,“怎么了?”

霍芸好也知道自己刚才这个跤摔得狼狈,这时候口干舌燥,也懒得浪费力气再爬起来了,就一边扶着膝盖喘气一边抬手指着坡上那边,“死……死了!好像是被尖锐的山石刺到了,我们真走运。”

武昙扭身再去看,隐约的是看见一个类似人影的东西挂在那。

她现在正痛得委屈呢,就连侥幸的情绪都没心思有了,只是看霍芸好毫无形象坐在地上拍着膝盖喘气的样子,忍不住的嘲笑她“你又不是没杀过人,上回华阳宫里杀了那个嬷嬷之后不是很镇定吗?我还以为你胆子有多大呢。”

那件事,霍芸好一直以为她做的隐秘,除了南栀,不会再有别人知道了。

此时被武昙这么轻描淡写的就抖了出来,她的心跳瞬间停滞,脸上表情也整个僵硬了。

黑暗中,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武昙大致也能明白她此时心里的想法。

毕竟——

她们两个虽然今晚阴错阳差的一起经历了一场浩劫,实际上两家的关系是敌非友。

霍芸好沉默。

武昙反应过来自己失言,这时候也无所谓了,她本来就挺好奇霍芸好是怎么做到的,这时候就忍不住的打听起来,“不过你是怎么做到的?那天宫里那么多人,就算你能把她骗到湖边,她落水也不呼救……”

话没说完,自己就先想明白了,“哦!迷药!你别告诉我你走到哪儿都随身带着那种东西啊。”

霍芸好就是正统的大家闺秀,即使形势所迫,偶尔也会用点阴谋手段,但她自认为那都是些不光彩的事情,并没有武昙这么随意,还能随随便便的拿出来当笑话说。

武昙把她最私密隐藏起来的这些事一股脑儿全部掏出来,让她一时之间很有些适应不了,一则尴尬,一则窘迫,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却是苦笑一声把匕首重新收回鞘里塞给武昙,“大家彼此彼此吧,你还不是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武昙撇撇嘴,她是无所谓被拿来调侃的,又把匕首抽出来把玩,一边漫不经心道“那个霍芸婳,就是纸老虎一只,如果真要玩阴的,她未必是你的对手啊,你这么防她不累么?干嘛不找个机会直接把她解决掉?”

霍文山持身不正,整个霍家的情况都让霍芸好恶心。

她其实不想跟外人说这些的,可霍芸婳和霍文山已经招惹到了武家,招惹到了这个武昙,就算她不说,对方该知道的还是已经知道了……

霍芸好低着头,自嘲似的苦笑,反问道“你不是都知道吗?我父亲在打如意算盘,霍芸婳跟他一拍即合,既然她愿意做棋子,那就让她去呗,省得她折在半路上,父亲又来打我的主意。”

就凭她现在在帮田氏操持府上内务的这个便利,要使点手段弄死霍芸婳,实在太容易不过了,可问题的关键却不在霍芸婳身上,而是在于霍文山。

那老头子死活不安分,难道她还能再出手弄死自己的父亲么?

武昙其实是一直也没想明白那次霍芸好在宫里帮着霍芸婳杀人灭口的动机,此时才是豁然开朗。

她倒谈不上同情霍芸好,因为确实没那个交情也犯不着,只是见对方对这个话题似乎有些反感,就自觉的绕开了,也是自嘲的笑了一声道“是啊!跟外人之间怎么都好,最烦这种窝里横的了。”

霍芸好自然就想到了今天晚上的事,这才稍微打起点精神,再次拧眉看向了她,“今天这是定远侯府夫人要对你下手吗?”

那几个人透露出来的信息不多,只提到了侯府,二小姐之类……

想也知道必然是和定远侯府有关的人。

霍芸好对武家的大致情况也是了解的,武家就只有这一房的人,要说是谁要对武昙下手,就只能是武勋续娶的那个夫人了。

当然,武青琼也有可能,可她没这个魄力也没这个能力。

武昙抿抿唇,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可能是想将我跟祖母都一网打尽吧!”

“武老夫人?”霍芸好倒抽一口凉气,不由的大为意外。

武昙道“在你们被抓回来之前我偷听到的,奇怪啊,好端端的,她怎么就突然想到要对我祖母下手了呢?”

定远侯府里的内斗,霍芸好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此时的相国寺里,武青钰赶到的时候寺庙里正乱,前面后面都在忙着救火。

整个大雄宝殿付之一炬,已经有僧侣在嚎啕大哭了。

武青钰强行敲开了寺门,直接就往里闯“我是定远侯府的,我们家的家眷今晚有留宿在山上的,在哪里,快带我去!”

看门的僧人都去帮忙救火了,这会儿只有两个小和尚在,都还只是七八岁的孩子。

“香客住的禅房在后面,不过您家住的哪个院子小僧不知道,先带您过去。”小和尚见他着急,脸色也不好,就不耽误他跑着在前面引路。

这寺里到处乌烟瘴气的,武青钰就越发心焦,边走边是问道“这寺里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大烟?”

“大雄宝殿走水!”小和尚垂头丧气的回道“师傅和师兄们都去救火了。”

这么巧在这个节骨眼上着火?武青钰想都不想就知道必然有猫腻。

寺里这么多僧侣,这么多年没出过事,偏偏是在武昙发现有危险的当天,大雄宝殿烧了?

“有伤亡吗?”武青钰问。

“救火的时候师兄们有烧伤的,别的好像没事。”小和尚倒是乖巧,有问必答。

武青钰一路疾走。

这小和尚是不知道香客禅房那边的具体情况的,等到了后面,那边的小院也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都不用再有人指引,武青钰也立刻就知道——

自家人住的必然是那边了。

他脚下步子不由的略一迟缓,当即倒抽一口凉气,然后就再不耽搁,直接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过去的时候,那院子外面正聚集着二三十个和尚,大家手里都拿着就获得工具,身上烟熏火燎的甚是狼狈,却也只是看着烧得几乎只剩残骸的房子干瞪眼了。

武青钰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四下里扫视一圈,可是除了这些和尚还有十来个住在山上的香客围观,里面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也没有。

那一瞬间,他突然感知到了人生里从来就没有过的恐慌和愤怒,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一个离他最近的小和尚,怒吼道“人呢?住在这院子里的人呢?”

他的眼睛赤红,嘶吼起来的样子像是要吃人。

那和尚吓了一个哆嗦,只是出于本能的脱口回答“没……没救出来!”

“你……”武青钰怒极,举起拳头就要揍他,旁边的一个管事僧连忙冲上来,拉住他解释道“施主息怒,确实是咱们寺里的责任,没有照顾好过来进香的香客,可是……”

说着,也是捶胸顿足的一顿叹气“因为大雄宝殿突然着火,并且火势一起之下十分迅猛,几乎整个寺院所有的僧侣都被惊动了,大家手忙脚乱的忙着救火,这边离着僧人们居住的地方太远,又被干扰了,大家一时之间确实是疏忽了,一开始就十来个人就近赶过来帮忙,可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火烧成这样,想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武青钰一时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种什么心情。

他跟武昙虽然经常抬杠,并且习惯性的不对付,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拌嘴呢,但是真的从来没存过要将水置之死地的心思。

那丫头早上还活蹦乱跳的,这一眨眼就没了?

武青钰一时觉得心里堵得慌,一时又觉得心口的位置好像哪里缺少了一块,空荡荡的。

他原地彷徨了两步,就再度暴怒上前,一把攥住那管事僧的领口,再度质问“为什么会着火?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着火?是谁放的火?”

那和尚被他吼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也只能是解释“这……生死有命……”

他是真没多想,佛门清净地呢,能有什么?

这边武青钰前脚上了山,后面武青林就到了,也是一路疾走过来,就看见武青钰暴怒的正跟一个和尚挥拳。

“住手!”他上前,一把攥住武青钰的手腕。

武青钰回头看见他,一瞬间就泄了气,颇有点无地自容的咬牙道“来晚了……”回头去看还有残余火种在烧的厢房。

武青林的脸色也不好看,这时候却是斩钉截铁的道“没事!昙儿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

这坚决的语气里,有几分是在说服别人又有几分是在安慰自己的,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天知道那丫头一个人在山上会发生什么事!

他直接带了两百府兵上山,说完就挤出人群吩咐了下去,“分头去找,一定给我把人找到了!”

“是!世子!”众人领命,连忙四散了去找人。

武青钰这时候还有点慌神,下意识的也想跟着去,却被武青林拦了一把,“你在这盯着一会儿清理火场吧。”

他自己说着就快步走了,却不敢承认自己是在回避,害怕一会儿清理起火场来,会看见什么害怕看见的东西。

武青林这边走得很急,武青钰虽然也不是很想在这里提心吊胆的等,但也确实是不可回避的,就咬牙留下了,实在等不及,虽然知道里面就算有人的话也绝对活不成了,但是也不想等,又叫了人去打水继续灭火。

正在忙活着的时候,人群里有人扶着周妈妈步履蹒跚的走了过来。

“周妈妈?”武青钰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

周妈妈已经老泪纵横的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二小姐不见了,她说这院子晚上有危险,带着奴婢去了陈老夫人那,可……可我们在那边都昏睡过去了,二小姐不见了!”

与此同时,武青林那边也叫人过来传信,叫他往厨房那边的后山门去。

武青钰立刻赶了过去,一进那院子就先闻见刺鼻的血腥味,再看见地上死状凄惨的那个大汉,他这样的人都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而跟着一起过来的和尚里面已经有几个直接晕过去的了。

“武昙呢?大哥?”武青钰什么也顾不得的走上前去,抓住一个护卫问道。

“世子带人去搜山了。”那护卫回道。

武青钰一时也想不得太多,紧跟着也夺门而出。

------题外话------

时间来不及了,就凑合断在这里吧嘤嘤嘤~

第137章 质问(一更)

有人在这里经过激烈的搏斗,既然今天那些人要针对的是定远侯府,那这里的搏斗现场就只能是武昙留下来的了。

虽然武青钰也觉得不可思议,她那么小一只怎么能撂倒一个比她强壮了不止一倍的大汉,但是除了武昙,也实在想不出第二种可能了。

并且这地面上的血迹未干,应该就是刚发生不久的事。

也就是说,厢房着火的时候,她没有被困在火场里。

这样——

至少说明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武青林虽然带了两百来号人上山,但是这一片的山脉连绵,真要细算下来有好几个山头,想要全面搜索下来一遍一时半会儿也办不到。

武青林也是想到以武昙的脚力,就算她跑到了后山,一时之间也走不了太远,就重点安排人在附近的这一片搜索。

山上都是草木,怕引起火灾,也不敢点火把,仓促间他也只来得及从寺里借了十几盏油灯和灯笼,把人分散开了找。

黑灯瞎火的,确实是要搜寻一点蛛丝马迹都难。

武青林心急如焚,他自己带着碰运气的想法,沿着那条小路往山下一路找过去。

走到半山腰,身边有个护卫突然指着前面低呼“世子您看,那好像有人!”

武青林匆忙的一抬头,就看那路边停了匹马。

他带着人匆忙赶过去,却没找见马主人,奇怪之余再细一看——

这匹马原是枣红色的,后颈那里却有一小撮黑毛,正是那天夜里萧樾让武昙骑回去的。

“是咱们府里的。”武青林道,他以为是武昙骑出来的,可是这个破路根本骑不住马,而且马背上的马鞍都没套好。

随从试着去牵马,那那却打着响鼻赖在原地,拖都拖不动“这……它耍赖啊!”

武青林左右观察这附近的环境,脑子里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一撩袍角就弯身钻进了旁边的林子里。

靠近路边的这一片,树木十分浓密,那马进不来。

武青林带着三个人一路往里面穿行,凭着直觉一直向里走,越走树木生长的越是稀疏,随从们开始四下里喊“二小姐?二小姐?”

武昙这边腿疼得厉害,几欲抓狂,若不是因为这,她是会选择保险起见,怎么也等天亮再让霍芸好帮忙上山求救的,这时候却是一刻也不想等,两个人一直紧密注意着山上那边的动静。

影影绰绰的,有看见几点闪烁的火光似乎从寺里延伸下来。

但是她们现在在半山腰上,离得实在太远,正发愁那些人几时能找过来的时候,就听见脚下树林里似乎是由左及右的有人在喊她。

声音被重重的灌木和树林隔开,一开始有点飘忽,两个人凝神静气的竖着耳朵仔细听了一阵,终于确定是有人过来了。

“这里……”武昙欣喜的喊了一嗓子,但是担惊受怕一晚上,连水都没喝一口,确实没什么力气。

黑暗中用光亮引路是最实在的,可是两个人身上都没带着火折子,左右一看,开始摸了手边的石子往四下里扔。

武青林逐渐逼近,听见动静,就直奔了这边。

听着那些喊她的声音逐渐清晰了,并且能辨别出来人的具体方向了,武昙才让霍芸好循声寻过去。

武青林走在最前边,迎面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奔过来,心中顿时狂喜,只以为是武昙,连忙快走两步奔过来。

“昙儿!”他喊了一声,一把拽住对方的手腕,待要往怀里揉的时候才猛然发现不对。

霍芸好比武昙要高一点……于是连忙的松了手。

后面的侍卫跟上来,掏出火折子一照。

霍芸好也正尴尬呢,虽然武青林方才抓她手腕的时候是隔着衣袖的,但是情绪激动之下他的力气太大,掐在她手腕的力道好像这会儿都能感觉到。

武青林看见她的脸,就是眉头紧蹙“怎么是你?”

霍芸好连忙将心里那些不自在的情绪都抛开,在袖子底下捏了捏手指道“武二小姐在前面,我带世子过去。”

她转身带路。

武青林立刻意识到武昙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只是一时间也无暇多问,连忙跟着她赶过去。

武昙还一动不动双腿伸直的坐在山坡上呢,本来已经过了最开始的委屈劲儿,早就不哭了,这时候远远地看见她大哥过来,眼泪刷得就又下来了,哽咽着叫了一声“大哥!”

武青林两步冲到跟前,半跪下去,见她坐在那不动,探出手去也不敢随意动她,最后只就伸手给她抹眼泪了“别哭!没事……没事了!”

武昙这哭得,哪里止得住,也不说话,反而越抽搭越厉害了。

武青林知道她是个什么脾气,这哭得肯定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了,就只能先忍着心里的压抑感打断她,“伤着哪里了?咱们先离开这,大哥带你去找大夫。”

“我从上面滚下来的时候腿撞了一下,现在疼得动不了。”武昙道。

她本来就是个不吃亏的,这一波委屈忍了半夜,这时候抓到能听她哭的人了,是怎么都不能轻易罢休了。

“点火来!”武青林的一颗心瞬间提起来,一边招呼了护卫点亮火光,一边掀开她裙子,隔着裤腿小心翼翼的摸她的腿骨,确定没有断骨和关节移位,总算是稍微放心了点儿,“可能是骨折了,相国寺里有专门的医僧,咱们先回山上去,让他给你看看。”

说着,小心翼翼的把武昙抱起来,一行人穿过树林往外面的小路上走。

他们几个大男人都走得快,霍芸好沉默不语的跟在最后面。

但是山路难行,她的体力远不及男人,再加上前面消耗过大,只勉强跟了小半段就落下了,实在是跟不上了,索性也不为难自己了,扶着手边的一棵树正顺气呢,前面两个护卫又找了回来。

霍芸好抬头。

其中一个侍卫道“那个……二小姐的伤不能耽搁,我们世子带她先上山了,您这不着急,慢慢走,小的们会跟着的。”

“谢谢!”到底不是自家的下人,人家回头顾她,霍芸好是感激的,只不过也不好叫人家等得太久,缓了两口气就继续往前走。

等到从林子出来,果然武青林已经带着武昙先上山了。

他脚程快,哪怕是抱着武昙,也已经走出去老远了。

从树林里出来了,霍芸好就不那么紧张了,又在路边扶着旁边的树休息了一会儿。

那个护卫再次问答“这位小姐,您看您是直接下山回府还是先回相国寺里去?不过这会儿下山的话,城门肯定还没开,咱们可能得在城外等上个把时辰。”

霍芸好道“我的丫头还在山上,不知道她有事没有,我还是先回寺里吧。”

武昙和武青林虽然知道她是霍家的,但两家的关系毕竟不好,所以谁也没有故意跟下面的人提,这两个护卫只当她是自家二小姐的朋友,并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待到霍芸好歇够了,就陪着她一起往山上爬。

这条下路陡峭,不如西安国寺前门的那条大路好走,武昙那边虽然有马,但是这种坡度,人也是坐不住马的,武青林就还是徒步抱着她上山。

武昙虽然腿还疼,但是连续疼了半天,多少是有点感官麻木了,一边走一边还有精神伸手去逗马。

那马平时都不怎么让马房的人近身的,对着她倒是乖巧,由着它摸。

武昙虽然是对它那倒霉主子恨得牙根痒痒,却是蛮喜欢这匹马的,本来带出来是想撒个欢骑一骑的,结果欢没撒成,倒是阴错阳差的被它救了命,这时候就有点美滋滋的,还有心思抱怨“哎呀呀,小宝贝儿啊,没想到关键时刻还能指望你,这么一看——你一点也不随主嘛,可比有些可爱多了也靠谱多了。”

显然她是在讽刺萧樾,但是这种情况下,难免就有点指桑骂槐的嫌疑了……

武青林心里暗恼的要命,只是冷着脸,一语不发。

走到半途,就硬着急匆匆从山上赶下来的武青钰。

武昙现在身上跟只泥猴一样,从山上滚下去的时候又被树枝和山石扎得浑身伤,披头散发的,十分狼狈,要不是武青林抱在怀里,武青钰一眼还认不出来他。

“这……没事吧?”他看见武昙,愣了半晌,就开始牙疼似的嘶嘶的倒抽气。

武昙转头看他,没好气道“我腿伤了,可能是瘸了,你说有事没事?”

武青钰还没说话,就被武青林瞪了一眼,呵斥道“别胡说!”

武昙撇撇嘴,不太情愿的倒是闭了嘴。

武青钰赶紧让路,让他们继续往山上走。

武青林问“寺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武青钰定了定神,“火基本扑灭了,两边的现场我都叫人守着了,上去再看吧。”

大家所有的心思都在救人上,别的一时还没顾上。

武昙窝在武青林怀里,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去瞄了武青钰两眼,一时之间心情复杂——

看武青钰的这个表情和反应,孟氏做的事他必然是不知情的,孟氏对付她也就算了,可这一次居然还对老夫人下了手……这件事若是让武青钰知道了,恐怕他一时之间是绝对接受不了的。

兄妹三个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山上,后门厨房那院子里的尸首暂时没人敢动,只拿床单盖住了。

其他的活口肯定是没抓住的,武青林这时候也顾不上了,只吩咐武青钰道“你再盘问一下他们查到的具体细节吧,我先带昙儿去看伤,现场这里暂时不要乱动,查看完就交给寺里看管,回头等咱们下山再报官府让他们派人来处理吧。”

定远侯府虽然势大,但是涉及到人命和凶案了,就必须要过当地衙门的手处理。

“我知道了,大哥你们先去吧!”武青钰点头应下,先大致的看了下这边的情况,又赶着去着火的那个院子。

这边武青林就近跟寺里又要了禅房安置武昙,又叫了周妈妈过来服侍她梳洗换衣裳。

周妈妈打了水来,看见武昙这一身伤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帮着她大致的擦洗了一遍。

因为武昙这边带上山的所有东西都付之一炬了,她又赶着去陈老夫人那借了陈家婢女的衣裳过来给武昙换了,刚拾掇好,寺里的医僧就匆匆赶来了。

武昙身上的擦伤和淤青不计其数,但最严重的还是腿骨上的撞伤。

现在治伤要紧,也不是计较那些细枝末节的时候,那医僧剪开她裤腿查看,发现她小腿有一片很严重的淤青,并且整个小腿都肿了一圈,仔细的检查,的确是骨折了,好在只是深度裂痕,而不是腿骨整条断裂错位,于是就赶紧给她处理并且固定了。

至于她身上的那些外伤,医僧不方便看,就留了些药膏下来。

等到处理完,已经差不多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武青钰从外面匆匆进来,先看了武昙一眼,然后问他大哥“怎么样了?”

“骨折,好在不是特别严重。”武青林道。

这种伤,在他们身上都不算什么,可是伤在武昙这样一个小姑娘身上就是想想都觉得很严重。

他这不说话还好,一口气叹出来,武青钰再扭头一看,那丫头眼圈一红,又开始抽搭了。

武青钰是最怕女人哭的,像是武青琼那种撒泼耍无赖的哭,另当别论,最见不得女人委屈的哭。

他这时候是有点怕了武昙的,赶紧收回目光跟他大哥说正事“那个……两边的现场我都查看好了,厢房那边被人在屋外淋了火油,明显就是蓄意纵火,前面大雄宝殿那边我也特意过去问了,都是差不多的情况。武昙之前的判断应该没错,这伙人应该就是冲着咱们家的,烧了大雄宝殿,只是为了制造混乱,并且拖延时间,阻止僧侣们过去救火。”

武青林抿唇不语,片刻之后又回头看了武昙一眼,这才说道“昙儿伤了,我不好带着她挪地方,你去跟方丈告罪一声,请他过来吧。”

寺里的僧人没能第一时间把火势扑灭,当时那种情况下,他们发怒迁怒都是正常的,但是现在既然事情已经明了,是他们武家连累的寺里,就必须得回过头来给人家交代了。

至于救火救人——

寺里的和尚们确实没那个义务替香客处理一切的麻烦和危机。

“好!”武青钰略一点头,就又匆忙的转身出去了。

武昙想了下,就对周妈妈道“周妈妈,我饿了,你帮我弄点吃得来吧。”

“好!”周妈妈完全没多想,答应着就赶紧出去张罗。

她人一走,武青林就面色凝重的走到武昙床边坐下。

他握了武昙的一只手,问“你发现线索了?是孟氏做的?”

“嗯!”武昙闷声点头,面上表情也是难得的凝重,“我偷听到了一些,但是很奇怪,那些给她办事的人好像都被她利用了。她似乎是打着要针对的旗号让那些人布的局,后来又临门一脚,额外派了心腹过来对祖母下手了。所以我觉得——她这一次真正的目标其实是祖母!”

“祖母吗?为什么?”武青林的目光沉了沉,一时间也不是很明白。

武昙又道“而且——那些人说的话也很奇怪,听他们对祖母的称呼,似乎还是很尊敬的意思,但是他们全都不认得我,又肯定不是咱们府里出来的人。”

虽然孟氏是定远侯府的侯夫人,但如果那些就是孟氏自己私自养的人,唯命是从也就是了,不应该对老夫人那么忌惮和尊敬的。

武青林想了想,却暂时没有深究这事儿,只是问道“你手上也没有拿到足以指证她的真凭实据是吗?”

“嗯!她到底是侯夫人,而且这些年里规规矩矩、毫无劣迹,我说的这些话,大哥信我,祖母也会信我,但是要让其他人信服,却肯定是不行的。”武昙点头,说着就有些忧虑的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既然知道她要对付的是祖母了,那么要抓她的小辫子,我们只需给她卖了漏洞,让她再动一次手然后抓她个现行就行,只是二哥那里……”

武青钰吧,不说他跟自己兄妹俩是不是一条心,但至少他是和整个定远侯府,整个武家一条心的。

十多年的兄弟兄妹情分在这里摆着,要当着他的面揪出孟氏来——

确实是有点太残忍了。

武青林摸摸她的头发“既然已成事实,就是迟早要面对的,不要想这么多,你先养伤,有大哥在呢!在我回元洲城之前,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既然知道孟氏是豺狼之心,那就确实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留着她了。

即使觉得对武青钰会没法交代,武昙确实也觉得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侯府这边,因为武青钰和武青林相继赶到了相国寺,那些人搜寻武昙到一半未果就不敢再滞留下去,豁出去无功而返,也只能是当机立断的撤了。

众人从后山上下来,一共八个人在山根底下汇合。

“头儿,那二小姐没锄掉,夫人那里怕是交代不了吧?”有人忧心不止的问道。

领头那人因为提前一天就潜进了相国寺做内应,剃了光头,这时候一边拿头巾裹住头发一边道“事情闹这么大,侯府那边肯定要报官的,城里不能待了,老辛一会儿你跟我回城去,其他人南下去太平镇暂时落脚吧,回头等我见了夫人复命之后再去寻你们,做下一步的安排。”

“好!”众人也没有异议,大致的商量了一下就散了。

这人带着老辛回城,城门还没开,两人混在城外的茶寮跟赶早集进城的百姓一起等,待到五更天城门一开就第一波进城去了。

他吩咐了叫老辛的人回城里他们租住的小院去把所有的痕迹抹掉,自己则是趁着天还没大亮直奔了定远侯府,翻墙进去找到了孟氏。

因为武青钰和武青林一夜未归,再加上她自己这边也暂时没收到任何的回音,孟氏这一晚也没睡。

书容从外面推门进来“夫人,薛四爷来了。”

孟氏闻言,立刻从内室出来,给书容使了个眼色“出去看着!”

“是!”书容立刻关上门退了出去。

孟氏面色肃然的走上前来,直接问道“交代给你的事情都办妥了?”

薛四爷看着她的脸,先是没回话,过了一会儿才没头没尾的蹦出一句“曲宝昌死了!”

曲宝昌就是听了孟氏密令去火烧老夫人,又被武昙一刀刺死的那个人。

孟氏闻言,脸上表情猛地一僵。

她隐隐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了,片刻之后,就是不可思议的冷笑“什么意思?他被人发现了?是谁干的?”难道是自己的亲儿子坏了事?孟氏想到这里,心里就更是恨得紧。

“二小姐干的!”薛四爷却是这样说道。

孟氏有是一愣,还没等说什么,薛四爷却突然变了脸,上前一步,压抑着声音嘶吼着质问道“您没说您要对老夫人下手!现在您让曲宝昌在后背阴了我这一下,您叫我怎么跟侯爷交代?”

------题外话------

昙子马比人靠谱系列→_→

皇叔……

林哥……

钰哥……

第138章 偏心(二更)

若不是因为孟氏是侯府的主母,他应该直接就一拳头挥过去了。

这时候,甚至连质问都不敢太大声。

孟氏被他吼了个猝不及防,可是第一时间下意识的慌乱之后,马上就冷静了下来,无所谓的冷笑道“该不该做的我也都做了,你也都做了,你现在还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你!”薛四爷怒急,额角青筋尽显,双手却得使劲的克制,捏成拳头垂在身侧,忍了又忍,最后就再次咬牙质问道“为什么?至少给我个理由?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是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他话到一半他就再度失控,又激动了起来“侯爷从没说过准你动老夫人,你现在把老夫人杀了,老夫人死于非命,这件事你以为能瞒得住吗?侯爷一定会过问追究的,到时候要怎么解释?”

薛四爷也是这辈子没吃过这样的暗亏,气急败坏的在屋子里的转圈。

孟氏看着他这个样子,唇角不由的泛起死死冷笑,再次语出惊人“他也没说过要你动武昙啊!”

薛四爷如遭雷击,脚步瞬间顿住。

他一寸一寸的缓缓回过头来,用一种惊讶的、惶恐的眼神,不可思议的再看向孟氏。

孟氏走到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却只是拿在手里,也不喝,语气不徐不缓的反问道“他只是说让你们听我的吩咐,只是说怕世子擅权,必要的时候留着你们在京城,以备不时之需。严格说来,他有叫你们随便动武昙吗?”

薛四爷是听到这时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他两步绕到孟氏面前,手撑着孟氏手边的桌面,难以置信的突然就讽笑出声,“夫人,这是您给我们下的命令!”

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

还是那句话,要不是因为这个孟氏是定远侯府的当家主母,他真要控制不住自己将这个女人暴打一顿。

孟氏抬起眼睛,却是半点不心虚的与他对视“所以啊,既然是我吩咐的,你多什么事?照做就是!将来侯爷若是知道了要追究,他也是追究的我,跟你有什么关系?这里什么时候轮得着你来质问我了?”

这位侯夫人,一直以来都规规矩矩,看着挺平和的一个人,谁能想到她翻脸起来居然会这么强势和无耻?

“可是老夫人——”薛四爷张了张嘴。

他到底是武勋留在京城的人,这个孟氏又两面三刀根本靠不住,这时候仍是为了这件事耿耿于怀。

“够了!”孟氏却已经不耐烦拍案而起,“我说过了,这件事——不用你负责。而且这里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趁着他们都还没回来,你马上走!”

薛四爷张了张嘴,显然是不甘心就这么被打发了的。

可是——

诚如孟氏所言,就算不该做他也已经做了,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撇也撇不清的。

如果这时候再跟孟氏翻脸,孟氏把所有的事情都赖在他身上,他才真是百口莫辩。

于是斟酌再三,他还是重重一抱拳“那属下就告退了。不过今天山上的动静闹得太大了,势必要惊动官府,为了安全起见,属下会带着兄弟们暂时躲出去一阵,等风声过去了再回来。”

当然,这不是跟孟氏商量,而只是告知她一声。

薛四爷说完,已经再不想在孟氏这里待下去了,转身就要走。

“等等!”不想,孟氏却又突然叫住了他,“还没说明白呢,曲宝昌死了,那武昙呢?”

薛四爷冷笑,终究是义愤难平的,真是很有点冷嘲热讽的意思,回道“说到底夫人您也不是算无遗策的,随后你黄雀在后,烧死了老夫人,可二小姐的命大运气也好,她杀了曲宝昌和牛大壮,跑了,世子和二公子也应该能给找回来吧。”

顿了一下,又补充“其实夫人您今夜的真正目标就只是老夫人不是吗?没能顺手替您结果了二小姐,您遗憾归遗憾,但是最终的目的也达到了,不是吗?”

一开始他是真的以为孟氏要杀武昙,直到孟氏又让曲宝昌偷偷摸摸去那禅房外面点火才恍然大悟——

她真正的目标是老夫人!

薛四爷说完,就推门走了出去。

孟氏单手按着桌面,对于他的无礼举动却也不想追究了,只是低着头,眼神阴郁的盯着脚下的地面。

书容目送了薛四爷离开之后又赶紧进了屋子,反手关上门,见着孟氏的脸色不好,就隐约的有所猜测“夫人,是——他们没能解决掉二小姐吗?”

“没能解决就没能解决吧!”孟氏道,手扶着桌面又缓缓的坐了下去,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狠戾的神情,“老太婆死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边薛四爷从南院出来却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从后院绕了一圈,找到了前院一处不起眼的下人房,敲开了最靠院子门口的单独一个小屋子的门。

里头的人开门把他让进去,是府里两个大管事之一的曹飞鹰。

曹管事将他让进了屋子里,一看就也是一整夜没睡在等消息,直接就开口问道“你们事情办的怎么样了?二公子和世子先后带了两百多人上山去了,没出什么岔子吧?”

薛四爷有难言之隐,闪躲着避开他的视线,却知道这事儿不能瞒,也还是如实告诉他“出事了!夫人她……老夫人葬身火海了!”

曹管事脸色骤变,下一刻就一拳挥过去,将薛四爷打出了一嘴血“混蛋!”

他在武家快三十年了,做到大管事这个级别,虽然不回家的时候一个人在府里有个单独的屋子住着,但这屋子就只是个睡觉的地方,大小有限,这一拳就直接把薛四爷打翻撞在了他那床铺上。

他还不解气,冲过去揪住对方的衣领连着又揍了两拳,仍是怒不可遏的压抑着声音怒骂“你个混账东西!你这是找死!”

薛四爷也不敢还手,明显感觉到后槽被他打下来一颗了,实在熬不住才连忙一把握住他的拳头,急急忙忙的解释“大管事你听我解释,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是夫人!您就算再借给我十个胆,我也万不敢动老夫人的。”

曹管事还是个很沉稳的人,否则武勋不会把他留在侯府里担事儿,刚才真的是盛怒之下没忍住,这时候发泄出来,情绪也缓和了几分下来。

他松开薛四爷的领口,从他身上下来,拍了拍袍子走到一边。

薛四爷自知闯祸,半点不敢隐瞒,爬起来就连忙倒豆子一样的把事儿都说了“这事儿真的不怪我,我之前就有过来请示过您,您答应了,我才照夫人的指示去做的,可是我真没想到夫人她还有后招啊。夫人当时是说她看不惯世子和二小姐算计让三小姐嫁进东宫去,她说是她只想要二小姐的命来出这口气的,可是……可是我真没想到……我在山上照她吩咐设了局之后,她居然暗中又指使曲宝昌去对老夫人下手了。倒是那二小姐,入夜说是去找别人玩,最后阴差阳错的躲过去了。”

先这样大致的解释了一遍,让曹管事知道个原委,不至于再对他动手,薛四爷才又详详细细的把事情的具体经过都说了。

包括曲宝昌跟他说的,进去屋子里确定老夫人是在屋子里睡觉,这才插死了房门动的手这些细节。

曹管事直听得额角青筋直跳,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十分难看。

薛四爷连忙又再补充了一句,“我看到那边着火,原是第一时间赶过去的,可屋子外面淋了火油,压根就没法靠近,我是真没想到夫人会玩这一手。曹大哥,我刚去找夫人了,可夫人说这事儿就算侯爷知道了,她也会担着,这事儿到底要怎么办?瞒是肯定瞒不住的,老夫人没了,侯爷必然要赶回来奔丧的。而且山上的痕迹抹不掉,世子和二公子这会儿应该已经看出来不是意外了。”

“她担待?她凭什么担待?”曹管事咬着牙隐忍愤怒,腮边肌肉不住的抖动,最后便是霍的转身,目光如炬,死盯着薛四爷下命令“那你还在这里呆着干什么?等着世子和二公子回来,直接将咱们一网成擒吗?横竖京城你暂时是不能呆了,你现在马上启程,亲自到南边去,将此事的始末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侯爷知道。夫人的黑锅,让她自己背去!这个女人,竟然这样的不知轻重,难道侯爷对她还不够好吗?简直可恨!”

说到了最后,曹管事已经是咬牙切齿,一拳打在桌子上。

薛四爷却还有犹疑“告诉侯爷吗?可刚才夫人还威胁我说二小姐那件事——要是我跑去告状,到时候害二小姐的事她恐怕都不会认了,在她和你我之间,侯爷是必然信她的。”

“你知道什么?”曹管事不耐烦的瞪他一眼,“侯爷的心里向着夫人和她的子女,这一点毋庸置疑,否则也不至于将你我留在京城,并且指示着要听夫人的吩咐了。可是夫人在这京城的侯府里,能有什么危险需要咱们帮衬的?老夫人看在侯爷的面子上,就算心中不喜,也不至于真的做出出什么出格事来,那侯爷让咱们帮着夫人防范的——必然就是前头夫人留下来的两个孩子了。在这件事上,侯爷本来自己就偏心,他自己都信不过世子和二小姐,所以你照实说了就是。就单是老夫人这件事,必须要赶在夫人之前,先去给侯爷解释清楚了。”

薛四爷闻言,有如茅塞顿开,当即就不再迟疑,答应了一声就赶紧趁着武青林等人还没回府就先溜了。

在街面上跟老辛在约定的地点碰头之后,两人顺便采买了些干粮,就又直奔出城了。

此时的相国寺内,武青钰也已经把方丈请了过来。

再因为霍芸好也算半个当事人,武昙斟酌了一下,就让把她也一起请了进来。

霍芸好的状况比武昙要好点,除了滚下山时候的磕磕碰碰,基本上没别的事,她本来是在厢房里照顾吓坏了的南栀的,闻讯进到正屋这边的时候还颇有几分不自在。

因为在老夫人住的那间屋子里清理出来一具焦尸,一开始大家都吓坏了,还以为真的是熟睡的武老夫人被烧死了,方丈进来就不停的告罪。

武昙看了霍芸好一眼,连忙解释“那个——不是我祖母啊!”

“啊!”老方丈听得一愣。

武昙一板一眼的道“那个院子的朝向不好,我嫌它下午光照太强,就商量她明天搬到她的屋子里去住了,她还留了个婆子说是让帮我收拾东西呢,是不是?”

若是发生在他妈自己府里的,死一个婆子就死了,随便编个谎话就过去了,但是在这寺庙里,动静闹那么大,又惊动了那么多人,总要有个圆满的解释,拿到官府面前才能圆的过去。

武昙说着,就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去看霍芸好。

霍芸好对自己那个吃里扒外的婆子确实也不心疼,撒起谎来也很顺溜,见方丈看过来,就露出几分怅惘和心不在焉的神情来,“哦,我家的那个粗使婆子,事发之后确实没找见了。”

武昙又接着道“而且昨天我祖母临时有事,下午就赶着下山去了。”

跟着方丈一起进来的管事僧就迷惑了,“不对啊,昨天下午来跟贫僧报备说要下山去的不是霍大人府上吗?”

他转头去看霍芸好。

武昙抢着回答“哦!可能是下人没说清楚,是我祖母要下山,可是我家的马车坏了,就找霍小姐借的车,我家的随从都差不多跟着走了呢。”

这些和尚个个与人为善,向来不以恶意揣测人心的,听武昙这么说的也合情合理,就觉得可能真的是昨天的人话没说清楚还是自己没听清楚。

需要圆谎的就是这一件事,也不就是为了诓骗官府的,主要是这样解释老夫人的行踪——

省得让孟氏起疑。

需要解释的就这一件,带武昙连哄带骗的把这事儿糊弄过去了,武青林就上前一步,冲着方丈二人一拱手,郑重的做了一揖“昨天事情的经过晚辈大致的了解过了,应该是有人趁夜摸上山来抢劫财物,顺带着纵火行凶的。不知道是不是一开始就盯上了我们家,但既然现在是被我们摊上了,我们定远侯府就有不可回避的责任。舍妹有伤在身,我们要急着下山求医,烦请方丈大师派个人,跟着我府上的人一起下山,咱们一起去京兆府说明情况并且报案。至于连累寺里烧掉的禅房,包括大雄宝殿重建的费用和给殿中佛祖和金刚们重塑金身的费用,我们定远侯府都会一力承担。就这三两天之内吧,晚辈会让府上的管家将银票送过来,给寺里各位大师添了麻烦,实在是情非得已,抱歉的很。”

相国寺是京城附近首屈一指的大寺庙,香火最是旺盛,寺里富裕是富裕,但是重建整座大雄宝殿,并且重塑烧毁的佛像的花销不小,算下来少说也得两万万两银子。

寺里毕竟养着三百多号人呢,要一下子拿出这么一大笔银钱来,确实捉襟见肘。

武青林的态度诚恳,方丈大师确实是实诚人“阿弥陀佛!老衲寺里的门户看关不严,险些连累两位小施主遇难,老衲甚是惭愧,武施主的馈赠,却是愧不该领受。可是寺中大殿被焚,重建整修迫在眉睫,既然武施主愿意施舍——那这笔银钱,就暂且算是蔽寺跟施主借的,来日积累起来,一定慢慢还上。”

“大师客气了。我祖母每月都要上山礼佛烧香,若是听闻佛像被焚,必然也会心痛,就当是我们府上为安她的心吧,大师不必言借。”武青林道。

虽然不能明着承认,但确实,今天寺里大殿被烧毁,全是因为自家连累,这点补偿,本就是应当应分的。

武青林是铁了心的要掏这笔钱,理由也找得十分体面。

方丈大师也是看出了他的诚意,于是就再三道谢之后接受了。

待到送走了他们,武青林就折回来吩咐众人“收拾下山吧,祖母在家该等急了。”

武青钰刚才就听出来了武昙信口胡诌的鬼话,猜到她是故意诓那俩和尚的,也没点破,这时候就紧皱着眉头道“昨天晚上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武昙发现了端倪才送老夫人下山逃过一劫的,哪儿来的这么多巧合?

武青林看了他一眼,最后只是拍拍他肩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晚点回府再细说吧。我带着昙儿做马车走,昨天带上来的人太多,你去清点一下人下,先带他们下山吧。天马上亮了,被上山的香客撞见了不好。”

“明白!”武青钰应了声,转身先去了。

武青林转身走到床边要来抱武昙。

武昙却拨开他的手,先探头去问霍芸好“不好意思,昨天耽误了你一晚上,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两家的关系毕竟尴尬,霍芸好有些犹豫的看了武青林一眼,轻声的道“方便吗?”

武青林垂眸看向武昙,片刻之后才略一点头,“反正都是回城,你要走一起走的话,就收拾一下吧,不过我们只能带你进城。”

两家的关系敏感,送到霍家门前,对谁都不好。

“好!”霍芸好是真有点着急回去了,“我没什么好准备的,就是我的丫鬟吓病了,她暂时走不了,我交代她一声就来。”

昨天武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虽然武昙有嘱咐人去霍家给她送心,但想来他们自己都忙成这样了,肯定早就忘了,她这一晚上行踪不明的,家里霍芸婳要出幺蛾子的话,她再不回去,就要出事了。

武青林没再多说什么,抱着武昙先出去了。

霍芸好去厢房嘱咐了南栀两句话,又把她暂时交给了寺里的和尚照顾,自己急匆匆的去前面的车马房那边找武昙兄妹。

过去的时候,武青林已经把武昙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坐着,木松本来是在套马车的,却意外发现车轱辘疑似是被人动了手脚,转轴上有被砸裂的痕迹,正在跟武青林禀报“世子,这车不能用了,那个裂痕虽然暂时看着不明显,但是山路颠簸,走不了多远必然出事。”

武昙对这会儿已经见惯不怪了,直接冷哼了一声“无孔不入呗,多亏我昨天是借了别人的马车送祖母下山的。”

一回头,看见霍芸好。

霍芸好因为又无意中窥伺到了别人家的,面上表情都有点不自在,“那个……那现在还走的了吗?”

她是真的很着急。

武青林吩咐木松“算了,这马车扔这吧,你去找寺里的管事僧,跟他们借一辆马车。”

“是!”木松领命去了。

武昙坐着没事干,就开始管闲事,转头问霍芸好,“你这么着急啊?是怕你那大姐会对霍夫人做什么吗?”

霍芸好跟她之间算是互相透底了,抱着个破罐破摔的心理,有些话不惧跟她说,但是武青林也在场,她就又有点尴尬,笑了下才敷衍着道“她不敢的!打钱财和嫁妆的主意是有恃无恐,可她自己也清楚,她那婚事现在本来就悬着,要是真把我母亲逼出个好歹来……保不齐宫里就会要求她守孝待嫁了。所以再怎么样,她也不敢让我母亲有事的。”

听了这话,武昙兄妹同时都是茅塞顿开。

一瞬间——

突然就有点领悟了孟氏冒险暗害老夫人的原因了。

她一开始就十分排斥武青琼嫁给萧昀,但是宫里赐婚,根本由不得她说半个不字,现在她对老夫人下手,一旦老夫人故去,她就有机会想办法让武青琼以守孝为名,暂缓了婚事。

三年孝期,虽然是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但是冲着孟氏当时那个慌不择路的样子,她也是有可能想先走这一步的。

兄妹两个互相对望一眼,各自都能领会对方的意思,只不过当着霍芸好的面,却不好直点破。

木松去了不多时,就借了寺里的马车过来。

寺里是僧人简朴,最大的一辆青布马车也才只有武家那辆车的一半大,并且里面什么也没有,下山的路颠簸,武青林担心武昙撞到她那条伤腿,就也跟着一起上了马车,让他挨着自己。

回城的路上还算顺利,不过因为和霍芸好之间的关系很奇怪,路上却是没什么话说的。

一路进了城,因为换了寺里的马车,不那么起眼了,武青林就没让把霍芸好扔半路上,而是绕了一下,把她送到了霍家门口。

他坐在最外面,因为车厢狭小,这时候就弯起膝盖让霍芸好下去。

霍芸好下了车,想了想,还是在车门帘子放下来之前回转身来,有些尴尬的屈膝福了一礼“武世子,谢谢你。”

武青林没做声,只看了他一眼就放下了帘子,让木松驾车回府。

回去的路上,武昙就迫不及待的问“大哥,你说二娘对祖母下毒手,会是为了让武青琼守孝吗?虽然一般来说家里长辈去世,会有三年的孝期,但那也毕竟是一般情况,跟皇家的亲事,未必要循例而行的。”

武青林与她对视一眼,也是神色凝重的揣摩道“皇家的确不必循例而行的,但如果孟氏能说动父亲,让父亲上折子替武青琼在御前要求的话,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只是——以父亲的脾气,我也觉得她是白忙。”

武勋是孝顺,可是让他为了皇室之中没有的三年孝期的规矩去上书请求延迟武青琼的婚期?几乎不可能啊!

“而且就算能延迟了三年又怎样?”武昙不知道这件事的成算,她想的是别的,“武青琼跟太子订婚了,就算拖过了三年,就算她不嫁给太子又能怎么办?”

所以,怎么看孟氏都是白折腾嘛,分明是在做无用功。

孟氏看着不像是是看不明白这些问题的,真想不通她那脑子究竟都在想的什么。

兄妹俩琢磨了一路也没研究透彻孟氏的心思,回到家,武青钰才刚刚忙着安排好那些带出去的府兵,孟氏听说他们回府的消息也不好装不知道,正一脸急色的也刚好从后院过来,迎面看见武青林抱着武昙进门,就做关切状的连忙迎上去“我早上起来才知道你们大晚上的赶着上山去了,昙儿你的腿……到底出什么事了?”

武昙冲她露出一个笑容,明媚无比“谢谢二娘关心,有惊无险呢!咱们去祖母那说话吧,祖母应该也起来了吧?”

此言一出,就看见孟氏的脸色骤变。

------题外话------

每次四千字的章节都要写到七千去…我去哭会儿,差点错过了二更~

第139章 下马威?讨债鬼!(一更)

老夫人?武昙刚说什么?老夫人?

老夫人不是昨夜烧死在山上了吗?今天一大早她才刚跟薛四爷确认过的!

孟氏的第一反应是武昙这丫头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内情,所以故意在诈她?

可武昙脸上的笑容春光灿烂,毫无阴霾——

就凭着武昙对老夫人的感情,若老夫人真的有个什么闪失,她就是再擅伪装,这时候也指定是笑不出来的。

孟氏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麻木,再到忐忑惊慌,变化得十分明显。

武昙和武青林全部看在眼里,就更是确信自己前面的判断没错——

昨天山上的事,就是孟氏的手笔。

孟氏也是察觉自己失态,勉强的定了定神,问道“你祖母吗?你昨儿个不是陪着她去相国寺进香了吗?”

武昙耸耸肩“中间出了点状况,祖母昨天下午就回来了,怎么二娘不知道吗?”

昨天下午就回来了?怎么可能?

孟氏的心中,瞬间翻起了惊涛骇浪,一遍遍的汹涌之间,她觉得自己都有点呼吸困难了“有吗?我昨儿个身子不太舒服,一整天都在南院呆着,怎么……没人告诉我呢?”

最后几个字强撑着力气说出来,已经十分的费力和勉强了。

武青钰这时候也已经从后院走了过来。

他是没有看见孟氏的表情的,径直走到她身边,却是直接看向武昙,语气随意的问道“你怎么样?要不要先叫大夫给你看看?”

“晚些时候我去请个太医回来吧。”武青林代为回答,冲他略一抬下巴,“都是祖母那吧,你回来去报过信没?她该着急了。”

“呃……”武青钰挠挠后脑勺“事情太多,忘了,还没来得及。”

武昙道“你昨晚一夜没回来,二嫂会担心的吧?要不你去叫她一声,一块去祖母屋里?”

武昙那里,肯定是还瞒着什么内情的。

林彦瑶如今也已经是武家的一份子了,出于起码的尊重,这事情她也该在场的。

武青钰略一耸肩“好!那你们先过去,我回去叫她一声。”

说着,转身要走,又后知后觉的发现孟氏一语不发的站了半天,武青钰就又顿住了脚步,孟氏的脸色不太好,他却压根就没多想,只道“母亲你怎么了?刚好像听你说身体不舒服?要不要紧?”

孟氏连忙稳定了心神,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

武青钰就没再多言,转身又往后院去了。

武青林看向了孟氏,又问“昨天的事情有点大,我想最好还是咱们全家都在场的好,麻烦二娘还是叫人去把三妹妹也带过来吧。”

虽然他确信这件事里,孟氏不会给武青琼透露任何的内情,但一切毕竟都是因武青琼而起的,她想彻底的躲清闲?这不合理!

因为他的语气很随和,孟氏一时之间也判断不出他到底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只是不好推脱,就道“好!那我亲自叫她去吧。”

这会儿她情绪不稳定,不想跟武青林兄妹走在一路,只能借口暂时避开。

武青林也不勉强她“那就麻烦二娘了,我带昙儿先过去祖母那。”

说完,就抱着武昙先往后院老夫人那里去了。

孟氏站在原地,并没有马上转身。

书容在旁边扶着她的手,也是半天的情绪起伏不定,待到武青林兄妹走远了,在战战兢兢的低声问道“夫人,老夫人他……”

这是见鬼了不成?老夫人昨天就回来了?怎么她们南院会完全没听到消息?

而且——

一大早薛四爷过来的时候还斩钉截铁的说老夫人已经葬身火海了。

孟氏手里捏着帕子,这会儿没了武青林兄妹在跟前,她脸上的表情就狰狞到近乎恐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道“这还用问?他们怀疑上我了呗,所以故意瞒着我的!”

老夫人没死吗?她计划的那么周密,甚至为了保险起见,后面还格外布置了曲宝昌这个杀手锏在,居然还是功亏一篑,没能成功吗?

这一刻,孟氏已经恼怒到了极致。

可是她人站在这前院的花园里,光天化日之下,又完全的不能发作。

书容却是完全的慌了“那……那怎么办?世子叫咱们都去老夫人人,他会不会……会不会……”

被发现了?被发现了是吗?

那自家夫人这是要被秋后算账了吗?

“你给我镇定点!”孟氏目光冷厉的横了她一眼,压着声音怒道“就算他们怀疑了又怎么样?还不是没有证据,要是真的拿到了真凭实据,你以为那个武青林刚才还会这么客气的跟我在这说这些废话吗?只要不是被他们当场拿住了手腕——他们就谁都奈何不得我!”

书容还是胆战心惊“可是……”

“没有可是!”孟氏打断她的话,“从现在开始,你管好了你自己就行,不该你说的废话一句也不准说,别的事,不用你管。”

说完,又再次深吸了好几口气,压下心中狂躁的情绪,带着书容往允阑轩去叫武青琼了。

主院这边,老夫人为了等武昙回来,一整个晚上没合眼。

偏偏周妈妈还不在,旁人都劝不住她,程橙自己都心慌意乱的,所以就陪着她一起熬了整个晚上。

偏生的武昙嘱咐过,让她回府之后不准声张,她也不敢去门房守着等消息,于是就连武青钰先一步回府的事情都不知道,直到这会儿武青林抱着武昙从院外进来。

“世子!”程橙站在暖阁的窗前,一看见两人的身影就欢呼起来,赶紧回神去摇了一把正坐在炕上直点头的老夫人,“老夫人!世子!世子把二小姐带回来了。”

老夫人的年纪大了,一天一夜没合眼,状态看着就很不好,哪有她这么个年轻丫头的精神,闻言才一下子猛然惊醒,连忙的睁开眼就要下地,“快……”

程橙蹲下去,正在给她穿鞋,如意已经打开了外间的帘子。

武青林抱着武昙进来。

武昙隔着老远就喊了一嗓子“祖母!我们回来了!”

老夫人一抬头,就见她脸上好处破皮的伤口,身上更是可怜兮兮的穿了件半旧的丫鬟的粗布衣裳,一瞬间惊慌之下,就愣在那了。

“祖母夜里没睡吧?看着脸色不太好。”武青林道,走到里屋把武昙放在了炕上。

程橙连忙迎过去,帮忙她安置武昙,一看武昙脸上和手上的伤口,眼泪刷得就下来了,哽咽道“小姐,您怎么弄成这样了?”

老夫人听见程橙哭,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鞋子都顾不得穿了,连忙下地,两步跑到武昙面前“怎么了这是……”

话没说完,武昙连忙抬手隔了她一下,惊恐道“祖母你别压我,我腿……”

老夫人手伸在半空,身子也僵在那了。

程橙伸手去掀武昙的裙子,才看见她左腿整个用了模板和绷带固定。

老夫人只觉得心口剧烈的一缩,有种说不出的刺痛的感觉袭上来,下一刻,又缓缓的钝痛了起来。

她避开武昙的那条伤腿,从旁边挤过去,伸手将孙女儿拥在怀里。

她这么一大把的年纪了,遇到任何事,都早就不习惯落泪了,何况依着她如今的身份地位,也确实没有什么真能打击到她的事情了,这时候抱着武昙,突然之间就泣不成声。

武青林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就听武昙在她耳边碎碎念“祖母我没事呢,都是皮外伤,养养就好了,过不了几天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老夫人也不说话,就是紧抱着她不放。

正哭着呢,武青钰就带着林彦瑶过来了。

见到武昙这个狼狈相,林彦瑶也是吓得不轻,连忙往前凑了两步,“昙儿,你这是怎么了?”

可有老夫人挡在那,她又不能也凑上去三个人抱成一团哭,在旁边看着就也跟着红了眼眶。

武昙被老夫人这么抱着,有点难受,连忙又劝她“祖母!我真的没什么事儿,您先缓一缓啊,二嫂来了呢,您好意思让您新进门的新孙媳妇看着您这么丢脸啊?”

老夫人这会儿是心情忍不住的复杂,也不全是因为心疼孙女儿,更是因为——

她心里有数,孙女儿是为了护她才沦落到这个地步的,一开始武昙跟她说会随后跟着下山,她没多想,一直到她会了府邸之后陈刚嘱咐门房的人都不要声张的时候她才觉出了不对,再追问之下才知道孙女儿为了给她争取下山的时间,自告奋勇的留在了山上准备拖住那些藏在暗中的歹人。

她如今这一把年纪了,大半辈子都过去了,经历的风风雨雨不少,却没太有被什么人或者事情感动的经历,这一次,却居然需要一个孩子豁出命去保护她!

“都是祖母不好!是祖母老不中用了!”老夫人松开她,擦了把眼泪,原是想振作的,可这一开口说话,就又忍不住的情绪崩溃,再度老泪纵横,转而死死的抓住武昙的手,自责道“这也得亏是你平安回来了,你这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可叫我还哪里有脸活?让我怎么跟你爹和死去的娘交代啊!”

武昙挺见不得老夫人哭的,她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哭的大家都别扭……于是就笑嘻嘻的打哈哈“哎呀!这不是有惊无险没事吗?而且您这一大把年纪了,总不能一直把您放在前面给我挡着吧?祖母您要脸,我也要脸呢。而且也不能叫您白疼我了不是?您要实在过意不去,就我是提前报答了您的养育之恩不就得了?”

“什么提前不提前的?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老夫人被她这么一打岔,果然是情绪有所好转了,没好气的嗔了她一眼,又拿帕子抹干净了眼泪,四下里一看才想起周妈妈来“周妈妈呢?她……”

“她也没事!”武昙怕她想歪了,又伤心,就赶紧解释“咱们府上的马车坏了,大哥着急带我回来,借用的相国寺的马车太小了,坐不下这么多人,所以就干脆把周妈妈留在山上了,陈老夫人说她下午回来,顺带着捎上周妈妈。”

“那就好!没事就好!”老夫人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武青钰就上前扶她“祖母您这赤脚满地乱跑像什么样子,赶紧坐回炕上去。”

老夫人一低头,这才觉得脚底发凉,由她扶着又绕回炕桌另一边,上炕坐下了。

还没等坐稳了,外面孟氏也带着武青琼来了。

孟氏是心事重重,谨小慎微的,而武青琼一进屋子,看见武昙一身的狼狈不说居然还伤了一条腿,顿时就有种心花怒放扬眉吐气之感,当场就讽笑出声,高声调侃起来“呀!这才两天没见,你这是又跟谁掐架去了?弄成这副鬼样子,丢不丢人啊?”

孟氏虽然知道她不着调,但是因为自己有心事,就一时疏忽了,想提醒她,已经来不及了,老夫人抓起桌上的一个杯子就砸在了她脚下“你给我闭嘴!”

“呀!”武青琼吓得尖叫,一下子跳开了,白着脸连忙躲到了孟氏的身后。

孟氏张了张嘴,刚想说话,老夫人已经沉着脸,满眼嫌恶的神情道“谁叫你又把放出来丢人现眼的?你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她这么大个人了,还认不清亲疏内外?自家的姐妹伤成这样,不关心就算了,还跑过来幸灾乐祸?良心被狗吃了吗?我们武家满门的忠烈,怎么会养出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来?”

这兜头一顿骂,连着把孟氏也骂了一通。

老夫人平时就不喜欢武青琼,但到底是自家的孙女,一般嘴上也不会这么毒。

这一次,明显是心疼武昙的伤,没处撒气这才迁怒了。

而孟氏在看见老夫人好端端的坐在这屋子里的时候,一颗心就如是瞬间坠入了冰窟之中,冷到底了——

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就看薛四爷当时那个愤怒的表现,老夫人就不该有逃出生天的可能的?

孟氏心里恨得不行也恼得不行。

武青琼躲在她身后缩着个脑袋,眼泪汪汪的,她也顾不上了,只能勉强定了定神道“母亲息怒,我……是青林叫我把琼儿也一并叫过来的,他说他有话说。”

老夫人一愣,朝武青林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青林环视一眼这屋子里的众人,见人都到齐了,就道“是我让叫的,大家都坐吧!”

孟氏和武青钰等人都去看老夫人,见老夫人没反对,这才各自找了椅子坐下。

武青林弯身坐在了武昙旁边,正色道“昙儿你说吧!”

武青琼紧皱着眉头看向武昙,一脸的莫名其妙,想说话,看到老夫人阴沉的脸色就没敢。

武昙抿抿唇,直言道“昨天我陪祖母上山进香,本来是准备在山上留宿的,可是下午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有人在晚上要用的灯油里加了迷药。”

在场的所有人,都多少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有林彦瑶和武青琼两个是头次听闻这样的事,两人都镇静的不由的瞪大了眼。

武昙继续道“当时因为不确定是什么人做手脚,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想做什么,未免打草惊蛇,我就借了别人家的马车把祖母和程橙乔装送下山来了。晚上的时候,为了避难,我带着周妈妈暂避到了同在山上的陈老夫人屋子里,却发现她那屋子里的灯油也被做了手脚。后来就有人纵火,不仅烧了我和祖母住的那个院子,还把刚好睡在祖母床上的一个婆子烧死了,相国寺内的大雄宝殿也被点燃,混乱中另有几个人舍命追杀我。”

老夫人听得胆战心惊,脸色已经瞬间变了几变了。

而孟氏在听说是因为武昙的小聪明坏了她的事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是要坐不住的跳起来当场收拾她了,是用了巨大的定力克制,才勉强忍住了。

武昙这话虽是说给她听的,却压根没管她的反应,而是看向了老夫人道“祖母!我知道就这些,从当时那些人虽然也在陈老夫人的屋子的灯油里做手脚却没有动陈家人的这个举动来看,背后的人应该就是算计好,处心积虑要针对您还有我的。我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会招来这样的深仇大恨,但是怎么想这件事都好像不简单,所以暂时对外就没有细说,大哥说给官府就报备成有人劫财行凶。但是我确定,对方的目的就是杀人,杀您,还有我!这一次他们没有成功,应该还会有下次吧!”

武青钰沉默半晌,这时候就附和道“火场周遭我事后去仔细的查看过,防火之前都被淋了火油,对方杀人的意图明显。”

说着,又看向了武青林“大哥,你那边有线索吗?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武青林摇头“他们的人死了三个,活口全都趁乱溜了,昨天是我们失误,上山去得晚了。但是正如昙儿所言,这件事绝不简单,我是恐着会还有后续,所言才把大家都叫来,嘱咐一下,后面大家都小心些,我跟二弟会尽量追查,争取早点把这件事的幕后主谋追查出来的。”

事情交代完,因为武青林还急着去请太医回来给武昙看伤,就让大家先散了。

老夫人心绪不定,虽然还想再追问一些细节,但她也是担心武昙的伤势,就没敢耽误,赶紧的就放人离开了。

林彦瑶不放心武昙,就要跟过去“大哥你要亲自去太医署不是?那我陪着昙儿回她那边吧。”

武青林刚要点头,武青钰却抢上前来一步,挡开她的手笑道“我看着丫头精神得很,没什么大事,让她先回去洗洗换衣裳吧,你晚点再过去。咱们送母亲回去,刚好我这也有点事要跟母亲说。”

孟氏皱眉。

她今天本来就心里有鬼,所以做事就一条原则——

谨言慎行!

这时候也不多言,唯恐多说了要楼破绽,只朝武青钰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青钰笑嘻嘻的“要紧事,走吧,儿子亲自送您回去!”

话到了这个份上了,孟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不过临走看了林彦瑶一眼——

直觉告诉她,武青钰找她要说的事,必然和那天晚上她交代给林彦瑶的话有关。

可是当着老夫人等人的面,又不能点破,就只能是答应了。

“那祖母我们就先走了!”武青钰回头跟老夫人告辞,之后又对武昙道“晚点再去看你!”

武昙撇撇嘴,不跟他一般见识。

孟氏带着一双子女和儿媳一起从主院出来。

武青琼还想跟她说私房话呢——

武昙吃了这么大的亏,老夫人虽然不让说闲话,她就是心里痛快,这时候不找人说一说,岂不是锦衣夜行,浪费机会了么,就抱着孟氏的胳膊,亦步亦趋。

孟氏不耐烦的回头看她一眼“你跟着干什么?回你自己那边去!”

“我为什么不能去?娘您就算有了儿媳妇,毕竟我才是您女儿呢!”武青琼撒娇,可是话没说完孟氏已经不想应付了,直接对木槿道“把她带回去!”

语气不善,木槿根本不敢违逆。

武青琼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死死的拽住了,小声的劝“小姐,您没见夫人不高兴呢?别去了,改天吧!”

武青琼这才看出来孟氏的脸色不大好,才收敛了些,不情不愿的一甩头先回了允阑轩。

孟氏带着武青钰夫妻俩回了南院,进门坐下,又让丫鬟上了茶,然后就直接问道“你找我什么事?说吧!”

武青钰喝了口茶,态度确实是十分的良好,大大咧咧的笑道“好事儿啊!就是我爹不是嘱咐我,等三妹的婚事办完了就叫我赶紧回南边吗?我在京城这俩月,万一咱们运气好,我媳妇怀上了——嘿嘿,到时候我不在家,当然就得托付给娘好好照料他们娘俩了!”

孟氏原还以为哪怕是提这件事,他至少是会委婉点,低声下气的好好跟自己商量恳求的,完全没曾想这孩子上来就是一个下马威!

孟氏被他气得直接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脑子就一个念头直跳出来——

这哪里是亲儿子?根本就是讨债鬼!

第140章 迫在眉睫,得让他走!(二更)

孟氏被气得不轻,手下一晃,茶水都溅出来了。

书容刚想上前来帮忙,武青钰已经起身,眼疾手快的一把抢过她手里茶汤,又拿手去拍她衣角上沾染的茶汤,一边还是打着哈哈卖乖讨好“我的亲娘诶,您倒是小心点儿啊,我这不过就是心急,提早过来跟您一说么?我媳妇这还没真的怀上呢,您就这么激动了啊?”

话全是好话,但真落到孟氏耳朵里,可就没一句能听的了。

偏偏他舌灿莲花,说得好听,更是堵得孟氏连反驳都会觉得是自己这个做娘的太苛刻不上道。

林彦瑶其实也只是猜到武青钰带她过来可能是要跟孟氏摊牌这件事的,她一开始的想法也和孟氏差不多,就算要提,大致上也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好的商量着来嘛……

武青钰冷不丁来了这么一下,她也有点始料未及,只连忙递了帕子过去。

武青钰给孟氏擦干净衣摆上沾的水渍。

孟氏挡开他的手,又看了林彦瑶一眼,方才意有所指的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提这事儿了?”

林彦瑶被孟氏盯得,心里咯噔一下,在桌子底下扯了下武青钰的衣袖。

武青钰反握住她的手,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仍是一派轻松自然的对孟氏笑道“您儿媳妇胆子小啊,前天晚上突然跟我说她想晚两年再要孩子,好像是说年岁太轻的话容易有危险还是怎么的。”

他是向着林彦瑶说话的,孟氏一时也判断不出到底是林彦瑶回去告状了,还是林彦瑶委婉的提了,这就是自家儿子的临场发挥。

只不过既然说起来了,她也不含糊,当即接口道“你一个大男人的,不懂女人怀胎生产的难处,瑶儿如今的年岁不足,怀孕生产的时候却是更容易出危险。你别不当回事,既然她害怕……”

话没说完,武青钰已经抢白打断“我不是不心疼我媳妇,所以昨天从岳父家回来的路上特意带她去找了个很有经验的带下医把了脉,也特意的询问过了,那大夫说瑶瑶的身体底子不错,就是现在怀孕生产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孟氏闻言,不由的微微蹙眉。

武青钰继续道“反正这事儿我是不想等的,我这亲都成了,这要是拖个三两年的生不出孩子来,咱们自己家里是知道怎么回事,外面不知情的就该胡思乱想了。娘,她胆子小,我也不太好说她,您是过来人,我记得您当初怀我的时候也就十五吧?您替我开导开导她?别的事都好商量,就这事儿不成,要是实在怀不上,那是没办法,万一要有了——回头我不在京城,照应不上,您得替我好好照顾她,万不能有什么闪失的。”

子嗣的事,的确是天大的事。

一般的男女,成婚个一两年没孩子还说得过去,可超过三年,大家就都该着急了,外面更会有些不好的揣测。

武青钰这么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他说出这方面的担忧来——

孟氏倒是更相信了几分,觉得这应该真的是他自己的想法,而不是林彦瑶嚼舌根给她这个做婆婆的穿了小鞋。

要怪,就只能是怪林彦瑶嘴上没个把门的,没有自己偷偷的服用避子汤,而是把话如实的跟武青钰说了。

现在武青钰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要是还强行从中作梗的话——

那就于理不合,怎么都解释不过去了。

孟氏的心里憋了一口气,可偏偏给她气受的是她的亲儿子,以至于让她连发作都不能。

武青钰见她冷着脸,不看自己也不说话,就握住了她的一只手,继续讨好“母亲,祖母年纪大了,很多事都力不从心,我知道您操持府上的庶务已经够辛苦的了,能不给您添乱我们就尽量不添,可瑶瑶毕竟是年纪还小呢,哪怕是看在儿子的面子上,有些事,我不懂,您也得替我多关照着。”

话都已经说开了,这个话题确实也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孟氏的脸上还是没有放晴,只斜睨了他一眼道“你还有别的事没有?没的话就赶紧回去吧,昨天不是一夜没睡?还有昙儿那,我看她好像伤得不轻,钰儿不方便过去,林氏,最近你多过去看看,看她有什么需要的,能置办的都帮着置办了。”

“是!母亲,儿媳省得了!”林彦瑶连忙答应了。

武青钰却还在跟孟氏卖乖“母亲你脸色看着也不太好,要真不舒服的话,儿子去给您把大夫请来?”

“我就是最近睡得不是很好,一会儿补个觉就好,你别在这烦我了。”孟氏心里有事,何况武青钰说的话她也不爱听,就还是直接赶人。

“行!那母亲您休息吧,我们先走了,改日再来请安!”武青钰这才罢休,拍拍袍子起身,带着林彦瑶走了。

在孟氏面前,他故意大大咧咧的走在前面。

林彦瑶小媳妇样子,快步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院子,孟氏目送他们的背影,脸色瞬间就又阴沉了几分下来。

书容也盯着那个方向,喃喃的道“奴婢瞅着二少爷这趟回来之后对夫人是亲热多了也孝顺多了,这是好事呢,夫人怎么好像还是不太高兴呢?”

“哼!”孟氏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从院子里收回了目光,凉凉道“他这哪是对着我亲热了?分明就是有求于我,要讨我的口才这样的。”

以前的武青钰,对谁都不冷不热的,这趟回来,以闪电般的速度成了亲,一时之间人也好像变了许多,更开朗了,也似乎懂事了些,不再是看谁不顺眼就冲着谁甩脸子了。

本来是个好现象的,可是他对着自己这样——

儿子的这种转变,就让孟氏心里很有点五味陈杂了。

书容还不太相信“有吗?”

孟氏冷笑“他回来就瞒着我自作主张和这个林氏订了亲,不过来说两句好话哄着我答应,还能怎么办?这一次更是——还是为了这个林氏!”

说着,就有点气不过的狠拍了下桌子“也是奇了怪了,我原以为他就是一时兴起才娶的这个林氏,根本就没用什么心思,今天看来,他倒像是打定了主意要跟这个林氏长长久久的过日子似的?那个林氏,看着闷声不响,也不是个狐媚的性子,这是给他灌了什么汤了?”

一开始,她之所以没有反对武青钰自己的定的这门亲事,一则是因为木已成舟,并且老夫人都答应了,她反对也没什么用,二来也是因为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压根就不觉得武青钰会是对那个林彦瑶动了真感情,他性子就那样,跳脱、有时候还爱凑热闹管闲事,少年意气的时候遇到林家那摊子烂事儿,一时起了玩心而已……

本以为过了这个热乎劲,也就那样了,可谁曾想他居然真想着跟林彦瑶生孩子、过日子!

孟氏这时候真有点悔不当初的意思,心里烦乱的不行。

书容的脸色也不自在的变了变,有些言不由衷的安慰道“也不是吧?可能因为还是新婚,二少爷对林氏还没腻歪,毕竟咱们少爷从来都心肠好,这毕竟——娶都娶了,是吧?”

说到最后,就颇有点底气不足,也不知道是安慰孟氏还是安慰自己的。

孟氏那正闹心呢,倒是没有察觉她的心不在焉,只是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坚决的道“不行!这个孩子老是这么里外不分的瞎搅和,实在也不是个办法,这一次他就为了武昙大半夜的往山上跑,差点坏了我的事,下回要真叫他当面撞上了,还不定要出什么事儿呢,得想个办法,让他赶紧回南境去,要不然我在这束手束脚的,什么也做不了。”

“啊?”书容很有些意外“二少爷这才回来没几天呢,而且不是说侯爷差遣他回来帮衬着世子一起操持三小姐大婚的事吗?夫人要提前让他回去?这——合适吗?”

孟氏的眼底,闪过一抹冷厉的寒芒,忽的便是自嘲的一声冷笑“说的好听,说什么打发钰儿回来帮衬着准备琼儿的婚事?他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脾性他不清楚吗?钰儿回来能帮什么忙?不添乱就了不得了。他让那个孩子回来,就是为了妨碍我。他知道琼儿的事我就算不求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就想打发个不明真相的钰儿回来看着我,让我有所顾忌,而不能轻举妄动。”

书容看着她的神色,心里有点发怵,而一时之间又没太听明白,就狐疑的试着问道“夫人……您是说……侯爷么?”

夫人说的是侯爷派二少爷回来,就是为了妨碍她的?难不成侯爷早知道夫人会做什么的吗?

他都知道了些什么?而既然知道侯爷有防范,夫人又怎么敢做?

书容顿觉后怕,心肝儿都忍不住的乱颤。

孟氏回头看她一眼,却是豁出去了一样,脸上没有半点忐忑的冷冷道“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你只管管住了自己的嘴巴,听吩咐就是,用不着你在这瞎操心。”

书容唯恐她怀疑到自己的忠心,连忙跪下去请罪“是奴婢多言了,奴婢以后一定谨言慎行,听好差,办好事,请夫人放心。”

“起来吧!”孟氏这会儿也没心思计较别的,唤了她起身。

书容揣测道“那夫人,老夫人那边这次没能成事,您准备怎么办?”

“这次不行,还有下一次!”孟氏想也不想的道。

虽然今天武青林兄妹俩的举动和言语都让她心里有点不安,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且武青琼的事情还没解决,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必须要再试一次的。

趁着武勋亲自插手干涉之前,一定得找机会锄掉那老太婆!

而且未免夜长梦多,最好是越快越好的。

“可是现在薛四爷也走了,您手上还有可靠的人手吗?”书容对这件事的前景并不乐观,“何况这次二小姐吃了这么大的亏,后面她跟老夫人他们肯定都会加强防范的,刚在老夫人那,世子不是也说了吗?要防着咱们二次动手,您还有别的法子吗?”

孟氏道“外面的人手没有了,那就直接在府里动手好了。”

她原来选择在外面动手,是因为觉得在外面老夫人身边没那么多人围着,比较容易得手,也比较不容易留下痕迹被人追查到自己的身上来。

现在眼见着打草惊蛇,也没别的办法了。

为了女儿,她必须孤注一掷,再做最后一搏,哪怕是跟那老太婆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在这件事上,孟氏的决心是前所未有的坚决,只不过再转念一想,就还是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还是得先想法子把钰儿这孩子打发走……你先下去吧,容我再想想。”

武青钰的思维敏锐,一点也不好糊弄,要是直接让他回南境去,他必然不肯的,刨根问底的追究下去,很容易出破绽。

得想个别的什么法子来打发他……

孟氏这阵子被儿女的事搞得,也是十分的头大,武青琼就不用说了,一向都是不靠谱,各种分不清状况,武青钰倒是分得清楚状况了,偏偏还是胳膊肘向外拐,不帮忙就算了,还各种给她添乱添堵。

也就是都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否则孟氏也不会这么为难了。

她这次对老夫人动手的事,不知道武勋要多久才会知道,真的时间紧迫,要支走武青钰,再寻找第二次机会对老夫人下手,她的时间十分紧迫。

这边武青钰还并不知道自己的老娘正在算计他,解决了一件大事,还颇有些得意,从南院一出来就在袖子底下偷偷的勾了林彦瑶的手指头,冲她直抛媚眼。

林彦瑶嗔他“刚差点被你吓死,你怎么也不提前跟我打个商量,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而且——你这么说话,我瞧着母亲的脸色可不太好看,她不会是在生闷气吧?”

武青钰这招是用得挺绝的,当真是口蜜腹剑,堵得孟氏哑口无言。

站在自己的角度,林彦瑶是感激他的,甚至是隐隐的还有几分得意和骄傲,但毕竟孟氏是她的婆婆,虽然武青钰暂时堵住了她的嘴,孟氏心里要是咽不下这口气,母子之间恐怕也要起隔阂的。

“没事啊!我在跟她讲道理嘛,这事儿一开始本来就是她挑起开的,就算我是做儿子的,也不能明知道她没道理还一味地顺着她。”武青钰却是无所谓的,面上仍是一副谈笑风生的表情“你也别多想,该是咱们自己的权利就要争取,觉得过意不去,就在别的无关原则的方面多顺着她哄着她就是。”

他自认为还是了解自己的母亲的,孟氏就算有再多的不好,但是对自己的这几个儿子还都是疼爱和纵容的,别的不说,就单看那个武青琼,整一个扶不上墙,母亲都还没想过放弃,一力的护着。

武青钰虽然嘴上时常跟孟氏作对,林彦瑶也算看出来了——

他对自己的母亲,打从心底里是有感情的。

“嗯!我知道了。”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武青钰却已经为她了很多事,林彦瑶觉得自己对这个夫君是无可挑剔的,此时一个笑容,洋洋洒洒,带着发自内心的愉悦,侧目偷瞄了一眼走在旁边的男子,就踮起脚尖飞快的凑过去在他脸颊啄了一下。

湿湿软软的触感,太过突然,武青钰微微一怔。

随后才有点难以置信的一点点回转身来看向了她。

林彦瑶俏脸通红,避开他的视线,同时松开了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指,往后退了一步“那个……你回去休息吧,我先去看看昙儿,晚点再回去。”

说完,也没等武青钰反应,就转身一溜烟的跑了。

武青钰方才一瞬间是有点意外和尴尬的,这时候看着她穿梭在花园里的身形,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脸颊,傻乐。

太医署的太医都是专职给宫里的皇帝和后妃们看病的,轻易不会随便出来,武青林亲自过去请,还是仗着定远侯府的面子才请到了专门诊骨科的郭太医出山,因为武昙身上还有外伤,就又多带了个医女来的侯府,给武昙重新处理包扎了腿上的伤处,又让医女检查了身上,留好了药方和治外伤的药膏,武青林又亲自把两人送走了。

这两天大家都折腾的不轻,就闭门谢客,很是休养生息了两天。

武昙这腿一伤,就只能足不出户的在屋子里养着了。

周妈妈当天下午果然是被陈家的人送回来了,老夫人也这才知道初一那天中午左右周老夫人有来找过她一趟,当时因为她不在家,就先回去了。

周老夫人过来,肯定就是为了武青钰大婚当天周畅茵的那桩事。

虽然那件事也不小,但是和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比起来,就实在不值一提了。

因为武昙伤着,又是九死一生的捡了一条命回来,老夫人悬心着病了两日,一直拖到初六那天有些精神了才去的宁国侯府。

她过来,自然是直接找的周老夫人。

因为两人相熟,门房就没进去通禀,直接带了她进去。

不想,门房的下人引着她来到安鹤堂院外,就正好迎着萧樾从里面出来。

“见过晟王殿下!”老夫人连忙给他见礼。

刚才也是因为想着自家的糟心事,心不在焉,没发现里面有人出来,差点撞上才看见他。

萧樾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反应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她身后——

就她自己,没人跟着。

于是也没滞留,只扶了老夫人一把,道“武老夫人是来见我外祖母的吧,您进去吧,本王还有事,少陪了。”

他前面去了行宫一趟,虽然周太后不出意料的没有见他,他也是装模作样的呆足了三天,昨天傍晚才回京的,听说期间周老夫人有叫人来寻过他,今天一早就过来了。

他在京城里,给皇帝的印象一直很安分,几乎从不应酬,从宁国侯府出来就直接回了王府。

这几天他不在,府里和朝中都发生了一些事,岑管家和尉迟远都紧赶着来书房给他禀报这几天的一些要事。

萧樾单手撑着额头坐在案后听,目光却一直盯着窗外。

他有时候就这样,那俩人也没当回事,仍在滔滔不绝的自顾着说事儿,只有雷鸣从一开始就觉得他好像状态不对,像是一开始就没听。

下面尉迟远一脸严肃,正说得迭起,冷不丁萧樾突然从窗外收回了目光,沉吟着道“今天去宁国侯府的,怎么是武家老夫人一个人?”

------题外话------

孟氏儿子给我添堵,女儿叫我不省心,心好累嘤嘤嘤~

就是那句话吧,女人在婆家的地位,完全取决于男人的态度,在这一点上,钰哥真的很可以了嗷呜~

第141章 滚!(一更)

果然……

他今天这是压根就没在听下头的人说事儿!

雷鸣一个激灵,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尉迟远和岑管家私底下互相送了个秋波,全都茫然不语。

雷鸣赶紧提醒“定远侯府方面这两天没什么动静吧?”

几个要紧的朝臣府邸的动静是岑管家叫人在盯的,定远侯府还是重点被关注的对象,武家出了事,虽说不是出在京城里的,动静没那么大,岑管家这边也知道的差不多了,连忙拱手道“初一那天武老夫人带着武家二小姐去相国寺上香,晚间有暴徒闯入寺庙中劫财行凶,当时寺里一度传言武老夫人葬身火海了,后来才知道,原来当天下午武老夫人就借了霍文山霍大人家的马车下山了。”

很显然,他家王爷关心和想要询问的重点不是这个嘛!

雷鸣眼见着岑管家不开窍,急得脑门上直想往外冒汗。

萧樾的脸色不好,这回倒是没有死鸭子嘴硬的吊着,而是直接问道“那武昙呢?”

大事肯定是没有,要不然武老夫人今天也不可能还有心思出门了。

岑管家道“武二小姐当晚在山上,说是和匪徒遭遇了,受了伤,是夜武世子和武家二公子赶上山去,次日一早将人接回去了。”

雷鸣听到这,已经站不住了,连忙抢上前一步,追问道“伤了?严重吗?”

岑管家是觉得他这心急的莫名其妙,还是本能的回道“定远侯府请太医了,小的事后叫人打听过,说是断了一条腿吧,别的……就是点皮外伤。”

霍芸好的那一段,被武青林和武昙刻意忽略了,只说因为两家住在相邻的院子里,所以一同被匪徒撞上了。

雷鸣听了这话,已经隐隐觉得颈后发凉,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萧樾的脸了,只压低了声音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

岑管家很无辜“这……王爷没说叫小的盯武二小姐啊!”

这几天王爷不在,武家发生的大事小事我这不都记着在禀报呢么?

话没说完,就听见噼里啪啦一阵响动。

萧樾一把将桌上的东西挥了个干净,怒骂了一句“废物!”

岑管家说的是实话,萧樾只让盯着定远侯府的动静,真没说过要派专人窥伺甚至是保护武昙的……

雷鸣想说属下也没接到这样的命令……冷汗直冒的,没敢。

最后,只赶紧跪地告罪“是属下失职,应该叫人暗中看着点二小姐的,请王爷降罪责罚。”

另外两人还有点懵——

怎么武家二姑娘伤了我们要被罚啊?没人说过这跟我们有关系啊?

但是雷鸣是王爷近前的人,他说得罚,那肯定就是真的要被怪罪的,于是连忙也跟着跪下了。

萧樾确实觉得他养了一群废物,但是相比较而言,这一次的事上武家的那些人更是废物,左右看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仨下属,就指着鼻子骂“武青林呢?武家那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还好意思自称将门?一个丫头片子都看不住吗?”

岑管家仍然觉得自己很无辜,硬着头皮继续老老实实的回话“武世子当天进宫议事去了,武二公子陪着二少夫人回门……”

话没说完,萧樾桌上没什么可扔了,就从座椅的扶手上掰了一块顺手砸过来“问你话了吗?滚!都给本王滚出去!”

三个人巴不得呢,麻溜的爬起来就争先恐后的滚了。

待到从萧樾那院子里出来,各自停下来大口的喘气擦汗。

尉迟远的脑子很灵光,已经隐约的意识到了点什么了,一脸严肃的沉默。

岑管家还是觉得自己很无辜,苦着脸转头问雷鸣“我这是有哪句话回错了吗?王爷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雷鸣也是有苦难言,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

尉迟远提议道“要么……我去挑几个人,以后让暗中跟着武家二姑娘吧?”

“你找死啊!”雷鸣立刻就否决了,回头看一眼身后那院子,心有余悸道“这京城里是什么地方?是随随便便能暗中藏住人的吗?回头再惹出什么乱子来,没法收拾。”

主要是王爷的脾气臭得很,你找人去暗中窥伺那小祖宗,万一再看见点不该看的……不要命了啊?

尉迟远抿唇沉默,想想也是,这事儿除非是萧樾亲口吩咐,否则真不好自作主张。

岑管家听着两人打哑谜,还是一头雾水“我……我这到底错哪儿了我?”

打死也不想不到,自家王爷会看上武家那个小姑娘!

上回乔迁之喜宴客那小丫头过来的时候笑嘻嘻的,活泼的很,就一个小孩子样嘛……

“没你的事儿,是王爷自己心情不好。”所谓的真相,雷鸣也不太好说出口,支支吾吾的含糊了两句,又跟岑管家仔细问了一下武家前两天出事的细节,好自己再进去复命,然后就打发他俩先散了。

武昙那天晚上受了惊吓,也累得不轻,再加上弄了一身伤,连着两三天都懒洋洋的没精神,成天到晚的除了吃就是睡,倒是没觉得烦。

可这两天缓过劲来了,在屋子里就待不住了。

早上老夫人出门去了,林彦瑶陪着她一起吃了早饭,她就突发奇想的说要放风筝去。

老夫人不在,这屋子里也没人管得了她,林彦瑶只能叫人把她搬出去,在花园里找个处空地给她放风筝玩。

武昙这腿暂时还没法站起来走路,在那比划着指挥,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好不容易把风筝放上天,再拿给她玩儿,结果没飞一会儿,等旁边第二只风筝攀上天的时候,到底是因为院子里空间狭小,风筝线绞在一起,几个人扯了个满头大汗,最后非但没拽开,反而是扯断了线,俩风筝都飘走了。

没的玩了,就只能是打道回府了,众人又小心翼翼的把她给搬回了镜春斋。

这来回一折腾,除了武昙,其他人都累瘫了,一身的臭汗。

“行了你别闹了,就再忍一阵子吧,太医不是交代了,让你最起码这一个月之内别下地吗?骨头断了不是小事,万一再磕了碰了,真不是闹着玩的。”林彦瑶一边拿帕子扇着风,一边倒了杯凉开水喝了。

“一个月不让下地,我得憋死!”武昙是老大的不高兴。

她没伤没病的时候,其实还是呆得住的,偏就现在,带了伤之后就越发的没耐性了,脾气也差。

林彦瑶又拿了个杯子,倒了杯水,亲自给她端到床前去“忍一忍嘛,下午我让他们搬棋盘过来,我陪你下棋。”

“不要!那玩意儿太费脑子了,累得慌。”武昙接了杯子喝水,你让他们去弄点篾条来,我们再扎个风筝吧。”

林彦瑶不解“你怎么就还跟风筝杠上了?”

“我这起码一两个月不能出门,看着风筝飞出去,好歹痛快点。”武昙道,“不生病的时候不知道,生病了才知道,这一天到晚的窝在床上简直烦死了,我这一天躺到晚的,腰都直了,现在只要一躺下,就怎么都觉得不得劲。”

“至于么!”林彦瑶的性子比她安静也比她更耐得住寂寞,调侃了一句,见她小脸儿确实皱成一团了,就赶紧的答应了,“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一会儿就让人给你准备,你老实呆着,别再折腾了。对了,午饭你想吃点什么?我这出汗出的衣裳都湿了,一会儿我回去换衣裳,顺便吩咐厨房做。”

“随便吧!”提起吃饭,武昙又是兴致不高。

她本来就嘴刁挑食,现在好了,腿伤了,太医又交代了一堆不能吃的……

林彦瑶又陪她待了会儿,等身上的汗消得差不多了,就先回落云轩去了。

武昙正一个人坐在床上无聊呢,杏子就跟她商量“小姐要实在闷得慌,那回头奴婢去跟老夫人说说,让请个戏班子或者唱皮影戏的匠人过来,给您唱个戏,解解闷?”

武昙斜眼看她“我什么时候爱听戏了?是你想听吧?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趁火打劫?好意思?”

杏子脸一红,还强辩“哪有……奴婢不是看您闷得慌么……”

话没说完,院子外面就急匆匆的走进来几个人。

最前面的是门房的一个小厮,后面紧跟着的就是萧樾了。

武昙看得一愣。

杏子已经跳起来了,连忙迎上去,扯了那小厮就责备“哎呀,你怎么能把人往这带呢?就算世子和二公子都不在,也把客人请去花厅,让夫人招待啊!”

一个外男,直接带小姐院里,这像什么话?

那小厮苦着脸“世子和二公子都在家……”又回头看了萧樾一眼,已然是快哭了,“这……这真不关我的事,是晟王爷不让,王爷说他是来看二小姐的。”

这小厮当真也是委屈的紧。

萧樾登门,他第一时间就想去报给武青林知道的,可是萧樾的态度强硬,直接就让他带着来武昙这。

话还说得很不客气“本王是来看武昙的,还要等着你们世子批准么?”

人家是当朝亲王,又是登门的贵客,就算不合规矩——

他这区区一个看门的小厮,还敢放个屁么?

杏子这火还没发完呢,萧樾又岂是个会管她乐意不乐意的,已经趁着她跟那小厮说话的空当,当先一步跨进门来。

武昙眼见着他如入无人之境的款步就进了自己的卧房,脸上一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可是现在她腿伤着,动都动不了,连装装样子行个礼都不能,最后紧张的盯了萧樾半天,蹦出一句话“你……你别乱来啊!”

上回萧樾不请自来赖在她闺房耍无赖也就只是前几天的事,虽然他现在又人模狗样,一副高高在上的贵族气度,武昙确实是对他有阴影了。

杏子一听她家小姐居然对晟王殿下出言不逊,当时就吓得三魂七魄都飞了,赶紧跑过来打圆场“王爷恕罪,我家小姐前两天刚受了惊吓,还没缓过来,并不是有意冲撞您……”

“出去!”话没出完,就被萧樾冷声下了驱逐令。

杏子浑身一抖,当真是出于本能的,都不用等大脑支配,脚下就已经往外走了。

“哎!”武昙急了,欠了欠屁股,没拦住,最后就泄了气似的又坐了回去。

萧樾站在这屋子里,其他人谁也不敢进来。

武昙左右看了看,觉得房门大开,起码安全还是有保障的,虽然萧樾阴沉着一张脸,表情看上去特别不善良的在死盯着她,她也还是给自己壮了壮胆,假装可怜兮兮的闷声抱怨道“王爷您又来干嘛啊?您看我都倒霉成这样了,您最近能不能行行好,就先别来找茬了?”

打从心底里,她其实真没觉得自己有多惨淡——

这么说吧,凡事都要有对比,虽然她伤了一条腿,可是以一搏三诶,就算谦虚点,要分一个给霍芸好,她也是凭一己之力放倒了两个对手了,就算自己也挂了彩,也怎么算都是不亏的。

垂头丧气是装给萧樾看的。

可萧樾看在眼里的却不是这么回事。

他进门就盯着她看了半晌,那条腿搁在那,绑了木板动也动不了,手上和脸上外露的皮肤上,虽然都是皮外伤,并且已经结痂,但是只这两处外露的就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十多处,他进门的时候她梗着脖子跟他吼的时候,衣领拉下去,脖子上还有很明显的淤痕。

虽然这小丫头看上去还是兴致勃勃,蛮精神的,萧樾也是看得胸闷气短,一肚子火。

才几天没见,她这就把自己弄成个什么鬼样子了?

他冷着脸,也不说话,走上前去,捏着她的下巴将她脖子扭向一边,这才看清楚他衣领底下的是几个淤青的指痕。

要不是被掐得太狠了,也不至于过了四五天淤血还不消。

“你干嘛?”他这走上来就动手动脚,武昙一瞬间就慌了,手忙脚乱的去掰他的手。

可萧樾的力气哪里是她能撼动的,拍了半天也没点成效。

好在萧樾只确认了一下她脖子上的伤就自己撤了手。

武昙如临大敌,连忙双手护住自己的领口,这才脸红脖子粗的抬头瞪他。

萧樾的心情不好,也不废话,直接就开门见山的问了句“是谁做的?”

他问的,自然是那天相国寺里发生的事。

“啊?”武昙确实从来没把他当好人,一时没能想明白他这是问的啥,只还是满眼防备的紧盯着他不放。

萧樾看着她这浑身上下的样子,心里就有火气一拱一拱的往上冒,忍了忍,往旁边别过了脸去,语气倒是强行缓和了些许下来道“本王带了大夫来,让她重新给你看看。”

说完,就转头冲门外喊雷鸣“雷鸣!”

武昙一听,顿时又慌了,眼睛瞪的老大的尖叫“我不要!”

开什么玩笑?晟王府那个什么狗屁大夫臭女人,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好么?梁子都结下了,还会给她看伤治病?萧樾这是想趁机弄死她么?

雷鸣刚从外面进来,听她这声音尖锐的一嗓子,还以为他家王爷又干了什么缺德事呢,脚步顿时一僵。

萧樾也没明白武昙怎么会反应这么激烈,不过他向来独断专行,也没当回事,只是斜睨了她一眼,就仍是吩咐雷鸣“叫大夫进来!”

“是!”他站在那,刚好挡住了还坐在床上叫天天不应的武昙,雷鸣看了眼,没看见人,就要领命出去。

不想才刚一转身,武昙却是急了,慌乱之下抓起放在手边的杯子就砸了出来。

本来是想砸雷鸣的后背,没砸准,撞在门槛上,碎瓷片溅到了院子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萧樾也被她这莫名其妙的脾气震住了,拧着眉头转身看她,不悦的质问“你干嘛?”

武昙一看他这张臭脸,就越发确定他不怀好意,当时就气疯了,心道死就死吧,于是不管不顾的又抓了枕头就砸他“我不要你家的大夫看,她把我弄瘸了算谁的?你们一家子都没安好心眼儿,你出去!滚!全都给我滚出去!”

第142章 可是我不要你!(二更)

武昙原也不敢这么给他没脸的,而实在是生死攸关——

这混蛋都带着那姓风的女人登堂入室的想要弄死她了,还要什么脸啊?索性就撕破脸大家都别要脸好了!

她这么一闹,院子里等着的人就全都傻眼了——

这二小姐骂谁呢?

可屋子里就她跟晟王殿下两个人,她还能叫第三个人滚啊?

杏子吓得魂儿都掉了,双腿忍不住的在打颤。

其他人就更是大气不敢喘,热闹都不敢看了,一个个使劲的耷拉下脑袋,恨不能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那位晟王殿下可是一点都不友善的,看了他的笑话不打紧,要是把小命看丢了,那就实在是太惨了。

“出去出去出去!带着你那个什么狗屁大夫都给我滚出去!”武昙被萧樾气得不轻,枕头被褥抓起来就砸他,要不是能力不允许,当真是恨不能把自己都扔出去了。

最后实在没什么可扔的了,就坐在那浑身发抖。

萧樾的脸早就黑成了锅底灰,一直不动如山的站在那看着她发疯。

他前后两辈子没这么丢过脸,被个小丫头片子指着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直到武昙消停了,他才冷声问道“闹够了?”

武昙恨恨的盯着他,不吱声。

萧樾又转头去叫雷鸣“把大夫叫进来。”

所以,萧樾这今天过来,就是存心要弄死她的吗?她这到底是哪里又得罪他了?前阵子还臭不要脸的说求亲,他这是被拒绝的恼羞成怒啦?

“我要你家的大夫看!”这混蛋软硬不吃,她又确实抗不过他,武昙无计可施,心慌急躁之余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你明知道那个疯女人看我不顺眼,还让她来给我治?欺负人也不是你们这样的!我到底哪儿又得罪你了?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明知道有人要害你,你还不能反抗,得逆来顺受的欣然接受?这是个什么鬼世道?

武昙也是觉得自己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抽搭着就停不下来了。

萧樾想给她解释来着,可自己被她没头没脸的一顿臭骂,这时候还要低声下气的哄她?怎么拉的下这个脸?盛怒之下就冲外面吼“雷鸣你聋了?让你叫大夫进来!”

雷鸣哪有他这么大脸,敢再惹那小祖宗?打了个寒战,就连忙先抢上前来,赶紧的先解释“二小姐,不是风七,王爷给您请了别的大夫,是京城里接骨疗伤手艺最好的老大夫了,他们家有药堂的,就在西街的太和堂。”

武昙忍了一时的抽搭,将信将疑的去偷瞄冷着脸站在稍远地方的萧樾“真的?”

“我们王爷害您干嘛啊?”雷鸣赶紧拍胸脯保证,“就是京城里知根知底的大夫,您以后可以去查的。而且王府里有军中带回来的好药,续骨疗伤有奇效的,叫大夫进来给您看看,换了好用的药,您也能早点康复不是?”

雷鸣说话就顺耳多了。

武昙不知不觉的已经止了眼泪,还是不怎么信服的偷眼去瞄萧樾。

雷鸣见她不闹了,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出去,到门口去招呼了一声,片刻之后进来个鬓角花白的老大夫。

武昙一直扯着脖子盯着门口看,确定进来的不是那个姓风的疯女人,这才放心。

又偷偷的瞄萧樾。

萧樾感觉到了,冷着脸一侧目。

她脖子一缩,心虚的赶紧垂下了眼眸。

萧樾也是被她气得快炸了,这时候就沉默不语的走到旁边的凳子那,一撩袍角坐下了。

雷鸣不敢在屋子里呆着,识趣的赶紧就退出去关上了门。

那大夫背着药箱过来,先看了一眼模样怯生生的武昙,又回头看了眼一脸寒霜的萧樾——

他不出去,也没人敢赶他。

老大夫一边从药箱里往外掏东西,一边和颜悦色的跟武昙解释“医者眼中,只有病患,没有男女之分的,小姑娘你不用紧张哈!”

武昙刚那么一吵吵,他还真当这就是个会无理取闹的小姑娘了。

武昙闷不吭声,还是偷眼去瞄萧樾——

他这是来干嘛的?不是带着姓风的那个女人来趁火打劫的,难不成还是特意去请了大夫来给她看伤的?这不吃饱了撑的吗?他们家又不是自己请不起大夫。

那大夫原还怕她会发脾气,见她安安静静的挺乖巧的,就放心了。

因为腿伤了,武昙特意让丫鬟给她赶制了几条特别肥大的裤子,所以即使现在里面绑了夹板,裤腿也能轻松的挽起来。

那大夫小心翼翼的撩起她的裤管,解开绷带重新检查。

之前的太医已经处理的很好了,不过因为要换萧樾拿来的药,怕药效冲撞了,大夫就给她仔细的清洗了一遍,又换了新的膏药涂抹暴躁,等处理好了才收拾了东西转身对萧樾拱手作揖道“王爷,都处理好了。武二小姐这伤势不算特别严重,前面的大夫又处理得当,只要后面注意保养,别再磕碰了就没什么问题,可以恢复如初的。”

回禀完了才转头告诉武昙,“骨缝愈合的过程中可能会有点痒,小姐忍着点,这药是隔日换一次即可,不过最起码是在这半个月之内,小姐最好是连地都不要下的,伤腿不能受力。”

“哦!”武昙对着外人还是有礼貌的,很乖的应了一声。

那大夫见萧樾不说话,也不敢强求,只当他是听见了自己的嘱咐,收拾了东西都推门出去了。

杏子在外面心急如焚的等了半天,就怕她家小姐再跟这位晟王殿下闹掰了,一看见大夫出来,立刻就要进去,却被雷鸣拎着领子扯住了,不悦道“王爷过来,连杯茶都不上吗?”

程橙本来在忙别的,那会儿武昙骂萧樾闹得太凶,也跑过来了,此时闻言,就连忙道“我去吧!”

说完就连忙往侧院跑去准备茶水。

屋子里,萧樾坐着不动,武昙跟他也没话说,就低着头抠床单。

沉默半晌,最后还是萧樾打破了沉默“是那个孟氏做的吗?”

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咦?”武昙诧异的抬头看他,本来想问你怎么知道,但是这件事毕竟是武家的家务事,并且关联还不小,她也不太想跟外人提,就咬住嘴唇忍住了。

萧樾见她不吭声,也不等着跟她求证什么,就又说道“你不用这么防贼似的防着本王,本王知道的未必比你少。孟氏这次下手的主要对象是武老夫人是吧?她想要借机让武青琼守孝,暂缓和太子的婚事?”

“你怎么知道?”武昙脱口问道。

萧樾知道的事情确实比她多,详细的问了当天整件事情的经过,马上就摸透了孟氏的意图。

杀武昙,她只能是泄愤,可武昙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晃了这么多年,她要是容不下,早就可以找机会下手了,不必拖到今天,在这个节骨眼上,明白着对武昙下手就只是顺便了,她的真正目标就是老夫人。

萧樾道“你不用管本王是怎么知道的,总之她这一次没成功,必然还会有下一次,你现在这个样子,自顾不暇,留在武家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你要觉得搬到本王的府上不方便,就暂时挪到城外的皇庄上去,先不要掺合这些事了。”

武昙直接就拒绝了“我干嘛去你的庄子上……”

萧樾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忍不住的冷笑出声“武家的其他人都是死人吗?没了你就什么事都做不来了?你刚还怕死怕得要命,连本王府上的大夫都不敢用,怎么,现在为了旁的人强出头就不怕了?你真当你的运气每次都能这么好?”

别的不说,单就她脖子上的那个掐痕,当时她没折在对方手里就真的实属命大了。

武昙自己想想那天的事,也是后怕。

可那是她的祖母,从小就那么疼她的祖母。

即使冒了风险,就是到了现在她也不后悔那么做。

萧樾的话,有道理是有道理,可是她不爱听,就小声的辩解“那不是别人……”

“对本王来说,他们就是别人!”萧樾终于忍无可忍,当即起身,一个健步冲到她面前,他捏着她的下颚,抬起她的下巴,逼视她的目光,字字微凉的警告道“武昙,本王的耐性没那么好,我对你——已经足够的忍耐和让步了。现在我跟你好好说话你就给我好好听着,不是有武青林在吗?不是有武青钰在吗?武老夫人的无论是人生阅历还是手段能力都在你之上,他们自己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不必事事都由你去替他们担着,听明白了吗?”

他手上其实没用多大的力气,但是这两道凌厉的眼神逼视下来,确实让武昙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威胁。

她紧抿着嘴唇与他对视,心里有点怕,并不想无视他的警告,但是想想老夫人,还是觉得自己做不到,就还是拧着眉头强辩“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为什么不能跟他们站在一起?”

萧樾如今是恨死了武家这一家子人的存在了。

以前只是针对武勋,现在反而觉得这整一家子他都看不顺眼了。

武昙理直气壮的跟他理论,瞪着他的双目,目光明亮又坚定。

萧樾咬牙“原因本王之前就跟你说过了,因为我要你!所以——你得把你的命留着,留给我!”

类似宣告主权一样的话,他说过好几次了,可是却没有一次,武昙会觉得这是表白。

他目的不纯,并且一次次威逼的成分都太明显了。

“可是我不想要你!”她脱口反驳,“你不要总是这么咄咄逼人的想当然,我祖母就是我祖母,我大哥就是我大哥,他们与我血脉相连,又宠爱我疼惜我这么多年,对你来说他们是不相干的人,对我来说,不是的!我也从来没有说过我愿意去你的身边,你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利逼迫我,逼迫我抛弃甚至是放弃我的至亲,然后乖乖听话,却做你手中的傀儡木偶。晟王殿下,你可以有你的目的和谋算,但我也可以有我自己的选择,我可以选择不顺从,也不配合,不是吗?”

她是挺怕萧樾的。

毕竟尊卑有别,两个人在身份上相差悬殊,并且他这个人又强势,脾气看着也不好。

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家里人,为了这座定远侯府,之前的武昙在萧樾面前一直都选择隐忍退让的。

这第一次,她义正辞严,不卑不亢的与他对峙,并且态度鲜明的说了这么多。

她说她不要他,她选择和她的那些亲人站在一起,但是不要他?

前后两世,他萧樾是从来没对任何人这样的表白过的,软硬兼施,不厌其烦……甚至于一再的妥协容忍……

可是这个丫头,她义正辞严的告诉他,她不要她!

萧樾觉得他的自尊心和忍耐力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面前的武昙,表情郑重,豁出去了一样,无所畏惧的与他对视。

萧樾的后街上下滑动了两下——

他知道,不久以后,武青林会死,武老夫人也会死去,到那以后,她所有摆在他之前也摆在他之上的人都没有了,她到一无所有和无路可走的时候,他想留她在身边,她也依然再无选择。

可是看着她此时此刻,为了那些人,与他抗争的脸,所有那些残忍的念头,突然就缓慢的凝聚在喉咙里,被碾压成灰。

说不出来!

他是想要将她带在身边的,但是更加确定,他想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心如死灰,可以供他随意操纵的木偶和傀儡。

多年以前,被困在冷宫里的那个女子,和眼前这个生动活泼,会耍赖也会撒泼的小女孩,还是不一样的。

曾经,他觉得萧昀将她摧残到了那种地步,实属暴殄天物。

今时今日——

他不想步那个后尘。

萧樾的目光微动,盯着自己捏在武昙下颚上的手许久。

最后,还是一寸一寸的,缓缓的撤了力道。

------题外话------

时间来不及了,先更这么多嘤嘤嘤~

第143章 让步(一更)

武昙原还以为自己会激怒他,她以为他会发怒,没想到等到最后会是这么个云收雨歇之后风平浪静的结果。

她有些讶异,坐在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感觉到萧樾的目光还定格在她头顶,才又缓慢的抬头朝他看过去。

萧樾面上的表情凝重又冷静,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他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都平和了许多,只是依旧严肃又冷静“想一想,就算你一直跟着他们,迟早有一天,你的祖母会老去,入土为安,你大哥也会成家立室,有他自己的妻儿和新的家人,纵然他们现在对你再好,也没有谁是可以宠着你陪着你一辈子的。”

武昙似乎意识到了他又要说什么,就有点不服气的小声道“就算我将来要嫁人,也不是非得嫁给你。”

她在萧樾面前,其实已经习惯了得寸进尺。

只要看到他心情尚佳,或者不是那么横眉冷对了,就习惯性的顺杆爬……

横竖他又不会跟她计较……试了很多次,他都没怎么着。

武昙说是胆子大吧,但其实她又比任何人都惜命,哪怕是招惹萧樾,也都是在下意识的审时度势,该服软的时候服软,一切——

以生命为底线。

此时此刻,似乎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虽然萧樾老是找她的茬儿,她这一次次的,在他面前作的妖也不少,要不是他刻意容忍、不跟她一般见识,也是已经够她翻来覆去死上好几回了。

多次在他面前试探的结果已经成了潜意识里的认知——

对她而言,萧樾是个不具生命威胁的存在。

萧樾也是见惯了她有事没事的给自己抬杠添堵,心里堵了一下,到底还是忍住了,没发怒。

他弯身在床沿上坐下。

武昙的那条腿现在挪动不方便,就立刻就旁边侧了侧身子,躲开一点和他之间的距离,以示立场。

“你跟了别人会比跟着本王更好吗?”萧樾也不计较,只直视她的面孔,继续说道“就算像是你之前打算的那样,找个寒门弟子入赘定远侯府,是,他的家世身份不如你,也许会事事顺从你,可一旦遇到什么意外和风波,他是有能力护着你?还是有能力护着你武家的满门和你的老祖母?有些事,不要想的太简单了,但也不要想的太复杂,你那么聪明,不是一向都懂得权衡利弊吗?仔细想想,跟着本王,真的有那么糟吗?”

萧樾的身份高,地位超然,样貌也不差,除了那一身自以为是的臭脾气,几乎真的是无可挑剔了。

此时他不摆谱的的时候,看着也顺眼多了。

平心而论,其实如果定远侯府不是个掌权的侯府,武昙承认,现在萧樾对她而言,除了年龄上的隔阂还有点别扭以外,作为夫婿来讲,确实是个无可挑剔的人选了。

她这十多年,随意惯了,受不了约束,也过不得在一大家子人面前卑躬屈膝的日子了。

跟了萧樾的话,哪怕他有时候喜怒无常挺烦人的,但至少凭他的地位和身份,她也只需要将就他一个人而已……

可问题是——

这个人凭什么要对她死缠烂打啊?武昙对他的用心始终是不能放心的。

鉴于萧樾此时的态度良好,语气还可谓是语重心长,武昙就不要好意思跟他嚷嚷了,就低头玩着手指头,小声嘀咕“如果是要找靠山的话,那我干嘛当初不死缠烂打的直接嫁给太子得了……”

这句话,就等于是踩了萧樾的尾巴了。

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压下去的脾气一瞬间就又上来了,几乎可以说是怒发冲冠的,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

武昙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惊恐的抬起头来看他。

萧樾的一张脸,又像是瞬间罩上了一副寒冰面具,盯着她冷笑道“你老是怀疑本王对你们武家居心不良,但这也就只是怀疑而已,可是萧植父子对武家的利用却是已经明明白白摆在面前的。太子为什么要跟武家联姻?原因你比本王更清楚。如果一定要这么论的话——退一万步讲,就算本王真的存心利用,既然两边都是利用,至少本王现在对你可比萧昀对你要容忍得多了吧?你还有什么好选的?”

皇帝对武家,的确就是存的拉拢利用的心,这一点,大家全都心知肚明。

萧樾当面这样的质问,武昙就被他噎了一下,无从反驳。

萧樾见她还是不肯服软,也终是耗到了耐心的极致,再次强调道“武昙,本王再最后跟你澄清一次,本王对定远侯府,对武家,没有任何的企图!”

这话武昙却是打死都不信的,直接嗤之以鼻,一梗脖子“那就是王爷您真看上我这个人了?那您到底是看上我什么了?我不懂事,脾气也不好,京城里比我长得好看的名门贵女又比比皆是……”

你还偏要看上我?你是眼瞎啊!

萧樾听她质问得振振有词,却是怒极反笑“既然知道自己一无是处,你还有脸冲着本王吼?”

武昙撇撇嘴,露出个——

你看吧,我早知道你是别有居心的表情来。

萧樾被她气到七窍生烟,要不是不能动手,早就拖过来打一顿再说了。

他手指着武昙半天,再见武昙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就只能是咬牙切齿的撂下一句狠话“本王对着你也算是好话说尽了,你就是死活说不听是吧?”

武昙不吭声。

萧樾终于忍无可忍,一甩袖,气急而走,冲出去两步,还是觉得憋屈——

就这么个丫头片子,真就死活拿不下了?

怎么想都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于是又霍的止住步子回头。

武昙是铁了心的不信他,就还是态度强硬的跟他瞪眼。

萧樾深吸一口气,终是妥协了似的一声长叹“如果你非要觉得本王接近你,是为了图你们武家的什么——那么好吧,为了让你彻底安心,本王再让一步,北境的兵权,我不要了!”

北境的兵权,他不要了?

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萧樾如今之所以能有这么高的地位,皇帝之所以忌惮他,为的——

就是他手上的兵权。

如果这兵权没有了,他就不再是居于朝堂中心,占据举足轻重地位的那个人了。

当然——

随之而来,他对皇帝父子的威胁,也会随之彻底解除。

甚至于——

如果他手里没了兵权,皇帝要是不念旧情的话,他在朝中的处境,轻则会变的尴尬,重则甚至会变的举步维艰。

他现在这个样子,虽然极有可能是一时激愤才说出来的气话,但是这句话的分量实在太重,武昙闻言一怔,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她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萧樾等得一时,似乎一开始也没巴望着她会表态——

这丫头的戒心太重,太喜欢算计了,不会就这么随便信了他。

“明日早朝,本王就上书陛下,交还北境的兵符,让他另觅贤能,从今以后,本王就安居一隅,留守在这京城之内。”他说“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

说完,这次直接就没等武昙反应,再次转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武昙看他这个架势,确实不像是开玩笑的,在后面张了张嘴,想叫他。

萧樾已经一把拉开了房门。

他这怒气冲冲的,走得很快,再加上动作太激烈,以至于扒在门上的武青钰想躲开都没来得及,直接一个踉跄,撞了进来。

萧樾方才应付武昙,已经是耗尽了心力,确实分身乏术,没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此时冷不丁有个人一头撞进来,他只是下意识的侧身一让。

“呃……那个……”武青钰稳住了脚步回头,尴尬不已的陪了个笑脸,“王爷来了哈?招呼不周,招呼不周!”心虚的目光四下一扫,看见端着茶碗站在院子里的程橙,又连忙道“要不……去前厅喝杯茶吧?”

本来被武昙逼得一再的妥协让步,萧樾已经大为光火了,这么丢人现眼的事儿还被人给听了墙根?

萧樾的那张脸,阴得简直能滴下水来。

武青钰脸上的笑更是像是挂着一张带笑的面具,早就僵硬——

这位晟王殿下看着他的眼神,几乎能吃人啊!

好在,萧樾还是很给武昙面子的,只是满怀警告的与他对视片刻,就再度甩袖而去。

雷鸣这时候就很庆幸了——

刚才武青钰过来,要凑过去偷听,他没太好意思拦,但其他人都被他挡开了,站在院子当中。

看他家王爷从屋子里出来时候的这个表情就知道,那小祖宗一准又说了什么让他难堪和没脸的话了,还好其他人都没听见……

萧樾一走,他也带着那老大夫赶紧的尾随离开了。

武青钰方才被萧樾眼中的杀气镇住,是一直到目送他的背影出了院子,这才拍拍胸口,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

回头,武昙却又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武青钰对着她就自在多了,笑容可掬的踱步到里边,往那桌旁一坐,开始满是关怀意味的跟自家妹子聊天“可以啊丫头,我本来还担心你这样的,会嫁不出去,没想到你这么能耐?朝野上下仅次于皇帝陛下的一条金大腿就这么被你抱住了?”

想想也觉得挺可乐的——

那位晟王殿下是有特殊癖好吗?武昙这张小脸儿虽是生得极好,可是现在这个年纪,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还一身的臭脾气,萧樾这是看上她什么了?

而且听两人抬杠的内容——

还颇有点求而不得的尴尬?!

武昙跟萧樾之间,丢脸和不要脸都已经习惯了,当时倒是没觉得怎样,可并不代表着她脸皮真就那么厚,被武青钰这么当面一调侃,也是忍不住的脸上发烧。

她冷着脸盯着武青钰,为了壮声势,还是嘴上不饶人的反唇相讥“你这样的都有人要,我凭什么嫁不出去?”

“哈哈……”武青钰本来就已经在忍了,这时候终于破了功,放声大笑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别误会啊,我这个做哥哥的,这是发自内心的替你高兴……话说……你给那位到底是灌得什么汤?让他对你这么死心塌地的?狠话都放到这个份上来了,也算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一段佳话了么?”

他跟武昙的想法差不多,无非也是觉得萧樾是冲着武家的兵权和地位来的。

逗武昙归逗武昙,心里其实也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警觉的。

武昙心里尴尬的要死,拿枕头丢他“关你什么事?你出去!”

武青钰一把抓住枕头抱在怀里,非但没有出去,反而是拖着凳子又往她跟前凑了凑,语气半真半假的继续打趣道“哎!说正经的,咱们是亲兄妹,做哥哥的可是要提醒你一句——男人的话么,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的,你听听也就算了,别当真啊,关键还是看行动,他真实打实的为你做了的事,那才算数,别的全都是虚的,不能信的。”

武昙不想听他说教,可谁让好死不死的就被他听了墙根呢?

她现在这个样子,自己都行动不便,赶他就更赶不走了,于是就只冷着脸强压着脾气听他叨叨。

杏子在旁边听了半天,还是没听明白,也是好奇的忍不住打听“小姐,刚晟王殿下都跟您说什么了?您不会是又骂他了吧?”看他走的时候那个脸色,真是吓死人了。

杏子问得特别的诚恳,还一脸的担忧。

武昙跟她就更没法解释了,就满怀怨念的瞪她。

中午老夫人从宁国公府回来就心事重重的,一时也没顾得上来找武昙,左思右想之下,就叫人去把武青林请了来。

武青林早上那会儿是在武勋的书房里找几封旧日的战报,门房的人不知道他的行踪,一时没找见他,所以等他知道萧樾过来的消息赶到武昙那的时候萧樾已经负气而走了。

武昙蒙在被子里发脾气,不肯跟他说话,两个丫鬟知道的又不多。

听说武青钰听了墙根了,他本来是想去找武青钰问问具体情况的,没曾想武青钰又临时被林彦珝叫出去了。

这边他刚从落云轩回到前院,如意就过去传的话,说老夫人找。

武青林没耽搁,立刻就又回了后院,奔了老夫人那。

进门就见老夫人坐在炕上,愁眉不展的叹气。

“祖母不是一早去宁国公府了吗?是跟周家谈的不痛快?”武青林问道,一撩袍角在炕桌这边坐了。

“哦!你来了?”老夫人抬起头来看见他,张了张嘴,紧跟着又叹了口气。

武青林不解“那个周畅茵的情况不好?还是是周家的人不依不饶,为难祖母了吗?”

“不是!”老夫人道,虽然心里忐忑不安,但有些话还是要说明白的,斟酌再三,最终也还是开了口“那件事,周家说是晟王主动认下,承担了,周老夫人那天过来,原是为着她家那个孙女儿的作为来给我赔罪的。就是今天她特意跟我说了另外一桩事,弄得我这一上午的心里都不踏实。”

萧樾直接把周畅茵受伤的因果都揽到自己身上承担了,这件事就确实怪不到武家也怪不到武昙身上了,周家还是讲道理的。

武青林看着老夫人的神情,心里就多少有数“还是和晟王有关?”

“青林啊……”老夫人沉吟一声,终于抬头看向武青林的脸,“那个晟王对昙儿,还没消停么?今儿个周老夫人跟我说,他那天去周家的时候坦白言明了将来是要娶咱们昙丫头的,太后娘娘常年在行宫礼佛,这件事他既然是对自己的舅家都郑重的交代了,就绝不只是说说而已了。宫里那边陛下也一直的没个态度,这件事不知道最后要怎么样个收场,我这心里实在是不踏实。”

萧樾今天还来过,怎么可能就消停了呢?

武青林也是无奈“横竖这事儿咱们说了都不算,祖母暂时就先不要多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等等再看吧?”

老夫人也知道这事儿自家人急不来,就是心里不踏实,才想找人说说话。

老夫人的兴致不高,武青林陪她说了会儿话,就让她歇午觉,自己先出来了。

次日早上,他吃过早饭,刚进了书房,武青钰后脚就来了“大哥,听说你昨天去找过我?我昨天回来的太晚了,就没过来……”

话没说完,木松就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世子!有个大消息!”

一抬头,才发现武青钰也在这,就连忙拱手行礼“二公子!”

武青林转头看他“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木松倒是没有因为武青钰在场而做出什么两样来,反正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大家很快都会知道,于是直接就是神色郑重的禀报道“属下刚听到的消息,听说今天早朝晟王殿下上书陛下请辞北境的统帅之职,并且主动交还了北境的兵符,说是以后不想再回北境,要长留在京城!”

------题外话------

皇叔为了娶媳妇,本王也是下血本了……

第144章 这种鬼话你也信?(二更)

武青林皱眉,还没等说话,武青钰已经开始不停的抽气“啧……他这是要玩真的啊?”

武青林不解,朝他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青钰回过神来,先挥挥手打发了木松下去“你先下去吧。”

“是!”木松拱手告退。

武青林把武青钰让到里面,在榻上坐下,沉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武青钰想着昨天发生的那件事,再想想今天发生的,就颇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他一直以为萧樾是忽悠武昙玩的……

他脸上表情很有点奇怪的琢磨了一下,才对武青林道“大哥你昨天去找我,是不是为了晟王过来的事?”

武青林点头“武昙在发脾气,她屋里的丫头就只知道她把晟王给骂了。”

萧樾想娶武昙,这不仅仅对武家,就是在整个大胤朝中都是件举足轻重的大事。

武青钰没有隐瞒,把昨天自己扒门缝听到的消息都一一的和武青林说了,最后却还是怎么想就怎么觉得这事情挺缺乏真实度的“我还一直以为他是诓着武昙玩的,没想到他居然说到做到,还真就上书把兵权交出来了?真豁得出去?”

武青林的心中也不是不震惊讶异的,这时候面色凝重之余,看上去心情却是不怎么好的冷嗤一声道“这种鬼话,拿来骗骗武昙就算了,你也信?”

“咦?”武青钰狐疑的瞪大了眼“他这都公然上书请辞了,兵符都交出去了,这怎么就是骗人的呢?”

武青林看他一眼,就起身走到了旁边的窗前。

武青钰对他的话好奇的不得了,也立刻起身跟了过去。

只不过,看出了武青林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就没有主动的追问,就只是安静的等在那。

过了一会儿,武青林才目色深远的看着窗外天际的流云叹道“军队里和朝堂不同,将士们都热血,最重义气。在军中,一路坐到父亲和晟王那种位置的人,单凭威望已经足够号令三军,就单看他是否有这份心了。所以这所谓的兵符——在君臣和睦时,是一道名正言顺的保障,可如果晟王真有异心的话——凭着他的军功,和这八年来在北境军中和将士们同吃同住,出生入死结下的情谊,他想驱策北境的驻军,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了。”

武青钰听得怔住。

这十多年,他一直生活在帝京的锦绣繁华当中,鲜衣怒马,肆意人生,虽然知道军队铁血,但毕竟没有切身的经验和领悟,所以,压根就想不到这个层面上来。

当然——

也绝不敢往这个方面想。

毕竟这样的话,太严重了,万一传到皇帝的耳朵里,甚至可能惹来杀身之祸的。

武青林私底下肯跟他说,那是因为大家是一家人,也是拿他当亲兄弟,所以才没避讳。

“大哥……”可是,武青林这话似乎是在暗示什么,武青钰听的一阵紧张,不由的吞了口口水。

武青林则是苦笑了一声道“要不然,你以为陛下因何如此忌惮咱们定远侯府?又为什么要用联姻的关系来拉拢?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话不是空穴来风的。军中的一切,到了某些特定的场合上,并不是用一道兵符就能镇住的。”

武青钰突然就有点后怕“那晟王他……”

武青林叹一口气“虽说这件事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但就冲着他肯交出兵符的这一举动来看——我倒是相信,他今日此举,就单是冲着武昙的。他之前就有三番五次的背地里接近武昙,并且冲着他的作为,暂时确实也看不出任何要对咱们定远侯府有所图谋的迹象。武昙的疑心重,一直避着他,不肯就范,他会出此下策,可能是真被逼急了吧。”

武青钰现在关心的根本就不是这个了,只是想想武青林刚说的话就忍不住的胆战心惊,试探道“大哥,那你说晟王真的能凭他一人之名,有朝一日重返北境军中吗?”

武青林勾了勾唇,眼眸之中却不见笑意“这样的事,也不是随口说来这么简单的,除了热血义气还有纲常在先,非天时地利人和齐聚之机不可得。就像是晟王回京,陛下明明打从心底里忌惮他,却始终不敢主动提及收回兵权之事一样,晟王驻守北境这些年,劳苦功高,他才重伤被迫回京,如果陛下就马上削权,这就等于是将一个不仁不义的错处拱手送到了晟王面前。而现在,对晟王来说也是一样。今天他主动放权,在这件事上,陛下没有错处,如果彼此相安无事,那么再过几年,等到新的接任他职务的将领逐渐赢得威望,在北境军中站稳了脚跟,晟王就会逐渐被淡忘,踢出局。而如若陛下或是太子沉不住气,在这时候还要进一步的打压——那么就像是我刚才所说的,现在的北境军权,实际上还是握在晟王手里的,他还是有余地和机会的。”

当然,以武青林对萧樾这个人的了解,他甚至觉得萧樾就算离开北境十年八年,那边的一切也依然会在他掌握之中。这一趟他回京,武青林起码就不信,他会不给自己留退路,不在军中安排好自己的心腹,稳住他的势力。

说萧樾看中了武昙,他现在相信,但要说萧樾是个会为了女人就不管不顾的情痴?

怎么可能?

武青林甚至确信——

他今天之所以肯这么痛快的交出兵权,反而恰恰证明了,整个北境的一切都在他完全的掌握之中。

萧樾,不是那种冲动不计后果的人!

可是,现在没了兵符在手,这军权又是他自己主动交上去的,今天萧樾这还是让皇帝讨了个大便宜去,本来哪怕是耗在这个兵符上——

他如果真有取而代之的心思,只要逼着皇帝和太子主动夺权,就能让自己赢个名正言顺。

而现在,这个机会,他让出去了。

如果皇帝和太子不再对他发难,他又不想担谋逆的罪名,可能真的就得担着个亲王的虚名,一直被困在这京城之中了……

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武昙不再防范他接近她的意图?

武青林虽然宠爱自己的妹妹,但是他对武昙的个性和脾气都太了解了——

自己这个妹妹,完全和大家闺秀不搭边的,说有几分率真可爱是真的,可有哪个男人居然真就对她死心塌地到这种地步?

开玩笑一样!

武青钰那边也是同样的顾虑“反正说来说去,他就是为了咱们家那个疯丫头?不过这件事你怎么以前没跟我说?而且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要去信告诉父亲吗?以前如果说晟王想娶咱们家的姑娘,皇上还能说忌惮两个将门联姻去暗示父亲不准答应。现在晟王已经不是北境的统帅了,好像就连父亲也没话说了吧?”

人家兵权都还给你了,现在就想娶个媳妇你还推三阻四的不答应?这种苛刻的名声,皇帝必然也是不能担的。

武青林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是一脸的无奈“是啊!就连皇帝陛下都干涉不得了,咱们还能说什么?”

不得不说,萧樾这招真是用的够绝的。

武青钰咂咂嘴“那我看在晟王正式来提亲之前,也是没必要再特意告诉父亲知道了,省得他知道了还要糟心。”

虽然萧樾已经不领兵了,但是以武勋那个耿直的脾气,只怕知道他看上了自己的女儿,也还是会心里不舒服的。

现在眼见着萧樾都孤注一掷,也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了,那就索性不给武勋去添堵去了,省得到时候亲家还没做成就先横眉冷对的打起来了……

武昙的事,武青林本来也不太想让武勋知道甚至参与的,武青钰这话等于正中下怀了,他当即就顺水推舟的点头“暂时就这样吧。昙儿还小呢,我看晟王暂时也没有马上成婚的打算,等过阵子再说吧,保不齐中间还有什么变故呢。”

“嗯!那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武青钰耸耸肩,转身往外走,还是越想这件事就越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那个晟王,看着挺正常的啊……”不像是有啥特殊癖好的,怎么就要死要活的非要跟武昙扛上了呢?

从军八年,又统率北境大军长达五年之久的晟王殿下突然上书交还兵权,并且要求解甲归田的消息,在整个京城里都是天大的一件事,早朝过后就炸开了锅,没过午就更是传遍了大街小巷,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议论的新谈资。

萧樾自己给出的原因是厌倦了战场杀伐,想留在京城过几天安生日子,而那几个熟知内情的一二品大员当场就心领神会了——

上回晟王去提想娶定远侯的女儿,皇帝陛下老大的不乐意,这会儿看来是豁出去把兵权交了也要娶媳妇了……

武家那个二小姐,没听说是狐狸精托生的啊,她到底怎么做到的?这么小小年纪,就把个明明看上去不是色胚的晟王殿下迷得五迷三道的,豁出去兵权不要也要娶她?

那些没见过武昙,或者是对武昙没什么印象的大员和大员的媳妇老娘们,都对这位武家二小姐好奇的不得了,恨不能立马找机会见个面,研究一下,可左右打听了一圈近期各家宴客的宾客名单——

武家二小姐意外伤了腿,恐怕这一两个月是出不了门了。

于是,就只能继续神秘着了。

当然,这件事的知情者也仅限于最顶层的那一个小圈子,其他人听说晟王殿下以后要闲居京城了,家里有适龄未嫁女儿的达官贵人们都有点跃跃欲试了。

以前晟王手里握着兵权,位高权重,他自己不主动提,谁也不敢往上凑,再加上谁也不知道他几时就回北境去了,高门大户娇养出来的女儿还是挺金贵的,一般也舍不得送到边境去,一辈子见不着面。现在好了,晟王手里的权利虽然没那么大了,可那也是皇帝的亲弟弟,一等一的皇亲贵族啊。

所以短时间之内,整个京城的勋贵圈子里,气氛很是沸腾了一阵。

此时的宫里,早朝的时候,萧昀是当场听了萧樾请辞军务的奏本的,因为实在太过震惊和意外,一时之间都没有想那么多。

萧樾的这个决定毕竟太突然了,他跟皇帝一样都有点没缓过劲儿来。

萧樾上交兵符,皇帝口头上自然要谦虚的推辞挽留一下的,但是萧樾肯主动交了兵权,不管他是真心,还是虚情假意另有图谋,这对皇帝来说,都是件求而不得的事。

横竖表面上挽留的工夫做到了,后面也不多想了。

等到下了朝,这天他就没叫朝臣去御书房,而是带着陶任之回了后宫。

“前几天他不是去了趟行宫吗?前天晚上回来的?”走在路上,皇帝思忖着问道,“行宫方面的消息还没传回来吗?可——”

难道是周太后跟萧樾说了什么?

“行宫的消息昨儿个半夜就传回来了,那会儿陛下刚睡下,老奴就没敢打扰。”陶任之连忙道“晟王殿下在行宫滞留了三日,但是太后娘娘并没有见他,只在第一天让赵嬷嬷去传了个口信让王爷回京,后面就连赵嬷嬷也都没再见了。”

皇帝其实一早就猜到周太后是不太可能见萧樾的,只不过从萧樾回京以后,这段时间他一直有点草木皆兵,不再确认一遍,确实难以放心。

听了陶任之的话,他也算放了点心,只是左右想想,就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难不成还真是为了武家的那个小丫头?那丫头朕前阵子刚在皇后宫里见过的,长得——模样还不错,但也没见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陶任之笑道“各花入各眼吧。武家那个二姑娘,听说是挺泼辣霸道的,王爷许是就喜欢热闹些的呢?不管怎么说,这对陛下而言都是好事啊。”

陶任之这话没明着说,但是主仆都清楚,多年以来,萧樾早就成了皇帝的一块心病了。

现在萧樾交出了兵权,对皇帝来说,确实是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皇帝笑了笑,没有否认。

这边他们主仆正往后宫去,小太子萧昀却是下朝之后,陪着皇帝从后殿一出来就马上又绕了个弯,绕到了前面,取近道挡在了下朝出宫的路上,拦下了萧樾。

------题外话------

大哥和二哥都是实诚人,真心不觉得昙妹子有让皇叔冲冠一怒的魅力,所以皇叔你是眼瞎么-_-||

第145章 武勋是武勋,她是她!(一更)

萧樾的脚步顿住。

他难得来上朝一次,并且又身份显赫,所以下朝之后,朝臣们就达成了共识,下意识的集体滞留在后,让他先行。

这时候,萧樾一个人走在前面。

朝臣们三三两两互相寒暄着在后面。

萧昀往御道上一挡,后面的人已经纷纷扯着脖子看过来。

“太子殿下怎么跑这来了?”萧樾勾唇一笑。

萧昀到底是年纪还小,城府没那么深,有些情绪,掩也掩不住,就只沉着脸道“有关骑射方面的技巧,本宫想请教皇叔,耽误皇叔一点时间,请您移步吧。”

萧樾略颔首“好!难得太子有需要跟本王请教的,那就走吧。”

他这言笑之间,很有种春风得意之感,萧昀看在眼里,就只觉得刺目,抿了抿唇,就还是转身原路先行了。

萧樾紧随其后。

方才萧昀过来,是抄小路的,这时候后面的朝臣跟上来,便很有几个好事的在岔路口往这边扯着脖子看了一阵。

萧昀脚下步子很快,一直也没回头,一直到拐过一个弯,才在一条一眼看不见尽头的小路上停了下来。

他也不含糊,直接回转身来,冷着脸问萧樾“事到如今,皇叔还想要杀了武勋吗?”

萧樾闻言失笑。

他这一笑朗朗,就越是让萧昀看不顺眼。

萧昀的神色之间,瞬间就又多了几分不耐。

萧樾瞧见他的神色,也就不跟他兜圈子了,他依旧在笑,只是眉目之间的笑意敛了些许,反问道“为什么不呢?”

萧昀就觉得自己像是听了笑话一样,忽的就讽刺的冷笑出声“皇叔是拿我当小孩子戏耍吗?你今日主动交出兵权,不过就是以退为进,迷惑人的手段罢了。你想要以此来消除定远侯的戒心?让他能够答应将女儿嫁给你?到时候木已成舟,他骑虎难下,你才更有便利,继续争取他的立场,不是吗?”

萧樾莞尔“太子殿下,咱们份属叔侄,怎么都算一家人,本王好言劝你一句,有些事——不要听你的父皇的。想得太多,谋算的太多,并不是好事。”

他居然当面挑拨自己父子的关系?

萧昀的眉头使劲的拧起,冷然不语。

萧樾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听不进去自己的话,于是也不再费力气与他解释,干脆直言道“就算你不相信,本王今天也跟你说清楚。本王交还兵权,的确是为了娶武昙考虑的,但就只是因为武昙,跟武勋、和旁的什么都没有关系。若你是因为担心本王日后会蛊惑了定远侯,做出什么事的话,今天本王就能当年给你个保证?那个武勋,我绝不会私下接触他,也不会怂恿他做任何事的。”

萧昀冷嗤一声,往旁边别过脸去,明显是不信的。

萧樾看他这个别扭的样子,也是颇有几分无奈,叹了口气道“本王这样保证也不行吗?那看来太子殿下今日耿耿于怀的原因,还不仅仅是因为定远侯?”

“你说什么?”萧昀觉得好像是自己内心隐秘的一角被人突然掀开了,心头一惊的同时,眼底也跟着闪过一丝的慌乱,霍的扭头质问。

两个人,四目相对。

萧樾就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来道“看来本王还真是猜对了。那个丫头,你既然一开始就看不上,那就索性格调高一些,就当没那回事不就好了?虽然你是太子,是储君,是将来的天下之主,但是我的好侄儿啊,这世间万般,真的不能尽如你意。就像是你原不想受定远侯的掣肘,却又必须受他的掣肘一样——你选择了,就是选择了,放弃了,就是放弃了。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回头路。江山?美人?二者选其一,这其实不算是个特别大的难题,不是吗?”

萧樾的这些话,看似说给眼前的萧昀听的,但事实上他却是说给上辈子的那个小皇帝听的。

以前,他没试图了解过萧昀的想法,只觉得他阴戾又扭曲的做法,深得萧植的真传,可是在京城的这两个月下来,亲眼看着这熊孩子对联姻一事的态度他才渐渐明白——

也许当年的萧昀,也并不就是那么不喜武昙,他真正排斥的,是武昙身为武勋女儿的那个身份,是他自己为了稳固帝位,而不得不对武家妥协低头的那种处境和局面。

所以,他将内心积压起来的所有不满和戾气,全都转化成了对武昙的厌恶和刁难,全部对着她发泄了。

而现在,萧樾跟他说这些,也并不是指望着他能幡然醒悟还是什么的,只是他自己作为一个过来人,亲眼目睹了前世的那场悲剧,由衷的有感而发罢了。

可是,萧昀对他的敌意太重,压根就听不进去他的任何劝诫,只还是咄咄逼人的冷笑道“所以呢?皇叔跟本宫说教这么多,是在告诉本宫,在江山和美人之间,你选择了美人吗?”

这种鬼话,谁信?

一切就只为了武昙?她凭什么?

萧樾见他如此冥顽不灵,也就逐渐敛了笑容,继续心平气和的说道“本王从戎八年,为北境主帅五年,经历大小战事无数,虽不说劳苦功高,但至少对大胤,对萧家的列祖列宗,甚至是这片天底下的百姓——我尽心尽力了,也确实称得上问心无愧。本王知道你们父子都是在疑心什么,确实,就单凭着当年你父皇驱逐本王出京的作为,他就应该是问心有愧的,如今看到本王掌权,惶惶不可终日就对了。可是萧昀,你也长这么大了,有些思维方式,不该再受他的左右和摆布了,你用你自己的眼睛看,你扪心自问,最起码到今天,到今时今日——本王可曾有过任何的不义之举?”

他的语气,并不激烈,但是却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活了这前后两世,看到的和经历过的风浪都太多,有太多的东西都已经看淡了,不值得他激昂或是愤怒的讨说法了。

现在,他就只是在跟萧昀讲道理。

因为他这话里,不乏对皇帝不恭的怨言,萧昀就听得眉心直跳,期间几次想要出言反驳,一时之间又没找到合适的词,最后就只是紧抿着唇角,还是满怀敌意的盯着萧樾在看。

萧樾对他,可不比对着武昙那样的耐性,而且一开始也就没指望还能感化他或是怎么样,只道“横竖该说的不该说的,本王今天都跟你说明白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就这样吧。”

说完,也不等萧昀再反应,就径自转身,原路返回了。

跟萧昀深谈了这一次之后,他的情绪明显就低落了几分下来,往回走的路上一直是面容严肃,目光深沉,并且一路也没什么话。

雷鸣察言观色了好半天,知道不该在这时候再搅和,但萧樾方才的那番话,却让他听出了些许内情,见着左右无人,才终于大着胆子道出了心中存了许久的那个困惑“主子,属下知道自己不该僭越,但是有件事,确实是困扰了许久,想……问您?”

萧樾的心情不太好,只简练的丢下一个字“说!”

雷鸣从旁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小心翼翼的问“您这趟回京,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说是回京了,却并没有对北境放权,并且回京之后,又一再关注南境守将武勋家里的动静,甚至于是对皇帝的不满也都是写在脸上的,雷鸣一直以为他就是存了谋朝篡位的心,这才回来的。

可刚才听他跟萧昀说的那番话——

如果他不是在诓萧昀的话,就说明他没存那种心思的。

萧樾一直目不斜视的往前走,这一次倒是没有再瞒他,冷然道“本王虽然没有野心,但气性和脾气却还都有,我不是非做什么不可的,就单看他们要怎么做了。萧植活不了多久了,整个朝廷在他的疑心病之下,这些年朝臣们要么庸碌无为,明哲保身,要么善于钻营,勾心斗角,再这么下去,整个大胤王朝也支撑不了几十年了。萧昀如果将来安分,本王会让他在那个位置上继续坐下去,如若他还是听萧植的,冥顽不灵,本王也不会手软。至于武勋——他背后有事儿,并且牵扯不小,本王得先查明白了再做掉他。”

萧樾是恨萧昀,但恨的是前世那个不择手段算计了他的萧昀。

当年他举兵反叛,杀回京城,在逼到萧昀阵前自刎的时候,那段恩怨就已经过去了。

如果现在的萧昀还是当初的那一个,他必然会不惜一切的也不叫对方好过,可眼前的萧昀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还没有对他做出任何不顾血脉亲情的恶事,他不喜欢这个侄子归不喜欢,但还不到非要杀了萧昀不可的地步。

雷鸣听得胆战心惊,皇帝和太子的事反而不急在一时,倒是武勋……

“定远侯?他背后能有什么事?”雷鸣屏住了呼吸,紧张的追问,话到一半,又恍然大悟,“怪不得您之前让燕北去暗查他的那个夫人。是……跟他那个夫人有关?到底是什么事啊?”

萧樾道“该你知道的时候,本王自然会让你知道。”

他既然不想说,雷鸣就也不敢再问了,只是左思右想之下,还是觉得有件事不问明白了不行,就还是大着胆子再开口“主子,那您跟武家二小姐……您接近她,难道……也是因为定远侯?”

如果自家王爷就是拿那二小姐做筏子了,雷鸣就觉得自己可能得去撞南墙了。

毕竟——

他这俩月呕心沥血的从中调和,尽心竭力的哄那小祖宗,撮合两个人,是真的把对方当成未来的主母来供奉的,那奉献的都是实打实的真感情,不可谓不是用心良苦了。

一腔热血啊!那可是好不掺假的!

如果自家王爷缺德,纯粹是在利用人家小姑娘——

雷鸣觉得,作为帮凶,还是个卖力表演的帮凶,他这大概就真的没脸活了。

萧樾本来一直沉着脸,好不表情,这时候便是眼睛一眯,闪着寒芒侧目横过来一眼,凉凉道“她是她,武勋是武勋!武勋的事,你在她面前一个字也不准提。”

“属下明白!”他这一眼的目光直射得人胆寒,雷鸣想也不想的连忙应诺。

萧樾继续举步往前走。

既然未来的主母是没啥悬念了,雷鸣就忍不住的又开始操心,“可是王爷,二小姐跟定远侯毕竟是亲父女,等到将来事发,她那边……”

这话,萧樾就不愿意听了,当即又横了他一眼“你操的心是不是有点远了?要操这个心,你也得先有本事把她给本王哄回来才行。”

雷鸣知道他今天心情不大好,未免再被波及,就干净利落的闭了嘴,心道谁爱哄谁哄,反正是你看上人家了,又不是我!

定远侯府。

孟氏为了自己一双儿女的那些烂事儿不断的操心,这段时间没太有精神顾别的。

前面两次萧樾过来,因为都是打着借东西的幌子,并且又是去见了老夫人就走,并不在后院滞留,内情她并不知道,也没有多想。

可是这一次,萧樾直接奔了后院,还带着大夫,喧宾夺主的闯了武昙的院子,这阵仗和动静,她就是不想知道都难。

后来听了消息,也是奇怪的不得了,可那会儿萧樾已经走了,她叫了人去打听。

武昙身边的两个大丫头的嘴巴撬不开,但是因为当时武昙又闹又骂的,动静周围都听见了,大家就隐隐约约的在传,说二小姐跟登门拜访的晟王殿下起了争执,惹得晟王殿下不高兴,负气而走了。

孟氏对这话将信将疑的,后来听说武青钰当时在场,就直接找了武青钰来问。

因为武青林兄妹的事一直不归她管,所以怕武青钰起疑,她这话就问得相当委婉“听说昨天晟王殿下登门了,怎么没在前院让你大哥招待?你把他带到镜春斋的?这不是胡闹吗!”

“呃……”武昙和萧樾的事,武青钰因为和武青林之间达成了共识,其实也不想跟自己的老娘透露太多,就含糊着道“哪里是我带过去的,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到了。而且人都已经走了,事儿过去就过去了,母亲你还管这个做什么?”

孟氏不是看不出来他的敷衍,但是自己的儿子她了解,既然这孩子就是要跟她兜圈子打马虎眼,她再多问也的白搭,就岔开了话题说别的了。

只不过,萧樾和武昙之间有接触,这件事还是让孟氏警觉了的,当即就吩咐人去盯武昙院子里的动静。

当天武昙那边没事,外面却在传晟王交出了兵权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

孟氏对此也是万分震惊,然后第二天,雷鸣带着那治疗骨伤的老大夫过来给武昙换药的时候,就被她的人盯到了。

“你说什么?”书容进来说明了情况之后,孟氏只觉完全的难以置信,“晟王的贴身侍卫带着大夫过来给武昙治伤换药?咱们自己府里又不是没大夫。而且——武昙伤不伤的,这跟晟王有什么关系?”

书容支支吾吾的,脸色很有点不自然的古怪,斟酌了一下才道“夫人,有件事奴婢觉得你应该去问问三小姐。”

孟氏皱眉“怎么又跟她扯上……”话没说完,就猛地拍案问起“难道是那丫头又闯了什么祸吗?”

“不是不是!”书容连忙解释“就是二少爷大婚那天,奴婢是后来听到的消息,那天宁国公府的周小姐不是伤了吗?据说在那之前,因为她的丫鬟在花园里差点烫伤二小姐,晟王殿下当场发怒,直接把人给废了……当时在场的,除了咱们三小姐,还有另外几个姑娘,这两天外面也有隐约的在传,都在说——晟王殿下似是看上了咱们二小姐的!”

------题外话------

孟氏隐隐嗅到了什么,老娘好像又能抓住机会作妖了╭(╯╰)╮

第146章 能有多喜欢?(二更)

“晟王看上了武昙?”孟氏听了笑话一样的突然冷笑出声“这怎么可能?”

书容以为她是怕武昙得了太好的婚事,以后这边的几个小主子要被压制,就顺着话茬劝道“您还是去问问三小姐当时的具体情况吧,奴婢看着这个情况可是不妙,要不是真有什么,晟王府何必这么上心,还要特意送大夫过来给二小姐看伤呢。老夫人和世子都没吱声,就由着他们送人来,别是都默许了,就瞒着您呢吧?”

别的不说,单就晟王府的人能随意出入侯府内宅——

这确实至少说明老夫人或者是武青林,两者其一同意了的。

孟氏再不敢小觑此事,想了想,就当即出门去了允阑轩。

武青琼大婚要穿的喜服,姜皇后为显重视,已经命宫里的绣娘在赶工替她做了,然后嫁妆又由孟氏打理,她自己其实没什么事。

现在又被孟氏拘着,不让她出院子,这会儿正坐在院子的凉亭里,百无聊赖的直叹气。

“夫人!”木槿看见孟氏进了院子,连忙叫了一声。

武青琼唯恐孟氏要数落她不端庄,也连忙坐直了身子“母亲怎么过来了?”

孟氏左右看了眼,直接到“跟我进屋去,我有话要问你。”

自从她开始议亲开始,母亲就变得很暴躁,喜怒无常,这时候孟氏突然找上门,还要关起门来单独跟她说话,武青琼就本能的心里一抖,尖叫起来“母亲!我又怎么了?我最近没惹祸啊,你是不是又听谁嚼舌根了?”

孟氏看到她的这个反应,也是意外的一愣。

因为老夫人看不上她,她的两个儿子都不给她养在身边,只有两个女孩儿老夫人因为顾着武昙,无暇分心才让留在她身边的。虽然老夫人偏心,她却不想让两个女儿在武昙跟前矮一头,所以打小儿就惯着,十分的宠爱。

长女武青雪的性格有点随她,沉稳又懂事,虽然养得娇贵些,但是很知进退,一直到出嫁之前也从没惹什么祸。

偏就是这个小女儿——

惯喜欢跟武昙争锋不算,还总是拎不清,不听劝。

事到如今,孟氏也是一百二十万个无奈。她也不想对从小就娇宠的女儿动粗,但是一次次被逼急了,就真顾不得了,却没有想到,打了她两次,倒是让女儿心里有阴影了。

孟氏看着女儿眼中的防备,也是心疼的紧,就刻意的缓和了语气道“我就是跟你说说话。”

说完,走上前来,亲自拉了武青琼的手进屋。

木槿很有眼力劲儿的没跟。

书容走到门口关上房门。

武青琼听到关门声,回头看了眼,还是有点戒备的紧皱着眉头道“母亲你到底有什么事啊?”

孟氏拉着她到桌旁坐下,一句废话也没有的直接问道“我问你,你哥哥大婚那天,武昙跟宁国公府那个周畅茵之间是不是起冲突了?”

大门口周畅茵烧伤的时候,围观的人就很少了,再加上当天大喜的日子,也没人好意思大肆渲染那件事,所以虽然很多人都知道周家小姐在当天意外烧伤了,却并不是很清楚内情。

武青琼被关着,孟氏又压根没多想周畅茵会跟武昙有联系,所以两人都不知道那件事的内幕。

“母亲怎么突然问这个了?”武青琼听孟氏提起周畅茵,本能的就心虚了一下,目光闪躲。

孟氏太了解她了,只看她这个神情就大致有数,双手一抓她的肩膀,严肃的命令道“你跟我说实话!”

武青琼如今是很怕她的,被她盯得,浑身发冷,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适当隐藏着说了“哎呀!也不是很严重啦,就是那天晟王过来,说是要喝哥哥的喜酒,后来就要武昙带着他逛园子。那个周畅茵,不知道抽的哪根筋,好像是看武昙不顺眼,她开始还想怂恿我让我借煮茶的机会烫伤武昙的脸,我哪儿那么笨听她的啊?我不肯做,后来她就让她的丫鬟做了手脚。武昙大概是吓傻了,顺手就拉了晟王殿下挡了一下,然后——殿下被热水泼到就生气了嘛!”

她一来是不觉得萧樾真的会看上武昙,二来也是死也不要承认有这样的事,所以就故意避重就轻,好像只要她这么说了,就能真的当萧樾和武昙之间就只是巧合,没什么内情。

孟氏这时候却已经无暇关注周畅茵怂恿了自己女儿的这个事实了,只是反复斟酌着再次确认“你说周畅茵拿热水去泼武昙,结果武昙拉了晟王给她挡?”

“是啊!”武青琼撇撇嘴,一脸的不高兴,“我都被她吓死了,还好晟王殿下当场看穿了是周畅茵在捣鬼,才没追究我们。”

孟氏关注的重点根本就在这,只是反复确认“所以,武昙让晟王给她挡了热水,晟王完全没有跟她计较,反而是只对周畅茵发难了?”

武青琼还要强辩“那是晟王殿下宽宏大量嘛!”

孟氏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她手捏着帕子,紧了紧,又紧了紧,激动地几乎能够感受到全身的血液都在血管里不住的翻腾乱窜。

萧樾看上了武昙是吗?不管是真的出于男女之情的看上了,还是另有所图的接近——

这件事本身,对她、对她们母女而言都是个峰回路转的好消息。

“母亲?您怎么了?”孟氏的目光灼灼,大放异彩,人却是坐在那里,半天没动一下,就连武青琼这么迟钝都发现了,于是试着推了她一下。

孟氏回过神来,飞快的收摄心神,站起来“没事!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就急匆匆的转身走了。

武青琼追着她喊了好几声她都跟没听见一样,直接就出来回了南院。

等到回了房,书容就立刻问道“夫人,怎么样?三小姐怎么说的?”

孟氏眸子里的光彩极盛,看上去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的,仿佛一瞬间年轻了几岁,这连日来因为殚精竭虑的憔悴都减退了不少。

她唇角扬起一抹笑,转头深深地看了书容一眼“那天周畅茵被烧伤的事,你去门房打听一下,我要知道详情。”

萧樾看上了武昙是吗?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书容隐隐的能够感觉到她的兴奋,可这到底有什么好兴奋的?一时大惑不解,却又不方便追问,就只领命去了。

孟氏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迫不及待的等消息。

因为就是在自家府里打听,并且又不是什么隐秘的事,书容很快就得了消息回来,一五一十的跟孟氏说了,最后还一边唏嘘一边奇怪“再怎么说周小姐也是晟王殿下的表妹,就算她跟咱们二小姐之间有什么冲突,晟王殿下怎么会……”

不护短也就算了,还为了护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武昙,把自家表妹伤成了那个样子?

孟氏听了她的回话,总算是如释重负,彻底的放心了。

她缓缓的坐在了凳子上,手里攥着帕子,冷笑“早些年,据说周家是想亲上加亲,把这个周畅茵许给晟王的,可是被晟王当场拒绝了。那个周畅茵后来一直没嫁,蹉跎到眼见着就二十了,实在耽误不起了,这才择了一门亲事,嫁出去了。这一次晟王前脚回京,她后脚就跟回来了……她会针对武昙,没什么奇怪的!”

最主要的是——

就冲着周畅茵的那个作为,哪怕不用听萧樾和武昙当面承认,她都已经可以确信,这两个人是真的搅和在一起了!

孟氏生在边关,再加上后来嫁了个武将,多年的熏陶下来,目光甚至是比一般的京城贵女更远一些的,联系到最近发生的事,她甚至都在怀疑萧樾突然交出兵权,会不会是跟武昙、跟他们定远侯府有关系!

“这么说来晟王就是真的看上二小姐了?”书容却只感觉到了危机,焦急道“那夫人您得赶紧想个办法把他们弄散了。二小姐本来就跋扈,这要是让她攀上高枝了,以后尾巴岂不是要翘上天去了?”

“就是让她翘到月亮上又怎么样?”孟氏看上去却好不着急,甚至还很有闲情逸致的打趣了一句。

“夫人……”书容叫了一声,看她这个明显透着高兴的表情,只觉得她是被气到精神失常了。

孟氏却是轻松无比的笑道“我给我取文房四宝来,我要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写信告诉侯爷!”

好消息?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

书容腹议,却不敢说,最后还是顺从的去取笔墨去了。

镜春斋这边,武昙因为一直闷在屋子里养伤,反倒是府里最晚知道萧樾交还兵权消息的一个,一大早听说晟王府又来人了,当即就苦了脸。

她不想见萧樾,可是那人是身份和脾气都在那摆着,他要来,谁也拦不住,索性就闷不吭声了。

结果吧,萧樾没来,只是雷鸣带着前天的那个老大夫过来了。

武昙扯着脖子往两人身后看,没看见萧樾,还有点不确定“就你们俩?”

雷鸣心里就乐了,还没等说话,却是杏子看着自家小姐的这个动作表情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小姐,您这是盼着晟王殿下来还是盼着他不来啊?”

看表情,肯定是盼着不来的,但是看这个扯脖子观望的动作,又分明是盼着的嘛!

武昙皱眉,瞪她一眼。

她最近伤着,再加上被萧樾刺激的,十分的喜怒无常,杏子不敢多言,缩了缩脖子就退出去了。

雷鸣这才拱手,一板一眼的道“王爷没来。小姐的腿伤需要隔日换一次药,以后每隔一天属下都会带着大夫过来的。”怕武昙赶人,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是王爷吩咐的!”

萧樾既然没来,武昙就没那么抵触了,哼了一声,没说话。

雷鸣知道她这是默许,就拱手退了出去,带上房门让大夫给她看伤换药。

那大夫确实是很有经验,动作也麻利,很快的换好了药给她重新包扎了。

雷鸣也不废话,又进来打了个招呼,就痛快的带着大夫走了。

武昙托腮坐在床上发呆——

看来她还没把萧樾得罪彻底啊?前天都闹成那样了,他还叫大夫来看她?总不会是想在药膏里涂点毒,弄死她泄愤吧?

这么一想,武昙就再也坐不住了,颈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拍这床板叫人“来人!快来人!”

连着喊了好几声,程橙才若有所思的从院子外面慢慢走进来。

武昙头次见她当差的时候会这么长时间的走神,不禁奇怪“你怎么了?别愣着了,去给我把许大夫找来!”

“小姐……”程橙回过神来,抬眸看她,紧蹙着眉头,却像是根本没听见她的话,只是眼中神色也是分外凝重的道“外面都在传……”

话没说完,杏子也仓惶的撞进门来,直冲到武昙床前,扶着床柱一边大口的喘气一边急躁道“小姐!奴婢刚听到个大消息,昨天早朝晟王亲自上书陛下,交出了北境的兵权。现在他没有兵权了,皇上暂时也没安排别的差事给他,他现在就是个只有尊衔的闲散王爷了,跟以前是没法比了……这样,他要还是坚持想娶您您还嫁不嫁啊?”

疯了吗这是?自家小姐本来就好像不怎么喜欢他,偏在这时候还把军权交出去了?

武昙听她一口气说完,早就震惊不已的愣住了。

她跟杏子的想法差不多——

这个萧樾是疯了吗?兵权诶,那是说交就交的吗?前天他盛怒之下,她压根就没把他的话走心,就当他是恼羞成怒了所以才口不择言。

“骗人的吧……”愣了半天,武昙最后就只是言不由衷的嘟囔了这么一句,说着,僵硬着一张脸抬头去看程橙,“你刚才也是想说这事儿?”

程橙是比杏子沉稳多了,点点头,唏嘘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之前也没到什么风声说皇上有意收回北境兵权的。小姐,您说……这事儿会不会是有什么内幕啊?”

难道是皇帝暗中施压?或者是威胁了晟王?

要不然这好端端的,晟王怎么会突然主动交了兵权出去了?

武昙手抓着身下的床单,在她诚挚的目光注视下,只是心虚的避开了视线。

同时,胸腔之内,一颗心狂跳不止!

从始至终,她从来就没把萧樾对她说的任何一句话过心的,因为他的身份地位,一开始她就把他划归拒绝往来户的,萧樾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她就本能的忖度他是别有居心的阴谋……

可是——

他怎么就真的把兵权交出去了?

皇帝本来就忌惮他。

如果说自家人交出了兵权,最多也就是从一个掌权的侯府变成一个只享尊荣爵位的侯府,一家子的荣耀和富贵都不会受到实质性的影响,可是萧樾跟他们不一样。

他是皇族!是皇帝一直都忌惮的,先帝和周太后所出的嫡子。

他掌权的时候,皇帝忌惮他,却不敢随便动他,现在他手上的倚仗没有了……一旦皇帝动了歹念……

他不可能不知道后果的!

萧樾说是为了叫她放心,让她不再疑心他接近她的意图?可是这样的一件事,怎么能用轻描淡写的“让她放心”四字就能解释呢?

武昙突然觉得极度不安。

她本能的缩了缩肩膀。

程橙这才想起来她之前在喊自己“小姐,您是不舒服吗?您刚说要找许大夫是吗?奴婢这就去!”

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跑。

“不——”武昙连忙喊住了她,表情僵硬的扯了下嘴角,恍恍惚惚的道“不用!我没事!”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有点乱,就抱着被子躺下去。

萧樾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喜欢她?能有多喜欢?而且——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她真能叫他让步到这种程度?

萧樾丢了兵权这件事,武昙是不愿意负责的,可是只要一想到他可能是真是为了对自己的一句保证才一时冲动,心里就难以安生。

辗转反侧了一整夜没睡,就想等折次日萧樾过来再当面再问清楚。

可是——

隔了一日,萧樾还是没有来,只仍是打发了雷鸣带着大夫过来给她换药。

而当天晚上,雷鸣就把截获的孟氏要寄给武勋的信函放到了萧樾的案头。

------题外话------

昙子这绝对是有被害妄想症~~o(≈gt;_≈lt;)o~~

而孟氏的妖没做起来就被皇叔掐死在半路了……

第147章 欲擒故纵,苦肉计!(一更)

“刚刚截获的,定远侯夫人要送去元洲城的家书一封。”雷鸣道“前天下午她叫人送去驿站的,属下担心京城里会有定远侯府的眼线,就迟了两日,今天在半路才从信使手中截下来的。”

萧樾本来正在灯下拆阅密函,闻言,就先将公函都放到一边,拿了那个信封拆开。

信纸上,十分简练的就一句话——

家中小女武昙,颇为晟王殿下所青睐,此为喜讯佳音,特书信告知。

除此之外,再无赘言。

因为就只寥寥几个字,雷鸣一眼扫过去深感怪异,就也忍不住凑到萧樾伸后看了。

看完之后,就更奇怪了,转头看萧樾“就这么两个字?什么意思?”

上面要交代的话已经较清楚了,就是武昙被萧樾看中了。

本来也不算有什么不妥的,问题是——

孟氏千里迢迢给武勋去这一封信,别的一句没说,就只告诉了他武昙和萧樾的这件事,并且用词简练,一个字的赘述也没有,就是简单的陈述事实,连她自己和家里老夫人等人的意见也都没一点?

武昙盯着那行字看了眼,某种闪过一丝戏谑的冷意,然后顺手将信纸一揉,就着桌上的灯火引燃了“已经说得很清湖了,你还指望她再说什么?”

火舌卷起,将纸上字迹逐一吞没。

雷鸣连忙端起放旁边的笔洗接住落下来的灰烬,然后帮着把信封也烧了,一边才是狐疑不解的揣摩道“按理说不应该啊,这个孟氏一向不管二小姐的事。何况她自己的儿子刚成亲,女儿又大婚将近,她这时候去信,就算觉得您跟二小姐的事挺要紧,必须跟定远侯提,而已不应该只提这件事,多少要交代些别的吧?”

萧樾盯着他手中被引燃的信封,火光映在眸底,像是落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里,直至那火光再度熄灭,他才半真半假的突然道了句“也许她觉得本王看上武昙了,她的女儿就不必嫁给太子了吧。”

这话听着没头没脑的,雷鸣实在想不明白“那怎么会?定远侯一向对陛下和朝廷忠心耿耿,越是您跟二小姐走得近了,她才必须要把另一个女儿嫁给太子吧?而且那个定远侯夫人的所作所为也很奇怪,她为什么那么排斥让武家三小姐嫁给太子?甚至不惜以谋杀武老夫人为手段,也要阻挠婚事?”

正说着话,外面就有人敲门“王爷,属下能进来吗?”

“是尉迟!”雷鸣立刻收摄心神,转头去看萧樾。

萧樾道“进来!”

尉迟远推门进来,也不废话,直接上前,躬身将一个小纸卷呈到萧樾面前“燕北之前留在南境的探子发来的密信,两日之他们在元洲城外的官道上截住了一个京城这边过去的可疑人等,据说那人手持的通关文牒上自称是定远侯府的下人。咱们的人初步审讯之后说这人姓薛,并且他供认了初一那天受定远侯夫人指使在相国寺谋害武二小姐等一干罪行。”

萧樾展开那纸卷查看。

飞鸽传书,一卷纸上能携带的字数有限,言简意赅交代的大致就是这些内容。

雷鸣看完之后,先是倒抽一口凉气“那人跑去元洲城干什么?难道——他是定远侯的人?”

这怎么可能?孟氏不管要对老夫人还是武昙下手,都还解释的通,毕竟那两人跟她毫无血缘关系,平时又不怎么对付,可是武勋不一样的!

他有什么理由要为了小女儿嫁娶这样的事,而谋害自己的母亲和女儿?

萧樾未置可否。

尉迟远又道“探子那边不知道该将此人如何处置,是叫他写下一份详细的供词送回来,直接把人结果了?还是——”

话没说完,已经被萧樾打断“传信元洲城,叫他们马上把人押解回京,留活口,本王要见见这个人。”顿了一下,又补充,“尽快!”

“是!”尉迟远领命,刚要退下,萧樾却是沉吟一声,又突然问道“南边当初燕北留了多少人?”

尉迟远道“七八个人吧,都是精锐。您不是交代暂时不要在那边公开露面?所以他们暂时就是负责盯着四周的要塞,监视南境军中的动向和周遭出现的可疑人等。”

萧樾道“你手下的人,再挑十个精干的,再派过去增援,重点还是盯四方往来的要塞,有什么可疑的人或者事,能不打草惊蛇的处理就直接处理,暂时没把握就先盯紧了即可。”

“是!”尉迟远并不过多的询问内情,领命退下了。

萧樾想了想,并没有将那张纸条直接焚毁,而是先塞在了案头一摞书的下面。

雷鸣见他似乎不想再多言,正要退下,他却又突然问道“你明天还去定远侯府?”

雷鸣赶紧定住了脚步回道“今天上午刚去给二小姐换过药,大夫说恢复的还不错,王爷没什么别的吩咐的话,明天就不去了,后天再过去。”

萧樾已经重新捡起桌上的信函在埋头拆阅了,闻言只略一点头“下回去的时候叫本王一声。”

“是!”

雷鸣也没多想,领命就退下了,隔日再去定远侯府的时候,就命人备了马车,过来请萧樾。

萧樾倒是没反悔,穿了身便服就一起出了门。

定远侯府的门房这边已经习惯了,晟王府来人也不拦着,何况来得还是晟王殿下本人,毕恭毕敬的就给让进了门。

雷鸣轻车熟路的就要引着萧樾往后院去,不想萧樾却是随口问那门房“你们世子在家?”

武青林没有在京城述职,并且这次留京也是皇帝特许,让他帮忙操持武青琼的婚事的,所以如果不是皇帝特意传他,他也不需要每天上朝。

门房的人立刻回道“在呢!”

萧樾略一点头“那本王去找武世子下盘棋!”言罢,见雷鸣和那老大夫还站着,面面相觑,就挑了挑眉“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雷鸣道“您不去看二小姐么?”

萧樾面无表情“不必告诉她本王来了。”

说完,就当先抬脚径自往武青林那去了。

雷鸣从背后看得一脸的莫名其妙——

怎么了这是?您为了哄那小祖宗都下血本把兵权交出去了,眼下这么大好的机会,不趁热打铁趁着她那感动劲儿一举拿下吗?这又摆的什么谱儿?

心有怨言,但是不敢说,还是悻悻的带着大夫往后院去了。

萧樾去到武青林那里的时候,武青林正在书房看兵书。

他直接从外面推门进来。

武青林一抬头,不禁皱眉“王爷来了?”

萧樾道“觉得等你去找本王也不合适,索性就自己过来一趟了。”

他是不在乎皇帝对他的猜疑和态度的,但武家在这方面却是投鼠忌器,还是很谨慎的。

“王爷请坐!”武青林自案后起身,也不反驳什么,只对跟着萧樾走到门口的木松道“上茶!”

“是!世子!”木松带上房门出去了。

萧樾径自走到旁边的美人榻前面,先顺水推开了窗户,然后才弯身坐在了榻上。

武青林跟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萧樾捡了瓮里的一枚棋子在指尖摩挲,抬眸见他只是盯着自己看,不禁莞尔“世子就没什么话要对本王说的吗?”

武青林心中无奈,面上表情却是凝重有严肃的,反问道“王爷把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您还想让微臣再说什么?”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萧樾会为武昙做到这个地步,虽然不可思议,但实事就摆在眼前,想要无视都不能。

萧樾的唇角勾了勾,却没有因为此事拿乔,只是表情和语气都很平淡的说道“武昙那本王说她是说不听的,就算本王承诺没图你武家的什么,她也不信,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既然世子不打算再搅局拖本王后腿了,那本王也就放心了。”

武青林略斟酌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他深谈一次,于是就暗暗提了口气道“王爷,有些话我原是不想这么早跟您说的,可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我知道,您要做什么,我都阻止不了。上回你说你对定远侯府对武家并无企图,这话我是相信的,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我必须当面先跟您确认清楚——为什么是武昙?这京城之内毓质名门的大家闺秀那么多,您为什么非要选一个会让陛下对您忌惮和不满的武昙呢?”

“陛下对本王的忌惮和不满,又不是在本王有了武昙之后才有的。”萧樾道,一边很随意的说着,一边就饶有兴致的在观摩棋盘上下到一半的棋局,“至于为什么会选武昙?本王想娶个王妃了,刚好就看上她了,还需要什么更了不起的理由吗?”

这话说的随意,可他这种人,又怎么会是个为了一时私欲就肆意妄为不计后果的人呢?

武青林其实是完全不能理解他的,但也确实,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就算他看不透萧樾内心的想法,也只能是选择相信他的话了。

而若是换做别人,他一定会郑重的嘱咐对方,一定要善待武昙,现在眼前坐着的这个人,是我行我素的萧樾——

他反倒是什么都不用说了。

他那样的人,他要真是想对武昙好,那么不需要任何的嘱咐和恳求,他自己就会做,而如果他不想,谁又能逼得了他不成?

在过去是十多年里,武青林一直坚信自己是将妹妹保护得很好,而且他还有足够的信心,自己可以护着她一辈子,一辈子替她遮风挡雨……

可偏偏,遇到这个萧樾!

遇到了这个他完全无力抗衡也左右不了的意外。

这一刻的挫败感和失落感,是无法言喻的。

萧樾等了半天,见他既不开口说话也不捡棋子下棋,这才抬眸看过来“怎么,世子是觉得本王抢了你的妹妹?所以心里不痛快?”

武青林与他对视,苦涩一笑,自嘲的调侃道“说实话,我不想把她交给你!”

萧樾却一点也不意外,毫不介意的一勾唇“没关系,你们武家还能再养她两年,反正本王也不着急。”

也不是不着急,而是现在武昙那个年纪——

领回去了怎么办?

武青林却是一点也没有心情跟他开玩笑的,意味不明的又笑了下,没接茬。

萧樾看他这样子,就也把棋子扔回了瓮里,深吸一口气道“算了,世子既然无心与本王对弈,那咱们就再说点正事吧。”

武青林稍稍收摄心神,看向了他。

萧樾道“你家侯夫人前两日往元洲城去了一封信,被本王的手下截获了。”

武青林心中诧异,眉心也跟着隐约一跳“孟氏吗?她写信给我父亲?”

萧樾点头“很奇怪,信纸上寥寥数语,旁的一概不提,只交代了一句本王和武昙疑似好事将近的内幕。要不是因为知道她是定远侯的夫人,本王还以为这是哪家的探子写给主子的密报了。”

说话间,他起身走到案后,提笔在纸上将孟氏那封书信的原话誊写了一遍下来。

武青林跟过去,瞧着跃然纸上的这几个字,眉头越皱越紧。

萧樾已经将笔一扔,悠然笑道“很有意思?是不是?”

武青林盯着纸上那几个字许久,最后才是一寸一寸缓缓的目光上移,定格在萧樾的脸上问“书信的原件呢?”

“一时没多想,被本王阅后即焚了。”萧樾道,“世子要还觉得本王有挑拨之嫌,那就不妨受累,多盯一盯府上的那位侯夫人,这一次的信件被本王截了,她久不得回音的话,应该还会再次传信过去的,下一次,本王就不多管闲事了。”

孟氏给武勋去信?而且还是去了这么一封内容古怪的信?武青林也是隐隐的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一时之间又参详不透。

萧樾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又道“哦!世子你是准备在太子大婚之后再返回元洲城是吧?”

“嗯!”武青林的兴致不高,随便答应了一声,又朝他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萧樾笑道“那还好,来得及,这阵子你就先忙吧,在你离京之前本王有份大礼可以送给你。”

他这突然卖了个关子,突然又神叨叨起来。

武青林总觉得他今天所说的所有话里面都是话里有话,但他就是故意吊胃口,问了也没用,索性也就不开口了。

片刻之后,木松估摸着两人应该是把私房话聊得差不多的时候才把茶水送了进来。

喝完茶,雷鸣也找过来了“王爷,二小姐那边药已经换好了。”

“哦,好!”萧樾放下茶盏,拍拍袍子起身,冲着武青林一笑,“那本王就先走了。”

他带了雷鸣径直离开,拐出院子,直接就朝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木松看得十分不解“世子,晟王直接走了。既然都来了,他怎么没去看二小姐?那件事之后都几天了……”按理说,萧樾既然是为武昙做出的这么大的让步,那就说明是真的很在意了,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避而不见呢?好歹趁热打铁的见个面,把话说开吧?

“你当晟王是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么?一腔热血,只知道一味地往上凑?”武青林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转身又进了屋子里,找出火折子把萧樾留下的字条点燃,一边语气不怎么好的说道“武昙那丫头脾气坏得很,又惯会顺杆爬,他这个时候过去,那丫头可未必会领情,反而容易蹬鼻子上脸。他这是欲擒故纵,故意晾着呢。”

先一出苦肉计,交出兵权,让那丫头心存愧疚,然后避而不见,武昙只会觉得是因为自己的无理取闹让他受了莫大的损失和委屈,心虚起来,后面自然就服软了。

武青林是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正因为这样才百思不解,萧樾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执着的盯着武昙不放?

所以,这晟王是在自家二小姐身上用计策了?

木松就更是好奇的不得了了“那世子您不提醒二小姐一下啊?”

武青林侧目看他一眼,叹了口气“随他们去吧!”随后,又马上庄重了神色道“南院那边你最近亲自盯一盯吧,尤其盯着孟氏跟元洲城那边有没有私底下的书信往来。”

“是!”

萧樾这天过来的事,武昙并不知情,后面雷鸣也是每隔一日就带着那老大夫过来,给武昙看伤和换药。

连着几次,但是再没见萧樾。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武昙最近只要看见他俩过来就心虚的要命。

这一天左抠抠,右抠抠,等那大夫给她检查过伤势复原的情况,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

第148章 他想往皇城之内埋一颗棋(二更)

萧樾那边做了那件事之后就一直没个信,她总觉得怪怪的,可是问也不好意思问得太直接,就拐弯抹角的套近乎“大夫您最近这么隔日就往我家来,会不会太耽误您医馆的生意了?不麻烦么?”

老大夫笑笑“王爷将医馆这两个月的生意都给包了,那边留了我两个徒弟看着,一般的小伤小病他们都能处理,这阵子老朽就住在王府。”

平头百姓不懂大宅门里那些阴诡伎俩的歹毒恐怖,武昙却是能够领会其意的——

皇帝必然是不高兴萧樾跟他们家有所牵扯的,现在虽然萧樾没直接跟皇帝开口,但他三天两头老往武家跑,还为了她的腿伤寻医问药……

皇帝或者其他什么人,有看不过的,威逼或者收买这大夫在她的用药上做点手脚,别说是她这条腿了,就是小命也都可能跟着折进去。

现在萧樾把这老大夫圈禁在王府里,无法跟其他人接触,就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雷鸣听见里面的说话声,估算着是药换完了,才敲了敲门“二小姐,属下可以进来了吗?”

“哦!好了!”武昙应了声。

雷鸣推门进来,一边帮着老大夫收拾东西,一边问道“今天怎么样?”

“年轻就是好啊,骨头生得快,裂痕应该差不多快长好了,不过这个月还是最好不要下地,等过一个月,我看情况再说。等骨头长好了,还是要适当的下地活动的,好恢复腿上的力气,这样才不至于妨碍到以后。”老大夫尽职尽责的交代。

雷鸣用心的听着。

武昙的心思却全不在这上面,犹豫着还是忍不住的打听“雷鸣,你们王府里那个姓风的呢?让外面药堂的大夫住在王府,她不折腾啊?”

雷鸣张了张嘴,原是想回话,但是话到嘴边,又欲言又止的看了眼那老大夫。

人情世故老大夫还是清楚的,当即一笑“那我先出去了。”

说完就先背着药箱出去了。

雷鸣这才回道“二小姐是问风七吗?她回北境了。”

“呃?”武昙不由的意外,“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不是说她是跟回来照顾你们王爷伤势的吗?”

雷鸣道“就上回。”

武昙不解的蹙眉。

“王爷没跟您说过么?”雷鸣道“上回您过去,不是跟王爷说不让留风七在府里吗?第二天王爷就打发她走了。”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点别的内情,雷鸣不知道萧樾想不想让武昙知道,他就没具体说。

“……”武昙是真没想到就为了她无理取闹的两句话,萧樾居然真的就把那女人打发走了,就越是心虚了起来,小声的嘀咕道“我就那么一说……”

雷鸣没有深究,检查了一下,确定大夫没落下什么的东西,就一拱手道“二小姐这没别的吩咐了吧?那属下就先告退了,后天再来。”

“哎!”武昙见他转身要走,纠结了一下,还是叫住了他,支支吾吾的问“那个……你家王爷最近……在忙什么?”

“没什么啊!”雷鸣随口回道“我们王爷回京以后本来就没什么事儿。”

雷鸣也还是有策略的,未免让武昙觉得他是在主动替自家主子邀功,这半个月下来就绝口不提萧樾交还兵权那件事。

可他们主仆越是这样,武昙就越心虚。

萧樾把兵权交回去了,却又不见她了……

这是几个意思啊?

她左思右想,还是厚着脸皮,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他是……生我气啦?”

“呃……”雷鸣闻言一愣,再看她脸上那副很是有点谨小慎微的表情,就当场震惊了!

这小祖宗一向都致力于给他家主子添堵的,今天居然破天荒的会担心他家主子的情绪了?

飞跃实在有点大,雷鸣心中狂喜之余,一时间有点没控制好情绪,只脱口含糊了一句“好像……没有吧!”

武昙以前还觉得萧樾的这个侍卫比那个主子会说话,更讨喜,今天她这拉下脸皮连番的试探之下,这货却好像是跟本没带脑子一样……

这还怎么再问了?总不能直接追问他为啥不来了吧?

武昙十分挫败,挫败之余又十分愤怒,登时就横了雷鸣一眼,怒道“我们家又不是没大夫,我干嘛要用你们家的大夫?你们以后都不准来了!”

雷鸣还没反应过来她这又发的哪门子脾气呢,只是为难道“这恐怕不行。”

武昙瞪眼“你聋啦?我说不准你再来我们家了!”

雷鸣一脸的难色,还是毕恭毕敬的跟她讲道理“二小姐,属下是受王爷的指派,没有王爷的命令,实在不敢擅自做主。要不你再忍两天?王爷这两天出城狩猎去了,等他回来,属下再禀报看能不能让您直接用府上的大夫?”

萧樾出城狩猎去了?难不成真的是心情不好,所以才出去打猎散心去了?

武昙一时失神。

雷鸣被她这莫名其妙的脾气弄得有点紧张,察言观色之后才试着道“二小姐?那您先歇着,属下告退了。”

武昙回过神来,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雷鸣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萧樾说是出城狩猎,并且已经走了两天了,实际上却不是去狩猎的。

元洲城那边的探子将薛四爷押解回京了,提前来了信说这一两日就到,京城里人多眼杂,萧樾就直接没让他们把人送进城,而是押在了城外他的一座庄子上。

他以狩猎为名过去了一趟,住了两天,等见了薛四爷之后,次日就回了。

雷鸣本来是该跟着去的,但是因为要隔天就去定远侯府,所以才没有随行,这天傍晚萧樾回府,他得了消息立刻就过去了。

萧樾才刚进了书房,解下披风,一回头看见他就皱了下眉头“出什么事了吗?”

“啊?”雷鸣反应了一下,知道是自己太急切了,于是赶紧回道“没出什么事。”顿了一下,在萧樾逼问的目光之下才又小心翼翼的说道“就是昨儿个属下去定远侯府的时候二小姐……问起您了。”

萧樾的唇角隐约翘起,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把披风扔给他“她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问您最近在干嘛。”雷鸣道。

他一开始是没明白武昙突然的又闹得什么劲儿,可等回来的路上就想明白了——

她那哪儿就是不想用王爷给找的大夫了?明白着就是因为王爷老不露面才借题发挥的找茬呢。

萧樾闻言,便是心旷神怡的轻笑了一声“好现象!”

雷鸣赶紧道“那——您明天跟属下一起过去吗?”

“不去!”萧樾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虽然雷鸣隔天就能带消息回来,但是他这连着大半个月没见武昙了,其实心里还是很有点别扭不得劲的。

只不过这会儿要巴巴的过去了,那丫头片子指定又要拿乔,蹬鼻子上脸,以后就更没法管了。还是得寻个正当的机会,来场“偶遇”,把这个坎儿给迈过去。

可是吧——

她最近还在养腿伤,出不了门……

雷鸣从旁看着他的神色瞬间变了几变,也拿不住他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见最后就是眉头紧皱的样子,就不由的慎重起来,揣测道“主子您怎么了?是——这趟出城的事情不顺利吗?”

萧樾闻言,方才走远的神智这才有拉了回来。

“自己看!”他也不明说,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卷薛四爷的口供仍过来。

雷鸣狐疑的展开。

洋洋洒洒几页纸,将孟氏交代他的事,以及他们这些人在京城的目的和作用,甚至是曹飞鹰的存在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雷鸣看得眼花缭乱,直到最后,甚至都开始不停的倒抽气“这什么意思?他们是定远侯的人?也就是说定远侯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

“武勋留他们下来的时候说是武青林野心勃勃,他怕自己不在京城,武青林会擅权,操纵侯府的势力,这才留了他们这一批人在京城里,以备不时之需,临走将他们交代给了孟氏。”萧樾坐回案后,往椅背上一靠,手指轻叩着扶手,一边慢条斯理的揣摩,“他将人交给了孟氏,但同时还在防范孟氏,所以在侯府里还留了个孟氏也不知道的大管事,把控全局。上回相国寺的事,这些人接到孟氏的命令是要针对那个丫头的,那个管事点了头,他们才去做的,但是没想到孟氏这女人两面三刀,中间又对武家老夫人下了手,所以那个曹管事就急了,赶在孟氏之前,派他去跟武勋告状。怎么样,整件事串联起来,很有意思吧?”

何止是有意思?简直是叫人匪夷所思!

雷鸣有片刻的茫然无措,脑子里飞快的整合自己得到的所有讯息,最后就不可思议的笑了一声出来“所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定远侯留这些人在京城的初衷,是要用来对付武世子的?并且对二小姐下杀手也是在他默许的范围之内的?”

是这个意思吧?可是那个武勋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算他偏袒孟氏,宠爱孟氏,武青林兄妹毕竟也没什么不可饶恕的错处,他居然默许,甚至是安排了人手可以对自己的一双儿女下杀手?

“这不可能啊!”雷鸣怎么想都觉得这事情就属无稽之谈,抓着手里的证词道“会不会是这人为了替孟氏脱罪才胡乱编排的?咱们查到的消息,定远侯一直都是器重武世子的,并且对二小姐也不错……”

灯影下,萧樾眼底的神色很有点明灭不定,面孔也隐了一半在书架的阴影之下,看不太真切。

雷鸣话到一半就已经自行的闭了嘴。

萧樾这才悠悠的叹了口气,他转头,看向一侧的窗口,语气依旧平静“如果这份供词并无瑕疵,并且上回在江坚境内对武青林下手的也是武勋的人,是不是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什么?”雷鸣震惊过度,险些吼出来。

他跟在萧樾身边快十多年了,从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一直追随到他去北境从军再回来,也算是见过了大风大浪了,哪怕是在这皇家之中,当初皇帝想要手足相残,周太后还想方设法的周旋制衡、力挽狂澜……

真的接受不了,这样没有半点原因和迹象的,一个做父亲的会对自己的亲生子女下杀手。

这样的事情,在萧樾的逻辑里,也是不成立的,但是他曾经见证了实事,所以——

专项设定,他接受。

“前面两次本王见武青林,看他的状态也明显是有些心不在焉的,不过他不想对本王这个外人说,本王也就没问,如果本王所料不错的话,他那边应该已经发现了一些线索或者是迹象了。”萧樾叹道。

虽然江坚境内的那次刺杀他没有任何的证据,但武勋既然都能默许自己的手下对武昙这个女儿下手了——

现在如果说他同样也会对武青林下杀手,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但是他的心里也存着和雷鸣一样的疑惑——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骨肉,就算他更偏袒孟氏和孟氏生的那几个孩子,那么对林氏生的这俩孩子冷淡一些也就是了,为什么要下这样的狠手呢?

为了利用武昙?所以怕武青林跟他翻脸?所以才干脆对武青林先下手为强?

可是也不对啊,这辈子阴错阳差,武昙已经从他的棋局中跳出来了,他为什么还要对武青林出手呢?

虎毒不食子,这话萧樾还是信服的。

所以,虽然武勋会做什么事他都一清二楚,可是对这个人的动机和一连串的举动又实在是一时难以摸透。

主仆两个各自琢磨了半晌,最后却都还是百思不解。

既然想不通,雷鸣索性就不再想了,只道“王爷,那这些事您要告诉二小姐吗?”

萧樾略抬眸看了他一眼“告诉她干什么?她那个疑心病,这辈子怕是好不了了,好不容易才把毛捋顺了,再去告诉她这些,让她觉得本王就是别有居心,挑拨离间?”

雷鸣想想也是——

就连他们都觉得武勋会对武青林兄妹出手是无稽之谈,武昙又怎么可能相信这样的指控呢?

而且,就算她相信了,又能怎么样?

她那样一个小姑娘,完全在武勋的掌控之下,又做不了什么的。

雷鸣低头又看看手里的供词,再次问道“那武世子呢?这些……您要不要拿给他看看?”

“这个先不急!”萧樾道,“暂时先盯好了孟氏就成,只要别让她跟武勋通上信,她就还会在定远侯府之内对武老夫人出手,只要她原形毕露了,武勋就必然要主动跳出来掌控局面。”

这么一说,雷鸣就又想起了那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了“对了王爷,孟氏到底是在怕什么?上回她写给定远侯的那封奇怪的信……”

提起这个,萧樾便是勾唇一笑。

他站起身来,长出一口气“武勋想用嫁女皇室以示忠心是假,他是想往皇城之内埋一颗棋子,然后利用这颗棋子,搅弄风云。孟氏之所以会对武老夫人下杀手,是因为她不想看着自己的女儿成为棋子,被牺牲掉。而现在不一样了——她发现本王对武昙很感兴趣。说白了,他们手里的这步棋,并不是非得要下在萧昀身边的,在本王身边,也是一样的。他要瓦解的,是大胤皇族内部的力量——而纵观朝局上下,现在皇族之中唯一掌权的亲王就只有本王一个,所以这个矛盾,就必须要从本王和萧植父子之间挑起来,明白吗?换而言之,你一直觉得是本王容不下武勋,实际上在你我都看不见的地方,他已经在着手落子,开始算计本王和整个大胤了。”

------题外话------

皇叔亲口爆料,你们要的渣爹,拿去拿去╭(╯╰)╮

第149章 风水轮流,公平!

不是武昙迟钝,也不是他和萧昀愚蠢,而实在是武勋将自己伪装的太好,将一个忠义耿直的武将形象演绎的深入人心。

他忠君爱国,却被辜负打压,兵权被夺;他隐忍退让,却又被逼到走投无路,亲族不保!

以至于最后,天时地利人和都被他占尽了。

因为萧昀率先发难,所以那时候萧樾也没多想,他跟萧昀,一开始谁都没有多在意这个人。

以至于最后,萧昀觉得是在他手里栽了个翻不了身的跟头,却压根就不知道有人黄雀在后,早就在他们大胤萧氏的头顶布下天罗地网,意图将他们所有人都一网打尽。

“定远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雷鸣实在是太过震惊,思忖犹豫了半天,也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萧樾款步移到窗前,伸手推开了窗户。

外面的夜色浓厚,微凉的冷讽扑面,让他的头脑越发警醒“本王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若说是为了功名富贵,他现在已然是全有了,也不必再多此一举的折腾一次了。”

武勋这个人的行事动机,确实是个未解之谜。

雷鸣已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那现在要怎么办?就算主子您去陛下和太子面前告发,他们也必然不会相信,反而会觉得这是您排除异己的阴谋。”

“所以啊,本王压根也就没指望他们。”萧樾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沉吟道“不对,宫里——在某个关键的位置,应该还有一个他们的内应,这个人,也是关键的一颗棋子!”

为了布这个局,武勋用了武家的女儿为饵,前世是武昙,这一世阴错阳差的变成了武青琼。

但是,他所能操纵控制的,也仅限于是在武家女儿的婚嫁这件事上。

前世的时候,是武昙一直不得萧昀的喜欢,再加上那个霍芸婳想要登临中宫之位,所以不断的兴风作浪,最终和萧昀一拍即合,为了收回他和武勋手里的兵权才做了那么一个局。

那件事之所以能做成,最后虽然是萧昀拍板并且亲自安排运作起来的,可是照目前的这个局面和趋势来看——

武勋送了女儿入宫,最终为的就是那一步,可是他怎么可能料中萧昀心里的想法?又怎么能保证萧昀就一定会用武家这个女儿的名节为引,来设计呢?当时在萧昀的身边,一定是有人怂恿,给他出了那个主意的。

以霍芸婳的年纪,和她这一世种种的行事作风来看,这个女人只是凑巧在萧昀身边,她并不可能是武勋的同谋。

萧樾也实在是记不得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了,他那时候被萧昀气疯了,只一力的和那小子死磕,压根就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别人掺合,所以也根本就没有注意过他和那个霍芸婳身边最亲信的究竟都是些什么虾兵蟹将。

而等到武勋彻底暴露出真面目的时候,隔着萧昀算计他和武昙的那件事已经是三年以后了,一切也早就无迹可寻了。

那时候他甚至还一度觉得,会不会真的是因为萧昀将武昙逼入死境才招致了武勋的疯狂报复,后来的一些事情却又证明并不是的,那应该是个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圈套和阴谋。

而这一世,眼见着武昙和萧昀的婚事告吹,武勋又立刻用另一个女儿顶上——

只冲着这个举动,萧樾就越发肯定,那所有的一切都是包含在一个巨大的阴谋里的。

雷鸣微微的屏住呼吸“照主子您的说法,那个人若是被安排在了关键的位置上,如果不是朝臣,那就应该是各宫掌事的嬷嬷宫女,或者是大太监了。可是咱们在宫里虽然也安插进去了眼线,要在各种的奴才之中这么大面积的排查,寻找到那颗钉子,并不太可能。”

萧樾也知道,凭着他现在在宫里的那点势力,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

皇帝本来就在防范他,一旦他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被对方抓住了把柄,立刻就会被对方反击,打压。

萧樾沉默不语。

雷鸣纠结半天,最后便是遗憾的一声叹息“可惜了,太后娘娘没在宫里。”

以周太后的地位和手段,如果她人在宫里的话,哪怕一时揪不出那个人来,至少在关键时刻挟制住整个后宫,控制局面也是不在话下的。

雷鸣这话,其实不乏试探和暗示萧樾的意思。

萧樾从十四岁被驱逐离京以后就再没有和他母后有过任何的来往了,就连前阵子去行宫,真的也是算计好了每一步,做做样子,走个过场罢了。

他似乎——

是在跟他母后置气?

萧樾听懂了雷鸣的言下之意,就不悦的斜睨了他一眼“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说完,砰的一声合上了窗子,转身退回了屋内。

雷鸣也不太敢触他的逆鳞,就只垂眸沉默。

萧樾又斟酌了一会儿,方才说道“算了,反正这事儿也不急在一时,暂时别的都先抛开不提,只封锁住定远侯府和武勋之间一切暗中的消息往来,务必要让太子顺利大婚。”

他就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孟氏明显对武勋的所有打算都知情,上辈子这女人春风得意,看着武勋把武昙推上死路,那么现在风水轮流,轮到她自己的女儿了,当然也要这个局顺利推进下去才算公平。

不敢武青琼这颗棋子最后到底用不用得上,既然孟氏这么害怕,那就一定要让武青琼嫁给萧昀了。

定远侯府。

“今天还没消息吗?”孟氏这半个月每天都在等武勋的回信,渐渐地又再度失去了冷静,每天都打发书容要去门房问一次,“这都半个月了,从行程上算也应该收到回信了。这阵子又没有听说南边有什么暴雨或是不好的天气,按理说,不应该耽搁的啊。”

“没有呢!”书容也是一脸的愁容,“奴婢每天都去问,最近半个月,压根就没有从那边送回来的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孟氏心浮气躁,在屋子里一边转圈,一边不住的揪着自己的手指。

她对武勋,现在已经失去了最起码的信任。

那个男人,完全不顾她的心情,听说皇帝要换了武青琼去联姻也顺水推舟的默许了……这个时候,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武勋压根就不信她信上说的事,反而把那当成了她是要帮女儿脱身而撒的谎。

就因为对武勋不信任了,她反而没多想,也没料到那信是被人半路拦截了,压根就没送到武勋的手里去。

“不行!我不能等!”孟氏想了想,最后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给我取笔墨来,我重新写信过去。”

“是!”书容是只知道她特别排斥武青琼嫁给太子,却不明白她这么一再折腾到底的为了什么,就只顺从的去取来了文房四宝。

孟氏这一次的信上,就将自己知道的和萧昀还有武昙有关的所有细节都写清楚了,总之就是接近一切所能的一定要让武勋相信武昙是真的跟萧樾搭上了。

把信写好,犹豫了一下,仍是交给了书容“送去驿站吧,拿一点银子打赏了信使,让他务必要亲手把信交到侯爷手上。”

本来,如果她身边还有人手的话,这封信她会派亲信亲自拿去给武勋的,顺便还能当面跟武勋说明一下。

可是——

相国寺的纵火案失手之后,薛四爷等人全部离京避难了,导致她手边无人可用,这就捉襟见肘了。

“奴婢知道了。”书容小心的将信揣进怀里藏好,就要往外走,孟氏却突然又叫住了她,“等等!刚好我也有事要出门,你叫人备车吧,等我收拾一下,跟你一起走。”

“出门?夫人要去哪儿?”孟氏这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出门了,交际应酬全都推了。

“先别问这么多了,赶紧的吧,叫书琴进来伺候我更衣。”孟氏不耐烦的催促。

书容知道她最近脾气十分急躁,有时候还喜怒无常,也不敢太过追问了,就顺从的赶紧答应了。

孟氏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跟门房那边的交代是去绸缎庄的。

木松一路尾随她,她出去转了这一圈,不长不短,两个时辰就回了。

“夫人让书容送去驿站的信件。”木松回来就把拿到手的那封信交给了武青林。

武青林拆开来看了。

这倒是一封长信,可是跟萧樾上回跟他说的情况类似……

木松在他身后跟着看了半天,突然就疑惑了“这……夫人给侯爷写信,不交代府里的情况,也不交代二公子和三小姐的事,却把二小姐和晟王殿下的事事无巨细的交代的这么清楚……这什么意思啊?”

孟氏虽然面上从来不跟武青林和武昙起冲突的,经她手办的事她也一贯做的很妥帖,不会和自己的子女显出两样来,可谁都知道,夫人和世子还有二小姐就是面子情,她真正关心在乎的还是她自己的那几个孩子的。

武青林暂时也拿不准孟氏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拿到这封信之后,他就十分确信上回萧樾带来的消息——

竟然都是真的。

这个孟氏,确实迫不及待的想把武昙和萧樾的事告诉武勋知道的。

“别管她是为了什么,总之事有反常,就要防范,给我盯紧了她那边,她那里但凡是还有类似的信件,全部都给我截住不发。”武青林眼底鲜有的浮现出一抹杀机。

上回孟氏都公然对老夫人和武昙下杀手了,这一次她做的事,也不可能小了。

“是!”木松谨慎的应下,“属下会注意的。”

武青林略沉默了一阵,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问道“你不是说她出去了两个时辰?就只寄了这封信吗?”

“哦!”木松立刻收摄心神,一边回话,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来,“夫人出门的时候门房的人偶然问起,她说是去绸缎庄,后来属下尾随她出府,她寄了信之后的确是去了吉祥布行,不过从前门进去之后,又一个人从店铺后门出去了,进了对街的药铺,从里面买了一副药。”

武青林将他递过来的纸包拿在手里“就是这个?”

“对!”木松点头,“药铺都有药铺的规矩,病人抓药的药方要保密,不会随便透露,属下用重金要求伙计给抓了一样的回来,不过因为要盯梢,就还没来得及去别的医馆询问用途。”

武青林又将那包要递给他“那你现在去吧,不要找许大夫,去外面找个别的大夫看一下。”

从江坚回来之后,他对这府里的下人已经不能够完全的信任了,所以现在吩咐木松做事也都格外的小心。

孟氏从外面买了药回来,显然不会有好事。

这种不明用途的东西,怎么能让她就这么留在府里呢?必然要马上查清楚是干什么用的。

木松也知道这侯夫人面慈心狠,不是一般人,唯恐是一剂毒药,那这府里只怕今天就要翻了天了,片刻也不敢耽搁的立刻就去了。

武青林手里拿着孟氏的那封信,思虑再三,也是没有马上销毁,而是收起来了。

因为心里介怀孟氏买回来的那副药,他暂时也没心思做别的,就只百无聊赖的坐在那,等木松的消息。

木松去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吧,就带了消息回来,将打探到的那药的功效跟武青林说了。

“不致命的,甚至都算不上毒药,您说夫人买回来这是要干什么?”木松十分的不解。

武青林手里捏着那个药包,眸子眯了眯,最后便是如释重负的笑了“应该不是要用在这些人身上的,她这是做了两手准备,提前备下的。没事,暂时不用管她,她暂时应该也不会用,你寻个机会,给她换掉吧。然后盯着点儿,她什么时候要用了就告诉我。”

他没太细说,木松虽然心里还有疑问,不过也不问,只领命去办事了。

又过了两天就临近月底了。

武青林这阵子不怎么出门,武青琼婚事上需要的一些东西,也多是交给武青钰去置办的。

武青钰毕竟才是武青琼的亲哥哥,所以对于武青林不亲力亲为的帮武青琼打理婚嫁一事也没异议,只不过这样一来,他自己就要经常往外跑了。

这天刚去采买了一批婚宴上要用的干货回来,一头大汗的回了落云轩,却发现林彦瑶不在。

他也没多想,让丫鬟打水进来,冲了澡,刚换了身衣裳出来,就见林彦瑶从院子外面走进来。

“你又去武昙那了?”武青钰随口问道。

“没!”林彦瑶笑笑,走进来,见他发梢洗澡的时候弄湿了,就拿了帕子给他擦,然后一边才道“我母亲刚叫杨妈妈过来了一趟,后天是我外祖父的生辰,她问要不要来接我一起过去。”

武青钰坐在桌前,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随口问道“你外祖父的生辰?你往年不去的吗?是跟外祖家的关系不太好么?”

“哪有!”林彦瑶道“我外公和舅舅们都是最随和不过的读书人了,虽然来往的不多,但关系一直都好的,往年我也去,就是——”

她说着,顿了一下,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

武青钰见她吞吞吐吐的,就转头看过来。

林彦瑶与他的视线对上,这才有点尴尬道“姜家……”

只隐晦提了这两个字,就不想再多说了,只道“我娘说随我,我要不想去,她会跟外公解释的。”

武青钰这才想起来——

林彦瑶的外祖家不也就是姜平之那孙子的我祖家么?于是当即拍板“去!为什么不去!我们才刚成婚,又刚好我在京城,外祖父做寿,咱们要是不去的话,岂不是太不孝顺了,一起去啊!”

走啊!一起去啊!至于姜平之那孙子——

难道还要躲着他不成?

本来他还打算等大婚之后再想个办法好好折腾一下姜平之那孙子的,可是后来赶上武昙和老夫人出事,再加上最近家里又忙,就没顾上。

林彦瑶还有点迟疑。

她倒不是怕和姜平之见面,而是觉得这一碰面气氛必然微妙,别的时候也就算了,赶着她外公的寿辰,别让老人家不痛快了。

这边她还在犹豫呢,正好杏子用轮椅推着武昙从外面进来,武昙也是当场就眼睛放光,撸袖子嚷嚷“去啊!一起去啊!我也去!”

好久没有掐架惹事儿碰无赖了,这日子简直要淡出个鸟儿来了!

大好的机会,不去白不去啊!

------题外话------

宝宝们,这个月初好像每人会有一张保底月票,大家翻一翻自己账号,如果木有更铁的作者大大要支持,就往我这里扔一下撒,么么哒~

第150章 冤家路窄

虽然说是林彦瑶的外祖家,跟武家不沾边的,不过中间有林彦瑶做纽带,赶上宴客的日子,林彦瑶要带着自家小姑子一起过去玩也不算什么。

京城里这些高门大户之间,姑娘们经常遇到热闹的场合就扎堆,一起玩的,不会挑什么错处。

武青钰和武昙一致要求,林彦瑶确实本来也有点犹豫——

她的婚事上,本来就是姜家不地道,她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赶上外公做寿的大场合,为了避讳姜家的人而缺席,反而会叫外人疑心是她心虚。如果只是她自己,那还另当别论,到时候那些人真议论起来,肯定要捎带上武家和武青钰的,让武青钰再为了她的事被人议论指摘,她也是不愿意的。

所以,既然武青钰和武昙都想去,她也就没再犹豫,叫人回林府送了个信,说到时候她跟武青钰直接从定远侯府过去,让李氏不用来接了。

武昙的腿,虽然大夫说愈合的很好,但是还没到能下地走路的程度,这个时候武青林其实是不想让她出门折腾去的。

可是拗不过她,就只能嘱咐武青钰多盯着照顾一下了。

从她受伤到现在,快一个月闷在家里足不出户的,武昙也不就是熬不住,是确实不想熬了。

头天夜里她就嘱咐两个丫鬟,一定要早点叫她起床,次日一早就兴致勃勃的起来梳妆打扮。

雷鸣领大夫过来给她上药的时候,见她穿戴一新喜滋滋的模样,不禁奇怪“二小姐您这是……”

武昙最近是不见到他还好,每回看见他来心里就不高兴——

初六那天带着大夫过来之后,这会儿算下来二十多天了,萧樾都再没露面,话也没叫雷鸣带一句,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来啦?”武昙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淡了些许,也不废话,示意两个丫头把她扶到榻上,把腿一伸就对那老大夫道“麻烦大夫您今天快些给我弄,我要赶着出门。”

“好!”大夫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雷鸣就疑惑了“二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

武昙翻了个白眼“反正不去你们家,跟你没关系。”

说着就用眼神赶人了。

大夫要给她掀开裤腿换药,雷鸣确实也没法赖下去,尴尬的拱了拱手还是带上门出去了。

大夫给武昙换了药,就不耐烦再看见雷鸣了,直接把人给赶了。

她腿上固定的木板这两天本来已经拆除了,这时候想了想,就让杏子去找了来,又在裤子底下给绑上了。

程橙一看这架势,汗毛都竖起来了,惊恐不已的道“小姐您这是干什么?这是装备好了要去打架吗?”

武昙面不改色的试了试,确定腿上的木板绑牢了,才放心“大好的日子,别乱说话,说的好像我是出门挑事儿去似的。我这叫小心驶得万年船,懂么!”

她做的事,程橙确实也挡不住,就总是觉得心里不安生,所以本来是该杏子跟着去的,临出门的时候她就死活不让了,非要自己跟过去——

杏子也是个不靠谱的,没轻没重的,惯会顺着小姐的意,一起胡闹。

武昙见她坚持,本来也不就是出去找事儿的,干脆就由着她了。

一行人三人,带着备好的寿礼出了门。

因为要带武昙的轮椅,就用了老夫人的大马车,林彦瑶带着武昙坐车,武青钰骑马。

马车上,林彦瑶的兴致不太高。

武昙因为太长时间没挪窝了,倒是十分兴奋,看了半路的街景,回头看见林彦瑶正沉默不语的在喝茶,眸子转了转,就拿手指戳了戳她“表姐你怎么了?还是觉得一会儿见到姓姜的一家会尴尬啊?”

林彦瑶抬起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我跟他之间本来也没有什么,散了就散了,就是好端端的亲戚,突然弄到这个地步,想想还是有些唏嘘的。”

她跟姜平之之间,别说男女之情了,就连兄妹之情都算不上吧。

就是因为两家的母亲口头约定了婚事,所以大家平淡如水的来往的倒是稍微多了一些。

要是不相干的陌生人也就算了,偏两家还亲戚,必要的场合还得碰面。

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不会舒服的。

武昙却是不想这些的,她的思维逻辑一向很简单——

对她好的,就是站在一边的,不好的,那就要多远滚多远,无所谓生分还是翻脸,反正以德报怨的事儿她做不来,报恩报仇的,全都对垒分明。

“算啦!这种算计你的亲戚,就当没有他们也就得了。”武昙道,她也不想用些虚言来安慰林彦瑶,就只往她身边凑了凑,冲她挤眉弄眼的道“跟你说个事儿,前两天我问大哥了,大哥说朱雀楼那个案子的风波渐渐地平息下去了,最近这阵子朝中已经隐约透出风声,有人在撺掇着要重论这届科举三甲的名次了。”

“那案子不是没破吗?”林彦瑶很有点吃惊,“凶手都没拿到,这就要重新论名次?”

武昙莞尔“案子暂时肯定是破不了的,可是架不住你那位姜家表哥朝中有人啊。皇后娘娘和太子地位稳固,姜家的女儿又马上要成为太子妃了,想要巴结他们的人多了去了,这么一个主动献殷勤的机会摆在眼前,自然有人迫不及待。”

林彦瑶不太懂朝中的事,但这京城之地勋贵人家抱团和互相拉拢站队的事她是知道的,最后只是郁闷的叹了口气“还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死伤者尸骨未寒,哪怕之前是才华出众的状元之才,一朝陨落——

也没人会在意他的身后会怎样了。

不过这么一提,她就想起了一个人来,不由的稍稍正色,问武昙“皇甫家那位七公子……我在府里这一个月,没见他有登门拜访过,而且这次科举,他不是排第三吗?如果重新论名次的话,他不会不会……”

话没说完就被武昙打断了“他才不会,一则他本来就不是当官的料,二来他那个名次本来就是捐款捐物捐出来的,就是皇帝陛下对他乐善好施的奖励,不能再多了。他那位置,应该是不会变的,所以,如果真要提名次的话,应该是把四五名提上来的。而且他对这事儿本来也兴趣不大,当时就是跟着瞎起哄,找乐子的,之前你们大婚,我问过我大哥,大哥说他随商队出海,去督运一批从海外来的货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林彦瑶倒不是吃味姜平之有可能青云直上,只是觉得这种用龌龊手段,踩着别人的血肉白骨上位的行径实在是恶心至极,于是冷笑道“是吗?那看来他是没有百忙了。”

“不一定哦!”武昙道,兴致勃勃的眨眨眼,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坐下马车突然晃了一晃,停下来了。

“到了!”武青钰的声音传来。

两个人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

片刻之后他就亲自下马,过来拉开了车门。

先扶了林彦瑶下车,又把武昙抱下去,放在了轮椅上。

李家的人报了定远侯府的名号,武青钰让人把礼物搬进去,留了长泰在门房那等着登记,就带着妻子和妹妹往里走。

武昙的轮椅上台阶不太方便,耽误了一点时间,下人刚帮着把轮椅搬进门去,就听外面的门房唱到“平国公府到!”

姜为先和姜宁之应该是去了衙门,准备饭点儿再来,所以姜家带队来的正是姜平之。

她也是骑着马,一副偏偏贵公子的派头,款步行来。

身后跟着的马车——

武昙不经意的回眸一瞥,却发现竟然是两辆。

很奇怪,按理说这里是姜李氏的娘家,要过来也就只需要他们这一房的人,女眷应该就她和姜玉芝两个的,母女两个,犯得着一人一辆马车?

武昙有意想要留下来看看。

里面杨妈妈却得了李氏的吩咐,出来迎他们“小姐姑爷你们到了?老太爷等了好一会儿了,说是新姑爷头次登门,过来了一定要先引进去给他见见。”

这么一来,这大门前的热闹就不好看了。

武青钰笑了笑,握住林彦瑶的手“那在那么就先进去给外祖父拜寿吧!”

林彦瑶回他一个笑容“好!”

虽然明知道今天会在这遇到姜平之,可这会儿真的遇上了,还是觉得心里有点别扭,转身前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看了眼。

杨妈妈领着三人先去的正厅。

李氏和林修诚已经在里面陪着李老太爷说话了。

老爷子虚发已经发白,人生得清瘦,但是很精神。

虽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林彦瑶和姜平之之间的事已经算是林家和姜家的过节了,可事发之后李氏也亲自登门给老爷子解释了一番。

李老太爷虽管不得别人家的事了,但是对于事情的始末有个了解,所以对武青钰这个外孙女婿还是颇有好感的。

三个人给他拜了寿,他要留武青钰说话,林彦瑶就带着武昙出来了,推着轮椅出了院子,刚要往花园里拐,就好巧不巧的迎着姜李氏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也往这边来了。

和姜玉芝走在一起的——

赫然就是长平郡主黎薰儿!

这种场合下的会面,说是冤家路窄也不为过。

林彦瑶的脚步顿住,因为武昙坐的轮椅,后退也不方便,就干脆站在原地了。

姜李氏看见她俩,也是极为不自在的,脸上表情不由的一僵。

原还指望着林彦瑶会打招呼,林彦瑶却抿抿唇,直接当没看见她,只垂眸对武昙道“咱们去花厅吧,姑娘们一边都在那里喝茶。”

“好!”这种场合之下,武昙是从不怯场的,大大方方的应了声。

姜平之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今天出门,林彦瑶已经做了妇人的装扮,长发挽了发髻。

原以为经过那一场变故,她必然要收到打击,可是这一次见面却发现她非但没见任何的颓色,气色甚至是比当初更好了些,此时亭亭玉立站在那里,仪态端庄又得体。

姜平之倒也不是对她有什么念想,只不过那件事之后,因为武青钰到处造谣说是他设计抢了姜家的婚事,搞得他近来出门总要被朋友奚落,解释都不知道解释了多少遍了。

这时候看见林彦瑶,他当然没什么好脸。

一行人,本来就这么错肩而过也没什么事,可偏偏武昙从一开始就死盯着黎薰儿不撒眼,就算是跟林彦瑶说话的时候也还歪着脖子,饶有兴致的盯着黎薰儿看。

黎薰儿本来就不是个善茬,见她居然用这种态度挑衅自己,就没忍住,当即冷笑了一声“武昙,还真是哪儿哪儿的都有你,腿都瘸了还不在即老实呆着,还往外跑啊?”

张嘴就咒人瘸了,这个黎薰儿也着是恶毒。

林彦瑶可还记得在朱雀楼上两人被她算计的事呢,盛怒之下刚要发作,武昙已经笑眯眯的顶了回去“这里又不是长公主府,你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黎薰儿上下打量她,见她坐在轮椅上,虽然不是自己下的手,但是看这个武昙倒霉她还是很开心的,就又继续消遣道“也不是说你不能来,只不过人家李家太爷做寿是喜事,你这种浑身晦气的还要登门,不是触人家霉头么?听说你去相国寺烧香,就连相国寺的菩萨都没能镇得住你,还连累着把人家寺庙都烧了?都这样了,你还不安分啊?”

“是啊!寺庙都烧了也没能奈何的了我,可见我不仅运气好还命硬呢,郡主你这都敢招我?还真是胆子大!”武昙挑眉,再次不痛不痒的给顶回去。

黎薰儿是真想不明白她哪儿来的胆子敢跟自己说话,眉头已经紧紧的皱起来了,才要饭怒,武昙却突然撇开了她,转转向姜玉芝“姜小姐,听说你前阵子病了?”

姜玉芝可没黎薰儿那么大的胆子,再加上上回她在武昙手里吃了亏,这时候见了武昙都几乎想躲。

可是因为她是跟林薰儿一起的,黎薰儿停在这跟武昙说话,她不好丢下对方自己走。

这时候武昙突然冲着她来了,她本能的就先吓了一跳“啊?”

她是病了一阵子,就是到了现在,晚上还经常的睡不安生。

可那件事毕竟太不光彩了,姜李氏一直替她瞒着,找人做法事也是偷偷地,对外就只说她是在安心备嫁,从没透露过她生病的事。

这个武昙是怎么知道的?

姜玉芝下意识的就是一个哆嗦。

武昙就仍是笑得春光灿烂的说道“相国寺的菩萨还是很灵验的,我悄悄地跟你说啊,如果你请的道士不管用,不妨去寺里求个护身符带着,兴许就把那些脏东西镇住了呢!”

黎薰儿都不知道姜玉芝这边的隐情,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

姜玉芝这时候已经吓坏了——

她觉得自己撞了邪,还请了法师驱鬼,这样的事是万不能外传的,要是被宫里的人知道,很有可能觉得她晦气,影响到婚事的。

“你——你在胡说什么?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姜玉芝眼神凌乱的四下里一飘。

她现在是真的很怕武昙,这时候已经泫然欲泣。

黎薰儿最见不得她这窝囊的样子,顿时就怒了,不耐烦道“你怕她做什么?她还能吃了你不成?再过不到一个月,你就是太子妃了,能不能有点出息?”

话没说完,隔壁的院子里就刚好说说笑笑的走出来几个人来。

武昙眸子一转,就突然大声道“郡主,不过话说回来了,我是跟着我二哥二嫂来给李家老太爷拜寿的,你这跟着平国公世子夫人还有世子过来又是几个意思?”

姜李氏肯带着她一起出门,就说明姜平之已经把自己跟黎薰儿的关系告诉她了。

这这段时间外面还没传开呢。

这话一出,那边本来正要往花园里走的几个人就不由的齐齐止步,朝这边看过来。

第151章 重大发现(一更)

那几个人一回头,武昙才发现居然又是霍芸好。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霍芸婳开始算计她之后,她好像跟霍家姐妹偶遇的几率就都增大了。

“舅母!”林彦瑶看见领着几人出来的妇人,就微笑着行礼打招呼。

李家这边也是早几年庶子们就都迁出去了,如今住在这宅子里的是李老太爷唯一的嫡子,跟姜李氏和林彦瑶的母亲李氏同父同母,但年纪却是最小的。

李夫人今年三十几岁,容貌一般,人看上去却是个知书达理的样子。

“瑶儿来了啊!”李夫人笑道,“早上就听你母亲说你要晚些到,新姑爷呢?不是说要一起来吗?”

林彦瑶略有些羞涩,“刚去给外祖父请安,外祖父留他说话呢,我们呆不住,就先出来了。”说着,垂眸看向武昙,介绍道“这是我婆家的小姑子武昙……”

话没说完,武昙已经甜甜的唤了声“舅母好!”

“是定远侯府的二小姐吧?”李夫人不动声色的匆忙打量了她一眼,仍是得体的微笑“今天府里的客人多,有招呼不周怠慢的地方你们别介意,自己随便玩吧。”

姜玉芝最近瘦了不少,再加上被武昙吓到了,一直有点魂不守舍的,刚好又被黎薰儿挡在了后边,李夫人一时倒是没看见她。

黎薰儿贵为郡主,可李家并非官宦,以前也没接触过她,李夫人就以为她也是跟着林彦瑶来的,就等着林彦瑶介绍呢。

林彦瑶笑了下,没做声。

武昙就扭头对姜玉芝道“姜小姐,长平郡主是你二哥带来的,你不引荐吗?”

刚才李夫人带着人从院里出来的时候她嚷的那一嗓子已经十分刻意了,只不过大家一头雾水的,暂时没多想,此刻旧事重提,便不由的都盯着黎薰儿看。

黎薰儿虽不是个脸皮薄的,可是被人别有居心的盯着揣测,她也是受不住的,脸气得通红。

“见过郡主!”李夫人那几个里还有人并不知道黎薰儿到底是哪座庙里的神仙,霍芸好就率先领着大家一起给黎薰儿行了礼。

黎薰儿冷着脸,强压着耐性回了句“本宫今天是客,客随主便,李夫人不必多礼。”

李夫人确实有些忌惮她的身份,摸不透底细,也就不随便跟她搭讪,敷衍着应了句就把目光移到姜玉芝身上,也是微笑着和她说话,“玉芝也来了?你这……怎么瞧着清减了些,刚一眼没看见你。”

虽然李家私底下也觉得姜家退林彦瑶的婚很不地道,可姜李氏和李氏都是李家出去的姑娘,嫁得又都是高门大户,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李夫人处事也甚是圆滑,她跟姜玉芝说话时候的态度和跟林彦瑶说话并无二致,是完全的一视同仁的。

姜玉芝勉强定了定神,也挤出一个笑容来“舅母好!”

然后就不想多说了。

武昙在跟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上回被武昙恐吓了之后,又自认为有把柄落在了对方手里,所以现在再遇到武昙就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话也不敢多说一句,生怕武昙又当众找她的麻烦。

黎薰儿本来还指着她出面打圆场,替自己解释一下的,见她这个唯唯诺诺的样子,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也不管主次了,直接横眉冷对冲着武昙怼回去“本宫明明是跟玉芝作伴来的,武昙你也是大家闺秀,那些捕风捉影,乱嚼舌根的事,不做也罢!”

她这一开口就火药味十足,对面的李夫人等人都听出来不对劲了。

偏武昙就不是个怕事儿的,根本就不可能被她一堵就消停了,反而无所畏惧的一挑眉“为什么啊?你跟平国公府不沾亲不带故的,以前也没听说你跟姜小姐交好啊,现在都能打着她的名号一起走亲戚了?”

这个武昙的嘴巴,确实厉害。

姜玉芝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就更是不敢说话了。

“你——”黎薰儿也没想到武昙会这样一再的冲撞她给她难堪,可是她跟姜平之的事,暂时还没打算公开,这时候又不能当众发作,目光犹豫着四下一扫,就再说道“玉芝马上就要嫁给太子殿下了,本宫是太子的表姐,怎么就不沾亲了?武昙你是个什么身份?居然这样的尊卑不分,今天一再的冲撞本宫?真当可以仗着定远侯给你撑腰,就不把本宫这个郡主看在眼里了吗?”

君是君,臣是臣,哪怕是定远侯府的门第再高,也哪怕武勋父子再得皇帝的器重——

黎薰儿出身皇室,这都是武昙这种身份的贵女在她面前不可逾越的障碍。

自从提亲被拒之后,黎薰儿本就是恨上了定远侯府也恨上了武昙的,收拾起武昙来可不会手软。

心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武昙既然撞她手里了,就正要发作,不曾想武昙却已经抢着就道歉了“我哪有冲撞郡主的意思,没有跪着跟您说话,实在是因为我腿伤了,跪不得。方才就是看见你跟世子夫人还有姜家二公子走一路了才随口这么一说,既然是我说错了,那我给郡主道个歉就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当然不会计较臣女我的无心之失吧?”

她这话说得十分圆滑,绵里藏针,但是看脸上表情确实是皱着眉头,极尽诚恳了。

这里又不是在长公主府,而且就连皇帝都为了拉拢武勋要把武勋的女儿许给太子做侧妃了——

这个武昙,哪怕明知道她是在堵自己的嘴巴,黎薰儿又没抓住她太大的错处,就为了小姑娘之间的几句口角就端出郡主的身份重罚她?黎薰儿确实也不敢贸然。

她盯着武昙,咬着牙隐忍脾气,胸口都在不住的起伏。

林彦瑶见状,就顺势打圆场,继续对李夫人道“舅母您要招待客人不是?那就不用管我们了,姐妹们不是都在花厅吗?我们过去那边说话就好。”

“行!你也算半个主人家,替我多招待着,我今天确实忙不太过来。”李夫人自然也不想让她们在李家闹起来,就顺水推舟了“对了,一会儿你们要是得空的话,把你女婿领过来我瞧瞧。你成亲的时候人多,没能打招呼,后来回门那天我又有事耽搁了,没去成,都还没正式见过呢。”

“是!”林彦瑶接了她的话茬,看向跟她在一起的几个人,“那舅母您先忙,晚点我找机会带钰哥过去给您请安。”

“好!”李夫人颔首,老爷子做寿,她这个做主母的今天也是满脸的喜气,见林彦瑶在看她身边的人,就解释“这是太傅府的霍夫人、二小姐和四公子;这是西街柳府的夫人和柳小姐。两位夫人都是我的手帕交,今儿个过来捧场的。对了……你要去花厅不是?带着两位小姐一起过去吧,省得我再找别人引路了。”

“好!”林彦瑶颔首,冲着霍芸婳二人颔首微笑。

三个人互相福了福,算是认识了。

武昙看过去,就看见原来被霍夫人田氏牵在手里的小男孩儿悄悄地在拽霍芸好的衣角。

那孩子,跟武青睿差不多大小,但是武青睿被老夫人宠得紧又贪嘴,天天的闹腾着傻乐傻乐的,块头比他要大一点,这男孩子穿着一身绯红色的小袍子,有点瘦,眼睛大大的,很有神,看上去十分的安静乖巧。

他也不说话,就巴巴的仰着脖子盯着霍芸好看。

霍芸好弯身,作势给他整理耳边的碎发,似是用帕子掩着跟他说了句什么。

“杰儿?”田氏见儿子站着不动,已经转头来催了。

那男孩子才松开霍芸好的衣角,扭头跑过去,重新握住了母亲的手,一边走一边还不住的回头看。

林彦瑶也注意到了,忍不住的笑道“霍小公子今年是几岁了?看着真是乖巧。”

霍芸好笑笑“四岁半了。”

也不多说。

黎薰儿自然是不肯跟武昙走一路的,早就跟姜玉芝一起往正厅的方向去了。

林彦瑶带着武昙、霍芸婳和那位柳小姐一起去的花厅。

霍芸好知道武家的人不待见她,所以路上就很自觉的跟那位柳小姐小声的说话。

林彦瑶和程橙一起推着武昙的轮椅,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弯身问她“昙儿你早饭吃了吗?”

“呃……”武昙摸摸肚子,这才觉得有点饿,“没!”

本来是有时间吃早饭的,偏偏雷鸣带着大夫过去给她换药,打了个茬儿就忘了。

林彦瑶就转头吩咐蓝玉,“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现成的吃的,端一点到花厅去。”

“是!”蓝玉领命去了。

“谢谢二嫂!”武昙仰头看向林彦瑶,露齿一笑。

林彦瑶回她一个笑容。

花厅那边,亲戚朋友家的姑娘们已经聚了十来个,一进那院子就先听见一片的谈笑声。

有人在饮茶聊天,互相试戴对方的首饰,甚至还有几个搬了棋盘过来,几个人围着在在看两个姑娘对弈。

武昙的轮椅挪动不便,进门的时候招呼了下人帮忙,动静有点大,就不可避免的引起了屋子里姑娘们的注意。

正在和人对弈的其中一个姑娘看过来,没看武昙,却是冲着林彦瑶的,直接挑了挑眉“我还当是谁呢,进个门就这么大动静,原来是彦瑶表姐啊,有阵子没见你出门了吧?”

这话要是放在平时,没什么的,可是一个多月以前林彦瑶刚出了事,就是现在外面还偶能听见议论那件事的风声呢,她现在这样说话,就实在是有点意有所指。

屋子里的姑娘们听见说话声,全都不约而同的扭头看过来。

林彦瑶本来不是个争勇斗狠的个性,但是那件事现在不仅仅关乎她,还关乎武青钰以及林、武两家的颜面,是不能毫不作为的任由外人曲解的。

众目睽睽之下,她看向那个姑娘,面不改色的微微一笑“也不是没出门,是咱们出的是不同的门,所以没遇上吧。”

说话的姑娘叫李婉婷,今年也是十四,不过李夫人自己只生了两个儿子,她是庶女。

但是今天李家是东道主,大家多少是要让着她,颇有些恭维的,再加上李家是书香世家,李婉婷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名,便很有些自视甚高。

历来都是嫡庶尊卑明显的,李家的这一个庶女居然敢公然跳出来这样跟林彦瑶说话?

武昙觉得有点奇怪,一时就先静观其变的没吭声。

林彦瑶四两拨千斤的将她的奚落给顶了回去,李婉婷确实没想到,不由的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就怒了,当即扔了棋子站起来,诘问道“林彦瑶你什么意思?你这是攀了高枝,就看不上我们李家的门第了吗?有本事就你今天就别登我们李家的门!别忘了,你母亲也是李家出去的女儿呢!”

她这样当场呛起来,其他人就知道这是要有好戏看了,也没人劝架,全都幸灾乐祸的缄默。

霍芸好看了武昙一眼,见她也没有替自己表姐出头的意思,还挺有点奇怪的——

以她跟武昙接触几次下来的了解来看,武昙绝对是个护短的个性,只许她找别人的麻烦,怕是容不得别人欺负自家人的。

不过武昙好像确实没打算掺合两人的争端一样,只是眸子闪了闪,招招手把程橙叫过来。

“小姐!”程橙凑过来,弯身听她说话。

武昙道“去把二哥找来。”

随口吩咐了一句,声音很低,加上其他人的注意力全都在林彦瑶和那个李婉婷身上,也就霍芸好一个人看见了。

林彦瑶是真的大家闺秀,自幼养成的修养使然,确实不喜欢这种当众掐架的俗事的,可是现在被人家找上门来了,也不肯让。

她也不怒,只是微笑着淡淡的回“不要张口李家闭口李家的,说话注意点分寸,你虽然现在还是李家的女儿,但李家还轮不到你做主。我母亲虽是从李家嫁出去的,但她现在也是李家嫡出的姑奶奶,嫡庶尊卑摆在这儿,轮不着你来说三道四,传出去,你自己得个不懂事儿的名声就算了,李家的清誉和我舅舅舅母的名声可不想被你连累。”

李婉婷也不是不认识林彦瑶,完全知道她的脾气,一向都很温和,跟谁说话的时候都带点笑意,一看就是个不经事的软柿子,也就是因为这样,她今天才敢出言奚落。

现在被林彦瑶搬出嫡庶尊卑来,压得死死的,屋子里的姑娘们又全都用不屑的眼神在看她,李婉婷顿时就羞的脸通红,也豁出去了,指着林彦瑶道“说我连累李家的名声?你今天进了我们李家的门才是真真的丢我们李家的人,你的那些丢人现眼的烂事儿还要我再细数给大家听吗?也亏得你还有脸在这里摆什么清高的谱儿,脸皮可真不是一般的厚,我要是你,早就没脸活了。”

林彦瑶也被她气着了,不过为了不在人前跌份子,就愣是掐着手心忍住了,冷着脸刚要反驳,院子外面就听见一道声音传来“说什么呢?谁说我媳妇儿脸皮厚了?分明是我的脸皮比较厚嘛!”

众人不约而同的一回头,就见一锦衣公子从院外晃了进来。

容貌省得极好,剑眉星目,薄唇挺鼻,此时唇角带了三分笑意,悠然然的一路行来,特别的惹眼。

李家交好的人家里,很多都不是官宦,而只是颇有些底蕴的世家,再加上武青钰是第一次登李家的门,认识他的几乎就没有。

武昙转头看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暗暗的吐槽了一句“又装大尾巴狼!”

武青钰既然来了,她就懒得管闲事了。

程橙是跑着去找武青钰的,刚好才出了院子,没走几步就看见杨妈妈领着他过来。

武青钰先一步赶了来,程橙跟杨妈妈都怕出事,又赶紧的跟回来了。

武昙不想听人掐架了,就招呼了她俩过来,“扶我出去,我晒晒太阳。”

她另一条腿只是暂时不太敢受力,其实已经能站起来了。

杨妈妈赶紧过来帮忙,和程橙一起合力把她扶着出了门,刚在廊下光照可及的地方找了根栏杆坐下,院子外面蓝玉就端着个托盘进来了。

“这儿……”武昙招招手。

蓝玉脚步一顿,略一点头,刚要往这边来,冷不丁院子外面黎薰儿一行人也快步走了进来。

这几个人也是听说林彦瑶在这边和李家的女儿呛起来了,赶着来凑热闹的,进门走的有点急,一直没注意,就刚好跟蓝玉撞上了。

托盘上的鸡汤泼出来,弄了走在最前面的黎薰儿一身。

“你瞎……”文绿推了蓝玉一把,刚要开骂,黎薰儿却突然捂住了嘴巴,转身奔到门后,扶着门框吐了起来。

“身上洒了点鸡汤而已,至于么?”武昙不屑的撇撇嘴,心道真是矫情。

那边黎薰儿却真是为了身上沾了点鸡汤就在那吐了半天,腰都直不起来了。

武昙是没多想,可杨妈妈是过来人了,盯着瞧了半天,神色渐渐地古怪起来。

武昙不经意的一侧目,看见了,不禁奇怪“杨妈妈,你怎么了?”

杨妈妈有点尴尬,欲言又止的看了她好几眼,最后才迟疑着小声道“许是老奴多想了,这郡主……好像不太对劲!”

第152章 事情搞起来啊!(二更)

黎薰儿毕竟身份不一般,她的闲话,杨妈妈也不敢随便说的。

武昙却是被勾起了好奇心,紧盯她不放“怎么了?她哪儿不对劲了?不一直都这副德行么?”

“这……”杨妈妈为难的看着她。

武昙这一个没嫁人的小姑娘,有些话,就单是冲着她——

那就更不好开口了。

可她越是这样,武昙就越是觉得黎薰儿有事儿,不依不饶的又催促,“说啊。”

杨妈妈被她缠得没办法,犹豫再三,只能俯身下来,在她耳边把自己的猜测说了。

武昙听得直瞪眼,忍不住又回头去瞄黎薰儿。

黎薰儿吐了好一会儿了,文绿都没心思找蓝玉的茬了,跟在后面不住的给她拍着后背顺气,可回回觉得她是要吐完了,扶着她顺口气,她一闻身上油腻的鸡汤味就又吐上了。

最后胃里放空了,就干呕。

姜玉芝被这个阵仗也是吓得不轻,忍着恶心不去看她吐出来的秽物,担忧道“郡主你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

黎薰儿吐得顾不上说话。

文绿就跟她商量“郡主,大夫还是回去再请吧。”

黎薰儿没应声,她就转向姜玉芝解释“郡主可能是前两天吃坏了东西,胃里不舒服有几天了,只不过之前都是恶心,没吐,应该是没大妨碍的!”

说着,拿帕子给黎薰儿擦嘴角。

黎薰儿顺势拿那帕子捂了嘴,这才稍稍缓过一口气来。

她今天过来,其实是冲着林彦瑶的——

林彦瑶那件事之后,居然半点损伤也没有,反而让她风风光光的嫁给了武青钰?虽然不是武青林娶的她,可是黎薰儿对武家的积怨已深,再者姜平之也等于是她从林彦瑶那抢过来的,眼见着林彦瑶毫发无损,她怎么能看过眼?所以本来就是借机过来要给林彦瑶难堪的。

现在还没等她主动挑事儿,李家的一个庶女就先打了头阵,不赶着过来火上浇油,就浪费机会了。

黎薰儿此时其实是不太想走的,可是她沾了一身的油污,胃里又难受的紧,确实没精力做什么了,就勉强道“找个地方我换下衣服。”

吸了一口气,隐约的嗅到油味儿,就赶紧按着胸口住了嘴。

“好吧!”姜玉芝被她吐出来的东西恶心半天了,连忙扶着她出了院子。

蓝玉战战兢兢的跪了半天,见她们走了才敢爬起来,端着托盘上打翻的汤盅走到武昙面前“表小姐,对不起,我去给您换一盅吧。”

“不用了,反正我也不饿!”武昙刚听了个爆炸性的大消息,早没心思吃东西了,直接摆摆手,“那个黎薰儿不是个善茬,今天别再叫她看见你了,你衣裳也脏了……这样,你先出去马车上呆着吧,到时候跟着我们一起回府就行。”

那个黎薰儿,喜怒无常的,虽说刚才是她自己撞上来的,可是以她的为人,真有可能把气出在蓝玉身上。

蓝玉还有点担心林彦瑶,就往屋子里看了眼。

武昙摆摆手“没事!这有我跟二哥呢,吃不了亏!”

“那……好吧!”蓝玉这才勉强点了头。

杨妈妈接了她手里的托盘,蓝玉就转身先出去了。

武昙还盯着杨妈妈不放,见她要走,就赶紧的拽住她的袖子,再确认“杨妈妈,刚你说的事儿是真的啊?女人……”不太好意思直接说出口,就含糊了一下,“那个了……会吐?”

“十有吧!”好在大家都在屋子里看热闹,廊下就她们主仆几个,杨妈妈这才隐晦的低声道“而且刚郡主那丫头的说辞,连着有几天都这样的,八成是错不了的。”

姜平之在外头有人,李氏知道,所以她也知道,可她们都不知道那个人是黎薰儿的,这时候杨妈妈就很是奇怪了“这郡主都还没嫁人,金枝玉叶的皇室之女……”

未婚先孕?想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再加上当事人是黎薰儿,杨妈妈就连热闹都不太敢看了,说着就闭了嘴,还嘱咐武昙“事关皇室颜面,又没有真凭实据的,表小姐您可不要乱说啊,担心惹祸上身!”

“我知道的!”武昙当然是满口答应了。

杨妈妈看了眼屋子里,武青钰在里面陪着林彦瑶,她也就不多事了,端着打翻的汤盅先走了。

武昙手里抓着自己的一条小辫子甩啊甩,眸子明亮,一脸的喜气儿。

程橙那么稳重的一个丫头都忍不住的吐槽了“小姐,您这乐得什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位贵人肚子里怀着的是您的种呢!”

武昙眉飞色舞,笑嘻嘻道“是谁的也是好事儿啊!”

要什么真凭实据,难道非要肚子鼓出来了才算证据?

在这方面武昙和黎薰儿都是一路人——

这么好的一条把柄抓在手里,不当场公开搅和个天翻地覆,那简直就是锦衣夜行,浪费机会啊。

屋子里,大家倒是都没注意到院子里的动静,只在武青钰进来之后就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局当中。

武青钰从外面跨进门来,彼时林彦瑶也就在刚进门的地方,他顺势就抬手环上了对方的肩膀,明明大庭广众的,颇有点不知廉耻之嫌,但偏生的他动作流畅自然,看上去半点不觉得轻浮,只觉出了几分亲昵。

林彦瑶大婚的时候李婉婷是去喝喜酒了,不过没赶上武青钰迎亲,还真不知道林彦瑶居然嫁的是这号人物——

原以为姜家二公子就已经够出色了,没曾想林彦瑶现在嫁的这个,门第相当,论样貌气度,不仅不输姜家二公子,甚至还要更出色几分。

这女人真是好命啊!这么好的男人怎么都让她给遇到了?

方才林彦瑶讥讽她庶出的身份的时候她还不是很上火,这时候就特别的难受了——

林彦瑶她凭什么?不就是仗着一个林府嫡女的身份吗?真的是全凭出身好,要不然就冲着她那个名声,别说没人会娶她,她根本就连活路也没有的。

李婉婷越想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儿,可是她冲着林彦瑶能逞能,此时见这么玉树临风的一位世家贵公子站在眼前,却突然就有点手足无措,脸皮僵硬,微微涨红了脸。

武青钰环视一眼屋子里的众人,就属她的表情最扎眼,当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仍是笑吟吟的看着她道“刚是你说我媳妇儿脸皮厚吗?”

李婉婷见他笑嘻嘻的跟自己说话,脸更是红的直接到了耳根子后面。

可是她跟林彦瑶的冲突已经起来了,这时候要收也收势不住了,便就抿了抿唇,轻声道“我们表姐妹闲话家常呢。”

林彦瑶看她这样子,突然就有点无语。

要是在平时,她也不会就这么算了,可今天毕竟是李老太爷做寿,她不想在今天把事情闹大,就反手把武青钰的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撸下来,刚想打圆场——

不想武青钰却骤然变脸,突然就沉下脸来,拧眉道“还生我气呢?”

表情不太善良了,但是这个语气却听不出怒意,反而有几分讨好和心虚。

林彦瑶看得莫名其妙。

其他人就更是被绕晕了,一脸迷茫的盯着他们夫妻看。

武青钰道“我都给你解释好久了,天天道歉还不行啊?我叫人接你出城,动静太大吓着你了,是我不对,可我那不是没办法么?而且你林家表哥那婚,是他们家自己上赶着去退的,又不是我逼的,这事儿不能赖我啊。”

虽然一开始武青钰就说过,让她遇到事儿就把那件事的责任全都推他身上,可确实——

林彦瑶的脸皮没那么厚,这样的话她自己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就算现在说话的人是武青钰,她心虚之余都臊得慌,红着脸使劲掐了他一把,小声道“别说了!”

“疼!”没想到武青钰非但没收敛,反而更夸张的嗷嗷叫了一声。

动静太大,看得屋子里的一众姑娘目瞪口呆。

林彦瑶简直无地自容,立刻就撒了手。

武青钰才又环视一眼众人道“我抢亲的事儿,做的是不地道,不过那也是我们两口子关起门来的私事了。我就是看上她了,是,手段不怎么光彩,可就算有人要秋后算账,那也是姜平之的事,他要来找我,我自然会当面跟他说个明白,现在既然他自己都觉得没这个脸找我要公道……”

他说着,目光就定格在了李婉婷脸上,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就冷了下来,凉凉道“姜平之是有多窝囊,需要指使你来替他出头的?”

最后几个字,语气突然凛冽。

李婉婷本能的惊了一下,心里打了个颤,脱口道“我没有!你别血口喷人!”

武青钰才不管她是男的还是女的,当即反唇相讥“你没有就最好了,平国公府的门槛儿,还真不是一个小小庶女就能跨过去的,自恃读了几本书,就学聪明点儿,为他人做嫁衣的蠢事儿,不做也罢。”

这个林婉婷,为什么要针对林彦瑶?

其实林彦瑶自己就不糊涂,只不过看在李家其他人的面子上,之前还给她留着面子,没有点破罢了。

现在被武青钰当场戳穿,其他人才恍然大悟,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盯上了林婉婷。

李婉婷觉得自己像是当众被人扒光了衣服打了一巴掌似的,脸红的几乎要烧起来了,同时更是死咬着嘴唇,愤恨不已的盯着武青钰和林彦瑶“你们——”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了,林彦瑶也无所谓了,为了不让武青钰继续得罪李家人,索性就自己站出来了,不冷不热道“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就拽了武青钰出门“舅母说上回回门她没见到你,跟我过去问候一声吧。”

武青钰倒是没反驳,被她拉着出门去了。

一出门才看见在廊下晒太阳的武昙。

林彦瑶顿住了脚步,转头问她“昙儿你跟我们一起去吗?”

“我?我腿脚不方便,不想动了,我在这坐着吧。”武昙连忙道,顿了一下,又补充“蓝玉说有点头晕,我让她去马车上休息了,你别找她了。”

“我知道了。”林彦瑶点点头,回头看了眼屋子里,还是不太放心,又嘱咐,“那你自己小心些,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武昙同样是满口答应了。

林彦瑶是没觉得怎样,武青钰已经从她那双亮的有点诡异的眸子里嗅到了某种阴谋的味道,不过也没出声询问,只意有所指的冲她挑挑眉。

武昙直接就不想理他,哼了一声,往旁边别过脸去。

横竖他们兄妹俩就算平时在家也是这样,能好好说话的机会很少,多是互相抬杠的,林彦瑶也没当回事,就扯着武青钰先走了。

武昙目送他离开,才让程橙扶她进屋子里去。

她这会儿心情好,也就不折腾人了,干脆就单脚跳进去了。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还盯着李婉婷看笑话呢,被她跳进来的动静骤然打破平静,李婉婷回过神来,一瞬间就只觉得无地自容,一低头都夺门而出了。

她找林彦瑶的茬儿,确实是打的姜平之的主意,本以为自己踩一踩林彦瑶,等于是替姜平之出了一口气,怎么也能博姜平之几分的好感的。

平国公府那样的门第,姜平之的正妻她是不敢肖想的,可一个妾室总还是有希望的。

现在这目的被武青钰当场戳穿了——

姜家要是听到风声,将来什么都没她的份儿了,而且被这么多人当场目睹了,她就算想议亲别家也要受影响。

不过就是奚落了林彦瑶两句,怎么就让自己走近死胡同里去了呢?

李婉婷当真是又恨又悔,哪里还有脸在这待下去了。

武昙是没在意武青钰刚在屋子里又做了什么了,不过想想也能猜个不离十,看着李婉婷夺门而出的背影还火上浇油的感慨了一句“这又是谁不长眼的往枪口上撞啊?我在家跟我二嫂顶两句嘴二哥都要掺合,这还真有不怕死的?”

随口嘟囔了一句。

程橙都汗了——

人家二少爷二少夫人在这秀恩爱就算了,这还有帮忙秀恩爱的啊!

武青钰这样出色的人品,对妻子又维护宠爱的紧,且不说他自爆抢亲的事有几分真几分假,也已经有够叫人眼红羡慕的了。

武昙再这么一渲染,姑娘们马上就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武家二公子对夫人真好!”

“要我说是林家小姐有福气才对!”

女人嘛,大抵都是这种心理——

管他是不是为了得到你使了什么手段呢,能对你好,就什么都值得了。

林婉婷不在这了,大家也没什么好忌讳的,很快气氛又热络的聊起来。

武昙在靠近门边的位置找了张椅子坐下,一回头就见姜玉芝和换了衣裳的黎薰儿一路走了过来。

那两人没耽误多少时间就找回来了,显然是想赶着场子来趁火打劫的,没曾想走到院子里就看见屋子里已经没有了武青钰和林彦瑶等人的身影——

武昙坐在门口,挡住了。

黎薰儿当即就没兴趣了“算了,不进去了!”

刚要转身,就听里面武昙咋呼了一嗓子,却是冲着霍芸好的“霍小姐,上回在相国寺咱们俩算是共患难一场了吧?见面三分情,咱们现在也算是有交情的人了,你那个荷包很漂亮,送给我吧!”

嗓门也高。

本来是为了拖住院子里的黎薰儿的,可是这么一嗓子,就是屋子里的众人也都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她。

霍芸好面上表情微微一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自己腰间——

那个荷包,是她放迷药用的。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当场就领会了——

武昙这是想拿她的迷药?这是要搞事情啊!

第153章 王爷,我腿疼!(一更)

霍芸好一向明哲保身,并不想跟她掺合,可是对方是武昙,她又确实不好拒绝——

别人都觉得他们两家关系不好,她拒绝了也正常,可那晚在相国寺武昙私底下等于是救过她的命。

虽然不太情愿,但她迟疑了一下,就还是解下那个荷包递了过去,“既然武二小姐喜欢,那就……送给你吧!”

同时心里却忐忑。

今天她母亲和弟弟都在李家,武昙这要搞出什么事来,不知道收不收的住。

“谢了!”武昙将那荷包接过来,系在了自己腰间,也不赘言,然后就示意程橙,“扶我出去吧,我看看二哥和二嫂去哪儿了。”

程橙扶着她起身,她就单腿往外跳。

屋子里的这些姑娘们,就属她定远侯府的门第最高,马上就有两个性格活络的带着丫鬟起身帮她把轮椅往外搬。

然后其他人看见了,立刻也心领神会——

结交一下定远侯府的小姐,总没有坏处的,又有几个人起来帮忙。

一群人拥簇着武昙出门,黎薰儿站在院子里,看见她被众星拱月一般的待遇,眼神阴了阴。

几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搬动那个笨重的轮椅,很有点费劲,门口挤着一大群人,乱糟糟的。

黎薰儿立刻有了主意,径直往这屋子里来了。

“见过郡主!”有看见她的姑娘开始屈膝行礼。

黎薰儿目不斜视的上台阶,她假意要进去,同时给文绿使了个眼色。

文绿会意,不动声色的悄悄地往边上靠了靠,趁乱挤在另一边上台阶。

武昙看见了也假装没看见。

眼见着黎薰儿要错身进屋去了,她却突然往前蹦了两下,拦下了黎薰儿,笑道“那会儿看见郡主似乎是反胃,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大夫给您看看啊?”

黎薰儿当时进这院子来的匆忙,是有看见她坐在廊下的,不过后来自己不舒服,就没顾上,这时候自然也不会觉得武昙是关心她,便是冷笑了一声,“不用你假好心,本宫好的很!”

趁着武昙跟她说话,她有意吸引对方的注意力,所以干脆就顿住了脚步。

文绿就趁机摸到了武昙身后。

武昙的一条腿不敢用力,半边身子是靠着程橙支撑的。

文绿趁乱就往武昙受伤的那条腿上踹了一脚。

好在是武昙早上出门的时候刻意又把木板绑上去了,文绿挤在人群里,不太方便施力,劲儿倒不是很大,本以为算下来武昙这腿伤了快一个月,夹板肯定拆了,绣鞋踢过去,就觉得不对劲了——

硬邦邦的,硌着她脚尖都疼了一下。

同时就听武昙呻吟了一声“呀!我的腿!谁踢我了?”

“怎么了小姐?”程橙低呼一声,立刻就弯身要去摸她的腿。

机会难得,文绿就顾不得多想了,一看程橙松开了武昙的手就当机立断的从后面推了武昙一把。

武昙确实站不稳,她也没躲,顺手一抓黎薰儿的手腕。

“啊——”人群里,有人咋呼的惊叫了一声,就看见站在一起的三四个人一起往台阶底下栽去。

这门口的台阶,一共不过六层,其实危险倒是不大,可是几个姑娘就这么从高处摔下去,还是引起了恐慌。

除了武昙和黎薰儿之外,还有另外一家的小姐和自己的贴身丫鬟一起摔了下去。

“小姐!”那丫鬟第一个爬起来,手脚并用的就先去扶自家小姐。

黎薰儿因为是被武昙拽下去的,两人就摔做了一堆。

文绿因为没想到自家主子也会栽下去,受了惊吓,心虚的一时之间就忘了反应,站在台阶上面很是愣了一会。

“小姐!”程橙站起来就往下跑。

彼时武昙和黎薰儿也正各自手脚并用的试图爬起来。

“郡主,你没事吧?”武昙先爬坐起来,手里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在手里的帕子,作势要去扶黎薰儿并且给她擦额角沾的泥土。

黎薰儿这一下摔得,已经有点昏了头,刚缓了一口气要爬起来,紧跟着武昙那帕子从她面前一抖,她就脑袋瞬间放空,两眼一闭,又趴地上了。

动作幅度很小,在众人看来,她就是摔倒了就再没能爬起来。

“小姐!快起来,没事吧您的腿?”程橙冲下来,自然是先顾武昙的。

后面紧跟着几个姑娘和丫鬟也从台阶上冲下来帮忙。

“我还好吧。”武昙皱了皱鼻子,一脸的委屈。

姜玉芝带着丫鬟过来,试着去拉黎薰儿,可是拨了一下,发现对方没动,突然就有点慌了,再大力的她翻过来,就见她双目紧闭,不省人事了。

“郡主!”姜玉芝惊呼一声,声音都忍不住的脱线。

黎薰儿今天是打着她的幌子,跟着姜家的人来的,要是在这里出什么点什么意外——

他们就解释不清了。

姜玉芝有点慌乱无措,她的丫鬟反应还算快,看见李家的两个婆子听了动静正好冲进了院子,就赶紧奔过去吩咐“快!去请个大夫!再看看舅夫人在哪里,告诉她这里有客人摔伤了,让她过来一下。”

这里毕竟是李家,李家才是东道主,出了事自然要第一个通知主人家来主持大局。

本来姜玉芝要是反应不过来,武昙就准备吩咐了,现在假手于人,就更是撇清了她的嫌疑,她也乐见其成,就没做声。

文绿这时候才赶紧扑过来,先是一把将黎薰儿抢在怀里,使劲的摇晃了两下“郡主?郡主醒醒啊?您怎么了这是?”

唤了两声无果,在场的姑娘们就都有点怕了。

有人大着胆子道“这……会不会是刚才摔下来的时候磕着哪儿了?”

文绿惊吓之余,突然就想起了什么,霍的扭头朝武昙看过来,声色俱厉的质问道“是你做的对不对?你把我家郡主怎么了?”

武昙腿不方便,她也嫌站着费劲,索性就先坐在地上不起来了,闻言就特别无辜的皱了眉头,“我什么也没做啊,当时郡主往台阶上走,大概踩偏了脚吧,她把我拽下来我都还没说什么呢,你还倒打一耙啊?”

刚刚那台阶上人挤人的,混乱中确实也没人真看清楚了她和黎薰儿到底是谁拽的谁。

文绿没想到武昙撒谎起来嘴巴这么溜,气急之下,张了张嘴,一时居然也无从反驳“你……”

姜玉芝这时候也稍稍回神了些许,就凑过去想帮她把黎薰儿扶起来,一边道“就是额角有点青,应该没事的,先扶郡主进去吧,已经去请大夫了。”

文绿可不买她的账,一把将她推坐在了地上,语带威胁的狠狠说道“那些江湖郎中也配看郡主的病?”

这时候也顾不上武昙了,黎薰儿怎么叫都不醒,她是真的慌了,只大声嚷道“来人!快去备车!郡主受伤了,马上送郡主回府。”

姜玉芝的丫鬟过去把她扶起来,姜玉芝被个婢女这么对待了,主仆两个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但是没办法,黎薰儿的身份摆在那,长公主府的人就是有面子,要撒泼她们也说不得。

武昙哪儿能叫黎薰儿就这么走,当即说道“先说清楚了,刚才是长平郡主自己失足摔下来的,可是跟我还有今天的主人家都没关系的。姜小姐也说了,已经叫人去请李夫人还有大夫了,你实在不愿意的话——要带人走也可以,但是今天出了这个门,郡主要有个什么闪失就你自己负责了,不要再回头来找人家主人家的麻烦。”

道理是这个道理,谁也不想平白无故的担个伤人的罪名,可文绿深知此事里面又鬼,哪里肯往武昙设给她的圈套里钻,当即就冷厉的反驳“武二小姐你这是做贼心虚吧?我们郡主今天在李家这里跟你一起出的事,这是有目共睹的,郡主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自然要你负责,你等着!”

她也不是什么善茬,说完,看见众人都畏首畏尾的在旁边看热闹,就怒斥道“没看见有人受伤了吗?你们倒是帮忙搭把手啊!”

在场的,除了姜玉芝,姑娘们谁都跟黎薰儿不熟,何况刚才听这文绿的言辞,又显然是已经赖上武家小姐了……这时候大家都唯恐要被她攀扯上,就都迟疑着不肯帮忙。

“你们聋了?帮忙啊?知道我们郡主是什么身份吗?这样见死不救,郡主要真有个闪失,你们陪得起吗?”文绿跟着黎薰儿,走到哪里都被人礼让,已经成习惯了,眼见着众人全都不为所动,就大声呵斥起来。

这么一说,就更是没人管她了——

还好是没沾手,真要碰一下,这郡主有个好歹来,难不成还得给她抵命么?

文绿孤立无援,就愤恨的转头去瞪姜玉芝“姜小姐,别人不管我们郡主,你也不管吗?快让帮忙送郡主回去请太医啊!”

姜玉芝是不能置身事外的,看她坚持,就只能让自己的丫鬟帮忙和文绿一起把黎薰儿拖起来。

文绿半拖半抱着黎薰儿就想往外走,武昙这时候也示意程橙把她拉起来,伸手往姜玉芝面前一拦,冷冷的道“姜小姐,你要多管闲事我不拦你,但我还是那句话,咱们把话说清楚了,你们要执意把人带走是可以的,走之前先说明了保证一下,今天出了李家的门,郡主无论有事没事,都不准再回头来找李家的麻烦,这不过分吧?这人摔一下,本来兴许没事的,你们现在把人搬来搬去,要折腾出个什么好歹来,总不能也怪别人的!”

“这……”姜玉芝肯定也是不想担这个责任的,当场就犹豫了。

文绿见武昙一再阻挠她,就更是笃定武昙心心怀不轨,于是就反问道“你这么说的话,那如果我答应把郡主留在李家等大夫诊治,郡主要有个什么闪失就是你愿意负责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刚明明是郡主拽的我!”武昙脱口嘀咕了一句,说着,又上下打量了黎薰儿一眼道“确实好像也没什么要紧的伤势吧?兴许只是受了惊吓,一会儿就醒了呢?”

说话间,李夫人已经闻讯匆匆的赶来了。

她在院外已经听见了武昙和文绿之间争执的内容了——

长公主府的人如此霸道,反而是武昙的那番话入情入理,在替李家说话。

本来受了伤的人就不好挪来挪去的,容易挪出事来不说,这里去长公主府要大半个时辰,人要真有点什么事儿,反而是耽误了最佳的救治时间了。

“这位姑娘,郡主此时昏迷不醒,确实不宜耽搁了,后街上就有家医馆,我已经让下人去请大夫了,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要不你就先缓缓,先等大夫过来看看吧?”李夫人快步走上前来,还是尽量的好言相劝。

文绿不想给她这个面子,可是武昙咄咄逼人,又有这么多人在看笑话却没有一个是站在她这边的——

她自己也且心虚着呢。万一黎薰儿真伤得严重,如今被武昙这么先发制人的一闹,回头李家不肯认账,这责任就是她的,庆阳长公主非得活扒了她的皮不可。

所以为了她自己,她此时也只能妥协,只不过仍是摆谱,冷哼了一声“郡主要有个什么好歹,我们公主殿下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夫人也一肚子火——

他们家宴客是真,可这位郡主又不是自家下帖请的客人,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罢了,现在出了意外又不是自家人冲撞的,一个婢女就蹬鼻子上脸,口口声声的威胁人?什么玩意儿?

心中愤慨,但是碍着黎薰儿的身份,又不好说什么,就只能忍下脾气,示意自己身边的妈妈“快,厢房里有床榻,先把郡主安置过去。”

“是!夫人!”她身边的婆子膀大腰圆,上前就把黎薰儿抱了进去。

霍芸好是知道怎么回事的,看她的母亲的面子也不忍心李夫人担惊受怕,于是就走到她身边小声的安抚“夫人别担心,我刚就在边上看着,郡主没什么大伤的,应该就是受惊昏厥了。”

李夫人和田氏交好,是听田氏说过她懂得一些药理的,哪怕就是皮毛,这时候听了这话心里也是舒坦不少,就握了下她的手感激的笑了笑“好!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

那婆子把黎薰儿抱进厢房,安置在里边的床上。

文绿凑过去,试着掐了人中,又叫了好几声她也没醒,越想就越是害怕,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斟酌了一下就站起来道“既然李夫人要负责,那么郡主这里就麻烦您照料了,长公主一向都把郡主做掌上明珠一般疼爱的,婢子我可不敢怠慢,得回府告知长公主一声,请公主再请太医过来。”

这——还真是被她讹上了?

李夫人皱眉,刚想说话,霍芸好却从旁拽了下她的袖子,冲她隐晦的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李夫人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妥协,勉强应付了一声道“好吧!郡主这里我先照料着。”

文绿冷着脸就往外走,临走之前还是觉得不服气,又回头狠狠的瞪了武昙一眼。

武昙才不管她是不是去搬救兵呢,只要把黎薰儿留在这儿就行,等到大夫来,她的目的就达到了,当场也是毫不示弱的瞪了一眼回去。

文绿这时候就只管自己到底需不需要担待责任,能不能交差,确实也顾不上把黎薰儿留在这是不是羊入虎口,赶紧的就出门奔回长公主府报信去了。

李夫人还是很有点惴惴不安,一直守在黎薰儿的床前,来回的不停的踱步。

在场的姑娘们都和武昙一样在外间守着,这时候却是谁也不想走的,都想等着看最后的结果。

武昙想了想,就转头跟程橙耳语“这里发生的事,你先去知会二哥二嫂一声,让他们心里有数。”

本来按照武青林的计划,他们是要熬到黎薰儿和姜平之成亲之后再发难,再阻掉姜平之的前程,这样才能将这俩人一网打尽,可是黎薰儿提前有孕,这就是送上门来的利刃——

只要这件事抖出来,就是惊天丑闻,姜平之的前程完了,黎薰儿还不得不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仍得嫁给他……

报仇雪恨嘛……择日不如撞日,迟则生变,当然是能抓住机会就赶紧抓住了!

程橙领命,先去找武青钰夫妻了,武昙严阵以待的守着案发现场等大夫。

倒是没过多久,李府的下人就把大夫给请来了。

“大夫来了……”去请大夫的那婆子一进院子就嚷嚷。

众人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武昙眼中本来是兴致勃勃的光彩却在看见一脚跨进院子的那个人时微微一滞。

萧樾面无表情的从外面进来,款步而行,天生就带着高人一等的岑贵气势。

武昙本能的回头看一眼里屋的方向——

萧樾可是黎薰儿的舅舅,黎薰儿的丑事,就是他们皇家的丑事……

武昙如临大敌,当时的反应就是——

搅局的来了!

萧樾目不斜视的从外面进了门,武昙本来还因为他丢兵权的事心存愧疚,这阵子她老惦记着,觉得该见他一面,可想到要真见着了,又心虚……这时候倒好,心虚都顾不得了!

她本来就靠着门框站在门边,萧樾只当没看见他就一步跨进门来。

武昙一急,本能的就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紧张的质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用了全力,死死的拽萧樾的袖子。

萧樾试着往回扯了一下——

没抽回来。

他这才顿住脚步,垂眸看了眼她攥着自己衣袖的一双小手,冷然反问“听说本王的外甥女儿伤在这里了,本王不该来吗?”

屋子里,李夫人听说大夫来了,已经快步迎出来“大夫在哪儿?”

话音未落,一屋子的人就听见了萧樾这不冷不热的一句话。

于是目光齐聚,齐刷刷的就朝门边这里看过来。

武昙一听他亲昵的称呼黎薰儿为“外甥女”,就更急了,一时之间什么也顾不得了,如临大敌盯着他的同时更是双手紧攥他的袖口不松手。

跟着萧樾一起过来的是尉迟远。

李夫人是不认识萧樾的,有点狐疑的看过来。

霍芸好之前在宫宴上远远地看过他,稍微有点印象,连忙屈膝行礼“见过晟王殿下!”

“见过晟王殿下!”其他人都被他的身份吓了一跳,连忙跟着行礼。

萧樾被武昙拽着,看她没有松手的意思,就只暂时环视了一眼众人,道“本王是刚好在附近,听说长平受伤了,跟过来看看。”言罢,看了那大夫一眼,“赶紧去诊治吧!”

“是!王爷!”大夫背着药箱从地上爬起来,这辈子没见过你这样的贵人,所以头也不敢抬的连忙往里走。

李夫人只得赶紧引他进去。

其他人也站直了身子,却怎么都觉得有这么一尊大佛站在屋子里,这整个屋子的气氛都瞬间压抑了。

姑娘们又好奇,所以就低着头,全部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往这边瞄。

武昙就觉得萧樾是来给黎薰儿遮丑的,死拽他的衣袖跟他对峙。

萧樾面上的表情淡淡的,见李夫人带着那大夫进了里屋,似乎也想跟进去。

他也不说话,就以眼神示意武昙松手。

武昙在他的逼视下,脸已经微微涨红了——

黎薰儿这件事,机不可失,她虽然有点怕萧樾,却还是纠结不想放弃机会。

萧樾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用眼神居然没能把她逼退,干脆抬手将她的手从袖子往下一撸,一声不响的冷着脸大步就要跟着进里屋。

武昙一急,见他转身,连忙又一把再将他袖子扯住,慌张道“王爷您别进去!”

萧樾止步回头,朝她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他好像是真的在生她的气,这次见面话都不愿意跟她说了?

武昙不太敢和他对视,立刻躲开了视线,想想不让他进去也得借口啊,于是慌不择言,脱口道“我……我腿疼!”

这会儿她是真着急,就一门心思的想阻止萧樾跟进去搅局,压根就忘了还有霍芸好这一大群人都在屋子里看着。

萧樾都诧异的很——

这丫头向来在人前都要避嫌跟他保持距离的。

快一个月没见,胆子见长哈!

看着武昙拽着他袖口的手,他其实心情不错,不过脸上却还是和刚才一样,没有任何的表情,只冷淡的问了句“又怎么了?”

武昙觉得他是挺不耐烦自己缠他的,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撑到底,抬起头,可怜巴巴道“那会儿从台阶上摔下来的时候撞到了。”

她要真有事儿,早就不是这个德行了。

萧樾还是了解她的,倒是略关心了一下“那要不把大夫叫出来先给你看看?”

开什么玩笑?那大夫是专门请过来治黎薰儿的好么!

武昙刚要拒绝,他却突然毫无征兆的弯身下来,凑近她耳边轻道了一句“还是——本王亲自给你看看?”

武昙“……”

显然两者都不可取啊!

武昙被他噎得脸通红,稍稍往旁边别过脸去,支支吾吾的小声道“不……不用!那个……我休息一会儿吧!”

话是这么说,手还是死拽着萧樾的衣袖不放,唯恐一松手他就跑里屋去给黎薰儿撑腰了。

萧樾哪里不知道她是在打的什么鬼主意,也不戳穿她,刚好下人进来上茶,他就随便的往身后的椅子上坐下了。

武昙拽着他的袖子,厚着脸皮也跳了一步过去,做小小媳妇状,也低着头坐在了旁边。

萧樾斜睨她一眼,没说话,端起茶碗开始喝茶。

第154章 是喜脉啊!(二更)

武昙坐了一会儿,见萧樾好像已经放弃进去的念头了,这才稍稍放松了几分,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这屋子里好像是过分的安静了?

她试探着抬起头,四下里瞄了瞄。

因为萧樾一直在旁若无人的垂眸饮茶,这时候道姑娘们倒是有几个胆子大的已经不那么拘谨了,正以一种怪异的眼神频频往这边张望。

武昙左右一看,顿时就尴尬了——

这屋子里这么大的地方,包括霍芸好在内,大家都站着呢,就她死皮赖脸的蹭着萧樾在这坐着。

萧樾是没怎么样,而且他之前调侃的那句话也只是在她耳边,别人都没听见说的是什么……

这时候要站起来,好像就显得太刻意了。

武昙干脆就提了几分胆气,做出一副自然懵懂的表情来,很小声的解释“那个……我腿疼……”

众……

刚刚都听见了啊!你不是亲口跟那位王爷说的嘛?

武昙觉得她有必要澄清一下她跟萧樾的关系,得告诉大家,因为萧樾是经常去他们家借书的,所以是熟人,不能让人觉得她是死不要脸的想勾搭这个人……

可是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萧樾却突然冷冰冰的问道“腿还疼?要么本王先送你回去?”

武昙“……”

武昙这时候就很为难了——

她要说不疼了,萧樾可能就要撇开她进里屋去看黎薰儿了,她要说疼,真被他送回去……这热闹还怎么看?

“我……那个……”她眼神乱飘,开始找托词,后来恍然大悟,干嘛要回答他的话啊,于是就咧嘴一笑,打了个哈哈道“王爷您最近不怎么去我们府上借书了哈?”

萧樾斜睨她一眼,眼神有点冷淡,没说话。

武昙这就更尴尬了,再看众人审视的目光——

现在人家更要觉得她是在主动勾搭这人,没事找事儿的搭讪了吧?

她恨自己话太多,干脆就闭了嘴,耷拉着脑袋不吱声了。

萧樾喝了两口茶,好像才突然想起了什么,抬眸环视一眼在场的众人,不悦道“都盯着本王看什么?你们聊你们的。”

姑娘们哪好意思当着她的面聊天啊?可是吧,要说告退——

遇到这种贵人的机会千载难逢,又都不想走,于是就硬着头皮三两个的凑在一起……凑合聊吧。

有了人声,屋子里的气氛至少从外面乍一听好像是热闹了。

武昙其实还是觉得尴尬,可掩耳盗铃总好过连耳朵都不堵吧?

她觉得既然见了面了,她就还是有必要跟萧樾深谈一下的。

“那个……”可是这么长时间没见他了,并且中间还出了一件那么大的事,她现在看见萧樾,心里就很有点不自在,张了张嘴,又闪躲着移开了视线,不好意思是去看他的脸,憋了半天只隐晦的憋出一句“王爷最近还好吗?”

他丢了兵权,都不愿意见她了,甚至要出城打猎散心去了……

“嗯!”萧樾看都没看她,倒是应了一声。

武昙硬着头皮继续“真是巧哈?您是今天刚好在这附近吗?”

早上雷鸣过去的时候,她透露过行踪,这时候就多少有点试探的意思。

她这点小心眼儿哪能瞒过萧樾?萧樾道“附近有条街上专门倒腾古物的,本王闲暇无聊,出来逛逛,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这附近是专门有个古董集市的,武昙知道。

她有点怀疑萧樾是找借口搪塞她,再看他今天带在身边的侍卫并不是雷鸣,又觉得可能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出门的时候,雷鸣应该是还没回去吧!

而且——

他可能是真的最近不太想见她?否则的话,以前她烦他的时候他还三天两头往武家跑,现在要是还想见她,大可以直接过去,也犯不着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等这么长时间在这“偶遇”了是吗?

这么一想,武昙就越发觉得自己对不住他了,虽然难以启齿,但是纠结半天,也还是厚着脸皮先服软了“那个……上回……我不该乱发脾气的,对不起啊!”

要不是她乱发脾气,还闹这么凶,萧樾应该也不至于气昏了头,把兵权都交了吧?

她一直觉得萧樾干那件事,就是一时冲动。

这一声道歉,确实也是鼓足勇气了,没曾想萧樾回应她的仍只是不冷不热的一个字“嗯!”

嗯?!嗯是几个意思?

武昙有点急,终于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了,转头看向他,盯着他的侧脸,试探道“您……没生气么?”

“生气顶什么用?横竖也不指望你那个脾气能改了,是吧?”萧樾的语气淡淡的,垂眸下一口气茶,始终也不看她。

武昙就越发确定他是还为了那件事在赌气,情急之下,就连忙脱口道“我能改的!”

萧樾端着茶碗的手,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顿。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能得这丫头发自内心的一句软话。

他心中甚是愉悦,面上却竭力忍着,还是毫无表情动静的坐着,垂眸饮茶。

武昙方才也是一时情急,嚷嚷完了之后又有一点懊恼——

干嘛呀这是?他嫌自己脾气臭,自己就得改啊?谁还巴着他不放了么?

可是连累萧樾丢了兵权这件事,她还是始终心虚,既然话出口了,就也干脆破罐破摔的不反悔了,低着头小声的又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总那样儿……”

反正对着萧樾,她算是把姿态做低到极致了。

说完了,自己又不怎么痛快了,就低着头,一脸自暴自弃神色的揪手指。

萧樾拿眼角的余光瞥见她这表情就知道得见好就收了,要是得寸进尺,就要逼得她再当场炸毛了,那就真没法收拾了……

于是,他终于是勉为其难的侧目看过来一眼,问道“真能改?”

因为今天他似乎一直不怎么愿意搭理她,武昙都有心理压力了,这时候见他态度骤然缓和,忙不迭的就赶紧点头“能!”

她急切的抬头看过去,眸子亮晶晶的。

萧樾看在眼里,心中甚是愉悦,弯了弯唇,不禁失笑。

武昙觉得他这是得了便宜,并且蹬鼻子上脸了,心里一着恼就不悦的质问“笑什么啊?”

适逢屋子里那大夫给黎薰儿诊完脉之后,被李夫人和姜玉芝拥簇着出来。

大夫问李夫人“这位——是府上的少夫人还是小姐么?你们是亲眷?”

就算有位王爷自称是病人的舅舅,可黎薰儿现在躺在里面,他也以为对方是和李家沾亲带故的已婚妇人了。

李夫人听他这么一问,心里就咯噔一下,只当黎薰儿这是得了什么恶症,要不然大夫也不会找亲眷了。

黎薰儿的身份尊贵,这个责任她可不敢担,于是也不往身上揽,只摇头道“不是!她是今天来我们府上做客的客人。”

大夫还是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左右环视一圈屋子里,就只能盯上萧樾了。

外间的萧樾已经搁了茶碗起身,一边拍了拍袍子,一边随口对武昙说道“你这话,本王听听就算了。”

说着,就朝那大夫迎过去。

武昙难得这么跟谁低声下气的讨好,结果还被这人消遣了,不领情?

她是早忘了黎薰儿这一茬了,只看萧樾这么奚落她,一个不高兴就连忙起身又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想扯他回来理论“哎!”

起身的动作太急,又只有单腿能受力,再加上萧樾已经走出去两大步了……

她这下盘一个不稳,再加上被萧樾的衣袖一扯,直接就是往前一扑,仓促之下本能的伸手从后面死死的抱住了萧樾的腰。

这屋子里,除了萧樾和那个请过来的大夫之外,全都是女眷,萧樾这一枝独秀,一起身本来就已经万众瞩目了,冷不丁被武昙从后面扑住抱了个紧,姑娘们全都羞涩的惊了一下,一屋子倒抽气的声音。

武昙把脸蹭在萧樾背后,有那么一瞬间就很想死——

她也想第一时间就松手的,可是她就一条腿,再加上现在这么个身体前倾的角度,根本站不起来,只要松了手,肯定就直接趴地上摔个狗啃泥……

横竖都是丢人了,丢一次总好过丢两次吧?

偏偏程橙没在屋子里,姑娘们又眼睁睁看着是她扑上去抱的晟王殿下,也没人敢多管闲事的主动去扶她……

而至于萧樾——

就更缺德了!

明知道她站不稳,也不主动退回来扶一把,就死站在那不动。

武昙羞愤不已,脸通红,只能自己闷声道“扶我一把!”

话是跟萧樾说的。

姑娘们面面相觑,还犹豫着要不要帮一把,萧樾这次倒是没为难她,先拉了她搂在自己腰际的一只手臂,然后退后半步,扶她站稳了。

一屋子的姑娘全都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她,武昙再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以前就算和萧樾之间有误会有逾矩,那也都是私底下的,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她就恼得要命,小脸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钻不了啊,就还是只能厚着脸皮解释“我……我腿疼,没站稳,不是故意的……”

当然,这话是解释给旁人听的,并不是冲着萧樾。

萧樾看她的样子,大概是快哭了——

他一直以为这丫头是个脸皮厚的,原来纸老虎一只嘛!

顺手把她拎在自己身边,塞了一角袖口在她手里,轻描淡写道“既然站不稳,那就继续靠着吧。”

众……

什么情况这是?这位王爷真的是脾气太好,太体贴了么?对到贴着送上门的姑娘都这么客气?

于是绝大部分的人眼红,更有人在想入非非的跃跃欲试了。

武昙能猜到大家现在都是怎么看她的,可是她一条腿,真的站不稳,又不想众目睽睽的坐地上哭,索性就心一横抓着萧樾的手臂了。

萧樾此时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只问那大夫“病人怎么样了?”

那大夫一介布衣,半点也不敢含糊,拱手一揖到底“回王爷的话,恭喜王爷,里面那位贵人是喜脉啊!”

“喜脉?”萧樾沉吟了一声,却是有几分意外的。

他下意识的侧目去看武昙。

武昙眼见着尘埃落地,这时候激动的血液几乎都在血管里雀跃,抓着他手臂的手指都在下意识的用力掐他。

萧樾自然是看出了她的激动劲儿——

他一开始听了李府下人的话,还以为她是把黎薰儿给整残了呢,没想到居然是爆了一出丑闻出来,也就难怪她刚才一直死死皮赖脸的拉着自己怕自己进去了。

那大夫见他脸上表情还有点不确定,就又连忙重复解释道“是喜脉!那位贵人已经有一到两个月的身孕了,目前看来胎像还算稳固,不过草民听说她今天摔着了?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啊,怀孕的人身子金贵,可不能马虎的。

“呵——”萧樾被他这一连串嘱咐下来,突然没忍住的哑然失笑。

一屋子的姑娘都已经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

这大夫不知道,她们都清楚啊,长平郡主到现在可是连亲事都没论的,居然就怀孕了?

李夫人更是打了个寒颤,难以置信的一把抓住那大夫的手臂,尴尬道“大夫,您却定没有诊错吗?”

但凡是大夫,都最反感别人质疑他的医术。

这大夫顿时就有点不高兴,可碍于在场的都是贵人,不便发作,就只郑重的承诺“草民坐堂二十几年,诊过的病患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喜脉就是喜脉,又不是什么疑难病症,怎么可能诊错呢?”

李夫人顿时就无措起来。

虽然黎薰儿怀孕,跟他们李家没干系,可是这件事是在自家府邸里爆料出来的——

多少还是有点麻烦的。

姜玉芝更是吓得脸都白了。

之前武昙说过,黎薰儿是和她二哥搭上了,她原也只以为是看对眼了而已,现在这一刻她脑子里更是混乱无比,一边觉得难道那两人已越雷池?一边又想,莫不是黎薰儿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才拉了她二哥进来背锅遮丑的?

因为不确定内情,她一时之间也不敢随便掺言,左右想了下,就赶紧拉了自己的丫鬟到一边“快去告诉母亲和二哥一声。”

黎薰儿这个肚子的由来,姜平之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好!”那丫鬟答应了一声,连忙贴着墙根摸出门去,飞快的去传信去了。

李夫人定了定神,再次勉强自己镇定下来问“那她确定是没别的事吗?什么时候能醒?”

“贵人有点气血闭塞,草民已经给施了针,应该一刻钟左右就能醒过来的。”那大夫道。

霍芸好随身带着的迷药,有奇效,但是她的为人谨慎,不会随意留把柄给人抓,所以这个迷药是特别配的,询问过数个医者改良,不是医术特别精湛的人一般看不出来。

大夫说完,才发现这一屋子的人脸色都有点古怪。

他不确定是什么事,但也不想过问人家的家私,就对萧樾道“如果没有别的病人需要草民救治的,那草民就先行告退了?”

萧樾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却是叹了口气道“怕是你暂时最好留在这了。”

那大夫不明所以,又转头去看李夫人。

可是萧樾面前,哪有李夫人说话拿主意的份儿?

武昙这会儿就抓着萧樾的手臂,事不关己的低着头,半点也不掺合了。

萧樾侧目看她一眼,只回头吩咐门口站着的尉迟远“去宫里再请个太医出来。”

这件事,对皇室而言,兹事体大,并不是萧樾要维护谁的问题,而是不可能因着一个民间郎中的一句话就做定论的。

“是!”尉迟远领命去了。

李夫人看看这屋子里正在窃窃私语的那十几个姑娘,也是头疼不已——

他们谁都没个防备,冷不丁这消息就当众爆出来了,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正在为难间,外面姜家母子和武青钰夫妇就一起进来了。

一开始程橙去给武青钰传信,武青钰暂时没动,只暗中盯着姜平之的动静了,一直到刚刚姜玉芝的丫头去找了姜李氏,姜李氏又叫人去找姜平之,他才带着林彦瑶一起过来了。

姜平之匆匆赶来,原是想赶紧把黎薰儿弄走,然后澄清谣言的,所以行色匆匆走得很急,进门就问“郡主呢?”

原是问李夫人,不曾想一脚跨进门来,才看见站在里面的萧樾。

姜平之脚下步子瞬间刹住,脸上表情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的凝结,甚至于连血管里的血液都瞬间冻住了一样。

他原以为自己过来,强行澄清一下,然后带走黎薰儿,这事儿还能压下去,可是现在一个身份比他高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萧樾站在这——

他知道,自己完全丧失了主动权。

“见过晟王殿下!”武青钰却是满脸的喜色,牵着林彦瑶进来就大大方方的给萧樾见礼。

姜家母子如梦初醒,这才也连忙跟着行礼“见过晟王殿下。”

萧樾不冷不热的看了他们几个一眼,很是不悦的说道“你们都跑这来干什么?”

武青钰是无所谓的,直接闭嘴不言。

姜李氏知道这是要出事,已经急出了满头的大汗,只勉强的定了定神,回答“不瞒王爷,长平郡主今日是和臣妇一道过来做客的,臣妇听闻她身体不适,就想着得赶紧过来看看,送她回去,郡主是千金之躯,不敢怠慢马虎的。”

这话说出来,也是想着皇族的颜面也是萧樾的颜面,他怎么都要出面维护的吧,所以还存着侥幸。

萧樾的态度却很冷淡“暂时不行!”

也不多做解释,他只是垂眸看向身边的武昙,问道“还站得稳吗?腿疼你就先回去?”

武昙哪里肯信他啊?万一他把自己支走了,回头就给黎薰儿擦屁股,那她不是白忙了?都到了这一步了,她自然是豁出去再跟萧樾翻脸也得跟黎薰儿死磕,当即拒绝“我是来拜寿的,要吃了宴席再回去。”

萧樾皱眉“你刚才的道歉是道假的?本王就知道你改不了!”

他一皱眉,不痛快了,武昙就心虚。

可她就是不肯放弃这个机会,不回嘴,就耷拉着脑袋跟他耗。

俩人这一说话,姜家母子才注意到这个武家小姐是挂在晟王殿下手臂上的……

虽然晟王殿下跟她说话的语气不太好,但显然举止都已然如此亲密了?

两人看着,就更是心慌——

这位晟王殿下今天的立场看来是很成问题啊?

他们不能赶萧樾走,又不能越过萧樾去做主,正在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就听见院子里有人道“长公主您快点!就在这里!”

欣喜的一回头,果然是庆阳长公主快步走了进来。

------题外话------

传说中的尬聊。。。我昙子真的还是太单纯,完全看不出皇酥是在套路她!!!

第155章 频频被怼,庆阳吃瘪(一更)

“见过长公主殿下!”众人连忙行礼。

一屋子人,就萧樾一个站着的。

武昙也象征性的低着头——

她腿现在没法弯。

但她人虽然小小的一只,不起眼,此时站在萧樾身边,就实在是太扎眼了。

庆阳长公主一眼就看见了她,再加上文绿回去已经先跟她告了武昙好大的一状,她本来就是带着火气来的,此时此刻一见武昙,眼神就阴了阴。

“皇姐来了?”萧樾语气淡淡的打了招呼。

庆阳长公主这才把视线移到他脸上,带着火气,言出不善“你怎么也在这?本宫可不记得你跟这李家还有什么交情在的。”

文绿回去没提萧樾这一茬儿,再加上武昙紧贴着萧樾身边站着,她甚至都是在怀疑萧樾是不是武昙搬来的救兵。

萧樾道“凑巧在这附近,听闻长平伤了,就替皇姐过来瞧了眼。”

“你倒是有心!”庆阳长公主并不领情,讽刺的冷哼了一声。

她是直接就是带着太医来的,没时间进宫去请,刚好有位梁太医住在长公主府前面的一条街上,今天刚好他不在宫里当值,庆阳长公主就把人直接叫来了。

此时闻言,她左右一看,没看见黎薰儿,心里就是咯噔一下,不由的紧张起来“薰儿呢?她人怎么样了?”

也顾不上找武昙算账或是找萧樾的茬儿了。

李夫人连忙让路“大夫刚已经看过了,郡主还在里面休息。”

也不多说。

那样的丑闻,哪怕现在知道的人已经不少了,可现在从谁嘴里说出来就是谁得罪人。

庆阳长公主暂时也顾不上别的,连忙快走两步进了里屋。

床上黎薰儿还在昏睡未醒,她走过去弯身推了女儿两下“薰儿?”

见黎薰儿不省人事,登时大怒,回头厉声斥责道“你们到底是把本宫的薰儿怎么了?她怎么会叫不醒?是伤得很严重吗?梁太医!”

梁太医背着药箱赶紧上前给黎薰儿查看诊治。

李夫人就解释“公主殿下稍安勿躁,方才大夫已经给郡主看过了,也施了针,说没什么妨碍,马上就能转醒的。”

说着,就求救的转头去看萧樾。

庆阳长公主见黎薰儿昏迷不醒,已然是恼羞成怒,霍的转身就看向了武昙,对她怒目而视“听说是你把薰儿推下台阶摔伤的,还拦着不让她回府医治?武昙,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当朝郡主?来人,给本宫把这个小贱人先拿下!”

庆阳长公主向来都是跋扈不讲理的,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要拿人,这也的确是她会做的事。

外面长公主府的两个侍卫冲进来。

武青钰皱眉,刚要上前,武昙已经往萧樾身后缩了缩,委屈的解释道“臣女没碰过长平郡主,是郡主自己上台阶的时候没站稳摔下去的,还把我也拽下去了。”

庆阳长公主直接就是不讲理的“本宫不听你狡辩,拿下!”

她态度强硬的一挥手。

武昙就又往萧樾身后躲了躲,继续讲道理“长公主殿下就算爱女心切,也是要讲道理的,当时事发的时候又不是只有我和长平郡主两个人在场,那么多人都看着,要真是我推的郡主,臣女愿意领罚,可是我确实什么也没做。”

对着庆阳长公主,她还是很注意分寸的,讲道理就是讲道理,态度上显得十分的谦逊。

那两个侍卫冲进来,却迟疑着没有伸手去抓她,倒不是为了武昙出身定远侯府的身份,而是——

萧樾虽然没有明着出言护她,她往他身后躲他却是默许的,这个态度,是十分鲜明的。

区区一个定远侯府在长公主眼里不算什么,可晟王殿下不一样!

两个侍卫互相对望一眼,为难的踟蹰不前。

庆阳长公主有所察觉,不解的回头看了眼“你们都聋了?听不见本宫的话吗?我叫你们把那丫头拿下!”

两个侍卫是不敢忤逆主子的,硬着头皮刚要上前,武青钰已经站出来,拱手道“长公主殿下息怒,您关心郡主的安危是人之常情,可我妹妹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她跟郡主殿下无冤无仇的,怎么会随便推郡主下台阶呢?就算长公主殿下要查证此事,那么哪怕是闹到御前,也得给我们个分辩解释的机会不是?现在随便让您府上的侍卫扣我们定远侯府的人?说破了大天去也没这个道理的!”

庆阳长公主哪里能容忍一个晚生教训她,眼神顿时又阴了阴“定远侯真是好家教,教出来的儿子女儿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没规矩,本宫面前,还轮得着你来教训我?”

武青钰面上表情严肃又冷静,不卑不亢的继续道“别说末将坚信家妹并无错处,就算武昙她真有什么举止不当的,上有陛下,下有京兆府衙门,除了这双方——您的长公主府既无拿人的权利也无审讯之责,公主殿下若是非要一意孤行,那末将就只能僭越,得罪了!”

庆阳长公主自恃出身皇族,又兼之从小就性格霸道不讲理,接触过的人,大家都对她避让唯恐不及,还真没有谁会公然和她作对的。

现在偏就是这个武家,先是武青林拒婚,又是武昙挑衅黎薰儿,今天连武青钰这个次子都公然站出来和她作对?

庆阳长公主这辈子还没受过这样的气,当场就是勃然大怒,冷笑道“本宫就不信了,你还跟我动手不成?”

言罢,转头冲着两个侍卫怒喝“还愣着干什么?把那个丫头给我拿下,本宫今天就是要在这里亲自教训她,看谁还敢拦我不成?”

“是!”两个侍卫无奈,也终于无法再搪塞,撸袖子就上前拿人。

武昙横竖今天是赖上萧樾了,她虽不确定黎薰儿的丑事萧樾会不会帮忙遮掩,但潜意识里却认定了萧樾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庆阳长公主打她……所以就直接往他身后躲。

萧樾没动。

武青钰当即迎上前去就跟那俩侍卫动了手。

定远侯府重武学,教出来的儿子都是要带着上战场的,每一个的身手都不含糊,虽然长公主府能带出门来的侍卫也不是绣花枕头,但两个人在他手底下也只走了三五招就被武青钰先后踹到了院子里。

“你!”庆阳长公主是真没想到这个武青钰敢当着她的面动手,已然是目瞪口呆,气得浑身发抖,“还真是反了你了!你们定远侯府这是要造反吗?”

武青钰站在当前,冷然道“不敢!定远侯府的家训就是忠君爱国,武家子孙,随时随地都不敢忘,但我们忠于君上,并不等于任人欺凌,长公主殿下真要追究我妹妹,咱们只管去御前当面说理,万不会让您在这里动私刑的。”

庆阳长公主这趟出门一共带了十八名侍卫,可是照着武青钰的这个身手,就算都叫进来也用不了一刻钟就会全部的再被打出去……

反而更丢人!

她气到浑身发抖,但是拳头没有人家硬,却是真的僵持在这里了,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霍芸好和那群姑娘站在边上已经半天了,本来是不想蹚浑水的,眼见着这个场面收势不住,这才勉为其难的站出来给庆阳长公主福了一礼劝道“长公主殿下息怒,这其中可能真有什么误会吧,郡主出事那会儿大家都在院子里,确实没看见武二小姐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武家公子护短,那个晟王——

她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明显对方是跟武昙很有交情,并且是有维护之意的。

所谓的胳膊拗不过大腿,黎薰儿又已经落了错处出来,现在她要不带着这些姑娘们先把立场站对了,回头要是让庆阳长公主威逼着大家去给黎薰儿作证指摘武昙,她们今天这在场的所有人都要跟着倒霉。

那些姑娘里面,出身普遍没有太高的,本来都是不敢站出来说话的,现在霍芸好起了个头——

她们虽然大部分人没看懂形势,但以为霍芸好是想劝住长公主殿下,以便于息事宁人、化解干戈……

大家都不想这里继续闹下去了,于是连忙就纷纷附和“是啊!长公主殿下息怒,当时真的就只是意外……”

众人纷纷发声,屋子里闹哄哄的一片。

文绿立刻就不干了,站出来怒骂道“你们是全都被定远侯府收买了吗?居然一边倒的全都替他们说话?以为这样就能掩盖真相了吗?”

在场的人太多,她左右一瞄,就气势汹汹的奔到霍芸好面前,抬手一巴掌就甩过去“是你跟定远侯府勾结,在这里煽动人心是不是?居然这样枉顾我们郡主的性命……”

姑娘们也没想到长公主的一个丫鬟就敢这般张狂,已经有人掩嘴惊叫了。

霍芸好却不是个会被动挨打的,目色一寒,当即一把扣住文绿的手腕。

文绿这一巴掌没甩出去,不由的愣住了。

霍芸好冷冷的看着她道“你是奴籍吧?”

文绿没想到她会当众问这个,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意图,一时就正茫然。

霍芸好就看向了李夫人道“夫人,麻烦您,能借您府上的两个家丁用一下吗?这个奴才以下犯上,对我无礼,我再怎么样也是官家的小姐,不管她是哪一府的奴才,我都可以追究!南栀,送她去衙门,请京兆府尹胡大人秉公处置,替我做主!”

文绿也是跟着黎薰儿张扬惯了,替黎薰儿教训人是常有的事,哪想到今天会踢在铁板上了?

“你敢?”她尖叫。

李夫人有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喊人,庆阳长公主已然大怒“本宫府里的人,还轮不到外人处置,我看你们谁敢动!”

霍芸好其实不想得罪人的,但确实她更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就将文绿甩给南栀,自己还是规规矩矩的给庆阳长公主屈膝福了一礼,正色道“臣女人微言轻,不敢替长公主殿下处置您府上的奴才,但是她对我无礼,我也有权追究,请恕臣女无状,先行告退,亲自带她去京兆府衙门讲讲道理。”

她是不愿意在这呆下去了,给南栀使了个眼色。

南栀用尽全力拉着文绿就要出门。

文绿自然不肯,直接就赖着往地上坐,惊慌失措的跟庆阳长公主求救“公主殿下,殿下救我!”

“你放肆!给我把人留下!”庆阳长公主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受够了窝囊气,武家兄妹不把她看在眼里,现在连霍文山的女儿也跟她对着干,脸都已经气得通红。

霍芸好回头看了眼,文绿坐在地上,就凭她跟南栀俩人是不可能把人拖出去的,不过横竖已经是得罪庆阳长公主了,她也无所谓了,只就心平气和的款款说道“长公主殿下身份尊贵,您不让臣女带走的人臣女自然也不敢强行带走,不过也没有要臣女对一个奴才屈从退让的道理,我会去京兆府报案,届时衙门上门拿人,损及了长公主的颜面的话,还请您尽量。”

她说着,就又规规矩矩的给庆阳长公主福了一礼“臣女告退。”

然后给南栀使了个眼色,主仆两个直接出门走了。

文绿坐在地上,却是慌了——

大胤京城贵胄云集,一向都是尊卑分明的,霍家这个小姐这样大的气性,真告到京兆府去,别的不说,她起码一顿板子是少不了了。

“公主……”文绿期期艾艾的转向庆阳长公主求救。

庆阳长公主虽然气霍芸好倔强不给她面子,这时候却不是她关心一个奴才的时候,正好有气没处撒呢,就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让你张狂!”

文绿孤立无援,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捂着脸哀哀的哭。

“闭嘴!”庆阳长公主却是烦躁不已的怒喝一声。

此时这屋子里,除了墙角那一群唯唯诺诺的姑娘,好像真的再没有哪一个人是她随便能动的了的,庆阳长公主左右看看谁都觉得气闷,最后目光就锁定在了萧樾面上,没好气道“你怎么说?就由着他们蹬鼻子上脸,这么把咱们皇家的颜面踩在脚底下吗?”

武昙躲在萧樾身后,这时候才扯着他袖子从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偷偷仰头去看他的脸。

萧樾长身而立,事不关己一样的容色淡淡,只就四两拨千斤的微微一笑“本王觉得皇姐还是等先看看长平的状况再说旁的吧。”

姜李氏母子闻言,就都瞬间紧张起来。

“长……”姜李氏急切的就想开口说什么——

姜平之虽然没告诉她已经和黎薰儿有了夫妻之实,可两人既然已经搅和在一起了,现在黎薰儿又被诊出怀孕,这事儿八成就错不了了。

其实方才庆阳长公主进来的时候她就想提醒了,一来怕被怪罪,不知道怎么开口,二来也是庆阳长公主进来就大发淫威的一通闹腾,她也没个插嘴的机会。

这时候,她张了张嘴,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开不了这个口,最后就只是欲言又止的直冒汗。

庆阳长公主经萧樾一提,这才又想起黎薰儿来,就又折回里面黎薰儿的床前。

这屋子里可算是暂时恢复了平静,林彦瑶这才扯了扯武青钰的袖子,有些忧虑的示意他看武昙那边。

虽然武青钰和林彦瑶这会儿都来了,武昙还是抓着萧樾的手臂不放——

借他挡驾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关键时刻,他想反水还能趁势拖走啊!

万一她挪去了武青钰和林彦瑶身边,萧樾要帮着黎薰儿说话了,岂不是想捂他嘴巴都来不及?

武昙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林彦瑶看她呆在萧樾身边,还觉得有点不雅,就悄悄的提醒武青钰“你看昙儿她……要不要把她领过来啊?”

虽然武家上下都默许了她跟萧樾来往,可毕竟一没议亲二没成亲的,这样的公开场合两人就不避嫌的黏在一起也不太合适。

“现在把她拽过来更扎眼。”武青钰轻道了句,示意她不要管。

只要萧樾自己愿意,那么这面现成的挡箭牌就是不用白不用!

林彦瑶想想也是,现在过去把武昙弄过来就显得太过刻意了,所以虽然心里还是觉得不太妥帖,也暂时忍耐住了,没做声。

那屋子里面,梁太医却是一遍遍的在给黎薰儿把脉,脸上表情时而惊疑不定,又事儿十分凝重紧张。

“怎么样?很严重吗?这么看这么久?”庆阳长公主折回床边,见黎薰儿始终昏迷,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

梁太医是偶尔会出入长公主府给她们母女看病的,有交情在,自然也知道黎薰儿的底细,并不如那个郎中那般会直言不讳。

“郡主没什么大问题……”他说,眼神闪躲着一再犹豫,只含糊道“等过一会儿醒了就好,不过……还是把郡主接回府里去休养吧。”

“人没事?那怎么还不醒?”庆阳长公主却是有疑虑的,眉头紧皱着盯着床上的黎薰儿,忧虑不已。

梁太医哪敢当众道出实情,只还是催促“确实没事,多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文绿从外面跟进来,唯恐庆阳长公主要怪罪她夸大谎报,也是不依不饶的质问道“怎么可能没事?当时郡主从台阶上摔下来就昏迷了,到现在都一个时辰了吧,还不醒?”

这梁太医怎么回事?这不是分明在帮着武家小姐开脱吗?

梁太医是真的有难言之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作罢。

可他越是这样,庆阳长公主和文绿两人就越是觉得他有所隐瞒,不放心。

庆阳长公主也觉得他是为了维护武昙,因为萧樾的缘故,于是就回头看了那两人一眼,意有所指道“你有话直说就行,伤了本宫的女儿,本宫怎么都要跟她论个明白的,也不是随便什么人想护就能护着她的,了不起本宫就进宫去皇兄面前要公道好了!”

梁太医因为一进门就听说有大夫已经先看过黎薰儿了,这时候心里忐忑,也不住的偷眼去看萧樾,一边冷汗涔涔的劝道“郡主真的没事,长公主殿下,还是接郡主回去吧。”

庆阳长公主见他这样,确实是困惑了——

难道真的没事?

她还犹豫,萧樾这时候却是毫无征兆的骤然开口“既然长平没事,那就该来说说本王的事儿了!”

庆阳长公主并不信服他,不悦的回头看向他,甚至还带着防备的质问“你又有什么事儿?”

因为武昙站不稳,一直拿他当支架,所以萧樾就一直站在原地没动,这时候就只以眼神分别示意站在外间的那个大夫和梁太医“你们两个互相交流一下吧,看是以污蔑皇室清誉之罪将他灭了九族,还是你自认医术不精,纯属欺世盗名之辈,自己从太医院请辞,流放出京!”

------题外话------

芸好小姐姐也是战斗机级别的了,然后接下来我们一起搬小马扎来看皇叔装逼╭(╯╰)╮

第156章 报复(二更)

“王爷……”那大夫和梁太医齐齐惊呼一声,先后扑通两声就跪下了,那大夫更是直接把头在地上磕得砰砰响“王爷明鉴!草民可以指天发誓,所言句句属实,里面的那位贵人确实是喜脉!若是草民有断错,我愿自废双手,并且拆了招牌,从此再不替人诊脉行医了。”

这位王爷真的是——

开口就是诛九族!是个人都扛不住!

梁太医自己心里有亏,开始没敢辩驳,也是额头触地,使劲的伏在地面上,大气不敢出。

而在场的人,也就庆阳长公主和文绿不明真相,两个人都是一脸懵。

庆阳长公主心里震了震,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女儿,好像这才缓慢的听明白了那大夫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胡说八道!”她当场愤怒的咆哮,“你是哪儿来的刁民,胆敢口出狂言,污蔑本宫女儿的清誉,你有几个脑袋?”

“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那大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卷进这种是非里来了,可前面话已经说了,这时候他问心无愧,也只能以此壮胆气,义正辞严的反驳。

“胡说!”庆阳长公主哪里受得住这样的事儿?当即一挥手,“来人!把这个刁民拖出去,给本宫拔了他的舌头!”

外面的侍卫又冲进来两个。

“出去!”不想才一脚跨进门来,已经被萧樾冷声喝止。

他面上表情平静,无波无澜,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吐出来,却有雷霆万钧之势。

那两个侍卫的脚步瞬间定住,一步也不敢向前了。

武昙躲在萧樾身后,揪着他衣袖的手都跟着抖了抖,不由的一寸一寸缓缓视线上移,去看他的脸——

咦?他没打算帮黎薰儿遮丑啊?这发难发得也太突然了,也得亏不是冲着她,要不然她肯定早就被吓趴下了。

庆阳长公主难以置信的再次把目光移到萧樾脸上,不可思议的质问道“他在污蔑薰儿……”

“本王就是在问此事。”萧樾冷冷的打断她的话,“皇姐你是长平的生母,这件事你不要掺言,本王自会问个清楚,给在场的所有人一个交代!”

“你凭什么?”庆阳长公主怒极。

“凭本王姓萧!凭长平这些年借皇族之名享受到的殊荣和便利!”萧樾道,字字句句,掷地有声,“今天若是有人污蔑她,本王会替她做主,但若是她真的行为不检,玷污了我萧氏皇族的名声,本王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你疯啦?”庆阳长公主尖叫。

因为她进门之后一直在大耍威风,萧樾虽然有点维护武昙的意思,但毕竟也没正面和她冲突,她就一直有一种错觉——

最起码他是顾念着血脉之情的,并不想公然和自己这个做皇姐的撕破脸。

可是谁曾想,这个萧樾他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骤然开口就差不多要了她们母女的两条命了。

萧樾冷着脸,眼中情绪冰冷,只道“本王是个什么样的人,皇姐你心里有数,不想闹得太难看了,你就稍安勿躁的等在一边。”

说着,也不等庆阳长公主反应就又径自移开了视线,盯着伏在地上隐隐发抖的梁太医“梁顺明,你听好了,本王就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来告诉本王,长平她的脉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梁太医额下的地砖都被汗水濡湿了一片,此时战战兢兢的稍稍抬起眼眸,却是下意识的去看庆阳长公主。

庆阳长公主哪里没听出来萧樾刚才已经是在警告她了?他们说是姐弟,可是生在皇家,情分本就淡泊,再加上又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就更谈不上什么亲情了。

萧樾这个人,据说甚是杀伐决断的,他的警告,庆阳长公主还是走心了,只不过女儿的清白要紧,她又不能坐视不理,就只威胁着给梁太医使了个眼色。

梁太医左右为难——

庆阳长公主都忌惮这位晟王殿下,他就直接差不多吓破胆了好么?

犹豫之下,冷汗又顺着脸颊往下淌。

萧樾的耐性却没这么好,完全不给他权衡利弊的机会,只道“说话!今天你们两个若是论不明白,本王就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叫来,让他们一个个给长平把脉。你现在说了实话,最多只是丢了太医院的差事,可若是惊动了陛下,就要问罪追究了!”

这个晟王,确实就不是个善茬,哪怕是他现在改口说实话也没打算既往不咎。

可越是这样,梁太医就越是知道自己不能扛下这件事的,当即也就不再犹豫了,一个响头磕在地上了,痛哭流涕道“微臣该死!郡主——郡主确实已经有孕在身了。”

“什么?”文绿一开始是强迫自己不要信的,这时候终是再不能自欺欺人,惊呼一声,就踉跄着跌倒在地。

她魂不守舍,下意识的就转头去看站在外间的姜平之。

姜平之这时候也早就是一身冷汗,脸都绿了。

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这么倒霉?他跟黎薰儿,前后也就两三次而已,怎么好好巧不巧的就怀上了呢?这阵子朝中刚开始有了动静,他的状元之位眼见着就要收入囊中了,这时候爆出这件事来……

哪怕只是事关他的私德——

如果他就是自己凭本事考中的状元,皇帝或者还不会太计较,可他现在本来就是托关系走捷径在谋的,事情一旦闹到皇帝的耳朵里,他的晋升之路怕是就悬了!

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

咬死了不认么?黎薰儿母女不会答应的!

姜平之一时之间焦头烂额,只觉得自己像是瞬间走进了一个死胡同里,恐惧不已。

“梁顺明,本宫自认为待你不薄,你也胡说八道吗?”庆阳长公主却是不管这事情真假的,只一味地维护女儿,冲上去就对梁太医拳打脚踢,“你就那么怕他?萧樾威胁你,你就敢胡乱攀咬薰儿?信不信本宫告到皇兄面前,诛你九族?”

梁太医以前得她关照的地方也不少,这一次要不是萧樾施压,确实也不会背叛她。

可是再怎么样他也不可能为了维护黎薰儿就把自己的性命豁出去的,何况——

这位晟王爷的态度如此强硬,只凭他的片面之词,怎么可能瞒得住?再找几个大夫来诊脉,也是一样要曝光的。

既然都是一样的结果,他又何必把自己搭进去。

梁顺明就咬紧了牙关,任由她打骂不还嘴。

恰在这时,床上的黎薰儿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呃……这是哪里啊?”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头顶陌生的床帐和房间,一时没想明白自己到底置身何处,等到再扶着脑袋坐起来,看见发了疯一样在踢打梁太医的庆阳长公主就更困惑了,“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皇室的郡主,居然未婚先孕怀了孩子?这样的丑闻简直闻所未闻。

本来一屋子的人就都在为了此事唏嘘呢,此刻见她这个当事人醒来,哪怕是站在外间的那群姑娘们也都竖着耳朵听这屋子里的动静。

庆阳长公主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不过她疼女儿是真的疼,虽然黎薰儿做了错事,但是在她看来,女儿没错,那些不帮她遮掩的人才是罪大恶极,于是当即就走过去扶黎薰儿“薰儿你醒了?走!咱们回家去!”

她不可能纡尊降贵亲自去给黎薰儿穿鞋,一转头见文绿还魂不守舍的坐在地上,就怒骂道“还不过来伺候?”

“是!”文绿连忙爬起来,直接膝行过来给黎薰儿穿鞋。

黎薰儿睡了一大觉,再加上迷药多少影响了思维和记忆,木然的坐在那任她们折腾,等庆阳长公主拉着她往外走她看见萧樾的时候才是有点清醒了“晟王舅舅?”

呢喃了一句,然后才看见缩在萧樾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的武昙。

黎薰儿的脑袋这才瞬间清醒,一把甩开扶着她的文绿,冲过去就要把武昙揪出来,同时尖叫着怒骂“武昙!你都敢对我下黑手了还躲什么躲?”

既然知道萧樾今天是站她这边的,武昙就没什么怕的了,直接又缩回去,推出萧樾挡在她跟前。

黎薰儿一把抓空,又不能对萧樾动手,顿时大怒,才要绕过去再抓她,武昙已经从萧樾另一边再次探出来半个脑袋,挑眉道“郡主您可别诬赖我,别的事您赖我就算了,可我就是再怎么有本事也不能给您肚子里塞个娃娃的,今天这事儿您可真赖不着我!”

她这话说得毫不委婉,而且还颇带几分粗俗。

外间的姑娘们有两个没蹦住,就当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黎薰儿一时还没听清楚她说的什么,听见有人发笑却知道肯定是笑的自己,立时回头瞪了一眼“笑什么笑?”

姑娘们连忙掩嘴垂眸下去,反而是看她的笑话看得十分痛快——

她现在越是跋扈,大家就越是觉得痛快。

庆阳长公主只觉得那些笑声,就像是巴掌一样的甩在了她的脸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还不能发作。

文绿只能凑过去在黎薰儿耳边小声的提醒“郡主,梁太医说您有喜了!”

黎薰儿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不解的拧眉反问“我有什么喜了?”

这一问,就又闹了大笑话,文绿的脸都憋得通红,只能硬着头皮再凑过去和她耳语。

黎薰儿听完,当场尖叫“胡说八道!这不可能……”

话没说完,她自己到底是知道怎么回事的,下一刻,已经霍的转头看向了站在外间的姜平之。

两个人,四目相对。

姜平之觉得自己简直要当场跳脚,惊恐的连忙垂下头去,错开和她的视线接触。

而黎薰儿则是如遭雷击,手已经下意识的移向自己的腹部,同时脑子里有一个声音疯了似的在咆哮——

她怀孕了?她真的怀孕了吗?怎么会?明明一共也没几次的?

再回过神来,看见墙根底下那些她根本就看不上眼的姑娘们窃窃私语的样子,更是觉得脸上被人扇得啪啪响,火辣辣的。

可是——

这要怎么办?

就算她是要嫁给姜平之的,提前爆出这样的事情来也是不得了的。

黎薰儿又急躁又羞愧,只觉得浑身的热血都在往脑门蹿,下一刻,突然就两眼翻白,身子晃了晃就往旁边栽去。

“郡主!”文绿连忙伸手去扶她,可没撑住她的重量,最后只给她做了垫子,主仆两个一起摔在了地上。

“来人!快来人!”庆阳长公主慌了,连忙冲外面招手。

她身边的嬷嬷立刻上前帮忙,正在手忙脚乱的时候,院子里就又有了动静——

尉迟远带着另一个太医从外面进来。

“王爷!太医请来了。”

“郡主这是……”那太医一眼就看到被人扶着不省人事的黎薰儿,虽然不明白一个时辰前就有人进宫去请他,为什么还让病人瘫在地上,也还是立刻上前就要帮忙。

被人诊了两次喜脉出来,已经有够丢人现眼了,难道现在还要再来第三次吗?庆阳长公主毫不领情的一把推开他,只命令道“带郡主回去!”

“是!”为了节省时间,那嬷嬷干脆憋着力气把黎薰儿抱起来就往外走。

那太医被推了个踉跄,一脸的莫名其妙。

庆阳长公主气势汹汹的往外走,走了两步就还是觉得不解气,就又冲回来,走到萧樾面前,抬手指着萧樾,戴着巨大祖母绿戒指的手指都在发抖,恨声道“萧樾!你就是个混账东西!薰儿是你的亲外甥女儿,你在外人面前不维护她也就算了,还这样帮着外人一起诋毁她的名声?你到底居心何在?”

萧樾被她骂了,居然也不生气,只仍是表情淡淡的看着她道“彼此彼此!本王是混账,皇姐你也不妨多让!当初让长平去宁国公府走动,是你的主意吧?”

这话,别人不明白,庆阳长公主却是一清二楚的。

当初他们母女因为武家拒婚而怀恨,后来她听黎薰儿说萧樾好像是对武昙有意思,就让黎薰儿去周畅茵那煽风点火了。

本来是想借周畅茵的手教训武昙,好让她们母女出气的……

她一直以为没人知道内情的……

想到上个月周畅茵被他伤成那副鬼样子,庆阳长公主此时看着面前表情淡淡的萧樾,已经不是心虚,而是心惊且心凉了——

这时候她才惶然明白,萧樾今天已经远不只是维护武昙这么简单了,他这根本就是在报复!

报复了周畅茵,又来报复她们母女!

而若是和周畅茵的下场比较起来,她此时甚至都要庆幸了……

萧樾这好歹是没冲着她们母女直接动手,而只是动了动嘴皮子。

庆阳长公主眼中恐惧的情绪暴涨,一瞬间脸色也跟着唰的一白。

她嘴唇蠕动半天,原还是想跟萧樾抗衡,撂下几句狠话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舌根僵硬,半天一个字也没憋出来,最后便是一咬牙,夺门而出。

武昙揪着萧樾的衣裳趴在他身后——

单腿站着实在太费劲了,反正也没人管她,她缩到萧樾身后之后就干脆全完放松了,没骨头似的整个人都靠在他背上。

她是觉得庆阳长公主和萧樾的对话话里有话,但是又没听明白,就仰着脖子去看他。

可是他太高了,她从他肩膀以下抬头,就只看到他线条完美流畅的半个下巴。

萧樾也没管她,他甚至也没揭发姜平之,只对李夫人道“今天打扰府上了,夫人见谅,现在没什么事儿了,夫人就去忙吧。”

他这样的身份,跟李家又没个交情,肯定也不会留下来吃酒席的。

而现在他说是让李夫人去忙,却没说“本王告辞”,也就说不用大家留下来送她。

李夫人也是个明白人,只看躲在他背后半天的武昙就心领神会了,于是就微笑着行礼“是!王爷登门,府上招待不周,还请您莫怪,那王爷请便,民妇就先行告退了。”

她说着,就招呼了屋子里的姑娘们出去。

姑娘们看了一出好戏,心情且都跌宕起伏着呢,可是刚才当着萧樾和庆阳长公主这些人又不好说话,这时候虽然都还恋恋不舍的想多看晟王殿下两眼,可也知道不好逾矩,就都跟着李夫人走了,出去找地方议论黎薰儿的事了。

姜平之心有余悸的看了萧樾两眼,可是他跟萧樾说不上话,又隐隐看出来了萧樾并不待见黎薰儿那个外甥女儿,自然也不敢往上凑,趁机就拽着姜李氏也跟了出去。

林彦瑶是觉得该带着武昙一起走的,武青钰哪有她那么实心眼啊,没等她开口就揽着她往外走,一边扬眉吐气的跟她打岔“哎呀呀,有人这是要鸡飞蛋打了!”

话是说给走在前面的姜平之听的。

“哎!”搅和了姜平之和黎薰儿,武昙正暗爽呢,一时的反应就慢了点,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她二哥二嫂已经进了院子,都要出去了,她焦急的喊了一声,“等我……”

话没说完,脚下一个踉跄。

萧樾眼疾手快的横臂一拦,趁她扑在自己手臂上的同时,再转身将她一把扛在肩上就大步往外走。

第157章 你要好好哄着本王开心!(一更)

一直以来,贴身伺候萧樾的不是雷鸣就是燕北。

尉迟远头次领这差事,哪里想到他家王爷看着格调高,真办起事来这么混蛋?

萧樾扛了武昙往外走,尉迟远甚是无措,反应了一下才连忙追上去,把一直抓在手里的披风给盖武昙身上了——

掩耳盗个铃吧!

要不然太丢人了!

武昙被萧樾一下子摔到肩上,只觉得天旋地转,下意识的挣扎捶了他后背两下。

可今天她刚欠了萧樾老大一个人情,就分外的识时务,捶了他两下没反应索性就算了。

萧樾带着她从李家出来,李家看门的下人不确定他这扛的谁,可这位的身份在这摆着,反正也没人敢管,就只当视而不见。

萧樾原来是赶时间过来的,所以是骑的马,雷鸣后面才让人把马车驾过来,这时候远远地看见他家主子把人扛出来了——

他自然是不可以在武昙跟前露面的,交代了车夫两句话,自己立刻就闪了。

萧樾把武昙塞进马车里。

武昙头发乱糟糟的糊了一脸。

她胡乱的扒拉两下,找到自己的眼睛就盯着萧樾不悦的抱怨,“干嘛啊?我自己又不是没长脚!”

萧樾冷嗤一声,戏谑的垂眸去看她的腿。

武昙尴尬了一下,连忙扯裙子把那条伤腿上面外露的木板给挡住了。

萧樾却不由分说把她扯过来,见她只是草率的把夹板绑在了裤子外面,就递过去一个眼神,“不是早就可以拆了夹板了吗?”

萧樾把她的腿拽到他的膝盖上摊着,武昙十分的不自在,可是想抢回来,又抢不过他,就只敷衍道“我愿意!”

萧樾手指在上面轻弹了两下,懒得跟她斗嘴,就直接动手,三下五除二的把那板子又给拆了。

武昙急了,伸手去护腿“你又干嘛?”

“哪儿那么娇气的?”萧樾冷睨她,顺手把拆下来的板子从窗户扔了出去,“都快一个月了,既然伤口长好了就自己下地练着慢慢走,早点恢复了好早点出来嘚瑟,装瘸子坐在轮椅上很风光么?”

武昙不敢跟他顶嘴就在心里嘀咕——

至少看见你都不用行礼磕头了。

萧樾见她一脸的不服气,就知道她肯定是阳奉阴违的又在心里骂自己。

这小丫头片子,不是不分好赖人,而是惯会蹬鼻子上脸,他心里虽然门儿清,却又是真的不能拿她怎么样,就只能是一再让步的忍了。

暗暗叹了口气,萧樾问她“没事你往这个李家跑什么?”

“无聊啊!”武昙回嘴,“我都快一个月没出门了,闷都闷死了。”

萧樾不期然就想到前世她在长宁宫里关的那三年——

其实她明明能屈能伸,也没那么娇气矫情的。

伸手把她还有点乱的头发捋顺,他倒是心平气和了下来,问“无聊怎么不跟雷鸣去本王府上?”

武昙就直接不想跟他说话了——

您那府上,有啥好玩的?何况我看见你还不开心,找不自在去啊。

不过现在她对萧樾心存愧疚,多少还是给他面子,就闷声道“你那也不好玩。”

萧樾皱眉“你不是要给本王道歉吗?亲自登门不是才有诚意?合着刚才在李家就是为了讨好本王替你出头才拿话忽悠我呢?”

“哪有!”她道歉是真的,武昙登时就急了,忙不迭抬头看向他。

萧樾浓眉紧锁,一脸的严肃。

武昙一直不太看得透他的心思,这时候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就尽量小心翼翼的道“我那不是怕王爷还在生我的气么?”

萧樾抿唇不语。

武昙就下意识的挪着屁股往他跟前凑了凑,斟酌着继续道“王爷,现在您把北境的兵权交还了朝廷,以后怎么办啊?”

萧樾挑眉“什么怎么办?”

武昙现在是提起这事儿就心虚,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叫自己回避他的视线,硬着头皮道“我是说您以后有什么打算?”

萧樾往后靠在了车厢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是不答反问“你想让本王怎么打算?”

武昙“……”

她觉得萧樾这是故意在找她的茬儿,可是在这件事上又真的是她的引子才导致了他的冲动之举……

武昙小声的嘟囔“我哪知道?就是问你嘛……”

萧樾的唇角弯了弯,似乎很是仔细的斟酌了一下才冲她勾勾手指头。

武昙自认为是在很严肃的跟他谈正事,屁颠的连忙爬过去,凑到他面前。

她眼睛大大的,一脸紧张又好奇表情的盯着他。

萧樾稍稍的坐直了身子。

在武昙觉得他这一动两人的脸就离得太近、并且想要往后退开一点的时候,萧樾已经飞快的凑上来,碰了一下她的唇。

武昙脸上爆红一片,她本来跪坐在那里的时候就几乎是单腿受力,这时候就吓得直接一屁股跌坐了回去。

萧樾还不收敛,手指探过去,以拇指的指腹蹭了蹭她肤如凝脂的腮边,轻笑道“本王又不是天生的嗜血成性,像现在这样也挺好的,陪着你一起呆在京城里,偶尔撒个欢儿欺负下人,也挺乐呵的。”

这人总是不分场合地点的轻薄他,哪怕他现在说的话动听,武昙也听不进去了,瞪着眼一脸怨念的直勾勾的盯着他,泫然欲泣的模样。

然后,她又气恼的拿袖子抹了下嘴,扭头过去不理他了。

萧樾的手落在半空,也不见着恼,只是盯着自己的指尖片刻,才语气不紧不慢的说道“又给本王甩脸子?长平那事儿可还没完呢,你到底还要不要本王站在你这边了?”

武昙生闷气,不理他。

萧樾道“不想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了?”

就亲了一下而已,就这么大脾气?这后面怕是还有的磨了!

不过他太懂得因地制宜了,就绝口不跟武昙讨论这件事,就偏是把话题往她更在意的事情上引。

果然,武昙闻言,就再顾不上跟他置气了,霍的就重新转身过来。

萧樾还擎在那里的指尖蹭过她脸颊,觉得弹性不错,就又趁机戳了两下。

武昙一怒。

萧樾自然是见好就收的,连忙已经稍稍敛了神色道“你去本王那呆着,耗到天黑再走,那么本王保证,这件事的后续绝对你比想象中的更精彩。”

武昙一听这话,就翻脸了“骗人!”

亏他好意思?哄她去他那呆着啊?这意图也太明显了……

“真的!”萧樾道“今天你这时机赶得巧,正好这阵子朝野上下都在为了科举的那件事张罗,本来也就在这三五天之内就能有个定论出来了。姜家的那个小子和本王的那位皇姐都不是那种会保守求存的人,就算现在出了意外,也绝对都不甘心停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候。”

武昙还在生他的气,就懒得费心去思索,只随口问道“那会怎么样?”

“今天的事,本王是见证,并且当时我没有替长平隐下此事,那么这件事就该是本王进宫去奏禀陛下的。”萧樾道“你要是不跟着本王走,那本王现在最正常的举动就是马上进宫去,当面跟陛下揭发此事。但如果本王今日刚巧有事不能进宫呢?”

武昙的脑子还是灵光的,这时候已经不需要深思已经理顺了思路,脱口道“他们还会险中求胜,做最后一搏?趁着今天的时间,尽快找关系运作,去说服陛下先将姜平之的状元之位定了?”

萧樾明显没站在庆阳长公主那一边,如果他无缘无故的事过之后还拖延着不进宫去,对方必然要怀疑他是故意为之,一旦觉得他是在设套,那便不会贸然行事的,而如果他能有个解释过去的理由被拖着没能在今天进宫,那么庆阳长公主和姜平之可能真的会抓紧时间奋力一搏。

让皇帝先降了圣旨,事后总不能因为他要娶皇家的郡主就又革了他的功名吧?

“十有他们会这么做!”萧樾道,顿了一下,又补充,“你乖乖听话,别再惹本王生气,那么今天就算他们保守了,明天早朝本王也找人帮你运作,促成了此事?”

武昙的两条小眉毛一直就皱着,这时候却不太想挑他话里的刺了,只是很严肃的思忖道“一旦陛下的圣旨下了,回头再把今日之事传到他的耳朵里,那么姜平之和长公主就等于是将了陛下一军?”

皇帝那样的人,贵为天下之主,高高在上。

的确,一言九鼎,一旦他给了姜平之那个状元的头衔,便不能轻易的只因为私生活上的一点瑕疵就收回了,可是姜平之和黎薰儿有染,还未婚有孕,这打的是皇家的耳光,打的也是皇帝的脸……

那两人是急功近利,不管不顾了,可将了皇帝的军,算计了皇帝——

这么大一个耳光当着全天下的人甩在皇帝脸上,皇帝明着不能追究,背地里不记恨才怪,以后随便一双小鞋甩过去,就够那两人倒霉的了。

本来因为黎薰儿的身份特殊,并且姜平之又有姜皇后这个靠山,武青林的计划里也无非是想让姜平之毁了前程,让黎薰儿跟着他去悔不当初。

可如果真让那俩人得罪到皇帝面前——

那他们的下场只会更凄惨。

武昙不否认她被萧樾说的心动了,眼珠子咕噜噜的乱转。

萧樾看她这样,反而有点哭笑不得,手指弹了下她的额头,打断她的思绪,抬了抬下巴道“能算计人了,你就这么来精神?”

他手上没敢用劲,其实不疼,武昙也还是捂着额头揉了揉。

她不想伏低做小的去巴结萧樾,就只哼了一声,算是表态。

萧樾倒是挺满意的,点头道“以后一定要好好哄着本王开心,把本王哄高兴了,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本王才会给你撑腰出主意啊!”

武昙冲他翻了个白眼,仍是哼了一声以示态度。

不得不承认,这位晟王爷无论是阴损程度还是坑人的手段都别具一格,而且最主要的是——

他的身份高啊!想坑谁坑谁,想算计谁算计谁!还能变着花样坑,耍着花招算计!

试用了一次,武昙体验良好,但是坚决的嘴硬也是不肯承认的。

马车回到晟王府。

萧樾先下的车。

雷鸣当时在李家门前看着马车是回的晟王府的方向,就赶着先回来了,这时候就在门口迎候“王爷回来了?”装模作样的拱手禀报,“定远侯府属下已经带着大夫去过了……”

话没说完,武昙从车厢里挪出来,他就闭嘴了。

因为萧樾教训她太矫情了,再加上程橙被扔在了李家,没人伺候她,武昙就很自觉,挪到车门这里坐着,正要单脚往下跳,萧樾已经一把将她捞过来,抱着就大步往门里走。

王府门房的下人全都杵在那看着,武昙羞窘的无地自容,就开始挣扎“你不是不让我矫情么?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萧樾哪里管她,抱着她就长驱直入的直接进了府。

暗处姜家和长公主府受了指派尾随过来盯梢的人看着两人闹腾着进了晟王府,就各自回去给主子复命了。

而李家这边,目睹了武昙被萧樾扛走的也就是武青钰夫妻了。

林彦瑶站在女子的立场,总觉得这样对武昙不太好,原是想要阻止的,可是武青钰没让,半哄半拽的就把她扯走了。

霍芸好早他们一些从那院子里出来,不过却没有走远,而是一直等在不远处的一个岔路口。

南栀跟着她,数着这院子里先后出去的人——

最后虽然没看见萧樾扛在肩上的那人的脸,但是只数人头和看露出来的裙裾和绣鞋也心里有数了。

南栀有点惊讶的回头问霍芸好“小姐,那个……是武家二小姐吗?”

只知道太子殿下特别不喜欢她,还曾当众羞辱她,没听说她跟这位才回京不久的晟王殿下也有交情啊。

在这一点上,霍芸好跟南栀是差不多的心情,只不过她比南栀的适应能力更强,只是若有所思道“武家这位姑娘的运道可真是不一般。”

朝堂的事,她多少懂一点,立刻就联想到前些天萧樾突然交出兵权的事。

皇帝不肯让两个将门联姻,这是毋庸置疑的事,现在确定武家姑娘和晟王关系亲密,那么十有晟王兵权被夺就是和此事有关的。

武昙的这个运道,真的是无人能比的——

居然有个男人肯拿兵权来换她!

霍芸好是个务实的人,她倒不是嫉妒武昙这样的机遇,只是太吃惊,所以难免唏嘘。

南栀显然没想这么深,只觉得晟王殿下身份尊贵,武家二小姐被他看上,确实是天大的运气了,艳羡不已的跟着感慨“是啊!”

想想又觉得有点滑稽“可是那武二小姐也……太小了点吧?”

霍芸好瞪她一眼“别乱说话!”

南栀吐吐舌头,也知道这京城之地贵胄云集,有些人是不能随便议论的,哪怕是背着人也要谨言慎行,于是就赶紧岔开了话题道“说起来咱们大小姐之前还找过武家小姐的麻烦呢,要知道现在武家小姐攀上了高枝,估计鼻子又要气歪了吧?”

霍芸婳那次在宫里被赵贤妃打破了相,别的外伤都好了,但是鼻梁骨有点损伤,虽然找了最好的大夫治,多少也是留了点后遗症的,不能完全遮掩。

霍芸好再稳重,到底也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女孩子,闻言就也忍俊不禁起来。

她是跟着田氏来李家吃酒席的,不能像武昙那样说走就走,就带着南栀去找田氏。

南栀突然想起了前面的事,就又忧虑道“对了小姐,长公主府的那个丫头……是不是就算了?如果真闹到衙门去,长公主怕是要记恨的。”

霍芸好回头看她,唇角噙一抹笑,眼睛里却是清冷一片,不带半分感情的“为什么要算了?等下午从这里回去你就去衙门报案!”

庆阳长公主的身份,确实不是她一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子能得罪的,可今天那家的婢女都欺负上门了,她要这么忍气吞声,以后只会被更多的人轻贱欺负,与其等到到时候与那些捧高踩低的人扯皮,不如就一次把事情闹大,镇住他们,让他们知道她霍芸好不是个软柿子,以后见到她直接消停了。

至于庆阳长公主——

一开始她确实还有几分忌惮的,那女人跋扈又狠毒,很可能会报复,但是现在她惹上了武昙和萧樾……

霍芸好是相信武昙的能力的,何况还有萧樾在明摆着帮她,不出所料的话,庆阳长公主母女很快就要自顾不暇了,她也无所谓得罪不得了。

姜平之这边,出了这件事之后自然也是无心吃酒席了,只跟李夫人解释说同窗那有急事找他,就先告辞了出来。

姜李氏心里也是不踏实,可是她又不能也跟着走,要不然等饭点到了姜为先和姜宁之来了,追根问底,姜平之的事就瞒不住了,所以她就硬着头皮守在了李家。

姜平之从李家出来,一边派天禄去尾随萧樾武昙,一边自己就马不停蹄的跟着去了长公主府。

黎薰儿在将要到家的时候已经醒了,母女两个下车就回了她的院子,黎薰儿进门就扑在床上哭。

庆阳长公主被萧樾气得够呛,也没太有心思安慰她,也是只顾坐在桌旁叹气。

黎薰儿哭了半天,哭得快没劲了,也觉得没意思,这才抹着眼泪爬起来,转头冲她发脾气“母亲,这要怎么办啊?你快替我想想办法啊。”

庆阳长公主觉得自己比她更难堪,就瞪了她一眼道“你还好意思哭?现在知道哭了?早干什么去了?”

黎薰儿自己闯的祸,还是心虚的,目光闪躲了一下,最后就一跺脚从床上跳下来,过来扯她的袖子“母亲,就算是我的错,可是您也得救救我啊,我现在已经很难受了,你没看见今天那些破落户家里出来的小贱人看我的眼神吗?我……我以后可怎么做人啊?”

庆阳长公主指着她,想要骂她两句,又觉得于事无补,最后就只是恨铁不成钢道“哎呀,你让我怎么说你?谁让你这么糊涂了?怎么就不小心着点儿呢?怀上了还不知道,跑出去招摇……”

黎薰儿的眼泪就又下来了“都是武昙那个小贱人害我!”

话没说完,文绿就领着姜平之从外面进来。

姜平之的脸色很不好,进门就给母女两人跪下了。

庆阳长公主冷冷的道“你还有脸来?”

姜平之是恨极了她的这个语气的,如果黎薰儿只是个平民女子,出了这样的丑闻,他绝对是不认账的,直接自己脱身,可是现在知道庆阳长公主不会善罢甘休,他才硬着头皮过来的,赔罪道“千错万错都是晚生的错!可我对郡主是真心的,就算再不应该,事情也发生了,求长公主殿下指条明路,想个办法救救我跟郡主吧!”

庆阳长公主也知道现在不是置气和推卸责任的时候,再加上姜平之还算识时务,她脾气就消了许多,不过也没说话。

黎薰儿不哭了,焦急的继续拽她“母亲……你快想想办法啊!”

庆阳长公长公主拂开她的手,正要说话,刚好她之前派去盯梢的人就回来了,进门就单膝跪地禀报道“长公主,晟王殿下从李家出来之后没有马上进宫,而是带着武家二姑娘回晟王府了,奴才不敢凑近了,只隐约听到他们说什么能不能走路,晟王殿下是抱着那位小姐进府的,可能是……她腿伤有什么问题吧?”

黎薰儿当时就想歪了,尖叫道“什么?那个武昙她才多大……”

庆阳长公主眸子一转,就抬手打断她,站起来道“好事情!机不可失!”她转头,看向姜平之,冷然一笑“皇后娘娘是你姑母,这重关系摆在这里,不用白不用,你马上想办法,联络她。”

姜平之骤然抬头看向她,瞬间心神一凛,领会其意。

------题外话------

庆阳长公主萧樾你这是往哪边护短呢?

皇酥往我媳妇这边,没问题啊!

第158章 皇叔的两世英明(二更)

今天这件事曝光之后,黎薰儿有郡主的身份做护身符,虽然不会有人真的把他们两个怎么样,可是德行有失,又连累皇家丢了脸面,以后皇帝肯定就不会待见他了。

他之所以会这么着急的跟着来了长公主府,也就是因为不想就这么折在这里。

本来是想庆阳长公主是不是可以仗着皇族的身份,想想办法,把这事儿圆过去……

现在庆阳长公主提到了姜皇后,他就明白了,对方是想走姜皇后的路子。

“长公主的意思是进宫去请我姑母替我说话?”姜平之确认道。

“没有时间了!”庆阳长公主道“本宫听薰儿说这两天朝中正在商议你那个功名的事,已经不离十了,本来的确是不急于一时,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今天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好在萧樾色令智昏,这会儿被绊住了,还没来得及进宫。否则一旦等到他进宫去面圣之后,你预设好的那份大好前程就会化为乌有。趁着他还没去,我们得先走这一步,你想个办法联络到皇后娘娘,说一下你的事,让她去皇兄边上敲一下边鼓。反正已经是既定的实事了,皇兄应该也不会多想,务必得让他在明天的早朝上就把你的事定下来。这样木已成舟,就算随后萧樾再去搅局,皇兄不满是有的,也不能为了这点事就收回成命的。”

也好在李家只是世家,不是高官,今天在场的那些姑娘们,没有能直接可以接触到后宫和皇帝的,一时半会儿她们就算传闲话也暂时传不到皇帝的耳朵里。

姜平之对此却并不乐观,迟疑道“可是我姑母并不知道我和郡主的事,而且她又一向谨慎,若是我跟她摊牌了,她反而更是不太可能出面帮我了。”

对于姜皇后的为人,姜平之比庆阳长公主了解的更透彻。

庆阳长公主皱眉,随后再一思忖就有了主意“那就让你母亲进宫去!不要提你跟薰儿的事,你妹妹不是要嫁给太子了吗?就随便找个和这有关的借口去找皇后娘娘叙话,提醒她一下这个事,再不行就把她身边的人也打点一下。本宫也会马上进宫,想办法点一下皇兄近身的人,让他今晚务必宿到皇后娘娘宫中,先让皇后娘娘给皇上提个醒,然后本宫再联络几个人,明天早朝上加一把劲儿,总之无论如何,务必要说动皇上明天在早朝上就给你降旨!”

黎薰儿当时之所以选中了姜平之,一则是因为平国公府的门第够高,二来还能扒上姜皇后,三来就是姜平之可以谋到新科状元的功名,这三者加起来,才能把武青林比下去,让他们母女扬眉吐气,出当初被拒婚的一口恶气。

如果姜平之的状元之位泡汤了,他就只是平国公府的一个普通公子,还不是能袭爵的,黎薰儿还跟着他干什么?

其实庆阳长公主此时的想法和姜平之差不多——

要不是黎薰儿爆出了怀孕的丑闻来,她直接就不会管姜平之的死活,踹了他,再给黎薰儿重新选婿即可。

现在双方都有点骑虎难下,不得不屈就的意思。

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也才不得不竭尽所能的谋取更多的利益和荣耀。

姜平之略权衡了一番,觉得这样成算还是有的,方才点头“多谢长公主殿下,那我马上回去跟我母亲说!”

他恭敬的叩首,爬起来要往外走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了别的事,就又还是担忧“可是晟王那里——万一他下午就进宫去了?”

“他那边本宫也会派人去盯,他要顺利进宫,也总得过本宫这一关,本宫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他的的,一定拖他到明天,你只管把你自己那边的事情安排好就是。”庆阳长公主道。

因为大家同坐一条船,所以姜平之倒是不怀疑庆阳长公主替他谋算的诚意,再次深深一揖之后才匆忙的离开了。

看着他走后,黎薰儿却是担心“母亲,这……真的能成吗?”

庆阳长公主其实心里也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就没好气的瞪了眼她的肚子“成不成的也要试试,难不成你要嫁个功不成名不就的窝囊废吗?千错万错……你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呢?”

黎薰儿也知道自己是没有退路了,又不想再被数落,就只能闭了嘴。

晟王府。

萧樾这回没把武昙带去书房,而是直接将她抱进了后院他自己住的地方。

武昙刚进门的时候闹腾了一下,见他是存了心的不让她避嫌,索性就不白费力气,由他抱着了。

萧樾进屋把武昙放在桌旁的凳子上坐下。

武昙回头,打量他的这屋子。

屋子很大,布置得古朴整洁,用的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好物,不过整体上没什么特别的,反正别人的屋子里有什么,他这就有什么,确实没多大的看头。

武昙只大致的扫了眼就收回了目光。

萧樾此时已经进内室去更衣了。

武昙拿了杯子倒水,雷鸣哪敢让她喝桌上的凉开水啊,站在门口连忙提醒“二小姐稍等,属下已经叫人去沏茶了。”

武昙转头看他,这才想起了什么,有点儿不好意思的问道“你们府里有吃的吗?”

这会儿已经接近晌午了,再加上她早饭也没吃,折腾到这会儿是真见出饿了。

“有!”雷鸣赶紧应声,“二小姐想吃什么?属下这就吩咐厨房准备。”

武昙不太敢在萧樾这摆谱儿,还是很自觉的“随便吧,快点就行。”

说着,回头偷偷看了里面一眼,见萧樾还没出来,才又小声的提醒,“我早饭没吃!”

雷鸣一听这话,哪里还敢耽搁,马上就跑着去了。

片刻之后就有婢女进来上了茶,武昙刚端起来,萧樾就换了身便袍从里面出来。

武昙转头看他“你不忙吗?”

萧樾一撩袍角在她旁边坐下,语气淡淡的道“你说呢?”

好吧,他已经被解除公职了,闲人一个。

武昙自觉说错了话,抿了抿唇,低头喝茶。

萧樾也端起茶碗,不说话了。

可是刚沏出来的茶水滚烫,一时半刻的也不能入口,两人就这么并肩傻坐着……

实在是太不自在了。

武昙心里纠结了一下,就试着转头问他“那个……我上回过来都没逛过,要不我去花园走走吧?”

萧樾抬眸看向她,挑了挑眉“你是想让本王扛你去还是抱你去?”

武昙“……”

好吧,她这腿脚,现在自己逛不了,轮椅和丫鬟还都扔在李家了。

可是这样跟萧樾坐在这,简直跟受刑一样,太难熬了。

萧樾也看出来了她不想跟自己这么坐着,居然就径自起身出去了。

毫无征兆。

但是他这一走,武昙就瞬间放松了下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刚左右扭扭腰活动了一下筋骨,一抬头,就看见他又从院子外面埋头走进来了。

武昙刚放松下来的心神瞬间绷紧,如临大敌的紧盯着他进的门。

萧樾把拿在手里的一卷书扔给她。

他倒没有刻意整她,拿的是一本游记。

可武昙本来就不是个爱看书的,一看这就垮了脸,将那书本捡起来就又马上嫌弃的扔回了桌上,嘟囔道“王爷您是请我来做客不是来读书的吧?”

萧樾本来是怕她无聊才想着找本书给她解闷的,结果她不领情?

萧樾就乐了“女工拿不出手,琴棋书画也没听说你有哪一样是才名在外的,现在拿本书给你你都看不下去?武昙,本王就纳闷了——你倒是跟本王说说,除了惹是生非惯会任性掐架,你还有什么过人之处?”

武昙平白无故被他损了,脸都黑了。

萧樾在笑,她觉得他这是在嘲笑自己,当时就眉毛倒竖,挺着小胸脯顶回去“对啊!我就是不学无术的泼皮无赖,王爷您的眼睛又不瞎,干嘛总是找我的麻烦?”

她是想骂萧樾眼瞎的,可是没敢直接,就适当的委婉了一下。

萧樾哪有听不懂的?

不过这丫头从来都这样,给她几分颜色她就得寸进尺,他已经习惯了,也不以为意,捡起了书本随手扔出了门去。

武昙不知道他又是使的什么招,正满脸防备的紧盯他。

萧樾收回目光,抬手挑起她的下巴,仍是心平气和的道“本王确实不瞎,你有这张脸就够了!”

他看着她,其实表情和眼神都很坦荡了,可就是因为太坦荡了,解读起来就近乎可以解释成裸!

武昙突然就会觉得他这是在拿眼神剥她衣裳,顿时羞愤,一把打开他的手,双手抱胸,惊恐嚷道“你不要脸!”

萧樾本来是无所谓的,反正被她骂都是常有的事,可好巧不巧的正赶上厨房的婢女过来送饭。

四个婢女刚埋头进这院子,就听见武昙嚷嚷,再下意识的抬头,就见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一脸羞愤欲死的表情护胸,在盯着他家王爷大骂……

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四个婢女也是恨不能自己是个瞎子,惊恐又羞窘的连忙使劲的把头垂低。

而萧樾——

更是一瞬间脸黑成了锅底灰!

他私底下调戏武昙归调戏,那叫情趣,可现在让府里的下人误以为他对她上下其手了……一个半大的黄毛丫头而已,当他变态啊!

萧樾觉得自己的两世英明都折在这了,真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把这四个婢女的眼珠子都挖出来,自欺欺人。

可是——

他不能给武昙留下一个残暴凶狠的印象,好不容易才哄过来的,要再吓跑了就真不好弄了,所以这口气还不能出。

见几个婢女杵在院子里不知何去何从了,萧樾强压下一口气冷冷的道“愣着干什么?本王养着你们当花瓶的?”

婢女们也不敢吱声,仍是低垂着脑袋,大概是不想让萧樾看清楚她们的脸,快步进来,又以最快的速度把饭菜摆上桌,然后就不等萧樾再骂人了,扭头就都跑了。

武昙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这是被人误会了,可是等她想解释的时候,人已经都跑光了。

她有些哀怨的垂下手,抬头去看萧樾。

萧樾本来是心情极度恶劣的,此刻看见她这个委屈巴巴的小眼神——

一瞬间他自己胸中的郁结之气就散了许多。

“不是饿了吗?”萧樾递了筷子给她。

武昙想说自己还没净手,但确实已经尴尬到没精神穷讲究了,就闷闷不乐的捡起筷子吃饭。

她挑食,今天却也没心情挑了,就着眼前离自己近的盘子随便的吞了一小碗饭。

萧樾吃的多些,不过他行军打仗时候养成的习惯,吃饭的速度很快。

快,却不失优雅,倒是不难看。

等他吃完了,雷鸣才又叫人进来收了碗筷,伺候两人洗漱了一番。

等收拾好了,萧樾就把武昙抱着往里屋的床上去。

武昙简直吓得魂飞魄散,死抓着他的衣领惊呼“你干嘛?这大白天的……”

死揪着他的衣领不放,要不是那条腿有问题,不敢太大动作,真的会直接挂在他身上不下来。

萧樾弯身,本来想把她放床上,但是她死揪着他的领口,实在也是甩不开,就干脆自己坐下了,这样一来武昙就成了坐在他大腿上。

这个姿势,更是让武昙恐慌,她下意识的想要往地面上蹦,萧樾却死卡着她的腰限制她的举动。

武昙简直要哭了,抬起水汪汪的眸子仰头哀求道“你之前还说等两年的……”

萧樾就很郁闷了——

被下人误会也就算了,这小丫头片子又把他当什么人了?

他额角的青筋直跳,费了好大的力气克制,才一翻身把武昙给压在了床上。

被褥上都是他身上那种特殊的熏香的味道,武昙汗毛倒竖,一瞬间更是恐慌不已,正待要踢腾,萧樾却已经翻身坐起,一边不怎么耐烦的说道“折腾了一上午你不累?歇午觉吧!”

武昙“……”

就只是——

让她歇午觉?

可他这样坐在床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又是几个意思?何况这还是在他的府邸,他的床上!

武昙觉得她今天要睡在这张床上,指定是要疯掉的,于是又一骨碌爬起来,再次扯住他领口“我……我不睡这!”

萧樾真的是一肚子火——

他看上去真的像是这么不讲究的人呢?

可眼见着武昙是真吓着了,他还得忍着脾气,于是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昙的目光凌乱的四下里乱飘,然后一指外间的睡榻“我睡那!那里能晒到太阳,我睡那!”

萧樾无奈,只能把她挪过去,也懒得叫人进来伺候了,直接把屏风上挂着的一件薄大氅扔给她。

武昙缩在那榻上,把自己裹起来,却还是如临大敌一样的盯着他不撒眼。

萧樾是真恼了,就故意刺激她“本王这张脸你将来是要看一辈子的,看不腻啊?你要想看,那本王就坐在这让你看个够?”

武昙脑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也隐隐感觉到了他的怒气,就很识时务的不再跟他对峙了,一骨碌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躺下去。

萧樾见她可算是消停了,又盯着她蜷缩在那里的背影看了眼,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这丫头片子也太难养了,就带她回来吃了个饭的工夫就这么多事儿,这可比行军打仗累多了。

萧樾出门就去了书房,雷鸣就让人守在了院子外面,不准进去打扰。

武昙一个人呆在这屋子里十分的无聊,院子里也一点人声和动静都没有,本来是毫无睡意的,睁眼在那躺着,不知不觉后来就真的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睡了挺长时间的,醒来的时候已经太阳已经西斜。

揉揉眼睛坐起来。

萧樾不在,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或者想干什么,正发呆呢,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武昙循声望去,先是一长排进来十来个穿着朴素简练的婢女。

武昙以为是来伺候她起床的,正在暗暗咋舌——

这位晟王殿下平时看着不怎么摆谱儿,这起个床阵仗这么大啊?

然后,萧樾就从外面进来了。

“醒了?”他问。

武昙点点头。

他就随意的往身后那圆桌旁边的凳子上一坐,再一指站在面前的一排婢子,命令道“挑吧!”

第159章 身败名裂,鸡飞蛋打

武昙眨眨眼“挑什么?”

萧樾道“挑一个看着顺眼的,你带走?”

他这是要——

送个丫鬟给她?

武昙就不满了“我们家又不是没丫鬟用……”

萧樾还是尽量跟她讲道理的“你那两个丫鬟顶什么用?是能替你打架还是能替你出头?还是你以后能老实了,不折腾事儿了?本王送你的,趁着现在见好就收吧,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呃?能打架的丫头?

武青林和武青钰的跟班都是有功夫底子的,所以平时差遣他们办事也方便些,倒不是武昙想不周到,而实在是女子本弱,会点功夫的女子都不好找,更别提真有本事,出类拔萃的。

武昙不由的从头到尾瞄了这十来个婢女一眼。

她反正一眼是看不出什么来的,但是以萧樾的这个人和这个身份——

但凡是他拿出手的,怎么都是精锐了,不可能只是混饭吃的。

她是知道有些特殊身份的人,会暗中培养精锐死士的,有时候为了特殊目的,也挑选适合练武的女孩子,从小培养她们……

萧樾手底下有人,她不奇怪。

但是千金易得,这样的一个下属,甚是得是要花费十几二十年的时间和精力才能培养出来的……

萧樾肯送,怎么算她都是稳赚不赔!

武昙眼珠子滴溜溜的在这群婢子中间转来转去,萧樾却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这不是在相人,而分明又是在想什么鬼点子了。

他是从来没对谁的事儿这么用心过,为了这个武昙,算是一再的破例再破例,她还不领情?

萧樾的脾气就有点压不住了,冷声打断她的思绪“叫你挑个人而已,有这么费劲?难道还要她们每人给你露两手吗?”

当这是杂耍班子么?

武昙这才又把目光移到他脸上,很有些纠结不情愿的咬了下嘴唇,这才为难的伸出一根手指,确认道“要选一个?”

萧樾就当她是不乐意身边放一个自己的人,便是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两个选择,要么你搬过来住,要么今天你挑一个人走!”

别说现在她搬过来名不正言不顺的,就算萧樾愿意今天就跟她拜堂成亲,她还不乐意呢!

武昙是直接忽略第一条的,神色纠结的又往那排婢子身上逡巡一圈,就在萧樾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她才终于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不能都带走啊?”

萧樾“……”

他以为她不想留他的人在身边,没想到她想得居然是在想——

要占便宜就占个大的?!

这丫头的脑子里,一天到晚都琢磨的是些什么?就没哪次她是照着正常人的思维套路走的!

萧樾脸上的表情都有点绷不住了,冷冷的道“不能!”

武昙就有点遗憾了——

会打架的丫头诶?!一长串带出去,多威风,大约就可以满京城横着走了。

萧樾小气不肯给,而且这么金贵的女打手,她也没那么厚的脸皮耍赖多要,兴致瞬间下去一大半,随手指了个长相周正,既不歪瓜裂枣也不太美貌扎眼的“那就她吧!”

萧樾挥挥手,雷鸣就把剩下的人遣了出去。

总算是把这件正事给办了,萧樾暗暗松了口气,拍拍袍子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晚饭你在这吃还是直接回去?”

武昙当然想回去,可是她自己的院子里没有小厨房,大厨房又吃不惯,在府里一直是在老夫人院子里蹭饭的,这个时间了,等回去就过饭点了,老夫人肯定要问她一天的行踪的。

与其到时候没法解释,就不如勉为其难的在萧樾这凑合了。

武昙想了下“我在这吃吧。”

萧樾也没深究,抬脚就出去了。

武昙睡了一觉起来,不重新梳洗下就总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左右看了看,正找脸盆架呢,那婢女却是极有眼力劲的,连忙上前道“主子是要梳洗吗?”

“嗯!睡得脑子不太清醒。”武昙晃了晃脑袋,“我得洗了脸才能精神。”

那婢女已经过去拿了脸盆出门,片刻之后就打了温水进来,又多带了四名王府的婢女进来,伺候她梳洗,并且把睡觉时压出折子的外衫也给她脱下来,让人去熨烫了。

这个婢女话不多,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低,但是却沉稳有力,听起来也不讨厌,主要是手脚麻利的很。

武昙一开始还以为舞刀弄枪的女子,都是粗手大脚,做不了精细活儿的,这时候就看得目瞪口呆——

怪不得萧樾嫌弃她不学无术呢?人家一个女暗卫都比她心灵手巧啊。

那婢女给她重新编好小辫子,盘好发髻。

萧樾这屋子里没镜子,还特意出去找了镜子进来给她亲自确认。

武昙就很惊讶了“你们王爷得多没人性啊,屋子里的活儿你们也得做啊?”

她这么损萧樾,换做一般的下人,早就跪着求她改口了,这婢女却是一副处变不惊的表情,只略微露出一个微笑的表情道“是这半个月里现学的。”

她们这些人里,有人是从北境紧急赶回来的,有的是一开始就被萧樾安排在京城里执行任务的。

月初萧樾突然把人全都召集进了王府,训练了半个月,学的就是伺候人这一套。

本来二十多个人,实在做不来的,中途就被雷鸣赶回去了,剩下刚才她们这十一个,都是好歹手脚不还不算笨,能做精细活儿的。

不过萧樾虽然没说限制她们的言行,她也是有分寸的,说话点到为止,并没有把一切都交代的太透彻了。

武昙不笨,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她一直昧着良心,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接连的两件事,萧樾对她算是很用心了。

不好意思再拆台,就岔开了话题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婢女道“奴婢没有名字,小姐唤我阿六就好。”

从小被做暗卫培养的孩子,多是选的孤儿,年纪太小的,一辈子都不知道姓甚名谁,而这种人,又经常是做的不见天日的事情,名字不重要,也没有人关心,有个代号就可以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面上甚至还能带着个方才一样淡淡的那种微笑。

武昙不是个太会安慰人的人,可确实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她自己虽然也是从小失去了母亲,可是家世显赫,也是被亲人们娇宠着长大的。

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儿的命运,她无法感同身受,也不想假装很了解,不过既然萧樾把人给了她,她还是要善待人家的,就拍拍胸脯,郑重道“放心!你以后跟着我,绝对比呆在晟王爷这好的。”

跟着她这样一个小姑娘,当然是比躲在暗处,随时随地准备拿命去拼的好。

阿六就觉得自己这个新主子很有点天真的孩子气,蛮有意思的,又笑了下“是!奴婢多谢主子。”

不多时,就有婢女把熨烫好的衫子送回来了。

阿六服侍武昙穿好,又听见雷鸣在外面敲门“二小姐,属下能进来吗?”

“进来吧!”武昙扬声道。

雷鸣推门进来,走到她跟前,拱手道“二小姐要带阿六回府,未免别人起疑追查,得去衙门给她报备一个户籍身份,属下这里拟了一份,您看行不行?行的话,明天属下就叫人去办了。”

他从袖子里掏出两页纸递过去。

武昙大致的扫了眼,就觉得大老粗实在太可怕了——

户籍上阿六总不能直接叫阿六的,雷鸣大概是觉得她以后跟着武昙了,直接就冠了主子的姓氏表忠心,叫武六!

“那个……”五六?武昙直接就想翻白眼了,“名字不好,换一个吧!”

你就是叫五柳都比叫五六好吧?

雷鸣是不知道她为啥不满意,就悄悄抬眸去看阿六。

阿六对这个不讲究,一脸的平静。

武昙侧目看她一眼,见她是真的逆来顺受无所谓的,想了下,刚好看到桌上青瓷的胭脂盒子,就让报了个陆青瓷。

陆取的六的谐音,名字虽然也随便,但好歹能带出门了。

在萧樾这吃过晚饭,外面天已经黑了。

也不知道武青钰是心太大忘了出门带了个妹妹,还是故意不管她的,反正武家没派人来接她,萧樾倒是叫人备了车,还准备亲自去送她,可武昙就是觉得自家人这么办事搞得她很没尊严……

嫁出去的女儿才是泼出去的水,她这离着嫁人还差老远呢,那一家子就先当没她这个人了?天都黑了,不见人,也不知道出来找找?

本来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可吃完饭说要走的时候她又满脸的不高兴,青瓷还摸不透她的脾气,还当她是不太想走的……

当然,想想而已,还是抱着她出门,给安置在了马车上。

萧樾在后面更衣,晚出来一步。

青瓷待他上了车,自己就跟车夫一起坐在了车辕上。

马车上,武昙的兴致不高。

城里的路虽然比较平坦,但是木制的车轱辘偶尔压到小石子也会颠簸一下,灯火就跟着晃。

萧樾本来是拿了本书在翻的,抬眸看见武昙一脸的不高兴,索性就扔了书本跟她说话“你身边原来的丫鬟,到了年纪的,该打发的都尽早打发出去嫁人吧。”

武昙皱眉“你干嘛管这个?”

萧樾道“你身边又用不了那么些人。或者你舍不得,以后继续留在院子里服侍也行,出门就不要再带她们了,本王不说,你自己心里还没数吗?你最近得罪的人太多了!”

武昙撇撇嘴,心里认同他的话,却不是很想服软。

萧樾就把她捞过来,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别跟本王装听不懂,你什么都懂。别说外面了,现在定远侯府里面就不太平,你不能事事都指着武青林,以后也不准逞能了,先顾好了你自己再去管别人。”

武昙被迫仰着头和他对视。

萧樾的语气很严肃,所以即便马车里的空间有限,这一刻气氛倒是不显暧昧。

武昙眨着眼,突然就眉目生辉的笑起来,跟他顶嘴“你知不知道我爹都不会这么唠叨,烦死人的一遍遍拿同一件事这么教训我!”

这一次,神情语气都带着明显的戏谑,倒是不生分了。

萧樾听得一愣——

她这到底是嫌他唠叨还是嫌他老啊?

但第一印象里的反应,这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他胸中一时气闷,再看武昙眸子里璀璨的光芒,恶劣的心思一瞬间窜上来,捏着她的下巴直接将她的脸孔抬高,以唇舌堵住了她的嘴。

“呜……”因为这一下午她人在晟王府他都算是很正经了,武昙倒是一时忘了这个人其实是特别不要脸的,这才敢跟他凑。

冷不防他的唇压下来,张嘴就将她的唇瓣吞没,武昙瞬间惊慌,瞪着眼,手足无措的试着去推他。

可萧樾这大约也是一回生两回熟的恶向胆边生了,第一次在武家的花园里轻薄她的时候,他心里还有罪恶感,得捂住她的眼睛才能踏实的掩耳盗铃,这一次反而是完全坦然了。

这丫头真的是——

一时给她点好脸就敢蹬鼻子上脸,不教训不行!

于是带着惩罚性的,顶开她的齿关,侵略气势十足的攻城略地。

他甚至都不需要限制武昙的双手,任她在那里徒劳的扑腾,直到扑腾不动了,破罐破摔的任他采撷了。

不过萧樾一时冲动归冲动,到底还是因为她太小了,他现在压根也生不出什么更过分的遐思来,只给了个教训也就作罢,缓缓的往后推开。

武昙红着脸,气喘吁吁的,可是他还掐着她的下巴,她躲也躲不开,就只是愤然的死死盯着他。

萧樾用手指将将她唇上的湿气抹掉,这才冷嗤一声,恐吓她“你再跟本王顶嘴试试?”

武昙跟他没话说,又想咬他,可是想想上回咬了之后他也没长记性啊,她就不是很想浪费那个力气了,梗着脖子嚷嚷“你送我的丫鬟听话么?”

话题一瞬间岔太远,萧樾却是立刻心领神会,冷笑道“你叫她本王扔出去试试?”

试什么试?肯定没用!

武昙在武力值上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并且直接导致被强权镇压,什么鸡毛蒜皮都得听他的,话都不敢乱说了。

她一时气得发抖,就一把推开萧樾,扭身朝着车厢生闷气去了。

外面马车车轮碾压的声音,足以改过车厢里不高的说话声,青瓷并不知道两人又冲突了,只是在定远侯府门前抱武昙下车的时候发现她还在生气就想着小祖宗的气性也太大了点儿吧,半个时辰了还没消?

因为天晚了,萧樾就没进去,直接打道回府了。

庆阳长公主府的人盯了他一整天,这时候都没撤,还防着他夜里会进宫去。

萧樾只当不知道。

次日一早,庆阳长公主安排好的人就在早朝上发挥了作用,再加上还有一部分朝臣看在平国公府的面子,联系到他们背后的皇后和太子,为了巴结新君,自然就自发的站出来替姜平之说话了。

本来这件事,皇帝就有点想要抬举姜家的意思,不为别的,就为了证明太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再加上头天夜里在正阳宫姜皇后还夸赞了姜平之两句,想着就定了吧,刚要答应,外面却有内侍紧急呈送了萧樾上的一道折子。

皇帝看过之后,当堂大发雷霆,宣布革了姜平之的功名,然后就不由分说的拂袖而去,直接奔了正阳宫。

姜皇后正在处理公务,都没听见通传一抬头就见他气势汹汹的闯进来,心知不妙又不能躲,就还是硬着头脸迎上去“臣妾见……”

行礼行到了一半,皇帝甩手就一个耳光打过去。

------题外话------

皇后凉凉好无辜的也被渣渣们拉下水给坑了……

第160章 祸不单行,岌岌可危(二更)

姜皇后挨了这一下,被震得整个腮帮子都有点麻了,头上的一支凤钗都被打落在地,坠珠散开,蹦得到处都是。

“陛下息怒!”满殿侍立的宫女们也懵了,方姑姑反应过来,连忙带头跪下去告罪。

但是皇帝这火气来得莫名其妙,大家连原委都不知道,想求情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所以就只仓促的跪了一地。

姜皇后捂着脸也没工夫委屈了,先是赶紧跪下去,然后才难以置信的看向了皇帝,吃吃的道“皇上息怒!不知道是臣妾做错了什么,惹您如此震怒。臣妾有错,陛下尽管训斥就是,千万不要动怒,伤及龙体!”

姜皇后一直都是端庄体贴的,就是现在莫名其妙挨了打,也可以做到不失一国之母的尊荣和风度。

皇帝居高临下的俯视她,腮边的肌肉都在隐隐发抖“要朕不要动怒,也要先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亏得朕还一直以为你是个识大体的女人,配得上一国之母这个身份,没想到你却也是个蝇营狗苟,惯会是非不分,在背后钻营算计的狭隘妇人!是朕瞎了眼,不该捧你坐到这个位置上来!”

他是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平时不发怒的时候脸色都不好看,此时盛怒之下,脸上充血,呈现出一片紫红色,再配合上盛怒的神情,就越是恐怖骇人了。

姜皇后被他骂的脑子里惊雷阵阵——

他这话听着,已经相当的严重,几乎是恨不能把自己从凤位上拽下来了,可是她却完全找不到自己的错处,连赔罪挽救都不能。

不得已,她只能硬着头皮去看后面追着皇帝进来的陶任之。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当心您的龙体啊!”陶任之一边给皇帝顺气,一边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还同时留了一线余光在注意这边,此时见姜皇后看过来,这才稍微提点道“平国公府的二公子和长平郡主私通,并且昨天郡主在外面被当众诊出有孕……皇后娘娘,事关皇族的声誉,这一次真是怪不得陛下会动怒了。”

姜皇后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一片。

她立刻就爬起来,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不!这不可能!平之那孩子向来老实的,平国公府又不是不守规矩的人家,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犹如门风的事?陛下!这件事还有待查证,臣妾绝不相信……”

皇帝坐在椅子上,手一直按着胸口。

盛怒之下,他腰不太直得起来,一只手按着桌子,一边缓缓将视线移到姜皇后脸上,冷讽道“你不知道?就昨天发生的事,你跟朕说你不知道?昨天上午才事发,下午平国公府那个姜李氏进了你的正阳宫和你说了个把时辰的私房话,晚间朕过来你就跟朕夸赞那个姜平之如何如何的人品好,如何如何的勤奋好学?姜氏,你把朕当傻子吗?”

他的话,如同一根根冰锥,凌空刺下,没说一句,姜皇后就觉得心底更寒冷一分。

她脑中思绪飞转,可越是着急,一时间思路就越是理顺不了——

姜李氏昨天来,主要说的还是姜玉芝和萧昀的婚事,中间是有提到了姜平之,隐晦的表示托了她这个皇后的福,这次可能姜平之能捡个漏,平步青云。

姜皇后当时是真没多想,毕竟毫无预兆的,她哪里知道先前状元被杀案就是姜平之所为?也只是觉得姜平之的运道好。

现成的便宜摆在这,正常人都会捡啊!

姜李氏又给她戴了高帽子,她心里高兴,晚上皇帝刚好过来,她也就顺口夸赞了姜家的孩子们两句。

现在皇帝将事情的经过摆出来,姜皇后这也才后知后觉的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难道——

还是姜李氏摆了她一道不成?

姜皇后跪在地上,已经六神无主,目光慌乱的四下里乱飘,喃喃的道“这……这怎么会?”

“不会?”皇帝抬手,陶任之就把揣在袖子里的那封奏章掏出来,呈给他。

皇帝扔到姜皇后面前“你自己看!晟王亲笔所书的陈情奏章,交代的清清楚楚……”

说着,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四下看了眼,怒道“庆阳和长平那两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呢?给朕叫过来!”

陶任之赶紧出去,叫人去长公主府传旨。

姜皇后却是顾不得别的了,连忙先捡起奏章翻看。

萧樾倒是实事求是的陈叔了一番昨天事发的经过,半点没有夸张渲染。

姜皇后看完之后,就隐隐的回了三分气血,试探道“皇上,晟王这奏章上就只陈叔的长平被诊断有孕的经过,至于平之——只是他片面之词的揣测,不足取信的!”

皇帝冷笑“你当萧樾跟你一样的没脑子?他要不是明确知道了真相,会贸然就把那个姜平之扯进来?朕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都这时候了,还跟朕装糊涂?”

萧樾的为人姜皇后还是清楚的,他却是个谨慎的人,尤其知道皇帝不喜欢他,在等着抓他的错处,怎么可能信口开河的给人留把柄呢?

可是要说姜平之和黎薰儿搅和在一起了?姜皇后事先又没听到任何的风声,一时难以适应,更何况如果皇帝所言属实,那就真有可能是姜李氏昨天进宫给她下了套。

如果真是那样,那后果就实在太严重了——

一旦皇帝认定了她是和姜家的人沆瀣一气,以后她这个皇后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

姜皇后心中恐慌不已,勉强定了定神,就连忙跪端正了,急切道“皇上!这样的事,臣妾还是觉得难以相信,请您恩准传晟王和平之那孩子进宫来,和长平当面对质!”

“有什么好对质的?”皇帝却是想也不想的驳回了她的提议,“把他们都叫过来,然后当着朕的面吵一架吗?还嫌丢人不够?”

别人也就算了,萧樾——

他是万也不想在萧樾面前处理家里这种烂事的,想想就心里堵得慌。

今天萧樾叫人送折子进宫的时间点卡的刚刚好,他又不是看不出来对方的刻意——

好在是没等他降旨赐了姜平之状元之位他再把折子送过来,现在他还只是愤怒,如果真的已经让姜家算计到他了,他只会怄死!

姜皇后被他骂得胆战心惊,虽然处于求生的本能,还是想再说点什么的,可是还是在袖子底下死死的掐着手心,咬牙不语。

方姑姑跪在内外两殿交接的地方,此时察言观色,就悄悄地爬起来溜走了。

皇帝和姜皇后都各怀心思,没注意,陶任之看见了,也只是不动声色。

此时的庆阳长公主府,庆阳长公主也刚得到这个大消息。

她不仅派了两个人盯了萧樾的府邸一夜,前后门的看着萧樾的动静,并且在晟王府到皇宫的毕竟之路上派出去四名侍卫乔装了埋伏,原是想方设法的想要制造矛盾和混乱,叫萧樾赶不上早朝,结果萧樾压根就没从王府里出来,只派了两个侍卫早起进宫,她的人半路阻拦,对方却没花什么力气就把人全部撂倒了。

“你说什么?没拦住?晟王府的人被你们放进宫里去了?”听了侍卫的禀报,庆阳长公主当场拍案而起。

那侍卫鼻青脸肿的跪在地上,一脸的惭愧“是奴才们没用,可晟王身边的人实在是太厉害了,奴才们完全不是对手,拦不住啊!”

黎薰儿刚好从外面跑进来,闻言,愣了一愣,随后就当场失控了,抓起桌上的茶碗就砸在他身上“废物!你们怎么这么没用啊!”

茶已经不烫了,但是泼在身上也是很狼狈的,那侍卫使劲低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庆阳长公主这时候也是一遍遍的咬着嘴唇,神色间略见慌乱。

黎薰儿去扯她的袖子“晟王舅舅他一定是故意的,母亲,他这是下定决心要毁了我,我该怎么办啊?”

庆阳长公主确实也没想到萧樾会来这一手,特意赶着早朝时间去拆台,如果他是早朝之后私底下去见的皇帝,那么一则木已成舟,二则也是为了保全皇家的颜面,皇帝可能还得勉强压下此事,不准闹大,现在闹到朝堂上,事态真的是前所未有的严重了。

庆阳长公主心思烦乱,看见还跪在地上的那个侍卫就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是!”那侍卫爬起来,赶紧转身出了院子。

黎薰儿过来,本来是因为一大早京兆府衙门来人,要强行带走文绿,她压着没让,来找庆阳长公主拿主意的,这时候早就忘了这一茬了。

母女两个正在恐慌无措的时候,院子外面管家又匆匆的赶来了“殿下,郡主,宫里刚传来口谕,请两位主子马上前往正阳宫见驾!”

“母亲!”黎薰儿惊呼一声,立刻就慌了。

庆阳长公主也是心头猛地一抖,全身的血液瞬间僵硬,她握了握手指,勉强让自己清醒“没说什么事?”

“没说!”管家道“但说是陛下亲下的口谕,请两位主子即刻进宫。”

皇帝传召,哪怕明知道前面等着她们的是刀山火海也是不能退缩的,只能迎难而上。

“知道了!去备车吧!”庆阳长公主勉强说道。

管家领命下去准备。

黎薰儿追他到门口,焦急之余,又一跺脚扭头奔回来,拉着庆阳长公主的胳膊直摇晃“母亲!怎么办啊?你不是说皇帝舅舅最近心情不好吗?他……我害怕!”

庆阳长公主自从上回被皇帝恐吓了一番之后,其实最近已经收敛不少了,很少出门招摇,可是没想到现在又跟着女儿受了连累。

想起皇帝那天的那个脸,庆阳长公主自己也是心里发怵,只不耐烦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既然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那就走一步算一步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本宫到底都是他的血亲,我就不信他真能半点情面也不给!”

她这话说的,倒是安抚住了黎薰儿几分,可自己都压根就是不信的。

又不是嫡亲的兄妹,从小到大,就是顶着个兄妹的名号,面都没见过几次的,能有多大的恩义?

庆阳长公主咬咬牙,又嘱咐黎薰儿“一会儿进了宫,你只管服软装可怜就是,话尽量少说,知道吗?”

“嗯!”黎薰儿连忙点头。

母女两个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了,匆忙的事多了一下就赶着出了门。

一直到出了大门,庆阳长公主才知道京兆府衙门来拿人了。

“见过长公主殿下!”那捕头客气的上前行礼。

庆阳长公主皱眉“你们又是哪儿的?”

衙役道“卑职是京兆府的衙役,昨日下午有人告发贵府的奴婢僭越尊卑,仗势行凶,卑职等奉府尹大人之命,拿人回去问讯的。”

文绿当时听说真的有衙役来拿她,直接就躲在了黎薰儿的屋子里没敢出来。

黎薰儿几时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当即大怒,横眉冷对的大声斥责“是谁这么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你们京兆府的人就那么没事干吗?一大清早的来这里找晦气?”

真是人背运起来,个凉水都塞牙,还这有人敢为了那点冲突就去官府告状?这是不嫌事大吗?

若在平时,庆阳长公主也是要不依的,可是现在她跟黎薰儿自身不保,又哪里有那个精力去替一个婢女周旋?

何况京兆府衙门的人来敲了半天的门了,邻里四下已经有好些人在扯着脖子看热闹了。

宫里过来传旨的内侍还在旁边等着——

旁的都不说,这时候要是再传一个她仗着皇族身份包庇恶奴的名声到皇帝的耳朵里,就只会火上浇油。

“你嚷什么?”庆阳长公主当机立断,警告的喝住黎薰儿,“京兆府也是例行公事,既然他们要把人带回去问话,那就让他们带回去问问好了。”

言罢,回头给管家使了个眼色“把那个奴才叫出来吧,这么一点小事,也值得你们这样磋磨的?”

说完,就拽着黎薰儿上了马车。

黎薰儿到底是骄纵惯了,受不得气,还想再抱怨,可是坐进马车里,一看庆阳长公主的那个脸色才又想起了自己的烂摊子,不禁忧虑“母亲,你说……皇帝舅舅会不会重责我?”

庆阳长公主看向她,半天,只看了口气“赌运气吧!”说着,就又想起了始作俑者的萧樾,又咬牙切齿的一拍桌子“说到底都怪那个萧樾!他是哪根筋搭错了,本宫就纳了闷了,武家那个小贱人是给他灌了汤了?不丁点儿大个人,就能把他忽悠的找不着北了?居然这样的跟我作对!”

提起武昙,黎薰儿只会比庆阳长公主更恨,眼中怒意暴涨“他们自己的屁股都不干净,还好意思揭我的短?哪儿来的脸?”

别的不说,就昨天萧樾还把武昙带回去在晟王府呆了差不多一整天,他们之间难道就很清白吗?

庆阳长公主紧跟着又叹了口气“先进宫吧!”

因为有皇帝身边的人督促,马车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着进的皇宫,然后庆阳长公主母女又被轿子直接送到了正阳宫。

彼时姜皇后已经在皇帝面前跪得双腿打颤了,太子萧昀先他们一步赶来,正在给皇帝见礼。

庆阳长公主强作镇定的带着黎薰儿进了大殿,一进门却看见梁太医正跪在里面,心里瞬间就凉了半截。

“臣妹见过皇兄!给皇嫂请安!”庆阳长公主屈膝行礼。

皇帝直接就没理会萧昀了,目光深冷的直接移过来。

庆阳长公主腿一软,当时就撑不住了,直接跪了下去。

第161章 弄巧成拙,褫夺封号(一更)

黎薰儿本来是缩着脑袋躲在她身后的,此时她骤然跪下去,黎薰儿就慌了,仓促的一抬头,对上皇帝阴森的甚至是凝满杀意的眼神,浑身瞬间被冷汗浸透。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嗫嚅道“皇帝舅舅!”

因为知道自己的肚子就是现在的罪魁祸首,皇帝逼视她的时候,黎薰儿出于本能的反应就是伸手去捂住了自己的腹部——

原意是遮掩,但落在皇帝的眼里,就成了保护!

甚至都不需要再当面求证什么了,皇帝手一挥,将放在桌边的茶碗撞出去,砸在她脚下。

黎薰儿一抖,连忙跪下去,开口就告饶“皇帝舅舅我知道错了,我……我……”

后面就结巴了起来,不知道怎么继续了。

“别叫朕舅舅,朕没有你这种丢人现眼的外甥女儿!”皇帝怒骂。

他身为一国之君,在人前其实是十分注意仪态,并且克制情绪的。

但是今天——

因为黎薰儿做的这件丑事,让他朝堂上自打了耳光不说,还偏偏家丑外扬,都闹到外面去了……

这种事,自己捂在家里都觉得难堪,想想街头巷尾的百姓都在当笑话看,皇帝就越是气息都喘不匀了。

当时他在朝堂之上拿到萧樾的折子,看过之后就是狠狠的剜了姜为先一眼,直觉勒令革除了姜平之的功名就甩袖而去,萧昀是后面才捡了那封折子,和姜为先一起看过才知道原委的。

姜为先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可是萧樾言之凿凿,他甚至当时就想找上门去跟萧樾理论了,然后刚好皇帝来找姜皇后撒气,方姑姑过去找萧昀求救,就遇到了两人。

萧昀没带姜为先进后宫,只让他先在前朝等消息。

一开始萧昀其实也是有几分怀疑此事的真假的,现在一看庆阳长公主母女的这个反应,反而求证了实事了,暂时忍住了,先没说话。

黎薰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在外虽然跋扈,却一直都是怕皇帝的,这时候眼见着皇帝的脸色阴沉的近乎恐怖,她便连话都不敢说,只暗中去拽庆阳长公主铺在地上的衣袖,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出面维护。

庆阳长公主此时却是已然发现——

皇帝恼怒的程度远超过了她的预期!

看皇帝的这个眼神,但凡黎薰儿稍有言语不当,他都有可能当场把人给打杀了,这种情况下——

她就必须先自保了。

“皇兄息怒!薰儿她年纪小,不懂事,臣妹已经教训过她了,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请皇兄念在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份上,能网开一面。”庆阳长公主叩首告饶。

姜平之和黎薰儿之间来往的那几次,都是在长公主府,她是听到了一些风声的,不过反正两人最终是要成婚的,她也就睁一只眼闭只眼的没计较,却没有想到黎薰儿居然做了蠢事却不知道善后,这么就怀上了。

现在她开口替黎薰儿求情,也只是摆出一副痛定思痛的表情,佯装自己不知情。

“让朕给她面子?她在做下那些丑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朕的颜面!”皇帝把桌子拍得啪啪响,“你还好意思给她求情?你这个做母亲的平时是怎么管教她的?居然会让她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丑事来?你们将朕这个一国之君置于何地?又将萧氏的列祖列宗置于何地?闹出这样的丑闻来,还传到了民间,闹到了大街上,你们让朕将来在百年之后,有什么脸面去跟萧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千错万错都是臣妹母女的错!”庆阳长公主再叩首。

这时候,还真不是什么欲拒还迎耍手段的时机,皇帝正在气头上,自然话是要顺着他说的。

鉴于她的态度诚恳,一句嘴也没顶,皇帝一时之间反而不好拿她开刀了,可心里的火气始终没散出去,左右一看,就又紧盯着黎薰儿,喝问道“说,你肚子里的孽种是哪个下流东西的?”

自己的外甥女儿,他都用上了“孽种”二字,足见是已经厌恶到了极致。

黎薰儿吓得立时就哭了出来,咬着嘴唇,心虚的眼神到处乱飘“这……我……”

庆阳长公主却知道这时候遮掩是遮不住什么的,反而更让皇帝反感,就连忙代为回道“皇兄,昨儿个事发之后臣妹原是应该第一时间带着薰儿进宫来向您请罪的,可这孩子吓病了,半夜才醒,臣妹也是逼问了她一整夜方才问出来……是……是……”

说着,就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看向了姜皇后,甚至还是眼神很是哀怨的瞪了姜皇后一眼。

姜皇后气得直喘。

庆阳长公主道“是平国公府二公子的!”

顿了一下,又赶紧补充“是上个月两人偶然醉酒才结下的孽缘。”

为了替黎薰儿尽量的挽尊,总不能承认两人是私相授受的自由往来的,现在这些所谓的解释——

也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皇帝听后,就又是勃然大怒“还真是那个混账东西!”

姜平之和姜家的人都不在眼前,他自然就又盯上了姜皇后,恨恨的道“学问做得不怎么样,倒是惯会钻营一些有的没的,他的心思,就没有一点用在正道上,你们姜家怎么就养出了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说是骂的姜平之,却当场就把姜皇后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姜皇后有苦难言,只能应承着告罪“是臣妾兄长的疏忽,管教不严,臣妾会教训他们的,让他们以后务必管教好家里的孩子,气大伤身,还请陛下息怒。”

黎薰儿和庆阳长公主则是同时一惊——

看皇帝这个气性,却是真的恼了姜平之的,这样一来的话他的前程……

黎薰儿心里咯噔一下,暂时也顾不上害怕了,连忙就开口哭诉道“皇帝舅舅,平阳知道错了,可是……可是求您了,我现在这个样子,我……”

说着,就泣不成声。

她现在肚子里有货了,还被当众曝出来了,现在就只有嫁给姜平之这一条路可以走了,要不然,丑闻已经传开了,这京城里稍微有头有脸的人家以后也都不会要她了。

她现在是还想扒着皇帝,替姜平之和自己再搏最后一把。

可是——

这个算盘本就是打错了的!

她以为皇帝会看在血亲的面子上,和她已经怀孕的实事上,多少给些便利,却不知道皇帝已经恨她跟姜平之两个到了极致。

庆阳长公主也忙是说道“皇兄,事情都已经这样了,现在也唯有让两个孩子尽快完婚,才能争取到时间尽早的把风声压下去,虽然臣妹知道没脸开这个口,但是薰儿……”

话没说完,皇帝就听了笑话一样的冷笑出声“你还想让朕给这两个丢人现眼的东西降旨赐婚不成?”

黎薰儿的名声已经臭了,就算仓促的嫁给姜平之,以后也是要受到非议的,当然是需要皇帝的一道赐婚圣旨来替她撑腰的……

只有皇帝公然降旨赐婚,那么就算其他人要议论要嘲笑,也必然得收敛,起码不敢在明面上。

而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是昨天在李家爆出来的,而是在外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庆阳长公主先来求的皇帝,皇帝不高兴归不高兴,还是要为了皇族的脸面,帮着她们遮丑的,一道赐婚的圣旨不在话下。

怪就怪庆阳长公主母女两个太贪心,一心在等着谋那个状元之位。

而现在——

已经遮不住了不说,皇帝的脸也都被这件事连累着丢光了。

庆阳长公主是听出了皇帝的怒意,却还是不得不做最后的争取“薰儿到底是臣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驸马又去得早,我们母女两个这十多年相依为命,皇兄……”

皇帝自己都愁无法挽尊呢,这时候哪里还看得进去她的这出苦情戏!

“你省省吧!”他当场打断庆阳长公主话,然后霍的抬手一指黎薰儿,“你马上带着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朕滚出宫去,以后不管是死是活,都再不准她踏进宫门一步,也不要再出现在朕的眼皮子底下。”

言罢,又再次转向了姜皇后,同样是严厉的警告“还有你!告诉姜为先,有功夫蝇营狗苟的做哪些收买人心的勾当,不如少走点偏门,好好地教育好他的子女。那个姜平之,私德败坏成这样,他还好意思串联朝臣来这里给他谋状元之位?简直恬不知耻,朕已经下令革除了他这次的功名,以后也永不录用!”

姜平之被革除了功名?也就是说他不仅状元之位没谋到,反而得不偿失,连之前考中的名次也被废了?

这样一来,她岂不是要嫁个无官无禄的闲人了?

黎薰儿如遭雷击,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皇帝发泄了一通,这会儿心里已经稍微痛快点了,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又对萧昀说道“太子,一会儿你亲自去传内阁拟旨,以后但凡参加科考的考生,发放功名之前都要地方上彻查他们的品行,有品行不端者,一律报备给吏部,不得录用。”

“是!儿臣领命!”萧昀拱手领命。

萧昀本来赶着过来是因为听说皇后被责,是来替姜皇后求情的,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显然已经没那个必要了。

皇帝说完,也发完了火,就起身要往外走。

这个局面已经远远超出了庆阳长公主的控制,庆阳长公主还在紧张的权衡对策,黎薰儿却自感不能坐以待毙,当即扑上去一把抱住了皇帝的大腿,急切道“皇帝舅舅,我错了!薰儿知错了,可是您不能让我嫁给一介白衣啊。求您网开一面,给我们母子一条活路……”

皇帝原是想一脚把她踹开的,但是又觉得她是个女孩子,并且还是晚辈,跟她动手实在忒跌份子了,就忍了又忍的没动手,只是嘲讽的冷笑道“你自己做的事就要自己承担后果,松开!”

他不动手,陶任之却不能任由黎薰儿在这撒泼耍无赖的,已经弯身下去,掰开了黎薰儿的手,一边好言相劝“郡主,皇上已经够宽仁的了,您就不要闹了。”

犯错的是她跟姜平之两个人,现在皇帝只处罚了姜平之一个,而且也没动真格的,没打板子也没下狱,只是革了功名而已,这位长平郡主这样都还要闹,实在是得寸进尺了。

看她这意思,却居然还想让皇帝赏姜平之一个高位,再赐她风光大嫁?白日做梦呢这是?

黎薰儿被他强行拽开,却还不消停,脑子里真的就一个念头——

如果姜平之的晋升之路没开始就折在这了,她难道还能一辈子跟着个废物过日子吗?

眼见着皇帝就要离开,无计可施之下,她就心一横,捡起地面上之前被皇帝打碎的那个茶碗的碎片往颈边一抵,同时厉声嚷道“皇帝舅舅!薰儿做错了事,愿意承担。如果您实在不能原谅,我可以以死谢罪,但是为了我的孩子,我……”

她也是情急之下,虽然是唬人的,手下一时也是激动恐慌的没太有分寸,颈边当场就被戳出一个血洞。

“薰儿!”庆阳长公主看见有血涌出来,几乎吓到魂飞魄散,直接扑过去就去抢她手里的瓷片,“你疯了?犯什么傻呢?”

黎薰儿闪躲着,母女两个在那里抢做一团。

皇帝在门口止步回头,看着这大殿之中的一场闹剧,就更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

他眼神阴了阴,当场就又深恶痛绝的撂下话来“传内阁拟旨,昭告天下,长平德行不检,有辱皇室,自即日起褫夺其郡主封号,贬为庶人!”

说完,就面目阴冷的转身,大步跨出了门去。

黎薰儿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才刚演戏到动情处,皇帝这话就有如晴天霹雳。

庆阳长公主也是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她一时间没了动作,黎薰儿却是没收势住,手中的碎瓷片猛地刺透皮肉,扎进脖子里近半寸。

虽然没戳到动脉血管,这么深的伤口也是让她几乎当场丢了半条命,直直的倒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只是惊恐的睁着眼,不住的流泪。

“薰儿!”庆阳长公主惊呼一声,扑过去,可却也是手足无措,不敢随便碰她,只擎着手跪在旁边尖叫。

梁太医跟长公主府是有交情的,再加上医者多少都有救死扶伤的本能,好在是他一时也没计较这黎家母女连累他的事,立刻就扑过去,给黎薰儿按住了颈边的大血管,限制血流的速度。

庆阳长公主这才稍稍回神,转头冲着跪在外殿的宫婢们吼“快帮忙啊!再去请太医!拿止血的药!”

方姑姑才刚扶了姜皇后起身,姜皇后被他们连累的莫名其妙被皇帝一顿打骂,憋了这么半天已然是怀恨在心,直接就居高临下的冷声道“动辄就要死要活,成什么体统?当着御前自戕,这又是重罪一件!得亏是陛下圣明,只是将她革出皇室,以作小惩大诫,你们还有脸在这哭吗?”

说着,就给方姑姑使了个眼色“把长公主请回长公主府去,别在这里脏了本宫的地方!”

“薰儿她伤成这样你还说风凉话?你还有点人性没有?”庆阳长公主当着皇帝的面不敢撒泼,冲着姜皇后多少是有胆气的,当即扶着膝盖站起来就要叫骂。

方姑姑知道姜皇后心里有火,不由分说上去就给了庆阳长公主两个大耳瓜子。

“你这狗奴才!”庆阳长公主被她打了,就只觉得难以置信,眼睛瞪得几乎要破眶而出。

方姑姑不卑不亢的与她对视道“奴婢卑贱,随便长公主责骂,无所谓的,但是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尊卑有别,长平郡……哦不,这位黎氏女的教训就在眼前,还请长公主看清楚了前车之鉴,再枉顾身份胡搅蛮缠……怕是你们母女就要殊途同归,得同样的下场了。”

皇帝翻脸起来,是六亲不认的,庆阳长公主刚才当场领教过,如何能够不怕。

若是放在平时,她不会这么跟方姑姑罢休,这时候只捂着脸,忍了又忍,最后便是一咬牙撂了狠话“你这狗奴才给本宫等着!”

说完,转身看正阳宫里的宫婢没人管她们母女的死活,她便只能冲着外面叫了自己的贴身嬷嬷进来,搬着黎薰儿出去,以最快的速度——

也不敢耗费时间在路上,没回府,而是赶着去了太医署。

这边她们母女一走,萧昀就挥挥手打发了宫婢们下去,同时吩咐方姑姑“舅舅在二道宫门外候旨,你去把他带过来吧,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能任由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了,必须马上安排好对策。”

庆阳长公主母女,明显是看姜平之垮了,就想自己脱身的,可是没曾想弄巧成拙,反而吃了大亏。

现在这个情况,黎薰儿嫁姜平之是嫁定了,姜家这边——

除非萧昀要将整个平国公府彻底放弃,否则,这件事还是需要尽力补救的!

第162章 贼心不死,上门逼婚(二更)

“是!”方姑姑弯身下去,顺手把地上的碎瓷片捡了就紧赶着出门去了。

萧昀扶着姜皇后坐下,又给她检查了下腮边的指印,“有点肿……”

“行了!回头让方锦找点药膏本宫涂一涂就行了,还嫌不够丢人吗?”姜皇后没好气道,顿了一下,又是神色凝重的看向了萧昀,“这件事说到底不是咱们母子亲自做下的,你父皇刚才是在气头上,晚些时候等他消气了,本宫再去说点好话解释一下,应该不至于让咱们母子受太大的牵累,可是那个姜平之和姜李氏真的是……”

提起姜家,就气不打一处来,捂着胸口直喘粗气。

现在她已经捋顺了思路,难怪皇帝怀疑她跟姜家串通呢,那个姜李氏昨天进宫有的没得跟她说了好些姜平之的好话,当时不觉得,这时候再回想起来,要说对方不是别有居心她都不信。

萧昀也正为了这事儿上火呢,也是脸色不怎么好的冷冷道“等一会儿舅舅过来仔细的问过了再说吧,但愿只是舅母和姜平之两个异想天开做的事,最近这阵子,朝野上下的呼声很高,都是针对提拔姜平之一事在力捧和打边鼓的,万一舅舅也参与其中……”

他说着,深深地看了姜皇后一眼“这落在父皇的眼里,可真不是什么好现象!”

平国公府一门,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太出类拔萃的人才,但是像是姜为先这样,守着个现成的尚书之位按部就班的做点实事占着位置,还是可以的。

万一这件事让皇帝疑心到整个平国公府——

这一门的荣辱被牵扯进去,最后爵位保不保得住都难说。

皇帝虽然全力培养萧昀这个太子,却绝对容不下他身后有一个野心勃勃不安分的母家存在。

萧昀虽然对姜家的人没什么太深的感情,但是有这重姻亲的关系摆在那里,他就会自觉不是孤家寡人,所以——

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是想要保住姜家的。

姜皇后却被他话吓得不轻,脸色都微微的变了,“这……你舅舅没那么的胆子的,我觉得不至于吧,他要真有那个心思,只是为了一个科举的功名而已,直接来找本宫和你明说了就是,何必要在背后用这些手段,费这个事儿呢?”

而如果姜为先也在瞒着他们母子做事,那反而是说明——

整个平国公府的人都靠不住了!

萧昀道“等一会儿听听舅舅怎么说吧!”

姜皇后也只能是先按捺下来,可终究是心里忐忑,心跳一直都有点快,稳不下来,就又喊了宫女去沏定惊茶。

等宫女刚把茶水送进来,方姑姑也带着姜为先来了。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恭请皇后娘娘金安。”姜为先跪地给两人请安,膝盖落下去,刚好压到之前皇帝打翻茶碗的地方,膝盖湿了一片,他再低头一看才发现周围还有些没清理干净的细瓷碎片,惊讶之余再抬头,等到看见姜皇后脸上明显巴掌印时就瞬间惶恐起来“娘娘,您这是……”

话开了个头儿,立刻就有所联想,紧跟着又是倒抽一口凉气“是因为微臣家里那个小畜生行为不检,惹得皇上迁怒于您了吗?”

姜皇后也是又没面子又生气,只冷眼看他,嘲讽道“所以,你这是都知道那个姜平之都干了什么事了?”

姜为先心中有愧,但又确实觉得自己冤枉就连忙澄清“娘娘息怒!那些事微臣确实不知情,是今天一早跟着太子殿下看了晟王上的折子才知晓的,本来还想着得回府去好好问一问那个小畜生,是否确有其事,可是正巧听说皇上往娘娘您这……”

姜皇后是想起自己脸上挨的巴掌就怒火中烧,当场打断他的话“你不知情?那姜李氏呢?”

姜为先是不觉得姜李氏是能瞒着这么大秘密的人,迟疑道“她应该也不会吧……”

“她不会!”姜皇后立刻就又怒上心头,茶也不喝了,把茶碗重重的放回桌上,指着他质问道“那她昨天下午兴冲冲的跑进宫,来本宫的耳边嚼舌头干什么?听说昨天还是她娘家父亲的生辰,姜平之和那个黎薰儿的丑事都暴出来了,她进宫来还对本宫只字不提,只一个劲儿的说你那儿子的好话?她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本宫蠢?所以有恃无恐的拿着本宫当枪使么?亏得本宫昨儿个夜里还在皇上那把你家那个小畜生狠夸了一通,结果今天就打了本宫的脸?”

姜皇后越说越气,到后面就频频冷笑出声“陷害得皇上厌弃了本宫,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你们这是存心不想让本宫和太子得好的是吧?”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姜为先冷汗直冒,伏在地上使劲的磕头以表忠心,“咱们姜氏一门,全凭娘娘和太子的福泽庇佑才有今天,感激都来不及。微臣当然明白,只有您和太子的地位稳固了,你们要好,咱们姜家满门上下才能得好,万不敢对娘娘有任何的不敬之心!”

姜皇后看他这个诚惶诚恐的样子,心里已经隐隐有数——

这些事,起码他应该是不知情的。

“那那个姜李氏呢?”不过气还没消,她就仍是斥责“本宫自认为待她也算不薄了,有什么好事都是第一个想着你们的儿女,更是做主把玉芝许给了太子,可现在你们是怎么回报本宫的?”

姜为先当然知道姜皇后不会无中生有的编排姜李氏,其实本来昨天下午姜李氏说进宫来她就不赞成的,中午一家人在李家喝了酒,又没什么急事,干嘛要赶着在同一天进宫?

可是姜李氏坚持,再加上姜玉芝跟萧昀定亲之后,她们母女两个就经常进宫,所以也没当回事,却是打死都没想到那个蠢货进宫来闯了这么大的祸。

姜为先也是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着牙,腮帮子都鼓起来了“是微臣管教不严,一时不察,竟让这个蠢妇做出这样没分寸的事,微臣不敢推卸责任,可是娘娘,殿下,微臣可以指天发誓,此事从头到尾微臣真的也是都被他们蒙在鼓里的。如果提前能听到哪怕是一丁点的风声,也一定会出面阻止,不会叫他们这样放肆的。”

姜皇后张了张嘴,刚要接茬,一直坐在旁边的萧昀却突然开口问道“本宫听说上个月姜平之退了林相孙女的一门亲?可是确有其事?”

那件事,林老相爷和林修诚都没让闹到朝堂上,只是在百姓之间口口相传,闹的厉害。

萧昀是因为听皇帝身边的小太监们传,当时好奇心作祟,多问了两句,这时候还有印象。

那件事都过去快一个半月了,姜为先都已经选择性遗忘了,此时被他骤然提起,脸色又是略显尴尬“确有其事!”

萧昀于是冷笑“本宫问过昨天给黎薰儿诊脉的梁太医,他说黎薰儿的身孕怀了四十日上下!”

此言一出,就更是石破天惊。

姜皇后猛地拍案而起,怒不可遏的在屋子里转圈“四十余日?也就是说你家是为了这个长平才跟林家退的亲?”

“不是!但是是有发生了一些事。”姜为先连忙解释。

本来姜平之已经被皇帝彻底厌弃了,现在要再变本加厉,多被盖上一个为娶郡主就退婚林家的不仁不义的名声,那么他们整个姜家的脊梁骨怕是都要被人戳断了。

姜为先急于辩解,可越是着急,反而一时之间什么都说不清楚,只急得额头上冷汗直冒。

萧昀看他这个样子,眉心已经拧成了疙瘩,也不为难他了,只道“本宫和母后也希望这两件事之间没有关系,舅舅,你应该知道,这不是本宫危言耸听,因为长平和姜平之的事,父皇已经怒到极致了,这个节骨眼上——”

他说着,语气突然一顿。

姜为先连忙正色叩首“聆听太子殿下教诲!”

姜皇后也转头朝萧昀看过来,神色略显困惑。

萧昀道“你需要拿个态度出来!”

庆阳长公主和黎薰儿那两个是骄纵惯了,还以为真的可以无法无天的由着她们折腾,今天一再碰触皇帝的逆鳞,后果相当严重,姜家若是不想步后尘,就必须清醒些。

姜为先仔细揣摩他的话,片刻之后,面色就更添几分肃然,再次一拱手道“微臣知道轻重,一定会妥善处理此事,如果娘娘和殿下再没有别的指示的话,就容臣先告退回府。”

萧昀看向姜皇后,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姜皇后勉强定了定神,点头“你去吧!不过要尽快再给本宫这传个信,晚些时候等陛下气消了,本宫还是要过去跟她陈情的。”

“是!”姜为先再叩首,然后恭恭敬敬的爬起来,往后退出了殿外。

待他走后,姜皇后才略有些不解的拧眉看向萧昀“那个姜平之现在无功无爵的,以后也不可能再出现在你父皇的跟前了,你揪着他不放做什么?”

萧昀的眉头一直皱着,闻言才是不悦道“他是闹不到父皇跟前了,可是庆阳姑姑呢?今天她们母女吃了这么大的亏,母后以为她会就这么算了吗?”

“她又不是个不怕死的,哪里还敢再往你父皇跟前凑?”姜皇后不以为然。

萧昀道“长平一向心气儿高,她现在这个样子,只有嫁给姜平之这一条路走,可是她自己都当着父皇的面说了,她不可能甘心嫁给一介白衣,回头她进了平国公府……”

话到一半,他就贸然打住了。

姜皇后也不算笨,只是她所有的心力都耗费在整饬后宫上,对外面的事情和朝堂上的事情就不那么敏锐了,现在被萧昀略一提点,当场就是后怕的颈后汗毛倒竖“你是怕那两母女会怂恿平之在平国公府作妖?”

平国公府是京城里四大公爵府之一,这门第也是一等一的。

皇帝今天只是勒令革了姜平之的功名,并没有剥夺他姜家嫡子的身份和在爵位上的继承权。

若是黎薰儿不出事,或者未必肯冒险去图这个爵位,可现在她没别的路走了,就保不齐真的会孤注一掷,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

一个空有名号但无实权的爵位,也算是这胤京之内首屈一指的富贵闲人了!

“儿臣就觉得那姜平之未必是个善茬。”萧昀没再继续接她的话茬,只是冷讽的嗤笑了一声,“林家那个被退了婚的女儿,转头就被定远侯的次子娶回了家,中间还很是打了姜家人的脸面,可偏偏姜李氏和姜玉芝进宫那么多次,却对此事绝口不提?她们真有这么高的格调吗?还是根本就是心虚不敢提?”

姜皇后细想之下,就也渐渐地觉得姜李氏的做法颇有掩耳盗铃之嫌。

她这一次已经是被这个女人坑惨了,想到她就恨得牙根痒痒,这时候失神片刻,脑中又是灵光一闪,忽而拧眉看向了萧昀,试探道“本宫怎么觉得你是话里有话?你……是不是还想说玉芝?”

萧昀是把姜李氏和姜玉芝一起提的。

姜皇后知道他对自己给他定的太子妃不满意,只是难得的,这一次萧昀再隐晦的提起,她没有再反感,反而是开始正视问题,深思和犹豫。

萧昀的心思被她戳穿,眼神就不自觉的闪躲了一下,然后才道“母后觉得满意就好,横竖儿臣怎么都是要娶妻的!”

说完,就躬身施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这边姜为先风风火火的赶回了家里,因为火气太冲,在家门口下轿的时候把门房的吓人都吓了一跳,谁也不敢惹他。

他也没回后院,而是喊了几个家丁带着就直接去了姜平之的院子。

“侯爷!”天禄正无聊的在院子里溜达呢,见他这个阵仗进来,直接吓了一个哆嗦。

“去把李氏给我叫过来!”姜为先直接一把推开他,也不用人伺候,快走到正屋的门前,一脚就踹开了房门。

姜平之人在隔壁的书房,听了动静推门出来看,姜为先在正屋扑了个空,转头看见他,迎上去就先给了他一拳。

姜平之被他打翻在地,鼻血横流。

“少爷!”天禄惊呼一声,想要冲过来,姜为先怒然回首,怒喝道“押下!”

“是!世子!”两个家丁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的把天禄给按下了。

天禄也是个识时务的,一看对方的这个架势,就再不逞能,跪在地上就闭了嘴。

屋子里姜平之捂着鼻子才刚爬起来,姜为先冲进去,就揪着他的领口,压抑着声音咬牙质问“你是因为跟那个长平郡主暗通款曲了所以才在执意要退林家的婚的?”

说是质问,他这已经是笃定的语气了。

姜平之本来正焦灼不安的在家里等朝堂上的好消息呢,谁曾想就遭到自己的父亲的一顿暴打,鼻血流了满嘴,正要狡辩,外面姜李氏也被人传了话,匆匆赶来。

还没进门就看见了这个架势,不由的大惊失色“老爷……”

她直觉的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可是混乱之下脑子里就瞬间塞满了浆糊一样,什么也想不明白了。

姜为先怒然回头,那眼神阴森的仿佛能当场吃人。

姜李氏一个哆嗦,嘴唇蠕动了一下,刚想说话,外面管家就急匆匆的跑进了院子,仓惶道“世子、夫人,庆阳长公主殿下驾到!”

姜为先正在气头上,气得本来就是姜平之和黎薰儿两个,如今听见庆阳长公主的名字,自是厌恶。

他冷笑“她还有脸登门?”

姜平之还不确定今天的朝堂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听了姜为先的这句话,心里一直紧绷的哪根弦就铿然一声断裂——

姜为先这么仇视庆阳长公主,那就只能说明他已经事情败露了。

“父亲!今天早朝之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这样一急,他也顾不上别的了,抓着姜为先的胳膊就急切的追问。

姜为先转头看见他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森森冷笑道“是啊!你的功名被革了,这辈子都别想出人头地了!”

姜平之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脸上表情瞬间僵硬。

姜为先已经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身往外走。

姜李氏听了他刚才的话,也是如遭雷击的震了震,此刻见他转身出来,便是心虚的下意识的后退,嗫嚅着闪躲目光“老爷……”

“你们母子两个干的好事,现在你满意了?让我们整个平国公府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了。”姜为先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

姜李氏心虚的不敢去看他的脸,他也懒得理,就问管家“那女人说她什么事儿?”

“没说!”管家道,也是不太敢跟他说话,怕惹到了他。

庆阳长公主那样的身份,谁还敢问她不成?

本来女眷到访,是该姜李氏这个女主人出面接待的,姜为先这时候已经完全不被她当这家的主母了,只吩咐院子里的护卫“把两个蠢货都给我押在这,我一会儿回来处置!”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大步出了院子往前厅去了。

庆阳长公主正在正厅里喝茶,看见他来,脸上还挂着高高在的笑容,稳坐不动。

姜为先强压着脾气,上前拱手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庆阳长公主看他的脸色和眼神就知道他此时不待见自己,不过也不在意,只就一边拢着茶叶一边傲慢的说道“本宫今天的来意,想必世子是清楚的,咱们也不容绕弯子了……”

话没说完,姜为先居然直接出言打断“如果长公主所指是两个孩子的事,那么微臣心里已经有心理准备了,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咱们做父母的,谁也别埋怨谁。无非就两条路,或者给两个孩子办事,让他们成婚,或者——微臣把犬子交出来,任由公主殿下处置就是!”

庆阳长公主这个人,从开就是不讲道理的,而且只看她今天的这个神情语气就知道,她登门也不是商量事儿的,而只可能是逼迫他们姜家认下这门亲,给两个孩子成婚。

姜为先这样抢白,反而是让庆阳长公主愣了一下。

因为黎薰儿名节毁了,虽然是毁在了姜家的儿子手里,可这种事历来就是这么不公平,从来都是女子受到的冲击大,姜家这样的门第——

黎薰儿已经是庶民之身了,她还担心姜家要耍无赖。

“世子这话说得就严重了!”庆阳长公主飞快的定了定神,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态度上就温和了些许,扬起一个笑容道“您说的对,咱们都是为人父母的,孩子们再有不是,也是自己的骨肉,现在出了事,自然得帮衬着他们了。既然这门亲事您也没意义,那么咱们就定个日子,你姜家登门下聘吧!”

姜为先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天黑之前我就叫人把聘礼给送过去!”

事情进行的异常顺利,庆阳长公主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可也只当姜为先跟他一样都慌不择路了,只想尽快压下这件事的风声,眼见着对方也没有寒暄的意思,也就起身告辞了。

这边她人刚走,姜为先就又往姜平之那边去。

管家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还是有点不确定“世子,真要给长公主府下聘吗?”这个风口浪尖上,这样真的好吗?

姜为先道“她自己上门来求的,总不好驳她的面子,不过事情都这样了,也不需要太大手笔了,就照着普通富家子弟娶亲的规格办一份,你带人送过去就行。”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庆阳长公主还在谋算他们姜家?做梦!

第163章 扫地出门,雪上加霜(一更)

“是!”管家答应了一声,就赶着去操办了。

姜为先回到姜平之那,他们两母子还被下人堵在屋子里,姜平之表情阴郁的坐着,姜李氏则是不安的在不住的踱步,并且频频扭头往院子里张望。

“世子!”院子里的下人恭敬行礼。

姜李氏立刻转身奔到门口“庆阳长公主怎么说?”

怎么说?能怎么说?那女人现在登门能有什么好事?趁火打劫罢了!

姜为先现在是连她的脸都不想看见,只狠狠的瞪了眼,就越过她进了屋子。

姜李氏碰了一鼻子灰,可是她自己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也不敢执意追问,就灰溜溜的跟了进去。

姜平之已经站起身来“父亲!”

姜为先看着面前自己的这个儿子——

明明是熟悉的眉眼,也明明是和以前一样温顺有礼的做派,怎么好像就他今天去上了趟早朝的工夫就物是人非,变成了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了?

姜平之心里也是焦躁又畏惧的,明明看出了他的神情古怪,却还是要尽量的替自己争取最有利的局面的,立刻又开口解释“父亲,这件事是儿子做错了,可是事情发展到了今天,却并不是儿子的本意,是庆阳长公主威逼……儿子扛不过她的威权……”

为了尽量挽回姜为先对他的父子情分,他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对方觉得他就是个野心勃勃的小人,便索性是把一切的脏水都泼到了庆阳长公主母女身上。

姜为先却不知道是不是信了他的话,居然没有再动怒,只是走过去坐在了前一刻他坐的椅子上道“因为和你的事,长平郡主激怒了陛下,已经被陛下降旨褫夺了封号,下面你预备怎么办?”

姜平之勃然变色,姜李氏则是直接惊呼出声“什么?怎么会这样严重?她怎么都是皇上的亲外甥女儿,皇上怎么会……”这样绝情呢?

姜平之更是心里直接一凉到底,脸上血色几乎都在一瞬间褪了个干净,僵硬的扯着嘴角道“这……怎么会这样?”

皇帝对黎薰儿都厌弃到了如此程度,可想而知对他这个外人会怎么样了。

就算姜为先不说,姜平之也猜到了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他完了!他的前途全完了!

姜李氏则是奔过来,抓着姜为先的衣袖恳求道“老爷,那平之呢?平之怎么办?您得想想办法,或者我去求皇后娘娘,求她去替咱们求个情……”

话没说完,也是触到了姜为先的那片逆鳞,姜为先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因为是坐着,力气没有用到十成十,只是那啪的一声,也已经十分的醒脑提神了。

姜李氏捂着脸,立时就住了嘴。

姜为先就指着她骂道“你还有脸提皇后娘娘?就是因为我娶了你这种眼皮子浅的蠢笨妇人,我姜家才会遭此大祸,你自己昨天做了什么蠢事自己不知道吗?娘娘被你连累的……”

话到一半,想到院子里的下人,就又忍着打住了。

姜李氏心头狂跳,不由的恐慌起来“娘娘她……不会吧……”

姜皇后是一国之母,又有太子给她保驾护航,怎么都不至于动摇到她在后宫的地位吧?

“不会什么?你还不给我闭嘴!”姜为先喝斥。

见姜李氏噤若寒蝉的大气不敢出了,这才再次转头看向姜平之。

他这回进来,甚至都没有对自己大发雷霆的迹象,姜平之就越是觉得这种反常的举动里面有猫腻,连忙就又跪下去了请罪“父亲!都是儿子无能,前面是儿子糊涂了,没能抗住长公主的威逼,我现在知道错了,求您救救我!”

姜为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怎么救?”

姜平之被他噎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这个时候,就算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庆阳长公主母女,可是——

黎薰儿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无论怎么样,这笔账他都得认的,事情都传到皇帝耳朵里了,如果这时候他连这件事都不肯认了,就只会叫人觉得他的人品更加败坏,以后就更翻不了身了。

可是——

如果娶了黎薰儿……父亲眼见着是不待见他了,而那一双母女又全都强势,以前他指靠着她们帮忙谋前程,抱着忍辱负重的心可以将就了,现在眼见着黎薰儿连郡主的身份都没了,还要取回来让她欺压自己吗?

姜平之心里已经反悔了,可是当着姜为先的面,不敢说。

姜为先见他迟疑,并且心虚的眼神乱飘,也就心里有数,冷冷的道“现在知道后悔?现在知道怕了?你胆大包天做那些事的时候怎么就不想后果了?事到如今,皇后娘娘都保不住你了,但是那个黎薰儿,就算她被褫夺封号了,骨子里也还沾着一半的皇家血脉……何况她还怀了你的骨肉……方才庆阳长公主过来的目的想必你也心里有数,亲事我已经做主替你应下了,今天就去下聘。”

现在要他娶黎薰儿,姜平之自然是一百个不乐意的,可也诚如姜为先所言,现在想反悔也不行了,所以他就只是咬咬牙,忍了。

却不想,这边他心里的这口气还没咽下去呢,姜为先已经再度开口说道“至于你——我姜为先养不起你这样有主意的儿子,正好你六叔膝下无子,你挪过去吧!”

姜家的六房是庶子,又加上那位六爷是个病秧子,天生的不足之症,这辈子于子嗣上是无望了,也是十多年前成亲之后就搬出去了,带着妻子守着一个小宅院和两家铺面过活儿,前两年他其实是有从别的旁支过继了一个儿子,不过那孩子还小。

姜平之只觉得这太荒唐了,难以置信的就当场笑出了声“父亲您是在开玩笑的吗?”

姜为先站起来,冷冷的看着他,那眼神已经完全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儿子,反而更像是在看一个让他深恶痛绝的陌生人。

他也不顾姜平之的问话,只顾着自说自话“你娶亲的聘礼我替你出了,另外再给你一个小宅院和一家铺面,咱们的父子,就做到今天为止吧!”

说完,便要甩袖而去。

“父亲!”姜平之扑过去,惊恐的想要哀求,却被他一脚踹开“你做什么不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居然都算计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了,你不用怪我心狠,这件事我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别的都可以抛开不提,就单凭姜李氏和姜平之昨天去宫里算计姜皇后做的那出戏就足够让他坐不住的了。

现在也得亏是没对姜皇后造成什么太恶劣的影响,否则——

若是危及到皇后的凤位和太子的地位,那后果岂是他赶走一个儿子就能清算的?

“不!您不能这样对我,父亲……父……”姜平之已经是将平国公府看成了是他最后的避风港和救命的稻草,哪里肯于轻易撒手?

这时候被从国公府赶出去,他就真的成了一名不文的人下之人了!

姜为先已经不想再应付他了,招呼了院子里的家丁进来“看着他,从现在开始不准他出这个院子,马上给他收拾了,天黑之前就让他迁出去。”

说着,已经一步跨出了屋子。

姜平之扑过去,就被家丁死死的拦住了。

姜李氏也没想到姜为先会处置的这么重,愣在那半天没反应过来。

姜平之见求姜为先无果,才又病急乱投医的扭头吼她“母亲!母亲你说话啊,替我求求情啊!”

姜李氏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追出去拽住了姜为先的袖子就给他跪下了“老爷您消消气!平之就算有千错万错,那也是咱们的亲骨肉,您气归气……”

姜为先压根就没跟她动手,只是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冲着她冷笑。

姜李氏被他笑得心里直发冷,说到了后面,自己就觉得舌头被冻住了,闭了嘴。

姜为先这才咬牙切齿道“就是因为有你这种拎不清的母亲,才会养出这种逆子来,你还好意思求情?也不看看你自己闯了多大的祸?怪我!都怪我!都怪我对你心慈手软了,早在上个月你撺掇林家那门婚事的时候我就该休了你的!”

“什……什么?”姜李氏干吞了口唾沫,声音都在瑟瑟发抖。

姜为先这才一脚踹开她“马上收拾滚回李家去,我们平国公府养不起你这种搅家精的媳妇儿,从今以后,你跟那个逆子一样,都不再是我姜家的人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大步出院子去了。

姜李氏摔在那里,她明明听见姜为先都说了什么,可是这一刻脑子却好像根本转不过弯来,瘫坐在那里好半天没反应。

“夫人……”黄妈妈是看着姜为先走了,才敢上前去扶她。

姜李氏被她拽起来之后才如梦初醒,惊呼一声“老爷!”然后就追了出去。

黄妈妈赶上去,将她一把死死的抱住,赶紧劝道“世子正在气头上,您现在去求他就是火上浇油。”

说着,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院子。

二公子是没指望了,黄妈妈叹了口气,小声的提醒“您还有小姐和大少爷呢!听我的,先别闹,就算小姐不顶事儿,赶紧找大少爷回来,他替您说说话,可比什么都强。”

姜李氏是被姜为先的休妻之言激得六神无主了,听了黄妈妈的话才总算转过弯来,擦了把脸上的泪,喃喃的道“对!宁之!我还有宁之……黄妈妈快,你快去啊,去把宁之找回来。”

“好!”黄妈妈赶紧就答应了,临走不放心的又嘱咐,“您可千万别再跟世子闹了,先回院里去。”

“好!”姜李氏强打精神答应着,心里却还是没底,脚步跌跌撞撞的回后院去了。

这边姜为先先去了库房一趟,让管家派人去族里请族长过来,他自己就先回书房,一气呵成,写下了休书,刚往院子里喊人,推门进来的却是姜宁之。

“这个时间你怎么回来了?”姜为先立刻就冷了脸,“是李氏喊你回来的?”

“不是!”姜宁之道,径直走到他的书案前,“我听说二弟出了事,不放心,就赶回来看看。”

姜为先大致一算,也就信了他的话——

就算姜李氏要找长子回来救场,也没这么快的,脸色当即就缓和了不少。

姜宁之看见他晾在桌上的休书,却是微微皱了眉头“父亲您这是……”

“你不要劝我,是你母亲太糊涂,这段时间做的事都太让我失望了,趁着她还没真的闯出大祸之前,赶紧把她送回李家去,省得连累了咱们整个国公府。”姜为先没等他说完就冷声打断,又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去,喘着粗气生闷气。

姜宁之面上表情严肃,却是不温不火的,只是略一思忖道“那二弟呢?父亲打算怎么处置他?”

姜为先道“将他赶到老六名下去。”顿了一下,想起在宫里和姜皇后母子见面的事,就又再次的怒火中烧,“这件事你也不要劝我,你是不知道他们母子这次都做了什么事,为了一个状元之位,为了攀龙附凤,居然把手都伸进宫里去算计皇后娘娘了。宁之,父亲也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知道我这一辈子平庸,没什么大的建树和本事,咱们姜家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还不全是靠着你姑母庇荫?就算我可以不计较,但总要给宫里一个态度的,你明白吗?”

姜宁之略一点头,只是想了想,还是把桌上的休书捡起来,撕碎了扔进了笔洗里。

姜为先的脸色一变,刚要发难,他已经抢先开口道“妹妹下个月就要出嫁了,平之闯祸,跟她没妨碍,可您若是在这个时间休弃了母亲,传出去就太不像样子了。尤其是宫里陛下那里,他会怎么想?这会成为妹妹身上的瑕疵的,母亲纵然有错,您暂时也不能这么处置她的。”

姜为先听得微微一怔。

的确,姜玉芝大婚在即,此刻他要休了姜李氏的话,总要对外有个说法的,反正不管怎么说,都肯定是姜李氏在作为上有大问题,会关联到家风问题的,很容易就牵连到姜玉芝。

可是姜李氏做了这么糊涂的事,他又确实气不过,就冷着脸一直也不表态。

姜宁之才又说道“我知道母亲的作为欠妥当,父亲您要气不过就拿了她的管家权,把她关到佛堂去闭门反省就是,哪怕就当看在儿子和玉芝的面子上?”

为了姜玉芝的婚事,姜为先是可以让步的,这时候再看看面前进退得宜的长子,对姜李氏倒是没那么恨了,冷冷的道“你既然这么说,那就先这么办吧,一切——都等玉芝成婚了之后再说。”

“多谢父亲!”姜宁之还是了解他的,现在他肯松口,以后姜李氏只要不再做出什么惹怒他的事,他一般也想不起来翻旧账。

姜为先没做声,姜宁之却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斟酌了一下,又开口“还有就是对二弟的处置……”

“你别得寸进尺!”姜为先一下子就怒了,忽的坐直了身子,对他怒目而视。

姜宁之苦笑“父亲,我没有想给二弟求情的意思,而是二弟沾上了庆阳长公主母女那样的人……我这样说,也许您会觉得我冷血寡恩,可是这一次他们的手脚都动到朝堂上去了,您觉得以那位公主殿下的脾性,会是吃一堑长一智的吗?现在您虽然是将平之挪到了六叔的名下,那也到底还是咱们平国公府的旁支,以后再出点什么事……九族之内,仍还是有我们的份的……”

姜为先闻言,直接倒吸一口气,神色犹疑。

姜宁之道“要将二弟除族,儿子也是于心不忍的,可是为了整个平国公府的百年基业,有些取舍,还是要做的。父亲若是实在过意不去,多给他些银钱带走,也是尽了父子的情分了。”

姜宁之在姜为先的书房里盘桓良久才出来,当时族里的人还没到。

他的随从在院子外面焦躁的等了好一会儿了,见到他出来,连忙打招呼“大少爷!”

姜宁之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扑空了?”

随从左右看了眼,附近没人,他才汗颜说道“有点奇怪,那个天禄,小的过去二少爷那的时候到处找不到人,可看守二少爷的人说世子爷刚回来那会儿天禄还在的,后来……可能是觉得事情不妙给溜了?”

姜宁之却是不以为然,重重的叹了口气“真是他自己溜的倒是还好,怕就怕是落到旁人手里了……”

随从还是唏嘘“可是……那件事真的会是二公子跟长平郡主做的吗?他们真敢?”

“无风不起浪!”姜宁之道,面色凝重的带着他往后院姜李氏那边去,“事到如今还是小心为上,我也宁可信其有了!”

随从亦步亦趋的跟着“那要属下派人去找一下天禄吗?”

姜宁之想了下道“那就找找吧,碰碰运气也好,不过不要大张旗鼓,实在找不到行踪就算了。”

而庆阳长公主从姜家回去,就没再出门,寸步不离的守着黎薰儿。

黎薰儿没伤到要害,就是流了点血,再加上急怒攻心又惊吓过度,就一直在昏睡,一直睡到近傍晚才醒。

彼时,姜家的聘礼才刚送到。

庆阳长公主坐在床边看礼单,还没细看上面的东西,只看礼单的长度就先皱了眉头“就这些?”

“是的!”管家道,都不太敢看她的脸色,“那边说是时间太赶……”

这个聘礼数目,放在一般的大户人家,差不多了,可是送到长公主府,还是这么高调的一个长公主府,那就实在是寒碜了。

“什么时间太赶?”庆阳长公主冷笑,“不过看着我的薰儿如今落魄了,他们就不舍得下本钱了呗!当本宫真稀罕?不过只要他们肯认账,那就行。”

只要是让黎薰儿进了平国公府的门,后面的事就都不急了。

庆阳长公主胸有成竹的摆摆手,“行了,你去吧!”

“是!小的告退!”管家拱手退下。

庆阳长公主却是懒得再看那礼单了,将东西往桌上一扔,她身边的嬷嬷捡起来细看,从头到尾顺了一遍之后,脸色突然微微一变,她往里屋看了眼又回到黎薰儿床边的庆阳长公主,并没有马上声张,而是拿着礼单出去了。

这边黎薰儿悠悠转醒,睁开眼,就只觉得整个脖子都又胀又痛,好像连呼吸的时候都隐隐带着疼。

“母亲!”看见了庆阳长公主,她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可是刚一抽搭,就扯到喉咙边上的伤口,痛得险些背过气去。

庆阳长公主安抚道“别哭!暂时也少说话,太医看过了,说只是皮外伤,不过得将养些时日才能痊愈,最近这段时间你什么都不要想,先养伤,姜家那边母亲已经替你去过了,他们的聘礼也送过来了,等你养好了身子,你们先成亲再说。”

“母亲……”黎薰儿一听就急了。

姜平之连功名都没了,她还怎么嫁?

庆阳长公主知道她想的什么,连忙将她按回床上,直接说道“国公府到底是国公府,这样的门第就不是一般的人能比的,听我的,母亲几时让你受过委屈了?你先嫁过去,生了孩子再说,至于剩下的——咱们母女再一起慢慢的谋?”

黎薰儿骄纵任性是有的,但脑子一向都还算灵光,听她这样一说,再看她意味深长的眼神,也就明白了她的打算。

事到如今,确实——

那已经是最好的一步了。

虽然不甘心,黎薰儿也还是微微点了下头“嗯……”

母女俩正说着话,那嬷嬷就去而复返,拿着姜家的礼单又匆匆的折了回来,焦急道“公主,姜家这……好像是有问题啊!”

庆阳长公主挑眉“怎么了?”

满脸的不高兴,不就是聘礼的数目不多么?她还贪图那点钱不成?这时候就别让黎薰儿再上火了。

“不是!”那嬷嬷却是满脸的急色,将礼单展开在她面前“奴婢刚仔细看过了,这礼单上就没有平国公府的字样,刚又特意去看了聘礼,那边用来送聘礼的箱子上也不是用的国公府的封签,奴婢总觉得这里头好像有猫腻,这不对劲啊!”

“这是什么意思?”庆阳长公主压根就没想那么多,外面管家却带着个小厮匆忙的又跑了进来,那小厮一头大汗的进门就喊“长公主,不好了,奴才刚听到一个大消息,姜家二公子被除族,并且从国公府被赶出去了。”

第164章 你现在娶我吧!(二更)

“你说什么?”黎薰儿猛地坐起,一则因为这一声怒吼,二则又因为起身的动作太迅猛,扯到了伤口,那一瞬间就觉得喉咙撕裂般的疼,脸上唰得一片冷汗的同时,就险些当场翻白眼晕过去。

“郡主!”那嬷嬷连忙过去抱住了她安抚。

庆阳长公主也是拍案而起,难以置信的再次确认“你再说一遍?是什么事?”

那小厮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平国公府的二公子被除族,并且被赶出姜家了,外面已经开始在传了,小的还特意去平国公府门前确认过,千真万确。”

庆阳长公主即使再不相信,这时候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她整个人冻住了一样,手掐着掌心太用力,一下子就将一个指甲掐断,最后又是狠狠的一巴掌再度拍在了桌子上“好你个姜为先,居然涮着本宫玩!”

她就说上午去姜家,姜为先的态度有点奇怪,也难怪他当时那么干脆,原来当时就打定了主意,要狠坑自己母女一把的。

“怎么办?怎么办?母亲……怎么办啊?”黎薰儿有了前车之鉴,这时候也不敢太大动作的嘶吼了,只扒在那嬷嬷的怀里恐慌的流泪。

她一下子从尊贵的郡主变成了庶民,姜平之还被从姜家赶出来了……

这叫什么事儿?!

庆阳长公主此时可是比她还要恼怒的多,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回头看了她一眼,终还是气不过的提了裙子就往外走“备车,本宫要去平国公府!”

姜为先把姜平之赶出门去了?这样糟践她的女儿怎么行!

黎薰儿却是完全的无计可施,就只是抱着那嬷嬷嘤嘤的哭。

庆阳长公主一路杀到姜家门前,彼时那条巷子附近还有许多人在指指点点的看热闹。

她也顾不得了,直接让下人过去敲门。

很快的,就有人从里面开了门。

庆阳长公主也不等他开口说话就往里走“姜为先呢?李氏呢?叫他们出来见本宫!”

下人们不敢拦她,自然就已经飞快的跑着去找姜为先了——

姜李氏下午也就被移到了佛堂,只不过对外没公开。

庆阳长公主去到正厅,压根也没那个心情坐下来喝茶,就一脸怒容的等在那。

不多时,姜为先倒是真的来了。

“姜为先,你好大的胆子,居然阳奉阴违,给本宫玩这种把戏?”庆阳长公主直接就当面发难,话一出口就控制不住情绪,声音几乎是凄厉的在嘶吼,“你自己的儿子做了不要脸的事,你不想着补救,反而变本加厉的这样来糟践本宫的女儿?你当本宫是什么?摆设吗?”

她是真的恼火,发起火来仪态全无,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姜为先的脸上。

姜为先被她指着鼻子骂,本来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却知道她越是生气自己就越是踩到了她的痛处,于是也就不骄不躁的给忍下了,只等她骂完才冷冷的说道“长公主请慎言,本宫可没对令千金做过什么,我家的儿子没教育好,我现在只是大义灭亲的处置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家务事,和长公主殿下无关,更轮不到您来找我兴师问罪!”

“你说什么?”庆阳长公主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强横的态度,一下子没忍住就给笑了出来,“你跟本宫说什么?姜为先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本宫这样说话,今天上午你是怎么答应本宫的……”

话没说完,姜为先已经抢白“微臣答应让平之娶令千金,并且说到做到,至于旁的,就再没有承诺半分了。”

因为黎薰儿已经别褫夺封号,他就故意的改了称呼来刺激庆阳长公主。

庆阳长公主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你……我告诉你!本宫的女儿是金枝玉叶,是怎么都不可能嫁给一个平民的,你马上把那个姜平之给找回来,对外澄清误会,然后风光大办,娶我的女儿进门!”

姜为先也是从没见过脸皮这么厚又这么无耻的人了,也不买她的账,接着她的话茬就讽刺反问道“然后呢?”

庆阳长公主不解,皱眉愣了下。

姜为先道“然后再由着你们母女在我平国公府里兴风作浪,为所欲为的瞎搅和吗?”

庆阳长公主的私心被戳穿,突然恼羞成怒,大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姜为先已经不耐烦跟她打口水官司了,只就冷冷的说道“这里是平国公府,姜家的事,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不过我做了什么样的决定,都轮不到长公主殿下您来这里兴师问罪。若是我处置不当,那么陛下面前,自有言官出面弹劾。而且就算陛下也觉得微臣有错,要罚要骂都是陛下的事,长公主可没这个权利。”

姜平之的事,他这样处置,确实有点决绝了,但是并算不上错,哪怕是有人觉得他太不顾父子之情了,也毕竟是姜平之有错在先,谁都不能说他有什么问题。

这个哑巴亏,庆阳长公主是吃定了。

现在姜为先更是搬出皇帝来堵她的嘴,庆阳长公主只气得眼睛都在冒绿光,手指着他半天,怒道“所以呢?看你这个狂妄的样子,难道还想将本宫打出去不成?”

姜为先冷嗤一声,居然真的一招手“来人!”

院子外面进来一队八名护院。

庆阳长公主的眼睛瞪得几乎就要脱眶而出“反了你了还?你敢动本宫一下试试?”

“微臣不敢!”姜为先道“长公主登门喝茶,那就请便,只不过微臣还有事情要忙,就少陪了!”

说着,还拱手一揖,然后才一撩袍角转身往外走。

“姜为先!话还没说清楚,你给本宫站住!”庆阳长公主怒喝,连忙往外追。

姜为先却是头也不回的命令道“长公主登门做客,就在这个院子里好好招待她,她愿意待到什么时候就待到什么时候,至于不相干的人,全部清出去,我平国公府不是什么随便的地方,可以容人乱闯的。”

立刻就有护卫上前,将跟着庆阳长公主进来的四个婢女拖了出去。

庆阳长公主想要阻止无果,再想去追姜为先理论,却又被人堵在了院子里。那些护卫也不跟她动手,任她打骂,就是堵在门口不让。

庆阳长公主闹了一阵,见实在占不到什么便宜,这才不得不放弃,又揣了一肚子的火气走了。

回到长公主府,黎薰儿还在期期艾艾的等她的消息“母亲,怎么样了?”

庆阳长公主的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下水来,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先倒了两杯水灌下去。

黎薰儿看到这里还哪有不明白的,立时又哭了起来“母亲,这可怎么办啊?您快想想办法,如果姜平之被国公府赶出来了,我还怎么嫁他?”

嫁给那样的男人,还不如不嫁呢!

庆阳长公主心烦意乱,这时候就脾气不好,脱口斥道“你还有脸哭?给我安静点儿!”

黎薰儿被她吼得一个哆嗦,但是又委屈有害怕,就还是啜泣着在那里抹泪。

庆阳长公主闷头生了好一会儿的闷气,才又回头看向了她,眼神有点深邃的盯着她捂在被子底下的肚子。

黎薰儿被她盯得浑身发冷,忍不住道“母亲您看什么呢?”

庆阳长公主这才一寸一寸的缓缓抬头,对上她的视线,肃然道“现在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纵然我不想,也没办法了。但好在是咱们这座公主府还在,本宫的尊荣还在,要保你一辈子锦衣玉食是没问题的。现在两条路,你选吧——第一,拿掉你肚子里的那块肉,就当你跟姓姜那个小子之间没那回事,第二,尽快成亲吧!”

黎薰儿吓了一跳。

让她现在跟姜平之成亲,她是一万个不甘心的,可是她已经怀孕了,还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名声早就臭不可闻,就这样,以后难道永远不嫁人了,跟着母亲一起过吗?

虽然这些年母亲过得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她都还没成过亲呢……

黎薰儿有些犹豫。

庆阳长公主却不耐烦了“干脆点儿!这件事不能再闹下去了,必须尽快了断,这样风声才能尽早过去,拖得太久对你没好处。”

黎薰儿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

月份还小,根本看不出来,而且她对姜平之——

不讨厌而已,确实也谈不上什么感情。

这么飞快的一权衡,她也就下了决心“我不想嫁给他!”

旁边的那个王嬷嬷陪了她好半天,听她哭了半夜,这时候听了这话却是忍不住的一个激灵,张了张嘴还没等说话,庆阳长公主已经命令道“去把梁太医找来。”

“是……是!”王嬷嬷就不敢多说了,勉强答应了一声就去了。

这一天之内,平国公府和长公主之间的笑话就闹得满天飞。

武昙窝在侯府里一整天,却突然发现从萧樾那领了个丫头回来的好处了——

她消息灵通,而且很会抓重点,比程橙和杏子那些八卦来的小道消息既快又准。

然后拿到了第一手的消息,就自然是要与人分享的,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跑去了落云轩,跟林彦瑶好一顿讲。

林彦瑶听着,这时候也只做局外人,当笑话听了“所以,他们还是要成亲的?”

武昙道“因为姜平之被除族赶出了姜家,一开始庆阳长公主母女是要反悔的,昨天半夜都叫了那个姓梁的前太医过去,可是后来仔细诊脉之后却说黎薰儿的身体不太好,如果强行堕胎的话,损伤很大,以后可能就不能再生了,然后她就怕了。”

林彦瑶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看着这俩人倒霉,她确实解气,但是心里又不是完全的快慰,沉默了半天方才感慨道“折腾了这么一大圈下来,最后自己什么也没谋到,还连累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武昙听她这样说,多少就有点做贼心虚了,目光飞快的闪躲了一下就立刻错开了话题,兴致勃勃道“说起来他们倒霉了,我们应该赶着去看热闹,落井下石的,可是吧,现在他们俩一个被贬为庶民,一个被除族,以后跟咱们门第相差悬殊,面怕都碰不着了。如果咱们是巴巴的找上门去棒打落水狗,又显得太自贬身份,太没格调了,是吧?”

林彦瑶一听这话,果然是被她逗乐了,拿了个果子堵住她的嘴“一说欺负人你就两眼放光。”

武昙拿着那果子咬了一口,跟她在一起随意惯了,也不管什么仪态了,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道“我欺负人总好过是等着比人欺负我们啊是不是?”

青瓷很安静的站在门外的廊下。

林彦瑶看过去一眼,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的问道“你这个丫头……”

武昙那天是被萧樾从李家带走了,武青钰做主,回来之后没跟老夫人和孟氏这些人提,后来她晚上回来就带了这个丫头,对外说是路上看着顺眼,买回来的,林彦瑶却不怎么信。

武昙循着她的视线回头看了眼,知道她也不好懵,索性就半真半假的坦白了“晟王府的,我看她心灵手脚干活麻利,就厚着脸皮要来的。”说着没有刻意压低了声音嘱咐,“你别告诉其他人啊!”

林彦瑶不是大嘴巴的人,可是想想她跟萧樾的事就还是有点不放心“你跟那位晟王爷……”

前天跟萧樾分手之前才刚生了气,武昙这两天还不是很待见他,立刻就垮了脸“干嘛提他啊……”

林彦瑶无奈,满眼忧虑的握住她的手,好言劝道“你别怪我多事啊,你们俩现在这……外面都在捕风捉影的传呢,要是真有那个意思,好歹是先把名分定下来,要不然……这样对你不好的!”

虽然定远侯府上下都知道是那位王爷死缠烂打的缠着自家的二小姐的,可是外人不知道啊,萧樾在外面又不避嫌,两人接触的多了——

尤其是那些小心眼的贵女们,刻意曲解着传两句闲话,说的都是武昙的不是。

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名节是天大的事,不能因为武昙现在年纪不足就被世人在眼中宽恕的。

她这么一问,武昙倒是突然就跟着多想了——

如果现在说成亲,萧樾应该会答应吧?就算他对她就是一时兴起,可现在毕竟还新鲜着呢,趁着这个热乎劲,起码该是没问题的。

而事实上,武昙其实并没有想过她跟萧樾的将来。

对于男女之情,她现在还懵懂,她现在对萧樾,最多就是不排斥和不讨厌,而至于萧樾对她——

她也一直想不明白他是为什么。

要说他对她好?算是不错吧,而且迄今为止,除了偶尔举止轻浮沾点便宜,确实也没见他图她什么的,可武昙就是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看上她了!

中午武青钰在外面办事,没回来,武昙在林彦瑶这一起吃了午饭,林彦瑶要歇午觉了她就回去了。

这两天她已经在练习重新下地走路了,落云轩离着镜春斋不算远,再加上有青瓷在身边,所以她今天出门就没坐轮椅,回去的路上自己先走了一段,觉得累了就让青瓷抱着。

路上青瓷就一直觉得她有点心不在焉,等回到镜春斋,刚要伺候她更衣歇午觉,武昙却突然提议“你去叫人备车,咱们去晟王府吧!”

“现在?”青瓷不太确定,因为她这两天明明还在生萧樾的气。

“嗯!”武昙点点头,明显是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事儿,还想得很入神,过一会儿抬头,见她还站着不动,就又催促“快去啊!”

“是!”青瓷还不太摸得透她的脾气,但还是听话的,就去叫人备了车,带着她去了晟王府。

萧樾没有歇午觉的习惯,这时间还在书房里看密信,桌子上乱糟糟的堆了好些东西。

武昙登门,说的晟王府上下蓬荜生辉都不过分,岑管家直接就没敢让她等,把人领着去了萧樾的书房。

雷鸣也是觉得今天真是撞了邪了,几乎都忍不住的要搓眼睛了“二小姐?”

“岑管家说你们王爷在?”武昙从青瓷怀里滑下来,一瘸一拐的慢慢就往里走。

雷鸣也不敢怠慢她,所以赶紧就冲里面喊了一嗓子,同时已经赶紧给他开门了“王爷,二小姐来了!”

房门突然被推开,萧樾下意识的从案后抬眸看过来。

武昙扶着门框挪进门去。

萧樾皱眉“怎么突然过来了?”

“有个事儿!”武昙道,青瓷想要扶她,她却挡了一下,一蹦一蹦的挪到萧樾的案前,隔着宽大的书案与他对视,挑了挑眉毛道“你上回说的二选一,我能重选吗?”

“什么?”萧樾脱口道,一时也没太想明白她指的什么。

武昙就看着他,一本正经道“我把阿六还给你,你现在娶我吧!”

萧樾“……”

青瓷“……”

岑管家“……”

雷鸣倒地不起!

第165章 要不,再提洞个房?(一更)

这是……

抽的什么风?

萧樾木着一张脸,从她面上把视线移开去看站在门口的青瓷。

青瓷赶紧就跪下了“王爷,属下……不知道啊!”

什么情况这是?这才是她去武家正式上工的第三天,所以这是要搬回来了么?

萧樾也不觉得会是青瓷说错了什么话才把武昙给刺激了,定了定神就给雷鸣使了个眼色。

雷鸣会意,拉着青瓷起身,从门内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青瓷还有点担心,忍不住的回头看了眼“这……”

雷鸣自己都脑壳疼,只敷衍着道“没事没事!”然后看见岑管家还目瞪口呆的愣在院子里,就又对他说道“岑叔你也忙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哦!好!”岑管家回过神来,略一颔首就先退了出去,心里还纳闷——

咱们王府这是马上要有主母了吗?

武家二小姐才那么丁点儿,看上去又疯疯癫癫的不靠谱,这真能嫁过来当主母啊?

一路想,一路都觉得做梦一样的不真实,摇着头走了。

那屋子里,武昙见萧樾示意雷鸣关了门,眉头就皱了起来,又回头去看萧樾的脸“怎么?不行?你又反悔了?”

萧樾也没心思再看密信了,只盯着她表情无比认真的那张小脸儿,笑道“本王跟你不一样,一言九鼎,说过的话就不会反悔了,你这选的迟了些……”

武昙也知道这么算下来,确实是她自己出尔反尔。

可是一开始事情就是萧樾挑起来的,他现在这个态度——

再拿乔可就不地道了。

武昙的眉头越皱越紧,刚要发作,萧樾已经隔着桌子冲她招招手“你过来!”

武昙扶着桌子,尽量不让那条伤腿着力,倒是听话的绕着桌子慢慢的挪过去了。

萧樾顺手将她捞起来,抱在怀里。

武昙坐他腿上,觉得有点不自在,左右扭了扭。

萧樾心平气和的尽量和她讲道理“之前本王说娶你,你不是一直都老大不愿意的么?你这变得太快了,本王也不放心啊,先跟本王讲讲你现在想让本王娶你过来是想做什么?”

武昙仰起脖子回望他,脸上表情严肃又认真“什么我想做什么?你最近总是到处败坏我的名声,我家里人都不乐意了,万一过阵子你给跑了,谁还敢要我啊?你不是说你娶我吗?那你娶啊!”

她说话的时候,理直气壮。

萧樾就看明白了——

说到底她这还是信不过他,以前是总怀疑他是图定远侯府的什么,现在又钻牛角尖,非要研究一下他到底是怎么看上她的,所以,就突发奇想的跑过来试探来了……

这小丫头片子,人不大,想法却一直都很复杂。

有人对你好,你受着不就完了么?非要较这个真干什么?

“还不放心呢?”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萧樾也不想拿出来跟她说,面对她逼问不休的注视,只敷衍着道“本王上回不是说了么?因为你长得好看啊!”

武昙却觉得他是在转移话题“谁跟你说这个?反正我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一直被你骚扰,你到底娶不娶?”

其实如果只考虑他们两个人的话,萧樾是觉得现在就把她领回来也没什么问题的,在眼皮子底下,还能更放心点儿,可是现在这个大局势——

孟氏的消息都被拦截下来了,也得亏是武勋还不知道这件事,而皇帝那边又始终对他虎视眈眈的盯着,武昙现在还是武家的人,皇帝要忌惮他和武勋双方面,轻易不会对武昙做什么,可一旦武昙彻底脱离定远侯府,成了他的王妃……

那就很有可能将皇帝彻底激怒了。

他抬手摸摸她脑后的发丝,唇角噙一抹笑,轻声的道“本王不是说先等两年吗?”

武昙就越发觉得他没诚意,质问道“前天你还说让我选的!所以那就是一招欲擒故纵?就是为了送个奸细到我家,开出的另一个条件就是逗我玩的么?”

说着,就怒发冲冠的从萧樾膝头跳下来。

萧樾抬手一挡,将她卡在自己和桌案之间。

他这样坐着,刚好就能和她平视,仍是唇角微微含笑,不温不火的道“本王怎么就逗你玩了?当时我怎么说的?”

他这个态度,分明就是反悔了!还想死不承认?!

武昙气得就差拿手指头去戳他鼻尖了“你说了或者我挑个丫头带走,或者马上搬过来……”

话音未落,再看萧樾那种好整以暇的表情就猛地反应过来——

这个混蛋!

“你!”武昙一怒,伸手就指他。

萧樾却顺势一把捉住她的指尖,无比坦然的继续跟她讲道理“本王说过的话,都算数,就算你要反悔——现在就搬过来也行!”

他当时说的,的确是“搬过来”,而不是“我娶你”!

因为这两句话在武昙的潜意识里是一个意思,她就一直没多想,现在萧樾拿这个跟她耍赖不认账……

武昙可是长这么大从没被人这样的戏耍过,而且还是拿这样事关她名声和终身的天的大事!

“你……你耍无赖,不要脸!”她盯着萧樾,小脸通红,终于忍无可忍的跳脚怒骂,“所以你根本就没打算负责,从头到尾都是逗我玩的是不是?”

“两回事!”萧樾见她这怒极的小模样,觉得她都差不多要当场哭出来了,哪里还敢再刺激她,连忙又哄,“之前不是说好了么?你先在定远侯府住着,本王败坏了你的名声……”

这小丫头片子头一次一本正经的跟他提名声二字,萧樾莫名觉得挺可乐的,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下了笑意,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语气都真诚的跟她讲道理“本王会负责的。只是——再等两年,你现在才多大,好歹等到你及笄?”

话是好话,可是时机不对,场合也不对,武昙压根就只当他是在找借口搪塞——

明知道她年纪不到还各种勾搭,说要成亲了才拿这个当借口说事儿?这种行径,摆明了是两面三刀的始乱终弃!

“不等了!”武昙怒道,愤愤的瞪了他一眼。

要走,推了他手臂一把,没推动。

她人被他限制在他自己跟书案前面的这一亩三分地里,完全的无计可施。

萧樾横竖是一直看不出个脾气来,始终心平气和,噙着三分笑意的模样,任她撒泼大骂的。

武昙却不想看见他那张脸了,试了两次,确定走不脱,就干脆背转身去,托腮趴到前面的书案上去生闷气。

目光不经意的一扫,看见他桌上凌乱散开的一些信函,就被引开了注意力,不由的伸手去拿“咦?这都是什么?我刚过来的时候你都在……”

萧樾也知道她的脾气,喜怒无常,发怒起来毫无征兆,但是说好也好的快,所以开始并没有打算管她,此时见她去捡那些信函,眼中便是飞快的闪过些什么,连忙抬手将那信封抽走了。

“哎?”武昙伸手去抢,他却随手一甩,远远地扔开了,然后赶在武昙反应过来之前将她一把捞起来,起身就大步朝内室走去。

武昙双脚骤然离地,下意识的惊呼一声。

桌上那些信封上的字,她刚才随意一瞥,其实什么也没看清楚,也根本就没多想,这时候再一惊吓,瞬间就抛诸脑后了,一把搂住萧樾的脖子。

萧樾几步走进内室,直接将她往那大床里边一扔,然后自己就坐到床沿上开始脱靴子,连带着宽衣解带。

武昙跪坐在他身后,惶恐的瞪大了眼睛惊呼“你干嘛啊?”

萧樾脱了靴子和外衫,转头就爬上床,顺手扯着她没受伤的那条腿将她拖过来,把她绣鞋也脱了扔下去。

他再伸手来解她衣裳的时候,武昙就真怕了,慌乱的挣脱他的手,他就坐在床边,她逃不过去,就扭身往里边爬。

萧樾仍是单手一揽她的腰,就从后面把她再次纳入怀中。

武昙开始发抖,尖叫“松手啊!你干什么你?”

两手奋力去掰他圈在她腰间的手臂,可是他那臂力,钢铁一般,完全不容她撼动,反而是让萧樾用空余的那只手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她外衫扒了,远远地扔下床。

然后,他一翻身,就将她压在了床上。

庞大的身体,一座小山一样,武昙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等缓了一下再回神,他已经压着她乱动的双手,殷俊的脸庞近在咫尺。

武昙脸上已经红的快烧起来了——

光天化日,还不似那晚他偷藏在她床上时候的情形,这一刻,他眼角眉梢魅惑的笑容,甚至于眼眸深处她自己的脸庞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武昙有点恐慌,嘴唇动了动,又觉得喉咙发紧,一时说不出话来。

萧樾看她这个模样,心中已经在拍案狂笑了,面上却还是那副不怎么正经的表情,轻声的逗她“想让本王提早这就娶了你也行,反正早晚的事儿,不过既然你这么着急……那么择日不如撞日,索性咱们今天也提早把正事儿给办了?”

“什……什么?”武昙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但又总觉得此情此景之下,他嘴巴里出来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

萧樾吻了她鼻尖一下,激得武昙汗毛都竖起来了。

然后,她就听见他在她耳边极暧昧的轻叹“洞房啊!”

武昙的脑子里轰隆隆的连续几声,直接就炸开了,出于本能的,她大力的开始挣扎。

可是萧樾压在她身上,她动一动就气闷,几乎都要喘不上气,手还被按住了,完全砧板上的肥肉一块,毫无办法,最后就只是憋着眼泪拒绝“我不!”

疯了吗这是?萧樾他好歹还是天潢贵胄,皇室子弟,这种不要脸的话他都说出的出来?何况还是在朗朗乾坤的大白天……

萧樾看她眼中蓄泪,惶恐紧张的模样,就还是继续恐吓她“为什么不呢?你当本王要娶你回来做什么的?就为了摆着好看啊?”

武昙本能的想顶嘴,可张了张嘴——

又发现他这番话驳不得!

她要跟他成了亲,同房是天经地义的,虽然她现在这个年龄很尴尬,但要说到底却不能拿来做借口的。

武昙对男女之事虽然不太懂,但京城贵胄之家里头多有生活糜烂的,不时的就会传出些丑闻,总能听到些负面的小道消息,据说那种事,女孩子的身体要是没长成的话……会很痛苦,甚至可能闹出人命的……

萧樾拿这事儿吓唬她,她是真的怕。

又羞又怕,然后就咬着嘴唇,怨念的瞪着他开始哭,哽咽道“我就是不要!”

萧樾原来就只是想镇住她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的,看她这怂成一团一瞬间又哭成了泪人的模样,不免的也是给自己心里添堵。

“行了,哭什么?本王又没真的怎么着你!”暗暗叹了口气,他翻身下来,平躺在旁边,顺手又将武昙捞过来,让她枕在了自己的臂弯里,趁机教育,“还要不要本王现在就娶你了?”

武昙正在那抽搭呢,这会儿反应过来他是在吓唬自己,可是不得不说,她是真的怕了,以后是打死也不敢再提这事儿了,可是就这么被他吓住也实在是太丢脸了,她一时气不过就磨了磨后槽牙,突然一骨碌爬坐起来。

萧樾仰躺在那里,外袍脱了,里衣的衣带刚才翻身的时候压松了一根,领口微微散开,露出下面肌理分明的一小片肌肤来。

他对武昙还是很小心的,知道她刚受了刺激,还尽量耐着性子好好跟她沟通“别闹了!本王不碰你,躺下,就睡个午觉,晚点就叫人送你回去!”

话没说完,武昙却突然扑过去,双手飞快的扒开他的领口。

“做什么?”萧樾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亮出一口锋利的小尖牙,埋头一口狠狠的咬在他肩上。

她是真咬,这一咬之下就又见了血。

萧樾的心里蓦然一堵,也是被她气得够呛——

这动辄就亮出一口尖牙咬人?属狗的啊?这么下去,保不齐哪天就把他嚼着整个给吃了。

他下意识的拎了她领口一下,可是武昙不撒嘴,他又不敢真跟她动强,怕伤着她,最后等她自己啃了一嘴巴血,大约是觉得那味道喝不下,自己撒嘴了才罢休,爬坐起来,瞪着萧樾,继续生闷气。

萧樾扭头看一眼肩头血淋淋的两排牙印,也躺不住了,就也翻身坐起来,黑着脸,原是想训她两句的,可是武昙一梗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他的话就又噎在了喉咙里。

肩上的伤挺深的,血肯定是没法自动止住的,伤在肩上,还是被一个丫头片子扒光了衣服咬的——

晟王爷的面子还是很值钱的,萧樾不好叫人进来帮他处理,就下床去,正往外间走,想去书案的抽屉里找金疮药……

然后就听身后,武昙已经一扭头,声音愉悦高亢的冲着外面喊“青瓷!进来帮我一下,咱们回去了!”

方才他们两个在屋里虽是闹了一通,但是没摔锅砸盆,其实没什么动静,雷鸣和青瓷两个在外面扒着门缝听,确实就听见前面两人拌了两句嘴,等他们挪到里边的床上来的时候,就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青瓷压根不觉得俩人会起冲突,所以第一时间就立刻推开了门“是……”

然后,映入眼帘的就是她家王爷衣衫不整,露着肩膀上两排带血的牙印,正赤脚鬼鬼祟祟的往外间走……

身后里间的大床上,她那新主子的衣裳被扒了一半,一嘴血,还带着一脸泪痕的坐在那。

萧樾……

真的是!这丫头片子比小人还小人,再让她登堂入室的来几次,他以后在自己府邸里都得捂着脸走路了……

萧樾和武昙关起门来斗气一回合,最后各自让对方丢脸吃瘪了一次,气是出了,脸却都丢没了……

武昙想想,就还是觉得不痛快,最后仍是带着一肚子气铩羽而归。

庆阳长公主这边,既然已经决定是要给黎薰儿完婚了,那也是快刀斩乱麻的好,所以这天上午她就叫人找到姜平之的住处,把人叫了来,原是想要商量他跟黎薰儿的婚事的,没曾想——

姜平之却当面拒婚了!

------题外话------

昙子我被萧樾那个不要脸的混蛋拒婚了!!!

皇叔呵呵……本王的脸呢?谁看见了?麻烦帮忙报警找一下……

第166章 入赘,毒蛇(二更)

姜平之带了一身的酒气,跪在庆阳长公主两母女面前,把话说得很诚恳“草民现在只是一介布衣,自认为实在是配不上郡主金枝玉叶,虽然心中有愧,但却真的不敢再有非分之想。还请长公主首肯,答应让我与郡主的婚约就此作罢,让郡主另觅佳婿吧,也好再博个好前程。”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庆阳长公主还没说话,黎薰儿已经跳了起来,满脸激愤的指着姜平之大骂“要不是因为我现在怀了你的孩子,你以为我稀罕嫁给你?姜平之,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别给脸不要脸!”

她确实是因为这个孩子,才不得不屈就。

真的是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本来她都已经打定主意要放弃姜平之了的,偏偏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出了问题,让她不得不忍着恶心吞下这口夹生饭!

本来已经是满肚子的委屈和不甘心了,现在姜平之居然还想退亲?

姜平之昨天被从平国公府赶出来,喝了一夜的闷酒,他虽然恨自己的父亲和大哥绝情,可是他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也只能是心里发牢骚,半点实质性的事情也做不了。

至于他跟黎薰儿的婚事——

这双母女是个什么品性,他一清二楚。

他现在落魄了,如果再落她们手里,那真的是活成了她们的傀儡,以后都得受窝囊气,搓圆揉扁的任由她们拿捏。

以前有求于她们也就罢了,如今他的前程是没戏了,何必还要给自己找不自在?

黎薰儿骂得他狗血淋头,姜平之更是听的心里直冒火,暗暗的掐着手心隐忍脾气,只就硬邦邦的说道“反正郡主从一开始也没看得上我,那就当我是给脸不要吧,咱们两个的婚约,就此作罢不是很好吗?”

“你……”黎薰儿想要再骂,可是又不想对他透露自己的秘密——

要是让他知道了,以后少不得就是个把柄。

所以心虚之下,反而一时无话可说。

庆阳长公主也是被姜平之的不识抬举气得不轻,不过她比黎薰儿要能沉得住气,这时候才是冷笑出声“你以为本宫叫你过来是跟你商量的吗?你们两个,已有夫妻之实,这个亲,你是想成也得成,不想成也得成的。”

姜平之皱眉“我现在就是一介布衣,以后也不可能再有旁的出路,我也是为了郡主好才会这样打算的,长公主……”

庆阳长公主却是个强势到不容忤逆的性格,不等他说完已经冷冷的打断“别跟本宫说这些虚的,本宫也不管你现在是作何想法,反正这个亲你们是必须给我成了。姜平之,本宫说句难听的话,现在薰儿不嫌弃,还肯嫁你,你就应该感恩戴德了,何况——你难道忘了,咱们大家才是同坐一条船的。”

最后一句,就明显是警告了!

他们一起设计了朱雀楼的血案,虽然时过境迁,并且最后失算,并没有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可那件事也还是他们做的。

姜平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就更是喉咙发堵,最后只能是忍了又忍的道“草民只是不想委屈了郡主……”

“这个不用你操心,本宫本来也舍不得薰儿受委屈!”庆阳长公主道,冷然的勾了勾唇,又补充,“你们大婚的一切事宜本宫这长公主府都会出面操持。就算你们两个再不济,那也是本宫这个长公主的女儿和女婿,不过么……本宫确实不舍得薰儿出去受苦,横竖你现也已经不是平国公府的人了,那就这样吧……你入赘到长公主府,这样好歹也能提一提你的身份,对你们两个和你们的孩子将来都好!”

入赘?就算姜平之现在落魄了,他也有世家子弟的骄傲,庆阳长公主又是这么个明显命令威逼的语气,当时就让他火冒三丈。

“长公主……”姜平之跪都跪不住了,连忙站起来就要拒绝。

庆阳长公主却是眸色锋利的横过来一眼“够了!本宫今天叫你过来可不是跟你商量的,你乖乖听话,照我的话做就是。薰儿是为了谁才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本宫在皇上面前那是刻意维护,才没把你做的好事都抖出来,这是为什么?看的可不是你的面子,而是因为薰儿和孩子。事到如今,你也没得选了。日子本宫挑好了,就在十日之后,你回去准备一下,所有的一切不用你操心,本宫会给你们办的体面的。”

她本来就不是好说话的人,而且现在话到了这个份上,确实已经是刀架在了姜平之的脖子上,姜平之但凡不想鱼死网破,都没有资本跟她对抗的。

可是入赘长公主府,真的是太耻辱了!

他但凡是甘于受制于人或是屈居人下,当时都不至于铤而走险去谋害了状元那些人……

“是……是!”姜平之低垂着脑袋,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握紧又松开,几乎是耗费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最后才勉强让自己屈辱的应承下来。

庆阳长公主母女如何看不出来他的不情愿?

黎薰儿当场就要发作“你……”

他还委屈?真正委屈的是屈就的她好么?

庆阳长公主却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没让她再闹。

黎薰儿不甘心的咬着嘴唇,也是忍了又忍,方才一扭头又坐了回去。

庆阳长公主打发了姜平之离开,她才又委屈的哭起来“母亲!难道真的就只能这样了吗?我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啊?就是当初……”

就算当初姜平之还是平国公府的二公子的时候,她都嫌弃他的身份的,现在倒好——

他已经沦为一介布衣,屁都不是了,她居然还得靠着自己母亲这个长公主的身份威逼才能让对方娶她?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废话做什么?”庆阳长公主又如何甘心?可是一步错步步错,事情到了这一步了,确实没别的路可以走了,“都怪萧樾!要不是他多管闲事……”

最后,她还是矛头直指,将所有的错都怪在了萧樾头上。

黎薰儿也恨萧樾吃里扒外的不帮她,可是对方的身份在那摆着,她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最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拉着庆阳长公主的手道“母亲,晟王舅舅他自己就持身不正,他还跟定远侯府的那个武昙勾勾搭搭不清不楚的呢,以前可以说是我捕风捉影,这一次在李家的时候你是亲眼看见的,他分明就是跟那个小贱人有染了,否则怎么可能出人出力的帮着她来坑我?你也去皇帝舅舅那里揭发他,他把我害成这样,我们也不能让他好过才对!”

庆阳长公主听了这话,却是稳坐不动,半点也不激动的,反而是满脸挫败忧虑的看了她一眼。

黎薰儿觉得哪里不对,就试探着问道“怎么了?难道是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庆阳长公主这才遗憾的拍了下桌子,咬牙切齿道“我打听到了,萧樾早就把他跟武昙的事奏禀了陛下,是因为陛下不愿意他娶武家的女儿,所以才一直没公开对外讲的。”

这样一来,连这个告黑状的先机都失去了,黎薰儿是再也无话可说了。

姜平之要入赘长公主府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的又在街头巷尾引起了再一次的轰动。

这几天平国公府和长公主府的戏是一出接着一出,演得越发的精彩了,并且总在你以为它能平静下去的时候再翻出新花样,真的是叫看戏的人都跟着心情跌拓起伏,看得津津有味。

虽然姜平之是被除族赶了出去了,可姜为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忍不住的气血逆涌,险些晕死过去,后来几天上朝,又很是被和他不对付的几个同僚含沙射影的拿这事儿挤兑了一番,搞得他回府之后就大发脾气,连着几天,整个平国公府的下人都战战兢兢的伺候,生怕一个不慎就变成了出气筒。

皇帝那边,姜皇后当天就过去请罪,替自己的兄长告罪了一番,又将姜家对姜平之的处置结果说了,只说是姜平之蒙骗了姜李氏,姜为先和姜李氏提前都不知情的。

姜家出了姜平之这么个东西,已经够丢人了,她也必须帮着遮掩,不能让皇帝再迁怒到姜李氏和姜玉芝,万一姜玉芝的太子妃之位不保,姜家上下就真的没脸在胤京之内立足了。

武昙听着青瓷给她搜罗回来的消息,乐呵呵的吃果子,还一边感慨“啧啧啧!姜平之真是个胆子贼大的,长公主府他都敢嫁进去,真的不怕被那两个女人折磨死啊?”

所谓入赘,说得直白点,就等于是男方嫁进了女方家里。

这个时代,以男性为尊,这真的是太损颜面的一件事了。

青瓷道“他落了把柄在人家手里,这时候不逆来顺受还有什么办法?”

武昙就从榻上翻身坐起,突然问她“姜平之的那个随从,你们王爷到底藏哪儿了?干嘛也不跟我说?他跑去给姜家那个长子送人情,不会是偷摸的把人塞回去了吧?”

她之前去萧樾那,本来还想问这件事的,可是后来场面没控制住,跟萧樾打起来了,后来就忘了……

青瓷低着头,给她把裙子上的几片瓜子壳捡走,一边道“奴婢也不知道呢,应该是在王爷手里吧,人捏在自己手里,怎么都是个把柄。”

这话武昙是信的。

萧樾又不是个不经世事的傻小子,不知人心险恶,不至于天真到以为把天禄那个人证送给姜宁之,就能换姜宁之的立场,毕竟姜家的背后是姜皇后和太子萧昀。

虽然事情不是对着她做的,但武昙对萧樾的评价也是——

阴险!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外面突然听见杏子尖叫一声“呀!都别动,那边……二少夫人您小心!”

林彦瑶过来了?

“出什么事了?”武昙一骨碌下了地。

前面两天下雨,昨天傍晚才停,今天太阳很好,这个季节,就照得外面的水汽蒸发,热烘烘的扑在身上不舒服。

她两步奔到门口,青瓷已经抢出了院子。

隔着门,武昙没看见林彦瑶,就见杏子带着两个院子里洒扫的下丫头,手里拿着笤帚在尖叫。

武昙现在能走路了,但是不敢走太快,不紧不慢的走出去,就见林彦瑶被蓝玉扶着,脸色惨白的站在旁边的小路上,杏子和两个粗使丫鬟也是一脸惊恐的盯着青瓷……

呃……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条将近有女子两指粗细的长蛇,被青瓷捏在指尖,显然是已经死了,蛇尾耷拉下来,从她胸口差不多到膝盖的长度。

“这是……哪儿来的?”武昙也见不得这东西,当场就露出嫌恶的表情,往旁边别过眼去,只是问对面的林彦瑶,“没有被咬到吧?”

林彦瑶明显是被吓得不轻,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摇了下头“没……”

青瓷看她们都害怕,也没把这东西随便丢弃,而是左右一看,就脱下自己身上的半臂褙子先裹起来提在了手里,安抚众人道“没事了,已经死了!二少夫人进去坐吧!”

虽然她把那东西包起来了,林彦瑶还是有点发怵,干吞了口唾沫,还是有点刻意的避着她,然后快走两步跑到武昙身边。

蓝玉也跟过去,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直喘气“吓死我了……早上起来就听说昨晚前院的护院有打死两条蛇,我还说得亏是在前院呢,这怎么后院也有了这脏东西?”

这事儿武昙之前是没听说的,闻言不免奇怪“怎么会?咱们这宅子住了挺多年了,以前也没见有这东西的。”

她说着,沉吟一声,抬头去问青瓷“有毒吗?”

青瓷面色凝重的点头“嗯!”

众人闻言,更又是瞬间变了脸色,杏子握着笤帚的手都在直冒汗,“那……青瓷你反正是不怕,要不你把咱们这院子周遭都检查一下吧,前院也出现了,别是还有吧!”

青瓷最在意的就是武昙的安全问题,当即点头“好!”

武昙拉着林彦瑶先进了屋子,可是被那东西怵到了,进了屋子也是心里发毛,总觉得看哪儿都不放心,两人就在离床边最远的圆桌旁边坐着等青瓷。

青瓷先看了一遍院子,见她们表情都很紧张,就又赶着进来仔细查看了一下这屋子,倒是没发现再有毒蛇出没的痕迹,可是谨慎起见,还是把开着透气的前窗关了,然后又去了其他房间检查。

好在是有惊无险,查了一圈,再没看见第二条。

“没有了!应该是凑巧了。”青瓷道,看了眼外面的天气,“这刚下完雨,又加上天气闷热,这些东西是会趁着天气出来活动的,现在天气放晴了,应该很快就没事了。”

听她这么说,林彦瑶虽然还是有点心有余悸,也稍稍放心了。

武昙却是想了想,又吩咐青瓷“你去跟秦伯说一声,蛇是不是怕雄黄?既然出现这东西了,就让他赶紧去多买点雄黄回来,各主子的院子都撒一些,防患于未然吧,大家也好安心!”

“是!”青瓷应声领命去了。

林彦瑶就是过来小坐的,喝了杯茶,吃了点点心,傍晚武青钰回府她就回去了。

她人一走,武昙就又想到午后青瓷拿在手里的那东西了,还是浑身起鸡皮疙瘩,正在左右不自在呢,青瓷就从外面进来。

武昙连忙诉苦“怎么办啊现在?自从这门口跑了蛇之后,我呆这屋子里都觉得浑身不自在,要不然我换个院子?或者搬出去住两天?”

青瓷跟她相处了五六日,已经渐渐的摸清楚了,自己这个新主子,有时候看着胆子贼大,但确实更多时候就是个小女孩儿心态。

她怕蛇,是在情理之中的。

青瓷虽然不想吓她,但还是敛了神色正经与她说道“主子,奴婢下午去找秦管家的时候顺便问了,昨晚前院被打死的两条也是这种蛇,有剧毒的,毒蛇!”

------题外话------

上章标题少打了个字,浑身不自在,但是我自己后台改不了,明天戳编辑吧,你们先凑合~~o(≈gt;_≈lt;)o~~

第167章 演戏,闹起来了!(一更)

武昙只看她说话时候的神情语气就知道这里面有事。

她缓缓的做回凳子上,抿了抿唇,然后抬头看向了青瓷,正色道“府里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频繁有毒蛇出没的,你是怀疑这是人为吗?”

青瓷默认。

她来武家没几天,事实上对武家上下的了解却并不比武昙少。

武昙道“是孟氏?”

说是问青瓷,心里却已然十分的笃定,也没等青瓷开口,就又自顾揣测“那她这是要针对谁?二嫂?还是我?”

孟氏不喜欢林彦瑶这个儿媳妇,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那会儿林彦瑶被毒蛇吓到又是在她镜春斋的门口……

这到底是针对谁的?针对林彦瑶?还是针对她?只是凑巧让林彦瑶碰上了?

武昙脑中飞快的思索,最后就将这两种可能全部推翻了。

然后,她重新抬起头,问青瓷“你仔细与我说说这种蛇的习性和特点。”

青瓷转身出去,片刻之后就把她那件半臂提了过来,扔在地上打开了。

武昙是有点恶心那东西,不过她适应能力向来很强,这时候也不计较了,就很认真的在打量那东西。

青瓷道“这种蛇叫做白唇竹叶青,因为身体是绿色的,不仔细辨认的话,有的人会将它和无毒的翠青蛇弄混,但是它的尾巴焦黄,与翠青蛇并不一样。这蛇很活跃,昼夜都会出来活动,夜里尤甚,会驱光而动,并且是会主动攻击人的,真的很危险。午后二少夫人过来的时候,这蛇正好从旁边的树枝上探头出来,真的是好险了。现在这个季节,虽然是它出来活动的季节,可突然就这样好几条的出现在侯府的宅院之内……还是很有些蹊跷的。”

如果说是跑进来的,一条已经够了,现在已经连续发现三条了,又是毒蛇,真的不可小觑。

武昙只是听着她说,并没有马上应声,又仔细琢磨了一下,眼中便有一道冷厉的寒芒闪过“我知道她在打的什么主意了!”

语气,甚是笃定。

青瓷不解,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昙却只是故弄玄虚的笑了下“你再去找秦管家,就说我害怕,让他带人过来把雄黄粉给我这有多少就洒多少,不要偷摸的去,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青瓷不太明白她想做什么“这样岂不是要打草惊蛇?”

武昙冷笑“不会的!我不闹一场,她才会疑心生暗鬼呢。”

别的也不多说,只是想了想,又改了主意道“你别去了,叫杏子去闹。还有,顺便把我大哥找来,我得给他通个气。”

“是!”青瓷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只答应着去了。

杏子下午也是被那蛇吓着了,现在武昙这一咋呼,她就更是当真了,赶紧跑去前院找秦管家。

那会儿杏子过去已经吩咐秦管家买雄黄粉了,他拿回来各院分了一包,又纷发了一些给夜里值夜护院,武昙这边一派人去要,他立刻就带人送了剩下的过来。

武昙亲自指挥,不仅让他们把屋子沿着墙根都洒了,还在那嚷嚷“不行!这个不够,秦伯你再叫人去买,把这院子的围墙上面也洒上,那东西会爬高的。”

家里的二小姐就是这么个听风就是雨的招摇性格,这样兴师动众的事也的确是她会做的。

秦伯打发了下头一个新提上来的小管事去买。

那管事却有点为难“离着咱们府邸最近的三家药堂里的雄黄已经全被小的给买回来了,还继续去搜罗就该引起别人的注意和揣测了,家里人来人往的都是贵胄人家出来的客人,又不是什么体面的事,传出去也不太好吧?”

秦管家回头看了眼正站在廊下瞎指挥的武昙,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你不会走远点,找不认识你的药堂买啊?二小姐要,你去弄来就是。”

自从三小姐订了亲又被夫人禁足之后,这二小姐就更是家里的一霸,彻底放飞了……

老夫人和世子都拿她没办法,在这种小事上,秦管家也只能顺着她,随她折腾了。

武昙这里闹的动静太大,很快就传遍了阖府上下,武青林和武青钰夫妇都先后来看看过,可她就是要折腾,确实谁也劝不住,都是看了眼就走了。

林彦瑶本来也是怕,可是她身边有武青钰陪着,心就定了不少,也壮了胆气,便没跟着武昙折腾,倒是晚间武青林又多拿了两包雄黄粉去老夫人院里,看着下人又洒在了屋子的外墙跟底下。

南院。

孟氏和书容关起门在屋子里说话。

书容还不住的回头看孟氏这屋子的各处门户“夫人,二小姐那边折腾的可凶了,看样子是真吓着了,她似乎以为那蛇是放出去咬她的?”

孟氏面无表情的喝了口茶,嘲讽道“那丫头惜命的很,闹得再大也没什么奇怪的。”顿了一下,又冲书容一挑眉,“都安排好了吗?”

“好了!”书容闻言,立刻就整肃了神情,点头,“一共八条,除了昨晚放出去打头阵的两条和今天声东击西扔在二小姐院子外面的那条,余下的还在陈三那,老夫人那屋子的手脚提前都做好了,他会见机行事的,肯定耽误不了夫人的事儿!”

孟氏没应声,只还是面无表情的继续低头喝茶。

自上回相国寺的事情之后,孟氏其实心里多少有数——

她跟武昙兄妹之间几乎已经是在打明牌了。

要不是为了提前布置给自己留个推脱的借口,她也不必多此一举的先做这些,先丢出去几条蛇,引起府里的恐慌,后面老夫人要出事了,也好解释。

书容见她看上去心情应该还好,才又试探着问道“夫人,奴婢还是想不通,前些天您不是都买了药回来了吗?直接用了不就成了?现在又何必铤而走险的再对老夫人下这个手呢?”

孟氏冷笑“因为她在上头挡着,在这个家里我就说不算啊!”

说着,抬头看向书容,见书容还是一脸不甚解的表情,倒真是好心情的替对方解惑“不管我想用什么理由阻挠琼儿的婚事,说到底——只要上头有老太婆在那把着,只要她不想配合,我就连进宫去面圣请命的机会都没有,还指望能成什么事?”

老夫人就是她在这定远侯府里的克星,只要老夫人还在,那么她不管是怎样费尽心机的筹谋,都有可能被老太婆搅局折在最后一步上。

书容听得忧心忡忡,“可是……侯爷事后也一定会追究的……”

提起武勋,孟氏眼中就有一抹幽怨的冷色呈现,冷冷的道“我连着去了两封信他都无动于衷,显然是没把我们母女当回事的,他不仁又岂能怪我无义?大家各凭本事吧。不过现在还好,武昙和那个晟王之间不清不楚的,这才是眼下最好的契机,等做成了这件事,保下琼儿不在话下。”

从她计划谋杀老夫人的那件事起,其实就没打算能瞒着武勋的,他又不傻,就算她不留下任何足以指证自己的证据和把柄——

老夫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这样的意外,他用猜的也能猜到是她下的手!

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只要她目的达到了,他也不过就只能跑回来秋后算账,管他是杀是剐呢?

甚至于孟氏也是笃定了,只要她先斩后奏,武勋到时候赶回来,无非也就是打骂而已,他的第一反应也是要捂住家丑,把事情压下去的。

孟氏的这些想法,颇有些有恃无恐。

书容越发看不透她的心思了,就嗫嚅着道“奴婢是怕为此伤了侯爷和您的情分!”

孟氏斜睨她一眼,讽刺的冷笑“事到如今,还讲什么情分?”

她跟那个男人之间,好像早就用不上“情分”二字了,不过就是事已至此,无路可退罢了,那男人但凡是跟她讲半点情分,又怎么会对武青琼的事完全的置之不理?

两个人正说着话,院子里就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母……”

是武青琼的声音。

但好像是喊孟氏喊到一半就被书容留在院子里把守的小丫鬟给拦住了,两人低声的说了两句什么,然后武青琼就蹑手蹑脚的提着裙子朝这门口来了。

院子大门的门檐底下也挂了灯笼,她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就显得很有点滑稽,影子已经映在了窗纸上。

书容知道孟氏特别的疼惜宠爱武青琼,就要过去开门,不想却被孟氏拽了一下给拦住了。

“夫人?”书容困惑不已。

孟氏的唇角却是突然扬起一个冰冷的笑纹,口中更是毫无征兆的叹了口气,毫不避讳的说道“别说侯爷对我们母子有什么情分了,在他的心里,终究还是他的原配夫人更重于我的,林氏生下的孩子才是他心里认定的嫡系,我们母子几个,几时也比不得那些人在他心里的地位的。”

孟氏这话题挑起的突然。

书容服侍她也有几年了,可还从没听她拿那个死了几辈子的林氏出来说事儿的,当场就有点无措,一边又担心外面的武青琼听见了要闹,下意识的就脱口安慰“夫人怎么能这么说呢?先头的夫人都去了多年了,现在您才是名正言顺的侯夫人啊,而且侯爷对世子和二少爷、三少爷他们也都是一视同仁的,对咱们小姐……”

知道孟氏不喜武青琼和太子的婚事,话到一半,又不是很敢拿这个出来说了。

面前孟氏却仍是讽刺的叹气“一视同仁?他要真是待着钰儿和睿儿和武青林一样,也不会偷摸的就把这俩孩子过继到他那死去的两个兄弟名下了。”

这件事,书容也是头次听到,闻言大惊,已然是瞬间就忘了武青琼还在门外偷听,当场惊呼出声“什么?侯爷把二少爷和三少爷过继出去了?这……这怎么会呢?什么时候的事啊?夫人您可千万别答应,二房和三房的老爷都不在了,就算二少爷现在不是世子,那也是比不得的。”

孟氏道“我同不同意的有什么用?就上回他回来,这事儿就已经办了。告诉我,也不过就是通知一声罢了,他定了主意的事,还能容我说半个不字?”

在书容的印象里,武勋虽然不常在京城,但是对孟氏这个侯夫人还是敬重的,她一直以为孟氏在武家是有地位的,突然听了这样重大的内幕消息,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云里雾里的不清醒。

而孟氏说是跟她说话,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注意着窗外武青琼的动静。

武青琼听墙角到这会儿,早就按耐不住,这时候就猛地推开房门闯了进来,直接冲到孟氏面前,气呼呼的质问道“母亲,你刚说什么?父亲真的把二哥跟三弟过继出去了?”

孟氏连忙站起来,惊讶之余立刻就板起了脸,一边快走两步过去关了房门一边才回头拉着她到里屋去,压低了声音急切的问道“你怎么跑来了?你刚都听到什么了?”

书容开始还纳闷——

夫人明明早就看见三小姐来了,并且好像还是刻意说的那些话,怎么转头反而紧张起来了?

此刻看着她声情并茂的表演才如梦初醒——

夫人刚才那些话是故意说给三小姐听的!

孟氏要应付武青琼,其实都不必太用心,毕竟——

武青琼太好骗了。

本来武青琼也是听说家里闹蛇,武昙那边又如临大敌的在折腾,她晚上害怕不敢呆在允阑轩一个人睡,这才说服了看着她的木槿她们,过来找孟氏。

可是无意间听到了这么重大的消息,这时候她已然是顾不得自己的初衷了。

武青琼此刻却是一把甩开她的手,急躁不安的再次确认“母亲你别搪塞我,我都听见了!我父亲真的把二哥和三弟过继给那两房叔父了?这是真的吗?”

孟氏看着她,张了张嘴,最后却是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

武青琼就更急了,抓着她的手臂不断的摇晃“你说话啊!”

“你现在还让我说什么?”孟氏反问,说着,又叹了口气。

武青琼一开始还不肯相信,这时候便是如遭雷击,脚下踉跄着猛然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怎么会?这不会啊?父亲怎么能这样?”

在她的意识里,母亲带着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和父亲一起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至于武昙和武青林那两个——

根本就是格格不入的外人罢了!

可是现在父亲居然这么就把她嫡亲的两个兄弟过继了出去?这太离谱了!

武青琼深受打击,半天没缓过神来。

孟氏就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义正辞严的嘱咐她“这件事不要往外说,知道吗?尤其是你二哥那里,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知道,我怕他会受不了!”

武青琼勉强定了定神,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摇着头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我二哥不知道?父亲他凭什么这么做?是……”

倒是难得的有一次,她的脑袋灵光起来,也会想事情了,惊愕不已的揣测“是祖母吗?是祖母怂恿的吗?”

“别胡说!”孟氏厉声呵斥,刻意的还是压低了声音的警告,“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对谁都不准说,听见了没有?”

“为什么啊?”武青琼却是恼怒的一把推开她,心里怎么都难以接受,“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我要去告诉我二哥!让他去找祖母理论!”

武青琼大喊大叫,话没说完就扭头冲了出去。

之前因为她要偷听,陪着她一起过来的木槿就没敢跟着往前凑,并不知道刚才屋子里都发生了什么事,见她跑出去,就连忙去追。

“琼儿!”屋子里,孟氏只象征性的追到门口,大叫了一声,看她跑出去了,脸上本来焦灼的表情就瞬间恢复冷静。

第168章 风暴,引蛇出洞!(二更)

书容已经看明白了她的意图了,只是不明其理“夫人真的让三小姐去找二少爷吗?她要闹起来,二少爷那……”

事实上,在这个名分和身份的事情上,武青钰是远比武青琼更在意的,要是让他知道了这样的一桩内幕,这一晚上怕是整个侯府都不能平静了。

孟氏眼底的光芒微冷,表情平静“早知道晚知道都是要知道的,如果我早知道最后还是得走这一步,也不会拖到今天了。”

前些天她准备再对老夫人下手的时候,就在琢磨着要想个办法支开了武青钰,因为有些事,她可以做,却不想让这个最有主见和想法的儿子知道甚至是亲眼目睹。

可是后来因为刚好知道了武昙和萧樾的事,就暂缓了计划,急吼吼的写信给武勋,满打满算的以为他能改变想法,免了让武青琼嫁入东宫这一步……

没想到拖来拖去,最后还是得拿老夫人开刀!

书容看着孟氏脸上坚决的神情,就不敢再多说了。

这边武青琼直接冲到落云轩,长泰已经在准备关院门睡觉了,冷不防她突然从外面撞进来,还吓了一跳“三小姐?这个时辰您怎么跑这来了?”

武青琼满心的愤怒和不满,当然不会理他,直接就推开他往里跑“我找我二哥!”

长泰不好拦她,眼见着她往正屋跑去,就连忙转头大声通传“少爷,三小姐来了!”

说话间,武青琼已经自己推开房门,闯了进去。

屋子里武青钰夫妻俩倒是没睡,林彦瑶正在给武青钰准备明天要穿的衣裳,拿了两条腰带在那比划着两人一起说笑。

武青琼推门而入的动静太大,两人不约而同的齐齐转头看过来。

林彦瑶从成婚之后只见过这个小姑子两回,这是第三回,因为知道她被孟氏拘起来了,所以这时候就很有几分惊讶“三妹妹来了?”

不过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就笑着起身迎上去跟她打招呼。

武青琼一开始就反对自己的哥哥娶林家的女儿,而且还是捡破烂一样捡回来一个名声不好的,再加上武昙的关系,这时候对林彦瑶就几乎是仇视的,恶狠狠的剜了一眼道“你少在这假惺惺的装好人,我不找你!”

说着,就一把将林彦瑶推开。

林彦瑶被推了个踉跄。

武青钰就瞬间敛了笑容,坐在桌子后面也没抬头,只冷冷的冲武青琼一抬下巴“大半夜的你要发疯去别处,别在我这!”

武青琼本来就满心委屈的想来找他告状,结果他非但不领情还碰一鼻子灰,顿时就更委屈了。

可是上回她被武青钰当面骂了,此刻心有余悸,便不是很敢对着他撒泼,就只把怨气出在了林彦瑶身上,命令道“我跟我二哥有要紧的话说,你出去!”

林彦瑶看武青钰的面子,并不想跟她计较,深吸一口气,刚要跟武青钰说她先出去,却不想才刚一开口,武青琼就当她是要跟武青钰告状赖着不走,甩手就打了一巴掌过去。

林彦瑶没防备,脸上就挨了一下,始料未及之下,突然就有点懵。

她蓦然回头,拧眉看向了武青琼。

武青琼心虚了一下,但是紧跟着下一刻又是脖子一梗,怒叱道“你看什么看?我叫你滚啊!你以为你嫁给我二哥就是我二嫂了……”

话没说完,武青钰已经两步奔到眼前,冷着脸也甩了她一巴掌。

到底是亲妹妹,他就是看不惯武青琼这种好赖不分,没大没小的作为,倒是没太用劲,只是打了她一下就冷冷的警告“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娶回来的妻子就是你的嫂子,谁准你这么没大没小的?马上给你二嫂道歉?”

武青琼捂着脸,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张了张嘴,原还想好好说话的,可是一个气不过,当场就哭闹起来“你打我?为了个外人你打我?我可是你的亲妹妹,你还有没有良心?”

武青钰是真的不耐烦应付她,看她这样就烦,看见木槿追了过来,就直接一挑眉“把她领走!”

然后又对一脸尴尬站在门口的长泰道“吩咐下去,以后不准她进到落云轩来!”

言罢,也就不管武青琼了,很有些歉疚的检查了下林彦瑶的脸“还好吗?”

林彦瑶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她虽是个淑女,但也不是软骨头可以任人欺负的,这也就因为是武青钰的亲妹妹,并且武青钰还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了她,她便不好再多计较什么了,只勉强摇了下头“没事!”

木槿快走两步到武青琼身边,见她又闯了祸就赶紧来拉她,小声的劝“小姐,咱们快走吧!”

武青琼眼见着武青钰打完了她就不管了,反而是跟林彦瑶嘘寒问暖去了,就更咽不下这口气了,直接甩开了木槿冲上去,扯着武青钰衣袖将他拽过来,又哭又闹的控诉“武青钰你就是个蠢货你知道吗?你是分不清到底谁跟你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吗?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你还帮着他们擦屁股。你以为武昙借银子给你就是对你好了?根本就是忽悠你的,你又知不知道他们兄妹两个联合祖母都做了什么好事儿?”

武青钰压根就不想听她发疯,直接就喊长泰“把她拖出去!”

长泰却有些为难,进来也只是扯着武青琼的袖子好言相劝“三小姐,今儿个天太晚了,二少爷和少夫人要休息了,您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武青琼气得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见武青钰居然往外轰她,就更是气得眼睛都红了,恶狠狠的又推了常态一眼就带着报复的快感一样冲着武青钰嚷嚷“我不用你赶,说完了我该说的话我自己会走,武青钰你个大笨蛋,你不知道父亲上回回来已经做主把你跟睿儿过继给了咱们过世的二叔和三叔了?”

武青钰闻言一愣,因为太荒唐,他那一瞬间的反应是不信的。

可是看武青琼疯成这样的表情,他又知道——

单凭武青琼的那个脑子和智商,这样的话她自己的编排不出来的,最不济也是有人编了这样的瞎话然后让她来传的。

过继的事,林彦瑶嫁过来之前因为武昙和她打过招呼,所以这一刻她吃惊倒不至于,就只是一颗心瞬间往上提到了嗓子眼,不由的紧张起来。

“钰哥!”看出来了武青钰的脸色骤变,她下意识的上前就想他他。

武青钰却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武青琼,走过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腕,逼问道“这些话是谁叫你过来跟我说的?”

这一刻,他虽不是发怒,可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亟待爆发的寒意。

武青琼心下本能的一个哆嗦。

武青钰盯着她眼神,幽暗又恐怖,让她很有点儿害怕,本来是有点本能的想要畏惧退缩的,可是没能够,就干脆也豁出去了,瞪着他,抖着声音吼“没人叫我过来说,是我在母亲那里偷听到的,母亲亲口说的。你不信?那就去查族谱啊,看完有没有骗你!你好心来告诉你,你却恩将仇报,哼!”

武青琼是不靠谱,可是越是不靠谱的人,当她信誓旦旦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才更是叫人不能怀疑。

那一瞬间,武青钰的心中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

他被过继了?过继去了死去的叔父名下?怎么会有这种事?这是真的吗?父亲为什么提前连知会他一声也没有?

他想要判断是武青琼在撒谎,可是心里却在控制不住的恐慌,抓着武青琼手腕的那只手都在微微的发抖。

潜意识的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是真的!

他真的被父亲不当一回事的放弃了!

“钰哥,你先冷静点,缓一缓!”林彦瑶看见了他眼中不住翻卷的疑惑、愤怒甚至是脆弱,那一瞬间也是跟着心如刀绞,连忙上前想要试着安抚。

武青钰却像是被她这一声突然唤醒了,突然一个激灵,眼神从虚空处回拢。

他转头看了林彦瑶一眼,然后又看武青琼。

因为他脸上现在肌肉紧绷线条看起来实在是太冷硬太黑暗了,武青琼心里就有点抖,勉强犟嘴“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也可以去问母亲啊!”

武青钰听她说完,突然狠狠的闭了下眼,就在武青琼惊恐的以为他又要恼羞成怒的打她的时候,他突然松开了她的手腕,埋头冲进了屋外的茫茫夜色中。

“少爷!”

“钰哥!”

长泰和林彦瑶各自惊呼一声,林彦瑶就立刻提了裙子跟着跑了出去。

站在院子里的蓝玉见状,也赶紧追了出去。

武青琼愣在那屋子当中,看着眼前晃动的灯火,感觉自己还是像做梦一样,有点应接不暇。

旁边的木槿却差不多要吓哭了“小姐,您怎么能跑过来跟二少爷讲这种话啊?且不论真假,他这样子,万一去找老夫人和夫人闹,怎么办?而且——万一他气不过,再去找世子拼命都有可能的!”

这些年里,家里的下人们都看的出来,二少爷一直都在跟世子较劲,不想被世子压一头的,也就是最近这一连个月他成婚之后性子才稍微好点,不那么事事锋芒毕露了。

现在武青琼居然拿这种事刺激他,保不齐他一个受不住,那就真要出事了。

武青琼打了个寒战,心虚之余,就小声的辩驳“那我也说的都是实话啊!”

想了想,以武青钰的冲动个性,真有可能闹出事来,到时候大家不会以为是她挑拨的吧?

想到这,武青琼也怕了,赶紧转身往外走“快回去告诉母亲!”

这边武青钰夺门而出,其实他现在最想找的人是武勋,是他的亲生父亲!

毕竟武勋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如果武青琼说的真有其事的话,这么大事,也只有他才有权去做。

可是现在武勋远在元洲城——

盛怒之下,武青钰自然是奔着家里现在当家做主的老夫人那里去的,可是走到半路又突然改了主意,脚下转了个方向,奔了前院去找武青林。

这个时间武青林自然也还没睡,晚间刚练武回来,顶着满头大汗正准备冲澡,外面他就直接一脚踹开了院门闯了进来。

木松从厢房里赶紧披衣跑出来,还纳闷是谁这么大动静敢来世子院子里砸场子,一看是黑着脸的自家二少爷,也是有点如临大敌的意思“二少爷?这么晚了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家里闹了蛇,虽然这两天天热,但是晚间大家也都尽量关着门窗的。

武青林的影子映在屋子的窗纸上,武青钰也不吭声,直接大步往里走。

木松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戾气很重,这么多年头次见他这样,自然也是不放心,只得守在院子里。

武青林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也已经亲自走过来开门。

武青钰快步走到门口,一抬头对上他的视线,那一瞬间,心中突然就是百感交集,不知道该是作何感想了——

这二十多年,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却十分清楚,他就是活在武青林的阴影之下的。

武青林是定远侯府名正言顺的嫡子、长子、世子、继承人,而他是续弦生的,还是个由外室扶正的续弦生的名不正言不顺的所谓嫡子;武青林文韬武略样样优秀,年纪轻轻已经是朝堂之上颇受皇帝倚重和夸赞的少年将军了,而他……纨绔子弟一个,即使再有心,父亲甚至为了不让他抢大哥的风头,去从军都不让他跟着一起去,而非要让他晚了武青林这几年,在武青林在军中的威望和地位都稳固了之后,今年才主动提出要带他去军中历练的。

母亲不肯承认,他却是有切身体会的——

在父亲的眼里,他根本就是个边缘人物,比不得大哥,也跟大哥没得比!

所谓嫡长、嫡长!他以前都一直是在拿着这个借口自欺欺人的,一直在安慰自己,不是父亲偏心,而是他自己时运不济,毕竟一家的嫡长子才是需要最需要培养出来,顶立门户的那一个。

可是今天……

武青钰看着武青林的面孔,一瞬间眼神就变了几变,复杂不已。

武青林看在眼里,就意识到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的,他问“你怎么了?大晚上的来找我……有事?”

武青钰暗暗捏了捏拳头,这才让自己勉强能够控制住脾气面对他,只是沙哑着嗓子用十分低沉的声音道“给我父亲书房的钥匙,我去找点东西。”

武青林狐疑的打量了他一眼。

他也是了解自己这个兄弟的,脾气执拗的很,他要打定了主意做什么事,你不拦还好,越是拦着反而越容易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何况——

这些年里,他们本也就不是那种可以随意交心的兄弟。

“好!”武青林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从屋子里出来去了自己的书房,不多时折返,拿了把钥匙递给他。

武青钰接了钥匙在手,只觉得这一枚纯铜的钥匙仿佛是有千金重,压得他手腕都僵硬了。

他低着头,咬咬牙将钥匙攥紧,转身又埋头不响的出去了。

看他这个气势,就必然是有事发生的!

木松盯着已经空了的院门,忧心忡忡的走到武青林身边“世子,二公子的状态不太对……”

武青林眼中眸色深远,在那廊下站了会儿,突然就叹了口气,就一撩袍角也快步走了出去。

这边林彦瑶追着武青钰出来,本来还能看见他的一个背影,可是他那脚程又岂是她一个闺中女子能比拟的?没走多远就被甩了个干净,反而累的林彦瑶扶着膝盖在那直喘。

蓝玉也是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追上来扶她“小姐,那个方向,二少爷应该是找老夫人了吧?”

“应该是吧!”林彦瑶心里急得不行,缓了口气,抬脚继续去追,看是走了没两句就也改了主意,“去找昙儿吧!这事情翻出来,肯定还要波及表哥,叫上昙儿一起过去,她一向脑子转的最快,关键时刻还能周旋一下。”

“好!”蓝玉和她互相搀扶着,主仆俩以最快的速度奔了镜春斋。

武昙给自己院子内外洒了几大包的雄黄,那味道她又不是很喜欢,正呛得自己跟自己发牢骚呢,也没睡,听林彦瑶说了事情的经过,第一反应自然也是要出事,于是也是什么都顾不得的赶紧就重新穿好了衣裳,一起去了老夫人那。

不曾想,过去了之后,却扑了个空。

老夫人那院子里极安,根本就不像是有人在闹的样子,开门的丫鬟也说没见武青钰来。

“不对啊,我跟小姐都看见姑爷是往这边来的!”蓝玉道。

武昙正低头琢磨呢,屋子里老夫人也被惊动了,差了周妈妈出来问。

今夜武家之内是指定要经历一场风暴的,谁都不可能置身事外,武昙斟酌了一下,就干脆进去把事情的经过大致的跟老夫人说了。

“这个惹事精!”老夫人听后,干脆就气得直拍大腿了。

她年纪大了,熬不了夜,睡得早,这时候都准备睡下了,这便赶紧让周妈妈伺候着又把衣裳穿上。

一群人拥簇着,刚从屋里出来,迎面孟氏也带着武青琼匆匆赶来了。

老夫人看见罪魁祸首的武青琼,当即就脸一沉,横过去一眼。

武青琼知道自己闯了祸,脑袋一缩,赶紧躲到了孟氏身后。

孟氏就一脸忧虑的立刻打圆场“母亲,事情我也是刚听说,钰儿他人呢?怎么他没来您这吗?”

没去找孟氏求证,也没来找老夫人,那么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肯定是去找武青林了。

“可能在青林那吧!”老夫人叹一口气,也没心思跟武青琼计较了,就唯恐那边两人一言不合出什么事,就带着这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往前院杀去。

武昙故意落在最后面,他刻意的观察了一下,孟氏常带着的书容没跟出来,这会儿跟的是书琴。

“主子?”青瓷见她眼珠子咕噜噜乱转,明显是在打什么主意,就忍不住的低唤了她一声。

武昙回头环视一圈这个院子,沉吟“这么刺激二哥对她有什么好处?按理说……不应该啊!”

所谓的事有反常即为妖,尤其还是在大家都对孟氏严防死守的这个节骨眼上。

武昙想了想,就不再耽搁了,只道“照我之前吩咐你的,你处理吧,如果我所料不错,她就是准备在今晚动手了。既然她先来了一招打草惊蛇,那咱们就将计就计,回敬她一招引蛇出洞吧。”

孟氏到目前为止,就出了两次手,但是不可否认,回回都是狠辣无比的绝杀技能!

这个人,心狠胆子大,真的不能留她继续在侯府之内兴风作浪了,必须趁这个机会,一举除之。

“行!”青瓷点点头,“既然主子担心武老夫人的安危,那这里属下就留下来亲自盯着。”

“嗯!”武昙点点头,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青瓷仍是扶着她从院子里出来,追着众人的背影往前院走了一段,然后就在半路无声无息的闪了,隐在了黑暗中。

她轻功极佳,从暗处又摸回了主院。

本来武昙安排她做事的时候,她觉得府里现在情况特殊,不敢离开武昙身边所以就另外从萧樾那要了两个人过来帮忙。

当然,事情武昙是跟武青林说了的,武青林本来说让木松来,可是木松毕竟是他身边最惹眼的面孔了,一旦被人撞见,反而会引起孟氏的警觉,所以也就由着武昙这边安排了。

青瓷去跟自己的两个伙伴交换了一下信息,就直接掠上了做厢房的屋顶,选了背光的一面蛰伏。

不多时,果然就见一个人影猫着腰鬼鬼祟祟的往这边潜了过来。

第169章 大打出手,配合演戏(一更)

一行人火急火燎的赶去前院,原是奔着武青林那去的,不曾想又一次扑空。

后来听小凌子说武青钰去了武勋的书房,众人又片刻不耽搁的往那边去了。

那书房里,武青钰第一个过去,点了蜡烛将固定放在一个紫檀木盒子里保存的族谱拿出来。

打开之前,他很是咬牙犹豫了一下,然后才翻开了查阅。

定远侯府的这一支,一直以来都是最受重视的嫡系,他逐一翻过去,原是一直屏住了呼吸,可是——

在看到白纸黑字记录下的那些文字时候,还是觉得心口被破开了一个窟窿,有冷风瞬间灌进来。

这居然——

是真的?

父亲居然是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将他和三弟武青睿都过继了出去?

“呵……”武青钰觉得自己简直是活成了这天底下最大的一个笑话,冷不丁的就冷笑了一声出来。

武青林是紧跟着他过来的,方才因为他注意力集中的在翻族谱,没有察觉,这时候就站在他身后。

武青林此刻的心情也有些沉重,但既然事情曝光了,就总是要面对的,他暗暗提了口气,尽量保持冷静的说道“上回父亲急着走,事情是他交代我去办的。原本我是该早点告诉你的,可是父亲临走前……他应该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亲自跟你说的。”

“亲自跟我说什么?”武青钰霍的转身,眼眸之中有明显的怒意在燃烧“你们都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跟我说?在你们把决定都做好了,又把事情都办完了之后?就只是象征性的通知我一声吗?我算什么?我在你们的眼里究竟算什么?”

他原以为自己还能控制情绪,可也是到后面越失控,直接就气急败坏的嘶吼出声。

武青林这时候却只是沉默——

推己及人,他自认为现在这一刻对武青钰而言,任何的言语解释都苍白无力,他不说什么还好,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错,都是得了便宜在卖乖。

武青钰愤怒的质问,武青林却没有给出回应。

这一刻,屋子里突然寂静至极,只有烛火爆裂的轻微声响。

武青钰心中暴躁,积压了太多太复杂太激烈的情绪无处发泄,盛怒之下,他便是一拳捣在武青林腮边。

武青林没躲,嘴巴里瞬间就弥漫了一股血腥味。

武青钰见他不还手,反而更是怒上加怒“你还手啊?不用你让着我!别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很愧疚的样子,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这些年里,不只是我看你不顺眼,我知道你也一样的看不惯我的存在。现在父亲把我过继出去,其实你的心里是高兴的吧?以后我就再碍不着你什么事儿了!”

武青钰越说越气,紧跟着又捣了一拳上去。

这一次,就被武青林一把握住了拳头,给硬生生的接下来了。

武青林面容严肃的正视他的目光,沉声道“我受你一拳,是因为我对你隐瞒了这件事,该让你出这口气,可是做出这个决定和安排此事的人都是父亲!我承认我有私心,但话还是要说清楚的,这件事并非是我,或者是其他任何人怂恿父亲的。计算你要怪罪我,我也认了,可是无论如何不要再牵累别人,不要拿这件事去祖母面前闹,跟她没关系,她也受不住!”

“你少在这里装你的孝子贤孙!”武青钰正在气头上,这会儿其实是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的。

他拳头被武青林挡了,心里的火气无处发泄,左右一看,瞄见放在旁边兵器架上的宝剑,就一个健步冲过去,拔剑出鞘,也不管什么招式和章法,劈手就朝武青林砍过来。

他这时候已经有些失去理智了,浑身的戾气。

武青林自然不能站着让他砍,眼见他砍过来,连忙往最后方错开半步,避开了。

武青钰一剑砍空,就更是怒上加怒,手腕一翻,顺势又横扫武青林腰间。

武青林再次退身避让。

可是这屋子里空间局限,这次一退,就被身后的书案挡了一下。

武青钰手中的剑锋扫过,在他腰带上划开一道缺口。

因为只是余力扫过,没见血。

但兄弟两个都还是不免同时一愣。

武青钰的目光本能的闪躲了一下,下一刻,也终究还是觉得自己义愤难平,左右一看,就从旁边的兵器架子上又勾起一柄武勋收藏的古剑,抛给武青林“我不占你的便宜!”

武青林本能的将那古剑接在手里,武青钰却是不再犹豫,紧跟着又再次蓄力,一剑刺出。

他心里有火,所以出招的时候就带了几分不留余地的狠劲儿。

武青林横剑封住他的剑招式,知道他亟待发泄,索性也无保留,全神戒备的开始跟他拼上了。

两个人在屋子里只过了十招不到,就撞破窗户,先后窜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地方宽敞,反而如鱼得水,兄弟俩狠拼了起来。

其实在划破武青林腰带的那一瞬,武青钰的火气已经消退了两分下去,只是面子上过不去,就不肯服软。可现在真的交手打起来之后,反而在激战中杀出了更多的热血。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就总想赢了武青林来证明自己,可十几招过后,仍是没抢到任何的上风。

武青钰越打越急,后面招式就迅如飓风,步步紧逼,越来越快。

老夫人和孟氏一行急吼吼的往这边来,在院子外面隔着围墙就听见里面激烈的兵器碰撞声。

众人都是心头一紧,甚至是心底里隐隐的发凉。

“我先去看看!”林彦瑶本是扶着老夫人的,这时候就赶紧把她交给周妈妈扶着,自己提着裙子先跑进了院子。

站在刚进门的地方就看见院子里两道人影交错,寒光碰撞,杀得热火朝天。

林彦瑶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场就就险些昏倒。

光线太暗,她分不清两道人影谁是谁,只能焦急的冲着他们喊“钰哥,表哥,你们快住手,别打了!”

两个人都互相激出了血性,这时候胡不相让,哪里停得下来?

武青钰是被嫉妒蒙蔽了双眼,满心的愤恨,就只想压武青林一头来证明自己,而武青林想的事他必须以实力服人,这次必须一次性把武青钰镇住了,让他无话可说才能消停了,以后不再继续闹事儿了。

老夫人和孟氏随后赶了过来,看到这个场面,老夫人也是心脏狂跳不止,一瞬间只觉得脑袋发空,直想晕。

“哥!”武青琼也是吓傻了,躲着脚惊呼,“你们打什么啊?”

“住手!都给我住手!”她这一喊,老夫人也如梦初醒,气急败坏的大声喝斥。

可是那两个人根本就全都置若罔闻,你来我往,还是互相拼杀的厉害。

众人又不敢贸然往前凑,就只能看着干着急。

武昙随后赶到,一步跨进门来,也是狠狠一愣。

“他们这是疯了吧?”她嘟囔了一句,然后咬着嘴唇略一思索,就转身出去了,不多时再回来,手里就端着大半盆水。

“二小姐,您这又干嘛呢?”周妈妈看见了,下意识的想要帮忙,却被武昙躲开了。

武昙端着脸盆挤到众人前面,二话不说就瞄准了朝着打斗中的那俩人泼过去。

两个人正打得激烈,只顾着防范彼此,压根顾不得旁边直跳脚的这些人。

半盆水的威力虽然不大,但是凌空淋了两人一身,也是够叫他们冷静冷静的了,动作的速度都不由的略减了几分。

武昙趁机就更是将空盆子朝两人中间狠砸过去。

有异物突袭,火拼中的两个人自是本能的避让自保。

武青林的实战经验多些,当即撤了剑招。

武青钰一时没太反应过来,砍出去的剑锋直接将那个木盆凌空劈成两半,再加上被那木盆一挡,遮住了视线,一个踉跄就险些撞到前面的石桌上。

打斗的场面闹剧收场,并且碰撞声也戛然而止。

武青钰狼狈的猛然转身,面红耳赤的指着武昙怒骂“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难道眼睁睁看你们两败俱伤吗?”武昙毫不示弱的给顶了回去。

不过她心里有数,今天晚上这事儿不是她能管得了的,冲武青钰翻了个白眼就自觉的退回老夫人身边了。

孟氏这时候才疾走两步上前“没事吧?”

原是想去拉武青钰的,却被武青钰避了一下给躲开了。

武青林身上也是半湿,这时候看见老夫人面无血色的站在那里双腿直发抖,就颇为汗颜,俩忙收了剑走上前来,拱手告罪“是孙儿莽撞了,让祖母受了惊吓……”

话音未落,不想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

“祖母!”武昙惊呼一声。

众人不约而同的齐齐循声望去,就见老夫人浑身发抖的瞪着他,怒骂“他小他不懂事你也不懂吗?自家的骨肉兄弟,你们在这里给我动刀子拼命?有种就都给我死到战场上去,别回来!武家养你们到这么大,就是为了叫你们兄弟相残,在家里跟自己人斗狠的吗?”

老夫人最是疼孩子的,平时不管他们闯了什么祸,最多也是骂两句,却从没真的对哪个孩子这样疾言厉色过,甚至还动了手。

武青林被她这一下打得,顿觉脸上火辣辣的,也不全是因为疼,而实在是心里有愧,连忙就跪下去了“祖母教训的是……”

站在后面的武青钰见状,也是被极大的震撼了。

他也没想到老夫人会怒到这种程度,甚至都气急败坏到咒他们去死了……

当年二叔和三叔战死,老太太受了太大的打击,一般就很忌讳大家提战场上的事。

武青钰吞了口唾沫,就立刻走上前去,打断了武青林的话“这架是我找大哥打的,祖母要打要罚都冲着我来吧!”

原以为老夫人会一视同仁的也给他一巴掌的,可是老夫人看着他,就只是心口不住的起伏,大家目不转睛的盯了她半天,原以为她是在憋大招,不想,到最后她却突然老泪纵横,哇的一声给哭了出来。

“老夫人……”周妈妈低呼一声,连忙掏出帕子给她。

武青钰都吓傻了,直到林彦瑶着急的跑到他身边去扯他的袖子提醒他他才如梦初醒,立刻膝盖一弯给跪下了,不管不顾的赶忙道歉“祖母,孙儿知错了……”

老夫人却是情绪到了激动处,完全控制不住,只一边哭,一边伤痛欲绝的对武青钰说道“你不就是觉得是武家对不住,是你父亲对不住你吗?是!是我这个老太婆自私自利,我不用你给我跪,也不用你给我赔罪,当初那件事没跟你商量,确实是我这个做祖母的对不住你,我给你跪下了,我给你赔这个罪!”

她真不是拿这话出来吓唬人,说着居然真就颤巍巍的往底面上跪去。

武青钰等人简直被吓得魂飞魄散,七手八脚的赶紧拦的拦,抱的抱的去扶她。

武昙看这个情况,就暗暗松了口气——

老夫人疼儿孙,虽说她不是做戏,但确实也只有她能彻底降住了武青钰了。

她一边帮着众人去扶哭到浑身发软的老夫人,一边已经分神去注意孟氏的一举一动了。

看见场面被老夫人镇住了,孟氏的眉头似乎是皱了一下,这会儿看大家围着老夫人认错安抚,她便是眸光一敛,突然两步上前把武青钰扯出来,不由分说的给了他两个巴掌。

“母亲,你做什么打哥哥啊!”武青琼急了,抱怨了一句。

武青钰也是有些意料之外,只是拧眉看着面前满脸怒容的孟氏。

孟氏却是很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怒道“你冲着这些人发的什么疯?事情是你父亲定的,他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你要闹脾气也找他去,在这里冲着你大哥和祖母耍什么威风?就你委屈是吗?你当别人一个个的就都那么好过吗?”

孟氏虽然性子比较沉静冷淡,但也很少有当众发脾气的。

武青琼一看她发怒就心有余悸,脖子一缩就再不吭声了。

本来因为刺激得老夫人伤心了,武青钰心中有愧,已经差不多顾不上钻牛角尖了,而现在孟氏的这番话就如是火上浇油。

他活动了一下被孟氏打得火辣辣的腮帮子,冷讽的笑了一声出来“母亲,是谁叫你不好过了?我吗?父亲做的决定是吗?可是听书你也是提前就知情的?既然你心里那么不好过,当时为什么不阻止?现在把我卖了,还要反过来拿我出气?我真不知道你这些年的知书达理都是装给谁看的!”

这些话,又等于是在揭孟氏的疮疤。

孟氏也跟着黑了脸,怒问道“你说什么?”

武青钰眼底自嘲的神色很有些发人深省,看着她,仍是苦涩的笑出声来。

可是他能说什么?孟氏是他的亲生母亲,就算她跟着武勋跟错了——

别人有资格指责她,他这个做儿子的也没这个资格。

“我什么也没说!”母子两个对峙半晌,最后,武青钰就只是深吸一口,他的眼眶中有些热气沸腾,便拿袖子抹了一下,然后再次看向孟氏的时候,眼中就仍是带着那种深刻自嘲的神情,字字清晰的道“母亲说这一切都是父亲的决定是吗?那好——我不为难你们,我去问他!我亲自去问问他,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问他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是儿子,问他这些年究竟是把我们母子都放在了怎样的位置上,以至于让我到了今天才发现,自己这么多年里,简直就活成了一场笑话。”

一开始,他的情绪还很克制,可是越说就越是激愤,到了最后,就几乎是咆哮怒吼出来的。

孟氏被他眼中那种怨毒的神色震慑住,眼睛都半天没眨的盯着他。

武青钰吼完这一通,就强行撸掉林彦瑶紧紧抓着他手臂的手,然后绕开了孟氏,直接往院子外面冲去。

“钰儿!”老夫人焦急的叫了一声他也置若罔闻。

武青林连忙抢上去一步,要去扣他的肩膀,可武青钰已经听到身后的动静,目色一沉,就当机立断的反手一剑反劈下来。

武青林的反应还是相当机敏的,但是左肩膀也还是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剑划开了一道伤口。

武青钰冷笑着看他“做你的孝子贤孙吧,别管我!”

说完,就再次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钰哥!”林彦瑶也不能再指望别人了,只能自己提了裙子跑出去追。

武昙走到武青林身边,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确定就只是出了一点血珠的轻伤,也就放心了。

老夫人却是急急的两步追上来“青林你快去把他追回来,这黑灯瞎火的,而且京城离着元洲城好几天的路程,他一个人……”

话没说完,已经是急得说不下去了。

这孩子带着气,到老远的往那边跑,怎么想都叫人不放心!

武青林转头看她,却是劝道“今天晚上他正在气头上,让他出去冷静冷静也好,我要追上去了,只怕他看见我就更是火上浇油了。”

说着,就不由的稍稍侧目看了孟氏一眼。

孟氏面无表情的往旁边移开了视线。

老夫人是一心想着武青钰三更半夜带着气跑出去就不放心,一时倒是没顾上思忖孟氏方才明显带着刻意挑拨的那番话。

“祖母先回去休息吧,二弟那里稍后我安排人去找。”武青林只是劝她。

老夫人虽是不放心,可又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帮不上什么忙,想想也只能是不添乱了,一群人又拥簇着老夫人出了这院子。

武昙对武青林道“我送祖母回去就行,大哥你还是赶紧去看看二哥吧,我怕他真要连夜出城去找父亲理论了。”

武青林拿眼角的余光又瞄了眼走在后面的孟氏母女,只是从善如流的点头“好!”

一行人分了手。

孟氏母女倒是跟着老夫人一起回的主院。

老夫人唉声叹气的,坐在灯影下,半天也不动。

武昙就对孟氏说道“二娘是不是也不放心二哥?祖母这我留下来陪她会儿,要不您回去吧。”

孟氏自然求之不得,只是看了眼老夫人,又道“母亲今儿个不舒服,那今晚我就把睿儿领我那去吧,省得他明天早上过来吵着您休息。”

老夫人压根没心思理会这些。

孟氏等了片刻,又去看周妈妈。

周妈妈刚要回绝,却是武昙抢先说道“这样也好,能让祖母好好歇息!”

孟氏其实也不是非得把武青睿抱走的,毕竟她手下有分寸,武青钰没住在老夫人的卧房里,而是单独住在旁边的右厢房。

不过,今晚把孩子放在这,她确实是心里不踏实,正好借着家里乱的这个借口,提议抱走了。

武青睿这时候已经睡了,孟氏去了右厢房,片刻之后乳母就抱着孩子出来跟着她们母女走了。

武昙从窗口看着,确定他们都走了,这才扬声喊了一嗓子“青瓷,你进来!”

她这半天跟着老夫人身边并没见人了,老夫人和周妈妈都吓了一跳,不由的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青瓷才从外面推门而入,一手一个,拎着两个篓。

“二小姐,您这是……”周妈妈和老夫人就更奇怪了,周妈妈以为她是带了什么东西来给老夫人的,就要去接,却被青瓷躲开了。

周妈妈正奇怪呢,武昙道“东西祖母和周妈妈就不要看了,怕吓着你们,这篓子里的是蛇!”

两人俱是一惊。

周妈妈道“二小姐……”

武昙却是一抬手,直接打断她的话,对老夫人道“祖母,今天有人自导自演,在咱们这座侯府之内起了好大的一台戏,为了捧场,咱们就继续配合她做下去吧,委屈您一下?”

第170章 双管齐下,好机会啊!(二更)

武昙在老夫人这没呆多久就出来了,回去的路上去了落云轩一趟。

林彦瑶正焦急的在屋子里不住的来回踱步,见到她来,就立刻迎上来“昙儿!”

武昙只看她这个表情就知道她没追到武青钰,不禁皱眉“二哥真的出府去了?”

“嗯!”林彦瑶点头,紧张的抓着她的手,都快要哭出来了,“我没追上他,后来赶到大门口,门房的人说他已经走了。昙儿,你说他不会真的是连夜赶着去元洲城了吧?”

武昙只能先安抚他“大哥应该会安排人跟着他的,你先别紧张。”

“唉!”林彦瑶叹了口气,虽然知道这时候着急也只能是干着急,就是忍不住的心里不安生,转身走到桌旁坐下,“你说那个武青琼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钰哥忌讳这个,非要大半夜跑过来跟他说这个,说也不好好说……”

说着,又觉得好歹是个小姑子,背地里这么议论也不太好,就又是叹了口气。

武昙走过去,坐在她旁边,一边拿了个杯子把玩,一边勾了勾唇道“必然就是故意的啊!”

林彦瑶一抬头,看见她脸上嘲讽至深的这个表情,随后脑中就是灵光一闪,又想起来之前孟氏明显是带着挑拨离间意味的那几句话,然后就是心口猛地一缩,难以置信的倒抽一口凉气“难道是我婆婆……”

几个字,吐露的分外艰难。

武昙调侃“但凭武青琼,哪有这么好的脑子和这么大的本事啊!”算是默认。

若说林彦瑶刚才还只是担心武青钰出门在外的人身安全,这时候却连他的前路和后路都要跟着担心了——

孟氏出手算计他?故意逼走了他?是想对他做什么吗?

林彦瑶是关心则乱,脑子里乱糟糟的。

武昙不想她担惊受怕,就连忙安抚道“你别胡思乱想,孟氏只是想把他支开,虎毒不食子,不对对他做什么的。而且——”

她说着一顿,忽而又深深地看了林彦瑶一眼。

林彦瑶已经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满脑子都是孟氏算计亲儿子的事,压根就分不出多余的精神想别的,就只是一脸紧张的看着的看着她。

武昙也唯有苦笑了“这个时候把他支开,对他而言其实是好事儿。”

林彦瑶就更是不解了“昙儿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瞒着我?”

武昙知道,自己如果不跟她说明白,林彦瑶这一晚上肯定是要担心的睡不着了,就直接对她坦白了。

“家里这两天闹蛇,”她说,“是孟氏搞的鬼!”

林彦瑶想到下午时候的觊觎,脸色就是刷得一白,惊恐的一下子站起来,目光四下乱扫“她……”

孟氏不喜欢她,所以她的出于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对方赶走武青钰是要对付她的。

武昙握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她也许对你没安好心,但这次她做的事不是针对你的,她主要要下手的对象其实是祖母!”

“祖母?”这个爆料,林彦瑶就更是接受不了了,“为什么?”

难道是为了管家权?因为老夫人在上面压得老夫人不舒服了?所以她想锄掉对方,从此以后就不必受管制了?

“据我的猜测,她是为了以祖母的孝期为由,阻挠武青琼的婚事!”武昙道,说起这件事,对于孟氏的原是动机她也是百思不解的,“种种迹象显示,她特别反对甚至可以说是惧怕让武青琼嫁入东宫的,虽然我一直没想明白她到底是在怕什么,但是她在费尽心机的阻止这件事,这一点毋庸置疑。”

林彦瑶有如晴天霹雳,一时半刻的有点消化不掉这些讯息。

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居然要闹到在这后宅之内动念杀人?她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想想就会心里发冷。

“这件事跟你无关,你就假装不知道就好。”武昙道,说着又环视一眼她这间屋子,“不过二哥被她用计逼走了,保不齐她会想着顺水推舟再做点什么,这样吧,今晚你去我那,咱们一起睡。”

林彦瑶原是想等武青钰回来的,这时候也不敢任性了,只对院子里的人吩咐了一声,让他们如果看见武青钰回来一定马上过去叫自己,就收拾了换洗的衣裳跟着武昙去了镜春斋。

青瓷留在了老夫人那里没回,武昙回去之后,想了想,就还是多了一重小心,趁着林彦瑶在沐浴,又把杏子叫进来吩咐“你去前院看看,如果大哥没有追着二哥出去的话,你也让他马上出府去,怎么……也拖到明日午后再回。”

杏子却不是很理解“小姐您不是说今晚家里可能会出事吗?这个节骨眼上,还不让世子在家呆着?万一出事的话……”

“你啰嗦什么啊,你照我的话跟大哥去说就是,就说我让他避嫌,他自然就懂了。”武昙不耐烦跟她解释,直接催促。

杏子拗不过她,还是去了。

林彦瑶洗完澡,擦着头发从屏风后面出来,见状,也忍不住的蹙了眉“你是怕钰哥将来知道了事情,会觉得是你跟表哥一起算计了他的母亲?”

武昙莞尔“他本来就看不惯大哥了,没必要为了这种事,让他们之间再添一笔。所以还是让大哥出去避一避吧,如果是我一个人在折腾……”

她说着,就贼兮兮的冲林彦瑶一挑眉“有时候啊真的不得不承认身为女子的好处,同样的事,男人做了,就是不择手段和不光彩的恶行,但要是落到女人和女人之间……反正大家势均力敌嘛,偶尔使个阴招什么的,反而不太容易招人恨!”

林彦瑶这时候可没心思说笑,闻言,也只是叹了口气。

南院。

孟氏带着一双儿女回去。

武青睿睡得不省人事,她直接就让乳母抱着去左厢房睡了。

武青琼却赖着她也不肯走“母亲,家里闹蛇,我害怕,不敢一个人睡,而且二哥还三更半夜的跑了……这几天你就让我在你这吧?”

她这会儿心里还有点虚,因为武青钰那是她跑过去告密才出的事。

本以为孟氏会秋后算账的,没想到孟氏看了她半晌,最终就只是叹了口气“我晚上不习惯有人在边上,你睡右厢房去吧,自己过去看看有什么东西需要添置的,就让书琴去办。”

“哦!”武青琼见她没追究自己,整个人就放松下来,撇撇嘴对书琴道“走吧!”

“三小姐请!”书琴赶忙拿了盏灯,给她引路。

待到两人进了右厢房,从他们进院子就一直躲在侧院的书容就赶紧跑进来,关了屋子的门给孟氏禀报“夫人,都安排好了。本来还想二少爷会去找老夫人闹,陈四老趁乱动作,后来你们都去前院了,他已经都安排好了。”

孟氏这时候面上的表情却是分外凝重的,搓了搓手,坚决的道“成败在此一举,这一次一定要成事儿!”

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对书容道“我让你给我要的东西呢?”

“哦!”书容这才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青花的小瓷瓶,“奴婢去找陈四的时候顺便跟她要的,从毒蛇的蛇牙上取下来的,说是毒性一样,剧毒无比。”

孟氏将那瓶子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本来是要顺手拢进袖子里的,可是最后一刻,却又再次递给了书容,“你先拿着吧,应该也不太可能用得上。”

“嗯!”书容将那瓷瓶收起来。

孟氏就又突然说道“上回出门抓的药呢?你去煎了,混在鸡汤里,正好琼儿在这,拿去给她喝了。”

书容一愣“真的要对三小姐用那药?”

孟氏不耐烦的斜睨她一眼“双管齐下方能有备无患,你啰嗦什么?”

“是!奴婢这就去!”书容再不敢辩,刚好武青琼看完右厢房的布置,欢欢喜喜的推门进来,她就埋头退下了。

孟氏陪女儿在屋子里说了会儿话,想想还是觉得不太放心,等书容进来送鸡汤的时候就又随口问她“钰儿还没回来?世子呢?”

武青林在家里,她心里总不是很踏实。

书容一点就通,立刻明白她是想问什么,赶紧道“因为夫人刚说三小姐可能是饿了,奴婢刚就顾着炖鸡汤了,这就去落云轩看看。”

书容转身出去了,孟氏从院子里收回目光,就见武青琼正盯着桌上的鸡汤直皱眉“这什么味儿啊,难闻死了!”

孟氏拿了汤匙给她盛汤,“我让他们加了点中药,对你的身体有好处,我看你的身子弱,趁着出嫁之前在家给你多补补。”

这话武青琼爱听,再加上她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出嫁了,心中欢喜,所以哪怕是那味道确实不好,也还是很高兴的喝了两碗才罢休。

孟氏看她吃完,就叫人伺候她梳洗睡觉去了。

书容先去的落云轩,然后借口去门房问武青钰的行踪,本来是想顺便往武青林那溜达一圈的,没曾想事情异常的顺利,在门房那就打听到世子出去寻二公子了,于是就回来给孟氏复了命。

孟氏正在漱口,等到把漱口水吐了,擦了嘴才点点头“那就再好不过了!”

书容确实撇撇嘴,还不太高兴“还有那个林氏,听说二小姐从老夫人那回去的时候顺路过去把她领去镜春斋过夜去了,她倒是挺小心的,自作多情,哼!”

孟氏其实不太喜欢身边的人碎嘴,不过此刻却未动怒,只是讽刺的冷笑了一声“所以啊,有时候心眼太多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这话……大概就是说武昙的。”

本来她算计走武青钰其实就是因为今夜的事不想他在场看见,可是后来想想,因为林彦瑶下午刚好在镜春斋门口差点被蛇咬了,刚好她顺水推舟的逼走武青钰,很容易就能误导武昙兄妹,让他们以为她是要对林彦瑶做什么,这才故意支开武青钰的。

现在看来——

那兄妹俩果然是多想了。

书容却还不屑“不过说起来,以后老夫人没了,这府里就是夫人做主,全听夫人的吩咐了,那个林氏您既然看不上眼,要收拾了也容易的多了……”

她这话,就是有感而发,随便说的。

孟氏闻言,却隐约的觉出点什么,不由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的目光略显犀利,盯得书容心头瞬时一紧,立刻就心虚的垂下眼睑“是奴婢失言了。”

孟氏心里有点隐约的想法,不过她现在正是需要用书容的时候,就没计较,只道“今晚咱们主仆怕是都不能睡了,仔细这些,听着老太婆那边的动静,万一失手……”

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眼书容的袖子“那就只能铤而走险再补一招了。”

府里老夫人势大,其实同在一个屋檐下,在饮食里下毒是最方便不过的,可是如果老夫人突然被毒杀,府里肯定要查个天翻地覆,还会闹出惊天的丑闻来,让整个定远侯府都卷进风口浪尖上,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孟氏这些年一直没动这样的主意。

就是这一次——

她要毒杀老夫人,也是尽量想方设法的设计成意外,这样才不至于闹出笑话,也更容易敷衍和脱身。

但如果实在是不行,那就真的只能用最后一招了。

一来时间紧迫,这次如果再错过了,后面她未必能找到合适的时机下手了,二来也是老夫人如果是连续两次遇险,以后势必更加警惕,严加防范之下就更难得手了。

所以,这一次,孟氏几乎可以说是孤注一掷了。

安排了书容退下,她自己也熄灯脱了外衫躺上了床。

睡是肯定睡不着的,黑色中,莫名其妙的紧张,一颗心一直在砰砰直跳,好像就今夜,这时间过得格外的漫……

苦熬了有大半个时辰吧,突然听见外面隐约的乱起来。

孟氏第一时间翻身坐起。

夜色中,她能听到自己一颗心狂跳不止的声响,一下两下……

她咬着牙,脑子里却有一个声音不断在跟自己说——

但愿是好消息!

就这样,又过了有半盏茶的工夫吧,书容才在外面急匆匆的拍门“夫人开门!夫人开门啊,出事了!”

有那么一瞬间,孟氏觉得自己的心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她用力的深呼吸,然后飞快的掀开被子下地,走到外间开了门。

彼时厢房里的武青琼也被吵醒,正揉着眼睛站在门口嚷嚷“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书容顾不上她,只就表情慎重的盯着孟氏,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夫人,出事了,老夫人……被蛇咬了!”

一字一句,她说的清晰而缓慢。

孟氏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突然就落了地。

那边武青琼睡得迷糊,还没反应过来。

孟氏已经转身进屋子里拿了外衣,边穿边快步往外走,直奔老夫人那。

武青琼还闭着眼靠着门框抱怨“什么咬了?谁咬了?”

木槿这会儿已经吓傻了,片刻之后才带着哭腔摇她“小姐,快醒醒!出事了!他们老夫人被蛇咬了!”

武青琼被她晃得晕乎乎,很是反应了一下,才忽的睁开眼,也是吓得尖叫一声“呀!”

然后撒腿就往外跑。

“小姐!您没穿衣裳呢!”木槿喊了一声,见她已经跑出去了,就赶紧回屋子里拿了件衣裳出来才追她去了。

武昙这边比孟氏早一步听到消息,带着林彦瑶也是第一时间就赶去了主院。

孟氏过去的时候,只看到那院子内外杵了一地的人,大家都紧张兮兮的探着脑袋往里看,倒是没听见哭声。

她潜意识里觉得哪里不对劲,就拧眉去看书容。

书容小声的道“奴婢是听说老夫人被蛇咬了!”

孟氏这会儿也等不得了,赶紧就挤开众人进了屋子。

屋子里倒是宽敞,许大夫正在给老夫人包扎腿上的伤口,周妈妈坐在床沿上,抓着老夫人的一只手默默地垂泪。

老夫人不省人事的躺在床上,床帐的映衬下,嘴唇乌紫,脸上也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青灰色,正在艰难的偶尔呻吟一两声。

“老夫人……老夫人!”周妈妈不断的低声叫她,她也没个反应。

武昙和林彦瑶都站在里外两间屋子交界的地方,互相拉着手,忧心忡忡的盯着里面床上的老夫人,一语不发。

孟氏走过去,做出一副十分急躁的表情,喘着气道“怎么了这是?我听说母亲她这屋里也闹蛇了?白天不是都洒了雄黄粉了吗?”

说着,就直接越过武昙两人走到最里面的床沿前面去问许大夫“母亲没事吧?”

许大夫绑好老夫人腿上的绷带,只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这蛇剧毒,好在是旁边的这个姑娘第一时间给伤口的毒血吸了一些,要不然人当场就没了,这会儿……我对毒药和毒蛇都不太了解,也不好说。”

周妈妈忙道“已经叫人去请太医了,没事儿!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没事!”

这话,显然所有人都听出来了,她这是在安慰自己呢。

孟氏却是在听了许大夫的话之后,第一时间就看向了站在许大夫身后的那个丫头。

武昙新买回来的丫头,她虽然只见过一两次,但因为是武昙贴身带着的,所以就额外的印象深刻。

可是——

这个丫头怎么会大半夜的在老夫人这里?

肯定是武昙安排的无疑,难道——

那丫头是已经怀疑上她了?

孟氏的心里瞬间打起了鼓!

如果武昙已经对她起了疑心,那么她才是真的没有下一次的时间和机会了,无论怎样,都必须马上把老太婆送上西天!

“那真是万幸!”孟氏嘴上感慨着,这样说道,伸手已经不动声色的在自己广袖的遮掩下去摸书容袖子里收着的那瓶蛇毒了,“母亲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许大夫,咱们也不能在这干等着太医过来吧,有什么能解毒清热的方子,你就先开出来了,咱们先用起来啊。人命关天的,能多争取一刻是一刻!”

许大夫收拾了东西起身,连连点头往外走“好好好!”

“我去找纸笔来!”吉祥连忙就要去取文房四宝,武昙却不耐烦了,“这时候还找什么笔墨,耽误工夫,青瓷,你跟许大夫一起去,亲自去抓药,吉祥,去取炭火和药罐来,水也准备好,一会儿就在这外间看着煎药,把中间的时间都省下。”

她这一通安排,众人就都跟着去办了。

孟氏也没说什么。

青瓷带着许大夫出去了,片刻之后又折返,在武昙耳边低语了两句。

林彦瑶狐疑的看过来。

武昙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嘟囔道“什么?大哥和二哥还一个都没找到?这时候,他们一个也不在家怎么行?”

说着,就急吼吼的出去了。

一进院子,看见里外一堆人,就大骂道“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在这探头探脑的干什么?”

众人不敢忤逆,只做鸟兽装散。

武昙拉着青瓷出了院子,才又赶紧吩咐“把许大夫先看管起来!”

如果昨天捉了那个放蛇的人,哪怕供出了孟氏,孟氏还可以推脱,说这事儿是别人栽赃她的,要制服她,就得当场拿住她的手腕。

而且——

青瓷刚说武青钰回来了!

好机会啊!

第171章 请君入瓮,被抓现行(一更)

武青钰回来,肯定是回落云轩了,武昙吩咐了青瓷两句话,自己就往落云轩赶。

武青钰回去,没见到林彦瑶,刚转身从院子里出来,就迎到了找过来的武昙。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乱跑什么?”武青钰皱眉。

他脸上的表情依旧不怎么耐烦,出去跑了一圈回来,又出了一身的汗,额际有碎发黏在脸上,看上去颇有几分狼狈。

问了武昙一句,也没等武昙回答,就又越过她去朝着主院的方向看去“你从祖母那边过来?是……祖母不舒服吗?”

这话问出来,他是心虚的,只当是自己闹得太狠把老夫人给气病。

武昙的表情却是少有的严肃认真,看着他的脸孔半晌,抿抿唇道“二哥回来的正好,家里是出了点事,但是不是你惹得,现在……还有时间,你先跟我去见个人吧。”

武青钰的眉头越皱越紧,听得心里糊涂“你干嘛这副表情?故弄玄虚的!”

武昙弯了下嘴角,扯出一个根本不能算是笑容的笑容,“走吧!”

武青钰狐疑的跟着她走,走了两步突然又问“瑶瑶呢?长泰说她睡你那去了?她没事吧?”

他本来一怒之下,的确是想连夜出城回元洲城亲自质问武勋的,可是策马到了南城门附近,因为城门未开,他在犹豫是闯出去还是等一等的时候,被冷风一吹,也就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武勋将他跟武青睿过继的事,的确是让他接受不了,可是他是了解自己的母亲的——

孟氏是那个十分谨慎又周到的人,如果这是武勋交代过的秘密,那么她就算疏忽,也应该不至于让这事儿被武青琼给听了去的。

何况——

后来在武勋的书房,他跟武青林争执的时候,孟氏好像是故意火上浇油的刺激他?!

武青钰的脑子一向都转得快,立刻就有了一重怀疑——

母亲莫不是故意逼走他的?

而显然,孟氏如果真是故意的,那么她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和目的的。

再联系到林彦瑶说下午自己险些被蛇咬了的事,武青钰当时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忙马不停蹄的就又赶了回来,唯恐已经出事了,所以进门连跟门房问话都没顾上,直接就抢回了落云轩。

得知林彦瑶在睡前就被武昙领走了,他倒是稍稍放心。

母亲不高兴他娶林彦瑶,虽然一直以来也没真的做出什么事来,可事实上武青钰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母亲——

那是个很有主见,隐忍又强势的女人!

别的不说,就冲她这些年,明明对老夫人的冷眼相待难以忍受,却还能一直不动声色的忍耐到今天,这就可见一斑。

所以,母亲是但许不做什么,一旦她真想做什么的话,那也是言出必果的!

武昙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而这时候再瞒着他已经没必要了,只道“二嫂没事儿,今天夜里的事,本来也不是针对她的。”

武青钰听得一愣,脚下步子都不由的顿住了。

武昙走在前面,还无所察。她腿现在还不是很方便,今晚走的路算是多的了,为了不再触动旧伤,就走得很慢。

武青钰愣得一时,又快走了两步追上来,一把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过来面前,狐疑的注视她的双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武昙抿抿唇。

其实这件事,对武青钰而言,是很残忍的。

但真相就是真相,既然是真相,就真的没有再遮掩的必要。

所以,她也没有纠结犹豫,只还是很郑重认真的说道“就到了,二哥先跟我去见一个人!”

说完,顺手握住武青钰落在她肩上那只手的手腕,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前面是一座空置的小院,虽然平时里院子也有人打理,并不荒芜,但是毕竟没人住,少了人气,夜里就显出几分阴森来。

武昙从袖子里掏出钥匙,开了门后耳房的门。

那屋子里有个人,听到动静,开始蠕动身体,在里面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凌乱的声响。

武青钰下意思的警觉,立刻一把将武昙拽开,护在身后,自己从她手里抢了钥匙开门。

屋子里黑洞洞的,现在月初,月色也不明显,只能隐约看到里面一个缩在地上的人影轮廓。

“什么人这是?”武青钰警惕着问道。

武昙就取出火折子,吹燃了,示意他自己看。

武青钰目光循着她眼神所示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一个短打扮的下人模样的汉子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扔在这屋子里。

屋子里就一张破桌子,因为常年无人进出,里面到处都的积灰,方才他这挣扎着一动,屋子里现在灰尘乱飘。

武青钰不明所以,眉头越皱越紧,转头又朝武昙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而被捆在那的陈四,原是恐慌,可是在看见武青钰的时候,明显就是眼睛一亮,眼神里瞬间燃起了一丝希望,越发剧烈的挣扎着朝他这边费劲的想要挪过来。

武昙也不介意,只对武青钰道“一个会玩蛇的下人而已,二哥你自己问吧。”

武青钰是个急性子,被她这故弄玄虚的举动搞得很不耐烦,就直接跨进门去,弯身下去将陈四嘴里塞着的破布团抽走。

也不等他发问,陈四已经迫不及待的嚷嚷着开始告状“二少爷,二小姐她使坏,抓了小的过来,要威逼小的去帮着她诬陷夫人!”

此言一出,武青钰本能的怔了怔。

他却没有回头去跟武昙确认。

武昙也无所谓,并不开口替自己辩解,只好整以暇的靠在门框上,用手掩了口鼻呼吸,任凭那陈四颠倒黑白的在那造谣。

武青钰的脸色铁青,只咬着牙继续冷声问陈四;“她叫你诬陷母亲什么?”

语气里,带了明显的恶意和嘲讽。

可惜——

陈四没听出来。

在陈四的概念里,二少爷是夫人生的,又是家里地位仅次于世子的主子,现在又必然是和夫人站一边的,只拿他当救星,只匆忙的看了武昙一眼,像是唯恐武昙会抢白一样,连忙道“蛇!老夫人被蛇咬了,二小姐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小的会玩蛇,就抓了小的来,还逼迫小的去指认,让我说是夫人指使的。”

武青钰心头剧震,猛地起身,回头问武昙“祖母被蛇咬了?人呢?人没事吧?”

说着,就什么也顾不得的就转身往外走。

武昙拽了他袖口一下,不紧不慢道“祖母暂时没事,你等我一下,我还有话跟你说,咱们一起过去!”

武青钰见她神色镇定,不慌不忙的样子,倒是相信老夫人没什么危险的,便暂时压下了心中起伏不定的情绪,忍着了。

武昙款步进了那屋子。

陈四被捆得太紧了,只能勉强在地上蠕动一点,看见她就跟见鬼一样,使劲的试图往后缩,同时更是冲着站在门口的武青钰喊“二少爷,二少爷救命!二小姐她没安好心,您不能被她给蒙骗了……”

武昙也懒得跟他辩驳,觉得之前他咬过的布团太脏,就掏出自己的帕子重新团了又塞住他的嘴巴,然后就一声不响的退出了门外,利落的锁了门。

里面的陈四隔着门缝还在试图跟武青钰沟通,嗷嗷的。

武青钰却是面沉如水,眸子眯成了一条线,一语不发的看着武昙从容镇定的动作。

待到两人从这院子里出来,往主院去的路上他才讽刺的冷笑出声“所以,你是想告诉我,这两天家里闹蛇,确实是我母亲所为?并且她真正要下手的对象还是祖母?”

武昙莞尔,随手拨弄了一下旁边路上的花枝。

有露珠被弹起,抛上半空,细碎的水珠洒了一身,格外的令人警醒。

她轻声的说道“我什么也不想说,更不想只凭着这一两个奴才的指证就要逼着你承认什么。在二娘和我之间,我没立场要求二哥你什么,但是这些年,祖母总是疼爱你的,就当是看在她老人家的面子上,我请你给我个机会,咱们一起去看看?”

武青钰这一刻面上虽然冷静,心里却已经是五味陈杂,各种情绪翻滚沸腾的厉害。

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今天的这一番去而复返了,如果不回来,起码落得个眼不见为净。

最后,他咬咬牙,再一次拉住了武昙,一字一句的问“说明白,你到底想要我看什么?”

武昙并不逃避的对上他的视线,直言道“被放到祖母屋子里的毒蛇我提前叫人都逮住了,但是我做了一个请君入瓮的局,假称祖母中毒已深,或者能活,也或者不能活。现在二娘就在祖母屋里,刚才那个奴才的供词,对你来说不足取信,对我来说亦然。所以,我们一起去亲眼看一看,我相信如果真的是二娘在处心积虑的谋害祖母的话,那么在这种关键时刻,她一定会再次出手的。”

武青钰的眼中,瞬间翻卷起了巨大的风暴。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是想甩开武昙的。

可是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眼中坚定又清明的那两束光,在觉得刺目之余,反而就只觉得心里压抑的厉害。

不是他偏听偏信,这么容易就会相信了武昙这个丫头的话,而实在是——

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

武昙说的事,依照孟氏的性格,的确就是她会做的事。

“如果——她什么也不会做呢?”最后,武青钰只是一字一顿,带着极大的矛盾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武昙莞尔,笑容之间依旧坦荡,只是再不见明媚,反而略带了几分遗憾和感伤的说道“那么明天天亮以后,我就陪着祖母一起住到城外的庄子上,在二娘的有生之年,我们不再回侯府,也不会再和她住在一个屋檐下!”

这不是对孟氏的妥协,而是对武勋,和对整个定远侯府的退让。

武青钰有理由也有立场相信他的母亲是个磊落且正直的人,而她也有自己的理由和立场,将她做蛇蝎小人来防范。

就算这一次抓不住孟氏的手腕,她也不可能再继续把老夫人放在那个女人的眼皮子底下了。

她这些话,虽然说得委婉,并且心平气和,没有夹带任何的戾气,武青钰也从中听出了她的态度和决心。

他其实明白武昙的意思——

也能理解她现在说的话,和做的事。

这个小丫头,平时看着蛮横霸道还不讲理,事实上却是最明事理的一个。

她有自己的主见,也有自己的立场和底线。

可惜——

人心隔肚皮,他们两个不是从一个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在有些事情上虽然能通达的了解对方的逻辑和想法,却没有办法站在统一的立场和战线上。

武昙会说出这样的话,说是考量周到的让步……

实际上,也恰是证明了她对孟氏会作恶的笃定。

武青钰骑虎难下。

两个人对视良久,最后,他也只能是沉默着应允了,跟着她,去赴这一场让他觉得煎熬至深的赌局。

武昙带着武青钰,两个人回到主院附近,却没有直接进院子,而是从外围绕到了正屋的后面。

青瓷原是一直蛰伏在屋顶上的,此时听闻了下面的脚步声,便纵身掠下。

带起的风声惊了武青钰一跳,他下意识的又将武昙扯到身后。

武昙唯恐两人要打起来,连忙从他身后探出个脑袋,拽着他胳膊低声道“别动手,是我的丫鬟!”

武昙又买了个丫头回来,并且很喜欢的带在了身边,这事儿林彦瑶回去说过,武青钰知道,可是却不知道她这个丫头居然会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就冲着她方才自高处跃下时候的这个轻功,武青钰就有如临大敌之感觉,觉得他自己都未必是对手。

他脑中有了一瞬间的警觉——

武昙这丫头是从哪儿来的?

但显然,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青瓷自高处落下,就给武昙行了个礼;“小姐!二公子!”

武昙努努嘴,示意那屋子的方向“里头怎么样了?”

“奴婢刚把药送进去了,二少夫人和如意姑娘在煎药,夫人和三小姐也都守着呢。”青瓷道,言简意赅的回话。

武昙只抬眸去看了武青钰一眼,想了下,突然道“一会儿你去把二嫂叫出来吧,就说我绊了一跤,腿伤加重了,否则她留在里面……”

说着,深深地看了武青钰一眼,然后继续,“保不齐就是现成的替罪羊了。”

孟氏要毒杀老夫人,但显然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想着玉石俱焚。

她本来就对儿子娶回来的这个儿媳妇厌恶至极,若说这时候想要一箭双雕的话……

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武青钰的脸色铁青,袖子底下的拳头紧紧的攥着。

武昙给青瓷使了个眼色“把我弄上去,我陪二哥一起在屋顶上呆着。”

“是!”青瓷看了眼站在旁边浑身肃杀之气的武青钰,就先把武昙往腋下一夹,带着她上了屋顶。

虽然天气已经回暖,夜里也是有些凉意的,给武昙找好位置趴着,正左右为难要不要回去找件披风来给她裹一下,下面武青钰也跟着掠上来,顺手脱下自己的外跑扔过来。

青瓷没说话,把衣裳给武昙盖在身上,就先下去了。

这屋顶上她选的角度是最好的,一眼看下去,既能看见床上老夫人的状态,也能看见外面正蹲在那生火煎药的林彦瑶和如意。

周妈妈寸步不离的陪在老夫人床边,不时的抬手抹泪,嘴里还偶尔念叨两句。

孟氏带着武青琼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也是一脸的愁容,神色凝重。

武青琼则的紧张兮兮的一直攥着她的一角衣袖,眼神有些畏惧的偶尔去瞄一眼躺在床上,脸色十分可怖的老夫人。

孟氏回头看了她一眼,“要不你先回去一趟看看吧,你弟弟不知道醒了没有,他今夜换了地方,可能睡不踏实。”

武青琼胆子小,又惯不担事儿的,这种场合,她其实不太想让对方在场的。

“我不回去!”武青琼却是想也不想的拒绝了,结结巴巴的又偷瞄了眼床上的老夫人,“我就在这……”

老夫人那脸色看着太吓人了,她觉得老夫人要真有个什么好歹,她后面可能一辈子都会记得这张脸,做一辈子的噩梦,说着就哭起来,“母亲,祖母会没事儿吧?我怕!”

虽然老夫人偏心武昙,武青琼对她意见很大,但毕竟是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多年的祖母,她这种心性的,遇到这种情况,倒不至于真盼着老夫人会有个好歹,就只是心慌。

孟氏叹了口气,沉声斥责她“别乱说话,会没事的。”

说完,就松开她的手,径自起身走到外屋。

那里林彦瑶在帮着如意一起煎药,孟氏站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阴了阴,不由的又捏了袖子里的小瓷瓶一下……

被毒蛇咬了,中毒而死,和服了毒药中毒,仵作查验是能验出区别的,若是武青林兄妹不在还好,他们都在京城,肯定不会让老太婆这么不明不白的死的。

不怪武昙小心眼,孟氏是真的动了嫁祸林彦瑶的心思。

一则为自己脱身,二则——

谁让林彦瑶是林家的女儿呢!

她拿定了主意,就开始想要怎么把周妈妈暂时支开了,一边心不在焉的催促林彦瑶这边“好了没有?”

也得亏是晚上,宫门不好进,赶在武青林不在家,武家的下人去请太医,肯定费周折,还不一定请得到,这反而是给她争取了时间。

“就快好了。”林彦瑶忙着煽火,头也没回的答应了一句。

孟氏心急如焚,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又看见放在里边角落里的一个竹筐。

那里面就是咬了老夫人的那条毒蛇,说是被赶进来的护院打死了,当时它还咬在老夫人的腿上。

孟氏亲眼看见了那条死蛇,也跟打蛇的护院亲自确认过,所以才这么相信老夫人一定是被蛇咬了,现在生命垂危,再加一把劲儿就能要了对方的命。

这样又等得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如意才急急地道“药好了……”

孟氏一个激灵,立刻全面振奋了精神。

如意和林彦瑶两个正要拿了碗倒药,外面就见青瓷急匆匆的闯进来,一把攥住了林彦瑶的手腕“二少夫人,快……小姐那会儿抹黑出去,在花园里摔了,腿伤又摔出来了,世子也没回来,您快去看看吧!”

“啊?昙儿伤了?”林彦瑶吓了一跳,赶紧把手里药罐子交给如意。

里面的周妈妈听到,也赶紧从床边起身跑过来,拉着青瓷就哭“二小姐又伤着了?今天这是个什么日子啊,真的是祸不单行!”

“许大夫过去了,可是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办,二少夫人过去吧!”青瓷道。

林彦瑶回头看了眼,周妈妈忙道“没事,老夫人这奴婢守着,二少夫人您先去看看二小姐,可别摔出什么大毛病来!”

老夫人这是装的,武昙那她就不知道了,还以为是真的出事,要不是要留下来看着孟氏,周妈妈是当场就要忍不住自己过去了。

这边趁着众人乱作一团的在说话,孟氏却看到了千载难逢的良机,从袖子底下滑出那个小瓷瓶,拔掉塞子,趁着如意端着药罐子正分神便悄然将毒液从罐子倒药出来的壶嘴那里滴了两滴进去。

这屋子里,确实是除了青瓷,其他人全都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

可是蛰伏在屋顶上的武青钰一开始就紧盯她的一举一动,从她自袖子里往外摸那个瓶子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什么,手下抓着的半块瓦片已经在指间被搓成了齑粉。

而这一刻,他便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扭头就爬起来,从屋顶上纵身跃下。

武昙反应过来的时候,等到爬起来,他人已经跑了,留她一个人坐在三丈多高的屋顶上,叫天天不应。

正发愁呢,耳后突然有暖风拂过。

武昙吓了一跳,萧樾还以为她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应该是立马转头看情况,蹲在那正好整以暇的凑过来半边脸等着她亲上来,没曾想武昙却是顺手捞起一块瓦片,反手就拍。

萧樾……

他看上的是个什么怪物这是?!眼瞎啊!

------题外话------

钰哥其实真的很难得了,就是因为有三观,这些年才会活得这么不自由,但是这个出身却是他没得选的,所以大家尽量不要歧视这个可怜的娃子撒~

第172章 栽赃不成,皇叔被啃(二更)

萧樾拿手维护了一下脸皮,武昙拍出去的瓦片就在他掌中化成了粉尘。

粉末被风吹起,眼见着要被她自己吃一嘴,萧樾另一只手已经从她颈后绕过去,掩住她口鼻的同时拥着她一起仰面倒下了。

她人在高处,还突然被人偷袭了,武昙原是吓得三魂七魄都飞了。

可是在萧樾伸手捂住她口鼻的时候,她认出了他身上的味道,不由的松了口气,正缓着呢,萧樾却突然已经把手抽走,趁她没防备,拿唇堵了上来。

武昙人在屋顶上,也不敢太大力的挣扎,一口气上不来,他已经冲破她的齿关,汹涌的一番掠夺。

武昙被他压在屋顶上,眼见着天空浩渺、夜色深远,有那么一瞬间是觉得自己要疯……

这都什么事儿啊这是?以前遇见他,他最多就是言语上的欺压或者调戏,再后来偶尔搂搂抱抱一下也都是意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了每回见面就……

这也太欺负人了!

前两回她还想哭,现在心理防线好像都跟着建立起来了,就只是不配合,一边伸手去推他,一边试图将他入侵的舌给顶出去。

可是她置之不理还好,这么一反抗,萧樾反而来的兴致,按着她一阵较劲,直武昙觉得觉得舌根都酸麻到应付不得了,干脆放弃抵抗了,他又抱着她啃了片刻才罢休。

武昙憋得脸通红,不过好在趁着夜色遮掩,大家都可以不要脸,最后只是恼羞成怒的哼了一声,往旁边扭开了脑袋。

萧樾捏着她下颚再把她的脑袋掰过来,近距离的注视她满含着怒意和怨念的双眼,还大言不惭的跟她凑“本王大半夜的还过来看你,你不感动不远迎也就算了,还给我甩脸子?”

“谁说我不敢动了?”因为下面的屋子里一大群人,武昙怕挣扎大了把房顶压塌,到时候俩人一起掉下去,你就有笑话看了,而且说话也不敢大声,只是恶狠狠的回嘴,“你力气这么大,压得我敢动我也动不了啊!”

萧樾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这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跟他顶嘴。

不过习惯了,他也不恼,就仍是冲她努努嘴,“我记得你有个习惯,每回亲完都要咬我两口的,看看,这次想咬哪儿?”

说着,居然真就煞有介事的低头左右看看自己身上,研究着要宽衣解带露出那一块给她咬……

你说你占便宜就占便宜了呗,有你这样占完人家便宜还不要脸的当面卖乖吗?

武昙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再被他一刺激,就当场恼羞成怒,哪儿还等他真挑好了地方给她咬啊?直接欠了欠脑袋,瞅准了他此刻离自己最近的唇就咬上去。

是真的咬!

一口下去,险些就把萧樾的下唇给撕了一块下去。

“嘶……”萧樾倒抽一口凉气,瞬间脸都就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

当然,不是暧昧羞红的,而实在是——

这也忒没面子忒丢人了。

他顺手捏了武昙下颌骨一下。

武昙一痛,这才立刻就撒了嘴。

萧樾的唇上,血流如注,他拿手背擦了把,再看面前刚翻身坐起来,还一脸怒色的武昙——

发火是发不起来的,但是气闷是真气闷!

“以后不准这样了!”他沉声警告她。

武昙冷哼了一声,心道——

你得先保证不那样了,我才能保证不这样啊!

不过知道这个人不要脸不讲理,索性也懒得跟他浪费口水,直接冷哼一声,别过了头去,拿袖子胡乱的把自己唇上的口水和血水都擦掉。

萧樾就比较惨了……

晟王殿下三更半夜出来,本来还是带着温柔小意的心思来看自己媳妇的,没准备,没随身带着金疮药啊!

嘴唇上的牙印还挺深的,一时半会儿的血止不住。

武昙不理他,他也恼羞成怒,顺手把她一拎,带着飘下房顶,落在了屋后。

武昙落地就去甩他的手。

萧樾对她白眼狼的行径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是见他要走,一手捂嘴,一手又把她拎回来,往墙壁上一按,义正辞严的警告道“看来咱们之间是得约法三章了,以后不准再咬人了,听见没?要不然你们这一家子烂事儿本王以后就都撒手不管了!”

这这已经动了真格的,威胁上了。

武昙对他的前半句话很不屑,可是听到后面——

倒是很认真的权衡了一下利弊。

她不是个没良心的人,不得不承认,今天这件事能推动的这么顺利,多亏了有青瓷。

萧樾给她好处,都是落在实处的。

可是他老是不要脸的占便宜算什么事儿?感激不来啊!

萧樾见她梗着脖子半天不松口,就真有点急了,刚要再开口说什么,武昙却先不耐烦了,一挑眉反问道“还有两涨呢?”

萧樾一愣。

武昙就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他了“不是说约法三章吗?这算第一章?后面还两章呢?”

萧樾“……”

这丫头片子真的是比小人还难应付,就不能按照常理出回牌吗?

萧樾已经不想再跟她讲话了,就直接放开了她,从牙缝里挤出今天的最后一句话“剩下的以后想起来再说!”

你这一身的臭毛病,还愁没得改吗?

唇上的血还在流,他是真的在这待不下去了,说完就转身一纵,闪入花丛深处,片刻又没了踪影。

武昙气鼓鼓的站在原地目送,之后又拿袖子擦了两下嘴,这才转身沿着外围墙往这主院前门的方向摸去。

萧樾已经确定武家的事一切进展顺利,倒是不再担心武昙应付不住场面——

毕竟孟氏再有手段,也不过一介深宅妇人,手上能动用的资源有限,如今到了这个地步,确实也蹦跶不起来了。

他从定远侯府的后门附近翻墙出来,就策马回了晟王府。

路上血倒是自动的止住了,可是滴滴答答的落了满衣襟都是,低头看一眼就是一言难尽,所以回去以后,为了不丢人,他直接把马拴在王府门前的石狮子上,然后也是翻墙进了自己府邸,一路上一直绕着巡逻的侍卫,眼见着要大功告成闪进书房去的时候……

一抬头,刚好迎着雷鸣埋头从里面出来。

雷鸣看见他,就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王爷您没睡下啊?之前被借去定远侯府的两个人回来了,属下过来跟您……”

话没说完,就看见他前襟上淅淅沥沥沾的血滴,目光再寸寸上移,看见他正用手掩嘴,眼神快杀人似的瞪着自己,立刻就不说话了,一低头就从萧樾身边蹭了出去“属下告退!”

自家王爷在这京城里,需要三更半夜、还得是亲自偷偷摸摸才敢去干的事儿……

雷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是见武家那小祖宗了。

只是——

这到底是被挠了还是被啃了?

雷鸣觉得自己的运气最近简直差到爆!!!

定远侯府。

时间回到老夫人这屋子里,青瓷刚进来那会儿。

孟氏自认为天衣无缝的做好了一切,趁乱又将那小瓷瓶收好了就往林彦瑶身边凑去,一边很是体恤的说道“那你就快过去看看吧,你祖母这里,我陪周妈妈一起守在这,反正就是等太医了,应该也没别的事了。”

林彦瑶对她还是很谨慎的,一听她主动和自己说话,甚至还是关心起武昙来,心里也本能的防备,面上也只是答应着“那好吧!”

孟氏挪到她身边,借着袖子遮掩,顺手就要将那个小瓷瓶往她腰间荷包里塞。

青瓷的目色一凝,立刻就要伸手去夺——

不想,恰在此时,武青钰突然从外面破门而入,并且赶在众人发现他之前,已经大步走了过来,往人群里一挤,刚好是趁势挡开了青瓷的手。

青瓷的动作受阻,孟氏没受到干预,顺利的就把那个放毒药的瓷瓶塞进了林彦瑶的荷包。

再一抬头,看见武青钰的脸,她的第一反应是惊吓,随后就开始庆幸……

还好武青钰这个时间进来,否则如果他再早到一丁点儿,那么她今天可能就脱不了身了。

“钰哥?”看到武青钰突然回来,林彦瑶也是惊喜又惊讶的,连忙双手握住他的手,紧盯着他的面孔道“你回来了?”

武青钰脸上此刻已经疲惫到做不出任何的表情了,只是眼神有些歉疚的看着她,略点了下头“嗯!”

孟氏这时候也回过神来。

却是武青琼先跑过来,惊喜道“哥哥你回来了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突然跑出去,我们都有多担心?家里出事了啊!”

“哦!”周妈妈立刻又想起武昙来,就赶紧对林彦瑶道“二少夫人还是赶紧去看看二小姐吧,既然二少爷回来了,那老夫人这里就更没什么事儿了。”

老夫人这病症是装的,她自然是更担心武昙一些。

林彦瑶刚要点头往外走,却被武青钰紧紧的扣住了手腕。

他也没看林彦瑶,只对众人说道“昙儿那里我刚见过她,暂时先不用去了。”

听他这样一说,众人倒是也不做他想。

孟氏总觉得他这回来之后,浑身上下的感觉有哪里是不太对劲的,总觉得整个人突然之间就颓废了很多。

但是说颓废,又不是完全的颓废,反而又有几分戾气在隐约的浮动。

可是她现在正在谋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根本就不是担心儿子心情的时候,这时候就只当是还是因为过继的事,武青钰受了刺激才会这样,所以就干脆暂时抛开不管了。

孟氏道“既然昙丫头没事,那大家还是都先守在这吧。对了钰儿,你大哥不在家,家里的人去请太医还没回来,要不……你去看看?”

说实话,她还是不太想让武青钰在眼前目睹这件事的。

武青钰这一刻的心情,已经败坏到了极致,看着眼前她镇定的、甚至是写满关切表情的脸庞,却有一种被万箭穿心,千万把刀在心脏上凌迟一样的疼痛感。

若不是亲眼目睹,就算事发了,他真的也可能选择自欺欺人,让自己拒不相信这件事就是她的母亲做的!

毒杀婆婆,嫁祸儿媳?!

就算再不喜欢,那也是一家人啊!

老夫人就算对她不好,真的也只是言语上的挤兑,不亲近而已,这些年来,他也时常是在替母亲抱屈,觉得母亲这样很不容易了,可是……

真的从没想到,母亲会因为这个而动杀念!

至于林彦瑶——

就更无辜了!

当时娶她,是他自己心甘情愿,主动提出来的,就算知道母亲不满意,他也一直觉得对方不至于如此的心思狭隘。

可是现在——

孟氏对林彦瑶做的事,已经不足以用狭隘二字来形容,简直可以称之为狠毒了。

哪怕面前的林彦瑶,不是她的儿媳,就只是一个素无交集的陌生人,毕竟是一条无辜的人命,真的可以就这样妄动杀念吗?

可是眼前的孟氏,却依旧镇定从容,谈笑自若。

她的表演,让武青钰觉得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唇角蔓延了一丝苦笑,只望定了孟氏道“不了!我想陪着祖母!”

他这眼神,一点也不犀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是叫孟氏看得心里不安,一颗心瞬间狂跳不止。

“那……”她张了张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可是武青钰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就算武昙跟他嚼舌根了,以他的为人,也应该是冲动的马上过来找自己质问的,断不会这么遮遮掩掩的欲言又止。

孟氏也是走到这一步,无法回头了,于是就索性忽视掉心里的这些怪异感。

旁边如意已经把药倒进了碗里,见他们统一了意见才道“老夫人的药煎好了,是晾一晾,还是这就伺候老夫人服下?”

众人各怀心思,不由的齐齐转头看过去。

周妈妈并不知道孟氏已经下了手,老夫人的药,她自然不放心让其他的任何人碰,连忙就先抢在了手里“给我吧!”

她以为孟氏是会借着给老夫人喂药才下手的,并不太敢把药交给她。

可是——

孟氏没动,似乎并没有上前接手的打算。

周妈妈心里紧张不已,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去看青瓷。

青瓷却是神色复杂的看了武青钰一眼,然后才略显凝重的冲着周妈妈点了下头,示意她手里的药碗。

周妈妈一惊——

这就是说她手里的汤药已经是有问题的了?

她顿时浑身发冷,手一抖,险些就将药碗给摔了。

青瓷催促“周妈妈?伺候老夫人服药吧?”

孟氏一声不响,这一刻,其实她或者比周妈妈还紧张。

周妈妈却是猛地把药碗往桌上一放,然后不由分说的就拔下如意发间的一支银钗,朝药碗里探了进去。

孟氏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众人都被周妈妈的举动惊到了,全都不约而同的盯着她,然后就看见那银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

“啊……”如意惊呼一声,当场惨叫,连忙后退了两步。

周妈妈又拿了那银钗的另一头,往药罐里剩下的药渣里试,还是很快变黑。

“周妈妈,不是我!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啊!”如意哪里想到她刚才亲手和林彦瑶一起煎的药会有剧毒?当即就跪下去磕头。

林彦瑶跟她差不多的想法,当场也是脸色骤然一变,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这……这怎么会?”

她的第一反应是去看孟氏。

因为武昙提醒过,孟氏可能会对老夫人下手!

孟氏被她这一眼看过来,却是顷刻间就有了如临大敌的感觉——

这个丫头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马上就盯上自己了?她这是……知道了什么吗?

一瞬间,也有些心虚和不确定。

武青琼却已经惊叫起来“刚才就是你们两个在煎药,不是你?不是你是谁?”

她那个脑子,真是没有攀诬谁的预谋,只是说着话想起了林彦瑶,才惊讶的更加大声的尖叫“刚才就你们两个在碰祖母的药,只有你们两个!”

孟氏深吸一口气,已经不做他想,只上前一步道“也未必就是她们,这草药拿回来的时候也没人验过,来人,把这个去抓药的丫头拿下,再给我搜她们两个的身!”

她先是指了青瓷一下,然后目光又分别自林彦瑶和如意面上扫过。

在场的人没有能干拿主人这活儿的,门外守门的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闻讯进来,却是看着林彦瑶和青瓷面面相觑——

二少夫人,能随便动吗?二小姐的贴身丫头,也不能随便动的。

“夫人,是……出什么事了吗?”那婆子试着问道。

孟氏冷冷的道“有人在这里蓄意毒害老夫人,她们几个都有嫌疑,给我绑起来搜!”

“这……”两人对视一眼,还是迟迟不动作。

孟氏就不耐烦了“怎么,我指使不动你们?”

两人这才迟疑着上前,先是那丫头走到青瓷面前,那婆子也挪到林彦瑶跟前,为难道“二少夫人……”

要伸手,林彦瑶才要开口辩解,武青钰却将她挡了一下,自己站了出来,面无表情的摊手露出掌心里握着的那个小瓷瓶,冷声道“不用搜了,毒是我下的!”

第173章 被逼认罪,孟氏被囚(一更)

“哥哥你在胡说什么啊?”武青琼急道。

孟氏的嘴唇动了动,却在一眼看见他手里拿着的那个小瓷瓶的时候,血管中的血液寸寸冻结,好像骤然之间,连心跳都停滞不动了。

武青钰看着她,眼中的情绪疼痛又讽刺。

林彦瑶和武青琼一左一右拽他的胳膊,试图劝他话,他全都置若罔闻,就只那么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的明着眼前的孟氏。

周妈妈都急了,连忙挤上前来,小声的道“二少爷,刚您又不在屋子里……”

武青钰是后来进的屋子,并且他站着的这个地方,离着放药碗和药罐的桌子隔了好几步远。

药罐和药碗里都要验出了毒,那就说明那毒应该是被下在药罐或者是拿进来的草药包里的,这些东西,他都沾不上手,再怎么算也算不到他的头上。

周妈妈只觉得他是要保护孟氏。

毕竟他是孟氏的亲儿子,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周妈妈虽然有怨言却也不敢点破,只是尽量小声的劝。

林彦瑶跟周妈妈是差不多的想法,也是焦急的拉着武青钰的胳膊晃他,“钰哥你在瞎说什么?你都没碰到那些东西……”

武青钰此时的眼里却只有孟氏一个人。

他谁都没看,只是目不转睛的与孟氏四目交接,神情和语气都坚定无比的再次重复“就是我下的!你们不信可以找大夫来验,我手里的毒和药碗里的,是同一种。”

孟氏看着眼前的儿子,嘴唇再次蠕动,可是到了最后一刻,就仍是欲言又止。

他这是在维护自己吗?或者——

是逼迫?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已然是一招制敌,将她逼到了绝境里去。

她甚至都不想强行将脏水往林彦瑶身上泼了,因为——

武青钰赶的这么巧,在这个时间进来,还把她塞到林彦瑶荷包里的罪证给顺走了,站出来顶罪,这就说明他已经知道了一切的内情。

且不管他知道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还肯不肯维护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但他维护林彦瑶的心却是已定的!

这时候,林彦瑶身上已经没有罪证了,如果她再强行攀诬,反而只会惹来武青钰更激烈的反抗。

“母亲!你说话啊?你看哥哥她……”武青琼喊了武青钰半天无果,只觉得自己的哥哥这是疯了,这种屎盆子都敢公然往自己头上叩?这不是疯了是什么?无计可施之下就又跑过去,扯着孟氏的袖子摇晃。

孟氏张了张嘴,可是话到嘴边,却是再一次的觉得无从说起……

正在为难之际,里屋那边突然传出老夫人怒气冲冲的质问声“叫那孩子过来说话。”

众人之中,除了熟知内情的林彦瑶和青瓷还有周妈妈,剩下的人全都吓了一跳,见鬼了一样仓惶的转头看去。

在看见老夫人不知何时已经爬起来,正沉着脸坐在床上,目光冷冷的盯着这边的时候,孟氏就更有种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的感觉,一颗心又跟着瞬间一辆到底。

老太婆没事?虽然脸色还是一样的难看,可是听她说话中气十足,和脸上那个精气神,哪里像是个中毒已深,生命垂危的病人啊?

这是个局!这是个计!她这是——

被人算计了?!

孟氏骤然清醒,那一瞬间后怕的同时,就更是觉得自己前一刻所有声情并茂的表演都如是跳梁小丑一样的可笑!

她木愣愣的站在那里。

老夫人只眼神阴郁的看了她一眼,就直接移开了目光,抬手一指武青钰“你过来!”

“祖母!不是钰哥!”林彦瑶一急,就拉着武青钰的手臂,不想让他过去,还要再解释的时候,武青钰却强行拨开他的手,朝老夫人走过去。

他微垂了眼睑,这一刻却没有了老夫人对视的勇气,羞愧到根本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就好像做错事的是他一样。

他提了袍角,就要跪下,却被老夫人拦了一下,只道“你先不要说话!”

“祖母……”武青钰没听,还想说事情就是他做的,老夫人却突然恼羞成怒,警告的瞪着他怒喝“我让你先闭嘴!你想说话,稍后自然有你说话的份儿!”

言罢,又冲外面的青瓷抬了抬下巴“昙丫头呢?把你们拿到的人和东西都弄进来。”

武青琼等人还都一头雾水。

“是!”青瓷领命出去。

不多时却是武昙一个人先进来的。

她进门左右看了眼神色各异的众人,没做声。

又过了一会儿,青瓷才一手提着被五花大绑的陈四,一手提这个竹篓从外面进来。

书容一看见陈四,当场就吓得花容失色,神色可以称之为惊惶的,霍的转头朝孟氏看过去。

孟氏的脸色铁青。

可是她在武青钰站在出来承认自己下毒的那一刻,已经看透了一切,这时候反而再发生任何的翻转和变故也都不至于再让她受到更大的刺激了,她倒还是那副模样,眼神都没有变一变。

周妈妈见青瓷进来,就把放在外间角落里的另一个竹篓也提进来,一起放在了老夫人的床前。

陈四嘴被塞住了,呜呜的想要说话。

“你不需要说话,提你过来,不是要你指认谁或是定谁的罪的,但冲着你作为刽子手四处放蛇行凶这一条,你今天就是死路一条,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老夫人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移开了视线对青瓷道“你先说!”

陈四整个人则是瞬间懵了——

这老太太怎么能不按常理出牌呢?他最多就算个帮凶,出了这么大的事,理应是给他个机会,让她指认幕后真凶,然后再根据情况定了幕后主使的罪,至于他,从犯而已,是可以酌情宽恕的啊!

可这老太太直接就放了狠话,连给他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他本来还想效忠孟氏,最后大家奋力一搏的,这时候自然就是本能的转头去用眼神向孟氏和书容求救。

孟氏直接置之不理,书容则是心虚的赶紧移开了视线。

“是!老夫人!”青瓷则是福了福,接了老夫人的话茬,将陈四推到当前跪下,就提着手里的竹篓打开了,往众人面前晃了一遍。

武青琼好奇,抢着凑上去看,一看之下当场跳脚惊叫“啊……”然后蹿回后面,一把死死的抱住了孟氏。

其他不明真相的人看了竹篓里,也全都唏嘘不已。

那里面四五条翠绿色的毒蛇缠绕在一起,吐着信子,看上去恶心又恐怖。

青瓷道“这里面一共五条,都是带剧毒的白唇竹叶青,今天入夜,趁着老夫人带人去前院劝架世子和二少爷的时候,这个奴才拿过来,借着在床底下掏的洞,全部塞进了老夫人的屋子里,这种蛇会主动攻击人,并且会驱光而动塞进黑暗的床底下,等老夫人回来要睡觉的时候,一点灯它们自然就出来了。不过他前脚放出来,后面马上就被我又抓起来了,一共五条,全部在这。”

她说着,又看了眼放在地上的另一个竹篓,“那里的是一条无毒的翠青蛇,跟这些竹叶青很像,是我捉来做戏用的。所以,现在情况就很明朗了,有人想要毒害老夫人,先是指使这个奴才往屋子里放了毒蛇,一计不成之后,马上又乘胜追击,再往老夫人要服用的汤药里投毒,是一门心思的想要置老夫人于死地的。”

如意等人全都听得震惊不已,不免惊慌。

武青钰一直唇线紧绷,攥着拳头站在那里,一语不发。

青瓷对这个家里的任何人都没有感情的,对武昙也只是义务的保护和服从,所以也无所谓什么尊卑和得罪人,将事情言简意赅的说过一遍之后,就走到他面前,确认道“二少爷,您还是要说今天这些事都是您做的吗?”

话音未落,还没等武青钰回答,武青琼却是不依了,跑过来一把将她从武青钰面前推开,怒骂道“你这个贱婢,竟敢口出妄言?是武昙指使你的吗?你竟敢诬赖我二哥?”

“你走开!”武青钰却是一把将她推开一边,他先是看了孟氏一眼,然后重新低下头,谁也没看的只对老夫人道“祖母不要再问了,这桩事,我认下了,您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武青琼大为震惊,再次失声惊叫“武青钰,你疯了?”

武青钰却一直低着头,没叫任何人看到他的神情。

林彦瑶张了张嘴,本来想求情的,可是话到嘴边却没能开口——

她能说什么?就算她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可孟氏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为了维护自己的母亲站出来,这是出于孝道,她根本就没办法拦着。

话虽是这样,却也是急的不行,最后走投无路,只能转头去一把握住武昙的手,递过去一个乞求的眼神“昙儿……”

武昙扯了下嘴角,也只是示意她稍安勿躁。

这边老夫人看着武青钰,却没有任何动怒的迹象,半晌,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再次确认道“你想好了?咱们定远侯府的家规你清楚,你父亲的脾气你也知道,今天一旦你认下了这些事,我可以网开一面,只将你除族赶出府去,可是这样有这样的事情牵累……朝廷和官府都要参与追究的,不仅你的前程不保,甚至于……”

因武勋的那个脾气,几乎不可能将此时隐下的。

而屠杀至亲长辈,乃十恶不赦的罪状,这世间都容不下的!就算武勋上书力保,至多也是免死罪,一场牢狱之灾是少不了的……

除非老夫人当这事儿没发生,而现在——

老夫人在气头上,明显是没打算既往不咎的。

武青钰略一点头,只是自嘲的吐出两个字“我认!”

老夫人对他,这一刻才算是失望至极,忽而冷笑,反问道“值得吗?”

原是不想跟他置气的,可是这话一出口,就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了,气得眼眶都红了,险些当场哭出来“为了她你连命都不要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说着,就抓着他捶打起来。

武青钰是横了心——

他虽然心里也恨极了孟氏的心狠手辣和不择手段,可是在这样的局面之下,让他大义灭亲,亲自去手刃孟氏,他也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而同样——

他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孟氏去害人!

现如今的这种状况之下,他就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化解这一场浩劫了。

如果孟氏还有良知,她至少会就此罢手吧?再或者,她还在乎自己这个儿子,也有可能会当场悔罪的吧?

老夫人已经被他气得不轻,武青钰却任由他捶打,不还嘴也不闪躲。

孟氏一直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

武昙这时候才走到她身后,轻声的告诉她“我也知道祖母不会舍得拿二哥开刀的,可是没关系,我下得去手!”

说着,就要越过孟氏上前去。

孟氏突然闭了下眼,狠狠的深吸一口气,抢先一步迈出去,冷然道“够了!老夫人您又何必苦逼这孩子?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儿,既然被您识破了,我又不是输不起的。”

她走上前去,说话时候的神情语气都镇定又从容。

武青琼本来听老夫人骂武青钰是替别人顶罪,还纳闷呢,这时候就惊得下巴直接掉地上了,难以置信的盯着她,吃吃的呢喃“母……母亲?”

孟氏却压根就没管她,只就是神色怨毒的盯着老夫人,冷冷的继续说道“这些事,都是我做下的,跟孩子们都没有关系……”

话没说完,后面武昙已经跟进了一步上来,咄咄逼人的插了一句“上个月相国寺里的纵火案呢?”

孟氏脸上本来无懈可击的表情,突然有了片刻的裂痕。

她眉心隐约一跳,下意识的转头看了武昙一眼。

面前的少女,姿容绝艳,明眸皓齿,可是小小年纪却已经气势逼人。

两个人,四目相对。

孟氏突然就自嘲的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我就说老夫人今儿个不糊涂,居然还能给我玩将计就计了,原来是从那回开始,你们就盯上我了?看来这一次,我真是做了件蠢事!”

这样说着,她就不无遗憾的又仰天叹了口气。

武青钰虽然已经目睹了她今日的作为,却根本不知道上回相国寺的案子居然也是她做的,震惊之余,再也按耐不住了,冲过来,一把抓住孟氏的肩膀,眼睛赤红,歇斯底里的质问“为什么这样?母亲,真的是你吗?为什么要这样?”

孟氏看着他,任由他大力把自己摇晃的钗环散乱,状如疯妇。

她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嘴型败露,反而是如释重负一般,肆意而痛快的持续冷笑,盯着武青钰面上痛苦的神色,反问“理由还需要用我多说吗?这都多少年了,你又不是没看见,这老太婆几时把我当人看过?她做初一,我做十五,没有谁对不起谁的!”

说着,眼神就都跟着狠厉起来,转而恶狠狠的去瞪着老夫人。

武青钰却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实事,艰难的摇头道“母亲你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这可是杀人啊!

一个深宅夫人,居然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下这样的狠手,别说这个人还是他自己的亲生母亲,哪怕换成是个不相干的外人,武青钰都觉得匪夷所思。

孟氏从他的表情里看见了他内心的痛苦,却也只是拂开他的手,冷冷的别开了眼去“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也无所谓了。”

她再次抬眸看向床上坐着的老夫人“技不如人,我愿赌服输,该怎么处置我,老夫人悉听尊便吧!”

老夫人不忍心对武青钰下手,可是对她——

孟氏料定了老太婆不会手软。

虽然这不是她的初衷,但是这桩儿媳谋杀婆婆的丑事闹到京兆府衙门的案头上的话,宫里很快也会知道,到时候虽然儿女的名声都会跟着受影响,可这样一来,十有还是可以和她原来的计划殊途同归——

毁了武青琼的婚事!

而老夫人对孟氏,确实是没什么感情的,见她到了这个地步还不知悔改的叫嚣,当即就有点恼羞成的意思,咬牙道“你都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了,我还怕丢人不成?”

孟氏冷笑了一声,心里却隐隐的送了一根弦——

用她自己,换武青琼,她是愿意的!

眼见着老夫人就要叫人,武青钰和武青琼兄妹这次倒是齐了心,不由分说的纷纷扑到床边给老夫人跪下了。

武青钰神色惊惶“祖母!”

叫了一声,无颜再说下去,就只是直挺挺的跪着。

武青琼却还是对孟氏的作为难以接受,就哭着抱住她的大腿直摇晃“母亲,这不是真的,你快跟祖母说,这都不是真的啊!你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呢?不是……不是的!”

说着,又爬过去晃老夫人“祖母,祖母就算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

话没说完,就被孟氏上前一把将她拽开了。

她疾言厉色的冲着两个孩子吼“都给我起来!事情我做了就是做了,用不着你们在这里低声下气的给我求情,我恨这老太婆又不止一两天了,现在这样更好,只要不必继续跟她呆在同个屋檐下受这个窝囊气,我是死是残都好!”

老夫人承认她不待见孟氏,也几乎没给过对方好脸,但是同在一个屋檐下,却是真的没做过更过分的事了,怎么也没想到孟氏对她积累起来的怨恨会这样深,一时之间也是又后怕又恼怒。

武青琼已经哭成了泪人。

武青钰则是在面前长跪不起,恳求道“祖母!就算我母亲再有不是,请您看在孙儿和弟弟妹妹们的面子上,也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至少留她一命吧!”

老夫人看着这屋子里乱糟糟的局面,只觉得心力交瘁。

武昙本来是以完全局外人的立场站在旁边看着的,这时候,她眼睛眨了眨,突然转头小声的问青瓷“你有没有觉得孟氏是有点故意刺激祖母,想把事情闹大的意思?”

按照常理来说,孟氏就算为了儿女的名声和将来,这时候也该是伏低做小,尽量争取让老夫人把事情捂在家里处理的。

可是看她这个架势,却大优点巴不得闹出去,让老夫人把她送去官府定罪,闹到尽人皆知的意思。

哦,对了,孟氏不想让武青琼嫁给萧昀!

所以,不惜自损,也要败坏掉武青琼的名声?

武昙这时候虽不确定自己猜的是不是全对,但她确定,这里面一定有这个成分在!

既然是孟氏不遗余力想要促成的事,她哪有不从中作梗的道理?于是就连忙对老夫人道“祖母!二娘的作为确实可恨,可是诚如二哥所言……要不就先将她限制起来,先写信告诉了父亲,请父亲定夺?”

就算要处理掉孟氏,好歹熬到武青琼成婚之后啊!

武昙承认自己就是居心不良,果不期然,这话一说,就明显感觉到孟氏眼睛里朝她射出两把刀子来。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孟氏厉喝。

武昙才不管她,只道“我是跟祖母说话,又没跟二娘说话,您不爱听不听就是!”

老夫人却已经不耐烦见到孟氏了,突然想起了什么,就问武昙“你大哥呢?”

“哦!大哥好像是出去追二哥了,没回来吧!”武昙道,说着还煞有介事的转头望门口的方向看了看。

老夫人已经被闹得精疲力竭了,摆摆手道“被她带下去,先限制在她自个儿院里,等你大哥回来,让你大哥拿主意吧!”

第174章 深夜对质,走投无路(二更)

武青钰和武青琼同时松了口气。

只要老夫人肯缓缓,那么至少就为他们争取到了可以周旋的时间。

可孟氏闻言,却是再度爆发“武青林他一个做小辈的,凭什么处置我?我也不用等侯爷的意见了,反正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也不想活了……”

“拖下去!”老夫人更是不耐烦再应付她,闭着眼使劲的挥了挥手。

周妈妈亲自要过去拿孟氏,孟氏却是看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一眼,突然目色一厉,扭头就要往旁边的桌角撞去。

“啊……”武青钰和武青琼都是面对老夫人的,书容最先惊叫起来。

本以为孟氏这爆发力十足的一下子撞出去,指定是要血溅当场的,不想却被青瓷轻描淡写的拽住后领口一拎,就将她扯了回来。

武青钰和老夫人等人听了书容的惨叫声抬头,已经错过了最惊险的部分,只看到孟氏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的被青瓷提在手里。

武青钰皱眉,还当是青瓷对孟氏动了私刑了。

武昙忙就佯装板起脸来呵斥青瓷“你手劲儿大,扶着点儿二娘就好!”

说完,就对老夫人等人道“二哥和三妹妹这时候大概是要避嫌的,就由我送二娘回去吧!”

武青钰抿抿唇,已经没脸再说话了。

武青琼却是不依“让你的奴才放开我娘……”

爬起来,就要去拉扯。

周妈妈眼疾手快的一把将她拽住,冲外面喊人“把三小姐送回允阑轩去,她再不听话,就先捆起来,总之不准让她再闹了。”

外间站着的那个婆子和丫头,这回没有犹豫,连忙就上前一左一右的把武青琼拖出去了。

武青琼以前任性,全靠着孟氏护她,如今孟氏已经自身难保,她被拖出去的时候才恍惚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由的惊慌起来。

老夫人垂头丧气的坐在床上,也是这时候才斜睨了武青钰一眼“你也别跪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示威了!”

武青钰抿抿唇,一声不响站起来。

林彦瑶连忙上前搀扶。

武青钰却是迟疑着又看了武昙和孟氏一眼。

孟氏方才是下定了决心寻死,有过一瞬间孤注一掷的心思,可是既然没能成功,这时候自己也是把自己吓到腿软了,只是白着脸,眼神惶惶的站在那里,反而是没太有反应。

武昙道“二哥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二娘的!”

武青钰苦笑——

他不知道孟氏是怎么做到这样理直气壮的,总之这一刻,他在面对武家的任何人的时候都觉得无地自容。

林彦瑶用力的握了下他的手臂。

武青钰就没再说什么,带着他转身出去了。

武昙见老夫人没太有精神的样子,就也不耽搁了“祖母,那我也先走了,明天再过来看您!”

老夫人闷声应了下。

武昙就给青瓷递了个眼色。

青瓷半扶半拖着孟氏往外走,孟氏木偶一样任她操纵。

走到门口,见书容还神色惶恐的站在那,武昙就挑了挑眉“你不走?想直接去衙门?”

书容一个哆嗦,赶紧跟着她出来了。

屋子里,老夫人一直脊背弯曲,耷拉着脑袋坐在床上。

世家大族里头,最忌讳的就是内讧和后宅里的腌臜事,她一直以为武家的家风好,儿孙们也都还算懂事,是挺省心的,突然经历了这样的变故,就颇有些身心俱疲,大受打击。

周妈妈也跟着唉声叹气,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陈四,也不得不勉强开口“老夫人,这个奴才要怎么处置?”

老夫人抬眸。

陈四自知亲眼目睹了天大的隐秘事,这时候不能说话,就笨拙的惶惶不安的在地上磕头。

老夫人面无波澜,声音沙哑道“料理掉吧!”

所谓的家丑不可外扬,其实今天就算武青钰没能逼着孟氏认罪,她也确实不会动武青钰的,现在孟氏认了,反而是清净了。

周妈妈叫了人进来“拖出去乱棍打死了,嘴上的布团不要撤,也不要让他胡说八道,然后把尸首送到衙门去报案,居然放蛇毒害主人家,简直死不足惜!”

两个护卫拖死狗一样的把陈四拖了下去,周妈妈也让如意收拾了药罐之类的出去了。

回来之后,见老夫人还是神情沮丧的坐在那里,就凑过去坐在了床沿上,握住老夫人的手道“老夫人,奴婢知道您心里头不好受,可不该发生的也都已经发生了,现在这样也好——揪出这个祸根来,以后家里就清净了。”

老夫人缓缓的抬起眼眸看她,那神情,看上去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几岁,“周韵啊,你知道吗?自从老爷走了之后,我就再没觉得这宅子里头是个家,后来孩子们也都不在了……武家的男丁,生来就是要上战场的,我留不住他们,这些年,也就昙丫头在跟前,偶尔还能逗着我乐呵乐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座偌大的宅院里,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说着,就眼神茫然是去看四下里看着周围的环境。

周妈妈听得心酸,趁她不注意,赶紧拿袖子擦了把眼泪,然后就尽量是挤出一个笑容来宽慰她“还不都是那个孟氏碍了您的眼吗?好在少爷们都懂事,没被她带歪了,说实话,今天二少爷站出来,多少也是有个逼那孟氏就范的意思吧,二少爷是个明事理的,心里还是向着老夫人,也向着咱们这个家的,是不是?”

“话是这么说……”老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最后却是欲言又止的作罢了。

这边武昙带着孟氏主仆回南院,走到半路孟氏就慢慢的缓了过来,甩开了青瓷搀扶她手臂的那只手。

武昙从前门回头看了眼,就示意青瓷闪一边去,然后就悠然笑道“二娘这会儿清醒了?您还真该谢谢我这丫头,要不是她手快,拽了您一把……”

孟氏冷哼一声,打断她的话“你没安好心!”

武昙莞尔,也不回头去看她的表情,只就从善如流的点头“对啊!就是因为我没安好心,二娘你才更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撒手了,二哥和三弟没得罪过我,我不会把他们怎么样,您这么疼爱的三妹妹……您要不好好的活着、看着,您猜……我会怎么折腾她啊?”

“你说什么?”这话就等于是踩了孟氏的尾巴,孟氏的眼神一厉,冲上来就要抓她肩膀,却被青瓷向前一步扣住了手腕,将她的手反向一扭。

孟氏闷哼一声,登时疼的脸都扭曲了,出了一头的冷汗。

青瓷倒是没为难她,下一刻已经松了手。

孟氏大惊,握着自己的手腕,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青瓷。

青瓷只是很平静的看着她“主子她大概就只是想留夫人的一条命,至于是残是还是瞎的大概都无所谓,既然夫人还要活着,那就好好活着吧!”

这个丫头,说话的语气无波无澜,甚至于音调都比常人略低,可偏就是听在耳朵里,会给人一种振聋发聩的冲击感。

孟氏讶然不已的上下打量她,走在前面的武昙却已经轻松愉悦的折回来,笑眯眯道“二娘你看见了吧?我新买的丫头,很厉害的,所以我真的不是吓唬你,你千万别再惹我了。祖母说要你回南院先呆着,那你就呆着吧,一切都等我大哥回来再做定论!”

孟氏的眼神连闪,心里突然就惶恐起来,是真的惶恐。

如果武昙只是恐吓她,那么她也可以豁出去,可的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心思居然如此的缜密歹毒,拿出武青琼来威胁……

她就真的是投鼠忌器,不得不防了。

毕竟彼此之间仇怨已深,她要真的再刺激到武昙,武昙会报复到武青琼身上去,一点也不奇怪。

武昙看她那副狼狈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便依然是亲力亲为的带着她回了南院。

因为阖府上下都在传老夫人被蛇咬了的传闻,南院的下人也都起身了,熬到这会儿谁也没睡。

武昙一过去,守在院子里的书琴就惊了“二小姐?您怎么来了?”

话音未落,才看见面如死灰被青瓷一把推进来的孟氏,顿时又是一惊“夫人?”

武昙站在院子当众,大有种俾睨天下的架势,扫视一眼周围“把所有人都给我叫出来!”

书琴还有点迟疑,去看孟氏。

孟氏却是沉着脸,老实的站着,一语不发,跟在后面回来的书容就更是鹌鹑一样使劲缩着脑袋不看人。

书琴等得片刻,就意识到是出了什么事了,再看二小姐这个趾高气昂的神气,就不敢再拖延了,连忙吩咐了两个丫鬟去把南院所有服侍的下人都叫起来。

大家站成立安排,低着头,都在一边偷偷的抬眸打量夫人和二小姐,一边揣测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武昙已经是有点累了,就速战速决“除了书容,剩下的人全部出去,先站到院子外面去!”

大家又看了孟氏一眼,见孟氏还是一语不发,就纷纷埋头走了出去。

这时候,厢房里守着武青睿的乳母才也听见动静推门出来观望。

武昙道“祖母没事了,你抱三弟回去吧!”

这乳母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人,自然不会考虑孟氏的意见,立刻就答应着回房,片刻之后就又把熟睡中的武青睿抱出来,急匆匆的走了。

武昙也不再理会孟氏主仆俩,直接转身出了这院子,命令青瓷“锁门!今晚你可能是睡不成了,把这些奴才带下去挨个过一遍,嗯?”

说着,冲青瓷挑了挑眉。

孟氏做当家主母这些年,手底下肯定也做过不少的私事,用的顺手的下人也不可能只有书容一个,她院子里的人,自然是要过一遍,知道一些阴私内幕的要妥善处理。

青瓷不用她多说已经心领神会“主子先回去歇着吧,奴婢会半拖的。”

武昙对她很放心——

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士,有啥不放心的?当即就欢快的先回镜春斋睡下了。

这边的院子里,孟氏一直站在院子当中没有动,闭着眼,听着外面的动静,脸上阴云密布。

书容战战兢兢的走上前来,试探道“夫人,现在……咱们怎么办?”

孟氏没有睁眼,却是在片刻之后,突然问道“许大夫那里……打点好了吗?”

书容愣了下,然后才回“是的,照夫人的吩咐,把他得来不易的小儿子给控制住了,夫人交代的事,他会照办的。”

心里却是不满——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夫人居然还只想着三小姐的事?真的都不想一想要怎么逃过着一劫吗?

“那就好!”孟氏略一点头,终于张开了眼,面无表情的往屋子里走去。

书容急了,连忙追上去“夫人,可是咱们现在到底要怎么办啊?二少爷已经拼尽全力了,也只求得了这么个结果……”

孟氏没等她说完已经出声打断“现在说什么也不顶用了,要想只要该怎么办,那也得等着看人家下一步会出什么招。”

书容还想跟着她进屋,她进屋之后却是反手关上了房门,冷冷的道“今晚不用你伺候了,你睡去吧!”

书容在外面等了半天,不敢强行往里闯,可这种情况下,又哪里睡得着觉?最后就倚着门边坐下了。

里面的孟氏自然也是一夜无眠。

今天这些事,她甚至都没资格怨恨后悔,因为从头到尾她根本就是犯的一个天大的笑话,自家早就暴露了,并且还落入了别人的陷阱里都不自知,还在这费尽心力的折腾?真的是越想越可笑!

就这么枯坐了大半个时辰,黎明将至之时,就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

“世子?”书容从门口的台阶上惊慌的爬起来。

木松已经上前,将她拎走,扔到了偏院里,并且亲自的堵住了院门。

孟氏的房门虚掩,武青林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孟氏坐在桌旁,没起身,只缓缓的抬头看过来“来了?”

武青林不语,直接将手里端着的一碗药放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孟氏看得倒是一愣,随后就肆意的笑了,再次抬头看向他眸色冰凉的面孔“你倒是痛快……”

武青林似乎并不想和她废话,只就负手而立,凉凉的道“喝了吧!喝完了咱们再说话!”

他这么说,那看来就是慢性毒药了。

就说这么武青林这么会这么好心的给她个干脆,用慢性毒药折磨她至死才更符合他的作风的。

孟氏也没太大的抵触,端起那个药碗,却没有马上饮下,只又抬头看向了他,问道“我一死,一切的恩怨就能一笔勾销吗?你能保证,不累及我的子女?”

武青林冷笑“前提是——你得先死!”

“好!”孟氏得了他的保证,就定了心,咬咬牙,一闭眼就将那碗药仰头灌了下去。

喝完之后,她才又抬头看向了武青林,眼底的神色只是冷蔑,却并不见有任何的悔意“你还想问什么?说说看,看有哪些是我能回答你的!”

武青林没有废话,直言道“一件事!”

他面上表情实在太冷肃,孟氏本能的警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什么?”

武青林没再说话,而是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扔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孟氏看见他的动作,一开始还惶惑,等看到那封信上的自己和署名,登时就是眼睛圆瞪,猛地站起来将信函抢在了手里,慌乱的去抽里面的信纸。

武青林只看她这个表现,心里就已经有数,这才再次开口说道“为什么那么害怕把武青琼嫁进东宫去?刻意写信给父亲,却只一再的强调昙儿和晟王之间的私情?这两件事之间有必然的联系吧?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告诉我实情,那么我会酌情考虑,到底要不要阻止武青琼进东宫这件事,或者你不说——就按照原定的计划,把武青琼嫁给太子萧昀,咱们一起等着看后面的发展,看看你到底是在怕什么!”

孟氏再看到那封信函以后,已经完全失态了。

她绕过桌子冲过来,本来是想揪住武青林的衣领质问的“原来是你劫了我的信,是你!是你!”

武青林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她却已然是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一样,赤红着眼睛嘶吼咆哮。

被堵在偏院里的书容听见这怪异的动静,忍不住的想要冲出来看情况,却被木松一脚踹回去了,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屋子里,武青林和孟氏对峙。

他的面容,带着前所未有的冷酷,盯着孟氏的眼睛道“现在就选!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或者你现在就对我坦白,或者——今天一旦我出了这道门,武青琼就必须如期嫁进东宫去!”

他说话的语气不高,可是一字一顿,肃杀又决绝。

孟氏直听得浑身发抖,面无血色的看着呈现在自己面前的这张年轻英俊的脸庞。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就会到了这一步,这几个月来,她昼夜难寐的想了那么多又做了那么做,可是怎么会?到头来居然会一事无成,在这一夜之间,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了泡影?

不仅她谋杀老夫人的计划两次败于武昙之手,本来可以送到武勋手里的救命用的信函居然都被武青林截了下来?

那么这么久以来,她到底是在折腾的什么?

笑话!这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孟氏觉得这一刻她恨死了自己的无用,死盯着武青林,最后却还是坚定又冷漠的说道“世子真是好心急,别忘了,这定远侯府现在还没落到你的手里呢,今天你背着侯爷这样暗算我,现在他虽然人在千里之外,但是总有戳破真相的时候,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继母,今天你胆敢在这内宅之内毒杀了我……哈哈,你想过后果吗?”

“所以,你是不准备回答我的问题了?”武青林对她的威胁毫不在意。

孟氏也是豁出去了,梗着脖子与他对视“我不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自然也没什么好回答你的!”

本以为武青林会恼羞成怒,不曾想,下一刻,他却只是将她远远地甩开了。

孟氏跌在地上,武青林却是头也不回的大步往外走,一面才最后对孟氏撂下话来“这是你在我面前最好一次说话的机会,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不放心,你不会死,我会让你活到父亲回来,让你能够当面跟他告状的!”

他说走就走,居然真的是半分滞留的意思也没有了,大步出了院子。

------题外话------

嗯,趁昙妹子嫁出去之前,抓紧时间让林哥耍帅!

第175章 开诚布公,不是你的错!(一更)

木松紧随其后,重新将院门落锁。

孟氏坐在地上,隔门看着院子里,一脸的莫名其妙。

武青林刚明明一进门就逼她喝了毒药,她不会死?难道那是会折磨她几个月再死的药吗?

“夫人!”书容屁滚尿流的从外面奔进来,那会儿听她鬼哭狼嚎的,还以为是武青林对她做了什么了,进来一看,她好端端的,就是摔倒在了地上才放心了些,赶紧过去扶她,“您没事吧?世子没把你怎么样吧?”

孟氏本来神思不属,这时候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质问道“武青林他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想干什么?”

留着她,让她看着武青琼嫁进东宫去?

不!可惜他失策了!武青琼不可能顺利嫁进东宫去的,夜里她刚喝了自己给的药,马上就会病发的!

武青林没办法把她嫁过去!

书容看着她状若癫狂的模样,不由的心生畏惧,一边尽力扶她起身,一边道“夫人您在说什么啊?世子刚都跟您说什么了?”

孟氏浑浑噩噩的,扭头看她一眼,没说话。

若说武青林给她喝的是毒药,她现在可没半点的不适感,可是——

他总不能给自己服的是补药吧?

书容看她精神不好,就把她扶到床上躺下了。

孟氏缩在被子里,自然是睡不着的,蜷缩着身体,睁着眼,不住的胡思乱想。

一会儿想武青钰看她时候那种伤痛的眼神,一会儿又想武青琼无助哭泣的模样,然后又会看见武昙笑得天真无邪的脸,和武青林面目冰冷给她撂下的那些狠话。

翻来覆去,越想心里就越是慌乱。

这边武青林从孟氏这出来,就又带着木松往落云轩的方向去。

木松看着左右无人,还是迟疑着对他吐露了实情“世子,今天夜里,晟王又溜进来了……”

萧樾的本事大,武青林身边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除非是他大费周章的掩饰,否则的话,他那么个大活人翻墙进来,不可能完全瞒得住人。

而显然——

那位晟王殿下这样往来他们府上,不仅是没点儿遮掩的意思,反而还颇有几分有恃无恐。

武青林闻言,脚步略一停顿,没说话,继续前行。

木松知道他应该不太高兴,就又赶紧的补充了一句“没露面,好像只是和二小姐打了个照面,一会儿的工夫,又走了。”

武青林这才冷冷的开口“他愿意来,那就随他的便吧!”

“可是……”木松却很是意外,“您真的打算让二小姐跟他……”

世子对二小姐一向都是捧在手心里的,就算将来二小姐要嫁给晟王,现在可还没正名呢,世子又怎么可能任由个男人这样随意的来往败坏她的名声而完全的坐视不理?

“和太子的那桩婚事,里头绝对有猫腻,否则孟氏不会这样,宁肯自己豁出命去不要,哪怕铤而走险也要阻止武青琼嫁过去。”武青林知道木松是怎么想的,而他自己又何尝愿意这样,只是没办法,此刻脸上的表情都显得过于凝重了,边走边道“和皇家沾上边了……说的难听点,也许现在武昙的命能保住,都全靠了晟王搅局,若是我连她的命都护不住了,还管得了其他吗?”

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他会发现自己居然是这般无能!

如果他足够强大,那么就完全可以阻止他信不过的人染指武昙。

可是现在——

想到武昙和萧昀之间险些达成的那一纸婚约,他就只觉得后怕!

虽然没当面跟萧樾求证过什么,可就萧樾的言辞和表现来看,他应该是一开始就知道那封八字帖的内幕的,甚至于,武青林现在还有了一个大胆的揣测——

那件事,或者压根就是萧樾的手笔!

依孟氏的表现,她肯定是确信,嫁给太子萧昀,会导致什么可怕的后果的,否则不会一再铤而走险的试图阻止。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现在还有什么脸去阻止萧樾接近武昙?说的难听点,要不是他看上了武昙,愿意从中折腾,现在他们都还浑然不知风险的在为武昙备嫁呢!

真的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恨!

木松却捕捉到了他话里更关键的信息,不解道“三小姐和太子的那桩婚事?能有什么猫腻?而且就算有什么,夫人她又怎么可能知道?她一个深宅妇人,若是宫里真有什么阴私……老夫人的人脉可比她广的多,没理由她能预知到苗头的事,老夫人却被蒙在鼓里啊!”

武青林的眼中有冰冷的一线浮光掠过,一字一顿的道“这就是症结所在!”

这个孟氏身上,绝对是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的。

不是武青林心慈手软,而是因为确定撬不开孟氏的嘴巴,所以现在才必须暂时先留着她。

主仆两个赶到落云轩,那院子里也是灯火通明,武青钰夫妇今夜指定也是无眠。

木松敲开了门,长泰引着武青林往里走,面上很有些为难“二少爷这会儿心情不太好……”

心里却是发怵——

世子您干嘛这时候来啊?真怕一个弄不好,又打起来?

“我有急事找他!”武青林道,也不多说。

长泰自然也不敢拦着不让,只能小跑着先去敲门“少夫人?您跟少爷还没歇吧,世子过来了!”

片刻之后,林彦瑶就亲自过来开了门。

果然是衣衫齐整,也没睡下。

林彦瑶也是一脸的愁容,看到武青林也有些为难和无措“表哥怎么来了?”

她现在虽然在人前已经改口叫大哥了,可一般情急之下还会下意识的喊表哥。

“有件事想跟二弟商量。”武青林道,视线越过她去,看了眼里面背对门口坐着的武青钰。

这屋子里弥漫着很大的酒气,想也知道他这是关起门来喝闷酒了。

林彦瑶也是怕他们兄弟见面再打起来,站在他面前有些犹豫不决“很急吗?钰哥他……可能是醉了,不能等明天吗?”

话没说完,突然觉得身后酒气逼人。

一回头,就见武青钰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他的外袍那会儿拿给武昙御寒了,里面的袍子又在老夫人屋顶上沾了灰,之前还被武昙泼湿了,弄了浑身的褶子,再加上现在酒气熏天、摇摇晃晃的样子,看上去就十分的狼狈了。

“大哥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武青钰道,语气不怎么好,挑衅似的斜勾着唇角看着面前的武青林,用先发制人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狼狈。

“钰哥,你喝多了……”林彦瑶叫了一声,紧张的立刻就抱住了他的胳膊,生怕他要动手。

武青林面上表情严肃,但是看他这个样子,也还是忍不住的皱了下眉头,反问道“你有什么笑话好给我看的?你的笑话就是武家的笑话,自然也是我的笑话,我还没无聊到看自己笑话的地步!”

武青钰听他这样说,突然就一闭眼,仰头朝天,苦笑出声“是啊……我现在连让大哥看笑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拨开林彦瑶的手,转身又晃回了屋子里,拿起桌上的酒杯,又倒了杯酒灌下去。

林彦瑶手足无措。

武青林走进去,见他一杯一杯的喝酒,也不阻止,只是抖了抖袍子,坐在了他的对面,开门见山道“二娘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武青钰执杯的手本来已经送到唇边了,闻言,便是手臂微微一抖。

他原是想克制的,可越是克制,手就抖得越厉害——

孟氏原形毕露,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这一夜之间,他的人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一直有种如堕七里云雾的感觉,到了这一刻,想想这一夜发生的事,还是会觉得云里雾里的不真实。

他的母亲,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不择手段,杀人不眨眼?!

“别喝了!”林彦瑶不忍心看着他这样痛苦,就抢上前去,抢过他手里的酒杯远远地扔了,只恐是他再受刺激,就转头求武青林“表哥,钰哥他这会儿心情不好,你容他缓缓,改日再说吧。”

武青林未置可否,却是坐在那里,并没有起身的打算。

武青钰盯着他片刻,嘴唇几次嗡动……他也知道自己避无可避,所以,挣扎了半天方才勉强让自己开口问道“大哥是来征询我的意见的吗?”

语气,颇为自嘲。

武青林并不跟他拐弯抹角,直视他的面孔道“祖母被伤着了,这件事她似乎不想处理,而且当初……如果由她出面处置二娘,难免会有偏私之嫌,而你我都是小辈,这件事也轮不到咱们拿主意。我是想……”

他说着,深深地看了武青钰一眼“你跑一趟元洲城,亲自去见父亲将事情禀明,二娘的事,还是由他亲自定夺的好!”

孟氏做了那么可怕的事,而且还被抓了个现行,其实就算武勋不在,武青林这个世子要清理门户,先斩后奏,也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武青钰是完全没想到他会放了孟氏一马,并且毫不忌讳的还让他这个孟氏的亲儿子去找武勋说明——

他去找武勋陈情的话,肯定少不得要先入为主的求情的!

武青钰的神色慢慢转变的复杂,看着武青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也只觉得无地自容。

武青林却是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正色看着他道“我实话跟你说,我总觉得二娘这次两度对祖母下手的理由并不如她现在所言的那么简单,我怕这后面还会有事。可是二娘的性子,你比我更了解,事发之时她都什么也没说,要指着咱们去问,肯定也问不出什么来的。所言,你还是马上走一趟元洲城,尽早交代父亲一声,好歹是让他拿个主意吧!”

孟氏谋杀老夫人的理由?她自己说是因为多年来积怨已深,这话武青钰其实是信的。

但也确实,他信却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她的母亲是会为了这样的理由就狭隘到屡次不择手段的出手杀人!

此刻武青林一提,他就不由的一个激灵“什么意思?你还在怀疑什么?”

武青林摇头,语气郑重“就因为看不透,也就因为只是怀疑,所以我心里才十分的不安,眼下三妹大婚在即,事情又不能张扬,所以我还是觉得你亲自去见父亲会比较好。”

武青林在看着他,等他的回答。

兄弟两个,四目相对,武青钰却久久没有表态,半晌之后才咬牙道“大哥,我知道我现在没脸在你面前提任何的要求,可是我娘她……”

“在这期间,我不会动她,再怎么说她也是父亲娶回来的妻子,最后要给她怎样的处置也不是该我出面的,不过暂时……”武青林没等他说完,就出言打断“她还是呆在南院的好。”

他肯说出口的保证,武青钰就是相信的。

说实话,方才有一刻,他真的是怀疑过武青林是不是要支开他,进而要对孟氏下手了。

结果反倒是他小人之心了。

他羞愧的低下了头,苦涩道“她……毕竟是我母亲!”

“我明白!”武青林点点头,错开他身边往外走,“那你收拾一下,尽早出发吧,尽量早去早回。”

“大哥!”武青钰仓促的回转身来,喊了一声。

武青林止步回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青钰抿抿唇,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憋了好半天才声音有些低哑的郑重吐出两个字“谢谢!”

武青林道“我没帮过你什么。”

“我是说,这些年里,谢谢你没有跟我一般见识。”武青钰重复,他是个十分心高气傲的人,尤其在出身这件事上,真的是耿耿于怀的计较了许多年,今天肯服一句软,真的是十分的难得了。

武青林怔了怔,片刻之后才扯了下嘴角,淡淡的道“不是你的错!”

说完,就再次转身,头也没回的走掉了。

他说,不是你的错,而并非沉默,或是敷衍着假装没那回事,那就等于是坦诚了,这些年,他确实也是一直没能把武勋和孟氏的事情放下的。

以前大家彼此不提,是掩饰太平。

这是第一次,开诚布公——

简短的几个字,但却诉清了恩怨。

武青林走得很快,背影很快的出了院门,消失在外面将明不明的天色里。

武青钰却是面对那个方向,面色凄然的站了许久,直到林彦瑶不放心的上前去唤他“钰哥,休息吧!”

武青钰从外面收回目光,看向了她道“不了!帮我收拾一下,天亮我就马上启程。”

虽然武青林的谅解,让他心情平复了些许,可是如今他这心境一时半刻是平复不下来的,现在他觉得自己必须要避开老夫人这些人,躲出去冷静冷静,否则——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去面对他们。

林彦瑶皱眉“你一晚上没睡,也不差这一日半日的,休息下再走吧。”

武青钰看着她眼中忧虑至深的神色,心间又是微微一暖,抬手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的抱住,声音压抑的在她头顶呢喃“对不起!瑶瑶,对不起……”

“我们是夫妻……”林彦瑶原是想劝慰他一些话的,可是想了想,却什么也没说,也伸出手去,回抱住他的腰。

武青钰执意要马上启程,林彦瑶也不过分劝阻,只是坚持让他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衣裳,又给他准备好了路上的衣物干粮和应急的银钱,又千叮咛万嘱咐的让长泰一定照顾好他,就亲自送他出了门。

孟氏被关在南院,自然不知道儿子被武青林支走的事。

而且她还被武青林吓着了,躺在床上一直疑心武青林给她灌的是不是毒药的时候,就开始上吐下泻的不舒服,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熬到天亮,躺在床上几乎虚脱。

书容拿了早饭进来,想伺候她用一些的时候,却突然盯着她的脸,摔了碗尖叫起来“夫人,你的脸,脸……”

孟氏本来虚弱的想要去摸脸,可是手伸到半空,书容已经跳开了,再度惊恐的尖叫“手上,还有脖子,全都有……”

孟氏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往里延伸一直到手臂上,都是些红色的疹子,不注意的时候还好,这时候却又觉得奇痒难忍。

“这都是什么啊?”书容甚至都不敢靠近她,只是吓得想哭。

孟氏上吐下泻折腾的头晕眼花,此时趴在床上,很是花了些力气才想起来武青林骗她喝下的药,重新再看一眼身上的疹子,她突然一骨碌爬起来,惊恐道“是武青林!他——他居然换了我的药!”

这药原是她抓来要给武青琼喝的,武青林,他居然连她这最后的一步路都堵死了?

第176章 偷梁换柱,疑似瘟疫(二更)

“夫人你说什么?”书容将信将疑,因为她身上这样,看着实在瘆人,便还是犹豫着不是很敢上前去碰她。

孟氏却在猜透了内幕的一瞬间,突然发起狂来,抓着床上的枕头被褥一股脑儿全都砸了出去,一边疯了似的咆哮怒骂“武青林!武青林……”

盛怒之下,真的觉得所有恶毒的词语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心中的滔天恨意了,就只是一遍遍诅咒似的喊着武青林的名字。

印象里的夫人,一向都是沉稳和冷静的,就算发怒,也能克制,书容直接被她这副模样吓傻了。

孟氏扔完了床上的东西,就又赤脚跑下地,朝外面跑去。

书容赶紧追上去,赶在她出门之前扑过去,从后面死死的抱住了她的腰,急急地劝道“夫人,您这身上好像是疹子,这东西不一定能吹风的,您先别处去,找大夫来看看再说。”

“放手!我要杀了他,我要去杀了他!”孟氏整个人已经陷入了癫狂状态,哪里听得进去她的任何劝?

可是她跑肚拉稀了一个多时辰,胃里也吐空了,此刻整个人都近乎虚脱,挣扎之下就跟书容一起摔在了地上。

“夫人!”书容也顾不上被她坐了一下,险些断掉的腿,只顾着去拉她,“不就是起疹子吗,您不用这样的。就算世子和二小姐不管,奴婢一会儿想办法叫人传信给二少爷,让他许大夫来给您看看,没事的。”

她也只当孟氏是担心自己会有事。

不想孟氏却是坐在地上,流着泪,绝望的冷笑;“看什么大夫?武青林……那臭小子是真够绝的,他早就发现了,他换了我让你下给琼儿的药!”

说着,突然就面目狰狞的一把抓住书容的双肩,盯着她的眼睛,恶狠狠的再次强调“他换了我的药!”

书容被她掐的生疼,反应就慢了半拍,后来才听明白她的意思,不由的也是大惊失色“您是说……”

那次孟氏跟着她一起出去寄信,顺便找了家药堂买了一副药回来,就是昨晚她混在鸡汤里给武青琼喝的那一副。

当时她跟药堂的伙计讲,是要配一副让人吃了会引发类似瘟疫一类症状的药,但是不能真的伤身的。

书容还以为她要给老夫人或者武昙下,还特意问过,孟氏告诉她,是给武青琼准备的,万一找不到机会锄掉老太婆,那就给武青琼灌药,再提前买通了许大夫,到时候就让许大夫说武青琼是染上了瘟疫。

瘟疫,可是会传染的!

这样一来,太子哪怕是疯了,也绝对不敢把武青琼迎进东宫去的!

当时书容还感慨——

夫人这招也是够绝的!

没曾想……

她看着孟氏浑身红疹的样子,心惊之余也是后怕不已“您是说您这……昨夜世子带过来的……”

孟氏能忍着,不吵不闹,逆来顺受的被关在这院子里,也就是因为她坚信自己已经用最后一招保住了武青琼。

现在武青林拿了这个药骗她喝了,那就说明他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现在甚至都不用再去亲眼求证——

孟氏已然确信,武青琼喝得药,肯定是被他掉了包了。

这一刻,孟氏是真的整个人都狂躁起来。

哪怕是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得不豁出去了,爬起来,推开书容,跌跌撞撞的跑出去,死命的拍门“开门!给我开门!我是堂堂的定远侯夫人、陛下亲封的二品诰命,武青林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软禁我?开门,放我出去!”

武青林断了她所有的后路,以至于逼得她开始仪态全无的撒泼了。

拍了半天门无果,她左右一看,就转头吼看怪物一样看着她的书容“给我搬几个凳子来!”

就算爬墙,她也得从这里出去!

“这……夫人,这样不好吧!”书容为难的还想劝。

世子既然把他们主仆关在这了,怎么可能不叫人看守的?就算翻墙出去了,也马上会被抓回来的,何必费劲呢?

“我叫你去!”孟氏已经失去理智了,只冲着她咆哮。

书容被她那个狰狞的面子看的头皮发麻,而且——

她自知自己帮着孟氏做了太多的事,也不可能撇开了孟氏去另谋出路了,现在就只寄希望于孟氏这个御赐的诰命身份上,还想傍着对方保命呢,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勉强去了。

两个人正在旁边的墙根底下堆凳子,然后就听见外面开锁的声音。

孟氏连忙跑过来,猛地一把拉开了大门。

门口站着个来送饭的丫鬟,毫无方被的被她冲出来撞了个满怀,托盘上的粥和饭菜翻了两人一身。

孟氏这会儿却是鞋子也没穿,赤着脚,披头散发的就往外跑。

自然——

是想冲允阑轩的方向。

因为太急切,所以脚下踩了碎瓷片也没察觉。

“夫人,您不能出去!”如书容所料,门口果然是有两个护卫看守的,见她冲出来,两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一人扯着她的一条胳膊就将她死死的控制住了,其中一个还声音响亮,义正辞严道“夫人,世子说您这病不能吹风,不能见人,而且还容易过病气儿给旁人,请您这阵子委屈些,就在院子里静养吧!”

本来孟氏一大早就在院子里鬼哭狼嚎的叫嚣,虽然没人敢凑过来听墙根,但是路过附近的时候也能听到点动静。

这会儿看这边闹起来,附近就立刻聚集了七八个人凑过来看热闹。

先是看见夫人衣衫不整、状若疯妇的在叫嚣,就都吓了一跳,然后那个送饭的小丫鬟离得近,已经注意到她脸上和身上的斑点,吓得一下子跳开好几步,捂着嘴惊呼“呀,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红疹子啊?”

而且武青林明显是往她原来的药方还加了料,孟氏折腾了这么半天,这会儿已经不仅是单纯的红疹子了,甚至还有的红点变成了脓包,她面目狰狞的挣扎之下,有几个都破了,往外流恶心的血水。

围观的下人都吓坏了。

有人开始惶恐“这好像不是一般的疹子吧!”

孟氏却压根没心思管这些,只一边挣扎一边叫骂“别拦着我,让我出去!”

拽着他的护卫见大家已经参观的差不多了,就不再浪费时间了,重新左后架着她往里走,一边仍是中气十足的为难道“夫人,世子说了您这病不能吹风的,许大夫昨晚都看过了,等写好了方子,就给您送药来,求您别为难小的了,先忍一忍。”

两人把孟氏又架进了屋子里,赶在她追出来之前已经又出来,再次锁上了门。

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夫人这病症看着好像又严重了,要不报老夫人一声吧?再叫大夫来看看?”

说话间,刚好看见武昙从这门前经过。

武昙是不知道武青林已经来见过孟氏了,她昨天睡得晚,早上就晚起了会,本来是要去找武青林的,又有点好奇孟氏这边的状况,这才从她门前绕了一下,没曾想居然还看了场笑话。

“二娘什么病啊?”武昙走过来问。

“这……”两个护卫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见她走到跟前,还避嫌似的往后让了让,赶紧解释“许大夫说这病会过人,小的们皮糙肉厚,没什么事儿,可是刚搀扶过夫人……二小姐的身子金贵,还是离得小的们远些。”

此言一说,旁边看热闹的人就也都跟着退了退。

武昙才不信这一夜之间孟氏会突然就得了重症,而且在这个家里,要说有谁对孟氏做了手脚,那么想也知道必然是武青林的手笔了,于是从善如流,当即就捂着鼻子躲开了老远,还嫌弃的直甩手“那你们还不赶紧把衣裳换了去啊。”

“是,小的们马上就去!”俩护卫也是啧啧称奇——

二小姐简直是戏精转世,这变脸演戏的功夫比翻书都快!

于是大家一起配合演戏,其中一个侍卫又道“不过夫人这病症眼见着是比昨儿个夜里更严重了,可能是要还请大夫再来看看,二小姐要不麻烦您……”

“我……我还要去看祖母呢我!”武昙忙道,惊恐万分的样子就越发传神了,最后就是眼睛一亮,“听说二哥也不在家,你们去找三妹妹吧,让三妹妹带着许大夫过来给二娘看病。而且二娘病了,总得有人在榻前侍候着,三妹妹眼见着就要嫁人了,趁着现在还在娘家,怎么也得给她机会,让她尽孝的,我哪好意思越俎代庖?”

二小姐和三小姐不对付,这种倒霉事儿推给三小姐,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武昙说完,就带着青瓷溜了。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还真就马上去找了武青琼。

这厮也是被武昙熏陶的够可以的,去了之后非但没大肆渲染孟氏的病情,反而遮遮掩掩、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的“夫人病了,闹腾的厉害,小的们都不敢近身,三小姐是不是带着许大夫过去看看?”

武青琼也是因为孟氏的事,一晚上没睡,这时候脾气就格外暴躁,上下打量他一眼“你谁啊?书容和书琴他们吗?要传话干嘛让你来?”

“这个……反正夫人现在的情况挺不好的,三小姐还是尽快看看去吧,二小姐说她不管!”护卫道,说完就跑了。

武青琼没太弄明白怎么回事,不过本来就是孟氏禁足她的,现在孟氏被关了,反而没人管她了,她想了想——

总得去见母亲一面,看看母亲下一步怎么打算的吧?于是就洗了把脸,带着丫鬟出门了。

没去叫许大夫,正带着丫鬟走在路上,就听见了沸沸扬扬的议论声。

“夫人那是什么病啊?满脸的疹子,听说还会流脓?”

“我听说昨天夜里还上吐下泻的,好一番折腾呢,看着挺可怕。本来三少爷宿在南院,半夜就被送回老夫人那去了。”

“书容说是疹子……”

“哪有那样的疹子啊?出疹子还上吐下泻?你说会不会是……会不会是……”

“什么啊?”

“哎呀!瘟疫啊!”

武青琼站在隔了一丛花树的小径上,闻言险些晕倒,当即厉喝一声“你们乱嚼什么舌头?”

拨开树枝,想要过去教训,可是被挡住了,一时过不去,那边正在说话的几个人见状,立刻就做鸟兽状散。

“这些狗奴才!”武青琼脸通红,在这边气得直跺脚“我要剪了他们的舌头!”

木槿只能尽量的劝“小姐先别管他们了,还是先去看看夫人吧。”

横竖人都已经跑了,追也追不上,武青琼虽然气恼,也还是分得清主次的,哼了一声就带着木槿继续往南院去。

可是这一路走过去,却发现下人们全都谈虎色变,走路的时候都特意绕开南院的所在,以一个扇形为版图,给避开了,见到她,也是眼神闪躲,纷纷埋头避让。

连着遇到这个四五个人,武青琼终于忍不住了,揪住了下一个怒问道“你躲着我干什么?你刚从南院过来吗?是我母亲那边出什么事了?”

“没……没啊!”那丫鬟缩着脖子,目光闪躲着的依然不敢看她,“奴婢不是南院服侍的,不知道……就是听说夫人脸上起了疹子,还会过人,好像还挺严重的,那院子老夫人下令封锁起来了。”

说完,趁着武青琼不注意,就从手底下溜了。

武青琼的脸色白了白,紧张不已的抓着木槿的手“木槿,你说……这是真的吗?母亲昨天晚上明明还没事的?会不会是大哥和武昙她们……”

经过昨晚的变故,她倒是学聪明了,反而开始知道思考和动脑筋怀疑人了。

木槿也不太敢招惹她,只试探着问“要不小姐还是亲自过去看看吧。”

到底是自己的母亲,武青琼想了想,还是壮着胆子勉强点点头“那好吧!”

两个人忐忑不安的往南院去,过去的时候,南院的门开着,但是隔着老远就听见里面孟氏的咆哮声“武青林呢,我要见他,让他来见我,别在这装神弄鬼的……”

武青琼现在是一看见孟氏发怒就胆怯,就也不敢进去了,犹豫着蹭到门边往院子里一看,就见孟氏顶着一张恐怖的脸,疯了似的把许大夫和送饭的丫鬟往外撵……

一看到孟氏的脸,武青琼立刻就想到路上听到的传言,吓得一个哆嗦——

女儿家,哪个不是最在乎这张脸的,万一孟氏的病真的会过人,她在这个当口毁了脸,婚事岂不是要搞砸?

“小姐,要进去吗?”木槿见她迟疑,就试着问道。

武青琼吞了口口水,扭头就走“我……我先回去了,一会儿你跟许大夫问问母亲的病情到底怎么样。”

别说孟氏的这个病症会过人,就算不会——

她现在发疯发怒成这个样子,武青琼还有前面两次挨打的经验,是打死也不敢这时候进去见她的,一溜烟的就跑了。

这边武昙去到武青林那,武青林也是眯了个把时辰,刚起身,正在洗脸。

武昙一步跨进门去。

武青林回头看了眼,见来人是她,就也不当回事了,继续洗了脸,收拾好了才走过来跟她一起挨着桌旁做了,却是下意识垂眸去看她的腿“腿好了?这两天一直到处乱跑?”

“昨天晚上走的多点,就有点疼,歇了下就好了。”武昙道,冲他挑挑眉,“孟氏那是你动的手脚啊?”

武青林拿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口才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我跟祖母商量过了,昨夜的事先隐下来,等父亲回信了再处理,这样孟氏那里要关她就得有个让人信服的理由了。这样正好,说她感染了瘟疫,下人也不会去探头探脑的,省去了许多麻烦。”

武昙撇撇嘴,没说话。

武青林看她这个表情,就微微皱了眉头“我不是在教你,这些阴私手段,能不沾手自然还是不沾手的好,但是到了非常时期,偶尔应应急也无可厚非。”

武昙见他板着脸,一脸严肃表情的训诫自己,就眯着眼睛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打趣道“大哥你还真把我当成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啦?这还用你教我?”

武青林张了张嘴。

如果可以,他其实真的愿意她手上什么也不沾,就这么开开心心、游手好闲的混日子算了。

可是现在府里的情况复杂,她懂得那些阴私手段,反而才能叫他更放心。

武青林心中有些矛盾,看着她笑起来还带着孩子气的模样,就也不忍心再苛责她了,只道“你来找我,就是问孟氏的事?”

“不是!”武昙也跟着敛了笑容,“我听说你把二哥支走了?他……”

对于武青钰,武昙其实是很有点觉得对不住他的,毕竟他对她也是真的算不错了。

武青林道“本来我也无所谓他在不在府里的,不过……就当是让他出去散散心吧。”

武勋那里,他要传话,派别人一样可以传。

现在他跟武昙的想法差不多,都有点不忍心让武青钰夹在这中间,索性就把他支走了。

武昙沉默了片刻,最后也没有就这件事表态,只道“南院的其他下人,昨晚我让青瓷逐一过了一遍,大家异口同声,这说是书容是孟氏的心腹,他们那边交代的,没有什么太见不得人的事,无非都是些琐事,应该没什么妨碍的。”

武青林略一点头,“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全部发卖,还是太惹眼,既然她们都不知道什么,就发到别的地方先用着,然后她那几个一等和二等丫头,等过几日风声过了,打发出去即可。”

“嗯!我记着了!”武昙点头,见他精神不是很好,就起身道“那我回去了,大哥你要是累,就再睡会儿吧。”

“好!”武青林答应了一声。

木松开门送了她们主仆出去,回来之后才问武青林“孟氏那边,世子真的不准备动她吗?”

“现在动她,又没什么好处。传我的话下去,就说夫人染了恶疾,需要闭门调养。”武青林道,说着一顿,眸中的光影不由的沉了沉,凉凉道“而且……我也想看看父亲的态度。”

父亲当年为什么要瞒着母亲纳了孟氏?对她到底是有多喜爱?他突然就很好奇,在知道孟氏的所作所为之后,武勋会是个什么反应和态度!

然后一天之内,侯夫人孟氏疑似染了瘟疫的传言就在整个定远侯府之内散开了。

因为下人们实在是议论的太凶了,老夫人还特意叫了个大管事去训话,让大家以后尽量避着点南院走,然后怕传出去难听,还每人发了二两银子的封口费。

瘟疫啊!那可是会传染的,就算只是疑似……大家谁不惜命,自觉的就都避开了孟氏的院子远远地。

孟氏困锁愁城,武青钰不在家,武青琼明哲保身,头都不敢露,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武青钰赶到元洲城的帅府,是在三日后的傍晚,可是武勋刚好有公干,带了一支精兵出去了,他扑了个空,一直又苦熬了一天一夜,次日深夜才见到人……

第177章 王爷生病了?(一更)

武勋不在,武青钰一时没见到人,却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的。

孟氏的事,始终是他心上压着的一块大石头,不得个最后的处理结果,总归是不能放心,所以见不到武勋,就一直定不下心来,而他对武勋的态度确实又没把握,本来过来的一路上就忐忑,现在一时没见到人,又能缓一缓了……

反正出事之后的这几天,他心里就一直不好受。

武勋不在,是陆之训招待的他。

本来上回他过来,两人也算是混的比较熟了,可这趟出门,武青钰有心事,便就不是很有心思应付他了。

陆之训是个很识时务的人,见他不想多言,也不多问,只交代好府里的管家,一日三餐按时送饭,管好他的饮食起居也就是了。

入夜之后,他巡视完城防,回家之前特意往帅府走了一趟,没想到刚拐进巷子,就看见了自家的轿子。

陆之训连忙打马,快行几步赶过来。

当时武青雪也刚好在下轿。

“天都黑了,你怎么这个时候还过来!”陆之训翻身下马,亲自过去扶她。

武青雪嗔他一眼“还不是你,我二哥过来了你也不告诉我,还是我今天出门遇到这府里采买的管事才知道的。”

武勋为一军主帅,他的行踪轻易不外露的,夫妻两个都有默契,站在大门口,谁也没提武勋不在家的事。

陆之训无奈,左右看了眼,就先扶着她进了门,然后才将她拉到一边提醒“诶!我看小舅哥这次是心里有事儿,闷闷不乐的,人都憔悴了很多,看着很不对劲儿。你要去见他可以,说话的时候可注意些。”

武青雪怔了怔“他有什么不高兴的?”

“不知道!”陆之训忖道,“前阵子仓促娶了房媳妇儿,难道是不顺心?”

武青钰居然娶了林家的姑娘,要说不高兴,武青雪也是打从心底里不高兴的,当时听陆之训回去说了都替自己的母亲糟心,只是她人在千里之外,连话都说不上,更别提帮忙了,所以事情过了也就过了。

此刻听陆之训提起,武青雪就不悦的皱了眉头,不过片刻之后却是不屑的冷嗤一声“别瞎猜了,要不痛快也是我母亲不痛快,二哥向来主意正,他那心……且大着呢,娶都娶了,只要不是出了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他才不至于为了个女人就不痛快呢。”

陆之训跟武青钰之间接触的毕竟还少,而且他这个做女婿的,对武家来说到底也是半个外人,所以就只是耸耸肩,识趣的不多言了。

武青雪道“我去找我二哥说说话,你等我一会儿,晚点一起回去。”

“嗯!”陆之训点头。

本来就是因为武勋没在府里,他才想着过来看看武青钰的,现在武青雪来了,他也无所谓去不去了,就直接等在了门口,刚转到耳房里找了把凳子坐下,就有人通禀,说侯爷回来了。

陆之训赶紧又起身迎出去,躬身行礼“岳父大人!”

武勋大步走进门来,一边把马鞭披风都扔给随从一边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的轿子是小雪的?”

这元洲城是边城,说是这方圆三十里之内最大的一座城,但跟京城肯定是没法比的。

武青雪嫁在这边,京城的娘家摸不到边,偶尔就会回这边看看,他也习惯了,可陆之训明知道他这两天不在城里,还叫她来?

陆之训也不隐瞒,一边跟着他往里走,一边回禀道“青钰回来了,昨天傍晚到的,看样子……好像是出什么事了。”

武勋的脚步一顿。

陆之训连忙解释“小婿就只是揣测,小雪也什么都不知道,她就是偶然听闻了消息,过来看她二哥的,人也才刚进去。”

武勋的眸光沉了沉,没多言,继续抬脚往里走。

陆之训本来想避嫌的,但是后来想想武青雪还在里面……就也跟了过去。

这边武青雪被丫鬟扶着,径自去了武青钰住的院子。

长泰守在院子里,见到她来,就连忙打招呼“大小姐好!”

武青雪略一点头,错过他去看身后映出灯光的房门“我二哥在屋里吧?”

“在!”长泰道,连忙转身开门,“二少爷,大小姐过来了。”

一开门,里面就是一股酒味儿扑鼻。

武青雪下意识的皱眉,拿帕子掩了下鼻子。

武青钰正在里面吃晚饭,可桌上的菜基本没动,手边已经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酒坛了。

武青雪过来的路上还没太把陆之训的话当回事,此时见状才吃了一惊“二哥,你……怎么了?”

武青钰抬头看见她,就把酒杯放下了,示意长泰“我吃好了,收下去了!”

长泰看一眼桌上基本没动的东西,叹了口气,但还是顺从的进来收拾着端出去了。

“天都黑了,你怎么来了?”武青钰问武青雪。

“听说你回来了,我过来看看。”武青雪道,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不对劲,“父亲不是说让你等到小妹大婚之后再回来吗?你怎么突然一个人跑回来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武青钰看她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

武青雪的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绕过桌子,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质问“出什么事了?母亲和弟弟妹妹他们都好吧?”

话是这么说,她也是纳闷——

家里祖母虽然不太喜欢他们,但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又没什么了不起的冲突,怎么想也不至于出什么事的。

武青钰心烦意乱,只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就别开了视线道“跟你没关系,你先别问了,等我见过了父亲再说。”

武青雪可没武青琼那么好糊弄,当场已经领悟,眉头不由皱得更紧“真出事了?”

“我说了跟你没关系,你回你家去,都嫁了人了,老往这儿跑算什么事儿?”武青雪算是比较懂事的,也能沟通,以前家里的兄弟姐妹之中,武青钰也就跟她关系算是比较好的,这却是第一次当面发脾气。

武青雪急了,还要追问,外面武勋就从院外走了进来。

“侯爷!”武青雪的丫鬟最先看见,连忙行礼。

兄妹两个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武勋已经大步进了屋子。

武青钰这一路,是昼夜兼程,再加上他心情不好,也没什么胃口好好吃饭,所以虽然前后没几天,已经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圈,而且胡子拉碴的,看上去气色也颓废。

武勋看他这个样子,目色就又下意识的沉了沉。

“父亲!”武青雪先唤了一声,转身给他行礼。

武青钰抿抿唇,这才拱手,语气生硬道“父亲!”

武勋也是挂心家里的事,本来武昙和萧昀的婚事中途变故就让他心里有点吃紧了,现在是唯恐再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他看了武青雪夫妇一眼。

陆之训就很有眼力劲儿的上前,握了武青雪的手“要不咱们先回吧!”

武青雪拧眉观察了一下武青钰的表情,却是越看越不放心,就问武勋“家里的事,我不能听吗?”

武勋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陆之训就给门口的丫鬟递眼色,把那丫鬟支走了。

屋子里剩下四个人,武勋也就不废话了,只冲武青钰一挑眉“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你长话短说吧!”

武青钰微垂了眼眸,不和他的视线接触,最后就咬咬牙,直接跪下去了。

这个阵仗,把武青雪夫妇都惊住了,两人面面相觑,心里都生出紧迫感——

看来是出了天大的事了,否则他不至于这样子的。

武青钰没有隐瞒,言简意赅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武青雪听后,却是第一个不敢相信,甩开陆之训的手冲到他面前,摇着头道“不!这不可能!母亲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谋害祖母?还两次?这种事情是谁在乱传的?他们敢说你也敢听?”

武勋却是脸色阴沉,一语不发。

他的唇线紧绷,虽然未见大发雷霆,但是腮边肌肉却在隐约的抖动,这已经是怒到了极致的信号。

武青钰一脸的沉痛之色,却是始终不敢抬头看他,又磕了个头道“父亲,儿子相信母亲她只是一时糊涂,我……”

话到一半,又真的觉得愧对老夫人,就说不下去了。

他能清楚描述发生经过的,只是后一件事,武勋手攥成了拳头,缓缓的压在了桌面上,片刻之后,却是突然开问道“火烧相国寺?她哪儿来的人手?”

武青钰闻言一愣,这才猛地抬头看向他。

武青雪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也连忙凑过去,急切道“就是!这就是现成的漏洞,母亲她一个后宅妇人,在京城又无亲无故的,他哪儿来的那么大本事?”

陆之训的心头却是猛地一紧——

武青钰姐弟都以为武勋是在问武青钰,他却知道,对方已经隐隐的乱了方寸,这话其实是在问自己的。

可是——

这种情况下,又不能作答……

于是,他就只硬着头皮上前再次把武青雪拉开“既然觉得是无稽之谈,你听听就算了,凡事都有岳父处理的,你先回去吧!”

武青雪却是不依,甩开他的手,跑过去抓着武勋的手臂摇晃“父亲,这件事您得帮帮母亲,祖母一向都不待见母亲的,如今抓住这个机会,一定会借题发挥的。母亲不会做那样的事的,其中一定有猫腻,父亲……”

话没说完,却被武勋毫无征兆的一把挥开“你已经不是武家的人了,武家的家务事轮不到你来管,马上滚回你夫家去!”

武青雪被他推了个踉跄,险些被掀翻在地,再被他这样暴怒的一吼,直接就吓木了。

印象里的父亲,虽然一直都是严肃的,大多数时候都板着脸,却是真的没有这样失控到疯了一般的状态。

武青雪张了张嘴,到底还是识时务的,最后还是掐着手心勉强让自己先忍下了,顺从道“是!那女儿先走了,气大伤身,父亲您别气坏了身子。”

说完,屈膝一福,也不管武勋不理她,径自往外走。

陆之训本来想送她,却被她用眼神瞪住了……

待她走后,武青钰才道“儿子确实也不清楚,母亲只说事情就是她做的,别的也没细说。那件案子发生一月有余,除了当时在混乱中被二妹结果掉的三名匪徒,京兆府衙门查到现在也没找到其余的同党,倒是根据邻里辨认,在城南找到了他们一伙人居住的一个小院,只说那里一共可能有十来个人住着,邻里们只以为他们是卖劳力的乡下人,官府查过去的时候,院子已经付之一炬,没找到可供追查的线索。”

没有抓到人,也没有留下可供盘问的活口,这对武勋来说是个好消息。

他攥紧的拳头,缓缓的松开,但终究是心中义愤难平,就还是闭上眼,深吸了两口气稳定住了情绪,这才再次开口问答“你祖母还好吧?”

“祖母……”武青钰心虚不已,还是硬着头皮道“祖母倒是没受伤,就是气着了,父亲,我母亲那里……”

他说着,顿了一下,就还是把武青林的疑惑给说出来了“大哥说可能另有隐情。”

武勋刚放松了的手指,瞬间再度收紧,目光刷得看向他,脱口道“什么?”

武青钰只当他也是急怒攻心之下的失态,并没有多想,只道“大哥说总觉得母亲不会是因为对祖母积怨就做出这种事的,儿子其实也觉得母亲她不至于……”

听到这,武勋才又慢慢的松了口气。

他已经没耐性再听下去了,于是冷声打断“她做都做了,还说什么不至于?你也不要再替她求情了,这样倒行逆施、心狠手辣的毒妇,死不足惜!”

说完,一撩袍角,转身就走。

“父亲!”武青钰急急的爬起来,想要追上去,却被陆之训拦住了,“我去吧。岳父他正在气头上,你容他缓一夜,横竖这里不是在京城,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明天等他气消了再说。”

武青钰也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确实不宜火上浇油了,犹豫了一下,也是咬牙暂时忍了。

陆之训就这才松开他的肩膀,略一颔首,追着武勋去了。

武勋回到自己院子里的书房,陆之训后脚跟过去,顺便把院子里的下人全部打发了,自己跟进屋子里,反手关了房门,又去点灯。

灯火燃起,这才映出武勋在那里负手而立,看上去却阴沉到近乎狰狞的面孔。

陆之训叹了口气“岳父,京城里的事,虽说岳母是被当场抓住了手腕,但青林和那位二妹妹向来也都跟她面和心不和的,其中保不齐还有什么隐情呢……”

“隐情?”话没说完,就被武勋的冷笑声打断,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道“我知道她是为了什么!”

无非就是为了武青琼的那门婚事!

也得亏是那女人还算有点脑子,没对着武青林把什么都招了,否则——

那就真的是可以大家一起去死了!

陆之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料镇住了,只茫然又困惑的看着他。

武勋却是目色深沉的抬眸看了他一眼,问道“最近一个月,没有收到京城方面的来信?或者接待过侯府的来人吗?”

孟氏动用了他给她留在京城里以备不时之需的那批人,按理说——

不管曹飞鹰事先知不知情,相国寺那件事事发之后,他都应该来信说明一下的。

而如果相国寺的那件事他能早点得到消息,就会第一时间对孟氏防备起来,把她限制起来,也不至于闹出后面的这一出,还被武昙设计当场抓了个现行!

曹飞鹰出事了还是暴露了?武勋突然觉得不安,不过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再一想——

却是自己刚刚有点乱了方寸,就算曹飞鹰折进去了,以他的谨慎,也应该是会在那之前想办法给自己传个信来的。

武勋闭上眼,暗暗的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稳定了情绪,然后吩咐陆之训“明天你想办法找人去套一下长泰的话,府里那个曹管事,看看出事了没?”

陆之训知道侯府有个曹管事,定期就会给武勋这边传递消息,也不多言,就领了这差事,然后就还是有点忧虑的试着道“那岳母那……您准备怎么处理?”

孟氏做什么都行,唯独打了老夫人的主意,她就罪该万死!

武勋现在是一想起这茬儿就有种急怒攻心之感,怒声道“不是把她关起来了吗?那就让她先呆着吧。”

说着就绕到案后去,铺纸,准备写信。

陆之训连忙去给他磨墨。

既然老夫人有惊无险,武勋现在最在意的也就属武青琼的婚事了,武青林把孟氏关起来了,正合他的心意。他是相信武青林的能力的,只要孟氏碍不着那门婚事的事,暂时他就算找不到机会回去处理,也能安心,于是给老夫人写了封言辞恳切的家书,无非就是忏悔和请罪的,让人连夜送回去了。

次日陆之训就叫了个丫鬟,假称和侯府里的曹管事的亲戚,去套了长泰的话,确定曹飞鹰没出什么事,武勋也就彻底冷静了下来。

至于武青钰,他暂时把人留在了元洲城,武青钰暂时也不太想面对孟氏,所以也没多想,就那么呆着了。

武勋身边的人充作信使,亲自回京送信,萧樾当然是不能劫的,也就由着他了。

他这阵子都关在王府里,足不出户。

武昙有几天没见着他了,不过最近府里已经在忙着准备武青琼大婚的事了,孟氏被关起来了,老夫人又气着了,恹恹的不想理事,就得是她帮衬着林彦瑶在准备了,忙的团团转,所以几天没见萧樾倒是也没觉得怎样。

然后……

青瓷就看不下去了!

这天午后,见武昙百无聊赖的拿着宾客名单在那看,青瓷就旁敲侧击的提醒了下“主子,您……都不去看看我们王爷么?”

武昙斜睨她一眼,兴致也不高“就算他长得好看,我还用特意跑去看啊?”

青瓷听了这话,就有点乐了——

嗯,小祖宗您承认我们王爷好看,这好歹也算是个可取之处了吧。

于是,就仍是一本正经的道“奴婢昨儿个有事回了趟王府,听说……王爷好像是病了。”

武昙闻言,这才又将信将疑的又看了她一眼,勉为其难的问“什么病?”

装的吧?

青瓷摇头“不知道!奴婢没见着,听岑管家说这连着五六天了,房门都没出,饭菜都是雷鸣送进去的,要不是病了,不至于吧?”

青瓷是真以为萧樾可能是生病了。

武昙也纳闷——

萧樾那种人,吃饭还要送进去吃,他哪儿那么矫情的?

想了想,萧樾也算帮了她大忙的人,平时就算了,如果真病了,是得看一眼去的,于是扭捏了一下,就当场拍板“那就看看他去呗。”

青瓷抿唇笑了笑,找了衣裳给她换。

一通收拾,出了门,坐车往晟王府去的路上,武昙又憋屈——

这算什么事儿啊?她是他什么人啊?颠颠儿的还要跑过去看他?哼!

青瓷看她小脸儿上的表情一会儿一个样儿,就只顾着憋笑,一路颠簸到晟王府外面的巷子外面,拐弯的时候,武昙听见前面有动静,就扒着车窗探头出去看,这一看不打紧,顿时火冒三丈!

萧樾他生病了?病个见他带着个姑娘两人说说笑笑的从王府里出来,一起上马车走了!!!

------题外话------

这章标题想半天,吐血,凑合用吧,总感觉不切题。。。

第178章 沉樱郡主(二更)

武昙当场就黑了脸,脑袋缩回来,一屁股又坐车里了,冲着青瓷没好气道“你就叫我来看这个?”

青瓷不明所以,狐疑的爬过去,也探头往窗外看。

可是那边一排仪仗,已经拥簇着那辆马车从巷子另一边慢慢的出去了。

青瓷没看见重点。

武昙这边,车夫已经收住缰绳,停下来了。

青瓷回头看了武昙一眼,见她嘴巴撅着老高,一脸的不高兴,也不敢问她,就干脆爬到门口,推门出去问车夫“怎么回事?”

车夫也是一脸的苦色,小声的道“晟王殿下刚跟一年轻姑娘一起上车走了……”

青瓷……

回头看一眼武昙,只悔得恨不能给自己两个大嘴巴。

这也赶得太巧了,她这早不拉着主子来,晚不拉着主子来,偏赶在这当口上。

车夫也是为难,回头偷偷看了眼在车里生闷气的武昙,又小声问青瓷“咱们还过去吗?”

这还哪儿能过去啊?

青瓷道“算了,你先送主子回府吧。”

她们家王爷府上,怎么会来女眷?王爷还亲自作陪,一起坐马车出府了?

她自己想跳下车去,找岑管家问问怎么回事。

武昙却嚷嚷开了“你也不许去!回家!”

青瓷哪敢在这时候惹她,赶紧就退回来,示意车夫调头走了。

路上见武昙生气,就试图安抚一下“许是有什么误会呢……”

“嗯!”话没说完,武昙就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但看上去却是杀气腾腾的表情,“没准是请来给他看病的!”

这……

暴走起来,完全不让说话啊!

青瓷也无奈,就只得是闭了嘴。

武昙回到侯府,青瓷本以为依着她的性子,肯定关房里要气半天才能好好说话,没曾想她却没事人似的拿着宾客名单就去找林彦瑶研究去了,两人定的差不多了,又拿去找老夫人过目,问她有什么需要更改和填补的,一圈忙下来,天都黑了。

萧樾做了缺德事,青瓷就很心虚,寸步不离的跟着服侍,一直到入夜,武昙主动唤了程橙过来伺候她更衣沐浴,这才赶紧脚底抹油,又奔了一趟晟王府。

彼时萧樾人还没回,岑管家却带着人热火朝天的一顿忙,忙着搬家具,收拾行李。

雷鸣是跟着萧樾一起出去了。

青瓷就只能逮了岑管家过来说话。

岑管家还很意外“你怎么又来了?”

青瓷看着他们搬了一堆女人用的家具,脸都绿了“你们这干什么呢?这么一堆女人的东西?”

看那些花里胡哨的款式和金碧辉煌的做派,一看就不是给她家主子准备的啊。

岑管家刚要说话,院子外面就传来说话声。

“我原也不想过来叨扰小舅舅的,但是又确实不想住在宫里,别家亲戚的府邸里人口又复杂,所以……小舅舅您别介意。”一个女子婉约的声音道。

萧樾倒是不冷不热的,只道“麻烦是有点,不过也无所谓了。”

岑管家一听他回来,就顾不上青瓷了,连忙转身迎候“王爷!郡主!”

青瓷一听那女子称呼萧樾做“小舅舅”,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倒是当场落了地,也赶紧跟着转身行礼。

萧樾看一眼院子里乱七八糟堆放的行李,问道“还没收拾好?”

岑管家道“郡主住的屋子里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就是这些行李,府里的下人粗手粗脚的,小的不敢叫他们随便碰,想等郡主回来了问一问该怎么办。”

那姑娘已经不小了,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年纪,生得十分的端庄,没有十分的美貌,但是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使然,看着倒是赏心悦目的。

萧樾侧目,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然后,这眼神一转——

就看见站在岑管家身后,被岑管家挡住一半的青瓷了。

他眉心隐约一跳,紧跟着就目光锐利的四下里搜寻了一圈,正盯着那屋子门口疑心——

那丫头别是跑里面去等着堵人大闹了吧,就见身边那姑娘正眨着眼睛,不解的盯着他瞧。

萧樾察觉自己失态,连忙定了定神道“哦!这边的屋子你看看,不够用的话,有些不常用的东西,暂时就叫他们送到库房去。”

那姑娘也察觉了他那一瞬间的神情有异,也意识到了症结所在,便略打量了青瓷一眼,见只是个规规矩矩的婢女,就又顺势移开了视线,笑道“剩下的我让我的婢女收拾吧,有需要再去找你。”

这话是对岑管家说的。

岑管家连忙应诺“是!那……天也晚了,小的们就先退下了,郡主有需要,尽管叫人去唤我。”

“嗯!”那姑娘点点头。

萧樾这会儿已经颇有点心不在焉,只勉强应付了一句“那你休息吧!”

就当先转身往院子外面走去。

青瓷还狐疑这姑娘的身份——

虽然岑管家称呼她为郡主,但是青瓷一时也难对号入座,而且也实在想不通有哪个王府或者公主府的郡主会需要跑到晟王府里借住的。

故意的吧!

心里是这么嘀咕,面上却没露出来,尾随萧樾就出来了。

岑管家等人出来之后就自觉得往前院去了。

青瓷和雷鸣跟着萧樾,还没等青瓷发问呢,雷鸣就在那挤眉弄眼,也不敢问出声,只用口型示意“那小祖宗来啦?”

青瓷冷着脸,不想说话——

下午气成那样,看你们怎么哄!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的较劲呢,冷不防前面萧樾突然停了下来,两人一个不察,往他背上就撞做了一团。

“属下该死!”雷鸣站稳了,连忙跪下告罪。

青瓷也跟着单膝跪地。

不说话。

萧樾就恼了,沉声问“你有事儿?”

青瓷在他面前也不敢甩脸子,只实话实说“昨天过来听岑管家说王爷好像是病了,下午跟着我家主子来了一趟,在巷子口刚好撞见您出门……就又回去了。”

萧樾沉吟,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虽然不想问,还是脱口道“生气了?”

“不知道!”青瓷闷声道,实话实说,“属下看不出来。”

心里却不满——

不管是哪家的郡主,您领回来住都不对啊!

雷鸣一听这话,却是瞬间头就大了。

青瓷等了片刻,见萧樾没反应,这才不得不再次开口“需要属下给捎什么话吗?”

萧樾本来正在失神,闻言,才神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不用!”

说完,就转身继续往前走了。

青瓷和雷鸣跪在那里,面面相觑——

这是……破罐破摔了?

最后,还是雷鸣先稳住了,拽了她起身,“什么叫看不出来生没生气啊?那小祖宗哪儿是个能藏住事儿的?”

青瓷冷着脸,越发觉得自己领的这个差事真难办,只道“那位是什么人啊?”

雷鸣循着她的视线回头看了眼方才大家一起过来的那个院子,也是心急如焚的解释“王爷的亲姐姐宜佳长公主的遗孤,自小养在太后娘娘身边的,本来是跟着太后娘娘住在行宫的,现在回京没地方住,就暂时借住在咱们府上了。”

周太后一共生育了四个孩子,两男两女,长女宜佳长公主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在十七年前难产亡故了,留下的女儿就被周太后抱到了身边,一直亲自抚育。

据说太后对这个外孙女十分的宠爱,一直都是捧在手心里的。

现在她突然回京,要借住在萧樾这个亲舅舅的府邸里,而且理由还给得那样充分——

确实是没办法拒绝的。

而且,主子们的事,青瓷确实也不好说什么,想了想,只问“那她要住多久?”

自家主子跟王爷之间,虽然是个心照不宣的事,但毕竟没有正式的名分,以前府里没外人的时候,来来往往的无所谓,现在这样——

怎么都是得避嫌了。

雷鸣也知道这个道理,但确实也是没办法“这次太子大婚,各方都有使臣和外驻的藩王亲族来京道贺,就连前阵子战败的北燕都派了使团前来示好,太后的意思是该替郡主议亲了,看宫里那边和正主儿自己的意见吧,定了人家,许是就搬出去了。而且就算这次不能定下来——以这位主子的身份,皇上也会另赐府邸给她的,应该……住不了多久吧!”

这话他是这么说的,可说着就能让人听出来底气不足。

青瓷看在眼里,却没有点破。

雷鸣就又赶紧嘱咐,努努嘴,示意定远侯府的方向,“那边你好好哄着点儿啊……”

青瓷看了他一眼,道“我走了!”

说完就错开他身边先走了。

雷鸣也是焦头烂额,目送她离开之后,就紧赶着去了萧樾的书房。

萧樾开了朝向院子的那扇窗户,正站在窗前。

雷鸣推门进来,也不等他问就主动坦白“二小姐好像是误会了,属下让青瓷回去哄了。虽说是不应该,但是她年纪小呢,主子您……多担待?”

那小祖宗脾气大,虽然是个误会,雷鸣也是觉得这事儿算是闹大发了……

怎么哄啊这!

不想,萧樾这时候想的和他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他只是看着外面凉沉的夜色,缓缓的道“你说……沉樱她想干什么?”

“呃……”雷鸣听得一愣,随后就紧张起来,“您是怀疑郡主她别有居心?”

“前两年母后和萧植就都有意给她议亲了,可她死活不答应,偏偏现在又愿意了?”萧樾道。

他的面容冷肃,看上去就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而且……还偏要住到我这来了?”

雷鸣的心,突然悬空。

那位沉樱郡主,一个娇养在皇室之中的贵女而已,而且还出身尴尬……雷鸣真的想不到她会有什么不轨的图谋。

可萧樾既然这样说了,他又不得不防,就思忖了一下道“那是要属下挑两个人盯着她吗?”

萧樾看了他一眼,最后却是否决了他的提议“不用了!”

他跟她无冤无仇的,就算她要做什么,也不该是冲着自己来的,只不过——

她现在住在了自己这里,以后要真出事,保不齐是要被牵连的。

至于武昙那里——

雷鸣原以为萧樾会去走一趟,赶紧哄一哄的,可是他没去,不仅这天晚上没去,后面也都没动静,就当没那回事一样,还真就有那个胆子直接把那小祖宗晾在那了。

武家这边,武勋的信使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把武勋的亲笔信交给了老夫人。

武勋只是因为孟氏的事,检讨告罪了一番,并且表示孟氏任凭老夫人处置,只是恳求家丑不可外扬,不管怎么处理,都尽量不要捂在自家的屋檐下,不要声张。

这个做派,确实符合他一向耿直的作风。

可是——

武青林看过这封信之后,却是很失望。

“我原以为,他至少是应该维护孟氏一下的。”他这样感慨。

多年的夫妻,当初宁肯伤害他母亲,也要留在身边的女人,今天,就因为一桩错处,也能这般决绝的舍弃?如果他的父亲,真的是这么有原则的一个人,这似乎又违背了他当初不惜一切要娶孟氏做继室的初衷了……

武青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母亲在父亲的心里算什么?孟氏又算什么?如果孟氏也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他当初又何必做那样的事,让母亲在死后还要经历那样的难堪呢?

“这么看来,孟氏在父亲心里的地位也不过尔尔!”武昙跟在他身边,本来是无精打采的低头玩手指头的,武青林原还以为她没听见自己的话,却没想到她居然听进去了,还能感慨一番。

武青林有些诧异,转头看她的时候,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今天的情绪很反常。

于是,他就顿住了脚步,拧眉看着她问“你怎么了?”

武昙也跟着停住步子,仰起脸来看他,半晌,突然才蔫蔫儿的道“我不想呆在京城了!”

武青林一愣。

她就又往他面前走了两步,仰着头,执拗道“下个月,你带我去元洲城吧,我不想在京城里呆着了!”

青瓷瞬间就慌了。

然后,这个月京城之内喜事连连,先是姜平之入赘庆阳长公主府,和黎薰儿大婚,转眼到了月底,又迎来了太子大婚的好日子。

第179章 太子大婚,情敌见面(一更)

皇室大婚的仪典,按照惯例是在晚上举行。

而武昙,作为武青琼的亲姐姐,是必然要过去东宫送嫁的。

寓意好事成双,一般家里姑娘出嫁,亲族里是要出两个未婚的姐妹前往送嫁的。

现在定远侯府本家的姑娘少,这差事武昙推辞不了,另外一个,是族里同辈的一个姑娘武青锦。

这姑娘今年十五,已经及笄,也定好了亲事了,只不过婚期定在年底。

头一天武昙就叫人把她接过来了。

武青琼她才懒得伺候,所以其实就是拉人来帮忙的。

于是六月廿五这天,一大早就是武青锦在允阑轩一直陪着武青琼,倒是也不需要特别的做什么,反正从头到尾那么多喜娘跟着,该做什么,要怎么做,都有人指点。

武昙虽然不管她的事,这天也不可能闲着,也是一大早起来。

老夫人被孟氏的事刺激了之后,这阵子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情绪低靡,看的出来是一直没缓过来,家里的事大部分都是林彦瑶和武昙在打理,所以这天武昙就唯恐林彦瑶忙不过来,趁着还不到宫里接亲的时辰,就跟着武青林一起在大门口负责接待客人,忙得不可开交。

“二哥那边一直也没个消息吗?当初父亲不是说让他回来帮衬着操办武青琼的婚事么?”抽了个空,武昙就挤到武青林身边问道。

老夫人在院子里接待那些身份贵重的诰命夫人,也是忙得团团转。

长辈们都不在,虽然武青林能够独当一面了,但是这样的大日子,宾客如云,武昙也是有点疲于应对的。

武青林道“他心情不好,估摸着一时半刻是缓不过来的,在那边也算是眼不见为净吧。”

武昙回头看了眼大门之内,不免有些忧虑“那二娘呢?你准备怎么办?父亲驻守元洲城,非陛下传召不可轻易回京的,他不回来处理,难道你就一直把人这么晾着?祖母虽然嘴上不说,那也是看在二哥和三弟的面子上,不想下手太狠,伤了祖孙的情分,可就这么同在一个屋檐下……总归是大家都不自在的。”

现在留着孟氏,无非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影响了武青琼的婚事。

武青林又何尝不知道,他不可能一直就这么晾着孟氏的,闻言,只是微微一叹“你容我再想想。”

孟氏两次谋杀老夫人,绝对是为了阻挠武青琼的婚事,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他都把话挑明了,对方却绝口不提……这件事不弄个水落石出,他就不可能就让孟氏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的。

兄妹两个正在说着话,门内木松就行色匆匆的快步走了出来,走到两人身边,低声道“世子,二小姐,方才夫人试图在南院纵火……”

武昙心头震了震。

武青林的表情却很冷静,只道“没事?”

“还好您提前嘱咐了看守,有惊无险。”木松道,“属下亲自过去看了,火只烧了她那屋子里的半边帐子就被扑灭了,人也只是轻微是灼伤,没大妨碍,不过……属下擅自做主,已经叫看守把人绑起来了,暂时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

“嗯!”武青林略一颔首,“我知道了,忙你的去吧!”

“是!”木松拱手退下。

武昙就紧皱了眉头道“她是到了今天都不死心,还想孤注一掷的阻止武青琼成婚?”

这个孟氏,真的是太奇怪了,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惧怕把武青琼嫁给萧昀?

“这件事我也百思不解,我总觉得这背后应该是有大问题,可是她绝口不提,我也无计可施。”提及此事,武青林也是一筹莫展,“我都拿了武青琼去威胁她了,她也一样的闭口不言,这样……和她的初衷比起来又有点前后矛盾,我总觉得她背后好像还是在保护什么人的意思,保护一个对她来说……”

武青林说着,顿了一下,随后就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的继续“比武青琼还要重要的人!”

孟氏可以豁出去自己,也要护着武青琼,可是现在眼见着黔驴技穷,却又宁肯眼睁睁看着武青琼出嫁,也不肯道出背后的理由……

那就只能说明,这个理由牵扯到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

孟氏后背应该还有什么人能威胁到她,而至于那个人是谁——

无迹可寻,武青林也不好妄自揣测。

“算了,别想了,先把今天的事情办了,早点把武青琼送去了东宫,咱们就早清净。”最后,他也没心思再想了,只嘱咐武昙,“晚上你要跟着去东宫,今天皇宫和东宫之内也都人员往来复杂,你也千万要注意,处处小心着些。”

“我知道了。”武昙莞尔,紧跟着又俏皮的眨眨眼,“你还真别觉得武青琼嫁出去了咱们就能清净了,就她那个脑子,跟霍芸婳和姜玉芝同在一个屋檐下,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掉坑里了,顺带着再坑咱们一下呢。”

武青琼吧,是不担以她那个脑子,她能主动惹出什么祸事来。

问题是——

就算她老实,别人也未必啊!

武青林一看她又没正行了,就瞪了她一眼,继续去招待客人了。

对于武青琼,老夫人也是足够了解的,为了不叫她入宫之后闯祸再连累到家里,特意挑了四个厉害的嬷嬷陪房给她带过去,到时候别的不敢保证,最起码看着她自己的门户,不叫外人随便进去做手脚,这一点是没问题的。

而武青琼身边的两个丫头,老夫人也只让她带着还算沉稳懂事的木槿过去,木棉就直接裁下来了。

反正为了武青琼的这门婚事,这一大家子都是操碎了心。

因为武青琼的轿子是入夜才走的,所以今天定远侯府设的喜宴就是晚宴。

太子萧昀同时娶了三个正妃侧妃,他分身乏术,再加上太子之尊,也犯不着亲自登门迎亲,所以只有宫里过来迎亲的队伍掐着吉时过来,吹吹打打的把新娘子接走了。

武青琼的花轿在前面,武昙和武青锦同坐一顶轿子跟在后面。

这一夜,全城的百姓都自发的晚睡,此时的街头,热闹非常,几乎全城的百姓都走出了家门,就近选了离自己家最近的新娘府邸,沿路看热闹。

太子大婚,是举国同庆的大事,这一次排场也足够铺张,喜糖和喜钱从各新娘府邸一路撒到宫门外,也算是叫大家都沾了喜气儿,没白看热闹。

武青锦家里经商,生平进过的门槛就属定远侯府的最高,这时候坐在轿子里就难免紧张,见武昙还兴致勃勃的扒在窗口看热闹,便忍不住拽拽她的袖子,轻声道“昙妹妹,喜娘说咱们今晚是要留在东宫里过夜的对吗?”

武昙随口回道“是啊!宫门晚上是要下钥的,虽说侧妃只要进了门去新房呆着就行,可是一切都要以太子和太子妃大婚的进度为准,他们那边行礼之后,还要再宴客……到时候也没人顾得上咱们了,估计是只能将就着在宫里住一晚,明天天亮才有人送咱们出来。”

“那……我头次进宫,到时候你可带着我点儿。”武青锦还是揪着手指,一脸的紧张。

武昙热闹看得差不多了,从窗外收回目光,见状,就露齿一笑“没事儿,今天过去的又不止咱们一家,到时候咱们随大流就好,别人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出不了岔子。”

她是一向大大咧咧惯了,这一个笑还是颇具感染力的。

武青锦看在眼里,一直砰砰乱跳的心这才稍稍平复了些,但终究还是紧张,脸上表情就还是有些不自然的也冲她扯出一个笑容。

三股队伍吹吹打打,最后在皇宫前面的御道上顺利汇合。

姜玉芝在最前面,其次是武青琼,最后才是霍芸婳,三股合成一股,在喜庆的鞭炮声中一路逶迤入皇宫。

不过进了宫门之后落了轿。

各家送嫁的姑娘把自家的新娘子扶出来,太子和太子妃再坐辇车往宫里去举行大婚的庆典,两个侧妃则只需要被送回东宫,等明日拜见了太子妃也就算礼成了。

武昙脸上带着假笑,装模作样的和武青锦一左一右的把武青琼从轿子里扶出来,正准备往宫里的轿子里送,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循着自己的直觉一回头——

却看见前面姜玉芝的轿子旁边,萧昀正冷着一张脸,眼神不善的盯着这边瞧。

武昙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变成面具,虽然还挂在脸上,却是半天再动不了了,只能在心里骂娘……

这萧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看她不顺眼,是不想娶她,现在都如愿以偿不用娶她了,还看她不顺眼呢?难道她长的就这么欠抽么?

萧昀盯她,她肯定不敢也盯对方的,只匆忙的瞄了眼,就赶紧作若无其事状的继续把武青琼塞进了轿子里,然后顺势又刻意飞快的跟武青锦换了一边,站到轿子另一边,隔绝了双方视线。

那边礼部的官员一番操作之后,萧昀和姜玉芝终于先后登上辇车去拜见皇帝皇后行大礼去了,她们这边的两顶轿子才由喜娘和宫里接亲的人拥簇着往东宫去。

东宫就建在皇宫边上,中间以一道宫门隔开,这道门,平时是不开的,只今天例外。

而平时哪怕是太子入宫,也得从自家大门出来,再绕到宫门进来。

两位侧妃被迎进了东宫,那里居然是陶任之在亲自帮衬打理,有条不紊的安排好武青琼和霍芸婳两人的住处,就叫把人送过去了。

虽说太子侧妃的地位也不低,但是今天太子同时迎娶太子妃,一切自然都是以太子妃为主的,有品阶的官员和命妇都在宫里观礼,东宫这边则是一些还不够资格去殿前观礼的宾客。

太子妃还没过来,女眷们自然就是先往两位侧妃这边走动了一番,套套近乎。

若论门第,自然是定远侯府更高一筹,所以相对而言,还是这边热闹。

今天武昙是陪嫁的,武青琼终于扬眉吐气一回,本来在路上还暗搓搓的想今天一定要借这个便利好好的支使武昙一下,杀一杀对方的威风,可是瞬间就被人恭维得飘上了天,就早把这事儿抛到九霄云外了。

武昙自然也防着她呢——

在家里,大家吵吵闹闹的都无伤大雅,今天这样的日子,要是在宫里起了冲突,那可就丢人丢大了,于是交代了武青锦盯着新房里的动静,自己就借口透气,先出来了。

她也没往别处走,就在院子里溜达,然后一抬头,就看见从门前路过的霍芸好。

她手里端个托盘,上面放着几个茶盏,走的很急——

想也知道,那个霍芸婳是跟武青琼半斤八两,借机整她呢。

要不然这东宫里的下人随处可见,还需要她一个送嫁的姑娘来端茶递水?

“嘿!”武昙叫了她一声,晃过去,她也不出这院子,就倚在门边,似笑非笑的冲霍芸好挑挑眉,“怎么,上回你没叫她占到便宜?这是又记恨上了?”

霍芸婳面上表情一僵。

上个月初从相国寺下来,她回家的时候确实是赶上了一场风暴,不过也是家丑不可外扬,事后就捂住了,武昙上回在李家跟她遇到也没多问,但是想来心里是多少有数的。

不过武昙看她的狼狈也不是第一次了,她也无所谓了,苦笑道“随便吧,反正也就这一回了。”

宫里不比别处,霍芸婳嫁进来之后,基本上也不太可能再回去了,哪怕是她借故叫自己的嫡母和妹妹入宫,霍芸好也可以搪塞推脱的。

武昙勾了勾唇,又冲她使了个眼色“既然是最后一回了,那你就更得格外小心了,别让她给你憋个大招出来。”

霍芸好只得又勉强回了她个笑脸“知道。那我先走了!”

然后端着茶碗就匆忙的走了。

霍芸婳住的院子,在这后面,如果去大厨房,武青琼这门口是必经之路。

武昙回头看了眼,想着她不在武青琼反而会消停,便索性溜出去跟着霍芸好看热闹去了。

霍芸婳的出身虽然颇有些瑕疵,但是她被萧昀厌弃的事儿大家都不知道,外面就只盛传,太子这次娶的三个女人里面,就只有霍家小姐才是最合心意、是太子殿下亲自到皇后娘娘面前求来的,所以那边的院子里去混脸熟攀交情的人也不少。

武昙趁乱溜进了院子,也没人在意。

霍芸好端着一托盘的茶碗进新房,然后在过门槛的时候脚下就刻意的绊了一下,直接一甩手,把茶水全砸了。

屋子里乱了一阵,武昙没进去听他们吵的什么,过了一会儿霍芸好就又扯着半湿的裙摆出来了。

走了没两步,秋凝就追了出来,板着脸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道“平时也就算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二小姐您这当众给小姐甩脸子也未免太过分了,小姐说了,这茶还是得您去沏来,省得让外人觉得是咱们霍家的姑娘们不和气,平白的看了笑话。”

霍芸好面上表情淡淡的,不很情愿,但还是应了声“知道了。”

“快点!”秋凝又催促了一句,这才一扭头又进屋子里去了。

她一转身,霍芸好的眸色就也瞬间清明,径自朝院子外面走去。

不过她走的很快,没注意到藏在暗处的武昙。

武昙也没叫她,随后跟出来,果然就看见她走了另一边,这回直接就没去茶水房,估计也是找地方躲清闲去了。

横竖霍芸婳就算再不满,今天这样的日子,也不可能满东宫追着她找茬的。

这个霍芸好,也是能屈能伸,够能忍的。

只不过,现在霍芸婳是不能怎么样,可是一旦萧昀登基,她变成皇妃的时候——

那再要拿捏霍家的人,就有的是手段和方法了。

武昙莞尔,也不是很关心别人的家的事,正要转身回武青琼那边,冷不丁就听见身后有人轻笑“太子殿下的这个东宫看来看来以后是能常有好戏看了!”

武昙吓了一跳,立刻转身,就看见一盛装的女子被婢女搀扶着站在她身后,不是别人,就是那天在晟王府门前跟萧樾一起坐马车离开的那姑娘。

两人虽然没有正式打过照面,但是显然这姑娘大约也是知道了些什么,这时候正用一种戏谑又轻蔑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嗯,这是看情敌的眼神,武昙确定,跟当初霍芸婳盯她的眼神一毛一样!

第180章 借刀杀人(二更)

那天之后,武昙就没见过萧樾,而且她最近还忙,也压根没让青瓷再提晟王府的事。

这时候这姑娘明显来者不善的找上门来了,武昙自然是发自内心的警觉。

对方比她年长,身量也比她高,她歪着脖子看了两眼,问“你是哪家的?”

就算不是情敌,既然人家瞄上她了,好歹也得问清楚底细再掐,这样才好把握分寸和伤亡度嘛!

沉樱大约是觉得她这直来直往的性子挺有意思的,见状就不由的浅笑出声,反问道“你问这干什么?”

武昙就开始觉得不自在了——

是特别的不自在!

因为这姑娘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说,这时候跟她说话的神情语气都分明像是在看谁家熊孩子!

以前她戳在萧樾身边的时候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时候就终于从个陌生人的眼神里切实的体验到了这种不协调……

都没处在同一个层面上的,还掐什么掐?

于是武昙就从她脸上移开了视线,径直就走“借过!”

那姑娘倒是很识趣的侧身让了一下,然后等武昙走过去了,她却又突然在身后问“太子大婚的仪典,你想去看热闹吗?”

武昙对她有防备,自然是不予理会的“不去!”

那姑娘也不追她,就目送她一路飞快的走远了。

婢女晚棠从旁边观察自家主子的神色,颇有些唏嘘的感慨“这就是武家小姐么?”

沉樱莞尔“挺有意思的!”

她的眸子里,始终藏着一些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但总归是让所有和她接触到的人都能感知到却又摸不透。

“奴婢不是说这个……”晚棠欲言又止了一下方才有些纠结道,“奴婢是说她这年纪……”

晟王殿下虽然也不老,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该看上个浑身孩子气的丫头片子啊!

沉樱笑了笑,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自武昙的背影上收回视线,眸光瞬间一沉,又问晚棠“吩咐你的事都办妥了?”

“嗯!”晚棠立刻收摄心神,慎重的点头,“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就差临川公主了……”

沉樱莞尔“我反而担心那位武世子会掉链子!”

说着,就也径自举步,从霍芸婳这门前走了过去。

太子封妃的大典虽然是在宫里的朝阳殿举行,但因为是太子娶亲的喜宴,宴席还是摆在东宫之内的,这边正在紧锣密鼓准备的同时,仅有一墙之隔的皇宫里,仪典也已经接近尾声。

仪式完毕,太子携新妇先回了东宫,后面帝后也相携从大殿里出来。

文武百官和回京的藩王以及外来使臣都拥簇在侧,此时便不免要恭维一番。

萧樾混迹其中,就只露了个脸,没太有兴致掺合。

姜皇后就对皇帝说道“皇上,臣妾陪您回后宫更衣,莫不如让众卿家先行前往东宫吧?方才观礼,都站了半天,提前过去还能喝杯茶,歇一歇。”

皇帝今天看上去是真的高兴,便是笑吟吟道“还是皇后想得周到,这样你们就先过去吧,朕和皇后晚些时候再来。”

“是!陛下!”众人领命,躬身行礼之后,就相继往旁边让路,想让帝后先行。

萧樾自然从善如流,跟着一起退让,不想皇帝却突然看过来一眼道“晟王你伴驾吧,晚些时候随朕和皇后一起过去。”

“是!”萧樾领命,一句废话没有的跟着他下了台阶。

其他人都站在原地等候,后面却有个人跟上来了。

萧樾侧目,拿眼角的余光斜睨过去一眼——

却是北燕的使臣徐穆。

萧樾察觉了,皇帝自然也有所察觉,不过他没做声,萧樾也就心里有数了。

殿前的广场上有辇车等着,陶任之也站在那,见他们过来,就回禀道“陛下,东宫之内的宴席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准时开宴。”

“嗯!”皇帝略一颔首,转头对姜皇后道“时间还早,朕想走走,皇后先回吧。”

姜皇后看了萧樾和徐穆一眼,没说什么,只恭敬道“是!那臣妾回寝宫候着陛下!”

言罢,就由方锦扶着上了辇车先行离开了。

这边萧樾和徐穆一左一右跟在皇帝身后,徒步往后宫的方向走。

萧樾就直言问道“皇兄留臣弟下来,恐怕并非只为伴驾吧?看是有话训诫?”

皇帝勾了勾唇,却没有构成一个真实微笑的表情,一边款布而行,一边慢慢的说道“北燕来使给朕出了个难题,朕这里一时拿不定主意,你常驻北境,跟他们也算老熟人了,就叫你过来听听,一起帮着拿个主意。”

北燕一直有南侵之意,萧樾驻守北境这些年,和他们之间经历大小战役无数,尤其是今年开春的那一场大战——

那之后,要不是因为北燕驻军受创严重,现在也不会趁机来议和。

而这件事,前世是没发生的,因为萧樾没有回京,他在北境军中修养了一阵子,身体稍稍复原之后就乘胜追击,直接打下了北境周边有争议的三座城池,将国界线彻底划清了。

当时又适逢北燕国中因为那一场惨败而发生了内讧,所以一时无暇他顾。

现在,北燕朝中依旧是两重呼声,但是因为在边界那里还有可图的契机,所以就借着议和的幌子,想要尽量的拖延一点时间,好休养生息。

所以,要说萧樾和北燕人老熟人是真,交情——

那可真谈不上。

这些北燕人可是恨他又惧他,真的是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

萧樾闻言,不过半真半假的一笑“臣弟一介武将,以前也只擅长行军打仗,现在北燕使团前来求和,国策上的事,皇兄要问臣弟?那恐怕是问错了人了。”

皇帝没说话,只是自顾往前奏,然后——

徐穆就开了口。

此人贵为国相,是北燕朝中颇有资历的老臣了,此时面对皇帝也是收驰有度,既不僭越也不失气节,只是不卑不亢道“陛下,我朝陛下确实不知,贵国太子大婚居然是一次将太子妃和两侧妃的位置都填满了,现在陛下大喜,臣自然也不好煞风景,只是我朝陛下派遣的差事……您肯许嫁公主虽然也是好的,可是许给我朝中何人,又安排在何等的位分上,臣是做不得主的,又只能是先回国去请我朝陛下定夺。如此往来一趟,最终还得看您是否满意,这……其中的繁琐,确实就多了。”

皇帝这才笑道“所以呢,贵使的意思,还是想遣嫁北燕公主来我朝?”

“确实……”徐穆拱手,“这样最好。”

萧樾突然就明白了皇帝的意图,不过事已至此,他也索性不掺言了,只等着对方出招。

皇帝仰天慢慢的吐出一口气,也甚是为难“朕的儿子们都还小,也就太子勉强到了娶亲的年岁,可惜贵国国主开口还晚了一步,朕也确实是没办法了。”

北燕要遣嫁公主,当然也可以送进他的后宫,可是他的身体状况不好,后宫最近有个五六年都没添新人了。

北燕的公主一旦入朝,肯定还是想要占个一席之地的,虽然不明说,自然也是不肯屈就进他的后宫的。

一旦他驾崩,一个无子嗣的,还是个外族女子,真的就半分价值也没有了。

皇帝当然明白北燕人的私心,只是也不点破,只是说着一顿,忽而又侧目看向了萧樾,半真半假道“晟王是朕的亲弟弟,身份尊贵,还一表人才,要不贵使跟他商量商量?晟王尚未娶亲,若是能玉成此事,倒也是一段良缘佳话。”

徐穆闻言,不由的狠狠的一愣。

他之前是真没往这方面想,本来是在犹豫,想让皇帝把太子的两个侧妃挪出去一个,让个位子出来……

这个大胤皇帝,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小太子又年幼,送一个北燕皇女过来,将来还是大有可为的。

皇帝冷不丁提到萧樾——

徐穆的心思就瞬间活络起来了!

北燕人恨萧樾是真,可是在利益之前,也没有完全的敌人!

现在的北境主帅虽然已经换人,但是北境军可是在萧樾手上训练成长起来的,如果能跟他达成共识……

徐穆权衡利弊,还没等所有的情绪都调动起来,萧樾就已经轻描淡写的拒绝了“皇兄就不要跟臣弟开这种玩笑了。”

皇帝当然知道挟制不住他,也逼不得他,这时候当着徐穆的面说这话——

分明就是挑事儿的!

皇帝却果然是不准备善罢甘休的,也不翻脸,随后就又紧跟着笑道“你还惦记着定远侯的那个女儿呢?那丫头的性子不好,跟你不合适,你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徐穆听得,又是一怔。

萧樾的胸中却突然有怒意涌动。

他的目色微微一寒,就不想跟皇帝多说了,敛了唇角那一点笑意,拱手道“如果皇兄今天叫臣弟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儿,那么臣弟听明白了,可是在这之前,臣弟也把自己的心意当面都跟皇兄说明白了,既然皇兄也都记得,那就不多言了,臣弟告退。”

说完,也没等皇帝首肯,直接甩袖而去!

皇帝狭隘阴狠,他都知道,但是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还是太过底线了!

萧樾这一走,就明显的带了不满和怒意的。

徐穆看在眼里,不免有点呆滞——

他是一直都听说当年大胤的这位晟王是因为跟皇帝争夺皇位不成,这才赌气跑去了军营的,今天这么一看,这哥俩的关系确实不咋地哈!

正琢磨着呢,就听见前面皇帝突然一声叹息“朕的这个弟弟啊,有时候就是死心眼,贵使你看,朕这本是一片好意,居然就被他曲解了,唉!”

徐穆立刻收摄心神,隐约之后就明白了些什么。

皇帝暗示的其实已经相当明显了,只是还有些内幕的东西他还得先确认一下,于是就有些匆忙的再次对皇帝表态“陛下,太子妃的人选已定,不可擅自更改,这个臣是明白的,只不过我朝陛下确实有修好的诚意,再不济……您也得匀出太子殿下侧妃的位置许给我朝公主吧?否则臣就实在没法交代了。”

皇帝转头看他,眼神似笑非笑,但是没说话。

徐穆从他这个眼神里再度领会到了一些暗示,便就拱手道“横竖此事也不急在一时,那陛下考虑一下再给臣答复,臣就不打扰了。”

说完,也是躬身一礼,就自觉得退下了。

皇帝在前面没停,继续往前走去。

徐穆却是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许久,若有所思。

跟随他的下属凑过来,小心翼翼道“大胤的皇帝是在暗示国相什么吗?”

徐穆的眸子眯了眯,冷笑道“我们的机会来了!马上去打听一下,晟王和定远侯哪个女儿有私!”

大胤的皇帝和晟王之间不睦,皇帝甚至是在暗示,想借他们北燕人的手对晟王的相好下手?这是个隐晦的交易的意思……

反正北燕和那个萧樾之间早就势不两立,如果这个皇帝能够许给足够的好处,那么大家合作一场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萧樾自然也是一眼看穿了皇帝的意图。

前面他一直压着朝臣,不肯承认他跟武昙的事,如果他就是开诚布公跟他谈,大家把话说开了倒是还好,现在——

他自己不敢随便动武昙,就打起了借刀杀人的主意!

对着个手无寸铁的丫头片子,他还真能!

萧樾觉得他胸中压了很厚的郁气,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生这么大的气了,这一路就冷着脸走得很快,直接去了东宫,问清楚了武青琼的住处就找了去。

东宫的宫人还纳闷——

晟王找太子侧妃娘娘的住处干什么?

可是晟王殿下的脸色不好,看着就吓人,也不敢问,只赶紧的如实相告。

萧樾一路疾行,找打那个院子,抬脚刚要进门,一抬头,就看见武昙慢悠悠的从另一边的小路上过来。

武昙看见他,就想到刚才找她挑衅的沉樱,白了眼,就只当视而不见,便要越过他去。

萧樾直接以拎她领口,问道“本王马上出宫去,你跟我走?”

------题外话------

状态不好,二更只有这么多,嘤嘤嘤~

第181章 王爷又出来遛王妃哈?!(一更)

要跟他硬扛,武昙肯定是扛不过的。

她向来识时务,当时就不挣扎了,只面无表情的转头看向萧樾“我是来送亲的,干嘛要跟你走?”

萧樾哪里看不出来她在生气——

而且,这气还是积了好久的。

两人站在这院子外面,实在太惹眼,他就将她扯到一边。

武昙不情不愿的跟着他挪过去,就甩开了他的手,自己低头揉胳膊,反正是不主动搭理他。

萧樾其实挺无奈的——

武昙从没把他放在心上他知道,她现在生气也无非是因为觉得他在她的占便宜之后又骗她。

可是一开始就是他上赶着招惹她的,他确实也没理由对她要求什么,于是也不拐弯抹角,就直言问道“听说那天你都到王府门口了,既然看见本王了,那为什么不叫本王一声?”

“不愿意!”武昙哼了一声,头也没抬。

她倒是肯说实话,没死不承认。

萧樾就只能跟她解释“那姑娘是本王的亲外甥女儿,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武昙本来是觉得他烦,抬头就要顶嘴,等反应过来就愣了一下,然后就狐疑的皱了眉头。

萧樾的外甥女儿,必然就是皇亲了,那那姑娘的身份肯定不低,也难怪她今天能随意的出入这东宫了,可是她不仅从来没见过,就在刚刚……

那姑娘找上她的时候,是明显知道些她跟萧樾的事的,却故意不挑明身份,还故意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让她误会?

这事情,很有些蹊跷不对劲儿啊!

所以,武昙对萧樾的坦诚就只是将信将疑。

萧樾见她还冷着脸,一副谁都欠了她几百吊钱的模样,便就忍俊不禁的调侃“小小年纪就知道吃醋了?谁教你的!”

武昙挑眉,反唇相讥“谁说我吃醋了?”

“不是?”萧樾故意逗她。

武昙斩钉截铁的澄清“不是!”

萧樾道“那你这是给本王甩的什么脸子?”

武昙与他四目相对,这会儿倒是有点迟疑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才重新一梗脖子“我是在家吃独食习惯了,不行么?”

“行啊,怎么就不行了?”萧樾直接就喷了,抬手摸摸她脑后垂顺的发丝,“不过那也得等你长到能吃了以后再贪嘴啊!”

武昙其实没太听懂他说的什么,但见他突然就笑得这么开心的样子,觉得莫名其妙的同时就更是觉得他这笑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所以就还是气鼓鼓的冷着脸盯着他。

萧樾过来找她的时候本来是心情特别不好的,这时候倒是有了点烟消云散的意思——

他确实是挺喜欢她的,脾气臭是臭了点儿,但是就这一点好处就够了,不扭捏,够坦白。

其实有时候,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也许需要的并不是虚与委蛇的安慰,而是需要有个人能让他正视这世间还有真实的和澄净清明的一面。

萧樾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很有点自虐的倾向,放着好话不爱听,非要来这丫头跟前自讨没趣儿。

但确实——

跟她拌两句嘴,他的心情就能跟着好很多。

可是,就因为她太坦白了,他反而也会有点不甘心!

萧樾叹了口气,再去拉她“走吧!”

武昙躲开他的手“都说了我不走了!”

萧樾无奈“所以呢,你这是蹬鼻子上脸,就因为本王对你好了点儿,就不能再跟别人近亲些了?你是还要继续跟本王置气是不是?”

武昙闷声不理他,转头去抠旁边的柱子。

武昙其实知道她现在有点无理取闹。

她也说不上自己现在对萧樾是个什么心思,他总是来找她,上门纠缠,反正他各方面条件都好,要真说嫁给他的话,她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就是——

怎么说呢?萧樾对她而言,好像是重要,但也不重要,得了他的好处的时候,她会有点小雀跃,觉得跟着他也不错了,可是,也仅仅是这样而已,并没有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她甚至于也清楚的知道,她有时候对萧樾的依赖和她在她大哥面前的任性差不多,就是仗着他们对她的好,才放肆无状,有恃无恐。

一开始,她对萧樾一直防备,直到后面的跃跃欲试,一再的试探他的底线,最后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可以枉顾他的身份,人前人后的给他没脸。

她其实也觉得自己这样挺过分的,毕竟她大哥对她所有的好,她都能当做理所当然,可是萧樾不然。

可是——

大约就是因为他对她一再的退让一再的宽容,反而让她不愿意在他面前总是虚以委蛇的装淑女,装大度。

萧樾这不能算是质问的质问,让武昙有了一瞬间的心虚。

萧樾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她的只言片语,便是隐隐的叹了口气,顺手将她拎到旁边回廊的横栏上,让她能够平等的与他对视。

突然站在了高处,武昙莫名的有点紧张,干吞了下唾沫,直直的望着面前的他。

萧樾眼底眉梢的笑意不知是何时消失的,这时候,他看着她,眸色深沉又认真。

“武昙!你确实对本王没有半分的爱慕之意!”他这样说,语气十分的笃定。

武昙张了张嘴,本能的想回嘴,可到底是因为心虚,最后就只是垂眸避开了他的凝视,声音很轻的说“你把青瓷领回去吧。”

她确实不知道真正的男女之情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迄今为止——

她就只是开始有一点依恋跟他在一起能得到的那份好处而已。

以前觉得他是对定远侯府有企图,坑他也坑得理直气壮,现在相处下来却发现好像真的不是那么回事。

萧樾对她,其实平心而论,是真的算可以的了,如果他介意她对他的态度和心意,那她就真的是没办法再厚着脸皮从他身上继续蹭好处了。

她做起事来,是真的很干脆也很直接。

萧樾也唯有苦笑了了。

“本王没有在跟你做交易!”他说,“你不需要算得这么清楚。”

武昙这才又抬起眼眸看他。

她的眸子明亮,有时候又会带着点不谙世事的懵懂。

萧樾伸手,以指腹蹭过她腮边,仍是心平气和的和她说“本王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些有点早,或者还有点强人所难,可是没办法,谁叫你遇到本王了呢?现在本王就只问你,叫你跟着本王,你还是会很不情愿吗?”

她还太小,要不是因为有萧昀和武勋这两桩事在中间搅和,他其实是该等她再大些,然后再水到渠成的去跟她讨论有关男女之事的那些话题的。

可是现在这个局面——

不把她扣在身边,她就不能放心!

鉴于他今天的态度太诚恳,表情太认真,武昙就本能的紧张重视了些。

她有很认真的想了想才带点迟疑的开口“我没有不情愿,就是……”

支支吾吾的,话没说完,萧樾就接过她话茬儿“就是对本王不能完全放心?”

武昙抿抿唇,却觉得他说的对也不对。

她现在不再怀疑他还在对武家有企图了,可就诚如她自己前面所说的那样,这些年,她是有点被老夫人和武青林宠坏了。

她现在不排斥萧樾接近她,就是因为萧樾对她也宽容,也忍让。

可是——

他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人……

他应该是不能像是大哥和祖母那样,一直一直的对她好,允许她任性和放纵的吧?

这十二年来,她一直生活在亲人的羽翼之下,顺风顺水惯了,所以对于一个把控不了的人和一片未知的未来——

总是忐忑和不安的。

这一次,和沉樱之间的误会算是个契机吧,让她正视到了这段时间自己心里真正的矛盾和恐慌。

之前知道皇帝想让她嫁给萧昀的时候,她是很从容和镇定的,因为一开始就知道萧昀不喜欢她,那就无非是中规中矩的做个大家闺秀,应付着他过呗,横竖只要定远侯府还在,只要武家不倒,萧昀又不能把她怎么样。

可是萧樾不一样——

在他面前,在他一次次的接近和胁迫之下,她的面具早就撕下来了……

人就是这样,在既定利益的引诱下就会贪心,就会变得得寸进尺!

萧樾等了半天,见她又不吭声了,不免有些灰心。

这丫头片子的想法真的太多了,他又不能随时随地钻进她心坎里看看,是真不知道她又在较的那股劲儿。

“既然你没话跟本王说,那本王就先走了。”这话说的也是费劲,他便也不想再继续了,只又把她从栏杆上弄下来,一边半吓半哄的道“这东宫里有什么好玩的,没准再耗下去又耗一堆事儿呢,这里可不是定远侯府,一会儿本王走了,真有点什么,可没人护着你了。”

他这话说的不假。

武昙也觉得自己挺倒霉——

太子萧昀娶的这仨媳妇儿,大大小小的全都跟她有点过节!

萧樾见她眼神开始活络起来,就玩起了欲擒故纵,作势要走“你真不走?那本王就一个人人走了?”

武昙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咬牙,追上去扯出了他的袖子。

萧樾的唇角勾了勾,脚下步子没停,继续款步前行。

武昙扯着他的袖子,一边走一边还有点担心,就仰起头去问他“我能走吗?今天我是过来送嫁的,宫里规矩那么严,东宫的守卫不放行怎么办?”

萧樾看她贼头贼脑的缩在自己身边,就还是没正形的逗她“你就跟紧了本王,难不成还真有谁敢拦你不成?”

武昙想想也是——

以萧樾的身份,在东宫之中随意出入完全不成问题,就算是他的跟班也没人敢拎出来盘问的。

遂就心安理得的扯着他的袖子尾随。

一路的走,今天东宫的客人也多,只要不是跟三家新娘府邸沾亲的五品以上的京官几乎全到了。

他们当中,有人是当场见证了晟王去跟皇帝表明心迹的,另有一些,李家寿宴那天之后外面就传得沸沸扬扬,晟王殿下当众毫不避嫌,对定远侯府的二小姐甚是维护,甚至为了她都跟自己的皇姐翻脸了……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所以这时候沿路偶尔有人看见两人,武昙以为天黑,她又只是扯了萧樾的广袖一角,别人看不清,可偏就众人个个眼尖,一边心不在焉的跟萧樾打招呼,一边全都心照不宣的用眼神互相示意——

王爷又出来遛王妃哈!

而且,本来以为这两人站在一起会很不协调的画面,这时候看起来倒又好像也不觉得违和了。

两个人,一个大大方方正气凛然,一个规规矩矩软软糯糯的……

还……

挺可爱的吧!

武昙是没领会大家眼神互相传递间的心意的,只是担心自己到底能不能顺利的跟着萧樾开溜,一路上都走得战战兢兢。

可越是怕什么还偏就来什么,走到半路,还真就遇到敢拦萧樾路的人了——

皇帝和皇后的辇车刚好迎面过来。

“见过皇兄皇嫂!”萧樾顿住了脚步,躬身行礼。

武昙蹭在他身后,也跟着低头见礼。

她是不知道她跟萧樾的事在皇帝这也早就是心照不宣的事了,所以还想垂着头掩耳盗铃——

看不见脸,皇帝还能认出她来不成?

而辇车上的皇帝,在看见他们两人的时候,眼底已经有幽暗的一道冷光闪过。

他的脸色略显阴沉,只对萧樾说道“就要开席了,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萧樾道“臣弟身体不适,想先回府休息了。”

皇帝的目光又从武昙头顶扫过。

他是没打算点破的,倒是坐在他旁边的姜皇后盯了武昙许久也没认出来,突然就忍不住的开口道“晟王,你身边跟着的是谁?抬起头来,本宫瞧瞧?”

天色灰暗,只是从穿着上看,必然就不是引路的宫婢的。

武昙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虽然不情愿,但却不得不从萧樾身后挪出来两步,恭恭敬敬的再给皇帝和姜皇后行礼“臣女武昙……”

本来想说她是迷路了在跟萧樾问路,旁边的萧樾已经抢白道“她也不舒服,臣弟正好顺路送她!”

姜皇后听得一愣。

萧樾和武昙的事,萧昀是赌气没跟她说,姜为先虽然也知道,却以为萧昀会说,就没多嘴,这才阴错阳差的导致她居然提前忽略掉了这么大的一个消息。

此刻隐约的意识到了什么,姜皇后就是倒抽一口凉气,脱口道“你们……”

话没说完,皇帝就不悦的打断“她要出宫,自然有人去送,今日太子大婚,你这个做叔叔的缺席未免太不像话,朕看你也没病到坐不住的地步,随朕去宴上坐着。”

说着,就转头唤陶任之“陶任之,安排……”

前面他才刚暗示过徐穆一些事,萧樾这时候哪敢让武昙离开他的眼皮底下,所以也没等武昙开口,就直接拒绝了“不必这么麻烦了,皇兄既然一定要留臣弟去喝杯喜酒,那臣弟就去沾沾太子的喜气好了,至于她……”

他侧目,看了武昙一眼,某种的神色瞬间就温软起来,淡淡的道“也不用麻烦三公公特意再安排人去送了,回头本王出宫顺带着捎上就行。”

他居然当面就这样?这也太有恃无恐了!

皇帝只觉得胸口突然被一口闷气顶住,难受的紧。

武昙还愣着呢,就看萧樾又冲她使眼色“你也别回你妹妹那了,跟本王一起去太子的喜宴上见识见识,喝杯喜酒!”

武昙拿眼角的余光去看了眼辇车上脸色铁青的皇帝,只觉得这个萧樾是疯了。

她浑身的汗毛倒竖,还没等想跑,萧樾已经稳稳的扣住了她的手腕。

皇帝想逼他,那就索性大家都别遮遮掩掩的了,一起打明牌好了!

------题外话------

给宝宝解释一下,皇叔和昙子这一对,现在大家找不到恋人的默契和恋爱的感觉是对的,因为两人的心理年龄确实差太多了,目前还完全不在一个断面上。

皇叔本来就比昙子大好多,再加上重生,他的思维是完全成年人的,但是这个女主是原装的,甚至都不是之前那几本书里重生的女主,萝莉的身子带着怨妇的心,这个女主,就是原装的萝莉,而且到目前为止的生活环境不复杂,心理确实也不够成熟,在她经历变故成长起来之前,她跟皇叔确实不在一个频道上,你们觉得他俩不协调是对的,因为目前就是不协调。

这里特意给大家解释,是因为我想澄清一下,男女主现在的这个状态这真不是我写崩了哈,而确实就是我前期的人设就这样,没崩,真的没崩-_-||

第182章 请旨赐婚(二更)

皇帝的手,攥住了龙袍的下摆,虽然极力隐忍,那怒意也是聚集在了眼窝里,呼之欲出。

可是萧樾是个什么个性,他一清二楚,这时候说什么也没有用的。

辇车下面,武昙也是还因为萧樾突然之间的疯狂之举愣在那,皇帝在对萧樾无可奈何的同时,突然就目光阴森的瞪了她一眼,然后才沉声道“走!”

武昙没看见,坐在他旁边的姜皇后却看见了,不由的打了个寒战。

“起驾!”陶任之清了清嗓子,一声高唱。

帝后的仪仗就继续前行。

陶任之抱着拂尘走在辇车旁边,和武昙二人错身而过的时候,不动声色的拿眼角的余光斜睨过来一眼。

辇车上,姜皇后还在震惊不已的往后张望,终于忍不住的确认道“皇上,晟王和武家那个丫头……”

这开什么玩笑?那个武昙,可是跟太子议过亲的,虽然对外没宣扬,那也是确有其事。

跟侄子议完亲,没成,转头又跟叔叔成了?

别说是在皇家,就是稍微一个要点体面的人家——

都绝对不能允许发生这种事的。

“你闭嘴!”哪知道皇帝的这口气已经压了许久了,闻言当即大怒,直接沉声吼了她一句。

姜皇后从辇车后面的那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上面收回目光,再看见旁边皇帝额角暴起的青筋,便瞬间噤若寒蝉,不敢吱声了,同时心里却在波涛汹涌的不断重复着回想刚刚看到的那一幕,越想就越是觉得荒唐!

武昙也是被萧樾吓到了,待到帝后的仪仗过去之后就一把大力的甩开他的手,质问道“你疯啦?”

萧樾莞尔,却是满脸无所谓的表情冲她挑挑眉“这样多好?前些天你不是还追着本王要名分吗?怎么,这才几天就又反悔了?”

“不是!”武昙就快急出汗了。

他们家跟萧樾,皇帝指定是不想他们有牵连的,现在突然闹到明面上来,她就开始手足无措。

萧樾当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可是这时候已经避无可避了,便就再度握紧她的手腕,拉着她跟在皇帝的仪仗后面又往回走“迟早的事,你怕什么?正好今天当众让你在本王身上盖个戳,让大家都知道本王已经有主了,这样以后也省得你再胡思乱想了。”

武昙不情不愿的被他拽着,闻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突然就不再挣扎了,忽的转头看向他“什么意思?有人看上你啦?”

萧樾侧目看她,却是不答反问“不可以吗?就许你对本王挑肥拣瘦的,你眼瞎也当别人都眼瞎?本王是哪点不好了?有人看上了本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鬼的?”

武昙被他噎了一下。

难不成还真有人看上萧樾了?是哪家的老头儿想把女儿嫁给他?看这个意思,皇帝应该是赞成的?那这样一来,她岂不是要成了皇帝的眼中钉了?

武昙心中,紧迫感突增,她赶紧又拽了萧樾的袖子一把,再次确认道“那……就是我把皇帝陛下得罪啦?”

萧樾失笑,也没什么正经的略一点头“所以啊,你以后就更得仰仗着本王,对本王态度好一点了,现在也就本王能保住你的命了。”

他这一笑,武昙就看出点戏谑的意思了,不由的松了口气,跟他翻白眼“骗人!”

两人正斗嘴呢,身后就听见了匆忙的脚步声。

武昙狐疑的循声看去,就见雷鸣从后面追了上来“主子,二小姐!”

武昙转头去看萧樾。

萧樾的步子没停,仍是牵着她不徐不缓的前行,一边问道“安排好了?”

雷鸣下意识的先偷看了武昙一眼,然后才拱手应诺“是的!”

萧樾也不多言。

雷鸣就自觉的跟在了两人身后,错开一段距离,慢悠悠的走。

武昙就开始好奇了,仰头盯着萧樾的侧脸问“你让雷鸣干什么了?今天太子大婚,你别乱来啊,闹出了乱子不好收拾的。”

萧樾听着她碎碎念,也不嫌烦,但是也不说话了。

武昙被他公然牵到了宴席上,并且还直接带到了暖阁里他的那一席,直接就引起轰动了。

以前大家知道他俩搅和在一起了归知道,同时大家也知道他们两家的府邸关系敏感,想要结亲,皇帝和武勋都未必同意的……

一开始都觉得可能是武家这姑娘年少无知,被英俊多金又位高权重的晟王殿下给忽悠了,未必就能成事儿,今天晟王公然把她带到了太子大婚的喜宴上,还直接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整个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齐聚,从两人进殿的那一刻起就都围着武昙打转儿了。

武昙一开始在外面的时候还挣扎,想要试图摆脱萧樾,可是等一步跨进这大殿,接受万千目光洗礼的时候——

她反而无所谓了。

悲壮就悲壮了呗!反正都这样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与其被人当笑话看,那还不如叫他们当一场戏给看了呢!

她的胆子够大,脸皮也够厚,当即就挺直了腰板儿,端出贵女的架势,只做旁若无人状的任萧樾牵着走了。

彼时皇帝和姜皇后也才刚在主位上落座,一看萧樾真把武昙就这么领进来了,皇帝胸中就是气血逆涌,险些当场掀桌子。

姜皇后则是瞬间慌乱了起来,不敢跟皇帝眼前自讨没趣儿,就对身边的方锦嘀咕了一句“这个晟王,是失心疯了吗?今天这是什么样的场合,能由得他这般放肆胡来?”

萧樾的身份在那摆着,方锦哪敢随便议论?故而只就尴尬的扯了下嘴角,偷偷去看皇帝,皇帝的脸上已经阴沉的几乎能滴下水来。

再旁边,徐穆也有点始料未及,震惊不已的看着当前的一幕,若有所思。

萧樾领着武昙进了内殿的暖阁,让他在自己的席上坐下。

皇帝阴森的目光如有实质,武昙感觉到了——

若说她方才那一瞬鼓足勇气跟着萧樾任人参观时候怀着是心情是悲壮,这时候就开始后怕了,总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咬着嘴唇,不敢去接触皇帝的目光,就只能是紧缩在萧樾的身边,不时地就可怜巴巴的抬起眼眸去看他,十分依恋的模样。

这个细微的动作在众人看来——

那就很有点不矜持和不要脸的意思了!

但是武昙是已经顾不得了。

她是真的很怕皇帝,尤其是之前还见过一次他发疯,真的怕皇帝一个不高兴就把她给弄死了……

内殿里面,后宫妃嫔和皇亲们全都面面相觑,外殿的朝臣和命妇之间已经是一片隐约嘈杂的议论声响起。

姜皇后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皇帝可以隐忍,她却是看不下去的,当即就勉强的扯了下嘴角,还是用尽量慈爱温和的声音冲武昙招招手“你这丫头,本宫是有些日子没见了,过来本宫身边让本宫瞧瞧。”

武昙现在除了缩在萧樾身边,就哪儿也不想去了,可是皇后传唤,她又不能置之不理,就只能是松开了萧樾的衣袖,正在慢悠悠的起身,沉樱却是突然打破沉默笑道“舅母,沉樱也多年不曾见您了,您还是先看看我吧!”

这话若是放在平时,可能没什么,但是赶在这个场合上,就分明是故意拆台的了。

皇帝本来就对她不喜,此刻便是眼神阴郁,突然横过去一眼。

沉樱也不知道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仍是笑容晏晏的看着姜皇后。

姜皇后无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僵硬的微笑“你这孩子是真没良心,前阵子你刚回京,本宫又是设宴又是赏赐的,哪样缺了你的,你倒是还卖乖,看来真的是让母后把你宠坏了。”

沉樱笑了笑,也不惧她,仍是插科打诨“哎呀!这不是太久不回京,想额外的让舅母加深下印象么!”

话到这里,就又有人看不下去了。

庆阳长公主前面得罪了皇帝和皇后,本来今天这样的场合是不想强出头的,可对面是萧樾和武昙,她就恨得牙根痒痒实在忍不住,本以为姜皇后能收拾武昙,没想到又出来个搅局的沉樱,这时候,她便是阴阳怪气的直接发难“定远侯夫人是怎么教导女儿的,教出来的姑娘就这么没规矩?这是哪里,你就随便进来坐了,连点尊卑和廉耻都不懂了吗?”

这话,已经是说的相当的重了,并且恶意。

临安公主见状,突然紧张了一下,赶紧咬咬牙道“武小姐,你过来本宫这里坐吧,咱们好久不见,说说话!”

自然是爱屋及乌,想给武昙摆个台阶。

武昙看着皇帝这一大家子,这时候已经是破罐破摔的不想应付了——

在这暖阁里的,除了几个藩王和北燕的使臣,再剩下的就全是皇族了,哪个的身份也比她贵重,她回嘴一句都有可能被栽上一顶以下犯上的帽子,被人给借题发挥了。

反正事儿是萧樾惹的,所以面对临安公主的示好,她就只是敷衍的笑了笑,然后就在桌子底下使劲的拽萧樾的袖子。

皇帝也在等他两人的反应呢。

萧樾就直接冷言拒绝了“不必了,她今天是本王带来的,自然还是留在本王身边的好,你们要叙旧,那便改日!”

庆阳长公主直接就恼了,再度发难,质问道“她坐你身边?她凭什么坐你身边?今天这暖阁里坐着的不是皇族就是贵客,她哪样都不是,凭什么坐在这?”

萧樾面上不温不火,眼神里却透着凉意的盯着她,冷然道“皇姐也是过来人了,何必要佯装不懂呢?本王带她过来,自然就有带她过来的道理。”

跟庆阳长公主吵架,他是没这个兴致的,说着,就已经把视线移到了皇帝面上,仍是从容又磊落的说道“早两个月臣弟就当着诸位内阁大臣的面跟皇兄请过旨,说臣弟想娶个王妃了,想必皇兄是最近忙于朝政和太子的婚事给暂时忘记了,今天赶在太子大婚的好日子里,那臣弟就沾点儿喜气再旧事重提一次?人今天我已经带来了,今天是好日子,择日不如撞日,就请皇兄颁个赐婚的圣旨,也成全了臣弟的这桩好事吧。定远侯的这个女儿,臣弟甚是喜欢,虽然她现在年岁还小,但也总要提前定个名分在这才放心。”

他突然之间,就把话说得很明白,虽然听语气是带了几分戏谑的,可是此情此景之下,这样重大的场合之上,任凭是谁都不觉得这会是个信口开河的玩笑。

萧昀刚好从外面进来,一字不落,将萧樾的这番话听了个清楚,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题外话------

想让皇叔和昙子之间有点进展,然后……我就卡文了,凑合看吧嘤嘤嘤~

第183章 拥有她,就有了世上一切的美好!(一更)

武昙鹌鹑似的低着头,在外人看来这就是娇羞。

而事实上,娇羞没有,她也就只觉得尴尬了。

毕竟——

众目睽睽之下,被几百双眼睛盯着,是个人他也得尴尬啊。

至于害怕——

刚开始被萧樾拽过来的时候,有点儿,现在反而不觉得了,反正事儿是萧樾挑起来的,后面再有什么事儿他也都得替她担着,随便他跟这帮人怎么折腾去了。

萧昀看着她此刻小鸟依人坐在萧樾身边的样子,就只觉得格外刺眼。

坐上,皇帝冷然不语,姜皇后则是惊慌不已。

庆阳长公主更是肺都要气炸了,这些人不管,她却不能看着这俩人顺风顺水的发展下去的,当即就要再站出来说话“萧……”

还没等开口,沉樱已经眸子一转,再次看向了她道“姨母,薰儿妹妹今儿个怎么没来?”

此言一出,就又有半殿的人,刷得一下,视线都聚焦到了庆阳长公主面上。

前阵子黎薰儿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就是现在热度还没退下去呢。

方才这长公主还有脸质疑定远侯府的家教?她自己教出来的女儿才是最出格的,珠胎暗结不说,还翻到了明面上,那才是真真的丢人。

众人只当是沉樱郡主才刚回京,并不知道其中的内幕,可是当着皇帝的面,也没人敢接这个话茬,所以全场都尴尬了。

庆阳长公主吃瘪,被她堵得哑口无言,一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沉樱看在眼里,也没有穷追猛打,随后就移开了视线。

而沉樱两度发声,似乎多有维护萧樾的意思,武昙就不由的偷偷抬眸看过去一眼,但见那姑娘正神态自若的垂眸饮茶,仪态优雅又端庄,也看不出个什么具体的情绪和用意来。

这边皇帝却是不能放任萧樾这样为所欲为下去了,咬牙忍了几次才忍了脾气,冷冷的道了句“胡闹!”

萧樾莞尔“臣弟就是胡闹也不会拿这事儿出来闹着玩的,总之是这个丫头我要定了,今儿个当着皇兄的面,也知会在场的诸位一声——她有主儿了,省得大家不知情,再闹出什么误会来,那就不好了。”

这话表面上听,是说在告诉在座的朝臣和命妇,让他们选媳妇和选孙媳妇的时候绕着点儿武家这姑娘,省得抢了他的人,大家要起冲突。

可是——

听在皇帝和徐穆等人的耳朵里,那更是别有一番警告之意了。

皇帝再次被他激起了脾气,冷着脸沉声道“这事儿朕依不得你,婚姻大事一向讲究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虽能做的了你的主——也总要定远侯首肯了,这桩婚事才能成。”

武勋不会同意的!

他确定!

武昙也知道,虽然萧樾现在没兵权了,但是父亲那般耿直的一个人,明知道皇帝不乐意,就是为了避嫌——

也是绝对不会答应让萧樾娶她的!

她稍稍抬眸去看萧樾。

萧樾却居然还有心思调戏她,好像是料定了她会偷瞄他的反应一样,隐晦的冲她眨了下眼睛,然后才是面容含笑,言笑晏晏的对皇帝说道“那臣弟可管不了了,定远侯那边还是烦请皇兄去个信问一问,他同意最好,如果不同意——臣弟是娶媳妇,又不是娶老丈人的,媳妇儿我是指定要领回去的,至于老丈人……不强求!”

这话说的,就颇为离经叛道了。

皇帝是真没想到他会为了这件事这样强硬的一再当面顶撞自己。

区区一个武昙而已,乳臭未干的一个小丫头,说萧樾看上了她?皇帝是压根就不信的,所以,现在萧樾越是这个死不撒手的态度,他就越是笃定了,对方还是贼心不死,在想着拉拢定远侯府。

可是萧樾,你说他态度强硬,他就只是耍嘴皮子,没翻脸也没发怒,甚至连说话都是时时带笑,态度十分的良好的,反而搞得皇帝就算想发难都觉得不合时宜。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眼见着场面是要僵住,姜皇后虽然也是为了武昙这事儿心里不痛快,也得赶紧出面打圆场“好了皇上,该开宴了,晟王的事改日再说吧,今儿个是太子大喜的日子,大家都等着呢,开宴吧!”

皇帝找了个台阶,自然是要下的,冷着脸端起酒杯。

刚要说话,不想却是萧昀突然冷冷的道“武昙,你怎么说?”

皇帝等人全都是针对萧樾的,他却突然就冲着武昙去了。

“啊?”武昙始料未及,下意识的一抬头。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此时骤然抬眸,灯火之下,便更是映衬的那双眸子光彩摄人。

她一直都是这样,整个人看上去明媚又招摇,带着几分懵懂的刁蛮……

萧昀从一开始就反感她,这一刻,蓦然与她的视线对上,就更是心里一堵。

他冷着脸,咄咄逼人的又重复了一遍“婚嫁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现在皇叔说要娶你,这只是他单方面的意思,你也总得有个态度吧?你怎么说?”

婚嫁之事,说是从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大抵也是针对女方而言的,最起码今天萧樾当众表明心迹,就不算是件出格的事儿。

而现在,小太子矛头直指,对上了武昙。

这一问——

就颇有点狠毒和恶意了!

武昙如果说她愿意,那就会被理解成她行为不检,早就和萧樾勾搭成奸了,而如果说她不愿意——

她现在人在萧樾身边,横竖名声是毁他手里了,这时候再说不愿意,不仅拆了萧樾的台,更是让她自己也下不来台……

反正吧,怎么回答她都是不得善终了。

庆阳长公主得意的冷嗤一声,就只盯着这边安心看笑话了。

武昙和萧昀四目相对,鉴于这一刻她已经心态良好了,就不扭捏了,只假装怯怯的在桌子底下使劲的去扯萧樾的袖子。

外殿的人看不清内幕,萧昀却是将他俩私底下的互动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武昙,本来就是个心思重的,绝不是个纯良无害的弱质少女,现在她当着自己的面这么演戏——

萧昀就越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偏偏,萧樾买账!

他本来是已经拿了酒杯在给自己斟酒了,此刻武昙拽他,他就拉过她的手,顺手将酒杯塞她手里了,然后就仍是不怒反笑的抬眸看了萧樾一眼道“太子殿下拿她打趣儿做什么?她胆子小,禁不起这么吓的,要真被你吓跑了,本王可怎么收场?而且你今天是三喜临门,左拥右抱都绰绰有余了,再来拆你皇叔的台,这可就不厚道了。”

轻描淡写一番话,又把个小太子堵得脸色铁青。

萧昀袖子底下的手指缓缓的捏紧,愤愤的盯着两人。

萧樾却已经不管他了,转头见武昙正低头摆弄他递给她的酒杯,就开始兴致盎然的托着她的手劝酒“来来来,喝一口,壮壮胆!太子殿下就是跟本王开玩笑的,不用当真。”

武昙平时没怎么沾酒,倒是能喝一点的。

虽然觉得现在被几百双眼睛盯着,很难看,但是真跟他争执起来就更难看了,于是就半推半就的浅啜了一口。

这俩人,分明已经是旁若无人了!

皇帝等人就算再觉得心里窝火,此刻也是无计可施了。

陶任之不动声色的上前把小太子引入席位上坐好,酒宴就在这么尴尬的气氛中开场了。

湖阳长公主那些长辈对萧樾娶哪家的姑娘倒是并不在意,而且这个定远侯府出来的小姑娘,之前她们在晟王府里都见过,就是觉得她配晟王,小了点儿,别的大毛病也挑不出来……

本来是该叫过去说说话的,可是大家又不瞎,明摆着皇帝不乐意呢,所以众人便都谨言慎行,不招惹了。

就因为萧樾和武昙在场,这暖阁里的气氛就一直有点拘谨,不太对劲。

武昙破罐破摔的一直垂眸吃东西,萧樾却是不管的,神态自若的亲自给她布菜。

武昙挑挑拣拣,埋头吃了一阵,萧樾见她碟子里还剩下一半的食物就知道是她挑剩下来的。

于是招呼了个宫婢过来,端下去给她换了新的碟子来。

姜皇后注意这边半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的问了句“怎么不查验好了再上菜?是传给晟王那桌的菜不好吗?”

端着碟子的婢女噤若寒蝉,瞬间就僵在那里,不敢动了。

武昙也被吓了一跳——

如果是平时出席这样的场合,她一般都很注意的,为了不想被人指摘议论,即使不合胃口的也不会挑的这么明显,今天是真被萧樾折腾到心力交瘁,一心只想埋头吃饭躲开跟所有人交流的机会,心里不痛快,反而是疏忽了。

她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再次抬头,朝萧樾递过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好在萧樾挡在旁边,刚好隔开了姜皇后的视线。

萧樾面不改色,淡淡的道“不是御膳房的事儿,皇嫂不必介怀,她胃口小,就这样儿!”

姜皇后其实早前还是蛮看好武昙的,不在乎她刁蛮和鲁莽一点,反而是觉得她真性情,好拿捏。可是今天,在知道武昙和萧樾搅和到了一起之后,她就开始怎么看这个武家的姑娘怎么不顺眼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她之前跟自己的儿子议过亲,虽说是没成,可是这个武昙怎么心里就没点儿数?虽说当初是萧昀没要她,这时候她却在两叔侄中间蹦跶着,这像什么话?!

姜皇后也是高高在上习惯了,当时就没忍住,不悦的数落道“哪儿来的这么些矫情毛病?穷苦的地方还有多少百姓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吃个饭还要挑三拣四的!”

要说奢侈,自然是宫中后妃的生活才是最奢侈的。

武昙不是没理由反驳,可是除非是她活腻歪了,否则就不可能当众跟皇后顶嘴,让对方下不来台。

皇后为什么教训她,她心里门儿清,此刻就只耷拉着脑袋,权当受教了。

而姜皇后这话本来就说的有点刻意,音量没压,以至于外殿的宾客也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朝臣和命妇们还好,方才因为武家小姐攀上晟王这棵大树而妒恨交加的贵女们瞬间就来了精神,全都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这边看笑话。

姜皇后找茬,萧樾也没恼,只顺手掰开武昙的手指,把她手里的筷子抽走放桌上了,然后道“算了!不爱吃就别吃了!皇嫂教训的对,国库的粮食银钱都是取之于民,大家节俭些是对的。不过本王的俸禄养你一张嘴还是有富裕的,咱们回家吃去!”

众……

姜皇后的一张脸,瞬间黑成了锅底灰。

萧樾已经拍拍袍子,牵着武昙起身了,一边仍是礼节周到的给帝后拱手一礼“皇兄,皇嫂,太子殿下的喜酒臣弟已经喝过了,这就少陪了,请皇兄恩准我们先行告退!”

皇帝还能说什么?

他甚至都后悔了,当时为什么非要把萧樾叫到这里来给自己平白添了一场堵。

“嗯!”当着众人面前,皇帝也不能发作,只敷衍着算是应了声。

萧樾就牵着武昙的手,旁若无人的又在满殿的注视之下先出来了。

两人从殿内出来,武昙一时忘了甩开他的手,就跟着他一起徒步慢慢地往宫门的方向走。

这东宫之内,到处张灯结彩,喜庆的气氛很浓,再加上身后的大殿之中歌舞升平,酒菜飘香,确实是气氛不差。

萧樾这回脚下走得很慢,行过一段之后,见武昙还是心事重重的低着头看脚下,就侧目唤她“怎么了?被皇后数落了两句,不高兴了?”

武昙确实不高兴,就冲他翻了个眼白“换你你高兴啊?”

大庭广众的被人指着鼻子挑刺,换个脸皮薄点的,怕是真的要羞愤到以后都不敢在人前露头了。

萧樾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就拿指头戳了下她的脸颊,帮她把憋着的气放掉。

“干什么啊!”武昙不悦的去拨他的手。

萧樾就笑得颇有点不怀好意了,调侃道“其实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武昙冷着脸不理他。

萧樾道“你想啊,还好当初你跟萧昀的婚事没成,要不然,她就是你的婆婆了,还不得天天数落你,不叫你好好吃饭啊?”

别说,这话还是挺有道理的!

武昙心里本能的认同的同时,脸上已经瞬间就老大的不乐意了,突然就停下来不走了。

萧樾拽了她一下,没拽动,就也停下来,回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昙一脸愁容的抱怨“皇帝陛下生气了,皇后娘娘也给得罪了,他们全都看我不顺眼……”

话没说完,萧樾就出声打断“想多了!”

武昙觉得他这安慰人的话太敷衍了,还要再说话,就听萧樾话锋一转,突然就严肃了神情道“他们其实是看本王不顺眼,你就是顺带着的!”

武昙“……”

这样更惨好么!

武昙这时候心里是挺发愁的,就完全没心思听他玩笑了,往他面前走了两步,仰头看着他的脸,很认真的跟他商量“现在怎么办啊?事情闹成这样,后面怎么收场啊?”

萧樾弯身下来,手撑着膝盖,平时她的目光,倒是颇为严肃了几分道“本王今天已经当众表态了,我这边没问题了,问题在你!”

皇帝虽然不同意,但显然,萧樾没把皇帝的意见列入考虑,武昙当然知道现在问题出在她自己这边。

“我父亲一定不会答应的!”她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回避,闷声道“现在无非就只有两种结果,等他得到消息,要么就是立刻给我定一门亲事,把我嫁了,要么——就是把我赶出家门,从此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皇帝的态度在那摆着,武勋哪怕是为了表忠心,都一定会否决这门婚事的。

武昙是从来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为了自己的婚事而闹个众叛亲离的结果出来,以前看话本子,有人为了情郎私奔,有人为了情郎殉情,也有人为了情郎,不惜一切与家族决裂……而她,为了萧樾!

话本子里的那些男女,是爱得死去活来,不顾一切,她现在却是被赶鸭子上架,被逼着走到这一步了。

当然,虽说她走到今天这个局面是被逼的,但是平心而论,此刻她的心里却没有半点的不情愿。

因为萧樾对她好——

不过就是换个环境生活而已,也确实没什么好伤感和悲壮的。

萧樾听她声音是闷闷不乐,可是看表情,却没见出怎样的挣扎来,心里不由的奇怪。

他笑着打趣“都要被你父亲赶出家门了,本王怎么看你好像也不伤心啊?”

武昙本来想回嘴怼他,可是看见他眸中戏谑的笑意,忽而便是眸子一转,一梗脖子,得意洋洋道“有什么好伤心的?不过就是换个地方让我蹭饭吃罢了。我父亲气我也就是气的一时,何况我还有祖母,还有大哥……”

别人私奔殉情,那是真的众叛亲离,走投无路,她现在是真没到那个份儿上的。

就算父亲盛怒之下,不准她回家了,祖母和大哥都还是向着她的!说到底,真正能叫人眷顾不舍的,是亲人,是情分,而不是那座大宅院和定远侯府的那道门!

武昙的想法,一直挺简单的。

她不喜欢钻牛角尖,以前觉得跟萧樾搅和在一起会惹麻烦,所以她尽量的跟他保持距离,而现在,两人绑在一起,避无可避的时候,她也能以最快的方式适应眼前的局面。

就是因为她计较的不多,反而就成就了一种异样的淡定和从容。

所以,她看似娇弱,看似任性,却自有她的豁达和坚韧。

此时,她的眸子里染了笑,明媚又温暖。

萧樾情不自禁,突然凑上去,蜻蜓点水般飞快的吻了下她的眼睫。

武昙吓了一跳,仓促的闭上眼,待他退开了之后,才又有些惊慌的再次睁开眼。

有点羞窘,脸蛋儿在灯笼的映衬下,红红的。

她歪着脖子,有点不自在的看着面前的萧樾,小声的嘀咕“又干什么啊……”

萧樾眼底眉梢的笑,却已经泛滥到极致。

他弯着腰,看着她娇俏的一张小脸儿,大约是生平第一次,心中有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在心间缓缓的涌动流淌。

拥有她,就像是拥有了这世上所有一切的美好!

他说“所以,你是已经决定好了要选第二条路?决心要跟着本王了?”

武昙微微一怔,眼波闪躲了一下,不太好正面回答他,就只挑了挑眉道“先给你家换个厨子吧,刚被皇后娘娘吓得,我确实没吃饱!”

萧樾就乐了,手指弹了下她的额头“你跟着本王难道就为了吃饭啊?”

两个人正凑着趣儿,笑做一团的时候,身后不远处的岔路口那边突然传来很大的动静。

武昙警觉的回头,就见皇帝的仪仗急吼吼的行过,往皇宫的方向去了,后面还跟了几个朝臣。

好像是——

出什么事了?!

第184章 杀鸡儆猴,承诺!(二更)

“是出什么事了吗?”武昙转头问萧樾。

萧樾此时已经站直了身子,负手而立,同样看着那边。

听她跟自己说话,他才又从远处收回了目光,垂眸反问“你想去看热闹?”

武昙想了下,就干脆利落的拒绝了“哪有什么热闹好看的!”

皇帝走的这么急,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了,现在他们俩刚把他得罪了,万一是出了件见不得人的事,现在他们还蹭过去看热闹,那不等于找死么。

武昙好热闹,但是也分场合。

萧樾抬手将她揽过来,圈在身边,满意的点头“就是嘛!本王比热闹好看多了!”

武昙觉得他忒不要脸,哼了一声,不予理会。

但是等了片刻,又见他站在这里还是一动不动的戳着,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打算,就又不禁奇怪,抬头再去看他“我没热闹好看啊?难道是你想去凑热闹?”

本来是顺着他的话茬反调戏了一下,不想萧樾居然沉吟着点了下头“有点儿想……”

武昙觉得很丢脸,一怒,就照着他脚面跺了一脚。

一时没注意,用的就是之前受伤的那条腿。

那腿伤其实已经好利索了,不过她是有点娇气的,头次受这么重的伤,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一跺之下就觉得腿有点疼了,立刻“哎哟”一声,就抱着腿蹲下去了。

萧樾吓了一跳,连忙也跟着蹲下去“怎么了?”

武昙是有点怕的,也是带点紧张,眼泪汪汪的就抬头看向了他“用劲儿大了,腿疼!”

萧樾皱眉,自然是不敢掉以轻心的,连忙就将她打横一抱,转头又朝设宴的大殿那边走。

武昙落在他怀里,意识到他的意图之后,立刻就不干了,挣扎着往下滑“我不疼了,你别带我去那宴会上找太医啊!”

先前就已经众目睽睽之下给人当猴戏很是参观了一通,走一趟都那么轰动了,萧樾现在把她抱回去……

那些人就惯会看笑话的,又不给钱,干嘛要让他们看啊!

她当时受的伤,其实并不算太严重,在萧樾身上的话,也就个把月就不当回事了,可是这丫头确实太娇气了,萧樾是真不敢掉以轻心。

武昙挣扎的太厉害,他不得不把他放下来,却仍是拧着眉正色道“真没事假没事儿?你要是瘸了,本王可就不认账了啊!”

武昙气闷,论嘴贱贱不过他,就又想抬脚去踹。

两人正闹着呢,前面那路口刚好一人经过,听了动静驻足一看,然后脚下就转了个方向,找了过来。

武昙看见了,连忙收敛,挨在萧樾身边规规矩矩的站好。

那人走得很快,待到走近了,武昙才借着附近回廊上的灯光看清楚——

是北燕的那个使臣。

此时萧樾面上已经恢复了八分的冷然和正经,好整以暇的负手而立。

她养着脖子看他。

片刻之后,徐穆就走到了近前。

“国相大人是出来醒酒散步的吗?”没等他开口,萧樾就率先发难。

灯光的掩映下,徐穆的脸色就越是难看了起来,他似乎是生了好大的气,那一缕山羊胡都在隐约的抖动,目光沉沉的盯了萧樾半晌,就连武昙都感觉到了空气里凝滞的杀气了。

萧樾也不急,就那么等着他。

最后,徐穆才忍无可忍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是晟王殿下的手笔吗?”

这话没头没尾的,武昙完全听不懂。

萧樾却显然是心里不糊涂。

他也没掩饰,只是唇角勾了勾,不痛不痒的接口道“算不得什么手笔,就是看国相大人心思太活络了,替您累得慌,所以给您个警告,也顺带着提醒儿……”

他把话说的很直白,甚至连半分遮掩都没有,顿了一下,又继续“国相大人难得来胤京一趟,还是应该吃喝玩乐好好的放松一下的。你国中的内务,本王管不着,我大胤朝中诸事,也不是你该沾手的。国相大人是聪明人,你懂本王的意思的!”

武昙听到这里才终于确定——

萧樾是在皇帝和北燕的使团之间做了什么事了。

她有点好奇,却知道这时候不该掺言,所以就忍着没问。

徐穆被萧樾当面恐吓,已然是丢脸到了极致。

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手指早就攥成了拳头,紧紧的,而盯着萧樾的眼神也甚是凛冽阴沉,几乎能射出刀子来。

忍了半天,才又仍是咬牙切齿的慢慢说道“就凭着你的想当然……”

话没说完,已经被萧樾不痛不痒的再次出声打断了“本王跟你北燕之间,甚至是和国相大人你之间都无交情,自然也犯不着讲什么么道义。本王这个人,向来脾气都不大好,虽然通常我是不喜欢玩阴的的,但与其等着别人先跟我玩阴的……我还是觉得杀鸡儆猴,先下手,对咱们双方来说都省事!”

没想到,他做事绝,说话更绝。

按理说,一般人做了阴损的事,又被人识破了找上门来质问,他的正常反应因该是矢口否认的。

可是他非但没否认,反而是变本加厉,当面的又再出言恐吓!

徐穆是个文臣,生平见多了朝堂之上的阴诡计谋,也是经过了大的浮沉和大的风浪的人了,可是萧樾这样的人——

却居然还是叫他望而生畏!

这个人,不仅阴,而且狠!

强硬如斯,是个极可怕的对手!

两个人,四目相对。

徐穆咬着牙,腮边肌肉在不住的抖动痉挛,真的是每和萧樾说一句话,都要耗费他太多的力气来压抑愤怒了。

所以,又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发声,这回,先是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攥着萧樾衣角站在旁边旁边的武昙“晟王殿下的警告,本相收到了。可是殿下您既然慧眼如炬,难道不知道,越是您在意的东西,就越该掩藏,而不是这样众目睽睽的暴露于人前,惹人惦记吗?”

武昙见他眼神阴测测的在盯自己,隐约意识到了点儿什么。

她虽然不惧,但是出于本能的反应,还是往萧樾的身后缩了缩。

萧樾侧目看她一眼,便是忍俊不禁。

他打掌摸摸她的发顶,然后又于瞬间敛了笑容,冷冷的与徐穆对峙“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而且本王跟有些人不一样,刚我说过了,我不喜欢玩阴的。徐穆,本王现在还在跟你好好说话,你也别给脸不要脸,既然知道本王在意,你就不该拿这事儿妄图反过来威胁本王。本王前面也说过,本王这个人,不喜欢被动出招的,今天这件事就只是个小小的警告,你最好马上给我表个态,若是你在胤京的这段时间不能保证安分了……”

他说着一顿,紧跟着语气中就更添三分寒意,字字清晰又缓慢的说道“本王与萧植不同,他须得拐弯抹角的算计人心,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手段和实力没信心,你要是还没收心……那你北燕这次来京的使团就一个人也不用回去了。本王说到做到,你自己掂量!”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他便是再不耽搁,弯身仍是将武昙往怀里一捞,就抱着她转身大步离开了。

武昙这回没闹,只从他的臂弯里探头出去往后张望。

徐穆站在原地,目光深沉,脸色铁青,半天没动。

萧樾这次走得很快,不多时就拐了个弯,隔绝了后面的视线。

武昙没得看了,这才重新收回目光,仰头去想看他的脸,没看见,只看到个下巴。

鉴于此刻他身上还有凛冽未散的杀气,她就格外的安分了点儿,甚至还斟酌了一下用词,这才试探着问道“出什么事啦?”

萧樾都会皇帝直呼其名了,可见这里头是事儿大了。

萧樾垂眸看她。

见她脸上带点紧张兮兮的模样,虽然不想吓她,但却更不想让她胡思乱想的再对自己防备,于是就实话实说“他觉得本王娶你是看中了定远侯府的兵权,但是为了不影响他和定远侯之间的君臣关系,就暗示了这个徐穆一下……”

武昙又不蠢,虽然萧樾说的隐晦,她也是略一联想就还原了事情的原貌。

“什么?”武昙小脸一白,立时就慌了一下。

皇帝不会愿意她嫁给萧樾,她虽然十分清楚,但是真的从没想过,就为了阻止他们,皇帝甚至会对她起杀念!

萧樾现在又没兵权了,他也没有任何不当的举动和想要拥兵造反的迹象,从逻辑上讲,皇帝是不该走这样的极端的。

可是皇帝想杀她?!

武昙突然就觉得心里一凉到底。

她畏惧的往萧樾怀里蹭了蹭。

萧樾的心头一软,便就轻声安抚她“没事!别怕!那个徐穆不是个蠢货,经此一事,他是不敢再接招了。”

武昙担心的压根就不是这个,她只是咬着嘴唇,迟疑不定的看萧樾“那我们……”

“没你反悔的份儿!”萧樾没等她说完就已经出言打断。

他抱着她,一路出了宫门,雷鸣立刻把晟王府的马车赶过来。

萧樾把她放在车上,然后也跟着一跃而上。

武昙往车厢里面挪了挪,因为方才未完的话题,她就还是有些紧张的盯着他。

他这车厢里,今夜没有点灯,而是在桌上摆放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照明。

武昙半跪在车厢里,目光灼灼的望他。

萧樾抬手,将她腮边的碎发绕到耳后,然后给出一个笑容道“本王知道你在乎什么,本王保证,不会危及的家人,你只要安心的跟着本王就好,嗯?”

他的语气轻缓,甚至还带了几分不太正经的戏谑。

武昙听不出任何信誓旦旦的意味,但是这一刻,他眸子里流转的情绪、在看着她的时候是真的带着喜悦的。

武昙以前一直不明白他说的看上她了是怎么一回事,可此时看着他眸子里的光辉,她却突然相信——

他应该是真的很喜欢她的!

所以这一刻,萧樾给出的承诺,她相信!

“嗯!”她看着他的眼睛,用力的点点头。

同时,莫名的心安。

萧樾看着她乖巧又认真的样子,也是会心一笑——

这丫头,你说她心眼多,其实,她也挺好骗的!

他这一笑,武昙就没等他动作,这一次就很自觉的爬过去,靠在了他身边。

萧樾长臂将她往怀里一揽,顺势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萧植活不了太久了,而萧昀根基薄弱,压根就不是他的阻碍,他之所以一直在等,就是在等南边的消息,而本来如果只是公事公办的来处理这件事,他也可以很干脆的了结掉,偏偏现在中间夹了一个武昙进来。

萧樾想了想,突然抬手敲了敲车厢。

雷鸣连忙问道“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传信把燕北叫过来。”萧樾道。

就在雷鸣扭头跟他说话的间隙,迎面刚好一队巡城的骑兵经过,视线阻隔,武青林一骑快马往相反方向的皇宫奔去!

第185章 圈套(一更)

武青林一路策马疾行,来到东宫门外。

今日东宫喜宴,宾客极多,门前也是车水马龙,停满了马车和轿辇。

武青林远远地就下了马,将缰绳扔给在外服侍的东宫侍从。

萧昀虽为太子,五岁以后就搬到了东宫居住,可是东宫的这道正门却是今日才头一遭开,以前因为他不曾成家立室出入走的都是内宫门。

东宫的守卫自然不认得武青林,但见他穿着富贵,仪态又好,就知道必然是官宦人家出来的,所以也不为难,只是拦了他的去路问询“东宫重地,闲杂人等免进,您是来赴宴的客人么?”

武青林掏了自己府上的腰牌给他“定远侯府武青林。”

两个侍卫一起确认了一下腰牌,立刻单膝跪地行礼“见过少将军!”

武青林略一颔首,示意他们起身。

两人爬起来,将腰牌还给他。

武青林顺手收进腰间,侍卫们正纳闷这个时间他为什么会来这边,他已经出言问道“请问晟王殿下今日可有入东宫赴宴?”

两个侍卫对望一眼,心中奇怪之余还是如实回道“来是来了……不过前面不久刚离开了。”

至于他走时怀里还抱着个人,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

只不过夜里光线暗,再加上那姑娘又有点娇羞的把脸半藏在他怀里,侍卫倒是没看清那是谁。

当然,就算看清楚了也没用——

他们也没见过武昙。

武青林闻言,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他原是没想进东宫这道门的,此时却是不得已“那我进去一趟,给陛下和太子殿下请个安!”

他们家今天也在办喜事,他这个喜主却跑男方家里来了,确实不合时宜,但是以他的身份,登太子东宫的门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两个侍卫对望一眼,自是放行“少将军请!”

“多谢!”武青林略一颔首,便是一撩袍角,快步上台阶进了门去。

混在往来婢女里的晚棠确认他已经进来了,就彻底放下心来,转了个身,埋头快步往里走去。

武青林随手抓了个婢女,问了武青琼是住处就快步往里走。

半个时辰之前突然有带着东宫腰牌的内侍跑去了定远侯府,告诉他武昙在这边和霍芸婳争执起来,并且还惹怒了太子,情况十分紧急,说是叫他赶紧来一趟。

这内侍的话,他压根就是不信的。

且不说武昙到底会不会跟霍芸婳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起冲突,就算真有点什么事儿,东宫的内侍又凭什么跑过去给他通风报信,叫他来解围?

可是是关武昙,他却不能置之不理。

对方拿着的的确是东宫的腰牌,并且也确实是宫里才用的阉人内侍……

所以哪怕明知道这可能是个圈套,他也不得不立刻过来走一趟,毕竟对方能支使的动东宫的人替他传信,在这边要真想对武昙做点什么,那也不是没可能的。

他这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原只是想确认一下,先问的侍卫萧樾在不在,是因为确信今天只要萧樾在场,武昙就算惹上了什么麻烦也能脱身,毕竟萧樾的不论是身份还的能力都比他这个侯府世子强多了……

可偏偏——

萧樾居然还半途就走了?

现在这个时辰,宴席肯定还没散,他半途就走,就更说明可能是出问题了。

武青林的心里,突然有些不镇静了。

霍芸好找了个不起眼的廊下坐着躲清闲半天,远远地看见他行色匆匆的走过去,还以为自己眼花。

可是她跟武青林是有过数面之缘的,再加上对方的样貌气质都出众,所以哪怕是远远的一眼也是不至于认错的。

可是——

这个时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霍芸好隐约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不由细想的就立刻站起来,绕过前面的花圃赶了上来。

“武世子!”

武青林的脚步顿住,回头。

他却是一开始没认出霍芸好的,只见是个陌生的女子喊着自己的名字追过来,眉心就是隐约一跳,心底也跟着瞬间起了几分防备。

霍芸好提了裙子快跑过来,快到跟前的时候他认出来,眉头不由就皱得更紧了“怎么是你?”

这大晚上的,虽说今天这样的场合,互相认识,打个照面打声招呼不算什么,可毕竟——

这夜黑风高的,要是被人撞见也不好。

霍芸好面露尴尬,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直接就没废话“您怎么会这个时间到东宫来?”

武青林跟她虽然见过两次,可就别提交情了,本来对他们那一家子就没好感。

她现在上来就发问,尤其显得没礼貌。

武青林却是心中有所悟,并没有挑剔,同样也是长话短说“有人去我府上传信说昙儿在这边出了点事。”

霍芸好心中蓦然一惊,脸色变了变,当机立断的道“那你快走!”

一边说,一边侧身给他让路,这才继续后面的话“武二小姐被晟王殿下带走了,应该是已经出东宫去了。”

她坐在那边的廊下,视野好,刚好这里还是前院进来的必经之路,萧樾把武昙领走的时候她刚好看见了,只是不好露面。

当时她看两人从这路上经过,去了半晌再没回头,十有是离开了。

武青林震了震。

倒不是他对霍芸好就是十分的信任,而是再联系到萧樾的为人和行踪,他也愿意相信武昙是已经跟着萧樾离开了。

既然武昙没事,那对方的套就是给他设的了?

武青林当即不再迟疑,抬脚就往回走,一边随口道“你也躲远点去吧,省得被牵连。”

霍芸好不傻,当然不会留在这里等着被人堵——

虽然对方事先未必把她算计在内了,可是现在她突然跳出来给武青林通风报信,就极有可能成为对方的眼中钉。

她当下也不迟疑,扭头就走。

不想,才走出去两步就被人一把拿住了手腕。

沉樱郡主带着晚棠迎面过来,一把拽住霍芸好的同时更是冲武青林的背影道了句“武世子请留步!”

武青林止步回头,见霍芸好被她攥着手腕,脸色都变了,就是目光微微一沉。

“你是什么人?”他问,警惕之余,还是折了回来。

沉樱郡主唇角噙了一抹笑,面对他逼视的犀利眸光,却是面不改色,没有半分怯意的,只是声音轻缓的笑道“我是什么人这不重要,只要世子肯配合我一下……我自然不会为难任何人!”

说着,便是意有所指的斜睨了一眼霍芸好。

霍芸好是觉得自己真倒霉——

每回她遇到武家兄妹都能赶上点事,也是邪门了!

不过毕竟之前武昙和武青林都帮过她,就算惹了麻烦,她倒也不后悔方才站出来了,这时候就只定了定神对沉樱郡主说道“郡主您是金枝玉叶,又深得太后娘娘宠爱,您这样的身份和地位,要求什么还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儿,犯得着在这东宫之内大费心力的玩这些阴私伎俩吗?”

沉樱郡主一开始没把她看在眼里,见她跳出来搅局,也只把她当成是个暧昧武青林的傻姑娘的,此时听她说话,条理清晰,言之有据,不仅暗暗给武青林透露了自己的身份,还把话说得……

叫她不太反感的起来?

霍家这个嫡女,居然也挺有点儿意思的。

沉樱郡主不由的多看了霍芸好一眼。

而武青林已经心里有数,冷冷的道“原来是沉樱郡主郡主,郡主才刚回京就迫不及待的兴风作浪,这样也不太好吧?毕竟太后娘娘不在皇城,您确定您惹了事儿,陛下就会维护您么?”

现在大家三方都在这里,不管这个沉樱郡主郡主想做什么,只要他现在把东宫的侍卫叫过来,这件事就得停在这儿,至多就是一番口角而已。

这个局面,沉樱郡主已经威胁不了他了。

可是沉樱郡主却没有半点,她看着武青林,仍是有恃无恐的缓缓而笑,却是道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武世子不知道么?本宫初回胤京,无处安身,现在正借住在我晟王舅舅的府上。”

武青林的眸色微微一动,脸上表情也控制不住的有了瞬间的僵硬。

沉樱郡主就将霍芸好甩给晚棠看着。

霍芸好本来是趁她在跟武青林说话,已经在悄悄地往荷包里摸迷药了,却冷不防她却甩开了自己,直直的朝着武青林走过去。

沉樱郡主看着武青林,言笑晏晏的继续说道“贵府的二小姐和我晟王舅舅私交甚密,世子就不想提她了却后顾之忧吗?除非您能保证让她以后都不再登晟王府的门,否则的话……您就不怕我会对她做出点什么吗?”

武青林的脸色阴沉成一片,眼中已经有杀机浮动。

沉樱郡主走到他面前,却是没等他动作,已经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原是想将他那只手抬起来看看的……

武青林那只手本来已经捏成了拳头,此时她骤然一动,他积压在心底的脾气就没控制住,顺势就一把捏住了沉樱郡主的脖子。

霍芸好惊恐之下,也忘了自己的事儿了,脱口低呼“武世子你别冲动!”

毫不客气的说,沉樱郡主郡主就是周太后的心尖子,她要有个三长两短——

哪怕是她主动挑事儿惹出来的,周太后处置起来恐怕是不会讲道理的。

沉樱郡主被武青林捏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眼角渗出一滴泪来,随后却是盯着他冷酷无情的一张脸笑出了声来“你都不问我找你来是为了什么事的?武世子,你的软肋这么明显的摆在这了……帮我一个忙,耽误不了你太久的时间,此事之后,我保证不会再找你武家任何人的麻烦?”

她的语气,听着很奇怪,始终带了三分自嘲又两分戏谑,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武青林看着她脸上怪异的表情——

这个女人,疑似是个疯子!

他虽不惧与她过招,可是好像她一开始就把自己所有的底牌都计算清楚了,甚至都把武昙给推出来了。

当年宜佳长公主在皇帝和信王的夺嫡之争当中作为棋子被牺牲掉了,太后大约是一直觉得对长女有亏欠,所以这些年就在竭尽所能的弥补宜佳长公主留下的这个孩子。如果是别人也还罢了,偏周太后是萧樾的生母,如果真的因为这个沉樱郡主郡主而得罪了周太后……

武昙以后的处境就难了。

所以,几乎是没得选的,武青林只忍着怒意和杀机,冷冷的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沉樱郡主目光一扫他手腕。

武青林就咬牙松了手。

沉樱郡主咳嗽了一声,她低头又抬头,眉目之间就又染上了之前那种淡淡的笑意“很简单,耽误你点时间,请你去见一个人!”

武青林对她防备至深,只是冷然的看着她。

沉樱郡主却不多说了,只是勾唇一笑,转身就走“跟我来吧!”

她走在前面。

霍芸好已经在极力的想要摆脱晚棠的钳制——

前一刻她还想迷晕了沉樱两主仆脱身,这时候却是后怕的不敢再妄动了。

就连定远侯府那样的门第都不敢轻试其锋芒,她这样一个家族已经摇摇欲坠的官宦女子还敢与之结仇不成?

而沉樱郡主确实好像也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与她错身而过的时候,斜睨了一眼,轻笑道“既然遇上了,你也跟着一起来吧!”

言罢,仍是从容而行,走在前面。

一行人跟着她,绕过两个弯,就在一座宫殿的旁边停了下来。

沉樱郡主挑眉,示意前面不远处的一个水塘“世子麻烦您去那里站一会儿?”

她一直不说自己的真实目的,武青林就始终心存芥蒂,可也正是因为这女人的目的不明,他又反而就要被她掣肘。

“好!”他深吸一口气,点头,走之前又侧目看了眼被晚棠拽着的霍芸好,“跟她没关系,你让她走吧!”

沉樱郡主摇头“不!我信不过武世子,横竖是她先坏了我的事,我扣她做个人质也不算冤枉了她,她就陪本宫站在这,晚点事成之后,武世子要是还不放心那就再回来领人吧!”

这女人,刁钻又无赖到没边儿了。

武青林确实拿她没办法,索性也不多说了,直接冷着脸走了过去。

那池塘边上僻静,一般不会有什么人经过。

武青林过去之后,沉樱郡主就给晚棠递了个眼色。

“是!”晚棠屈膝一福,然后就一扭身快步离开了。

沉樱郡主侧目看了眼,见霍芸好失去了束缚居然也站着不动了,就挑了挑眉道“怎么,你也喜欢他?”

霍芸好脸上刷得一红,猛地转头看向她,对上她戏谑的眼神,脸上表情也跟着不自在的一僵,最后却只是沉默不语。

沉樱的唇角始终含笑,倒是兴致很好的样子,又再笑道“人品好,家世好,样貌和性格也都生得不差,说你对他半点意思都没,那才奇怪呢!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大抵都是你们这般心思的,没什么羞于见人的。”

霍芸好本来不接她的话茬是因为觉得无意义,不管她对武青林有没有爱慕之意,跟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都说不着。

可是现在听她这般从容的调侃,倒是有了几分攀谈的。

她略带防备和狐疑的看着沉樱郡主“那么郡主呢?您今天这么大费周章的又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您也是存的这份心思?”

“我?”沉樱闻言,忽的就笑了,随后感慨着一叹,“我早过了那个年纪了。”

语气半真半假,也再没有后话了。

霍芸好却仍揪心于她的目的,见她现在看着正常了些,就试着开口问道“郡主您把武世子骗到这里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本来就是顺势问了句,没抱着希望的,不想沉樱却拨开面前一丛花枝,指了指斜对面“那里是从皇宫回这边喜宴上的毕竟之路,你可能还没听说,前面刚有北燕使团里的随从在御书房附近鬼祟被逮到,陛下和北燕的国相大人都先后赶过去了,算时间……应该差不多回来了。”

霍芸好本来就是为了避开霍芸婳,所以自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躲清静的。

她压根就不认得什么北燕使臣,看见萧樾和武昙也纯属巧合,至于宴会上皇帝的行踪,她就更不知情了。

北燕人在御书房附近鬼祟?这事情可是不小的,搞不好是要引发一场大的风暴的!

难道这次北燕人过来,竟是不怀好意么?

霍芸好听得心神一紧,正待要再问,就见沉樱郡主的唇角一勾,突然扬起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来。

霍芸好狐疑的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前面那水塘旁边,临安公主带着自己的婢女急匆匆的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对面那条路上,正好是皇帝那一行人经过……

所以,这是要设计一场人赃并获,逼着武青林就范么?

霍芸好愕然,转头又看向了沉樱郡主“是你跟临安公主联手做的圈套吗?”

沉樱郡主却居然也不试图否认,仍是从容笑道“圈套算不上,但联手了却是不假!”

霍芸好听得不解“这话什么意思?”

沉樱郡主这次却是卖了个关子“以后你就知道了。”

事已至此,确定皇帝刚好撞破了前面她安排的那出戏,她似乎已经完全不在意后续的发展了结果了,说完就径自转身离开了。

霍芸好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两眼,可是无暇他顾,就又赶紧把视线挪回了武青林那边。

临安公主和武青林似乎是在交谈。

距离有点远,既看不见两人的表情也听不清谈话内容,只能看出来,武青林有在刻意的和临安公主保持距离,两人先是站着说话,可是没说两句,临安公主却突然激动起来,似乎是想要上前去拉武青林的手,却被武青林躲开了,然后他又说了句什么,就直接转身朝这边大步走了过来。

临安公主从后面追了两步,见他不肯回头,就捂住脸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对面那条小路上,皇帝看着这一幕,已经是气得脸色铁青。

姜皇后则是直接没脸看——

堂堂一个公主,居然趁着夜黑风高跑过来纠缠男人?后宫在她的管制之下出了这种事,总归是有她的责任在里面的。

帝后二人甩袖而去。

徐穆本来是有点茫然的,可是看帝后二人的反应,又觉得事情不简单,停了片刻,事后赶紧叫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大胤的皇帝就想塞个公主嫁过去北燕,来完成这次联姻的使命,可是在皇帝的女儿里,适嫁的目前就临安公主一个。

现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丑闻……

哪怕就是私会不曾逾矩,这样的女子也断不能迎回他们北燕的皇室去的!

本来因为萧樾做局,险些让皇帝误会他们北燕使团图谋不轨,他已经焦头烂额,退步了,想要答应大胤许嫁公主的事,现在又临时出事——

他却是怎么也不肯了!然后事情就又变得棘手起来……

------题外话------

沉樱郡主的大招终于憋出来了。。。。我最近想标题想的脑阔疼。。。。

第186章 本王带你去私奔!(二更)

武青林沉着脸,快步过来。

霍芸好觉得尴尬,想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武青林也是觉得甚是难堪——

虽然他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但是收人胁迫大半夜在这跟个女人私会……这本身就是很难堪的一件事。

可是走到霍芸好面前的时候,他还是顿住了脚步,四下环顾了一圈,冷冷的问“人呢?”

霍芸好垂眸回答“走了!”

武青林心里压着一口火,没做声,这才又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皇帝的仪仗刚好从另一边的小路上经过,他看见了,所以此刻大约也是了解到了临安公主和沉樱郡主这两个女人各自的私心了。

虽然能够理解两人的做法,但是对她们这样把他扯进来的行径——

还是深恶痛绝!

从东宫出来,知道武昙没卷进是非里,他也就放心了,本来是想回府的,可是走到半路却突然想起来沉樱说她住在晟王府的事,于是又调头去了萧樾那。

“听说我妹子跟着晟王殿下过来了?我来接人,麻烦给我传个话!”在门口下了马,他直接敲开了门。

晟王府门房的小厮倒是认得他,态度十分的恭敬“见过武世子!”

武青林心情不好,只再重复了一遍“王爷还没歇吧?我来接武昙!”

他倒是不担心萧樾会对武昙始乱终弃,可毕竟两人又没成亲,武昙来这边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可偏偏,萧樾就不遮掩这事儿,把事情闹得尽人皆知的……

武青林听着外面的议论声,也不是不糟心,但却是自家妹子的名声横竖的已经砸在萧樾手里了,他与其现在拦着,里外不讨好,还不如随他们去了……

那小厮挠挠头“王爷没回来啊……”

“什么?没回来?”武青林一听就急了。

小厮见状,连忙道“武世子您先进来,小的去请岑管家!”

说完,一溜烟就转身跑进门去了。

武青林进得门去,绕过影壁,心急如焚的在等。

岑管家倒是来得很快,见面就行大礼,一揖到底“世子……”

武青林没心思跟他寒暄,只道“晟王爷没回来吗?”

难道是直接送武昙回武家了?

岑管家笑吟吟道“王爷没回,不过事先有话让小的转告世子,王爷带二小姐去了城外的皇庄,说是夜里不回来了,要不……您明儿个赶早去接一趟?”

武青林大为意外“他们连夜出城了?”

可是意外的并不是两人连夜出城的这件事本身,而是萧樾特意交代,还让岑管家问他要不要去接一下?

萧樾居然能把武昙带出去,就自然也能带回来。

显然——

他这是话里有话,故意让岑管家捎话儿叫他明天去那皇庄上一趟的。

武青林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萧樾特意安排的事,总不会是逗着大家玩的,于是他就定了定神问岑管家“晟王爷那皇庄的位置呢?”

岑管家交代了大概的位置。

武青林从小就是在京城里长大的,对附近的环境自然熟悉无比,道了谢就先回府了。

他们家的喜宴开得虽然比东宫早些,可他当时出门的时候家里宴席还没散呢,武昙也不在,老夫人夜里也不方便出来送客,现在家里就秦管家带着几个管事在忙活,他确实不能耽搁。

所以,虽然想今晚就赶过去找武昙,也不得不暂缓了,先回府去料理府里杂务。

这边武昙也没想到萧樾会大半夜的带着她出城,本来正安稳的靠在她怀里,两个人说话呢,直到马车停下来,雷鸣下去跟守城官交涉,她听了动静才一骨碌爬起来,扒在窗口一看,这才吃惊的转头问萧樾“大晚上的,我们要去哪儿?”

萧樾伸手把她捞回来,重新圈在身边,才在她耳后轻轻的吐着气道“陛下不同意咱们俩的婚事,可是本王又非娶你不可,所以没办法,本王就只能带你去私奔了!”

武昙先是被他惊了一下,可是轮番接触之下,她对他已经多少有些了解了,当时就不慌了,瘫在他怀里低头玩自己的头发“信你才怪!”

萧樾笑着吻了她的脸颊一下。

武昙抬手去推了一下他的脸,萧樾又顺势去啃她的手心。

“呀!”武昙尖叫了一声,连忙抽回手的同时就一扭头,脖子向后仰要跟他理论,不曾想萧樾是把她这一步的举动也算了个准,一低头又飞快啄了下她的唇……

连着一番的便宜被他占下来,武昙又羞又气,脸已经通红。

可是她打不过他啊,唯恐他还得寸进尺,干脆一骨碌从他身上翻了个身,爬下来,扯了了他的袍角往脸上一捂,抱着他的腰趴在那了。

萧樾闷声发笑,就由她这么赖着了。

外面守城的士兵开了城门,雷鸣驾车继续前行。

萧樾估算着时间,觉得她差不多该把自己闷坏了,这才又拎着她后领口把她拎起来,调侃道“不怕把自己闷死啊?”

武昙脸憋得通红,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就更烧得慌,愤愤的警告“那你不准再碰我了!”

萧樾垂眸看着她,面色好整以暇“这不公平!”

“怎么就不公平了?”武昙觉得他不讲理,就想跟他好好理论一下。

萧樾顺手扯了她死抱在他腰间的一条手臂出来给她看。

武昙还没看明白呢就先失去支撑,脸又就扎他怀里去了,手脚并用的刚想爬出来,萧樾却顺手给她调了个位置,让她脑袋枕在自己腰间,慷慨道“你靠着吧,本王不碰你了。”

鉴于这马车里的空间有限,再加上这个位置靠着也还蛮舒服,武昙心里计较了一下,就没动了。

可是出城之后,道路不平,就隐隐的有些颠簸,她又忍不住好奇的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萧樾仍是卖关子。

武昙还想问,他却按着她没叫她起身,适时地岔开了话题“对了,本王记得你是这个月的生辰?没过?”

“嗯!”武昙应了一声,注意力被转移,突然就叹了口气,有些失落道,“祖母最近一直心情不好,我大哥也好像有点什么心事的样子,而且……”

出了换八字帖的事,她这生辰以后最好也是少拿出来显摆了,万一被有心人士翻出来,那就是欺君之罪,大麻烦一桩。

虽然在霍芸婳那里留了最后保命的王牌,那也是能不闹到那个地步就尽量不要闹到那个地步。

家里那一堆糟心事,她不想事无巨细说给萧樾听,然后就赌气似的直接不说了“我的生辰,以前也不怎么过的,你问这干嘛?”

萧樾对她坏脾气已经相当的可以容忍了,只是笑了笑,手指蹭过她腮边“这不是闲聊么……”

武昙枕在他腰间,又觉得这马车颠簸晃的她难受,于是又爬起来,重新挪到他怀里去,拿他当现成的座椅和靠垫了。

萧樾用一条手臂横在她腰间,替她稳住,心里却忍不住的感慨——

这丫头适应能力的真的强,你对着她流氓耍多了,她都能适应,现在倒是半点不排斥跟他接触了。

萧樾的这座皇庄,离城不远也不近,白天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夜里耽误点工夫,走了一个时辰多点儿,最后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快三更了,武昙已经被晃得昏昏欲睡。

萧樾把她戳起来“别睡,到了!”

武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萧樾把她从自己腿上挪下来,刚探身从里面的榻上够了件披风,外面雷鸣已经打开了车门“主子!”

“嗯!”萧樾应了声,先下的车,转头见武昙还跪坐在那里,困得眼皮直打架,就也不指望她还能走路了,索性就拿那披风将她一裹,抱下来。

武昙这会儿是真的困,顺势搂住他脖子,就把脸往他怀里一藏,不动了。

萧樾抱着她大步进了门。

庄子上的管事引着他往里走,径直去了后花园深处提前安排好的院子。

那屋子很大,布置的却不复杂,简洁干净。

武昙睡得不省人事,萧樾进屋就把她安置在了床榻上,拉被子给他裹好,然后就转身出来了。

正好迎着雷鸣从院子外面进来,他就顿住了脚步道“准备一下吧,武青林明天会过来。”

雷鸣知道他指的什么,立刻庄重了神色,赶紧领命“是!”

说着,又抬头望他身后的屋子里看了眼,问道“要吩咐厨房备膳吗?”

武昙在东宫的喜宴上虽然吃的不多,但她饭量本来就不大,而且在看她睡得那个样子……

萧樾道“不用!让他们直接准备明天的就行。”

“是!”雷鸣还是很有眼力劲儿的,便不再废话,拱手退下了。

武昙缩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片刻之后,就有下人送了热水进来。

萧樾洗澡,换了中衣,就又披了件外袍出来就坐在了桌旁看公文,时而回头看一眼床上,武昙倒是不认床,睡得很安稳。

午夜时分,立在床头已经挂了花苞的花树开始徐徐绽开花朵,屋子里慢慢弥漫开来若有似无的清香。

萧樾是闻到花香才猛然想起来,转头,就见那树上已经绽开了打多大多洁白的花儿。

他觉得挺有意思的,就盯着看了会儿,再看被花树掩在后面的武昙……

他赶在今夜带她过来,本来就是因为花匠说差不多是今夜开花的,想带她来看花的,可是她还没进门就睡,见她睡得香,他倒是不太想叫她了。

不过到底是个稀罕物,而且来也来了,不叫她起来看一眼,岂不是白忙活了?

斟酌了一下,萧樾就还是起身,把披上的外袍扔到桌上盖住公文,他自己脱了鞋直接上床挤进了武昙的被子里。

虽然已经是夏日了,不过武昙裹在薄被之下,本来睡得正舒坦,冷不丁他钻进来,就被吓了一跳,忽的睁开眼,一骨碌就爬起来了,拽被子裹住身体,如临大敌一样的盯着他。

萧樾只着中衣,上衣的衣襟还是半敞。

武昙脸一红,顿时心慌起来,再连忙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衣裳都在,就是皱巴巴的,这才松了口气。

萧樾靠在床头,只嘴角含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武昙左右看了眼,就彻底清醒了“这是哪儿啊!”

萧樾道“床上啊!”

武昙“……”

正要说话,萧樾已经不耐烦了,一把扯过她的被子,又把人也拽过来,把两人都一起裹进去。

武昙手脚并用的挣扎,萧樾却按着她没让她动,以眼神示意她“看!”

武昙狐疑的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挂起来的床帐外头,数朵雪白的花朵探进来,一眼看去,居然颇有几分惊艳。

女孩子都是爱美的,鼻息间有暗香习习。

武昙眨眨眼,就颇有些惊奇“晚上还开花啊……”

萧樾一看她这眼神就知道她以前也没见过,心里就颇多得意的问道“好看?”

“嗯!好看!”武昙是没多想的,只诚实的点点头。

萧樾就觉得可以了,在被子底下飞快的剥了她的外衣,武昙惊恐的挣扎了一阵,他却只剥了她的外衣,就将她又往被子下面一藏,心满意足道“睡觉!”

武昙“……”

武昙虽然觉得他们俩现在睡一张床上很不要脸,可是抗争了半夜的结果也是体力不支,含恨睡去。

次日一早,萧樾起床就听说武青林已经到了。

武昙还在睡,他掩了门出去,也不废话,直接让雷鸣将人引到了一间底下牢房里去。

第187章 大舅子和准妹夫的尴尬(一更)

萧樾没有进去,就坐在了上面的房间里喝茶。

武青林带着木松下到里面。

本来是无需呆那么长时间的,他却一直磋磨到差不多一个时辰才上来。

显然的——

脸色不会太好看。

萧樾浅啜一口茶,抬眸看向他。

武青林是心事重重的并没有看他,只是缓步走过来,弯身坐在了桌旁。

他的一只手,搁在桌面上,手指攥成了拳头,手背上隐约可见暴起的青筋,看似还是冷静自持的模样,实际上却显然是耗费了所有的力气控制,才维持了这副表面上的镇定。

萧樾使了个眼色。

雷鸣颔首出去,不多时就亲自端了一碗茶进来。

武青林的目光一直没有落点,却是伸手拿过了茶碗。

雷鸣大约是考虑到他这一刻的情绪问题,茶水提前就让下人晾着了,此时是温的。

武青林一饮而尽,一杯热茶进肚,才像是全身冷了半天的血液慢慢回暖,又重新缓慢的在血管里流动起来。

他定了定神,抬头看向萧樾。

萧樾这才说道“人我扣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考虑到近期你府上杂事多,就缓了缓。现在贵府三姑娘进了东宫,算是了却了你们全家上下的一桩心事,本王才觉得……是时候了。”

话里有话!

武青林把手中茶盏放下,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但又无从说起,手指颤抖了一下,重新一根一根的缓缓收紧在掌心里。

萧樾示意雷鸣去再上一杯茶,然后才仍是不温不火的继续与他说道“本来你府中内务,本王是不该插手干涉的,可事情毕竟牵扯到了武昙,再者……她又十分在意你跟她那祖母的安危,本王此番越俎代庖,非是有所企图,也非是要世子承我一份人情,而……”

他说着,语气忽的一顿。

他是为了武昙才插手的,这一点不假,而平时调戏武昙归调戏武昙,要让他当着第三个人的面亲口承认他是被个丫头片子逼到没办法才一再的妥协服软……

这样的话,他也是没脸说出口的。

好在武青林此刻心事重,也没有刨根问底或者咄咄逼人的打算。

萧樾的语气缓了缓,才又继续说道“本王也不过就是私心使然。那个人,想必方才世子也已经讯问过了,这里是最初拿到他时他所招认的一份口供,也交给你罢!当然,你也可以怀疑这人是本王故意弄出来挑拨是非的反间计,不过他供词中所说的你们府上的那个管事,以及逃窜到邻近镇子上的那些人……那些人本王的手下一直在盯,前阵子元洲城的信使回京送信不久,侯府的那位曹管事就亲自过去,又重新给他们安排了去处,地址在这里。”

他从袖中掏出大小两份供词递过去。

武青林抬手接了,捏在手里攥着,却没有打开来看,只是那两页纸,仿佛有千斤重,他捏在指间,手指微微的在发抖,只片刻工夫,指关节也掐得微微泛白。

薛四爷被关在这里一个多月,不见天日,已经是被逼得有点发狂了,只一心想要谋求一线生机,所以方才在下面,几乎都没需要他用什么手段就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的事情都招了——

之前萧樾过来见了他一次,可是他不认识萧樾,一直没弄明白到底是谁抓的他,今天武青林一出现,他就自然以为这都是武青林的手笔。

本来也不敢背叛武勋的,可是他自己的被抓被囚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让他觉得武青林是已经发现了武勋潜藏的秘密,所以当即就什么都招了。

联系他所交代的那些事,无论是时间上,还是事件发生的逻辑上都是严丝合缝,没有任何的漏洞的,武青林根本就没办法怀疑和否认。

可是——

他难以接受!

原来他一直以来对父亲的人品耿耿于怀,竟不是他自私狭隘的错觉!

他一直觉得父亲当年养外室,欺瞒母亲和家里,是一件在私德上极其败坏的事,只不过因为他身为人子,这其中没他置喙和计较的份儿。

这些年,父亲对孟氏也只是敬重而已,对家里的孩子们又都是一视同仁,至少他是真的从来没有想到父亲居然是在背地里这样的防备他,甚至为了对付他而特意留了人手在京城。

这些年,他尊重他,服从他,到头来却换来的是这么个结果?

他都没有因为母亲的事去出手算计报复,反倒是他那个大义凛然、刚正不阿的父亲,在背地里惦记着他?

甚至于——

他还默许了孟氏对武昙下杀手!

这中间,得是有多大的仇怨?才能叫他这般的狠辣和决绝!

薛四爷一再的强调,当时是他被孟氏骗了才会让老夫人丧命,可是武昙,却是请示过那个曹管事,等于是得了武勋的首肯他们才下手的!

武青林突然有些混乱,他甚是在怀疑,是不是母亲和父亲之间当年有什么隐情和仇怨,才会让他对付起自己跟武昙来,这般的不留余地。

毕竟这些年里,他跟武昙,对他一直都是尊敬又顺从的,从未忤逆过,真的找不出任何会叫他怀恨甚是下杀手的理由来……

在江坚境内暗杀他,又早早的就暗示了孟氏,非常情况下可以对他和武昙下手!

这些,真的都是武勋的手笔吗?真的都是武勋做的吗?

武青林觉得自己胸中有火,但是泄不出来,最后忍了又忍,就只是抬眸看向了萧樾道“昙儿她……知道吗?”

他是多年来一直对武勋有心结,可是在听到这样的事情的时候都几乎受不住,武昙却更单纯,从来没对父亲有过任何的疑心,一旦叫她知晓了这样的事,她怕是会受到更大的打击吧?

“她还不知道。”萧樾摇头,“而且这些事,就算要告诉她,本王也觉得应该是由你去说。你知道,她虽然信任你们武家的人,可是对外人,一向都戒心很重的。”

如果他去告诉她,那丫头八成又要觉得他是在谋算武家的什么了……

武青林闻言,终于忍无可忍的苦笑出声。

他手攥着的纸张被掐皱,狠狠的闭了下眼,自嘲的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可是这一次次,却是要一个她防备着的外人将她从所谓骨肉至亲的毒手之下解救出来?”

真是讽刺!讽刺透了!

萧樾没说话。

武勋实在伪装的太好了,这样的话,无论是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不可能心平气和的接受的。

武青林缓了一会儿才又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彼时雷鸣捧着茶盏和木松一起站在门口好半天了,这会儿才又把茶送进来。

武青林重新睁开眼,深吸一口气,正视萧樾的面孔道“还有一件事,就是我们府上和东宫的联姻,其中的隐情,王爷也知道吗?”

武青林的脑子算是不错的了,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就单看孟氏对那桩婚事的反应就笃定了其中另有内幕。

萧樾勾了勾唇,并不回避他的视线,只道“没有拿到真凭实据的事,本王暂时不想跟你说,不过那件事……横竖现在嫁过去的人已经不是武昙了,算下来和你的关系也就不大了。等过阵子吧,因为有些缘由,本王目前也还在求证,等拿了确切的证据在手,咱们再议论不迟。”

众叛亲离的滋味儿并不好受,他是有私心的,所以是宁肯让武青林来承受,也还瞒着武昙没说。

武青林听他这样说,虽然没得个真相大白,心里却有数了——

果然,和东宫的那桩婚事是有问题的。

这样一想后怕之余又不由的隐隐庆幸,还好,还好武昙脱身出来了。

萧樾见他已经冷静了下来,就又继续说道“赶在这个时间跟你说这些,本王是觉得应该在你离京之前给你提个醒儿,江坚的事,有可能还有机会重演。你们南境军营重地里的事,本王插不上手,但总归是……别让武昙再听见什么噩耗了。”

他的语气虽然很有几分置身事外的云淡风轻,但武青林却是不疑他这话里的诚意的。

不为别的,但至少——

这个人,是真的有把武昙放在心上的。

否则的话,他不择手段把人要过去也就是了,根本不必为了在乎她的感受,连带着还要费心费力的和自己周旋,连他这个兄长的生死安危都要在意。

萧樾这个人,实在不是个多热心肠的人,生于皇室,几经颠沛,他跟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之间的关系都淡泊的很。

现在,能为武昙做到这个地步,真的就只能说明是过了心的,真正在意了。

武青林也说不上自己现在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以前他总觉得萧樾的身份特殊,哪怕他没有坑自己一家的念头,武昙真跟了他的话,少不得要被卷进漩涡里,惹一身的麻烦。

而现在——

他却彻底改变了想法!

幸而还有这么一个人,在他疏忽和无暇兼顾的时候,能让武昙还有个依靠……

他自己是上过战场的,对生死之事是很看得开的,若是在以前也许还不会想这么多,就算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妹妹还有家族的庇荫和父亲的关照,总不至于吃什么苦的,可如今,父亲的脸上被撕下来一层血淋淋的面具,突然成了威胁他们兄妹最可怕的刽子手……

武青林抿抿唇,突然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给萧樾行了个大礼,拱手一揖到底。

木松见状,倒抽一口凉气,不由的屏住了呼吸。

萧樾坐着没动,既没有起身搀扶也没有受宠若惊。

武青林说道“多余的话,我也不赘言了,虽是个不情之请,但是武昙……”

他的声音,突然哽了一下,眼眶也明显的涨红,看着萧樾,字字郑重的道“我离京之后,还请王爷多加照拂,尽量……不要让她受委屈。”

武青林也是个极为骄傲的人,这一番低声下气的恳求,已经是完全突破他的底线了。

木松都看得心里发酸,咬着牙,往旁边别过了头去。

雷鸣确蓦然觉得他这番话里居然会有点交代遗言一样的意味,不由的眉心一跳。

萧樾站起身来,这才就着他的手,虚扶了一把,反而是牙疼似的叹了口气“你们家把她养成那样,她不叫本王受委屈就谢天谢地了!”

说出来也是丢人,不管是他惹的她还是没惹她,回回她一闹情绪,都得是他舔着脸上门去纠缠、去讨好……

武青林听得脸一沉。

这气氛转变得太突然,木松和雷鸣两个则是使劲憋着,想笑也不敢笑,都替自家主子汗颜。

木松是觉得他家小姐养成这样,挺丢人的;雷鸣则是觉得,都这么丢人了,王爷您怎么还有脸往外说啊?

萧樾转头,见雷鸣耷拉着脑袋在那装死,就冲他抬了抬下巴“武世子一大早过来,应该是还没用饭,去看看厨房准备好了没,武昙那边也差不多该起了。”

雷鸣领命下去。

萧樾才又看向了武青林道“你哪天走?”

“马上月底了,下个月初一初二那块吧。”武青林道。

萧樾抿抿唇,略一思忖,“你们家那个孟氏,可以的话,就暂时先不要料理了。”

武青林一愣,随后就有点心领神会的意思“你是要……”

“既然她跟令尊大人夫妻一条心,那么有些事她不肯对世子你吐露的,却有可能会跟令尊大人说的。”萧樾道,“先留着吧,过阵子等闲暇了,本王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定远侯回京一趟,到时候听个墙根什么的,保不齐会有意外收获,就算没有,那等到时候再处置她也不迟。”

孟氏一个内宅女子,能力有限,而且她现在也已经蹦跶不起来了,再加上武青琼的事已成定局,确实——

暂时先留她一阵子也没什么妨碍了。

武青林现在是一听武勋的名字心里就堵得慌,他的脸色变了变,没做声,算是默许。

两人从这屋子里出来,穿过半个花园,正在往饭厅的路上去,就见有个婢女手里端着个簸箕从旁路过。

那簸箕里剪下来好些个枯萎的花头。

“王爷!”婢女屈膝行礼,不认得武青林,就只给萧樾请了安。

萧樾目不斜视的款步往前走,武青林却突然驻足,随手捡起那簸箕里枯萎的花枝,拧着眉头,若有所思。

萧樾走出两步,见他没跟上来,就又回头问道“怎么了?”

“哦!”武青林回过神来,似是有些迟疑,斟酌了一下才跟上他,又问“王爷是特意找人弄的昙花过来吗?”

萧樾一愣——

昨天看武昙的反应,她指定是没见过这花的,武青林却认得?

他挑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青林的面色略有尴尬,移开了视线才有点不自在的提醒“多年以前我母亲房里本来是宝贝似的养着那么一盆的,据说是……是我父亲偶然得来送给她的,养了好些年也没见开花,偏就昙儿出生那晚,赶上那花开了。当时父亲人没在京城,母亲就给妹妹取了乳名,原也是当成吉兆看的,可是后面紧跟着就出了事,南境兵败,元洲城失守,父亲被重伤,两位叔父也战死了,我母亲没出月子就千里迢迢赶过去,再回来,已经是父亲带着她的灵柩回京了。那曾经有一段时间,生出了许多的流言,大抵……都是说昙儿命里不详的,虽然祖母极力压制,但有一阵还是闹得沸沸扬扬,后来是祖母终于忍无可忍,盛怒之下发了好大的火,处置了两个在昙儿面前嚼舌根的婆子,这事儿才算是彻底震慑住了。那年昙儿五岁,跑到我那就把花盆砸了,也是狠闹了一场。”

他一直不太喜欢萧樾沾染武昙,哪怕就是到了现如今,想着这个人不择手段的觊觎他那宝贝妹妹,心里也不是很舒服,所以这时候反而得给对方提点,出谋划策,就总觉得十分别扭,不得劲。

萧樾是真不知道他们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闻言,倒是狠狠一愣。

他原来叫人找了这花过来,还特意请了懂这花习性的花匠过来照料,确实就是想拍那丫头片子马屁的……

所以——

这是要拍马腿上了是么?

萧樾也是脸色微微一变。

他私底下是出浑身解数哄着武昙是一回事,但是让未来大舅子知道他这么低声下气的在讨好那丫头,也是忒下面子的一件事……

两个人,各自都觉得脸上无光,然后就尴尬的没话说了,各怀心思的埋头走了。

武昙躲在不远处的拱门后面,扒着门边听了半天墙角。

------题外话------

林哥真不愿意把我妹妹嫁给你……

皇叔为毛我要一直讨好我媳妇……

第188章 晟王殿下是倒贴的?(二更)

她原是一觉睡醒听说武青林来接她了就跑过来想找他的,结果就遇见这俩人了,这时候扒在门后想了想,就没出去,转头又回房去了。

萧樾和武青林去到饭厅,去厨房看情况顺路去叫武昙的雷鸣就过来了。

萧樾见只有他一个人,不禁奇怪;“还没起?”

“起是起了,不过属下叫不动,王爷要不亲自去看看吧。”雷鸣支支吾吾,一脸的为难。

萧樾皱了下眉头,是猜不到她这一大早起来又作的什么妖,看了武青林一眼就径自去了。

回到昨晚他们住的那个院子,就见厢房里几个婢女在忙着给她熨衣裳。

武昙没带换洗的衣裳过来,昨晚没洗漱就睡了,早上起来才洗了个热水澡,婢女们把她衣裳都洗了,正在忙着熨烫了好穿。

萧樾进得门去,就见她穿了身婢女的衣裳,正围着床头的那个大盆花转悠,脸上饶有兴致的是一副探究的表情。

萧樾的眉心隐约一跳,然后飞快的稳定心神走过去“你兄长来接你了,去饭厅一起吃个饭再回京吧?”

说着,就不动声色的伸手去拉她。

武昙却是挡了他的手一下,然后扯着他的袖子把他拽过来,一边扒拉着树叶一边好奇道“我记得昨晚看见开花了的,怎么没啦?”

她转头来看萧樾,眼睫毛扑闪着,一脸的纯真。

萧樾莫名就有点心虚。

不过晟王殿下的脸皮厚度是够用的,脸上一副这种小事我怎么会知道的表情,随口应付了一句“有吗?大概是被下人搬出去换了吧!”

“没换啊,就是这个。”武昙却不是好糊弄的,还拽着他指着几处花蒂的断口给他看“你看,这是被人掰掉的,明显被人摘走了啊。”

说着,就突然恍然大悟一般的一声惊呼“你这庄子上的下人手脚不干净啊!”

这一喊,厢房里正在忙活的几个婢女就吓一跳,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奔出来,惶恐的跪了一地“主子明察,奴婢们什么也没做的。”

萧樾气得脸都绿了,冷声道“没你们的事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话没说完,武昙已经跑过来,扯着他的胳膊不依不饶的道“就是有人偷摘了我房里的花儿,你得给我找回来!”

说着,就气鼓鼓的把个嘴噘得老高。

萧樾真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他刚得了武青林的提点,是万不敢暴露的,就只是冷了脸道“什么你房里?这是本王的房里,你别蹬鼻子上脸。”

武昙却跟他赖上了,瞪着眼嚷嚷“你房里的也不行,我喜欢那个花,你给我找回来,要不然就给我重新弄一盆一模一样的来!”

这花本来就稀罕,而且花期极短,养到开花就更不容易了,这是说再弄一盆就能再弄一盆的吗?

萧樾是从来没觉得这个武昙有这么难缠过……

可偏偏,她就是要几朵花而已,他还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儿指责她吗?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早上打扫屋子的婢女就回来了,隔着院墙听了里面的争执声就赶紧的跑进来解释“主子,那花枯了,奴婢早起过来打扫,主子没起,奴婢就把枯了的花都折下来扫出去了,要不……奴婢再去捡回来?”

武昙却是不信“不是昨晚才开的吗?怎么可能早上就没了?”

那婢女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

武昙也不为难她,又转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萧樾。

萧樾脸都黑的没法看了。

“说开过了就是开过了,你哪儿那么多事儿!”萧樾反手关上门,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扯回屋子里,还在恼怒这要怎么解释的时候,武昙偷瞄到他那个脸色就再也绷不住了,抱着肚子蹲到地上直笑到直不起腰来。

萧樾被她笑得一愣,反应了一下才冷着脸把她拎起来。

鉴于她实在笑得太欢畅,根本直不起腰,他为了能够和她视线交流,就干脆双手一卡她的腰把她放在了桌上坐着。

武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只恨不能在桌子上打滚儿。

萧樾却是被她笑得一阵心虚又一阵的心烦意乱。

他黑着脸,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的目光,冷冷的道“别笑了!说,你这是又是作的什么妖?”

她这一大早的找茬儿,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武昙晃着两条腿儿,心里到底也藏不住这事儿太久,就冲他努努嘴,示意他看立在床边的花盆,一脸得意洋洋的挑眉道“我大哥说的对,那个花……讨厌死了!我一点也不喜欢!”

萧樾的表情一僵,只觉得自己这整张面皮就这么长在了脸上。

这真的是他这两辈子加起来经历过的最丢脸和最没有尊严的一件事了……

巴巴的给人献殷勤不说,马屁拍在马腿上了不说,还被这丫头偷听到,当面狠狠的打趣了一番!

真的是——

一!言!难!尽!

偏就武昙还笑得欢快。

她坐在桌子上,怕坐不稳,两手还抓着他的衣襟,直笑得花枝乱颤。

“所以呢?你想怎么着?还要本王再磕头给你陪个不是么?”萧樾气得鼻子都快歪了,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两句话,然后一把撸下她的手,黑着脸,甩袖就走。

“哎!”武昙一骨碌从桌上滑下来,追上去两步死死的扯住了他的衣袖。

萧樾的脚步顿住,到底是不值得跟她置气,就是觉得心里难堪,便就冷着脸,依旧是面色不善的冷哼一声。

武昙拽着他的袖子是怕他跑了,然后慢慢绕到他面前,仰着头去看他的脸,仍是笑嘻嘻道“你生什么气啊?”

要是换个人,萧樾真的早就一巴掌把她糊墙上了,真的也就是她,能在驳了他的面子之后还能在他面前这么有恃无恐的。

武昙估摸着她是真的把他惹毛了,也就见好就收了,转而从袖子上把手摸到他掌中,两只小手攥着他的手掌,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扯回里屋,按在凳子上坐了。

见她主动来拉自己,萧樾的脸色就缓和了不少,这时候只碍于面子,还是冷着脸别过头去。

武昙站在他面前,螓首低垂,拉着他的手,晃悠悠的一副乖巧模样道“我确实不喜欢那个花嘛……”

话没说完,萧樾就瞪过来一眼——

就这么点儿破事儿,你还要消遣本王几次?!

没完没了了还?

武昙赶在他暴走之前,就又一咧嘴,讨巧的笑了,小声道“可是……我领情的!”

两人之间,从戳破了那层关系开始相处之后,一直都是萧樾在纵容和让步的,她在他面前骄纵耍无赖都习惯了,这大约算是第一次发自内心的主动示好。

心里有点儿小别扭和小紧张,话没说完就两颊飞霞。

她眼神下意识的闪躲了一下,但又似乎觉得那样不好,便又鼓足了勇气,重新定格在他面上,和他四目相对。

萧樾坐在那里,微微发愣。

武昙就怕他要怀疑自己的诚意,连忙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我领情的!”

不管她喜不喜欢,有一人,愿意花这份心思,愿意为她准备这些,这总归都是一件叫人觉得甚是愉悦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她脸就更是红到了耳根子后面。

萧樾见她咬着唇,一副小娇羞的模样,心里的涟漪就跟着她眼中晃动的波光一漾,前面再大的难堪,再大的脾气就都跟着烟消云散了。

可是,他却仍是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武昙疑惑的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萧樾上下打量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就这么好骗?”

武昙觉得他这是在骂自己,刚要变脸,他却手臂一揽,将她勾到自己跟前。

两个人的鼻尖,蹭到一起。

武昙一惊,讶然的把眼睛瞪得老大,萧樾却没让她退,拥着她,就这么近距离的厮磨着叹气道“你就这么没有原则么?本王这一盆花就把你骗倒了?是不是以后有人随便拿两颗糖就能把你给哄走了,你这得叫本王多不放心?”

武昙被他一番奚落,心里就有了几分恼意。

萧樾的手臂圈着她,她退不开,就双手捧着他的脸把他脑袋往后推的同时,自己也往后梗着脖子跟他拉开距离,也是得理不饶人的跟他顶嘴“那你还是倒贴的呢!我什么都没出,你就巴巴的往上凑!”

萧樾被她这论调直接逗乐了,慎重的想了想道“这么一说,本王好像真的是亏了!”

武昙觉得他忒不要脸,皱了眉头刚要发难,萧樾却又瞬间庄重了神色,将她抱到自己的膝上坐了,同时在她耳畔郑重的警告“不开玩笑了,本王跟你说认真的,你这里,本王是先定下了,以后不管是谁拿什么哄你你也得把持住,不能跟人跑了,听见没?要不然,本王就真的只能直接拿名分把你镇住了!”

现在把她娶回家,还有点早,而且武昙这边,也未必就想这么早嫁。

两人闹了一阵,婢女就整理好武昙的衣裳送过来了。

当着婢女的面,萧樾还是守礼的,先坐到了外间去喝茶。

婢女伺候武昙穿戴好,退下了,他才过来牵了她往外走“快走吧,你兄长等着呢,赶紧用了饭你就跟他回去。”

武昙有些意外,转头看他“那你呐?”

萧樾也侧目看她一眼,调侃“怎么,这就舍不得跟本王分开了?”

旁边没人,武昙也不计较他口出妄言,只是有些不愉的问道“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他大晚上把她弄这来,好一番的折腾,难道就为了带他来看一眼花么?

因为昨天萧樾就是把她吵醒了才象征性的只让她看了一眼,她就一直觉得这不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

萧樾也不解释,只道“你要喜欢这,一会咱们可以找时间再来,你兄长过几日就又要院门了,难道你不想陪他几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良心了?”

这话,正中下怀。

武青林马上又要回南边去了,武昙不想起这事儿还好,想起来就忍不住的失落。

萧樾摸摸她的头发,把她领到饭厅。

三人一桌用完饭,萧樾只从他们到这院子外面。

武昙当着武青林的面,刻意避嫌,低着头站在武青林身边,没看他。

萧樾不跟他们一起走,是为了造成他拐带武昙出来,武青林追出来领人的假象,以免让皇帝和武勋的人怀疑到他叫武青林来此是另有隐情。

武青林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对萧樾问道“对了,王爷的那位外甥女儿沉樱郡主,王爷知道她次此回京的意图么?”

------题外话------

最近男女主的互动有点多,大剧情拖延了,我也很捉急,嘤嘤嘤~

第189章 她只是需要一个依靠!(一更)

萧樾怔了一怔,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就连武昙,也忍不住抬头看向了身边的兄长。

武青林道“非是我要论人是非,不过这位郡主殿下次此回京的目的并不单纯,隐约……大概是跟北燕使团进京有关吧,听闻她暂居在王爷府上,所以忍不住提醒一声。”

沉樱住在萧樾的王府里?

这事儿他却是没跟武昙提过。

武昙倒是不是心里吃味儿,毕竟两人份属舅甥,沉樱郡主去他府上小住两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到底是有些意外,她就下意识的转头去看了萧樾一眼。

萧樾与她的视线相撞,却没解释,只冲武青林略一颔首“多谢提醒,本王知道了。”

武青林于是也不再多言,搬弄是非不是他会做的事,所以也没仔细解释头天夜里东宫里沉樱设的局,拱手一揖之后就带着武昙出来了。

因为要接武昙,他这趟出城就赶的马车。

萧樾没出门,雷鸣亲自把两人送出庄子,看着车马离开就又转身进了门,回去复命。

彼时萧樾已经回了昨晚居住的那座小院,站在床榻前面,若有所思的摆弄那株昙花的叶子。

“走了?”听闻雷鸣的脚步声,他只是头也没抬的问了句。

“嗯!”雷鸣点头,随后问道;“武世子刚提到沉樱郡主的事……要属下差人回去打听一下么?”

因为萧樾带着武昙出来,而且还是别有目的的,雷鸣是想着他在外不过就是一两日的行程,所以对尉迟远吩咐了下去,说若不是发生了特别紧急的事,就不用急着事无巨细的送信来。

沉樱郡主那边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应该又不是迫在眉睫的。

萧樾冷淡的道“不必了!你们去打听也未必就能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午后咱们便回,本王亲自去问她吧。”

武青林是顾念着他跟沉樱的关系,所以消息透露的隐晦,但既然是和北燕使团有关的——

无非就那一件事了!

其实就是不用去找沉樱当面求证,他心里也是有数的。

“是!”雷鸣沉默了一下,刚要说去吩咐下头的人准备回城的事,萧樾却又突然再度开口问道“发信给燕北了?”

“是!”雷鸣立刻重新整肃了神情,“已经飞鸽传书了,正常的话,十日到半月之内,他指定能赶过来。不过……”

说着,顿了一下,还是道出了心中疑惑“主子您不是说让他呆在北境军中会稳妥些吗?”

“徐穆在北燕朝中很有些分量,如今他人在这里,只要双方一天不达成一致,北燕皇帝又不是个冒进的,有了年初战败的教训在,一时半刻的他们不会轻举妄动。”萧樾说道,他的手指抚过一片叶子上的脉络,随后却是幽幽一叹“过几天武青林就要回南边了,到时候你暗中跟过去。”

“您让属下过去?”雷鸣倒抽一口凉气,不由的大为意外“武世子见过那个人之后,应该会对定远侯有所防范的,这样还需要属下跟过去吗?”

就算武青林会怀疑薛四爷会不会是萧樾布置的棋子,可是武勋的种种举动,和他们府里那个曹管事都是可以查证的根据,只要给他一两日的工夫去揣摩一下,自然就会知道这并不是萧樾用来离间他们父子的阴谋。

“本王还是不太放心。”萧樾淡淡的说道,他的视线一直没什么落点,突然之间就好像是情绪不高的样子,只是按部就班的分析,“武青林就算再有防备,那也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再者……武勋的无论是资历还是在那边的人脉势力,那些都不是他能比的。如果真被本王料中,武勋确实有心置他于死地……就算他再防,也总难免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这世上,最可怕的,永远不是明刀明枪和你对垒的敌人,而是——

那些你对他掏心掏肺的信任,他却在准备着出其不意捅你刀子的人!

到目前为止,萧樾还没有拿住武勋的手腕,并不能确定武勋是不是那个想要暗杀武青林的元凶,他都有疑惑的事,自然也不指望武青林能完全的相信。

雷鸣的心头震了震,便不再质疑,拱手领命“是!属下明白了。”

“不到万不得已,你不用露面,带人暗中盯着他就好,武勋的事,最好还是让他亲自面对和解决!”武青林出面,在武昙那里他也比较好交代。

雷鸣知道他会这么在意武青林的安危,都是因为武昙,而他不想亲自出手去动武勋,自然也是因为武昙。

再怎么说,武勋和武昙之间也是亲父女,彼此之间有切不断的血脉关联。

那位二小姐,平时是看着心宽又胡闹了些,可是她却和武家的其他人一样,一直都将武氏一门的荣耀看得很重,也将她的父兄祖母看得很重。

现在萧樾虽是在极力的避免亲自和武勋交手,可是诚如他所言——

以武青林现在的能力和资历,他未必就是武勋的对手了。

思及此处,雷鸣又不免忧虑起来“既然主子觉得武世子未必是武勋的对手,那恐怕最后还是得您亲自出手,到时候二小姐那里……”

怎么交代?

萧樾闻言,却只是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她大约只是特别的需要一个人来依靠了。”他说,“本王原以为她对武勋的父女感情很深,不容撼动,但事实上,好像也不过如此。尤其……只要有武青林在,一个从小就跟她接触不多的父亲,还是个包藏祸心的父亲,以她那性子,应该是不会太耿耿于怀了。”

他承认他有在武昙的身上用心机,在根据她的喜恶,斟酌下手的轻重,想要在达成自己预期的目的之前,也尽量的不要再让她对他反感防备。

可是——

武勋是个祸害,不锄不行!

所以,他只要保住武青林就好!

前世的时候,他一直觉得她对她那个父亲有十成十的感情,并且十分的信任和依赖,所以,明明是那么聪慧的一个女子,偏偏就被欺骗得那么惨。

而现在,频繁的接触之下才慢慢看清楚——

武昙未必就是真的那么信任和依赖武勋,而是自幼就在家族庇荫之下长大的女孩子,她的内心即使再强大,也依然有柔软和虚弱的一面,需要有一个人,或是一种信念去支撑。

可是那时候,她一直依赖的兄长辞世,宠爱她的祖母又随之撒手人寰,也许她是把武勋当成了救命的稻草,把她对兄长以及祖母的所有的依赖和感情都顷刻间转移到了最后的一个血亲身上。

如果换做是在现在,给她一点蛛丝马迹,她未必就不能抽丝剥茧的找出武勋的真面目。

可是那个时候的武昙,人生突逢巨变,她最在乎的两个人都不在了,她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以至于心灰意冷,大约是真有点自我放逐的意思,才会那般盲目,也疲于再去深究武勋和孟氏这些人身上露出的漏洞和蛛丝马迹了吧。

她不争宠,不夺权!不是真的懦弱无能或者淡泊到了那般地步,而是那时候已经没有人需要她通过争权夺利去维护了。

她看似坚强,看似勇敢,看似无所畏惧……

实际上,这个女孩儿,是一株特别柔弱的菟丝花才对。

要有一个人,可以让她毫无防备的去信任,可以让她肆无忌惮的去依赖,她才能遵从本心,以最美丽最纯粹的方式去绽放。

所以现在在萧樾看来,她依赖武青林和看中武青林,都是件好事!

至少这样,在武勋的面具被撕掉的时候,能相对的减轻对她的打击!

可是——

但就武勋出手暗杀武青林,和默许孟氏对她下手的这两件事,日后曝光,怕也是够她受的了。

萧樾隐隐的又叹了口气。

雷鸣见他如此,心里的一根弦就一直紧绷着,想到现在眼前的局面又不免忧虑,“不过主子,昨天东宫喜宴上的事情之后,陛下应该还是会竭力阻止您跟定远侯府联姻的,想必马上就会去信暗示定远侯了,他毕竟是二小姐的父亲,如果他强势插手,那到时候……”

他是不知道昨天萧樾和武昙之间说的悄悄话,只觉得这个父女的身份在上面压着,武昙是脱不开武勋的掌心的。

萧樾闻言,却是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笃定的道“这一次萧植的如意算盘是必然大空的,你放心,对于本王和武昙的事,武勋现在是绝对乐见其成的。萧植去信,也不可能直接明令禁止,让他否掉本王提亲,而他……现在就只会装傻充愣,顺势应承下来这门亲事的。”

雷鸣听得糊涂“他不怕得罪陛下吗?”

“他原本制定的计划已经全盘打乱了,他自己的幺女是个什么货色他自己会不知道吗?既然那条路未必走得通了……”萧樾凉凉道,想起前世种种,语气中就总带着几分冷意和讥诮,“现在把武昙送到本王的身边来,他绝对乐见其成!”

利用武家女儿做棋子,挑起皇室内部的争端,本来武勋是想利用武昙这个武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女的,毕竟武昙的身份才是最有分量的,至于后来因为八字问题临时改成了武青琼嫁,那真的就是退而求其次的权宜之计了。

那个武青琼,烂泥扶不上墙,武勋就算想在她身上做文章,都未必有把握,偏在这个时候——

都没有用他出手挑拨,就因为武昙许嫁的问题让他萧樾和皇帝之间起了冲突和嫌隙。

两厢对比之下,自然武昙这个现成已经存在的矛盾点才更具价值!

别人觉得他会无条件的顺从皇帝,不惜跟他翻脸,那是因为他脸上一直戴着一副忠君爱国的假面具,他们以为武勋是不可能惹怒皇帝的,而事实上,他根本就不在乎得罪的是皇帝还是萧樾,他要的,就只是一个矛盾激发点。

这个人,真是豁得出去,两个女儿,推出来用做棋子,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雷鸣反正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敢这么笃定武勋的决定,不过他习惯是服从,也不是很想刨根问题。

沉默了片刻,萧樾突然又问“南边还是没有回音吗?”

雷鸣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于是连忙收摄心神“暂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是南梁皇帝年事已高,他的那些儿子们之间一直都是激流暗涌,主子您所选的那个缺口,还是有希望完全破开的。”

萧樾却是冷笑一声,对此并不十分看好的样子“武勋杵在那,有这张王牌在,南梁太子在他朝中的地位就如日中天,不可撼动,那位六王爷……让那边在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本王就亲自走一趟,去会会他!”

“您要亲自过去?”雷鸣的脸色骤变,不由的上前一步,“那边是武勋的地盘……”

“他还能吃了本王不成?”萧樾终于自那花树上收回了目光,眼底有讥诮的一抹冷色一纵而逝,他抬脚往外走,顺口吩咐雷鸣“搬走扔掉吧!”

雷鸣一直没反应过来,看到他错身而过时塞他怀里的那片叶子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那盆花。

这花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找来的,又重金聘请花匠来侍弄了这么久——

明明二小姐走时候看着俩人还眉来眼去,相处不错的样子,这怎么就要扔了?

雷鸣摸不清他家主子喜怒无常的脾气,但是却不敢违逆他的命令,也懒得叫人来了,自己亲自上前,弯身搬了那花盆出去,送去了花房。

这边武昙兄妹坐在回城的马车上,虽然武青林没质问她什么,武昙也总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她跟萧樾一起出来,还在城外过了一夜,一大早她大哥跑过来逮人了……

武青林一直有心事,始终没问她什么,武昙偷瞄了他好几次才终于忍不住的试探道“大哥你生我气啦?”

她虽然在家也不太守规矩,但自小受到的也是正统大家闺秀的教育,三更半夜和男子私奔出城这样的事,确实是放在哪家长辈的面前都是接受不了的。

武青林心绪难平,本来是一直在想武勋的事,此时思绪被他打断,就稍稍定了定神转头看向妹妹。

这会儿他心事重重,一个敷衍的微笑都扯不出来,所以就只是脸色不大好的直言问道“想好了?确定以后要跟着他了吗?”

武昙被他问得,脸上一烧。

若是在之前,她可能还会下意识的狡辩一两句,可是经过昨晚之后——

一则萧樾在东宫喜宴上的态度已经逼得她五路可退了,二则最近她跟萧樾相处的好歹也还算愉快……

她民乐抿唇,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头,沉默不语。

武青林等得片刻,方才叹了口气,突然又道“最近我有很认真的考虑过你说要随我去元洲城的事……”

武昙蓦然一惊,也顾不上心里的那点难堪和不自在了,猛地抬头看向他。

那天她跟他说想跟去元洲城,虽不全是为了跟萧樾赌气,但确实也是有点一时冲动的,因为当时武青林直接没接茬儿,事后她也就忘了,没想到对方突然旧事重提。

莫名的,武昙突然就有点紧张。

武青林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还是表情肃然的说道“祖母的年纪大了,身边得要有人服侍,而且南边濒临战场,局势也不稳定,你还是留在京城比较稳妥。”

武青林不会答应带她去元洲城,武昙其实当初问出口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笃定了。

可是现在,他却又特意跟她说这些,就实在显得刻意了。

武昙突然明白了点儿什么,不悦的反问道“你们以前不是都不乐意我跟他来往么?”

武青林并不想跟她说背后的那些腌臜事,只是无奈的看着她道“以前我是不想为难你,怕你勉强,现在既然你自己不排斥了,那便也无所谓了。”

武昙脸上又是微微一红,有点扭捏不好意思,但既然是话说开了,她就也不藏着掖着了,皱着眉头道“昨天他当着皇帝陛下的面提了,陛下的脸色很难看,可能马上就会对父亲施压的,到时候……”

她还的有点担心武勋的态度的。

虽然武勋的态度,不足以影响到她最后的决定,但毕竟——

一家人,真要为了她的婚事闹到翻脸,那也是太难看了。

提起武勋,武青林的眼底就瞬间闪过一丝寒芒,不过他掩饰的好,忧心忡忡的武昙并没有捕捉到,就只见他勾唇笑了下道“嫁出去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管他做什么?”

因为他的语气揶揄,武昙倒是没有理会其中的言外之意,只是嗔了她大哥一眼,难为情的低头玩手指。

武青林却始终还是心里不踏实——

萧樾是他驾驭不了,也控制不住的一个人,虽然他现在看着对武昙很是上心,可是谁又能把握住将来呢?

又偏偏,他现在自顾不暇,除了把武昙交给萧樾,就真的找不到第二条更好的路了。

他伸手,又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轻声问道“晟王对你……还好吧?”

武昙抬起头看他,咬了下嘴唇,然后也才有些怅惘的道“现在是好的……”

至于将来,谁知道呢?

她没想过她跟萧樾的将来,一生一世的事,似乎还不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去仔细琢磨考虑的。

男女之情是什么样子的?不知道!

虽然也常听说谁家谁家的妻妾争宠,斗得如火如荼……可是那些,与她而言,暂时都还是太遥远的事。

武青林的唇角,再次扯出一抹笑,没做声,心里却有了一种更加坚定的信念——

哪怕是为了妹妹,他也要不惜一切的克服眼前的困境,那个所谓的父亲,眼见着是靠不住了,且不管萧樾对武昙的心意到底能维持多久,但是于他而言,他必须要先保全了自己,站稳了脚跟,这样,无论将来武昙处于怎样的境地之下,她才都能个后盾和退路,不至于会走投无路。

兄妹两人回到定远侯府,天色已经近晌午了。

武青林自然不会告诉老夫人武昙被萧樾拐带出城的事,武昙回府先去见了老夫人,老夫人也只当她是昨日去东宫送嫁才刚回来。

武昙且心虚着呢,含糊着应付了她两句就回自己屋里去了。

这边武青林也是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进门就看书房的门开着,小凌子百无聊赖的蹲在廊下。

“世子!”看见他回来,小凌子立刻起身小跑过来。

武青林看了眼书房那边,问“谁来了?”

小凌子贼头贼脑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道“是七公子来了,看着心情可不好!”

在武青林这他会亲昵称呼为七公子的,自然就是皇甫七了,可是那个人,从来都嬉皮笑脸的,他心情不好会外露?

武青林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了,但是也无奈,只能叹了口气进去见他。

第190章 皇甫七(二更)

“你下去吧!”武青林挥挥手,打发了小凌子,径直上回廊,进了书房。

举步迈进去,就见皇甫七面色颓废的坐在他的书案后头。

他这趟跟随商队出海,一去两个月,但显然是路上也顺风顺水,过得挺滋润,所以整个人看上去和往常倒是无甚差别,只是身上穿的袍子上有些很明显的褶皱,一看就是进京之后风尘仆仆直接过来的,压根没来得及换。

武青林也不跟他打马虎眼,进去就直接反手关了门,随口问道“今天刚回的?”

皇甫七却是一改往日里倜傥活跃的性情,一动不动的靠在他那座椅里面。

他斜睨了武青林一眼,没说话,又朝窗外别开了视线。

武青林走到桌旁倒了两杯水拿过去,一杯放在他面前,他自己拿了一杯,靠在桌案一边慢慢地啜饮,也不说话。

屋子里的气氛,难得沉郁的有些过分了。

一直到武青林一杯水喝完,皇甫七也没做声。

武青林无奈,这才只能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明明是你主动来找我的,现在又闷在这里不吭声,这是给我下马威呢?”

皇甫七仍是窝在椅子里没动,闻言,便是满含着怒意冷声问道“武昙的事,是你默许的?”

这一问,就很有些突然了,而且还有点含糊不清。

但是很显然,武青林知道他具体问得什么。

他也不隐瞒,只是低头盯着自己手里空了的酒杯,也是颇为怅惘的说道“她自己愿意……”

后半句话没说完,皇甫七突然跳起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口。

应该是为了赶路,前面夜里没睡好,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此时怒极了之下,就连眼眶都涨红了,像是一头发了狂的困兽一样死死的盯着武青林,怒吼道“他才多大点儿?你明知道那个晟王是什么人!什么叫她愿意?你就这么看着她一头栽进那个漩涡里去吗?”

这一阵嘶吼之下,他的情绪已经激动到了极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武昙的亲哥哥了。

武青林被他揪得,颇有几分狼狈。

此时此刻,两个人四目相对,他却是没有半点脾气的,只是平静的回望皇甫七的面孔,反问道“就因为晟王是那样的身份,我才阻止不了!”

语气之中,又是满满的怅惘。

皇甫七怔了怔,他是嘴唇嗡动,胸中虽是有千言万语,可是这一刻,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得了。

武青林看到了他眼中凝聚的怒意和水光,那眸光里,刻着深刻的疼痛。

“呵——”最终皇甫七也没真的跟他动手,只是由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哑的浅笑,带了几分恨意,很是讽刺的说道“早知道她如今会走这一步,当初我就该……就该……”

武青林没阻止他,确实他自己说到一半又泄了气似的马饱满的打住了。

然后,他松开了武青林的衣领,自己转身走到一边,面对窗口的位置,缓慢的闭上了眼。

院子里,小凌子本来已经退下了,是后来隐约听见皇甫七的咆哮声,以为两人打起来了才又赶紧跑回来,站在院门的地方,远远地看着窗前皇甫七的样子一再的揉眼睛。

这位皇甫家的七公子是出了明的玩世不恭,天大的事他都是大而化之的,最起码他和自家府上来往这些年,进进出出府邸不下上百遭,小凌子是从没见他有这样的失魂落魄过……

武青林站在他身后,虽然知道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却又不能什么都不说,所以就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就算不是晟王,将来也会有别人,你心里早该有准备的,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你就当没这回事吧!”

皇甫七喜欢武昙,这事儿他一开始就没瞒着武青林!

他初来武家的时候,就是个半大小子,而那时的武昙,就更小了,粉雕玉琢的一个琉璃娃娃一样,玉雪可爱。

那时候就觉得这丫头很好看,很可爱,总喜欢逗着她玩儿。

后来两人都慢慢地长大了,她那性子欢脱又豁达,就越是走到他的心尖尖上了。

可是——

他的成长,是背负着家族使命的。

皇甫家家大业大,嫡系这一支的希望又全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偏定远侯府又是这样的门第,两家人虽说也算门当户对,可是这烈火烹油的锦绣繁花之下,皇帝在看重两家人的同时又在深深的防备和忌惮。

武勋手里有兵权,皇甫家富可敌国!

这两家人,平淡如水的交往,没人会敢于,可一旦结成了儿女亲家——

他们是要联合起来,一起举兵谋反吗?

只要不走这条路,那就势必要被动的接受皇帝的打压和报复!

就因为知道,他对武昙的喜欢,一番付诸行动,索要付出的代价实在会太惨痛,所以从一开始他也就知道,这个女孩子,即使他再喜欢,最后也不会是他的!

他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将两家人的前程和生死都置之不顾。

所以一直以来,他的心里其实都是有这个准备的,知道有一天,她会议亲,会嫁人,彻底从他的生命中退出,和别的男子执手走过一生。

其实如果今天跟武昙传出这件事的是别人,皇甫七也未必就会是这么大的反应。

他失落会有,难过也会有,但是就因为已经准备了太长时间,已经不至于因为这件事而暴跳如雷了。

武昙嫁给谁都行,唯独这个萧樾不行!

萧樾是个什么人?他那性情容不容得定远侯府的人拿捏不说,单就他现在处于风口浪尖上的那个位置,武昙跟他绑到一起去了,谁能保证她的未来?

皇帝忌惮萧樾,并且显然还在想方设法的试图打压,最后容不容得下都两说!

武昙跟了他——

皇甫七这时候是真的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念头,既然横竖她将踏上的都是险途,那他为什么要忍痛把她让出去?

前世的时候,他是和如今一样的想法,当时的太子萧昀顺风顺水,最起码武昙嫁给他的时候,北境的萧樾还没有和皇帝父子之间有过任何的不愉和冲突,那种情况下,武昙嫁给萧昀,荣华显贵,那起码走的是一条坦途,他能接受!

皇甫七负手而立,使劲的攥着拳头,甚至于不想再睁开眼来面对这眼前的一切。

他才离京两个月而已,怎么回来的时候就天翻地覆了?

他一直珍藏在心上的宝贝被人夺走了不说,还被推上了潮头,随时置于危险之中。

他想要指责武青林的无能,又更加痛恨很懊悔自己当初的那些顾虑。

武青林对他此时的心情多少是理解的,可是无能为力,就只能静默。

皇甫七缓了半天,最终也还是觉得心中义愤难平。

他再次睁开眼,突然问道“晟王他想做什么?你父亲呢?他的态度呢?”

如果萧樾接近武昙的目的不纯,那么现在就是用抢的,也要把她抢回来!

他忽的转身,目光灼灼的盯着武青林。

武青林的心头剧震——

头两个时辰,在从萧樾的皇庄上离开的时候他还有种四面楚歌的危机感和绝望感,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眼神狂热又坚决的皇甫七,他却是心中豁然开朗,已然是看到了微弱的希望。

他扯了下唇角,突然庄重了神色道“能答应我件事吗?”

皇甫七一愣,从他肃穆异常的表情中隐约感知到了些什么,但是一时猜不透,又有些紧张了起来。

武青林道“我父亲靠不住了,他联合了二娘在背后算计我,如果有一天我回不来了,替我照样着武昙一些。”

萧樾虽然目前对武昙超乎寻常的好,好到甚至于爱屋及乌的在关照他这个未来大舅子了,可是那个人,他毕竟是看不透的,也是庆幸,现如今的京城之内还有一个皇甫七!

他是真的爱重武昙,若不是爱到极致,便不会压抑住感情,可以保持这个距离,只做她生命里的过客,不去打扰她原本平静的生活轨迹。

皇甫七本来是陷入了对自己感情的绝望里,此刻闻言,便是浑身一僵,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武青林,狐疑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武勋亲自己教导指点过他功夫的,有半师之谊,又不是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武青林的话,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武青林苦涩一笑,缓缓的往旁边别开了眼去“昙儿的事,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是少华,我们跟晟王不一样也没得比,至少,他有勇气和胆量去做的事,我们都有顾虑,我们做不了。我唯一确定的是,至少他现在对武昙是十分用心的,事已至此,我已走投无路,只能赌这一把。”

皇甫家和武家,没有一个敢跟皇帝公然抗衡的!

可是萧樾他敢!

可毕竟是自己放在心上这么多年的女孩子,皇甫七此刻心中仍是翻腾的厉害。

他垂在袖子底下的手指缓缓的松开又再度握紧,也只能是强行压下私心,只问武青林“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是不是还出什么事了?”

他今天一早才抵京,然后就听见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昨天东宫的喜宴上晟王公然求娶武家二姑娘的事。

当时就没顾上再打听别的,直接就奔了武青林这,偏武青林还不在,武家的下人也只知道他是出城去了,却比并不知道他具体去了哪里,所以他一等一个多时辰。

本来就是为着武昙的事儿,有气没处撒,这时候却突然不得不面对武家出现的问题了。

武青林抿抿唇。

虽然他跟皇甫七的交情,不需要对他隐瞒什么,但是伤口却不想一遍遍的撕开给人看了,所以他也没有细说,只道“我府中的内务不必你插手,我也未必就会折在这上面,只是这些事,我暂时还没相好要怎么跟昙儿说,这事儿就先交代你一声吧,以备不时之需!”

这话,分明就有点交代遗言之嫌了。

皇甫七的心头又是猛地一跳。

武青林的心情不好,也是明显不想跟他多说了,正好到了晌午了,他就叫人置了酒菜过来。

两个人都是心情不好,抱着酒坛子足足喝了一下午。

武昙下午在房里补觉,睡醒了又蹭到差不多天黑才去找了林彦瑶,一起过去老夫人屋里蹭饭吃,吃过饭正往回走,杏子突然就鼻子嗅了嗅“哪儿来的这么大酒味儿啊?”

武昙还没反应过来,青瓷已经往她身边挡了一半,示意她看侧前面的亭子。

武昙一看,就松口气,挥退他们,绕过花坛走了过去。

------题外话------

嗯,你们的皇甫七航海回来受虐了╭(╯╰)╮

第191章 她,在利用皇甫七对她的感情!(一更)

武昙走进了亭子里才发现皇甫七居然是抱着个酒坛子趴在栏杆上,双肩耸动的在……

哭?

她大为惊奇,先是愣了一愣。

本来想回避,但转念一想,他跟皇甫七好歹是老熟人了,要是让他们府邸的下人看见他这德行,只怕他面子上会更挂不住。

于是,就还是走过去,拿绣鞋的鞋尖踢了踢他的小腿“喂……”

皇甫七挣扎了一下,然后才扶着酒坛子晃悠悠的抬起朦胧的醉眼来。

他面容本就生得漂亮,现在双颊染了酒气的红晕,一双桃花眼微眯着,看起来就更是魅态横生,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妖孽。

可能是因为喝了太多酒,他身体极难平衡,手撑着酒坛子,才刚差点坐直了身子,紧跟着却又是胳膊一软,又趴了回去。

这一回,他索性就耍起赖来,抱着个酒坛子半趴在那了,口中喃喃的开始嚷嚷“干嘛啊?你们家以后我也不能来了么?”

他趴在那,耷拉着脑袋,再加上醉酒的缘故,说话都不清楚。

反正认识这么多年,武昙还是从没见他这样过,想了想,就提了裙子蹲下去,又拿手指戳戳他的手肘,试探着问道“怎么啦?你这趟出门不顺利?难道是货船被海寇劫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皇甫七像是被她激怒了一般,胳膊一甩,挥开她的手。

就算酒醉,神志不清,他也还是有分寸的,动作都没有太大。

所以,武昙只匆忙的躲了一下就避开了,并没有被他扫翻在地。

皇甫七这才又把脑袋转向这边,紧跟着又闹起来“我媳妇儿被人劫了!”

声音很大,泄愤一般。

武昙一愣,皱了眉头脱口道“你喝昏头啦?你哪儿来的媳妇儿?”

后面杏子也是奇怪——

这位皇甫七少和他们府上很熟,他压根就没成婚啊!

可是看他嚷嚷着又哭又闹的,又像是真出什么事了,一时间就有点无措。

皇甫七趴在那酒坛子上看着蹲在他面前的武昙。

她那张小脸儿,还是跟往常一样,漂亮又明媚,此刻微微皱了眉头,眼神里有情真意切的忧虑和关怀。

他心里,突然就柔软的一塌糊涂。

因为两家的情况特殊,他真的从来就不敢有那么自私的念头,甚至玩笑归玩笑,从来就没敢捅破那层窗户纸,就怕是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以后就真的连从旁看着她都不能了。

要是萧樾的强行介入,他甚至都不会知道,原来自己真的这么在意她!

可是——

也就是因为太在意了,此时此刻,再对上她这样感情纯粹的一双眼,即使有再大的不甘心,也都能说服自己统统放下。

他护不住她,皇甫家和武家两家人都承受不起他这一己之私将会带来的灭顶之灾!

即使他自己不在乎,即使他愿意为她孤注一掷,可是——

怎么也不能亲手把自己那么那么珍视的女孩子推进腥风血雨的漩涡里。

两个人,静默的互相对视。

皇甫七醉眼朦胧,但在这种醉态的掩盖之下,眼底的情绪却于瞬间就变了几变。

而武昙同样的看着她,却一直都是目光明亮又纯粹的。

她此刻关心他是真的,但是——

真的就只是最赤城的兄妹之情!

皇甫七胸中激愤的情绪,在缓慢的平复。

他手抓着身后的栏杆,缓慢的坐起来,又顺手拎起酒坛子,仰头灌了自己一口酒。

武昙蹲在地上,仰头看着他喉结滑动,大口的吞咽,没说话,也没有马上离开。

一直到皇甫七重新放下酒坛子,再垂眸看向她的时候,她才眨眨眼问道“难过的时候,喝酒有用么?”

她的语气很认真,听不出任何打趣和调侃的意味。

皇甫七看着她的眼睛,却是不答反问“你都不问我看上的是哪家姑娘?”

武昙莞尔,这才拍拍裙角上沾染的泥土站起来,走过去,避嫌的隔开了一个人距离,和他并肩的坐在那栏杆上。

皇甫七的目光追着她。

她坐下之后才又转头看向他,努努嘴道“说说呗?”

她这神情,太自然,太坦荡了,反倒是叫皇甫七心里激荡的情绪又跟着平复了一些下去——

没有两情相悦的所谓感情,只能算是他的一己之私,留在心里,不痛快的是他一个人,说出来,却只会叫更多的人都跟着陷入难堪的境地里来。

武昙一直看着他,像是好奇心被他勾起来了,就盯着他,等他的后话。

皇甫七看了她半晌,最终却只是再度移开了视线,提起酒坛子又狠灌了一口酒。

武昙坐在他身侧。

微风过处,整个凉亭上空都弥漫着醉人的酒香。

又过了好一会儿,皇甫七再开口,那语气,已经是有点索然无味的意思,苦涩的叹息道“不说了,你懂什么!”

说完,推开手边的酒坛子,就摇摇晃晃的起身。

他喝得太多,身子不稳,刚起身到一半就身子一晃,显然支撑不住。

武昙顺势扶了他一把,又把他按回栏杆上坐着,然后转头吩咐亭子外面站着的两个丫头“去叫两个人来,送七哥哥回去!”

皇甫七太没正形了,又总是爱逗她,所以私底下,她几乎从不唤他哥哥的。

杏子没多少在意,立刻应声“奴婢去吧!”

小跑着离开,不多时回来,身后就跟了两个家丁。

皇甫七还坐在那亭子的栏杆上,垂着头,一眼看去像是睡着了。

武昙站在旁边,也不过分的关注他,只是无所事事的揪着旁边树上的叶子玩。

“二小姐!”两个家丁上前行礼。

武昙冲皇甫七的方向努努嘴“七哥今天过来身边没带着人呢?他喝多了,你们去禀大哥一声,让马房备了车送他回去吧。”

“是!”两个家丁应声,上来搀扶。

皇甫七好像是喝大了,见有人去拉他,就只迷迷蒙蒙的抬眸看了眼,又看见武昙站在面前看着,就没抗拒。

那两个人一左一右,半扶半拖的把他弄出了凉亭,沿着花园小径往前面去了。

武昙脸上一直是一副轻松自然的表情,扯着脖子看皇甫七走远,又踱步过去低头瞅了瞅酒坛子里面还剩多少酒,看过之后才蹦蹦跳跳的下台阶,带着俩丫鬟继续往后院走。

“真是太意外了,皇甫七公子竟然会是个情痴诶?”一直走出去了老远,杏子还瞪大了眼,啧啧称奇,“也不知道他钟情的是哪家姑娘?”

她转头看青瓷。

青瓷却是若有所思的盯着皇甫七被下人搀扶着离开的背影在看,此时听她跟自己说话,才赶紧收摄心神,含糊道“我这才第一次见这位公子。”

杏子想想也是自己问错了人,遂就没再纠缠,仍是自己琢磨去了。

青瓷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视线扫过后面那座凉亭,眼神一动,突然对武昙道“主子,要不奴婢去送送七公子吧,看他醉的不轻。”

武昙回头看了眼。

看见那边被两个家丁扶着还走得东倒西歪的皇甫七,也没多想“嗯!”

青瓷于是顿住了脚步,待她们往前又走了两步,也跟着转身往回走。

可是她没去追皇甫七,而是又折回了方才那亭子附近。

绕过去。

萧樾从后面稍远地方的一丛花树后头款步出来。

他的面色微微冷凝,却看不出具体的喜怒情绪,也是目光深邃的盯着那边正在远去的皇甫七的背影。

青瓷的嘴唇动了动,有些犹豫该不该把自己的判断告诉他——

名义上她是伺候武昙的,但实际上真正服从的却是萧樾,本来是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何况武昙对她也不错,主子们之间的私事,其实她不太想多嘴,只是自家王爷对二小姐又是那般看重,如果真的因为有什么误会而弄出点什么隔阂来就不好了……

所以,斟酌再三,青瓷还是开了口“是皇甫家的公子一厢情愿,二小姐没听出来什么……”

话没说完,萧樾已经不以为然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她什么都明白!”

青瓷闻言,不由的就是狠狠一愣。

他说武昙什么都明白?可是她能明白什么呢?明白皇甫七指的那个人是她?可如果真是这样,她怎么敢当面让皇甫七说呢?万一皇甫七当面讲出来,那么她要如何自处?

且不说皇甫七怎样,就单是当着她的面,如果让皇甫七说出逾矩的话来,萧樾这边,以后见面就不怕会有隔阂吗?

在青瓷的视线之内,武昙方才的一连串表现都太自然了,自然到让她半点也看不出刻意演戏的痕迹。

青瓷定了定神,语气里颇多的不确定“王爷……”

萧樾往前走了一步,面孔隐在暗夜的阴影当中,眼中神色看不太分明,可他仍是斩钉截铁的道“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天真,论及分析形势,权衡利弊,她会想的比你更深远,伪装的也比你想象中的更深。”

前世的时候,他一度以为皇甫家和武勋之间早有牵连,最后才会联手。

可是今生,转了这一圈回来,就皇帝寿宴那天在御花园里看皇甫七看武昙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他却突然看出了点儿别的端倪,进而才有了另外一种揣测——

或者,不是武勋和皇甫家早有约定在先,而只是因为武昙。

所以,那天以后他便刻意有叫人注意了一下皇甫家和武家的来往,事实表明,皇甫家现任的家主和武勋之间就是逢年过节客气的礼尚往来,武青林和皇甫七虽然以兄弟相称,但是交往之中却一直注意本分,并且把一切都做在明处,若说有什么过分的——

那就只有皇甫七和武昙之间的交情了!

因为武昙这个年纪在这摆着,确实不太容人产生联想,再加上两人还认了异性兄妹,更能掩人耳目了。

可是——

一个男子若是真的钟情一个女子,细微之处的小动作和眼神都是可见端倪的。

如果不是特别的放在心上,皇甫七会冲动的一下子就砸出百万银子的巨款,就为了在状元游街时制造一次和武昙的偶遇,逗她玩一下?

如果不是别有居心,他不会费这个心思和财力!

可是因为皇甫七一直也没捅破这窗户纸,他就也没有横加干涉。

直到今天下午,他一回城就接到密报,皇甫七一大早回京,然后马上就火急火燎的跑来了定远侯府!

他料想是因为他和武昙的事,毕竟如果他没有推断错误的话,前世的皇甫七最后怒而反叛就是因为最后武昙的死……如果武昙对他来说真的那么重要,足以造成那样的影响力,那么现在知道那个丫头被他捷足先登的抢了,皇甫七今天过来武家就极有可能横生枝节的。

所以,他得到消息,马上就第一时间赶了来。

方才他在暗处,把皇甫七和武昙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就等于是证实了心中推论——

前世皇甫家的反叛,拿出巨大的财力支持给武勋,并不是他们一早就有结盟,也不是为了什么正义公理,而全然是因为皇甫家下任家主皇甫七对武昙的私人感情。

他最后,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那么——

当初,武勋是早就知道了皇甫七的心意,所以皇甫七一早就被他算在了棋局之内?还是一开始他并不知情,最后只是阴差阳错,皇甫七给了他一个意外惊喜?

毕竟——

前世的时候萧樾也不曾听闻京城里有传出皇甫家有想和武氏联姻的消息!

而至于武昙——

他现在已经太过了解她了,虽然在男女之情方面她或许还没开窍,但是无疑她是相当早慧的,许是因为自幼丧母,家里又有继母当家的缘故,她洞悉人心和形势的眼光一直都不差,而且又向来懂得权衡利弊得失。

皇甫七一直没捅破这层窗户纸,必然是因为皇帝忌惮他们两家,而武昙,她虽然状似天真懵懂的在和皇甫七过招,实际上这丫头心里必然也早就是想到了这一层!

她不仅知道皇甫七对她的特殊,也知道对方是因为什么而忌讳,所以,只要她佯装成不知情,不把事情翻到明面上,就几乎笃定了皇甫七不会把她置于两难的境地里去。

她,是在利用皇甫七对她的感情!

利用他对她的感情,利用他不忍伤害她的那份心,把他逼退在安全的范围之内!

萧樾其实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可是这一晚,他的心情却是糟糕透了,看着有口难言,黯然离去的皇甫七,他居然有种兔死狐悲、同病相怜的无奈。

因为——

武昙对他,也从来都是精准的谋算着可以接触的距离和深浅,权衡着利弊来维持和他之间的关系的!

她要守卫的防线,是定远侯府,而最后的底线,是武老夫人和武青林!

以前她拒绝和他在一起,不是因为他这个人;

现在勉强答应和他在一起了,也依然不是因为他这个人!

可偏偏,一向自诩为天子骄子的萧樾,在这件事上就是硬气不起来,也跟她计较不起来,就算她在算计,她在权衡利弊,他甚至都得窃喜——

还好……还好在算尽了所有的得失之后,他还可以勉强为她所接受!

萧樾的心情不好!

这一点,即使看不清他具体的神情,青瓷也能感觉的到,只是她不确定他这心情不好到底是因为皇甫七对武昙有非分之想,还是因为武昙本身,所以就也不敢贸然开口说什么。

萧樾在暗夜中站了片刻,就欲转身“你回去吧!”

青瓷道“王爷不去见二小姐了?”来都来了……

萧樾没有回头“别告诉她本王来过。”

话没说完,人已经隐退在了夜色中。

这样一耽搁,他回府的时候夜就已经深了,一开始还想下午回来找沉樱谈谈,这时候也不方便了,就径直往自己的住处走。

却不想,行至半路,沉樱却主动出现,把他给拦住了。

第192章 和亲人选(二更)

“小舅舅回来了?我还以为您今晚又不回来了呢!”沉樱含笑从旁侧的小路上走过来。

萧樾的脚步顿住。

因为武昙的事,他这会儿心情也不太好,看见沉樱,耐性也格外差些,直接连一句寒暄也没有的开口道“回去睡吧,本王会吩咐下去,明日一早叫雷鸣护送你回行宫。”

说完,就又径自举步前行。

沉樱脸上本来无懈可击的笑,忽的僵住。

她是真没想到萧樾会这么直接和干脆。

原还以为,等他知道了昨夜东宫里发生的事,最起码也是要和她当面对质,责问一番的。

萧樾的态度十分明朗,显然不是和她开玩笑的。

沉樱不由的打了个寒战,然后飞快的收摄心神连忙追上去,拦住了他的去路,拧着眉迫切的问道“小舅舅都不问问我此行回京的真实目的么?”

说她是回京来物色婆家嫁人的?萧樾压根就不信!

而至于更深层的,他也没仔细的研究过。

眼前沉樱的眼神迫切之下又很是带了几分强行施压的意思。

萧樾与她四目相对,仍是那么一副冰冷的面孔,不由分说道“我不问也不管,但是你什么你也不能做,明天就回行宫,回你外祖母身边去!”

沉樱震了震,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确认道“你这是在命令我?”

萧樾却是不答反问“若是本王劝你,你会肯听吗?”

说完,就径自绕开她,继续往前走,同时仍是语气强硬的扔下一句话“母后一手将你带大,也不容易,不要做让她伤心的事!”

沉樱猛然转身,原是还想跟萧樾理论一番的,可是想到周太后,也难免有些心虚和愧疚,所以,最后就只是咬了下嘴唇,沉默了下来。

晚棠走过来扶她“郡主……奴婢打听到,昨夜王爷带着武家的二姑娘出城去了皇庄上,今儿个一早城门一开武世子就匆忙赶过去接人了,应该是他把昨夜之事告诉王爷了吧。”

沉樱的目光里透着些微的冷意,沉默了片刻,还是坚定无比的道“谁都别想阻止我!”

说完,气冲冲的转身回自己的院里去了。

宫里这边,皇帝昨夜在东宫看见了临安公主的作为之后,一直忍到夜里回宫,当即就把临安公主叫过去狠骂了一通,然后他自己就急怒攻心,病下了,今天罢了早朝在后宫修养,昏昏沉沉的在榻上卧了一整天,入夜才有了些精神。

“陛下要用膳吗?”陶任之服侍他起身梳洗了一番,轻声的问道。

皇帝坐在榻上,神情还有点恍惚,勉强集中了一点精神道“今儿个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陶任之斟酌了一下,回道“倒是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陛下昨天嘱咐老奴叫人盯一下晟王府的动静,老奴得到的消息是昨夜晟王殿下带着武家二姑娘离宫之后就直接去了城外的庄子上过了一夜。武世子从东宫离开之后就直奔了晟王府,结果扑了空,然后今儿个一早天没亮,武世子就赶着出城去把人接回府去了。”

皇帝的脑子略清明了些,皱眉道“所以,昨天武青林去东宫和临安无关,他是去找他那妹子的?”

“老奴也询问过东宫值守的侍卫,侍卫说武世子初到东宫时直接问的就是晟王殿下在不在,想来……应该是不差的,而且公主殿下也说了,只是偶遇才……”陶任之话到一半就自动打住了。

临安公主倒是没有攀扯武青林,昨夜皇帝责问她时,她就只说是偶遇之后,她自己情难自禁上去纠缠的。

这番话,实在是寡廉鲜耻,所以才格外的让皇帝暴躁,这就给气病了。

说实话,武昙和萧樾搅和在一起,皇帝的心里已经极不痛快了,现在武家已经出了一个他的眼中钉,他连带着就对武青林都没多少好感了,这才直接恶意揣测他是否真和临安公主有私情。

听陶任之这么说,皇帝倒是隐隐打消了对武青林的成见,只突然想起来自己病了一天耽误事儿了,就立刻吩咐道“去封信给武勋,提点一下他晟王和那个武昙的事,一开始朕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引来我们君臣之间的嫌隙,现在既然他那个那个人那么不知进退,也是到了他该出面表态的时候了。”

本来一开始他以为武昙年纪还小,萧樾就算图谋不轨,为了他自己的脸面,也不至于这么早把这事儿抖到明面上来。而武勋那边,又一向对自己的家人看重,皇帝虽然不怀疑他的忠心,确实也是尽量的避免在小事上让彼此之间心里起疙瘩,所以便先拖着了。

现在萧樾把事情翻到了明面上,已经逼得他不得不利用武勋出面来彻底断了萧樾的念想了。

“是!”陶任之顺从的应下,并无二话,只是顿了一顿,又沉吟着叹息道“陛下,定远侯的立场应该是不需要担心的,现在最棘手的是北燕使团的求亲之请。”

提起这事儿,皇帝的脸色就又难看了几分,冷冷道“且不说太子刚大婚,他的后宅之内绝不能闹出妻妾被废的传闻,惹人笑话,就算朕能挪的出位置来……太子这般年纪,本来就还没打好根基,朕也绝对不会放一个外邦女人在他的身边,兴风作浪!”

联姻虽是缓和两国关系最简便的渠道和方法,可是也要分情况。

皇帝自知身体状况不佳,撑不了多久了,太子萧昀本来就担心他坐不稳这把龙椅,如果再往他后宫之内弄个北燕的皇女……北燕人是真的求和还好,若是包藏祸心,那就等于是叫萧昀腹背受敌,简直等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了!

陶任之对此也深以为然“前面北燕人战败,损失惨重,必定是怀着恨意的,现在赶在这个时机来求和,极有可能就是个权宜之计而非诚心,是该防范的!”

说着,就试探着去看皇帝的脸色“这样一来,就真的只有我们以公主许之了?”

不管北燕人是诚心还是假意,但是至少他们这次进京表面上看是诚意十足的,为了不落人把柄,就只能和平解决了。

“本来是可以的,现在临安做出了那等丑事,徐穆自然也是万万不肯的!”提起这事儿,皇帝就更是气得脸又涨红了。

临安公主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叫他丢尽了脸面。

本来昨天误打误撞出现了北燕使团的随从吴闯禁宫的事,徐穆在理亏之下是必须退让的,把双方何谈的条件有北燕嫁女改成大胤嫁女,他应该没脸反对了,可偏偏紧跟着临安公主就上来拆台!

现在皇室之中,适龄的公主就临安公主一个。

皇帝手攥着拳头坐在床沿上,一筹莫展。

陶然之提议忖道“陛下的公主里边适龄的虽然只有临安公主殿下,可宗族之中还有贵女呢,莫不如明日让皇后娘娘从宗族里面挑挑?”

皇帝却是当即摇头否决了他的提议“这是咱们大胤和北燕交恶多年以后头次的联姻,自然要许嫁一个有分量的皇女过去才够诚意。”说着,就叹了口气,“若是朕还在壮年,未必就要急着和北燕议和,可现在……”

南边的南梁虎视眈眈,彼此之间随时可能引发大的动荡。

北边虽然萧樾交了兵权上来,在一定程度上让他安心了不少,可新派过去接任的将领暂时还不熟悉那边的环境,没有具体的作战经验……他在时候还好,如若哪天他突然辞世,萧昀怎么办?

现在他不得不考虑的是要为萧昀铺路,尽可能暂时稳定住和北燕人的关系,要留给萧昀成长和巩固的时间。

所以,对于这一次的联姻,皇帝其实是很重视的!

陶任之闻言,这才露出个略显尴尬的笑“倒是老奴鼠目寸光,欠缺考虑了,只不过,这若论身份贵重,自然是嫡公主最为贵重了,就是咱们临安公主殿下都也不够这个格呢!哎,可惜了皇后娘娘在太子之前没先诞下一位公主,那样就能替陛下解忧了!”

临安公主是贤妃所出,就因为皇后没有嫡女,所以对比之下,才觉得她的身份最高,而实际上,嫡庶有别——

在皇家,这个差距不是很明显,若是落在普通的勋贵人家里,就能见出十分分明的差距来了。

陶任之这看似是一句闲聊,却无意中就给了皇帝一记当头棒喝。

皇帝是瞳孔略一收缩,唇角忽而浮现出一丝的笑意来“你要不提,朕倒差点忘了,要论起身份来,还真有比临安贵重的!”

陶任之茫然“陛下……”

皇帝回头看了他一眼,唇角扬起的那个笑纹就越发的深刻起来,一字一顿道“沉樱!”

陶任之似乎大为意外,就愣在了那里。

皇帝的眼中却忽明忽灭的闪着精光,凉凉道“宜佳是父皇的嫡长女,当年受万千宠爱,连朕都比不得,沉樱在身份上虽然只是个郡主,但自幼就是养在母后身边的,被母后视为掌上明珠,这也是任何人都比不得的。徐穆是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他要待价而沽,自然知道有母后的宠爱和庇护,迎了沉樱过去,才是对他们大大的有利!”

陶任之只是本分的立在他身后,过了一会才问“那……陛下是迎太后娘娘回宫来商议此事,还是等身子好些了,亲自过去?”

沉樱郡主的婚事,总要周太后点头才算的!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皇帝的眼中就瞬间闪现一丝阴霾,冷冷的道“沉樱次此回京,本来就是为着议亲择婿的!”

话是这么说,可周太后却没说放权让帝后做主!

她当时放沉樱回来,本来确实就是太过宠爱沉樱,想着她多年不在京城,对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们并不熟悉,想让她自己回京来先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皇帝这话,明显是在偷换概念。

陶任之如何听不出来,只不过也不多言。

皇帝却隐隐的兴奋起来,病歪歪了一整天的状态好像就突然揭过了,直接吩咐他道“即可宣徐穆进宫,就说朕设私宴款待他!”

沉樱那个丫头,回京没两天,但是实在是太张狂了,就东宫那天的喜宴上就逞口舌之快,惹了许多麻烦。

何况——

皇帝打从心底里就对她不喜欢,这个机会,简直就是上赶着送上门来的,他不抓住才怪。

“是!”陶任之看见了他眼中那种兴奋闪动的光芒,也不多言,应诺之后就躬身退下了。

他抱着拂尘走出殿外,一边吩咐人去御书房让准备传膳,一边派人去请徐穆,都安排好之后,他自己却趁着夜色站在这台阶上吹了一会儿的凉风,没马上进去。

他的小徒弟挥退了其他人凑过来,贼头贼脑的跟他咬耳朵“师傅,您怎么不劝劝陛下呢?沉樱郡主就是太后娘娘的眼珠子,这样先斩后奏……就是陛下,太后也必然不会答应的!”

陶任之侧目看他一眼,唇角却是愉悦的含了丝笑意,轻声的道“你不懂!”

也不多说,转身又进去了。

当天晚上,萧樾真的就吩咐雷鸣准备了车马,次日一早就强行送了沉樱出府,可是一行车马才刚浩浩荡荡的拐到主街上,就迎上了宫里来宣旨传沉樱郡主进宫的内侍。

第193章 悬梁(一更)

宫里出来传旨的太监,而且传的还是皇帝的口谕,雷鸣就算立刻明白事有不妥也不能公然阻挠。

于是,趁着那内侍说话的空当,立刻已经吩咐人回府去给萧樾报信。

萧樾闻讯,当即就赶了出来。

彼时雷鸣还正拖着时间跟那内侍寒暄。

“见过晟王殿下!”宫里的来人见他出来,立刻都整肃了神情纷纷行礼。

“免了!”萧樾淡淡的道,他的身份够显赫,底气也够足,所以就是对皇帝身边的人也没什么特殊的,只随口应了声,便是问道“什么事?皇兄可是要传本王进宫的?”

那内侍虽不及陶任之的地位和品阶,但也是皇帝身边经常出宫传旨办事的熟面孔了,当即便是谦逊又带了几分讨好的笑道“回禀晟王殿下,陛下是传沉樱郡主进宫面圣,不过因为郡主借住在您府上,奴才这才过来叨扰。”

“是么?”萧樾想也没想的道“这阵子怕是不行,沉樱病了。”

那内侍一愣——

在东宫的宴会上见到,才不过一日,当时还好好的,怎么可能说病就病了?

而且——

他狐疑的扭头去看旁边的马车!

如果沉樱郡主真的病了,她现在又怎么可能有精力出门?

也不是他就是恶意的揣测萧樾,而实在是摆在面前的实事太明显了。

萧樾见他面露迟疑,却仍是神态自若,没有半点不自在“你去回了皇兄,就是沉樱病了,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母后照管的,给她看病的太医也还在行宫,本王不敢马虎,要马上将她送回行宫医治。”

这两天他的心思都在武昙和武家的事情上,有关沉樱做的那件事的内幕还是昨夜回房之后雷鸣才带了尉迟远过去通禀的,所以现在,对于沉樱和皇帝各自的目的他心中已经了然。

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放任沉樱,虽然明着什么话也没说,但是态度上的坚决和强势,却是不容忽视的。

沉樱郡主因为是女眷,所以在车里,到目前还没露面,本来只是表情平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此时听了萧樾的话,唇角就不由的弯了弯。

晚棠有点紧张的转头看她“郡主,晟王殿下应该是都知道了。要么……就这么算了吧?”

打从心底里讲,她其实是一万个不赞同沉樱要做的事的,只是因为自家郡主的心意坚决,她没有话语权罢了。

沉樱侧目看了她一眼,神色之间并无责怪之意。

晚棠就大着胆子再次劝道“晟王殿下既然有心维护,您又何必去做那扑火的飞蛾?还是就这么算了吧?那些话,您私底下跟王爷说开了,若是王爷有心,就不需要您去走这一步了!”

沉樱的神色依旧很平静,眉目之间却染上了一点心满意足的笑意。

这一点笑,和她平时嘴角带着是那总含了三分深意的笑很不一样,由内而外都透着丝丝的暖意来。

她摇头“他有这份心,肯替我出这个头,我便知足了,但是——”

她说着,语气一顿,眉眼间的神态就都瞬间跟着锋利起来,字字清晰而坚定的道“这一步路,还是要我自己走出去的,没人能帮的了我!”

说完,她就吩咐了晚棠两句话。

外面萧樾的态度摆在那,内侍虽然为难,又不敢明着跟他对抗,附近已经有过路的行人凑过来看热闹了。

眼见着场面渐渐僵持,晚棠就拨开窗帘,从里边探头出来道“王爷,我们郡主说她现在好些了,要不暂时就不用急着回行宫了,回您府上传太医先瞧瞧吧?”

萧樾谎称她病了,是为了替她解围,沉樱不会叫他下不来台。

萧樾的眉心隐约一跳。

那传旨的太监却是如释重负,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晚棠扒在窗口,显然是在等萧樾最后首肯,那内侍也眼巴巴的看着“王爷,那……奴才这就回宫复命,顺便替郡主请了太医过来诊治?郡主殿下就还是劳烦您照看着了?”

萧樾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没做声,算是默许。

现在不是他妥协不妥协的问题,而实在是——

沉樱太有主意了,既然她自己心意已决,他就是强行阻止了她这一次,她也依然还有第二次。

而且皇帝那边,显然已经抓住了沉樱这条线,有意拿她去堵北燕的那个窟窿了。

“奴才告退!”那内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就赶紧爬上马背带着出来传旨的仪仗原路回去了。

萧樾转头看了眼沉樱马车,什么也没说,率先转身,徒步进了巷子回府了。

雷鸣又指挥人把沉樱的车驾行李都送回了王府门前,只是不确定沉樱最终将是要何去何从,行李暂时没卸,只请了沉樱进去萧樾的书房。

萧樾负手而立,站在窗前,已经在那等着了。

沉樱举步进来。

雷鸣跟进来,然后反手关了门,守在门口。

萧樾没回头,开口就开门见山“你外祖母不知道你此番的打算?”

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沉樱唇角扬起一抹笑,随后却是二话不说的跪下了。

雷鸣大惊,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抬头去看萧樾。

萧樾倒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沉樱跪在那里,这才语带讥诮的开口道“既然我是在算计她,又怎么可能提前就叫她知道了?”

这个“她”,自然指的就是周太后了!

雷鸣又是狠狠一愣,脸色都不由的变了。

萧樾闭了下眼,始终没有回头看她。

沉樱说完了这一句,就也不再开口,就那么身板儿笔直的跪在那里。

外面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蝉鸣热闹不已,可是这一刻,这书房里的气氛沉郁的叫人连喘息都觉得压抑。

过了半晌,居然还得是萧樾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转头,看了沉樱一眼,目光深邃,眼底的光线晦暗不明,开口的语气仍是平静的听不出怎么样的起伏波动“萧植已经病入膏肓,他活不了多久了,人死灯灭,那些陈年往事,你其实是不必耿耿于怀的。”

他没说具体是什么事儿,显然沉樱是明白的。

她隔着书案,正视他的目光,脸上神色略显悲壮,却只是不答反问“小舅舅恨他吗?”

虽然,几乎天底下所有的人都猜他跟萧植之间水火不容,而他们两个之间现在确实也是水火不容的,可沉樱却是第一个当面问他这句话的人。

两个人,四目相对。

沉樱似乎是非要一个结果的,不依不饶的死盯着他。

半晌,萧樾才抿抿唇,如实道“本王不恨他……”

沉樱眼中,瞬间没过一片失望之色,激愤的情绪瞬间上涌,可是还没等她开口说什么,萧樾却已经话锋一转,继续冷静而平缓的说道“但是,本王会与他之间,不可两存!”

他的语气,既不慷慨激昂,又没有热血沸腾,但是每一个字,落在沉樱的耳朵里,都是有分量的。

沉樱怔了怔,片刻之后,就突然展颜而笑。

这是这一笑,就有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看着萧樾,依旧是笑得痛快,缓缓的点头道“好!既然我跟小舅舅的最终目的是殊途同归的,那我也就放心了。而且既然咱们目标一致,您就更无需阻止我了。”

她微微提了口气,眼中神色就越发的坚定起来,字字铿然道“我就是一副小女子的心胸,真的豁达不了,我想小舅舅是明白的。沉樱这一生与生身父母缘浅,虽然外祖母给了我所有的宠爱,从小到大没叫我受到半分的委屈,看是依然弥补不了我父母亲族都不在身边的遗憾,我只能这么做,就算天道轮回,其实我什么也不做,有一天他也会老会死,可我如果不能做点什么,我这一辈子都没办法从那种痛苦里面走出来。小舅舅,只是……我这一走,可能就如宜华姨母那般,此生都不能再回来了,外祖母疼我宠我这么多年,我对她不住……”

提起周太后,她终是哽咽,再说不下去,于是匍匐在地,给萧樾磕了个头。

萧樾没做声,也没阻止。

片刻之后,沉樱自己扶着膝盖爬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雷鸣给她开了门,又目送她离开之后才有些犹豫不定的问萧樾“这样……沉樱郡主的事,主子您就不再插手了么?”

萧樾脸上的表情虽然一直没什么大的变化,可是这一刻,眸色深远又沉重。

“由她去吧!”他摆摆手,“她既然是自己心意已决,本王就是想阻止也阻止不了的,叫人去行宫给母后传个信吧,沉樱恨萧植,萧植也同样因为她的身世,不会对她有什么好感,这件事他必然是要瞒着母后进行的。不管母后有没有办法阻止,但至少……不能让她蒙在鼓里。”

雷鸣却有点踟蹰“我们去给太后报信,这合适么?宫里那边,主子您既然已经决定和他撕破脸了,那就是迟早的事,无所谓的,可太后会不会觉得是您有心纵容、甚至是利用沉樱郡主在算计她?”

雷鸣的话,其实不无道理,萧樾这时候却已经不考虑这些了“去传信吧!宜华皇姐已经是母后的一块心病了,不能再让沉樱步后尘!”

由着沉樱去跟皇帝过招,对他来说,可以说是有利无害的,如果真的能等到皇帝拍板定下沉樱和亲的事了再请周太后回来,这样反而更能最大限度的激化周太后和皇帝之间的矛盾。

可是——

萧樾并不想这么做!

他虽然薄情,但是对于自己的亲生母亲,他下不了这个手!

沉樱本来就是她多年的心结,而如果再让沉樱去了北燕和亲,却又等于是撕开了周太后心上的另一道伤口,那样太残忍了!

他不能只为了争取到周太后的立场,就不顾一切的往她的心头插刀子。

沉樱进宫,是在当天午后。

宫里的太医和医女来晟王府给她诊治,她只推说是月事将近,腹痛难忍,但是成为那功夫没有主母,她又不好意思跟萧樾明说才叫萧樾误会,小题大做要将她送回行宫去医治。

因为在这件事上,她最终还是顺从的进宫来了,皇帝就也懒得去刨根问题的追查。

沉樱是去的御书房见的他。

彼时他已经遣散了所有人,独自在案后批阅奏章。

“沉樱见过皇帝舅舅!”沉樱款步入内,大大方方的给他行礼。

“起来吧!”皇帝应了声,等把手里的那份奏章看完才自案后抬头看向了她。

沉樱刚要开口询问他传召自己进宫的用意,却没想到他就连迂回寒暄一点的意思也没有,直接就开口道“北燕来使求亲我朝,想结两朝秦晋之好,为了边境安宁,免于战祸波及,朕已经准允了。今日早朝,已经命宗政晋升你为宁国公主,遣嫁北燕皇室。嫁妆礼部和内务府已经在酌情准备了,这段时日你暂居在皇后宫中,仔细备嫁吧!”

他一口气说完,就又重新提笔,继续埋头批奏折了。

沉樱郡主虽然早就知道他对自己有忌讳,也不喜欢,虽然也是对他没抱任何的希望的,但也着实没想到,他用三言两语就这样轻易的决定了她的后半生,而且还像是打发一个叫花子乞丐一样,挥挥手就这样随便的打发了?

她觉得好笑,就直接没有掩饰的笑了出来。

皇帝听见她的笑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的抬起头来。

沉樱看着他,不卑不亢道“这件事,舅舅还没禀报外祖母吧?”

皇帝跟她懒得迂回,她也索性不拐弯抹角了,顶撞他也顶的直来直往。

皇帝闻言又是一愣——

这个沉樱,自己的身世上有瑕疵,本来在他眼前就该伏低做小,避讳着的,现在竟是公然在这里跟他大眼瞪小眼?

他的面色沉了沉,不耐烦的冷声道“联姻修好,乃是事关国政的大事,就是母后也不得干涉,朕这里还有政务要忙,你退下吧!”

毫不留情,就是个命令的语气,赶苍蝇一样。

沉樱郡主站在殿中,却是纹丝不动,不屈不挠的再次开口道“沉樱是女子,不懂得什么国政,我只知道外祖母答应一定会替我选一门我自己满意的亲事,就是这次我进京之前她也是这般交代我的。沉樱自幼得外祖母关爱教诲,并不觉得她会出尔反尔,这样拿我的婚事做两国修好的筹码。皇帝舅舅虽是一国之君,但是百善孝为先,既然外祖母有言在先了,您也总不能擅自替她毁诺吧?”

她的语气不温不火,态度不卑不亢,这一番话说出来,虽然是浅薄的女子心思,但是有理有据,居然是针对的让皇帝一时语塞。

皇帝哪里想到她敢这么一板一眼的跟自己唱反调?瞪大了眼睛看了她半天,没反应过来。

沉樱郡主见他那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心里就有了隐约的快意,屈膝福了福道“就算是皇帝舅舅的皇命,沉樱也不敢擅领,您可以不顾外祖母的脸面,可沉樱却是相信外祖母对沉樱的关爱之情是不掺假的,所以,还是请皇帝舅舅收回成命,另择和亲的人选吧!”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你……”皇帝等到回过神来,已经是恼羞成怒,眼神凌乱的四下一扫,就抓起手边的砚台朝她砸了过去,“你简直放肆!谁准你在朕的面前这般无状的?”

这御书房极大,他重病之中,力道又有限,这一个砚台砸出去,虽没扔到沉樱郡主身上,但是墨汁却泼了她一裙子。

沉樱震惊的顿住脚步。

皇帝已经暴跳如雷的拍案而起,一边拍着桌子一边怒吼道“陶任之,送她是去皇后那,让皇后好好的教导她何为礼仪规矩,何为上下尊卑。”

“是!”陶任之匆忙自他身后跑下来,半扶半拽着还在“惊吓中”的沉樱郡主往外走。

御书房外立着的人听见皇帝在里面大发雷霆,全都有点懵。

等陶任之开了殿门,本来还木愣愣的沉樱郡主才像是突然惊醒,转头又往殿内扑去,痛哭着大喊道“皇帝舅舅!我不去北燕和亲……我死也不去!”

她这一哭喊,可谓仪态全无,外面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人也知道了。

陶任之倒是早有准备一样,死死的拉着她,一边劝道“郡主,这里是御书房重地,您莫要吵闹!”

然后赶紧招呼了几个人,强行把她塞到辇车里,送去了正阳宫让姜皇后开道。

姜皇后也是头疼——

周太后虽然不住在宫里,但是当年那也是权倾朝野,相当右手腕的一个女人,她当眼珠子一样宠爱的沉樱郡主,皇帝说和亲就送去和亲了,她真的是劝也是违心的在劝。

沉樱郡主反正是又哭又闹,始终不消停,姜皇后劝了半天,口干舌燥的,一直到晚上总算是暂时安抚了下来,这才疲惫不堪的刚回自己的寝殿喝了杯茶,偏殿那边就有人火急火燎的来报——

沉樱郡主悬梁自尽了!

------题外话------

又一个戏精上线-_-||

第194章 太后回朝(二更)

姜皇后听了消息第一时间赶过去。

彼时沉樱郡主已经被救了下来,被服侍的嬷嬷掐了人中,人虽然醒了,但还是不死心的在哭闹。

脖子上的两条红痕实在是在醒目也太刺目了,姜皇后就只看得胆战心惊,只转头小声的吩咐方锦“快去通禀皇上一声吧,这丫头这么烈性又不知轻重,真要有个好歹,日后太后娘娘追究起来……人要是在我这出的事,我就怎么都撇不清了。”

正说着话,里屋就传来砰的一声。

两人吓了一大跳,赶紧进去,就见一个药碗会挥到了墙上,药汁溅的到处都是。

沉樱郡主有气无力的歪在床上,哭了一下午,眼睛早就肿成了核桃。

姜皇后一进去,她就看过来,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立刻恳求道“皇后娘娘,您替我去皇帝舅舅那里求个情吧,北燕山高水远,怎么去?或者,您把我送回行宫去,我愿意侍奉外祖母,一辈子不嫁人也没关系!”

说着,就嘤嘤的哭了起来。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哪有姑娘家一辈子不嫁人的?别说你外祖母不答应,就是本宫跟皇上也不能看着你那般作践自己啊!”姜皇后虽然自知劝不住,这时候也还是不得不做做样子,走过去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苦口婆心的劝。

沉樱郡主还是很有教养的,她在这劝了一下午,其实她也就是哭,死不松口,真的没有大吵大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这时候,她在这么一哭,姜皇后拨过来伺候她的宫女们都不免跟着有些动容。

要不是走投无路,哪个女子会说出终身不嫁这样的话来?

“舅母!”沉樱神情绝望的扑倒在姜皇后的怀里,眼泪瞬间打湿她的衣裳,“皇帝舅舅给我许什么样的亲事都好,但是别让我嫁到那个远的地方去,沉樱福薄,此生没见过父母的模样,现在外祖母又年纪大了,我这一走,这辈子就都见不到了啊!”

姜皇后抱着她,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就算是为了你外祖母,你也得保重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难道想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你也说你外祖母年纪大了,她怎么受得住?”

“可是……可是……”沉樱抬起眼睛看她,顶着满脸的泪痕,原是想说什么的,最后张了张嘴,却好像又无从反驳,就又再次扑到她怀里,哀哀痛哭。

姜皇后抱着她安抚了好一阵子才勉强抽身出来,脸色仍是十分的不好。

方锦却是说道“娘娘,这么看来,郡主到底还是舍不得让太后娘娘伤心的。皇上那本来就因为郡主的出身不待见她,这次遣她和亲,一则是没别的更合适的人选,二来也有个要扫除眼中钉的意思,看着样子是心意已决了,郡主现在不依不饶,您就不要去给他添堵了,我看说了也没用,他不会改变初衷的,到时候反而会责怪奶奶给奶奶个无能,劝不住郡主!”

姜皇后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偏殿,脸上也是一副愁云惨雾的模样,叹道“不遣嫁公主,难道真要再给太子弄个外邦女子填到东宫去折腾么?而且太子年幼,北燕那边求和的请求来的正是时候……沉樱是可怜,可是再可怜,还能为了她连江山社稷也不要了吗?本宫就是觉得这么把她送走了,回头太后娘娘知道了,没法交代,她要怪罪下来,别说是本宫了,就是皇商也吃不消啊!”

周太后移居行宫多年,从不插手朝堂和后宫的事,别人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很清楚,这全都是为了放权给皇帝,维持他们母子间的和气。

可是这老太太无欲无求这么些年,就只宝贝了沉樱这么一个外孙女儿……

皇帝现在执意要动沉樱,周太后还会退步和纵容吗?

别的时候也就算了,偏就现在萧樾还回了京城,一旦皇帝和周太后之间起了嫌隙,万一叫萧樾看出点苗头而生出狼子野心来,那就是大大的不妥了。

方锦想了想,却是不以为然“不能吧!皇上和太后的亲母子,皇上既然这么做了,应该是有把握,太后不会真的翻脸吧?”

“谁知道呢?”姜皇后还是一筹莫展,“说起来本宫也有好些年没见太后了,照着她当年那个雷厉风行的个性,她是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除非是这些年吃斋念佛,已经让她改了脾气。”

那偏殿里,还不时就传出沉樱的抽搭声。

姜皇后踟蹰在前,久久的不知道何去何从。

方锦又琢磨了一阵,就提议道“那要不……娘娘私底下给太后去个信儿?虽说陛下的圣旨已下,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但是太后也迟早要知道的,咱们提前给太后送个信儿,等于是个顺水人情,这样太后就不至于将此事迁怒于娘娘您了,然后这事儿就让皇上和太后娘儿俩去掰扯吧,总归是亲母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应该也不至于真出什么事吧?”

姜皇后知道了这事儿会和皇帝怎么样,姜皇后没有任何的把握,不过方锦的这番话还是说动她了——

至少,她的撇清了开去,不能成为周太后将来秋后算账的对象!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姜皇后点点头,“那你让庞福走一趟吧,小心这些,千万别走路风声,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庞福是正阳宫里的太监副总管,没大总管那么扎眼,但也是心腹。

“好!”方锦谨慎的点点头,“娘娘也累一天了,您先去歇着吧,郡主这里,今晚奴婢亲自守在这,不会再有闪失的。”

“嗯!”姜皇后点点头,这才揣着满肚子心事回了自己的寝殿。

沉樱闹成这样,指定是要传出风声去的。

若说是在御书房跟皇帝顶撞的时候,还只是很少的人知道,扩散范围也有限,可是这一寻短见,别的不说,整个正阳宫上下是全惊动了,然后一个晚上,消息就不胫而走,传遍了后宫。

虽然皇帝得到了消息之后,立刻下令封锁消息,但起码各宫主子是都得了消息的,最后就变成了只是对外封锁,起码要瞒着徐穆那一行人的。

临安公主听了消息,震惊之余便是十分的不安和愧疚,天一亮就赶了过来。

“公主怎么来了?”方锦看见她来,略有些意外,但再转念一想也就没多想——

本来一开始该去北燕和亲的人就是临安公主,现在因为她自身有失,北燕时辰坚决不同意,这才轮到了沉樱倒霉……

这两人,说是没关系,但也不算全无关系的。

临安公主是新的满心愧疚,脸上当时就不太挂得住,尴尬道“听说沉樱姐姐进宫了,本宫过来看看她。”

方锦却是仔细观察着沉樱的脸色,唯恐沉樱迁怒,俩人再打起来,站着不肯走。

临安公主道“方姑姑去忙吧,这里我跟姐姐单独说会儿话。”

“这……”方锦很是犹豫,“郡主身体不适,皇后娘娘吩咐奴婢亲自照料的……”

沉樱郡主昨晚哭得眼睛红肿,这会儿还很明显,开口的声音也带着沙哑道“不用了,你也一夜没睡,歇着去吧。”

方锦察言观色,见她好像真的没有迁怒临安公主的意思,而且她一夜没睡,也确实有点撑不住了,这才勉强答应了“那好吧!公主应该也没用早膳吧?奴婢这就去吩咐小厨房备下,一会儿您陪着郡主一起吃点?”

临安公主看了她一眼,略一点头。

方锦这才告退了出去,只是想想还是不放心,就还是叫了心腹的宫女就守在那屋子外头,若听见里面响动不对好立刻冲进去。

待到外人都遣散了,临安公主咬着嘴唇,脸上的愧疚之色就更明显了“沉樱姐姐……对不起,我……我没想到会连累你!”

说着,眼圈也红了,吧嗒吧嗒的开始落泪。

当初还是沉樱跟她闲聊的时候主动提起北燕有意联姻的事,并且告诉她,她应该就是那个会被遣去和亲的人选,她当时是真吓坏了,又犹豫着不敢去求皇帝,后来也是沉樱说知道她跟武青林之间的那点私事,问她要不要赌一把?

她当时就只想摆脱被送去和亲的厄运,再加上确实也对武青林不曾死心,所以几乎没怎么犹豫的就答应了。

把武青林引到东宫,是沉樱一手去办的,事后皇帝除了斥责她不守宫规不守妇道,丢了皇室的脸面之外,居然就真当武青林是偶然进东宫被她给遇见了,并不曾再往更深处追究。

那天虽然武青林拒绝了她,还还是伤心失落,但至少不用嫁去北燕,也不算全无收获,相比之下被皇帝责罚都不算什么了。

这两天她自己的处境也不好,被皇帝责罚之后又被赵贤妃一再的数落,压根无暇他顾,却没想到沉樱帮她甩掉的厄运,最后兜兜转转,居然落到了沉樱头上了。

临安公主虽没什么远见和手段,但是自幼在贤妃的护佑下长大,心思相对的单纯,此刻是真的愧疚难当“早知道会这样,当初我也不会让你帮我了,我……要不我去求父皇……”

“不用了!”沉樱握住她的手,淡淡的开口。

她的语气实在太冷静,太镇定了,以至于让临安公主意外之余,一时之间又有点无所适从,只蓦的抬起眼睛开看着她。

沉樱的唇角浮现出一抹微苦的笑意,眉目之间的神色却很平和的慢慢说道“去说什么?难道告诉陛下,是你我联手设计了武世子?还设计了他和北燕使臣吗?两害权衡取其轻,与其咱们两个一起倒霉,不如就这样吧。”

“可是你……”她越是这样,临安公主就越是愧疚,眼泪瞬间又下来了。

沉樱却没等她说完就摇了摇头“没事儿!我其实也不在乎是不是要远嫁,也没有想着要走极端,昨夜——就只是做戏给他们看的。”

临安公主听得愣住,眼泪就凝结在了眼眶里。

沉樱对她倒是没有恶意的,只是面带微笑很平静的看着她道“我的出身你知道,我在咱们这大胤皇室之中始终是格格不入的,其实我愿意走出去,离开这里远远地。昨天只是突然想到外祖母,一时情绪过激,发泄出来就好了。”

她话原因和理由都说的那么直白,临安公主张了张嘴,反而是觉得无话可说了。

沉樱却仍是不温不火的继续说道“你不用觉得自责,对你来说是条死路,对我来说却未必,本来我也怕你会想不通,现在你来了正好,我当面告诉你,你以后也不用再想着这事儿了。不过,这些话我就只与你说了,你不要告诉别人,连贤妃娘娘都不要说。”

她始终是这般的淡然平静,临安公主却是听得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涩,忍不住再次确认“你真的可以吗?真的能接受吗?我……你别为了安慰我……”

“我很好!”沉樱再次打断她的话,“真的!”

临安公主看着她的神情,反倒是彻底的无话可说了。

沉默了一阵,沉樱才突然问道“对了,那天之后一直没机会见你,也没问,那天……那位武世子都跟你说什么了?”

临安公主脸一红,随后就闪过些许难难堪。

她咬着唇,羞愧的垂下头去。

沉樱就笑了,语气淡淡的道“人各有志!虽说有恒心和毅力是一件好事,但是男女的感情不比别的,不是守着就能守来的,既然他没这么意思,你也不要再蹉跎了。咱们生在皇家,本来就有这样那样的无奈,有些天生家的枷锁已经摆脱不了了,能看开的就看开些吧,别再执拗了。”

临安公主诧异于她的折返肺腑之言,一时间难堪也忘了,不由的再次抬头看向她。

沉樱道“我不明白你们所谓的男女倾慕之情是怎样的,但是我知道,人生苦短,你仔细的想一想吧,你若不是离了他便不能活,就不要再为难自己也为难别人了。说到底,人生不过匆匆数十载,能过得快活些,为什么不放过自己呢?”

临安公主的心头震了震“姐姐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沉樱莞尔,也十分的坦然“我的心里存的都是别的事,容不下这些了。”

临安公主觉得她是话里有话,但又对她的话似懂非懂。

沉樱也不解释,就又绕回了原来的话题上道“这么说吧,定远侯府的府邸之内也不如表面上看来的这般光鲜亮丽,那里面的生活也不是一片坦途,你要真嫁过去,也未必就能过上你想象中的日子,临安,人,还是要务实一些。你有皇族的身份做依靠,有的是路可以选,为什么非要钻死胡同呢?”

黎薰儿也曾经对武青林有意,但是临安公主跟她是不一样,黎薰儿的耿耿于怀,占有欲控制的居多,而临安,她还是太单纯,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太美好了。

定远侯府里,也有腥风血雨,阴谋诡计,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做那样人家的主母。

临安公主在这坐了个把时辰,一起用了早饭就离开了,走的时候还有点魂不守舍。

晚棠不解“郡主您怎么有兴致今天跟她说这些?”

沉樱跟临安之间也没那样深的交情的。

沉樱笑了笑,嘴角有一丝落寞的文理浮现“本来就想利用她一把,可是她真的太单纯太天真了,我便常常在想,若是父母健在,我会不会也被他们宠成了她那般没心机的样子?”

她是羡慕临安的,所以,又不是什么费事儿的勾当,能开解她一下,就开解一下吧,何至于她不幸,她不开心,就要拉着这世上的左右人都跟着陪葬?

沉樱郡主这边一直闷闷不乐,姜皇后每天费心费力的盯着,生怕再出点什么差错来。

与此同时,前朝的动作却没闲着,三天之内皇帝召见了徐穆两次,很快就把有关联姻的一切条款都商定妥当了,就在礼部和内务府紧锣密鼓准备宁国公主送嫁的一应事务的时候,已经离京八年有余的周太后却毫无征兆的突然回朝,直接在整个京城之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题外话------

更晚了,这一更是补23号的,么么哒~

第195章 母子冲突,做贼心虚(一更)

皇帝得到消息的时候,周太后的銮驾已经离京城不远了。

彼时正值午后,算行程,周太后应该是得了消息,天没亮就出发往赶了。

彼时陶任之才刚替皇帝宽了外衣,准备歇午觉。

皇帝闻言,直接愣在当场,不由的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谁?谁回京了?”

进来报信的小太监是陶任之的徒弟,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太后娘娘,信使刚刚进宫,说是娘娘已于今日清晨起驾回京,算时间,应该就快进城了。”

皇帝立刻反应过来——

这是因为沉樱的事。

可是他明明嘱咐了礼部,瞒着周太后,在沉樱离京之前,瞒着行宫那边消息的。

皇帝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变化得十分厉害。

陶任之便出言提醒“陛下……是否要亲自出城去恭迎太后回宫?”

皇帝勉强定了定神。

陶任之道“陛下的身子这两日也不大好,太后娘娘与您是亲母子,想必也不会计较的,城门之外……要不差个人去迎,您在宫里等着就是。”

周太后回京的消息来得突然,打了皇帝一个措手不及。

他这时候还有点应接不暇,思绪只随着陶任之的话茬走,点了下头;“马上传朕的口谕,让太子代为出城迎接母后。”

“是!”跪在地上的小太监连忙领命,爬起来就跑出去了。

陶任之也自他身边退开,绕到他跟前,拱手道“那老奴去禀了皇后娘娘,让娘娘带着各宫主子去宫外迎候吧。”

皇帝这时候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只点了点头。

陶任之一走,他却缓缓的坐回了榻上,手指缓慢的攥成拳头。

这边萧昀得了皇帝的谕令,当即吩咐更衣备马,以最快的速度出了东城门外,正好赶得上迎见周太后的车驾缓缓逼近。

周太后次此回朝,因为实在匆忙,所以那边的行李直接没打点。

但她的带着目的性回朝的,也不可能低调的掩人耳目,所以仍是太后的仪仗齐备,浩浩荡荡的一大片明黄和深红的旗帜,逶迤而来。

萧昀翻身下马,带着自己带来的人跪地迎“孙儿拜见皇祖母,父皇抱恙,不便出宫,孙儿奉父皇之命,在此迎候皇祖母,恭迎皇祖母回宫。”

道路两边,已经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自从皇帝登基,太后就功成身退,以静养为名,去了行宫礼佛,就是这个月太子大婚她都没回,却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的回京了。

百姓围观之余,更免不了猜测纷纭。

片刻之后,马车的车门打开,一位面容庄肃的嬷嬷探头出来,微笑道“太后请太子殿下免礼起身。”

别的话也没有,待到萧昀起身之后,她就又含笑退回了车厢之内。

萧昀重新上马,亲自护卫着太后的仪仗进城回宫。

皇帝以养病为名,留在了寝宫,姜皇后带着后妃和公主皇子们伫立在宫门之内,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盼着了周太后的銮驾。

“臣妾恭迎母后回宫!”姜皇后带领众人跪迎。

车门打开,是之前那位嬷嬷先下的车,后面的宫女已经忙着搬了垫脚凳过来。

萧昀略一斟酌,就亲自走过去伸了手搀扶“皇祖母,孙儿扶您。”

周太后看了他一眼,直接将手交给他。

周太后下了车,这才环视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姜皇后等人,这才缓缓的开口道“都起来吧!”

姜皇后带头爬起来,也走过来,搀了她的另外一只手,面上带着谦逊的笑容解释道“太子刚刚大婚,陛下太过操劳,这两日身子不适,正在卧床休息,故而未能亲自来迎接母后,还请母后恕罪。”

姜皇后倒是没有拒绝她的亲近。

姜皇后心下稍稍安定,提了口气刚想继续说话,周太后就开了口“辇车呢?哀家过去看看皇帝!”

别人不清楚她是为了什么回宫的,姜皇后却心里有数,闻言,心里就是咯噔一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维持了笑容道“长宁宫臣妾已经命人在打扫准备了,母后舟车劳顿,不如先去臣妾那里略作歇息?等陛下好些了……还是应当臣妾和陛下过去给您请安才是。”

周太后淡淡的道“哀家与皇帝是亲母子,不计较这些。”

语气冷静而平淡,却带着不容人绝的气势。

姜皇后哪敢忤逆她?虽是觉得这样不妥,也只能是一边使眼色让方锦去给陶任之传信,一边亲自扶着周太后往停在前面的辇车走去。

其他的妃嫔皇嗣们都规规矩矩的站着,虽说应该讨好一下太后——

可是以前的老人还好,皇帝登基以后才纳的妃嫔们,这根本就是第一次见太后,只听说这是个杀伐决断很有手腕很强势的女人,这时候又见她态度冷淡,自然望而生畏,家都犹豫着不敢冒尖儿。

姜皇后陪着周太后一起上的辇车往皇帝的寝宫去。

萧昀斟酌了一下,就也上了另外一辆辇车,跟着去了。

赵贤妃等人一直目送他们走远了,这才自觉的散了。

皇帝虽然知道周太后此次回京是为了沉樱的事,但是没想到她这个兴师问罪居然这般的迫不及待,刚回京就直接过来了。

姜皇后扶着她从辇车上下来,萧昀也从后面跟上来。

周太后却给赵嬷嬷使了个眼色,道“太子大婚,哀家没赶得及回来,这趟带了份礼物,你去取了交给太子。”说着,又转向姜皇后,“还有沉樱,你把她挪到我那去吧!”

只就是有意支开两人。

姜皇后母子互相对望一眼,萧昀率先应诺“是!孙儿多谢皇祖母挂念!”

姜皇后却有些担心皇帝这边的情况,可是周太后又确实不是她敢招惹的,想想也是躲清静的好,就也挂上端庄得体的笑容,“是!”

周太后没再理会众人,径自举步上台阶,进了皇帝的寝殿。

皇帝自然不至于在她面前还刻意装病,卧床不起,这时候只穿了身常服坐在内殿的矮几后看奏章。

可是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现如今就是不装病,那份虚弱和过分病态的脸色也难遮掩。

“参见太后娘娘!”奴才们相继跪下请安。

皇帝听了动静,也抬眸看过来。

多年不见,周太后较之于八年前,其实变化也不大,她的身材一直偏瘦,这几年也没见着更消瘦一些,除了添了白霜的鬓角和眉心更深的纹路之外,神态和气势都和当年没什么改变。

她款步进来。

皇帝自案后起身,笑道“母后怎么自己就来了?应是儿子过去拜见才是。”

周太后没说话,径自走过去找了张椅子坐下。

陶任之察言观色,立刻挥退了众人,他自己跟到门口关了门,亲自守着。

皇帝从案后绕出来,撩起袍子给周太后跪下了,郑重的请安“儿子不孝,多年来忙于政务,未能在母后身边尽孝,还请母后恕罪!”

“哀家又不图你这个。”周太后看着他,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竟也不叫他起身,只淡淡的道“哀家此次回京是为的什么,你心里都明白,咱们亲母子,就没必要拐弯抹角了,沉樱的事,就此作罢!”

周太后不叫他起身,皇帝倒也不觉得难看,这时候还是稳稳地跪在那里,闻言,就拧起了眉头道“和亲之举,是为了社稷和百姓,并非为了满足儿子的一己之私,母后母仪天下数十载,其中的利害和道理自然无需儿子额外赘述,此事已成定局,儿子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

周太后的脸色始终没什么情绪变化,听到这里,便是立刻出言打断“那就重新降下一道圣旨,把沉樱给哀家留下!”

她的语调不高,语气也不激烈,可就是这样简短的两句话,却带着不容人辩驳的气势。

皇帝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眼中飞快的闪过些什么又立刻隐住了。

他看着面前的周太后,也是镇定无比的说道“君无戏言!而且……母后这次赶在这个节骨眼上送沉樱进京,儿子还以为……”

“哀家没有任何的暗示给你!”周太后道,再次打断他的话,“这些年,你爱做什么做什么,不管是朝政还是后宫,哀家什么也不曾干涉,今天也是一样。沉樱你不能动,你这皇城之内既是容不下她,哀家以后不叫她出现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就是,你要送她去和亲,哀家却是绝不答应的。”

这番话里面,已经是话里有话。

皇帝紧绷着唇线,腮边肌肉隐隐的抖动了一下。

他跪在那里,没有起身,也是毫不妥协的再次看向周太后道“儿子说了,此事关乎社稷民生……”

“哀家说了,不行!”周太后见他如此的油盐不进,也是有些着火,厉声打断了他,目光凌厉的逼视他的目光道“无论如何,沉樱不能和亲!至于原因,你还要哀家挑明了说吗?你欠着她的够多了,就算只看在宜佳的面子上,你都不能再这么对她了。”

当年旧事,他们母子之间是有默契的,过去了就没再提过。

想来这一次周太后是真的恼羞成怒,才会忍不住这样的互揭疮疤。

皇帝的眼中瞬时闪过一丝的阴霾。

他咬咬牙,仍是态度坚决的直面周太后道“母后这样说,是不知道她都做了什么,她此次回京,当着朕的面,几次三番的出言不逊……”

周太后闻言,终就忍无可忍,忽的一抬手,将手边桌上的一个香炉拂落在地。

她的猛地起身,满面怒容的指着跪在地上的皇帝“所以你这就是承认,你遣那孩子去和亲,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社稷民生,而全是因着你的一己私心?当年你已经对不起宜佳了,你若是真的心中有愧,就更不该再为难沉樱,哀家不管那孩子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总之你马上把给她赐婚的旨意收回来,否则的话——休怪哀家跟你翻脸!”

周太后已经是不顾情面了,可就是这样的情况之下,皇帝也只是一动不动稳稳的跪着。

他仰起头,看着在他面前大发雷霆的周太后,冷声反问道“母后这是执意要与儿子为难吗?”

“怎么,你还觉得是哀家对不起你了不成?”沉樱就是周太后现在最好的底线,她已然是处于爆发的边缘,紧盯着皇帝道“我告诉你,哀家这辈子,就算对不住这天底下所有的人,也唯独是对得起你的!沉樱的事,你必须给哀家一个交代!”

“呵……”皇帝看着她,忽而冷笑,这一笑之下,就让他那张脸看起来更添了几分死气。

他冲周太后挑了挑眉,悠然反问“朕今天这个样子,是拜谁所赐?”

“那你是自己无能!”周太后一愣,随后盛怒之下就脱口骂了一句,可是这一句话出口,再看见他跪在地上,一脸病容的阴鸷模样,又是心口猛地收缩,剧烈一痛。

皇帝不依不饶的死盯着她。

周太后突然就没了脾气,泄了气一样捂着胸口跌坐回椅子上,目光悲痛的喃喃道“好!怪我……怪我!千错万错,都是哀家的错,怪哀家无能,没能护着你叫你顺风水上的登上帝位……”

皇帝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确实不是她想看到的。

当年是他们母子疏忽,才让信王一党钻了空子,险些要了皇帝的命,以至于后来虽然险险的抢回一条命,却摧毁了他的身体和意志,让他变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

这件事,虽不是她所愿意的,可是作为母亲,皇帝执意要拿这事儿来逼她,她又确实是心中悲痛,有些受不住。

皇帝就那么跪在她的面前,母子两个以这样的方式对峙。

这边赵嬷嬷领着萧昀去到长宁宫,从随身的行李箱子里拿了周太后准备的新婚贺礼给他,是一对儿镶金的玉如意,玉色极佳,甚是罕见。

萧昀谢了恩,姜皇后也过来了。

她亲自回了正阳宫一趟,跟沉樱郡主说了周太后回宫的消息,又让人帮着收拾,好搬过来长宁宫,然后她自己就先过来了。

“因为事出突然,这常宁宫虽然一直都有人负责打扫,但毕竟是常年不曾有人居住,还有好些东西要添置,赵嬷嬷看看……因为本宫对太后娘娘的喜好不是很清楚,怕有哪些地方不周到或是犯了母后的忌讳的……”姜皇后说道。

赵嬷嬷面上的笑容滴水不漏,但只是个表情,情绪一直不达眼底,闻言便是福了一礼,从容道“皇后娘娘有心了,太后近些年吃斋念佛,对身外之物已不是十分在意,这里奴婢看着他们收拾就好,娘娘也辛苦了,就不劳您再亲自盯着了。”

姜皇后也知道她在这里尴尬——

周太后的主她做不了,再下面的活儿也不用她沾手。

所以,她也不勉强非要在这表孝心,只就从善如流道“好!那这里就交给嬷嬷打点了,本宫去交代内务府和御膳房一声,母后若是还有别的吩咐,您再去知会本宫就好。”

赵嬷嬷略颔首,福了福身,姜皇后就和萧昀一道离开了。

萧昀虽然是被周太后刻意支开了,却暗示了小尤子一下,让他在皇帝那边看看动静,此时却早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萧昀皱眉“不是叫你在父皇那边盯一盯么?”

小尤子一脸苦色道“太后娘娘进了寝殿之后陶大总管就把所有人都轰出来了,奴才眼见着也探听不到什么消息,就干脆先过来复命了。”

姜皇后闻言,立刻就皱了眉头“你怎么这样莽撞?”

萧昀回头看她,半点也不心虚,只是面色严肃的说道“父皇明知道皇祖母宠爱沉樱表姐,就算要和亲北燕,也不是非她不可的,儿臣总觉得这事里面有什么内幕,现在皇祖母还亲自赶回来了,儿臣是担心事态的发展。”

姜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语气很有些敷衍的道“你父皇自有主意,你就当不知道即可。”

萧昀已然是从她的神色之间领悟到了什么,不由的稍稍敛了心神,追问道“此中内幕,母后也是知情的吧?”

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姜皇后眉头紧蹙,只看了他一眼就别开了视线。

萧昀就越发觉得这事儿有蹊跷,再次追问道“母后,您跟儿臣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姜皇后又看了他一眼,还是神色纠结“这些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有没有好处,您都得让儿臣心里有数!”萧昀却是十分的坚持,“皇祖母的位分在那摆着,她跟父皇之间冲突的始末,就算儿臣可以避嫌,不参与,但好歹您得让我知道,以后真再遇上类似的情况才好应付。”

周太后确实是个让姜皇后打从心底里发怵的人物,有些事,她不想让萧昀知道,是不想他卷入漩涡。

可诚如萧昀所言,至少他得知道原委,以后遇到和这沾边的事儿才好规避。

姜皇后心中飞快的权衡,最后还是妥协,咬咬牙道“还不就是因为沉樱的身世。”

大家同为皇族,沉樱的身世,萧昀是知道的。

他不解的皱了眉头“宜佳长公主嫁的是当年在朝中权势极盛的鲁国公陈家,可是后来陈家因为拥护信王,伙同信王逼宫夺位不成而获罪被诛的,满门全灭。皇祖母怜惜沉樱年幼失怙,再加上宜佳长公主也是皇祖母所出,是父皇嫡亲的妹妹,沉樱虽出身陈家,也可以免罪,所以皇祖父才没追究,并且准许皇祖母亲自抚养她的。”

陈家勾结拥护信王,甚至还逼宫谋反,本来就是罪不可恕,就算株连九族,也是正常的。

如果说皇帝因为这个,连带着不喜欢沉樱,想借机将她远嫁——

倒也不算什么太过分的事。

姜皇后面露苦涩,微微叹了口气“事情对外是这样说的,可是这还只是其一……”

那段往事,毕竟是太不光彩了,她确实也不愿意启齿,话到一半,又斟酌着略顿了一下。

萧昀这时候却是必须要弄一个水落石出的,就只盯着她,等她继续。

而此时的晟王府,萧樾的书房里,武昙也正趴在他的书案上头,听他讲述这一段往事……

因为武青林马上就要离京了,她本来这两天没想着再来见萧樾的,今天本来是上街想给武青林买一些他喜欢吃的糕点,好给他路上带着吃的,然后就遇到了周太后回京的仪仗。

因着对方是萧樾的生母,而且这件事又太突然,她心里不安,就绕路来了萧樾这。

萧樾明显是心情不佳,站在窗前,面色凝重。

武昙歪着脑袋看他“那天在太子的婚宴上我就隐约觉得沉樱郡主好像是对皇帝陛下有点敌意,所以才故意针对庆阳长公主,让他丢脸的,按理说,就算她不懂事,皇帝陛下毕竟是长辈,他何至于这样?是为了报复,才一定要让沉樱郡主和亲去吗?”

如果真是这样,这皇帝也忒小家子气了!

萧樾盯着窗外西沉的日头,只是冷笑“他那是做贼心虚!”

第196章 皇家旧事,宜佳死因(二更)

武昙跪在他那椅子上,趴在桌上,伸长了脖子也没看见他的脸,还是忍不住的好奇“当年鲁国公府联合信王谋逆,最后没有牵连沉樱郡主,其实是先皇宽仁吧?陛下有什么好心虚的?”

那段往事,对萧樾来说也是过于沉重了,他轻易不提。

可现在,因为沉樱,周太后都被迫回京了,那段往事就是再不想面对,它也是血淋淋存在的实事。

萧樾面上的表情冷凝,语气中也带着深刻的嘲讽道“宜佳皇姐,本就是他祭出去,用来扳倒陈家的一步棋!”

他的音调不高,但是这几个字出口,却很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武昙怔了怔,突然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一时间心里就莫名也跟着添了几分沉重。

她从椅子上爬下来,挪过去从后面扯他的袖子“你怎么啦?是我说错话了?那你当我没问好了。”

萧樾跟她之间来往这么久,除了他卸任了北境的军职这件事以外,武昙这才突然发现,她对他的其他所有事都一无所知。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主动的接近,哄着她玩,替她安排人手,处理她们武家那堆烂摊子。

而有关他自己的一切……

那好像都是他一个人的事。

武昙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一层,这一刻才开始自省——

许是因为他强大了,所以一开始她防备他,即使后来不再防备了,也从不曾试着去了解和关心过他。

这阵子,她只是习惯了站在他的身后,出现问题了,他去解决,而她,只是心安理得的享受这所有一切的便利。

没有在意过,他是不是也会有烦恼,也会有会让他苦恼和为难的事……

思及此处,她就不由的垂下头去,沉默。

萧樾回转身来,就见她扯着他的一角衣袖,低着头,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

看她这个样子,他心中莫名的就添了几分柔软。

他当然不知道武昙这一刻真正想到的是什么,只是以为他自己的态度让她误会了。

他伸手把她抱起来,放在桌案上坐下,然后抬手摸摸她的头发,唇角扬起一抹笑,轻声的道“跟你没关系,你没说错话。”

他的身量很高,她站着的时候也没到他肩膀,这时候坐在高大的桌案上,也还需要稍稍仰头才能和他对视。

武昙抬起头来看他,眉宇间纠结着,有一点淡淡的忧愁,犹豫道“你不高兴?太后娘娘回京,影响会很大吗?”

朝局的事,她一向不怎么关心,横竖那都是她父亲和大哥的事,可是现在她跟萧樾的关系——

周太后回朝之后,自然直接也会对他们产生影响,她就不能当成没这么一回事了。

萧樾看着她眼中明亮而真挚的神采,心中却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跟她说清楚“皇家的事,有点复杂,本王怕吓着你,你确定你想听?”

武昙的胆子一直都大,她显然知道他这就是个推诿的借口,于是就正色道“那你说罢!我想知道!”

皇帝现在把他们俩都看做是眼中钉了,不为别的,就算只为了自己的身家安全考虑,她至少得摸清楚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以后有什么事,也好有个防备和对策不是?

在这一点上,萧樾跟她的想法是一致的。

虽然他有把握可以护得住她,可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让她自己提前心里有个数,防备着那些有危险的人,将来的安全才他更有保障。

定了主意,他就不再犹豫,挪了两步走到椅子上坐下。

这样武昙坐在案上,反而是要往下看他了。

萧樾双手交叉在胸前,靠在椅背上,看着她问道“萧植和信王的事,你知道多少?”

这是第二次,她听见他口中直接称呼皇帝为萧植!

武昙想了想“不多,我大哥只跟我提过一次,好像说是当年皇上为了和前信王争夺皇位,前朝后宫都斗得很厉害……哦,就说陛下如今身染恶疾也是当年被信王党羽下毒遗留下来的后患?”

萧樾略一点头。

他虽然跟皇帝之间势如水火,但是并不至于为了皇帝的这些遭遇而幸灾乐祸“信王的生母,和我母后同出一门,甚至还是嫡亲的姐妹,是我外祖母的幺女。当年外祖父只是官拜礼部侍郎,周家虽是有些底蕴的清贵人家,但事实上门第不算高。先皇的性格绵软,没什么主见,而且沉迷道术,当时他治国无方,却深信钦天监的推演之术,选妃之时也很是在这上面下了功夫,就因为钦天监断言我母后的命格尊贵,与他极为相配,可畅国运,他就二话不说,定下了这门婚事。后来母后生下萧植,立为太子,先皇大喜,借此机会就赐封了周家爵位,周家的门第也为此水涨船高。大概就是因为这份殊荣来得太快又太光鲜显赫了,周家的小女儿又被娇宠着长大,颇有些自负和野心,那时候母后也疼爱自己的幺妹,毕竟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妹,她也没多想,她想进宫,就准她进宫伴驾,这么一来二去的,等发现有不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身怀六甲,成了皇妃。”

当年这段宫闱往事离着武昙太遥远了,那时候她甚至都没出生,然后因为是皇家秘辛,又没人会随便拿出来议论,她虽有所耳闻信王之母也是出自周家,却不知道她居然会是周太后的嫡亲妹妹。

头次听闻这样的宫闱秘事,武昙不免有些唏嘘。

萧樾也知道她这年纪,跟她说的太透了不好,所以就直接忽略了两厢争宠的那些腌臜事,继续道“周氏魅上的功夫了得,很快就独得盛宠,生下皇子之后更是被晋为贵妃,一时风头无两。我母后素来前强势,随着信王逐渐长大,这两母子的野心也逐渐暴露明显,可先皇压根就不管这些,由着他们结党营私,曾经一度,朝政后宫都混乱不已。母后扶持萧植,和周氏母子之间形成了势不两立的对垒局面。后来周氏怂恿了先帝,在信王选妃时将当时掌管京城防务的鲁国公府嫡女定为了信王妃。鲁国公府掌着京城半数的兵权,并且为了扶持自己的女婿,不遗余力,让母后和萧植的处境岌岌可危,也就是在那段时间,犹豫一时顾及不暇,萧植被他们暗算中了剧毒,虽然最后侥幸保住了性命,却因此受到重创。那之后,朝臣们就更有觉得母后母子大势已去的,借机倒向了信王母子。母后深知双方势不两立,也是不惜一切把控后宫,控制朝堂,为萧植死撑局面,双方斗得可谓如火如荼。”

那段往事发生时,萧樾自己也尚年幼,不算亲身经历,但是作为旁观者,对这一切却是一清二楚。

说是他对此没有扼腕感慨那是假的。

他暗暗叹了口气,把视线移向窗外“就在那时,那边的南梁趁机挑起了战事,先皇才终于有点着了慌,知道不能再任由他们继续内斗下去了。当时萧植的身体已经垮了,先皇其实已经有了异储之心,就在那个当口,萧植当机立断推出了宜佳皇姐,表示愿意顾全大局,将皇姐嫁给鲁国公的小儿子,以联姻的关系,化干戈为玉帛。先皇本就不是治国的材料,还当真以为萧植和母后这边妥协示好,信王母子就能消停了,便欢欢喜喜的赐婚,让鲁国公府办了喜事。”

武昙听到这里,就有点想明白了“当时既然双方已经水火不容,那信王母子和鲁国公府就算勉强应了这门亲,也不会停止他们手头正在谋定的储君之位吧?”

萧樾弯了弯嘴角,那却不是一个微笑的表情“鲁国公一共就两个儿子,长子为世子,虽然为他所倚重,可是对小儿子尤为宝贝,就这么被塞了个死对头的女子过去,心中只会越发的不满,所以,朝堂之争丝毫没有为此而消停,反而是连先皇都被他们记恨上了。转过年,皇姐有孕,本来就因为她自小娇养着长大的,怀胎就十分辛苦,结果在九个月的时候,因为撞破了驸马的私情动了胎气早产……”

说到这里,他就闭上眼,微微的叹了口气。

他小的时候,因为周太后忙着和信王母子斗法,很少顾得上他,倒是两个姐姐对他很是关照。

只不过他是先皇晚来得子生下的,那时候姐姐们也十来岁了,他隐约记事每两年之后,她们就相继嫁了。

武昙没吭声,从桌子上滑下来,挪到他身边,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宜佳长公主难产而死,只留下了个女儿,就是沉樱,武昙知道的。

看萧樾这个样子,她突然心里有数——

或者,就连宜佳长公主的死都是有人算计的。

她没催着萧樾继续说下去。

萧樾自己缓和了一会儿情绪,又兀自开口“母后对子女十分的维护,当初宜佳皇姐下嫁,也是萧植瞒着她去跟先皇请命的,皇姐就这样香消玉殒了,她自是勃然大怒,硬是逼着先皇将陈家那小公子处死了抵命。鲁国公痛失爱子,又如何能忍,于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催动兵变,逼宫——”

逼宫的结果,自然是没有成功。

也正是因为那件事,信王母子才被从神坛上拉下来,一败涂地。

陈府满门被屠,信王母子身首异处,周太后联合萧植以雷霆之势迅速着手整顿超纲,而因为那一场变故,先皇身心俱都重创,即使后面仍还撑了几年,但那几年的朝局后宫已经完全把持在周太后母子之手了。

这段往事,实在太过血腥,黑暗到连萧樾都不想再提了。

武昙虽然知道他似乎是十分恶心这事儿,此刻也还是忍不住的确认道“那宜佳长公主的死……”

萧樾闭着眼,手压在肩上那那只手上,冷笑了一下“对外公开的说法是受了刺激,早产加难产,导致产后大出血,可事实上……萧植若不是要利用她,也犯不着把她嫁去鲁国公府,毕竟那时候双方势不两立,根本就不是一桩婚事就能化解了尴尬的。”

所以他说,宜佳长公主就是萧植祭出去的一步棋,用她做饵,在陈家打开突破口,逼着陈家揭竿而起,犯下不可饶恕的重罪。

他要不是算计好了,那么在陈家掌握九城兵马司的局面之下,又怎么可能提早就调好了援兵,秘密潜入了皇城,只等着最后绝地反击的一刻。

可是,宜佳死了,作为陈家妇死了,反而让留下来的沉樱从出生起就身份尴尬。

皇帝利用并且杀死了自己的亲妹妹,按理说就算是逼不得已,他在做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只应该更加善待沉樱的,现在却一意孤行的要送沉樱去和亲……

这也就难怪周太后这般恼怒,直接就杀回了京城。

武昙听了这样的故事,即便离着她太遥远,可那样浓重的血腥味却仿佛都穿透了历史的尘埃,扑鼻而来。

她靠过去,依在萧樾的肩头,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轻声的道“沉樱郡主真可怜!”

萧樾摸摸她环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没说话。

宫里这边,周太后回到长宁宫的时候赵嬷嬷还在指挥着宫人打扫宫室和安置家具摆设,见她从辇车上下来,就连忙迎出来“太后!”

周太后一脸的疲惫,被她扶着进了门。

赵嬷嬷小声提醒“郡主已经挪过来了,正正殿等您!”

周太后浑浊的双目间,忽而闪亮了一下,然后快走进了正殿。

殿内所有的宫人都被清了出去,沉樱一个人背影笔直的跪在那里。

第197章 不是客人!(一更)

赵嬷嬷没有跟进去,直接从外面关了殿门。

周太后进得那大殿之中。

沉樱听见脚步声,回头,当看见周太后一脸疲惫的模样就知道她必然是跟皇帝起了冲突了。

挑起周太后和皇帝之间的冲突,继而激发矛盾,引起周太后对皇帝的失望和不满——

这才是她次此卷入和亲事件中的主要目的。

她的决心,是不会改变的,只是周太后毕竟维护她疼爱她这么多年,这样逼迫和利用她……

那一瞬间,沉樱就只觉得愧疚难当。

“外祖母!”她叫了一声,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周太后本能的快走两步上前。

沉樱膝行过来,扑到她的怀里,双肩抖动,就越是哭得厉害了。

周太后伸手揽住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是却半天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刚她在皇帝那,母子俩吵了一架,不欢而散,这一刻,她心里恼怒异常,同时更是各种情绪翻滚激荡,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沉樱抱着她,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稳住了情绪,从她怀里抬起头。

周太后摸摸她的头发,叹了口气“好了,别哭了,起来吧,有外祖母在呢。那件事你不要再管了,我绝对不会让你嫁去漠北的。”

她亲自弯身下去,想把沉樱扶起来。

沉樱却是一咬牙,挡开她的手,仍是执拗的跪着,仰头看向她的脸道“不,外祖母!沉樱是想求您,求您让我去北燕吧!”

周太后震了震,脸上表情瞬间僵住了。

她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其实到了这一天,已经鲜少有什么事会真的让她乱了方寸的。

可是显然,沉樱的这两句话打了个她一个大大的措手不及。

“你说什么?”她迟疑着问出口,满脸的难以置信,伸出去的手就僵在了空气了。

沉樱面对她,虽是满心的羞愧,这时候也是不退缩的,满面泪痕的坚定说道“外祖母您是了解我的,想必您也想到了,这一次我赶在这个当口要求回来,我……我一开始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周太后再一次的脸色骤变。

以她城府,事发之后,她不是怀疑不到沉樱的用意,只是——

她刻意的忽略,不愿意让自己我那个那个方向想罢了。

她承认她是在自欺欺人,可沉樱当面承认,又让她再也没有办法回避这个问题了。

她看着沉樱,神色瞬间就变了几变,演变的十分复杂。

沉樱抿抿唇,为了不叫自己后悔,就还是趁热打铁的继续道“我不知道我不该这样,可是外祖母您也看到了,就算一开始我回京是有这个意思,若不是……若不是陛下他本身也容不下我,那么京城里的皇亲贵女那么多,他也不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这么定下了我。”

周太后抿抿唇,看着窗外缓缓沉下来的暮色,突然有种入骨的荒凉之感。

沉樱握着她的那只手,缓缓的松开,伏在地上给她磕了个头“外祖母,我知道您疼我,可是这一次,就照我的意思办吧。我不愿意呆在这里,不愿意面对那个人,否则我时时刻刻都会想到那些不堪的过去。这些年,沉樱得您照料,从小到大您都没让我受过半分委屈,可是您知道的,这些年,在这里,我与您一样,从来就不曾真正的快乐过。所以沉樱求您了,您放我走吧,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要让我继续留在这里,继续面对那些我不想见的人了。”

“你怎么就这么倔呢!”“哀家不让你走,自然有不让你走的道理。”

在沉樱的这件事上,皇帝的狭隘和小心眼,周太后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看着眼前磊落满面的沉樱——

沉樱的话没有错,皇帝容不下她,她在这里,就是皇帝的眼中钉,保不齐哪天他一下狠心,就会要了她的命。

可是要送她去和亲……

周太后只觉得心中阵阵刺痛,咬着牙道“不……”

沉樱仰头看着她,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却还是不屈不挠的坚持道“外祖母,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怪你。沉樱虽是女子之身,但是自幼得外祖母的教导,懂得明辨是非善恶,心中也自有我自己的格局和打算。您与其把我留在这里,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不如就叫我去吧!”

周太后眼中都是沉痛,看了她片刻,突然被转身去,决绝道“不行!北燕所谓的和亲请求,分明就只是个权宜之计,这一次他们在北境战场上受了重创才会如此,再过个三五十年之后,谁知道会是个什么局面?你什么也不要说了,哀家不会答应的,你想远嫁,想要离开这京城是非之地,可以!但是要嫁去北燕和亲——绝对不行!”

“皇祖母!”沉樱爬过去,再次拉住她的手。

周太后却怒声传唤“来人!”

赵嬷嬷听了动静,快走两步,推门进来,和守在门口的晚棠一起走了进来,进门一看周太后脸上愤然的神情,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太后……”

周太后道“郡主累了,送她去后殿安置了。”

“皇祖母!”沉樱还想说什么,赵嬷嬷却不能让她再说下去了,连忙给晚棠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扶了沉樱郡主出去。

沉樱郡主在皇帝那闹,是故意闹出动静给外人看的,现在明知道她已经刺激得外祖母伤心了,心中已是内疚不忍,于是咬咬牙,忍住了,别的什么话也没说。

赵嬷嬷也知道她知道分寸,见她消停了,就把她交给了晚棠,让晚棠送她去了后殿休息,她自己则是带上门走了进来。

周太后闭着眼站在那里,暮色之下,她面上的表情看上去沉痛非常。

赵嬷嬷已经许多年没见她这般真情流露的时刻了,便是忍不住的问道“娘娘,皇上怎么说?郡主的事,难道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么?”

周太后没说话,就那么背影笔直的站在那里。

赵嬷嬷等得片刻,终是不太放心的,忍不住走上前去,却见她眼角两行泪就那么不期然的滚了下来。

赵嬷嬷是她从小的贴身丫鬟,后来跟着她入东宫,又进后宫,几十年浮沉,几经生死,生平见她落泪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这一刻,赵嬷嬷惊恐之余,整个人都慌了,连忙拿了帕子去给她按眼角“娘娘……”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劝慰。

周太后却一把按住她的手,回转头来道“你知道我这一生最后悔的是什么事吗?”

赵嬷嬷抿抿唇。

周太后的心思,她最清楚不过,可是现在这个问题,她不敢回答。

因为萧樾的情绪看起来不太对,武昙在他就一直在他那磨蹭着没出来。

傍晚时分,宫里来了人,却是赵嬷嬷亲自带人来的。

萧樾斟酌了一下,还是叫人去请了她进来。

他没让武昙回避,武昙却不能装傻,当即说道“那我也走了。我大哥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回南边了,我得送他。”

萧樾本来是拿了本书坐在案后发呆,她拿了他多宝格上的两个琉璃球在旁边的窗台上玩,消磨时间。

她抬脚要走,萧樾却扔了书本,一把将她捞回来,困在身前道“今晚住在这吧。”

武昙一愣,下意识的就要不肯,他却已经叫了外面的雷鸣进来“去定远侯府传个信给武世子,说他妹妹今晚不回去了。”

雷鸣垂眸敛目,看都没看武昙,领命就出去了“是!”

武昙却皱了眉头,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干嘛住你这?我住你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萧樾就笑了“来都来了,你以为你回去了,名声就好听了?”

他这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以前武昙老躲着他,无非就是怕连累家里父兄,自从萧昀大婚那天萧樾当众请皇帝赐婚之后,她觉得武勋将来指定是要将她逐出家门的……通俗点儿说,现在就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了,就不是很避讳他了,所以今天有事就直接来了。

武昙听他当面这么说,就不乐意了,推了他一把“你还说呢,我们家现在虽然没有待嫁的姐妹会被我连累了,将来我的侄女儿们还要说亲嫁人呢。”

世家大族里面,姑娘们的名声都是拴在一起的。

这些道理,武昙其实一直都懂得,不过她现在横竖是被萧樾没脸没皮拖累成这样了,索性也想开了——

她跟武青琼的关系不好,也不在乎会不会连累她,再加上武青林还没成亲,武青钰和林彦瑶又才刚成婚,等到他们的子女长大要议亲了,那也是一二十年以后的事了,京城里一天到晚的笑话这么多,还愁没的看么?到时候大家也早不记得她跟萧樾这一出了……

所以她现在倒是还好,既然甩不掉他,也就不自己成天想些有的没的给自己添堵了。

萧樾一向知道她的心思重,听她扯到这上面也有些意外。

不过他是无所谓的,只趁机捏了捏她脸颊道“本王会娶你的,等咱们名正言顺以后,前面这些也就都不算事儿了,你想那么多干嘛?”

以前他说这样的话,武昙还会不自在,现在跟着他,脸皮也是锻炼的厚得没边了,就只瞪了他一眼。

萧樾道“好了!赵嬷嬷一会儿就过来了,你要不想见,就去后院回房呆着吧,反正也差不多该用晚膳了。”

武昙这才又想起了正事儿,赶紧从他怀里出来,提了裙子就往外跑。

萧樾目送她慌慌张张的背影,含笑又捡起了桌上书册。

武昙从那房里出来,就带着青瓷往后院萧樾的住处去了。

晟王府的格局她虽还懵懂,青瓷却是一清二楚的。

主仆两个从这院子里出来,另一边的小路上岑管家也亲自引着赵嬷嬷过来了。

萧樾这府邸里虽然也有婢女走动,但是他规矩严,人又冷淡,所以个个都是低眉顺眼、规规矩矩的。

赵嬷嬷看过去,单看装扮就知道不是府里的婢女,而且看她来去自如,大大方方的举动……

好像跟一般人家家里的闺秀也有点格格不入。

赵嬷嬷眸光闪了闪,微笑着盯着武昙二人的背影道“怎么……除了郡主,六殿下府上近日还有别的女客住着?”

她追随周太后多年,对于好些事都是十分老练的。

岑管家闻言,也是和和气气的给了个笑脸,回道“不是客人。”

简短的四个字,其中的意思就实在是太耐人寻味了。

赵嬷嬷听得都是微微一愣。

不过什么场面都见过了,她领会了那层意思,也就识趣的没再深究,只略一点头,跟着岑管家进了萧樾的书房。

萧樾手持书卷坐在案后。

赵嬷嬷走进去,屈膝行礼“奴婢见过六殿下,殿下安好。”

萧樾抬眸看过来,眉目之间神色淡淡。

他也不绕弯子,直言道“你有事?”

赵嬷嬷都亲自来了,周太后肯定是已经回京了,再者说了,他这偌大一座晟王府杵在这,太后回京这样的大消息,听也该早听到了,所以压根就不在这上面废话。

赵嬷嬷也不觉得他这样的冷淡有何不妥——

上回他为着武昙的事特意去行宫求见周太后,周太后也是这般冷淡,甚至避而不见的……

她又冲着萧樾福了一礼,仍是从容的微笑道“太后娘娘业已回朝,沉樱郡主殿下也跟着搬去长宁宫住下了,奴婢奉命前来,帮忙拾掇一下郡主的行李,好搬过去。本来这样的琐事,是不必打扰殿下的,但是想着既然已经到了府上了,还是应该过来请个安。”

这番说辞,就太客气了。

客气到会叫人觉得周太后跟萧樾之间根本不是亲母子,倒更像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

萧樾显然对此也不介意,略一颔首“去拿吧。”

言罢,继续低头看书。

“赵嬷嬷请随我来吧。”岑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嬷嬷又行了个礼,也就转身跟着他出去了。

两人一走,萧樾也就搁了书本起身,径自出了院子。

雷鸣去了定远侯府传信,院子里换了别的侍卫当值,因为不是常近身伺候他的,不免就格外慎重些,一边连忙跟上他一边赶紧禀报“二小姐应该回后院了。”

“嗯!”萧樾款布而行,淡淡的道“吩咐厨房备晚膳吧。”

他跟赵嬷嬷和岑管家走的是相反的方向,但是因为前后脚,所以即便是寻常的说话声赵嬷嬷这边也听得分明。

她没回头,只拿眼角的余光回头看了眼,眸色不由的深了深,没说话,若无其事的跟着岑管家去了沉樱之前住的院子收拾东西。

萧樾没管她,直接回了后院。

彼时,武昙正百无聊赖的在他那屋子里翻箱倒柜。

她上回过来,腿伤着,行动不便,这算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参观他这屋子,也是无聊,就难免看见新鲜玩意儿就拿过来看看。

萧樾从外面进来,看她这没见过世面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就知道她又是故意使坏想恶心他。

他也不介意,只随意的在桌旁坐下,一边拿了水壶倒水一边漫不经心道“本王这屋里没什么稀奇玩意儿,你要想找点稀罕物件顺走,回头让岑管家带你库房翻去。”

他这么一说,就没意思了。

武昙兴致缺缺的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他对面。

萧樾倒了杯水给她。

她也不喝,趴在桌上,一边打量杯壁上的彩釉画一边问道“不是说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嬷嬷来了么?没说什么话么?你怎么这就回来了?”

萧樾喝了口水“她就是来替沉樱搬行李的。”

提起沉樱郡主,武昙就又来了兴致,一骨碌坐直了身子问道“太后娘娘回来是为替沉樱郡主做主的吧?这样一来,皇帝陛下要遣她和亲的事是不是就会被搅黄了?”

萧樾似是不太喜欢她打听这事儿,就冲她挑了挑眉“你想知道?”

武昙不疑有他,直接点头“嗯!”

萧樾略沉吟了一下,倒很像那么回事,片刻之后又道“那明日本王带你进宫去问问消息?”

这么大的一件事,要探听消息,对他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儿,哪里用得着进宫去?

武昙再听不出来他是在打趣她,那她就真傻了。

不过萧樾好像是也不太想让沉樱郡主去和亲,现在周太后回朝,对这事儿来说怎么都是个转机,这么想着,她的心情就也跟着缓和了许多。

晚饭两人是在萧樾这房里吃的,用过饭之后,天已经全黑了。

武昙看着外面的天色,还是有点犹豫,于是转头去问萧樾“我看我还是回去吧,我大哥明天一早就走,我好歹回去看看能不能帮着准备点行李什么的。”

萧樾刚净了手,拿帕子在擦,闻言就道“他那么大个人了,要是出趟门还得你替她打点,那他这些年岂不是白活了?”

武昙不想听他这么说自己大哥,顺手撩了把水都泼他身上了。

旁边侍奉的婢女吓得一哆嗦,头也不敢抬。

萧樾脸上表情却什么变化也没有,就着帕子又擦了擦。

武昙是知道他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生气的,已经百无聊赖的移开了视线,左右看了看道“我住哪儿啊?”

萧樾擦完身上的水,把帕子扔盆里,挥手打发婢女下去了“叫人备水沐浴吧。”

婢女应声退下。

他就径自进了内室,顺手开了其中一个柜子,转头见武昙还站在外间,就抬手招呼她。

武昙晃悠进去,挑了挑眉“干嘛?”

萧樾道“让人给你制了些衣裳,你自己挑吧。”

武昙狐疑的探头过去,果然就见那柜子里花花绿绿码着许多女子的衣衫,另一边半开的衣柜里则是他自己的衣物。

武昙脸上蓦的一烧,不由的往后退开两步,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抬头看他。

再怎么说两人也没成亲,现在他准备了一堆她的衣物,还塞他自己卧房的柜子里,这算怎么回事?

萧樾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了,却是故意好整以暇的冲她挑了挑眉。

武昙硬着头皮,尽量不叫自己露怯,只道“你府上这么大地方……”

就算晚上她待在这边,干嘛非要住一起啊?

萧樾弯身下来,平视她的目光,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又不是没一起睡过,何必再准备一间房那么麻烦。”

武昙……

萧樾晚间去了书房,很晚回来,彼时武昙已经洗了澡窝在被子里睡下了。

他自己洗漱完上床,也挤进被子里,倒是对她没什么不轨的举动,也没碰她,就两人各扯着被子一角,睡觉。

次日一早,武昙因为要去给武青林送行,起得很早,萧樾跟着一并起床,因为武昙着急,两人就连饭也没吃,直接出的门,不想刚出到大门口,就迎来了宫里传旨的内侍,说皇帝要为周太后接风,请他进宫去。

第198章 送行(二更)

来传旨的,不是皇帝身边的人。

萧樾一眼认出来了,武昙却尚懵懂。

那内侍面上含笑,还在等萧樾的回复。

武昙在他身后,轻声的道“那要不你去吧,让雷鸣送我一下就行。”

萧樾没应声,却是对那内侍道“本王眼下有点急事,你先回去复命吧,说我晚个把时辰就到。”

“是!”那内侍倒是也不为难,应诺之后又恭敬的行了礼,退下了。

萧樾转头,垂眸冲武昙露出一个笑容“走吧!”

武昙却有点忐忑“这样……好么?”

萧樾还是没做声,双手一掐她腰肢,将她抱上马车,塞进了车厢里。

那边那内侍拿眼角的余光一直瞧着,眼中神色变了又变。

而萧樾随后也上了车,命人驾车直奔南城门。

武昙不解“你送我回家就行啊。”

萧樾只是摸摸她的脸颊,但笑不语。

武青林那边,萧樾昨天一让雷鸣带信过去,却是马上心里有数。

不过武昙一个闺阁中的小姑娘,一夜未归,还是宿在别的男人府上的,这事情怎么都有失体面,他只嘱咐了林彦瑶一声,今早又跟武老夫人说是武昙舍不得他,闹别扭呢,所以没出来送。

老夫人知道他们兄妹情深,不疑有他,就只嘱咐了他一些话,又一直目送他打马出了巷子,才跟林彦瑶一道进府去了。

武青林要南下,走的自然是南城门。

不过他出城是比武昙二人早了半刻钟,就在外面的茶寮那等着了。

木松往内城方向张望了几次,忍不住道“世子确定二小姐会来吗?”

武青林面上表情平静,眼中神色却略显深沉的说道“不是她要来,是晟王要来。”

木松意外的一愣“晟王?”

武青林莞尔“明知道我今天一早离京,要不然他不会特意留了昙儿在他府上不回。”

木松闻言,心中只是多了几分慎重和警觉,也不再说别的了。

一行人等在那。

除了木松,武青林带回去的还有自己的八名亲卫,上回他带回来的那批人,留了十个在府里,给武昙以备不时之需,又点了这几个带走。

不多时,内城方向,晟王府的侍卫就护卫着带着王府标志的马车出城来了。

马车在城门之外停下来,武昙和萧樾先后下了车。

武昙提了裙子快跑过去“大哥!”

武青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后面萧樾也款步走了过来。

武青林就暂时把视线从武昙面上移,正色看向了他。

他料定了萧樾特意过来,必是有话要说,就望定了他,等他先开口。

萧樾见状,也不耽误工夫,直言道“本王的事,想必宫里前面已经传信去给令尊大人了,武世子此番过去,还是请你代为亲自跟令尊大人打个招呼,无论他是个什么态度,总得给本王个明确的说法不是?”

上回他宫来在东宫的喜宴上求娶,想也知道皇帝是绝对容忍不了的,肯定随后就去信给武勋,意图让武勋出面阻止了。

武青林倒没想到萧樾会是为了这事儿,怔了怔,然后就从他唇角扬起的笑容之间看出了深意——

他这是暗示他一定要亲自去跟武勋提这事儿,好当面探查武勋的态度和反应?

武青林现在对武勋,已经是出于全面防范的状态,略斟酌了一下便就点头首肯“好!我问过之后,会给王爷消息的。”

萧樾略一颔首,就没再有别的话了。

武青林等得一时,知道他是把话说完了,就微微提了口气,对萧樾说道“昙儿的事,我就不多说了。另外……”

他说着,一顿,又低头看了武昙一眼。

武昙是不舍得他远行的,过来了,就算他跟萧樾在说话,也一直仰着脖子,恋恋不舍的看着他。

此时,兄妹两个的视线撞再一块。

武青林就稍稍用力握了握武昙的肩膀,然后仍是抬眸对萧樾道“未免打草惊蛇,我们府上那个曹飞鹰我暂时还没动他,劳烦王爷也稍微帮忙盯一下。”

如果只是监视防范曹管事,他其实完全可以私底下跟萧樾说的,此刻当着武昙的话——

显然就是刻意让她知道的。

武昙闻言,便是心头被什么剧烈一撞。

她讶然的倒抽一口凉气,神色惊疑不定的看着她大哥。

最近,她是不是遗漏了什么?怎么他大哥跟萧樾之间私底下还有事瞒着他?现在这是打的什么哑谜?

显然,他们是说府里的曹管事有问题?那个人是别人放在他们府里的细作?如果是,会是谁的人?总不能是皇帝吧?

一时之间,她摸不出头绪来,只觉得一颗心悬空,莫名的就有几分紧张。

可是武青林南下在即,她又没心思问他这些琐事,就只是期期艾艾的望着他。

对面的萧樾略一点头“知道了。”

倒是跟武青林很有默契的模样。

武青林又垂眸看了武昙一眼,仍是对他道“我还有两句要单独跟昙儿说,能请王爷回避一下吗?”

武昙下意识的又转头去看萧樾。

萧樾与她的目光略一交会,然后说道“本王先去车上等你。”

他转身走了。

武昙想到武青林方才的话,不免惊慌,立刻往武青林面前又靠近了一步,急切的唤他“大哥!”

武青林没等她开口,就径自嘱咐“府里那个曹管事不是好人,不过你暂时也不要动他,防范着就是。”

武昙容不得多想,直接点头,待到想问他有什么问题的时候,武青林却突然弯身下来。

他温和的笑了笑,目光柔柔的注视着她的面孔,伸手将她前襟上一点不显眼的褶皱抚平,动作细致又温柔。

以前大哥出门,眷恋不舍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她,会扯着他的袍角撒娇,这一次,却是兄长弯身下来,用这样眷恋又踟蹰的眼神看她。

武昙突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悬在了半空,不是说怎么样的紧张或者畏惧,就是觉得晃晃悠悠的,悬空摸不到底。

她眸中光线闪了闪,瞬间就多了忐忑。

武青林却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轻声的问“还记得我第一次去南边的时候,临走前跟你说的话吗?”

武昙瞬间愣住了,她的眼中瞬间闪过惶恐,张嘴道“我……”

还没等说什么,武青林就又拍拍她的肩膀,声音仍是温和的继续说道“你记得就好,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直起身来,又看了眼远处萧樾的那辆马车。

祖母毕竟阅历多,又经历的多了,能承担的事情也多,他第一次出征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妹妹,但那时候想的是就算他有什么闪失,他还有父亲和家族的庇荫,总不至于以后吃苦,而现在,他又要南下去军营了,最放心不下的,仍是他这个妹妹,只不过这一次想的是——

还好她身后现在还有个萧樾!

武青林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简短的交代了两句,转身就走。

武昙被他前面的话吓住了,不由的伸出手去,攥住了他的一片袍角,惊慌的唤他“大哥!”

武青林没回头,轻轻的掰开她的手指,然后仍是步伐坚毅的大步往前走。

“大哥!”武昙只要想到他刚才的那句话,心里就莫名的恐慌,她不由往前又追了两步,更大声音的叫他。

武青林还是没回头,借过木松递来的马鞭,翻身上马。

武昙知道他必须走,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死死的攥着,咬牙没让自己再追上去,想了想,仍是冲着他的背影大声的喊“你保重!我等你回来!”

说话间,武青林已经打马扬鞭而去。

武昙不确定他是没回应她,还是声音被马蹄声盖过了,只是心里恐慌,她连忙抬手,冲着那漫天的尘土里使劲的挥着手。

她没哭,站在那里,一直目送武青林的马队跑得连背影都看不见了,这才胸口剧烈起伏着,回转身,低着头,一步一步朝萧樾的马车走过去。

萧樾等了许久没见她回来,就一直在敞开的车门里看她,自然看出了她的情绪低落。

他探身出来,冲她伸手。

武昙张开双臂,任他把自己抱进了车厢里,然后就势把脸埋在他胸前,闷声不语。

雷鸣也没见过她这样,不禁有些忧虑,迟疑着去看萧樾“主子……”

萧樾给他使了个眼色“不用你跟着了,你办你的事吧!”然后又对等在旁边的车夫和侍卫道“不回王府了,直接进宫。”

照他之前的吩咐,武青林这一走,雷鸣就要跟过去的。

雷鸣不敢怠慢,立刻拱手应诺,顺便帮他们关了车门。

车夫调转了马头,冲进进了城门往宫里去。

马车上,武昙就赖在萧樾的怀里,半晌不动。

萧樾用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她的脊背,轻声的问她“怎么了?舍不得你大哥?还是你大哥跟你说什么了?”

武昙又赖了一会儿,也是脸埋在他胸前憋得很,就把头偏向一边,枕着他的大腿趴在那,声音有点赌气的突然道“萧樾!”

她虽然在他面前挺没规矩的,但是也不会这么没分寸的直呼其名。

这是此一次!

萧樾怔了怔。

武昙见他没反应,就转过脑袋朝上去看他。

萧樾回过神来,一低头,与她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武昙吸了吸鼻子,问他“我能叫你的名字么?”

萧樾看她脸上一本正经的表情,不禁失笑。

武昙就当他不乐意了,又缠着他问“不行么?”

萧樾就叹了口气,重新垂眸看向她“你叫都叫完了,再问本王准不准还有什么意思?”

武昙听了这话,方才沉重的心情突然就缓和了些许。

她知道他这是无理取闹,找他发泄来着,但是无可否认,萧樾的纵容,还是起到了安抚作用的。

她仍是枕在他腿上,情绪低落。

萧樾就再次问道“还没回答本王的话呢?你大哥跟你说什么了让你这么不好高兴?”

武昙抿抿唇,过了一会儿才闷声道“当初他第一次跟父亲南下的时候,特意嘱咐我,他说他在的时候,他什么都能顺着我,可是万一……万一……他说我就不能再任性莽撞了。”

话没说完,就湿了眼角。

可是她不想当着萧樾的面哭,一扭头,又把脸藏在了他怀里。

上辈子,她后来是怎么过的,他是知道的。

他摸摸她的头发,没说话。

上午过来他府上传信的其实是周太后跟前的人,因为周太后提前有吩咐,马车就直接进的二道宫门,在内宫门前才停了下来。

武昙的情绪低落,一直没注意这个,下车的时候才开始紧张“我……我在车上等你吧?”

皇帝不是要见他吗?她这样不请自来的跟着算怎么个事儿?

萧樾笑了笑“母后回宫了,你就算不请安,也得过去让她认一认人啊。”

话没说完,就把她一起塞进了轿子里。

第199章 婆媳共饮,鸿门宴!(一更)

宫里的内侍自然不敢过问他堂堂一个亲王要带谁一起进宫,就算是他要带一两个随从,也没人管的。

所以,抬了轿子就走。

武昙虽然心里发怵,但既然已经跟他上了轿了,就不会再在轿子里跟他争执,到时候闹大了动静,大家都丢脸。

宫里用来接人的轿子,不如官员出行用的轿子那边宽敞,萧樾坐着,就把武昙揽在膝头。

武昙向后仰起脸来看他,还是十分忐忑“不是说要给太后娘娘接风么,那应该是后宫的嫔妃皇嗣还有宗族里的人都来吧,我这样跟着你去……太后娘娘会不会觉得我不检点?”

别说他们俩还没定亲,就算定了亲,也毕竟还没成亲呢,从身份上讲,确实是欠着妥当的。

萧樾占便宜,顺势低头吻了下她额头“没事!她要真这么说你,你就直接推本王身上,就说本王不检点,死皮赖脸纠缠你的。”

他这话,显然就是拿来哄她的。

虽然事实却是如此,她还真能当个理由拿来来当众说吗?

萧樾明显是在消遣她的,武昙自然听得出来,但是拿他没办法,就抬手打了他一下,然后哼了一声,低头生闷气去了。

脑袋一垂,就从衣领里露出一截粉嫩的脖颈来。

轿子颠簸,小窗口的帘子一晃一晃的,偶有一点阳光落进来,斑驳点缀,温暖又惬意。

萧樾拿下巴在她颈边蹭了蹭,最后抵在她肩窝里。

武昙虽是被他蹭的有点不自在,不过私底下被他揩油习惯了,也懒得跟他计较。

长宁宫这边,萧樾的车驾一进宫,马上已经有人先行回来给周太后报信了。

偌大的宫室里,周太后孤身立在一座精雕细琢的玉山前面,面容冷肃。

赵嬷嬷从外面进来,轻声的禀报“太后,小殿下已经进宫了。”

萧樾是先帝最小的儿子,再加上也是周太后所出,虽然他小的时候那家都忙着夺嫡之争,周太后没有很多精力照顾到他,但是作为最小的那个孩子,在做父母的心里总是占着格外柔软的一角的。

周太后虽然这些年对他都不闻不问,但私底下,赵嬷嬷的称呼也没变。

周太后没有回头,只略一颔首“叫人去请皇帝过来吧!”

“奴婢已经差人去了。”赵嬷嬷道,迟疑了一下,还是斟酌着道,“太后,小殿下过来……是带着武家的那位二姑娘一起的。”

周太后眉心隐约一动,终于回转身来。

赵嬷嬷道“昨儿个傍晚奴婢去晟王府给郡主搬行李的时候那姑娘就在,今儿个一早高原去晟王府传旨的时候,又正好遇上小殿下正带着那姑娘出门,想必……俩人是一直呆在一处的。”

萧樾这样的身份,按理说是应该格外的重规矩的,但凡是有个行差踏错的,只会是叫整个皇室脸上无光。

而这些年,他在私德方面和个人的言行举止方面也确实没露什么大的错处出来。

现在——

虽说他看中了定远侯府二姑娘的事已经尽人皆知,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了,但毕竟还有正经的名分,两人就这样的不避嫌,确实是挺伤脸面的一件事。

赵嬷嬷本来也不想私底下来告这个状的,因为周太后和萧樾之间已经整八年没有任何的来往,周太后明面上也对他的事早不过问了,再加上男女之间这种事,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但是真做到明面上来了,对男人来说不算什么,周太后这做长辈的就只会觉得是武家那个姑娘不检点。

可是现在,萧樾把这事儿闹得这么大,显然摆出了一副非娶武昙不可的架势——

赵嬷嬷到不是替武昙留脸面,而确实也怕周太后因为对她的不满,反而再跟萧樾之间起冲突,把母子关系搞得更僵。

要不是担心这个,昨天她在晟王府看见武昙之后,回来就该跟周太后咬耳朵了。

周太后不禁皱眉“武家的那个女儿不是原先是准备配给太子的吗?她才多大?”

赵嬷嬷也挺有点汗颜的,如实回道“十二!”

真是邪门了,晟王殿下又不是不谙世事的愣头青,说他会看上哪家的姑娘并且无法自拔了也不新鲜,毕竟年轻气盛嘛,可是武家那个才十二,就一黄毛丫头,确实有点……呃,那什么。

周太后脸上表情倒是没见出怎么样的变化来,只是眼底的眸光明显一沉。

赵嬷嬷忙道“不过小殿下这趟带她进宫来了也好,正好顺便让太后您过过眼,想必小殿下也是这个意思吧。”

萧樾显然不可能不知道这是她找的他进宫,而特意带了武昙来,自然也是为了给她过目的。

她叹了口气,目光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随他愿意吧。”

当年萧樾离京之后,她就没再管他。

这些年他也没个只言片语捎回来,母子俩虽说是有默契,但是——

不可否认,也是生分了。

赵嬷嬷没想到她会直接这么说,心里突然慌了一下“太后,殿下他的小辈儿……”

话没说完,周太后已经出言打断“一会儿他们来了,你就先带那丫头去后面找沉樱说话吧。”

赵嬷嬷张了张嘴,但是转念想想,皇帝本来就因为不想萧樾结武家这门亲在较劲,周太后这时候不插手其实也好,要不然,这又是一笔糊涂账,于是就应下了。

彼时皇帝那边才刚下朝,带着萧昀回了御书房。

等皇帝喝了两口茶润嗓之后,萧昀才道“父皇,皇祖母既已回京,不管会不会长住,但至少咱们做晚辈的也该尽尽孝吧?今儿个一早母后率后宫过去长宁宫请安,被赵嬷嬷直接挡在了外面,说是皇祖母喜欢清静,不必立规矩,直接把人都打发了。虽说是皇祖母的意思,可是皇祖母多年不曾回朝,这样怠慢着,要传出去,也难免惹人非议的。”

皇帝低头浅啜着茶水,片刻之后才问“那依你所见,当是如何?”

萧昀道“要么传宗室的女眷和命妇们入宫,为皇祖母设个接风宴吧?”

他懂事以后就没再见过周太后,故而对对方的脾气一点也不了解,只是从规矩和常理上推断,才觉得应该这么做。

毕竟——

周太后来者不善,是为着沉樱的婚事回来跟皇帝打擂台的。

趁着还没大闹起来之前,至少皇帝这个做儿子的是应该先把面子做足了,要不然以后受非议起来可就没边了。

皇帝明白他的用意,闻言,倒是略赞许的笑了下,“是该摆一场大宴替母后接风的。”

正说着话,外面陶任之就进来了“陛下,太后娘娘身边的高公公刚过来了,说是太后请您午间过去长宁宫用午膳。”

皇帝和萧昀齐齐一愣。

陶任之就又补充“老奴刚得了消息,太后娘娘也叫了晟王殿下进宫,这会儿王爷带着武家二姑娘正往长宁宫去呢。”

皇帝拧眉正在沉思,萧昀已经脱口问道“他带武昙一起来的?”

说着,就联想到了什么,不由的屏住了呼吸,转头去看皇帝。

皇帝本来也是在琢磨太后突然叫萧樾和自己过去的用意,萧昀这一眼看过来,他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就朝陶任之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陶任之解释“太后娘娘只传了晟王殿下一个,高原是说,娘娘只叫了您和晟王,只是母子吃顿便饭说说话,旁人都无需过去。”

这么一来,带武昙进宫,就是萧樾自己的意思了?

萧昀沉了脸,不悦道“皇叔难道是想借皇祖母之口给他赐婚么?”

皇帝抿了抿唇,心里大致也是这么一层想法的,却是有一会儿没做声。

陶任之道“陛下去吗?高原还在外面等着回话。”

“哦!”皇帝定了定神,重新抬眸看了眼外面,“让了回了母后吧,朕和太子一会儿就过去。”

虽然周太后没说让他带萧昀过去,但是他说要一起,她也不可能说不行,陶任之应诺,出去回了话。

萧昀却是在听说又要跟萧樾和武昙见面的时候就有点耿耿于怀了“皇叔再怎么也是皇室中人,虽说婚嫁是私事,可他总是这般不知收敛,也是难免惹人非议的。”

皇帝知道他是因为武昙不痛快,可是他自己同样也是不高兴萧樾跟武昙搅和在一起,这时候就冷着脸道“此事上面已经被他抢占了先机,他不过就是求亲,甚至为了这事儿都把兵权交了,朕要强行否了他,怎么都说不过去。横竖不挤在一时,先拖着吧,这事儿还得要武勋出面才名正言顺!”

他是笃定了武勋听说了武昙和萧樾的事一定会着慌,所以倒也不急了,就只拖着不松口,等武勋的态度来做定论。

萧昀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遂也就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皇帝看了眼旁边的水漏,就整了整袍子起身“走吧,随朕去长宁宫。”

萧昀却是踟蹰“儿臣……”

不知道为什么,他虽是不待见武昙,却更不想去看萧樾跟武昙腻在一起的那个场面,哪怕就是他曾经厌恶看不上的一个臭丫头,他也始终干不顺眼她这么跟萧樾搅和在一起。

皇帝对他的心思还是能看透的——

无关乎是有没有胸襟和肚量的问题,主要是萧樾太打他么父子的脸了,这种事换谁身上也会心里不舒服。

可萧樾越是这样,他就越是不能让萧昀回避。

“走吧!”她说“你皇祖母找朕,必然是为着北燕求亲的事,你也去听听。”

萧昀不由的怔住。

皇帝已经从书案后头绕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太后不会无缘无故找他去跟萧樾叙旧的,她既然是为着沉樱回京的,眼下迫在眉睫要解决的,就自然也是这件事。

只是——

这件事跟萧樾没关系,她却把萧樾也找了来。

皇帝觉得,他隐隐嗅到了点儿阴谋的味道。

萧昀听了他的话,就不能再推辞,跟着他一起从御书房出来,坐上辇车往长宁宫的方向去。

长宁宫是这宫里最大的一座宫苑,在皇宫建筑群比较靠里边的位置,被皇帝和皇后的寝宫在前面挡着,中间隔了整个御花园,后气派,够排场,就是位置相对的偏远些,正适合一朝太后的身份。

萧樾他们早到一步。

他带着武昙从轿子里出来,直接牵着她上台阶进门。

他上回见他母后还是在正阳宫,那时候她还是权倾后宫的皇后,而非高高在上的太后。

一晃八年,无非人也非。

不!不止八年!他历经两世浮沉,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有二十余年不曾见她了,前世的时候,那一趟他回京出了事,等到再九死一生逃回北境,却在他起兵的消息刚一传回京城时候,周太后就在行宫自刎身亡了,以至于最后,他虽然杀回了京城,登上了帝位,也终是没再得机会见她一面。

隔着这么久,说实话,他母后的样貌在他的脑海里都已经模糊了,有时候刻意的回想,反而是她盛装之下,那一身凤袍凤冠的雍容才记得清楚。

“见过晟王殿下!”赵嬷嬷亲自出来迎接。

在晟王府她称之为六殿下,但毕竟先帝已经不在,这个身份已经不合适了,所以现在进了宫里,进了长宁宫就很有分寸的改了称呼。

“奉旨来给母后请安!”萧樾淡淡的说道,语气不温不火。

他身边的武昙却是诧异——

早上去晟王府传旨的太监明明说是皇帝要给太后设宴接风的,怎么到了他这又成了奉旨来给太后请安的?并且这赵嬷嬷也没反驳。

赵嬷嬷得体的微笑“娘娘在正殿里呢,王爷要先进去坐坐么?”

说着,就移开视线看向了武昙,仍是很和气的笑道;“郡主住在后殿,奴婢带武二小姐过去喝茶吧。”

宫里的规矩武昙懂得,并且也深谙其中门道,自然是规规矩矩的不会拒绝,刚要点头,萧樾已经再度开口“不用了,本王带她过去就行,赵嬷嬷忙吧,开席的时候去后面叫我们一声就好。”

他竟是——

刻意避讳着,不肯单独进去先跟周太后见面?

武昙心下暗暗一惊,不由的抬起头来看他。

他却给她一个笑容,仍是牵着她的手,绕过正殿往后面去了。

赵嬷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

萧樾说是带武昙去找沉樱,但是进到后面的院子里就松开了她的手,嘱咐道“你进去坐吧,本王在这院子里转转。”

武昙终于确认——

他这的确是在避嫌!不仅是在周太后面前,甚至于私底下也不跟沉樱单独接触了。

是——

为着沉樱郡主和亲的事?

她的一颗心不由的往上提,莫名的就有点紧张起来,仰着头看他。

萧樾看出了她的忧虑,仍是淡然的露出一个笑容“进去吧。”

这是在宫里,武昙不会莽撞到跟他问东问西,就只是顺从的点了头“嗯!”

然后从他掌中脱出自己的手进了后面的正殿。

“武二小姐好!”晚棠在里面的窗口看见了,立刻过来开门迎她,一边又看了眼站在院子里赏花的萧樾。

武昙进得门去,沉樱倒是气色还好,正在屋子里煮茶。

见着她来,就招呼她“没想到小舅舅把你也带来了。”

武昙想到的却是那天在东宫,她假装跟萧樾之间关系暧昧诓她的事,想想那天沉樱那副,明显带着算计的模样,再看她此刻毫不掩饰的明艳的笑容,心里有点落差和别扭,不过还是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了。

沉樱递了一杯茶给她。

武昙接过来捧在手来,垂眸看着冒着袅袅烟雾的翠绿色茶汤,片刻之后就抬头看向了沉樱,直言开口问道“郡主的目的,达成了吗?”

武青林的事,后来回府之后就跟她说了,再联系后来和北燕和亲人选的风波,武昙自然就猜到了这其中有沉樱刻意为之的暗手在。

沉樱执杯的手,不由的顿住,抬起头,很有些诧异的看向她。

武昙在她的眼里,就是个有点乖张,然后心眼多点儿的小女孩儿而已,上回为了萧樾的事吃醋还一脸的娇憨……

不得不说,她此刻突然这么一本正经的表情,也是让沉樱心里起了巨大的落差。

沉樱默了片刻。

武昙却是半点不怯场的,仍是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更深入的问道“太后娘娘为什么突然传晟王爷入宫?是你们也把他卷进去了吗?”

她就是个侯府的千金,没那么大的心胸也没那么大的志向去管朝廷里的事。

可是——

入宫这些事把萧樾给扯进去了,那她就不能只当不知道了。

沉樱闻言,也不言语,只低头默默地抿了口茶,片刻之后,觉得武昙还在盯着她看,才缓缓的抬头重新看向了她,字字慎重道“萧植不会放过他的!”

他也直呼皇帝的名讳!

武昙的心跳猛地一顿。

沉樱直视她的目光,更深入的说道“在有些人面前,隐忍和让步不是自保的手段,你提早心里有个准备吧。”

她只看武昙这个反应就知道,萧樾是什么底也没跟她交的。

不过想想也是,她才十二岁,一个半大的孩子似的的年纪,就算萧樾跟她说了,她能懂得多少?又能理解多少?反而让她害怕。

所以,沉樱的话也是适可而止,后面就不再多说了。

武昙是懂得察言观色和审时度势的,见她这副态度,也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虽然心里因为她的话起了疑虑,惊疑不定,但也忍住了,没再追问。

两人喝了一泡茶,前面周太后就差人来请,说叫她们入席。

沉樱带着武昙出来,看见萧樾,只是很是寻常的屈膝行了个礼“见过晟王舅舅。”

萧樾略一颔首,目光就落在了武昙身上。

武昙走过去。

他想伸手来牵她,她却躲开了,小声的道“我自己走!”

当着周太后的面,拉拉扯扯的不像样子。

萧樾理解成了这层意思,就没勉强走在前面,带着二人去了前面的正殿。

正殿里宴席已经摆好了,皇帝和萧昀父子已然在座。

武昙过来,赵嬷嬷是提前得了消息的,殿内一共摆了五张桌子,现在萧昀来了,他是男丁又是储君,自然不能让她跟别人挤,武昙那桌就让给他了。

看见武昙在萧樾身后进来,萧昀面上没什么,却拿眼角的余光扫过来一眼。

武昙有心事,压根没注意他。

众人互相见了礼,沉樱就去牵武昙“你跟我坐吧!”

武昙虽然心里一直在琢磨沉樱跟她说的话,但是这样的场合,她是知道自己不能失态的,已经飞快的调整好心态,露出一个腼腆但又得体的笑容来婉拒“多谢郡主抬爱,不用了,臣女还是伺候太后娘娘用膳吧。”

晚辈服侍长辈,是天经地义的事,虽然在家老夫人从来不舍得让她做这些,但是武昙也是定远侯府那样门第来养出来的正经闺秀,只看她想不想做,想做的话,自然什么也不含糊。

她走过去,压着袖子拿了公筷就准备给周太后布菜。

萧樾没阻止,自行落了座,倒是皇帝那边,只觉得是萧樾利用武昙在邀宠,不由的目光沉了沉,但是也没说什么。

“不用你伺候!”不想,却是周太后拦了她的手一下,面无表情道“哀家这里不缺人服侍,你就坐在哀家身边吧!”

此言一出,不只是萧昀和皇帝,就连萧樾和沉樱都意外的骤然抬头看过来。

赵嬷嬷已经上前,含笑夺了武昙手里的筷子,旁边的宫女也飞快的拿了个垫子摆在了周太后旁边。

如果说萧昀只是惊愕,那皇帝射过来的眼神就凌厉如刀子了。

周太后握着她的手腕,她的手上皮肤松弛,即使抱养的再好,皮肤也不如年轻人那般光滑,落在她腕上的触感有点粗糙。

武昙的身体绷紧,还是抬眸朝萧樾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见萧樾冲她略点了下头,她也就不再扭捏,乖巧的笑了笑“臣女谢过太后娘娘抬爱!”

谢恩之后就大大方方的落座了。

若说今天有皇后和后妃们在,她可能也不会这么草率,因为太后坐的这个位置,都在皇帝之上,她这区区一个朝臣之女坐在这儿?不是等着招人嫉恨和打压么?

不过现在,这殿内就他们几个人,她倒也无所谓了。

反正周太后对她怎样,都是冲着萧樾的,皇帝和萧昀父子要针对也针对萧樾,不会背地里如那些小心眼的女人一样的找她的麻烦。

落座之后,赵嬷嬷就招呼了宫人传菜。

席间,萧樾几乎没言语,就只是皇帝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太后的日常里起居的有些琐事,包括身体状况,和回宫以后适应不适应,气氛倒也算好。

等到大家都吃了个七八分饱的时候,周太后也没主动切入正题。

皇帝终于有点按耐不住了,定了定神,主动问道“母后,上晌太子才跟朕提议要给您设接风宴,您久不在京城,好不容易回来,今日这就当咱们母子吃了个便饭,回头朕给安排下吧!”

显然,就是试探!

周太后正在由宫女侍候着漱口,等到把含在口里的浓茶吐了,她才看向了皇帝道“接风宴就不必了,回头自有你大摆筵席的机会。”

皇帝的表情定住,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沉樱的婚事……”周太后情绪始终冷淡,表亲也没什么变化,“哀家准了!”

事出突然,皇帝都已经做好了和她打一场硬仗的准备了。

明明头一天她提起这事儿还死咬着不松口,这怎么一夜之间,突然就改变了态度?

沉樱刚端在手里的酒杯,应声而落。

------题外话------

昙子咦,我婆婆好像喜欢我诶?

皇叔想多了,她只是没拿正眼看你→_→

第200章 母子较量,亲一下!(二更)

萧樾也不由的捏紧了手中筷子。

满殿寂静。

沉樱手中杯盏一落地,倒是立刻把大家都惊醒了。

“郡主!”晚棠连忙跪下去,拿了帕子给她擦裙摆上的水渍。

沉樱却是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上座上的周太后。

皇帝的呼吸声,也是到了这会儿才慢慢恢复,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紧张,“儿……”

刚要接茬儿,周太后的视线却又移到了萧樾的脸上,继续有条不紊的吩咐“樾儿,你为赐婚使,亲往北燕送嫁!”

此言一出,又如是一块巨石入水,砸得整个水面都动荡不安起来。

皇帝的脸色骤变。

萧樾紧绷着唇角,没做声。

周太后又已经再度看向了皇帝,冷声问道“皇帝觉得不妥?”

语气一样的平缓沉着,但是那股子威压之势,武昙都清楚的感觉到了——

她这不是妥协,也不是终于让步了沉樱的事,而分明是在逼着皇帝打消念头!

而萧樾——

只不过是她请到这里,摆了皇帝一道的武器!

皇帝自然是不想让萧樾再跟北燕沾边的,武昙都想明白了的事,他自然听得出来,周太后这不是在跟他征询意见,而是在逼他收回那道赐婚的圣旨。

她是说——

想要她答应让沉樱和亲,必须由萧樾去送嫁!

可是——

萧樾一旦去了北燕皇廷,在那里都会做些什么,可就谁都控制不住了。

他在北境十年,对手一直都是北燕人,北燕人恨他,但同时更是忌惮他!

他去北燕?如果北燕人怀恨,杀了他,皇帝自然乐见其成。

可如果适得其反,反而让他震慑住了北燕人,甚至是和他们达成了什么条件盟约——

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皇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也晦暗无比。

他不想看见沉樱是真,但是沉樱只是碍着他的眼了,跟萧樾没法比——

萧樾,是能让他真真正正感觉到威胁的一个存在!

周太后看着他,等他表态。

皇帝的心思瞬间就变了几变,胸中情绪更是起伏不定。

武昙能明显感觉到这里的低气压,再去看萧樾——

他在最初意外的怔愣之后已经移开了视线,低头抿酒,完全掩饰住了神色。

皇帝攥着搁在膝上的左手,终于开口,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眼睛里的神色却仍是昏暗的,缓慢而清晰的说道“母后又不是不知道,子御镇守北境多年,和北燕人多有仇怨,让他入北燕,怕是有风险,朕这个做兄长的,总不能不考虑他的安全。而且,这些年他专于武事,对朝政朝局都没有亲身参与过,和亲又是事关两国邦交的大事,朕也怕他没有经验,处理不好。”

周太后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也是不变,只是早知如此一般的道“哦!原来晟王去送亲会有危险?如若他们对晟王怀恨,那岂不是说北燕此次的和亲之请根本就是个幌子?让樾儿去送个亲都可能会有危险,这种情况下,哀家就更不能让沉樱嫁过去了!”

皇帝狠狠一愣,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在这里等着他,脸都青了。

这事儿武昙虽是插不上嘴,但是坐在周太后身边,看她三言两语就把皇帝堵得哑口无言,也是唏嘘不已。

太后果然是太后,三两句话就把皇帝给绕进去了,让他无从反驳。

母子两个,四目相对,显然是在较劲。

若说昨天在皇帝的寝宫,皇帝还能只拿出一个态度来跟周太后抗衡,可是现在当着萧樾甚至是萧昀的面——

有些事,也仅仅是他们母子两个之间的,皇帝能在周太后一个人面前拿母子之情逼迫周太后就范,但是拿到明面上来,他却没这个脸皮公然要求周太后为了成全他的一己之私就把宠了多年的外孙女推入火坑的。

皇帝咬紧了牙关,迟迟不表态。

周太后却不耐烦跟他拖这个时间了,直言道“皇帝既然没异议,那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以后也休要再提!”

周太后说完,就抬了一只手。

赵嬷嬷都没想到她给皇帝设个圈套,直接把他堵得哑口无言,这会儿还愣着。

武昙连忙伸手去扶她。

刚把她从座位上扶起来,要往后殿走,皇帝的声音却突然毫无征兆的自背后传来。

“好!”他说!

一个字,斩钉截铁,咬牙切齿!

武昙正扶着周太后的手,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微微一震,然后猛地一下攥住了她正扶着她的那只手。

周太后的脚步顿住,却没回头。

武昙却忍不住的转头看去,就见席间的萧樾仍是垂眸盯着手里的酒杯,而萧昀和沉樱则是和她一样,都意外又紧张的盯着皇帝。

皇帝看着周太后的背影,抖了抖衣袍起身,再说话的时候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方才的话是儿臣没表述清楚,母后许是误会了,儿子只是说年初那场战事北燕人败得惨烈……毕竟死了人的就是血海深仇,个别人会盯上晟王也不一定,至于北燕国主,他求和的态度还是相当诚恳可靠的,既然母后心疼沉樱,一定要晟王去送嫁您才能放心,那朕就依了你吧,会即刻降旨赐封晟王为赐婚使,到时候虽北燕使团一起往北燕送嫁。”

周太后的身体,已经绷成了一座雕塑,站在那里一直没动。

皇帝似乎也是恼羞成怒,居然也不管她,说完就又看向了萧樾,嘴角噙了丝笑意道“晟王对领这趟差事也没意见吧?”

萧樾能说什么?

说有意见?不想去?那就等于让周太后白白的赔上了沉樱,把沉樱白送到了皇帝的手里当棋子,这场鸿门宴等于白摆了,一无所获!

虽说现在已经没他绝的余地了,可他接这个差事——

皇帝是奈何不得周太后的,显然,这口气和这笔账就都要算他身上了。

不过么……

与其让周太后白忙一场,惨败收场,他当然是愿意帮自己的母后一把的。

所以,在皇帝满是深意的注视下,他也撩了袍角起身,拱手一躬身“既是皇命又母命,那臣弟领了这趟差事就是!”

皇帝原以为他会推辞的,没想到他突然当场就应了,瞳孔突然剧烈的一缩。

这时候,萧昀也已经跟着他起身了。

他便盯着萧樾看了两眼,咬牙道“如此……甚好!”

言罢,又冲站在上首的周太后的背影一拱手“儿子还有政务要处理,就先行告退了。”

萧昀也拱手“孙儿告退!”

父子两个一前一后的离开。

沉樱却是坐在那里,一直到了这会儿都没缓过来。

她要挑拨周太后和皇帝之间的关系是真的,可周太后爱护和想要保护她的心意也是真的,看着对方这样大费周章的替她挽回局面,最后却当面被皇帝这样打脸,让她伤心……

沉樱心中,自是愧疚无比的。

她红了眼眶,连忙爬起来,奔过去,可是停在周太后的身后,却又猛地刹住脚步,有那么一瞬间,不敢走到她的面前去,看她的表情。

而武昙站在周太后的另一边,手已经被她攥得生疼,抬起头,就能看到对方的脸。

可是,这一刻的周太后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她像是入定了一样,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着。

武昙有点无措——

按理说,她跟周太后不熟,也没什么交情,对方的喜怒哀乐跟她无关的,可这是萧樾的母亲,萧樾对她好,她也不能将他母亲的感受完全的视若无睹。

“太后……”斟酌了之后,她还是试着小心翼翼的开口,“您是不是累了?臣女扶您进后殿歇息吧!”

声音语气,特别的小心翼翼。

周太后终于回神,侧目看了她一眼。

就在武昙紧张的想着还要怎么安慰她的时候,她却突然笑了“你很乖巧,哀家很喜欢你。”

他这笑,完全不达眼底。

萧樾隔得远,她又是背对门口的,但是武昙就在他身侧,看的清清楚楚。

前一刻,她还觉得怜悯这个老人,这一刻,触及她眼中深不见底的眸光,突然之间就是心头一抖,莫名的胆寒。

可是,还没等她反应,周太后已经转身,面容平和的对萧樾道“武家的这个丫头,很合哀家的眼缘,既然你很快就要出京办差了,便将她留在宫中给哀家伴驾吧。”

她这是要——

留人质?

以她来牵制萧樾,胁迫萧樾为她做什么事吗?

武昙的心头又是猛地一跳。

她当然不可能顺从入套,虽然知道她没资格拒绝,也还是当机立断的就要婉拒“臣女谢太后娘娘抬爱……”

她家里还有老祖母在,一个孝道压下来,太后总不能不让她管家里的祖母,留在宫里给她当人质吧?

可是话音未落,已经被萧樾开口打断。

他冲武昙招招手“本王刚答应带你出去走走,游览大好河山,现在正好,你随本王出趟公差,正好开开眼界。”

把武昙留给周太后,他倒是不担心周太后会真的对武昙做出点什么,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母亲有话不能敞开了当面跟他要求?跟他明说?反而母子之间要玩这种手段?

萧樾一直觉得经历这些年,他是已经将这些都看淡了的。

可是这一刻才发现,心中依旧义愤,堵得慌。

他的面上带着笑容,冲武昙招招手。

武昙的一只手还被周太后攥在掌中,她试着抽了一下,没抽动,不由的有些为难。

而身边的周太后和萧樾面对面的站着。

她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就这样静默,片刻之后,倒是缓缓的松了手。

武昙猛地松了口气,但还是在她面前尽量保持端庄得体的模样,款步走向萧樾,然后转身站在了他的侧后方。

萧樾这才冲着周太后拱手一揖“儿臣告退!”

“臣女告退!”武昙也给她福了一礼。

然后萧樾就转身牵了她的手,离开了。

周太后站在那里没动,一直面无表情的目送。

萧樾带着武昙从长宁宫出来,仍坐轿子出后宫去换马车,路上,她从她袖子底下摸出她被攥出几道指印的手在指尖揉搓,一边在她耳畔轻声的问“疼么?”

武昙今天是头次正面面对皇室之中的波涛暗涌,这一场风暴经历下来,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这时候猛地回神,就突然挣扎着从他怀里转身,仰头直视他的目光道“有危险吗?”

去北燕送亲……

且不说北燕那边到底会不会针对他,就冲着皇帝对周太后提出的这个要求的那股子恨意和怒意,她突然就觉得恐慌。

萧樾看着她眼中盈盈闪动的光彩,突然之间就觉得无论是萧植还是周太后,他们对他的那点算计和态度其实都没那么重要了。

他稍稍压了脖子下来,脸孔凑到她面前,邀宠一样轻声的命令道“亲一下!”

武昙下意识的皱眉。

他的面上染笑,但显然这一刻的心情应该是不大好的,武昙便不是很忍心拒绝他,犹豫了一下,便红着脸凑过去,贴着他的唇,轻轻的蹭了一下。

萧樾倒是没再趁机更占便宜。

只拥着她,仍是把下巴抵在她肩窝里,这才轻声的道“没事!”

从宫里出来,他就直接命人驾车去定远侯府,先送了武昙,才又折回了晟王府。

下了车,岑管家就亲自自门内迎了出来,神色凝重的跟他交代了两句话。

萧樾听了,却是面色如常,没受什么影响,径自去了前院的书房。

推开门,周太后背对门口站在最里面的书架前。

第201章 开诚布公,太后之悲(一更)

赵嬷嬷行了礼就无声的退了出去,顺手关了房门。

周太后回转身来。

萧樾垂手站在门口的地方,眸光闪了闪,居然是有些踟蹰的……然后才暗暗提了口气,若无其事的往里走了两步。

“儿臣顺路去定远侯府送武昙,倒是怠慢母后了。”萧樾道。

周太后身上穿的是赵嬷嬷的衣裳,发髻简单利落的盘起,显然是乔装出来的。

她看着萧樾,神情略显复杂,嘴唇动了动——

按理说是该问问武昙的事的,可是话到嘴边,却是作罢。

她说“哀家过来,是为了沉樱的事。”

萧樾的心头,难免有点失落。

其实就算周太后要插手他跟武昙的事,他也不会允许,但他今天特意带着武昙进宫,却确实是尽着儿子的本分,就单纯的是想把自己挑中的女子带过去给她过过目。

在长宁宫的时候,周太后针对武昙说的任何一句话,那都是带着心思算计和九曲十八弯的心计的场面话,不作数的。

现在到了私底下——

他其实是有着那么点期盼,希望她能像是个寻常的母亲那般,就着他给她挑的这个儿媳妇品评一番,说两句真心话的。

可是——

没有!

萧樾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面上表情却维持的很好,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沉樱和亲,已经势在必行了么?母后也无力扭转乾坤了?”

萧植因为自己对宜佳长公主做了亏心事,再加上又感觉到了沉樱对他的敌意,此刻——

也不是周太后完全逼不动他收回成命,毕竟她是太后,是萧植的生母,如果她死不答应,萧植也不可能执意违背她把沉樱送到北燕去,可是周太后自己是太清楚自己的那个儿子了,他心里既然已经开始介怀沉樱的存在,那么她若是强行将沉樱留在身边,也几乎不可能打消皇帝的敌意,那样沉樱反而更可能会有危险。

所以权衡之下,她只能不得已的妥协了。

萧樾这话问得,颇带了几分讽刺。

周太后只是听着,并不予置评,仍是直入正题道“由你送亲,哀家很放心,你去北燕替哀家打点好沉樱的归宿,作为交换,待你回来,哀家会出面为你跟武家那个丫头赐婚。”

武家不可能同意这么一门敏感的婚事,上面皇帝一压,周太后几乎可以笃定武勋一定也会反对。

这样,萧樾想要名正言顺、体体面面的娶武昙,就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如果她以太后的身份直接降旨赐婚,那么不管是皇帝还是武勋,就都只能从命。

当然,皇帝还会私底下跟她要挟,可是——

沉樱的事情上,周太后先让了一步,那么作为交换,在萧樾的婚事上,他就必须对周太后妥协!

这个交换条件,对誓要娶武昙的萧樾来说……

不算得了什么便宜,但至少也是有价值的。

萧樾听了这话,果然也没多少意外,只是踱步到了旁边的窗前。

那窗台上还放着昨天下午武昙玩的那两颗琉璃球,他抬指拨了拨,像是在权衡。

周太后也不催促。

“既然母后这趟过来是跟儿臣做交易的,那么儿臣冒昧问一句——”过了一会儿,萧樾才沉吟问道“母后是以什么身份在儿臣谈的这个条件?”

周太后拧眉。

萧樾的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手指一弹,其中一颗珠子咕噜噜的滚过去,撞在另一颗身上,发出清脆的一声撞击。

周太后的视线被吸引。

萧樾回转身来,重新面对她,就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是以你的太后之尊和儿臣这个这个当朝亲王?还是以母亲和儿子?”

周太后把视线从那两颗琉璃球上移开,重新落回他的脸上,反问道“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萧樾莞尔,出口的话却是犀利而直白“若是前者,那么咱们对等交换,说实话,母后您承诺儿臣的那件事,分量不够,所以您要儿臣替您做事,儿臣肯定也是要重新提条件的,若是后者——条件儿子自然是不敢跟母后提的,但我也有话要说。”

周太后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样咄咄逼人的萧樾,她生平第一次见。

当年他离京之时,还是个青葱少年,眉宇之间有掩饰不住的稚气和属于少年人的气性和冲动。

可是这一次回京,时隔八年,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儿子,已经彻底蜕变。

他高大、挺拔,沉稳、内敛!

他从容,他镇定,他有锋芒,亦懂得圆滑闪避,收驰有度!

这样的萧樾,让她觉得有一些陌生。

但同时——

更多的,又是可靠!

于是沉默片刻,她说“若哀家说是前者,你要讲什么条件?”

语气中,略显惊疑。

萧樾并不意外,仍是平和的说道“那么儿臣会遵照母后的嘱咐,不仅替沉樱安排好在那边的归宿,并且终有一天,我会接她回朝,让她重新得回她应得的一切。”

周太后的瞳孔骤然一缩,有种什么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

她听出了萧樾的言外之意,嘴唇突然颤抖起来“什……什么?”

萧樾道“作为交换条件,儿臣会恳请母后对以后发生的任何事都保持中立,无论我做什么,无论萧植做什么,您都不要干涉。”

如果说前一刻周太后还是在揣测他的暗示之意,那么现在——

萧樾等于是开诚布公,将他要赶皇帝下台的意图的呈现在她面前了。

周太后从没想过八年以后,她和自己儿子重逢之后的第一天,等着她的会是这么一个局面!

当年,她将他驱逐出京,为的就是断绝他接触到那个至尊之位的可能。

可是时隔八年,他突然回来,然后——

目标明确,就是冲着那个皇位的。

周太后觉得自己的胸中血液沸腾,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用一种深刻的……但却不算太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宽大的桌案另一端站着的儿子。

萧樾也在看她。

她在等他改口,收回这个荒唐的想法。

可是萧樾的唇角却渐渐地挂上疏离又略显得苍凉的一抹笑,再次开口的时候,突然就毫无征兆的问道“跟萧植比,儿子有什么不如他的地方吗?”

周太后的嘴唇动了动,可是,半天还是说不出话来。

她其实不是个多狭隘和偏心的母亲,并不想拿自己的两个儿子去比较优劣,横竖都是她的儿子,都是她的骨肉心血。

萧樾也没有逼迫她的意思,就那么表情宁静又平和的与她对视。

许久之后,周太后终于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她吞了口唾沫,开口道“当年驱逐你出京,是哀家的旨意。”他是因为这个才怀恨的吗?

萧樾笑了笑;“儿子知道。”

周太后愕然。

萧樾却紧跟着话锋一转,又再说道“因为母后要保全我,当年您若不是当机立断的将我驱逐出京,我肯定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或是被圈禁,或是直接被屠杀……母后,我承认,在前些年,我是有埋怨过您也恨过您,我觉得您偏心,冷血,我觉得您心里只有皇位和您高高在上的太后尊位。可是现在,我能理解您了,我不这么想了。”

周太后的神色又于瞬间变了几变。

其实从当初她果断驱逐了萧樾开始,就从来就没再奢望过,有朝一日他还会把她当成是个称职的母亲来看待,更没有想过,时过境迁,他甚至都没用她的忏悔和解释,就这样心平气和的原谅了她,甚至于母子两个,还能这样面对面,听他发自肺腑的跟她说这样的话。

她的嘴唇动了动,然后又唇线紧绷,死死的抿住了。

萧樾也不走过来,只是隔着桌案看着她。

他说“母后要拿太后的尊位压我,那么我摆出的条件就是这样。其实母后您比我更了解萧植,他连沉樱都容不下,又怎么可能容得下我?虽说他答应让我担任这个赐婚使是被母后逼迫的不得已的妥协,可是以他的为人,他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儿子此行,也是带着巨大的风险的。母后您心里都明白,所以就不要自欺欺人了,不是我睚眦必报,非要跟您计较这些,而是——”

萧樾说着,突然叹了口气。

他从桌案那端绕过来,伸手,稳稳地握住周太后单薄的双肩,垂眸直视她的目光道“母后,虽然我不怪您,但是——这些年里,您偏袒和维护萧植的已经够多了,这样子,对我们来说,不公平!”

他的手掌宽厚,隔着衣料烙印在皮肤上。

周太后能感觉到他的成长和成熟。

多年前,那个动辄就冲动,争强好胜的儿子成长到如今的这般模样,她不是不欣慰的。

可是……

两个人,四目相对。

半晌之后,她还是咬牙说道“他是你兄长……”

说着,就狠狠的往旁边别过了头去。

萧樾的眼中,波涛翻卷,瞬间漫上失望之色。

他冷笑质问“就因为他是我的兄长,所以我就必须要让着他,是吗?”

“不是!”话没说完,就被周太后骤然打断,她咬牙再次迎上萧樾的视线,眸中有水光浮动,恳切的道“因为他是你母亲的亲生儿子,所以我请你也求你让着他。”

萧樾震了震,掌下握着她的肩膀的力道,缓慢而无力的松开。

多年以前,他和姐姐们都为了给萧植让路,让步和牺牲了太多。

多年以后,原来他们这所有人加起来的分量,都还是不及一个萧植吗?

他现在其实已经明白了周太后的当年的无奈,当初她扶持萧植争夺帝位,与其说是利欲熏心,不如说是被逼无奈,小周氏和信王母子对皇位势在必得,那个时候不争,一旦让信王上位,他们全都必死无疑。

其实如果萧植是个有情义有担当的人,让了就让了,他今天也不会有什么不甘心的想着反扑的举动,而实在是萧植太让人心寒了。

亲手设计害死了宜佳,现在又百般的容不下他……

萧樾面部的肌肉紧绷,失望过后,眼中已经有了隐隐的恨意浮动。

周太后惊慌失措,反而上前一步,抓着他的手臂再次恳求道“樾儿,我于这宫闱之中,半世争斗,真的早就倦了也累了。你不要去与他争这个至尊之位,不要再让我看到那些生离死别的惨烈了,好么?就当母后求你,求你让他这一次?同室操戈,哪有什么胜负输赢可言?最终无论是你们谁走到了最后,对我而言,我都是一个输……”

她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声音颤抖里甚至是带了几分哽咽。

这个女人,一直都是强势也强大的。

萧樾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慌乱和颓废的模样。

他也不是不心疼,可是时至今日,他更是无路可退“母后!我记忆中,和别人口中的周太后都不是这个样子的,你怎么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呢?在萧植做了那么多伤人伤己的事情之后,你还是不能放弃他,清醒的站到我这边来吗?”

“你别再说了!”周太后对他的固执显然也已经忍无可忍,突然厉喝一声。

门外的赵嬷嬷听见了,都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屋子里,她一把推开了萧樾,烦躁的走到一边,激愤道“对你们而言,你们可以是对手也可以是敌人,可是对我,你们都是我的儿子,我的骨血,你们的身体,都是我的血肉铸成,伤了毁了哪一个,我都有切肤之痛。”

萧樾也愤怒了,两步绕到她面前,再次强势的与她面对面的质问“这里是帝京,这里是宫廷,是这世上最阴暗、最血腥的地方。母后,你这一路四十余年,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那一步一步的印记,难道自己都忘了吗?在这宫墙之内,朝堂之上,虽然我知道没有什么良心和信义可言,可最早拿起这把屠刀,同室操戈的是谁?萧植他已经疯魔了,要不是这样,你今天又何须避开他反而来找我?”

皇帝的所作所为,确实早就让周太后失望不已。

可是,当年皇帝被下毒,受了重创,她也是心疼和内疚的。

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就算后来他也做了许多让她愤恨的事,可是——

难道她还能亲手放弃他,置他于死地吗?

“你不懂!”周太后被他喝问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抖,她咬牙往旁边别过了头去,有眼泪自眼角滑落,片刻之后,重新再睁开眼睛看向萧樾的时候,突然情绪就彻底的决堤泛滥,她反握住萧樾的手臂,声嘶力竭的低吼“想想你的两个姐姐,当年谊佳年纪轻轻就难产而亡,她死的时候,才只有十六岁,那时候我已经是权倾后宫的当朝皇后了,可是我的女儿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时候,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而谊华,我只有狠心将她远嫁,才能避过这皇室之中同室操戈的阴谋倾轧,她走的时候,也只有十三岁,我也至今都记得她哭着跪在我面前乞求时候的神情,那是我今生最后一次见她了……可是她恨我!我的女儿,直到她走的那天都再不肯让我多看她一眼,以至于我这辈子最后记住她的那个眼神里就只有恨!”

吼出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神情语气里也都夹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恨意,到了之后,身虚力竭,几乎是靠攀扶着萧樾的手臂才能勉强维持站立的姿势。

她仰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这个曾经叱咤后宫,几十年浮沉的女人,这个在外人看来,强大冷酷无坚不摧的女人,这一刻,却是颤抖的如同水中的浮萍。

她的眼泪泛滥,死死的盯着萧樾刚硬的面孔“樾儿!你还不曾为人父母,你还不懂得这些悲哀。不是我要偏心你大哥,而是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当中有人离开我了。皇权变更,不是小事,势必又是一场动荡和浩劫。何况——”

她说着,又狠狠的闭了下眼,然后重新睁开,这才能压下心中的悲凉说出口“皇帝已然病入膏肓……”

“萧昀也容不下我!”萧樾这样说道。

他的音调不高,却是突兀的打断了周太后的话。

周太后的表情僵住。

萧樾看着他,无悲无怒的继续说道“他得萧植的言传身教,早就将我视为死敌和眼中钉。母后若是不信,那我们打个赌如何?”

周太后眼中神色慢慢又转变成惊恐。

萧樾道“如果这一次我送沉樱去北燕,途中萧植能忍住不对我下手,那么我就退一步,等他寿终正寝。而届时,如果萧昀不再猜忌,愿意将北境的兵权再交还于我,那么——我也放过他,从此以后长居北境,永不回京。”

这对他来说,等于已经做出了超出底线的让步了。

只要萧植那两父子都不再针对他,他是可以为了安抚自己的母亲,放弃夺位的计划的。

可是,他太信誓旦旦了……

周太后甚至比他更了解皇帝,几乎不用想她就知道,这个赌——

她必输无疑。

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要再劝……

可是,诚如萧樾所言,这些年她维护和偏袒长子的已经够多了,这对他,对宜佳和宜华她们都不公平。

周太后讷然半晌。

萧樾看着她眼中的萧条和荒凉,最终,还是不忍的微微叹息“母后回去吧,沉樱的事我会办妥的,要是让他察觉您来了我这……少不得又是一场猜忌,一场风波。”

周太后从晟王府出去的时候,萧樾没去送。

岑管家从后门送了她们主仆出去,那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

王府的下人殷勤的搬了垫脚凳,赵嬷嬷扶着她上车离开了。

回城的马车上,赵嬷嬷看着她布满血丝的双眼和憔悴的脸色,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还是握住她的手道“太后,小殿下的事,您便随他吧。”

周太后不由绷紧了身子,讶然的抬眸看向她。

赵嬷嬷苦涩道“小殿下执意选了定远侯府那个跟他看上去极不匹配的姑娘做王妃,真的只是少年冲动吗?”

周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惶惑的光。

赵嬷嬷道“娘娘您是太忧心小殿下和陛下之间的事了,所以当局者迷,定远侯是南境戍边的主帅,皇上在位,只专心权位,一直都是守成而已,如果小殿下接触武家是另有深意的呢?南梁那边,皇帝也老迈了,如果政权交替,少不得就又有了可趁之机……”

她说到这里,周太后已经再也冷静不了了,一骨碌坐直了身子,激动地抓住她双手“你说咱们和南梁还有议和的可能吗?”

赵嬷嬷也知道这样说很大逆不道,但她是真的心疼周太后,所以也不忌讳,只如实道出自己的感觉“指望皇上怕是指望不上了,但是小殿下那里……未必!”

周太后本来已经黯淡无光的双目,像是瞬间又被点亮了一样,胸口开始剧烈的起伏,大口的呼吸。

如果说当年她和信王母子争斗,并且将皇帝推上了皇位,她是无路可退,也别无选择;

宜佳被嫁到了陈家,成为萧植用来扳倒鲁国公府和信王母子的棋子,那是萧植先斩后奏,她被逼无奈;

再到最后,知道皇帝的心理已经扭曲,怕他容不下萧樾,便将才只有十四岁的萧樾放逐出京自生自灭……虽然有些违心也有些残忍,但是因为萧樾他有能力有运气,现在还好好地,所以她也不后悔……

可是——

唯独是在次女宜华……

当年,因为宜佳被萧植毫不留情的推了出去,她盛怒之下已然无法挽回,为了防止悲剧重演,就趁着南梁来使请求和亲,力排众议,将年仅十三岁的次女宜华长公主送走了。

宜佳温和软弱,宜华却是开朗坚强的。

那时候她想,只要不卷进这同室操戈的漩涡里,哪怕是到了千里之外的南梁,以宜华的性格和能力,再有强大的大胤皇朝做后盾,她至少应该可保平安富贵。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宜华嫁过去仅两年,南梁国中就发生了变故,储君之位易主,两国陷入战祸,并且直接就断绝了议和的可能。

宜华因为身份尴尬,再不容于南梁的后宫,被废入冷宫……

迄今,已有十五载!

如果说萧樾出生的时候,正赶在和信王母子斗得如火如荼的当口,让周太后不太有闲暇顾及到他,培养母子感情,但是作为性格最肖她的次女宜华,真的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孩子了。

可是——

整整十五年,她被锁死在南梁的后宫之中,音讯全无!

如果,一定要说,周太后在对这几个子女的事情上有什么后悔的,那就是对她了!

这个女儿,被她亲手送出去,推进了泥坑里!

她岂止是悔?甚至是愧疚和心虚的!

沉樱和亲的事,之所以会让她这么激动,甚至于不择手段的出阻止——

当然,她疼爱沉樱是真的,更因为这件事扒开了她心底里尘封了多年的那道创口!

而沉樱,其实——

正是在充分的利用这一点!

她知道周太后这些年里的困境和苦楚,可是她更恨不择手段的萧植,所以,不惜以自己做刀锋,剖开了周太后心里的那道创口,伤口撒盐,用宜华长公主的旧事激化,打垮她的心理防线,让他跟萧植彻底决裂……

从晟王府回来,周太后和皇帝之间仍是为着沉樱和亲的事横眉冷对,气氛很是不好,但这件事,终究是定下来了。

眼下正值七月初,天气还有点炎热,皇帝让钦天监测算了七月十八为吉日,准备那天送沉樱和北燕使团离京。

事情定下来之后,就摆了一场大宴,一来为周太后接风,二来为沉樱送行。

因为北燕的原意是他们那边遣嫁公主,但是现在徐穆因为有随从擅闯内宫被皇帝拿住了把柄而不得不退让,就只能答应了让大胤这边嫁公主过去,至于许给他们国中的谁,得回去之后再跟他们的皇帝商议。

好在萧樾去送嫁,这事儿确实可以去了那边再议。

这件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

元洲城这边,武青林于四日之后抵达,傍晚入城,听说武勋已经回来了,就直接去了书房见他。

------题外话------

这本书,目前为止,撕逼和宫斗宅斗的戏份还不多,但是我蛮喜欢这个故事的,所以希望宝宝们也多点耐心哈,我们一起慢慢往前走~

第202章 验证(二更)

武青林把包袱和行李都甩给木松,自己去了武勋那。

彼时武勋已经吃了饭,正带着陆之训和他的亲卫兼幕僚曾文德在研究兵防图。

“侯爷,世子到了!”院子里的亲兵敲门禀报。

陆之训亲自过去开了门,笑道“我估摸着你也是这一两天到,怎么样,路上顺利吗?”

因为他比武青林和武青钰都大几岁,再加上大家也熟,大家就互相并不拘谨。

武青林跟他互相抵着拳头打了个招呼,随后答道“这条道上往来多次,没什么坎坷。”

说着,就越过他给武勋拱手道“父亲!”

“嗯!”武勋略一点头。

他这个人,不苟言笑惯了,但是每逢对着这个长子的时候,眼神里都能看出来欣慰和满足。

这一次,也是一样。

武青林有心观察他,这一刻碰触到他这样的眼神,一时之间反而百感交集,略失了下神。

武勋见他发愣,就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路上赶得紧,累了?”

“没!”武青林道,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不过也马上就有应对,干脆直接就不掩饰神色了,反而看上去明显言不由衷的才转头对曾文德道,“曾先生也在啊!”

“世子!”曾文德拱手行礼,然后和陆之训心照不宣的互相对望一眼。

陆之训道“青林风尘仆仆的,是刚进府吧,正好我跟曾先生过来的急,也没吃,我去让厨房准备一桌,大家喝两杯,就当替你接风了。”

说着,看了武勋一眼。

武勋没反对。

两人就勾肩搭背的先出去了。

待到只剩下父子俩,武勋就直接问道“是因为家里的事?”

武青林面色凝重之间又透露出几分萎靡,跟他一起找了椅子落座,然后才郑重道“二娘的事想必父亲已经听二弟转述了,这阵子家里忙着为三妹备嫁,祖母虽然一直没做声,但看的出来是心情很低落的。她没说怎么处置二娘,是看的父亲的面子,而我又是晚辈,也不方便定夺此事。现在二娘被禁足在她自己的院子里,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三妹妹出嫁那日她居然还试图引火……”

说话间,他一直注意着武勋的表情变化。

前面武勋一直很平静,听到这里,虽是低着头在饮茶,武青林也清楚的看到他的眉心隐约跳了一下。

武青林不动声色的继续道“好在是发现及时,没什么损失和伤亡。但是父亲,儿子好像觉得在三妹的这桩婚事上,二娘的反应实在有些过激,祖母出事那晚,后来我甚至发现她从外面买了些能产生跟瘟疫差不多效果的药,试图给三妹妹服下,儿子直觉上她是对三妹的婚事不满,可是问她的时候她又只说没那回事。”

说话间,武勋的眉头已经越皱越紧。

武青林看在眼里,继续道“当时因为离着三妹的婚期没几日了,我也怕宫里知道了会对咱们武家产生什么猜忌,就让人换了她的药,并且把事情捂住了。二弟那个性子您知道的,好冲动,再加上他又孝顺……我怕他闹起来,所以他回来的时候就没敢贸然把这个消息也给您捎过来。父亲,您不觉得二娘的这些行为反常吗?”

他私底下去逼问过孟氏,这件事只要孟氏一旦和武勋见面,一定是会吐露的,如果他隐瞒,到时候武勋只会更加忌惮和针对他,所以索性走个明路,把话都当面对着他说开了。

武勋“唔”了一声,抬起头。

他的面色略显阴沉,明显也是一副动怒了的迹象,只是眉头紧锁道“你说是她对你祖母做下那等恶事的当晚?”

“是!”武青林点头。

武勋又拧眉想了片刻才揣测道“她那性子本来就有点沉闷古怪,虽然我也没想到她会丧心病狂的做出那种事来,但终究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家丑不可外扬,你做得对,不管怎样,得对外面捂住了。”

他的激愤写在脸上,但是情绪已经不见激动了。

当然,武青钰过来已经有段时间了,这完全可以解释成他得到这个消息太久,早就气过了也发作过了,所以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大吼大叫的反应过激了。

武青林沉默着没再说话。

武勋就放下茶碗起身,在屋子里转了转,最后才是叹了口气道“琼儿的婚事还顺利吧?”

武青林抬起头“顺利!就是当日父亲和二弟都不在家,二弟妹辛苦的很,全程帮着操持。”

武勋听了这话,倒是欣慰的笑了“钰儿是胡闹了些,但是我也有所耳闻,他这个媳妇儿还是娶得不错的。”

武青林点点头。

武勋好像是因为孟氏的事很有些纠结,又再沉默了一阵才道“孟氏……明天我再写封信回去给你祖母,跟她告罪吧,孟氏犯了这样的事,我理应休了她,送她去寺庙里终老的,可是现在琼儿进了东宫,多少得顾忌皇家的颜面,正好我这阵子也回不去,刚好缓一缓,等过阵子风声歇了,我找到机会回去了再处置她吧。”

他这样说,理由充分,也说得过去。

武青林就不说什么了“全凭父亲处置吧。”

武勋见他还凝眸坐在那,盯着脚下的地砖,等了片刻,就又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武青林嘶嘶的抽了口气,这才像是十分为难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迟疑着抬头重新对上他的视线道“还有就是……”

话到一半,却是欲言又止。

武勋见状,却是紧跟着也叹了口气,一筹莫展道“前几天我就收到宫里传来的讯息了。”

武青林面露惊异。

武勋踱步回他旁边,仍是在椅子上坐下,同时正色看着他道“皇上的意思,想必我不说你也明白。”

武青林抿抿唇,略垂眸,像是十分为难不舍的样子,不言语。

武勋知道他们兄妹感情深,对他这个纠结又慎重的反应很能理解。

父子俩静坐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道“我还没给宫里回话,就是想等你过来了当面问问你,昙儿跟那个晟王到底是怎么回事?根据宫里来人的口述,事情可是闹得不太好看!”

他的语气,十分严肃,隐约的也能听出愤怒。

武青林站起身来,拱手躬身行了个大礼“这事儿是我疏忽了,昙儿年纪小,不懂得轻重,一开始完全是那个晟王死缠烂打。我原就忌讳他,又觉得他跟昙儿年岁也差的大,不太可能就防范的慢了。现在事情是有点棘手了,太子大婚那天他在东宫堵住了昙儿,拉着她当面去陛下跟前请旨赐婚了。昙儿毕竟是女儿家,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后面的话,他没说。

按照他跟武昙的兄妹感情,很显然,如果武昙的名声毁在萧樾手里的,那么他这个做兄长的是忍痛也得让她嫁的。

武勋听着他说,面上表情也是一刻更比一刻沉重。

武青林等得片刻,见他不语,就试着提议“这门亲事宫里肯定是不乐见的,我是想……要么父亲赶紧在这边给昙儿定一门亲,把她接过来,这样一方面能给宫里交代了,也可以甩掉晟王这个麻烦了。陛下近来的脾气很有些喜怒无常,既然他反对,我们确实吃罪不起。好在是咱们父子常年都在这边,大妹妹也在,昙儿过来了,也能照应着。”

话是这么说,但他面上表情有时刻透露着委屈了妹妹和不舍得妹妹过来边关吃苦的那股子忧愁。

武勋那边沉默良久也没表态,最后才问“晟王不是把兵权交出去了吗?”

武青林点头,随后仍是忧虑不已的道“可陛下明显还是忌惮他,并不赞成他跟咱们府上联姻。”

武勋拧眉又再沉思了一阵,便是拿定了决心一般,一拳压在桌面上,咬牙道“晟王手里既然没了兵权,也就没那么敏感了,昙儿虽然可以接过来,但是琼儿进了宫,雪儿也回不去,京城里你祖母得人照料,府宅也不能没人管,我武氏一门自认为对得住他萧家的朝廷,总不能因为陛下不喜晟王,就置昙丫头的处境于不顾了!”

武青林震惊不已“父亲是要答应晟王和昙儿的婚事么?”

武勋闷声“嗯”了一下,能听出明显的不情愿,黑着脸道“女儿家的名声何等重要?晟王都当着御前请求赐婚了,还有什么退路可言?总不能让昙丫头这辈子就这么折在他手里,至于皇上那里……咱们父子好好办差就是,我就不信,我们武家满门忠烈,规规矩矩,皇上真的就能因为猜忌而迫害我的女儿不成?”

这话他说的毅然决然,掷地有声,确实符合他刚硬又直接的性格。

可是武青林将他今天的这一连串的反应和举动看在眼里,心绪起伏之余,已经是心中警铃大作,这一番谈话进行下来,浑身的血液都冷透了。

如果说针对孟氏那件事,武勋身上还没什么值得推敲的破绽露出来,可是对萧樾和武昙的事——

现在就不是名声不名声的事,关键是皇帝在忌惮打压萧樾,并且极力不满和阻止这门婚事。

武勋现在给出的理由是为了武昙的名声,为了能让她继续安稳的留在京城享福,可是在皇帝极力想要否掉这门亲事的前提下,武家表示愿意结亲,明摆着就是在挑衅皇帝,直接激发皇帝对他们的不满!

不,皇帝,不会对他们武家怎样,因为皇帝还需要用他们武氏父子来替他守卫边防。

这样一来,他只会将所有的愤怒和不满全部发泄到萧樾和武昙的身上!

武勋是个武将,他虽耿直,但是也是有眼光和格局的!

最起码在武青林的印象里,他不是这种分不清利害关系的人!

把武昙接来元洲城,有他们护着,她一样不会受什么苦,还能从皇帝和萧樾之间的激流里脱身出来,这才是真正一劳永逸的决定,可是武勋——

他现在打着为武昙将来考虑的幌子,表面上一副爱女之心,实际上却等于是在进一步激化皇帝和萧樾之间的矛盾,将武昙往火坑里推。

因为胸中汹涌的愤怒,武青林的血液都在血管里乱窜。

可是他忍了又忍,努力的维持表情“晟王手里没有兵权了,等于赋闲在京,这样说也没错,皇帝陛下以前是忌惮他,现在应该只是不太喜欢吧,毕竟晟王和他之间都没有利益冲突了。”

因为没有冲突了,所以就将武昙推出去,做他们之间的冲突点。

萧樾在北境军中威望很高,即便没了兵符在手,起码在这三两年内,他在北境军中的地位还是举足轻重的,只要让皇帝恨上他,打压他,把他逼到忍无可忍的时候,不管是皇帝直接杀了他,激怒北境军,还是皇帝逼他到揭竿而起的地步……

总之这场干戈,就算是起来了。

武青林出去之后,武勋也一直呆在书房没出来。

武青林去跟曾文德和陆之训吃了接风的酒宴回房,曾文德才又过来,关了门问道“侯爷,二小姐跟晟王的事,得到验证了么?”

武勋面无表情的看着墙角的兵器架,冷冷的道“早知如此,就不必让孟氏这么折腾了。”

早知道武昙这么好用,那武青琼和萧昀的婚事,就没必要了。

第203章 恐吓(一更)

当时从武青钰口中得知孟氏居然为了阻止武青琼嫁入东宫对老夫人起了歹心还下了杀手,他也是惊怒之余吓了个半死。

可是,他要激发皇室内部的矛盾,就必须往宫里布置棋子,武青琼的婚事,不容有失。

现在才知道萧樾居然打上了武昙的主意——

不管他是真心喜欢那丫头,还是别有所图,既然武昙有这个用处,那么武青琼进不进宫其实都关系不大了。

武勋此时也有点遗憾。

只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不会有孟氏那样的妇人之仁。

他起身走到案后。

曾文德跟了他多年,十分了解,立刻跟过去帮着磨墨。

武勋先给家里老夫人写了封信,无非就是因为孟氏的事再度告罪,嘱咐她暂且放宽心了安养身体。

然后,就着萧樾跟武昙的事,又写了给皇帝的请罪奏折。

待到墨迹干了,他就一并交给了曾文德“给皇帝的奏章走官道的驿站,给家里的……叫你手下妥实的人亲自回去一趟,顺便跟曹飞鹰说,孟氏那里让他盯紧点,无论如何,不能叫她再闹出别的动静来了,顺便再仔细问一下武昙跟晟王之间事情的具体进展,青林那里,我不能细问,省得他起疑。”

孟氏被囚之后,曹飞鹰就来过信,将事情的经过大致的说了,跟武青钰交代的差不多。

至于武昙跟萧樾的事——

曹飞鹰只是他留在府里监视,和用来做事的,并算不上心腹,对方并不知道他具体背地里的谋划和打算,所以当时虽然萧樾经常去侯府,并且还和武昙走得近,有些暧昧,曹飞鹰也没针对这个主动给他传信,对这一点,武勋虽然是对他得到这方面的消息太迟而有些着恼,但也知道这不是曹飞鹰怠慢,所以也算不上怪罪。

“好!”曾文德将信函和奏章都收了,转身出去。

这边武青林回了房,木松也有些焦心的在等他。

见他带了浑身的酒气回来,就赶紧先递了湿帕子给他擦脸,又去沏了浓茶进来给他压酒气。

武青林抹了把脸又喝了茶,胃里是好受了些,心情却始终是悬在愤怒和彷徨之间,十分的难受。

木松见他垂着头,捂着脸坐在灯下,从没见他这样沮丧的模样,心里也是难受的紧,沉默了一阵,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道“世子是从侯爷那试探出什么不好的结果来了吗?”

其实只看他的反应就能知道,也不需要问的。

武青林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的抬起头。

灯影下,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沉痛又自嘲“哪怕晟王那里有人证物证,我其实一直也都是不愿意相信的,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不见棺材不落泪吧。”

木松只比武青林大一岁,也是从七八岁就进了定远侯府跟着他的,对于他们兄妹俩的很多事,都是感同身受。

这一刻,心中震惊之余也是无比的愤慨的,问道“侯爷说什么了?”

武青林苦笑“他说要为了昙儿去抗旨,他要成全晟王!”

话说得再好听——

可他武青林又不是没有自己的脑子和思维,怎么可能就信了他那些冠冕堂皇的鬼话?

木松也极为震惊“皇上虽然没下明旨,但显然是不赞成促成这门婚事的,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对咱们侯府心生不满?”

“就算不满,他暂时也动不得定远侯府。”武青林道,眸色突然一寒。

他果断的起身出门,进到隔壁的书房里,提笔写了封信。

是给武昙的。

内容很短,只是告诉她,父亲答应了她跟萧樾的事。

然后,他把信封好递给木松“叫人送回去,交给晟王,然后问他……”

说着,语气一顿,片刻之后才坚定的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什么?”木松接了那信封在手,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就先狠狠一惊“世子的意思是……”

此刻,武青林已经恢复了平时的镇定和冷静“就算他是真的喜欢武昙,可是在深知咱们家这么大一个秘密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完全不加打算和利用的。”

他一直都知道,萧樾那种人,接近他们,甚至屡次不厌其烦的出手帮忙解决他们武家内部的那些矛盾,必然是在背后还有算计和图谋的。

他一直回避这一重深意,是为着武家的门楣,为着定远侯府几代积累下来的名声,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意带着武家整个卷入漩涡当中。

可是——

父亲不仅在针对他,现在甚至连武昙都放弃了!

和武昙的命运还有将来比起来,那些虚名真的已经无关紧要了。

现如今,他在武勋的手底下,还要处处受制,那就只能向萧樾投诚——

他做不到的事,萧樾可以!

总之无论如何——

武勋能放弃武昙,他不能!

木松一直知道他将武昙看得很重,现在既然武勋的决定已经威胁到武昙了,那么自家世子会做这样的决定,他并不意外,只是——

木松心中仍有疑虑“可是世子,属下一直想不明白,就算侯爷偏心孟氏等人,对您和二小姐不上心,可是他现在坚持二小姐的婚事而平白惹了皇上的不满,这对谁来说都是没好处的。就算只是为了针对您和二小姐,他也不该舍本逐末,拿整个定远侯府去跟皇上作对的。”

武青林拧眉沉思,这时候却已经没有多少不能接受的了。

他说“孟氏那么害怕把武青琼嫁进宫里去……可如果不是出了那封八字帖的风波,一开始就应该是昙儿嫁过去的。现在,父亲虽然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昙儿的名声,但事实上已经暴露出他这么决定会产生的后果了——陛下和晟王之间的矛盾会激化!”

木松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武青林道“我们试想,如果一开始将武家女儿许嫁入宫,就是因着某种特殊的目的的呢?挑拨的陛下和晟王冲突,他或者是想借机打压甚至是铲除晟王?本来在武将中间,只有晟王能跟他平分秋色,一旦晟王被陛下忌惮甚至铲除掉了,定远侯府和他的声望就只会相对的水涨船高?”

可是,武勋的图谋真的是这个吗?

武青林想不通其中关键,但是他隐隐的有一种感觉——

萧樾是清楚的!

从萧樾提醒他在江坚境内暗杀他的人可能是来自南境军中的开始,他就相信,萧樾是已经洞悉了武勋在背地里的用心和小动作了。

只是,因为武勋是他跟武昙的父亲,萧樾知道贸然掀了武勋的老底他们兄妹未必就会相信,毕竟多年以来,他们父子父女之间的关系融洽,没有发生过任何的冲突。

所以,萧樾选择循序渐进,用逐步拿到手里的确凿证据,一点一点的引导他,让他看清楚了武勋的真面目。

木松想了想,只觉得越来越心惊“可是皇上和晟王之间的关系早就不容乐观了,现在侯爷再这么掺合进去一挑拨……晟王如果要摆脱这个局面……”那就只有跟皇帝翻脸了。

事情实在太严重了,木松直接就不敢明着说出来。

武青林又何尝不知道。

他冷笑“看吧,你我都看的透走向的事,父亲他会不知道吗?现在,他做了这个决定,陛下一时虽不一定动的了晟王,但他恼羞成怒之下,却未必不会采取极端手段,在昙儿身上下手。我没得选了,现在只有晟王能保武昙。为了武昙,只要他要求,我就可以盲从于他,但是——他想要的,是我确切的立场和态度,我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前面萧樾暗中出面,帮着武家解决了许多的麻烦。

就算他为武昙做的那些,不求回报,但是和武昙安危以外的那些……

武青林不是个会白白受人恩惠的人!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萧樾不要求,他也该主动的有个表示了!

木松默然半晌,无从反驳。

武青林想了想,却又说道“你亲自回去吧。这件事,事关重大,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交给别人我都不放心,记住了,亲自把这封信交给晟王,然后把我的话带给他。”

跟萧樾合作,那就等于是走上了篡权夺位之路了。

木松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跟着自家世子走上这样的一条路,可是就目前的局势来看,却是真的没有第二天路可走了。

武勋不会给他们兄妹好下场的,与其坐以待毙的在这里等死——

萧樾那里,起码是条路。

“是!”飞快的定下心来,木松慎重的拱手领命。

武青林让他休息了一日,第三天就带着自己的亲信回了城外的军营,帮忙练兵。

武青钰这阵子也在军营,基本上半个月休沐才回城里的帅府。

出城之后,武青林就让木松乔装了回京去了。

萧樾这边是在出发往北燕的前四天接到他送回来的信的。

燕北带了木松到他的书房见他。

木松把信和武青林的原话转述给他。

信封没封死,萧樾当场拆开来看了,看过之后,却是露出一副沉思的表情——

沉默。

木松神色凝重的等在他桌案对面,见他迟迟不语,不免心中忐忑,于是大着胆子再问“王爷,我们世子那里在等您一句准话。这小半年内您为我们二小姐,为我们定远侯府花费的心思,世子都心里有数,事到如今,也该是到了开诚布公的时候了吧?”

萧樾这才稍稍抬眸,看了他一眼。

木松紧张的看着他,却只看到他一如往常般的随意自然。

最后,萧樾将信纸重新折好塞回信封里,对他说道“告诉他,本王因公要去北燕一趟,两月之内回转,届时再跟他联络。”

这阵子街头巷尾议论最多的就是宁国公主和亲一事,木松进城就听见了百姓议论,说萧樾会做赐婚使前往北燕。

“是!卑职会如实转告世子!”横竖只要萧樾有这个明确的态度就好,木松也不深究,恭敬的一拱手,“王爷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卑职就先行告退了。”

萧樾略一颔首“燕北,送他出去。”

“是!”站在门边的燕北来了门。

木松转身往外走,萧樾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出声提醒“让武世子保重!”

很寻常的一句客套话。

这时候他刻意提出来,就不能只当他是客气了。

木松的脚步顿住,浑身蓦然一僵,忍不住又回头看了萧樾一眼。

萧樾面上还是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勾了下唇角,露出一个不能算是笑容的笑容。

“是!多谢王爷提点!”木松心头剧震,深吸一口气,再度恭敬的拱了拱手,这才转身匆匆的离开了。

木松因为是秘密回京的,所以来晟王府也是偷摸的走的后门。

燕北亲自去送他。

两人一前一后的刚出了院子,岑管家就匆匆过来了“王爷,北燕的国相递了拜帖,在门外求见王爷!”

萧樾手里本来还拿着武青林给武昙的那封信,闻言,也是颇为意外的沉吟了一声,然后才抬起头“徐穆?他一个人来的?”

岑管家道“有礼部的官员陪同引路,是过了明道的,说是不日就要启程离京,因为要同行,所以过来跟王爷商量一下行程上的相关事宜。”

这阵子沉樱的嫁妆之类都打点的差不多了,有关行程上的一些事,礼部那边应该是会商议好,然后再跟北燕使团统一意见的,但是因为萧樾不肯往礼部去,礼部的官员又素来知道他脾气大,更不敢为了些琐事就三天两头往他这跑,所以就只在昨日把他们拟定的章程送了一份过来,说是请他过目,有意见再修正的。

那份行程,萧樾直接扔给了燕北过目,他自己看都没看。

现在徐穆为了这个亲自过来了?

萧樾才不信他是为了行程上的琐事来找他的,反正出发的日期都定了,别的都没什么好商量的。

“带他过来吧!”略一思忖,他就将手里信封收进袖子里,又顺手从桌角的一堆东西里把礼部给的那份章程拿出来了。

燕北送走了木松,回来复命的时候,迎面正好遇到被岑管家带着从前门那边过来的徐穆。

他也没在意,径直往这边走。

徐穆这人位高权重,也是眼高于顶的,见他穿着就知道是萧樾身边的人,故而也没当回事。

双方在院子门口打了照面。

岑管家就笑道“这位是北燕国相徐大人,前来求见王爷的,你招呼吧。”

燕北略一颔首,淡淡的道“好!”

徐穆本来就没正眼看他,因着他看上去就是个十岁的少年模样,身量偏高,但没萧樾高,身体看上去略显单薄,并不是很起眼。

此时听他跟岑管家说话,却突然觉得他语气内敛镇定之中又颇带着几分和这个年纪不相符的从容和平和……

徐穆略有些诧异,目光这才落在他脸上,慎重的打量。

燕北也不觉得不自在,只就表情略点冷淡的躬身一抬手“国相大人请吧!”

礼貌客套,但不显谦卑。

确实是晟王府的下人普遍的作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却叫徐穆心里隐隐的有了点儿什么异样,总觉得哪里不太得紧。

但是,仔细琢磨,又琢磨不出什么来。

未免失态,他就立刻定了定神,举步进了院子。

燕北将他送进萧樾的书房,自己就退到了门边站着。

“本相来得突然,没打扰到晟王殿下吗?”徐穆朗声笑道,言语形容之间已经完全看不出两人曾经结怨的迹象了。

萧樾靠在椅背上没动“还行吧,反正本王如今赋闲在府,素日里也没什么事。”

外面有婢女进来上了茶。

萧樾抬了抬手,徐穆就在客位上落了座。

萧樾没动婢女摆在他面前的茶,也不跟徐穆打马虎眼绕弯子,直接问道“国相大人造访,应该不会真的是为了跟本王商量行程上的那些琐事吧?本王和国相大人也不是头天认识,咱们就不用兜圈子了。”

他们俩之间,早就互相揭了老底,撕破脸了。

徐穆虽然也想到萧樾这人不好打交道了,但却是真的没防他会这么不加掩饰,刚端起茶碗的手不由的顿了顿。

他斟酌了一下,终还是将茶碗放下,抬头看向了案后的萧樾,再次笑道“既然王爷这么爽快,那本相也就直说了,我此次过府并非为着行程上的事,而是为了我国中和亲的人选。”

萧樾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略一颔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徐穆就敛了笑容,似乎开始斟酌着用词“不瞒王爷,今日早朝之后,你们皇帝陛下又传了我一次,他的意思,是将宁国公主充入我皇陛下的后宫。”

北燕的上一任皇帝还算长寿,现在的皇帝十年前登基,但现在已经年过五十了,身体也在慢慢衰败之中。

萧樾懒得去琢磨皇帝的那些私心和小心眼儿,只是徐穆当面提出这件事了,他就顺着话茬问“所以呢?国相大人来找本王又是什么目的?难不成你是对我朝陛下的提议并不赞成?”

徐穆面上的轻松和笑容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不见,这时候和萧樾四目相对,便很有些哭笑不得的郑重道“两国国主之间的事,本相位居人臣,无权置喙。本来如果你们陛下派了礼部的官员为赐婚使,本相也可以直接忽略此事不提了,现在既然是晟王爷亲往北燕——本相觉得,还是必须得先问过王爷对此事的意见,免生冲突。”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萧樾就不禁失笑“国相大人觉得本王会从中作梗?”

语气闲适,不咸不淡,显然就确实是没把皇帝的话看的太严肃。

徐穆一脸的严肃“说实话,本相人在你大胤国中,不可能装聋作哑,什么都不去查。这位宁国公主的生平我也有所耳闻,她虽不是名正言顺的公主,但却深得太后娘娘庇佑,身份贵重。大胤的皇帝陛下遣嫁她去北燕,其中诚意,本相是能领会的。”

萧樾玩味道“那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徐穆眉头都皱起来了“就因为她太受贵国太后的宠爱和重视了,本相才不得不多考虑一重,说句大不敬的话,王朝陛下年事已高,对公主殿下而言,并不算是个好归宿。而本相又听闻王爷此次为赐婚使,是太后娘娘力荐?敢问王爷,太后娘娘和你们皇帝陛下,可是一路的心思?”

这个徐穆,倒是识时务!

上回他还差点被皇帝怂恿了去对付武昙,但是吃了一次亏,却马上就学乖了,都知道举一反三了。

萧樾见状,就颇是戏谑的勾了勾唇角。

徐穆见他始终一副高深莫测又心意不明的模样,难免有些焦躁“王爷,徐谋今日前来,确实是带着诚意的,我只提前问您一个态度,这也不算太为难您吧?”

萧樾见把他吊得差不多了,这才作罢,略挑了下眉头道“既然你也不想因为沉樱事闹得你国公君臣不合,父子反目,那今天你从宫里听到的话,直接忘了就是。”

徐穆虽然有担心过周太后和皇帝在此事上意见不合,但他来找萧樾,起初真的也就只是抱着个试探的心思。

没想到,居然真被他印证了这一层。

徐穆勃然变色,定定的看着萧樾。

萧樾的目光却已经延伸到了旁侧的窗外,仍是语气闲适的说道“你既坦诚,本王也不瞒你,沉樱的事,萧植他说了不算!”

如果说前一刻徐穆还只是为难,那么这一刻,听他直接叫了皇帝的名讳,就真的是惊愕到再也坐不住了。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看着萧樾的时候,眸光深处已经隐隐透露出惊慌。

萧樾也不怕在他面前露底,只仍是气定神闲的慢慢道“别当本王是在唬你,现在这京城之内虽然还是萧植当家,可是北境军中的事,他说不算!换而言之,你们所谓的这次议和,不过就是一场家家酒,最后我大胤对你们北燕,到底和不和,还是本王说了算的。你也不要觉得我这是在危言耸听,年初的那场战事……我当初既能适时收手停在那,现在也能再把它挑起来,如果我大军继续北上,国相大人觉得凭着你国中如今的兵力,你能挡我到几时?”

这就是裸的恐吓了!

徐穆瞠目结舌,喉结上下滑动了几次,最后都没能说出话来。

因为——

他心里太清楚了,萧樾这并不只是单纯的恐吓。

年初那一场大战,已经让他们损失惨重,并且军心动摇,再加上他国中皇帝老迈,几位皇子正在忙着内斗,随时都可能触发内乱,也压根就分不出经历对抗外敌了。

当初主和一派是他牵头,就是因为不敢担内忧外患的风险,想着起码在他国中风波平定之前,得先稳住了和大胤边境的关系。

萧樾现在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除了震惊,就是恐惧了。

门窗都开着,过堂风吹过,他不由的打了个寒战。

萧樾却没再转头看他。

徐穆离开的时候,浑浑噩噩,颇有些心不在焉,过门槛的时候,甚至一个不注意,险些被绊倒。

燕北顺手扶了他一下。

他下意识的攀了对方的胳膊一下,回过神来,目光一瞥他手腕,突然又如遭雷击,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震了震。

燕北皱眉,不动声色的扶着他站稳,又把他紧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给拨开,走在了前面“小的送国相大人出去吧!”

------题外话------

谢谢宝宝们的月票,么么哒!

这个月最后几天了,宝宝们兜里还有月票,而且不需要支持别的作者的,不要浪费,往我这扔一下撒,评价票别忘了点五星哟o( ̄︶ ̄)o

第204章 有喜(二更)

燕北并没有走得很快,只是年富力强的青年人,走路的步伐也不算慢。

徐穆脑中惊雷阵阵,站在书房门口略一怔愣,再回过神来,就见他已经出了院子。

徐穆连忙收拾了散乱的思绪,有些匆忙的快步追上去。

因为府上来了徐穆这样身份特殊的贵客,岑管家就在前面的正厅里陪同送他过来的礼部官员。

徐穆追着燕北走了一路,路上几次隐隐有种冲动想开口搭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都没开口。

燕北送他到大门口。

门房的小厮连忙道“礼部的张大人还在正厅。”

燕北道“我去请。”

说完,又礼节周到的冲徐穆拱手一礼,然后才转身又绕过影壁进去了。

徐穆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神色依旧恍惚,片刻之后突然转头对那小厮道“刚……”

小厮立刻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来。

徐穆话一出口,又立刻打住了,话锋一转道“刚引本官进府的那位是府里的大管家吗?他人呢?”

“哦!岑管家再前厅陪张大人。”小厮回道,“大人要寻他?”

徐穆略一点头,其中的敷衍和新不在意这小厮自然是没看出来的,只道“大人是贵客,知道大人要走,岑管家一会儿应该就过来了。”

徐穆于是就没说话,只盯着影壁那边。

又过了一会儿,岑管家才亲自送了那位张大人出来。

徐穆盯着那影壁又看了会儿,燕北没再出来。

他失望之余,只能作罢,只对岑管家道“方才走得匆忙,对王爷怕是有些失礼,还要烦请管家帮忙告罪一声。”

岑管家自是客气的应了,又带着人亲自出门送了他们的轿子离开。

徐穆从晟王府出来就直接回了驿馆,进房之后就唤了自己的心腹裴明远单独说话。

裴明远是跟着他一起去的晟王府,只不过被岑管家挡了,没让他进门。

其实从徐穆从晟王府出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对方似乎是情绪不对,这时候就忍不住紧张“老爷,是晟王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吗?”

徐穆含糊着应了一声,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片刻之后才像是猛然回过神来,正色看向了他道“晟王身边有个近身的随从,应该是心腹,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模样,你去打听一下他的来历背影,越详细越好。”

裴明远愣了愣“怎么了老爷?为什么要打听晟王的随从?您是要从亲信入手,想收买他吗?恕属下直言,晟王那人从神军旅,御下的手段也必定不弱,他身边的人……怕是很难突破的。”

徐穆已然没了心情听他说这些,只不耐烦的催促“别废话了,叫你去你就去。”

顿了一下,又补充“尽量小心这些,实在不行就算了,但是万万不能叫晟王府的人有所察觉。”

“是!”裴明远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能领命退下。

晟王府这边,燕北送走了徐穆就又回了萧樾的书房复命。

彼时萧樾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单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风景。

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回头,萧樾问道“他们走了?”

“嗯!”燕北点头,他对萧樾会直接抖底去恐吓徐穆的事像是半点也不意外,只是越过这一茬,又重回到徐穆进来之前的话题上,问道“王爷已经决定了吗?要用武青林取代武勋?”

燕北和雷鸣还不一样,雷鸣适合做侍卫,果断干脆,对他言听计从,但燕北的心思更细腻,对很多事,看的都比雷鸣远,也比雷鸣深。

说实话,在他回京之初,萧樾并没有要留用武家的心思。

武勋那个人居心叵测,他最初的目的,就只是锄掉这个心腹大患,至于武家——

基本上直接被他连坐就好。

甚至接触武昙之处,他也没想过要拉拢武家。

虽然南境的主帅不是什么人都能胜任的,但是他在军中多年,手底下能干的大有人在,要找个人顶缺并不难。

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武昙太在意他们武家的将来和她那个兄长了,逼得他不得不顺带着保下武青林。

而刚好,武青林也算是个堪当大任的人吧。

这个念头,他之前没对任何人明着提起过,但燕北能猜透,他也不觉得意外,只是笑了笑道“如果武青林能为我所用,那又为什么不呢?灭掉定远侯府并非本王的初衷,拔掉武勋这个毒瘤才是重中之重。”

说着,就拍拍袍子站起来。

燕北站在下首,低头看着脚下,提醒他“他勾结南梁,按律法应当连坐,整个定远侯府都逃不脱。”

“是啊!全了他的名声只让他死,对本王来说,并不解恨!”萧樾的眸底闪过一丝寒芒,但是很快的又恢复了正常,一边抬脚往外走,一边道“算啦!总得给他们兄妹俩留点体面。过两天我要北上,你再给雷鸣去个信,让他这段时间上心些,一定控制好南边的局面,等本王回来。”

“是!”燕北应诺。

萧樾都走到门口了,觉得不太对劲,一回头,就见他还站在那里低头盯着脚下的地砖,不禁奇怪,就又叫了他一声“燕北!”

“嗯?”燕北猛地抬头,这才发现他已经到门口了,脸上微微一赧。

萧樾皱眉“你有心事?”

燕北抿抿唇,然后点头“只是点琐事。”

萧樾并不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何况燕北也是跟了他多年的,他不至于没自信到连身边的心腹都随便的怀疑,见他不想多说,就也直接没问“那你忙去吧,本王去趟定远侯府。”

他贴身的亲卫就只有雷鸣和燕北两个,现在雷鸣因故南下了,按理说燕北是该寸步不离的跟着的。

现在他显然是照顾了对方的情绪,才没叫他跟。

燕北面上略有几分愧色,却没拂他的好意“是!”

萧樾径直出了门。

定远侯府这边,武昙最近一直没出门,因为东宫喜宴上发生的事,最近权贵圈子里议论最多的除了沉樱郡主的婚事,再就是她跟萧樾的事了,这让她很有点不自在。

不过好在京中权贵全都看得出来皇帝并不赞成她跟萧樾的婚事,所以未免惹了皇帝的不快,倒是鲜少有人来府上攀交情,试图拍她这个未来王妃的马屁的,就只有跟老夫人关系好的几家,还偶有往来。

这天武昙歇了午觉起来,实在无聊,就去落云轩找林彦瑶,进门却被告知林彦瑶出门了。

“出门了?二嫂去哪儿了?回娘家了吗?怎么也不叫我?”武昙嘀咕了一句。

她虽然最近不太想出门,但是成天在府里,除了每天去老夫人那坐个把时辰,陪她说说笑话逗乐子,这日子过的,真的能淡出个鸟来了!

常思的腿伤好了,已经回来当差了,这时候就笑眯眯的道“没回娘家,应该一会儿就回了,要不二小姐先回镜春斋吧,晚些时候我们夫人回来,奴婢让她去寻您?”

武昙点点头,转身刚要往外走,就见蓝玉扶着林彦瑶从院外已经回来了。

“二小姐来了!”蓝玉笑道,莫名的也是带了满脸的喜气。

林彦瑶本来正低头看门槛,闻言也立刻抬头,见到她就也露出了笑容“我刚还准备叫人去请你呢,没想到你自己就过来了。”

武昙见她主仆两个手上空空的,也没买什么东西回来就更奇怪了“你这是去哪儿了?出门怎么也不叫我?”

林彦瑶唇角的笑意一直都在,没说话,先上前来牵了她的手往屋里走“进去说话吧!”

武昙跟她一起进了房。

院子里常思却迫不及待的拽着蓝玉在那咬耳朵,两人嘀咕了两句,就抿着嘴欣喜的在那偷笑。

动静太大,武昙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心里越发觉得奇怪,就又拉着林彦瑶问“你们主仆几个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有好事儿也不告诉我,你们自己偷着乐啊?”

林彦瑶脸上突然就红了,见她佯装生气,就赶紧哄“不是瞒着你,是我前面还没确认……”

说着,便将她按在凳子上,俯首下来在她耳边轻声的说了两句话。

武昙听完,蹭的就又跳了起来,动作太迅猛,险些撞到林彦瑶。

两个丫头连忙抢上来扶她,紧张道“夫人没事吧!”

武昙这才回过神来,也是又惊奇又欣喜的盯着林彦瑶还完全看不出异样的肚子瞧“真的吗?确定了那么?”

林彦瑶脸上微微发烫,眼底眉梢的笑意却不加掩藏,手隔空抚着腹部的位置道“前两天我就疑心,但是又怕你们都跟着空欢喜,所以就今天就瞅空去了趟医馆,大夫诊过脉了,确实是有了。”

许大夫因为之前被孟氏收买过,所以那件事之后,虽然老夫人为了封他的口,不叫他把府里的隐秘外泄,还留着他在府里,但是大家对他都不是很信任了,平时有个小病小痛的让他看一看无所谓,林彦瑶要真有了喜讯了,确实是不太敢交到他的手上了。

武家这一代里,武青雪成亲最早,但是嫁得远,武昙跟她也不算亲近,所以也并不是太有期待。

现在林彦瑶怀孕了,她确实真的兴奋。

也是瞪着眼,盯着林彦瑶的肚子看了许久,就顾着自己新鲜了,还是青瓷忍不住的提醒“这样的喜事,还是赶紧告诉老夫人一声吧!”

自从孟氏的事发生以后,老夫人这阵子一直都心情低落。

青瓷这一提,两人才想起来。

武昙连忙就往外跑“我去!”

“开给我更衣。”林彦瑶连忙叫了丫鬟服侍更衣,准备跟过去,这边她急急忙忙的收拾,刚换好了衣裳,老夫人已经亲自赶来了。

“祖母怎么还亲自来了。”林彦瑶连忙迎出门去。

老夫人也是满脸透着喜气儿,赶紧扶她“你快坐着,别乱动,我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

府里添丁,这是天大的喜事,连日里笼罩再大家心头的阴霾似乎都瞬间散了个干净。

第205章 把武家那个丫头杀了!(一更)

林彦瑶有点不好意思“我现在好着呢,哪儿这么娇贵了?”

老夫人道“头几个月都得小心,尤其是头胎,更得好生养着,你先床上躺着去,等太医过来看过了再说。”

林彦瑶拗不过她,只得上床歇了。

老夫人和武昙坐在旁边陪着她说话,一直等太医过来重新诊了脉,老夫人还是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了,巩太医?”

巩太医不是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但和定远侯府之间颇有些交情,老夫人是最放心的。

巩太医也是笑呵呵的“老夫人大喜,二少夫人的胎像还不错,应该是稳妥的,不过头三个月还是最要紧,尽量的不要操劳,但最好还是要适当的散散步走动走动,对胎儿和将来生产的时都有好处。”

老夫人听了,眉目间最后的一点忧色也褪了个干净“这样自是最好不过的。”

满怀欣慰的看了眼床上面带羞涩的林彦瑶,又问“瑶儿的年纪尚轻,家里的爷们儿们又都不在,你看看平时照顾她的时候都需要注意些什么,也跟周妈妈说一下,我们好照办。”

“好!”巩太医答应了,周妈妈连带着常思和蓝玉两个都跟他到外间,听他细说去了。

武昙却是一拍脑门“对了!舅母!杏子快去林府,给舅母他们报个喜。”

“是!”杏子答应着,欢欢喜喜的也去了。

林彦瑶倒是没拦着,只是有些羞涩的对坐在床沿上的老夫人道“祖母,父亲和钰哥他们在元洲城的详细地址您给我一下吧,我也给他们去个信。”

老夫人这才想起来这茬,想着武青钰不在她身边,也是觉得有点对不住她,便就拍拍她的手背道“给钰儿的信你只管写,地址我回头写给你,你父亲那,我亲自给他去信吧。”

林彦瑶和武青钰成婚的时候就没见过武勋的面,这么贸然给他去信也不太好,只是因为他是长辈,林彦瑶不能绕过他去而已。

老夫人这么一说,林彦瑶就感激的笑了“谢谢祖母!”

杏子去了林家,回来的时候李氏就带了好些安胎的补品一起跟着来了,府里少不得又是一番热闹。

老夫人本来是想把周妈妈调过来亲自照料林彦瑶,林彦瑶推辞,李氏也不好意思把人家老太太身边用惯的了人挪过来,最后就商量着就把杨妈妈留在这,照顾林彦瑶到头三个月过。

林彦瑶这个孩子,算日子应该是在武青钰离京前面的半个月之内怀上的,已经快两个月了。

老夫人想也没想的就同意了。

本来是想留李氏用晚饭的,但李氏也是高兴,说要早点回去告知林老相爷和林修诚,就推说下回,直接走了。

武昙亲自扶着老夫人回主院。

路上,老夫人难得的眼角眉梢一直带着笑。

这段时间,她一直因为孟氏的事堵心,已经许久不曾这么开怀了。

武昙就打趣道“我看二哥得了这个喜讯,保不齐又要跑回来了,这时间真的跟一眨眼似的,我这就要当姑姑了呢。”

老夫人嗔了她一眼“按理说早就该有这一天了,还不是因为你大哥不着调,推三阻四的一直耽搁着也不赶紧成个家。”

武昙吐吐舌头“怎么又扯到大哥头上去了?”

说话间,迎面却见秦管家亲自引着萧樾往这边行来。

武昙的话茬猛地打住,偷瞄了老夫人一眼,莫名就有点心虚了起来。

老夫人面上表情也是略僵硬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了。

“武老夫人。”萧樾几步就到跟前,先是跟老夫人寒暄上了,“本王不请自来,叨扰府上了。”

老夫人心道知道打扰了你还来?诚心的不是!

嘴上不好说,就只言不由衷的扯出一个笑容“殿下说哪里的话……”

说着,就下意识的侧目先看了眼身边的武昙。

武昙已经低了头,装模作样的拿绣鞋的鞋尖在踢脚下铺路的石子。

老夫人面上不动声色,仍是和萧樾说道;“就是青林他们哥俩都不在,我这府上一府都是女眷,招待不周,还请王爷海涵!”

萧樾巴巴的找上门,肯定不是冲着她的。

虽说自家孙女儿的名声已经被他糟蹋的差不多了,也没道理他现在上门来了,她还得给他大开方便之门,让他跟武昙独处啊。

老夫人这个隐晦送客的提示,其实并不算太含蓄。

武昙站在她身边,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偶尔瞄一眼萧樾,也不做声,就等着看笑话一样,想看他准备怎么过老夫人这一关。

萧樾瞧见了他的小动作,唇角微微勾了下,仍是对老夫人道“本王今日过来,其实是有件事要和武老夫人商量,能换个清净的地方说话吗?”

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到他这别是当面跟她要武昙的。

可是他的身份摆在那,又把话说的这般客气,确实也不能往外轰,便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请王爷去花厅喝茶吧。”

于是脚下转了个方向,带着他就近往后院的花厅去。

萧樾的脚步刻意一缓。

武昙原是亦步亦趋紧贴老夫人身边的,他却顺势一拽她袖子,自己横插了一杠子,走在了老夫人旁边,将她拎到自己身侧了。

武昙被他不动声色一招乾坤大挪移,等回过神来,已经一脸懵,下意识就要往老夫人身边把他挤开了,不想萧樾挪她过去的时候,已经在袖子底下用小指勾住了她左手食指。

她往老夫人身边这一奔,他指下就直接用力将她扯回来。

他那手劲,实在不是武昙这种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能周旋的,还害的她额头撞了他手臂一下,震得有点疼。

然后,两人就袖子底下好一通的官司打。

周妈妈和杏子等人全没看出门道,只瞧见她们家那个平时霸道的二小姐麻溜的给晟王殿下让了地方,然后屁颠屁颠一副小媳妇样,拽着他袖子跟在旁边,亦步亦趋……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流流露出几分女大不中留但又恨铁不成钢的感慨来。

武昙那边是在萧樾的袖子底下跟他较劲了好几回,一直在忙着掰他的手指,又抠又打,就差拿牙咬了,压根没注意旁人的眼光,浑然不觉已经走了一路,被他扯到了花厅。

老夫人在前面进的门。

萧樾随后。

武昙正埋头抠他手指呢,冷不丁被门槛一绊,就哇的一声。

好在萧樾早有准备。

不过他存了心的使坏,明明可以直接就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指把她拎起来的,却偏偏瞬间松了手,同时回身往她面前一挡,才伸手去扶她。

武昙就惊呼着直接扑他怀里。

现场又表演了一出投怀送抱。

闻声回头的老夫人窘得直想扶额,没眼看。

萧樾倒是表现出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一边拎了武昙过门槛,一边还问“怎么这么毛躁,也不看路呢?”

“还不是因为你!”武昙也怒了,进了门,抬脚就往他脚面上跺了一脚,在他靴子上踩出个泥脚印来,还一脸不解气的模样。

周妈妈和杏子几个都吓得一哆嗦,当场就白了脸。

杏子已经第一时间掏出帕子,伏地上给萧樾的靴子弹灰了。

就连老夫人都有点看不下去了,于是清了清嗓子,板着脸呵斥“昙丫头,不准没规矩!”

武昙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环视一眼周围,就见院子里方才跟过来的几个婢女都把脑袋垂得很低的站在那,有两个胆子小的,甚至已经在隐隐的发抖了……

她瞬间又有点懵。

最近私底下,她跟萧樾就这样,打他骂他两句,彼此互相的谁都不走心。

现在你要说让她为了这点事给萧樾赔礼道歉,她是不愿意的,可如果没个表示,又显得她很没道理……

心里一为难,就直接没控制住,又抬头去瞪萧樾。

萧樾唇角的笑意这才跟着完全泛滥来开,一边隔着衣袖扯了她手腕往里走,一边对老夫人道“不妨事的。”

说着,就在客位上落了座。

老夫人见他笑容之间确实不掺假,是真没当回事,放心之后又不由的更加悬心起来——

按理说,他这么个身份的当朝亲王,真不至于迁就武昙这丫头至此的。

心不在焉的时候,丫鬟已经上了茶。

“殿下请用茶吧!”老夫人道。

彼时那茶汤正烫,萧樾就暂且没动,直接对老夫人道“今日过府,有两件事,首先本王这里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武老夫人能通融……”

老夫人就恐着他是要提跟武昙的亲事,一边端着茶碗埋头拢着杯中茶叶掩饰情绪,一边含糊着应“殿下说的是什么事?”

萧樾道“此次我朝和北燕皇室联姻,陛下已经钦点了本王为赐婚使,前些天问过武昙了,她说她最近也无事,所以本王想带她一起出门走走,还希望老夫人能答应。”

老夫人手下动作一顿,愕然抬头,先是看了他一眼,又去看武昙。

武昙本来正低头抠自己裙摆上的绣花呢,也是冷不防萧樾开口会是提了这样的要求,同样十分意外,猛地抬起头来。

那天在宫里,他是说过类似的话,可是她就只当他那是去堵周太后的借口,随便说的。

这时候老夫人看过来,她也有些羞窘,脸上不自在的微微发烧,然后也转头去看萧樾。

萧樾却没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随后就话锋一转,对她说道“然后本王今天过来的第二件事就是告诉你和老夫人一声,你大哥来信说定远侯为了你的名声,答应不干涉咱们俩的事儿了。”

老夫人和武昙都是齐齐一愣。

武昙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就算她现在跟萧樾有点不清不楚,但是不嫁给萧樾,她又不会死,父亲怎么可能为了这种事,就平白的跟皇帝作对?

这样招致皇帝的不满和仇视,对整个武家来说,绝对是得不偿失的!

她虽然相信父亲是疼爱她的,但是——

她更相信,父亲不会为了这种事,就将整个家族的前途置之不顾。

“你胡说!”武昙脱口道,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下来。

音调没控制住的突然拔高,引得院子里站着的丫鬟们纷纷侧目。

萧樾唇角始终带了点淡淡的笑意与她对视,这时候便意有所指的侧目给守在门口的周妈妈使了个眼色。

周妈妈跟着老夫人这些年,轻重是懂得的——

就算武青林来信说这事儿,但是绕开了侯府直接给萧樾去消息,这也不合常理,唯恐里面有什么曲折,就赶紧把院子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待到清了场,老夫人也从震惊之中缓缓的回过神来,捏着手中茶碗的手指不由的紧了紧,“是青林传的消息?”

萧樾从袖子里掏出那个信封,青瓷立刻上前接了,转交给老夫人。

老夫人拆阅的时候,他才又重新开口说道“因为本王也十分悬心此事,所以武世子离京之前才特意托的他,请他问过侯爷的意见之后便立刻来信告诉本王一声。按理说,侯爷既是准允了,也该来信跟老夫人交代一下的,也有可能是信使延迟,应该也快到了吧。”

武昙回过神来,也跑到老夫人身边,凑过去看那信。

那信上只一句话,是给她的,确实就是告诉她武勋决定不干涉她跟萧樾之间的事了。

而且那是她大哥的笔迹和口吻,她十分肯定!

只是——

父亲怎么会是这样的态度呢?

她转头去看老夫人,只见老夫人也是表情僵硬,显然也是一时之间有点接受不了这样的实事。

然后就听萧樾继续说道“这件事,定远侯应该也会告知陛下的,这个时间,陛下或者已经收到了他的折子,也或者会迟个一两日。本王也不跟老夫人兜圈子,这门婚事是本王自己选的,陛下并不看好,偏巧本王最近还不能留在京城,所以才有了前面对老夫人的那一桩请求,还请老夫人慎重考虑,行个方便。”

皇帝的狭隘和阴险,他太清楚了。

前面皇帝之所以没动武昙,一则是不想授人以柄,二则——

其实也是料定了武勋会是他最后的杀手锏!

毕竟武勋是武昙的父亲,只要武勋咬死了牙不认同这门婚事,那么就算他一意孤行强娶了武昙过门,定远侯府也是会跟他决裂的,对皇帝手里所把控的局面不会造成任何的损伤。

可是现在,武勋居然松口了……

皇帝的危机感只会空前的爆棚。

这种情况下,他真的有可能铤而走险的对武昙下手,以求能够防患于未然了。

老夫人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萧樾暗示的道理她不会不懂,手里攥着那薄薄的一张纸,已经在忍不住的微微发抖。

武勋的这个决定——

实在是太意外,太叫人猝不及防了。

可是老夫人能稳住,武昙却是控制不住情绪的,连忙又跑到萧樾面前,拧眉质问“这信是谁送回来的?人在哪里?”

萧樾道“武世子的那个亲卫。不过这个消息是本王私底下委托武世子给递回来的,他大概也是觉得不太好叫定远侯甚至陛下知道,那人送了信就又马上往回赶了。”

定远侯府里还有至少曹飞鹰一个替武勋盯梢的眼线,他把话说这个份上,也是在替武青林兜底。

武昙始终还是觉得难以接受武勋这样的决定,咬着嘴唇,目光混乱的四下乱飘半天,一副无措的模样。

萧樾有意想调戏她,可是碍着老夫人在场,又不敢太轻浮了,于是就捏了捏袖子底下的手指,忍着没动,只在言语上调侃道“怎么,你父亲都答应咱们的亲事了,你反而不高兴?这是要反悔?”

这根本就不是反悔不反悔的问题,而是父亲的这个决定和立场太有问题了好么!

他难道不清楚这件事其中的利害吗?这样公然应允,就等于是把整个定远侯府树成了皇帝的眼中钉。

萧樾这是明知故问!

武昙狠瞪了他一眼,刚要说话,身后老夫人却突然开口,吩咐周妈妈“给昙丫头收拾一下,就说她最近闷得慌在府里待不住,明日一早送她到城外的庄子上去住一阵子,缓一缓精神。”

武昙霍的转身,低呼一声“祖母!”

老夫人已经没心思再多言了,抓着手里的信纸,顺手塞进袖子里已经起身往外走“一会儿你替我送送晟王殿下,我有点乏了,就先回房了。”

周妈妈连忙迎上来扶她。

“祖母!”武昙往外追了两步,又转身折回来。

青瓷见萧樾还不动如山的坐着,就拉着杏子一起,跟着老夫人出了院子。

武昙六神无主的站在那。

待到院子里人都走了,萧樾才顺手一捞,将她扯过来,抱在膝盖上,然后捏了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直视自己的目光,再次确认道“怎么?你真的反悔了?”

武昙这时候哪有什么心思跟他开玩笑,就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主动迎着他的视线,急切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我父亲又不是不知道后果,他不会贸然做这样的决定的!”

其实,皇帝真正忌讳的,根本就不是晟王府到底会不会真的和定远侯府结成姻亲,他真正想要的,分明就是武家的一个明确的立场和态度!

这样的道理,她都懂,父亲他会看不透吗?

萧樾看着她焦躁不已的模样,却始终是个不温不火的脾气,闻言笑道“这样不好么?你之前都打算要破釜沉舟跟着本王了,现在不需要这般惨烈了,难道不是好事?这不是说明了定远侯心里是存着你这个女儿的?”

武昙觉得今天跟他沟通真费劲,眉头就越是皱得紧了“这怎么能一样?父亲就算疼我,大可以面上把我逐了,背地里告诫我一声就是,我又不会怪他,可是他现在这样……不等于是把我们整座侯府架在火上烤了?陛下那边怎么交代?”

她是真的急了,目光灼灼的逼视他的双瞳。

这样看上去,倒是去了之前的顽劣和娇嗔。

萧樾但笑不语。

武昙双手攀着他的双肩,开始摇他。

萧樾这才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所以本王才说得带你出去避一避,咱们躲出去一阵,让陛下和你父亲都各自冷静冷静,没准等回来的时候就什么麻烦也没有了呢!”

武昙哪儿能听他这么忽悠,就紧皱着眉头不放松。

萧樾和她大眼对小眼的又对峙片刻,终是看不过去,冲她抬了抬下巴“你这小小年纪,想那么多大人的事做什么?笑一个?”

武昙现在一脑门的官司,哪笑得出来。

萧樾见她这样,就埋首下来,用唇在她眉心辗转一个吻,将那里堆起的褶皱熨平整了,然后才稍稍退开,拉开了些距离道“别绷着脸了,本王跟你保证,在咱们回来之前,这里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嗯?”

事到如今,她又不能马上跑去元洲城问一问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留在这里也只能是干着急。

而且——

她虽然想不通父亲的心思,但是对她大哥是有信心的,转念想想有她大哥在那边,凡事也不至于太离谱太失控,这才能勉强放心一些,于是定了定神,仍是双臂搭在萧樾肩上,重新抬眸看向他“真的不会有事吗?我就这么走了,我祖母跟二嫂她们……”

“她们是定远侯府的老夫人和二少夫人,无缘无故的,谁还能动她们不成?”话没说完,就被萧樾打断了。

武昙想想也是。

皇帝要恨也是恨的她,如果她躲出去了,没准反而能让府里的老夫人和林彦瑶少些麻烦。

这么一想,面上神情才显松快了些。

萧樾又啄了下她的唇,才把她放下来,嘱咐道“明天出门,该用什么就让丫鬟给你准备什么,到时候本王会让人在城外接你,你带了青瓷出来就行,别的什么也不用带,本王这边都给你准备着。”

事到如今,武昙也没什么话说了,就只点点头答应了。

那茶水萧樾最终也没喝,直接就起身离开了。

武昙去大门口送了他,然后就打发青瓷和杏子回去给她收拾明天的行李了,她自己则是去了老夫人那。

老夫人回房以后已经焚毁了武青林的信件,却是一直愁眉不展的坐在暖阁的炕上发呆。

武昙进去的时候,周妈妈也是满脸忧虑的样子在旁边陪着,看见她来,就开始给她使眼色。

武昙略一点头,跟她交换了一个眼神,走到老夫人身边。

“祖母……”到底是因为自己的事,一开口,她就本能的有点歉疚和心虚。

老夫人却是立刻收摄心神,拉了她的手把她拉到炕沿上坐了,也没等她自责就当先开口说道“没事儿,你去吧,你父亲那我会再去信跟他问清楚的,不管怎么样,你的婚事都是家里长辈该操心的,就算有些曲折也没什么的,你别多想。”

其实若说要让武昙嫁给萧樾,老夫人是打从心底里不乐意的。

可是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已经不需要她强硬的再试图去阻止了,她只需要尽力把这个烂摊子替她收拾了就行。

“祖母……”武昙看着她强颜欢笑之下眼中慈爱的眸光,就是有千言万语也哽在了喉头,眼眶一热,娇嗔的扑到她怀里撒娇。

老夫人只是摸着她柔顺的发丝,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

萧樾对武昙纵容,武昙自己现在也不排斥他了,既然是她自己的乐意的亲事,老夫人纵然心里还是别扭——

若在前两年,她或者还会为了家族的利益和立场而坚持,但是现在,已然是不愿意考虑这一重了。

家族的立场——

那本就是当家人才应该去操心的事,不是吗?

因为明天一早就要离府,武昙也没能再老夫人这赖多久,陪了她一会儿就离开了。

周妈妈送了她回来,见老夫人又恢复了冷冰冰的那副面孔,不免就叹了口气“奴婢叫人进来伺候笔墨么?”

她是真当老夫人要写信质问武勋的。

不想,老夫人闻言,却是嫌恶的闭了下眼,最后只是冷笑了声“随便他吧!横竖他那心思,我是越来越难琢磨的透,也懒得费这心思了。你替我写几个字,就告诉他瑶丫头有孕的消息就是。”

孟氏的事让她大受打击,虽说武勋不可能只是为了处置孟氏就急吼吼的这时候赶回来,可是一直拖着那个女人不处置,这也确实不是他原先那个耿直刚正的脾气会做的事了。

与其说老夫人这阵子的心情不好是因为孟氏,倒不如说是武勋的无所作为让她心寒了。

且不说孟氏对她这个做婆婆的下了毒手,但就是这么个搅家精的儿媳妇——

放在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里也是容不下的。

何况——

他这还是一直以刚正著称的武将!

周妈妈张了张嘴,见着老夫人心情有不好了,原是想劝两句的,可是话到嘴边了又觉得无从说起,也就直接缄口不言了。

武昙这边从老夫人那出来之后,又顺路去了趟落云轩,只跟林彦瑶说她觉得府里闷,想去庄子上住两天。

林彦瑶现在要养胎,自然也不可能不顾身子陪她去。

曹飞鹰的事她没敢贸然跟林彦瑶透底,但也唯恐那人在这期间会做什么,就还是打着保胎的旗号隐晦的暗示了一下,让她们在饮食起居上务必小心。

林家虽然妻妾和睦,是很有规矩的人家,但杨妈妈也是大户人家里呆着的,林彦瑶如今有孕在身,她本来就格外小心,自然不会无视武昙的这番提点,连忙也答应了。

次日一早,武昙吃了早饭就带着满满两大车的行李,有模有样的出城往武家在城外的庄子上去了。

而皇帝在这天的早朝之后,回到御书房就也拿到了武勋写给他的请罪的折子。

当时御书房里就陶任之一个人在,可是外面的人却听见里面传来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全都战战兢兢,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要不是力气不允许,皇帝几乎就要把整张御案掀了,这时候折子和笔墨纸砚这些全部扫了一地。

陶任之也不敢贸然去简,只在后面不断的给他抚着后背顺气,一边劝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皇帝的一张脸早就涨成了猪肝色,他手撑在桌案上,低着头,胸口却在不住的起伏,此时骤然抬头,眼中便是凶光毕露,杀机四伏,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道“叫邢磊去,把武家那个丫头给朕杀了!”

------题外话------

明天有个考试,我特喵的连书都没看完一遍,今天的字真的是跪着码的,这章字数多,后面一章会是个短章,只凑够今天的一万字哈~

第206章 惊马(二更)

陶任之都听得脸色骤变,低呼道“陛下……陛下三思啊!定远侯可能是只是爱女心切,这才一时糊涂,反正这折子是密封着进京的,前面也是陛下太体谅他了,想他这个人一向耿直,有些话还是要明说的,要不您再派个人去,直接跟他把话说开……他明白了其中利害,总不至于还跟陛下对着干了。”

“你当他是个傻的吗?”不想,皇帝听了这话,却更是被引爆了脾气,直接咆哮了起来。

外面的人听见声音,匆忙之间会跪了一地。

陶任之也退后两步,跪了下去。

皇帝阴沉沉的一记眼刀就横过来,仍是压着声音,咬牙道“传邢磊!”

陶任之心惊肉跳,却再不敢拂他的意,连忙爬起来去了。

皇帝这边坐在案后,还一直低着头,胸口剧烈起伏着在呼吸。

邢磊是皇帝的暗卫头领,平时领的是御前侍卫的职缺来掩人耳目,但并不经常在御前伴驾。

陶任之出得门来,招呼了自己的小徒弟一声,就带着他走了。

那小徒弟小泉子也很是乖觉,一声不响的低头跟着他。

可是陶任之才拐过前面一道弯,就忽的顿住了脚步。

小泉子紧跟着也刹住脚步,不解道“师父,怎么了?”

陶任之道“你去侍卫值班房,传邢五来御书房见驾吧。”

小泉子也不多问“是!”答应了一声就继续往前走去。

陶任之从袖子里拿出一份早上就收到的嫁妆礼单碰在手中,转身又回了御书房。

彼时,皇帝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案后一动不动,面前散落了一地的东西也没人敢进来收。

陶任之走过去,轻声的道“陛下,这里……要叫人进来收拾么?”

皇帝像是入定了一样,听了他的声音,又像是突然醒过来,还以为是邢磊已经来了,就抬了头,再往他身后一看,就又瞬间皱了眉头。

陶任之道“小泉子去传了,老奴走到半路遇到礼部的人,递了一份给宁国公主准备的最终的嫁妆单子来。离着公主离京没剩两天了,这事儿也该最后定下来了,陛下要过目吗?您要不看,那奴才就送去长宁宫,让那边派人去礼部核嫁妆了?”

沉樱的嫁妆,皇帝自然是懒得管的。

而本来这事儿是该姜皇后负责打点的,可是沉樱是周太后一手带大的,没人敢越俎代庖,所以有关沉樱这次出嫁准备的一切都是送的周太后那里过目。

果然,皇帝闻言,脸色就越显得阴沉,直接不耐烦别开了视线“朕不看!”

“那奴才就送过去了。”陶任之应诺一声,又将那单子拢在了袖子里,转身又出来了。

今天邢磊不当值,虽然他人在京城,但是并不在宫里,侍卫值班房那边会有心腹的暗卫去寻他,那也是需要时间的。

陶任之从御书房出来,就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长宁宫。

宫里周太后仍是闭门不见客,免了后宫所有的请安,也不召见命妇,所有这偌大的一座宫苑里,就显得格外清净。

本来皇帝近身的内侍过来,周太后也不会想见的,但因为陶任之也曾是先帝身边的人,周太后倒是不驳他的面子。

“三公公怎么亲自过来了?”赵嬷嬷含笑迎上来,“有事儿让孩子们过来传个话就是了。”

陶任之也笑容可掬,笑出了满脸的折子“知道太后喜静,那些猴儿崽子们太闹腾了,怕扰了太后清净,咱家就亲自来了。这个时辰,太后应该已经念完经了吧?劳您通传一声?”

他没说什么事,就是想要见太后的了。

赵嬷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点破“那您等会儿!”

转身进了正殿,片刻之后又出来“三公公,太后宣您进去!”

陶任之笑眯眯的快步进去。

周太后方才果然是在闭门念经,偌大的宫殿当中,除了香烟袅袅,也没有宫女在旁。

陶任之走上前去,跪地请安“奴才陶三,给娘娘请安!”

周太后淡淡的道“皇帝有话要你传哀家?”

“是郡主的嫁妆礼部那边打点好了,送了最后的礼单过来,请太后过目,看是否还有需要额外添置的。”陶任之从袖子里掏出那礼单递过去。

赵嬷嬷接了,拿过去给周太后。

周太后似乎没有接手的意思,手里只还是在一颗一颗捻着佛珠。

赵嬷嬷就直接把礼单放在了她手边的桌上。

陶任之看在眼里,也不觉尴尬,仍是满面笑容的呵呵一笑,感慨道“郡主远嫁,娘娘舍不得是有的,不过有失必有得,太后您这当是马上要双喜临门了,方才定远侯请罪的折子已经捎过来了,晟王爷心想事成,太后您怕是不日便又要忙着娶媳妇了,嘿嘿……”

语气谄媚之余,又透着十分的随意。

周太后那里没有任何的反应。

赵嬷嬷却是面皮一紧,心跳都跟着瞬间停滞半拍。

陶任之像是自言自语的唠叨,唠叨完了便就一甩拂尘,躬身又行了礼“老奴把礼单送到了,就先回皇上跟前复命去了。”

赵嬷嬷有些匆忙的往门口送了他两步,待他出了殿门就赶紧关了门折回周太后面前,略带几分惊疑道“太后,陶三刚说……”

定远侯应了晟王殿下的求亲之请?这件事实在是大大的出乎意料了。

周太后面无表情,直接打断她的话,捡起桌上的礼单递给她“晟王既然接了这趟送亲的差事,总不能什么事也不做,这礼单你叫他去点,哀家恶心,不想看!”

说完,就径自起身进了内殿。

赵嬷嬷还为了陶任之的话,一颗心砰砰乱跳。

本来是没想通他的用意,此刻听了周太后的吩咐,也没工夫再想,只觉得是该把这话原封不动的转告萧樾的,便就答应了一声,赶紧出来了。

她去萧樾那,自然不能偷摸的去,免不了大肆渲染的一番周太后方才的“数落”之辞,然后才叫人套了车出宫。

陶任之这边,他回到御书房的时候,里面已经重新整理好,并且皇帝已经把邢磊派出去了。

不过陶任之倒是不太当心——

皇帝恼羞成怒要杀了武昙永绝后患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去暗杀,肯定是要瞅个时机,尽量设计成意外的。

要不然,他本来就是为了杜绝萧樾和武勋联手的可能,如果公然杀了武昙,不等于又是亲手把武勋往萧樾那边推么?所以,就算邢磊已经派出去了,陶任之也料定,他最起码也得等天黑再想办法。

这边他仍没事人一样的随在皇帝身边,伺候他批折子。

邢磊那边消息上来很快,却是没一会儿就已经回来复命了,神色之间很是慎重的道“陛下,奴才刚得到的消息,武家二姑娘今日刚好出城,说是要去庄子上小住,走的是东城门,定远侯府在那个方向有两座庄子,属下已经分两路派人过去了。算是个现成的机会,到时候只要打惊了她的马,就可以做成车毁人亡的事故了。”

这些事,皇帝的不避讳陶任之的。

陶任之听是听着,却是垂眸站在皇帝身后,半点反应也没有。

而皇帝也习惯了他这般模样,只当他不存在,半点也没分神注意他,只是冷嗤一声,吩咐邢磊“有结果了马上来禀朕!”

“是!”邢磊应诺,未免惹人怀疑,并不在这久留,躬身退了出去。

待他人走后,皇帝就仍是埋头批阅奏折。

陶任之仍是垂眸站在他伸手,本是规规矩矩交握在一起的手指,突然无聊的开始无声的追逐转圈。

此时武昙的马车已经出了城,刚下了官道,走在下面一条人不多的小路上,往武家在城外的庄子上去。

因为萧樾没说在那里接她,她就暂且安稳的在车上坐着。

程橙让她留给了林彦瑶,想着她心细又谨,放在林彦瑶身边能帮忙盯一下她那边,多点保障,她自己现在车上就带了青瓷和杏子两个。

八个护卫随从,后面装行李的两辆马车上,各有个二等丫鬟押车。

正吃着茶,本来挺惬意的,突然之间马车就剧烈一晃,紧跟着外面拉车的马儿一声嘶鸣,直立而起。

车厢里的三个人全被掀翻,跟一堆东西撞在一起倒了个横七竖八,还没等爬起来,马车已经失控,剧烈颠簸着往前狂奔而去。

第207章 凶险,射杀!(一更)

三个人,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武昙也来不及分辩身上到底哪里磕的疼,隐约间只听到外面的尖叫声和怒吼声此起彼伏。

马车里的小桌子和软塌还有角落里的小柜子都是固定在车厢上的,倒是还好。

只是桌子上和柜子里的东西倾出来,乱七八糟。

青瓷是第一个攀着桌角稳住的,压低了身子重心使劲下沉蹲在那。

她先是转身,单手把武昙从一堆杂物中间扯出来。

这时候,马儿前奔,只是颠簸剧烈,已经没有大的倾了。

武昙也是双手紧紧攀住一边的桌腿。

青瓷见她还有力气,就料想她应该没大受伤,于是就暂时不再管她,连忙一手撩开窗帘往外看去。

此时侍卫的怒吼声已经被抛在后面老远。

马车在不怎么平整的山间路上狂奔,车轱辘硌着石子,仍是颠得大家完全坐不住。

外面出了飞驰的风景,暂时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青瓷一边观察,嘴上一边也没闲着,沉声问武昙“主子没受伤吧?”

“没!”武昙简短的回了句。

就是身上被硌了几个地方,这时候也顾不上疼。

可是突然出了这样的变故,她虽然是极快的镇定下来,一张小脸儿也是吓得惨白,抿着唇,几乎是用尽全力的攀附着桌腿。

“您抓紧了!”青瓷道了句,就仍是压低了底盘往门边挪去。

武昙胸中,一颗心狂跳不止,可这时候却顾不上矫情——

有青瓷在车上,她多少是有点底气的。

突然想起来杏子有半天没吭声了,于是连忙定了定神,转身去寻她。

方才车厢掀翻倾斜的时候,杏子被甩到了角落里。

这时候右手也是紧抓着最里面的软塌,咬着牙,一脸惊恐的缩在那里,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不住的动荡起伏。

“还好么?”武昙问她。

杏子也是头次经历这样的险情,早就吓得魂不附体,脸上全是冷汗,目光惊恐,这时候倒是勉力点点头“奴婢没事……小姐不用管我!”

因为马车实在是颠簸的厉害,武昙就是想过去扶她一把都不能,所以暂时也只是自己稳住了身子,不做他想,又把目光移到了青瓷那。

事情发生的很快,所以虽然每个人的心中都经历了一场浩劫,但事实上时间才刚过去没多久。

此时青瓷已经矮身挪到了门边。

门外的车夫还在气急败坏的吼叫“吁……停下!畜生停下!”

因为完全控制不住,声音也因为颤抖而脱线了。

因为车门是朝外开的,青瓷不敢贸然,怕把他推出去。

听着他的生意辨认出他的位置才高声道“往右边让让!”

然后,才从里面将左边的车门开了。

那车夫脸上都惊恐扭曲到变形了,此刻也是一脑门的汗,一边双手使劲拉着缰绳,控制方向,不让马往两边的野地和水沟里撞,一边手忙脚力的回头大喊“马惊了,我拉不住,趁现在我还能稳住了,想把二小姐弄下……”

话没说完,就是哇的一声惨叫。

青瓷出于本能的伸手一抓,但还是晚了一步,眼见着他身子一歪,往旁边栽下了车去。

这一次,青瓷当场看了清楚——

车夫是被人用石子做暗器给打下去的。

对方的内力不弱,仓促间她没看见人,但是对方却能把车夫一下子打下车。

“怎么了?”身后的武昙也看见了,出生惊呼。

青瓷心中警铃大作,却由不得她拿时间出来震惊和分析的了,只在车夫栽下去的同时,她出于本能的反应,已经代为一把抢过了缰绳,挪到车辕上,一边双手用力的扯住缰绳控制速度和方向,一边才赶忙回了武昙一句“车夫掉下去了!”

没敢说被人打下去了,怕吓着她。

可是话到一半,又听见不明显的一声闷响,同时又是咔嚓一声,木头断裂的声响……

是——

从身下传上来的。

青瓷简直瞬间浑身的汗毛倒竖。

如果她没判断错的话,是有人用暗器在试图破坏下面的车轱辘。

只要车轱辘废了,再加上马也受惊失控,那恐怕就真的死路一条了。

不过好在对方好像并不知道她是会工夫的,见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跑出来驾车,也只觉得她胆子可能比常人大些,还没有对她下手。

青瓷再容不得耽搁和心存侥幸了,只一边尽量控制住马车,一边飞快的观察了下环境。

这条路虽然没有官道平整和宽敞,但是足够一辆半的马车通行,好在路是直的,所以马奔出来这么长一段距离,还没撞上什么。

右边是成片连绵的小土坡和野山地,左边是农田。

和道路之间是一条挑出来的比较深的水沟。

因为这个夏季没怎么下雨,里面好像没积水,但是野草疯长,十分茂盛。

青瓷飞快的定了计划,就仍是顾不上回头的唤武昙“主子,这马控制住了,您跟杏子快出来,赶紧跳车,我刚听下面,车轱辘被是也要折了。”

武昙虽然从小娇养,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自然知道眼下的情况有多凶险。

“好!”她也顾不上多想,连忙答应了一声,然后转身朝杏子递过去一只手“手给我,我们跳车。”

手伸出去,杏子才咬牙把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探出来,可是抖着胳膊抬到一半,突然又缩回去,重新扶到腰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大声嚷道“小姐别管我,快走吧!”

武昙一愣,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已经缩在那个角落里半天没动了。

青瓷听见了动静,也回头,焦急道“怎么了?”

刚一分神,一个没注意,马车就偏离了方向,碾过下面的一块凸起的石头。

然后,就又是咔嚓一声碎响。

这一次,不只是青瓷,就连武昙都听见了。

青瓷再不敢分心,连忙专心驾车躲避障碍。

杏子这边眼泪早就流了一脸,就只冲着武昙喊“青瓷,快把小姐带走啊!”

武昙咬咬牙,趁着这会儿马车跑的还算平整,连忙扑过去,一只手攀住软塌,一边已经把后背挤到她旁边,不由分说的将她胳膊绕过自己的肩膀,半扛半拖着她咬牙道“忍着点疼,先下去再说!”

杏子虽是觉得自己的命不值钱,不能拿来连累自家小姐,可二小姐就是这么个脾气,她知道她平时就对她们好,而且还护短的紧,这时候你若是还跟她争执,就只能是浪费她的时间,拖累她。

所以,虽然后腰那里已经痛到近乎麻木了,她也只是死命的咬紧牙关忍着,然后用了所有的力气配合武昙。

主仆两个,攀附着车厢里的固定物,以力所能及的最快的速度挪到门边。

武昙彼时也是汗流浃背,几乎虚脱,只是紧绷着身上所有的弦,不叫自己松懈。

“杏子受伤了,”她说,喘着气,先把杏子挪出去,推到了车辕上,“不管怎么样,先跳车,保住命再说!”

杏子要背僵直,根本动不了。

青瓷也不考虑其她,这时候却是为难。

杏子也是个娇弱的女孩子,现在马车失控,跑这么快,直接扔她下去,在她明显是顾着受伤的情况下,真的是凶多吉少。

武昙已经不由分说的把杏子推她怀里,命令道“你们俩抱成团,护着她点儿,先跳。”

说着,就不由分说的也钻出车厢,抢了青瓷手中缰绳。

而她这一露头,躲在暗处的人大约是完全没想到她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侯府小姐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没被吓晕,一见她露面,当即又是一颗石子弹过来。

咻的一声。

青瓷大惊失色,连忙按着两人的脑袋,把两人都压在了车辕上。

但是,情况实在紧急,她又应接不暇,紧跟着下一刻,右侧又是咻的一声。

青瓷恼怒之余,已经几乎吓得魂飞魄散,正要抬头想办法,就听见隐约细碎的一声闷响。

武昙的应变也强,汗毛倒竖的和她几乎是同时循声扭头,就看见后面居然有一匹马追了上来。

马上是个穿着素色袍子的年轻人,因为他后脑勺朝这边,武昙没看见他的脸,青瓷那么冷静的人却都忍不住欣喜低呼“燕北!”

而彼时,燕北一手甩了自己的腰带,扫开了斜对面射向武昙的石子,一面扭身向着另一侧,一抬手,一支袖箭自他腕间疾射而出。

随后武昙就隐约听见远处一声惨叫之后又是一声闷响,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这边燕北策马追上来,也不含糊。

青瓷低声提醒武昙“是王爷的人!”

然后,扬声对燕北道“把二小姐接过去!”

马车正在疾驰之中,人手交接并不是很方便。

燕北的面色凝重,依言伸了手出来,武昙这时候却放了心,二话不说,先把扒在车辕上动不了的杏子咬牙扶起来,一边推她过去,一边冷静的吩咐“接着她!青瓷,一会儿你抱紧我,我们俩跳车。”

燕北心中略有迟疑,但是武昙已经把人朝他推过去了,他也不能见死不救,手下动作却没有任何迟缓的,顺手将杏子拎了,往马背上一挂。

这一分神动作,速度就慢了些,又被疾驰中的马车甩开了。

这边青瓷见武昙交接完毕,一手抓着车辕稳定身子,一手正待要来拉武昙,就听见下面终于咔嚓一声响动。

一边的车轮又撞到了一块碎石,居然在滚动中直接炸裂开来。

“主子!”半边车身瞬间沉下去,青瓷惊呼一声,再想来拉武昙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了,她自己的身子一沉,直接被甩了出去。

武昙也是仓促间本能的伸手想去拽她,没拉住,只是一把扯掉了她藏在腰带里的匕首。

青瓷被抛出去,摔在了旁边的水沟里。

却不想那杂草底下居然还有存水,她不管不顾的爬出来,滚了一身的淤泥,却也顾不上,重新奔回路上就一路狂奔着继续去追马车“主子!”

燕北那边,本来是因为有她在车上,还很放心,这时候正把杏子交给后面追上来的人。

冷不丁听她这一声嘶吼,再循声一抬头,也是勃然变色。

那马车的一边轮子碎裂,导致半个车厢直接摔在了地上,再加上马匹受惊狂奔,他们从这后面看,就只看见碎木片四溅开来,偌大的一辆马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的被肢解。

“照顾她!”他顺手把杏子塞给侍卫,自己再次打马狂追。

而这边,青瓷被甩下马的同时,武昙也意识到这两马车废了。

她脑中空白,惊恐的懵了一瞬。

但是,她并不是个会自暴自弃的人,当时目光慌乱的四下一扫,出于本能求生的,直接用了惊人的爆发力往前一扑,窜上了前面的马背。

伏在马背上,死抓着鬃毛一回头——

看到的也是燕北眼中,马车拖地被肢解的那一幕。

路上全是车厢和地皮摩擦带起来的烟尘,她咬着牙,二话不说,抽出匕首,将身下这马身上所有的负累斩断。

盛了一半的残破车厢被摔在半路,两匹马也脱离开来……

另一匹直接蹿进了旁边的野地里,飞奔而去。

而她身下这一匹则是萧樾当时送给她的那匹,这马一开始也是受惊吃痛,再加上被另一匹带着,疯了一样的狂奔,现在后面追逐的噪音没有了,它没了惊吓,再加上招这一路跑过来,可能也是痛得麻木了,所以这时候虽然也还是疯狂的往前奔跑,但武昙已经感觉不到戾气了。

她的耳畔都是疾驰而过的风声,手里没有缰绳,也控制不了它,又唯恐旁边还有埋伏,稍缓了一下之后,就身子哧溜一滑,揪着马鞍滑到了马腹之下,倒挂在那了。

她的这个身子,虽然还没长成,再加上挑食挑的,人也偏瘦,但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长这么大,真的是咬着牙一点不敢放松的才勉强能攀附住。

而马蹄四溅,带起的尘土又扑了她一脸。

后面青瓷徒步在追她,自然是被甩得远来越远。

燕北虽是骑马,但是速度明显不及萧樾这匹战马,他追了一段,就当机立断的拐到了下面的小路上。

武昙这时候也不做他想了,就只是出浑身解数,用力的攀附在马腹之下。

因为她所处的位置太低,再加上周围尘土飞溅,暗处就算还躲着人,也轻易无法下手了。

大约又冲出去了有三里多地,燕北才抄近路突然从侧前方斜插过,怕撞上,不敢在大路中间拦,只一边策马继续往前慢行,以备不时之需,一边出了个口哨,扬声道“疾风!停!”

那马不知道是听懂了他的话还是认出了他的声音,虽然没有马上停下来,武昙也能明显的感觉道速度减缓了。

她睁开眼。

与燕北擦身而过之后,他又策马继续追着。

这时候速度减缓,他便也伏低了身子下来,冲倒挂在马上的她伸出一只手“手给我!”

武昙这时候已经近乎虚脱,她就是撑着那口气,才能让自己还能有力气在马背上挂住,如果递一只手给他,肯定就泄了气,到时候后背着地,一定会被拖行的惨不忍睹。

武昙累的声音都在发抖,咬着牙颤声道“我没劲儿!”

彼时她一张小脸上,全是被汗水黏上去的尘土,根本就不辨五官和暗色,只那双眼睛,水汪汪,亮闪闪的,眸光清澈异常。

燕北一愣,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略一思忖,就弃了自己的马,伸手攀住疾风身上的马鞍,然后脱手移过来,也是倒挂在马肚子上,在下面托住了武昙。

刚要开口说话……

没想到武昙却二话不说,一见有他托底了,立刻就手一松。

木松倒不是担不住她这点重量,而实在是太突然,他一个没防备,顿时被她压得身子往下一沉。

武昙已经狡黠的一勾唇,抽出斜插在腰间的匕首就作势要去划他手臂,一边命令道“松手!”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燕北虽然不怕疼也不怕死,也是眉心一蹙,下意思的松了手。

他后背着地,一声闷响,可是皱眉的同时,还是一把将武昙抱住,死死的搂在怀里。

疾风继续往前跑去。

两个人摔在地上,因为惯性,燕北的后背往前滑了一点点,正被石子蹭的发疼呢,武昙却像是突然劫后余生,喜不自胜,已将一骨碌挣脱他的舒服,蹭的就跳起来,一边还有恃无恐的一边拍着裙子上的尘土一边嚷嚷道“哎呀哈,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呢!”

燕北本来是看她临危不乱,还以为她是个沉稳的,冷不防她就这么得意忘形起来,心跳顺时就空了半拍,看着在他面前活蹦乱跳的她,登时就急眼了,想也不想的一跃而起,直接饿狼扑食一样就将武昙扑在了地上,同时有些恼怒的低吼“小心!”

同时抱着她就势一滚。

同时,身后就是咻咻两声,连着两枚透骨钉斜射二来,钉在了武昙刚才蹦跶的地方,半点偏差也没有。

武昙就这么被燕北扑在地上,却是半点也没反抗更没意外。

燕北正恼怒,半抱半扶着她刚爬起来一半,就见她唇角一勾,某种瞬间闪过某种可以称之为冷厉又森凉的光亮,一骨碌的爬坐起来,同时一个翻身自他怀里脱身的同时,已经将他手臂抱在了怀里,对准了某个方向,同时已经连扣了他腕上机关两下。

燕北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见两支袖箭疾射而出。

那边不远处的土坡后头,那人已经追了他们半天,本来他是不太可能着了武昙这种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的道的,可是人在疲累之余难免有松懈,再加上刚才看她蹦跶,觉得自己的暗器打出来,她必死无疑,甚至于站起来都还没来记得重新隐藏下去,就被迎面两支袖箭射中了胸口。

燕北的这个暗器,机关的劲道十足。

武昙射出的两支袖箭,一直偏离了一点,另外一支却正中他胸口。

那人隔着老远看过来,蒙着面的脸上现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片刻之后才身子摇晃着,轰然一声倒在地上。

燕北还坐在地上。

武昙本来半跪在他怀里,借他的手臂当武器,这时候也松了手,泄了气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喘气。

她不说话,不哭也不闹。

燕北抿着唇,看着她的侧脸,只是沉默。

两人缓了片刻,才听见后面的路上传来马蹄声,抬头,就见萧樾策马正往这边疾驰而来。

------题外话------

嗯,我们昙子,还是那个可以自强自立的小可爱o( ̄︶ ̄)o

第208章 摊牌(二更)

燕北连忙收拾了散乱的思绪,拍拍袍子站起来。

武昙还跪坐在那,毫无形象,也无所顾忌。

燕北抿抿唇,手指动了动,却最后藏在了袖子底下。

方才惊险之余性命攸关,他确实顾不上太多,可是现在男女有别,武昙在他眼里又身份特殊,就连拉她起来都不能,只是连忙避嫌。

萧樾一马当先,疾驰而来。

燕北已经调整好心态,往前迎了两步,拱手道“主子!”

萧樾这半天心都是悬着的。

他其实一大早是跟燕北一起出的王府,只不过因为跟武昙以前说好了,所以就没亲自出城,只差了燕北出来接她,她自己则是在城里的聚仙楼定好了包间,等她过去一起用早饭。

结果,没想到皇帝居然真的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才在京城近郊就敢公然下这种毒手。

燕北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已经第一时间发了暗号,他收到之后就立刻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可是——

还是迟了。

这一刻,萧樾的脸色铁青,已经阴沉的几乎能滴下水来,一则是被皇帝激怒,一则又是因为他自己的疏忽。

燕北迎上来,他也没心思理会,只顺手拍了下对方的肩膀,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单膝跪下去,压抑着呼吸问武昙“伤着哪儿了没?”

武昙当着他的面也是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

方才死里逃生,这时候看见他,也不是没有委屈的。

她扁了扁嘴,又吸了吸鼻子,眼睛里开始有水光影影晃动。

萧樾以为她要哭。

当然,现在这种情况,她不哭也不正常,正准备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武昙却又使劲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的道“你能先给我洗把脸吗?”

虽然这时候提这种问题,不分主次了,可萧樾怔愣之余也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一张脸已经成了小花猫。

之前因为惊恐出了一头一身的汗水,现在整个儿被泥土糊住了。

他怔了怔。

燕北已经快走两步,从他的马背上解下水囊递过来。

萧樾伸手接了。

武昙脸上糊了一层实在难受,但是一个水囊里能装的水有限,见萧樾已经打开了塞子,她就二话不说扯了他的袖子过来,往上面倒了水打湿,拿来当帕子,先把脸上擦了个大概,又就着萧樾给她倒的水,洗了两把,才算是露了个本来面目出来。

萧樾拿了自己另外干净的那边袖子给她擦水渍,她这时候才像是终于有了点正常反应,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开始一边抹泪一边抽搭“你不说接我吗?就不能早一点吗?”

说着,忍了半天的委屈和情绪瞬间决堤,扑到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嚎啕大哭。

燕北……

这反射弧,是不是太长了点?

事实上,他是没理解武昙的用意——

她前面脸上糊了一脸的泥,贸然一哭,难看不说,再把沙土冲进眼睛里,就太惨了……

萧樾被她一嚷嚷,脸色就越发难看了起来。

但是他自己本来就懊恼理亏,再被她这么一哭,心里就更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了,只任她抱着,脖子上的泥蹭了他一脖子加一脸,伸手轻抚她的脊背,强忍着情绪安抚“是本王的错……”

同时,心里却是思绪翻腾,愤恨不已的。

如果说前两个月她在相国寺涉险,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但是这一次——

他却是真的不能原谅自己了!

他居然让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还是因为他的缘故,险些就这么被萧植害死了!

他这是多大的疏失?又得多无能!

这边武昙抱着萧樾一阵嚎,后面青瓷带着萧樾的一队侍卫追上来也碍着他的面子,隔开在了百余步开外,各自垂眸避嫌,尽量不上来打扰。

武昙抽搭了足有半刻钟,也不就是哭够了,而实在是没力气你哭了,这才哽咽着从他怀里出来,还是精疲力竭的坐在地上。

萧樾拿了里衣的袖子给她按了按眼角残留的泪痕,眉头却是深锁,片刻才叹了口气,又再确认一遍“有伤着哪里了没有?”

武昙自从跳上马背之后,后来有由燕北护着,除了落马的时候手背上蹭破了点皮,目前看来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

但是她当时在车厢倾斜的时候撞到了,再加上后面为了保命而这一番折腾,早就手脚酸软,已经找不出明显的知觉了。

“没……”武昙道,左右看了眼,看见远处的青瓷已经带人追上来了,周围跟着的又都是萧樾的人,她自己府里的马车一和护卫倒是还没见踪影……

她脑子里这时候才开始清醒起来,开始想事情,左右看了看,就有些惊疑不定的问萧樾“怎么回事?是埋伏的刺客吗?有人要杀我?是谁?谁要杀我?”

对方冲着她出城的马车下手,显然就只能是针对她的。

她前面不问,萧樾都已经无地自容了,这时候她当面揭了这个短,萧樾就又顺时脸一沉。

他也不吭声,一边伸手来搀武昙,一边冷着脸闷声道“是……陛下!”

武昙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起身,但是被他扶着,才想着给他个面子,此时闻言,顿时又如遭雷击,干脆也不起了,又直接跪坐在了地上,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萧樾觉得,他自己活了这两世,真的很少有什么局面或者是什么人是他难以面对的,可是这一刻,他胸中怒意沸腾又恼恨交加,居然发现自己会是懊恼心虚到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见她不起来,就也跟着重新单膝跪下去,手指将她鬓边的碎发绕到耳后,这才尽量让自己稳住了情绪,歉疚道“应该还是为了本王求赐婚的事。”

武昙心头剧震。

居然她也知道皇帝不想让武家和萧樾有牵扯,但是——

他们又没说要联合起来做什么啊!

那个人,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是天下臣民的天,是表率,是天子,他那样的人……

这是就因为他的那点小心眼,便就这般耿耿于怀,甚至于是不惜下这样的黑手来针对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吗?

他们武家,世代忠良,为了守这大胤的江山,死了多少人!

她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不!确切的说,不是转不过弯,而是这样的实事,实在让她以正常的思维,完全解释不透又接受不了。

沉默了半晌,就是慢慢地用牙齿咬住了下唇。

萧樾将她的脑袋压入自己怀中,轻轻的抱了抱,然后仍是尽量用柔和的语调在她耳边劝道“别多想,这件事本王会处理好,给你一个交代,给你出这口气的。”

说完,就暂且先松开了他,霍的站起身来。

青瓷见状,连忙和后面一个侍卫头领蒋芳一起快步迎上来。

“王爷!”青瓷打了声招呼,就绕过他去照顾武昙。

武昙抬起眼睛看她,虽然有些沉默和安静,但是目光并不呆滞,还是很有生气的模样。

她问青瓷“杏子没事吧?”

青瓷一边掏出帕子给她继续擦脖子上的污渍,一边也是有些愧疚的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低着头回“没事,已经交给侯府的人照顾了,我让他们原地休整,一会儿就过去跟他们会合。”

武昙闻言,于是就不再做声了,而是抬眸去看萧樾的背影。

萧樾也在跟蒋芳问话“一共几个人,都拿住了吗?”

燕北闻言,就招呼了两个,带着往旁侧的土坡那去了。

蒋芳单膝跪在地上回话“一共三个,打暗器的一个被燕北射杀了,尸体已经拖过来了,后面发号施令的那个,尉迟远去追了,应该没问题,只不过暂时还没回来。”

论武功,尉迟远是萧樾手上这些人里面最好的。

就算对方也是皇帝的暗卫,但既然是尉迟远亲自去追了,一对一的话,萧樾也是完全不担心的。

他略一颔首“尸体呢?”

“已经拖过来来了!”蒋芳道,回头一招手,马上有个侍卫把驮在马背上的一个黑衣人的尸体给拖下来,扔在了萧樾面前。

另一边,燕北也带着两个人把那土坡后面被武昙射杀的尸体也抬了过来,同样扔在那“这里还有一具!”

话没多说,微微垂眸,却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神色有些复杂的看了眼武昙。

他来京城的时候,雷鸣已经南下了,两人没照面,雷鸣倒是留了话给他,交接了萧樾最近在做的事,并且着重强调了王爷很在意武家二小姐,并且这二姑娘不出意外会成为他们主母的事,意在提醒他注意分寸。

燕北跟武昙没接触过,不了解她,一直以为她就是一般的大家闺秀。

他也不知道萧樾对她具体是什么情况,所以这时候倒是谨慎的有点替她遮掩的意思。

毕竟——

一个弱质纤纤的小姑娘,能这样果断干脆的出手射杀穷凶极恶的匪徒的……

不仅不多见,还有些匪夷所思。

他是不太确定萧樾知不知道这姑娘还有这么杀伐果断的一面,不点破,只是不想挑拨两人之间的关系。

武昙对这事儿却是没多想的。

她这时候思绪混乱,满脑子都想着皇帝要杀她的事,压根就注意不到什么细枝末节的东西。

燕北将两具尸体都摆好。

正在说话间,京城方向又有动静。

众人循声望去。

尉迟远原是徒步去追的那刺客,这时候仍是徒步,肩上却也扛着一具尸体,如履平地一般快速过来,同样是将尸体往地上一扔,然后单膝跪地复命“人拿到了,属下本来是想留活口的,可是最后还是被他逮住空子服毒了。”

暗卫就是这样,任务失败时,多是会找机会自裁的,就为了不给地方留活口。

萧樾对此倒是没什么,只是目光冷飕飕盯着那几具尸体看了眼,然后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查查他们耳后!”

“是!”尉迟远爬起来,将那三具尸体一一翻过来,一开始是没太在意,后来仔细查看之后,面色就凝重了起来,转头对萧樾道“每个人的左耳后面都有三个不太起眼的小黑点,细看……应该是纹上去的。”

皇帝暗卫的标志。

因为标记的特别小,而且位置又十分之隐秘,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

萧樾之所以清楚,一来是皇帝防他,他也同样防范,所以对皇帝很是下了功夫研究,再加上前世的时候,后来这些暗卫都是交到了萧昀手上,他们打过交道,所以就知道的格外清楚。

不过,因为他一开始就猜到是皇帝的人了,这时候不过就是证实一下而已,所以情绪全无波动,闻言,也不过就是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凉凉道“把他们的左耳全部削了,带回去,我有用。尸体直接处理掉吧!”

说完,就不再管他们,转身款步回来,弯身将武昙抱起来。

武昙这一身,脏的厉害,他就让燕北从马背的褡裢上拿了披风出来,将她裹住了,抱上马背,打马开始往回走。

武昙这时候也是一肚子的话,但是因为皇帝的举动带给她的震撼太大了,这时候她还在思忖,一时半刻的反而也没什么话说,就显得十分的安静乖巧。

萧樾打马徐行。

尉迟远给燕北使了个眼色“这里我留下来善后,你服侍主子吧!”

“嗯!”燕北带点头,留了几个人给她,就跟青瓷一起,各自上马,带着剩下的人跟随萧樾返程。

一路上,武昙沉默,萧樾也不会没话找话。

往回走了有十里地吧,才看见定远侯府等在那里的车马对。

武昙的马车毁掉了,杏子又受了伤。

上辈子的时候,跟着武昙一起进宫的就是程橙和杏子,后来出事之后,两个丫头都被萧昀灭口了,虽然对萧樾来说,这两个丫头太弱小,太没用了,但至少她们的忠诚的,既然武昙在意她们,他也就格外多了些耐性。

“小姐!”杏子歪在另一个丫头身上休息,身子不太能动,看见武昙死里逃生的回来了,立刻就哭起来。

武昙这会儿心情不好,也没心思多说什么,就下了马,过去握了她的手。

萧樾使了个眼色,燕北就上前去“二小姐让一让,让属下给她看一下伤。”

他居然是个大夫吗?

武昙有些诧异。

不过这是萧樾的人,她就没多想,从善如流的就往旁边让了让。

大庭广众的,燕北自然不能脱了杏子的衣物检查,就只是隔着衣服查探了一番,最后确定只是腰椎脱臼,并没有额外的损伤,现场给她接了回去。

萧樾安排了一下,让他们把行李都搬到一辆马车上,然后腾出了一辆车给杏子和两个丫头,就对武昙道“这丫头既然伤了,就正好让她去庄子上养着,回头本王会安排大夫送药过去,你不用担心,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先回城,嗯?”

武昙本来也没打算去庄子上,这时候就更不可能揣着一肚子的疑团和不痛快躲出去了,所以也没有反对。

萧樾仍是带了她上马,带着回城回了晟王府,又立刻安排人准备水,伺候她洗漱更衣。

这边他自己从屋子里出来,尉迟远也回来了。

萧樾看了眼他提在手里的小荷包,眼中透着显而易见的森冷,突然便是一勾唇,凉凉道“找个好看点的盒子,装起来,给萧植送过去!”

本来他就没剩下几天的命了,既然他愿意折腾,那么他萧樾自然也是乐于奉陪的,大家索性就摊牌吧!

第209章 皇叔的贱手!(一更)

尉迟远迟疑“这东西血淋淋的,往宫里……怕是不太好递出去。”

萧樾道“就说是陶任之老家捎过去给陶任之的。”

给皇帝的东西,自然要经过层层筛查,如果派了人去,没准当场就会被拿下了,如果说是陶任之老家的人……

侍卫们的第一反应只会是通融和讨好。

这其中,区别还是很大的。

“是!”尉迟远拱手领命,刚要推下去,萧樾却又突然问道“你的人在京城一共有多少?”

尉迟远想了一下“王府里一共十二名,分散在京城各处办事的,还有一十六名。”

萧樾道“马上全部紧急叫回来,不管他们在做什么,在本王离京之前,他们手头上的事全部放放。萧植既然已经动了这份心思,那么一击不成,也绝对不会就此收手的,把这些人全部叫回来,交给燕北,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尉迟远见他居然这般布署,心头就也跟着多了几分警惕,连忙郑重点头,“是!”

萧樾于是挥挥手“你去忙吧,顺便把燕北给我叫来。”

“属下告退!”

尉迟远出了院子。

萧樾刚要转身回屋,外面岑管家正好闻讯赶来“王爷!”

萧樾于是止步回头,拧眉看向他“什么事?”

岑管家将手上的那份礼单双手呈上“约莫一个时辰之前,赵嬷嬷来过,给了这份礼单,说是内务府为宁国公府备好了嫁妆,她传了太后口谕,让王爷您要做好这个赐婚使,亲自去一趟内务府,清点核对。”

萧樾这时候哪有什么心思管这事儿?只不过因为是周太后亲代的这件事,其中本身就透着不寻常,他才额外的耐着性子听岑管家说。

此时随手接了那礼单翻了翻“就为这?”

这种事,按理说周太后不会拿来烦他的。

岑管家却是欲言又止的看了眼他身后紧闭的房门,然后才有些忐忑的跪下去方才回道“赵嬷嬷还说,定远侯已经上了请罪的折子给陛下,她说让小的务必代她跟王爷道贺一声。”

萧樾正在翻看礼单的手指忽的顿住,再次抬眸看向了他。

岑管家跪在地上,颇为汗颜,头也不敢抬的道“赵嬷嬷说的像是闲谈,但小的觉得她会提前这桩事,必然会有些缘故的……本来也没深想,刚好王爷不在,就想等您回来再禀……”

结果,武昙居然就出事了。

萧樾听了这花,就啪的一声将手里礼单合上了。

难怪赵嬷嬷会特意出宫来吩咐他去办这么件琐事,却原来是为着来给他提醒的!

岑管家觉得自己延迟了消息,这时候还甚是惶恐。

萧樾负手而立,很是花了点儿时间才勉强自己将心头怒意压下——

他气的和恨的都只是皇帝,赵嬷嬷一个时辰之前过来,那时候武昙那边早事发了,就算岑管家第一时间找人去通知他,也赶不及。

所以,他知道,这事儿怪不得岑管家。

稍微缓和了情绪,他才缓慢的吐出一口气“起来吧!”

岑管家还是谨慎小心的爬起来。

萧樾道“这些话,不要外传,你去吧!”

“是!”岑管家恭敬的拱手,“小的告退。”

萧樾目送他出去,心里还有些怒气未平,就有些心不在焉的转身推开了房门。

里面青瓷正带着两名婢女在伺候武昙沐浴。

因为武昙一身脏的跟泥猴似的,还额外又多搬了个浴桶进来,几个人刚服侍她洗过一轮,把身上和头发里藏着的沙土全部冲洗干净了,才刚把她从浴桶里扶出来,准备往清水里再洗过……

冷不丁,萧樾就在这个当口开了门。

房门开启的突然。

青瓷等人俱是一愣,齐齐转头看过来。

彼时武昙正光溜溜的从浴桶里出来,浑身往下淌水,再加上她今天先是在马车上颠得够呛,后来又在马上挂了半天,真的有点体力透支,浑身酸软,本来就正矫情,扶着浴桶的边缘慢悠悠的挪动。

萧樾这突然闯进来,瞬间带进来一阵风。

她本来是背对着门口的,被风一吹,瞬间一哆嗦,也是下意识的扭头看过去。

“见过王爷!”四名婢女已经瞬间伏在了地上。

萧樾一尊门神一样,站在门口,也是完全没防备推门进来就会撞上这么香艳的的一目,脸色由青到红,瞬间交替。

正在面皮僵硬的发愣……

武昙已经一声尖叫“啊……”

手忙脚乱的一把抢过青瓷手里拿着的一件宽袍,胡乱的挡在胸前。

声音太尖锐,直接刺激的青瓷头皮一麻。

武昙一身的水,拿件半透的宽袍一挡,她惊恐之下又是本能的将布料裹紧……这一裹之下,也是体态毕露。

萧樾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本来还尽量胶着在她脸上的视线不由的下移。

武昙看见了,就更是惊恐,脚下仓促的往后退去。

不想一脚才在拖地的袍子上,再被地上的水一滑,身体就失衡往旁边栽去。

萧樾当时回过神来,本来已经在勉强控制视线,想要退出去了,此时见状,便是直觉的往前抢了过来。

青瓷是因为遇到突发状况,窘迫之余这会儿脑子都不是很快,就这迟了一下,萧樾已将到了跟前,一把托住武昙倾到一半的身体,将她扶住了。

她现在的身体,真的很娇小,就这么落在他掌中,也很轻,没什么分量。

武昙本来就被他吓得不轻,这时候突然感受到他掌中的温度,顿时就有种整个人都被瞬间蒸熟了的错觉。

仿佛是以他那只手的落点为中心,浑身上下瞬时就热起来,再一低头看见他手托着的地方,脑子里又紧跟着轰的一声,炸开了。

“走开!”她尖叫一声,手脚并用推开萧樾的同时更是裹着手中袍子翻进了身后的浴桶里,然后身子瞬间下沉,紧贴着浴桶的边缘,使劲压低了身子,紧张又恐惧的瑟瑟发抖。

她脸上通红一片,瞪着眼,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紧盯着还摊开一只手愣在那里的萧樾。

萧樾也是觉得浑身烧热,脑子好像都烧得不怎么好用了,明知道这个场面很尴尬,居然就是杵在那里,想着方才那一刻掌心里的触感,一直的反应不过来。

他发誓自己到目前为止,真的还从没对她有过什么心猿意马的遐思。

虽说养着她,对她好,最终都是冲着那个明确的目的去的……

可是——

因为她还小,最起码在这两天之内,他是没准备碰她的。

这一刻,说完全不尴尬,那是不可能的。

偏那浴桶里,武昙还如临大敌一样的盯着他,本来就在炸毛,这时候见他居然还摊着那只刚碰过不该碰的地方的贱手发愣,就更是整个人都炸了,抖着声音大嚷“出去……你出去啊!”

四个婢女都伏在地上,始终没敢抬头。

青瓷也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萧樾正和武昙大眼瞪小眼的尴尬着呢,巧在外面燕北来了,隔着门唤他“主子!”

萧樾这才解了几分眼前的窘迫,强装镇定的弹了弹身上被武昙扑腾的水渍,高大威武的转身出去了。

武昙扒着浴桶好一会儿,手指都掰得苍白。

他人一走,她就如蒙大赦,浑身泄了气似的,手一松,人就哧溜一下滑水底去了,于是手忙脚乱的又是一阵扑腾。

青瓷赶紧抢上前去,把她捞出来,还是让她趴在桶壁上,给她抚着后背顺气“主子还好么?呛着没?”

这边萧樾带上门出来,燕北已经垂眸站在门外,看见他身上的水渍,也只当视而不见,只是本分的拱手道“主子叫我?”

萧樾觉得他应该是听到之前武昙的尖叫了,顿觉得颜面无光,不过面上也还是强撑着,收放自如道“本王让尉迟把他在京的手下都传回来了,回头你安排一下,咱们还有两日离京,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萧植已经会抓紧时间再动手的。人你重点安排在本王这院子周遭,萧植手下也有一批身手不俗的死士,抓着这个机会,能折他几个也是好的。然后再去兵器库把所有的弓箭和强弩多发派下去,府兵也全部布署安排好,在外围呼应。”

“是!”燕北拱手领命。

萧樾道“府里现有的十二名暗卫,调六名出来,一会儿随本王进宫,去趟内务府。”

燕北闻言,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这才忍不住抬头看向他“主子要进宫?皇上暗算二小姐不成,怕是正在恼羞成怒呢,您此时过去……”

萧樾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所以才要多带几个人!你速去安排,让尉迟远带着他们在大门口等我。”

萧樾跟皇帝之间,迟早是要有这么一遭的,虽然现在的这个时机有点凶险和不利,燕北却也没太大的抵触,看见萧樾主意已定,也不再试图劝说,只又回禀了一下定远侯府那些下人的情况就退下了。

萧樾站在院子里,过了一会儿转身去看身后紧闭的房门。

不期然想到前面的事,心里又有点不自在,下意识的又伸出左手,低头正盯着自己的手掌出神,房门就从里面被推开,几个婢女抱着武昙换下来的衣物,鱼贯而出。

青瓷在里面喊“叫人进来收拾!”

萧樾连忙收拾了散乱的思绪,再次举步进了屋子。

那屋子里湿漉漉的,地上好些的残水,武昙这时候已经穿着中衣爬到了床上,没骨头一样懒洋洋的趴着,让青瓷给她绞头发。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回她穿的中衣就很中规中矩,从脖子开始,全都捂了个严实,带着水汽的长发铺在床上,将床单打湿了一片。

“王爷!”看见萧樾进来,坐在床沿上的青瓷就连忙站起来。

武昙虽然浑身酸痛,不太想动,这时候也一骨碌爬起来,顺手扯过被子来,又将自己裹了一层,跪坐在那里,只露出个脑袋,表情有点怪异的盯着他。

萧樾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之前的事,就只好厚着脸皮当没那么回事,仍是神态自若的走过去,弯身坐在了床沿上。

武昙脸上通红,却是带着显而易见的局促,双眼死盯着他,眨都不眨。

萧樾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抬手蹭了蹭她脸颊,温声道“你府上的人全都安全到了庄子上了,车夫和你那个丫头的伤也有大夫在那照料,你就不用管了。不过这件事本王瞒住了,没让他们往定远侯侯府去送信,跟你说一声,你心里有数就好。”

现在她父亲跟大哥都不在,老夫人又那么一大把年纪了,武昙对他的决定倒是没有任何异议。

萧樾见她不说话,想到她今天遇险的事,还是觉得心里不痛快,就又继续说道“你别多想,一会儿吃点东西睡一觉,本王这边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就先不陪你了?”

武昙觉得,他这不过就是为了安抚她,所以在交代行踪,所以就只是听着,并不表态。

萧樾一个人唠叨半天,也觉得甚是无趣,就又仔细的观察了她的表情一下,忍不住蹙眉道“怎么不说话?还没缓过来?”

说话间,目光不经意的一瞥。

武昙整个都缩在被子里,但是方才匆忙之下,却有一只脚露在了外面,脚趾圆润,指甲粉嫩莹润,乍一看去,像是泛着光泽的粉色珍珠。

萧樾盯着,脑中不期然又浮现出方才她出浴时候的那一幕情景……

武昙见他失神,就满腹狐疑的循着他目光的落点看过去,一看他居然是盯着自己的脚在瞧,瞬间又是头发丝都跟着烧着了,手忙脚乱的连忙就扯了被子去捂脚,同时就更是满脸防备的死盯他的脸。

萧樾的眉心一跳,本来是没想吓唬她的,此刻见她居然防贼一样的防着自己,顿时也起了几分顽劣的心思,眼疾手快的一把握她脚踝。

他的掌心干燥火热,武昙只觉得自己被烫到了,立刻掀了被子伸手去打他“干什么?你放开我!”

萧樾就扯着她脚踝一用力,顺势将她扯过来,反扣在了怀里。

武昙奋力的挣扎,可是他的手臂铁索一般,她怎么反抗都是徒劳,反而没挣扒两下就有点力竭,缩在他怀里,明明浑身的血液燥热沸腾,身体却在隐隐的发抖。

萧樾能感觉到她的不安,就故意使坏,趁势往她领口里吹了口气。

湿热的暖风拂过,武昙浑身的汗毛就又竖起来了,整个人都僵了。

萧樾见她终于老实了,就不再吓她,手上揽着她的力道松了些,同时在她耳畔调侃“一会儿让青瓷去找燕北拿点药酒,还有哪里磕了,都擦点药酒揉一揉。”

武昙听得一愣,这时候才觉得不太对劲,一低头,就见他另一只手正压着她脚踝上面的一处淤青在轻揉。

之前在马车上撞的,她身上类似的磕碰大概有五六处,不过因为身上实在是疲惫的很,倒是没觉得有哪里就是特别疼的。

萧樾替她揉了揉,又扯过被子把她重新塞回去,这才在她腮边亲了下,起身出去了。

大门口的车马仪仗都准备好了,他出门就揣着周太后送来的礼单进宫去了内务府。

彼时宫里皇帝听了邢磊仓促间带回来的消息,刚发过一通的脾气。

陶任之怕下面的人听见动静要生事,就借口斟茶出来,原是嘱咐一声的,刚好就看见个侍卫脸色古怪的拿着个紫檀木的盒子过来找他。

“大总管,方才宫外有自称是您老家的来人,递了个盒子给您!”侍卫道,把盒子递给他。

那上面用了无字的封条封了,侍卫就没打开看。

陶任之满心狐疑的接过来,一边拆封一边随口问道“咱家老家的?什么人?”

侍卫面有愧色的回“那人没说,但是奴才刚接了这盒子在手,才要细问,他却转身跑了,两个兄弟去追,都没追……”

话没说完,陶任之突然一声尖叫“我的娘诶!”

顺手将那盒子扔出去老远。

------题外话------

宝宝们,1-3号月票翻倍,大家账号有免费送的保底月票的记得扔我哈,别浪费,么么!

ps应宝宝要求,发了个月票红包,大家投了票的记得戳红包,一张月票能戳一次,因为翻倍,也就是每投一票能领两个红包,应该是只要这个月投的就行,白天就投了的宝宝们也试一下,么么哒~

第210章 讨债(二更)

陶任之这一声尖叫太突兀,里面的邢磊第一时间就蹿了出来。

彼时御书房门口侍立的内侍和宫女们已经尖叫着乱成一片,或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或是两个人抱在一起,闭着眼尖叫。

邢磊还以为闹了刺客了,拔刀在手,警惕的四下里一看,没看见什么可疑人等,却看到落在台阶上的一个木盒子。

盒子很精致,侧翻在那。

邢磊警惕的上前捡起来,一看,就也跟着瞬间变了脸色。

皇帝因为知道陶任之素来稳重,听他失态尖叫,随后也忍不住的跟了出来,此时见邢磊脸色有异,就也不由的跟着警惕起来,站在门口问道“拿的什么?”

“陛下恕罪!陛下赎罪!”本来正坐在地上发愣的陶任之一骨碌爬起来,伏在地上先告罪。

邢磊虽是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将那盒子拿了过来,递到皇帝面前。

那盒子里用了红绸打底,里面用细针固定,一字排开的——

居然是三只刚被切下来不久的人耳!

皇帝早年虽然也是见识过各种风浪的,但是自从信王一党被铲除,他没了劲敌,十几年养尊处优下来,已经很少被什么刺激到了。

此刻见了这个,也是当场就吓了一跳,不由的倒退两步,背后面的门槛一挡——

好在是被邢磊扶了一把,这才没摔倒!

“这……这……”虽然勉强稳住了,皇帝也是双唇抖动,好半天没缓过来。

陶任之跪在地上,也不敢回话,却是那个过来送东西的侍卫自知闯祸,连忙跪地口水“皇上饶命!是奴才失职,东西是刚有人拿过去宫门那里,说是陶公公老家带进京的特产,让转交陶公公的。奴才当时也没多想……奴才该死!请皇上恕罪!”

陶任之入宫几十年,而且他当年父母双亡,老家那边就一个亲姐姐,也早就作古,唯一的外甥女儿嫁了人之后也几乎断了音讯,倒是有他家乡的人知道他得势,偶尔会想方设法的攀交情,想巴结他一下……

但是他这个人,向来和气,是个公认的老好人,又会做人,要说得罪了人会惹得人家拿这种东西还不怕死的送进宫里来恐吓他——

皇帝就是第一个不信的!

可是现在这么晦气的东西,都出现在御书房了,谁又都不能忽视,当它不存在。

邢磊想了下,脑中就是灵光一闪,拔掉固定的针头将三只耳朵一个拿出来细看。

旁边的小太监和宫女里已经有人被他这举动看的几欲作呕,而他看过之后,脸色就更是冷凝三分,眼中更是有杀气凝聚,咬着牙对皇帝道“此事当是和陶公公无关。这里风大,陛下还是进去说话吧。”

皇帝当然听出来他这是有话不好当众说,就略一点头,沉着脸先进去了。

陶任之虽然一开始是被吓了一跳,不过他在先皇和皇帝身边这么久,自然也不是个胆子小的,何况这时候心里也已经隐隐的有了自己的猜测,于是就也爬起来,甩甩拂尘严厉的警告身边的人“都干什么呢?还不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的当差?”

“是!”太监和宫女们再不敢松懈,俩囔囔答应着就回到各自的位子上站好。

陶任之才又给那个来送东西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道“你现在在这等着!”

“是!”那侍卫也是相当恭敬的拱手领命,一动不动的跪在原地。

陶任之转身进了御书房,顺手关上了门。

里面邢磊正跪在地上,应该是已经跟皇帝禀报完了,皇帝此刻正沉着脸,胸口距离的起伏着,目光阴沉沉的盯着眼前的地砖。

陶任之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也是屈膝跪下,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侍卫说送东西来的人没等他细问就跑了,没追上。陛下……老奴在宫中当差数十年,一直都本分,确实想不到得罪了什么人,会惹来这样的麻烦,这……这……”

说着,就一脸心有余悸的去偷瞄邢磊放在身边的那个盒子。

皇帝是气得狠了,偌大的大殿之内,都能听见他厚重又急促的喘息声。

邢磊也都跟着面色阴冷,眼神里几乎都凝聚了一层寒冰,冷冷的对皇帝一拱手道“属下派出去的两拨人,遭遇武家车队的三人行踪不明,本来就疑心是失手了,后来去晟王府附近探听消息的人果然是看见晟王带着定远侯家的二姑娘回府,看来……是被他给化解了。现在宁十六他们三个的耳朵被公然送进宫来……”

这样严峻的挑衅,他也是生平第一次经历,说着就已经有些义愤难平,又深吸了口气才能勉强的控制好情绪,继续道“一定是晟王!他这是在挑衅?或者说是警告陛下吗?”

这话说出来,虽是有挑拨离间之嫌,但也确实就是不争的事实。

话音未落,就听见砰的一声,皇帝一挥手,将桌上茶盏扫了出去,砸在旁边的柱子上,四分五裂。

陶任之两人连忙伏地低呼“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皇帝却是霍的站出来,气急败坏的在案后来回踱步,前后转了四五圈之后还仍的觉得胸中怒气沸腾,然后就指着殿外咆哮“萧樾呢?他人在哪儿?”

陶任之连忙爬起来,转头就冲了出去。

屋子里,皇帝就像是一头锁在笼子里的困兽,面目狰狞的盯着还跪在下面的邢磊。

邢磊咬着牙道“皇上,虽然奴才没有立场说话,可宁十六他们都是跟随奴才一起替陛下出生入死的兄弟,不能叫他们就这样白白牺牲了。更何况——晟王此举,分明就是以下犯上,他这样有恃无恐,哪有把皇上您放在眼里?如果这都能姑息,那么陛下的威严何存?天子的颜面何存?”

这些话,就是他不说,皇帝也是知道的。

可是以前,他真的只是在猜疑和防范萧樾,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也都是他这边做的,哪里受到过萧樾这样公然的反击?

这其中,是有落差的,而且这落差大到让皇帝的整个观念被颠覆,他一时半刻的都接受不了这样的实事。

萧樾这样的挑衅他,跟他示威?这岂不是就正好证明了他之前对那个人所有的防范和打压都是对的吗?萧樾他就是一身反骨,就是居心叵测!

当然,他不会去反思,萧樾之所以会出格,有几分是本意,又有几分是被他逼出来的。

只是这一刻,胸中血液沸腾,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在耳边咆哮——

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皇帝在殿内转了无数圈,终于也是难以消减胸中的愤怒之意。

然后,陶任之就回来了。

“陛下,早上宁国公主的嫁妆单子后来被太后叫人送给了晟王殿下,说让他有点做赐婚使的样子,也做点事,这会儿……王爷已经进宫了,去了内务府!”因为皇帝今天的心情不好,陶任之就仍是跪地回的他的话。

皇帝的脚步顿住,双手撑在桌案上,咬着牙,腮边肌肉隐隐的抖动着。

“陛下……”邢磊等得一时就忍不住的出言催促。

皇帝没等他开口,已经一拍桌子“去内务府!”

他急匆匆的从案后冲出来,邢磊和陶任之连忙跟着爬起来。

他行过邢磊身边,就扫过去一个阴冷的眼神,沉声道“你不要跟着!”

他要杀萧樾,也不可能公然带人在宫里堵他杀他,那样动静太大,很难瞒住天下人的眼睛,但是显然,以他现在的这个气性,这件事他也绝不会就此罢休的。

邢磊与他对视一眼,立刻心领神会,当即拱手“奴才明白!”

陶任之出去传步辇。

邢磊就额外叫了两个暗卫替身跟着皇帝,自己暂时避开了。

皇帝的仪仗杀到内务府的院外时候,萧樾正坐在大门敞开的正屋里喝茶,院子里岑管家带着王府里带来的四个管事先生在礼部官员的陪同下在核对嫁妆。

院子里被大红绸花装饰着的箱子摆了半边院子,一眼看去,喜气洋洋的。

“皇上驾到!”皇帝来的突然,又加上心里有火,所以直接就没给时间叫人提前来传话,一直辇车到了门口陶任之才清了清嗓子,高声唱到。

礼部的官员和内务府的管事太监都忙得热火朝天,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便就就吼吼的跪了一地“恭迎陛下,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岑管家等人也都跟着跪迎。

皇帝面色不善,环视一眼周围,自然一抬眼就注意到正大马金刀坐在正屋里的萧樾。

而且,对方看见他来,还没事人一样的,既不出迎也不行礼?!

皇帝胸中的火气蹭的就上来了,抬脚就直接进了屋子——

萧樾这样放肆也好,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对方这样大不敬,正好就是个现成治他的借口。

皇帝揣着浑身的力气进了屋,不想还没发作,萧樾居然就放下了茶碗起身,一躬身一拱手,笑吟吟道“臣弟见过皇兄!”

皇帝的责问之词都到了嘴边了,被他这一噎,顿时一口气哽在了胸口,撞得他胸口生疼。

萧樾面上的笑容,虽然只流于表面而未到眼底,但是这个表情展现在他俊美又年轻的面容上,也实在是太刺眼了。

皇帝只觉得一口气在胸中乱撞,咬咬牙,忍了又忍方才能叫自己可以正常发声“以前朕传你进宫一趟你都推三阻四的,今天居然会主动进宫,这真是稀奇了!”

萧樾并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只是四两拨千斤的悠然一笑,站直了身子道“本来不想来的,可是臣弟买通了定远侯府的下人,听说定远侯府给武老夫人的信件今儿个一早送到,既然臣弟的好事将近……人逢喜事精神爽嘛,这时候推己及人,也该是关心一下侄女儿,也顺带着帮皇兄和母后分忧了!”

武勋的折子进宫,是陶任之散的消息,又经周太后那边做渠道递送给他的,而皇帝自己这边却是捂得严严实实的。

萧樾自然不可能让他起疑,想着武勋给家里的消息应该也是同步送到的,就干脆拐了个弯。

皇帝听了这话,就又是胸中一闷,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他紧盯着萧樾的面孔,几乎忍不住的想发作,却借着最后的一点理智遮掩,还是咬牙挥挥手“你们都出去,朕和晟王单独有话说!”

陶任之立刻挥挥手,把随行的宫女太监都赶了出去,他自己在最后关了门,然后低着头,本分的立在那。

皇帝上前一步,怒气冲冲的刚要发作。

萧樾却一撩袍角,又坐回了椅子上,脸上笑容消失不见,只是目色冷凝的看着他,当场发难“今天这一局,陛下准备怎么算了利息还我?”

第211章 催命(一更)

皇帝听得一愣,直接就被镇住了。

陶任之则是二话不说,仓促间已经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

主子们之间的谈话,他插不上嘴,也不想出头插这个嘴!

萧樾冷眼看着皇帝。

皇帝此时的腰身,就是正常的情况下也不是挺得很直了,这时候站在那里,脊背已经略显得佝偻,再加上被萧樾这话一震,身子微微一晃,就抖得如是残风中的烛火一般。

“你……你说什么?”他似是还不敢相信萧樾居然敢当面跟他说这样的话,半晌之后,突然呢喃了一句,似乎是希望自己听错了。

可是这一句话问出口,再看萧樾坐在那里,那个毫不谦逊的姿态,又觉得自己这一问,实在是多此一举,滑稽的很,冷不防就笑了一声出来。

萧樾已经懒得去考量他的心思了,只是看着他,冷冷的说道“本来是看在你已经寿数无多,我也不想与你过分为难的,毕竟你我兄弟一场。可是陛下,似乎顾念这所谓骨肉亲情的,就我一个?”

他的态度语气,都已经相当不恭。

皇帝看在眼里,则是心乱不已,这时候就是目光阴测测的盯着他,防备又警惕,反而是杵在那,半天也没想到要找张椅子来坐,只咬着牙,还是用一种虚浮的很不真切的声音出口质问道“你说什么?你这是在诅咒朕?晟王,你……你简直……你放肆!”

最后三个字,就是压抑着吼出来的。

他的身体现在越是不济,就越是忌讳有人提起这茬儿。

萧樾现在当面这样揭短——

他真正的侧重点就完全不在所谓的骨肉亲情之上,而只在对方诅咒他的丧气话上。

萧樾只是无动于衷的看着他脸上已然是走火入魔般的表情,眼神中略带着悲悯和不屑“横竖就是我不放肆,也不见得陛下你还能熬多久了不是么?既然总归你也很快就会是这么个下场了,我就是放肆了,又能怎样?”

皇帝看着他的唇齿开合,听着这些诛心之言,眼睛瞪得,眼珠几乎都要脱眶而出。

他突然明白——

今天这也许不是他在这堵住了萧樾,而分明就是萧樾请君入瓮,在这里等他,等着……来当场催他的命的。

否则,他不会不顾场合,在这宫里,当面就说出这些狂悖之言来。

“你……你……”突然意识到了萧樾的阴险用心,皇帝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所有的器官都在发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往外挤“你就这么等不得了吗?你就这么盼着朕死吗?你今天进宫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不过盼着而已,倒也没像陛下那样迫不及待的就亲自动手了。”萧樾直接就没否认,他已经没有耐性再跟皇帝去争论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叹了口气,唇角就勾起一个冷讽的弧度,反问他“至于我今天为什么来,你心里不是一清二楚吗?萧植,咱们索性就把话摊开了,说清楚吧,你告诉我看,你到底是对武勋没有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你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还觉得自己是个高高在上,拥有无上权力的堂堂帝王吗?不觉得寒碜吗?区区一个武勋而已,你都没有足够的把握去控制他,反而需要卑劣到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下毒手暗杀?这样的举动做下来,你居然还会觉得你是个高高在上,可以随意操纵人命的君主,并且为此沾沾自喜么?你不觉得你用这样的方式来维护你所谓帝王的地位和尊荣,才实在是有伤体面吗?”

对于皇帝这个人,他早就没抱着希望,所以这一刻,揭短归揭短,语气却是完全置身事外的冷漠,就连一点情绪的起伏也没有。

“你给朕闭嘴!”皇帝听到这里,却是恼羞成怒,突然怒吼一声,朝他冲过去,“朕做错了什么?朕做什么都是被你们逼的,你、还有武勋,你们全都不配为人臣,明知道是忤逆……”

萧樾一抬手,稳稳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皇帝大力的试着挣脱了一下,却完全没有撼动,只是保持着那么一个狼狈的姿势,半趴在桌子上。

萧樾捏着他的手腕,两个人,以极近的距离彼此对视。

萧樾的唇角,带着讽刺的一个弧度,逼视他的目光,凉凉道“是么?我们都不配为人臣子?那么你呢?”

皇帝的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萧樾却似乎根本就没准备让他再开口,紧跟着已经是目色一寒,继续说道“可是萧植!生而为人,你却又根本不配为人!”

他起身,将皇帝甩到一边。

皇帝踉跄了两步,扑到旁边,然后扶着桌角缓缓的坐在了椅子上,仍是心绪难平的直喘气。

萧樾长身而立,站在他面前,不带任何情绪的看着他,继续说道“在你最艰难和最风光的时候,我还小,我没见过那时候的你是什么样子的,可是从我记事起,真的看到的就是你这样一副面目可憎的嘴脸。我们不说天下,不说朝局,单就说我们自己,是,当年父皇无道,纵容信王母子与你相争,以至于让你遭受重创,你有怨怼有委屈,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你既然不是他们的对手,那就应该回过头来检讨自己,而不是变本加厉,反过来再往身边的人心上插刀子。母后为了保你,已经倾尽全力,你却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一再的利用她对你的母子情分,逼得她痛失爱女,骨肉分离。她为了弥补对你的愧疚,一再的妥协让步,可是在你眼里,我们这些人,或是为棋子,或是成了绊脚石,你除了你自己,谁都看不到。萧植,一个人,不是不可以狠,但是只知道一味地拿身边亲近的人做靶子,这就是无耻了。我这趟回京,一开始原也没打算就是要对你怎样的,可是现在,你呈现在我面前的这副嘴脸,却是一日更比一日的让我恶心了。”

“你……你闭嘴!”皇帝嘶声怒吼,可是声音太黯哑了,就只让人听见了他的心虚,却无丝毫的气势可言。

他挣扎着站起来,一手扶着桌角,一边歇斯底里的顽抗“朕的是非对错,轮不到你来置喙,我为君,你为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这是忤逆!”

萧樾看着他恼羞成怒的表情和颤抖的指尖,也不过冷嗤一声“其实你真的大可以不必这样恼怒,横竖你我之间,这样开诚布公的谈话,此生应该也就只这一次了,即使你再看不惯我,也没机会再看我几次了。而我……我现在不想动你,是因为确实不需要为了你这么个行将就木的废人而脏了我的手,但是你今天做的事,我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所以,我过来跟你把话说清楚了。人死灯灭,确实,现在无论你做什么,用不了多久,你也都可以撒手不管了,我也知道你自私,可是……想想太子吧,你现在多行不义,就不想想将来在你驾崩之后,他的前路会被你带的有多艰险吗?”

皇帝此时满心都是对他的仇视和愤恨,本来就目光狠厉如刀子一样死盯他,看着他唇齿翁和,说出那些诛心之言,肺腑都要气到炸裂了。

可是这些年,他偏激又自我,已经是一意孤行成了习惯,根本就听不进去萧樾任何的指责,只是在这最后一句,在听到他拿萧昀来说事儿的时候,方才心脏剧烈的一阵收缩,眼神骇然的变了一变。

皇帝瞪大了眼睛,又往前踉跄了一步,咬牙道;“你想做什么?你这是拿太子在威胁朕吗?”

他原是咆哮,可是因为怒极而影响了心态和体力,吼出来的声音黯哑低沉,既没什么气势,也没什么太大的动静。

一道房门之隔的院子里,侍立在那官员和内侍们全都是听见了里面隐约的说话声,但是对于两人究竟说了什么就完全分辨不清了。

陶任之倒是听得明白,但这时候也只当自己的个聋子,老老实实的耷拉着脑袋跪在那,一语不发。

萧樾与皇帝四目相对,唇角又勾起一个冷讽的弧度,并不否认“算是吧!”

皇帝的神色,突然一阵慌乱。

萧樾淡然转身,继续语气不温不火的说道“趁着你还有时间,与其在这里跟我发狠置气,成天琢磨那些歪门邪道,不如抓紧时间想一想,要怎么留遗言给太子才是真的对他好,毕竟我已经容忍你太长时间了,如果将来他跟你还是一路的心思的话……到时候,恐怕就连母后也没脸再说让我让着你们了吧!”

皇帝的嘴唇发抖,胸口不住的起伏,却是真的被他刺激到了,这时候只觉得浑身的血脉逆涌。

眼见着萧樾是要走,他其实想要扑上去阻拦的,可却是手脚僵硬的有点行动受限,便就冲着他的背影嘶吼“你要造反吗?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刚才说的这些忤逆直言,朕现在就可以叫人进来杀了你!”

萧樾回眸,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舍得吗?”

皇帝听得一愣。

萧樾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淡淡的说道“要是你能杀我,你不是早就动手了?你我都心知肚明,你之所以没动手,不过就是忌惮北境的局势。”

皇帝的私心被他戳破,眼神下意识的闪躲了一下。

萧樾继续道“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不仅北境的局面你们父子在这三五年之内绝对没能力插手进去,就是南边……武勋身边,我也派了杀手潜藏,你倒是动我一个试试看?只要我死了,我的人就会杀了武勋,给我陪葬。试想南境一旦没了武勋坐镇,会是个什么局面?南梁当年完全枉顾两国盟约,刚刚联姻之后就出尔反尔,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这时候,一旦北境驻军南下,引发大胤国中内乱……有武勋给你把着边防还好,一旦武勋身死,南方门户大开,南梁人只怕片刻也不会等的,就会挥军北上。届时你们父子腹背受敌,我就可以用你们父子的性命,连带着这座大胤皇朝都一起拿来陪葬了。这样……会不会很痛快!”

皇帝的眼神阴冷,咬着牙,手指用力的抓着桌角,寸寸用力,来遏制心中的恐惧。

他盯着萧樾,一字一顿的道“你以为朕会信了你的鬼话?”

萧樾冷笑“你可以不信,横竖现在我人就在这里,你大可以现在就杀了我试试看。”

方才他的那些话半真半假,他就是拿来诈皇帝的。

当然,皇帝也不见得全信,但是——

萧樾说的这些话,在逻辑上和情理上全都逻辑成立,依然是叫他不得不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考虑。

“陶任之……”皇帝抬了抬手,视线却胶着在萧樾脸上。

他在试探。

萧樾只是从容而冷静的看着他,完全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根本就没打算阻止他。

皇帝的手指落在半空,看着萧樾眼底的冷意,也是渐渐地被渲染了情绪,手指缓慢的僵在了空气里。

萧樾看在眼里,就是鄙夷的勾了勾唇道“这就对了,你还是应该有所顾忌的,我虽不是非要拿到你的这个皇位不可,可是如果你要逼我到了那个份上……命都没了,你真当我还在乎这天下谁主?”

皇帝的心头震了震。

是了,如果换成是他,哪怕是为了那最后的一点气性,临死前他也是要搅个天翻地覆的。

虽然萧樾此刻狂妄的态度让他不堪忍受,可是——

这些年他在养尊处优,萧樾却已经在这期间羽化蜕变,成了他掌控不了的一个存在。

两个人,四目相对。

皇帝的手指慢慢收拢起来,攥在掌心里,死盯着萧樾道“你知道朕现在在想什么吗?”

萧樾直接就笑了“你在想,当年为什么要妇人之仁,放我出京。你在想,如果那时候就杀了我,便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困境了。你……在后悔!”

他的笑,爽朗又健康,怎么看就怎么刺眼。

皇帝的心事又被他料中,用力的抿抿唇,一时之间居然无言以对。

其实他此刻的心中,不仅有愤恨,更有不甘!

以前萧樾没回来的时候,他不曾这样想过,可是自从萧樾回到京城,他再看见这个跟他相差了几二十岁的亲弟弟,心里就开始不平衡了——

为什么!为什么当年遭遇那些痛苦和挣扎的人是他,而不是萧樾呢?

要不是经历了当年那一场残酷的夺嫡之争,他的身体不会被摧毁,意志也不会被瓦解,更不会变成如今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越是有对比,他就越是心里痛恨!

即使萧樾明明没有对他做过任何出格的事,他也依然容不下他!不想看着他这样好端端的站在已经是在苟延残喘的他面前!

皇帝的眼睛里,有仇恨的火光在燃烧。

虽然在萧樾看来,他所谓的恨意来得没根由,又很可笑。

萧樾眸光中的那点笑意也在瞬间消散,突然就变成了一张冷酷无情的脸,语气也冷硬起来的继续开口说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说的好听,是你没对我赶尽杀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人性未泯呢。当年真的是你的一念之仁吗?不过就是因为母后下手比你早了一步,让你没逮到机会罢了。”

皇帝的思绪被他打断,猛地回过神来,再次咬牙问道“所以,现在你我之间确实是不可两存的,是么?”

萧樾冷然不语,算是默认。

皇帝却是强压下心里的恨意和不甘,强撑着力气,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正视他的目光,蛊惑道“你说得对,朕也有软肋,朕确实是放心不下太子,如此……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题外话------

嗯,专门给了皇叔一章让他装了个逼……

嘤嘤嘤,这两天表姐们回来度假过五一,码字档期紧张,我好怕我要坑。。。

第212章 吐血(二更)

萧樾没做声。

皇帝就当他是默认,于是目光灼灼的逼视他道“你不过是和朕之间有嫌隙,太子却从没做过对不住你的事。诚如你前面所说的,如今朝廷内忧外患,南梁舒适单单,北燕又心思不定,此时我们内斗起来的话,就只能是给了旁人可乘之机,何必呢?”

萧樾只是听着他说,并不表态。

皇帝见他没有打断自己,就继续说下去“太子还小,朕确实也担心外人欺他年幼,甚至难以镇服朝臣。不如这样吧,将来在朕大去之前,留一道遗诏,册封你为摄政王,由你辅佐太子理政?毕竟真要说起来,咱们亲兄弟之间,到底有什么血海深仇是化解不了的呢?”

这样的话,由他口中说出来,确实是惊人之举了。

可是萧樾听在耳朵里,却像是没有半点意外的样子,始终神色平静。

皇帝看着他无波无澜的一双眸子,脸上的表情就不期然的慢慢凝结,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在飞速的攀升,眼神又瞬间转为防备。

萧樾这才面无表情的开口,摇了摇头道“这话你若是昨天跟我说,我或许还会考虑的……”

皇帝并没有太理解他的意思,眉头就越皱越紧。

萧樾索性就直接把话跟他说明白了“早上你叫人去暗杀武昙,你我之间——已经是血海深仇了!”

皇帝一愣,随后就听了笑话一样的突然笑了出来“呵……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而已,晟王,你这借口未免找的太拙劣了!”

和知道那件事的大多数人一样,皇帝也是根本就不信萧樾会是真的把武昙那么个小丫头放在心上了的。

拿着她做借口来寻仇?亏他好意思说出来!

皇帝的眼中满是鄙夷。

萧樾也不多此一举的跟他解释什么,只是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突然将她的手腕往面前一扬。

皇帝手中赫然捏着一个已经去了瓶塞的小瓷瓶。

见萧樾发现了,他的脸色就是骤然一变,然则还没等说出话来,萧樾已经扬声道“来人!”

话音未落,就是砰的一声,外面有人一脚踹开了房门。

外面站了半个院子的人都被这动静惊动了,齐刷刷的抬头看过来。

下一刻,皇帝又是脸色惨变,目光惊慌又错愕的盯着面前的萧樾。

萧樾抓着他的手腕,擎得很高,正好是将他拿在手里的东西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内,而偏偏又因为方才事出突然,门突然被踹开,皇帝都没有反应过来先把那瓷瓶扔掉,这样,就直接被众人瞧了个正着。

萧樾看着皇帝铁青的脸色,冷笑“是毒药吗?陛下下次再想做这样的勾当,最好带个身手利落的人来替你行凶,毕竟臣弟这种习武之人……别的没有,眼力劲儿还是有一些的。”

外面的人,全都听得震惊不已,人群里响起一片此起彼伏倒抽气的声音。

萧樾已经甩开皇帝的手,面无表情的大步走了出来。

他身上虽无戾气,但是冷着脸快步而行的样子还是气势惊人,让人有种不敢逼视的紧迫感。

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的,众人不由的纷纷跪了下去,匍匐在地,不敢直面其锋芒。

“这里也不用点了,如果礼部和内务府的人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就都大可以卸任回家吃自己去了!”萧樾冷声说道。

尉迟远和岑管家等人全都训练有素,得了他的命令,就一刻也不耽搁的立刻尾随而去。

皇帝站在那屋子当中,之间被萧樾甩开的时候脚下绊了个踉跄,此时回过神来,就又猛然抬头去捕捉他的背影。

院子里的光线刺目,他下意识的往门边奔出去一步,不想才刚一动,就觉得心口的血液上涌,卡上了喉咙,直接将一张脸憋成了青紫色。

他抬手去按胸口。

陶任之见他神色有异,连忙爬起来搀扶“陛下,您还好吗?”

话音刚落,皇帝卡在喉头的那一口老血终于冲破阻碍,蓦的喷了出来。

同时,他整个人更是泄了气一样,眼睛翻白,身子摇摇晃晃的开始往下软倒。

“来人!快来人!”陶任之尖叫。

外面守在门口的两个暗卫最先冲进来,随后太监和宫女们也屁滚尿流的往里面涌来,前赴后继,有人被撞翻在地也顾不上,大家七手八脚的去搀扶皇帝。

皇帝此时已经神志不清。

其中一个暗卫将他抱着就往外冲“回寝宫,传太医!”

陶然之也跟着往外跑。

内务府的人和礼部过来的两个官员,因为轮不到他们近身伺候皇帝,这时候都还杵在那,不知道何去何从。

簇拥着皇帝过来的宫女太监们也跟着往外跑,一群人冲到院子门口,突然听见身后一声惨叫。

陶任之刚帮着两个暗卫把皇帝扶上了辇车,一回头,就见正屋里面有个小太监屁滚尿流的翻过门槛爬出来,一边脸色惨白的嚷嚷“死……死人!有人死了!”

陶任之和那两个暗卫俱都是心头一紧。

陶任之道“你们先送陛下回寝宫,我过去看看!”

他转身又进了院子。

彼时那小太监已经爬出来。

正好也是皇帝带过来的人,慌乱的从台阶上滚下来,就如同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死抓着他的袍角哭喊道“是了!凝萃死了!”

那屋子里面,方才皇帝站着的地方旁边,一个宫婢趴在地上,脑袋歪向一边,一动也不动。

“鬼叫什么!”陶任之厉喝一声,却是拧眉站在台阶底下踟蹰,也不赶着进去查看。

院子里站着的礼部官员和内务府的全都面面相觑,可是见他不动,也没人越过他去,就等着他的反应。

陶任之倒是还算镇定,一直估摸着时间,在那站了有半炷香的工夫,然后才深吸一口气,上台阶进了那屋子。

那个小太监还坐在地上,白着脸,神色惶恐,眼神乱飘。

陶任之进去看了眼。

那宫婢凝萃的脑袋已经被掰向一边歪着,眼睛圆瞪,却是七孔流血,早就是一副死透了的模样。

陶任之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亲眼见了这个情景也是心肝儿抖了抖,微微倒抽一口气。

彼时已经有两个胆子大的小太监走到门边张望,乍一看地上凝萃的死状,也都是吓得白了脸,惊恐的刚要退开,却见陶任之招招手道“过来个人!”

没办法,两人互相推攮了一下,同于瘦小的一个力气不及,被推进了门去。

那小太监颤巍巍的行了个礼“大总管!”

陶任之闭着眼,扔了放帕子在地上“把她脸擦干净!”

“啊!”小太监惊恐的一声低呼。

可是陶任之站在那,他的话又没人敢不听,结果那小太监心中很是挣扎了一下,这才跪下去,眼睛几乎不太敢看的,捡了陶任之的帕子在手,抖似筛糠的将凝萃脸上的黑血全部擦了。

大着胆子擦完,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进来时候还是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死状凄惨的倒在了这间屋子里,怎么看都透着蹊跷的。

院子里几十号人,却是鸦雀无声,谁都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萧樾叫人踹开门之后说的话,大家当时就算没听明白的——

只要联系他和皇帝当时的举动,以及现在的这场意外,大家隐约的也都差不多能猜出个究竟了。

晟王说皇帝手里当时拿着的是毒药?是这个意思吧?

现在那个漂亮的小瓷瓶就被握在凝萃的手中!

因为混乱中,这个不明真相的宫女捡了那个瓶子,所以——

她被毒死了?

而看陶任之这个镇定自若的反应——

就算开始大家就是五分猜测,这时候也上升到了七八分了!

皇帝和晟王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懂一点朝局的人还知道可能是因为晟王看上了同是武将出身的武家的姑娘,进而招致了皇帝的猜忌和不满,而那些不懂朝政的人,就完全想不通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了……

为什么?为什么皇帝会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毒手?

这也——

太可怕了!

众人皆是惶恐不已。

陶任之却已经走过去,弯身用力掰开凝萃的手指,将她攥着的那个小瓷瓶拿在了手里。

外面的人,简直连呼吸声都敛去了。

陶任之却已经再度站直了身子,转身走出了门来,就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环视一眼众人道“凝萃患有极重的肝病,之前太医就说随时有可能暴毙,她是肝病突发,暴毙而亡的。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不过这人死在宫里,到底也是晦气,此事便就仅限于今天这个院子里的诸位。谁要是乱传闲话,坏了宫里的清净,咱家就只能公事公办了!”

他的语调阴柔,但就是这么娓娓道来一番话的时候,却又带着不容人忽视的震慑力。

这位陶大总管是皇帝的心腹!众人皆知!

何况——

在场的人全都看见了,凝萃七窍流血,而且流出来的还是黑血,绝对不是暴病而亡的。

可就是因为这件事牵连起来太可怕了,就更是没人敢反驳陶任之,众人就连忙答应着“是!下官/奴才谨遵大总管吩咐!”

陶任之这才满意,款步下台阶的同时又看了眼站在门边的另一个太监道“去找张席子,把人卷了,抬出宫去烧了吧。”

这是要——

毁尸灭迹?!

“是!”那太监也是医生不敢吭,只连忙答应了,扭头往后院跑去寻席子。

陶任之行过众人面前,众人都使劲的低着头,像是怕被他看见脸一样,甚至连呼吸声都尽量的敛去。

陶任之对他们这样的反应很满意,随手将捏在手里的小瓷瓶扔给了其中一个太监“赏你了!”

他扔了东西过来,那太监自然是本能的伸手接了,等到发现是那个罪魁祸首的瓶子的时候,突然就是一声尖叫,顺手又扔了,同时腿一软,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瓷瓶摔在地上,碎了。

众人躲瘟疫一样,连忙四散开来,捂住了口鼻再远远地看去,却发现里面空空,居然什么也没溅出来,并没有看见所谓的毒药……

陶任之敲打了众人一番,从内务府出来就片刻不敢耽误的回了皇帝的寝宫。

彼时姜皇后、季宸妃和太子萧昀都已经闻讯赶了过来,全都围在皇帝的床榻前,每个人的脸上都有难掩的焦灼之色,太医跪在皇帝的床榻前把脉,额上冷汗直冒,而皇帝则是双目紧闭,脸色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紫灰色,直挺挺的躺在那。

人,已经陷入了昏迷当中。

------题外话------

嗯,皇帝被皇叔气到半死不活了,估计皇叔和昙子出差前丫是醒不过来继续作妖了,大家节日快乐~

第213章 献策,杀了皇帝!(一更)

“陶公公,父皇怎么会这样?”看见陶任之进来,萧昀当即问道。

陶任之面有难色,支支吾吾“生了点气……”

皇帝是去见了萧樾,这事瞒也瞒不住。

而萧昀和姜皇后等人前面都已经跟随行的暗卫问过了,只不过事发时皇帝清了场,他们没在屋子里,并不知道具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萧昀待要继续再问的时候,就听那太医在身后疾呼“快,过来帮忙扶一下。”

陶任之连忙过去。

不是皇帝像是有了点知觉,眉头与不住的耸动,看上去极痛苦的样子。

陶任之帮着太医一起把皇帝的上半身稍稍扶起来一些,太医又让宫婢拿了渣斗上前,太医撤了施在皇帝胸前两处穴道上的银针,皇帝的身体略一抽搐,又吐了好大一口暗红色的血液出来。

季宸妃赶忙递了帕子过去。

太医拿了,给皇帝把嘴角的残血擦拭干净,又将他放平了躺回去。

皇帝这时候虽然也还是没醒,但姜皇后细看之下,发现他面上表情看着已经不那么扭曲痛苦了,这才跟着稍稍松了口气,又问那太医“刘太医,皇上还是没醒?有危险吗?”

刘太医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起身拱手回道“陛下是多年的沉疴,体内一直有余毒无法完全清除,之前也是通过施针和用药一直镇着,没叫毒素扩散。而近年皇上的年岁也渐渐地上来了,身体的技能都大不如前……今日是急怒攻心导致的气血逆涌,进而将藏在肺腑中的余毒给冲撞出来了。方才吐了一些病血出来,状况能缓一缓……但是……”

说着,就还是有忌讳似的,欲言又止。

姜皇后也是一颗心悬空,手按着胸口勉强让自己冷静,一边道“这里没有外人,刘太医你有话可与本宫直说,本宫得要知道陛下的身体状况,这样才好方便照料。”

皇帝当年留了病根下来,她很清楚,可是虽然这些年来皇帝的身体状况一直不佳,却也没有这样凶险的发作过。

姜皇后确实是有点慌乱的。

毕竟——

萧昀还没长成,现在又有个明显和他们都不对付的晟王萧樾在京。

皇帝如果就这么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那他们母子的状况也不容乐观的。

刘太医也是满面的忧色,又回头看了眼皇帝,这才说道“陛下现在还是应当静养,切忌再有大的情绪波动了,还望娘娘在御前尽量劝着些,要是再有下一次……微臣就实在没什么把握了!”

“你是说……”姜皇后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倒退一步。

“娘娘小心些!”方锦连忙从后面扶了她一把。

刘太医也不好把话再说得更直白了,只道“陛下身体的底子本来就差,确实经不起大起大落的再折腾了。”

姜皇后六神无主,站在那半天没有反应。

还是萧昀走上前去道“此事本宫和母后都知晓了,不过最近北燕的使臣还不曾离京,父皇病倒一事也不宜张扬,省得让他们活络了心思,再平白的生了狼子野心出来,所以有关父皇的病情,刘卿你知道就好。回了太医院,有人问起的话,就说没什么大碍!”

“是!微臣明白!”刘太医恭谨的拱手领命。

萧昀就他下去开药方抓药去了。

皇帝还在昏睡,这时候这寝殿里的几个人还是一筹莫展。

姜皇后忧心忡忡的坐到皇帝的床榻边上,又让人打了温水过来,湿了帕子给他擦手擦脸。

一直到刘太医亲自看着宫人煎好了药送过来给皇帝服下了——

彼时,天都已经黑了。

皇帝是在初更时分才悠悠转醒的,睁开眼,因为他生病,屋子里嫌蜡烛有味道,所以宫灯只点了几盏,屋子里的光线看上去十分的昏沉。

皇帝的脑子还不太转的过来,正在茫然间,陶任之已经欣喜道“陛下醒了?”

坐在旁边的姜皇后等人都连忙起身围过来,姜皇后当场喜极而泣“陛下终于醒了,可担心死臣妾了!”

幔帐的阴影下,皇帝的神色有点忽明忽暗,姜皇后这一抽搭,他反而跟着清醒了几分,嫌恶道“哭什么哭?朕还没死呢!”

他人在病中,就尤其见不得姜皇后这张哭丧的脸。

姜皇后确实是真的关心他,闻言就是委屈不已,眼泪戛然而止,垂眸下去,轻声的道“是臣妾失仪了。”

言罢,为了掩饰尴尬,连忙就转头对方锦道“快去让人把给皇上煮的参汤端来。”

“是!”方锦答应着,立刻转身去了。

皇帝又闭上了眼,养精神。

方锦去了不多时就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参汤回来。

姜皇后就对季宸妃和萧昀说道“今夜本宫留在这里侍奉陛下汤药,你们都回吧!”

“是!”季宸妃是七皇子的生母,性格向来绵软,话也不多,姜皇后这么一说,她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不想,床上的皇帝却突然睁开眼,看向了陶任之。

陶任之连忙上前,扶着皇帝坐起来,正在给他拿软垫往腰后塞,姜皇后已经端着参汤走上前来,正待要弯腰往床沿上坐,皇帝却又突然说道“宸妃留下来侍疾,你们都回去吧!”

姜皇后面上表情一僵,弯身的动作也定格在那。

萧昀的眉心隐约一跳。

季宸妃就更是意外了,忙不迭抬头朝皇帝看来。

姜皇后心中难掩尴尬,端着碗的手指紧了紧,又紧了紧——

她虽不至于跟一个妃子争宠,可是皇帝这样当面抬举季宸妃,却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然而,她这只是略一失神,皇帝就已经不耐烦的催促了“太子明日还有早课要做,你又宫务缠身,侍疾这种小事若是都要你们亲力亲为,还要旁人做什么?”

他的语气和态度虽然都还是不好,不过这话总算是中听了些。

姜皇后定了定神,这才咬牙重新站直了身子,微笑道“是!”

一回头,斜睨了季宸妃一眼。

季宸妃连忙上前,有些忐忑的接了她手里的汤碗道“皇后娘娘辛劳,侍奉陛下这样的小事,臣妾愿意代劳!”

萧昀之前一直没说话,此刻才是走上前来对皇帝拱手说道“那父皇安心养病,儿臣和母后就先告退了。”

“嗯!”皇帝略一颔首,对他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

姜皇后看着低眉顺眼站在那里的季宸妃,心底顿时起了一股无名怒火。

但是皇帝近来的脾气越来越难测,她也确实不想再招惹,就咬牙忍了脾气“臣妾告退!”

母子两个,一前一后从皇帝的寝殿出来,姜皇后的脸色就实在是不怎么好看了。

萧昀过门槛的时候,回头看了眼,看见已经坐在皇帝身边喂他喝汤的季宸妃,眸色不由的深了深。

“太子?”姜皇后走到门外,见他停下来,就柔声唤他。

萧昀于是赶紧也收拾了散乱的思绪,快步跟上她的步伐。

“娘娘,要传步辇吗?”待到下了台阶,方锦就试着问道。

姜皇后的心情不好,直接冷言道“不用了,又不远,本宫走回去就是!”

然后转头问萧昀“你今晚还回东宫么?要不在留芳殿歇了吧,本宫看你父皇的状况也不太好,你在宫里……不管他领不领情,在外人看来,总归能表个孝心。”

萧昀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片刻之后才含糊着点了下头“嗯。一会儿送了母后回去,儿臣还要是长宁宫给皇祖母交代一声父皇的病情。”

姜皇后不由的蹙眉“你父皇是被晟王气病的,太后那边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没见她回宫之后就诸事不理么?你去了也未必就能讨了什么好!”

萧昀却是不以为然“父皇是皇祖母的亲儿子,总要告知她一声的。”

姜皇后的心中就越是不痛快了,眉心都拧成了疙瘩,恨声道“你父皇的心思近年来是越发的难测了,太后不在宫里的时候还好,太后回了宫,咱们母子反而更加束手束脚,也不知道他这又是哪路的心思,怎么突然就抬举起宸妃来了?”

萧昀和她似乎完全不是一路心思,闻言也仍是不温不火的一副模样道“妻就是妻,妾就是妾,父皇就是再抬举,她也越不过母后去,母后跟她较劲做什么?”

“本宫怎么就是跟她较劲了?”姜皇后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语气也不由的恶劣起来,“她要是贤妃之流,本宫哪至于忌讳她?你父皇最近喜怒无常,本宫这还不是为了你的将来考量?别忘了,宸妃可是有皇子的。你父皇经过这么一遭,身体更是大不如前,万一叫宸妃母子在这时候钻了空子,到时候咱们可是哭都找不到地方了。”

萧昀也知道她偶尔就被皇帝责难,心态已经大不如前,再加上周太后回朝,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压力,最近一直都心绪不宁,到底是他自己的母后,他也不过分苛责,只就听着她发牢骚,最后才敷衍了一句“儿子知道的。”

后宫之中,皇帝和皇后的寝宫是离着最近的,萧昀亲自送了她回去,就没顾姜皇后的警告,转头又去了周太后处。

姜皇后回了寝宫,一面等着宫婢打水给她洗漱,一边由方锦给她按着头,却始终是心情不佳,不住的唉声叹气。

方锦给侍立在侧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待到宫女们都退出去了,她才若有所思的问姜皇后“娘娘,您不觉得今天的事情很有几分反常吗?”

姜皇后闻言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冷笑出声“谁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自然,最介怀,还是季宸妃的事了。

方锦却道“奴婢不是说宸妃娘娘,宸妃娘娘那里娘娘大可以先不必多想,皇上对太子殿下的器重,一直都远大于六皇子和七皇子,而且七皇子才多大,皇上的身子眼见着大不如前了,就是为了国本稳固,也断不会再对储君之位还有什么另外的考量了。”

姜皇后蓦的睁开眼,仔细的想了想,也觉得她这话有道理,这才稍稍放宽了心,只是再转念一想,还仍是不解“那你是觉得哪里反常了?”

方锦目露精光,还是先确认了一下外面无人偷听,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皇上身边的侍卫一开始不是说皇上是跟成为那个起了争执才吐血病倒的吗?可是陶任之回来,却绝口不提这事儿,后来就连皇上自己醒了都决口不提这茬?这可不合理!按理说,晟王既然能让皇上生了那么大的气,以皇上的脾气,绝对不该事后马上就按下不提的……”

姜皇听得心下一惊,直接挥开她的手,头也不用她按了,焦急道“确实,皇上可不该是维护晟王的,不过……不是说当时就陶任之一个人在场,没人知道他们到底为的什么事争执么,本宫就算想打听内幕……陶任之的口风极严,只要皇上不让他说,他就绝不会对本宫透露的。”

说着,又是一筹莫展。

方锦却是抿抿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反正皇上防范和看不惯晟王是真的,娘娘……您不觉得对太子殿下而言,现在咱们最大的威胁并不是六皇子和七皇子他们,而是晟王殿下吗?”

姜皇后听得一怔。

她当然知道,曾经手握重兵的萧樾的存在对他们母子而言不是好事,可是因为前面一直都有皇帝在和萧樾周旋斗法,她一直没直接接触,反而一直有种错觉,这件事李着她很朦胧。

现在方锦这么一提,她自然也感受到了危机。

方锦见她的目光突然彷徨起来,就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于是继续蛊惑道“反正皇上和晟王之间一直就不对付,今天又眼见着是吃了闷亏的样子,这时候陛下对晟王只怕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容忍了。娘娘何不趁在当下,借着这个机会,替皇上拔除这颗眼中钉呢?”

“你是说要本宫对晟王下手?”姜皇后意外之余,蹭的就站了起来。

方锦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把她扶着做下去,游说道“娘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正好趁着眼下陛下也在为了晟王的事着恼,您就算做点什么……陛下也只会顺水推舟,顺着您的话茬往下办的。此举可是一举两得,既能消了陛下胸中的那口郁气,又能替太子殿下扫除将来登基的一大障碍,绝对是最划算的!”

姜皇后虽然目前和萧樾之间没什么直接的冲突,除了萧樾执意要娶武昙一事让她心中不痛快了,别的就没有了。

可是——

萧樾的存在,威胁到了萧昀将来的地位!

这几年,随着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姜皇后又在他的坏脾气影响下而患得患失,她此时的心态很简单,就是无论何时何地,任何人都不能阻碍到她儿子的前程!

方锦的话,就像是魔咒一样,在她的脑子里不断回旋,嗡嗡作响。

方锦是了解她的,见她露出踟蹰不定的表情,就知道她是被自己说动了,所以就也不着急了,只等着她自己再权衡。

姜皇后心神不宁的思索了足有半盏茶的工夫,目光之中的彷徨之色才慢慢的沉淀下来。

她双手交握,用力的抿抿唇,终于再次抬眸看向了方锦“那依你之见,现在咱们要怎么做才能铲除这个心头大患?”

方锦和她四目相对,紧盯着她的面孔,字字清晰又沉稳的道“趁热打铁,就在今晚,杀了皇上!”

------题外话------

嗯,又有人要作妖了。本来想直接让皇叔和昙子公费旅游去,但是突然发现好像好久没撕逼了,所以事情搞起来,撕逼一轮再走吧,嗷呜~

第215章 信任(一更)

彼时那水瓮摆在回廊靠外的地方,她身子探出去了一半。

手里拿着把团扇,使劲的扑腾。

因为太专心,萧樾进了院子她都没察觉。

青瓷本来是站在她身后,随时防着她掉外边去的,倒是一眼就看见了萧樾进来。

萧樾使了个眼色,青瓷就没吭声,自觉的往屋内避开了。

萧樾这院子里,平时他自己没兴趣打理,花木都是岑管家随意布置的,此时回廊下的两盆睡莲还是因为武昙在这,今天下午才搬过来装饰的。

那水面上彼时就三朵花,一只骨朵,一朵全开了,正浮在水面上,还有一朵,开了一半,但是花枝稍微长了一点,探出了水面。

武昙拿了团扇去扑,偶尔能触到一点,她似乎是较上了劲,就是乐此不疲。

萧樾悄无声息的上了回廊,也是诚心使坏,趁她拿扇子往下一拍的那个瞬间,突然一把抽走了她手中团扇。

“呀!”武昙被他带了一下,一声尖叫就大头朝下往窗外栽出来。

萧樾这才顺势抢上前去,一矮身,让她扑到自己怀里,然后抱着她起身,将她放在窗台上坐了。

武昙双手死死抱着他的脖子,双目紧闭,前一刻还以为自己铁定是要脸着地摔个倒栽葱了……

结果,并没有如预期当中的那般,试着将一只眼眯了个缝隙出来,看见萧樾领口绣着的眼熟的暗纹,瞬间就狠狠的吐出一口气,一边松开抱着他脖子的手,捶了他胸口一下,一边往后退开了“干嘛吓我啊!”

“看你无聊的很,帮你提提精神。”萧樾道,转身背靠窗口站在她身边,又把团扇递给她。

武昙拿了那团扇在手,晃着两条腿坐在窗台上,还是抱怨“我是无聊嘛,在你这里,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青瓷还说今天情况特殊,不让我出院子。”

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这才转头看向萧樾,稍稍正色道“对了,你下午去哪儿了?”

萧樾靠着身后的窗框,面上容色淡淡“进宫了一趟。”

武昙一惊,下意识的就想跳下地,还好反应过来她没穿鞋,就又忍住了,只是神色紧张的看着他的侧面轮廓道“你进宫了?你进宫去做什么了?今天早上的事……”

想起那一场事故,她也是心有余悸的,话到一半就不知道该是从何说起了。

萧樾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院子里的某一角,表情看上去虽然不显得凝重但也确实不轻松。

武昙等得片刻,没见他回音,心跳就有点乱起来,她又伸出手指去戳戳他的肩膀,试探道“你……不会是跟他吵架去了吧?”

话是这么说,可她却不是不谙世事的那种小女孩了,自然明白君臣有别,以萧樾的身份,就算他对皇帝有什么不满,也几乎没有当面置喙的余地。

萧樾听她问的天真,不禁勾唇,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这才转头看向了她问道“你其实是想问咱们两个未来的路,应当何去何从是吧?”

萧樾跟皇帝之间到底是怎么解决事情的,说实话,武昙自知掺合不起,也更懒得去琢磨。

不过萧樾的这句话话,却是正中她下怀。

她微垂了眼眸,但是想了想,还是再次抬头看向了他,直视他的目光道“反正我又说不算……所以,就只能问你了。今天早晨的事真的是他做的?那你是杀了他的人了是吗?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萧樾听了她的话,倒是还算满意,于是重新站直了身子,转身面对她。

他有意往前逼近。

武昙一开始不明所以,只是下意识的往后倾了倾身子,待到觉得快坐不住的时候,这才连忙抬手攀住他双肩。

萧樾见她瞪着一双大眼睛,茫然无措的模样,心中便又带了几分愉悦。

他抬起右手,抄到她颈后,托着他的后背让她身子重新往前坐好。

两个人的额头相抵,呼吸交织缠绕。

武昙不自在的微微红了脸,目光下意识的闪躲。

萧樾这才声音低缓的问她“你怕吗?”

武昙怔了怔,一时也顾不得别的,只能再收回四下乱飘的视线,又直直的望进了他的瞳孔里。

萧樾见她不语,就又重复了一遍“萧植可能还会从中作梗,这样跟着本王,你怕吗?”

他的声音低缓,又似乎带着若有似无的温柔,就这么一字一句的和着微热的呼吸自唇齿间溢出……虽然说出来的是一件很可能生死攸关的大事,可是声音入耳,武昙却觉得自己可能是受了他的蛊惑。

她咬了下嘴唇,想了想,然后攀在他肩头的双手就移上来,捧着他的脸颊将他的面孔推离自己一些,让自己能够看清楚他的整张脸。

她的表情认真,眉目之间又带着生动的神采,一字一句很慎重的问他“你保证,不连累我父兄和祖母?”

如果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萧樾对她毕竟是不错的,其实就算是刀山火海,好像其实也没那么可怕的。

萧樾略一点头“嗯!本王保证,我们俩事,不累及你的家人,不过最近陛下人在病中,只会越来越偏激,难免还会有波折发生。今天早上那样的事……你真的没被吓着么?”

皇帝还需要武勋,也还需要武家替他守住南方的门户,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不去逼武勋出面阻止武昙,反而是走极端,对武昙下了黑手。

所以,武昙要的承诺,他能给,也不怕日后她指责他出尔反尔。

武昙听了他的保证,眉目之间就又瞬间染上了明媚的神情来。

她没说话,只是双手又蹭过去,重新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趴在了他怀里。

毫不掩饰的一个拥抱,给出的就是她的态度。

萧樾本来是因为皇帝的事颇为忧心,此刻她这般依赖又柔软的拥抱之下,他心里所有去这不平的情绪好像也都跟着熨帖了起来。

他双臂揽着她,片刻之后又偏头吻了吻她的鬓角,嘱咐道“别怕!就这一两天,你可能要受些束缚,等咱们离京了就好了。”

其实得罪了皇帝,就算他们跑到天边去,又能好到哪儿去?

不过事情横竖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武昙反正不是个愿意钻牛角尖的人,他们两个人的事萧樾都愿意承担,而他又保证了不会连累她的家人……那她还想那么多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做什么?

信任他就好了嘛!

“嗯!”所以,武昙几乎是想都没想的,直接就点了头。

虽然还在夏日里,但是夜深之后,风也是有些凉意的,武昙身上又穿的单薄,两人抱在一起靠了会儿,萧樾就把她抱回了屋子里。

晚饭前面武昙自己已经吃过了,青瓷又喊人传了一遍膳,萧樾一个人吃了些,其间武昙就跑到他隔壁的书房里去多宝格上淘宝贝去了。

萧樾办正事一般都在前院的书房,这院子里的书房其实就是个摆设,不常用,但该有的东西还是齐全的。

武昙因为白天洗了澡,晚上就没再沐浴,她从隔壁回来的时候就看岑管家争带着人往这屋里来送洗澡水。

武昙本来还有点不自在,毕竟大半夜的在萧樾的屋子里遇到他……还是有点尴尬的。

“二小姐!”岑管家却很镇定,拱手行了礼。

萧樾正从里屋的柜子里拿了套中衣走出来,见状只道“晚上不用再过来收拾了,休息去吧!”

“是!小的告退!”岑管家应诺,目不斜视的转身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军营里养成的习惯,萧樾身边好像不喜欢用婢女服侍,这时候连青瓷都不在屋子里了。

萧樾拿着衣物往屏风后面走,转头见武昙还站在门口刚进门的地方,就冲她挑了挑眉“愣着干什么?你不服侍本王沐浴?”

武昙一听,脸色就变了,看着他站在灯影下的高大的身躯……下一刻就梗着脖子一脸正气的说道“我不会!”

说完,就从桌子另一边绕开他,小跑着回了内室,踹掉鞋子爬上了床。

萧樾只看了她一眼,倒是真没指望她什么,自己去了屏风后面洗澡。

今天他跟皇帝已经等于彻底撕破脸皮了,皇帝绝对不会敢把干休,眼前的事情有些棘手,他泡在浴桶里想事情,这么一愣神,等想起来的时候水已经有点冷了,于是赶紧起身出来,等擦着头发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往帐子里看了眼,本以为武昙应该是睡了,不想她居然还没躺下,床头的小几上放了盏宫灯,她正半侧身对着这边,跪坐在那里,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萧樾狐疑的走过去,站在床边侧目一看,脸上表情就瞬时一僵。

她手里拿着藏青色的线团聚精会神的在埋头鼓捣,手边的被子上还放着个暗红色形状很有点歪七扭八的已经打好的络子——

那次他去定远侯府顺手捡回来,扔在隔壁书房的抽屉里了。

萧樾没想到她会翻出来,心里就颇有几分不自在。

武昙却觉得他挡了她的光,转头拿手拨了他一下“你擦头发在一边,挡着光了。”

萧樾于是在她身后弯身坐下。

武昙居然是很投入的在打络子,连奚落他两句都顾不上。

萧樾一边擦头发,一边看着她指下的动作,等他头发都晾干了,就真的再忍不下去了,从后面拢了她在怀里,一手捉住她明明看上去该是灵活,实际上却笨拙到让他不忍直视的指尖,一手把她手上和身边堆着的东西都劈手抢过去“笨成这样,还打什么络子,别为难自己了。”

“哎!你给我!”武昙连忙要去抢。

萧樾已经全扔了,直接拥着她上床,将她塞进了被子里。

武昙还想挣扎,他却又顺手熄了床头最后的一盏宫灯。

屋子瞬间陷入黑暗,武昙才消停,赌气一样在被子底下还踹了一脚“干什么啊……”话到一半,突然想起了那个络子,就又一骨碌翻了个身,面朝萧樾,扒着他问道“你干嘛捡了我的络子还偷拿回来?当时祖母屋里的人找了好几天……”

对于那件事,萧樾的心里其实也是很有几分别扭的,不过眼下乌漆墨黑的,脸皮就格外厚些,于是就反客为主的调侃道“你手笨成那样,也得亏是本王捡了,要是被别人捡了去,还不得笑话死?”

武昙的琴棋书画虽然也都不算出色,但至少还过得去,唯独女红这一项,就连那么护短的老夫人都嫌弃的不得了。

可是她自己在这上面却半点不胆怯,萧樾一番奚落,她就理直气壮的顶回去“我是学的慢,可是最近已经有进步了……你干嘛给我扔了……”

说着,就想爬起来,好在是被萧樾按住了,紧紧的箍在了臂弯里“大晚上的,明天再弄吧!”

武昙听了这话,倒也算乖觉,没在跟他犟,又全身放松的躺了回去。

萧樾这会儿没有睡意,于黑暗中侧目瞧了眼。

武昙这会儿也没睡,随手捡起一缕不知道是他的还是他的头发,绕在指尖上玩。

屋子里一片寂静,偶尔能听见一两声隐约的虫鸣,只要一侧目,就能闻见她发间浅淡的花香。

这样的日子,他以前从没想过,多年以来,一直是一个人,一板一眼的生活,一步一步稳健的往前走,从来没有想过牵挂是什么,也从来不知道孤独是什么……

可是这一刻,拥着这么个小小的人儿在怀里。

哪怕就像是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

就这么暖暖的又软软的一团依偎在身边,好像就连心里都被氤氲得满满的的、柔柔的一团,有一种以前从来都想象不到的满足感。

武昙是下午睡了会儿,这时候就不怎么困。

萧樾看她精神应该还好,就试着跟她说话“不困么?”

武昙没想到他居然也没睡,倒是有些意外,仰头看了眼。

可是帐子里黑漆漆的,也看不见他的面孔表情,所以只就随口回了句“下午睡了会儿。”

萧樾见她一直在玩手上的发丝,就又想起来她手指笨拙打络子的那一幕,突然就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平时在家都做什么?读书写字吗?”

这样的问题,武昙回答的也是信手拈来“家里请了女先生,我跟武青琼同岁,是一起学的,琴棋书画都学了些,前几年是每天上午学这些,下午祖母请了嬷嬷过府去教规矩和学女工。不过我不用功,也不喜欢,就都只是会一些而已。”

女工她是真做不好,至于别的——

只是不想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精修而已。

琴棋书画?她又不是需要靠这些博名声混饭吃的青楼女子,既然不喜欢,就没必要勉强自己去钻研,反正每一样都入了门,保证在其他的闺秀面前不至于被取笑不学无术就是了。

萧樾其实也看出来了,她特别的随性和散漫,在先生眼里绝不会是个勤奋刻苦的好学生。

他的手掌隔衣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后背,继续问道“就这些?”

“嗯!”武昙应声,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去年下半年,先生怀了身孕,就不能再登门了,闲下来祖母看账本的时候就总爱把我叫过去,让我也跟着看。”

正经的官宦人家,教导女儿,不会侧重琴棋书画这些才情,而是在持家管账方面。

毕竟女儿将来嫁出去,是要在夫家掌家管中馈的。

武昙也不喜欢看账,但事实上她在这方面是很用心的在学的。

只不过,这些话不想跟萧樾说,听他在这瞎打听,就马上反客为主,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了,仰头去看他“那你那?你平时都做什么?”

“你说本王?”萧樾却是个兴致缺缺的样子,只随口回答“以前在宫里的时候,读书和习武,后来去了军中,就是练兵和习武了。”

宫里的皇子们,其实按照正统教育,是没什么乐趣可言的。

至于他后来去上了战场——

生死攸关的时候,就更是半点也不敢马虎。

武昙也觉得没意思,抿抿唇,刚想翻身挪挪地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太对——

萧樾隔着她中衣游走的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下摆挪进里面去了。

------题外话------

这两天家里有人,码字有点受干扰,都没更够一万,宝宝们忍一忍哈,等过了这两天就好了~

第216章 本王在想你!(二更)

武昙的脊背瞬时一僵,顿时连呼吸声都不敢有了。

萧樾自然是感觉到了。

见她保持一个弯身缩在他身边的姿势,一只僵住了的虾米一样,不禁觉得好笑。

其实一开始他也没有什么额外的心思的,可是方才说着话,嗅着她发间缓缓浮动的花香,脑中不期然就呈现出白天他推门进来时候窥见的那一幕。

少女的身姿,纤柔又美好,当时的光影之下,肤质更是莹润的像是被露水打湿的花瓣。

上一次触碰她身体的时候,揉在掌下到底是个怎样的触感已经不是很记得了,突然就很想回忆一下,于是趁着武昙说话的时候分神,他压在她背后的手掌,就不自觉的从她中衣的下摆摸索进去,带着薄茧的大掌紧贴在滑腻的肌肤上反复的揉搓。

从腰眼,到后背……

并且位置越来越往上,越来越往前。

武昙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脑子里时而惊雷阵阵又时而一片片的空白。

两个人同榻而眠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是以往萧樾从不这样的。

他的触碰之下,武昙觉得自己忍不住的都有点想要发抖,怔愣了好一会儿之后,突然猛地一把隔着衣物抓住了他正往她胸前摸索的手指,同时身子更是用力的蜷缩起来,紧张的吞了口口水。

她也不说话,就是双手死死的攥住他那只手,全身都有种箭在弦上、满弓时候的紧迫感,一动也不动。

萧樾倒是气定神闲,声音悠悠的又从她头顶传来“怎么了?”

武昙的脑子有点不转弯,脱口就声音虚弱的道“你……你的手……”

萧樾听她这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就存心逗她,仍是不温不火的明知故问“本王的手怎么了?”

武昙“……”

鉴于这个问题实在是不需要回答,武昙也终于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在为难她。

她紧抓着他的手指,隔着衣服,一点一点用力,亲自动手把他那只手从衣摆下面移出来。

萧樾倒是没反抗,却又明显的感觉到当她终于把他那只手从衣服下面挪出来的时候在气息很长的舒了口气出来。

然后,她就还是不放心一样,双手紧攥着他那只手不放。

可是因为她是双手用力,这时候就刚好将他的手拉到了她自己侧卧在那里的腰侧。

她才只有十二岁,身体是去年才开始有了明显的成长的,虽不及成年之后那般的体态明显,但是因为纤瘦,腰肢的曲线已经相当明显了。

她这时候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还是一动不动的侧卧在他的臂弯里。

萧樾也不动,就觉得她这防贼一样防着他的状态很滑稽。

过了一会儿,萧樾的声音就又从头顶传来“你这样睡得着?”

武昙被他吓也吓死了,哪里还有半点睡意,只含糊着“嗯”了一声。

同时,身子缩的,脑袋都几乎藏进了被子底下。

“上来点!”萧樾命令。

武昙这时候哪里肯听,就缩在那里,使劲把自己蜷缩起来,尽量的不动。

萧樾只能哄她“方才是本王记错了,以为你后背也撞伤了才想给你揉的。”

这种鬼话,武昙哪里肯信?而且他越是连这种鬼话都说出来了,她就越是觉得他没安好心,死活赖着不动。

萧樾无奈,只能亲自动手将她往上拎了拎,他阳面朝上,倒是躺的安逸,仍是让她脑袋枕在自己的手臂上,靠在自己身边。

武昙想着他前面的不轨举动还心有余悸,连忙还要去攥他的手,不想萧樾却反握住她的右手,将她柔软的小手捏在指间问“白天看你手擦伤了,是这只么?”

武昙这时候愁的确实已经要哭了,哪儿还有心思跟他说话,只就闷声道“我想睡觉!”

“嗯!”萧樾用另一只手顺势将被子给她掖了掖,“那睡吧!”

武昙见他不动了,这才如蒙大赦。

她其实还不是很困,但是为了装死躲避萧樾的魔爪,还是立刻就闭上了眼,强迫自己要赶快入睡。

而萧樾确实也没打算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虽说她现在也不是不能,可他却是连他自己的这一关都过不去,这时候也真的不想碰她。

武昙说要睡,他就也跟着闭上眼。

可是指间拿捏着她那只柔软的小手儿,脑子里却不住的浮现出白天的那一幕情形。

他烦躁的强迫自己把思绪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去想萧植父子的现状和经此一事之后他们会有的应对反应,思绪走得远了,就联想到前世的种种,不期然就又想起了她……

那一年她应该是十五,虽然身体还没有完全长成,但是已经有了相当美好的轮廓……

越想就越是心浮气躁,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靠在她身边的武昙立刻就如临大敌一般,又将身体绷紧了往一起缩。

萧樾一愣,又垂眸看了她一眼,问“不是说困了么?”

“要睡的!”武昙今晚是被他吓着了,紧张的话都不想多说,只含糊了一句。

萧樾了无睡意,想了想,就又把她挪了个位置,让她半趴在自己胸口,一边道;“睡不着的话就再跟本王说说话吧!”

他的胸膛,肌肉结实,夜深人静,武昙伏在那里,甚至能听到他心脏跳动的节奏,一下,又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那种稳健的节奏和力道都会让她感觉到极大的威胁力度,不由的就更加紧张起来。

可是今晚萧樾有点反常,她又确实不敢招惹他,就使劲的说服自己去认真听他说话来转移注意力,赶紧集中精神反问道“王爷想说什么?”

她伏在他胸口,安静不动的时候温顺的像是一只乖巧的猫。

萧樾仍是抓着她那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捏,一边很有些心猿意马的随口问道“你是还得三年才及笄?”

“王爷不是知道么……”他问得根本就是废话,尤其武昙这会儿其实还特别不想搭理他。

萧樾想了想,还是继续没话找话“及笄礼准备办在三月里?”

“不知道……”武昙老实的回。

萧樾道“有什么想要的礼物么?本王送给你?”

“还早呢……”武昙就很郁闷了,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心结束话题,于是于黑暗中抬起眼睛看向他,“王爷不想睡么?”

萧樾苦笑“睡不着!”

武昙皱眉“还在想皇上的事?”

“本王在想你!”萧樾道,顺势往她额头上啄了下。

武昙抬手摸摸额头,还有点发愣,紧跟着又听他话锋一转,感慨着叹道“本王真是后悔,应该晚两年再回来的。”

武昙听的一头雾水,只是本能的就联想到皇帝,还以为他是指皇帝的身体不好,过两年可能驾崩了就没有眼下的这些麻烦了。

可是对皇帝的态度,她是完全左右不了也没有任何办法的,就也是一筹莫展的跟着叹气“皇上的身体据说是不怎么好,可也不一定两年之内就……那什么了,是吧?”

萧樾被她这随时走偏的思维方式搞得颇为狼狈,哭笑不得的加重了语气道“你人在本王的床上,能别三句话不离他么?”

武昙有点委屈的拿手指戳他胸口“明明是你自己说的……”

萧樾忍无可忍的一把按下她的爪子,咬牙道“本王是说如果晚两年回来,就能直接娶你过门了。”

武昙不以为然的脱口道“你晚两年回来,我没准早定了别人了。”

她是不知道她跟萧昀的婚事其实是萧樾暗中搅黄的,只不过两年之后她十四,如果婚事不坎坷的话,差不多也该定好人家了。

萧樾听她口无遮拦,直接就黑了脸,惩罚性的使劲捏了下她的指尖。

“呀!疼!”武昙低呼一声,一骨碌就甩开他的手爬坐起来。

萧樾重新把她拉回被子里,这次干脆一翻身,将她按在了床上。

他俯首下来,于夜色中精确捕捉到她的唇,带着强大的侵略气息,不由分说就是一通深吻。

武昙一开始被他掀翻在床就没反应过来,等到回过神来就更是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推他,他却顺势捉住她的指尖从半敞开的领口塞进去,压在了自己胸口。

武昙感知道了自己掌心里滚烫的温度和掌纹之下他胸腔里心脏起伏撞击的幅度,那种激烈又火热的冲击让她如遭雷击,脑子里更是一朵更似一朵的烟火在不断的炸裂。

萧樾的手下很用力,压着她的手不让她往回缩。

武昙奋力的挣扎,另一只手也挥过去,撕扯间他的衣领完全散开,触手又是一大片火热的肌肤。

武昙吓得瞬间又有点想哭。

萧樾在她面前,虽然偶有出格,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理性而克制的,但是这一刻,她能感知到他的失态和疯狂,而他的这种掌控力又叫她连反抗都觉得徒劳。

而事实上萧樾还是有在克制的,他知道他不能在这时候碰她,但是白天看到的那一幕实在是太刺激了,以至于压抑了太久的那些情愫和冲动都在她面前转变成了可怕的风暴和邪念。

他很用力的吻她,同时心里又很清楚,她应该是理解不了他的这种冲动和需要的。

他的唇,移到她的腮边耳后,武昙开始还在抗拒,后来就彻底放弃了,直至他抓着她的手一路探下去,触到腰部以下……

“王爷,你别……”武昙浑身一僵,随后又一个激灵,几乎用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挣脱了他的手,仓促之间无处可躲,就忽的双手死死抱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都使劲的贴在了他身上,然后才把脸藏在他颈边,抖着声音恳求道“我……我害怕!”

萧樾也知道他今天走不到最后一步,所以这时候就顺势打住了,只是喘息着用极沙哑的声音问“你怕什么?”

“我……”武昙张了张嘴,却无法回答。

她虽受到的也是正统大家闺秀的教育,老夫人和武青林又都极宠她,可他们两个一个是男子,一个又年纪大了,难免有精力顾及不到的时候,有关男女之事的一些东西,武昙偶尔无聊翻几本野史,也偶有听家里的下人灌了黄汤之后互相讲的荤段子,虽然不是很明白其中细节,但多少也能懵懂的知道一些。

她没有经历过,而且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这时候是当真因为未知而惶恐,死死的搂着萧樾的脖子,把脸使劲的藏在他颈边,逃避。

萧樾能够感觉到她的恐惧和抗拒。

她还小,他却是有需求的。

可偏偏——

除了她,别的女人他又看都懒得正眼看。

眼前的这个处境,确实是尴尬,他忍了再忍,终于是在极大的挣扎和抗争之下强迫自己翻了个身,又将她挪到胸口抱住了,仰面朝天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武昙趴在他胸口,小脸通红,也是心跳不稳,急促的呼吸。

萧樾的手抚在她背上,帮她顺气,却还是怎么想就怎么觉得不甘心,于是愤愤的咬牙道“以后不准再挑嘴了,你得好好吃饭才能快点长大!”

武昙……

虽然有种是被他当成要送上砧板的猪在警告的错觉,这时候武昙却容不得多想,只能安静的默认。

萧樾缓了缓,等呼吸平顺了才又将她挪回了身边,枕着他的臂弯重新躺下。

武昙全身警戒的状态这才有所舒缓,又大着胆子稍稍仰头去看他,一边忐忑的试着商量“我……困了……”

“知道了。”萧樾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轻声的道“那本王不动了,你睡吧。”

武昙这才自主的挪动身体,给自己调了个尽量舒适的位置闭上眼。

萧樾的承诺,她还是信的,虽然刚从一场风暴眼里退出来,可是闭上眼,等到心情平复了,她也还是安心的入了梦乡。

萧樾却是闭着眼,一直思维清晰的听着她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心里一刻比一刻更乱,越发的睡不着了。

强撑着等到她睡熟了,他便将她挪到枕头上枕着,又掖好被脚,自己起身下床走了出去。

武昙睡了一觉,天才蒙蒙亮就醒了一回,转头看见身边萧樾不在也没多想,只以为他提前起床了,就翻了个身继续睡,又睡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悠悠的爬起来。

青瓷带了一个眼生的丫头进来一起伺候她洗漱,说是萧樾又给她挑了个丫鬟。

人是跟青瓷差不多,长的不丑但是也不扎眼,就是那种很低调,放在人群里一眼不太会被注意到的。

武昙还算满意,更懒得挑剔,顺口给她改了个名字叫蓝釉,又歪着脑袋在床上坐了半天才算是彻底醒了,突然问青瓷“你们王爷呢?”

青瓷把用温水打湿的帕子递给她擦脸,一边回道“宫里急召,王爷一大早就进宫去了。”

“宫里?”武昙最后的一点睡意也没了,立刻振作起来,“说是为了什么事吗?”

青瓷摇头“具体的不太清楚,好像说是皇上病了。”

武昙就没再多问,爬下床,衣服刚穿好,还没梳头呢,外面岑管家就过来敲门“二小姐,您现在方便吗?小的这有件事要禀报。”

武昙不禁奇怪——

她说是主子,但是在这晟王府里名不正言不顺,岑管家哪有什么事需要跟她来说,而且还说是要“禀报”的?

青瓷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见她点头才去开门让了岑管家进来。

岑管家进来先行了礼,见她还没梳妆就又赶紧垂下头去,恭敬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定远侯府那边刚传来的消息说二小姐的闺房昨夜遭了贼……”

话没说完,外面尉迟远也匆匆冲进了院子。

看到武昙,他目光突然闪躲着迟疑了一下,但是要退出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岑管家也诧异于他的失态,就立刻迎出去问道“什么事?”

“我……我找燕北!”尉迟远道,说着,还像是有忌讳似的避开了武昙的视线。

武昙心中立刻就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也快步跟了出去“是出什么事了吗?”

尉迟远看了她一眼,还在犹豫该不该说的时候,外面倒是燕北进来说道“王爷被指谋害皇上,被扣在了宫里了。”

------题外话------

补昨天54的二更,岚宝还是守信用哒╭(╯╰)╮

第217章 封府(一更)

燕北还算镇定,尉迟远和岑管家的面上则都是带着掩饰不住的焦灼。

武昙的心里咯噔一下,但又立刻稳住了心神,只看着燕北问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走之前可有留了什么话下来?”

燕北道“五更天左右,当时宫里来人只说陛下病重,急召宗室皇族全部入宫,王爷就去了。”

武昙又看了三人一眼,还想再问又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梳妆,现在这个披头散发的模样很不雅,就咬咬牙道“你们先隔壁书房等我一下。”

说完,转身回房,二话不说从妆台上拿了支簪子,快速将头发一挽就又折了出来。

隔壁的书房,燕北三人刚推门进去,她后脚就进来了,还是直接问燕北“你们这边打算怎么办?”

雷鸣最近不在,武昙没问他去了哪里,但是好像他之前的位置就被燕北顶了。

武昙对燕北虽然不了解,但他是萧樾的人,既然萧樾信任倚重,她自然也不会多此一举的再去怀疑和试探。

岑管家和尉迟远互相对望一眼,也都不约而同的抬眸去看燕北。

燕北面上倒是不见任何的不自在,只如实回答“正常来说后天一早宁国公主送嫁的队伍就要随从北燕使团一起离京了,太后娘娘宠爱沉樱郡主,因为不放心别人才特意指了主子做赐婚使,属下觉得暂时可以按兵不动,静待宫里的消息,太后娘娘应该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话,本来就有拿来搪塞之嫌。

而武昙听了这话,却从中捕捉到了一点了不得的信息——

周太后要对萧樾施以援手,竟然还得靠着沉樱的关系施舍吗?

她虽然一早就隐约知道萧樾和自己的母后之间关系不是特别的亲近,但却完全没有想到会冷淡到如此地步。

可是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还是抿抿唇先将这些撇开不提,又再问道“他早上走的时候带府里的人了?还是宫里来人接的?”

燕北没说话。

尉迟远就急急地道“王爷虽是带的自己的仪仗走的,可是宫禁森严,人肯定是全都留在宫外的。属下得到的消息,王爷进宫的时候身边就只有蒋芳和曲林,但宫里的消息是王爷被指证和软禁之后,他们两个也被带走,暂时押入天牢了,此时不可能还在王爷身边的。”

武昙略一思忖,立刻得出重点,拧眉道“你们王爷在宫里还有人手?”

尉迟远是没想到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在这种状况下思维居然丝毫不受干扰,还如此缜密,下意识的迟疑了一下。

燕北代为回道“有几个人,平时就是偶尔递个紧急的消息,这时候肯定是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的。”

武昙捏了捏手指,再略一斟酌,就对尉迟远道“事发的具体经过你清楚吗?想办法问仔细了,我想知道。”

尉迟远当时得了第一手消息就立刻到处找燕北了,确实也还没来得及等进一步更具体的消息送过来,闻言就没迟疑,立刻领命“是!属下这就去问。”

一拱手就转身先快步走了出去。

燕北垂眸站着,神色一直冷静。

萧樾出了这样的事,武昙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当做没事发生的,有些焦灼的左右踱了两步,好在是不多时尉迟远就回来了。

“问到了?”武昙立刻收摄心神,问道。

尉迟远略一点头“宫里的消息出来了,据说昨夜宫里皇上点的熏香里头被人掺了致命的毒药进去,后来当场被查出来一个可疑的小太监,可是还没等送慎刑司审问他就当场服毒自尽了。而且皇上也不是传的所有宗室皇亲入宫,根本就是冲着咱们王爷一个人来的,把王爷骗进宫去,直接就扣下了。”

武昙听得胆战心惊。

她也不是没见过栽赃构陷的勾当,可是这一次萧樾遇到的情况不一样,要对付他的人是掌握了天下人生杀大权的皇帝。

如果皇帝就是存心了想要他死,那就除非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能证明他是被构陷了的铁证来,否则——

怕是萧樾这次想要脱身就难了。

武昙心中略感慌乱,但还是尽量的让自己冷静,斟酌着尉迟远话里的漏洞又再追问道“他们指证王爷行凶的确切罪证是什么?”

尉迟远道“说是从那个身负嫌疑的小太监身上搜出了带有王府印记的物件,但那东西是被皇上直接叫人收起来的,属下这边暂时还没打听出来具体是什么。”

“就凭这?”武昙微微松了口气,但在转念一想,就凭这种随便就能被偷盗和伪造出来的所谓物证皇帝都能公然扣押了萧樾更是足见他杀人的意图强烈,所以下一刻,又不得不更加重视了起来,继续追问道“那太后呢?太后娘娘那边怎么说?”

尉迟远道“太后娘娘半夜就被请过去了,但王爷进宫之后他们是关起门来说话的,具体都是怎么说的不清楚,但显然,主子被扣在宫中的事太后娘娘是知情并且默许了的。”

燕北突然插言进来,忖道“若是单独依着皇上对主子的那份心,那现在恐怕就不单单只是被羁押,而是会当场被判罪处置的,现在皇上没能那么做,应该还是因为太后娘娘有对其施压吧。”

武昙等人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了他。

燕北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太后娘娘的为人二小姐可能不清楚,这件事只许是她不插手,只要她想管,那么就是皇上也没办法动王爷的。”

武昙对周太后却是不信任的,只是疑虑道“你确定太后一定会救他?”

燕北确实笃定了周太后不会袖手旁观,可此时听她这样一问,却是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不由的愣了下。

武昙就重新把视线移到了尉迟远面上道“尽量想办法打听出来昨夜陛下那里被人下毒的经过,我要知道所有的细节,然后……尽量想办法,看能不能联系上你们王爷,就算太后那里是条路子,但毕竟我们全都接触不到……总要做两手准备的。”

“是!”尉迟远答应着,却还是神色略有些迟疑的转头去看燕北。

燕北抿唇略思忖了一下,倒是没太犹豫的就有了决断,直接对武昙道“王爷那边我想办法联系一下试试看吧,不过他人现在被单独限制在宫里,确实不好办……天牢那边,我想办法去见一下蒋芳他们,他们应该都知道事情的经过。”

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武昙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出声叫住他“燕北!”

燕北止步,回头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昙道“如果陛下真的要以弑君的罪名来治你们王爷的罪,那么封禁王府就是必经的过程,先做好准备,你们两个赶紧去,先把不在王府编制之内的得力的人手撤出去,以备不时之需。府邸里反正也没有主子在,岑管家带人守着就好,不过也尽量小心,从现在开始,严密封锁守好了各处的门户,以免被人钻了空子,往府里藏点什么脏东西进来。”

皇帝那里没有马上定萧樾的罪,肯定是因为证据还不够有力,这时候难保他在萧樾身上找不到破绽,反而会想办法从王府这边着手,万一让他钻了空子,往王府里放进来一些有争议的物件,那萧樾就百口莫辩了。

岑管家不由的屏住了呼吸“咱们王府的门户一向看管的很严……小的再去吩咐一声。”

燕北和尉迟远互相对望一眼,也匆忙下去安排他们自己那边了。

武昙则是眸子一转,略思忖了片刻,又转头吩咐青瓷;“去马房给我准备一辆马车,别用带王府标记的,就普通那种下人出门用的青篷马车就行,如果陛下就是想要对王爷不利,那就应该一定会对王府下手的,我得先出去。”

虽说萧樾一出事她这时候就跑了会显得很没良心,但显然,青瓷两人都没指望她什么,毕竟——

一个才十二岁娇滴滴的小姑娘,遇到这种天大的事,谁还指望她出面来稳定大局甚至是力挽狂澜么?

“是!”所以,青瓷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立刻就去办了。

武昙又吩咐蓝釉“你马上给我收拾几件衣裳,日常的、宫装,再找跟我差不多的婢女借一套粗布的,都带着去找青瓷,然后你们把马车赶到后巷去等我,我还要找岑管家问两句话,随后就到。”

蓝釉今天才刚来,对她半点也不了解,只知道这是自家王爷心尖尖上的人,所以对她此时要卷包袱跑路的行径都不质疑,也是顺从的应了。

武昙于是也不再耽搁,从那书房出来就直奔了前院。

彼时岑管家刚好把所有的侍卫长和管事都叫过去嘱咐了一番,刚打发了他们,一抬头见武昙过来,就连忙迎上来“二小姐,下头的人都安排好了,已经让他们紧密防范,看管好门户了。”

“嗯!”武昙略一颔首,并不过问他府里这边安排的细节,只是问道,“你之前去找我,是说定远侯府招贼了?你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得知萧樾出事之后,岑管家早不记得这茬了,现在突然听她提起,就难免吃愣,然后又赶紧的定了定神道“就是最近多事之秋,二小姐又不在侯府,王爷就叫了两个人蛰伏在侯府周围,盯一盯消息。说是昨天午夜左右吧,有个贼人潜入侯府,进了二小姐的闺房好一顿翻,我们随后想要将他拿下,结果居然还没能截住,让他给跑了。”

武昙听得眉头越皱越紧“你是说有飞贼潜进了我们府上,可是我们家的家丁和护院全都没发现?”

岑管家点头,也是一脸的神色凝重“按理说府上的护卫有不少是从前线军营里退下来的老兵,不至于这点警惕性都没有的,而且后来这边的人跟他交手,又发现那贼人的身手和轻功居然都很是不俗。本来不算什么大事的,可小的就是觉得事有蹊跷,这才想着还是要跟二小姐说一声。”

两人正说着话,武昙察觉气氛有异,一转头才发现燕北不知道何时也找了过来,就站在后面,听了岑管家的话,也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昨天晚上的事?”他问。

岑管家点头,刚要说话,外面就又有个侍卫匆匆的找了来,满头大汗的急道“岑管家,不好了,宫里派遣了一千御林军,正往咱们王府方向来,就快到了。”

居然是被武昙猜中了?!

岑管家等人都是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武昙的手心里已经在隐隐的冒汗。

她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然后仍是保持冷静的问燕北“该撤出去的人手都交代好了吗?”

“是的,尉迟远已经把他们点齐,先带出府去了。”燕北道,说着就有些迟疑的微微蹙了眉头看武昙,“二小姐您……”

“我们也走!”武昙当机立断的说道,又匆忙的嘱咐了岑管家一句“王爷那边情况暂时不明,你看管好府里,不要轻举妄动,但是也尽量挡住了,不要随便放人进来,等燕北拿到确切的消息,我们再想办法。”

“是!”岑管家本来也只是因为萧樾的关系所以才给了她格外的礼遇,但是今天的变故之后,看她有条不紊的说了几句话,但几乎句句都能说到点子上,甚至有时候思虑的比燕北都更周全细致,此刻倒是发自内心的有些敬重了起来。

武昙交代好了就不再多留,又转而看了燕北一眼问道“你跟我一起走么?还是你单独走?”

燕北哪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出府去,忙道“一起吧。”

武昙也不废话,当先就出了院子,径直往后门去。

燕北面露疑色。

武昙不回头看他的表情都知道,一边提着裙子一路小跑,一边随口解释了句“我让青瓷他们打点了一下,在后门等着了。”

燕北于是也就不细问了。

两人从后门出来,青瓷和蓝釉已经准备好了马车等在那。

看见武昙出来,青瓷连忙上前扶他下台阶,一边解释道“听说皇上已经下令封府了,车夫不好再往外领,容易被追查到,主子快上车,我来驾车。”

这个时候,自然是一切从简,武昙一声不吭的爬上马车,还没等钻进去,就已经听到巷子外面一片惊天动地的脚步声。

蓝釉纵身上了墙头,从高处往远处一探望,跳下来就微微变了脸色“已经来了!咱们转头,走另一边!”

这条巷子两边通。

燕北也无异议,上前就捡起放在车辕上的马鞭道“都上车,我来驾车!”

武昙半跪在车辕上,垂眸略一琢磨,却是当场否决了他们的提议,冲燕北挑了挑眉毛道“你上车,让她们俩驾车,就从这头出去。”

掉头走,虽然能避免和前来封府的禁军正面冲突,但是巷子这么长,看见他们的马车,对方肯定要追上来盘问的,甚至还更容易因为形迹可疑而引起怀疑。

到时候他们四个人驾一辆马车,怎么跑得过?

燕北其实也知道这样做有风险,但确实也只能赌一把了。

此时武昙要求反其道而行……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燕北却只略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意图,于是二话不说就把马鞭塞给青瓷,自己一矮身钻进了马车里。

武昙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才又赶紧吩咐两个丫头“上车,走!迎上去,到时候就说我们是住在前面长乐坊的人家,去街尾那家医馆看病的。”

说完,就放下了帘子。

巷子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个丫头当即也不再迟疑,跳上车,由青瓷驾车往前缓缓而行。

故意走得不紧不慢,只一眨眼的工夫,一队御林军已经拐过街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了过来,一面有人高喊“快!围过去,封锁住所有的出口,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第218章 失窃(二更)

马车里,武昙也没闲着,已经飞快的从包袱里翻出一套料子和颜色都相对质朴的衣裙套上。

马车里的空间狭小,燕北只能尽量的往角落里靠,同时别开了目光,非礼勿视。

外面那马车走了没一段,果然就被迎面冲过来的御林军拦下了。

外面有人嗓音高亢的嚷嚷“全部拿下!”

然后下一刻,两个丫鬟就被从车辕上扯下来,被蜂拥而至的御林军给拿到了手里。

同时,车帘被一把掀开,一个领头的校尉面色肃然的大步走了过来,一边不耐烦的挥挥手“传皇上口谕,封禁晟王府,府内一干人等,不得皇上谕令,全部不准进出。”

说着,已经走到马车前面,沉声问道“这里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晟王府的家仆?”

旁边被侍卫按着跪在地上的青瓷已经开始叫嚷“军爷冤枉啊,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家出来的,可没犯法啊。”

那人探头往马车里看了眼。

武昙这时候已经是一脸瑟缩的表情,抓着拧眉坐在车上的燕北的一边衣袖,把半张脸都缩在他身后,怯怯的偷眼往外张望。

燕北身上穿的是一件普通的布袍,全身上下一点坠物都没有,此时眉头深锁带着明显防备的样子看上去就很像是个文弱的读书人。

那人看进来,他就不悦的紧皱了眉头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就算是官家,也不能怎能随意窥我的马车,我这车上可还有女眷呢!”

那人见他说话甚是迂腐,而且又十分面生,立刻就放松了警惕,不耐烦道“你们是刚从晟王府里出来的?”

燕北还没说话,却是跪在旁边的青瓷抢白道“军爷,什么王府?我们是前面长乐坊马家的,小姐身子不适,二爷刚带她去对街看了大夫,我们都是规规矩矩的正经人家,可没犯什么事儿啊!”

说话间,已经有个侍卫跑过来回禀“头儿,后门已经封了,围墙外围要不要设岗?”

那人抬头过去看了眼几乎一眼没看见头的巷子,摆摆手道“不用,传令下去,把巷子两头封锁了,禁止通行,这巷子里派两个人,来回巡逻盯着就是。”

盯着外围是怕有人翻墙头,但是十步一岗的,未免兴师动众。

那校尉吩咐完,才又看了眼武昙这一行人,直接挥挥手“走走走!赶紧走!这条巷子封了,以后出门绕着点走,再挡路耽误了官府的差事,一样定你们的罪。”

“谢谢军爷!”青瓷二人连忙道谢,爬起来,重新上了马车,赶着马车逃也似的以最快的速度往巷子口奔去。

旁边一个侍卫盯着看了会儿,还是不很放心“头儿,就这么放了他们走么?万一是晟王府里出来的呢?要不从王府里叫人出来认一认?”

“就算是晟王府的又怎么样?”那校尉不耐烦道“只要不是晟王身边那几个眼熟的,就算跑个一两个也没关系,再者说了……晟王府里又没有女眷,你哪儿来的这么大的疑心病?”

那侍卫想想也是,晟王府里的婢女也不至于用这么大一障眼法脱身,遂也就没再理会这茬儿,继续忙活去了。

这边青瓷驾车出了巷子,又沿着大路往前走了一段,蓝釉一直紧密注意着后面的情况,确定没人尾随才彻底放心,转身将车帘掀起一角问里面的武昙和燕北“没人盯梢,主子,咱们现在去哪儿?”

燕北看向了武昙。

武昙垂眸略想了下,然后就定了主意“回武家!昨天那个飞贼如果真如岑管家猜测的那样,并不简单,那么这件事发生在这个当口就很有些耐人寻味了,没准跟你们王爷的事还有关联,我得亲自回去看看才能放心。”

武家失窃,那么巧被潜入的还是武昙的房间,再加上又刚好是在萧樾被陷害谋害皇帝的这个当口上……

这些巧合联系起来,本身就叫人不能忽视。

燕北也很认同武昙的疑虑,所以也没反对。

武昙回了武家,为了不惊动老夫人,所以走的也是后门。

门房的婆子很意外“二小姐,您不是去庄子上小住了么?怎么……”

武昙也没工夫跟她解释,只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忘了点东西,我回来取一下,我拿了就走,你不要惊动祖母和二嫂他们。”

“哦!奴婢知道了。”那婆子也没多想,直接就答应了。

武昙直接回的镜春斋,彼时院子里居然有好些人在。

林彦瑶被杨妈妈扶着站在廊下往屋子里张望,屋子里程橙带着两个二等丫头在忙活。

“昙儿?”看见她突然回来,林彦瑶也是十分意外,连忙下台阶迎了过来,“你怎么……”

她诊出有了身孕,武昙不想她跟着操心,所以就没告诉她自己没去庄子上的事,这时候就也只是含糊道“后来想起来有些东西忘了带,所以就跑回来了。我这是出什么事了吗?二嫂你怎么在这?”

林彦瑶面色忧虑“也是我的疏忽,你昨儿个才走,今天一早丫鬟过来打扫的时候却发现屋子里被人溜进来很是翻了一通,程橙正带着你屋里的人在清点呢,也不知道具体都丢了些什么。”

武昙能够感觉到她的焦灼,就反握住她的手安慰“下人的疏忽,二嫂你别太挂心了,应该也没什么的,我进去看看。”

武昙随口安抚了她两句,就提了裙子快步进了屋子。

彼时那屋子里,程橙因为还不知道老夫人那边会不会要求报官,所以屋子里就尽量没动,只是在查看清点值钱的物件。

燕北紧跟着武昙进去,站在门边的地方大致扫了眼,屋子里并没有被翻的很乱,重点就是柜子抽屉和首饰匣子那些能放东西的地方,但是武昙随手扔在桌上的宝石朱钗却完好的躺在那,十分显眼。

燕北看着,立刻就嗅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气息。

武昙也觉得不对劲,却是走过去直接问程橙“丢了什么吗?”

程橙正在看首饰匣子,还没发现她回来,猛然吓了一跳“小姐!”

武昙却没心思跟她废话,又催促;“都查好了吗?有丢了什么吗?”

程橙闻言,眉头就紧紧的皱了起来,摇头道“我有印象的贵重首饰都在,具体的还要等拿了物件的单子逐一核对了才清楚。不过说起来奇怪,那贼应该是昨夜潜进来的,当时也没人发现,首饰匣子和抽屉里放着的几样玉器等于都在眼皮子底下,他居然没抱走……”

武昙闻言,已经心里有数,又转头去看了燕北一眼。

就见燕北也是眉头深锁,一副若有所思的凝重表情,就深吸一口气吩咐程橙“不用清点了,首饰这些应该是没少,你带人再仔细找找,想一下我屋子里有什么别的东西被盗的。”

林彦瑶听说武昙这屋子里失窃,第一反应也是查首饰。

毕竟是姑娘家,要是贴身的首饰被居心叵测的人盗了去,回头传出什么谣言或者惹出什么乱子那就不好了。

程橙听了这话,还有点犹豫。

武昙却是有些心焦,忍不住的催促“快啊!愣着干什么?”

“是!”程橙无奈,只能带着两个丫鬟继续翻找。

可是武昙身边常用的东西,都是她一手打理,摆在哪里都有数,只一眼看过去就很清楚明了,而她没印象的,现在贸然这么找,确实是毫无头绪。

她们那边忙忙碌碌的查了一阵,站在门边的燕北突然问道“二小姐是怀疑您这屋子里失窃跟今天我们王爷的事有关是么?”

武昙下意识的转头看她,下一刻,突然就是茅塞顿开,连忙问程橙“晟王殿下落在府上的物件,还有王府偶尔送过来的东西都在哪儿?”

程橙拧眉思索,武昙自己却都大致有数,已经走到旁边一个柜子前面,拉开了抽屉翻找。

虽然她跟萧樾的关系特殊,但是萧樾却不经常送东西给她,在她这里的几样闭着眼都能数的过来。

雨伞,马鞭,再就是……

把两个抽屉都翻了一遍,武昙就已经变了脸色,扭头问程橙“这抽屉里收着的两个小瓷瓶你们看见了吗?”

程橙和两个二等丫鬟互相交换了下眼神,面面相觑。

程橙道“是什么样的瓶子?”

武昙的脑中此时已经有了萧樾那件事大概的轮廓,知道连累他的那件东西很有可能是从她这里出去的,难免就有点懊恼和心浮气躁,于是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晟王府乔迁之喜,我跟大哥去吃过酒席,那之后晟王爷有叫他的贴身侍卫送了两瓶治跌撒损伤的药酒给我,我记得是被杏子收到这边的抽屉里了。”

她这么一提,程橙立刻就想起来了,连忙也过来扒了其中一个抽屉看,看过之后更是奇怪“确实是放在这个抽屉里的,前两天整理东西的时候奴婢还看见了……”

可是,三更半夜有人冒险潜入王府行窃,居然会放着一屋子的珠宝首饰不偷,唯独偷走了两瓶放了有半年之久的跌打药酒?

武昙听她这样说,心里已经有了笃定的推论了,于是就不再为难她们,左右环视一眼有些乱的屋子道“这里先放着吧,容我再想想到底要不要报官,反正最近也不住。”

说完,就转身出来了。

林彦瑶在门口等了她好一会儿,也已经听出了些端倪,忧心忡忡的问道“到底怎么了?”说着,就狐疑的看了燕北一眼,“你刚说晟王爷那边有事?是什么事?你是为着他的事回来的?”

武昙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是出了点事,不过应该没什么妨碍,祖母那边你先别跟她说,也别告诉她我回来过,你自己好好养胎就好,我的事自己能处理的。”

说着,就扬了扬唇,给了他一个明媚的笑容。

林彦瑶毕竟不是天真的小孩子了,哪里会被她这样的说辞给忽悠住,不过萧樾的身份特殊,跟他有关的事,武昙又讳莫如深,她就很有分寸的忍住了没再深究,只道“我这里你不用操心,那你现在……是不在家住吗?”

武昙也有点不好意思“这屋子先放着吧,等我想想到底要不要报官。”

“我知道了。”林彦瑶点头。

府里姑娘的闺房失窃,林彦瑶处理起来本来就十分慎重,现在这院子里的人,除了她身边的心腹,再就是武昙身边几个信得过的人,所以她只吩咐了一声下去,叫她们都不准外传。

武昙又跟她说了两句话,然后从柜子里套了套之前做的男装出来,就仍是从后门出府了。

燕北沉默寡言,一直是亦步亦趋的跟着。

等到从定远侯府出来,武昙就止住了步子转头问他“天牢那边现在可以过去吗?”

燕北本来正在沉默着想事情,思绪被打断就猛的抬起头。

两个人的视线骤然碰撞。

眼前这个女孩子,明明是个娇嗔无邪的外表,可是这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带着明达世事的透彻。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一番接触下来,燕北突然发现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将她完全当成是个可以随意敷衍和安排的小女孩了。

不自觉的,在面对她时候,他就多了几分慎重。

对武昙的要求,他有一瞬间的迟疑,但是过程很短,然后就点了头“可以,不过……”说着,就略有为难的看了眼武昙身上。

武昙立刻会意,冲他一抬下巴“你等我一下!”

说完就抱着刚带出来的那个包袱上了马车,不多一会儿都换好了男装又重新束了发,探头出来“现在没问题了吧?”

她居然是——

如此周到!

燕北觉得自己是在被她牵着鼻子走,好像——

她是在暗中算计他的每一步?!

当然,这个疑虑不能说,他只飞快的收摄心神,点头,然后转向青瓷两人道“我和二小姐去天牢走一趟,你们两个先去城南的清风楼,尉迟他们都在那边落脚,回头等办完了事我再带二小姐过去会和。”

青瓷两人都转头去看武昙。

武昙点头“就照他说的办吧。”

说完,又退回了车厢里。

青瓷两人还有点不放心,毕竟她们两个的职责只是跟着武昙,保护她。

燕北见她二人迟疑,就使了个眼色。

二人这才咬咬牙。

青瓷道“照顾好我们主子!”

然后就和蓝釉先走了。

燕北驾车,直奔了天牢。

天牢紧挨着皇城边上,守卫十分森严。

燕北先去的四道巷的一家小酒馆见了个狱卒打扮的人,两人私底下说了两句话,那人就带着两人徒步过去。

他应该就是天牢的守卫,过去熟稔的跟两个守门的侍卫勾肩搭背的说了会儿话,因为背对着这边,武昙又离得远,并没有窥测到他们具体都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只是不多时就见他冲这边招手。

“走吧!”燕北道,举步走在了前面。

武昙也不说话,这会儿倒是老实了,只安静的垂眸在后面跟着。

那姓林的狱卒亲自带了二人进去,走过一条长长的过道,他又跟里面值守的人寒暄了两句,就打着哈哈继续带两人往里走。

蒋芳和曲林二人被关在最里面,单独的一间牢房。

姓林的狱卒将两人引过去就识趣的退远了,顺便望风。

“燕北!”蒋芳二人本来都是冷着脸,各自占据了牢房一角在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睁开眼,一看见燕北,两人都立刻就有了精神,连忙起身奔过来,抓住了栏杆。

武昙因为是跟在燕北后面的,再加上个子小,又换了男装,蒋芳一开始没注意到她,后面看见了,不由的就是表情一僵,有些惊恐道“二小姐……”

她一个大家闺秀出现在这种地方,这要是被王爷知道了……

燕北想什么呢这是?

武昙只看他的表情就大概能了解到他的想法,也不过多的解释,只是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燕北却很镇定,只道“我们不能久留,长话短说吧,今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宫里在传,说是王爷要毒害皇上?”

提起正事,蒋芳就立刻收摄心神,略带愤慨的说道“这是个圈套!他们说昨夜抓到有人在皇上用的熏香里投毒,那毒药就是昨天皇上带去内务府想要加害咱们王爷用的那一种。”

武昙听到这里,已经是愕然的怔住了——

昨天皇帝有想要对萧樾下杀手么?可是萧樾回来直接就没跟她提过。

皇帝居然是已经想要他死了?这到底单单就只是因为忌惮,还是因为被萧樾想娶她的这一重压力逼迫才导致的结果……

她心里突然七上八下的,惶然意识到她跟萧樾现在的处境……

竟然是比她自己想象中的更严峻吗?

因为萧樾从来不说,因为他从来都是一副对任何事都胸有成竹的模样,她便在潜意识里认定了他是个无所不能的人,会觉得在他的面前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凶险和困境?

而事实上,他也是个凡夫俗子,再强大——

但在身份上,他对皇帝,就处于劣势。

武昙的心里,突然就有些没着没落的,她咬咬牙,尽量的让自己保持冷静,听蒋芳愤慨的继续说“就因为这件事是皇上理亏在先,他虽然不承认,但大概也是怕有外人在场王爷会当场指证他,所以事情才先没声张,只叫了太后娘娘过去,想逼着太后娘娘做决断。”

虽然萧樾进宫前就预料到必然有事发生,但对于其中细节和真相,燕北这也是头一次知道。

他略想了想“所以,将王爷软禁在宫里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皇上和王爷两相争执,何况昨天皇上对王爷下手是当场被捉住手腕的,而昨晚的事就只是皇上凭着一件物件的一己猜测,太后就算想偏心皇上都没办法这么偏的……”蒋芳道,说到萧樾现在被困的处境,就越发的气愤。

周太后虽然没让皇帝公然定萧樾的罪,但是在这两件事面前——

偏心还是相当的明显的!

燕北想到之前武昙说过的话,也不得不重视起来周太后这边的态度——

周太后不会想害死萧樾,可是在萧樾明确表示要和皇帝一争天下的情况下,燕北也没有把握她会不会为了阻止他们兄弟阋墙就顺水推舟的把萧樾圈禁至死……

武昙等得一时,见他们俱都沉默了,这才往前走了两步,打破沉默道“你说皇上手上有拿来指控你家王爷的物件?具体是什么东西?”

蒋芳回过神来,刚要说话,却被旁边的曲林抢了白“是个小药瓶,深红色的,底上有王府的印记,内务府的人验过,看样子不像伪造的。”

说着,也是忍不住的气愤起来,一拳压在栏杆上,咬牙切齿道“说白了,这种小物件,就算是出自王府的又怎样?就不能是别人顺走的或者从别的渠道得来的么?”

果然,昨天她房里失窃并非偶然!

话说到这里,事情的整个脉络就完全清楚了。

燕北于是也不再多留,交代了两人两句话就带着武昙离开了。

武昙仍是沉默的跟着他,两人还是被那个姓林的狱卒带出来,七拐八拐的回了那个小酒馆,在那门口上了马车离开。

期间武昙一直也没个明确的态度,燕北驾车往城南去,半路上走到无人处,她却突然从后面撩开了车帘道“在这停一下吧!”

“吁——”燕北依言叫停了马车,却有些迟疑的回头问她,“二小姐是不想去清风楼吗?您要觉得不方便,那属下就另外安排个地方给您赞住。”

武昙拢着袖子靠坐在车厢上,却是毫无征兆的冲他一挑眉道“这件事你家王爷进宫之前就交代好了你应对之策了吧?”

她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燕北愕然对上她的视线,面上表情就不自在的一僵。

武昙却是看着她,唇角勾起一个弧度,笑容之间颇有几分自嘲“我是不了解他,也帮不上他什么,他不跟我说……也没什么。不过现在事情的整个脉络都清楚了,你这边确定能应付妥当,度过这一劫是么?”

从事发之后,虽然尉迟远和岑管家都显得有些焦灼,但是燕北太镇定了,甚至于连青瓷和蓝釉两个——

如果萧樾真的出事,她们也一定会有忧虑的表现,而不该是像现在这样,把所有的精力都仍用在关心她的安危上。

武昙是个很务实的人,严格说来,这些有风险的阴谋萧樾让她置身事外,她是不会从这里面挑刺的,只是——

突然发现萧樾其实对她隐瞒了很多,甚至于她眼前认识和了解的那个他到底是占了他真身的几分?武昙的心里是有些未知的茫然的。

燕北也看出来了她不高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所以嘴唇动了几次,最后才含混着说道“等晚点跟王爷联络上了,属下再给二小姐消息。”

所以,萧樾现在并不是个完全被困的状态,他还有本事跟外界联络?

武昙听他这样说,就也不再刨根问底了,“嗯”了一声,就兴致缺缺的退回了车里。

燕北重新打马,驾车回到清风楼所在的后巷,一直等在门后的蓝釉从门缝里看见两人回来,立刻就开门把人迎进来“主子没事吧?”

“没事!”武昙随口回了句,一行人正要往后院的厢房里走,就见青瓷行色匆匆的从前堂穿过来,“主子,燕北,宫里刚得到的密报,昨夜居然是真的有人给皇上投毒了!”

武昙和燕北俱是一愣,不由的互相对望一眼。

青瓷道“本来我们都以为这是皇上编排出来的虚无缥缈的事,事实上宫里的眼线刚打探到,昨夜是真的有人在皇上用的熏香里做了手脚,以至于他当场大发雷霆,闹的太严重了,没盖住风声,这才将错就错的直接把这桩事嫁祸给了咱们王爷,早上从寝宫里拖出去的那个小太监,根本就是个替死鬼,真正涉嫌的是个叫小金子的太监,如今正被皇上扣着严刑逼问呢。”

所以,皇帝想陷害萧樾,但是还没来得及把局做好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这件事,当真是有意思了!

------题外话------

嗷呜,今天的二更比较肥,自己给自己点个赞,傲娇脸╭(╯╰)╮

第219章 布署(一更)

武昙本来知道了萧樾有掌控这件事的能力,就没打算再管了。

可是现在事情出现了变故,她便又不得不重新重视起来。

武昙垂眸略一思索,就重新定了定神道“我先我见一下尉迟。”

清风楼是胤京里最大的酒楼之一,从现在这个情况来看应该是属于萧樾的产业,毕竟用来打探消息,关注京城动向,没有哪儿比茶肆和酒楼更好的了。

这酒楼的占地很大,就连后面带着的套院都是两进的小院子。

青瓷连忙转身引路。

武昙想了想,也举步跟上。

一行人去了前面院子里的一个厢房,尉迟远刚跟一个下属吩咐过事情,抬头就见燕北和武昙进来了。

“二小姐!”她先给武昙拱手一揖,然后才正色看向了燕北,“蒋芳他们怎么说?”

燕北道“先说你这边的,王爷迄今还没传消息出来么?”

尉迟远下意识的先看了眼站在后面的武昙,似是有些顾忌,该不该当着她的面说。

燕北循着他的视线看过来一眼,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面上却不露声色的道“二小姐不是外人,你有话就直说吧。”

尉迟远这才说道“王爷暂时还没有命令示下,不过宫里的探子打听到昨夜的事情里面有假,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会是皇上自导自演,专门为了嫁祸我们王爷的,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确实是有人要杀他,并且还险些就成功了。据说皇上今天一天没出寝宫的门,一直在亲自拷问那个拿到的小太监小金子。出了这件事,他似乎被刺激的不轻,除了当时事发之后请了太后娘娘过去之外,今天一整个白天都没露面,也什么人都没见。”

燕北沉吟“也就是说那个小金子还没招出幕后主使?”

“应该是没有!”尉迟远神色凝重的摇头,“如果翻出了真相,皇上那边不可能毫无动作,就算他是想趁机锄掉咱们王爷,但以他现在的气性,他也是绝不可能不拿真凶的。”

两个人,相顾无言,一时间倒是不确定应该怎么办了。

武昙从旁听了好一会儿,这时才走上前来问道“那个被抓住的小太监是个什么人?”

尉迟远见她发问,连忙就整肃了神情,恭敬的回“是皇上身边当差的一个小太监,我这边刚上来的消息,具体是谁在皇上的熏香里的下的毒还没查到,但是据说毒药正是这个小太监从皇上寝殿的暗格里偷盗出来的,宫里是在审他将这药给了谁,他却是扛到现在都没招的。”

武昙微微蹙眉,不禁讽笑出声“这不是很奇怪吗?”

两人不明所以,俱都是听的一愣,齐齐的转头看向她。

武昙款步上前,一边勾了勾唇慢慢的说道“能在陛下身边伺候的,无论宫女还是太监,都多少是自觉有些体面的,据我所知这些宫女太监虽说是下等人,那也是个个身娇肉贵,吃不得什么苦的。现在就是这么个小太监,陛下亲自讯问一整天,不可能不对他用手段的,他居然能抗住不招?”

燕北听到这里,就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接下她的话茬“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他是被冤枉的,因为他没做过,所以才无从招起;另一种……他不是一般人。”

“一般能扛得住言行逼供的,要么是亡命之徒,要么就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人。”武昙赞同的略一点头。

燕北连忙对尉迟远道“我要这个太监小金子有关的所有信息。”

“是!”尉迟远答应了一声,立刻就一撩袍角出去办了。

现在萧樾不在,虽然他提前对皇帝的黑手有准备,但是毕竟不能随时联系,大家的心里始终不踏实,这一刻,所有人的目标一致,就是尽快处理掉这件事,解救萧樾出来,所以在配合上就有种天然的默契。

目送了尉迟远出门,武昙就沉思着往前踱了两步,走到燕北面前问他“之前在我那失窃的小瓷瓶,你能想办法弄到一样的给我么?”

顿了一下,又补充;“不完全一模一样的也可以,只要是差不多的瓶子,有你们王府的印记的就行。”

燕北不甚解的皱眉。

武昙看上去倒是不着急的,反而像是百无聊赖一般的偏了偏头,随意道“如果是陛下设的局,那还罢了,可如果是有人在钻这个空子……那就就有可能是看准了陛下和你们王爷之间的矛盾,在打着浑水摸鱼和一石二鸟的主意在行凶。他想要毒杀了陛下,然后顺势嫁祸你们王爷。就算你们王爷能顺利脱险……栽了这么大一跟头,难道还能叫背后那人全身而退?”

她这话说的随意,看似只是在肤浅的分析整件事里面的账目和他们应当讨回的利息,但燕北的思维向来敏锐,瞬间已经从中捕捉到了言外之意……

他的脸色微微一变,盯着武昙的眸光也在一瞬间演变的复杂。

武昙的手指拨过桌上挂着一串毛笔的笔架,仍是神色随意又自然,眉目之间闪动的光彩隐隐的还带了几分很符合她这个年纪女孩子的俏皮。

燕北的唇线紧绷。

这个小女孩儿,这半天之内已经连续刷新了几次他的认知。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克制,才勉强让自己收回了散乱的思绪,民乐抿唇,正色道“所以,二小姐是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了?”

武昙莞尔,偏了脑袋看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就继续气定神闲的说道“审案子和查案子的事,我没经验也没那个本事,但我知道,但凡一个人,他要做一件事,都要有起码的动机和目的。从毒害陛下和构陷你们王爷这两件事里能够同时获利的,是什么?”

她说着,就颇有些得意又狡黠的冲燕北挑了挑眉。

而燕北,其实在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的那一刻,心里就也已经跟着锁定了怀疑的对上。

他的唇线紧绷,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儿了。

而武昙见他不语,还当他是思维太保守,不肯随便推论,于是就更进一步的说道“或者我们来想一想,能在宫里,并且有机会把手伸到陛下的寝宫去,还同时觉得皇帝陛下和你们王爷都碍事的……会是什么人?”

什么人?无非就是宫里的那些娘娘和皇子们了!

皇帝当在那,他的儿子们就上不了位,如果说有哪个等不得了,或者是他们的生母和外家等不得了……都是有可能对皇帝下手的。

而萧樾——

他现在虽然没了兵权在手,但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整个大胤皇朝最有权势的一位亲王。

而哪怕是到了现在——

在皇帝的皇子们都年幼的这个当口,萧樾最为先帝嫡出的皇子,本身又足够优秀……皇帝都在忌惮和打压他,更别提后来人了。

而且,事情还发生在宫里,那人是有能力指使皇帝身边的人盗取毒药,并且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毒药混入皇帝常用的熏香里……

能做到这两点的人,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然后,再锄掉其中夺位无望,和能力不足的……

六皇子母妃出身低微,也没有外家的助力,并且好像自身的资质也一般,七皇子的母妃是季宸妃,外家虽然没掌权,但也算有人,可是他年龄又太小,排除种种不可能,最后的答案也不难猜,在宫里,有能力也有实力做这样手脚的,就只剩下姜皇后和萧昀母子了!

这些话,已经不需要武昙明说,燕北自然也是心中豁然开朗,全部有数的。

虽说有些匪夷所思,但诚如武昙所言,他们是有动机也有能力这么做的!

话题讨论到这里,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燕北攥着拳头,抿唇沉默。

武昙百无聊赖,就绕到案后去,开始铺纸。

青瓷连忙上前帮着磨墨,虽然不理解她怎么这个时候还有兴致动笔墨,也不多问。

武昙提笔,在纸上圈圈画画,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燕北沉默着从旁看,不一会儿尉迟远就急匆匆的曲儿复发。

燕北立刻收拾了散乱的思绪转身“怎么样?”

尉迟远道“探问清楚了,这个小太监祖籍江北,六岁上江北大旱,他跟随流民逃难进的京,之后就进了宫,迄今已有十二年,据说人比较圆滑,很会来事儿,所以几经波折,倒是被他爬到了皇上身边的位置。”

武昙一边在纸上继续画,一边头也没抬的问道“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尉迟远是个武人,思维上就没那么快,不能指望能把他拿来当谋士用,消息他是打听了,不过没细想,因为觉得与大事无关,才没说,这时候武昙问起,他才赶紧回禀道“宫里的记档里写的是没有,不过属下有特意查过他身边的关系,他在宫里没有什么特别交好的宫女或者太监,但是却和宫外一个当年据说是和他同时逃难进京的小同乡偶有来往,好像……hia经常捎银子出来给他。”

武昙笔下微顿,见他俩都没了后话,这才不得已的重新抬头看了燕北一眼。

她的眸光太透彻清明了,燕北与她的视线相撞,却是忍不住的眉心直接跳,脸色也不怎么好了,但是却没有半点迟疑,立刻就转头吩咐尉迟远“去把这个同乡拿住。”

尉迟远一愣。

武昙补充“人你先拿住看管起来就行,然后取一件他的贴身之物带回来即可。”

阴谋诡计嘛,她玩弄起来其实是相当的得心应手的。

尉迟远看了燕北一眼,见燕北点头,这才冲武昙一拱手,又匆忙的转身出去了。

武昙这时候已经把纸上的东西画好了,拿开镇纸,递给了燕北“大概就是这种瓶子,当时是因为我肩膀撞伤了,你们王府有个姓风的女人据说是个大夫,雷鸣从她那拿的药酒给我。东西不是很特别,我想你们王府做别的用途的应该也能用到,你找找看,实在不行……就看能不能潜回王府给我顺一两个出来。”

顿了一下,又补充“最好快一点,我急用。”

燕北接了那画纸在手,斟酌了一下,倒是没推辞,直接将画纸一收就也大步走了出去“好!”

两人都离开之后,武昙就也兴致缺缺了,从案后绕出,出了屋子,回到后面院子里燕北安排给她的房间休息。

因为知道萧樾对皇帝事先有防备,她就稍微不那么焦躁了,只不过现在想置萧樾于死地的是皇帝,这终归是个死局,如此一来,就算能化解了眼前的这一劫,后面也还会下一次吧?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当然——

跟萧樾划清界限的想法,也是压根没有的。

萧樾对她好,所以陪他一起应付眼前的局面,对她来讲就是应当应分的,至于对面站着的那个人是皇帝……

好像自从她跟萧樾接触的多了,在他的潜移默化之下,反而渐渐地将皇族的那些人从神坛上拉了下来,也不会再觉得皇族的身份有多么压人,多么恐怖了。

彼时已经是晌午了,这里吃饭方便,蓝釉直接去厨房端了几个小菜过来,服侍武昙吃完了,尉迟远就回来了。

因为东西是武昙吩咐他去取的,所以这会儿既然燕北不在,他就直接拿过来交给了武昙。

“主子今天也劳累,正好燕北还没回,您歇个午觉吧?”伺候武昙漱了口又擦了手和脸,青瓷小心翼翼的提议。

“嗯!”武昙还在想萧樾的事,就只是心不在焉的应了声,不过倒是依言爬上床,躺下了。

不过到底是心里揣着件悬而未决的大事,她也睡不着,就睁着眼继续琢磨。

宫里这边,萧樾被软禁在了空置的长信宫,宫门外面有一队侍卫来回巡逻,外围墙四周也是十步一岗,守得密不透风。

萧樾一上午一直在殿内补觉,睡到临近中午才醒,院子外面就传来了动静。

御书房的人过来送饭,被外面把守的侍卫给拦下了,训斥了一顿,然后就有两个侍卫,一人提了个大食盒进来“王爷,午膳给您送来了。”

“进!”萧樾自榻上翻身坐起。

两人进来,也是埋着头直接走到桌旁,把食盒放下,就准备往外摆碟子。

萧樾款步走过来,斜睨了眼,然后随手一指其中一个侍卫“去给本王打盆水来,另外……”

说着,就将食盒里的一双筷子抄起来扔到了门外。

那侍卫一愣,为难的不知道何去何从。

外面守门的侍卫长听到动静,连忙进来查看。

萧樾已经一记眼波横过去,冷冷的道“换双银筷子来!就连陛下的寝宫都能有人潜入进去公然下毒,本王可是惜命的很。”

毕竟皇帝那边也没明着说要定他的罪,所以侍卫这时候也不敢贸然得罪他,咬咬牙,还是弯身捡起了筷子“是!请王爷稍等片刻。”

说完就又快步出了院子。

萧樾冷着脸从外面收回了视线,又扫了眼愣在旁边的那个侍卫“还不去?”

“是!”那侍卫眼见着自己的头儿对着这位王爷都还很是礼让,哪里还敢怠慢,立刻就拿了铜盆出去打水去了。

屋子里,剩下的一人放缓了动作在摆饭,一边用极低的声音飞快的说道“二小姐推断是皇后或是太子做的,并且好像心中已经有了对策,燕北问王爷这边是什么打算,如果没有另外的安排,是否就让二小姐动作了试试?”

------题外话------

嗯,写到马上100w字,我们小昙子终于开始运筹帷幄,指点江山了-_-||

第220章 抢人(二更)

听说武昙也掺合进来了,萧樾不禁有些意外,眉心隐约一跳,不悦道“你们叫她掺合进来了?”

那侍卫也是汗颜,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脸色,只轻声道“皇上派兵围了王府,好在是二小姐提前一步出来了,后来因为定远侯府失窃……燕北说她自己猜了七七八八,再追问下来,便瞒不住了。”

萧樾早上走得匆忙。

昨晚他因为心有旁骛,虽然后来挪去了隔壁书房,也是一晚上辗转反侧,后来早上临时接到旨意入宫,提前并不知道皇帝到底出什么招就没跟武昙打招呼。

本来是怕吓着她,不想她跟着奔波和掺合的。

但是萧植既然派兵去围了晟王府,动静闹大了,就不可能不叫她知道了。

萧樾知道这事儿怪不得燕北他们,略一思忖道“这一上午本王也在琢磨此事,昨夜在朝阳宫的虽然是季宸妃,但想必萧植留她原是准备利用她来配合做局的,后面横插一杠子对萧植下手的人,确实只能是在姜氏和萧昀母子之间了。但是这两个人都还算有脑子,按理来说是不该做这样的事的,除非是被人策动。”

两人交谈的极快,那侍卫一直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在摆膳。

萧樾也不能耽误的太久,以免露了破绽,就飞快的沉吟了一声道“你转告燕北,武昙如果想做什么就配合她,让她去做,但是暂时先别翻到明面上,先放一放线,如果本王所料不错的话,之前我们在探查的那个暗桩,应该就快浮出水面了。”

侍卫并不反驳,只是问道“那二小姐那里,要怎么跟他解释?”

给燕北回话好回,可是武昙那里——

萧樾私底下在做的事,并不好给她透露。

萧樾道“不用解释。你跟燕北保持联系,盯紧了宫里的动静,让他先拖一拖武昙就行。萧植既然已经下令去封本王的王府,那就说明他还是要借此事对本王下手的,为了不留后患,他今天之内必然会动手,到时候那帮人一定会按耐不住的露马脚的。总之不管萧植做什么,你们都先不要轻举妄动,一旦能引得那帮人露头,届时……就无论如何也给本王按下一两个活口来,我有用。”

皇帝想让她死,但是当年挑拨了萧昀暗算他的那个人的初步目的却不是叫他死的!

他们并不是想在这时候就杀了他,而是在处心积虑的逼他反,要借他跟萧植父子的矛盾挑起大胤国中的内斗,并借此最大限度的消耗大胤的国力。

如同他们就只是为了强行侵略,那么有武勋卡着南境边防,只要他打开国门,协助南梁军队北上杀过来就是。

但偏偏——

对方打的是空手套白狼的主意,不仅想要吞并大胤的国土,甚至于还在算计着怎样才能用最小的消耗来达成目的。

前世的时候,他和萧昀之间的夺位之战打了三年,双方都损失惨重,对方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动手,才捡了个大便宜的。

其实如果只是输,他萧樾也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可是武勋和南梁人拼的根本就不是实力,而是靠着武勋无所不用其极,祭出他武家的女儿做棋子,用了最龌龊的手段算计才达成的目的。

输在这样一群龌龊的小人手里,他怎么能甘心?又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而现在,也同样的,对方一定是想要走前世的老路子,继续利用他跟萧植父子彼此心中的芥蒂来挑拨他们自相残杀……

这样一来,萧植想杀他,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让他逃脱的。

一旦他背着罪名离京,那么为了反抗皇帝的追杀,就只能揭竿而起,走上前世的老路了。

外面去打水的那个侍卫这时候已经快速回转。

那侍卫就不再多言,把最后一道菜拿出来摆在了桌上就默然提着食盒出去了。

另一个侍卫伺候萧樾洗了手,那侍卫长就恭敬的送了双银筷子进来“王爷请用膳。”

他们是不会在这盯着萧樾吃饭的。

萧樾折回桌旁,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就随便找了个陈设的器皿,悠然的把每样菜都拨了一点进去,做成自己吃过的样子,然后又走到后窗那里打开窗户,把碗底留下的几粒米拨在了窗台上。

砌墙的石头缝里是蚂蚁出没频繁的地方之一。

他将窗户开在那,就没再管,两刻钟之后侍卫进来收走剩菜的时候就见他一个人坐在里面的榻上自娱自乐的在跟自己下棋。

等到侍卫关上殿门退出去之后,萧樾才又起身走到后窗那里。

那窗台上,已经有三五只蚂蚁躺着不动了。

银筷子验的出毒药却验不出迷药和蒙汗药之类。

萧樾也没多少意外,从容的关了窗子又进了内殿。

又过了有一刻钟多,外面隐约的才有动静,说话的声音很轻微,但是以萧樾的耳力还是听见了。

他唇角勾了勾,顺势伏在了棋盘上。

片刻之后就有人蹑手蹑脚的进了院子,凑近门下用唾沫濡开了窗纸往里张望,见他已然昏迷,紧跟着就是邢磊带着一队侍卫蜂拥而入,直逼到他跟前,二话不说就从怀里掏出几张现成的口供。

上面他画押的文字已经有人模仿着书好了,邢磊掏出印泥抓着他的手按了手印,然后将供词重新收进了怀里揣好。

彼时那一队侍卫在萧樾身边围成一圈,严阵以待的个个扶着刀柄,直至此时还如临大敌。

邢磊却是h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冷冷的命令道“我先回去复命,你们把事情做利落点,千万别有什么闪失!”

“是!”侍卫里面有人代为应声,他就转身先出去了,顺手又掩住了殿门。

皇帝一直没敢贸然对萧樾下手,怕的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北境军中会起事,而现在,他拿到了萧樾画押的供词,再加上昨晚他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狂躁的状态之下,顾虑确实也就没之前那么多了,此举就大有点破釜沉舟的意味。

邢磊带着供词先匆匆的离开了。

外面他人刚走,就有个内侍带人抬着一顶软轿过来。

长信宫外的守卫俱都一愣。

那人道“陛下口谕,传晟王殿下过去面圣。”

他的语气颐指气使,还颇有点狗眼看人的架势,很符合御前当差那些人的嘴脸。

守门的侍卫长却是心存防备,不禁回头看了眼院子里“怎么会?陛下那里刚御前侍卫来,正在里面呢……”

“大胆!”话没说完,那内侍便是嗓音尖锐的一声怒喝,立刻就往里冲“没有的事儿,咱家倒要看看是谁在这假传圣旨!”

说着,就往里冲。

混在侍卫里的萧樾的那个眼线也是担心里面萧樾别是应付不来,第一个就抢着冲进去,甚至是早他一步冲过去,一脚踹开了殿门。

那大殿之内,几个侍卫围着人事不省的萧樾正拿床帐撕成的绳索往他脖子上套,旁边还有人在搬凳子。

冷不丁被这侍卫一脚踹开了殿门,众人不免一愣。

而后面跟着冲进院子来的侍卫们也都看见了这一幕,不由的大惊失色。

那内侍更是扯着嗓子嚷“你们竟敢假传圣旨,还是宫里行凶?到底就几条命在?可有把陛下和太后娘娘看在眼里?”

他刻意一提周太后——

就算皇帝和萧樾不合,但萧樾也是周太后的亲儿子,而且皇帝之所以不得不先把萧樾关在这里,还正是因为周太后维护!

何况——

邢磊虽然是抱着伪造自杀现场的目的来的,但过来的时候却没有告诉外面这些侍卫他们是奉皇命来暗害萧樾的,而只谎称是替皇帝来问话的。

结果,谁曾想这些人关起门来居然把堂堂亲王弄晕了,还想吊死他?!

这位如果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长信宫内,他们看守的这些人绝对都要跟着人头落地的!

侍卫们当时就是一身冷汗,根本容不得多听一句,已经拔刀冲进来“有刺客!抓刺客!”

皇帝是用了重兵看管萧樾的,这座长信宫周遭当值的侍卫不下两百,这一嗓子嚷开,毕竟一旦萧樾出事,他们全部要连坐,自然没人还有置身事外的。

院子里的侍卫冲进屋子里对几个正在行凶的侍卫挥刀就砍,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往院子里涌。

“我们不是刺客!我们是皇上跟前的人!”屋子里的几个人慌乱中哪里还顾得上萧樾,一边奋力抵抗,一边大声叫嚷。

可是深受其害的那些人又岂会听这废话?全都带着浑身戾气的只顾着拼命。

皇帝跟前的人,就算不是暗卫而只是心腹的侍卫,身手也都不俗,屋子里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很快就杀的人血沸腾。

“快!把王爷扶走,刀剑无眼,可别伤着了。”那内侍趁乱就招呼了自己带来的两个人过去,三个人半扶半抱着就把萧樾往外挪。

可是萧樾的身躯高大,很有些分量,再加上又在混乱中,到处人挤人,他们也不是很挪的动。

好在长信宫外的守卫齐心,这时候大家都怕萧樾死了他们要担干系,立刻就有人上前帮忙,帮着把萧樾给挪了出去,塞进了外面的软轿里。

那内侍擦着汗道谢“哎哟!没想到宫里居然有人这么大胆,还好咱家来的是时候,王爷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样吧,咱家送他去长宁宫,让太后娘娘那边给请太医。”

送他们出来的两个侍卫也多了个心眼,连忙道“我们护送着一起,刚刺客里面有人先溜了,保不齐会在附近,埋伏。”

“这样就最好不过!”那内侍满脸的感激,并无任何异样。

两个侍卫不觉有异,一个在前面严防死守的开道,一个在最好压阵,抬着轿子悠悠的往长宁宫的方向去了。

那内侍一直神色如常,行至半路,等到躲开了那片喧嚣,他一看左右无人,就突然一捂胸口直挺挺的往地上一倒,一边惊呼了一声“哎哟,谁拿飞刀射的咱家!”

两个侍卫都瞬间警惕,见他捂着胸口面色扭曲的在地上挣扎,就连忙奔过来,一边查看周围情况,一边询问“怎么样?”

话音未落,趁着他们一心两用,那内侍就袖口一扬,抛出一把白色粉末。

两人的身子晃了晃,随后就翻了白眼,纷纷栽了下去。

那内侍捂着鼻子立刻爬起来,指挥着两个内侍道“趁着朝阳宫里还没反应过来,快出宫!”

第221章 人见人嫌,煞星来了(一更)

宫里的情况,武昙暂时还不是很清楚。

武昙在床上躺了一个时辰左右,终于按耐不住的爬起来重新梳妆,刚整理好,燕北也终于过来了。

“有宫里的消息了?”武昙开门见山。

燕北拱手,略一垂眸“是的,王爷叫人递了消息出来,他和二小姐的判断一致,都觉得应该是皇后或者太子方面出的问题,不过……”

说着一顿,神情和语气就都更显凝重了几分道“王爷是觉得不管到底是他们谁在趁火打劫,都应该是受了居心叵测之人的蛊惑。”

武昙一愣,不由的皱了眉头“什么意思?你是说有人在利用皇后或者太子借刀杀人?你们王爷还有仇家?”

燕北道“王爷没有这样的仇家,但是事情确实一定还另有内幕,就在刚刚,宫里最先传出来的消息,有一伙人假传圣旨,将王爷强行掳劫出宫了。”

武昙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瞬间瞪大了眼,不由的上前一步“他被人掳劫?”

燕北怕她着急,连忙又解释“二小姐放心,目前为止一切还都在王爷的掌控之中,而且暗中也有人尾随,王爷不会有事的,刚我也叫尉迟带人赶过去接应了。到时候拿下了那些人,就可以盘问他们背后的主使和真正的用意了。”

武昙不明内幕,就只觉得这件事已经演变的扑朔迷离,让她有点摸不清头绪了。

燕北见她发愣,就又继续说道“事情王爷能应付的来,二小姐要不就在这里等消息吧,今天之内,应该是会出一个结果的。”

武昙强迫自己把那些理不清头绪的想法先抛开,然后定了定神,正色看向了燕北问道“我让你帮我找的小瓷瓶,有拿到吗?”

“嗯!”燕北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两个瓶子递过来。

他办事还是很细心的,瓶子和当时萧樾送跌打酒过去时候用的一模一样。

武昙接过来,大致的看了眼就顺势收进了袖子里,然后再次抬眸对上燕北的视线道“你知道太子殿下在哪儿么?”

燕北听的一愣,然后才道“陛下这两日病重,不能理政,昨夜太子就留宿在了宫中的留芳殿,今天一天都没出宫,皇上不见他,他这大半天都在御书房代为批阅奏章。”

武昙眸子闪了闪,当即就定了主意“那你重新给我准备一辆马车,不要太寒酸,也不要太华丽,跟我平时用的差不多的那样就行。”

燕北不解,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昙就玩味着挑了挑眉“咱们的小太子殿下虽然有时候挺有点小心眼的,但应该还不至于糊涂到会在陛下病入膏肓之际多此一举的犯下弑君大罪,既然事情指定是与他们母子有关的,那问题就应该是出在皇后娘娘身上的无疑。你们王爷那边,就算拿到了人,也不一定就能拿到能听他洗清嫌疑的供词,所以,我们做两手准备吧。”

燕北拧眉略一思索,就有点明白了她的用意,忖度道“要拉皇后下水吗?”

武昙莞尔,眸子里的光彩璀璨生辉,面上还是一副不甚在意的表情道“诈一诈她,总归对我们没什么损失。如果这次的事真的是从她那里起来的,那正好,让她自己出面承担,把这颗苦果咽下。而如果是我们推断失误,冤枉了她……有陛下和太子保她,她又不会怎样,却可以借这个机会给皇帝陛下提个醒,让他有所忌惮,以后不要再随便对人下黑手了。”

姜皇后怎么都是皇帝的结发妻子,把她拖下水,怎么都够皇帝喝一壶了。

何况——

武昙承认她是有私心的,一开始她还觉得这位皇后娘娘明事理,人还不错,可是发生了林彦瑶退婚事件之后,她就不那么想了。

虽说护短是人之常情,可皇后不仅是姜平之的姑母,更是一国之母,她想息事宁人的维护自己的娘家没有错,甚至于她提议让姜家把林彦瑶抬过去给姜宁之做妾,武昙也都能理解,这只是她想组哦和事佬的手段而已。可林彦瑶也是好人家出来的姑娘,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们姜家的事,就算姜皇后有意撮合,也不该指使姜家母女那么去提的,至少也该顾忌一下林家人的感受,看人家愿不愿意再说不是?

所以,现在的姜皇后在武昙眼里,直接就被划归姜家人之流,也不需要将她当做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去礼让和尊重了。

更别说——

现在极有可能萧樾的事还就出在她身上。

燕北当然也不至于会同情姜皇后什么,那个女人的处事作风确实是糊涂的很,是该吃点亏,长点教训的。

“那……二小姐准备怎么做?”燕北问道,说着就看了眼她袖口,“是要属下想办法叫人把这两个瓶子送进正阳宫去么?”

武昙撇撇嘴“偷偷摸摸的有什么意思?既然要做,那就做一局大的,这件事我亲自去做,正好也进宫去看看,接应一下你们主子。”

她的眸色狡黠,语气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自信。

因为萧樾交代过她要做什么就随她,反正现在萧樾那边已经事发了,她再做什么都影响不到,所以燕北就直接没多问“好!那属下先去安排马车。”

燕北出去之后,蓝釉就走上前来问道“主子要进宫是么?那奴婢们伺候您重新更衣吧。”

“不用!”武昙却是挥挥手,一屁股坐到桌旁,倒了杯水润喉,“我又没有诰命在身,又没得宫里哪位大人物的传召,怎么可能直接进宫去。”

两个丫鬟互相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茫然之色。

青瓷跟着武昙的日子长一些,知道她经常会有些出其不意的想法,而且但凡是她出面去做的事,基本上也没见过失手,所以倒也不是很担心,就给了蓝釉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燕北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叫人来通知她们马车备好了。

武昙遂就起身,步履轻快的带着两个丫头出了门。

燕北给配备了车夫,外加四个护卫,然后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递给武昙“晟王府的牌子,求见旁人或者不好用,但是太后娘娘……”

武昙却直接给推回去了“不用!”

然后提了裙子,踩着垫脚凳就上了车,一边吩咐车夫“去东宫!”

燕北被她绕得有点晕,不由的直皱眉。

两个丫鬟却不敢再耽搁,赶紧也跟着上了马车。

车夫驾车,直奔东宫,在大门口停下来。

蓝釉先下的车,自告奋勇道“奴婢去让门房传话。”

不想武昙却随后就跟着跳下车,拦下了她道“我亲自去!”

蓝釉只得退回她身后跟着。

东宫的大门白天都是开着的,门口两队十六名侍卫把守,门禁森严又威严无比。

武昙还没走到满口,已经有侍卫迎上来阻拦“东宫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青瓷自腰间摸出定远侯府的牌子递过去,语气尽量和气的道“这位大哥,我们是定远侯府武家的,我们二小姐是你们侧妃娘娘的亲姐姐。”

那侍卫拿了牌子查看,确定不是伪造的,态度就也恭敬起来,一拱手道“武二小姐安好!不过还是劳您稍等,东宫的规矩,属下得进去替您禀侧妃娘娘一声,娘娘说见您,属下才好放您进去。”

武青琼因为是侧妃,再加上萧昀也不把她当回事,所以她跟霍芸婳一样,连回门都省了,自上个月出门以后就跟府里再没了联系。

现在武昙来东宫,自然人人都以为她是冲着武青琼的。

那侍卫刚要进去通传,武昙已经微笑说道“我不找我三妹妹,麻烦你帮我传话给你们霍侧妃,就说定远侯府武昙前来拜访她。”

霍芸婳?

青瓷和蓝釉为了方便应对各种场面,被派过来之前都对武昙的事做过全面的了解,是知道武昙跟霍芸婳的过节的,两人闻言都是狠狠一愣。

那侍卫也有些始料未及,不由的再次出言确认道“您要求见霍侧妃?”

“是!”武昙仍是从容的微笑点头,“我与侧妃娘娘也是旧相识了,今天找她有点事,还请你性格方便,帮我通传一声。”

明明是武家的姑娘,非要见霍家的娘娘?

那侍卫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不过武昙把话强调的相当明白了,他也只能依言进去禀报。

东宫的占地也不小,他一时半刻的回不来,蓝釉就忍不住问道“主子,您来找那个姓霍的女人做什么?”

虽然外人不知道,但萧樾那边的消息却是齐备,太子虽然已经大婚,但是因为他现在年纪还小,再加上皇帝的身体断断续续的不好,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宫里,就迄今为止还没有和任何一位妃子圆房,所以在东宫里边的三个女人,也谈不上谁更受宠,现在的地位也只是按照各自娘家的家世占的。

真要论起来,霍芸婳的地位还不如武青琼呢,两个丫头实在理解不了她们主子来找霍芸婳那个女人能做什么。

武昙扬了扬眉,却是不答反问“谁说我要找霍芸婳了?”

两个丫鬟互相对望一眼,再度面面相觑。

武昙于是扬唇一笑,狡黠道“我要进宫去,自然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儿,咱们的太子妃娘娘才有资格免传召便可入宫的。不过她胆子小,之前被我恐吓过,我这样毫无征兆的突然来找她,她八成是要缩起脑袋来装死不肯见我的。至于武青琼,我虽然能借着她娘家人的身份进东宫来看望她,可是她那个德行,得了这样拿乔的机会,还不得晾我个个把时辰才肯叫我进去啊?所以,还是侧妃霍家娘娘最知情识趣,办事利落的!”

进个东宫的大门,里面都这么多弯弯绕绕?

两个丫鬟也算涨了见识了,忍不住的暗暗咋舌。

而彼时东宫后院之内,霍芸婳骤然听到武昙来访的消息,已经是勃然变色,正在挑选首饰的动作都顿住了。

秋凝更是因为自己听错了,不由的直接迎上前来,确认道“你说谁?是谁要求见我们娘娘?”

那侍卫站在门外,不能进内室,恭恭敬敬的躬身拱手道“定远侯府武家的二小姐,武侧妃的娘家姐姐,说是闺名唤过武昙的。”

“娘娘!”秋凝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紧张的转头去看霍芸婳。

霍芸婳手里抓着根簪子——

她恨武昙,要不是因为跟武昙之间的冲突做引子,她也不会就此走了霉运,不仅娘家失了倚仗,还被萧昀厌弃,落到现在这个尴尬的处境里来。

这阵子,她哪只是背地里想起那个臭丫头就恨得牙根痒痒,很不能将对方咬碎了嚼着吃了。

可偏偏,她被关进了这东宫后院里,一时半刻的还没站稳脚跟,自然也无暇往外面去伸手。

本来她就是忍了又忍才勉强让自己暂时忘了和武昙之间结的梁子的,现在那臭丫头居然还亲自找上门来了?

她来干什么?

必然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霍芸婳确定!

可偏偏,她自己落了把柄在对方手里,让她此刻就有种如临大敌一般的感觉,紧张不已。

“娘娘?”秋凝见她脸色已经变了几变都不言语,就忍不住的出言催促“你见是不见?您要不想见,那奴婢就去打发了她就是。”

霍芸婳的思绪被打断,咬着嘴唇缓缓的转头看向她,尽量稳住了声音和表情,柔和道“你去把她带过来吧。”

那个武昙就是个疯子,如果把她挡在门外,谁知道她发起疯来会说出什么话又做出什么事来?还是带过来,关起门来说话的好!

“是!”秋凝听懂了她神色之间传递过来的信息,就也是慎重的应诺,转身跟着那侍卫亲自到大门口去迎人。

武昙这边等了有一盏茶的工夫,就见那侍卫去而复返,因为秋凝跟着来了,他就没再管,直接又站回了门边。

“武二小姐!”秋凝走过来,面上微微带了点笑,看着武昙的眼神却明显带着戒备,“我们娘娘让奴婢请您进去。”

“好啊!”武昙笑眯眯的脆声答应了,但是她面上这个明媚的表情却是看的秋凝心头一紧——

这位武家二姑娘,真的是个让人恐怖的存在,秋凝一直记得,那两回在宫里遇见她的时候,她都是本分规矩笑起来虽然也明媚,但是看着就有点憨又有点天真没心眼的,而那次为着八字帖的事她杀上门去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笑眯眯、明艳动人的表情,却更像是一朵开在刀尖上被鲜血染出来的花朵,怎么看怎么邪气,怎么看怎么杀气凛凛的。

秋凝承认自己是有了阴影了,所以这时候一看武昙这么笑,她就心里直发抖,僵硬着表情转身领着她往里走“二小姐请!”

武昙却是一脸轻松的跟着她。

因为是霍芸婳身边的大丫鬟亲自出来领的路,门房就没多事,也没人再跟。

秋凝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戒备,一路上忧心忡忡的领着武昙往里走,就唯恐她是来砸场子的后面要闹出事来。

正在心不在焉的时候,不想却听身后的武昙叫她“哎!我不找霍芸婳,太子妃娘娘住哪儿,你带我过去。”

“啊?”秋凝一愣,下意识的止步回头,诧异的看着她。

武昙挑眉“我要见太子妃,你只给我引个路,带我到门口就可以走了。”

居然,不是来找自家小姐的?那她干嘛不直接递帖子给太子妃?

而且——

太子妃跟她有交情呢?她来了东宫,为什么不去见她自己的亲妹妹,而要去见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太子妃?

秋凝的脑子不太够用,但她确实是不敢招惹武家这个煞星的,咬咬牙就脚下转了方向,将武昙引到了姜玉芝的院子外面。

武昙也很守信用,看见了院门就直接打发了她“行了你走吧!”

说完,也不等秋凝反应,就带着两个丫头继续前行。

太子妃住的寝宫外面也是有专人把守,看管门户的,得了她的话,立刻就进去禀报。

彼时姜玉芝正坐在正殿里,拧着眉头,心不在焉的翻着账本,听了那嬷嬷的禀报,当场就是面色一白,账本都掉地上了“你说谁?谁要见我?”

那嬷嬷诧异不已的偷偷抬眸看了她一眼,仍是不动声色的回“说是定远侯府的二小姐,武侧妃的娘家姐姐。”

姜玉芝是到了现在还听见武昙的名字就头皮发麻,眼神慌乱的转了一圈,斩钉截铁的道“就说我没空,我不见!”

那嬷嬷道“可是……她人现在就在院子外面。”

姜玉芝又是一惊,直接就跳起来了“她怎么进来的?谁让她进来的?”

那嬷嬷揣测“可能是过来看望武侧妃,顺便的吧?”

姜玉芝六神无主。

她确实很怵见武昙,可如果武昙是在东宫的大门外她还能让人直接挡着不让进,现在人就在她这寝宫外面,以那丫头的泼辣劲儿,她要说不见,保不齐她都要往里闯的,到时候动静闹大了,就直接没法收拾了。

权衡纠结之下,姜玉芝也只能是妥协“那……你叫她进来吧!”

“是!”那嬷嬷应声下去。

姜玉芝揪了揪自己的手指,还是有点神思不属。

她身边的婢女清渠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来一边替她整理衣衫一边扶着她坐下“娘娘,您今时不同往日,跟她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只稳住了就好。武家那姑娘再跋扈,她还敢跑到东宫来撒野不成?您可千万拿出来太子妃娘娘的气魄来,她要是敢造次,您直接以大不敬之罪处置了她都不在话下的。”

姜玉芝是胆子小,一直因为有把柄落在武昙手里心虚,这时候听了清渠的话才幡然醒悟——

是了!她现在是太子妃了,这个身份就是武昙越不过去的坎儿,怎么还需要怕武昙那么个侯府的千金?

这么一想,倒是真的就多了几分底气,抬头挺胸的端好了架势等着。

只片刻之后,武昙就在那嬷嬷的指引下进来了。

姜玉芝端做在上首,等她行礼,武昙却慢吞吞的,进门就好奇的四下打量这殿内的陈设。

那嬷嬷等了片刻,就觉得不对劲了,皱着眉头直拿眼角的余光打量武昙。

坐上的姜玉芝表情也有点绷不住了,却是清渠一看情况不太好,就对那嬷嬷道“你先下去吧。”

“是!”那嬷嬷不敢赖着不走,屈膝福了福退下了。

她人一转身,武昙就声音响亮的突然来了句“臣女见过太子妃娘娘!”

话是这么说,膝盖却都没弯一下。

外面那嬷嬷出的门去就没多想,屋子里的姜玉芝主仆却是表情再也挂不住了。

------题外话------

我觉得咱们昙妹儿的外号可以叫东宫鬼见愁了-_-||

第222章 泼皮!(二更)

这个武昙,见了东宫居然也半点不收敛?!

姜玉芝当时心里就蹦出来个想法——

还好……还好她这殿里没多留宫人服侍,要不然真的会被这个武昙闹到颜面无存。

姜玉芝咬了咬嘴唇,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维持住了面上的表情不崩,她也看出来了武昙是来者不善,当即就不想再浪费时间,直接就冷声问道“你来求见本宫,是有什么事吗?”

武昙看着她故作镇定的表情,知道自己要的初步震慑效果已经达到,也是相当满意。

她扬眉一笑,就径自走上前来,大大方方的坐在了姜玉芝旁边的椅子上。

姜玉芝眉头直皱。

武昙却是笑吟吟的看着她,也是不兜圈子,直言道“有事求你帮忙,麻烦太子妃娘娘更衣打扮一下,咱们进宫一趟呗。”

姜玉芝的眼中又添了防备“你要进宫?”

主要是她进宫就进宫呗,来找自己干什么?

武昙点头,瞬间就泄了气一样的垂了头“实不相瞒,晟王爷今天出了点事,暂时被陛下限制在宫里了,我想去求太后娘娘帮忙说说情,可我一没有品阶,二不是诰命,实在进不去那宫门诶。太子妃娘娘与我是旧相识了,你就当帮我个帮,把我装扮成你的婢女,带我进去吧。”

话是这么说,她却更像是理直气壮的提要求,而没有半点正在求人的自觉。

姜玉芝在东宫这阵子,深居简出,再加上也没有那个去窥伺皇宫内院私事的心计,确实还不知道宫里萧樾被皇帝扣住了,甚至于连皇帝昨夜险些遇险都不知道。

听了武昙的话,她就意外的皱了眉头“晟王被限制在宫里了?”

可是萧樾怎样,她压根不关心,当即就冷脸,不耐烦道“关我什么事?你要进宫就自己想办法,你进不去,你家老夫人还进不去吗?”

武昙和萧樾的事,太子大婚那日之后,整个东宫上下就传的绘声绘色了。

所以,姜玉芝并不意外武昙如今会为萧樾奔波,只不过,如果萧樾出了事,能让武昙也跟着受打击,她其实是乐见其成的,这时候哪里肯轻易帮忙?

武昙见她突然硬气起来,也不着恼,仍是不温不火的看着她道“说的好听了是我来求你,事实上咱们俩之间是个什么关系,还用我再细说吗?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肯不肯带我进宫?”

姜玉芝进了东宫之后就是主母,再加上身份尊贵,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将来的皇后,所以这阵子众星拱月惯了,别说是有人这么跟她叫板,这东宫上下,除了霍芸婳和武青琼遇见了会含混的挤兑一两句,可再没听过谁的一两句重话了……

武昙的这个态度,终是将她激怒。

她猛地站起来,横眉冷对“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能容你在这里放肆?本宫跟你之间又没有交情,我凭什么要帮你?你知不知道,就冲你这对我说话的态度……”

武昙听了这话,就笑了,也跟着站起来,梗着脖子与她对视“我是官眷,就算有什么失仪之处……哪怕是我拿刀子捅死了你,你也没资格对我动私刑处置的。就算不去御前,也得过公堂,横竖今天我就是赖上你了,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你要不答应,那我就豁出去了,现在我先打你一顿,然后闹上公堂,闹到御前,再揭发你平国公府一家子藏污纳垢,设计状元,谋害人命的丑事!”

姜玉芝被她这流氓论调激得眼睛都红了,瞪大了眼睛,用见鬼一样的表情看着她,长了几次嘴巴才气急败坏的反驳道“你少在这血口喷人,你以为单凭你的一面之词,就会有人信了吗?而且……而且我二哥已经被逐出了国公府,他做了什么事也跟我,跟我们姜家没关系,你休想拿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再来威胁我!”

“证据有了啊,黎薰儿当初雇的那两个冒充木匠的亡命之徒现在已经在晟王殿下的手里了,之前没去告发,是因为王爷过两天就急着出京了,没顾上,如果这次他走不成,你看我不把事情闹出来,搅和个天翻地覆!别忘了,当初他们设局要谋杀的对象还有我呢,你以为我能咽得下那口气?”武昙针锋相对的立刻就给她顶回去,“事情可是在他姜平之还是平国公府二公子的时候做下的,我就是指控平国公世子纵子行凶都是可以的。而且,姜平之现在还是庆阳长公主的女婿,如果一旦东窗事发,让她知道是因为你得罪的我才把这谁人给捅出来的……长公主是个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一旦我把事情抖出来,黎薰儿和姜平之两个必死无疑,到时候你猜庆阳长公主会怎么对付你?”

庆阳长公主是个比武昙还泼的泼妇!

而且仗着皇族的身份,绝对是个比武昙更难缠的人物。

姜玉芝当然不敢赌武昙这是在诓她,听着她一字一句的恐吓,脸色已经变得雪白一片,死死的咬住了嘴唇,眼神怨恨的盯着面前的武昙。

武昙却是没多少耐性了,催促道“怎么样?做不做?”

姜玉芝咬咬牙“晟王他到底怎么了?”

她也不算完全的糊涂,如果萧樾是牵扯进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里去,比如有可能触怒圣颜,那她就算是跟武昙拼了也不会冒这个险。

武昙却是冷哼了一声“他的事,跟你没关系,你没必要知道的那么清楚,而且……你不觉得你知道的越少,对你来说就越是有利吗?总之你需要负责掩护我进宫去,进了宫门咱们就各走各的,之后你就只当没见过我就是了。”

横竖武昙是赖上她了,姜玉芝虽然心中郁结,但确实也应付不来她这样的无赖破皮。

再仔细想想,武昙说的也有道理——

她反正是隔三差五就进宫去给姜皇后请安的,就是这会儿进一趟宫门也没人会怀疑她是带着额外的动机的,进宫之后,哪怕是武昙还跟着她,她只要翻脸不承认,甚至于栽对方一个私闯禁宫的罪名,没准还能了却心头大患,把这个抓着姜家人把柄的武昙给锄掉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姜玉芝的眼睛里突然充满了光彩,瞬间兴奋了起来。

武昙的观察力何等敏锐?当时就觉得她必然是想到了什么好事。

不过她这会儿赶着进宫,也不想深究姜玉芝的小心思,只就再次催促她“你到底答不答应?不答应的话,我可就动手了……”

说着,就撸袖子,一副准备扑上来将姜玉芝暴打一顿的架势。

清渠看得脸色铁青,连忙上前一步将姜玉芝护在身后,斥责道“武二小姐,这里是东宫,可不是你能随便撒野的地方……”

话没说完,却被姜玉芝出声打断“武昙,我可以答应带你进宫,但是你得保证,今天这次我帮了你之后,我二哥的那件事你就再不准提了,也不准再那它做把柄来威胁我和我们姜家的任何人!”

武昙想也没想的点头“可以!只要你帮了我这一次,那么以后只要你们姜家的人不惹到我面前,那件事我就再不提了,当然就更不会再拿来威胁你!”

姜玉芝这时候想的都已经是借着这次进宫的机会锄掉武昙的事,这个要求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台阶罢了,得了武昙的保证,也就爽快的点了头“好!我帮你!”

言罢,转头吩咐清渠“叫人进来,替我更衣。”

清渠却觉得她这样实在是太绵软,太好被人拿捏了,犹豫着看了武昙一眼。

姜玉芝催促“快去啊!”

看着就像是十分急于摆脱武昙的样子。

“是!”清渠不是很情愿的答应了一声,弯了下膝盖就要往外去喊人。

武昙却是好整以暇的又冲姜玉芝挑了挑眉“既然是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太子妃这个做儿媳的难道要空手么?不准备带点什么礼物?咱们做戏做全套,别在这上面被人怀疑,要是功败垂成被堵在宫门之外,那我不就白忙活了?”

姜玉芝听得一愣,但细想之后头又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就咬咬牙道“去厨房看看,有精致些的点心挑选两样……”

武昙没事人一样的在旁边,并不表态,姜玉芝用眼角的余光看见她那个百无聊赖的表情却是自己警惕起来,又改了口“算了,不用这么麻烦去厨房了,后面的库房里我陪嫁里面有一斛东珠,你去取来,就把那个送给母后吧。”

食物太容易被人做手脚了,何况这个武昙居心不良,她又不信任。

“是!”清渠倒是立刻就明白了她的顾虑,又看了武昙一眼就转身去了。

片刻之后就有八名宫女进来,拿衣服的拿衣服,挑首饰的挑首饰,开始紧锣密鼓的伺候姜玉芝梳妆。

武昙就当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其间就一直在这殿中四处晃悠。

清渠取了东珠回来,打开匣子捧着去给姜玉芝过目,姜玉芝点头之后,她就把东西放在了旁边的桌上,自己也过去帮着姜玉芝整理。

武昙转悠着,走到那旁边的时候,就像是有些好奇的探头过去打开那匣子又拈出一颗珠子眯着眼睛看成色。

清渠往这边看了眼,这种东西上也不觉得她会做什么手脚,就没太当回事。

满殿的人都忙的不可开交,就站在门口的青瓷和蓝釉看见了武昙借着看珠子的空当将袖子里的小瓷瓶滑了一个进那匣子里,并且不动声色的用珠子覆住了。

姜玉芝这边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就又打发了宫婢们先出去。

她穿着太子妃的朝服,盛装之下又多了几分底气,用一种倨傲的眼神上下打量武昙和对方带来的两个丫头“你怎么办?三个人的话,我不太好办。”

青瓷当即上前一步“主子!”

就怕武昙一个人进宫去了。

武昙抬手打断她,只对姜玉芝道“找两套衣服给我就行。”

姜玉芝颔首,给清渠使了个眼色,清渠转身出去,不多时就拿了两套姜玉芝身边二等宫婢的衣服过来。

武昙给了青瓷一套,两人快速的换了,然后把原来的衣服都塞给蓝釉“人多了不方便,一会儿你先回去。”

蓝釉也不能再说什么,就只有些忧虑的看了她一眼,就点了头。

“那走吧!”姜玉芝催促,率先举步出门。

武昙当即抢上前去一步,居然很自觉的亲自扶了她的手。

姜玉芝如遭雷击,面上表情当场一僵。

武昙却没有半点不自在的,仍是笑吟吟道“走吧。”

姜玉芝总觉得她扶着自己,怎么都不得劲,好像腿都不听使唤了,但这时候又不想露怯,就咬咬牙,提了裙子过门槛,没曾想,刚从正殿出来,却迎着武青琼火急火燎带人进了院子。

武青琼来势汹汹,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武昙虽然不怵她,可眼下她赶时间……

心里刚一不痛快,武青琼已经发现了装扮成宫婢的她,瞬间就是瞠目结舌,下巴直接掉在了地上。

第223章 大闹东宫,一顿暴打(一更)

武青琼是听说武昙进府来,并且还是拜访太子妃姜玉芝的,当时就坐不住的赶了过来。

武昙跟姜玉芝能有什么交情?何况这东宫里还有她在呢,对方作为她娘家的姐妹,进府了却绕着她的门走,这岂不是摆明着在打她的脸,没把她放在眼里么?

本来就是心里不忿,过来找茬的,却没想到会看到武昙这么这副怪异的打扮,还伏低做小的扶着姜玉芝从正殿里出来。

武青琼怔愣之余,姜玉芝就先怒了,冷着脸道“这是谁教的规矩?进本宫的院子居然直接往里闯?定远侯府就是这样的规矩么?”

她本来就被武昙挟制,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偏又不能发作,这会儿武青琼等于是撞枪口上了。

她是忌惮武昙,可是对武青琼没忌讳。

武青琼被她一数落,就猛地回过神来,赶紧定了定神,屈膝行礼“妾身见过太子妃,娘娘万安。妾身本来也无冒犯之意的,不过就是找给娘娘请安,顺便讨杯茶喝的。”

说着,视线就不自觉的往旁边武昙的脸上打量,一看武昙的这个装扮,立刻就有了主意,忽而就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这是娘娘身边新来的婢子么?看着倒是乖巧,还真有个服侍人的材料。”

姜玉芝本来就不喜欢她,但是这会儿见她跟武昙呛起来了,倒是心情舒畅,乐见其成起来。

姜玉芝笑了笑,居然直接就顺水推舟了“是啊!新来的,乖巧的很。”

因为武昙一直也没发作,青瓷和蓝釉两个都是暗卫出身,就更稳得住了,两人也一直没站出来出头。

武青琼一看姜玉芝有心成全她,眼中又瞬时闪过一抹光亮,径自走上前来,站在了武昙的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打量着她道“是么?既然是乖巧,那正好我身边的人都用不顺手,娘娘可否给个恩典,借妾身用两天?”

武昙这真是自找的,好好的侯府千金不做,没事跑到东宫来扮下人?如果不趁机踩一踩她,武青琼简直觉得自己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姜玉芝有心看戏,就看着武青琼神色不善的走上前来。

她身边的清渠去安排其他随行的宫女和内侍了,这会儿都不在,只有院子里站着的十来个宫婢,因为都是下等宫人,所以也没人近身。

武青琼见姜玉芝没吭声,就只当她的默许了,于是就趾高气昂的冲武昙一挑眉“走吧?去我那!”

武昙这会儿一来是赶时间,二来是被武青琼这么一搅和,她来东宫这趟的动静就算是闹大了,事后必然会被萧昀和姜皇后等人查出来的。

她本来绕着武青琼,就是不想被这个没脑子的蠢货连累,没想到还是被她找上门来搅局了。

武昙心里也是气的很。

姐妹两个,四目相对。

武青琼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

武昙面上神色淡淡的,抬手就一个耳光甩过去。

力气很大,啪的一声。

“呀——”武青琼惊呼一声,整个人都往旁边栽去。

“侧妃娘娘!”木槿也跟着惊呼一声,连忙过去扶了她一把,才没叫她摔地上。

姜玉芝目瞪口呆,张了张嘴,就更是用见鬼一样的表情盯着武昙——

武昙背地里威胁她,那是因为握着他们姜家人的把柄,而且也是在私底下,现在这大庭广众的,又是在东宫之内,武青琼再怎么说都是太子的嫔妃……

所以,她这一个巴掌甩过去,姜玉芝就只觉得她是疯了。

那边武青琼捂着脸茫的回头,发间簪子上的流苏撞到耳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敢打我?”她不可思议的尖叫。

却不想,话音未落,武昙已经冷着脸两步又迎上去,到了她面前。

木槿早就吓的白了脸。

家里这个二小姐是个什么脾气她再清楚不过,一看对方发飙……在这个明显应该护主的当口,木槿居然是本能的就松开了扶着武青琼手臂的手,不由的后退一步。

武昙扯过武青琼来,揪着她衣领,不由分说连着又甩了她三四个巴掌。

最后一巴掌,成功将她掀翻在地。

武青琼眼前直冒金星,坐在地上,脸上火辣辣的。

院子里的宫婢全都指指点点,凑在一起小声的指着这边议论开了。

武昙反正是豁出去了,干脆摆出一副泼妇样,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蜷缩在地上的武青琼道“我就是新来的也比你懂规矩,今天就替太子妃娘娘好好正一正这东宫之内的风气。你一个妾室,说的好听是过来给太子妃请安的,进门不经通传,横冲直撞,这是其一;请安之后娘娘不叫起,你倒是自来熟哈,自己就免了自己的礼数?你这到底是真的尊敬主母,还是只为了做戏给旁人看的?这是其二;另外,我是娘娘身边的人,几时轮到你蹬鼻子上脸,当面就来讨要的?这是其三。就冲着你今天的这个做派,太子妃娘娘只甩你这几个巴掌让你清醒,已经是足够宽厚的了,你还瞪什么眼?”

之气她进姜玉芝那寝殿的时候,虽然是走的院子里,不过东宫的规矩跟宫里差不多,都十分的严苛,当时院子里虽然侍立着好些宫婢,却都规矩本分,几乎没人敢公然去盯着她的脸打量的。再加上这前后有小半个时辰了,大家都知道太子妃要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全都想着这件事呢,压根就不太记得之前还有客人进去了没出来。

而且,武昙现在这一身——

她本来年岁就不大,梳个双髻,穿上普通的宫装,再这么一撒泼……真的除了样貌格外出众一些之外,也没人再会朝着别的方向联想的,还真当太子妃娘娘身边什么时候来了个厉害泼辣的小丫头呢。

武昙这一番话,直接骂了武青琼一个狗血淋头,而且打着姜玉芝的旗号,可谓嚣张至极。

武青琼开始还愤怒,只想爬起来跟她拼命,这时候却捂着脸被她骂懵了,只就满眼圈跑泪,愤恨道“你少在这瞎嚷嚷,这里是东宫,不是……”

还要叫嚣,木槿却比她识时务多了,见状就连忙上前,借着扶她起身的机会连忙捂住了她的嘴,赶紧的就给姜玉芝赔罪“娘娘教训的是,我们侧妃娘娘也是因为娘娘平日里慈善,和您处的太好了,高兴之余才忘了规矩,以后会记得的!”

自家二小姐可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这时候这副扮相,显然是为了掩藏身份,有事儿的,要是她家小姐再不住嘴,真坏了事儿,可真要把这小祖宗惹毛了。

木槿一边告罪,一边又赶紧在武青琼耳边劝“小姐,太子妃娘娘向着二小姐呢,她的身份压您一头,再闹您是指定还要吃亏的。”

说着,就半拖半抱的把武青琼扶起来了。

后面一起跟着来的,还有当初老夫人点给武青琼的嬷嬷之一,见状也连忙上来帮忙。

本来武青琼要过来,她就劝过,可对方是主子,不到万不得已又不能动强,最后就只能退了一步,咬牙跟着以防万一了。

武青琼是真被武昙打的怕了,捂着还没有恢复知觉的脸爬起来,一边被木槿等人扶着往外走,一边还眼神怨愤的不住回头瞪武昙。

武昙看她这个拎不清的样子就心烦,不悦的横了木槿和那嬷嬷一眼。

那嬷嬷怔了怔,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又连忙说道“太子妃娘娘,我们娘娘只是年轻不懂事,不知道娘娘要出门,所以耽误您了,方才要是霍家娘娘过去撺掇着说让一起过来找您喝茶,我们娘娘也不会来。”

其实武青琼一露面武昙就想到了——

必然是霍芸婳使坏,故意透露了消息让她来找茬的。

这嬷嬷也算精明。

姜玉芝却是听得眉头直皱“霍氏?”

相对于武青琼,她更忌讳的是霍芸婳,武青琼虽然烦人,但也不过就是皇帝为了笼络定远侯府逼着太子娶的,可是那个霍芸婳——

一股子狐媚相,纯属自己勾搭了萧昀才上位的,是萧昀点名要纳的,那才是真正的眼中钉。

“什么意思?把话给我说清楚点?”一听说这事儿是霍芸婳撺掇的,姜玉芝也怒了,不由的上前一步。

那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木槿先把武青琼扶走,然后又回转身来规规矩矩的给姜玉芝行了个礼道“霍家娘娘方才特意派人去找了我们娘娘,说……”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旁边的武昙,“娘娘您这来了新面孔,还说这事儿你关起门来保不齐是有什么猫腻的。娘娘您知道,我们主子向来没什么心眼,心里也藏不住事,要不是听了她的话,也不会过来的。”

武昙甚至都不用想就知道霍芸婳是怎么挑拨的。

无非就是说,你娘家的姐妹过来拜访,却绕开了你直接去给太子妃献殷勤了……

随便酸两句,武青琼就要上套的。

姜玉芝得了这嬷嬷的暗示,此刻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咬牙切齿的挤出几个字“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贱人!”

话音刚落,旁边的武昙已经走过来道“霍侧妃住哪儿,娘娘叫人引个路,着后院的里的女人还是要管束的,否则真叫她们恃宠而骄在这里搅风搅雨的,传出去只会被人诟病是当家主母无能。”

说着,就给青瓷使了个眼色“方才我是怎么替太子妃教训武侧妃的你都看见了,你过去,双份赏了霍氏。告诉她,是太子妃娘娘给她掌掌嘴,让她以后嘴上有点数,别把旁人都当傻子耍,一定要安分一些。”

收拾霍芸婳一顿,姜玉芝是没意见的,甚至于还挺解恨。

所以虽然武昙越俎代庖太嚣张了,她这时候也没心思计较了,心里却权衡了一下,就随手指了旁边一个下等的宫婢道“你带路吧,顺便告诉霍芸婳,让她在自己的寝宫里好好反省半个月,再到处挑事儿,挑拨一次,本宫就叫人掌她一次嘴,她要不怕那张嘴被打烂了,就尽管折腾。”

作为国公府的嫡女,姜玉芝的谋略和脑子不太行,这是先天的,不赖她,可是常年在她母亲姜李氏身边,还是知道应该怎么摆当家主母的谱儿,拿捏妾室和下人的。

“是!”那婢女赶紧应诺,站出来,领着青瓷先出门去了。

武昙没去围观,一来是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二来是她还赶时间进宫……

正好清渠从后面点了另外六名宫婢,带过来,她就仍是走过去扶了姜玉芝的手“咱们走吧,娘娘。”

姜玉芝方才被武青琼这一打岔,就顾着解决东宫的内部矛盾了,闻言,才不由的重新重视起来,勉为其难的重新端起架势来,带着众人出了寝宫,往大门口去。

青瓷过去甩霍芸婳几个耳刮子也是很快的,她们这边在外面伺候姜玉芝坐上了轿子,青瓷就出来了。

清渠被姜玉芝招呼过去,主仆两个在轿子那咬耳朵。

武昙则是走到自己的马车旁边,拉了蓝釉也在说悄悄话“我刚在东宫里面露了馅,虽然姜玉芝暂时反应不过来,但是回头只要一旦东窗事发,太子他们一查问,就马上会知道问题是出在哪里的。跟太子和皇后结仇不是小事,你赶紧回去送个信,问一下燕北,我这里是不是要就此打住。”

她就个没出息的小女子,也没什么毁天灭地的理想,本来就是想使个小花招,报复姜皇后一下。

可如果——

后果会是叫对方乃至于皇帝都要记下这笔账……跟这些人正面叫板?她想都没想过!

何况,她今天一旦露馅,不仅仅是她自己,顺带着连萧樾都会拖进来的。

“是!奴婢知道了。”蓝釉点头,忍不住的又嘱咐,“那主子您进宫之后一定要小心,总之是你的安全最重要。”

“嗯!”武昙道,“那你快走吧。”

“好!”蓝釉应声,转身爬上车,武昙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追了两步过去,一面忧虑的看了眼前面姜玉芝的仪仗,一边又踮脚搂着蓝釉的脖子道“小心点,别让人盯梢。还有……问问燕北你们王爷怎么样了,我进宫之后会去长宁宫面见太后,之后会想办法一直跟着她,你们尽快递个消息给我。”

说到底,今天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救助萧樾脱困,至于别的——

能做做,不能做拉倒!

“奴婢明白。”蓝釉谨慎的点头,见她没有别的吩咐了,就退回了车厢里,仍是由来的时候的那个车夫驾车,另外那四名护卫也都一起跟着走了。

青瓷从门内出来,下台阶走过来“主子!”

武昙只看了她一眼,也没问霍芸婳那边怎么样了,只冲她挑眉使了个眼色“一会儿我们俩在最后,你见机行事,我看这位太子妃娘娘未必就肯老实就范,进了宫门之后咱们就尽量想办法甩开她。”

姜玉芝虽然脑子和胆子都不怎么样,可一旦进了宫门,大家就等于是进了一个笼子里了,武昙主仆俩就处于了绝对的劣势,还是要防着她的。

“是!”青瓷略一点头,那边清渠已经隔着老远招呼了,“都快点,咱们要起驾了。”

武昙二人也就不再多言,赶紧过去。

太子妃出行的仪仗十分盛大,但姜玉芝身边的人,除了清渠,就只有宫婢八名和内侍八名,紧跟她的轿子,最后能进宫门的,也就是这些人和轿夫,其余人等护送她到了宫门外就得候在那。

姜玉芝坐的轿子,武昙和青瓷就要跟着众人步行。

虽说东宫紧挨着皇宫边上,但因为单独开的府门,这一趟绕到宫门也足要走近半个时辰。

武昙生平没吃过这样的苦,不过非常时期,她也不矫情,就跟着走。

因为姜玉芝身份贵重,所以宫门口的侍卫也十分客气,只是让清渠掀开轿帘一角看了眼,就直接放行,让轿夫直接抬了这顶轿子进去。

里面就是光线昏暗,极长的一道门洞。

刚进门,青瓷就趁着光线暗淡下来的瞬间不动神色的几步绕到前面去。

清渠那边得了姜玉芝的吩咐,正准备扯开了嗓子大叫有刺客混进来了,冷不防就是腰眼处尖锐一疼,同时青瓷手臂水蛇一样缠在了她颈边,把整个身子都靠在了她身上遮掩,一边娇滴滴道“哎哟清渠姐姐,我脚崴了一下,得缓缓,你扶我一会儿吧!”

情绪感觉到了顶在她腰后的那物,脸色煞白,身体瞬间就僵硬的如同一木偶。

青瓷见她还算识趣,就在她耳边冷冷的警告“别耍花样,为了害人反而把你们主仆的命都搭上了,可不值。”

清渠浑身僵硬,又不敢叫,就只是本能的绷着身子,一步一步规规矩矩的往前走,连个偏差都不敢有。

一行人有条不紊的前行。

姜玉芝在轿子等了会儿,一直没听到动静,不由的奇怪,掀开了窗帘朝这边看过来,就见青瓷和清渠两个勾肩搭背走在一起,并且清渠还是脸色僵硬,十分木讷的模样。

姜玉芝愕然,也是立刻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她仓促的张嘴,想要说什么,武昙已经从后面抢上来,探头在那小窗口那,殷勤的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姜玉芝一看她笑靥如花的一张脸,顿时就是心头一紧。

下一刻,武昙也已经压低了声音,也是借着轿子行走的声音遮掩,冷冷的警告“我知道你没打算乖乖帮忙的,可是你现在想翻脸已经晚了,不知道吧,我这个丫头是会功夫的,不信你大可以嚷一嗓子试试看。如果我要死,一定拉了你垫背!”

姜玉芝不太确定她是不是危言耸听,但是武昙主仆两个紧盯着自己主仆两个,再加上这丫头是个做事不计后果的疯子,还真就被她当场唬住了,瞬间面如死灰的咬住了嘴唇。

武昙冲她翻了个白眼“本来我也没打算为难你,你这真是自己作死!”

本来她借着姜玉芝做掩护进了宫,到时候她闪人走掉了,大家互不牵扯,就算到时候姜皇后宫里会在姜玉芝拿来的礼盒里搜出证物来,可那会儿东西都被收进了正阳宫里,中间不知道过了几道手,姜玉芝只要不承认,还有人敢强行赖她身上不成?

可是显然,姜玉芝没有那个自保的定力和脑子,并且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想着封她的口来保平安?

武昙跟姜玉芝之间,其实算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虽然朱雀楼那件事姜玉芝刚好在场,但后面接触下来也看出来了,她就是个被拖下水的倒霉催。

可偏偏,姜家贪心,明知道她脑子不行,也不是个能坐镇东宫的材料,还非要把她推进东宫去占位子。

现如今,大家立场对立,要针锋相对起来也没办法了。

姜玉芝退回了轿子里,白着一张脸,手使劲的攥着裙摆,一脸的愤恨。

轿子进了二道宫门就不能继续前行了,必须要停下来换宫里的小轿,姜玉芝换了轿子,由宫里的内侍领路,悠悠的往正阳宫的方向去,半路上武昙主仆就瞅机会闪了人。

宫里的路,她不是很熟,青瓷却应该是看过地图的,轻车熟路的就带着她找到了长宁宫。

因为宫里这会儿消息已经传开了,都在传萧樾是被晟王府的人给混进来救走的,闹得沸沸扬扬,而如今他下落不明,周太后也跟着心神不宁,正和沉樱坐在一起说话,就听宫人进去禀报,说定远侯府的二姑娘求见。

周太后听的一愣。

沉樱已经站起来了“武昙?她怎么进宫来的?”

皇帝肯定不会传她,皇后跟她也八竿子打不着,上回她进宫还是萧樾带着的,现在萧樾都下落不明了,她一个没有诰命身份的小姑娘,怎么进来的?

而且——

还找到长宁宫来了?!

周太后也是难得狐疑的皱了下眉头,不过却没过多意外的表现,只道“带她过来吧。”

“是!”那宫婢应声退了出去,沉樱想了下,还是亲自跟了出去,到大门口果然就见武昙穿着身宫女穿的宫装,俏生生的站在那。

“你这是……”沉樱忍不住上下打量她。

“郡主好!”武昙屈膝给她行了礼,虽然沉樱已经被封了宁国公主,但那件事对她而言不是什么恩典,长宁宫里的人也还保持着原来的称呼,尊她为郡主的。

沉樱回过神来,侧身给她让路“进去吧,外祖母在等你。”

而另一边,萧樾被那帮人抬着出了皇宫,以最快的速度奔到无人处,从那里另外换了一顶宫外的普通轿子,他们把人扶上去,抬着继续往内城闹市的方向走。

本来还指望着出宫会遇到晟王府的下属过来探信,好顺水推舟的直接卖个人情把人给他们,也就能脱身了。

可是晟王府的人好像压根没想着盯梢宫门这边,他们又不能将萧樾直接扔在皇宫附近,要是被宫里的御林军再捉回去,那不等于白忙了?

“头儿?现在怎么办?晟王还昏迷不醒,这要随便扔下,万一被人给送官府去,咱们不是白忙活了?”抬着轿子,累得半死的那个小太监忍不住的道。

领头那人也是一脸的神色凝重,一筹莫展,想了想道“前面有家小客栈,我们把人放那,然后你匿名去晟王府送个信,叫他府里的人来接。”

“好!”抬轿的两人答应了,又是铆足了力气坚持,把轿子抬到前面的客栈前面停下来。

两个抬轿子的都累瘫了,直接一屁股坐地上开始擦汗喘气。

“没用的东西!”领头那人啐了一口,转身回来,弯身一掀轿帘,整待要进去把人往外扶,去见里面本该是昏迷不醒的男人正悠然的靠着轿子,浅笑晏晏的甩着腰间一块玉佩冲他挑眉道“替本王想得挺周到哈!”

------题外话------

小昙子又打人了。。。。

第224章 游说太后,回马枪!(二更)

这位爷是什么时候醒的?

按理说,皇帝既然存了心要害他,那么就算对他下迷药,分量也不会轻了,按理说没个一两天的,他醒不过来啊。

那人看得一愣。

萧樾已经一大脚踹出来,将他往外踹了个屁股蹲,同时嫌弃的一撩袍角从轿子里矮身出来,一边道“离着本王远点,你口臭!”

他没用太大的力气,但也够那人行业一壶的了。

那人一屁股蹲在地上,只觉得自己屁股应该是直接被裂成八瓣了,顿时出了一头的冷汗。

坐在地上喘气的两个人也吓一跳,一咕噜就爬起来,下意识的往后避开了几步,躲开了萧樾能够到的范围,囤着口水,严密的防备着。

萧樾长身而立,站在阳光之下,眯着眼睛四下里看了看,倒是一派悠闲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忘了自己前一刻的处境,居然怡然自得,没见出半分的忧虑来。

那人坐在地上,只在这个瞬间,思绪就已经变了几变,连忙爬起来道“王爷醒了?您没事就好,奴婢们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特意送王爷出宫的……”

说着,四下里看了眼。

可能是因为这地方还比较偏,平时人来往的不多,这客栈的一个伙计还在柜台后面打盹儿,压根就没听见外面的动静。

这人见着没人窥伺,这才又大着胆子继续说道“宫里……皇上已然是容不下王爷了,要不是太后娘娘抢先一步,现在王爷只怕已经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冤死九泉了。太后娘娘一片慈母之心,虽舍不得王爷受此冤屈,奈何陛下偏执,又对王爷忌惮已久,娘娘也无力做得更多了,还请王爷能够体谅。娘娘说,以后无论在哪里,都请王爷您务必保重自己,那么她老人家也就放心了。”

萧樾一直面色平静的听着他说。

这人的说辞是提前准备好的,以备不时之需,这时候自然就是声情并茂,说的十分顺手煽情。

一边说,还一边拿眼角的余光去注意萧樾的反应。

本以为对方怎么都该动容的……

可是没曾想,萧樾却没见出半分的领情一样,从头到尾听故事一样的听着他说。

这人说到了最后,他也没给个回应,不由的就尴尬了。

彼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西边的天际燃起了一大片的火烧云,特别的好看。

萧樾的视线定格在那边,却是突然想到武昙偶尔害羞时候娇嗔的模样,那么盈盈一笑,落在眼眸里,可是比这霞光美多了。

他自己这边怡然自得,又等了会儿,突然发现那人已经没话说了,这才勉为其难的收回了视线看向他道“说完了?”

“呃……”那人不由的怔住,总觉得他的这个反应怪怪的,但究竟是哪里怪,又一时说不上来,再加上此时他紧张不已,就连忙是收摄心神,硬着头皮恭敬道“是的!太后娘娘交代奴才转告的话就这么多,既然王爷已经顺利脱身,那奴才们就先行告退了,还得回去给太后娘娘复命,也好让她老人家能够放心。”

说完,一躬身就要退下。

旁边的两个人也连忙要跟着走。

萧樾还是长身而立,站在那里不动,甚至连头也没回。

几个人越想越是心里犯嘀咕,忍不住的频频回头张望,就这么一分神,前面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几个人都没注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一人一大脚踹在肚子上,齐齐往后一飞,整齐的被替回萧樾面前,跪了一排。

“哎哟!”三个人,有人捂肚子,有人则是摸被蹭透了裤子的膝盖,顿时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王爷——”领头那人眼角已经挤出了泪水,一边使劲的摸着膝盖,一边仓促的抬头看萧樾“奴才们都是冒着杀头的危险在刚太后娘娘做事的,您……您这是做什么?”

萧樾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面上表情已经是与前一刻截然不同,冷酷至极“如果真是这样,那照本王的规矩,未免你们拖累母后,定是将你们灭口的!”

三个人大惊失色,直接就被他那眼底凛冽的眸光镇住了,仓皇之下想爬起来逃跑,但又是晚了一步,他们背后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几个人,三把长剑直接压在了颈边。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萧樾冷冰冰的声音已经兜头砸了下来“全都绑起来,回宫!母后既然是做了这么天大的好事,本王这个做儿子要谢也得当面谢,这么一走了之就太不上道儿了。”

“王爷,您不能——”那人一听,顿时就尖叫起来。

他们这废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人给弄出来的?现在这位王爷要这么回去自投罗网了……

他们不等于全部白玩了么?

也没用萧樾言语,曲林等人已经堵他们的嘴,并且手脚麻利的把人给捆起来了。

燕北站在萧樾身后。

萧樾侧目看他“他们从宫里抬出来的轿子……”

燕北没等他说完就已经领会其意,立刻接口道“咱们的人从宫里一直盯出来,轿子在。”

萧樾这才满意,又回头看了那几人一眼,凉凉道“轿子也抬上,回宫。”

说完,完全不顾听了动静跑出来看热闹的店小二,转身就走。

有人递了马鞭和缰绳给他,萧樾翻身上马,带着燕北一行人往皇宫方向走的时候才又问他“武昙呢?”

燕北道“二小姐去了东宫,借太子妃的仪仗混进宫去了,她说去找太后,然后据蓝釉交代,说是她已经把印有王府印记的小瓷瓶混进太子妃带去正阳宫的礼物里了。”

萧樾只是听着,并不表态,只是唇角微微上扬的那个弧度,暴露出了他此时如有荣焉的奇葩心态。

燕北看见了,也只当视而不见的再次垂眸下去,继续说道“不过二小姐去过东宫的事,因为中间除了点岔子,事后肯定是瞒不住了,她进宫前让蓝釉捎了话,问正阳宫那边的事到底还要不要挑起来……”

燕北对武昙此时的心态是十分理解的。

所谓的君臣有别,她一个娇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就算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可能敢去和皇帝还有皇后那些人公然叫板的。

虽然——

萧樾迟早带着她走到那条路上去。

萧樾勾了勾唇,也正是这个意思“本王跟萧植之间都已经撕破脸了,她也该知道自己此时面临的是怎样的一个局面了,总让她置身事外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个小丫头,因为看上去实在是太娇柔,太弱小了,所以特别容易激起旁人的保护欲。

武青林这些年,就是奉行着这样的宗旨,凡事不叫她操心,甚至于连他父母的那些糟心事都瞒着她,尽量的让她过的无忧无虑。

而萧樾,也曾经这么打算过,就这样把她从武青林那接手过来,护在羽翼之下。

可是,这样真的是对她好么?

让她不知道自己所处的局面,看不清身边敌人和困境……

就像是相国寺的那一次,如果她提前知道了孟氏和武勋可能都有问题,多一重防范和准备,总不至于落到对方的圈套里去。

又比如这一次,如果她早知道面对的敌人是皇帝,那么出城的时候,稍微戒心重一些,也不会选择把一个不会武功的丫头也一起放在自己的马车上,以至于在出事之后得去顾忌这个丫头的死活而耽误了逃生的最佳时机,最后差点为此丢了性命。

虽然她才只有十二岁,虽然现在就让她面对这些有些残忍……

萧樾微微的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彼时的长宁宫里,武昙跟着沉樱进去拜见了周太后“臣女武昙,给太后娘娘请安!”

周太后坐在椅子上,她虽礼佛,武昙却注意到她手上的那串佛珠此时就只是放在桌上,而没有拿在手里。

武昙跪在地上。

周太后打量了一眼她身上。

武昙并没有打算瞒她,自觉的就开口解释“臣女听说晟王爷被困宫中,便想着要来见太后娘娘一面,实在无计可施,就请了太子妃娘娘的仪仗,扮成她的宫女混进来了。”

沉樱本来看她这一身的装扮就大概猜到她走的会是东宫的路子,这时候不免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定远侯府和平国公府之间算是因为林彦瑶的事结了仇的,彼此之间根本不可能有人情可用,这小丫头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关键时刻还真是不露怯!

以前她不太理解萧樾为什么会看上武昙这么个小丫头,武昙的长相虽然数一数二,但京城里以容貌著称的名门贵女多了去了,她远不是最出挑的一个,性格也不是很好,所以沉樱就一直在猜这小丫头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只不过接触的少,她也没露端倪,这时候看来,她不仅是有些手段,而且——

只要是胆子够大。

沉樱只是在观察武昙,并没有说话,因为眼前的这件事没有她出面置喙的余地。

周太后听了武昙的解释,面上表情也没有任何的变化,居然也没深究,只是转头看向了一边的窗外,语气平淡的问“你混进宫来见哀家,是想求哀家去救樾儿的?”

她不绕弯子,武昙相对的就少了很多压力,当即额头触地,规矩的磕了个头“臣女不敢!”

然后,重新站直了身子,正色看向了周太后道“王爷是太后娘娘的亲骨肉,您若是能救他,自然早就出手了,现在既然连太后娘娘出面都没有用,那就更说明王爷这次遇到的事情棘手,武昙斗胆,此次进宫,是想求太后帮我一把。”

她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另一个小瓷瓶。

周太后从旁边收回视线,看见那瓶子,就是微微皱了下眉头。

赵嬷嬷赶紧上前,将东西拿在手里看了,看过还自己,就微微的变了脸色。

武昙不卑不亢的看着周太后,问道“这个瓶子,可以放在太后的长宁宫么?”

周太后的面色不动如山,赵嬷嬷和沉樱却是同时的倒抽一口气,全都神色复杂的齐齐看向了她。

武昙这话真的太直白了,直白又胆大妄为到叫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而武昙话一出口,也没打算反悔,仍是正视周太后的目光道“晟王爷的事,我大概都知道了,陛下手里所谓的罪证……前几个月我在晟王府做客时撞伤了肩膀,晟王爷让府里的侍卫送了两瓶跌打药酒给我,而昨夜我闺房失窃,就刚好丢了那两个瓶子。太后,实事证明,晟王爷是冤枉的,被人构陷的,臣女若是无凭无据,不会贸然来见您,还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王爷是您的亲儿子,既然明知道他是被人陷害的,娘娘能不能帮这个忙?”

既没有咄咄逼人,也没有哭哭啼啼的打感情牌。

但就是这样有条不紊的说出来这番话,却自有那么一种从容的力度。

“废物!全都是废物!”而彼时的朝阳宫,皇帝正在砸东西,大肆的发泄,因为萧樾逃脱,他几乎将自己的整个寝殿给掀了,就在时候,外面突然有侍卫来报——

萧樾回来了!

第225章 闹大,对质御书房!(一更)

皇帝手里抓着一只杯子,动作戛然而止。

他佝偻着脊背,缓慢回头,梦呓般呢喃道“你……说什么?”

那侍卫跪在地上,脸色也不怎么好的大着胆子抬头,重复道“晟王殿下回宫了,此刻正在御书房候旨。”

皇帝听得一阵一阵的发愣,脚下步子蹒跚了两步。

“陛下!”陶任之连忙上前搀扶。

皇子昨晚本来是先在安排给萧樾设局的事,一直没睡,下半夜刚要休息,又查出了他的熏香被人做了手脚,于是当场暴怒,直接天翻地覆的折腾起来,现在算下来,已经有整整两天一夜没合眼了。

他本身的身体状况就不容乐观,这时候脑子里的思维都不怎么清楚了,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发虚。

陶任之一边扶着他,一边问道“皇上,要传太医么?”

皇帝挡开他的手,自己站着,又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再次转头,目光阴测测的盯着那个侍卫道“晟王怎么回来的?”

显然,不是被抓回来的。

那侍卫道“晟王爷自己拿了令牌入宫,直接去了御书房求见。彼时太子正带着几位内阁大臣在理政,问他什么事,他却说自己被人陷害,急于讨要一个清白。太子殿下毕竟是王爷的晚辈,虽然知道陛下在养病,但确实……所以就让奴才过来问陛下一声,此事要怎么处理?是您过去?还是……让晟王爷先回,改日等陛下龙体康泰之后再召见。”

皇帝听了这话,就听了笑话一样的讽笑出声“他没跟太子说是什么事吗?”

那侍卫道“晟王爷说一定要请陛下过去做主,不过奴才过来之前偷偷跟知情人打听过,据说是晟王爷被身份不明的人掳劫出宫了,先险些遇险,这事情不小,怕是……拖不到明日去了。”

宫里现在到处都在传,晟王有谋逆之意,纵容自己的手下闯宫杀人,皇帝已经直接将他做逆贼处置,下了圣旨叫御林军追捕,甚至于封锁城门的消息已经传到九城兵马司了。

按理说,不管怎么样,这晟王殿下此时都不该自投罗网的回来的。

可是——

萧樾他就这么有恃无恐的回来了?

昨天晚上的毒,皇帝心里早就认定就是萧樾下的,再有今天坏了他的事,解救萧樾出宫的那伙人,他也只当是萧樾的。

现在萧樾回来了,不敢他是做了何种安排,又是出于何等的目的,在皇帝看来都是理解不了的。

但显然,萧樾敢回来,就必然是有图谋的。

“好!他肯露面,总好过让朕天上地下的到处去找他!”心里略一斟酌,皇帝勉力的站直了身子,咬牙切齿道“摆驾御书房,朕倒要看看他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是!”陶任之一边挥手打发了那侍卫下去,一边快步出来,叫了宫女进去伺候皇帝更衣,又忙着安排辇车。

御书房这边,萧昀本来是在替皇帝看奏折的,本来这两天北燕的使团就要离京,再加上也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必须要赶着商议的,他其实没叫人过来,可就在傍晚时分,内阁的五位阁老就约好了一起来了。

他们这些人,自然都是被萧樾哄来的,萧樾让人分别去他们当值的衙门传信,只说要商量后天沉樱离京时候的仪程。

大胤遣嫁皇女去北燕和亲,代表的就是大胤的脸面,严格说来,确实是各种规制都要仔细揣摩安排的,几个人是不知道萧樾已经被皇帝扣在宫里的事的,所以谁都没有怀疑,直接就进宫来了。

而他们前脚进了御书房,才刚跟萧昀表明了来意,萧樾就到了。

萧昀当然马上就反应过来这是被他这皇叔摆了一道……

可是萧樾的事,虽然暂时还没闹到街头巷尾去,宫里却已经早就跟着炸开了锅,几位阁老进宫这一路上也听了个大概,这时候再说没这回事?这是把人都当傻子耍吗?

何况——

现在宫里盛传的是晟王萧樾谋逆,先是毒害皇帝,后有勾连党羽,杀入皇宫救他逃走了……

这样的大事,也不可能撇了内阁,让他们全部当不知情的是装聋作哑。

所以,萧昀就算明知道是被萧樾摆了一道,也只能是把人都留在了御书房,叫人立刻去给皇帝传信了。

这会儿大家都坐在那喝茶。

几位阁老是好奇的很,事情到底是如何的,可萧樾在等皇帝过来,绝口不提,他们也不好贸然先问,就一个个耐着性子等。

等到一盏茶喝完,内侍刚给换了新茶,皇帝也就到了。

“陛下驾到!”陶任之在外面扯着嗓子唱到。

众人连忙起身相迎,萧樾也没拿乔,跟着站起身来。

皇帝被陶任之扶着从外面进来,进门的第一眼看见萧樾就是目色一寒,直接一挥手道“来人!把萧樾给朕拿下!这种乱臣贼子,朕不将他千刀万剐不能平愤。”

他这显然的有备而来,话音未落,外面已经十几个侍卫冲进来,剑拔弩张的就来拿萧樾。

跟着萧樾进殿的是尉迟远最得力的两个手下,虽然外臣进宫不得带兵刃,但两人都是暗卫出身,就是赤手空拳也先将冲在最前面的四个侍卫给掀翻在地,然后一左一右的挡在了萧樾面前。

皇帝哪里想到萧樾敢公然在御书房内跟他动手,一时间眼睛瞪得老大,反而忘了反应。

倒是旁边的兵部尚书张阁老是是火爆脾气,立刻怒喝“晟王,御书房重地,你敢公然抗旨?”

萧樾看都看他一眼,对他的斥责也不在意,只就目不转睛的与站在门口的皇帝面对面道“张阁老你暂时不明真相就先不要言语了,本王没有对陛下不敬,只是就事论事的本能反应而已。陛下你进门就给臣弟栽了个乱臣贼子的罪名,臣弟若不反抗,乖乖束手就擒了,岂不等于是心虚默认,平白的让天下人误会么?这么大一个污名栽下来,臣弟可吃不消,自然没办法认了!”

说着,这才环视一眼旁边全都神色防备盯着他的五位阁老,反问道“推己及人,若是本王现在随便指你们在做的都是乱臣贼子,并且还喊打喊杀的立刻就要叫人拖出去砍了,诸位也是要挣扎一下的吧?”

他这道理是说的没错,可是在御书房里公然和皇帝叫板动手的——

这真的是千百年来的奇闻一件了。

几个老臣面面相觑,一时也无从反驳。

门口的皇帝这才回过神来,气得脸色铁青的道“你……”

“陛下!”萧樾先发制人的直接截断他的话茬,压根就不想听他的废话和叫嚣了。

说真的,他对皇帝的耐性,真的在这几次的周旋里已经消磨殆尽了。

之前一直跟他打太极耗时间,一来是因为周太后夹在中间,不想她为难,二来也是因为南梁那边他在做的事情还没安排好,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跟皇帝闹翻,反而是把可趁之机留给外人。

他面容冷峻的盯着皇帝“不管陛下是要控诉臣弟弑君还是叛逆,都总不能只凭你的片面之词就定了我的罪的,现在太子在这,臣弟也把各位阁老都请来了,不管您要栽臣弟什么样的罪名,臣弟不怕拿到明面上,让朝臣和天下的百姓知道,您也不要遮遮掩掩的,上来就喊打喊杀的杀人灭口了。既然来了,就请您上座,坐下来,咱们把证据证人都摆出来,仔细的轮一轮其中的是非。这里有各位阁老做见证,若是陛下的指控全都证据齐全,您再将臣弟拖出去砍了也不迟,不是吗?”

皇帝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凭着从武昙那里盗窃来的一个小瓷瓶做罪证就指萧樾弑君,这样的证据太薄弱了……本来他也不是不能安排假的人证出面指证的,可不巧的是昨晚真的有人要害他,他惶恐和盛怒之下就只顾着查真凶了,反而是浪费了整天的时间,并没有后续的把证据都填满。

现在萧樾当面与他对质,还口口声声都在暗示他构陷?!

皇帝勃然大怒,往前踉跄了一步,面目狰狞的指着他嘶吼“你敢在御书房这样嚣张跋扈的与朕说话,这就是谋逆!来人……来人……”

横竖萧樾现在人就在宫里,他就是动强把人拿下了,还能叫他有机会翻盘了不成?

皇帝已经是不顾头脸了,就这么无理取闹的嚷了起来。

在场的众人看着这样仪态全无,风度全无的皇帝,个个大惊失色。

而下一刻,就在大家以为将要有大批的御前侍卫冲进来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周太后冷李威严的一声怒喝“你给哀家老实在这里站着。”

话音未落,沉樱已经扶着她走了进来。

“太后娘娘万安!”众人连忙行礼。

周太后的面容冷肃,嫌恶的看了眼手里提着刀剑的侍卫们,冷冷的再呵斥“皇帝病糊涂了,你们也糊涂?御书房重地就亮兵刃?全都给哀家滚出去,每人领二十个板子,以作小惩大诫!”

侍卫们全都变了脸色,心中叫苦不迭,可面对周太后,又没人敢于反驳,只能咬牙领命“是!”

皇帝是没想到周太后回来,而且还来得这么快这么及时……

怔愣片刻之后,皇帝就回过神来,气急败坏道“这里是御书房,是儿子带众臣议政的地方,母后还是先回后宫休息吧,等儿子处理完这边事,自然会去给母后请安!”

周太后面无表情“今儿个一早天没亮你叫人去请哀家,说晟王下毒弑君,这件事是你请了哀家出面做主的,现在既然你这里要说的还是这件事,那哀家怎么都要倚老卖老的做这个主,在这里听一听看一看你们最终要如何掰扯的。”

早上皇帝去找她,是想逼着她借她的口处置了萧樾,这样,周太后是萧樾的生母,只要她开口以弑君之罪判了萧樾,自然可以压服了天下所有的人。

他本来以为可以的,毕竟他被人下毒是确有其事,而且他又认定是就是萧樾做的,这么多年,周太后已经为了他无数次的妥协了,没理由到了今天这一步反而在这么明显的证据面前再退缩。

而虽然周太后当时没表态,确实也没透露出要保萧樾的意思,并且下令将萧樾软禁宫中了。

现在事情闹到这一步,萧樾的人都敢闯宫劫囚了——

他一向有主见,杀伐决断的母后怎么会突然倒戈,变换了态度了?

皇帝始料未及,反应过来就不由的打了个寒战“母——”

开口想要说什么,周太后已经面色肃然,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道“哀家要在这里旁听,你们以为不妥?”

皇帝虽然是皇帝,并且从他登基之后,这八年间周太后已经淡出了朝局住到行宫去了,但是这些阁老,最年轻的四十六岁,都是从头见证过这位太后娘娘一路腥风血雨走过来的,皇帝登基之前,先帝缠绵病榻,她也曾辅佐理政多年,论手段,论气魄……还是颇为叫人信服的。

几位阁老对她,怎么都念旧恩的,再加上这件事确实听着扑朔迷离,很有的掰扯——

周太后不在这镇场子,回头皇帝和萧樾再对上,他们个个都是炮灰!

“太后娘娘既是国母,又是陛下和晟王殿下的生母,既然事关江山社稷又关乎晟王殿下的清白和陛下的安危,太后自然理应在场。”丞相杨廉之代为说道。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附和。

皇帝左右看了眼,一瞬间,突然就有点泄了气。

也不是他不能强行逼着周太后回后宫,而实在是——

众人皆知他上位全是他母后一手扶持,如果他当众弄得母子翻脸,这本身就是要被诟病的。

“父皇,您身体不好,还是先落座吧!”萧昀一见这个场面僵持,就适时地上前打圆场,扶了皇帝往里面的御案后头去落座。

皇帝见了台阶,自然是下了,蹒跚着步子,跟着他坐到了案后。

而萧昀——

在别人目光齐聚全都紧盯周太后的时候,他却是在周太后一行进门的那一刻就第一眼看到了装扮成宫女,低眉顺眼跟在周太后身后的武昙。

武昙这时候已经换了宫里宫婢的衣裳,和周太后带进来的另外三名宫婢站在一起。

别说几个几乎没怎么见过她的阁老了,就是皇帝——

在全神戒备针对萧樾和防范周太后的这个当口,也没认出她来。

萧昀是不知道武昙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进宫的,但是她既然混到了周太后的身边,显然就是和今天萧樾的事情有关的。

所以——

周太后是被武昙游说,给劝过来帮萧樾解围的?

萧昀心中迷雾重重——

他虽然跟周太后接触的不多,但也听说过不少有关他这位皇祖母的事迹,知道她是个很有主见,不容易被人说动的人。

这个武昙,何德何能,居然能劝得她搅进皇帝和萧樾之间的这滩浑水里?

萧昀嫌弃又带着恼怒的注视,武昙自是感觉到了,不过她无意跟这个人较劲,所以就一直耷拉着个脑袋,死活不看他。

沉樱扶着周太后到最里面的椅子坐下。

萧樾当仁不让,自己坐到了对面的第一位。

武昙站在周太后身后,这才趁机偷眼去瞄他。

萧樾借着低头看茶碗的机会,也稍稍抬眸,眉目之间闪现一点光亮,算是个隐晦的笑容。

武昙收在眼里,悬了半日的心,莫名的,突然就会因为他这小小的一个眼神而雀跃。

看他游刃有余,看他镇定自若……

那她还担心什么!

突然之间,就泄了气,再次低头下去,百无聊赖的在袖子底下玩手指。

当然,满殿的皇帝这些人,谁都没在意这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

周太后落座之后,萧昀也强行让自己的视线从武昙身上移开,从皇帝身边退下来,一边挨着周太后的下首落座,一边道“众卿也坐吧。”

“谢陛下!谢太后娘娘!谢太子殿下!”五位阁老谢恩之后,也依次找了座位落座。

周太后似乎是特别的不耐烦,当时就开了口“今天一整天,从早到晚你们兄弟俩都闹哄哄的,哀家的耳根就一刻也没得个清净,有什么话,今天就都在这里说开了吧。皇帝,你那边都抓了晟王的什么罪证,先一一列出来吧。”

皇帝一听她开口还是先让自己先说,而没有出面维护萧樾,对她的立场突然就又多了几分信心,虽然心里还是窝火,也还是暂且忍了,冷冷的道“夜里四更,朕朝阳宫寝殿的人从儿臣用的熏香里验出了剧毒,后经追查,又从疑凶的身上搜出了带有晟王府印记的装有同样毒药的瓷瓶一只。”

此言一说,殿内就是一片哗然,几位阁老互相看看,全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同样震惊的神情。

皇帝冷哼一声,却只斜睨了萧樾一眼,继续道“后来朕传召晟王进宫问话,一开始他矢口否认,后母后仁慈,将他暂时扣在长信宫内令其反省,再后来……”

说着,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厉色,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后来他就认了,这里有画押的供词。”

周太后听着,一直未动声。

“可是招供之后,却有他晟王府的内应混入了长信宫,假传圣旨,杀人劫囚,带他闯出了宫去。”皇帝一边继续往下说,却全程只在看萧樾的反应。

他是料定了那份供词是萧樾不知道的,一直在等着萧樾跳起来反驳,没曾想,萧樾却始终是静坐喝茶,居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倒是在座的张阁老坐不住了,起身走过来,“陛下恕罪,能否容臣看看这份供词?”

说着,已经拿了那供词在手。

在场的另外几个人也坐不住了,也纷纷起身凑上去看。

皇帝心里虽然因为萧樾云淡风轻的反应而犯了嘀咕,这时候却压根不想分心多想,只就乘胜追击的厉声喝问“晟王,你以为你矢口否认就能瞒天过海了吗?是因为朕勒令封锁了京城你出不去,这才冒险回来,打算赌一赌运气么?”

萧樾一直没说话,等那边几个阁老看过供词之后,脸色就全都变了,纷纷表情纠结的转头看他。

萧樾是在这时候才放下的茶碗,他还是守着臣子的本分的,站起来冲着皇帝做了一揖,然后才云淡风轻的说道“这份供词的事,咱们容后再说,先说有人进宫‘救’我一事,陛下一口咬定那些是我的人?可是那些人拐带了本王出宫之后却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说……”

说着,就转头看向了周太后“是母后不忍本王冤死,才派他们营救的!”

此言一出,又是满殿哗然。

周太后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而案后的皇帝已经拍案而起“母后!”

第226章 步步紧逼,力证清白(二更)

周太后似乎也没想到萧樾会公然拖她下水,眉目低垂之间,神色已经略变了变。

片刻之后,她抬眸,却是没有理会皇帝,而是看向了对面的萧樾,淡声道“哦?他们说是哀家指使?”

“是!”萧樾好不心虚的与她对视,随后又移开了视线,重新面对皇帝道“陛下,那几个人,臣弟也给绑回来了,为了公平起见,臣弟觉得不该让他们先跟母后对质,当时把守长信宫的那队人,请陛下传几个过来,先让他们陈述一下事情的具体经过,如果是臣弟自己来说,难免您又要觉得是我的片面之词了。”

皇帝这时候满心愤懑,只觉得是周太后背叛了他,再不遗余力的维护萧樾。

他目光死死的盯着周太后。

周太后虽然一直也没有转头看他,但是他这目光却如有实质。

说实话,萧樾拖她下水,她也只是觉得以萧樾的性情,不至于做这样的事,而感到有几分意外罢了,唯独皇帝——

这样满含着指责和质问的眼神,反而是叫她心底里觉得一阵一阵的发凉。

都是她的儿子,这些年,她已经维护的这个长子够多了,到头来,她这所有的维护和立场,居然就都变成了理所应当?并且,彼此之间还没有半点信任可言?

她这半生的隐忍和取舍,当真是笑话一般!

皇帝那边迟迟的没有反应,不得已,陶任之只能上前提醒“陛下?”

皇帝定了定神,这才又看向了萧樾。

萧樾道“就是传几个侍卫过来问话而已,陛下难道还有为难不成?”

皇帝目光阴冷的看着他,虽是很反感他这样的态度,可是现在他手上抓着萧樾画押的口供了,这就是萧樾的夺命剑,为了当众给所有人一个说法,他也宁肯是强忍着耐性跟萧樾斗下去了。

两人对视半晌,皇帝才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准!”

“是!”陶任之领命,出去传口谕,“所谓三人成虎,大总管不要吝啬,起码叫上三四个人过来,另外……今日在长信宫值守的侍卫名单,也麻烦大总管去值守那里都带过来,咱们有凭有据才好说话,省得有人弄虚作假,找了不相干的人来随便指证。”

他现在已经是口无遮拦,毫不掩饰他在防范皇帝陷害的疑心病了。

皇帝听他绵里藏针的一番话,直气得脸色铁青。

陶任之回头,朝他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皇帝瞬间暴怒“叫你去办就去办,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彼时,天色已经缓缓的沉了下来,陶任之出去之后顺便叫了宫女进来掌灯。

之前把守长信宫的侍卫,因为失职已经被皇帝勒令集中控制起来了,不过因为萧樾还没最后落网,所以还没处置他们。

皇帝也没打算在这上面作假,反正当时事发的时候,见证了经过的人太多了,再加上长信宫里一场厮杀,动静早就传遍后宫了,也不是杀了这帮侍卫就能完全隐瞒的。

邢磊当时进去是伪造口供的,此事没人知道。

还是那句话,他手里握着份证词,萧樾就算是弯子拐到天上去,最后也还跌下来,所以他也懒得去做掩饰了。

陶任之亲自去提的人,自然首要的就是那个侍卫长,再就是护送萧樾的轿子离开长信宫又半路被迷晕的两个侍卫。

那侍卫长挂了彩,手臂是吊着的。

三人进门就跪下了“奴才见过皇上!”

陶任之过去的时候只说皇帝要找他们问话,也没说太后和萧樾都在这,三人身份低,再加上又是戴罪之身,所以进门就谨小慎微的垂着头,也不敢看其他人。

皇帝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冷冷的道“之前晟王被人从长信宫内带走的经过,仔细说一遍,不得与所隐瞒,若有一个字的不实之处,以欺君之罪论处!”

三个人在宫里让人劫走了当朝亲王,自认为大难临头,哪敢有隐瞒,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

当听到当时出现的是两拨人的时候,在场的众人,包括萧昀在内,又全都是狐疑的变了脸色。

“怎么会有两拨人?”萧昀沉吟,目光审视的去看萧樾。

萧樾事不关己的冷然不语。

那侍卫长汗颜道“事后奴才也有仔细的回想过整个事情的经过,觉得他们应该是一伙的,就是为了里应外合,制造混乱,然后好趁着奴才们跟第一波人械斗之际放松了警惕,好趁机带了晟王爷走的。”

皇帝对这话也不反驳,只顾着垂眸喝茶。

当时邢磊的手下被冲进去的侍卫坏了事,虽然萧樾趁乱逃脱了,但是那几个人随后也纷纷脱困了,只有一个没能跑脱,但是按照死士的规矩,当场就自尽了,也没留活口。

所以,他根本就不怕这些人陈述实情,反正是死无对证,活口他们也没拿住,就当是两拨人都是一伙的好了。

萧昀听到这里,也没什么话说了,才又看向了皇帝。

皇帝则是直接对萧樾道“不要再故弄玄虚了,事情的经过大家都清楚了,你不是要传人进来对质么?那就叫进来吧!”

跪在地上的三个人闻言,这才抬头,看见萧樾稳坐在那,不由都是大为震惊“晟王殿下在?您怎么……”

就算不是凶多吉少,但也该远走天涯了啊?怎么这会儿这位王爷居然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御书房内喝茶?

萧樾冷淡的扫了眼他们,然后冲殿外扬声道“把人带进来吧!”

趁着等人进来的空当,他才又对三人说道“当时带走本王的,你们方才说是三个人是吧?正好,人本王都给带回来了,你们帮忙指出来,是哪几个。”

说话间,外面已经有他带来的侍卫押了六名五花大绑的内侍进来。

六个人,都被塞住了嘴巴,个个都是神色惶恐。

皇帝看的一愣“不是说三个人么?”

萧樾莞尔“所以才要他们给指出来啊,臣弟这个人,一向严谨,绝不容许有任何鱼目混珠的事情发生,他们若是能精准的指出真正的涉案人等,那样才更具说服力,不是么?”

皇帝被他噎了一下。

本来还想着后面如果他带来的人里面有人供词有漏洞,就能借题发挥,说是他自导自演拿自己人来做戏的。

现在萧樾加了这么一道工,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压死了这几个人的身份,后面就不太好做文章了。

可是事已至此,皇帝确实也无可奈何。

那三个侍卫依言上前指证。

当时跟几个内侍接洽的是侍卫长,另外两个侍卫又是跟随他们一起护送轿子离开长信宫的,都是正面打过交道的,三个人也是为了将功折罪,毫无隐瞒,甚至于连那两个抬轿子的内侍哪个在前哪个在后都周到的指出来了。

萧樾听完,甚是满意,挥挥手道“无关人等,带下去吧,没人赏十两银子,算本王累他们受惊,给的补偿。”

那另外三个小太监就是随手从附近抓的,本来大家被推进来的时候还以为摊上事了,所以跟三个真凶一样吓得瑟瑟发抖,这时候一听没事了,还有赏赐拿,终是松了口气。

萧樾的护卫把人拎了出去。

皇帝就忍无可忍的挥挥手,对那三个侍卫道“你们也下去吧!”

“别!”不想,萧樾却上前一步给拦下了,只道“你们先跪到一边去。”

皇帝皱眉。

萧樾已经使了个眼色。

他座位后面站着的两个暗卫马上就有一人上前,将绑在当前的三个小太监嘴里的布条抽走了。

三个人身子被困得紧,也没办法往下磕头,只涕泪横流的冲着皇帝告饶“陛下饶命,饶命啊,奴才们冤枉……冤枉啊……”

话音未落,已经跪到后面去的三个侍卫就不干了,怒目圆瞪的大喊“你们冤枉?难道还是我们诬陷你们不成?”

皇帝哪里见得两拨奴才在他面前泼妇骂街一样的互相争执,怒喝道“都给朕闭嘴!”

六个人,齐刷刷的闭了嘴。

皇帝已经迫不及待的盯着那三个内侍道“说,是谁指使你们进宫带走晟王的?”

“这……”三个人瑟缩着,一时却没有回话,只是目光闪躲着支支吾吾。

萧樾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甩在地上“长宁宫的令牌,当时他们抬轿子出宫的时候就是用这令牌蒙骗的宫门守卫,陛下可以叫人去宫门取证,而当时他们跟臣弟说的,也是母后指使他们营救本王,还劝着本王远走高飞。臣弟所言句句属实,至于他们现在要不要反口……臣弟就控制不了了。”

那三个内侍确实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逮了他们,还直接杀了个回马枪,直接来宫里跟皇帝还有太后当面对质了。

赵嬷嬷听了这番言辞,已经忍无可忍的上前捡起了那面令牌查看。

沉樱等了片刻,也忍不住的凑上去问“怎么样?是真的?”

能蒙混了宫门的守卫借着出宫去的,这令牌八成就是真的了。

周嬷嬷一脸的郁色,转头冲周太后福了福“确实是咱们宫里的,太后恕罪,容奴婢告退片刻,这就回去查。今日为了准备郡主大婚的事,奴婢是有交给下面三面这样的令牌,以方便他们出宫置办的。”

周太后略一颔首。

赵嬷嬷立刻就去了。

有人把手伸进了长宁宫,并且这事儿还让皇帝开始怀疑周太后,这样的事——

皇帝自己做的糊涂事,只顾着掩饰,澄清不了,那是皇帝自己的事,但是他们长宁宫和太后,可不能这么糊里糊涂的陷再这坑淤泥里。

目送了赵嬷嬷出去。

周太后已经看向了那三个神色慌乱的内侍,问道“你们说,是哀家叫你们去掳劫了晟王出宫的?”

当面对质,周太后不可能认这件事,三个人都心知肚明,可是事已至此——

他们就算反咬自己是萧樾的人,萧樾必然言行逼供,就算他们扛着,咬死了萧樾,萧樾死了,皇帝没了心头大患,他们这一场还是白忙活。

几个人心下飞快的权衡,为首那人已经飞快的定了主意,声音尖锐的开始哭喊“太后,确实是有人给了奴才那个令牌又安排了奴才去长信宫救助晟王爷出宫的,她说她是太后娘娘的人,娘娘见不得王爷深陷险境,让奴才们一定要把事情办妥。这令牌是真的,奴才们也以为是在为太后效忠,太后……救命啊太后!”

反正经此一事,皇帝和晟王已经结下了死梁子,他们当时时说是周太后指使,也只是为了让萧樾相信,现在要不要死咬周太后,已经无所谓了。

周太后听了这话,仍是面无表情,也没有再继续逼问。

沉樱却是冷笑出声“既然不是经外祖母当面授意的,那就随便什么人都能打着外祖母的名义做这样的事了,皇帝舅舅,您还要怀疑此事和外祖母有关吗?”

皇帝剜了她一眼,不悦道“这里不用你掺言。”

沉吟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倒是没再跟他顶撞,反而顺从的退回了周太后身边。

皇帝的视线就又重新移回萧樾面上,讽刺道“难道就不可以是你的人在为虎作伥,假借母后的名义做了这样的事,来帮着你瞒天过海么?”

萧樾莞尔“那首先也要是您之前指给臣弟的弑君重罪成立,臣弟才需要无所不用其极的来设计脱身。”

皇帝的目色一厉“你自己都认了的……”

萧樾没等他说完就再度出声打断他的话“陛下敢随我移驾长信宫,一探究竟吗?”

他言之凿凿,突然就摆出了一副压迫人的冷硬气势。

皇帝与他四目相对,瞳孔收缩。

萧樾道“反正臣弟人今天就在这里,若是我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您要杀要剐就就一句话的事,又何必怕麻烦,走一趟就是?”

皇帝已经从他这种势在必得的态度中隐约的有种不妙的预感,心下本能的迟疑。

周太后却是站起身来道“摆驾!”

皇帝的眉头皱起,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握紧。

周太后却不管他,只道“皇帝若是身子乏了,不愿意挪动,那哀家带着他们一起去也行,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不差那一双两双的。”

这宫里,这个皇帝,为了陷害自己的亲兄弟弄得乌烟瘴气的,她确实已经有点不堪忍受了。

周太后率先往外走。

而因为这件事发展到如今,不仅是晟王,连周太后都被卷入其中了,事情已经十分棘手,大家都迫切的想要一个真相。

几位阁老自然是拥簇着周太后往外走。

而皇帝,则依然是被周太后如今的态度给伤着了,心里怒意翻腾的同时又无可奈何,忍了又忍,也还是咬牙撑着桌案站起来。

萧樾行过那几个侍卫面前的时候就斜睨过去一眼“你们也一起跟着来。”

“是!”几个人爬起来,也是二话不说的跟着。

这件事若是不能找出幕后真凶,所有的罪名就都得他们担着,这时候没人比他们更需要查明一切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后宫去。

而萧樾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最后又去而复返的消息自然也惊动了后宫,众人来到长信宫门外的时候,姜玉芝扶着姜皇后,以及带着临安公主的赵贤妃都闻讯赶了过来。

皇帝有些烦她们,当即冷了脸“你们跑这来干什么?”

赵贤妃面上表情讪讪的,只垂眸站在姜皇后身后,等她出头。

姜皇后心里狂躁不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听闻陛下回了后宫,是想问您在哪儿摆膳,正好太子妃也入宫了……”

这件事,因她而起,现在事情始终没个最后的着落,之前皇帝等人在御书房,她没办法贸然过去,既然现在挪来了后宫,她自然是要当场盯着了。

皇帝也没心思跟她们计较。

萧樾已经当先带着众人进了里面的正殿,指了指里面一个矮花瓶“拿过来!去太医院请太医,再把御膳房今天中午给本王传菜的菜单拿来。”

皇帝随后跨进门开,忍无可忍的大声责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有人在臣弟的饮食里下了迷药。”萧樾回头迎上了他的视线,凉凉一笑“那饭,臣弟没吃,所以后来,无论是有人封皇命进来拿了假的证词让臣弟按了手印,还是后来另一波人进来劫持臣弟出宫,从头到尾的经过,臣弟都有亲自见证。”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第227章 翻盘,皇帝入死局!(一更)

皇帝勃然变色,脚下一个趔趄,后退了两步。

好在是被陶任之一把扶住,才没绊到门槛。

杨廉之则是已经忍不住的上前一步问萧樾“敢问王爷,此言何意?”

萧樾刚说什么?说有人迷晕了他,才伪造了口供?

而现在,那份供词分明就在皇帝手里!

在场的大家都是当政几十年的老油子了,能爬到当朝阁老的官位上的,就没有一个人是好糊弄的。

自然的,此时每个人的心里也都跟着有了推论和揣测。

萧樾冷然不语。

周太后此刻却再不能忍,当即站出来主持大局,吩咐了自己的身边的人“照晟王说的去办!”

有人去请太医,有人去了御书房。

另有两个小太监进去,把萧樾刚才手指的一个观赏用的大瓷瓶搬了过来。

眼下七月中的天气,还是稍微有些热的,加上瓶口不算大,饭菜在里面沤了大半日,已经发出阵阵酸腐味儿。

姜皇后等人纷纷掩鼻。

沉樱就扶着周太后让到一边,指着外面的空地道“找东西垫着,倒在外面吧。”

小太监在殿内拿了块桌布出来扑在外面的院子里,然后把院子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皇帝被陶任之扶着,身体已经有大半的重量都是靠着陶任之支撑的,只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胸中各种情绪翻滚沸腾。

萧樾压根就没有中计?

可是——

不管怎样,他都拿到了口供!

他的神色不住的变化,脸上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姜皇后因为自己心虚,就格外的殷勤,瞧着他的脸色不好,就连忙道“陛下,臣妾看你气色不佳,若是劳累了,不如就先回寝宫休息吧,这里……”

说着,看了周太后一眼“反正有母后主持大局!”

皇帝瞪了她一眼,却是不领情的,只沉声道“朕还死不了!”

姜皇后碰了个钉子,脸上就有点讪讪的了。

赵贤妃忙招呼了两个内侍“都瞎了么?还不搬把椅子过来给皇上坐?”

“是!娘娘!”两个内侍去搬了椅子过来。

皇帝计算不领情,但他身体确实不怎么撑得住的,倒是依言坐下了。

姜皇后不悦的横过来一眼。

赵贤妃只当视而不见。

反正之前因为临安公主的事,姜皇后自认为被她们母女连累,已经屡次在给她们穿小鞋了,赵贤妃反正别的大的错处也没有,无非就是被挤兑几次而已,她现在倒是有点破罐破摔的心态,索性也不再试图去讨好姜皇后了。

姜皇后的胸口也憋了口气。

沉樱看了众人一眼,就又吩咐晚棠“去多搬急把椅子来,让外祖母和皇后娘娘他们都坐着等吧,这事情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才完呢!”

“是!”晚棠自觉的带人去搬椅子。

周太后,姜皇后和萧樾还有赵贤妃都各自找了椅子坐下,剩下的人则仍的规矩本分的站着。

先回来的是去御书房取菜谱,跟着过来的还有御膳房的大管事大太监,随后,太医院那边的人也请来了。

周太后直接一指那太医“查一查,那些饭菜里面可有什么不干净的。”

“是!”因为过去太医院的是周太后的人,还是很公正和谨慎的,并没有透露任何的内情,那太医虽是一头雾水,但也还是顺从的跪下去,从药箱里掏出工具查验。

皇帝的眼神阴了阴,讽刺侧目看向了周太后道“就算真验出了什么,就不能是晟王自己故弄玄虚的么?”

当时萧樾用膳的时候,殿内就他一个人,没人能给他证明!

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片面之词。

周太后没有言语。

她自己的两个儿子,究竟都是什么样的人,她自己的心里是最有数的。

只要萧樾这么说了,那就必然是实事。

而至于皇帝——

他认与不认,对她来说,都意义不大。

皇帝自觉得受到了冷遇,颜面无光,咬了咬牙,又闭了嘴。

倒是沉樱注意到御膳房过来的那个大太监,使劲低垂着眼眸站在那,还没人问他的话呢,他在那就已经有点两股战战,站不稳的样子了。

沉樱的眸光沉了沉,不由的挑眉道“你在怕什么?”

话音才落,晚棠已经几步冲过去,推了他一下“郡主问你话呢!”

因为沉樱的态度不算强硬,再加上这院子里这会儿正人多,那大太监魂不守舍之余压根没想到她是在跟自己说话,这会儿被晚棠喝问,当场就吓得腿软,扑通一声就扶着膝盖跪下去了“郡主饶命,奴才……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个动静一出,自然是万众瞩目的,众人的目光不由的聚焦在了他身上。

周太后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说个明白!”

那大太监伏在地上,肥硕的身体一直在微微发抖,头也每抬,当即就倒豆子一样的飞快说道“太后娘娘,皇上饶命啊,奴才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就今儿个中午给晟王爷往长信宫传膳,当时的饭菜没动多少,扔了可惜,拿回去之后就给下头的几个小兔崽子吃了,然后……然后他们就全倒了,这会儿还有俩没醒呢。”

事情出在御书房里,一下午宫里都乱糟糟的,他没敢上报,这会儿被人提过来,只觉得这是要出事,就再也藏不住这么大的秘密了。

这边这大太监才刚招认完毕,旁边的太医也爬起来,绕到前面来冲着周太后等人再度跪下磕头“太后,皇上,微臣查验过了,这些残羹冷炙里面被人下了剂量不轻的迷药。”

整个院子里,到处都是倒抽气的声音。

周太后却是面色不动如山,将她拿在手里的那份菜谱甩出去,砸在那大太监面前“对照着你的菜谱去认一认,这一堆可是午间你们御膳房送过来给晟王的午膳。”

“这……是!”那大太监擦了把汗,捡了菜谱起身,转身过去查验。

皇帝看到这里,已经忍无可忍的狠狠闭了眼,咬着牙道“母后,朕知道你顾念骨肉亲情,维护晟王的心思,可是朕方才已经说过了,这件事也极有可能是晟王自导自演,现在做这些无用功,有何意义?”

“皇帝也说是可能了!”周太后不轻不重的堵了他的嘴。

皇帝瞬间哑然,脸色再度暗沉了三分,紧咬着后槽牙,额角青筋隐隐可见。

那大太监查看过后,又是一声哀嚎重新伏在了地上,颤声道“回禀太后、皇上,是……正是中午传给晟王爷的午膳。”

周太后这才终于转头朝另一边看向了萧樾问道“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自然是有!”萧樾拍了拍袍子站起来,走下台阶,站在了她和皇帝的面前,拱手道“我的说法是有人在饭菜里下药,并且趁着他们以为将我迷晕之际,顺手牵羊让我按了指印在供词上,陛下却说是我主动招供画押的是吗?”

皇帝握着座椅把手的手,死命的用力攥紧,借此来掩饰情绪。

他咬着牙,目光冰冷仇恨的盯着萧樾,不吱声。

萧樾再开口“陛下,自我进这长信宫以来,在被掳劫出宫之前,可再就半步也不曾踏出过这道宫门,您既然说我已经招供认罪了,那么至少要当着母后和众位阁老大人的面讲清楚了,您是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拿到我的口供的,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是您亲自审讯臣弟,臣弟当着您的面招的?还是派了心腹代审?”

旁边特意被他点名带过来的那三个侍卫见证此事到了这会儿,总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

晟王自一大早被送来长信宫之后,就再没出去过,而皇帝也没进来过,前后除了中午送饭的,再就是后来那两拨打着带了皇帝口谕过来的人进过这长信宫的宫门。

这些事,之前他们在御书房内都详尽的交代过。

现在,他们站在这里,就是最有利的人证。

皇帝就算现在想反口说他其间又有见过萧樾——

他们这些人的证词他之前在御书房的时候没反驳,这时候就也不能再改口了,毕竟大家都不傻嘛……

几个人暗地里互相交换了一下神色,都越发的紧张,也越发的意识到这件事的发展有点超出了预期。

而萧樾这一番逼问,也可谓真的是不留情面了,直激得皇帝面色铁青。

姜皇后紧张的抓着袖口,不悦的皱眉“晟王,就算你急于澄清自己,可不该这样冒失与陛下说话的……”

话没说完,就被萧樾不留情面的打断“皇嫂是妇道人家,诸位阁老都还没站出来说话,您也稍安勿躁吧!”

“晟王!”姜皇后的语气突然拔高,就要与他理论,萧樾已经把视线重新移回皇帝的脸上道“臣弟方才的问题,很难回答吗?还是陛下难以自圆其说,根本就圆不了?”

皇帝已经被他逼到走投无路。

萧樾在御书房叫那三个侍卫过去问话的时候他没多想,这时候等明白了对方的用以,却已经被提前摆了一道,逼进了死胡同里,虽然知道自己已经露了破绽出来,也只能是硬着头皮一条路上走到黑了。

皇帝盯着他,冷冷的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是朕身边的人得了证词……”

才说了一句,萧樾就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转头对立在后面的三个侍卫道“听见了?你们之前推断两拨假传圣旨的可能是一伙人,事实证明,至少前一波进去拿口供和意欲绞杀本王的御前侍卫不是假传圣旨,他们是真的拿着陛下口谕来的!”

“萧樾!”皇帝听到这里,已经再也按耐不住,他怒吼一声,蹭的站起来,因为手边没什么东西,就顺手抓了姜皇后脑门上顶着的凤冠奋力砸在萧樾脚下。

凤冠上的珠玉全部裂开,在夜色中四溅开来,洒了满地。

姜皇后头发都被他扯掉了一把,后之后拒绝的尖叫一声,抱住了脑袋。

皇帝却压根顾不上她,就只是指着萧樾怒骂“你不用在这里一再的歪曲事实!”

萧樾长身而立,不卑不亢“那一队自称是御前侍卫的奴才意欲绞杀臣弟,当时在这宫里值守的侍卫不下二三十人都亲眼看见了,而且今天长信宫的两百守卫全都可以证明,除了假传圣旨进长信宫的两拨人,再没有任何人进过这宫门,陛下你不承认他们是你的人?那你手上所谓臣弟的供词又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得来的?只要您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出来,臣弟自然可以信服和顺从,随你处置就是!”

“你……你……”皇帝指着他,已经是气得浑身发抖,如是秋风中颤抖的一片叶子,仿佛随时都可能坠落枝头,跌进尘埃里。

他手忙脚乱的掏出揣在袖子里的那一叠供词,已经开始发了狂似的叫嚣“白纸黑字,你认罪的供状这就是铁证!是铁证!你还对阵出言不逊,你以下犯上,你就是大逆不道,你……”

话到一半,突然就体力不支,缓缓的跪倒在地,大口的喘息起来。

姜皇后那边披头散发,眼泪都差点流出来,只顾着整理自己的仪容,哪里管的上他,倒是赵贤妃和萧昀两人上前搀扶他。

“父皇!”

“皇上!”

白纸黑字的供词,四散落在地上。

萧樾款步上台阶,弯身下去,捡起一张。

皇帝眼神阴暗,夹带着刀子一般死死的盯着他的脸脸。

萧樾面上容色淡淡,将那张纸送到皇帝面前,笑问道“白纸黑字,可是陛下你真的看清楚了?你确定这上面是臣弟亲自画的押?”

虽然名字是找人模仿着写上去的,但是萧樾的手印却是邢磊亲自过来,亲手按上去的。

皇帝的心里是有底气的,深吸一口气,再次抖擞了精神。

他半跪在地上,起不来,却是死盯着萧樾,阴狠道“你狡辩不了!”

萧樾听了这话,就再次浅笑出声。

他咬破拇指,将那一纸供词放在皇帝面前的地面上,然后在皇帝等人狐疑和震惊的目光中,当众按了个血指印在上面。

皇帝被他绕得有点晕,反应不过来。

萧樾又将那张纸往他面前更推了推,凉凉道“陛下看清楚了,这才是臣弟的指印。”

皇帝没有力气,萧昀当时就没忍住的拿起供词,比对上面的两个指印。

甚至都不用太细看,他就已经发现了端倪——

皇帝那些供词上原来的指印,虽然大小差不多,可是上面的纹路稀疏,没几条的……

确实,根本就跟萧樾的指纹对不上。

萧昀喃喃道“这不是皇叔的指印!”

说着,就看向了皇帝。

他虽然一直都知道皇帝不喜甚至是忌惮萧樾的,但是今天这件事,皇帝既然说是萧樾有问题,他就相信真的是萧樾有问题的,何况皇帝信誓旦旦,手里还拿着这么厚的一打供词铁证在。

萧昀此时的想法是——

他父皇八成是疯了,哪怕真的是陷害,也不该用这么幼稚的手段!

这么一想,他又不由的打了寒战,神色复杂的抬眸看了眼萧樾。

如果萧樾如果一开始就提出比对指印,皇帝早就没话说,偃旗息鼓了。

可是,萧樾没有。

他故意先不完全的澄清自己,引着皇帝一张一张把手里的牌都出完,把皇帝逼到一个无法回头也无法掩饰的死窟窿里……

然后,绝地反击,用最关键的这一点彻底把皇帝所有的底牌都掀了。

现在,不说是他,就是在场的周太后和阁老们也都看明白了,这件事真的就是闹剧一场,甚至于皇帝这个构陷的手段都太拙劣了。

“不可能!”皇帝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突然一把抢过那张供词查看。

萧樾却不想再看见他这副丑态了,拍拍袍子站起来,一边顺便解了他的困惑“因为从早上被传召入宫的那一刻起,我就有了防备,所以早在发现送来的饭菜有问题的时候,我先在指腹上涂了蜡。”

他款步下台阶,走到台阶底下之后,又再次转身,容色清冷的看着还半跪在那里起不来的皇帝,声音朗朗的道“陛下,毒害您的罪名,臣弟没有认,也不可能认。不管你是怎么迫切的想要把这件事终结在臣弟身上,但是很遗憾,这个黑锅,臣弟是不会背的。现在,咱们还有两件事。第一,臣弟身负冤屈,您得揪出真正想要毒害您的凶手,替臣弟澄清,还臣弟一个公道;第二,您手上的这份供词……从何而来?既然您说不清楚,那么就请您把替您过来办事的人交出来,东西是谁给您的,您总知道吧?把他交出来,臣弟可以自行审讯,从他那里要个说法!”

皇帝被他堵的,一口气在胸口里左右冲撞,已然是难以成言了,就只是那眼神阴沉沉,啐了毒似的,死盯萧樾的脸。

他对自己这个兄弟的恨,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的强烈过……

姜皇后也是从没见过萧樾如此咄咄逼人的一面,眼见着皇帝已经难以招架,就冷了脸站出来道“晟王,就算你有天大的事,能大过皇上的龙体安危和性命吗?没见皇上不舒服吗?太不退下。来人,扶陛下回寝宫,太医,赶紧的!”

“是!”她身边方锦立刻就要上前帮忙。

这次的事,没能成功算计到萧樾,还不是最要紧的,问题是萧樾翻盘翻的太漂亮了,马上就要把皇帝逼到无路可走了。

一个陷害重臣又容不得人的皇帝——

眼见着皇帝挽不回这个场面了,如果不就此打住,那么一个失去民心的皇帝,就算直接被萧樾推下龙椅取而代之,都是合情合理的。

皇帝和萧樾可以反目,但必须是在萧樾背负污名的情况下!

萧樾可以有北境军队为依靠,皇帝必须还是天下臣民的皇帝!

眼前的这个局面,方锦也是紧张的不行,现在也只想帮着赶紧把皇帝弄走,解开这个局面。

“皇后娘娘!”可是萧樾却是站在当前不动,不依不饶的继续说道“陛下的性命是性命,本王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而且本王看着陛下现在也还撑得住,这样无灾无祸的,皇后娘娘也这样紧张?方才前一刻,本王可是差点被冤枉致死的……同样都是一条性命,陛下现在只是略感不适,就要这般紧张和兴师动众,而本王,就算冤死了……皇后娘娘,所谓一国之母,便是天下臣民之母,你既不能替你的臣民做主……”

说着,脚下踹了下地上四分五裂的凤冠残骸,讽刺道“正好凤冠也被陛下摔了,索性退位让贤?”

皇嫂也不叫了!

反正他现在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一个姜皇后,更是不在话下了!

而他这番话,也着实是尖锐又刻薄的很,沉樱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题外话------

老皇帝快被气死了,下一个是姜皇后╭(╯╰)╮

第228章 搜宫(二更)

“晟王,你……你放肆!”姜皇后的脸色通红,直气得浑身发抖。

大家心里都有杆秤,几位阁老从旁围观半天,且不说皇帝的无法自圆其说让他们觉得难堪,就是这位皇后娘娘此时的言谈举止——

只顾着强权压人,而不是想着怎么安抚住明显是受屈了的晟王,把事情圆过去……

朝臣们难免失望。

杨廉之才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

他此时对萧樾已然十分恭敬,拱手道“晟王殿下,今天这一连串的事听起来实在是匪夷所思,殿下身蒙冤屈,您心中有愤懑和委屈,老臣十分理解,但是……”

说着,就欲言又止的看了眼皇帝那边。

皇帝那个样子,真的是让人难免失望,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来道“事情恐怕是另有误会,是不是……陛下也是被下面哪个居心叵测的奴才给蒙蔽了?”

虽然大家现在基本都看清楚了,这整件事就是皇帝在针对晟王。

可是皇帝毕竟是一国之君,总不能真的叫他下不来台,成为天下的笑柄和臣民百姓诟病的对象吧?

君主异位这种事,离开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哪个辅政的老臣愿意看到皇帝被赶下台的。

杨廉之现在的想法,也是得过且过。

反正皇帝病入膏肓,也熬不过一两年了,大家闭着眼送了他走,等太子登基建立新朝以后,这段黑历史就当它不存在好了。

至于辅佐萧樾——

这是目前为止,满朝文武心中不曾有过的想法。

大家都是墨守成规的人,大逆不道的想法根本不敢有。

在他们看来,皇帝的儿子们之间要争一争,还是正常的,但是萧樾作为先帝的儿子,已经是皇叔了,就已经等于是旁支了,早就丧失了继位的资格。

萧樾其实挺能理解这些文臣的想法的。

他本来也不是个野心勃勃和浑身戾气的人,只不过是前世今生被皇帝两父子逼的他不得不走这一步。

现在他倒也不急着笼络人心,杨廉之既然开了口,他也给了点面子,再次看向了皇帝。

皇帝是憋着一口气,死活不肯在他面前服软的,就咬牙不语。

萧昀却实在熬不住了,霍的抬头看向了紧张兮兮的护在皇帝身后的陶任之道“陶公公,你是寸步不离跟着父皇的,你说……这些所谓的供词,到底怎么回事?”

“呃……”陶任之似是狠狠一愣,神色慌乱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稳住了恢复正常,立刻忖道“这些供词是皇上身边的侍卫邢五拿过去给皇上的……”

顿了一下,又补充“皇上可没叫他来长信宫取证过,午后他却兴冲冲的拿了这些东西过去,说是晟王爷招了……”

既然开了口,他也就压根不管皇帝是个什么反应了,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跺着脚气愤的快步下台阶往外面冲去“这个该死的奴才,居然敢做这种假,哀家这就去绑了他来,当面对质!”

皇帝虽然不想在这里认栽,但他确实也圆不过去了。

当然,他也不可能牺牲邢五出来顶罪,现在陶任之去了,邢五指定是能脱身的。

纵然他现在再不甘心,冷静下来也能想明白——

只有把事情都推到邢五身上,他才能从这件事里脱身。

且不管在场的这些人有几个会相信这套说辞的,但至少逻辑上,他是不知情,被人蒙蔽的,对不知内情的人还是能解释过去的。

可是——

功败垂成,在这里不得不放弃诛杀萧樾的念头,对他来说还是万分艰难的。

萧昀和赵贤妃等人见他不那么喘了,就一起合力把他扶起来,让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旁边的姜皇后还眼神愤恨的盯着萧樾。

萧昀安顿好皇帝,一抬头就发现了,不禁皱眉,提醒她道“母后的妆容乱了,要不要先回去?父皇这里有儿臣照顾。”

姜皇后定了定神,这才赶紧从萧樾那里收回了目光。

她当然是想甩袖走人的,可是萧樾还死咬着这件投毒案不放,她又十分纠结,总想在现场盯着。

“本宫还是陪着陛下吧!”她说,使了个眼色给方锦,“方锦,到后殿去,先帮本宫重新梳了头。”

“是!”方锦恭谨的答应了。

姜皇后扶了扶鬓角,施施然转身往后殿走。

姜玉芝是寸步不离跟着她的,可是她对皇帝和萧樾的事不太懂也不关心,过来这半天,就只时不时不甘心的去剜武昙一眼,这会儿瞅空,又横了一眼过去。

武昙也不惧她,直接冲她挑了挑眉,十分的挑衅。

姜玉芝瞬间就又气得红了脸,愤愤的甩开清渠的手,快步往后殿去追姜皇后。

彼时姜皇后已经坐在了后殿的桌旁。

这殿内因为无人居住,布置就很敷衍,更不可能有梳妆台之类。

方锦只拔下自己发间的两根银簪,凑合着给皇后拢着头发。

姜皇后却是魂不守舍的,手一直抓着裙摆,左思右想之下,还是悄声问她“晟王这样不依不饶的,闹得本宫心里一直其上不下的,还有……还有他刚才对本宫的那个态度,他……”

说着,突然转头一把攥住方锦的手“他不会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吧?”

方锦抬眸看了眼入口处,没见有人见来,就反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娘娘不要多想,这个时候就更要稳住了阵脚,横竖谁都没有证据,没人敢把这么大的一桩事往您头上栽的。”

姜皇后道“可是那个小金子……不是留了活口么?”

两人说到这里,姜玉芝主仆刚好追到后殿门口的大屏风前头。

本来也没想偷听,但是突然听见里面两人压着声音说话,起了好奇心,姜玉芝就下意识的顿住脚步,同时给身后清渠做了个噤声的暗示,两人竖着耳朵在那里听。

里面方锦仍是在宽慰姜皇后“娘娘放心。小金子在宫外有个兄弟,宫里谁都不知道,这个把柄却是被奴婢掐住了的,他自己一个废人,自知这辈子都没什么指望,就是豁出命去,也不敢抖出奴婢的。”

小金子的那个弟弟,他因为自己做了太监,自卑,所以对外就一直说那是他的一个小老乡,所以宫里哪怕是跟他关系还不错的太监宫女也不知道他还有个弟弟在。

姜皇后听了方锦这话,才算是又稍稍定下了心。

方锦继续徒手给她拢头发。

外面姜玉芝没听出什么兴趣来,刚要往里走,里面就又有了动静。

她下意识的又停住了脚步。

里面姜皇后到底还是亏心的很,终是忍不住的叹了口气“昨晚的事,说到底还是咱们太草率了,早知道就不……”

“娘娘!”方锦沉声打断她,“谁想到宸妃居然还懂调香,被她嗅出了味道有异……”

那个季宸妃,平时木讷又胆小,确实谁都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刚好坏了事。

姜皇后倒是没怪方锦,因为方锦自她嫁进东宫的时候就跟着她了,算下来二十多年一起走过来的,她是信得过的。

姜玉芝虽然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可是姜皇后这主仆俩的一番对话下来,总归是让她听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她这时候倒是多了个心眼,并没有马上进去,又等了一会儿,看里面姜皇后的头发差不多被盘好了,这才带着清渠微笑着走进去“儿臣过来看看,母后拾掇好了没有?”

姜皇后这时候自然也没多想,只是问道“外面i情形怎么样了?”

“还那样!”姜玉芝敷衍了一句,见她头上是两支方锦用的银簪,就赶紧从自己发间取下两支最有分量的步摇递过去,“母后用这个吧,比失了身份。”

“还是太子妃贴心。”方锦笑道,替姜皇后接了,又重新替她盘发。

这边她们婆媳在说着闲话,外面陶任之已经去而复返。

当然,是不可能把邢磊给绑来的。

他走到院子里就跪下了,诚惶诚恐道“陛下,那邢五……他果然有问题,奴才去朝阳宫传唤他的时候,已经找不见他人了,连带着平时跟着他一起关系很好的几个人也全都没了踪影,看来……是畏罪潜逃了。”

皇帝也不说话,只是黑着脸看向萧樾。

邢磊是皇帝的暗卫首领,别说是陶任之去放水,就算他派人去围堵,轻易也拿不下他的。

何况这里是皇宫,皇帝想要掩护他脱身,处处都是便利,根本就用不着浪费这个时间。

萧樾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也是不置可否的只冷着脸与皇帝对视。

眼见着场面僵持,杨廉之就只能再度站出来“这样一来,就得请陛下降旨捉拿这个人极其党羽,回来对质了。”

皇帝已经没办法反对了,忍得一时,点头“嗯!”

“是!”陶任之领命,马上又转身去宫门外面吩咐随行的侍卫传皇帝的口谕下去。

这边杨廉之明知道皇帝不高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目前的种种迹象显示,应该确实是有人居心叵测,在陷害晟王殿下的,既然是误会一场,陛下和殿下之间也终于可以冰释前嫌了哈……”

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尴尬,不要脸。

而皇帝,即使再不甘心,这时候回天乏力,再拖下去对他也没好处,就深吸一口气,冷冷的道“晟王你不是不日就要启程北上了呢,现在天色也晚了,先回去歇着吧,这件事,朕会抓紧追查,抓住那些人,给你一个交代的。”

这样说,不过就是敷衍着打发萧樾罢了。

事后?还真指望他会把这件事给个说法?

萧樾不信他,不过也懒的点破,只就笑了笑,目光忽而移到周太后面上道“母后,此事还没完吧?”

皇帝怔了怔,也转头去看周太后。

周太后有半天没做声了,此刻倒是目光清明,略一点头道“后面这些事,闹得再如何的天翻地覆,也都是因为朝阳宫熏香被下毒引发的,这件事不找出元凶来,这件事就不算有结果。”

皇帝怔了怔。

他这一晚上就想着怎么把萧樾置于死地了,倒是暂时先忘了心间耿耿于怀的这件事。

“有人能在你那动手脚一次,就能动第二次,不揪出这个人来,哀家不放心!”周太后继续说道。

下一刻,皇帝则是目光一厉,刷的一下又朝萧樾射过来。

虽然萧樾不承认,但他心里却始终认定这件事就是萧樾做的!

不为别的,就为了昨天在内务府两人之间撕破脸皮的冲突,说萧樾要报复他,再正常不过的了。

所以,他咬牙切齿问萧樾“晟王你有什么办法查找真凶么?”

然后就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等着看萧樾表态。

“陛下的后宫里出了内鬼,这些事怎么都轮不到臣弟这个外臣出面给您整治后宫的,臣弟就只想洗清自己的嫌疑,保自己脱身而已。”萧樾莞尔,毫不客气的直言道“陛下之前怀疑臣弟,不过就是因为从疑凶身上搜出了印有我王府标记的物件,在皇兄的逻辑里,谁那里有藏着臣弟府里的东西,那谁就有嫌疑,臣弟就想问,如若宫里别的地方也能搜出这样的东西来,是不是谁的宫里有,那么臣弟就有要害谁的嫌疑?”

用那个瓶子做证据,确实太薄弱了。

皇帝自己都知道站不住脚。

萧樾这会儿一方面指他管理不好自己的后宫,一方面又在讽刺他不择手段的乱扣帽子。

皇帝又被气得不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变化的十分精彩。

他忍了又忍,最后就讽刺的冷笑“听你这么说,是已经在宫里其他的地方都藏了同样的东西,等着拿出来做替你洗清嫌疑的证据了?”

萧樾勾了勾唇,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这个态度,在皇帝看来,就很有问题了,正在惊疑不定的揣测对方是不是另有阴谋的时候,萧樾的视线却突然移到了周太后身后,不起眼的角落里,招招手道“武昙,你过来。”

除了早就发现武昙在这的萧昀,其他人俱又都是一愣,齐刷刷的抬头看过去。

本来这里没他擦嘴的份儿,武昙就低着头在那里做了半天的摆设,此时猛然抬头,发现自己蓦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略微愣了一下。

不过她也不胆怯,听见萧樾叫她,就依言从周太后身后走出来,走到了萧樾的身边站定。

皇帝眼睛半天美眨一下,等到在昏暗的灯光下确认好了她的脸,就待要发怒,萧樾已经摸着她的头发道“人是臣弟恳请母后帮忙带过来的,这不算什么出格的事,陛下也不需要冲着她这么个小丫头借题发挥。找她来,是为了解释一下那个瓶子的由来。”

说着,他就侧目垂眸看向了武昙。

虽然面上依旧是一副冷峻的表情,可是有心的人都能注意到,他这一侧目时候,无论是眸光和语气都跟着柔和了不少,轻声对武昙道“说吧。”

“嗯!”武昙略一点头,半点也不怯场的先给台阶上坐着的皇帝和周太后行了礼,然后说道“陛下宫里搜出来的有晟王府印记的两个瓶子,是昨夜有人潜入我闺房偷走的。数月之前,我去晟王府做客的之后撞伤了胳膊,王爷有叫人送了两瓶跌打酒过去,那两个瓶子我一直收着,可是就在昨晚,有武功高强的贼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我那,给盗走了。”

杨廉之等人又都听得分外震惊,面面相觑。

所以——

这真的就是为了构陷晟王,而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设下的阴谋么?

不仅是宫里的这些,而是从一开始,就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几个人互相看看,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过分凝重的神色。

萧樾已经继续说道“我王府送出去的东西,家里都有账可以核对,陛下可以派人去我府上管家那里取了账本核实。这件事分明就是有人处心积虑,偷盗了这两个瓶子来诬陷我!”

东西自然是皇帝派人去偷盗出来的,姜皇后就算也使了自己的手段,可她哪有身手高绝的暗卫可以驱策,就为了去定远侯府盗窃两个小瓷瓶?

而且,就以姜皇后的眼界和城府,她又怎么会知道武昙那里有这个东西?

双方就是在打明牌的。

但是萧樾把事情都挑在了明面上,皇帝确实无从招架,只就勉强维持镇定的冷笑道“所以呢?你是拿住了盗贼还是怎么样?这样跑到朕的面前来胡乱指证……”

反正他就是死鸭子嘴硬,萧樾也想尽快结束这件事,赶紧跟他眼不见为净,于是再度打断他的话“陛下都没有听出重点吗?武昙那里被盗的瓶子有两个,而陛下早上跟臣弟说的是您从疑凶身上搜出了一个,这样一来,另外一个就很有可能是还在幕后主使的手里。”

“那又怎样?”皇帝压根没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

萧樾也不介意解释给他听“能在宫里把手伸到陛下寝宫去给您下毒的,虽然不说十成十,但是十有也得是宫里的人吧?臣弟的意思是——搜宫!”

彼时姜皇后一行刚好从后殿出来,搜宫二字入耳,几个人都愣了愣。

怎么她们才离开了没一会儿,事情就发展到了搜宫这么严重了?

虽然姜皇后也没怕什么,毕竟她宫里什么线索也没留下,只是局面突然跳脱到了一个让她意外的地步,她还是震惊。、

“什么搜宫?为什么要搜宫?”他脱口问道。

萧樾却只是看着陷入了沉思的皇帝道“陛下也不想您的后宫里一直留着这么个包藏祸心的人吧?搜一搜,不管有没有结果,对您而言,都不是坏事。”

不得不说,这话正中点子上,倒是挠到了皇帝的痒处。

他容不下萧樾是真的,但更容不下真正要下手毒杀他的人。

退一万步讲,就算萧樾只是在虚张声势,为了摆脱嫌疑——

搜一搜,对他来说,确实没坏处。

皇帝斟酌了片刻,点头“那就搜吧!”

他抬头,朝陶任之使了个眼色。

沉樱想了下,却是站出来一步道“反正也闲着也没事,我带着外祖母宫里的人一起去,大家互相监督,也好避嫌不是?”

皇帝冷着脸,不与他计较“准!”

方锦一看这个架势,只觉得情况不太对,当即也站出来“皇后娘娘为后宫之主,自然也不能躲清闲,奴婢也安排正阳宫的人一道去吧!”

皇帝点点头。

于是皇帝出了一批人,周太后出了一批,和方锦带着正阳宫的一批,浩浩荡荡的去了。

陶任之,沉樱和方锦,都带着三宫出来的人,为了节省时间,没人一队,逐个宫殿搜查。

姜皇后是没当回事,耐着性子陪着皇帝在等,然后,陶任之就带着正阳宫里的一个大宫女,怀里还抱着个她十分眼熟的箱子回来了。

第229章 投喂,晟王殿下不检点!(一更)

姜皇后不解的微微呢喃“映玉?”

因为映玉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对劲,让她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而站在她身后的姜玉芝,看见映玉手里捧着的那个小箱子,刷得就变了脸色。

下一刻,她就骤然扭头朝武昙看去,圆瞪着眼睛,神色意外又惊慌。

武昙与她视线交会,随后,就若无其事的移开了。

皇帝的精神不济,没听见姜皇后的沉吟声,见状,只是稍稍坐直了身子,疑惑的问陶任之“什么事?”

陶任之面有难色,不由的看了姜皇后一眼。

姜皇后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其妙的,就被他这一眼目光刺得心里有点乱,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皇帝已经不耐烦“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唉!”陶任之这才叹了口气,转身,从那映玉手里夺箱子。

映玉本来低垂着眉眼,看上去老实本分,这时候不知怎的,突然手一紧,死死的抱住了那小箱子不放,焦急之余,眼泪都要出来了。

“给我!”陶任之呵斥一声,用了全力。

映玉到底是没太有胆子强行与他抗衡,心下略一迟疑,那小箱子终是被陶任之抢了去。

而同时,她已经伏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陶任之抱着那小箱子上前,快步上台阶。

姜皇后和赵贤妃等人都扯着脖子凑过去看。

就见他将箱子朝向皇帝打开了,露出里面耀眼的小半箱东珠,而半埋藏在东珠当中的,还有个眼熟的小瓷瓶。

皇帝当然一眼就认出来了,当时就怒目圆瞪,脸色瞬间铁青一片,颤抖着声音道“哪儿来的?”

他当然知道武昙那失窃的另一个小瓷瓶的下落,也自认为萧樾找不到。

他同意搜宫,只是抱着碰运气的想法——

虽然搜不到晟王府出来的瓶子,但如果能找出有人涉险给他下毒的蛛丝马迹,也是好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居然真的是给搜出了一样的物件来!

皇帝心惊不已,一时间思维有些混乱。

姜玉芝因为对昨夜皇帝那边事情发生的原委不是很清楚,这时候还有点茫然,正纳闷她带进宫的这箱子东西里怎么会有个不起眼的小瓷瓶。

但是显然,如果有问题,那就应该是武昙做的!

她这里还在琢磨呢,姜皇后已经紧张到说不出话来了。

陶任之又悄悄地看了她一眼,才小声回了皇帝的话“从皇后娘娘的宫里搜出来的,和昨夜在朝阳宫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瓶子。”

说着,示意旁边的小太监过来帮他捧着盒子,又小心翼翼的双手取出那个小瓷瓶,底朝上呈到皇帝面前“有晟王府的印记,奴才已经着人去请内务府制造司的人前来甄别了。”

皇帝目光死盯着那瓶子底部,入定了一样,又愣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如梦初醒,突然猛地回头朝姜皇后看去。

姜皇后已经惊慌半天,被他阴暗锐利的两道视线射过来,当场就坐不住了,一骨碌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了地上,额头触地的大声道“皇上明鉴,臣妾毫不知情,我……我没见过这个东西!”

她身便从正阳宫出来的宫人也都匆忙的跟着跪下。

姜玉芝虽然意识到了有问题,却没想到会因为一个小瓶子引发这样的风浪来,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回忆起来晟王之前提议搜宫的时候好像就是说要找什么东西还是瓶子的……

难道——

这就是?

她神思混乱,一时根本反应不过来。

还是旁边的清渠见状不对,使劲的扯着她的袖子,拉着她也跟着一起跪了下去。

旁边的萧昀也坐不住了,两步上前从陶任之手里拿了那个瓶子查看,看过之后也不免的精神紧张,一脸神色凝重的再次看向了陶任之问道“你说是从母后宫里搜出来的?具体是在哪儿搜出来的?”

萧樾回京虽然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深居简出,除了往定远侯府献殷勤格外多些以外,就是宫里也是非大宴的场合叫不来他,他更没往宫里送过什么东西。

他府里出来的东西,会在姜皇后寝宫被搜出来,这本身就需要解释的。

“这个……”陶任之刚要说话,跪在下面吓得痛哭的映玉已经抢着解释道“陛下明鉴,太子殿下明鉴,这东西虽然是从正阳宫搜出来的,但是奴婢可以拿性命担保,正阳宫上下,以前从未见过。”

陶任之对皇帝说道;“这个箱子当时就放在娘娘寝殿的妆台上,奴才打开来查看的时候,就发现这个东西在里面。”

姜皇后伏在地上,内里思绪万千。

这个时候,她本该是可以替自己申辩的,却奈何,昨晚的那件事本来就是她做的,这时候她整个人都处于丑事即将暴露的恐惧当中,反倒是定不下心神来解释什么了。,

萧昀沉着脸继续问映玉“这盒东西是哪儿来的?”

后面的姜玉芝已经两股战战,冷汗直流,却是伏在地上,一时没敢开口。

映玉看了上面一眼,咬牙道“是……是太子妃娘娘下午带进宫来的,说是……说是孝敬娘娘,给娘娘拿来镶发冠的。”

她不太想供出姜玉芝来,太子妃和皇后娘娘同出一门,现在还是婆媳,无论是谁的嫌疑,追查下去都不好看。

可是现在不说实话也没办法,事情闹大了,根本就瞒不住。

而映玉这里话没说完,姜玉芝也终于忍不住的惊呼起来“殿下!臣妾只是送了母后一盒东珠,我……我发誓,就只是一盒东珠,至于这个瓶子,我也从来不曾见过。”

说着,突然霍的挺直了脊背,蓦然伸手一指武昙,尖声道“是你!是你做的对不对?是你陷害我的对不对?”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忘了皇帝在场,提着裙子就要爬起来,去扑武昙。

萧樾这会儿也早回了这廊下,坐在了椅子上。

武昙站在他身侧,见状,立刻扯住他袖子往他身后藏了藏,一边拧着小眉头慢悠悠道“我跟太子妃无冤无仇……”

清渠唯恐姜玉芝在人前露马脚,连忙也跟着爬起来,死死的抱住她的腰,一边劝“娘娘!娘娘您冷静些,您是不是认错人了?那是定远侯府的二小姐啊!”

说着,就用力掐了她一下。

姜玉芝腰上一疼,再一看武昙故作可怜的那张脸,突然就醒悟过来——

武昙现在是晟王的证人,两个人一起和皇帝作对,这种情况下,周太后承认自己带了武昙进宫,皇帝没话说,可一旦暴露武昙是被她掩护混进宫里来的——

且不说皇帝会怎么样,就是在姜皇后和太子这,她这一个吃里扒外的罪名就少不了了。

所以,这时候就宁肯是在那盒东珠上周旋找破绽,也坚决要跟武昙划清界限的。

姜玉芝扭头看见皇帝阴沉沉的脸色,立刻就吓得心肝儿一抖。

她下意识的避开了皇帝视线,重新跪下去,仓惶的解释“儿媳方才是一时紧张才会失态,还请父皇莫怪。这个箱子和里面的东珠,的确是今日儿媳带进宫来孝敬母后的,可是里面怎么会混进去一个瓶子,儿媳就真的不知道了。”

她也不是要把责任推给姜皇后,而实在是这个时候,自保已经成了本能,她也只能是先澄清了自己。

皇帝的面色灰暗,眼眸深处的光芒闪了闪,一时居然没做声,像是在考量什么。

映玉急了半天,一直盯着上面的姜皇后,见姜皇后还愣着,终于忍不住一咬牙膝行了两步上前,又给皇帝叩首道“陛下,这个小箱子是下午太子妃娘娘带进宫里来的不错,当时太子妃将它交给娘娘的时候,正阳宫上下不下一二十人都亲眼看见了,娘娘只打开了看了眼就叫人送进寝殿收起来了。奴婢虽然不知道这个瓶子有什么问题,但陛下既然是要查它的来历……东西这一下午就过了几道手,之前在太子妃娘娘那也难保没有居心不良的人沾手。陛下圣明,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能只因为这一个瓶子出现在正阳宫里就误会了皇后娘娘什么啊!”

映玉说着,就又抽噎了一下,又重重的一个头磕下去。

再抬起头的时候,额头上已经青了一块。

姜皇后被这声音惊醒,这才有些反应迟钝的连忙道“皇上,正是这个道理。且不说这东西很可能被外人沾了手,单就说……若昨夜的事真是和臣妾有关,臣妾又怎会蠢到还要把这种有嫌疑的东西留在自己的宫里,等着被人发现呢?”

因为她做贼心虚,所以就本能的就解释,想竭力的澄清昨夜那件事上她自己的嫌疑。

皇帝是今天之内受了太多的刺激,脑子已经不太灵光了,武昙却从中品出了点儿意思……

她一直都是在怀疑姜皇后,此刻却有点抓住了对方把柄的意思,连忙去扯萧樾的袖子。

萧樾正在垂眸饮茶,被她一拽,茶就差点洒出来。

他连忙稳住了,转头。

在场的人太多,武昙也不能公然发问,就冲着他挤眉弄眼的暗示。

萧樾看她贼眉鼠眼的一副表情,抿抿唇,憋住笑意,冲她隐晦的招招手。

武昙左右看了眼,见大家都在盯着皇帝和姜皇后那边,就连忙低头凑过去。

凑了耳朵在他唇边,原是想听个悄悄话的,不想——

萧樾顺势在她脸颊吧唧一口。

旁边那些人乱成一团,没人注意,只周太后拿眼角的余光斜睨了一眼,但是始终表情严肃的也没点破。

院子里倒是有不少侍立的奴才看见了——

可是身份低位,哪敢看主子们的笑话?

看见了也假装没看见,纷纷帮忙掩饰一般的匆忙移开了视线,或是低头看脚下,却是扭头看天际,一边心里却忍不住的非议——

这晟王殿下平时看着一本正经还不近人情,私底下居然这么放浪形骸,毫不检点?

武昙这边被他糊了一脸口水,再加上大庭广众,脸上刷得一红,连忙就跳开了,慌乱的拿了袖子去抹脸。

萧樾见她垮了脸,就终于憋不住的笑了。

回头。

武昙满目怨念的瞪他。

他却是不以为意的递了茶碗过去,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的体贴道“站半天了,喝口茶润润喉?”

武昙从下午自清风楼出来,到了这会儿,三四个时辰下来,到处奔波,滴水未进,确实是渴了也累了。

可是这众目睽睽之下,用他的杯子喝茶?开玩笑呢!

武昙认定了他是在奚落自己,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萧樾笑了下,转开了视线把手里的杯子放下,又从桌上端了另一个杯子给她“沉樱的,她之前没动过。”

武昙左右看了看。

皇帝那边还在听姜皇后哭诉掰扯呢,她略斟酌了一下,确定他们没都注意到她,就接了萧樾手中茶盏,往后退了两步,猫着腰坐到门槛上慢悠悠的喝茶去了。

她人小小的一团,被前面的萧樾挡去了大半,再加上夜色掩饰,就即使这里人多眼杂——

除了院子里老早就在盯他们俩瞧热闹的几个宫女太监,其他人倒是真的没注意。

萧樾歪着身子靠在座椅的扶手上,看着像是惫懒的在那歇息,却一直眉目隐约含笑的偷看她捧着茶盏在那里小口小口很享受的嘬茶。

武昙有意不想理他,就一直耷拉着眼皮不看他。

萧樾看的兴起,就又从手边的小桌上顺了几块糕点顺手投喂。

桂花糕的香气,甜甜糯糯的,十分诱人。

事实证明,人在特别饿的时候,什么气节都主动成了扯淡。

武昙就着茶水又啃了两小块糕点,垫了肚子,也就不计前嫌,不跟萧樾赌气了。

她把茶盏递给他之后,实在累的不想起来,就猫着腰挪到他旁边,趴在他座椅的扶手上跟他小声的说话。

“真是她做的吗?”她冲着那边正在指天发誓的姜皇后使眼色。

萧樾勾了勾唇,未置可否。

武昙只当他是默认,眉目之间的光彩稍稍沉淀了几分,略带着严肃之气的又问“有办法人赃并获吗?”

她利用姜玉芝往姜皇后宫里塞了个瓶子,说到底,根本就说不明不了什么,要不是之前皇帝起了歹心,想直接借着一个小瓷瓶去定萧樾的罪,皇帝起了这样的先例,现在涉事对象换成了姜皇后他无法自圆其说……这件事根本就不需要还在这里争执。

萧樾听她这样问,眉目之间的笑意也敛去了三分,不过从容的神色不变,只淡淡的说道“我们尽量试试!”

姜皇后想对皇帝下手,不管是出于本意还是被人挑唆,总归她是做了。

如果只是他们夫妻间的内斗,萧樾不会插手,可问题是对方打的是一石二鸟的如意算盘,想推他出来顶罪……

这样如果他都不回击一下,那岂不是显得他太没脾气了?

武昙听他这样说,不由的微微一愣。

他说试试?难道是证据还不足以拉下姜皇后?

虽然武昙一开始也没想那么复杂和深远,并没有想直接将姜皇后置于死地,她甚至在周太后那里也留了同样的瓶子,不过就是想制造漏洞,让萧樾脱身罢了。

可是现在——

既然确定姜皇后是幕后黑手,又总觉得不能便宜了她。

这里带着这个疑惑,就赶紧又提醒他“对了,那瓶子……我还在太后娘娘的长宁宫里扔了一个。”

顿了一下,又补充“娘娘她知道。”

她说的随意又自然。

萧樾闻言,却是不由的怔了怔。

他垂眸看着将手交叠托在下巴底下的她,她懒洋洋的赖在他的座椅旁边,很散漫也很没规矩,可是夜色之下,那眉目间的光彩却是那般灿烂又耀眼。

明明看上去那么柔弱又任性的一个女孩子,在她愿意严肃正经对待你的时候,心思又细腻周到的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萧樾看着她的眼睛。

片刻,眼眸深处就泛起浓浓的笑意,手指梳理过她脑后垂下的发丝,轻声的道“好!”

说完,又冲她挑挑眉,使了个眼色“累了?”

“嗯!”武昙没隐瞒,苦着脸冲着他撒娇。

萧樾道“回去站好,赶紧处理好这件事,咱们好回去睡觉。”

“嗯!”武昙点点头,这才打起精神,重新站起来,拍掉衣襟上沾的糕点沫子,又规规矩矩的站回了萧樾身后。

萧樾则是弹了弹袍子,起身。

他款步踱到旁边帝后面前,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陈情的姜皇后,淡淡的道“昨夜陛下的寝宫里发现了本王府上出来的小瓷瓶沾了毒药,就把本王传唤入宫,并且加以软禁盘问,如今皇后娘娘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形,这里还有什么好争执的么?当然是一视同仁,圈禁盘问了。”

“晟王!”姜皇后凄声怒喝,猛地抬起头来。

皇帝那里,前面一直没说话。

他确实没怀疑姜皇后对他有不轨之心,不过就是个小瓷瓶,明显就是萧樾故意放到正阳宫去的。

虽然萧樾在自身受制的情况下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手伸进正阳宫,这一点想来就叫人不寒而栗。

可是——

他真正忌惮和恨的人也只是萧樾,而没有怀疑过姜皇后真的有问题。

现在萧樾站出来相逼,还旧事重提,想要逼他就范……

皇帝咬着牙,腮边的肌肉鼓出来,微微动了动,一时间颇有点骑虎难下的意思。

姜皇后却是急了,瞪着萧樾怒道“分明是你为了脱罪才故意弄了个这个东西在本宫那,用来构陷本宫的!”

萧樾居高临下的站着,唇角还带着隐约的一抹笑“本王人在宫外,朝阳宫陛下的寝宫里出事,都要立刻被怀疑,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整个后宫都在你把控之下……武昙那里失窃的是两个同样的瓶子,一个是皇上从疑凶身上搜出来的罪证,一个就刚好出现在了皇后娘娘宫里,本王只问,就冲着这些证据的指向,我怀疑昨夜朝阳殿中下毒是你的手笔,有何不合情理之处?”

“你这根本就是欲加之罪!”姜皇后气急败坏的否认,“陛下是本宫的夫君,是本宫的倚仗,我们夫妻二十余年,本宫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萧樾冷笑“太子登基,你的地位只会比现在更高。”

此言一出,萧昀心里都忍不住惶恐了一下,脸色稍变。

姜皇后已经跪不住了,蹭的站起来,眼睛通红的怒斥“你这是挑拨离间!”

萧樾面上始终带着那一丝笑容,不温不火的与她对视,继续道“听闻这半年因为种种原因,皇后娘娘还被陛下训斥甚至是责打过几次?这样的话,动机还是不明显吗?”

姜皇后大惊失色,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旁边的皇帝本来只是任凭两人争执,可是在听了萧樾这句话之后,目色忽的就是一寒。

------题外话------

宝宝们,下一章肯定要零点左右才能刷出来,你们困的话就别等了,明早起来看也一样的,一直耽误你们睡美容觉,我很心虚的嘤嘤嘤~

第230章 提审(二更)

皇帝的身体状况,他自己清楚,姜皇后也清楚。

虽然对外他一直要伪装成自己还很好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却也很明白,他这早就是病入膏肓,也就是这一两天之间的事了。

他没有在姜皇后身上多想,是因为以他对姜皇后的了解,她不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不至于会连这么点时间也等不得的。

反正他是一心一意的对待太子萧昀的,这一点,姜氏很清楚!

她,犯不着铤而走险。

可是——

现在萧樾突然翻出了这半年来他和姜皇后之间的冲突。

因为种种原因,他确实是前所未有的责备过姜皇后几次,甚至还气急败坏的动过手。

如果姜氏是因此而怀恨的话——

说她会铤而走险,好像理由就充分了。

皇帝眼中眸光连闪。

萧昀自然也是为了萧樾这话心惊。

可是他却是顾不得去揣摩其中内情的,当时就跪下去,爬到皇帝面前陈情“父皇,母后绝对不会做对父皇不利的事的。”

说着,又抬头看向了萧樾。

他攥着拳头,使劲的压下心中那些涌动的奔腾的情绪,保持着公正客观的态度对萧樾道“皇叔今日受了冤屈,您心中有戾气,本宫可以理解,但是仅凭您的一番揣测,就栽给我母后这样大的一个罪名,就实在是过分了,皇叔你也消消气,冷静冷静吧。”

话虽说的还算客气,语气却是相当强硬了。

姜皇后本来是想和萧樾理论的,眼见着这时候是皇帝已经起疑了,就再顾不上萧樾,连忙再次跪下来,爬到皇帝面前,扯着他的袍角哭诉道“皇上,咱们夫妻二十多年,臣妾是个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晟王他这分明就是攀诬,他为了自己脱身,才嫁祸臣妾的。”

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就越发的坚定了语气,继续道“他都能把手伸到臣妾的宫里去做手脚了,怎么就不能探进朝阳宫去?我看他分明就是不打自招,他……”

一开始,方锦提议的时候,她们只是打着如意算盘,觉得什么也不用做,皇帝自然会把事情算在萧樾头上。

可是这一刻,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她为了自己脱身,就是明着栽赃,也一定要把这盆脏水死叩在萧樾头上了。

而皇帝这时候,已经不知道该怀疑谁,或者不该怀疑谁了。

萧樾说的有道理,姜皇后的陈情也不差……

他脸色越发难看,只是咬着牙,沉默。

萧樾看着是不太着急,就只冷静的看着他,等他表态。

姜皇后却是等不得的,流着泪去再次去扯他的袍角“皇上,臣妾真的冤枉……”

话没说完,院子外面突然浩浩荡荡的闯进来一批人。

因为他们人数有点多,动静就显得格外带了些。

众人不约而同的循声看去。

为首的是沉樱,紧跟着的是方锦,再后面是宫女太监一大群人。

沉樱的面色有些冷凝,方锦则是满面肃然。

快步进了院子,她就当机立断的越过沉樱去,快走两步到了台阶底下,跪下去,双手举过眉头,从袖子里送出一物,沉稳有力的大声道“陛下如果是因为我们正阳宫里搜出了这种东西就要怀疑皇后娘娘有弑君的嫌疑,那么别宫里也搜出了同样的东西,是不是也要一起被怀疑拷问?”

灯火的光芒之下,她手上——

居然又是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瓷瓶。

姜皇后的目光定住。

皇帝却是忍不住霍的站起来,指着她道“你这又是从哪儿来的?”

昨晚他让邢磊去定远侯府盗来的两个瓶子,一个作为罪证,现在正放在他朝阳宫的寝殿里,另一个他当时顺手交给邢磊处理了。

邢磊那里他是绝对信得过的,并不觉得他那里会遗失了这么重要东西,并且惹出麻烦来。

可是——

宫里却接二连三的在出现这种东西。

皇帝已经对自己生活环境的安全性产生了极大的怀疑,脸色清白交加。

方锦跪在那里,底气很足,不卑不亢,看了周太后一眼方才回话“长宁宫!”

“什……什么?”周太后没有任何的反应,皇帝却是一声呢喃,便如是霜打的茄子一般,一屁股又跌坐回了椅子上。

姜皇后听了方锦的话,立刻燃气斗志,不厌其烦的又去扯他袍角“陛下,陛下您看到了,这东西并不是独一份出现在正阳宫的,您要是怀疑臣妾,那……那难不成是要连母后都一起怀疑么?”

姜玉芝跪在那里半天,这时候倒是脑子清醒了——

武昙先是去找的她,然后进宫又去周太后那……

姜皇后是为脱身,已经不管不顾了,甚至连孝道也不管了,不惜得罪周太后,拖了对方下水。

周太后不愠不火,沉樱闻言却是拧眉冷嗤“这东西落在长宁宫正殿刚进门的门后,显然就是被人仓促之间丢在那里,意欲混淆视听的。皇后娘娘既然要这么说话……”

她说着,就垂眸看向了跪在她脚边的方锦,冷冷的一挑眉“难道不是方姑姑自知皇后娘娘难以自圆其说,在进长宁宫之前趁人不备,自己扔那的,然后又贼喊捉贼?”

方锦不慌不忙,扭头看向她“郡主,说话要有证据!”

沉樱冷哼一声,不与她分辩。

萧昀的心里此时已经有了想法——

如果东西只出现在正阳宫,那么可以怀疑是有人嫁祸姜皇后,想把谋杀皇帝的罪名栽过去,可长宁宫也同样出现了这样东西,那意义就截然不同了。

对方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栽赃谁,而是为了借此澄清萧樾身上的罪名。

既然不是带着明确要击杀的目标来的,那事情反而就有了余地。

他心头微微松了口气,再看向萧樾的时候就没了那么多的戒心。

而萧樾,果然是从始至终都容色淡淡,哪怕是和姜皇后对质的时候语气犀利刻薄了一些,但是——

他没从他的眼中和身上看到任何的杀气。

萧昀定了定神,再次拱手对皇帝道“父皇,皇祖母和母后都不可能有谋害父皇之心的,这些事情,显然都是误会,是有人故意掩人耳目这样做的,既然如此,事情便就此揭过吧?时候也不早了……”

皇帝也开始狐疑——

难道萧樾真的只是为了自己脱身?

如果姜皇后真的是被人强行拖下水的迷雾,那么——

昨天给他下毒的人,还是只可能是萧樾?

不!

他迟疑着,缓缓转头,看向坐在他另一边的周太后。

周太后自事发以后就一直也没申辩什么,此时皇帝的视线移过来,她面上虽然依旧冷静,眼神也没有半分的波澜,可是捧着茶盏的手——

手指在用力的攥紧。

皇帝没说话。

片刻之后,她抬头看向他,冷静的反问“皇帝怀疑哀家?”

此言一出,在场的,首先就是杨廉之那几位阁老全都被震住了。

可是——

皇帝虽然没有言语,但是这个举动和眼神……

皇帝咬咬牙,看着她的眼睛,也是很平静的道“儿子不敢!”

周太后今天一直在维护萧樾,这让他明显的感知到一直站在他这一边维护他支持他的母后,她的立场——

变了!

周太后叹了口气,显然已经觉得和他之间没有了互相掩饰太平的需要。

她说“你那里不是还扣着个小太监?提过来,哀家要亲审!”

昨夜的事,就是皇帝怀疑萧樾,因为只是怀疑,才不能声张,只想逼着周太后裁决,而对于事情的具体经过,他没隐瞒周太后。

现在——

周太后又当着不明内情的几位阁老,直接把这个底给掀了。

皇帝的脸色骤变“母后是糊涂了么?那个小太监已经畏罪自杀了!”

“死了一个,不是还有一个么?”周太后道,并不准备妥协了,“那个小金子,提过来。”

姜皇后抓着皇帝袍角的手,忽的一紧,眼中也闪过惊慌。

可是她只是用了所有的定力,使劲的咬牙紧抿着唇角,不叫自己露出了破绽来。

心里却到底是不踏实的,她忍不住侧目去看跪在下面的方锦。

方锦自认为捏着小金子的命脉,此刻还是镇定自若,微不可察的交代给她一个心安的眼神。

姜皇后见状,这才又稍稍冷静了下来。

皇帝那边还是不肯说话。

周太后道“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哀家也隐隐懂得一个道理叫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有人都把这么大一个屎盆子扣在哀家头上了……皇帝,你也容哀家这个做母亲的自私一回,要不是把这件事彻底的查清楚弄明白了,咱们这双母子,今日之后怕是就要生分,甚至做不下去了。”

换而言之,这天底下的任何人都可以怀疑她,可以怨她恨她,唯独眼前的这个人——

他是没有资格的!

周太后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会和自己的儿子走到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明明维护了他这么多年,到头来——

他怀疑她?

多可笑!

不过,这么多年了,她早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宣泄所谓的情绪,所以,不管什么样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看上去都是冷情又无情的……

她就像是一尊高高在上,没有七情六欲的佛像。

俯瞰一切,又掌控一切。

却又——

不在凡尘中了。

这样的亲生母亲,让萧樾不太忍心去看。

他默默地往旁边别开了眼去。

武昙看出了他的情绪不对,悄悄地走过去,从旁边扯了扯他的袖子。

萧樾垂眸,对上她凝满担忧之色的眸子,心情好了些,挤出一个微笑。

然后,他就恢复了前一刻的冷静自持,也再看向了皇帝道“怎么还有一个嫌犯么?臣弟也想见见,这件事,就算鼻息大度,不计较曾经明显一线的处境,臣弟可是险些为此命都没了,不当面问个清楚,不甘心。”

小金子是皇帝身边的人,出了这样的包藏祸心的细作,皇帝本身就难堪的很。

而且——

虽然小金子不承认背后有人,皇帝却认定了他是受人指使。

他想留着这个活口,哪怕暂时审不出来,也一定要慢慢地磨到他开口。

现在当众把人提过来——

万一被心里有鬼的人把小金子趁机灭了口,他的线索就断了。

可是,周太后已经把话说的很难听了,又有萧樾跟着逼迫。

皇帝心中权衡再三,终还得不得不妥协,冷着脸从周太后面上将视线移开,然后对陶任之道“陶任之!”

“是!”陶任之应声,立刻就明白了意思,不同他细说就赶紧去了。

众人也纷纷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姜皇后始终对这个小金子不放心,就战战兢兢十分的忐忑,方锦的手落在她肩头,假装替她揉肩,实则是安抚,稳定她的情绪。

这边萧樾坐下之后,就又在袖子底下勾了武昙的指头。

武昙脚下一个踉跄,被他往身边拽了两步,拧着眉头不解的看向他。

萧樾侧目与她说悄悄话“有把握?”

武昙做的安排,燕北都事无巨细的跟他禀报过。

武昙听他居然是问的这事儿,眼中就闪出狡黠的光亮来,高挑着下巴,得意的也不回答。

萧樾就笑了,捏了捏她的下巴,就松开了她。

武昙退后两步,再次站好。

虽然这会儿没人有什么心思管他们俩之间这些“恬不知耻”小动作,萧昀却还是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莫名的就觉得心烦厌恶,强迫自己狠狠的别开了视线。

众人在这等着。

陶任之把小金子提来的时候,人已经跟没了骨头一样,奄奄一息的挂在两个侍卫的手臂上。

侍卫将他扔在带上。

他脸上身上都是伤痕和血污,显然已经被动过大刑了,此刻伏在地上,也没力气起来给这些贵人们请安,只是撑着力气抬头,看见了坐在上面的皇帝等人,想到皇帝折磨他的手段,顿时就都似筛糠,声音虚弱颤抖的喃喃道“是……是奴才做的,没有人指使……是奴才做的,没人指使……”

如梦一般,一遍遍的,只重复着这句话。

他这个样子,爬起来撞柱都不能,而且被提进来的那一刻武昙就注意到他嘴巴里牙齿已经全被拔光了。

显然——

皇帝一早就做好了准备,防范着他自戕。

一个人,被折腾成这个样子,实在是——

宫婢和太监里面有胆子小的,已经神色不忍的别开了视线。

皇帝冷着脸问周太后“人就在这里,儿子用了各种手段,他都只是这么两句话,母后若是能问出更多,能揪出他幕后之人,儿子自然也能省些力气。”

真是邪门了,一个小太监而已,居然真就扛得住?

皇帝想起来就恼火。

周太后只看了那小金子一眼,就转头问萧樾“你怎么说?”

萧樾莞尔,拿起手边的茶盏,将里面的冷茶兜头往小金子那一泼。

小金子几个激灵,缓慢的抬头看过来,可是这一抬头也像是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一样,人还是一样的萎靡。

萧樾微笑着问他“昨夜的事,是本王指使你干的吗?”

小金子做事的时候没想到事情会牵连到萧樾,事后知道了,自己也甚是惶恐,他跟萧樾无冤无仇,虽然皇帝的心思很好猜,可这位晟王爷虽然暂时赋闲在京,却是战场上下来的,杀人不眨眼的一个主儿。

小金子不会蠢到去构陷他。

他不过就是一条命而已,反正就是个死!

这时候,萧樾亲自问话,他也没有犹豫,只费力的摇了摇头,就重新闭眼趴回了地上“奴才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

这个样子,显然就是只想求死,注定伸不出什么的。

这个局,也是个僵局。

众人正在各自失望,突然听见一串脆响,有什么东西从台阶上落了下去,正好掉在小金子面前。

------题外话------

多写个几个字,然后就更晚了,逐只顺毛,么么哒~

第231章 惨遭背锅的姜皇后(一更)

“呀!我的玉!”武昙低呼一声,蹭蹭蹭的几步跑下台阶,弯身去捡落在地上的用红绳穿着的玉坠子。

那坠子很小,小拇指关节的大小,雕的是尊观音像。

应该是随身佩戴了挺长时间,玉质其实不怎么好,但是已经磨得很圆滑莹润。

小金子本来只是听到响动,一条死狗一样的趴在那,动也没动。

只是在武昙跑下来捡东西的时候,一股香风扑面,他才勉强抬了抬眼皮。

那枚小小的玉坠入眼,他脸色就是刷得惨白一片,身体痉挛似的抖了抖。

不过天黑,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都集中在这个突然出了状况的武家二小姐身上,没人注意他。

武昙蹲在他面前,捡起玉坠子,小心翼翼的拿袖子擦了擦灰,然后就没再停留,转身拿着又蹦蹦跳跳几步就上了台阶,回到萧樾身边。

萧樾侧目,伸手道“什么宝贝?本王看看?”

武昙想了想,递给他。

萧樾拿在手里,只是很随意的瞥了眼,就嫌弃的扔还给她“回头本王给你找个好的。”

武昙翻了个白眼,没理她。

她穿的是宫装,这玉坠子起先就是系在齐胸襦裙胸口的系带上的,她低着头,手指灵活的再仔细将那玉坠子系回去。

所有人都盯着她在看。

包括——

小金子。

小金子的浑身都在隐隐的发抖。

那枚玉坠他认得的,小时候家穷,买不起长命锁之类的东西,后来她娘陪嫁的唯一值钱的一件首饰,一个玉镯子不小心磕破了,就出了点手工钱请人帮忙雕成了观音小像,家里的四个孩子,一人一个,挂在脖子上。

他的那块,当年逃难的时候在路上跟人换了两个烧饼。

弟弟的这块,却一直随身带着的。

现在,这个东西,出现在晟王萧樾的人身上……

这意味着什么?

小金子不傻,不仅不傻,还很机灵,当即就明白了,他那兄弟是落在萧樾手上了。

本来昨夜的事和这位晟王爷八竿子打不着,可偏偏,把他卷进来,还差点别冤成了弑君的凶手。

小金子知道,自己虽不是有心,但确实也是连累这位爷遭了无妄之灾了,这时候他要不说实话替对方洗清嫌疑的话——

后果,他自己都想象的到。

皇帝和姜皇后本来就都各自看着武昙不顺眼了,这时候她还冒冒失失的出状况?

皇帝眼中闪过嫌恶的神色,冷冷的道“晟王,管束好你的人!”

算是借着武昙对萧樾恶语相向的发了火。

武昙扁扁嘴,柔顺的低下头去。

萧樾面上表情不变,只淡淡的说了句“皇兄跟她一个丫头片子较什么真。”

居然没认这个怂,不软不硬的就当场给顶了回去。

皇帝胸口里又口气顶上来。

萧樾没等他再发难,就已经移开了视线,扫了眼下面站在旁边的杨廉之等人,问道“杨丞相,诸位阁老,意欲弑君的凶手就在这里,各位都是官位上坐了几十年的老臣了,见多识广,谁有法子叫他开口,不妨献个策略出来?本王这种武人,手下向来没个轻重的。”

杨廉之几个互相对望一眼。

只有刑部尚书孔阁老有刑讯的经验。

可是这个小太监被抓已经一整天了,皇帝显然是动过重刑,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他都死活没开口,现在又明显只剩下半条命了,他要再接手——

把这人折腾死了,倒是线索断了,皇帝找不到真凶,晟王爷还要继续背黑锅……

这种烫手山芋,谁敢接。

可是,杨廉之等人都在看他。

这群没义气的老棒槌!

孔阁老心里暗啐了一口,只能硬着头皮拱手道“陛下,这人是已经过慎刑司审讯过了吧?微臣看他身体底子一般,刑讯上实在不宜操之过急,是否缓一缓?”

皇帝冷笑一声,未置可否。

孔阁老后背忽的就冒了一层汗,但也只能是硬撑着,不动如山的站着。

萧樾听了这话,就不高兴了“这么一来,本王和母后还有皇后娘娘,岂不都还要被人戳脊梁骨?”

孔阁老咬着牙,低垂着眼眸,反正死活不肯接这差事。

皇帝是有意为难,并不表态。

最后,还是萧樾主动侧目看向了他道“既然没人肯接,那就臣弟来审?”

皇帝冷冷的道“你能撬开他的嘴,自是最好不过。”

“臣弟可没这个把握。”萧樾一笑,面上表情却仍闲适,一派轻松,他靠在椅背上,姿态有些慵懒。

小金子趴在地上,艰难的仰着头看他,看着他眸中沉如夜色一般深不见底的暗色,却只觉得脊背僵硬,浑身发冷。

萧樾忖了片刻,却没再问询,反而突然转头问武昙“你喜欢听曲子么?”

别说其他人了?就是武昙——

就被他这突然一问给问愣了。

一抬眸,对上他盈盈而动的眸光,勉为其难的回了句“还行吧。”

“现成的材料,本王叫人给你做个拨浪鼓玩儿吧?”萧樾就甚是愉悦的样子,重新移回了视线,看向下面匍匐的小金子,一挥手“看看他身上哪里还有好皮,给本王剥两片下来,既然他的舌头不想说真话,还不了本王的公道和清白,那就从他身上取点东西,听听声儿也是好的。”

他带来的两个暗卫,立刻就几步奔上前去,按住小金子就将他上衣剥了,居然真的开始在她身上找没被鞭笞出伤痕的地方。

武昙低呼一声一声,捂住脸,和沉樱齐刷刷的一起背转了身去。

“王爷!这里是京城……”杨廉之本来是被萧樾前面看似戏谑的言语听愣了,见他居然是来真的,当场震惊,连忙站出来劝阻。

虽说就算下面的衙门拷问犯人,偶遇也会用些非常手段,可那毕竟都是关在暗牢里干的营生。

现在在这宫里,还当着皇帝太后的面,要是动了这样残忍的私刑泄愤——

在场这么多人看着,回头传出去,百姓们该怎么想?

皇帝的脸色也不好看,可是咬着牙,居然没做声。

萧樾却压根只当没听见杨廉之的话,仍是气定神闲道“回头找个好点的工匠,做漂亮点,过几天等他身上别的地方的皮肉长好了,再接着给本王剥,见者有份……到时候给在坐的没人都送一面?”

他语气,像极了闲聊时候的调侃,要不是那暗卫已经扒了旁边侍卫的佩刀,抓着在小金子背上划出了圆弧形的血口子,每个人都会只当他是开玩笑的。

“啊……”小金子的惨叫声震天。

其实他受了一整天的刑,这时候被划两刀,已经麻木到不至于感觉到怎样剧烈的疼痛了。

可是——

这位晟王爷真的心狠手辣,而他的亲弟弟,唯一的血亲,落在了对方手里。

“王爷,不……我……我招了!”小金子的意志力在瓦解,当那刀尖在他背上划出一个完整的圆形区域,暗卫刚要动手去揭人皮的时候,他已经惨叫着果断的开了口。

姜皇后捧在手里半天没喝的茶碗,砰的一声落地,碎瓷片和水花都溅出去老远。

然后,皇帝没有注意到他,因为在听了小金子的话之后,他已经蹭的站起来,几步冲下台阶,甚至于是不惜纡尊降贵的直接蹲下去,掐住小金子的下颚寒声质问;“说!是谁?是谁指使你去毒害朕的?”

对他而言,抓住真凶,是当前比弄死萧樾更迫切的需求。

因为——

他不敢留一个包藏祸心的人在自己身边。

那边姜皇后手中的茶碗落地,沉樱等人全都看了一眼过去,然后才又飞快的转移了目标,朝这台阶底下看来。

小金子面上,眼泪鼻涕和着汗水流了一脸,此刻更是浑身都痛得在抽搐。

他的视线,越过皇帝,先朝台阶上面看过去一眼。

皇帝本能的追循……

方锦自认为握着小金子的命脉,而且慎刑司里所有的重刑小金子也都挺过来了,她万没想到对方会在这里突然废了下来。

眼见着小金子看过来,她心里本能的闪过一丝惊慌。

可是——

除了萧樾的目光迅如闪电般将姜皇后身边的人一一扫过,其他人全都因为他是在看姜皇后。

姜皇后自己也慌了,蹭的就站起来,声音脱险的斥责道“你看着本宫做什么?”

这一嚷嚷,看在众人眼里,就更是泄露了她的心虚。

而萧樾,他盯着她身边的方锦在沉思——

从方才方锦那一瞬间慌乱的眼神上看,姜皇后身边唯一参与此事的就是这个大宫女了,他眯了眯眼,努力的回想……

是了!

前世的时候,姜皇后在萧昀登基以后就效仿周太后,移居去行宫去悠闲度日,将后宫交给了萧昀的后妃。

那时候,萧昀有意打压武家和压制武昙,虽然碍于面上功夫,不能在她没有大过错的时候就完全夺了她手中凤印,却刻意抬了个霍芸婳出来和她为难……

而他,一直在北疆,后来回宫的就那么一次,参加过两三次的宫宴。

此刻回想起来,当时跟在惠妃霍芸婳身边殷勤服侍的……

就是方锦!

姜皇后身边的方姑姑!

想来当时是因为姜皇后不再在后宫搅风搅雨,她用了些手段和说辞,挪到了霍芸婳身边,继续蛰伏,等待时机!

当年,是他太不把萧昀身边的那些女人当回事了,所以连她们都没正眼瞧过,自然更不会去关注她们身边的奴才,否则的话——

这个方锦,他应该早就认出来了才对,也不至于这辈子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查找,还险些在她手里栽了跟头。

萧樾的思绪略有几分飘远,武昙已经被姜皇后惊得直瞪眼,拽着他的袖子小声嘀咕“这……这皇后娘娘也太……”

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说她沉不住气?她可是连弑君这种大事都敢做的!

可要说她有气魄——

眼下小金子都还没开口指证呢,她就先已经阵脚大乱?

萧樾被她一打岔,立刻收拾了散乱的思绪,也好整以暇的开始看戏。

小金子本来是去看方锦的,这时候姜皇后主动一冒头,他却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就变了主意,一咬牙道“奴才……奴才是受皇后娘娘指使的!”

方锦是知道他的软肋的,可是——

姜皇后未必知道吧?

毕竟在这后宫里,像是方锦这种地位的大宫女,就算替主子做事,也要适当的保留底牌,方便给自己留余地或者退路!

小金子也不是就多确信方锦不会把他弟弟的事情告诉姜皇后,可是明显萧樾比姜皇后他们道行更深,心又更狠,加上人已经落在萧樾手里了——

两者权衡,他必须赌这一把了。

皇帝的神情剧震,蹲在那里,身子都有点不稳了,晃了晃,直想往后倒。

陶任之连忙喊了小徒弟一起过去扶他起身。

姜皇后那边已经凄声尖叫“你胡说!”

萧昀是这时候才骤然回神,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但是下一刻,他马上就镇定了心神,快走两步跟着过来搀扶皇帝“父皇,您还好吧?”

说话间姜皇后已经从台阶上疯了似的冲下来,就想扑过来撕烂小金子的嘴“你这狗奴才,本宫是哪里亏了你了?这样莫须有的罪名你都敢往本宫头上栽?”

皇帝眼中已经现出明显的杀机。

方锦一看事情不妙,再不能坐视不理,趁着皇帝还没叫人动手,她当机立断的冲下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姜皇后的腰,一边大声的跟皇帝求情“皇上,这奴才是信口开河,皇后娘娘怎么会做这种事?您不要听一个奴才的片面之词,娘娘是无辜的!”

因为姜皇后本身冲下来的力道太猛,两人就齐齐的歪倒在了台阶上。

方锦趁乱又赶紧在姜皇后耳边嘱咐“稳住!娘娘稳住!”

姜皇后此刻早就是又急又气的,浑身都在发抖。

萧昀也拉着皇帝陈情“父皇,此事应该另有隐情。如若真是和母后有关,这小金子何必早不招认,晚不招认,非要在这时候招认的?”

虽然说萧樾逼供的手段狠了些——

萧昀这时候想的却不是这个,只是本能的想拖自己的母后出漩涡。

姜皇后勉力爬起来,奔到皇帝面前,跪着扯住他的袍角,仰头去看他的脸,满面泪痕道“皇上,咱们二十余年的夫妻,您要相信臣妾,臣妾怎么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皇帝此刻的内心已经被愤怒和仇恨充满了,同时,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居然连踢开她的力气也没有,只是垂眸看着他,两条腿,一时软的像是苗条,一时又像是被灌了铅,动也不能动。

他不说话。

姜皇后就只顾着哭诉喊冤。

杨廉之等人知道事情闹大发了,哪怕是皇帝后宫的家务事,他也忍不住的站住来直言道“陛下,赎老臣无礼莽撞,这桩事看样子并不简单,并不是听谁一两句话的指证就能作数的。”

说着,他就看向了还趴在地上,动不得的小金子。

皇帝也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杨廉之见他不语,就只能代为问道“你既指证是皇后娘娘指使,就总要将事情的经过说个清楚,娘娘为何要指使你谋害皇上?还有,娘娘是何时何地召见的你,你们又具体都是如何行事的?”

姜皇后一听这话就急了,刚要说话,却被方锦一把拽住。

方锦也提着裙子爬起来,跑到皇帝面前跪下,大声的辩驳“陛下,娘娘没做过这样的事,我看是晟王殿下的手段太狠厉,把这奴才吓到,他这分明是已经魔怔疯癫了,否则……”

说着,就顺理成章的转头看了眼伏在那里的小金子,带着警告的神色一字一句道“若真是跟娘娘有关,他前面早就招了,为什么受了各种刑罚都不招供,非要在这一刻就招了?”

她还是希望自己能重新镇住了小金子。

诚然,她现在也只以为是萧樾太凶残,才吓得小金子吐了口,而并没有想到是萧樾这边已经把小金子的命脉握在了手里。

小金子如果看不懂她神色之间的警告之意,可是已经没办法继续在这条路上走到黑了。

他支撑不出力气站起来,就趴在地上哀嚎“皇上,奴才说,奴才什么都说,就求您,您给奴才个痛快。”

方锦彻底愣住了——

这小金子从来都当自己是个废人,明明只在乎他那个兄弟的……

皇帝看到了突破口,自然这点事还是肯应承的,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说!”

“谢皇上!”小金子感激的拿额头使劲往地面上撞了一下,然后重新抬起头来,才仍是涕泪横流的看着姜皇后道“昨日陛下突然旧疾复发,卧病在床,晚间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传奴才过去,说是想问问陛下的病情如何了,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又是陛下的妻子,奴才当时也没多想,就去了。”

到目前为止,小金子说的还都是实情……

方锦这时候都紧张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她用力的攥着裙角,强迫自己要冷静。

姜皇后那边几次想要开口喝止,都被萧昀以眼神镇住了……

她根本就方寸大乱了,这时候多说多错,只会露出更多的破绽来。

萧昀自己则是压着脾气再问小金子“你是去的正阳宫面见的母后?”

“没……”小金子脱口道,顿了一下,才又心一横,继续说道“奴才刚从朝阳宫出来,拐了两个弯的地方,就被皇后娘娘拦下了!”

他说的是,被皇后娘娘拦下了,而不是——

被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拦下了?!

姜皇后本来已经是在极力的控制,才叫自己暂时没有扑上来。

此刻听这小金子居然信口开河,就再也忍不住了。

“我没有!”她大声道,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就朝小金子扑去“你这狗奴才,你敢诬蔑本宫?本宫没见过你!没有!”

方锦听了小金子这话,也是惊愕不已,不可思议的抬头朝他看过去。

小金子已经没再管她的反应了。

皇后给皇帝下了毒,差点害得晟王爷做了替罪羊,他现在已经完全想明白了——

不管方锦有没有将他的秘密告诉给皇后娘娘,现在晟王爷要拿下的肯定都是皇后娘娘,也不是他还要忌惮方锦,而是因为方锦这么一个奴才秧子在晟王爷的眼里算什么?除非是他能替晟王爷咬死了皇后娘娘,让王爷出了这口恶气,没准才能替他弟弟求得最后的一线生机!

所以,无需任何人暗示或者提醒,小金子已经自发的将姜皇后变成了自己攻击的目标。

第232章 施恩,人赃并获!(二更)

姜皇后自然是没能扑过去厮打小金子,而是被映玉等人冲上去给死死的拉住了。

“娘娘!娘娘您冷静点!”映玉带着哭声劝。

方锦则是跪在那里,因为小金子无端的反咬姜皇后,她被惊得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姜皇后眼见着扑不过去,就又转头哭着冲皇帝喊“皇上,臣妾没有!臣妾昨夜自朝阳宫回去之后,再就一次也没踏出过自己寝宫的大门,您不信……您可以去问,把臣妾宫里的所有人都拉出来逐一询问……”

她哭喊。

小金子就哭得比她更凄惨,更大声,又拿脑袋使劲撞了下地面,然后又悲愤的冲着上面的皇帝喊“皇上!奴才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个字的假话,愿遭天打雷劈。就是皇后娘娘,娘娘她乔了装,扮做方锦姑姑的样子出来的。她许以重金,指使奴才往陛下寝殿佛龛底下的暗格里盗取了那个棕灰色瓶子里的药,然后将夜里陛下用的安神香在此药中浸过。奴才在皇上身边当差已有三年半,已经熟知陛下寝殿中的各种习惯,偷偷在负责换香的小夏子的茶水里放了泻药,趁他跑肚拉稀,就依言在那香上做了手脚。”

小夏子就是一早自戕的那个小太监,他确实是冤枉,不知情的。

只不过皇帝用的安神香里查出了剧毒,这小夏子自知逃不过一死,未免受皮肉之苦,就很干脆的自行了断了。

小金子说到这里,皇帝已经身子晃了晃,哪怕是被好几个人拥簇着搀扶,也几乎站不住了。

而姜皇后昨夜确实是没再出过正阳宫,方锦却是实打实的出去过。

虽然正阳宫的人都可以澄清只是方锦出去的——

可是在小金子言之凿凿的供词前面,也会变成他们集体替主子隐瞒。

映玉也急的哭了起来“皇上,真的没有,娘娘昨夜绝对没出去过。”

而萧昀,却是从小金子的这段指控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不由的打了个寒战,咬着牙提示道“你确定跟你见面的人是母后?难道不是天黑你认错了人?”

虽然姜皇后的自己的种种举动已经暴露了她的心虚,可是萧昀却是不到最后一刻就只能是出于本能的维护她。

小金子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下一刻,却居然是激动的嚷嚷开了,大声的叫屈起来“皇上,娘娘她没跟我说让我给皇上下的是毒药,她没说那是毒药,她骗我的!”

姜皇后才是这时候最想坐地撒泼喊冤的一个。

可是这小金子的嘴皮子厉害,她被对方掷地有声的一通指责,已然是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明明昨天晚上的这个时候还好好地,怎么这一夕之间就变成这样一个局面了?

像是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噩梦一样。

她浑身都在发抖。

方锦见状,终于不能再回避,赶紧爬过来,在皇帝脚边砰砰砰的磕起头来,直把额头磕得见了血,方才仰起脸,一脸悲壮的道“皇上,真的不是,不是皇后娘娘做的!是奴婢!一切都是奴婢指使的,皇后娘娘她不知情的。娘娘与您是二十多年的结发夫妻,她是什么性情您还不知道么?切不要因为这奴才的攀诬之词就误会了娘娘。”

方锦言辞恳切,诚意十足。

诚然——

她是绝对不愿意替姜皇后去死的,可是现在却不得不站出来“大义凛然”的承担下一切。

不为别的,谁叫姜皇后还有个好儿子呢?

小金子敢这么攀咬,手上是还握着可以指证姜皇后的实证的,现在就算她站出来顶罪——

皇帝也不会相信这么大的事,会是她一个奴才就能全盘操纵的。

最后罪名好是要由姜皇后承担,她只是得让姜皇后母子看到她的忠心。

否则的话,就算姜皇后折进去了,萧昀还不知道他自己的母后是个什么样的人么?事后从头追查下来,知道她出了馊主意,折了姜皇后进去自己却躲了……

萧昀不会放过她!

方锦这么一番动作,姜皇后懵了片刻,果然一激动,眼中就浮现出感激的神色来。

只是——

方锦这样维护她……

她这个做主子的,还要反咬这样的忠仆来顶自己的罪,以便脱身?那她这个皇后也当到头了。

所以,也不是姜皇后不想把事情都往方锦身上推,而实在是——

她不能!

不过方锦站出来,总归是让她更多了几分希望和底气,她再次期期艾艾的看向了皇帝“陛下,这些全都是那个狗奴才的片面之词,方锦是臣妾的人,她的为人臣妾也是信得过的……”

皇帝在那里憋了半天没做声,此刻终是怒极反笑,讽刺道“你还是先想想有没有办法证明自己吧。”

姜皇后被他刀子似的目光一射,心里顿时又凉了半截,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皇帝的眼神里已经凝满了杀机,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你是一国之母,如若事情真的和你毫不相干,那他为什么要指证你?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萧樾说得对,姜氏有对他下手的动机!

而且——

买通他身边的人,其实姜皇后操作起来比萧樾要得心应手的多。

萧樾就算再能耐,他毕竟才回京没几个月,在京城里一点根基也没有,姜皇后却是把持整个后宫的皇后。

皇帝的心里既然有了这重猜疑,自然就顺着自己的想法去进一步求证。

他忽的再次转头,低头看着匍匐在地的小金子“口说无凭,你既开口指证皇后,可有真凭实据?”

小金子咬着牙道“奴才住那屋子的炕洞里,有牛皮纸包着的两千两银票,是……是昨晚皇后娘娘赏赐……”

这就话说完,就泄了气一样,又趴回了地上。

姜皇后和方锦闻言,就都齐齐的变了脸色。

他们买通小金子在皇帝那做手脚,自然是要许以重金作回报的,可是在宫里,稍微多点的银子搬运起来都会被人发现,自然就只能给银票了。

方锦是太相信小金子的心性和能力了。

而其实——

如果不是武昙和萧樾那边把小金子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查了,进而挟制住了他最在意的弟弟,那么今天小金子也不会倒戈。

就算萧樾已经摘出来了,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姜皇后还是不至于栽进去的!

皇帝甚至都不需要吩咐,陶任之已经把他交代给了小泉子和萧昀等人扶着,自己亲自带人去了。

以至于——

萧昀想插手都不能够了!

“父皇先消消气,坐下歇会儿吧!”萧昀咬牙说道,也只能是暂时压下内心的焦灼。

他知道皇帝的脾气——

皇帝偏激又易怒,这时候他若是还喋喋不休的急着替姜皇后求情,皇帝只会更加厌恶。

皇帝确实也不太站得住了,被扶着回到台阶上的门檐底下,颤巍巍的坐下。

姜皇后则是被自己宫里的几个宫女搂的搂,拖的拖,还以一个极狼狈的姿势站在台阶中间。

皇帝显然已经认定了她就是弑君的元凶,就算还没定罪,她也不敢再回去坐,可是——

她是堂堂的一国之后,就这样孤立无援的杵在半山腰上……

实在又是狼狈的无地自容。

映玉等人也缓慢的回过神来,各自站好了,只是搀扶她。

姜皇后上不得,下不得,只能孤零零的站在那台阶上。

东西藏着的地方小金子交代的十分清楚,陶任之以最快的速度往返,倒是没耽误多少工夫就把包在牛皮纸里的银票取来了,双手呈给皇帝。

五十两一张,一共四十张。

是京城里才有的平安钱庄出来的,是存在一个叫做余九郎的人名下的。

这些银票,就是铁证如山了。

姜皇后和方锦,各自咬着唇,眼神闪躲,一语不发。

皇帝的目光阴鸷,自正阳宫的人面上一一略过,最后就盯上了姜皇后,语气阴森的道“还用朕叫人绑了你宫里要紧的几个人去钱庄,让伙计一一辨认吗?”

姜皇后手里的银子,就算是私房——

去钱庄寄存的时候可以拟一个姓名,但去替她办事的人必然是身边信得过的大太监和大宫女。

姜皇后心里自然还是觉得自己冤屈的,此时被皇帝这个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的眼神盯着……她便是两三步冲上台阶,抱着皇帝的脚失声痛哭起来“皇上!臣妾真的冤枉!就算银票是出自臣妾宫中,那也有可能是被人盗走,然后栽赃臣妾的。”

因为毒杀皇帝的计划,本身就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她是真的到了这一刻,也不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只是皇帝的性情她太清楚,这时候也只能是死命的求饶。

赵贤妃这一次倒是很聪明的没有落井下石——

姜皇后掉进这么大一个泥潭里,凶多吉少,不在乎她是不是言语上从旁煽风点火两句,主要是,她跟方锦的顾忌一样,姜皇后就因为弑君大最被处死了,萧昀也许回天乏力,可她们要是在这时候说风凉话……

萧昀回过头来再找她们出气,那就太划不来了。

而姜皇后那边,本来就是个推托之词,自己说着却仿佛又给自己注入了一种信念,蓦然抬起头,目光急切的盯着皇帝道“皇上,就是这样!是有人从臣妾的库房里盗取了银票,然后——然后联合这个奴才来构陷臣妾的。”

说着,她就再不能等,霍的又转头看向了下面趴着的小金子,面目狰狞的吼叫“你说啊!是不是有人跟你串通……”

小金子早没力气了,只求速死,就只是嘲讽的道“娘娘,奴才自知死罪难逃,虽然一开始是您骗了奴才,可如果不是……如果奴才实在不想活了,也是宁肯带着这个秘密下黄泉,也不会供出您的。可是现在……看着您这么冷酷无情,只求自保的样子……奴才后悔……我后悔没一早就供出你来!只有您的性命是性命吗?啊——”

最后一句话,他突然狂躁,起不来神,只上半身欠起来,狰狞的嚎叫起来。

这一吼,额角青筋暴起,和脸上血痕交替,看上去就像是地狱里出来的索命的厉鬼。

小金子的咆哮声,一声接着一声,在这偌大的宫殿上方盘旋,听得在场所有人都头皮发麻。

“疯了……疯了!”陶任之呢喃了两,眼见着是喝不住他了,就连忙摆摆手“都是死人么?拖出去!快拖出去!”

马上有两个侍卫上前,将小金子提了下去,因为他的叫声太凄惨,侍卫也是头皮发麻,一时就忘了堵住他嘴巴,所以一直到他给拖出去许久,声音还在回荡。

姜皇后跪在那里,也是僵了好半天没有任何的反应。

却是有半天没做声的周太后站了起来。

她面上的表情,依旧是严肃中透着微微的冷意,没有看皇帝,也没有看在场的任何人,只是公事公办的问道“皇帝,哀家的嫌疑洗清了是吗?”

姜皇后一个哆嗦,回过神来。

她忽的抬头去看皇帝,皇帝也刚好被周太后刺激的垂眸朝她看来。

两个人,四目交接。

姜皇后从这个男人眼底看到了凛冽又阴狠的杀机。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动了动,想说话,旁边的周太后已经款步下台阶“回宫!”

“恭送母后!”萧樾当先站起来。

“恭送太后!”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周太后目不斜视的一路走出去,沉樱扶着她,一直到出了长信宫的大门,上了辇车之后沉樱才神色黯淡的唏嘘“真的……是皇后娘娘吗?”

那个女人,不太像能做出这种大事的人。

本以为周太后不会应声,她这些年从来不管皇帝后宫的任何事,不想她今天居然像是突然有了说话的,居然很痛快的回应了“哀家久不回宫,看来……竟是错了。”

沉樱听的一愣,眼中瞬间凝满困惑,盯着她已然冷肃的侧脸道“外祖母怎么这样说?”

“姜氏是没这个胆量和算计,但是这大胤的后宫却伸进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利爪。”周太后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周太后做的,萧樾不至于这么整她。

而方才的种种——

她在这后宫之中叱咤风云的时候,方锦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讨生活呢,那女人身上的破绽她看的出来。

沉樱被她这话惊了一下,颇为紧张了起来“外祖母这是什么意思?”

周太后转头看向她,唇角才扬起了一丝笑意,握住了她的手道“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就不要多想了。”

她再有一日就要离京,去北燕了,应该是这辈子都不能再回来拜见她的外祖母,承欢膝下了。

沉樱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眼眶红了红,可是伤感的告别的话儿到了嘴边,却又生咽了下去,强迫自己转移了思路,也跟着扯出一个笑容道“说起来今天还多亏了武家那个小丫头,要不是她病急乱投医的来长宁宫求了外祖母,事情还未必就能这么顺利呢!”

萧樾凭他自己做的那些准备已经足以证明皇帝被下毒事与他无关了。

在沉樱看来,武昙做的那些,虽然最后出现了偏差,揪出了真正的凶手姜皇后,可如果没有她,事情也等于是解决了。

原就是不想拿自己要远走他乡的事来惹周太后伤感,不想,周太后听了她的话,却是摇了摇头,感慨道“那个丫头的心思,远不是你能比的,你就这样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哀家还是越想越不放心。”

沉樱直接忽略了她的后半句话,只从她的前半句里捕捉到了重点,再次质疑“外祖母怎么这样说?”

如果她没听错,她向来不夸人的外祖母,这是在夸赞武昙的心机吗?

周太后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再度看向天际的点点星光,语气颇为感喟的反问道“你当她过来求哀家,就是真的走投无路,非得要来求哀家不可的么?”

沉樱怔了怔,脑子一时有点没拐过弯来。

周太后道“她那里失窃的两个瓶子,自然都是在皇帝的手里把着的,所以宫里后来出现的,必然都是有人为了洗清子御的嫌疑而事后放的。她既然能进得宫里来,那么手里的东西就有的是地方送,哪里犯得着还要低声下气的再来哀家跟前磕头?她会过来,自是有她自己的几重用意,第一,她是要告诉哀家,就算哀家不帮忙,子御一样可以脱身,第二,她要告诉哀家这件事的真相,澄清子御是被皇帝陷害的这个事实,第三……”

周太后说着,顿了一下,眼中惊现了些许沉痛之色,然后又瞬间归于平静。

她说“皇帝早就疯魔了,他现在谁都不信,今天如果只是在姜氏的寝宫里搜出那个物件来,你说……谁最有嫌疑?”

“现在看来武昙那里丢失的瓶子确实应该就是陛下派人盗走的,而现在,皇后宫里突然被人放进去了同样的瓶子,打了他的脸,还帮了小舅舅,那么……”沉樱思忖着,突然就屏住了呼吸,惊愕道,“早上的时候,外祖母没照他的意思直接处置了小舅舅,他就已经疑心您是在片帮小舅舅的。而现在,有人居然为了营救小舅舅在宫里做手脚,那么首当其冲,陛下一定会觉得这件事是外祖母您做的。”

“所以啊……”周太后又是一声叹息,“这个丫头找到哀家这来提前透底的第三重用意,既是施恩,又是警告。哀家这里搜出了同样的东西,那么哀家的嫌疑就被洗清了,如若不然……依着皇帝现在的性子,以后哀家和他之间指不定会怎样呢。”

一旦皇帝认定了是周太后在使计营救萧樾,势必要怀恨在心,他们这双母子,就真的彻底做不下去了。

“银票和小金子的证词,都足以指证皇后娘娘确实是居心叵测,意图弑君的元凶。可是她那里和您这边出现的两个小瓷瓶……武昙来过外祖母这,现在虽然外祖母不会再遭陛下怀疑,可事后如果陛下和太子重新追查各中细节,这嫌疑是指定会落在她自己身上的。”沉樱想通了其中关键,就再次愣住了,“她这是……豁着把自己添了进去,也要替小舅舅来向外祖母施恩的?”

所以,那个小丫头,今天进宫的目的,一开始就是明确的——

第一,报复栽赃给萧樾的姜皇后,第二,借此机会,替萧樾争取周太后的立场和缓和他们的母子关系?!

------题外话------

很好,我已经成功的连续两天把二更卡过点了~~o(≈gt;_≈lt;)o~~

第233章 这痛,在心上!(一更)

毕竟,在大多数人的眼里,武家那个二姑娘还就只是个矫情又任性,一团孩子气的小姑娘。

就算她今天巧计混进宫里来了,在沉樱眼里也多少有点初生牛犊的孤勇。

她压根就没有往更深层次里去想他。

现在得了周太后的提点,才不禁有了几分刮目相看的感觉。

“陛下本来就忌讳小舅舅娶武家女,现在皇后娘娘这事儿……太子也会记在心上吧。”沉樱忖道,侧目去看周太后的反问。

“姜氏留下的这个烂摊子,够皇帝糟心一阵去收拾的了,他也许暂时还分身乏术,不会想到去查,但是……”周太后的神色悠远,又隐隐的带了几分忧虑,“太子一定会过问的。”

姜皇后身上这个弑君之罪今天是跑不掉了,以皇帝的心胸,绝对不可能叫她全身而退。

这对太子萧昀而言,怎么都会是个沉重的打击。

那孩子今天还算稳得住,没有冲动的直接就站在姜皇后这边给她遮掩,也就是因为他的这份心性——

回头他必然从头抽丝剥茧的去查,姜玉芝带进宫来的那个小瓷瓶,迟早他会查到武昙头上的。

回到长宁宫,周太后就让沉樱直接回后殿休息去了。

她自己也回了寝殿。

“太后累了吧?长信宫那边奴婢留了人在盯消息了,您先歇了吧。”赵嬷嬷道。

周太后这么多年都是她贴身服侍的,赵嬷嬷说着就要转身出去打水给她洗漱。

周太后坐在床沿上,却是说道“让丫头去吧。”

她这是——

又话要吩咐?

赵嬷嬷心领神会,就吩咐了两个大宫女去打水,自己转身折回来“太后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奴婢去做的吗?”

周太后也不绕弯子“皇后身边那个方锦,安排人盯一盯她。”

赵嬷嬷想了下,就有所顿悟“太后是怀疑皇后娘娘今日的作为都是她教唆的?”

周太后的眸色深沉,带着多年未见的冷厉,字字沉郁道“姜氏自己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和思量,你且先叫个妥实的人盯着她,看等皇帝的处置下来她是否能脱身。若真叫她全身而退了,那就再加人手,把她日后的一举一动,跟谁接触都给哀家盯死了。”

赵嬷嬷已经很久没听她用如此郑重的态度过问下面的事了,心头不由的一凛,腰杆儿也不由的跟着挺直了些“是……”

顿了一下,还有疑惑“不……直接拿下她么?”

“暂时不用。”周太后道,“姜氏经此一事,已经翻不了身了,这个奴才如果真有什么问题,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先放着吧。”

方锦有问题,萧樾显然比她更清楚。

如果只是个包藏祸心的奴才,随便处置了就行。

可如果萧樾那边还有别的用意……

那么,这个奴才就暂时还是要缓一缓了。

“奴婢明白了,会吩咐下去的。”赵嬷嬷应诺领命。

而另一边长信宫里的风波却并没有因为周太后的离开而终止。

姜皇后虽然一再的哭诉喊冤,但是摆出来的小金子的证词和证据,她又都难以自圆其说。

皇帝目光冷飕飕的盯着抱着他的脚不住叫屈的姜皇后,如果可以,他几乎恨不能当场将她碎尸万段。

萧昀也一声不吭的跪在旁边。

杨廉之几个则是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显然也是因为这件事太过棘手,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诫皇帝处置。

萧樾将戏看到这里,也差不多看够了,就主动打破了沉默道“行凶动机成立,人证物证俱全,本王确实看不出皇后娘娘还哪里有冤屈或者委屈的。”

姜皇后的哭诉声戛然而止,霍的扭头,满含着怨愤的两道目光射过来。

萧樾对上她的视线,反而冷酷的勾唇一笑;“皇后娘娘犯下的罪名还是自己背着吧,本王就不奉陪了!”

说完,一抖袍子起身,径自下台阶而去。

武昙赶紧冲着皇帝屈膝福了一礼,然后小跑着追上去。

皇帝这边还乱糟糟的,没人顾得上送他,反正他也不急,就带着武昙徒步出宫。

两名扮做侍卫的暗卫自觉的落后一段距离,远远的跟着。

因为知道武昙走不快,拐到长长的宫道上之后,萧樾就刻意的缓了步子,负手悠然的往前踱。

宫苑深深,月华自当空洒下也只能照到一半的路。

萧樾尽量的避开了阴影,走在皓月之下。

武昙从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脊背宽厚又挺拔。

她抬头看看空中的月亮,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今天是十六。

而昨天——

就是中元节。

此时一侧目,右边的半条路面还全都笼罩在宫墙的阴影之下,黑漆漆的,十分瘆人。

“萧樾!”武昙一怕,心里不由的一个哆嗦,一扭头就朝萧樾撞过去,死闭着眼睛,一头撞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嗯?”萧樾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由的顿住脚步,垂眸看她,狐疑的拧眉道“怎么不走了?”

他伸手去拽她。

武昙却死抱着他的腰不松手,只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偷瞄四下里。

萧樾狐疑的跟着四下看了眼,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就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我……”武昙蹭在她身上,感觉到了拦在双臂之间的这具身体的伟岸和力量,才慢慢地恢复了底气。

于是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半步,小声的道“我害怕!”

萧樾听的一愣。

武昙抬起眼睛看他,眸子湿漉漉的,带着澄澈的水汽,此刻的神色看着却很有些踟蹰和纠结。

萧樾耐着性子,稍稍弯身下来,抬手摸了摸她脑后的发丝,温声问道“是不是折腾的累了?本王让人抬一顶轿子过来给你坐?”

满月的光华之下,他是面孔五官皎皎,武昙甚至还能看见她倒影在他眼眸深处的影像。

这宫里深夜的环境确实有些阴森,可是萧樾站在她面前。

他能感受到他掌心里的温度,能听见他浅浅的、柔和的呼吸声……

武昙也不好意思说她方才那一刻是在怕鬼,与他四目相对,便就咬着嘴唇有些纠结的说道“我今天……好像是把皇后娘娘和太子都给得罪了。”

原来,她是在怕这个?

萧樾微微松了口气,又摸摸她的头发“没事,得罪了就得罪了,凡事都有本王给你兜底呢,他们要寻仇,也有本王顶上,找不到你身上的。”

皇帝那人,挺没有人君之风的,武昙对他的人品一点也不看好。

不过这件事,是在她今天进宫之前就仔细的权衡考量过的。

现在不该做也做了,确实也不会再回过头去过多的计较皇帝会不会找她算账。

本来就是搪塞萧樾的话,此刻就当是被他开解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再次确认“真的?”

“真的!”萧樾点头,仍是很耐心的给她承诺。

武昙的眼睛亮晶晶的,语气也轻松起来“你不怪我?”

萧樾闻言就笑了“怪你做什么?你这不是为了替本王出头么?做得好!”

他说着,就重新站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

“嗯!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武昙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心里突然有个了想法。

“走吧!”萧樾重新回眸看下来,“回去了,后天一大早还要启程北上,明天哪儿也不去,你在家好好休息。”

他转身,继续往前走,走两步却发现武昙站着没动,于是就又转身看过来“又怎么了?”

武昙往前挪了两步,苦着脸道“我走不动了……”

萧樾看着她片刻,笑了下,只能折回来,伸手就要来抱她。

不想,武昙却早有防备一样,往后退了一步。

萧樾不解,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欲拒还迎什么的,还真不是这丫头会做的事。

武昙扯着他一片袖口在手里,晃啊晃,脸上表情很有点扭捏的冲他讨好的咧嘴一笑……

萧樾立刻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她就打着商量道“你背我吧!”

萧樾“……”

他堂堂一个大男人,把她驮在背上像什么样子?

萧樾面上的表情都跟着冷了下来,不悦道“自己走!”

这丫头片子真是蹬鼻子上脸,还真是什么花样都敢耍哈?!

武昙扯着他的袖子,赖在原地耍赖“走不动了!”

她这明显就是故意找茬,萧樾哪肯就范?

“那本王抱你出去。”伸手又要来捞她,她却直接玩起了千斤坠,拽着他的袖子跟蹲下去了,一边带着哭腔嚷嚷“我想睡觉,你抱着我难受!”

萧樾“……”

萧樾与她对峙片刻,终是拿着她无可奈何,只能耐着性子蹲下去哄“别闹了……”

武昙低着头,指头在地面上戳啊戳的,闷声道“我脚疼!”

萧樾真的这辈子没给过谁这么大的耐性,但偏就是拿她没办法,忍了半天,也只能还是耐着性子哄“本王说了抱你出去。”

他又伸手来拉她,也不敢太动强。

没想到武昙是真的跟他较上了劲,倔着脾气又往后躲了一下。

萧樾被他推了一把,自然不至于摔倒,只是收回手时候突然觉得不太对劲,仔细一看,手背上是一滴水迹。

他愣了愣,再次抬眸一看。

武昙一直低着头,脑袋使劲的深埋在两膝之间,他看不见她的脸,此时细看才发现地上吧嗒吧嗒的已经落了一片的水渍。

他是了解武昙的,本来就是她自己存心胡闹,就为了他不肯背她,她不至于会无理取闹成这样……

萧樾的心跳突然停滞了半拍,莫名的就有点恐慌。

他几乎是打了个寒颤,下一刻才连忙将她揽过来,托起她的脸孔一看,武昙果然是在哭,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糊了一脸。

萧樾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选在半空,始终落不下来,一边拿手掌去抹她脸上的泪,一边有些懊恼的再次沉声追问“到底怎么了?”

武昙流泪不止。

他不问还好,他这一问,她反而是心里的委屈瞬间泛滥。

“都赖你!”她恼怒的猛然一把将萧樾推开,然后就好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地上了。

萧樾还没反应过来呢,她已经两下踢掉了脚上的绣鞋开始脱袜子,还一边哭一边骂“人家为了进宫来找你跟着姜玉芝从东宫走过来的,我脚疼,疼死了!叫你背你都不肯。”

越说就越委屈,越骂就哭得越凶,只片刻工夫,襟前又被眼泪湿了一片。

萧樾本来看她在外面就把鞋子袜子一股脑儿都脱了,正气得脸绿,就又被她这一通骂给骂的懵了。

后面跟着的两个暗卫,虽然本来就隔得挺远的,但是一见这位二小姐当众撒泼脱鞋子,也就惊为奇葩,都赶紧转过身去避嫌了。

武昙骂完了还不解气,左右一看,顺手抄起落在旁边的袖子就朝萧樾脸上砸去。

萧樾正发愣呢。

但是他有习武之人的警觉,本能的伸手一抓。

回过神来,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武昙哼了一声,往旁边别过来去不理他。

萧樾却深吸一口气,不得不舔着脸上前,抓了她的脚踝查看。

她那鞋子都是请了最好的绣娘做的,料子也都是用的最好的,奈何她从小教养,身娇肉贵,下午那一两个时辰走下来也不是闹着玩的,两边脚底下都起了泡,右边脚掌上最大的一个泡还磨破了,血水都渗在了袜子上,刚刚她又粗暴的把袜子扯了,现在一眼看上去血肉模糊的。

不过就是徒步多走了点路而已,这对萧樾这样出身行伍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可是伤口落在她这双小脚上,却有够触目惊心了。

何况她那脚踝上还有昨天坠马时候磕碰的旧伤。

萧樾是经历过战场铁血的人,尸横遍野的惨烈都经历过数次,每逢那时候,心中都有热血和仇恨。

可是现在,捧着她这双脚在掌中,心里却有隐隐的疼痛。

即使利刃穿身,痛的也是皮肉。

但是这痛,在心上!

武昙在那抽搭半晌,见他沉着脸愣在那里一语不发,更觉得有火,就要往回抽回自己的脚,一边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松手!”

萧樾回过神来,手上力度一重。

武昙怒了,还要挣扎,可是她的力气哪能撼动他分毫。

萧樾沉着脸,捡起落在旁边的鞋袜开始强行给她往脚上套,一边声音冷入肺腑般的命令“先穿上。”

“不要你管!”武昙跟他置气,可是试了几次也没奈何,最后就只冲着他干瞪眼。

萧樾以最快的速度给她收拾好,然后将她拎起来,蹲在地上,一边给她拍群脚上的灰尘一边冷声道“这是在外面,成什么样子?以后不许这样了。”

武昙哪用他教她怎么守规矩?也不过是因为看着眼瞎夜深人静,又只有他在跟前,情绪到了就顺势使了点小性子。

哭的时候,她是真的满心的委屈,现在哭过了也发泄完了,就没什么了。

所以,她只是翻了个白眼,梗着脖子没应他的话似。

就等着萧樾给她拍完裙子来抱她……

然后……

他蹲在那里给她整理好之后,看着她叹了口气,就转过了身去“上来!”

仍是命令的语气,态度也不怎么好。

武昙看着他展露在自己面前的宽厚的脊背,愣了愣。

瞬间,眸子里就洒满了摧残的星光。

她拿袖子胡乱的抹了把脸,然后就像是再晚一刻就怕他会反悔似的,蹭的就扑到他背上,心满意足的一声娇嗔“好了!”

萧樾背着她起身,继续往前走。

后面的两个暗卫转身的时候看在眼里,全都神色纠结,面如土色……

这也——

太难看了吧!

------题外话------

嗷呜,发糖!

小昙子果然是三分钟战士,一扭头就要原形毕露的矫情╭(╯╰)╮

第234章 原来,被人放在心上是这样的感觉(二更)

萧樾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跟她赌气,背上她之后就没再做声。

武昙却是很开心的,趴在他背上戳着他的肩膀跟他说话“你说……陛下会处死皇后娘娘吗?”

“最起码,暂时不会。”萧樾倒是没冷着她。

武昙这两天是真有点累惨了,现在所有的危机都已经解除,她也懒得再动脑子,就不假思索的直接问他“为什么?”

萧樾侧目看了她一眼。

她脑袋枕在他肩头,拈了他鬓边的一缕发丝在指间绕着玩儿。

扁着嘴,一副恹恹的神情,像是一只慵懒的猫。

他重新收回视线去看前面空旷的御道,一边才慢慢说道“为了太子!”

武昙没再进一步追问。

萧樾顿了一下,就又继续解释“陛下的身体不行了,大去之期就在这一两年之内,今天急怒攻心,又是一记重创,情况就更不乐观了。太子如今的年纪,还不足以支撑起整个江山和朝廷,在这种时候,他绝对不能让太子身上再出现大的瑕疵了,所以,即便他现在心里恨死了姜氏,但至少在明面上,还是会给她体面,不会将她做的事公之于世的。他得为太子铺路,太子生母戴上弑君的罪名,一旦他驾崩,很有可能这就会成为有心之人攻击太子的把柄。再有……姜氏一旦被以弑君的重罪论处,那么她的母家平国公府必然满门都要被牵连,虽然姜家不算权臣,但至少也是世家望族,太子将来有他们在背后撑着,是可以多些底气的。”

“这样说来太后那里……是不是我多此一举了?”武昙闻言,不由的就多了几分忧虑,“如果我不横插一杠子进去,要死咬皇后,还是有可能的吧。”

对于萧樾推断的这个结果,武昙其实并没有怎样的失望可言,她不是弄权者,不会每一步都算计着要将对手置之死地才算完,往正阳宫使手段的初衷就只是为了惩戒一下姜皇后,洗清萧樾的嫌疑。

可是现在,他们跟姜皇后之间就算是结了死仇了。

斩草不除根的后果——

她心中还是颇为忌惮的。

萧樾听出了她言语之间的忧虑,只实话实说的告诉她“她的生死,对本王来说,不重要。”

姜皇后想嫁祸给他,两人之间只是私仇。

但就是这么个连身边的奴才都能随便左右和煽动的女人,在他萧樾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连对手名单都上不了。

他若是真想要弄死她,自然也有的是手段可以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

只是——

暂时也不想在她身上多费心思而已。

武昙却没想这么深远,只当他是不屑于与一个女人为敌,只就不怎么服气的在他耳边唠叨“她在陷害你嘛,现在气都不能出……”

萧樾莞尔,对此完全的不以为意。

他说“可是……母后和萧植之间,决裂了!这就是在这一局里咱们的收获。”

武昙为什么去找周太后,不用她明说他也在她告诉他她的行踪的那一刻就明了。

虽然,他从来也没指望着她能替他去做些什么,但是——

她能这样的为他打算,为他筹谋,他心中是充满欢喜的。

也许当你真心真意的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所有的付出都是不会去计算回报的,可是所谓感情,冷暖自知,如果永远面对着你一个不会把你放在心上的人——

即使你再喜欢她,心中也是会有遗憾和缺憾的吧。

萧樾对武昙的期待,其实一直不多,他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她跟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也就够了。

可是——

今时今日,在她坦诚回馈他的时候,他又突然经历了这人生中一种全新的体验。

满足。熨帖。

原来,被人放在心上是这样的感觉……

既然这种感觉这么美好,以后自然就要加倍的对她好!

武昙只听着萧樾充满算计的权衡得失,并不会想到他这一刻心里真正想着的是什么,听他提起了周太后,就忍不住的问他“太后娘娘是一直偏心陛下么?那你小的时候,她对你是不是很不好?”

萧樾跟他母后之前的关系冷淡,这一点天下皆知。

甚至于,他在她面前也几乎不提他母后的,好像这个人的存在真的可有可无。

可是——

那天他却特意带她进宫去拜见了周太后。

虽然明面上什么也没说,武昙却是从那一天就知道——

萧樾,在他的心里还是认他的母后的。

否则,他不会特意把自己选中的女子带到她的面前去,让她过目。

这——

是一个儿子对母亲的发自内心的最起码的尊重!

怎么都是亲母子,既然他在意,那就尽量争取一下嘛……

于是,她趁机去找了周太后。

“谈不上好坏,但是……”提起周太后,萧樾的态度还是如往常一样的平静冷淡,“她是我生母。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衷,宫里长大的孩子,不会那么天真,是非和生死,是我跟她之间的底线。”

生在皇家,他其实从小就懂得,对亲情和温情,在这宫墙之内不能要求的太多。

所以,即便周太后一直偏心萧植,他也没有太强烈的情绪。

只要在大是大非面前,只要在生死之间——

她还顾念他,那么,她就是他的母亲!

值得他去维护,值得他去争取!

人生在世,谁没有一两个不得已的苦衷需要去取舍?她不是不爱他,她只是需要分出更多的精力去做别的,如果亲骨肉之间都要这样的斤斤计较,不死不休……

一个人,这一生走到最后还能剩下什么?

萧樾把他和他母亲之间的关系描述的这样冰冷,武昙不是很会安慰人,而且她也不觉得萧樾这样的人会需要她几句言不由衷的安慰,最后就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您们皇家人,真无情!”

萧樾笑了笑,并没有再解释什么。

一行人出了宫门,燕北和青瓷已经等到心里发毛了,看见他们从门内出来,就赶紧迎了出来。

燕北是萧樾特意留他在宫外,以备不时之需好出面应对的,而青瓷是后来周太后叫人先送出来的。

“王爷!主子!”青瓷奔过来,先是飞快的上下打量两人,见两人都是好端端的模样,这才开口问候,“没事了吧?”

“嗯!”萧樾应了声。

虽然因为武昙闹他他妥协了,可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背着她,他还是觉得颜面无光,瞬间憋了一肚子气,直接把武昙扔给了青瓷,就拎着燕北到旁边说话。

青瓷怀里抱着武昙,还在纳闷王爷怎么突然变脸了,一低头却见武昙搂着她的脖子,晃着两条腿笑得十分酣畅……

这俩人,怎么了这是?

满心疑惑的抱着武昙先上了马车。

这边萧樾揪着燕北吩咐“萧植暂时应该不会动姜氏,但是软禁削权肯定是少不了的,传信宫里的人让他们严密盯着正阳宫,姜氏身边那个大宫女方锦,一定要先留住她的性命,母后应该也有所察觉了,她那边会派人盯,但有些时候未必盯得终于,吩咐咱们的人,补上这个漏洞。”

燕北灵机一动,不由的忖道“这个人就是王爷之前派人在查的武勋在宫里的那个内应吗?”

“嗯!”萧樾笃定的点头,但随后眼眸上又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阴云,“不过她在宫中蛰伏的时日已久,未必就是武勋安排的。”

武勋掌权能有多久呢?十年有余而已!

如果说方锦是半途才被他收买——

方锦在姜皇后身边颇得倚重,武勋是用什么样的优渥条件才能中途策反了她?

所以,以他目前的判断,这个人极有可能是直接受南梁人控制的。

至于她跟武勋——

不过就是互相配合而已,而不存在于是谁服从谁!

想着南边还有武勋还有个大麻烦没解决他却分身乏术,萧樾心中多少有几分焦躁。

不过,他很快速就平复了心绪,只对燕北道“总之你先叫人盯紧了她的一举一动,不得有任何遗漏,等本王从北燕回来再处理此事。”

说完,就转身上了马车。

而宫里这边的气氛却并没有因为萧樾的离开而有丝毫的缓和。

萧昀面色铁青的跪在地上,紧抿着唇,一语不发。

皇帝没有看姜皇后,却是一直在看他……

姜皇后察觉了皇帝目光的落点之后,就更是扭头过去,期期艾艾的看着他,希望他能开口替自己求求情。

下面杨廉之等人互相商量了许久,眼见着已经接近午夜,也不能再拖下去,就只能是杨廉之代为站出来道“陛下……”

才开了个口,皇帝却猛然伸手,暂时打断了他的话茬。

杨廉之等人都是一愣。

皇帝狠狠的闭了下眼,重新睁开眼的时候就又深恶痛绝的瞪了姜皇后一眼。

姜皇后打了个哆嗦,嘴唇动了动,还没等说话,皇帝已经声音疲惫沙哑的道“此案还有疑点,众卿和太子随朕移驾御书房再议,其他人,都先呆在这里,任何人不准擅离。”

说完,就站起来。

这一起身,动作也不算太猛烈,也还是脚下踉跄着一晃。

“父皇!”萧昀当即爬起来冲过去一把扶住了他。

皇帝转头看见他的脸,眼中现出明显的挣扎之色。

萧昀知道他是为什么,虽然事情不是他做的,他也是心生惭愧,不由的移开了视线。

皇帝带着萧昀等人先行离开,姜皇后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过了一会儿映玉和方锦等人才缓过神来,过来把她扶起来,在椅子上坐了。

偌大的宫苑之内,几十号人却没有一人说话,影影绰绰的站了满院子的人,看着都像是一条条没有灵魂的鬼怪。

姜玉芝心虚的不行,也不敢凑上去献殷勤,只使劲的角落里躲着,不在姜皇后跟前露面。

皇帝那边因为心里已经有了定夺,所以去的时候并不算太长,也就大半个时辰吧,陶任之就过来传了旨,只说小金子临死前又翻了供,承认收买他做事的就只是正阳宫的宫人。

皇帝以管束宫人不利将姜皇后治罪,先将她扔回了正阳宫,让她闭门思过,然后派了御林军过去将正阳宫上下所有的宫人都绑走了。

这些人一被押走,下场不言而喻,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

因为今夜长信宫里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在宫里已经瞒不住了,皇帝倒是没有额外封口在场的人,不过有了正阳宫那些宫人的前车之鉴,大家人人自危,确实也不敢再在这件事上论是非了。

萧昀从皇帝那出来之后,就去了正阳宫。

------题外话------

这章写的不是很顺手,就这么多,凑合看吧嘤嘤嘤~

第235章 你手脏!(一更)

因为皇帝处置姜皇后的最终旨意没下来,正阳宫外现在还有侍卫把守,限制她的心动。

十二年来,这正阳宫他出入无数次,这是第一次,站在门口,萧昀会有种近乡情却的感觉。

这一刻,沐着月华,看着门上高高的匾额,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那件事就是姜皇后做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知道!

可是——

印象里端庄宽厚又是非分明的母亲,居然会做出毒杀自己夫君这种事来……

萧昀实在是接受不了。

守门的侍卫等了许久,见他一直踟蹰,才忍不住的开口问道“殿下……要进去吗?”

萧昀连忙收拾了散乱的思绪,回过神来,抬脚上台阶。

立刻有两个侍卫上前,开了门。

萧昀道“做你们的事,本宫自己进去即可。”

“是!”太子就是太子,就算皇后娘娘失势,

彼时宫里的宫人全被清个了干净,姜皇后木偶一样坐在正殿当中,直至看见了他来,眼睛里才重新燃起希望,冲过去,双手扣住他肩膀急切道“皇儿,你父皇开恩了吗?”

萧昀看着她,眼中都是沉痛的神色,却只是开口质问“后母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姜皇后听得一愣。

她有点不敢看儿子的眼睛,便就佯装恼怒的松开他,甩袖往旁边走去,一面暴躁的在殿内踱步一边厉声道“你父皇是病得糊涂了,明显就是那个萧樾设下的圈套来针对本宫的,你不要信那个奴才的鬼话!”

萧昀也想到了她应该不会承认,可有些事,并不是她咬死了不认,就真能扭过来的。

他眼中闪过明显的失望之色,语气也冷了几分下来,突然就有些咄咄逼人起来的讽刺道“皇叔的为人儿臣还是了解几分的,这偌大的一座后宫,他如果只是为了脱罪才祸水东引,那么选谁不行,为什么就单单的选上了母后了?”

何况,小金子招认时候姜皇后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件事,就算不是她亲自去安排的,那也觉得是她授意的。

否则,她何至于那般心虚?

“你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姜皇后闻言,立时就恼怒起来,霍的一转身,拧眉盯着萧昀道“本宫都说了……”

萧昀见她这样冥顽不灵,终于也死了心,不想再争取什么了,直截了当的打断她的话,语气冰凉的道“母后若是能说服父皇相信您,儿臣自然也是高兴的,不过眼下,儿子能为您求得的恩典也就这么大了,您好自为之吧。”

说着,就转身朝外走。

姜皇后如是被人兜头泼下一盆冷水,一颗心一辆到底。

她怔愣了片刻,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连忙冲出去,在萧昀跨出殿外之前一把将他拽住,逼视着他的眼睛,急切道“这是什么意思?是你父皇处置此事的最终旨意下来了?他……”

话到嘴边,心里就先抖做一团。

她使劲的抚了两下胸口,这才勉强让自己稳定了心神,试探着再开口“他……怎么说?”

萧昀看她这个样子,眼中就又漫上一层悲悯的情绪。

这个人,不管她错的多离谱,也毕竟是他的生母。

深吸一口气,他说“父皇决定保留您皇后的尊位,但是母后您病了,疯魔了,所以已经没有能力再掌管后宫。正阳宫的宫人因为您管束不利,包藏祸心,全部处死,回头会派个人过来伺候您,您就在此处安心思过吧。”

姜皇后也知道弑君是死罪,看是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从事发之后就开始自我逃避,心里一直有种信念在不断的给她洗脑,一遍遍的告诉她,这件事不是她的本意,因为不是她自己想做的,所以——

她的罪责,没那么重的。

直至这一刻,听着萧昀亲口转述了皇帝对她的处置,她才有种大厦倾颓,幻想破灭的危及感。

“他这是……”姜皇后的嘴唇嗡动,好半天才像是林顺了思路,不可置信的喃喃道,“要废了我?”

皇帝私底下对萧昀的原话是——

朕暂时饶恕姜氏不死,不牵连平国公府满门,只是权宜之计,为了你的将来打算。可是姜氏弑君,已是大逆,她不配为一国之后,不配为朕之妻,更不配继续为人。这次事情的动静被晟王闹大了,如果朕在此时赐死她,那么不管是公开的还是秘密的,今夜之事的风声都会很快传开,一发不可收拾。朕不忍心太子的身上背负这样的耻辱和污名,所以只能以此权宜之计处置。但是,你要切忌,姜氏此妇人无论是在宫规还是律法上都已经是死罪,待朕驾崩之后,你便替朕料理掉吧。

皇帝嘱咐过他的话,犹言在耳,刺激的萧昀心脏一阵阵的狂跳不止。

父皇是在为他的将来打算,不想让他的脚下更多荆棘。

皇帝是个多睚眦必报的人,萧昀这个做儿子的最清楚,可以说,他能为了自己而宽容姜皇后到这个地步,真的是已经突破他的底线了。

哪怕萧昀的心中再有纠结,再难过……

终究,他也无法再出言替姜皇后求取更多的恩赦了。

一个意欲弑君杀夫的女人,她本身就是死罪!

可是作为儿子,在来正阳宫的路上萧昀的心里其实也并不好受。

姜皇后最后的希望破灭,信心一寸寸的被碾压成灰……

她突然就泄了力气一般,手扶着身后的门框缓缓的滑落下去,坐在了地上,口中还在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昨天的这个时候还一切好好地,这一切颠覆的太突然,太彻底了,让她实在很难清醒。

萧昀暗暗提了口气,压下心中那些复杂的情绪,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母后,儿臣了解您,您不该是这样的人。可是事已至此,一切的言语狡辩都显苍白,你只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是……”

说着,却是欲言又止,眼中有痛苦的神色慢慢的凝聚沉淀。

姜皇后停着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才不由的抬头看向他。

看见了他眼中痛苦纠结的神色,突然愣了下。

她印象里的儿子,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的,行事也是果断干脆的,从来不会这样。

萧昀与她四目相对,虽然几度隐忍,最终也还是将心底的疑问问出了口“是为了儿子吗?”

姜皇后再度愣住。

萧昀心中突然涌现出巨大的悲哀,盯着她,语气沉痛道“因为忌惮皇叔,你怕拖下去会有变故,所以你才……”

他是真的想不到姜皇后会做这件事的理由,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条了。

姜皇后听他这样说,突然就慌了,连忙爬起来,抓着他的肩膀坚定的摇头“不!不是的!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不要这样想……”

想替萧昀清除障碍,是她其中的一个目的,但——

确实不是全部。

唯恐儿子要为此钻进牛角尖里,是到了这一刻,姜皇后才有了悔不当初的感觉,她盯着儿子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告诉他“我是因为你父皇的暴虐和喜怒无常深受其害,我……我实在难以忍受他了,这才起了一念之差。”

作为一个母亲,就算此事就是她为了萧昀做的,她也绝对不会承认,把这件事变成儿子心上的枷锁。

她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诚挚。

可是萧樾对她的话也只信了一半,苦笑了声,再次确认道“真的么?”

姜皇后咬咬牙,忍住了不再去看他,转身走到一边“总之本宫就是越发是忍受不了他的喜怒无常了,与其等他哪天突然发起疯来用莫须有的罪名处死了我,我还不如先下手。”

她越说越烦躁,最后就又霍的转身,神色不愉的盯着萧昀道“既然现在本宫已是戴罪之身,你以后也不要来了,要是被那个疯子知道了你还惦念着本宫,谁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这个跟头栽得,很有点莫名其妙。

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也只能打落的牙齿往肚里咽,把所有的苦果都自己吞下了。

萧昀站在门口的余光之下,跟隐在幽暗宫殿里的她对视良久。

然后,转身往外走。

“皇儿!”姜皇后本来是使劲掐着手机隐忍,不叫自己再追上去的,可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叫了一声。

萧昀止了步子,却没回头。

姜皇后走到门边,看着他的背影道“我这里是还能再留一个人是么?你能不能替本宫把方锦要回来。”

萧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片刻之后又抬脚,继续走了出去。

姜皇后倚在门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缓缓闭合的宫门之外,又无力地缓缓滑落在地,只是很奇怪的,东窗事发的那一刻,她恐惧紧张,本能的在皇帝面前不断是哭诉求饶;后来被送回了正阳宫,孤零零的等候皇帝最后的裁决的时候,也是紧张和惶恐的;反而是到了这一刻,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她反而连眼泪都不想流了……

她突然在想,也许她其实并不怪方锦怂恿她做了那么一件事,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大概是真的很想早一刻摆脱那个喜怒无常的可怕男人的……

“殿下!”萧昀从正阳宫里出来,小尤子就赶紧迎上来。

萧昀沉着脸往宫门的方向走,一边吩咐他“一会儿你先去一趟慎刑司,看正阳宫的人都处置了没有,如果还没有的话,就把方锦送回来。然后今天城里搜捕晟王的事,平国公府应该是听的到风声的,可是母后的事他们消息应该还没这么灵通,回头出宫你再赶去姜家一趟,告诉舅舅,明日父皇依旧罢朝,但是让他务必带着外公一起进宫。不过有一点,已经要记住,只管请罪就好,千万不要再替母后求一个字的情。”

平国公已经告老多年不曾在朝堂上露面了,可是姜皇后做出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他不出面,表现不出姜家的诚意。

而皇帝能留了姜皇后一条性命,已经是给了莫大的恩典——

即使姜家的人再想让她翻盘,也绝对能不能再多求了,得寸进尺,就只会适得其反。

萧昀一口气吩咐完,小尤子仔细的一一记着,后面想着却有些为难“皇上不是说正阳宫的宫人一个不留么?那方姑姑,奴才可以去要么?万一惹了皇上不快,会连累殿下您的。”

萧昀道“重新送个人过去,就多一个人知道母后的秘密,还不如用她身边原来的心腹,你只管去就去,慎刑司那边应该是陶任之在盯着处决,他会明白的。”

“是!”小尤子这才放心,答应着就一溜烟的跑了。

萧昀出宫之后就直接回了东宫。

此时的另一边的宫门外,萧樾吩咐完燕北,就转身朝马车的方向走过来。

车门还开着。

青瓷刚给武昙脱了鞋袜,从小柜子里找了药出来,要给她处理脚上的伤,看见萧樾过来,就有些迟疑“王爷……”

萧樾淡淡的看了眼靠在大软枕上,把脚翘在桌上的武昙,然后才对青瓷道“你下来吧。”

“是!”青瓷放下手里的药,立刻就穿鞋子下了车。

萧樾上了马车,才要关车门,武昙就又叫住了青瓷“青瓷!”

“主子有什么吩咐?”青瓷赶紧又凑过来。

武昙道“你替我回侯府报个信吧,告诉二嫂一声,就说我跟王爷这边一切安好,让她不用挂心,安心养胎。还有……我那屋子,叫她有空就找人收拾了吧。”

“好!”青瓷硬了,就去跟随行的侍卫要了匹马,先奔了定远侯府。

燕北走过来,往车厢里看了眼,见萧樾二人都暂时没有别的吩咐了,就伸手去关车门。

收回目光的时候,不经意的瞥见武昙搭在小桌上的那双脚。

这样的伤,在她身上应该算是蛮严重了,这时候她却双肘撑在身后的软枕上,晃着一双小脚,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在哼小曲儿……

燕北心下本能的略一迟疑,但随后又立刻反应过来自己逾矩,连忙垂下了眼睫,合上车门,对车夫道“走吧!”

车夫从旁边走过来,他自己也跟着跳上车辕。

萧樾车厢的柜子里,除了放了换洗的衣物,还有常用的各种伤药。

因为他刚回京那段时间自己身上有伤,出身多是做马车,所以就备着了,以防万一。

前面青瓷已经把清洗消毒的药酒和治外伤的药膏都找出来了,武昙反正是靠在软枕上一副等人伺候的模样。

萧樾上车就挽了袖子,替她处理伤口。

先把水泡挑破了,再拿消毒的药酒洗过,然后涂上伤药……

因为知道武昙矫情,他手下动作还是尽量细致的。

前面挑水泡还好,等拿消毒的药酒给她擦的时候,武昙就开始疼的往后缩脚,小声的道“疼……”

萧樾抬起眼睛看她,就见她身子使劲往后缩着,眼眶里已经凝满了泪水,一副泫然欲泣的小模样。

骂是肯定不忍心骂的,就只稳稳地握着她的脚踝轻声的安抚“忍一忍吧。脚在鞋子里捂出汗了,不拿这药酒先擦一下容易化脓的。”

武昙也知道这伤口肯定得一次处理好,要不然后面恢复的慢了,折磨的还是她自己。

“那你轻点。”她扁扁嘴,鼓足了勇气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嗯!”萧樾应了声,又埋头专心致志的给她处理伤口。

武昙忍着痛在灯光下看着他的侧脸。

她一向都觉得萧樾这个人脾气不好,不是很好相处的,这时候他整个人沐浴在暖黄色的摇曳灯光下,即使面色依旧冷凝,全身上下的气势反而没那么强了……

尤其——

他此时还捧着她一只脚在那小心翼翼的钻研。

那个认真的模样,怎么看都觉得跟他堂堂晟王殿下的格调极不相符……

武昙盯着他半晌,若在平时,萧樾肯定也早就注意到她的凝视了,可是因为他现在太专注,反而一直无所察,直至武昙忍俊不禁,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她笑得突兀,萧樾不由的就止住了手下动作转头看过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

她眸子的笑意,闪烁灿烂如星光。

明明刚才还满眼圈跑泪,像是立时就要哭出来的样子,这才一眨眼的工夫……

萧樾本能的预感就是这丫头片子又在使什么坏,不由的就板起脸来问“又怎么了?”

武昙眨眨眼,却是卖了个关子,拿脚在他面前晃了晃,催促道“没什么啊?就是我靠这半天,手肘都要压麻了,你快点啊。”

萧樾当然知道她没说实话,不过这也不是跟她计较的时候,就又重新埋头下去,继续给她处理伤口。

等最后涂好了药,因为后面直接就回王府了,他也就没再给她穿鞋袜,将剩下的东西随手塞进柜子里,伸手就要来捞她。

武昙神色一慌,打了个滚就从他手下躲开了,重新翻身坐起来之后才嫌弃的说道“你手脏,别碰我!”

萧樾盯着自己落空的手指一愣,下一刻就是怒极反笑“良心被狗吃了?本王还没嫌弃你,你倒先嫌弃上了?”

不过倒是没勉强再来抓她,而是坐了回去。

武昙咯咯直笑,这会儿倒是乖觉,爬过去,拿了桌上的水壶,用茶盘接着倒水给他洗净手,一面才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也懂投桃报李的,这不是伺候王爷净手呢么……”

萧樾懒得跟她磨嘴皮子,洗了手才又把他抱了过去。

武昙这一次倒是很乖,老老实实的依在他怀里,仍是把双脚翘高放在小桌上。

萧樾看过去一眼,问她“还疼么?”

武昙这会儿心情不错,就声音清脆的随口回他“不疼了!”

萧樾突然就想起来前面的事,扣在她腰际的手掌用力握了一下,痛得武昙猛然回头看他“疼……”

撞上她的视线,萧樾才开始逼供“还没告诉本王,刚刚你笑什么呢?”

武昙一时没反应过来她问得什么,回忆了一下,就想起来他捧着自己的脚认真上药的那一幕,还是觉得画面很滑稽,一个没忍住,就又笑了起来。

萧樾见她那一脸看了笑话的表情,就更纳闷了,扣着她的腰再问“问你话呢,你是不是又在憋什么坏?”

“没有……”武昙笑得不能自已,要不是被他锁在怀里,几乎就要满车厢打滚了。

夜色中,晟王府的倚仗护卫着马车走在寂静无声的街巷中,少女的娇笑声合着马蹄声飘洒了一路……

第236章 上门拆台,踹一脚!(二更)

当时长信宫解禁之后,姜玉芝都没敢去送姜皇后回寝宫,心虚的立刻就离宫跑回东宫去了。

回去之后还是心虚的不行,泡了热水澡又换了寝衣,又连着喝了两杯定惊茶,却依旧是抱着被子坐在那怎么都没办法安心躺下去入睡。

“娘娘,您别想太多了,依着奴婢看,那个小太监的供词不像是假的,那件事可能真的是皇后娘娘做的,跟您没关系的。”清渠见她一直不睡,也是揪心,在旁边安慰她的时候多少也有点安慰自己的意思。

“我……我就是觉得太可怕了。”姜玉芝抱着被子,还是一脸的惊惶,“母后她怎么会这么糊涂,做出那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她不知道这是会祸及满门的大罪么……”

也不知道皇帝后面会不会找他们姜家的茬儿……

姜玉芝喃喃的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霍的抬头,又问清渠道“我让你叫人回府送信送了吗?”

“嗯……”清渠刚要说话,就听见院子里有婢女紧张的道“太子殿下……”

虽然大婚快一个月了,可是这段时间萧昀多半住在宫里的留芳殿,偶尔回东宫也是睡自己之前的那个院子的,别说是大晚上,就是白天也没往她们三个哪个的院子来过一趟。

现在他突然过来了,姜玉芝却是半点旖旎的遐思也生不出来的。

因为——

她知道,对方必然是为着兴师问罪来的。

虽然她暂时还并觉得萧昀已经抓住了她的把柄……

这边姜玉芝一紧张,连忙就掀开被子下地,一边道“快,给我更衣……”

话音未落,萧昀已经从外面一把推开房门,大步走了进来。

“臣妾参见太子殿下!”姜玉芝脸上闪过瞬间的慌乱情绪,也顾不上穿外衣了,只连忙屈膝行礼。

萧昀面上罩了层寒霜,甚至带了几分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阴鸷,快步而来。

明明不是冬天,姜玉芝却依稀觉得他迎面带过来的风里都夹带了寒气,脊背瞬间僵住,保持着那个屈膝的动作,动也不敢动。

清渠一看萧昀面色不善,就唯恐接下来的事会叫姜玉芝尴尬,已经连忙到门口把引他进来的宫女赶了出去。

“这里不用你们服侍,都下去吧!”这话是冲着院子里的其他人说的。

外面人侍立的人很听话,瞬间就散了个干净,只剩下小尤子。

清渠这才关了门,重新折回来。

而萧昀并无二话,走到姜玉芝面前就直接发问“今日你带进正阳宫的那箱东西,问题是出在你这里的?”

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他自然知道姜皇后没那个能力指挥飞贼去定远侯府盗取了证据,回来嫁祸萧樾,所以,从她宫里搜出来的那个,也不可能是昨夜武昙那里失窃的,而必然是萧樾出事之后他的人放进去混淆视听的。

可是那东西是怎么被带进正阳宫的?姜皇后虽然这次犯了个叫人始料未及的大错,但她掌控后宫近十年,还不至于疏漏到可以让人随便把这种东西带进她的寝殿去栽赃于她。

这么一来,就只有姜玉芝了!

东西是姜玉芝带进宫里去的,因为姜皇后对姜玉芝不设防,她拿过去的东西一般也不会仔细查看,这才容易被人钻了空子。

姜玉芝被他喝问的心下一抖,连忙用力的掐住掌心让自己冷静。

她愕然的抬起眼睛,眼中都是惶恐和委屈的泪水,摇头道“殿下在说什么?臣妾怎么会害母后呢?”

“不是你还会有谁?只有你拿进去的东西母后才会疏于盘查。”萧昀面色神色不变,目光仍是冷飕飕的盯着她,“你有什么话,最好现在主动和本宫说明白了。今天出的是什么样的大事,你也知道,这件事本宫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的,如若你隐瞒……事后叫本宫查出来,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姜玉芝被他威吓的话吓得心里又是一个哆嗦,本能的张了张嘴——

可是,就因为她太知道今天发生的这件事的严重性了,此刻才更是不敢认。

虽然萧昀知道姜皇后最终被定罪跟那个出现在正阳宫的小瓷瓶毫无关系,而是因为她真的做了那样的事,可是归根结底,那个小瓷瓶的出现才是牵连出整件事情的导火索。

这条线索放在这里,他不可能不查。

可是这些,姜玉芝并不知道,她只当姜皇后真的就是派人去定远侯府盗窃并且下毒之后又嫁祸了萧樾的那个人。

虽然她也觉得问题是出在这里这里,是跟武昙有关,但是——

为了不叫自己卷进姜皇后的那件事的漩涡里,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的。

毕竟——

萧昀他也只是猜测!他没有证据!

“殿下,臣妾真的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一件东西出现。”这么一想,姜玉芝立刻就拿定了决心,哀嚎一声就扯着裙子跪了下去,“映玉姑娘都说正阳宫人多眼杂,极有可能被人趁机做手脚的。母后不仅是臣妾的婆母,更是臣妾的亲姑母,咱们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臣妾怎么可能坑害母后呢?”

姜玉芝抹着眼泪叫屈。

萧昀虽然心中笃定了问题一定是出在她的身上的,可是——

诚如姜玉芝所言,她确实没有陷害姜皇后的理由。

或许——

就算问题真的出在她这里,她也是不知情的吧!

萧昀这一晚上也是心力交瘁,此刻已经有些狂躁不安,姜玉芝哭得他越发心烦,便就冷冷的撂下一句话“最好别叫本宫查出此事和你有关的证据……”

话没说完,外面就听小尤子一声尖叫“有鬼……”

几个都吓了一跳,齐齐转头朝门口看去。

片刻之后,又听小尤子唏嘘着道“哎呦我的侧妃娘娘,可吓死奴才了,您怎么大晚上的跑这来了?您是要拜见太子殿下吗?奴才可不能放您进去,这不合规矩!”

姜玉芝一听这话,立刻就变了脸色。

下午霍芸婳被她罚了禁足,闭门思过去了,那么这来的就是武青琼了?

是因为萧昀终于进了后院,那贱人立刻就坐不住了么?

姜玉芝心里瞬时一堵,刚想安抚萧昀说她去处理,外面却听见霍芸婳的声音道“我是来见太子殿下的,因为事关重大,实在是拖不得的……”

说着,就拔高了音量冲着这寝殿里喊“殿下,嫔妾有事禀报,事关太子妃今日入宫的内幕,还请殿下赐见。”

她这掀老底掀的太突然,打了姜玉芝主仆一个猝不及防。

不过也不怪姜玉芝两主仆反应的慢了,因为宫里的归咎严,尊卑有别,谁能想到霍芸婳这样一个刚犯了错被罚不准出门的侧妃会有胆子跑到姜玉芝这个太子妃的院子里来,而且还不顾宫规的大喊大叫呢。

“这个霍氏大约是疯了!”姜玉芝不管不顾的连忙爬起来,连忙跟萧昀解释,“下午霍氏犯错被臣妾打了两下,她这是不忿故意来找茬的,殿下不用听她的胡言乱语,臣妾回管束好她的。”

说着,就急匆匆的想往外走。

萧昀却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姜玉芝被扯的一愣,骤然回头去看萧昀。

萧昀已经将她甩开了一边,几步就走到门口。

清渠堵在那里,神色惊惶,可是想挡住他又不能,只嗫嚅了一声“殿下!”

然后就连忙往旁边跪下了。

萧昀一把拉开房门。

灯光射在了院子里。

霍芸婳连忙绕开小尤子冲过来,快跑上台阶,跪在了萧昀面前“婢妾给太子殿下请安!”

萧昀看她那张脸,眉心就是猛地一跳——

霍芸婳的半边脸颊肿的老高,而且淤血严重,重叠的巴掌印上是一片红紫交替的痕迹,半张脸肿成了猪头……

她这副德行,也难怪小尤子会把她误人成鬼了。

萧昀现在对她本来已经不喜,再看她现在这副模样,就难免的心生厌恶。

姜玉芝紧张的从里面追出来,一看霍芸婳这样子也是吓懵了——

当时武昙说叫人去打霍芸婳一顿巴掌,她就让人领着去了,武昙难道是趁机行凶了?否则十来个巴掌……霍芸婳那又不是没有好药用,怎么至于是这个德行?

姜玉芝心思飞转。

萧昀已经冷飕飕的横过来一眼。

姜玉芝这才想起来她方才情急之下辩解说她下午惩治了霍芸婳。

“殿下……”姜玉芝开口就想澄清,可是一看见萧樾眼中冰冷的眸光,话到嘴边就又咽了下去……

总不能说她是被武昙怂恿着去揍的霍芸婳吧?

当真是有口难言。

姜玉芝心里发苦,连忙跪下去,小声的道“殿下恕罪,下午臣妾急着出门,只是吩咐下头的丫头去打霍侧妃两个巴掌,让她以后不准挑拨是非了,想是下头的人……”

说着,就转头去瞪清渠,厉声呵斥“是哪个丫头对霍侧妃下的这么重的手,明天给本宫问清楚了,严惩,没得让人觉得太子殿下这后院本宫这姐妹几个不和气呢。”

“是!”清渠当然是立刻就答应了。

霍芸婳看着她们主仆演戏,不过自心里一声冷笑。

她只知道过去打她的丫头并不是姜玉芝身边常用的,但并不知道是武昙的人,但是那丫头心狠手辣,劲儿也奇大,确实只是十个耳刮子,就把她抽成这样,一下午脸上都没什么知觉,这笔账自然她是记在姜玉芝头上的。

不过现在却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就只敷衍了一句道“多谢娘娘替嫔妾做主!”

然后,下一刻,就不等姜玉芝再反应,她就重新抬头看向了萧昀道“殿下,嫔妾和太子妃娘娘之间的口角都是小事,而且嫔妾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半夜找上门来闹的,嫔妾过来是为了告诉殿下一件事,殿下可能还不知道,今天下午定远侯府的二小姐武昙有过府拜访过太子妃,然后……太子妃娘娘就火急火燎的赶着进宫去了。”

她一口气说完,连个喘息都没有,话到最后就冷厉的勾了勾唇,斜睨了姜玉芝一眼。

姜玉芝其实中途也可以掐断她的话的,可是霍芸婳明显有备而来,她知道自己就算打断了她,她也还会再找机会说下去,说以惊惧之余就只是战战兢兢的伏在地上了。

萧昀闻言,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他盯着霍芸婳片刻。

霍芸婳立刻就伸出三指发誓“嫔妾对天发誓,所言句句属实。当时武昙过来,是往婢妾宫里递的帖子,婢妾还以为她是来寻婢妾的,不想叫秋凝出去接她,她进门之后却转道来了太子妃娘娘这里,然后……”

说着,就欲言又止的看了眼霍芸婳。

萧昀已经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说下去!”

姜玉芝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

霍芸婳道“嫔妾宫里的宫人后来看见武昙打扮成了娘娘身边婢女的模样,由娘娘带着出了咱们东宫的大门,至于去了何处……嫔妾不敢犯上去盯太子妃娘娘的梢,就不得而知了。”

武昙扮成东宫的宫女跟着姜玉芝出的门,姜玉芝是进宫的,那么武昙的去处——

不言而喻。

困扰了萧昀大半天的疑团终于在这一刻全部解开了……

他在豁然开朗的同时,更有种滔天的怒意自心间升腾起来。

当初他其实也不愿意娶姜家女的,后来是想着人安分就好,不过就是担个太子妃的虚名而已……

可是这一刻,他突然后悔,自己好像是错了!

娶了这么个没脑子又拎不清的女人回来……

萧昀死死的掐着手心,半天没有做声。

姜玉芝却扛不住了,哀嚎着扑过来,死死抱住了他的大腿告饶道“殿下!她威胁我!是她胁迫我带她进宫去的,我没办法,我……我……我只是带着她进了宫门,殿下,我发誓,母后宫里的那个东西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想过连累母后的,我只是为了保命。”

威胁她?所以武昙是拿了她什么样了不得的把柄,才能威胁她做出这么大的一件蠢事来?

萧昀对姜玉芝的这个脑子,真的是前所未有的失望——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的是被武昙逼迫,情非得已,可是就算她把武昙带进宫里去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去找他报个信,好让他心里有个防范和准备?

如果他一早就知道武昙进宫并非只是为了给萧樾作个证,而根本就是处心积虑,必然就知道她是要出手做些什么的……

好吧,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姜玉芝抱着萧昀的腿,哭得不成样子。

萧昀垂首站在那里,霍芸婳看着他脸上那种厌恶至极的表情,心里就笃定的知道——

姜家的另一女,也完了……

萧昀也许不喜欢她耍心机,但是更容不下一个拎不清的蠢货,就姜玉芝这种货色,还想坐上中宫之位?

所有人都没再做声,只有姜玉芝的哀嚎声在这宫殿上盘桓不止。

一直到她嗓子都嚎哑了,萧昀才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重新垂眸看向了她道“你说是武昙威胁的你,是么?”

姜玉芝如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点头如捣蒜,满怀希望的仰头看向他,巴望着他能相信自己。

霍芸婳也从这话里听出点猫腻,不由的好奇,也跟着转头看过来。

姜玉芝刚想说话,不料萧昀却突然拨开她抱着自己大腿的手,将她掀翻在地,下一刻,他一抬脚,却是一脚踹在了旁边毫无防备的霍芸婳心口上!

------题外话------

霍芸婳【懵逼脸】为毛挨踹的是我?不该是姜玉芝那蠢货吗?

姜玉芝……

第237章 蠢,就是最大的错误!(一更)

“啊……”霍芸婳惨叫一声,身子一歪,就朝台阶底下栽去。

因为事出突然,站在院子外面的秋凝还没来得及跑过来,她已经从台阶上一骨碌滚下来,最后一下,额头砰的一声撞在地面上,当时就见了血。

“娘娘!”秋凝惊呼一声,扑上前去,手忙脚乱的将霍芸婳扶起来。

霍芸婳捂着额角抬起头,脑子里嗡嗡作响,但是浑身都痛,同时又手脚发软,根本站不起来,就只坐在地上,靠在秋凝怀里。

台阶上面的姜玉芝主仆也因为太子这意外之举惊呆了,全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喘。

基本上,萧昀这个太子虽然有时候带点孩子气的固执和偏激……

起码,在作风上,还是有君子风度的。

尤其——

在姜玉芝看来,萧昀刚刚的那一脚明明是该踹在自己身上的。

萧昀双手垂在身侧,死死的攥成了拳头,满面怒气的盯着下面的霍芸婳。

霍芸婳撞上他的视线,只觉得心里发寒,本能的垂下眼睑,嗫嚅了一声“殿下,我……”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明明犯蠢做错事的人是姜玉芝,就算她深夜跑上门来举发有不当之处——

可是有姜玉芝这个罪魁祸首在前面当着,萧昀就算意识控制不住脾气想发泄,那也不该是冲着她来的啊!

霍芸婳心里是既委屈又害怕,可是却得死咬着牙关,不敢哭。

萧昀深呼吸了两次,看着她,眼中已经是深恶痛绝的神色,语气森冷的警告道“太子妃的事,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何为尊卑?你若是弄不明白,就滚回你宫里去,闭门给本宫抄《女训》。”

方才那一脚踹出去,他心里也瞬间懊恼起来。

倒不是心疼霍芸婳,而实在是跟一个女人动手,实在是太有失风度了。

霍芸婳心里发苦,可是萧昀的态度这样,她又有苦说不出,正在迟疑发愣,就又听见萧昀冷冰冰的丢下一个字“滚!”

说完,就再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转身一脚又进了门内,同时垂眸看了瘫软在地的姜玉芝一眼道“你跟本宫进来。”

姜玉芝这会儿受到的惊吓并不比霍芸婳小,自坐地上,手脚发软爬不起来。

清渠赶紧过去搀扶,将她硬是拖进了殿内,又恐是被霍芸婳主仆再看了笑话,回手就又关上了门。

霍芸婳看着那两扇殿门在眼前闭合,隔绝了避免的灯光和人影,那一刻,置身于凄冷的夜色中,她反而是突然松了口气,浑身绷紧的那根弦立刻垮塌松懈了下来。

“娘娘,咱们还是先回吧!”秋凝费力的将她搀扶起身。

霍芸婳额角只是磕破了一点,流血倒不是很严重,只是这时候拉着着身体一动,突然就觉得心口方才被萧昀踹过一脚的地方刺痛了一下。

她一把按住胸口,抓住了衣襟,腰身也佝偻了一下。

这位虽然刚被太子殿下训斥了,但那也是正经抬进来的侧妃娘娘,小尤子见状,就唯恐是她真给作出什么毛病来了,连忙上前道“娘娘先回吧,奴才这就叫人传医官过去给您瞧。”

萧昀是太子,他当然可以随意往太医院传唤太医过来瞧病。

可霍芸婳却没那个资格。

不过为了方便,东宫里也常年养着自己的两名医官和医女。

“嗯!”霍芸婳心中绞痛,也没太有心思应付,佝偻着腰身被秋凝扶着往外走。

一边走,她心里一边还是在为自己方才的遭遇愤慨,绞尽脑汁的琢磨到底是哪里出的差错——

萧昀没理由不痛恨姜玉芝,反而迁怒于她啊……

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一定是哪里除了问题了!

一边想,一边缓慢的挪出了院子,走到门口,扶着门框过门槛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往院内看了眼。

里面正殿的大门紧闭,现在萧昀正在里面和姜玉芝说话……

萧昀这时候关起门来能跟姜玉芝说什么?

霍芸婳脑中灵光一闪,豁然开朗,突然明白了萧昀的用意……

心头压着的巨石瞬间被移,她忽而又得意起来,看着后面透出灯光的正殿,唇角冷蔑的勾起一抹笑,这时候倒是有了精神,立刻挺直了腰板儿。

然而,却不知道是因为她动作太急了,还是情绪起伏的太激烈了,蓦然只觉得心脏剧烈一缩,绞痛之余喉咙里腥气上涌,一口血就呕了出来。

“呀!娘娘!”秋凝惊呼一声,连忙伸手去捂她的唇。

霍芸婳一看她手上殷红的血迹,浑身的力气瞬间就被抽空,手扶着门框直接滑软了下去。

小尤子见状,连忙从院子里追出来“怎么了这是……”

“血……血……我们娘娘刚……”秋凝站在那里,也的抖的如同秋风里的落叶,喃喃的反应不过来。

小尤子也吓了一跳,赶紧帮着把霍芸婳扶起来。

门外有萧昀带过来的人,他赶紧招呼“快,抬软轿来,把侧妃娘娘送回去,传医官过去!”

外面马上上来几个宫女太监帮忙,七手八脚的把霍芸婳给弄走了。

小尤子呼出一口气,又退回了院子里守着,并没有马上进去禀报。

而此时的殿内,萧昀坐在椅子上,正面目冰冷的盯着姜玉芝,逼问她在武昙面前落下的把柄和所谓威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姜玉芝自知瞒不过去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将朱雀楼那里事发的经过和事后引发的一连串的麻烦都一五一十的跟萧昀招认了。

而姜玉芝也知道这是个大麻烦,自己招认完就又抱着他的腿哭求起来“殿下,事情是那个周畅茵和长平郡主谋划和布置的,臣妾可以指天发誓,事先我并不知情,只是被那两个黑心肝的给脱下了水的。可是后来武昙一再拿这事儿来威胁我,来威胁我们姜家……我走投无路,才不得不敷衍了她这一次。我不知道她是要陷害母后,也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么深的心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萧昀听她详述了朱雀楼血案的经过,已经是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了。

姜玉芝的哭声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他觉得自己这一夜,像是个落入了深水中的旅人,就快要被这一波一波拍上来的水花溺毙了。

“殿下!”姜玉芝摇晃着他的腿,还在哭,“真的跟我没关系,是周畅茵和黎薰儿她们各有私心,是她们……”

“怎么跟你没关系?”萧昀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一脚踢开姜玉芝。

姜玉芝摔在地上,倒是不重,就是坐在那,哭也不敢太大声了,只是有些畏惧的看着他。

清渠跪在门口那里,只偷偷往这边看了眼,知道萧昀正在气头上,也不敢过来扶。

萧昀指着姜玉芝骂“不管是周畅茵为了晟王叔谋杀武昙还是长平为了姜平之想要将林彦瑶置于死地,这些是重点吗?现在的重点是你们这些蠢货联合起来在这胤京之内,天子脚下谋杀了包括新科状元在内的数名士子!这种事,事关设计国本,现在你们还落了破绽在武家那个丫头手里……你知不知道,一旦这件事被抖出来,就是本宫都难为你们说一句话,平国公府的满门富贵都有可能就此走到头。”

当初事发时姜玉芝是恐慌了一阵子,可是等到风声过去了,她也慢慢使然了,以为就那样了。

现在萧昀这样的危言耸听……她当然不会觉得萧昀只是为了吓唬她,嘴上却还本能的狡辩“都说了不是我!而且……我二哥已经被踢出族去了。再说了,那个武昙就只是全凭猜测,她手上没有证据的,她也就拿来吓唬吓唬我,事关我们国公府,她还敢无凭无据的胡乱往外说么?”

在她看来,武昙要是想拿这事儿对他们姜家不利,早就闹出来了,不会等到今天。

萧昀听了她这天真之言,也当真是涨了见识了,胸口起伏了好几下,最后却是怒极反笑“武昙知道,定远侯府世子就知道;武昙知道了,林家上下也会知道……甚至于,现在保准是连晟王叔都知道内情了。你还当你们的秘密可以捂的严实?还当这么大一件事可以就此作罢吗?今夜母后之事已经彻底激怒了晟王叔,他报复起来的手段,你有没有想过?那件事,迟早是要东窗事发的!”

姜玉芝开始被他骂的,就只是畏惧的一直缩脖子,听到后面才又胆战心惊起来,有点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了他“不能吧?今夜的这件事不是已经了结了吗?母后都被……”

虽然皇帝没下明旨,但姜皇后此刻已经等于是个废后了。

凤印被收走,宫人被遣散,被圈禁起来,连门等不能出的所谓皇后——

也就等于是被打入冷宫了。

萧昀没等她说完就冷笑着打断她天真的猜想“就是这句话!他报复起来,连母后这个一国之母都能不留情面的掀下来,你是觉得平国公府在他面前有多大脸啊?”

姜玉芝打了个哆嗦,终于不敢心存幻想了,连忙爬过去扯住了萧昀的袍角,声音颤抖道“殿下,您得想办法保下国公府啊,姑母那边眼见着是不顶用了,如若连国公府都被绊倒了,那么我们……我们……”

说着,就神色惊慌的目光四下乱瞟。

萧昀这一晚上下来窝了一肚子火,此刻看她这不中用的模样就更心烦了。

他深一口气,勉强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道“明日开始,你对外称病,暂时不要出寝宫了,等过几日就送个信去姜家,叫人过来看看,顺便商量个对策吧。”

姜皇后刚出事,他不能公然和国公府来往密切,否则皇帝正在气头上,很容易惹怒他。

让姜玉芝称病,后面过几日请姜家的女眷过来看望她比较好。

姜平之虽然是被逐出了姜家,可到底也是从姜家出去的,如果萧樾有心从他身上做文章,姜家还是要担干系的,必须想办法把那件事的尾巴彻底断干净了。

好在萧樾不日就要启程北上,他还有时间……

萧昀思忖了一阵,见着外面天色将明——

这一夜,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他抬脚往外走,一边冷冷的撂下话来“以后做事带点脑子,实在转不过弯来就尽量老实在家呆着,别处去丢人现眼!”

姜玉芝没错吗?

不!她错了,错的离谱!

因为——

蠢,才是一个人生而为人最大的错处!

可是——

他还不能把她怎么样,只能就这么忍了他!

萧昀虽然发了一通脾气,但最后怎么也算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收场了,这对姜玉芝来说,是难得的好结果。

并且——

萧昀还打算帮他们姜家善后姜平之惹下的那桩祸事!

还好,还好……

姜玉芝如释重负。

清渠赶紧跑过来把她搀扶起身,两人送了萧昀出门“恭送太子殿下!”

小尤子跑过来,迎了萧昀一下,然后跟着他出门,走到大门口才凑近萧昀耳边说了句什么。

只见萧昀眉头皱了下,似是与他又问了句什么,然后就仍是冷着脸神色不愉的走了。

“娘娘没事吧?”清渠吐着气问姜玉芝。

姜玉芝却盯着大门口的方向若有所思“去问门口的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清渠答应了一声,快步出门去了。

姜玉芝转身回了内殿,拿起桌上的水壶连着灌了自己两碗水,心情才觉得平复了一半下来,然后清渠就回来了,很有些兴奋和得意的悄然在她耳边道“娘娘,好消息,霍家那个贱人被殿下踹了一脚好像伤势严重,说是出门的时候都吐血了。”

这是……

踢出了内伤了?

姜玉芝本来是生死之间走了一遭,还没顾上去想霍芸婳给她惹的祸,此时听了霍芸婳的名字,这当然就成了她的眼中钉。

她眸色一寒,想着清渠的话,就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吩咐道“回头你去医官那里问一问她具体的伤势,仔细这些,别让殿下察觉了。”

清渠拧眉,倒是有点明白了“娘娘是想……”

姜玉芝冷笑“她都找上门来给本宫捅刀子了,难道我就这么算了?敢跑来殿下面前告我的状?我也非得叫那贱人好看不可!”

“是!奴婢明白了。”清渠应声,“天色还在,奴婢伺候您歇了吧,昨天一夜没睡,别熬出毛病来。”

“嗯!”姜玉芝点点头,被她扶着进了内殿。

霍芸婳这边,医官已经过来给她看过了,此刻正躺在床上,心脏的位置还在隐隐作痛,她却清醒异常,半分睡意也没有。

清渠送了大夫出去,回来看见她脸上那个样子就有些不忍,走过去轻声的道“奴婢已经让人去煎药了,医官说娘娘额头上的是轻伤,没什么妨碍,不过心脉有点损伤,这个一定要仔细调理,最近切忌情绪大起大落,万一再冲撞了,容易留下病根的。”

霍芸婳在拧眉想事情,一时倒像是没听见她的话。

秋凝见她神思不属的模样,只当她是被萧昀冷落而伤心,就又试着劝解道“娘娘也不要多想了,太子妃到底是太子殿下的正妻,殿下只是面上给她留下些颜面,背地里指不定怎么嫌弃呢。”

“你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不想,霍芸婳闻言却是笑了,收回目光看向了她,面上表情居然不见伤感反而是带了几分恶意和得意的冷冷道“你不是说宫里皇后娘娘被夺权软禁了吗?这也就是说皇后垮台了,太子殿下失去了最大的助力,这时候他维护姜家也不是真的维护了……”

秋凝听得懵懂,只是困惑不解的盯着她。

霍芸婳嘲讽的继续说道“因为已经失了皇后娘娘的帮扶,殿下他在此时就不能再跟姜家翻脸了。其实真论起来,整个姜家对他的好处哪能比的上皇后娘娘?现在皇后娘娘被姜玉芝那个蠢货坑进去了,殿下却不得不帮她收拾烂摊子,不过就是权宜之计罢了。在他羽翼丰满之前,姜家这个外家对他来说还是最好用的。”

她说着,就又深深地看了秋凝一眼“所以,今日他当众不过做戏而已,他厌弃我,未必就是真的厌弃我,维护姜玉芝,也未必就是打从心底里维护的。算下来,我虽是为了替他掩人耳目而挨了他这一下,可是我帮他查出了陷害皇后娘娘的真凶,事后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殿下他总能想起我的这番好处的!”

在姜玉芝那的时候,她是被踹的懵了,只是觉得自己那一脚挨的莫名其妙,后来才茅塞顿开——

的确,那一脚就不该是她挨的!

就且让姜玉芝先得意去吧,回头总有她哭的时候。

正阳宫。

方锦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才被人送回来的。

皇帝叫人带走了正阳宫的所有宫人,说是直接处决,却有秘密的让陶任之亲自盯着逐一问讯过,看姜皇后身上还藏了多少隐藏的秘密。

方锦看着宫人们一个个的在她面前被处死——

她虽跟她们不一样,但也一样的畏惧死亡,正在心神不定以为自己也必死无疑的时候,小尤子突然过去告诉陶任之太子殿下跟他要人。

陶任之虽然后面也一样拷问了她,她因为知道自己的命保下来了,就咬死了牙,一句姜皇后的坏话也没说,虽是被打的皮开肉绽,但总算是重见天光了,被陶任之着人给送了回来。

两个侍卫拎着她走过长长的宫道,最后打开正阳宫的大门将她推进了院子里。

陶任之大概是体谅她回头还要服侍人,虽对她动了重刑,但总算注意着分寸,没伤到根本。

过了一会儿姜皇后才从殿内出来,木着一张脸出来亲自将她扶起来,弄进了殿内,又找了膏药给她涂。

因为要给萧昀留体面,姜皇这里虽然是被软禁并且被清走了全部的宫人,她皇后品级得用的陈设都全部还在。

方锦握着金疮药的药瓶在手,一瞬间泪如雨下,直接就给姜皇后跪下了,磕头不止道“奴婢该死!都是奴婢该死!是奴婢对不住娘娘,都是奴婢害了娘娘!”

她哭得十分悲痛,看着是为了自己做了错事,而实际上——

可能也是因为受了重刑,是真的需要哭一哭发泄一下的。

姜皇后看她把头磕得砰砰响,面上却始终一副面如死灰的模样,眼皮都没抬一下的道“算了,事到如今再说这些……都是废话!”

她是太相信方锦的初衷都是为她好了,毕竟是三十来年的主仆了……

所以,是真的没怪过方锦。

“娘娘!”方锦抬起头来,抽噎着抹了把泪膝行过去,一把攥住她的手,目光却是闪烁着灼灼的光,坚定的道“您先别灰心,这对您来说,还远不是绝境,咱们还有机会的!”

姜皇后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看了半晌,却只是自嘲的苦笑了下道“还要什么机会?现在本宫能留的这一条命在,就已经是奇迹了,什么也别想了。”

“不!”方锦攥着她的手,用力到能让她觉得疼。

姜皇后不由的皱了下眉头。

方锦盯着她的脸,继续给她灌输信念“现在的哭都是暂时的,娘娘您切莫灰心,咱们就当是卧薪尝胆了,忍的一时就是,只要有太子殿下在,您就总还会出去的,难不成娘娘还觉得您会在这里被关一辈子不成?”

姜皇后先是一愣,但是看着她眼中的光彩,恍惚之间突然也明白了些,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

“嗯!奴婢就是这个意思!”方锦见她会意,就更加坚定的点了点头,然后回头看了眼院子里,确定没人进来,就又稍稍压低了声音道“皇上病入膏肓,还能熬多久呢?回头等太子殿下登基,必然就能接您出去了。现在皇上没明着定您的弑君大罪,这就是现成的后路。您听奴婢的,这阵子先忍一忍这里的苦,咱们主仆都安分点,别给太子殿下添麻烦,来日等殿下能做主了,把您接出去,您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后了,对于今天这件模棱两可的事,还有谁会有胆子旧事重提?”

姜皇后这边事情败露,皇帝那确实是指望不上了,可是现在的优势就是——

皇帝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了!

只要熬到他驾崩,萧昀继位了就好。

现在的关键是,要稳住了姜皇后,别让她因为觉得前途无望而在这里发疯作死,再给萧昀添堵。

只要哄好了萧昀——

一重血缘关系压下来,一个孝字压下来,姜皇后将来必然翻身!

而姜皇后本来确实是已经对自己的处境死心了,现在被她这么一撩拨,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其实她现在的这个处境可能就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翻身了……

“本宫明白了……”因为有萧昀在,她的信念建立起来很容易,眼中已经一扫前一刻的颓废之气。

方锦看在眼里,终于是放心了,这才开始觉得身上被动过刑的地方痛得钻心。

朝阳宫。

陶任之是天亮以后才回去复的命。

皇帝的身体虽然已经支撑到了极限,这时候却也没睡,只是坐在案后,闭着眼,一副入定了的模样。

“陛下?陛下您睡着了么?”陶任之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走到他身边试着唤他。

皇帝听见了,但是积攒着力气,片刻之后才睁开眼。

“唔……”他看了陶任之一眼,然后看了眼桌旁的茶碗,“回来了?”

陶任之会意,立刻喊小泉子进来把茶拿出去换了热的进来。

皇帝饮下半杯热茶,才算是有了说话的力气,稍稍提起了精神问他“叫你去审正阳宫的宫人,可审出些什么了没有?”

“这……”陶任之的手伸进袖子里,却居然是迟疑着没有马上回话。

皇帝察觉了异样,眉心的褶皱就堆了起来,冷声道“有话就说!这姜氏手上到底还沾了多少朕不知道的龌龊事,全部说给朕听!”

------题外话------

姜玉芝有惊无险,吓死宝宝了!

霍芸婳蠢成这样,活该你倒霉!

太子一个两个的,全都是蠢货!

琼妹呼呼呼……今晚我睡得真香!

第238章 添一把柴,遗诏!(二更)

陶任之显然还是有些迟疑,斟酌着将袖子里揣着的厚厚的一打证词掏出来递给他,然后又把最下面压着的几张抽出来放在最上面,这才语气和缓的说道“事情是有几桩,但是陛下知道,哪朝哪代的后宫里都有些不外传的腌臜事的,无非就是银钱上的和处置宫人上的轻重罢了,也不值得再深挖什么……”

陶任之说的很慢,听上去不像是禀报公事,然而像是闲话家常一样。

所以,皇帝也没觉得他是在替姜皇后开脱,就一边翻着那些供词,一边听他说。

说真的,他出生在皇室,又自幼经历,他父皇的后宫远比他现在的后宫更多阴暗和龌龊,很多事早就见惯不怪了。

尤其——

在经历了结发妻子要杀毒他的这重打击之后,姜皇后再做的其他事,比如说会借着便利,时不时就巧借名目从内务府眯个几百两银子的花销,或者因为一时恼怒拿奴才撒气,进而逼得个把气性大的宫女自戕而亡了……

这些,都已经不至于在皇帝心里掀起太大的波澜了。

直至陶任之支支吾吾的提起“就是当年还在东宫,那个难产而亡的乔氏不知陛下可还记得?”

皇帝手下的动作顿了下,倒是很认真的回想了下。

他年轻时,后宫的女人也是百花争艳,具体真想不起来是哪个了,但隐约的是有点印象,再加上他现在脑子还不是很清醒,就含混着点了下头“嗯,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陶任之道“当时生的是二皇子,因为胎位不正,孩子迟迟生不下来,等最后终于落了地,却已经没了气息……皇后娘娘宫里那个齐嬷嬷招认,说当时那个孩子的事……是有皇后娘娘的一点手段在里头的。”

具体的他没明说,但是那一页供词上都有。

皇帝听着,眉头就又使劲的皱了下。

不过——

却没发怒,只是有些烦躁的将证词全部拢在一起,又扔给了陶任之,不耐烦道“还有别的吗?”

他的这个反应,陶任之其实半点不意外。

当年皇帝自己就深受庶弟信王之苦,还几次三番,险些弄的命都没了,他对庶出的孩子就有种本能的厌恶,哪怕是他自己的儿子……

活下来的,因为是亲骨肉,该照拂的还照拂,可是若要论在心目中的地位——

萧昀能一直稳坐东宫之位,其实也不全是因为皇帝另外的两个皇子太小,而是因为皇帝的心里本身就极为看中“嫡长”这个身份,只要萧昀还算争气,只要萧昀不犯大错,他是轻易不会考虑两个庶皇子的。

对于活下来的庶子都这样,更别提是个死了都十几二十年,半点父子感情都不曾有过的死婴了。

陶任之看上去就是例行公事的把审出来结果都禀报给他而已,对他作何反应都不置喙,只仍是平和又体谅的说道“别的就没什么大事了,都是些鸡毛蒜皮,如果细查起来,保不齐哪宫都有。”

“嗯!”皇帝就没深究。

横竖为了不扯萧昀的后腿,他暂时也不可能动姜氏,索性也不多问了。

“这些东西就不要再让旁人看见了。”他挥挥手,陶任之见他要起身,就赶紧把东西都塞进袖子里,伸手扶他往里面的寝殿里去。

皇帝道“朕歇一觉,午后你传太子和礼部的人过来吧,明日北燕使团就要离京,朕安排他们去代为给徐穆等人践个行,好歹全了礼数。”

“是!”陶任之岁日安隐隐觉出了他点名要见礼部官员有点问题,不过却不过问,只恭顺的应了,“是!”

扶着皇帝坐在了床上,他跪下去给皇帝脱靴子。

皇帝的精神不济,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已经神色游离,昏昏欲睡。

“陛下……”陶任之起身之后,见他在那走神,就开口唤了一声,但随后却是个欲言又止的神情。

皇帝回过神来,看见他的表情,“怎么?还有事?”

“是有件事……”陶任之的神色之间可见十分为难,这才斟酌着开口说道“那个小金子,送他上路之前奴才又仔细问过他,他说是晟王殿下在审讯他的时候暗示了他唯一的亲弟弟已经被王爷拿住了,他这才会招供的。”

萧樾早就从那件事里摘干净了,皇帝这一早上都在想姜皇后的事,压根早就把他抛之脑后了,突然又听见旧事重提,眉心就是狠狠一跳“嗯?”

“小金子有个弟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陶任之见他变了脸色,就连忙跪下去,断断续续的又道“他说之前娘娘那边就是拿了这事胁迫他,他才逼不得已就范的,本来若不是这个把柄后来又落在了晟王殿下手里,他是准备替正阳宫那边咬死了这个秘密的!”

小金子突然直接咬死了姜皇后的时候,皇帝也不是没有过疑虑。

按理说,就算姜皇后真要做这样的事,也决计用不着自己亲自出面的,可是小金子却一口咬定是姜皇后亲自去见的他。

皇帝当时是因为太愤怒姜皇后居然做了那样的事本身,以至于他没有顾得上细枝末节的推敲。

现在陶任之一提……

终于是豁然开朗了!

是了!那小金子一开始嘴巴那么严,后来却一股脑的全招了,就算是萧樾的手段有点狠了,对于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

要让他反水还是很奇怪的。

而如果说,是因为小金子的短处被抓住了,那就解开了所有的疑惑。

可是——

这也恰是再次证实了,姜氏,就是那个指使小金子下毒要害死他的人!

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坐在那里,虽是半天没动,可是陶任之跪着,能清楚的看见他搁在膝盖上的双手死死的攥着……

皇帝本身就是个心思很重的人,若是日后等他缓过精神来主动去揣摩小金子前后反差中的那个疑点,他自己解释不通的时候,可能就又要怀疑上是萧樾从中操纵了什么……

可是现在,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就没什么再好揣摩的了。

而且——

陶任之前面说到姜皇后涉嫌的那些腌臜事的时候,很有些替姜皇后说清的成分在,现在他再“公事公办”对皇帝“忠诚”道出小金子一事的隐情时,皇帝根本不会去想他是不是在挑拨,是不是存在推波助澜之嫌。

而这把火,却实打实的被他给添上了!

皇帝想了一阵才算是又重新恢复了冷静,他再次垂眸看向了陶任之“小金子的弟弟……”

陶任之没等他说完就已经会意,却是面露难色道“奴才本也打算叫人去提回来的,可既然人在晟王爷手里……”

萧樾打算不管那人的死活了,可能就直接给放了,可如果他想留那人一条小命——

陶任之还能直接去找他要人不成?

皇帝也知道这事儿到这里只能了结掉了,本来小金子竟敢吃里扒外的给他下毒,诛九族是必然的,可人在萧樾那……

“盯一盯,如果能拿到人,就给朕处置了。”最后,皇帝只能这样吩咐,可是说完之后,就发现跪在前面的是陶任之而不是邢磊,他突然又烦躁起来,“你起来吧,这件事不用你,朕会吩咐别人去做的。”

邢磊露了相,被萧樾反咬一口,暂时就不能再公然出现在宫里了,少了这么个人在跟前,有些事就不是那么便宜了,难怪皇帝会恼怒。

可是萧樾那个翻身仗打的太漂亮了,为了掩盖自己做的龌龊事也为了保邢磊的命,皇帝只能暂时把人给藏起来了。

陶任之看出来了他眉宇之间明显的疲惫,就又弯身去搬他的腿,想要扶他上床躺下,不想动作到一半,皇帝却又突然挡住了他的手,浑浊的目光突然清亮了几分骤然又看向他道“准备笔墨!”

陶任之怔了怔。

皇帝目光炯炯的与他对视。

陶任之心里已经有数,可是他眉目之间的神色还是藏住了这份通透,躬身退到了外间“是!”

喊了小泉子去准备文房四宝,他又转身回来,将皇帝扶了出去,重新坐在了案后。

皇帝却没动桌上的宣纸,直接从袖子里掏出自己御用的明黄色手帕出来,奋笔疾书,在上面留下了两行字。

陶任之只是从旁服侍,半个字也不多言。

皇帝写完之后,又盖了印上去,待到晾干了就折起来,一边四下里寻摸。

陶任之赶紧去架子上找了个放夜明珠的小盒子,掏空了拿过来。

皇帝将手帕折好放进去,然后郑重的交到他手上,一字一句的嘱咐道“这个你替朕收着,到时候到底该不该拿出来,或者该什么时候拿出来,你心里都有数。”

姜氏对她做出了那样大逆不道的狠心事,他早就容不下了,现在不能杀她是无可奈何,但总归——

绝对不能便宜了她!

陶任之将那小盒子拢进了袖口里,埋头称是“是!老奴明白!”

晚间,太子代替皇帝在泰和宫设宴,替北燕使团践行。

萧樾作为此次要同往北燕的赐婚使,自然也受到了隆重的邀请,他去是去了,不过只露了个脸,算是给徐穆卖了个面子就回去了。

武昙这边是头天下半夜回到晟王府,和萧樾一起用了饭,梳洗了一番就睡了。

她早上醒了一次,睁开眼看见身边没人就当萧樾是先起床了,也没管他,翻了个身,继续睡。

再这一觉睡下来,睁开眼天都黑了。

她脚上的伤因为药好用,倒是不怎么疼了,就是有伤口不能沾水,但是双腿昨天走了一下午,这会儿酸疼,不想起床就让青瓷和蓝釉坐在床边给她揉腿。

萧樾从宫里回来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她趴在那被两个丫头服侍的无比惬意的模样,就嗤了一声道“本王看你真是托生错了,本王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么伺候过。”

武昙开始没注意他进来,闻言才转头看见他,于是一骨碌爬起来。

萧樾走过来。

蓝釉忙道“奴婢去摆饭!”

说完就和青瓷各自福了福,转身往外走。

萧樾弯身坐在床沿上。

武昙就没骨头似的顺势靠过去,双臂挂他脖子上咧嘴一笑“王爷是说我该托生成皇家的公主么?咦?那咱们俩该是兄妹还叔侄啊?王爷你想始乱终弃啊?”

走到门口的蓝釉被门槛绊了一下,一个踉跄。

青瓷连忙一把扶住她。

背后武昙搂着萧樾的脖子笑得花枝乱颤,萧樾冷哼一声,反身将她往床上一扑,恶狠狠道“本王不介意!”

青瓷刚好跨出了门外,一脚在台阶上踩偏,险些崴了脚。

这天夜里武昙是四更多被俩丫头从被窝里扒拉出来的,一番的拾掇,就直接扛出去,塞进了马车里。

萧樾则是早就进宫去接沉樱了。

沉樱从长宁宫出门的时候没进正殿去拜别周太后,只在院子里给她磕了头,周太后也没露面。

萧樾陪着沉樱从长宁宫出来,又去拜别皇帝,在跟着礼部官员走仪程的时候才赫然发现本来随行的赐婚副使之一由原来的礼部尚书变成了鸿胪寺卿薛文景。

------题外话------

皇叔跟本王耍流氓→_→

第239章 试探,暴露了?(一更)

皇帝本来定的两个赐婚副使,一个是季宸妃的父亲季远,现任鸿胪寺卿,另一个是礼部尚书廖昂。

现在,季远还在随行人员之内,礼部尚书却被临时调换成了左侍郎薛文景?

萧樾眯着眼睛侧目打量他。

薛文景感觉到了他的审视,面上表情略有了几分的不自在,不过这是在朝堂之上,他也不便说什么,就只能尽量忽视那两道视线,目不斜视的听着皇帝训话。

好在萧樾就只是看了他两眼,就又若无其事的又把视线移开了。

皇帝休息了一晚,气色虽然还不是很好,不过坐在朝堂之上的时候看着倒是精神的。

沉樱行了礼,就先被扶了出去,由等在殿外的宫婢和喜娘们拥簇着往下面装饰成大红色的辇车走去。

萧樾带着一众随行的官员留在殿中聆听皇帝的教诲,之后才跟徐穆一行从殿内出来。

因为人多,大家又都是男人,索性就都徒步往宫门的方向走。

皇帝身体不好,只安排了太子萧昀送沉樱和北燕的使团出京,这时候徐穆就只能是和太子萧昀走在一起,边走边交谈。

其间,他似乎特意的又侧目瞄过萧樾几回,不过掩饰的好,也没什么人在意。

萧樾和萧昀之间没话说,索性就错开两步,不紧不慢的走在后面。

然后,薛文景就找机会追了上来,态度谦逊恭敬的拱手道“下官见过晟王殿下,之前还没来得及拜见王爷,因为廖尚书的老母亲这两日突然发病,卧床不起,老夫人年事已高,尚书大人要在榻前侍奉,故而昨日才入宫跟陛下辞了这趟差事。下官不才,得上封举荐,临时来顶了这趟差,听王爷的差遣。”

“是么?”萧樾微微勾了下唇。

这位王爷以前是混战场的,修罗鬼刹一般的人物,薛文景之前只在宫宴上见过他一两次,因为离的远,也看不清容貌表情,但是认知里,这位王爷应该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所以,现在萧樾的唇角虽然牵起了一个弧度,薛文景也不会将这看成是个微笑,反而是因为他那不轻不重的“是么”二字,心头本能的一紧——

他这……指的是什么?

是在怀疑他所言的真假吗?还是……

薛文景心里十分的忐忑,正在低头琢磨的时候,才又听见萧樾的声音再次传来。

他说“廖尚书这么有孝心,是好事儿啊!”

就好像……

他关注的重点就真的只在这件事本身上。

薛文景连忙收摄心神,拱手称是“尚书大人,无论是在政务上还是私德上都是下官等学习的楷模。”

萧樾好像是对他不甚在意的样子,随后就没有理会了。

薛文景见他并没有为难自己的打算,悬了一夜的心,这会儿总算是慢慢放下了。

宫门之外,沉樱已经登上了特制的喜车,重重红色的帷幔从巨大的马车上方垂下来,映射在初升的太阳之下,别样的华丽瑰美。

萧樾站在旁边稍远的地方,表情淡然的看着。

等在宫外的曲林连忙上前,跟他回禀了府里那边武昙的行程。

萧樾听着,只略一颔首,而趁着萧昀过去跟沉樱说话作别的间隙,徐穆终于抽身走了过来,笑呵呵的朗声道“晟王殿下,咱们此行,就算路上顺利的话,带着这么庞大的一支送亲队伍,也怎么都要二十日左右才能抵达我朝皇都。本相一介文臣,王爷却是出身行伍,历练过的,路上还望您多关照。”

他这说话的态度熟稔但措辞又透着十分的场面和客套……

不过,反正是谁都不会想到曾经一度这两人也曾剑拔弩张的掐过架。

萧樾从远处收回目光,表情仍是平静中又带几分冷淡的样子,却是反问道“国相大人来的时候没有本王同行,不也无惊无险,诸事顺利?这归路上若有什么风波和曲折,该不会就此赖上本王吧?”

诚然,他也就是顺着徐穆的话头调侃了一句。

虽说这样的大喜日子,这话有点丧气,可是从他嘴里以这种口吻说出来,也不会有人去挑刺。

徐穆显然是被他噎了一下。

这位宁国公主去北燕,对北燕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好事,徐穆心里很清楚,因为萧樾明着跟他说过,在这桩婚事上,他跟皇帝在互相较劲……

徐穆其实不想让北燕卷进大胤皇族争斗的漩涡里来的,可是……

后来一番思量之后,他却改变了注意,决定先静观其变。

“王爷说笑了。”所以,这时候他也不深谈,只敷衍着回了萧樾一句,然后就聊做不经意的四下打量他带来的几个随从。

早上跟随萧樾进宫的是蒋芳,等在外面的是另外两个眼生的侍卫和他自己的仪仗,再就是刚才来报信的曲林了。

“王爷身边的护卫调教的好,个个都英姿勃发,想必身手也不差,路上应该会顺利的。”他没话找话,这样说着就又顺口沉吟起来,“王爷此行,身边就带着这些人么?您身份尊贵,应该是除了朝廷给的送亲卫队,还要带一部分王府的亲信随行吧?”

也不怪他沉不住气,而实在是——

之前他派去晟王府探听燕北底细的人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打听到,甚至于就只打听出燕北是最近这几天才刚出现在晟王府和萧樾身边的。

他这里靴搔痒,越搔越痒……

今天从萧樾出现在宫里,他就扯着脖子往他身边观望了,可却是一次次的失望。

按理说,萧樾既然是把那个叫燕北的侍卫放书房近身服侍的,应该是属于心腹的,这一趟出门是要带着才合理。

晟王府被萧樾封锁的如铁桶一般,探子根本探不进去,如果能同行的话,路上好歹是个机会。

就是因为抱着这个希望,所以徐穆在京这最后的半个月就很有些心不在焉和敷衍正事的意思,反而是在暗搓搓的盼着启程北上的这天……

可是——

这如果萧樾没带着那个叫燕北的护卫随行……

这岂不是一场空?什么都白搭了?

徐穆是因为有所图,所以就格外的暴露了他的动机。

萧樾见他瞬间就陷入深思,眼中就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语气微凉道“原来国相大人是对本王的亲信感兴趣啊!”

此言入耳,徐穆直接吓了一跳。

他连忙收摄心神,掩饰自己的失态,陪了个笑脸打哈哈“王爷说笑了,咱们不过闲聊,本相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下一刻,萧樾居然真的就笑了。

徐穆看着他唇角弯起的纹路,和眸子里深不见底的墨色,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别是暴露了?!

脸上表情尽量的维持。

萧樾看着他,却只还是如闲话家常一般随意的道“本王也希望国相大人就只是闲得无聊,前些天你派到本王府邸附近‘随口问话’的人,确定也只是随口一问?”

他的语气虽然有些冷淡,但前面的话一直说的平和,直至最后一个字,尾音却突然收紧。

徐穆脸上维持完美的笑,瞬间僵在了面皮之上。

随着他这最后一个字落下,整颗心都蓦然悬在了半空。

他一直都知道萧樾这个人是个煞神,不好招惹,却是真是没有想到他王府周围的布控会这样的滴水不漏……

他知道自己在查燕北的来历?这样一来,会不会反而会给那个年轻人招来祸事?

有生以来头一次,徐穆开始懊悔自己的莽撞和不够深思熟虑。

而萧樾问完那两句话之后,却好像根本就没想要他的答案,瞬间已经冷了脸,往队伍最前头他自己的仪仗那里走去。

“老爷,是小的办事不利,露了行踪……”裴明远满脸紧张和愧色的凑上来。

徐穆定了定神,已经飞快的强令自己冷静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责备却也没说话。

这事儿真不怪裴明远,不过就是随口探了两句口风,而且还是什么关键信息也没探问出来的,谁能想到事情就被萧樾看在眼里了?

踩着钦天监提前定好的时辰,宁国公主的送嫁队伍缓缓启程。

萧昀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

萧樾和徐穆并肩策马跟在后面。

两个人路上也偶尔交谈几句,面上表情全都无懈可击,却是谁都没再提起前面的敏感话题,就好像中间什么插曲也不曾有过。

除了必须的仪仗和陪嫁的女官和宫人,朝廷另外点了两千禁卫营的士兵为卫队,护送公主前往北燕。

再加上随行的官员们各自携带的行李和随从,队伍浩浩荡荡的,在城内蜿蜒了几条街。

晟王府这边,萧樾带着武昙出行,所要携带的行李就够多了,只行李就装了六辆大车,提前出城,等在了城外的官道上。

出门的时候岑管家还调侃,“都够个城里的殷实人家直接办嫁妆了。”

当然,这话武昙没听见。

她这两日晨昏颠倒,昨晚失眠,一直到下半夜才睡的,早上又天没亮就被人从被窝里扒出来,出门的时候还窝在青瓷怀里呼呼大睡呢。

这会儿日头升起来,她倒是睡够了,从榻上翻下来,由两个丫头伺候着简单洗漱了下。

青瓷道“出门在外,肯定比不上家里,主子这阵子要委屈些。”

武昙除了不喜欢马车颠簸之外,别的其实也不是特别挑剔——

反正能保证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用她吃苦受累就行了。

说话间,外面靠近城门的方向突然热闹起来。

“可能是王爷他们来了。”蓝釉道,刚要从窗口探头出去查看,武昙已经挪到门口,推开车门,起身站到车辕上伸懒腰去了。

这时候已经差不多是日上中天,马车停在官道旁边的树荫下,斑驳的树影笼罩下来,偶尔可见点点金光。

这几日都是阳光普照的好天气,在马车里窝了半天实在是憋闷,此时站在树荫底下,有秋风一过,别样的神清气爽。

反正百姓们都围在城门口那里看公主出嫁的庞大嫁妆,没人会有心思注意这边,两个丫头就也不败她的兴,让她透气去了。

武昙先是跳下车去,隐隐的看见内城方向有红色的旗帜开道,可是那里人头攒动,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了,她除了能看见沉樱坐的那辆喜车高高的车顶,别的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脚伤没好,不能走太远,就站在原地四下里眺望,周围地势平坦,也没个地方可以登高……

斟酌了一下,武昙就又提着裙子重新爬上车辕。

青瓷刚把手伸出车外要去接她,她却招招手“帮我一把,我们去车顶上,太远了,看不见啊。”

公主和亲,几十年难得一遇的盛况,如果她人在京城,今天也指定要跑出来看热闹的。

早知道应该在城门附近找个茶楼蹲着的……

这祖宗又出幺蛾子!

两个丫头互相对望一眼。

蓝釉小声的道“主子,这……不好吧,王爷会骂的……”

一会儿会大庭广众不说,还是当着一帮古板的朝臣和北燕使团的面……

让自己媳妇登上车顶乱跑乱跳……王爷难道不要面子啊?

武昙这会儿一心想看热闹,想也不想的就笃定回道“他不会骂的,而且……实在不行,一会儿早点下来不就行了。”

青瓷心道他是不会骂你,我们不是没你脸大吗?

也没办法,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出来帮忙,把她弄上去了。

因为那车顶是弧形的,并不平整,青瓷怕她出事,自己也跟着翻了上去。

武昙确实是只为了看热闹,站在那就只顾着兴致勃勃的往内城的方向张望。

用红色喜绸装饰的嫁妆往城门之内蜿蜒了老远,更别提刚一出城门,马上又有等在那里的两千英姿勃发的送亲卫队融入队伍。

青瓷觉得很丢脸,就盘腿坐在她身后,使劲耷拉着脑袋,不想被人看见。

燕北早上没跟萧樾进宫,是为了打点王府这边的行装,只不过把他们安排在这里等候之后就先回了城门等候的卫队那里,等着接应萧樾。

萧昀只把沉樱送到了城门外,又例行公事的嘱咐了萧樾等送亲官员一些话,正准备打马回去,不经意的一抬眸就看到官道上迎风眺望的那一剪素影。

武昙穿了浅蓝绿色相映的裙衫,这个季节衣物还穿的轻薄,裙裾和丝带在风中扬起,特别的引人注目。

因为中间隔着起码有半里地,肯定辨认不出身形五官。

可就是那么不经意的一瞥,萧昀却不做他想,立刻就认出了她来——

她这两天一直跟着萧樾呆在晟王府,必然是准备跟他一起出行的,而且光天化日之下这么离经叛道行事的女子……

除了她,也没别人了!

想着她前面协助萧樾坑了自己母后的事,萧昀眸中就添了几分冷意,眼中神色瞬间转为嫌恶,转过了脸去。

萧樾本来正在和燕北交谈,发现萧昀转身时候突然变了脸色,不由的心中警觉,等狐疑的也抬眸看见了远处的情形,脸色就也不比萧昀好看多少了。

燕北也察觉了,也循着他的视线看了眼,不过很快的就别开了视线,轻声的道“王爷没别的吩咐的话,那属下先过去了。”

“燕北!”萧樾勉强压住脾气,沉吟了一声道“你才刚从北境回来不久,若是疲于奔波的话,留在京城盯着也好。”

说着,就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队伍那边被众人拥簇的徐穆。

徐穆见他看过来,匆忙就移开了视线。

燕北闻言,却是一怔。

然后,就发现了萧樾目光的落点……

那个徐穆,确实在盯他……燕北也有察觉。

他略垂了下眼眸,年轻的脸上依旧是平和安定的模样,平静的摇摇头道“雷鸣不在,属下应当追随主子。”

说完,一拱手,就当先调转马头,策马穿过人群。

和徐穆错肩而过的时候,徐穆一边应付着身边的季远一边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他却目不斜视,连眼角的余光也没分过来一点,前行而去。

------题外话------

上一章最后改了个bug,不用回头看,这章第一句话重新给大家介绍了下关系,用这个官职和关系继续往下看就行了。

第240章 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二更)

燕北先赶过去,原是要提醒武昙赶紧从车顶上下来的。

不过武昙自觉,眼见着沉樱的车驾缓缓逼近,自己就主动下来了。

所以——

燕北赶过来的时候就正好目睹她撅着屁股从车顶上往下爬的一幕。

这个姿势着实不雅,虽然武昙没注意他,燕北却是耳后微微一红,心里都跟着有些不自在的先往旁边别开了视线。

主子是私事,他是无权置喙,并且也不想多管闲事的,所以对萧樾挑中的这个姑娘,他也没什么特殊的想法和评价。

因为接触的不多,也说不出她身上就是有什么不好的,在燕北看来,这位武家二姑娘只跟别的大家闺秀不太一样而已……

既然王爷觉得好,那就很好!

可是——

这姑娘有时候的这些举动又确实是会叫人觉得有点一言难尽!

燕北那边正尴尬,青瓷和蓝釉接了武昙下来,青瓷已经在唤他了“燕北,王爷那边都顺利吗?”

燕北于是连忙收摄心神重新看过来,点头道“就是城门那里围观的百姓太多,有点拥堵,队伍出来的比较慢,王爷一会儿就到,你们这边准备一下,先等在路边,等公主的辇车和仪仗先过去,咱们再插进队伍里去就行。”

青瓷答应了一声。

燕北就策马继续往前面去,继续安好那些随行人员。

因为早上要踩吉时出门,再加上城里人多拥堵,耽误了时间,这天上午他们就只行了一个时辰左右。

为了不耽误行程,中午大家停下来简单吃了些干粮继续赶路,萧樾就上了马车。

武昙正抱着汤盅在喝蓝釉开小灶在马车里用小炉子给她炖的燕窝,萧樾突然开门跳上车,她还受了点惊吓,扯着脖子去看他身后“你上来干嘛?你是该骑马在前面带队的吗?”

萧樾勾唇一笑,伸手就去解身上外袍,一边道“又不是本王娶亲,城里走个过场就得了,回头等本王娶你的时候,肯定不偷这个懒。”

他着手更衣,武昙注意到两个丫头都没有凑上去搭手的,本来心里是愣了一下,不过他的动作又快又利落,眨眼的工夫就把腰带和外袍全部团成团扔旁边了。

这马车里的地方虽然是有,两个丫头见状,还是贴着车厢挪出去,然后从外面关上了门。

萧樾蹭到武昙身边,探头瞄了眼他手里捧着的汤盅,挑挑眉道“还吃么?”

武昙低头看了眼还剩下大半盅的燕窝,没说话。

萧樾就当她默许,劈手抢过去,就着桌上的几样点心三两下吞了。

武昙斟了茶给他漱口。

萧樾收拾好才将她抱过去,靠在胸口,心满意足的低头吻了下她的发顶,问道“怎么样?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会儿?”

“我一直睡够了才起的。”武昙向后仰起头看他。

他垂眸向下,看着她。

这两天武昙虽然是住在晟王府的,不过真正算下来,俩人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也不知道他是因为马上要出京,再加上宫里刚出了事才格外的忙一些还是平时就这样,反正每天几乎就是吃饭和睡觉的时间露个面,大多数时候她也见不到他的人。

这一刻,他的面上看上去还是一样的清朗精神,细看之下,眼睛里却有熬出来的血丝。

武昙抬手,指尖触到他的脸颊,蹭了蹭,哼了一声道“你累就睡嘛,干嘛拿我当借口?”

“呵……”萧樾就笑了,埋首下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

他也没去里面的睡榻,而是直接挪到旁边,拥着她躺下。

车厢里铺厚厚的地毯,再加上京城周边这一段的官道修的好,马车基本也没什么颠簸。

萧樾仰面朝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就这么听着身下车辙碾压路面的声音,难得的也生出几分惬意来,只是随口嘱咐武昙“现在虽然是出了京城,但前两天的事肯定还有余力,所以前面这几天你注意一点。白天随着车队一起,不会有什么问题,晚间到了驿馆也别乱跑?”

武昙是知道轻重的,不会拿这种事反驳他,不过还是皱了眉头,抱怨道“现在就已经这样了,以后怎么办啊?”

自从萧樾在宫里出了那件事之后,现在她已经不当自己这趟是跟着萧樾出来玩的了,说的直白点,简直就是避难。

说起来也是又气又闷——

明明是皇帝那两口子先后使坏心眼想害人,结果他们害人不成作茧自缚了,被他们算计的人反而被他们记恨上,成了眼中钉了?

这叫什么道理?!

虽说有句古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真是刀锋不砍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谁摊上这种倒霉事谁知道……

好端端的,凭什么啊?

反正武昙自认为小肚鸡肠,她没有那种从容赴死的大胸襟!

可是心里气归气——

现在他们惹上了皇帝和太子那些人,眼看着面前摆着的就是个死局,不知道要怎么从这个局面里摆脱出来。

萧樾听出了她的急躁和愤懑,就伸手将她揽进臂弯里,吻了吻她额头,叹道“没事儿,总会迈过这个坎儿去的。萧植他不可能不老不死,太子也不可能永远长不大啊……”

武昙自然是品出了他这语气里半真半假的意味来,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是先自己安慰自己了。

“嗯!”她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手搭在他肩头,“你睡吧,我吵你。”

“好!”

萧樾闭上眼,虽然马车走在路上,很有些噪音,不过他对环境向来不挑剔,再加上确实是疲乏,很快便呼吸平稳下来。

武昙躺在他身边,窗帘随着车轱辘转动的节奏起伏,偶尔掠过外面的阳光和风景。

如果忽略掉被甩在京城里的那一大滩麻烦,武昙是觉得这一趟出行她的心情还不错。

哪怕是要全程坐在马车里,哪怕行程都是安排好的……

对于从小没离来过京城的她来说,也算是天高海阔了。

萧樾这一觉睡了挺长时间的,武昙中间爬起来了一段时间,把他丢在角落里的衣袍拿过来,仔细的压平了褶皱,折好放在了桌上,见他还没醒,就又从里面榻上扯了薄被过来,给他掩在身上,重新又依着他躺下。

本来是不困的,可是两个丫头都避嫌躲出去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也实在无聊,后面就也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萧樾醒来,已经是日落黄昏时。

身下马车颠了一下,就没了动静。

他睁开眼,就感觉到靠在他右边胸口暖暖的软软的一团……

日暮时分,车厢里的光线有有点暗。

队伍到了驿站,外面燕北带着人在忙忙碌碌的搬东西,有点喧嚣,有点吵闹,又隐隐飘进来一些带着烟火味的饭菜气息……

无论是和当年的营帐比还是和京城里的王府比,这小小的一辆马车都实在是显得太狭小了。

可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时间如果就停在这一刻,也很好……

送嫁的队伍一路北上,路线和行程也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早有探子过来驿站禀报过他们今夜会在此停宿,所以官吏们提前就打扫准备好了。

当然,驿馆的大小有限,住不下太多人,所兴对随行的卫队士兵而言就地扎营是他们的看家本领,所以后面的三个小院子就收拾了出来,徐穆带着他的亲信住一个,沉樱住一个,萧樾和武昙占了一个。

院子都不大,一间上房两间厢房的配置。

萧樾自然是住的上房,把武昙安排在了右厢房。

出门在外人多眼杂,武昙觉得他这样安排很正常,欣然接受,反倒是两个丫头私下里互相对视一眼,各自都有点神情古怪。

他们今天才出京,还不到下面的城镇,这个驿站只在官道边上,周边也没什么好逛的好玩得。

晚间用了饭,睡觉却还早,武昙就去隔壁找沉樱说话去了。

她脚底有伤,走不了几步路。

萧樾站在正屋的窗前,看着青瓷抱她出去,主仆两个不知道说了什么,她临走还往这院子里留了一串笑声。

萧樾站在窗前,一直又等了快一刻钟左右燕北才有些匆忙的埋头快步进了院子,抬头,看见站在窗口的他,眼中飞快的闪过些什么,然后又马上稳定了心神,推门进了上房。

萧樾站在那里没动。

燕北走到他伸手,主动禀报“宫里出事之后,季宸妃虽是阴错阳差帮着皇帝躲过一劫,但却因此受了惊吓,之后就病了。皇上是昨日借给北燕使团安排践行的机会传的礼部上面几个官员进宫,然后践行宴之后又单独传见了廖尚书和那位薛侍郎。”

“所以,你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把宝押在了这个姓薛的身上还是两者兼而有之?”萧樾的面孔之上,不知道是笼罩的一片月光还是一片寒霜,总之从燕北的角度看上去,他周身的气势都有些冷硬。

一开始皇帝指定是打算着在季远身上做文章的,这才抬举的季宸妃。

而现在——

突然又换了个薛文景过来……

其实自打他来京和萧樾见面之后就发现这段时间萧樾似乎是变了许多,以前在北疆的时候,他多是不苟言笑的,什么情绪都不会往脸上显现,而现在,虽然也有着冷硬刻板的一面,可是他周旋在人前的时候,竟不是他们预期之中那种杀伐又干脆的手段,会隐藏,会争执,也会一时兴起处心积虑绕几个弯子给敌人挖几个坑……

其实,朝堂和战场上,是不一样的,萧樾这样有两幅面孔反而是件好事。

燕北只是突然就想起刚才武昙和青瓷一起出去时候的那一幕,心里本能的起了种疑惑——

主子的改变,会不会也有这位二小姐掺合进来的成分?

其实他早一刻钟就应该可以赶过来的,可是路上被徐穆的人截住,寒暄周旋耽误了一会儿……

燕北一时失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抬头正迎上萧樾看过来的眸光。

他没有任何苛责和质问的意思,燕北却是心头一凛,连忙垂下了眼睛,拱手告罪“是属下失态了。”

萧樾没说什么,又重新看向了院子里。

燕北赶紧借着说道“不管怎样,皇上突然换了薛文景随行,肯定是有所打算的,这个人的其他详细资料属下有叫京城里的人手尽快查好了送过来了,不过这个人的名字,之前属下曾在主子叫查的别的人的卷宗里看到过。当时我只是有点印象,就叫曲林回王府翻资料了,已经确认了。所以,这个人,绝不是什么好人!”

宁国公主送亲的队伍有条不紊的北上,在此三日之后,元洲城的帅府之内武勋也收到了武老夫人和林彦瑶相继寄送过去的家书。

第241章 见不得人!(一更)

陆之训一早将信交给他,曾文德晚间过来禀报完公务,目光一瞥就看见旁边的兵书底下压着两个明显已经拆过的信封。

曾文德的目光不由的顿了下“家里连着来了两封信,是又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武勋循着他的目光斜睨过去一眼,语气听着很冷淡,“都是说的林氏有孕的事。”

这件事,他们早一日就先收到了府里曹飞鹰的信。

前些年武勋用曹飞鹰,就只是让他在自己不在京城的时候看着府里,那时候没什么大的利益冲突,老夫人严厉,孟氏又还算沉稳,也不担心会出什么事,然而不想一桩儿女婚事就让孟氏昏了头,还差点酿成大祸。

所以,上回派了信使回去见曹飞鹰的时候,他又嘱咐了,让曹飞鹰把府里的大事要及时给他传信过来。

曾文德不由的心头一紧“莫不是夫人在这件事上又犯糊涂了?二公子眼见着是不把那林氏当外人,这又是头胎怀上的,夫人要在这上面……”

武勋现在也是听见这些事就糟心,没等他说完就直接抬手打断了他“不关孟氏的事。”

照曹飞鹰说的,孟氏刚被关起来的那阵是日日哭夜夜嚎的,死命的折腾,可是三小姐嫁出去之后,她那边却立马老实了,已经很久没动静了。

这一点,倒是附和武勋对孟氏的了解。

她在武青琼的事情上会走极端,是慌不择路。

可是——

那也得看时机和形势。

如果现在孟氏好端端的在京城做她的侯夫人,她不喜欢儿子娶林家的女儿,极有可能是会用些手段来阻止林彦瑶肚子里的孩子顺利出世的。

可是——

她现在自身难保,还拼了老命去折腾这种事?

孟氏还不至于疯狂到这个地步。

曾文德听说家里没出乱子,这才放心了些,却又发现武勋居然还盯着那两个信封在失神,不由的就又叫了他一声“侯爷?您怎么了?”

武勋道“母亲说林氏有孕,家里最近又冷清……他想让钰儿先回去。”

曾文德一看他这神态就心里有数“侯爷不想耽误二公子的前程?”

武勋叹了口气,却明显不想深入探讨这个话题,只站起来往外走“母亲的信我过两日再回,林氏有孕的事不要传了风声到钰儿跟前。”

“是!”曾文德并不多言,应声吹灭了屋子里的灯,跟着他出去。

武勋回了卧房。

曾文德也准备最后巡视一遍帅府的夜间护卫也去睡了,不想,刚进了前院,迎面却见一身甲胄还带着些风尘仆仆的武青钰身后跟着几个人从大门的方向过来。

他后面的跟着的,除了他自己的随从长泰,还有武青林身边的木松。

而——

让曾文德瞬间就变了脸色的却是个背着偌大的药箱,有些矮胖的郎中。

那郎中有些其貌不扬,加上五短身材,若是混在人群里是很容易被人忽视的那种。

所以,在这些人里曾文德是最后一个看见他的。

武青钰见他迎面走来,就直接迎上来,问道“父亲呢,郎中到了。”

相较于前阵子,他看上去沉默又稳重了许多,可能又因为最近一直在军营练兵,整个人晒黑了一圈,瘦了一点,但是体魄反而更强健了些。

曾文德在看见那郎中的瞬间脸色变了下,这时候已经很快恢复,拱手道“二公子怎么突然回来了?”

说着,就看向了那个郎中“冼大夫随我来吧,侯爷在等了。”

那冼大夫没说话,只是拱手回了一礼,紧了紧背在肩头的药箱走到他身边。

曾文德又对武青钰道“二公子看上去甚是疲累,先休息吧,侯爷那边没什么事,旧疾复发,都是老毛病。”

常年征战的武将,身上多少都会留点这样那样的病根,武勋也一样。

武青钰并不觉得他请大夫过来有什么不妥的,也没多言,只略一颔首“嗯!我这个样子去见父亲也不太体面,曾叔替我告罪一声,明日一早我再过去给父亲请安。”

两个儿子都在京城时候,武勋几乎是一直驻扎在军营的,可是武青林只要在这边,他一个月就能有十天八天是在城里的帅府坐镇即可的,这两天刚好要跟守城的官员们斟酌重新筑防的事,就有几天没往军营去了。

“好!”曾文德含笑点头。

随后,目光才落在了木松身上,问道“世子怎么没一起回来?”

很奇怪,木松一般都是形影不离跟着武青林的,今天居然会跟着武青钰回来了。

木松表情严肃又本分的回他的话“世子走不开。”

侯爷不在军营坐镇,虽说军营还有副帅,世子也不可能擅离职守的。

这种问题,需要问吗?

尤其——

还是从曾文德这种追随定远侯多年的老人嘴里犯了这样的错误?

木松面上什么也没外露,武青钰却是狐疑的看过来一眼。

曾文德触到他审视的眸光,心头猛地一跳,才察觉自己因为心虚而犯了错,于是连忙遮掩“侯爷那边还等着,那小的就先带大夫过去了。”

武青钰又看了他一点,点头。

曾文德就转身带着安静等在他身边的郎中往武勋院子的方向走去。

武青钰聊做不经意的盯着两人的背影看着,一边对木松说道“你不是要给大哥送换洗的衣裳?反正也不急在这一天半天的,今天晚了,就在府里歇吧,明天回去也不迟。”

本来他们去军营都是带着换洗衣裳的,可是最近赶上阴雨天。

军营里的法纪严苛,就是雨天也一样操练,洗了的衣物干不了,本来武青林在军营也没那么讲究的,可正好武青钰要回来,他就打发木松跟着回来了。

“是!”木松拱手应诺,转身朝武青林的院子走去。

曾文德那边虽是已经走出去一段了,也还是竖着耳朵听身后的动静,在听了这样的缘由之后才彻底放心——

原来,就只是凑巧回来拿衣服的。

他带着那大夫,很快就拐进了前面的拱门,没了踪影。

背后武青钰却负手而立,站在那里一直没动。

长泰从他身后扯着脖子探头探脑的看了半天,不禁奇怪“少爷,您看什么呢?”

武青钰的目光仍是落在那门洞之内,眯了眯眼睛道“那个郎中,羞于见人!”

意味深长的留下这么一句话,他才转了个方向,抬脚回自己的住处。

长泰听得一头雾水,片刻之后才小跑着追上去“少爷,什么意思啊?那郎中又不是女子,羞什么啊?”

武青钰脚下不停,大步往前走,对长泰还是有耐心的“自从在门口被我遇见之后,哪怕是跟我回话他都尽量低垂眉眼,后来走到曾叔身边去,按理说曾叔站着跟我说话,他要等,也该是跟曾叔一样,面对我们的,可是他走过去之后,就仿佛顺理成章一样的没有转身,只留个背影在。这样的行为举止,不是羞于见人又是什么?”

“他一个郎中,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长泰听得目瞪口呆,不由的嘀咕。

武青钰却是眸光一闪。

是了!就是这四个字——

见不得人!

一个郎中,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羞于见人的?只能说明他是见不得人!

自从京城里孟氏出事之后,武青钰这两个月来心里一直都是乱糟糟的,虽然他面上表现的若无其事,一天到晚跟着他大哥一起在军营练兵,那也只是他自己不想让自己停下来,只怕停下来就会想到那些他不愿意面对的事……

可是,即便他不去想,也时时刻刻都处于内疚当中。

他是跑出来了,躲了清闲,却把瑶瑶丢在了京城。

他们才成婚没多久,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很混账,可是——

在那座侯府里,他不仅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孟氏,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老夫人……

一直到了现在他都很难接受,在同一个家门里,都是他的亲人,母亲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而事发之后,父亲也一直没提回京亲自去跟祖母请罪的事,父亲他也是满心愧疚的不敢归家吧?

京城里的侯府,突然之间成了让他畏惧去面对的地方。

而现在——

怎么连这元洲城的帅府里都有了让人一眼看不透的鬼祟?

只是偶然吗?是他多心吗?还是父亲真有什么秘密?只是——

他前面过来的时间短,并不曾注意?

诚然,因为父亲给他的印象太古板刚直了,武青钰并不会联想到这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阴谋。

不是说是大夫么?或者只是父亲哪里有隐疾和伤痛,又因为太好面子不想告诉他们罢了!

武青钰只这样想想,长泰却是动了心思,“少爷您是怀疑这郎中有古怪?那要不要小的去侯爷的院子打听打听?”

“不用!”武青钰道,“他的样子我记住了。”

不过就是个大夫,他要是想刨根问底的追查下去,那找去父亲常请大夫的医馆把人叫出来问不就得了?

长泰其实也不太敢去武勋的院子附近窥伺,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想这事儿了。

当然,长泰不敢去盯梢,肯定是有人敢去的。

只不过未免打草惊蛇,木松不会冒失到直接跑去武勋的院子偷窥,而是回去换了身暗色的衣裳,借口出门买酒又出了府门,然后藏在了帅府巷子斜对面的夹道里。

那大夫过来的方向他知道的,要盯梢,届时等他出来,尾随即可。

这座帅府是侯爷做主,里面全是他的人,世子虽然和侯爷是亲父子,既然知道两人已经离心,他首要的就是不能让侯爷怀疑到他,否则一旦连累到世子身上——

那可真就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了。

所以,木松的目标很明确——

这个梢能盯则盯,但凡有风险就算了,至少不能让侯爷起疑,大家现在保持这个相安无事的状态还好,一旦撕破脸,世子那边还没有万全的准备,拿什么跟侯爷抗衡?

木松守在暗处,严密注意着帅府大门口的动静。

而此时的帅府之内,曾文德带着那位冼大夫过去的时候,武勋显然也没想到,刚换了中衣要就寝,见状赶紧又披了件外袍迎出来“是你?”

冼大夫进了他这屋子,灯光照在脸上,他却不再藏头露尾,昂首挺胸,露出圆圆的一张脸。

胖的人,总会叫人看出几分憨态,在他身上也一样。

当然,如果能忽略掉他眼中明显的阴霾和那种狗眼看人的高傲姿态。

“抱歉,提前没打招呼,扰了侯爷美梦了。”冼大夫道,甩手就把肩上的药箱扔给了曾文德。

曾文德一声不吭的赶紧抱走,放在了旁边,这边他已经毫不自觉的在桌旁坐下了,拿杯子倒茶。

武勋自他出现,整张脸上就笼了一层乌云一般,紧皱着眉头走过来,语气不愉道“冼先生,并非本侯不欢迎你,而确实是您不该贸然进我的府里来,这里是元洲城!”

虽然极力压制脾气,他的语气也相当冷硬,还透着明显的怒火。

冼先生喝了杯水,居然只是斜眼看他,阴着脸冷笑“你要是能把事情都办的妥妥帖帖的,何须我再走这一趟?侯爷,事到如今,你不会还装没事人吧?”

他这语气,已经明显是在兴师问罪了!

武勋就算再迟钝也听出了其中有问题,心下不由的一沉“是……出什么事了?”

“哼!”冼先生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然后拔下发间的一支木簪,看似完整的木簪被他一掰,居然从中间破开,他将里面的小纸卷拿出来扔在了武勋面前,一边仍是把簪子恢复原样插回发间,一边斥道“你自己看!”

武勋和曾文德互相对望一眼,曾文德也忍不住凑上前来。

因为是飞鸽传书得来的密信,所以字不多,言简意赅的陈述,说的却是前几日宫里的那场风波。

武勋主仆看完,就齐齐的变了脸色。

武勋屏住了呼吸,定定的看着对面的冼先生“这是什么时候得来的消息?”

“你武家的老宅就在胤京,胤京出了这样的大事,还要我们主子得了消息再特意来告诉你?侯爷,你确定你这不是在开玩笑的?”冼先生也突然就变了脸,他猛地拍案而起,两腮厚厚的肥肉都跟着抖动起来,看上去很有几分滑稽,指着武勋攥在手里的纸条道,“你可看仔细了,这里头可还有你武家的姑娘在推波助澜的掺合!难道你想说你不知情?我不防实话告诉你,主子为了这件事已然震怒,你知不知道,就因为这件事,差点把主子费尽心力安插在大胤皇宫里的暗桩给折进去!”

他的态度十分嚣张跋扈。

而此时武勋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听着冼先生的话,又低头将纸条上的内容仔细的看了一遍,看过之后也是忍不住的又怒又后怕。

不过他也很快稳了下来,站起身来与冼先生正面相对,诚恳道“先生你知道,当时咱们说好了的,多说多错,多做多错,京城勋贵圈子里的那些烂事和宫里的事本侯都是不沾手的,否则一旦如果卷进了其中哪一个麻烦了里,都可能坏了我们最后在谋定的大事。这次的事,我承认里面是有我疏忽的成分,才让武昙掺合进去了,可是她一个半大的孩子,就算掺合又能掺合多少呢?这信上也写的很清楚,一切都是晟王在操纵的。萧樾有多少能耐,无需我再赘述,否则我也不会选他来做我们攻下大胤江山的马前卒。而且这件事仔细算下来,我们没有任何的损失啊,经此一事,甚至都还没用我们出手,就已经让大胤的皇帝和这位晟王撕破了脸,现在萧植病情加重,两人又到了水不溶的地步,他们的内耗已经开始了。本侯虽在此事之上尚且没有作为,可是从头算下来,这次事件的结果对我们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所以,我不明白冼先生因何要来对着本侯兴师问罪?”

冼先生被他反驳,也不见丝毫怯意,反而再度冷笑;“侯爷就不要恬不知耻的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这次的事能得了这样的便宜,还不是因为我们主上安排的人手得力?可没有你侯爷的半点功劳。”

多少年了,也就是这个狗仗人势的南梁人才敢对着他这样颐指气使。

明明他是他们的伙伴,这位冼先生在他面前却耀武扬威,驱策他像是在驱策一条看门狗?

武勋垂在身侧的双手在袖子里使劲的捏成了拳头。

他面上还是维持着一副冷硬的表情道“我要做的事,在后面,这也是当初咱们就互相说好了的。这次的事情里,我的疏失我承认,可是你们呢?”

冼先生不悦的皱了眉头。

武勋就当看不见他的表情,继续道“谁叫你们在宫里的暗桩轻举妄动了?如果他能成事,那么今日本侯无话可说,现在弄成这个局面,很容易打草惊蛇冼先生该不会不知道吧?万一他暴露了我们的计划,这个漏洞,要怎么补,又由谁来补?”

冼先生被他噎了一下。

方锦做事没做成,还险些把自己折进去,当时主上听了这消息其实第一个反应就是别是把他们的谋划给露了馅?万一要是让大胤的皇帝或者晟王不管哪一方看出了端倪,后面再想补救和推进原计划都不容易。

大胤虽然两任皇帝都无能,但毕竟是泱泱大国,这块肥肉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啃下来的。

要不是因为知道只凭着南梁的兵力想强攻几乎没有胜算,他们当年也不会听武家这个鼠辈的谋划,打算铺长线,用内耗先来折损大胤朝廷一半的国力……

说实话,冼先生打从心底里看不上武勋这种卖主求荣的小人的。

他原就不是那种眼皮子浅,不容人,会对主子身边的人打压的人,却唯独——

就是看这个卑鄙小人不顺眼!

哪怕他是在帮他们谋划!

所以,自从自家主子派了他来和武勋接洽,他言语之间从来都是夹枪带棍的。

今天过来,主子本来也不是叫他来对武勋兴师问罪的,只是他自作主张……

但是显然,这位定远侯还是有些脑子的,居然反将一军,把他给绕进去了。

冼先生面对武勋的质问之词,唇角也始终是带着鄙夷的冷笑,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的错处,反而是挑高了眉头道“侯爷还是庆幸她最后棋差一招,没能成事吧,否则的话——”

说着,一顿,随后就讽笑出声。

他看着武勋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还要你做什么?”

------题外话------

来来来,让无名炮灰先怼渣爹一波,给大家出出气~

第242章 我,不后悔!(二更)

这句话,简直就是把武勋的脸扔在地上拿脚在上面踩了。

就连一直紧守本分的曾文德都怒火中烧,脸色涨红的上前一步就要跟他动手“你!”

只不过,却被武勋拦住了。

冼先生不避不让的与他对视。

武勋的眼睛里明显能看到奴役沸腾,可是,他就只是隔开了曾文德,也是直视冼先生的挑衅,四两拨千斤的驳回去“就因为我还有用,所以,冼先生对我还是应该客气些的。有句话叫做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先生博闻,应该不会不知道。”

这是——

在威胁他?

冼先生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闻言就道“只要侯爷真有本事把当年允诺主子的事做成了,那冼某欢迎日后你扬眉吐气到我的面前来抖威风来!”

言罢,又是冷蔑的扫了武勋一眼,然后就好像不愿意在他这屋子里待下去了一样,转身往外走。

他走到旁边,弯身捡起地上的药箱背在肩上,然后从里面掏出两个药瓶顺手放在门口的花架子上的花盆旁边,一边才道“当年你说,大胤的皇帝气数未尽,不宜贸然动手,要等到小太子继位登基以后才是时候,现在眼见着皇帝已经不行了,再加上这次的事可能也惊动了他们,未免夜长梦多,就不要再拖下去了,找机会动作吧。”

说话间他也没再回头多看一眼,然后就推门走了出去。

曾文德满面的愤然,不过为了不叫人起疑,也还是只能咬着牙追出去送他。

将他送出了门去,回来,一进门就看见放在旁边架子上的两个药瓶,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抓过来在掌中攥裂。

药粉和药水洒出来,他将渣滓都狠狠的摔在地上,然后在衣襟上擦了下手才冷着脸朝武勋走来,一边气愤说道“这个狗仗人势的死胖子,要不是因为他是那边的人,我早把他拖出去大卸八块了。”

武勋坐在桌旁,脸色也不好看,目光正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方才冼先生用过的杯子,只不过开口说话的声音却很冷静“既然都知道他是借势,不过就是逞口舌之快罢了,随便他吧!”

“可是……可是这也太气人了!”曾文德当然知道他拿这位冼先生没办法,冼先生是南梁那边的心腹,他们动不得的,也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觉得憋屈“早知道,也许当初就不该跟他们……”

话没说完,武勋却突然凌厉的一道视线射过来。

曾文德觉得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见过他这样阴冷又满含着杀气的眼神了,声音戛然而止。

武勋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道“不!我不后悔!”

他站起身来,顺手将桌上冼先生用过的那只杯子拨落在地。

清脆的碎裂声将曾文德惊醒。

曾文德猛地站起来。

武勋的声音再次传来,却比方才那几个字更要坚定“我从来不后悔选了这样的一条路,因为——这是我唯一的出路!”

姓冼的算什么?不过就是个酸腐的文人发几句酸罢了!

他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

因为,曾经比这更难堪的话,更难堪的处境他都已经经历的太多太多了……

这边冼先生被曾文德送出了帅府大门,就上了等在那里的青篷马车,车夫跳上车辕。

等在右边巷子外面的木松全神戒备的盯着,只等他们过来就好尾随看他们去哪里。

可是——

这车夫却不知道是不是前面打盹儿睡糊涂了,此刻居然就没掉头,直接驾车往另一边的巷子口行去。

木松一愣。

帅府门前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守卫,他不可能从自家门前追上去,心念一动,就赶紧从暗处闪身出来,绕过前面的宅子想抢过去对面截住对方。

这边他撒丫子狂奔,可是跑到半路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不过就只是直觉。

于是他凭着直觉又转头往回奔。

果然,刚从街角拐过来,就见那辆明明之前走了另一边巷子口的马车居然又折回来,还是从这边出来……

并且,还是迎着他这边来的!

之前他跟郎中打过照面,这时候再对上——

对方若是没古怪就算了,如果心里有鬼,必然也要马上就怀疑上他……

木松心里慌了一下,不过上过战场的人,应变一般都不会太差,只在一念之间,他已经目光四下一扫,然后不紧不慢的开始大力的拍旁边小酒馆的大门,一边声音高亢的喊“老黄!老黄开门给打点酒……”

他出门的时候就说是打酒,手上还拎着一大一小两个酒葫芦。

小酒馆不大,老板一家就住在后面。

那马车行过的时候刚好看见窗户里面亮起了灯光。

他小厮的马车不知道是故意放慢了速度还是一开始就是这个速度,总之走的不算很快。

木松心里绷紧了一根弦,听见车轱辘声也不好装聋,还是随意的斜睨了一眼。

可是——

那个车夫却居然是目不斜视,好像对他这个深夜买醉的人半点不好奇?!

这个时间,路上根本没人,也不用担心会撞到,整条街上就这么一处有动静,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带上两眼吧?

木松的心里顺时又是一紧。

下一刻开酒馆的黄老汉已经披着衣衫出来开了门,揉揉眼睛看见是他,就乐呵呵的笑了“小哥儿是你啊,什么时候回城的?”

元洲城不是很大,再加上十多年前经历了一场灭顶之灾,死了很多人,幸存下来的也有很多离开了伤心地,所以的城里的人口也不算多,所有的大小酒肆算下来也就五六家,木松他们多是就近来黄老汉这吃酒的,所以人已经很熟了。

“晚上才回,这不是就馋了你这口儿。”木松也是笑呵呵的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被黄老汉让进了门。

街面上那马车已经走出去一段,一开始冼先生和车夫都没有做声,等到了下一个路口,突然又有个短打扮的人从暗处出来,仿佛顺理成章一般的也坐在了车辕上。

他的身材短小,又半缕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眉眼,加上马车又走在暗处,一时并看不清楚容貌。

但显然,车上的两个人都知道他等在这。

车夫仍是平稳的驾着车,冼先生从里面拨开帘子探出头。

那人一愣,随后连忙就毕恭毕敬的问道“先生此行没什么意外吧?”

语气虽然颇为老成,可声音却显得稚嫩,像是年纪不大的样子。

“还好!”冼先生道,面上表情却甚是严肃的看向他那车夫,“你回去,折回刚那个酒馆外面盯一盯,刚那个打酒的是定远侯世子身边的人。”

“是!”车夫一听,立刻就重视了起来,把马鞭和缰绳都交给先上车那人,自己跳下车去。

马车继续前行,如果不是眼见着这一幕的人不知道知道中途还换了个车夫。

而现在赶车这人明显比刚才那个话更多。

冼先生靠在门边晒月光,他就哂笑了一声道“先生是不是太小心了?定远侯世子这阵子一直在军营呢,而且那位定远侯一直都比我们防他更严,他要有什么异动,也绝对用不着咱们出手,那位侯爷比咱们更怕啊……”

语气里,居然带着十分闲适的调侃。

冼先生却是板着脸,一脸的严肃“我倒宁愿是我多心了。多一重小心总没错的,如果是我想岔了,也没别的损失,反而更安心。”

“唔……”那赶车的倒是没反驳,倒像是有些受教似的应了声,侧目看见冼先生板着的脸,他唇角勾了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纸包扔给他,“老头儿你尝尝,刚我在路边溜达的时候看见有人卖,孝敬你的!”

冼先生接过去打开,松子糖的香气扑鼻而来,他立时就不争气的咽了下口水。

赶车的忍住笑,假装目不斜视的继续认真驾车。

冼先生就靠着车厢,将那糖拈了一块进嘴里,砸着品。

他喜好甜食,而且不挑嘴。

所以,这一身肥肉不是白长的。

马车行过寂静的街道,穿过几条巷子,最后在城中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前面停下来。

冼先生下了车。

那赶车的扯着缰绳要将马往门内拉,冼先生却拍拍手上塘渣夺过他手里缰绳和马鞭,叹了口气道“你哪会做这些!”

那赶车的只咧嘴笑了下,倒是没跟他抢着干活。

冼先生先去把门槛搬走,然后回来赶车。

可是吧,这冼先生扯着缰绳拽半天,那马愣是跟他犟上了,累了个满头大汗,愣是没拉动,在那抹着额头直喘气。

那赶车的看了半天白戏,这才又笑嘻嘻的走上前去,重新把缰绳和马鞭拿回来,轻车熟路的把车赶进了院子里。

冼先生看得直发愣,最后就颓然的叹了口气,蹒跚着步子走过去,又把门槛装回去。

两人进了屋子,冼先生一边去点灯一边道“你不去睡?”

那赶车的已经摸黑坐在了桌旁,声音还是又轻快又愉悦的道“我等着一起听听消息啊,万一有人寻迹而来,我肯定陪着您第一时间卷包袱跑路啊!”

冼先生就没管他,自己点了灯放在桌上,转身去铺床。

那赶车的就坐在桌旁,拿水壶倒了水,自斟自饮。

冼先生收拾好了,也坐过来,顺手将油灯也挡在了这张木料老旧的小桌子上。

灯光映上那人露在斜长刘海下的半张脸,上面是一片狰狞坏死的皮肉,半张脸都被这疤痕掩盖,可是灯光下,他露在粗布衣袖外面的手指却袖长干净。

冼先生也不说话,顺手从桌下的抽屉里摸出半包糖,塞了一颗在嘴里。

那赶车的眼睛很明亮,看着他眯起眼睛嘬糖的享受表情,半天也不嫌腻,好像也很有趣的样子。

两人等了有快一个时辰,前面那车夫才回来,禀报道“那人进了酒馆,后来就跟酒馆的小老板一起喝了酒,老板娘亲自去后厨炒的菜,之后他就打了酒回后街的帅府了,小的是一直盯着他进去才回来的,路上也很小心,没有人尾随。”

“嗷!果然是白忙一场。”前面那赶车的伸了个懒腰,起身就打着呵欠出去了,进了旁边的厢房。

白忙一场,冼先生却不见失望,反而是很满意的打发了人出去,这才漱漱口,吹灭了灯上床睡了。

隔壁的厢房里,那个小个子的赶车人也点了灯,不过他回房的第一件事就是撕掉了糊在脸上疤,另一边的刘海撩起,那竟然是一张十分漂亮的男孩子的脸!

------题外话------

岚宝大家好,这里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o(╯□╰)o

某人作者你出来,倒是给老子起个名字啊~~o(≈gt;_≈lt;)o~~

岚宝不是有名字么?就叫赶车的啊!叫你好几声了!

第243章 杀了他!取而代之!(一更)

木松没在帅府多作滞留,按照原计划,次日一早就返回了京城。

不过,路过城门那个茶寮,进去喝碗茶的空当,顺手将一封信揣进了袖子里。

信是武昙写的。

林彦瑶有孕,这对他们兄妹来说也算是个好消息和大消息。

虽然知道老夫人和林彦瑶会写信过来给武青钰父子报喜,她却因为孟氏的特殊关系,想想还是特意又给武青林来了封信,叫他放心。

当时因为她人已经在晟王府了,信写好是让岑管家代为发出来的。

按理说她的信是该被送去帅府的,而且走官家的驿站的渠道的话也没这么快到,可是她往元洲城送信,岑管家不可能不报萧樾知道。

萧樾拆了她的信,又提笔添了几个自己进去,最后也没让岑管家去发……

最近雷鸣正好在这边,他交给燕北用他们的渠道传的,所以,这信收到反而是比武家的两封家书更早半日。

木松是前天晚上听有个小兵过来传信,说是有他一封家书被暂时搁在了城外这个茶寮,茶寮的小老板叫他有空来取。

他追出军营去想见见来传信的人,人已经走了,而且前后才一刻钟不到,他策马往内城的方向追了一段居然没追上。

事情必然是有猫腻的,他自然是要禀了武青林知道的。

武青林就找了个借口遣武青钰回城休息两日,顺便让他跟着回来。

昨天他们进城的时候天色已晚,木松倒是大约知道那茶寮小老板一家住哪儿,可因为不知道送信之人的底细,他又怕惊动了武青钰在惹麻烦,就先没提。

今天出城过来问,果然——

竟是真有这样的一封信。

他将信封拿到手之前还忐忑,毕竟边城之地,他又出入军营是世子的心腹,万一是些涉及敏感话题的信函或是什么设下的圈套什么的……

信拿到手里,确认是武昙的自己他才彻底松了口气。

从茶寮出来,木松就重新翻上马背,马不停蹄的回了军营。

彼时武青林还在校场练兵,他就没过去,一直等到晌午,武青林回到营帐。

等在那的木松赶紧把信函递过去“应该是二小姐来的信,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故弄玄虚送到茶寮去了。”

武青林将铠甲卸掉,将信封接过去拆阅。

武昙的信写的工整,说的只是林彦瑶有喜的事,和家里为照顾她做的安排。

里面有提到叫他放心,暗指的无非就是府里还有一个孟氏。

武青林怀疑孟氏心中还有秘密,这事儿他没瞒武勋,还曾当面试探过,就算武昙现在说了孟氏的坏话,这信也是可以直接送去帅府的,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武青林一眼扫过去,本来只是路线冷肃的脸上突然就又添了几分怒意。

木松看见他脸色变了,不由的紧张“世子,怎么了?是家里出事了吗?”

武青林盯着信纸最后飞扬跋扈的几个字,脸上瞬间已经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了,咬牙道“家里没事,只是彦瑶有了身孕。”

“这是喜事啊!”木松叹道。

世子一直也不着急成了家,家里老夫人又好说话,偶尔提一提也没有特别逼迫的意思。

现在二少夫人有喜——

对整个武家来说都是好事!

可是——

世子这个脸色是怎么回事?

虽说世子和孟氏不对付,但是跟二少爷没仇,以世子的心胸,不至于会因为兄弟的儿子生在他前头就小心眼的!

木松一头雾水,想问又不敢问,就只紧张兮兮的打量着武青林的神色。

武青林又盯着那信纸看了片刻,就直接一把揉皱了,这才又冷冰冰的撂下几个字“武昙跟着晟王去北燕了!”

晟王被皇帝指为赐婚使,这几天已经北上去为宁国公主送亲了,这对整个大胤朝廷来说都是件大事,所以哪怕人在边关,隔了这么多天,武青林这边也听到消息了。

虽说皇帝会突然启用一个他深深忌惮的萧樾做事,这本身就透着古怪,可是萧樾那人,用不着武青林替他操心。

可是——

他却写信告诉他吾将携令妹往北燕一游,特此告知!

怪不得武昙这信没有直接送去帅府!

而且——

萧樾把这个几个字张扬跋扈的写在武昙给他的家书上头,真的不是诚心挑衅吗?

那丫头才多大?他又才离开京城几天?萧樾现在就带着她满天下了乱跑……

皇帝知道吗?家里老夫人知道吗?消息会不会在京城散开……

武青林只要想到这些就觉得头大。

木松跟是吃了一惊,眼睛瞪得老大“什……什么?二小姐跟着去北燕了?”

二小姐长这么大,走的最远的路大概就是京郊皇家围猎的猎场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就这么跟着个什么关系也没有的晟王爷去了北燕?

木松也急了“这可怎么好?要不要想办法去追回来?”

武青林找出火折子把手里的纸团和信封全都烧了,一边仍是带着怒气道“怎么追?无论是现在写信回京还是从这边直接去追,等我们到了北境,他们人都到北燕帝京了!”

而且——

就算他再不乐意武昙跟着萧樾单独出行,哪怕只是为了武昙的名声,还能大张旗鼓的去把人抢回来不成?

现在真的是,哪怕全程京城的人都对武昙的去向心照不宣了,他们也只得厚着脸皮在这掩耳盗铃,假装没这回事了!

想他们定远侯府养的好好的大家闺秀,到了萧樾这里,就所有的事情都没正常过!

武青林长长会为了武昙的事情被气得脑袋上冒青烟,但偏偏——

是他自己的亲妹妹,打舍得打,骂舍不得骂,还要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他连萧樾都得忍!

真的是前所未有的憋屈。

二小姐就这么跟着晟王爷跑出去,怎么说都说不过去的,也难怪世子会是这幅表情。

木松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武青林那边已经稳住了心绪,尽量把注意力移到别的事情上去了,又转身问他“武昙信上说祖母和彦瑶也都分别送了信来元洲城,你这趟回去,侯爷没说什么?”

虽然行军打仗的时候,他也会喊武勋主帅,可是——

自从家里出了孟氏的那件事之后,现在私底下他都已经很排斥再称呼那人为父亲了。

“没有!”木松想了想,摇头,“今天早上属下出门之前还特意去跟二公子打过招呼,二公子没提过这事儿,看他那样子像是完全不知情,至于侯爷……属下没见着。”

提起武勋,就想到了正事,于是连忙又整肃了深情道“对了,说起侯爷……世子,昨晚有件事很有些蹊跷。”

武青林本来正在低头整理袖口。

穿了一上午的盔甲,出了一身汗不说,袖口的衣料上全是褶皱。

闻言,他不由的顿住动作,重新抬头看向了木松。

木松谨慎的先走到门边,掀开毡门一角往外看了眼,确定没人在附近,才又折回来小声的道“昨天晚上属下和二公子回府的时候在帅府门口遇到一个五短身材的胖郎中,说是过府给侯爷看病的,当时那人的举止就有点说不上的怪异。后来二公子把他带进门,刚好遇到曾文德,曾文德显然也跟他相熟,说是侯爷旧疾复发,倒很像是那么回事的把人给领走了。”

武青林听着,不禁沉吟“父亲身上是有些旧伤,但是据我所知还没有哪次是旧疾复发会忍不了的就立刻去请大夫。昨夜你们赶回去的时候,已经快而更了吧?”

“是!”木松点头,“就是因为这,属下才会觉得奇怪,而且二少爷应该也注意到这事儿的不同寻常了,后来我走后,他还盯着那郎中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回房的。侯爷那边属下不敢贸然过去探听,那人在侯爷院里待了有一刻钟左右吧就出来了,属下等在外面,本来想跟上去探一探的,可是他们中途打了个马虎眼,属下怕打草惊蛇,就没敢再追下去,后来躲进老黄的酒馆喝酒,倒是发现有人暗中盯起我来了。我假装不察的回了帅府,后来从墙头往外看,发现盯我的居然是那个大夫的车夫。”

说是登门看病,却是自己驾车去的,而不是帅府的下人去请的;一个大夫的车夫,木松这样身手的人去盯梢都直接被识破,还要谨慎的反过来盯人……

也难怪木松警觉,这件事本身的确就透着十分的古怪。

武青林凝神想了想“那大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就是矮胖,别的还真没什么特别显眼的地方。”木松仔细的回想着道,“当时在门口遇到他的时候,属下那时候因为心里一直惦记着去茶寮取信的事,没太在意,是二公子跟他接的茬,等后来进了院子,当时天黑,说实话,他的长相属下都不怎么记得了。不过,元洲城里的医馆一共就三家,侯爷会请的大夫就那一家,世子如果想要探听,属下可以叫人乔装了去探听一下。”

武青林看他一眼,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唇“探听什么?你自己都说了那人的做派可疑,不像是个大夫,就算去医馆问,也无非就是他们那没有那样的一个大夫,到时候再把消息传回府里……”

木松本来也是因为自己没跟住线索,现在着急才病急乱投医的提议,自然也知道这样没有用处,也就一筹莫展的沉默下来。

武青林微微眯了眼睛在账内踱步——

父亲半夜请大夫,可以解释,哪怕是有有人过府拜会,都也是正常的,可是一个进了帅府的客人,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的假扮成大夫?而且身边还带着警觉性极高的探子?

他会是什么人?

而父亲,为什么又要默许这样的人深夜随意登门?

自从京城里,孟氏的那件事东窗事发以后,怎么反而是武勋,是他这位父亲身上越来越多的疑点和叫人难以解释的东西暴露出来?

不过——

无论怎样,他们之间的这场父子是注定已经做到头了!

武青林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如果只是事关他一个人的前途和生死,他或许还被悲愤之余去找武勋当面理论,问个清楚。

可是现在——

武昙的命也悬在这上面,甚至于,虽然那个薛四交代说武勋没答应动老夫人,老夫人也还是在武勋纵容孟氏做的事情上遭了秧,险些丧命……

所以,现在的事情说复杂是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

无非就是——

他们父子之间,你死我亡!

虽然这样的想法很疯狂也很自私,可是这个念头萌生,对武青林来说,已经是没需要耗费多少的挣扎和气力的!

他想,也许从当年母亲去世,父亲又执意扶正了孟氏之后,其实他的心里,这个父亲就已经不再是父亲了吧?所以,在见过薛四之后,他立刻便会萌生出这样的念头……

杀了武勋!

杀了他!取而代之!

只有武勋死了,孟氏才会失去左右的依靠和倚仗,再也翻不起风浪,武家才能平静,只有武勋死了,他才能把武昙从那个漩涡里拉出来,再也不用担心她会被谁用做棋子去算计和利用!

他一直都记得妹妹刚出生时候的样子,小小的皱巴巴的一个小东西,除了睡,就是哭……

她还那样小,那样的弱小……就已经没有母亲在身边了!

那时候他就发誓,因为母亲不在了,他一定要好好地保护她……

是了!护着她,守着她,是他这个兄长毕生的责任!

他不能容许任何人去伤害她,哪怕——

是他们的父亲!

这一瞬间,武青林脑中又想了很多。

回过神来,他问木松“京城那边我让你送过来人,注意盯着点儿,人到了也一定要仔细安置好,别露了行藏。”

木松面色一凛,连忙拱手“世子放心,属下知道轻重。”

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不过世子把他带过来是要做什么?认人?您怀疑当初收买他们的人会在这边?”

武青林的眸光中透着丝丝凉意“如果就是他要杀我,那么他能放出去替他做这件事的人选,没有几个!是与不是,一认便知。”

他现在暂时也不是很好对武勋下手,就是因为表面上他们父子之间一切都好。

他敬重武勋,武勋也信任他,栽培他,不在军中的时,还是放心的把所有的军务都交给他来处理……

这样的父子关系,这军营上下,没有一个人会觉得他们之间有问题。

而在这种情况,知道他们之间真实关系的人,绝对没几个,又必然是武勋身边绝对的心腹!

当初江坚境内买凶杀人的幕后主使,没有露脸,反而将自己伪装起来,这说明他应该不是常年藏在暗处的死士,而是经常会公开露面的人,否则也不需要这样害怕被人看见他的脸……

木松听他这么一说,也跟着豁然开朗,紧跟着却又倒抽一口凉气“世子你是怀疑……”

那个名字,没说出来。

武青林冷涩一笑,算是认同了他心中所想。

之前薛四的供认的都只是片面之词,武青林虽然相信了,但是也并不妨碍他想将更多的线索和证据都一一印证了,好将所有的来龙去脉都看个仔细!

毕竟,对武勋那样一个人而言,如果只是因为不喜欢一双儿女就要下杀手迫害?这理由挺牵强!

他要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这样狠辣决绝的对待自己和武昙!

他更要知道,他曾经一度尊敬的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初薛四失踪,曹飞鹰曾经派人暗中追踪他的行踪很长时间,因为一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就只当他是畏罪潜逃自己藏起来了,虽然着急,但也无可奈何,这件事暂时就不了了之了。

从这件事上看,武勋还没有怀疑到他已知晓了部分内情,这个局势,对他而言暂时还是有利的!

萧樾这边,沉樱送亲的队伍是在离京之后的第十一日午后进的北境边城陵川城。

因为年初刚刚休战,边境之外到现属北燕的三城之地中间有近百里的地界暂时属于无人管制的地段。

随行卫队仍是提前在城外驻扎,萧樾带着沉樱的仪仗和车驾进城。

这里曾近是属于萧樾的地盘,他在这边多少有些便利,因为城内驿馆的地方不够发,州衙的官员甚至提前将这城里最大的一座园子给腾出来了,给他们安置。

那座园子据说是个商人所有,前两日商人就带着一家暂时挪到别的宅院去住了。

他们这一路走来,也留宿过另外的三座大城,还真没有在哪一处像是这里一样的兴师动众的。

午饭大家就是在园子里吃的,因为这天过午就停下来了,时间充裕,萧樾就命人摆了宴席。

武昙和沉樱因为是女眷,再加上连着赶路了十几天,两人都没有什么精神,就两人在沉樱那吃了。

酒足饭饱,武昙从沉樱那出来,本来想回去睡午觉的,走在半路,突然看见前面花园里行过一条熟悉的人影。

------题外话------

嘿嘿,好久没撕逼了,你们懂的。。。

第244章 你站住!(二更)

武昙一时只觉得熟悉,没认出她来,只是不由的顿住脚步,歪着脑袋在那想。

两个丫头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都是有些费解。

蓝釉问道“主子,怎么了?”

武昙想了下,眼珠一转,就又继续往前走去“我之前没来过边城,不如去逛逛园子吧。”

这座园子里的闲杂人等都被清理出去了,用的人也全是萧樾和沉樱从京城带来的。

只不过因为萧樾一时兴起张罗着设宴,前面倒是很热闹,花园里有丫鬟来往送饭菜和茶点,人来人往的。

两个丫头一时猜不透她的想法,既然她说逛园子,那就逛吧。

武昙却走的很快,像是追逐什么的样子,一溜烟的冲进了花园里。

站在入口处,左右一张望。

萧樾设宴是在一座小楼上,在斜对面,隔着老远,隐隐能看见楼上窗口有人影走动。

武昙往那边张望,就看见那阁楼的门前站着的两个人影。

“主子,您看什么呢?”两个丫头见她突然又不走了,越发猜不透她在想什么,青瓷试着问道,“要去找王爷吗?”

“先等等!”武昙随口应付了一句,还是两眼放光,盯着那阁楼的方向。

那两个人在阁楼门前等了一会儿,然后燕北就从里面出来了。

他跟其中那个老者说了两句话,然后就亲自引路带着两人离开了。

武昙抿抿唇,这才重新提了裙角,也不往园子里去了,而是沿着外围的小路就去追燕北那三人。

毕竟是隔的有点远,再加上她脚力有限,尾随了一路,结果隔着老远却看见燕北把两人带进了她跟萧樾的住的院子——

就在沉樱那院子附近。

武昙追了一路,出了一额头的汗,提着裙角直喘。

两个丫头也有点懵“主子……”

绕这么一大圈,当时还不如直接回房等呢。

武昙手扶着腰喘了好几口,也是郁闷的想翻白眼,这才转头问她们“那两个人你们认识么?”

两个丫头互相对望一眼,摇头。

青瓷道“奴婢们以前也不是跟在王爷身边服侍的。”

武昙就没再为难她们,缓过气来,继续带着两人往前走。

前面燕北亲自将一个头发半白的老者和年轻的女子引进了院子,直接带着往萧樾住的正房去“王爷说让您老在这里坐会儿,他那边忙完了就来。”

那老大夫应该是已经过了五旬了,面容看上去比较显老,不顾精神却保养的很好,神色和言行之间并不见老态。

萧樾这边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是他们抵达之前衙门那边就已经叫人来收拾的,他们进了园子之后,燕北又叫人重新大致的整理了一下。

横竖萧樾不挑这个,也没什么要额外添置的。

燕北亲自开了门,要迎两人进去。

可是按照惯例,在后院里见客一般都会在书房的,尤其是萧樾这样身份的人,即便风老和他相识多年有些情分,也不至于直接把人往他屋子里领。

就是雷鸣那个粗人在这都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何况还是个凡事都细心周到的燕北?

风老似乎也是觉得不太妥当,不过燕北把门都给他开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就只略一颔首便要往里走。

风七背着药箱跟在后面,目光却一直狐疑的落在旁边的书房。

那房间里吵吵闹闹的有动静。

刚好这时候,外面就有个晟王府的管事带着下人往院子里搬东西,搬的——

居然还都是女子用的东西。

妆台和颜色鲜艳的被褥纱帐这些……

风七看的一愣,不好直接问怎么回事,就委婉的对燕北道“王爷的卧房我们进出不太方便,旁边不是书房么?不如我们去书房等吧!”

风老本来也是这个意思,闻言,就也跟着顿住了脚步。

风七心里奇怪——

萧樾在北境八年,她经常跟着师父出入他的营帐和府邸替他治伤的,他身边从来没见什么女人。

虽然他回了京城几个月,也没听说过要纳妃的消息……

实在是心绪难平,风七便说着已经从廊下拐了个弯朝隔壁的房间走去,走到门口,就又是一愣——

里面七八个婢女在打扫,管事的叫人把东西都送进去,里面一个管事的婆子忙的团团转的指挥“那个架子别放那,当着窗户了,开窗不方便……正好你们几个大男人,过去帮忙岸把床往右边挪个半尺,哪有贴着墙根摆的,这纱帐一会儿怎么换?”

里面忙的热火朝天,人仰马翻。

“这不是书房么?”风七皱眉,抬脚就要往里走。

武昙刚好是这时候进的院子,见状,立刻提了裙子冲过去,蹿到她面前伸手往门框上一拦“你干嘛?”

风七的的脚步抬起又放下,一垂眸就见她梗着脖子挑衅的盯着自己瞧。

这个丫头……

居然——

是她?!

风七脑子里轰的一声,突然就炸开了。

武昙的这张脸,实在是叫她印象深刻,前面她跟着萧樾进京去照料他的伤势,在晟王府呆着的那段时间见到的唯一一个屡次出现在萧樾附近的女孩子,真的是想不印象深刻都难。

她对武昙的印象不好!很不好!

虽然这个娇小姐跟她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可是——

第一次在街上看见她,她就觉得不顺眼!

然后,第二次在晟王府遇上,她就恨不能掐死她了!

可偏偏,那天之后,萧樾却突然就打发她回来了!

后来她远在北境,虽然偶尔能从师父那里听到有关王爷的一些消息,但基本上都是那些很大很大的大事。

这趟萧樾去北燕给宁国公主送嫁,这对她来说等于是意外之喜,却怎么也没想到她跟着师父兴冲冲的来到这,还没见到王爷的面,居然先看到了这张脸!

而且——

相比于几个月前在京城的样子,这个小丫头现在是越看越碍眼了!

风七不由的皱了眉头,脱口道“是你?”

“不错嘛,还好你也记得我!”武昙挑眉,勾唇一笑。

她很少有针锋相对跟什么人就直接这么挤兑和找茬的,可是——

这个姓风的女人,是个例外。

风七被她这阴阳怪气的话给听愣了……

说的好像他们很熟一样!

正在拧眉心烦的时候,就听武昙话锋一转,继续道“真巧啊,正好我对你也是印象深刻。如果你反而对我没印象了,那我岂不是很吃亏?”

很吃亏?记她一下而已,有什么好吃亏的?

风七越发觉得这个小丫头就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可是——

她现在更想知道是这个娇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强压下心里的不适,风七把视线从武昙身上移开,越过她去看她身后的房间,刚要发问,武昙已经抢先说道“不要看了,这是我的房间,咱们俩关系又没那么好,我不欢迎你,所以你也别自讨没趣的进去溜达了。”

她说的轻巧,语气傲慢又无礼。

风七被他这话连着堵了两次——

一次是因为语气,一次是因为内容!

可是,她捕捉到的重点却是——

这个房间是武昙的?!

为什么?她的房间安排在王爷的隔壁,还这么兴师动众的在布置?那么不言而喻,就是萧樾带着她一起过来的……

可是她凭什么?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跟着王爷同行的?

风七的脑子里有惊雷一声接着一声的炸开,打击的她几乎有点站不稳,脸色都隐隐的泛着青。

这边风七愣在这,旁边的风老和燕北等人则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风老是从没见过这样骄纵跋扈的娇小姐,燕北则是——

他认识的武家二小姐不是这样的,虽然平时有点跳脱有点胡闹,但是不会无缘无故的就主动挑衅给人难堪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

燕北这边正在迟疑,武昙已经不打算搭理风七了,提了裙子又高高兴兴的朝他走了过来,迎面就不瞒的抱怨“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啊?给王爷请大夫就请大夫,干嘛要坏规矩?把人家姑娘让进王爷的屋子里,不怕到时候被人赖上说不清啊?”

这个风七跟她能有什么仇?从来人第一次在晟王爷偶遇了就敢撂下话来威胁她?

对她那点小心思,武昙当时就看明白了!

一表人才又年轻有为的主子摆在面前,风七这女人要没点特殊的想法那才叫见鬼了呢!

本来么,芳心萌动,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可是这女人——

在萧樾身边一没身份,二没名分,看见个姑娘跟萧樾走得近就放狠话威胁人?

什么玩意儿!

反正两个人,不仅结了梁子还互相记了仇,这时候见面是真没必要还假装成温情脉脉了。

武昙把话说到这份上,风七已经被激的红了脸。

她走过来,拧着眉头尽量不让自己失态,只是反驳道“你是武家小姐是么?武二小姐,我们行医的人素来坦荡,治病救人,不分什么男女的,你心里想的龌龊,也不要把这些随便做脏水到处泼。我跟随师父为王爷看诊已经有五年了,从来都是坦坦荡荡,光明磊落的!”

风七的性子一直很淡然的,风老居然也没见过她这样咄咄逼人的模样,不由的再次愣住了。

蓝釉和青瓷两个互相看了眼,不动声色的往前靠。

武昙被人讥讽了,面上也不见恼怒,反而仍是那么一副笑眯眯的骄纵模样,一边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一边慢悠悠道“那就当是你坦荡我小人咯……”

说着,才又重新看向了面前冷着脸的风气,一边对燕北道“王爷这里的规矩今天就改了,请这位风七姑娘出去,她要实在医者仁心,非要手痒想看病,找我啊,之前给我开的跌打酒,挺好用的!”

她当时是料定了这女人没安好心,那两瓶药酒直接就扔那了。

本来拿出来说,也无所谓是不是真的小人之心了,没想到她不提那两瓶跌打酒还好,骤然一提,风七的脸色霎时一白。

还真的是……

武昙皱眉。

燕北见她这样,也是不能再任由事情发展下去了,只能是站出来道“风七,你去前面的花园等风老吧。”

这个人可是燕北!

一直以来,他和雷鸣都是只听萧樾一个人的差遣的,尤其燕北,因为他对行军打仗的事情见解独特,在军中那些将领中间都威信很高……

可是现在,他居然被眼前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娇小姐给支使了,还把她往外撵?

风七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她跟随师父行医这些年,一直备受推崇,还从没受到过这种待遇。

这个时候,虽然已经很难堪了,风七也有就是脚下生根了一般,杵在那里,动也不能动,似乎是想通过这种倔强来维持她最后的尊严。

风老是个和善的老人,走南闯北许多年,什么事情都见过了,王爷就是王爷,以前王爷对他们礼遇那是王爷宽厚,并不是他们得寸进尺的理由。

本来男女有别,虽说生死关头顾不上这些,可现在有人指出来了——

他们还能不要脸的当没这回事吗?

可偏偏,向来懂事的风七今天就拗不过这个弯来。

风老心里隐隐的叹了口气,只能站出来打圆场,接过风七背在肩上的药箱,温和道“行了,王爷的伤势本来就已经痊愈,我是不放心,才赶过来想给他再看一下,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伤,这里不用你帮忙,你先去外面等着吧。”

对面的武昙,还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风七咬着牙,隐隐的都品出唇齿间的血腥味了。

她其实不必对这个娇小姐让步的,可是——

如果真的闹起来,回头在王爷面前她交代不过去!

王爷既然是带了这个娇小姐出来,还这么尽心的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住着,必然就是很在意的……

心里权衡再三,风七终于也是咬咬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叫自己把视线从武昙脸上移开,温顺的对风老道“是!师父。”

这个台阶,她还是要下的。

只是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双腿却像是被灌了铅,无比的沉重。

武昙见她终于走了,这才走到风老面前,也不是刻意讨好,就是照着寻常的礼貌露出一个笑容道“不好意思啊老人家,让您见笑了,我和令徒之间早前有些过节,是私事,没想着怠慢您,这也不是晟王爷的意思,您多担待!”

也不在乎对方听不听的进去,解释完就没事人似的转身,又出了院子。

燕北已经被她折腾的没了脾气,见她拍屁股走人了,就只能重新整肃了神情陪着风老进了屋子,一边解释“二小姐就是这样,对您老人家没有恶意的。”

“风七的性子也是不好。”风老敷衍了一句,明显不想再多说。

年初那次萧樾回京,他因为经过那场大战之后,手上病患多脱不开身,就打发风七跟着了,可是风七在京城前后只呆了半个月就被萧樾遣回来了。

萧樾当时只说是自己的伤势稳定了,再加上北境伤病多,让风七回来帮衬他的,风七也没说别的,可是他自己心里却隐隐有数——

其中必然是出了点什么差错的。

否则,事情不会那么突然!

不过现在武昙和风七的事,他也不想掺合,两个姑娘之间的矛盾,他也插不上手。

这边武昙从院子里追出来,就看见风七失魂落魄往花园那边晃荡的背影。

“你站住!”她自后面清喝一声。

前面的风七一愣,刚顿住了脚步,还不及转身,武昙已经提着裙子风风火火的追上去,扯着她袖子将她转过来,抬手一个巴掌甩上去!

------题外话------

嗯,不靠谱的作者补昨天的二更。。。

第245章 默契,恨意

“你站住!”少女的声音清脆又透着几分冷意和气势。

一如数月之前在晟王府的那一次。

风七也是觉得这情景莫名的熟悉,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然后,她看见了面前武昙的脸。

武昙打她,自然不会手软,风七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不过——

也不全然是因为痛,而是被人当面甩耳光的那份屈辱……

这个娇小姐!她是疯了不成?

这么无端无由的,就这么当面甩她巴掌?

风七愕然瞪大了眼,还没等她做出反应,面前的武昙已经冷冷的开口“我这个人,向来不吃亏,这一个巴掌,还你送我那那两瓶药酒的利息算轻的。”

说话间青瓷和蓝釉两个已经围了过来,只等着她扑过来就要动手护主。

风七却是怔在那里,神色复杂又透着明显的不可置信的盯着面前比她矮了快一个头的小姑娘。

她被打了?自从她跟了师父之后,十多年间就再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

“你也不用这么瞪我!我刚才的话你可能没听清楚,这一巴掌,就只算做利息。你当真以为你害我一次的旧账我会用一个巴掌就跟你扯平了么?”武昙自然看得见她眼中缓慢漫上来的恨意,也依旧还是那么一副骄纵又从容的表情道“你不是大夫么?我今天姑且不动你,你念在你有这么个身份傍身,权当是你这些年救死扶伤给自己换的机会。好自为之吧,如果再有下回犯在我手里,可就不是一个巴掌这么简单的了。”

风七死瞪着她,眼珠子都几乎要脱眶而出了。

武昙说完,似乎都完全没有把她当成是个值得较量的对手一样,转身就施施然的回院子去。

一转头,却见燕北眉头微蹙的站在院子门口。

显然——

是目睹了她当场行凶的那一幕了。

武昙却也不觉得尴尬,神态自若的样子就要继续往前走,身后的风七这才后知后觉的缓缓回过神来。

看见了站在前面不远处的燕北,她心里更是油然而生一种浓浓的恨意,然后死盯着武昙的背影,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道“这样对我,你就不怕我告诉王爷么?”

这个娇小姐凭什么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仗着的,不过就是王爷!

如果让王爷知道了她的真面目,知道她是这样骄纵又狠毒的一个人,王爷厌弃了她,她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风七是笃定了萧樾不会容忍这娇小姐的这般作为,这话出口——

就是裸的威胁了。

武昙本来不想跟她逞口舌之快的,不过回头想想反正闲着也无聊,索性就又停了步子回头。

她歪着脖子,笑吟吟的看着风七,回头指指站在院子外面的燕北又指指寸步不离跟在她身边的两个丫头,语气轻快道“不用你去说啊,他还有她们……他们全都是王爷的人,我说什么做什么,转眼他就全知道了。”

风七闻言,又是狠狠一愣。

武昙的话,她不相信!

可是——

燕北是萧樾的心腹!

武昙这两个丫头可能会替她遮掩,燕北的话……

燕北算是个君子,也许他不屑于嚼一个小姑娘的舌头,没准还真就替这娇小姐给瞒下了。

风七心中思绪不定,眼神也跟着瞬间变了几变,最后便是咬着牙道“那咱们就走着瞧。”

说完,又冷冷的瞪了武昙一眼,转身就走。

武昙翻了个白眼,压根不把她当回事。

这女人看样子不蠢,哪里敢去萧樾哪里告状?这一告,不等于是把之前在京城里做的那件事自己说给萧樾听了?

武昙懒得理她,带着两个丫头就大摇大摆的径自朝院子这边走来。

燕北站在门边,此时眉头虽然已经舒展开了,却还是眸中很有些内容的看着她。

“干嘛?没见过仗势欺人的啊?”武昙走过他面前,冲他挑了下眉毛,然后就背着手晃进院子里去了。

旁边的书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她进去转了一圈,把自己不是很满意的一些地方让人重新调整了,等打扫的人都被遣了下去,就爬上床去睡午觉。

萧樾回来的时候,正要两个丫头轻手轻脚的关门从书房退出来。

萧樾的脚步顿住,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青瓷轻声的道“睡了!”

萧樾略一颔首,这才又抬脚径自进了自己那屋子。

他身上的伤口都已经痊愈,只是在胸口的位置又添了一处很明显的新疤而已。

风老替他看过,确定没留下什么后患也就彻底放心了,直接告辞出来。

燕北亲自去送他,等将他送上园子外面的马车之后才折回来,去给萧樾复命之前,突然想起了什么,就绕了个弯去找了尉迟远一趟。

“你说风七姑娘和二小姐?”尉迟远有些意外。

燕北点头“说是因为两瓶跌打酒,难道是前些天被盗走的那两瓶?”

尉迟远一脸的为难“过去太久了,而且那阵子才刚回京,也没见出王爷和定远侯府有什么走动,所以我没额外注意二小姐那边的动静,可能还得问雷鸣吧。”

“那算了。”燕北随口答应了一声,正好蒋芳从外面进来,不由的问道“你问二小姐和风七的事吗?”

“你知道?”燕北转头看过去。

蒋芳点头“王府乔迁宴的次日风七姑娘就被打发回来了,当时王爷的伤还没完全脱离险情,我觉得奇怪就特意问了雷鸣,雷鸣说是七姑娘在王爷点名要送给二小姐的跌打酒里做了手脚。”

燕北和尉迟远都是头次听说这样的事,不由的都是微微一愣。

蒋芳的脸色却沉了几分下来,继续道“王爷当时叫人换下了那两瓶药酒,不过还是让把风七送回来了。雷鸣猜是为了给风大夫留颜面,所以才只是把人打发了,并没有追究,否则的话,就冲咱们主子那个眼里不容沙的做派,不可能就这样揭过的。风大夫于军中有功,这些年救了许多兄弟的性命,风七是他义女,还要指着养老尽孝呢。”

尉迟远从来直来直往,闻言已经是有些恼了“一个行医施药的大夫,居然将救人的良药用作杀人的利器?她想什么呢?”

燕北没说话。

蒋芳盯着他看“风大夫不仅在军中,就是在这陵川城的百姓中间都口碑很好,王爷当时把事压下应该不想节外生枝,反正事情都过去了。”

“嗯!知道了。”燕北点点头,“你们休息吧,这阵子连日赶路,大家都累了。”

说完,转身从屋子里出来。

武昙当时猜的没错,他一个大男人,不可能将两个姑娘之间的口角随便的往王爷跟前去传话……

回到萧樾那边,武昙已经醒了。

萧樾坐在案后写要递送回京的奏折,她绕着桌子给磨墨,磨一会儿又双手托腮靠在桌子上看萧樾写字,不过眼神很跳脱,半刻也没闲着。

萧樾边写折子边问她“你跟风七打架了?”

“谁说的?”武昙撇撇嘴。

萧樾停笔,侧目看她一眼。

她却好像说的是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一样,纠正道“没打架!明明是我单方面打了她一巴掌。”没提什么原因。

萧樾低低的笑了声,也没说什么。

武昙却突然从桌子一头跑到他对面,趁他不注意,一把将他手中狼毫抽走。

萧樾笔捏得有点紧,再加上有人从他手里抢东西的本能反应,突然用力去捉,刚好捏到笔尖,墨汁掐了一手,又滴了几滴将桌上写了一半的折子弄脏了。

他拧眉抬头。

武昙本来正笑得花枝乱颤,与他的视线对上,就义正辞严道“我没当着她师父的面打她!”

萧樾失笑,伸手就要来捏她的脸颊。

武昙一看他黢黑的手指,忙不迭往后跳开。

萧樾一愣,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是无奈,只道“端水过来给本王洗洗,明日一早就要出境,这封折子必须今天在这里写好。”

武昙这次倒是乖觉,转身去旁边断了脸盆过来。

萧樾洗了手,换了本干净的折子重新写过。

武昙就还是托腮在旁边看他写字。

院子里有一刻很高的杨树,午后的蝉鸣尤其响亮。

燕北悄然又从院子里退了出去……

王爷和武二小姐之间仿佛有一种默契,就比如今天风七的事,他没提风老的关系,她却心领神会,早就明白了其中的用意,即使和风七冲突,也巧妙的避过了风老关联的这个关键点,没叫他难做……

武家的这位二小姐,你说她骄纵,大多数时候,她确实比谁都骄纵,可事实上却又心思细腻,比谁都懂事儿!

燕北觉得他好像突然能理解萧樾此时的心境了——

他那样的人,本身就背负了太多也经历过太多,真正能让他觉得轻松和快意的,大概就只有武家的这位小姐了。

她的骄纵任性全都明媚又招摇的恰到好处,在你感觉疲惫和沉重的时候能逗你一笑,而同时,她又果敢且聪慧,关键时刻懂得适当的周旋和取舍,不会完全成为男人的拖累。

在这时间,男人和女人之间最好的关系也不过如此吧——

能够取悦彼此,又能互相扶持和依靠!

从园子里出来,燕北就找了匹马,去了风老坐落于城东的药庐。

彼时风老师徒两人也刚回来不久。

风七被武昙打了,羞愤难当,诚如武昙料想的那样,在那件事上本来就是她自己先动的手,她压根就不敢去找萧樾告状,只能躲出来先等在了马车上。

风老上车的时候见她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

他们的马车是那种很简便的青篷车,车子里说两句话,外面的行人都能听见,所以风老也没吱声,一直带着她回了药庐。

“早上我跟邻里们知会了,说师父今天有事,不坐堂,师父回后院休息吧。”风七提了药箱往里走。

风老叹了口气,两人进了后院他才叫住了风七,也不绕弯子,只是问道“军中秉性不错的好孩子多的是,你这眼见着过年就十八了,过两天我去进军营的时候跟……”

话没说完,风七就皱了眉头,坚决的道“师父,我说过了,我愿意过这样的日子,跟着您一起行医救人。”

说完之后,才发现她的语气有点激烈和不敬,于是连忙有垂下眼睑。

今天她是被武昙给刺激的狠了,胸口憋了一口气,一直也没散出去,偏偏风老的这句话还等于是踩了她的尾巴……

若在平时,风老也就算了,今天已经明显除了问题了……

风老叹了口气,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药箱,然后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师父还没老糊涂,你的心思,我不是不知道。”

风七听得,吓了一跳,猛然抬起头。

风老看着她道“可是阿七,人总要做适合自己本分的事,有时候心太大,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你心里想的这回事,总归是要个两厢情愿才好。”

王爷就是王爷!别说王爷没那个意思,就算有——

一个天潢贵胄的天家亲王,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风七没想到风老突然将她心底的秘密给扒了出来,还不留情面的当场浇了她一盆冷水。

一时间她脸上又红又白,不由的惊呼一声“师父!”

风老觉得自己不能再装聋作哑,就并不理会她的抗拒,继续道“以前我不点破,是想着你还小,等慢慢长大了,自己就能明白这些道理了,可是现在,我也不知道你是依然不懂还是装不懂。这些年,我将你做亲女儿一样看待,不想你钻进牛角尖里废了这一辈子。如果你真的只是不想嫁人,想要跟着我一辈子行医,我不会说这样的话,可是你的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阿七,你该收收心了,这两日我便叫前街的姚婆过来,给你说一门亲,年后你就成亲,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吧。”

成亲?

风七感觉自己像是被谁打了一闷棍,脸色惨白“不……”

风老叹一口气,并不理会她的抗拒“边城这里的人普遍淳朴,不会计较女子抛头露面,加上这些年咱们行医,你积累起来的名声也不错,这边的战事不定什么时候还会起来,你若是不想从军中挑,这城里的好人家也多得是,师父会做主替你挑一门最好的。”

风七听着这些话,却怎么也入不了心。

她觉得师父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一样,正在怔愣间,身后就响起脚步声。

风七仓促的擦了把眼泪,连忙转身,却见燕北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当时武昙打她巴掌的时候燕北就在场,风七对上他平和的视线也是瞬间觉得无地自容,一低头,快速的错开他身边往前面的药堂里去。

“你怎么又追来了?”风大夫甚是奇怪。

燕北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眼风七落荒而逃的背影,神态自若的说道“我离京之前脱了您照看我母亲,本来想回家的,顺路过来问问您我母亲的腿疾最近和又发作了?”

这些话,燕北在园子里的时候就问过了。

他现在再提,风老不由的一愣,但是随后就有所顿悟,还是把他让进了屋子里“进去说吧!”

风七那边听了两句两人的谈话,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前面的屋子里。

风老将燕北让进门,面容也严肃了起来“是……有什么事吗?”

燕北点头,并不绕弯子,他意有所指的回头看了眼门口,然后道“过来就是提醒您一句,风七的事,您少管。”

语气很平和,听不出任何过激的情绪,只是透着丝微的冷淡。

风老听得一愣,不解的脱口道“这怎么说的……”

话音未落,燕北就已经径自截断“怕她走极端,也怕您有危险。”

风老听得再次愣住。

燕北似乎并不忌讳他跟风七之间的养父女关系,径直又道“有些事不是靠着劝就能扭转过来的,您养了她十年,她是什么性子您比我清楚。”

风老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认真和郑重,突然打了个寒战,恍然大悟道“是不是王爷说什么了?”

燕北微微一笑“王爷什么也没说,不过看的也是您的面子。对于风七,您该帮的也帮过了,该劝的也劝过了,就不要再管了,这些年您一直帮着军营里医治伤者,王爷敬重您也感激您,但那仅仅也只是对您。”

燕北的话到这里,就没有再继续。

风老却也是觉得面皮僵硬,脸上羞窘难当。

之前他就是因为看透了风七的心思,所以才打发风七跟着萧樾回京照料萧樾的伤势,当时心里却是就是打着帮风七一把的主意。

他倒是不指望攀龙附凤,就是觉得养女一片痴心也可怜,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可是后来风七被萧樾叫人送回来,他就知道是没戏,之后也没多想。

本来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现在燕北突然过来当面提起——

风老自认为是个磊落和直爽的人,这样的事被人戳穿,自然是脸上挂不住的。

好在燕北他也是从小就认识的,知道这孩子的脾气温和,就算当面指出这些话也不是恶意,所以很快就缓过来了,点点头道“也是我老糊涂了吧。”

说完,看了看天色,“天也快黑了,你不是说要回去看你母亲么?快去吧!”

“好!”燕北点头,从药庐出来。

去到前面的药堂的时候,风七不在,他也没找。

之前他对风七这个人不关心,也不会过多关注,可是一个就因为心里的一点嫉妒心就能对无冤无仇的人下手的人……

已经不需要再留情面了。

送亲队伍下榻的园子这边,萧樾和武昙一起在房里用了晚饭,萧樾就提议带她回他在这边的府邸去看看。

武昙也正无聊,欣然点头,答应跟她同往。

燕北不在,尉迟远帮忙点了人马,没坐马车,萧樾直接带着武昙骑马,离了园子。

边城的夜里没什么人,街道上很有些寂静。

武昙起初没太在意,可是走着走着才觉得不太对劲,不禁转头问萧樾“你的府邸在城里那块儿?前面就是城门了!”

萧樾唇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纹,并没有低头看她,而是目光注视着前方,淡淡的道“城里的府邸常年不住的,有什么好看的,要看本王就带你去看驻军营地里的帅帐!”

“看帅帐?”武昙听的有点懵,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一行人已经逼近了城门楼。

尉迟远和上面守城官互相打了几个手势,片刻之后,就有训练有素的四名士兵过来开了将城门推开一道缝隙。

这可是城门!

陵川城的外城门!

出了这道关就等于是出了大胤国境了!

就是这样一道门,深夜里就被萧樾这个闲散人等随随便便的就叫人打开了?!

而与此同时,燕北在家中陪老母亲用了饭之后,悠悠然的往回赶,刚回到下榻的院子外面下了马,他悠悠然的往门前走去,本该是要伸手敲门的,不曾想就在电石火花的一瞬间,他却突然身形一闪,一个箭步冲到旁边围墙底下的暗影里。

手中长剑出鞘,压在了那个尾随他一下午的人的颈边。

------题外话------

宝宝们,抱歉,我今天卡文加上不太舒服,就不给你们憋二更了,明天三更补上今天的,么么哒~宝宝们晚安

第246章 身世(一更)

裴明远看到颈边剑锋上反射出来的光芒,一时愣在那里,反抗也不是,任人宰割好像也不对……

他奉命跟了燕北一下午,看着他从园子里出来,先去了风老的老路,又转去了城南一间民宅和住在的妇人呆了半晌。

这一路走下来,燕北一直没发现他,白天的时候都没事,所以现在天黑下来,他就更是放松了警惕。

不曾想——

这一个大意,就被人逮个正着。

裴明远有点紧张,吞咽了两下才赶紧硬着头皮解释“这是干什么?我只是睡不着出来走……”

话没说完,不想前一刻还杀气腾腾的年轻人却突然撤了剑,收剑入鞘。

裴明远又是一怔,就听见燕北的声音响起“别再鬼鬼祟祟的跟着我了,去叫你主子出来,我有话跟他说!”

这一路走下来十多天,徐穆已经想方设法的寻机会想跟他私底下谈谈。

可是碍于周围都是萧樾和大胤皇帝派出来的人,他唯恐被谁的眼线盯上反而弄巧成拙,故而就格外小心,其中也找到两三次机会跟燕北接触上了,可偏燕北对他们极冷淡,回回都三两句话就打发了他们,压根不给徐穆接触的机会……

裴明远还以为他这次被燕北当面拿住,可能要闹出乱子来,谁想——

这个一直对他们冷淡又避之唯恐不及的燕北居然在这时候突然松口了。

裴明远手心里都是汗,也说不上是欣喜还是紧张。

现在已经是七月底,虽然今夜天气晴朗,却没了月光,隐约的星光之下他看了眼面前这年轻人冷冰冰的面孔,赶紧定了定神吐出一个字“好!”

然后就像是怕对方会反悔一样,赶紧从墙根底下出来。

这园子一共有三处大门,这里是其中一处侧门。

谨慎起见,裴明远没敢从这个门进去,而是转了半圈从另一处侧门敲开门,又恐会引起园子里下人的警觉,压着速度满心焦灼的往徐穆住的院子里去。

彼时徐穆正在坐在案后翻书。

燕北这件事,他悬心了许久,一直也不得机会弄个明白,这时候说是看书却是半天没翻一页,心不在焉的在等裴明远回来。

也不知道在回京之前他能不能查出一个结果来!

徐穆叹了口气,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老爷,小的给您送甜汤。”

徐穆赶紧收了收心思“进来吧。”

他的一个随从端着个汤碗进来,一边将碗放到他面前一边道“大胤那位晟王爷刚带着他从京带过来的那姑娘从正门出去了,小的叫人打听,说是去晟王爷在这里的私宅了。”

这一路上走下来,很顺利。

萧樾半点没有要耽搁的意思,说的是要早去早回,所以他们一直都忙着赶路,难得今天能提前半日歇下来。

徐穆虽说身体底子不差,但到底也是个养尊处优的文臣,这十多天折腾下来,也是人困马乏,再加上他心头悬着的事始终没个着落,眼下就十分的焦灼。

“我原还以为晟王会在陵川城修整几日再上路……”徐穆喃喃的道,可萧樾却说明日一早就出城,继续北上。

虽然出了陵川城之后有一片地界刚受了战火波及,也不在他们北燕管辖之内——

萧樾真就这么放心?觉得他此去北燕就一定能顺顺利利的安然脱身?

徐穆觉得萧樾不是个莽撞的人,不过话也不好跟下人明说,正在琢磨着,外面裴明远却突然推门进来。

徐穆的思绪被打断,一抬头看见他就皱了眉头。

裴明远一脸的汗,叫了声“老爷!”

徐穆眸光一闪,立刻将屋里原来的随从打发了,“先下去吧!”

待那随从带上门出去,徐穆就自案后站起来,拧眉道“出事了?”

裴明远始终觉得事情不太对,就有些恍惚的脱口回道“他要见您!”

徐穆一愣。

裴明远面有愧色,也着急起来,就连忙解释“是属下办事不利,刚才尾随他到园子西侧门,不想就被他发现了,他说要见老爷!”

徐穆愕然,一瞬间也是有点如坠梦境一般不真实的感觉。

他用力的甩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然后一步上前,攥着裴明远的肩膀追问道“说清楚经过,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他发现了小的,直接就说让小的请老爷过去相见。”裴明远道。

徐穆的心中不自觉的就带了几分豁然开朗——

无论如何,燕北肯跟他面谈都是个机会,总好过他眉头的苍蝇似的围在对方身边干着急。

“好!”徐穆一咬牙,当场就做了决断,转身回里屋拿了件外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快步往外走“走!”

两人行色匆匆的出了院子,一路往西侧门去。

路上徐穆才问“把你下午打听到的事大概的与我说说。”

“是!”裴明远跟着他,一边疾步而行,一边压低了声音飞快的说道“下午小的尾随他出门,他先是去的城东一个姓风的大夫的药庐,那大夫据说是经常出入军营,算半个随军大夫,不过他进去就只打了个转,没做停留就出来了,然后又去了城南一间民宅,直到傍晚出门就直接回这边来了。其间那宅子里起过灶火,想是用过饭才回的,小的不敢进去探查,问过左右邻居,都说那小院里住的是一双母子,老母亲带着儿子,应该是十五六年前就来了这边,就一直在那个院子里住着,一开始是租住的院子,后来儿子投军跟了大胤的晟王,就把那小宅院买下来了,一直住到现在。”

徐穆听得直皱眉“就这些?”

裴明远仔细的想了想“差不多就这些,说的那妇人的针线做得好,早些年是靠她帮城里的富户人家裁衣裳维持生计,现在已经不做了。”

顿了下,又补充“哦!那个燕北,说是十九岁,话不多,但是性格很好,这些年一直是母子两个相依为命,也没见什么亲眷过来投奔或者探望,据说是家里遭了灾荒,都死了。小的觉得是有些疑点,除了年龄上有点出入,可能真的就是老爷您要找的人。”

“年龄上的出入算什么出入?为了掩人耳目,少算个一两岁或者多算个一两岁,谁能知道?”徐穆随口说道。

说话间已经到了西侧门。

徐穆只道自己睡不着要在附近转转,门房的守卫虽然都是萧樾带来的人,不过因为他身份特殊,也没人为难他。

徐穆一脚跨出门去,突然就捏了一手心的冷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笃定了真相就在眼前,他那一颗心也跟着猛地上提。

他攥着拳头,深吸一口气,尽量的稳住了心神下台阶,正左右观望着想看人在哪儿,燕北就从一侧门口的暗影下走了出来。

年轻人的眉目冷淡又平静,那双眸子很沉静,里面没有掀起任何一点的波澜。

徐穆看到他,却是紧张的微微一怔,喉结滑动了一下,想要说话,燕北已经淡然的从他脸上移开了视线,款步朝前面不远处的一小片矮竹林走去。

徐穆主仆连忙跟上。

燕北没进那林子,只站在影影绰绰的竹影下就顿住了脚步。

徐穆走的有点慢,盯着前面那个挺拔的背影,心里的思绪翻江倒海……

只看燕今天的这个态度和表现,再加上他前面就有了的猜疑,现在他几乎已经不需要当面开口求证就已经坐实了心中的猜想!

可越是这样,这一刻的心情越是难以把持和控制。

他拼命的在琢磨,要用怎样的方式来开始这场对话才不显得突兀……

“呃……”勉强定了定神,徐穆微微提了口气,刚要开口,前面燕北突然抛出一物。

徐穆仓促的连忙伸手接住,就听见一道微凉又带着嘲讽意味的声音在面前响起“你这阵子鬼鬼祟祟的接近我试探我是在找这个?”

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夜里的光线不太好,徐穆手里攥着那块沾了些体温的光滑的玉佩,低头看了眼,突然之间就好像是那玉佩上的温度迅速在他的身体里扩散开来,让他全身的血液都瞬间沸腾起来。

他的眼睛瞪到了最大限度,捏着那玉佩的指尖都在微微的颤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咆哮——

找到了!找到了!他找到了!

“老爷……”裴明远见他半天没动也没做声,忍不住的提醒了一句。

徐穆这才勉强定了定神,侧目给他使了个眼色。

裴明远会意,略一颔首就退开了些,躲到一个稍暗的角落里观察周围的动静。

徐穆捏着手里的玉佩干吞了两口唾沫,然后才稳定了心神走了两步,想了想,还是站在了燕北身后。

然后下一刻,他一咬牙,位居一品的堂堂北燕国相就那么直挺挺的跪在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脚下。

徐穆的声音听起来带着隐约的热血也掩饰不住的激动,却又碍于这个环境,只能使劲压抑着声音道“殿下!微臣和主子们寻了您整整十八年了,总算……”

后面的话,居然一度哽咽,说不下去了。

十八年!

燕北现在的真实年龄只有十八岁!

这些年他们明里暗里都找过,翻天覆地,几乎把北燕国境之内的每一寸草皮都翻遍了,始终也没个音讯,甚至于近十年上头的两位主子也都心灰意冷,隐约的放下了……

可偏偏,因为这一场大胤之行,就这样撞上了。

徐穆这样骤然下跪,燕北和不见任何的不适,只是淡漠的回转身来,表情平静的看着他。

徐穆仰着头,与他四目相对。

燕北问“现在你找到我了,那么然后呢?”

徐穆本来跟着他走过来的时候还在权衡要怎么开口点破他的身份,然后劝说他接受这样的实事,可是现在看着对方的反应,他却分明就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的。

徐穆张了张嘴,总觉得燕北的这个反应不太对,但究竟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来,只是循着脑子里的想法本能回答“自然是迎您回朝,认祖归宗。”

当年他们找遍了北燕的每一寸土地,却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人会流落到千里之外的大胤边城里来,难怪会一直没个头绪。

燕北平静的看着他,表情里没有惊喜也没有愤怒,反而像是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继续道“再然后呢?”

徐穆的眉心已经拧成了疙瘩。

后面的话——

他不敢说!

即便心里的想法和目标都明确,他也不敢贸然说出口!

燕北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表情始终平和又冷淡,此刻已经往旁边移开了视线“别再找我了,我要想回去,早就回去了!”

说完,就目不斜视的抬脚朝往回走。

徐穆突然就慌了一下,膝盖动了动,想爬起来却有点腿麻,不由的一个踉跄。

然后下一刻,他就又听见那个冷淡又带着嘲讽意味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

他说“省得大家彼此麻烦!”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带着不言而喻的警告!

徐穆刚刚爬起来,脚下不由的又一个踉跄。

他追上去两步,将燕北拦下,连忙解释“真的不是两位主子怠慢不想寻到您,实在是大家谁也没有想到您回流落到了大胤,娘娘病了这些年,全是因为心里惦念着这件事,眼见着陛下的身子也大不如前。殿下,现在找见你呢,可见也是天意……”

燕北看着他,却是一副完全不为所动的表情,让徐穆觉得他这语重心长的一番游说仿佛说的就全都是废话。

就在燕北的注视下,他的声音便慢慢打住了。

燕北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这才收敛,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再次重申道“不要再来找我!我已经过了需要你们的年纪,而我也不想去收拾你们手上的那堆乱摊子!”

说完,就再次绕开徐穆,头也不回的继续大步往前走去。

径直穿过街道,走到西侧门前。

牵了马,又举步上台阶。

抬手叩门之前,他动作又突然顿住,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左边石狮子后面的大片暗影。

缩在那里的人,不由的打了个寒战,仓促的敛去了呼吸。

可是他却又好像没发现什么不妥,下一刻又继续叩门,牵马进了园子。

直到这道门再次合上,徐穆却还捏着那没玉佩站在远处,一动不动。

“老爷!”裴明远走过来,有些紧张的试着劝他,“殿下流落在外这些年必然吃了许多苦,不过就是一时的气话,此地不宜久留,咱也先进去吧,来日方长,既然找到人了,就没什么不好办的了。”

徐穆又看了眼手里捏着的玉佩,然后点点头,也带着他往街道对面走。

走到大门口,裴明远先上前叩门,徐穆又看了脸捏在指间的玉佩,然后顺手将东西揣进了怀里。

“国相大人!”里面的人开了门,徐穆已经恢复了一脸肃穆的表情,款步进了门。

大门再度合上,整条街道上空无一人,万籁俱寂。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又一条纤细的人影从右边的石狮子后面慢慢挪了出来,眉头深锁的盯着面前紧闭的大门,片刻之后又扭头去看斜对面的小竹林。

表情,若有所思。

燕北回了萧樾那边,蓝釉守在院子里,见他回来,连忙迎上去“燕北!”

“嗯!”燕北略一点头,看了眼她身后两间没有点灯的屋子,“王爷已经走了?”

“走了!”蓝釉道,想了下,还是不很放心,“那些北燕人呢?他们没有起疑吧?”

“没有!”燕北道,抬头看了眼天色,就又吩咐她,“我今晚不方便出去,时间差不多了,你去告诉蒋芳一声,让他先去南城门外,等着接应王爷吧。”

蓝釉看了他一眼,没问他为什么不方便,只答应了一声就去了。

------题外话------

你们要的燕北的身世,拿去拿去~

今天会有三更,这章是补的昨天的,握拳~

第247章 奇袭(二更)

此时的北城门外。

萧樾带着十几匹快马一路打马疾行。

武昙缩在他怀里,裹紧披风,鼻息间都是野外青草的气息,她抬眸就能看见他线条流畅优美的下巴。

萧樾说要带她去军营,武昙却深知他不会只是想带她去帅帐看看那么简单。

一座帐篷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何况——

现在的北境军已经换了主帅,帅帐都换人居住了,她去看个陌生男人的住所干什么?

萧樾不说他此行的真实目的,她也没办法。

可是有一点很明显——

萧樾已经不是掌管北境军的主帅了,还是在皇帝对他忌惮和严防死守的这个当口,他还公然往北境军营跑?

这个季节,出了城,关外的风还是有点冷的,武昙下意识的又往萧樾怀里缩了缩身子。

萧樾垂眸看了她一眼“忍一下,快到了。”

“嗯!”武昙点点头,心里却莫名的有点紧张。

她抿紧了唇,不做声。

又跑了不到一刻钟,前面的山岗下就有连成片的大片帐篷,一眼看去,无边际。

一簇簇的篝火点缀其间,远远看过去,会有种恢弘的气势绵延开来。

武昙只站在胤京城中的高塔上俯瞰过京中的繁华,眼前这种盛大又粗糙的场面她头次见,一眼看去,居然会叫她有种热血激荡的澎湃感。

这就是军营?

他们定远侯府四代人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为国戍边,也为家族争得荣誉!

还有他,萧樾也在这样的地方生活过许多年……

萧樾一行人策马而来。

尉迟远从怀里掏出一颗夜明珠比划了两下,隔着老远,把守营门的士兵就动作迅捷的把路障移开了。

萧樾收了收缰绳,打马徐行。

“王爷!”把守营门的将官带着士兵单膝跪地行礼。

“起来吧!”萧樾道了声,晃了晃手里马鞭,我那个四下里眺望一眼,“都安排好了吗?”

“是的!”那将官站起来回话,态度毕恭毕敬,却看不出谄媚,“遵照王爷的吩咐,提前两日洪将军就已经将一起部署妥当了。”

“嗯!辛苦大家了!”萧樾略颔首,说话间已经翻身下马,眉眼凌厉的短促命令“动手!”

“是!”那将官应诺一声,曲林就主动站出来,跟着他一起先行大步往军营里面奔去。

萧樾转身来扶她下马“下来!夜里在营中骑马太招摇了。”

他朝他伸出手来。

武昙坐在马背上看他。

明明还是一样的五官轮廓,也明明他和她说话时候的语气并不严厉,可是没来由的,她就是会觉得站在这军营之中的萧樾和她往常见到的不一样了。

以往的他,也是有气势的。

只是那种气势,更偏重属于勋贵的那种高傲和压迫。

而这一刻,他站在这里,整个人却像是一张满弦的弓,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

他高大,刚毅,锋芒逼人。

武昙没有迟疑,只是伸出手去的时候有点恍惚。

萧樾把她接下马。

说话间已经有两队加起来百余人的铁甲士兵迅如奔雷,快速的聚集到了眼前。

众人只是跪地行礼,并没有出声。

萧樾目光犀利的自他们头顶一掠而过,然后仍是简练干脆的吩咐“走!”

那百余人依旧是全无声息,却已经整齐又迅捷的重新站的笔挺,下一刻,已经并做两队,往内军营的方向一路压过去。

脚步声沉重,隐隐的能叫人感受到某种力量。

萧樾转身来牵武昙的手,还不忘轻声的嘱咐她“跟紧了本王,走快点!”

武昙对上他的视线,本能的点点头。

他的唇角于是勾起一抹笑,手掌碰了碰她的发顶,移开目光的时候,武昙又看见他线条优雅的下巴,虽然看不见脸孔五官,可是她莫名觉得他此刻表情肃杀。

前面百余人的卫队开道,展开奇袭战的策略,一路奔袭过去。

萧樾脚下健步如飞,武昙是一路小跑的在追他,一边跑还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他们在林立的大帐中间穿行,前面黑压压两队士兵,除了脚步声和铁甲碰击的声音再就没有额外的声响,偶尔会有一两声短促的呼声,可都是声音刚出口就被什么生生的扼断了,然后武昙会看到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将穿着同样铠甲的士兵捂住口鼻强行往两边拖走。

每个人的动作都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前面队伍里的人在一路缩减,武昙突然觉得这支队伍就像是一支已经射出的剑,锐利无比,遇到掌握就破开,然后带着呼啸的风声再继续往前破开另一个……

这一路走下来,她没见到一滴鲜血,却明显感知到了浓厚的杀机。

那种肃杀,冷酷的气氛将整座军营都包裹在内。

一行人畅通无阻的一路向前,等到前面的人只剩下二十余的时候,终于停止。

两队人快速的往两边让开。

萧樾牵着武昙大步上前,帅帐周围的守卫必然是主帅的心腹,此刻也是全部被人打晕拖走,只片刻功夫就丢了个干净。

萧樾使了个眼色,尉迟远略一拱手,就小跑着往四下里去布置。

帅帐两边的火盆里,柴火噼里啪啦的烧着,火光映在萧樾的脸上。

武昙拧着眉抬头看他。

萧樾感知到了她的视线,垂眸冲她露出一个笑容,和平常说话的时候一样轻声的道“咱们先进去等!”

他没说等什么,转身已经带着武昙进了那座帅帐。

里面没有人,灯火却亮着。

大帐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沙盘,里面的桌案上放满了各种公函和底图。

萧樾径自走到沙盘前,饶有兴致的垂眸观摩。

武昙刚跑的急了,有点喘,什么也顾不上看。

片刻之后尉迟远就进来回禀“王爷,各处该清理和该控制的已经全部完成,就剩下校场那边建安侯带在身边的十多名亲信。校场里他的人一会儿练兵完毕洪将军会负责全部拿下,这边帐子外面也都安排妥了,只等着请君入瓮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看见这个沙盘,萧樾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视线一直也没从那上移开,闻言也只是随意的点了下头。

尉迟远站在门口,看向武昙又迟疑了一下“王爷,一会儿这里怕是要动家伙,要不属下把二小姐带到旁边的帐篷里暂且安置吧。”

萧樾听他这么一提,才转头看向了武昙。

武昙抿了抿干涩的唇,也同样看着他。

她不说话,萧樾似乎也不觉得怎样反常,只吩咐尉迟远“去沏壶茶来。”

“是!”尉迟远只能退出去,不多一会儿人就回来了,找了尽量精致和干净的茶具。

萧樾努努嘴,示意他摆在里面的案上。

尉迟远依言送过去,看他的意思是要留武昙在这里了,就也没多说什么,又躬身退了出去。

萧樾这才示意武昙“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用管,坐那喝茶吧,办完了事咱们就回去。”

他没说他到底要办什么事。

武昙与她对视片刻,就顺从的走到那张桌案后头坐下。

宽大的椅子上铺了一张虎皮,坐上去很柔软。

武昙居然真就坐在那自斟自饮的喝起了茶,可不过神色安静,又明显的透着几分心不在焉。

萧樾看着她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笑,然后继续垂眸去看沙盘。

武昙默默地喝了两杯茶,也知道这时间是过的快了还是慢了,总之是突然就听到外面一串脚步声逼近,同时夹杂着一两声说话声。

她抬起眼睛朝门口看去,不由的握紧了手中杯子。

萧樾回朝之后,皇帝就派了武将出身的建安侯荀如泽过来接替北境的主帅之职。

荀如泽是宫里惠妃的兄长,老建安侯早年也在陵川城领过兵,呆了有差不多十年,后来因为年纪渐长,身体越来越差就请命回了京城。

荀如泽原在禁卫营任职,加上妹妹进了宫还封了妃,荀家在胤京也算是炙手可热的勋贵之一了。

惠妃没有生育过,膝下养着身边宫人所出的五公主,跟皇帝的关系不好不坏。

皇帝会派荀如泽过来北境接替萧樾,一来是看的老建安侯在这里待过,荀家对这边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再加上有惠妃在宫里,他也不担心荀如泽会不专心替他办事。

荀如泽拿了这么大的一件差事在手,过来这几个月自然分毫不敢懈怠。

只不过他知道萧樾在这边的势力根深蒂固,并且将领都是有战功在身的,一时不太好替换,这段时间就先只是往军中各处安插自己的眼线,只等着慢慢找机会再往上提拔,好换掉萧樾之前用的那些人。

几个月下来,他自认为进展还算顺利,只不过因为在军中行事,他也格外小心,故而日夜悬心,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唯恐哪里要出了问题。

这天晚饭过后,他和军中副将洪建安一起在校场操练骑兵,两个时辰下来也是累得够呛,裹着一身臭汗匆匆回营帐。

一路上走得急,也没注意周遭。

方才在校场上,他跟洪建安因为意见不合还起了点争执,这时候就只顾埋头往前走。

“侯爷!”帅帐附近值守的卫兵行礼他也没在意,含糊着就一把掀开毡门往里走。

一进门,迎面已经是一股茶香扑鼻。

他微微一愣,凭着习武之人的警觉,已然觉出了这帐中异样,手下意识的摸向要紧佩剑……

然则,还没等他把剑出鞘,账外就听见自己的心腹一声怒吼“你是谁?”

荀如泽一个激灵,只当是有刺客混进来了,刚要拔剑转身冲出去,身后已经一道劲风袭来。

萧樾一脚踹在他剑柄上。

荀如泽本来已经出鞘一半的利剑瞬间被压了回去,对方力道之迅猛,直接震得他虎口一麻,同时脚步不稳,往后趔趄了一步。

就在这变故突生的一瞬间,外面已经有兵器碰撞声。

荀如泽勃然变色,这时候才看清楚帅帐里刚才对他出手的人……

萧樾负手而立,长身站在他面前,灯影下,唇角噙着淡淡的可以忽略不计的一抹笑意。

荀如泽心头猛然一惊“晟王?”

中午那会儿城里衙门有送帖子过来,说晟王殿下行经此处要宴客,他当时是谨慎起见,直接给推了,却是万没想到萧樾会大晚上的跑来这里,还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的帅帐之内!

话音未落,外面的打斗声已经戛然而止。

结束的太快,就好像就是一场错觉而已,耳畔所剩的就只有柴火燃烧时候发出的爆裂声。

荀如泽脸色铁青,已经不用出去看他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了。

他冷着脸问萧樾“晟王爷夜闯军营,究竟意欲何为?是要谋权造反吗?”

------题外话------

二更……果然还是跟女配撕逼写的最顺手,这种剧情憋的我好辛苦,所以字数少你们也凑合吧~

第248章 重病(一更)

萧樾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整个军营里的形势如何,荀如泽几乎已经不敢去想了。

他从京城带了一千的精兵甲胄过来,虽然已经安插进了军营各处,可是萧樾在这里的势力根深蒂固,在这十六万大军面前,他那区区一点人手,简直不堪一击,不提也罢。

而他会质问,也只是因为还是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萧樾敢公然做这种事,也不相信,对方一个已经交出兵符的前将领居然有这个本事就这样赤手空拳的重新杀了回来!

荀如泽目露凶光,死盯着萧樾,咬着牙,腮边肌肉已经隐隐的在抖动。

萧樾坦然的与他对视,并没有因为他这种看乱臣贼子的眼神而产生丝毫的心虚和不适,只是款款笑道“夺权本王认了,至于造反……暂时还不至于……”

荀如泽已经被他这话听得眼皮直跳。

然后下一刻,却又听他话锋一转又补了一句“以后瞅机会吧!”

荀如泽如遭雷击,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像是在看怪物。

以后有机会?有机会做什么?造反?

这个晟王简直是疯了,这种话,自己敢问,他还就真敢接?

有那么一瞬间,荀如泽突然又会觉得这简直就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是的!做梦!

否则——

怎么可能发生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然后,在下一刻,外面冲撞进来的一队亲兵和灰袍的亲卫又将他彻底的打回了原形。

尉迟远收拾了外面,带人直闯进来,顺手夺了荀如泽腰间佩剑,然后面色肃然的一拱手“王爷,洪将军来了!”

荀如泽想要动作,却被后面上来的几个人手脚麻利的绑缚住了双手。

然后,同样是一脸表情肃然的洪建安大步走了进来。

“王爷!”进了帐子之后洪建安就单膝跪下行礼,直接也无废话,“校场那边也都清理干净了,整个军营的形势都控制住了,请王爷放心。”

荀如泽倒抽一口凉气,心头突然闪过恐慌的情绪,不由的叱问道“晟王,你未得陛下谕令就私闯军营还勾结将官阴谋夺权,做下这样的忤逆大事,究竟意欲何为?难道你是想起兵造反不成?”

萧樾侧目看向他,面上表情已然不见半点的心虚和恼怒,只是淡淡的说道“本王的事跟建安侯没关系,委屈建安侯个把月。”

说完,就给尉迟远使了个眼色。

“是!”尉迟远会意,立刻带人上前,又加了一重绳索,将荀如泽捆绑之后给推攮了出去。

他倒是没堵荀如泽的嘴。

勋贵出身的荀如泽,不是那些从底层摸滚打爬出来的粗人,是懂得识时务的,明知道自己无力回天,也不会不顾脸皮的大吼大叫。

毕竟——

事到如今,叫骂也无用处!

只不过,萧樾今日的作为实在是叫人意想不到,荀如泽一直心绪难平,被推出去的时候还不住的回头张望,还是希望能从萧樾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端倪来。

然后,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却看见里边的书案后头宽大的座椅里面居然还窝着个姿容明艳的少女。

她穿一身浅杏色的裙衫,面孔还显得稚嫩,手里捧着个精致的小茶杯,眸子很是透着些光彩的看着这大帐中发生的这一切。

人很安静,乍一看去没什么存在感。

可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脸上居然也没透出半点的惧意来……

这是谁家的小姑娘?这里是军营重地,又怎么会有个小姑娘出现在帅帐里?

荀如泽的思绪略一恍惚,还以为自己眼花,眨眨眼再想看清楚的时候,已经被人拉了出去。

待他被拖走后,帐子里的气氛也完全平复了下来。

萧樾走上前去,亲自将洪建安搀扶起身,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洪建安这人已经年过四旬,却生的孔武有力,没有半点老气,也没有深居高位的人的傲慢。

他从十六岁起投身军营就一直在这边,别人混出点名堂加官进爵之后多会居家迁徙进京去安享富贵,他却带着父母妻儿一直扎根在这小小的陵川城,有几次接受封赏进京,也是去了就回,没有半点留恋京城繁华的意思。

武昙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人的脾气应该不太好。

她父亲的脾气也不好,但是因为出身勋贵人家,大多数时候还是气度修养使然,看上去不会那么吓人,眼前的这位洪将军却是粗犷的很,看上去似乎比父亲还不苟言笑。

武昙在看他,洪建安有所察觉,也不由的抬眸看过来一眼,看过之后,眉头就皱了下。

萧樾循着他的视线转身,唇角微微扬起,冲武昙一抬下巴“武昙,过来见过洪将军,咱们也该回去了。”

今天这里没她什么事,武昙一直很安静的坐在那里看戏,不过她的思维一直很清晰,也没有因为任何事而断片儿。

萧樾叫她,她就把手里捧着的小茶杯放回桌上,然后起身走过来,有条不紊的给洪建安见了礼,道了句“洪将军好!”

洪建安即使不认得她,多少也知道近期萧樾身边发生过的大事,再听她的名字自然也就知道她是谁了。

只不过,他不擅长跟女眷打交道,微微怔愣之后就点了下头。

武昙打过招呼就又安静了下来。

萧樾的手掌落在她脑后,摸着她的头发一边跟洪建安说道“一切就照本王事先安排你的去办,快则一月,慢则一个半月,本王必然折返,这段时间劳你辛苦了。”

“末将领命,王爷放心!”洪建安不善言谈,只拱手应下。

萧樾略一颔首,就又垂眸看了武昙一眼,然后领着她走出了大帐。

他们过来的时候,为了清理荀如泽的人,不好明目张胆的在军营里跑马,这会儿一切都落入了自己人的掌控之中,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知道武昙受不得累,尉迟远一早就叫人把马都牵了过来。

萧樾先扶看武昙上马,又转头吩咐曲林“南城门外的事你也跟过去盯一盯,务必要将整个局面控制住,不能有任何的差错和闪失。”

白天进城之前从京城里带出来的两千送亲卫队就驻扎在南城门外。

武昙不清楚萧樾到底想要做什么,但又隐约的能猜到一点端倪,只不过她却抿紧了唇没做声。

“是!”曲林领命,先行往军营另一边去等着洪建安的副将点兵。

萧樾就不再滞留,翻身上马,带着尉迟远等人,就又跟来时一样,风一样的策马回城。

过来的路上武昙还好奇的一路看风景,回程上却是心事重重,只躲在披风下面靠在萧樾怀里一语不发。

萧樾自然是察觉了她的异样,不过却没说什么。

城门的守卫仍是大开方便之门。

他们入夜出城,回到园子的时候也不过二更刚过。

萧樾在大门口下了马。

武昙打起精神,想下来的时候他却直接将她揽入怀中“本王抱你进去。”

武昙没反抗。

萧樾抱着她进了门。

她靠在他怀里,手臂绕在他颈后,能看见他的脸。

明明是她已经熟悉了的一张脸,可是这一夜之后,现在再看他,已经有哪里是和以前不一样的了……

武昙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心里不知道怎么就乱糟糟被塞得满满的,隐约之间似是有一点点恐慌,又……

仿佛是有点害怕。

她不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这一刻就觉得思绪繁杂。

于是她用力的抿抿唇,轻轻的转头,把眼眸藏在他的臂弯里。

萧樾的眸光低垂,看着她缩在自己怀里的这小小一团,眸中却是如墨色席卷,那一瞬间的目光深邃到叫人看不懂。

他抱着她回到两人下榻的院子,守在廊下的青瓷连忙冲屋里喊“主子回来了,蓝釉,掌灯!”

下一刻,书房里的灯火就亮起来。

青瓷开了门,萧樾抱着武昙径直进去。

武昙没什么精神,他就径自走到最里面将她放在了床上。

蓝釉从旁问道“主子,要给您备水沐浴么?”

萧樾明明已经弯身下去将她放下了,武昙松开一半的手臂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又是一紧,搂着他的脖子没松手。

萧樾就保持那个弯身动作顿在那。

蓝釉一愣,随后就转身退了下去。

屋子里虽然点了灯,可是他的身体挡在那里,就让床帐下面的光线显得十分黯淡。

两个人的面孔,近在咫尺。

少女的一双眸子,又黑又亮,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就显得格外耀眼。

她就只是看着他,眼神里有些内容,可是踟蹰了半天,最后也是抿着唇没有吐露半个字。

萧樾等了好一会儿,见她还是不打算开口,这才微微叹了口气,声音和缓的轻声问道“吓着了?”

他的手掌抚过她肩背上披散的发丝,是个安抚的意思。

两个人,四目相对。

“嗯!”武昙应了声,然后下一刻就更是搂紧他的脖子,一头扎进他怀里。

她是吓着了,只不过吓着她的不是萧樾今天做的这件事本身,而是——

藏在这件事背后的,那些她现在努力的回避,不让自己去深究和细想的牵连。

比如——

萧樾为什么敢这么做?还有做了这件事之后要如何善后和收场?

她把脸藏在他的颈边,半天不说一个字。

萧樾弯身坐在床边,像是哄孩子似的手掌一直抚着她后背,轻声的道“你什么都不用想,本王跟你保证,不会有事的!”

现在这个时候,让她什么都不想是不可能的。

可事到如今,武昙确实也知道她现在是什么也做不了的,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萧樾的安抚和承诺,对她来说其实起不到什么作用,只是这一刻她心慌意乱,又不知道何去何从,就想抓住点什么。

所以她就紧紧的抱着他,用他的体温和话语来叫自己慢慢的平复下来。

武昙的心思不定,这一晚注定是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来的,所以就连澡都没洗,萧樾安抚了她好一会儿才将她哄进了被窝里。

她不说话。

他也不逼她,只是替她掖好被脚。

见她睁着眼睛躺在那,就又俯身在她额头印上一个吻,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好好照看着。”燕北等在院子里,萧樾吩咐了两个丫头一声就径自走过去。

青瓷和蓝釉进得房间,关上门。

她们都以为武昙睡了,两人就在外间的榻上铺床,并没有进去打扰。

武昙瞪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幔帐,睡意全无。

萧樾在这里做了这么大的动作,且不论他究竟意欲何为,就只冲着私夺兵权这一项——

以后也是没办法对皇帝交代的。

只要事情传回京城,就必然掀起轩然大波,一顶乱臣贼子的帽子指定是会扣牢了在他头上。

他如果想要摆脱,大约真的就只有起兵造反这一条路可走了……

武昙的心里,其实没有预期中的哪种畏惧,也许是因为皇帝想杀她,也许是因为萧昀对她的厌弃,在那双父子面前,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站在萧樾这边,所以她似乎也不是害怕会得要跟着他走上这样一条路……

可是——

这样的事情本身就是叫人难以接受的!

谋朝篡位,并不是一句话简单说说就行的。

何况她的身后还有定远侯府,还有她的父兄亲人!

一旦这件事发生了,就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的!

武昙的心绪难平,已经无心去听外面的动静,只是闭上眼,死死的攥住了被角强迫自己入睡。

院子里萧樾看到燕北也没有多少意外,只是问他“南城那边谁去了?”

燕北道“曲林。”

顿了一下,才又补了一句“我这边有点事绊住了,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这院子里另外两边的人都没起疑。”

徐穆那个人,也是游走于朝堂多年的,并不是好糊弄的。

萧樾今天没带燕北,一来是因为想让他去南城主持大局,另外也是让他想办法引开徐穆的注意力,或者是绊住了他。

燕北说没事发生,他也没问个中细节,刚要再说话的时候,院子外面却有个随从快步走进来“王爷,季大人那边出事了。”

萧樾和燕北齐齐转头。

萧樾问“怎么?”

那随从道“好像是吃坏了东西,上吐下泻已经一个多时辰了,随行的太医去看过,也灌了药,可是目前还没有半点起色,那边院子里的下人这才不得不来禀报王爷,怕是再拖下去会出事。”

上吐下泻?如果止不住,几个时辰下去,也是会折腾丧命的。

萧樾的眸光一凛,抬脚往外走“本王过去看看。”

没示意燕北,燕北也主动跟上了。

萧樾一行步履匆匆赶到季远住的那个院子的时候,那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

这次前往北燕的大小官员起来一共十二名,除了萧樾,就以两位副使季远和薛文景马首是瞻。

现在季远病在里面,并且听说还有风险,其他人哪里还有能坐得住的?十一个人全都过来了,挤在院子里,神色焦灼的盯着里面的屋子。

那屋子的门窗都开着,就是站在院子里都隐约能闻见一股怪味儿。

“王爷!”看见萧樾过来,薛文景连忙带着众人行礼。

萧樾也没往里边去,只看着婢女端着盆盆罐罐里外忙碌,冷着脸问“怎么样了?”

“这……说是不太好!”薛文景道,神色十分的忐忑和焦灼。

萧樾斜睨了他一眼。

他突然觉得这目光很有几分杀气,顿时脖子一缩就快步往里面走去“微臣再去跟太医问一问。”

第249章 苦肉计(二更)

季远和他同为副使,季远现在若是有什么闪失,他岂不是嫌疑最大?

不!

晟王的嫌疑最大!

他们当中任何人出了事,都是晟王的嫌疑最大!

毕竟——

他们都是皇帝钦点,让跟着晟王出来办事的。

皇帝和萧樾之间有嫌隙,互相猜忌,他们所有人都是靶子……

只不过,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谁敢公然指证萧樾什么?

薛文景心里暗骂一声,只能顶着那刺鼻的气味硬着头皮进了屋子。

片刻之后出来,身后跟着太医。

“王爷!”太医出来就跪在了萧樾面前。

萧樾负手而立,没做声。

太医就主动回道“季大人是文官,身体底子本来就弱,路上咱们又赶路赶得急,前两天就有点水土不服的症状了,再加上可能饮食不当,这才诱发了病症。”

“治不得?”萧樾问道。

“这……”太医迟疑了一下,跪在地上偷偷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大着胆子道“微臣已经开了对症的药给季大人服下了,可是这都过去半个时辰了还未见效用,微臣……微臣也有些拿不准!”

此言一出,人群里就一阵的躁动。

官员们面面相觑——

季大人好端端的一个人,这才离京十来天,难道要活活拉死么?这岂不成了笑话了?

大家多少都有点心慌,可是当着萧樾的面又不敢造次议论,就全都忍着。

萧樾脸上罩了一层寒霜,也不说话。

燕北看了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太医一眼,径自进了那屋子。

官员们也不好说什么,大家都就这么熬着等。

燕北进去了有半盏茶的工夫就出来了,也不用萧樾开口询问他便说道“脉象上看不出什么,症状确实挺严重的,属下去请风老过来瞧瞧。”

萧樾颔首。

燕北就埋头匆匆的出去了。

萧樾环视一眼在场的众人。

这个院子住着季远和薛文景,再加上另外两个低级官员,剩下的住在相邻的两个院子里,这会儿人全部都在这里。

萧樾这目光一扫,虽然什么话也没说,还是叫在场众人感受到了冰冷的一丝寒意。

“王爷,季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应当会无碍的,可能……可能就只是太医的药见效的慢些。”有个官员大着胆子安抚了一句。

其他人连忙就要附和,院子外面已经传来一阵响动。

北燕去而复返,身后还带着一队十来个人。

众人的话茬登时打住。

就听萧樾冷声的命令“挨间屋子给本王搜,看谁那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是!”侍卫们应声,立时就往几个屋子分散翻找了起来。

太医都没说季大人这病里有蹊跷,晟王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薛文景心里咯噔一下——

这把火不会是要往他的身上烧吧?

可是明知道自己的嫌疑最大,他又哪敢在这个时候出头?捏着手指,手心里一片冷汗。

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连问都不敢问一句——

这位晟王殿下本来就不近人情,又是在他要立威的当口,谁敢往上撞?

几个屋子里传出动静很大翻找声,院子里人心惶惶。

太医还跪在地上,都忘了起身。

不想,萧樾却独独又看向了他“李太医也别闲着了,既然病人你治不了,那就去验一验季大人屋子里他用过的器物上有无异常!”

李太医惊诧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敢怠慢,连忙又爬起身来“是!”

转身又进了季远的屋子。

燕北当时把侍卫领过来之后就又出去了,此刻回转,就又禀道“季大人的晚饭是跟姚、唐两位大人一起用的,剩饭也已经被下人吃了,人都没事。水房那边说季大人这边晚间要过两杯茶,都是贴身的小厮过去亲手冲泡的。”

萧樾道“小厮呢?”

燕北左右看了眼,然后就快步进了屋子,片刻之后拎了个小厮出来,扔在萧樾面前。

那小厮十七八岁的年纪,身高适中,有点瘦,跪在地上就磕头“王爷,我家老爷病重,求王爷想办法救救我家老爷。”

萧樾没看他,只冲燕北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燕北道“屋子里没有茶碗了。”

萧樾道“去茶水房把负责清洗茶碗的人带过来。”

“是!”燕北应诺一声,又出了院子。

他们这主仆俩,雷厉风行到完全不给别人反应和插嘴的机会,并且彼此间还有种默契,往往不需要太多交谈就很默契的能达成共识。

院子里的一群人看的眼花缭乱的。

过了一会儿,是进去查验季远用过的东西的太医先出来的,跪下去为难的道“季大人屋里就只有半碟用剩的点心,微臣没验出什么。”

萧樾冷着脸没做声。

随后风捞就被带到了。

“王爷!”来的是风老一个人,因为赶得急,他进门就气喘吁吁的。

萧樾也不废话“里面有个病人,劳您进去看看。”

“是!”风老躬身领命,然后就背着药箱匆匆进屋子里去了。

再然后,燕北就带着两个婢女进来了。

两人也是一进门,只看萧樾冰冷的一个侧面轮廓就下的腿软,仓惶的就伏在了地上“王爷饶命,奴婢们什么也不知道,更是什么也不曾做过啊!”

两个人哭哭啼啼的。

萧樾当即冷喝一声“都闭嘴!”

两人同时一抖,再就医生不敢吭了,只还是瑟瑟发抖的伏在那。

萧樾这才拿足尖一指跪在旁边的小厮“认清楚了,这个奴才送回去的茶碗里剩下的茶叶渣子泼哪儿去了?”

两个婢女匆忙抬头,还没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倒是伏在地上的小厮先是一抖。

萧樾看在眼里,顿时目色一寒。

燕北已经上前,一把将他拎起来“泼在哪里了自己讲出来,省得浪费了王爷的时间和人手,回头要多吃苦头!”

萧樾此刻真的是一身的寒气,多一分的耐性也没有。

这些鸡毛蒜皮,又都是些浅显的诡计居然要他来处理,真的是将这些混账东西直接打死了才清净。

那小厮被燕北强行提起来,双腿抖的跟两根面条似的,再看跟尊冷面神一样站在面前的萧樾,还哪里敢强辩?

只不过舌头打结,一时发不出声来,就只是抖着手指院子外面的花圃“那……”

燕北将他扔回地上,又随手点了两个人。

两个人领命出去,没一会儿再回来其中一个就用从衣袍上扯下来的碎布裹着一捧泡过的茶叶渣“王爷!”

那小厮伏在地上,已经抖的不成样子,却不敢抬头来看。

萧樾斜睨了一眼“给他喂下去。”

“是!”侍卫领命。

“啊……”那小厮惨叫一声,刚抬起头来要求饶,侍卫刚好顺势捏开他的嘴巴将破布里裹着的混了泥土的茶叶渣子倒进他嘴里。

小厮手舞足蹈拼命的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

另一个人已经进了旁边的屋子,片刻之后拿着个水壶出来,倒水给他冲下去了。

侍卫撤了手,小厮就捂着喉咙倒在地上拼命的咳嗽。

他伸了手指想要去抠喉咙,萧樾使了个眼色,侍卫立刻上前,扯下他的腰带将他手脚都捆了。

薛文景等人脸上颜色没一个好看的,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出面质疑的,大家全都明哲保身站在一旁看着。

那小厮被堵了罪,发不出声音,就缩在地上神色惶恐的使劲挣扎。

过了会儿风老才从屋子里出来。

萧樾抬眸看过去。

风老点点头,拱手道“病重是有些严重,草民不得已用了猛药,一刻钟之内应该就能止泻止吐。只不过里面那位大人前面已经损耗严重,这会儿得赶紧灌一些盐糖水让他缓一缓。”

李太医此刻也是惶恐,不等萧樾吩咐立刻就爬起来“微臣这就去办。”

萧樾没有管他,只又冲风老略一颔首,然后吩咐燕北“送送风老。”

“是!”燕北领命。

风老又拱手一揖,便就跟着出去了。

既然季远死不了,萧樾就懒得在这浪费时间了,直接又扫使一眼在场众人道“明日一早还要继续赶路,诸位大人都早点歇着。”

说完,看了缩在地上的那小厮一眼,继续道“明天早上告诉本王结果即可!”

他心里已经认定了结果,无非就是等着证据确凿,来堵在场的这些人的口。

“恭送王爷!”薛文景等人大气不敢喘,连忙送他。

不想,萧樾走了两步,却又突然止了步子,却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冷漠又清晰的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你们这趟都是跟着本王出京办事的,死了或是伤了哪个本王都要本王负责,不过各位大人年岁都也不小了,应该也不需要本王派人照拂你们的日常起居吧?诸位若是觉得无聊,要起乱子也尽量起的轰轰烈烈一点,省得天天让本王来管你们这些鸡毛蒜皮!”

言下之意,你们要起幺蛾子,就搞个大事出来,能拿到皇帝面前说事儿的那种,别出这种贻笑大方的馊主意。

可是——

晟王殿下这是说谁?季大人这个小厮到底是在替谁做事?

众人被萧樾暗讽,头发丝儿都竖起来了,待他走后就开始面面相觑……

薛文景看见萧樾出了院子,那些在隔壁院子里查检的侍卫迎上来跟他禀报结果。

薛文景捏了捏自己的袖子,压了半天的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就连身边的同僚们窃窃私语之后全都心照不宣的在偷瞄他都没在意。

萧樾径自回了院子,武昙那边灯早熄了,他也没过去,只回房叫人打了水沐浴。

燕北在收拾季远那边的烂摊子,他沐浴之后披了件衣袍出来,从存放公文的箱笼里拿了个精致的小匣子出来放在案头,然后就坐在案后拆阅信函。

看了七八风信函的时候燕北就过来了。

萧樾抬眸看向他“都处理妥当了?”

“是!”燕北点头,“城南那边已经部署好了,洪将军已经将人派遣过去,不会耽误事的。季远那边情况也稳住了,不过他……”

萧樾真正关心的只是南城那边的部署,听到季远这就冷笑了一声“他不过是寻个借口不想继续跟着背上罢了,随便他好了。”

皇帝必然是嘱咐了季远什么事,但是这个季远还算聪明人,并不想替皇帝去出这个力来得罪他,所以就使了一出苦肉计。

燕北知道他不关心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就也不再提起“王爷没别的吩咐,那属下就先下去了。”

“嗯!”萧樾应声,突然想起了什么,就以眼神示意案头的那个匣子,“那个你拿去。”

燕北皱眉,仿佛是预见到了里面会是些什么,就很是踟蹰了片刻才上前将匣子拿起来。

萧樾跟自己人向来不兜圈子,直言道“里面是近三十年北燕朝堂朝中所有大事的相关记档,你拿去吧!”

------题外话------

嗯,欠着的一章继续记账~~o(≈gt;_≈lt;)o~~

第250章 我害怕!(一更)

萧樾这种身份和地位的人,对身边的亲信,不可能不去查他们的身世底细。

燕北养母编排出来的那套说辞,瞒骗邻里绰绰有余,可只要叫人往他们所谓的老家去核实一下,立刻就能知道真伪。

不过,萧樾用人,真正权衡的也只是人品和能力。

他一开始就知道燕北两母子其实是从北燕过来的,而且他那母亲私底下对他的态度也不像是母子。

可即使他隐隐看出了两人的身份中藏有猫腻,那些与他无关的细节……

他也没再去查。

前世的时候,直至他最后兵败,燕北陪他一起赴死,也没有生出任何的枝节来。

现在却因为北燕使团进京又露出了别的端倪……

得知徐穆在探查燕北的来历之后,他就重新研读了北燕方面的各种消息和资料。

综合燕北的年龄以及徐穆的身份,那么——

燕北的真实身份也不是很难猜。

燕北拿了那个盒匣子在手里。

萧樾这样说,他其实也不是很意外对方能知道这些,只不过因为事出突然,心情还是忍不住的有点复杂。

盯着手里的匣子沉默了一阵,燕北才抿抿唇抬头看向了萧樾道“我……没想过要离开王爷身边。”

可是他的身份……

萧樾留着他在身边,可能也会觉得尴尬和不自在。

燕北的心中忐忑又矛盾。

萧樾对上他的视线,只是勾了勾唇,不甚在意道“随你。”

顿了一下,又补充“不管是去是留,该知道的还是要知道,该提前有所准备的还是要准备,有些事情……有备无患嘛!”

徐穆看出了端倪,那么这件事就等于是公开了。

不管后面的路燕北想怎么走,都是需要知己知彼,做出相应的应对和打算的。

燕北握着手里的匣子,手指紧了紧。

萧樾道“天晚了,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继续赶路。”

“是……”燕北这才答应了一声,垂下眼睛,埋头走了出去。

房门合上,萧樾重又捡起桌上的信函继续拆阅,就好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武昙这一夜睡得不是很安稳,翻来覆去,后半夜才睡着,好像只是打了个盹儿,再睁开眼,天色已经见亮。

门外隐约的能听见说话声。

她干脆就爬起来。

青瓷和蓝釉两个早就被院子里的动静惊醒了,蓝釉在整理床铺,青瓷出去听消息去了。

听到身后里屋的动静,蓝釉连忙停了手上的活计快步走过来“主子怎么这就醒了?天还没大亮呢,您再睡会儿吧?”

武昙夜里没睡好,这会儿也没什么精神,听了外面的动静一会儿才道“我睡不着了……”

她平时不这样的……

蓝釉有些为难,一时间束手无策。

好在青瓷刚好推门进来,见她这么早就醒了,也是意外“是外头的声音吵到主子了么?”

院子里的说话声已经停了。

武昙朝门口看过去,问她“外面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青瓷回道“是季大人那边的下人过来跟王爷告罪,好像是他身边的下人疏于管束,昨夜在季大人的茶汤里动了手脚,还惊动了王爷。季大人这会儿起不来身,就派人来说了这事儿,然后跟王爷告罪,说他身体一时缓不过来,恐怕没办法继续跟着上路了。”

季远是季宸妃的父亲!

武昙知道,想了想,多少也能明白点里面的内情。

她又抬起眼睛问青瓷;“王爷答应了?”

“嗯!”青瓷点头,“说是让他就留在陵川城内养病,等咱们回程路过这里的时候再捎上他一起回京。”

皇帝之前刻意抬举季宸妃,很有可能是想借着季家、借着季远做什么事,现在季远留在陵川城,对萧樾来说是件好事。

而且人证物证确凿,可以证明不是萧樾做的手脚叫他不能成行的,那么皇帝就算知道了也没办法借题发挥来找茬。

这件事上没什么漏洞,武昙遂也就不再多想。

青瓷和蓝釉都看出来了她的精神不济,互相对望一眼,还是青瓷问道“主子是要现在梳妆还是您先歇着?王爷那边好像已经起了,不过也没出屋子。”

言下之意是问武昙要不要过去那边呆着。

武昙摇摇头,又趴回被褥上,闷声道“我再躺会儿。”

两个丫头都看出来了,她从昨天出去那一趟回来就有点怪怪的,只不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便只能尽量小心翼翼的服侍着。

武昙又在被子里赖了小半个时辰,等到天色大亮这才爬起来穿衣梳妆。

早饭仍是两个人在萧樾的屋子里吃的。

她今天不怎么说话,饭也吃的比平时更少了些。

萧樾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只等放下了碗筷才抬手摸了摸她脑后的发丝道“昨晚没睡好?”

武昙抬起眼睛看他,看见他眸中那点缓缓浮动的笑意——

萧樾这人是不喜欢笑的,至少在他跟别人打交道的时候她鲜少看到他的笑脸,别说笑脸,通常是连多余的表情都懒得做一个的,大多数时候都是那么一副冷硬强势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可是私底下他对着她,却总是有这样的耐心!

武昙知道他这是在迁就她,所以这会儿她心里就是再不高兴,也还是勉强的敷衍了一句“嗯!”

萧樾见她耷拉着脑袋,始终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心里也不由的叹了口气,然后伸手将她扯过来。

他坐在那里,武昙站在面前差不多与他平视。

他用手指将她鬓边的碎发绕到耳后,然后才看着她的眼睛郑重的道“有些事,本王暂时还没有办法跟你解释清楚,但是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自己心里也都懂,首先我们得要有自保的能力才能活着,活着,才能图谋其它,是不是?”

他这样,已经几乎是等于把话说的直白了。

武昙微微诧异。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其实就冲着萧樾这段时间在京城里的行事,哪怕一开始他交出兵权的时候武昙是被他骗了过去,可是后面看他一次次公然和皇帝对抗,那般的锋芒毕露,那般的不留余地……

萧樾他凭的是什么?

他是为了什么才会有那样的底气?

武昙不傻!

早在这之前她已经隐隐的有所感觉了。

她自己也是出身武门世家的,就算身为女子,没有亲眼见过战场和军队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从父兄那里耳濡目染,她也是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更知道所谓“功高盖主”都是什么意思!

要不是手里还握着这样的倚仗,萧樾也不敢一次次那般的顶撞皇帝!

只不过,猜测归猜测,等到这一刻真的亲眼确认了这样的局面,她还是忍不住的胆战心惊。

萧樾现在这样跟她说。

她忽的就红了眼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

萧樾皱眉,还没等说什么,武昙已经吸了吸鼻子,呢喃了一句“我害怕!”

然后,就突然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扑到了他怀里。

萧樾怔了怔。

本来抬起来要去给她抹眼泪的手顿了片刻才落在她的肩背之上,轻轻的拍抚。

她是该害怕!

不管是拥兵自重还是起兵造反,这样逆天而行的事,别说是她这样一个小女子,就是满朝文武知道了都要抖上三抖!

可是现在对萧樾而言,这已经是一件无法停止的事情了。

两人用过早饭,下面的人就开始忙着收拾搬运行李了,等到一切打点好,众人就各自出门到园子外面会和。

徐穆也是因为燕北的事一夜没睡好,出来之后看见萧樾就下意思的往人群里去找燕北。

彼时燕北正在安排沉樱的车驾,看见他也是面色如常,就好像昨晚的那一幕完全不曾发生过一样。

徐穆抿抿唇——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更是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咬咬牙也强行别开了视线。

好在燕北也是要跟着一路往北燕去的!

这边萧樾就只顾着和武昙说话。

因为武昙的兴致不高,他就格外仔细的一直把她带在身边,这时候就把她领到沉樱的车驾前道“今天你先跟着沉樱同乘,出城了,本王要骑马才方便些。”

武昙抬起眸子看她。

沉樱听见动静,便撩开辇车的帘子探头出来,看见两人的样子,也有些诧异。

萧樾已经不由分说的双手卡住武昙的腰侧将她送上了辇车,然后对沉樱道“她昨晚没睡好,一会儿挪个地方让她歇歇。”

武昙一向都很有精神的,这一路走下来,就算再疲乏,她也总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车队一停下来她就到处看风景。

沉樱也是纳闷她怎么一晚上就霜打的茄子似的,突然就这样了,不过既然萧樾托付,她也是很通亏的应了“小舅舅放心吧。”

晚棠让了地方。

她们两个并肩坐在辇车里,沉樱看着身边武昙无精打采的模样,就试探着问道“怎么了?是小舅舅欺负你了?还是你们两个吵架了?”

有些话,她跟萧樾之间能说,可是跟沉樱就说不得了,武昙抿抿唇,就当是默认了。

沉樱笑笑,却没有再劝慰她什么。

吵架和冷战这回事,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就算小舅舅一时把这小丫头片子惹毛了,只要肯哄,又哪有哄不好的?实在不需要外人多此一举的掺合。

车队整合好之后就缓缓的上路了。

因为今天要离境,萧樾和徐穆就带着一众官员全部骑了马,走在内城的街道上,两边都是看热闹的百姓,虽说是在边城,也是一派热闹喜气的气氛。

虽说是和亲,可边境受战祸之苦数十年,这次议和又是在他们大胤的晟王爷打了胜仗的前提下,这是个好兆头,所以沿路的百姓尤其热情高涨。

徐穆边走边和萧樾交谈“此处往北百里之内没有驿馆,还要王爷吩咐下去,劳公主殿下辛苦一些,恐怕今天咱们得抓紧点赶路,争取在天黑之前入我北燕境内的城池,否则的话咱们就得在野外扎营了。”

“嗯!”萧樾淡淡的应了声,并没有别的表情。

徐穆见他有些冷淡,就想到了早上听说的季远的那件事,想他是因为私底下的乱子心烦,就没再找话茬,而是去思量他自己的事了。

按照前面的习惯,遇到城池一般都是萧樾带着两国使团人员进城休息,随行的两千卫队在城外驻扎,有时候是在南城门,有时候是让他们提前去北城门,而这一次,因为马上就要出境,所以昨晚那两千人的卫队就驻扎在了南城门外。

今天一早,这支队伍就提前进城等在了他们下榻的园子外面,现在也是尾随着公主送亲的队伍一路在城内穿行。

徐穆本来就没关注这事儿,可是眼见着前面就是北城门了,后面突然有个他的亲卫打马追上来,拉住裴明远说了两句什么。

裴明远听后脸色就变了,随后就打马追上来,又拉住了徐穆在他耳边小声的禀报道“老爷,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徐穆下意识的看了眼旁边打马徐行的萧樾,然后就缓下了速度边走边问“怎么?”

裴明远道“宁国公主送嫁的那两千卫队士兵,方才有人发现领队的将领换了人,本来还以为是那将领身体不适,就下去打听,结果却发现整个卫队里的人好像都不太对……”

裴明远说着就出了一脑门的汗。

徐穆有点懵,皱着眉头道“有什么不对的?”

裴明远虽然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但也还是不得不如实禀报道“里面好多生面孔……”

这个“好多”,还只是保守的说法,毕竟卫队里的都是小喽啰,又那么多人,他们的人不可能去记住每个人的长相,可是毕竟是同行了十多天的,大致看过去,是熟面孔还是生面孔还是心里有数的,现在那卫队里的人,一眼看去就没个眼熟的了……

徐穆听了这话,顿时就警觉起来,不由的沉吟道“昨晚没听见什么动静么?”

裴明远也是着急,摇头道“昨晚咱们只顾着忙自己的事,没注意外面,会不会……会不会是昨夜晟王出去的时候做了手脚把随行的卫队给替换下来了?”

“两千人的卫队,他能替换多少?”徐穆脱口忖道。

萧樾手上哪儿来的人手?

不,就算他有人手,真的替换了那支队伍,也没什么的。

裴明远急的直擦汗,肃穆已经慢慢冷静了下来,挥挥手道“没事!就算他换了人手又怎样?不过就是区区两千人的卫队,今天就能进咱们北燕境内,计算晟王换了人手也无非是想图个安心,随他去吧。”

话是这么说,却也不由的心惊——

且不说萧樾能信手拈来这些人手,说换就换……

原来卫队里的那些人呢?那些人都是大胤皇帝派出来的,不会随便听他的指令让他想换就换的,可是好像昨晚又没有听见有大的冲突或是闹出来的动静。

萧樾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徐穆心下暗惊,就很有些心不在焉,又走了一段才发现萧樾居然也缓了速度在前面等他。

他赶紧整肃了神情,打马迎上去“抱歉,方才下属禀报了点私事,劳王爷久候了。”

萧樾甩着手里马鞭,却是一副好说话的模样“没关系!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徐穆略点头,还在想方才裴明远告诉他的事,正在心绪不宁的时候,就听身边萧樾突然沉吟了一声,又再说道“说起私事,本王这里也有两件私事要知会国相大人一声。”

徐穆心头一紧,不由的抬头看向他。

萧樾面上还是那么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好像就是闲话家常一样的一边继续打马前行,一边漫不经心道“本王兄弟之间不睦,所以萧植派来的人本王不敢用,就把随行的卫队换了一批,这是其一……”

居然——

是真的?!

徐穆面上表情一僵,还没等说什么,两人已经过了城门,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萧樾略一抬眸,面上忽的就露出笑容来。

徐穆循着他的视线一抬头,就见前面一望无边的起伏旷野上黑压压的一片,全是整装待发的北境大军!

------题外话------

宝宝们,网站最近在调整,评论区暂时好像是显示不了了,但是你们留言我后台是看得见的,还有就是个别章节被锁。大家都先别着急,我尽量稳住心态更新,宝宝们也安心看文,大家一起且行且珍惜吧~

第251章 有恃无恐,封城!(二更)

这是要——

做什么?

这么多人集结在这里,一眼望不到边际,难不成是大胤压在北境边防上的整个大军都出动了?

可是——

他们等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徐穆脑子里本能的掠过一个念头就是皇帝和萧樾不睦,莫不是皇帝根本就不是想让萧樾去送亲,而是要把人骗到这里,然后就此铲除心头大患?

不过只一瞬间,他又自行否决了这一重猜测,因为——

萧樾脸上的笑容!

如果真的是皇帝的手笔,萧樾脸上断然不会是这样的表情。

徐穆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冻在了血管里,脑子反应的慢,嘴上却已经脱口问道“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萧樾驻马在城门前,整个人看上去似乎是比平时更加的伟岸高大。

他的唇角牵起一个弧度,带着意气风发的浅笑,仍是慢条斯理的说道“这就是本王说的第二件事。”

徐穆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

话音未落,早早就等在城外的洪建安已经带着手下的将领策马奔来。

“王爷!”一行十余人齐齐翻身下马,跪在了萧樾面前,个个都表情冷硬又强大。

徐穆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晟王明明已经交出了北境的军权,就算他心里明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事情就发生在眼前,心里却始终有一个声音在抵触,不愿意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就是实事……

迎面有塞外的风夹杂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明明应该让人心旷神怡的,徐穆却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稳了稳心神,再次开口问萧樾“晟王殿下集结重兵在此,究竟意欲何为?”

不是皇帝要对付萧樾,难道还是萧樾要对付他们这些北燕人的吗?

萧樾是目光一直注视着前方铁甲铮铮的军队,并没有回头看他,不过倒是回答了他的话“本王要说的第二件事就是在本王平安回到这里之前,大胤的北境大军都会压在这里。算是本王的小人之心吧,国相大人是聪明人,不想节外生枝的话,就当是要告诫贵国掌权的各位该怎么做。若是本王这趟差事办的顺利了,咱们好聚好散,皆大欢喜,如若不然……”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却已然足够在徐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了。

大胤的这位晟王殿下,他可还不曾真正的掌权呢,就敢如此行事?要知道,这样的消息但凡是传回了胤京,想都不用想回招致什么样的后果。

大胤的皇帝本来就在等着抓他的小辫子,这就是他图谋不轨现成的罪证!

萧樾却是没再理会他,径直招招手示意洪将军等人起身,一面肃然命令道“陵川城内外,本王就暂时交予各位了,在本王回来之前,一应事务都由洪将军主持,京城方面若有来人,一律扣下,公文照回,在此期间,封城——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陵川城!”

这样一来,就没有人能将北境军营的动态和消息带出陵川城了,更别说是还要千里迢迢送回京城。

这位晟王殿下,居然有恃无恐到这个地步!

徐穆不由的暗暗心惊。

“是!谨遵王爷号令!”洪建安等人已经领命,起身重新上马。

萧樾和徐穆后面紧跟着的就是沉樱的辇车,再后面才是随行的其他官员。

辇车堵在城门下面的门洞里,完全隔绝了后面人的视线,沉樱和武昙坐在马车里却是将这一切看的清楚。

沉樱隔着纱帐看过去,这一刻也是忍不住的心情复杂。

晚棠则的直接吓出了冷汗,惴惴不安的回头问她“郡主,王爷他这么做……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沉樱这才放下掀开的纱帐一角重新坐回来了车上,面色凝重道“宫里陛下都做了什么你又不是没看见,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就先下手为强了。”

可话是这么说,至少现在萧樾好像还没有揭竿而起的打算。

沉樱觉得他应该是在等时机,但具体是在等什么她却又是揣摩不透的。

沉樱说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武昙就坐在她旁边。

武昙这会儿就冷着脸坐在那,一语不发。

沉樱转头看见她,心里也是颇有些为难,想了想,就还是握了她的手安慰道“其实这也未必就不是件好事,皇帝舅舅的行事有多偏激和过分前面你也亲眼看到了,小舅舅走到这一步也是被逼无奈,难道你还想看着他有危险么?”

武昙不想跟她说的太多,只是抬起头给她一个笑容“我知道!”

在皇帝和萧樾父子之间,她根本就不需要做什么选择,可是萧樾走到这一步,她真正要考虑的却是她父兄的立场和整个定远侯府的将来……

无论萧樾有多少苦衷和多少正当的理由,以她父亲的为人,都绝对不可能站到萧樾这一边来的。

而在她父兄和萧樾之间——

她也同样没得选!

一开始她的确以为萧樾是怕她在京城里有危险才带着她出来的,顺便也看看以前看不到的风景,可是从昨晚开始她就看到了他真正的意图——

他其实是想借机告诉她他在做的事。

毕竟,有些事如果只用说的,她未必能感同身受,也未必就会当真,甚至很有可能只为了赌一时之气就跟他耍脾气吵闹。

可是——

他让她亲眼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军队铁血,什么叫做阴谋诡计。

她亲身见证了这其中的凶险和威胁。

她看到了他此时的处境……

该怎么办?

她能劝的了父亲吗?

不可能的!

武昙的心情不好,这一刻就更是沉重。

沉樱还以为她就单纯的是被吓着了,可是又不知道还要怎么安慰,就只拍了拍她的手背,叹了口气。

送亲的队伍从内城里缓缓的出来,城外的大军分立两侧,整齐划一的让出路来。

车驾和卫队依次从中间穿行而过,薛文景的等文臣都是头次见到这样弘大的阵仗,全都看的眼花缭乱又暗暗吃惊。

“这怎么回事?军队怎么集结在这里了?”有人唏嘘。

“咱们和北燕毕竟多少年都在打仗,这是头次议和,可能……”另有人揣测,“军队在这里就是为了震慑北燕人吧,也好保证咱们次此去北燕能一切顺利。”

方才他们被挡在后面,萧樾和徐穆之间的对话都没听见细节,只知道军队那边过来的将领和两人说了些什么。

所以大家也没多想,只是后面进了北燕境内反而为此而更多了几分安心。

为了赶在天黑之前入驻北燕的城池,这天队伍就卯足了力气赶路,终于在太阳下山之前进了城。

这天开始,后面的行程就都是北燕方面着手安排了,萧樾少了事情做,也知道武昙最近会有心事,到了地方就让她换了身男装带着她出去逛了。

两个会武功的丫头跟着,后面还有蒋芳带着的八名护卫。

这城池也不大,燕北很放心,所以就安心留在了驿馆里打点,叫人过去布置好萧樾两人要住的院子又吩咐了厨房备饭,因为这已经是在北燕境内了,他就格外小心,斟酌着就又去了城外卫队驻扎的营地查看。

彼时天色已经黑了一半下来,营地里炊烟四起,空气中漂浮着粳米饭的香气。

燕北牵着马一路往前走,寻到锅灶那边去的时候却远远的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灶台前忙碌。

她动作娴熟的把淘好的粳米下锅,旁边的火头兵看见了连忙过去帮忙,同时不好意思的道“七姑娘,这些事情您别做了,我们来就好……”

------题外话------

嗯,讨人厌的又阴魂不散的跟上来了……

第252章 她没那么娇气!

风七?她居然跟到这里来了!

燕北的眸子眯了眯,目光微微一凝。

那边风七正笑着跟火头兵说话“这一路上麻烦你们照顾我,都是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情,我可以做的。”

那火头兵就满是感激“以前兄弟们也承蒙您和风老关照,哪儿还好意思再让姑娘做这些杂事?”

风七只是笑笑,手下的动作不停,扔在忙碌。

火头兵挠挠后脑勺,咧嘴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倒也没再说什么。

这边一群人围着锅灶忙的团团转。

燕北在外围站了有一会儿,直到一个小兵去搬柴火的时候才看见他。

“燕侍卫?”小兵有些诧异,“您怎么过来了?”

那边风七等人闻言,也纷纷抬头看过来。

看到牵着马长身而立站在暮色之中的燕北,风七的目光不由的闪烁了两下,为了掩饰,她飞快的垂下眼眸。

燕北看在眼里,也只当无所察,只跟那小兵说话“过来看看你们这边安置好了没有,今日已经进了北燕国境了,不比在咱们自己的地盘上,大家诸事小心,尤其是饮食上,尤其要谨慎,不要出什么岔子。”

“这是自然,我们头儿一早就吩咐下来了。”那小兵连连点头。

那边风七已经调整好心态,重新抬起头,主动走了过来。

她面上表情显得略有几分局促和尴尬。

燕北看向了她,拧眉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风七张了张嘴,还没等说话,后面的火头兵就快走两步过来解释求情,“七姑娘说没见识过北地风光,正好顺路,也不费什么事……”

话没说完,见燕北已经沉了脸,顿时就舌头被剪掉了一样,垂下脑袋不敢再做声。

燕北冷冷的训斥“何为军纪?你们当这是耳旁风?”

萧樾治军很严,所谓军令如山,平时没人敢造次的。

只不过风七跟随风老,这些年频繁的出入军营救治伤病,虽然在军中没有挂名,也算半个军中的大夫。

再加上军营里少有女子出入,别说风七的样貌生得不算差,在这些兵痞眼里,那才是当真应了那句古话“母猪也能变貂蝉”。

军营里的一众士兵对风七都吹捧和讨好的紧,要不然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

那火头兵红着脸垂下头去,不敢再说话。

风七就咬了下嘴唇看向了燕北道“不关他们的事,是我擅作主张跟上来的,他们也是好心,这才匀了匹马给我。我知道你为难,可是随军的就只有朝廷拨下来的一位太医,还是跟随公主车驾的。你们这么多人,万一有个小伤小病的,咱们这边就只跟了一个军中的大夫,怕是照应不过来,你便当我是随军的大夫不行么?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也不会惊动了王爷。”

她话到这个份上——

却是绝口不提让萧樾定夺此事!

因为经过昨天的事,她已然看得很清楚了,萧樾在军中本来就是个铁面无私的人,再加上有武家那个娇小姐在他旁边煽风点火,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跟上来了,八成是要马上叫人遣她回去的!

她好不容易才跟上的,绝对不会放弃这次的机会!

风七咬紧了牙,面上表情一片的坦荡和诚恳。

燕北还没说话,站在旁边的士兵们就已经小鸡啄米似的在频频点头……

这个女人,果然是很善于钻营和利用人心!

燕北其实也不是不能把她赶走,毕竟王爷没点风七随军同行,她跟上来就是有违军规,这些士兵也不能反驳。

风七暗暗咬牙,不叫自己面上露出任何心虚的表情来。

燕北与她对视片刻,居然就妥协了“别惹麻烦。”

说完,就牵了马径自转身离开。

风七本来的心情还是十分忐忑的,虽然她是在争取这样的结果,可现在真的得偿所愿了,也难免意外的怔愣了片刻。

她反应了一下,见到燕北要走,才又赶紧快跑两步追上去“燕北!”

燕北止步回头,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风七低头又抬头,咬了下嘴唇道“你能不能不要告诉王爷……”

燕北微微皱眉,风七没等他开口就又连忙说道“我就是怕王爷知道了会惹他生气。你放心,我不会惹麻烦的。”

燕北没有马上回答她,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权衡,然后才免为其难的点了点头“下不为例!”

“谢谢你!”风七闻言,这才如释重负的露出笑容来。

燕北一开始就跟她性情不投,没什么话说,就牵着马径自走了。

风七目送他的背影。

夜色缓缓降临,她看着对方颀长的背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有些异样的情绪浮动。

这边燕北径自往帅帐的方向行去,走到半路就迎着了这次随行领兵的副将蒙鸿。

蒙鸿也是听说他过来了,才急匆匆的找了过来,隔着老远也看到了他站在那边跟风七他们说话的情景。

“你怎么过来了?”蒙鸿问道,“可是王爷有什么命令传下来?”

“不是!我就是过来看看,你这边没什么反常的吧?”燕北问道。

“一切都好。”蒙鸿道,目光落在他身后看着远处跟着火头兵一起忙碌的风七,表情就有点不自然的道,“我也是刚听说……风老在军中的威望高,这些兔崽子又看着人家姑娘就眼红,路上居然没有立刻禀报我知道。”

燕北面上表情一如往常一般,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外露,并没有兴师问罪,只道“你准备怎么办?”

不过就是区区一个风七,既然不合规矩,如果燕北也没意思要通融的话,打发她走就是了……

而燕北这一问,明显就不是这么打算的。

蒙鸿一愣,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燕北莞尔,仍是语调平静的道“风七跟着风老进出军营多年,我记得她是很知道进退也很懂规矩的人,怎么平时都好好的,现在知道我们要来北燕,又为了跟随我们一起过来就枉顾军令,还耍这样的心机和手段?”

蒙鸿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再看向远处的风七时,眼角都张开的更明显了些“你是说她……”

燕北不温不火,与他的视线对上,淡淡的道“我怀疑她次此随军前来北燕是别有居心!”

这话点到为止即可!

大家都是戍边的将领,有些事,只要给个苗头就能心领神会。

蒙鸿心头剧震,怔愣了片刻之后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那事不宜迟,把她拿下拷问……”

这么说,语气却还有点迟疑。

燕北道“不急!既然她处心积虑,就不妨把线放长一点,咱们先看看她到底是要做什么的。”

风七会跟着来北燕,绝对是居心不良并且另有图谋,这一点,毋庸置疑,燕北心里十分的清楚。

当然,她的身世清楚明了,不过就是当年死在战乱中的一双普通夫妻留下的孤儿,也不可能和北燕扯上任何的关系,这一点燕北也是心里有数。

可是他要提点和误导蒙鸿,也只需要这两句话而已。

毕竟大家是生死兄弟,蒙鸿信他总多过风七的。

蒙鸿听他这样说,就也缓缓的定下了心神,点头;“那我明白了,我会叫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反常的就去报你。”

燕北点头“暂时就先盯着她就好,不管她做什么都不要阻止她,这件事我会转告王爷的。”

“好!”

跟蒙鸿又聊了两句,确定他这边确实没什么问题,燕北就回去了。

来回一趟也花了不少的时间,回去驿馆的时候萧樾和武昙已经回来了,双方刚好在大门口遇到。

武昙手里甩着个小坠子,还有点兴致缺缺的模样,不怎么看人。

“你出城去了?”萧樾看见眼燕北倒是顿住了脚步。

武昙也不等他,自己先上台阶进门去了。

“是!去城外营地看了眼。”燕北道。

萧樾没有开口询问,燕北停顿了片刻又主动说道“风七悄悄地跟来了,也在那里。”

萧樾微微蹙眉,这才从天际收回目光看向了他。

燕北也没等他发问就又继续说道“昨天夜里我跟徐穆碰了个面,被她隔着老远瞧见了。”

因为他自己和北燕这边的事,燕北此刻面对萧樾的时候就多少有几分局促和不自在,说着就稍稍低垂了眼眸。

萧樾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沉吟着道“那女人心术不正!”

算是提醒!

按理说他早就容不下她了,没动她就是看着风老的面子,可是这女人还把这些人都当傻子,在他们面前自作聪明?

燕北有点不好开口,不过他心里既然有了主意,就也不瞒萧樾,飞快的稳住了心神就重新看向了萧樾道“昨天我特体提醒过风老了,风老不可能没劝过她,既然她还是冥顽不灵,想必王爷也不会再容她,这样的话……属下斗胆,能否将她借来一用?”

当时风七离着他跟徐穆不算近,肯定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具体内容,但是只从两人的举止和互动上却不难推断出一些端倪来,然后这趟来北燕,如果她有心查访的话,就又能得出更多的消息来……

风七一定是冲着这个目的来了。

至于她最后是想要做什么——

具体是燕北虽然暂时还猜不透,不过肯定是在谋算着什么对她自身有利的事情的。

他的萧樾的侍卫,提出这样的要求已经是超越了本分,燕北话虽说出口了,表情上多少还带着几分局促和尴尬。

萧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没说什么,只道“你自己把握住分寸就好。”

说完,就抬脚上台阶,也进门去了。

他跟武昙在外面吃了东西,回来就没打算再额外传膳,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武昙已经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门内隐约听见她跟两个丫头说话的声音。

声音不大,听不到具体都说了什么,只是她那性子活泛,平时说话的时候多是语声清脆,跟身边熟悉的人又偶带着点娇嗔,这一刻隐隐约约的浮动在夜色中,即使看不见她的人,萧樾心间也有种感觉,觉得热闹了不少,好像也不是那么冷清了。

于是,他脚下就转了个方向,没回正屋而是推门进了厢房。

武昙正拿着把团扇,跟两个丫头琢磨着把新买的坠子往上面换。

只不过原来的穗子不知道是谁打的死结,半天没解开。

主仆三个正忙成一团,蓝釉道“反正也不要了,奴婢拿剪刀过来吧。”

刚起身就迎着萧樾推门进来,她就赶紧退到一边“王爷!”

青瓷也从桌旁站起来。

萧樾看向武昙。

武昙沉默了一下,就把手里的团扇扔桌上了。

两个丫头哪里看不出来气氛不对的,连忙就互相使了个眼色退了出去。

萧樾走过来在武昙旁边的凳子上落座。

武昙看了他一眼,就站起来要往里屋走,却被萧樾扣住手腕给扯了回来。

她就低着头站在他面前,不说话。

萧樾武昙的叹了口气“你这是要跟本王闹别扭到什么时候去?”

武昙闷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像是突然鼓足了勇气一样突然抬头看向了他,正视他的面孔很认真的商量道“等过两个月回了胤京,你再去跟陛下请命去北境领兵吧?”

她的眸子里的光辉依旧清澈且民明亮,此刻说出来的话却明显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不是天真的一时妄言。

萧樾微微蹙眉,握着她一只手捏了捏她柔软的手背,反问她“那你呢?”

武昙没有回避他的注视,仍是看着他的眼睛道“我可以跟你去陵川城的。”

她思量了一天一夜,这是唯一能想到的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萧樾手里握着北境的兵权,皇帝就要忌惮,他又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所以,只要他能想办法跟皇帝达成协议名正言顺的留在北境军中,大家就能相安无事。

这样一来——

她也就不用担心她父兄的立场和将来了。

虽然她不能完全了解他要做的事,但至少现在她做出这样的思量已经是在设身处地的替他考虑了……

萧樾听了这话,非但不觉得失落,反而心里多了几分安慰,和她对视,望着她眼眸里浮动的光彩,只觉得那光亮已经微微荡漾,可以直达心底了……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又捏了捏她的手,慢慢地道“那个地方没多大,更没有京中的繁华,而且气候也不太好,本王怕你会不习惯。”

语气很轻缓,就好像两个人是在闲话家常一样。

武昙闻言,这次却是当机立断的摇头。

她主动往前又走了一步,为的是让萧樾能够看清楚她真实的表情,目光明亮而真切的说道“我没那么娇气的,你又不会要我去住茅屋,洗衣裳……环境改变了,人人都要慢慢习惯去适应的,总不能反过来迁就的。”

她这是在隐晦的游说他!

萧樾的唇角弯起一抹笑,突然又觉得眼前的她跟前世的那个影子又有了重合的地方。

她说她能适应新的环境,他信,并且也相信,无论在哪里她都能苦中作乐,让自己一样生活的开朗又简单,前世的时候,无论是皇宫还是冷宫,她都是那个样子,得意的时候不曾忘形,落魄的时候也不会一蹶不振的就此倒地不起……

武昙看着他,在等他的答案。

萧樾就将她拢入怀中,吻了吻她的鬓角,半晌,终于妥协“让本王想一想。”

她最近不开心,如果这样就能暂时让她放下这件事,也不失为一个权宜之计。

即使她愿意委曲求全的陪着他一起退让,他却不能让她再受那样的委屈了……

因为萧樾这样说了,武昙的确是将心防放开了不少,后面几天也不再沉闷不语,又跟往常一样的说说笑笑。

进入北燕境内之后,他们在行程上就慢了些,又走了整半个月才抵达了北燕帝京。

------题外话------

宝宝们,最近不用留言了,后台也看不到……

抱歉了,你们家作者心态不好,一点小事就容易崩,影响了更新,大家忍一忍,我尽量调整,爱你们,么么哒~

第253章 暗送秋波,心术不正

北燕的皇帝已经年近六旬,近十年来身子就一直不大好了。

沉樱本来以为来城外接他们的会是朝中某个官员,没想到来的却是位皇亲——

魏王嫡孙燕廷襄。

此人一早就带人等在城外的官道上,见着萧樾带队伍打马而来便就微笑着上前打招呼。

武昙坐在沉樱的辇车上,两人透过纱帐看过去,就见那年轻人谈笑风生的在跟萧樾周旋,即便萧樾的态度冷淡,居然也丝毫不影响热络的气氛。

武昙撇撇嘴,嘀咕道“看来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

沉樱沉默了片刻,也不由得微微沉吟,却是转头吩咐晚棠道“看此人的穿着应该是皇亲,却不知是他们国中的哪一位,你下去打听一下。”

萧樾那边带的人手多,杂七杂八的行李也多,全部安排需要花费些时间,他们那一行人就一直停在那里说笑。

晚棠点点头,从辇车另一侧掀开幔帐下去,倒是没用多长时间就又回来了,回道“那位说是北燕魏王的嫡孙,魏王是北燕皇帝的庶兄,虽然掌权,但如今也已经十分老迈,他魏王府的世子早七八年就过世了,这位虽然还没封世子,但据说是魏王最得意的孙儿,将来袭爵的必然就是他了。”

这个人看上去颇多书生气,温文尔雅的样子,表面确实也看不出更多的什么来。

沉樱拧眉沉思。

武昙看了她一眼,却是突然开口慢慢的说道“北燕的皇帝已经老迈,身下现在唯一的子嗣宁王更是个病秧子,根本继承不了皇位。自十八年前北燕太子燕霆薨了以后,北燕皇帝的两位兄弟魏王和陈王就都看出了苗头,本来宫中贵妃生下宁王以后,朝臣们是松了口气的,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皇帝那时已经年过不惑,再加上贵妃怀孕时身体也不大好,生的虽是个男嗣,却先天不足,根本就难当大任,于是那两位王爷就卯足了力气对上了。”

她如今小小年纪,又只是个养在深闺的侯府小姐,居然会知道这些事?

沉樱主仆互相对望一眼,全都有些意外。

武昙对上她的视线,不过莞尔“咱们大胤的北境边关一直在打仗,我父兄又都是武将,自然也会偶尔关心一下战局和北燕这边的事,时常会提起一些。最近这阵子,我在王爷那又听了一些,你还想知道什么?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沉樱闻言,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按理说小舅舅是不需要对武昙透露这些事的,他会说给武昙听,八成是为了间接的告诉她……

自从进了北燕境内之后,萧樾也不好太不把北燕人当回事,偶尔就会随着徐穆等人骑马走一段,一般那时候武昙就被他送到了这辆辇车上让两人作伴。

沉樱定了定神,暂时把那些复杂的情绪抛开,只又问道“小舅舅还跟你说过些什么?”

她来北燕,真正要和亲的对象还没定下来。

既然是跟皇族沾边的,就都有可能,毕竟北燕朝中的局势也不太平。

她也只知道北燕皇帝因为没有皇嗣可以立为太子而导致了两个亲王觊觎皇权,互相争斗了多年,至于其中细节就不是她远在千里之外的一个深宫女子所能知晓的了。

这时候也不是害羞和脸皮薄的时候,沉樱问得很坦然。

武昙显然也没往歪处想,耸了耸肩,又伸手将垂下的帷幔拨开一点往外看去,看着马上那位皇亲贵胄继续说道“魏王和陈王两派争斗多年各有损伤,五年前老陈王就去世了,陈王世子承袭王位,显然已经不是老奸巨猾的魏王对手,这几年虽然勉力支撑,陈王府却已经有了衰败之势,现在朝中等于是魏王独大了。北燕的皇帝虽然目前还将权柄死死的攥在手里,但是他的年纪和身体状况都在那里摆着,也称不了几年了,反正以现在他朝中魏王的势头,就算皇帝能死扛着不立魏王的后嗣为太子,那么等他驾崩之后,魏王府也应该能够一跃而上……届时,魏王的这位嫡孙就是北燕新帝的不二人选了。”

沉樱听得微微吃惊“所以外面那位文质彬彬的魏王孙,现在已然是北燕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了?”

未来的皇帝!

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人!

武昙点头,紧跟着又感慨的叹息了一声“看这人的做派,还真不像是个有魄力的人,翩翩贵公子一个嘛……这就是传说中的人不可貌相么?”

沉樱看着外面长相斯文,言行举止都翩翩有礼的燕廷襄,一时之间也是有点恍惚。

反正辇车停在这里,她们又不能跑下去瞧热闹,坐着也无聊,武昙索性就拉开了话匣子,继续道“北燕皇帝可能是撑不住几年了,他们国中应该近几年内就会有大动作,并且这还并不是正常的皇权交替,届时国内多少会起风波的。据说年初他们战败之后之所以会想办法同我朝议和,就是魏王力主的。这一次联姻之后,起码就能稳住他们那边边境的局面,不至于将来在新老政权交替的时候同时面临内忧外患。”

这时候,她言语之间就有点含蓄了。

沉樱领会其意,却不是羞怯,只是微微的蹙了眉头,也朝外面看了眼马上的燕廷襄,忖道“这位魏王孙看着应该及冠了吧,难不成还不曾娶亲?”

大胤国中一般男子,不着急的话,都是十七八以后娶亲的,料想北燕的情况也差不多。

“他……今年是二十一还是二十二吧。”武昙想了下,没想得太清楚,“魏王对他寄予厚望的,这么一个优秀的孙儿往人前一站就是最好的标杆,就能引得一大票朝臣想要攀亲,鞍前马后的为他们效力。而且吧,他这年纪,确实也不着急成亲不是?”

为了利益,晚成亲两年有什么?

显然,魏王祖孙是将这一重关系利用的彻底了。

现在别说成亲,这位魏王孙身上更是连婚约都没有的。

沉樱拧眉沉默了下来。

武昙等了一会儿,见她不说话,就又主动开口道“他们都是怎么想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那舅舅心里是怎么打算的,男婚女嫁,又不是只听他们男方的意思就行的。”

沉樱心里有些乱。

她虽然有了一定的心里准备,却没有想到北燕的乱局远远地超出了想象。

这时候说是心里完全不担心?

那是不可能的。

她捏着袖口的暗纹,咬着牙又沉默了下来,半晌,重新再抬头看向武昙的时候就忍不住问道“小舅舅可能对你露过口风?”

这话倒是把武昙问得一愣。

她摇头“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会跟我商量?”

她是他的什么人呢?别说没有正经的名分在,就哪怕她已经是名正言顺的晟王妃了——

像是这种事关两国的大事,他还会跟她商量不成?

沉樱心里越发的没底,不由的又沉默了下来。

武昙想了想,就抓了她的一只手握在掌中,像模像样的安慰道“没事的,他人都在这里了,总不能什么力都不出的就溜一圈便回去了,没跟你说……大概还是想先面见了北燕的皇帝之后,探一探口风吧!”

沉樱被她这突然就少年老成的模样逗笑了,却又抿唇忍住“没事的!既来之则安之,我也就是因为事情还没完全定下来,所以悬心。”

两个人把话题岔开了,又说了会儿话,萧樾那边就交涉好,车队继续前行。

北燕皇室为了表现自己对次此宁国公主被许嫁来朝的重视,提前就叫人修葺了城中一处最大的皇家园林供使团下榻,名曰茗湘苑。

那园子很大,萧樾就直接带着两千卫队进了城,来充当园子的守卫。

不过就是区区两千人的编制而已,虽然不合规矩,不过燕廷襄倒是没有为难,只道叫人先去禀明皇帝一声才能作数,就先亲自带着萧樾一行进城了。

北燕这边和胤京的情况差不多,百姓集结了很多,充满了街头巷尾的在看热闹。

虽说皇室嫁娶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可是两国和亲,就意味着一方百姓面于战祸之苦了,这对百姓来说,也是件值得欢庆的大事,说过之处,甚至有人在队伍要行过的街道燃放了炮竹庆祝。

辇车外面i熙熙攘攘的都是说话声和谈笑声,无比的热闹。

晚棠靠在边上竖着耳朵听,听了一会儿脸上就不由的露出些喜气“百姓们都说公主一定是美貌又心善的好人呢……”

和亲的女子,但凡是走出这一步,从之后故乡只在梦里——

即便是尊贵的皇室之女,也会成为人们同情和可怜的对象。

背井离乡,从此不见亲人面,这真的不是件好差事。

沉樱笑了笑,没说话。

她真的没有那样的伟大,做这件事,其实一开始就是出于私心罢了!

队伍缓慢的前行,赶在午间之前在茗湘苑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收到国相大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公主的行期,我朝陛下就下令工部赶在这日之前将园林整修一新,供公主殿下和晟王殿下入住。当然,园林简陋,当是比不得大胤的内宫,还请两位海涵。”燕廷襄微笑着介绍。

这园子很大,彼时大门敞开,在影壁之前已经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花圃,里面两颗盆栽的景观树被修剪成仙鹤的模样,再加上花草点缀,十分的喜庆应景。

“横竖也住不了几日,倒是老燕皇陛下费心了。”萧樾淡淡的说道,然后转头吩咐身后的薛文景,“这阵子咱们就住这了,薛大人安排一下随行的官员吧。”

“是!”薛文景躬身领命。

萧樾才又转头冲着辇车这边道“到了!”

“是!王爷!”晚棠应了一声。

跟车的宫婢们马上搬来垫脚凳,因为是正午时分,又有人顶了华盖过来遮阳。

有宫婢从两侧撩开幔帐。

燕廷襄负手而立,就站在大门口这边看着,里面露出正襟危坐的宁国公主的衣角,他却依旧是面色坦然,既没有刻意回避,也没有急切的想要一睹真容。

总之——

一眼看去,还是个君子作风!

众人正等着大胤的公主下车,然后很快的就有一个娇小的人影蹦蹦跳跳的出现在视线里。

燕廷襄的眉心不由的一跳,还没等看清楚对方的长相,本来正站在他旁边的萧樾却大步走了过去。

那女子提着裙子正要踩着垫脚凳下车,一脚迈出来就被他扑了个满怀。

他居然是——

一抬手把人给抱下来了?!

大胤怎么都是礼仪之邦,就算两人的舅甥,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

这成何体统?!

燕廷襄眉心拧成的疙瘩直接就没再松开,诧异不已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萧樾将那女子携下辇车之后又顺手将她鬓边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旁若无人似的跟她说话“这边的气候好像有些干燥,还适应么?”

他面前的少女娇嗔一笑,眸子清澈又明亮“不适应你能马上给我下场雨么?”

“呵……”萧樾闻言,就好奇的笑了,手掌还拍了拍她的肩背。

燕廷襄正觉得五雷轰顶,下一刻,看着这女孩子的身高和大约的年纪才后知后觉的猛然醒悟——

这不对!大胤的宁国公主今年已经十七了,眼前这小姑娘才多大?十二三?

他这边略一分神,就听到萧樾身后另一个声音响起“二小姐可能是憋闷的紧,毕竟我是说不得笑话帮她解闷的。”

燕廷襄连忙收摄心神,这次循声望去才看到已经在他失神的间隙从车上下来的沉樱。

穿着贵重的皇族冠幅,修饰的一丝不苟……

原来这位才是次此大胤送来和亲的正主儿!

他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至少这位真正的宁国公主和他想象中的无甚出入,这样就好!

不过再转念一想,视线不由的又移到萧樾跟武昙身上——

这两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再度拧了眉头思忖。

萧樾已经走到了跟前“这就是本王的外甥女沉樱。”

“公主!”燕廷襄连忙收摄心神,却是谨守着礼数,说话的时候目光都很安分,并没有再多往沉樱脸上瞄去一眼。

沉樱也只是略一颔首,没做声。

徐穆就从旁边走上前来道“我朝陛下晚上在宫中设宴为王爷和公主接风,届时会有车辇来接二位,现在园子里午膳已经备好,就让我们公子陪宴,本官离朝多日,要马上进宫先去给陛下复命。”

萧樾点头“一路上多亏了国相大人照拂,就烦您先替本王跟贵国的皇帝陛下问个好吧。”

“好!”徐穆答应着,又拱手一礼就先带着他自己的随从上马离开了。

“王爷和公主殿下请吧!”目送他离开,燕廷襄就侧身让了一步,请了萧樾和沉樱先行。

沉樱没多想,抬脚就往台阶上走。

武昙本来在她另一边,萧樾伸手去牵她,不想她往这边一迈步却不小心踩了沉樱长长的裙摆一脚。

就那么轻轻一下,沉樱只是身子一晃,倒是没有跌倒,不过人有些受了惊吓,不由的低呼一声。

燕廷襄就站在旁边,见状,不由的抬手挡了一下,不过居然是这种关头都没失了分寸,就只是横臂拦在沉樱身侧,根本没主动握她的手臂搀扶,同时轻道了句“殿下小心!”

晚棠从另一侧扶住了沉樱,沉樱稳住身形,仓促抬眸的那个瞬间两个人的视线不期然撞在一起。

沉樱微怔。

燕廷襄却是从容又坦率的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来。

他人本就生的斯文俊秀,这一笑,就更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又添了几分光彩。

沉樱毕竟也是个年轻的姑娘,见状,不由的微微红了脸。

不过她的反应也快,随后就移开了视线,然后才道了句“多谢!”

语气很随意,像是随口一言,并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感激来。

燕廷襄也没再有后话,一行人先后进了园子。

因为萧樾一行赶路都累,下午还要休息,午膳就没有耽误太长时间,用饭到中途宫里就有人来传信,说是北燕皇帝准了萧樾的请求,让他带来的人过来换走这园子的守卫。

萧樾派了人出去给那边等着的燕北传信,回来继续用完了午膳燕廷襄就带着他带来接待的几个官员先走了。

萧樾领着武昙回他们自己的住处,路上便开门见山的问他“你故意绊的沉樱?小小年纪不学好,这是要学着人家牵线做红娘么?”

语气很是调侃,显然也没当真。

武昙哼了一声“我眼睛又不瞎!暗送秋波什么虽是好事儿,可惜啦……此人心机颇深,心术不正诶!”

第254章 告密,交易!

萧樾手背在身后,款步前行,饶有兴致的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武昙转头,仰着脖子看他,却是不答反问“你说他会是想娶公主吗?”

萧樾垂眸,对上她的视线,眸子里也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一边道“若是真的娶了沉樱,对他绝对是有好处的,不仅稳住了两国关系,甚至于他自己也等于是攀上了咱们大胤的皇室,将来想要登临帝位,就更多了几分底气。”

武昙撇撇嘴,反驳他“沉樱人都到了这里,不管最终是不是被他娶进门的,也铁定是要嫁在这了。大胤朝中派遣公主和亲又不是扮的家家酒,考虑的也是朝局和利益啊,咱们国中可不会管沉樱最后到底是嫁给了谁,只要是和他们北燕的皇族成了亲,这重姻亲的关系就摆在这里了,都没什么差别。”

这个小丫头是有眼光和格局的,萧樾一早就知道。

即使她平时不太理会这些,可凡事在心里总归都有判断的。

对于她的说辞,萧樾未置可否。

武昙就扯住他的袖子拉着他停下来,仰头与他对视,仿佛是非要就此事跟他论一个是非出来不可“如果说在这场皇位角逐中,魏王府已经是十拿九稳了,他们为什么还要娶个外族女子?当时皇帝陛下死也不肯答应北燕遣嫁公主,无非也是不想在皇室之中留下外族血统。现在魏王一党已然胜券在握,如果他娶了沉樱,虽然在短时间内会让人觉得他身后又多了大胤给他做后盾,可一旦他将来真的得了帝位……他要怎么安置沉樱?不管是为后还是为妃,一旦沉樱有了子嗣,他就要不放心了,而如若他想过河拆桥,对沉樱做些什么,那就要背上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极有可能跟大胤方面反目成仇……你不是说魏王对这个孙儿寄予厚望么?如若这人不是个草包,那就不会只看眼下不图长远。”

武昙说着,顿了一下,又带了几分狡黠的挑挑眉“而且如果他真是有心求娶沉樱,方才在门口等我们下车的时候就不会只是个权衡和打量的神情了。那时候他看见我从车上下来,一时没看清,是把我误认作是沉樱了吧?当时那神情可不太对……”

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如果燕廷襄是抱着求娶的目的来的,那么当时他看见这个女子跟别的男人之间过分的亲昵了,在觉得这女子品行不佳的时候,或是嫌恶或是失望,情绪之间无非就是这两点吧?

可是当时的燕廷襄呢?他整个人都怔住了,那神情明显是在更深层次的谋算着什么……

武昙振振有词,说的可谓是神采飞扬。

萧樾看着她,但笑不语。

武昙等了半天也没听他表态就有点不耐烦了,又拽了拽他的袖子,仰着一张小脸儿面对他“你倒是说话啊?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萧樾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却是反问道“所以你故意绊了沉樱一下,那么……又是从中试探出了什么?”

武昙莞尔,松开他的袖子,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头,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如果你说他是在做别的思量,当时就不该冲着沉樱暗送秋波啊……这个人的作为前后矛盾,我倒是觉得他可能在背后算计什么,八成……是想借着这次和亲的机会做什么文章吧?”

那个燕廷襄,看着也不像是真的想娶沉樱的,那么他在大门口用那些细微的小动作来对沉樱示好,就值得深究了。

这会儿虽然已经是午后了,日头仍是有些毒。

萧樾抬手挡在武昙头顶,四下里打量一眼,然后转头吩咐跟着的尉迟远道“叫人送两杯茶到那边的亭子里。”

说完,就牵起武昙的手拉着她去了前面不远处的亭子。

等到在亭子里坐下,他才又开口说道“你的猜测不是全无道理,燕廷襄之所以到现在也没有被封魏王世子,很多人都是在揣测,北燕皇帝是有立他为嗣的打算才这么一直拖着的,所以这次和亲,他确实不必穷力亲为的赶着往上凑。反倒是陈王那边,如果不死心的话,可能是在谋算这门婚事,企图以大胤朝廷的支持为他们那一支的子孙增加筹码。”

武昙仔细的想了想,脑子里就对这事儿有个模糊的轮廓。

不过同时,她脑中却又是灵光一闪,又想到了别的事,不禁又皱了眉头,脱口问道“可是这两座王府这般互相算计,北燕的皇帝就不管吗?不管这两边怎么算计,最后拿主意的也是宫里的皇帝,那位皇帝陛下会更倾向于哪一方?”

萧樾勾了勾唇,眼底却有一抹讽刺的意味浮现“过来这边之前,本王叫人特意搜集了一些这边朝廷的消息,虽说在宗室的男丁里面这一代里就属燕廷襄最出色,可是就因为魏王一党算计的太狠了……并且和北燕皇帝最厌恶的皇后何氏勾结在一起……皇帝若是想要立他为嗣,那早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可偏偏一直拖到现在?你觉得他这是什么意思?”

武昙愣了愣,虽后就茅塞顿开的低呼一声“你是说他并非是想立燕廷襄为嗣才没封世子,而是故意在拖着打压和恶心魏王一党?”

这么一看,魏王一党也算聪明,居然反客为主,就递出了风声去,告诉众人皇帝是因为想立燕廷襄为皇嗣才没封世子的,让那些望风而动的人,不仅不会因此而疏远了魏王府,反而因为这一重风声而更加巴结和讨好。

萧樾但笑不语,算是默认。

武昙就很纳闷了“皇帝不是已经很老了么?他这样随时都有可能会撒手人寰,这么一直拖着也不是长远之计,他到底属意谁?而且他如今都这般年岁了,这些年一直不立太子,朝中重臣都没有上折子施压的么?”

别说是皇室了,就是普通的一个家族也将家业传承作为最大的事来重视。

何况这位皇帝已经年近六旬,哪怕正值壮年,迟迟不立嗣的话,朝臣的奏章也会像雪花一样往他案头上飞的……

北燕皇帝的上一位太子是十八年前就薨了的,后来贵妃胡氏所出的宁王今年是十六,但是他的先天不足之症是一开始就被诊出来了的……

这么算下来,北燕的这位老皇帝也是个奇人,居然能十多年如一日的顶住满朝文武的施压?

若不是他心里已经有了人选,只等着最后反戈一击——

这样拖着,只会让朝廷动荡,没有任何的好处的。

武昙大惑不解,就将目光投向了萧樾。

萧樾看着她,半晌,居然是毫无征兆的幽幽一叹。

他说“他那大概就是憋着一口气,只为着那一句不甘心吧!”

萧樾起身,走到旁边,面向亭子外面的花园站定。

这圆子里原来的守卫都被撤出去了,燕北带着人行色匆匆的从对面的院子里走过。

萧樾眼底的眸光莫名的深了深。

武昙在他身后,没看见他的神情,就也站起来跟过去。

萧樾看她对这些事是真的感兴趣,这才继续说道“你只知道十八年前北燕的太子因故薨了,却不知道当时同时……北燕的后宫里还丢了另一位皇子。”

武昙确实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事,不由的狠狠一怔。

萧樾从远处收回了目光,看着她的脸,慢慢地道“宁王是北燕皇帝的第三子,在他之前,胡氏已经生过一个孩子了。”

……

魏王府。

从茗湘苑出来,燕廷襄先去了趟宫里给皇帝复命。

得知萧樾等人已经安顿好了,皇帝也没多问,只挥挥手打发他下去了。

此刻离着晚上的宫宴还有将近两个时辰,燕廷襄出了宫门就径自打马回魏王府。

因为心里一边在想着事情,他走的就不紧不慢,很有点心不在焉,眼见着魏王府就在眼前了,他定了定神,扯着缰绳正要往巷子里拐,身后突然听见有个女子的声音道“燕公子请留步!”

跟随他的侍卫登时紧张起来,拔剑出鞘,将他围在了中间。

燕廷襄倒是不慌不忙的循声一侧目。

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正快步朝他走过来。

她头上戴了帷帽,遮住了面容,可是疾步行过来的时候却又急切的一把撩开了帷帽上的轻纱,露出一张年轻女子的面孔来。

燕廷襄算是这帝京之内最炙手可热的王孙公子了,仰慕他的少女不计其数,平时出去应酬和参加宫宴的时候也不是没人想方设法的往他跟前来露脸……

可是像是这样,一个女子公然跑到魏王府的大门口堵他的——

还是头一次!

因为对方是赤手空拳一个女子,他身边的护卫就都放松了警惕不少。

燕廷襄高踞马上,目光没什么温度的看着来人。

风七却知道机不可失的道理,不等他问话就主动开口说道“我是随大胤晟王一起进京的,之前在城外见过公子,现在有件十万火急的要紧事需要私底下跟公子说。”

听他提起萧樾,燕廷襄唇角那点讽刺的笑容倒是瞬间敛了去。

他上下打量对方一眼,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懒洋洋道“你是那个晟王的人?”

萧樾太自负,又端着架子,他对那人的印象可不怎么好!

而且他才刚离开茗湘苑没多久,萧樾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就算萧樾要找人私底下接触他,也没必要偷偷摸摸的还是寻了这么个女子贸然就这样露头了。

燕廷襄对风七的话,是不怎么相信的。

风七却很紧张。

她跟随燕北进京之后,趁着燕北在忙着安排茗湘苑的守卫就对身边的人谎称要去城里的药铺转转跑了出来,好在魏王府的位置不难打听,他知道燕廷襄在茗湘苑陪宴,一时半刻的回不来,就守株待兔的等在了巷子外面。

她有些焦躁的四下里看了眼,就唯恐萧樾那边会有人出来寻她,一边仍是压着嗓音对燕廷襄道“我不算是晟王的人,但是我要跟公子所说的事却与您北燕的朝局息息相关。公子,我不过一介女流,真的事关重大,此处不便,不管您信不信我,咱们进门私底下说两句对您来说都没有什么损失的。”

看她的样子,必然就是因为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燕廷襄确实也不怕她会耍什么花样,再看她那焦急的神情也不像装出来的,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走吧!”

他仍是策马徐行。

风七心里狠狠的松了口气,又四下看了眼才闪身进了巷子,跟在他的人马之后到了魏王府门前。

“公子!”门房的下人连忙出来迎接。

燕廷襄将马鞭扔过去,举步进门。

风七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待到进门,绕过了影壁之后,燕廷襄已经顿住了脚步。

他转身面对风七,表情和语气一样微凉的说道“你要说什么,先说个大概,好让我看看还值不值得将你再往里边带。”

彼时他身后还跟着个贴身的随从。

风七虽然谨慎,却知道她没资格提要求,四下里看了眼,确定其他人都在忙碌没注意这边,方才心一横迎上了燕廷襄的视线道“听说贵国的皇帝陛下于十八年前遗失过一位皇子?如果我说我知道他的下落,那么公子可否带我换个地方说话?”

她打听消息的渠道自然不会比武昙和沉樱更多,可是因为已经到了北燕帝京,有目的性的再打听的话,从百姓的口中就能听到些风声和端倪。

自从撞破了燕北和徐穆见面,她就知道应该是燕北的身世有问题。

中午在城外那会儿,趁机往百姓中间一打听——

毕竟当初宫中遗失皇子,北燕皇帝上天入地的找了许多年,这对北燕的百姓来说也不是什么秘密。

燕廷襄心中虽然已经有了准备,却怎么都没想到她说的会是这件事,脸色完全没控制住,脱口道“你说什么?”

一瞬间他脑门上就冒出一层细汗,急切的上前一步,本来伸手要去抓风七的肩膀的,好在是在最后一刻突然回神打住了。

他的手垂下去,目光却是片刻不离的盯着风七的脸。

他想要从对方脸上看出说谎的破绽,可是风七脸上一片坚定的表情,眸子里甚至还跃跃跳动着一丝疯狂的火焰……

这种急切和决心,是做不了假的!

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握紧又松开,燕廷襄终于奋力压下胸中正在起伏不定的情绪,一撩袍角道“你跟我来!”

他这一走,自是将人带到了外院的书房。

燕廷襄大步进了门,他那随从就赶紧从外面将房门关上,然后匆匆的出了院子。

风七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看了眼。

燕廷襄已经迫不及待的反问“你说你知道那个人的下落?他现在是生是死?人在哪里?”

风七赶紧收回目光,对上燕廷襄的视线,她知道对方确实在意此事就更多了几分底气,语气反而从容了起来,慢慢的道“人自然是还活着,一个死人,哪有什么价值?我可以告诉公子此人的下落……”

顿了一下,她的唇角甚至势在必得的扬起了笑容,再开口的时候又莫名其妙的问了句“公子方才是从宫中面圣回来的吧?却不知道你们的皇帝陛下是否已经知晓此事?”

燕廷襄心头猛地一跳,脸上表情也瞬间僵住了“什么意思?还有什么人知道这件事?”

他在宫里见到皇帝的时候,皇帝的一切表现都很正常……

如果说已经有人捅了这样的大消息到他跟前,他不可能还能维持冷静的啊!

燕廷襄仔细的回想当时皇帝神情举止间的每一个细节,想到最后,脸上如临大敌的表情也就慢慢地松懈了下来。

风七同时也在观察他,在看见他这般神情的时候,就更多了几分胜算,主动说道“看来是公子和魏王爷的运气好,这件事还不曾上达天听,我可以帮助公子在这件事被捅到御前之前将事情了断掉,不过我不能白白出这份力,公子得与我做一笔交易,咱们双方都有利可图了,才好办事不是?”

第255章 给我一个身份!

风七将这话说的很坦然。

燕廷襄闻言,却是不怒反笑,似是深有同感的感喟道“是啊!没有好处的事,谁做?”

两个人,四目相对。

风七不是没看见他眼神里的鄙夷。

可是——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唯一一次翻身的机会了!

她用指甲使劲的掐着自己的掌心,让自己打从心底里接受燕廷襄对她的这种裸的审视!

她不能退缩!

那个武昙,凭什么能堂而皇之的留在萧樾身边?又凭什么能趾高气昂的欺辱她?还不就是仗着个侯府千金的身份?

至于燕北——

明明他们认识的更早,也更熟悉的,可是他竟然就由着武昙对她动手,只将这当笑话看了?

既然是他先不讲情面的,那她又何必给他留什么余地?

不过一报还一报罢了!

燕廷襄与她对视良久,渐渐地也有些诧异于这女人的脸皮厚度——

不!或者说,那只是一种急功近利和无所不用其极的决心。

诚然,他不是道德的审判者,犯不着跟这样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去计较这些。

风七身后的房门上隐约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燕廷襄就飞快的收摄心神,终于是再次开了口“如若你真能替我铲除心头大患,我自然不会亏了你,会给你应得的好处,但是前提是——你得要能成事啊!”

风七见他肯于接着跟她往下谈了,心里也是狠狠的松了口气。

她深吸一口气,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今天我来这里见了公子您,就等于是背叛了晟王殿下,我很清楚自己是在做什么,也更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既然说了要做交易,那就自然会不遗余力的助公子成事。因为……只有我们成功了,我才有路可走。”

这个女人的逻辑清楚,并且决心很大,并不是那种完完全全的蠢货。

燕廷襄倒是对她多了几分信心,略点了下头道“你说的那个人,他在哪里?”

风七道“我暂时还不能告诉您!”

话音未落,燕廷襄已经不悦的皱了眉头,这个女人这是在耍他么?

风七却没等他开口,已经上前一步,正视他的面孔道“有一件事,我想先跟公子确认,当初宫中丢失的那位二皇子殿下身上是不是有一件足以证明他身份的信物?”

燕廷襄的目光微微一动。

风七就继续问道“是……一块玉佩?”

燕廷襄终是倒抽一口凉气,神色之间也更多了几分凝重。

他急切的追问道“你见过那件东西?那个人到底是谁?”

风七的唇角,终于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冷笑来——

那天晚上她本来是去那园子附近犹豫着想求见萧樾的,可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份在那摆着,就迟疑着在附近徘徊,然后就看见了燕北和徐穆。

当时她虽然离得远听不见两人具体都说了什么,可只看他们彼此的动作也可见端倪,燕北将什么东西扔给了那位徐国相,然后那位徐国相居然就给他跪下了,再到后来那徐穆往回走进园子的时候走到台阶上手上还在摩挲着一块玉佩……

那玉佩她有点印象,似乎是曾经有一次在燕北那见到过。

不是燕北经常佩戴在身上的,有一次却因为身上的荷包掉出来而露出来的……

因为一般人有这样成色上好的玉佩必然都是随身佩戴的,他却收在荷包里,风七的心思本就细腻谨慎,当时便记在了心里……

没想到,现在居然成了她握在手中的筹码!

诚然,一开始她是以为燕北和徐穆私底下又勾结,她会处心积虑的跟到北燕来,是想找机会在关键时刻当面揭穿燕北,这样一来她帮萧樾拔除了身边的细作,萧樾就会对她刮目相看,并且感激她了……

可是来了北燕这边一打听,得到的线索却更为惊人!

于是她当机立断就改变了初衷,找上了燕廷襄!

风七道“如果那东西暂时还没送到燕皇陛下的手中,那就应该是还握在徐穆大人的手里,事不宜迟,公子应该尽快去将它抢过来再谋其他。只要徐国相手里没了这件东西,那他就失去了到燕皇陛下面前说话的机会!”

“东西在徐穆手里?”燕廷襄却是将信将疑,上下打量她。

这个女人显然就是个无名之辈,她却大言不惭的不仅跟自己做起了交易还信誓旦旦的说这些话?

这一刻——

他却突然怀疑,她会不会是受了萧樾的指使才过来诓骗自己,在背后图谋些别的更大的事……

风七也知道要让他这样的人马上就完全相信自己并不可能,不过她胜券在握,并不见心慌意乱,就又进一步说道“半月之前我们留宿在陵川城的那一晚我躲在暗处亲眼看见那人将玉佩交到了徐穆大人的手里,其中意思不言而喻。今晚宫中设宴,徐穆大人也会过去吧,一旦叫他把东西呈到了燕皇陛下面前,那一切就迟了。就算公子现在还不能完全信我,那不妨先去徐穆大人那里拿了东西回来咱们再说话不迟!”

魏王和陈王都想推了自己的子嗣上位,北燕皇帝迟迟不肯点头,用的就是那位一直下落不明的二皇子做托词。

现在不管眼前这个女人的话到底有几分真——

对燕廷襄来说,都是宁可信其有的!

何况——

看她的这份神气,这话倒也不像假的!

“好!我便姑且信你一次!”与风七对视片刻,燕廷襄也就下定了决心。

他一撩袍角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忽的顿住,转头问道“你的名字!”

这是要顺便查她的底细?

横竖她迈出这一步,就没打算再回头,风七也不怕他去查,想都没想的就直接回答“风七!我是个大夫,以前经常出入大胤在陵川驻扎的军营,这次也是随晟王殿下的卫队一起过来的。”

燕廷襄于是没再说什么,大步到门口,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书房外面他那随从恭敬的站在那,见他出来就连忙垂首行礼“公子!”

燕廷襄回头看了眼屋子里站着的风七,面无表情道“叫人过来招呼一下。”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大步出了院子。

院子外面,魏王正站在那里等他。

魏王今年已经六十有六,身材略显臃肿,虽然精神看上去不错,但是早已经头发花白。

燕廷襄径直走过去,先是拱手躬身行了礼,然后也没等魏王叫他就径直站直了身子问道“那女人的话祖父都听见了?您以为如何?”

魏王负手而立,那张圆脸本该是天然带着几分祥和的,此刻却是肃然又冷酷。

他看着燕廷襄,眸光里也不见怎样的温度,只道“宁肯错杀不可放过。如果徐穆的手里真的握着她所说的那件东西,并且他中午进宫的时候也没有呈递给陛下的话,那么他就极有可能是多了一重小心,想要等今天的晚宴上先找机会跟胡氏确认一下那东西的真假再奏禀皇上,毕竟当年这块玉佩和皇嗣一起失踪的话都是胡氏说的。这徐穆可是只老狐狸,不过也恰是因为他的这重谨慎之心才给了咱们时间和机会……“

魏王说着一顿,思忖了片刻又道“也不用冒险去徐府夺宝了,你马上去安排,先叫人盯着他的行踪即可。傍晚时分他定要进宫,到时候尾随他,在路上找个机会把东西抢过来再说话!”

徐穆是一国之相,虽说是一介文臣,府邸里也是守卫森严,大白天的要直接闯入他府中抢东西,几乎不可能成功。

如果风七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今晚他必然会随身带着那件东西进宫去见贵妃胡氏,在路上埋伏动手,就大有成算了。

“孙儿也是这个意思,那么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安排。”燕廷襄略一颔首,然后就急匆匆的先走了。

魏王站在原地目送他走远方才转身款步踱着往后院的方向去。

燕廷襄去安排了往徐府盯梢和准备在半路打劫徐穆的人手,然后又派了两个机灵的亲信去茗湘苑那边探听风七的来历和底细,事后仔细思忖,确定并无纰漏之后才又转身回了书房。

彼时书房里已经有丫鬟上了茶点。

风七已经吃了一些,正坐在屋子里。

两个丫鬟在旁边站着,显然是为了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就只安分的坐着,并不试图去查看燕廷襄这书房里的任何秘密。

燕廷襄过来看到这一幕,倒是不由的又深深看了她一眼。

风七看见他进门就站起身来规矩的行礼“公子回来了?”

燕廷襄先是没应声,只挥手示意两个丫鬟退下,等屋子里就剩下两个人的时候他才随便拣了张椅子坐下,面色微冷的看向了风七道“人手我安排下去了,可以确保万无一失,就看你给的消息到底可不可靠了。”

风七露出一个笑容,看上去并没有半点担心的样子。

她想了想,便不是很局促的走过去坐回了之前的椅子上,然后说道“横竖是要等消息,燕公子若是不觉得我麻烦的话……关于贵国那位二皇子的事我只是今日从贵国百姓口中打听了一点皮毛,您能细说给我听么?我知道的清楚些,后面有些事还能彼此有个商量,对您可能也有好处的。”

燕廷襄见她居然如此不见外,就觉得好气又好笑,讽刺道“你既然说你是大胤晟王手底下的人,萧樾那个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你知道这么大的秘密不去与他说,却跑过来找我?就不怕他秋后算账,找你的麻烦么?”

提起萧樾,风七放在手掌的那只手手指就不由的微微握紧。

她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神情,然后又飞快的稳住,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反问道“只要燕公子肯出面保我,难道我还需要怕什么吗?”

虽说是个奉承的意思,燕廷襄却并不觉得这话受用。

他从旁仔细观察了风七的神色,不由的心生疑惑“你跟晟王之间……有过节?”

不过怎么可能?一个无名小卒和手握重权的一朝亲王,他们之间哪能有什么过节?云泥之别罢了!

风七闻言,又是将手指攥紧了些。

她微微垂下眼睛,虽然是难以启齿,可是她都走到这一步了也确实不能再退缩,于是心一横又再次抬头看向了燕廷襄,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又郑重的说道“我会这么做不为别的,如果次此事成,我真能帮的到公子和魏王爷的话,公子可否许我一个身份,我……”

让她当着陌生的男子亲口说出这话,到底是心中难堪,她话到嘴边又不禁停顿了片刻,脸上微微涨红。

燕廷襄又不是没经事的愣头青,盯着她,一开始还困惑,这时候就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他也愣了愣,随后反而轻松多了,由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哑的浅笑,调侃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就说呢,这女人为什么会跑过来跟他做这种天大的交易,这么一来倒是解释的通了——

女人么,真的都是眼界有限,往往为了一个男人就能舍生忘死,赴汤蹈火!

他倒也不是故意嘲笑,只不过是打从心底里的带了几分轻慢。

风七却觉得自己像是当众被人剥了衣裳一样,脸上都火辣辣的,瞬间无地自容。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来掩饰心底的尴尬。

她仅仅就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为什么要这么卑微?又让自己变得这么难堪?

而那个武昙,却那般跋扈张扬,心安理得的留在他身边?

就是这种不平等,就是这种不甘心,让她怎么都要拼一拼!

风七咬咬牙,终是再次鼓足了勇气面对燕廷襄“公子能许诺我么?”

燕廷襄本来正在漫不经心的打量院子里的风景,闻言才又回头看向了她,打量了她片刻才又问道“你不就是跟着他一起过来的么……”

话到一半就想起来萧樾堂而皇之带在身边的那个小姑娘了……

燕廷襄略一沉吟,也不由的多了几分兴趣,再开口时就敛了笑容“晟王身边不是跟着个小丫头?虽说论姿色她略胜一筹,可是一个半大的黄毛丫头而已,你要是真有那个意思……”

男女之事,究竟也不是两个陌生的男女就该当面就这么口无遮拦的谈论的,风七又像是被人打了巴掌一样,脸上红得几乎能滴下血来。

她蹭的站起来,对燕廷襄怒目而视“公子,咱们在谈的是交易,我已经给出了我的诚意,您只管回答您能否给的了我相应的报酬,至于我的私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语气有些冲。

燕廷襄的话被她打断,不过转您一想也能理解一个女子在这种情况下的尴尬,便就没跟她计较,点头道“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有什么用呢?

一个女人,如果男人不是真的将你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就算你勉强有了足够的高的身份,甚至于用了手段嫁给他——

能得什么好?

燕廷襄打从心底里不能苟同这个女人的作为,不过也不想多管闲事的点拨她。

就算是条死胡同,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风七心中却是烦乱,冷着脸坐在那,半天没再说话。

两个人各自沉默,燕廷襄想着反正也是没什么要紧事做,就又打破了沉默“你不是想知道十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么吗?反正咱们枯坐等消息也无聊,我便将那桩旧事说给你听听吧。”

风七的思绪被打断,蓦然抬起头。

第256章 北燕的宫廷往事

燕廷襄慢慢地说道“那一年胡氏入宫,正是二八年华。胡氏是刑部左侍郎家的庶女,本是没资格入宫宴的,因为她是京城之内闻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年太后寿辰,她得了传召,于太后跟前献艺时更是被陛下一眼看中,纳入了后宫。胡氏初入宫廷就被封了贵人,这已经是难得的殊荣了,可偏偏她还有能耐……先帝子嗣单薄,即使当时已经年过不惑,膝下也不过只有一子二女,胡氏因为有才情,本就十分得宠,进宫不过数月就又怀了身孕,可想而知,陛下自然喜不自胜,对她更是宝贝的紧,即刻就赐了她妃位,他在宫中更是达到了专宠的地步。胡氏临盆,是在次年的七月初,按照惯例,陛下是要携后宫往行宫避暑的。当时胡氏的月份大了,为了保险起见自然不能成行,陛下虽然也有意留在京城陪她生产,但又顾念着太后熬不住那样的盛夏,最后还是移驾去了行宫。”

燕廷襄透露出来的这些消息和她之前在街头打听出来的差不多,不过风七还是微微诧异“原来民间传言竟是真的,就因为燕皇陛下不在宫中才导致了一时疏忽,让贵妃在生产当夜弄丢了皇子?”

燕廷襄唇角带着丝冷笑,嘲讽的看了她一眼“胡氏人在宫中,说是有人伺机偷婴儿,这话不觉得可笑么?”

风七默然。

是了!那是在守卫森严的宫里,又有各方眼线无数,胡氏当时已经高居妃位,身边不可能没有心腹,而且她在即将临盆的关键时期,必然也会更加小心,怎么就会叫人从她手上掳走了刚出生的孩子?

“这么说来是外间传言和实事有出入?”风七大胆的揣测。

燕廷襄没说话,算是默认,停顿了片刻才又继续说道“陛下去了行宫,百官朝臣不可能全部随行,当年的太子已经及冠,早就开始辅佐理政,那年夏天也是太子燕霆留在了宫中坐镇……”

他的话到这里,风七却有点坐不住了,仓促的站起来“北燕的太子也是死于那一年,难道是……”

是那两件事有什么牵连么?

百姓们口中说的是那一年帝京里祸不单行,先是刚出世的二皇子被人掳走,下落不明,紧跟着太子又暴病而亡……

皇帝膝下就那么两个儿子,数月之内全都去了,并且太子也没有留下子嗣,以至于直到了今天北燕的皇位都后继无人,这件事才会让百姓如今提起来都还唏嘘着记忆犹新。

燕廷襄道“宫中皇子被掳失踪之后,陛下火速回鸾,并且亲降了圣旨几乎将整个北燕都翻过来了,大肆搜索。可是怎么会有人有能力闯入宫中抢走皇子呢?逐层追查下去,太子燕霆成了众矢之的……只不过被拿住的那个所谓做内应的宫人当场自戕,死无对证,太子又抵死否认,再加上太子一贯的行事也算中规中矩,又有皇后和整个何氏一族联合了大批的朝臣出面保他……可能还是因为陛下膝下子嗣单薄的缘故,那时他虽是在盛怒之下,可失踪的皇子迟迟没能找到,他就只是暂时秘密软禁了太子,倒是没有马上定罪。事情一直拖了几个月,眼见着年关将近,如果年终的祭典上太子还不能被放出来,那么这个太子不废也得废了。不仅是皇后娘娘着急,整个朝堂之上都人心惶惶,奏请皇帝最后定夺的奏折雪花似的不断往宫里送,许是因为他们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陛下盛怒之下真的就下了一道将太子贬为庶人的圣旨。”

风七听到这里,就越发糊涂了起来“可是我没听说前太子有被废黜过啊?”

燕廷襄笑了下“那是因为这道旨意还没送到东宫太子就提前得到了消息,他自知大势已去,心灰意冷,便就留下血书一封,饮恨自尽了!”

“什么?前太子不是因病亡故而是自戕而亡?”风七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北燕皇室的这桩旧事里居然还藏着这样的隐情?

燕廷襄点头“因为当初圣旨还没来得及出宫太子那边就出事了,所以真正知道有这道旨意的没几个人,除了皇后娘娘和几位阁臣,再就是我祖父和已故的陈王了。太子死也没有认罪,陛下大概当时也是犹豫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冤了他,后来便焚了那道旨意,只对外宣称太子是病故的。”

风七到底不是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的,对这样重大的消息消化起来很是要花费些力气,震惊的半天没有做声。

不过话已至此,燕廷襄倒似是也觉得没有了藏着掖着的必要,反而多了几分兴致,继续把后面的话说完“陛下和皇后娘娘之间的情分在那之前不过尔尔,自从太子薨逝以后,陛下许是觉得对不住皇后娘娘吧,反而对皇后娘娘更加的敬重礼遇。皇后娘娘也因为痛失爱子大受打击,而那件事毕竟是因为胡氏生产而起的事端,两个女人就此便势不两立了。胡氏在次年就再度有孕,又生下了宁王,即使宁王天生就患有弱症,皇后娘娘也依然是将他们母子看做了眼中钉,陛下宠爱宁王,她便索性与我祖父联手了……”

皇后何氏本就不是个心胸开阔的女人,儿子没了之后更是疯魔了一般,死命的在宫里折腾。

偏偏皇帝心中对死去的太子存有愧疚,一般的事也不想与她计较,于是渐渐地——

这些年里,何皇后反而是更加强势起来,在朝堂上也拥有了一部分属于她自己的势力。

彼时茗湘苑里,萧樾跟武昙口述的也是北燕皇庭之中的这一段不传之秘。

武昙本来对北燕人的纷争没兴趣,可如今怎么也差不多算是身涉其中了,她倒是听的津津有味,最后自己想了半天就兴致勃勃的问萧樾“那你说当初宫中丢失的皇子到底是谁下的手?”

一般人听了这么一大段往事恐怕都要很是唏嘘一番的,哪有她这样的,不仅当故事听了,还马上就举一反三的挖内幕的?

萧樾有些哭笑不得,茶也不喝了,只从茶碗里抬头看向她“你觉得呢?”

武昙眨眨眼;“不是说宫中守卫森严,基本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么?两种可能啊,要么就是前太子燕霆做的,他那是畏罪自杀,只不过同时又抵死不肯承认罢了,要么……就是胡氏监守自盗?”

至于胡氏监守自盗的理由么——

那自然就是为了栽赃嫁祸了!

萧樾是觉得这丫头片子真敢想,一时间反而没接她的话茬了。

武昙来了兴致,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他,隔着桌子扯住他的袖子,讨好的咧嘴一笑“晚上北燕皇宫的接风宴,王爷也带我去吧?”

她语气糯糯的,明显就带着讨好的意味,听得人心中荡漾。

萧樾没说话。

武昙就干脆站起来,遛着桌边蹭到他身旁,手指头顺着他衣袖就攀到他胳膊上,抱住他一条胳膊摇啊摇“带我去吧?万一那个魏王府真的在打着暗算沉樱的主意呢?你又不方便时时跟着她,我能帮忙的!”

她心里打着小算盘的时候,眼睛就格外的亮。

萧樾手指一挑她下巴,没好气道“你真的是想去帮忙?本王看你是纯粹是想去看热闹的吧?”

武昙有求于人的时候,底线就会适当的压低……

若在平时,萧樾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她动手动脚她早尖叫着跳开了,这时候就仍是笑嘻嘻的看着他“哎呀!咱们陛下总是病恹恹的,后宫里那些娘娘也都死气沉沉的,我没见过红颜祸水嘛……就是好奇想看看宠冠六宫的宠妃是什么样子的。我又不惹事……我保证不惹事!”

萧樾一开始就是打算带她一起进宫去的,毕竟大晚上的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园子里他也不忍心,可这丫头现在显然是抱了目的性了,他反而是有点迟疑。

毕竟——

这里不是大胤,虽说一般情况下北燕的皇帝也要给足他面子,也毕竟有些事是把握不住的。

武昙见他迟疑,就还抱着他的胳膊晃。

两人正腻歪着,武昙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往花园的入口处瞥了眼,刚好瞧见燕北朝这边走来。

燕北自然也看到了她跟萧樾。

武昙这才连忙松手,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萧樾。

萧樾见武昙突然躲开了,循着她的视线一转头,就也看见了燕北。

燕北眼中略闪过一丝的尴尬,不过脚下步子只是迟缓了片刻就又继续若无其事的走了过来。

进了亭子,燕北拱手道“王爷,这园子内外的守卫都已经布署好了。”

“嗯!”萧樾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没问燕北晚上要不要跟着进宫,因为就算他还没想过要认回他原来的身份,毕竟现在人在这里了,对住在那座皇城的那些人就不可能半点的好奇心也没有。

不在乎他认不认他们,但至少那是他的生身父母,人之常情,也会想要看一眼,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燕北自然也没提这个话题,却是站在那里,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萧樾喝了口茶,见他还站着不动,反而是武昙先反应过来,主动道“要我回避么?”

萧樾的很多事她都不知道,不过她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和控制欲,他爱说不说,和自己无关的事,他不告诉她的她一般也不会主动打听。

武昙说完就提着裙角要往亭子外面走。

萧樾也朝燕北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燕北定了定神,连忙道“二小姐不用回避!”

武昙顿住了脚步转头看他,他却只正色对萧樾说道“是风七的事,属下让蒙鸿叫人盯她,进城之后她就借机找去了魏王府,现在已经被燕廷襄带进魏王府了。”

萧樾即使再冷静,闻言眉心也是隐约一跳。

因为是事关他自己的一些私事,燕北的表情就带了几分局促“魏王府派人去徐国相府邸周围盯梢了,如果属下所料不错的话,今晚的接风宴上可能会有事情发生,所以过来提醒主子一声。”

就算没有风七,他的秘密也瞒不住,既然那个女人自不量力的主动往这个漩涡里跳——

这潭水迟早要被搅浑的,也不在乎是谁出面了。

“知道了。”萧樾只应了一声,并没有深问。

“属下告退。”燕北于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拱手退下了。

武昙盯着他的背影目送他离开,过了一会儿才又挪回萧樾身边,在紧挨着他的石凳上坐下,不解道“那个女人去魏王府做什么?告密么?她的手里抓着你的什么把柄么?”

萧樾端起茶碗又饮了口茶。

其实那茶汤已经凉了,不过他在军中那么多年,在口腹之欲上早就不挑剔了,也不介意,润了润喉才不怎么高兴的道“本王没什么把柄,就算有把柄也落不到她的手里去。不过这个女人既然愿意折腾那就让她折腾去吧,反正咱们还要在这待一阵子,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看看北燕宫廷里的那些究竟都是人是鬼。”

沉樱的事是他答应他母后一定会处理好的,在这件事上,他必须尽力,不能有任何的疏失和马虎,再至于别的——

他也不介意燕北是个什么心态或者想做什么,当一场戏来看就好了。

萧樾基本上是个不怎么会被旁人影响情绪的人,当然,跟她红眉毛绿眼睛生气的时候不算,武昙也是破天荒的听出他在提起某个人的时候语气会这样明显的不好,不禁诧异“你生气了么?那个姓风的女人,既不是你的下属又不是你的别的什么人,其实……她这也不算背叛吧?”

用得着这么生气么?是不是太掉份子了?

武昙一直觉得堂堂晟王殿下不是这么没格调的人!

而诚然,萧樾现在气的也不是这档子事,以他的身份和为人,无论风七做什么他都不会过心,而实在是——

如果换成是你,成天被一只臭苍蝇围着嗡嗡乱叫,你不恶心不生气么?

只不过这话他不会跟武昙说,她这样心大,总好过是让她去觉得他跟风七那女人之间有什么吧?

“既然晚上要跟着进宫,那就提早准备一下。”飞快的收拾了散乱的思绪,萧樾拍拍袍子站起来,“现在时候还早,你去睡一觉吧,晚上回来肯定很晚了,省得到时候撑不住精神。”

武昙一听他答应带自己进宫了,顿时也来了精神,也很大方的给了他个笑脸“好!”

两人回了住处,依旧是正屋萧樾住着,让人把隔壁的书房布置成武昙的闺房。

武昙回房就由两个丫头服侍着更衣睡下了,萧樾则是关起门来看公函和信件。

魏王府这边,燕廷襄两人并没有等到入夜就得了好消息,傍晚时分他派出去的人就回来了,行色匆匆的直接找到了书房“公子,得手了!”

燕廷襄本来正坐在案后看公文。

他书房的门打开着,风七坐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低着头想事情。

这人冒冒失失的闯进来,两人闻言,几乎是同时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得手了?”燕廷襄大步从案后绕出来。

那人从怀里掏出玉佩恭敬的呈上,一边道“公子看是不是这个!徐国相还没有出门,是徐夫人早半个时辰已经打点好了要进宫,属下等觉得有问题,就尾随到无人处将她拦下了,没曾想居然真的有这么个物件。”

燕廷襄满目都是兴奋的红光,拿着那玉佩反复的看,一边头也没抬的喃喃道;“这玉佩跟宁王身上那块看着确实像是一样的……”

说着,抬脚就往外走“我去去就来。”

这一趟出去,他自然就是去找魏王的。

魏王将那玉佩拿在手里也是反复的看,看过之后脸色也微微的变了“应该是没错了!”

他抬头,看向了燕廷襄。

祖孙两个四目相对,各自都是神情凝重。

燕廷襄道“徐穆将东西交给了夫人,先带着进宫的,应该确实是想先去跟胡氏确认,毕竟他一个外臣私下接触后宫妃嫔于礼不合,让他的夫人提前个把时辰进宫去拜见胡氏就顺理成章了。”

今夜的宫宴,徐夫人就是在邀的命妇之一。

魏王思忖片刻,眼神中就浮现出一抹显而易见的阴霾,冷冷的道“如果这不是那个姓风的女人和什么人合谋设下的局,那么可能那个孩子真的命大就是活到了今天,你去把那个女人带来,我要仔细问清楚。”

这件事,对他们魏王府来说实在是太重大了!

如果皇帝早年遗失的那个皇子被找回来,并且人也不是扶不上墙的那种,这么这个储君之位就势必要落在他的头上了。

他们魏王府谋划了这么多年,眼见着斗倒了陈王,并且就要大功告成了,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叫他人摘了果子!

燕廷襄这会儿也有点急,答应了一声就匆匆回书房,没多一会儿就把风七给领了来。

“民女见过魏王爷!”风七上前见礼。

魏王坐在椅子上,面上表情肃然,手边放着那块玉佩。

风七悄然抬眸看过去一眼。

魏王眯了眯眼,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你说的那个人,他在哪里?”

风七的嘴唇动了动,本还是下意识的想提自己的条件,可是眼前的魏王却是个纵横朝堂几十年的上位者,他的目光逼视下来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直叫风七心头打颤。

于是,她就只能硬着头皮咬牙回道“在我们王爷身边!”

魏王祖孙俱都意外不已,倒抽一口凉气的同时不由的互相看了眼,还是燕廷襄先忍不住的问道“你们王爷?你是说他人在大胤晟王的手里?”

“算是吧!”风七点头。

她知道自己如今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了,索性就也不再隐瞒,一股脑儿将她知道的有关燕北的事都说了。

魏王听到最后,便是狠狠的一拳压在了桌子上,阴着脸道“怪不得我们在这边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他,没能想到他会被人带着逃到了大胤去!”

燕廷襄想的却不是过去的事,只是思忖着,神色凝重的揣摩“既然是晟王身边的心腹,现在又时间紧迫,我们要对他下手怕是也不容易得手的。”

魏王抬起眼睛看向他,眼中现出暴戾的神情,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不容易也得做!”

绝对不能让这人活,否则他们多年的努力就等于是打了水漂了,现在是不惜一切也得先要了那个叫燕北的小子的命,最好还是能将他引出来,杀了再毁尸灭迹的那种,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叫宫里的皇帝和贵妃看见!

“事不宜迟,他不是已经和徐穆搭上线了么?现在应该也是在等徐穆的消息,就以徐穆的名义……”魏王当机立断的拿定了主意。

用徐穆做饵把那小子引出来,杀掉!

------题外话------

嗯,排行为“二”的团队里又添一名新成员,虽然知道大家现在鼓不出掌,但是也请欢迎一下~

ps这是和大家断绝交流的第几天了?想你们想你们想你们……

第257章 病美男

魏王满面杀机。

燕廷襄却是眉头深锁,站着没有马上动作。

魏王看向他“怎么?”

燕廷襄沉吟“用徐穆做饵去引他,他会不会上钩还两说,退一步讲,就算能如愿将他引出来……大胤的晟王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他已然知晓,并且也想在此事上面做文章的话,那么暗杀的难度也会大大的增加。这其中的风险和成算始终都不好说,可是——我们却承受不起万一失败却打草惊蛇的后果了。”

如果能成事,自然万事无忧,可一旦他们失手,没能杀掉燕北——

反而会把这件事翻到明面上,后患无穷。

魏王不由的怔了怔,也沉思起来。

半晌,他重新抬头看向燕廷襄道“那你打算怎么办?这件事拖不得了,徐穆那边知道东西被抢,必然马上要怀疑到咱们……”

燕廷襄抿抿唇,又再权衡了一下,却是突然看向了风七问道“除了这块玉佩,那个人身边还有什么人可能是知晓他的身世的吗?”

魏王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也是目光灼灼的跟着看过来。

风七拧眉道“燕北一直跟一个妇人相依为命,对外他一直声称那是他母亲。”

魏王拍案而起,眼睛里已经有熊熊的火光燃起,激动之余腮边肌肉都在隐隐的的抖动,一边在屋子里踱步一边喃喃的道“这就对了!当年出事的时候宫里乱成一团,胡氏身边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但不管是死是活,最后都被找了回来,就只有她身边的一个心腹宫女下落不明。就是因为这宫女连同失踪的孩子一起都没有露面,他们才拿这个做引子,一直坚持说那孩子必然还在人世!”

燕廷襄的眸光微动,立时说道“那妇人现在人在何处?事不宜迟……”

魏王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不由的眯了眯,眸中闪过一丝寒芒道“那个徐穆会不会已经……”

如果徐穆一早就确认了那个孩子的身份,那么极有可能已经叫人秘密将那个同样能证明他身份的妇人给控制住了。

风七倒是没想到这一重,斟酌了一下,也不是不由的心里紧张,主动说道“我们出了大胤国境之后,陵川城就被王爷下令封锁了,如果是在那之后,就算徐国相想要把人带出来也基本不可能,但如果他早一步动作了,那我就不知道了。”

燕廷襄和魏王互相对视一眼。

魏王道“做两手准备吧,派一批人去陵川城,想办法潜入城中去打探,能把人带出来最好,实在不行就直接结果了,然后徐穆那边再派人去盯着。他刚丢失了信物,必然着急,如若那妇人已经被他带进了京来,他可能就会想着去见了。”

“好!”燕廷襄点头,出门之前才想起来什么,于是又折回来跟风七要了燕北养母在陵川城里的确切住址就转身下去了。

他这一趟出去的时间有点长,应该是派出去的人手需要仔细筛选和嘱咐。

风七垂首站在屋子里。

她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卷进这样的事件里,可是从她见到燕廷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就算萧樾那边全不知情,她还能掩饰太平的回去,可是魏王祖孙这边——

她知道了这样重要的秘密,他们绝对不会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就这么让她脱身了的。

魏王心里一直在琢磨燕北的这件事,倒是没什么心情理会她,两个人相安无事的在这屋子里待了多时,直至燕廷襄回转。

“都安排好了。”燕廷襄进门就径自说道。

他朝魏王走过去,经过风七旁边的时候侧目看了她一眼。

风七不由的捏了捏手指。

燕廷襄却仍是继续对魏王道“徐夫人回府了一趟,没多一会儿紧跟着又重新出来,还是进宫去了,应该还是去见胡贵妃了,这件事上看来他们是不死心,孙儿想现在正是双方抢时间的时候,咱们也不能等了。我已经让我母亲准备了,一会儿我跟她一起进宫去见皇后娘娘。”

皇帝十分宠爱胡氏,虽然皇后仍掌凤印,可是在皇帝面前说话到底是不如胡氏管用。

现在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那块玉佩被抢了过来……

这时候必须要去跟何皇后通气,彼此里应外合,不能给胡贵妃可乘之机。

魏王想想也是,就也当机立断的点了头“好!那事不宜迟,你们赶紧去吧,时辰也差不多了,你们走后我也准备进宫了,后宫我不方便出入,就在外面等着,有消息了及时告知我。”

“好!”燕廷襄答应了一声,转身却是给风七使了个眼色,“你跟我来。”

风七有点不安,可是无路可退,也只能是咬牙跟着他走。

燕廷襄将她带到了魏王世子妃的院里,将她交给了一个管事妈妈,吩咐道“就是她了,将她装扮成母亲的婢女,快一些。”

这是——

要带她一起入宫去?

风七的心跳不由的停滞半拍,想说什么的时候燕廷襄已经撇下她,径自进了正屋去和他母亲说话去了。

“姑娘请吧!”旁边的管事妈妈不冷不热的说道。

风七不太喜欢她的态度和语气,不过人在屋檐下,她确实也没得矫情,只能咬咬牙跟着进了厢房。

那妈妈找了衣裳让她换上,又帮她重新梳了头,刚好世子妃叫人来问她们好了没,然后就带着她出了门。

魏王妃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魏王年纪也大了,便没有再续弦,这王府里就是世子妃当家。

世子妃出行的阵仗也很是不一般,不过燕廷襄将她扮做了自己母亲身边贴身的婢女,风七倒是得了便宜跟着登上了世子妃的马车。

世子妃已经四十岁了,即使保养的好,也不显年轻了。

她看上去是个十分严肃刻板的人,只是上下打量了风七一遍就移开了视线,低头捻佛珠了。

风七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她很不喜欢这位世子妃高高在上的姿态却又无可奈何,好在对方并不屑于跟她交谈,她也只勉强当做对方不存在,低着头沉默。

傍晚时分,马车在宫门外停下来。

世子妃和燕廷襄换乘了宫里的软轿,她跟在后面一路去到何皇后的凤鸣宫。

魏王世子妃和何皇后之间经常来往,直接就没用通传便有宫人引了他们母子入内。

风七头次入宫,一颗心砰砰直跳,埋头跟在后面。

何皇后今年已经五十有六,因为丧子之后人整个都变得阴郁了,看上去就更显得苍老。

她的鬓角已经白了,人是高高瘦瘦的,眼窝深陷,眼神看上去却有种说不出的阴暗和凌厉。

“臣妇见过娘娘。”世子妃上前行礼。

燕廷襄也从旁躬身“侄儿见过皇后娘娘!”

何皇后刚被人扶着从后殿出来,看见世子妃没什么表情,听到燕廷襄说话就跟着露出一个笑容道“都坐吧!廷襄也来了?本宫有日子没见你,前些天你去南边巡视盐务了不是?几时回来的?”

“回来有几天了。”燕廷襄回道,态度略带了几分随意,并没有臣下对一国之母的拘谨,反而很有些晚辈对长辈的谦和,“不过因为大胤的使团入京,这两天陛下又差遣了侄儿旁的差事,就没能早些过来给娘娘请安。”

何皇后笑了笑“你好好办差就是对本宫最大的孝顺了。”

世子妃自进门请安之后就没再做声,就好像她只是被送进这殿内的一件摆设一样。

何皇后也不太在意她的样子,说着就吩咐站在下面的大宫女“带着丫头们去准备下本宫的衣冠吧,时候也差不多了,本宫和世子妃说两句话就该拾掇了。”

“是!”那大宫女应诺,招招手带着侍立在殿内的宫婢全都退了出去。

临关门前还看了眼站在世子妃身后的风七,风七不解其意,就朝燕廷襄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何皇后这才蓦然发现世子妃身边换了新面孔。

她见燕廷襄没没做声,立刻就有些明白了,直接以眼神示意,那大宫女就关上殿门退了出去。

何皇后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就正色看向了燕廷襄“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燕廷襄重新起身,从袖子里掏出那块玉佩递过去。

何皇后本来只是随便瞄了眼,刚要再问,脑中才是灵光一闪,后知后觉的皱起了眉头道“这不是宁王的……”

话没说完就被燕廷襄打断。

“不是宁王的!”燕廷襄道,话只到这里,说着,就意有所指的深深看了他一眼。

事情毕竟是过去太久了,这几年就连皇帝和胡氏都不怎么提起了,何皇后也是又反应了一下才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她一把将那玉佩夺了去,瞪大了眼睛细看,半晌,才还是难以置信的重新对上燕廷襄的视线“难道是那个……”

“正是!”燕廷襄郑重的略一点头。

何皇后紧跟着又是倒抽一口凉气。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几乎是有些失态的紧盯着燕廷襄的脸道“找到他了?人在哪里?”

十八年了!怎么就突然又冒出来了?

这样的事,任凭是谁都难心平气和的接受。

燕廷襄扶她重新落座,方才不慌不忙的说道“娘娘先别急,这个人是被徐穆找到的……”

一听是徐穆找到的人,何皇后几乎又要坐不住,还好燕廷襄一直压着她的肩膀才将她安抚住,继续道“这信物是半个时辰前我的人从徐家人手上抢回来的,那人并不在徐穆手里,但是徐夫人现已在凤寰宫了,想必此事贵妃娘娘也已经知晓了,侄儿之所以赶在这时候过来就是急着跟娘娘商量这件事。”

燕廷襄说着,就叫了风七上前,让她大致的将知道的有关燕北的情况都说了。

何皇后一直僵硬的坐在椅子上,看似稳得住,可是握着座椅扶手的手指关节全都掐的发白。

最后,她才好不容易整合了得到的讯息,慢慢地忖道“你是说给大胤使团的接风宴上很有可能会翻出这件事来?”

燕廷襄点头“胡氏手里没了这件最重要的物证,她就更不可能拖下去了,依我的判断,她多半是会快刀斩乱麻,见到人确认之后就会当众揭穿。现在除非以快制胜,否则一旦错过了这个时机,她就不好再翻身了。大胤那个晟王那边到底知不知情或者有没有打算参与我不知道,不过依照这位风七姑娘所言,那个叫做燕北的小子是很得萧樾器重的,他极有可能会帮忙。”

一旦萧樾那边带了燕北进宫让他和皇帝还有胡贵妃当场相认,那么不管他们手里有没有这件证物,都是被对方抢占了先机,后面要扭转就很是要费些力气了。

何皇后定了定神“是!绝对不能给她这样的机会!胡氏那个贱人这些年一直不死心的在找那个孽种,当年害死了本宫的皇儿还不够,还一直从中作梗非要跟本宫争个高下,要不是她狐媚惑主,一直在皇上那吹枕边风,你早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了。她想借那个孽种翻盘?做梦!”

自从十八年前,她跟胡氏之间就已经结了死仇,势不两立。

何皇后脸上现出狠戾的神情来,再次看向了燕廷襄道“你向来都是个有主意的,这样急着来见本宫是你心里是已经有了打算了么?事不宜迟,我们得赶快定个章程出来,绝对不能让胡氏那个贱人称心如意。”

燕廷襄勾了勾唇“娘娘慧眼,侄儿这里确实有个对策……”

说着,却突然回头,目光别有深意的朝风七看过去。

御书房。

北燕的皇帝在里面批阅奏章,殿门大开着,里面隐约的传出说话声,过了一会儿谈话声停止,有轻微的脚步声慢慢朝殿外接近。

守在殿外的大太监高朗连忙整肃了神情,站的笔直。

片刻之后,从殿内走出一个穿着月白色暗纹锦袍的少年。

那少年的身量不算矮,只是人偏瘦,不过因为锦袍贵重,装饰之下反而能叫他的身形显得不那么单薄了。

他的容貌不说有多出色,但称得上俊秀,只是肤色过于苍白,就连两片薄唇都看不出多少血色。

他走路的姿势从容又优雅,慢慢地从殿内出来。

“殿下!”高朗脸上带了笑容,柔声请安。

燕霖点点头,想了下又嘱咐“父皇早就不在壮年了,身体要紧,以后别让他一次批奏折太长时间,高公公多提点着些。这两年父皇的脾气也柔和不少,是听得进去劝的。”

“是!”高朗仍是笑意绵绵的答应了,“老奴会记得的,殿下您今日也辛苦,可要老奴叫人传步辇送您回去?”

“不用。”燕霖微微一笑,举步下台阶。

他的笑容看上去就有几分虚弱,虽然人是个温文尔雅的样子,其实那个笑容却没有多少亲和力,似乎是带着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冷。

不过高朗并不觉得他不平易近人,含笑目送了他离开。

暮色初临,沿路的回廊上宫人开始纷纷点灯。

燕霖带着自己的亲卫慢慢地往前走,待到从御书房前面的广场上拐出去之后那亲卫方才禀报道“殿下,今天发生了几桩不太寻常的怪事。”

燕霖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乍一看就好像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仍是不紧不慢的款步前行。

那亲卫却像是很懂得他的心思一样,紧跟着已经继续禀报道“先是下午徐夫人在进宫的路上被身份不明的歹人劫了财,奇怪的是她匆匆赶回徐府之后,徐国相并没有叫人报官也没有私下派人追查,而徐夫人回去重新整装之后就又赶着进宫了,现在还在凤寰宫跟贵妃娘娘说话。”

燕霖听到这里方才不痛不痒的随便问了句“被劫财?知道具体都被劫了什么吗?”

亲卫回道“具体的不知道,毕竟是女眷,徐府那边封锁消息挺严的。”

哪儿来的歹人这么没眼力劲儿?劫财劫到要进宫赴宴的女眷身上了?这话说出来,燕霖也只当笑话听了。

他面无表情的勾了勾唇,却是突然又问“那母妃那里呢?徐夫人入宫之后她那边怎么说?”

提起胡贵妃,亲卫就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他一眼,然后才道“贵妃娘娘关了殿门和徐夫人一直在说话,具体说了什么……殿下您不是不让属下派人去窥伺贵妃娘娘宫里么?要么……属下这就叫人去打听一下?”

燕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整张脸上还是那么一副冷淡又平静的神情,没有什么情绪变化。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就这些么?”

“哦!还有……”那亲卫连忙收摄心神,继续回禀道“几乎是跟徐夫人前后脚,魏王府的世子妃和燕廷襄也进了宫,这会儿也是在凤鸣宫关起殿门跟皇后娘娘说话呢。”

“是么?”燕霖淡淡的应了声,语气里却听不出任何的兴趣来,“这倒是真凑巧了。”

他自幼就身体不好,所以凡事也都不怎么掺合,只不过他不说不做,却并不代表他对这宫里宫外的事就全都两眼一抹黑。

无论是徐夫人进宫拜见胡贵妃还是魏王府的人过去求见何皇后,这都是很寻常的事,可是赶在这样的日子,两人撞在一起就很耐人寻味了,尤其——

还是在徐夫人这样的官眷被人公然当街劫财之后。

这两拨人相继入宫,其中必然是有着某种关联的。

那亲卫一直在偷偷观察他的神色,按理说他要是感兴趣,直接去胡贵妃那走一趟就好,不管胡贵妃会不会说实话,但是多少也能摸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可是,看自家殿下这个样子,却好像根本没这个意思。

晚上给大胤使团的接风宴还有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开,燕霖虽然今年已经十六,不过因为他的情况特殊,皇帝不放心他出去开府另住,他如今就还住在宫里。

今天的晚宴是他带着礼部的人在准备的,方才是去给皇帝复命,本来从御书房出来是要回寝宫去更衣准备赴晚宴的。

这时候他悠悠的走着,他那亲卫心不在焉,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两人已经到了晚点会摆宴席的乾和宫外。

那亲卫一愣“殿下,这边的宴席不是都安排好了吗?”

燕霖笑了笑,没有理会他。

他却也没进那宫门,这从门前慢慢地走过,目光所到之处已经瞄到了他想要看见的那两个人。

徐穆和魏王!

这样两个大人物,通常都是压轴登场的,今天却不约而同齐齐提早了个把时辰就来这里耗着了?

“走吧,去凤寰宫给母妃请个安!”燕霖说着已经移开了视线,脚下继续往前走去。

------题外话------

哟,病美男撒,燕北家的小老弟也来啦,嗷嗷嗷~

第258章 玉佩

燕霖没再继续走下去,而是让亲卫传了步辇。

辇车去到凤寰宫门外,天色已经全黑,正赶上胡贵妃身边的唐嬷嬷在大门口送徐夫人。

“宁王殿下来了。”看见燕霖,徐夫人虽然马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但燕霖已经捕捉到她前一刻眸中微闪的情绪。

“夫人是来找我母妃说话的么?”燕霖从辇车上下来,问得也很随意。

“许久不曾进宫,又听闻娘娘前几日头风发作了,正好时间来得及,就过来给娘娘请个安。”徐夫人道,目光落在他腰间一瞬,又飞快的移开,紧跟着就转移了话题,“殿下今日的气色好多了呢,娘娘见了必然欢喜,臣妇就先告退了。”

“夫人请便!”燕霖略一颔首,就没再管她,径自举步上台阶进了凤寰宫的大门。

胡贵妃刚见过徐夫人,这会儿十分疲惫,正坐在正殿的椅子上,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

院子里侍立的宫婢立刻大声通禀“娘娘,宁王殿下来了。”

说着就疾步上前,引着燕霖往殿里去。

燕霖那个亲卫许畅自觉的留在了殿外。

里面胡贵妃已经睁开眼,动作略有些快的坐直了身子,正扶着鬓角在整理头发,一抬眸燕霖已经跨进了门来。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胡贵妃笑道,冲他招招手。

燕霖走过去,任她握了自己的手,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落座,一边回答“去御书房给父皇复命,回来的路上见着时辰还早就想顺路过来看看母妃了。”

胡贵妃的容貌生得并不是十分娇艳妩媚,但是能二十年如一日的做着宠妃,姿色自然也是不俗。

她今年只有三十五岁,加上保养的好,看上去说是不到三十也有人信。

只不过神态和举手投足间却是不见了少女气,十分的雍容端庄。

她含笑上下打量着燕霖“前两天听你父皇说交代了你差事去做,本宫还担心你的身体会吃不消,这会儿看着倒是精神……”

燕霖的身体不好,并且多年来所有的太医都束手无策,也就只是嘱咐他不可劳累,平时注意保养。

但凡身体有病或者有缺陷的人大抵都忌讳别人提起自己的短处,燕霖却不然,他从小就是在这样的议论声里长大的,对别人异样的打量或者饱含着惋惜和同情的目光早就习以为常,并且也不在乎旁人当面提起他的病情。

胡贵妃也说不上儿子这到底是心胸开阔还是内心强大。

早几年的时候她还唯恐儿子会抵不住那些流言蜚语和压力,现在渐渐地也不再试着去窥测他内心的想法,反而放任自流的跟他一样随意了。

燕霖面上始终带着平和的一抹笑“不过就是动动嘴巴,有时候做点事情就当散心了。”

胡贵妃欣慰的点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凡事不要强求,还是身子要紧。”

燕霖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和胡贵妃闲聊了两句就说自己要回去更衣赴宴,要告辞。

“好!”胡贵妃应允,亲自起身送他。

燕霖起身的时候,腰间系着的荷包和玉佩缠在一起,碰到了桌角。

他低头抚了抚,再抬头的时候胡贵妃虽然神色如常,表情上却有一丝不及掩饰的僵硬。

燕霖也没介意,径自转身往外走。

胡贵妃将他送出了凤寰宫的大门。

燕霖上了辇车,她又驻足门边目送了一阵方才转身又进了宫门。

唐嬷嬷扶着她的手进了内殿,见她娥眉微蹙,脸色甚是疲惫的样子,就先打发了两个大宫女“快去准备娘娘晚上要用的衣裳和首饰。”

待到打发了人都出去,她才一边给胡贵妃按着鬓角一边劝道“娘娘,现在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双绮虽然装傻充愣不肯替二殿下出面作证,可如果徐夫人所言属实,二殿下是寸步不离跟着大胤的那位王爷的,那么魏王那边就算想要对他下手也不会很容易的。”

胡贵妃按着太阳穴缓缓的摇头叹道“那蹄子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本宫这些年本就觉得奇怪,如果她跟皇儿都安然无恙,怎么一直不找机会给本宫捎个信来,就算宫门不好进,往侍郎府送个信给父亲和哥哥他们总不会太难,本宫还一直疑心是不是皇儿命薄,当年就已经殒命在了燕霆的人手里才吓得她不敢回宫来见本宫,怎么也没想到……”

她拿了梳子在手,本来是想要拆开发髻来梳头的,说到这里,终是情绪难以控制,啪的一声将梳子扔了出去,目光也转为凌厉的咬牙道“徐夫人说那孩子不肯跟相爷回来,想来是那贱蹄子这些年在他耳边说了本宫和皇上的不是……”

皇帝这些年确实一直也没放弃寻找失踪的那个儿子,可胡贵妃找过几年之后却已经慢慢地冷了心。

当年跟着孩子一起趁乱失踪的双绮是她的心腹宫女之一,可是这个丫头几年都不曾再露面,那时候她心里就大概有数——

八成是孩子没保住,才会叫那丫头又怕有愧之余不敢再回宫来找她。

可是谁曾想那个胆大包天的丫头居然会偷偷抱着孩子逃到了大胤去,以至于她跟皇帝荒废了这么些年都没能找见人。

玉制的梳子落地的时候就已经断成两截。

唐嬷嬷赶紧过去捡起来放在桌角,折回来的时候还是尽量劝她“娘娘别气,找到人了总归是好事情,奴婢已经派人去接向婆子进宫了,双绮那丫头当年就孝顺,总会松口的。娘娘还是先准备一下去赴宴,看有没有机会先见一见咱们二殿下再说。总归是母子连心,即使他听信了双绮的谗言,其中的误会找机会解开就是。”

胡贵妃心里七上八下的,并不是说两句话就能太平的。

她烦躁的叹了口气“现在信物丢了,也是个大麻烦,魏王和皇后一党绝对会从中作梗的,就是双绮那个死蹄子顺着本宫的话说,都不能压服那些朝臣,偏那死蹄子还在那装傻。”

事关皇室血脉的传承,一个流落在外快二十年的皇子,想要重新得到皇室的承认,回到宗室里来,本就困难重重,就算人证物证俱全都还要被一群老臣质疑和阻挠,更何况现在他们还丢了最重要的信物。

胡贵妃说的都是实话,康嬷嬷既然是她的心腹,就也不好再违心的劝她什么。

胡贵妃那里一筹莫展,对着镜子皱眉半天突然又想到一件糟心事“霖儿那里也是个麻烦,也不知怎的,他兄长的下落有了着落,本宫今天看见他反而会觉得心虚,也不敢对他开口提起这事儿……”

听她提起燕霖,唐嬷嬷就干脆沉默了。

燕霖这边坐着辇车往自己的寝宫走,虽然他还住在宫里,但毕竟年岁也是渐渐地大了,十二岁上寝宫就搬到了离着后妃们寝宫较远的寿仙宫居住。

燕霖回到寿仙宫,就让辇车在外面等着,回头他更衣之后好直接返回乾和宫赴宴。

他人进了宫门,内侍宫婢连忙跟进去服侍。

“殿下,衣物都准备好了,您看看要穿哪一身?”管事太监带着四名手捧托盘的宫女进来。

燕霖也没细看,只瞄过去一眼,随手指了个捧着浅紫色锦袍的婢女。

管事太监走过去将那托盘接了,就打发了宫婢们退下,刚要上前服侍他更衣,燕霖却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转头。

许畅快步从外面进来。

燕霖勾了下唇“交给许畅吧。”

“是!”管事太监将衣物递给许畅,他转身的瞬间燕霖却不动声色的扯下腰间佩戴的玉佩,顺手拢进了袖子里,一边才又吩咐道“本王的玉佩不见了,你去库房重新找几块差不多的来,我挑挑。”

他方才进门的时候那管事太监没注意他腰间,此时特意转头看过去,果然只见荷包,玉佩没了踪影。

管事立刻就着急起来;“这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殿下还有印象么?奴才一会儿带人沿路去寻。”

燕霖道“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在的,该寻的地方本王都亲自去寻过,没看见。不就是块玉么,今天宫里有宴,不方便,回头再说吧。”

那块玉佩是他从小就一直佩戴在身上的,即使偶尔图新鲜换了别的配饰,也会妥善的收好,不为别的,就因为那玉佩一共两块,母妃说是他跟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兄长一人一块的。

这件事,在宫里不是秘密,他这寿仙宫上下都知道。

只不过都过去快二十年了,当年走失的那位二殿下也没见个踪迹——

这玉佩除了是宁王殿下的贴身之物以外,宫人们也不觉得有什么更特殊的意义了。

那管事太监闻言就顺从应诺“是!那奴才这就去库房另找几块过来给殿下挑一挑。”

他转身退了出去,而方才燕霖那个小动作许畅却是尽收眼底的。

许畅捧了衣物跟着他进内殿伺候他更衣,燕霖就又将那玉佩从袖底滑出来,眯着眼睛拈在之间摩挲。

许畅十分谨慎的注意着他的举动,不禁问道“殿下为什么要将这玉佩藏起来?”

戴了多少年的物件了……

燕霖并没有回头看他,只盯着这玉佩,唇角缓缓的扬起笑纹来“之前在凤寰宫门前徐夫人盯着本王这玉佩瞄了眼,后来母妃也有特别的注意过,既然大家都感兴趣……特别容易引人注意的东西当然不能再若无其事的戴出去招摇了,当心招祸。”

许畅的心头一凛。

自家主子向来不会对什么事这么钻营用心的,可但凡是他特意盯上的,无论是人还是事,总归都不同寻常。

许畅隐隐的就跟着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

燕霖的视线却已经从那玉佩上移开,转头问他“你呢?打听到什么了?”

他从凤寰宫出来的时候许畅没一起跟着回,留在那边打探消息了。

许畅连忙收摄心神,拱手道“殿下不是发现了,徐夫人从娘娘那出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身边并没有带着服侍的奴婢,属下打听到了,她进宫的时候身边是跟着一位眼生的姑姑的,可是……人被贵妃娘娘留在了凤寰宫。殿下您一向不准属下冲撞贵妃娘娘的,所以属下就没好再往凤寰宫里面继续探。”

燕霖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些什么情绪,脸上也跟着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来“母妃特意留了徐夫人带进宫的奴婢在凤寰宫?”

即使是命妇入宫,也会经过宫门守卫严格的盘查的,徐夫人带着人进来,人却留在了宫里……

燕霖道“你马上去内务府问问,徐夫人既然是将人留在了凤寰宫,看来晚上宴会散席之后也不会再带出去了。”

这样的话,有关这个人的资料就会在内务府记档。

“是!”许畅将衣服放下就急匆匆的去了。

过了一会儿那管事太监就又手捧着个很大的锦盒进来,里面一字排开七八块成色上好的玉佩。

燕霖很仔细的挑了一遍,选了一块跟他身上那块形状大小都差不多的,又让人拿下去把上面红色的穗子换成浅色的。

这边他重新更衣穿戴好,许畅也回来了。

燕霖抬眸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许畅道“说是徐夫人身边的妈妈,姓林的,因为有祖传按摩的手艺,留下来两天帮娘娘缓解头风的。”

宫里不缺奴才,尤其胡贵妃那里,要什么样的奴才服侍还不是跟内务府说句话的事?

想都不用想,这就是个由头。

“知道了。”燕霖淡淡的应了声,就又好像是对此事全不在意的模样,带着许畅就出了门。

彼时萧樾带着武昙和沉樱一行也已经进了宫。

不过在开宴之前他们先被请去了御书房,拜见北燕的皇帝。

萧樾走在前面。

沉樱由晚棠扶着,跟在他身后。

武昙也没往他身边凑,反而是走着走着就蹭到沉樱身边。

沉樱侧目看她“你是要跟着我还是跟着晟王舅舅?一会儿到了宴席上可别乱跑,这里到底不是咱们自己的地方。”

对于武家这位二小姐,沉樱常常会觉得无力形容,有时候你会觉得她聪明伶俐很有见地,但更多的时候都是看一眼就觉得这孩子到底啥时候能长大懂事了,这天真烂漫的模样跳脱的真是叫人时时悬心。

“我当然跟着公主你了!”武昙抬头对上她的视线,眨眨眼,顺理成章的说道。

沉樱一愣。

她就又往她身边凑了凑,把声音更压了几分下来,突然问道“你对那位魏王孙……没有特殊的好感吧?”

沉樱的眉心一跳,旁边的晚棠直接就变了脸色。

这二小姐真的是童言无忌呸呸呸!出门在外的,怎么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沉樱也是有些尴尬,面上表情略显僵硬。

可是武昙看着她,眸子亮晶晶的,一脸的纯洁,她等了片刻,见对方就是死缠这个问题,不得已也只能勉强的道了句“没有!”

“没有就好!”武昙于是就心满意足的点点头,便不再烦她,往两边张望着看风景去了。

沉樱被她问的很有些莫名其妙,仔细想了半天也没能想明白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前面已经是御书房,于是只能赶紧定了定神,跟着萧樾进去拜见。

武昙对跟进去给老头儿磕头没兴趣,就和随行的婢女一起等在了殿外。

大晚上的,虽然四下的回廊底下都点着灯笼,视线也延伸不到太远,武昙索性就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消磨时间,等了有一会儿也不见萧樾和北燕的皇帝出来,正在百无聊赖的时候,突然听到这殿前广场的入口处,燕北带着侍卫等候的地方传来隐约的争执声。

------题外话------

今天被小编批评了,所以我检讨过了,本来想今天憋出二更的,但貌似来不及了,明天吧~~o(≈gt;_≈lt;)o~~

ps最近看不到宝宝们的意见反馈,总觉得不太对劲,pc端啥也不显示了,后台我只能看到鲜花带来的留言,不过据说客户端那边我置顶的那条评论你们能看见,不知道评论区啥时候再正常开,在这之前,宝宝们想留言发表意见的就在那条置顶下面盖楼吧,么么哒~

第259章 找茬儿?正面刚!(一更)

内侍和宫婢可以跟到御书房外,萧樾带来的侍卫就不好往这边凑了,所以都等在远处。

武昙抬眸看过去。

因为离得远,再加上那边的人也没有扯着嗓子嚷嚷,她也听不见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不过明显是多了几个人,人影挤在一起。

“那边……干什么呢?”晚棠也察觉了异样,低着头小声的问道。

武昙又回头看了眼御书房的大门,想了下就嘱咐她“你带他们在这等着吧,不要乱走,我过去看看。”

晚棠心道这里最叫人不放心的就是武二小姐您了……可晟王殿下没在跟前,谁还能拦着她不成?

晚棠点点头“二小姐那您自己当心。”

好在王爷的侍卫都在那边,而且又是在宫里,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

武昙提了裙角转身就溜了。

一个小姑娘而已,御书房这边又守卫森严,北燕宫廷的侍卫也没为难她。

武昙小跑着奔过去,那边燕北和尉迟远等人果然是与人起了冲突。

好像是宫里值夜的御林军发现了他们,领头那人沉着一张脸一看就是一副不好说话的模样,恼怒的训斥“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总之宫有宫规,就是不准带兵器入内,何况这里还是御书房重地,要么就老实把兵器给我下了,要么我把你们全拿下!”

他这些话,完全没有问题,完全就是职责所在。

虽然萧樾带侍卫入宫,宫门会放行必然是经北燕皇帝默许的,可是对于不知情的御林军,他们要严格按照宫规办事,就算事后皇帝追究,也没理由重责他们什么。

这人面上一派的大义凛然。

尉迟远不善与人打交道,正好有燕北在,他就索性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对这人的指责完全的充耳不闻。

那人也看出来了他们这群人是以燕北马首是瞻的,也不与其他人为难,只盯着燕北道“你们这是一定要我动手吗?”

说着,就抬了抬手,刚要挥手,燕北才是冷笑了一声道“我不与阁下逞口舌之快,是因为今天我们王爷是客人,要顾念着燕皇这个主人家的颜面,你非要说我们在此处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说着,斜睨一眼御书房的方向,“这里离着御书房也没几步路,只要我大声传句话,燕皇和我们王爷就都能马上出来做主解决此事。阁下真要与我们在此处冲突吗?”

年初的时候北燕刚在战场上吃了败仗,之后才往大胤求和的。

这种情况下,萧樾又是以亲王之尊到了北燕,也许他朝中武人会有些不服气,但就算再没有脑子的人也不会公然在宫里还是在御书房外面这样寻衅。

燕北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些人必是受人指使,冲着他来的。

说要下他们的兵器只是个幌子,不管他们妥不妥协,下一步他们必然会找理由将他拿下的……

魏王府!

风七去找了燕廷襄,那么徐穆就暴露了,他的身世在那些人的眼里自然也成了公开的秘密,他们绝对容不下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赶在事情被抖出来之前就锄掉他。

对面那人的确是受了何皇后的指使,只不过并不知晓内情,只是奉命办事。

本来他看眼前大胤晟王的这个亲卫年岁不大,看着又是个斯斯文文的模样,就很有些轻视,甚至一度想要动强,以气势压人逼迫对方就范,却没想到这个小子开始不声不响,一开口就是这般强势,完全没被他们压住。

这人皱了下眉头——

这些大胤人如果不管不顾的在这里跟他们动起手来,势必惊动皇帝的,到时候非但不能成事,他反而还受责。

他目光闪烁,明显就迟疑了,可皇后娘娘的口谕又不能不照办,于是斟酌了一下又硬着头皮道“这样一点小事何必惊动了我们陛下,本官也是照章办事,或者……你跟我走一趟,咱们去宫门那里交接一下,看是哪一队侍卫放你们这样进来的,这样一旦上头追问下来我也好有个交代。”

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态度已经缓和了不少。

按理说他已经让步,正常人都会退一步。

燕北却仍是静立不动,还是之前那么一副不温不火的脾气道“我们走的是南华门,正常来说宫门的守卫是两个时辰一换岗,今天日子又特殊,想必在宫宴结束之前守卫不会换人的,你想要确认随时可以去。至于我们……只听我家王爷的调令。”

这个人,居然软硬不吃!

那人又被他一个钉子碰回来,心里恼怒的同时额头上已经急得隐隐开始往外冒汗。

武昙走到附近已经有一会儿了,她本来是担心会出事,走近了听见燕北说话,知道他应付的游刃有余就没着急,这时候才慢吞吞的走过来问道“你们这里在做什么?要我去叫王爷出来么?”

她的身量还没长成,站在一群男人面前,实在是娇小的太不起眼了。

再加上夜里光线不好,方才两拨人正在争执,她走过来的时候居然没人注意到。

此刻听到女孩子清脆的声音,众人才不约而同的循声看来。

尉迟远等人立刻恭敬的微微垂首,各自往后退了半步。

燕北站着没动。

武昙走到他面前站定,仰起脸随意的打量起面前的那队御林军。

对方也在打量她。

因为她的名字并没有写在大胤的使团名单上,并且又是个半大的小姑娘,今日入宫虽然也是刻意打扮过的,但是为了行动方便,装扮的并不冗繁。

染成渐变色的石榴红的齐胸襦裙,发髻高高挽起,发间坠了红宝石的长流苏步摇。

她容貌本就生的艳丽,眉心点了花钿,即使现在还没完全长开——

此刻神态自若的立在这里,整个人看上去也就如是一朵开的正艳的石榴花,站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中间,特别的扎眼。

她这身装扮,虽不是赴宴的礼服,但也绝不是普通婢女的打扮。

对面那人有点拿不准她的身份,但见萧樾的这些亲卫都对她毕恭毕敬,再加上这小丫头人不大,在眼前这个剑拔弩张的环境之下却是落落大方毫无惧意,便猜测她当是大胤晟王或者宁国公主身边的心腹丫头,要不然也不至于养得这么骄纵和目中无人。

那侍卫显然也是不习惯在一个小丫头面前露怯服软,脸色就又更沉了几分下来道“我们只是例行公事……”

话没说完,就被武昙清声打断“你们国相大人呢?我要见徐国相!”

怎么又扯到国相大人头上去了?

那人的话被打断,不由的一愣。

武昙表情严肃的看着他道“我不知道你们北燕宫廷的规矩和我们大胤有何不同,但我知道什么叫礼尚往来,月前徐国相在我大胤的宫廷走动的时候,我朝可不是这般的待客之道。你一口一个怕疏漏,怕惹祸上身,那好啊,我不为难你,你去把你们国相大人请来。今天我们这些人站在这里到底合不合规矩,我跟你说不着,只要你们国相大人说一句不妥……你即刻把他们都拖出去砍了我也不再多说第二个字!”

这些北燕人,挺奇怪的,他们今天才刚进京,就上赶着来找茬儿?

按理说,他们既然是诚心议和求亲,就不应该是这样的。

武昙心里起疑,盯着那人的脸,不住的从他的表情中寻找端倪和破绽。

那侍卫是没想到她一个小姑娘会这般凌厉霸道,嘴唇嗡动了两次,终是脸色沉郁的更加难看了起来。

这时候甩袖而去就太丢面子了,可是——

诚如晟王的那个侍卫方才所言,这里是御书房重地,如若闹起来惊动了皇帝和大胤的那位王爷,事情可就闹大了。

进退两难,这人握着刀柄的手,手心里开始隐隐的往外冒汗。

武昙站在当前与他对峙,场面居然就这样逐渐僵持了下来。

双方正在互不相让的时候,前面御道上突然逶迤而来一条火蛇,动静很大,脚步声和着辇车车轮的声音很快逼近。

那人仓促间回头,一看是何皇后的仪仗,心里突然就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武昙也是扯着脖子看远处的动静,却分了一线眼角的余光再盯他,眼见着他的表情变化,心里就隐隐的有数——

难道是北燕的这位皇后想要跟他们过不去?

可是——

为什么呢?

她心里多了几分警惕和戒备,不过却无惧意,就坦然的等在原地。

何皇后的仪仗缓缓驶近。

那侍卫带头就跪下去“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他身后的北燕御林军跪了一片。

何皇后的辇车停下来,有宫婢拨开帷幔一角,里面露出一个妇人雍容又带着几分凌厉的眉眼。

武昙屈膝福了福。

燕北等人就跟着纷纷拱手躬身行礼。

武昙不做声,他们也就只是本分的行了礼,并不多言。

何皇后的目光扫视一眼在场的众人,方才声音散漫的问道“都在这里做什么?”

武昙和燕北还没出声,跪在地上的那侍卫已经抢白道“回禀娘娘,奴才正在带人巡逻,经过此地,这些人自称是大胤晟王的侍卫,可是他们携带兵器入宫,不合规矩,奴才想劝他们暂且交出兵刃,他们却不肯……”

何皇后看过来一眼。

她起先也是有些奇怪这些大胤侍卫中间怎么还带着个俏丽的小姑娘,这时候虽然还是看着这边,却已经在集中精力打量站在武昙身后的燕北了。

只不过因为光线太暗,再加上他们正好站在一株大树下面,阴影落下来,将这年轻侍卫的眉眼掩藏了个七七八八,她也看不真切,只能大概的判断是个眉目还算清秀的人吧。

想到已故的太子,何皇后的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怒火。

她眼中现出一抹厉色,不耐烦道“这么一点小事也值得你们在此争执的么?大胤的晟王是贵客,不可怠慢,但宫中也自有宫中的法度和规矩,你……”

他抬手一指燕北“你是他们的首领不是?跟着侍卫去值房誊一份名录下来,记录一下你们这些侍卫的详细姓名,也算全了他们的规矩,有备无患吧。”

说完,就已经不耐烦的别开了视线,端正的又坐回了原处。

且不说胡氏流落在外的这个儿子生得居然如此端正,哪怕是个再上不得台面的,她也不会放过。

她永远不会忘记,胡氏这双母子当初是怎么害死她的皇儿的,这怨气在胸中积压了多年,早就平不下去了。

现在既然是让胡氏的儿子落到了她的手里,她就势必要报了这个仇。

区区一个晟王的侍卫而已,进了这北燕的宫廷,那就真的生死由她了!

何皇后眼中隐隐闪过一簇诡异的火花,搁在膝盖上的手,手指也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激动,突然慢慢地握紧。

武昙瞧在眼里,越发觉得这位皇后娘娘的举止可疑。

而御书房门前,高朗看见何皇后的仪仗过来,早就迎到了跟前,此时才是走上前来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娘娘是来接陛下同去赴宴的吗?”

何皇后暗暗提了口气,把心里积压的那些负面情绪全部按下去,表情看上去却是凝重的远远看了眼御书房的方向道“本宫是有件要紧事想要私下里和皇上说。”

“这……”高朗露出些为难的表情,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在场的武昙等人道,“大胤的晟王爷和宁国公主还在里面,娘娘您看……”

何皇后垂眸了一瞬,像是在做艰难的抉择,思索了一下才道“国事要紧,那……就缓一缓再说吧。”

说完,给跟车的嬷嬷递了个眼色。

那嬷嬷会意,挥挥手,指挥着辇车原路返回了。

高朗是北燕皇帝身边的人,不能擅离职守,见她离开,只匆忙的向武昙点点头,算是示了个好,转身又匆匆回御书房那边去了。

跪在地上的侍卫们爬起来,领头那人恢复了扬眉吐气神情,挑眉看向燕北“请吧!”

燕北没接茬,却又是挡在他面前的那个小姑娘开了腔“尉迟,你跟着他们去!”

那侍卫没想到她会公然反驳何皇后的命令,讶然的张大了嘴巴,一时有些凌乱。

可是这小姑娘站在他面前,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一边下意识的转头的去看已经从旁边行过的何皇后的辇车,一边皱着眉头道“皇后娘娘说了……”

武昙再次理所当然的打断他“皇后娘娘不就是要记录这些人的详细姓名么?这些尉迟最清楚。再不成,我跟你们去也行啊!”

也是奇了怪了,这些人死盯着燕北不放做什么?因为燕北是萧樾的亲卫,所以想要利用他挑出什么事端来?

何皇后的辇车彼时还没走远,自然听得见这里动静。

只不过萧樾到底是大胤的使臣,又贵为亲王之尊,何皇后也不可能在他面前耍威风的,所以此刻即便是恨得牙根痒痒,终也还是只能隐忍,强迫自己不要再回头看。

不过就是想借故带走大胤来的一个侍卫罢了,她是真没想到居然会连番受挫,如此艰难!

辇车回到凤鸣宫,何皇后的脸色已经阴沉的能够滴出水来。

宁嬷嬷扶着她的手疾步进了殿内。

燕廷襄和魏王世子妃都连忙站起来“娘娘!”

燕廷襄一看她的脸色,也是十分意外“没能成?”

为了以备不时之需,何皇后这都亲自过去了,居然都没能成?

何皇后面色不善,开口就问“大胤宁国公主带来的那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是个什么来头?”

因为是个小姑娘,她也自然是没往萧樾身上联想,只当是沉樱身边的人。

魏王世子妃是两眼一抹黑。

风七更是茫然,谨慎道“这……民女没见过宁国公主……”

燕廷襄起初也是愣了下,但是随后脑中就闪过中午在茗湘苑大门口见识到的那一幕。

他沉吟“是跟着萧樾的那个漂亮的小姑娘?”

何皇后已经坐回了椅子上,只是喝了口茶也没能把心里的火气压下去。

闻言,她又骤然抬头朝燕廷襄看过去。

燕廷襄虽然觉得堂堂大胤的亲王来朝,还毫不避嫌的在身边带个小姑娘这很荒唐,不过大家都是男人,有些事他多少有点心领神会的意思,倒是没去细查那小丫头的底细。

横竖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跟萧樾对着干,更犯不着费心费力的去查对方。

何皇后等人都看着他,等他的后话。

燕廷襄这才定了定神道“如果皇后娘娘说的是跟着大胤晟王的那个只有十二三的小姑娘……那我中午在茗湘苑见过,萧樾对她宠爱的紧……”

一个半大的丫头片子而已,虽说是有几分姿色……何皇后也难掩震惊。

燕廷襄对萧樾的私事不太了解,就朝风七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风七的脸色这会已经相当难看,却不得不掩饰住心中的不快,语气僵硬道“娘娘和燕公子说的……是武昙么?”

这些年里,萧樾身边哪有什么女人?

甚至于在今年他回京之前她都一直觉得他洁身自好,根本就不在乎女人的皮囊和姿色的,谁曾想就这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就会变了个人一样……

想起那个武昙,风七就心里堵得慌。

可是燕廷襄等人全都看着她,等她的后话,她也只能言简意赅将武昙的来历说了。

御书房这边,何皇后一走,武昙就没再理会那些侍卫,借口把燕北叫走,带着他直接往御书房门前去。

燕北说是萧樾的亲卫,但这队人里面就他身上没带兵刃,武昙说晟王找他,带他去御书房的廊下等,这些人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阻拦不得。

武昙回头,看他们灰溜溜的走了,脸上表情却不见丝毫的放松,继而转头问燕北“他们在找茬?为什么?”

是因为沉樱的婚事么?北燕这边没有达成共识,互相争斗之下才把他们卷了进来?

她的眼神纯粹又直接,看过来,燕北突然不敢和她对视,有些局促的往旁边移开了视线。

燕北一向理智,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就拒绝或是沉默,像是这样明显掩饰的情况很少见。

武昙越发确信这里头有事,不禁又进一步问他“你们王爷心里有谱儿吗?”

这里毕竟是北燕而不是大胤,真要起了冲突,谁都没把握就一定能全身而退。

“嗯!”这次燕北倒是应了声,迟疑了一下,刚要再说话,身后御书房里就传来说笑声。

众人连忙整肃了神情,各司其职的准备迎候圣驾。

武昙和燕北也跟着转身,片刻之后就见萧樾和北燕的皇帝说着话从门内出来。

------题外话------

嗯,今天确定会有二更了,我争取六点以前出来吧~

第260章 皇女(二更)

北燕的皇帝年纪大了,虽然看上去有些老态,但是和萧樾走在一起,帝王的威仪和气场却是十足。

门外的奴才跪了一地。

萧樾出门就眸光一扫,寻见了武昙的所在,就招招手“昙儿,来,见过燕皇陛下。”

燕北就站在武昙旁边,他看见了,却不动声色。

武昙依言走过去。

北燕的皇帝看见她有点意外,眼中闪过一丝的困惑。

“见过燕皇陛下!”武昙走上前来,顺从的屈膝行礼。

萧樾的手掌很随意的搭在她背上,等她起身之后就宠溺的摸了摸她脑后,微笑着给北燕皇帝解释“这是本王的王妃。”

此言一出,不说是其他人,就是见惯了大世面的高朗都愕然的一瞬间忘了呼吸,诧异的朝武昙看过去。

武昙也没想到萧樾会突然当众这么说,脸颊刷的一热。

北燕的皇帝眼神探究的看过来。

她有些不自在,略带腼腆的又露出一个笑容。

萧樾唇角噙一抹淡淡的笑意,却始终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继续跟皇帝说话“她性子太活泼,又不是太拘泥礼数,方才怕是会冲撞了陛下就没带进去给您请安,陛下不要介意。”

大胤的晟王根本就不曾娶亲,甚至身上连婚约都没有一桩。

因为萧樾一直是北境的主帅,常年和北燕人打交道,有关他的生平,在北燕的朝中并不算什么秘密。

现在,他却当面给北燕皇帝引荐,说带来的这个女子是“他的王妃”?!

且不说最终他到底会不会娶她,可只就目前的这个情况来看却由不得人不重视了……

因为——

这个小姑娘将来会不会真的成为他的王妃,不重要,重要是的现在!

他把这话撂在这,就是为了给她人前的体面和身为晟王妃的一些特权,而北燕上下也都得跟着知道,要把这姑娘作他的王妃来礼遇。

也就是说,武昙还不是他明媒正娶的晟王妃,她可以不把自己当成大胤的命妇,凡事守礼来应付北燕的后宫和命妇,可是在某些特定的场合和情况之下,众人却不得不顾忌萧樾给她的这个身份,将她做大胤的王妃来特殊的礼遇和宽纵。

因为眼前武昙的这个年纪,皇帝一时也拿不准萧樾到底只是为了行事方便才信口给了身边人一些特权,还是这小姑娘真是他的人……

不过既然对方公然这么说了,他也不深究,只是慈和的笑了笑,看着武昙道“你的眼光不错。”

话,自然是对萧樾说的。

萧樾莞尔,算是替武昙受了他这句称赞。

毕竟武昙的这个所谓“晟王妃”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也没围绕这个话题再多言,转瞬已经把目光移到了远处看着天色道“时候差不多了,朕让人摆了宴席给你们接风,一起过去吧。”

他举步下台阶。

萧樾携武昙跟上。

沉樱随后。

高朗叫人传了辇车过来,皇帝登上最前面一辆车,萧樾在第二辆车旁边站定,武昙却把手从他掌中抽出来道“我跟沉樱一起。”

萧樾没勉强,自己上了车。

武昙等着第三辆辇车过来,随同沉樱一起上了车。

仪仗缓缓前行,往乾和宫的方向走。

武昙就问沉樱“刚才在御书房你们都说什么了?那位皇帝陛下可是说了想将你许给他们国中的哪一位?”

沉樱的面上也不见羞涩,只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没提,他们一直在说政务上的事。不过燕皇倒是提起,会让他的贵妃招待我,后面让我多进宫走动。”

话到一半,她却突然又莫名烦躁起来“我总觉得北燕这边的事情怪怪的,不是说燕皇唯一的子嗣宁王身体不好担不下这座天下吗?可他又并不亲近燕廷襄或者是别的宗族子弟,他如今这把年纪了,他真的就不担心一旦哪天他驾崩之后,北燕国中会因为夺位而发生大的动乱么?”

武昙没跟北燕的这位皇帝正面接触过,不太好推断他的想法,不过沉樱的有句话她是深有同感的,点头道“我也觉得这里怪怪的。”

不管北燕皇帝怎么想的,可是皇后都亲自出面找燕北甚至是萧樾的茬儿了?

她斟酌了一下,还是提醒了沉樱一句“总之在你的婚事有定论之前,咱们凡事小心吧。”

萧樾看上去并不着急,这说明至少他的心里是有把握的。

辇车在乾和宫外停下来的时候,那宫殿之内已经灯火通明,一派的热闹。

皇帝带着萧樾一行入内。

已经在场恭候的百官和命妇们就齐齐噤声,从座位上起身迎候。

哪一国的宫宴都是差不多的,皇帝带着萧樾等人在最里面的暖阁里落座。

武昙还是跟着沉樱坐在了沉樱旁边,两人在一起小声的交谈。

暖阁里坐的都是宗室,包括魏王和燕廷襄,陈王和陈王府的几位子弟也都已经到了。

北燕的皇室里,皇帝的兄弟就这么两位,其余的就是旁支了,不过自从沉樱露面之后,那些王孙公子们多少都有或明或暗的在打量她。

胡贵妃和宁王燕霖也都已经在座,武昙就是冲着看宠妃来的,躲在沉樱身边兴致勃勃的就开始打量胡贵妃。

胡贵妃的举止很端庄,没有半点狐媚惑主的样子,微笑着跟皇帝说话“皇后娘娘还没到,臣妾方才已经叫人去请了。”

这副端庄又贤淑的样子,倒是和萧植宫里的那些娘娘们没什么两样。

武昙心中大失所望,就从她脸上移开了视线。

眸光一转,自然就看到了坐的离着皇帝最近一桌的燕霖。

那少年穿着浅紫色绣金丝暗纹的锦袍,不是正式的朝服,可是在这样的场合之下却居然也不显得突兀。

他人有些瘦,即便是在灯影下,肤色也显出了一些异于常人的那种病态的白……

诚然,武昙会打量他,纯属好奇。

但也可能是她这目光太坦率,太不加掩饰了,正在垂眸饮茶的燕霖突然觉得异样,凭着感觉一抬头——

她本来也是奇怪,这样的场合之下是谁会这样明目张胆的打量她,蓦然发现是跟着大胤宁国公主进来的那个小姑娘时,还是意外,不由的微微一愣。

武昙突然就觉得很有意思。

这位宁王殿下,在被人偷看了之后的反应……

实在是太谈定了!

面色平静,眼睛里也是无波无澜。

武昙和他的视线对上,眼神交会间,她心中突然有种异样熟悉的感觉。

可是这个人,她确实是头一次见到……

就因为好奇,她便盯着对方对又看了好几眼。

对面的燕霖的确也是意外——

她一个小姑娘,再怎么样也不该盯着初次见面的陌生男子这样看的,好像能从他脸上看出朵花似的?

只不过他向来处变不惊,即使再诧异,最大的反应也不过是最后隐约的皱了下眉头而已。

沉樱正在跟武昙说话,有一会儿没听她答应,刚好转头看向她“你怎么了?”

循着武昙的目光看过去。

燕霖就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

武昙也回过神来,咧嘴一笑“没事,人太多,我眼晕。”

别人最多就是头晕,她眼睛还能晕?

沉樱只当是她的俏皮话,笑了笑也没深究。

众人说着话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何皇后过来,皇帝终于有点不耐烦,转头问高朗“再叫人去皇后那里看看。”

虽说是宫宴,也不是说非要她来不可的,可如果是不能来也叫人早点过来说一声,这么拖着怠慢了他国使臣,实在是有失体面。

高朗一开始并没有多想,这会儿皇帝一说话他才猛地记起来前面何皇后有特意去御书房寻过皇帝,当时还说是有要紧的私事……

高朗张了张嘴,想提醒,可眼下的这个场合已经是不合适了。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是!”

高朗应声退下。

皇帝就对萧樾说道“近来宫中事务繁琐,皇后有些劳累,咱们也不必等她了。”

他清了清嗓子,刚转向下面“众卿……”

才刚起了个头,刚快步出了大殿的高朗已经转头回来,后面跟着一起进来的还有盛装的何皇后。

“皇后娘娘到!”门口侍立的小太监高声唱到。

众人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

何皇后走得很急,面上表情却看不出半分急躁,反而肃然的叫人看了就心头一紧。

她在万众瞩目之下急匆匆的径自走进最里面的暖阁。

皇帝和她夫妻几十年,从她进门的第一眼就看出了她神色有异,捏着酒杯的手不由的稳住动作,半晌没动,眼中神色瞬间就沉寂了下去,变得深不见底。

胡贵妃也从这位皇后娘娘眼中看出了些什么,在这个当口上,她直觉的就是这件事必然是冲着她来的,不由的心头一紧。

“臣妾参见陛下!”何皇后走上前来行礼。

皇帝手里摩挲着酒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语气闲闲的道“皇后可是来迟了……”

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个结发妻子了,既然她想闹,那么就算你强压着她她也不可能息事宁人的。

何皇后面色肃然,又再福了一礼方才站直了身子道“臣妾是被事情绊住,耽搁了,并非有意怠慢大胤来的贵客,还请陛下恕臣妾轻慢之罪,只因为眼下出了一件十万火急的大事,臣妾不得不盘问清楚了好赶着来回陛下的话。”

有什么话不能等宴会结束了再说?她这分明是瞅准了时机,一定要在这个场合闹到人尽皆知的。

胡贵妃没做声,手指却用力捏了捏袖口。

武昙狐疑的朝萧樾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萧樾手里也把玩着个酒杯,斜睨过来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只管安心看戏。

北燕的皇帝没说话。

何皇后紧跟着就是目色一厉,视线突然扫向了座上的胡贵妃道“胡氏,在事情真相大白之前,怕是得要你先下来跪着说话了。”

胡贵妃皱了下眉头,并没有反驳,只是表情镇定的看着她。

何皇后见她如此,也不强逼,又径自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皇帝面前将握在手里的玉佩递过去,一边声音冷肃又响亮的说道“功夫不负有心人,陛下寻了十八年的皇室血脉终于有着落了。”

玉佩亮出,皇帝的眼中顷刻间卷起了风暴,腮边肌肉都跟着隐约一跳。

他目光炯炯的盯着何皇后手中的物件。

整个大殿里除了倒抽气的声音,再就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竖着耳朵等着。

胡贵妃突然意识到了有什么事情不对,可是情况不明,不确定对方究竟要出什么招,她暂时也不敢贸然开口,只是如临大敌一般紧盯着何皇后的一举一动。

何皇后环视一眼坐在暖阁里的众宗亲,一鼓作气的继续说道“只不过臣妾怕是要治胡氏的欺君之罪了,陛下的遗珠虽然已经找回,但是种种证人证词表明胡氏她当年欺上瞒下,明明只是产下了一名公主,却对陛下和臣妾谎称她遗失的是皇子!”

------题外话------

明天的更新都在晚上10点以后,据说是两万字打底,晚睡的宝宝们不妨等等~

ps我果然是个不靠谱的作者,六点拖到八点。。。

第261章 想得美!(一更)

何皇后目光冷凝,死死的逼视胡贵妃“这一个谎,她一撒十八年,当年还一度闹得朝中动荡,实在是其心可诛!”

胡贵妃和她相斗多年,却也不曾想过她会贸然就给自己扣上这么一顶大帽子,也是瞬间变了脸色,蹭的起身反驳道“皇后娘娘这是欲加之罪,如此混淆皇室血统的大事,您怎么能信口雌黄就这样轻易栽在臣妾头上?如此重罪,恕臣妾不敢贸领。”

言罢,她便提了裙角匆匆自案后绕出来,转身跪在了皇帝面前,也是沉稳又有力的陈情道“陛下,臣妾知道自己不得皇后娘娘喜欢,若是别的事也就罢了,现在皇后娘娘指证臣妾的却是混淆皇室血统和欺君两条大罪,臣妾虽然愚钝,也知道孰可为孰不可为。何况当时臣妾生产时候,陛下和娘娘虽然不在宫中,臣妾产下皇子的事也有接生的嬷嬷和宫人们见证。现在皇儿下落不明,皇后娘娘竟还出此诛心之言,却不知道娘娘是何用意?”

胡贵妃自认为对何皇后还是了解的,毕竟两人明争暗斗了二十年,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件事上使出了这样拙劣的一招。

当年她都没想到用这一招来攻击自己,皇帝都找了十八年的皇子了,时至今日,这女人居然会反口咬她,来污蔑她当年生下的是个女婴?

这种说辞,谁会相信?

胡贵妃心中气愤不已。

她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便就朝席上萧樾和沉樱的两桌看去。

依徐夫人所言,那个孩子现在是大胤晟王的心腹,并且她也特意让唐嬷嬷去打听过,他今天也跟着大胤的使团进宫了……

方才萧樾一行进殿的时候她其实已经暗中打量过,不过没找见人。

本来是她自己心里正乱且矛盾,想着也不急在一时的。

这时候——

却突然很想看见他!

她匆忙的看过来一眼,本来就已经是整个大殿里人们注目的焦点了,这时候突然不合时宜朝大胤晟王那边看去,又是惊的殿内众人一阵的猜疑。

武昙也看的懵了——

这女人抽的什么风?这是慌不择路?可是听她说话的时候条理清楚,并不见得就是乱了方寸啊,这么众目睽睽的,往他们这边看什么看?难道还指望着萧樾这个客人出面要求息事宁人救她的命么?

胡贵妃一眼没看见人,心中顿感失落,跟着悬空了一瞬。

皇帝也是疑惑,朝萧樾看过去一眼。

却只见萧樾容色淡淡,只一副事不关己的局外人表情。

何皇后看见胡贵妃的反应,便是心里冷笑一声“本宫只是实话实说。既然我已经知道真相了,自然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陛下再受你蒙蔽。胡氏,这些年你以一个莫须有的皇子做由头,谗言魅上,百般阻挠皇上立储,动摇臣民之心,简直就是其心可诛!”

胡贵妃也被她激怒,脸色通红的霍的转头看向她“皇后娘娘也不用急着在这里煽动人心,你说的事情臣妾没有做过,我可以指天发誓……”

她说着已经竖起手指。

何皇后见状,却是鄙夷的冷声打断她的话“本宫不用听你假惺惺的发什么毒誓,如今人证物证确凿,容不得你狡辩。”

她已经不准备让胡贵妃再说话,径自又看向了皇帝道“陛下,方才臣妾拿过来的玉佩您看仔细了吗?这就是当年跟皇嗣一起失踪的信物,这些年,陛下就是以此为依凭在寻找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如今总算是不负苦心,也算是了却了满朝上下的心愿。”

皇帝手里捏着那块玉佩,虽然看似稳健,其实已经在微微发抖。

他抿抿唇,看向了何皇后,眸子里风暴席卷,看不到具体的情绪,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很有些缓慢的问道“此物自何处得来?”

胡贵妃想要说话,可是想到自己没有证据,就掐了下大腿,勉强让自己暂时忍下来,以观后效。

何皇后斜睨她一眼,心里终于有种即将大仇得报的快感,然后才仍是义正辞严的对皇帝道“傍晚时分魏王世子妃携一女子入宫,此物便是归她所有!”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宗室之中已经有人忍不住,老齐王颤巍巍的站起来,沙哑着嗓子追问道“娘娘的意思是说有人持此物寻进宫来寻亲?”

何皇后的头颅高高扬起,正色点头“正是!”

这可非同小可!

众人互相看看,一时间满殿都响起了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皇帝一直微垂着眼睑,似乎是在竭力的忍耐着什么,这会儿视线才完全落在了何皇后的脸上,吐出几个字“人呢?”

事情当众闹出来,自然来龙去脉还是要当众说清楚的,否则就算解决好了,也会引发各方的猜疑和议论,难以服众。

胡贵妃一直紧咬着牙关,并没有站出来阻挠。

何皇后就侧目给宁嬷嬷使了个眼色。

“是!娘娘!”宁嬷嬷领命,转身出去。

众人的视线聚焦在敞开门的大殿门口。

过了没一会儿,宁嬷嬷就领着个年轻的女子从外面进来。

那女子似是有些拘谨,黔首微垂,走了一路,也没叫几个人清楚看见她的容貌。

何皇后明显是给她重新修饰打扮过,她身上穿着华丽的宫装,只不过因为暂时还名不正言不顺,宁嬷嬷只将她带到了暖阁外面就停下了。

女子俯身跪下去,以头触底磕了个头“民女见过皇帝陛下!”

然后就伏在那里,没有抬头也没有起身。

武昙本来就是个看热闹,此时听这女子开了腔,居然会觉得莫名耳熟。

她怔了怔,正在绞尽脑汁的想,还是那个年纪一把大的宗室里的齐王按耐不住已经急急地道“你……把头抬起来!”

风七伏在那里,虽然一眼看上去还算镇定,实际上一直是心跳如擂鼓的。

一开始她出卖燕北的秘密,打的主意是想借着这功劳让燕廷襄认她做个义妹,这样她仗着个魏王府孙小姐的头衔,就可以借势魏王府。

萧樾这次是作为使臣来的北燕,商量的是两国和亲的事,如果北燕的皇族出面,将她送给他……

那么萧樾为了顺利走完这趟差事,八成也不好太不给北燕皇家人的面子,她也就可以心想事成了。

那个武昙,不过就是得了身份的便利才能那么容易接近他,她一直不觉得是萧樾真的会对那个刁蛮的娇小姐有什么兴趣,分明就是那个死丫头厚着脸皮死缠烂打。

当年在胤京她就见识过了这娇小姐的无耻程度——

说是高门贵女,小小年纪居然就能想到往萧樾身边塞女人的招数?简直是下作的很!

所以,她如今坚信萧樾之所以会对这个娇小姐感兴趣就是犯了男人的通病——

禁不住勾引和诱惑!

她就不信,真的站到一起了,她会输给那么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所以,她几乎是孤注一掷的走了这步棋,为的就是能想办法到萧樾的身边去。

可是没想到事情卷进了皇族之中就完全不受她的控制了,何皇后出面铲除燕北失败,燕廷襄就给她出了这个主意——

干脆釜底抽薪,用一招偷龙转凤先发制人,只要他们齐心协力一口咬定了胡贵妃当年生的是个女孩儿,并且逼着皇帝认下了,那么即使不能锄掉燕北也无所谓了!

只要燕北不是皇帝流落在外的皇子,那么他是生是死都是废人一个,再也不足为惧了。

燕廷襄出这个主意的时候,直接就把这个可以一飞冲天的身份给了她。

风七其实打从心底里不太想接受,毕竟是混淆皇室血统的大事,一旦不能成功,她就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死的……

可是——

在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面前,压根就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何况——

皇室公主!这个身份对她而言本身就极具诱惑,如果能占住了这个身份,那么就不说是去萧樾的身边,就是名正言顺的嫁给他都不在话下了!

风七从来就没觉得自己会如此的疯狂过,那一瞬间的心思和打算已经可以叫她枉顾所有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失败——

还有北燕的皇后和魏王这些人在她上面顶着,他们都豁得出去,她这区区一介孤女,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所以,她跟着何皇后来了。

方才在殿外等候的时候,她激动地心尖儿上都在不住的发抖。

看着面前灯火辉煌的宫殿,仿佛已经能够看到她盛装出嫁的繁华景象了……

而这一刻,她伏在冰冷的地砖上,匍匐在整个北燕皇室的面前,冒奇险在争这个机会!

苍老的声音从暖阁里传出来,她不确定那是不是皇帝,却还是咬着牙,依言缓缓的挺直了腰杆儿抬起头来。

所有人都在看她。

风七硬着头皮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

而在众人之中,武昙看见她那张脸的时候是反应最大的。

居然是她?

这个女人!

诧异之余,武昙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下一刻,就赶紧甩甩头收回散乱的思绪转头去看萧樾。

萧樾还是之前那么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不过她好像算准了她会在这时候来看他的反应,在武昙转头的瞬间,几乎是心有灵犀的就也稍稍朝这边侧过脸来。

他脸上一副看戏的表情。

武昙的眉心一跳。

他这是——

知道?

甚至于是那一瞬间她脑子里突然就有了个破天荒的想法——

这件事不会是他安排的吧?

两个人在那眉来眼去的打着眼神官司。

其他人则全都眼睛放光的盯着风七在打量。

皇帝的目光深邃,手指一直在摩挲着手里的玉佩,他的视线落在风七脸上,明显是在施压。

胡贵妃本来是背对着风七跪着的,此时便忍不住的转头看过去,第一个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知不知道冒认皇亲是死罪?”

刚起了个头,何皇后已经不悦的打断“胡氏,当着皇上的面,你少在这里妄图恐吓,你是打算不叫她开口就直接把人给吓退么?”

她到底是皇后,胡贵妃即使和她不合,也是要谨守本分,不会留明显的错处给言官抓的。

何皇后针对她,她便是咬了下嘴唇,暂时不好再说话。

而跪在下面的风七却像是真的为此受到了惊吓,眼神惶恐的晃了一下,嗫嚅道“民女没有冒认皇亲……”

皇帝的态度模棱两可,就只是捏着那玉佩不说话。

何皇后既然走出这一步却没打算再回头了,索性就不再耽误,直接对风七道“把你的来历和这块玉佩的来历都跟陛下禀明。你记着,现在在你面前的是当今的皇上和皇族宗亲,你一定要实话实说,不可有半分的妄言。”

她的表情和语气都一样的严厉,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是……”风七轻声的应道,同时,却是悄然抬眸往这暖阁里来瞄萧樾。

前面十几年她一直生活在陵川城,萧樾很清楚,她为了不露馅,自然是要真话假话掺合着说,这时候就心中忐忑不安,不确定萧樾会不会不买她的账,甚至会不会激怒他,让他当场质疑拆穿她……

她这一眼的目光看过来,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居然是和大胤的晟王认识的,这已经是在为她后面的说辞铺路了。

武昙之前跟她过不去,是因为这女人先对她不利,而至于对方对萧樾的那些小心思——

别说她还不是萧樾的什么人,就算是……

他自己招蜂引蝶搞来的烂摊子,难道还指望着她去给他收拾不成。

所以,这会儿风七跪在这里,她压根就没想管。

奈何风七这一眼看过来,萧樾就开始挑眉给她使眼色了……

那边风七惴惴不安,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萧樾的神色,一边谨慎的继续说道“民女……”

正说着,暖阁里突然啪的一声,有什么瓷器被砸碎的声音传来,显得十分突兀。

风七的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也下意识的循声去搜寻发声的根源,然后就发现众目睽睽的,大胤的宁国公主身边一抹亮丽的身影突然站了起来,而方才那个声音好像就是因为她站起来的太急,不小心把桌上的酒杯挥到了旁边的柱子上打碎了。

这样的场合,怎么会有女眷这样失礼?

满殿上下几百双眼睛都看怪物一样的看着突兀站在那里的少女。

偏她自己闯了祸,居然还不自觉一样,按照常理来说,正常的官眷女子要是在宫宴上打碎了酒杯,定会吓得瑟瑟发抖,马上跪地告饶的……

可是这少女就是身姿笔直的站在那里,临危不乱,在皇帝看过来的时候她便从容的屈膝福了一礼,声音清脆响亮的说道;“陛下恕罪,杯子不是我故意砸的,本来这样的场合没我说话的份儿,臣女也不敢自不量力过问燕皇陛下的家事,但是为了大家都好,臣女斗胆,能不能先跟陛下要个约定?”

因为她是跟着沉樱坐的,装束上也特别,不像是个婢女或者女官之类,再加上她不是北燕人,虽然人人都知道她逾矩又放肆了,一时之间又因为不确定她的真实身份不敢贸然出言斥责。

皇帝看着她明显带几分稚嫩的小脸上那副郑重其事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之前萧樾给她的那个身份让皇帝额外给了她些耐心和体面,还是皇帝本身就大度到不屑于跟她这样的小女子计较,总之皇帝略一沉吟就好脾气的点点头“你说!”

武昙看了眼跪在下面还正一脸神色复杂盯着她的风七,然后就仍是旁若无人一般的与皇帝说道“陛下的家务事旁人无权置喙,全凭燕皇陛下圣心独裁,但是请陛下提前允诺,稍后无论陛下是要认下女儿或者直接册封公主,都不要再拿这个人与我们王爷提婚姻之约,免伤和气!”

这个风七,还真是不怕死,居然想借着攀上北燕的皇族而上位?

想得美!

------题外话------

小昙子我真没吃醋!

众不!你吃了!

ps突然想起来了,今天月底最后一天了,宝宝们有月票的别浪费,扔一下哈

第262章 滴血认亲吧!(二更)

武昙自己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声音朗朗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居然半点不害臊,甚至是慷慨陈词,颇为激昂的。

风七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第一步才刚迈出来还没落地就先被她堵住了前路。

她眼中闪过一抹惊惶的神色,瞪大了眼,见鬼一样的盯着趾高气昂站在那里的武昙!

这个娇小姐无耻的程度还真的是每次都能刷新她的认知!

风七恨不能立刻冲上去抓烂对方的脸,可是她知道自己此时的身份和处境,她什么也不能做,就只能用力的捏着手指隐忍脾气。

燕廷襄本来是对这一局势在必得的,此刻正端着茶碗的手就顿在了唇边,拧眉神色复杂的看向站在沉樱身边他之前压根就没怎么在意过的小姑娘。

这就是所谓的攻心之术?!

风七跟他们登上同一条船,是因为有所图谋,可是这出好戏才刚开始,这个小姑娘就已经搅了他的局,他已经明显的注意到风七眼神中的失控和慌乱。

整个大殿之中一阵的沉默。

皇帝一时并没有表态。

他在思忖——

之前萧樾说这小丫头是他的王妃他将信将疑,可是现在……

他反而是有几分信了!

只是他跟萧樾在御书房交谈过,并不觉得萧樾是个会纵容身边的人这般无法无天胡闹的主儿……

偌大的宫殿之中,一时气氛寂静的近乎诡异,所有人都注视着站在暖阁里语出惊人的那个小女子。

何皇后怔愣半天,回过神来就不悦的冷了脸,斥责道“你这丫头是什么人?这里岂容你胡言乱语?”

风七也因此振奋了精神,立时朝武昙看过去,只等着何皇后将她拿下。

“皇后娘娘息怒,臣女并无冒犯之意,只是就事论事。”武昙大大方方的给何皇后屈膝福了福,却完全不受她影响,仍是一板一眼认认真真的说道“贵国宫中的这件旧事,在悬而未决之前本来就存着趁火打劫的嫌疑,臣女一开始就说了,贵国皇族的家务事,我们大胤不会掺合,可如果这趁火打劫进一步打到我们王爷头上了……王爷他就不能再置身事外了。王爷的脾气不好,也不如燕皇陛下那般公正和煦,容不下任何想要算计他的人,万一再当众闹出个什么丑闻甚至是人命,怕是会冲撞了在座的各位。所以臣女才斗胆逾矩,先跟皇帝陛下要个约定,免得把我们牵扯进来,双方要伤和气。”

风七这些年一直在大胤生活,并且还是经常出入北境军中的大夫,这些事她不可能隐瞒,如果不抢先一步跟她划清界线,回头等她和盘托出的时候——

难免不会有人产生联想,会觉得她这个来认亲的“皇女”和萧樾甚至是大胤朝廷有关,更有甚至要怀疑成是萧樾指使,那随后就更会有一堆的麻烦需要去扯皮。

如果就单纯只是一帖想要往萧樾身上沾的狗皮膏药,她才不会管,可是冒认皇亲这件事本身就关系重大,他们不能跟这事儿沾上哪怕是一点的边,否则惹上一身腥,还不好脱身。

武昙说话是相当的不客气,不过她的年纪在那里摆着,再加上语气自然不遮掩,反而会叫人更多的觉出她的率真和坦白,反而最大限度的忽视了她的逾矩和放肆。

何皇后不喜欢这样没规矩的女子,眉头已经越皱越紧。

皇帝细品她的这番话,自然能听出几分言外之意来,突然就朗声笑了起来“你这丫头的鬼心思倒是多得很……朕这里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好像到了你那就已经成真了似的,就一块玉佩而已,还要听听她的说辞!”

就因为大胤来的这个小丫头蛮不讲理的几句话,皇帝的态度居然已经明显出现了偏差?

何皇后和燕廷襄等人全都是心口猛地一缩。

皇帝已经顺理成章的跟武昙达成了约定“既然你小心眼对朕不放心,那朕提前允了你的要求就是。无论此事最终结果如何,都结束在朕这里,不会再节外生枝。”

“多谢陛下!”武昙道了谢,就干脆利落的坐回去了。

风七早就脸色铁青,听了皇帝的话,更是心里一堵,险些窒息。

皇帝已经再次看向了她道“你接着说吧。”

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回头了,风七勉强压下心里的烦乱,咬了下嘴唇,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语气都显出真诚的又给皇帝叩了个头方才有条不紊的开口说道“民女名叫风七,是个孤女,前面十几年一直流落大胤和北燕边境的陵川城。”

她话到这里,众人不由的又是一阵唏嘘,不约而同的齐齐打量萧樾去了——

这个女子,原来是从大胤来的?怪不得大胤那边方才会拼着御前失礼也要先撇清了关系。

而这样一来,有关这这个所谓“皇女”的一切,就更是要慎重对待了。

北燕的朝臣之中,人人警惕。

风七自己也忍不住的看了萧樾一眼,尽量忽视萧樾脸上的淡漠,打起精神继续道“五岁以前我有一双父母,我一直以为那就是我的生身父母,后来父母死于战祸,我就被在城中行医的大夫收养了,起了名字叫风七,之后就一直跟随师父在陵川城和大胤的军中行医……”

她的话尽量说的很慢,一边说一边还能整合思路,尽量的不要出纰漏。

而老齐王听到这里已经按耐不住的追问道“既然你早有父母,为什么又会突然想到要来京中再寻亲?”

这女子一直生活在大胤,并且显然大胤驻守北境的晟王还认识她,这样一来,就不得不怀疑她这次来认皇亲的幕后真相了。

风七自然知道是武昙刚才的那番话给她造成了障碍,让这些北燕人一开始就提防了她。

她咬咬牙,还是竭力的保持冷静,神色有些惶恐也有些气愤的看向了老齐王道“贵人,民女此行进京,并非专成为着来认亲的,只是巧合……”

她说着,就又忍不住的去看坐上的萧樾,一边继续道“民女是个大夫,此次原就是跟随王爷的卫队进京办差的,我家中早有父母,又怎么会想着另外认亲呢?只是巧合今天下午在街上偶遇了魏王世子妃的车驾,世子妃无意中瞧见民女身上的玉佩,找了民女私下说话,询问过后民女才知道居然还有这样巧合的事。”

魏王世子妃是方才跟她一起被宁嬷嬷领进来的,闻言就赶紧走上前来两步,也跪在了御前,解释道“陛下明鉴,臣妇也是无心,本来在街上看见这女子腰间配饰十分眼熟,约摸着……”

说着,悄然抬眸看向席上的燕霖。

燕霖自事发之后也一直很平静。

按理说这件事也算是和他息息相关的,可是他的表现,却始终连个看客都不算,更确切的说,他仿佛是将自己扮做了这殿内的一件摆设,冷静,淡漠,置身事外。

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

武昙是个好热闹的性子,反正最是不能理解他这种无趣的人。

魏王世子妃看过来,燕霖也熟视无睹的安静的坐着。

魏王世子妃稳了稳心神,继续道“臣妇记得这玉佩之前是在宁王身上看见过,想到贵妃娘娘和陛下还有皇子流落在外……虽说是有些巧合也有些荒唐,也不敢掉以轻心,就将这女子叫过去问了问话。她说这玉佩是她所有,而她又自幼失怙,连自己的父母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毕竟是事关皇室血脉的大事,臣妇不敢马虎,就将她带回王府细问,可即便是这样,臣妇一介妇人也不敢贸然做出判断,于是就赶紧带她进宫拜见了皇后娘娘,让娘娘出面,进一步查问了此事。”

不能说是风七主动去找的他们,否则就太刻意了。

齐王听到这里,已经是有几分信了对方的说辞,只是事关重大,他不敢贸然下定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转向了皇帝“陛下……”

皇帝手里还捏着那块玉佩,若有所思的没有马上做声。

何皇后看在眼里,就又进一步说道“事关皇嗣,臣妾也不敢马虎,之前在凤鸣宫已经反复盘问过这女子的来历,并不曾听出任何的漏洞,故而这才敢带着她前来面圣。虽说是有些荒唐,但若是大胆假设——”

她说着,就鄙夷的冷嗤一声,斜睨向了胡贵妃“当年胡氏生产,皇上和臣妾甚至是太后都不在跟前,而且孩子生下来就被人抢走了,臣妾和皇上也是事后信了胡氏所言,这些年才一直相信她当初产下的是个皇子。而现在反观……当年伺候她生产的稳婆和宫人,三个稳婆早就在那一夜的混乱中去其二,她身边的宫人也都几乎全部因为连累皇子失踪而获罪,到如今,更是除了唐嬷嬷再无第二个了吧?换个角度想想……也不排除是有些人为了掩饰真相而杀人灭口吧?”

前太子燕霆,虽是私下被皇帝厌弃才自戕的,可是他身上当年背负的可是残害手足幼弟这样的罪名,哪怕最后皇帝没有真的定罪追究,现在何皇后说话也依然隐晦,他不能在儿子的身后还给人机会,让世人知道曾经的太子是被皇帝怀疑过品行,并且险些废黜的罪人。

可就算她不说,宗室里和在座的老臣之中知道真相的也不少,大家马上就心领神会了——

皇后娘娘这是暗指贵妃曾经利用亲骨肉构陷了前太子?!

殿内的宗室和老臣们更是噤若寒蝉,轻易不敢说话了。

胡贵妃已然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没跟何皇后呛声,只深吸一口气,然后就扶着膝盖慢慢地站起来。

“娘娘!”唐嬷嬷低呼一声,走上前去扶她。

胡贵妃起身走到风七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风七不敢抬头。

虽然如果事情能成,皇帝一旦认了她,那么胡贵妃就是她名义上的生母了,可是她也很清楚自己今日的举动会给对方造成怎样的困境和打击。

她跟这个女人之间,是不可能以母女的名分相处的,从一开始就是你死我活。

所以——

她也根本不需要浪费时间和精力去讨好对方!

而她今天进殿之后没看见燕北,这就是她最大的运气了。

否则如果燕北当面站出来跟她抢夺玉佩,那才是真的麻烦了。

现在这样,她让皇帝先入为主的听了她的故事,回头就算燕北知道了,想要通过萧樾跟皇帝阐明真相也晚了。

风七微垂着眼眸,做出冷漠状。

胡贵妃已然是恨不能将她掐死了,面上却还是竭力的隐忍,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你说这玉佩是你的?你是从何处得来?”

她当年生的就是儿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她甚至也知道,现在皇帝并没有相信何皇后对她的指控,可当众闹出这么个所谓的“皇女”来,不能彻底推翻他们这些人做的局,这件事始终无法对朝臣和天下人交代。

这就是人在高位的弊端。

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人,你说什么做什么,没人会刻意挑你的毛病,可是身处高位,受万众瞩目,你就是所有人嫉妒和打击的对象,这时候哪怕是任何一点小的瑕疵和漏洞都可能演变成你的催命符。

风七终于抬起头来看她,简短的吐出一个字“是!”

胡贵妃的声色突然一厉“本宫是问你你这玉佩从何得来?”

风七被她嚷的头皮发麻,但又马上稳住了,再次开口回道“臣女也不知道这是从何得来,只是从我记事起就已经贴身带着了。”

魏王和燕廷襄已经秘密派人出京,赶着去陵川城解决燕北的养母了。

只要把那个女人灭了口,那么这块玉佩不是她的也是她的了!

风七此时就只是这样安慰自己,说话的时候语气也不卑不亢。

胡贵妃原来以为她就是个普通的民女,被她这一施压必然慌乱,到时候就会有破绽可寻了,却没有想到这个女子居然还是惜字如金,滴水不漏!

她心中不由的恼怒。

唐嬷嬷见状,就赶紧代为开口“你说你有父母?那么你的父母又是什么人?”

“民女说过,民女五岁上就成了孤女,都不记得了。”风七仍是镇定的回答。

胡贵妃问话,她还很克制,此刻便是抬头对上唐嬷嬷的视线“这位嬷嬷,民女虽然是在民间长大,但民女的师父一向视我如己出,我知道您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您也不必如此轻贱我。我现在之所以会在这里,并非为了攀龙附凤,而是因为有人说我的身世有疑。生而为人,我想到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从何而来,这才想要问个明白。我方才说的,都是实话,再多的我也确实不知,您与我多说无益。”

她这番义正辞严,倒是颇俱风骨的,完全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武昙要不是早知道这女人心胸狭隘不是善类,恐怕都要觉得她挺有气度了。

风七现在一口咬定这块玉佩是她的,并且额外解释澄清的话也不说,反倒是让胡贵妃想要从她的话里找漏洞来反击都没机会……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对手了。

既然从风七这里找不出破绽,她也不能公然逼迫,只能咬牙转身又看向了皇帝“陛下,臣妾当年产下的确实是个皇子,如今时隔多年,真的没有想到还有人会这样颠倒黑白来污蔑臣妾。臣妾受冤事小,只是陛下……还请陛下莫要轻易听信谗言,一定要再细查此事再做定论。陛下若是受人蒙蔽,就此认下了此事,那岂不是要让我们的骨肉,真正的皇室血脉永远流落在外,永不见天日么?一块玉佩能说明什么?当年皇儿是在臣妾身边的宫女双绮手里被冲散的,别的不说,最起码也要等找到双绮,听听双绮怎么说。物件是死的,随便遗失了或者是被什么人捡到,都有可能造成误会。何况此民女自己也说了,她根本就不知道这玉佩的来历,又凭什么认定这东西就是她的。”

实在是因为事情过去的太久了,当年她身边陪着她生产的人,因为皇子没找回来,被处决了七七八八,后来再过十八年,现在就剩下唐嬷嬷、向婆子和双绮了。

唐嬷嬷是她的心腹,要避嫌,说的话不足取信;向婆子年纪大了了,早就糊涂了,说话颠三倒四,就算把她带过来,她的话皇帝和朝臣们也要思量着来,唯一能证明此事的就只剩下一个双绮——

可是那丫头现在根本就不肯站在她这边,下午徐夫人将她带进宫来,双绮就一口咬定她当年只是因为宫中内乱而流落出宫,绝口不认她带走了小皇子的事,一味地装傻充愣。

胡贵妃心急如焚,却又拿不出更有利的证据来反驳风七和何皇后。

何皇后却不打算善罢甘休,干脆就跟她来硬的,反驳道“当年你说产下的是个皇子,也是片面之词,既然你同这民女都是红口白牙一张嘴……本宫倒是觉得巧了,你们母女倒是一个套路!”

“皇后娘娘!”胡贵妃忍无可忍,厉声道“什么母女?皇上还没认呢,臣妾敬重娘娘是国母,但是也请您自重,不要尽说些有份的胡话。”

这话倒是真的,何皇后被她噎了一下,脸色顿时一沉。

胡贵妃也想通了——

毕竟是事关皇室血统的大事,皇帝不会就这么轻易的认了这个女子,那便索性拖着就是,然后她趁机想办法让双绮说实话,只要双绮开了口,那么一切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而至于徐穆——

她不敢供出徐穆来,因为在皇帝的眼中她不是个弄权的不安分的妃子,她不能叫皇帝知道徐穆在私底下帮她做事。

这事儿也是徐穆太小心了,本来就不该等着先来问她,如果下午就把玉佩交给了皇帝,把事情说明,哪里还会生出这样的枝节来?

只不过就算不该发生的,现在也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晚了!

胡贵妃紧张的揪了揪帕子。

皇帝不表态,他们又争执不下,这件事似乎是真的要搁置在这了。

朝臣们也全都不敢妄论,大殿当中霎时间寂静一片。

武昙眼珠子咕噜噜的乱转,将整个暖阁里的这些人都看了一圈,然后眼中就闪过狡黠的一抹光亮。

她扯了沉樱的袖子,侧身在沉樱耳边低语了两句。

沉樱皱了下埋头,转头与她对视一眼。

武昙冲她眨眨眼。

沉樱犹豫了一下,再看看旁边泰然处之的萧樾,然后才有些勉强的缓缓开口说道“本宫曾在医书上看见过,据说至亲之人的血一起滴在水里是可以相融的……”

第263章 宁王威武,反杀!(三更)

话她是自言自语说出来的,好像是不经意。

可是整个暖阁里的几十道视线还是齐刷刷的射了过来。

燕廷襄的眸光沉了沉。

沉樱被众人这么一看,就有点骑虎难下的意思了,勉强扯了下嘴角,只能直接对皇帝说道“事关皇嗣,陛下若是想要确认此女子的身份,其实……何妨一试呢?”

此言一出,整个殿内却又是一阵沉默。

沉樱这才像是恍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住了嘴,歉然的站起身来告罪“陛下恕罪,是沉樱一时失言了,陛下是万金之躯,怎么能轻易损毁身体来取血呢。”

武昙让她这么说的时候,她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且不说滴血认亲一说到底靠不靠谱,单就是眼前当事人的这个身份就是阻碍。

皇帝的龙体贵重,虽说只是一滴血的事,可是在他这里也是天大的事。

如果最后的结果真能证明风七是流落在外的皇女,那还有情可原,可万一不是——

堂堂皇帝,居然为了一个低贱的刁民的几句信口胡诌的谎话就自损身体去认什么亲?到时候不止是皇帝和皇室,就连整座北燕的朝廷都会沦为全天下的笑柄。

这个皇帝,还有什么身份和威信可言?

何皇后一开始是心里本能的慌乱了一下,但随后在满殿寂静的气氛中就反应过来,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她当然不能说出怀疑和否认风七皇女身份的话,所以干脆抿唇不语。

胡贵妃倒是想让皇帝跟风七滴血认亲,可是这样折损皇帝身份和颜面的事,她怎么开口?也不过只能暗暗地在心里跃跃欲试罢了。

“你坐下吧。”皇帝的情绪却始终掩饰的极好,这一刻也不见恼怒,只冲沉樱抬了抬手。

“谢过燕皇陛下的不责之恩!”沉樱告了罪,又坐回去,转头又如释重负的暗暗吐了口气,同时责难的嗔了武昙一眼。

武昙大大咧咧的回她一个笑容。

对面的燕霖将这边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微抿了下唇,眼中闪过些许深思的情绪,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端起酒杯来。

只不过因为失神,自己都没发现手里拿的是酒杯,还是许畅先看见的,赶紧上前将他手里的酒杯拿走,递了茶水给他。

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饮酒。

燕霖端着手里的茶盏,怔了怔。

他居然——

失态了!?

他略斟酌了一下,就招招手把刚要退后的许畅又叫回来,吩咐了两句话。

许畅听后,谨慎的点点头,然后就悄然退下,从后殿出去了。

座上的皇帝环视一眼众人,倒像是听进去了沉樱的话,已经正色问道“宁国公主的提议,众卿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这……”老齐王颤巍巍的第一个就站出来反对,“虽说是个办法,但此事若是这般处理也未免太轻率了,不过就是个民女来认亲,陛下若是真的取血与她对质,此后若是民间人人效仿,那岂不是成了笑话?”

如果隔三差五的就有个人自称是走失的皇子皇女,那就真的是要让整个北燕的皇室沦为笑柄了。

皇帝默然不语,不置可否。

燕廷襄也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却不知道是武家那个小姑娘太天真了还是故意搅局,这种事情岂是随便用这种方法就能印证解决的?

他心里冷笑一声,稍稍侧目给跪在下面的风七使了个眼色。

风七会意,郑重的给皇帝磕了个头,再扬起脸的时候就满面的寂寥和悲愤道“陛下大可不必这般为难,其实民女始终也不觉得自己有入皇室的命,今日会现身在大殿之上,也只是因为心中对自己身世的一点悬念,想要解开疑惑罢了。民女蠢钝,不敢让陛下损伤龙体,请陛下开恩,就当今日民女不曾来过,准许民女出宫,今日之事,就当一场误会,民女懂得分寸和本分,以后也绝对不会再提!”

情真意切的说完,就又是郑重其事的重新磕了个头!

不过就是一招以退为进罢了!胡贵妃心里冷哼,却是完全的无可奈何。

事情都挑起来了,多少双眼睛盯着看着?现在就把她放出宫去,当没这回事?岂不成了笑话?如何服众?

现在真的是验血也不是,不验也不是,把整个北燕的朝廷都放在火上烤了……

武昙却觉得整个北燕的朝臣真是蠢啊!皇帝的血不能取,不是还有贵妃么?不是还有宁王么?这满殿的臣子们,怎么就跟进了死胡同一样,全都这么一副神气?

只不过因为有言在先说大胤不插手北燕皇族的家务事,该提醒的她已经借沉樱的口提醒了,她现在也不好再站出来出尔反尔的把萧樾的脸拖出来打……

正在闲的发慌。

对面一直隐形人一样的燕霖突然像是睡醒了一样沉吟了一声,抬头对皇帝说道;“父皇,儿臣身体不适,想先回去休息了,晚些时候再给您请安吧。”

他抖了抖袍子站起来。

胡贵妃心里咯噔一下——

她虽然不指望这个儿子能帮上什么忙,但怎么说都是血脉相连的亲儿子,燕霖坐在这里,多少能让她底气足一些。

现在燕霖突然说要走,她眼中瞬时闪过一丝的慌乱,连忙问道“怎么了?要不要宣太医?”

“不用!”燕霖平静的道,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从案后绕出来,“就是今天不得空歇午觉,有些疲累。”

皇帝却不知道是因为被胡贵妃抢白还是没太在意他的话,一时也没表态。

正在说话间,后殿里就埋头快步走进来几个小太监。

有人端着铜盆,有人拿着布巾。

走在最后的一个,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个彩釉的小瓷碗,和放在红布上的几根银针。

胡贵妃看见了,只当他是要劝皇帝取血,脸色不由的微微一变,刚要开口训斥,燕霖已经挽了袖子,先是慢条斯理的就着铜盆里的水净了手,然后拿帕子擦干。

最后面的小太监快步上前,他信手拈起一根针,扎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其中一个瓷碗里。

整个动作做下来,从容优雅,仿佛做的就像是他平时读书或者抚琴一样的雅事。

一开始朝臣们还不明所以,没明白这位殿下都要走了还在大殿当中当众净手是要作什么妖,直到燕霖将银针放回了托盘上,才渐渐地有人露出如梦初醒的表情来。

燕霖面上神情始终清冷,却压根就没管其他任何人的表情和反应,一边拿帕子擦着指头上的残血一边温文尔雅的说道“不是说只要是血亲就会相融吗?这点小事,儿臣和母妃都是可以替父皇分忧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生病的缘故,燕霖其实很早慧,懂事的很早。

皇帝很疼惜他,即便知道他的身体不好,担不下江山的担子,也是从他很小的时候就经常接他过去带在身边,这样他跟着父皇的时间多了,便打小儿就跟胡贵妃之间不怎么亲近。

虽然他对皇帝也是这样一副若即若离彬彬有礼的态度,但这些年来胡贵妃却是但凡想起彼此间的母子关系心里就很不得劲儿。

她的这个儿子,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更别说是和她同仇敌忾的对抗何皇后和魏王府了。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这般站出来,和她站在了同一立场替她解围。

胡贵妃突然就红了眼眶。

旁边的何皇后更是始料未及,心跳都瞬间跟着停滞了半拍。

“娘娘!”唐嬷嬷眼睛一亮,已经示意内侍捧了铜盆上前给胡贵妃净手。

下面的风七,则是脸色惨变。

怎么会这样?

胡贵妃和宁王母子同时站出来跟她滴血认亲?这个谎言必然不攻自破!

冒认皇室血脉,这是死罪上的死罪!

一瞬间她就冷汗浸透了脊背,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定定的望着暖阁里那个从容优雅的少年。

然而燕霖却高傲到从始至终眼神都没往她身上落。

他甚至不屑于与她论个是非出来,取血之后又顺手扯下腰间玉佩扔给了高朗。

高朗也正吃愣,见状连忙收拾了散乱的思绪,下意识的伸手将他扔过来的玉佩接住。

燕霖已经走到皇帝的案前。

他冲皇帝伸出手去,神情和语气平和又自然,就像是闲话家常一样的轻声道“儿臣的玉佩今早遗失了,既然有人捡到了,那便还给我吧。来日皇兄若是真的回朝,也好有个对照,别再当着外人的面闹出今天这样的笑话了。”

皇帝的眸光一深,定定的看向他腰间。

傍晚那会儿他们父子才见过,当时他的玉佩还随身佩戴着的……

不过他开了口,皇帝就好像根本没有犹豫,顺理成章的将玉佩递过去。

魏王本来是满以为今天就能断了那个所谓二皇子回朝的所有前路的,不曾想他们前面已经逼得皇帝无从选择,眼见着胜利在望,现在居然败给了这个病秧子宁王的三言两语?

他再也忍受不了的蹭的站起来,黑着脸道“霖儿,这是何等的大事,岂是你三两句就能随便敷衍过去的?你的玉佩一直都是贴身佩戴的,你莫要胡闹……”

燕霖低着头,修长苍白的手指灵活翻转,将那玉佩重新佩戴于腰间,一直到做好这一切,他才应声看向了魏王,一样是不慌不忙淡淡的说道“这是我的玉佩,本王拿回自己的东西,魏王就说我胡闹?可是方才,一个来不不明的女人带着本王的玉佩进殿招摇,还有人为她保驾护航信誓旦旦的要认下皇亲,却没人说她胡闹?本王是上了玉牒的皇族亲王,本王的话不可信?反而是一个偷盗了本王玉佩的刁民的话更有说服力?”

这位小王爷,向来都不争不抢,虽然人人都知道皇帝很是疼爱这个唯一的儿子,可是因为他实在是太隐晦太低调了,这十多年间却是绝少有人会在这样的场合过多的关注他,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个总是没什么存在感,并且一直都很好说话的小王爷会公然站在这大殿之上如此这般咄咄逼人的藐视众人。

魏王被他连声的质问逼到语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很是难看,只是气鼓鼓的瞪着他。

何皇后也按耐不住的上前两步,却是急躁的质问皇帝“皇上……”

眼见着就能将胡氏这个贱人收拾了,替她枉死的儿子报仇,她忍受不了这样的功亏一篑。

不想本来还很给她颜面的皇帝这时候却突然变了个人似的,直接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帝王面上的表情威严,仿佛一瞬间也少了些老态,一抬头,目光炯炯的逼视跪在下面的风七道“既然宁王和贵妃大义,那便当场验证此事,也好给在场的众位爱卿和天下臣民一个交代。”

这话说的——

他分明就是已经信了燕霖说的自己玉佩遗失的鬼话,而现在还要验血,不过就是为了当众给大家看的,也好让风七死个明白!

风七整个人都慌乱起来。

仓促之间,她不太敢去看燕廷襄,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卷进了多么可怕的事情里来,如果她注定要栽了,就绝对不能让燕廷襄被拉下水,这样燕廷襄没准还能拉她一把。

所以,她就只是仓惶的抬头去看何皇后“皇后娘娘……”

还没喊完,高朗已经挥挥手。

两个内侍冲下去,直接将她按下,强行刺破了手指头取血。

满殿的官员都眼巴巴的看着。

时间似乎过得格外漫长,但又恍惚只是片刻之间的事,结果——

自然不言而喻!

那两碗滴了血滴在里面的清水一直被摆放在风七的面前,让她自己亲眼见证了结果。

武昙看着她的脸色由青到白的变化,直至最后,押着她的内侍松了手,她就一滩烂泥一样的跌坐在地上。

内侍先把两碗水端过来给皇帝过目,皇帝看过之后居然也不见丝毫动怒的迹象,只是语气威严的道“拿下去给众卿也一并过目。”

于是就又有一个内侍过来,两人各端了一碗水,往两边的席面前一一走过,等到这一圈走下来,整个大殿里就炸开了锅!

“好哇!居然真的有刁民坑蒙拐骗都拐到宫里来了!”

“这样的事情简直前所未闻!无知!无耻!”

“混淆皇室血统,此罪当诛!”

……

大殿之内,一片此起彼伏的声讨声。

逼迫皇帝的时候他们个个明哲保身,而要同仇敌忾踩死一个贱民的时候自然就顾虑全无。

风七瘫坐在地上,看着一张张愤怒的面孔,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的路,明明才刚开了个头,本以为是会荣华富贵,一飞冲天的,怎么会是这样?一脚跨出去,直接就踩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里?

差错到底出在哪儿?那玉佩明明是燕北的!

是了!身份!就差在她的身份上!

因为她是个刁钻的贱民,所以哪怕是她绞尽脑汁编排出来的一套天衣无缝的谎言和说辞,最终也敌不过高高在上的皇族亲王信口胡诌的三言两语?

听着这满殿激愤的指责声,风七突然就觉得自己前一刻那些慷慨激昂的所谓陈词实在是跳梁小丑一样的可笑!

何皇后也是深受打击,无计可施之下就两三步冲到高朗面前,一把夺过高朗拿在手里的那块玉佩——

她呈上的玉佩明明是魏王府带进宫来的,绝对是燕霖在说谎!

她要看那玉佩,高朗不敢不给她,只是满面难色的在一旁小声解释“这块确实不是宁王殿下平时佩戴的玉佩,只是有些像……”

宁王在说谎,他如何不知?

可是皇帝认了,他就只能跟着相信这就是实事。

何皇后当然认识燕霖平时戴着的玉佩是什么样的,手里捏着这块玉佩,一颗心一凉到底,脚下不由的倒退两步。

“母后当心!”燕霖顺手扶了她一把。

宁嬷嬷惊慌的上前将人接过去。

燕霖却好像真的只是偶然找回了自己的玉佩一样,已经转身又给皇帝行了礼,众目睽睽之下就事不关己的从容离开了……

第264章 拿下!(四更)

这个反转太容易也太快了。

武昙有点坐不住了。

她趁着殿中群情激奋,就悄摸的从座位上爬起来,猫着腰摸到萧樾身边,蹲在他身体的暗影里去扯他的袖子“没想到北燕的老皇帝这么护短诶?早知道这么容易……这戏都看的没意思了!”

真的就是那个宁王三两句话的事就彻底的翻转了局面,这么一看——

皇帝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应该并不只是宠爱,而可以说是宠信了!

这样事关重大的事,只凭着燕霖的三言两语,他居然半分也不质疑,乃至于后面做的那一连串的事都好像是专门为着替燕霖的话去补窟窿的。

萧樾手里端着个酒杯,晃了晃里面的酒水,唇角带着一点意味不明的笑,顺着感慨了一句“亲父子嘛……”

难免护短?

不!北燕皇帝对燕霖,并非只是护短这么简单,而是他们父子之间有一种本能的默契和信任!

挺有意思的的一对儿皇家父子!

武昙蹲在他身后,磨蹭了一会儿,正在犹豫要不要回沉樱身边,不经意的一回眸,却已然发现后面三人合抱之粗的柱子后头露出的一片袍角。

燕北背靠着那柱子站了半天,只不过没人注意这样犄角旮旯的地方。

武昙转头的时候,刚好是他转身离开。

深青色的袍角自她眼前一扫。

武昙下意识的抬眸,目光追随他的背影,没看见他的表情,只看见那一剪人影悄然的从人群后面快速的远离。

原来——

他一直无声无息的躲在这里么?

在干什么?看热闹?

不知道为什么,武昙今天总觉得燕北怪怪的,想了下就对萧樾道“我到门口透透气,一会儿就回来。”

萧樾转头看她,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昙道“我怕那位不要脸的七姑娘一会儿走投无路会向你这位旧主哭诉求助,我避嫌了,好给你个机会亲自动手打她啊!”

这小丫头片子,不就是借她做了下挡箭牌么?

萧樾失笑。

她知道她并非吃醋。

或许是他在她心中还没那么重要,也或许她天生就不在乎那些,总归是风七对他的纠缠,她根本就当是一场笑话看了。

萧樾也说不上这样有什么不好,最起码——

她不至于动辄就因为这样子虚乌有的闲事就闹一场,这丫头真的作妖起来也不是那么好哄的。

武昙调侃起来,他就往后倾了身子凑到她耳边打趣“算是本王欠着你的,以后有人纠缠你的,本王也帮你赶走。”

武昙本来还以为他要跟她透露什么小道消息,竖着耳朵听呢,听半天就听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要你管!”武昙捶了他肩膀一下,本来想啃一口的,可他今天穿的亲王礼服十分厚重,料想一口也啃不透还伤牙,哼了一声也就算了。

要说纠缠她的,他才是天底下最不要脸的那一个好么!

简直厚颜无耻!

她蹲在那,手指离地半寸在那画圈,百无聊赖。

萧樾伸手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笑过之后就知道她为什么想出去了——

燕北不见了!

萧樾的目光微微一动,然后就稍稍敛了神色,点头道“你去吧,尉迟远他们都在殿外,如今多事之秋,也跟燕北说一声,看着他们都别乱走。”

“哦!”她想什么他都能看穿,武昙也觉得没意思,努努嘴站起来,也是从人群外围遛墙根走了。

萧樾目送她离开,才又重新收回了视线看殿内的情况,只不过唇角扬起的那一点弧度已经消失不见。

殿内的何皇后和魏王等人一度陷入无比尴尬的境地。

风七瘫在地上,一滩烂泥一样六神无主,几次嗡动嘴唇,却不知道还能开口说什么。

何皇后却是众人之中最不甘心的,咬着牙就再次开口说道“皇上,此事还有待细查,宁王的话也不足……”

燕霖的话确实不足取信,可是如今正摆在皇帝面前的两碗血水却都在明晃晃的打他们的脸!

魏王知道何皇后已经乱了方寸,不能再坐视不理,当即站出来道“皇上,皇室血统不容混淆,既然事情已经查明,自然就当重处,以儆效尤!”

说话间,他眼角的余光扫过风七,眼中杀机明显。

风七一个哆嗦!

她虽是孤注一掷了,可是并不代表她会在什么好处也没得到的情况下甘心为了不相干的守口如瓶,做别人手里的弃子!

现在事情败露,魏王居然直接就想把所有事都推到她的身上,让她做替死鬼?

风七身上已然被抽走的力气似乎瞬间回了一半。

她挣扎着爬起来跪好,赶在魏王叫人把她拖出去之前,连忙大声嚷道“陛下,这个亲并非是民女想要来认的,但是那块玉佩确实是民女所有!说民女可能是皇室遗珠的话也不是民女说的,民女一介草民,头次来京,哪里知道那么多?”

魏王世子妃顿觉五雷轰顶,脸色苍白之余,身子也不由的晃了晃。

她仓惶的跪下去“陛下……”

何皇后高高在上,不可能背这个罪名的,如若这个民女一定要反口,那么最终被推出来承担责任的就只能是她了!

世子妃惊惧不已,脸上已经血色全无。

燕廷襄眼见着自己的母亲被拖下水,眼中也是瞬间跟着浮现一抹厉色。

魏王自然要竭力澄清魏王府,已经不能让风七在这殿中再继续待下去了,不等世子妃开口陈情就已经怒声道“大殿之上岂容你叫嚣狡辩,来人,还不将这刁民拖下去!”

殿外把守的侍卫不知道里面具体的情形,只听见魏王喊人,当即剑拔弩张的冲进来十几个人。

风七的心口急剧收缩,不管不顾的连忙爬过去一把扯住何皇后的裙角挣扎道“皇后娘娘,民女没有居心不良,也没有想要冒认皇亲,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被人误导的,皇后娘娘您母仪天下,您不能不替民女说句公道话!”

如果是她背了罪名,魏王府没人会管她,现在她必须拖一个人下水才有可能逼着魏王府出面想办法。

而这个人,就是魏王世子妃!

侍卫们还以为殿中出事,冲进来一看不过是个民女在叫嚣,皇帝等人都安安稳稳的坐在席上,一时也不好贸然上来拿人,就都停在了门口。

魏王却没想到他疾言厉色之下居然都没能压服一个刁民,脸色已是铁青“都愣着干什么?没看见有人御前咆哮……”

皇帝还在这里,这里就没有魏王发号施令的份儿。

侍卫们全都脚下生根了一样的杵在刚进门的地方。

魏王愣住了。

还是燕廷襄从案后起身,快走到世子妃的身边跪下,面色愧疚又诚恳的说道“皇上,此事应该真的只是误会一场,这些年二殿下一直下落不明,我母亲看到了玉佩把人带进宫来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询问,也是一片好心。既然证明这民女并非出自皇室,那误会澄清了也就是了。祖父方才也是着急,才会情绪过激,并无越俎代庖之心,还请陛下宽恩,也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了。”

人就是要识时务,当服软时就要服软!

皇帝这些年的脾气温和了许多,可他毕竟还是皇帝。

燕廷襄也知道自己的祖父这些年有点得意忘形,可大家在背后使手段稳固势力是一回事,到了皇帝面前就要懂得夹起尾巴做人。

魏王被他一提,再看向座上一脸表情严肃眼神却内敛又高深的皇帝,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

他神色微微一变,当即就一撩袍角跪下去,也跟着请罪“陛下恕罪,老臣并无僭越之心,只是这民女太无状,臣一时情急才失了分寸!”

好端端的一件事,怎么就会变成了一场一无所获的闹剧?

玉佩明明不是燕霖的,可是他又不能说东西是他在光天化日之下派人抢了徐夫人给夺回来的!

这就是个哑巴亏!他就算是被人强行按住头,也只能是认了!

魏王心里愤恨不已,他觉得自己已经多年没有栽过这样的跟头了。

转眼间魏王府的这些始作俑者就全跪下来请罪了,何皇后纵是再不甘心也是孤力难支,不得已,也只能咬咬牙跪下了“臣妾也有偏听偏信和失察之责,不过也是因为挂心皇上流落在外的子嗣,关心则乱才出了这样的差错,臣妾不敢强辩,请陛下降罪!”

如果将这一切解释成一场误会,似乎就不需要严惩任何人了,含糊一下这事儿也就翻篇了。

燕廷襄甘心吗?自然也是不甘心的!

可是风七不是他的死士更不是他家养的忠仆,他们魏王府的人没办法当着皇帝的面把人灭口,那么暂时就只能选择隐忍退让,先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胡贵妃站在当前,看着她脚边跪了一片的人。

就在前一刻她还被他们众口一词逼到差点无路可走,现在风水轮流,她觉得她应该落井下石为自己出口气的,可是面对位高权重的魏王府和掌管后宫的何皇后,她又轻易无法开口——

她只是个宠妃,下一任的皇帝还不是她的儿子,这时候踩这些人一脚对她没有任何的好处!

所以,她忍了又忍,最终就只是缄默。

皇帝半晌没说话,此时视线扫过这些人,突然冷然问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此事到了这里就算完了?”

魏王和何皇后讶然抬起头。

皇帝的目光已经透着几分冷意,两人心中正在惴惴不安的时候,下一刻,他却突然眸光一转,忽的又看向了胡贵妃,同样是声音冰冷的质问道“贵妃也觉得应该到此为止?”

胡贵妃心头剧烈一颤,她面上表情僵硬,想要做出一个合适的表情,可是面对这样阴阳怪气的皇帝又不知道能做什么表情,最后就只是仓惶的跪了下去,嗫嚅道“臣妾……臣妾但凭皇上做主!”

可是皇帝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明显不像是站在她这边的!

朝臣们也摸不准皇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已经温和了好多年不曾当众发怒过的皇帝,今天好像突然返老还童了一样,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年轻气盛、脾气火爆的帝王。

他高高在上,冷然俯视所有人,出口的话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宁王已有数日不曾出过宫门,他贴身的玉佩遗失,怎么会流落到宫外,还落入了一个平民女子的手中?这些话,朕若是不问,你们就准备这样含糊过去吗?”

明明是燕霖在说谎!

魏王等人心里全都叫苦不迭。

帝王一发怒,满殿的朝臣就都坐不住了,包括老齐王在内,全部从座位上起身,战战兢兢的跪了一地。

萧樾带着大胤的使臣安然静坐看大戏,可就连薛文景那些人都有点如坐针毡的感觉,被这大殿之内突然冷凝下来的气氛刺激的紧张不已。

皇帝的目光冷然扫过众人头顶,语气越发的严厉起来“朕的皇子流落在外,你们身为人臣,非但不知道急朕所急,一个个的还浑水摸鱼,拿这件事闹到朕的跟前来了,真当朕老糊涂了不成?”

众人刚要呼惶恐,紧跟着下一刻他已经话锋一转,抓起桌上的一碗血水砸在了魏王等人面前。

水花四溅,溅了众人一头一脸,却没人敢挪地方也没人敢出声,只是竭尽所能把身子伏低在地上。

皇帝的声音随后传来“把魏王世子妃和那民女给朕一并拿下,押入天牢!”

风七倒是还好,她前面自知自己事情失败,已经料定了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魏王世子妃却没想到最后自己会被牵连进来,猛地抬头一声惨叫“冤枉——”

声音太凄厉,听得何皇后都是头皮一麻。

然而皇帝随后一记凌厉的眼神压下去,魏王世子妃就哑了声音,只觉得自己像是瞬间坠入了冰窟之中,四肢百骸都被冻住了。

她是冤枉,事情就算和魏王府有关,那也是魏王和燕廷襄安排的。

可是一个是她的公公,是魏王府的支柱,一个是她的儿子,是魏王府的将来,这个两个人,哪个也不能倒,哪个也不能出事!

魏王世子妃满眼的恐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座上的皇帝。

可是皇帝的眼中却无半点悲悯,沉着脸道“既然这玉佩一事是由你们两个而起,你们就得给朕把话说清楚了,宫里的玉佩到底是怎么流落出去的?魏王世子妃又是怎么会那么巧就在街上遇见了佩戴此玉的民女。”

魏王世子妃的嘴唇嗡动了一下,还没说话,皇帝已经冷嗤了一声,讽刺道“别跟朕说是什么巧合,朕不信这样的巧合,你们之间到底是谁算计的谁才计算出的这样的巧合,自己蹲到牢狱之中给朕好好的想想清楚。来人,拖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准探视。”

杵在门口的侍卫暴喝一声“是!”

当即上前将瘫软在地的两个女人拎起来就往外拖。

魏王世子妃已经慌乱无措,救命都不敢喊。

燕廷襄垂在身侧手指用力的捏紧,强忍着不叫自己去看母亲的惨状。

皇帝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补充了一句“分开看押,不准她们串供!”

两个女人而已,甚至也许都不需要他叫人动刑好审讯,关她们一阵子,她们恐慌焦虑之下为求一个解脱,可能直接就将一切和盘托出了。

魏王已经许多年没吃过这样的暗亏了,可偏偏皇帝面前又不能表露,隐忍着,脸色表情僵硬又怪异。

风七因为太狼狈,一直没太敢去看萧樾,可是眼见着她要被人拖下去了,千钧一发,她恐惧不已,忽然之间就不顾一切的蓦然抬头看向暖阁里安坐的萧樾,大声道“王爷!民女跟随您多年,我是无辜的,您相信我!”

不求救命,只求相信?

这话说的——

挺有内涵哈!

匍匐了一地的人,都隐隐的琢磨出点不对味来,纷纷抬眸偷瞄萧樾。

------题外话------

皇叔和昙子总是不务正业,总感觉我被他俩搞得不会写撕逼了,泪奔,你们凑合看吧~

第265章 你在怕什么?(五更)

两个女人被拖了下去。

风七因为惊慌和恐惧,声音尖锐里又带了遏制不住的颤抖。

虽然所有人都在猜疑,萧樾面上却始终如一,还是那么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皇帝看了他一眼。

萧樾才懒洋洋的说道“半月前本王在陵川城停留过一夜,这女子和武昙之间起了冲突,后来又偷偷混入本王的卫队中,跟着进了北燕国境,因为只是一介女流,本王就没同她一般计较,结果今天刚进了城就找不见她的踪影了。”

他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两句,虽然不足以让北燕的朝臣完全打消猜疑,总归算是个说的过去的交代。

皇帝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底神色不明,片刻之后就将视线移开了,仍是语气冷硬的对众人说道“都起来吧,今日是朕设宴为大胤的晟王和宁国公主接风,你们却闹出这样的笑话来,真是给朕长脸!”

何皇后闻言,脸色一僵硬,连忙磕头“都是臣妾的过错!”

皇帝冷哼了一声,算是发过火了。

朝臣们全都如是经历了一场风暴,纷纷爬起来,重新开宴。

诚然,这场宴会上的气氛不会太好。

外面武昙追到殿外的回廊上,却没看见燕北的人。

尉迟远带着其他人倒是规规矩矩的立在廊下等着。

看见她出来,尉迟远连忙行礼“二小姐!”

武昙四下里看了眼,问道“燕北呢?”

尉迟远也没多想,直接回道“出去了,他说有点事,离开一下。是……王爷要寻他么?”

燕北这个人,虽然平时沉默寡言,但却是最懂规矩和分寸的,按理说他们来了北燕,是客人,他不该这样贸贸然就擅自离开乾和宫附近的。

并且——

听萧樾那意思,也不是他吩咐了什么事。

武昙一边想着就一边快步下台阶,追到乾和宫的大门口,待到往两边看时已经不见了燕北的踪迹。

尉迟远从后面追上来,也不由的慎重了起来“二小姐,怎么了?”

武昙也不知道怎么说。

要说没事,之前何皇后就有特意找过他们茬儿,要说有事吧——

那大殿之内是北燕人在那闹腾的欢,事情还没找到他们身上。

武昙略斟酌了一下,问了守门的侍卫燕北离开的方向,带着尉迟远追了一段,没找见人也就作罢“算了,到底不是自己的地方,咱们先回去吧。”

尉迟远看出来了她是担心燕北会出事,就试着安抚“燕北的功夫底子虽然不说有多少,但王爷身边最机警最有分寸的就是他了,就算真有点什么事……顺利脱身应该也不成问题,二小姐要实在不放心,您就先回去,属下在附近再找找。”

这宫里的建筑错综复杂,尉迟远虽然身手一流,但却是个大老粗。

武昙上下打量他一眼“算了,回去吧,应该也不至于会出什么事。”

明显对他们有敌意的何皇后被困在乾和宫的大殿之上,忙着想办法脱身,一时必然也顾不上管别的,这是在宫里,总不至于人人都想针对他们吧?

武昙这样安慰自己,就带着尉迟远先回了。

重新回到乾和宫,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魏王世子妃和风七被侍卫拖出来的一幕。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转头问尉迟远“那个女人……她怎么会在这?”

半个月前他们在陵川城留宿那晚,风七明明也在那边的,可见是长本事了,居然跑到北燕的帝京来兴风作浪了。

尉迟远也不很清楚风七的事,只是如实回道“听说是跟着咱们的卫队从陵川城过来的,今天进城之前燕北特意跟我要了个人盯她,二小姐放心,一切应该都在王爷的掌握之中。”

燕北来借人盯梢,那就说明萧樾是知道的。

所以他是明知道这女人要作妖,还由着对方去的?

这么一想,武昙就蓦然心惊——

风七一个一直生活在陵川城的女子,她何德何能,得以窥伺到北燕皇室里的隐秘,还搭上了魏王府,甚至和何皇后一起联手来做局?

燕北找尉迟远借调暗卫去盯梢风七,恰是说明风七做的事不是萧樾安排她去做的!

那么就是暗中驱策?让风七在全然不知道被牵着鼻子走的情况下做的这件事?

可如果真的是跟萧樾有关,他这又是做什么?引得北燕皇帝的妻妾之间闹这一场,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进去了。”武昙定了定神,“你们都注意点,没事别乱走。”

武昙回到席上,仍是坐在沉樱身边。

因为皇帝刚刚发过一次脾气,北燕这边人人自危,宴席间连大声说话都没有。

胡贵妃已然有种心力交瘁的应付感,勉强只坐了一刻钟就面有难色的对皇帝说道“陛下,霖儿去了就没回,臣妾不是很放心他,想先退下了,过去看看他。”

皇帝点点头。

胡贵妃起身行礼,他却又说道“对了,沉樱初到帝京,怕是会有诸多不习惯,朕叫她往后多进宫,你陪陪她吧。”

说着,又侧目吩咐高朗“你去御书房,朕案上有块令牌,傍晚那会儿忘了给沉樱了,你去拿来,这样她出入宫门方便些,就不用一遍遍的通传了。”

皇帝钦赐的令牌,出入宫门可以免于通禀,这样的恩宠,在如今皇帝这一朝可是独一份了。

在座的所有皇亲贵女们都纷纷红了眼。

沉樱意外之余也有点受宠若惊,不过面上表情还是维持的很好,从容的起身行礼谢恩“沉樱多谢皇帝陛下厚爱。”

皇帝略一颔首,阴沉了一晚上的脸色总算是稍稍放晴了些。

胡贵妃应诺一声“是!”

心里却总觉得不太踏实,脸上表情僵硬的由唐嬷嬷扶着先行离开了。

高朗也从皇帝身边退下。

武昙眸子一闪,就一骨碌爬起来迎上去“我跟公公去一起去御书房吧。”

高朗笑道“哪好劳动您?”

同时却在看皇帝的反应。

武昙笑嘻嘻道“这样的场合我向来坐不住的,陪着公公过去,顺路就当看夜景了。”

高朗见皇帝没有反对的意思,也就顺理成章的应下了“那您请吧。”

武昙就很高兴的跟着高朗走了。

沉樱有点不放心,可是萧樾都没管,她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这里去御书房,不算远也不近,高朗原是想叫人抬肩舆来给武昙坐的,武昙却拒绝了“我跟着公公走过去就好。”

她笑眯眯的样子,活泼开朗,十分的孩子气。

高朗笑得脸上都起了褶子,带着她一路往御书房去。

这边胡贵妃却是在乾和宫外直接坐上肩舆就回了凤寰宫。

她说是去看燕霖是假,今天突然被何皇后和魏王府的人联手摆了一道,她这一晚上心里就死活的不安生,再也不能等,必须赶紧回去,得想办法安抚住双绮,让她站出来说实话!

坐在肩舆上,胡贵妃只觉得头痛欲裂,紧皱着眉头闭目养神。

仿佛时间只是一晃,肩舆已经在凤寰宫之外落了地。

“娘娘?”唐嬷嬷试着上前叫她,推了她一下,她骤然惊醒才发现这么一小段路自己居然疲惫到打了个盹儿。

“到了娘娘。”唐嬷嬷轻声说道,扶着她起身。

凤寰宫的宫门紧闭,有宫婢上前叩门,几乎是那一瞬间,里面守门的宫人已经开了门。

唐嬷嬷吓了一跳,不悦的斥责“贱蹄子,怎么这样冒失,冲撞到了娘娘你吃罪的起么?”

“奴婢该死!”那宫女仓惶的就跪下了,伏在地上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就是心不在焉的胡贵妃都看出了端倪。

她心跳猛地悬空一拍,狐疑的脱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宫女伏在地上,几乎要哭出来,头也不敢抬的小声道“是……是宁王殿下在里边!”

燕霖?他不是说不舒服要先回寝宫吗?怎么这大晚上的,呆在她这里做什么?

胡贵妃一怔“霖儿?他在这?”怎么会?他不是回寿仙宫了么?

抬眸看去,果然正殿之内灯火明亮。

唐嬷嬷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的脸色一变,抬脚就踢了那伏在地上的宫女一脚“你怕什么?”

胡贵妃这才又想起这宫女的反常来,也再次垂眸看向她。

宫女终于哭了出来“后殿里的那个人……奴婢该死……奴婢……奴婢拦不住殿下!”

不是拦不住,是根本就不敢拦!

后殿里的那个人?双绮?

胡贵妃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眼前一晕,险些摔倒。

唐嬷嬷也是脸色惨变,这次一脚就将那宫女踢翻在地,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

胡贵妃却已经顾不上责问奴才了,松开她的手就急匆匆的冲进了里面的正殿,同时心里还在不住的祈祷——

但愿双绮那蹄子嘴严,没有当着燕霖的面胡说八道!

是的!那死蹄子对她都没有实话了,又怎么可能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燕霖说什么!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她却已经在心里安抚了自己无数遍,可是艰难积攒起来的信心还是在她推开殿门的那一刻全部化为乌有。

燕霖坐在灯影下,表情沉静又安静的微微低垂着眼睑,似乎是在想什么心事。

胡贵妃一把推开门,他就骤然抬头看过来。

面容清峻,表情淡漠的随口问道“母妃回来了?”

胡贵妃的嘴唇动了动,面对自己的儿子,她从来就只有一种感觉——

她看不透他!

而这一刻,眼神里就明显带了防备,和那种唯恐秘密被人洞悉了的恐惧。

燕霖坐在灯影下,面孔五官依旧纯粹又干净,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语气依旧平静“母妃在怕什么?是怕儿子?还是怕儿子已经知道了您的秘密?”

胡贵妃只觉得双腿一软。

她手抓着身后的门框,用了全力支撑,却不敢再迈一步,唯恐一动,全身撑着的力气就要跟着土崩瓦解。

她的嘴唇蠕动,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霖儿你在说什么?”

燕霖还是那么一副淡淡的表情看着她“母妃关在后殿里的那个人是谁?徐夫人傍晚过来都跟母妃说了些什么?这些年,母妃不是一直在不遗余力的寻找我那素未谋面的兄长么?而现在……既然已经知晓了兄长的下落,母妃因何百般顾虑又裹足不前,就算在御前被母后和魏王府的人联手逼迫到近乎走投无路的地步也不敢说出实情?母妃在顾虑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明明声音很轻,他这说出来的话却有如五雷轰顶,只叫人觉得振聋发聩……

------题外话------

嗯,应该就这么多了,本来以为我能写到三万,但事实证明已经吐血了。。。

第266章 非典型宫斗者(一更)

燕霖从来就不是个会咄咄逼人的人,所以他的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不像是在质问。

胡贵妃只觉得喉头发紧。

许是燕霖的目光是在是太纯净又太平静了,她一时之间突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恐慌。

“我……”她张了张嘴,却只剩下喉咙里的吞咽。

唐嬷嬷从外面跟进来,连忙将胡贵妃护在一边,面上挤出一个笑容道“三殿下您又不是不知道,皇后娘娘和咱们娘娘之间有些误会,这些年里始终无法释怀,今天的事……”

燕霖没有出声,也没阻止她说下去,只是微微一抬手。

挂在他指间的两块玉佩露出来。

丝线交叉缠绕。

两块玉佩挂在他手指上,互相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唐嬷嬷顿时就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泯灭了声息,同时脸上表情是僵硬如死人一般。

就因为燕霖平时实在是太不管事了,她们都习惯了凡事不把他考虑在内,以至于这种习惯养成,都让她一时忘记了今天胡贵妃之所以能全身而退是谁的功劳。

胡贵妃看见那两块玉佩,也是眼睛忽的大睁,紧跟着身子晃了晃。

赶在自己跌到之前,她突然仓促的跑了两步扑到燕霖跟前。

唐嬷嬷以为她是要去夺那两块玉佩,不想她却扑到桌子上,双手死死的攥住了燕霖的手,急切的道“霖儿,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告诉你父皇。”

她的神情语气,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恳求。

燕霖看着她,眼中显出一丝悲悯的情绪,不过只是一瞬间就再次消失于无形。

他反问;“为什么?即使关在后殿的那个女人对兄长说过那些话,但毕竟也是血浓于水,母妃为什么会觉得兄长就一定会被人蛊惑,而不会相信你?”

胡贵妃的眼睛,又在一瞬间瞪的老大。

她突然泄了气一样的一下子跌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神色惊惶的盯着燕霖,确认道“你……她都跟你说了?”

那个双绮拧得很,这次回宫,对她都没几句话的,怎么可能……

燕霖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撬开她的嘴?

燕霖看着自己母妃这副失魂落魄的神情,心里又如何好受。

只不过他脸上依旧是那么一副平淡的表情,垂眸看一眼手里的玉佩,轻声的道“我给她看了这两块玉佩,告诉她兄长已经回宫了,她怕兄长有危险,应付不来朝中复杂的形势和这宫里险恶的人心,就什么都对我说了。”

立在门边的唐嬷嬷露出惊骇的表情,骤然抬头往这边看了眼。

可是贵妃娘娘和宁王殿下之间说话,没她插嘴的份儿,她虽心惊肉跳,却还是闭紧了嘴巴,掩饰着很快的又垂下了头去。

胡贵妃捏着手指,再看着燕霖的时候,眼神就变得小心翼翼“你相信她的话吗?她说……”

话到一半,她突然哽咽了一下,然后才有些艰难的继续说完“我是故意拿自己的亲生儿子做局去构陷太子的。她说本宫是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女人,这些话……你相信吗?”

她没有言辞激烈的质问燕霖,这些话反而是问得十分的凄惶和委屈。

燕霖看着她,能够感受到她内心的颤抖和煎熬,却没有回避她的问话,只是如实戳破“儿臣相信什么、抑或是不相信什么,这有什么打紧的?其实母妃心中,这些年真正惶恐和忐忑的是父皇心里究竟怎么看待这件事,不是吗?”

当年前太子自裁之后,何皇后就疯了一样,并且抓着此事做把柄,很是大闹了一场,就说是胡贵妃为了构陷太子而牺牲了亲生儿子。

当时她的精神一度不太正常,皇帝就勒令不准将这些话外传,只作疯话听了。

再加上事情还没闹完,胡贵妃就再度有孕,太后为了子嗣,也插手进来,事情就被压了下去,渐渐地不再被人提起。

宫里的老宫人多少都听到过一些风声,可是胡氏后来又生下了燕霖,并且被册封为贵妃,那些流言蜚语就没人敢提起了。

如今十八年过后,胡贵妃也从来没有想过那件事会被人旧事重提,并且——

还是由她的亲生儿子当面质问她的。

燕霖把话说的很直白。

胡贵妃的嘴唇微微颤抖,却不知道该怎么接着说下去。

这些年来,虽然她已经是离着后位只有一步之遥的贵妃了,皇帝也依然给她应有的体面和宠爱,可别人不知道,她自己却能明显的感觉到皇帝待她已经不是她初入宫那两年的光景了。

那时候,他是真的喜欢她,那种欢喜和宠爱,是能从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会格外的在意两人相处时候许多小细节的东西……

可是后来呢?他对她还是宠爱,但那真的就只是一个男人对后妃的那种宠爱了,而不是一个男人打从心底里喜欢一个女人的表现。

多少年了,她在这宫里依旧过的荣华显贵,被其他的妃子嫉妒。

也即便她自己也曾一遍遍的安慰自己说男人对你的新鲜劲过去了之后,这般的相处也是正常,可事实上每每午夜梦回,从睡梦中惊醒的还是她都能清楚的意识到这其中的差距和不同。

这些话,她没对任何人说起过,为的是自欺欺人。

而现在,被她的儿子当面戳穿。

胡贵妃艰涩的开口,却是有些茫然的低声道“我以为这些年我已经足够安分了……”

太子死了,她的长子下落不明,可是她还有一个儿子,她还有燕霖啊!

即使燕霖的身体不好,他也是皇帝唯一的子嗣,被扶上储君之位简直顺理成章。

但凡是她有一丁点的野心,联合一些朝臣给皇帝施压,如今这宫里甚至是京城里都不会是这般的局面!

难道——

就这样还不足以抵消皇帝心中的疑虑吗?

燕霖看见她乱飘的眼神,突然觉得很无力“母妃,你真的不是这块料。要么你就真的拿出魄力和手段,和母后一样,用实际行动撑起你的野心来;要么就认清楚的自己的斤两,从一开始就不要扑进去蹚浑水。”

胡贵妃愕然,惊讶的看着他,不知所措。

燕霖对她是真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了,索性就往旁边别开了脸去不再看她,一边神色冷然的继续说道“徐穆,就是你在这些年里最大的败笔,你还不知道吗?如果你真的坦坦荡荡问心无愧,为什么还要越过父皇去,背地里又托付了徐穆去进一步寻找兄长的下落?别跟我说你是觉得多一人尽心寻找就多一分能找到的可能,这件事看在父皇的眼里,就是你串联朝臣在暗中行事,就算你不曾插手朝政,这件事也是解释不清的。而你在托付徐穆去寻找皇兄的这件事上,要么就是心里有鬼,要么就是别有图谋。”

胡贵妃没有想到自己一时谨慎做下的事,居然会被儿子曲解成这样。

她蹭的站起来“你别胡说,我哪有什么图谋和决心?只不过因为我在宫里,插手不上外面的事这才托了徐大人帮忙……”

燕霖不以为然的摇头“徐穆越过父皇在帮你办事,你知道吗?即便以前都没有实证,今天也已经无从抵赖了。他明明已经有线索找到了兄长的下落,午间进宫复命的时候却对父皇只字不提,反而遣了徐夫人把最重要的认证偷偷的带进宫里来给母妃软禁?”

胡贵妃矢口否认“没有!他那是……”

燕霖却没给她辩解的机会,直接出声打断“别说是为了谨慎起见需要让母妃先做个确认,他是朝臣,是北燕国中的宰相,这样做事,于礼于法都不合。母妃,这世上有太多的事,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而有权利平叛你的是非对错的也都是别人,并不是凡事你自欺欺人的替自己解释了就能当成你是对的,知道吗?”

他的母妃,明明就只适合做一个沉浸琴棋书画的闺阁女子的,却非要一脚把自己踏进泥潭里,脱不了身,这是真真的可笑。

胡贵妃受到了联发的打击,已经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样的话,从来就没有人跟她说过。

哪怕——

是她父兄!

自从她入了宫,得了宠,所有人围绕在她身边所说的话都就只剩下恭维和讨好。

就连唐嬷嬷,有时候替她办事的时候,也只是尽量委婉的提醒和规劝。

不得不说,燕霖的这番话,给她泼了一盆凉水的同时更是让她有了醍醐灌顶之感。

她也一直觉得这些年里她活得提心吊胆,好累好累……

原来,就因为她不是这块料么?她压根就没那个手段和力量来为自己博一段前程吗?

胡贵妃手扶着桌面,缓缓的又坐回了椅子上,失魂落魄。

燕霖见她半天不做声,这才又重新回头看向了她,字字冷然的正色道“母妃,现在儿臣要您一句实话——当年我兄长流落出宫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胡贵妃不由的一个激灵。

跪在门口的唐嬷嬷也猛的抬头看过来,神色慌张。

燕霖逼视胡贵妃的眼睛。

胡贵妃面无血色,手指死死的捏着衣袖。

她不想承认的,那个秘密她死咬了十八年,就是连胡家的人都没说过,她原来以为自己可以死守这个秘密一辈子的……

可是这一刻,她的儿子当面这般质问她,她却突然觉得心力交瘁,再也扛不住了。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来,模糊了视线。

她的眼神恐慌又彷徨,压抑着哭声道“当年我一念之差,我只想拉下太子……可是……可是……”

想到当年旧事,想到那个她只在襁褓里匆匆看过一眼的儿子,她突然就情绪崩溃,双手捂住了脸,失声痛哭“我没有想到太子会真的起歹心,我不是有意的,可是我想阻止的时候已经……已经……”

那时候她才刚入宫两年,风头正声,圣宠无双。

正在得意之时,就对后位和将来的皇位有了向往之心。

于是,趁着皇帝携后宫去行宫避暑,就想自导自演一出谋杀小皇子的戏码来嫁祸太子,却不知道是太子一开始就等着机会还是谁走漏了风声,结果那一晚居然真的出了事……

大批的刺客闯入凤寰宫抢孩子,好在皇帝离宫之前加重了凤寰宫的守卫,那些刺客虽然没能伤到他们母子的性命,可是混乱中也杀死了好些人,并且刚出生的孩子也在混乱中被冲散了,此后整整十八年,音讯全无。

那一晚凤寰宫里厮杀的惨烈画面,胡贵妃哪怕是现在想来都会觉得胆战心惊。

她捂着脸,呜呜痛哭。

而燕霖——

虽然他从双绮的话里已经隐约推断出会是这样的结果,可当这一重真相被胡贵妃亲口招认,就这样毫不保留的坦诚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胸中也依然激愤,有种说不出的堵塞。

胡贵妃哭得浑身虚软,完全不能自已。

唐嬷嬷看着燕霖的脸色不对,就赶紧起身跑过来,又拽着他的袍角跪在了他脚下陈情道“三殿下,这事儿也不全怪娘娘,娘娘她当年也是没办法,皇后向来强势,太子又不把娘娘放在眼里,再加上娘娘受宠,早就是他们母子的眼中钉了。当年……当年不管娘娘是怎么想的,太子都是实打实对二殿下下手了的。他们母子容不下娘娘,容不下二殿下,要不是歪打正着,因为那件事太子获罪薨了,后面他们也一样的容不下您啊……您不能怪娘娘,她也是逼不得已,孩子丢了,这些年娘娘的心里何曾好过?”

必须安抚住燕霖,这件事燕霖知道了不打紧,却一定不能让他捅到皇帝的跟前。

唐嬷嬷也是声泪俱下,哭诉的好一番情深意切。

燕霖端坐在椅子上,随意的扫了她一眼,然后就站起身来。

唐嬷嬷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居然完全没看出个端倪,就只拽着他的袍子连忙高呼“娘娘……”

胡贵妃被她一喊,才突然从掌心里抬起脸,满脸泪痕表情茫然的看向燕霖。

燕霖觉得她这个样子,很像是个无助又迷茫的孩子。

他心里隐隐叹了口气,面上表情仍是清冷的说道“从今以后,母妃不要再和徐家的人来往了,后殿里的那个妇人儿臣带走了,至于兄长的事……您也不要再插手过问了。”

她真的不是那块料,这时候不赶紧抽身,还想怎么样?

面对这样的亲生母亲,燕霖也只感觉到了无力。

他踢开唐嬷嬷拽着他袍角的手,抬脚朝殿外走去。

胡贵妃没太领会他的用意,恍惚了一下就连忙站起来追到了门口“霖儿……”

燕霖顿住了脚步。

胡贵妃倚在门边,期期艾艾的盯着他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燕霖才转身,对上她的视线,目光深沉道“就安安静静的做个贵妃吧,有儿臣在的一日,您就安稳一日,这已经是我能给母妃的最好的结局了。”

燕霖与她一向不亲近,而且——

他也才仅仅十六岁!

并且常年病体缠身,在人前永远都是被忽视和被怜悯的一个存在。

胡贵妃透过眼前朦胧的水光,看着儿子过分苍白的脸,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今夕何年,好像突然之间,这个孩子就长大了,即使身体孱弱,他却有一刻强大的内心。

他伸出手来,说会替她挡风雨……

燕霖转身离去。

胡贵妃倚在门边,眼神凝固了一般,半晌没动。

燕霖从凤寰宫的大门走出来的时候,许畅已经安置好了带走的双绮,刚好回来找他,看见他的脸色不好,就连忙快走两步迎上来“殿下,您……跟贵妃娘娘起争执了?”

“没!”燕霖简短的回了一个字就有条不紊的吩咐,“从今天开始叫人盯着凤寰宫,母妃身边有任何人不安分的,都必须马上报我知道。”

许畅刚要答应,他却突然又顿住了脚步,一回头,眯着眼盯着凤寰宫门上的匾额,眼中闪过一线杀机“这两天,先尽快把唐嬷嬷处理掉。”

------题外话------

宝宝们,节日快乐!

胡氏这女人吧,算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吧,非主流宫斗者,不过命不错嗷呜……

ps客户端的评论区可以正常留言了哈,大家可以继续讨论剧情了,晚上都举个手让我看看,好久没看见人了嘤嘤嘤~

第267章 误会了(二更)

许畅惊了一下,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并不是说宁王要处理掉凤寰宫的一个老奴才有多出格,而实在是——

他们家殿下淡泊处事这些年,从来没这样雷厉风行的做过这些事。

“那贵妃娘娘……”回过神来,许畅试探着问道,“不能叫贵妃娘娘知道?”

如果能叫贵妃知道,那就不如直接叫贵妃下令处置了得了,毕竟是贵妃身边的奴才。

许畅这话出口就知道了自己说的废话。

燕霖从那匾额上重新移开了视线,继续举步往前走。

许畅从后面跟上来。

燕霖问他“那个妇人,殿下真的不用带她去面见皇上吗?毕竟她才是最直接的证人。”

“没必要!”燕霖面无表情的说道,一边走一边又吩咐许畅,“你还是去乾和宫跟高朗说一声吧,父皇今天也受累,省得他忘了,散席之后直接回寝宫。”

之前他在大殿上抢了何皇后等人的物证,虽然皇帝配合了他,但父子两个彼此都知道其中必有内情,事后是要碰个面说清楚的。

如果是在平时,他此番去御书房等着就是,皇帝散席之后就会过去,可是今天皇帝也受了大刺激……

而他,也不想让这件事拖过今夜去,还是让许畅过去打个招呼更稳妥些。

“是!”许畅应诺,再看一眼空荡荡的御道,“这里去御书房有段距离,要属下给您传辇车或者肩舆么?”

“不用,反正时间还早,本王走过去。”

他这阵子病情稳定,身体也还算硬朗,许畅就没勉强,先往乾和宫去了。

而此时的凤寰宫之内,燕霖一走,唐嬷嬷就赶紧爬起来走到门边去搀扶胡贵妃“娘娘您还好吗?”

胡贵妃明明听见了她的话,却不想动,还倚靠在门边,盯着大门口。

唐嬷嬷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就重重的叹了口气,强行把她扶着进了殿里,一边安慰道“三殿下是被皇上护着长大的,从小到大没接触过宫里宫外这些事,他不了解人心险恶和您生存在这深宫之中的不容易,会不理解娘娘的作为甚至是暂时误会了娘娘,这都情有可原。您与他毕竟是亲母子,娘娘可千万别伤神,再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回头等殿下冷静下来,会好的。”

胡贵妃这时候脑子里整个放空,唐嬷嬷的话她明明都听见去了,却疲惫到不愿意深思。

唐嬷嬷见她一个木偶一样的不言语,不禁忧虑,又叫了一声“娘娘?”

胡贵妃这才抬起头来,轻声的道“明早你去皇上那里告罪一声,就说我夜里着凉感染了风寒,不能替他招待大胤来的那位公主了。”

唐嬷嬷一听她这丧气的语调,立时有点发懵“那可是皇上交代的差事……”

也就是何皇后刚惹了皇帝的不痛快,否则这事儿还不定能轮到自家主子头上呢。

唐嬷嬷也知道主子今晚必然会因为和宁王的冲突而受到打击,却没想到效果会这么立竿见影。

胡贵妃拧着眉头道“我现在哪有心情去陪着那个丫头说笑?让你你去你就去!”

唐嬷嬷见她发了脾气,就不敢再劝,扶着她进了里面的寝殿“奴婢叫人打水,让丫头们伺候娘娘沐浴,也好早些歇下吧?”

“嗯!”胡贵妃点点头。

唐嬷嬷见她的反应还算正常,心里就松了口气,转身往外走,不想才走了没两步,突然又听胡贵妃道“顺便吩咐下去,本宫要养病,这阵子凤寰宫先闭门谢客吧!”

唐嬷嬷如遭雷击,又是狠狠一愣,回头却见胡贵妃已经坐在了妆台前取发间的钗环,怎么看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宁王说不让她再折腾,就只那么两句话而已,难不成她还真的听进去了?

这么些年了,自家这座凤寰宫和皇后的凤鸣宫那边早就结怨已深,宁王是甩手掌柜当习惯了,不知道其中的轻重和厉害,这贵妃娘娘怎么就这么耳根子软,就听了他的了?

现在哪里是说不争就能不争的?都把皇后得罪成那样了,若不是不继续斗下去,将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唐嬷嬷越想就越是觉得这贵妃娘娘不靠谱,等安排了人进来伺候胡贵妃安寝,她自己就换了身不太起眼的行头出了凤寰宫。

武昙这边跟着高朗去到御书房,两人走了一路。

她小丫头片子一个,没架子,再拿出在家哄老夫人的十八般武艺逗着高朗开心,等到了御书房门前,两人就俨然是认识了多年的老友一般。

“御书房重地,咱家不好随便带二小姐进去,劳您在这里稍等片刻。”高朗笑道。

“好!”武昙答应一声,就站在殿前广场上四下里看风景。

夜里虽然视线不好,不过宫殿建的金碧辉煌,再加上北方的建筑和他们大胤那边也有不同,灯火的点缀着下也是一道风光。

高朗进去了没多一会儿就捧了个不是很大的锦盒出来。

武昙迎了一步上去。

他将锦盒打开,把里面装饰着明黄穗子的令牌献给武昙看“这样的令牌,皇后娘娘那里有一面,却从来没赐下给谁用过,此次大胤使团来朝,陛下也是由衷的欢喜,既然二小姐来了,您就拿着吧,到时候转交公主,也省了咱家的事了。”

御赐的物件,尤其是这种还有特殊用途的,一般人都不敢随便应付的。

武昙却没推拒,笑眯眯的就直接伸手从那盒子里将令牌拿出来,揣进了袖子里。

这位小祖宗,还真是初生的牛犊子,完全不怕生啊!

高朗目瞪口呆了一会儿,就赶紧收拾了散乱的思绪将手里的空盒子交给了门口侍立的小太监,仍是慈和的笑道“那……咱们就回去吧。”

“嗯!”武昙将那令牌揣好,抬头,看见那个捧着盒子的小太监在偷偷地帮着她看,就大大方方的给了对方一个笑脸。

那小太监年纪不大,见到个娇俏的小姑娘特意冲他笑,脸上顿时飞起两片红晕。

拿了令牌,武昙就跟着高朗原路往回走,边走边又转头问她,“陛下邀了公主殿下进宫来玩,没点名说让我来,那我能来吗?”

大胤晟王的这位“小王妃”好像惯常跳脱,没心没肺,说话就这么直来直往的不含糊。

高朗有些为难,就只能带些敷衍的回她“你陪着晟王爷或是宁国公主殿下,自然是去哪儿都行。”

武昙点点头“那后面几日我就蹭着公主的面子跟她进宫来玩吧,公公你是不知道我们王爷那有多无聊,还一堆的规矩限制我,跟他说话他还不耐烦……”

她这说着就滔滔不绝的抱怨起晟王爷的不是来了……

高朗一脸的尴尬,又不能不听,心道小祖宗你们大胤朝廷武将家的家风都是这样的么?不知道男尊女卑、夫为妻纲么?您就这么跑大老远出来数落晟王爷的不是……虽然都不是啥原则性的大问题,也是很伤面子的好么?

武昙口沫横飞的说了好一会儿,从晟王殿下的脾气有多臭到他那些侍卫做事有多死板不知道变通……

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高朗没应声,这才连忙捂住嘴巴腼腆的露出一个笑容,“我就是看着公公亲切,话说的多了点,公公您别介意。”

“二小姐快人快语,咱家也是很少见到您这么直爽性子的姑娘了。”高朗陪着笑脸道。

他虽然一直都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态度,可心里却在提防——

所谓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小姑娘这么贸贸然的跟着他出来,他总觉得对方是想探听些什么的。

可是没有,两人就这么说着话又回了乾和宫。

远远地看见乾和宫的大门,高朗紧绷的神经总算瞬间放松了下来,再一看,却发现许畅就在那宫门外转悠。

“二小姐先进去吧,那边是宁王殿下的随从,咱家去问问,别是殿下的身子有什么问题了。”高朗连忙正色。

北燕的这些皇亲,之前在暖阁里武昙注意最多的就是燕霖,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他身边的亲卫,就点头道“公公忙去吧,我不想进去了,就在这附近逛一逛。”

高朗也没工夫管她,应了声就快步朝许畅走去。

武昙在这边溜达,远远地看过去。

许畅好像就是跟他说了句话,高朗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许畅就匆忙的离开了。

高朗进了乾和宫,武昙也刚想转身走,却又发现有个人行色匆匆的过来,进了乾和宫的院内。

那个人她也认识,是那位宠妃胡氏身边的嬷嬷。

这母子俩挺奇怪的哈!

武昙虽然好奇,不过倒是心里也知道该谨慎,今晚胡贵妃和何皇后都相继卷进了是非当中,其中作为始作俑者的风七还跟萧樾这边能扯上一点关系,稍有不慎就要惹祸上身的。

她斟酌了一下,就果断的决定避开了,转身又沿着方才走过的路往回走,顺便避开不跟唐嬷嬷照面。

燕北跟她隔着乾和宫的大门站在另一侧一片树木的暗影里,骤然看到她出现,还是有点意外,本来想追过来提醒她别乱走,可他自己一时分身乏术,斟酌了一下就没露面。

那宴会一时半会散不了,武昙也不着急,也不想走得太远,就在这附近的御道上转悠。

过了一会儿,乾和宫里那个进去的唐嬷嬷就又埋头出来了,仍是行色匆匆的快步往来时的那条路上走。

武昙也没当回事,然后又过了一会儿,那宫门之内却又出来两个人。

是个妇人,带着贴身的仆妇,两人出门之后也没四下里看,也是直接走了另一边……

武昙才初来乍到,一眼能认出来的就是晚上刚在暖阁亮相过的有限的几个人,这妇人的身份她无从考究,但凭直接就总觉得这主仆两个会突然出来会是和胡贵妃身边的那个嬷嬷有关。

诚然,就算心里起疑,这里是北燕的宫廷,她也不会作死到会贸然追过去听墙角,反正事不关己,索性就转头朝相反的方向继续溜达……

走了有一段,回头快看不见乾和宫门前守卫的时候,她才要转身往回走,却听见旁边的暗影里有人叫她“二小姐……”

声音有些低沉,武昙吓了一跳,却莫名听出了几分熟悉来,狐疑的一转头,就看见突兀站在暗处的燕北。

“你怎么在这?”武昙脱口问道。

然则还不等燕北说话,就突然听见身后乾和宫那边有人隐约的呼声“快追!往附近去搜,人一定还没走远!”

这是……

武昙心头猛地一跳,已经有一个想法形成,忽的跳进了脑海里。

她愕然抬头看向燕北“追你的?”

“没……”燕北刚想否认,武昙却慌了,眼见着一对御林军朝这边快速的包抄过来,她本能的就一把将燕北推进了旁边的花园里,拉着他一路狂奔。

燕北倒是想要解释,可是后面的那队御林军来的太快,眼见着就追到了附近,他也不能贸然出声,又怕这黑灯瞎火的武昙一个人在花园里乱窜会有什么危险,也只能跟着她跑。

武昙只把他这种反应理解成要逃命时候的默契,带着他转过两个弯,觉得已经把噪音远远地甩开了也就挺住了脚步。

她按着胸口转身,喘着气正准备问燕北有没有露相,燕北却突然眸光一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她拽过来挡在了身后。

武昙惊魂未定,自他身后往外一探头,就见个脸色苍白的燕霖正皱着眉头满脸狐疑的从小路另一边走过来。

第268章 撒个娇,吓死人了呀!(一更)

应该只是偶遇。

虽然三更半夜,燕霖独自一人经过这小花园也是挺奇怪的。

燕霖从小路上拐过来,看见两人显然也十分意外。

燕北自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人,而且还是他……

在认出燕霖的一瞬,燕北已经侧身往旁边退开了。

只不过他本该是站到武昙的身后去,却可能是对北燕宫廷里的这些人本能的心存芥蒂,这时候身子就只侧过去一半,不动声色间仍是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挡在武昙和燕霖中间。

燕霖没见过燕北,但她认识武昙。

武昙从燕北身后走出来的时候,他就有些奇怪的皱了眉头“怎么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武昙眸光一闪,好在是夜色掩盖住了她的情绪,她镇定的款步走上前去,给燕霖行了个礼,然后镇定自若的回答“宴会上太无聊了,我出来散步啊。不过这黑灯瞎火的,宁王殿下这是要去哪里?而且……还是一个人?”

她一心以为是燕北做了什么事,现在主动站出来和燕霖东拉西扯,就是在替燕北做掩饰。

燕北被她挡在了身后,微微低垂着眼眸,没做声。

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燕霖。

之前在延禧上,他一直躲在柱子后面,他看见了燕霖,燕霖却始终没见过他露面。

“本王路过。”燕霖敷衍着应了武昙一句。

武昙是萧樾带来的,而且是个十分跳脱的性子,之前在乾和宫的大殿之上就已经语出惊人了。

而方才她这两句话,又分明有些先发制人的嫌疑。

燕霖看见她脸上自若的神色,不禁又抬眸去看站在她身后的高瘦男子。

这人穿着一身朴素无华的长袍,是大胤晟王身边侍卫的装扮,只不过他手中没有佩兵刃。

因为天色太暗,看不太清楚脸,只能隐约判断应该还很年轻。

燕霖不动声色的打量,脑子里回旋的之前在凤寰宫的后殿里被关在那里的妇人说过的那些话……

他有个素未谋面的兄长,这是在他开始记事的时候就知道的。

这些年父皇一直在命人寻找,说是没有放弃希望,可是在每个人的概念里那似乎就只是一种必不可少的形势了罢了。

他从没有想过还有一天他那兄长还会出现,还会回来,还会眉目清晰,实实在在的站到他的跟前来。

而他从小就不是个感情丰富的孩子,甚至于这一刻也都还能冷静的思考,情绪都没有半点的波动。

武昙见他发怔,半天没吭声,不禁奇怪的叫了他一声“宁王殿下?”

燕霖飞快的定了定神,视线已经从燕北身上移开,只就从容的看向前方道“大晚上的,你也不要乱跑了,回头晟王殿下找不到人,岂不是平白惹麻烦?”

他似乎也并不欲同两人多谈,说完抬脚就要继续往前走。

武昙正犹豫着要不要拖住他聊一会儿,却已经晚了,他们身后的小径上有人拨开花木举着火把快速的冲了过来“什么人在那里?都不要动!”

一队侍卫火速奔到眼前,不由分说就将三人围了起来。

火光亮起。

燕霖皱了下眉头,不知道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态,那一瞬间他突然被一种本能牵引着,转头。

看清了燕北的脸。

他跟自己长得并不怎么想,但是神情冷淡,一眼看去却会有种莫名的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燕霖心头涌现出一种极复杂的、让他自己都分辨不清的情绪。

突然,他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

彼时他人就站在武昙身侧,和燕北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

他的叹息声很轻,武昙听见了。

这两人的身量都比她高好多,她先是抬头看燕霖,正好瞥见燕北正在收回的视线。

狐疑的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又看见了沉默的燕北。

燕北一直是惯常那么一副清冷的神情,微垂着眼睑,不看人。

两个身份和长相都截然不同的人。

燕北是个孤儿,照萧樾的说法,他的姓氏都不是他真实的姓氏,只是因为流落到了和北燕的边境,他那个不识字的养母替他取的。

武昙本没有联想什么,这一刻相继看到这两人的面孔和神情,心里却总觉得怪怪的,有哪里不对劲。

而那些冲过来侍卫被火光照着,已经看清楚了燕霖的脸,紧跟着已经跪了满地;“宁王殿下。”

燕霖从这边收回视线,举目四望,却发现除了冲到自己面前的这十几个侍卫,花园右边通向乾和宫的御道上也燃起了许多的灯笼和火把,侍卫的吵嚷声十分喧嚣。

他微微皱了眉头“你们在做什么?那边……是出什么事了吗?”

跪在地上的侍卫赶紧回他“乾和宫旁边废弃的偏殿院子里杀了人,有人被推进了水井里,我们正在捉拿凶手!”

乾和宫里皇帝还在那,怎么会有人就在附近被杀呢?

燕霖的眸色一深,不由的追问“确定是另有凶手?不是有人想不开投井?”

这宫里,哪一年不会想不开自戕死几个人?上吊的,投井的,早就见惯不怪了。

虽然今天这事发生的时机和场合都不太对。

“说是有人看见凶手了。”跪在地上的侍卫如实回答,“奴才们只是奉命行事,我们头儿吩咐下来,让往这边来寻……”

他自然不会怀疑燕霖,说话间又发现燕霖身边还有两个人,就悄然抬起眼睛瞄了眼。

武昙怀疑是燕北干的,却想不通他在北燕的皇宫里为什么要杀人,又抑或是杀了什么人,并且眼下的光景又不能问……

那侍卫抬头去看武昙和立在武昙身后,脸看不太清楚的燕北,眼神很有些探究。

宁王殿下半夜在宫里遛弯还能解释,这俩人……

最起码孤男寡女的就挺奇怪。

武昙瞪过去一眼,提了裙角就绕开他往御道那边走“我去看看。”

燕北没做声,立刻抬脚跟上。

燕霖眼中闪过些什么情绪,但是很快隐藏,随意瞄了眼跪在地上的那些人“继续办你们的差事去吧。”

说完,就也跟着往花园外面走。

武昙带着燕北回到之前的那条御道上,迎面又是一队侍卫急匆匆的跑过去,看见她一个小姑娘带着个高大的侍卫从黑暗的花园里出来,就不住的有人侧目,眼神里都还很有内容。

武昙有点恼了,转头看燕北。

燕北却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并没有注意到那些人视线诡异的打量,还是一副冷静自持又对什么事都置身事外的模样。

武昙仔细的想了下,好像从她第一次见到他,这个人就一直都是这样。

表情很少,做事很稳妥,又好像几乎没有什么事能让他乱了阵脚一样,哪怕是初次见面时那个凶险的场面,他在被她的疯狂之举吓到的情况下也几乎是瞬间就能调整好心态,平复下来。

印象里,就是萧樾那般强大又强势的人也是有喜怒哀乐的,有时候会发怒,有时候会阴阳怪气的挤兑人,也有时候会笑……

燕北这个样子,很多的时候她甚至都会忽略这个人的存在。

他都没有喜怒哀乐的么?

那一瞬间,武昙就起了点恶劣的心思。

她匆忙的脚步忽的缓了下来。

燕北本来就有点分神,险些没反应过来,好在是及时刹住了脚步,没装到她身上。

他微微抬起眼眸,武昙已经转身看向他,冲他挑挑眉道“喂,你说他会不会打你一顿啊?”

燕北一愣,一开始完全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眼前的小姑娘,眸子明亮,眼神带点戏谑。

她冲他努努嘴。

燕北循着她的视线去看,这才发现偶尔路过身边的侍卫或者宫人都在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他们两个。

燕北的脸色顺时一沉。

呃?这是……生气了?

有什么好气的?不就是被人揣测和误会了么?她都还没说话呐!

武昙也觉得没意思,就不再为难她了,转瞬就露出一个笑容“逗你玩的,走吧。”

今天进宫,穿的裙子有些长,武昙仍是小心的拎着一角裙角快步往前走。

明明姿态不太雅,她又走得匆忙,燕北也说不上是不是这阵子总看着她没规矩成习惯了,反而一点也不觉得她的行为举止有什么粗鲁和不好看的。

武昙快步往前走,他只需要同正常的甚至是比正常的还稍缓一点的速度就能跟上。

燕霖的身体平时不好,他自己就很注意,所以就走的不紧不慢,反而是被他们甩开了一段距离。

反正他也不着急,就隔着老远看着前面那个高高瘦瘦的背影,一路也是若有所思的往乾和宫的方向走。

本以为只是死了个人,又是今天这样的场合吗,不会惊动太多人,可是一行走到乾和宫门前的时候才知晓自己想错了——

乾和宫里的宴会都被迫停止了,店里只零星的剩下一些胆子的妇孺。

其他人都从里面出来,从院子到门口,再到旁边隔了有段距离的那座废弃的宫殿的院子里,一路就是拥堵的人群。

后面这些人显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女人们都在三三两两的小声议论。

“说是死了人,到底是谁啊?皇上怎么还过去了?”

“不知道啊,这样的日子里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真是晦气……”

……

皇帝都不在大殿之内了,想必萧樾他们也都跟着出来了,武昙直接就挤到最前面,等摸到那废旧宫苑的大门口时候果然看见北燕的皇帝在那。

他不仅是他,身边围着都是宗室和一二品的大员,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郑重其事。

而最可怕的是——

萧樾居然是站在井口最近的一个人。

他侧脸对着这边,火把和灯笼的映照下,脸上也不知道是遮盖了一层阴云还是笼罩了一层寒冰,总之哪怕是隔了这么远,武昙看着他时候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

他带来的那些侍卫全都围在井边,有人探头往井里看,脸色是一个比一个难看。

旁边的沉樱就更是不住的揪着帕子,晚棠扶着她的手在旁边不住的絮叨着些什么。

武昙脸上表情突然就有点尴尬了——

他们这不会是以为是她掉井里去了吧?

她不过就是给燕北遮掩了一下行踪而已,这下误会大了。

武昙转头看燕北,显然燕北也想到了这一重,两片薄唇紧抿着,一副严肃的不得了的模样。

武昙悠悠的叹了口气“你今天可能真要挨板子了!”

燕北哪里想到她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不由的垂眸看向她。

武昙脸上是一副深刻同情的表情。

她的表情太明媚太张扬了,眼睛又大又亮的故意冲着他眨了眨。

燕北用力的抿抿唇。

他不擅长和女子打交道,尤其还是武昙这种刁钻到极致的,本来不想理会的,却也不知道脑子里怎么突然就断了一根弦,就在武昙都以为他会一如既往沉默,正要提了裙角过门槛的时候,却突然他硬邦邦的反问道“那么二小姐呢?”

“咦?”武昙刚拎了裙角在手,诧异的重新回头看他。

燕北对上她的视线,下意识的回避,只还是语气没什么平仄起伏的说道“王爷很生气。”

虽然不是有意的,可也等于是他们变相的耍了他,萧樾当然会生气,而且以他那脾气,恐怕还要气得厉害。

他脸上表情还是很冷淡,可是——

这块木头这是在跟她抬杠还是在奚落她诶?

武昙觉得很稀奇,盯着燕北看了两眼,就又继续明媚又张扬的笑了。

她狡黠的眨眨眼,因为不太够得着对方的肩膀,她就很有点语重心长的抬手拍了拍燕北的上臂,道“我知道你们主仆情深,他一顿板子打不跑你……至于我么……他要是敢打我,我就直接跑啦,还赖着他不成?”

说的难听点,她就是被萧樾威逼利诱抢来的。

虽然在他身边暂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但是对武昙来说,她也不是非要跟着他不可的,相对而言,还是他父兄身边更可靠一些。

燕北方才就是一时赌气才跟她抬杠了一句,没想到她会接茬,而且语气还这般的肆意洒脱,直白到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虽然他指定不会嘴碎到去萧樾耳边传这些话,可是她居然就是这么不避讳的说了?

燕北诧异之余,有片刻没有反应过来。

武昙看他呆愣愣的模样,就又笑了“放心吧,我是不会挨打的,你以后还有机会挤兑我哒!”

说完,就蹦蹦跳跳的跨过门槛,一只花蝴蝶一样朝着萧樾飞奔过去。

“萧樾……”她隔着老远就嚷嚷。

少女的声音清脆,又带几分甜腻,她这会儿却又故意将尾音拖得有点长,这一嚷嚷,就别样的婉转动听。

院子里本来是个冷肃又沉重的气氛。

尤其是萧樾,他那张脸上的表情直接就渲染的周围的空气冷凝,叫人大气不敢喘。

武昙飞奔过去。

满院子的人纷纷循声看过来。

萧樾只觉得浑身的肌肉僵硬,看见她的脸的那一刻他简直是火冒三丈,双手垂于身侧,觉得是该好好给她立一立规矩了。

方才有人喊这边有人落井又满殿找不见她,他第一时间就觉得自己心态炸了,没等任何人反应就冲了过来,以至于北燕的皇帝和朝臣们也都坐不住跟了过来。

这小丫头片子!

他想,他今天坚决不要给她好脸色。

然后武昙张开双臂扑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急吼吼的就嚷嚷“你怎么在这里呀?我听说这边死了人,这大晚上的……吓死人了呀!”

------题外话------

戏精女主已上线。。。

第269章 要我帮忙么?(二更)

她的脸,蹭在他胸口。

萧樾满胸膛积压的火气仿佛就在那一瞬间消散于无形。

他本来坚定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的缓缓抬起,落在她背上轻轻安抚。

就只是听说死了个人而已,她之前在深山老林里守着一具被戳死的尸体半夜也没听说有被吓出个好歹来!

害怕?怕个鬼!

萧樾明知道她撒谎,可她就这么扑过来了,没有像是他心中恐惧的那样变成井水里泡着的一具可怕的尸体,他就半点脾气也没有了。

虽然心里还是气闷,却已经不想发怒了,只压着声音没好气道“跑哪儿去了?”

武昙从他怀里抬起眼睛看他,目光纯粹又闪亮“殿里太闷,我又不会喝酒,就带着燕北在附近的花园里遛弯呢。”

说话间燕北也从外面跟了进来。

他有些惭愧,却仍是一贯的那么一副冷淡又规矩的模样冲萧樾拱手行礼。

萧樾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燕北就垂眸退到了他身后不起眼的地方站着。

对面跟在北燕皇帝身边的徐穆看见他,嘴唇动了动,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贸然,最后还是忍住了。

而其他人则多少都有点目瞪口呆和心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突然跑出来蹿进萧樾怀里的那个小姑娘……

大胤的这位晟王殿下,纵横沙场那么多年,绝非善类,就是方才在酒宴上也是一副气势凌人的模样,后来一听说这边有人投井,就浑身戾气的第一时间冲了过来。

大家都陪着提心吊胆了半天,以为今天他是要发作一场了,可谁曾想——

被这小姑娘一扑,就扑哑火了……

而且这小姑娘方才跑过来的时候喊的什么?

萧樾?!

男子的名讳,除了父母和师长,就是友人也不会这样连名带姓的直呼的!

可偏偏,人家当事人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北燕的一种朝臣和后宫的公主娘娘们都露出被雷劈了一样的神情。

而这边武昙忽悠完萧樾就从萧樾怀里跳出来,溜到井边去探头往里看“到底出什么事了啊?”

这事她笃定了是燕北做的,就格外好奇。

这饶有兴致的一看,就又把在场的女眷们都惊的不轻。

下去打捞尸体的是尉迟远,旁边两个侍卫正提着井绳把他往上拉,已经上来的差不多了。

那井口狭小,他前面没听见武昙说话,一手拽着绳子一手拖着尸体,眼见着就要见天光,赶紧就先跟萧樾禀报好让他安心“王爷放心,不是二小姐。”

话音未落,往井口一露头,正好对上武昙凑过来张望的那张脸。

尉迟远惊的眼睛血红,手下一松,呼啦啦一阵乱响,紧跟着井下又是扑通两声。

连人带尸体,又都落回了井里。

武昙本来就是好奇才凑上去的,也没想到自己会闯祸,怔愣在当场。

萧樾的脸色瞬间又难看起来。

沉樱看在眼里,赶在萧樾发作之前就赶紧上前将她扯到一边,一边上下打量她一边关切的道“以后不要乱跑了,你是不知道,之前有人说这里有人落进了井里,我们又到处找不见你,有多担心。”

武昙也知道今天她有点连累了他们,心中歉然,就点点头“知道了,我以后不乱跑了。”

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那面令牌给她“呐!皇帝陛下给你的。”

这么贵重的东西,沉樱也不便交给晚棠,就亲自保管,顺手塞进了袖子里。

燕霖这时候也已经进了院子。

他径直走到皇帝身边,问道“听说这里出事了,怎么了这是?”

皇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旁边的慧嫔见没人回话就赶紧解释“说是有人投井,晟王爷的侍卫帮忙下去打捞尸体了。”

燕霖皱了下眉头,暂时也就没多问。

大家都盯着那个黑洞洞的井口。

本来既然出事的不是武昙,就不该再用萧樾的人帮忙捞尸了,可尉迟远既然已经下去了,索性上来的时候还是顺便将那尸首拎了上来。

他先上来的。

北燕的侍卫赶紧接手将尸体拖上来。

因为前后两次落下去,尸体头上的发簪已经不见,头发披散下来,糊了满脸,这样的夜色里很有点瘆人。

有胆子小的女眷已经低呼着别过了脸去。

侍卫将尸体面上的乱发拨开,人群里就响起倒抽气的声音。

寿安公主比燕霖小两岁,也是皇帝最小的孩子了,不过因为人比较木讷,平时没什么话,看见那尸体的脸就第一个惊呼出声“这……这不是母妃身边的唐嬷嬷吗?”

她生母早逝,叫其他的娘娘都是按照封号叫的,这个母妃自然指的就是除了何皇后以外位分最高的胡贵妃了。

高朗沉吟一声,连忙快步上前,亲自确认之后就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皇上,正是唐嬷嬷。”

人群里有人不解的低语“唐嬷嬷怎么会死在这?她不是早跟着贵妃娘娘回寝宫了么?”

燕霖的眸色一黯,却没说话。

何皇后盯着唐嬷嬷的尸首片刻,唇角忽而不易察觉的勾起一抹冷笑,随后她又马上敛了笑容走到皇帝身边道“皇上,这事情有些蹊跷啊,好端端的唐嬷嬷会什么到这里来投井?就算想不开,哪里不能寻短见,明知道陛下今天在这里设宴,她却非要死在这?”

皇帝当然也知道此事蹊跷,不过他暂时却未置可否。

高朗亲自在检查唐嬷嬷身上。

仓促之间也不能细查,就只先把露在外面的脖子手臂什么的都看了下,就起身禀报皇帝“没有明显的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详细的恐怕得请刑部的仵作和太医院的太医再细查。”

皇帝还是没说话。

今天这一个晚上,连续出事,显然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心情了。

他沉默了一阵,却是突然转头问今天当值的御林军的副统领何成明“不是说有人看见可疑人等在这院子里进出了吗?”

何成明是何皇后的娘家侄子,也算是何皇后的心腹。

何成明连忙跪地请罪“还在找……只不过今天宫里人多眼杂,没有当场堵住的话,怕是……怕是难找。”

若在平时,宫里死个把奴才,根本就不叫事儿。

偏今天宫里宴请贵客,还闹了乌龙,让大胤的晟王以为是他身边的人出了事,皇帝就算不想追查,多少也要做做样子的。

何皇后甚至都怀疑是有人故意在这样的日子里闹事,想连累她娘家的侄子被夺权了。

她脸色沉下来,冷着声音道“胡氏呢?她自己的宫人管不好,跑到这里来寻了咱们的晦气,她倒是会躲清闲?宁嬷嬷,叫个人过去把她叫来。”

宁嬷嬷刚要领命前去,不言不语站在皇帝身边的燕霖突然开口道“母后可能不必这么麻烦了,儿臣之前刚从母妃那里出来,母妃受了惊吓,已经睡下了。而且……”

说着,看向了皇帝,目光也露出深思“儿臣从凤寰宫出来的时候,还看见了唐嬷嬷的。”

许是觉得这样的说辞有欠公允,他就还是再次对何皇后道“母妃肯定是已经安寝了,母后不妨叫个人去凤寰宫问问唐嬷嬷的具体行踪,看她是什么时间又是因为什么事出来的。”

以前宫里的事,燕霖从来不管的。

可是从晚上那件事开始,这个一直一声不响的病秧子好像突然就转了性了。

平心而论,何皇后找不出燕霖对她有任何的不敬和错处来,可是胡氏那个贱人害死了她的儿子,她跟胡氏以及胡氏生下的孽种就都是死敌,这个立场是天定的,她也不需要对燕霖假以颜色!

何皇后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宁王还真是个孝顺儿子!”

讽刺的意味明显。

燕霖没有反驳她。

何皇后就叫人去了凤寰宫查问。

这些人总不能都在这里干等着,皇帝那里还是神色莫名,不知道心里在计较什么,却是萧樾不想再等,突然开口道“说是看见这边有人进出的宫人呢?陛下何必舍近求远,把人带过来问问,没准能更容易找出破绽。”

此言一出,站在人群外围的徐夫人就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帕子,瞬时将眼睑垂得更低。

之前唐嬷嬷找来,让人递了信进殿里给她,她就依言过来见了个面。

也就说了两句要紧话,她也是怕被人看见了要节外生枝,马上就回去了。

算时间,唐嬷嬷应该是在她离开之后后脚马上就出了事……

有人说看见有人进出这里?那人会不会看见了她?又会不会认出了她来?虽然唐嬷嬷的死跟她没关系,可是——

一旦沾染上身,又怎么可能轻易洗清了嫌疑?

偏现在这个情况,她也不能跟徐穆说上话,所以就只能紧张的偷偷盯着皇帝的反应。

皇帝一时没做声,似乎是在权衡萧樾的提议。

却是燕霖说道“既然有人证,那也不费什么事,不妨就带过来问问吧。”

他也没特意去看皇帝的反应,直接就给高朗递了个眼色。

高朗仿佛也是顺理成章一般,立刻就出了院子,叫人去传之前说看见人的两个宫人了。

燕廷襄和魏王互相交换了一下神色,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杀机——

高朗会这么顺从燕霖的命令,并不奇怪,因为皇帝就是重视他的这个儿子,之前也就是燕霖宝贝自己的身体,凡事不操心也不插手,所以才不明显,否则的话,皇帝真的是凡事都顺着他。

这一点,从晚上在宴会上的玉佩事件就可见端倪。

这个病秧子,虽说他注定活不久,可如果他突然开始插手朝堂之事,这朝中局势就要大变了,真是不得不防。

高朗去了没多久就提了两个小宫女进来。

两人进门就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声音都在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

皇帝看过去问道“你们是谁看见有人进出这个院子了?可看清楚了都是些什么人?”

“奴婢……奴婢……”两个宫女伏在地上,带着哭腔说话,却还十分的犹豫,“当时天黑,奴婢们……只看到了人影,看……看不清……”

当时有人喊这边有人投井,侍卫跑过来问,她们是一时惊慌才说看见了人,如果能早点冷静下来,绝对会守口如瓶,不惹这个麻烦的。

何皇后听她们这样一说,就越是不高兴了,冷声责问“就算看到的只是人影,那至少也要说清楚,看到是一个还是两个或者更多个,是男人还是女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都别给我打马虎眼!”

“奴婢……奴婢不记得了。”两个宫女还在死命挣扎,但是又不想被动刑逼供,其中一个又仓促的的赶紧补充“奴婢们当时端着酒水只是从门前经过,看见两个人从这院子里拐出去,然后……然后又听见这里面有水声和呼救声,本来……本来还以为见鬼了……毕竟这院子好多年没人住了……”

结果嚷嚷了一嗓子,侍卫冲进来却发现真的有人投井了。

何皇后看向皇帝“有人前脚走出这个院子,后脚就唐氏就在这里被发现出了事,皇上,这样说来就极有可能是先离开的那两个人将她给害了?”

徐夫人一听这话,几乎站不稳,好在是她身边的妈妈用力的扶住了她。

她下午带进宫的是双绮,留在了胡贵妃那,后来徐穆过来的时候又把她平时带着的林妈妈给领了过来。

林妈妈用力的攥着她的手,试图安抚让她冷静。

徐夫人却是手脚不住的冒虚汗。

何皇后哪肯罢休?胡贵妃的心腹死在这里,保不齐就能顺藤摸瓜揪出对方的把柄来。

她居高临下的盯着两个宫人,声色俱厉的再行责问“你们看到的两个人,都是什么样的人?说!”

“这……”两个宫女对望一眼,其中一个才心一横说道,“奴婢们只看见背影,是妇人的装束,别的……别的真的就不清楚了,娘娘饶命啊!”

何皇后朝皇帝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昙却在偷瞄燕北。

很奇怪啊!一开始她是笃定了这事是燕北做的,可后来细想,如果是燕北做的,应该得经过萧樾同意,可萧樾竟然会误以为是她被人推进了井里?可见萧樾并不知情的……

难道——

不是燕北?

不是燕北又是谁?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忽的抬头去看站在对面的燕霖。

燕霖就站在皇帝旁边,神色镇定又从容,透着一种天生的冷淡和疏离。

他似乎没看任何人,虽然前面确实也有插手进来这件事,这时候又是一副置身事外处变不惊的神情了。

会是他做的吗?

如果是,他杀自己母妃的心腹做什么?为了灭口?或是隐藏什么秘密?

武昙心里免不了胡思乱想,琢磨着燕霖身上可能背负的嫌疑,观察之下,她脑中就像是突然被闷雷击中,蛮不可思议的屏住了呼吸。

之前在大殿里她就隐隐觉得看燕霖有点眼熟,可是确实不可能见过,之后就抛之脑后了,这一刻却猛地知道了症结所在——

燕霖却是跟她熟悉的一个人很像!

燕北!

两个人的容貌上没什么太大的雷同点,但是神似!

那种冷淡的、从容的又平和安静的性格和神态……

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就因为神态之间太相似了,以至于你顺着这条线索再去琢磨,便会觉得整个人都很像!

武昙一时间之间有些凌乱。

她想到了萧樾之前跟她说过的那些有关北燕宫廷里的往事秘辛。

燕北和燕霖……

她说服自己先不要慌,然后定了定神,从沉樱身边挪到了燕北身后。

燕北的警觉性很好,微微皱了眉头侧目看了眼,不明白她蹭到自己身边做什么。

武昙就冲她扬扬眉,声音很低的随口问他“要我帮忙么?”

第270章 弄巧成拙,摊上大麻烦了(一更)

燕北眉心一跳,眸中飞快的闪过些什么情绪。

武昙于是确定——

这件事就是他做的。

她虽不知道萧樾对此事是什么看法,但如果燕北的身世上真有什么问题的话——

武昙不相信他会一无所知。

换而言之,今天他还公然带着燕北进宫来,这已经是在变相的表明他的态度了。

燕北还在吃愣。

而武昙在得到自己想要印证的答案之后就又一只花蝴蝶一样的跑开了。

萧樾看了她一眼,没管。

她奔到院门那里,探头往外看了眼,然后仔细思索了一下就转头回来了。

萧樾还负手而立站在那里。

她蹭到他身边去扯他的袖子。

萧樾垂眸看她“怎么了?”

“我们回去吧,我困了。”武昙扯着他的袖子撒娇。

两个人就是平常说话的声音,没有刻意拔高音调也没有特别的压低,站在远处的人不会过分关注,但是离得近的都能听见他们都说了什么。

宫里出了这样的事,皇帝也觉得颜面无光。

他面色略显沉郁的看过来。

何皇后脸上也略有几分挂不住的勉强开口说道“是本宫的疏忽才出了这样的岔子,反而是让客人看了笑话。现在时候确实也不早了,晟王和宁国公主若是觉得累了,本宫便先行安排你们回茗湘苑,改日再赔罪。”

她不太喜欢大胤晟王带在身边的这个丫头,太没有规矩了,偏武昙还不识趣,在这时候给她找麻烦,她的神情语气就是掩饰的再好也隐约透出几分不悦和敷衍。

“皇后娘娘言重了,不算什么事。”萧樾淡淡的道,说着就又重新侧目看武昙,语气更缓了几分的确认道,“回去?”

武昙点点头。

他才正色看向了皇帝,拱手道“今天谢过燕皇陛下的款待,之前酒席也吃的差不多了,既然陛下这里还有宫务要处理,本王就不打扰,先告辞了。”

皇帝也不过分与他客气,略一颔首“高朗,替朕送送晟王。”

“是……”高朗躬身上前,刚要领命,武昙已经无所谓的摆摆手,“不用不用,随便叫个小太监引下路就行,外面的御道上全是灯笼,就不用额外安排人了,而且现在又马上月中了,就是不用照明也看得清呢。”

站在人群里的徐夫人刷的一下又是出了馒头的冷汗。

武昙却像是随意一说,很乖巧的依偎在萧樾身边。

萧樾从她手中将自己的袖子扯出来,转而握了她的指尖就牵着她离开了。

沉樱也跟皇帝行了礼。

燕北带着人一并跟出来,其间谁也没看。

燕霖的视线倒是往他身上扫了眼,不过没做停留也没人在意。

他们这一行人走后,皇帝就问何皇后“此事皇后准备如何处理?是今夜就在此审结,还是你留下处理,晚些时候给朕结果?”

何皇后已经在旁边沉思了有一会儿了,闻言就立刻收摄心神走上前来,声色道“陛下,动刑吧。”

“啊……”伏在地上的两个宫女齐齐低呼一声,神色惶恐的匆忙抬头。

何皇后的视线冷厉“这里离着乾和宫没两步路,外面的御道沿路又全都是灯笼,这样的光景,既然她们看看见人了,就算没看见脸,至少装束和身形也能辨认,既然是这两个奴才不想好好说话,也就只有动刑了。”

今天宫里这么多人,本来为了安抚朝臣和命妇,她是在权衡是不是先放大家回去了,后面她再把这两个奴婢待下去慢慢审。

可是,武昙的话提醒了她。

这样的天色,既然这两个宫婢撞见了,那么就算她们再惊慌,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应该也能认出了对方来。

武昙央着萧樾走的匆忙,她甚至都有怀疑问题是不是出在那些大胤人的身上。

所以——

现在必须马上就拿到这两个宫女的口供,快刀斩乱麻的将事情处理好,如果真是大胤人的阴谋,那么就要赶在他们出宫之前把人拦下来要个说法,否则一旦过了今夜,难道再特意为了这件事把人叫进宫里来盘问么?

何皇后是觉得此事棘手,片刻也耽误不得。

她神色坚定的看着皇帝,等皇帝表态。

皇帝的眸光深邃,一时猜不透在想什么。

却居然又是旁边的燕霖主动开口说道“父皇,母后说的对,还是趁热打铁,直接将事情问清楚了吧,要不然大家的心里都不安生。”

今天他可算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掺合这些琐事了。

皇帝都诧异的微微皱了眉头。

燕霖微微勾唇笑了下,容色十分的虚弱,其实笑意没曾到大眼底。

皇帝忽的就心软了起来,点头。

何皇后等了半天,最后居然要靠燕霖吹耳边风才能说动皇帝,她心里不痛快,不过暂时也只是隐忍不发,只吩咐下边的人“去抬板子来。”

“是!”凤鸣宫大总管下去传她口谕。

何皇后已经踱步到了两个宫婢面前。

两个人看着她的鞋尖,更是瑟瑟发抖。

何皇后声音冷冰冰的道“还是不肯把你们知道的说了是吗?一定要等着本宫动刑?”

侍卫的动作很快,身后一阵响动,已经有人抬了长凳进来。

“娘娘……”其中一个宫婢直接瘫在了地上,嚎哭了起来,“奴婢真的没看见脸,只是看背影和装束,应该是一位夫人被贴身的婆子陪着。”

贵女们进宫,身边带的多是贴身丫鬟,而命妇们则多是带身边的管家娘子,这几乎是不成文的规矩。

徐夫人站在人后,眼见着是腿软的有些站不住了。

何皇后深深地看了眼已经烂泥一样伏在地上的宫女,随后视线又转到另一人背上,寒声道“你怎么说?”

“奴婢……奴婢和絮儿看到的是一样的。”那宫女声音却是本能的发虚。

其实她们当时已经认出了徐夫人,可是徐穆贵为宰相,位高权重,谁敢为了个奴才去揭发他的夫人?

只是显然事情也糊弄不过去,索性这么招了……

皇帝和皇后若是有心,自然会去盘问当时那个时间曾经离席过的女眷。

而听了两人的供词之后,压根就没用帝后吩咐,高朗已经亲自去办了。

宫宴上,一般情况下要不是实在不舒服,没人会擅自离席,所以高朗也没耽误多少工夫就问清楚了,回来复命“陛下,娘娘,当时那个时间,除了晟王殿下带来的那位姑娘不在殿中,再就是陈阁老家和穆将军家的千金不在,还有……”

说着一顿,突然抬眸往站在皇帝身后很近的徐穆看了一眼。

徐穆心里咯噔一下,表情顿时僵住,心里凭空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何皇后听出了高朗的欲言又止,喝问道“还有谁?”

话音未落,徐夫人已经知道不可能再隐瞒,心一横就从人后挤了出来,一提裙子跪在了帝后面前“陛下,娘娘,臣妇不敢欺瞒,出事之前是臣妇……臣妇在这个院子里见过唐嬷嬷一面。”

徐穆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不由分说的也跟着上前两步跪在了徐夫人旁边。

徐夫人心里颤抖的厉害,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解释“是唐嬷嬷叫人进去传话,叫的臣妇出来,因为贵妃娘娘头风发作,傍晚臣妇在凤寰宫里给娘娘口述过一个偏方,有几味药材唐嬷嬷说记不清楚了,就又来跟臣妇确认。陛下明鉴,娘娘明鉴,臣妇跟她交代完就马上回去了,当时她人还好好的,不知怎的……不知怎的就想不开了……”

现在她已然是后悔,为什么事发的当时不马上站出来。

那时候主动站出来,说话的力度远比这样会大,而现在……

徐夫人是强压着心里的恐惧才勉强没叫自己的声音发抖。

何皇后一看是她,心里早就冷笑,这时候自然不肯善罢甘休“陛下询问此事的时候你就在这里,为什么现在才说?”

“臣妇惶恐,我……我是一时胆怯,受了惊吓。”徐夫人咬牙道。

心里却是暗恨,为什么会出了这种事,唐嬷嬷这到底是意外身死?还是根本就是有人杀人越货?

旁边跪着的徐穆也跟着陈情“陛下,内子向来胆小柔弱,此事应该只是个误会。”

林妈妈也跟着跪了下来,磕头道“皇上,娘娘,奴婢是一直跟随我家夫人左右的,夫人真的只是跟唐嬷嬷说了两句话就离开的……”

话音未落,却是魏王款步踱上前来,冷笑道“你们一家子倒是众口一词,如若凤寰宫只是派遣奴才来问药方的,为什么不直接在乾和宫院里说,非要掩人耳目的躲到这里来惹人生疑?徐穆,你也是个斯文人,你们徐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家风?尊夫人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她难道不知道瓜田李下容易产生误会吗?这到底是明知故犯,还是根本就是因为见不得人而必须要躲到这里来说话?”

徐穆在朝中一向中立,就是这次他偷偷想拿寻到的玉佩进宫给胡贵妃确认,魏王也不曾怀疑他是跟胡贵妃结党了。

只不过这个人找到了皇帝流落在外的血脉,就是平白给他添堵,刚好机会送上门来了,他不可能不落井下石。

徐穆被质问的脸色通红,冷着脸道“王爷又不了解实情,何必曲解了整件事情,随便猜疑呢?内子和贵妃娘娘宫里的嬷嬷无冤无仇,平白的在宫里惹上这样的人命官司做什么?这压根就是解释不通的。”

魏王据理力争“要不然呢?难道你还想说是贵妃主仆设计构陷你这夫人不成?”

“我没这么说过。”徐穆脸色铁青,“王爷这是欲加之罪!”

这些年,他跟胡贵妃一直私底下有来往,只不过因为大家都不着急,在徐徐图之,故而来往的不多也不明显,所以外人都没察觉。

他也料不准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怕多说多错,所以也只能是尽量少说话。

魏王道“那就请徐夫人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约了这个奴才在这等晦暗的地方见面吧!”

徐夫人张了张嘴,此刻却是有苦难言。

唐嬷嬷急着来找她,是提醒她胡贵妃被燕霖软硬兼施的给压制住了,已经萌生了退意,这事情可不妙,让她转告徐穆想想对策。

就这么两句话,她们也是谨慎的很,说完就散了。

她先走了一步,怎么都没想到唐嬷嬷随后就死在了这里。

她们两个三更半夜躲到这里来见面,若不是有见不得人的事,用不着遮掩的,她确实难以自圆其说。

她咬着牙,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分辨。

也不能说是唐嬷嬷让她在这里见的,那样一来,就是唐嬷嬷举止有异,追查下去又要把胡贵妃叫来问话,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徐夫人难以自圆其说,场面一时僵持。

众目睽睽之下,徐穆的后背已经汗湿,他却只能是咬牙忍着,权衡再三,才转头去叱问徐夫人“你仔细想想来龙去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既然只是问贵妃的药方,为什么要约在这里?傍晚你去凤寰宫给贵妃娘娘请安,当时又有没有发生别的事?”

他声音低沉,故意把语速放慢,是为了给徐夫人反应的时间。

徐夫人心乱如麻,一开始就只觉得委屈,他这质问好没道理,眼圈都红了,哽咽道“老爷也不相信妾身么?我真的不知道……”

说着,就拿帕子去擦眼泪,完全没有注意到徐穆暗示的眼神。

倒是跪在她身后的林妈妈偷偷抬眸,看见了徐穆眼中的急切和额角的汗珠。

就冲着她们主仆私底下在这里跟唐嬷嬷见面,这件事今天就轻易圆不过去。

林妈妈一狠心,突然膝行过来,挡在徐夫人面前跪在了徐穆面前。

“老爷!”一开口,就先啪的一声,甩了自己一个耳刮子。

力气太大,响亮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院子里。

所有人都是一愣,李妈妈已经涕泪横流的开始磕头“老爷您别逼夫人了,这事儿跟夫人没关系,是……是奴婢!奴婢傍晚去凤寰宫寻夫人的时候跟唐嬷嬷起了争执,她却也是个小心眼的,居然趁着这样的场合找过来,还告到了夫人面前,想让夫人责罚奴婢,奴婢气不过,就又在这里跟她争执了两句。可是奴婢真的没想到她气性会这么大,转头就投了井。”

下午她根本就没去过凤寰宫,现在这么说也是忐忑,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赌一赌运气了,想着何皇后应该不至于为了这种小事再去凤寰宫查证来龙去脉。

徐夫人被砰砰砰的磕头声给镇住了,愕然的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妈妈嚎啕大哭“夫人,都是奴婢不好,奴婢知道您心善,不忍奴婢被苛责,我……我没脸见您了!”

说着,就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人还没完全起身,就弓着身子朝旁边的井台上撞去。

“快!拉住她!”高朗扯着嗓子惊呼。

当着皇帝和皇后的面自戕?这也是天大的罪过!

好在院子里有侍卫,有人上前一把拽住了林妈妈,林妈妈脑袋撞在了井台上,见了血,人也直接晕死了过去。

“林妈妈!”徐夫人汗毛倒竖,惊叫一声就连忙扑过去,抱住了林妈妈也跟着嚎啕大哭,“快请大夫,来人……救命啊!”

徐穆心里气疯了——

他之前确实是在暗示徐夫人将事情往奴才身上推,林妈妈的反应也算机警,可是这演戏演过了,就得不偿失了。

怎么能当着皇帝的面自戕呢?

徐穆心中虽然气愤,也赶在第一时间就爬起来跟着冲过去,伸手试了试林妈妈的鼻息,安抚徐夫人道“还有气,应该没事!”

徐夫人将信将疑,一时哭声却是止不住的。

皇帝和皇后的脸色都很那看,谁也没说话。

魏王眼中却带了得逞的笑意,冷冷的道“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徐国相你连家里的奴才都约束不好,如何做的了这天下文臣和学子们的表率?就任由女眷和奴仆这般肆意的冲撞陛下和娘娘?你这到底是无能,还是故意纵容家人对陛下不敬?”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几乎压得徐穆喘不过起来!

完了,他今天算是摊上大麻烦了!

------题外话------

嘤嘤嘤,是评论区还不能用还是你们都不想吱声?我还要继续写下去么?最近这个剧情是已经烂到你们都不想说话了咩o(╯□╰)o

第271章 他回来了!(二更)

徐夫人已经吓傻了,抱着满脸是血的林妈妈,只知道哭。

徐穆咬着牙,嘴里已经品出隐隐的腥甜。

他却不能不忍,重新转向皇帝跪好,拱手请罪道“王爷教训的是,虽说家人是因为受了惊吓才会失态冲撞御前,但也确实是臣治家无方才导致的疏漏,让皇上和娘娘受惊,微臣罪该万死,请皇上降旨责罚!”

今天闹这一出,让所有人都看了笑话,明天的早朝,魏王一定会联合御史弹劾他。

他为官三十余年,口碑一向很好,这一次等于是阴沟里翻船了。

徐穆端端正正的跪着,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叫自己再失态,也尽量让神情和语气都显得诚恳。

皇帝盯着他片刻便又看向了何皇后道“皇后以为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何皇后有点犹豫。

徐夫人已经被吓傻了,完全失控。

既然是徐府的一个下人出来承担了此事,她就是再死咬不放,最多也就是以偏私护短为名目责难徐夫人几句罢了,实际上的好处完全得不到。

何皇后心思飞快的转了几转,就冲皇帝福了福“奴才们之间起冲突,虽说有主子管束不严的责任,但终究也不是主子们愿意看到的,臣妾看徐夫人也吓坏了……还是让她先带了人回去医治,等人好些了再详问吧。”

现在她如果死咬不放,最多也只能在一个徐夫人身上做文章,就算逼死了这么个女人,于大局也无甚影响。

横竖徐穆治家不严的把柄已经落下了,她也懒得费这心思,只等着明日朝堂之上看魏王府的发挥了。

何皇后说着,倒是把视线转到了燕霖身上,问道;“霖儿以为如何?”

燕霖面上表情淡淡的“就听母后的吧。”

何皇后的眼界和手段,都远不是他那个母妃能比的,这一点毫无争议。

何皇后本以为他还会替胡贵妃再澄清两句的,但见他就又这么轻易的放手妥协了,眼中又闪过些许探究之意。

皇帝见他们都歇了继续闹下去的心思,这才冷着脸道“那今天的宴会也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言罢,抬脚就往外走。

何皇后和燕霖等人连忙跟上。

其他人则是迅速的跪了一地“恭送皇上。”

皇帝从这院子里出来,高朗就追上前来“奴才去传辇车?”

皇帝略一点头,又对何皇后道“皇后再辛苦些,这里留给你善后吧。”

“是!”何皇后应声。

皇帝没等辇车过来,直接就徒步往前走去。

燕霖没说话,只沉默的尾随,跟在他身后。

那院子里,有人帮忙搬了林妈妈,徐穆亲自扶着徐夫人出来,抬眸看向这边皇帝和燕霖一前一后的背影,眸色不由的深了深。

他又跟何皇后告了罪,就带着自家人先离开了。

等到甩开了人群,身体还在隐隐发抖的徐夫人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道“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嬷嬷过来告诉我,说是那位二殿下现身的事被宁王知道了,宁王把贵妃给镇住了,不准她再插手皇上立储一事,而且贵妃好像确实也萌生了退意……”

徐穆眉头紧锁,脚下步子不由的顿了一下“你说什么?她特意来找你就是为了说这事儿?”

“嗯!”徐夫人胡乱的点头,想起刚才的那一幕还有些后怕,又一把死死的攥住了徐穆的手,“老爷,这到底是谁做的?会不会是有人偷听了妾身和唐嬷嬷的对话?所以……所以杀了她?”

徐夫人的胆量确实不大,说着整个人又慌乱了起来。

徐穆眼中不由的浮现出方才皇帝和燕霖父子两人默契离开的背影。

他的目色微微一寒,咬着牙道“怕是……宁王做的!”

“啊?”徐夫人吓了一跳,直接顿住了脚步。

后面也陆续有人往这边走,徐穆给她使了个眼色,徐夫人又赶紧抬脚跟着他继续往前走,一边才压着声音惊慌的问“不能吧?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唐嬷嬷可是贵妃最倚重的心腹。”

徐穆看着天际的夜色,冷笑“你不是说他弹压住了贵妃娘娘么?如果他就是不想贵妃再与我们来往呢?而且又刚好看见唐嬷嬷来寻你?”

之前燕霖明明说要回去了,按理说这个时间他都该睡了,可是为什么又会好巧不巧的出现在这里?

徐穆从不相信什么巧合。

徐夫人又一次的慌乱起来,六神无主“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更麻烦?宁王要针对我们……”

是因为他们找到了皇帝流落在外的血脉?所以宁王将他们看做眼中钉了?皇帝本来就极为宠爱燕霖,万一燕霖要对付他们给他们穿小鞋,实在是太容易了……

徐夫人的眼神瞬间又转为惊恐。

徐穆已经斟酌了好久,没再说话,一直到出了宫门把徐夫人主仆都送上了马车,方才嘱咐道“你们先回府,我要回去面见皇上。”

徐夫人惊愕不已“现在?这都什么时辰了!”

“我等不得明天了。”徐穆道,眼中现出一抹决绝之色,“明天的早朝上,魏王势必带头弹劾我,到时候我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必须趁着今晚事情还没闹上朝堂之前。”

燕北的下落,就是他手里握着的绝佳的底牌和筹码。

燕霖以为他限制住了胡贵妃,这件事就能捂住了么?胡贵妃蠢,他可不蠢,因为他知道自从他跟胡贵妃合作之后,就没有退路可走了,只要放弃,就必死无疑,这时候就只能奋力一搏了。

“可是……”徐夫人还想说什么,徐穆却没让她开口,直接关上了车门,又嘱咐跟车的婆子和车夫护卫路上小心。

待到马车走后,他趁着宫门那里人来人往一时不会关门又匆匆折了回去。

乾和宫这边,徐穆带着夫人一走,魏王和燕廷襄也从那院子里跟了出来。

前面那边,皇帝和燕霖上了辇车离开。

何皇后正盯着那个方向若有所思。

魏王也是眉头深锁,不解的沉吟“燕霖这小子,倒是本王以前小看了他,一直闷声不响的,倒是把我们都蒙骗了。”

燕廷襄沉默了许久,此时缓缓抬头,也是神色凝重“会是他做的吗?可是——为什么?”

说着,意有所指的回头看了眼身后那个院子。

侍卫正把唐嬷嬷的尸首抬着往外走。

燕霖方才的行踪,已经暴露了太多,他不该这个时间还出现在这里,也就难免要惹人猜疑。

何皇后看一眼周遭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就心生几分躁意,捏了捏眉心道“先别管人家了,自己的把柄都还捏在旁人手里,先想办法把这件事圆过去!”

风七和魏王世子妃可是进了天牢的。

燕廷襄想到自己的母亲,神情顿时一黯,脸上表情也不由的僵硬起来。

魏王则是满脸的怒容“都是燕霖那小子……”

要不是燕霖搅局,他们就成事了。

其实不在乎皇帝的二皇子是不是还活着,只要逼着皇帝认一个女儿,堵住这个空缺,那么那人就算活着——

也再也回不来,进不了宗室了!

何皇后道“皇上亲下的旨意,天牢那边本宫的话恐怕也递不进去,世子妃是个有分寸的,本宫信得过她,可是你们带来的那个民女呢?万一她反口,把咱们都咬出来,混淆皇室血统和欺君之罪并罚……是什么下场不需要本宫多说。”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灭风七的口,可是——

皇帝会给他们机会吗?

三个人,都是神色凝重。

沉默了片刻,还是燕廷襄先开口打破了僵局道“大胤的使团在京,陛下未必有时间马上处理此事,只要能拖着……皇后娘娘,侄儿这里有个不情之请,恐怕得请您帮忙了。”

他说着,就郑重的拱手给何皇后施了一礼。

何皇后和魏王对视一眼,俱都不解。

燕廷襄抬头,迎上她探究的目光,正色道“大胤的宁国公主,侄儿需要娘娘帮忙,务必促成我与她的婚事。”

何皇后两人全都意外不已。

魏王更是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脱口道“你本来不是说让陈王府……”

因为燕廷襄根本就不想娶沉樱,他们甚至知道陈王府那边在暗搓搓的准备在这件事上起风波,挑拨他和大胤人之间的关系……

燕廷襄道“此一时彼一时,我母亲因为皇嗣之事入狱,咱们就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了,万一这件事摆不平,最终会连累魏王府甚至是娘娘,我们手上就要有更有分量的筹码来助我们度过这一劫,大胤驸马的身份,是会给我们增加筹码的。”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没必要自己担下这门婚事,而现在,能揽在身上是有好处的。

何皇后略一思忖就深以为然的点头“确实!你要做了大胤的驸马,自然就更多了几分倚仗。只不过今天陈王一直没冒头,在旁边看你们魏王府的笑话,如今世子妃进了大牢,他那边必然也看出了苗头,恐怕他们那边也会改变初衷,会想方设法的与你争一争的。”

一开始因为燕廷襄不想做这个驸马,他们打听到陈王那边原是想当着大胤皇族的面提议让燕廷襄娶的。

这样燕廷襄一旦拒绝,就等于是得罪了大胤,而如若他娶——

因为不是心甘情愿,也能恶心他们魏王府一门。

陈王如今是自知不是魏王府的对手了,便有点破罐破摔,也不在乎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反正他们自己成事没什么指望了,哪怕只是给魏王府添添堵也是好的。

本来要不是今天的宴会上闹了认亲的闹剧,皇帝的心情不好后面就直接没提和亲的事,陈王府今天晚上恐怕就已经发难了。

可是现在,魏王府惹了麻烦,急于找靠山,那边就必然也要改变初衷,想方设法来破坏此事。

魏王不屑“他们陈王府的子弟,哪一个也不如廷襄,大胤来的那个丫头又不是瞎的。”

有燕廷襄珠玉在前,他就不信那些大胤人还会选别人!

说话间,其他的客人也走的差不多了,何皇后环顾一眼四周,却是郑重道“此事本宫会替你留意的,今天大家都累了,你们祖孙也回去早些歇着吧。”

“好!微臣告退。”魏王和燕廷襄行礼之后就退下了。

何皇后目送了他们离开,眼中神色还是分外忧虑的转头问等在旁边的宁嬷嬷“凤寰宫那边怎么说?”

宁嬷嬷走上前来回禀“胡氏确实已经歇下了,据说睡前还找过唐嬷嬷,宫人们却不知道唐嬷嬷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溜出来的?”何皇后皱眉,“溜出来私会徐穆的夫人?难不成她还是徐穆安排在胡氏身边的眼线不成?”

何皇后自己揣摩着,便突然惊了。

她一直以为徐穆是中立的,只是在帮皇帝办事,哪怕是今天拿到了信物先去接近胡氏,她都没多想,只以为对方是谨慎起见,想先把东西拿给二皇子的生母过目,确认之后再上报皇帝的。

可如果——

如果徐穆和胡氏本身就是暗中勾结的呢?这就是说胡氏在朝堂中也有势力?

徐穆为文官之首,就算不结党,朝中也有一半以上的文臣是以他为标杆的。

何皇后突然打了个寒战,猛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连忙拉着宁嬷嬷的手吩咐“你快去追上魏王,告诉他徐穆极有可能和胡氏勾结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明日早朝,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徐穆,一定要借今晚之事最大限度的发挥。”

一下子将徐穆拉下马,不太可能,今天的事,毕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

并且虽然她现在也只是揣测,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也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

宁嬷嬷见她神情紧张,就也不敢多问,赶紧就去追魏王祖孙了。

此时的御书房里,皇帝带着燕霖,父子两个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有宫婢进来上了茶,高朗打发了宫人全都出去,自己留下来亲自侍奉。

皇帝也没去案后,而是在下面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一边端起了茶碗来慢慢的拢着杯中茶叶,一边示意燕霖“坐吧。”

燕霖抿抿唇,走过去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先是没说话,等皇帝喝了两口热茶润了喉,皇帝就先看向了他发问“你过来见朕,是为了今天晚宴上的事?还有你母妃?”

晚宴上的那件事,本就和燕霖无关,何皇后矛头直指的是胡贵妃。

燕霖起初是微垂着眼眸的,此刻犹豫了一下才抬起眼睛来看向了他,目光平静却又坚定无比的说道“儿臣……是为了自己的事……”

皇帝不明所以,听的一怔。

燕霖搁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手指缓慢的攥紧,他看着皇帝的眼睛,仍是郑重其事的继续说道“儿臣知道自己力弱,可是儿臣想替父皇担下这座江山的担子!”

“呼……”高朗听的惶恐,直接发出了很重的呼气声,随后发现自己失态,又仓惶的跪了下去。

皇帝的手里端着那个茶碗,手指压着碗盖,茶水明明还很烫,他似乎并不怎么感受的到。

燕霖也不说话,只是执拗的看着他。

殿内的气氛一时间冷寂到了极致,但是并不压抑。

一直又过了许久之后,皇帝才语气平和的开口“为什么突然就这么决定了?”

他们父子两个坐在一起,并不像是君臣,甚至都没有寻常的官宦人家父子之间的那种拘谨。

“就目前宗室子弟的资质,我知道父皇也觉得燕廷襄最佳,您之所以迟迟没有立他为嗣,这样的一力支撑,全都是为了袒护儿臣。”燕霖将袖子里揣着的两块玉佩掏出来,放在了面前的桌上。

皇帝脑中轰的一声,如遭雷击。

他其实有点忘了这回事了,毕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之前那么多次抱着强大的希望,希望能找回来那个孩子,可是伴随着一次次的失望和打击,事到如今,反而有时候会刻意去回避,不让自己正视这个问题了。

晚间何皇后带来的这块玉佩,不是燕霖的,他知道的!

当时刚拿到手的时候,他甚至一度紧张到呼吸困难。

可是现在过了几个时辰之后,若是燕霖不提,他甚至都忘了再去想那件事。

燕霖将两块玉佩放在桌子上。

皇帝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拿,可是手指却在袖子底下蜷缩了起来,全身的骨骼都僵硬的半天动不了。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桌上的两块玉佩,许久许久,发不出声音也做不出任何的表情和动作来。

燕霖说“大胤晟王身边的那个侍卫,他真的没死,他回来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闲话家常一样,但是字字句句出口,却又有种强大的冲击力,震得人耳膜发疼。

高朗都诧异的抬起头,嘴巴张得老大的看着他们父子。

皇帝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下一刻,他却突然狠狠的闭了眼,但又好像是觉得这样太狼狈,紧跟着又拿手捂住了眼睛。

萧樾身边的那个侍卫?他是有印象的!

即使在御书房外面和那个院子里曾经两次照面都没太在意,但是很奇怪,如今这一刻,仔细回想,他脑海中就能清晰的呈现出那张脸……

五官很清晰,没有半点的模糊和不确定!

皇帝并没有很激动,只是这一刻的心情又是注定了不能平静。

燕霖起身,走到他面前,郑重的跪了下去“燕廷襄是有私心,但他也确实有能力撑得起这座江山,可毕竟他是旁支,而不是嫡系传承的血脉,父皇不想看燕氏先祖打下的这座江山在您的手里败落,却又更不想儿臣殒在魏王一脉手里,儿臣知道,这些年您一直处于两难的境地当中。是儿臣无用,不能替父皇分忧,可是现在,我想要试一试!”

皇帝现在虽然看着身体还好,可是他的年岁真的已经很大了,不过就是强自支撑罢了。

外面都在传燕霖就算好好养着,至多也只能活个二十来岁,但事实上,皇帝却未必能撑的比他更久了。

只不过这样的话题太沉重,父子两个从来都默契的不提。

皇帝默了许久,才缓缓的放下手,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的神色复杂,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儿子,许久之后才问“你……当面跟他谈过了?”

让亲骨肉流落在外近二十年,这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失职,他甚至都有种出于本能的畏惧,不敢去想也不敢去问这些年那个孩子过的怎么样。

燕霖摇头,神色坦荡,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外面突然有内侍小心翼翼的敲门“陛下,徐国相求见!”

第272章 帝王就不配有情!(一更)

皇帝微微侧目,眼中漫上些许深意。

他在思忖。

燕霖说道“徐国相和母妃私底下偶有往来,想必这事父皇知道。”

他问,却是一副笃定的语气。

在这宫里,如论是对皇帝还是姜皇后来说,胡贵妃的手段和伎俩都显得太过肤浅和拙劣了。

这回不仅是高朗了,就连皇帝都诧异了。

他骤然从门口的方向收回目光看向燕霖。

燕霖并不回避他的视线“朝臣弄权,本就是任何一个君主都不愿意看到的,父皇是因为太清楚母妃的能力了,所以才一直放任自流,没有插手此事的吧?”

皇帝眸中不禁又多了几分深意。

他一直以为这个孩子淡漠惯了,压根就没在意过这些……

燕霖再问“那么徐穆呢?他是怎么打算的?据儿臣所知,兄长的下落是他在大胤期间偶然发现的,这玉佩也是他带回来的,但据说下午徐夫人在进宫的路上遭遇了歹人劫持……从表面上他是在一心一意的寻找兄长的下落,我们也可以说他先将此事告知母妃是为了谨慎起见,多存了一重小心,可事实真的就是这样吗?”

无论怎么样,徐穆越过皇帝,先就着此事私底下和胡贵妃联络,这都说不过去。

皇帝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跟燕霖在一起谈论这些问题“徐穆此人虽然有些城府,但还不至于心术不正,最起码做不出霍乱超纲的勾当来,他至多就是想争个从龙之功。”

野心么,是个人就有!

尤其是徐穆这种浸淫官场几十年的人,虽然现在已经位高权重,会想着将来更进一步,并不奇怪。

可是魏王府对皇位势在必得,魏王祖孙亦都是有城府和野心的人,徐穆又自诩清流,趋炎附势去讨好他们,自然做做不到。

这样一来,他就只能另辟蹊径。

如果能扶持自己的势力上位,扶持一个真正信任他倚重他的新君,他才会是将来御前真正风头无两的第一人!

皇帝这么说,显然就是知道这些事的。

燕霖突然心中愧疚,不过他还是立刻将这种不合时宜的情绪压下去,继续方才的话题与皇帝道“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尽心竭力的寻找兄长的下落,兄长流落在外,必然吃过许多苦,母妃在宫里却是得宠的,一旦他能寻回兄长,那么兄长和母妃都必然对他感激涕零,更加的信任和倚重。更有甚者,兄长自幼没有长在宫廷,没有受过正统皇家的帝王教养,父皇寻回自己的亲骨肉,自然就不会再禅位给旁支,一旦兄长登上皇位,却又无治国的手段和能力,那么作为他深受他感激和敬重的徐穆就可以握住旁落的皇权。”

燕霖的言辞犀利,虽然只是推论和揣测,却还是将这些血淋淋的实事公然摆在了眼前。

皇帝显然也不是想不到这一点,脸色只是一如方才那般的疲惫和沉重,并没有过继的反应。

高朗在是听的脊背发凉,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怔怔的看着跪在皇帝面前的燕霖。

记忆里的这位殿下一直都是与世无争的,何曾用过这等恶意去随意揣测旁人?

何况——

高朗却觉得他的分析头头是道,很有道理。

燕霖看着皇帝,神色凝重又诚恳“诚然,以儿臣对徐穆的了解,他是没有那样的胆量和野心做出谋朝篡位的事情来,但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今日敢存了这样的想法,这个人就不适合再立鱼朝堂之上搅风搅雨了。”

皇帝暂时没想着动徐穆,对他和胡贵妃暗中勾结的事睁一只眼闭只眼,一则是不想追究胡贵妃,二则就是因为徐穆确实还不曾做过什么真正出格的事。

他不想因为推断将来,就大力打压甚至锄掉一个勤勤恳恳多年的老臣。

现在燕霖说了这么说,他也只是沉默,未置可否。

燕霖却好像对他的反应并不是有多在意的样子,皇帝不说话,他就又径自转开了话题,问道“那么父皇觉得,兄长他现在愿意认祖归宗,回到这宫里来吗?”

一瞬间,皇帝脑中就又浮现出站在萧樾身后的那个年轻侍卫的脸。

他们一晚上碰面两次,那个孩子却没有半点的情绪反应,不仅是没有任何想要接近的表现,甚至于神情之间都是那般冷淡和淡漠。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即使没有儿时承欢膝下的父子感情在,皇帝但凡想想他这些年流落在外的处境,心里就堵得难受。

他的眉头拧起疙瘩,声音也添了几分沙哑和艰涩的苦笑道“他的心里……是怨恨着朕的吧。”

燕霖抿抿唇。

他对自己的这个兄长,说实话,也没有那种骨肉相连的真实感情在,可到底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他这些年锦衣玉食安享富贵,兄长却流落在外,吃了许多苦……

要说心里完全无感,那也是假的。

燕霖心里也跟着暗暗叹了口气。

“是!”他回了皇帝一个字,看见了皇帝眼中瞬间转为黯淡的眸光,随后也没等皇帝开口又继续说道“徐穆的夫人傍晚把当年带走兄长的宫婢送进了母妃宫中,人,儿臣已经见过了,她说……兄长不想回来。”

皇帝惊诧不已,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再次定定的望向了他。

燕霖道“徐穆早就兄长摊过牌,兄长直接绝他了,甚至也将此事告诉了养育他的那个宫人,此事徐穆却并不知情。可是,他却在明知道这宫人和母妃之间有嫌隙的情况下还要偷偷的先将这宫人带过去母妃面前?这分明就是挑拨离间了。晚间儿臣得知兄长下落之后也叫人仓促的打听过,兄长并非是那等软弱和没有主见的人,他对找到他的徐穆,自然也没有半点的感激和敬重,这样一来,徐穆将那宫人带过来见母妃,就更是其心可诛了!”

皇帝听到这里,便是忍不住的苦笑“你母妃向来耳根子软!”

尤其当年,因为弄丢了孩子的事,胡氏一度也是心虚自责的。

这些年,她一边急于找到孩子,一边又唯恐当年的事情真相败露,那个孩子会记恨她……

燕霖的话针针见血“徐穆的目的是将来操纵天子以控朝局,眼见着找回来的兄长不是个敢做他傀儡的性子,他自然不可能第一时间就将消息送到父皇的面前,而是想方设法的恐吓住母妃,挑拨了母妃和兄长之间的关系。横竖这些年兄长下落不明,母妃其实也早就放弃了绝大部分的希望,只要母妃断绝了找回兄长的心思,他后面就可以怂恿母妃再从旁支找能控制的住的宗室之子栽培。父皇,虽然目前为止,这一切就还只是儿臣的推断和揣测……”

他说着,突然转头看了眼门口紧闭的房门,意有所指“父皇还需要玄他进来听听他怎么说吗?如果儿臣所料不错的话,他现在过来必是为了揭发兄长下落的。晚间徐家人惹上了人命官司,事关他的官途,眼见着母妃那边的路子被堵了,他此时唯有亮出兄长的身份来邀功。父皇挂心兄长的下落多年,一旦听闻了这个消息,必然无心其他,又要感念他的功劳,那么明日的早朝之上必然会对他有所偏袒。父皇,人懂得变通是好事,但是这样的立场不坚,两面三刀,这样的人,已经不适合留在他现在的位置上了。”

所以,宁王的意思是让皇帝拉徐穆下台?

这位三殿下,从来不插手政务的,高朗绝对没有想到他这一出手就会是这样的大手笔,甚至杀伐决断,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有点好奇皇帝的态度和反应了,偷偷抬眸去瞄皇帝。

皇帝对于燕霖今夜的表现也是几度震惊。

此时,他也在目光定定的看着燕霖。

燕霖不避不让,迎着他的视线,任由他打量。

半晌之后,皇帝去是突兀的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唐氏的死,是你叫人做的?”

已然也是个笃定的语气了。

燕霖抿抿唇,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顺着话茬道“母妃糊涂的紧,她身边绝了这样的人不是坏事。”

有人当着他的面玩这种阴谋诡计,换成哪个皇帝也是不愿意看到的。

可是皇帝看着燕霖,眼中却没有半点不愉的情绪。

燕霖暗暗提了口气,再次郑重其事的说道“儿臣知道自己资质一般,甚至于如果燕廷襄上位,国中后面的几十年会更安稳些,可是父皇,儿臣还是想要试一试,不为别的,算是替咱们父子都争一口气吧。父皇是天子,太子之位您心甘情愿传给魏王后嗣是一回事,这些年他们咄咄相逼,一再的想要逼您就范来强取,这就是两回事了。”

就是因为他的身体问题,或不长久,皇帝又不舍得他承受那些压力,想要护着他,反而招致了各方的压力和谋算。

其实平心而论,在燕霖的眼里,这皇帝或许不是一个太好的皇帝,但是无可否认——

他是一个好父亲!

皇帝往旁边转过头去,看不到表情,之后才是情绪不明的道了句“你到底是想替他争的这个位子,还是只为了替你父皇争这一口气?”

燕霖眼中闪过一抹心虚,但下一刻已经恢复如常。

他反问“到底是为了什么,这重要吗?”

他们的亲父子,皇帝一眼就将他看穿了!

以前他不争,并不就是心甘情愿的忍了魏王府的手段和逼迫,而是因为他知道他没有那样的体魄和能力,皇帝一心只想护他平安,而不想往他的肩上压担子,他在做不到别的的情况下,也就只能顺了皇帝的意,安安稳稳的保全了自己,好好的活着罢了。

可是——

现在不一样了!

兄长回来了,突然之间他们父子就都有了后盾和支撑!

他认不认他们,有什么关系?这重血缘关系摆在这里,就是谁都回避不了的事实!

燕霖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骨子里还藏着这样疯狂的一面。

他已经跪在皇帝面前许久了,膝盖早就酸麻,可是胸中有热血涌动沸腾,他一点也不觉得难受。

大殿当中,一阵的沉默。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皇帝才重新睁开眼,缓缓的回转了视线看向他“你起来吧。”

燕霖没有犹豫,扶着膝盖爬起来。

高朗连忙上前搀扶,心里却在打鼓——

陛下这到底是允了宁王殿下的请求还是没有呢?

然后,就听皇帝说道“打发徐穆回去吧!”

他——

不见徐穆!

高朗大为惊诧,但还是立刻将情绪掩饰好,转身先出去传了皇帝的口谕。

徐穆惴惴不安的在外面等了许久,本来还不想当众就透露燕北的事的,站的腿都麻了,高朗却出来不冷不热的递了句话“国相大人,陛下乏了,今夜怕是见不得您了,好在没两个时辰就要早朝了,有话您留到早朝上再说吧。”

徐穆皱眉。

他必须赶在早朝之前见皇帝一面的,否则就什么都迟了,于是赶忙上前一步“高公公……我有要事……”

高朗对他露出一个半点也不通情达理的笑容,打断他的话,重复“陛下真的累了。来人,送徐大人出宫。”

徐穆还想说什么,一抬头,却见燕霖慢条斯理的从里面走出来。

徐穆的呼吸不由的一滞。

“殿下慢走!”高朗连忙退到旁侧,恭敬的给他让路。

燕霖下了台阶,和平常一样和气的同徐穆略一颔首就径自离开了。

守在外面的小太监连忙去传辇车。

徐穆突然有种很不可思议的想法,他隐隐的有种预感,皇帝现在不见他是和这位宁王有关的。

先是断了胡贵妃与他的盟友关系,又来皇帝这里摆了他一道?这个宁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徐穆胸中恼怒非常,却不得发作,目送了燕霖离开就赶紧收拾了散乱的思绪,他上前一步,再拱手“高公公,我真的有要事鼻息要马上面见陛下,您……”

话音未落,就见里面大殿里的灯火一黯。

高朗露出一个为难的笑容来“您看,陛下今日憋了些气,当是直接就在这里就付了,连寝宫都不回了,这时候老奴也不敢再替大人通传的。”

徐穆心急如焚,但到底也是没有大闹御书房的勇气,犹豫再三,还是作罢,转身出宫去了。

高朗转身又进了御书房内,彼时正殿的灯火熄了大半,皇帝已经挪进了后殿的寝宫,正坐在龙床上一语不发的想事情。

高朗洗了方帕子拿过去,皇帝擦了脸,他又跪下去给皇帝脱靴。

皇帝显然是没心情讲究,坐在了床上,又是久久未动。

“皇上?”高朗试着叫他,“天不早了,您赶紧歇会儿吧。”

皇帝却好像根本没听见他的话,半晌,突然喃喃的问了句“你说……朕是不是该见见那个孩子?”

高公公听的一愣“按理说……”

自然是应该的,别的不说,血浓于水,既然是亲父子,又哪有不见面的?

皇帝却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苦笑道“哪有什么脸啊,朕这个父亲,做的当真是失败,因为偏信妇人之言,逼死了长子,又害的次子流落在外,一天为人父的职责也没尽到……而且,胡氏当年若不是急于再产一子来稳固地位,也不至于强行用药催孕,让霖儿生下来身子就是那般……朕这一辈子,就只对这一个女人动过真心,可事实证明,帝王就不配有情!”

这些年,他没动胡氏,不是因为不知道她当年的用心,而实在是觉得愧对两个儿子,才对他们的生母网开一面。

皇帝喃喃自语,高朗也不敢接茬,直到他兀自坐了许久之后又自行躺了下去……

这边萧樾带着沉樱和武昙和大胤的使团回茗湘苑,因为他来时就是骑马,回去的时候武昙仍是和沉樱同坐的马车。

回到住处,武昙确实有点困了,就先回房洗了把脸,不过她还惦记着晚上宫里的事,转身又出来。

因为她跟萧樾住在一个院子里,晚间这院子不会有侍卫进出,院子里没人,武昙也没在意,径自过去一把推开了萧樾的房门“晟王爷……”

喊了一嗓子,一抬头,就见萧樾光着膀子正在屋里宽衣。

------题外话------

仍然是要凌晨以后默默补二更的渣作者,捂脸,宝宝们晚安~

第273章 你嫌弃本王?(二更)

萧樾的身量很高,人却没有很瘦,只是因为是习武之人,身上并无半点赘肉,腰背上的线条都是紧致且流畅的。

武昙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身体,脸上刷得一红。

下一刻,注意到他肩背上纵横的大小的伤疤就“呀”的低呼了一声,连忙捂住了脸,转身蹲在了地上。

以前她也有撞破过武青钰刚出浴时候的画面,可那是他亲哥哥,再加上又知道是武青钰的恶作剧,所以心里是有点别扭但还不至于难堪。

现在她这贸贸然闯进萧樾的房间里来看见这一幕,就有种被雷劈了的窘迫感。

萧樾正在脱衣服准备沐浴。

回来的路上他看出来武昙是累了,无精打采的,还以为她会直接睡了。

现在她冷不丁推门闯进来,他也始料未及。

他是介意这个样子被人看,但不介意被她看,只是武昙这反应有点激烈……

他重新拿了中衣穿上,这会儿也没什么逗她的心思,边系着衣带边款步踱到门边。

武昙捂着脸蹲在门边,身子都高高的门槛差不多挡了一半。

萧樾看居高临下看她缩成团的模样,心里就只剩无奈。

“起来!”他说。

武昙犹豫了一下,缓缓转头。

她对他不是很放心,就悄悄翘起右手的尾指露出一点缝隙看过去,见他已经重新穿了衣裳在身上,这才长出一口气,拍拍裙子站起来。

萧樾看她脸上红红的,又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心里就有点堵得慌,没好气道“害怕看到不该看的进门之前就先敲门!”

武昙蓦的就又想起他的肩背,脸上刷得又是一热,心虚的脱口道“我又不知道……”

话到一半,就自动哑了声音。

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都跟萧樾住的一个院子,随意往来习惯了,反而戒了敲门的习惯。

按理说她本来也不是这么不懂礼数的的人……

可是之前她也没这么晚往萧樾的屋子里来啊。

萧樾看她一时心虚又一时走神的模样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干脆也懒的跟她耗这个时间,顺手将她拎进屋子里,一边往里走一边道“不是在宫里的时候就嚷嚷着困么?又跑过来是要跟本王睡?”

武昙跟在他身后往里走,闻言就顶嘴“谁说我困了?”

萧樾走到里屋的桌旁坐下。

武昙跟过去,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湿气,转头看过去,就见旁边的屏风后面热气袅袅。

显然——

前一刻他是正准备宽衣沐浴。

她脸上表情略有些不自在,就又走神了一瞬。

萧樾知道她是为什么来找自己的,可是等了片刻见她又断片儿了,就又忍不住了,伸手一捞将她扯过来。

他坐着的时候武昙才差不多和他等高,一抬头,嘴唇就碰到了他的额头。

武昙一愣,下一刻就抬手推了他一下“你干嘛?”

问完之后又恍然想起来是自己贸然动作碰到的他,脸上就有了几分恼意。

要在平时,她不至于这么频频失态,确实是方才一开门时见到的那一幕太过震撼。

萧樾拥着她在身前,忍不住笑道“有话就快说,本王着急沐浴呢,要么……就我边洗你在旁边说?”

说着,居然真就作势要起身牵着武昙往屏风后面去。

武昙吓了一跳,赶紧又把他按回凳子上坐下,连忙道“我是有事,就说几句话就走。”

萧樾倒是没再为难她。

自从上回他差点失控把她吓着了之后,他就尽量跟她保持距离了,想想真是憋屈又无奈。

他捏捏武昙的脸颊,将抱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说吧!”

武昙就冲他挑挑眉问道“明天我要跟沉樱进宫去,你就没话要嘱咐我么?”

这个丫头的敏锐,有时候真的会超出想象。

虽然她没直接问什么,但就冲着她晚上在宫里的种种举动,显然已经发现燕北身上的疑点了。

萧樾握了她一只手,在指间揉捏把玩,一面漫不经心的说道“带上青瓷和燕北,注意安全。别的你们不用管,照顾好自己,平安去平安回来就是。”

果然,他是知道燕北的事情的。

其实一开始在宫里猜测燕北可能是和北燕的宫廷有关系的时候,她是很有些震惊和意外的,只不过这消息消化了一路,等到现在再从萧樾这里得到证实的时候,反而已经没那么震撼了。

只不过,萧樾和燕北就着这些事都是什么打算呢?

武昙有点好奇,但又觉得这些事都跟她无关,并且也不是她一个闺阁女子该管的,就有点纠结还要不要继续打听。

她目光闪了闪,坐在那,半天不说话也不说要走。

萧樾就又问她“想知道什么就问,难道本王还怕你泄密了不成?”

武昙眨眨眼。

按理说燕北的身份如果真如她所猜测的那样,那这就绝对是个惊天的大秘密。

萧樾就算平时纵容她,凡事不怎么跟她计较——

她毕竟是个女子,而且她又知道自己的性情在任何人看来都不是那种靠得住或是能坚守住秘密的可靠的人。

她以为,在这样的大事上,萧樾其实是不敢跟她透露的太多的。

可是——

萧樾却这般笃定了她不会泄密?

他就这么信任她么?

意外之余,武昙心间突然就有了几分小小的欣喜和得意的。

她和萧樾对视片刻,就狡黠的笑了“你真不怕我捅出娄子来啊?”

萧樾就笑了,漫不经心的转头看向了旁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能闯出多大的祸事呢。”

他的语气调侃,颇有些嘲笑她的意思。

武昙一怔,随后就从凳子上挪下来,绕到他面前,拧着眉毛看他。

萧樾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就又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本王的眼光没那么差,定远侯府的二小姐还是识大体懂规矩的。”

他还不了解她么?坏脾气和小性子是有一些,可但凡是遇到大事了,却是半点不含糊的。

这个小丫头,有时候看着顽劣跳脱,实际上内里的心思又最是稳重和精明的。

她不止不会肆意闯祸,甚至在做每一件事之前都会仔细的计算得失和后果。

小小年纪,心思却是不浅的。

武昙长这么大,有人说她张扬也有人说她顽劣的,却从来没有人给她的评价是攻于心计……

虽然——

她知道自己的确就是这样。

她在萧樾面前跟他胡闹,也一直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却原来他早就看穿她了。

像是被人当面剥落了面具,武昙突然就有点不适应。

她看着萧樾,默默地垂下眼睛。

萧樾见她情绪失落,就挑起她的下巴,仍是款款而笑“怎么,就只许你在本王跟前演戏,还不准人戳穿了?本王又没说你这样不好。”

武昙心里不屑——

他喜不喜欢,她横竖就是这个样子的,又不可能为讨他的喜欢就去了背地里算计人的那份心机。

她闷声不说话。

萧樾就只得将她拉过来,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缓了语气道“生气了?”

武昙抬起眼眸。

两个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她声音有些闷闷的,倒是没憋着,出言问道“那王爷是喜欢我的识大体咯?”

关于萧樾为什么就盯上了她这个问题,其实她自始至终都没想明白过。

真正的男女之情是什么样子的,她脑子里没概念,却总觉得一个人若是喜欢另一个人,总归是要有个确切的理由吧。

就比如她——

她现在不排斥萧樾的靠近,是因为她故意闹脾气的时候他愿意纵着她宠着她。

萧樾却没太有办法跟她解释这件事,就只又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哄着她道“你怎么样本王都喜欢。”

他稍稍往后退开一些,手掌摸了摸她脑后的发丝,是为了让她能够看清楚他真实的表情和态度。

武昙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不过哪怕知道他是故意哄着她玩的,他话到了这个份上她没有再继续钻牛角尖的道理,于是就调整好心态咧嘴露出一个笑容“那我回去睡了。”

萧樾点头,松开了她。

武昙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迟疑着转身。

彼时萧樾刚准备起身去沐浴,见状,就又坐回了凳子上,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还有别的事?”

“那个……”武昙支支吾吾的,有些扭捏,先是揪了半天裙摆,然后才红着脸有些迟疑的指了指他身上,“你背上那个……疼不疼啊?”

之前在胤京,她有跟萧樾同榻而眠过,只不过晚上睡觉都穿着中衣,就那次不小心摸到他衣服里面也是黑灯瞎火的,她当时紧张又害怕,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方才推门进来时,一眼看到他肩背上的那些疤痕,虽然都是旧伤了,但事后想想还是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她没见过谁的身上会有这样的痕迹,也许父亲身上也有……

可是萧樾这样的人,他一直都是人前显贵,一副高高在上的贵族模样,优雅又岑贵。

谁能想到,锦衣华服之下,会掩着那些错综复杂的疤。

八年的戎马生涯,现在拿出来说道的时候就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武昙对沙场和战争没什么具体的概念,只知道凶险,这一夜却突然心惊——

强大岑贵如萧樾这样的人,背后所要承受的艰辛也是旁人永远也想象不到的。

也是,这世上哪有一条路是好走的?想要人前显贵,哪个人不得背地里承受各自的压力和负担。

她知道父兄顶立门户的不易,却几乎忘记了,萧樾与她父兄走的其实是同样的一条路。

萧樾先是被她问的愣住了,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她站在他面前,俏生生的模样,眸子里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知道自己身上不好看,却没太想明白这丫头是吓着了还是嫌弃?再或者是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萧樾的心里有点不确定,直接敷衍了一句“就是几道疤而已,你父兄身上保不齐都有。”

说着,已经起身准备往屏风后面去。

武昙还想说什么,可是又觉得当面讨论他身上的疤……这样的话题很尴尬,犹豫着就打算离开了。

萧樾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心里突然起了几分烦躁之意,又叫住了她“武昙!”

武昙抬头,又慢慢的挪回他面前。

他站着的时候,她就要仰视着看他。

萧樾弯身将她抱起来,放在桌上坐下,然后才有些郑重的看着她问“你嫌弃本王?”

------题外话------

很久没敢写皇叔和昙子的对手戏,怕把握不好尺度,所以我又卡文了……这章算补的昨天的吧,我继续去憋今天的,目测今天的12点之前就只能出一更了~

第274章 抱抱!(一更)

“什么啊……”武昙被问住了,一时茫然,瞪着眼睛看他。

萧樾觉得心里略有几分憋闷。

按理说一个大男人身上留几道疤,算什么事?

可是这个丫头娇气的很,他确实不确定她心里会不会有抵触。

他盯着武昙的表情,又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既然她问了,那索性就借机把事情说清楚了。

他问她“本王身上的疤……”

武昙听得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问得是她是不是嫌弃他身上的疤。

武昙脸上一热,目光闪躲着避开了,嘟囔道“关我什么事……”

萧樾见她脸蛋红红的,居然又难得的现出几分小娇羞的模样,心里的那一点郁结之气也就跟着烟消云散了。

他捏了武昙的下巴,强迫她正视自己的目光,挑了挑眉,揶揄道“真的没关系?本王是怕你以后看见了害怕。”

谁没事看他光膀子做什么?

武昙面上一恼,拍开他的手怒道“我不看!”

说着,就要往桌子底下滑。

萧樾挡着没让,一面不依不饶的继续道“会看到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当面这么耍流氓了,武昙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好像着了火一样,被他堵在这就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我要回去。”她重新抬头看向萧樾,急的眼圈都红了。

萧樾知道她不禁吓,但是这阵子一直在路上颠簸,细算下来他确实已经很有些日子没跟她这样单独待在一块了。

萧樾摸摸她的头发,突然张开了双臂往她面前一凑。

武昙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的一愣。

然后就听他说道“抱抱!”

武昙越发觉得这人不可理喻,僵在那里半天没动,跟他置气。

萧樾就又催促;“抱本王一下,你就回去睡。”

武昙对他显然不怎么放心,抬起眼睛,戒备道“真的?”

“嗯!”萧樾还她一个笑容。

武昙进来的时候没关门,此时房门大开,两个丫头都知道她是来萧樾这,所以根本就不会出来看,院子里也是空无一人的。

武昙回头看了眼,颇有点做贼心虚的自觉,然后才慢吞吞的抬起手臂,环到萧樾身后搂住了他腰身。

少女的身子柔软,落在怀里,香香软软的一小团。

萧樾弯了弯唇,擎了半天的手臂也收拢下来,将她却圈入了臂弯里。

他闭上眼,嗅着她发间隐约的香气,便会觉得空前的满足。

武昙的脸埋在他胸膛,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听见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夜色寂静,本来是带了些许凉意的,此刻她靠在他怀里,去半点也不觉得冷。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下,也就忘记了前一刻投怀送抱时候的窘态,隐隐觉得依在他怀里也不是什么太难堪的事。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相拥,许是因为完全放下了心中芥蒂,武昙蹭着他身上的温度,渐渐就觉得眼皮发沉,有点昏昏欲睡。

于是,她从他背后收回手,推开他的胸膛“我困了。”

萧樾垂眸看她。

武昙揉了揉眼睛,是真有点熬不住了。

萧樾笑了下,又顺势吻了下她的发顶,一边轻声的叹息道“这阵子本王事忙,有些冷落你了,等差事办完了,回程的路上咱们走慢些,带着你好好玩一玩?”

过来的路上,他们要配合北燕使团的行程,再加上还有这件差事悬而未决,萧樾确实也不想拖着,所以差不多一个月都在赶路。

晚上到了驿站和城镇休息的时候,往往人困马乏,更不可能再四下里走动。

武昙也是累的没顾上想这些,甚至于都差点忘了她跟随萧樾跋山涉水出来的初衷了,此刻闻言,便是眼睛一亮“真的?”

她抬起眼睛,眸子里的睡意瞬间驱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宛若星辰。

萧樾忍住的又低头在她眼睑上啄了一下,然后把她从桌上抱下来,点头笑道“真的,本来就说好了带你出来玩的,说话算话。”

他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去睡吧。”

“嗯!那我走了!”武昙就很高兴了,答应了一声这才拎着裙角出去了。

此时,宫中。

燕霖回到寿仙宫,许畅正等着门口,见着辇车到来,干净上前迎了他下车,“殿下。”

燕霖挥挥手打发了辇车,带着许畅进了宫门。

回到寝殿里,许畅就打发了宫人去准备沐浴用的热水,待到殿内只剩下主仆两个的时候许畅就迫不及待的说道“属下听说乾和宫那边出了事,很是替殿下捏了把汗,但又不敢贸然找过去,怕给殿下惹麻烦,殿下您还好么?”

“还好。”燕霖淡淡的说道,随手宽下外衣。

他是很少有这种从早奔波到晚的时候,再穿着一身繁琐的衣裳,确实已经疲乏。

许畅将他的外袍搭在屏风上放好,折回来之后还是有些唏嘘不止“唐嬷嬷不是徐夫人杀的,唐嬷嬷过去的时候属下刚好替殿下去乾和宫传信,就在附近,亲眼看着她跟徐夫人主仆先后进的那个院子,后来徐夫人二人离开的时候……是又过了片刻才听见里面有人坠井的动静。属下翻墙进去看了,却没有堵住人,按理说……唐嬷嬷也不该自戕的。”

唐嬷嬷没有自戕的动机,总不能是为了陷害徐夫人的。

燕霖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光亮,但是顷刻又已经消失无踪。

他勾了勾唇“是他做的!”

之前在御书房,皇帝质问他的时候他没有否认,担下了这件事,甚至是连徐穆和燕廷襄那些人也都极有可能是将此事记在了他的头上。

虽说替人背黑锅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可是——

他一点也不介意。

许畅一愣,有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狐疑道“他?殿下在说谁?”

燕霖莞尔,侧目看向了他,却是不答反问“你说呢?”

因为他笑得神秘,许畅自然知道其中有内情,可是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头雾水“殿下到底在说谁?”

燕霖脸上原本只浮于表面的笑容终于到达了眼底,他说“那个……和本王一样的人!”

说完,也不管许畅,继续着手宽衣。

许畅是真的满头雾水,又苦思冥想了好半天,直至管事太监带人进来送水也没能想通。

燕霖去了建在旁边的小净房沐浴,许畅一边整理着明日他要穿的衣物还在心不在焉的想。

等燕霖从净房出来的时候见他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才有些无奈的走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还没想明白呢?”

“呃……”许畅猛地回过神来,见他已经出来了,就颇为汗颜。

燕霖没洗头发,只是发梢上沾了一点湿漉漉的水汽。

许畅递了帕子给他,他拿在手里,看见被许畅整齐摆放在桌上的两块玉佩,就款步踱过去,捡起其中不是自己的那块拿在手里反复的摩挲。

许畅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再联系他之前的话一想,突然茅塞顿开,不可思议道“殿下,您说的……是二殿下么?”

自家主子那个失散多年甚至是素未谋面的兄长?

燕霖手里拿着那块玉佩,唇角一直带着一个浅淡的笑纹。

他不喜欢笑,今天却始终心情不错。

许畅急吼吼的走过来,盯着他手里的玉佩,心跳都有点紊乱,一边茫然道“徐穆和那个双绮不都异口同声的说二殿下不想回皇室来么?他杀的唐嬷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说别的,就算他是皇族,可是毕竟身份还没有被公开承认,在这种情况下就贸然在宫里杀人?

他是想干什么?

许畅忍不住的心惊肉跳。

燕霖却很淡然,手里捏着那块玉佩,姿态一派轻松“说他是想报复母妃?杀一个奴才能牵扯起来几分的痛楚?本王倒是觉得本王和他之间有种天然的默契呢!”

许畅倒抽一口凉气“您是说他就是为了针对徐国相?”

燕霖的视线终于从手中的玉佩上短暂的离开,抬眸看向他时,眼中突然浮现一抹凌厉的杀意“徐穆此人太不安分,本王本来就不想容他的!”

严格说来,十八年前的事和徐穆无关,燕北就算恨这个北燕的皇室,也不该把账算在徐穆头上。

可是——

他却第一个就对徐穆出手了!

为什么?

因为徐穆是现在胡贵妃身边的蛀虫,妄图利用胡贵妃甚至是他来谋一己之私!

他给徐穆设圈套,一则可是是为了徐穆之前想要利用他的事在报复,二则——

燕霖始终觉得燕北是在算计更大的事,算计……那件他心里正在算计的事。

拉下徐穆,甚至利用唐嬷嬷的死彻底让胡贵妃和徐穆之间决裂,只要造成了胡贵妃和徐穆已经大势已去的局面,何皇后和燕廷襄应该就不会再安奈。

一旦魏王府加速逼迫皇帝立储的进度——

别忘了,现在大胤的使团可还在京城里呢。

到时候借由宁国公主的婚事,如果萧樾想要插手,就绝对可以找到正当的理由插手进来的……

燕霖虽不确定燕北最终的打算是什么,但是他既然没选择置身事外而是主动插手了——

他现在表面上认不认皇帝都没关系,因为在他选择插手而不是漠视的时候,打从心底里,他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出身!

这一夜,魏王联络了能联络到的所有御史写了奏章弹劾徐穆。

大家一夜没睡,做了最充足的准备,只待早朝。

徐穆也是一夜没睡,想的却是次日早朝一定要抓住机会,一定要将燕北的身世当朝公开。

不管皇帝会不会重责他,至少——

抛出那位二皇子来,就等于是给魏王府脚下扔了一块绊脚石。

魏王府想要打垮他,他自然也要还击,不能让魏王府痛快了。

双方摩拳擦掌,各自琢磨了后半夜,可是出乎意料,次日一早皇帝居然称病没有出现在早朝上。

两拨人都傻了眼,却又没人能冲进后宫去把皇帝强行揪过来给他们的互相撕咬做裁决……

高朗出面,只把众人要呈上的奏章收走带回了后宫。

徐穆出宫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他有种感觉——

皇帝今天的早朝没露面,实际上就是为了避开他的。

他突然后悔,自己昨天就不该算计那些什么长远之计,如果中午进宫的时候就把玉佩交到皇帝手上,不仅能打魏王府一个措手不及,更不会弄到现在这样,让皇帝对他生了厌恶之心,让他连个想要亡羊补牢的机会都没有。

徐夫人昨晚受了惊吓,回府就病下了。

徐穆也无心去衙门,从宫里出来就也称病回了府里,结果没到晌午宫里就传出皇帝让他闭门思过三月,先好好把家务事处理好的圣旨。

不是口谕,而是实打实的圣旨!

同时——

却对他上奏的二皇子下落一事,只字未提。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徐穆接了圣旨在手,终是没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而彼时,武昙正蹭着沉樱的面子带着燕北和青瓷在何皇后的凤鸣宫做客。

------题外话------

仍然欠一更,明天补嘤嘤嘤~

第275章 宫中设宴,暗算沉樱(二更)

本来皇帝是把招待沉樱的差事交代给了胡贵妃的,可胡贵妃昨夜被燕霖软硬兼施的给说退了,再加上早上醒来骤然听闻了唐嬷嬷的死讯,又受了刺激,这下就是还想出头都有心无力了。

她称病,让人去皇帝那里告了罪,皇帝自然就将此事又转而交代给了何皇后。

何皇后临时接了差事,有许多的琐事需要临时安排,一上午忙的陀螺一样。

好在武昙赖床起晚了,沉樱就踩着差不多午膳的点儿提前了半个时辰进的宫。

何皇后把人都招待进了凤鸣宫。

彼时在场的不仅有受邀而来的一些皇亲贵女,还包括适龄未婚的宗室和一些勋贵里面样貌人品拔尖儿的子弟,等于是个变相的相亲宴了。

武昙和沉樱到时,凤鸣宫的正殿当中已经有几名贵女在陪着何皇后说话。

何皇后端坐在主位上,脸上没什么笑容,但是威严尽显。

武昙其实蛮喜欢她这个做派的,在起码——

是比大胤的那位姜皇后更有母仪天下之风。

“娘娘,宁国公主到了。”凤鸣宫的大宫女长芳含笑引了两人进去。

在座的贵女们,除了北燕皇帝的寿安公主,其他人都连忙起身。

沉樱带着武昙进到殿内。

何皇后就露出一个隐约的笑容道“方才本宫还在想,你这孩子也该到了。”

“沉樱见过皇后娘娘!”沉樱屈膝行礼,起身之后方才解释,“昨夜宫中有宴,我是想着娘娘疲累,可能歇的会晚些,就没敢太早过来打扰,没想到大家都到了,我这倒是有些失仪了,娘娘莫怪。”

皇帝让胡贵妃招待沉樱,是昨天在接风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

今天早上改了口谕之后,自然第一时间就派人去茗湘苑给沉樱送了信,所以沉樱进宫就直接冲着何皇后这里来了。

何皇后道“你这丫头倒是个心细体贴的。”

大家都是逢场作戏,只要面子上该说的话说体面也就行了。

沉樱带着武昙给何皇后见了礼之后,站起来的那些贵女就也纷纷给沉樱行了礼“见过公主!”

沉樱莞尔,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然后寿安公主才站起来,也和沉樱互相见了礼。

武昙跟在沉樱身边,还是跟昨日一样,穿的既不是宫装礼服也不是宫女和女官的服饰,就是她在大胤时寻常赴宴时候贵女的打扮。

沉樱给何皇后行礼的时候她跟着规矩的行了礼,再到后面沉樱跟这些姑娘们互相寒暄的时候她就事不关己的杵着不动了,百无聊赖的垂眸看自己脚下的地砖。

昨晚的接风宴上,她一直跟着沉樱坐在暖阁里,虽然当时贸贸然站出来跟皇帝说话,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不过当时那大殿那么大,再加上她又是跟着皇族一起坐在暖阁里的,真正看清楚她并且还能认识她的也就寿安公主和当时也在暖阁里的两位郡主了。

事后大家也都有打听这个没规矩的小丫头到底是何来历,可是往身边的人问了一圈居然都没人清楚,只是听传闻昨夜在唐嬷嬷溺死的那个水井旁她又跟过去闹腾,似乎——

大胤的晟王与她很是亲昵宠爱。

这时候她站在这里,居然完全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都不还礼的?

一屋子七八个姑娘,都大为意外,明里暗里的就开始盯着武昙打量。

何皇后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武昙的举动,只不过旁人打听不到消息,她却能,自然已经清楚了这个小丫头的来历。

只不过她不喜武昙归不喜,她堂堂一国之母倒不至于跟个小丫头片子在这种琐事上较真,当即便是面不改色的说道“都别站着了,坐吧。”

宫婢立刻去搬了把椅子摆在了何皇后的紧下首。

椅子只有一把。

何皇后微不可察的侧目给长芳使了个眼色,长芳就紧跟着又搬了一把过去,挨着沉樱的椅子放了。

武昙跟过去,大大方方的坐下。

在场的贵女们就更是惊得眼珠子几句要从眼眶里跌出来——

这丫头这般没规矩,皇后娘娘不责怪也就罢了,居然还把她供起来了?这么给她脸面?

更不可思议的是——

这丫头居然还真把自己当回事,让她坐她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坐了?

何皇后若无其事的拉了沉樱的手说话,无非就是问一些琐事,在这边住的习不习惯,或者她之前在大胤生活的一些趣事。

沉樱得体的笑着回何皇后的话。

这殿中气氛却异常诡异——

剩下的人都没什么心思交谈了,全都在或明或暗的打量武昙,并且猜测她的身份来历。

武昙自然有所察觉,不过这种场合她向来脸皮厚,就若无其事的由着她们打量。

何皇后跟沉樱客套了一阵,见宁嬷嬷从外面回来,就松开了沉樱的手站起来道“宴席还要晚些时候才开,本宫就不拘着你们了,后花园里新移来了好些菊花,开得正好,你们自己过去玩吧。”

“是!”众人连忙起身,寿安公主带头说道“知道母后喜静,那就不叨扰母后了,儿臣带她们去花园里玩。”

何皇后点点头。

沉樱也跟着起身告辞。

一行人正要往外走,何皇后却冲武昙抬了抬手道“你等一会儿。”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顿住了脚步,齐刷刷的又回头看过来。

就连沉樱,都露出微微诧异的神情。

武昙抬起眼眸看向何皇后,面上无惊无喜“娘娘是叫我么?”

何皇后点头“本宫这里为贵国的太后和皇后各准备了一份小礼物,算是一点心意,本来是想叫人送去茗湘苑交代给晟王爷的,既然你来了,那正巧了,顺便带回去吧,也省得本宫再单独叫人跑一趟了。”

使团回程的时候北燕这边必然会备下厚厚的礼单,带回去的,只不过联姻之后两家怎么也算儿女亲家了,何皇后这边要单独为周太后和姜皇后准备一份礼物,也算是全了礼数。

武昙点头“好!臣女愿意替娘娘效劳的。”

沉樱一看是为这,就松了口气。

寿安公主已经走到她面前,亲热道“沉樱姐姐,走吧,我陪着你去园子里逛逛。”

“好!”沉樱微笑点头,又看了武昙一眼,见武昙一副从容自在的模样,也就没再多管,跟着寿安公主一行人走了。

何皇后则是带着武昙去了一侧的暖阁,一边吩咐宁嬷嬷“去把东西拿过来吧。”

“是!”宁嬷嬷应诺去了。

有宫婢进来上了茶。

何皇后指了指自己对面“等一会儿吧。”

武昙并不露怯,道了谢就大大方方的上炕坐了。

何皇后喝了口茶,居然也没拐弯抹角,突然就开口说道“本宫留你在这,其实是仍有件事想要问你。”

武昙抬起眼睛看她“皇后娘娘有话要问臣女?”

何皇后道“你们大胤使团此行的来意你是知道的,为结两国秦晋之好,本宫也不瞒你,宁国公主是大胤太后娘娘的掌上明珠,我们陛下对此事也十分重视,今日命本宫设宴招待……不止是请了方才殿中的那些贵女,各府邸的青年才俊稍后也会赴宴,意思就是不想委屈了宁国公主,算是让她把可能的人选都先过过眼,挑一挑。我们陛下的意思,自然最好是郎才女貌两情相悦的,只是婚嫁大事,总归是两家的事……你既然是晟王爷身边的人,本宫就先跟你透个底,不知道晟王爷那边可有个打算和人选?”

这一番话她娓娓道来……

要不是武昙太清楚自己的年纪和身份了,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那种可以和她平起平坐的年纪一大把的老女人了……

北燕的这位皇后娘娘——

当真是能屈能伸,让人不可小觑的人才啊!

且不说她就是个黄毛丫头,就单凭着昨天她在晚宴上搅和了风七认亲的事……

她就不信这位皇后娘娘心里对她没半点记恨!

可是她居然半点没表现出来,没给穿小鞋不说,还给了自己这般高级别的礼遇!

武昙心中颇有几分受宠若惊之感,面上也不做作,只略带几分为难的道“娘娘相问,臣女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可实话说……在来北燕的这一路上我也好奇问了王爷好几次有关给公主选婿的事,他却老给我卖关子,不说的。”

说着,就面露沮丧。

她这不算说谎,虽然她也不介意对这位皇后娘娘撒谎,可这件事她确实也好奇的要命,萧樾就是死不说他的打算。

何皇后暗中观察她的神色,但见这丫头一脸的天真,倒是不太确定她是不是故意在敷衍自己。

武昙兀自叹了口气,就又重新抬起头来看她,兴致勃勃道“不过娘娘说公主是太后娘娘的掌上明珠,这话却是真的,王爷虽说是公主的长辈,但也要顾念着太后娘娘的嘱托。娘娘您既然说今天是把可能的人选都叫过来先给公主过眼的,那回头我盯着些,一旦王爷和公主那边有了具体的想法了,我就帮娘娘打听着吧。”

何皇后只笑了下,未置可否,又低头喝了口茶方才不甚在意道“本宫就是随口一问,既然晟王爷那边提前也没说什么,那便算了,可能是要跟我们陛下商量了才定吧。”

武昙很认真的想了想,点头“也是。这事儿最后还是得要燕皇陛下做主决定的。”

话到这里,宁嬷嬷就带着四名宫婢从外间进来“娘娘,东西取来了。”

何皇后抬眸看了眼,示意武昙“就这些东西,算是本宫的一点心意,黄色锦盒的是呈大胤太后的,红色的是给你们皇后娘娘的。”

说话间四名宫婢已经上前,将盒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给武昙过目。

都是挺贵重的珠玉宝器,大胤的宫中必然也是不缺,送的就是一份心意。

武昙起身,规规矩矩的给何皇后行了礼“那臣女就代太后和皇后娘娘收下了,一定帮娘娘带到。”

“嗯!”何皇后点点头,没再说话,这已经是个送客的意思了。

武昙也识趣,转身对宁嬷嬷道“公主的婢女都在凤鸣宫外等候,借嬷嬷的这几个人随我走一遭吧?”

“你们替小姐把东西送出去吧,仔细着些,别磕了碰了。”宁嬷嬷板着脸吩咐几个宫女。

“是!”宫女们应声,武昙就带着她们出了暖阁先行离开了。

她走的不快,虽然举止不算失仪,但看那背影却明显透着几分散漫的。

何皇后盯着暖阁的门口看,神情若有所思。

宁嬷嬷也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直到武昙出了正殿她才走到何皇后身边,不解道“不过就是个没规矩的丫头,娘娘还真当她能知道些什么有用的消息不成?”

何皇后这才收回了视线,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凉凉道“不懂规矩是真,可这丫头却是半分不蠢的,大胤来的那位亲王可是个煞星,他敢公然把这么不懂规矩的丫头打发进宫来,恰是说明这丫头的能耐。”

她可不会觉得萧樾就只是因为被色所迷才各种纵容这个丫头。

就算萧樾不怕事儿——

两国议和的紧要当口,自然一切都是以国事为重的,容不得半点的疏失和马虎,如果他身边的这个丫头是个不知轻重随时会闯祸的,萧樾不可能这么放心的让她来宫里走动。

宁嬷嬷却是将信将疑——

那么个小丫头,浑身上下都透着稚气。

何皇后侧目,见她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来就不悦的叮嘱“记住本宫的话,告诫下面的丫头们一声,都不要招惹她,眼下这个情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全都不要给本宫节外生枝。”

宁嬷嬷赶紧敛了神色,郑重应下“是!”

想了一下,还是有点疑惑“娘娘,那宁国公主那边呢?陈王府的三公子和四公子都来了,怕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何皇后叹了口气“她那边你也不用管,该怎么做让廷襄自己去打算。”

燕廷襄的城府和能力,她都是信得过的。

宁嬷嬷却还有些迟疑和忧虑“只不过这事儿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皇上那能有个明确的态度出来,也不至于委屈了娘娘纡尊降贵的来与这么个小丫头周旋。”

何皇后眼中也闪过一些疑虑和不快,随后就赶紧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不管他怎么想的现在咱们都只能做咱们该做的。”

皇帝一心维护胡氏那个贱人,跟她早就不是一条心了,既然他都不顾及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和跟已故太子的父子情分了,那么她又何必事事为他考虑?

在皇帝没定下和亲的人选之前,该用的手段尽管用就是!

何皇后起身往外走“时候还早,不是让小厨房也加几个菜么?本宫过去看看。”

宁嬷嬷连忙上前扶了她的手。

何皇后边走边问“胡氏那现在到底怎么样?”

宁嬷嬷连忙正色,“病了!”

何皇后脚步一顿,确认道“真的病了?”

“说是昨夜头风发作,一晚上就没怎么睡好,然后今儿个一早又听了唐嬷嬷的死讯,当场就晕死过去了,还咳了血。太医去看过了,说是得好生将养一阵子才能出来。”宁嬷嬷道,心里都跟着痛快不少,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又悄声问何皇后,“这机会难得,要不要吩咐太医……”

何皇后横过去一眼“眼小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尽量少往外扔把柄给人抓,你跟了本宫多少年了,怎么就这点出息?”

她是恨胡氏,甚至恨不能将那女人拆骨吃肉,可是——

现在正是图谋大事的时候,那些私仇只能暂时压后,等着来日方长她能只手遮天的时候,还怕没机会磋磨那么个贱人么?

“是!奴婢知错了。”宁嬷嬷自知这个马屁没拍对地方,脸上赧然,就赶紧闭了嘴。

武昙去凤鸣宫外将礼盒都交给了等在那里的自己人,就又转身回来,叫了个小宫女引路,去了后花园。

凤鸣宫的后花园别有洞天,并非一般宫苑的设计,后面圈了一整个园子进来,占地很大,甚至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人工湖,四周错落的置了单独的小院子和殿宇。

今天的午宴是要摆在湖心岛上的,那里有个二层楼的水榭。

通过去的既有从两边的回廊,湖面上还零星散落着三五条小船儿,可以坐船登岛。

武昙进了花园,目光四下里眺望一圈就看见沉樱已经被几个贵女拥簇着坐在了一条船上,在湖面上泛舟。

她一路行过去。

院子里燕廷襄那些人也都到了,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有人在投壶,也有人在湖上泛舟,还有随意赏花说笑的。

武昙因为之前在何皇后面前没跟一帮贵女打好关系,这时候大家就都达成了默契,都对她视而不见,见她过来,就只偷偷侧目打量,故意的不予理会。

武昙也不理会她们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私语,自顾自的往湖边走。

那里靠岸的地方还停了一艘船,负责划船的宫女倒是很客气,见她过来,连忙就问“小姐要游船么?”

武昙摇头“我就不登船了,我怕水。”

说完,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指了指蓝釉“你把我的这个丫头送到宁国公主那条船上去吧。”

宫女看了面无表情的蓝釉一眼,虽然觉得特意送一个丫头过去有点兴师动众,但也不敢拿乔,只还是本分的请了蓝釉上船。

武昙给蓝釉递了个脸色,蓝釉点点头。

沉樱身边带着两个丫头,一个晚棠,另一个是会些拳脚的,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可是今天这样的场合——

武昙总觉得一定会出事,既然是这样,那就自然要提前准备了。

宫女划船,带着蓝釉往正漂在水上的沉樱那边去,武昙就没再管,径自绕了一段路,上了回廊,徒步往湖心的小楼去。

她走过去之后,方才正站在岸边不远处佯装赏花的几个姑娘才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郡主,你说的是真的么?这个黄毛丫头是大胤晟王的人?”

陈王府阳盛阴衰,这一代里六个男丁,却只有一个女儿,虽是庶出,但是陈王妃喜欢女孩儿,就打小儿记在名下养在身边的,就是眼前的燕廷婷。

燕廷婷年方十五,生的比较美艳,神情也颇高傲,盯着武昙的背影讽刺道“我还骗你们不成?昨儿个唐嬷嬷不是溺死了么?我跟随母妃一直在皇后娘娘身边伴驾,亲眼所见,两个人当众拉拉扯扯,很是亲昵。”

“天呐!”有人夸张的捂住了嘴巴,“这丫头多大,还没及笄吧?”

大胤的晟王萧樾,因为驻守北境,在北燕的帝都之中那也是叫人闻名遐迩的存在,贵女们别的不知道,但是对他大致的年龄和生平却都是知道的。

“谁知道呢。”燕廷婷鄙夷的冷嗤一声,“听说她也是大胤朝中出身名门的贵女呢,又没有婚约在身,就跟着男人跑出来,也不知道大胤那边就是那么个风气还是她就是个例外。”

这话说的就有点严重了,等于贬低了人家朝廷。

燕廷婷是骄纵惯了,不自觉,其他人贵女却都默契的闭紧了嘴巴,并不接茬。

燕廷婷扫了众人一眼,就更觉得这些人都没意思,转身走了“我去找我三哥说说话,过会儿再来寻你们。”

她带了贴身婢女离开。

几个姑娘就又议论开了。

有人不是很看得惯燕廷婷的作风,小声的嘟囔“再怎么样大胤的晟王爷也远来是客,郡主这般议论……”

旁边却有人意味深长的轻笑出声,挑眉道“郡主看不惯那个小丫头自然是有缘由的!”

姑娘们都来了兴趣,不由的凑上去七嘴八舌的问。

那姑娘就看了眼湖心小楼的方向,得意道“我听说咱们北燕的使团去大胤,原是想将寿安公主许配给大胤的晟王的,可是……大胤那边没答应。”

话只说到这里就够了,至于其中牵扯大家自然都能心领神会。

这可是个大消息,消息很快就在贵女们中间散开了,除了因为怕水提早就去了湖心小楼里休息的寿安公主,今天受邀过来的十几个姑娘中间几乎就传了个遍。

燕廷婷找到自己的三哥燕廷瑞,彼时燕廷瑞说是正在看别人投壶,却站在稍微角落的地方,有些孤僻和不合群,但也清净。

燕廷婷走过去,又往四下里看了眼,燕廷襄正在斜对面的花圃前面跟人赏花闲聊。

燕廷婷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收回了目光问燕廷瑞“三哥,大胤的这门亲事,咱们真的不替陈王府争了一争了么?”

燕廷瑞从正在投壶的自家老四身上收回视线,自嘲的冷笑“我倒是想争,老四也得有这个本事!”

他虽然也没成婚,但是两年前就早有了婚约在身,现在陈王府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他家老四了,可是——

也不是他妄自菲薄,自家四弟和燕廷襄?根本没的比!

燕廷婷眼中闪过些许烦躁之意,冷了脸没吭声。

“行了,你也不用不服气,总归咱们也不能让魏王府得意就是了。”燕廷瑞抬手拍拍她的肩。

燕廷婷抬起头,循着他的视线一起看向了湖面上飘荡的小舟。

“如若魏王府全力以赴,我自认为不是燕廷襄的对手,既然最后摘果子的指定是他……我又何必吃力不讨好的去跟他争?”燕廷瑞道,眼中闪过些许阴郁,紧跟着就是鄙夷的一声冷笑,“他燕廷襄想要这门婚事,那就给他好了!”

说话间,本来风平浪静的湖面上突然躁动声,伴随着女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题外话------

要高考的宝宝们加油啦!等你们凯旋,笔芯~

ps仍然是补的昨天的二更。

第276章 推一把(一更)

那边两条船凑在一起,船上人影晃动,尖叫声此起彼伏。

本来因为离着那边稍远,动静还不是很大,但是随着小船摇摆的厉害,第一个人落水之后,动静就压不住了。

不止是船上,就连在在水上回廊上散步的人也被惊动了,眼见着水上要出事,也跟着尖叫呼救。

燕廷襄本来正在跟人闲聊,一抬头看见那边的动静,眼中瞬间凝满了一层寒冰,抬脚就朝湖边走去“过去看看!”

两人快走到岸边,隔着老远也看不清楚那边两条船上具体是什么情况,只见船上人影一动,扑通一声,又有一人栽进了水里。

燕廷襄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往人群里一寻,就看到了刚好并肩往这边来的燕廷瑞兄妹。

两个人的视线碰撞,燕廷瑞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燕廷襄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

他虽然早就料到陈王府今天会有动作,并且一直等着他们兄妹三人的一举一动,本来沉樱去游船了,他是有些迟疑要不要想办法阻止一下,毕竟水上不安全,容易出事,并且一旦出事,要施救也难。

可是沉樱上了船,燕廷瑞兄弟两个却都在岸上,他就打消了念头。

原以为陈王府一定会不择手段的跟他抢这门婚事的,这一刻看见燕廷瑞脸上得意的表情他才恍然大悟——

对方远比他想象中的更为恶劣,他们不是非要跟他抢婚事,而只是不择手段的破坏,即使破坏不了也要叫他难堪!

燕廷襄左右看了眼。

不远的地方岸边还停着一条船,他却有些迟疑该不该登船上去救人——

一则可能已经来不及了,二则这样上赶着去抢这个风头……

虽然他想要谋这门婚事,但并不代表他可以为了谋这么一门婚事就放弃了自尊和体面不要。

“廷襄,快想办法,我妹子也在那船上啊!”跟燕廷襄站在一起说话的是何皇后娘家的侄子,鲁国公府的世子。

他是真的着急,还没等燕廷襄反应过来,就已经拽着对方朝着停在岸边的船狂奔。

燕廷襄不好甩开他,略一斟酌还是跟他上了船,同时冲着岸上围拢过来的宫女和太监道“有会水的上来几个。”

“有!奴婢会!”马上有两个会水的宫女和一个小太监跳上船。

负责划船的宫女还愣着,鲁国公世子一脚踹过去“快划过去啊!”

“是!”那宫女这才回过神来,忍着痛带人全力的摇船。

燕廷襄立在船头,面色不善。

岸上燕廷瑞和燕廷婷兄妹互相交换了一下神色,燕廷婷嘲讽的冷笑“魏王世子妃入狱,想来是让魏王府受了不小的打击,否则……以燕廷襄的为人,我以为他会放弃呢。”

他们叫人在船上做了手脚,宁国公主一旦落水被旁边船上的男子沾身,就等于清白不保。

这种情况下,高傲如燕廷襄——

他去抢这个功,就得娶个名声受损,不清白的媳妇儿。

这种侮辱,是个男人都接受不了,更何况还是他。

燕廷婷纯粹看热闹,嘲讽的十分明显。

燕廷瑞的神色却不如她这般乐观,反而有些忧虑起来,烦闷说道“这样看来他是真的对承袭皇位存了势在必得的决心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咱们陈王府与他们魏王府多年来一直不对付,回头一旦真的叫他得了皇位……今天咱们虽然算计成了他,却也未必是好事了。”

燕廷婷被他说的一个激灵,脸上表情也有了瞬间不受控制的僵硬。

半晌,她才勉强自己定了定神,转头看向兄长;“三哥说这些做什么?那皇位是那么好得的么?而且……他凭什么说这事儿是咱们做的?”

话是这么说,气势却明显弱了下来,多少有些心虚。

燕廷瑞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放弃了,没跟她说什么。

这个妹妹就是个眼皮子浅的,又被家里宠的不知天高地厚,有些话你跟她根本就说不通。

燕廷瑞再转念一想就安慰自己——

横竖就算没有今天这一出,他们两王府之间也早就积怨已深,势不两立了,新仇旧怨已然那么多了,就也不在乎再添这一笔了。

燕廷婷见兄长没了后话,还想着看热闹,就带着自己的丫鬟往旁边走去“我去那边看看。”

彼时沉樱他们乘坐的小船正摇晃的厉害,沉樱被晚棠和邵婉护着站在甲板上。

小船摇晃的厉害,船底那里已经漫上来很深的积水,船体慢悠悠的不住往下沉。

船上的除了她之外还有另外三名北燕的贵女,外加两名划船的宫女。

她带了两个婢女,其他人每人带了一个贴身丫头,当时刚发现船过了水之后,因为慌乱,其中一个划船的宫女和一个丫鬟已经跌入了湖中,那宫女会水,丫鬟却是胡乱扑腾,此刻宫女正懒着那半死不活的小丫头在踢水,也分身乏术。

此时船上剩下的九个人分聚在小船两头的甲板上。

船里过了水,再加上慌乱中姑娘们全都没了方寸,跺脚尖叫,弄得整条船都摇晃不止。

沉樱虽然还算镇定,也是吓得白了脸,死死的捏着晚棠的手。

水面上另一条男子们乘坐垂钓的小船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往这边划过来,但是因为那船上的人多,再加上也都是些眼高手低的贵族子弟,胡乱的指挥,船也走的十分艰难。

船在不断的往下沉,并且速度越来越快,眼见着水就要没过甲板。

邵婉握着沉樱在发抖的另一边手臂,一边注意着脚下一边尽量安抚“公主您别紧张,奴婢的水性不错,一会儿如果船真的沉了,您别扑腾也别乱动,奴婢能护住你!”

可是她一个小女子,至多也就只能护沉樱一个。

说话间晚棠已经飞快的松开了紧抓着沉樱另一边手臂的手。

沉樱隐约明白了什么,惊惧的转头看向她。

晚棠脸色苍白的勉强冲她挤出一个微笑“奴婢不怕!”

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不怕呢?

沉樱看着她故作镇定的表情,张了张嘴,最后却发现无话可说,因为——

隐约之间她突然感觉鞋子里一片湿冷。

沉樱吓了一跳,仓促间正要低头去看,已经听到另一边船头上有人尖叫一声“救命……”

她下意识的循声一抬头,那一侧的甲板带着立在那里的五个人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速度太快,几个人瞬间栽入湖水中,而同时压得这边船头迅速晚上一翘。

主仆三个脚下失去支撑,邵婉赶紧深吸一大口气的同时一把抱住了沉樱。

然则下一刻,却突然手肘一麻,她下坠的瞬间抱着沉樱的手臂突然失力。

邵婉惊惧不已,唯恐自己失职护不住主子,落入书中的同时仓促间往水里去寻,却见眼前人影一晃……

方才仓促间蓝釉飞身上了甲板,顺势将一张小桌子踢入水中,然后从她手里抢了沉樱,此时赶在那桌子下沉之前足尖在上面借力。

邵婉确定沉樱没落水,自然不敢扯后腿,赶忙镇静下来停止了挣扎。

蓝釉乘坐的小船离着这边还有十几丈,她揽住沉樱在手多少累赘,先是借着那小桌子借力一次,然后刚好迎着那边男子门垂钓的船只又缓了一下,一船的人见有人往这甲板上飞扑而来,都张开双臂做出来接人的准备了,却不想蓝釉只在船头足尖一点,紧跟着又在他们面前一掠而过,往船尾又借力气一波,直接落回了后面她自己乘坐的那只小船上。

彼时正在摇船的两个小宫女都还没反应过来,当时只看见她往前的湖面上蹿了出去,都吓傻了,甚至忘了继续划船,才一眨眼的工夫又见她拽了个人回来……

跟变戏法一样。

沉樱亦然,双脚落地的时候都还觉得恍惚,有好一会没反应过来。

蓝釉一边扶着她,直接让她坐在了船底上,一边冷着声音冲两个划船的宫女怒喝“找死么?前面还有人在水里,快划过去救人!”

沉樱是最重要的,既然把人救下来了,她也不是很有那个热心肠再去亲力亲为的营救那些北燕人了。

横竖邵婉一个会水的丫头能护住了晚棠,她叫人划船过去就算是尽了救人的本分。

“哦!”两个宫女如梦初醒,连忙继续大力的划船。

他们这船上人少也轻快,很快就超越了前面那条船,赶到了落水点。

水下有两个会水的宫女,一人护着一个落水的贵女,剩下的人都在浮浮沉沉的挣扎。

蓝釉懒得说话,抬脚就把这船上两个划船的宫女踹下去“救人!”

安排在湖面上划船的宫女必然都是通水性的,万一有点什么事还好应变。

两个宫女被人踹下去,呛得不轻,虽然心有怨言,却知道人命关天,半点不敢怠慢,连忙游过去捞人。

蓝釉捡起撑杆,将船缓慢的往有人的地方去,沉樱想了想,就把罩在最外面的大袖衫脱掉,也挪到船边去帮忙拉人。

先把晚棠和邵婉拉上来,邵婉也会点工夫,也没被方才场面吓到,和蓝釉配合默契,一个个的把落水者都拖上来。

那些贵女和丫鬟们全都养尊处优,这么一落水,全都吓傻了,被捞上来也都瘫在那里,很占地方。

眼见着船上都塞满了,后面燕廷襄他们的船也到了,蓝釉就没再停留,跟邵婉一起划船先行靠岸——

大家身上都湿了,又都是姑娘,得赶紧找了衣裳换好。

小船儿就近往湖心岛上靠。

彼时武昙和寿安公主,还有跑了一路匆匆赶到湖心岛上来的燕廷婷等人都在临水的栏杆前面张望。

蓝釉去的及时,虽然之前隔得远不太能分辨出那边具体的情形,武昙倒也不是十分担心,远远地看着蓝釉撑船往这边来,就更是提前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寿安公主却是分外的焦灼,不住是揪着手里帕子往前张望“人应该都没事吧?怎么就翻船了呢……”

其他人也都神色焦灼。

今天他们进宫赴宴,虽然她们在岸上这些人指定没事儿,可万一有人丧命,也是够糟心的。

眼见着蓝釉将船划过来,甲板上几位贵女都在,众人才唏嘘着慢慢松了口气。

“快!把宁国公主她们扶上来,都小心着些。”寿安公主指挥着宫人,出了这样的事,为表诚意,她自己更是递了手出去要亲自接沉樱上岸。

武昙没管闲事,就站在旁边等着人上岸,却冷不防就有人从她背后大力往前一推……

第277章 给我闹!(二更)

千钧一发。

青瓷立刻伸手来抓她。

武昙脑中已经于瞬间闪过数个念头,当机立断挥开她的手。

同时——

顺手扯了旁边正探身到一半的寿安公主一把。

贵女们的衣裳都穿的繁琐,里三层外三层的,她这顺手一捞,拽的是寿安公主层层叠叠的裙摆。

“啊……”寿安公主尖叫一声。

她人本来就探身到了湖面上,正准备着去接船上快要靠岸的沉樱等人,被武昙这么一拽,登时身体失衡,以一个倒栽葱的姿势撞进了水里。

身边的宫女下意思的伸手去拉她,可是一把没拽住,跟着就跌下去三四个人。

反而是武昙借着反冲力,身子于半途转了一下,于百忙中给青瓷使了个眼色。

青瓷略微怔愣,但是她跟武昙有一阵子了,主仆之间颇有几分默契,领会其意,手下动作略一迟缓,只当是自己一把没拉住对方,也是大声尖叫着跟着往前一扑“主子!”

同时,顺手一带,有把挤在旁边的燕廷婷等人拽了几个下水。

因为寿安公主在这里,贵女们都不敢袖手旁观,全都挤在这附近,再加上船要靠岸,宫人已经把这附近的围栏给撤了,被撞翻的人在落水前都有本能的求生欲,捞到什么抓什么,以至于把船上的沉樱等人都惊的目瞪口呆——

她们这些人有惊无险的刚从湖面上逃生,还没缓过来呢,岸上这里就跟下饺子似的,片刻已经掉下去十几二十个人。

“武二小姐……”晚棠叫了一声,差点当场哭出来。

蓝釉就顾不上船上的人了,纵身又跳进了水里。

青瓷的身手比她略胜一筹,但对方是只旱鸭子,虽然水里那么多人给她垫底,青瓷肯定不会沉底,可是乱成这样,自然是武昙的安全最重要。

寿安公主等人全都在手里扑腾。

青瓷只护着武昙,尽量不叫她呛水,只不过因为人实在太多,再加上大家全都慌乱,一时间互相拉扯,也爬不上岸。

蓝釉排开人群凫水过来,青瓷一直悬着的心才落回肚子里,跟她合力一起把武昙拖上了岸。

当时虽然事出突然,不过武昙的应对快,再加上借寿安公主垫背争取了一点时间,所以落水之后并没有惊慌,也没呛到水,就是趁热闹跟着众人一起扑腾了。

“主子?您还好吗?”两个丫头把她捞上来,浸了水,衣裳紧贴在身上,虽然大家都是衣裳全湿,俩丫头还是飞快的脱下自己的外衫给她往身上裹。

武昙靠在青瓷怀里装死,趁着沉樱和燕廷襄他们的船都还没靠岸,飞快的回了两个字“有事!”

两个丫头心跳一滞,齐刷刷的变了脸色“您……伤着哪儿了?”

话没说完,岸上慌乱奔走呼救的宫人见到这边有人被打捞上来就开始往这边跑。

武昙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忽而勾唇一笑,冲着青瓷狡黠的眨眨眼,然后红唇微启,简短的吐出一个字“闹!”

说完就飞快的闭了眼,浑身没了骨头一样软绵绵的落在了青瓷的臂弯里。

青瓷抱着她,一时不知所措……

要不是前一刻她那眼神太清明又太合她那性子了,青瓷简直都要怀疑她是真的有事。

“怎么样了?有没有人受伤啊?”带人赶过来的是何皇后安排在这湖心水榭里布置午宴的大宫女长欣,奔过来看到这样的场面已经是脸色惨白,登时乱了方寸,愣了一会儿才冲着身后的宫女喊“快去再叫人来帮忙啊,告诉皇后娘娘,快!”

“是!”小宫女答应了一声,沿着回廊就狂奔而去。

长欣却不太顾得上武昙这里,转身又扑倒岸边,伏在地上带着岸上的人伸手去拉人,一边仍是大声的叫嚷“都别愣着,会水的全都下去帮忙救人!”

这里是湖心,虽然立起来一座人工小岛,却直接是用石柱从湖底撑起来的这座楼宇,哪怕是靠岸边了水也不浅。

不过好在大家落水的地点集中,并且又靠岸边。

所有人的人都凑上去帮忙,七手八脚的把水里的人往上拖。

这么一来二去的工夫,沉樱乘坐的小船儿已经从旁边靠岸了。

她没等其他人,第一个下船,提着裙子三两步就奔过来,看见武昙不省人事的靠在青瓷怀里,也是吓得魂飞魄散,居然下意识的伸手就去试武昙鼻息。

青瓷两个又不好拦,沉樱确定武昙是有气息的,这才脸上表情一松。

一边说着,邵婉和晚棠随后也跑了过来。

沉樱劈手抢过来晚棠抱在怀里的大袖衫裹在了武昙身上。

周围此起彼伏的都是哭喊声和尖叫声,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在大声的喊“救人……”

沉樱举目四望,这样的场面她前所未见,不自觉的就有几分茫然,一边才想起来问青瓷两个“刚刚岸上怎么回事?武昙怎么了这是?可有哪里受伤了?”

心里忍不住的有点自责——

要是武昙提前打发了身边的丫头去湖上接应她,武昙有两个丫头护着,总不至于出现这样的意外。

“主子没事!”青瓷看着周围惊慌奔走的人群,冷着脸没好气道“不过——刚才主子是被人故意推下去的。”

沉樱狠狠一愣,骤然从远处收回了视线,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正在装晕的武昙。

晚棠和邵婉都专注于周围的乱局,并没有听见这边几个人小声的交谈。

陆续有人被拉上岸,水里也仍有人在挣扎求救。

邵婉有点着慌,不由的说道“奴婢去帮帮忙吧!”

话是问的沉樱。

方才在船上的时候,沉樱都还催着她们去帮忙救人,所以她就自觉眼前的这个场面并不是沉樱愿意看到的。

沉樱此刻却沉了脸,冷冷的呵斥了一句“少管闲事!不准去!”

她不是天真无知的金丝雀,之前在湖面上险些沉船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是有人做的手脚,现在她才堪堪脱险,没想到又有人刻意推了武昙下水……

要不是武昙带着两个身手好的丫头,保不齐她们俩今天都得折在这里!

且不管幕后黑手到底是谁,总归离不了是北燕这边的人,她此时迁怒——

哪里还会管这些人的死活。

晚棠两个都吓了一跳,诧异的看向她,噤声不语。

正在面面相觑的时候,岸上那边何皇后已经人被人拥簇着快步走上了回廊往这边来。

彼时燕廷襄乘坐的小船儿也已经登岸,他正在帮忙指挥着宫人帮忙救人,脸色铁青,满面的怒容。

今天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弄出这么大的乱子来,怕是不好收场了……

正在烦闷之际,看见何皇后过来,他就赶紧收摄心神迎上去“娘娘……”

何皇后走了一路,气喘不止,一面忍不住的焦躁道“到底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怎么会又是沉船又是落水的?”

而且受牵连的还不止一两个人,到处都是哭喊声连天,一片狼藉。

“侄儿也不知道。”燕廷襄闷声应了句,随后就赶紧打起精神来,示意何皇后看沉樱和武昙这边,“宁国公主险些在沉船上出事,晟王带来的那个丫头好像也落了水,娘娘先过去看看吧。”

目前还没有人报上来有伤亡,他们北燕这边的自己人,随后赏赐一些礼物安抚一下即可,最麻烦的是大胤那边的来人……

“嗯!”何皇后点头,就顾不上和他多说了,互相交换了一下安抚的眼神就快步朝武昙这边来了。

彼时寿安公主和燕廷婷也都已经来拉上了岸,两人的身上也都被胡乱的裹着宫女的外衫,歪在地上咳嗽喘息,狼狈不已。

两人都是全选虚软,可眼见着何皇后过来,也不得不强撑着力气让婢女搀扶起身迎上来。

“母后……”寿安公主一想到方才泡在冷水里命悬一线的恐怖就瞬间失控,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燕廷婷虽不太看得上她的懦弱,可这时候多少有点能感同身受的意思,只抿抿唇,并没有出声奚落。

“人没事就好。”何皇后叹了口气,握了寿安公主的手一下,算是安抚,然后就又快走两步到了沉樱和武昙面前,本来是想问沉樱是否受惊,却一眼看见“昏死”在婢女怀里的武昙,将出口的话立刻就转了话锋,“这丫头怎么了?是呛了水么?来人……”

原是想唤个会处理溺水的人的宫女过来处理一下,不想青瓷却戒备之意十足的直接将武昙死死的揽在了怀里,拒绝道“不劳皇后娘娘费心,我家主子还有气息,只是这个样子也确实不妥,还请娘娘命人挪个地方出来安置。”

这个婢子的出言已然十分不逊。

长芳忍不住就已经变了脸色,微微侧目去看何皇后的反应。

何皇后心里自然也是不舒服的,只是不便发作。

沉樱这时已经站起来道“娘娘,武昙是被人推下去的!”

何皇后心头剧震,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说不可能?可是她当时人都不在当场,这样贸然否认,直接就会叫人怀疑她的公正性;而如果马上承认——

后续必然牵出一堆的麻烦。

沉樱的面色镇定,表情认真。

燕廷婷和寿安公主也都明哲保身,谁也没敢出声,所有人都在等着何皇后的反应。

而何皇后却并没有迟疑的太久,只上前握了沉樱的手,满面的关切之色道“这里面二楼有几个房间,身上湿了容易生病,你们都先进去换了衣裳再说话。”

这些人里,她最关注的还是沉樱,所以过来第一眼就看见沉樱的鞋子湿了。

沉樱也不明着给她甩脸色,任她握着自己的手,一边转头吩咐青瓷“小心些,把武昙挪进去。”

“是!”青瓷却是一副明显姐妹的模样,长芳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她直接拂开了手,将武昙一抱就快步先进了小楼。

长芳面色尴尬的被她退避两步。

何皇后就使了个眼色“快去找些干净的衣裳来,再叫人去太医院宣太医。”

说完,就携沉樱一起进了小楼。

楼下熙熙攘攘的,人声鼎沸,从窗口传进来。

楼上一共是六个房间。

青瓷抱着武昙进了楼梯口右边的房间,蓝釉第一时间就关了窗户。

燕廷婷和寿安公主都跟在何皇后身后,身上湿的狼狈又难受,却不敢擅自离开,直至何皇后回头看了眼“你们也都进房间去先擦擦,等长芳一会儿取了衣裳来。”

“是!多谢母后关怀。”寿安公主领头道了谢就和燕廷婷各自找了房间进去拾掇。

后面又陆续有落水的贵女被扶着上楼来,何皇后无暇顾及,只叫她们自行安置。

反正这也是能讲究的时候,只剩下三个房间了,姑娘们就互相将就着进去整妆,顺便等着人来送衣裳。

等到楼下渐渐地不那么吵闹了,长欣才疾步上来给何皇后复命。

“下面怎么样了?可有伤亡?”何皇后问道。

“应该是没有。”长欣回道“人太多,又繁杂,至少迄今为止没有打捞到尸体上来,燕公子还在下面处理善后,稍后会清点好详细的人数再来给娘娘复命。”

听说没人丧命,何皇后沉重了半天的心情总算是稍稍见了一丝光亮。

她不动声色的微微吐出一口气。

长欣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娘娘,咱们宫里今天这动静闹得可是不小,是否……需要去知会陛下一声?”

有些事,提早去皇帝那里给皇帝提个醒,是比藏着掖着等他主动前来追究会好很多。

何皇后隐隐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终也是无奈的点点头,慎重道“你知道该怎么说!”

自然是避重就轻,能压多少就压多少。

“是!”长欣颔首,福了一礼就匆忙的退下了。

何皇后想了下,就推门进了安置武昙的那个房间。

这座小楼因为临水,湿气重,不可能长期住人,平时就是拿来宴客用的。

楼上的房间里都有床榻和被褥,是为了方便身体不适或者醉酒的客人休息的。

彼时丫鬟们已经扒了武昙身上的湿衣,将她裹在被子里。

武昙闭着眼歪在床上,沉樱坐在床边,晚棠和蓝釉跪在旁边给她擦头发。

何皇后看过去一眼,忧虑道“还没醒么?”

沉樱转头看过来,脸上也是一派忧虑的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栽下去的时候撞到哪儿了或是怎么的,叫了半天也没反应。”

何皇后走到窗前,几个丫鬟堵在那,她也没太有地方落脚,只能在稍远些的地方站住了,尽量安抚道“本宫已经叫人去请太医了,一会儿就到……”

正说着话,外面刚好有人敲门“皇后娘娘,衣裳送来了。”

何皇后连忙定了定神“拿进来吧。”

宁嬷嬷亲自带了几个婢女捧着衣物和鞋袜进来,先是冲何皇后和沉樱分别福了福,方才说道“匆忙拿过来的一些衣物,未必合身,请公主和姑娘们先将就一下。”

何皇后点头“湿衣服要赶紧换下来,别感染了风寒。”

说着就看了眼沉樱脚上的鞋子“那本宫先回避一下。”

“多谢皇后娘娘。”沉樱起身道谢,但她似乎是对何皇后有了芥蒂,语气明显冷淡,不似之前刚到凤鸣宫时候那般的温顺和礼貌了。

何皇后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端着大度的模样先出去了。

待到房门关上,正歪在那里的武昙就睁开了眼。

沉樱回眸,对上她咕噜噜乱转的眼珠子就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到底要怎么样?”

一开始她还真以为这丫头是晕了,怕她是伤到了那里,提心吊胆了好半天,直到进了这屋子,一抬头就见她瞪着一双大眼睛冲自己贼兮兮的笑。

武昙裹着被子动了动,脸上仍是那么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随意的神情道“让你闹你就闹嘛,咱们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大闹一场找回场子怎么划算?你要抹不开面,就让青瓷她们两个来!”

沉樱被她噎了一下。

晚棠拿了赶紧的鞋袜跪在地上给她换,她拧眉盯着武昙看“你是不是今天进宫之前就猜到了会出事?你提前跟小舅舅通过气了?”

武昙撇撇嘴,上下打量她一眼却是不答反问“难道你没猜到今天这会是一场鸿门宴吗?”

沉樱被她问住了,目光闪躲了一下。

其实在某些方面她跟武昙挺像的,都愿意用最恶毒的用意去揣测人,虽然一开始进宫的时候并无征兆,但是昨晚宫里出了事,她想也知道在这个风口浪尖上的时期,她的婚事会成为别人算计和利用的对象。

不过——

她也无所谓!

所以,当时有人邀她游湖的时候,她虽然意识到了有所不妥,也答应了……

既然人家就是要算计她,那么躲得过一次也躲不过第二次,她这种人,早就孤注一掷,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名声什么婚事?他们敢出招,她就敢接着!

无所谓的事!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她侥幸躲过一劫,却让武昙栽进去了。

蓝釉和青瓷都匆忙的找了衣裳各自换好了,又拿了套干净的中衣过来给武昙“肯定是有些大了,主子先裹上,要不然不方便。”

武昙爬起来,自己拿了衣裳过去麻利的套上身,青瓷给她整理头发的时候她见沉樱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就又笑嘻嘻的说道“依我所见,今天这连番的事故,人家真正要算计的可未必是你哦!”

沉樱蓦的抬头看向她,眼神诧异。

武昙耸耸肩“如果说设计水上沉船事件,是为着损你清白,在你婚事上捣乱……我倒是觉得他们后来对我出手,恰是因为在湖面上算计你的事功亏一篑,没找到引子发挥,这才赶紧推了我一把,亡羊补牢。”

沉樱胡乱的一想,一颗心就开始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所以……你是怀疑他们想暗算我的婚事只是顺便的,而真正的目的……”

自己说着,就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不由的倒吸一口气,艰难道“他们只是为了制造事故和混乱?为了叫这凤鸣宫里乱起来。”

屋子里的四个丫头也都听得瞠目结舌。

只有武昙一脸顽皮的眨眨眼“我刚撞晕的那会儿也是在不断的琢磨这事儿的起因和目的,不过现在想的差不多了。要说他们对你下手,是因为在你的婚事上有利可图,可是我这么个闲散人等,弄死了我他们什么好处捞不到,还指定要得罪了萧樾……怎么算都犯不着嘛。但是他们既然做了这事,就又显然是必定要有个动机和原因的,现在唯一引发的结果就只一个字……”

“乱!”沉樱再次倒抽一口气,飞快的忖道“可是……他们要趁乱谋什么?”

武昙莞尔,眼中闪过狡黠的一抹幽光,不过沉樱魂不守舍,并没有捕捉到,下一刻,她已经裹着被子又躺会了床上,优哉游哉的叹道;“想知道他们要趁乱做什么,那就配合他们使劲的闹,动静越大越好!”

第278章 多死一个就多赚一个(一更)

武昙说着,就隔着被子拍拍自己的肚皮,一脸的安逸。

沉樱看她这副神气,却是颇有点心情复杂。

从表面上看,这个小丫头实在是胆大妄为,太能胡闹了,可是从理智的方面讲,她又是个难得睿智又有主见的……

沉樱微微叹了口气,就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扫视了一圈几个丫头,“你们也都没事吧?”

“奴婢们都还好!”晚棠回道。

大家都落了水,这时间讲究是不能的,但幸运的是有惊无险,全都没什么损伤。

沉樱坐在床沿上,开始沉默了下来。

武昙让她闹,可是她知道怎样闹才是打击力度最大的,所以此刻就沉住气坐在屋子里等。

外面的花厅中人来人往,不时地就有低低的说话声,大都是何皇后在吩咐下面的人善后的。

因为楼上安置的都是女眷,燕廷襄也不方便上来,所以都是宫女在两边传话,忙得不可开交。

又过了一会儿,长芳就带着几个太医匆匆赶到了“娘娘,太医请来了。奴婢想着落水的人多,岸边又有踩踏,所以就多请了几位太医过来。”

何皇后满意的点点头。

长芳一共带了三个太医来,她随手点了两个让长芳带过去给身体有所不适的贵女和宫女们看诊,自己就重新起身往武昙这边来了。

宁嬷嬷走上前去,刚要抬手敲门,房门却被人一下子从里面拉开了。

青瓷皱了下眉头,看看她又看后面的何皇后。

“呃……”宁嬷嬷尽量的挤出个笑容,刚要说话,青瓷已经越过她去走到何皇后面前行了个礼道“娘娘,我家主子一直昏迷,怕是情形不大好,公主说得麻烦皇后娘娘行个方便,叫人抬一顶轿子过来送我们出宫。”

宁嬷嬷脸色骤变,直直的朝门里看去,唯恐是武昙真的有了什么闪失。

可是那屋子里,沉樱和晚棠几个都堵在窗前,她也看不见具体的情形。

何皇后眼中也飞快的闪过一丝惶恐,不过很快就稳住了,关切道“正好太医到了,张太医,快去给武家丫头看看。”

“是!”张太医领命,就要往里走,却被青瓷伸手拦住了。

张太医大为意外,回头朝何皇后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何皇后屡次被武昙的这个婢女冲撞,已然心中恼怒,她眼中微微浮现一丝冷意,没做声,却是宁嬷嬷不悦的开口“不是说武家小姐身体不适么,太医已经请来了,你让一步,我好带太医进去给小姐诊治。”

说着,就强行拨了青瓷一把。

用了很大的力气,可是青瓷愣是纹丝未动。

宁嬷嬷下意识的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有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皇后娘娘,我们主子年纪小,最禁不住吓的,今日宫中设宴款待本是好意,可现在已然是出了这样的意外和差池,就不好再叨扰宫里了,还请娘娘行个方便,我们主子现在的情况耽误不得。”青瓷仍是不卑不亢的直面何皇后,虽然只是个婢女,但此刻却冷着脸一副谁的面子都不给的架势。

何皇后表情一滞,脸上当时就有点挂不住。

匆匆换了衣裳赶过来的燕廷婷快走两步上前,怒叱道“你这奴才怎么如此不懂规矩,这般冲撞皇后娘娘,还知不知道尊卑了?”

青瓷寸步不让,也无惧色,甚至连看她都不看一眼,只对何皇后道“皇后娘娘,奴婢是个粗人,确实不懂什么规矩,只知道身为奴才就当护着主子。现在我家主子昏迷,奴婢担不起这个责任,必须得请皇后娘娘行个方便……”

旁边的张太医察言观色,连忙打断她的话“姑娘,你家主子既是有恙在身,确实不宜随便挪动的,皇后娘娘也是为了你们好,横竖老夫人都已经来了,这样……您先放我进去替你家主子诊治一下,确定可以挪动了你们再走也不迟?”

这张太医一把年纪,说话又谦和,如果现在强硬的拒绝他,难免落忍把柄。

青瓷心中飞快的权衡了一下,就往后让开了。

张太医拱了拱手,背着药箱快步进了屋子。

何皇后刚要松一口气,才安静了片刻的青瓷就再次开腔“既然我们主子暂时挪不得地方,那么劳烦娘娘另一件事,请您帮忙传个信,立刻请我们王爷过来吧。”

本来也没多大点事,而且落水的又不止是她武昙一个,大家互相让一步,当场意外也就含混过去了,也不至于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何皇后匆匆而来,本也只为着安抚的,哪里想到武昙身边的一个婢女就会这样子得理不饶人。

她心中已然恼怒,面上却是不显,只就越过青瓷去看了眼后面的床榻道“武家姑娘应该只是受了惊吓,等太医诊过了看情形再说吧?这里往茗湘苑来回一趟,起码得个把时辰,就不要再给晟王爷添麻烦了,何况……宁国公主不是在呢么?”

她也看出来了,这个丫头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一个宁国公主都没有的架子,她今天居然是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拿捏住了!

何皇后心中已经恼怒至极。

这本来没多大点事的,要是再兴师动众的把萧樾请过来,她就更不好对皇帝交代了。

这话说是冲着青瓷恩威并施,实际上她却是对沉樱说的。

横竖青瓷就是个软硬不吃死活不肯通融的样子杵在那。

燕廷婷见状,就更是大怒“不要仗着你是从大胤来的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几次三番的冲撞皇后娘娘……”

燕廷婷说话,向来跋扈的。

若在平时,何皇后必然不会容她这样放肆,可是这会儿她也是被这个丫头气得胸口疼,索性就没管。

燕廷婷话音未落,沉樱终于从床边起身走了过来。

燕廷婷虽然也看不上她,不过身份上有差别,她倒是知道不落把柄,登时就哑了声音,不说话了。

沉樱面色凝重的走到何皇后面前。

何皇后微微提了口气,刚要说话,沉樱已经冲她福了福,不由分说道“娘娘!您恕我无状,武昙现在这个样子,她若是有个什么好歹,我确实也担待不起。邵婉,你马上回茗湘苑去请小舅舅过来。”

何皇后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只觉得胸口顶上来一口气,突然窒息了一下。

“是!”邵婉答应了一声。

因为何皇后主仆都堵在门口,她就只能侧身往外挤。

何皇后想拦又不能,脸色已经明显能见出了难看来。

屋子里的张太医正在给武昙把脉,他只探了个大概,没觉得武昙有什么大的妨碍,又见这里何皇后被大胤人下了面子,就连忙转头回道“娘娘,这位姑娘应该只是受惊过度加上轻微的寒气入体,老臣开个方子、熬了药喝下压压惊,等缓过来就应该没大碍了。”

邵婉还被堵在那里。

何皇后暗暗松了口气,就仍是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对沉樱道“你也听到了,既然这丫头没事,就让她歇着吧。”

沉樱与她正面相对,脸上却始终也不见个笑纹“皇后娘娘,并非是我要小题大做,而实在是这个干系我担待不起。武昙是我小舅舅的准王妃,这事情别人不知道您应该是听皇帝陛下提过了吧?今天她是在您这宫里公然被人推下水的,又并非意外,现在她又昏迷不醒……回头我小舅舅必然追究,这事情我确实担待不起的,只能请他来处理。”

花厅里的燕廷婷等人全都错愕的杵在那里。

虽然她们之前都在议论和嘲笑武昙和大胤那位晟王爷之间的关系,可那却是因为觉得两个人名不正言不顺的搅和在一起,迟早没武昙的好果子吃。

可是现在——

宁国公主公然承认了那个武昙的身份……

这种话,若是武昙身边的丫鬟说的,她们只会当笑话听,觉得她是个自不量力又一心想要攀高枝的糊涂蛋,可是话由宁国公主口中说出来,就等于是过了明路了,这“准王妃”三个字,就再没有人能视而不见。

虽然所有人都觉得萧樾跟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议亲是一件十分荒唐的事,可是事实摆在这里,又没人能反驳。

一时之间,就连何皇后都被震慑住了,错愕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沉樱已经不悦的瞪了邵婉一眼“还不快去!”

“是!”邵婉答应了一声,就连忙挤出门口,蹭蹭的下楼冲了出去。

何皇后的脸色已经铁青。

她纵横后宫这些年,还从没有人当面给她这样没脸,虽然胡氏那贱人恃宠而骄,可是在她面前也从来不敢逾矩,规规矩矩的……

她掐了掐掌心压下胸中沸腾的怒火,转而看向了张太医道“你开方子吧,宁嬷嬷一会儿你亲自跟着太医去抓药。”

早早的煎药给武昙服下,把这丫头弄醒了,后面就算萧樾来了也好交代。

宁嬷嬷深知她的心思,和她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是!”

张太医却迟疑了一下,斟酌道“要不微臣先给这姑娘施个针吧……”

话音未落,楼下就又是一连串的脚步声,有人没规矩的大喊大叫“公主,不……不好了……”

众人不约而同的循声看去。

邵婉去而复返,三两步就又冲了上来。

宁嬷嬷上前一步,刚要发作,邵婉已经冲着站在房门之内的沉樱大声禀报道“岸上……岸上来了好多御林军,高兴还有……有弓弩手,打架!有人在打架!”

众人全都吃惊不小。

正在屋里守着武昙的蓝釉已经第一个冲到窗边,一把推开了窗子往外看去。

隔着整个湖面,岸上那边是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方才关着窗户的时候不觉得,此刻窗户一开,即使隔得远,也已经能听见隐约的喊杀声。

宁嬷嬷在花厅里,刚要开骂“你胡扯什么?这里是凤鸣宫,怎么可能……”

话没说完声音就戛然而止。

她一个箭步冲过来,也探身从窗口往外看去。

蓝釉是习武之人,目力极佳,此刻已经面色凝重的退回了屋内提醒沉樱道“公主,不太对劲,好像是您带进宫来的侍卫被人围剿了。”

沉樱吓了一跳。

蓝釉的话她是信的,也不想再去窗口那里确认什么,只是心里莫名的一慌——

这是什么意思?她带进宫的侍卫都等在凤鸣宫门外,为什么会在岸上北燕的御林军围堵了?

事情很不对劲。

何皇后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当即甩袖“一派胡言!”

说着就等不得的快步下楼去了。

沉樱还在发愣,青瓷突然转身进了屋子,两步走到床边将张太医给拉开了“太医不是要给我们主子开药么?麻烦您快去吧。”

她的手劲很大,直接将张太医推开了好几步。

何皇后等人都已经匆匆下楼去了,这些大胤人又不善,张太医又不傻,自然背了药箱就匆匆的告辞了。

青瓷看向床上的武昙,武昙用口型示意跟她说了几个字。

青瓷微不可察的略一点头,然后就又转身出来,扶住了沉樱的手臂道“公主,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您快过去看看吧。”

说着,用力抓了沉樱的手臂一下,给她暗示。

沉樱吃痛,随后就飞快的定下心神,抬脚就往楼下走“本宫也过去看看!”

本来还迟疑留在花厅里的几个贵女见状,商量了一下,有了那个胆子小的留下来进了里面的房间,剩下的也都跟着去看热闹了。

晚棠和邵婉都跟随沉樱而去。

蓝釉走过来关了房门,再一转身,就见武昙已经翻身坐在那了。

蓝釉连忙迎上去“主子……”

武昙已经麻利的掀开被子跳下床,几步跑到窗前,从高处往下眺望。

岸上那里,大批的御林军集结,不下千人,她今天进宫,带的都是萧樾的暗卫,加上燕北,一共是九个人。

但是这个敌众我寡的局面,也确实不乐观。

蓝釉跟在她身后看了两眼,解释“一时半会儿燕北他们吃不了亏,可是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他们会进了凤鸣宫的后花园……”

至于燕北等人为什么会跟御林军起冲突——

这里是北燕皇后的寝宫,他们既然贸然闯了进来,北燕宫中的御林军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围剿他们,就算萧樾也无话可说。

这样的道理,蓝釉都懂,燕北不可能不懂的!

蓝釉纳闷不已,同时更是悬心,忍不住又转头看武昙“他们杀了人,回头就算公主赶过去了,甚至是王爷过来都说不清的……”

武昙盯着老远在看,她的目力不及蓝釉,自然看不分明战局,只是那张素来都表情生动的小脸上,这一刻仿佛罩了一张面具,透出一种不合她年龄的冷酷神情来。

她勾唇,笑意却只流于表面“燕北又不蠢,这还用说么?我就说有谁闲着没事跟我过不去做什么?原来是拿我做了鱼饵了!”

能被萧樾培养成暗卫的人,逻辑思维一般都不会太迟钝,蓝釉想了下就恍然大悟“他们故意惹您出事制造混乱,又夸大其词的散布了假消息给燕北,这宫里又是闹哄哄的喊救命又是请太医的,燕北他们在外面不知内情,如果以为是您和宁国公主遭遇了不测,势必会着急闯进来的!”

所以,对方今天这一连串大动作的最终目标是燕北带着的那些暗卫?

可是——

为什么?

岸上的战况凶险,蓝釉一时紧张又一时慌乱。

可是杀人放火她是把好手,解决这种疑难她却是半点方法也没有的,最后就只能求救的再次看向了武昙“要么奴婢避开他们的耳目,即刻出宫去请王爷过来?”

“急什么?”武昙却是慢条斯理的将两扇窗户一合,赤着脚慢悠悠的往床榻那边挪,一边胸有成竹的款款说道“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这样送上门来的烂白菜,多切一个是一个,多死一个咱们就多赚一个!”

------题外话------

小昙子你变坏了喂……

第279章 比狠(二更)

她说的轻巧,蓝釉却不能苟同,仍是忧心忡忡的模样,一边扶她在床上坐了一边道“这事情再怎么看都是咱们理亏,再杀了人就更没办法交代了。”

武昙却不着急,反问道“怎么,你信不过咱们宁国公主的能力么?”

宁国公主能怎么样?手底下的人犯了人家的宫规,他们也只能入乡随俗。

蓝釉是真没那么乐观,不由的催促道“要不……您还是过去看看吧?”

“我?”武昙抬了下眼皮,仍是没什么正经的样子“我惯常都只是闹事找茬的,你确定我过去能有用?”

蓝釉张了张嘴,却是语塞。

是了!这小祖宗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又一直没个正行,虽然出了事蓝釉直觉的就指望着她,可是她这么说也不无道理……

蓝釉不说话了,却始终又不放心岸上的事,不免有点魂不守舍的。

武昙随手捡了件衣裳往身上套,一边侧目瞄她“愣着干什么啊?还不赶紧想办法去打听下你们王爷在哪儿?”

“啊?”蓝釉回过神来,不由的错愕。

武昙就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公主殿下太保守了,至多就保个底不吃亏罢了,尤其这还是她未来的婆家,你还能指望她去翻个天出来啊?”

沉樱的性格虽然并不软弱,可毕竟从小受到的也是正统的贵女教养,她虽然不会在人前示弱吃亏,但要指望她无中生有的去作妖?这也基本不可能。

蓝釉还愣着,没太理解武昙的意思。

武昙叹气,只能把话说得再直白些“赶紧想办法把你们王爷弄来啊,人在屋檐下,难道还指望这些北燕人替咱们做主撑腰啊?”

她是要闹的,可是当着何皇后这些人闹有什么用?

这些北燕人,哪个也不吃她这一套诶!

蓝釉怔了怔,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点头“好!那主子您先在这等会儿,别乱走,奴婢去去就来。”

虽然之前沉樱是有让邵婉回去请萧樾来,可是正赶上岸上乱起来,邵婉未必还记得这事儿,并且就算记得,也不一定能出的去。

“衣裳都不合身,我这副模样能去哪儿啊!”武昙甩了甩长长的袖子,一副无聊透顶的模样。

这里是凤鸣宫,不可能真的有人想害武昙,蓝釉斟酌了一下就赶紧先去了。

不是湖边的岸上,两拨人还正杀的如火如荼。

死了人,沉樱等人隔着老远走在水上回廊上就隐约能闻到血腥味,然后有胆子小些的贵女们就临时刹住了脚步,在回廊上踟蹰,不敢再往前了。

何皇后走在所有人的最前面,远远地就听见何成明的声音“强弩手,放箭!”

话音才落,就是嗖嗖嗖的成片的冷箭破空声。

何皇后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结在了血管里,脚下步就下意识的生根,再也迈不动了。

“娘娘!”宁嬷嬷更是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死死的握住了,不再让她上前,一边转头吩咐长芳“快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前面一片箭雨如林,密密麻麻的压下来。

混乱间能听见金属的碰撞声。

但是前面全是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的水泄不通,宁嬷嬷扯着脖子也没能看清楚前面到底是什么状况,就只一味地将何皇后和燕廷婷等人往身后挡住,一边紧张道“护着点儿娘娘!”

何皇后虽然稳居中宫之位几十年,经历过许多的大起大落和阴谋诡计,可眼前这样活生生血淋淋的场面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偏事情发生在她的寝宫里她自己却不明原委,这时候心里就难免的跟着紧张和不踏实。

她左右看了一眼,突然问宁嬷嬷“廷襄呢?”

宁嬷嬷飞快的四下里扫视一眼,茫然摇头“不知道,奴婢也没看见……”

话没说完,沉樱已经带人追了上来。

岸上何成明下令发了一轮弓箭,大约是没达到预期的效果,已经再次抬手“第二队准备……”

岸上一圈围着的全是人高马大的御林军侍卫,沉樱也是一眼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不过前面蓝釉说是他们的自己人被围了,这时候她自然是顾不上许多,直接从何皇后身边挤过去,急匆匆的继续往前奔去。

“公主殿下,危险!您不能过去!”宁嬷嬷本能的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拽住。

沉樱还没说话,青瓷已经反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捏。

“呀——”宁嬷嬷惨呼一声,手上剧痛的同时就难再坚持,立刻松了手。

沉樱根本就顾不上她,仍是头也没回的继续往前走。

她走的很快,几乎是提着裙子,一路的小跑。

可是前面三层人墙的弓弩手挡路,对她这样养尊处优的女子而言,铜墙铁壁一样。

彼时第一轮刚射完箭的弓弩手蹲下去,第二排正在蓄势待发。

“住手!都给我让开!”沉樱怒喝一声。

站在最后一排严阵以待的弓箭手意外的回头,因为并不认识她,所以也无惧意,更不会让路,青瓷已经果断的上前一步抢在何皇后的人追上来之前将这个弓弩手双手抓起来,直接以他的身躯为武器,将人投掷了出去。

前面两排人的人,被压倒一大片。

她又已经和邵婉一左一右的踢开摔倒在前面的人给沉樱开路。

宁嬷嬷火急火燎的追到一半,就见鬼一样,被这阵仗吓得直接就顿住了脚步,再不敢上前。

这边的动静一闹,自然引起了周围所有的注意,弓弩手们正准备发射的动作都跟着齐齐一缓,不约而同的循声看来。

青瓷一边护着沉樱三两步走进包围圈当中,一边飞快的侧目吩咐邵婉“这里不用你,快去搬救兵,找王爷来。”

之前在武昙的床前,武昙传递给她的讯息是六个字——

保燕北,找萧樾!

青瓷过来的路上一想就能隐约的明白,照武昙的说法,今天这里的事是针对燕北的,而——

只有萧樾出面才能镇住这个场面,彻底的化解这一局。

“好!”邵婉也算机灵,应了一声就泥鳅一样顺势从混乱的人群里闪了出去。

“都愣着做什么?再给我射,将这些此刻全部射杀!”何成明一看有人搅局,就迫不及待的再次怒喝命令。

弓弩手们立刻稳住心神,手中弓弩再次对准被他们围困在中间的燕北几人。

但就在这一来一去的空当,沉樱已经三两步冲进了包围圈,二话不说的战在了燕北几人之前,断喝一声“全都给本宫住手!”

少女的声音响亮,骤然发怒,又居然带了很重的戾气。

侍卫们都是听命行事的,见她身穿锦衣华服的一位贵女突然挡在了几个“刺客”前面,并且还自称为“本宫”,就算不认识也能猜到她究竟是什么人了。

大胤的宁国公主,不仅远来是客,而且还身负着两国和解联姻的使命,谁敢动她帮很汗毛?

弓弩手们顿时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只用力握紧了手中弓弩不敢妄动,甚至生怕一时手没握紧而造成什么意外事故。

何成明也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可是事已至此,他本就到了孤注一掷的时刻,此时便是脸色铁青的怒喝道“不要伤及无辜,把不相干的人等拉开。这些刺客擅闯凤鸣宫,意图不轨,绝对不能姑息,必须就地格杀!”

且不说对方是大胤来的贵客,就单冲着是个女眷这样是身份,侍卫们也是不敢妄动的。

弓弩手们全都面面相觑,迟疑不前,倒是何成明身边的几个心腹第一时间就冲进了圈子里。

燕北等人立刻就要上前来替沉樱挡人,沉樱却不懂声色的交代了一句“不用你们!”

说着,已经主动走了两步上前,面容冷肃的面对上来的几个人道“什么刺客?这几个人都是本宫的亲卫,今天亦是被本宫带进宫里来的,我不管你们有怎样的理由,谁都不准再动他们一根汗毛!”

即便是何成明的心腹,也不敢随意动她的。

几个侍卫一时迟疑,就不由的转头朝何成明递过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何成明脸色铁青,咬着牙,额角青筋隐现——

明明就只有不到十个人的,他准备充分,紧急调派了近千名禁卫军在此围堵,为保万无一失,甚至连弓弩手都叫来了!

不过就是斩杀对方这几个侍卫罢了,原以为他们有备而来又是人多势众,也就是一个来回的工夫……

谁曾想,这几个侍卫居然个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他用千名御林军围剿,居然用了超过一刻钟都没能成事,反而时间拖延,把何皇后这些人都引来了……

晟王身边的那个年轻侍卫,据说就是皇帝流落在外的二皇子,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不能被允许的,必须得赶在他被重新认回皇室之前将他结果掉!

何成明原以为这件事是势在必得的,如今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唯有一不做二不休!

“把宁国公主扶开,刺客就是刺客,任何人不得包庇,否则一旦引出了祸事,谁来承担!”何成明心一横,几乎只在一口深呼吸的空当就已经定了主意,仍是语气果决的厉声道,“冲撞了公主,稍后我自会向公主赔罪,给我拿下!”

“是!”那几个侍卫士气大振,仿佛立刻就有了主心骨。

晚棠的脸色微微发白,用力的抓着沉樱的手臂,神色焦灼的不住的转头看她,却又不敢多嘴。

几个侍卫持刀就要上前,原是想着这宁国公主不过一介女流,就是自恃身份威胁人罢了,只想将她逼退。

不想沉樱却是目色一厉,居然不退反进,直接迎了上来。

走在最前面的侍卫毫无防备,下一刻遇到阻力,一低头就是骇的脸色惨变——

锋利的刀尖直切入沉樱身上绣着暗纹的精致礼服。

也知道里面有没有见血,可是——

这位宁国公主跟个没有知觉的疯子一样,目光冰冷的盯着他,还在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公主——”晚棠惊惧的已经开始尖声惨叫。

青瓷也完全没想到这位宁国公主居然也是个发起疯来什么都敢做的狠角色,心悸之余,不由的吞咽了两下,但下一刻已经马上镇定下来,二话不说又扑到湖边将堵在那里的御林军掀了一片进湖里。

稀里哗啦一片的落水声中,她便冲着还踟蹰在水上回廊上的何皇后大声道“皇后娘娘今天是准备要让我们公主血溅凤鸣宫么?”

说话间,这边那持刀的侍卫更是被吓得手软,仓促的就扔了手里的刀。

哐当一声,佩刀落地。

何皇后那边一个激灵,看清楚这里的状况之后也是吓得不轻,再也等不得的连忙快走过来。

何成明颇有几分无措的怔在那里。

身为他堂弟的鲁国公府世子何成玉是才跟着何皇后赶过来的,自觉事情不妙,趁何皇后朝沉樱迎过去的空当已经从外围绕到他身后,扯了他一下沉着脸焦灼道“你发的什么疯,居然带人杀进凤鸣宫来了,这是诚心给姑母难堪吗?这要怎么收场?”

鲁国公府承袭爵位的是二房老爷,本来长房大老爷才是嫡长子,可是大老爷因为幼年时候坠马腿上落了残疾,不利于行,就主动提出将爵位让给了自己的亲弟弟。

也正是因为这样,不管是何皇后还是后来承袭了爵位的鲁国公都觉得对不住大老爷一家,故而就格外栽培长房出来的何成明,如今何成明不过刚过而立之年,已经颇得皇帝信任的御林军副统领了。

何成明何成明在宫中当差,一直也都是循规蹈矩,很谨慎的,所以今天他的这番疯狂之举落在何成玉等人眼中简直就跟疯魔了一样。

“我……”何成明此时心悸的却是他自己的功败垂成,总有种很微妙的感觉在心头,一时不知所措就连着吞咽了几次喉结。

不过就是仗着人多势众杀几个人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他想不通!

这时候何皇后正在和沉樱说话“这里必然是有什么误会,你这孩子也是……怎么就这么大的气性,有话好好说。快,扶公主去前殿,宣太医来给公主瞧瞧。”

何皇后满脸的关切,说话间也是埋怨的瞪了眼脸色铁青僵硬的何成明。

何成明打了个寒战,突然就醒过味儿来,他几步走上前来,仍是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对何皇后郑重的拜下“皇后娘娘恕罪,微臣冲撞了宁国公主,自会认罚,可是……”

说着,就目光冷厉的扫了眼后面浑身浴血的燕北等人,眼中神色狠厉“这些人擅闯凤鸣宫,并且不听劝阻,明显就是居心叵测,微臣怀疑他们图谋不轨,还请娘娘给个恩旨,准许微臣将他们押下问话。”

何皇后循着他的视线转头。

她也从燕廷襄那里知道了燕北的来历,此时自然第一个注意的也是燕北,甚至于不用何成明明说,她也立刻能够领会对方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必然是冲着胡氏的这个孽种来的。

眼下都已经闹成这样了……

其实说实话,她心里也动了个念头一不做二不休……

何皇后目光微一闪烁,正待要说话,沉樱却是不干了,转头冷声叫燕北“燕北你过来!”

其实她是进宫来赴宴的,仪仗带着出行也就是了,并不需要再带侍卫进宫门,燕北这些人是武昙带出来的,并且又都是萧樾身边的心腹,她只是没过问而已。

可是现在——

这些北燕人居然想在宫里乱栽名目来屠杀萧樾的心腹近卫?

这样的事,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即便一时想不透其中关键,沉樱也是全神戒备的警惕。

“公主!”燕北走上前来,躬身行礼。

何成明失误就失误在他只以为燕北和他带着的这些人就只是普通的侍卫,而完全没想到这些人除了燕北以外,其余的全都是弑杀又狠辣的暗卫。

只不过御林军人多势众,之前倒是打斗中倒是还好,就方才强弩手的一波强攻之下,包括燕北在内已经有三个人挂了彩,受了些皮外伤。

燕北身上有血,袍角甚至都湿漉漉的往下滴血,不过这血都是别人的,只是右臂被流箭擦掉了一块皮肉,露出明显的伤口来。

沉樱隐约的皱了下眉头,还是尽量的让自己维持冷静的问道“你们是本宫带来的,若你们真的有错,本宫也必然公事公办的处置你们,这里是皇后娘娘的寝宫,他们说你带人强闯?可是实事?”

她说的是自己会处置,虽然现在是在问询,却明显就算燕北他们理亏,最后也要偏袒的。

何成明不服,心里一急就要说话,却被何皇后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就只能握紧了手中的刀柄,隐忍。

燕北的神色自然又冷漠,好像也没被身上的皮外伤影响,只就不卑不亢的回道“属下是听到凤鸣宫内有人叫嚷说公主殿下和二小姐遇险命在旦夕,不敢不进来看看。”

何成明终于拿到把柄,迫不及待的指责道“此处乃是内宫,又是皇后娘娘寝宫,岂容你等外人随意进出?即便你们是大胤来的,也不至于不懂规矩吧?总之你强闯,就是冒犯皇位,论罪当诛,何况你还在宫中行凶,杀了这么多人!”

何皇后拧眉不语。

沉樱也隐隐觉得此时棘手,不过这时候她却也恍然大悟——

怪不得武昙说是这些人要趁乱有所图谋,现在看来就是故意制造混乱再散播假消息,引得燕北等人着急上当,进而杀人了!

即便还是想不通他们设局杀人的动机和理由,沉樱也暂时忽略这点不提,正待要把话题引开去问燕北给她散播假消息的人时,燕北已经先一步开口道“公主,当时事急从权,属下担心两位主子的安慰,不得不第一时间进来问询状况,可我大胤是礼仪之邦,属下追随王爷多年,也不是不知轻重的。”

“你还狡辩!”何成明怒喝。

燕北却只当没听见他的话,从袖子里摸出一物双手恭敬的呈于沉樱面前,还是那么一副不温不火的语气道“燕皇陛下钦赐给公主的金牌,据说可以通行宫中不受阻碍的,属下等起先就只是想进凤鸣宫来确认主子们的安全,可是这位大人却将此金牌视为无物,并且当场就下了格杀令。主子们生死未卜,北燕的宫廷侍卫又不由分说要将属下们置之死地,如此境况……若不杀人自保便只能被杀,不得已才反击的。”

众人看着他呈在面前的金牌,包括沉樱在内,全都是神色各异。

这金牌昨晚武昙是当众给她的,可是今早出门之前又跟她要走了,她也没多想,只以为武昙是孩子心性,要去玩儿的,却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转手把这东西交给了燕北……

------题外话------

宝宝们,今天补了个端午节的红包,这个月扔过月票的妹子记得去戳一下~

第280章 御前行凶,帝王震怒(一更)

昨夜武昙将金牌交给沉樱的时候,包括皇帝和何皇后在内,所有人都亲眼看见的。

何成明亦在当场,所以之前燕北拿出金牌的时候,他压根就不信。

“金牌是陛下御赐给宁国公主的,如此贵重之物,怎么可能交给你这奴才!”何成明回过神来,第一时间就怒声反驳,“这是假……”

何皇后也不由的跟着打了个寒战。

她突然意识到——

今天这里的事情不太好收场了!

何成明设圈套要杀燕北是一回事,可是就目前的这个情况——

她却很难说服自己相信燕北拿在手里的金牌只是个巧合!

而如果是大胤人早就联想到了会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并且一早在防备,进而将计就计的在她的寝宫里大开杀戒……

这事情越是这么往后揣测,她就越是觉得心惊。

燕北抬眸,平津又冷漠的看向了何成明,反问道“东西我给大人看过了,您却一口咬定是假的?大人能在内宫也御前当差,想必是深得燕皇陛下信任的,您是真的眼拙至此?还是故意将此物视而不见,只想借题发挥的对我们下杀手?再或者……我们主次来京本身就是一场阴谋,包括今天在凤鸣宫里发生的一切,不是这位大人不认得这块令牌,而是这块令牌和燕皇陛下之前扬言要给我们公主殿下的体面根本就是个幌子,所以你们宫中今天这么多的侍卫在这里,全都视为不见,根本不将这令牌当回事!”

燕北的语调不高,语气也不激烈,但就是字字句句掷地有声,铿然撞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尖儿上。

何皇后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太重,几乎都震到了自己的耳朵里,可是憋了半晌,就只是恼羞成怒的呵斥了一声“胡说八道!”

沉樱也没想到燕北开口就给整个北燕都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心里飞快的反应了一下,就伸手将那令牌接了,握在手中,脸上却露出失望和戒备的神色道“是啊!本宫原还以为贵国是真的存了修好之心,故而对燕皇陛下赐下的这面令牌满怀着感激和欢喜,现在看来,仿佛一场笑话。皇后娘娘,抱歉,您恕我无礼,先行告退了,我得当面去面见皇帝陛下问清楚,他老人家昨日当众赐我令牌,到底是真的恩赐还是根本将这当成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心口一说,不能当真的。”

身为帝王,历来都最终信诺,所谓的君无戏言,可以说一言九鼎就是每个皇帝在天下人之间的脸面。

沉樱将话说在这里,已经是让何皇后大惊失色了。

沉樱却不再理会她,提了裙角就要往花园外面走。

何皇后有点抹不开面子去追,宁嬷嬷却不能坐视不理,当即扑过去横臂一拦“误会!公主殿下您别这么冲动……”

可是知书达理的宁国公主却突然变成了不讲理的泼妇,一把将她推开就仍是快步往前走。

之前御林军围剿燕北等人,将这里围成一个圈,青瓷只是把通向湖面上的封锁给破开了,另一边这里还是一堵人墙。

弓弩手们手持弓弩,一时间却不知道是该让还是该退,全都踟蹰不已。

沉樱看着指向自己的弓箭,扬声冷笑;“怎么,皇后娘娘这是准备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本宫主仆一行全都射杀在此吗?”

这话真是越说越不像话!

何皇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已经恼怒非常。

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只能安抚,就只能深呼吸了两次,提起一口气,刚要走上前去,人群的外围突然听见有人轻轻的调笑声“哟!没想到贵国的皇后娘娘还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这一边设着宴又一边在后花园里练兵么?看着是比歌舞气势大些,不过今天不是还有女客么?别吓着了啊!”

说话的人,自然是萧樾!

满院子的血腥味,就连同行的北燕老皇帝和高朗都进园子就闻到了,又哪里听不出他话里有话的讽刺?

何皇后听见这个声音,就先觉得颈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如果只有沉樱一个,她起码有一半的把握能安抚住对方,想方设法把风声压下去,将需要付出的代价降到最低……

现在萧樾来了!

她跟萧樾虽然没直接打过交道,但是这个人名声在外,不仅是个叫北燕武将听来就犯愁的武将,还有着岑贵的出身和高高在上的身份,从昨天的接触来看,这人虽然话不多,似乎也怎么多事,但却绝对不是个会任人左右好对付的。

何皇后的心里咯噔一下。

花园入口的方向高朗已经尖着嗓子在嚷嚷了“混账东西!都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大白天的在皇后娘娘的寝宫里亮兵刃,也不怕冲撞了,都找死呢!”

他这一嚷嚷,人群里就一片骚动,即使不用何成明下令,侍卫们也都出于本能的纷纷收了手中武器往旁侧让路。

何皇后勉强定了定神就要往前迎——

高朗既然过来了,那么八成就是把皇帝也惊动了。

然则千钧一发之际,何成明的眼中突然迅速充血,染上暴戾的神情。

他霍的拔刀,趁着所有人都在分神迎候御驾之时,抡起佩刀铆足了力气往燕北腰间横扫。

“啊……”晚棠彼时就站在燕北旁边不远的地方,眼见着这人眼睛猩红,一头嗜血的野兽一样突然出手杀人,只吓得尖声惨叫,整个人直接抱头蹲在了地上。

因为两个人隔得近,何成明又怀揣着孤注一掷的决心,本是势在必得的。

可惜——

燕北既然已经知道对方是针对自己的,自然是时刻防备。

众目睽睽之下,他微微拧眉,一撩袍角闪身后退两步的同时——

后面的蒋芳已经蹂身而上,明明可以一剑划开何成明的喉管,他却没有这么做,众人正好被晚棠的尖叫声吸引,看过来的时候就见空中泛着血色的寒光一闪,下一刻,何成明的腕间就飙出一道血线。

剧痛之下,何成明额角青筋暴起,霎时就是一头的冷汗。

他是心意已决,本是豁出去了一死,就只为拉了燕北垫背,也不算今天白忙一场,所以哪怕受伤,也还想拼着全力再搏一次……

可是手筋被划断,哪怕他能忍受剧痛,手上也顷刻失力。

哐当一声,配到落地。

他人却因为发力太狠,没能停住,狰狞着一张面孔仍是朝着燕北扑了过去。

燕北倒是没躲,反而颇有点以德报怨的意思,顺手拎了他的腰带将他扯住。

何成明狼狈不已,弓着身子被他拎在手里,刚要顺势去摸藏在靴子里的匕首,燕北却顺手往他腰后某个穴位拍了一下。

他下半身一麻,动作就缓了一瞬。

在下一刻,燕北就松了手。

何成明以为一个狗啃你的极狼狈的姿势被扔在了地上,头顶却又适时地响起燕北冷漠的声音“如果我是你,在替皇后娘娘澄清并且抗下今天这里的所有事情之前,绝对不会想着和敌人同归于尽!”

这声音从头顶砸下来,轰的一声,就像是在脑门上炸开了一道响雷。

何成明本来是自知必死无疑,想着孤注一掷再搏一次的,何况方才他又再次在燕北手上当众受辱……

可是燕北的这两句话就如是当头棒喝——

虽然对方当众这样揭老底,已经等于先将他们姑侄的脸面都按在地上踩了一脚了,可是却不得不承认燕北的话是对的!

今天他闯了这么大的祸,又被萧樾当场堵在了这,轻易是交代不过去的。

现在就算他一死了之,皇帝也必然会追究何皇后。

何皇后不仅是一国之母,掌管后宫,这里更是她凤鸣宫的内院,即使她澄清,也是个人都会觉得她和这件事有牵连的。

何成明突然觉得脊背发凉,开始无比的懊恼自己方才一时冲动做得这件事。

当然,如果他真的杀了燕北,那何皇后就是背上皇帝的猜疑也值了,问题是——

他没能成功啊!

这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副统领!”他的心腹侍卫上前帮忙将他搀扶起来,又随手扯了布条给他草草包扎了伤口。

燕北带着蒋芳等人举步朝萧樾走去。

萧樾果然是和北燕的皇帝一起来的。

他没说话,也没看皇帝,甚至于眼角的余光都没往对方脸上瞥,只是沉默着,仿佛顺理成章又无比熟悉自然的那样,带领众人跪在了萧樾面前。

沉樱也被方才那惊险的一幕刺激的不轻,这时候才缓慢的回过神来,然后她就立刻定了定神,三步并作两步的拎了裙角奔过去,扑倒在了萧樾脚下,扯着他的袍角就开始告状“小舅舅救我!燕皇陛下赐下的金牌原来他这宫里的人都的不认的,就因为我叫燕北他们拿着令牌进这后花园来寻我,就引来了这多御林军的围杀,小舅舅要是再晚来一步,怕是就只能替我们收尸了!”

相较于之前在湖上险些沉船,沉樱显然更能分辨到底什么样的事拿来攻击人才更有力度。

沉樱一脸的惶恐,仓促的就将那面金牌双手呈上了。

萧樾举目四望,没看见武昙,不过他知道那丫头的能耐,不担心她会有事,就暂且没问,只是意味不明的沉吟了一声。

何皇后见状,已经快步走上前来,跪在了皇帝面前请罪“皇上,这是个误会,是成明那孩子太过耿直,没想到宁国公主会将那么贵重的金牌交给下面的奴才拿着这才引发的误会。此事发生在臣妾宫中,臣妾也有失察之职,今日让宁国公主受惊,都是臣妾的疏失,臣妾也没脸求情,还请陛下责罚。但是陛下命臣妾待客,臣妾却是不敢有半点怠慢的,请晟王和宁国公主不要因为本宫的疏失而错怪了陛下和大胤交好的用心。”

萧樾是刚进宫没一会儿的,给出的理由是听说皇帝身体抱恙,过来探病的。

结果,刚在皇帝那坐下,长欣就过去禀报了凤鸣宫沉船的事故。

当时当着萧樾的面,她就更是大事化小,尽量把事情往小了说的,没想到萧樾却当场就提议过来看看。

他说要来,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皇帝自然不能拒绝,再加上何皇后这里出了意外,皇帝本身也不觉得是意外,就直接和他一道来了,可是没想到才走到半路,就又迎着神色慌张的邵婉……

长欣是伴驾而来,甚至都没来得及提前赶回来给何皇后报信,所以这时候就满脸羞愧的低着头,跟在皇帝身后的宫女中间,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何皇后的脸色。

何皇后一番陈情,皇帝却不知道是根本没听进去还是故意的忽略了。

他面色阴沉的俯视跪在她脚下的何皇后,脸上有种风雨将至时候的压抑的阴森,只是环视一眼周围尸横遍地的场面,冷冷的道“朕这一生活在锦绣堆里,从没有机会遇上个叛乱和或者战祸,皇后确定这只是个误会?而不是皇后体谅朕,故而用心良苦的安排了这么一个场面来给朕开开眼界的?”

自古以来,只要不是遇上乱世,哪个皇帝不是一生守在皇城之中养尊处优的,除非——

遇上逼宫和兵变!

何皇后忍不住就手脚发冷,连忙磕头“臣妾惶恐!臣妾与皇上一样,恨不能天下太平永世长安,陛下这么说就要让臣妾惶恐了!”

皇帝冷哼了一声,视线从她弯曲的脊背上移开。

被下属扶着的何成明打了个寒颤,连忙跪下来;“陛下明鉴,今日之事不怪皇后娘娘,一切全是因为微臣莽撞才酿成大祸,请陛下降罪责罚,微臣绝不敢有怨言。但是皇后娘娘确实并不知情,还请陛下明察,万不要因为微臣的过错而牵连了娘娘!”

他这说的每一句话就都能想到方才燕北的讥讽,而他这似乎是一直在验证燕北的预言。

可是,他自己已经分辩不清了,确实不能再把何皇后拖下水,即便是自打耳光,也只能咬着牙申辩。

皇帝听他说完,就是意味不明的冷笑一声“张能耐了啊,朕御赐的金牌你都敢藐视?你是真的眼拙至此,还是明知故犯,觉得朕老了,就可以不把朕放在眼里了?跑到皇后的宫里来作威作福,还用着朕的御林军大开杀戒?现在知道跟朕来说是误会了?方才朕要是不来,在场你们……”

皇帝说着,目光就随意扫过在场的御林军,音调不高,也没多少狠厉,却偏就叫人听出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说“你们在跟着何家小子胡闹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心里还记得朕才是这北燕的皇帝么?还是根本你就已经当成这天下是他们何家的了?”

这是在隐喻何家有谋朝篡位的野心么?

何成明和那些侍卫们已经在惶恐的不住磕头“皇上明鉴,微臣/奴才万万也不敢存了此等心思!”

何皇后却品出了皇帝今天这个反应的反常。

她是想扶持自己党派的燕廷襄上位,也有要稳固娘家势力的打算,却绝对从不敢生出谋朝篡位的野心来!

以前皇帝就知道她在背后支持燕廷襄,却也只是暗中在朝堂上牵制罢了,绝对不会把这样莫须有的罪名随便往她的头上扣。

今天的皇帝,仿佛是真的被激怒了!

为什么?绝对不是因为她凤鸣宫里闹出了这样的乱子,而是——

因为燕北?!

因为皇帝看出来了何成明他们想要借故锄掉燕北的心思,他这是为了替那个贱种出气而震怒的!

何皇后觉得自己好像是突然掉进了冰水里,整个心都迅速的收缩成团,在微微的发抖。

可是她不能让皇帝给何家扣上这么大一个罪名,连忙就也跟着磕头“皇上……”

还没等开口,身后突然一个小小的人影撞开人群跑过来。

因为鞋子不合脚,武昙跑的又急,一只鞋子被甩出来,刚好砸在何皇后头顶。

何皇后的声音一顿,下一刻,她已经一头撞进萧樾怀里抱着他的腰开始哭“王爷,有人要杀我嘤嘤嘤……”

第281章 哭唧唧,坑死你!

武昙一头扎进萧樾怀里。

大庭广众,这显然是不合适。

萧樾垂眸看了眼她身上,脸色就变了。

她头发也没梳,半湿的披散下来,衣裳又不合身,袖子长出来一截,而方才从回廊上跑了一路过来,拖地的裙摆上早就被踩的不像样子,更别提现在鞋子还甩掉了一只。

她刚扑过来的时候,萧樾只当她是故意的,这么一看倒觉得她这像是被裙摆绊的……

武昙抱着他的腰哭“有人要杀我,我待在这里了,你送我回家……”

邵婉之前迎着萧樾和皇帝和萧樾的时候只匆忙的禀报了凤鸣宫里沉樱和燕北她们跟北燕侍卫起冲突的事,都几乎忘了武昙这一茬。

现在她突然窜到人前来告状,皇帝的脸色又是瞬时一沉。

而何皇后正在大难当前的时候,已经不是很顾得上这个武昙到底是怎么突然又冒出来的,连忙就对皇帝澄清“皇上,没有的事,这是个误会!”

话没说完,萧樾已经冷声斥责跟着武昙过来的蓝釉“会不会做事?”

他这个人护短,虽然私底下脾气不好,但几乎不会当着外人的面给自己的仆从难堪。

蓝釉的脸色微微一白,连忙跪了下去,还没说话,燕北就给跟在萧樾身后的尉迟远使了个眼色。

尉迟远收到了暗示,虽然心里还没太明白,但却本能的上前将捧在手里的萧樾进宫时候穿的披风呈上来“王爷!”

萧樾的面色不善,一把扯过那披风,顺手将武昙一裹,捞在了怀里。

武昙连忙搂住他的脖子,抽抽搭搭的抬起眼睛看他,还是哭诉“有人要杀我……”

她抬手一指湖心岛的方向“从那里的台子上把我推下了水,我差点就淹死了!我不呆在这了,我要是死了,我祖母怎么办?我想我大哥了,我要回家……”

沉樱都没再咬着沉船之事不放了——

何皇后哪里想到这个小丫头会不知好歹的跳出来作妖,只气得眼皮直跳,可是又不能发作。

她用力的掐着掌心压制住怒火,刚好再开口解释,萧樾已经面目冰冷的转头看向了皇帝道“抱歉了陛下,暂借皇后娘娘这里的偏殿片刻,本王要先失陪一会儿。”

沉樱也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了,武昙穿成这样跑出来,他不气才怪,于是连忙就吩咐青瓷“宫外的马车上有带着备用的衣裳,你快去取来。”

皇帝微微叹了口气,只侧目给高朗使了个眼色。

高朗就立刻上前“晟王爷请,奴才给您带路!”

萧樾冲皇帝略一颔首,就抬脚大步往花园的出口处走去。

武昙窝在他怀里,继续抽搭,同时偷偷抬眼瞄他。

萧樾有所感知,略一垂眸,一眼刚好望进她璀璨狡黠的眸子里。

她不过就是在演戏,就算真是被人推进水里受了惊吓——

就她那胆子,当时惊慌之余哭一嗓子发泄一下也就完了,不至于拖了快半个时辰还缓不过来。

萧樾与她对视一眼,面上表情却没有任何松动,下一刻就已经忘旁边移开了视线。

武昙有些意外,一瞬间瞪大了眼,伸手就要去扳他的脸,前面的高朗已经停住了步子,转身谦卑的行礼“晟王爷,委屈您和二小姐暂且在此处稍作歇息吧。”

武昙连忙缩回手,手臂搭在萧樾颈后的同时把脸藏在了他怀里。

“嗯!”萧樾面无表情的略一颔首,就抱着武昙进了殿内。

高朗没跟进去,却又周到的叫人去打热水和煮姜汤,都安排好了才急匆匆的又回了后面的园子里。

萧樾抱着武昙进了偏殿,径直进了内殿,将他放在了床上。

带了点儿脾气,等于是把人扔那了。

武昙“哎哟”一声,一骨碌爬起来就跪在床沿上,扯住他的袖子抱怨“做什么呀?今天又不是我惹的事!”

她说话理直气壮的,甚至还鼓了腮帮子,略带不满。

萧樾站在床前,俯视她,看她这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模样就心里憋屈,只没好气道“脏成这样,赶紧都给本王扒下来!”

她借题发挥要闹事都没问题,但是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就确实有点惨不忍睹了。

看她穿的这一身,萧樾的心里就说不出的别扭。

他也不是没见过她不修边幅的模样,哪怕只穿一身中衣因也干净利落——

反正现在衣不合体,看她穿着旁人的衣裳就怎么看怎么碍眼。

武昙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甩了甩过长的袖子,她也嫌弃自己这身衣裳,何况裙摆都踩破了,倒是从善如流,麻溜的就把外面的裙衫都脱了。

虽然中衣也是偏大,但好歹是没那么违和了。

萧樾的脸色略缓和了些,这才弯身坐在了床沿上,伸手来探她的额头。

武昙本来正在低头挽袖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是要干嘛,抬头看了他一脸就无所谓的打开他的手“没着凉,我有数!”

萧樾盯着她看,只微微的叹了口气,武昙就想起了正事,又往他身边凑了凑,扒着他的手臂目光炯炯的问“他们要杀燕北,北燕的老皇帝被惹毛吧?那你说他会不会废了皇后?”

萧樾摸摸她的头发,顺便把她有些乱的头发理顺,一边却是不答反问“事情是何皇后做的?”

“她傻啊?”武昙想也不想的摇头,“在自己的寝宫里搞这么大的动静杀人灭口?如果真是她做的,怎么都该想好了一旦事情出现偏差之后的应对措施,哪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动?”

萧樾勾了勾唇,落在她腮边的手指忍不住曲起,轻弹了她额头一下,调侃道“既然明知道不是她,你还跳出来咬她?”

“我倒是想咬燕廷襄啊,可是他跑没影了,而且沉樱出事的时候他也没在当场……”武昙倒是不疼,脱口反驳了一句,可是话到一半又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味儿,登时就变了脸,一屁股坐回了床上,“呸呸呸!我又不是狗,你才乱咬人呢!”

他嗤之以鼻,随后却又突然回身凑近她面前。

武昙本能的往后仰着身子避开,防备道“你……看什么?”

萧樾的眸子里有笑意浮现,压低了声音继续调侃“你确定不咬人了?”

“什么呀?”武昙皱眉,触及他眼底揶揄的笑意,脑中突然就迅速的过了几个片段……

他这是……

在嘲讽她?!

武昙一怒,登时也不躲他了,一下子蹭上去,抱住他的肩膀就开始扒他的衣裳,一边愤愤的磨牙——

这混蛋嘲笑她咬人?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咬死他算了。

萧樾也不躲,就那么稳如泰山的坐在那,任由她上下其手。

只是他衣裳穿了好几层,武昙气恼之下又没章法,撕扯了好半天,刚把他肩膀扒拉出来——

外殿的大门没有关,刚好有婢女提了热水进来。

“王爷,高总管命奴婢们送水来给……”走在前面的大宫女道,边走边一抬头,后半句话就卡在了喉咙里,仓促之间连忙放下水桶,十来个人全跪在了地上。

武昙听了她的身影也有种被雷劈了一样的体验,浑身的血液都瞬间滞留不动了。

萧樾唇角噙一抹笑,又等了片刻,见她还僵在那里,方才很是“体贴”的询问道“还啃不啃了?”

武昙一怒,顺手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当然,不是为了打人,并不疼,只是啪的一声,特别的清脆响亮。

带着衣物赶过来的青瓷刚好回来,本来隔门看见这里伏了一地的宫女还以为出事了,快跑进来,又刚好看到这一幕——

他家王爷衣衫不整,还被小祖宗甩了一巴掌。

然后那小祖宗就恼羞成怒,一扭头扑到了床榻上,把脸捂在了被子里。

青瓷也懵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萧樾这才不紧不慢的整理好自己的衣衫道“澡就不在这洗了,下去吧!”

“是……是!”宫女们低声应了,却是再不敢抬头,唯恐看见不该看的,爬起来就提了水桶又逃也似的都出去了。

萧樾这才给青瓷使了个眼色。

青瓷会意,连忙点头。

他起身先去了外殿,青瓷过来哄着武昙更衣。

武昙心里正在又羞又恼,全程脸通红又鼓着腮帮子生闷气,不过这时候心虚,倒是很配合的拾掇着穿衣和梳头。

园子那边,沉樱当时斟酌了一下,并没有跟着萧樾二人离开——

方才这里的冲突,她算是亲身参与,算是双方的当事者之一,要留在当场随时准备对质才对。

而何皇后这才刚好反驳武昙的话,却被萧樾打了岔,她便只能忍了,一直到目送他二人离开之后方才赶紧重新收摄了心神解释道“皇上,之前湖心水榭那边发生的事纯属意外,并非是武家那个丫头说的那么严重,当时是那边岸上人多拥挤,连寿安都没能幸免,一并落了水。让那丫头受了惊,皇上要责怪臣妾疏忽或者招待不周,臣妾都能领罪,但绝对没有武家丫头所说的那回事。”

寿安公主之前是惧怕鲜血,一直留在水上回廊上,后来皇帝过来,她才硬着头皮带着一众贵女们上了岸,此时便上前附和“是啊父皇,当时确实是个意外……怪不得母后的。”

燕廷婷等人都没有主动出头,只垂下眼睑来沉默。

皇帝的视线意味不明的自众人脸上扫视一圈。

沉樱便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

她站起身来,重新给皇帝行了个礼,凉凉的说道“皇后娘娘和寿安公主母女一心,这是一口咬定了武昙是在无中生有的找茬儿是么?”

何皇后不想跟她个小丫头逞口舌之快,这时候却不得不辩,咬牙道“那丫头受了惊吓,会说些胡话,本宫自然不会与她计较。”

沉樱冷笑“既然在武昙落水的事上皇后娘娘和她各执一词,那就等她回来,亲自与皇后娘娘论个真假和对错吧!”

何皇后本以为她是要替武昙出头,不曾想她居然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两句话搪塞了,但是听她这语气又明显不是个准备息事宁人的意思,心头顿时又是一紧。

果然——

下一刻,沉樱已经话锋一转,再次开口道“武昙那边具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敢妄论,那么在我小舅舅回来之前,还请陛下做主,论一论我的事吧。之前我刚到皇后娘娘,有人邀我一同游船,可是船行到一半却过水沉了,当时要不是我身边的侍婢身手好又会水,这时候我可能也没命站在这里了。那么敢问皇后娘娘,这件事……您也准备说是沉樱故意恶意揣测在找您的麻烦吗?”

何皇后咬咬牙。

沉樱是要嫁在这里的,且不论将来是谁娶了她,终究她一个外乡人……

何皇后原以为她怎么都要给自己留余地的,却没想到她会这样咄咄逼人。

“事出突然,本宫会查明原委,不会叫宁国公主受委屈的!”何皇后勉强说道。

现在事情明白这在这,别的不知内情的人可能还疑惑,她的心里却基本已经有数了——

这事情最终的目标直指,分明就是燕北,既然事情不是她安排,那就必然是魏王府那边了,能不经过她就支使的动何成明来做这件事的,也就只有魏王那边了。

而且——

这件事应该还是魏王私自的决定,甚至于连燕廷襄都不知情。

方才发现这边出事,她赶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四处搜寻燕廷襄的下落而不得,她并不觉得对方是发现事情败落才避嫌去了,而更有可能是他已经料到了背后的事,所以赶着去找魏王确认,或者已经在想办法善后了……

何皇后自己是知情人,她当然更知道同样作为知情人,皇帝此时也必然是将前后两件事联系起来了。

她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惶恐和不安,只能咬着牙尽量的克制情绪,不叫自己失态。

沉樱看向了皇帝,却仍是不给她留余地“陛下,并非沉樱想要抓着此事不放,如若只是出了我那边一桩沉船事件,沉樱不会这样恶意的揣测,可现在先是我,再是武昙,甚至于宫中的御林军更是对我带来的侍卫展开了如此大规模的围剿,这种种事情联系起来……若是事情发生在陛下身上,您会相信这些全都是巧合么?”

前面两件事,如果还能勉强用“意外”二字搪塞,那么何成明在这里耀武扬威的下令杀人,却是怎么都无法自圆其说的。

何成明身上已经被冷汗湿透了,跪在那里也是隐忍半天,眼见着何皇后都逼到了绝路上,只能是硬着头皮膝行到皇帝脚下磕头道“皇上,千错万错都是微臣的错,这一切都跟皇后娘娘没有关系……”

话音未落,皇帝就是突兀的一声冷笑“跟她没关系?没有她,你以为你凭什么做到今天这样的位子上来?”

何成明和何成玉都齐齐的变了脸色。

何成明更是霍的抬头看向了皇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神情尴尬不已——

虽然他会有今天的差事和地位,离不了何皇后的提携和庇护,可他却也自视是个有能力的人,皇帝当众这样说,便是狠狠的在打他的脸。

可偏偏——

相比他今天做的事,皇帝就是当场砍了他都不过分,他更是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皇帝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已经再次反问“谁给你的胆子在宫中如此行事,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且不说这些大胤侍卫的手里有朕御赐的金牌,哪怕没有……昨儿个入夜你已经叫人在朕的御书房外闹了一场,也有人明确告诉你了,这些侍卫带武器入宫是朕特许的,今天就算他们因故要进凤鸣宫来看看,也不是你能借故调兵围杀的理由。你这是明知故犯嗯?”

何成明哪里想到昨天夜里他照魏王和何皇后的吩咐叫人去诱杀燕北的事都被皇帝知道了,此时汗湿了鬓角。

他的眼神四下里乱飘,飘过之后就心一横,又赶紧咬牙磕头“微臣……微臣度量狭小,就是因为昨夜手下在御书房外和这些大胤的侍卫起了冲突,心中记恨,这才……以公谋私……”

这个借口找的,倒是个台阶。

皇帝冷嗤一声,视线忽的又落在何皇后头顶“皇后怎么说?可是相信他折返说辞?”

何皇后哪还有退路,只能强作镇定的看了何成明一眼,遗憾道“这孩子……”

本来想说“这孩子向来稳重”,话到嘴边却再不敢说何成明一句好话,唯恐问题又要绕回去,就感激改口道“臣妾也甚是痛心!”

皇帝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失望。

他别开了视线,不再去看何皇后,只就声音冷硬无情的缓缓说道“将何成明推出去砍了!御林军校尉以上全部叫过去观刑,以儆效尤!”

何成明浑身僵直。

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是一回事,被皇帝下令处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只觉得脑袋空空,但一时又有无数的思绪在脑袋里乱窜,最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情绪,伏地又磕了两个头。

何成玉听闻她的磕头声才如梦初醒,连忙也跪在了皇帝的面前,求情道“皇上,堂兄他是一念之差,还请皇上念他是初犯……”

皇帝面上却全无动容,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何成玉走的是文臣的路子,本就胆量有限,被皇帝这样盯着,后面说着就慢慢的止了声音。

皇帝却是环视一眼周围或伤或死的御林军侍卫“他是初犯,朕就该网开一面?这些被他蒙蔽驱使却丢了性命的侍卫……他们的性命也都只有一条。何成明既然有胆量做出这样的事,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何成玉哑了声音,何成玉则是一声不吭,死死的攥住了拳头。

何皇后也始终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时候,却是鲁国公府的大小姐受惊过度扑过来,一把抓住何皇后的手臂,流着泪道“娘娘……”

她甚至以为是何皇后的不作为才会导致何成明被皇帝下令处死。

高朗挥挥手,就有人上前将何成明给架了出去。

皇帝接着道“把御林军里何成明的下属,尤其是昨夜带头在御书房外闹事的校尉,拿下审问,但凡和他之间私底下有类似行径的,全部处置!至于今天在场的其他人……不知情的,可以不予追究!”

他转身,大步往花园外面走。

宁嬷嬷连滚带爬的摸过去,扶着何皇后起身,颤抖道“娘娘!”

何皇后站起身来,脸上却是一副狰狞的表情,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还没完呢!”

她太了解皇帝了,那个武昙和沉樱联手教唆,皇帝既然已认定是他们在设局谋杀燕北,那么这件事,就绝不是杀一个何成明就能了结的……

------题外话------

宝宝们,今天不再更了,这个剧情总觉得有点别扭,后面我要梳理一下再继续,大家早睡,晚安,么么哒

第282章 哑巴亏,你阳光点!(一更)

宁嬷嬷惊骇不已“大公子都被处置了,还……”

话到一半,又想起来下令处置何成明的是皇帝,后半句就生咽了回去。

何皇后咬着牙冷笑“成明折进去了,就算全天下都觉得这已经是天大的惩戒了,那也得看是跟谁比!”

宁嬷嬷顿时语塞。

是了!何成明的身份再高,也比不得皇帝自己的骨血。

如果皇帝就是要替那人出这口气,这件事也绝对不是死一个何成明就能抵消的。

宁嬷嬷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可是众目睽睽的,也要谨言慎行不敢再随意多言。

高朗已经让人去叫了御林军的大统领过来,清点死伤,并且把方才参与围剿燕北等人的侍卫全部撤了出去,准备查问之后另行发落。

何成玉面色凝重的走过来“姑母,大哥那边真的求不得情了么?要不要我回府去请父亲……”

话没说完,就被何皇后一记凌厉的眼神制止。

她侧目,看了何成玉一眼,压低了声音飞快的嘱咐了一句“别节外生枝,何家的其他人不能再受牵连了。你马上走,去寻一下廷襄,问问他今天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正在气头上,恐怕是正愁拿不到契机对鲁国公府发难呢。

这时候如果鲁国公为了何成明进宫来求情,岂不等于是往枪口上撞?

何成玉虽然没有武将的杀伐和胆气,但脑子却够用,略一权衡就明白了其中利害,一边私下看了眼正在清理现场的御林军一边略一点头“是!侄儿明白!”

说完,就混进来来往往的御林军和宫人中间先出了凤鸣宫。

何大小姐却有些踟蹰不定,六神无主的模样。

何皇后看了她一眼,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只吩咐宁嬷嬷“你留在这里,先把他们领到旁边的院子里安抚一下吧,本宫先过去见皇上!”

今天的午宴显然是开不了了,但是事情最终没个定论,过来赴宴的贵女和公子们都跟着受了惊吓,暂时也不好这么贸贸然的放他们离开。

宁嬷嬷慎重点头“娘娘放心!”

何皇后左右环视一眼,视线在寿安公主和燕廷婷面上略做停顿“你们两个跟本宫一起去面圣!”

她们两个都是皇族宗室,之前武昙落水的是又都在湖心水榭,现在武昙要闹事,她们是可以拿来做见证的。

何皇后这么一说,寿安公主两人也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图,虽然心里都有忐忑和不情愿,却谁都没有表现出来,轻声的道“是!”

何皇后于是不再滞留,被长芳扶着,疾步往前殿的方向行去。

寿安公主迟疑着瞄了燕廷婷一眼。

燕廷婷与她的视线相撞,眼中突然闪过点什么,随后就唇角勾了勾,走到她面前“走吧,我们也过去!”

寿安公主抿抿唇“嗯!”

两个人并肩也往花园出口的方向走。

寿安公主微微低垂着眉眼,和往常一样是一副文静又木讷的模样。

燕廷婷侧目看她,唇角牵起一抹嘲讽的冷笑,用很轻的声音问道“怎么公主很心虚吗?”

“啊?”寿安公主蓦的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心虚的情绪,不过竭力的掩饰过去了。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我……只是刚才被吓着了。”

燕廷婷看着她,眸光犀利“事已至此,还装什么装?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明显皇后娘娘不知情,既然不是她示下的,那么旁人里头又有谁敢在这凤鸣宫里行凶伤人?那会儿在水榭,推那个小丫头下水的是你的人吧?”

一开始她也以为武昙胡说八道,为了陷害何皇后故意攀诬的,可是方才只略一试探,寿安公主就心虚了。

这件事还真是有意思了——

一直表现的老实木讷,甚至人畜无害的寿安公主居然敢指使奴仆行凶?

寿安公主的眼神已经从方才竭力的伪装无辜变成了明显的防备,她捏着手心,又咬了嘴唇,不说话。

燕廷婷上下打量她“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你这是为什么啊?是因为大胤的晟王么?”

北燕这边,本来是想遣嫁公主的,虽然对外明着说是想将寿安公主嫁给大胤的太子萧昀,但实际上当初徐穆走时皇帝另有口谕,说只看大胤那边的意思,如果大胤皇帝不想让北燕的皇族女子入宫,那么争取和晟王萧樾结个亲也是好的。

陈王恰是知道内情的人之一,燕廷婷随后就也知道了。

而除了这个理由,她确实也想不到这个寿安公主会对那个武昙下手的原因了。

寿安公主听她怀疑自己是为了争风吃醋而害人,顿感难堪,脸上臊红一片。

萧樾没应她的婚事,她固然心里不痛快,可是她的生母出身不高,这些年在宫里仰人鼻息的挨日子,她当然知道自己的斤两,不可能自不量力的为了一门八字都没正经有一撇的婚事去报复什么……

可是,她跟不能说她是受了魏王的指使,为了讨好何皇后才做的,毕竟——

现在事情不仅没成,还因此狠狠的坑了何皇后和何家一把!

燕廷婷误会了倒是正好!

寿安公主暗暗的又掐了下自己的掌心,反而镇定了下来,微微抬起下巴,也用同样嘲讽的神态扫了燕廷婷一眼“那么你呢?你们陈王府先前在游船上给宁国公主下套的事又要怎么算?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揣测本宫?不如先顾好你自己吧!”

说着,就面有愠色的横了燕廷婷一眼,刚要加快步子往前走,燕廷婷却一把拉住了她。

寿安公主一怒,回头就要甩开她的手。

燕廷婷却握着她的手腕没放,这一瞬间已经是满脸的肃穆“公主你别误会,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跟你说……如今的这个局面,稍有不慎咱们两个都难脱身,与其一会儿到了御前各自为政拼命自保,不如……咱们互相帮忙遮掩一下?”

寿安公主看着她眼中认真的神情,大为诧异。

燕廷婷见她没有拒绝,就又赶紧趁热打铁“当时你的人推了那个丫头下水,那里人多眼杂,难保没人看见,这样吧,回头如果有人指证你纵仆行凶,我会站出来替你作证,证明他们是污蔑……”

寿安公主的眉头越皱越紧。

她跟燕廷婷虽然偶有往来,但彼此性格不对付,一直都是面子情,她可不觉得对方会诚心帮她,故而脸上防备的神色就更加明显了。

寿安公主狐疑的反问“那么你呢?你又想让本宫替你做什么?”

燕廷婷莞尔,回头看了眼远处的湖面,眼中闪过一抹幽冷的光芒“一旦湖底的沉船被打捞上来,陛下查问之下我必有麻烦,公主的人在这宫里动作总比我便宜些,之前那船上负责撑船的宫女林蕊……麻烦公主的人趁乱……帮我处理一下?”

她作为外臣之女,进凤鸣宫赴宴就只能带一名贴身的婢女,可是寿安公主不同,在宫里走动,除了贴身的大宫女之外,还有另外八名宫女随行。

寿安公主眼中闪过一丝骇然,不由的举目四望。

居然——

还要在凤鸣宫里杀人么?

她紧皱了眉头,还在做最后的抗争“你在诓我?你要真想灭口,前面早就趁乱……”

燕廷婷也露出些许恼意“我只是没想到那个宁国公主会不惜把事情闹到,这才错过了时机!”

武昙会闹,是因为她闹完之后就能拍拍屁股走人,可是那个宁国公主——

按理说她是还尽量的遮掩,争取大事化小的,谁想到她会死咬不放的要追究?

寿安公主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又很是斟酌了一下才勉强点了下头“你一会儿真的会帮我作证?”

本来魏王是说今天陈王府一定会找机会对沉樱下手的,让她见机行事,如果陈王府把事情闹起来,就不用她动手了,可偏偏沉樱有惊无险,动静没能闹起来,她才不得已又从后背推了一把。

当时水榭上那么多人,她确实事后一直惶恐,怕有人趁乱瞄见她的婢女行凶。

“这时候了,难道我还会跟你开玩笑么?”燕廷婷不悦说道。

寿安公主又斟酌了一下“那……好吧!”

她转身,拉了自己的大宫女到一旁,耳语了几句。

那宫女点点头,然后又看了燕廷婷一眼就飞快的跑了。

寿安公主这才面色凝重的重新走到燕廷婷面前“走吧,别让父皇和母后等急了。”

“好!”燕廷婷松了口气,这才恢复了从容镇定的表情和她一起往前走。

前面正殿的殿门大开,皇帝坐在主位上,沉樱和何皇后都站在他面前。

寿安公主两人过去的时候,燕北带着萧樾的侍卫们也都已经站在了殿前的院子里。

燕廷婷神色如常的径直往里走,寿安公主却忍不住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去瞄了燕北两眼……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就是当年胡贵妃弄丢的那个儿子?她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了?

寿安公主当然不可能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所谓哥哥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只是因为今天配合魏王的计划一起给对方设了套,正心虚着,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

她们两人依次进殿,屈膝给皇帝行礼“见过皇上/父皇!”

皇帝沉着脸,只往这边看了眼就算是听见了。

两人都尽量的压低呼吸声,谨小慎微的挪到旁边站定。

皇帝依是不说话,这殿内的时间便显得尤为难熬,又过了一会儿,萧樾才领着换好衣裳的武昙从外面进来。

萧樾还是之前的样子,面色肃然并带了些微的冷凝,大步跨进了门来。

只是——

跟在他身后的武昙,就换了个衣服的间隙,突然就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儿了下来,看上去无精打采的。

她低着头,一脸老大不高兴的表情,慢悠悠的提着裙子过门槛儿。

沉樱都看出来她前后的情绪有差别了,不禁皱眉,转身迎了两步上去牵她的手“怎么了你这是,是那会儿在水下弄伤了哪里?”

说着转头去看萧樾——

就萧樾那个表现,又不像!

武昙刚才从偏殿过来的时候,虽然没有宫女敢公开说她的闲话,但她们一个个使劲低着头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分明就是掩耳盗铃。

她知道她们肯定都在透着笑话她,偏又解释不得,哪里还旁的心思了?

沉樱跟她说话她也提不起精神,只是敷衍着摇了摇头。

“陛下!不好意思,这丫头磨蹭的很,来迟了!”萧樾走上前去,给皇帝拱手行礼告了罪。

“姑娘家嘛……”皇帝随口应了声,示意他落座,然后才顺势将目光移到了武昙身上略一打量,也是狐疑,“这丫头是不舒服么?凤鸣宫里有太医……”

高朗赶紧就要答应着去请太医来,武昙这才不得已的连忙提起精神来道“不用!我没伤!”

高朗迟疑着去看皇帝。

还是萧樾说道“不麻烦宫里了。”

他冲沉樱二人抬了抬下巴“累就旁边坐着,咱们陪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说说话!”

“是!”沉樱看出来了武昙兴致缺缺的不爱说话,代为答应了一声就从容大方的拉着武昙在萧樾下首坐了。

何皇后可还站在那呢……

她们这样,真等于是在何皇后脸上扇巴掌。

何皇后面上不动声色,寿安公主和燕廷婷却忍不住诧异的看了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一眼,而皇帝已经开说道“朕等了这丫头一会儿了,旁的事姑且不论,但这丫头既然是指有人在宫中故意行凶,朕就不能不问了。丫头,你尽管实话实说,朕会替你做主的!”

寿安公主紧张的微微攥紧了袖口,低垂着眼眸佯装镇定。

而燕廷婷则是暗暗提了口气,已经做好了准备站出来作证的准备了。

满殿的人都盯着武昙。

武昙坐在那椅子上,脚不着地,她本是无精打采的低着头的,此刻才恹恹的缓缓抬起眼皮。

青瓷见她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斟酌着刚要上前——

当时武昙在前面,不可能看见后面的人,她却是看的清清楚楚的,要指认最后也只能是她来。

何皇后的面色镇定,就等着武昙开口……

她不怕她开口把人揪出来,因为这件事和她凤鸣宫完全无关,只要被人就出来拷问,就能助她脱身,起死回生。

“陛……”青瓷飞快的瞄了寿安公主一眼,刚要上前说话,武昙却随后一眼横过去,一边跳下椅子兴致缺缺的对皇帝说道“我没看见人。那人是从背后推的我,怎么可能看见……”

她的语气不太恭敬,但作为一个刚被人暗算受了惊吓的小姑娘,皇帝自然也不会跟他计较。

他只是有些意外的微微皱了下眉头。

那边寿安公主本来因为青瓷看她的那一眼,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正准备跪下去哀嚎反驳,冷不丁一个转折把她从冷水里捞出来……

她浑身上下全是冷汗,水洗一样。

何皇后更是大为意外,不由的脱口道“你说你没看见人?”

说着,终于忍无可忍,仿佛听了笑话一样的冷笑出声“你口口声声说有人推你下水,现在又说没看见人?这是故意为难皇上和本宫吗?不指出行凶之人,皇上和本宫怎么替你做主?”

武昙没心情跟她斗嘴,就还是随意的回了句“臣女的背后却是没长着眼睛,皇后娘娘要是不嫌麻烦,叫人把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叫来问问,或许有人看见了呢?”

这女人等着借她的指证来脱困呢,虽说彼此无冤无仇——

她也没义务帮!

所以这时候坑起何皇后来也是半点不心虚的。

寿安公主确定武昙身后那个婢女是看见了她的宫女行凶了,现在武昙却没让婢女出来指证,她就理解成武昙不想自己亲自指证得罪人,而听武昙说要叫何皇后去挨个询问在场的所有人,刚刚落下一半的心就又悬了起来。

她紧张不已,却不敢贸然出头。

燕廷婷拿眼角的余光看见她额角的冷汗,倒是信守承诺的站了出来,不悦说道“武二小姐这话说的轻巧,就算陛下和娘娘不嫌麻烦把人挨个盘问了,那如果还是没人看见呢……”

武昙本来就没心思应付这些事了,何皇后说话她还得给三分颜面,这个燕廷婷她却是半点也不想搭理的,没等对方说完就直接恼怒的出言打断“你想说我撒谎就明说好了,拐弯抹角的累不累?反正就是有人推的我,你们爱信不信!”

她的语气不善,直接就是个骂下人一样的口气。

燕廷婷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样对待过,眼睛瞪得老大,却是因为太过震惊,张了几次嘴愣是没能说话来。

武昙已经不理她了,随后视线转到了寿安公主身上。

寿安公主也是本能的瞪大了眼,表情虽然在极力的控制,心里却忍不住的惶恐——

这丫头这是要当场拉出她么?

不想下一刻,却听武昙继续没好气的说道“有人推我下水,但是公主殿下就在我身边,情急之下我拽了一把,没想到把公主也拽下去了。”

不是告发她,反而是自揭其短?

寿安公主眼睛圆瞪,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不太够用,脱口问道“你说什么?”

没想到武昙又不理她了,转而又上前两步走到皇帝的面前借着说道“反正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没有人证,陛下和娘娘要当我是胡诌的那就当没这回事吧。臣女和宁国公主都还没用饭,能否先告退了?”

何皇后明显不是今天的主谋,但她必须作为今天最大的祭品被处置,她才懒得管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该倒霉的人倒了霉就是结果。

寿安公主和燕廷婷都明明已经做好了打一场口水仗的准备了,没想到还没开场对方就偃旗息鼓了,意外之余全都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何皇后则是心头震怒的同时又无话可说——

表面看是这个丫头突然懂事了不争了,想要帮她息事宁人,可一旦息事宁人,这个屎盆子就必然要扣在她头上。而如果她主张彻查到底,届时皇帝穷追猛打找到了推武昙的人,又难保对方不会供出魏王府来……

燕北在她的宫里被她的侄子围杀,这件事她已经深陷其中,今天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她总不能为了争这一口气就把魏王府再扯进来吧?

所以,她知道这是个哑巴亏,但除了生咽下去,好像也别无他法!

萧樾等得一时,见何皇后没有再开口的打算,就抖了抖袍子站起来“陛下,今天的事实在抱歉,两个丫头不知轻重,给您添麻烦了,您这里想必还要处理些事情,那本王就先告辞了。”

何皇后捏着拳头,冷然不语。

皇帝颔首“是朕招呼不周,两个丫头受了惊吓,晟王替朕好生安抚一二吧,回头朕再设宴款待你们。”

萧樾略一点头,就带着武昙一行先离开了。

等在院子里的燕北等人自然亦步亦趋的跟随。

等到从凤鸣宫出来,走过门前的一条御道,萧樾却突然顿住了脚步,沉吟着回头问送他们出宫的高朗“大总管,茗湘苑上下都知道本王今日会在宫中用午膳,这个时间回去再开灶折腾怕是有的等,横竖宫里今儿个有待客的准备,莫不如……您给我们找个地方,让我们用了午膳再走!”

这个要求实在是有点……

人家宫里乱哄哄的,不是该善解人意的避嫌赶紧走么?

着是高朗这种御前伺候的人都被他问的有点发愣。

萧樾唇角带一丝淡淡的笑纹,又冲他挑了挑眉。

“呵……”高朗下意识的陪了个笑脸,心里却愁的要命——

招待他们吃顿饭不是问题,可问题是你一个使臣加亲王,这么贵重的身份,我不可能把你领小黑屋里让你随便吃饱了就行,肯定得找个身份配的上的人陪客啊!

而更难为人的是,您这一大男人,满后宫的主子,哪一个也不方便招待您啊!

沉樱和武昙也没想到萧樾会突然神来之笔,又要求留下来蹭饭,两人也不由的互相对望一眼,面面相觑。

高朗纠结的半死,萧樾却是一副怎么都不肯善解人意的模样好整以暇的等着。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高朗只能是硬着头皮点头“宁王殿下也住在宫里,要么……奴才引您几位过去寿仙宫用午膳吧?就是……地方有点远……”

纵观全宫,能招待萧樾这尊神的就只有宁王了。

可是宁王殿下向来不亲近人,也不知道……

高朗掩饰着一脸的愁容,小心翼翼的等萧樾的反应。

萧樾道“本王倒是还好……”

说着,看了武昙二人一眼,“麻烦大总管给弄辆辇车过来?”

高朗别无他法,只能是答应了“好!那劳王爷和公主在此稍候片刻。”

说完就火急火燎的跑了。

要通知御膳房,又得叫人提前去寿仙宫给宁王殿下打招呼,一堆事儿!

武昙看他跑的匆忙,盯着他的背影钻研了片刻,突然就一扫方才前一刻的疲态,两步走到萧樾身边一拍他手臂,目光灼灼的问道“哎!难道我猜错啦?不是魏王府在作妖?而是宫里那个病歪歪的小王爷在搞鬼啊?”

萧樾不会无缘无故的折腾人,也不会毫无缘由的去见燕霆。

武昙的心思活络,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沉樱和燕北听了这话,全都吃惊不下,诧异的齐齐抬头看过来。

萧樾从远处收回目光,抬手摸了摸武昙的头发,却是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小丫头片子,你这心里的想法得阳光点儿啊,不要成天琢磨阴谋诡计!”

第283章 诛心(二更)

凤鸣宫。

萧樾一行离开之后,皇帝脸上就略见了几分疲色。

寿安公主和燕廷婷全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降低存在感。

皇帝看了她们一眼,就挥挥手道“你们都先退下吧!”

她们两人各有心虚,此刻哪里还敢多言,连忙就行礼退了出去。

彼时高朗不在,两人又走的急,并没有想到要帮着关上殿门。

皇帝的视线落在院子里。

过午的阳光还有几分热烈,地面上零星有几滴血迹,是萧樾的那些侍卫之前站立留下来的。

他的视线定格在燕北之前站过的地方,脑中不由的回想他的样貌神态。

多可笑——

自己的儿子站在眼前,彼此全都心知肚明,却只能这般默契的互相视而不见。

皇帝自嘲的笑了一下。

他年纪大了,声音黯哑,这突兀的一笑,就很带了几分诡异。

何皇后微微皱眉。

跟着何皇后过来,正站在旁边的长芳和长欣则是吓了一跳,开始犹豫要不要跪下了。

而下一刻,皇帝已经从院子里转开了视线,命令道“你们也出去!”

这话自然不只是说给长芳和长欣听的,就是这殿中他自己身边的宫女和内侍也都一并匆忙的退了出去。

这一次,大家都很自觉的将殿门关上了。

何皇后还端庄的立在殿中。

皇帝看向她“坐吧,这里没有外人!”

何皇后的目光之前一直随意的落在某个虚无的地方,没有太过关注皇帝,此刻才也缓缓的收回了视线,看了过来。

只不过她仍是站着未动,唇角冷然一勾,开口就语带讽刺“陛下是要降罪臣妾吗?”

人前的时候,她还极力分辩,可是此刻皇帝屏退了宫人们,她却居然直接就不再试图解释和求情了。

皇帝眼底的眸光深邃,看不太清楚具体的情绪,只道“看你想怎么样!”

何皇后的眉心隐约一跳,她胸中似乎是有种激烈的情绪在沸腾,可是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开口,又紧紧的抿住了嘴唇。

皇帝看着她,已然是一副很平静的表情,再次缓缓的开口说道“事情不是你做的,但是种种迹象和证据都指向你,或是一查到底,或者一切都断在你这里,看你怎么选!”

“你……”何皇后忽而愤怒起来,咒骂的话将要出口有狠狠的忍住了,只就满面怒容的盯着皇帝道“皇上到底是真的顾念骨肉亲情,一心想替您的儿子出气,还是只因为那个孽种是胡氏那贱人生的,您才会这样在意,爱屋及乌?”

因为她口出秽言,皇帝的眉心隐约一跳。

但随后,他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就蜷缩了一下,用力扣紧在掌心里。

他仍是冷静的看着何皇后,却是不答反问“难道朕对太子不够好吗?”

就是这一句话,仿佛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够一根稻草。

何皇后的眼睛突然无限睁大,她用一种一时痛苦又一时愤恨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皇帝。

然后下一刻,眼泪从眼眶里漫出来。

她想要声音凄厉的吼,可是开口却因为爆发出来的感情太强烈,声音就成了嘶哑的低嚎。

她瞪着皇帝,面目狰狞的指责“你怎么还有脸提太子?你逼死了他!是你这个做父亲的逼死了他!”

声音因为太嘶哑,并传不出去多远。

何皇后吼完这两句话,突然就泄了力气一样蹲在了地上,瑟瑟发抖的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她还在哭,却发不出太大的声音,只是压抑的啜泣。

皇帝看着她,眼中也逐渐浮现一抹复杂的神色,半晌,身影沙哑的再次苦笑“朕给了你这么多年的时间想让你慢慢的忘记和放下,你却始终一意孤行?”

何皇后抬起头,眼神凄厉“果然只有胡氏生的那两个孽种你才会真正的放在心上!那是我的儿子,当年你听信胡氏的谗言污蔑,逼死了他,现在却叫我放下?你这个做父亲的,真的是好生偏心,太子若是地下有知,该是何等的失望和寒心?你怎么能轻而易举的说出这样的话来?怎么能!”

两个人都一把年纪了,如今何皇后鬓角花白蹲在地上仓惶吼叫的样子能让皇帝从她的身上清楚看到自己此刻同样的狼狈。

他狠狠的比了下眼,却仍是稳坐不动,只是看着何皇后反问她“朕要怎样做才是不偏心?皇后,十八年了,有些话朕不说,是不想伤了太子和你我最后的体面,你到底是在自欺欺人还是已经偏执疯魔了?当年那件事的事实是什么样子的,太子又是个什么样的人,朕这个做父亲的清楚,你这个做母亲的也清楚。是胡氏是心术不正,打了太子的心思和主意,可是太子呢?他是怎么做的?”

何皇后眼中飞快的闪过些什么。

当年因为太子的死,皇帝很是自责,随后的这些年里,应该是抱着偿还的心思,对她这个皇后就格外的礼遇和尊重。

曾经也有几次,两人因为意见不合起了争执,回回都是她搬出太子的旧事往皇帝心上刺一刀,皇帝就会妥协让步。

她认定了他是心虚,是心中有愧,所以在她面前对太子的事从来都是避而不谈的。

十八年了,太子薨逝之后的第十八个年头,她从没想过皇帝会主动提起,并且还摆出一副要跟她理论出个输赢和对错的姿态。

她心中一则悲痛,一则愤恨,又莫名的带了几分心虚。

皇帝自揭疮疤,心里的滋味并不比她好受,只不过这个结打在这里十八年,他一直避而不谈却反而弄巧成拙,险些酿成了天大的错事……

即使是道疤,也只能是当场扒开了。

皇帝暗暗压下心里起伏不定的情绪,仍是尽量的稳住声音道“胡氏算计他,他提早察觉到之后的第一反应既不是阻止也不是禀报于朕,而是选择了将计就计?胡氏固然有错,太子就没错吗?他不仅是朕的儿子,更是朕亲自册封并且寄予厚望的储君!阴谋算计,同室操戈……朕罚他骂他,有哪一点是做错了的?”

何皇后本来是一直都在隐忍,听到这里终是忍不下去了。

她霍的站起来,重到皇帝面前,手撑着旁边的小桌,眼睛赤红的逼视皇帝的面孔,咬牙切齿道“太子没做过,这些都是胡氏那贱人的片面之词,她一心只想让太子死,是皇上你糊涂,你个昏君,你被美色所迷,连自己亲生儿子……”

她极力的辩驳,前面的两句话却透出明显的底气不足来,而后面咒骂皇帝的话却是越骂越激愤,仿佛是要用这种方式压下心里所有的不安和别扭。

皇帝看着她狰狞的面孔,忽的出言打断她的话“太子亲口对朕承认的!”

语调不高且疲惫。

但就这么简短的几个字落在何皇后的耳朵里,却真龙反馈。

她整个身子都剧烈的一抖,愣了片刻才难以置信的摇头“不……”

皇帝深吸一口气,神色沧桑“朕甫一回宫,单独召见他的时候他就承认了,至于后面从他身边人那里讯问出来的供词,不过都是佐证罢了。皇后,你是真的不如太子了解朕,朕能容忍他的一念之差,也能尽量包容他犯下的错误,只因为他是朕的亲骨肉。太子他看出来了,所以就给朕用了一招以退为进,朕夺他的权,令他闭门思过,也不是没想过给他机会,可是——是你,还有你们何家,逼朕太紧了,明知道太子犯错,你们却异想天开的只想逼朕就范,把朕当成是个傻子一样的糊弄?朕是疼惜太子,也不能对那个流落在外的孩子不闻不问……是!朕那时候也是一时意气,为了同你们置气才下的废黜太子的诏书……”

皇帝说道这里,终是难以再继续,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这一生,虽不曾苛政为祸百姓,但亦是碌碌平庸,没什么大的建树。

甚至于在自己心仪的女人和骨肉亲情面前,永远的优柔寡断,意气用事……

他觉得自己这一生,根本就是个失败的作品。

明明已经竭尽全力的在做,想要尽量的两全其美,最终却还是弄成了眼前这个一团糟的局面。

何皇后从不曾听皇帝说过这样的话,这一刻她心中仍是因为儿子的死而愤恨,可一时却是思绪不定,只怔怔的看着皇帝,眼泪也忘了流了。

皇帝却终是没有流泪的,他说“不要再跟魏王府来往了。就冲着他们今天伸手在你这宫里搅弄风云、算计无辜,他们的品行用心就都不配为天下之主。当年太子的事,朕从没想过你会彻底的原谅或者释怀,但这不是你拿来勾结魏王府甚至霍乱超纲的理由!”

他站起身来,一瞬间,脸上表情又变成了之前略带冷肃的模样,深吸一口气道“朕言尽于此,这阵子皇后也关起门来好好想想,好自为之吧。”

说话间,一把拉开了殿门。

高朗还没回,他的小徒弟双喜有几分紧张的赶紧迎上来“皇上!师父去送大胤的晟王出宫,还没回!”

长芳和长欣赶紧跪下。

皇帝迈过门槛儿,忍不住转头又看了眼,然后用冷肃的声音道“皇后今日受了惊吓,需要静养,这阵子不要叫外人进来打扰了。”

两个大宫女全都惊愕不已——

娘娘这是被禁足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殿内,何皇后还保持着那个背对门口,双手撑桌的姿势静止在那里,看不到表情也一动不动。

双喜连忙递了手去扶皇帝。

皇帝边往外走边说“今日凤鸣宫里的午宴作罢,安排那些孩子们都各自回家去吧。”

萧樾没有死咬着让他追查,他自然不会刻意的为难这些朝臣的家眷,此事时候传出去,就只是一场误会,大家谈论一阵也就会烟消云散了。

魏王府这边,燕廷襄当时看到岸上打了起来,顿觉事情不妙,但是那种情况下他也回天乏力,就直接找了个借口出来,回了魏王府。

魏王彼时正在书房里不停的踱着步等消息。

燕廷襄先一步回来,才刚跟他问明了事情的原委,正在震惊和懊恼的时候,管家就来禀报说鲁国公世子到访。

燕廷襄忙不迭让把人迎进来。

魏王的目光灼灼,自然是在等好好消息的,可是何成玉紧皱着眉头匆忙一进院子,祖孙二人就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再到后面听到何成明被处死、何皇后被禁足的消息,燕廷襄甚至有种即即将大祸临头的危机感。

------题外话------

北燕这边因为是要政权更替,所以不可能三五章之内就给你们走过去剧情,体谅一下小昙子难得出远门的不容易,大家坚持一下哈,得彻底处理好这边的局面才回去,要不然昙子回去了就不可能再来了,这里的剧情以后也没法具体交代了,么么哒~

第284章 最坏的打算,蹭饭!(一更)

魏王祖孙正同何成玉说着话,何皇后被皇帝勒令养病的消息是宫里的眼线随后传出来的。

何成玉大惊失色,一步上前抓住了过来传话的管家的肩膀,确认道“你说什么?姑母病了?凤鸣宫要闭门谢客?”

他是个世家公子,最重规矩,此时已然是过分失态了。

管家被他抓得有点始料未及。

“抱歉!”何成玉才尴尬的松了手。

管家定了定神,解释“消息是从宫里递出来的,说是皇后娘娘今天受了刺激和惊吓,皇上不让人过去打扰,今天本宫是进宫赴宴的那些人也已经遣了处理。”

魏王听他说完,也缓缓的失了力气,一点一点慢慢地做坐回了椅子上。

燕廷襄面沉如水,一时未曾言语。

何成玉却按耐不住了,两步又走回他面前问道“姑母这是被软禁了?我大哥触怒了陛下,陛下当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给,现在连姑母也被连累了?”

鲁国公府是当年追随太祖皇帝的开国功臣,爵位传了两代之后后人就弃武从文,没再沾过兵权,但现在的鲁国公手里掌着工部,再加上又是勋贵,这些年哪怕不为着何皇后的关系,朝廷对何家也十分的礼遇和器重。

这样的事,简直前所未有,也难怪何成玉会慌。

魏王的脸色铁青,咬着牙,即使在不甘心,此刻也只能极尽隐忍的往桌面上捶了一拳“是本王大意了!”

宫里是御林军的天下,今天他打听到燕北跟随沉樱进宫的消息,并且萧樾没有同行,这就是天赐良机。

原以为杀这区区一个燕北,完全不在话下,至于想要借陈王府生乱甚至于和寿安公主里应外合,这都不过是为了事成之后准备的说辞罢了,好给何成明一个全身而退的借口。

现在不仅何成明功亏一篑,甚至还被皇帝识破了。

“如果真是如老王爷所说,皇上是恼了有人算计那个叫做燕北的侍卫才会如此,那么姑母那里,恐怕也是危险了。”何成玉心急如焚。

燕廷襄想了下,终于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了他“如果真是那样,那么不止是皇后娘娘,皇上此举更有可能是杀鸡儆猴,借此在做给我们魏王府甚至是你们鲁国公府看的。世子你先别慌,皇后娘娘那里的具体情况不明,咱们也不要先自乱了阵脚,这样吧……你现在马上回国公府安排一下,让大小姐进宫去侍疾,好歹先见到了皇后娘娘,问问娘娘的意思。”

何成玉略斟酌了一下,点头“也好!幸好皇上就只是说让姑母闭门养病,我让妹妹过去,在凤鸣宫伴驾几天应该还是可以的。”

燕廷襄又安抚交代了他两句,何成玉就先走了。

燕廷襄亲自将他送到了院子外面,目送他离开之后才又赶紧转身折回来。

魏王彼时还正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燕廷襄走到他面前,开门见山的说道“祖父!看来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魏王猛地抬头看向他,神情略带惊骇。

燕廷襄的面目清冷,眸子微微眯起,眸光中就又逼出了更多的凉意来。

他说“今天祖父的手伸到了宫里,而且甚至可以说是有恃无恐的把事情闹的那么大了,陛下对一个不知情的皇后娘娘都出手了……却没有进一步追究我们?这不可能的!他暂时没有追究,反而更能证明事情比我们想象的更要严重的多,他现在没做声,只是为了将来更大的动作!”

“你是说……”魏王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蹭的站起来。

他的嘴唇嗡动,一时却有点神思混乱,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燕廷襄也没等他,直接揭过他的话茬正色点头“我母亲还在牢里,再加上今天宫里的这件事……两罪并罚,即使陛下再没有脾气,也不会轻易放过的。所以眼下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们必须一不做二不休!”

魏王的瞳孔剧烈一缩,倒是没有经过怎样挣扎的就冷笑点头“本王迂回了这么久,没想到最后还是要走这一步。”

他顿了一顿,忽的又紧皱了眉头问燕廷襄“皇后那里……她还会跟我们走一路么?”

燕廷襄的唇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事到如今,她也早就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何皇后和他们魏王府合作多年,彼此之间都有把柄抓在对方的手里,这辈子就只能是走在一路上,谁都别想中途抽身而退!

更何况——

燕廷襄看的明白,那女人这些年早就疯魔了,也不知道单单是为了当年的太子还是为了自己的权力欲,她不可能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候放弃。

魏王想了下,就又说道“现在既然已经要开始打明牌了,那也不在乎多做一次了。”

说着,就意有所指的给燕廷襄递了个眼色。

燕廷襄瞬间领会其意,略斟酌了一下,也没有发对,直接叫了自己的亲卫进来“这个时间萧樾一行人应该还不曾回到茗湘苑,你马上调派我们手上最精英的人手去半路拦截。”

皇帝越是在意那个燕北的死活,他们就越是容不下那个人,不管他有没有得回皇族的身份!

萧樾进宫最多只带他的亲王仪仗,虽说青天白日里派杀手出去当街拦截行刺这做法很有点丧心病狂,但事到如今,这样的就会能有一次就要抓住一次,不是顾虑那么多的时候。

那亲卫立刻领命下去安排。

燕廷襄和魏王因为还有继续制定后面的计划,就又关起门来继续商量。

而凤鸣宫中,人走茶凉。

皇帝的口谕传到,宁嬷嬷就立刻安排,送了今天前来赴宴的客人们离开。

等把人都打发了,后花园中的乱局还在继续清理,她回到前殿的时候两个大宫女都还在大殿外面无措的跪着,一脸的焦灼。

“宁嬷嬷!”见到她来,长芳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连忙叫了一声。

宁嬷嬷看了两人一眼,神色就微微一变,快步进了殿内。

虽然皇帝已经离去多时,此刻何皇后却还一直保持着皇帝离去之时候的那个姿势,脊背佝偻,手撑着桌面站在那。

宁嬷嬷尽量没什么动静的快走过去,迟疑着扶了她的肩膀一下“娘娘?”

何皇后没动。

宁嬷嬷突然就莫名的心慌。

她干吞了两口唾沫,刚想要再叫一声的时候,何皇后却突然一寸一寸缓缓的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面孔还是那副面孔,人还是那个人,可是莫名的,宁嬷嬷会觉得眼前何皇后的这张脸会苍老到叫她一眼险些都不太认的出来了……

何皇后的眼神阴郁,牙关紧咬,整张脸都因为激愤和压抑而显得扭曲。

宁嬷嬷还在发愣,下一刻,她却突然神情狠厉的猛一挥手。

砰的两声相连的撞击声,桌上放着的两个茶碗砸在旁侧的柱子上,不是撞碎,而是因为力道太大,碰得爆裂开来。

“啊——”同时,伴随着何皇后响彻整个大殿的一声凄厉的嘶吼。

寿仙宫。

萧樾带着沉樱和武昙过去的时候,寿仙宫的管事大太监闫泰宁已经站在了门口迎候。

“见过王爷,公主殿下安好!”辇车行来,他连忙快步下台阶,陪了个笑脸上前拜见,“几位贵客快里边请,高公公叫人传了口谕来,奴才就在这候着了,不过我们寿仙宫平时少有人过来走动,若只稍后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王爷多包涵!”

他笑着让了萧樾等人进门。

萧樾倒是没拿乔的和他寒暄了“哪里,是本王冒昧叨扰了宁王才是,宁王没有见怪?”

“那哪能呢!”闫泰宁连忙再陪了个笑脸,“我们殿下正在更衣,请王爷和公主先去后面的花厅奉茶,殿下稍后就到!”

他引了萧樾往后殿走。

沉樱落后两步跟着。

武昙本来是和沉樱走的一道,此时脑中突然浮现一个念头,脚步就突然顿住。

“怎么不走了?”沉樱不解的侧目看她。

武昙略一思忖“那个……我去门口找尉迟他们问点儿事,一会儿就来。”

沉樱还是有些疑惑。

走在前面的萧樾听了动静也回头看过来。

武昙扬起脸来,隐约蹙了眉头朝他递过去一个眼神。

她没说话。

萧樾与她的目光碰撞,神色略顿了一下就点了下头“去吧!”

沉樱是没看明白他来又打的什么哑谜。

武昙似乎还挺慎重的,和萧樾交换了一下神色就转身跑了。

沉樱不好跟着,索性就不去管她,先跟萧樾进了寿仙宫的后园。

萧樾来寿仙宫赴宴,燕北和尉迟远这些人自然不需要亦步亦趋的跟着,这时候除了萧樾和武昙的贴身婢女,其他人都等在宫门之外。

武昙去而复返,尉迟远等人还是格外在意的。

尉迟远当即迎上来两步“二小姐?您怎么又出来了?可是王爷有什么吩咐?”

“是有件事!”武昙长话短说,说着就看了燕北一眼。

燕北本来就是个沉静的个性,到北燕之后他心思重了,最近这几天有时候武昙看见他在萧樾的院子往来甚至都心思格外的重,不怎么看人的。

本来这会儿他也正垂眸站在墙根底下想事情,看见武昙出来才收摄心神走了两步上前。

此刻武昙骤然朝他看来,燕北略有几分诧异,不由的怔愣了一下。

武昙仍是对尉迟远说道“尉迟,这里是你功夫最好是么?”

尉迟远不明白她何故有此一问,但还是本能的回答“是的!”

武昙道“你跟燕北先走吧!”

燕北大为意外,眸中不由的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武昙的注意力却不在他身上,仍是言简意赅的跟尉迟远说道“就现在,马上走,路上不到耽搁,直接回茗湘苑。”

燕北的事,萧樾手下的其他人应该都不知情的,她也好明说。

不过燕北是个很通透和心思细腻的人,她是什么意思,他自己最清楚,也不需要说的恨透。

尉迟远从来不会质疑萧樾的命令,半点不含糊的当即领命“是!”

他转头去看燕北。

燕北略垂眸闪避了一下目光。

武昙就走上前去,从袖子里把北燕皇帝御赐的那块金牌又掏出来递给他“给!”

这令牌是方才在辇车上沉樱又塞给她的。

沉樱的想法很简单,她在这里有个宁国公主的身份,又被燕北皇室尊为上宾,这金牌不过是个锦上添花的意思,其实根本用不到,说是让武昙保管,不过彼此心知肚明,沉樱她也是看出来了萧樾和武昙有事情瞒着她,想着这令牌交给武昙武昙会更有用处。

燕北的目光定格在那块做工精致考究的金牌上,抿了抿唇,一时却是迟疑未动。

武昙也不想多说,隔着袖子拉过他的手腕将金牌塞进他掌中,然后就干净落了的转身提了裙子过门槛,又急吼吼的往后园去追萧樾二人去了。

尉迟远是觉得燕北今天这个扭捏的样子挺奇怪的,不过他向来不喜欢琢磨事情,走过来一拍对方的肩膀“走吧!”

就半揽半叫的带着人先走了。

他两人里去之后,蒋芳等人仍是守在寿仙宫外等候。

寿仙宫院内,正殿里面的屏风后面,穿着一新的燕霖款步行出,一边若有所思的盯着已经人去楼空的门口在看。

许畅察觉他失神,又见他走的缓慢,就忍不住的叫了他一声“殿下?您……怎么了?”

燕霖飞快的敛了敛神,唇角扬起一个弧度“没什么,走吧!”

言罢,这才甩甩袖子,举步出了殿门朝后园走去。

后园的花厅里,武昙先到一步。

彼时殿中已经摆开了四张矮几,御膳房的厨子正带人往桌上摆膳。

萧樾带着沉樱坐在更里边的椅子上喝茶,闫泰宁陪着笑站在一旁伺候。

武昙提着裙子跨进门去,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就告诉萧樾;“我打发燕北和尉迟远先回去了!”

沉樱没太明白这其中的用意,不由的顿住喝茶的动作微微抬眸看向了她。

“嗯!”萧樾却没有大意外的点点头。

武昙走过去。

她方才坐着辇车来的,也不觉得累,这会儿就不想坐了,只走到他身边,蹭在他手边的小桌旁边玩,一边摆弄桌上的精巧的陶瓷摆件,一边挺有点挑衅的梗着脖子冲萧樾挑着眉毛找茬儿“王爷还嫌弃我成天琢磨阴谋诡计么?”

萧樾当时是因为在琢磨别的事,一时疏忽,就没想到那一层,后来武昙一提醒,他马上就领会其意——

的确,魏王府刚栽了跟头,很有可能恼羞成怒。

他倒是不怕回程的路上当街和魏王府的人遭遇了,只不过这类似的麻烦自然还是能省了就省了,没必要非得交个手,再让手下有所损伤。

“呵……”这小丫头做了点好事儿就赶着上前来邀功,还一副得意洋洋的小模样,萧樾是跟她生不得气的,便就笑了,“本王记你一功!”

沉樱和闫泰宁等人全都听得云里雾里,燕霖随后就到了。

燕霖虽然一般不管宫中的人际来往的,不过出身皇族又是皇子,从小耳濡目染,自然知道该怎么待客。

双方寒暄了两句就入了席,席上也不过就着两国的风土人情交谈,萧樾没有任何的题外话,就好像他真的就是来蹭饭的一样。

用完了午膳,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燕霖虽然客气,但态度却很冷淡,显然就不是个留客的意思。

萧樾倒是没打算赖着,却只对武昙和沉樱道“你们两个先去辇车上等我,本王和宁王单独有两句话说!”

武昙的眉头一下子就拧了起来——

之前他还不让她胡思乱想,看吧,狐狸尾巴这就露出来了,他分明就不是为了来蹭饭的!

第285章 本王想跟你做个交易!(二更)

武昙有点不服气。

沉樱暗暗的打量了一眼萧樾的神色,就上前领了她离开“好!那我们先出去等!今天叨扰宁王殿下了,谢谢您的款待!”

“宁国公主客气了!”燕霖略一颔首,态度不冷不热。

沉樱牵着武昙离开。

武昙却也不会在这种场合胡闹,倒也没做声,很乖巧的跟着她走了。

待到她们离开之后。

萧樾就朝燕霖递过去一个眼色“请宁王也屏退左右吧!”

这位晟王爷似乎是有备而来!

许畅心中莫名的就添了几分紧张。

燕霖与萧樾对视片刻,就心平气和的摆摆手“你们也先退下!”

许畅迟疑了一下方才拱手领命,带着殿内伺候的宫人退了出去,顺便合上了大门。

先开口说话的是燕霖“晟王爷要同本王私底下说什么?”

萧樾低头,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拿碗盖拢着杯中茶叶,唇角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来,开口的语气也是不徐不缓“宁王住在宫里,何副统领暗中紧急调遣了上千御林军进凤鸣宫生事,你不会没有察觉到吧?”

燕霖落在他侧脸上的视线没有半点变化,只是随后玩味着抿抿唇,反问“所以,晟王是来兴师问罪的?”

“哈……”萧樾一笑,忽的就神清气爽起来。

他把茶碗放回桌上,站起身来,脸上带着莫名愉悦的表情,居高临下,顺势俯瞰了燕霖一眼道“恰恰相反,本王是来邀功的!”

燕霖的眉心一蹙,神色也难得的带了几分迷茫。

萧樾继续说道“原是该你出面维护的,现在本王的人替你做了,这可是一份天大的人情,宁王仔细想想该怎么还了本王吧!”

说完,抬脚就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燕霖只觉得他这话可笑,但是这个人我行我素,又完全叫人拿捏不住。

萧樾看似是真的要走,并没有什么欲擒故纵的打算。

燕霖脸上突然就浮现一丝恼意,在他开门之前突然叫住了他“晟王爷!”

萧樾止步,却未回头。

燕霖盯着他的背影,冷冷的反问“你又如何敢于肯定你这是送了本王一份人情而不是坏了本王的大事?”

他们两个,说不用太透。

皇族之中,就算是亲兄弟,能做到不互相猜忌互相碾压的都寥寥无几,更遑论其他。

萧樾保了燕北,就认定燕霖欠了他的人情?

燕霖觉得他这逻辑太不严谨了,甚至于十分的荒唐。

萧樾回转身来,对上他冷漠嘲讽的表情,面上就更是多了几分春风得意“因为宁王殿下你命不久矣,你没必要为了那些注定不能长久抓在手里的东西去算计,更不需要那些注定不是你的东西去排除异己。”

这样的话,实在是太直白也太残忍了!

虽然在这北燕的皇都之内,人人都知道宁王燕霖活不长久,可却没有一个人会在他面前把这些话说给他听。

萧樾就这么一针见血的指出来了。

按照常理来说,燕霖是该愤怒的。

可是——

没有!

别说愤怒,他的脸上,甚至连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被激发出来。

少年的眉目清朗,略带了几分苍白和虚弱,却始终是一副淡漠到了骨子里的平和的表情。

面对生死——

萧樾是看惯了萧植的歇斯底里的。

可是眼前的这个少年,或者他更像是个还没用完全成长起来的孩子,却反复已经将生死看透了一样。

萧樾虽不会自诩是什么良善之辈,但也不是那种会以接人疮疤为乐的狭隘之人。

此刻他看着眼前的燕霖,却是再一次缓缓的笑了,语气依旧冷淡“看吧,本王猜的果然不错,宁王已经心宽到连生死都看开了,又哪至于会放不下皇权地位?更不可能为了这些而盼着谁去死!”

燕霖原也诧异这个堂堂大胤的亲王会说出那样刻薄的话来刺激他,此时便是豁然开朗。

知道对方是在诈他,他也不怒,反而越发的显得平静。

他站起来,一步一步务必稳健的走到萧樾面前。

就是这几步路的距离,眼中那种平和的淡漠的神采就逐渐的弥散无踪。

最后,他站在萧樾面前,脸上带着一种和他的年龄完全不相符的郑重,看着萧樾的眼睛,一字一字认真又诚挚的问“你能劝说他回来吗?”

萧樾与他四目相对,未置可否。

燕霖的眼中慢慢的染上一丝狂热的情绪,仍是目光灼灼的逼视他“看得出来,晟王爷虽然提前就知晓了我兄长的秘密,但此行却并非为着趁火打劫来的。如今北燕京中的形势你也看到了,各种危局一触即发,如你所见,我是心有余力不足的……”

萧樾没等他说完就沉吟了一声道“本王想知道,宁王如此大义,究竟只是为了看重这兄弟情义还是另有别的原因?”

燕霖的眉头微蹙了下,似是有瞬间的犹豫,但他最后却并没有回避,仍是正视萧樾探究的目光“不管怎样,他始终是我兄长,而且……我也叫人查过他的底细,他在晟王爷麾下历练数年,再加上自身的天赋,是完全有能力担下这个身份和接下来的局面的。既然晟王爷问了,那本王也不瞒你,说实话,即便他是我兄长,而如果他的秉性和能力并不足以担此重任,我也不会动这样的念头。江山之重,担负的是天下臣民百姓的民生大计,并非儿戏。”

他说着,摊了摊手,现出贵重的锦袍之下他略显单薄的身躯“本王就算是想做,也不过是空有胸怀罢了。我父皇这一生,因为太过看重人和人之间的情分,反而束手束脚,反而在政务上束手束脚不能全力以赴,他留下了太多的遗憾。虽然今时今日即便我不插手,即便燕廷襄得手了,短期之内北燕的国力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动荡和损伤。可是身为人子……”

他兀自自嘲的笑了笑“站在我兄长的角度,你或者会觉得是我太过自私吧,想要利用他来弥补我们父子两人的遗憾?”

萧樾倒是很欣赏这个少年的坦白的。

他莞尔,实话实说“确实!”

燕霖今天已经屡次经历过他的语出惊人,早就见惯不怪了,他也只是笑了下“若是我兄长得此大位,将来与大胤,与晟王爷你也都有好处的吧?大胤国中的局势和王爷您现时的处境,本王也都略有耳闻!”

萧植将萧樾视为眼中钉,如若燕北能领任北燕国主,萧樾就等于是有了北燕的支持,燕北会成为他的盟友和后盾!

燕霖没有遮掩,将利害关系说的清楚坦荡。

他在等萧樾的回答。

萧樾却想都没想的就直接摇头。

燕霖大失所望的同时,终于有了几分慌乱。

他上前一步,刚要说话,萧樾已经敛了笑容,正色道“在目前燕北是本王下属,本王可以命令他做任何事,他也必须遵从。可一旦他认回了北燕皇族的身份,便也意味着他不再是本王的下属,本王也就无权命令他去做任何违逆他自己意愿的事了。燕霖,仔细想想,你到底是想要回你的兄长,还是只想在你北燕国中留一个被本王操纵的傀儡?若你真当他是你的兄长,那么首先他就先得是个人吧?他的选择和决定,都应该得到尊重,不是么?”

燕霖听得错愣不已,又有种如遭雷击一样强烈的震撼感。

萧樾叫他面子的那一瞬,突然有种良师益友一般的语重心长。

他知道对方不是在跟他抬杠和顽抗,而是真的在跟他讲道理。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为了萧樾方才的这番话。

萧樾转身走回里面,端起桌上的茶碗递给他。

燕霖浑浑噩噩的结果茶碗,喝了两口热茶,待他重新冷静了下来,面前的萧樾却又突然再度开口“本王不会替你去劝燕北,但是本王想跟你做个交易!”

第286章 重病,会是个圈套吗?

燕霖始料未及,蓦然抬头看向他。

萧樾的表情郑重,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武昙和沉樱在辇车上枯坐,等了差不多有一刻钟了还迟迟不见萧樾出来,武昙就难免有点焦虑“我们来了宁王这,并且你那小舅舅还独自滞留半晌不去,这消息只怕这会儿就已经在宫里传遍了,这不没事找事么?”

燕北朝中的内斗而已。

在武昙看来,萧樾如何不是想趁火打劫吞下北燕,是完全没必要蹚这趟浑水的。

如果真的不放心沉樱——

北燕乱起来,他就直接拿这个当借口把人带回去就是了。

反正大胤宫中有周太后护着,皇帝就是不痛快,还能再强行把沉樱送过来不成?

沉樱双手的手指交叠,垂眸敛目的坐在那,显然是有些神思不属。

武昙跟她说话,她都是到最后才反应过来,仓促的抬头看向武昙“什么?”

武昙正隔着辇车上的垂纱在往寿仙宫的院子里张望,闻言才有点奇怪的收回视线,看见她略带茫然和紧张的表情,眸光微微一闪,居然就没再重复前面的话题,只就不太高兴的抱怨“我是说你小舅舅怎么还不出来!”

沉樱这会儿确实心不在焉,就随口敷衍道“可能是有事吧。”

话音刚落,辇车下面的晚棠就高兴的通禀道“王爷出来了。”

两人赶紧收摄心神。

本来两人是对坐的,武昙就起身挪到沉樱身边给他腾地方。

“王爷!”晚棠和邵婉打开纱帘伺候萧樾上了车。

萧樾弯身在两人对面坐下“走吧,出宫!”

“是!”晚棠仔细的放下纱帘,往前面传话。

武昙问萧樾“你跟那个宁王说什么悄悄话说这么久啊?”

萧樾侧目,微微往对面看了两人一眼。

彼时沉樱也在盯着他看,神情略显忐忑,见萧樾看过来,只是下意识的微垂下眼眸,并没有开口询问。

最后,萧樾的视线就定格在了武昙身上。

他抬手指了指她右手边“那个……给本王拿过来!”

武昙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太情愿的撇撇嘴,但还是把旁边搁置的大迎枕抱起来,双手递给他。

萧樾单手接了,随意的往旁边一塞就歪在上面闭目养神。

他摆出这么一副聚焦交谈的姿态,又是当着沉樱的面,武昙也不不好意思缠他,索性就也不说话了,脑袋转向一边,隔着纱帐看沿路的风景和建筑。

辇车一路出宫,畅通无阻。

彼时宫门外别家的车马早就走光了,只剩下萧樾和沉樱双方的仪仗。

再就是可能为了不冲撞到他们,右边稍远的地方停了一家人的马车和宫轿。

萧樾带着二人在门洞之内下了辇车又徒步出来。

他是骑马来的,不过看他今天好像是真的有点累的样子,出来就直接挤进了马车里。

宁国公主专用的马车,里面地方也够宽敞,倒也不在乎多一个人。

沉樱见武昙还站在车下踟蹰,就走过来替她整理了一下肩头被风吹的有点乱的头发,轻笑道“上车吧,连着赶路这么多天,这两天刚到北燕的帝京小舅舅又一直忙着跟他们的人接洽打交道,他可能是真的累了。”

说实话,武昙颠覆了她心目中高门贵女的形象,虽然她不跟自己玩心计,沉樱自认为跟她还是算处的来,也不排斥她,可就是——

到了萧樾这里,她总归还是有点难以理解萧樾在挑女人方面的品味。

也不是说武昙不好,就是——

这两人在一起的情况,总会叫人觉得心里别扭,好像哪里怪怪的。

这话沉樱当然也可能说出来。

她冲武昙露出一个笑容安抚她的时候甚至都有种错觉——

她这是在替萧樾哄孩子!

沉樱先上了车。

沉樱过来扶武昙。

上车前,武昙不经意的四下看了眼,刚好看见停在稍远地方的那辆马车并跟车的护卫都一并离开了。

而她侧目的瞬间,刚好看见从车里下来的女眷弯身坐进了宫轿里。

然后内侍抬了轿子,匆匆的进了宫门。

宫里一般是不留外臣女眷过夜的,再者一般宫里传召女眷门入宫都会赶在上午的,眼下却都已经过午……

武昙心中狐疑,不由的就盯着多看了两眼。

青瓷见她站着不动,后知后觉的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主子,您怎么了?”

“那边刚坐了轿子进宫的女眷……”武昙刚要说话,马车上的沉樱又从窗口探头出来催促“武昙,上车啊,我们要回去了。”

“哦!就来!”武昙应了声,到底还是好奇心作祟,上车前就又匆忙的吩咐了青瓷两句“我刚没看清楚人,你留下想办法打听下。”

青瓷并不多言,既然她吩咐了就当即应诺“是!”

怕萧樾和沉樱等久了不耐烦,武昙就不再耽误,转身也上了马车。

马车上,萧樾占了最里面的睡榻,武昙上车的时候他已经在闭目养神了。

武昙没过去,和沉樱围桌而坐。

回去的路上风平浪静,反正车上也不完全安静,两人也不管会不会吵着萧樾,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小声聊着天。

中途有一段要穿过集市,今天赶上开集,人群拥堵,耽误了一些时间,回到茗湘苑已经是差不多个把时辰之后了。

“公主,前面就到了。”晚棠隔着车门提前禀报了一声。

“好!”沉樱答应着,转头看里面纱帐半掩着的睡榻。

萧樾还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沉樱就对武昙说道“小舅舅像是睡着了,你叫他一声吧。”

她跟萧樾虽然是舅甥,但彼此都已经长大成人,有些事就不是很方便了。

武昙倒是没多想,点点头。

她个子还没完全长成,这马车又很大,其实她是可以勉强站起来行走的,只不过懒得起身,就直接爬了进去。

车里安置的睡榻,为了能趟得稳当,就故意做的很低。

萧樾长腿伸直交叠躺在上面,颈后垫了软枕,他又双手交叠枕在脑袋下面。

武昙近来是见惯了他表情还算丰富的样子,这时候见他双眼微阖微抿着双唇安睡的模样——

竟会莫名的觉出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来。

武昙微怔,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不死心的盯着他的脸再细看才惊觉这并非错觉。

这个人,哪怕是睡着的时候,浑身上下其实也都透着几分生人勿近的讯息的。

她心中怔愣恍惚之余,突然就多了几分莫名的慌张,再仔细回想便隐约记得,那个雨天她跪在二道宫门前面初次看见他时候的情形……

那时候他上身而立,居高临下的俯视她,那时候他浑身的气势还有脸上的情绪就如是这般,气势冷硬强大到让她害怕。

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甚至都成了阴影,他站在她面前她就想跑!

也不记得到底是从那件事起,她在他面前就显得不那么冷酷可怕了。

可是在陵川城滞留的那个晚上,他带人长驱直入杀入军营大帐时候,浑身上下透出来的凛冽和威严,也曾让她畏惧胆寒……

武昙跪坐在那里,一边端详着萧樾的模样,一边在片刻之间脑子里就已经过了无数复杂的点头。

身下的马车微微一晃,停了下来。

武昙赶紧收摄心神。

她伸手去推萧樾的肩膀“王爷?”

萧樾应该是真的睡了,因为是又迟缓了片刻,他才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懒散的,眼皮没有完全撑起来,眸子里也有种刚睡醒时候的混沌和迷茫。

他稍稍转了下脖子,看她。

武昙说“起来吧,已经到了,咱们下车吧!”

她的面孔呈现在她面前,一侧窗口,夕阳的余晖照射了一点进来,在眉眼处点缀了一点暖意融融的浅金色,让她过分明媚张扬的五官显出几分的温顺。

萧樾突然就觉得身上犯懒,不太想动。

武昙见他的目光飘忽,只当他是还没睡醒,就又催促了一声“到地方了呢,王爷您先起来下车吧?”

萧樾看她小眉毛攒成了团儿,强忍下想要伸手给她压平的冲动,只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声音散漫的道了句“不想起!”

武昙的眉头就皱的更紧了。

不想起难道还要住在这车上不成?

诚然她可不是有那个觉悟去哄人的,就只觉得是这位晟王爷又抽风了,无理取闹。

她也不吭声,正在考虑要自己走人的时候,却突然又听见萧樾的声音“亲一口,本王就起了!”

不要脸!!!

武昙登时就要炸毛。

萧樾却仿佛早想到她差不多会是这个反应,于是赶在她甩袖走人之前已经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沉樱还在车上呢!

武昙简直吓得要疯。

她惊慌失措的瞪着眼就要大喊,可萧樾的动作和力道都比她要迅猛太多了,当时就拽着她的手腕往前一扯。

武昙身子一个不稳,就扑了过去。

“那就勉为其难,让本王亲一口就起来!”萧樾另一只手顺势压住她后背,往她唇上印了一个吻……

还待要有进一步的动作的时候,同坐在一辆车里的沉樱受惊过度,短促的低呼了一声“呀……”

面红耳赤的连忙又捂住了嘴巴。

沉樱不是个小家子气的人,倒是不至于为了这点场面就受惊吓,只是——

太尴尬了。

喊了一声也不是很大声,外面的人并没有被惊动。

武昙整张脸都烧得快着火了,脑子里轰的一声之后就觉得脑子里空空她,甚至在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晕过去了?

萧樾确实是睡了一觉,有点断片儿,再加上因为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武昙,心里没防备就没注意警惕,反而没察觉撤离还有人。

他的脸皮自是比武昙厚的,这时候也难免有几分不自在,松开了压在武昙背上的那只手。

武昙手脚并用一骨碌从他怀里爬出来。

外面沉樱已经尴尬的呆不下去了,埋头匆忙的挪到门边,推开车门先下了车。

“公主……”晚棠带着婢女们接应她,沉樱深呼吸的两口外面的新鲜空气才觉得重新喘顺了气息,只是心里还忍不住的胡思乱想——

她那小舅舅,平时看着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人,私底下怎么会……

萧樾随口就从车上下来了,只是武昙有些磨蹭,一直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挪到车门边上,由蓝釉扶着低头下来。

沉樱也觉得这会儿应该大家各自回避,就连忙说道;“那个……小舅舅,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就转身要往里走。

“一起吧!”不想,萧樾却是直接款步跟上来。

他步子大,两三步就到了眼前。

沉樱诧异的抬眸朝他看过去。

萧樾面色如常“本王有几句话要跟你说,走吧!”

说完,就率先进了大门,带着沉樱往沉樱的住处去。

武昙还懊恼的要命,不过他们来先走了,她又自欺欺人了一下,就也很快镇定了下来,带着蓝釉也进了园子。

坐下喝了杯茶,萧樾就和青瓷一道回来了。

武昙屋子的门没关,萧樾脚下直接转了个方向,进了这屋子。

武昙心里还是埋怨她,但是当着丫头们的面又不能说什么,就只能尽量伪装成若无其事。

萧樾在她对面坐下,自己拿了杯子倒水。

武昙就转移注意力,挑眉问青瓷“让你打听的事打听到了?”

“是!”青瓷点头,神色略显郑重,“是鲁国公府的何大小姐!”

武昙闻言,颇有几分意外,茶也不喝了“怎么会是她?我记得上午那会儿她也在凤鸣宫,中午才出的宫不是?”

前后不过个把时辰,怎么会马上又第二次进宫?

尤其是赶在何皇后出事了的这个当口上,由不得武昙不重视。

青瓷也是有点费解“说是鲁国公府的老夫人关心皇后,特意又遣了何大小姐进宫伴驾给皇后侍疾的,因为是准备在凤鸣宫多住一阵子的,所以国公府的马车就没在宫外等,直接就回去了。”

武昙转头去看萧樾。

萧樾这才开口“宫里答应了?”

“嗯!”青瓷点头,“因为皇后娘娘刚被禁足,奴婢也怕是鲁国公府一厢情愿,就刻意在宫门附近多留了会儿,人进去了就没再出来,后来奴婢就跟旁敲侧击的跟侍卫打听了,说是燕皇陛下没管,皇后做主把人留下了。”

武昙一时没有马上接茬,忍不住的抿唇沉思。

若在平时,皇后得势时,别说她身体不适,就是寻常时候,高兴了想接娘家的姑娘进宫小住也不算什么。

问题是——

现在何皇后和皇帝明显刚闹掰,这种敏感时期,她应该尽量不要节外生枝才对!

萧樾问了那句话之后,就没再做声,显然也在思忖。

武昙等不及的问他“你说是我多心了么?这……会是个什么圈套么?”

这种情况下,何皇后还有心思招呼她娘家的侄女儿么?

萧樾勾唇,却不是太上心的模样“谁知道呢,往后看吧!”

两个人正说着话,院子外面就见燕北带着曲林匆匆进来“王爷,曲林求见!”

萧樾转头。

武昙也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曲林没进门,站在门槛外面恭敬的拱手“王爷,北燕皇宫刚传出来消息,下午北燕的皇帝回寝宫之后突然晕倒,似乎……情况不太妙!”

此言一出,武昙注意到燕北的眸色瞬时一深。

不过他的表情掩饰的很,很快眼底就也归于平静了。

萧樾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也是颇为意外“消息确切么?”

“是的!”曲林神色凝重的点头,“跟宫里确认核实过了,北燕这边的各王府都已经被传召,情况应该很是凶险了,所以属下才赶紧来告知王爷。如果北燕的皇帝真的重病垂危了,王爷是不是也该过去看看?”

萧樾的面色也难得多了几分凝重,起身往外走“走!”

武昙连忙也跟着往外跑,一边喊青瓷“快去叫沉樱一声。”

------题外话------

今天的二更又来不及了,就当是被我吃了吧,捂脸~

第287章 传位圣旨,致命一击(一更)

魏王府。

燕廷襄的亲卫邵云清回来复命,彼时燕廷襄也刚从魏王那里回来不一会儿。

“怎么?失手了?”看见邵云清衣衫齐整以及略带愧疚的神情燕廷襄就心里有数。

不过,他做事向来都做两手准备,不会期待太满,所以情绪并没有见出大起大落来,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邵云清躬身行礼“属下带人赶到宫外蹲点等候,后来晟王一行出来的时候却没看见有他的那个侍卫随行。属下随后打听了一下,说是那人早个把时辰就被晟王打发出宫了。属下又带人赶着去了一趟茗湘苑,问过附近摆摊的百姓,也证实那人确实是提早已经回去了。公子您知道,晟王带了他自己的卫队进城,茗湘苑内外全都是大胤的士兵亲自把守,要闯进去杀人……确实……”

除去萧樾那些身手高绝极有可能是暗卫的亲卫不算,茗湘苑内外的侍卫足有两千人,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也不为过。

这样的情况下,只有疯子才会想着强闯进去杀人。

邵云清虽然知道自己没做错什么,到底是因为没能替主子分忧而略带了几分羞愧,顿了一下,又偷偷抬眸看了坐在案后的燕廷襄一眼,试探道“公子,您说……晟王会不会提前猜了咱们下一步的动作,这才故意将那人先支开的?”

燕廷襄单手撑着额头在深思。

此刻,与他想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事。

听了对方的声音,他不由的沉吟一声,突然稍稍坐直了身子,神色凝重的抬眸看过来“你刚说你是在宫外等了个把时辰萧樾一行才出来的?”

邵云清一愣,随后点头“是……”

心里却是不甚明了,主子问这做什么。

燕廷襄的眸色就越发多了几分深沉,忖度了一下又追问;“他在宫里期间都做了什么?”

邵云清就彻底无言以对了。

“嗯?”燕廷襄重新看向他,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邵云清心里一慌,赶紧收摄心神“是属下的疏忽,公子稍候片刻,属下这就去打听。”

说着,就转身快步往外走。

燕廷襄没拦,只是面色凝重又目光幽深的盯着院子里的方向。

这会儿天都快黑了,萧樾才刚回去茗湘苑不久?那么他今天在宫里耽误的时间就实在是太长了……

何皇后被禁足并且强行养病的消息,是刚刚过午何成玉就带过来的,按理说凤鸣宫里的冲突和纠葛告一段落之后,萧樾本不该再继续在宫里逗留这么长时间了。

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又似乎没有与自己这边交好的打算,燕廷襄一直对他格外的防备。

邵云清急吼吼的往外走,才走到院子门口就跟埋头进来的管家险些装到一起。

好在是邵云清的反应够快,连忙后退了两步“齐管家?”

齐管家行色匆匆,却顾不上和他说话,直接扯着脖子越过他去看见燕廷襄在书房,就赶紧绕开了他,快步往里走。

燕廷襄已经听了动静从案后起身走了出来,见他过来便是略带惊讶“怎么了?”

齐管家满面的急色“宫里刚来传消息,说皇上病重,让宗室都即刻进宫。”

燕廷襄见他行色匆匆,虽然已经猜到是有事情发生,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事。

皇帝虽然年纪大了,也经常会有些小病小痛,却没有哪一次是需要惊动宗室的。

燕廷襄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确认道“宫里来人亲口说的?”

“是!”齐管家郑重点头,“事情是挺突然的……”

何止是突然,昨天的晚宴上燕廷襄是亲眼见到了皇帝的,虽然有时候会略带几分疲态,哪里像是会突然就重病不起的人?

难道——

是被今天凤鸣宫里的事气的?

眼下是非常时期,燕廷襄自是格外的小心,略斟酌了一下,就扬眉对还站在院子里的邵云清道“刚交代你的事先缓缓,你马上去确认一下,传召宗室入宫的口谕是否真的是分送到了各府邸的?还是……只独独的送了咱们一家!”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眼中便瞬间浮现一抹冷意和杀机。

邵云清顿时屏住了呼吸,抬脚就匆忙的走了。

齐管家愣了片刻便是惊慌的倒抽一口凉气“公子难道怀疑这是宫里设给咱们魏王府的圈套?”

燕廷襄的面容冷肃,冷然勾了下唇“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掉以轻心的好,多几分防备总是没错的。”

皇帝今天明显是为了凤鸣宫的事动了怒了,加上他们魏王府和何皇后连成一气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如果说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帝想给他们魏王府设计一个请君入瓮的局?也不是全无可能的。

齐管家还惊骇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燕廷襄兀自顿了一下,又问他“告知祖父知道了吗?”

齐管家的思绪被打脸,连忙正色道“还没……小的是就近先来的公子这里。”

燕廷襄道“祖父那里我过去说吧,你去命人把进宫的车马备好。女眷那边……正好母亲不在,你只叫一下二婶就好,二弟媳那里到时候就推说是她月份大了大夫不让挪动,搪塞一下就是。”

魏王一共有两个嫡子,魏王世子过世了,二老爷还健在,不过最近因故不在京城。

燕廷襄这样安排,无非就是格外的多了一重小心。

管家领命,下去安排。

燕廷襄先回房更衣,然后就去了魏王那。

魏王对皇帝突然重病的消息也持有怀疑态度,只不过在邵云清确认消息回来之前也是穿好朝服提前候着了。

很快的,去打听消息的邵云清就回来复命。

得知其他府邸也都得到了传召,并且不仅是宗亲个府邸,还有几位阁老也都被叫进宫去了,魏王府这边就不再耽搁,紧赶慢赶的进了宫。

不过魏王府离着皇宫比较近,虽然事先有所耽搁,最后也差不多赶上和其他府邸的人同时进的宫。

宫里已经提前安排好了辇车和轿子,把人都接到了皇帝的寝宫。

大家全都站在院子里。

燕廷襄举目四望,正在琢磨何皇后的处境的时候,外面就听见内侍唱到“皇后娘娘到!”

魏王都跟着瞬间松了口气。

众人齐刷刷的转身朝大门口看去。

果然就见何皇后从肩舆上下来,被何家大小姐何成瑾扶着从外面进来。

“见过皇后娘娘!”众人连忙屈膝行礼请安。

何皇后一边款步往里走一边略一颔首“这个节骨眼上,就不要讲求这些虚礼了,都免了吧!”

何皇后径直往皇帝的寝宫里去。

站在门口的双喜却连忙下台阶,一脸难色的拦了她一下“娘娘,太医正在里面替皇上诊脉。”

这就是——

不让她进去?

若在平常时候也还罢了,可是今天何皇后宫里才刚出事,双喜这么一拦她,就更是叫宗室的人凭空猜疑她跟皇帝之间的关系。

何皇后面露不愉之色,却把情绪控制的很好,并没有怎样的失态,只道“是哪个太医在里面替皇上诊治?”

双喜虽然是觉得她出现在这里有违抗圣旨之嫌,却也不敢出口职责,如今她问话,就还是顺从的答了“回皇后娘娘的话,是太医院的院判吴太医。”

何皇后道“他在里面多久了?不让本宫进去,你倒是进去看看,若是他拿不定主意,就再传别的太医来。”

皇帝近年来的身体每况愈下,虽然面上看着没明显的病症,何皇后心里多少有数——

如果说皇帝今天是因为跟她置气受了刺激突然激发了重病,也不算太奇怪的事。

“这……”双喜进退两难,迟疑着并不敢应他的话。

“怎么?皇上刚病下,本宫就支使不动你了?”何皇后挑了下眉,语气不怒而威。

“奴才不敢!”双喜吓得脸色突变,却还是不敢贸然放她进去,就连忙跪下了。

眼见着这场面就要失控,殿内高朗就在这时候推了殿门出来。

听见开门声,在场的众人就全都目光炯炯的看过来——

高朗是贴身伺候皇帝的,这是太医的诊断有结果了?

“高公公,皇上怎么样了?”陈王忍不住走上前来问道。

他这一开腔,其他人也都就跟着往前凑了两步。

高朗站在台阶上,众人都在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的打量他的神色,想要以此来推断皇帝的病情,可是高朗的脸上无喜无悲,异常的平静,半点端倪也不露。

他站在台阶上,环视众人一眼,传话“陛下请各位宗亲进去说话。”

请大家一起进去?而不是只请哪一个人?

众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但随后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这个阵仗,有点像是要交代遗言……

不容乐观啊!

就在众人这面面相觑一愣神的空当,何皇后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可是还没等她抬脚往里走,高朗已经话锋一转,突然又单独对她说道“娘娘不是凤体不适么?皇上体谅,为了让您安心养病都不叫外人过去打扰了,娘娘您这……”

此言一出,满院子就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紧张又诧异的看向了皇后娘娘和这位明显是话里有话的大总管。

何皇后眉宇间有一闪而过的怒气,不过仍是没有任何怒意的冷声反驳“皇上体谅是皇上体谅,本宫有没有病的下不来床,自然还是皇上的龙体要紧,皇上病了,本宫自然要来探望。”

就算皇帝撩了狠话和口谕给她,但毕竟又不是明旨,有的是可以迂回的空间。

何皇后说话虽然不温不火,但是落在高朗脸上的目光已经带了几分深恶痛绝的意思。

高朗的嘴角略抽搐了一下,却没有再反驳她,只像是为了掩饰尴尬一样将视线又从她脸上移开了,仍是对在场的众人说道“诸位请吧,别让皇上久等。”

“遵旨!”众人领命,在何皇后的带领下井然有序的往殿内进。

按照身份尊卑,官阶大小,再就是宗族里的直系和旁支,先男丁再女眷的次序……

皇帝的前殿里自然不缺地方,不过大家多是隔着纱帐站在外殿,真正近身到皇帝窗前的就寥寥几个人。

何皇后走在最前面。

皇帝一眼看见了她,似乎对她的忤逆并不介怀,脸上表情很平静。

他靠坐在床头的软枕上,身上只着寝衣,脸上满是疲态,一眼看过去,仿佛这一夜之间就又老了几岁,状态看着确实是不好。

吴太医收了脉枕,一边递给身边的医童一边起身给何皇后等人行礼“娘娘,陛下体虚,此刻不宜过分劳累,娘娘跟各位宗室亲王们尽量还是长话短说吧。”

何皇后原是想问吴太医皇帝到底怎么样,这样直接就没问。

她略点了下头“本宫知道了,皇上该用什么药,后面如何保养,你都仔细着些,去安排吧。”

“是!”吴太医拱手退下。

何皇后再次看向了床上的皇帝,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说话,皇帝却突然问道“宁王还没回来?”

何皇后下意识的蹙眉,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好像从她过来还没看见燕霖。

按理说作为皇帝唯一的位子,燕霖他不应该在这时候缺席的。

这是个攻讦燕霖的绝佳借口,只不过——

她现在却不想这么做。

皇帝今天刚跟她彻底翻了脸,若是以前她指责燕霖,皇帝可能还会顺她一两分的意,而如果不分好赖的在这时候还试图攻击燕霖的话,皇帝没准会再度爆发。

所以,何皇后只佯装回头看了眼,然后吩咐宁嬷嬷“寿仙宫的地方偏,宁王可能是得到消息慢了,你去催一下吧。”

宁嬷嬷福身,刚要答应,外面双喜就快步进了殿里,站在大门口往这边扬声禀报“陛下,宁王殿下把大胤的晟王爷和宁国公主殿下都迎进来了。”

何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变。

燕廷襄更是眉心直跳——

萧樾居然也来了!

所以,方才燕霖缺席,是被皇帝打发亲自去宫门迎萧樾了?

可是——

这种情况下,皇帝为什么要让两个外人到场?

他越发觉得这事情不简单,欠着琢磨。

皇帝此时似乎不太有力气多说话,只给高朗点头递了个眼色,高朗就又亲自迎了出去。

片刻之后,燕霖并萧樾一行就也进来了。

燕霖带着他们过来,几个人虽然没进内间,却也被请到了外殿最靠前的位置。

皇帝看过来,声音沙哑又虚弱的道“朕是老不中用了,一天之内竟然劳晟王你跑了两趟过来探望。”

萧樾的面色略带了几分严肃,淡淡的道“本王是晚辈,又得陛下盛情款待,不过就是跑个腿儿,也尽不到什么力,陛下过虑了。”

皇帝的唇边勾起一个疑似的笑容的弧度。

他看萧樾的时候有顺便打量,当时心里莫名的就有几分期待,可是这一圈看下来才在心里苦笑——

别说那孩子不想认他,那怕有心想要亲近他,这种场合,殿内都是宗室和皇族,以他的身份也进不来这里。

皇帝心中有难掩的失望,虽然他不想表现出来,可说了这么几句话之后,胸中气息不畅,忍不住就按着熊坎儿咳嗽起来。

“父皇!”燕霖连忙上前,一边弯身给他顺了顺气,一边高朗已经递了润肺的茶汤过去。

燕霖接了,服侍皇帝饮了两口,皇帝的呼吸才慢慢的平复下来。

而方才这几声咳嗽,又将他的脸色激成一片猪肝色——

看来,他是真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殿中已经偶有些人忍不住发出微微倒抽气的声音。

掌管宗室的简王略有些慌张的蹒跚上前劝道;“陛下龙体不适,就应当多休息,就算有什么话要训诫自家宗亲的,也等您的身子好些了吧?”

简王是如今宗室里辈分最高的,也是皇帝的最小的叔叔。

他比皇帝大了整十岁,虽然精神尚好,但也是须发全白的老迈模样了。

他眼中关切是真的。

大约是真的人老了才会产生这种共鸣,尤其能够理解这个年纪的人的心情。

皇帝伸了伸手。

简王就连忙又凑上前去,苍老的双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皇帝唇角牵起一个虚弱的笑容来,先是给了简王一个宽慰的眼神,随后又巡视一眼殿内的其他人等,然后又提了口气说道“朕老了,自知时日不多……”

话到这里,除了萧樾几人,在场的北燕皇室就齐齐跪下了,惶恐的惊呼“皇上!”

简王也想弯身跪在皇帝的床头,却被皇帝反攥住了手,没能够。

“陛下青春鼎盛,怎么就说了这样的丧气话……”简王也没勉强,只是有些不安的说道。

皇帝握着他的手,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对方的外强中干,心中忍不住的惶恐——

怎么从来没有发现,皇帝的身体居然已经这样差了。

皇帝却是无所谓的样子,打断他的话“生老病死都是人生长态,朕看的开,众卿也不必太过伤感了,想想先帝,四十二岁就驾鹤西归,太祖皇帝也是五十有一就崩逝了,与他们相比,朕能活到这把年纪,甚是知足了,在这件事上没有遗憾。”

众人只能再唤了一声万岁,便不敢再说其他。

简王也只是抿了抿唇,索性也不矫情了,很痛快的直言问道“陛下今日传老臣等入宫,可是有话要嘱咐?”

皇帝点点头“太医跟朕说,朕的身体每况愈下,许是就在这三两年里的事,也有可能哪天一个不慎……朕这一生,得父皇传位登基,又得众卿的辅佐,虽然朕自知资质平庸,不曾在朝政上有什么大的建树,但是扪心自问,也算对的起天下的百姓和苍生。今天叫了你们大伙儿过来,是因为有几件事要提前交代下来。”

“谨遵陛下旨意!”众人叩首。

“三件事,第一件就是……”皇帝开口,说话间又郑重的看向了简王,“朕有件生平憾事,一直不得圆满,就是……当年走失的那个孩子……”

此言一出,不止是伏在地上的何皇后,几乎是宗室里的绝大多数人全都猛然抬头朝这里边看来。

何皇后的嘴唇嗡动,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她甚是想要立刻跳起来喝止皇帝的,但是理智尚存,不准许她这样做。

她用力的掐着手心,眼中神色却完全控制不住了,用一种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皇帝。

皇帝却只对他视而不见,仍是对简王说道“这些年,这件事就如同一块大石压在朕的心上,朕原以为随着时间过去,也能逐渐释怀,可昨儿个……咳咳……也是皇后提醒了朕,昨夜朕一夜辗转难眠总觉得对那孩子不起。皇叔管着宗族事务,朕立下了一道遗诏,今日就托付于你。来日若是朕没这个福分,不在了,那孩子若是回来,你要替朕好好照拂。”

何皇后的脸色已经铁青,咬着牙,压根咬的生疼。

简王握着皇帝的手,颇有几分能够感同身受的点点头。

而下一刻,皇帝却又看向了跪在何皇后紧身后的几位阁老“众位亲家,朕今天要说的第二件事与第一件相关,你们都听仔细了,宁王体弱,朕原是想要等他再长大一些才将这天下的担子交给他的……”

事关立嗣大事,何皇后就是再能忍,这件事也是绝不能忍的。

她当即厉喝一声“皇上——”

声音太过震怒和凄厉,惊得满殿的人都吃惊不小。

皇后当着皇帝的病榻前失仪?还是因为皇帝要立嗣的朝政大事?

虽然人人都知道皇后将宝压在了魏王府,而且还积极地支持运作,想要扶燕廷襄登上皇位的,可毕竟——

皇帝才是一国之君,立储的事本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言官们虽有劝诫之权,最后采纳于否,也还是他是事儿!

皇后娘娘这是疯了不成?居然敢为了朝堂之事对皇帝大呼小叫?

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像是在看鬼。

皇帝也看过来。

他的眼底是墨色的一团,就那么平静的与何皇后愤怒仇恨的目光对视。

何皇后恨不能冲上去和他厮打一场,却又不能……

皇帝到底还是顾念着前太子的颜面,当年太子薨逝之后,遗失皇子那件事就不了了之,只定了几个宫人的罪。

何皇后确信——

她要是现在敢于放肆,皇帝绝对是不会再替前太子隐瞒的!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片刻,皇帝就再次移开了视线,仍是对几个阁老交代“朕准备册立宁王为太子,圣旨已经拟好。宁王是朕亲子,学识和眼界都不差,又有任人之心,朕觉相信他能当此任,所以你们听清楚了,这是朕的旨意,而不是在跟你们商量。他日朕若故去,你们定要全力辅佐新主,知道么?”

燕霖也有跟着皇帝理政,前几年也有人上奏章请皇帝立他为太子,只不过当时是皇帝不舍得他受这份累。

现在皇帝自己提出来了,阁老里面虽然有两个是倾向于何皇后和魏王府的,可是皇帝用这么强硬的语气告诫了他们,他们也不敢当众反驳,就只能随大流的叩首“臣领旨!”

何皇后的脸色已经没法看了,直挺挺的跪在那里,浑身都因为愤怒和不甘隐隐的在发抖。

而下一刻,皇帝接下来的话就更是给了她致命一击,因为继这两道明旨之后,皇帝又继续说道“霖儿,你有忧国忧民之心,朕相信你能做个好皇帝,但是你的身子骨儿弱,自己也要心里有数。朕在第一道圣旨里已经写明,他日若是你兄长真的有幸归来,他若是有这份心力和这个能力,朕也希望你们兄弟能够互相帮扶着走下去!”

这一道,虽不是明确的传位圣旨,但也等同无异了!

第288章 颜面扫地(二更)

何皇后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借以来压制胸中沸腾的情绪。

可是——

她却什么反对的意见也没有说。

因为——

说了也没用!

皇帝这等于是变相的留了话,一旦燕霖日后有什么意外,皇位会进一步再传给那个流落在外的燕北……

虽然一个流落在外的皇子,就算要重回皇室都得备受争议,可是——

横竖这第一手的储君之位都已经落到了燕霖的手里,她虽然能拿出十足的理由来反诘皇帝留给燕霖和简王的这道旨意,可哪怕她能勉强联合朝臣压下皇帝的这道旨意,以后皇后落到燕霖手里之后,还不是得听燕霖的安排?

所以,既然明知道争了也白争,哪有何必浪费这个力气呢?

此刻,与何皇后差不多同样心情的便是魏王祖孙了。

因为在皇帝下旨册封燕霖为太子的时候,所有人全都心照不宣的想到去看燕廷襄的表情……

燕廷襄只是微垂着眼睑,表情肃然,看不到眼底具体的情绪。

魏王的脸色早就青一阵白一阵的不断变化。

他气愤之余当场就要站起来找皇帝理论,却被燕廷襄眼疾手快的在袖子底下一把攥住。

燕廷襄隐晦的冲他摇了摇头,眼神冰冷又讥诮。

魏王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长孙此时远比他还要愤懑和不甘心!

可是——

皇帝要将皇位传给自己的亲儿子,天经地义,他们魏王府还能公然去抢么?

现在为了这事儿当场和皇帝呛声,是最不明智的决定,岂不是等于是把一个阴谋夺权的把柄当面往皇帝的手里塞吗?

魏王紧咬着牙关,终于也是不得不说服自己冷静。

皇帝的龙床前面,燕霖、简王和阁老们纷纷领旨。

皇帝老怀安慰的微微点头。

家务事处理完了,他才示意高朗给他背后的枕头多垫了一个,稍稍坐直了身体又将目光移向萧樾“晟王殿下,朕今日了你来,是为了这第三件事。”

他说着,又看了跟在萧樾侧后方的沉樱一眼,继续道“咱们两国的边境之前数十年之间一直都被站或波及,双方互补性让之下,个有损伤,也使两国边境的百姓饱受战祸和颠沛流离之苦,这一次机会得当,我朝与贵国交好的诚意十足,贵国国主更将太后的掌上明珠许嫁至此,也足见交好之心。只是两国修好,说是国事,同时也可以说是家事和当事人双方的私事。这婚嫁毕竟是关乎一生的大事,朕也不想委屈了宁国公主。宁国公主嫁过来,自然是要许配皇室子弟,前些日子朕就筛检过,如今我皇族之中适龄未婚又人品才学大约能与宁国公主匹配的一共六人……”

皇帝招招手,高朗就连忙去侧暖阁的书桌上拿了一份名单过来,当众念了包括魏王府燕廷襄陈王府燕廷桀在内的六名总是字第的名字。”

然后,他将名单交给了萧樾。

名单上除了有几个人的姓名年龄生辰之外,还把所有能记录在案的信息都详尽的写清楚了。

萧樾接在手里,皇帝继续说道“这六个孩子今日也都在场,晟王你跟宁国公主先过过眼,过两日等朕有精神了,咱们再详议,也要尽快将这门婚事定了。”

今天凤鸣宫里的事虽然不是针对沉樱的,可沉樱的婚事才是萧樾此行的重中之重,也是要避免夜长梦多的。

燕廷襄强忍着脾气,带头站出来。

他们几个虽然都是皇族,但毕竟不是皇子,而宁国公主是大胤皇帝亲封的公主,而且“宁国”二字寓意深刻,很是体面贵重,此时若单从身份上衡量,沉樱是高于他们的,自然有资格挑剔他们。

其他几人倒是还好,只有燕廷襄,心中忍不住就涌起一种屈辱感。

虽然风七李代桃僵认亲的事件迫使他绝对去谋沉樱的这门婚事,但那也是因为形势所迫,并且是他在运筹帷幄的掌握和算计一切的,可是现在——

他成了供人挑挑拣拣的对象,这是一直被众星拱月又心高气傲的他完全接受不了的。

几个人站了出来。

沉樱却一眼没看,只是端庄又本分的低垂着眼眸给皇帝行礼谢恩“沉樱谢过皇帝陛下厚爱,只不过婚姻大事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舅舅是长辈,我听小舅舅的即可。”

萧樾倒是没推辞,略带几分随意的扫了眼这几个人。

武昙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缩在他身边想仔细替沉樱长长眼,正扎把眼睛打量的起劲,萧樾已经不动声色的将她拎着转身,给皇帝道喜“燕皇陛下的诚意,本王和大胤都领情,谢过陛下对沉樱的婚事这般上心,只是陛下龙体不适,还应多静养才是,这份名单本王还要细看,改日再来寻陛下吧。”

“嗯!”皇帝颔首,仍是吩咐燕霖“霖儿,还是你替朕送晟王和宁国公主吧。”

“是!父皇!”燕霖领命,转身先引了萧樾一行出去。

而皇帝随后就疲惫的闭上了眼,缓了片刻才道“你们也都退下吧,简王叔留下陪朕说说话,朕也有好久没跟王叔好好的说说话了。”

“是!臣妾/臣等/臣妇告退!”

众人叩了头,也都相继爬起来。

何皇后勉强起身之后就再也没看皇帝一眼,脊背挺得笔直的径自款步往外走。

她跟皇帝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大家只各自用行动说话即可!

其他人都等着她,待她走后,其他人又是按照身份尊卑依次退了出去。

萧樾等人先一步出来。

武昙蹭在萧樾身边,过门槛的时候就特意侧目去偷瞄站在门口的燕北。

燕北的身份方才不能进皇帝的寝殿,当然,他也完全没那个意思想进去,不过站在这里,也能将里面皇帝的话听个大概。

武昙偷瞄他的反应。

燕北自然感觉到了。

不过他没有任何的反应,沉默着就融入了几人之中,从后尾随萧樾出宫。

燕霖出大殿的时候也有暗中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同样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的情绪和结果来……

彼时天色已经全黑。

一行人分乘两辆辇车出宫。

武昙和沉樱同坐,萧樾和燕霖同行。

萧樾低头整理着广袖的袖口,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本王这里似乎该先向宁王说声恭喜,下次再见面,应该就要改口称呼太子殿下了。”

燕霖面上的表情很平静,完全没有被这件事影响到。

他说“我的事,没什么,也算歪打正着吧,只不过父皇的动作太快,我还没来得及提前跟他打招呼,想来他今天是真的对母后彻底失望了,所以干脆就撕破脸皮了。魏王府对这个太子之位一直势在必得,现在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的,虽能我无意连累他人,可晟王爷你人在此处,难免要被波及,尤其是……宁国公主那边,他们不会轻易放过的。”

萧樾稍稍抬眸睨了他一眼,语带调侃“昨日之前,燕廷襄不想被选中联姻,昨天的接风宴之后,他就又迫切的想要成为大胤的驸马来为自己加码了,而方才之后……宁王的意思是他又改主意了?恕本王直言,那他这也变得够快的了。”

燕霖却依然是神情冷淡“此一时彼一时,以本王对他的了解,燕廷襄是个极骄傲的人,如今宁国公主选驸马于他而言已经成了施舍和羞辱,昨天他想做这个驸马,是想在不撕破脸皮的情况下尽量的给自己加码,而现在横竖储君之位旁落,他已经颜面扫地……那么他的下一步,就绝对不会这么温和了。”

孱弱又冷淡的宁王殿下,谁能想扫他会有这么犀利的一副眼光和这般精准的判断力呢。

萧樾对他,突然生出几分天不做美的悲悯。

明明是有能力也有才华和心胸的一个人,偏生了这么一副身体……

当然,对于燕霖这种人,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萧樾瞬间就收了心思,面上只挂着一点云淡风轻的笑“没关系,本王相信宁王的能力和手段比他更受一筹。”

两个人都没提下午谈的那件交易的事,出了宫门换乘辇车的时候武昙却注意到沉樱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边何皇后从皇帝的寝宫出来,就等在了宫门之外,燕廷襄祖孙俩随后出来……

第289章 杀心,先下手为强!(一更)

后面皇帝寝宫中的其他人也都相继往外走,何皇后就是再心急,也不可能和魏王祖孙站在这里说话的。

她身边扶着她手的何成瑾神情略带了几分紧张,强装镇定之余却是拿眼角的余光在偷偷的看燕廷襄。

燕廷襄仿佛并没有在意,只对何皇后道“娘娘……”

就单看何皇后方才在皇帝跟前的反应,他就确定何皇后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他们图谋多年的计划的,此时反而多了几分底气。

何皇后抬手制止他,转而吩咐何成瑾“本宫想走一走透透气,你带丫头在后头跟着吧。”

何成瑾略有迟疑,临了又有些拘谨的看了燕廷襄一眼,这才屈膝行了礼“是!姑母!”

何皇后举步前行。

魏王和燕廷襄自然不用吩咐就自觉的跟上。

宁嬷嬷上前,代替何成瑾的位置,扶了何皇后。

何成瑾则是命人抬着肩舆并仪仗一起,刻意落后一段距离跟着。

何皇后和魏王府以及他们鲁国公府之间在谋划的事,她知道一些,但也只限于是个大概,有些事家里人不会刻意的避开她,但也不会叫她一个弱质纤纤的女流之辈掺合进来,所以现在何皇后要跟魏王祖孙谈事情便将她支开,她并不觉得怎样受冷落,而只是——

心里有点发慌和忐忑。

她的贴身婢女跟着她,见她一直若有所思的注视着前面的何皇后几人,就悄声的劝道“皇上就算要给大胤的宁国公主择婿,也未必就会选上燕公子的,而且依着奴婢看,燕公子也没那个意思呢,不仅是今天上午在凤鸣宫还是方才在陛下跟前,他可连看都没正眼看那宁国公主一眼,更别提搭讪和接触了。”

何成瑾已经及笄,家里虽然一直都在张罗着替她议亲的事,但也不过只是做个表面功夫给外人看的。

何成玉曾经很明确的提醒过她,说宫里和何皇后有意将她许配给燕廷襄的,让她心里有数。

她心里隐隐有些明白——

何皇后和魏王府在共同谋事,将来如果何皇后真的推了燕廷襄上位,何家也必然要分一杯羹的,届时就没有什么会比儿女联姻更可靠的关系了。

她生在勋贵之家,从小就知道自己将来的婚事必是要为着家族的繁荣昌盛去联姻出力的,虽然何皇后和何家谋的这门婚事有点大……

她对燕廷襄有好感也是真的,所以并不排斥,甚至于久而久之,即使互相没有明着点破,她心里已经等同于是承认了这门婚事的。

燕廷襄虽然也没有明着跟她表现出这方面的意思,但是偶尔在应酬的场合遇到,他对她是比对别家千金更多几分在意,或是主动打个招呼,或是隐晦的一个微笑……

何成瑾确定,燕廷襄是知道何皇后和何家的这重打算的。

可是现在——

大胤来了个宁国公主横插一杠子!

以何成瑾如今的年岁,就算撇了燕廷襄重新再议亲也来得及,并且因为他们俩之间的事对外从来也没明着承认过,对她的名声也不会造成什么损伤,只是——

因为这三年心里一直就放着这么一个人,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嫁给他,如今若是就这么不了了之,总归是不甘心的。

何成瑾愁眉不展,若在平时她不会把这样的话拿出来说,此刻胸中郁结忧虑,又顾不得了,便就苦笑“姑母才惹了陛下不快,魏王府的世子妃又打入了天牢,前途未卜,若能攀上大胤的皇亲,对姑母和魏王府来说都是有好处的。”

横竖中间夹着一个何皇后,何家人的立场不用担心。

这时候——

多一个盟友对谁都没有坏处。

丫鬟张了张嘴,虽然还想安慰她,却又觉得无话可说,最后就只能作罢。

前面何皇后和魏王祖孙一路前行,等到避开了皇帝的寝宫远一些了,魏王就忽的顿住了脚步,满脸愧疚的一撩袍角就要给何皇后跪下“娘娘,今日之事是老臣莽撞,思虑不周……”

皇帝册立太子的旨意下的突然,显然是被白天的事刺激出的这样的结果。

魏王即便这些年再怎么样的目中无人,这一刻也是汗颜和后悔的很。

他要跪下请罪,何皇后斜睨了一眼就随手将他拦下了“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皇上的圣旨都写好了,宗室和阁老们也都过了目,这就是板上钉钉的实事了,现在还是赶紧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魏王一把年纪,又自诩是皇室,自然不是很情愿给何皇后一介妇人下跪的。

现在对方阻了,他也就顺水推舟,只仍是面有愧色,狠狠的叹了口气“陛下已降明旨,太子之位就等于是定下来了,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本王即刻去联络咱们派系的朝臣,赶在太子的册封大典之前拼死力荐,逼着皇上收回旨意;第二,就只能暂时按兵不动,反正燕霖的身体底子弱,恐怕寿数难长,皇上也逐渐呈现油尽灯枯之势,咱们熬一熬再等一等,等皇上驾崩,到时候皇后娘娘以国母之尊的身份出面,直接阻止燕霖登基继位,令立新主。”

何皇后抿抿唇,似乎是在权衡沉思,暂时没说话。

魏王停顿片刻,就又忧心忡忡的继续说道“只不过皇上的性格虽然略显软弱,可是他当政三十余年,根基稳固,在立太子这件事上,他既然心意已决,我们用第一种方法的话,成算不大;而至于第二种方法……成算虽大,毕竟……也是夜长梦多。”

没有人知道皇帝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驾崩,是会在这三五个月之内,还是还能拖个三五年。

如今大家都已经心浮气躁,尤其魏王——

他是个不容人的急脾气,自然也不想等。

何皇后一直听着他说,因为走在边上的燕廷襄也一直沉默,没有表态,她就侧目看过去问道“廷襄,你的意思呢?”

燕廷襄本来正在垂眸沉思,闻言才微微提了口气,转头正色的看向了何皇后道“请娘娘恕侄儿僭越之罪,侄儿想问,娘娘您此刻最坏的打算是怎样的?”

此言一出,何皇后和魏王就齐齐的皱了眉头。

何皇后凝眸看他,神色郑重“此言何意?”

燕廷襄面上表情肃然,那种郑重,让人能够明显感知到压力。

他说“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或者留个底线,自保为重。付出的代价不同,所能期待的结果自然也不一样,侄儿想知道娘娘此刻究竟是有多大的决心要继续在咱们的这条路上走下去!”

篡权夺位之路,凶险非常,能徐徐图之的时候,大家可以温情脉脉的一步步往前走,可如今这个局面——

若是走极端,成算会大,同样,一旦失败,索要付出的代价也会极端的惨烈!

燕廷襄的话,已经能让魏王二人听见这言语之间吸血淋漓的惨烈。

魏王微微提了口气,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目光闪烁——

他是想让自己的长孙登上皇位,看是从没想过拿整个魏王府数百人的性命和全部身家去做赌注。

反而的何皇后,短暂的震惊之后,她眼中便浮现出一抹狠厉的神色来,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成王败寇,本宫当日既然决定扶持你,你从没先过要半途而废,这不仅是为你,更是为了本宫的霆儿,何况……本宫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绝对不会看着胡氏所生的贱种们得了这天下去。”

何况她和皇帝之间,今天已经摊牌撕破脸了。

她在这宫里,自十八年前儿子没了之后,早就是孤家寡人一个,生无可恋了!

魏王心头却是剧烈一颤,他本能的想劝对方三思,嘴唇动了动,好在随后却忍住了。

燕廷襄的视线虽然落在何皇后脸上,却也已然注意到自己祖父的表情并且猜到了他的心思——

祖父是强势,是有野心,但真要论及杀伐决断,他却是享受惯了,远不如何皇后这一届深宫妇人狠辣。

燕廷襄心照不宣,收回目光看他“那么祖父呢?如果孙儿说想要放手一搏,您会答应吗?”

魏王的嘴唇动了动,这时候就等于是被赶鸭子上架。

他略迟疑了一下方才一抚掌,梗了脖子道“咱们魏王府和皇后娘娘一体,居然娘娘做了决定,本王自然会带整个魏王府追随,只不过……”

说着,就不免带了几分忧虑,又问燕廷襄“此事说来简单,具体又能做些什么?本来何家小子掌御林军,在宫中有一定的势力,可就在今天,皇上才下令清楚了校尉级别以上他的亲信,我们就算要起事,逼迫皇上就范……宫里只有娘娘一人做内应,恐怕还有欠缺!”

他虽然不清楚何皇后在宫里的具体势力如何,但却隐约的知道对方除了何成明以外,还有效忠于她可供驱策的势力。

但是如果是要逼宫起事,一个御林军副统领的位置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魏王此时是越发后悔自己白天的鲁莽,以至于把何成明给折了进去。

与此同时,何皇后也在看燕廷襄。

燕廷襄面上却是一副冷静自制的表情,勾唇冷笑道“陛下的身体看来是真的很差了,应该是受不得太大的刺激了,他不过就是坚持想要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罢了,可如果……胡贵妃生下的两个儿子都不在了呢?”

魏王猛地睁大了眼睛,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表情。

何皇后却是眼神瞬间幽暗的一闪。

燕廷襄继续道“我二叔月前就秘密返回祖父的封地了,这些年封地那边养的两万兵力虽然不多,但在关键时刻还是能出一把力的,我已经让他分散了把这些人往京城这边引了……”

这件事,魏王居然是不知道的,他又是不由的错愕“怎么提前没听你们说过?”

燕廷襄道“本来也没打算在这时候有什么动作,我只是觉得陛下的年岁渐渐大了,咱们养出来的兵力是该早点往京城附近吗挪动一下,早做准备,以备不时之需了。”

何皇后的目光连煽,对他颇有赞许之意,点头道“那么你想怎么做?”

燕廷襄又冲她拱手行了个大礼“此事还要请娘娘在宫中着手运作一下,我手上虽然有这些人可以驱策,但是这些人人数太多,不可能混进京城甚至于皇城。太子的册封大典尤为隆重,娘娘想办法尽量让钦天监把吉日定在半月之后左右,给我点时间筹备安排,到时候太子必要去皇陵祭祖,我在那里动手,杀了燕霖!”

皇陵在京城近郊,去祭祖是太子册封大典的必须的一道仪程,届时随行的卫队最多就是一两千人,燕廷襄手上有人手,再加上是在城郊,就算城里想要增援一时半刻也赶不过去,成算确实很大。

何皇后点头“这个倒是不难,皇上一向重视燕霖,必然会隆重举行太子的册封大典的,就算本宫不插手,起码也得留个十日八日的准备时间。”

燕廷襄点头“那么现在就要先集中精力先解决掉那个叫燕北的侍卫了,不要把两件事赶在一起,手忙脚乱容易出纰漏。”

何皇后赞同的略点了下头,想到白天她折了一个亲侄子进去居然也没能锄掉燕北,心中又难免郁结,于是就没好气的道“我看大胤来的那个萧樾八成是知道那小子的底下,还有那个宁国公主,都是诚心跟本宫作对在搅局的。如果大胤人存心想要保他……相对他下手也不容易。”

燕廷襄却是不以为然的冷笑,反问道“如果他犯了死罪,并且人赃并获呢?”

大家都是阴谋手段信手拈来的,何皇后和魏王当即领会其意,全都是眼睛一亮“你是说……”

“刚刚萧樾不是和陛下约定好,这几日会再进宫商量联姻的人选么?”燕廷襄,“定下宁国公主的婚事,晟王必然就得进宫,届时我们给那个燕北专设一局。陛下是反正是明着要护他保他了,咱们也不能顾虑那么多了,只能先下手为强。只要人赃并获,陛下就是再想维护……那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届时,燕北死罪,皇帝身心必然也会受到重创,一举两得。

何皇后已经在忖度可行的栽赃之法了“那本宫可得好好谋划一下,万不能有失了……”

既然要出手,就必须一击必杀,不能给对方留喘息的机会!

魏王却是突然想起了别的事,不由的脸色一沉,又问燕廷襄“那个宁国公主选婿的事……”

燕廷襄之前是想谋这个驸马之位的,而且如果能做了大胤人的驸马,身份上又多了一重保障,魏王分析得失,还是觉得此事可以争取一下。

何皇后闻言,也不由的朝燕廷襄看过来。

燕廷襄抿抿唇,刚要说话,邵云清刚好从后面追上来,也不上是不是打扰了主子们谈事情的赶紧禀报道“公子,您让属下打听的事属下问清楚了,今天中午大胤的晟王确实在宫中滞留了很久,本来从皇后娘娘那出来皇上都安排高宫中送他出宫了,可是他却临时起意要在宫中用午膳,最后高公公无法,只能将他安排去了寿仙宫。”

本来何皇后身在宫中,这方面的消息她应该得来最方便,可今天她没这个心情,凤鸣宫里又乱糟糟的,就没人盯外面。

几个人全都神色凝重的互相看看,全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焦虑。

邵云清继续说“据说用膳的时候寿仙宫的宫人从旁服侍,很多人在,没听传出什么额外的消息来,只是……后来宁国公主和晟王带来的那个小姑娘先出来,宁王又和晟王闭门密谈了足有一刻钟,至于两人都说了什么……这就不得而知了!”

这件事让燕廷襄也产生了浓重的危机感,他拧眉深思“所以你是说萧樾和燕霖他们两个连成一气了?”

“这个属下不敢妄论,不过若不是谈论隐秘之事,他两人何至于要屏退左右?”邵云清道。

“简直岂有此理!”魏王闻言,便是勃然大怒,“这个萧樾简直不识抬举,跟一个病秧子结盟是什么意思?是定要同咱们魏王府作对吗?”

燕廷襄也不敢掉以轻心,斟酌了好一会儿,还是询问何皇后的意见“娘娘以为呢?”

何皇后就更是满心的不悦“白天在凤鸣宫要不是那些大胤人掺合进来死咬住不放,成明也不至于脱不了身。那个晟王有没有跟燕霖合作本宫不得而知,可他绝对不是站在本宫这一边的。”

她说着,一顿,眸色不又的沉了沉,又问燕廷襄“这个人的立场,你还有把握争取吗?”

燕廷襄摇头“说实话,这个人……侄儿看不透,也不敢随便说掌握。按理说他来大胤之后,第一个和他接洽的人是侄儿,当时我也有当面示好,他要是有这个意思,当时多少就该有点表示了。”

可是——

萧樾没理他!

魏王沉默了一阵,然后才有些为难的重新开口“如果宁王从中作梗,如此一来,和大胤联姻的人选就不太可能会落到你的头上了。”

另外五个候选人,虽然人品和才学都没有燕廷襄这么出众,但也都是人中龙凤,选了哪个也不算太辱没了沉樱。

至于燕霖——

没他什么事儿!一来他年纪还小,二来他那个身体底子先天不足,就算能勉强活过二十岁,也不可能过的了三十,再者了也没人能保证在子嗣上他到底能不能行……

大胤的宁国公主,总不会想嫁过来就等着守寡,甚至有可能要先守活寡吧!

这样一来,就不是结亲,反而是结仇了。

燕廷襄听说萧樾跟燕霖可能勾结在一起了,是气恼不甘了片刻,不过他又很快冷静了下来。

“如说昨天,我对这门婚事还有点兴趣,可是今天已经完全不想了,”燕廷襄道,唇角勾起一抹冷涩的讽笑“那些大胤人态度不明,还是不要沾染的好,不过么……方才在陛下那里,我倒是替宁国公主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去处!”

他这话很容易就叫人听出了阴谋的味道。

何皇后和魏王互相对望一眼,然后又齐齐看向他。

燕廷襄道“娘娘,一事不烦二主,陛下突然重病卧床,许是邪祟冲撞所致呢?让钦天监测一测,也许宁国公主的八字能替陛下冲冲喜呢!”

他说着,唇角就勾起一抹笑意,十足的恶劣。

那些大胤人既然不识抬举,那就得叫他们好好的吃点教训。

萧樾不是不给他们魏王府面子么?如果让沉樱入了进了将死的皇帝的后宫……

到时候要纳沉樱为妃的人是皇帝,萧樾就是有气也不会计在他们头上。

次日的早朝上,皇帝就颁下了册立太子的诏书,何皇后虽然有心运作拖延册封大典的时间,却没有想到皇帝一意孤行,直接在早朝上一并宣布了大典的时间定在三日以后,等于是打了燕廷襄一个措手不及。

萧樾对北燕朝堂上的消息只随意的听了一耳朵,并不十分在意,可就隔了一日,在太子册封大典的头一天宫里却又突然来人请,说是请晟王和宁国公主入宫,商议宁国公主的婚事。

第290章 上回那口,本王补给你!(二更)

彼时武昙正在沉樱那里,跟她一起下棋解闷。

晚棠进来禀报了消息,两人俱都意外。

沉樱不解“之前不是说等过两日小舅舅这边定好了人选再进宫去找燕皇陛下商量么?而且明日就是北燕太子的册封大典了,我还听说燕皇称病,这两日除了叫人过去宣读圣旨,都没上朝呢……这怎么会,突然又主动叫我们进宫了?”

晚棠哪里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苦着脸道“奴婢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宫里来人了。”

这都已经过午了,确实有点不对劲。

宫里就算急着商量沉樱的婚事,也不会这一两天都等不得,突然又上门来叫人了。

武昙穿了鞋子从榻上下来,拍拍裙子道“别瞎猜了,既然宫中有旨传召,自然就是要去的,你赶紧更衣吧,我也回去换身衣裳。”

她抬脚准备往外走。

沉樱心事重重的就也埋头要下榻。

武昙都走到门口了,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就又蹭蹭蹭的几步跑回来,眉飞色舞的凑近沉樱面前问道“哎!我一直想问你来着,前天下午咱们从宫里回来你小舅舅单独叫你说话,他都跟你说了什么啊?”

沉樱本来正在整理衣裙的动作一顿,脸上表情也瞬间不自在的僵住了。

武昙看在眼里,就越发肯定这里头有猫腻。

她好奇心更重了,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沉樱等她的答案。

沉樱随后却眼神闪躲了一下,面上略现出几分的尴尬来,轻声的道“你小孩子家家的,胡乱打听什么。”

“我怎么就不能问了?我好奇嘛!”武昙努努嘴,见她不想说,倒是没有得寸进尺的逼问,只是很有些不满的随口嘟囔道,“以后你都得叫我舅母的,我还是长辈呢!”

晚棠的性格严谨,一时反应就慢了,旁边的邵婉没忍住,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又惊觉自己逾矩,又有些惭愧的赶紧垂下头去。

跟着武昙过来的蓝釉脸都绿了……

她家小主子跟王爷面前没大没小就算了,反正他俩关起门来怎么折腾都没人敢管,这小祖宗怎么能在宁国公主面前就这样胡言乱语了?传出去多难听啊!

武昙显然是跟萧樾贫嘴贫惯了,根本没太当回事。

沉樱却被她刺激了一下,脸色微微尴尬,不由的就想到两天前在马车上萧樾那个放浪形骸的做派。

她直觉的是武昙误入歧途,因为年纪小,被他带坏了……

武昙没能从她这打听出内幕,拎了裙角正要往外走,沉樱斟酌了一下,还是起身叫住了她“武昙……”

武昙回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沉樱还是觉得有点尴尬。

她虽然比武昙年长了些,经历过和见过的事也更多些,但毕竟在这方面——

她自己也是个未嫁的姑娘家。

所以有些话,想想就觉得尴尬。

她斟酌了一下,方才强行压下心里的不适,走到武昙面前,语重心长的与她说道“那个……有些话虽然不该由我来说,可是你毕竟年纪还小呢,小舅舅他……”

话到一半,还是觉得有点难以启齿,就顿了一下,脸上微微泛红,然后才咬牙继续说道“他可能是在军营那种地方呆的久了,有时候不拘小节,你别总由着他胡闹。被我撞见了没什么,有些话要是传到别人的耳朵里……你一个小姑娘,总归是对你的名声不好的。”

沉樱自认为不是个热心肠的人,甚至于因为自己特殊的身世,有时候很有些愤世嫉俗。

她不太习惯为别人考虑和打算什么,就算当初帮临安公主解决了燃眉之急,也不过是因为她自己有利可图,顺便的。

可是从启程往北燕来的这个把月里,她跟武昙每日见面,有时候还在同一辆马车上一坐就一天,相处下来,有时候看这小姑娘冒冒失失又没心没肺的模样,总忍不住又替她捏把汗。

明明是高门贵女,好好的一个侯门千金,就被萧樾带的没个正形了!

她看的出来萧樾对武昙的宠爱和放纵,知道他并不介意武昙是个什么样的,可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果一个人走在街上,总要被人从背后指指点点,总归不会是件愉快的事。

她从出生就受这个身份所扰,太明白那种被人背后议论和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的难堪和苦楚了。

武昙一开始没太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等等到最后就也是刷得脸上一烧,也想起了那天马车上的事。

萧樾就是不要脸!

这没什么好反驳和辩解的!

“呃……嗷呜……我先回去换衣裳了。”她重新拎了裙角,转头就逃也似的出了屋子,又蹿出了院子,跑没影了。

沉樱看着她这孩子气的举动,心里就莫名的羡慕起她来,不管她这没心没肺是因为还没到那个开始凡事知道考量的年纪还是只因为天性如此,能活成这样无拘无束的模样,心上少了好多的负累,总归是件好事情的。

武昙从沉樱那丢了脸,一口气奔回她跟萧樾住的院子里。

彼时萧樾那边的房门紧闭,应该是正在更衣准备进宫。

青瓷听到宫里的消息,还正准备去沉樱那叫她呢,刚好在院子里迎她“主子回来了?宫里刚来消息,王爷和公主殿下一会儿要进宫,您还要跟着去么?”

本来宫里的传召,都是叫谁谁才能进去,但是萧樾被尊为上宾,他要多带一两个人一直也没人过问。

武昙心里正郁闷,犹豫着还没回答,正屋里面萧樾已经穿戴好,一把拉开了房门。

“王爷!”两个丫头连忙行礼。

萧樾看过来一眼,自然一眼就看见武昙正用哀怨的眼神看他。

他视线一转,先冲蓝釉抬了抬下巴“去叫上薛文景他们几个,沉樱的婚事今日应该就能定下来,让他们跟着过去,随后好跟北燕这边礼部的人商议大婚的流程。”

他来送嫁,自然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仅要把沉樱的婚事定下来,还要进一步要求北燕这边将婚期提前在这个把月之内,看着沉樱完婚再走。

“是!”蓝釉应诺一声,立刻就出了院子去传信。

萧樾这才又重新把视线落回武昙脸上,挑了挑眉道“这趟进宫肯定热闹,你不去?”

武昙好热闹,他知道。

以前在胤京的时候,她出门还怕丢侯府的脸,也怕连累她父兄,所以通常还要权衡利弊,比较慎重,可是自大从胤京出来……

整个人都放飞了,恨不能整天扎再事儿堆里不出来,光是看热闹还不够,甚至有时候还不嫌事儿大的亲自跳下去搅和。

他是不知道武昙这会儿生的哪门子气,但是可以笃定她得跟着去。

武昙此刻的心里确实是纠结——

有心想跟萧樾赌个气不理他,但确实也觉得今天宫里叫的这么急必然会有事发生,她不想缺席。

两个人,四目相对,武昙在较劲。

萧樾站在台阶上等了一会儿,见她还不动作,就干脆抬脚走了出来。

他走到她面前,伸手要来捏她的脸“又给本王摆脸色……”

话没说完,武昙就怒了,一把拍开他的手,恨声道“我不跟你进宫了,好丢人的!”

说完就埋头冲进了屋子里。

萧樾手被她打了一下,啪的一声,倒是不疼。

他愣在那里片刻,才有点莫名其妙的垂下手跟了进去。

武昙已经扑在床榻上,把脸捂在被子里生闷气了。

萧樾走到床边坐下“怎么了又?”

武昙犹豫了一下,还是一骨碌爬起来,这会儿是真郁闷,闷声抱怨“从大胤就开始跟着你丢人,现在已经丢到北燕;来啦,那天凤鸣宫的宫女都在笑话我,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啊?”

两天前的时了,她这是才反应过来?

萧樾有点想笑“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每回丢人都是你主动被本王动手动脚的吧?怎么这么缺心眼儿啊?虽然本王不介意被你上下其手……干坏事也不知道要避着点人么?”

武昙简直就直接想哭了……

她哀怨的盯着萧樾,吸了吸鼻子。

萧樾见她眼圈居然真的红了,没想到她会真的走心,一边把她捞过来,一边麻利的宽衣解带露出肩膀来往她嘴边一凑“多大点事儿啊……不就是上回那口没咬到么?本王补给你!”

武昙……

第291章 婚事敲定,大出所料(一更)

武昙本来是想跟萧樾找个茬,可萧樾处理问题的方式太简单粗暴……

最后——

她自然不可能真的扑上去咬他一口。

酝酿了半天的脾气,最后没能闹起来,她心里不高兴,可热闹还是要去凑的,最后还是叫青瓷进来服侍着换了衣裳跟着萧樾出了门。

萧樾站在院子里的桂树下面等她,见她出来的时候还是满脸的不高兴。

伸手要去牵她,她也躲开了没让,反而还跟着挨了一记白眼。

萧樾也不管她。

武昙跟他置气先出了院子,他就不紧不慢的款步在后面跟着……

这丫头的脾气他反正是摸透了,有时候是会骄纵一些,但大致上却不是个会无理取闹的主儿。

就比如刚刚,她明明有脾气,你主动送上去让她咬——

没有前因后果的,她便下不了这个口。

现在她要置气,萧樾也不管,反正这丫头的脾气来的凶猛,通常去的也迅速,回头等进了宫被别的事吸引了注意力,等回来的时候她肯定早就把这一茬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也不知道说她是心宽不记仇好,还是没心没肺的不带脑子……

因为武昙这里耽搁了一点时间,两人从茗湘苑出来的时候沉樱就已经等在那了。

“小舅舅!”沉樱往前迎了两步。

萧樾看了眼她身后的马车。

因为有前车之鉴,他就不动声色的将视线移开,淡淡的说道“准备好了就上车了。”

然后先举步朝马车前面走去。

蒋芳连忙抢着跑过去给他牵马。

武昙跟着沉樱刚准备上车,却突然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少了点什么,狐疑的四下扫视一圈就不禁诧异,招招手叫了正好在附近的尉迟远过来。

“二小姐有什么吩咐?”尉迟远连忙两步迎上来,恭敬的躬身行礼。

武昙问道“燕北今天不跟着我们一起进宫么?”

燕北是萧樾的亲卫,顶的又是雷鸣的缺,再加上他在北燕这边身份特殊,前面几次进宫,萧樾几乎都是有意的让他跟着一起去的。

哪怕没打算借机生事,大概也是想让他了解一下北燕宫廷里的现状。

尉迟远倒是没有意外,直接就脱口回道“他应该是不去吧,方才我也没见到他,车驾仪仗这边今天都是曲林打点安排的。”

武昙是觉得燕北缺席挺不得劲的,不过也没多问,点点头就上了车。

萧樾没坐马车,几个丫头就跟到了车上。

路上,沉樱一直有点心不在焉,看状态颇有几分紧张。

武昙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一来她本就不会安慰人,二来沉樱来北燕就的带着和亲的使命来的,婚事迟早要定下来,好像也没有安抚的必要。

但是沉樱的状态影响到了晚棠,晚棠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的试探着开口“二小姐,王爷那边……有没有说什么?宫里没说属意哪位公子想指给我们主子么?”

沉樱横了她一眼。

晚棠知道自己多嘴,心虚的垂了下眼睛,但随后就仍是满怀期待的盯着武昙看。

武昙摇头“没说啊,宫里好像也没具体说什么……”

看见沉樱的神情忐忑,她顿了一下,就又对沉樱说道“没事儿,凡事有你那小舅舅在前面给你顶着呢,如果真是北燕皇帝那里先选定了人选……你若是不满意,当面反驳就是,咱们王爷总不至于不顾你的意见,反而屈从外人呢。”

萧樾跟周太后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虽然萧樾没明着说过什么,武昙却打从心底里有种感觉——

沉樱的婚事,萧樾是会尽量替她争取的,就算不为着沉樱,单看周太后的面子,他也不至于让沉樱的处境太不堪了。

“嗯!”沉樱也没计较她这话里的孩子气和异想天开,只给出一个微笑做回应,也点了点头。

马车有条不紊的前行,到进宫,一切顺利。

众人仍是在宫门处下了车,宫里皇帝已经提前安排了辇车等在那。

双喜上前迎了几人,带着几人进宫。

皇帝这几日都在罢朝养病,这直接去的又是他的寝宫。

萧樾几人到时,包括燕廷襄在内的那六名候选人都已经等在了殿外。

高朗站在正殿门口的台阶上,看见萧樾就满脸堆笑的迎下来“见过晟王爷、宁国公主殿下,二小姐也来了啊!”

接风宴那天武昙跟他混熟了,所以现在再见面他格外的多给了几分热情和礼遇。

武昙这时候早忘了跟萧樾赌气的事儿了,趁萧樾跟高朗寒暄的空当就也友好的回了对方一个甜甜的笑容。

“因为陛下是突然传下的口谕,劳王爷您受累了,”高朗态度诚恳的给萧樾赔罪,“陛下和宁王殿下都在里面,王爷请吧。”

言罢,又抬起头扫视燕廷襄等人一眼“诸位王孙公子也请随咱家进去面圣吧。”

“是!”燕廷襄等人领命,也跟着步入殿内。

皇帝虽然没有上朝,但也没闲着,这会儿正坐在暖阁的案后看奏章,只是满脸病态,斜卧在睡榻上只是翻阅,燕霖正襟危坐在旁边执笔批复。

一行人被迎了进来,萧樾带头给皇帝行礼请安。

皇帝抬起眼皮看了众人一眼,就将手里折子随手扔到了桌上。

燕霖顺手收拾。

高朗见状,就连忙上前,帮着把皇帝扶着起来,让他在榻上坐直了身子。

皇帝一般任他服侍一边跟萧樾说话“事发突然,朕今日也有些欠了讲究,挺匆忙的就把晟王你们都叫来了,你别介意。”

他说着就给高朗示意。

高朗连忙朝外面传令“给几位贵客和诸位公子都赐座。”

外面马上有宫人鱼贯而入,搬了座椅进来。

萧樾抖开袍角弯身坐下,还没等说话,殿外双喜就捧着一碗汤药快步进来,呈送到皇帝面前,轻声的道“陛下,您的药贵妃娘娘给您煎好了,已经晾好了,请您这就用了吧。”

胡贵妃不是也闭宫养病了么?怎么会过来给皇帝煎药?

武昙很有些意外,下意识的转头朝门外看去。

这暖阁斜对着外殿的大门口,胡贵妃果然是站在那里,她穿了一身素色的宫装,装扮的虽然还算尽心,眉宇间却明显能看出病态和疲态来,甚至于此时张望进殿里的时候,脸上明显还带了几分忐忑,不安的在袖子底下揪着手指。

她会出现在这里,不仅是武昙意外,今天进宫的这些人里也有跟着往外瞥的。

燕廷襄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头拢着茶碗里的茶叶……

胡贵妃在皇帝这侍疾的事,他早在低于时间就已经拿到消息了。

不说别的,单就说胡贵妃和何皇后两人对皇帝的心态就是截然不同的。

何皇后强势,总想自己掌权把控属于自己的势力,现在既然知道皇帝跟她不是一条心,早就不管皇帝的死活了。

而胡贵妃——

她虽然也有野心和非分之想,到底不过是个心智不坚的妇人,她在这宫里,始终还是一心一意的依附皇帝生存的,甚至于恐怕对皇帝还是真有几分真心的。

皇帝这次这么一病,她自己本来也病在床上,当夜就赶了过来。

皇帝当时不肯见她,她就在外面跪了一整夜加第二天的半个上午……

后来也不知道皇帝是对她心软了,还是因为燕霖已经被定为储君,为了适当的给燕霖留脸面,皇帝就松了口,准她留下来侍疾了。

只不过——

很显然,经过头两天的风波之后,这个胡贵妃是自己有了心结,此刻还且心虚着呢。

皇帝看着碗里浓稠的药汤皱了下眉头,不过还是顺手拿过去,没什么犹豫的一饮而尽。

武昙注意到站在殿外的胡贵妃微微松了口气。

然后双喜就把空药碗捧出去交还给她,同时又有宫人上前服侍皇帝嚼了一颗蜜饯果子,又漱了口。

等皇帝用完了药,燕霖也把案上散乱的奏折都整理好了。

他从案后出来,绕到皇帝面前躬身行礼“父皇这里若是没什么事要嘱咐儿臣了,那儿臣就不耽误您和晟王议事,先行告退了?”

他说着就要往外退下。

皇帝却抬了抬手,制止他“你先别走,也坐下。”

皇帝把太子的册封大典仓促定在了明日,让燕廷襄想要在皇陵围杀燕霖的计划胎死腹中,他不得不紧急变换策略,重新谋划应对之法,但是他们计划里的另一件事——

如今已见成效!

在何皇后的运作下,钦天监的正使杨硕上午已经过来求见过皇帝。

本来皇帝的身体突然出现了重大问题,钦天监就要慎重的观星测命一波,所以杨硕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谏言,完全顺理成章。

皇帝一定不想这么早死,哪怕只是为了多关照先天不足的燕霖两年,他也一定会宁可信其有、并且不遗余力的替自己续命的!

燕廷襄心里笃定了这一点,所以这一刻,他一点也不急。

即便明天围杀燕霖的计划搁浅了……

事情,总要一件一件的做嘛!

“是!”燕霖应诺,又坐回了皇帝下首的位置。

萧樾最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看人都到齐了就先开了口“燕皇陛下急传本王进宫说是有关给沉樱择婿的事您这边有眉目了?不知可是陛下选定了人选?”

此言一出,除去燕廷襄之外另外的五人全都不由的心头一紧,微微有些紧张起来。

皇帝略一点头,面上神色凝重之余又略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歉意,语气却很平稳的说道“本来和亲的人选朕是该等着晟王你挑选出中意的,给朕一个结果的,可是今日事情有变,朕也就不得不厚着脸皮做一回出尔反尔的小人了……”

沉樱面色虽然伪装的平静,一颗心已经狂跳不止,极度的不安。

虽然萧樾提前给她打过招呼,并且让她在此事上不要焦躁,静观其变就好,可是这里是北燕,她总担心有些局面会失去控制,事情会朝着预期不到的方向发展。

所以——

要做到心如止水是完全不可能的!

萧樾的神色淡淡,却始终是一副收放自如的姿态,只勾了勾唇问道“哦!这事情早点定下来也好,省得夜长梦多,不知陛下替沉樱挑选是驸马是哪一位?”

燕廷桀那些人也都竖起来耳朵听。

皇帝说道“朕想将宁国公主许配给太子,不知晟王你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沉樱诧异的抬起头,她先是去看皇帝,随后又看见坐在皇帝下首微垂着眼睑,眼观鼻鼻观心,平静又镇定的燕霖,最后又忍不住一个哆嗦,迅速的收回目光去看萧樾。

她的神色复杂,张了张嘴,却不能开口询问,最后只能又抿紧了唇,沉默。

而燕廷襄那些人则是如遭雷击,一瞬间也是全都震惊的反应不过来。

本来他们一个个男子汉大丈夫的被呼来喝去的给个女人来挑挑拣拣就已经不是一件太体面的事了,结果吧,大家暗搓搓的忐忑了好几天,较劲了好几天……

现在倒好,结果公布,他们一个也没被选上,反而都给病秧子太子成了陪练?

这简直是——

太太太太太……丢脸了!

几个人的脸色全都青一阵白一阵的不断变化,但因为对方是准太子了,又没人敢吱声。

燕廷襄则是脸色铁青。

他稳稳的捧着手中茶盏,却又再竭力的控制不敢太用力,唯恐一下子失控将茶碗捏碎了。

这种情况下,没有他出头的余地,他更不能引人注意。

可是——

心里却是怒火沸腾,机会要将血液都焚烧起来了。

同时,更有一道声音在心头不住的咆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了?何皇后既然安排了钦天监那边的事,就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纰漏。

明明说好了,让钦天监谏言,请皇帝纳宁国公主为后妃的!

他的计划,在这数日之内一个接着一个的出差错,着实他再如何稳得住,这一刻也几乎都在凳子上坐不住了。

整个暖阁里,一时寂静无声。

皇帝继续说道“两个孩子年纪相当,看着也般配,朕也是思虑良久……本来是不想让自己小子拔得这个头筹的,但是今日钦天监奏上,说这两个孩子的八字极合,是难得是金玉良缘,将来夫唱妇随,更有利于国运的。所以,不止是为儿女们的婚事,也为着社稷和百姓……朕觉得既然是天意,那便不如就此做下了这门亲?不止晟王意下如何?”

他没问燕霖和沉樱的意见,因为婚姻大事,轮不到他们自己做主。

燕霖那里,武昙不确定皇帝有没有提前和他打过招呼,不过燕霖那人本来就是个深藏不露的,从来都宠辱不惊,你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也不能。

武昙反正跟他也没交情,只是略有几分担忧的稍稍侧目去看沉樱。

沉樱脸上的表情虽然还算镇定,但看她紧藏在袖子底下的手就知道她此刻必然紧张。

皇帝既然搬出了“国运”之说,燕廷襄那些人就连觉得丢脸都不能了,唯有调整好心态,就当这其中没这一回事。

除了燕廷襄,燕廷桀等人已经开始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在看戏了——

大胤的宁国公主肩负和亲的使命而来,身份贵重,谁能惹得起?真娶回家未必是好事,又何况燕霖的身体状况又是那般……

这俩人就算成了,八成也是互为怨偶的。

燕廷桀是个活络的性子,当时甚至就已经幸灾乐祸的在想,大胤的晟王一定会拒绝的,这下是要有好戏看了……

萧樾看上去是好像在权衡斟酌,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迟疑,他便是微微的勾唇颔首“这门亲事,本王应了!”

第292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二更)

他居然——

答应了?!

而且还这么痛快,连一点质疑也没有,连一个额外的条件也没提?

燕廷桀等人再次受到重击,总觉得今天这趟进宫进的不亏,哪怕是陪练也值得了,毕竟这么一场精彩纷呈的好戏,平时想看还看不到呢!

武昙对这件事也是意外的!

她眉头深锁,转头看萧樾,几乎在那一瞬间就笃定了——

这件事绝非偶然,而是萧樾的预谋!

只是跟他合谋的——

到底是北燕的皇帝?还是燕霖?

她的目光开始在皇帝和燕霖之间犹疑不定的观察。

“好!”皇帝心中的石头落地,便是难得的喜形于色、情绪外露,抚掌大笑起来。

这一笑就呛了风,他掩嘴咳嗽了一声。

不过人逢喜事,立刻就压制住了,随后就笑逐颜开又老怀安慰的点头“既然晟王同意了,那这门婚事今天咱们就当面敲定了,高朗,去传礼部的人来,先拟一份婚书交予晟王。再传旨钦天监,让他们把最近一个月之内的黄道吉日都推演出来,好定个婚期。”

在这一点上,他跟萧樾不谋而合,既然要结亲,那就快刀斩乱麻,早一点定下婚期,让萧樾在场看着两个孩子完婚,大家心里的石头才算是都落了地。

“是!”高朗对皇帝的喜庆感同身受,欢欢喜喜的答应着就下去传旨了。

横竖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武昙见沉樱还在发愣,就悄然扯了下她的袖子。

沉樱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骤然抬头朝皇帝身边的燕霖看去——

燕霖方才似乎是在迁就他,一直稳稳地坐着,此时才从容的站起身来。

沉樱也连忙起身。

两人走到皇帝的御案之前,跪下谢恩。

如此,婚事就算正式敲定了。

皇帝叫了两人起身,打发他们回去坐下,就重新抬眸看向了燕廷襄等人道“你们几个近几日都跟着受了折腾,朕也不亏待你们,有官职在身的各擢升一级,还闲在家里的,自己回去跟家里的长辈商议一下,看有哪里的缺想补的就禀上来,朕酌情安置你们,另外再没人领一份赏赐,算是朕给你们的跑腿费了。”

“多谢陛下恩典!恭贺太子殿下大喜!”几个人连忙起身谢恩领旨。

皇帝挥挥手打发了他们先下去,从这里出去的时候,除了燕廷襄情绪难以自拔之外,其他几个人其实并不见得有多少失落,毕竟——

有燕廷襄在,一开始他们就多觉得自己就是个陪练的,没抱着多大希望能被选上,现在不仅没落差,还得了皇帝的赏赐和补偿……

认真算下来,不亏啊!

一行人从皇帝的寝宫出来,燕廷桀已经一扫阴霾,神清气爽的长出一口气,不经意的目光一瞥,瞧见沉默着走在最后的燕廷襄,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神情,刻意等他走上来就奚落道“也没什么好不服气的,咱们跟人家确实没的比,投胎投不好,一辈子就这样。皇子就是皇子,登临储君之位是名正言顺的,天下都是人家的,女人当然也得先紧着人家挑了!”

燕廷襄在意的根本就不是区区一个宁国公主驸马之位,而是——

他刚刚丢掉的太子之位。

这前后才不到三天,他就连番受到重创,且不说他本身就是个极骄傲的人,哪怕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燕廷桀就是故意拿这些话来超级他的,他知道!

他也想像是平时那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给对方看笑话,可终究——

还是被刺激的狠了!

“祸从口出,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了。”最后忍了又忍,燕廷襄也是带着明显的怒气撂下这么一句话就甩袖而去。

燕廷桀看着他的背影,就越发得意了起来。

他们陈王府和魏王府争锋多年,逐渐就落了下风,明知道自家人没指望能荣登大宝,那么与其看着燕廷襄上位抖威风,他是宁愿看到现在的这个现状,一切都被燕霖得了去。

一来他们跟燕霖没过节,二来燕霖一个短命鬼——

有这个先天的劣势在,他就是得了天大的好处去,反而也不太容易引起旁人的嫉妒,毕竟有得有失嘛……

燕廷襄大步离开,自然是满腔怒火的去找何皇后了。

他不相信是何皇后没能把事情办好,事情弄成这样,绝对是中间出了问题,他死也要死个明白,得把一切都弄清楚。

虽然知道他在宫里的行踪不可能完全的避人耳目,燕廷襄也还是尽量不做的明显,省得让人抓住把柄,他走到半路就停了下来,叫了个宫人替他去凤鸣宫传信。

何皇后那里也是才刚听到皇帝定了燕霖和沉樱的婚事这件大事,当时就气得没忍住,顺手抓起桌边的香炉给砸了出去,一边面目狰狞的怒喝道“废物!全是废物!”

回来报信的小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何皇后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宁嬷嬷就也从外面进来了“娘娘,公子刚叫人送信来……”

何皇后正在有气没处撒,没等她说完就霍的转身“他人在哪儿?”

她现在也是忍无可忍,迫切的需要见燕廷襄一面。

宁嬷嬷道“说是在长春宫附近,宫里眼线过,公子大概是怕消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不敢贸然过来吧。”

何皇后听她提起皇帝,眼中就先浮现一抹厉色,咬牙切齿道“就是因为宫里人多眼杂,外面哪有说话的地方?何况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还避什么嫌?就算他来探望本宫,本宫倒要看看,皇上还能以此为由来定了本宫的罪名不成?”

她怎么样都是一国之母,就算跟皇帝貌合神离了,身份也是不变的!

而魏王府也是一样——

只要皇帝不是抓住了他们的手腕,还能因为他们私下来往几次就按上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给他们么?

何皇后虽然此刻是跟皇帝置气的成分居多,但确实道理也是这个道理。

“是!”宁嬷嬷应诺,临走又瞪了眼跪在地上的宫女,呵斥道“还不赶紧收拾了!”

“是……是!宁嬷嬷!”那宫女连滚带爬的摸过去,收拾砸变了形的香炉和洒了满地的香灰。

宁嬷嬷没有亲自出去,而是打发了长欣去请燕廷襄来,她自己去泡了杯菊花茶端给何皇后降火。

何皇后喝了半盏茶,燕廷襄就到了。

“娘娘,公子来了!”宁嬷嬷引了燕廷襄进门。

何皇后抬眸看过来。

燕廷襄要行礼,她却直接不耐烦的打断了,只以眼神示意“你先坐!”

“是!”燕廷襄愁眉不展,一脸神色凝重的走到旁边坐下。

宁嬷嬷让人也给他上了茶。

何皇后一直没说话,燕廷襄见状,也忍着不开口,殿内的气氛一时变得十分压抑和沉寂。

一直又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殿外长芳才带着一个太监服的人急匆匆的进来“娘娘,杨大人请来了。”

燕廷襄本来没细看,再加上那人走路的时候弓着腰,他一打眼还真以为是个内侍,此时闻言细看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来人正是钦天监正使杨硕。

他的眸子眯了眯,眼底浮现一抹幽暗的冷色。

何皇后也是面目冰冷,神色不善。

杨硕走了一路,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急的,早就是一头汗,进门就直接跪在了何皇后面前“微臣有负皇后娘娘所托,没能将娘娘吩咐的差事办妥,微臣有罪,请娘娘责罚!”

说着,就已经自觉的伏地叩头。

何皇后一肚子的火,岂是随便听他两句话就能全消的?

她冷眼盯着杨硕的头顶,寒声怒道“本宫不听你这些官民堂皇的推诿之辞,这件差事是本宫耳提面命一字一句亲代你的,合着你是阳奉阴违,故意的在愚弄和忤逆本宫的是不是?”

她掌管后宫几十年,一直都是说一不二的,当年即使太子薨逝,也没能影响到她在宫中的势力分毫,顺风顺水了这么多年,是怎么都没想到时至今日,会在数日之内接二连三的栽跟头……

其实如果她能静下心来仔细的考量,也不难发现根由——

无非就是皇帝跟她挑明了当年旧事翻脸之后,皇帝不肯维护于她,更不肯对她的手段睁一只眼闭只眼了,她才会出现如此的困境。

可是现在的何皇后已经疯魔,完全想不到这些了。

她只是觉得愤怒,觉得不甘心。

“娘娘,微臣不敢忤逆您,您交代的事微臣又岂敢有丝毫的懈怠,今日面圣确实是按照娘娘的吩咐,一字不差的转述的!”杨硕心里叫苦不迭,连忙辩解,自己说着也是气得够呛,忍不住叹了口气才又痛心疾首的继续道“可是微臣的那个徒弟杨乘那小子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今日面圣之时,微臣已经照娘娘的话禀报了陛下,临了儿那小子却突然站出来在御前谏言,说大胤宁国公主的八字其实对宁王……哦不,是太子的身体康泰更有助益……”

话没说完,何皇后已经猛地拍案而起。

燕廷襄也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满眼惶惑的看着他。

杨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为了劝说皇上纳宁国公主为妃,一开始微臣就将宁国公主的八字批的极佳,杨乘跟了我多年,一直在旁边帮我做些杂事的,微臣真的没想到这小子会生出这样的私心来,当众以此来邀功,还摆了微臣一道……”

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苦难言!

杨硕的那个徒弟,何皇后知道,挺机灵的一个年轻人,一直跟随杨硕,杨硕也信任他,因为他写的一手好字,一般杨硕要上奏的东西都是他代笔的,并且习惯性将他作为助手,带着去面圣的。

何皇后哪里想到问题会出在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身上?一开始还只以为是杨硕背叛了她,此时就心思烦乱,眼神乱飘了半天不知如何是好。

心里固然还是恨的……

最后,她只恨恨的一咬牙,又缓缓的坐回了椅子上“为什么不早说?”

杨硕闻言,就更是一张脸皱成了苦瓜的模样,恹恹的道“皇上当时并没有表态,而且臣自认为臣已经给了皇上先入为主的印象,皇上不至于会被一个竖子随便的三言两语说服,所以……就抱着侥幸想等一等,不敢贸然来打扰娘娘,直到方才双喜公公去钦天监传了杨乘去面圣,并且娘娘身边的长芳姑娘也找了去……”

事情没办好,到底还是没办好,杨硕说着就又连忙磕头起来。

何皇后咬牙切齿,频频冷笑“皇上还真是心疼那两个孽种,宁肯豁出去自己的命不要,也要把这样的希望和好处都让给燕霖,为此竟不惜听一个后生的几句胡言乱语!”

皇帝是真的把燕霖疼到心坎儿里去了,可越是这样,何皇后就越恨!

而燕廷襄却是冷然问道;“娘娘觉得这只是个巧合么?那个杨乘,是谁的人?”

第293章 双管齐下,萧樾的软肋?(一更)

皇帝和燕霖是亲父子,所以燕廷襄从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在皇帝面前和燕霖博分量,无论皇帝怎样维护和宠爱燕霖,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如今,皇帝对燕霖的偏疼和宠爱已经大大的阻碍了他的前途和计划,这就不一样了。

这个皇位,何家和他们魏王府联合起来谋了这些年,本以为迟早都是囊中之物,现在突然之间就败到这个地步?

他不甘心!

杨硕被他问住了。

说实话,在这之前杨硕并没有联想到什么阴谋,只当是杨乘那小子不安分,故意找机会在皇帝面前博个出位好露露脸让皇帝记住他……

他看看燕廷襄,又惶惑的把目光移回何皇后脸上。

何皇后沉着脸略思忖了片刻,也有些迟疑“大胤人的手插不进宫里来。”

就算萧樾再有本事,他来北燕才几天?到底只是个外人罢了!

别的衙门还算了,钦天监向来只为皇帝效力,卜算国运推演命理,这些都是何等的大事,宫里一向控制的很严,且不说是萧樾这样的外人,就算是在京城里势大根深的魏王府——

他们想通过钦天监在皇帝面前煽风点火都还得依靠何皇后出面才能圆满的达成……

燕廷襄当然知道萧樾的手伸不了这么长,他冷笑“萧樾是不可能,那么燕霖么?”

何皇后倒抽一口凉气,眼神都慌乱的闪了闪。

杨硕更是一头雾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何皇后定了定神,刚要说话,又后知后觉的猛然记起还有杨硕在场,就只能打住了话茬儿,稍稍缓和了下情绪对杨硕道,“事情的原委本宫都知晓了,不怪你,你先回去吧,省得离开的久了叫人察觉你来了本宫这里,那就不好解释了。”

“是!多谢娘娘不责之恩。”杨硕如蒙大赦,磕头谢恩之后就爬起来先退了出去。

何皇后平时要交代差事给钦天监,这不算什么事儿,但是利用钦天监去算计皇帝,就确实要遮掩了,杨硕都是换了太监服才敢掩人耳目过来的。

宁嬷嬷去送他出门。

何皇后就又重新正色看向了燕廷襄道“你怀疑这事是燕霖在拆本宫的台?本宫听说方才那个晟王进宫的时候他也在皇上那,你可是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了?”

燕廷襄冷笑“若是能叫我只从他的言行举止间就轻易看出破绽来了……我反倒不必怀疑他能有这个本事了。”

何皇后略有不解,眉头就皱的越发紧了。

燕廷襄面色凝重的说道“因为在这整个后宫乃至于京城,我都再想不出第二个有这个可能也有这个能力做这件事的人了。以前我也只以为燕霖是淡泊,并不想理会朝政,可是从那天的接风宴上,他三言两语就破解了我们设的局就可见一斑,以前确实是我们太疏忽和小瞧他了。那小子非但一点也不弱,真要较真和耍起手段来,都叫人不可小觑,如果事到如今我们还当他是个纯良无害的废物来看,那么以后就是栽再大的跟头都是活该了。”

燕廷襄说着故意停顿片刻。

他在带领何皇后回忆,回忆从大胤的使团进京之后的这几天里燕霖的所作所为。

何皇后的目光连闪,显然是有所触动——

因为跟皇帝翻了脸,这几天她一直义愤难平的在跟皇帝置气,反而忽略了太多别的事,以至于都没有把几天里发生的和燕霖有关的事都联合起来想一想。

此时被燕廷襄提点,她再琢磨起来,就不免有些心惊“可是以往他分明是没这个意思的,皇上护短又疼他,本来就算他身子弱,册立他为太子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他要真有这个争抢之心,早早的让皇上定了他的名分就是……不仅仅是他,就是皇上……本宫可以保证,在这之前他也绝对没存立燕霖为储的心思的,否则这些年他不会放任魏王府和陈王府两相争斗,还壮大了势力,以至于如今留下了后患也给燕霖留下了障碍。”

皇帝和燕霖两个,但凡有一个之前存了这样的心思,必然早就把燕霖立为太子了,只要东宫有主,皇帝就能名正言顺的打压各亲王府的势力。

可是——

没有!

皇帝不仅没有立储,甚至也隐隐的纵容魏王府和陈王府发展,有在权衡和选择的意思……

就是因为以前的种种情况都让人确定皇帝父子没这个心思,何皇后才会在突然栽了这么大一跟头之后一直有点缓不过劲来。

燕廷襄其实也是被皇帝之前的态度一叶障目,这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眼中浮现一抹厉色“此一时彼一时!如果侄儿没有猜错的话,此次立储之事应该是由燕霖去怂恿的陛下,就因为胡氏的那个长子回来了!”

何皇后并不愚蠢,只要拨开云雾,也是一点就通的“你是说燕霖夺位就只个权宜之计,或者说只是个幌子?他跟皇上最终是把希望寄托在那个叫燕北的孽种身上?”

相较于燕霖,何皇后最大的眼中钉还是燕北,毕竟——

当年她的儿子是因燕北而死的!

这些年她仇视胡贵妃,却没有走极端去谋害燕霖,其中有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因为燕北失踪多年音讯全无,她觉得对方绝无生理。

一命抵一命!虽然一切都怪胡氏那个贱人,但是只要想到胡氏千辛万苦生下的儿子也被她自己作死了,次子又是个先天不足的病秧子,她心里也是解恨的。

就正是因为这样——

现在本该死掉多年的燕北又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何皇后才会这么疯狂!

她不平衡!

不能在她的儿子死后,反而看着胡氏生下的孽种得了一切,还好端端的活着。

燕廷襄是差不多能将何皇后的心思看透的。

他点头“燕霖不傻,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清二楚,这么多年的淡泊和无作为,无非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宜操劳,一旦他做了太子甚至皇帝,届时重重压力之下,他只会死的更快,既然横竖是不长久的,他又何必沾手进来?还把自己变成别人的眼中钉和活靶子?而如今,他自己的状况没变,态度却截然不同了……我想他不是突然不惜命了,而是因为找到了后盾和新的出路。”

燕廷襄说着就抖了抖袍子,站起来。

他款步行至何皇后面前,目光灼灼;“燕霖一直都知道娘娘您对他们母子恨之入骨,这些年他却从不曾对娘娘表现出一丝的怨怼,人前人后都恭顺的叫您一声母后。他如此这般顺从低调,朝野上下有目共睹,如果不是这几日里发生的这些变故,我想就算按照原来的路子走下去,将来咱们成就了大事……娘娘会在陛下驾崩之后勒令胡氏陪葬,却应该是没想过要动燕霖的吧?”

何皇后的目光微微一动。

她是恨胡氏恨到了骨子里,但是当年因为一直以为燕北已死,这仇恨已经化解了不少,再加上燕霖从小就懂事,对她这个嫡母也尊重……

朝野上下有目共睹不说,就他那么一个短命鬼的身子,何皇后为了大局着想,确实是从没想过自己得势之后要将他置于死地的!

燕廷襄看在眼里,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微笑“燕霖真的是个很务实的人,前面的整整十六年里,都是。而如今他却突然一反常态,变得不安分起来,这其中唯一大局势的变化能影响到他的,就是因为胡氏的长子现身了!”

燕霖也许是真的没有野心,但是——

他们母子和何皇后之间是死仇,但凡是个人就不可能会觉得在仇人的施舍之下苟延残喘会是件愉快的事。

燕霖他以前是没第二条路可走,而现在,他看到了新的出路和希望,会放手一搏,一点也不奇怪。

何皇后这几天连番受到冲击,还一直沉浸在愤怒的情绪里,如今才算是豁然开朗……

“所以,你是说他要公然开始与咱们为敌了?”勉强缓和了一下情绪,何皇后攥着手指,咬牙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之前那个萧樾在寿仙宫盘桓,是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盟约?”

这么说着,她就觉得自己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天大的笑话一样,冷不丁的惨笑出声“他早就想好了要用联姻宁国公主来拉拢大胤人,这么一来,本宫去钦天监做的安排岂不是太可笑了?反而成了他去谋算这门婚事的跳板?”

因为前面皇帝已经定了几个候选人供萧樾挑选,所谓的君无戏言,如果毫无缘由的突然摒弃几个候选人而执意只把沉樱许给他自己的儿子,皇帝也要受人非议……

皇帝如今要保燕霖顺利上位,他自己就更要稳定人心,不能引发朝臣的不满。

何皇后突然觉得——

也许,正是她接触钦天监的行为给了对方灵感,让燕霖将计就计的想到了这个主意,进而名正言顺的抢走了这门婚事!

思及这一种可能,何皇后就更是怒不可遏。

主意是燕廷襄出的,他自然也是难免沮丧。

“也许吧。”燕廷襄怅惘的叹了口气,但他并不消沉,紧跟着已经话锋一转,又再正色说道“前面是咱们在明他们在暗,才让他们找到可乘之机,占了便宜,但现在既然燕霖的真面目露出来了,他的优势也就没了。娘娘,咱们还没输,还有机会!”

何皇后当然是从来就没想过要抽身而退。

她坚定的点点头,也扶着桌角站起来“是。不过就是两个黄口小儿罢了,本宫还能叫他们在眼前翻出个天去不成?不过皇上一意孤行,把太子的册封大典定的时间太紧了,你的人都还没到,明天皇陵祭祖的机会就只能暂且放弃了,既然准备不足,就不要打草惊蛇了。”

“侄儿也正有此意。”想到这件事,燕廷襄就又是心头一堵,不过他又很快调整好状态,“皇上说要在一月之内给燕霖和宁国公主完婚,这也是机会。只不过,在那之前咱们最好也别闲着,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最后一搏上。”

何皇后深有同感的点头“既然燕霖和大胤那些人联合在了一起,这件事就刻不容缓了,最好是能先想办法瓦解他们之间的联盟,不要让那些大胤人跳进来瞎掺合。”

涉及两国,许多事就敏感了,真的行事起来难免要束手束脚。

燕廷襄和她的想法一样,闻言就是勾唇冷笑“既然萧樾站错了立场,确实也应该让他吃些教训的,我不管他在大胤朝中有何等的威望又是如何的呼风唤雨、无所顾忌,我要让他知道入乡随俗的道理,站错了立场,就要付出代价!”

男人都好斗,尤其是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们。

他们受不得挫折也经不起打击,一旦有所挫败,总难免要耿耿于怀!

燕廷襄一开始是只想跟大胤的这些人井水不犯河水的,可眼见着现在萧樾跟燕霖走的亲近,已经开始坏他的事了,他心里又如何能够不恨?

何皇后看见他眼中阴鸷,心尖尖上忽的跟着颤抖了一下。

不过,她立刻就将这种不合时宜的不适感压下去了,颇有忧虑的拧眉说道“年初南边战场上惨败,让咱们在大胤边境上的驻军士气大衰,也不好做的太过,最起码近几年之内,不能再打仗了。”

要论国力,大胤前面近百年一直是几个国家之中最强盛的,虽然上一代皇帝昏聩,内耗了不少,但偏就大胤南北两边戍边的将领都是天纵奇才,将他们的江山合围守卫的如同铁桶一般,北燕和南梁都颇为忌惮。

若在平时也就算了,打仗就打仗吧,可如果赶在新老政权交替的当口,却是不宜动干戈的。

燕廷襄眼中却是闪着势在必得的光亮“侄儿自然是有分寸的,萧樾和大胤的皇帝也不合,是战是和又不是他说了算的。咱们只要不伤及宁国公主和使团里的其他人以及他们的颜面,大胤就找不到借题发挥的借口,至于萧樾和燕霖反目……可以是因为私仇啊!”

私仇?如果不出意料的话,那两人应该是已经连成一气了。

何皇后对此并不乐观“你要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法子么?”

燕廷襄点头“我知道萧樾的软肋在哪里!”

何皇后不解其意,只是满眼疑惑的看着她。

燕廷襄就又勾唇冷笑起来,凑近何皇后耳畔吐出几个字。

何皇后先是一惊,随后就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不禁问道“你确定可行?”

“只要我们设计成功了,萧樾和燕霖之间就绝对要翻脸。”燕廷襄笃定,“明日太子的册封大典之后,晚间宫中设宴庆祝,届时萧樾必然要带大胤的使团出席,今天他们进宫,事出突然,我们也没来得及安排,刚好明天双管齐下,顺便把那个叫燕北的小子也一并除了!”

两个人又把具体的计划和安排都梳理了一遍,确定计划确实可行,并且成算也大,燕廷襄看看外面的天色,就起身告辞了。

他从正殿出来,正朝着大门口走,突然察觉身后有点异样,狐疑着顿住脚步一侧目——

却见何成瑾被丫鬟扶着站在后花园的入口处,正咬着嘴唇,神色有些拘谨的往这边张望。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燕廷襄似乎没想到她会站在这里,但很显然,她是听说自己过来了才刻意等在那里的。

何成瑾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似乎想要上前,又因为女孩子的矜持,犹豫着不敢。

燕廷襄与她对视片刻,眼中神色瞬间变了几变,只是因为离的远,何成瑾又兀自紧张,没有任何的察觉。

然后,燕廷襄就冲她略一颔首,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友善的笑容。

以往他们在任何场合遇到了,大抵都是这样,即使没什么言语间的交流,燕廷襄也总会适时地不叫她觉得被冷落。

何成瑾微微一愣,还没等反应,燕廷襄却已经移开了视线,重新转身款步离开了。

何成瑾张了张嘴,下意识的想要叫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就只能作罢,眼中难免有所失望。

她的丫鬟见状,就连忙宽慰“小姐,您就别杞人忧天了,您瞧,燕公子待您一切如常呢,而且不是已经有确切的消息皇上把大胤的宁国公主赐婚给太子了,这几天皇后娘娘和公子他们应该就是心情不好,等缓过这阵子,应该也就没事了。”

皇位这东西,真不是说争就能去争的。

在何成瑾主仆的眼里,既然皇帝已经明旨册封了燕霖为太子,那么旁人之前就算再有可能,这时候也该歇了心思,重新安分的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可当年就是因为何皇后要帮燕廷襄争夺储君之位,才有了默契许亲的这一说的,何成瑾这几天才会格外的忧虑——

会不会燕廷襄的太子之位泡汤了,以后就要对她敬而远之的当没那回事了?

而无可否认,方才燕廷襄的那个一个笑容,虽然浅淡且短暂,还是让她心上开出了一朵花。

她心思微定,听了丫鬟的话就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但愿吧。”

两人转身进了后花园。

方才为了避嫌暂时躲在偏殿里边门后的宁嬷嬷这才忧心忡忡的走出来,一边朝正殿去,一边盯着两人的背影看着。

何皇后那正坐在椅子上,闭着眼捏着眉心解乏,听见脚步声抬了抬眼皮,见到是她就又重新闭了眼。

宁嬷嬷走过去,却难掩满面的忧虑,斟酌着还是大着胆子提醒道“娘娘,头两天燕公子跟您说的事儿……表姑娘不比旁人,毕竟是咱们国公府的嫡女,是不是……”

话没说完,就被何皇后不悦的厉声打断“要成大事,有些牺牲就不可避免,以后不要再让本宫听见你这些话!”

自从前太子死后,她就开始变得偏执不讲理,而这两天跟皇帝翻脸之后,她这脾气就更是达到了极致。

宁嬷嬷的后半句话噎在了喉咙里,虽然还有满腹的劝诫之言,但也知道说了没用,就只好闭了嘴,只是脑子里总不自觉的想起方才在外面看见的那一幕,心里总觉得不太好受。

而此刻皇帝那边,皇帝传了礼部的人来,萧樾也叫了薛文景等人过来听命,毕竟他不可能亲力亲为去帮着沉樱筹备婚事的,事情还得下面的人做。

皇帝大致交代了一下沉樱和燕霖的婚事,让他们先下去准备,同时等钦天监那边推演的婚期出来。

本来就是三两句话先交代一下的事,众人也本分的恭敬的领了命,可就在皇帝正要挥退他们的时候,没想到又出了幺蛾子——

薛文景从怀里掏出一小册国书密信呈给了皇帝。

第294章 趁火打劫,皇叔你反水了!(二更)

当薛文景诚惶诚恐又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双手呈上那本自称是大胤皇帝国书密信的小册子的时候,沉樱和武昙齐齐都震惊了。

这么会有这样东西存在?

两人极默契,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转头去看萧樾。

萧樾手里端着个茶碗,坐姿不太雅,手肘撑在座椅一边的扶手上,好像是刚才听礼部的官员说话听乏了。

闻言,他也不算没有反应,只是——

反应不大,只稍稍抬眸扫了薛文景一眼。

薛文景则是心虚的要命。

在陵川城滞留的那一晚他已经见识到了这位晟王爷的脾气,要不是上头有皇帝压着强加给他的一项任务,他此时是决计不会在萧樾面前闹这一出的。

身为臣子,到底——

他还是怕皇帝更多余萧樾的。

北燕的皇帝显然也是意外不小,盯着薛文景举过眉上的东西半晌,又沉吟着侧目去看萧樾,一边才道“是大胤国主交代你要亲自转呈于朕的?”

薛文景顶着得罪萧樾的压力,已经是满头大汗,却还不得不强装镇定。

“是!”他咬着牙坚持叫自己声音不发抖的回话,“是我朝陛下亲笔所书,微臣临出京前一天当面交予微臣,让微臣带过来的。”

现在萧樾在场,北燕的皇帝总是要顾念几分他这个赐婚使的面子,一时也没叫人去接,只就疑惑的问道“既然是打印国主给朕的亲笔信,为何不在使团进京之日一并交予朕?”

大胤的皇帝越过萧樾去,却让随行的副使携带他的密信来面见北燕皇帝,这个举动本身就是在明晃晃的往萧樾脸上扇巴掌,等于明白着告诉这些北燕人——

他压根不信任萧樾,甚至于萧樾这个所谓的赐婚使也不过一个空架子。

说话间,跪了满殿还不及退出去的官员就全都心照不宣的偷偷来瞄萧樾的反应。

薛文景骑虎难下,已然是只能尽量忽略掉所有不适感,咬着牙一股脑儿把心中酝酿准备了许多天的说辞都说出来“回禀燕皇陛下,此事是事出有因。因为当初决定遣宁国公主殿下来贵国之时,贵国的徐国相并不能做主,也并不知道公主将会许配给哪位亲贵,我们陛下也未感贸然,就只将这差事交代给了微臣,让微臣过来之后见机行事,省得贸贸然的反而坏了两国交好的诚意。这确实是我朝陛下的亲笔书信,还请陛下先行过目,其中另有疑问的话,微臣再行替陛下解惑?”

萧樾一直也没个反应。

皇帝确定他是没打算插手,这才了一点头示意高朗“高朗!”

“是,陛下!”高朗快走两步过去,将薛文景手里的小册子拿给了皇帝。

薛文景擎了半天手,手臂已经在隐隐发抖,此时缓慢的垂下来,却只要想到这殿中还坐着一个萧樾,就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他只能用力的攥着拳头,还是半点也不敢放松。

案后的皇帝一目十行的将那份所谓的“国书”看了一遍,然后又顺手扔给了燕霖,在燕霖随意翻看的时候,他便是缓慢沉吟着确认道“大胤的皇帝要替你们太子求娶朕的公主?”

此言一出,武昙和沉樱又不由意外的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真的好奇怪啊,之前人家北燕就是要遣嫁公主过去给萧昀的,可是皇帝不想后嗣里面有外族血统,就借着萧昀的正妃侧妃之位都满了为由,不肯答应,这才嫁了沉樱过来。

现在眼见着沉樱的婚事敲定,薛文景这里居然又变出一份皇帝早就准备好的亲笔信又来求娶人家公主?

这么出尔反尔的——

那个病秧子老皇帝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武昙一时没想通,就转头去看萧樾,想寻他替自己解惑,却奈何萧樾脸上却是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也在认真的听薛文景的说辞,并没有分心来理会她。

“是!”薛文景恭恭敬敬的连忙再回话,“燕皇陛下圣明,微臣也不藏着掖着,事实上一开始我朝陛下就有求娶贵国公主之意,只不过因为咱们两国是头次往来,徐国相又过分谨慎了,我们陛下就没有贸然。后来与贵国协商遣嫁了宁国公主前来,更是交好的诚意十足,只不过……”

他说着,稍稍抬眸看了燕霖一眼才继续“因为贵国太子比我们公主还小一岁,当时我们陛下并不曾想到陛下您会给公主和太子殿下赐婚,只觉得宁国公主或是入陛下您的后宫,或是被许给北燕宗族里的子弟。陛下您知道,虽然咱们两国都是诚意交好,但是对你们北燕而言,我大胤究竟还是外邦,若是我们公主嫁了您皇族旁支里的子弟……嫡庶有别,就总要避讳的,我们太子便不再迎娶贵国的公主了。我们陛下当时将此国书交予微臣时是说,如若宁国公主许的是北燕宗族里的子弟,那么此封国书就让微臣原样带回去,若是得陛下垂怜,让公主殿下入了陛下您的后宫,就再让微臣呈上此国书,为我朝太子求娶陛下的公主,亲上加亲。现在虽然公主德蒙陛下垂帘,许配给了贵国太子,这自然是与我们陛下的第二道初衷无异。微臣既然受了我朝陛下所托,就必须要将此国书呈上,还请燕皇陛下恩准,将贵国公主许配我们太子,再结两国秦晋之好!”

他这番说辞,并不牵强,反而很有道理,里里外外都是替北燕的朝局考虑的。

如果沉樱只是嫁给了燕廷襄或者燕廷桀之流,确实就该适可而止,不能叫北燕人觉得她跟大胤那边的联络还有多密切,或者大胤的朝廷对她有多重视,省得旁支子弟自认为得了大胤皇族的支持而生出狼子野心来。

而如果沉樱是嫁给了皇帝,足见北燕是不设防,并且给了大胤最大程度的信任和诚意了……

如此一来,再求娶一位公主回去,一来算是投桃报李,也让北燕看到大胤更大的诚意,二来——

既然北燕这么给大胤面子,甚至不介意后宫混进大胤皇室的血脉来,真的是这般诚意交好,那么这个功劳和好处就不能让沉樱这么一个跟皇帝不是一条心的女人独占去!

武昙是听到这里才茅塞顿开——

大胤那老皇帝,分明就是趁火打劫么!

如果北燕的所谓和亲只是权宜之计,沉樱反正嫁过来也不得重视,就是一颗弃子,管她死活,扔在这就好;而现在,北燕居然是诚心实意的要求和,那么这份好处自然要抢到自己手里,不能让沉樱拿走!

沉樱这个公主,毕竟是外姓,她嫁入北燕的宫廷,只是因为她是大胤朝廷送来的,用作纽带的作用;而如果要让北燕真正的金枝玉叶嫁进了大胤的宫廷……

两者之间,北燕的会更亲近大胤送过来的沉樱还是更亲近他们自己嫁过去的公主?

到时候,毫无悬念,自然还是人家的亲骨肉更可靠!

不得不说,大胤那老皇帝的心思是够狠毒的,他走这一招,分明就是将沉樱用作投石问路的石子来利用的!

高高在上的一个皇帝,居然会无耻到这般程度,这样来算计一个从小失怙的孤女?

武昙真的不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此时心中都忍不住为了沉樱愤愤不平。

而沉樱到这时候也慢慢地听明白了……

她对那个人性泯灭的皇帝自然谈不上失望,被算计到了这般地步,也只是觉得可笑而已。

觉得可笑,她便情不自禁的勾了勾唇,唇角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沉樱没做声。

她真的无所谓。

她是恶心那个人太多年了,如今能离得他远远地就算解脱了,也懒得去计较他那些阴损的算计了。

薛文景跪在地上,汗水早就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因为北燕的皇帝并没有马上表态,他就更是紧张忐忑,等了片刻就忍不住的再次试着开口“不知……燕皇陛下意下如何?”

就唯恐北燕人不答应,他的差事要办砸,就连忙又补充道“微臣离京之前,我们陛下千叮咛万嘱咐,要微臣一定要跟燕皇陛下阐明他的诚意,两国邦交,事关两国的社稷和百姓,还往燕皇陛下能够成全!”

北燕的皇帝对大胤朝中的大局势自然也是清楚的,那个皇帝和萧樾之间在较劲,并且对于沉樱的身份和底细他也都有所耳闻……

燕霖将那所谓的国书看过之后,就又递给了皇帝。

皇帝拈在手里,却是沉吟“这封信朕看过了,在信中大胤国主确实有阐明要求娶我朝公主之事,只不过他言明的前提是宁国公主入宫。如今宁国公主即将成为朕的儿媳,贵使所言就与你们陛下的信件有偏差了……”

如今皇帝的圣旨虽然还没正式颁布,可沉樱已经是他的准儿媳了,按理说薛文景就该避讳,不该再提什么沉樱入不入北燕后宫的事,否则的话,虽然是就事论事就那么一说,也有种公公在觊觎儿媳的成分在里头,传出去很不好听。

但显然,薛文景为了完成大胤皇帝的托付,完全顾不上讲究这些。

北燕的皇帝却明显想推了这件事。

不为别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虽不动声色,眼角的余光却瞄了萧樾一眼。

薛文景几乎没想到北燕的皇帝会故意找茬拒绝了他的请求,震惊之余猛然抬头朝案后看去。

皇帝已经顺手将想将那份国书扔给高朗还给他……

“燕……”薛文景慌张不已,连忙还要再劝说。

而这时候,武昙观察北燕的皇帝半晌,这时候就十分笃定——

这老头儿分明是站的萧樾的队嘛!

虽说萧樾现在在场,如果皇帝当他不存在,而同意了薛文景的请求,萧樾面子上会很看,可毕竟大胤的皇帝就是皇帝,而不是萧樾,从两国大局势考虑,其实这老皇帝不该这样的……

萧樾和这老皇帝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武昙是真没觉得他俩人之间已然能惺惺相惜的建立起感情来了。

她心里奇怪的不得了,就差忍不住当场扯着萧樾的袖子问为什么了,瞪着一对儿眼珠子,就快在萧樾脸上瞪出俩洞来了。

难道的他们这位晟王爷的人格魅力叫北燕的皇帝蛰伏了?否则就真找不到人家会迁就他的理由来了啊!

武昙好奇的心里直发痒,而眼见着皇帝就要将那国书扔回去了,一直悠闲靠在椅子上的萧樾却居然自己反水了……

他忽的沉吟一声,一扬眉,含笑冲皇帝说道“我朝陛下既有如此诚意,还请燕皇准允!”

给萧昀那小子再带个媳妇回去?挺好的啊!

------题外话------

恭喜人生赢家小太子又娶一房……

第295章 你想被剁成几块?(一更)

因为安排这件事本身,萧植就等于是在打萧樾的脸。

按理说,他应该是竭力反对才是。

所有人都大为意外,尤其——

是薛文景。

薛文景这半天一直惧怕萧樾,强忍着不敢回头看他,这时候终是忍不住了,惊惶不定的霍的扭头看过来。

北燕的皇帝也是惶惑的眉心微微一跳。

萧樾拍拍袍子站起来,有模有样的看着倒是诚恳的给他拱手一礼“据本王所知,燕皇陛下膝下刚好有一公主云英未嫁,也未曾许人,既然我朝陛下有次美意……燕皇陛下对公主的婚事若是没有胖的打算的话,那本王在这里就也厚着脸皮替我那侄儿求一求,还望燕皇陛下能将公主下嫁,也算是成全了我们陛下交好的诚意。”

皇帝并没有马上答应。

嫁一个女儿去大胤,对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大事,而且他自己的女儿有几分能耐他最清楚,也不觉得对方就算嫁去了大胤会对两国朝廷产生什么巨大的影响。

他现在迟疑——

只是完全因为萧樾的态度,因为莫不准萧樾的用意和目的。

燕霖则是摩挲着手中茶盏,只意味深长的盯着萧樾看了一会儿,然后就事不关己的往旁边移开了视线,不插手。

薛文景如坐针毡,紧张不已,几次想要张嘴说话——

可是萧樾就站在他紧身边,他就觉得喉咙里被什么堵住了,试了几次都没能再发出声音来。

武昙也没想到萧樾会这样,不过这个人我行我素,行事乖张的很,他会这样做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她也懒得掺合,翻了个白眼干脆就不理了。

至于沉樱——

她知道自己管不了这样的事,而且一开始也没打算管,索性就当没这回事,只安然的坐在旁边,静观其变。

北燕的皇帝沉默了一阵,终是耐不住大胤这边的轮番请求,他深吸一口气,微微沉吟“一开始朕本来就有将寿安许嫁贵国太子之意,既然大胤国主也愿意玉成此事,那么朕准了就是。”

萧樾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容,再度作揖“多谢燕皇陛下成全。”

旁边的薛文景反而反应慢了一拍,一直到听了他的声音才如梦初醒,连忙也跟着叩首谢恩“多谢燕皇陛下成全。”

如此一来,这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

但是在场的北燕礼部的官员却心中略有抵触——

这些大胤人内斗他们管不着,可是这样出尔反尔的……

凭什么?

哦,他们说不娶北燕的公主,北燕就得答应迎娶他们大胤的女子,现在他们又说愿意娶了,这边还要陪着笑脸再把公主嫁过去?

哪怕是为了避免战祸做出的退步,也总是叫人心里觉得不舒服的。

礼部尚书李固是个耿直的老头儿,眼见着事情敲定,就当场呛声;“那么敢问晟王殿下,贵国太子求娶我们寿安公主是准备以何等名分安置?”

此言一出,所有的北燕臣子就都为之一振,目光灼灼的盯着萧樾等答案。

萧昀那小子也是够累的,小小年纪,正妃侧妃之位就被塞满了……

薛文景这里,萧植只交代他在适当的时机一定要抢功、求娶,却没有安排后续更多的细节,薛文景自然不敢替萧昀做主,却又唯恐这一犹豫就又要让事情再度出现转机,正急的满头大汗呢“这……”

不想,却是旁边的萧樾再次主动替他解围。

萧樾笑道“太子将来是要继位登基的,届时六宫空置,自然会用最恰当的位置来安置贵国的公主殿下,李大人多虑了。”

虽说太子如果继承皇位,那么他的正妻就顺理成章的应该被册封为皇后,但是本末倒置的先例也不是没有的,历史上就有不止一位的皇帝登基之后将宠妃册立为后,反而将正牌的太子妃挪到了妃位上。

萧樾一言,直接就将李固堵了个哑口无言。

老头儿在朝这么多年,应该也是生了一口铁齿铜牙的,经常在朝堂上参与论辩,这大概是被堵得最惨烈的一次,虽然没再争执,却是脸都气得通红,哼了一声,山羊胡子翘起来老高。

萧樾显然就是拿这话来敷衍堵他们的嘴巴的。

只是北燕的皇帝并不关心这个。

他是真的想让两国休战了,之前要嫁女的时候也从没想过要让自己的女儿去大胤霍乱后宫,至于名分这回事——

大胤再低将来也不会给寿安公主一个妃位一下,只要不打脸,他完全不计较。

“行了,这都是后话了,贵国的太子年岁尚轻,就算结亲也不是急在一时马上就得操办的。李固,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明日太子的册封大典和随后太子和宁国公主大婚的仪典,你先着手去把这两件事都办好。至于寿安的婚事……横竖大胤的使团还要在这边待一阵子,后面再细说吧。”皇帝摆摆手,显然不想再在此事上周旋了。

“是!”李固带着北燕礼部的官员领了旨意。

皇帝就又对萧樾说道“明日太子的册封大典,晟王既然刚好赶上了,便过来观礼吧。”

“燕皇陛下相邀,本王岂有推辞之理?”萧樾莞尔,欣然领受。

皇帝就也略感欣慰的微微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吩咐燕霖“朕乏了,你替朕招呼晟王和宁国公主在宫里用了晚膳再送他们出宫吧。”

“是!”燕霖起身领命。

皇帝又嘱咐了高朗两句让他去御膳房传话备膳,就把人全都打发了。

萧樾和燕霖走在最前面,各自带着自己国中的官员。

本来是相安无事的款步而行的,偶尔互相礼节性的交流一下,李固和薛文景那些人全都眼观鼻鼻观心的跟在后面,竖着耳朵听。

等到从皇帝的寝宫出来,燕霖正要打发这些人先出宫去,萧樾却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口。

他的脚步顿住,负手而立,忽而仰天沉吟了一声,叫道“薛文景!”

薛文景本来就魂不守舍,知道今天肯定得罪他,所以即便萧植交代给他的事顺利办成了,这时候他也一样战战兢兢,就唯恐萧樾是要秋后算账,找机会给他穿小鞋的。

只不过——

他以为对方就是再想报复,怎么也得等出了宫,找个没人的地方,甚至寻一个不明显的契机暗中整他的。

现在当着北燕太子和官员的面,萧樾突然唤他?

薛文景一个激灵,本来就白皙的面孔更是淬玉似的白。

他面皮僵硬,却还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前来两步,恭恭敬敬的给萧樾躬身拜下“王爷……”

萧樾眯着眼看天际将起未起的夜色,一副很费解的表情,边琢磨着边问“在陵川城留宿那晚季远闹肚子,本王当时不是叫人把你们一个的行李都扒开了搜过么?你那封密信是……”

薛文景闻言,又是一个哆嗦,嘴唇已经合不上了,筛糠似的抖。

季远那老狐狸不肯来北燕,就想出个给自己灌泻药跑肚拉稀的馊主意,当时萧樾就死命的折腾了他们一番,当时薛文景这些人就只自我安慰成是萧樾迁怒,故意驳他们的面子来出气的。

此时闻言才晓得——

对方那哪里只单纯是为了出气?而分明是干脆借题发挥,就是一本正经搜他们的,那时候就想着把他们身上不该带的东西全扣下,防范于未然。

所以,这位晟王爷也早就笃定了皇帝要给他使绊子?

薛文景冷汗直冒,这时候就更不知道该是如何是好了。

“这……这……臣……”他抖抖索索的,眼神胡乱的到处飘,却始终觉得不可能找出个说辞搪塞的。

与此同时,北燕这边李固这些人也都见了天外飞仙似的,眼巴巴的盯着他和萧樾瞧热闹……

大胤的那位皇帝陛下够阴的啊,居然是一早就在给晟王设套?而这位晟王爷就更绝了——

这种事都不避讳,还显然就是故意当着他们这些外邦人的面说的?

这是要做什么?

薛文景迟疑着不知如何作答。

而萧樾却压根就没指望他回答,只等了他片刻,紧跟着下一刻就眼神精准,目光一寸一寸下移,落在了他的双腿之下……

薛文景循着他的视线目光本能的跟着一寸一寸下移,他想要克制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萧樾盯着他足下,他双腿就不受力控制的在以人肉眼可见的幅度开始抖。

萧樾看的好笑,然后下一刻就跟着笑出声来,声音里仍听不出怒意,反而满是调侃的道“哦!看来还是本王疏忽了,当时若是剁了你这双脚,让它们和季远一起留在陵川城,今天是不是就没这些破事儿了?”

他的语气不重,真的像是在跟人讨论今天的菜色是咸了还是淡了一样的随意。

话没说完,李固等人就见鬼似的全都变了脸色。

而薛文景——

他两条腿直接就没抗住,像是生生的就被萧樾这两道目光给锯断了,抖着抖着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滩烂泥一样。

“王爷……”他哀嚎,可解释求情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事情他当着萧樾的面做的,难道还能不要脸的再说是误会么?

薛文景这时候是真悔不当初了,虽然皇帝交代给他的差事,他不想死就不能拒绝,可是明显这位晟王爷比皇帝更狠——

他当着北燕太子和朝臣的面就这样放狠话羞辱他,这让读书人出身又素来以脸面为重的薛文景羞愤欲死。

“起来吧。”萧樾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是受皇兄亲自指派过来办事的,这要是被本王活活吓死在人家北燕的宫廷里,传出去多难听啊。”

他其实真不生气,多大点儿事啊……

北燕的官员里,不知道是谁,听了这话,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就当场笑了出来。

薛文景倒是听出来了萧樾似乎没打算跟他当场算账,虽然羞愤难当,此时也总归是微微的松了口气,厚着脸皮爬起来。

萧樾已经不再看他,转而跟燕霆商量“燕皇陛下既然答应将寿安公主许配给我朝太子了,人要不要本王回朝的时候一并带回去,到时候听燕皇陛下的安排,不过一些相关事宜也该要详细拟定了。本王知道最近礼部会很忙,太子殿下指个人出来,让他专门负责此事的接洽吧。”

“这样也好。”燕霖斟酌了一下,只问李固,“李大人推举个人出来吧。”

公主嫁人和太子大婚,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尤其——

那公主还是远嫁去大胤的,他们至多就是负责准备一份嫁妆而已。

李固手下的两个侍郎都得力,这时候自然不肯舍本逐末的调出来,就随手指了下面一个六品主事。

燕霖朝萧樾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萧樾半点意见也没有,转而斜睨了一眼自己这边的人“薛文景,既然替太子求娶的差事的你接的,那本王也不必插手,你就继续负责到底吧。这段时间你不必再到本王面前听差遣,只与这位主事把你自己的差事办好即可。”

薛文景现在是听见他说话就两股战战。

可是——

这晟王爷这是什么意思?不准他插手参与宁国公主大婚的诸事安排了?次此同行的另一个副使季远已经被他扔在了半路,心在再撇开了自己?这晟王爷是想做什么?

“王爷,季大人因病未能前来,下官虽然不才,但也于礼部任职多年,公主大婚一事……”薛文景连忙争取。

萧樾一直还算和气的脸上却是忽的不耐烦起来。

武昙早就不耐烦他们磨叽了,没等萧樾说话就凑上来,声音清脆的教训道“有便宜你就赶紧接着呗,还磨叽什么啊?你是觉得自己脸皮够厚还是脖子够硬?还往王爷眼前晃悠?你是真想被剁成几块回不去么?”

萧樾明显是恶心他了,想把他撇开眼不见为净,这时候还拿个什么狗屁官职出来压人?萧樾也的吃他那一套啊!

这位王爷可是个丧心病狂起来连皇帝都能从龙椅上拽下来狠揍一顿的主儿,这区区一个礼部侍郎,算个屁?

薛文景被他一嚷嚷,不知怎的就又想到方才萧樾盯在他腿上的那个眼神,立时就又站不住了。

他脚下一个趔趄,好在是旁边的同僚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薛文景嘴唇继续抖个不停,却是避着萧樾的视线,再不敢吱声了。

萧樾已经随手点了随行的里面另一个年轻的官员“咱们会在这里等到公主完婚之后再回程,公主大婚的相关事宜就由你负责和北燕的宫廷这边一起协同安排,有问题的再去报本王即可。”

“是!”那小官年纪虽轻,但是办事却十分的老练,该严谨的时候严谨,需要变通的时候也不古板。

其实这些随行的官员里有比他资历更老也职位更高的,可是——

这位晟王爷三两句话就差点把薛文景薛侍郎当场吓死,那些人里面就算有人不服气……

还能怎么样,憋着吧!

除了好好办差事,老实做好了事情,顺顺利利的回去,谁跟这位王爷过不去那简直就是跟自己脖子上的脑袋过不去!

事情到这里就算完全安排好了。

把这些人都先打发出宫去,燕霖就仍是邀萧樾三人去他的寿仙宫同用晚膳。

彼时天色渐黯,还没全黑。

燕霖叫人去传辇车,几个人就站在这等也挺没意思的,就干脆先徒步往前走。

本来是萧樾跟燕霖并肩走在前面的,武昙默默地跟了两步,看看身边的沉樱,突然眼珠子咕噜噜的一转就往前蹿了两步拽住了萧樾的袖口。

萧樾的脚步顿住,侧目,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了?”

武昙就干脆抱住他的胳膊将他往边上扯了扯,一面带几分讨好的眨巴着眼睛道“我有话要问你嘛,你来!”

因为刻意为之,尾音就打着旋儿似的,落在耳中娇俏又软糯,边说就边拖边哄的把萧樾往后拽,一看就是居心不良。

萧樾早就把她看的偷偷地了,哪里不知道她这又是要作妖,只是——

不想同她计较罢了,于是就半推半就的从了。

武昙把萧樾给拽了回来,两人还腻腻歪歪的扯在一起要说悄悄话,沉樱颇为尴尬,一时无措,没办法,就只能先走了两步上前。

燕霖是知道武昙的确切身份的,他也确实从没见过谁家的闺秀会如她这般的不矜持。

只不过——

可就冲着这小丫头和萧樾的年龄差,两人就算行为有些逾矩,也很难叫人往不干净的地方想……

他略晃了一下神,再重新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抬眸,就见沉樱面色略带尴尬的走了过来。

燕霖微微一愣,随后就哑然失笑。

两人现在等于是订了亲了,沉樱以前见他没什么,这时候就本能的有点不自在,心里正觉得拘谨不得劲呢,冷不丁见他发笑,就更是彷徨和不解的微微怔愣了起来。

燕霖随后也发现自己失态,他低头干咳了一声,飞快的掩饰住尴尬,却没有再刻意回避,一边侧目看了眼那边拽着萧樾咬耳朵的武昙,一边解释“那武家姑娘,年纪小小,心思却是活泛的紧,你可别紧张,咱们可不能连一个孩子的应变能力都不如。”

燕霖今年十六,严格算下来,只比武昙大三岁。

但确实——

他的跟武昙的状态,就像是隔了一辈儿的人。

沉樱一开始就只顾着尴尬,并没有细想,此时循着燕霖的视线看过去,再略一思忖就恍然大悟。

这个武昙,她别是——

故意拉走萧樾,制造机会让她跟燕霖独处说话的吧?

这小丫头片子,亏她想的出来!

沉樱顿感哭笑不得。

只不过既然燕霖已经看出来了,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反而就没那么拘谨了。

沉樱笑了笑,代为道歉“你别介意,她年纪小,又被小舅舅宠坏了。”

燕霖未置可否,顿了一下,又道“既然小丫头一番心意,咱们也别辜负了,往前走两步吧,刚好本王也确实有两句话要跟宁国公主说。”

沉樱微微诧异于他的坦白,不过短暂的怔愣之后也马上恢复了状态,举步和他一起并肩往前走。

她跟燕霖之间没有任何的来往,燕霖要说的无非就是他们两人的婚事。

沉樱也不是个习惯回避问题的人,索性不等他开口就直言问道“事情是那天我小舅舅主动要求宁王殿下的吧?今天发生的事,也全是你们事先计划好的?”

那天萧樾先是在寿仙宫和燕霖单独叙话,回去之后又找了她……

沉樱当时就觉得两件事之间恐怕是有联系的,只不过她左右不了,所以不到最后一刻就只假装不知道。

而等到今天,一切就都这么“巧合”的发生了……

第296章 盟友(二更)

让他娶沉樱的提议,的确是那天萧樾提的,甚至于这就是萧樾给出的交换筹码。

何皇后以为找钦天监是她给燕霖的灵感,而事实上萧樾在跟他提出这个要求的同时,就已经谋算好了一切,早就打上了钦天监的主意,就算何皇后不出招,燕霖最后也是准备借助钦天监的卜卦结果来促成此事的。

这些事,是他跟萧樾之间心照不宣的。

现在燕霖却诧异于沉樱的直白。

因为她到底是个女儿家,燕霖脸上就掠过一丝不自在,但随后又飞快的稳住了。

他也不藏着掖着,抿了抿唇就正色与沉樱说道“本王承认应允这门婚事的初衷是因为有利可图,既然宁国公主这般坦率,那本王也勿须隐瞒,的确,这一切都是晟王的安排。”

沉樱微微震惊,忽的就想起那天萧樾和她说过的话。

当时她一直想不明白,他那般信誓旦旦的保证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和自信,能够相信一切都会循着他安排好的结果上发展,而现在,面对着眼前的燕霖——

她突然明白了!

只是,这一刻面对着眼前身影单薄的燕霖,沉樱心中忽然就百感交集,莫名的就添了几分心虚。

她的目光忽的闪躲了一下。

燕霖只当她是为了这个话题本身尴尬,并没有深究,就进一步继续说道“这是本王和晟王之间的交易,你安心即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本王答应他的一定会做到。无论你我之间这一场联姻的初衷是什么,从今天开始,你我的利益视为一体,你在我北燕一日,本王就保你一日的安全无虞,这一点,你只管放心!”

燕霖的语气很平缓,没有什么信誓旦旦的激烈,但是字字句句清晰又平稳,落在心里,你便会相信,那是承诺。

沉樱原来是微微错愣,可在听到最后的几句话时,便是如遭雷击,脑子里像是有什么轰然炸开了一样——

燕霖他知道?萧樾把什么都告诉他了?如果面对的是那样的结果,他为什么还要答应用这门婚事做交换?

沉樱始料未及,深思混乱之余,一时间就完全控制不住表情了。

燕霖看见了她脸上的慌乱和眸光闪烁之中刻意的回避,就又笑了“不要用这样怜悯的眼神看我,本王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可怜,天之骄子,又有父皇的宠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我想要的一切。相对而言,别的真的都是微不足道的。”

这样的话,人人都会说,可是沉樱并没有从燕霖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一毫的挫败和沮丧。

她自己本身就是个小心眼的人,因为一件仇恨,就能介怀多年而无法忘记,她真的不知道,如果一人豁达,究竟能豁达到什么样的地步……

但也许——

燕霖就是这种人?

她不太确定,毕竟她不了解燕霖,只是这一刻,单从燕霖外表的豁达和坦率当中她就反观到了自己的狼狈,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她就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来“是啊,对我来说难于登天的事,到了宁王殿下这里就变得轻而易举了,照这样算的话……倒是我的运气,能在这里遇到宁王殿下这样的福星。”

两个人,互相调侃两句,气氛倒是也还算融洽。

后面武昙本来的确是动了点小心思,想着这俩人既然订了亲,被绑上了一条船,好歹得先互相打个招呼吧,这才借故把萧樾拽过来了。

不过她把萧樾拽走之后,就不太记得关心沉樱和燕霖之间到底相处的怎么样了,扒着萧樾打听她“喂,你真要给太子再领个媳妇回去啊?这样真的好吗?”

虽然后来萧樾把薛文景给吓个半死,等于是找回了薛文景当面拆台的那个场子,可是这么突如其来的就又多了件事,总也不太好吧?

萧樾斜睨一眼她搂着自己胳膊的手,一边漫不经心道“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本王的儿子娶媳妇,娶回去又不用吃本王家里的米,想娶就娶呗!”

吃谁家的饭这是重点么?

武昙有点急了,几乎要跺脚;“谁跟你说这个啊!我是说,那老皇帝安排了这样的后手让那个姓薛的当面拆你的台,多气人啊,本来燕皇陛下都要拒绝了,要不是你……哎!对了,你跟北燕的这个老皇帝之间是不是有点什么我不知道的猫腻?他那明显就是故意偏袒你的嘛……”

果然,遇到更感兴趣的事,她就习惯性的跑偏。

这丫头的脑袋,萧樾有时候是真想敲开来仔细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武昙几乎是两眼反光的仰头盯着他看。

萧樾顿住了脚步,稍稍弯身下来,能够平视她的眼睛,然后伸手掐了掐她带着婴儿肥的腮帮子,示意她附耳过来。

武昙兴冲冲的就凑过去,摩拳擦掌的等着听内幕,然后就听见萧樾绷不住散在她耳畔的低笑声……

然后听见他说“放心,本王的眼里如今只容得下你,不会再跟第二个人之间有猫腻了!”

说完,趁着武昙发愣,又趁机揩油在她脸颊啃了一口。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武昙大怒,觉得脸上湿哒哒的,连忙拿袖子抹了一把,然后就小脸通红的霍的抬头瞪他。

萧樾看她那气鼓鼓的模样,就差当场发飙叉腰大骂了……

他倒不是有意拿这话来逗她的,实在是她凑上来的时候馨香扑鼻秀色可餐,忍不住就想调戏一下啃一口。

此刻一看要炸毛,就赶紧安抚。

他伸手来摸她的发顶。

武昙恼怒的一巴掌拍开了,背转身去生闷气。

萧樾就只能厚着脸皮再跟上去两步,弯腰下来,从背后探了脑袋在她耳畔说话“还想不想听内幕了?”

武昙冷着脸,不理他。

不过他靠的这么近,她也没躲开,意思就很明显了。

萧樾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半真半假道“北燕那老皇帝不是偏袒本王,而是利益交换,他有事要仰仗着本王,自然就要将本王奉为上宾,明白么?”

这话是听的武昙越发糊涂了,也顾不得再跟他置气,连忙就转身追问道“什么意思?他是有事情要有求于你么?是什么事?”

这里是北燕的帝京,皇帝是可以只手遮天的,萧樾再霸道,也不过一个客人的身份罢了,北燕能求到他什么?

要不是因为这话是萧樾说的,武昙几乎就要下意识的否决不信的。

萧樾伸手摸摸她的发顶,却只是不答反问“魏王府和何皇后明显对北燕皇帝册立太子一事极度不满,甚至于还明目张胆的来往勾结,北燕的皇帝要找个名目下令处死他们实在是再容易不过,可是他却没这么做,你没发现这一点吗?”

武昙不由的心头一动,面色瞬间就跟着凝重起来“不是说燕廷襄是之前最有希望登临帝位的那一个么?魏王府和何皇后又各有党羽和势力,老皇帝是想……”

说到后面,就不由的打住,倒吸一口气。

萧樾对她的联想很满意,与有荣焉的点头微笑“何氏和魏王一党不会善罢甘休的,并且这些人在他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异常稳固,皇帝要杀他们这些明面上的三五个人,很容易,可如果不能将他们的党羽全都连根拔起,那就等于是留下后患了。”

武昙拧眉略一思索,便是豁然开朗“所以,老皇帝是想找个由头把他们全部翻出来,一网打尽?他是因为这个才跟你之间有了合作?”

这样就对了,皇帝要在朝堂上杀几个人,并不需要帮手,但如果是要将魏王和何皇后手上所有的势力都一并铲除——

那么在这些势力全部浮出水面之前,就谁都不知道它们到底有多大了。

这种情况下,多拉一个盟友,是有好处的。

只是——

萧樾以客人的身份在此,手上也仅有区区两千人的卫队,在北燕的帝京这里,能帮到他们什么?

第297章 记仇(一更)

萧樾没反驳,算是默认。

可是参与人家朝中夺嫡和平乱,非同小可。

武昙却有点急了,紧跟着又上前一步,双手抓住他的手“你要做什么啊?”

女孩子的小手软软的,即使武昙紧张之余很用力,握住他手掌的感觉也分外熨帖。

萧樾垂眸看了眼,唇角就跟着勾起一抹笑。

他说“这个你别管,总之本王没那么蠢,不会做自不量力的事情的,不过就是随便动动手,顺便捡个便宜而已。”

话说的轻巧,这种便宜是随便就能捡的么?

武昙一向不过问他的事的,这时候其实也不是想管,只是心里忍不住的有些着慌。

萧樾顿了一下,就又嘱咐他“不过这阵子,你和沉樱一定要格外当心些,尤其是一旦从茗湘苑出来……燕廷襄不是个善茬,得防着他狗急跳墙使出什么非常手段来,知道吗??”

茗湘苑内外的守卫都换成了他自己的人,在自己的底盘上,他当然放心。

只不过定了沉樱的婚事,加上北燕皇帝立储的事,这阵子本燕宫廷里大小的庆典无数,总免不了来回走动的。

武昙明白萧樾的意思——

她自己其实还好,小丫头片子一个,而且又是个赤脚不怕穿鞋的,谁想不开了才会找她的麻烦,萧樾这么说,其实是提醒她多关照沉樱一下,毕竟男女有别,一旦出了门,他自己就不能一直跟沉樱呆在一起了。

武昙胡乱的点点头“我知道的。”

两人这么一耽搁,此时武昙一回头就发现沉樱和燕霖两个已经拐了个弯,看不见人影了。

想到萧樾瞒着她不动神色的就做了挺多的事的,她此时心中就莫名的多了几分忧虑和恐慌,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忍不住的问道“对了,那个……你真准备把宁国公主嫁给宁王么?”

萧樾看她皱着眉头一脸凝重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怎么,你觉得这门婚事不好?”

“也不是不好,就是……”武昙脱口道,想到的自然是燕霖的身体状况。

只不过吧,燕霖这人没做过什么恶心她的事,她这转念一想,又觉得身体不好又不是人家自己愿意的,本来就是个短处了,如果还要拿来说道和攻击……

总又觉得不厚道。

武昙的心里有点乱,总觉得这种种状况都赶在一块儿了,让她有点应接不暇。

萧樾看她心绪不宁眼神乱晃的模样,就又摸了摸他的头发“走吧。虽说这门婚事板上钉钉,但毕竟宁王和沉樱还成婚呢,让他们太长时间单独待在一起,瓜田李下的也不太好。”

武昙顺从的跟着他重新举步往前走,一转头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脱口抱怨道“我跟你在一块儿还瓜田李下呢,就没见你把我的名声当回事。”

想起下午出门前的事,突然就又气闷起来。

萧樾听了这话也只当没听见,只就不甚在意的接口道“名声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华而不实的东西你拿来做什么?本王又不是没从别的地方补偿你。”

武昙听得糊涂,不解的转头看他。

萧樾垂眸与她对视一眼,莞尔笑道“你不是纳闷本王为什么要帮着薛文景说话,替萧昀又求了个媳妇么?”

提起这事儿,武昙立刻又敛了心神,正色道“对啊。陛下让薛文景看人下碟,在关键时刻抢着又定了这门亲,这明显是为了拉拢北燕的立场,因为他知道沉樱不会听他的摆布,所以在看见北燕皇帝联姻的诚意之后就果断的舍弃了沉樱,想用北燕公主和太子的联姻重新巩固和北燕的关系。他这样居心不良,你干什么要成全他?”

皇帝本来就在防范萧樾,他当时是为了跟周太后置气才一定要把沉樱远嫁的,没想到却被周太后摆了一道,非要让萧樾过来送亲。皇帝不可能不防范萧樾,他绝对不会容许萧樾利用沉樱和北燕皇室拉近关系,所以关键时刻就用薛文景摆了一道,原意是抢走这个好处的。

要不是萧樾暗中早就因为北燕宫廷政权的更替得了北燕这边更大的信任,那么皇帝就等于得逞了,让萧樾白忙一场不说,沉樱也会成弃子,同时也会打击到宫里的周太后,这一重用心也不愧为不恶毒了。

现在想来——

也得亏是萧樾有那个能耐先争取到了燕皇父子的立场,否则这一次就亏大发了。

虽然一开始武昙很反感萧樾掺合北燕的内斗的,但是这么反过来一想——

却有隐约的有些庆幸,要不然的话,他就只剩下被皇帝暗算和利用的份儿了。

武昙的思绪一瞬间就又有点飘远。

萧樾拿她是真没办法,暗自叹了口气,却是不答反问“那天在凤鸣宫,推你下水的不是那个北燕公主的人么?”

武昙回过神来,却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本能的点了下头。

萧樾看她一副懵懂的模样,就又忍不住更重的叹了口气“傻孩子,以后你能不能多长点心?老是这么没心没肺的……指着本王一直跟在后面给你擦屁股本王不得累死了?”

武昙越发的不解“我怎么了嘛……”

萧樾哭笑不得的推了她脑门一下“合着人家处心积虑的算计你一场,你就这么不记仇?”

武昙还有点持续性发懵。

她跟那个寿安公主没正面冲突过,虽然知道是她指使宫女推的自己,不过那天那些人的终极目标不是她,也并非是要置她于死地的——

如果当时机会得当,以武昙这个脾气,肯定要狠狠从那女人身上咬下一口肉的,可是事情过了也就过了,并且又是在人家的地盘……

她是心里给寿安公主记了一笔,对方下次如果再犯到她面前来她一定不会客气,可她也总不会无知到会想要跑进宫里来主动去算账讨要什么公道的。

这事儿她心里是有点不痛快的,不过也不至于为了这点鸡毛蒜皮去找萧樾替她找场子做主吧?

所以,现在萧樾主动提及,还数落她没心没肺?

这是几个意思?

武昙狐疑的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他“我就是记仇又能怎么样?王爷难道还能就这么无凭无据的带我打上门去,也寻思着把人家的手给剁了?”

“那自然是不能了……”萧樾轻笑出声。

武昙刚要翻白眼,紧跟着又听他话锋一转,继续悠悠的说道“在这里咱们是客人,怎么都得给燕皇几分脸面,打上门去总归是不怎么好看的,所以啊……迂回一下,把人弄回咱们自己的底盘去,燕皇就管不着了。”

武昙的心跳一滞,这才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

她愕然瞪大了眼睛,再次仰头去看萧樾。

萧樾冲她眨眨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武昙差点就跳起来“你……你顺水推舟帮着薛文景把皇帝交代的差事办成了,你……原来你是为了这个?”

萧樾理所当然的略一耸肩“要不然呢?你都看出来萧植这是在打本王的脸了……”

顿了一下,又无所谓的继续道“反正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回头等萧昀把人娶回去,到了咱们自己的地盘上,有本王罩着,咱也死命的折腾,弄死弄残了都随意……”

武昙“……”

他怎么就能把算计人的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甚至还……有点骄傲?

这个感觉到底怎么回事?

要知道,除了总是对她死缠烂打耍流氓的特质之外,萧樾在武昙心目中的形象一直都是颇为高大的。

他位高权重,运筹帷幄,还杀伐决断……

就是这么高高摆在神坛上的一个人,突然就小肚鸡肠成这样,居然用这种事去算计人家一姑娘?

武昙总体的感觉——

似乎是有点幻灭的。

萧樾却越发的看不懂她。

这丫头一直苦着脸是几个意思?这时候不应该是感动激动以及冲动的扑过来求个抱抱么?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互相琢磨着,都觉得对方的这个反应不太对。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就在晟王殿下因为得到预期的热情感谢而落差到要变脸的时候,旁边的武昙却突然拽着他的袖子停住了脚步,不走了……

萧樾止步回头,就见着丫头眼睛里冒着小星星一样的精光却明显带了几分跃跃欲试的狡黠的盯着他的脸瞄。

她那眼神亮得能晃花人眼,可是这一刻,萧樾却分明就有种被盯得头皮发麻的不好的预感。

然后,下一刻,果然就见这小丫头扯着他的袖子晃啊晃,一边语带试探的开口道“王爷,我不想走了!”

萧樾眉心隐约一跳,隐隐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果然……

“那个……要不你背我呗?”

萧樾“……”

习惯性蹬鼻子上脸哈?!

萧樾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灰。

跟在后面的尉迟远和青瓷、蓝釉这些人则是魂飞魄散,简直就想当场飞升!

这小祖宗,还有谱儿没谱儿?这种要求都敢跟王爷提?拿王爷当什么人了?

萧樾是真没想到他好心好意体贴了一次竟会换来这小丫头片子得寸进尺的无理要求,气得七窍生烟。

武昙眼见着他要甩袖而去,这回激灵了,赶在他闪人之前,已经猛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腰,还继续耍赖“我就不走了!”

一开始萧樾的确是满怀期待的想等着她来扑一下的,这时候已经被气得完全没有享受的心情了,强硬的一把将她从身上撸下来,顺手就扔给了青瓷两人,然后就黑着一张脸头也不回的大步往前走去。

武昙本来就是因为他的话临时起意,故意试探他的底线逗他玩的。

她知道萧樾好面子,上回那次是她脚伤了,又加上他心存愧疚,这才勉为其难的顺着她的,这回再想让他背?

萧樾脾气会炸,完全在意料之中的,只不过他没翻脸,而只是将她撩下了,这就说明他其实没真的生气……

萧樾甩开她的力气有点大,好在两个丫头也都是练家子,一把将她抢在了手里,稳稳地扶住。

武昙从新站稳了身子,看萧樾丢下她了,也没生气。

验证表明——

他对自己的容忍度确实蛮高的!

她心情愉悦,就晃着脑袋傻笑,就差哼小曲了。

两个丫头看见萧樾把她扔下自己走了,却是忍不住的捏了把汗,都慌了,再看她还在笑,就觉得这一定是被刺激大了,唯恐一会儿闹起来哄不住……

蓝釉心一横,只能大着胆子试探道“主子,要不……奴婢背您吧!”

武昙这会儿心情正好,眼睛眯着都笑开了花,闻言非但没恼,反而大大方方的一挥手“算啦,我又不是没长脚。”

然后就脚步轻盈的快步去追萧樾了。

两位主子这到底是打的什么哑谜?一群人在这摸不着头脑。

在寿仙宫用了晚膳出来,天色已经全黑。

燕霖叫人用辇车送了几人出宫。

萧樾仍是骑马,武昙和沉樱坐在了马车上。

其实从在寿仙宫的饭桌上武昙就看出来了,沉樱似乎是有心事。虽然一开始她看见燕霖和沉樱好像是说上话了,但显然,经过那一次谈话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拉近……

在饭桌上的时候她不好问,一直忍到了这会儿才开口“那会儿去寿仙宫的路上宁王都跟你说什么了?你不高兴?还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

一开始她以为人可以由萧樾和沉樱挑的,当时还劝沉樱,如果不满意就跟萧樾说,却没有想到北燕的皇帝突然就改了主意,就这么仓促的把沉樱的婚事给敲定了。

沉樱本来是坐在灯影下垂眸沉默的,闻言,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方才抬起眼睛,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我没什么不满意的,只不过……总觉得……”

话到一半,却是欲言又止。

武昙于是就更加困惑,盯着她看,等她的后话。

沉樱似是心里有些挣扎,又很是犹豫了一会方才重新抬起了眼睛看她,这一次却是反问道“你不是一直好奇那天小舅舅单独叫我都跟我说了什么吗?”

武昙点头。

沉樱咬了下嘴唇,又是苦笑一声,然后往旁边别开了视线才道“那天他跟我说,这门婚事无论定成什么样,都叫我不要轻举妄动,只管应下就好。他说让我安心的先在北燕呆一阵,我竟不知道他在北燕之前就答应了外祖母,说等过个一两年等萧植驾崩之后,他们再接我回去的。”

“你说什么?”难怪沉樱这几天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武昙应了这话都大为震惊。

要不是在马车里,她几乎就要当场跳起来了。

周太后和萧樾居然做了这样的打算?说过两年等皇帝驾崩了,就接沉樱回去?

这到底是周太后的意思还是萧樾自己的想法?还有,就算皇帝驾崩了,到时候萧昀登基继位之后,他又怎么会答应这样荒唐的事?

婚嫁并非儿戏,千里迢迢和亲嫁出来的公主,除非是犯了重罪,而婆家这边又不便处置的,否则——

从来就没有过被遣返的先例!

萧樾和周太后的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武昙觉得震惊和不可思议,但是萧樾那个人她多少是了解的,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轻易许下这样的承诺。

武昙脑中思绪飞转,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就更是愕然的猛一拍桌子,一骨碌爬起来,跪在了地毯上不可思议道“所以他选中了宁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么?宁王的身体不好,等到宁王薨逝,这多少算是个契机,大胤那边就可以要求接你回去了?”

在燕霖承认自己跟萧樾有合作的时候,沉樱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那一瞬间,她觉得他们这样对燕霖来说太残忍了。

本来身体不好就已经够可怜了,偏还有拿他的短处和他做交易,这无异于伤口撒盐。

武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一时觉得无从说起,憋了半天之后就不是不太确定的问道“这样……可行么?万一将来北燕的人不答应呢?”

沉樱听到这里,脸上就越发流露出几分复杂和凄然的神色。

她从旁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了武昙,字字艰难的吐露“宁王他知道。”

武昙冷在当场,更觉得难以置信。

沉樱就又进一步解释“小舅舅开始就把话跟他都说清楚了,他知道我们是要利用他,可他还是答应了。”

武昙越发觉得脑子里有点乱,又反复斟酌了一下,就是倒抽一口凉气“这么说来,燕皇应该是被蒙在鼓里的?燕皇要将你许配给他的太子,许的就是正妃之位,这样的安排何等隆重。如果他知道将来宁王是要将你送回大胤的,是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正妻是要上玉牒的,这最整个家族的传承而言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北燕的皇帝不糊涂,绝对不会容许燕霖在这样的事情上儿戏视之。

燕霖答应了萧樾这样的条件,必然是瞒着皇帝的。

并且,就冲着燕霖跟她坦白这些事时候的那份坦荡,沉樱确信,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既然答应了萧樾将来就一定会践诺的。

这样一来,他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眼不见为净,燕霖却是会沦为天下的笑柄的,不管是在他的生前还是死后。

就是寻常百姓家休妻都是一件天大的事,更何况是受万众瞩目的天家。

虽说是个你情我愿的交易,燕霖说萧樾也许了他应得的好处,可是这件事的当事人燕霖先天有疾——

这件事,就怎么都透着点趁火打劫的意思了。

沉樱觉得这样不好!

她并不想为了自己的前程和将来,就这样肆意的踩踏和伤害别人。

可是事情突然之间就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她想要做什么好像又完全的无能为力。

因为这件事,两个人的心情突然就都变得不太好,马车上的气氛莫名的沉郁了起来,于是后半程上两人就都没有说话。

等到回到茗湘苑的大门前,青瓷从外面打开车门,武昙才赶紧调整好状态叫了沉樱下车。

彼时萧樾已经先下了马,在门口的台阶上等她们。

武昙拉着沉樱过去。

萧樾自然一眼就看出来沉樱有心事。

他的面色平静中又透着几分肃然,淡漠的看过来一眼,直言问道“你有话要说?”

沉樱忽的抬头看向他,碰触到他的视线,又下意识的闪避了一下,不过这件事压在她心上,确实是个负担,她也不能回避,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重新抬头对上萧樾的视线道“我跟宁王的婚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么?”

第298章 可疑(二更)

武昙也有点意外的骤然转头去看沉樱。

沉樱却是鼓足了勇气面对萧樾“小舅舅,我知道我错了,当初不该不听外祖母的劝阻,执意走这一步路。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就因为我的一意孤行,就会给这么多人带来这么多的变故和麻烦,我……”

话到了这里,又好像难以继续。

当时她是钻进了死胡同里,只想跟萧植置气,完全的不计后果。

如果这后果只需要她一个人承担,那么无论最终的结局怎样,她也不会说后悔。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是真的完全没有想到就因为她要和亲北燕,就会连带着引发这一连串的事。

周太后不放心她,让萧樾来了北燕,萧樾为了给她安排好退路和前程,又卷入了北燕皇都内斗当中,甚至于,连原先八竿子打不着的燕霖都成了拿来掩护她的棋子和牺牲品。

她就是因为自己生身父母的事对皇帝再有怨怼,也从没想过要因为自己的私仇而影响和牵连这么多的人。

如今眼前所要面对的局面,着实让她恐慌。

这时候她才知道,之前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又多无知。

沉樱急得眼圈都红了。

萧樾面上却始终是一成不变的表情,他很果决的说“君无戏言,这门婚事没的改。”

沉樱的心头剧震,下意识的咬住了嘴唇。

萧樾仍是面容冷肃的看着她,说出来的话依旧冷静克制,却也是绝对的不留情面“你的脚下可以有千万前通往未来的路,却没有任何一条回头路可走,这个道理,你以前若是不明白,那这次就当买个教训,记住了吧。人,需要为自己所做的每一个选择负责和承担后果,既然选择过了,那么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必须自己承担,明白吗?”

“可是……”沉樱咬着嘴唇,想要说什么,又觉得无从说起。

萧樾似乎完全不在意她此时的心态,就仍是我行我素的继续说道“这门亲事定了就是定了,本王做的也都只是本王自己该做的事,不过既然你今天先开了口,那么本王就也再告诫你两句话。”

沉樱略有些忐忑“小舅舅要说什么?”

“和宁王的婚事,是本王能为你安排的最有利的一条路,但本王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有件事你要记住了,以后嫁了人,你就是北燕皇家的媳妇,至于以前,你也只是林氏一门的遗孤,而并非大胤萧氏的女儿,以后也不需要你以大胤皇族的女儿自居,你过你自己的日子就是,大胤方面再有任何的风波和动荡都与你无关。”萧樾说,“将来你的路要怎么走,你自己选,本王是给你留了最后的退路,但至于将来你究竟要何去何从,却全看你自己的选择,没人会勉强你。”

说接沉樱回大胤,只是他单方面给周太后的保证,为了安周太后的心的。

而沉樱这里——

若是她将来还想回去,他会信守承诺接她回去,而如若沉樱自己不想,他也不会勉强。

本来这些话他不太想说的,但显然沉樱是把她自己给绕进去了。

这个女孩儿,也是可怜,从出生之后就没了亲人父母,一直在周太后的羽翼之下生活,即使是周太后宠爱她,可是圈再一个特定的圈子里成长,她就难免被束缚。

萧樾不是不知道沉樱一力跟萧植对着干是存的什么样的用心,如果是他,心里压着那样的深仇大恨,估计也不可能放下。

可是——

沉樱到底只是一个女孩子而已。

萧樾承认他做不来一个称职的长辈,也没那个耐性对做晚辈的尊尊教诲,今天他能跟沉樱推心置腹的说这么多,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而沉樱——

同样也没有想到向来冷淡不好相处的萧樾会给她讲这些道理,同样也是震惊无比的。

武昙在旁边听的似懂非懂,一边听一边又很认真的拧眉沉思。

萧樾看在眼里,就曲指弹了她额头一下“你……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偷听大人说话,先进去。”

他手劲故意的有点大,直接就把武昙脑中纠结的那些思绪给弹散了。

武昙手捂着额头哼哼了一声,再看沉樱那个挣扎又困顿的样子,就没有闹,转身绕过影壁先走了。

萧樾盯着她离开,等估摸着她是走远了,这才自旁侧重新收回了视线。

他这是故意支开武昙的!

沉樱心头微微一震,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眼睛就忽的瞪的老大,紧张的低声道“小舅舅,你……武昙她……”

萧樾敢跟燕霖达成那样的约定,又能拍胸脯保证,将来只要她想回大胤就一定能回去,这背后意味着什么,沉樱是懂得的。

虽然一开始她就有怂恿萧樾踩下萧植夺取帝位的意图,可是现在让她这样变相的看到了对方的打算,她心中也是压制不住的紧张,甚至是有些恐慌的。

夺位一事,处处透着凶险,并不是随便说说那么简单的。

而定远侯府一向对萧植忠诚,将来一旦萧樾有所动作——

武昙夹在中间,怎么办?

萧樾没等她说完就已经干净利落的出声打断“暂时先不要让她知道这些。”

话只这么一句,随后就岔开了话题,又对沉樱说道“你外祖母的用意,不过就只是想要你日后安好。燕霖那小子人品应当还是不错的,可以靠得住,你在这边的路,本王离开之前会尽量都替你铺好,你也不要一门心思的就想着回去,等事情都稳定了,再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你将来的路要怎么走。至于本王……我做什么都跟你没关系,不用你掺合。”

说完,他就也先转身绕过影壁进去了。

沉樱又在那里伫立片刻,等晚棠终于忍不住来催的时候才赶紧收摄心神,也回住处去了。

次日就是北燕太子的册封大典。

因为有祭祖祭天的仪程,整个仪式是从天还没亮就开始了,燕霖那里更是三更就起身准备了。

萧樾自然不可能跟着去受这个累,是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带着沉樱和武昙进宫去参加晚上在宫里的加冕仪式。

这一重仪式是要在入夜之后举行的,他们傍晚时分进宫,又跟着内侍去举行大典的地方提前等候,再到吉时,皇帝和太子出现,于万众瞩目之下受了册宝,再接受百官朝拜。

这样重大的仪典,礼部和内务府的人不敢有丝毫的疏漏,自然一切顺利。

晚宴安排在半个时辰之后,大家从收拾进宫到方才又站着观礼,从头到尾折腾了有数个时辰了,萧樾倒是没什么,武昙和沉樱这样养尊处优的姑娘家早就站的腿软脚疼,浑身虚脱。

“找个地方先歇会儿再去赴宴也来得及。”青瓷和蓝釉的身份不够,都没能跟过来,沉樱看武昙一副恹恹的表情就伸手扶住了她。

武昙知道她也累,自然不能靠她身上去,不过和她互相搀扶,也好受了些。

她们站在女眷一起,萧樾在更前面更显赫的位置,这时候刚走过来,高朗就找来了“晟王爷,宁国公主,陛下请二位去御书房叙话。”

碍着旁边人来人往,顿了一下,又压低了声音补充了一句“钦天监测算出了好日子,陛下说正好这会儿有时间,就请您二位过去商量着挑一个,就省得改天还要再跑一趟了。”

萧樾点头。

这里就在前朝的大广场上,离着皇帝的御书房不算太远,徒步也就一刻钟左右的事儿。

萧樾是不怵,不过他转头看了武昙和沉樱一眼,沉樱看武昙那个样子,略想了下就对高朗道“公公,如果只是定日子的话,就让小舅舅全权决定吧,方才在这广场上站了半天,本宫也乏了,省得一会儿御前失仪,我跟武昙寻个地方先歇一歇行么?”

她说的客气,高朗自然不会强求,略斟酌了一下道“御书房的偏殿里就能歇息,要不这样吧,咱家叫人去抬轿子来,晟王爷先过去,宁国公主和武二小姐等轿子过来再去?”

武昙和沉樱都没做声,只朝萧樾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萧樾略颔首“今天宫里人多,都别乱跑。”

两人答应了,他就先随着高朗离开。

广场上的人正在陆续散去,有人直接去了稍后宴客的地方,也有受宫里后妃邀约的女眷先往后宫的方向去。

武昙因为不想动,就随手扯了个小宫女,打发她往蓝釉他们等候的地方去,把燕北和蓝釉他们都叫过来,她和沉樱就站在原地等。

本来想等人都散了就找个地方先坐坐,就有个宫女寻了过来。

看穿着,应该是哪宫的二等宫女。

“奴婢见过宁国公主。”她走上前来,给两人行了礼,因为武昙的身份一直也不算公开,她不便称呼,就只颔首致意,一边带着个笑容道“公主,贵妃娘娘着奴婢来,想请您去凤寰宫说说话。”

皇帝给燕霖和沉樱的赐婚圣旨虽然是在等钦天监测定婚期,目前还没有正式颁下来,但礼部和内务府已经在着手操办大婚的相关事宜了,这件事板上钉钉。

这么一算,胡贵妃就是沉樱的准婆婆了,这时候想见见沉樱很是顺理成章。

沉樱下意识的环视一圈,并没有看见胡贵妃的踪影,想来是已经先走了。

“现在去后宫一趟,再去赴宴来得及么?”沉樱也是多了一层小心,但是对方的用意不明,她不好直接拒绝,就隐晦的推诿了一下。

那宫女笑道“来得及的,贵妃娘娘也回去更衣了,公主去了,到时候再一起去宴上即可。”

这么一说,沉樱不好再说什么了。

说话间青瓷和蓝釉她们就都过来了,同行的还有双喜,后面跟着两顶轿子。

武昙扯着脖子看过去“燕北和尉迟远呢?”

因为要来仪式上观礼,萧樾也不好仗势冲撞,今天就没带更多的护卫,只带了燕北和尉迟远两个。

青瓷回头看了眼跟过来的双喜,回道“路上遇到这位小公公,小公公说王爷跟燕皇陛下去御书房了,燕北他们就先赶过去听吩咐了。”

“哦!”武昙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时候双喜也到了近前,一边挥挥手让轿子停下来,一边也是挂着笑走上前来行礼“公主殿下,武家姑娘,轿子抬来了,您二位请吧。”

站在沉樱旁边的宫女不禁低低的提醒了一句“公主……”

声音很小。

沉樱有些为难,略斟酌了一下就还是问双喜“贵妃娘娘说叫本宫过去说话,不知道我要去过去凤寰宫一趟是否来得及?”

双喜却没多想“倒是应该不妨事……不过……”

说着,才看向站在沉樱身侧的宫女,“贵妃娘娘不是也要回去更衣赴宴吗?怎么这时候来请宁国公主?”

那婢女低垂着眉眼轻声的回“奴婢也不知道,就是叫奴婢来请。”

准婆婆要见儿媳,在双喜看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沉樱确实也没发现什么疑点,就不打算为难他,便点了头“那好吧,本宫先过去给贵妃娘娘请个安。”

然后,她又转头问武昙“你要跟我一起去么?”

武昙累得慌,虽然不想去,但又想着多事之秋还是要谨慎些,不能放任沉樱落单,刚想答应……

可能是她脸上的表情恹恹的,太不情愿了,那个看似谨小慎微很规矩的宫女突然就又抢着说道“姑娘若是无事,就也过去喝杯茶吧。”

沉樱诧异的眉头微微一蹙。

武昙眼中已经瞬间闪过一丝光亮。

不过她的眼睛本来就又黑又亮,加之是在晚上,这宫女紧张之余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

“好!”下一刻,武昙就痛痛快快欢欢喜喜的答应了。

双喜挠挠后脑勺,刚想说告辞“那……”

武昙却已经对他说道“小公公跟我一起去吧。”

双喜就是那天晚上在御书房外面见过她的小太监,因为当时这小姑娘对他笑得挺甜的还没架子,就格外的有好感。

那宫女脸上一慌,却又不能明着阻拦,就掐着掌心忍下了。

武昙却不管她,转身就三两步跑到停在旁边的轿子那,弯身就往前面第一顶轿子里钻。

这传信的宫女绝对有问题,就算拉了双喜去作挡箭牌,她也得在沉樱的前面,以防万一。

却不想,就在这时候,站在后面一顶轿子旁边的抬轿子的小太监之一突然就跑过来将她拦下了“姑娘,这顶轿子是宁国公主的,您请上这一顶!”

说着,就回身给武昙让路。

按理说,沉樱的身份高于她,让沉樱先走也是道理。

可是这小太监明显是没想到她会抢轿子,这样冲过来阻止就未免显得刻意了。

武昙的动作一顿。

随后沉樱就也走了过来“怎么了?反正武昙跟本宫走一路的,她喜欢这顶就让她坐。”

说着,就要往后面那顶轿子走。

那小太监一急,就又拦了一下,然后满面难色的嗫嚅着道“这……不合规矩的。”

要说规矩,确实是不合规矩,但现在武昙想的已经不是规矩了。

她脸上也没露出不高兴来,只还是挺欢乐的重复问了一遍“我不能坐这顶?”

小太监还是满面难色一副不好办的模样。

本来只要宁国公主不介意,他们就没什么好折腾的,万一折腾大了反而惹了这两位的不高兴也不好,双喜才想要上前打圆场,武昙已经无所谓的冲青瓷一挑眉“那你进去给我仔细看看这顶轿子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为什么我就不能坐了!”

“是!”青瓷应诺一声,一把推开那小太监就掀开了轿帘查看。

第299章 诱骗(一更)

所以——

是这轿子里有什么猫腻么?沉樱不由的紧张起来。

武昙说是闹腾的厉害,却一直暗中盯着那小太监的反应。

在她下令让青瓷去搜查轿子的时候,那小太监明显的表情一僵,但随后下一刻就恢复正常了。

他似乎——

并不担心!

双喜也警觉起来,连忙也凑上来。

那轿子里就那么丁点的地方,一目了然。

青瓷大致瞄了眼,又掀开座位底下看了,一切如常。

没什么问题就好……双喜不由的暗暗吐出一口气。

青瓷从轿子里退出来。

武昙才不想什么息事宁人呢,而且她也不怕得罪人,她得罪人总好过沉樱得罪人,反正过几天等萧樾办完了事她就会跟着闪人,得罪了就得罪了呗,谁还能跟到大胤去找她算账不成?

她紧跟着又给青瓷递了个眼色。

青瓷会意,转身又去查了后面的轿子。

那小太监始终微垂着眼睛,并不见有任何担忧的模样。

同样的——

后面的轿子也是连座位底下都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的异样。

沉樱和双喜都跟着紧张了半天。

沉樱这时候才忍不住的开口“要不你就别跟我去了,御书房离这里不是不远么?你找小舅舅去吧!”

武昙没应声,只侧目朝青瓷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青瓷走过来,屈膝福了福,轻声的道“主子,公主的轿子没问题的。”

沉樱那顶没问题?那就是给她准备的有问题了?

武昙心里琢磨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此时旁边的宫女已经几经权衡——

大胤晟王带来的这丫头实在是难缠,而且……她又好像完全不知道轻重,不分场合地点的也不管不会叫人下不来台,虽然这个局是给她设的,但她似乎是已经起疑了,这时候如果还强行将计划推进,恐怕会适得其反。

那宫女当机立断的已经放弃了,就陪了个笑脸走上前来“那奴婢回去跟贵妃娘娘说一声吧……”

方才还极力劝说沉樱去见胡贵妃的,转眼就改了主意?

现在说这些人心里没鬼,武昙都不信了。

所以,没等她说完,武昙已经抢先开口“去啊!既然贵妃娘娘相请,我们怎么都是做晚辈的,总不好驳她的面子的。”

她蹦蹦跳跳的蹭回沉樱面前,搂住对方的胳膊,笑眯眯道“你说是吧?”

武昙平时虽然是有些胡闹和不着调,但沉樱知道她在大事上从不含糊。

就冲着她方才一连串的举动——

沉樱就是再迟钝也提高了警觉。

现在这丫头是想将计就计?

“是啊!”沉樱回了个笑容,转头看看天色,“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的吧,省得一会儿耽误了开宴。”

武昙把她的手递给晚棠,晚棠扶着沉樱往前面的轿子走去。

那宫女和小太监这时候却都不做声了——

这个时候,多说多错,还是顺其自然的碰运气吧。

不过既然这位武家小姐想要一起去胡贵妃那,那么事情就等于是先成了一半了。

那宫女为了不再惹武昙的怀疑,殷勤亲自过去帮忙扶着沉樱上轿,然后就直接随在了那轿子旁边。

武昙却是不慢吞吞的,迟迟没有上轿的打算,目光四下里扫视一圈,忽就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地方对双喜道“我不喜欢坐轿子,闷得慌,小公公把那个肩舆叫人抬过来借我用用吧?”

因为后妃们要回宫,方才这边来了不少的宫轿和肩舆接人,刚好那边有多出来空在那。

双喜倒是并不觉得武昙折腾,他跟着高朗在御前服侍,惯常做的就是些跑腿传信伺候人的差事,当即就答应了“好!二小姐您稍等。”

说着就往那边快走了两步,跟着老远招呼“你们几个,把肩舆抬过来。”

这边等着的小太监,冷不防武昙又给他出了幺蛾子,意外的无措了一下,不过很快的就掩饰住了情绪,并没有做声……

这个时候,最主要的是把人给稳住了,不能叫她起疑,至于漏洞么,后面还有机会安排补救。

远处很快就有几个宫人抬着肩舆过来“双喜公公!”

双喜把他们领到武昙跟前。

那小太监就打算退下,正待要招呼同伴去抬了轿子走人,不想武昙居然又再度开口发难。

“你……”她抬手一指。

那小太监瞬间就慌了,眼神慌乱的一扫,方才有点面皮僵硬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

“就是你!”武昙点点头,“我看你挺机灵的,过来给我抬肩舆吧。”说着,顺手指了抬肩舆的一个太监,“你过去跟他换换。”

那小太监自然不情愿,还想说话,下一刻,武昙已经再次转头对双喜说道;“小公公,这顶轿子您带过去御书房那边吧,我们王爷这两天有点伤寒,我怕他夜里坐辇车再吹了凉风。您把轿子抬过去,千万告诉他,就说是我让带过去的。”

既然是有问题,证据就不能放走。

青瓷没当场发难,说明她只是察觉了异样,但并不确定到底有没有问题或者是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这种情下自然不好发难的。

暂时把轿子扣下——

御书房那边燕北和尉迟远都不傻,双喜传了话过去,他们应该就能听懂自己的言外之意。

那小太监本来是怵得慌,不想跟着武昙走的,现在一听不走就得去御书房待命——

与其去跟皇帝还有大胤的晟王撞上,还不如应付这小姑娘呢。

于是,当即就闭紧了嘴巴,不吱声了。

双喜并没有多想,一来轿子武昙的丫鬟查过,确实没问题,二开他对武昙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不设防,并不觉得她会有那么深的洞察先机的心机,就只当她是格外细心的想跟萧樾体贴腻歪,自是欣然应允了,招招手就叫人抬着轿子走了。

沉樱已经在轿子里等了片刻,此时从窗口探头出来叫她“武昙?”

“哦!”武昙连忙应声,转头递了手给青瓷。

青瓷上去扶她的时候,才趁机飞快的禀报道“那轿子里有股子挺特别的香气,味道很淡,有点像熏香也可能不是。”

武昙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同样低声的问她“沉樱的轿子里没有。”

“嗯!”青瓷点头。

“哦!”武昙终于可以完全确定,“看来他们今天是冲着我来的。”

青瓷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表情都跟着惊了一下。

武昙道“没事,这是在宫里,你跟蓝釉警觉着点,一会儿一旦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控制不住局面了,就使劲往大了闹。”

这两个丫头都是暗卫出身,一般人近不了身,就算带上她这个累赘——

危急关头保个平安不成问题的。

而且对方这样处心积虑,显然也只打算使暗手,不敢声张的,回头真要闹的他们应付不来,使劲喊上两嗓子把附近的宫人或者御林军招过去就是,也不至于会出什么大事。

重点是——

她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要暗算她,甚至于对方这么处心积虑暗算她这么一个局外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青瓷谨慎的点头答应下来,扶着她坐上了肩舆。

肩舆是四个人抬的,前面那个小太监因为要帮着抬,自然也无法开溜,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了。

一行人悠悠的往凤寰宫的方向去。

此时的御书房前面。

皇帝和萧樾正在里面说话,高朗在里面伺候,燕霖和尉迟远就和北燕的宫人和侍卫一起守在殿外。

他们的脚程快,再加上没耽搁,已经过来开一刻钟了也没等到沉樱和武昙过来。

尉迟远是大线条,暂时还没考虑那么多,燕北的神色之间已经略带了几分忧虑——

虽说有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同行,武昙她们那边应该不至于会出什么问题,可眼下多事之秋,稍微一点差池都足以引起他的警觉。

燕北兀自垂眸斟酌了一下,刚想交代尉迟远一声自己好过去看看,就见有个小太监行色匆匆的往这边来了。

“你是什么人?不知道御书房重地,不得擅闯么?”外围把守的侍卫立刻上前阻拦。

“两位大哥误会误会!”小太监忙道,一边说着一边探着脖子朝大殿这边张望,“我是在花房当差的,受人之托来给大胤晟王殿下身边的那位侍卫大爷传个信,两位大哥性格方便。”

说着,就掏出腰牌给两人查看。

侍卫验过了之后没问题,一转头却见燕北已经闻讯走了过来。

他面目清冷的看着那小太监,开口就问“你找我还是找他?”

说话间,后面尉迟远也跟了过来,也是狐疑的盯着这小太监看。

小太监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番,就试探着问燕北;“您是大胤晟王身边的燕侍卫吧?奴才方才在后宫遇到了贵国的宁国公主,公主说请您过去寻她一趟,有急事!”

尉迟远闻言,就先紧张起来,微微提了口气,转头看燕北。

燕北面上表情冷淡,却不见半点慌张。

那小太监已经在心中默默地想着后面的说辞,不想他却居然也跟不关心的什么事,反而意味不明的冷然勾了勾唇,确认道“你说谁找我?宁国公主?”

“是!”小太监连忙稳住心神,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公主坐轿子往后宫去了,好像……是去探望贵妃娘娘了,她身边的婢女们不认识路,所以就临时拉了奴才过来代为传信,公主没说什么事,奴才也不好细问,但看着挺急的,请您快过去。”

沉樱叫人来传信叫他过去?

沉樱会吗?如果沉樱真有什么事,并且不得已的需要叫人过来帮忙送心找人——

也不会点名找他,而只会找萧樾!

这小太监的表演和说辞上,其实没什么明显的破绽,但错就错在——

他们错估了沉樱和萧樾之间的熟悉程度。

这对舅甥之间,萧樾是会保护沉樱,但也仅限于此,沉樱不会冒失到会擅自支配萧樾身边的这些近卫好侍从。

别说燕北了,就是尉迟远都立刻察觉了问题所在,也跟着冷声追问了一句“你再说一遍,是谁叫你来传的信?”

一瞬间,气氛突然就变得有点不对劲了。

燕北虽然性情冷淡,可一眼看上去俊秀斯文,并不吓人……

跟他一起的这个侍卫,冷着嗓音说话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泛着的寒气就几乎要将人活刮了一样。

那小太监心口剧烈一缩,一颗心开始瑟瑟发抖,不由自主的就紧张起来,干吞了两口唾沫,正在汗毛倒竖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片脚步声。

双喜看到这里聚集的人,隔着老远就发问“你们都聚在这里干什么?不知道御书房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接近么?”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他带人抬着一顶轿子悠悠的过来了。

只看抬轿子的四个小太监的脚步轻盈,就知道那轿子里没人。

燕北的眸中飞快掠过一抹深刻的眸光,隐约的就意识到是出了问题的。

“双喜公公!”两个侍卫忙跟双喜打招呼。

燕北已经一撩袍角,几步就迎到了他跟前,沉声道“公公不是去接公主和我们二小姐了么?”

“哦!”双喜回头看了眼轿子,就面色如常的笑着解释,“贵妃娘娘请宁国公主去凤寰宫叙话,武二小姐也跟着去了。这不,这顶轿子就是武二小姐让抬过来的,说是稍后给晟王爷用的。”

在外人的眼里,武昙之所以得宠,无非就是还撒娇讨好哄着萧樾的,可萧樾身边这几个亲卫都清楚——

这二小姐哪是个会体贴王爷的人啊?平时都生活起居上,都得王爷到贴着照顾她,她会细心到安排轿子给萧樾坐?

但是显然,这事情也不可能是双喜自己编的,他没这个动机和理由。

燕北瞬间就更慎重了起来,再次确认道“这是二小姐的原话?”

“是啊……”双喜一边回忆着当时武昙说的话,一边回答,这时候站在后面的小太监也慢慢的摸索出了门路,连忙跑上来解释“对对对,就是平时跟在晟王殿下身边的那位小姐,是她让小的传的话……”

早知道提那个小丫头片子有用,他就早说了,何至于被吓的这一头汗。

燕北眸光犀利的斜睨他一眼,仍是未置可否,然后就两步越到双喜身后。

抬着轿子的小太监都被他吓了一跳,还太这轿子杵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燕北也不管他们,径自一把甩开了轿帘。

迎面一股浅淡的气息扑面。

下一刻,他就是勃然变色,又飞快的撤了手。

“燕北,你怎么了?”尉迟远见他行为举止反常,不解的跟上来两步追问。

燕北却已经顾不得了,转身再次跟双喜确认“公公你刚说宁国公主她们去了凤寰宫是么?”

“是啊,从仪典现场那边直接走的。”双喜也被他的情绪影响,本能的脱口回道。

燕北飞快的深吸一口气,压下不合时宜的心跳,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御书房大门,就沉声嘱咐尉迟远道“轿子你看好了,在这里等王爷出来,我先去寻二小姐她们,如果王爷出来的早,你就请王爷直接过去。”

这轿子里被人熏了药,武昙特意叫不知情的双喜把轿子抬过来了,这说明她应该是发现问题了。

但是既然有人设了局,事情肯定就还有后续,尤其——

不仅是武昙那边出了问题,这边同时居然还有人过来想要诓走他。

他们这到底是同时准备了多少手?

燕北由不得细想,顺手就将还紧张不已杵在旁边等他反应的小太监扯过来,半拽半拎着他拔腿就走“你带路!”

他走的很急,因为萧樾身边就带了他们两个,尉迟远就不敢擅离职守了。

这边那小太监正在庆幸有惊无险到底还是将这个人骗出来了,一边被他拎着走,一边正在飞快的斟酌着后面要怎么把他诓到预定的地方,然后——

颈后就是骤然一痛又一麻,直接翻白眼,没了知觉。

第300章 想把她们主仆都放倒?(二更)

燕北一记手刀将他砍翻在地,然后掐开他的下颚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红色的药丸,看着他咽下去。

这时候时间紧迫,并不是拷问逼供的时候,他带着这么个人只能耽误时间,是个拖累,于是顺手将人塞到了旁侧稍微偏僻点的一丛花木和墙壁中间的死角里。

武昙和沉樱去了凤寰宫,这一点应该是没错的。

他第一次进宫的时候,因为跟踪胡贵妃和唐嬷嬷,曾经往返过凤寰宫,记得路。

所以,也不需要另外找人带路,就直接赶了过去。

与此同时,燕霖从册封大典上下来,就直接坐辇车回了寿仙宫更衣,准备赴晚上的国宴。

虽然他现在已经是北燕太子了,因为时间仓促,东宫还没来得及整修,他暂时就还住在宫里。

前后折腾了快一整天了,来回的路上他都抓紧了时间休息。

回寿仙宫泡了个热水澡解乏,燕霖又换了衣裳出来,因为知道皇帝和萧樾正在御书房仪式,他看时间还早,就让许畅带人往那边去。

路上他就在辇车上闭目养神。

行至半路,突然有个太监迎上来跟许畅说了两句什么。

许畅听后,就微微变了脸色,斟酌了一下,还是过来叫醒了燕霖“主子,有件事……”

燕霖睁开眼,侧目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许畅道“属下刚得到的消息,说是宁国公主和武二小姐一起去了贵妃娘娘处。”

燕霖本来是疲惫的很,一直靠着软枕没动,听到这里,就再也忍不住的忽的坐直了身子。

许畅继续道“宁国公主的轿子是由娘娘宫里的一个二等功女彩云亲自跟着的,看样子应该是娘娘叫人去请的,可是属下觉得这事儿有点奇怪,皇上最近身体不好,娘娘自己都自顾不暇,尤其再有半个多时辰晚宴就开了,她怎么会这个时候找宁国公主过去叙话?”

胡贵妃自从被燕霖当年摊牌之后,再加上唐嬷嬷无辜惨死,整个人都迅速的萎靡下来。

若说是她以前还会蹦跶着谋算点什么小利益——

这几天自己病着,皇帝也病了,她成天里惶惶不可终日的,根本就顾不上了。

就算是对沉樱——

燕霖了解自己的母妃,她这时候绝对没那个心里去摆什么婆婆的谱儿。

所以,许畅的判断是对的,这件事里面很是透着些蹊跷。

“不去御书房了,摆驾凤寰宫。”燕霖道。

许畅连忙吩咐下来,队伍转了个方向又加快了速度往凤寰宫去。

此时的凤鸣宫内,何皇后参加完太子的册封大典,也是以回宫更衣为名直接就回来了,此时虽然已经穿戴好,却也还稳坐在寝殿之内,并没有马上出去的打算。

宁嬷嬷行色匆匆的自殿外进来,面色很有些焦灼的低声道“娘娘。”

何皇后从妆镜前面侧目看过来,木着一张脸,加上灯影下的光线不明,她的脸色看上去很有些阴森和古怪,开口的胜有可能沙哑“如何了?”

宁嬷嬷道“虽然中间有些小波折,但总算不离正轨,宁国公主和那个姓武的丫头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凤寰宫了,那个燕北也被引过来了,不过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半路打晕了小夏子,此时应该也是本着凤寰宫找那个两个丫头去了。奴婢已经传信给彩云了,到时候让她再出面周旋一下,所谓的关心则乱,他应该是准上钩的。”

何皇后的面色一沉,却是颇为意外“小夏子被识破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宁嬷嬷搓了搓手,到底还是有点紧张的,“御书房那边咱们的人也不敢太靠近了去看,小夏子过去周旋了一阵,那个燕北就跟着他出来了,可是刚走没多远,他却把人打晕扔在了花丛里,一个人往后宫这边来了。奴婢事后叫人去探听,说是好像一开始他并不信小夏子的话,后来是双喜回去说了,他就赶着去凤寰宫接人了。”

眼见着何皇后的脸色更加不好了,宁嬷嬷就极有眼色的连忙又解释“做侍卫的人,比旁人多几分警觉也正常,尤其上回他在这宫里就差点吃了亏。”

何皇后斟酌了一下,心里也是不怎么放心的,又问“小夏子呢?你没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嬷嬷神情忧虑“人还没叫醒呢,掐了人中也熏了药酒……暂时也不好叫太医来看。”

身上没外伤,人也正常呼吸,宁嬷嬷就只当是燕北出手重了些,会多昏迷一阵。

何皇后愈发的发燥起来“一个个的,都不中用。”

宁嬷嬷缩了脑袋,不敢吭声了。

今天这一连串的计划,主子们安排的确实有够疯狂的,她觉得太冒险了,奈何又劝不住,何皇后最近这段时间就跟走火入魔了一样,实在疯魔的厉害。

何皇后屋子沉默了一阵,才察觉她的情绪似乎反常,就又转头看她,声音森冷的问;“你还有别的事没说?”

“没……”宁嬷嬷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她一眼,但随后又飞快的移开了视线,犹豫了一下才迟疑着道“方才奴婢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表小姐出去了。”

何皇后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什么异样的情绪,不过随后只是顷刻之间就又恢复了正常,只冷冷的道“她的那个丫头也是个拎不清的,省得坏事,你去处理掉。”

“啊?”宁嬷嬷骇然的倒抽一口凉气,但再转念一想——

区区一个丫鬟的命在皇后娘娘眼里算什么,遂也就坦然,定了定神就答应着出来了。

凤寰宫这里,沉樱和武昙在宫门外分别从轿子和肩舆上下来。

因为一会儿主子还要出门去赴宴,所以虽然是晚上,宫门也没关。

听见外面的动静,院子里马上有两个小太监跑出来“彩云姐姐……”

同时,狐疑的扯着脖子往彩云身后看来人。

彩云快走两步上台阶,直接没等他二人开口就已经笑道“宁国公主过来了,还不快去娘娘那通传一声?”

两个小太监似乎很有些意外,又争相往外看了眼来人这才赶紧答应着转身往院子里跑。

沉樱此刻也已经是深度警觉,见武昙走过来,就侧目和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武昙莞尔,只以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同时趁着那彩云在跟人说话的空当,飞快的给蓝釉使了个眼色。

虽然眉目传情有点难度,但蓝釉和青瓷两人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暗卫,尤其知道特殊的情况最该处理的是那些隐忧,于是三分靠意会,五分靠经验,只这一个眼神交会的来回就能将武昙的意思领略个七八分。

蓝釉略一点头,趁着大家都正松懈的当口,一闪身就躲进了门边石狮子的后面。

沉樱看在眼里,见武昙游刃有余,一副不骄不躁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有数,于是握了下她的手,也就更放心了几分。

片刻之后,彩云就重新回转,含笑走过来给两人见礼“公主殿下,武二小姐,您二位先请随奴婢进去吧。”

此时的正殿之内,胡贵妃的大宫女槐云听了内侍的禀报进去传话,正在梳妆的胡贵妃就当场愣住了“宁国公主前来拜访本宫?再有半个时辰前朝那边的宴席就要开了,她怎么挑这个时间过来?”

以前她身边最得力多久是唐嬷嬷,别的宫女基本都只是听命行事,不怎么掺言。

槐云的口齿不算伶俐,人也比较老实,也是露出一副不甚解的表情揣测道“宁国公主跟咱们太子殿下订了亲,娘娘就是她名正言顺的长辈了,过来请安……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吧。”

说到底,还是对自家娘娘重视呢。

胡贵妃这几日一直觉得心力交瘁,早就没心思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沉樱这时候过来,让她措手不及之余有些烦躁,却又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就只能一边飞快的整理妆容一边道“快去把她迎进来吧。”

这边彩云引着沉樱二人进了凤寰宫的院内,院子里洒扫的宫人就都连忙给沉樱行礼。

今日参加太子的册封大典,沉樱是隆重的装扮过,一身华服,雍容又高贵。

武昙还是闲人一个,十分随意,加之此刻又是晚上,她跟在沉樱身后就显得很不起眼,尤其这凤寰宫两人还是头一次来,这些下等的宫人没见过她,直接就将她忽略不计了。

武昙是不介意这些,慢悠悠的跟在沉樱的后面往里走。

彩云眼珠子一转,就缓了两步,等着她走过来就低声的劝道“二小姐,宁国公主如今许配给了我们太子殿下,那么跟贵妃娘娘的关系就不一般了,一会儿呢怕是她们之间会有些私房话要说,到时候二小姐若是在场,未免尴尬,要不这样吧,奴婢带人先去偏殿里喝茶吃点心,正好您也休息会儿。等晚些时候,娘娘她们要出门的时候,奴婢再去请您出来?”

沉樱闻言,就回头看过来。

她其实不太愿意武昙将计就计去查什么幕后黑手的,这小丫头胆子太大了,有时候难免冒失,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她没办法跟萧樾交代。

可是不怵所料,对彩云明显是不怀好意的邀请,武昙仍是欣然领受“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反正我是最不耐烦听长辈训话了。”

说着,已经自觉的顿住了脚步。

沉樱刚想说话,迎面槐云已经急匆匆的迎了出来“奴婢见过宁国公主,公主芳驾驾临,贵妃娘娘请您进去叙话。”

沉樱看向武昙。

彩云就含笑对槐云说道“这是武二小姐,二小姐说她乏了,奴婢带她去偏殿歇息吧,正好让娘娘和宁国公主单独叙话。”

大胤晟王爷身边带着的武家小姐,在北燕的后宫里也是相当出名的,虽然很多人没见过,但是都有所耳闻,据说很得宠。

槐云看过来。

武昙没什么反应,她就只当是武昙是不想跟着进去,便也不强求“那好吧,你好生招待,不要怠慢了客人。”

说完就引了沉樱往里走“公主殿下请吧。”

沉樱终究还是不怎么放心,又嘱咐了武昙一句“你别乱跑,很快前面就要开宴的。”

“好!”武昙很乖的点点头,待到沉樱跟着槐云走了,她就也跟着彩云进了旁边一个小院,被请进了屋子里。

这偏殿里收拾的很干净,摆设也都精致,武昙进门就歪在了美人榻上不想动了。

彩云转身出去,不多时就带了几个丫头进来,送了茶点果品和点心。

武昙看一眼摆在桌上的两杯茶,眼皮掀了掀,抬眸朝彩云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这是准备把她跟青瓷主仆一并都放倒?她这得是长了一张多蠢多天真的脸,才会叫这个宫女在明显已经漏洞百出的情况下还觉得自己表演的天衣无缝?

第301章 火光起,好龌龊的手段!(一更)

武昙的目光挺有点深意的。

彩云看在眼里,连忙解释“您的婢女走了一路,想必也累了,奴婢就让多沏了一杯茶,姑娘喝一口好歹解解乏。”

这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武昙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她翻脸,前功尽弃,只不过到底觉得无趣,就悻悻的移开了视线,顺手端起桌上的茶碗,拿在手里慢慢地拢着杯中茶叶。

青瓷见状,就出面打圆场道“那就多谢这位姐姐了。”

彩云其实是想等在这里亲眼看着武昙主仆喝了茶才安心的。

青瓷却又说道“我们主子这里我伺候就好,姐姐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吧?就不劳烦您了,不过还要麻烦您帮忙盯着,若是公主殿下离开,千万记得过来知会我家主子一声。”

前几日,因为唐嬷嬷的死,这凤寰宫里大查过一次,清了好几个人出去。

何皇后在胡贵妃这本来是安排了眼线的,刚好就被掐断了,这才许以重金,找上了她。

现在凤寰宫里没有何皇后手下的第二个人了,个个都明哲保身,今天这一个局,彩云要兼顾武昙和沉樱两方面,还要接应外面对付燕北的人,确实任务繁重,分身乏术,并不能把所有的精力都耗在武昙身上。

她斟酌了一下,到底是不能久等,并且也领教过这丫头的无理取闹和难缠,也唯恐拖延下去又要被怀疑,于是各方权衡,就很顺从的行了礼“好!武二小姐,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有怠慢之处,还请您见谅。”

武昙没理她。

青瓷很和气的送了她出门,看她往院子外面走去,就关了门退了进来。

彩玉却转身又折回来,蹑手蹑脚的蹲到房门外面偷听里面的动静,听见武昙懒洋洋的声音说“既然人家是一番好意,你也喝口茶松快松快吧。”

“是!”青瓷答应了一声,随后又是茶盏和碗盖碰撞的声音轻微的传来。

彩云听到这里,总算是又多了几分放心,重又蹑手蹑脚的从门边挪开,快步出了院子。

青瓷的警觉力和耳力都惊人,对这种没习过轻功的普通人,甚至都不用特意到门边去看就能精准的掌握对方的一举一动,确定她已经出去了,就转头对武昙道“人走了!”

武昙于是重新坐直了身子,随手把茶盏又扔回桌上。

青瓷捧着手中茶盏,却略有为难“奴婢不通药理,不晓得里边到底是什么。”

武昙嗤之以鼻“不是迷药就是毒药呗。如果是迷药,她肯定还有后招在等着我,如果是毒药……在凤寰宫里把我毒死了,胡贵妃就怎么都洗不清了,大概还能顺便嫁祸给北燕新晋的太子爷吧。不过么……你不是怀疑之前在轿子里他们就有动手脚?那估计还是迷药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让她死在轿子里?这个出面办事的宫女无法脱身。

青瓷脸上露出几分冷色“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先扔这呗,她且忙着呢,一时半会儿的估计回不来,我们先去看看蓝釉那边是什么情况。”武昙拍拍裙子起身。

临出门前,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就又折回来,把内殿之中摆放在圆桌四周的椅子踢了一个到桌子底下,又回眸示意青瓷“茶碗端过来。”

青瓷会意,赶紧把两个茶碗都端过去,放在了桌下的凳子上面。

桌布垂下来,可以完全的掩饰。

主仆两个摸出门去,自然不能这么大摇大摆的从凤寰宫的前院和大门出去,好在以青瓷的身手,携武昙翻个墙完全不在话下。

主仆两个从凤寰宫出来,武昙先等在了墙根底下的暗影处,青瓷摸回去大门口那边,过了一会儿回来复命的却是蓝釉。

“主子!”蓝釉几步奔到跟前。

武昙越过她朝她身后的方向看过去一眼;“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可有什么发现?”

蓝釉道“那个小太监的行迹确实可疑,前面您和公主殿下刚进了凤鸣宫没一会儿,那宫女就出来传信,把等在外面的轿子和肩舆都打发了。奴婢先没动那小太监,本来想着他事情办妥了,必然要去寻幕后主使之人报信,好抓个人赃并获,结果他却没回去复命,而的掉头又进了御花园,守在通往凤寰宫这边的路口附近,一直在溜达,仿佛……是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等什么人?”武昙蹙眉沉思,“今天晚上他们应该是冲着我来的啊,难道还有后招?可是……这时候又能是在等谁?”

在凤寰宫里算计了她,可以嫁祸给胡贵妃,再牵连出燕霖来。

这已经是一个完整的局了。

而那小太监既然形迹可疑的守在了那边的路口,就不会是空穴来风。

蓝釉也是一筹莫展“奴婢也想不通……这会儿青瓷还在盯着他呢。”

武昙略想了下“走,过去看看。”

她提了裙子往那边走。

凤寰宫里因为大胤的宁国公主到访,宫人都忙的很,还有要准备一会儿胡贵妃去赴宴的事,自然顾不得门前的动静,也没人盯门口。

蓝釉护着武昙从那门前经过,往御花园的方向去。

走到半途,武昙却又突如其来的刹住了脚步。

蓝釉连忙的警觉的将她挡在身后护着,敏锐的四下扫视一圈却没见到人。

武昙忖道“你别跟着我了,去凤寰宫接应一下沉樱。”

说着,就招招手,示意蓝釉附耳过来,交代了她几句话。

蓝釉听完,又仔细的记了一遍方才慎重的点头“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武昙给了她一个笑容“去吧!”

蓝釉就又回头往凤寰宫的大门口奔去,武昙则是贴着墙根底下的暗影继续前行,到御花园的入口附近找到了青瓷会和。

此刻的凤寰宫内,槐云把沉樱迎进正殿又命人上了茶,沉樱又坐了一会儿,胡贵妃才以最快的速度装扮好,赶了过来。

“给贵妃娘娘请安!”沉樱屈膝起身给她见礼。

胡贵妃这阵子病着,因为要给皇帝侍疾,所以并没有卧床休养,即使用了胭脂水粉遮掩,气色也能明显的看出不大好来。

她脸上挂着笑,顺势握住沉樱的手亲自将她扶起来“这里又没外人,宁国公主快些起来,不必拘礼。”

给燕霖赐婚的事,皇帝决定的突然,更是完全没给她插嘴的机会。

以前因为燕霖的身体不好,他好像自己对成亲的事也不是很上心,胡贵妃也觉得他年纪还小,还有时间,就没着急,现在这突然凭空掉下一个准儿媳——

她的心情自然是难免的有些复杂。

尤其——

这个儿媳妇又是个外邦女子!

以燕霖的出身和身份,无论娶了北燕哪家的闺秀,胡贵妃都不至于犯愁,可偏偏——

儿子要娶的是个外邦公主。

大胤的国力不弱,沉樱在北燕就要备受礼遇,儿媳妇不能熨熨帖帖的只一门心思依附她的儿子,还有个背景强大的娘家做靠山,这对胡贵妃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即便她是长辈,又是准婆婆,如今对沉樱也是客气大于热络的。

沉樱自然能清楚分辨出她的态度情绪,多少也能了解她的心思,面上也不点破,也是表现的热络又周到的与她寒暄“多谢贵妃娘娘厚爱,不过沉樱是晚辈,给您请安还是应当的。”

“你这孩子!”胡贵妃握着她的手顺势又坐回了旁边的椅子上,刚要再说两句客套话,沉樱已经率先发问道“因为太子殿下的册封大典在即,知道贵妃娘娘最近必然不清闲,沉樱本来是打算过两日再过来给您请安的……却不知道娘娘突然这么急着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嘱咐?”

胡贵妃听得一愣,脸上的笑容直接就僵在了那里。

站在旁边的槐云更是直接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的上前一步道“宁国公主在说什么?怎么说是我们娘娘请您过来的?不是您主动登门拜访么?”

因为武昙提醒,沉樱也早有准备这事情里面有猫腻,所以直接没含糊,上来就摊牌。

现在证明果然是有问题的,她心中也不是太慌乱,面上却露出诧异的表情“怎么会?难道不是娘娘叫我来的?可是您派过去的那个宫女说是您叫我过来的啊!”

胡贵妃就是再迟钝,这时候也能发现是出问题了。

她的脸色一沉“本宫和宁国公主是想到一块去了,这几日本宫身子不爽利,陛下又病着,本来是准备过两日再请你过来好好说话的。”

说着一顿,抬眸看向了槐云“是哪个宫女乱传的话?”

槐云忙道“是……彩云吧!”

当时她迎到院子里,正好撞见彩云引着沉樱二人进来,当时大家都没道明前因后果,她并不知道是有人假传胡贵妃的口谕把沉樱请来的,现在回想,如果真是有人胆大包天这么做了,那就只可能是彩云。

“把她叫来。”胡贵妃道,语气已然不善。

而此时前面的院子里,因为蓝釉找来了,嚷嚷着要见武昙,而凤寰宫的宫人又不认识她,不敢贸然放她进来,彩玉听了动静出来,正在和蓝釉周旋。

“我来寻我家主子的,我认得你,那会儿不就是你去册封大典那边请的我们公主和小姐来拜见贵妃么?我路上走慢了,迷了路,你快带我进去见我家主子。”蓝釉气势汹汹,看上去很有几分得理不饶人的泼辣劲儿。

彩云哪里想到会有人突然找上门来搅局?

在她的眼里,那位武家小姐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可以随便拿捏的,压根就没太当回事,以至于武昙身边的两个丫头,后来到了凤寰宫就只剩下一个她都没注意。

而对于蓝釉,她多少有点印象,一开始确实看她跟在武昙身边的,只不过武昙一直都是吩咐的另一个丫头做事,这一个不声不响的,存在感不强。

“这里是凤寰宫,你闹什么闹?”彩云不悦的呵斥。

这时候,武昙主仆已经喝了她的茶,等于已经入局,关键时刻哪能放了这个婢女进去搅局?

可是这个婢女脾气这般火爆,又得理不饶人,显然不好说服。

彩云正急得满头大汗的想对策的时候,刚好槐云从殿内出来,看见这边争执,就快走了过来“大晚上的,你在这闹什么?”

彩云连忙收了气势,装作低眉顺眼的样子转身行礼;“槐云姐姐,这个丫头嚷嚷着要见宁国公主,姐姐出来的正好,您带她进去吧。”

槐云露面的一瞬间她立刻就有了主意——

让槐云带这个婢女去见宁国公主,反正是个奴才,宁国公主跟武家那个姑娘是一起的,见了哪个都一样,她还能当着自家主子的面再闹么?

槐云拧眉看过来。

蓝釉也敛了几分声势,讽刺的盯着彩云上下打量“看人下菜碟的东西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吧?方才不还嚣张跋扈的堵着门不让我进吗?”

槐云本来被蓝釉的事一打岔,险些就忘了自己出来寻人的初衷了,闻言就不悦的皱了眉头又看向彩云。

彩云哪里想到蓝釉当面还要找她的麻烦,正要开口辩解,槐云已经冷冷的说道“你也一起跟着来,娘娘要见你。”

彩云一惊“娘娘叫我做什么?”

槐云就更是老大不高兴了“娘娘叫你就是叫你,难道还要摆出七个八个理由三催四请么?”

彩云讨了个没趣儿,虽然心里警铃大作,却又不敢再吱声,就硬着头皮跟槐云一起进了殿里。

彼时胡贵妃已经跟沉樱问清楚了来龙去脉,正冷着脸坐在主位上,一看就是生了气的。

彩云进门就悄悄拿眼角的余光瞄过去,同时心里就是咯噔一下,然后下一刻,就更是将眼睛垂得更低了。

“奴婢见过娘娘。”彩云跪下去请安。

沉樱却第一眼就看见随后进门来的蓝釉。

她心下微微沉吟,抬眸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面上只问“蓝釉?”

蓝釉隐晦的给她交接了一个眼神,然后没等胡贵妃发难,就冲着伏在地上的彩云哼了一声“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拦了半天的门不让我进来。”

胡贵妃被这丫头的泼辣和无礼惊的一时怔愣。

蓝釉已经趁机走上前来,给两人屈膝行了礼,然后跟沉樱抱怨“奴婢之前在半路崴了脚,就顿了那么一小会儿,再跟上来已经找不见主子们了,好不容易问了路寻到凤寰宫,这个宫女又堵着门不让我进。公主,奴婢也不是诚心这么没规矩的,就是着急才跟她起了两句争执。”

说着,又转身给胡贵妃屈膝福了一礼“给贵妃娘娘请安,是婢子无礼冲撞了,还请娘娘恕罪。”

胡贵妃有点微愣,隐隐的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又说不清楚。

沉樱跟武昙却是有几分默契的,当即领会其意,就也跟着求情告罪“娘娘,是我的人没规矩,这婢子也是找不见我心急。就是下人们之间的几句口角,算了吧,今天这样大好的日子,就不要追究她们了。”

胡贵妃叫彩云来,是为了查问她假传自己口谕的事的。

现在见沉樱别有深意的握住了她的手“请求”,微蹙了下眉头,才勉强的点了头,言不由衷的对彩云说道“以后做事规矩点,少咋呼,别没事给本宫招事儿。”

眼下多事之秋,她不仅要顾着自己的面子,更得约束好下面,不能连累了燕霖的名声。

“是!奴婢知错了,以后一定谨言慎行!”彩云逃过一劫,心中庆幸不已,早就顾不得其她,连忙叩头。

胡贵妃挥手打发了她,槐云还一脸的不知所措。

蓝釉跟到门口去看了眼,确定她人已经走了,就又匆忙的折了回来。

沉樱开门见山“是武昙叫你来的?她发现了什么?”

旁边的胡贵妃云里雾里的跟着听。

蓝釉道“我家主子怀疑这宫女两次试图给她下药,现在她假装中计……主子说请贵妃娘娘和公主稍安勿躁,她那边没事,但是这件事必有后招,请你们先不要打草惊蛇,让对方把招都出完。”

“下药?”沉樱一惊,蹭的就站了起来,忍不住的忧虑,“武昙真的没事?所以……那些人今天是盯上她了?”

蓝釉看了胡贵妃一眼,点头“她们放任公主和贵妃娘娘待在一起叙话却把我们主子单独引开了,必然不是冲着您二位的。”

胡贵妃听到这里,已经有种胆战心惊之感“你是说有人刻意把宁国公主还有武家小姐引到本宫这里来,并且意图在凤寰宫里下毒手?”

不管人到底是不是她下令请来的,可一旦在她这出了事,她都绝对脱不了干系。

蓝釉一看她就不像是那种能沉得住气的人,连忙就安抚;“贵妃娘娘安心,我家主子已经脱身了,就是想看看他们到底意欲何为,不会给您惹麻烦的。”

胡贵妃可信不过她一个婢女的话,还有犹豫。

沉樱见状,就出面游说“武昙有分寸的,有人要把手脚坐在您这宫里,想必也有针对贵妃娘娘您的意思,娘娘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做的,还有他们究竟要做什么吧?”

谁做的?无非就是何皇后那些人罢了,还能有谁!

胡贵妃捏着手里帕子,心里一阵一阵的气急,最后也只能点头应允了。

“那奴婢出去看看,回头等听见动静了,您二位再出来。”蓝釉又屈膝福了福,就闪身出了门。

彩云在胡贵妃面前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有惊无险的避过去之后,就越是心急和心虚,回到前面的院子里,不敢擅离,就在门口附近来回转圈。

蓝釉躲在暗处盯着她,正在琢磨看她这样子似乎跟那个小太监一样,也像是在等什么人的样子,大门口那边就有了动静。

太子的仪仗行到,缓慢的停了下来。

彩云第一时间就迎了上去“奴婢见过太子殿下,殿下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燕霖从辇车上下来,左右看了眼,没看见等在外面的轿子之类,不禁皱眉“不是说宁国公主来了母妃这里么?”

彩云提前已经把前院的人都想办法支开了,她也豁出去了,面上挤出个笑容,一边埋头引着燕霖往里走,一边道“宁国公主在呢,不过公主方才喝茶的时候弄脏了衣裳,这会儿正在娘娘的寝殿里更衣。太子殿下先去偏殿稍后片刻吧,奴婢替您过去看看,若是她们那边拾掇好了,再去请您。”

燕霖一进凤寰宫这院子就觉得过分冷清了,现在听了她这话的第一反应也是——

警觉。

他略迟疑了一下,脚步就顿住了。

彩云心一横,忽的伸手将燕霖往右边的小院里一推,同时冲着对面左边的院子大喊“什么人?有刺客!有个人影蹿进进去了!”

许畅的第一反应是闪身跟进了那院子里,把燕霖护在了身后,而他身后的其他侍卫则是顺着彩云指引一股脑往对面的院子里冲。

彩云假意护燕霖,也跟着躲进那院子里,趁乱掏出火折子。

这院子里植了一大片竹林,她事先在门内两边都堆了不少扫下来的枯叶,顺手甩了火折子,火苗猛地就蹿了起来,又因为叶子不是全干的,带起浓烟滚滚,瞬间遮挡了视线。

“着火了!”混乱中,她又大声的叫喊。

许畅一心护主,再被她在面前一搅和,就本能的护着燕霖直往院子更里边退。

外面又有三个侍卫冲过浓烟闯进来,一边护燕霖一边试图灭火。

却奈何他们赤手空拳,再加上火苗蔓延,很快就烧到了两边的竹林,火势越发凶猛,浓烟也更大了。

众人被呛的视物不清,又直咳嗽。

这样一来,避无可避,彩云就更得了机会,一边拿袖子挥着烟雾一边道“这浓烟呛人,殿下还是先进屋子里避一避吧,这里没水井,咱们得等外面的人来救火。”

燕霖的身体不好,许畅是不敢让他在这样浓烟滚滚的场合之下呆着的,闻言就二话不说的护着他往里面的偏殿走去“殿下您先进去避一避,两边的竹林没跟屋子接壤,烧不过去。”

混乱中大家也顾不上别的,只推开门把燕霖塞进去,就仍是想方设法的灭火。

彩云眼见着燕霖被推进去,房门关上,悬了一晚上的心就彻底的落了下来,狠狠的松了口气,同时趁人不备,又掏出一把锁头把房门反锁了。

她给武家那个姑娘下了药,这时候早该发作了,哪怕燕霖清醒也克制,不会对她做什么,但是这种情况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解释不清楚了。

她忙活了这整一个晚上,可谓惊心动魄,总算是不负众望,把事情办成了。

院子外面,胡贵妃的尖叫声隔着烟雾和火光透进来,整个凤寰宫都被惊动了,无数人奔走救火,乱成一团。

本来胡贵妃和沉樱都在正殿的暖阁里,隔着窗户看外面彩云的一举一动的,看到她去诓骗燕霖往这边偏殿来,还哪有不明白的——

先把武昙哄过去,现在又试图把燕霖弄进去……

蓝釉说这宫女还提前给武昙下了药,想也知道下的会是什么脏东西。

对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他们还真下得去手?

沉樱当时就气得浑身发抖。

胡贵妃那里就更怒了,忍不住的当场就要冲出来,没想到竟还是晚了一步——

那彩云发现燕霖迟疑就又趁机闹了起来,火光一起,胡贵妃最担心的自然是儿子的安全,别的全都顾不得了。

武昙那边也没想到凤鸣宫会起火,这边动静一起,她也吓了一跳,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过来看看状况,就听青瓷在耳边提醒“主子,是燕北!”

一抬头,就见燕北从前朝的方向匆忙的过来,而一直在这附近溜达的那个小太监也发现了,已经埋头快步迎上了燕北。

------题外话------

这章的内容比较曲折,写的比较长,更晚了,宝宝们看完直接睡,我去吃个夜宵,凌晨再补一个短章,不坑二更哈~

第302章 阴错阳差,杀人啦!(二更)

御书房。

萧樾和皇帝定了燕霖和沉樱大婚的婚期,又大致的确认了一下到时候婚礼的规格,虽然那些琐碎的事回头可以交给下头的官员去做,可毕竟萧樾本来就不耐烦这些事,在皇帝那呆了小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就有点困倦了。

高朗亲自开门,送了他出来。

尉迟远站在台阶下面,因为燕北已经走了有一阵了,而武昙和沉樱那边也再没有消息传过来,他不禁就有几分急躁。

听了开门声,尉迟远就连忙转身行礼“王爷!”

萧樾自然一眼就看见燕北不在,再侧目四下扫视一圈。

当时高朗说可以接武昙二人过来在偏殿休息,此刻偏殿里面却没点灯。

萧樾的眉心隐约一跳,不由的沉声问道“他们人都哪儿去了?”

尉迟远赶紧回话“说是贵妃娘娘请宁国公主过去叙话,二小姐也跟着去了,让这位双喜公公送了信来,后来又有个小太监过来传信,燕北就也跟过去了。”

高朗乍一听闻是胡贵妃叫的人去,也是马上心里生疑,不由的也赶紧从殿内出来,拽了双喜来问“真是贵妃娘娘请了宁国公主她们?”

“是啊师父。”双喜还不明所以,只如实回道,“就在举行大典的广场上,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我记得面孔,但是叫不上名字。”

按理说胡贵妃不太应该在这时候叫沉樱过去的……

高朗满肚子的疑问,但暂时没出问题,他又不好妄自揣测,就只保守的估量可能的情况。

尉迟远已经再次对萧樾说道“王爷,过来寻燕北的那个小太监说话有点颠三倒四的,燕北走前特意交代属下,说王爷若是出来的早不急着直接去宴上,莫不如也过去一趟。”

这个时候,不管凤寰宫到底有事没事,总归是保险起见,萧樾走一趟,不吃亏的。

高朗也是这个意思,目光不经意的一扫,就看见停在旁边的轿子,连忙招招手道“轿子抬过来。”

一面走到萧樾面前道“晟王爷,抱歉,可能是我们宫里招呼不周,奴才应该嘱咐双喜一声,别让公主殿下和二小姐随便跟着人走的,您见谅,奴才这就去禀报皇上知晓。”

武昙身边跟着蓝釉和青瓷,萧樾并不担心她会吃亏,就算遇到什么情况,一时难以脱身,两个丫头身上都带着传递信号的旗花筒。

到目前还风平浪静,说明应该是没出事。

只不过事情确实反常,萧樾也不介意多走一趟。

因为方才跟皇帝议事议的有点烦躁,此刻他也没有多想,弯身就坐进了轿子里“走吧,去凤寰宫。”

高朗忙吩咐双喜“快,你跟着去服侍。”

“是!”双喜被他们弄得,心上所有的弦都绷紧了,答应着就赶紧指挥内侍抬了轿子走。

萧樾坐再轿子里,单手撑在一侧的窗口闭目养神。

他小时候虽然是在宫廷里长大,见惯了后宫争斗的龌龊,可是从十四岁出京之后……再加上两世轮回的时间,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再应付这些层出不穷的手段了。

本来前阵子在胤京的时候,他几乎不进宫去见萧植,得了个清净,没想到这次来了北燕之后,前后没几天,身边的人就轮番被算计。

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他心中略感烦闷,就琢磨着得尽快添一把柴早点把这边的事情解决掉……

就这么聚精会神的一思索,就难免分了神,以至于他察觉异样的时候居然都不是通过嗅觉,反而是因为胸口憋闷发热,心跳加快……

好像全身的血液莫名其妙的就缓缓的燃起来,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在狭窄的轿厢里他自己都听得分明。

萧樾猛然意识到不对,霍的睁开眼。

神智回拢,鼻息间那种浅淡的香气就被清楚的感知到了。

“停轿!”他当机立断的断喝一声。

外面双喜只当他是有什么要求,连忙凑到窗口“王爷有什么吩咐?”

好在尉迟远比较了解他的脾气,下一刻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拨开前面的两个轿夫,接了轿子在手,直接落在了地上。

后面的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萧樾已经一步迈了出来。

他的脸色现出一种异于平常的潮红色,却是眼神阴鸷,整张脸上的表情冰冷的可怕,就连尉迟远都是头次见到他这样的神情,整个人为之一振“王爷……”

萧樾运了口气,暂时用内力压制,平下浑身躁动的血液,寒声质问“为什么御书房外面会停着这顶轿子?这轿子哪儿来的?”

这是有人要算计他?不太可能!

难道就为了通过这一点手段,让他出个丑?就这么一点事,能撼动他什么?

“这是……”尉迟远努力回想,之前燕北走前说让他看好了这轿子的,后来萧樾出来,他本来是要禀报的,可是被高朗突然出来刚好打断了,后来就没顾上……

尉迟远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因为疏忽而犯了什么重大的错误,表情瞬间一僵,刚要说话,双喜已经抢先回道“轿子是武二小姐让抬过来的,当时是奴才叫过去准备给她坐的,可二小姐说她嫌轿子里闷得慌,又说王爷这两日风寒,晚间怕您坐辇车吹风,就让奴才抬过去给您备着了。”

尉迟远一听这话,还哪有不明白的?

“王爷,是这轿子里有什么……”他低呼一声。

王爷哪有得什么风寒?二小姐这么说,分明就是在暗示他们的……

怪就怪当时那个小太监找到御书房前面,双喜被打了岔,没能一字不落的把原话传达出来,又偏偏,方才又因为高朗打岔,他也没有把燕北的嘱咐告诉给萧樾。

燕北是精通药理的,定然是发现了问题,只不过当时当着双喜这些人,不好明说。

尉迟远懊恼不已,只唯恐萧樾有事,就要上去扶他“您怎么样?要不要传太医?”

萧樾却一把挥开他的手“本王死不了!”

这轿子不是给他准备的,是有人拿来对付武昙的,也得亏是那丫头机灵,开始就发现了。

可是——

就单冲着这一点,就更是叫他恼火。

如果是冲着他来的,那还另当别论,他们对武昙出这样的损招?实在是过了……

尉迟远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来凛冽的杀机,又听他哑着嗓音匆忙的吩咐“这轿子是证据,给本王看好了!”

说着已经大步朝后宫的方向快行而去。

尉迟远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中毒了,或者中毒有多深,哪敢擅离左右,只又交代了双喜一声,他自己紧赶去追萧樾。

凤寰宫附近。

那小太监假装埋头往前走,刚好和燕北走了个面对面。

燕北此行本来就格外警觉,没等他走近就抬手远远地将他给隔开了。

那小太监才要搭讪,还没能抽出时间开口,已经被燕北一招乾坤大挪移给拎到了身后,等他双脚落地,晕头转向的回转身来的时候,燕北又已经走出来一段距离了。

“哎!”小太监情急之下直接喊了一嗓子,眼见着燕北往凤寰宫的方向走,就撒丫子往前追,“你是大胤晟王身边的侍卫吧?凤寰宫那边正乱呢,别过去了,遇见你正好……你帮我一起去花园里找一找武二小姐吧。”

燕北本来不打算理他,闻言就不能再等闲视之,蓦的顿住脚步。

他转头,那小太监正拽着他的衣袖。

燕北盯着他,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凤寰宫那边烟雾很大,火光却没有起的太高,因为是在夜里,虽然能看出走水了,但看情况就那么一小片火苗窜出来,应该不算太严重。

那小太监唯恐他急着往那边赶,脱口就编“宁国公主跟贵妃娘娘叙话,武家姑娘觉得无聊,就说来御花园散散步。刚凤寰宫里意外走水,情况倒是不严重,不过惊动了娘娘和宁国公主,宁国公主让小的赶紧过来寻那姑娘回去。可是……”

他说着,就露出为难焦虑的表情来“这黑灯瞎火的,奴才也只远远地见过那姑娘一次……我记得你,你是大胤晟王身边的侍卫是吧?遇到你正好,帮忙一起找找吧,这大晚上的,那姑娘应该也没走远,可能就在这附近。”

这一晚上,连番的发生可疑的事。

先是有人分头去找他和武昙她们,骗着他们分别都往凤寰宫这里来,现在不仅凤寰宫突然失火,还有小太监这么好巧不巧的在这里拦他?

如果之前在御书房外面,燕北没先发现那个小太监有问题,这会儿情急之下,没准还真的不会多想。

可是现在——

那小太监表演的情真意切。

燕北眸光内敛,盯着他匆忙的打量一遍,问道“这御花园这么大,你确定我们二小姐是往这边来了?”

那小太监一听,就当他是中计,连忙点头如捣蒜“确定,当时贵妃娘娘就怕姑娘不认路找不回去,特意嘱咐她不要走远,凤寰宫来御花园就只有这条路,姑娘应该不会走远吧。”

燕北略想了一下,点头“那好吧,一起过去找找。”

凤寰宫那边吵闹着救火,人多眼杂,如果真出了什么事,蓝釉和青瓷他们早就想办法联络报信了,如今没特殊的动静,应该就是局面还在掌控之中。

而等在这里的这个小太监,明显是有问题的。

燕北有意试探他,一边跟着他往花园里走,一边全神戒备周围的动静。

这花园很大,何皇后现在和皇帝不合,并不能瞒着皇帝肆意妄为,又加上失去了做御林军副统领的何成明为她效力,不太可能调动的了人手在这里埋伏,至于燕廷襄,他最多就带个随从,也不可能带过多的帮手进宫来。

一般的情况的话,燕北都有把握可以安然脱身,现在就想看看背后的人到底是燕廷襄还是何皇后。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御花园,后面还藏在暗处的青瓷就有些急了,低声问武昙“主子,怎么办?就让燕北跟他去么?一定是个圈套。”

武昙抿唇思索——

燕北会跟着去,说明心里是有把握的,他们平白无故的被人这么变着花样算计,如果不引出幕后黑手把人拿下,总觉得憋气。

可是——

这里是北燕人的地方。

武昙心里不太确定,略斟酌了一下就定了主意,抬脚从暗处走了出来“算了,叫他回来,这时候还是谨慎些好。”

“嗯!”青瓷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今天对方都算计到武昙身上了,总叫她觉得不安,答应了一声,刚要喊燕北,却不想走在燕北前面的那个小太监突然回身,手中寒光一闪,打出了几支暗器。

燕北本能的闪身避让。

那小太监大约是没想到自己会打空,愣了一下。

燕北稳住了身子,下一刻就足尖一点,揉身朝他猛扑了过去。

那小太监见他动作如此迅捷,顿时不再恋战,撒腿就跑。

他的轻功居然也不差!

燕北提力去追。

变故突然,武昙看的眼花缭乱,慌乱之余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一瞥,却见斜对面,花园深处隐隐有一长串的火光盈盈而动,看着——

像是什么人的仪仗从那边的小路上经过。

她脑中思绪飞转,一瞬间就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低呼一声“不好!真是个圈套,快把燕北追回来。”

一开始她以为那些人用的还是上一次的套路,想把燕北引到僻静处下杀手,现在看来——

这有可能不是直接杀人,而是设局下套。

本来她喊一嗓子也行,可是那仪仗就在不远处平行的小路上。

虽然她推测那仪仗是有备而来,就是冲着燕北这边的,可万一不是呢?她这一嗓子反而会弄巧成拙,把人给招来。

主仆两个提了裙子去追。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的一瞬间。

那个小太监暗算燕北不成,又被燕北追击,看似慌不择路,没跑两步就奔进了前面一个园中园里。

那园子不大,里面遍植奇花异草,只在中间建了一座抱厦。

燕北追进了园子里,一见那人蹿进了抱厦,一瞬间却刹住了脚步,迟疑着正要往外退……

不想,他身后门外的暗影里突然又窜出一个穿着太监服的人来,手里一把弓弩拉开,正对着他。

箭在弦上。

燕北无奈,想硬闯出来,也是一眼已经瞥见了远处小路上的火光……

这附近有人?是专门为着来堵他的?

持弓弩的人明显只是威胁他,比划着并没有马上射箭偷袭,可如果他迎上去,两人缠斗在一起,动静必然会把远处的人都引过来……

不用进去抱厦里确认,燕北已然确信,那里面一定有个巨大的陷阱在等着他。

横竖他现在人在这里,对方就是为了叫他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燕北还在犹疑不定要何去何从,就听见身后抱厦的方向“啊……”的一声惨叫。

是个女子的声音,声音虽然短促,却是高亢又分外的惨烈。

在这样的夜色里,入耳就分外的凄厉。

燕北顿感脊背发凉。

站在门口那人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当机立断就要闪人。

此时,武昙刚好带着青瓷赶到。

那一声惨叫,同样也刺激了武昙的神经,再见这个堵了燕北的人要走,她索性也不管了,只冲这燕北喊“杀了他!”

青瓷虽然也能上去追人,甚至于青瓷的身手还远在燕北之上,但是缠斗太费时费力,她记得——

燕北手臂上绑着袖箭。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在那人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而缓了一下动作的同时,燕北已经一扬手,射出袖箭。

手法和力道都精准无比,正中那人咽喉。

那人甚至都没来的及喊一声,就瞪着眼缓慢的倒了下去。

“叫声是从那边传来的,快去看!”远处的那队仪仗不出意外的被惊动,有人扯着嗓子喊。

燕北的目色一寒,难得的,脸上也多了明显的恼意。

武昙一把将他从门内拽出来,不由分说就着他刚发射完袖箭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臂飞快的解下他绑在胳膊上的暗器,一边道“袖箭借我,你们快走!”

燕北和追上来的青瓷都是一惊。

青瓷惊呼“主子!”

燕北明知道这个陷阱是冲着他的,哪能自己跑了把武昙留在这个是非之所?刚要拒绝,武昙已经又大力推了他一把,果断道“他们要嫁祸的是你,咱们俩之间的差别大了去了,我能脱身,赶紧走,别连累我!”

燕北也是相当聪明的。

对方既然是要嫁祸给他,就必然会留下足以指证他的证据在现场,毕竟没人亲眼目睹他杀人的现场,口说无凭,就算在这门口堵住了他,里面也得有过硬的证据。

而这个证据——

未必能适用于武昙身上。

虽然把武昙丢在这,他心里本能的排斥,可是这样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多耽误一刻就多一刻的麻烦。

燕北索性心一横,拽了青瓷就走“二小姐小心!”

他们两个都是练家子,在无人阻拦的情况下,脱个身,完全不在话下。

武昙压根没心思管他们,已经低头挽起袖子,飞快的将袖箭绑好。

就这么一来一去的工夫,另一边的小路上已经有人提着灯笼跑了过来,一眼看见站在门口的她,来人还是分外警觉,狐疑道“刚才是你在尖叫?”

因为武昙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他自然一眼就被武昙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盯着武昙谨慎的一步步往前走,冷不丁绊到脚下的尸首,一个踉跄,再低头一看——

一个穿着太监服的人倒在那里,双目圆瞪,喉咙处还插着一支小巧的袖箭,夜色下样子分外恐怖。

他人被吓得不轻,灯笼瞬间落在地上,脸色惨变“这……这……”

武昙这时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不是我叫的,我就是刚好从附近路过,听见尖叫声过来看看,就看见这个人从这园子里跑出来,他拿着弓箭想射我,我一害怕就先还了手……”

话当然是谎话,她也不在乎对方信不信,因为后面那抱厦里必定还有状况,没亲眼确认现场,现在说什么都白搭。

而仿佛是为了配合她所说的这番话,突然之间,后面那抱厦里就传出女子惊慌失措的痛哭哀嚎声“救命!来人!杀人啦……”

较之于前面那一声惨叫,这回语调就更是凄厉和激昂。

站在武昙前面的那人一个激灵,下一刻就什么顾不得的拨开武昙往抱厦里跑。

武昙当然不能“畏罪潜逃”,也转身拎着裙角跟着他往里跑。

抱厦之内,一个宫女模样的人正抱着另一个华服的女子哭嚎。

倒在她怀里的姑娘,脸色惨白,双目圆凳,胸口还插着一柄长剑,显然是死透了。

武昙看她的第一眼,就觉得蛮眼熟,还在回忆是在哪里见过,那个先跑进来的侍卫已经脸色惨变的惊呼道“何大小姐?”

------题外话------

本来只想补一个两千字的小章,写着写着就停不下来了,于是又是个大章节……

【骄傲脸】快夸我!

第303章 凶案现场,大闹盘问(一更)

何大小姐?

是——

何皇后的那个娘家侄女,鲁国公府的那位嫡女么?

武昙仔细回想了一下,约莫确定就是她了,那天在凤鸣宫的时候见过。

现在这姑娘直挺挺的倒在宫女的怀里,胸前的衣衫看着有些乱,隐约露出里衣上绣着的花朵,胸前还插着一柄长剑,任凭那宫女摇晃哭喊,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应。

明显——

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前两天见到,还盈盈动人一姑娘,这一刻就这么突兀的变成了一具没有知觉的尸体?

武昙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这一刻,心头也难免跟着备受震撼,颇有几分不是滋味儿。

不过这显然不是她悲春伤秋的时机,她尽量分散注意力来让自己清醒,下一刻就满眼怀疑的转头去看愣在旁边的那个侍卫“你认识她?”

那侍卫听他骤然发声,不由的一个激灵。

武昙则是瞬间就完全明白了——

别宫的侍卫不太可能一眼就能认出这位何大小姐来,这人八成是凤鸣宫出来的。

是何皇后!

方才从附近路过的那队仪仗,一定是何皇后!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一样,下一刻,抱厦外面又有几个人匆忙的冲了进来,为首的——

正是何皇后身边的宁嬷嬷。

“这里出什么事了?”宁嬷嬷一边进来一边就已经不悦的发问,“大晚上的,谁在这里鬼叫?还有点规矩没有?”

话音刚落,跪坐在地上抱着何小姐身体的宫女已经眼泪涟涟的喊道“宁嬷嬷救命啊,表小姐……表小姐被人刺伤了,快请太医啊!”

“啊……”宁嬷嬷仿佛这才注意到屋子里的人。

她进门的时候本来眼中精光闪烁,四下里搜寻燕北的,但意外的——

完全没见到人影。

在想到倒在园子外面的尸首,心里已经在暗叫不妙,似乎是没能堵住人,叫人给跑了!

此时被这宫女一打岔,她才赶紧定了定神,看见何大小姐的模样就也露出惊恐又慌张的表情,连忙吩咐跟着进来的侍卫“快!快去请大夫,也请娘娘进来。”

她这个打头阵的,身后就已经跟了十几个剑拔弩张的侍卫,准备不可谓不充足。

宁嬷嬷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去,从那宫女怀里试着去探何大小姐的鼻息,一边斥责道“表小姐怎么会这样?这大晚上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宫女抹着眼泪哭道“表小姐说她闷得慌,有点不舒服,在花园里透透气,可是没想到……”

武昙就看着她们互相演戏,也不做声。

宁嬷嬷试了何大小姐的鼻息之后,脸色就更难看了起来,怒意沸腾道“到底是谁刺伤表小姐的?都别愣着,赶紧四下里看看。”

明明有一个不合时宜的人在现场的,她却选择视而不见。

武昙于是越发肯定——

这个局跟她无关,是拿来陷害燕北的。

但是不得不说,何皇后和何家这一次是下了血本了,居然豁出了堂堂一个鲁国公府嫡小姐的性命来。

可想而知,这桩人命案一旦闹出来,会引起多大的风浪。

当真是丧心病狂!

宁嬷嬷这是不死心的还想叫人去追燕北,武昙也不管。

侍卫们领命四散,不多一会儿,何皇后就被长芳扶着,步履匆匆而来。

她一脚跨进抱厦里就问“瑾儿呢?”

话音未落,宁嬷嬷已经抹着眼泪哽咽“娘娘,表小姐她……已经没了气息了。”

何皇后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脚下不稳的跟着后退了两步。

“娘娘,您节哀!”长欣和长芳连忙扶住她,看见何大小姐的样子,全都唏嘘又惊恐,尽量的别开了眼睛不敢看。

何皇后稳了稳心神,下一刻就是满面怒色的斥道“为什么瑾儿会这样?是什么人伤的她?凶手呢?”

“奴婢……奴婢该死!”本来抱着何大小姐尸身的宫女连忙把人交给宁嬷嬷,自己膝行过来,在何皇后脚边给她磕头“奴婢本来是陪着表小姐在这园子里散步的,走到附近的时候,表小姐说她有点累,进来这抱厦里坐一坐。奴婢看表小姐今日兴致不高,不敢在她面前晃悠,就等在了那边的院子里,谁知道……谁知道,后来就听见这理由有动静,好像是争执声,奴婢刚想跑进来看,就……就听见表小姐的惨叫声……呜……”

宫女说着,就又悲伤的大哭起来。

她自己哭了两声,也没等人劝,就赶忙有深吸两口气,抹了把眼泪继续道“奴婢随后跑进来,就看见表小姐这个样子倒在地上,有个人影……从那边窜出屋子去了。”

说着,抬手一指。

这抱厦四面通透,都是大窗户,平时夏日里各处的门窗都打开,就能欣赏到园子里的美景。

而此刻,左右两边的窗户都紧闭,还是从里面插上的,前后两边的门则都开着。

按照这宫女的说法,她跟何成瑾之前是从后门进来的,后来她就守在后门的院子里,而她这指着的方向——

就是方才武昙和那个侍卫跑进来的前门方向。

左右两边的窗户锁死了,后面又有人把守,那么不言而喻——

如果燕北当时被堵在院子里没能出去,就是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了。

毕竟——

另一当事人已死,并且人命大于天,只要燕北在现场被抓,再有这个丫头的指证,他说什么都没用。

何皇后的脸色阴沉,目光阴鸷,不由的看向不该出现在这的武昙。

武昙只是低头玩着自己的衣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明明每一步都安排好了的,可是在园子外面看见死在那里的那个人的时候她就预感不是很好了,然后果然——

进来居然没看到燕北,反而是这个丫头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

凤寰宫里明明整个都已经闹起来了,这个丫头也应该是中计之后自身难保了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

这样一来,岂不是她精心安排的两个局都出现了偏差?

何皇后心中说不出的窒闷。

宁嬷嬷察言观色,连忙解释“奴婢已经较人四下里追捕可疑人等了。”

何皇后这时候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做什么了,无非就是等一个结果。

她也不问武昙什么。

这抱厦里,一时间气氛就寂静的近乎诡异。

宁嬷嬷怀里抱着惨死的何大小姐,总觉得不太得劲,犹豫了一下,就试着说道“娘娘,您看……是不是要先给表小姐挪个地方先拾掇一下?”

显然是不能的,这何大小姐身上的都是证据,必须要留在现场。

宁嬷嬷只是心虚,虽然这些年她没帮着何皇后做事,但就这么抱着一个被她们设计无辜惨死的人……

这大半夜的,总觉得背后冷飕飕的。

何皇后横过来一眼,没理他,却只是再次领命侍卫“再传本宫的命令下去,封锁这附近,一寸一寸地方的给我搜,一定要把凶手拿住!”

“是!”一个领头的侍卫应声,转身一挥手,就要带着手下的人去,却迎着皇帝带人匆匆的走了进来。

皇帝也是脸色阴沉,面色不善。

侍卫们连忙跪地行礼“见过皇上!”

何皇后的眉心隐约一跳,下一刻,就也安奈住起伏不定的情绪转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皇帝面沉如水的被高朗扶着走进来,目光飞快的四下一瞥,看见武昙的时候,视线在她面上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顿,面上表情就也跟着微微一松,然后再看见惨死在当场的何大小姐,瞬间就又冷了脸“怎么回事?”

何皇后并不言语。

宁嬷嬷就代为回道“回禀皇上,鲁国公府的大小姐被人给谋害了。”

跪在何皇后脚边的宫女也跟着哭“皇上,您要替我们表小姐做主,一定要捉拿凶手,还我们表小姐一个公道啊!”

说着,就又嘤嘤的哭泣起来。

何皇后面色阴沉的并不作声。

皇帝也是好些年没遇到这样糟心的事情了,看着脸色惨败容颜扭曲的年轻女子的尸首,一时间只觉得心力交瘁。

他突然猛地咳嗽起来。

高朗连忙给他抚着胸口顺气,皇帝缓了好一会儿,脸色已经咳的涨成了猪肝色,好不容易慢慢平复下来,外面就有侍卫进来禀报“皇上,鲁国公和世子来了。”

不用说,一定也是听说了这里的事情,赶来的。

而至于他们为什么会来的这么快?

武昙不用想都能弄明白——

无非是冲着“凶手”来的,没什么比苦主当面威逼皇帝,更能逼着皇帝“秉公”处置凶手的了。

只是可惜了……

他们没能堵住燕北!

武昙隐晦的翻了个白眼,就等着看戏。

人家何家死了个女儿,皇帝不可能拦着不让亲属进来,直接就点了头“叫他们进来吧!”

那侍卫转身出去,片刻之后,鲁国公何敬忠夫妇就在世子何成玉的陪同之下快步行来。

“瑾儿呢?我的瑾儿在哪里?”何夫人人还没进门就已经在焦急的嚷嚷,等到进门,何敬忠就连忙要带妻儿给皇帝行礼“微臣参见陛……”

话音未落,何夫人已经发现了女儿的所在,顿时哀嚎一声“啊!瑾儿!我的女儿……”

踉踉跄跄的扑过去,一把从宁嬷嬷手里抢过女儿的身躯,还没等再哭两声,已经悲伤过度,直接昏厥了过去。

“夫人/母亲!”何敬忠和何成玉双双奔过去,又是掐人中又是给她按胸口的,又是一阵慌乱。

皇帝被他们吵闹的头痛欲裂,闭眼深吸一口气,外面双喜就急匆匆的赶来了,在皇帝耳边低声的道“陛下,贵妃娘娘宫里也出了事,娘娘说如果您得空,要请您过去一趟。”

皇帝的心头又是猛地一跳,忽的侧目朝他看过去一眼。

见双喜面色如常,并不是十分的慌乱,就知道事情应该还不算棘手,暂时就难耐下了,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转向了何皇后道“皇后,你总管后宫,何家这个丫头又是住在你那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你怎么说?”

这一开口,居然就有点兴师问罪的架势?

何皇后心头恼火不已,目色都跟着一厉。

那边因为痛失爱女正在低头抹泪的鲁国公何敬忠闻言,更是心头一紧,暂时也顾不上悲伤了,紧张不已的也抬头看过来。

何家的女儿遇害,皇帝却似乎将气撒在何皇后头上了?

这对他们何家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两天他本就为了皇帝和皇后的关系忧虑,现在看来,几天过去了,帝后之间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何敬忠张了张嘴,想替何皇后说两句公道话,可是再一看见惨死的女儿又是悲从中来,觉得喉咙里堵得慌,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就只是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面色凄惶。

何皇后盯着皇帝,冷冷的道“瑾儿遇害,死的不明不白,自然是要捉拿凶手的。”

两个人,四目相对。

明明是一对夫妻,互相的眸色里却不见半点情意,反而是剑拔弩张的戾气。

武昙还想去凤寰宫那边看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不想跟他们耗时间,这时候就破天荒的站出来,一指跪在何皇后脚边的宫女“这个宫女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并且又是今晚贴身服侍何大小姐的……”

那宫女一慌。

那边才刚被掐人中掐醒来的何夫人已经扑了过来,眼睛猩红的抓着她的肩膀哭喊“是谁害了我的女儿?你说!是谁是谁害了那可怜的孩子……”

痛失爱女,这女人就跟疯魔了一样,指甲掐透了衣裳,那宫女同痛的直瑟缩却又不敢推开她,就只能含着眼泪连忙把之前跟何皇后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何夫人听完就怔住了“你说凶手跑了?”

皇帝和何皇后还没等开口,武昙就已经发问“把话说清楚了,你到底看清楚了凶手的样貌了没有?”

“奴婢……”那宫女突然就迟疑了一下,下意识的拿眼角的余光去看何皇后。

一开始他们的计划是直接把燕北堵在前院,解释为了让自己的说辞可信,这宫女只会说他没看见脸,但是看清楚了对方的身形体态……

可是现在,到现在人还没抓住。

何皇后隐晦的眸色一沉。

那宫女的目光闪躲了一下,随后就一咬牙道“奴婢看见了!”

她先是伏地磕了个头,借此机会稳定了心神,重新抬头看向皇帝和何皇后的时候眼神就坚定了起来“皇上,那人是个瘦高个,样子奴婢看见了,您把人带过来给奴婢指认,奴婢能找出他来!”

这也算是豁出去了!

何夫人替女儿报仇心切,当即就要磕头“皇上……”

武昙却已经款步踱步到了那宫女面前。

视线骤然被挡住,那宫女拧眉抬起头,就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眸光。

武昙居高临下的俯视她“那个凶手,穿的什么样的衣服?”

这一问突然,不仅是那宫女,就是在场的皇帝和何皇后等人都措手不及的微微一愣。

武昙等了片刻,见她不答,就又重复问道“你说瘦高个?那就是说凶手是个男人了?那么你先告诉我,他穿的什么衣服?”

这宫女虽然从抱厦里边的门缝看见了当时在园子门口的燕北,可是黑灯瞎火的,她根本看不真切。

她说认得对方,是因为前几天在凤鸣宫见过也记住了,现在问她那人今天穿的什么衣服?

一屋子人,无数道视线胶着在她脸上,这宫女知道她不能迟疑,就只能心一横,回道“他穿的不是宫里人的衣裳,只是……只是一件普通的长袍。”

萧樾身边的侍卫,进宫大抵都穿着简便的长袍的,之前她远远地看见燕北的背影,确实今天也是。

何皇后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怒声呵斥“你一个小孩子家,不要在这里捣乱,省得吓着的,一会儿又是本宫的不是了,来人,送这丫头去……”

宁嬷嬷立刻就要上前来扯武昙,武昙没等她近身,忽的就是一抬手臂,正对着她。

她今天穿了襦裙并大袖衫,大袖下面,露出袖箭锋利的尖端,正对着宁嬷嬷。

这小姑娘看着乖巧斯文的,怎么会这么乖张霸道?

宁嬷嬷刷的就出了一头的冷汗,脚下生根似的顿住。

何皇后也没想到武昙手臂上会绑着暗器,也是惊了一下,而下一刻,紧跟着又是目色一厉,刚要发难,武昙却不再质问那婢女,反而转向了她,再度反问“既然皇后娘娘心虚,不准我问你宫里的婢女,那么敢问皇后娘娘,这大晚上的怎么这么巧,您的仪仗会赶在何大小姐出事的当口立刻就赶来了?”

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事?有人居然以这样轻狂的口吻当众质问一朝国母?

何皇后都没来得及分辨她问话的内容,已经气得脸通红,霍的抬手一指她,怒喝“你大胆!”

想要喊人来将这不知轻重的丫头拿下,下一刻,门外却又大步走进来一个人。

萧樾的脸上笼罩了一层寒霜,背着手大步走进来,一边语气同样冰冷不善说道“是皇后娘娘计算好了您的内侄女会在这里出事,又精准拿捏好了时间,特意在附近等着堵人捉拿凶手的吗?”

他的话,可比武昙来的有力度的多。

武昙对她无礼,何皇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愤怒,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可是萧樾一开口,她的第一反应——

却是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

众人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

萧樾其人,何敬忠父子都是见过的,这个人狂傲又有点狗眼看人低,不是很好结交,但是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一眼看过来就觉得他身上“生人勿近”的气息仿佛更浓厚了几分。

“晟王也来了!”皇帝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何皇后被萧樾这么满怀恶意的一堵,此刻已然是如临大敌“这个丫头不懂事,本宫不跟她计较,晟王既然来了,那便好管管你的人,带她离开吧。”

萧樾却非但没退,反而继续走了进来,一边冷冷的道“事情都没问清楚,走什么走?”

说话间,就顿住了脚步,朝武昙一抬下巴“外面那个人,是你杀的?”

“嗯!”武昙点点头,垂下手把胳膊上的袖箭遮掩起来,然后就奔到萧樾面前,伸手去抓住了他的手。

这一抓之下,却是心头猛地一抖——

他手上的温度热得烫人!

武昙觉得自己被灼了一下,再一摸,指尖上黏黏腻腻的,她狐疑的拉起萧樾的手来看,却见他右手中指的指腹上一道伤口,像是利刃锁划。

本来应该是已经止血了,方才被她一抓,就又挤出了血珠来。

怎么了这是?武昙突然一慌。

下一刻,萧樾已经不动声色的将手从她掌中抽出来。

他似乎是有意避开她,只款步走到皇帝面前,字字冰冷又沉着的说道“武昙在这凶案现场杀了人,我们也算置身其中了,燕皇陛下没理由再叫我们回避了吧?”

这个理由——

何皇后被他噎了一下。

下一刻,萧樾已经眸光冷厉的射向跪在地上的那个宫女“回答!”

------题外话------

老规矩,还是你们先去睡,我继续磨二更去~

第304章 差点就要给太子收尸了(二更)

他的气势极盛,远不是武昙那种小姑娘能比的。

那宫女只觉得无形中一股巨大的压力兜头笼罩下来,一颗心在胸腔里急剧的收缩,仿佛随时都会收缩到极限,就此完蛋。

她咬着嘴唇,心头瑟瑟的抖。

武昙不确定萧樾到底出什么事了,但是方才那一刻握住他手的时候他手上的那个热度却叫她有一种被灼烧了一样的深刻体验。

她确定——

他身上有问题,不是伤了就是病了。

心里没底,她突然就很有点慌。

这时候也没心思和何皇后这些人打太极了,只想速战速决的把事情料理完。

于是,她紧跟着又对那宫女发难“你说你看见凶手了,那么就告诉陛下他穿的什么衣裳,具体是什么颜色的,有什么特征,燕皇陛下才好叫人照着这个标准拿人,再耽误下去……凶手跑了,你负责的了么?还是说压根就没这个凶手,分明就是你监守自盗,因故杀了何家小姐?”

这最后一句话,立刻就刺激到了何夫人本就脆弱的神经。

何夫人浑身一震,霍的又抬头看向这个宫女,此时眼睛圆瞪的模样,仿佛随时都能扑上来将她给撕碎了一样。

那宫女吓了一跳,脱口就反驳;“这位姑娘您别血口喷人污蔑奴婢,奴婢怎么可能行凶,那个凶手他……他穿的……就是件袍子么,什么颜色……我……我不是很记得了。”

当时她陪着何成瑾进这抱厦之后,只帮何成瑾点了角落里的一盏宫灯,因为太亮的话会很容易把不相干的人引来,也会让那个他们要设计的人警觉,这样一来,其实就算是抱厦里,光线也很暗。

她虽然隔着门缝偷窥园子外面的燕北,那里就更暗了,她只能确定对方身上的袍子不是浅颜色的……

这宫女急出了一头的汗,只想搪塞一下算了。

武昙闻言,却是不依不饶的冷笑“燕皇陛下,我看也不用浪费人手和时间到处去抓凶手了,人八成就是个宫女杀的了!”

“我没有!”那宫女失声尖叫,只觉得这个小姑娘就是个无赖。

无凭无据的,这种屎盆子也能随便扣么?简直是可笑至极。

武昙半点不露怯,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神色讥诮“你方才前一刻还信誓旦旦的说你看清楚了凶手的长相,这里就一盏灯,光线这么暗,你刚说你是匆忙从那道门闯进来的,抱厦这么大,两道门中间隔着这样的距离……你那眼力当真是与众不同,这样的光线和距离之下,你能清楚的看见并且记住凶手的长相,却说不清他穿了个什么颜色的衣裳?这有可能么?你分明就是在说谎!”

她的质问声,一声更比一声犀利的往下砸,直逼得那宫女冷汗直冒。

何夫人屏住了呼吸在听,听到了最后就觉得很有道理。

她一个颤抖,随后下一刻就扑了过来,抓住这宫女就先尽全力甩了两巴掌,然后就又哭又闹的撕扯打挠“好啊,真是你这贱婢做的?为什么杀我的女儿?你赔我的女儿!”

何成玉看着实在不像样子,就连忙上去拉她。

宁嬷嬷不得已也上去帮忙“国公夫人息怒,您息怒啊,这事情肯定有误会,不会是春娇做的……”

叫春娇的宫女好不容易被她扯到一边。

何夫人正在气头上,疯了一样的还要往上冲。

何成玉一边紧紧的抱住她,一边道“母亲,应该不会是这个宫女做的,您看妹妹身上的长剑,直接透身而过,这是要很大的力道和爆发力才能做到的,一个小宫女是不太可能这样杀人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就是这个宫女是个高手,可以用内力直接将长剑推进何大小姐的身体里。

何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听了这话又懵了,只浑身虚软的瘫在他怀里,揪着他的衣襟继续哭“我的瑾儿,还我的瑾儿……”

哭着就再度虚弱,陷入神志不清的状态。

何敬忠上前帮忙扶住了她,脸上也是愤怒又悲戚的神色,只跟皇帝和何皇后请罪“皇上、娘娘,内子是伤心过度,失仪之处还请皇上和娘娘莫怪。”

要说恨,他也恨,他如花似玉好好的一个女儿,突然之间就这么没了,还死的这么惨……

可是他知道分寸,不能在皇帝跟前闹。

更何况——

前面武昙和萧樾的话,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了他心里,他在怀疑何皇后!

是的!没那么巧,要不是早有预谋,何皇后怎么这么巧就在这时候赶到了这里?女儿身上还有余温,伤口周围渗出来的血也还没凝固,这说明女儿就是才断气的。

他不愿意相信,也很难相信自己的亲姐姐会做这样的事,可武昙和萧樾的话就像是魔咒一样困在了他的心头,让他完全无法摒除杂念。

所以,这一刻,他并没有出面替何皇后说话,就只是静观其变。

何皇后如何看不出亲弟弟的态度和心思。

她心里塞着一团气,憋得难受,却又不得不克制——

何成玉的推断没错,那些都是证据,就是拿来嫁祸燕北的铁证,燕北是萧樾的侍卫,会武功,身手不说绝佳,却也不赖,所以她才会刻意安排了一个会功夫的心腹侍卫提前埋伏在这里,等着何成瑾来了,就让这侍卫杀了她。

春娇只是做掩护用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甚至都不能临时机变,直接把事情栽在被堵在现场的武昙身上。

因为——

武昙和春娇一样,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们做不到在何成瑾身上留下那样的贯穿伤口。

春娇被何夫人抓的脸上血淋淋的都是伤口,头发散乱,跪在那里又想哭又不敢哭,只好对着帝后磕头“皇上,娘娘,奴婢没有杀人,真的没有,我……”

还要解释,武昙已经不耐烦的又站出来打断她“那你到底还要不要指认凶手了?或者,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告诉我那凶手到底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

这个问题,春娇是回答不了的,如果贸然赌运气,一旦说错,她就再无活路。

在生和死之间,其实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

忠诚就完全不具分量了。

春娇终是扛不住,忽的软在了地上,哭着道“奴婢当时听了动静匆忙跑进来,确实乍一眼看见那人的轮廓了,方才……方才也是为了邀功才自告奋勇想要帮忙指认凶手的,奴婢觉得如果再见到他,应该……应该能记得,可是当时奴婢也心慌害怕……皇上恕罪,娘娘恕罪,奴婢……奴婢其实看得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奴婢肯定,那是个瘦高个的男人……”

说着,就砰砰的在地上磕头起来。

按照原来的计划,燕北被堵在院子里,她上前指认,事半功倍,可是现在——

到了这会儿派出去的侍卫都没拿到人,难道真叫皇帝把今天宫里的所有人都叫过来给她指证?还是在她的证词明显也有漏洞的前提下?

何皇后狠狠的闭了下眼,此时已经气不起来了,只就不慌不忙的冷声道“皇上,这里是后宫,除了值夜巡逻的御林军,没有男人能随意出入。前来观礼和赴宴的人都在前朝的大殿上等着开宴,皇上只需要叫人去查问各道宫门,把不该出现在后宫的男人都叫过来,让春娇逐一甄别身形体态就行。”

“皇后娘娘真是妇人见识,”何皇后话音刚落,萧樾就奚落的冷笑,“后宫的侍卫就不能脱了盔甲,只着便服四处行走吗?宫里的内侍太监换了便服,这宫女只看个轮廓,能分辩出他到底是男人还是不是?”

何皇后被他堵的又瞬间哑了声音。

萧樾已经侧目给同来的尉迟远使了个眼色。

尉迟远转身出去。

萧樾就又转头看向了鲁国公那一家子道“何小姐的衣衫不甚齐整,这宫女又力证当时出现在这里的是个男人,所以……这是什么意思?是何大小姐三更半夜跑到这里和男人鬼混吗?”

“晟王殿下!”何敬忠脸色瞬间涨红,大声斥责,“小女蒙难,已经让我们一家痛不欲生,还请你口下积德,莫要侮辱她身后的名声。我女儿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家闺秀,绝对不可能做出任何有辱斯文之事,皇上,还请您给我们一个公道!”

皇帝一直没做声。

当时高朗跟他说好像是有人算计了武昙和燕北,他急吼吼的往后宫来,路上遇到双喜,又从双喜那里听了一部分消息……

有人在宫里又动手了,这一点毋庸置疑,而至于幕后的操纵者会是谁——

除了何皇后和魏王府的人,没有第三个人。

现在这里一经事发,皇帝就认定了是何皇后所为,只不过没有证据,他也不能降旨处置。

这时候,皇帝才终于看向了那个跪在地上的宫女,问道“何家姑娘是住在凤鸣宫的,离着这里并不近,你说她是出来散步?怎么就散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那宫女伏在地上,尽量克服心中恐惧,战战兢兢的回“奴婢只是跟随,大小姐大概是在宫里住不惯吧,这几日一直闷闷不乐,所以就走的远了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何成瑾为什么会来这里?而且还毫不设防的三更半夜一个人呆在了抱厦里?

因为春娇传了消息给她,说燕廷襄约她在此处见面,并让她一个人来。

和男人私会这种事,何成瑾一个大家闺秀,就是跟身边的丫头都不好意思说,于是就在春娇的暗示下,支开了丫头,由知道内情的春娇陪着她一起来的。

这件事,春娇是宁死也不会说的。

因为只要说出来,她就更是必死无疑。

皇后是瞒着鲁国公府的人做的,鲁国公一旦知道是她诓骗了何大小姐出来,还与人合谋害了何大小姐的性命——

他们奈何不了何皇后这个主使,却有能力灭了她这个帮凶的满门。

所以,她就算死,也会咬死了这个秘密,因为何皇后至少不会伤害她的家人。

何成玉听到这里,心里却起了疑惑“小玉呢?为什么陪在瑾儿身边的会是你?”

何成瑾在宫里小住,身边有个贴身丫鬟小玉跟随,没理由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叫亲近的小玉陪着,却换了个宫里的宫女。

宁嬷嬷本能的揪住了袖口,眉眼低垂。

春娇信口胡诌“小玉今天身体不舒服……”

说话间,尉迟远去而复返,单手拎着一具太监的尸首扔在了当前。

萧樾斜睨一眼过去,也是长话短说“被武昙堵在门口射杀的可疑人等,瘦高个,在凶案现场,皇后娘娘一直视而不见,不闻也不问,是觉得他没有作案动机么?”

何大小姐身上衣裳被拉扯开了……

要构陷杀人,就要有合理的杀人动机。

而对于一对儿陌生的男女来说——

没什么比见色起意更合适的了。

何皇后脱口呵斥“你胡说八道什么?”

萧樾浑身上下都透着冷气儿,今天似乎分外的不给任何人情面,只道“本王想说,抢夺财物也有可能弄乱死者的衣裳。”

言罢,就径自移开了目光对皇帝道“皇帝陛下,这人是武昙射杀的,本王当面给您交代完了,这里的事,皇后娘娘和鲁国公还要继续追查另一个凶手的话,本王就不过问了,现在……就请燕皇陛下随本王移驾凤寰宫一趟吧?那边有件事……本王需要燕皇陛下给本王一个交代!”

语气已经颇带了几分不客气。

不是针对北燕皇帝的,但是这一刻,他就是迁怒,对谁的态度都不好。

武昙当然看出来了他今天的情绪很反常。

以前他虽然脾气也不平易近人,但不会凭空就带着这么重的戾气。

想到他现在的情况,她就担忧的蹭到他身边,又怕被旁人看出了萧樾的身体有异,还得格外的克制,不叫自己的言行举止甚至于表情间露出什么痕迹来。

她悄悄地伸手到萧樾的袖子底下,还想去拉他的手。

不想,指尖刚触摸到他的手指,他就痉挛似的手指一颤,下一刻——

便就避开了她。

武昙摸了个空,不由的微微愣住了。

萧樾心中焦躁不已,却只能尽了最大的定力克制,又让自己避开她稍微远了点,面上仍是表情冷凝的继续与皇帝说话。

皇帝狐疑的微微皱眉“凤寰宫里何事?”

难道是沉樱也出事了?

他因为走到半路,直接遇到何皇后派出去捉拿凶手的侍卫,就被引到了这里来,凤寰宫那边,虽然听欢喜说出了问题,具体还没来得及过问。

皇帝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萧樾道“凤寰宫里抓住了一个宫女,她先是几次三番试图给武昙下药,并且后来借故生乱,把燕皇陛下的太子反锁进了武昙所在的屋子里,要不是武昙早一步识破,人提前就溜出来了……”

他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才是眼神狠厉,毫不掩饰的露出一个嗜血又冷酷的表情来。

皇帝听的一个激灵。

萧樾一字一顿的继续道“本王怕是已经手刃了燕皇陛下的太子了!”

何皇后和燕廷襄这次设计出招的方向不算走偏,因为他们确实抓住了重点,以武昙为切入点了……

别的任何事,都不至于叫萧樾冲动和失态,唯独——

自己的女人,别人不能碰!

不只是萧樾,就是这世上任何一个普通的男人,但凡有点血性的,都忍不下这样的事。

所以,皇帝真的该轻庆幸武昙够机灵,化解了这一局,否则——

哪怕对方是燕霖,萧樾翻脸起来也不会管的。

一开始,皇帝还以为何皇后又要对燕北下手,却不想,对方这次居然去冲着燕霖的?

皇帝后怕之余,就更是被触动了底线!

第305章 翻盘,漂亮的反转!(一更)

武昙也吓了一哆嗦。

不敢再去摸萧樾的手,只下意识的一把揪住他的袖子。

她是察觉了有人要暗算她,却没想到对方会打这样的主意。

她就是再不拘小节,也不会将女子的清白视若无物,此时后怕之余,小脸儿都微微发白。

萧樾深吸一口的同时又运了口内力将胸中浮躁沸腾的血液压下去,这才抬手摸了摸她脑后的发丝轻声的安抚“没事!”

那发丝顺滑柔韧,流泻于他的五指之间,触感无比的熟悉。

武昙仰着头看她,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盈动的光影浮现于眼前,她的样子,较之于平日里的娇俏甜美,此刻又多了几分楚楚动人的可怜样儿。

萧樾心间颤动。

他突然一慌。

下一刻,就极尽克制的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捏在袖子底下的手,拇指的指甲再从食指的指尖上划开一道伤口,又逼出几滴血水来,以此来断绝自己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他没叫任何人察觉他的心不在焉和反常,但只在这一瞬间已经经历了巨大的煎熬,冷汗湿透了整个后背的中衣。

旁边的皇帝,脸上表情远比他还要震怒和难看。

他也没急着马上就走,反而是目光阴戾的转头看向何皇后,一字一顿道“皇后要和朕一起过去看看么?”

能在宫里安排这样的局,除了何皇后,没有第二个可以做到,这一点毋庸置疑。

何皇后也知道他怀疑自己,但此刻她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只就表情平静的道“臣妾本来也是因为看见凤寰宫的方向有火光才临时转道过来的,不想在这里被绊住耽搁了,既然凤寰宫有事,臣妾理应陪着皇上一并过去看看。”

这句话,就等于是回答了武昙和萧樾前面的质疑,解释了为什么她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皇帝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两个人的目光交会处,仿佛有火花迸射。

何皇后无所畏惧的迎着他的视线,面目同样的冷然。

片刻之后,皇帝就移开了视线对何敬忠三人道“何家丫头的事,事后朕会交代下去让大理寺的人再核查,会给你们一个水落石出,死者为大……人,何爱卿先带回去安置吧,也多劝劝何夫人,节哀顺变。”

何皇后是想另外拿到一个凶手出来追究的,可是至今也没能拿到人。

而且那个做人证的宫女还口口声声说是何成瑾是跟一个男人争执之后被刺伤的,口口声声都想把事情往私情上面引……

别说现在何敬忠已经在怀疑这根本就是何皇后设局,坑了他的女儿,就算没有这一重怀疑——

他也宁肯相信害了他女儿的就是被武昙射杀的那个太监。

横竖就是再舍不得,人也已经没了,总不忍心再在女儿的身后侮辱了她的清白和名声。

何敬忠心中义愤,还是咬咬牙按捺下来,恭敬道“是!多谢陛下体恤,还请陛下一定要查明此事,给小女一个公道。”

“嗯。”皇帝应了一声,抬脚往外走去。

何皇后紧随其后转身,临走之前却是毫无征兆的突然狠狠的剜了武昙一眼。

真的是岂有此理!

她费尽心机安排的两个局,居然一个也没成!

而罪魁祸首,就是这个搅局的小丫头!

她明明此时应该中计在凤寰宫里被抓包的,却偏偏跑出来,还好巧不巧的出现在这里,坏了自己的另一个计划?!

这简直就是何皇后此生遭遇的最大的一次失败和挫折,让她怎么都接受不了也不能相信。

武昙被她瞪了一眼,也无所谓,不过想要回瞪回去的时候,她已经转身走了,于是就冲着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萧樾已经跟皇帝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这时候她也连忙抬脚跟上。

这抱厦里,满满站了一屋子的人,很快就散了个干净,只剩下何家的三口人守着何成瑾的尸首。

何夫人还浑浑噩噩的瘫软着靠在何敬忠怀里哀哀的哭,也是没力气站起来。

何成玉脱下自己的外袍将妹妹的尸身裹住,脸上也是难掩悲伤的道“父亲母亲,不能让更多的人看见妹妹这个样子了,咱们还是先带妹妹出宫去吧。”

何成瑾的死,不可能瞒得住,消息很快就会散开。

但是一个女孩子这般惨死的模样,总归是不好叫太多外人看见。

何敬忠别过脸去,拿袖子擦了擦眼角,就又转身来扶何夫人。

何夫人哭得浑身虚软,此时看一眼面无血色的女儿,又忽的回身一把抓住了何敬忠的手臂,激动的哭喊道“老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瑾儿她前两天进宫的时候还好好地,这是梦,这一定是梦,这不是真的,是不是?”

说着,就又哭倒在了何敬忠怀里。

何敬忠只能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

待到帝后离开之后,等在园子外面的那几个何家的随从就从外面进来了。

何成瑾的事大家在外面也听说了,此时个个都面色凄凉,尤其是何夫人的陪嫁常妈妈,进来就抹泪。

何成玉给他自己的亲随使了个眼色“先带瑾儿回府吧。”

然后又唤了常妈妈来“扶着点母亲。”

“是!”两个人应诺上前,一个抱起何成瑾的尸身,一个扶了何夫人往外走。

何成玉又对剩下的何敬忠的那个亲随道“你去一趟凤鸣宫把小玉也接出来,瑾儿不在宫里了,她也没理由再留在凤鸣宫。”

何敬忠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已经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那亲随领命前去。

待到所有人都走了,这抱厦里就只剩下父子两人,何敬忠就神色凝重的问道“你是怀疑瑾儿的死跟你姑母有关?”

何成玉面目冰冷的反问“难道父亲不也是这样怀疑的?”

何敬忠语塞。

何成玉继续道“是与不是,小玉应该最清楚,等把她接出来问了就清楚了。”

说着一顿,随后就一拳打在旁边的柱子上,愤然道“这事情是我疏忽了,明知道眼下是多事之秋,就不该让妹妹进宫来。”

谁都没想到,一个年轻轻的姑娘,进宫来住了两天就没了。

何敬忠闻言也是悲从中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是什么也没说。

现在事情很可能就是何皇后做的,他们能说什么?找她讨要公道吗?这个公道讨回来有什么意思?何成瑾不该死也已经死了,难道再杀了何皇后赔一条命?

但如果事情真的是何皇后做的,这就等于是在他们之间打了一个结。

父子一行都也顾不上再掺合宫里的事,互相扶持着出了抱厦就直接出宫去了。

这边武昙跟着皇帝和萧樾一行往凤寰宫的方向去。

距离不算远,大家都徒步而行。

萧樾和皇帝走在一起,她却刻意的落在了后面。

尉迟远有了前车之鉴,不敢擅离她左右,就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等到跟其他人都拉开了距离了,武昙就悄声问他“你们王爷他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萧樾绝对有问题。

除了他指间上的伤口,武昙没看见他身上还有别的外伤的迹象,此刻他就怀疑他别是中了毒,难免的忧心忡忡。

可是萧樾跟皇帝待在一起,她又不能公然问他,这时候是真急的不行。

尉迟远听她反问,面色忽的就是尴尬的一僵,脸都微微涨红了。

武昙等了片刻,没听见他回答,就侧目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尉迟远碰触到她纯粹的眸光,那一瞬间就更是尴尬到无地自容,眼神闪躲着不敢看她,却又支支吾吾的难以启齿……

这事儿让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跟一个小姑娘怎么说?

可他越是这样,武昙就越着急,忍不住的又催促“说话啊?他真有事?是……中毒了?”

“不是毒,是……”尉迟远张了张嘴,可是对上她眼中急切的眸光,就又是脸通红,舌头上被打了石膏一样,死活开不了这个口了。

武昙正待要再追问,等在凤寰宫门口朝这边张望的青瓷看见他们过来,就飞奔着迎上来“主子,您没事吧?”

“没事!”武昙摇摇头,待要再跟尉迟远问话的时候,尉迟远已经趁机溜了,几步就蹿到了前面萧樾的身边去。

武昙不能追上去捉人,只能作罢,就暂时压下心里的忧虑,转而低声问青瓷“燕北呢?都没事吧?”

“没事!”青瓷道“之前有凤鸣宫的侍卫闯进凤寰宫里去嚷嚷着要抓刺客,正好当时场面乱着,奴婢跟燕北说一早就在那里帮着救火,又有宁国公主她们作证,谁也没奈何。”

“没事就好。”武昙点头,对这事儿总算彻底放心了。

青瓷不知道那抱厦里具体发生的事,又忍不住的追问,倒是武昙替她解惑,又说了一些。

一行人去到凤寰宫时,那里偏殿院内的火已经被扑灭了。

燕霖沉樱和胡贵妃都没回正殿,此刻都面沉如水的坐在偏殿之内,脚下跪着头也不敢太的彩云。

院子里还有侍卫和宫女太监们来来往往的清理被火焚烧过的痕迹。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大胤晟王殿下到!”高朗高声的唱到。

几人闻言,就连忙站起来相迎,只是还没等迎出门来,皇帝已经当先一步跨进了殿内。

“皇上!”胡贵妃满脸的怒气和怨气,本来已经试着平复好半天了,这会儿看见皇帝,所有的委屈和火气忽的就上来了,险些就当场哭出来……

有人要算计她的儿子,也得亏就是用的旁门左道,这要是直接行刺——

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胡贵妃气得发抖,说着就抽出帕子去旁边抹泪了。

皇帝目光飞快的在屋子里环视一圈,确实燕霖没事之后,才将目光定格在他脸上,微微叹了口气“没事吧?”

“儿臣还好。”燕霖道,转而斜睨一眼伏在地上的彩云。

胡贵妃气恼的一脚踹过去“你这奴才,还不说实话吗?是要本宫对你动大刑么?”

“奴婢冤枉啊!”彩云立刻喊冤,“奴婢就是情急之下将太子殿下推进这殿内避开火势的,门不是奴婢锁死的,是有人嫁祸将钥匙塞进了奴婢的荷包里。”

本来她锁门之后就顺手把钥匙扔了的,可是不知道是撞了哪门子的邪,灭火之后,等胡贵妃等人过来,宁国公主身边那个泼辣的丫头就一口咬定亲眼看见她锁门,然后胡贵妃叫人搜她的身,居然就从她的荷包里把那钥匙给搜出来了。

彩云是真觉得见了鬼,虽然已经百口莫辩,也还是只能竭力的替自己辩解。

她转头一指站在沉樱身后的蓝釉,大声道“一切都是这个婢女嫁祸给奴婢的,就因为奴婢之前拦着不让她进门,她才怀恨在心。”

蓝釉一动不动,压根连口水官司都懒得跟她打。

萧樾只想速战速决解决这里的事,听到这里已经没了兴趣,直接侧目给武昙递了个眼色。

武昙点点头,走进门来吩咐青瓷“这宫女话这么多,怕是要口渴,拿杯水给她喝。”

“是!”青瓷应诺,几步就进了内殿,众目睽睽之下从圆桌底下变戏法一样掏出两个茶碗,就在彩云的目瞪口呆之下端着回来了。

蓝釉与她配合默契,上前来接了一个茶碗。

青瓷单膝跪下去,掐开彩云的嘴巴,几乎就没等彩云挣扎,已经把一杯茶连带着茶叶沫子都一并给她灌了下去。

“你们做什么?皇上面前岂容……”宁嬷嬷尖声叫嚷着就撸袖子要上前阻止,话到一半,就被武昙抬脚一绊,她笨重的身子闪躲不及,结结实实的就扑在了地上。

就这么一来一去的工夫,彩云已经捂着喉咙瘫坐在地上咳嗽了。

何皇后勃然变色“没规矩的丫头,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放肆?皇上……”

她话没说完,萧樾已经冷声打断了“本王说过,我们也身陷其中的事,就有权参与审问,皇后娘娘若不是做贼心虚……这里是凤寰宫,我们拷问的又是贵妃娘娘的奴才,严格说来,跟你可没关系!”

“本宫是皇后!”何皇后再度被激怒,据理力争的脱口就反驳。

萧樾不想跟她逞口舌之快,只神色讥诮的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铁青着一张脸,怒斥何皇后“你闭嘴!”

何皇后恼羞成怒,哪能任由萧樾和武昙带人在这里只手遮天的胡来,忍了一晚上的脾气瞬间就被激怒爆发,她面目狰狞的冲着皇帝叫嚷“这里是咱们北燕的后宫,本宫是一国之母,现在宫里出了事……”

皇帝却抬手就将她推了一把,直推到高朗面前,一边面目冰冷的道“扶着皇后,劝劝她什么叫识大体,实在劝不住,就叫她闭嘴!”

一个皇后而已!在这后宫里,女人都要依附男人生存,一个皇后一立一废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何皇后大约是这些年跋扈风光惯了,再加上此刻又在盛怒之下,居然以为她能跟皇帝据理力争的讲道理?

“你……”她怒目圆瞪的还想咆哮,高朗却死死的拽着她的手臂,一边在她耳畔半威吓的劝道“娘娘,您还是稍安勿躁吧,否则奴才就只能叫人把您的嘴巴给堵起来了。”

这话可不只是就这么说说的。

何皇后一个激灵。

那边武昙已经走到了彩玉面前。

她提了裙角蹲下去,与她面对面,表情很纯洁又很郑重的和对方讲道理“刚才那一杯,是你之前沏过来给我喝的茶,里面是什么,你最清楚,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说实话;第二,咱们大家陪你一起等着!”

彩云本来就只是本能的觉得有人这时候灌给她喝下去的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拼了命的想要吐出来,此时闻言,顿时就被吓得魂飞魄散。

她仓惶的抬起眼睛,对上面前少女的双眸。

武昙歪着脑袋看她,一脸认真的表情。

彩玉倒是想怀疑她说的话的真假,可是这一刻,她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莫名的就觉得心跳加快,浑身燥热……

这偏殿内外站满了人,里里外外几百双眼睛看着!

那一瞬间她突然手忙脚乱起来,手探进喉咙里就要抠着让自己吐出来。

武昙也不拦她,只是很好奇的还是蹲在她面前歪着脑袋问她“现在吐出来来得及吗?要是一杯的分量不够,那还有一杯呢!”

话音未落,青瓷已经再度揪住了彩云的头发,强迫她仰起头。

蓝釉把茶碗递过来。

彩云在那一瞬间突然感知到了什么叫绝望!

她不怕死!因为在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最坏的后果,不过就是一个死字!

可是——

这个小姑娘给她灌了药,她被人制住,求死都不现实,如果一会儿药力完全发作,她就要当众丑态毕露……

对一个女子而言,有时候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名声啊!

青瓷似乎没用什么力气,攥着她的头发,彩云已经觉得整张头皮几乎都要被拽出来了,她被限制住,甚至于连牙齿都不能完全合拢,想咬舌都用不上全力。

她的身体越来越热,脑子里好像都跟着沸腾了,她觉得她的理智在溃散。

彩云终于是怕了,片刻眼泪鼻涕就流了一脸,她乞求的望着蹲在她面前的少女,身影颤抖又急切的讨饶道“我可以说,我只想死,我说了你就给我个痛快!”

宁嬷嬷脑子里轰的一声,想要喝止,但是当着皇帝的面她又不能,顿时急得不行,偏蓝釉还一脚踏在她背上,她趴在地上又动不了。

武昙看着彩云的眼睛,点点头“好啊!”

彩云也不确定她到底说话算不算数,刺客却别无选择,趁着自己理智尚存,倒豆子似的连忙招认“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宁嬷嬷!”

“你胡……”宁嬷嬷再不能忍,刚要破口大骂,蓝釉踩在她背上的脚用力一碾,她就倒抽一口凉气,只顾着呼痛。

彩云还在继续“前天她找到奴婢,给了奴婢五百两银子,让奴婢在今天帮她做件事,今天借贵妃娘娘的名义把大胤晟王身边的小姑娘骗到凤寰宫来,再把她单独引开,随后……随后会有人散步宁国公主突然来凤寰宫造访的消息给太子殿下,引太子殿下前来,届时……届时再让奴婢想办法把殿下也弄到这这间屋子里来。”

武昙听得直皱眉,虽然在抱厦那边,萧樾说过两句,现在听这宫女当场招认,又是另一种心境了。

青瓷听到这里也怒了,顺势又甩了彩云一巴掌“那你给我们主子喝的茶水里放了什么?”

彩云已经麻木了,被打了也顾不上觉得疼,只道“药粉是宁嬷嬷给的,她说是催情助兴的。广场上的轿子本来是她准备的,让人将座位上的横板在药水里泡过,本来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让武二小姐中计的,可是小姐没坐轿子,错失了这一环,没办法……奴婢就只能把备用的药粉下在了茶水里。”

武昙听到这里,也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也没兴趣再审问这个丫头了,有些浑浑噩噩的站起来就贴到了萧樾身边。

萧樾下意识的想躲开她,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做的太明显,唯恐被人看出来,就只能尽量的不把注意力往她身上落。

那彩云招认完之后,就一把攥住了青瓷的手臂,急切的哀求“我都说了!我都说了!求你们了,我只想要个痛快!”

说话间,她已经极力的在隐忍——

身上燥热难耐,这一刻她就只想扒衣裳。

燕霖也是被这样的供词震惊的不轻,此刻不能真的叫人在这里原形毕露,就挥了挥手道“拖下去吧!”

外面两个侍卫上前,把人拖了下去。

胡贵妃也被刺激的不小,一屁股跌坐在了凳子上。

皇帝转头问何皇后“皇后有什么话说?”

何皇后咬牙让自己冷静,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无所谓道“不过是一个婢女的攀诬之词,皇上岂能轻信?宁嬷嬷是臣妾身边的人,臣妾相信她的为人。”

说话间,门外突然又走进来一个人来“燕皇陛下,属下这里也有一件事,需要向您禀报。”

众人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穿着布袍的瘦高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皇帝看到他的脸孔,眸光就是忽的一深,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一时间却突然欲言又止。

胡贵妃也看见了,她却是目光紧盯着对方的脸,紧张的不住的揪着手里的帕子,也是老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燕北从容的站在众人之前,忽视掉何皇后啐了毒一样的目光,只郑重的对皇帝躬身拜下,一边有条不紊的说道“之前有人假传了宁国公主的口信去御书房外诓骗属下往这里来,那个传信的小太监被属下打晕藏在了御书房附近的花丛里,但是方才属下再去查看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人影。那人被我喂了一粒药,十二个时辰之内没有解药醒不过来,还请陛下叫人逐个宫殿去搜一搜……把这个昏迷不醒的小太监找出来也仔细问问,问他为什么要假传宁国公主的口谕把属下往这后宫里引!”

何皇后听到这里,脚下终于开始发虚,站都不太站的稳了。

她今晚苦心孤诣设了两个局,不仅一个也没成,而且——

还都留下至关重要的漏洞和把柄?

现如今,她要如何才能脱身?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题外话------

宝宝们,不要等二更,先去睡,我不确定我要磨叽到几点才能磨叽出来,大家睡醒再来看,肯定有,爱你们,么么哒~

第306章 乖,离本王远一点!(二更)

何皇后终于也是慌了神,很有一段时间没反应过来。

皇帝此刻也是对她失望至极。

当初,就是顾念着夫妻情分,又想着前太子燕霆做的事与她无关,后来又体谅她失去儿子的心情,这些年才凡事不怎么与她计较……

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变本加厉,变成了如今这样一个好歹不分的恶毒妇人。

皇帝一抬头,朝外面招呼了在自己身边当差的御林军校尉“叫人去搜,看哪里有这么个叫不醒的小太监就拿下审问。”

燕北从腰间摸出一颗药丸递给了高朗“解药!”

高朗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颔首,才小心的将解药收下了“多谢公子。”

他是皇帝身边的心腹,有关燕北的身世,一清二楚,此刻无论是态度还是称呼上都分外的客气。

燕北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说完就退开一边,又站到了萧樾的身后。

武昙斟酌了一下,就拽着萧樾的袖子仰头去看着他,满脸委屈的恳求道“我不想呆在宫里了,王爷我们回去吧。”

既然两件事都留下了确凿的证据,并且眼见着北燕的皇帝也被激怒了,那么这件事的后续,就算不用他们盯着,北燕这边也会处理好的。

所以,现在她就一刻也不想多留了,必须赶紧出宫去。

萧樾一直没声张,说明他不想叫人知道他身上出了问题,现在必须马上出宫去处理。

萧樾对她的体贴心领神会。

何皇后这一次决心巨大,用的药效力甚猛,虽然他运功逼了一部分药血凝聚于指尖又放血滴了出来,但中的毕竟是药,而非是正常意义上的毒,能逼出来的药效有限,这么两边一耽误,他确实也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其实就连脸色都已经隐隐能看出不正常来。

只不过因为是在晚上,灯火之下光线不太好,再加上大家的注意力不是一直在他身上,这才还没有马上暴露。

武昙这么说,他知道是为什么,就顺水推舟的点了头。

沉樱走过来,只当武昙是被方才彩云招认的那件事吓坏了,就握了武昙的手道“是吓着了么?好在是有惊无险……”

武昙也没心思跟她解释,只胡乱的点头“我回去睡一觉就好。”

沉樱抬头看萧樾“小舅舅,那……”

萧樾已经转向皇帝,拱手道“一会儿的宴席本王就不过去了,在这里给太子殿下道声恭喜。”

说着,又吩咐沉樱“沉樱,你留下来替本王赴宴吧,武昙受了惊吓,本王带她先回去。回头……宴会散席估计差不多要到午夜,你一个人就不要出宫了,让贵妃娘娘给你安排个地方对付一晚上,明日天明再回吧。”

“好!”沉樱赶紧点头。

萧樾转身往外走,临走前又看见目光愤然盯着他们的何皇后,就又顿住了脚步,主动与她搭讪道“皇后娘娘知道您今天所犯的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

何皇后面皮僵硬,咬牙瞪着他,却是咬紧了牙关没说话。

萧樾仰天缓慢的吐出一口气,眼底神色冰凉,出口的语气依旧云淡风轻“你今天最致命的错误,就是不该把手伸到武昙身上,她……真的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弱小。”

说完,也不等何皇后反应,就又回头对皇帝说道“对了陛下,今夜宫里出的这两件事,还请您尽快查明原委,到时候也叫人去知会本王一声。”

从表面上看,这两件事,一件事是被武昙误打误撞的撞见了,一件是被她歪打正着的避过了,反正怎么说她都是当事人之一,北燕这边确实应该给个说法的。

“晟王放心。”皇帝颔首,“朕会给武家丫头一个说法的。”

萧樾于是不再逗留,带着自己的人径自大步往外走。

何皇后盯着他的背影,一时还有点茫然的没太能消化掉他前面那些话的意思。

燕北随后跟上来,也在她面前驻足了一瞬“如果您没准备对二小姐下手,那么现在她只会坐在这凤寰宫里喝茶,并没有机会洞悉您在背后使用的这些手段。那样的话,皇后娘娘的侄女儿就不会白死了。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对一个无辜之人下此狠手呢?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这句话,有时候是没错的。”

何皇后在凤寰宫设局的目标,不会是针对武昙这么个丫头片子,而应该是在于燕霖,以武昙为桥梁,来摧毁萧樾和燕霖之间的联盟。

武昙——

只是她利用起来,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而已。

其实如果她不是想对武昙使坏,就只是把武昙和沉樱骗到这里再以此为饵引燕北前来的话……

那么,正坐在凤寰宫喝茶聊天的武昙就不会怀疑到有人要做局,也不会跑到花园里拦截燕北,燕北确信他此刻已经是百口莫辩的杀人凶手了。

可偏偏,人算不如天算,何皇后他们错估了武昙的机敏和应变,把她拖入局中,反而因此给自己拖进来一个可以见招拆招的厉害对手。

燕北从十二岁起就跟随萧樾了,开始的时候年纪小,上不了战场,就只在他身边伺候笔墨之类,处理一些杂务,后来跟着他上战场,出生入死,又学习兵法谋略,他在这方面是个极有天赋的人,心思细腻又有韬略,虽说只是个近卫的身份,但事实上也算阅人无数。

燕北其实也很有些自傲的,长这么大,很少佩服过什么人。

恰巧——

武昙就算一个!

从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份临危不乱又杀伐果决的狠劲儿上,就叫人大出所料。

一个小姑娘,不软弱也不蠢笨,这是很难得的。

她只是性子太散漫,没什么大的志向,也不热衷于暗算旁人……

何皇后今天所犯的最致命的错误,就是把这头牙尖嘴利的小兽当成了可以随意操纵摆布的木偶傀儡。

所以——

在萧樾和燕北的立场上看,何皇后这个跟头栽的根本不算冤。

一行人走的果决,半点不拖泥带水。

萧樾的脚步有点快,武昙小跑着去追。

一行人刚出了院子,隐约就听见后面宁嬷嬷哭喊着的说话声,似乎是在招认认罪。

主子指使的事,事情败露了,就有忠仆出面顶罪,这样的事情,在大胤的时候武昙就屡见不鲜了。

虽然以何皇后今天的所作所为,她很有点想把对方拉下马的冲动,可眼下他更担心的是萧樾的身体。

因为她的无知,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心里就会有种隐隐的恐惧,害怕他的情况会不太好。

一行人刚到凤寰宫的大门口,里面许畅就追了出来,正要说话,却迎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往这边跑,跑的太急,到门口的时候险些摔一跤。

“冒冒失失的做什么?”许畅顺势扶了他一把,认出来他也是皇帝身边经常出现的面孔,就不免多问了句“是出什么事了么?”

那小太监抹了把汗“高总管让奴才去凤鸣宫传鲁国公大小姐的贴身侍婢到御前问话,奴才去了……可是……可是那丫头吊死了……据说……据说是因为听说何大小姐遇难,殉主了。”

“死了?”许畅眉心一跳。

武昙已经不屑的脱口道“什么殉主,我看是杀人灭口还差不多!”

她说着,就冲刚好看过来的许畅抬了抬眉毛“我们着急出宫,太子殿下的辇车借用一下可好?”

皇帝和皇后太子的仪仗都停在这附近,他们能用的也就燕霖的辇车了。

许畅连忙收摄心神,冲萧樾恭敬的拱手一礼“晟王殿下,属下就是来传我们殿下的口谕的,殿下说请王爷用他的辇车即可,然后还有……”

说着,又看了武昙一眼,再次躬身拜下“今夜的事,殿下说里面也有他的疏忽,事情他会严查,尽快给您一个交代的。”

“嗯!”萧樾并没有推辞,直接就上了车。

武昙担心他,连忙也跟上去。

萧樾上车之后,纱帐垂下,他身上紧绷的一根弦才仿佛是瞬间松懈了下来,直接靠在了坐榻的靠背上,闭上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武昙摸上车。

她还从没见过萧樾这般颓废和虚弱的模样,见他仰面靠在那里,眉头深锁,表情都透着几分明显痛苦之色的模样,就更是心头一紧,瞬间连呼吸都忘了。

她两步奔过去,凑近了再一细看,却发现萧樾的脸上全是汗水。

明明前一刻上车前他还好好地,只这一瞬间,整个人就水洗一样。

武昙觉得从没有过的着慌,偏这辇车下面还有许多人,她又不敢大声,就只一边掏出帕子抖着手给萧樾抹汗一边压着嗓音问他“你不舒服?你到底怎么了?”

声音里,控制不住的带了一点颤抖。

她那帕子上带着隐约的香气,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

自鼻息间拂过,那味道丝丝缕缕,仿佛就成了绕指柔,快速的沿着沸腾的血液攀援,根根都缠在了萧樾的心脏上,将他的心脏越箍越紧。

他克制了一晚上,这一刻已是强弩之末。

可是理智又清醒的告诉他,他现在不能够……

他咬着牙,一把扣住武昙的手腕,本来是想将她拽开的,可是那一刻皓腕在手,就像是带了磁石的吸力,控制着他,让他舍不得放手。

他闭着眼,几经挣扎,最后也只是忽的绷直了身子,一把将她扯了过来。

武昙撞进他怀里的瞬间,燕北正好掀开纱帐的一角想要上车——

别人看不出萧樾的异样,他懂医术,再加上那轿子里的猫腻他一早就知道,自然能猜到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候本想跟上来给萧樾把脉的,不期然撞见这一幕,就尴尬的迅速又退了下去,只身体笔直的站在了辇车的下面。

萧樾虽然闭着眼,但也察觉了动静。

他沙哑着声音下命令“直接出宫吧。”

燕北就算懂医术,此刻空手,也帮不了他什么。

燕北知道他的情况不好,顿时片刻都不敢耽搁的赶紧下令出宫。

辇车缓缓而动。

武昙站在萧樾面前。

他的呼吸炽热,她担忧之余动也不敢动。

而前一刻,萧樾的确险些失态,只不过被燕北打断了一下,又勉强拉回了神智。

他抱着武昙不想撒手,一个拥抱,已经是他现在所能克制的极限。

他的唇,压在她的眉心碾压,极力的想要释放什么,最后却被最后的理智牵着,他只能选择继续克制,用了所有的力气,声音低哑的告诉她“乖,离本王远一些!”

话音未落,也没等武昙反应——

明明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在叫嚣着咆哮,想将她揉入血肉里,手下的动作却带着极大矛盾的将她一把推开了。

因为矛盾纠结,力气都使不出来太大。

武昙只被他推了个踉跄。

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之前彩云招认的那些话,她虽不了解,但多少也能联想到些什么,那一瞬间慌乱无措,既不放心萧樾,又因为他方才极艰难吐露出的那句话而不敢再往他跟前凑。

辇车走动,她站在那里不是很稳,像是个茫然的孩子,无助的站在那里。

萧樾能感觉到,他瘫在坐榻上,费力的眯起眼睛看向她,声音越发沙哑的不像样子“本王没事,你别管我。”

说着,就力气耗尽,不想再说话,只以眼神示意她身后。

武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循着他的视线往身后看,半晌才浑浑噩噩的后退两步,坐在了对面的榻上。

一路上萧樾都闭着眼,没再跟她说一句话。

武昙沉默的揪着自己的手指头,时间仿佛格外的漫长。

等到辇车终于在宫门外停下来,武昙匆忙的站起来,想要去扶萧樾,可是想到他之前推开她时候那样艰难克制的模样,一时间又踟蹰犹豫……

好在燕北知道萧樾的状况,很快就上了车来,亲自把萧樾扶了下去。

武昙跟在后面。

燕北又把萧樾扶上马车。

武昙想要跟上去的时候,却被燕北挡了一下。

燕北面有难色,也是因为萧樾的这个情况特殊有点难以启齿的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匆忙的说道“王爷的状况不太好,属下要给他施针……不太方便,可能得委屈二小姐坐在外面了。”

武昙隔着他看了眼靠在车厢上依旧闭着眼满头大汗的萧樾,片刻之后,木然的点点头。

燕北略一颔首,就要跟着上车,武昙就又叫住了他“燕北,王爷他……不会有事吧?”

燕北还是实事求是的,只道“得让我先把个脉,应该没事。”

说完,就不敢再耽搁,上车关了车门。

蓝釉和青瓷过来扶着武昙坐到车辕上,为了避嫌,就由青瓷驾车,车夫去骑马跟随了。

身后的马车里没什么声响,路上武昙就忍不住频频往后张望。

她也不说话,就是一脸的愁容。

蓝釉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的提醒道“那种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主子不要太担心了。”

到底也是顾念她年岁小,不太好意思说的太直白了。

马车一路回到茗湘苑,下车的时候,萧樾的状态仍是没半点好转,燕北招呼了尉迟远帮忙,两人架着他进去。

武昙也不好往上凑,就带着两个丫鬟默默地跟在后面。

等回了院子,走在了前面的萧樾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王爷?”扶着他的燕北二人不明所以,也都跟着停下来。

武昙连忙从后面跑上来。

她抿着唇看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神情有忧虑有忐忑也有点急躁。

萧樾是挺不习惯她这种沉默又一本正经的模样的,唇角勉力扬起一个弧度,轻声的道“回房去,早点休息。”

说完,又示意燕北二人继续将他扶进了正屋去。

第307章 又逼婚了!(一更)

武昙站在院子里没动。

青瓷和蓝釉走上前来劝她“燕北的医术不错的,有他在,王爷不会有事的,主子还是听王爷的,先回房吧。”

说完,见武昙还是不动,就也拥簇着她进了萧樾隔壁的房间。

这个院子很大,虽然两人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但是也听不见萧樾那屋子里太明显的动静。

青瓷打了水来,想伺候武昙洗脸,武昙挽袖子,一边把绑在手臂上的袖箭机关解下来,不知怎的,想想萧樾那边的情况还是越想就越担心。

她以前没见过萧樾吃亏,总以为他永远都是那么一副高高在上叫人仰望的模样……

“主子?先过来洗把脸吧?要不奴婢再叫她们送洗澡水来?”青瓷两个见她呆坐不动,就又试着过来催促她。

武昙却突然一下子站起来,撇开两个丫头又跑了出去“我去隔壁看看。”

“哎……”两个丫头想拦她但又觉得好像没理由拦着,犹豫之下就只能作罢。

隔壁的房门虚掩,窗户也开着。

萧樾靠着床柱坐在床上,闭着眼,脸色是一种极不正常的潮红。

他面上的表情分明是在隐忍克制什么。

燕北跪在床榻边上在给他把脉。

尉迟远为了没能及时提醒萧樾而连累他中了药还颇为自责,也站在旁边,神情紧张不已的看着。

燕北诊脉之后还没站起来,尉迟远就上前一步,急急地问“王爷怎么样了?”

燕北面上略有迟疑,最后抿抿唇,还是问萧樾“这药效极霸道,而且前面耽误的时间长了,已经蔓延全身,属下先写个方子让他们熬了药水给王爷泡澡,然后要想彻底清除……属下得继续给王爷施针,把毒血都逼到一块再一点一点的引出来,可能……需要点时间。”

萧樾中了这种药,该怎么能方便快捷的解决他自己最清楚,现在忍了半夜没提——

那就说明他是没那个意思。

燕北只是自顾的禀报完,也不多等,转身就去外间暖阁的桌案前磨墨提笔写药方。

尉迟远帮不上忙,站在那里干着急,其实一直有句话想说,可是想着萧樾那个脾气又不太敢,此刻看着萧樾脸上明显痛苦的表情,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的试着开口,迟疑道“王爷,其实……您要是舍不得委屈二小姐,莫不如……”

女人么,还不有的事么?何必这么折腾委屈自己?

他们王爷这样的身份,何必受这份苦?

门外的武昙听得心肝儿一颤。

她跟萧樾两人之间的关系,其实一早她就是默认并且接受了的,并且也没再想过他们之间还会有另外一条走向的路,只是现在事出突然,她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就这么跟他再更进一步。

那一瞬间,她突然就有点紧张和无措,想要走进去,但又不是很敢……

尉迟远也是鼓足了勇气了,可是话没说完已经被萧樾怒斥“闭嘴!”

他的语气压抑,声音里能听出明显的怒火。

尉迟远其实也想到了会是这个结果,可就是这种情况下太着急了,总想着得帮忙快些解决了问题,所以被萧樾骂了,他也没什么负面情绪,就还是着急罢了。

说话间,燕北已经拿着刚写好的方子从暖阁里出来了,听见他跟萧樾的对话就出声叫他“尉迟!”

尉迟远转身快走过去。

燕北看了萧樾那边一眼,又冲他隐晦的摇了摇头,一边把药方递给他“你快去准备药材,用大锅烧,煮沸即可,拿过来给王爷泡药浴。”

尉迟远拿着药方在手,还是免不了忧心忡忡。

燕北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有我在,没事的。”

主要是主子自己不愿意,他们谁都无可奈何,跟着折腾吧!

“嗯!”尉迟远终于点点头,拿着药方快步出了门。

武昙回过神来,本来想躲的,可是一时没来得及,尉迟远埋头出来,刚好两人碰了个正着。

尉迟远没想到她会站在门口,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眼屋子里,再想到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定然被她听到了,登时就尴尬的脸涨得通红,匆忙的道了句“二小姐!”

然后就回避她的视线,埋头快步出了院子。

彼时燕北已经回了内室继续给萧樾扎针引血,那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武昙走到旁边的窗口站了会儿,终究是没进去,可她心里装这事儿,也不想回去睡,就干脆在院子里漫无目的的瞎溜达。

青瓷和蓝釉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往外看。

蓝釉不解“主子这是干嘛呢?”

一开始她们没好意思跟出去,是以为武昙去隔壁找萧樾了,而这一找——

还能不能出来,就两说了。

现在既然没去,怎么也不回来睡?在院子里溜达什么劲?

其实严格说来,这两个丫头跟武昙的时间都不算长,不过对她那性子倒是了解的差不多的,都知道她不是个很愿意较真的人,一向不藏心事的……

“约莫……就是担心王爷吧。”青瓷道,小心翼翼的合上了窗户,“别盯着了,省得一会儿被发现了还尴尬。”

两个丫头退回屋子里。

蓝釉还是有点理解不了现在的这个状况,想了又想就又忍不住的问青瓷“你说主子为什么没进去找王爷?这是……还不情愿呢?”

反正这些年了,萧樾身边一直也没见过第二个女人,王爷对这武家小姐的心思,没半点藏着掖着,总不能是到了这个份上,这小祖宗还犹犹豫豫的藏着二心吧?

青瓷白她一眼“就算主子肯,王爷也不会答应的。”

她们两个都是暗卫,虽说有时候撞见萧樾和武昙腻歪也会觉得尴尬不自在,但私底下有些话题还是聊的开的。

蓝釉就更是不解“为什么?”

“你瞎啊?”青瓷道“主子刚住到王府去的那两个晚上,她自己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王爷都是下半夜就自己睡外书房去了。而且从胤京出来这一路,个把月了……你真当孤男寡女俩人住一个院子里分房睡就能避嫌了?想什么呢?”

这么一说,蓝釉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随后表情就纠结的很有点扭曲了起来,咋舌道“王爷这是刻意留着想忍到大婚去么?武家可还没同意这门婚事呢,估计到时候还有的扯皮……”

主子们都没睡,两个丫头也好自己去睡,就坐在等一下唠嗑。

武昙一直也没回来。

后来尉迟远就带人把熬好的药汤子送过来了。

萧樾要沐浴,尉迟远等人走之前把门窗都关了,还是只留了一个燕北在屋子里。

武昙百无聊赖的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这一夜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磨完了。

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候,燕北收拾了针灸用的东西出来。

守了萧樾一夜没睡,他也有点心不在焉,开门之后一个没注意,险些就一脚绊在蹲在门口拿草叶子戳蚂蚁窝的武昙。

“二小姐?”燕北连忙刹住脚步,左右一看,院子里静悄悄的,两个丫头都不在,再看武昙身上穿的还是昨天入宫时候穿的那身衣裳,立刻就明白了——

她这别是一夜没睡,就蹲在王爷的房门外边吧?

燕北有些着慌,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武昙已经拍拍裙子站起来。

她踮脚越过燕北去看屋子里面,咬着嘴唇,神色有点小心翼翼的问“那个……晟王爷没事了吗?我……现在能进去吗?”

萧樾也是一晚上没睡,泡了一晚上的药浴,才刚拾掇好上床躺下了。

燕北沉吟,正在犹豫,屋子里就传出萧樾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是!”燕北应诺一声,这才走出门来顺便武昙让了路,斟酌了一下,还是提醒武昙,“王爷还需要休息,二小姐尽量不要滞留太久。”

“嗯!”武昙点点头,抬脚进了门。

燕北带上房门就也下去休息了。

那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药味儿,空气有点潮湿,屏风撤掉了,浴桶周边落了好些水渍,随意搁在旁边的两个铜盆里都是殷红的血水。

因为天还没大亮,萧樾也没叫人进来收拾,屋子里看着有点乱。

武昙绕过障碍走到床边。

萧樾正养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他的神色略显的疲惫,但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了。

感知到她走过来,他就睁开了眼,看见她身上的衣裳,就无奈的叹了口气“一夜没睡?”

武昙没承认也没否认,站在他的床前咬着嘴唇看他,微垂着眼睫,神色间却难得的带了几分扭捏和纠结,憋了半天也没出声。

萧樾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从被子底下挪出手来,拍了拍床沿。

武昙顺从的挪过去,在床沿上坐了。

他换了新的中衣,身上却染了药香,武昙往床边一坐,就觉得这味道盈满了鼻息。

萧樾不太想动,就伸手将她搂过来“一整个晚上不睡觉,你不困么?”

武昙脑袋枕在他胸口,很乖的伏在他身上,这才仰起头来看向他问“你……好些了么?”

萧樾苦笑了一下,为置可否。

要说好,他是一点也不好,一整个晚上脑子里都乱糟糟的全是那些杂念,备受煎熬。

现在这小丫头片子跑过来问他好么?

他不说话,武昙却越发觉得心里不对味儿,犹豫了一下又满是歉疚道“昨天都怪我,我应该跟那个小公公把话说清楚点的,要不然就不会……”

事情的经过,回来的路上青瓷又找尉迟远问了,尉迟远没必要隐瞒,就说了。

“不关你的事!”萧樾道,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后背。

这小丫头的纠结和欲言又止他是看在眼里的,等了半天还是等不到她的后话,就只能再度开口打破了沉默“本王这没事了,你要是没别的话说,就回去睡吧。”

武昙拉了他一只手握在掌中。

他身体的热度也已经退了下来,甚至于较之于平时更冷了些,五指之上又多了叫几条斑驳的伤口,都是新伤,虽然用了最好的金疮药,伤口已经在愈合也不流血了……

武昙总觉得心里有点涩涩的,有点难受。

萧樾为什么在昨天那样的情况下也忍着没碰她,她心里大约能了解——

因为她以前有排斥他的碰触,她说她害怕。

也许她跟萧樾之间真的不怎么合适,这么久以来,都是他在迁就她,而在他需要她的时候,她却帮不上他……

武昙承认她不是个心肠很好,很愿意替别人考虑的人,可是当你从一个人那里拿了太多的好处的时候,不予以回报是会觉得良心不安的。

昨晚的那件事,她确实不太好意思直接跟萧樾开询问,于是斟酌了半天才讷讷的问“王爷准备什么娶我?”

这个弯拐的有点大。

萧樾始料未及的愣了一下,随后就哑然失笑。

武昙枕在他胸口上,他这一笑,胸腔震动起伏,笑声也十分的明显。

武昙本来就正难堪呢,听了这动静就一骨碌爬起来,拧着眉头瞪他。

萧樾憋住笑,却忍不住的心生愉悦,调侃道“又逼婚?你当本王没碰你是因为咱们之间缺个名分?”

武昙本来拐弯拐了十万八千里的,迂回的不得了,就是没办法直接跟他询问昨晚的事,冷不丁被他这么直白的掀了老底,顿时恼羞成怒,脸上刷的一下就红透了。

“你胡说!”她捶了他肩膀一下,“我……我没这么说!”

萧樾知道她有间歇性脸皮薄的毛病,就不再逗她了,重又揽着她躺下,之后才慢悠悠的说道“你还小呢,本王就盼着你能争点气,快点长大呢。”

这话武昙是无言以对的。

可是昨晚的事,她还耿耿于怀,纠结了半天就又恼怒道“嫌我年岁小……那你找别人去啊!”

她知道她是在无理取闹。

她跟萧樾目前也没个正式的名分,两人之间的一切顶多算是瞎胡闹,至于男人娶妻纳妾的事,她以前压根也没想过,可是昨夜尉迟远提了,这事儿她就记在了心里。

以前她真的没想过太多她和萧樾之间的将来会是怎样,从他们认识到现在,他身边也没出现过别人,唯一出现过的一个风七——

因为萧樾压根对那女人没兴趣,那女人就连对手都算不上,她压根就没走心。

就因为没经历过,所以她不确定万一有一天萧樾还会再看上别的女人,她会怎么样。

像是那些勋贵人家的嫡妻一样,争宠恶斗?还是潇洒坦荡的随便他去?

这些事,武昙觉得对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还是很遥远的事,可是因为萧樾,事情又好像都迫在眉睫的摆出来了。

她的心情不好,不愿意去考虑这些事,但又似乎不能完全忽略掉。

“什么别人?本王是那么容易将就的人么?”萧樾却压根没在意过这些问题,他稍稍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由衷的感慨,“本王养你一个就跟供祖宗似的了,这辈子怕是没精神再养第二个了。”

武昙听出了他言语间的戏谑,刚想反驳,目光不经意的瞥见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他指尖上的伤口还历历在目,她心上一软就决定嘴下积德了,尽量避开他手上的伤处,反握住他的手掌,不说话了。

两人互相依偎着躺了一会儿,萧樾见她赖着不动,就又问道“困了?”

“嗯!”武昙应了声,然后又仰起头去看她,“我能睡在这么?”

两个人,四目相对。

她的目光纯粹,不带任何的杂质。

萧樾摸摸她的头发,尽量的好言相劝“回你自己房里去睡,一会儿她们要来收拾屋子,会吵到你,你睡不好的。”

武昙知道他就是想把她支走,这时候也不想为难他,与他对视片刻就爬起来“那好吧,你也休息吧,我睡醒了再来找你。”

萧樾略颔首。

武昙就拍拍裙子站起来,一步三回头的出门去了。

刚顺手把房门合上,一回头就见曲林快步从院子外面进来“二小姐,北燕太子殿下到访,请您过去一趟!”

第308章 皇叔的美男计?(二更)

“是沉樱回来了?”武昙问。

这会儿天才刚亮,想必沉樱是不放心这边,一早就赶着回来了。

曲林点头“北燕太子确实是送咱们公主回来的。”

武昙回头看了身后眼紧闭的房门,不免有些为难“燕北呢?王爷这边……暂时可能还不是很方便待客,你没跟他说这个时间王爷还没醒么?”

萧樾中了药的事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能少一个人知道自然还是少一个人知道的好。

哪怕是沉樱和燕霖——

都最好不用知道。

曲林和燕北他们都是萧樾的心腹,这点分寸想必不用嘱咐也是有的。

曲林道“属下告知北燕太子王爷还没起身,燕北那边也是刚歇下,主要是……那位太子殿下点名说要跟二小姐碰个面。”

燕霖大一早过来,点名要见武昙一面。

若是萧樾没事,他们肯定第一时间禀报萧樾的,现在萧樾的状况又不好……

不得已,曲林就只能直接来找武昙了。

“要见我?”武昙自然也是十分意外,“他没说什么事?”

“就说是请二小姐务必过去一趟,他有要紧事要跟您说两句话,耽误不了多久。”曲林道。

说话间,青瓷和蓝釉两个听见外面的动静也从隔壁的屋子里出来了。

曲林见武昙犹豫,就有些为难的看向她身后“按理说确实是不太合规矩,要么……属下去禀王爷一声吧?”

武昙斟酌了一下就摆摆手“算了,王爷才刚歇下,就别去吵他了,你去回燕太子一声,先招待一下,我换身衣服就来。”

反正是在自己的地方,而且燕霖这个人也还算正派,见个面也没什么。

曲林这时候确实也不想再去打扰萧樾,就领命先出去了。

武昙回房简单的梳洗又换了身衣裙,然后就带着两个丫头往外走,往茗湘苑里招待客人的小园子去。

彼时沉樱已经回房去了,花厅的大门敞开着,燕霖负手而立站在门口,面向外面赏花。

看见武昙进来,远远地他就弯了下唇角。

他跟燕北的性格很像,都属于比较冷淡的那类人,此时勾唇的这个举动大约只是为了扰人清梦而给的歉意,所以点到为止,并不算热情。

“这一大早的,劳烦太子殿下送我们公主回来,我替我们王爷跟您道声谢。”武昙走进门来行礼,“王爷昨晚处理了些事情,睡得晚的,此时尚未起身,没能过来招待,还请太子殿下莫怪。”

燕霖道“本就是本宫来的不是时候。”

顿了一下,又带几分歉意的问武昙“武二小姐也是被本宫吵醒的?”

“没!”武昙撒了一半的谎“我今天刚好起的早。”

她也不废话,直接就没入座,看着燕霖直言问道;“听下人说太子殿下点名要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昨晚宫里的事,是我们父子的疏忽,招待不周,还险些连累了二小姐,本宫在这里先给二小姐道个歉。”燕霖似乎也并不介意她这速战速决的说话方式,先是郑重的拱手一揖,看上去诚意十足。

武昙莞尔,对此事并不十分介怀的模样“这些事太子殿下与我说不着,回头等有机会见了我们王爷,您跟他说去吧。”

昨天何皇后要下手的对象里虽然有她,但她就只是被捎带上的,放在了整个大局里,她就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而已,武昙是很能分得清自己的身份和分量的。

燕霖却没想到她会如此豁达——

不管怎样,一个小姑娘,清白险些被污,这都算是顶天了的大事了,任凭是谁都会不依不饶的闹一场的。

不过现在武昙把事情推给了萧樾,燕霖就也没再纠结于这个问题,点头道“好!晚些时候等晟王殿下得空,本宫会当面再跟他解释。”

他说着,一顿,然后就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武昙身后跟着的两个丫头,“另外本宫今日前来,还有一点小事想请二小姐帮个忙,请贵属回避一下可以吗?”

话自然是问的武昙。

青瓷和蓝釉两个也在看武昙。

武昙心里是有点疑问,不过没提,只略一颔首“你们两个先出去。”

“是!”两个丫头应诺,顺从的退了出去,守在了园子外面。

武昙重新抬头对上燕霖的视线。

燕霖就从袖子里摸出一物递给她“本宫这里有个不情之请,这个……麻烦二小姐找个机会还是代为转交给他吧。”

他手里拿着的,是和早几天的接风宴上何皇后拿出来的那块玉佩一样的玉佩,只不过相对而言,这一块上面配的穗子更新一些,但也不是新换的,应该也是有些时日的旧物了。

武昙没接。

但她知道燕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燕霖也不着急,就当面等着她的反应。

武昙盯着那玉佩看了半晌,最后还是重新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反问道“你为什么不亲自给他?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不是更好?要我传话的话,我可不保证面面俱到,能把太子殿下想说的话都说了。”

燕霖眸中掠过一丝无奈的苦涩。

他说“不需要传话,只要二小姐能将此物转交,本宫就承你这份情了。”

武昙又睨了那玉佩一眼,还是没接。

燕霖就又放低了身段继续解释“二小姐慧眼独具,想必也不糊涂,他来了北燕这些天都一直没什么进一步的动作,这就说明他其实是不愿意跟我们这些人扯上关系的,本宫好像也没什么身份和立场去当面寻他,并且……我也不想让他误会成是我要逼迫他什么。二小姐是晟王身边唯一能与他说得上话的人了,就当是本宫讨个便宜卖个乖,借二小姐的面子一用吧,你代为转交的,他总要顾及几分。”

燕北压根就没有认祖归宗的打算,就算之前他主动出手杀了唐嬷嬷,似乎也仅仅只是针对徐穆和胡贵妃的报复,再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了。

燕霖没有拐弯抹角,反而把话说的很明白。

武昙又再斟酌了一下,方才将那玉佩拿过来,捏在手里反复把玩了几次,才有些不太确定的道“那万一我给他也不收呢?”

燕霖笑道;“本宫既然求到了二小姐面前,自然就是赖上你了……”

顿了一下,又补充“这对他来说,没什么损失,而且也不是件坏事。”

“也是!”武昙想了想,终于是将东西塞进了袖子里,“那我试试吧。”

“多谢!”燕霖脸上微微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说完就转头看了眼天色道“天色还早,就不再耽搁二小姐的时间了,本宫告辞。”

武昙颔首,侧身给他让路。

燕霖举步前行。

他这刚出了门,武昙却又想起了什么,忙又叫住了他道“对了太子殿下,借问一句,昨日宫中诸事燕皇陛下查问的如何了?”

燕霖顿住了脚步回头,抿抿唇道“明面上是宁嬷嬷顶下了所有的罪名,结果就是父皇借管束不周为由夺了母后的册宝和凤印,将其圈禁凤鸣宫思过了。”

宁嬷嬷一口咬定所有事都是她个人的主意,背着何皇后安排的,并且这些事也确实都是她直接出面做的……

她们主仆两个咬紧了牙关,皇帝也无可奈何。

只不过何皇后这回一次算计了他的两个儿子,皇帝已然忍无可忍,虽没有证据将她作为直接的凶手定罪,但是想要治罪,用连坐的罪名就可以让何皇后吃不消了。

武昙对这样的结果也大致满意,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送走了燕霖之后,她就回了房,昨晚一夜没睡,确实有点熬不住了,就上床补觉去了。

武昙这一觉睡得很熟,萧樾那边却只眯了个把时辰,养了养精神就起身了。

他穿了衣裳出门。

燕北也在补眠,守在院子外面听吩咐的是尉迟远。

见他出来,尉迟远很有些意外,连忙就迎上来“王爷怎么这就起身了?有什么事吩咐属下去办就好。”

“这件事你办不了,本王要亲自去一趟。”萧樾道,说着就大步往外走,“命人备马备车,再递封帖子进宫去给北燕太子,本王要马上跟他见个面。”

他的精神看着还好,但显然,昨天被人暗算之后的脾气可不大好。

尉迟远半点不敢忤逆,连忙就下去办了。

萧樾没让叫燕北,喊了曲林随行,也没大张旗鼓,只带了自己的一队亲卫跟随就出了茗湘苑。

他奔的是皇宫方向,不过却没进宫,而是等在了皇宫宫殿群外围连着的一座守卫森严的古朴冰冷的建筑前面。

在马车里继续闭目养神了一刻钟左右,燕霖才带着人匆匆赶到。

萧樾从马车上下来,直接也没废话“借太子殿下的面子用用,本王要见风七一面。”

皇帝拿风七和魏王世子妃下狱的时候有言在先,不得他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提见这两个人,不过么——

燕霖显然是个例外。

就是以前,他说要见,也没人会拦着不让,朝中但凡有点眼力劲儿的官员都知道,皇帝的任何禁令都是除宁王之外的,何况今日他已经是国之储君了。

燕霖听说他约自己在此处见面就已经大致能够猜到他是要做什么了,并没有半点意外的就点了头“好!”

言罢,侧目给许畅递了个眼色“你先去打个招呼交代一声。”

“是!”许畅领命前去。

两个人在这里一直站着也无聊,燕霖就调侃着勾了下唇道“晟王殿下这是准备施一招美男计,诱那女人招供么?”

萧樾面目冰冷,语气也是冰凉的吐出三个字“没必要。”

区区一个风七而已,他可从没觉得一个自私自利到不择手段的女人会有多硬的骨头,让风七开口说话,其实很容易。

之前他不出面,是觉得这是北燕皇帝的麻烦,他没必要纡尊降贵来替他们做这样的琐事,可是昨晚发生的事却彻底将他激怒了——

那些人把手伸到武昙身上,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

所以,这里的事,他不想再拖延,甚至不惜亲自出面推动,也要尽量争取速战速决的尽快解决好。

燕霖看出了他的心情不佳,这时候却不想再道歉了,那些都是废话,于是他只深吸一口气,略带几分忧虑的正色道“这些年魏王府在朝中经营的势力不弱,本来还有陈王一党与之分庭抗礼,可陈王世子薨逝之后,陈王府就大不如前了,这些年甚至造成了魏王府一家独大的局面。我知道晟王你的打算,可如果只是要一次拔除魏王的党羽,本宫还有信心,现在是凤鸣宫背后还站着一个鲁国公府。魏王太招摇,这些年朝堂上明着和他亲近结党的朝臣其实不是太多,要论笼络人心……实则还是做文臣的鲁国公更胜一筹。昨夜何大小姐的死,虽说在一定程度上让何氏自掘了坟墓,引发了鲁国公父子和整个何家的不满,但他们在一起勾结多年,各种利益牵连盘根错节,怕也轻易不会就这样反目的。魏王府和鲁国公联手的话,起码会有半数的朝臣会被他们煽动……再加上我不确定他们手上到底掌握了多少会随他们起事的武力,真等到他们孤注一掷的那个时刻,这怕会是个险局。”

半数以上的朝臣群起攻之,再看燕廷襄和何皇后那个孤注一掷的狠劲,他们手上应该还掌握了一定力量可供他们驱策的兵力,届时就算他们都布署好了一切,可以将这些存了二心的朝臣和势力全都一网打尽……

可是一次整个朝中的栋梁之臣就去了一半,情况也是岌岌可危,不容乐观的,很容易动荡人心,甚至激发周边小部落的野心。

燕霖的担心不无道理。

他虽然跟萧樾达成了联盟,可毕竟萧樾是个外人,不会完全设身处地的替他们北燕朝廷的长治久安打算,燕霖在这方面对他还是存着一定的戒心的。

萧樾脸上却是一副不甚在意的表情,闻言只是冷嗤一声“那就想个办法彻底将他们分化开来,燕廷襄显然是不可能再等了,而且他魏王府的人有异动,他是最棘手的。文臣什么的,好说,暂且先放一放,这次只先解决掉他,剩下的太子殿下后面再慢慢打算也是可以的。”

文臣想要靠着手中的笔杆子谋反?古往今来,基本上还没这样的先例,最要防范的是手上有兵力可以驱策和鼓动的那类人。

“分化?”燕霖皱眉,“这谈何容易,因为皇后的关系,何家和魏王府如今等于绑在同一条船上的……”

话到一半,他又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也是,何大小姐的死就是最好的切入点,趁着现在何家人心生怨怼的机会……还有一个人可以利用,比起本宫来,他更不想看着魏王府一飞冲天,这件事可以借力打力,让他去做。”

萧樾对他这样的想法并不意外,显然两个人也算不谋而合了。

“文臣虽然相对的好控制,但就算暂时稳住了这些人,他们居心不良之下,到底也是后患,事后太子殿下也不得不防,尽量想办法早点将他们整饬干净,否则留到将来,保不齐又是一场祸事。”萧樾说道。

对于北燕的朝政,他能插手的有限,并且也不想过分的插手,只是点到为止的提醒了两句。

两人说了会儿话,许畅就去而复返“殿下,已经安排好了。”

燕霖问萧樾“可要本宫陪晟王殿下一同前往?”

“不必!”萧樾弹了弹袖子,举步朝天牢大门的方向走去,“太子殿下请回吧,今天劳你辛苦,回头这件事的后续还得要你出面出力。”

------题外话------

这章补昨天的第二更,我的作息实在太乱,弄得状态很糟,更新时间总是稳定不了,每天都在跟宝宝们说抱歉,又回回自己打脸,真的已经没脸再说话了。

今天的更新不定还能不能憋出来,宝宝们看完这章就早点睡,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们休息哈~

第309章 萧樾,你骗我?!(一更)

燕霖站在原地,并没有马上离开,盯着萧樾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许畅不解“殿下,是晟王方才又与您说了些什么吗?您这是……”

燕霖的思绪被打断,这才自远处收回目光。

他沉吟了片刻,忽又抬头看向了许畅道“去打听一下徐穆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顿了一下,又补充“尽量详尽些。”

“徐国相?”许畅没想到他会突然又提到这个人,“陛下降旨斥责了他,据说他抑郁成疾,病下了。”

“是么?”燕霖对这样的消息也完全的无动于衷,只又嘱咐了一遍,“再去探听一遍他府上的消息,包括这几日他都在做什么,事无巨细,本宫都要知道。”

徐穆本来以为联合到了胡贵妃,就有了和魏王府和何皇后分庭抗礼的资本,现在他栽了跟头把自己的本钱输了个精光……

消沉是一定的,可同时这个人也是野心勃勃的,并且暗中隐忍筹谋了这么多年,按理说,这样的人是不会一次打击就彻底放弃的。

现在,想要说动鲁国公府放弃掉何皇后和燕廷襄……

徐穆就是最好的说客。

鲁国公都被谋杀了唯一的嫡女了,如果连这样的仇恨都不足以让他和何皇后反目,那就得叫他看到更多的好处。

徐穆手里也有自己的人脉和资本,这也是个隐患,他却有和鲁国公府合作的希望。

至于挑拨鲁国公和魏王府反目的理由则是现成的,因为燕霖已经察觉,最近何皇后做的很多事都是燕廷襄在背后鼓动和教唆的。

鲁国公可以不记恨何皇后谋杀和利用了他的女儿,多少也是因为他们同出一门,但如果知道事情都是燕廷襄安排和指使的——

他却未必能容忍让自己在杀女仇人的脚下臣服和叩拜。

现在可以利用的是——

徐穆暗中和魏王府较劲多年,互相水火不容,他会愿意看着魏王府倒霉的。

但关键是,要怎么才能让徐穆觉得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这样他才可能顺着提示去拆魏王府的台,暂时拖住鲁国公府。

这边萧樾款步进了天牢,牢头因为提前得了许畅的吩咐,对他就格外的殷勤和客气。

魏王世子妃和风七都是得了皇帝“特殊”关照的人,被安排在最靠里十分僻静的牢房里,并且为了防止串供,两人一个人一个四面石墙的单间。

里面什么也没有,只一堆破稻草。

风七虽然出身不好,但自从跟了风大夫以后也没吃过苦,这样的环境简直让她难以忍受。

被关进来的这几天她都格外焦虑,一定要到实在熬不住了才会在那堆散发着糜烂气息的破稻草上眯一会儿,而绝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眉头的苍蝇似的在不大的牢房里不住的来回转圈。

她甚至想了几百次替自己开脱的说辞,可是几天过去了,却居然完全没人想要再提审她。

渐渐地,她就变得越来越焦虑,每天面对着三面墙壁的牢房,有时候窒闷的几乎要发疯。

这天她依旧是游魂一样不住的在牢房里晃荡,外面空荡荡的过道上却传来了脚步声,不似平时拖拽犯人的那种急躁粗鲁的声响,反而是从容有序,很稳健的步伐。

不管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风七都感知到了来人的不同寻常,心里莫名的燃起一线希望,猛地扑到门口,抓住栏杆瞪着眼睛盯着外面张望。

时间似乎过得格外漫长。

那脚步声慢慢地逼近,一步,又一步。

直至最后,宝蓝色的袍角晃过眼前。

她错愕的再一抬头,那张她记忆里高贵如神祗般的脸孔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冰冷又逼仄的牢房里。

风七当时的第一反应是鼻子发酸。

她眼眶通红,脱口就唤了声“王爷!”

这是一间单独的石室,用铁质的栏杆分成两边,里面一侧是牢房,外面一侧则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那牢头四下里看了眼,连忙说道“小的去搬把椅子给王爷坐。”

萧樾只带了尉迟远一个人进来,闻言直接一抬手“不用,本王说两句话就走,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是!”那老头也不强求,不过却是很有眼力劲的赶紧就退了出去,“那小的去外面等着。”

说完,就半点也不好奇的快步走了出去。

萧樾和风七隔着铁栏杆站着,一个狼狈有迫切,一个却是冷情又岑贵,反复一道牢门的间隔,就生生的隔绝出人间和地域两重世道。

风七一开始还是挺激动的,可萧樾看着她的眼神实在太冷了,片刻之后,她浑身沸腾的血液就快速冷凝了下来,咬着嘴唇低声道“没想到王爷还会纡尊降贵来看我!”

说着,就自嘲似的苦笑了一声。

即使到了眼前的这个境遇之下,她也依然没有苦难求饶,她觉得这就是她与众不同的风骨,尤其是在萧樾面前,她更要表现出来,让他看到。

萧樾看着她的眼神,始终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痛痒的物件。

他也不理会风七都说了什么,只就从容又冷漠的问道“还想活命么?”

萧樾今天是冲着她来的,风七隐隐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可是他的这个神情和语气,却又无一不叫她感受到绝望。

她觉得很不对劲,但是因为太迫切,又只盲目的让自己忽略那些反常,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萧樾的脸,点头“若是王爷肯施以援手,那么……”

“想多了。”话没说完,就已经被萧樾不留情面的打断。

风七的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脸上表情也都跟着一阵僵硬。

萧樾把话说的很明白“本王跟你之间仅有的一点主仆情分早在在胤京的时候就已经被你自己利用完了,现在你沦落至此,说起来跟本王半点关系也没有,只不过么……你若是肯说几句供词,本王还能拿来横加利用一下。你知道,有利用价值的人,多少比旁人更多几分活命的资本……”

萧樾话到这里,风七脸上已经青一阵白一阵,表情变化的十分精彩了。

胤京里她临走前给武昙下的黑手,她一直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哪怕前阵子武昙当面质问她,她也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那娇小姐手里没证据,就算去萧樾面前告状,萧樾也不会相信他。

可是现在——

萧樾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当面提起了。

风七甚至都没心思装糊涂一下,连忙大力的抓着栏杆急切的辩解;“王爷,是不是武二小姐跟您说了什么?我什么也没做过,您可能不知道,就因为在胤京的时候我曾近身服侍您,所以她就一直看我不顺眼,前阵子在陵川城她还找茬羞辱我,她说的话您不要相信。”

萧樾并没有打断她,一直听着她嚷嚷完,就在风七以为他其实对武昙好像也没有那么多的信任和维护的时候,他却慢慢自袖子里滑出一对儿小瓷瓶,甩到了她身后的稻草上。

其中一个瓶子从稻草上滚下来,咕噜噜的在石头的地面上打着转。

风七的眼珠子跟着它转,脑子却瞬间完全木了,呆呆的看着那瓶子,好半天才猛地打了个寒战,回过神来。

她身子僵在那里,头一次,萧樾就在她眼前,她却半点也不想回转身来看她,可萧樾的声音却并不是因为她回避就放过她的,紧跟着又缠了上来“瓶子是另换的,药也是我让燕北另配的,药效么……大约是当时留下那两瓶的两倍多点,反正你在这牢里也闲着无聊,不妨没事涂着玩儿?”

他的语气不痛不痒,甚至连点兴师问罪的意思都听不出来,但就这么一副闲适又散漫的语气,反而针针见血,直扎的风气一颗心千疮百孔。

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咆哮,同时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前面那些自作聪明的举动有多可笑。

她一直以为萧樾不知道,却原来他根本早就知道了自己在背后做的那点小盘算。他不可能未卜先知的知道她会跟到北燕来,更不可能为了跟她这种小人物算账,就千里迢迢还特意带着当初的两瓶药酒来,可明明没带着原来的两瓶药酒来,却能让燕北配出一模一样的?

风七不蠢,她立刻就清楚了——

怕是早在她离京之前就已经完全的暴露了。

甚至于当初萧樾遣她回北境的命令下的莫名其妙,她心里一直都存着个疑惑,这一刻也总算彻底的解开了……

头天下午萧樾让雷鸣去找她拿药酒给武昙,次日一早就下令把她送走了。

这样的巧合,她之前居然一直就没有多想?

她这得是要多愚蠢又多自我感觉良好,才会跳梁小丑一样,一直以为自己是戴着一副完好无损的面具还一直巴望着往他跟前凑。

风七突然觉得双腿发软,手抓着冰冷的铁栅栏缓缓的滑坐在了地上。

她的嘴唇嗡动,还是忍不住一寸一寸缓缓的抬起眼睛的去看萧樾,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再与他说些什么,而可笑的是在他这样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她会难堪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樾也没兴趣跟她在这里浪费时间,转瞬已经移开了视线,径自抬脚往外走,多余的字一个也没有。

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风七前面一直还抱着一线希望,并不是觉得燕廷襄和何皇后有可能救她出去,而是因为记挂着萧樾,记挂着这个让她心心念念许多年的男人。

因为他的存在,她就本能的期盼着,期盼着他或者会念及昔日的情分,他那样的身份和手段,只要在北燕皇帝面前替他说句话,求个情,她也能起死回生。

她不信,她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救助过那么多他手下兵士,他会真的见死不救。

直至萧樾甩出这两瓶药酒,风七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多愚蠢的一个错误。

只怕在他心里,她早就是个阴险歹毒的毒妇了,他本来就看不上她的出身了吧,再有了这样的前科——

她怎么还敢奢望着他会对她施以援手?

这样的情况下,似乎除了自救,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是的!自救!把一切都推给魏王府和何皇后,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无辜被利用的棋子……她这样身份的女子,在那些上位者眼中就是蝼蚁,没人会执意坚持非要她的命不可,只要她把责任都推给旁人,她就不用死了!

做出这样的抉择,并没有花费风七太大的挣扎和力气,她捡起地上的小瓷瓶攥在手里,用力再用力的握紧……

她要。活!

萧樾去了一趟天牢,回来已经是午后。

进了院子,见武昙那边的房门虚掩着,想是她起来了,脚下就转了个方向径自走了过去。

“王爷!”武昙起来泡了热水澡又换了衣裳,两个丫头正在屋子里收拾。

萧樾环视一圈,没见到她人,不禁奇怪“人呢?”

上午武昙睡觉,两个丫头怕吵到她都不在屋里,故而也不知道萧樾出去了,这时候就面面相觑很有点奇怪“主子不是在您那么?”

萧樾于是就又转身出来,回了自己那边。

走在回廊上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不知道那小丫头又在里面鼓捣什么。

萧樾也没多想,走到门口,已经等在那里的曲林连忙给他开门。

萧樾抬脚往里走,一抬眼没见到武昙,目光再往屋子里搜寻一边,就看见她坐在暖阁的桌案后头,屋子里跟遭了窃贼一样,一直放在旁边的小箱子被掀开,桌子上和地面上,乱七八糟的散落着好些信件。

拆开的,没拆开的,到处都是。

武昙就坐在案后,素来明艳活泼的面孔上笼罩了一层阴云,沉着脸快速的拆看信件。

开门声惊动了她。

萧樾转头的时候,她已经沉着满脸怒气的看了过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

萧樾的心跳突然猛地一滞,有那么一瞬间,突然无比的懊恼。

不过,他还是很快的定了定神,然后佯装若无其事的举步进门,径自朝她走过去“怎么也不多睡会儿又跑过来?”

武昙为什么这么快就醒了?

武昙也想问自己这个问题。

因为担心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她没敢一直睡,中间做了个梦被惊醒了,干脆就直接爬起来了,收拾好了来看他,结果……

他这不说话还好,这么一开口,武昙突然就觉得铺天盖地的委屈袭上心头,一瞬间眼眶里就凝满了温热的液体。

萧樾走向她。

面色从容,和她说话时候的语气如往常一样散漫中又带着天生岑贵的优雅。

他唇角扬起的弧度依旧俊美好看,武昙努力的瞪大了眼睛看她,她明明看不到他脸上的面具,可是这一刻,脑子里却有个清醒的声音不断的在提醒她,告诉她她被骗了。

萧樾走到近前,伸手想要来拉她。

武昙却突然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

她抿着唇,极尽隐忍,终还是一股脑把抓在手里的一叠信件甩到他身上,声音里带着哭腔控诉“你骗我?”

她的眼泪一直没落,萧樾知道,她这是气的狠了,才不屑于在他面前落泪。

那些信件砸在身上,没有半点感觉,这一刻,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棘手。

群林站在门外,压根不敢往里面进,却是蒋芳听说萧樾回来了,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进门就嚷嚷“王爷……”

曲林汗毛倒竖,连忙应到院子里将他拦住,低声的问“有什么事都回头再说。”

蒋芳不明所以“我没事啊,就是中午刚收到两封雷鸣捎回来的密信,我告诉王爷一声,给放在暖阁里的桌上了……”

------题外话------

二更明天补,大家看完这章早睡。

皇叔的媳妇来的太容易了,是时候吵个架了嗷~

第310章 可是,我已经不敢再相信你了!(二更)

雷鸣究竟去执行什么任务了,除了萧樾和燕北,其他人都不知道。

有时候燕北忙不过来,曲林会代为整理搜集回来的资料,但也只知道个大概,只知道雷鸣带人在南边蛰伏,至于具体是为了什么,也不清楚。

蒋芳就更是一头雾水,隐隐意识到那屋子里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就扯着脖子张望。

曲林更是头大,想拉着他避嫌吧,又怕一会儿萧樾要找人……

于是,两个人就手足无措的杵在院子里。

那屋子里,萧樾和武昙两人正面对峙。

她无意间看见了他桌上的两封信函,署名是雷鸣。

说起来武昙跟雷鸣也算老熟人了,自从雷鸣被萧樾派遣出京去执行秘密任务之后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见他,武昙本来就没打着窥测秘密的目的,只是穷极无聊就随手拆了,没想到那两封信件的内容居然全和南境有关!

不仅有南境的军情,驻军动向一类的消息——

甚至于,还事无巨细的向萧樾奏禀了元洲城帅府的人员往来,甚至她父兄的一举一动。

雷鸣的措辞很简练,就是简单陈述武勋父子的日常动向和南境双方军备的情况,并没有妄加揣测和推断,所以武昙看到的就是一些很客观的消息,却并不清楚萧樾搜集这些消息具体是要做什么。

她当时震惊也恐慌,紧跟着又翻了萧樾存放书函公文的那个箱子。

对于萧樾的公事,她向来没什么兴趣查问,并且萧樾以前也从没刻意防范过她,并不避讳她。

自从打陵川城走过一遭之后,武昙已经知道他一直还在暗中把控北境的军权,所以有时候他就算收到一些密信公函之类的东西,她就只当是和那方面有关的消息。

萧樾越过皇权暗中把持北境军权的事,对武昙来说,心里始终是个疙瘩,让她只要想起这件事就会隐隐的不安,所以她就只当没这回事,也从不询问他偶尔就会收到的那些信函的内容。

他把那些东西都收在暖阁里的一个箱子里,她虽然知道,却从来也不动。

今天才突然意识到,他插手的事居然远不止北境的军权那么简单。

情急之下,就一并翻了那个箱子里的东西。

萧樾显然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这会儿事情曝光,也是觉得很有些棘手。

武昙瞪着他,脸上满满的都是失望和防备的神色。

“你骗我?”她在控诉。

萧樾暗暗提了口气,面上表情维持不变。

“本王没骗你。”他再次举步走到她面前,尽量心平气和的试图安抚“这些事情你不是从来不感兴趣么,而且本王也不可能每件事都事无巨细的跟你交代。再说了,如果本王手上什么也不剩了,我们今天就不可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提前没跟你说,是怕吓着你。乖,别钻牛角尖!”

他伸出手去,试图像是平时一样去摸她的发顶。

武昙却又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手。

“北境军权的事,你说过了。”她说,语气克制不住的有些激烈,“可是现在不仅仅是北境的军权你没有真的放手,你不但一直在暗中操纵北境的军权,你还派人监视着胤京里皇帝和太子的一举一动,甚至于你……你还派人在调查定远侯府,连孟氏的来历和底细都不放过?雷鸣现在就在元洲城,他在替你暗中窥伺我父兄!你是同时也在谋算南境的兵权吗?”

虽然她明白萧樾的处境,知道皇帝针对萧樾的险恶用心,她也承认萧樾的话不是全无道理的,可是——

相较于他正在觊觎皇位的这个事实,最让她恐惧和不安的却是他对南境对她父兄的窥伺。

父亲的脾气她太清楚了,不管萧樾有怎样的理由,这样贸然之下,他不可能理解萧樾任何的有关谋朝篡位的举动,到时候大胤朝最有分量的两个领兵的武将短兵相接是必然……

从陵川城那一夜之后,武昙虽然面上没再提过,却无时无刻不在考虑,万一将来萧樾真的迫不得已走到那一步了,那么他和她父亲之间的局面要怎么调和。

若在几个月前,她可以毫不留恋也义无反顾的站到父兄的立场上去面对一切未知的未来和险局,可现在,她却在不由自主的在替萧樾的处境和他们两个的将来担忧……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在她为他的将来忧虑不安的这段时间里,萧樾——

他却早就把最得力的心腹之一雷鸣派去了元洲城,专门盯梢武勋父子?

这就说明萧樾他早就在为了将来的背水一战做准备了!

可怕的是,他一边在暗中布局谋算她父兄,另一方面却若无其事的把她骗的团团转。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些,就这么毫无防范的跟着他跋山涉水,甚至跑到北燕来了。

现在回头想想,如何能够不后怕!

萧樾知道真正激怒了她的是什么。

她虽然只求现世安稳,并不赞同他去夺位,可是在陵川城,他故意带她去军营,隐晦的暴露出自己的用意以后,她虽然有些抵触,还试图劝说他放弃,却总归还是站在他这一边的,没有这样不顾头脸的直接反目。

她会这样,无非就是觉得他是在算计她父兄。

可是有关武勋的事,萧樾现在却没办法贸然跟她解释。

那个人是她敬重的父亲,就算他现在告诉她武勋有通敌叛国的嫌疑,她也不会相信,而最直接的做法就是要闹着马上回大胤去找武勋求证这件事。

而眼前的这个情况——

他还不能走!

反正武昙翻了他这些信件的时机不对,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萧樾心中微微沉吟,面上还是维持着一贯的冷静。

“本王没有在谋南境的军权,叫雷鸣去元洲城是因为有别的事。”他再度走上前去。

武昙还是本能的躲避他的碰触,不过这一次萧樾有了防范,抢先一步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本王早前就跟你说过,我对定远侯府没企图。”

“我不信!”武昙甩了一下,没能甩开他的手,就扬眉对上他的视线。

她是真的不敢相信了。

她既然连派人去元洲城监视她父兄的事都能瞒着她做了这么久,那么当初为了说服她放下戒心的那些话谁又能保证有几分真假?

武昙觉得自己的头脑里有些乱。

这一刻,她恨不能自己是个浑身长满横刺的刺猬,可以自己蜷缩起来,离眼前的这个人和他做的这些烂事都远远地。

她极力的想要克制,她需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的把所有事情的思路都捋顺了再做判断。

可是萧樾握着她的手臂,用这种深刻的眸光注视她的时候,她却只觉得心里难过又委屈,只想哭……

人的习惯,真的是一种太可怕的存在了,短短几个月而已,她在他面前竟然已经放任自己到这种程度。

如今她人在这里,举目无亲。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所有的依靠和寄托,可是顷刻之间,两人之间就划开了楚河汉界的距离,逼着她只能往后退。

她瞪着他,吸了吸鼻子,却一直没有哭。

“武昙!”萧樾的心里此时也并不比她好过,可是这个局面,唯一能替他作证的武青林远在千里之外,摆在面前的却是铁证如山,他怎么解释都不可能打消她心里的敌意和戒备,甚至于还可能把事情闹大,所以,他就只能尽量的试图安抚“你先什么也不要想,本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恶劣,事情也不会发展的那么遭。过几天,等过几天回了大胤,本王再跟你细说这些事,好不好?”

“我等不了回去了,如果你还有的解释有的辩驳,那就现在说吧。”涉及她父兄的安危,武昙是半点也不能忍的,尤其萧樾隐藏的这些秘密刚给了她太大的冲击,这一刻,她需要一个站得住脚的解释来平复自己胸中那些可怕的猜疑。

她仰头迎着萧樾的视线,整个神情语气都咄咄逼人“为什么叫人去南境,为什么监视我父兄?你到底想要对他们做什么?之前你答应我你会考虑的,所以……现在是已经有了最后的决断了是吗?”

本来是质问,可是情绪却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汹涌。

亏得那天在陵川城,她都那般艰难的抉择过,想过只要能避开他跟她父兄的冲突,她就可以随他一起回到边关生活……

现在回头想想,当初她的那些所谓迁就和让步都显得那么幼稚和可笑。

说到底,男人的眼光和女人的世界总是相左的,他有他的骨气和抱负,想要和皇帝一争长短,本就无可厚非,幼稚可笑的是她——

居然曾经天真的以为能凭着他对自己的喜欢说服他打消这样的念头。

也许是萧樾的表面功夫做的太好,平时对她纵容的太过了,才会让她一度迷失,甚至生出那样不切实际的想法来。

天下和女人……

在一个男人的心里,尤其是在萧樾这样的天之骄子心里,本来就是没有可比性的吧!

他高兴了的时候,可以把她宠上天,聊做消遣而已,真的和他的野心还有抱负比起来……

萧昀可以拿自己的太子妃之位和朝臣做交易,从本质上,男婚女嫁不都是如此么?

当年面对和萧昀的那桩婚事,武昙很冷静也很清醒,可是她现在看着萧樾,却打从心里起盼着他能给出一个说的过去的解释……

好像在她的潜意识里,已经没把萧樾和萧昀当成是一样的人。

只不过——

最终萧樾还是让她失望了。

她一直忍着不叫眼泪掉下来,萧樾探出手去,以指腹抚过她的面颊,无奈道“武昙!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听话,先别闹。沉樱的婚期定在九月初六,只有半个月不到的时间了,等这件事办完,本王答应你,回大胤之后就跟你好好的来谈这件事,我把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

“不好!”武昙嚷了一声,眼泪终于绷不住的决堤而出,“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你解释啊!告诉我,你究竟是在谋划什么,你究竟要如何对付我的父亲和兄长?”

如果换个人,萧樾会搪塞她说他其实只是在防范南梁人才叫雷鸣过去盯着的。

可是这样的说辞,武昙不会信,她不会相信他单纯只为了防范南梁人就需要派人事无巨细的去盯梢武勋父子……

“等回去再说!”萧樾拿手指去抹她脸上滚落的泪痕。

泪水是咸的,浸入他指腹的伤口,丝丝缕缕的疼。

他看着她哭,这感觉就好像又从血液里逐渐蔓延到心上,又涩又疼。

他弯身下去,蹲在她面前,伸手将将她拥入怀中抱一抱。

武昙虽然站着没动,却是毫不犹豫的一把将他推开了,仍是固执的坚持“我要你现在就说!”

方才的争吵声激烈起来,隔壁屋子里的青瓷和蓝釉也都闻声跑了出来。

燕北睡醒过来,也刚好进了院子,快步走到门口看见暖阁里散落满地的信件,不由的就倒抽一口凉气,神色也凝重无比。

所有人都不敢往里进,全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等在屋子外面。

在她父兄的问题上,武昙算是油盐不进了。

萧樾与她对视良久,眼见着是哄不住了,无奈之下,就只能深吸一口气,苦笑着问她“若是这江山会落到本王的手里,这样不好么?”

武昙被他问的怔住。

她承认他现在的处境艰难,要彻底摆脱皇帝的打压和迫害,最一劳永逸的法子就是取而代之。

否则——

就算他们避到了陵川城去,性命也是时刻悬于别人的刀锋之下的。

萧樾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她其实也不想。

只是……

短暂的沉默之后,武昙就摒弃掉了这些想法,她拿袖子使劲抹了把眼泪“我不知道好不好!这天下到底是谁的跟我没有关系,我一点也不关心更不在乎,我就只想知道,若是将来我父兄挡了你的路,你……会对他们下杀手吗?”

“不会!”萧樾脱口回她,没有犹豫,但又唯恐她不信,就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本王保证!”

他之所以必须锄掉武勋,症结并不在于武勋会是他皇权路上的绊脚石,而是因为这个人心术不正,已然不配为人。

所以,这句话,他不算诓了武昙。

武昙亦能看到他神情之间的恳切。

他看着她的眼神,也是情真意切的,写满疼惜与无奈。

“可是……我已经不敢再相信你了。”可是下一刻,她却还是忍不住的又再哭了出来,“我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又有哪句话是假的,你能骗我一次,就能骗我第二次第三次,是不是?”

说完,也没等萧樾反应就大力的一把推开他,埋头往外冲去。

萧樾本来就是蹲在那的,被她推了个踉跄,险些跌倒,等站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夺门而出。

青瓷和燕北他们倒是都在门口,可是这个状况之下,谁也不敢贸然出面去拦她,就只是本能的匆忙避让。

萧樾站起身来,看着暖阁里乱糟糟的一屋子,就更是心里心烦意乱,叹了口气正要抬脚往外走,不想武昙已经去而复返,埋头又进了屋子。

她眼圈红红的,这时候已经止了眼泪,脸上是一副谁都欠了她八百吊钱一样的苦大仇深的模样。

萧樾无奈的走上前去,还没等伸手碰她,她就已经抬头迎上他的视线,怒气冲冲道“我要回家!”

态度强横,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第311章 回家(一更)

萧樾下意识的皱眉。

武昙加重了语气和怒气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回家!”

萧樾伸手把她腮边残留的一点泪痕抹净,语气尽量的和缓“本王这边的事还没办完,再缓几日。”

“我说我要回家!”武昙这会儿却横了心一样,不避不让的迎着他的目光再次重申。

这丫头执拗起来,真的不是随便用言语可以劝服的,她的那个油盐不进的臭脾气,萧樾是领教过的,只不过自从他交出兵权把她哄到手之后,她已经很久不曾这样了,即使置气也都是面上的,很容易就混过去了。

而现在——

仿佛这一夕之间,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回到了她对他严防死守的那个起点那里。

萧樾知道,只要他不答应,她其实也无可奈何,只能乖乖呆在这,等着沉樱大婚之后跟随使团一起回朝。

可是——

在他能给她一个明确的交代和解释之前,他实在不想她心里再继续积攒对他的不满和怨恨了。

她自己生气,他看着也煎熬。

两个人,四目相对,谁都能感知到其间的气氛不同寻常。

蒋芳和曲林两个甚至紧张的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萧樾和武昙之间不安的游走。

作为“罪魁祸首”的蒋芳,急的几次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但是又自知嘴拙,唯恐说错了话还要雪上加霜,就到底是迟疑着没能开口。

倒是蓝釉先忍不住了,赶紧走到武昙身后试着劝她“主子您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先回房吃点东西吧?”

武昙头也没回的挡开她的手,就还是气势汹汹的死盯着萧樾。

对峙半晌,萧樾终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抬眸越过她去,看向站在门口的燕北“燕北,你送她吧。”

燕北大为意外,下意识的把眼睛都瞪的老大,但仿佛只是片刻之间就已经领会了萧樾的用意,拱手领命“是!”

萧樾会叫燕北送她,武昙也很是意外。

燕北的真实身份特殊,北燕这边又正局面紧张,这时候他怎么都应该留在这盯着的,哪怕不插手——

好歹人在这里,心里能多点谱儿,还能应付个不时之需不是?

现在萧樾居然让燕北送她回去?

武昙脱口就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这别正是萧樾的以退为进……

她反正是不想跟萧樾待在一块了,索性就心一横,咬牙不管。

青瓷两个却是急了“主子……”

想劝,却被萧樾打断,他继续吩咐燕北“把咱们自己的亲卫调七八个可靠的,乔装一下,明天走吧。”

“是!”燕北没有废话的直接领命。

青瓷和蓝釉互相对望一眼,都不由的往前凑“王爷,我们……”

萧樾身边不怎么用婢女服侍,尤其用不着女暗卫,她们两个被调到他身边,就是为了伺候武昙的。

现在如果武昙要先回大胤了,这山高路远的,她们自然应该跟随服侍的。

再者说了——

二小姐这赌气一走,分明就是个要跟王爷划清界限的意思,燕北他们一群大老爷们,路上需要他们跟随护送,二小姐不会说什么,回头等回到胤京,回了定远侯府,这些人还能赖在她身边不成?

王爷能在这小祖宗身边打下这片江山不容易,她们两个婢女赖在武家,好歹是个凭证吧,要不然的话——

再等个把月王爷忙完了这边的事情回京,小祖宗身边连个内应都没了,这岂不是一朝回到起义之前?

青瓷和蓝釉都急的不行,不断的互相交换神色。

“你们两个留下。”萧樾却很果断。

青瓷和蓝釉是不能走的,北燕这边的人都知道她们是武昙的贴身丫鬟,如果连她们都不露面了,很容易就会叫人有所揣测的。

长久的不说,最起码在三五天之内她们要时常露面,制造出武昙还在北燕的假象。

燕北带着武昙轻装简行,正常的话应该有个七八日就能过境回到陵川城,在这之前,要防范着燕廷襄等人得到消息派人去拦截甚至是追杀……

所以行程上,只要拖过个四天左右,就算他们发现了,再派人去追也追不上了。

萧樾的语气不容拒绝。

两个丫头互相对望一眼,终于也是没敢反驳,只能应诺“是!”

事情等于就这么定下来了。

武昙就不再多看萧樾一眼,拎着裙角转身出门,直接回房去了。

“主子……”两个丫头连忙去追。

萧樾这边,看着她的背影,刻意保持温和了半天的表情就瞬间散了个干净,整张脸上冷若冰霜,目光深沉。

蒋芳直接就往地上跪“王爷,属下不是故意的,请王爷降罪责罚。”

萧樾看都没看他,只看了燕北一眼就转身进了屋子“收拾了。”

蒋芳简直难以相信——

因为他的疏忽给王爷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王爷居然就这么算了?

燕北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下去吧。”

蒋芳还有点浑浑噩噩的反应不过来,曲林却是如蒙大赦,赶紧把他拽起来,拉着就出了院子。

萧樾进了里面的卧房,燕北带上门也进了屋子,却先去暖阁里把那些被武昙翻乱的信件都捡起来,重新归类整理好,把今天蒋芳新送过来的两封放在了最上面,然后从暖阁出来,空手进了萧樾的卧房。

萧樾正冷着脸坐在桌旁,一语不发。

他的心情不好,但还没到震怒的程度,因为——

那些事迟早就是要跟武昙摊牌的,他不可能瞒她一辈子,虽然这个时机赶的不太好,让他烦心是真的,倒是不至于需要迁怒严惩下面的人。

燕北走过去,神色间却比他更多了几分纠结,迟疑着问道“王爷……真的让我送二小姐回去?”

他跟武昙的想法差不多,北燕这边眼见着就要掀起一场大的风暴了,虽然他无意从中趁火打劫的捞好处,但总归因着他的这个身份……

比起萧樾,他似乎更没理由躲清闲。

“把她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萧樾伸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语气冷淡又直接“而且,你不是对这边的事不感兴趣么?”

燕北抿了抿唇,没做声,微垂下眼睛,沉默。

有关他的事,萧樾是自从在陵川城那晚给了他那些东西之外,就再没有主动过问过,即便到了北燕,因为他的身份曝光而给萧樾和整个使团都惹了不少的麻烦,萧樾也一直没主动再找他提过。

除了一开始一时意气报复了胡贵妃和徐穆那个举动之外,燕北确实就再没有主动掺合北燕皇族家事的打算。

就算那些人都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就算他对他们也谈不上有什么恨意或者不满……

可是——

他和他们一开始就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是天潢贵胄,习惯了在阴谋算计中权衡利弊,而他……

无拘无束的闲散人等做的久了,没觉得自己的身份上还需要更镀一层金才能过的更舒适自在些。

双绮在他的刻意安排下,被徐穆带回了北燕京城,发挥完最后的作用已经被燕霖安排好了去处,不用担心后半生的生活,他却只想跟着萧樾走完这趟差事之后,依然回到大胤去做他的侍卫,过自己的生活。

有对他信任又关照的主子,有许多性情相投又相处的自在的兄弟,也许将来有一天,遇到一个心仪的女子,再娶妻生子……

北燕皇族给他的这个身份,就只会是束缚。

他不想为了这个所谓的身份和那些根本就是未知的好处再浪费更多的心力和时间和这里的这些人再去周旋妥协了。

这些话,他虽然没有明着对萧樾说过,但是想必萧樾是明白的。

所以——

萧樾才会一直也没再过问。

只是今天,萧樾让他这个明显是和北燕牵扯最深的当事人最早抽身而退?

这还是大大出乎燕北的意料之外的。

萧樾也没再继续点破什么。

燕北犹豫再三,还是咬咬牙,单膝跪了下去“王爷,因为属下自己的私事,最近给您和二小姐他们都添了许多的麻烦,真的很抱歉。”

萧樾喝了口水。

他因为武昙的事,心情不太好,就更没有心思过多的计较旁的事了,只就淡淡的说道“去准备吧,把武昙给我安全的带回去,就算你抵偿了。”

他们主仆之间是有着某种默契的。

燕北也不再矫情,整理了下袍子站起来“有关二小姐那边,王爷还有别的吩咐么?”

萧樾低头盯着杯子里的水片刻,忽的就自嘲的勾唇苦笑了下“本王就算是嘱咐你们看着她,你们还真能看的住不成?算了,别的你不用管,只把她安全护送回去就行。”

顿了一下,又补充“在北燕境内尽量不要滞留,省得夜长梦多。”

“是!属下明白!”燕北不是第一次替他办事了,更细节的东西萧樾也不需要额外的再嘱咐,直接打发了他下去。

隔壁。

武昙回到屋子里就踢了鞋子爬上床,蒙着被子生闷气。

两个丫头随后跟进来,却是全都紧张不已,面面相觑了好半天,最后青瓷才拿定了主意给蓝釉使了个眼色“主子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你去叫厨房弄点吃的来。”

“嗯!”蓝釉点点头出去了,临走还是忧心忡忡的回头去看躲在床上生闷气的武昙。

青瓷带上房门,犹豫着走过去,轻手轻脚的在床沿上坐下,然后试着去拉武昙蒙在头上的被子“主子,蓝釉去弄吃的了,您先起来,这样总是饿着肚子睡觉对身体不好的!”

武昙这会儿睡不着,自然也是憋闷的慌。

青瓷一扯,她就顺水推舟的一骨碌爬起来,只是终究心里气恼,就狠狠的撕扯了两下被子,气得哼哼了两声。

“主子……”青瓷虽然知道这时候不该顶风作案,可是想着胤京离着这里山高路远的,就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试图劝她“王爷有他自己的苦衷的,就算他瞒着您一些事,但是始终却不曾给您带来任何的麻烦不是?既然他都说了等过阵子回去了就给您个说法,您就不能让一让,先缓个几天么?这样互相置气……回去的路上起码得走半个月以上,奴婢和蓝釉又不能跟着……”

这小祖宗,对身边熟悉的人还是顾念的,有时候更是吃软不吃硬,青瓷试着打感情牌。

武昙虽然没喝止她,却也始终气鼓鼓的不接茬。

青瓷一看着估摸着是有戏,就赶紧又试着加一把劲“北燕这边的事情挺凶险的,王爷应该也不是故意敷衍您的,怕是一时分身乏术,您就别生气了。”

武昙是有用心听她说话的。

她也说不上自己现在具体是个什么心态,其实就算是在南境的事情上萧樾真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和苦衷,他跟她解释一下,有什么难的吗?横竖现在恶果还没造成,一切都还有商量和解决的余地,她又不是那种完全不讲理的人。

可是他不肯说,这就让她不得不朝着最坏的方面联想——

他就是冲着他父亲和兄长去的,因为无法自圆其说,他才只能用了拖字诀,拿那样的话来诓骗她!

这一重设想,是让她崩溃和愤怒的根源。

而方才那一刻——

她其实是想听他解释的。

不是不给他机会,是他拒绝了。

她的格局,终究还是和他不一样的,在利益冲突明显的当口,她确实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是应该继续跟他这么勉强的纠缠耗下去的。

说要跟他一刀两断,心里也不是不难过的,只是跟她大哥和整个武家比……

总要有个取舍的。

武昙一直没吭声表态,后来蓝釉端了饭菜来她倒是吃了,虽然吃的不多。

然后再整一个下午武昙都没出房门。

两个丫头虽然盼着这事情还能有个转圜的余地却也不得不做两手打算,忙着帮她收拾行李。

明日一早他们会扮成回乡省亲的旅人出京,人和车马都尽量从简,青瓷就只给她准备了换洗的衣裳,为了赶路,也都是方便为主的,然后尽量的多带了些银两和干粮。

武昙早早的就上床睡了。

两个丫头不敢吵她,收拾好就退到了外间,一起在榻上铺床。

萧樾过来已经是夜半时分了,屋子里静悄悄的,两个丫头开门把他让进来,想点灯也被他拒绝了,只能先退了出去。

他走到里屋在床沿上坐下。

武昙其实没睡,这一晚上心事重,她睡不着,他一进来她就知道了。

此刻她面朝床榻的里侧躺着,一动不动,等着萧樾先开口。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就还是鼻子发酸,突然就想,只要他肯给个说法和解释,一切就都还有商量的余地……

她使劲的掐着手指,不叫自己哭出来,怕弄出了动静。

屋子里寂静无声,可是左等右等也没等到萧樾的解释,他只是守着她坐了好一会儿,然后就一声不响的起身出去了,走前——

倒是很体贴的给她掖了掖被角。

这算什么嘛!

萧樾这一走,武昙就绷不住了,一骨碌翻身坐起来就又哭了。

她以前在家的时候不爱哭,可是自从跟他走的亲近了以后就时常能得了这样的机会,受点委屈就想哭一哭……

后半夜她是打了个盹儿,只依旧睡得不好,再加上因为要在天亮之前后门送菜送果子运泔水的人来往时趁乱出门,天还没全亮燕北那边就叫人来传信请她起身了。

昨天哭了挺长时间,武昙的眼睛有点肿。

她也不吱声,吃了东西又任两个丫头伺候着换了身轻便的男装。

隔壁萧樾那边房门紧闭,一点动静也没有,两个丫头急得不行又不敢前去催请,都强忍着尽量拖延替武昙收拾。

武昙却似乎并不犹豫,整理好了就直接出门。

两个丫头跟出来,正急的团团转,好在是她们王爷不负众望,赶在武昙出院子之前还是拉开房门出现了。

第312章 为了我们两个!(二更)

武昙听见了动静,可是心里横着气儿,就只当没听见。

“主子,王爷出来了。”青瓷情急之下,不由的攥住她的胳膊叫了一声。

武昙倒是顿住了脚步,只仍是不肯回头。

萧樾从屋子里出来。

她不回头,他就径直走到她身侧。

天色将明未明的,很有些朦胧。

萧樾抬头看了眼天际,鼻息间隐约的呼出一口气,然后才垂眸看向她。

武昙跟他置气,梗着脖子看旁边,理也不理他。

萧樾也不和她纠缠,只就语气平和的告诫“回去了暂时先不要回定远侯府,去本王的庄子或者你武家自家的庄子上先待一阵,万一让萧植知道你落单,可能会有危险。等本王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就回去找你。”

武昙不理他。

他也不强求,只是见她鬓角有些细碎的发丝没能束进发髻里,看着有些毛躁,就伸手去想要替她拨到耳后。

他的指尖触到她鬓角的肌肤,武昙突然恼羞成怒。

她忽的抬起头,大力的打开他的手,迎着他的视线愤愤的质问“如果知道我回去了,老皇帝会拿我威胁你吗?”

“……”

触及她眼底冒着火的眸光,萧樾没否认。

武昙突然就又有点崩溃,扯着嗓子嚷“所以……你这到底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我啊?”

她为什么愿意跟萧樾在一起?无非就是贪图他对她的好,甚至异想天开的想过,哪怕父亲不同意要将她逐出家门都无所谓的。

可是这一夜之间才幡然醒悟——

他对她的好,背后都还含着莫大的隐情。

他对她好的同时,又是在不断的谋算和权衡背后的利益和得失的。

静下心来,她其实相信萧樾说他不是要利用她去谋算武家的什么的,可她虽不是他的棋子,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远不止男女的情分那么简单的。

他瞒着她太多的事,他们中间是夹杂着大胤皇族、定远侯府,甚至于是他的野心和抱负的。

在她单纯的只看见两人在一起的自在时,他却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算计那些很有可能会将她现在所在乎的一切都打破摧毁的庞大的未来蓝图……

武昙承认她自己就是个不思进取的小女子,现在萧樾瞒着她执意在做的那些事都让她觉得恐怖可怕。

她不否认萧樾应该是真的很有些喜欢她的,否则在两人相处的细节上,他没必要容忍和纵容她那么多。

只是相对而言——

她更加无法忍受他在暗处算计她的家人。

偏偏——

他还连解释都不肯给一个。

若在平时,这话她是会谨慎出口的,毕竟萧樾对她的好,有目共睹,而利用一个人对你的喜欢就肆无忌惮的出口伤人,实在是卑劣……

可是她等了他一整夜,他却仍然不肯给个说法,武昙这会儿是真的恼了,甚至是有点故意挑衅的意思,拿了这话来刺激他。

可是萧樾面上的表情依旧平静。

他与她对视半晌,武昙终究还是没有等来他的解释。

他只是目光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的眼睛,郑重的说“为了我们两个!”

回答了她前面的那个问题。

简单直白!

可是这世上却远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

武昙终于也是觉得跟他再无话可说了,当即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主子!”虽然燕北就等在院子外面,青瓷也还是不放心,连忙还是跟着出去送了。

蓝釉怕人跟的太多会被察觉了,不敢再跟,也是很有点不安的站在院子里扯着脖子张望。

萧樾已经一声不响的又转头进了屋子里。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青瓷回来,犹豫着在萧樾那屋子外面转圈。

萧樾正坐在暖阁里看昨天被武昙打扰了而没来得及看的信函,听见外面的动静就唤了她“进来。”

青瓷连忙收摄心神,整肃好神情方才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萧樾坐在案后,朝她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青瓷连忙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只斟酌着小声道“二小姐他们已经相继出了园子。”

这话自然用不着她特意跑过来禀报,只是武昙这一走,她就总觉得空落落的,好像哪里都不怎么对劲。

萧樾倒是没有责怪,只略一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又嘱咐“沉樱那里你去跟她打个招呼,告知她实情即可,对外就说本王禁了武昙的活动,不准她再出去走动了,你跟蓝釉两个偶尔上街买些点心小玩意儿什么的,露露面就行。”

燕廷襄那人阴损的很,何皇后等于是栽进去了,不出所料的话,风七那里就这一两天也会有动静,到时候她死咬之下,最轻也是把主谋定成魏王世子妃才能了结此事,可就算是魏王府弃车保帅,魏王世子妃可是燕廷襄的生母……

事情轮番的起来,燕廷襄受到这样一波接着一波的打击,这种情况下,很难保证他不会铤而走险。

何况——

他都已经对武昙下过一次手了。

正好这就是个契机,现在萧樾下令限制武昙的行动,燕廷襄八成也只会当成他是被前天晚上的事吓到了,投鼠忌器。

青瓷还想说什么,可终究现在坐在她面前的是萧樾而非武昙……

她不敢再逾矩,就应诺退了下去。

房门关上,萧樾将手里的信件随手丢回桌子上,然后就仰面靠在了椅背上,仍是觉得心烦意乱。

尉迟远的人暗中跟随,一直到确认燕北一行顺利出了城门才回来复命。

彼时沉樱过来了一趟刚走,萧樾的事她管不了,青瓷过去说武昙和萧樾吵架闹了脾气,非要回去,萧樾拗不过就让她先走了。

沉樱是觉得这么远的路,萧樾放了她一个人回去太儿戏了,本来想来问问到底什么事,好歹也劝着让萧樾把人追回来,可是萧樾三言两语就不耐烦了,她就也不好再打听,只能是先回了。

尉迟远进来的时候,萧樾却是什么都没干,正站在窗前盯着空荡荡的院子出神。

“二小姐他们已经出城了。”尉迟远如实禀报,说着就终还是觉得汗颜,又跪了下去请罪,“王爷,都是属下等人的疏忽,这才让二小姐……”

萧樾面上表情很平静,并没有因为武昙的事迁怒过任何人,可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让尉迟远这些人觉得不对劲

那二小姐就是王爷的心尖子,现在因为他们这群蠢货的疏忽搞到决裂的地步——

照王爷的脾气,不应该就这么和风细雨默不作声的。

尉迟远在等一场暴风雨,可话没说完就已经被萧樾打断了“去递封帖子,请北燕太子过来说话。”

尉迟远骤然抬头看向他。

萧樾自己就是决口不再提起武昙的事,做下属的也不好这么不知趣,尉迟远就算攒了一肚子的话也只能生咽下去“是!”

这一来一去往宫里去传递消息需要时间,等燕霖过来已经是差不多两个时辰之后了。

萧樾正坐在暖阁里看公文,听见禀报,一边叫人请了他进来,一边起身从案后绕出来。

燕霖举步进来。

因为他进院子的时候,武昙那边房间的门大开着,里边就只有两个丫头在整理东西,他还以为那小丫头在萧樾这,本来还想别不是自己过来的不是时候,进门之后左右一看,没看见人就随口问了句“武二小姐呢?前天晚上宫里的事实在是抱歉的很,父皇今日又提起,特意让人去库房里寻了些小玩意儿让本宫转交二小姐,多少算是一点心意吧。”

萧樾朝他看过去。

燕霖就招招手。

外面七八个宫女手捧着托盘和锦盒进了院子。

萧樾侧目示意尉迟远“送武昙屋子里去。”

“是!”尉迟远把人带到隔壁,青瓷两人接了东西,许畅就带着宫婢们退下了。

“你也出去吧。”萧樾给尉迟远递了个眼色,然后转身引着燕霖在旁边的椅子上落座。

待到燕霖坐下,端起茶碗要喝茶的时候他才开门见山的说道“武昙……本王先打发她回去了。”

燕霖手下正在拢着茶叶的动作不由的一顿,这次是真的意外,不由的就抬头看向他。

萧樾手里也端着茶碗,没抬头,继续有条不紊的慢慢说道“眼下多事之秋,她在这里不是很妥当,本王就让燕北先护送她回去了。”

什么?燕北也走了?!

这一次,燕霖就直接忍不住当面失态,手下碗盖擦过茶碗的边缘发出一声突兀的声响。

但随后他就冷静下来,只是表情还有几分僵硬,有半天没回过神来。

萧樾也不跟他浪费时间,紧跟着又继续说道“本王不想节外生枝,所以这两件事得太子殿下配合我暂且隐瞒。不过么……既然他们两人离开了,就不要浪费了契机,徐穆那里太子殿下找到突破口诱他出面了吗?”

燕北就这么干净利落的走了,燕霖的心中是忍不住有些失落的。

可眼下并不是他计较这些的时候,他飞快的定了定神,跟上萧樾的思路,思忖片刻就心里有数“徐国相一直不看好本宫,他一开始是将一半的希望放在兄长的身上,后来知道兄长不肯受他的操纵,又将兄长视为摆在他眼前的障碍,若是叫他知道兄长根本无心皇位和北燕的政务……说不定就能激发他重燃斗志。”

在徐穆和北燕绝大多数的朝臣眼中,燕霖就是个不堪大用的病秧子。

即使他承袭皇位是名正言顺的——

大家现在只怕也都已经在暗忖将来等他驾崩之后,下一任皇位继承人的人选了。

徐穆是知道燕北身世的内幕的,自然将燕北视为最大的障碍。

现在,燕北居然半点谋权的打算都没有,还这么干脆利落的在这个角逐皇位的最佳时机拍屁股走人了?这足以让徐穆相信这个人是真的完全无心皇位的。

这样一来,徐穆就会看到新的希望。

“就是这个意思!”萧樾点头,燕霖的思维敏捷,他还是颇为欣赏的,顿了一下,又补充,“既然要帮他重燃斗志,那就不要吝啬,顺便往他手里递把刀。武昙他们约莫七八日之内就能抵达陵川城,那么保守估计,约莫五日之后就可以想办法把燕北的行踪透露给徐穆了。徐穆是个精于算计的文臣,届时他必然会派人跟着沿路去证实这消息的可信度,那时候就可以顺便把本王和太子殿下背地里的交易露出端倪给他看了。”

燕霖的眸中也跟着闪现一丝老谋深算的精光,牵起唇角道“让徐穆看到燕廷襄的败相已露,同时本宫会想办法把何大小姐真正的死因透露给他,届时天时地利人和,他自己就会想到出面把鲁国公府的立场争取过去。这样一来,何家临时反水……就算燕廷襄和皇后聚集手上能笼络到的兵马和人手起事,至少在朝堂上和他们里应外合的朝臣不会有多少,起码不至于乱了整个朝中的局面。”

徐穆临时策反了鲁国公何家的话,一来能背后捅刀子让魏王府在关键时刻失去了联盟和内应,二来——

将鲁国公及其党羽的势力争取过来,将来还能为他所用,等到他想操纵朝局的时候,这都是助力。

这样一举两得的事,而且能得到的又都是巨大的利益,徐穆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机会的。

暂时把鲁国公稳住了,以燕霖和皇帝目前的准备,单独拿下一个魏王府的势力,成败基本毫无悬念,至于那些三心两意的文臣,就可以等燕霖掌权之后再想办法慢慢地清除了。

现在最要庆幸的就是徐穆和魏王府之间积怨已深,他们没有联合的可能,否则这一次若是是他们双方联手——

就算燕霖这边早有准备,可以镇压住燕廷襄用来起事的部众和人手,朝中那么多文臣动摇立场也是没法收拾的。

萧樾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顿了一下,又问“天牢那边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哦!”燕霖定了定神,“昨日晟王爷离开之后那个风氏就已经嚷嚷着要面圣了,不过本宫想再磨一磨她的耐性,暂时还没提她出来问话。”

萧樾道“她的事,明日就着手办吧,不过太子殿下得尽量拖延着,晚一点将此事定案。燕廷襄那里得吊着他的注意力,否则他太清闲的话,难保不会注意到本王这边武昙和燕北的行踪。”

风七为了保命脱罪,只会把脏水都往魏王府还有何皇后身上泼。

何皇后反正是已经等于是废了,死猪不怕开水烫,但她在宫中多年,势力根深蒂固,燕廷襄为了继续利用她手上的人脉和关系,一般不会舍得将她置于死地的,那么届时就只能忍痛大义灭亲,让魏王世子妃顶了这个混淆皇室血统的罪名。

这件事,不仅能拖他个几天,并且一旦结案,他也会受到刺激,届时全力谋划大事,应该也很难再分出注意力来打个别人的主意了。

燕霖没在萧樾这里滞留太久,两人谋定了正事他便起身告辞了。

他过来的时候武昙的两个丫头都在,随行的内侍宫女就只当武昙是去了沉樱那里,谁也没多心,这就在一定程度上替武昙和燕北二人掩饰了行踪。

武昙他们这一路上十分的顺利。

她坐一辆普通商户人家都能用的起的小马车,被装扮成护卫和家人的燕北等人护送,一路南下。

几个负责护送的暗卫开始还很有点觉得事情棘手——

谁都知道王爷供着的这个小祖宗娇贵,他们一群大老粗,简直就觉得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芋,就唯恐路上要被她折磨。

可是出乎意料,这小祖宗出了门,离了王爷的跟前反而好伺候的多,一路上都很配合,白天就安安静静的缩在马车里跟着他们赶路,中途歇脚和晚上休息的时候对食物和住宿的条件也不挑……

这跟来的路上简直就像两个人似的。

一群糙汉子,新奇的不得了——

这小祖宗是看人下菜碟么?还是因为和王爷闹翻了,有了失宠势头这才自觉的低调了起来?

总之不管怎样,她这样配合,是给大家都省了许多麻烦,一路上就格外的稳妥些。

如此赶了五天路,这天晚间,因为白天下了两个时辰的雨,晚上就没赶得及进到下一座城池,一群人商量之后就只能将就着在野外的一座小客栈落脚。

这客栈没在官道上,位置比较偏僻,是因为实在赶不及进城了,燕北提前叫人来前面查看才找到的,一行人就提前半个时辰下了官道找到这里。

离着客栈不远的地方还有个小村庄,客栈就是村里有点家底的富户开的,小本营生,没敢太靠近官道是怕生是非。

这客栈地方不大,收拾的还算干净整洁,一行人投宿过去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武昙吃了饭,又让店里帮佣的小姑娘打了热水来洗漱了一番。

这几天连日里颠簸在马车上,她其实已经有点吃不消了,浑身散了架一样的难受,只不过她也很清楚现在的处境,这里是北燕不是大胤,萧樾又得罪了好些人,这就是个是非之所,所以这不是她矫情喊累的时候,早点离了北燕境内,对谁都好。

她心里是恼了萧樾也对他失望至极的,可大是大非面前——

总不会帮着外人坑他。

乡下地方僻静,她一时也不想睡。

这客栈是个二层的小楼,听到外面有动静,武昙就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隙往外看。

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是数百人的队伍押解着几大车的货物,货物都是用麻袋装的,看着应该是米粮之类。

这样的队伍,今天沿路她还遇到过三次,只是队伍都没有这一支庞大,都是几十人或者上百人的商队。

这些人没走官道,在这个偏僻的小客栈落脚,好像也没有住宿的打算,只是跟店家采买干粮。

这么多人的伙食,小客栈自然供应不出,好在他们似乎是早有准备,自己带着干粮,就借了店里的土灶,客栈的掌柜又回村里帮着采买补给了一些,供应他们。

楼下忙的热火朝天,不过这些人并不吵闹,其实动静倒是不大。

武昙在窗口看了一阵,想了想就推门出去了。

因为楼下来了外人,护送她的暗卫就不好太明显的直接守在她门口,而是进了隔壁的屋子,但是听见她开门的动静还是第一时间推门出来了“您有什么吩咐?”

武昙从屋子里走出来“燕北呢?”

燕北住在她另一边的房间里,这时候也听见动静开门出来了“二小姐!”

武昙看见他,又看了眼楼下来来往往搬着热好的干粮往来的旅人,忽的唇角勾起一个弧度,挑眉道“这就是你们主子跟燕太子的交易?”

第313章 情敌见面,狭路相逢(三更)

燕北的眉心一跳,紧皱了眉头没吭声——

好在楼下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很乱,武昙又没有高声,他们听不见。

武昙就笑了,一边转身又进了屋子,一边语气淡淡的说道“燕太子把北燕在它们南边国境的驻军调回京城准备用来平乱,他们要瓮中捉鳖,一举扫平魏王府培植多年的势力。想必你家主子是许诺他,在他秘密调兵回京的这段时间,大胤在陵川城外的驻军绝不会趁虚而入,借机北侵吧。”

在带领送亲的队伍走出陵川城之前,萧樾软禁了朝廷派往陵川城的驻军主帅,换了自己的心腹把持军务。

这样一来,大胤在边境驻军的动向就可以全凭他的意思来了。

其实武昙已经好奇好些天了,他到是用的什么样的理由才说服了燕霖,让燕霖同意娶沉樱,并且甘心做他用来掩护和保护沉樱的幌子的……

曾经一度,在她察觉了燕北的身世之后甚至有想过,萧樾难道是拿燕北和燕霖做了交易?

他答应替燕霖控制住燕北?或者是帮忙说服燕北回去?总之是按照燕霖的需要,在燕北的身上做文章?!

直到今天,她才恍然大悟——

萧樾他做的事,但凡出手,就必然是大手笔。

他那样的人,大约是根本就不屑于用一个人的去留作为跟人谈判的筹码,要下本钱自然给的起更大更直接的。

北燕京城里的势力分散,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究竟有哪些人会成为燕霖的障碍和敌人,而北燕国中所有的兵力分布都是有数的,京城里究竟有几方势力却是未知,御林军皇帝用来自保足够了,可一旦魏王一党起事,拿来平乱就会显得捉襟见肘。

并且燕廷襄既然要做大事,为保万无一失,自然会先把皇帝手上固有的势力想好了方法控制,这样就需要外援才能掌控局面了。

而如果要从别的地方调派军队进京,数万人的兵力变动,怎么都不是小事,一时半会儿的,能从哪个要塞往回撤?

即使是和大胤的边境处——

就算明知道萧樾和燕霖勾结,燕廷襄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出的。

就算萧樾真的承诺了不会趁虚而入,燕霖除非是疯了才会在这种事上都相信他!

这可是一国的边境,稍有不慎,给整个北燕带来的就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可偏偏——

这俩人居然真就一个敢想一个敢做的就这么合作起来。

燕北是唯恐武昙声张,见她想谈这件事,就只能跟着进了屋子,反手关上了房门。

武昙回转身来看他。

燕北为了避嫌,就微垂了眼睑避开她的视线。

武昙好像也无所谓他回不回答或者承不承认。

她自己看透的事,已经不需要再得到别人的承认或者否认了。

她看着燕北,言语之间满是戏谑和玩味“这些乔装的都是从边境秘密撤往京城的兵力吧?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些还只是走的明路的,夜里应该还有更大批的军队在夜行军往京城的方向赶赴。我只是觉得新奇,这样事关重大的事,一旦他毁诺,北燕就有可能因此而丧失大片的城池和土地,燕太子又不是个傻的,居然就这么相信他?”

从严谨的角度来说——

燕霖对萧樾的信任,确实太过冒险了。

他凭什么要相信萧樾这么个外人?万一萧樾说话不算数,在他调开边境的驻军之后下令大胤的军队挥军北上,北燕将会损失惨重。

而且当时他们正处于内乱的局面之下,就是想要挽回只怕都有心无力。

武昙的话让燕北眉头频蹙。

他本不想和武昙这样的小姑娘逞口舌之快的,此时也终于忍无可忍,霍的抬眸看向了她,不悦道“二小姐何必故意说这样的话?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您难道不清楚么?”

萧樾是个什么样的人?

武昙觉得有点好笑。

她刚跟他翻脸的理由,就是觉得他两面三刀,面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不可信,可是燕北这么一问,她突然就觉得无趣……

潜意识里,她其实并不觉得燕霖的做法有错,因为萧樾确实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他既然允诺了,就必然会守诺。

哪怕是他当初骗她——

他也说的都是实话。

他只承诺自己没有想通过她来拉拢她的父兄,对她保证自己对她别无所图,却从没说过背地里他自己会不会再打武家的主意。

哦,他还说,他说他知道她最在乎的都是什么……

可是,他就这样背后监视武家的所有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么一想,武昙就难免心烦意乱起来,不由的就有点走神。

跟他分开好几天了,她其实没有那种太过怀念的感觉,毕竟以前没有他的时候,她的日子一样过得开心自在,可是只要哪一刻没控制好发散的思维再想到他,心里就还是忍不住的义愤难平,隐隐的难过。

武昙甩甩头,尽力的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从脑海里赶走。

她重新正视燕北“雷鸣到底在元洲城做什么?他到底为什么派人监视我父兄,原因你知道的吧?”

燕北这一次没有回避她的视线。

他没应声,算是默认。

武昙与他对峙片刻,就心里有数“不能说?”

燕北不擅长跟女人打交道,尤其还是自己主子的心尖子,他暗暗提了口气,尽量的控制心态和情绪,反问道“王爷对二小姐难道不好么?您没必要用这样的恶意来揣测他。而且……”

他越过武昙走过去,重新将紧闭的窗口推开一道缝隙往外看。

武昙也跟着回转身来,狐疑的盯着他。

片刻之后,燕北重新自外面收回了视线,又再问道“二小姐难道没想过要回去么?”

回哪儿去?回北燕的帝京么?

武昙听得一愣。

燕北继续道“咱们走了几天了,二小姐您一向睿智,想必这一路上您早就已经想清楚了,王爷不肯替您解惑,一则是不到时候,二则……北燕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所有人都知道他看重您,您继续留在那里就是别人的靶子。他顺水推舟的让您先离开,考虑的无非也是您的安全。”

武昙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她抿抿唇,没做声。

确实,一开始她在气头上,只以为萧樾是宁肯把她赶走也要回避她对他的质问的,可是赶路的这几天慢慢冷静下来,就能将事情看得更透彻了些。

萧樾规避她的质问是真,但如果只是因为这个,他没必要就这样放纵她的任性,耗时耗力的由着她折腾也要提前把她送回大胤去。

只不过……

武昙被燕北问得颇有几分心虚,但片刻已经恢复如常。

她的面色重新冷凝下来,坚决的道“两回事!”

她绕到桌旁,在凳子上坐下,伸手去拿了水壶倒水。

客房简陋,器物粗糙,灯影下就衬的她玉手纤纤,举止明明带了几分随意的懒散,看在眼里却莫名的自在和舒适。

燕北不解的拧眉,一直居然也站着没动。

武昙喝了口水,抬头,见他还用一种困惑的眼神打量她的时候就又笑了,只不过再开口的时候却是不答反问“那么你呢?”

燕北不解,脱口道“什么?”

武昙道“北燕的一切你毫不留恋?也许在骨子里你跟晟王爷都是同一种人吧,你别怪我揭你的疮疤……你们这种出身的人,形势所迫、生存所迫,也许更多的时候,亲人和亲情于你们而言都微不足道,甚至是伤人的利刃,可是我跟你们不是同一类人,你知道吗?对你们来说毫无价值的那些东西,恰恰是我心里重视的全部。我的家族,我的亲人……我不想在他们身上权衡什么得失和利益,互不背叛,这是亲人之间应该互相守护的底线。”

出身皇族的人,自幼就要面对太多的阴谋算计,无论是萧樾还是燕北,都深受其害。

武昙其实很有些同情他们这样的人,可是,他们不能因为他们不在乎,就用同样的标准来要求她!

她看着燕北,目光郑重又坚定。

燕北也是看惯了她在萧樾身边无理取闹时候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但回回遇到大事,她又能于瞬间蜕变,变成冷静又睿智的大人模样。

这样的情况,燕北已经遇到多次,可仍旧适应不了,心里忍不住的就有几分错乱。

武昙继续说“是啊,我承认在某些方面晟王爷待我很好,可是他待我的好,并不是能带着我背叛我的亲人的理由。我跟他们朝夕相处十二年,他们养育我,袒护我也疼爱我,说的直白一些,晟王爷他能给我的那些,我原来也有。是,他对我好,我应该予以回报,但我的家人是底线。如果他真的是在暗中算计我父兄……我这不是一时意气,我很清楚我到底在做什么。”

说到底,她真的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

她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至少对她来说,她做不到为了追随一个男人就义无反顾的背叛曾经的所有。

萧樾欺她骗她,她现在还觉得很难过,就这么离开,其实也不就是那么舍得的,但是相比于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那些快乐,她家人的生命自然意义更重大一些。

人生在世,总会需要一些取舍和选择的。

她是将这一点看得很清楚的。

燕北张了张嘴,可是武昙的话已经堵得他哑口无言,面对这样一个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武昙——

她清醒、睿智,把一切的条理都想的通透又分明,他确实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更何况——

本来就是萧樾和武昙之间的私事,他这样一个外人,根本就没有干涉和插嘴的余地。

燕北抿抿唇,刚想要告辞出去,不想武昙却已经先他一步站起来,一边朝柜子的方向走去一边说道“你的那个袖箭挺好玩的,我就不还你了,不过么我也没有白拿你东西的道理。”

她打开柜子,从随身携带的小包袱里掏出个荷包。

燕北狐疑不解的盯着她看,片刻之后她再折返,就从那荷包里掏出一物递给他“这个,受人之托让我给你的。”

燕北看着那块玉佩,眉峰不由的蹙起。

这块玉佩——

他原以为已经和他永远都没有关系了的。

而且这一块也不是他原来的那一块,看样子应该是燕霖的。

武昙见他踟蹰不接,也不觉得为难,直接隔着袖子抓过他的手腕将东西塞进他手里,一边语声轻慢的说道“收着吧,即使你心意已决……人么,随时随地的多给自己留几条后路总归是没错的。何况……燕太子好像也没有恶意的。”

接下里的两天,他们依旧走的很顺利,第三天过午,就已经进了陵川城。

因为萧樾离开之前的嘱咐,陵川城整个被封锁,内外守卫都很严。

燕北应该是考虑到武昙赶路的辛苦,就借故要去军中处理一些萧樾交代的事务要在陵川城逗留两日。

武昙确实赶路赶的很累,就顺水推舟的没有催促。

燕北将她安置在萧樾在城内的官邸里,她却兴致缺缺,一天到晚都不出院子,吃饭睡觉,再无聊了就趴在窗口发呆。

萧樾答应过,说等回程的路上走慢些,要带着她好好的玩一玩,看一看沿路的风景的……

燕北应该是有意,拨给她住的院子就是萧樾以往的住处。

他虽然绝大多数时候都住在军营,但屋子里的陈设和物件也都是他的,他虽然对这些身外之物不讲究,也没什么特殊的喜好,可多多少少是会留有一些熟悉的痕迹的。

武昙留在陵川城的这两日,格外的不开心。

不过萧樾不在,她也不闹,清清静静的歇了两天,燕北来问她是否要留在这里等萧樾的时候她拒绝了。

燕北也没勉强,重新给她准备了更大更舒适的马车又配了两个婢女跟随服侍,护送她继续往京城的方向赶。

已经进了大胤境内,不用担心后有追兵,就没有再赶的很急,跟来的时候速度差不多,又走了整十日才回到京城。

武昙没进城,直接让燕北把她送到了定远侯府在城外的庄子上。

也不全是因为萧樾的嘱咐,而是——

她走时老夫人是知道她的去向的,现在她撇了萧樾一个人千里迢迢的回来,老夫人问起来她不太好圆谎。

再者——

最近确实是心情不大好,也不是很想应付家里人。

庄子上杏子的伤已经养的差不多了,见她回来自然是很高兴的,问起萧樾的去向,武昙不答,她察言观色,就也不敢再问了。

这一天,已经是九月十三。

算日子,沉樱大婚的时间已经过了几日了,不出意外的话,北燕那边的局面应该是已经稳住了。

不过武昙没问,回来之后就打发了萧樾的人,自己埋头在庄子上过她自己的小日子。

她绝口不提萧樾,就好像这两个月她就是哪儿也没去,就是来庄子上小住了一段的,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睡觉的时候睡觉,平日里也和丫头们说说笑笑的凑个趣儿,一切都很正常。

可是——

杏子却总觉得她不是很对劲,笑也是笑,就觉得她不是真开心。

此后又过了两日,这天傍晚,皇甫家的商队押解着大批的货物回京。

皇甫七的心腹文荣出城迎他。

皇甫七自那次在武家醉酒回去之后,再醒过来还是和往常一样,玩世不恭,嘻嘻哈哈的模样。

偶尔也还往定远侯府走动,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不过这两三个月下来,和前面一比对,却能明显的看出清减来。

“少主!”文荣打马迎上来。

皇甫七挑起眼尾,露出个笑容来,语气戏谑“干嘛还出城来迎我?是怕你家主子太好看了被哪家的姑娘劫色么?”

“正好家中无事,知道少主今日会到就出来了。”文荣道,对他的“不体面”早就习以为常了,看看他身后跟着一长串的车队,就又问道“少主此行还算顺利么?”

皇甫七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家里的商队出外行走了,而且这一趟去的又不远,来回就十天不到的路程,文荣这一问——

简直就是废话。

他手里马鞭甩过去“有屁就放,遮遮掩掩的跟我兜什么圈子,难不成是家里哪个货又作妖了?”

皇甫家这一代的子嗣并不单薄,但基本都是庶出的,嫡出的就皇甫七这么一个。

他们家本来就极重嫡庶出身,再加上皇甫七从小就聪明,天赋也高,家主之位根本毫无争议。

可尽管是这样,他家里那些庶出的叔伯兄弟也要时不时的搞点事情给他添添堵。

不过么,那些人的手段用来用去就这么多……

他掐着他们的经济命脉,他们哪次也翻不出个天去,他早就习以为常不当回事了。

文荣跟他这些年,也是经常应付这样的事,自然不至于为此就乱了阵脚,这时候态度却一直踟蹰犹豫,斟酌好半天才又打马往他身边凑了凑,低声道“武家二小姐……好像是回京了。”

皇甫七本来正饶有兴致的看路边村落上方炊烟袅袅的风景的,闻言,表情忽的就整个僵住了。

“嗯?”他从远处收回视线,看向文荣时就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那丫头不是跟着萧樾去……”

话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按理说武二小姐现在确实应该是跟晟王爷在北燕的,可就昨天,武家庄子上的下人回城又取了些东西带去庄子上,有些吃食是在咱们家的铺子里采买的,当时属下正好在那边对账,发现买的都是二小姐平时喜欢吃的,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后来特意叫人去他们庄子上确认过,二小姐确实就住在庄子上。”文荣也是一副百思不解的模样。

明明应该在千里之外的人,怎么突然之间就安安稳稳的又住在了京城附近的庄子上了?

朝中的消息皇甫七还是灵通的,北燕那边定了宁国公主的婚事和婚期,从时间上算,萧樾的送亲队伍必然还在北燕呢,所以,是他没回来,武昙先一个人回来了?

不管怎么说,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皇甫七忍不住的心头一紧,下一刻就收住缰绳“让刘管事带着他们先进城,跟祖母和父亲说一声,我晚点回去。”

他调转了马头,直奔定远侯府在城外庄子的方向。

文荣交代了一声,又点了四名心腹追着他跑。

彼时萧樾带着几个近卫也是一路策马狂奔,去的武家庄子的方向。

就这样,双方人马就这么在下一个路口遭遇了。

所谓的情敌见面?

狭路相逢,不过如此!

第314章 本王给你讲个故事吧!(一更)

萧樾换了便服,身后跟着七八个侍卫,一行人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皇甫七虽然也是刚从外面回来,不过他这个人奉行及时行乐,即使出门在外也不亏待自己,吃穿用度都用最好的,并且如果不是特殊情况特别的需要赶时间,他也向来走的从容。

这样一来,跟萧樾之间的反差确实有点大。

因为天色已经将擦黑了,双方又急着赶路,都没防备着这路上还有人会往城外的方向去,猝不及防之下险些就撞到一起。

双方都仓促的收住缰绳,试图避让。

再等看清楚对方的脸,气氛就是忽的一变。

皇甫七是一时没控制住,头次和萧樾这么近距离的撞上,脸上敌意明显——

即使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强求武昙跟他在一起,这却并不意味着他会对那个抢走她的人毫不介怀。

而萧樾,在瞧见他脸上飞速转变的表情之后——

亦是没有半点意外的。

即使不用别人说,这皇甫家的老七对那丫头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也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而这家伙现在这个时间行色匆匆的往那个方向去……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去的。

于是这一瞬间,萧樾对皇甫七自然也是敌意满满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

皇甫七的嫌弃很明显的写在脸上,萧樾已经勾了勾唇问道“皇甫少主这么火急火燎的是要去哪儿?”

语气,也不友善。

皇甫七上下打量他,一看就知道他是匆忙赶了很长的路回来的,虽然他的精神很好,可连日奔波睡眠不足的症状还是一目了然的。

按照行程上看,萧樾此时是应该还在北燕的,即使使团已经启程往回走了,但是也绝对没进大胤境内,否则这边多少是应该已经有消息透出来了。

他这么急吼吼的跑回来,八成也是和武昙有关。

皇甫七虽然看他不顺眼,但也没到不分轻重的地步,当即也是没好气的冷嗤一声“萧六爷看着比我还急,这又是赶着去做什么?”

他没点明萧樾的身份,他的身份虽也不低,甚至经常有机会出席宫宴,但皇甫家终究只是皇商而非勋贵官员之家,他手下那些人是不认识萧樾的。

只不过么——

两方的随从都不是傻子,自家主子对这个路遇的熟人十分反感不喜,这是事实,毫无疑问。

萧樾笑了笑,并没有回答皇甫七的问题,只就把玩着手里马鞭冲他抬了抬下巴“相请不如偶遇,正好萧某也有些话想要当面和皇甫少主谈谈,前面不远就是城门了,不如……一起进城找个地方喝杯茶吧。”

皇甫七跟他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还来不及,哪有那个闲情逸致跟他一道儿去喝茶?

只是现在既然被他堵在这了,即使拒绝——

萧樾也定然不会放任他去武家的庄子上找武昙的。

主要是——

武昙和萧樾都是毫无征兆的这样匆匆跑回胤京来,其中必然是有缘故的。

皇甫七虽然对萧樾没好感,却不得不为武昙的处境考虑——

她之前是跟着萧樾走的,现在瞒着朝廷方面的人悄悄回来,别是其中有什么重大的变故。

皇甫七不想在这里跟萧樾闹起来,所以虽然脸上表情透着嫌恶,也是略一斟酌就点了头“我跟你之间话是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既然萧六爷请喝茶……那就走吧!”

萧樾颔首,并不和他在这些细节上争高下,当即调转马头往城门的方向去。

尉迟远等人跟着他长途跋涉回来,都知道他是急着回来哄那小祖宗的,现在半路遇到个都不算熟人的熟人就这么改了行程了?

“主子……”尉迟远一急,忍不住叫了声。

萧樾没理他,他张了张嘴,自然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就只能一边跟着一边替主子着急——

不眠不休的赶了天的路,眼见着就剩下临门一脚了,这时候还会什么朋友啊?!

两队人马合成一股,不紧不慢的往城里去。

这会儿正赶上将要关城门的时候,赶着进城的人很多。

一行人随着人流进了城,萧樾就近就把皇甫七领进了城门口最近的一间酒楼。

他要了三个雅间,让尉迟远和皇甫七的随从分别下去吃饭,他自己单独和皇甫七进了一间。

小二先上了茶点。

皇甫七在京城里名气很大,又经常出来跟一群狐朋狗友喝酒鬼混,这胤京之内但凡是档次高点的酒楼伙计都认识他。

店小二很恭敬的给两人上了茶“七少爷您先喝茶,您看看今儿个要吃点什么?”

皇甫七斜睨了萧樾一眼,没好气道“今天不是我请客。”

萧樾为了赶路方便,连锦袍都没穿,只穿着最普通的棉布袍子,再加上连日赶路,确实少了几分光鲜,和穿着一身大红锦袍、风流倜傥的皇甫少主坐在一块,店小二第一眼都没怎么注意到他,此时闻言看过来才惊觉此人也不是凡品,态度顿时就也跟着庄肃了几分“这位爷……”

萧樾身上没有随身带银子的习惯,随手将束发的玉簪拔下来拍在了桌子上,冷声道“皇甫少主今天看来也是没胃口,这屋子不用上菜了,往两边的包厢里上两桌酒菜就是。”

店小二人精一样,自然知道他们这是要关起门来说话的,况且还得了重赏赐,连忙称是就退了出去。

皇甫七对萧樾的安排也没什么意见,横竖他也没心情跟这人同桌吃饭。

房门关上,他就嘲讽的冷笑了一声,吊着眼角上下打量了萧樾一遍“晟王殿下此时不是应该正忙着在北燕做你的赐婚使么?现在使团未归,你却一个人秘密返京,就不怕消息传到宫里再惹出什么是非么?”

萧樾怎么样,他不管,可万一因为这个人连累到武昙……

那可就麻烦了。

萧樾不是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却也不解释,他手里端着个青瓷的茶碗在手中摩挲了半晌,此刻开口却是出人意料又语出惊人。

“你心仪武家的那个丫头?”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皇甫七如临大敌,整张脸上前一刻还戏谑轻慢的表情瞬间维持不住。

他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但对方当面就一针见血的扯到武昙身上,这却足以叫他瞬间就失去了冷静。

他蹭的站起来,冷着脸看萧樾,语气也冷冰冰的道“晟王殿下别跟我开玩笑!”

他这反应,远比萧樾预期之中的更激烈。

“哦!”萧樾却是不为所动,只从善如流的勾了下唇,紧跟着又一个转弯,“那……本王给你讲个故事吧!”

皇甫七“……”

皇甫七觉得自己可能是遇到了个疯子,可萧樾却是一脸表情严谨的看着他。

对峙半晌,最终还是皇甫七败阵。

他嘴角抽了抽,缓缓的又坐回了凳子上“晟王殿下你没事吧?还是这个亲王当的没意思,想改行去说书了?”

“你若是愿意,就当是话本子听听也无妨。”萧樾并不计较他的调侃。

他还着急去见武昙,何况也不想和皇甫七迂回着攀什么交情,于是就开门见山的问道“皇甫少主和定远侯府素有往来,据闻和定远侯武勋还有半师之谊,正好本王与他家也算是有些渊源,不如咱们今天就来聊聊他?”

皇甫七刚端起茶碗要喝茶,闻言,脾气一上来,直接就将茶碗撂在了桌上。

他盯着萧樾,目光凝结了明显和冷意和杀气“既然你要说,那好,大家就索性把话说个明白,正好我也有件事要问你……你在武昙身上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武青林是将他这个妹妹宝贝的紧,你是抓住了这一点想,想要利用他是么?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和野心,这般利用无辜之人?晟王殿下,亏得你还是颇具盛名的一方主帅,这样算计他们兄妹,不觉得太卑劣也太无耻了么?”

茶碗在桌上打了个旋儿,茶汤沿着桌角低落。

“卑劣就卑劣吧……”出乎意料,萧樾居然并没有反驳,他的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仍是正色看着面前的皇甫七,“不过么……本王跟武昙的事,就只是我们两个人的私事,和其他任何人都说不着,有什么问题,我们也会私底下解决,就不劳皇甫少主多问了。咱们还是言归正传,今天我找你,是要跟你聊聊定远侯武勋的。”

他跟武昙的事?别人全都被他划归了外人?

皇甫七被他这宣示所有权一样的态度刺激到了,心口不由的一阵窒闷,然后压根就没心思再听他后面的话,只嫌恶的别开了视线。

他是无权过问武昙的私事,因为没有立场。

可这个萧樾却得了便宜还卖乖,主动跑到他面前来挑衅,这就着实叫他火冒三丈了。

萧樾也不管他心中抵触,就又绕回了正题上,再次直言问道“在皇甫少主看来,定远侯是个什么样的人?”

皇甫七的眉头隐约皱了下,不期然就想到武青林这趟离京之前特意交代他的话。

对于武勋,他是接触过,但了解其实不算很多,只是那个人刚正不阿是出了名的,哪怕那些话是武青林当面交代给他的,他事后也很有些恍惚,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说服自己接受。

这时候萧樾却一再的问到武勋?

难不成是——

他也知道了些什么?

皇甫七心中警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拧眉上下打量他一眼“什么意思?你到底想问什么?”

萧樾站起身来,走到旁边的窗口推开了窗子。

人在高处,外面的夜风袭来,反而让两人心上都冷静了不少。

萧樾负手而立站在窗前,慢慢地说道“十二年前,元洲城等五座城池失守,损失惨重,定远侯武勋利用五年时间卧薪尝胆,最终夺回失地,一战成名,一跃成为朝中武将之首,身负盛名,从此在朝中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甚至于,现在陛下自知时日无多,为了替太子巩固地位,都要想方设法的笼络他,做主让太子娶了他的女儿。”

他说的这些,都是事实,没什么值得讨论的。

可是皇甫七听他这平静之中又带了微嘲的语气,却总觉得他是话里有话。

只不过,他不想在萧樾面前示弱,就忍着心里的疑问没问。

萧樾停顿了一时,没听见他接茬也不在意,只随后又忽的问了句“那么你知道在太子娶了定远侯的女儿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事么?”

太子大婚已经快三个月了,京城里一切都风平浪静。

皇甫七被他问得糊涂,忍不住脱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本王想说,定远侯府和皇室的这次联姻不简单!”萧樾道,依然没有转身,只是语气里讥诮的意味更浓烈了些。

他面朝着窗外已经逐渐寂静下来的街道,皇甫七因为在他身后,并看不见他眼底瞬间布满的杀机,只听他声音微凉又字字清晰的说道“武勋嫁了一个女儿进东宫,等到陛下驾崩,太子登基,他的女儿就会顺理成章的被册为皇妃,定远侯府在朝中的地位也会跟着更上一层楼,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太子的心性不定,又深受陛下的狭隘影响,心思也不定,定远侯府的水涨船高不会是件好事,很快的,它会成为新帝的眼中钉。也许在所谓的时机成熟之前,一切会风平浪静个两三年,而数年之后,等到新帝的羽翼渐丰,他就不会再继续容忍这样一个功高震主的定远侯府的存在了,如此一来,人在宫中的武氏女就会成为他手里现成的棋子,而定远侯武勋的这个女儿……会沦为皇权之争的牺牲品。”

萧樾不是个喜欢回忆的人,要不是又遇见了武昙,曾经的那段往事,或许他永远都不会再回顾。

这一刻,在皇甫七听来他就是在编排一个子虚乌有的故事,可对他而言,这些都是血淋淋发生过的事实。

皇甫七联想到的是现在人在东宫的侧妃武青琼,萧樾脑子里掠过的却都是前世里他有关武昙的那些为数不多的回忆片段。

那是她的一生。

他在她的那段故事里,只算是个过客,可是到头来却见证了她所经历的那所有一切。

明明那些到了今天都可以归为虚无缥缈的一场梦,可是萧樾发现,他依然介怀。

那个小丫头的一生,不该是那般凄惨荒凉的收场,明明——

她值得更好的结局。

他的心情不好,比皇甫七更甚,微微提了口气,继续往下说“为了扳倒定远侯府,新帝会寻一个借口将武勋的这个女儿入罪,一开始,武勋会秉承着忠义的气节,会委曲求全,步步退让,直至交出兵权,退出朝局,只求保全女儿的性命,然后再蛰伏起来,伺机而动,直等到最后的一个契机……或者,他暗中推动,自己制造出这个契机,开始实施那个他筹谋了多年的计划。”

虽然是萧樾红口白牙杜撰出来的,可是他的这个故事逻辑成立,细节上也经得起推敲。

只是因为完全的虚构,皇甫七还有点不是很入戏。

他仔细的听,这时候倒是听出了些许兴味,不由的忖道“最后一个契机?什么意思?”

“死!”萧樾冷笑了一声“让她那个女儿最终惨死于宫闱皇廷之内,以生命为底线,他会揭竿而起,凭借他定远侯府累积四代人积累起来的军中威望,成为反叛我萧氏皇权的一把利刃!”

萧樾说,武勋会谋反?

这对皇甫七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一样的笑话。

他左思右想,想笑,可最后却居然莫名的有点笑不出来,只是觉得荒谬“呃……晟王爷,你这故事听着是精彩,虽然编得挺离谱……不过,你干嘛讲给我听啊?这……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萧樾终于回转身来,目光如炬,唇角含着嘲讽至深的一个弧度,冷然质问道“如果当初和太子订立婚约,并且能按照武勋的计划顺利嫁进皇室的人是武昙那个丫头呢?”

皇甫七“……”

------题外话------

昙妹子【懵逼脸】不是我老公么?为毛讲故事的对象不是我?

皇甫七【生无可恋脸】老子为毛要大晚上的听这货讲故事?

第315章 喜欢她,以生命为底线!(二更)

静。

屋子里瞬间是死一样的寂静。

两个男人,互相对峙。

皇甫七的面色已经于瞬间惨变!

萧樾最后抛出来的这个问题,像是一个惊雷,砰的一声在他的脑海里炸开了……

他其实不怎么关心武勋的为人,更懒得去关注武青琼那丫头将来的结局,可萧樾这最后一句话却猛然戳到了他的痛处。

武昙和萧昀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他却十分清楚——

因为武青琼是扶正了的继室所出,所以一开始皇帝本意要撮合的对象其实就是武昙跟小太子萧昀的!

哪怕是萧樾讲的这个故事依然是异想天开的有点匪夷所思,皇甫七却已经失去了冷静。

他眼中神色惊疑不定,但是为了最后的体面,便一根一根在袖子底下缓缓的攥紧了手指。

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过要干涉小太子和武昙的婚事,现在想来,如果萧樾的这些话都不是空穴来风,那么这一刻他已经是后怕的蓦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要不是当时合八字的时候出了问题,武昙现在人就已经是在太子的东宫之内了。

皇甫七瞬间就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甚顺畅了……

他的视线有些慌乱的四下里走了一遭。

萧樾已经款步自窗前挪了回来,双手撑在桌子上,自上而下逼视他的面孔,同时字字犀利的又再质问了一遍“现在,再回答一遍本王最初提出的那个问题……”

皇甫七一寸一寸缓缓的抬起眸光对上他的视线。

萧樾肃然直视他的双眼,仍是直接又果断的再次问道“你……喜欢武家的那个丫头?”

问他喜欢武昙吗?他对武昙,又岂止单单是喜欢那么简单。

可是因为两家门第的原因,他一早就认命了,接受了自己不可能拥有她的这个事实。

现在,眼前这个叫做萧樾的男人,不仅夺走了他珍藏于心上的宝贝,还堂而皇之的跑到他的跟前来,一次次的揭疮疤?!

皇甫七心中绞痛又压抑。

可是这一刻——

他却连发作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迎着萧樾的视线,紧抿着唇角,只是沉默。

这样,已经等于是默认。

萧樾却是紧追不放,继续逼视他的目光“有多喜欢?”

皇甫七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狼狈,可大约就是因为这感情压抑于心底见不得天光太久了,就已经成了治不好的顽疾……

这一刻他突然就不想再伪装。

他喜欢武昙!就是喜欢她!即使把这份感情埋藏得再久远再深沉,这也依旧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了!

哪怕这一刻的他在萧樾面前已然是个笑话……

皇甫七突然狠狠的闭了下眼,然后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艰难的自唇齿间吐露“以……生命为底线!”

他重新再睁开眼的时间,就直接回避了萧樾的视线,手扶着桌面站起来,走到一边,一边自嘲的继续主动开口说道“我知道今上忌惮,我皇甫家手握富国之财,断不可能和手握重兵的定远侯府结为姻亲。其实我并不介意那个丫头到底会嫁给谁,她可以在任何地方,任何人的身边,我没资格也没权利干涉,可是……毕竟是我心里那么宝贝的东西……”

话到这里,哪怕是他已经鼓足了破罐破摔的勇气,这个话题也仿佛艰难到难以为继一样。

他的声音渐低……

生命,是最后的底线!

他自己给不了她幸福,也没有立场和权利要求别人该怎么样去对待她,毕竟两个人就是没可能在一起的,皇甫七劝说了自己许多年,他可以安安静静做她生命里的过客,可是——

这份感情已经将他放低到尘埃里,生命,却是最后不可逾越的底线了。

如果像是萧樾方才所预设的那样,有一天武昙真的遭遇了那样的不测,皇甫七觉得他一定会发疯……

而——

他的这番话,也终于解开了萧樾存于心间多年的疑团。

当年,在武昙死后,武勋在郴州起兵和南梁人合作,南北夹击,皇甫七与之联手,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在他的印象里,皇甫家和定远侯武家一直都是君子之交的,而且皇甫家的家主皇甫七很懂得进退,一向将家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那两人联手起来,似乎没有经历任何的隔阂和阻碍,甚至一度让萧樾怀疑皇甫家就是武勋的同党,他们一直都在暗中筹谋计划,等着这最后揭竿而起的时机。

直至后来,他重生回来,再次去细查皇甫家和皇甫七的底细的时候,却没有发现任何他和武勋暗中勾连的迹象……

如今,困扰了他多年的真相,这一刻总算是有了个明确的答案!

皇甫家的反叛,并非是和武勋之间同流合污,而是——

因为武昙!

那个时候的皇甫七,已经是说一不二的皇甫家家主!

他虽豁不出去拿皇甫家全族的性命去为满足自己的私欲冒险,可是武昙,永远是他心上存在的软肋,他做不到拿满门的荣辱做赌注去强娶她,可是她死了,他却依然会因此疯魔,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背负叛国背信的永逝污名,也要替九泉之下的她讨要一个公道!

这一点——

想必武勋也是早就看在眼里的,所以才能在精准的算计下,最后横加利用。

这么一局算下来,他利用一个武昙真是赚的盆满钵满了——

名正言顺起兵造反的理由,皇甫七不遗余力的财力支持,乃至于最后他再臣服于南梁,也没有任何人会指责他是个叛臣逆贼,毕竟……

他前面为了自己的女儿,已经对大胤的朝廷让步了太多太多……

这就是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

云雾拨开,萧樾心中却始终还存了阴霾的一角。

他有点看眼前的皇甫七不顺眼,说不上是为了什么明确的理由,反正就是看他不顺眼。

“所以,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于是,先按下这种不自在,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继续前面的话题“武勋以自己的这个女儿为棋子,祭出一张感情牌,先是蒙蔽天下人,然后再拉拢到你。你一开始对武家敬而远之,舍弃掉的东西,最后你不但找不回来,反而会绕回到最初你所规避的那个结局上去。”

皇甫七“……”

皇甫七一开始说服自己不去招惹武昙,无非是不想与朝廷为敌。

而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发展的话,非但他一开始放弃的那个女孩子没有因为他的让步而得到美好的结局,他最后还是在她死后为了她,和整个萧氏王朝兵戎相见了。

只是——

即便他这样做了,也再换不回那个她了。

不仅徒劳一场,还阴错阳差的错失了他放在心上的宝贝!

萧樾一开始就承认自己的卑劣,不仅是对武青林,现在对着皇甫七也一样。

别人的深情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他就是得毫不犹豫的伤口撒盐,让这个人也彻底断了对武昙的念想……

虽然,这对皇甫七来说有点残忍。

可是——

在这个问题上,没得妥协和让步。

皇甫七的情绪不怎么稳定,一时半会儿还沉浸在他对武昙的求而不得里没缓过来。

萧樾等了他片刻,就也款步踱到窗口,与他并肩而立,嘲讽的再次说道“不过就算是那样,最后彻底清算下来,除了那个丫头死在了棋局之中,你们其他的所有人都没有别的损失。”

武昙死后的几年间,萧樾一直都清楚的记得那夜他在长宁宫里最后见到她时候她说过的那些话,在她的眼里,她的父亲是一个磊落且重情义的人,不惜放弃满门的荣华与荣耀,为保全她的性命做了许多的让步和考量,却不知,他的所谓的情义里全是算计,那些所谓的退让,不过都是以退为进的步步为营……

所以,同样的,为了回报他,她甘心困锁牢笼,从容赴死。

而她那个所谓重情重义慷慨磊落的父亲,却是从她生前到死后都将她利用的彻底,生前,她是他亲手送入死局的一颗弃子,死后,她又成了他混淆天下人试听的遮羞布。

而最可悲的是,她从来就不知道这些。

一个人,经历再多的再惨烈的失败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被人一再的伤害却又完全的不自知。

萧樾其实很少同情什么人,可就是那个女人嬉笑怒骂的几句话,让他印刻在脑海深处记了许多年。

尤其是到了今天——

他见过了那样张扬明媚的她,再每每回想起当年冷宫里的那个女子,就会不期然的后怕出一身的冷汗来。

是武勋和武家,在她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她彻底的毁了!

“说到底,这也只是晟王殿下编排出来讲给我听的一个故事。”皇甫七回他以冷笑,萧樾在故意的刺激他,他不是听不明白,“且不说定远侯的爱女之心是真是假……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处心积虑设这么大的一个局,难不成他想谋朝篡位自己做皇帝吗?”

按照萧樾的说法,武勋现在就是野心勃勃的,并非就是皇帝和太子想算计和利用他,而是他自己就在暗中策划着想要利用嫁女一事在宫里设局,好光明正大的起兵造反。

可是,凡事都需要一个精准的动机!

萧樾莞尔,意味深长的侧目看了他一眼“或者……他一开始就是个卖主求荣的无耻之徒呢?”

他的语气半真半假。

皇甫七微微蹙眉,也不由的转头看向他“怎么说?”

“十二年前,元洲城失守,五年之后又失而复得,这其中,会不会还另含什么隐情呢?”萧樾看着他,却是不答反问。

皇甫七倒抽一口凉气,只是萧樾的片面之词还并不足以取信于人,他很快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同样是反唇相讥“这一切都是晟王殿下的臆想吧,你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件事。”

十二年前,元洲城失守,南梁的军队顺势而上,屠城杀人,后果惨烈。

武家的三个儿子,在那一役中就去其二……

萧樾现在却在暗指武勋在那一役中就通敌叛国?怀疑是武勋促成了元洲城惨败的战局的?

元洲城等五座城池失守之时,武勋就已经是那里的主帅了,只是那时候他阅历尚浅,又刚袭爵不久……

若说动机——

的确,五年后元洲城失而复得之后武勋才声名鹊起,在朝中的地位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可是除了名声,他并没有从这件事里得到其他的落在实处的好处,反而还折进去了他的两个嫡亲的兄弟?这可能么?

对一个正常人来说,不会做这样的取舍,可如果萧樾前面的推断都是真的——

武勋是一个连亲生女儿都能用作棋子随意算计的无耻之徒,那么他为了更高的名声与荣誉,牺牲自己的兄弟就也不算什么事儿了……

皇甫七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这一切不过就是萧樾口说无凭讲的一个故事罢了,他居然还真就信了么?

萧樾自然也知道自己的说辞在客观上不具备任何的说服力,甚至于皇甫七能在这里听他说这么多,也无非是因为对武昙的感情作祟……

不过他也不在乎对方现在到底信不信,毫不心虚的和皇甫七的视线对上,扬眉道“如果确有其事,就总会有证据浮出水面的,你不妨等一等。”

“等一等?”皇甫七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反问道“然后呢?”

萧樾就也跟着笑了。

他把皇甫七带到这里跟他说了这么多话,最直接的目的就是阻止对方一时冲动跑去庄子上找武昙,然后顺便解开了他心里存了多年的一个疑团。

至于别的……

他跟皇甫七之间,确实没什么别的牵连好谈的。

萧樾沉吟了片刻,最后却是不答反问“你是真的喜欢那丫头么?还是故意做出一副情深不寿又大度退让的姿态好让陛下对你们皇甫家放心的?”

明明很喜欢,却能强制自己放手不沾染?

这在萧樾的逻辑里,是不存在的!

既然那么喜欢,又怎么舍得就那样放弃掉?

不过皇甫七的这种心态,换个角度来讲却是替他省了不少的麻烦,要不然他恐怕还真得跟这位皇甫少主争个头破血流了!

“那么晟王殿下今天特意约我到此,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皇甫七亦是针锋相对,语气也忽的跟着恶劣起来,“如果我肯站在你这边,将来你成事之后的心胸该不会如是当今圣上这般狭隘吧?”

他虽然跟萧樾不熟,但是对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的心理还是能了解的,萧樾跟他说了这么多,难道就是为了在他面前揭开武勋的假面目?

如果武勋有可能在谋算他手中财力,那么萧樾呢?他是否也是试探着想跟自己做一笔交易?

萧樾自然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有了前世的前车之鉴,他确信,只要他肯答应促成皇甫七和武昙的好事,皇甫家的这个联盟的助力就可以十拿九稳的到手了!

听出了皇甫七在试探他,他这次却也不怒,一边捡起放在旁边凳子上的披风,一边随口问道“你不是说不在意那丫头到底会跟谁吗?”

所以,他也不是为了和自己做交易?

皇甫七这回是真被他绕进去了,不禁跟着回转身来,忍不住的追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萧樾一边拿了披风一边往外走,“至于本王今日约你相见的目的,只是为了告诉你武勋背后的隐情,就这样!”

说话间,已经推开了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第316章 本王好委屈!(三更)

他不需要苦心孤诣去谋划争取皇甫七的联盟,因为——

在皇甫七的立场问题上,他只需要争取到武昙就够了!

只要武昙是心甘情愿跟他站在同一立场的,他跟皇甫七之间,就不存在敌对的可能!

当然,从一开始他也没有将皇甫家视为棋子或者收归己用的打算,只是因为有了上辈子的前车之鉴,他必须搞清楚前世皇甫七伙同武勋反叛的理由,并且想办法阻止他在这一世还走上老路。

现在,谜底揭晓,他也没了这方面的后顾之忧。

萧樾走的很干脆。

隔壁的屋子里,尉迟远和青瓷他们虽然都饿得不轻,这时候却不敢掉以轻心,上了菜就风卷残云一样的飞快的填饱肚子,然后就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主子!”萧樾一出来,他们就也都赶紧推门出来,跟着他快步下楼去了。

后面的包厢里,皇甫七又折回窗口,目色沉郁的盯着楼下。

不多时萧樾就带着自己的亲卫下楼,一行人没回内城,这时候城门已经关了,他们就沿着城墙附近的小路拐进了一条巷子里。

文荣悄无声息的从另一边墙壁的夹层里走出来,站在他身后探望着不禁揣测“这位就是晟王爷么?他这是……还准备再出城?是去见武二小姐?”

这家酒楼也是皇甫七名下的产业,只不过知道的人不多。

他人一过来,店小二就心领神会的把人领到这两个有机关设置的包厢里,不为别的,就是以防万一,也图个方便。

皇甫七的心情不好,而这份不好这时候就直接写在了脸上。

他不想追究萧樾的去向,就自己把注意力转开,突然问文荣“你觉得他方才说的那些话都可信么?”

“少主您是说定远侯的那些事么?”文荣赶紧收摄心神,想到萧樾讲的那个故事就难忍唏嘘,“这个……属下都没见过定远侯几次,不敢妄论,不过……少主要不要给武世子去封信?”

给武青林去封信问问,一则算是给对方提个醒,二来武勋若是有什么异常,武青林那里应该最容易发现端倪和迹象的,可以求证一番。

皇甫七思忖了片刻,却是眼神骤然一厉,冷笑了一声道“我竟然逐渐开始相信……这个晟王说的这些话,极有可能就是事实了!”

他抬手,砰的一声合上了窗户。

文荣吓了一跳,随后就跟着一颗心往上提,不可思议道“定远侯真的生了不臣之心?甚至和南梁人勾结么?”

皇甫七道“武昙和晟王的事,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宫里对此极尽反感,可晟王交出了兵权示弱,又堵得今上不好直言拒绝他,那么要阻止这门婚事,宫里必然会取道定远侯方面,因为只要定远侯这个做父亲的出面反对,武昙就不可能嫁去晟王府。可是结果呢?现在两三个月过去了,定远侯却连个屁都没放回来?”

不会是皇帝故意对他隐瞒了这件事,只可能是武勋的故意不作为。

退一万步讲,就算皇帝没叫人传信,武青钰和武青林兄弟相继都回了南边,武青钰的立场和心思姑且不论,武青林是已经在防范和揣测他那父亲的人品和用心了,难道就没拿武昙和萧樾这事儿试探他?

横竖武勋没有出面阻止……

这就说明,他对此是乐见其成的!

当然,你不能当他是满意萧樾这个女婿,因为人人都知道定远侯的刚直忠诚只针对于朝廷,就只能说——

他是对利用武昙的婚事就能激化皇帝和萧樾之间的矛盾,对这一点乐见其成!

明明只要他一句话就能断了萧樾的念想的事,他却故意的不作为?这不是为了挑事儿又是为了什么?

可是——

作为一个正直的武将,一个忠君的臣子,他为什么要在大胤皇族的内部激化矛盾挑这个事儿呢?

如果没有武青林临行前的托孤之举,皇甫七今天或许真的不会深思萧樾的这些不着边际的胡话,而现在综合种种迹象分析,萧樾说的事居然是完全有可能成立的!

皇甫七已经顾不上去想萧樾和武昙之间的“私事”了,如果武勋真是这么个丧心病狂的货色,他就得赶紧再去消息提醒武青林一声。

他转身往屋子外面走。

文荣连忙跟上去提醒“现在城门关了,要出城恐怕就只能翻墙了,少主还要去武家的庄子上么?”

作为心腹,文荣是知道皇甫七心中藏着的这个秘密的,一开始只是觉得惋惜,并不愿意逾矩掺合主子的私事,可是今天那个晟王找上门来,而且态度也太嚣张了……

作为下属,文荣就很替自家少主咽不下这口气!

皇甫七没做声,下楼之后上了马,却走的是内城的方向。

这就是——

不去了?!

文荣心中不太确定主子的心思,斟酌再三还是忍不住试探道“少主,恕属下逾矩,既然您都做了最坏的打算了,那武二小姐那里……何必这么谨小慎微的继续避让,放手一搏也未尝不可的!”

“搏什么?在她心里,我跟她大哥差不多。哦,分量肯定抵不过她大哥。”皇甫七兴致缺缺的笑了一声,心中又漫上阵阵苦涩,“她若是心里有我,那么就算是赴汤蹈火,逆风而上我也能为她搏一把试试看的。可是她心里没我,就为了我的一厢情愿,就拉着两家人坠入漩涡里去……”

他没有那么偏执,也没有那么不理智!

说到底,横在他面前最大的障碍,不是皇权不是武勋,也不是其他的任何人,而是——

武昙本身!

她对他没有那份男女之情,他必须尊重她!

这——

就是他跟萧樾之间最大的不同!

皇甫七一行回了自家府邸,萧樾这边带着亲卫寻了一处守卫松懈的城墙,翻墙而过。

之前他们进城的时候,只有他是骑着马的,青瓷很有先见之明,知道他应该不可能在城里熬过一夜,就在进城之前把他们这些人的马全留在城外了。

这会儿主仆一行翻过城墙,仍是骑马往武家在城外的庄子上赶。

被皇甫七这么一耽搁,他们赶到庄子上已经将近二更。

武昙一个人待在这里,穷极无聊,这两天都睡得早。

杏子被叫醒了迎出来,见到萧樾骤然出现也是惊愕不已“王爷?您不是……”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了?明明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怎么一眨眼就全都不声不响的出现在眼前了?

萧樾直接越过她去看了眼她身后一片漆黑的屋子“武昙睡了?”

“嗯!已经歇了!”杏子回道,随后反应过来就要转身往里走,“王爷稍候,奴婢这就去请小姐。”

“不用了。”萧樾却抬手将她拦下,一边已经进了院子,一边问道“右厢房有人住么?”

“啊?”杏子看见他就紧张,思路不太跟得上,反应了一下就赶紧回,“没……小姐的院里,没旁人住!”

“那本王借住一宿。”萧樾答应着,就已经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杏子一瞬间就更慌了,“这……那奴婢这就叫人进来重新收拾。”

“不用麻烦了。”萧樾还是直接拒绝,“天晚了,别折腾了,给本王这些随从找个地方歇了,有事都明天再说吧。”

说话间他已经解开披风,和衣躺到了床上。

杏子举着灯笼站在门口,颇有点手足无措。

明明是自家的地方,可这位王爷一来,她就还是本能的紧张,都不知道该怎么伺候了。

萧樾已经躺下了,她就不好再在屋子里继续呆着,虽然觉得这样草率的招待他实在不妥,却又不敢造次,只能忧心忡忡的退了出来。

回头看了眼,正屋里,武昙那没听见动静还睡着……

晟王爷和她家小姐住在一个院子里,已经是于规矩不合,现在小姐睡着正屋,却让金尊玉贵的晟王殿下屈居于厢房?

这都什么事儿啊!

杏子惴惴不安,但她做不了主,也就能领命行事,随后又给萧樾的这些随从都安排了住处。

一夜相安无事。

武昙回来之后的这两天,也不知道是路上累惨了一直没缓过来还是太无所事事了,每天睡觉的时间要长了很多,这一晚上她虽然没熬夜,第二天起的也不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杏子没在屋子里,外间的桌上饭菜居然提前已经摆好了。

应该是刚摆上不久的,盛粥的容器上方还隐约的冒着热气。

武昙也没多想,抱着被子在床上又坐了会儿,等彻底清醒了,就自己下了床。

洗漱用的东西杏子也提前都备好了。

因为她的腰伤还没好利索,武昙不想过分折腾她,就没叫她,自己洗漱好就趿拉着绣鞋蹭到门口去开了门。

屋子里没人的时候,她不太喜欢把自己关起来,尤其是早起吃饭的时候,总要看着外面晴好的阳光才会觉得心情舒畅。

开了门,武昙又慢悠悠的晃回桌旁,选了正对着院子的凳子坐下,可是伸手去拿筷子的时候却发现搁在桌上的碗筷是两副……

杏子她们都不会跟她一桌吃饭,怎么会有两副碗筷?

武昙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她自己早上吃饭,杏子最多只会准备四菜一汤,而现在桌上的菜比平时多了一倍,菜色也明显更精细讲究了些……

什么情况这是?难道是家里有人来了?

可是她最近没听说父兄有哪个回京来了,家里祖母一把年纪,二嫂林彦瑶又大着肚子,都不可能往这里跑。

正在狐疑不解的时候,就听见院子里的动静。

武昙循声看去,右厢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颀长高大的身影款步走了出来。

外面的阳光很好,武昙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

萧樾睡了一大觉,是早起刚沐浴更衣梳洗过的,整个人已经焕然一新,再不似昨夜刚出现时候的狼狈了。

此时他的头发还没干,披散着就这么出来了。

武昙惊愕不已,而只她一个晃神的空当,萧樾已经进了屋子。

门口的光线被他遮去了一片,武昙猛地回过神来。

下一刻,两团眉毛就瞬间团成团了……

从时间上算,他的使团应该还在北燕境内呢,虽然她离开之后就没再刻意的去打听他那边的消息,但是按理说燕廷襄必然会选在燕霖大婚之日北燕朝中君臣齐聚一堂的机会起事的,到时候一番折腾下来必定不轻松,后面还要收拾善后……

离着燕霖的大婚之期,这才过去了十天不到,京城这边完全没听到使团已经踏上归途的消息,他怎么就会一大早突然出现在了她家的庄子上?

武昙震惊之余,反应就总比平时慢个几拍。

萧樾已经毫不自觉的一撩袍角挨着她旁边坐下了,并且——

伸手就要去拿碗筷!

武昙一怒,啪的将筷子往桌上一拍,蹭的站起来就往门口走“杏子……”

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放?简直岂有此理!

萧樾也想到她必然还在生气,却真的没防备自己千里迢迢赶着来见她遭到的会是这样的冷遇,无奈之余就顺手一捞,扣住她腰肢将她给绑了回来。

武昙一大早起来,因为庄子上没别人,她就还穿着寝衣,脚上鞋子也没好好穿,萧樾从后面一捞她,她倒退两步,鞋子就脱了脚,赤脚踩在了地上。

萧樾无奈,只能将鞋子捡起来,又顺手将她揽在自己膝头坐了,又弯身下去要给她穿鞋子。

武昙现在哪里肯让他碰?挣扎着就去推他的手臂“放开!谁准你到我家的庄子来了?”

一边仍是冲着院子外面喊“杏子!杏子!”

萧樾沐浴不用外人服侍,武昙又没醒,杏子本来是抽空去取送洗的衣裳了,回来才走到附近就听见武昙喊,于是就赶忙往这边跑,一脚跨进院子里,就脸上刷得一红,局促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武昙还被困在萧樾的膝头挣扎,她一时摆脱不了萧樾就冲着杏子发火“谁叫你随便放生人进来的?规矩都不懂么?把人给我赶出去!”

杏子一瞬间脸又涨得通红,想哭又不敢,只抱着怀里的衣服站在院子里,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她没经过主子同意放萧樾进来是她不对,可就冲着这位的身份——

谁敢往外撵啊?

武昙对她自己身边的人一向宽容,这显然就是迁怒。

萧樾一边揽着她一边冲外面抬抬手示意杏子下去,同时就很是厚脸皮的跟武昙讲道理“就算本王还是个外人吧,可是你几次三番往本王府上跑的时候本王可从来没拦着,而且你在我那蹭吃蹭喝那么多天,本王那阖府上下是怎么招待伺候你的?你这翻脸不认人的程度可是有点狠了。”

杏子横竖是做不了什么,左右为难之下已经趁机溜了,眼不见为净。

而这说话间,萧樾已经给武昙把鞋子穿上了。

他跟她分开二十多天,是怪想的,昨天晚上实在是因为连日赶路太累了需要休息,忍着没见她的时候还好,这会儿香香软软的一团儿抱在怀里,是真有点舍不得放手。

武昙还在奋力的试图掰开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

萧樾嗅着她发间熟悉的馨香,前一刻的饥肠辘辘已经抛之脑后。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里,心间倒是空前的生出几分落差和委屈来,忍不住的在她耳边叹了口气“本王不眠不休的赶了这么远的路急着回来见你,你真就这么没良心?半点也不想我?”

------题外话------

急着回来进行家里渣爹这边的剧情,北燕具体宫变的经过就不细写了,后面的两章里我找机会侧面给大家大致交代一下就ok了,反正有皇叔在可以hold全场,那边的燕廷襄起事的结果无悬念~

ps这章补了昨天的第三更,然后前天也是三更,这样前面坑的一天的更新量就都补全了撒,骄傲脸!你们岚宝还是讲信用滴~

第317章 南下,武青林的命数?!

武昙跟他的手臂抗争半天,注定只能是徒劳。

这会儿又气又累,是真的没什么脾气了。

她是不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萧樾这种人,世人眼中看着人模狗样高高在上的,私底下却就能豁出脸皮来死缠烂打不要脸……

只不过她向来识时务,索性就不挣扎了,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先放我下来。”

只要她还是肯好好说话的,萧樾自然也不想和她折腾,只不过当时他带着满肚子脾气跑回来的,他想也知道她这会儿心里必然也是在和自己置气的。

本来他顺手把武昙捞过来,武昙是背对着他坐在他膝头的,他便将她转了个方向,让她侧坐在自己腿上,以便能看见她的脸。

武昙皱眉,下意识的又低头去掰他卡在她腰侧的大手。

可是——

试了两次,依然无果。

实在是无计可施了,她才恼羞成怒的抬头迎上他的视线,烦躁的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不是闹脾气,这一次她是真的在跟萧樾生气!

萧樾看着她,面上表情十分无奈“都过去快一个月了,你还在生本王的气?”

给他机会他也不肯解释,她这又不是无理取闹的,又怎么可能仅凭着时间推移就这么容易气消的?

武昙往旁边别过脸去,没理他。

当初她发现他私藏的那些信件的时候还怒火中烧的试图跟他理论,而现在,没了那一时的义气,她太清楚萧樾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这种人,自然有他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既然是他不想说的事,她就是再逼问也无济于事!

何况——

两个人分开了这段时间,彼此之间也不是没有隔阂的。

武昙就是不想理他了,也懒得再浪费口水跟他争辩。

但是无可否认,她这个过分冷淡又直接的态度是让萧樾的心里很有点受伤的。

他用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重新转过脸于他对视,然后不悦的拧眉问道“在你心里,本王就那么不值得一信?只要我当面解释,给你你想要的答案,那么本王在你心里就依然只能被定位成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卑鄙小人是么?”

他不是一定要要求她什么,毕竟一开始是就是他主动招惹她的,现在迁就她哄着她都是应当应分的……

而现在,他也不是因为有情绪才刻意质问要跟她吵架的,只是——

有些问题,还是要直面的。

他承认一开始他主动接近她的时候确实动机不纯,可是总得叫这小丫头打从心里有个接受他的过程,总不能让她一辈子都把他当防贼那么防吧?

萧樾此刻脸上的表情很受伤。

武昙与他四目相对。

从胤京到北燕的帝京,送沉樱出嫁的时候他们走了差不多一个月,而不带女眷,正常赶路的话,起码也得走半个月左右,现在北燕那边的事情了结才不过八天,萧樾就已经坐在了她面前……

虽然昨夜他休息过了,但是连日奔波的疲态也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完全消除的。

他的面孔较之以前明显有些消瘦,眼睛里也还有熬出来的血丝。

其实他一出现武昙就想到了,他这一步奔波回来的过程必然不轻松,只是因为跟他赌气,就刻意的忽略不提,却没有想到萧樾居然就当面抱怨了?!

平心而论,萧樾待她确实是不错的……

也许是女人都天生的心软,这一刻,武昙突然就没好意思再发脾气。

她拂开他捏着她下巴的手,又微微的垂下了眼睑,勉强的低声问道“王爷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不傻,萧樾这么急着赶回来,还直接就找上门来了——

为的,必然就是之前他们之间争执的那件事。

但事实他说什么也不肯解释,却宁肯费心费力的派心腹把她护送出北燕境内……

武昙心里突然就有点懊恼——

若是萧樾现在就跑回来给她她要的解释和交代,那岂不是成了她无理取闹,难道还要拉下脸来给他赔礼道歉啊?

她也不明着问,就绕了个圈子。

不过么——

态度上,总算是有了个软话的迹象。

萧樾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这才将她从膝上挪下来。

武昙站在他面前,纠结了一下才说服自己重新抬起眼睛看他。

萧樾脸上却仍是一副郑重无比的表情,他问“在本王和你大哥之间,你更信谁?”

武昙听的一愣,眼睛猛地瞪大。

那一瞬间,她脸上几乎就不受控制的又浮现一抹防备的神色。

萧樾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在暗示他和她大哥之间有冲突和矛盾么?

萧樾将她的表情和反应尽收眼底。

也谈不上失望,毕竟他早就知道在她心里谁跟她大哥都没的比。

武昙却是紧张不已的看着他,在等着他的后话,几乎连呼吸都刻意的放缓放慢了。

萧樾脸上庄重的表情随后却缓缓的化开了。

他抬手,手指蹭过她的腮边,突然又问“想见你大哥么?”

武昙听得越发糊涂,就又跟着紧皱了眉头,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萧樾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平和“本王吩咐人给你收拾行李了,吃完饭咱们就启程南下。”

“南下?”武昙的心跳猛地一滞,“去做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本王派雷鸣南下去做什么了吗?”萧樾反问,语气始终冷静又温和,“北燕的使团回京还得一段时日,刚好咱们有时间,本王要南下处理点事,你跟着本王一起,顺便探望一下你大哥,这样不好么?”

武昙直觉的感知到他是刻意在对自己隐瞒什么,可一时揣摩不透,就只盯着他打量,并不敢贸然表态。

萧樾握住她的手,将她又扯回旁边,按到凳子上坐下,又塞了筷子到他手里。

武昙心里惊疑不定,就一只木偶一样的随他摆布,半晌位置一词。

萧樾看她这样子,就无奈的勾了下唇,反问道“怎么,难道你不想虽本王一道南下?”

武昙这才飞快的收摄心神,猛地回头看向他。

她拗着脾气,不想就这么在他面前妥协服软的,可是萧樾南下的那个提议,诱惑太大,容不得她再继续端着了。

武昙抿抿唇,点了下头,虽然神情上还不是很情愿,但总归是人又乖巧温顺了……

萧樾暗暗的吐出一口气,也拿了筷子埋头吃饭。

南下的行程,他是今天一早才交代下去的,正要趁着他才刚回京,行迹还没暴露,赶在皇帝和朝廷的眼线发现之前再南下——

一来能解决一下武昙和武家这边的问题,二来也正好可以适当的隐藏行踪,不叫皇帝知道他已经秘密折返了,也省得让对方觉得有机可乘,顺带着又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青瓷他们回了萧樾自己的皇庄,跟守在那里的燕北准备行装。

这一次的目的和上回背上送亲不同,不仅需要速战速决的赶时间,还要想尽一切办法的掩藏行踪,所以——

虽然是带着武昙一起走,行李和装备也都从简。

直接就没准备马车,萧樾命人备了快马,又带足了盘缠和干粮。

萧樾和武昙用过早膳,已经回来复命等在院子外面的青瓷和蓝釉就进来了“王爷!”

先给萧樾行了礼,然后又走到武昙面前请安“主子!”

武昙没做声。

按理说她现在是应该已经跟萧樾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了,自然也没有再沾染他身边人的必要了,可是吧……

萧樾一个南下的诱饵抛出来,她既然又要跟着他走,就又硬气不起来了,心里闷得慌。

萧樾却是不管这些的,直接挑眉给两个丫头使眼色“进去伺候你们主子换身轻便的衣裳,别耽误事儿了。”

“是!”两个丫头领命,满面难色的又转头去看武昙。

武昙就只能从凳子上站起来,转身进了里面的卧房。

为了路上方便,萧樾让人给武昙准备的都是男装,两个丫头帮她梳头束了发,又穿好衣裳出来,萧樾还坐在外间的桌旁喝茶。

武昙碍着面子,还是沉着一张脸不怎么主动跟他说话。

她穿了一身竹青色的棉布袍子,脚蹬皂靴,头发全部束起来,虽然那张脸一看就是个小姑娘,但是整个人清清爽爽的模样乍一看去,却会叫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三月萧樾刚回京在庙会上遇到她的时候,就见过她穿男装的样子,这不过这几个月她个子长高了点,五官也更长开了些,看上去就越发显得娇俏。

萧樾的眼底,不期然就染上了一层笑意,然后侧目问蓝釉“行李马匹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蓝釉回道,“燕北他们都在前院等着了。”

“去叫他们准备出发,本王马上就来。”萧樾说道,放下茶碗起身。

两个丫头领命先下去传话,屋子里就只剩下他跟武昙两个人。

武昙左右看了看,明白他这可能是有话要单独跟她说,所以萧樾举步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她就站着没动,只是随着他的脚步逼近,一点一点慢慢地抬起了眼睛。

萧樾走到她面前站定。

武昙才勉为其难,没好气的问了句“又干什么?”

萧樾莞尔,稍稍弯身下来,平视她的眼睛,问道“你是准备这一路上都要给本王板着个脸说话吗?”

他这是嫌她态度不好?

武昙一怒,刚要避开他走人,不想萧樾却突然抢先她一步动作。

他右手抄到她脑后,武昙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掌已经压着她的脑袋向前。

武昙只看见他的脸孔在眼前无限放大,然后就被他一口吞掉了呼吸。

怔愣中她试着抬手推了他一下,没推动……

萧樾其实没什么别的更深层次的用意,只是多日不见,怪想的,再看她一身清爽俏生生站在眼前的模样,一时没忍住就见色起意了……

两个人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武昙还红着脸拿袖子使劲的擦嘴巴,心里更是气得发抖——

以前她跟萧樾是那种关系的时候,他揩油占便宜就算了,可是现在都翻脸决裂了好么,他还这样?这是太健忘了还是压根就我行我素,仍是不把他自己当外人?

从后院出来的时候,燕北等人都明显看出来了,他们家王爷春风得意,而武家小祖宗就一脸的哀怨嫌弃。

大家也不好说什么,拥簇着两人出门。

武家这庄子上也没什么特别需要安排的,反正从七月下旬武昙跟着萧樾出京之后,京城里除了个别知情人,其他人都以为她是去了北燕,这时候也无非就是维持原状,让杏子守在庄子上盯着就行。

燕北备了快马,因为朝廷方面还不知道萧樾回京的消息,所以他们南下的风险就小了很多,萧樾带了燕北和尉迟远,然后点了蓝釉和青瓷跟武昙,只六个人。

武昙没问是否还有人跟他们同路但是不同行,她原来想自己骑马的,可是萧樾不让。

她拗不过他,就只能让他带着自己。

一开始,她还一直在揣测萧樾此次南下的用意,甚至怀疑他不是就是拿来糊弄她的缓兵之计,可是上路半天之后——

她就彻底不这么想了!

萧樾真的不像是跟她闹着玩的,赶路赶的很急,仿佛是要奔赴什么大事的样子,半点不含糊的。

因为早上准备行装和劝说武昙耽误了时间,他们是差不多中午才启程的,接下来中午就没休息,快马加鞭的一直赶了大半天的路,入夜时分才在官道上找了家驿馆留宿。

晚间两个丫头守着武昙睡,武昙却有点紧张的睡不着了,忍不住的问青瓷“你们王爷到底是要南下去做什么?”

青瓷对武勋的事本来就一知半解,就只是摇头“王爷没说,不过在我们之前和之后,都还各有一队人马跟咱们一同南下,都是王爷的暗卫,肯定是不会出什么差池的,主子安心就是。”

萧樾的安排,如果要说有个人一定知道内幕,那就只可能是燕北了,可问题是赶路的时候大家都一起,她也不能大晚上跑燕北房间去找燕北出来问,何况——

以燕北的为人和对萧樾的忠诚度,问了也白问。

武昙很有些不安,洗漱好了爬上床,却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挣扎着就又翻起来找人说话“你们是什么时候启程从北燕往回走的?那边的事情都还顺利么?”

与此同时,隔壁的房间里,萧樾也是没睡。

燕北把晚上刚收到的雷鸣的飞鸽传书拿过来给他,他在灯下看完,就着油灯就把那小纸卷引燃。

火光骤起,映在他的瞳孔深处,那一簇火光明灭不定,看人看的心里莫名的发紧。

燕北见他表情凝重,不禁还有点奇怪“王爷这么急着带二小姐赶过来,是担心元洲城的定远侯父子之间近期会发生什么大的变故么?”

“本王这一趟做赐婚使去了北燕,消息没有对外封锁,武勋是知道的,他手上又有着南梁方面的消息渠道,恐怕很快就会知道北燕国中发生的这一连串的大事。本来他是犯不着铤而走险突然就对武青林下手,可有了本王这件事牵连……他越是忌惮本王,就会疑心生暗鬼,武昙又在我身边,他恐怕就必须要赶紧下手锄掉武青林才会觉得了却掉了后顾之忧!”萧樾道,面色难免透着几分焦灼。

燕北不解“其实那武世子又不是草包,王爷之前不是就已经提醒过他了么?他心里对定远侯提前有了防备,就算定远侯要对他下手,他应该也不至于会吃亏的吧?”

防范了就不会吃亏吗?萧樾这阵子很有点心绪不宁,总忍不住会想到那老神棍说过的胡话。

人生在世,一切皆有命数,上辈子武青林应该就是死在了武勋的手里,如果这就是他武青林的命——

那么避真的就能避过去么?

这个时候,他冒不起这个险,否则——

他对武昙没法交代!

------题外话------

宝宝们,今天不写二更了,这章算是过渡,写了太久北燕的事,我要重新顺一下大哥和渣爹这边事情的思路,欠一更,争取明天能用三更补上,么么哒,晚安啦~

第318章 隐忧,两个疯子!(一更)

有了前车之鉴,武青林现在对武勋应该是有十成十的戒心的。

只是……

“这里到底还是武勋的地方,而且凡事也都总会有不尽人意的时候,不亲自过来一趟,本王总是不能放心。”失神片刻,萧樾就连忙收摄了散乱的思绪,“正好,南梁那边的各关节都打通了么?”

“前两天雷鸣遵照王爷的指示亲自过去了一趟,南梁的那位景王也甚是多疑……”燕北也跟着正色回道,话到一半,顿了一下,随后就有些迟疑,“他不肯过来,如果往也一定要见的话,就只能亲自过境到南梁去。南梁自从当年他们在迎娶宜华长公主之后又出尔反尔,这些年就一直与我朝交恶,这个景王他……也是心思阴诡之辈,也不可信的,所以属下还是觉得王爷不可轻易冒险。”

南梁的情况和北燕不同,北燕的皇帝并不好战,而且也可以算是个明君,求和之心是真的。

可南梁——

君臣上下,全都野心勃勃,铆足了劲是想将整个大胤的国土都吞并掉。

否则的话,他们既然已经得了武勋的联盟,何至于当年要把已经到手的五城之地又送回来?兵器按兵不动多年?

由此可见,这些南梁人将棋局摆的有多大。

他们并不拘泥于眼前的蝇头小利,用五座城池之地,巩固了武勋的地位,让武勋占据了更重要的位置,正是在为将来制造机会北侵做准备的。

卧薪尝胆十几年……

这一群人,想想就叫人觉得不可小觑。

萧樾盯着桌上的油灯,唇角勾起晦涩的一抹冷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既然他疑心病重,那就只能是本王先拿出诚意来了。没关系,传信给雷鸣那边,让他安排吧,等我带武昙去见过武青林之后就过去,让他把梁云旭的具体行期再定下来。”

南梁人虽然野心大,也有卧薪尝胆的韧性,可是不可避免的——

他们也有自己的弱点和漏洞。

因为——

他朝中诸亲王皇子也是要争权,谋上位的。

只要他们内部存在矛盾,那么就有见缝插针的机会。

拔掉区区一个武勋,并不是萧樾最终的目的,既然上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就得抓住了,必须把南梁这边埋藏的隐患连根拔起。

所以——

拿下武勋就只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步手段而已,他真正要铲除的……

是武勋背后效忠的主子。

燕北劝也劝过了,但见他心意已决,就不再多说“是!”

顿了一下,却还是不很放心“要不要属下先行过去,如果王爷要过境去南梁,那边的一应事务也要提前安排好的。”

燕北比雷鸣更心细,有远见,按理说让他先去打头阵,探查好一切的行程会稳妥些……

萧樾却是想也没想的摇头“不用了,你还是跟着本王。”

自从走了北燕这一趟之后,他确乎是越来越相信那老神棍的话了。

北燕的老皇帝,前世是一直到五年后他杀回胤京拿到帝位登基时都还健在的,后面又过了两年才驾崩的,可是这次他去北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强行跟燕霖联手改变了大局,他临行前燕霖跟他透过底,说北燕皇帝突然受了连番的刺激之后,身体状况确实每况愈下,已经是强弩之末,太医那边保守估计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了……

如果北燕的皇帝会因为他强行扭转的一些事情而提早驾崩的话——

他现在强行坏了萧昀和武昙的姻缘之后,会不会连累到武青林这边再出什么事?

本来按照前世的轨迹走,武青林的大限之期是在明年的。

那时候萧植驾崩,萧昀继位,武勋应该是觉得新帝登基根基不稳的时候,正是他放开手脚进一步动作的好时机,而这个跟他不是一条心的儿子就成了障碍,所以就在那时候突然下手锄掉了他。

而现在——

因为北燕的政变,武勋很快就会知道他在北燕取得了燕霖的联盟,如此一来,就不可能不防着武青林会借着武昙的关系跟他联手。

一旦让武勋有了危机感,难保他不会提前对武青林下手!

萧樾已经很久没有杞人忧天的这样担心过什么事了,可是从北燕回来的这一路上他却是真的焦虑。

燕北就只当他是怕武青林有个闪失到时候安抚不住武昙,就也不再坚持“是!属下明白了。王爷连日里赶路已经很累了,没别的事的话属下就先行告退,您早些休息的。二小姐那有青瓷和蓝釉两个陪着,不会有事的。”

他躬身想要退下。

萧樾沉吟了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叫住了他“燕北!”

燕北止步回头,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这屋子里没有座椅,只有简陋的凳子,萧樾往后靠在墙壁上,微眯了眼睛与他面对面“北燕方面的事最后究竟是怎么解决的,你真一点也不好奇?”

燕北面上的表情现出片刻不合时宜的僵硬,不过他的反应很快,立刻就掩饰住了,然后会逼着微微垂下眼眸“王爷平安归来,自然说明一切尽在掌握。”

即使他没想过认回那边的亲人,但总归是血脉身份摆在这里,既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要说是完全不在意那边都发生了什么……

那也是不可能的。

燕北在萧樾面前,没有刻意的遮掩。

萧樾莞尔,随后就将视线自他脸上移开,微微的叹了口气,也不管他想不想听,就径直说道“五城兵马司是皇后何氏的人,燕太子大婚那日,他们先是暗中放了燕廷襄的人马进城,后又封锁了整个帝京,割断了外面禁卫营的援兵,想要借太子大婚国宴的机会控制住北燕国主和朝臣,逼迫北燕国主颁下禅位的诏书。好在是何敬忠被徐穆劝住了,他联合起来的文臣临阵倒戈,当时没掺合。这一局,一切都在计划之内,不算险胜,只不过留下的徐穆和何敬忠的两拨人……这些文臣联合起来,虽没有起兵造反的威势,有时候却能左右上位者的旨意,终究还是留下心腹大患了。”

五城兵马司有八万兵,总管京城治安,平时一半在城外驻扎,一半进城当值,当天人全部被放进了城里,再加上燕廷襄手中的零零总总加起来三四万人的人马,要冲破宫城之内五万御林军把守的宫门,并不是件太难的事。

当时城外禁卫营的援兵最近,人数也在八万左右,只是被刻意隔离在了城门之外,一时攻不进去,只能干着急。

所以扭转颓势,靠的就是燕霖秘密从和大胤边境上调回去的十万精兵。

他们在那边的驻军,年初一役损失了一部分,剩下的只有十二万人,也就是说,在大胤方面压兵十六万的边境上,这将近一个月,北燕方面就只有两万人的兵力固守……

这样的事,也就萧樾和燕霖能做的出来了——

他们一个敢提议,一个就敢信他!

燕廷襄的败,就是输在了这两个疯子的手上。

而现在,萧樾的送亲使团之所以还滞留在北燕境内磨蹭,为的就是替燕霖拖延时间,给他时间善后,因为——

萧樾使团里的其他人都是朝廷派的,不是他的心腹,一旦使团急着回了大胤,那么北燕太子调走了边境驻军回京平乱的事就瞒不住了,解释萧植这边要定然要忍不住趁火打劫……

萧樾说的很慢,就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如今他已经离了北燕,答应周太后的事也都已经做到了,至少沉樱在那边有燕霖关照她,是可以放心的,而至于将来她要不要回来,就不是萧樾想管的事了。

他说这些,全都是说给燕北听的。

燕北抿抿唇,垂眸敛目的站着,没做声。

萧樾也不管,只停顿了片刻就又继续说道“虽然事情最后的结果没有出现偏差,但这件事的本身给整个北燕的朝廷上下都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北燕国主已然重病,情况怕是不容乐观,再加上燕太子的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如果运气不好的话,等不了两年就又会是一场风波,你也心里有个数吧。”

燕北低垂着眼眸,依旧是始终不曾表态。

萧樾似乎就只是想告诉他这些事,压根就没期待他会给个什么态度出来。

说完,见他仍是沉默,就又挥了挥手“下去休息吧!”

“属下告退!”燕北再次拱手,躬身退了下去。

萧樾目送他离开,又在那坐了一会儿才捏了捏眉心,也起身上床去睡了。

次日一早起身,用了早膳,就仍是赶路。

萧樾心中不安,不是不想再快一些,一则是他不眠不休从北燕赶了八天的路回来,体力透支,一时还没缓过来,二则还带着武昙,也不舍得让她过分颠簸了,于是就只能折中了。

不过好在是天公作美,这些天都天气晴朗,不耽误。

就这样赶路,走了五天半,离着元洲城已经不是很远了。

第七天一早,照常上路,中午在路边的茶寮休息。

已经是九月下旬,正屋时分南方的气候很有些湿热,加上连日历颠簸,武昙这两天不太适应,蔫蔫儿的几乎整个人都软成一团瘫在桌子上了。

一路上她还是不怎么跟萧樾说话。

青瓷把刚煮好的面条端过来,已经是尽量照顾她,额外借了茶寮的锅灶给她单做的,武昙却是看着就把脸转开了。

两个丫头都不免有些急躁起来“主子,您好歹吃一点,这两天每餐吃的都不多,这怎么行?”

武昙浑身乏力,伏在桌面上赖着不动。

她没胃口,萧樾确实也没办法,总不能硬逼着她吃,只不过这两天看她这样恹恹的,心里更是不免着急。

他示意青瓷把碗放下,探手去摸武昙的额头。

武昙是不想让他碰的,可她这会儿却是没精神,索性就没理会。

萧樾试过她额头之后就皱了眉头,转头喊燕北“燕北!”

燕北从后面的桌子连忙起身过来,萧樾递了武昙的手腕给他“诊下脉。”

青瓷两个连忙过来,没有脉枕,两人就掏出各自的帕子,团成团塞到武昙腕下。

燕北把了脉,又道了声“冒犯”也试了武昙的额头,然后才看向萧樾道“南方湿气重,现在离着南境近了,早晚的空气里又会夹带些许瘴气,二小姐久居京城,再加上最近路上劳累,可能有些受不住,不过没什么大妨碍的。”

他说着,就转身去路边从自己马背上的褡裢里掏出个小瓷瓶,拿回来递给了青瓷“去跟伙计借个碗,用温开水化来两粒先给二小姐喂下去,清热解毒的。如果这两天一直不见好,就早晚各服一次。”

“好!”青瓷答应着就赶紧去借碗和水了。

萧樾挥挥手,打发了燕北他们继续一边去吃饭,他身后把武昙捞过来。

因为是在外面,也不好过分亲昵,就将她挪到自己坐的长凳上,挨着自己坐了。

武昙身上没力气,干脆就靠他身上了。

她还在跟他赌气,就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不说话。

萧樾捏了她的指尖把玩,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这是要跟本王置气到何时?人不大,哪儿来的这么大的气性?”

他跟武昙说话,现在已经习惯了温声软语。

武昙正身上难受呢,一听这话,心里就莫名又委屈的要命,眼泪瞬间就开始吧嗒吧嗒的往下落,哽咽道“这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去嘛?我难受!”

萧樾本来还不察,一听她声音不对,手忙脚乱的把她扶起来,再转头一看,她眼泪居然已经糊了一脸。

这几天赶路,他们这些人都还好,就武昙这么个娇生惯养的,成天里恹恹的,早就见出了憔悴来。

此时再一哭,那张小脸儿看着就越发可怜了。

萧樾的心上一颤,连忙起身半跪在她面前,拿了手去给她抹眼泪,一边紧皱着眉头忍不住的问“很难受?”

身上倒是还好,就这几天胃口差,饭都不想吃,这种病恹恹的状态让武昙有点受不了。

她也不说话,就是哭。

片刻之后,青瓷就端了化开的药过来。

萧樾接过去,哄着她亲手给喂了下去。

蓝釉已经去四下里查探了一圈回来,试着提议“横竖今天是赶不及进城了,既然二小姐身子不舒服,要么就缓个半天,去面前找个村庄借住一晚,明天再走吧。”

这里离着元洲城已经不远了,就算现在启程赶路,确实,也要入夜之后才能赶到。

而边城这里,城门的守卫格外严,通常都是天才擦黑就关城门了。

“好吧!”萧樾斟酌了一下,就同意了,再回头看武昙,武昙就有点心虚的垂下了眼睛去。

本来过来元洲城,她是最着急的一个,毕竟是可以马上见到她大哥了,可是连日里心情不好又累得慌,这两天她是真有点熬不住了,也不想就这么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见她大哥去。

萧樾吩咐了燕北两句,让他先去前面的村庄找个地方。

燕北走后,他又哄着武昙多少是吃了几口面,才吩咐青瓷他们准备继续上路,迎面燕北已经赶回来了——

面色凝重,很有几分焦灼。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包括武昙,大家不约而同的转头去看萧樾。

片刻之后,燕北策马到了近前,直奔过来。

萧樾拧眉问道“出事了?”

“暂时还没。”燕北道,把捏在手里的小纸卷递给他,“雷鸣的飞鸽传书!”

萧樾拿在手里展开来看,武昙好奇的刚要探了脑袋去瞄那纸上的内容,萧樾已经一把将纸条团在手里,同时——

还是神色凝重的突然垂眸看向了她道“不能歇了。我们不去元洲城了,转道去常兴镇。”

言罢,不由分说的就拎着武昙上马。

------题外话------

又到月底了,宝宝们手里有月票和评价票的别忘了丢一下,过期就浪费了撒~

第319章 圈套(二更)

此时,元洲城外的驻军大营,武青林正一脸神色凝重的在等消息。

武青钰带人去常兴镇押运粮草了,按理说两天半一个来回,最晚今天早上都该回来了,可是眼见着时到中午也不见人。

武勋这两日不在军中,回了内城查看城防。

武青钰毕竟是刚到军中没几个月,虽然这几个月是铆足了劲在加强历练到底也是经验不足的新手。

本来往常兴镇去押运粮草不是什么凶险的事,都是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而且因为有朝廷的驻军在,这方圆百里之内的山寨早就被浇灭了,即使还有个别漏网之鱼,也掀起不起大的风浪,至多就是打劫个把路人,混点银钱,也不可能有人敢公然打朝中粮草的主意。

可是——

武青钰逾期未归是事实。

武青林这会儿是真的担心别出了什么事了,以至于午饭都没吃。

正在坐立不安的时候,木松终于回来了。

跟着他一起进了大帐的还有长泰。

长泰身上盔甲齐整,就是满头大汗,一看就是没经历什么波折的。

武青林看在眼里,不由的稍稍松了口气,只仍是神色凝重的直接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青钰的人还没回来?”

木松已经去里面倒了水出来,递给长泰。

长泰没推辞,接过杯子一饮而尽,随后抹了把嘴才焦灼不安的回道“可能是要出事了。”

可能?要出事了?

这是什么意思?

武青林主仆互相对望一眼,全都疑惑不解。

长泰道“二公子奉命往常兴镇的粮仓去运粮回来,本来一切顺利的,前天一早出发,晚上入夜到的。因为兄弟们要休息,当天夜里就没动,次日一早二公子才让将量草装的车,差不多中午吧,才启程往回走的。那条路兄弟们都是常来常往,很熟悉了,计算着再晚昨天下半夜也能赶回来了,可就走到傍晚,突然遇到几个讨饭的流民把车队给拦住了。”

“流民?”木松意识到那里不对,已经忍不住的问道“怎么会有流民?哪里来的流民?”

武青林沉思片刻,关注的重点却不同“他们有多少人?”

长泰一提这个,就更是想哭,赶紧定了定神又回“一开始是五个人,一家老小,说是逃难的。二公子当时很谨慎,怕耽误事,二话没说就让卸了半袋粮食给他们,只说差的这边半袋等回城之后他私人补上,可是……可是……那些人哭天抢地的喊恩人,堵在路上半天都纠缠不休,再然后……然后就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好些人,全部堵在了路上不说,还有人起哄,嚷嚷着说只给粮食不行,他们要跟着来军营里从军,讨个活计。世子,您知道的,这些都是流民又不是盗匪,二公子本来就是带人去押运粮草的,别说没带太多的人手,就是有人手,也不能真的跟这些人动手。可是他们实在纠缠,里面还很有几个带头的无赖……二公子唯恐他们闹起来要哄抢,只能叫人又卸了米粮下来,就地开灶做饭给他们充饥,借以稳住他们。可是脱不了身,这又不是长久之计……”

人最怕遇到什么?不是坏人也不是恶人,就是这些所谓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实人。

真的是打不得又骂不得,碰都不敢碰一下。

就是武青钰这种滑头的纨绔也无计可施了,只能先稳住了对方,打发长泰回来报信。

武青林斟酌了片刻,并没有马上动作,只又问长泰“那些流民没说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有!”长泰想着自家公子那边的情况,就又急出了满头大汗,他连忙又抬手擦了把,“是云州那边的,据说是沿江衣带今年赶上秋汛,有些地方决了堤,他们是周边三个村子的灾民,合起来快两百人了。如果只是三五个,就直接绑到一边算了,这么些人,实在动不得,一来怕闹起来伤人,二来又怕冲突了引发民愤。”

武青林点头,转身去兵器架上取了铠甲穿戴,一边吩咐木松“去调五百人出来,一会儿随我前去接应青钰。”

“是!”木松答应了一声,连忙下去传令。

武青林也没闲着,一边穿戴盔甲一边又问长泰“青钰还说别的什么了吗?”

长泰是真的着急,心乱如麻,这时候又连忙回想“哦!有!二公子说这事情很反常,他怀疑是个圈套。可是昨晚趁夜叫人去附近搜了一圈,没发现还有别的埋伏。只是那些流民,总不能真的就为了讨口吃的就敢讹上军中啊。”

历来平头百姓都最怕兵痞了,真碰上了也不敢招惹……

像是今天这样,主动拦路还不让走的?

也难怪武青钰疑心,确实不对劲。

可是,区区两百人左右的流民而已,他们挡住了军中的运粮队伍,能起什么大作用?

今年以来南境这边没起过什么大的战事,城中和军中的供给都还算充足,就算是这一批粮食不能按时运到,甚至退一万步讲,即使是这批粮草丢了,对军中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

如果说有人别有居心,这么做确实于大局毫无妨碍的。

可如果不是有人指使的——

这事情又说不过去。

武青林一直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但是有一点很明确——

这批所谓的流民的出现,必然有问题,必须要处理好。

这边他穿好铠甲,也匆忙换好了铠甲的木松也回来了。

“世子,人马已经点齐了,全是骑兵,能快点。”木松说道,顿了一下,又补充,“还有属下方才特意去查问了一下,军中有人老家是云州的,前些天确实听说那边堤坝冲毁,淹了许多地方。那些人有可能真的是云州逃难过来的流民。”

武青林取了兵器架上的长剑在手,把剑出鞘查看了一下剑锋,同时便是一声冷笑“南方瘴气横生,这一片又历来别称为是南蛮之地的,土地贫瘠有常年受战祸所苦……历来遇到天灾的,灾民逃难几乎都有一个固定的方向,那就是往繁华富庶的京城方向去。现在这些流民却反其道而驰?这本身就是最可疑的。”

何况,这些人还胆大包天,连军中的队伍都敢堵住不让走?

木松和长泰齐齐的倒抽一口气。

木松随后又是一个激灵;“那有没有可能他们根本就不是流民,而是有人纠结了人手假冒的?”

武青林还没说话,长泰已经接口道“二公子开始也是怀疑,有套过他们的话,他们说的确实都是云州一带的方言,然后对那边的风土人情什么的也能说出来。再者了,里面男女老少都有,还带着妇孺的……看模样,也不像是装扮出来的灾民。”

木松听到这里,就越是糊涂了,只又提议“要不再多带点人?”

武青林已经掀开毡门大步往外走“两百个流民而已,带再多的人过去还能做什么?吩咐下去,到时候让所有人都严加防范,注意着那些人,别吃亏就是。”

“好!”木松想想也是。

他也是跟着世子屡次上过战场的人了,最近这几个月好像因为家里出事,就变得草木皆兵起来,胆子仿佛都缩回去了。

不就是几个流民而已!

武青林带了人出营,走之前又叫人回城去给武勋送了信。

长泰带路,一行人快马加鞭往武青钰被困的地点赶。

南方的气候多变,走到半路就下起了雨,只是雨势不大,雨点稀稀疏疏的落。

对于常年行军打仗的人惹眼,这点雨水完全不算什么,只是道路逐渐泥泞,多少是影响了一点速度,一直到傍晚时分才赶到事发地点。

武青钰他们因为一开始就没打算在外留宿,帐篷都没带,这会儿被这些流民堵在这里算是遭了殃。

昨天还好,露天睡觉而已,这会儿雨一下——

粮草还好,有毡布什么的都是带着的,赶紧的就掩了,等武青林赶到时候,他们这边一个个的也早就淋成了落汤鸡。

“人!有人来了!是军队!”堵在粮草队伍前面的流民最先听见动静,陆陆续续就有人站起来嚷嚷。

很快的,吃饱喝足正靠在路边歇息的一个个衣衫褴褛的流民就站了起来,并且一度的群情激动。

“见过各位军爷,给各位官老爷请安!”因为这一支队伍,全副武装,看上去就气势惊人,不知道谁带了个头,一二百人陆续的就跪在了队伍前面,不管不顾的在烂泥汤子里磕起头来。

这样的一群人,一个个饿的面黄肌瘦,确实不像是装扮起来的流民。

武青林被他们堵在这里,忍不住的皱眉。

木松和长泰都是底层出身,更见不得这个,已经下马去把带头的两个人扶起来。

那群人却赖着不肯,一把抓住了木松的手,恳求道“这位军爷,我们都是逃难过来的流民,你们都是咱们的贵人,求贵人再开开恩,赏我们口饭吃,我们能干活,什么都能干的!”

武青林一直紧抿着唇角,一语不发。

说话间,武青钰已经得了消息,冒雨挤过人群快走过来。

正好看见流民纠缠木松的一幕,嘴角忍不住的直抽,斜睨了一眼,仍是快走过来。

武青林上下打量他“没事?”

武青钰摇头,随后努努嘴,示意他看这些人,一边压着声音小声的道“你看见了,缠了我一天一夜,就这些话,不答应就不让走,我又跟他们动不得手,你说怎么办?”

这些人看样子应该确定是流民无疑。

武青林眸光微闪,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没问题出来他们为什么投奔这边来了?”

武青钰顷刻之间就无比佩服他大哥的思维敏捷了,叹服之色溢于言表,顺口回答“问过了,说是他们本来是想逃难北上往京城方向的,后来遇到个善人,告诉他们南境的主帅治边有方,又爱护百姓,并且这边缺人手……”

家园被毁,逃难的人就只求一口饭吃,知道能谋生,并且来这边可比长途跋涉去京城要近得多,自然就被说动了。

“所以,这些人果然是被人刻意引诱至此的?”好不容易摆脱流民纠缠的木松甩着两手泥走过来。

武青林未置可否,只又环视一圈周围乱糟糟的人群。

这些人堵在这里,确实是棘手。

斟酌片刻,他也有点着急,就叹了口气重又问武青钰“有没有想到什么能妥善解决的法子?”

武青钰眨眨眼,看那神情是有主意了,不过却故意在他面前卖了个关子,反问道“大哥呢?想怎么解决?”

“速战速决的法子就是带着他们一起走,倒是我私人掏腰包,没人给他们二两银子,打发了他们。”武青林道。

三五百银子的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事,反正看样子这些人就只想谋个生计,给他们一点钱,让他们应应急,只要饿不死——

他们但凡是想自力更生谋口饭吃的,在偌大一个元洲城里,总不会真的等着饿死。

可是这么多来历不明的外乡人,全部一次性引进城去?尤其还是边城……

这是下下策!

谁知道他们里边有没有奸细,更有甚者,从发了水灾的灾区逃荒过来的人,万一带了什么人易传染的疾病,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诚然,武青林就只是随口一说。

他要真的要用银钱打发这些人,也只会在这里给他们盘缠,打发他们转头进京去,绝不会冒险带回元洲城的。

说完,他就又看向了武青钰,目光好整以暇。

武青钰咧嘴一笑,颇有几分狡黠“那大哥带够了银两了么?”

武青林摇头“的叫人再回去取。”

他这会儿是真没耐性跟武青钰在这里打哑谜,说完就冷了脸“你有话就说,虽说几个流民不会招致什么凶险,终究也是久留之地,我不能离营太久。”

武青钰闻言,就有些得意的笑了。

他回头又看了眼身后那些熙熙攘攘挡在路上的流民,然后才冲着武青林眨眨眼“有人倒是给我出了个主意……”

有意卖关子。

武青林横了一眼过来,他才凑近他耳边嘀咕了两句。

武青林听的脸色骤变。

武青钰挤眉弄眼,示意他看后面袅袅而起的炊烟“我觉得可行,已经吩咐下去了,他们正在准备。虽然咱们家不缺这几百两银子,也没理由让人随便敲竹杠啊。而且既然笃定了是有人引诱他们看的,或是他们之中,或是这附近,肯定有人再关注这事儿的进展和动向,一旦事情不能按照他们预料中的方向发展,背后之人一定会跳出来的,到时候就能抓他个现行了。既然对方能给咱们设圈套,咱们也给他设一个,这样才算公平不是?”

武青林觉得自己好像找不到词语来反驳他,只是武青钰的这个法子……

他忍不住的眉头深锁“你刚说这主意是别人给你出的?是什么人?”

武青钰却又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勾勾手指头道“你也认识,跟我来。”

武青林狐疑的跟着他寄过人群往后面粮车停靠的方向走,走到架着的几口大锅面前,正披着蓑衣帮忙煮饭的高大汉子回转身来,武青林却是猛地心头一跳。

雷鸣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武世子!”

雷鸣?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

武青钰刚说那个主意是雷鸣出的?雷鸣这人看着还是极老实的,居然会给他们出了那样刁钻的一个主意?

------题外话------

出不来三更了,我要先睡觉,继续记账吧~

第320章 阴损(一更)

雷鸣是萧樾的贴身侍卫,本应该跟他形影不离的,会出现在这里,已经是出人意料了。

何况——

他还公开露面到了武青钰的面前。

武青林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不期然就想到两月之前他秘密收到的武昙的那封来信……

是了,当时信件是放置在城外的茶寮的,萧樾如果不直接派了亲信过来,应该也不可能在武勋的眼皮子底下做了那样的安排。

可是——

难道这雷鸣是那时候就已经来了南境么?

他没跟着萧樾去北燕?

武青林的心头突然一紧,忍不住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已出口才想起来武青钰也在跟前。

他跟萧樾私底下讨论过武勋的事,武青钰却并不知情,而且就算那些事都证实了,武勋所针对的也只是他跟武昙,这些跟武青钰都没有关系,他也没理由要求武青钰要站在他们兄妹的一边,与他们同仇敌忾。

这样一来,武青钰的立场就仿佛显得很尴尬了。

武青林方才也是一时情急,此时已经是有些后悔了。

不过武青钰和雷鸣却全都神色如常,雷鸣回道“我过来有段时间了,我家主子交代了差事,因为一直没办妥,故而就一直也没回去。”

身边来来往往的有亲兵在,雷鸣没说的太细。

武青钰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看样子——

他竟然像是已经跟武青钰解释过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具体原因了?

当着武青钰的面,武青林也不好再问,就只能暂且把注意力转开,拧眉看向旁边简单的搭起的棚子底下正冒着热气的锅灶,狐疑的问道“我二弟说这主意是你出的?”

雷鸣循着他的视线也看过去一圈,点头“下午我刚好从这附近经过,看见二公子被困于此,以前跟着王爷在北境的时候,偶尔也会遇到流民迁徙的情况,最是麻烦。都是些平头百姓,轻不行又重不得……二公子说怀疑这里面有圈套,那么这个法子最是便宜,不妨试一试吧。”

武青林又回头看了眼后面堵在路上的乱糟糟的人群。

都是些平头百姓,即使他们是被人唆使来找麻烦的,也是法不责众,再加上都是些迫于生计的可怜人……

武青林无奈点头“那便就先这样做吧。”

然后转头吩咐木松“这样的阴雨天气,粮草一直停在这里也不行,晚些时候你带人押车先走,最后留下两车左右的米粮,明日好分给他们应急,打发他们走。然后你再回帅府去取些银两过来,都要碎银子。”

这些人,最终肯定是不能让他们往边城走的。

好在两百左右人,还能负担的起他们的盘缠和应急的口粮,得尽快打发他们走。

只不过——

在这之前,怎么都得想办法先把他们背后之人给引出来才行。

“是!”木松领命,“属下明白!”

说着,就还是满面难色的又回头去看站在雨里堵着路的那些人。

武青林眯了眯眼,脸上表情瞬间又冷肃不少“去跟他们说,边城重地,无法收留他们,让他们马上掉头北上。”

“嗯!”木松会意,点头去了。

武青林就重新回头看向了雷鸣问道“雷侍卫最近可有收到你家主子的来信?我妹妹可还一切安好?”

武青钰听了这话,就有点懵“大哥你昏头啦?”

那位晟王爷去了北燕做赐婚使,要打听武昙的消息也问不着他啊!

武青林却是瞬间黑了脸,话都不想说了。

萧樾私自把武昙带去了北燕,这件事足够他耿耿于怀一辈子了,现在他还不得不放下身段低声下气的跟萧樾的人打听消息,真是想想就来气。

雷鸣也很有点尴尬。

他们在这里说话,也防备着武青林和武青钰的随从里有眼线,所以都格外的隐晦,绝口不提萧樾的名字。

雷鸣只能尽量替他家主子赔小心“二小姐有我家主子照拂,一切安好,请世子和二公子放心。”

武青钰是听到这里才有点恍然大悟的意思,愕然之余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不由的上前一步抓住雷鸣的肩膀“你是说武昙她……”

这边他们说话的时间有点长,已经开始隐忍侧目了。

武青林连忙上前将他拉开,给他递了个眼色“别说了!”

武青钰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终究也还是觉得外面人多眼杂的不太妥当,就只能闭了嘴,心里也是憋了气——

他们定远侯府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就这么跟着个外男跑了?跑了……

这都什么破事儿啊!

几个人又说了两句话,木松那边却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直至最后,突然有妇人高亢的拔了一嗓子,直接就嚎叫了起来。

“本官传下的是我们将军的军令,你们少在这里耍破皮!”木松被缠的不像样子,索性也抬高了音量嚷嚷。

有人在撕扯扭打。

但是一群流民,木松等人自然不能真的跟他们动手,也好在大家都穿的铠甲,撕扯之下也不至于造成什么大的损伤。

武青林暂时也没管,和武青钰一起在这边看着。

那边又闹了好一会儿,就有个眼生的穿着蓑衣的大个子回来给雷鸣复命“头儿,都看清楚了,其中有三个人很可疑,一直在煽动这些流民闹事。”

雷鸣和武青林兄弟对望一眼,又问“记住长相了么?”

“放心!记住了!”那人拍拍胸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嗯!盯紧了,到时候主要搜他们。”雷鸣吩咐完,才又重新看向了武青林道“武世子,我的人锁定了目标,差不多了。”

武青钰绕过他两人走过去,探头去看后面棚子底下冒着热气的聒噪,问那边正在掌勺的瘦高个“能开饭了么?”

“嗯!”瘦高个点点头,侧目和他交换了一下神色。

武青钰转头冲他大哥挑挑眉。

武青林就面无表情的转身朝木松他们那边走去。

木松和长泰几个已经又被一群流民推攮了一身的烂泥,狼狈不已的还在尽量试图跟他们讲道理,可那些人求生心切,一听说边城不肯收留他们,登时都急了,哪里听的进去话?撕扯着,就有妇孺绝望的哀嚎起来。

武青林大步走过去,冷着脸问“怎么回事?”

木松连忙摆脱两个扯着他的流民,狼狈不堪的迎了两步上来道“将军,这些人说不听,不肯走啊!”

众人一听他叫将军,就一股脑儿涌到了武青林面前,不过大约是被他身上生人勿近的气息所迫,倒是没敢直接上来纠缠,瞬间就在泥泞里跪了一地。

有长者代为恳求“将军,贵人,咱们都是逃难来的,只求一条活路,但凡是还有一丁点别的法子,也不会这般没脸没皮的恳求。求您开开恩,我们都是庄家人出身,有的是力气,并不是混吃混喝的刁民,求您收留我们,带我们进城,给口饭吃吧!”

后面的人就纷纷的磕头附和,哀嚎声响成一片。

天色彼时已经全黑,只有几个临时搭建的棚子底下点了火堆,除了生了病和实在累惨了起不了身的几个人,其它人全都跪在这里,场面也不可谓不凄惨。

面对流血厮杀的战场和这些流民,感觉是不一样的。

武青林沉默片刻,只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事儿我做不了主,边城不比别处,得叫人先回去禀明主帅,看主帅的意思。不过你们这样拦着粮草不让走,却也是在拿戍边将士的性命开玩笑,如此这般……我也没法对上面交代!”

领头的长者闻言,突然就哑了声音,和身边同样颇有威望的两个人互相看看,这长者和他右手边那人全都露出迟疑和恐惧的神色,犹豫了……

片刻之后,那长者也就颇为汗颜的说道“小老儿不敢耽误军爷们押运粮草的大事,只是想替这百十来口求个生路,将军说要禀告主帅定夺是么?那要么您先将粮草运走,这里……我们可以等着消息的……”

此言一出,后面马上就有大片的人附和。

木松看在眼里,才要松一口气,跪在长者左边的瘦小汉子却突然站起来,大声嚷嚷道“这不行!要是让他们将粮草运走了,他们翻脸不认识,不管我们了怎么办?咱们一路逃荒到这里,都已经没力气再走了,没人管就剩个死字。”

此言一出,又有一半人犹豫了。

有人喝问;“那你说怎么办?”

那人偷偷瞄了武青林一眼,然后猛着胆子上前一步,拱手道“这位军爷,咱们都是斗升小民,也不敢诚心和军爷们作对,只求条生路,这样吧,咱们各让一步,粮草您先运走一半,剩下一半扣在这里……若是主帅肯收留我们进城谋生,粮草你们再来运走,如若不然……那……那我们就分了这些粮食,被做乱民砍了也认了,横竖就这一条贱命,不过就是个死字!”

这样一嚷嚷,马上又是群情激奋的附和。

武青林和他对视。

那人仿佛是鼓足了勇气,脖子一梗,对上他的视线——

明明是怕的眼神都在乱晃了,又故意的硬撑着。

半晌,武青林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点头“那好吧!”

这就是——

妥协了?

流民之中先是一片寂静,死不敢相信,但随后就又欢呼起来!

武青林侧目吩咐木松“粮草耽误不得,照他们要求的,你先去打点,押一半的粮草先回吧。”

说话间,武青钰也打发了长泰过来催“世子,那边粥都熬好了,不……开饭么?”

说着,就探头探脑的去看前面的那些流民。

武青林点点头,转身往回走“开饭吧。然后你再带人去多搭几个棚子出来,这雨晚上不定还停不停了,木松去一趟回来怎么都天亮了,好歹夜里让大家都避避雨。”

“是!”长泰答应着,一面让人引了这些流民去派饭,一面去安排武青林带来的骑兵去砍树搭建临时避雨的棚子。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却丝毫不耽误白粥香气的弥漫。

冷雨中冻了半天,正是需要一口热汤饭的时候,流民们领了粥,就各自找了大树底下呲溜去了。

木松在那慢悠悠的清点运粮车,同时等着时间过去。

本来挺和谐的,突然就隐约的从某个方向传来啜泣声,似乎是一个妇人在跟领头的老者争执,武青林这边起先没在意,可是没多一会儿,突然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雷鸣的人警惕的本来要上前阻拦的,待看清楚是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时就又暂且退下了。

那妇人跑过来,猝不及防的就扑倒在了武青林的脚边,抓住他战袍的下摆哀求“军爷,贵人,求您行行好,您军中有大夫吗?或者……或者您施舍一点,让小妇人能去请个大夫救救我那可怜的丫头!”

说着,就要往地上磕头。

可是还没等磕下去,后面那老者和一个汉子就追了过来。

那汉子一把将他拉住,一面压着嗓子呵斥“你疯了?快走!别冲撞了贵人!”

“我们雁儿!当家的,不能……不能看着她死啊!”那妇人挣扎了一下,随后就一下子软到在男人的臂弯里。

武青林问那老者“怎么回事?”

那老者是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他身上了,连忙恭敬的回道“这是三河村的柳顺子,逃荒的路上他家的小子已经走丢了,剩下个丫头又染了病,这会儿……怕是不成了。”

听他这么一说,那妇人就更是悲从中来,突然又嚎啕起来。

武青林思忖片刻,正要唤人去找个大夫,跟在雷鸣身后沉默寡言的那个瘦高个就擦了擦手站出来道“我就是大夫,领我过去看看吧!”

那妇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好像是惊喜过度,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就是喜极而泣的连忙爬起来“好好好!”

说完,还是有些不确定的又看了武青林一眼。

见武青林点头,她方才赶紧擦了把脸,转身引路。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那汉子也是红了眼眶,转身又给武青林这边磕头,然后爬起来也跟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

“要过去看看吗?”武青钰问武青林。

却是那老者阻了一下“别!那丫头的病怕是不好了,也就柳顺子家的不舍得才这么折腾,高热流脓的……唉,贵人们可沾染不得。”

武青林不是个没有同情心的人,但是战场上历练过的人,也不至于会因为失去理智,能帮的帮到一把就是了,他也并不想亲力亲为的再过去。

那老者又道了谢,就也跟过去看情况了。

而周遭喝过热粥填饱肚子的流民也都逐渐安静了下来,只是稍远的地方偶尔还有树木被砍断,倒塌的声音。

武青林和武青钰都没急着走,只等在这棚子里,过了没一会儿,那妇人又去而复返,站在棚子外面很有点拘谨和不好意思“军爷,我想借锅灶烧点热水,能行个方便么?”

大家也没当回事。

武青钰颔首“进来吧,热水那锅里有。”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妇人连声的道谢,埋头快走进来就蹲在了锅灶旁边鼓捣。

那锅里刚煮完粥又焐了热水,有个火头兵拿了个盆给她。

妇人盛了水,又连声道谢,可能是因为太紧张,转身的时候脚下突然踢到锅底的木柴。

有几根烧了一半的松木被踢飞,那妇人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里的水盆,转身去捡。

大约是因为太慌乱了,手拿着烧的通红的柴火一转身,其中有一根的末端刚好蹭在了武青林垂于身侧的手背上。

烧得通红的木条沾到皮肤,立时就将皮肉烫破了。

武青林倒是没觉得怎样,只是略皱了下眉头,那妇人已经吓得白了脸。

“对不起!对不起!我……”她仓惶的又丢了手里柴火,慌乱的从怀里掏出块旧帕子就去给武青林捂伤口。

一点皮外伤,武青林本来并不在意的,可是见她满脸惊惶的样子,就又迟疑了一下。

正在犹豫要不要拒绝她递过来的帕子——

下一刻,眼前却是人影一晃!

之前跟着雷鸣的瘦高个突兀的抢上前来,隔开他那只受了伤的手的同时,另一只手一把扣住了那妇人的手腕。

事出突然,众人俱是一愣。

因为他出现的太突然,武青钰一开始没看清,还以为闯进来了刺客,差点就要拔剑……

那夫人脸上的表情更是整个僵住了,一时之间只瞪大了眼站在那里,忘了反应。

雷鸣跟燕北还是有默契的,紧跟着也一步抢上来,挡在了武青林面前问道“什么事?”

燕北的面色清冷,表情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盯着那妇人捏在手里的帕子片刻,才声音冷凝的从唇齿间吐出几个字“是瘟疫!”

声音明明很低沉,却如是一道向雷,轰然一声在众人之间炸开了。

整个棚子里的人都是脸色惨变,全是倒抽气的声音。

燕北手下一用力。

那妇人惊叫一声,吃痛之余手里的帕子就坠了下去,燕北顺势一脚踢到了旁边盛着开水的水盆里。

看着他的动作,武青钰已经后怕的出了一头的冷汗,一个箭步抢上前去,先是抓了武青林的伤手看,又飞快的着手去脱他身上之前被这妇人抓过的盔甲战袍,一面咬牙怒骂“这么阴损的法子都想的出来,这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武青林也是面色铁青。

手上的伤他倒是不觉得痛,任由武青钰扒了他的铠甲和外袍,这一刻,心里的怒气却如同滚开了的水,沸腾不止。

是谁做的?谁会这么不遗余力又想方设法的置他于死地?

不用想,他现在也知道!

可是,哪怕是心里早有准备,却也好像依然低估了那人的卑劣程度!

雷鸣已经将那妇人丢开一边,由一个下属踩在了地上暂时限制。

燕北转身去打了热水净手,洗完之后也将外袍脱了,直接丢进了锅灶下面的火堆里,一边走古来,从怀里要出一瓶药,倒了些撒在了武青林的伤口上,一边言简意赅的嘱咐“这病是要经过创口传播的,武世子应该没事。那棚子里的小姑娘染了病,没得救了,其他的流民虽然暂时都没事,可但凡和他们接触过的人都要小心。二公子吩咐下去,这两日但凡身上带伤口的士兵暂时都不要让他们回营,留在这里,回头我煎一副药让他们喝了,有备无患。其他人都赶紧走,谨慎起见,回营之前,让他们把身上的铠甲和外衫都脱下来烧掉。军营里伤病的士兵多,不要把这恶症带进去。”

第321章 赌命!(二更)

瘟疫向来是最可怕的恶症,因为它是会传染扩散的。

武青钰啐了一口,又免不了担忧的看向他大哥“大哥,你还好吧?”

武青林倒是还算冷静,只是脸色阴沉的可怕,摇了摇头道“你先去吩咐下去吧,此事非同小可,就跟下面的士兵实话实说,就说在这些流民里发现有人染了瘟疫,这样他们知道了厉害,才会配合你处理掉可能有问题的东西。”

这时候,不是担心造成恐慌的时候。

也好在他带出来的人不多,并且这些人,几乎没怎么跟流民接触。

重点——

是武青钰带来押运粮草的那些人,他们是跟这些流民在一起呆了一天一夜了。

“好!我知道该怎么处理。”武青钰也不敢耽误,点点头就快步走了出去。

这时候,那些吃过饭的流民已经尽数被燕北那几锅掺了迷药的白粥放倒了,剩下的个别几个也让武青钰命人拿住,限制起来了,所以这边他吩咐下去,到士兵们执行,并不费力气。

武青林带来的骑兵押解了粮草先行,武青钰带的人暂时先留下来善后。

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所以虽然时间仓促,但命令执行起来并不困难。

一切都有条不紊,很快的,木松就奉命押解了粮草上路。

而远处的那个棚子里,柳顺子和那老者等了燕北半天没等到人回去,又听见外面的动静,狐疑的找过来。

柳顺子一眼就看见被一个大汉踩在脚底下的自家婆娘,顿时就慌了神,扑上来去掰那汉子的脚“这是怎么了这是?”

说着,又惶恐的转向冷着脸站在稍远地方的武青林,求情道”乡下婆娘不懂规矩,是不是冲撞了军爷?还请您高抬贵手,莫要与她妇道人家一般见识。”

他尽了全力去掰那汉子的脚,可那感觉像是在掰一株盘根错节的老树的树根,半点撼动不了。

而那妇人,被人踩在那里半天,本是被吓傻了的,这会儿看见自己男人过来,就仿佛是看到了救星,顿时回过神来,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声“当家的,救救我,快救救我!他们冤枉人,他们这是要弄死我啊!”

这一刻哭嚎起来,就俨然一个泼妇,再不似前一刻求人救女时候的谨小慎微了。

那随行而来的老者也被惊的不轻,连忙佝偻着身子也跪了下去,求情道“山野村妇不懂规矩,若是有什么冲撞的,还请贵人们海涵!”

“不懂规矩?我看她是明白的很!”刚好武青钰办完了事,带着几个人把之前盯梢的三个人也提了过来。

那三个人都吃了粥,这会儿睡得死猪一样,被扔在地上也没醒。

燕北抛了个药瓶过去,武青钰一边让人给他们灌药,一边走进这棚子里,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水盆上,森冷着嗓音质问“这帕子哪里来的?”

那妇人半张脸都被踩在泥泞里,动不得,闻言,就是目光闪烁着躲避起来。

众人都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自然将一切尽收眼底。

武青钰本来也就试探,现在就能确定——

这帕子就是罪魁祸首。

“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那妇人缓了一下,然后就强硬的狡辩,“我是不小心碰伤了那位军爷,这才想拿帕子给他裹伤口的,我又不是有意伤人的,你们……我知道我们小老百姓的命不值钱,你们这是要枉杀人命啊,哎哟!”

说着,就又不顾头脸的哀嚎起来。

她那汉子被她哭得又心疼又无奈,就还想给武青林等人磕头求饶。

武青钰鞋底一抵他肩膀,阻止了他下拜的动作。

那汉子一愣。

燕北已经走上前来,质问道“你家闺女是什么时候发的病?你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么?”

汉子被问的一愣,到底是老实人,被人逼迫就本能的思索起来“大概是四天前吧,我也不知道什么病,一开始就是吐,又请不起大夫,以后来发起热来,渐渐地就不省人事了。大夫,您救救我那丫头吧!”

说着,眼眶就又红了,看着倒是叫人动容。

燕北面上的表情很平静,紧跟着又问“她那小腿上的伤口是什么时候伤到的?”

汉子这回没有想“就是她生病的前一天,那天在路边看见有一棵果树,那孩子饿得慌,爬上去摘果子,下来的时候被旁边的石头划伤的。”

燕北去看的时候,孩子的伤口已经溃烂,十分恐怖。

男人说着,应该是想到了女儿的惨状,就又拿袖子去抹眼泪。

燕北将那脸盆踢到他面前,再问“这块帕子你可认得?是你那婆娘所有么?”

男人连忙擦干眼角,看过去。

那就是一方很普通的棉布帕子,灰白色的,只不过——

很新。

他神色一时迷茫。

燕北大致就心里有数了,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语气仍是冷冰冰的说道“你女儿感染了瘟疫!”

男人一听,顿时就想翻白眼,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而跪在旁边的老者就更是骇然,惊呼道“这……不可能!怎么会呢?”

要是柳顺子家的孩子感染了瘟疫,那他们这所有人都有可能被传染上了,这就太可怕了。

那边那女人伏在地上半天,一直在给自己装胆气,她是压根不相信什么瘟疫之说的,当即就破口大骂“你个天杀的,你是要下地狱拔舌头的,我好端端的一个闺女,怎么可能染上那种腌臜的病症,好啊,就因为我不小心碰伤了你,你们这就要断我们一家子的生路啊!”

说着,就又撒泼嚎啕了起来,捶打着地上的泥坑,脏水溅的到处都是。

“你闭嘴!”她这边正嚎叫的起劲,冷不丁就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

这一天一夜里,在周围走动的,除了流民里的女眷,再就全都是男人了。

这一声实在是太过突兀,那妇人的嚎叫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众人更是不约而同的齐齐循声望去。

一剪单薄瘦小的人影披着件厚重的蓑衣从外面快步走进来。

蓑草堆在她身上,一座小山一样,几乎将她整个人埋没,就越发显得她娇小玲珑。

武昙沉着脸快步从外面进来。

武青林的脸色骤变,眼底的眸光瞬间就沉淀的深不见底,而武青钰则是已经不由自主的迎上去,吃惊道“你怎么跑这来了?”

“二哥!”武昙闷声叫了句,然后就径直绕开他,走到那妇人的面前。

彼时,那妇人也正艰难的仰着头看她。

武昙身上穿着所以,头顶着斗笠,再加上夜里光线黯淡,妇人只能大约分辨出这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人,别的更多的也看不出来。

只是方才被她怒气冲冲的呵斥了一嗓子,本能的防备。

武昙睨了她一眼,就只抬眸问燕北“你说那瘟疫是在有伤口的人身上更容易传播?”

燕北看她这杀气腾腾的样子就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只不过也没遮掩,如实的回答“是的。”

武青钰是刚缓过劲来——

他才刚听说武昙跟着萧樾去北燕了,转眼间这丫头就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是真有点应接不暇。

“哎——”回过神来,他就要上前找武昙说话。

武昙目光凌厉的左右一瞥,迎着他过来刚刚好,不由分说的迎上去两步,一把抽出他腰间佩剑。

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两步奔回那妇人面前,冲踩着她的暗卫呵斥了一句“你起开!”

那暗卫应声而退。

妇人被踩了半天,背上压了一块大石一样,骤然松快了,连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正在大口大口的喘气——

武昙双手握剑,毫不犹豫的已经一剑劈了下去。

寒光滑裂了眼前晃动的火光,带着一丝血线喷射而出。

有鲜血渐到她身上。

赶在武青林奔过来之前,武青钰已经一把将她扯过来,按在了胸前,一边怒喝道“疯了么?”

这疯女人身上没准还过着病气儿呢,这样沾到身上,不是找死么?

武青林和武青钰兄弟两个都吓得白了脸。

下一刻,武昙已经从武青钰怀里挣脱出来。

她再转身回来的时候,那妇人才低头盯着自己胸前从左肩到右边肋下的伤口发出惨烈的嚎叫“啊……啊……救命!救命!”

她死命的挣扎着想要扑腾起来,又被旁边的暗卫一脚踩下了。

她那男人也本能的想要扑过去救她,却被雷鸣一把扯住了。

夫妻两个,缘由不同,却都齐齐的失声痛哭。

再旁边的老者,直接吓得瘫软坐在地上。

那三个被提进来的人服了解药,才刚悠悠的转醒,听到这惨叫声,也就跟着彻底清醒了,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幕还有点摸不着头脑,再低头一看自己被五花大绑在当前,更是惊骇又茫然。

那妇人还在叫嚷。

武昙上前,一脚踩住她半边脸颊,也是气的狠了,半点迂回也懒得有,直接就冷声与她说道“那帕子是谁给你的,你不说是么?那好,我也懒得对你动刑,咱们就赌命吧。来人,把她给我绑到外面的树上去,不是说着瘟疫沾着伤口就要发作么?你揣着这方帕子多时,身上早就过了病气,我倒要看看你是能扛的过去不能!”

她一个闺阁女子,方才又不是存心想杀人,一剑划过去,就只是皮外伤,只是割裂了那妇人的衣衫,伤口很长的一道,不住的往外冒着血珠子。

那妇人本来就只是被这么长的伤口吓到了,此时那暗卫弯身拎了她就往外走她整个人还都是懵的。

直到——

再听见眼前这小公子的声音,这才如梦初醒。

“栓子他娘……”被雷鸣扯住的男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自家婆娘遭了这样的不测,无助的哭泣。

那妇人被拖着往外走,低头再看见胸前的伤口,并且想起武昙的后半句话——

一瞬间,恐惧的感觉铺天盖地!

她的女儿确实是受伤之后发的病,并且那个伤处最严重……

她怕死!特别特别的怕!

而就只在她愣神的工夫,那暗卫已经将她拖出去,三两下捆在了旁边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

冷雨从天空上飘洒下来,落在她破碎的衣衫的襟口里,合着风吹进伤口里,冷飕飕的,像是索命的黑白无常的手在她身上游移……

许是疑心生暗鬼,那妇人一瞬间就被吓了个魂飞魄散,又嚎啕大哭起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这是草菅人命,救命……”

武昙似乎是真的已经放弃拷问她了。

转身又踱回跪在地上面面相觑的三个人面前,同样是冷声喝问道“你们呢?也没有话要说?”

她的脸被大斗笠遮挡住了,看不真切,听声音像是个女孩子,但是里面又穿着皂靴和长袍,仿佛是个还没长开和变声的少年……

这三更半夜,又是荒郊野外——

三个人自然就将她联想成是哪家出来的小公子,互相看看之后全都哭丧着脸“这位贵人想问什么?我们……我们可没听说过什么瘟疫啊!”

武昙冷笑“没问你们瘟疫的事,我就问你们是谁叫你们往这边投奔的,又是谁指使你们在流民之中借故挑拨生事的。能说就说,不能说,我一样往你们身上开一条血口子,把你们跟她绑一块去。”

“你……”这熊孩子说话是忒嚣张不客气了,其中有人不忿,张嘴就要同她理论。

武昙这会儿正是气急的时候,自然半个字的废话也不想听,没等他开口就先出声打断“别给我讲什么良民苍生的大道理,我既不是皇帝也不是州官,才不管你们这几条烂命是死是活。犯到我手里,你们认栽就是。你们如实招认了,那么冤有头债有主,回头我自会去找幕后之人算账,你们要维护指使你们的人……我也无所谓,账记你们头上也一样。反正我只要出气泄愤,不在乎什么真相和公道!”

几个人被她一番狂悖之言堵的不知所措。

随后已经有人弯身要来提他们。

其中两个仍是喊冤,另一个就剩沉默了。

武昙见状,提了剑上前,直接将长剑往他颈边一横“不说?”

这小公子看着就是个不讲理的疯子!

这人不过就是拿了点好处,这时候已经犯不着替人背黑锅了,再也绷不住的立刻倒戈“别别别!我说!我说!”

武青钰通常只知道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不讲理,还会撒泼,却是头次见她耍狠。

在旁边目瞪口呆的看了半天,见她三两句话就撬开了这些人的嘴巴,就已经顾不上惊奇了,连忙甩甩头让自己冷静下来,快走上前来问道“快说。”

在场的老者和他的同伴们全都讶然不已的看向他。

那人咬咬牙,就也不再试图遮掩“当时我们是跟其他人一样,结伴要北上逃荒的,后来我在路上遇到个人,那人给了我二十两银子,又偷偷塞给我一包干粮,只说让我帮着说服徐老,让他带着我们这些人改道来元洲城谋生计。他还告诉我,元洲城的主帅最重官声,在这里拦截军队运粮队的主意也是他给出的,他说只要我能缠住领头的,这些当兵的不敢随便动我们平头百姓,最后肯定不会不管我们。”

这人说着,情绪就也激动起来,只是这次不是冲着武昙,而是冲着那老者焦急的澄清“徐老,我是收了点好处不假,可我没想害人,我也没害过人,我当时真的是想咱们来了这边能有个活路,总比长途跋涉进京更好些……”

然而武昙这些人关注的重点并不在这上面。

武青林冷然不语,武青钰却是一瞬间就抓住了重点,不由的警惕起来“这条路虽然是我们运粮常走的,但是显然,背后自然要下手的对象是大哥。要在这里设局,他们首先得确定大哥近日都在军中,甚至于只有我被困,大哥亲自迎出来的可能性才更大些……不仅知道运粮路线,甚至于还能精准掌握我们军营里人员动态的……”

说道这里,他就更是脸色惨变,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虽然觉得难以置信,却还是不得不艰难出口“军中有内奸!”

而且能将一切的行踪知道的这么清楚的,必然也不是底层的小兵,就算不是将领,至少也是能随时方便出入帅帐的亲兵之类!

这一重猜测,让武青钰背后的汗毛都几乎瞬间竖起来了。

他沉吟之后,就紧张不已的转头去看武青林。

武青林紧绷着唇角,脸色只比他差,并不比他好。

而就在这人招供的这一来一去的工夫,被绑在外面那妇人也终是吓破了胆,再坚持不下去了,也大声的嚷嚷起来“你们救救我,我没想过要害人,我也是被人诓骗的,我是无辜的啊!”

武昙本来也正为了武青钰推断出来的结论心惊,有点魂不守舍。

闻言,就赶紧飞快的收摄心神,又提剑走了出去。

她冷着脸往面前一站,那妇人看见她手中提着的长剑就先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吞咽了两口,也不敢再拿乔,就只连忙道“有人绑走了我的儿子,那帕子是他给我的,他给我看了那位军爷的画像……让我认清楚了。他没跟我说是要害人的,只是交代我想办法弄伤这位军爷,然后用这帕子沾了他的血就能,拿这帕子回去赎我儿子了。我是为了我儿子,我是被逼的!”

说着,就又是大哭一气。

他那男人闻言,已经是目瞪口呆,连忙爬起来扑过去拽着他嚷“栓子不是走丢的?是被人掳走的?”

那夫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泪流满面的哭喊“当家的,救我!你求他们放过我吧,我是被逼的。”

那男人被他哭的心软,犹豫着回头,正想求饶,燕北就将脚边的一个破荷包踢了过去“到底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银子,你自己最清楚!”

这妇人刁钻的很,演戏的功夫又是一流,就算事出有因,她本身也不是善类。

背后的人要找帮凶,自然要找个秉性差不多能助他成事的,所以这妇人就是染病死了,也一点不冤。

荷包的带子没系牢,从里面落出好些碎银子来。

荷包那汉子是认识的,再看这些银子,整个人顿时就木了。

武昙并不理会他们,只又问那妇人“只是要帕子上沾血而已,你这么能干,随便糊弄一下就是了,何必这么拼命?还有……事成之后,他让你去哪里跟他换人?”

------题外话------

昙妹子都奏凯!本宝宝要黑化了!!!

第322章 离间,呼之欲出的真相!(一更)

那妇人闻言,眸光闪烁,就再度愣住了。

这时候却是他那男人胸口起伏了几次,一把抓起落在地上的荷包,疯了似的冲上去揪住她衣领嚎叫“你身上有银子?你有银子却不拿出来给雁儿治病?有你这么做娘的么?你的良心呢?黑心肝的婆娘!”

说着,就连抽了那妇人三四个大耳瓜子。

妇人被抽的眼冒金星,两腮麻木。

心里叫苦不迭,嘴上却只能告饶“没有!当家的我……我是怕钱财外露被人惦记了去,你又不是没看见这一路上这些人都是什么德行……我,我是怕他们抢了咱们一家的活命钱!”

“活命钱?”那汉子崩溃似的突然蹲在了地上,捂住了脸嚎啕大哭,“闺女就这样生生被你耽误死了,造孽!造孽啊!”

武昙并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一家子人的恩怨情仇。

沉默了许久的武青林,这时候终于走上前来。

他手搭在妹妹的肩膀上,然后深吸一口气,平静的说道“这条线索再追查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不过就是诓骗这妇人的言辞罢了,不会再有人回来找她了。”

那妇人哭了半晌,突然听见这话,眼泪就戛然而止。

她蓦然瞪大了眼睛,忍不住的举目四望“不……他说他说会有人混在流民之中盯着我的,所以我才不敢糊弄他!”

武昙转头去看武青林。

武青林拍拍她的肩膀,就走到一边。

那老者此时已是无措,站在那里,又羞愧又紧张,见武青林朝他走过来,就更是嘴唇嗡动“军……军爷,我们这……”

他们手人教唆,阻拦军中的运粮队伍就已经触犯了律法,没曾想还有人被收买了,想要趁机祸害人……

若是这些当兵的追究,他们这些人再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武青林如何不明白他心中所想?

只不过——

他们自己一家的事,他也不想迁怒这些逃难的流民。

武青林道“你们的人里不确定是否还有人染了瘟疫,为了你们自己的生命安全,也为了不累计他人,还请老人家吩咐下去,让这些人先在这里缓个几日,本帅会请军中的大夫过来给你们逐一诊脉甄别,确定没有染病的人……元洲城是边防重地,绝不可能收留你们,到时候我会发给你们盘缠和干粮,你们往北走,邻近的两个州县都很太平,可以落脚的。本帅可以不追究你们受人教唆,意图生事的罪名,但前提是……你们得配合我的安排!”

事到如今,那老者还哪有不应的道理?又是羞愧又是感激的连忙磕头。

武青林没再为难不相干的人,把绑着的三个人都松了绑,让他们都下去安排了。

柳顺子还有点犹豫,吞吞吐吐的道“军爷……”

武青林还没说话,武昙已经不高兴了“杀人偿命,她既然已经存了害人之心,就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我也不为难你,就两天两夜,人就绑在这里,两天之内死不了,她要是命大,扛过去了,我给她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如若不然……瘟疫是会传染的,若是染病,烧了就是!”

说完,转身就走。

“你……”那妇人一听要烧了自己,当场又要尖叫。

已经有暗卫拿破布塞住了她的嘴巴。

柳顺子也恨这婆娘黑心肝,害了一双儿女,此刻便也没再多求情,只摸着眼泪也走开了。

武昙一行回到那棚子里。

武青钰还很焦灼,拽着武青林问“大哥,你猜会是什么人做的?是不是要告诉父亲,彻查军营?”

军营里混进了细作,而且还极有可能就在他们身边,想想就叫人觉得不寒而栗。

武青林面色凝重,与他对视一眼说道“自然要告知父亲的。而且之前有件事我一直没说,数月之前我奉皇命去江坚境内公干,回程路上遇到的刺客,我也一直怀疑是出自这边的。”

“什么?”武青钰更觉匪夷所思,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武青林从荷包里掏出一直保存着的那个小瓷瓶递给他“当时从刺客身上搜到的,只有在这边才用得着驱蚊虫的药丸,因为除了这个,我也没有别的证据,当时又怕贸然说出来,会叫陛下对我们在南境布防的严密程度起疑,这才隐下未提。”

武青钰手里攥着那瓷瓶好半天,莫名的就更觉得脊背发寒。

不过他也没走神太久,很快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又问武青林“那现在怎么办?”

说着,就四下里扫视一圈,指的是这里现在的残局。

武青林道“你带出来的那批人,都跟流民接触过,暂时不要让他们回营,先带他们到城郊,在那里单独扎营住个几日,确定没事了再带他们回去。”

说话间,他突然想到武昙带来的人里有大夫,就不由的抬眸看向燕北。

燕北连忙走上前来“哦!我手上有个方子,应该是能有些效用的,我写下来,留给二公子。”

“好!”武青钰也不跟他客气,立刻让长泰领他去找笔墨写方子。

安排好了这里的善后事宜,兄弟两个才又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站在旁边的武昙……

她大老远居然就跑到这里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大老远跑这里来了,路上要出点事怎么办?”武青钰不悦说道,语气很不好,不过还是后怕多余责难的,说着,就冲武昙抬了抬眉毛,“我马上要回城向父亲禀明这里的情况,你跟我一起过去吧,住到帅府去,好歹让我们都放心。”

武青林也在看她,等她的回答。

武昙却是摇摇头。

今夜武青林险些遇险,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太大,她到这时候还有点手脚虚软。

于是,就强打精神摇了摇头“我就是一时图好玩,知道晟王爷的下属要来这边办事,才想着偷偷跟过来看看。哥哥,你们别跟父亲提我的事,省得他知道了又要生气。我就不进城到父亲跟前去给他添堵了,正好雷鸣的差事也办完了,就这一两天吧,我也就跟着他们一起回去了。要不然……等晟王爷的使团回京,发现我来了这边,又要连累雷鸣他们被责罚了。”

北燕的事,武青钰没细问,武昙这么一说,他也只当武青林的消息有误,毕竟——

如果武昙真去了北燕,这会儿就不可能又出现在这里了。

只不过,武昙的要求他也没答应,而是侧目朝武青林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青林颔首“那就不要跟父亲说了。这里的事你安排善后吧,我把她送回去。”

武青钰点头“那你路上当心。”

武昙穿的一身蓑衣,萧樾身边常露面的面孔也就只有雷鸣一个,但他在京城期间,和武勋也没有过接触,并且武勋随后就回了南境,所以哪怕是武青钰随行的队伍里有个别武勋的眼线……

武青林也不担心他们真的能窥伺到点什么。

何况雷鸣和燕北过来之后,这棚子里就都换成了他们的人在做事,方才虽然闹腾的动静有点大,外面的人至多也只能大致判断出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并不担心他们会暴露萧樾身边人的行踪。

至于武青钰——

武昙了解他,在大事上他还是着调的,不会事无巨细的就去找武勋告密。

武青林重新走过来,伸手搭在武昙的肩上。

武昙闷不吭声的就要跟着他往外走。

不想——

燕北却突然迟缓了一步,忽的又抬眸朝武青钰看去“对了二公子,我们的信使这两日就要回去了,府里二少夫人在养胎,您这边若是有信件和礼物之类……我们可以顺便捎回去的。”

此言一出,武青钰就是狠狠一愣。

武青林皱了下眉头。

武昙也转头看过来。

武青钰脸上表情僵住,有好一会儿才重新回过神来,狐疑的问道“你说什么?瑶瑶怀了身孕了?”

这话,说是问的燕北,他看的却是武昙。

当时他出京走的匆忙,后来到了这边之后,就只给林彦瑶去了封信报平安,后来也不是不想再寄家书,只是他们才新婚没多久他就跑出来还迟迟不归,心里有愧,提了几次笔终是难以下笔,就这么搁置了。

如果林彦瑶有了身孕,武昙应该是知道的。

武昙拿眼角的余光偷瞄了燕北一眼——

他这是干什么?挑拨离间?

而且——

老夫人和林彦瑶分明都寄了家书过来,总不能是路上遗失了吧?武青钰居然不知道这事儿?

她心里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不过也没戳破燕北的用意,只随口回了句“是啊!两个月前就诊出的喜脉,当时祖母和二嫂嫂都寄了信过来的,怎么……你们都不知道?”

说着,就狐疑的分别打量了她两个兄长各一圈。

就算林彦瑶和老夫人的信因故没送过来,她后来还让萧樾给她单独写了信给武青林的,当时信上也提了林彦瑶怀孕的事,总不能是——

她大哥也故意把这么大的消息瞒着二哥吧?

武青林面色如常,并没有半点心虚的迹象,只道“京城的来信都是送去帅府的,要不是遗失了,可能……是父亲太忙就忘了吧。”

说话间,也有些意味深长的偷瞄了燕北一眼。

晟王的这个下属——

他是故意的!

想到把怀孕的新婚妻子单独留在了京城,武青钰就更是心中愧疚,不免就有点心不在焉了。

外面的雨这会儿已经停了,武昙不便在这里久留,就先离开了。

萧樾带着她在离这十里外的村庄上落脚,因为他不方便露面,而武昙却不放她兄长偏要亲自过来,萧樾就把大部分的随从都派给了她,陪着她去了,自己在临时租住的小院里等。

刚下了雨,又都是山路,不太好走。

武青林骑马带着武昙,一走走得很慢。

武昙一直闷声不说话,武青林也不主动开口,走了没多远,后面就有两道人影飞速追了上来——

是青瓷带着另一个暗卫。

武昙听见了动静,回头,见青瓷正在和燕北低声交谈,就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青瓷循声看过来,有点迟疑。

燕北代为回道“有尾巴,不过那人滑的很,轻功很好,青瓷跟了一下,加上对地形不熟悉,就让他闪了。”

尾巴?这就说明背后真的有人在随时盯着她大哥,要伺机下毒手么?

武昙的一颗心瞬间又悬到了嗓子眼,仰头去看身后揽着她的武青林。

武青林却没有大惊小怪,只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

然后,居然也不多说。

武昙看他这一晚上的反应,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猜测——

他大哥对幕后那人是谁,似乎心里是清楚的,否则他不会在武青钰揣摩背后阴谋的时候一直都表现的那么冷静和沉默。

他没参与讨论,不可能是因为他对这样生死攸关的大事都毫不介意,而只能是——

他心里其实对一切都心里有数。

可是,他不说!

对她,也不肯说出实情?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能知道?这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样天大的事,以至于让武青林这般忌讳和忌惮,甚至于对她都要隐瞒?

可是武青林不说,她就知道自己就算贸然追问也于事无补。

即使心里有一个猜测已经呼之欲出——

也不能说出来!

因为雨天的足迹很容易被追踪,一行人走了一段,燕北就安排人分成了两队,他和雷鸣还有青瓷跟随武青林兄妹抄近路往萧樾落脚的村庄去,其他人骑着马上了官道,一路往北,留下明显赶路的踪迹,兜了个圈子,以便于混淆视听。

武青林送武昙回到那个小院落的时候已经接近三更天。

蓝釉虚掩着门扒在门缝里已经等了许久,瞧见一行人回来,就赶紧开门迎出来。

“主子!”她从武青林的马背上接了武昙下来,顺手将她身上蓑衣都扒了,“快进去,奴婢备了热水和姜汤。”

虽然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因为赶路,武昙身上也已经半湿。

她和青瓷两个拥簇着武昙就往里走,武昙回头,却是神色复杂的盯着她大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武青林道“你换衣裳去吧,我先去见见晟王爷。”

虽然没人跟他提过萧樾也到了此地,可如果不是他亲自来了,他不可能单独派出这么多身边的心腹精英带着武昙赶过来。

至于送亲使团还在北燕未归的事——

武青林已经不去想这些细枝末节了。

萧樾这种人,整个北境边防都握在他的手里,他在北燕还不是为所欲为的么?

“嗯!”武昙闻言,这才稍稍放心下来,点点头跟着两个丫头先进了右厢房换衣裳。

“武世子请!”雷鸣去安置马匹,燕北引了武青林往上房走。

武青林略颔首,跟着他快步往里走,却又突然问道“你是大夫?”

拿林彦瑶的事去挑拨武勋和武青钰的主意,显然就是这人临时起意的决定,不会是萧樾提前吩咐他的,武青林有暗中观察过燕北,看起来这个人更像是门客或者谋士。

“在王爷身边做事,难免什么都要会一点。”燕北知道他指的什么,也并不心虚,只就淡淡的回道“让二公子能够正视他跟定远侯之间的冲突和矛盾,这不是很好吗?让他自己去抉择,就省得让武世子左右为难了。”

就目前来看,武青钰和武勋之间没有矛盾,但他和武青林之间亦无争端。

这种情况下,将来一旦武青林和武勋正面翻脸,武青钰夹在中间就会变成一个棘手的大问题。

说实话,武青林其实并不想因为武勋去迁怒他。

但是作为亲自父,他要真的对武勋做了什么——

只怕武青钰也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能谅解他的!

这件事,并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

武青林和燕北互相对望一眼,也没再深究,举步进了屋子。

第323章 你吓到她了,你知道么?(二更)

萧樾手里拿着一卷兵书,视线却落在半开的窗户外面。

那里一株古老的梧桐树,偌大的叶子在风雨中飘摇。

有的蒲扇一样,在风中坚挺的守住枝头,有的就忽的从高处坠落,碾入泥泞里。

燕北推门请了武青林进来“王爷,武世子到了!”

萧樾闻言,方才自窗外缓缓的收回了视线。

燕北让了武青林进屋,就又关门退了出去。

萧樾扔了手中书本,靠在椅背上,只是很随意的冲武青林抬了抬下巴“乡下地方,武世子请随意吧!”

武青林站在门口片刻,没动,只是唇角自嘲的勾起一抹笑意来“晟王爷还真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从北燕到南境都走的这么随意自在。”

这话,自然算不得夸奖。

萧樾也自动过滤掉里面的嘲讽。

他看着武青林,也是莞尔勾唇“本王原以为武世子此行是要来道谢的。”

两个人,四目相对。

片刻之后,武青林就冷淡的移开了视线。

“王爷此行又不是为着我武青林而来,我又何必自作多情!”他举步走到那扇窗边,伸手将窗子整个推开。

这会儿雨又起了,只是不大,冷风席卷,夹带着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明明湿腻腻的,并不舒服,这一刻武青林却觉得这样的冷雨冷风分外的叫人警醒。

对于他的出言不逊,萧樾也不介意。

他不置可否。

武青林等了片刻,就重又问道“那么敢问王爷此行的目的究竟为何?单纯只是因为武昙?或是因着我们定远侯侯府?再或者……是冲着整个南境的兵权来的?”

今天这件事,虽然即使武昙不出现,他未必就真的会中计。

但终究——

萧樾的到来,省了这其中的许多波折和麻烦,裸的就将这整件事的真相剖开,展示在他眼前了!

是武勋做的!

继江坚境内的那一次刺杀之后,他的好父亲又一次不遗余力的对他下手了!

不用别的证据——

能从大老远的地方引了流民南下来做局的人,如果他不是确保自己能完全操纵的了军营里众人的整个动向……

这个局就绝对做不成!

毕竟引流民往这边走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是流民南下,长途跋涉,中间是有时间差的,这些流民在路上走了起码半月以上,幕后之人不仅要随时掌握他们的行踪,还要掌握军中运粮的路线和时间,并且又得能刚好精准的算计出他跟武青钰兄弟每天每时的行踪的人……

他们兄弟,因为元洲城里有帅府,并不是随时都在军营里待命的,想要利用这点设局——

单凭监视他们的行踪远远不够,最便利的就是能直接支配和控制他们两人的动向,以方便他们能随时都配合的钻进这个圈套里!

能做这件事的人,就只有他们的父亲,驻守南境的主帅武勋了!

毕竟有了前车之鉴,武青林这一次反而已经不觉得有怎样的落差和难过了,只是打从心底里仍是难以接受,毕竟——

这样的事情匪夷所思,说起来就跟笑话一样。

萧樾因为事不关己,始终轻松自在,听见武青林发问,倒也没端着,反而如实回道“算是因为武昙的关系吧。当然,本王心中就着这个南境和你们定远侯府,也都各有打算和计较,但这却是两回事。毕竟……如果只是为了谋算这南境的兵权的话,本王是犯不着管你们武家的内斗和你武世子的死活的。”

武勋已经认了南梁人为新主,要守住南境,他就必须要将南境的兵权从武勋手里夺过来。

不过如果只是为了拿回这部分的兵权——

他确实犯不着管武家父子的内斗,甚至还千里迢迢带着武昙来解救武青林。

话到这份上,武青林就唯有苦笑了“如此,我倒是沾了武昙的光了。”

萧樾笑了笑,未置可否,只又问道“那么下一步呢?你有什么打算?”

武青林垂于身侧的手,手指微微捏紧。

虽然一早他就有了对未来的规划和照着自己计划走下去的决心,但这一刻,要对着一个外人当面来坦诚这样的事,也还是需要积攒勇气的。

虽然不想在一个外人面前露出软弱和狼狈的一面,可是——

因为他的无能,今天,武昙已经受到了莫大的打击和惊吓,哪怕是为了武昙,他也已经不能再在萧樾面前回避问题了。

闭上眼,和缓的深呼吸了两次,武青林重新睁开眼时,目光已经一片清明。

他回转身来,正面面对萧樾,字字铿然道“晟王爷不是想要这南境的兵权吗?我帮你!”

萧樾只是看着他,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武青林眼中满是决绝之色“我会杀了我父亲,然后取代他,成为南境的主帅,届时……我,与你合作!”

定远侯府的祖训,便是忠君爱国!

现在,做出这样的抉择对武青林而言,并不是件轻松的事。

可是,武勋几次三番要将他置之死地,甚至连武昙的死活也不管……他只要还想活着,还想要有能力护着自己的妹妹,就必须把眼前的这个威胁彻底铲除!

哪怕是子杀父,大逆不道也无所谓了!

在生死面前,人——

可以把底线放得很低很低……

萧樾对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却似乎是半点也不意外,甚至于眼眸深处还能带着戏谑的笑意,继续发问“定远侯也并不是个草包,那么……武世子具体准备怎么做呢?”

谋杀自己的亲生父亲,这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萧樾却一再的这样裸的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武青林不是很耐烦跟他细说了,冷冷的往旁边别过眼去“总之我会说到做到,其中细节就不劳晟王爷费心了。今日之事,我当面跟王爷道谢,但是晟王爷……”

武青林说着,突然激动起来,两步走上起来,手撑在萧樾面前的桌上,神色纠结又略带愤怒的盯着他,咬牙道“你不该带我妹妹来这里!你吓到她了,你知道么?”

话到最后,他的声音里都带了压抑的痛楚,眸光之上,更是隐约的浮动了一层水光。

昏暗的灯影下,两个人就这样近距离的彼此对峙。

武昙是被吓到了,虽然这回来的一路上她看似平静,可是从她沉默寡言的举止和小心翼翼的眼神里……

武青林都能清楚的感知到她的不安和恐惧!

这些年,他们在武家,虽然有光鲜显贵的身世,也有老夫人的庇护——

可说到底,也几乎是等于相依为命了。

让武昙亲眼撞见了今晚的凶险,武青林知道这会对她造成怎样的打击!

相比于他自己被亲生父亲暗算的那种痛苦和愤怒——

让妹妹也跟着陷入了这样巨大的恐惧之中,才是最叫他介怀和心痛的。

她只是个女孩子,她还只是个孩子!

武青林是真的有点控制不住情绪,甚至于直接迁怒于萧樾了。

萧樾与他对视半晌,却是不以为然的反诘道“本王恰是觉得,我们这一趟来得刚刚好。若不是今天她恰巧赶过来了,那么你是觉得再过个把月让她直接在京中听闻你的死讯时,她反而会比现在更好吗?”

武青林被他问住,脸上表情瞬间变得彷徨而恐慌。

萧樾却不给他缓解情绪的时间,紧跟着又是咄咄逼人的质问道“四个月前在京城里,她已经因为不知自己亲生父亲的真面目而遇过一次险了。你是准备一直瞒着她?是想要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再吃第二次甚至是第三次亏?”

“我……”武青林脱口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舍弃和伤害,这样的事,就是他这一个堂堂的男子汉,都有些难以承受,不是他刻意瞒着武昙,而是……

武青林内心矛盾,最终只是狠狠的闭了眼,咬牙道“有些事情,我不想让她知道!有些过往,我也不希望她也一起承担。”

“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不想让她知道的那些事,恰巧别人也不想让她知道……”萧樾的奚落声,依旧是不留情面的一声接着一声往下砸,“在她被完全蒙在鼓里的时候,事情又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武青林,人心叵测,即使你只是想要护着她,但是你武家在那胤京之内,处于波谲云诡的朝堂漩涡中心的位置,这已经是不容改变的实事。其实……在那样的局面之下,没有哪个人能真的有绝对的能力可以护得住另外一个人,让她永远不受到波及和伤害的。你要保护她,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她,谁是她的敌人,哪里会有危险,然后,让她自己拿起武器,保护自己。”

萧樾的话,字字句句,掷地有声,不说是如洪钟大吕般震撼,也有叫人振聋发聩的作用。

说话间,他也手撑着桌面缓缓的站了起来,以对等的姿态,和武青林面对面。

武青林如遭雷击,缓慢的重新睁开了眼。

他的嘴唇颤抖,眸中亦是充斥着挣扎痛苦之色,艰难的低声说道“她是我妹妹!长兄如父,我曾发誓要好好呵护她一辈子的!”

“是你的一辈子?还是她的一辈子?”萧樾忽然嘲讽的冷笑出声。

武青林的眼神略一黯淡,他已经站直了身子,款步走到了旁边。

一片梧桐的叶子不知道何时落在了窗台上,上面有被虫蛀的孔洞,看上去极不协调。

萧樾踱步到那窗前,低头看着那叶片上的纹路,语气讥诮“试想如果今天你就这么死了,那你这一辈子就算到头了,可是武昙呢?你留下她,让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在你提前给她伪装好的那个完美的世界里,继续无忧无虑的生活?”

武青林盯着他的背影,一时无言以对。

“你死以后,那些暗算,那些冷箭,谁还能继续替她去挡?”萧樾继续往下说“所以醒醒吧,这世上最残忍的事,不是你要逼她去认清和面对那些残酷的真相,而是你让她活在幻境里,至死都得不到一个真相。明枪暗箭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迷途而不知,在荒唐和暗算中浑然不觉的过一生。”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和武昙相处的久了,萧樾就越是觉得自己就连对她上辈子经历过的那些事都开始耿耿于怀。

他不能把那些往事告诉她,毕竟都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既然她没有那段不堪的记忆,他也就没必要让她知道,还要徒增伤感,可是前车之鉴,只要想到她前世在被人蒙蔽的情况下所经历的那些利用和背叛……

都会觉得胸中窒闷和不忍。

虽然他和武青林的初衷目的都一样,都只是想要护着她一生顺遂,可是,相较于将她做一株菟丝花一样的娇养起来,他反而会觉得叫她清楚明白的活着……

这才是对她最大的尊重和保护!

她应该有她自己的想法,也有她自己去选择和面对一切的权利,不是么?

武昙说是去更衣,但却一直也没有找过来。

这边武青林的情绪有点失控,暂时需要冷静,萧樾就撇了他,先独自出门去了武昙那。

彼时两个丫头已经服侍她泡了热水澡,又把她扶到床上。

蓝釉拿帕子在给她擦头发,青瓷端着碗姜汤坐在另一边,一口一口的喂给她喝……

因为是在晚上,这会儿武昙身上还只穿着中衣,青瓷怕她着凉,又拿了床被子给她围在了身上。

武昙也不吱声,紧裹着身上的被子,一眼看去还算正常,就是闷不吭声,目光游离的样子又暴露了她此时魂不守舍的状态。

“主子,您怎么了?是着了凉么?不舒服的话,奴婢喊燕北过来给您看看?”青瓷觉得不对劲,一边喂着姜汤一边试探着问。

姜汤熬得很浓,青瓷一激动汤碗就凑得近了。

武昙被那热气一呛,眼眶里突然好大一滴泪猝就那么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啪嗒一声,砸在青瓷端着的瓷碗里。

“主子……”两个丫头都吓了一跳,低呼一声,刚要冲出去叫人,外面萧樾却正好推门走了进来。

陈年的破房子,房门都年久失修,即使他动作还算优雅,开门的动静也依然很大。

同时有冷风从外面灌进来,主仆三人齐齐的抬头。

青瓷两个连忙站起来“王爷,主子她……”

想要说话,萧樾却挥挥手“都下去吧。”

两个丫头于是就只能把话生咽下去,恭顺的暂且退下了。

武昙裹着被子坐在床边,脸上表情有点木的盯着萧樾的一举一动。

萧樾款步走到床边,在她面前站定。

他这样站着,落下的阴影庞大。

武昙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低下头闷声的问“我大哥呢?”

萧樾沉着脸,盯着她的发顶,开场白却直白的让她猝不及防。

“你怀疑是本王做的局?”他问,语气笃定。

武昙只觉得头皮一麻。

她猛然抬起头,和萧樾冷沉的视线对上,下一刻就心虚的又垂下头去,咬着嘴唇,轻声的道“我……不敢怀疑!”

不是不怀疑,是不敢承认!

从事发之后她脑子就一直没停过,通过眼前发生的事,一点一点的推演,最后得出来的不过就是两种可能——

一种,幕后黑手是掌握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他们的亲生父亲武勋,另一种,就是手眼通天到已经屡次让她见识过厉害的晟王萧樾设局!

只有这两种可能,但这两种可能都同样的让她崩溃。

这两个人男人,一个是她从小就尊敬的父亲,另一个——

又是她曾经甚至设想过要同他共度一生的男人!

在这个地界上设这样的局,武勋可以很方便的操纵;而萧樾——

他既然能精准的掌握这里一切事情发展的动向,并且赶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带到这里来,亲眼目睹并且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也就不排除这一切也会是他一手安排的可能……

可这两个人之间,不管是谁要设局害她大哥,都总要有个动机的,而在这一点上,父亲这么多年一直都器重大哥,并且父子之间也从没暴露出什么具体的矛盾来,再加上又有血浓于水的先天性条件在,她是几乎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会有这样违背天理伦常的事情发生的。

这样一来——

反而是萧樾揣着的动机明显了!

或是为了震慑他们兄妹?或是为了将这把火引到他们父亲的身上?

甚至于哪怕事情真的就是她父亲做的,而萧樾就只是故意赶在这个契机上带她来目睹了现场,好挑拨离间,以便于图谋南境的兵权……

可就算这就是萧樾做的一个用来挑拨离间的局,又能怎么样?

不管是他设局再救人,还是单纯的只是救人,现在的这个结果也只说明了一点——

只要他想,就随时随地都可以要了武青林的命!

主动杀人,也好,见死不救,也罢!在武昙看来,这其中结果没什么差别。

因为——

她要的,就只是她大哥能平安无事的活着!

所以,萧樾的目的达到了,他成功的震慑住她了,让她在后怕之余,更有种深入骨髓的恐慌。

不管怎样,她都不敢再忤逆他了!

武昙的眼眶里有泪,只是这一刻,却连哭都不敢了。

她用力的捏着被角,心里还是难以克制的抖成一团。

“即使你之前不信,现在开始,也必须信我!”萧樾见她还算坦白,心里因为她的这“怀疑”二字堵了一下之后就又迅速冷静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义正辞严的澄清,“你听好了,这件事不是本王操纵促成的,明白了吗?”

武昙紧抿着唇不说话。

萧樾就又忍不住的动怒,他往前一步,一把将她从床上拽下来,逼视她的眼睛,沉声道“说话!”

武昙踩在床前的脚榻上,抬起眼睛来,勉强能看见他的整张脸。

灯影晃动下,他眼眸深处有喷薄欲出的怒气。

武昙的脑子里乱成一片,已经没办法正常思考了,在他的逼迫之下,只是脱口问道“那……是谁?”

是谁?是武勋!

可是萧樾知道即使他说了,也依然没办法说服她相信。

何况——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弄巧成拙,今夜的这件事之后,她非但没感激他的援手,反而像是开始忌惮了?

萧樾的胸口被这口闷气顶的一阵一阵发闷,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外面就听青瓷传话“王爷,二小姐,武世子过来了。”

萧樾拿了旁边干净的外衫顺手给武昙套上,这才一边暗暗松了口气,冲着外面没好气道“进来!”

武家这兄妹俩真是一对儿活祖宗!他在这出人出力的替他们排忧解难,结果到头来还是个不足取信的外人!

行!本王说话你当放屁是吧?那就听你大哥亲口说去吧!

------题外话------

皇叔大老远跑一趟来救大舅哥,媳妇非但没感激我还被我吓疯了?我这是要回到解放前么?

亲丈母娘作者想多了,你得想你媳妇是个啥德行,吓怕了,这就是要被抱大腿的前奏→_→

第324章 武勋的动机!(一更)

武昙拿袖子低头飞快的按了按眼睛,抬起头来的时候青瓷已经推开了房门。

武青林自门外进来。

萧樾举步自武昙身边挪开两步。

“大哥!”武昙叫了一声,开口觉得鼻音有点重,就又吸了吸鼻子,然后才问“你怎么过来了?”

萧樾站在旁边,脸色不是很好,武昙又是这个样子,武青林一看也就差不多能猜到两人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他有仔细的考量过萧樾所说的话——

若是换做别人也还罢了,现在隐藏于背后随时都会出手将他们兄妹置于死地的人是他们的父亲,他自己对此都已经是防不胜防了……

确实,再继续瞒着武昙,对她只是有害无利的。

武青林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握紧又松开,然后深吸一口气,方才下定了决心,重新对上武昙的视线道“有些事,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了。”

他的语气,十分的郑重。

武昙听的就是心头猛然一紧。

她有些局促不安的抿了抿唇,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武青林。

蓝釉沏了茶送进来,没等萧樾吩咐就又自觉的退下了。

武昙此时无暇他顾,只是紧张的看着她大哥的脸,狐疑道“大哥……要跟我说什么?”

“是……”武青林张了张嘴,一时间却还是有点踟蹰着欲言又止。

萧樾看了他们兄妹一眼,倒是识趣,主动问道“需要本王回避?”

说着,就径直抬脚往外走。

“不必!”武青林定了定神,伸手将他拦下。

他对萧樾的印象谈不上好坏,只是因为武昙的关系,如今也唯有尽量说服自己将这人做自己人来接受了,只是开口的语气依旧冷涩和抵触,颇带了几分讽刺“王爷想知道的事,恐怕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也不必多此一举的从我这里再探口风。”

武昙见她大哥对萧樾恶语相向,不由的微微一怔,眉头隐约皱了一下,心里就越是不安。

武青林已经不再理会萧樾,径自走上前来,牵着她在床沿上坐下“昙儿,你坐下!”

农家院落,这屋子的地方虽然不算逼仄,家具却没几件,他们兄妹俩往那床沿上一坐,也就再挤不下第三个人。

当然——

萧樾也不可能挤过去蹭这点地方。

于是,就走到墙根底下的椅子坐了。

武昙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他一眼,注意力却仍是在她大哥身上。

她也看出来了武青林的为难,便就斟酌着主动问道“大哥是想跟我说今夜那些流民行刺的事么?”

“那件事晚点再说。”武青林知道避无可避,索性就也不耽误时间,直接心一横,郑重的告诫她道“昙儿,今夜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清楚了,性命攸关,切不可马虎,知道么?”

武青林很少有这么郑重其事跟她说话的时候,武昙还是不免有些意外,下意识的才要点头,武青林似乎并等不及她的反应,紧跟着就是话锋一转,继续说道“首先,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从今以后,你我之上,就只有祖母,没有父亲了,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没有父亲了?

武昙的脑子向来转得快,即便武青林说的隐晦,她也能准确的领会其意。

只是震惊过度,免不了就是心跳一滞,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她狐疑不解的盯着自己大哥脸上庄重的表情,一时间想到了什么,不由的又看了萧樾一眼,然后才迟缓的问“大哥到底想说什么?”

难不成是她的判断有误?今夜这些事最大的疑凶不是萧樾,反而是父亲?

还是——

萧樾私底下跟兄长说了什么,以至于说服了兄长和父亲反目了?

武昙的心里没底,难免就惊疑不定。

既然已经决心坦诚,武青林就不再藏着掖着了,深吸一口气,捡重点的继续快速说道“今晚发生的这件事你亲眼目睹,应该也看出来了,能设这样的局,必然和驻军方面牵连甚广。还有数月前我去江坚剿匪,回程路上遭遇刺客暗杀,凶手也是出自这边的。虽然我现在并没有拿到谁的手腕……但是六月初一你跟祖母在相国寺遭孟氏暗算,孟氏手下驱策的那些人手都是父亲留给她的!”

“你说什么?”武昙在听说她大哥在江坚境内就曾遭遇过一次暗杀的时候就已经坐不住了,再听到相国寺的事,就蹭的一下跳了起来。

武青林道“其中的漏网之鱼,事发之后准备来元洲城给父亲报信顺便投靠,人我已经亲自审问过了,确凿无疑。他们一直被父亲以亲信的名义暗中豢养在京城,交代给了孟氏操纵,为的……是提防我。虽然那人招认的原话是,当时他们受到孟氏的蒙蔽,并不知道孟氏要下手的对象是祖母,可他们对你也是没有半点顾惜的。我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要不是武勋提前有暗示他们不必顾念她,那么孟氏指使他们去相国寺杀人越货的时候,那些人就该有所顾忌,不会动手的。

武昙也很清楚——

如若真的如武青林所说,那些人都是武勋豢养的,那就真的只能说明随时对他们兄妹下手都是武勋默许的。

武昙虽然方才也有怀疑过武勋,但毕竟无凭无据,又是一时义愤,并没有真的过心的。

此时听了武青林的这番话,她便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脚下晃荡了两步,又缓缓的跌坐在了床沿上。

父亲在京城里特意留了人?就是——

为了针对他们兄妹的?

呵……

怎么会有这种事!

她一时还有点接受不了,掐了掐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还是越想越是觉得不可思议,就又焦躁的问武青林“大哥……你没有当面跟父亲质问吧?”

话是这么问,她心里却很清楚,必然是没有的!

否则——

如果武勋真的居心叵测,武青林一旦当面跟他对质了,那么今夜他遇到的就不会是这样一个迂回的圈套,狗急跳墙之下,武勋在这里有势力有人手,他要灭口武青林,随便找个理由,就能直接指挥千军万马围剿!

想到这一点,武昙就越是心惊。

他大哥成天都呆在这样的环境之下——

能活到今天岂不是命大?

武青林摇头,这个话题也是让他心头沉重又愤怒的。

只不过,对于武勋,他已经不抱任何的指望,现在最迫切想做的就是要说服武昙,让她也能对这个人提防起来“我虽没当面与他对质,但是上回从京城回来,我曾特意拿你和晟王的事试探过他。”

武青林说着,兄妹两个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坐在旁边的萧樾。

武昙这会儿脑子有点乱,一时思路没太跟上,就面露狐疑。

武青林道“不仅是我试探过,宫里也有密旨给他,想来也是为了叫他出面,断了晟王爷的念想……”

武昙听到这里,突然就明白了“他……没管?”

既然武勋早知道了这件事,那么如果他想要阻止,也早就写信回京,勒令她不准再和萧樾来往了。

可是两三个月过去了,一切却都风平浪静。

武青林沉痛的点头,随后下一刻眼眸深处就杀机隐现“他根本就不盼着你好!”

话刚出口,又发现自己的语气过激。

他赶紧又缓了缓,然后握了武昙的手在掌中,看着她的眼睛,再一次郑重的说道“这些事,我本来暂时不想告诉你的,但是……”

他说着,就又不由的看了眼萧樾,然后继续,“今夜又出了这样的事,我知道,他是必然容不下我的,即使今天我侥幸逃过一劫,也马上还会再有下一次。如若我有什么意外,就再难顾及到你,所以……昙儿,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难接受,可你我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妹,至少我得让你看清楚那个人的真面目,不能再继续蒙在鼓里,被她暗算了。”

“呵……”这整件事给武昙的冲击还是挺大的,她觉得自己想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可是想笑的时候又笑不出来,最后就只是不可思议的重又抬头看向她大哥“可是为什么?他暗中给了孟氏人手来防范你?这是什么意思?是……难道是为了定远侯府的世子之位么?”

父亲为什么要杀大哥?就他本身而言,武昙找不出任何合理的借口替他开脱,可——

如果他是和孟氏连成一气的,反而就有个现成的动机了。

为了——

定远侯府的世子之位?

对武勋来说,所有人都会觉得,武青林和武青钰都是他的亲生儿子,甚至于以武青林的才华和能力,这个世子之位他比武青钰更有资格,可如果武勋和孟氏是一条心……

那就完全另当别论了!

只是——

武昙已然很难相信,因为任凭她怎样的回想,也实在是估算不到,曾几何时他父亲在两个兄长之间已经偏心成这样了?

明明——

他对大哥是那样的器重和满意的!

甚至于——

武青钰都还被他过继给了二房的叔父!

在这种种的表象之下,任凭是谁都会觉得他真正看中和栽培的人是长子啊!

而事实上,在这温情脉脉的面纱背后,他却已经几次三番下了杀手,想锄掉自己的这个嫡长子了?

父亲的脸,清晰的浮现在武昙的脑海里,她一遍遍的回想,也依旧没能从那张脸上找出端倪来!

而且——

若不是心里已经有了十成十的把握,她大哥是不会把这些告诉她的。

武昙紧攥着手指坐在那里,窗外的冷雨夹被冷风卷到窗纸上,噼啪作响,她觉得自己手脚冰凉。

武青林目前能想到的武勋的杀人动机也就只有这一条。

他苦笑“可能吧!”

“祖母不喜欢孟氏,你是知道的。”说话间,他站起身来,走到旁边,“知道祖母为什么不喜欢她吗?”

有关父亲和母亲他们那些感情纠葛的事,他本不想说给妹妹听的,这时候却已经没有了遮丑的必要。

武昙抬起眼睛看着他的侧影,突然就想到当初林彦瑶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她目光闪烁了一下,犹豫着一时并没有做声。

武青林并没有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就又苦涩的继续说道“外人都以为孟氏是父亲在元洲城私自做主纳的妾,没有先禀告祖母,祖母因为觉得孟氏有攀龙附凤的心思,极不老实,所以才不喜欢她的做派。可事实上孟氏的确是父亲在元洲城私自做主纳进门的,但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他金屋藏娇,养在外面的女人。他纳孟氏的事,不仅没有提前禀报祖母,就是事后也没吱声。我想,如果不是母亲早逝,这件事,或许到了今天我们所有人也都还蒙在鼓里呢。”

孟氏和武勋的事,武昙是提前心里有数的。

只不过这毕竟是自家长辈的私密事,被武青林和盘托出,她不免就有点尴尬的回头去看了萧樾一眼。

好在萧樾很镇定,只是大约也是有点吃惊,就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并没有过分的声张,这样一来反而免了武昙些许的尴尬。

武青林说了半天没听见妹妹的反应,唯恐她别是受了刺激,不禁又狐疑的回转身来。

武昙赶紧收摄心神,表情却很平静“这些事……我已经知道了。”

武青林深感诧异,狐疑不解的盯着她。

武昙尴尬的扯了下嘴角“有阵子我对这件事特别好奇,就央了彦瑶表姐去舅母那里给我套出来的话儿。”

她起身,走到武青林面前,因为震惊和气愤的时机都已经过去了,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武昙反而像是半点也不介意了,只是略带几分怅惘的叹道“大哥为什么要把这件事瞒着我呢?都是长辈们感情的私事了,要计较也轮不到我这个做女儿的计较。”

顿了一下,她就真的事不关己的又切回正题上“就是因为父亲和孟氏的这些过往,所以大哥觉得父亲和孟氏才是真的一条心?”

“我不知道。”武青林摇了摇头,预期烦躁,随意却又自嘲的苦笑,“曾经,乳母和嬷嬷们都称赞父亲与母亲伉俪情深,可事实上呢?他却瞒着母亲,在千里之外的边城金屋藏娇,反倒是孟氏被扶正以后,这十几年里,他倒是一心一意,再没有纳过一个妾。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所谓的深情到底是对母亲的,还是只对那个孟氏!”

替孟氏所生的儿子谋世子之位,是武青林为今之计唯一能解释的了的武勋谋杀他的动机了!

可悲的是,他跟武昙的生母却在死后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个话题,对兄妹两人来说都并不愉快。

两人一时都没有后话,屋子里的气氛瞬间沉闷起来,却是一直没插嘴的萧樾突然沉吟了一声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者……是他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孟氏手里?”

“把柄?”武青林和武昙俱是一愣,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他。

萧樾抖了抖袍子站起来,款步走到两人面前“据本王所知,定远侯对武老夫人还是孝顺的,别的事也都还罢了,可是武老夫人连续两次险些死于孟氏之手,他却一拖再拖的不肯给个处置?再有你们府上的那位侯夫人,她本身也是个颇有些城府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孰可为孰不可为,可是却在武老夫人身上一再的作妖,难道她不是因为胸有成竹确信即使事情败露,定远侯也只会维护她么?在本王看来,两个同样有恃无恐又不择手段的人,能维系他们之间的关系稳固的,不太可能是情分,反而是利益的成分居多吧!”

萧樾此言,也算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了。

武青林脑中灵光一闪,不由的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孟氏当初为什么不择手段的阻止武青琼嫁去东宫?”

说话间,他已然目光如炬,紧盯着萧樾的脸孔不放。

冥冥之中,他早就觉得萧樾是还知道一些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内幕的,所以他才能有那个本事,运筹帷幄的在观他们定远侯府的这一盘棋。

这话也提醒了武昙。

孟氏那么惧怕武青琼嫁入东宫的理由,也是武昙之前琢磨了许久都窥测不透的。

难道——

萧樾会知道?

她也跟着转头去看萧樾。

萧樾唇角牵起的弧度似笑非笑,抬手,手掌抚过她脑后的发丝,并且顺势将她顺到自己身边来。

武青林瞧着他这动作,忍不住的眉心直跳,不过按捺住了,暂时不动声色。

萧樾这才缓慢又直接的说道“定远侯勾结外邦,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经投靠了南梁二皇子豫王,也就是现在的太子梁元轩。”

此言一出,武青林兄妹俩都是齐齐一震。

萧樾并不理会“当然,此事本王手里暂时也无真凭实据足以指控他,不过南梁方面我搭上了线,此时已经被证实。从十二年前元洲城一役惨败,到五年后的失而复得,全都是定远还有同梁元轩里应外合做的局。”

“你……”通敌叛国?这样的事远比武勋想要杀他更让武青林接受不了,他的胸口集聚起伏,忍不住的想要说点什么,可是萧樾信誓旦旦,一时之间反而叫他无从辩驳。

萧樾只就盯着武青林的眼睛继续说道“定远侯为什么要将女儿嫁给太子?因为他需要送一颗棋子进皇城,在大胤皇权中心的位置,将来才好借这颗棋子挑事,引发大胤朝中的内乱,好配合南梁北侵的计划。他一开始选定的棋子……”

他说着,垂眸看了身边的武昙一眼。

武昙不由打了个寒战,脸色刷的一白,几乎是颈后汗毛倒竖……

出于本能的,她突然往他身边缩了缩。

萧樾重又收回视线,看着武青林继续“被本王打了个岔之后,你家三姑娘就是他退而求其次的唯一选择了,但是作为棋子,还是被用在这样至关重要位置上的棋子,被利用过之后,成为弃子的下场必然不会太好……武世子现在能够明白,为什么你家二夫人会那般丧心病狂的试图阻止自己的女儿入东宫了吧?”

最后这一句话,正中下怀。

仿佛是盘桓在心头多日的疑团就这样蓦的散开了,武青林倒抽一口凉气“大胤朝中最举足轻重的武将,除了我父亲就是你,如果是南梁人想要北侵,那么他们要做的,无非就是从内部瓦解分化大胤朝中的势力,这样一来,明知道陛下反对你与我们府上联姻,他也……”

他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武勋要做这根搅屎棍,现在,总算是有一个解释的过去的合理的动机了!

第325章 我要你发誓,绝不背叛!(二更)

可是,这件事毕竟太大,又只是萧樾的片面之词。

武青林虽然出于本能的不愿意就这样相信他,可是萧樾所说的种种,逻辑完全成立,还解开了他心中存了许久的那些疑团,让他想要反驳却都找不到理由和契机。

萧樾既然已经把话当着他们兄妹的面说开了,也没打算再有所隐瞒,就又趁热打铁的继续说道“十二年前,孟氏带着她的子女就住在元洲城附近的县城里,那之后才被武勋送回了京城,并且不顾武老夫人的反对,也不惜与林氏一族决裂断交,也要将她扶正,做了继室。”

勋贵人家,一般正室亡故之后,哪怕妾室里有出身门第都不错的——

也只会另娶继室,而不会将一个妾扶正了做正妻。

就因为孟氏的这个身份,这些年来,她其实在京城的贵妇圈子里并不得志,即使是碍于定远侯府的威势和武勋的面子,那些夫人们当面不会给她难堪,私底下议论看不上她的也在多数。

不仅是她,就连武勋,也因为这个扶正了妾室的事不断的被人议论和诟病。

这件事——

也可以算是武勋此生唯一的,也是最大的污点了吧!

只不过,武勋这些年,和孟氏之间也是聚少离多,并且也没再纳别的妾室,武昙便当他就是个不热衷于女色的,扶了孟氏上位也许就是因为不想再多应付一个女人,图个方便和清净……

所以,从来也没多想他跟孟氏之间的事。

现在萧樾的话,就如是当头棒喝,让她有种如梦初醒般大彻大悟的感觉。

她和武青林互相对望一眼,然后才仰头看向萧樾,满面凝重的问道“王爷的意思是我父亲他……”

武勋通敌叛国,对她来说来是一件一时间难以完全接受的事,武昙顿了一下,才又提了口气,继续问道“你是说他和南梁人的事孟氏也是知情的?就因为这件事,他们两个就成了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不敢舍弃孟氏,是怕孟氏一旦恼羞成怒,会告发他,而孟氏……孟氏也是因为深知他的打算,知道武青琼嫁入东宫必然不得善终,才会不顾一切的阻止?”

就是为了阻止武青琼嫁给萧昀,孟氏当初所做的种种,可以称之为疯狂!

武昙当时一直觉得不可思议,就算武青琼没脑子,不适合生活在勾心斗角的深宫之中,那孟氏好好教导她些安分和自保的手段就是了,何必为了阻止女儿出嫁甚至几次三番出手谋杀老夫人,为的就是借老夫人的丧期搅黄武青琼的婚事。

而如果事情就如萧樾所说的这样,那么无论是孟氏还武勋,他们的种种反常的举动就解释的通了。

萧樾能够感知到她的紧张,就又摸了摸她脑后的发丝聊做安抚,话他仍是对武青林说的“一开始,本王是怀疑孟氏是南梁人放在定远侯身边的探子和帮手,所以特意派人过来孟氏的家乡查探她的来历。可是搜集到的资料全都显示,孟氏的出身和背景都没有问题。但是就冲着她在你家三姑娘婚事上做的那些手脚,她确实是对定远侯所做的事以及后续计划都一清二楚的。”

武青林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慎重起见,仍是带几分疑虑的又问萧樾“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父亲真和南梁方面有所牵连,那么晟王殿下你又是从何处发现端倪的?”

萧樾远在北境,又和朝中不亲近,以前他回京之前更是和他们定远侯府毫无瓜葛,武勋的这些秘密,没理由突然就被他获知了的。

而萧樾之所以会知道这些,也不过是因为他上辈子在这上面吃了亏。

要不然——

武勋做了这样的事,必然慎之又慎,手边甚至连一封和南梁方面往来的书信都没有,除非是撬开他和他身边亲信的嘴巴,否则——

就连一点证据也没有。

主要是,当年收复元洲城之后,他忠君爱国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压根就没有人会怀疑他会是个叛将,这么没根没由,的,也就更不会有人想到去拷问他和他身边的人。

萧樾当然不能告诉武青林兄妹他那些匪夷所思的经历,就只是从容的撒了个谎“年初本王受了一次重创,养伤的那段时间倍感寂寥,就思念起多年不得见的亲人了,回京之前,我叫人去了梁都一趟,原是为了打探一下宜华皇姐的消息的,结果却意外的发现了一些定远侯这边的端倪。”

他是撒了个谎,不过这个谎不需要圆。

因为他们这样身份的人,做事都有自己的渠道和需要保留的秘密部分,不可能对任何人和盘托出。

武青林果然也是很有分寸的没再深问。

这一晚上的事,给他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这时候武勋的老底被掀了,豁然开朗之余,他更像是经历了一场劫难,力气都被缓缓的抽走了。

武青林有点魂不守舍,踉跄着步子走到墙根的椅子那里,手扶着桌面又缓和半晌才又挪过去,瘫在了椅子上。

武昙抓着萧樾的袖口,站在他身边,这一刻,亦是将他看做了救命的稻草一样,好像只有靠在他身边,她才能还有力气和信心能够支撑着,继续站立。

她只是个闺阁女子,并不是太懂得那些家国天下的情怀,可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叛将就日夜蛰伏在他们兄妹身边……

这一点认知,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萧樾并没有咄咄相逼,给了时间让武青林来消化这些消息,等到看他差不多平复了才又开口说道“所有这一切,本王暂时都是口说无凭,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来,之前调查到的资料是有一些,你若有兴趣,我便叫人取来。”

武青林勉强打起精神,点了点头。

“来人!”萧樾冲外面喊了一声。

“王爷有什么吩咐?”青瓷马上推门走了进来。

萧樾道“去找燕北,让他把和定远侯府有关的资料拿过来。”

“是!”不知怎的,青瓷当时就想起在北燕武昙跟萧樾闹翻的那一回,一边答应着一边就忍不住偷偷抬眸去偷看了武昙一眼。

武昙自然也瞬间想到那一出,心虚之余已经低下了头抠衣角。

青瓷去了不久燕北就送了个紫檀木的小匣子进来,也不废话,进门直接放在了武青林手边的桌上就又退下了,全程没用萧樾一个字的吩咐。

武青林看着那个匣子的时候还有点迟疑,不过事情既然到了这个份上,逃避是没有用的,随后他就重新振奋了精神打开匣子将里面的书信一封一封的拿出来飞快的浏览。

武昙一直扯着萧樾一边的衣袖,蹭在他旁边,时而也好奇的扯着脖子去看,可是距离远,她并看不清,却又寸步不离萧樾身边,后来又觉得自己这行径挺没道理的,不禁又偷偷抬眸去瞄萧樾的表情。

萧樾负手而立,原是站在屋子正中的,武昙蹭着他找安全感的举动就他本身来说还是蛮享受的一件事,他倒是不烦她,可是她这小心翼翼又贼头贼脑探望的次数多了,他就也有点吃不消……

于是,就径自朝床榻走过去。

武昙想都没想就亦步亦趋的跟过去。

萧樾弯身坐下,她又挨着蹭到他身边。

因为前阵子她一直误会他,还无理取闹,这时候心虚之余又觉得挨他太近很有点尴尬,于是就正襟危坐,端庄的不蹭到他身上去,只手上仍是暗暗揪着他那一角袖口不放。

当着武青林的面,萧樾也不好说什么或是做什么,就暂时没管她。

那边武青林用了一刻钟左右把萧樾给他的东西全都翻看了一遍,无非就是武勋和孟氏以及武勋身边现在比较亲近的几个人的生平履历。

武青林重点看的是十二年前和七年前元洲城两场战役的始末。

从表面的记录上看,武勋的身上并没有什么疑点,但如果刻意朝着萧樾提供的那个方向去想——

实事居然也完全吻合,都说得通……

武青林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话,一时间却又是百感交集,无从说起。

萧樾就已经主动开口“南梁方面的事,本王不强求你现在就相信我,你们可以只将和定远侯之间的事情视为私怨,但是于本王的立场,武勋这个人……”

他的语气本是强硬,只是话到一半却突然顿了一下。

他拿眼角的余光睨了武昙一眼,才又继续“短期之内,南境的兵权本王必然要先从他手上拿下来!”

不需要太明显的暗示,武青林兄妹两个的脑子都足够灵活,已然领会其意。

武昙因为是头次考虑这个问题,就下意识的咬住了嘴唇,拧眉沉默着思索起来。

武青林则是直接问道“晟王爷想要接手南境的兵权?”

萧樾没做声,算是默认。

武青林也跟着默了一下,方才深吸一口气,站起来。

他看向了武昙“昙儿,你先出去一下,我和晟王爷单独有话要说。”

武昙蓦然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却是一时茫然,下意识的又攥紧了手里萧樾的衣袖。

她踟蹰不走。

武青林就为难的紧皱了眉头,缓和了语气哄她“天亮之前我必须赶回去,你先回避一下,我和晟王爷说两句话。”

他现在要跟萧樾谈的,必然还是和武勋有关的事。

武昙其实隐隐已经意识到了他的态度,可是当面确认之前,她还是难免忐忑。

武青林盯着她的眼睛,目光坚决。

武昙与他对峙片刻,就只能求救的转头去看萧樾。

在这件事上,萧樾却是和武青林一样的心思——

让她知道真相是一回事,可是他们针对武勋要做什么,这就是男人的事了,谁都不想把她也带进来。

“去吧!”萧樾拍拍她的手背,顺势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手中解救出来,“你先去上房呆着,想吃什么让蓝釉去做。”

武昙无奈,这才不情愿的站起来,磨磨蹭蹭的往外走。

两个男人一起目送。

“大哥!”她走到门口,却又突然顿住了脚步转身,仰起脸来看向了她大哥,语气坚决的说道“大哥是我一个人的大哥,但父亲却不是我一个人的父亲!这些年……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武勋对武青林下的是杀手,所以,要彻底化解武青林眼下的危机,就只能是换个人去死,再没有第二种办法!

何况——

照萧樾所说的,武勋身上背负的还是通敌叛国的大罪,也只有在他造成更大的恶果之前杀了他,彻底灭了他的口,才能替整个武家掩盖住这件丑事,否则的话,一旦这件事曝光,武勋被处死是必然的,就连整个定远侯府一门也都要跟着他去陪葬!

事情并不是萧樾所说的那样,这已经远不是他们兄妹和武勋之间的私人恩怨了!

武昙说完,就牵动嘴角冲武青林展开一个笑容,在武青林怔愣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又已经再次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一直到房门再度关上,武青林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而萧樾却已经先一步起身,走到了他身边,也是若有所思的盯着门口的方向。

眼见着就快四更了,武青林就赶紧收摄心神“王爷方才所说的话,我都相信,首先还要谢过王爷对我们武氏一门的袒护之恩,并没有将此事告到御前。前面我承诺王爷的事,仍算数,但王爷这一趟既然是有备而来,想必也有您自己的计划和安排,我便不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咱们长话短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在这件事上,他跟武昙的心思一致——

唯有在酿成大错被朝廷发现之前杀了武勋,才能保全他们武氏一门的性命!

涉及到通敌叛国的罪名,就再不是解决私人恩怨那么简单了。

萧樾想收回南境的兵权,必然也是打算着锄掉武勋的,既然大家目标一致——

合作起来也方便!

萧樾也跟着收回目光,正色迎上武青林的视线。

两个人,四目相对。

他说“回胤京,娶临安!”

因为和他预期中的相差太远,武青林不由的眉头紧蹙,狐疑的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这里不需要你做什么,哪怕是为了武昙,你也应该相信,本王不会叫武勋的丑事败露,连累到京城里的定远侯府。”萧樾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语气虽然不温不火,说出来的话却半点不含糊,“你先回胤京暂避,脱离了定远侯府,不管是定远侯还是宫里那边一时都不会再动你,这里的事,稍后本王都会处理干净。三年之内,我会让你重掌兵权,并且取代定远侯,成为南境的主帅!”

武勋容不下武青林,或者是为了定远侯府的世子之位,或者只是怕武青林与他立场不合,将来一旦知道他投靠了南梁,会出面阻止,坏他的事;而宫里,萧植父子忌惮的只是手握兵权的定远侯府,而并不是单独的哪个人。

如果武青林娶了临安,尚公主之后,他就只是京城里的一个富贵闲人。

既然碍不着他们什么事了,就无论是武勋还是萧植父子都不会再有人针对他!

虽然武青林有大义灭亲的决心,可是对萧樾而言,他没必要非逼对方这样做。

而他现在所开出来的这个条件对武青林而言,无异于天上掉馅饼,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过了这个风声,再从萧樾手里现成的接过这个接力棒?

条件是好条件,武青林却没有半点的欣喜和感激。

他仍是神色凝重的盯着萧樾的脸,肃然追问“没有附加条件?”

“有!”萧樾道,语气亦是郑重刚烈,“但是我要你发誓,绝不背叛!”

武青林眸底闪过一线幽光,不由的冷笑一声“背叛谁?你么?”

“不!是大胤!”萧樾否认,逼视他的眸光,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我可以给你兵权,给你地位和权力,给你足以保护你那宝贝妹妹的绝对的资本,但是我要你回报以忠诚,你这一脉,武氏家族,必须要誓死效忠大胤萧氏,永不背叛,永保南境安稳!”

现在他确实已经有了夺位之心,但萧植父子于他而言,并不是敌人,而只是绊脚石。

他要针对的,不是他们,而是所有那些只精于勾心斗角苦苦谋算私利却不思进取不管他人死活的人!

上辈子,他一个不察,栽在了武勋和南梁人的手里,国破家亡的下场实在太惨烈,既然得了这个机会卷土重来——

直到现在,他做了这么多,执着于心的也不是那区区一个皇位,想要的却是一方盛世安稳的太平天下!

前世的大胤,从萧昀暗算他,逼得他一怒之下揭竿而起开始,整个大胤皇朝都处于无休止的战祸当中,先是他跟萧昀的内耗,紧跟着又是对抗南梁和武勋的护国之战……

数年之间,烽烟四起,太多的无辜百姓深陷其中,流离失所,不得善终!

当年他年少从戎,只是凭借着一时意气,可是等到真的上了战场,才被激起了保家卫国的热血情怀。

堂堂男儿,此一生,总是要有些胸怀和抱负的!

他不觉得这天下唯他能当,也不想一统江山,做什么天下霸主,但是为了不重蹈覆辙,却励志要不遗余力平下北燕和南梁两方面的隐患,守住这天下的太平盛世!

现在北燕方面,短时间之内不会再出什么大问题,就算后期出现差错,他也有应对的措施去弥补,关键是南边,那些南梁人太不安分了,不仅筹谋多年在设局,再加上有了武勋这个内应跟他们配合,后面要解决起来还是有些棘手,一方面他得想办法绝了南梁皇室北侵的打算,二来——

边境的门户,必须要有人不遗余力的守住!

而目前为止,武青林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有南方实战的经验,再加上武昙的关系,要控制住他的立场也比较有把握!

武青林一直在暗暗揣测萧樾是有夺位的打算的,甚至以前还觉得他接近武家是在拉拢联盟和党羽,此时听他这般要求,才突然品出些不一样的意味来……

萧樾似乎志不在皇位,但又将这皇位和天下都谋算在内,他要的是天下太平,南境安稳,武青林甚至隐隐从中听出了几分热血的感觉。

武青林的心头微微震撼。

萧樾却紧盯他不放,还在等他的答复“如何?本王提出的这个条件,武世子是否答应?又是否有决心践诺?”

第326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一更)

娶临安公主,然后避开眼前这个漩涡,等着将来从萧樾手里拿现成的?

虽然明知道萧樾并非恶意,武青林也从他所开出的这个条件里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多谢晟王爷的美意,可是……”深吸一口气,武青林拒绝的也干脆利落,“我可以承诺你忠诚,但是我不会回京城,不会脱离武家,也不能娶临安公主!”

“为什么?”这个结果,对萧樾来说却并不算太意外。

“我不是棋子!我的路,我要自己走!”武青林道“今日你施以援手,我将此作为恩义,记在心间,但是——我武青林,亦是个血性男儿,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永远也不会做谁的提线木偶或是棋子。”

萧樾抿了抿唇,并没有反驳……

他之所以建议让武青林避开,始终还是因为心魔作祟,总觉得在这件事上很不安,就怕武青林会出点什么意外,武昙那里会受不了。

对于他的想法,武青林心里也大概有数,要不是看武昙的面子,萧樾不必这么费劲的来跟他们父子纠缠,杀了他们父子,朝廷随便再派个将领过来,只要跟南梁方面没了牵扯,至少之前埋下的隐患就拔除了。

就算萧樾想控制南境,说到底——

也不是非他武青林不可的!

“我相信此前你对我妹妹都是真心,也惟愿你能将这份真心一直留存到最后。”武青林等了片刻,没等到他的后话,就又继续说道“临安公主不是我心目中理想的妻子人选,她也不适合做武家的主母,我更不能为了规避自己的一时之祸,就拖了这样的无辜之人下水。定远侯府的乱局,应该有我亲自来收拾,而不是假手于人,就照我们之前说的……这件事,由我来做!”

萧樾笑了下,随后却又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本王也不强求。只不过定远侯此人,绝非善类……既然你要亲自来做,就尽量快刀斩乱麻,不要拖得太久了,省得夜长梦多。”

正好,他这阵子人在这边,关键时刻,没准还能帮一把。

武青林略一思索也就大概明白了他的暗指,只不过下一刻,神色就越发凝重起来“晟王爷此行到此究竟是有何贵干?应该不会是全然为着在下吧?”

“哦!”萧樾沉吟一声,既然是要结盟,他就也不隐瞒,“本王刚搭上了南梁景王梁元旭那条线,过来见一见,看能不能找到可乘之机,从他们内部把眼下的危机化解掉。”

顿了一下,又补充“南梁太子自认为得了里应外合的便利,大事可成,一直摩拳擦掌的在为北侵一事做准备,他那里应该是没什么余地可以争取了,只能另辟蹊径。”

南梁太子梁元轩,自从得了武勋这个内应的助力之后,在南梁皇帝面前就更是硬气的很,南梁皇帝也指着他能利用武勋打通北侵的门户……

说白了,他现在可是为了这件事水涨船高又正值春风得意之时,想要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几乎是不可能的!

武青林倒抽一口凉气“王爷要过境去南梁的郓城?”

“暂时还没安排妥。”萧樾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重又将话题折了回来,“还是说说你这边的事吧,定远侯这次的暗杀计划失利,只会对你更加的忌惮和防范,这里是他的地方,你要针对他,得有个妥实可行的计划才好。”

武青林闻言,也暂时收拾了散乱的思绪,正色道“初步的计划我已经有了。我主动对他下手,不仅成算不高,而且以他在此处的身份和威望,很容易就会暴露,被他察觉,届时被他反咬一口,就反而是等于亲手把锄掉我的契机送到他手上了。所以,我考虑过了,我会想办法诱使他再对我出手,到时候提前设好了局,等他入局之后再反杀……这样,对外也好有个说法,解释过去。”

他要以子杀父,这本身就是有悖伦常的,拿到哪里都说不过去。

现在武勋帮着次子夺世子之位是个理由,只能做出是武勋先不顾年父子亲情下手的表象,他在反击的时候顺手锄之……

这件事,是在过来这里的路上武青林就已经思忖打算好了的。

萧樾对他的思路没什么异议,只是斟酌过后,不免就有几分忧虑“话是这么说,只要他先出手,那么过错就在于他,而且既然是你们侯府的内斗,那么至多就是定远侯事后被言官参几本,并无伤大雅。问题是现在本王和武昙的这个关系……万一萧植父子借题发挥,若定远侯死在你手上,他们要追究严惩……于你,就不好脱身了。”

武青林何尝不知道这不是个完美的局,就算是他们父子之间争权内斗,朝廷方面想要借题发挥,他也就处于了天然的劣势,毫无办法。

只是——

关键时刻,只得放手一搏罢了。

萧樾不提还好,这么一说,武青林也不得不再次深思,隐隐的便有几分焦灼了起来“或者,就只能赌一赌了,南境这边的气候特殊,朝廷未必就能派出比我更合适的将军来领兵。”

萧樾侧目看他一眼“既然是脏水,沾在身上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要不是因为武昙的关系,对武勋这种叛臣,直接在阵前千刀万剐了他以儆效尤都不为过,何至于让他现在还要费尽心机的思索着要怎么样才能替对方遮掩住了罪行才好做掉?

这件事上,武青林也没有错,却得把个弑父的罪名背在身上?

怎么想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两个人,都是一筹莫展的沉默。

直过了有半盏茶的工夫之后,萧樾才是眸光一动,突然有了主意“或者可以再迂回一点……”

武青林循声看向他。

萧樾的唇角就牵起一个冷涩的弧度,意味深长的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十二年前他是怎么脱身的,如今本王就叫他再怎么死回去。”

说话间,一个完整的计划已经在他的脑海中迅速的成型。

他的神色,亦在顷刻之间就变得坚定“你还照你原来的计划走,今日回去之后先闹一闹,让他知道你已经对他起疑,先把这个契机准备好了,然后……等本王这边有眉目了再给你消息,这件事,得南梁人配合,才能做到兵不血刃!”

武青林一开始还有点茫然,随后想明白了,便是大吃一惊“你是说……”

萧樾颔首,直接截断他的话茬,没叫他再说下去,同时胸有成竹道“至少明面上你们父子之间还是父慈子孝的,你公然动他,会造世人诟病,同样的……他要是能毫无顾忌的对你下手,前面就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做这么多了。你先回去给他下个饵,目前还是自保为上,后面的……等本王的安排和消息。”

与其让武青林担一个弑父的罪名,不如就叫他“死得其所”,把“英名”留在这南境的战场上了!

萧樾想法,不用细说,武青林大概也能领会的差不多。

只不过这件事真的实施起来是有难度的,他并不是很放心“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而且……晟王爷有把握么?”

萧樾莞尔,倒是没夸口“先试试吧!若是实在不行,再做别的打算也来得及。”

两人初步将事情商定,武青林抬眸看向窗外,就不敢再继续滞留下去“那好吧!我不能久留,得先回去了。我妹妹……”

说着,不免又的神情忧虑,欲言又止。

萧樾笑了笑“本王当初是怎么把她带出来的,将来自然也会怎么样带回去,这就不劳武世子挂心了。不过我们最多再在这里滞留个一两日,届时本王会吩咐雷鸣带几个人留守,定远侯的事彻底解决之前他们不会回京,武世子如有需要,可以传他们应急。”

武青林也不傻,他这次惹上了武勋之后,后面必会加紧防范,届时应该会把雷鸣几个弄去身边,有他们看着武青林,萧樾也才能彻底放心。

武勋的事解决可以分早晚,关键是——

他这个大舅哥的性命不能有闪失!

也好在是现在的情况他都力所能及,全能光照到。

萧樾想来也是觉得心累——

媳妇还没娶回家,就得先管上他们全家了!

时候确实也不早了,武青林就没再去见武昙,和萧樾告辞之后就直接离开了。

也是怕被人察觉了踪迹,他出了村子,先是沿着山地往反方向走了两三里地这才折到了官道上,调转马头往元洲城的方向去。

彼时的武青钰已经安置好那些流民和带出营的士兵,为了方便照应,他也没叫那些士兵再回营,只传信回去,叫人送了些帐篷过来,安排人就地扎营。

军中的随军大夫带着草药过来,火头兵拿了大锅熬药,大夫则分了两边,分别给士兵和那些流民诊脉,忙的热火朝天。

武青钰安排好一切之后才带着长泰回城。

武勋这一夜没回帅府,带着几个亲信住在城防营,顺便巡视城门楼上新的布防情况。

因为下了雨,城门楼上的哨兵虽然全都照常值守,可是冷雨之下,身上都不舒服,大家注意外围的动静已经分身乏术,并不怎么注意后面巡视的守城官和驻军主帅。

武勋沿着城门楼巡视一圈下来,已经快四更,他回营帐更衣擦了半脸,陆之训就急匆匆的过来求见。

武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没来由的,心里就升起几分不好的预感,连忙披上外袍开门把他让了进来。

“岳父!”陆之训身上半湿,直接抬手抹了把脸,也等不得武勋细问就直接禀报道“出了点意外,那几个流民在动手的时候临时被识破了,怕是失败了。”

武勋的面色阴沉,眉头不由皱的更紧,不说话,就等着他继续。

陆之训道“跟随青钰的三个人都因为瘟疫被青钰扣留在了城外,一时半会儿怕是不得脱身回来复命,有后来随青林出营接应的骑兵里的两个人回来的时候说,曾先生安排的那个妇人当时已经烫伤了青林,眼见着就要的手,后来是几个投奔青钰的朋友里面有人好像是大夫,无意中发现了流民中有人染病,就将那妇人当场拿下了。”

他这边说话间,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曾文德也闻讯赶来,也是大为紧张“二公子的朋友?什么朋友?”

“这个小婿也说不清。”陆之训急躁道“他们跟随青林过去的时候那些人就已经在了,十来个人吧,看他们的头头儿跟青钰像是很熟的样子。那两个眼线都跟着骑兵在一起,不便单独凑近了去探听消息,只能从远处观望,后来就闹起来了。青钰出面,把曾先生安排的那几个人全都绑了,拷问之下他们也全都招认了。现在因为瘟疫的事传开,闹得人心惶惶,青钰的人全都被扣留在原地,军中的大夫已经奉命过去了几个。青林……说是送青钰的那几个朋友去了。咱们的探子想要跟上去,可是没想到那些人不但分外警觉,里面还不乏高手,也好在是那探子的轻功了得,要不然只怕脱不了身。后来他再追上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人影,但是最终马蹄印子,说是走的往京城方向的官道,因为下雨,足迹也很快被冲没了。”

总结起来,因为一群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武青钰的所谓朋友,他们苦心筹谋了多日的计划败再了临门一脚的时候。

已经连着两次功败垂成,武勋都难免暴躁起来,咬着牙,额角青筋隐现。

曾文德失望之余就更是分开又困惑“二公子才来这边没几个月,又基本都是往返于军营和帅府之间,怎么会结交了什么深藏不露的朋友?”

陆之训又抹了把鬓角处洇出来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也是坐立不安“不知道啊!青钰身边的人应该知道的比较清楚些,可那些人都被扣在外面了。”

顿了一下,又紧赶着往武勋面前凑了一步“岳父,曾先生安排的那些流民方面虽然不担心他们会泄密,可是咱们是计算着军中的动静做的局,青林又不是个傻的,怕是他现在就已经起疑了。现在要怎么安排善后?我怕……”

他是唯武勋之命而是从,一心一意替武勋做事的。

虽然不理解武勋为什么为了个世子之位就要对自己那个出类拔萃的长子下杀手,可终究——

也只有听命的份儿。

何况——

他的娶的武青雪和武青钰才是一母所出,亲疏内外还是有分别的。

只是现在事情没成,陆之训到底也还是心虚的。

武勋面沉如水,半晌位置一词,此时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了曾文德“想办法联络被扣在城外的人,打听清楚了那些坏了我事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好在是那些流民并不知晓内情,只是些被利用的蠢货,而军营这边——

武青林就是怀疑,也仅限于怀疑了,他没有确凿的证据,贸然之下也还不至于将此事怀疑到他的身上来!

现在,他更在意的是那些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万一那些人是什么人刻意安排,并且知道什么内幕的,那才是真的麻烦。

“那我们这……”曾文德也有点焦头烂额。

武青林并不好糊弄,又是府里的世子,万一他真闹起来,可就麻烦了。

“现在只能以静制动!”武勋横了他两人一眼,“不要自乱阵脚,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慌慌张张的,是怕别人怀疑的少了么?”

“是!”陆之训两人互相对望一眼,都勉强定了定神,然后拱手退了出去。

武勋关上房门,转身的瞬间才忍无可忍的一拳狠狠的捣在了门柱上。

而此时他却还没有意识到,次日一早回到帅府,府里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在等着他!

------题外话------

大哥本世子对未来老婆也是有要求哒╭(╯╰)╮

皇叔为了保护我大舅子,本王简直操碎了心~~o(≈gt;_≈lt;)o~~

第327章 无媒苟合,好重的罪名!(二更)

武青钰是天蒙蒙亮时回的帅府。

彼时雨已经完全停了,天地间却起了很大的雾气,整个都灰蒙蒙的,十分压抑。

他昨夜也淋了雨,再加上和那些流民还有士兵都有接触,虽然军中老资历的大夫诊断过后也说这种疫病一般是体弱者和伤着才比较容易感染,不过回府之后他还是第一时间就泡了热水澡又换了干爽的衣裳出来。

长泰进来收拾。

武青钰把团成团的旧衣踢给他“拿出去烧了。”

“是!”长泰拎了衣裳出去,没多一会儿就又回来复命,“要让厨房准备早饭吗?二公子您也忙一夜了。”

武青钰心里有事儿,这会儿也没胃口,只坐在桌前摆弄着几个小瓷杯子随口问道“大哥那边有消息吗?还有……问过父亲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长泰摇摇头,神色之间也满是忧虑“世子那边暂时还没消息传回来,不过他忙完之后也应该会直接回军营吧。侯爷这两天一直住在城防营的卫所里,属下问过田管家了,说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早上就差不多能回了。”

长泰一边说着,一边就仍是奇怪,忍不住的问道“公子您既然不放心世子,回军营等消息多好,为什么要急着回帅府?”

至于向武勋禀报昨晚的事,并非是要武青钰亲力亲为的,谁都能代为传话的。

武青钰兀自玩了那几个杯子半晌,却始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此刻才稍稍抬眸看了他一眼,最后却没说话,直接站起来往外走“既然父亲今天就能忙完,那你去城防营催一下,请他立刻赶回来吧,就说我急着见他。”

他说完,就绕开长泰先走了出去。

长泰应声,转身也出门去了。

武青钰直接就去了武勋的书房。

因为武勋书房里放着舆图和一些战报兵书,他人在的时候一般还好,院子外面只留两个亲兵把守,一旦他不在府上,这院子外面就是六十名亲兵分两队十二个时辰轮值当差的。

武青钰平时在帅府的时候,也经常出入武勋的书房找兵书看,亲兵并不会挡他。

他人进了书房,本来是想来翻京城方面来的书信的,可是事到临头,伸了手又缓缓的缩了回去——

这样的怀疑自己的父亲,让他打从心底里抵触!

犹豫再三,武青钰就坐在了案后,随手拿起桌角放着的兵书翻看,翻到第二本时——

却是不期然,两个信封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弯身捡起,一封是给武勋的,一封是给他的,给武勋的那封已经拆阅过了。

林彦瑶的字迹他还不是很熟悉,可老夫人的笔迹他却是烂熟于心的,想到武昙说林彦瑶和老夫人寄信的事,他自然顺手就拆了。

长泰出门,刚好和武勋走岔了路,没截到人。

武勋回到帅府,听门房的人说武青钰回来了,而且还在找他,就一边让人去叫武青钰,一边自己先回了住处,走到院子外面又被告知武青钰在他的书房……

武勋也没多想,大步进了院子,一把推开了房门。

彼时武青钰就坐在里面的案后,手里拿着本兵书,目光落在上面却明显是在神游。

开门声惊醒了他,他才连忙收摄心神。

抬眸,看见是武勋回来,就放下书本站了起来。

武勋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的心不在焉,却只以为是因为昨晚武青林差点遇险的事,于是就一边解下披风一边肃然问道“怎么会连夜就跑回来了?是军中出了什么事么?”

武青钰道“军中无事,是前两天我奉命往常兴镇粮仓运粮的时候出了点意外,还险些连累到大哥!”

武勋手下的动作一顿,回头,拧眉问道“怎么?”

武青钰不疑有他,就大致的将当时事发的经过说了。

不过因为武昙和雷鸣都有言在先,他就自然避过他们两人在其中所起的作用,横竖是将事情的始末交代了。

武勋听完,就是脸色骤变,惊疑不定的追问道“你确定你大哥并无妨碍?”

“当时正好有个通晓医理的朋友在,他说那种病症一般通过伤口感染起来最迅速,因为发现及时,那妇人并不曾真的近大哥的身,想来是无事的。”武青钰随口应付了一句。

武勋当然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病症。

他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锄掉武青林,但却又不得不谨慎小心,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真的让瘟疫扩散开来。

毕竟瘟疫一旦扩散,是很难跟控制住的,历史上但凡是爆发了大的瘟疫,经常会整城整村的人都死绝了才算。

所以,他在用这一招的时候就额外的小心,特意嘱咐过曾文德,选了一种要经过特殊途径才容易感染发作的疫病,当然——

这种病,一般的强壮健康的人虽不容易染上,可一旦染上了,病情就会迅速恶化,治愈的可能也几乎是没有的,而且从病发到死亡,就只需要三五天。

本来这个计划算是天衣无缝了,曾文德让人把病人用过的帕子交给那妇人,武青林意外受伤,蹭了那帕子上的脏东西,十之是要病发的,三五天之内人就会没了,也不会有人把事情联想到一群无辜的流民身上,届时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上报成是感染了疾病暴毙的,这件事甚至都不会有任何的后续麻烦。

退一万步讲,就算事后有人会怀疑到那些流民身上,可是时过境迁之后,去哪里查证?

明明是深思熟虑过,可以确保万无一失的一个计划,怎么就会出了这样的意外?

武勋心中怒极,偏又面上不能表现出来,他就只装着沉郁的问武青钰“你说是刚好遇到你大哥的朋友从附近路过?是他的什么朋友?”

陆之训明明说那些搅局的都是武青钰的朋友的,难道是消息出现了偏差?

武勋心中更觉事情变得棘手——

如果是武青钰的朋友,他三两句话就能问清楚来路,可若是武青林的交情,武青钰就未必知道底细了。

只是武青林平素和哪些人来往,他基本上都心里有数,来元洲城这几年,武青林虽也结识了城中的一些人,但据陆之训得到的消息,那些人里不乏身手了得的随从……

据武勋所知道的,在这元洲城之内不该是会有养得起这些好手的人。

而且——

到底是怎样的人家,十几个人出门,里面居然还会带着大夫?

武勋的心中十分警觉,就只想着从武青钰这里套话。

不想,武青钰却根本就没有给他解惑的心思,只有又随口敷衍了一句“父亲管这做什么?总之是大哥吉人天相,算是遇到贵人了吧。我回来,是因为我们从此事推论到其中的牵连必在军中,所以得请示父亲,后面该怎么查。”

武勋哪里想管这事,却又不得不在他面前表现的深以为然,感慨着叹道“照你这么说,军中必有内鬼,只不过贸然的大肆查问,未免会闹得人心惶惶,毕竟有许多都是跟随我出生入死多年的旧部,叫他们知道我在怀疑他们,是要寒了他们的心的。”

“那父亲的意思就是暗访了?”武青钰反问。

对武勋的解释,他能接受,毕竟领兵打仗,最重要的就是稳定军心。

武勋点头,斟酌着还是想把话题往武青林那些“朋友”上引,武青钰却相当干脆,已经不打算过问此事了“嗯!反正出了这样的事,父亲既然城中已经忙完了,随后就赶紧返回军营却跟大哥商量对策吧。”

他这样的不配合,打了武勋一个措手不及。

武勋被噎了一下,不由的怔愣。

等到下一刻,武青钰面上的表情却就更显得凝重起来,直视着他的目光道“父亲,您恕儿子逾矩,想问您个私人问题。”

武勋心不在焉,脱口问道“什么?”

武青钰抿了抿唇,还是有些难以启齿,又重新鼓足了勇气,方才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问道“您对林相一家,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这问题问的猝不及防,武勋猛然一惊,眼神里都带着几分来不及掩饰的愕然,蓦的抬眸。

迎上武青钰的视线,他就更是眉头紧锁,不确定道“你说什么?”

“林相!”武青钰道,既然已经开了口,他便也不再遮遮掩掩,正视武勋的面孔,字字清晰的道“当初因为大哥和武昙生母的死,我知道林相一家不仅怪罪到了父亲身上,而且还闹得很过分,甚至是几次三番让您在京城的勋贵圈子里大失颜面,然后后面的这十多年,两家人更是从亲家变成了互不来往的死对头。父亲,如今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儿子好奇,您对林家人的看法究竟是怎样的。”

武勋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些琐事上,但又被他问得有点无从回避,一时间就有点微愣,很是反应了一会儿才不悦的沉声斥道“多少年的陈年旧事了,好端端的提它做甚?”

他转身去解外袍,佯装要更衣。

武青钰却是不依不饶的上前一步,又挡在了他面前,面色纠结的再次直视他的目光,逼问道“儿子就是想要知道。咱们是亲父子,儿子想要知道父亲心里真实的想法,当年因为林相的不留情面,父亲怨恨他们吗?记恨他们吗?”

说是质问武勋,可是话越是往后说,他自己的神情和语气却反而已经越发显得矛盾和痛苦。

武勋看他这个样子,也是眉头越皱越紧。

因为他是个严父,从小到大真正直接管到武青钰的时候不多,甚至于武青钰也不是很喜欢亲近他。

他小时候刚回京城之后有段时间,只要武勋回京探亲,就各种刻意的表现,读书或者练武,武勋知道,他那是小孩子的好胜心作祟,总想把武青林比下去。

等后来他一直不给回应,武青钰就也不经常出现了,再到后来武青林被册封了世子,一切尘埃落定,武青钰除了平时见谁都甩脸子,一副纨绔相到处瞎胡混,就也再没有别的过激的举动了。

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这个孩子公然站到他的面前来,没头没脸的质问。

武勋隐约意识到是发生了什么事了,脑中思绪飞转,再飞快的打量一遍他这间屋子,看见桌角上被动了的书,就是眼皮直跳。

这两个月家中无变故,孟氏又被关了,就已经很久没收到家书了,他都差点忘了,前面的那两封信他看过之后顺手塞到了桌角的书本下面。

武勋的眸色一深,一把拂开武青钰,继续宽衣“人与人之间的事,岂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我的事,轮不找你来过问,你没事就出去吧,军中不是有事么,我要收拾了赶过去。”

武青钰被他推了个踉跄,却仍是不依不饶的再质问“父亲对林相和林家怀恨在心?这么多年都耿耿于怀不曾忘记?你是准备将这事儿记多久?一辈子么?”

这样的话,已经等于是挑战了武勋身为父亲的权威!

他霍的回转身来,严厉的训斥“你在胡说什么?又是谁教给你这样跟为父说话的?还不给我出去!”

他这样的反应,现在落在武青钰眼里就成了明晃晃的心虚。

武青钰只觉得眼眶胀痛,可他一个大男人,又自是哭不出来的,强忍着心中的失望和怒意,从袖子里掏出来那两封信甩在武勋面前,沉重道“儿子娶了林家的女儿,父亲很不高兴?不止不高兴,您甚至都不愿意承认这个儿媳?”

其实武勋此刻是可以反驳解释的,他只需要说之前是因为太忙忘记了,武青钰就算不全信,也不可能为了两封家书就对自己的父亲不依不饶。

可是——

武青钰这番质疑的态度,却刚好踩在了他的痛脚上,当面揭了他的短!

武勋容忍不了自己的儿子用这样审犯人一样的态度来质疑他的人品,武青钰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明晃晃的耳光打在他脸上,疼的厉害。

他怒发冲冠,一瞬间脾气就跟着攀到了极点,他目光阴鸷的盯着武青钰,要不是努力克,这一刻就已经要动起手来。

而这种心虚的表现落在武青钰眼里,就更是印证了猜测,让他心里一凉到底,心里积压了许多年的那些话突然就再也藏不住了,脱口而出“当初你跟我母亲无媒苟合,本就是你们对不起林家大娘,是你们有错在先,林老相爷找上门来,不过就是替女儿抱不平而已。没想到父亲你居然会是这般心思狭隘之人,就为了林家当初的作为,竟然耿耿于怀了这么些年么?”

这两封信寄过来有两个月了,哪怕是武勋当时不得空给他——

儿媳怀孕,这是天大的事,随后怎么都会找到机会告诉他一声的。

可是从头到尾,武勋只字未提。

武青钰其实打从心底里也是敬重自己的父亲,并不想用这样的恶意来揣测对方的,他一开始的质问还有些一时意气的成分,而武勋接下来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然后一点一点将他打入了深渊之中。

父亲他就是故意的!

他对林家冷漠记恨,也是打从心底里不承认林彦瑶这个媳妇儿,才会连对方怀孕这样的大事都隐瞒了下来!

现在又不是战事吃紧的当口,他回京一趟又不会怎样!

武青钰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了,眼中泛起泪光,忍不住的就嘲讽的笑出声音“父亲,你在我眼里,一直是个光明磊落的英雄,但是今天,我突然觉得……那也许就只是我的一个幻象!”

第328章 逢场作戏,诈你!(一更)

细微之处见人品。

越是这样的小事上,就越是能窥测到一个人的内心。

林家当年好端端的一个女儿突然没了,林老相爷伤心之余,即使情绪过激——

作为女婿,武勋也该是念着旧情的。

横竖林家怎么闹,大家也只是觉得情有可原,并不就觉得林家是有理的。

生老病死,都是人生百态,这事儿本身就怪不到武勋身上,林家闹了,世人至多也是茶余饭后的感慨议论两句,这件事对武勋本身,并没有造成任何的恶劣的影响……

这样一件事,哪怕是看在曾经的发妻面上,也没人会真心去计较的。

何况——

当年林氏要不是在产后虚弱之际还担心武勋,千里迢迢奔赴南境,她确实也未必就会遭受了那样的厄运。

可偏偏——

就是他的父亲,这个光明磊落又心怀天下的大英雄,居然还反过来恨上了林家?

武青钰觉得这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荒唐至极!

亏得他曾经还一度以为,他娶了林彦瑶,会是父亲乐于见到的,等于是帮着父亲缓解了和林氏之间的关系……

到头来,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武青钰觉得,这样的父亲,心思狭隘阴暗的叫人觉得可怕。

而武勋也终是被他这两句话激怒,扬手一个巴掌甩过来。

用了很大的力气,再加上他习武之人,本身的力道就不是常人可比,武青钰的唇齿间当时就见了血。

他半边脸疼的有点麻木了,却还是带着满腔的怨愤,一点一点重新抬起头,再次逼视武勋的面孔,冷讽笑道“父亲这是恼羞成怒了吗?是因为儿子的话都刚好正中下怀,正是你心中所想?父亲,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哪怕是看在大哥和昙儿的份上,林家又何至于成了您的眼中钉?”

“你还不给我闭嘴!”武勋压抑着声音竭力的嘶吼,已然也是眼睛猩红,如是一头发了狂的野兽。

他往前逼近一步,伸手要来抓武青钰的衣领,外面隔着门,就听见曾文德的声音“世子?您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曾文德不慌不忙,声音却是清晰无比,一字一句的隔门传了过来。

他跟在武勋后面,随后就进了院子,听见武勋和武青钰父子俩起了争执,就立刻打发了院子外面的守卫,自己挡在了门口。

里面两人都争执了些什么,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对武勋的家务事,他不方便进去掺合,不想武青林居然也回来了。

武青钰闻言,不由的就皱了下眉头。

武勋朝门口的方向看过去一眼,紧跟着也是往上提了口气,随后下一刻,面上表情就恢复下来,同时沉声训斥武青钰“还不收拾好。”

院子里,武青林看一眼曾文德身后紧闭的房门,若无其事的和他说话“父亲在里面吗?我有急事要见他。”

“在的!”曾文德道,站在那里并不急着禀报,反而是含笑回道,“刚好二公子也回来了,跟侯爷正在里面说话。”

说话间,武勋已经从里面主动拉开了房门,举步走了出来。

他除了面色沉郁之外,其他都一切如常。

武青林走上前去,刚要拱手行礼“父亲!”

武勋已经快步走下台阶迎了上来,一把握住他手上的那只手,面色忧虑的拧眉问道“事情我刚已经听钰儿说过了,你怎么样?伤势可有叫大夫再仔细处理一下,确定是没妨碍的么?”

“多谢父亲关心。”武青林摇头,不动声色的岸边手抽回来,垂于身侧用袖子掩住,“好在是有惊无险,父亲不用替儿子悬心,主要是这件事……想必二弟已经跟您说过了,我们斟酌过后怀疑是军中出了细作,否则但凭那些流民,不可能将我和二弟的行踪都掌握的那么精准,这样一来……可能就需要彻查军中上下了,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若说以前,武青林还是只是怀疑和防备武勋,那么经过这次的事——

他此时都已经不屑于再去观察这个人细微之处的神情语气了,大家不过就是互相的逢场作戏罢了。

武勋闻言,神色之间就又瞬间更多了几分凝重“刚我和钰儿也是正在揣摩此事,只不过军中出了细作,这样的事究竟不光彩,现在你手上还有什么梗确切的证据能揪出细作么?”

武青林一筹莫展的摇头,继而又朝武勋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勋就斟酌着叹道“我是怕大肆查找细作会动摇军心,还是觉得要暗访的好。看样子他们是利用了钰儿这个新手的不足之处,继而寻得破绽做了这样的局,不过能窥伺到钰儿动向和行踪的人,必然离着咱们都很近,无非就是经常能出入帅帐的那些人,下属或者亲兵。这样吧,我回去安排一下人手,暗中逐一排查,看能不能发现蛛丝马迹。”

武勋的老谋深算就在这里,知道武青林不好糊弄,他索性就不糊弄,直言是怀疑身边的人。

武青林并不与他逞口舌之快,略权衡了一下就点了头“那……就听父亲的吧。”

顿了一下,又岔开了话题“对了,我调了军中服役的四名大夫去城外给被困的士兵和那些流民诊治,既然是瘟疫,就还是要尽量小心为上。”

武勋颔首,深以为然,同时眸色一深,又再问道“我听钰儿说是刚好遇到你一个会医术的朋友,这才勉强渡了这一劫去?说起来这也是咱们武家的运气,不过……为父似乎不曾听闻你在这里有结识到什么医术精湛的朋友?既然是救过你性命的,就应当请回来,好好款待感谢一番才是。”

他这是想打听雷鸣那些人的来历?

武青林笑了笑“因为涉及到瘟疫,很容易引起恐慌,我不想再把事情闹大,而且那些朋友只是路过,他们急着赶路,已经走了。”

已经走了?

武青林这么遮遮掩掩,反而是叫武勋更加怀疑起来。

他默默思忖。

这时候武青钰也整理好仪容从屋子里出来,看见了武青林,道了句“大哥!”

然后就聊做无意的与武勋说道“是皇甫七手底下的商队,说是过来这边采办一批药材的,刚好带队的掌柜之前去和大哥都见过。”

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将武青林遇险的事联想到武勋身上,只不过——

一则武昙嘱咐过,不想被父亲知道她来了南境,再者武勋这样几次三番的打听这几个“朋友”的来历,已经激起了他本能的逆反心理,索性就直接找借口搪塞了。

如果说是采买药材的商队,会带着个大夫一起上路,这就不足为奇了。

再因为这话还是武青钰说的,武勋一时之间就更没发现什么破绽。

而武青林已经注意到武青钰磕破的嘴角,不禁就皱了眉头问道“你脸怎么了?”

武青钰小时候调皮,武勋都没太有机会管教他,更别说现在都娶妻要生子了,反而挨了自己老爹的揍……

武青钰觉得尴尬又丢脸,下意识的避开了视线,小声道“没什么,磕了一下。”

嘴角可以说是磕破的,脸上的巴掌印子也还在……

武青钰面上狐疑的神色不加掩饰,在他们父子之前来回游走。

武勋就连忙收摄心神,沉下脸来道“前阵子你祖母来信,说你弟妹怀了身孕,我想着他这才刚过来就三天两头往回跑,实在不像样子,就没告诉他。这不……他这会儿知道了,居然真就轻重不分的闹着要回京。”

他说的是实话,却又不是,但是这么自然的吐露,神情语气之间仿佛就真真的是个恨铁不成钢的慈父!

要不是武青钰刚和他剑拔弩张的闹过一场,简直都要相信这一切根本就是他自己的无理取闹。

从何时起,他心目中耿直不知道变通的父亲,也练就了这样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武青钰心头剧震,难以置信的猛然抬头看向武勋。

武勋面上却是神色如常的模样,仿佛无奈的瞪了他一眼“想回去就快滚,别在我面前碍眼!”

这是——

要遣他回去看望林彦瑶?

不!武青钰脑子里此时已经清晰的呈现出一个念头,父亲这绝对不是因为瑶瑶怀孕才遣了他回去探望的,而分明——

就是借故支走他的。

武青林只是能一眼看出武青钰是和武勋起了冲突,但是更深层次的愿意他也不想追究,只觉得武青钰这时候避开未必就是件坏事,于是就开口嘱咐“既然要回去,那路上千万要小心些。”

武青钰连忙定了定神,神色就在一瞬间变得坚定,深吸一口气道“不了!”

武勋和武青林俱是一愣。

武青钰已经正色看了武勋一眼,继续道“父亲,方才是儿子情绪过激,忤逆了您的话,您别放在心上,父亲教训的对,眼下多事之秋,大哥又差点出了意外,这种情况下我确实不该只想着自己。我先回去写封信捎回去,晚些就跟父亲回营。”

说完,又勉强和武青林扯了个笑容出来,然后就不由分说的埋头跨步出了院子。

武勋咬着牙,强忍住了情绪没有发作,就又听见了武青林的声音“我要换身衣裳,收拾一下,军营那边……就劳父亲费心了。”

说完,拱手,郑重的朝着武勋做了一揖。

武勋面色肃然的点点头“你去吧,手上的伤……回头再找个大夫好好处理一下,切不可马虎。”

“是,儿子会的!”武青林应声,也转身出了院子。

曾文德谨慎小心的跟着送到院子外面,又目送了一阵,确定他走远了,这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转身又折回了院子里“侯爷,看世子这样子,应该是真的没有中计,咱们下一步要怎么办?”

“能怎么办?”武勋的脸色已经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没好气的冷声道“叫人盯紧了他,这小子是我看着他长大的,心思周到又细腻,怕是他心里现在就已经起了疑心了。”

曾文德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面露恐慌“不会吧?如果真被他察觉了……”

“所以我才叫你盯紧他。”武勋意味深长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已经不能再等了,找个机会,近期里,必须要把这个隐患给彻底铲除!”

曾文德被他的神情所慑,不由的心头一凛,只是思忖过后又有些忧虑“可是二公子……他现在才刚对侯爷您有了成见,而且心里还向着世子……”

话没说完,武勋就已经一筹莫展的重重叹了口气“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凡事尽量的避着他些,将来的事……将来再想办法。”

这些年,他殚精竭虑在配合梁元轩做这个天大的局,对武青钰算是疏于管教了,居然让这个孩子跟武青林兄妹过分亲近了……

前世的时候,武青钰是一直蒙在鼓里,在武勋的设计之下,武昙被陷害,并且一步步被逼入绝境——

那个定远侯被逼谋反的理由,连天下人都能诓骗,更何况是一个一直都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信任有加的武青钰了?

武家的反叛,只是因为被大胤皇室所迫!

就因为深知这一点,武青钰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武昙被萧樾赐死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他甚至是比武勋还要义愤的,至于后来武家投奔了南梁,也都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了。

而现在,武勋是怎么都没想到就因为林彦瑶这么个小角色,居然直接引着武青钰怀疑到他的人品上,甚至当面顶撞他。

此时此刻,他心中是既懊恼又愤怒的。

曾文德本来已经要退下了,武勋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叫住了他“皇甫家的那支商队,再查一查,看他们是否确实已经返程回京了。那个皇甫七,可不是个守规矩的,他又一直同青林兄妹亲近,也不能再让他察觉的更多了。”

“是!”曾文德拱手领命,“属下会叫人去追查的。对了,侯爷,皇甫七少那边您的愿意是拉拢,现在是不是也该动作起来了?”

提起这茬,武勋就烦躁的皱了下眉头“都是那封八字帖横生的枝节!要说动他,就得从武昙身上下手,现在是琼儿进了东宫,这和我原来的计划偏差了太多,而这段时间我又一直没再得机会回去……那个小子出身商贾之家,精明非比常人,不能急,你容我再想想吧,眼下的关键是盯紧了青林,要尽快寻个机会再下手!”

“是!属下明白!”

曾文德领命退下,先安排了武勋回营的相关事宜。

武青钰回房去,果然是提笔给林彦瑶去了封信,已经不放心用武勋的人了,本来想打发长泰给送到驿站去,后来转念一想,干脆又把之前搜罗到准备带回京给林彦瑶的礼物也拿出来,打发长泰亲自回去了。

安排好这些,他就跟随武勋一行一起出城回营去了。

武青林洗漱过,却没急着出门,就站在窗口等消息。

木松回来禀报了武勋父子的行踪,他才合了窗子,转身进屋拿了披风往外走“走!”

木松本能的跟着他往外走,心中却是大惑不解“去哪儿?侯爷他们也才刚走?”

“去提咱们从江坚带回来的那个人,好吃好喝养了他这么久,是该到了他发挥作用的时刻了。”武青林道,眼底浮现一抹促狭的冷光,不过转瞬即逝。

他去城中安置那络腮胡子葛老六的地方将人领回了府,又在府中休息了一晚,隔天才回的军营。

武青钰这两天和武勋闹别扭,回营之后就又去了安置那些流民和士兵的地方,避开了和武勋的接触。

武青林甫一回营,曾文德的眼线就得了消息,说世子身边多了个大块头络腮胡子的亲兵,是个生面孔,很有些奇怪。

曾文德因为得了武勋的嘱咐,有关武青林的消息他半点不敢掉以轻心,连忙就亲自找过去暗中看了,看过之后,登时就吓出了浑身的冷汗,径直就去了武勋的帅帐。

------题外话------

络腮胡子,就林哥遇刺之后抓回来的那货,因为时间隔得有点久,怕有人记不得了,友情提醒一下先~

第329章 我娘,是怎么死的?(二更)

彼时武勋正在案头翻看以前的战报。

曾文德行色匆匆,掀开毡门的时候力道太大,险些就碰倒了立在旁边的灯架子,他连忙抢上前去扶,又落了一手的灯油,顿时狼狈不已。

武勋被惊动,紧蹙着眉头抬头看过来。

曾文德就顾不得其他,连忙在衣襟上把手擦了,就急吼吼的走到他案前焦躁道“侯爷,不好了,当初在江坚四平寨收买的那伙人,其中匪首不知怎的就被世子带进军营里来了!”

“什么?”武勋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只脱口问了句。

曾文德已经急坏了,眼神焦躁不安的四下里乱飘,一边道“那个人叫葛六,当时一来是我从这边带太多的人手过去不方便,二来又是因为事情实在秘密,就是侯爷的心腹……他们不知侯爷和世子之间的内情,若是带了他们去做事,难免会有人心里生出些想法来,所以除了需要直接下手的死士,当时剩下的人手我就是从当地的土匪窝里随便找的。事发以后,那些人里面被世子留了活口,带回京城交给了大理寺审讯。当时我也尾随回了京城,并且暗中派人打听,确定没露什么破绽,又怕再去灭口反而会节外生枝,就那么算了。可是那里面的匪首,不仅落到了世子手里,这会儿……这会儿还被他带进了军营,就在他身边。”

曾文德说着,就越发急躁起来,紧张的吞咽了两口“侯爷,这事情很有些不对劲。且不说世子怎么会把这么个人留下,还特意弄到了手里,就冲着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突然把人带进了军营,我……”

武勋面沉如水,冷声打断他的话“你在那些人面前露过相?”

“那倒没有!”曾文德连忙澄清,神色之间却不见半点轻松,额角已经可见隐约的汗珠,“当时我还是很谨慎的,没叫他们看见我的脸,可是也难保就不会被他们发现了其他的破绽,最起码……如果那葛六的记性好些,他就该是能听出来我的声音的。主要是,世子怎么会突然把人带进了军营里,属下是怕……他……”

曾文德自己说着就先开始嘶嘶的倒抽气“若不是怀疑到了军中,他就不该贸然把这个人带过来,侯爷……现在已经不是那葛六能不能认出属下的问题了,必然是世子心里已经有了想法,这才……”

只要武青林开始怀疑,那么就不需要真凭实据在手了,只要那个葛六说一声背后主使像是曾文德,那么就等于是在武青林和武勋之间彻底撕开了这道口子,一切的局面就会失控。

武勋听了这事儿也觉得棘手,忍不住一拳打在了桌子上。

他起身,烦躁的在屋子里踱了两步“说到底都是这一次出师不利,他既起了疑心,那就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半点也马虎不得。这样吧,你先去钰儿那暂避一时,这里的事我想办法了结。”

当初奉命去江坚的,除了三个死士,就只有曾文德了,如果武青林是为了指证幕后之人而特意留的人证,那么确实——

曾文德留在这里,万一被发现了一点端倪,都会很麻烦。

“好!”曾文德连忙答应,只是想到武青林的举动,就仍是心绪不宁,忍不住的又问“那侯爷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既然是你不小心留了活口,那自然就只有灭口了!”武勋没好气的斜睨他一眼。

曾文德心虚的连忙垂下头去“是属下疏忽了!”

武勋道“事不宜迟,你赶紧走吧。还有……把陆之训和秦岩给我叫来。”

“是!”曾文德答应着,匆忙又从帅帐里出来。

他出来之后就没再回去,去找陆之训和秦岩传了话之后就从后营门的方向出来,抄小路骑了快马匆忙武青钰驻营的方向去。

武青林怎么会想到把那个葛六留了活口还带过来了?总不能是他当初在江坚就发现了端倪?只是一直按兵不动,在等着绝地反击的契机?否则的话,这个人就不可能在这个当口,这么及时的出现在这里……

在葛六的事情上,毋庸置疑,武青林是一早就有准备的。

难不成,他是从江坚那件事上就已经怀疑到侯爷了?

虽然离了营,曾文德却越是想到这件事就越是心中难安,既然发现了这一重可能,就更是再不敢有半点含糊。

“吁——”他连忙收住缰绳,调转马头,想要回营去把自己的猜想告知武勋,好让武勋早做防范。

不想,还没等转过身去,侧前方的土丘后面就打马款步走出几个人来。

“你这是要去哪儿?”女孩子的声音清脆,却又透着几分明显的散漫,悠悠道来。

曾文德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的已经一把握住了腰间长剑的剑柄。

这个时间在他的去路上出现了这样的一群人,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巧合。

曾文德全神戒备,直接连忙对方是什么人都没问——

不过都是废话。

他一边握着剑柄,一边飞快的仔细观察对方。

确定对方身上也都是刀剑之类的近身搏击的武器,他心中立时就下了定论,可就在他要转头逃走的瞬间,跟在那少女身侧的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已经手一按马鞍,飞身而起。

这种场合下,直接靠蛮力飞扑上来的人,轻功必然绝佳。

曾文德只是个跟着武勋上过战场的武将,功夫只能说是还不错,上战场杀敌是把好手,可是——

遇到真正的练家子,他这种人是毫无优势的。

那人飞身而起,直扑过来。

曾文德心一横,就要拔剑去刺他。

可居然——

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身手和速度,那人以惊人的爆发力直接就到了他眼前,赶在他拔剑出鞘之前,已经一脚踢在他剑柄上,将他还没抽出来的长剑直接又给压了回去。

甚至于,力道太大,直接将长剑自他手里震脱手了。

曾文德只觉得手心一麻,随后低头一看,手里就空了。

他从军多年,还是头次经历这样丢脸的时刻,一瞬间脸就涨成了猪肝色,同时左手甩了马鞭朝那汉子脚踝卷去。

那汉子被他缠住。

曾文德心头一喜,待要发力时,不想那人另一脚已经正中他心口。

“啊!”曾文德忍不住痛呼一声,直接从马上栽了下来。

昨夜才下了雨,地面上虽然有些杂草,可是掩映之下也甚是泥泞。

曾文德摔了一身的污泥也顾不得,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转身就跑。

这时候尉迟远人在半空,他自觉还是有机会的,却不想咬着牙才奔出去没两步,后衣领就被人一把扯住,两相拉扯之下勒的他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一个略显瘦小的婢女装扮的女子已经拽住了他,手下力道奇大,直接将他往后一甩。

连着两摔,曾文德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摔散架了。

这一次发髻都摔散了,浑身上下更是泥猴一样,沾了一身。

可是他仍不想束手就擒,回神时的第一反应就还是想要爬起来……

可惜,也还是来不及了。

青瓷已经两三步追上来,一脚踩在他背心。

曾文德才起了一半的身,就又被踩了下去。

他眼中凶光毕露,顺手就摸出了藏在了靴子里的匕首,反手直刺青瓷的小腿。

青瓷一时不察,不免犹豫了一瞬要不要躲,尉迟远也去而复返,抢了回来,捏住他手腕抢了匕首的同时更是反手一折。

就听见咔嚓一声,伴着曾文德的一声惨嚎。

下一刻,尉迟远松手时,他的手腕已经以一个怪异的角度耷拉了下来。

“起来!”青瓷退开一步,将他拎起来。

曾文德脸上早就疼的被冷汗糊了一脸,此刻握着受伤的手腕才愤然抬起头,厉声呵斥“我是元洲城驻军里面有编制的参将,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半路截杀,你们……”

狠话还没撂完,前方就又响起一片急促的马蹄声。

武昙也很有几分意外,不禁循声望去——

却是木松带着几个人匆匆的策马而来。

身边的暗卫警觉的要拔剑,她抬手挡了一下“我大哥的人!”

她戴了幕篱,再加上曾文德完全没往那方面想,所以前面直接就没认出她来,此时闻言,就是如遭雷击,瞪着眼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木松一行人策马过来,见到被拿住的曾文德,松一口气的同时就更是免不了心惊后怕,唏嘘不已的抱怨“二小姐,怎么是您啊,您可吓死属下了。”

武昙将幕篱撩开,冲他咧嘴一笑,又努努嘴示意他身后跟着的四个人“我大哥安排你们来的?”

“哦!”木松连忙收摄心神,正色回道“世子料定这厮必然心虚,会跑回来避祸,就命属下提前带人在前面的小树林设伏了,毕竟他才刚从城里出来,又马上回去,解释不通,就只能避去二公子那了,没想到却被您截胡了。”

说话间,他就嫌恶的看向了地上站着的曾文德。

曾文德愣了半天,这时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武昙重新回头看他的时候,他才看清楚对方的脸,震惊之余就连忙开口“二小姐?您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世子是不是跟您说了什么?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

面对的是一个武昙,他就多少有几分信心能含糊过去。

毕竟——

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嘛!

“曾叔叔还不了解我么?”不想他话没说完就已经被武昙打断,她手里把玩着马鞭,神情闲适又透着精明和冷然,居高临下的说道“曾叔叔是看着我跟哥哥长大的,我是什么样的人,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大哥他一向都敦厚守礼的,最是不可能乱传闲话……所以,不是他跟我说了什么,而是我跟他说了一些话!”

曾文德本来正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要拿来游说她的,此刻被他一堵,哑口无言的同时脸色更是青一阵白一阵,变化的十分精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勋那里其实是已经得了确切的消息,武昙是跟着萧樾去北燕了,两地相隔千万里,这小丫头怎么会出现在这?

而且——

她说的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是说——

是她怂恿了武青林,才导致了武青林现在对侯爷的怀疑?是……这个意思吧?

可是——

这养在深闺里的小姑娘一个,她又能知道什么!

曾文德心中惊疑不定,唯恐暴露更多的破绽,此刻就连话也不敢随便说了,只是脑中思绪飞转,在不断的算计权衡。

武昙懒得理他,已经将视线自他脸上移开,仍是与木松说道“事实就摆在这里,大哥也没必要亲自审他了,那这个人我就直接带走了?”

曾文德是武勋的心腹,今天一旦他失踪,武勋必然会派人出来搜索,甚至可能是大动静的排查。

如果将曾文德关押在这附近的地方,很难躲得过武勋这个地头蛇!

而他今天看见葛六出现就仓促逃跑的举动,就已经等于坐实了——

江坚的刺杀计划就是他主导!

已经不需要武青林亲自盘问并且逼他当面招供了。

木松略一思忖——

他对他家二小姐不是很放心,但想到她身后还有个晟王萧樾盯着……

“好!”木松也没太挣扎,直接就点了头,“那就听二小姐的吧。”

环视一眼跟在武昙身边的这些人,木松就还是不免忧虑,斟酌着问道“二小姐是近日就要离开了么?世子那……您还要再见一面么?或者……您有什么话要属下转告世子?”

武昙耸耸肩“这就要走了,再不走我怕被人揪出来。大哥那我就不去见他了,你让他务必保重就好。”

顿了一下,又转头冲燕北使了个眼色,然后道“这几个人你带回去吧,暂时让他们跟大哥一阵,等眼前的风头过了再遣他们回去。”

萧樾和武昙的行踪,武青林都没瞒木松,至于武昙身边这些人的来历,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萧樾是北境主帅,本是不该染指南境军营方面的任何事的,可眼下非常时期……

木松也不多做考虑,当即拱手“好!属下给带回去,那二小姐您自己路上也多保重。”

“会的!”武昙笑笑,就不再多言,又侧目斜睨了还杵在马下的曾文德一眼“曾叔叔,此地不宜久留,劳您跟我走吧!”

话是跟曾文德说的,而说话间两个暗卫已经拿了绳子,将曾文德上半身给捆了个结实。

曾文德面如土色,神色复杂的盯着她,几次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觉得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二小姐,一向都活泼开朗,说话的时候声音还甜腻腻的,就是现在,她跟自己说话的这个调调也很带了几分随意和亲热,可是再冲着她对自己做的这些事……

曾文德就觉得活见鬼一样。

燕北命人将他捆好,拴在了青瓷的马背上,先是打发了武昙主仆三个离开,他们才跟着木松回军营去了。

山地里骑马,武昙还不是很擅长,回去的路上没刻意逞能,走的只能算是不快不慢。

曾文德深一脚浅一脚的被牵着走,一直走了近两个时辰,午后时分才在山坳里的一处农家小院外面停了下来。

“主子,慢点儿,累了吧?”蓝釉小心翼翼的扶着武昙下马。

这边青瓷也把曾文德给牵了来。

曾文德走了一路,已经慢慢冷静了下来,总觉得他这样身经百战的大男人在一个小姑娘面前还是有机会争取的,踉踉跄跄的走到武昙面前,舔了舔唇就要开口“二小姐……”

武昙下马的时候裙角沾了点泥水,本来正拎着裙角在那嫌弃的抖,骤然一听他的声音,就回转头来,挑眉道“你说的其他任何话我都不想听,你若实在是想同我聊聊……那就不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曾文德一脸的狐疑,戒备的注视着她,脱口道“什么问题?”

武昙勾了勾唇,再看看时,语气就莫名带了几分寒意,却仍是字字清晰又直接的问道“我娘,是怎么死的?”

第330章 拥抱,以后都会跟着他!(一更)

曾文德始料未及,整张脸上的表情都出现了一种掩饰不住的僵硬。

武昙就只是定定的望着他,眉目潋滟,眼波平静,情绪没有任何的起落一般。

曾文德一度怀疑——

她,这就是在诈自己的!

“二小姐……您在说什么啊?”他飞快的定下心神,扯出一个不能称之为笑容的笑容。

已经做好了辩驳一通的准备……

而下一刻,武昙已经移开了视线“我说的什么,你最清楚,要么回答我,要么闭嘴!”

这个人,跟了武勋多少年了,他对武勋的忠诚度到底有几分,武昙拿捏不准,但她确信——

这两个人互相信任,狼狈为奸这么久,彼此的利益都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

所以,轻易之下,曾文德不会背叛!

她现在也不是很想审讯这个人,急着把人抢过来,是因为不想这个人现在就落到她大哥的手里。

现在她大哥正在跟武勋对决,每一步都步履维艰又凶险不定,这个关键的时刻,还是不要让他分心的好!

“二小姐……”曾文德又一次估算错了自家这位二小姐的用意和打算,一看青瓷要将他往门内拖就立刻着急起来。

武昙却是真的对他那些废话和辩解之词一个字都不想听,摆摆手示意青瓷把他拖下去了。

青瓷一拳捣在曾文德的腹部,曾文德闷哼一声,下意识的佝偻起身子,自然就闭了嘴。

蓝釉扶着武昙的手,神情却是紧张又茫然,忍不住的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道“主子,您这……”

这小祖宗,这是把定远侯原配夫人的死都怀疑到定远侯身上了?

这可不是件小事!

蓝釉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忧虑不已的看着武昙。

“我没事!”武昙却是从容不迫的笑了下,拎了裙角跨过门槛往里走,语声淡淡“他连对我大哥都能下狠手,对祖母遭遇的凶险都能视而不见,也没什么是做不出来的了。我……已经完全信不着他了。”

许是因为武勋从小不在她身边的缘故,她跟武勋名义上是父女,而她对武勋的感情,更多的是敬重和崇拜,而真正润物无声,滋润到细微处的亲情……就很少很少了!

而那份敬重和仰慕,也早在几个月前林彦瑶告诉她当年孟氏那件事的内幕时就已经逐渐开始变浅变淡了……

现如今,武勋做出的那些事,除了一开始知道真相时候的震惊和打击之外——

武昙觉得,她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纠结和痛苦。

只是失望难免,而更多的——

是愤怒。

她举步进了院子。

上房的门开着,一眼却没看见萧樾的踪影。

武昙的心思飘忽了一下,然后又飞快的收摄心神,仍是吩咐蓝釉“军营那边很快就会发现他失踪,这个人不可以藏在此处,安排两个人帮我把他先弄回京城去吧。”

前面她才和萧樾闹了别扭,后面紧跟着又出了武青林的事,这两天她都心绪不宁,再加上也不是很抹得开面子去跟萧樾讨好赔不是,所以虽然一起住在这个小院里,基本上却不碰面的。

武昙私自用萧樾的人手,青瓷和燕北这些人倒是全都唯命是从,不带半点含糊和迟疑的——

想也知道,是萧樾提前吩咐过他们的。

武昙是觉得这样用他的人——

她的脸皮是厚了些……

不过眼下非常时期,她确实硬气不起来,只能厚颜无耻的这么用了。

“好!”蓝釉立刻应承下来,“奴婢一会儿就跟雷鸣去说,让他派两个人把人押解回京。”

武昙点头“事不宜迟,要尽快,告诉他只要把人先给我安全的弄回去就行,不必讯问也不必采取什么特殊的措施逼迫他,只先限制起来,回头……等我回去了再处理吧。”

萧樾要过境去南梁的边城,没说要带她一起。

蓝釉听她这意思,大约是也要跟着去,不过也没质疑,只是本分的应诺“是!奴婢会交代下去的。”

说着,就忍不住抬眸看了眼上房那边“主子今儿个天没亮就起身了,又折腾了大半天,要回房休息么?”

武昙目光闪躲了一下。

她低头又抬头,没吱声,就拎着裙角往上房去了。

蓝釉看在眼里,终于狠狠的松了口气——

这小祖宗,晾着我们王爷这么久,可算是良心发现了!

当即就喜滋滋的进了厢房避嫌去了。

武昙径直去了上房,走近了就听见雷鸣低声的在跟萧樾禀报些什么事。

她在门口,还是觉得有点不自在,脚步就不由的顿了一下。

屋子里的两个人,何等警觉?谈话声戛然而止,主仆两个都不约而同的朝门口看过来。

对上萧樾的视线,武昙避无可避,这才心一横,抬脚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雷鸣恭恭敬敬的连忙行礼“二小姐!”

萧樾就靠在椅背上,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挑眉看向了她。

武昙径直朝他走过去,雷鸣就有点站不住了,赶紧道“王爷再没有别的吩咐的话,那属下就先下去准备了?”

“嗯!”萧樾略颔首,雷鸣就赶紧退了出去。

武昙耷拉着脑袋走过去,站在了萧樾的面前。

萧樾仿佛就是故意磨她的脾气,不动也不主动说话,就那么好整以暇的望定了她。

武昙在他面前杵了片刻,方才带点小心翼翼的一寸一寸缓缓的抬起眼睛对上他的视线,试探着小声问道“王爷……生我的气么?”

她伸出手去,原是习惯性的想去扯萧樾的袖子。

可手手探到一半,忽的又改了主意,就转而去执他的手。

一开始还像是怕他会拒绝似的,神情都小心翼翼的,一边去摸他的手,一边还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去瞄他的反应。

萧樾反正是从来没见她这样……

一开始她怕他的时候,也小心翼翼的,只是那时候逢场作戏的成分居多,一直都戴着一张假笑的面具,说句话都在算计着怎么能气到他还能叫他不能把她怎么着;等后来把人哄回来,她就原形毕露,开始蹬鼻子上脸,脾气大得不得了……

反正是不存在真的讨好。

这会儿她倒是整个人都软下来了……

萧樾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她大哥那点破事儿?!

虽然她这样温柔小意的样子挺难得的,但是想到这个动机——

萧樾心里也不是很痛快。

“有什么区别吗?”所以他就没动,冷哼了一声,往旁边别过脸去“本王若是一气之下把你退给武青林了,那么前面被你折腾的种种岂不是都成了竹篮子打水?本王觉得亏得慌。”

言下之意——

本王现在还留着你,就是觉得前面本钱下太大,退货太亏!

武昙倒不觉得他这全是气话,毕竟前面那阵子她是真闹的挺过的。

萧樾这么一说,她眼眶顿时就有点红,抓着他的手,还是声音软软的连忙道歉“我……我知道前面都是我不对,以后我再不那样了。王爷……”

说着,眼泪就几乎要落下来了,双手抓着萧樾的大掌在那摇。

萧樾侧目看她一眼,又哼了一嗓子,还是不置可否。

武昙就真急了,连忙又往他跟前凑了两小步,急躁道“王爷,您别再生我气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知道王爷待我的好,我不该怀疑您的,我……以后再不会了……”

这会儿说着,眼泪真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了。

想要抬手去擦,但又纠结着不想松了萧樾的手,左右为难之下,眼泪就掉的更凶了。

武青林那件事之后,她一直也没闹过,情绪压了几天,这还是第一次哭。

萧樾知道她也不容易,经历了这样的变故,任凭是谁都会深受打击。

他原也只是逗她玩的,一看真给弄哭了,就免不了的心软,也跟着有几分难受。

只是这丫头片子前面居然是宁肯信她那人渣的爹爹也不信他,他心里还横着气儿,也想让她记个教训——

这时候,就还是撑着一张冷脸,反手将她扯过来,不悦道“别演戏了!说是来给本王认错的,本王还没说你什么,你就先哭?你这到底是来认错还是来糊弄事的?”

他抬手去擦她脸上的泪痕。

武昙这时候是不敢挑刺他的话的,见他态度软化,当即就很乖的吸了吸鼻子,忍住了泪。

只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又拉了萧樾的手过来扒拉了他的手指细看,一边抽搭着问道“王爷的伤都好了么?”

不过就是指头上的几道浅伤,几天就痊愈了,她现在才想起来问——

无非就是刻意讨好的!

萧樾心里虽然门儿清,但也是买账的,而且又不能不给她台阶下,就只敷衍了句“多久以前的事了,早好了。”

他任她抓着他的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细细打量。

武昙见状,就又小心翼翼的再次抬起眼睛看他,可怜巴巴的轻声问“那……王爷也不生我气了?”

萧樾肯定没生她的气,她知道,要不然也不可能还这么尽心尽力的在帮着管她大哥的事,只是上回她因为几封密信就不由分说的跟他闹,他心里恼火是一定的。

她是想要跟着他继续走下去的,所以必须把这事儿给说开了。

这丫头片子满脑子都是算计和小心思,萧樾知道她目的不纯,不过既然她有意示好,他也懒得计较,便就仍是端着架子冷声道“真知道错了?再没有下次了?”

武昙哪敢含糊,小鸡啄米似的当即点头“嗯!”

说着,又怕自己的态度不具说服力,连忙又保证“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偏听偏信的瞎胡闹了,都听王爷的!”

哪怕是逢场作戏,鉴于她这认错的态度实在是良好,萧樾要硬端着也端不住了。

他唇角愉悦的弯曲,眸中刻意沉淀的暗色也瞬间褪尽,张开双臂道“过来!”

武昙见他表情松懈下来,眉目之间就也跟着染上喜色,连忙扑到他怀里,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萧樾长而有力的手臂随后环绕下来,宽厚的手掌落在她肩背处。

这一个拥抱落到实处,武昙突然就又觉得心上一阵的酸涩,眼眶又是一热。

经此一事,她已经看清楚了眼前的局面,抓住萧樾——

这是她以后唯一的出路。

可是这一刻,她的心里又清楚的意识到,她对萧樾也并不是只有依附和利用这么简单的。

相处了这么久,这个男人对她的好,她都能感受到!

现在也只是庆幸——

庆幸他居然刚好是如此的强大,能顺便把她头上那一片小小的天空都撑起来!

是到了这一刻,她才默默地下定了决心,从此以后要追随他,陪伴他,再不会有二心!

其实,她打从骨子里就是个很现实也很势力的人吧,对能拿得到手的好处才分外的看重!

对武勋是!对萧樾——

亦然?!

一开始,她其实真的不喜欢萧樾这种人,太过高高在上了,总觉得跟这样的人相处,随时随地都要被他压得很低……她心里很不痛快!

可是,随着接触的越来越多,萧樾能给她带来的好处都是落到实处的!

他给了她在那些达官贵人面前为所欲为的底气不说,现在——

本来他们兄妹对武勋,是处于天然的劣势而且毫无胜算的,可是萧樾愿意帮她,整个局面就可以彻底扭转。

她能借他的势,走出眼前的困境!

也幸而,萧樾想要她,能有所回报,她在他面前也才会有些底气,而不至于因为单方面的索取而心虚!

不用再夹在家族大义和萧樾之间挣扎,这是第一次,她这样毫无负担身心合一的接受他的怀抱,这感觉才是真的落回了实处的。

仿佛是压在心头许久的一块到石头也碎成了齑粉,就那么散了!

武昙的泪,又落了两滴,洒在萧樾的领口里。

萧樾也没在意,只是微微的叹了口气,轻声的安抚“定远侯的事自有你大哥定夺,你既是信任他,那就不要再把心思纠结在此事上。世家大族里,面合神离的夫妻、父子、兄弟都多了去了,并不只有你定远侯府一家是这样的,真的不需要太放在心上了。”

“嗯!”武昙使劲的吸了吸鼻子,把眼泪逼回去。

她慢慢自他怀里退出来些许,这一刻,却又不舍得离他太远,就仍是搂着他的脖子,脸孔与他凑在一起,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我听王爷的!没有了父亲,我还有王爷和我大哥。”

武勋的那些事,究竟是不愉快,说话间她又一度哽咽,于是赶紧将话题岔开“还有我大哥的事,还没当面谢过王爷。”

两个人的额头抵在一处,气息缠绕,萧樾觉得自己的鼻尖上都沾染了她泪水的湿气,有点痒。

偏她的声音又软又甜,就这么散在近处,尤其难得的是——

没有恶语相向,终是懂得说点动听的软话了。

他心头有点腻得慌,却又觉得分外受用,不禁就打趣道“怎么谢?”

武昙本来也知道他这就是随口凑了一句,不必当真,只是这一刻她确实是满怀感激的,再被他这一调侃,蓦的就起了邪念,眸子一转,忽的就往前一凑,贴上了他的唇。

她刚哭过,唇瓣上还染着点点湿气,落在唇上,软软的又润润的。

萧樾也冷不防她会突然来这一手,下意识的就是呼吸一滞,反倒是这一时愣在那里,没有反应过来。

武昙起初就只是一时意气,没想到鼓足了勇气蹭过去,他居然会全无反应。

怔愣片刻,她心中便是突然起了脾气,又羞又恼,干脆一口咬开了他的唇瓣……

------题外话------

昙子娘的事,暂时还不到解密的时候,这章算是定情章吧!

第331章 来啊,互相伤害!(二更)

送上门的好处,萧樾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虽然武昙是头脑发热的一时冲动,可是等听到萧樾喉咙里发出那一声浅笑,脑袋里就瞬间炸开了花,当场就反悔了。

她想退,却被萧樾反咬住了唇瓣,厮磨之间呢喃着抱怨“方才还说要谢本王的……你就这么点诚意?”

武昙现如今的心态确实是变了,她既然已经定了心意以后都要跟着他,倒是不至于还矫情着或者玩什么欲拒还迎的把戏……

只不过这眼下大白天的,房门都还没关呢!

武昙急的脸通红,一时退不开,却又有些为难。

萧樾就故意逗她“果然……还是这就反悔了?”

“没……”武昙连忙澄清。

话一出口,好像就更不好再反悔了,她便索性心一横。

虽然以前也是时不时的总会被萧樾揩油占点便宜,可她大多数时候都是惊慌失措和本能的抵触,几乎都是被动接受,真应付起来完全没经验。

如今也是破罐破摔了,居然破天荒的摸索着试图配合他……

这对萧樾而言,原是正中下怀,可想想她这个年纪和能看不能吃的后续,他是真不敢由着她胡来——

这丫头发起狠来,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那点自制力还真未必应付的来。

所以,解了馋之后就主动退开了。

两个人的气息都有点微喘,额头相抵,武昙更是脸上烧的厉害,一个劲儿的低垂着眼睫不抬头。

萧樾看她这羞怯又扭捏的样子,却免不了又是心中愉悦,索性展开双臂又将她整个拥抱入怀,一边享受着温香软玉在怀的惬意,一边怅惘的感慨“本王这是造的什么孽,不仅得出人出力的替你们全家解决麻烦还背锅,临了吧……还要被你揩油占便宜……”

武昙本来也正有点不好意思,正胡思乱想呢,冷不丁听他抱怨,立刻就回嘴“胡说!我哪……有……”

本来想反驳,猛然想到方才就是自己先凑上去的,瞬间就弱了声势,声音越来越低。

萧樾暗中侧目打量她,看她脸上通红一副心虚样,就又是哑然失笑,稍稍将她自怀里扯出来“跟你说笑呢。这是在本王跟前,又不是冲着别人,有什么好扭捏不好意思的?”

他是男人,武昙还是自觉和他是不一样的,没应声,却是悄悄地抬起眼睛来看他。

萧樾给了她一个笑容,随后就稍稍敛了神色道“此地不平静,你大哥那事儿必有后续,你留在此处难免要受波及。本王先叫人送你回京?这里的消息会第一时间传回去给你?”

因为知道她对她那兄长格外在意,话还得好好说,打着商量来的。

武昙听他提起正事,眸光就瞬间清明,却是拧了眉头不答反问“我听雷鸣他们说王爷要过境去南梁?”

“嗯!”萧樾并不打算瞒她,“有点要紧事,必须亲自去一趟。”

武昙抿抿唇,似是有点难以启齿的,随后才试探着问道“我……不可以一起去么?我想跟着王爷。”

萧樾听得一愣。

他只以为她会担心她兄长的境况,未必肯答应回京城等消息,却没有想到她纠结的会是这事儿。

武昙见他不语,就又连忙解释“如果不是特别凶险,如果我不至于拖累王爷的话,王爷能带着我一起去么?我想跟着你。”

不过就是去一趟郓城,萧樾倒是完全有把握,不至于会出什么意外。

他去那边,唯一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梁元旭出尔反尔,仗着天时地利把他扣住。

可是他和萧植父子互为眼中钉,就算扣住了他——

非但威胁不到萧植父子什么,反而等于是给萧植父子铲除了眼中钉,那父子俩掌控起朝局来就会更加的如鱼得水……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梁元旭就算真的一时头脑发热,他也能给劝住了。

所以,此一行,只在于他计划中的事能否达成,倒是不至于会有什么凶险。

她想要跟着去,而且还把话说的这么动听……

萧樾直接就没想到要拒绝,却还是有言在先“跟着去可以,但是要听话,不能胡闹!”

“好!”武昙眼睛一亮,眸子深处就也瞬间染上笑容,顺势又扑上去搂住了他的脖子,“我听话!”

萧樾摸摸她的头发,但笑不语。

武昙想起了别的事,就又从他颈边转头看他,一面小声说道“我自私做主把燕北换给我大哥了,提前没跟王爷说。”

虽然她没当面打招呼,但是这么大的事,燕北和雷鸣都会来禀报,他没出面阻止就说明是默许的。

现在武昙给他说,不过就是事后做个交代罢了。

萧樾这会儿心情正好,就也侧目对上她的视线,随口道“为什么?”

武昙绕了一圈发丝在指尖上,撇撇嘴道“雷鸣块头虽然大,但有时候看着还是傻笨傻笨的,我觉得还是燕北机灵点……”

刚走到门口准备进来禀报车马情况的雷鸣只能又默默的退了,同时心里就开始纳闷检讨了——

燕北比他更机灵么?就单从知情识趣这一点上,燕北那块木头就比他差一大截好么?

武家这小祖宗,眼神还真不咋地!

不!也不是!她抱王爷大腿就抱的蛮准的……

所以,这是因人而异?是他自己太挫,让小祖宗都没兴趣深入观察一下发现他内在的优秀品质?

横竖雷鸣是没脸再进去了,过去找了青瓷,让青瓷代为禀报。

因为曾文德失踪的事一旦被武勋发现,他必然要封城搜人的,这个地方确实不能待下去了,保险起见,萧樾也打算今天就过境离开。

听说车马都备好了,当即就带上武昙上路。

要过境去南梁,只能从元洲城内走一遭,彼时已经过午,时间很是紧迫,他就连吃饭的时间都赶不及留给武昙就直接出发了。

好在是紧赶慢赶,赶在关城门之前还是刚好赶得及过关。

南境这边因为常年战事,对出入境的商旅和百姓就查的格外严,不仅路引什么的卡的严,而且从南边过来的,不管是普通的百姓还是做生意的客商,统统不准在元洲城内滞留,必须穿城而过,直接离开,以免是南梁方面派来的奸细,暴露了城内状况和城防布署。

萧樾要弄个正经路引和通关文牒完全不在话下,再加上还有女眷随行,扮做了过路的客商,混出城去也没费什么波折。

只是因为动身的晚了,当夜又不想在刚城外的野外留宿,夜里就也没停,直接连夜赶路南下。

武昙这一趟跟着他出远门却走的比上一次踏实多了,虽然她大哥那里的情况不容乐观,但因为提前都防范和布署好了,她居然也不十分操心了……

大胤驻军这边,曾文德离营的事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被发现。

因为他本身就是要离营躲避的,事先只有武勋和陆之训知道,提前也来不及给武青钰打招呼,所以他人没过去,武青钰是半点不知情,而等到武勋这边想找他,又已经是次日的事了。

当然,这还都是后话,就在当夜,军营驻地之内就起了一件大事,险些翻了天。

是夜二更,武青林巡营完毕,带着木松往回走。

行至僻静处,木松确定左右无人,就往武青林身侧凑了两步,低声道“世子,您确定他今晚一定会动手吗?眼下曾文德不在营中,他缺了最有利的帮手……而且他都已经疑心您是在怀疑他了,至于这么沉不住气么?”

武青林面容冷峻,闻言便是不屑的冷嗤一声,肯定道“他会的。不为别的,就冲着我已经开始怀疑他这一点,他就断然忍不住的,未眠夜长梦多,就是今晚……他一定会出手的。”

木松虽然对自家世子绝对的信服,但是想到世子对今夜之事的安排,终究还是心下难安,忍了又忍,仍是忍不住的提醒道“可是您安排的那事儿……终究是太冒险了些,万一中间出现半点偏差,我怕是……晟王爷的那些人,万一落到侯爷手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武青林的计划没问题,但他此时最担心的也是这一点。

萧樾看在武昙的面子上好心借了人手给他防身,万一这些人在他手上有个闪失,他也交代不过去。

可是今晚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算不能要了武勋的命,只要这个机会利用得当,也够对方好好喝一壶,甚至是大出血一番了……

这样的好时机,他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从眼前溜走。

听木松再提起,武青林也不免有些迟疑。

回到帐篷,他洗了把脸,想了想,还是又出来,进了后面的小帐篷。

那帐篷原是木松住的,平时他帐篷外面值夜的亲卫有时候太累了,木松也跟他们换岗个把时辰,让他们过去休息。

今夜那帐篷里住的是两个人,一个是木松,一个是才刚进营的葛老六。

武青林掀开毡门进了帐子,片刻之后,木松出来,往后营地转了一圈,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拎着一包中药,然后他又出来取了个小炉子进去,开始煎药。

帐篷里火光燃起,那帐篷本来厚实,单凭一盏油灯,不足以将人影映出来,这炉子一点,就能看见里面三个清晰的人影了。

武青林坐在榻上,另外两个人站着。

帐篷里,武青林面色肃然,神情也十分的凝重,看着面前已经跟木松掉包过的燕北“这件事,我不强求,只是因为今夜这样的时机难得,所以想冒险试一试。但是这其中的利害你最清楚,尤其是你家主子绝对不能卷进这样的事情里,此处没有外人,你也不要有所顾虑,给我个准话……你,有几成把握?”

燕北穿着木松的盔甲,他两人虽然差不多的身高,但相对而言,木松要略显壮实一些,他在夜色中行走的时候没人能分辨出来,此时光线充足,燕北的脸就半掩在了头盔了,阴影落下,遮住了眉眼。

他抬眸看向武青林,目光沉静,语气也是果决干脆的“世子的计划没有问题,我这边执行起来也没有任何问题,既然世子已经打算好了,那咱们尽管放手一搏就是。不过……下午跟随陆参将进出帅帐的那人我暗中观察,从他走路的姿势和动静判断,那绝不是一般的亲兵或者杀手,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暗卫。”

葛老六听的脸色一变,不免就有点紧张——

对方要杀的首要的对象就是他,由不得他不紧张。

武青林倒是没见多少意外“早前我在江坚境内遭遇的那几人,身手就很是不错,但并不算最出色的,但他留在手上又敢公然拿到军营里来用的,只怕更是个中高手。”

说着,就朝燕北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哦!”燕北立刻会意,“我挑去帅帐的人也是我的人里拔尖儿的,但是如果对方反应太机警、身手够了得的话……刺杀未必能得手。”

顿了一下,却是欲言又止。

武青林看在眼里,也没见外“你有话直说就是,不必顾虑。”

燕北本来是没跟他打过交道,保守估计,并不好在他面前强出头,此时见他并没有刚愎自用也无架子,这才直言道“世子恕我直言,定远侯能混到今天这个地位,警惕性必然不低,而且……也势必惜命的很。且不说我的人趁乱行刺未必就能成功,就算是侥幸成功了……虽然您这边同时出事,能消掉您身上一部分的嫌疑,但是撞在一起的巧合太多,这本身就是破绽。定远侯一死,死者为大,他身上就算有疑点,也会自动抹掉,毕竟这军营里太多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老部下了,只要他一死,那些人必然群情激愤,再容不得任何人往他身上泼脏水,届时世子你就会变得很被动。”

武勋今夜首先第一个要灭口的就是葛老六,但以武青林对他的了解和就目前形势进行的推论——

武勋既然决定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军营里下杀手,那就不会白白浪费了这样好的契机,只杀区区一个葛老六,就太浪费了,那人刚好上回算计他失利,十有今晚还会再顺便对他下手。

反正是军营里闹刺客,杀一个葛老六是杀,再多杀他武青林一个,正好铲除了心头大患,一劳永逸!

而武青林的帐篷和武勋的帅帐离的不远,差不多是挨着的,没理由有刺客冒险混进来了,只单单刺杀他这个前锋将军,而对只隔了不远的主帅大帐视而不见!

所以,届时,武勋为了做戏做全套,必然也会安排人手去他自己的帐篷假刺杀,施一出苦肉计。

而武青林,打的就是将计就计的主意!

武勋既然要杀人越货,他就可以依样画葫芦……

借了燕北带来的身手最好的暗卫,盯着武勋那边伺机而动,只要有人进了武勋的帅帐假装行刺,他们的人就也趁乱冲进去,假戏真做!

既然武勋可以不仁,他就能够不义,甚至做的比武勋还绝!

不就是比谁更阴狠么?武勋那个做老子的能做得,他这个做儿子的——

绝对可以做到青出于蓝!

武青林是做好了背水一战,和武勋死磕的准备了,而燕北的疑虑却适时的提醒了他……

燕北道“眼下还不到破釜沉舟的时候,世子还要为自己的将来打算,留后路。所以,属下建议,您不妨退而求其次!”

武勋一死,他身上的所有疑点就可以都抹干净了,反而很容易让武青林泥足深陷,陷入舆论的漩涡里。

而一旦武青林惹上了这个嫌疑,哪怕没有实证,就只是嫌疑——

后面他在这军中,再要往上爬,甚至是接任主帅之职,都会受到各方阻力。

诚如燕北所言,他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并不是逞一时意气的时候。

武青林并没有贸然决定,而是冷静的将整件事又从头思忖了一遍方才重新抬头对上燕北的视线,慎重道“你的意思我明白,确实,前面是我一时意气,欠缺考虑了。今天这种情况,确实也不是锄掉他的好时机,留他一条命,远比直接锄掉他对我更有利!”

燕北点头。

武青林是个很好沟通的人,很多事,既然他自己就能想通透了,燕北就不再多言。

武青林又略斟酌了一下,就最后定了主意;“只是机会难得,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总归是要让他付出一些代价的。”

燕北点头“我有分寸,马上交代下去。今夜凶险异常,世子也务必当心。”

“知道。”武青林站起来,因为知道外面必然有人在监视,就也没再同他寒暄,直接掀开毡门走了出去。

燕北待他走后,就模仿着木松的声音嚷嚷了一句“你帮我看着点火候,我去方便一下。”

听了葛老六应声,就也掀开毡门往僻静处走去。

木松虽然对武青林忠心耿耿,但是在暗卫眼里,就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小角色了,因为一旦真的交手起来,他这样的,根本不不顶用,所以盯梢归盯梢,却对他具体的行踪半点不在意。

燕北避开了武勋的眼线,穿着士兵甲胄的蒋芳就从暗处现身,凑了上来“头儿!”

燕北一边敏锐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低声说道“晚上的计划不变,一会儿你就去帅帐附近蹲守,只要有刺客闯入,你就跟进去。不过……注意着分寸,不可要了他的命,还是安身为主,不管成不成功都要确保脱身。我们这些人,万不能在这里露了行踪,那会连累主子的。”

一旦叫人发现萧樾的人进了南境军营,那才是真的要命,尤其——

萧樾现在还在南边,要是再把他的行踪暴露了,恐怕性命都有危险。

“是!我有数!”蒋芳沉着的应了,将他的话熟记于心,后又说道“还有,雷鸣刚递了消息,说定远侯身边那个姓曾的,他的家人下落让你打发探子去查一查。”

顿了一下,又补充“说是二小姐让问的。”

“知道了。”燕北对武昙的要求已经习以为常,答应了一声就原路返回。

这边武青林回了帐篷,片刻之后就熄灯睡下了。

武勋那边,早他半个时辰就已经熄了灯火。

燕北回到小帐篷里,熄了炉子,看样子是喝了药也睡了。

整个军营之内一片肃然,帅帐门前两名亲兵把守,附近又有十六名士兵巡逻值守,接近三更,也不确定这三顶帐篷究竟是哪一顶先传出的动静,总之顷刻之间“有刺客”的呼喊声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军营上方。

------题外话------

皇叔感谢渣老丈人神助攻,媳妇总算接受我了!

ps今天看了留言才知道还有宝宝不知道评论区恢复了,不过潇湘现在评论区cp端不能用,要留言和作者交流的去app哈~

第332章 断指之痛(一更)

葛老六这一夜自是无心安睡的,躺在床上,手一直按着放在身侧直接就没入鞘的钢刀。

后来外面一下子乱起来,他登时弹起来,才刚提了钢刀在手——

帐篷外面,正好冲着他睡觉的床榻外面,帐篷直接被人用利器破开。

一个穿着士兵甲胄的人,提刀就朝他心窝刺来。

葛老六大骇,顾不上还手,只一矮身就狼狈的滚到了地上。

那人随后就从破洞处跳了进来。

葛老六在地上滚了一身的泥,正要爬起来御敌,却被人一把从后面扯住了腰带。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平移了出去。

慌乱中,对面床铺上的人已经不知何时纵身而起,拽开他的同时,防身的长剑直接挑起旁边的炉子。

那炉子里的火虽然熄了,但是上好的火炭都耐久,上面散着零星的火花,下面一层却还是烧得通红的木炭。

只见那一炉东西,凌空泼过去。

这种危急关头,葛老六觉得自己一定是吓疯了,居然还有心思感慨——

那火星老高的溅起来,真他娘的好看!

炉子朝着闯进来的刺客脸上精准的扣下去,那人慌乱之下只本能的胡乱挥手去捂脸,随后火炭落在身上,就被烫的一蹦三尺高,连忙后退。

可是——

已经晚了!

零落的火炭将他身后床榻上的被褥引燃,连着他身上都起了火,焦糊的味道瞬间就起来了。

那人下意识的去扑身上的火苗。

就这一瞬间的变故,燕北已经一个箭步冲到帐篷门口,将还倒在地上的葛老六拎起来就蹿了出去。

彼时,这小帐篷外面已经一片混乱。

武青林的帐篷里传出打斗声,两相争斗,只听声音就十分惨烈,陆续不断的有士兵从远处往这边围拢。

离得不远处的武勋帅帐那里,情况也差不多。

前面的守卫已经被放倒了好几个,与武青林这边同时,两个刺客劈开帐篷相继破开帐篷闯了进去,拔剑就往他床榻的位置乱砍。

武勋当时自然是没睡的,只是在计算着时间闭目养神。

就想武青林推测的那样——

他既然在这军营里冒险动了手,那么只灭口葛老六那么个小角色就实在太亏了,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派人也去了武青林的帐篷行刺。

不管武青林在元洲城有没有仇家,在这个地界之内——

所有的意外都可以推给南梁人。

可是如果是南梁的刺客行刺,只冲着武青林,而撇开他让南梁人恨之入骨的主帅?

怎么说的过去!

做戏做全套——

他派去武青林帐中的都是精英,却额外让更多人的人来包抄他的帅帐。

武青林那边,一共去了三个人,他这边六个。

其中四个动作慢的,正在外面跟士兵纠缠,奇袭闯进来的两人,半点不含糊的,扑到他的榻前就砍。

武勋猛地睁开眼,顺手摸出枕头下常年放着的匕首,横臂一挡。

就听见铿然一声,和刺客的长剑撞在一起。

他瞬间提了内力,抵着对方的剑锋掀被子坐起来。

可对方是两个人,趁他在跟其中一人较劲的同时,另一个人又从右下方一剑刺来。

剑锋划过他手臂,破开一道很深的伤口,瞬间血流如注。

武勋吃痛的闷哼一声,瞬间暴怒,再次铆足了力气一发力,就将和他兵器相抵的那人震退了两步。

同时——

他已经翻身下榻,一起抄起旁边兵器架上的一把钢刀,厉声喝问“你你们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对方毫不示弱的冷笑一声,再次蹂身而上。

与此同时,帐篷外面已经有大批的士兵赶到,有人直接一刀砍掉毡门,带队冲进来,看见的就是武勋跟两个冒充成是士兵的刺客在“血战”的一幕。

“主帅!”有人怒喝一声,“快!保护主帅!来人!刺客!有刺客!”

这些都是普通的士兵,就算身经百战,上战场是把好手,拿来对付经过特殊训练的刺客就太捉襟见肘。

就在说话间,那个冲上去的刺客已经和武勋互相过了杀机凛冽的三四找招。

而同时,另一个人并没有往上冲,而是反身挥剑阻挡冲进来的士兵。

他的手段利索,不过几招之内就砍死砍伤了七八人。

将这些士兵阻的一时,他却是对这些小喽啰毫不关心,瞅准了契机就又匆忙的回身,杀气凛冽的举剑又朝武勋扑了过去。

武勋因为受伤失血,跟另一个此刻单打独斗都已经显出弱势,正被逼的步步后退。

冷不防这人再反扑回来,势如奔雷……

“侯爷!”

“主帅!”

刚被逼到门口的那群士兵愤怒的咆哮声此起彼伏。

映着帐外的火光,就连武勋脸上都现出几分惊愕的神情,然则他已经被逼到了死角——

千钧一发,他暗中和同他交手的刺客互相使了个眼色,然后怒吼一声,同时用了巨大的爆发力将人给震退了半步。

缺口打开,可却还是晚了一步,扑过来的那人已到眼前。

剑锋冰冷,已经迫近他胸口……

这是一场戏,提前就预定好的。

武勋心一横,暗暗咬牙准备承受这一下——

计划中的这一剑,会刺在他胸口,但是会偏开心脏,错开半寸。

反正有在场的几十双眼睛都看到他九死一生的这一幕,到时候就只是有惊无险而已!

所以,眼前明明看似是凶险无比命悬一线的局面,武勋的心里其实半点不慌张的,他在想的是武青林那边的情况,不知道派过去的人有没有的手……

那此刻的剑锋就在眼前,这一场戏马上就要演完,可是——

就在这九死一生的关头,武勋却蓦然看见早一步被他逼退的那个刺客脚下还没站稳,突然就跟中了邪一样,惊愕的瞪着眼睛,握着长剑的那只手的手腕又平推了出来……

刺入他胸膛的那柄剑才刚入肉,紧跟着又是一剑,往他腰腹扎来。

那刺客被人从后面握住了手腕,猛力一推之下,竭力想要撤手,却因为事出突然,毫无防备之下居然只能木偶一样被驱策。

腰腹是一个人身体最柔软的部分,一旦被刺穿,很难保还能不能留住性命!

情急之下,武勋几乎是无从选择的,只能一咬牙,徒手以三指去捏那剑锋。

“啊……”就连持剑的刺客都的一声低呼。

不过好在是帐篷里正混乱,被堵在外围的士兵听不见。

武勋也是铆足了力气,额角青筋暴起,运了所有的力道在指上,堪堪卡住了那剑锋。

他只全力戒备,用力往后推拒,防着那剑锋刺入他的身体,却不想那人竟又是一次出其不意,一见他出手阻挡,再有那持剑的刺客不肯配合,下一刻他就压根不再试图将长剑往前推进,反而突然全力的一个翻转。

剑锋锋利无比,旋转之下更是威力惊人。

而这一切,真的就只发生弹指一挥间。

长剑刺入武勋胸口的刺客猛地一个激灵,当场就要撤剑反击,但也就在他受惊吃愣的这个瞬间,站在另一个刺客背后的神秘人已经劈出一掌,冲击力极大的正中他背心。

那人只觉得胸腔之内五脏六腑都瞬间被焚着了一样,剧痛不已,同时身体被拍的往前扑去——

手上持剑的力道把持不住,剑锋就又再前送,蓦然喷了武勋一脸血的同时,那长剑更是直接将对方的身体给对穿了……

身体被破开一个洞的那种感觉,清晰的传入武勋的意识里,哪怕明知道不是要害,他叫他心里平地而起一种莫名的恐慌,相形之下,落在地上的两根手指反而都微不足道了。

“啊——”被蒋芳制住借刀杀人的那个刺客是到这时候才彻底反应过来,眼见着自己执行任务出现了偏差,同伴还被拍翻在地,顿时就眼睛猩红的嘶吼一声,用了惊人的爆发力振臂将蒋芳给震开了。

蒋芳被他推了个踉跄,一抬头看他杀气腾腾的举剑就朝自己扑过来,就当即不再恋战,脚底抹油,直接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刀凌空而起,破开帐篷就冲了出去。

这刺客提力去追,不想纵身才到帐篷顶——

蒋芳却居然没走,藏在旁边,一见他冒头就一大脚踹在他天灵盖。

两相冲击之下,那刺客只觉得脑袋似乎就要裂开了,又被一脚踩了下来,砰的一声砸在了地面上。

被堵在帐篷门口的那些士兵已经被这个变故惊的目瞪口呆——

这到底谁是刺客谁不是?这是一拨人还是两拨人?怎么还临时窝里横,互相残杀起来了?

当然当前的形势却是给不出他们时间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武勋手臂上的伤口失血过度,早就把半边身上的里衣都染红了,左手的食指和中指被削断,也是血流如注……

“主帅!”外面的人一股脑儿冲进来,有人来扶武勋,快速的给他包扎伤口,也有人一拥而上将那个摔在地上脑袋还在发晕的刺客提起来,飞快的捆了个严实。

“主帅,您还好吧?”武勋被人扶着在榻上缓缓的坐下。

因为失血,脸色惨白。

而同时,那神色之间却呈现出一种罕见的阴鸷来!

方才那一刻,九死一生,他差点就丧生在刺客手中,不是他自己的布署出了问题,而是——

有人将计就计?利用机会,把真正想刺杀他的刺客混进来了?

他是战场上拼杀过多年的人,倒是不至于被死亡的威胁直接吓趴下,可是——

这件事的本身,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帐篷外面还是一片喊打喊杀声,偶尔还伴随着流箭的破空声,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人生吵嚷,可是他现在已经听不进去了,脑子里转的飞快,不断的在反思权衡,今晚这件事他到底是失误在哪儿的……

士兵们都有处理伤口的应急技能,撕了布条,很快将他的伤口上下捆住,好先止血。

外面一直又闹了有半刻钟,声势才逐渐的弱了。

然后,披着一身血光的武青林就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上只穿了件棉布的袍子,一看也是被窝里直接爬出来的,身上被血染湿了大半,手中提着的长缨枪上也在滴滴答答的往下落血。

武勋呆滞的坐在榻上,眼睁睁的看着他在火把的映照下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

哪怕是在夜色的遮掩下,少年的意气风发在他身上也展露无疑……

身姿伟岸,步伐稳健,面容冷酷又肃杀。

这样英姿勃发的少年,又好像是从多年前的记忆里快步走出来的……

武勋的心里,今夜之内,头一次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恐慌的情绪。

他目光闪躲着飞快的移开了视线,不经意的掐住了手指,却因为忘了左手有伤,掐在了断口处,鲜血又一下子浸透了白色的布条涌出来,同时——

更是疼出了他的一头冷汗!

“呀!侯爷,您的伤!”旁边的小兵手忙脚乱的又单膝跪地给他裹伤口。

武青林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略一凝滞,眉头就越是皱的紧了,沉声问道;“父亲受伤了,快去传大夫。”

说话间已经快走两步到了武勋面前,焦灼道“父亲您怎么样了?”

武勋的断指处痛得钻心,好像怎么都不能忽视了一样,他咬着牙缓缓的抬头,对上武青林的视线,冷笑了一下“死不了!”

一说话,脸上的汗更的成股的往下流。

彼时,他胸前还插着一柄长剑——

因为是整个贯穿了身体,所以在大夫过来之前没人敢贸然去动,所以即便此刻父子两人都是一身的血,这一刻,看在眼里的感觉也是天差地别的。

武勋是真的狼狈,而武青林——

则像是一只浴血搏击的雏鹰,浑身上下都有种即将一飞冲天的锋利气势。

父子两个,四目相对。

武勋只觉得自己被刺激的眼睛生疼。

他想要发作,却又不得不忍耐住,突然狠狠的闭上了眼,不再去看半跪在他面前的武青林,只是咬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不用任何人给他证实,他现在也确信方才趁火打劫闯进他帐中的人是武青林安排的!

不说的别的,能神不知鬼不觉得将人弄进军营里的,除了他,基本上也就剩下武青林了。

武青林还没说话,就有个在武勋这负责打扫的士兵上前禀报“世子,侯爷这边已经清点过来,两个刺客,一死一伤,死的那个尸体已经被拖出去了,伤的那个绑起来了,此刻就在帐外。”

说话间,陆之训也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

一看武勋这个样子,就是脸色惨变“岳父,您这是……怎么会弄成这样?”

武勋在今夜的安排他知道,虽然行刺的人手不用他出,但是要给这些人大开方便之门,让他们顺利接近武勋和武青林的帐篷——

曾文德不在,这些事就要他出面安排的。

明明下午武勋布署的时候实心十足,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个结果!

陆之训虽然也是上过战场的老兵了,可看着武勋这个样子,也是头目森然,脑子里乱糟糟的,十分的忐忑不安。

武勋没什么心思说话,只就没好气的冷嗤一声“还用问吗?闹了刺客了。”

陆之训自讨了个没趣,面上表情就讪讪的,又转而去看武青林“青林……”

武青林抬手打断他的话,拍拍袍角站起来,面容冷肃的环视一眼这帐篷里的人,就又望定了方才回话的那个士兵,冷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继续说!”

武勋帐篷里发生的事,转折了又转折,已经把当时在场的人都看晕了,看他要如何解释!

------题外话------

嗯,先小虐一波渣爹给大家过过瘾~

第333章 替死(二更)

那小兵被他的气势镇住,迟疑了一下,目光依次在武青林、陆之训和武勋面上掠过。

当时在场的人太多,武勋自知堵不住任何人的嘴,索性就眼睛一闭,不予过问。

那小兵见他默许,这才拱手恭敬的与武青林说道“世子,现场已经清点过了,当时试图闯入帅帐的刺客一共是六人,有四个被阻在了帐外,另有两个先闯进来了。卑职等闻讯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侯爷手臂已经受了伤,还正被两个刺客合围,卑职等想去帮忙,可是刺客实在太彪悍,其中一个扑过来阻拦,伤了我们好些人。”

小兵说着,就无比愧疚的跪了下去,请罪道“是卑职等无能,眼见着他又回身去刺伤了侯爷,后来……”

再说到后面那一幕,他便是到了这会儿都还觉得有点恍惚,一边努力回想着当时的状况一边道“跟着我们冲进来的人里,突然又冲出来一个人,他趁着侯爷受伤的空当,又冲上去抱住了另一个刺客,并且借由那个刺客手里的长剑又伤了侯爷的手。”

陆之训也正奇怪——

明明是武勋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怎么最后武勋自己反而被伤成这样?

闻言,他就沉着脸喝问“你刚不是说刺客一死一活捉,一共是两个人吗?这会儿怎么又变成三个了?”

那小兵也且在迷茫着摸不着头脑了,偷偷抬眸拿眼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本来闯进来的是两个,第三个……第三个好像不是跟他们一伙的。”

陆之训听的愣住,不禁转头看看武青林又去看武勋。

武勋强压着脾气,像是疼痛过度的样子,一直不肯睁眼掺言。

武青林道“继续说!”

那小兵这才不是很确定的继续说道“当时……最后跳出来的那个人一掌就把先刺伤侯爷的那个刺客拍死了,而他借那个被活捉了刺客的长剑伤了侯爷的手之后,那刺客好像都愣住了,后来反应过来,还强行把这人给推开了,差点打起来。当时我们的人在大帐外面越聚越多,那人大概是怕寡不敌众,就破开帐篷的屋顶跑了。另一个人原也是想跟着跑的,可是……可是还没等窜出去,就在半空又被他一脚踹回来了,摔在地上,还受了创,这才……这才被我们活捉的。”

严格说来,一死一伤的两个刺客,居然全是被最后冲出来的那个刺客解决的!

事情确实滑稽。

陆之训听的一头雾水,焦躁的叱问道“什么前一个后一个,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说几个刺客窝里横,他们自相残杀才让你们占了便宜?”

武勋安排的人,按理说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纰漏的,临时倒戈?

这也未免太可笑了!

可武勋的险情陆之训没有亲身经历,一时完全理解不了,而且他就是想破了脑袋也不敢想,这个局里动手的并不单独是武勋一人,反而是武勋和武青林父子互相搏杀较量的角斗场。

那小兵单膝跪在地上,他能做到的就是如实陈述当时所见,额外的他哪里搞得明白?

所以,尽管陆之训喝问,他也再难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武青林抿着唇,看似是在权衡,思忖片刻就看向了武勋道“父亲对这事怎么看?”

武勋是想做甩手掌柜,并且窝了一肚子火,可武青林既然问到了面前,他又不能刻意回避,终于是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了眼睛,开口就道“确实是两拨人,前面先进来的两个一死一伤,都落网了,但真正出手将我重伤的却是后来混进来的人……”

他盯着武青林面孔的两道视线,眸中瞬间就有风暴席卷,铺天盖地一片幽暗的冷色,顿了一下,又问“人没抓到吗?”

是武青林的人!一定是武青林的人!

而且武青林既然能把人弄进来,现在自然就已经掩护对方脱身了。

毕竟——

一开始,这就是他的打算。

把暗卫都扮成士兵,这样在军营里走动,十分方便,等完成了刺杀计划之后,直接趁乱再往人堆里一扎,届时主帅遇刺,必然整个军营都惊动了,十几万人都活动起来……

谁会注意到里面的几个生面孔?

这就是监守自盗的便利,完全不担心脱不了身和善后。

可是现在——

他的人被瓮中捉鳖,却让武青林的人得了这个便宜?

已经有许多年,武勋觉得自己没再受过这样的挫折和窝囊气了,可偏偏——

就算他明知道事情都是武青林做的,还只能憋着忍着,不能说出来。

武勋的情绪,窒闷到了极点。

武青林并没有回答他,只回首寻去……

跪在地上的小兵很机灵,立刻爬起来跑了出去,不多时就带着武勋的两个副将之一的龚副将回来。

当时刺客事件一起,两个副将,左副将带人奔了武青林那,龚副将则是带人直接来解救武勋,这帅帐周围发生的事情他最清楚,方才也正是在外面安顿死伤者,善后。

小兵出去叫他的时候已经把武勋父子大致要问话的内容与他说了,所以龚副将进来就先跪在了武勋面前“是末将保护不力,害的主帅受伤,末将愿受军法处置!”

都是跟随武勋多年的老部将了,尤其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武勋自己最清楚,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迁怒的。

武勋暗暗提了口气,想要抬手,可是一边的手臂受伤,一边的手指受伤,实在动不得,便只能作罢,心里就越是暴躁的沉声道“起来,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太疏忽了。”

龚副将抬头看向他,见他伤成那个样子,眼睛都红了,最后就是汗颜的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爬起来,不想再折腾武勋,就转向了武青林道“世子,除了从侯爷这帅帐里拖出去的两个,帐外杀人的四名刺客只拿住了两个,其中一个还当场自裁了,就只剩下一个活口。至于闯进侯爷帅帐里的第三人……也跑了。当时弓箭手不及到位,这些刺客的轻功又都不差,士兵们根本拦不住!”

虽然说的都是实情,可毕竟也算是推诿之辞了,龚副将说着脸都臊得通红,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而且他们穿的全是军中的甲胄,军营里闹了刺客,惊动了好些人,当时整个场面混乱,下头的兵丁去追也没盯住。左副将刚也过来问了,说是是不要查营?”

军营驻地毕竟不是几重障碍的城池和皇宫,正中心的帅帐闹了刺客,当时乱起来,外围驻扎的士兵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算有眼生的士兵趁乱出了营,也不会有人阻拦。

现在时过境迁——

话是这么说,可大家心里都有数,跑掉的人八成是抓不到了。

龚副将说着,就又忍不住忧虑的侧目又去看武勋。

武勋倒是想上天入地的把人挖出来,可明知道是徒劳,就没必要费那个劲。

他咬咬牙,冷声道“刺客能这么轻易的混进来,必然是咱们军中出了纰漏,这个漏洞不堵上,后患无穷!查营,从十夫长开始,让他们各自把手底下的人都给我点齐了,逐一排查,今日起,全面整肃军纪,全部严查一遍。”

军营重地,能让刺客扮成士兵混进来,就算他不提,武青林随后也会质问。

与其等着武青林发难,武勋还是很果决干脆的,决定先下手为强。

他要摆出一副刚直不阿的姿态出来,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和无辜。

至于被抓住的活口——

都是暗卫,他半点不担心。

武勋一口气说完,因为心脏旁边还有重伤,说话间剑锋拉扯到伤口的皮肉,就又疼的一头一头的出冷汗。

即使他能忍,此刻也是痛苦的佝偻着腰身,按住了伤口附近。

陆之训一慌,连忙就扭头冲帐篷外面喊“大夫呢?大夫还没来么?”

也不能在这里干等,说着就一跺脚,直冲了出去。

武青林沉吟片刻,就对龚副将道“吩咐下去吧,就照父亲说的办,这件事不是小事,如果这个漏洞不堵上,他们能做第一次,就能做第二次。”

龚副将也是悲愤异常,点点头,便是捏紧了拳头,愤慨道“单凭外人很难做到这一点,军中必然还有刺客的内应,得一并找出来严惩才是。”

大家都不傻,就算刺客是假扮成士兵前来行刺的,但这里毕竟是军营重地——

如果没有内应牵引替他们打掩护,又不是一个两个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混进来了?

而且——

还能接近守卫最是森严,最是防备生面孔的帅帐周围?

龚副将说这话的时候,陆之训刚好带着大夫从大帐外面进来,听闻此言,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本能的心虚。

武青林拍拍龚副将的肩膀“你先把父亲的命令传下去,让他们先查着,父亲的伤势耽误不得,我晚点再跟你说旁的。”

“好!”龚副将自然也是忧心武勋的伤势,拱手领命就埋头快步出了帅帐。

和陆之训走了个面对面,两人互相颔首的时候陆之训明显迟缓了片刻,不过因为龚副将悬心别的事,倒是并没有在意。

军营里的大夫,还是精通治疗外伤的多,武青林叫过去治疗瘟疫的都是更精通药理一些的,所以武勋这一出事,自然就有人第一时间去医署把最擅长治疗外伤的两个大夫都请了来。

“侯爷,得罪了。”两人进来告了罪,都顾不上跟武青林打招呼就连忙开始给武勋检查伤势。

一个大夫替他将断指处的伤口重新处理包扎,另一个已经剪开他身上染血的中衣,查看刺入他胸口的长剑,一面就很是唏嘘的不住的倒抽气“好在是偏了半寸,没伤及心肺,要不然……”

话到一半,想到面前的人是主帅,未免冲撞了,就连忙闭了嘴。

陆之训从旁急道“那现在要怎么办?伤到大血管了么?不管怎样这剑要赶紧拔出来才能进一步处理伤口,会不会有危险。”

大夫将武勋伤口的前后都仔细的琢磨过,就狠狠的松了口气,只是面上表情并不敢有丝毫懈怠和放松的道“看出血量应该是没伤到大血管,长剑确实要尽快拔出来。侯爷的体格健硕,以前又有应付各种外伤的经验,拔剑的时候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凶险,就是这样的贯穿伤口,其后恢复起来会很慢,这个侯爷要有心理准备!”

“嗯!”武勋这时候早就不想其他,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武青林四下里看了看这个四处漏风的大帐,就拧眉走上前来道“父亲处理伤口自当慎重,还是换个干净的地方吧。”

说着,又侧目给大夫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父亲如今这个状况,能挪地方吗?”

“能!”大夫忙道,“只要不做剧烈运动抻到伤口,别走太远。”

武青林沉吟“我那里现在也乱糟糟的不方便……”

陆之训忙道“去我那吧。”

为了方便平时讨论战事,军中几个上层将领的帐篷离的都不远。

武勋点点头。

他如今这个样子,伤势不可谓不严重,旁人不敢擅自动他,还是两个大夫一左一右小心翼翼的搀扶了他起身,缓慢的一步步往外走。

武青林顺手将两个药箱都拎起来,跟上。

陆之训的帐篷离主帅帐隔了两三顶帐篷的距离,虽然武勋佝偻着腰身走得很慢,但是倒也顺利的将他挪了过去。

等到被扶着坐到床榻上的时候,武勋已经全身水洗一样,汗流浃背,脸色青紫的不住的大口的喘息。

武青林看他这个样子,说不上不忍和同情,但他仔细咂摸着心里的滋味儿——

又好像并不觉得快慰!

不管出于怎样的原因,同室操戈,父子相残,这都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只是武勋先把事情做绝了,现在他反手还击,把对方打成这样,也很坦然,并不觉得心虚和理亏就是了。

“侯爷……”大夫掏了麻药包出来。

这个时候的麻药,并做不到局部麻痹伤处周围的神经,只能是把人整个迷晕,大夫在伤者失去神智的情况下动作,以减少痛苦。

武勋盯着大夫手里的药包片刻,便直接抬手挡开了“不用!”

“这……”

“岳父?”

两个大夫连带着陆之训都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武勋却是冷着脸,一副决绝之色,坚持道“没事,我受得住,一会儿我若是晕了,就直接拿水把我泼醒,这个节骨眼上,不是本侯在这里睡大头觉的时机。”

“可是……”陆之训觉得他别是疯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武勋却也想到了什么,就又吩咐他道“曾文德去了钰儿那里查看他那边的状况,你派个人去,把他二人都叫回来!”

本来把曾文德打发走,是怕曾文德被认出来会露馅。

现在——

既然武青林都已经有动作了,就也没必要再避讳着掩耳盗铃了。

横竖就跟他不能光明正大的弄死武青林一样,武青林也不敢公然对他下手,大家就都互相打明牌就是了。

更主要的是——

他受此大挫,正是需要有心腹在身边帮衬的时候,曾文德不在,他就束手束脚。

“好!”对这件事,陆之训也是求之不得的,答应了一声就也赶紧先去找人送信。

武青林看向榻上的武勋,问“父亲需要我在这里陪着您么?”

武勋摇头“忙你的去吧。”

武青林也不强求,又像模像样的嘱咐关心了他两句,就转身出了帐篷。

武勋盯着他的背影,目光一寸一寸收冷。

陆之训要传信,派的自然是自己的心腹,好直接跟曾文德禀明这一夜军营里发生的事,以便于对方应对。

因为要交代细节,耽误的时间就有点长,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有士兵一盆一盆的从帐篷里往外端血水,而左副将刚好从远处行色匆匆的找过来。

昨夜帅帐周边的守卫,是经他手,刻意错开了一班的换岗时间,以便于给刺客制造可乘之机的,若是没人细问还好,一旦有人咬住不放,发现了疑点并且继续追查下去……

很容易就能查到他的身上来。

本来按照计划,武青林被刺杀身亡,所有事的决定权就全都落在了武勋的手里,武勋查问的时候,自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大事化小,直接避开这个疑点。

可是现在,事情的结果出现了偏差,武青林不仅毫发无损,并且武勋还重伤在床,理事的自然而然就变成了武青林。

陆之训就是做贼心虚,看见左副将匆匆而来,内里就是一颗心砰砰直跳,就觉得对方是为着揭发他来的,脸上表情都僵硬的有点难以维持。

武青林听见他的脚步声,转头看过来,随口问道“派人去叫二弟回来了?”

“是!”陆之训连忙掩饰住神情,勉强假装着镇定的回道,“不过来回需要时间,可能得天亮之后人才能赶回来。”

说话间,左副将已经走到了跟前。

不知道为什么,陆之训突然就有了种大难临头的自觉,当即就一扭头进了帐篷“我进去看看岳父。”

左副将一脸怒气冲冲的表情,本来看见他在场,就当场想要把人攥住了质问的,却见他一低头进了帐篷,脸色顿时就更难起来。

“左大叔怎么这么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武青林拦了他一下,倒是心平气和的随口问道。

陆之训进了帐篷,躲在门内只偷听了两句,就已经面如死灰,再也没心情听下去了,转身快步朝床榻那边的武勋走去。

武勋胸口的长剑已经被拔了出来,两个大夫合力,用了大量的金疮药将前后的创口堵住,这会儿才堪堪止了血。

武勋也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脸色发青,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要不是胸口剧烈起伏的喘着气,这一刻就差不多跟死人无异了。

“岳父,不……”陆之训快走到床边,急切的喊了一声,然后看见两个大夫还在,就又连忙改口问道,“您好些了么?”

说话间已经急的冷汗直冒,焦躁不已。

从他进帐篷起武勋就注意到了他的一举一动,而且从时间上推算,大致也知道该查到的武青林应该是已经查到了。

他虚弱的转头看向两个大夫“本侯这里没事了,辛苦两位,你们先退下吧,有需要我再派人去请。”

“是!”两个大夫虽然还想守着他这个重伤者,但察言观色也知道人家翁婿是有话要说,就收了药箱先行避嫌了。

陆之训心急如焚,目送两人出了帐篷,就又重新转头看向武勋,哑着嗓子急切道“岳父,不好了,昨晚的事被老左发现了,得赶紧想个应对的托词,青林……”

情急之下,话还没说完,就被武勋打断。

“这件事,你担下来。”武勋道。

陆之训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石化,僵在了那里。

------题外话------

渣爹看,我不止对儿女狠,对女婿也一样一样的嘛╭(╯╰)╮

第334章 走投无路,自刎!

“岳父?”陆之训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愣之后就是一个激灵,艰难的开口问道,“您是说……”

“事已至此,不查出个子丑寅卯来,这个坎儿,咱们谁都过不去。”武勋说道。

他失血过多,拔剑的时候又饱受折磨,此刻早已筋疲力竭。

但也正是身上各处伤口传来的剧痛才能让他保持清醒的头脑。

陆之训见鬼一样的看着他。

武勋却根本不给他辩驳的机会,继续说道“雪儿有了身孕,我保证你死之后,不会牵累到你陆家的任何人。”

武青雪前些天才刚被诊出来怀了身孕。

武勋陈述的全是事实,但这些话落在陆之训的耳朵里,却不无威胁恐吓之意。

他的出身并不好,家里一姐一妹,就他一个男丁,父亲还在他七岁上就早早的病故了。

一家人靠着母亲替人缝补浆洗勉强度日,早些年他是跟城里的地痞混在一起,给有钱人家做过护院,也给赌坊做过打手,后来觉得日子实在不能这么过了,正好遇到驻军征兵,就带着几个一起混的兄弟投了军。

因为他敢拼敢闯,做事又很懂分寸,一次偶然的机会,得了武勋的赏识。

武勋不仅重用他,栽培他,甚至还把长女许配给他,让他在二十多岁就挣得了军功,做了参将,光耀门楣,一跃成为人上人。

陆之训虽然以前没读过书,但是脑子确实是不笨,从始至终他都很清楚武勋抬举他是为什么——

说的难听了,他就是武勋养的一条狗,只要听话会办事就行了。

也不是没想过这一条路上走到黑的下场,可是比起去过以前那种穷日子——

他宁肯铤而走险,至少现在过的像个人!

所以,当知道武勋在针对长子,并且想要替继室所出的次子谋世子之位时,陆之训虽然心里觉得匪夷所思也不赞同,却依然是守口如瓶的替武勋在办事。

现在翻了船……

武勋提出这样的要求,确实是太突然了。

陆之训紧张的吞咽了两口,忍不住又大了个哆嗦“我……”

想要说什么,但他处于弱势,在绝对的权利面前,又好像是完全的无话可说。

“你没得选!”武勋此时也是心浮气躁,见他迟疑就又是冷声打断他的话,“我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脾气,我比你更了解他,就算你把事情都推给我,他该从你那里讨回来的还是会从你那里讨,绝不会对你网开一面。他是个眼里不容沙的人,这一点你也应该知道的。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弄成现在这样?无非就是马失前蹄,提前被他识破了我在今晚的计划,他对我这个亲生父亲都这般的不留情面……你手上已经沾了这件事的血,即便只是从犯,他必会斩草除根的!”

武勋这是在威胁他,这是一定的!

可是事关生死,怎么可能是小事,陆之训脸色铁青,终究是惶惶不安,一脸的犹豫。

武勋看他这个样子,就又闭了下眼,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这件事你担下来,我还能替你照顾雪儿和你的家人,若是我们两个都被拉下水,那就真的是要全军覆没了。”

他身上的伤,现在就是能帮助他脱身的最有利的佐证。

只要陆之训愿意承担,武勋确信——

就算武青林心里不信,面上也绝对是拿他无可奈何的。

虽说是有胁迫陆之训的意思,陆之训却知道他说的句句属实,并没有半点掺假——

他们联手算计武青林,还是冲着要人命的严重后果去的,如果他是武青林,就算知道武勋才是真凶,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帮凶的。

昨天帅帐周围岗哨的事是他亲自安排的,肯定是洗不清了,也就是说他必死无疑。

而现在,如果非要拽了武勋一起——

对武青雪和他的家人没准也要失去庇佑了。

也不就是说他坚信武勋斗不过武青林,可武勋这人的阴险程度他已经亲身体验过了,这个人连亲生的儿女都能说杀就杀,说利用就利用,一旦他这颗棋子不听话——

以这个人心狠手辣的程度,或许未必会动武青,可是恼羞成怒起来,对他的家人却是不会有半分手软的。

横竖都是个死,也虽然他并不想死……

陆之训心里挣扎不已,两道声音在同时抗争,斟酌之下额头上都在直接冒冷汗。

武勋等了他片刻,就不耐烦了,催促道“有这么难决定的吗?”

陆之训的思绪被他打断,蓦的抬起头来,眼神之中却满是纠结和不解之色,忍不住的问道“事情我可以全部担下来,但是岳父……你总该让我死个明白的。青林无论是学识武功还是才干都在青钰之上,就算你偏心,也不至于非要对他下杀手并且闹得不死不休吧?”

武勋的作为,他始终理解不了。

虽说一旦家里孩子多了,做父母都很难一碗水端平,偏心是常有的事,可是共事了几年,陆之训对武青林也是有所了解的。

有他这样出色的儿子,对哪个做父亲的来说都应当是件引以为傲的事。

虽然武青钰也不差,可是——

就为了爵位的归属问题,就这样义无反顾的对一个并无前科也无劣迹的儿子下杀手?

陆之训总觉得这里面是另含着隐情的。

若在平时,他会紧守本分,把嘴巴闭死了,一个字也不会多问,可现在既然武勋要推他出去做替死鬼——

他不想做个糊涂鬼!

武勋闻言,目光就是不易察觉的闪烁了一下。

陆之训紧盯着他,一副誓死要弄个明白的样子。

武勋与他对视片刻,就往旁边移开了视线,同时冷声说道“因为他不听我的话!”

陆之训不由的愣住。

武勋就又进一步解释“我不喜欢不听话的人,太有主见和太有才干的人往往都主见太强,这么说,你能明白了吧?”

说是在说武青林,但这又是个变相的警告和威胁了!

武勋这人的性格确实很乖戾,并非善类。

他用这样的理由来解释他容不下武青林的原因,陆之训也不是完全的不能接受。

只是——

让他填上这条命去替武勋遮丑度过这一劫,他终究还是有所顾虑和迟疑的。

帐篷外面,武青林和左副将说了会儿话,好像是有什么事,两人又一起匆忙的先离开了。

陆之训转头朝帐篷门口看去,捏着拳头,神色纠结。

武勋斜睨他一眼,眼中有冰冷的厉色一纵而逝,不过却并没有再进一步的逼迫——

话他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以他对陆之训的了解,这个人是一定会就范的!

两个人彼此都没有再说话,帐篷里血腥味和草药的味道混合弥漫,十分难闻,总会叫陆之训想到战场上那些肢体不全、血肉横飞的尸首,他又垂头丧气的坐了一阵,就觉得喉咙里一阵一阵的反胃。

转头,见武勋在闭目养神,神色纠结的盯了对方片刻,就起身默默地走了出去。

武勋听见了动静,偏头看过去,见他幽魂一样出了帐篷,就又闭上了眼,继续养精神。

陆之训一个人漫无目的在林立的帐篷之间溜达,转眼间天色已经将明,抬起头,天际的那颗启明星分外的明亮。

陆之训正发愣,他派出去的那个心腹就神色匆忙的找了来“爷,您在这呢,让小的好找!”

陆之训勉强定了定神,转头朝他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

那心腹士兵擦了把汗,脸上去是一副唏嘘又凝重的神色“小的听您的吩咐去请二公子和曾先生,结果二公子说曾先生根本就不曾去寻过他,后来问遍了他那边的所有人……曾先生根本就没去二公子那!”

“你说什么?”陆之训的眼睛圆瞪,这下子总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了,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对方的肩膀,再次确认道“你再说一遍!你是说曾先生……”

那士兵道“很奇怪!曾先生若不俗有什么私事赶着去办私自离开了,那么就是……失踪了?爷,您说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啊?”

陆之训的手上的力道一点一点被抽离,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曾文德就是为了躲避武青林身边那个葛老六才匆忙出城去武青钰那里避难的,这就是天大的事,怎么可能因为私事就招呼也不打的跑了?

曾文德是武勋实打实的心腹,武勋不会针对他,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是……武青林对他下手了?

对方若是连曾文德都下得去手,那么诚如武勋所言——

又怎么可能放过他?!

陆之训突然之间就深刻体会到了人在绝境的悲哀和无奈。

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的了!

他转身,脚步踉跄的快速前行。

“爷!”那士兵喊了两声无果,毕竟对方是主他是仆,也就没再追上去,摇着头走开了。

片刻之后,陆之训离开的方向出现一匹战马,他头也不回的打马出营去了。

武青林带着木松站在林立的帐篷中间,远远地看着。

木松问“要派人盯着他吗?”

“不用!”武青林摇头,“他这个时间离开,无非就是回城,只是一颗棋子罢了,不用再费这个心了。”

木松却还是不很放心,思忖道“世子您真觉得他会豁出命去替侯爷遮掩此事?”

武青林从远处收回目光,与他对视一眼,冷笑“弃车保帅的戏码而已,不新鲜。不过这样最好,燕北说的没有错,武勋现在还不能死,他突然死在这里,对我来说会很麻烦。现在既然他们自己安排好了脱身的计划,也省得我再费心了。”

萧樾说武勋的背后是南梁人,那么这座边城的布防那些南梁人就应该了若指掌,他们之所以没有攻城略地,是因为想利用武勋来谋求更大的和更深远的利益。

如此一来,如果武勋突然就暴毙在这里——

南梁人为了争取最后的也是最直接的利益,十有是会马上下令攻城的。

边防布署全在对方掌握的情况下,贸然开战,他们必败无疑!

不仅仅是武勋一死,他武青林到底能不能完美脱身的问题,后面直接牵扯到了国土和边城百姓……

现在留了武勋的一条命,至少还可以暂时稳住了南梁人。

武青林带了木松转身往帅帐的方向去“青钰不是回来了?过去看看吧。”

听闻武勋遇刺的消息,武青钰立刻就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彼时正在武勋休息的帐中跟武勋说话。

武勋虚弱的躺在床上,没见曾文德回来,得知曾文德失踪,整个人就躺不住了,几乎当场就要暴跳如雷的蹦起来!

事情远比他想象中要更棘手,曾文德失踪,十有还是武青林干的,他虽然有绝对的信心曾文德不会背叛他,吐露他的秘密,可这个人失踪,就等于是砍断了他的左膀右臂!

武勋遭遇了这十几年来最大的一次挫败,心中依然怒火中烧。

武青钰忧心忡忡的与他说话他都没心思回,只粗暴的斥责了一句“别说了,让我清净清净!”

武青钰被他吼的愣住,再一看他面无血色的样子,就更是忧心,只能先把满肚子的话都咽了下去,起身刚要往外走“那父亲你先休息吧,我去找大哥!”

一抬头,武青林刚好掀开毡门走了进来。

“大哥!”武青钰叫了一声。

武青林径直走过去,先是走到榻前去看了看武勋,问道“父亲可是好些了?您的伤……”

武勋躺在床上动不了,转头看向他,也不废话“你不是查营了么?是查出什么来了?”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就赶紧处理干净为上,现在也不是他和武青林置气的时候。

“哦!”武青林闻言,却是欲言又止的沉吟了一声,左右看了看,又问;“陆参将呢?”

武勋没做声。

武青钰道“我过来的时候就没看见他,大哥要找他?”

“不是!”武青林道,说着就面有难色的又看向了武勋,“父亲,左副将他们逐一排查下面的士兵,审问到昨夜在帅帐周边巡逻和值守的士兵,都说当时戌时末各大帐前面岗哨换岗的时候,路上他们遇到陆参将训话,被堵在上岗的路上耽误了时间。您知道的,夜里在帅帐周围值守的都是熟面孔,并且出身和家世都是仔细核对过,确保清白无虞的,这些士兵事后清点人数,一个不缺,只是有些死伤,这样一来,刺客显然就是抓住时间上的漏洞潜进来蛰伏在附近伺机行刺的。若在平时也还罢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妹婿……”

话不用说透,父子三个都是明白人。

武勋沉着脸一语不发,却是武青钰神色凝重的低呼道“你怀疑是陆之训跟刺客勾结?”

武青林又看了武勋一眼,点头“综合昨夜的种种情况,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怎么会?”武青钰听了笑话似的冷不丁笑了一声出来,缓了缓情绪,就冲帐篷外面喊“去把陆之训叫来!”

有事没事,当面问问就知道了!

“是!公子!”长泰答应了一声就跑了。

帐篷里的气氛沉闷至极,父子三个一时都没再说话。

长泰去了倒是不多时就回来了,掀开帐篷,进来的却是他一个人。

武青钰皱眉“人呢?”

长泰道“有人说刚不多时看见陆参将骑马出营了。”

木松是跟着他一起进来的,闻言就是冷笑一声“这是畏罪潜逃么?”

武勋始终不置一词,看着像是因为重伤乏力的原因,不便开口。

长泰察言观色,知道陆之训是大小姐武青雪的夫婿,又知道自家二公子向来护短,就尽量试图开解“应该……不是吧!有人看见了,说是走的内城的方向,可能是回家去了。”

陆之训就是元洲城土生土长的,安家就安在城内,平时休沐就回家,并且也时常跟随武勋出入。

武青钰和武青林兄弟互相对望一眼。

这时候却是武勋突然开腔“把他叫回来问话!”

“是!”长泰连忙答应着就要往外走。

武青钰斟酌了一下,却是一咬牙,大步朝外面走去“我亲自去!”

木松朝武青林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武青林隐晦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拦。

待到武青钰出去之后,武勋就又长长的出了口气,继续闭上了眼,想要养精神。

武青林却是突然说道“父亲,还有一件事,听说……曾叔失踪了!”

语气不高,像是平时谈论起曾文德一样。

武勋的眼皮忽的一跳,虽然很想假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咬着牙,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的说道“派人去找了么?多事之秋,唉!”

眼下之意,是想说有人也趁机针对了曾文德。

武青林面上表情严肃,一丝不苟的与他对视,反问道“曾叔真的只有遭遇不测这一种可能么?昨夜父亲和我同时遇刺,陆之训有重大嫌疑,偏偏真巧,当天上午曾叔就急匆匆的出营去了,并且还失踪了?”

武勋明白他在暗指什么,不由的恼怒起来,喝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武青林勾了勾唇,眼中神色还是分外凝重的字字清晰道“如果陆之训的罪名坐实了,而曾叔还依然不肯露面的话……我会怀疑他是否和陆之训都是一伙的。”

“你!”武勋只觉得心口里有一团热血上涌,欠了欠身想起来,却又痛的跌了回去。

武青林站在床榻之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亦是字字悲悯道“曾叔是父亲多年的心腹和老部下,我知道,若是他背叛,父亲一时间一定接受不了,但是人心隔肚皮,这世上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还是希望父亲您早做好这层准备!”

武勋哪里听不出他言语间的暗讽之意,可现在就算逞口舌之快了又有什么意思?

即便他胸口被一口火气压得分外难受,也还是咬着牙忍下了,闭上眼道“我累了……”

做出一副拒绝交谈的样子来!

武青林笑了笑,并不强求“那父亲先休息,陆之训那有了消息我再来告诉您!”

说完,就干脆利落的转身出了帐篷。

这边武青钰快马加鞭赶回城,直奔了陆家。

陆家的宅子是武勋出钱,在陆之训和武青雪成婚之前帮着置办的,不算多大多华丽,但在城里也算是极体面的人家了。

武青雪的身孕才不到两个月,害喜却很厉害,天没亮就在吐,有半个时辰没能直起腰板。

武青钰过去时她才刚吐完,正靠在榻上,由丫鬟婆子服侍着涑口。

看见武青钰来,武青雪便是十分意外“二哥?你怎么来了?而且这才什么时辰……”

武青钰看见她,突然就想到家里也怀着身孕的林彦瑶,精神恍惚了一下,然后才赶紧定了定神道“我来找陆之训有点事。”

“他?”武青雪十分惊讶,“他这两天没回来啊!”

旁边的丫鬟一边拿帕子给她擦嘴一边赶紧道“夫人,咱们姑爷回来了,就刚刚没多一会儿,进院子见您不舒服,就又转身去书房了。”

武青雪愣住,同时心里更是狐疑不解。

武青钰虽然对这个妹妹是关心的,这时候却没心思与她多说,只道“你身子不舒服,就先歇着,我自己去书房找他。”

说着,就转身快步出了院子。

武青雪拧眉看着他的背影离开——

自己这个哥哥向来没什么正形,更是鲜见的会这样一副严肃的表情,还特意来家里找陆之训。

丫鬟上前搀扶她“夫人,奴婢先扶您上床再歇会儿吧,天这会儿才亮,您现在是双身子,可不能熬。”

武青雪心里却有种不好的预感,挡开她的手,同时想了下,又问“姑爷回来还说什么了吗?”

丫鬟摇头“没啊!就让奴婢们好生伺候您!”

说着,仔细想了下,又诧异道“不过姑爷的脸色看着不太好。”

先是陆之训心事重重的突然回来,紧跟着武青钰又追了来?

武青雪再也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走,扶我过去看看!”

因为才一大清早,还没到开饭的时辰,府里的下人打扫的打扫,做饭的做饭,十分的忙碌,院子里来来回回的都是人。

武青雪的身份贵重,再加上有了身孕,这阵子大家看见她就都格外的小心,退避三舍的就唯恐冲撞了,纷纷行礼。

武青雪顾不得这些,只被丫鬟扶着疾步往前走。

走到半路,陆家老夫人也听见动静赶出来看,看见她,就赶紧迎上来“怎么走这么急?我听说亲家大舅子登门了,可是要摆宴招待?”

“不用!母亲您不用管,我去看看就行。”武青雪道,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往前走。

陆家老夫人对这个儿媳还是诚惶诚恐的捧着的,武青雪虽然心性还算好,但是嫁了她们这样的人家,自然得她们全家供着。

陆家老夫人其实不太愿意跟她呆在一处,这个媳妇的做派她不喜欢,闻言就也不勉强跟上去,转身又回了院子。

武青雪一路到了前院的书房,彼时武青钰已经先一步到了,敲门几次未果,才一脚踹开了房门。

武青雪进院子时候正好看见这个动静,不免又是一惊,叫了声“二哥”跟着急匆匆的往里走,一进门,兄妹两个就几下生根,全都狠狠的愣在那。

屋子里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陆之训杨倒在案后的椅子上,颈边一道很深的伤口,血还在汩汩的往外流。

案上放着一封书信,上面一串血珠泼上去,触目惊心。

武青雪一声尖叫,当即晕死过去。

------题外话------

这章字数多,偷个懒,今晚不补二更了,晚安,么么哒~

第335章 畏罪自杀,南梁来客(一更)

男主人血溅当场,横死在自家书房里,女主人又昏死在地,消息随着武青雪那一声惨呼很快传遍整个府邸。

陆家老夫人和待字闺中的二姑娘相继赶来,顿时也是被刺激的不轻,哭天抢地的就闹了起来。

武青雪房里的钱妈妈匆忙赶来,见武青雪捂着肚子半晕在地上,额头冷汗直冒,顿时就吓掉了半条魂,连忙招呼旁边已经傻在那里的丫鬟“大小姐这是动了胎气了,快帮忙把人扶回去,请郎中。”

小丫鬟下的面无血色,闻言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武青钰见状,就要抢上前去,但是突然之间就想起点什么,于是就先两步抢到屋内,将桌子上的信函收走,揣在了袖子里,这才有匆忙的转身到门口把武青雪打横一抱。

“二公子,这边走!”钱妈妈字是不管陆家母女的,当即就抢先出来给武青钰引路。

她是以前崔氏的贴身丫鬟,后来跟着孟氏去了京城,得益于孟氏的关系,一双儿女也陆续在京城里成婚安了家,后来武青雪出嫁,武勋给许了这边的婆家,孟氏不放心女儿,钱妈妈就又二话不说卷包袱又跟着回来了。

陆家老夫人在家中做不得主,中馈直接把持在武青雪手里,这钱妈妈就等于是当了陆家的半个家,陆家所有的下人都敬着她。

如今家里出了这样的事,钱妈妈自然最关心就是武青雪的安危。

武青钰把武青雪送回了她的院子,钱妈妈焦急的守在床边,握着武青雪的手不断给她擦汗,一边不住的安慰“小姐别怕,没事的,奴婢已经叫人请郎中去了。”

有意想问问武青钰到底是怎么回事,又分身乏术。

武青钰这边,站在旁边担忧的看了武青雪两眼,去不能把工夫都浪费在这,就对钱妈妈道“我还要再去外书房看看,大妹妹这里你看护好,回头大夫过来请了脉就叫人去告知我一声。”

“好!”钱妈妈匆忙的应了声,也顾不上起身送他。

武青钰神色凝重的叹了口气,转身从屋里出来,等出了院子,就将袖子里揣着的信封取出来。

那信封没封口也没署名,但是陆之训出事的时候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想也知道是重要之物件。

他将里面信纸取出来,甩开。

是陆之训的笔迹,但是字迹潦草,显然——

陆之训这封信留的匆忙。

并未,因为墨迹未干就折起来塞进信封的,上面还有个别墨染的痕迹。

武青钰原就是凭直觉收了这封信出来,一目十行的扫过去之后,却是瞬间脸色惨变,如遭雷击似的有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军营这边,武青林从陆之训的帐篷里出来,就暂时没再去管武勋那的动静,找了龚、左两位副将议事,重新商量整顿军务的方案。

当时事发之前,燕北早就往他的帐篷里藏了一个人,当时破开帐篷冲进他那里的刺客也是两个,因为早有准备,他还在帐篷里提前点了点迷香,借着这重优势,有惊无险的把两个刺客都拿下了。

本来燕北蒋芳和这个藏身在他帐篷里的人都是他白天出营巡察军营外围布署的时候用自己的亲卫给换进来的,后来出事之后,武勋因为自顾不暇,自然也分身乏术,顾不上来堵他手上的人,包括燕北在内的三人已经趁乱混出了营去,又把他的亲卫换了回来。

这样一来,天衣无缝。

如果当时在行刺现场被堵住,那他百口莫辩,现在既然人都已经脱身了,在这件事上他等于完全没留尾巴,所以这时候就可以毫无负担的全力处理营中重新布防的情况。

两个副将因为在这样守卫森严的军营里闹了刺客,全都羞愧又愤慨,这一晚上加一上午全都是干劲十足。

三个人定了下初步的换防方案才发现已经过午。

武青林和他们一起对付着吃了两口饭,三人就一起过去见武勋。

武勋这一上午一直昏昏沉沉的,他其实是早就精疲力竭的想要大睡一场,可是陆之训被他推出去做了替死鬼,曾文德又失踪了,而他那个能主事的暗卫秦岩昨夜虽然侥幸逃脱了——

可是这里是军营重地,即便秦岩就是混迹军中有另一个身份的,这时候随便出入他的帐篷听吩咐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整个人现在就如是一只笼中鸟,被死死的束缚,困在这里了。

这种紧迫的情况下,反而是让他随时绷紧了一根神经,根本就不敢放松了去睡。

就这么强撑着一上午,即使大夫给他煮了参汤恢复体力,这时候也如强弩之末,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崩溃下来。

武青林三人去时,正好迎着一个亲兵端了粥碗从里面出来。

武青林看了眼,不禁皱眉“父亲没吃?”

小兵也是满面愁容;“侯爷说吃不下。”

武青林和两个副将互相对望一眼,两人也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武青林打发了那小兵,与二人同进了帐篷。

武勋已经听见他在外面说话的声音了,知道来的是他,就干脆没睁眼,眼不见为净。

武青林走到他的床榻前,却没打算给他清净,直言道“父亲,昨夜军中出了这样的纰漏,我跟两位副将都责无旁贷,方才已经仔细研究过了,我们在布防上确实有几个漏洞需要补,不过这是大事,儿子不敢贸然决定……是要等父亲好些了再议么?”

按理说,出了这样的事,既然发现了漏洞,就越早修复越好的。

武青林带了人来问,也不无逼迫武勋的意思,这些话也只是谦逊的场面话。

武勋咬咬牙,不得已的睁开眼,并不看他,只是目光直直的盯着帐篷顶端说道“两位副将都是你的前辈,为父现在精神不济,看不得舆图,你先与他们商量着,觉得可行,就先推行下去,等过两日我能下地了,有需要改进的再议论!”

就算一时让武青林掌控了全局又怎么样?横竖他才是这里的主帅!

他这个伤,都不在要害,撑一撑,也就十天半夜就能下地活动,到时候所有的一切还是要名正言顺的落回他手里。

虽然武青林在这时候借着这个父子的名分来趁火打劫让他大为光火,可如今他人在屋檐下——

自然把持的住。

“是!”武青林也料到以他深藏不露的为人,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露破绽,应声就又转头和两位副将嘱咐了两句。

正说着话,大帐外面就又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

片刻之后,武青钰掀开毡门大步走了进来。

他往城里来回一趟,是安抚过陆家的人,命人简单收殓了陆之训的遗体,又确定武青雪没事了之后才赶回来的,时间仓促,再加上有心事,神情看上去就颇有几分狼狈。

本来在帐篷外面他是问武勋睡了没,一把掀开毡门,冷不丁却发现他大哥也在。

兄弟两个的视线撞在一起,武青钰的眸光突然心虚的闪躲了一下,也忘了打招呼。

武青林就只当自己不察,直言问道“你不是回城去找陆参将了么?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没找见人?”

陆家的天塌了,他走之前那种悲恸又惨淡的气氛仿佛还笼罩在武青钰的头顶,武青钰脸色铁青,却又不得不提起精神,艰难道“陆之训……畏罪自杀了!”

他说的是畏罪!

武勋被挡在众人的最后面,听见这个字眼,悬了好半天的心就猛地落回了地上。

他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任由自己不做任何戒备和抵抗的瘫在了床榻上。

左副将是个急性子,闻言就一双眼睛瞪得如同龄,不解道“畏罪自杀?什么意思?”

说着,想到他前面查到的那些线索,就更是面沉如水,满是不悦的低吼道“这小子真有问题?昨晚的事……”

话到一半,却被龚副将暗中握住了手腕,并且用眼神暗示他闭嘴。

左副将是个直性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后看见对方不断给他使眼色,看看武勋又看看武青林兄妹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陆之训再不是玩意儿,也是武勋的女婿。

所以,心里即便愤愤不平,也咬牙忍了忍。

龚副将连忙趁机打圆场道“二公子说他畏罪自杀,是因为昨晚掩护刺客行刺的事么?只是他从军七八年,一直未见不轨之心,这突然的疯狂之举,总要有个原因吧?”

武青钰紧抿着唇角,面上一副沉痛之色,看上去又惭愧无比。

他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走到武青林面前,先是迟疑着把怀中信件掏出来递给了对方,然后却又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武勋的床榻前,声音压抑道“我赶去陆家时候他已经在书房内留书自刎了,这封信是他绝笔。父亲,大哥,此事……”

他这每一个字吐露的似乎都万分艰难,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往外挤,说到半途,顿了一下,仿佛又积攒了些决心和勇气,方才蓦的抬头看向了躺在床上的武勋道“此事是因我而起,我不知道妹婿会存了这样重的不轨之心,险些害了大哥又连累了父亲。父亲,我知道父亲不仅是父亲,还是军中主帅,妹婿此举已经触犯了军法和律法,罪无可恕,可是……大妹妹有孕在身,儿子知道不该说这样的话,可是父亲,大妹妹腹中的也是您的亲外孙,总不能孩子还没出世就让他的父亲背负上骂名和污名,所以儿子斗胆……请父亲和大哥能看在大妹妹的份上,就以妹婿的一条性命抵偿,不要再深究了。”

他这时候对陆之训一直称呼为妹婿,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替武青雪母子求个亲人的情分。

一旦打死处置陆之训,武青雪和孩子以后就没法做人了。

而这番话,却彻底把两位副将听糊涂了。

“二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左副将性子急,也等不得旁人替他解惑,见武青林看完了书信,劈手就夺了过去。

龚副将也是纳闷,就也凑过去查看。

信件上陆之训说他是因为一己之私,因为觉得武青钰和他的妻子武青雪才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妹,如果武青钰能得了世子之位,并且将来承袭爵位,他就能跟着水涨船高的得到更高的权位和好处,于是就心生了歹念,收买了一批亡命之徒并且利用职务之便混进了军营里,实施了昨夜的刺杀的计划。

而他计划的主要目标是武青钰,刺杀武勋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可是一时不察却被真正的刺客跟着混进来,并且真的重伤了武勋……

他懊悔之余,又自知罪无可恕,这才以死谢罪!

这样的解释,是说得通的,行刺的动机勉强成立,并且也将武勋帅帐中当时发生的诡异的一幕都解释了,更等于是以死替武勋彻底的开脱了。

两位副将看完这份供词,全都是不可思议的不住倒吸气,面面相觑之余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武青林走上前去,将信纸取回来,转递给了武勋。

武勋看过之后,本来就难看到看不出好坏的神色,一瞬间就更添了怒气和恨意。

“混账东西!”他怒骂一声,却因为一口气冲撞在胸口,扯动了伤口,脸上刷的涨红了一下,险些背过气去。

武青钰神色纠结的看着他这个样子,似乎是觉得他那个脾气不好劝,就只能重新筑起心理防线,膝行着转身面对武青林道“大哥,我知道我没脸说这样的话,可大妹妹才有了身孕,这时候她丧夫孩子丧父,已经是人间惨事了。反正陆之训已经畏罪自裁了,能不能请你看在一家人的份上……”

两个副将闻言,都不住的在那互相交换眼色。

本来陆之训做了这样的事,确实天理不容,应该军法严惩的,可是他现在已经主动自裁谢罪了,再者——

这件事,往大了说,重伤了主帅是重罪,可是往小了说也可以只当成是定远侯侯府的家务事。

如果武勋和武青林两个直接的受害者愿意抬一抬手——

好像从轻处理也无可厚非的!

毕竟——

妇孺无辜嘛!

可是昨夜的凶险大家有目共睹,武勋是遭了无妄之灾受了连累,要是武青林的工夫差点或者防范差点却极有可能就因为这个陆之训的以及私心成了个糊涂鬼了。

所以——

两人这时候都缄口不言,默默地暗中去看武青林的反应。

这事儿,于情于理都该看武青林该怎么办。

武青钰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是羞愧难当,从头到尾都低着头,一眼也没敢去和他大哥对视。

武勋那边胸口剧烈的起伏,看似是一直想说话,却因为被伤势牵制而难以出声。

武青林沉默了片刻,倒是没有太过纠结,只道“既然他这个罪魁已经伏法,那就随便吧,我没意见,听父亲的处置就好。”

武青钰始终抵着头,听到他妥协,也无半点的喜色,反而是将眉眼垂得更低了些,脸上的愧色都更浓了。

武青林又对武勋说道“既然真正要行刺父亲的刺客是趁机混进来的,那这事情也不能忽视了,我让两位副将逐一排查了下面的士兵,点出了昨夜形迹可疑的宫三十二人,保险起见,这些人要全部以有违军法处置,革除军籍,踢出营去,这时候只能是你能肯错杀也不放过了。”

秦岩是挂名在军中的,为的就是听武勋的吩咐方便,武青林这么个彻查法,八成他是难再留在军中了……

这样一来,就等于是武勋在一天之内把手里能替他做私密事的帮手全部折进去了!

武勋心中说不出的恼火,被子下没受伤的右手使劲攥着床单,结果导致手臂上的伤口崩裂,血水直往外冒。

可是现在他就只能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清醒和忍耐,于是就只狠狠的闭上眼,仍是做重伤不便的样子,不说话……

不为陆之训,当年他执意做主把武青雪嫁给陆之训,用来笼络,现在又不得已的让长女在怀着身孕的情况下成了寡妇,总不能连条活路都不给她留吧?

将陆之训做叛贼乱党追究的话,陆氏满门都要被连坐,这后果实在是太严重了。

而且——

他在是个主帅的同时,还是个父亲,现在这种情况下,武青林没事,他重伤在身,如果他还要在陆之训以死谢罪之后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赶尽杀绝?

这落在两个副将和满营官兵的眼里,恐怕没人会赞他大公无私,反而会觉得他是心思狭隘的打击报复,连自己的亲生女儿和外孙都要拿来才出气!

但是如果大事化小,那么在这件事上,他就欠了武青林天大一个人情,后面连挤兑武青林都不好运作了……

横竖他现在左右都不是人,已经指望不上两全其美了,只能权衡着取舍。

武青林已经看明白他的意思,仍是没什么特殊情绪的说道“父亲先休息吧,我先出去了,这两天军心浮躁,得有个人盯着。”

转身要往外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顿住脚步,垂眸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武青钰,叹道“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起来吧!”

言罢,就不在这帐中多留,转身走了出去。

龚副将的反应很快,察言观色就已经看出了武勋对这事儿最终的处理态度,给左副将使了个眼色,两人也先告退了出去。

武青钰在武勋榻前跪着,虽然不是朝着这床榻的方向的,可武勋看他这个样子,就越是心里堵得难受,只就不耐烦道“你也出去吧,我累了!”

这意思,就是准备放陆家人一马了。

武青钰得了他这话,心情却并不见好,反而愧疚的情绪越发泛滥的往心头涌动,抿着唇默默地爬起来走了出去。

他走的很慢,心不在焉的打开毡门往自己的帐篷方向走,不想拐了个弯,一抬头,却见武青林负手而立站在前面等他。

武青钰愕然,脚步顿住,忽的就攥紧了两侧的拳头,神色越是纠结。

武青林回转身来,还是方才那么一副冷静自持的表情。

“大哥……”武青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难以启齿,眼睛通红的避开了与他的目光对视。

武青林却又举步前行,款步走到他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武青钰听见他清晰的一声叹息,一时错愣,这才不由的抬头看向他的脸。

而武青林的视线这时候已经落在远处,只是语气很有几分感慨的说道“这件事我不插手了,既然陆之训留下的理由说服不了你,还要不要继续追查,你就自己决定吧。”

陆之训为了替武青钰夺世子之位就蓄意谋杀武青林?这理由虽然明面上说的过去,可却经不起推敲……

尤其是作为当事人的武青钰自己,他就尤其不信!

如果说是为了武青钰上位之后提拔他,那么武青钰得势之后到底会不会感激他这个杀兄仇人首先就两说。

而且,武勋现在对陆之训的栽培并不逊色于武青钰这个亲儿子,他又何必那么贪心?谁能保证武青钰上位之后,会比武勋对他更看重?

再有就是昨天被俘的那些刺客,一个个行尸走肉一样,重刑加身都面不改色,这样的人并不好找,说是陆之训收买的?他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能一次收买了这么多?

这些事,用军中看到的粗浅表象来掩饰还凑合,但是真要深究起来——

处处都是漏洞。

武青钰一开始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陆之训会有这样的野心,等冷静下来仔细琢磨,就自然发现了其中的疑点。

可是——

他却不得不遮掩这件事,必须提武青雪母子留条活路。

就因为这样,他才越发觉得对不住他大哥。

武青林对此事好像真的是不怎么在意的模样,说完,就径自错开他身边稳步离开了。

武青钰却攥着拳头在那里杵了许久未动。

长泰从后面凑上来,小心翼翼的试着与他说话“二公子,犯事儿的是大姑爷,世子向来都不是那样不容人的个性,大小姐也是他是半个妹妹,他既是这样说来,那就当是真的不会计较了,您也……别太怪自己了,又不是您的错。”

武青钰深吸一口气,稳定住心神,后一刻目光就缓缓变得清明,语气冷涩的说道;“那就别辜负了大哥的这份宽厚,仔细的暗中查一查,这阵子陆之训都有什么不轨的举动,那么多的顶尖杀手,绝不是凭他一己之力能笼络来的。而且他这么匆忙的认罪受死,本身就有欲盖弥彰之嫌,他背后的真正始作俑者才更可怕。”

“是!”长泰不敢马虎,连忙拱手领命,只是想来还是不明白,“可是有谁能指使的了他?”

武青钰闻言,心口就又是一阵窒闷,过了一会才再度开口“谁能指使的动他我不好猜,但在这个地界,会不惜血本买通了他同时来行刺父亲和大哥的……朝着这个方向查!”

长泰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您是说……”

南梁?会是南梁人的诡计和阴谋吗?

长泰想来就再不敢掉以轻是,甚至是遍体生寒,赶紧就下去忙着找线索了。

此时。

郓城。

武昙和萧樾赶了两天路才进的城。

萧樾在这边早就安排好了,以商旅的名义买了个二进的院子,带着她堂而皇之的住了进来。

赶路是个很累人的差事,再加上前面又的连日奔波,安顿下来之后武昙很是歇了一气儿,接下来的两天里大部分时间都是窝在后院的闺房里睡觉。

这天一早,仍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爬起来洗漱好,蓝釉就拿了封信进来给她,说是元洲城武青林托燕北的人捎回来的。

武昙拆开来看了,正捏着信往萧樾住的上房去,却被从前院过来的青瓷叫住“主子,王爷前院来了客人,这会儿正在会客,不在屋里。”

萧樾的客人?南梁朝中的人?

------题外话------

为了赶剧情,字数又写超了这章……

替夹缝里的钰哥哭一波~~o(≈gt;_≈lt;)o~~

第336章 献美(二更)

若在以前,这种场合,八成武昙是会选择避嫌的。

她,不关心国家大局,也不想去窥伺萧樾在做的“大事”。

可是经历她大哥身上的这一场变故之后,她现如今的心态却已经全然变了……

既然是南梁的来人——

她确实很好奇萧樾这一趟冒险过境到郓城究竟是所为何事。

“主子,厨房的饭菜都做好了,一直给您在灶上热着呢,奴婢这就给您摆膳?”青瓷走上前来问道,看见她捏在手里的信,不免有些忧虑:“是燕北替武世子捎过来的?”

知道武昙关心武青林,就恐是那边别又出什么事了,她要着急闹着回去的话,怕是会打乱萧樾原来的思路和计划。

“那边军营出了点事,不过有惊无险,已经平复下来了。”武昙惦记着萧樾那里会客的事,只随口繁衍了两句就仓促的将信纸塞回信封又揣进了袖子里,抬脚就往前院走,“饭先不吃了,我去前面看看。”

青瓷下意识的张了张嘴,想拦,但又想到拦也拦不住,就又临时作罢,由她去了。

两进的院子,地方有限,武昙穿过垂花门就进了前院。

这个宅子建造的还算讲究,虽然占地不大,但原来的主人家很有情调,前院还开辟出了一个小花园。

虽然现下已经马上进十月了,南方的花草依然有些长的很好,所以院子里还是花红柳绿的一大片,十分养眼。

武昙快步往花厅去,顺便看了眼大门口的方向。

那边的影壁遮挡,看不到大门,但是影壁周围很是站了几个器宇轩昂的陌生仆从,想必就是今天的客人带来的。

她一路快步往花厅的方向走,不想——

前面拐了个弯,不经意的一抬眸,却见离着花厅不远的亭子里还坐着两个女眷。

这院子本来就不大,所以哪儿到哪儿的距离也都不远,隔着一小片花圃她就能看清楚对方的样貌长相。

两个人打扮得挺低调的,发丝全部束成高髻,身上穿的也是款式最简单的裙衫,并且颜色素净,一眼看去可能会误以为是客人带来的女眷,可是——

两个人,个顶个都是美人胚子,大致推断都不过就是十七八的年纪。

年轻貌美,又脱离了小女孩的稚气,即便不施粉黛也很是养眼。

彼时两人正规规矩矩的坐在亭子里喝茶,行止之间也甚是得体,就是高门大户娇养出来的那种柔弱的优雅……

武昙打量她们的时候,那两个女子也是枯坐无聊,她出现时第一眼就看见了,也正悄然盯着她打量。

武昙只是好奇,匆忙的记下她们的特征,脚下步子不停,仍是快步往花厅去。

花厅的门大开着,萧樾和一个穿着也甚是低调的富态中年人坐在上座上喝茶说话。

右边厢房的门也开着,曲林在招呼几个生人喝茶,看装扮和气势,应该是侍卫和贴身的侍从门客之类。

那几个侍卫都很警觉,一听见院子里的动静,登时就鹰隼般目光犀利又整齐的刷的就射过来,并且全都不由自主的去摸腰间,全神戒备,哪怕等到看清楚她这来的是个小姑娘,也不见放松,直至同样是坐在那厢房里喝茶的富态男人不动声色的横过去一眼,几人才重新放松了下来。

武昙本来是径直要去找萧樾,见状,脑中忽就灵光一闪,然后脚下就转了个方向,朝那厢房走去。

这小祖宗!

曲林心里一慌,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就快步迎到门口,恭敬道:“二小姐!”

武昙上台阶站在门口,因为那屋子里都是男人,她像是避嫌,并没有进去,只是一副小女孩儿好奇的样子抻着脖子往屋里看了眼,一边眼珠子咕噜噜的乱转,一边语气娇嗔的随口问道:“我来叫王爷回去用早膳。”

这个点儿……

王爷已经吃过了好么!

曲林心里苦,但得尽量谨慎小心的供着她,唯恐惹恼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尽量的好言相劝:“王爷这会在会客,二小姐要么先回后面?”

武昙眨眨眼:“客人们要留下来吃午饭么?”

曲林被她问住了。

武昙就不再理他,拎了裙角又蹭蹭蹭的下了台阶,径直往花厅去了。

曲林觉得她这时候贸然闯进去不妥当,可是谁敢拦她啊,纠结着就只心一横,假装自己不知道,又退回了厢房里。

那里正端着茶碗拢着茶叶半晌的那个门客样子的人却是眉目含笑,饶你有兴致的盯着门外少女脚步轻盈的背影,随口问道:“怎么你们晟王殿下出这样的远门还带着女眷随行?”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他也没太当回事,只当是萧樾身边有些身份的女官。

曲林自然不会跟他细说武昙的事,就只是礼貌的回了个笑容,打着哈哈掩饰过去了。

那花厅门口,还立着雷鸣。

雷鸣也是一眼看见这小祖宗过来就头疼,但是又和曲林一样的心思——

不敢拦着!

自从定远侯世子险些出事之后,这小祖宗最近就一反常态,特别会顺王爷的毛。王爷本来就拿她没辙,现在就更不想想辙了,真的是只要不是要他的脑袋踢着玩,他就什么都顺着……

“二小姐!”雷鸣也是觉得该拦着又觉得谁拦着谁缺心眼,就只恭恭敬敬的连忙拱手行礼。

这时候,屋子里的萧樾二人也都已经循声看过来。

武昙直接没理雷鸣,跨过门槛就走进去,也没看旁边的人,径直就奔着萧樾去了,一边已经开始抱怨:“我还以为王爷一个人出门了没带我。”

萧樾对她目中无人不理在场贵客的表现并不以为意,只是面上神情较之平常寡淡,随口说道:“本王这里在会客。”

语气,听起来像是有那么点斥责的意思,但是细品起来就有的咂摸了。

武昙闻言,这才侧目过去打量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子。

青瓷说跟武勋合作的是南梁太子梁元轩,而萧樾这一趟是跟景王梁元旭约了在郓城见面,再细节的东西青瓷就不知道了,但武昙推测也能推测的差不多——

南梁朝中这兄弟俩应该是不合,萧樾这是打的内部瓦解他们的主意。

南梁太子因为武勋的投诚而在朝中备受皇帝倚重,十分得势,景王的眼中钉是南梁太子,而萧樾想踢掉的绊脚石是武勋——

拥有共同的敌人,就有了合作的可能!

所以有些事,不用萧樾明说她也都明白。

武昙只上下看了那位景王一眼。

她的目光灵活,眼神又纯粹,一副完全孩子气的模样,虽然很无礼,可只要不是特别刻薄的人与她倒是真计较不起来。

她看过之后就没了兴趣,目光重又落回萧樾脸上,不打招呼也不见礼,就只问萧樾:“那王爷今天还得不得空带我出去玩?”

这丫头本身就不是个不分轻重的人,萧樾一看这德行就知道她这又是在打着鬼主意要作妖。

不过可能因为是当着个敌友莫辨的外人,他对她就不像是平时那般亲昵,只还是公式化的强调:“本王这里在谈事情。”

“谈事情?”武昙看看他,又看了眼旁边那人,问:“我不能听?”

萧樾就懒得跟她费唇舌了,无奈的叹了口气,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些道:“你愿意听就听吧,边上坐着去,别捣乱。”

武昙这才露出个满意得逞的表情,提着裙角坐到了他下首的椅子上。

那位景王对她的视而不见也没见怪,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再看萧樾这个明显纵容宠溺的态度,就只当她是萧樾带出来玩的亲眷家的小姑娘,并不在意。

萧樾打发了武昙又重新转头看向他,也没解释武昙的身份,只就敷衍着道了句:“这丫头被本王宠坏了,没大没小的,又不怎么懂规矩。”

景王自是不会跟个小姑娘计较,闻言就呵呵的笑了:“小姑娘家么,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难免。”

心里真正警惕和介怀的反而是——

他跟萧樾在这说的都是事关生死存亡的隐秘大事,这个萧樾居然毫无顾忌的让个不懂事的丫头片子在场旁听?消息一旦泄露出去,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他突然有点拿不准这是不是萧樾提前就安排好来试探他的一场戏,面上不表露,心里已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戒备,说着话就端起茶碗来喝茶,谨慎的就不先开腔了。

萧樾也伸手去端茶碗,刚要往嘴边送却被武昙从旁边扯了袖子。

萧樾一愣,拧眉侧目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武昙已经劈手夺过他的茶碗,端起来就喝。

反正她就这样,想起一出是一出,萧樾倒是并不介意,旁边那位景王就看的眉心直跳,喝茶喝到一半都忘了。

雷鸣更是吓得不轻,连忙道:“是属下的疏忽,这就去再沏一碗。”

萧樾的舌头对茶叶不挑剔,而且他们时间仓促的出了这趟远门,不可能面面俱到的什么都带着,只是武昙挑嘴,蓝釉给她拾掇了一堆的东西带着,还有小罐的极品好茶,雷鸣这会儿简直汗毛倒竖,他可还记得前天下午在王爷房里,这小祖宗因为他给端了临时在这边茶社采买的茶闹了老大的不高兴。

当时没外人在,王爷和颜悦色的哄好了,这会儿要是在这闹起来……

雷鸣一溜烟的就想跑,却被萧樾叫住了:“不用了!”

说着,就重新收回了视线又看向了对面的景王道:“事情就是本王方才说的这两件,只看你应不应了。你在谋南梁的天子宝座,本王要的是大胤南境的兵权,一个是梁元轩,一个是武勋,既然他二人是拴在一条绳上的,那么严格说来你我要做的就也是同一件事,合作一下,咱们彼此都能在这条道上省下好些力气。你不必现在就答复我,在我回程之前考虑好就行。”

景王手里端着茶碗,便也不喝茶了,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拢着杯中茶叶,一边感慨着慢慢道:“大胤的定远侯是这些年本王那二哥握在手里的一张王牌,想必你进城的时候也看见了,这郓城的守备松懈,可完全不比你朝的元洲城,说白了,就是因为对面城池驻守的那位定远侯。晟王你是成大事的人,要刺杀一个定远侯想必难度也不会太大,可你之所以找上本王,是因为你也很清楚,一旦定远侯身死,我那二哥为了不至于在他身上下的本钱血本无归,必要先仗着手上掌握的边防图拿下你边境的大片土地来保本的。现在,你要对定远侯下手,却要本王配合你,替你截断我二哥和边城这边所有消息往来的渠道……咱们先小人后君子,说实话,本王信不着你。万一本王替你争取到时间,让你不动声色的更换掉元洲城的边防布署和主帅,回头你却将本王一脚踹下船不管……本王找谁说理去?”

萧樾勾了勾唇,面上神色也是隐藏的很深,看不出具体的情绪来,只就不慌不忙的反问了一句:“本王的皇姐不是还在你南梁的皇都为质么?若是本王出尔反尔,你还可以杀她泄愤啊!”

景王的脸色变了变,直接拍案而起:“萧樾!本王千里迢迢过来此处见你,原是看中了你屡次遣使来访的诚意,现在你说这话,莫不是把本王当猴耍了?”

他要的是皇位,可不是为了惨死之后能拉谁垫背陪葬的。

萧樾往后靠在椅背上,面上表情却越发闲适起来,仿佛没看见他的怒意,只淡淡的说道:“本王现在人在这里,就已经是天大的诚意了,如果我不是诚心要找个同盟,何必冒这份险?”

这里已经是南梁境内,现在只要梁元旭跟他翻脸,带着南梁的驻军来围剿他,再凭着武勋跟南梁人的关系,断了他归国之路,他就必然要葬身此处。

要不是真的为谋事,谁疯了才会冒这么大的险来这里见一个外邦人?!

对面的景王被他问住,怔愣片刻,脸色才慢慢缓和了下来,又坐回了椅子上,只还是满脸戒备道:“可是这件事本身,确实是我信不着你!”

两个人,四目相对。

对面的景王神色郑重又凛冽,萧樾却始终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与他对视片刻,方才不得已似的长出一口气,然后坐直了身子又抖了抖袍子站起来,一边长声叹道:“何必这么斤斤计较,你可以这样想,这件事一旦做成,贵国太子必然失信于御前,那样一来,要拉他下马就太容易了。做任何事都是要承担风险的,不是么?”

这话算是一语中的!

南梁太子之所以能顺利上位,就是因为当年得了武勋这颗棋子,南梁皇帝一直指着他一朝功成,吞并掉大胤皇朝,所以才会对他格外的倚重。

如果他手里没了武勋,或者让武勋失去了作用——

皇帝就不止是失望,恐怕是直接会恼羞成怒到重责于他了!

梁元旭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也无非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看到了他能在和萧樾的这场所谓合作中得到的好处。

萧樾抬脚往外走,一边又继续说道:“这件事做好了,咱们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如若不然,我这边最坏的结果就是我直接杀了武勋,然后付出多点的代价来守城,要丢……至多不过几座城池的事,而景王你就要看着大好的江山旁落他人之手了。反正这件事就是这样,你先考虑,也可以回去找几个人多商量一下,咱们不着急,可以先做你答应本王的第二件事,收拾一下,明早一起启程去你们皇都。”

景王也起身跟着他往外走,武昙却有点震惊——

他不止是来郓城了,还要去南梁的皇都?这又是要去做什么?

看见两人出来,等在厢房的人立刻都迎了出来,远处亭子里坐着的两个女子也连忙起身快步朝这边走。

武昙心不在焉,慢悠悠的也随后从花厅里跟出来。

那景王和萧樾寒暄了两句,那两个女子就到了跟前。

景王很随意的笑道:“初次见面,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是空手登门又于礼不合,就想着还是送点实用的。晟王你大老远来这边应该是不方便带着使唤丫头,本王王府里调教出来的,还算心灵手巧,留给你差遣吧。”

这是——

要献美?

曲林突然觉得头疼想捂脸。

雷鸣感觉到身后武昙的存在,却不想回头看,而只想原地爆炸……

这是要疯!

------题外话------

嗯,好久没有恶俗又低俗的撕个逼了,来一场。。。。

第337章 皇叔的童养媳!(一更)

他们家王爷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雷鸣觉得,这位南梁的景王爷真的是不聪明,难怪会被他家主子挑出来做了垫脚石!

何况现在还当着武家小祖宗的面——

后面要会发生什么,简直没眼看。

萧樾未置可否,但是面上容色淡淡,也没见出恼意来,只是负手而立站在那里,眸子深处掠过一点深意,就越是显得他的眸子漆黑深邃。

他容貌本就不俗,此时长身而立站在这里,再和身材已经发福的景王一比——

用玉树临风四字来形容都显得不足。

两个女侍看着是举止端庄得体,此时拿眼角的余光偷瞄他之后就开始面犯桃花。

武昙只比萧樾他们落后了几步,这位景王的话她自然听到了,只是好像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边走边若有所思的想着事情,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板地面。

萧樾二人站着说话。

她慢悠悠的踱到萧樾面前,就是表情无比郑重的抬眸看向他,问道:“王爷明日要跟随他们去南梁皇都?”

雷鸣都全神戒备的等着她当众大闹打他家王爷的脸了,冷不防她却一本正经的问了这么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不由的就是狠狠一愣,惊愕的看着她,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

情况不太对啊!

萧樾垂眸与武昙对视一眼,没做声,算是默认。

武昙就又问道:“去做什么?”

萧樾也不瞒她,如实道:“借南梁景王爷的面子……反正来都来了,过去一趟,看能不能想办法见见皇姐。”怕她一时想不起来是谁,顿了一下,又提醒,“哦!就是多年前嫁到南梁的宜华长公主。”

太后两个女儿,大女儿宜佳,就是沉樱的生母,还有个次女,早在她出生之前就和亲来了南梁,武昙是知道的。

她眨巴着眼睛思忖片刻,立刻就定了主意,再次仰头对萧樾道:“那我替王爷去吧!”

南梁那些人,本来已经有点在忍她了——

这个萧樾不知道怎么回事,带着个女眷不避嫌的出现在这样重要洽谈的场合不说,还完全不避讳,当面就什么事都跟她说?

这小丫头看着年纪也不大,还不懂事儿……

跟这种人谋事——

景王一行突然就心里打起了鼓,甚至愈发怀疑这个萧樾到底靠不靠谱了。

武昙和萧樾之间却是旁若无人的交谈。

诚然,武昙提的这个要求就连萧樾事先也毫无准备。

他眼神不由的微微一滞,只面上神色飞快的掩饰了下去。

他没应声。

武昙知道,他这是不同意。

不过她一开始也就料到这么要紧的一件事,他不可能随便就这么答应了她,所以也不着急纠缠,转而就踱了两步走开了。

这小丫头,一开始看似活泼天真的没规矩,可是一眨眼的工夫在萧樾面前又一本正经的叫人恍惚……

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南梁的那一行人就全都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看。

武昙从萧樾面前转开,走了两步,又径行至之前在厢房里喝茶的那个胖门客面前。

她个子矮,现在跟谁说话几乎都得面对面的仰着脸,当空的阳光有点刺眼,她就微微歪了下脖子避开,眯着眼看着那人,表情还是郑重又认真的稳健说道:“景王爷跟我们王爷定了行期是在明日是么?诚如方才我们王爷所说的,他过境来这边一趟太凶险也太不容易了,关于明日随您进京的人选……我们还需要再商量一下,咱们行期不便,至于到底谁去……您容我们商议一晚再定吧。”

她说话的神情语气有条不紊又不卑不亢。

可是面对的那个人……

雷鸣和曲林等人都不由的打了个寒战,意外之余,瞬间就对这些南梁人更加警惕戒备起来。

而在场的这些南梁人——

除了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其他人的表情和眼神之间已经在听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慌乱。

对面的景王梁元旭,脸上表情却从前一刻的闲适缓缓的肌肉绷紧,莫名的严肃起来。

他垂眸看着眼前的少女,目光演变的饶有兴致——

这个看似疯癫没规矩的小丫头,居然不动声色的就识破了他掩饰身份的记?她是怎么看破的?他一直觉得他那个替身和他自己都演的很好……

站在旁边的两个女侍开始局促,不安的互相交换眼神。

院子里的气氛出现了片刻诡异的沉寂。

雷鸣忍不住的侧目去看萧樾的反应,萧樾面上却始终那么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他款步踱到武昙身后,手上搭在她肩上,正视梁元旭的面孔,闲适道:“是我的人没规矩,大家出门在外,互相的多一重小心无可厚非。”

说着,才又收回目光,语气略严肃了几分的训斥武昙:“看破不说破,懂么?”

武昙没应声,但是看着态度乖顺,却是个受教了的意思。

而他两人之间这种不痛不痒的说话态度,才是对那些自作聪明的南梁人最大的侮辱。

梁元旭脸色都变了,暗暗咬紧牙关,用力的攥紧了手指。

他天性多疑,并且养尊处优快四十年,这般天潢贵胄的身份,最是惜命,他不了解萧樾,又深知此人的手段不简单,这一次见面用了替身来投石问路,而自己扮成随从跟来——

一则是为了安全起见,二则就是萧樾提出的这次合作他确实很心动,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所以必须得要亲自过来暗中评估一下萧樾这个人是否可靠。

本来一切顺利的……

他们这样身份的人,互相防范是正常的事,就算这次的事他本身做的不太地道,可是等确认萧樾此人真的可信之后,一旦合作,他到时候再表明真实身份,反而只会叫对方高看他一眼,觉得他很有城府和韬略……

好好的一步棋,现如今被个小丫头当面戳穿——

他若是不认,以后就没办法再跟萧樾合作了,若是认了,岂不等于是承认自己的手段低劣,还被人当面狠狠的打了脸么?

突然之间,梁元旭就觉得自己的面子被踩在了地上,脸上无光。

此时他也顾不得去想,萧樾到底也是一开始就识破了他,还是顺着这个小丫头的话茬给自己脸上贴金,总之面子里子都是对方的,现在骑虎难下的——

是他!

梁元旭意味深长的深深看了武昙一眼,费了很大力气维持住表情,脸上扬起一个笑容道:“晟王爷果然非同等闲,连身边的人都慧眼如炬,这般聪慧,倒是显得本王班门弄斧了。”

顿了一下,就直接将话题自这个不悦的话题上掠过,敛了神色道:“你提议合作的那件事,事关重大,本王确实心中尚有疑虑……横竖明日的行期是定了的是吧?”

他朝萧樾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萧樾略一点头。

梁元旭继续道:“那这样吧,明日一早我过来接人,届时……这件事也一并给你答复?”

萧樾也没什么奚落他取笑的兴趣,直接点头:“好!本王这里地方简陋,就不留阁下了,咱们明日再会!”

“告辞!”梁元旭颔首,当真也是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转身大步离去。

他的随从护卫都连忙跟上,曲林跟着去送客。

那两个女侍却是惶惶不安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梁元旭是说要把她们送给萧樾,萧樾虽然没拒绝,但也没明言要留下她们,这时候她们是跟着走也不是,一并离开也不是。

眼见着梁元旭一行离开,两人局促的站在那里,进退两难,真有种踩在钉板上的感觉……

雷鸣觉得得一定要趁机直接赶走啊……

别说他家王爷没这方面的嗜好,就算有——

南梁的景王明显就是往这送奸细和使美人计的,把人留下就等于留了麻烦。

“王……”雷鸣立刻挺直了腰板,刚要谏言,却被萧樾暗中横过来的一道凌厉的眼波给杀了回去。

萧樾没再理会梁元旭。

这个人欲盖弥彰掩饰身份的手段在他看来实在没什么好计较的,为了找到瓦解武勋和梁元轩的突破口,他研究了南梁朝廷许久,对最后选定的这颗投石问路的棋子更是周到的了解过,对方的具体长相,有什么弱点和喜好,全部一清二楚,所以今天他们人一来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不过——

懒得揭穿。

横竖正主儿也在场,只要互相把想说的话和意思都传达给对方了就行,至于来的是谁,他根本不计较。

不过现在武昙当面弄了梁元旭个下不来台也挺好的,等于是敲山震虎,先给对方个警告和教训。

他从远处收回目光,又看向武昙,无奈道:“你以后说话本王还能不能信了?前几天才保证过一定会乖乖听话不胡闹的。”

说是斥责,神情语气却明显不是那么回事。

那两个女侍站在旁边,又是惊奇的面面相觑——

这位王爷,不仅样貌生的极佳,好像脾气还不错?!

两个人互相看看,顿时都激动起来,方才还犹豫不休到底要不要留下,这会儿就不约而同的有了种跃跃欲试的勇气……

“哪有胡闹?我是有事找王爷才过来的。”武昙却好像根本就不知道旁边还站着这么两个人,说话间就掏出袖子里的信件递给萧樾。

萧樾接过去拆阅,看完之后才又重新挑眉看向了她。

“王爷帮我个忙吧!”武昙道,表情和语气还是一副认真的模样。

“怎么帮?”萧樾将信纸重新折好,低着头往信封里装。

“唉!”武昙耸耸肩,不甚在意的叹了口气:“你看见了,我那个不要脸的亲爹又使坏找我大哥的麻烦,现在推了个替罪羊出来把事情给含糊过去了,哪能这么便宜他啊?王爷帮我在朝中找几个御史,咬死了这件事,给我往死里参他,即使不能参到他丢官丢爵,能把他变成过街老鼠,没脸见人也是好的?”

说着,就仿佛是兴奋了,眼睫毛扑闪着,两眼盯着萧樾直放光。

女婿为了替二舅子谋爵位,就雇了刺客谋杀大舅哥?事后老丈人还包庇纵容,帮着捂住了这件丑事,试图不了了之?

武勋是以为他人在边城,再加上手底下的那些人多少都跟他有交情,大家都会设身处地的体谅他,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可是——

换个地界,这件事就足以打的他满地找牙!

他堂堂一个门风刚正的武将,又顶着世袭的爵位,居然为了包庇继室的子女而打压迫害嫡长子?

对!这就是件家务事!这就是件私事!

可一旦拿到朝堂上去说——

私德有瑕的伪君子而已,他还凭什么威望去领兵,叫下面的人信服?

早上收到武青林的这封信,武昙脑子里立刻就有了主意。

这一次并不是为了替武青林出气,而是——

这样的机会也算千载难逢了,她要好好把握住,让武勋喝一壶。

因为旁边还站着两个外人,她这会儿就没跟萧樾说的更细,但论城府和心机,萧樾比她都深多了,当即也是心领神会——

武勋人在元洲城,就是主帅,会死死的把持住军中,如果像是武昙说的,找人借机在朝中大力的参他,他后院起火搞出这个大的一件烂事来,哪个做皇帝的也受不了,恼羞成怒之下十有是要将他传召回去当面训斥处置的……

就趁着现在,南梁的梁元轩还没察觉他在针对武勋采取行动,用这个理由让萧植从明路上把武勋叫回去,元洲城的驻军里没了武勋,他就可以和武青林趁机重新换防布署,免除后顾之忧了。

若在以前,萧樾还没把握萧植就一定会为了这种事把武勋传回去,可是吧——

武勋也是自己给自己挖了坑,前面萧植想让他出面阻止武昙和晟王府来往他没答应,现在抓住这个把柄,萧植绝对会趁机把他叫回去敲打一番的!

武昙的这一招,阴损是阴损,但是效果绝对会出其不意的好。

萧樾心中愉悦,忍不住就轻笑出声,爽快道:“好!那本王就依了你吧,这就去信让京里的人联合御史上折子,不过……这可全看你的面子!”

他说着,就习惯性的捏了捏武昙的脸颊。

武昙脸上却还是那么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顺口嘟囔了一句:“王爷看我的面子,那就再雇人去捅他两刀我才高兴呢!”

萧樾再度失笑:“怎么都是你亲爹!”

武昙嫌恶的偏头躲开他的手,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曲林就去而复返,远远地唤萧樾:“王爷!”

萧樾循声看去,见他招手,就也不跟武昙耍嘴皮子了,抬脚就走。

那两个女侍在旁边听武昙说了一套如何搞死亲爹的计划,都正在风中凌乱精神恍惚呢,骤然发现萧樾要走,不禁又都有点慌。

看是她们初来乍到,萧樾又对她们没个明确的态度,两人张了张嘴,又不敢贸然逾矩跟他说话,急得脸都红了。

雷鸣可是比她们更急,见着萧樾要走,就连忙提醒:“王爷,这俩人……”

萧樾头也没回的给武昙撂下话:“你处理吧!”

说着就已经大步离开了。

雷鸣本来是想跟着萧樾走的,闻言就没敢扔武昙一个人在这,便是“体贴”的也驻足陪着了。

两个女侍还是搞不清楚武昙的身份,但显然她跟大胤晟王爷的关系不一般,于是就带了几分讨好的走上前来,袅袅娜娜的行礼,然后,其中一个带梨涡的姑娘就大着胆子甜甜的一笑,讨好道:“奴家们初来乍到,怕有失礼,能否请问姑娘……您……是晟王爷的远亲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看她这个装扮和做派,如果不是萧樾的远亲表妹之类,绝对不可能。

而她们自称奴家而不是奴婢,也是有个自动代入身份的意思。

雷鸣都觉得这女人黏腻腻的声音听的很难受,正在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呢,就听武昙气定神闲的道了句:“你问我?我大概算是晟王爷的童养媳吧!”

雷鸣绝倒!

第338章 兵不血刃,小昙子醋了?(二更)

她只是随口一说。

那姑娘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怔愣片刻又赶紧回神,仍是陪着小心道:“您真会说笑!”

“我从不跟闲杂人等随便说笑。”武昙没什么心思应付她,说完就转头问雷鸣,“还用我做什么事么?”

因为自从打花厅里出来,她就一本正经的有点反常,雷鸣越发拿不准她这是什么意思,就也顶着一张虚心求问的脸盯着她,没敢贸然吱声。

在他看来,不管是依着自家王爷的脾气还是武家小祖宗的做派,这两个女子铁定是不能留的。

只不过因为是那位景王带过来的,肯定又不能随便轰出门去,要赶人也得是送还给那景王去。

可是武昙没闹也没撒泼,还一副挺大度的模样——

他就实在有点摸不准了。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的互相盯了片刻,雷鸣终于不得不陪着小心试探着开口:“王爷说要二小姐处置,您看……正好景王也没……”

走远……

话没说完,武昙一兜手就把手里捏着的信封砸他脸上,同时瞪着眼睛骂:“他让我处理那是他不要脸!反正他不要脸也不是一两天了,你现在又干嘛?他做主子的不要脸,你们这些奴才就也都跟着不要脸?”

雷鸣被她用信封砸了一下并不疼,但是突然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就有点吃不消了。

那信是燕北捎过来的密信,不能随便乱丢,他狼狈的连忙弯身去捡,等重新站起来,就见武昙冷着脸怒发冲冠的模样还指着他骂:“他想娶我,可我现在还没嫁呢,就让我给他管家处理这些鸡毛蒜皮?你还敢说你们不是不要脸?合着你们这整个晟王府的人都是吃闲饭的,倒想支使我这个不端你们家饭碗的来给你们打杂了?”

被她这么变着花样一骂——

晟王府这一大家子好像是挺不要脸的……

雷鸣快六尺高的汉子,直接被她骂的抬不起头,脸涨得通红,看一眼旁边惊慌失措的两个女人,连忙小声的劝:“二小姐,这还在外面呢……”

您可好歹给我们王爷留点脸吧……

就是怕他家王爷在两个外人面前太丢脸,这后半句还就愣是不敢明说。

武昙冷嗤一声,雷鸣一看她居然还要骂,干脆心一横,直接跪下了,无比诚恳的道:“千错万错都是属下的错,二小姐您也知道,属下是个武人,做不来处理后宅琐事的营生,这才厚着脸皮求到您跟前的。您别气,我……我……”

小祖宗明显是不高兴了,那这俩女人就指定要马上禀明了王爷给送回去的。

雷鸣这小半辈子,一直过得都是直来直往,快意恩仇的日子,可是自从他家王爷脑门开了光突然想娶个媳妇之后,他这日子就直接没法过了……

你说这本来多简单的事,当时那个景王要送人,王爷你直接拒收不得了?

非要老虎屁股上摸一下……

现在那些南梁人还没走远呢,还得追出去退人,这不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儿么……

雷鸣被骂的脸通红,硬着头皮要起来把人拎走,武昙已经没好气的冷笑一声,别开了视线:“送礼的人不是说怕王爷身边没人使唤,送过来听差遣的么?既然盛情难却,那就留下来用呗。”

雷鸣被惊的不轻,脑子里一个声音坚定的在提醒他——

这一定是反话!

杵在旁边的两个女子,更是被这一波三折的弯拐的应接不暇,脑子里各种思绪不断在炸。

一时在惊讶,这位难道真是大胤那晟王爷的人?

一时又在隐隐发抖,这姑娘居然指名道姓的骂那晟王爷不要脸?吃醋撒泼成这样,必然容不下她们啊,这要直接打出去还好,要是一怒之下给她们弄死了泄愤,这要找谁哭去?

然后听到后半段,以为是要被扫地出门了,没曾想最后又来了个峰回路转……

两个人都心脏砰砰直跳,脸色一时青一时白,最后就不知所措的杵在那了。

武昙转身的时候,经过她们面前。

两人面色顺时一凛,不由站的更规矩了些……

他们是王府里出来的,最懂自己的性命在那些出身高的勋贵眼里有多少轻重,这小姑娘虽然看着长相甜美,但只看她撒泼那架势就不是个善茬……

在得宠上位并且有了倚仗之前,自然是要夹起尾巴做人的。

武昙却不怎么理会她们,只道:“走啊,我顺便带你们过去。”

两个人私底下互相对望一眼,战战兢兢的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她走。

雷鸣这回却吃一堑长一智,虽然料定了小祖宗绝对没安好心,但也再不想跟过去献什么殷勤了,目送了武昙带着两人往后院去,自己转身就溜了。

两个女子跟在武昙身后,不断的互相拉扯着递送眼色,都想让对方先开口化解一下这个尴尬的局面,可两人都惜命,走了一路,推攮着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主子回来了。”武昙进了后院,蓝釉就第一时间从屋里迎出来,乍一看她身后跟着的两个美貌女子,直接就拧紧了眉头……

主子们身边,向来不近生人的,尤其现在出门在外,就更是要谨慎的,武昙领回来的这俩女人是怎么回事?

蓝釉脸一冷,瞬间就满目的防备。

她这种暗卫出身的人,防备心起又刻意不加掩饰的时候,眼神里都透着股子凛冽的肃杀之气。

两个女子莫名就觉得颈后发凉,俏脸煞白。

蓝釉不高兴的一边扶了武昙的手,一边问道:“哪儿来的生面孔?”

“跟你没关系。”武昙道,折腾了这一圈下来,天都过午了,她实在饿得慌,就一边急吼吼的往屋里走,一边道:“我饿了,快去给我拿点吃的来。”

“知道您回来必是要饿的,青瓷提前就去厨房取了鸡粥来,用小炉子在屋子里给您煨着呢,您先喝一碗,奴婢们这就摆膳。”蓝釉扶着她往厢房走,见那俩女人也局促的跟在后面,就直接顿住了脚步,冷声喝道,“你们做什么?”

虽然大家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可是蓝釉这样虎着脸的样子还是很吓人的。

两个女人哆嗦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奴家们是……”

蓝釉一听这自称就来气,眉毛直接就要竖起来。

武昙已经顿住了脚步,转身冲二人努努嘴,语气轻松:“晟王爷住那屋,我这屋子里不让进生人,你们别跟着。”

她的态度和语气虽然都带点高傲和冷淡,但好歹这会儿没有恶语相向。

两人顺着她暗示的方向看了眼正屋又立马收回视线,还是带酒窝的姑娘赔了个腼腆的笑脸上前行礼道:“姑娘不是要用膳么,奴家们可以服侍……”

虽然说堂堂大胤的晟王养了个童养媳这话挺玩笑的,但就冲晟王下属的那个态度就可见这小姑娘在晟王跟前很有脸面的,她们初来乍到,自然还是要主动伏低做小的。

说话间青瓷也从屋里出来,看见这俩人也是立刻就皱了眉头,转头问蓝釉:“什么人?”

蓝釉脸色不好,自然也回答不了她。

武昙却仍是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说道:“我跟那位景王爷可没半分交情,自然也没道理平白占用了他的人,他叫你们来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去,就不用把没用的心思浪费在我这了。”

说完,就拎了裙角,转身进了屋子。

要不是前面才刚看见她撒泼骂人,那两个女人几乎都要觉得她是个大度贤惠的矜持女子了……

青瓷去了厨房取饭菜,蓝釉就扶着武昙进了厢房,两个女人还站在院子里,踟蹰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蓝釉忍不住又回头看过去一眼,脸上都笼了层寒冰,不悦道:“主子怎么把这样的人领回来?王爷知道么?”

即便不明说,蓝釉这会儿也猜到这俩女人是怎么回事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去炉子上娶鸡粥,麻利的端到桌上给武昙盛了一碗。

武昙去墙根底下的盆架那净手,一边满不在意的回她:“南梁的那位景王爷说送过来听差遣的,不用白不用的,最不济还能端茶递水侍弄花草呢,正好咱们在这边也缺人手,又不可能带回大胤去,用完就扔呗。”

蓝釉还是不高兴:“就不怕她们居心不良,或者是细作么?干嘛还领到后院来?”

武昙洗了手转身往桌子这边走,闻言就咯咯直笑:“王爷这次过来的秘密,消息肯定不能走漏,他们是南梁那位王爷的人,到时候他愿意再把人领回去那就领回去,不愿意……让死人不说话罢了。”

蓝釉一开始还真以为她今天脑子不清醒了,听到这就茅塞顿开——

二小姐就是二小姐,这是兵不血刃的单靠嘴皮子整人呢!

蓝釉心里一松快,扬眉吐气之余音调就忽的高了极度,也是附和着武昙笑:“两个下人而已,既然送出来了……依着奴婢看南梁那位王爷也想不起再领回去了,那奴婢提前盯着点吧,到时候别忘了处理掉。”

后面武昙开始呲溜鸡粥,交谈声就戛然而止。

院子里,那两个女子面如土色,再也站不住了,哪怕不想惹了武昙的嫌,这时候也顾不得了,慌慌张张的就躲进了正屋去,在角落里商量对策。

外院的书房里,萧樾刚见完一个燕北打发过来的下属出来,就见雷鸣低着头站在院子外面踢腾地面,连他出来的开门声都没听见。

“又怎么了?”他款步走过去。

“王爷!”雷鸣连忙抬头,快速的敛了神色,却又很有些迟疑的提醒道:“二小姐把那两个女人带回后院去了,还冲着属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连带着把王爷您都骂了。”

“哦?”萧樾并不意外,一边往后院的方向走一边饶有兴致的问道:“她都骂本王什么了?”

雷鸣脸都青了,鹌鹑似的缩着脑袋尴尬道:“这属下哪敢重复,不过恕属下逾矩,那两个女人您何必留下来,二小姐的醋坛子翻了,最后还不是要折腾您……”

萧樾闻言,就忍不住的冷嗤一声,怅惘道:“她会吃醋?本王还不敢当自己有这么大脸!”

以武昙的脾气,她要真为了两个女人的事醋了,当时当着梁元旭的面就能轻而易举的找借口把人塞回去。

她当时都没动静,事后却折腾开了——

明显又是要出幺蛾子!

萧樾回到后院,武昙刚吃完一碗粥,青瓷又取了饭菜回来,两个丫头正忙着在摆膳。

“王爷!”武昙对着门口坐的,看他进门,两个丫头连忙行礼。

武昙没抬头。

萧樾走到旁边紧挨着她的凳子坐下。

青瓷还是很细心的,知道萧樾午膳也没用,怕他会过来,去厨房的时候就准备了两副碗筷,见状,就连忙把另一套碗筷摆上。

蓝釉去端了水来给萧樾净手。

武昙斜睨过来一眼,突然就阴阳怪气道:“干嘛伺候他?他又不是没人伺候!”

蓝釉哪敢跟她顶嘴,同时更不敢怠慢萧樾,就只能顶着压力闷声不吭的端着铜盆让萧樾净了手,又快速的递上帕子。

萧樾并不与她一般见识,一边擦手一边就随口问道;“是你让燕北去查定远侯身边那个姓曾的的家人下落?”

武昙眼皮也没抬一下,闻言就是冷笑:“干嘛?王爷身边才刚有了听使唤的人了就看我这个不会伺候人的不顺眼了?我用一下你的人都不行?”

萧樾失笑,见她伸筷子去夹了只虾,就挽了袖子要拿过来给她剥,不想武昙却先一步啪的一声将筷子拍桌上了,蹭的站起来就扯着他往外推攮:“你出去出去出去!谁要跟你同桌吃饭了?”

萧樾坐在那不主动起身,她自然是推不动的,腿了两下无果就满脸哀怨的盯着她的侧脸看。

萧樾剥完一只虾放到她碟子里,擦了擦手才转头看向她。

彼时武昙来扯着他肩膀的衣料在跟他较劲,他顺手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怀里,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然后才挑眉道:“有话就直说,又作什么妖?”

武昙气鼓鼓的等着他。

她确实是在做戏给那两个女人看的,既然萧樾点破,她原是想要直入正题的,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哪根筋突然不对,手臂往萧樾颈后一搭,临时就改口问道:“这趟回京,王爷还不打算去我家提亲么?”

两个丫头不敢看,赶紧往门外躲,一出房门,却见武昙领回来的那两个女人正紧张又尴尬的站在门外。

青瓷冷冷的扫了两人一眼,转身刚要关门,却不知萧樾说了什么,就见武昙一骨碌又从他腿上跳下来,满面怒容的拽着他往外推,一边推还一边嚷嚷:“回回都敷衍我,我就知道你靠不住,以前说你你还不承认,现在怎么样?有人给你送美人儿来你就推都不推一下就收了?以后也不用找什么借口了,这次回京咱们就一拍两散,你爱找谁找谁,我又不是嫁不出去!”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直白不拐弯的当面催婚了,萧樾现在真的是一听她催着成亲就郁闷。

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今天突然又想起这茬来了,本来正半推半就的准备躲出去,可听她嚷到最后一句话时,脚下就突然不动了。

武昙又拽了他两把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没拽动,狐疑的拧眉抬头去看他的脸,这才发现他脸上不知何时表情居然整个冷肃了下来,就那么直勾勾盯着她的时候就叫她觉得莫名的有些压力,脚下甚至不由自主就往后退了半步。

------题外话------

这两章想走一点感情戏的部分,大家忍一下剧情进度哈~

ps:那什么,新规书名不能带标点,再加上原来的名字前缀确实也不贴题,小昙子不走事业线走的是爱情线,所以书名改了,大家麻烦先认一下新书名,我怕过两天等我换了封面,你们就找不到我了囧~

第339章 美人计(一更)

“有件事,今天咱们提前说清楚!”萧樾长身而立,稳稳地站着,开口的语气也是许久不曾有过的凛然。

武昙被他盯着头皮有点麻,下意识的脱口道:“什么?”

“你有主儿了!”萧樾道,“以后想怎么闹都行,唯独有一点——别跟其他的男子扯不清,就是跟本王置气,也别拿这事儿做手段。”

因为他的神情语气都实在太严肃冷然了,武昙一时被他的气场震住,微微咬住了下唇没敢吭声。

她没回嘴,萧樾还是满意的。

他往前又走了一步到她面前。

武昙觉得他这气势挺压迫人的,下意识的还想往后退,可是看他那副冷若冰霜的脸色——

忍住了,没敢。

萧樾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继续道:“因为……本王是真的会生气!”

语气莫名一沉——

武昙甚至都听出了威胁的意味来。

她心里控制不住的一个哆嗦,刚一失神,就听萧樾的声音又再传来:“你知道,本王的脾气向来不怎么好。我是不会把你怎么样,可是……为此伤及无辜,总也是不好的。”

这回不仅是武昙,就连门口的蓝釉和青瓷都紧张的一个激灵。

至于站在院子里的两个女人——

虽然不太摸得清楚这俩人之间到底什么状况,可是眼前这位丰神俊朗的大胤晟王爷,甚至都不用发怒,这么冷着脸说话的样子就能看的人胆寒……

是!他的无论是身份还是外表都足够叫人心动,可哪怕是动物都有求生的本能,又何况的人?她们是想攀龙附凤,从此过上好日子,那也得因人而异……

这位王爷看着冷面罗刹一样,真的一看就是那种随时一翻脸就可以手起刀落杀人的。

武昙此时也噤若寒蝉,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

她刚认识萧樾的时候就总是这种感觉,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说话动作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捏死她……

可是他都好久没这样了。

她有点心虚的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给自己壮着胆子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哪有……”

萧樾倒不是诚心吓唬她,而实在是这丫头片子最近作妖起来越发的有恃无恐。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自然也不至于没自信到会怕她回头再跟别人跑了——

可武青林那出事之后,她面上看着是越发骄纵任性,而且甚是黏他,事实上也不无是在试探他底线的意思。

他能清楚感觉到她心态上的变化,嬉笑怒骂之间,其实内心深处是夹带着一股戾气的,再不是以前的随意和心宽了。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以前她不会对他跟什么人接触,又或者谋划什么事感兴趣,现在却饶有兴致的凑上去窥探,甚至有跃跃欲试参与进来的意思。

因为立场问题,她现在全然依附他,但同时也开始积极主动的谋划参与一些事。

是,在目前的立场和局面之下,她跟他之间不会有什么问题,可就她现在这个满心戾气的心态,一旦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

她绝对是会不计后果的走极端的。

因为——

她现在的心态,确实已经不是个凡事不想,只一心依附于他人的小女孩儿了。

萧樾自己推进和见证了她的成长,原是欣慰的,可是一想到他没办法完全掌控住她,同时又是揪心的很……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患得患失。

“现在没有,以后最后也不要有。”收拾了散乱的思绪,萧樾脸上的冷色褪去,语气也重新缓和了下来,“那就吃饭吧,你托燕北去查的那家子人有着落了。”

他们现在人在这里,一时也处理不到曾文德的那件事,所以他也没细说,只是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武昙。

萧樾说完,倒是突然没怎么有胃口了,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站着的两个女人连忙整肃了神情,全身紧绷的站好了,屈膝行礼:“晟王爷安好!”

萧樾的目光直接没往她二人身上落,冷冷的道:“别在本王跟前晃。”

说着就径自回了正屋。

两个女人忐忑又尴尬的杵在那里,也不敢跟。

武昙这边,萧樾一走,俩丫头就又重新进了屋子,服侍她继续吃饭,偶尔会传出几声声音不高的交谈,但也无非就是她们主仆闲聊。

武昙坐在桌旁重新捡了筷子吃饭,想着萧樾刚才那个冷面神一样的模样就心里堵得慌,忍不住转头问两个丫头:“你们王爷今天心情不好啊?干嘛又拿我撒气?”

两个丫头就特别无语。

蓝釉直接没说话,青瓷不得已,就只能含糊道:“王爷的脾气从来就大,您偶尔委屈下,顺着他一点就是。”

吃完了饭,武昙就带着两个丫头去前院的花园里散步消食。

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看见那两个女人还站在院子里,也只当视而不见。

又过了一会儿雷鸣过来给萧樾送公函,两个女人才再也熬不住了,等到他从屋子里出来,就将他拦下了道:“这位大哥,我家王爷打发了奴婢二人过来听差,王爷这院里也不缺人手,您看前院有什么活计需要帮衬的就带我们过去吧?我们既是来了,也不好就这么闲着。”

大胤的那位晟王和他院里的小姑娘都十分的不好相处,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靠谱的探子打听到的消息,说是这位王爷当初刚一回京就见色起意,非要强娶定远侯家的姑娘,然后还相当的不检点,自那以后,就是去北燕也将那姑娘带在身边……

他家王爷得了这个消息,觉得对方既然有这方面的嗜好,那就是个路子,所以遣了她们过来。

可是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两个人此刻是真觉得被选来了这里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可是有苦难言,也不再揣着什么别的心思了,自称都改成了“奴婢”。

雷鸣虽然不知道他家王爷和武家小祖宗又折腾出什么花样来把这俩女人打击的斗志全无,不过既然她们都安分了,自然乐见其成,招招手把人给领走了。

他们这一行人,除了武昙屋里的主仆三个,剩下全是一群大老爷们,还都不是亲卫就是暗卫,所以虽然景王送来的这两个女子姿色不俗,也没人有兴趣打听,大家全都各司其职的做自己的事,甚至于还很戒备有外人在周围晃悠。

雷鸣在前院找了间屋子,把两人塞进去,告诉她们只早晚给花园里的花草浇浇水即可,就没再管她们。

下午武昙歇午觉起来,萧樾已经出门了,提前没说去哪里,她也没问,可是一直到入夜时分也没回。

武昙自己用了晚膳又洗了澡,等到二更还没见人回来,就先睡了。

出门在外讲究不了排场,这个租住的院子又不是很大,晚间两个丫头就在外间的榻上睡,顺便给她看屋子。

这院子一共就三间屋子,两个主子一人一间,左厢房雷鸣住着,是为了方便听差遣。

约莫三更多点,院子里才有了动静,蓝釉起身出去看,确定是萧樾回来了也就放心了,重新进屋回了榻上继续睡。

萧樾那边简单的梳洗过就也熄了灯,蓝釉刚又迷迷糊糊的进入梦乡,忽就觉得不太对劲,耳边朦朦胧胧的像是有人在啜泣。

然后下一刻,青瓷翻身而起的同时已经大力的推了她一把,一边急促的低声道:“醒醒。”

说着自己已经麻利的翻下榻,套上鞋子就几步奔进了里屋。

撩开床帐,果然是武昙醒了。

屋子里黑洞洞的,她抱着被子坐在那抽搭。

“主子!”青瓷下一跳,直接就敛了呼吸,惊慌的连忙去摸到她,“怎么了这是?”

想着别是进刺客了,可是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的,又没听见额外的动静,不可能是有人潜进来了。

正发慌呢,蓝釉随后就点了灯,举着也凑了过来。

灯火一映才看清楚,武昙确实是坐在那哭,脸上一片泪痕,被子上还打湿了一片。

两个丫头惊慌不已,手忙脚乱的把她从被子里扒拉出来就检查她身上:“主子您怎么了这是?是哪儿疼不舒服吗?”

武昙使劲的抿着唇,吸了吸鼻子,似乎是想控制住情绪把眼泪逼回去,但下一刻却直接哭出声来,哽咽道:“想回家!”

她这哭起来,情绪极其到位,两个丫头看她这梨花带雨又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既心疼又紧张。

青瓷坐在床沿,抽了帕子去给她擦眼泪,一边劝:“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蓝釉,快去叫雷鸣一声,请大夫。”

给武昙擦了两下泪,帕子都湿了。

蓝釉不敢耽搁,赶忙就披了外衫出去,跑到对门三两下把雷鸣拍出来。

雷鸣跟着萧樾出去办事,也是下半夜才刚睡下没一会儿,一听说武昙这边不舒服,赶忙就回屋拿了外袍往前院跑。

蓝釉心急如焚,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就又硬着头皮过去拍正屋的门把萧樾也叫起来了。

萧樾披了件外袍,急吼吼的跟着过来,一进屋子就听里屋那床上武昙在抽搭呢。

她是挺好哭的,可一般都是寻了契机才挤眼泪,这莫名其妙的突然大半夜坐这哭还是头一次。

萧樾的心头一紧,连忙抢上了前去,急躁道:“怎么了?”

青瓷连忙起身给他腾了地方,一边道:“奴婢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就睡到半夜突然醒了就哭,奴婢问主子也不说哪里不舒服,只说想回家!”

萧樾弯身坐在床边,伸手就去试她额头的温度。

武昙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看她。

她哭了有一会儿了,两只眼睛通红,虽然青瓷一直在帮着擦,眼泪也还是糊了一脸,抬眸一对上萧樾的视线,情绪就仿佛更汹涌了些,抽搭着肩膀都隐隐的耸动。

萧樾的心脏如是被什么紧紧的攥了一下,连忙将她抱过来。

当她是真的病了,想了想,又扯了被子,再将她包裹严实了,搂在怀里才问:“到底怎么了?雷鸣去请大夫了,哪里不舒服,先跟本王说!”

武昙把脸埋在他胸口,蹭了好几下,随后就干脆就是放声的嚎啕了两下。

萧樾听的,心头又是一阵揪紧,揽着她在怀里,突然就觉得有点无措。

武昙哭了两声,似乎是发泄过了,然后就从他怀里扒拉出来,仰头对上他的视线,还是哽咽道:“我不用看大夫,要不……王爷给我请个老道来驱驱邪吧?”

萧樾:“……”

这都哪儿跟哪儿?

两个丫头茫然不已,面面相觑。

萧樾看着她那双水洗过的眸子,脸色瞬间铁青。

武昙却是毫不惭愧,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仰着脖子看他,断断续续的道:“我做噩梦,梦见我大哥了……”

说着,就又抽搭起来。

她手在被子底下,紧拽着萧樾的衣襟,眼神真诚的看着他。

萧樾也是有起床气的,这时候胸中的怒火乱窜,他确信,要换个人,现在已经被他一把从窗口仍出去了,现在武昙却还扒着他的衣襟,用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表情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青瓷和蓝釉还有点摸不着头脑,看武昙这个样子,青瓷就担忧的忖道:“主子这别是被噩梦魇着了吧?”

她小时候就经常做噩梦,流离失所的时候每天都梦到自己被一群野狗撕扯的血肉模糊,等后来被萧樾的人挑中带回去做暗卫训练,又时常会梦到自己两手鲜血,被人用怨毒又惊恐的眼睛瞪着,或者自己被人一剑穿透,也是用一样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对方……每每惊醒,都感觉像是走过了很长的一段路,又像是过了一场轮回,好久缓不过来,直至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不再做噩梦了……

只是现在提起来,那种感觉还依旧清晰。

萧樾压根就不想说话,和武昙对视又一会儿之后才深吸一口气道:“去把雷鸣追回来!”

说话间,明显是压抑了很大的脾气。

青瓷却还是不放心:“就是让大夫来开一副安神药也好吧?”

萧樾没做声,青瓷等得一时,无奈就只能还是依言去了。

知道武昙只是做噩梦而不是身上哪里不舒服,蓝釉看看床边坐着的这俩人,就也不好意思继续杵在旁边了,悄无声息的就跟着青瓷一起躲出去,关上门站在了门外等着听吩咐。

屋子里,萧樾的脸色很难看。

武昙被他瞪了半天,就是不胆怯也不心虚,还拽着他的衣襟掉眼泪:“我害怕!不敢睡了!”

说着,就一头撞进萧樾怀里,一把搂住他的腰。

萧樾被她折腾的一肚子火,但是发不出来,被她这么一扑,顿时又觉得本来积在胸口的火气全都一股脑蹿上了脑门。

他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眼皮直跳,忍了又忍之后才深吸一口气,咬牙道:“那你想怎么样?”

说她会做噩梦,他信,可今晚这个情况——

绝对不是因为做噩梦!

武昙扒着他不松手,脸藏在他胸口,“王爷在这里陪我一会儿,等我睡着了你再走!”

萧樾:“……”

真想把她从怀里揪出来打一顿!

外面雷鸣这边,好在是因为不知道最近的医馆在哪里耽误了点时间,半路被青瓷追上给叫了回来。

两人跑了一趟全都大汗淋漓,累得不轻,一进后院,雷鸣见蓝釉还一本正经的站在武昙那门口候着,再看正屋萧樾那边,房门大开,里面没人……

青瓷迎上去,小声的问:“主子这会儿好些了么?还哭呢?”

“嗯!”蓝釉愁眉不展的点头,还要再说什么,雷鸣已经木着一张脸翻了白眼,“你们俩赶紧到前院找地方睡觉去吧!”

大晚上的,瞎操心个什么劲儿?没看二小姐在对王爷用美人计呢?!

------题外话------

小昙子戏精上身……

第340章 坐怀不乱?好丢脸!(二更)

看来白天的事儿对那小祖宗确实刺激挺大的……

雷鸣觉得他家王爷可能要时来运转,因祸得福了。

蓝釉和青瓷却不敢擅离职守,现在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这整个院子里就她们两个丫头,她们不在,武昙要用人的时候找不到那就是她们失职。

雷鸣见她二人犹豫,也不方便解释的太多,就只还是催促:“这有我呢,回头二小姐要使唤人了我叫你们。”

现在这后院里确实没她俩睡觉的地方,两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这才不得已的点了头,正待要往前院去,就听见外面有人隔着老远呵斥了一声:“你们干什么?”

三人俱是瞬间戒备起来,正要抢进前院去,就看见两条纤细的人影互相搀扶着瑟瑟的出现在院子外面。

是——

南梁景王送来的那两个女人?

雷鸣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寒芒,快速的一撩袍角迎了出去,堵在了院子外面,冷着脸呵斥:“三更半夜你们跑到这里做什么?”

后面最先发现她们的侍卫说话间已经追了上来,也是满面肃杀之气的就要发作。

两个女人唯唯诺诺的缩在一起,其中一直寡言的那个屈膝福了福,嗫嚅道:“奴婢们听说这院子里的姑娘抱恙,怕夜里缺人手使唤,所以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雷鸣不动声色的朝那个跟来的侍卫斜睨一眼。

那侍卫只是面有愧色的垂下了眼睛。

蓝釉和青瓷随后也从院子里跟出来,蓝釉是一开始就看她们很不顺眼,当即就没好气道:“大晚上的别随便乱晃,我们家的规矩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两个女人刷的又是脸色一白,惶恐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就更是使劲的凑在一起,把眼睛垂得更低了。

带梨涡的姑娘带着哭腔赶紧告罪:“奴婢只是想帮忙,毕竟我们王爷遣了奴婢们过来是来做事的……”

那位景王,本来就是不安好心,还真好意思说?

蓝釉刚要再说话,已经被雷鸣用一道眼神制止了,雷鸣给她递了个眼色,冷声道:“大晚上的,是要把主子们都惊动么?去把王爷那屋里的门窗都关了,二小姐那不方便,你们俩今夜去前院找地方睡。”

“嗯。”蓝釉倒是没坚持,又极不友善的横了两人一眼就转身又进了院子,径自去正屋把半开着的一扇窗户和房门都关了。

雷鸣道:“都散了吧。”

说完,他自己转身又进了院子,行至武昙那屋子外面,很是恭敬的敲了下门冲里面道:“王爷,二小姐若是没妨碍了那属下就回房去了?”

等了片刻,里面萧樾没应声他就进了对面的厢房。

院子外面的几个人也相继散了。

等得半刻钟之后,之前那个侍卫就去而复返,又悄无声息的闪进了院子里。

雷鸣的房门虚掩,显然早知道他会去而复返,听到了动静,没等他敲门就先从里面开门把他让了进去。

那侍卫进去同他说了两句话,就又跟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又闪出了院子。

右厢房里,萧樾被武昙缠住,加上又被气得不轻,自是顾不上管院子里这些杂事。

武昙赖在他怀里抱着他不让走,萧樾却是不太提得起旖旎的心思来,忍了片刻就强行将她从怀里拎出来,冷着脸问:“你到底还能不能消停了?”

“我没胡闹!就说白天说的那件事啊,王爷还没说行不行呢?”武昙跪坐在床上,扬着一张小脸,不同于他的气急败坏,眸子里反而带着明亮的光彩,一副我不与你一般见识的大度模样。

她要是撒泼耍无赖,萧樾还能甩袖而去,可唯独她这么带着讨好又用这样明媚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那光彩映入眼眸,仿佛就能随着眼波一路荡漾到心底,一圈接着一圈的就把他满腔的怒火都给荡开了……

以前觉得所谓的百炼钢绕指柔之说纯属无稽之谈,他从来嗤之以鼻,觉得不过就是那些糊涂蛋们拿来掩饰色心的借口。

可自从他把这小丫头片子哄到手之后才不得不承认——

女人在男人面前,真的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并不就是需要她千好万好,也并不在意她是否时时刻刻都惊才绝艳、让外人艳羡,只要是面对的对的那个人,哪怕就只是她最寻常的一颦一笑一个眼神,就能在心间化出甜腻的涟漪来。

一个大男人,就这么心甘情愿的沉溺其中?

萧樾觉得现在的自己也挺可笑的,被一个小丫头吃的死死的,可就是还乐此不疲的挺愿意陪着她折腾的。

这个季节,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虽然是南方,又是在屋子里,武昙身上就只穿了一身单薄的里衣,萧樾怕她着凉,就扯了被子把她往里裹,一边不怎么高兴的说道:“这里现在还不是能玩的地方,你跟着掺合什么?”

武昙任他拿了被子胡乱的往她身上围,闻言就梗着脖子据理力争:“我没有在玩闹啊,在王爷眼里我就这么不分轻重不知好赖啊?我是认真的,南梁的皇都你让我替你去吧。”

“不行!”萧樾沉着脸,想也没想的就给否了。

武昙不服气,欠了欠身,干脆就腰板儿笔直的跪起来,还是表情严肃的直视他的目光,反问:“为什么不行?”

萧樾没理她,刚要起身,却被她不依不饶的一把死死拽住:“前些年南梁虽然对大胤出尔反尔,刚和亲就又开战,可是据我所知这些年因为互相对峙而没有分出个明显的输赢胜负来,南梁的皇帝并没有明旨废弃长公主的皇妃封号。那么就算这这十多年,因为两国关系不睦,长公主的身份尴尬,不便再出现在人前,可她还是南梁皇帝的妃子,并且是咱们大胤朝中皇帝的亲妹妹,太后的亲骨肉,南梁皇帝虽然手里有制胜的王牌,可一样还要防着开战以后的各种意外……不管是出于上面说的这哪一种原因,长公主如今都应该还是住在南梁的后宫之中吧?你一个大男人,要掩人耳目的混进去相见,又哪有我去来的方便?而且南梁的那个景王,从他白天的表现来看,他明显现在也不是很信任你,在等着待价而沽,你贸贸然跟着他混进宫去,万一他临时倒戈……对南梁皇帝和太子来说,虽然生擒了你,他们从大胤换不到任何好处,可如果杀了你,他们却等于敲掉了大胤朝中对他们威胁最大的一个武将。那个景王,万一突然就想去南梁皇帝面前邀个功,把你给卖了呢?”

她滔滔不绝的一气儿说了许多,说到情绪激动处,往萧樾面前一蹭,刚裹在身上的被子就又散了下来。

萧樾伸手又给她往身上拢,但确实也拢得费劲,索性就把她塞进被窝里,按回了床上,一边不耐烦的敷衍:“他不会。而且就算他真想出尔反尔……要对付本王?他也没这个本事!”

武昙要跟他理论,一骨碌又要爬起来,萧樾干脆也踢了鞋子上榻,钻进了被窝里,一边顺手又把她按回去。

武昙着急跟他争论这事儿,见他没跑而是凑上来,就也不折腾了,脑袋枕回枕头上,转了脸盯着他道:“其实你本来也不是很看好他的是吧?你特意亲自跑这一趟……你是把希望寄托在长公主身上?”

武昙是今天中午才知道萧樾想要联络到宜华长公主,加上她提前对宜华长公主和萧樾之间知道的不多,当时当着那些南梁人的面她就只是觉得萧樾这么去南梁皇都太过冒险,这才提议自己去,纯粹就是打了个岔的权宜之计,后来才越想越不对劲……

南梁的景王梁元旭,要真有本事,这些年也不至于就只是对太子之位眼巴巴的看着,半点行动也没有,这说明他压根就没那么大的魄力,而且他和萧樾相约会面谈事情,还装神弄鬼的带了个替身来?

哪怕就只看这两点——

萧樾和他都绝对不对脾气,也就更不可能将这么大的一件事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所以她顺藤摸瓜的推断,这个梁元旭其实就是个萧樾用来抛砖引玉的幌子。

萧樾要亲自去见宜华长公主,冒这么大的险——

当然,顾念姐弟之情也有可能,可武昙脑子里有个隐约的印象,据说那位宜华长公主的性情和柔弱的宜佳大不相同,反而肖似生母周太后。

周太后就是一个成就了大事的女人!

虽然宜华长公主这十多年在南梁后宫的处境必然不会怎么好,可如果她还没有被这样的境遇打倒……

那么依着这个女人的心性,再如果萧樾愿意拉她一把,她也愿意和萧樾合作的话,也未必就不能翻身。

诚然,武昙说这话的时候就全凭猜测,可是萧樾闻言却是沉默了有一阵,并没有马上应声,她就越发肯定了自己猜测。

萧樾仰面朝上躺在床上,武昙侧身躺在他旁边,大半夜的却是睡意全无,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不撒眼。

一直又过了好一会儿,萧樾实在被她盯的受不了了,他才闭眼长叹了口气,翻身朝向了床榻的外沿。

武昙的眉头瞬间蹙起,连忙就半撑起身子,还是帖过去坚持看着他的脸,急躁道:“说话啊?我是不是猜对了?”

萧樾被她缠的没办法,这才不得已又侧目睨了她一眼。

武昙干脆亲自动手,把他又掰回来,还是把他按到床上让他仰面朝上躺着,自己爬过去凑到他面前,近距离的逼视他的面孔:“你倒是说话啊!”

萧樾与她对视片刻,终是妥协,不耐烦的闭上了眼道:“既然你想替本王去那就去吧。”

他显然是不太想聊有关宜华长公主的话题,神情很有几分烦躁。

武昙还是识趣的,见他心情突然不好了,就悠悠的从他胸口爬下来,自己躺回旁边去,而且动作故意放得很慢很轻,看着像是极为体谅萧樾情绪的样子。

萧樾掀开眼皮看了眼她那贼兮兮的举动,没管。

然后武昙就从他脑袋下面把他的胳膊拖出来又按在了她自己的脑袋下面枕着,又扯了被子一直掩到了下巴底下。

一边给自己筑窝,一边还偷偷抬眸去瞄萧樾的脸,见他像是没准备甩开她的样子,这才放心大胆的在他身边蹭出个舒服的姿势,蜷缩起来躺好。

萧樾心情暴躁,强行闭着眼,就只在暗暗的估算着时间,只想等她折腾够睡着了就起身走人的。

自从在王府那次差点擦枪走火之后,他就尽量晚上避着她了,俩人到底成没成亲倒是其次,主要就是她现在这个年岁——

他就是再想啃了也确实不太下的去嘴!

就为这事儿,天知道他这小半年过的有多憋屈,现在之所以老拖着不提成亲这回事,一来是朝中各方的阻力都在,而他手上还一堆别的烂摊子要急着收拾,暂时避开了把各种麻烦团在一起,将来有好处,二来就是——

中间隔着一重名分,好歹还能拿来当借口,偶尔说服自己克制一下,要不然现在就把她娶回家去,天天看着她明正言顺的在眼前晃悠,萧樾觉得他迟早忍不住。

如今两人躺在一张床板上,他就只尽量让自己的思绪往别的事情上卡,不去理会在他身边磨蹭筑窝的武昙。

武昙把自己安顿好,萧樾就等着她睡,不想她却压根就没打算睡,拿手指戳了戳他又小声的问:“那我要是见了长公主,要跟她说些什么啊?”

萧樾觉得他这是要疯,蓦的又睁开眼,胸腔里沉了口气,正待要发作,却突然觉得身上不太对劲,循着练武之人的直觉从被子底下一把将她的右手捉住。

彼时武昙正用手指将他的一根衣带绕在手上玩,萧樾一抓她的手,动作太迅猛,竟是直接就着她的手指将衣带扯开了。

萧樾觉得他头顶这会儿一定是在冒青烟,黑着脸直接掀开被子坐起来。

武昙本来正枕着他胳膊的,骤然被他掀翻,就也慢吞吞的跟着爬坐起来。

萧樾面沉如水,想要伸手去掩衣襟又觉得当着个小丫头片子这样的举动太不对劲,不掩吧,又实在是被她气得慌,就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觉得这丫头片子今天这就是故意在整他!

偏武昙还一脸的无辜,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语气又脆又甜:“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萧樾七窍生烟,一抬手,手指差点戳到她鼻尖。

可是和一个小丫头片子争论实在是太有份,于是他瞪着眼忍了又忍,终是忍无可忍的转身下了床,武昙还没反应过来就摔门而去。

武昙半点没想到他居然会是这种反应,反而坐在床上愣了好半天。

萧樾摔门的动静太大,对面屋子里刚睡着的雷鸣又跳起来,光着膀子就往外冲,却只看到他一阵风一样的背影卷进了正屋又是砰的一声合了门。

怎么了这是?

雷鸣一头雾水,还在犹豫要不要跟过去看看,就见对面的厢房门又一次被人从里面拉开。

武昙只穿了中衣,气势汹汹的出现在门口。

雷鸣慌了,哪里还敢看,连忙背转身去非礼勿视,顺带着冲萧樾那边喊了一嗓子:“王爷,二小姐找!”

武昙是回过神来之后直接跳下床跑出来的,还赤着脚,杀气腾腾的奔到正屋门外。

一推。

门反锁!

她也气得冒烟,左右一看,就又两步奔到右边的窗户底下。

那窗户倒是虚掩着的,她一把拉开了就手脚并用的往里翻。

那个萧樾明明就是个对她死缠烂打不要脸的色胚,现在她豁出去主动投怀送抱他居然非但不接还发脾气?

简直岂有此理!

------题外话------

小昙子:【怨念脸】爬床都能失败……我到底还是不是女主了~~o(≈gt;_≈lt;)o~~

皇叔:分分钟只想原地爆炸,本王这男主当的也太不容易了……

第341章 念想(一更)

那窗口的高度对萧樾和雷鸣这样的大男人来说,也就是一迈腿的事儿,可对武昙这种身高的娇小姐来说也不是那么好翻的。

她费了老大力气的窜上窗台,迈腿的时候脚踝还蹭到了墙角。

她疼得动作一慢,骑跨在窗台上趴着,使劲的眨眨眼把眼泪逼回去,等回过神来要继续往屋子里翻——

萧樾已经不知怎的就到了窗前,伸手将她捞起,抱进来。

原是想往屋里去的,可是武昙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了窗框。

萧樾一下子没抱能将她抱走,无奈就只能将她放在了窗台上坐着,一面就忍无可忍的冷着脸质问:“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去?”

雷鸣因为武昙衣衫不整,一直都连看也不敢看,更不能上来帮忙,悬了半天的心,这会儿看萧樾把她接过去,就赶紧埋头溜进屋子里避嫌去了。

武昙坐在窗台上,两条腿耷拉下来,虽然把她托高了不少,她也还是要微微扬起脸才能直视萧樾的目光。

萧樾瞪着她,眼睛里明显是沉着怒火的。

武昙也是一脸气鼓鼓的模样,可下一刻——

却突然往前一扑,一头扎进他怀里去了。

萧樾被她一把抱住,不由的怔在那里,前一刻还满肚子火,瞬间就被灭了个干干净净。

他垂于身侧的手,手指忍不住的动了动。

这窗户开着,外面的夜风很有些凉意,他想要将武昙挪进去,但一想到这丫头片子有恃无恐的折腾他,就觉得不能再惯下去了,是得趁机让她张长教训……

正在迟疑……

可武昙等了他一会儿也没见反应,登时就忍不住了,又缓缓自他怀里退出来些许,仰起脸去打量他的神色。

萧樾感知道了她的视线,连忙收摄心神,一低头,对上她晶晶亮的眸子。

她观察了他片刻,忽然就委屈的皱起了眉头,质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语气——

听着也带了满腹的委屈。

萧樾突然就没法再跟她计较任何事了,叹了口气道:“怎么这样问?”

武昙的脸突然有点红,眼珠子乱转,视线乱飘。

萧樾等了她一时,没等到后话,就还是先强行把她从窗台上抱下来,转而放在了旁边的桌案上。

他转身。

武昙却又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还是目光锃亮,炯炯的望着他。

萧樾无奈,又叹了口气:“关窗!”

武昙看了窗口一眼,这才迟疑着松了手。

萧樾转身先去关了窗,又取了旁边灯架上的火折子把桌上的一盏宫灯点燃。

夜色被照亮。

萧樾重新走回她面前,仍是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好整以暇的挑了下眉:“说吧!有什么话今天都一次说明白了,你这到底是在折腾什么?是为了白天梁元旭留的那俩人?”

“不是!”武昙脱口否认,终究还是有些羞涩的不太好意思看着萧樾的眼睛说话,于是就低头去摆弄自己的手指头,一边怏怏的抱怨,“我就是觉得王爷没有以前喜欢我了。”

至于梁元旭留下的那两个女人——

她确实是挺恶趣味的恐吓了人家,但事实上,从根本上她是压根也没把那俩女人当回事的。

别说萧樾不是个香臭不计的,就算他缺女人,也绝不会对两个明显是居心不良的人送来的女人感兴趣。

武昙承认她自己就是借题发挥。

萧樾被她问的愣住,随后就怒极反笑:“本王现在就差没把天上的星星给你摘下来了……”

武昙不服气,脖子一梗跟他顶嘴:“那你刚才跑什么?”

自己说完,脸先红了,闪躲着又连忙垂下眼睛。

萧樾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她问得愣住了,等明白过来,就忍俊不禁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以为这小丫头是为了白天那俩女人的事跟他置气,才故意闹了那一出整他的,没曾想她居然真是打的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

武昙被他笑得一恼,也顾不上害羞了,蓦然又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萧樾抬手弹了她额头一下,没好气道:“小小年纪的,成天都想什么呢?”顿了一下,目光才又变得多带了几分深意的道:“本王这是为你好,体谅你年纪小,你还找茬儿?别不识好歹!”

武昙被他奚落,气得面红耳赤,一骨碌爬起来,跪在桌子上,刚好能平视他的目光,恼怒道:“那你以前怎么不嫌弃我年纪小了?”

萧樾被他噎了一下。

武昙反正是怒了,索性也不顾头脸,破罐破摔了:“前几个月你还说想提前洞房的,那时候你怎么不说我年纪小?”

萧樾眼皮直跳,脸上表情都绷不住了,有些牙疼的沉声喝止她:“你好歹也是侯门贵女,怎么现在连矜持也不顾了……”

话没说完,就被武昙打断:“我就是没规矩的又怎么样?你还指望我装成贤良淑德的再找下家去啊!”

说完,也没等萧樾反应,又扑上去挂在他身上了。

萧樾被她撞了个踉跄,脖子被抱得太紧,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又着实是拿她没办法……

片刻之后,武昙又把藏在他耳畔的脸露出来,近距离的逼视他的面孔,挑衅的扬扬眉,问道:“所以……王爷是喜欢矜持点的姑娘么?”

她眼睛亮晶晶的,渲染上去的笑意璀璨。

萧樾不想跟她一般见识。

武昙却不罢休,还是继续逼问:“说啊……”

说着,就偷腥的猫似的,趁萧樾没反应过来就往他唇上啄了一口。

萧樾真体会到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的感觉,想将她从身上拎下来,她却紧搂他脖子不撒手,但是由着她胡闹吧——

这丫头今晚抽风了一样,他觉得她再折腾下来他真要扛不住了。

最后,只能心一横,强行将她从身上扒下来,然后往肩上一扛。

武昙正天旋地转的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扔到了里屋的床上,塞进了被子里。

武昙手脚并用的想要往外爬,萧樾却一把将她按住,威胁道:“你要再胡闹,本王明天就叫人把你打包送还给武青林去!”

武昙不服气,还想挣扎起身。

萧樾却用被子裹着她,不让她动,再次警告道:“没开玩笑,不准再闹了!”

武昙其实还想跟他抗争,但实在是拗不过他的力气,又试了几次无果,还热了一身的汗,这才不得已的消停了。

萧樾知道今天把她赶走是不太可能了,索性就也再费劲,自己扯了另一床被子,仰头躺下。

武昙一看,又怒了,又一骨碌就要从被窝里往外爬。

萧樾横过去一眼,她立刻改口:“我刚过来的时候没穿鞋,我要洗脚!”

“明天让雷鸣洗被子!”萧樾隔着被子又将她按回去。

武昙就开始嚷嚷:“我翻窗的时候磕到脚踝了,我脚疼!”

虽然萧樾直觉的还是觉得她是胡诌的借口,但确实也不能真当不知道,只能压着满腔的怒火又爬起来,翻身下地,去外面的书房把宫灯取来。

彼时武昙也已经起身坐在了床上。

“哪只脚?”萧樾将宫灯就近放在床榻上。

武昙把左脚伸出来。

纤细雪白的脚踝上,确实蹭破了一块指甲大小的皮,不是很严重,渗出来的几缕血丝已经半干了。

萧樾拧眉仔细给她查看了一下,又转身出去,片刻之后就拿了药瓶和湿帕子进来,先顺手把她脚底踩出来的污渍擦干净,又给伤处上了药。

因为确实伤的不重,也不需要绑绷带。

一番折腾下来,外面隐约都能听见鸡叫声了。

萧樾沉着脸问:“还有别的事没?一起都说了。”

武昙却带了点得逞的小得意,眉飞色舞的摇了摇头:“没了!”

萧樾把脏帕子顺手扔了,拿宫灯去外屋,洗了手又熄灯重新回来,刚扯了被子躺下,却发现武昙居然就趁机挤进了他的被窝里。

他这一晚上,是真被她折腾的没脾气了,刚要翻身把他挪出去,武昙却拉过他一条手臂搂住,一边摸索着扣了他的五指,悄声道:“我不闹了,王爷睡吧。”

她很乖的依偎着他侧身而卧,确实看着是老实了,萧樾也实在没耐性再跟她斗智斗勇,咬咬牙没管她。

因为实在是折腾的太晚了,次日一早萧樾这一觉就睡到日上三竿,转醒的时候凭着习武之人的直觉就觉得有双眼睛在盯他。

他瞬间睡意全无,蓦然睁开眼,正好和旁边武昙笑弯了的眼眸对上。

“王爷醒啦?”她咧嘴一笑,凑上去就在他左脸上呱唧一口。

这还没完呢……

萧樾突然觉得很无力,方才因为防备紧绷的神经一瞬间直接松懈下来,又躺了回去。

武昙本来正用手撑着脑袋看他,见状,就爬过去,凑到他跟前,大言不惭的说道:“我马上要出远门了,这不是占便宜,就是给王爷留个念想,毕竟您后面有好几天看不见我呢。”

她以前从来不这样,就算你逗着她说两句情话,也会羞涩难当,扭扭捏捏的。

萧樾当然不觉得她这是转了性了——

分明就是发现他有意回避跟她亲昵接触,故意反其道而驰来来气他的!

这不是情话,是攻击!

被个小丫头片子这样挟制,颜面何存?

晟王殿下忍无可忍的当场暴怒,一个翻身就将她按在了床板上,他居高临下的俯视下来,冷着脸警告:“你是不是真当本王治不了你了?”

往常他这么一怒,武昙必然瑟瑟发抖,这会儿还没来得及抖,外面雷鸣就来敲门了,“王爷,您起身了吗?景王那边来人了。”

景王府的人来了有一会儿了,因为萧樾和武昙昨夜都睡得晚,雷鸣没敢贸然过来叫,一直刚听见隐约的说话声知道两人醒了才敲的门。

萧樾黑着脸瞪了武昙一眼,先翻身下了床。

两个丫头随后就过来伺候武昙洗漱。

萧樾洗了把脸,雷鸣递了帕子给他,这才禀报道:“王爷,景王昨天送过来的那个两个女人有问题。本来属下担心她们不安分,派了人去暗中盯着,一下午和前半夜都没什么动静,后来下半夜,盯梢的人去方便了一下,再回去的时候两人就不在屋子里了。咱们的人,身手不俗的,能察觉到他在暗中的来去和动静,并且趁机溜出屋子的……那两个女人之中,必有一个是练家子,我看那景王献美是假,派人来窥伺虚实才是真的。”

这个景王,花样这么多,真要跟他合作起来,可是防不胜防的。

雷鸣正有这个意思,青瓷和蓝釉才刚听说武昙要去南梁的皇都,闻言也都立刻打了退堂鼓,转头问武昙:“那皇都主子就别跟他们去了吧?”

------题外话------

卡文,今天的二更明天要晚点才能补,保守估计中午之前出来,大家不要刷的太早,晚安么么哒~

第342章 武昙,你相信我!(二更)

武昙才刚漱了口,又接过蓝釉递过来的湿帕子擦脸。

萧樾垂眸沉吟,一时未置可否。

雷鸣就也盯着武昙看,等她的态度。

武昙擦了脸,把帕子扔给蓝釉,这才一边起身慢悠悠走到萧樾跟前一边毫不在意的说道:“随便她们怎么样好了,反正咱们王爷也没对那个景王掏心掏肺,而且你放心吧,她们今天就会走的,不会再有后续的麻烦了。”

那两个女人今天就会走?这是什么意思?是逃走还是什么?

而且——

她们既然是带着任务来的,在有所收获之前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离开?

武昙这话,雷鸣自然是不信的,可一时又想不通,就朝青瓷二人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青瓷两人也甚是迷茫的摇了摇头。

武昙走到萧樾面前,抬头看向他,眉目间带着点爱娇的笑容道:“咱们昨晚说好了的,王爷不能出尔反尔!”

萧樾垂眸对上她的视线,面色却是相对严肃的。

两个人,四目相对。

就这样静默的对视。

过了一会儿,萧樾才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的道:“去吧。”

武昙刚要转身,却见听他顿了一下,突然又道:“量力而为就好,不需要你去冒险也不需要你去拼命,记着,凡事都还有本王在后面给你兜底呢!”

他的语气很淡泊,并没有渲染进去过多的情绪。

武昙却是听得心头猛然的一震。

她眼中,飞快的浮现出一抹心虚和慌张的神色,随后又拼了命的飞快压制住,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控制不住的出现了明显的僵硬。

屋子里的气氛,仿佛是随着两人之间的这一个眼神的交会突然就异常起来。

雷鸣几个互相对视一眼,随后就很有默契的主动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动静把武昙的思绪拉回来,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随后又重新收回目光看向了站在她面前的萧樾。

萧樾弯身下来,将她拥入了怀抱之中。

武昙还在那里木着,犹豫着要作何反应,就听他低缓的带着些微无奈叹息的声音再度在耳畔响起:“不用害怕,也不用试着特意来讨好本王,除了你这个人……本王真的不曾图过你别的什么。你父兄的事,本王会替你担着,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不留任何的后患。你就还做你以前的样子就好,不要想太多,相信我,本王会比你父兄更值得你依靠。”

昨晚的事,她绝不是一时兴起的胡闹,是武勋的事情爆发之后,让她太没有安全感了,她才会动了那样的小心思,想要迫不及待的通过一些事,更进一步稳固住和他的关系。

她将他当做了救命的稻草,急切的想要抓住。

想想她以前娇嗔羞涩的模样,和现在这个明明内心惶恐如同惊弓之鸟,却还要刻意在他面前表现的无所谓的模样,萧樾的心里就会钝钝的疼。

他突然意识到武青林说“你吓到她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那件事,是真的给了她造成了太大的打击和阴影,也许武勋的那件事一天不解决,她就永远都会陷在这种诚惶诚恐的状态里出不来,要不然也不至于为了抓住他,就连色诱和爬床的把戏都使出来了。

她将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可是打从心底里又对他没有把握……

内心里最隐秘的情绪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被他一语中的突然戳破,武昙先是惊慌,后又无措,再到到最后就被他戳中了心底最薄弱的一处,心里一酸,竭力隐藏了数日的委屈和恐惧一股脑的涌上来。

眼眶酸胀的厉害,她使劲吸了吸鼻子,然后稍稍自萧樾怀中退出来些许,以便能看见他的脸。

萧樾半跪在她面前,这一刻,她是可以俯视他的。

他瞳孔里疼惜的情绪明显。

武昙看着他墨色的眼眸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很认真的说道:“我不是想要利用你,只是父亲的事情上……我知道王爷对我的好,我只是……感激……”

她和萧樾之间,以前的种种都可以忽略不计,但前几天元洲城武青林那件事事发之后,她确实看清楚了萧樾对她的态度和用心,现在也是没二心的跟着他,可也许就因为他对她太好也太过宽容了,反而叫她反思了自身之外而更多了几分不安。

这样一味的接受他的庇护和援手,好像除了勇敢的献上自己,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回报他予什么了……

现在萧樾这么一说,她心里就有点慌,连忙就澄清,怕他觉得她到了现在都还是在言不由衷的算计和利用他。

“知道了。”萧樾笑了笑,顺势又将她重新压入怀中,“以后不需要再这样了,你乖乖的保护好你自己,本王等着你及笄,长大……”

她的唇,刚好贴在他额头,软软的印了一个吻。

两人说了会儿话,等蓝釉来敲门问要不要传膳,萧樾才重新又叫了他们进来。

雷鸣和蓝釉在外间摆膳,青瓷服侍武昙梳妆和更衣,利落的收拾好,出来的时候萧樾已经坐在桌旁了。

武昙走过去挨着他坐下,青瓷要上前服侍,武昙就挥手打发了她:“不用了。你们赶紧再去检查下行李,咱们这趟一切从简,衣物够换洗的就行,银钱多带一些。你们自己的武器暗器都贴身藏好,万不要在关键时刻出纰漏。”

雷鸣一听这话,不由的就是一个激灵,倒抽一口凉气:“这……二小姐您……”

这还是要往南梁的皇都去啊?

武昙看了他一眼:“我只带蓝釉和青瓷两个人就行,事情办完……最迟十日之内就回来了。”

雷鸣心焦不已,只能又求救的朝萧樾看过去。

萧樾却只是埋头吃饭,似乎是已经完全默许了武昙此行的安排。

因为那个梁元旭已经露了狐狸尾巴出来,两个丫头都已经有些紧张了,半点不敢怠慢的按照武昙的吩咐回去重新收拾了行李。

武昙陪萧樾吃完饭,天已经快晌午了,她漱了口就带着两个丫鬟往前院去了。

雷鸣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已经在院子里转了无数圈,当着武昙的面不敢拦她,看她走了就赶紧三两步就抢进了萧樾的书房,焦急道:“王爷,您真让二小姐跟他们去?”

彼时萧樾才刚在案后坐下,伸手要去拿昨天收到的公函,闻言,眼皮也没抬一下,竟是一副不甚在意的语气道:“要混进南梁的皇宫去,确实她去比本王更方便些。”

“可是……”这就不是方便不方便的事,而是那个梁元旭根本不可信……

雷鸣还想说什么,但看萧樾这个样子就是主意已定,他又自知多说无益,就只能忍着又退了出去。

梁元旭今天没亲自过来,只派了他手下一个姓赵的管事。

那管事过来就被请去了花厅喝茶,一等就将近一个时辰,本来早就不耐烦了,可是碍于大胤晟王的身份,不好造次,就一直忍着,眼见着天色近午,他终于有点按耐不住的站起来,想找个人再去催催,不想才刚从花厅里出来迎面就撞见昨天梁元旭送来的两个女子有些慌不择路的跑过来。

“赵先生。”两个女人急匆匆的跑过来,见面就跪在了他面前。

花厅外面还站着萧樾派来招待他的两个侍卫,赵管事一愣,面上瞬间就现出几分尴尬来,赶紧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成什么体统!”

“赵先生带我们回去吧。”两个女子伏在地上,带梨涡的姑娘急切的解释,“王爷起初遣了奴婢们过来,是来帮衬听差遣的,可是晟王爷这院子里人手够用,奴婢们留了一日,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也惭愧的很,真的不好意思留下来添麻烦了。”

“胡闹!”两个女子这样跑过来,就说明萧樾对她们没兴趣,看来美人计是没奏效,赵管事遗憾之余就冷着脸训斥,“定是你们笨手笨脚的做不好事,惹了晟王爷的不快吧?”

“奴婢们没有……”两个女子诚惶诚恐的解释,话没说完,武昙就带着两个丫头过来了,同时隔着老远就盈盈笑道:“我们王爷在军营里呆得时间久了,身边用不惯婢女,虽然景王爷是一番好意,可我也只能安排她们做些粗活罢了。既然她们受不得这样的委屈,送还给景王爷也是好的,毕竟是如花似玉的两个丫头,总不好暴殄天物,真的留在这园子里侍弄花草。”

她的语气傲慢,很有点颐指气使的架势。

两个婢女想到昨天她指着鼻子骂雷鸣时候的泼辣劲儿,再看她如今这一副虽然看着端庄但听语气就刻薄无比的样子,就更是不想再在她的嘴巴里抢食,不好顶嘴,就使劲垂着脑袋不说话。

赵管事是过来人,一听武昙这番话,自然就听出了个酸溜溜挤兑的意思。

他又瞧了眼跪在地上的两个女人,虽然还有些诧异于武昙这个酸溜溜语气的由来,也只能是勉为其难的点头:“看来是这两个丫头蠢笨,给姑娘添麻烦了,既然晟王爷看不上她们……那小的便领回去吧,姑娘莫怪。”

武昙笑了笑,未置可否。

赵管事往她身后又连着看了好几眼,终是忍不住道:“不知晟王爷可是得空?我们王爷差小的来问……”

话没说完,就被武昙轻笑一声给打断了:“我这不是已经准备好了么!”

“呃……”赵管事听得又是一愣。

武昙道:“昨天不就跟景王爷说过了么,我们王爷未必得空亲自去皇都。我这边已经收拾妥当了,随时可以启程。”

昨天她跳出来捣乱说的话梁元旭根本没当真,而且去皇都还要混进皇宫去,这是件生死攸关的大事,眼前这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办得成?

赵管事总觉得她就是出来捣乱的,不确定道:“姑娘当真是要替晟王爷去皇都?”

“是!”武昙美目流转,神色斩钉截铁之间又带了压不下去的明艳。

赵管事这回是真的慌了:“姑娘,恕罪小的无礼,此次皇都之行可不是儿戏,我们王爷帮忙安排,也是担着相当大的风险的……您让小的见一见晟王爷,这件事……”

大胤的这位晟王爷,真的是来找自家主子合作共谋大事的么?怎么看这个架势,倒像是来毁人的!

一个乳臭未干只会吃干醋的小姑娘,怎么能带出去办事呢?

赵管事心中不快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尽量的好言相劝,不想话没说完就被武昙冷声打算。

她款步踱上前来,傲慢道:“我是替我们王爷办事的,事情办砸了,我自会回来领罪,听候发落,你跟着瞎操什么心?怕我成事不足连累你们景王爷?那到时候实在是出了差错,你们直接推说不认识我不就行了?”

赵管事被她噎的,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武昙已经不耐烦的转头看了眼天色,催促道:“到底还走不走了?”

赵管事真是觉得她不靠谱,犹豫着一直在迟疑,然后跪在他脚边的寡言女子就悄悄地扯了下他的袍角。

赵管事不动声色的略一垂眸,片刻之后才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一咬牙率先大步往前走给她引路:“那好吧,姑娘请!”

武昙冷嗤一声,转身跟着他往大门口的方向走。

那两个女子也连忙爬起来,埋头一起跟着往外走。

因为这一趟是要梁元旭全程安排和牵线的,所以车驾路线和行期都是由他景王府那边安排的。

梁元旭派来的马车就等在外面,武昙带着两个丫头上了车,跟着出来的两个女人都有点怕她,不敢往里跟,就只能尴尬的坐在了车辕上。

赵管事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眼,就更是面色不愉,不过在外面也不好说什么,只吩咐下人启程。

马车没再往城中别的住所去,而是直接从南城门出城,同时赵管事派人去梁元旭在城中的住所给他传了信。

一路上武昙发现这郓城的守卫确实很松,完全没有一个正处于交战之中的边城应有的样子。

其实武勋通敌那件事,她一直都还觉得很有点恍惚,虽然萧樾的话她没有怀疑,但一时之间又很难接受这个事实,现在看着这样守卫惫懒的郓城,心里就莫名的气愤和恼怒——

若不是有武勋这个内应在,南梁人哪敢这样?

要知道,边城就是一个国家的最后一道防线和大门,稍有差池,造成的后果完全不可想象,两国之间多年都在较劲,要不是确信对方主帅不会强攻他们的城池,这些南梁人绝不敢这样。

马车一路出城,梁元旭的住所就在南城门附近,所以虽然他是得了赵管事的消息才出发的,反而比他们更早一步出的城门。

双方在城外会合,因为都是在马车上,就也没有互相打招呼,只是两股人马融成一股,继续前行。

车队合并的时候,车辕上的两个女子下了车,带梨涡的女子上了后面跟随的一辆简陋的马车,那个一直寡言的则是直接上了最前面梁元旭的马车。

车厢里,梁元旭正靠在软枕上喝茶,同车的还有他一个最信任的幕僚。

那人很是清瘦,穿一身棉布青衫,一双眼睛深邃又透着精明。

“婢子红絮见过王爷!”那女子上车之后就跪下行礼。

梁元旭抬了抬眼皮道:“赵义叫人传了话,说你跟红夭都一起跟着出来了,怎么,是一点机会也没有?”

红絮面有愧色,始终本分的垂首跪着,说话前却是偷偷先看了旁边的谋士一眼,才禀报道:“昨天下午,婢子们见过晟王爷一面,王爷您留了婢子们给他,他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看样子他对婢子们是真没兴趣。后来又被她身边的小姑娘闹了一场,一搅和……”

“大胤晟王身边那个小姑娘……”那谋士沉吟一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方向,意思很明显。

“那位大胤的王爷既然遣了她来办这件事,想必她就有成事的本事吧?”梁元旭也问。

红絮打起精神,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向他们两人:“王爷,婢子觉得这是个机会!”

梁元旭二人互相对望一眼,都是不明所以。

红絮道:“这个小姑娘和晟王爷之间不是普通的关系,她在王府的下人面前以当家主母自居,而大胤的那位晟王爷对她也是相当的宠爱纵容!”

梁元旭很是吃了一惊,不由的坐直了身子,还是不确定的问道:“你是说她是萧樾的人?”

“是!”

“确定?不是他二人演的双簧或者障眼法?”那谋士也大为吃惊。

“绝不是!”红絮坚决的摇头,随后就将武昙骂雷鸣和在厢房里跟萧樾争执的原话都说了,“若是为着演戏,那位晟王殿下绝不可能自损颜面让个小女子当面出言不逊的折辱,足见他对此女是非常宠爱的。而且夜里后院闹腾的慌,婢子又趁机过去打探过,两人是住在一起的。”

“那丫头才多大……”梁元旭有些啼笑皆非,但再仔细一想,却又觉得混乱,“而且大胤国中不是盛传他心仪的是那个武勋的次女么?”

他是有关注过武勋的,并且也将他三个儿子的情况仔细了解过,但是对武家的女儿却压根没当回事,只知道武勋有三个女儿,连具体的年岁都懒得过问。

后来听说晟王萧樾对武勋的次女十分钟情,并且两人之间还不避嫌的一直来往,他只从萧樾的年纪和资历性情上推断,也只本能的推测武勋的次女是十五六岁,正值青春貌美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

所以,对于这个跟着萧樾出现在郓城的小姑娘,他压根就没往武家次女身上联想。

甚至于现在听了这样的内幕——

也没想过跟他们同路而行的这个小姑娘就是武勋的那个女儿。

且不说萧樾怎么会有这样的癖好,单就冲着武勋和南梁之间暗中勾结这件事,要是武勋的女儿,萧樾怎么可能毫不避讳的在她面前大肆跟他讨论谋算武勋的那些事?

红絮一筹莫展的摇头:“婢子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这小丫头虽然年岁尚轻,确实也已经生得十分美貌了,那晟王就算是有求娶武家女儿的打算,这也没什么的,何况……他求娶武家女,这背后还有利益牵扯呢。”

“话是这么说……”梁元旭自己暗中琢磨了一阵,就转头看向了身边谋士:“再给我查一下萧樾和那个武家的事。”

“是!”那谋士恭敬的答应了一声,但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笑道:“不过王爷,也许这件事也无所谓查不查了,哪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娶回去的妻子要门当户对,足够体面,两家要能互相扶持。那位晟王一开始盯上武家,十有是冲着武勋手里的兵权去的,但是后来发现了武勋通敌的秘密……那么现在,武家在他眼里也许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他会另结新欢,宠爱提携别的女子就再也正常不过了。”

这个说法,是完全说得通的。

虽然之前的传言是萧樾轻浮好色,可是萧樾其人梁元旭是亲自见过的,一看就不是个会为美色误事的庸才,再加上有红絮她们邀宠失败的实例在这里摆着……

他都已经在谋划要锄掉武勋了,还哪里会继续把武勋的女儿当回事。

只是梁元旭想着,还不是很放心:“还是尽快打听一下吧,这个萧樾城府不浅,并不是个好拿捏的,多了解他一点总是没错的。”

“是!”谋士闻言,就只恭敬的领命。

梁元旭于是重新收回目光又看向了红絮:“你接着说……”

红絮眸中闪过一线狡黠的光亮,目光别有深意的露出一个笑容:“婢子是觉得,后面那车上的小丫头可以拿来好好的利用一下。”

梁元旭拧眉,对她的欲拒还迎很是不满。

红絮并不敢真的吊他的胃口,随后就目光一深,继续说道:“至少在奴婢看到的事实面前,那位晟王爷是很宠爱这个丫头的,现在这丫头落到了王爷您的手里……您不是一直对他们不能完全放心么?届时等带她进宫去见过贤妃娘娘之后,您不用急着把这小丫头送回去,把她扣在手里。一来晟王想办的事您确实帮他办了,这就是您的诚意,然后他还有了把柄和软肋在您手上,是不是合作起来王爷就能更放心些了?”

拿一个小姑娘去威胁萧樾?这事儿在梁元旭看来是不怎么靠谱的,反正推己及人,他是不可能为了自己身边的任何一个女人放弃大好的利益和局势的。

但是旁边的谋士却是听得眼睛一亮,突然就有些兴奋的附和道:“红絮姑娘这倒是个好主意。”

梁元旭这才不得不更添了几分重视,斟酌了一下,却还是不太看好的说道:“万一这小丫头没那个分量呢?又或者萧樾恼羞成怒,直接放弃了和本王的合作呢?”

那谋士道:“那咱们还可以双管齐下,除了这个小丫头,还有宫里那位大胤的长公主!她是晟王的亲姐姐,晟王在这时候也不忘了找机会探望她,就说明她在晟王心里是有分量的,王爷若是觉得这也不保险,那不妨先暗中联络一下大胤朝中的太后……那位太后这些年,可是一直都惦念着这个女儿的,有她在背后使劲,晟王怎么都要就范!”

只要拿了人质在手,那么萧樾就算不可靠也能变得可靠!

------题外话------

嗯,老皇叔对小昙子的表白章,这一对我还是蛮爱的,总能写出满满的幸福感,嗷嗷~

第343章 冷宫(一更)

去南梁皇都的路上走了四天半。

因为梁元旭的封地就在离着郓城百里之外的地方,所以他这趟出门就是打着去封地查看粮产的名目,走的是明路。

再加上南梁太子梁元轩在朝中的地位如日中天,压根也会太过关注这个并不出色的兄弟的一举一动,所以他回城的时候多了一两辆马车的小事就更没人会在意了。

他们抵达皇都是第五天的日暮时分,离城不远的地方,一路上一直都很配合又不多事的武昙却突然命令车夫快行,追上了梁元旭的马车。

“王爷,方便停车跟我们姑娘说两句话吗?”青瓷撩开窗帘冲对面的车窗喊话。

两辆马车并驾齐驱,又行了一小段,梁元旭那辆马车才缓缓的停了下来。

武昙也没摆谱,主动打开车门,被两个丫鬟搀扶着下了车。

旁边梁元旭那马车的车夫也跳下车辕,打开了车门。

车厢里的光线有点暗淡,梁元旭靠在软枕上,那两个美貌婢女都跪在旁边服侍。

梁元旭抬了抬眼皮看过来:“前面马上就进城了,你是有什么话要同本王讲?”

武昙冲着车厢里福了福,问道:“小女子这一次是带着晟王爷的命令来的,主要是为了拜见我朝的宜华长公主殿下,我是想问王爷……您京中针对此事是做的何等安排?不知你是计划哪日带我进宫?”

她看着年纪小了些,但这样说起话来,神态语气都收驰有度,反倒是显出了几分稳重来。

梁元旭聊做不经意的上下打量她一遍道:“此事秘密,自然是要避免夜长梦多的好,本王已经通知京中做了安排,明日王妃就会送拜帖进宫,后日一早你可随她混进宫城。只不过贤妃娘娘那里常年不与外人来往,她又性子烈,并不十分好相处……晟王遣你来京的消息本王也不方便提前告知于她,届时进宫之后……本王不保证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

一来是他跟宜华长公主并无来往,贸然的说不上话,二来——

他也不想惹上一身腥。

如果他想办法先替萧樾往宫里递了消息,后面一旦有什么差错导致事情败露,宫里顺藤摸瓜的查下来,他必然说不清。

他可以答应萧樾帮忙牵这个线,但绝对不会冒险先提前把自己牵扯进去的太多。

“这样最好,我也是担心夜长梦多,觉得此事应该速战速决。”武昙赞同的略一颔首,说着,又侧目看了眼身边的青瓷两个,再问;“那届时王妃能带我们几个人进去?”

让他正儿八经的跟一个小丫头议事,梁元旭心里很不舒服,这时候就有点不耐烦了:“宫里不比别的地方,生面孔出入本身就带着极大的风险,本来本王也是看晟王的面子在冒险行事了……只能带你一个。”

这样的回答,在武昙的意料之中。

但是青瓷两个闻言却都是一惊,不由的紧张起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觉得梁元旭其实说的也没错,不想给主子横生枝节,不好贸然开口,就只迟疑着不知如何是好。

“那我知道了,多谢景王爷!”武昙点点头,面上却带着几分遗憾和为难的看了青瓷二人一眼,然后又道:“那我带着这两个婢女进王府可还使得?后日进宫之后的情况不好估算,若是惹了旁人起疑,恐怕也会注意到这几日王府进出的生面孔,既然我这两个丫头不方便跟着进宫去,那我想今日就不要叫她们跟着进王府了,我让他们在城中另择一住处。景王爷你好心帮忙,我总也不好给您添麻烦。”

武昙身边这俩丫头都是会功夫的,虽然走在大街上,一般人不会想到,可梁元旭身边也有高手,行家还是能看出端倪的。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丫头功夫的具体深浅,但要真闹到交手起来总归是麻烦,现在武昙主动提出不叫两个丫头贴身跟随了……

跪坐在车厢里的红絮眼睛一亮,连忙提醒梁元旭:“姑娘的心思甚是细腻周到,王爷,其实这样也好。”

能少带一个人进府,他就少一个的麻烦,梁元旭对此自然也无异议,直接就点了头:“随你吧!”

“多谢王爷!”武昙又道了谢,就带了两个丫头又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一边细细的嘱咐她们:“南梁的命妇入宫拜见按惯例走的都是西侧宫门,届时你们进城自己找个地方先住下,后日就直接去西侧宫门附近等我吧,办完了事咱们就不在这皇都滞留了,早点回去给王爷复命,他也安心!”

就是寻常说话的语调,梁元旭那边的马车里能听得清清楚楚。

放她一个人住到景王府去,青瓷两个是一百二十万个不放心,可又知道她素来有主见,既然是决定了的事,劝也没用,再加上还有这些南梁人在旁边盯着,更不好多说,就只强忍着应声:“是!”

主仆三个上了马车,车队继续往前走去。

等车辙的碾压声响起,蓝釉就摸到车门那里警惕的守着探听外面的动静,青瓷迫不及待的压低了声音道:“主子您怎么能一个人跟他们走?万一这些南梁人心生歹意要对您不利怎么办?”

武昙眸中闪着戏谑轻松的笑意,莞尔道:“他们会有想法是一定的,但那也必然是等我出宫之后的事了,因为照目前这个形势看,你们王爷提出的合作条件还是叫他很心动的,他怎么都得顺利把我引进宫去见了长公主一面,这样才能再回头去跟你家王爷说话。”

这个梁元旭不可靠,当时送这两个女人过去,想用美人计往萧樾身边放人是一步棋,后来没能成,他就果断放弃了,就说明他已经有了别的盘算和主意……

那天她一时兴起,故意大肆折腾了一番,为的就是叫那两个女人看见她跟萧樾之间非比寻常的关系。

这是个诱饵!

虽然萧樾自己有绝对的把握不会在这个梁元旭手里栽跟头,但他确实不宜亲自出现在这南梁皇都之内,甚至是混进宫里去,他自己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因为要见的人是被大胤皇朝放弃了十多年的宜华长公主,这一趟任何其他人都不能代劳,只能他亲自来……

当然,她除外,因为她确实有她自己的办法和说辞,能够接近那位长公主。

武昙和萧樾之间,其实从始至终一直都没有互相交流这些细节和琐事的,可是相处的久了,彼此对对方都有了解,她能猜到他的用意,他也能看透她那点小心思和手段,也不需要多言,彼此心照不宣就好。

而梁元旭这边,只要认定了她在萧樾心目中占着分量和地位,自然就会心悦诚服的答应让她替萧樾前来。

毕竟——

要控制她这样一个小丫头可比直接对付萧樾来的容易的多。

“可是……”一听她说梁元旭确实有问题,两个丫头就更急了,想要劝说,已经被武昙再次打断:“都听我的,自保的能力我还是有的,你们不跟着会更好,毕竟我年纪小还不懂武功,会让他们本能的就放松警惕,这样就算有什么变故,我也更容易脱身。那天你们准时过去西侧宫门附近,如果梁元旭真在打我的主意,那么他必然会安排人手去控制你们,你们不需要拼命,装着跟他的人抗争一下,然后就当不敌,把那些人引开。王爷提前在城里安排的人手在城西的四叶胡同,一会儿你们进城,景王府可能会有人直接盯梢,不要住客栈,直接把尾巴甩掉,你们都住到四叶胡同去,后天让那边的人手去宫门外等着接应我。”

萧樾那天出门半夜才回,就是忙着出去布署对皇都这边的安排了。

两个丫头虽然还是觉得把她单独交给别人实在是太冒险了,可既然来都来了,总不能现在打退堂鼓,把这趟差事给扔了。

两人纠结许久才还是满心忧虑的点头应下:“是!奴婢记住了。”

武昙让她二人又跟着马车走了一段,在进城之前就让她们下车,自己行动了,她自己则仍是坐着马车跟梁元旭一行去了景王府。

进府的时候已经入夜,梁元旭让红絮和红夭两个给武昙找了个位置比较偏僻的不起眼的小院子住着——

就是他的王府里,也是要防范着有太多人见到这个身份敏感的小姑娘的。

武昙并不挑剔,跟着两人去了那小院住下,只不过进门之后就半点没有客人的自觉,直接让两人去给她打洗澡水来。

两个婢女似乎也没有因为以前受过她的气而刁难,帮她把包袱放下就恭顺的领命去了:“是!姑娘您稍等,奴婢们这就去准备。”

顿了一下,就更是和颜悦色的说道:“姑娘,为了后天进宫之前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这两天要委屈您,您尽量不要出这个院子,您知道的,就算我们王府的守备再严,毕竟也是人多眼杂,保不齐里面就有别家的眼线在。”

“我懂!”武昙一笑,意味深长的就点了头。

两人于是就不再多言,一个去叫人烧水,一个去厨房给她端晚饭来。

武昙坐在桌旁喝着水,待到她两人出了院子,就是神色一凛,将腰间佩戴的荷包解下来,又从包袱里拿了个一模一样的系在腰间,然后把包袱里带着的袖箭和手里的荷包一起拿到里面的卧房,塞进了脚榻下面的暗格里。

一般人家的脚榻都会做成中空,倒不是为了藏什么,反正是中空的,平时也可以储物用。

把东西藏好,她就又坐回了桌旁。

去取饭菜的红夭先回来,武昙确实已经饥肠辘辘,直接没客气的就捡了筷子起来吃饭。

她吃饭的时候红夭就去寻了红絮,帮忙一起烧水抬水。

武昙看见她走,就把刚端起的饭碗放下,拿了个空碟子,往里边扒拉了半碗米饭,又从四个碟子里各自夹出一些菜来,端到后窗那里,开窗倒进了后面的夹道里。

插好窗户,她重新回外屋,拿出包袱里的一包干粮来。

她胃口本就不大,随意的吃了一点就把剩下的又包好,也扔进了脚榻下面的夹层里。

因为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府里来了特殊身份的客人,红絮两人打水都没敢去水房,直接在临近一个有灶台的空院子里自己烧的,然后抬过来给调进了澡盆里。

“奴婢伺候姑娘沐浴?”红絮挽袖子试好了水温,就要着手帮武昙更衣。

武昙却是挡开她的手:“不用!我身边不习惯用生人。”

“哦!那奴婢去帮红夭给您归置一下屋子。”红絮也不勉强,屈膝福了福就往屏风外面走。

武昙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说道:“对了!我换下的衣裳,一会儿你帮我拿出去洗了吧。”

“是!”红絮答应了,还是先从屏风后面出来,去武昙的包袱里取了干净的衣裳回来,武昙已经坐进了浴桶里,惬意的泡澡了。

红絮将衣服挂在了屏风上,又收拾了她的脏衣服出来。

出来之后,就轻手轻脚的回到桌旁,把她怀里抱着的衣裳,连带着武昙包袱里的东西都一一仔细的检查过,就连衣物的边角都一点一点的摸过,没发现可疑的东西,就把她的东西拿到柜子里收好。

武昙这几天赶路很累,洗完澡就睡了,次日起来磨磨蹭蹭的洗漱吃饭,在院子的回廊底下逗了会儿跑进来的小猫就又回屋子里去睡,倒是挺让人省心的。

因为她的东西都被搜过了,红絮确实也因为她是个小姑娘就本能的少了防备,并不是十分盯她,只看着她不出这个院子就行。

隔日一早,红絮就拿了一套王府里婢女的衣裳过来给她:“姑娘换上这个吧,红夭今天不会跟着,您就用她的腰牌,到时候只管跟着奴婢就好,奴婢会负责掩护您,带您进去,再安全的把您带回来。”

“知道了!”武昙很配合的由她服侍着换了衣裳,后来趁她出去倒洗脸水的间隙把藏着的荷包找出来换好,又把袖箭绑在了衣袖底下。

景王妃是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武昙不确定她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总归是景王安排了,这位景王妃就一丝不苟的照做,以进宫给皇后送景王这次去封地带回来的特产的名义递了牌子。

儿媳进宫去给婆婆献殷勤,本就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她带了一行捧着礼品的婢女浩浩荡荡的进了宫门。

等到轿子行过御花园的时候景王妃就掀开轿帘唤了红絮到跟前:“最后那一箱你带去给凝儿,就说是我拿给她尝鲜的。”

景王妃的亲侄女早几年被选入宫,但是不很得宠,不过因为是她娘家的侄女,她就颇多关照,但凡进宫来,总不忘给那位凝贵人带点什么,宫里人早就见惯不怪了。

“是!”红絮屈膝应诺,又退了下来,等到最后捧着盒子的武昙走到跟前就传了景王妃的口谕。

两人从队伍里退下来,红絮轻车熟路的带着她往御花园西北角的方向去,路上遇到过几个宫人和巡逻的侍卫,只给对方出示了景王府的腰牌,侍卫检查了箱子里的东西也不曾为难。

沿着那个方向的一条御道,越走越偏僻,红絮就在咸福宫门外接过武昙一直捧在手里的盒子,带着她进去,见了凝贵人,把东西送了马上就出来,然后又拐了两个弯,到了一处更僻静的所在。

武昙看向已经斑驳脱漆的宫墙,不禁皱了眉头:“冷宫?”

第344章 抓贼攀交情(二更)

宜华长公主难道人在冷宫?

不应该啊!

以周太后的为人,如若知道女儿沦落至此,怎么都不可能这些年下来都完全的无动于衷,要知道,她是个对沉樱这个外甥女都能百般疼爱袒护的人……

武昙收回目光,转而又朝红絮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红絮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方才解释:“这条路走到尽头,左拐过去就是淑景轩,贤妃就住在那。”

这地方和冷宫只有一墙之隔,想来也一样不会是什么太好的地方。

武昙没做声,只看着她,等她继续。

红絮顿了一下,才又接着道:“咱们两国之间的关系出现问题之后,贤妃娘娘就被挪过来了,一直对外称病,这十几年再没有出过寝宫的大门,宫宴和宫里的家宴上也从不见她,但据说是……还好!”

对于一个被皇帝束之高阁不闻不问的嫔妃,自然没人会花心思关注她的情况。

红絮说完,却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武昙眨了眨眼,问她:“你们王妃不是说让我们快去快回,不走了么?”

红絮笑了下,仍是稳稳地站着,只把从凝贵人那带出来的一个包袱递给她:“这衣裳姑娘你换上,我就在这里等着吧。不过您最好也是快去快回,不要超过一炷香,虽说这里没什么人来,但咱们也要自己多点提防,小心为上。”

说到底,她就是多了一重谨慎小心,不想直接让人抓到景王府的把柄。

武昙看她这个样子,也懒得和她计较,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宫里宫女穿的衣裙。

红絮杵在那里盯着她看。

武昙左右看了下,就走到侧前方冷宫的门檐底下,飞快的脱了外面的衣裙把宫装换上,又把换下来的衣裳塞给红絮,确认道:“淑景轩可以随便出入么?”

红絮道:“皇上只是限制贤妃娘娘的,宫门虽然安排了专人把守,可是这里十多年无人问津,现在皇上和皇后通常也记不得过问,一般情况下是没问题的。”

“好!”武昙倒是完全不担心她会在这件事上坑自己,毕竟如果她在这里被人发现拿下,带她进宫的景王妃要撇清也很是需要费些力气的,“那你就在这里等我吧,一炷香之内我就出来。”

说完,竟是半点不犹豫的又继续快步朝前走去。

她这么痛快,并且半点不担心,倒是让红絮大为意外的愣了有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武昙顺着她指引的路径走过去,拐弯之后看到的还是一面十分陈旧萧条的宫墙。

她径直走到挂着两只旧灯笼的淑景轩门前。

那宫门紧闭,门上虽不曾脱漆,但是漆色也是有些年头没翻新,都褪了颜色,脚下台阶的缝隙里,隐约还有枯黄的杂草冒出来。

她拾阶而上,伸手去敲门,敲了两回,里面才响起一个懒洋洋又慢吞吞的声音:“谁啊?”

武昙没音声,稍稍往后退了半步。

片刻之后才有个看着年岁不大的小太监打着呵欠来开了门,吊着眼角上下打量她:“做什么?”

武昙甜甜的露出一个笑容,才又迎上来。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枚玉扣,放在掌中,仍是笑眯眯的对那小太监说道:“这位小公公,我是御膳房打杂的宫女,上午整理食盒的时候看见的这枚玉扣,我们管事的说这种绳结的打法是大胤人常用的,疑心是贤妃娘娘的物件,就让我过来问问,小公公行个方便,给我通传一声吧。”

淑景轩的主子无宠,平时也门庭冷落,在这边听差的都是刚进宫的没钱打点的、或者是犯了错的宫人,偶尔出去走走也是低人一等。

突然有个漂亮的小宫女找上门来,还笑的这么甜,再这么“小公公、小公公”的一叫,这小太监马上就心花怒放,瞬间就睡意全无,眼睛都亮了。

“通传什么啊,这鬼地方难得有个人来。”小太监眉开眼笑,立刻就开门把她往里让,“是金管事的叫你来的吧?你们遇上就属金管事最实在,不就是个小玩意儿么,再说了……这宫的主子虽然不得宠,可也不缺这么点东西。”

到底是当初十里红妆嫁过来的大胤公主,皇帝只是把人晾在这了,但是只要大胤的朝廷一天不倒,他就始终要留着这位长公主,保不齐将来还能有几分用处呢,宫里也不缺多养她这个人,何况她自己也还带着庞大的嫁妆傍身呢。

这小太监的态度随意,放了外人进来也不需提前通传,足见是没把这宫殿的主人太当回事。

武昙不动声色,始终面带笑容,见状就从荷包里摸出两块糖递给他:“小公公人真好,这个给你吃吧。”

小太监一愣,随后拿了糖块在手,就更是觉得这小宫女又甜美又好看,还没吃糖呢,心里就先美滋滋的了。

武昙左右看了眼,这淑景轩的地方不大,前院的院子沿着抄手回廊一圈屋子,院子里虽然看着有些萧条,但也是专人打扫过的,不算破败。

正殿的门开着,里面焚了香却不见人。

她飞快的打量好环境,就又问那小太监:“娘娘人呢?我得快去问一声,御膳房还有好多活等着呢。”

“哦!在后殿。”小太监说道。

那位贤妃娘娘的性子古怪,虽然不太计较事,但总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这小太监就不怎么想要往跟前凑,便就对武昙道:“你自己过去吧,两边的回廊都能绕到后面。”

“好!那就多谢小公公了。”武昙露出个感激的笑容,然后就拎了裙角上回廊,快步往后面走去。

后面的偏殿里,一个嬷嬷带着两个宫女在绣被面,许是这宫里清净惯了,她们压根就没想到有人会来,这时候一边干活一边说笑,竟是有人进了院子也没发现。

而后正殿的门虚掩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状况。

武昙斟酌了一下,干脆就没惊动偏殿里的几个宫人,轻手轻脚的快步走到正殿门外,原是想要敲门的,不想从门缝里定睛一看,就看见个小太监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啃点心……

武昙:“……”

怪不得人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这淑景轩上下的奴才都怠慢到这个地步了,也确实是一言难尽。

武昙其实也不想管闲事,可是她需要找个契机能和宜华长公主搭上话……

所以,不如顺手帮她抓个贼吧!

这么一想,武昙就没带犹豫的,当即就一把推开殿门冲了进去。

那小贼正浑身嘚瑟着吃的欢,冷不丁有人闯进来,殿门大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满脸怒容的出现在面前。

小姑娘长得实在是太好看,杏眼桃腮,唇红齿白,再被外面骤然射进来的阳光一刺,他顿时就觉得被晃花了眼,不由的愣了一下。

然后还没反应过来呢,那漂亮小姑娘已经气势汹汹的冲到跟前。

他手里还拿着刚咬了一口的荷花酥,张着嘴目瞪口呆的模样正好给武昙提供了便利,她一把按住他的手,就着他的手将剩下的半块点心塞进他嘴里。

这糕点有点干,一下子揉碎了,碎渣很多。

那小贼被糕点沫子呛进了喉咙里,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里瞬间就蓄了两泡泪,正要抱着喉咙弯身要把嘴里的糕点吐出来,武昙目光敏锐的四下一扫,已经一把抄起桌上瓷瓶里的鸡毛掸子就往他背上抽。

一边抽一边骂:“好你个小贼,居然跑到主子屋里偷东西来了,让你吃!让你吃!”

手挥着鸡毛掸子一顿乱揍,完全不顾头脸。

那小贼原就险些被一口糕点渣子呛死,正被噎得想死,完全顾不得闪避,当场就被她敲了个满地找牙,腰更抬不起来了。

“呜……”偏嘴巴里塞的糕点,只想咳嗽,想说话也说不出来。

武昙趁机狠抽了他四五下,直到他缓过劲儿来,一把抓住了鸡毛掸子的另一端。

两个人扯着个鸡毛掸子,大眼瞪小眼的正较劲——

这时候,偏殿里做活儿的三个宫人和正在内殿的宜华长公主都听了动静相继赶来,进门就看见两个年纪相仿的半大孩子拿着鸡毛掸子在打架,屋子里鸡毛乱飞,桌上茶点被打翻,掀了一地。

“你们……这干什么呢这是?”是那个嬷嬷先反应过来,一拍大腿,三两步冲上来,劈手抢了鸡毛掸子,一脸的哀怨。

“这里有个小贼,趁娘娘不注意,偷溜进来吃东西。”武昙气喘吁吁,理直气壮的先发制人,同时就仍还是一脸义正辞严表情的瞪着面前的小贼。

她冲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桌上的茶具是两套,于是就立刻笃定——

这个人,不是贼!

最不济……

也是宜华长公主赏赐他在这吃茶的。

只不过她还是需要这个套近乎的契机,所以就将错就错的闹了。

那小贼看样子跟她差不多的年纪,穿着一身小太监的衣裳,样貌生得很漂亮,尤其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此时被呛出了一圈眼泪,将落不落,目光哀怨无比,倒是叫人看来我见犹怜。

他捂着喉咙,想说话,又被糕点渣子弄得喉咙发痒,左右一看,连忙就拿起桌上被掀翻了一半的茶碗喝了口茶把喉咙里的糕点渣子冲下去,缓过劲来,刚要气急败坏的跳脚,不想武昙已经抢上前去,啪的一巴掌抽在他手背上。

他本能的一松手,那茶盏就又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那小贼再度愣住了,瞪着眼睛盯着眼前这个气势汹汹的小姑娘,目瞪口呆。

武昙又指着他骂:“你到底还要不要脸?偷东西都被人家当场抓住手腕了还不知悔改,现在还砸了贤妃娘娘宫里的茶碗,把你交给慎刑司的人,保管打的你屁股开花!”

“你……你……”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疯丫头?

那小贼被她指着鼻子骂得想哭,武昙却越发的有恃无恐,上前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就往外拉,“走,跟我去见管事去!”

那小贼是真怒了,甩了她的手一下,也是怒目而视:“你再动我一下试试!”

武昙还就是个不信邪的,抓着他就是没松手,仍是把他往外拽。

两个人斗鸡一样的拉扯不休,眼见着是太不像样子了,站在身后的宜华长公主才有些头痛的按了按太阳穴,走上前来轻声的道:“都松手!”

武昙下意识的转头看过去。

站在面前的女人穿着一身石榴红镶金的宫装,发丝高高的盘起,只佩戴了一支款式古朴的金色步摇。

不说有多美貌,但是因为出身的原因,神情举止之间处处都透着雍容高雅,此时微微含怒的眉眼又平添了几分凌厉。

武昙仔细的打量她,她在长相上和周太后其实不怎么像,但就是往人前一站,神态之间就让武昙觉得有几分熟悉了。

看她的穿着打扮,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些年的冷遇而放逐和亏待了自己,虽然是偏居一隅,却依旧是我行我素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她现在的年龄还不到三十岁,身材高挑偏瘦,脸上的状态看着和实际的年龄没有多少出入,面颊红润,额头光洁,只有那双眼睛,眸子深处沉淀了岁月的沧桑,完全褪去了少女的明媚和温婉。

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宜华长公主,南梁皇帝的贤妃娘娘,萧樾的——

亲姐姐?!

武昙就是冲着她来的,所以虽然知道不合时宜,却也没有顾忌,只是眨巴着一双灵动的眼眸打量她。

宜华长公主的视线和她对上,似乎也是对这个小宫女这样明目张胆打量的眼神很有些意外,虽然——

她从这双眼睛里并没有看到恶意。

不过古怪的情绪只是在她的眼中一闪就过去了,她一边伸手来将那小贼的手腕从武昙指间扯出来,一边就转头吩咐自己的三个宫人:“下去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是!”那嬷嬷带着两个宫人行了礼,果然没有半点拖沓的转身就出去了。

宜华长公主看向武昙,面色沉静,没有任何特殊表情的陈述道:“这些茶点是本宫赏赐给他吃的,只是个误会。”

武昙眨眨眼,这才将信将疑的垂下手去,有些局促的抿抿唇,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样子。

宜华长公主就又随口问道:“你是哪一宫当差的宫女,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说话间,她就款步踱到桌旁,桌上都是打翻的茶水和糕点,她从袖子里抽出一方帕子平铺在桌上,又从打翻的点心里把没被茶水打湿的几块挑出来,摆放在了帕子上。

动作从容又优雅,明明只是很随意的摆放点心,却能让人欣赏到一种舒适的美感。

武昙情不自禁的盯着她手下的动作瞧,竟是连话都忘了回答。

宜华长公主也好像是忘了自己方才问过的话,一直把糕点挑拣好,才又重新回头朝她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昙再度和她的视线撞上,这才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

她咬了下嘴唇,略一斟酌,就决定不要迂回了,于是暗暗提了口气,不卑不亢的对上对方的视线,屈膝福了一礼道:“我能和娘娘单独说几句话么?”

她用的自称是“我”。

宜华长公主自是察觉到了,略怔愣了一下,一时并没有答应。

她开始有了些兴趣的打量武昙。

武昙任由她打量,再次说道:“就说几句话,不会耽误娘娘太长时间的,好么?”

说话间,就意有所指的看了眼还杵在旁边盯着她俩看新鲜的那个“小贼”。

那小贼也是极聪明的,从她的眼神里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暗指,大概是刚被她抽了好几鸡毛掸子,心里不痛快,登时就要梗脖子……

宜华长公主却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道:“给你包好了,带回去吃吧。”

那小贼在她面前倒是本分又乖巧的,循着她的视线看了下桌上的糕点就悻悻的点头:“哦!”

走过去,用帕子将糕点裹了揣进怀里,这才又上下打量着看了武昙一眼,有些刻意的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不过——

倒是很体贴的关上了殿门。

宜华长公主在椅子上坐下,也不废话,直言问道:“你要跟本宫说什么?”

两个人,四目相对,武昙突然笑了下:“您等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说话间她就一个健步冲到门口,猛地伸手将殿门拉开。

刚出去的那小贼正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准备偷听,身子靠在门上,武昙把门一开,他一个反应不及就顺势摔在了地上,可是还没来得及尴尬呢,武昙已经已经从荷包里摸出一把药粉冲他兜头一抛。

------题外话------

嗯,补昨天的二更。

ps:做彩蛋降落的小贼一只献给大家。最近几天陆续会有几个彩蛋掉落,大家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哈~

第345章 宜华长公主(一更)

那“小贼”本来已经抬起脑袋,挣扎着要爬起来。

武昙一把迷药粉洒下去,他脑袋顿时又一歪,落回地上,还磕出了个响儿。

宜华长公主也没想到这个突然找上门来的不速之客身上居然会携带迷药,还明目张胆的在她面前行凶。

她眼皮一跳,忽的就沉了脸色,骤然拍案而起,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面对一个小姑娘,她倒是不至于真的惊慌失措,只是被人在面前这样乱来,有些恼怒罢了。

声音有点高,刚进了偏殿的三个宫人听见动静又连忙跑出来查看。

武昙看那“小贼”已经昏倒在地,就不再管他,这才重新转身上前,神色庄重的冲着宜华盈盈拜下:“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

这小宫女称呼她为长公主?

自她来了南梁,南梁宫廷上下,除了她自己从大胤带来的几个心腹私底下会如此称呼,她已经早就不是大胤的公主,而是南梁的皇妃了。

所以——

毫无疑问,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应该是来自大胤!

因为实在是太过意外了,宜华长公主的神色就不由的恍惚了一下,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诧异不已的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那嬷嬷从偏殿冲出来,一眼看见那“小贼”生死不明经的倒在地上,再又听见宜华长公主发怒的动静,当即就惊慌失措的三两步奔过来。

一看眼前这一幕,连带着后面跟上来的两个年纪已经不小的宫人一起,全都如遭雷击的愣在原地。

“长……”片刻之后,那嬷嬷一个激灵先回过神来,张了张嘴想说话。

宜华长公主已经冷静了下来。

她一边扶着桌子慢慢的又坐回了椅子上,一边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

“是!”那嬷嬷诧异又带着警惕的忍不住又看了武昙一眼,随后又看向倒在地上的那“小贼”,犹豫着要不要把人也扶走,宜华长公主就朝武昙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昙会意,又屈膝福了一下,面有愧色道:“只是一点迷药,稍后长公主叫人拿点水就能将他泼醒。”

“先下去吧。”那嬷嬷想要将人给扶下去,宜华长公主却显然已经有点不耐烦。

“是!”那嬷嬷再不敢滞留,这才又带着两个宫人回了偏殿。

宜华长公主坐在椅子上,面容严肃的盯着武昙,神情之间却不见多大的波澜,只是沉声问道:“你是大胤人?”

“是!”武昙大方的承认,也没等她再继续追问就直接说道:“臣女受晟王爷之托,前来探望长公主,方才多有得罪,无礼之处还请长公主海涵。”

宜华长公主闻言,眼皮又是一跳,眸色也跟着深了些许,沉吟道:“萧樾?”

“是!”武昙仍是毫不迂回的直接回她:“前阵子宜佳长公主独女出嫁,太后娘娘返回宫中,对长公主也甚是惦念……”

“哈!”话没说完,坐上不苟言笑的宜华长公主就听了笑话一样突然冷笑出声,“他们遣你来见本宫,怕不只是为了带句好那么简单吧?”

她神情之间对周太后母子甚是不屑,不过却没有任何过激的表现。

武昙暗中仔细的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要她不是大吵大闹的发泄情绪或者赶人,这场谈话就还能继续下去。

于是,下一刻,武昙就屈膝跪了下去,并且以头触地,行了大礼,一面说道:“长公主真知灼见,有关这些年大胤和南梁两国之间诸事,您身在其中,定然比臣女了解的更加透彻。最近晟王爷明察暗访,终于发现端倪,并且有一计划,可打破眼下两国对立僵持的局面,并且也有望改变长公主今日之处境,所以特意遣了臣女前来,求问长公主……”

话到这里,她才缓缓起身,重新挺直了腰板儿看向宜华长公主。

宜华正公主冷笑:“他要问本宫什么?”

武昙跪在地上,明明在她面前显得十分渺小和稚嫩,这时候一双眸子却是清亮又坚定的注视着座上的宜华长公主,字字句句,掷地有声:“王爷请问长公主,可否伸手与他同破了眼下僵局?”

萧樾找她合作?找她这样一个被困锁在南梁深宫十余年,一无权势二无人脉的女人合作?

宜华长公主觉得很可笑。

可是很气奇怪,不管是因为跪在她面前信誓旦旦的小姑娘,还是因着她自己这十数年的境遇……

这一刻,她都半点也笑不出来。

她也不就是信了武昙这样一个半大孩子的话,只是也许是因为多年不曾见过母国来人,这一刻她倒也不急着把这个不速之客轰出去。

她缓缓的往旁边别过了脸去,神情之间满是自嘲的味道。

武昙觉得她大约能了解眼前这个女人此时的心情——

任凭是谁,被家族抛弃了十几年不闻不问,由着你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虎狼环绕的环境里自生自灭,后来有一天他们需要你了就又想起你来,心里会没有怨愤和抵触那都是不可能的。

可她毕竟不是当事人,也不自不量力的就说什么“感同身受”之类的鬼话,因为这世上的任何事都是一样的,只要刀子没有真的扎到你身上,你对别人经历的痛苦和绝望就永远不可能感同身受,充其量——

就是同情和感怀罢了。

所以,她也不视图和这位长公主玩什么以情动人的把戏,只是抓紧了时间陈述事实:“长公主当年的遭遇,以及您和太后娘娘之间的旧事,臣女不明就里,也不敢妄言。但是臣女知道,长公主是因何沦落到今天的这个境遇的,因为当年……长公主和亲之后,大胤朝中有人反叛,和当年的豫王,现在的南梁太子之间有了勾结。南梁就是因为在大胤朝中留下了这个内应,有了将来将我大胤一举灭之的野心和把握,当初才敢在求和之后又出尔反尔的再犯我大胤边境,并且这些年里一直有恃无恐,不留半分余地。”

宜华长公主的眉头紧蹙了起来,终于又缓缓的收回视线看向了她,狐疑道:“本宫听你自称臣女,应当至少也是出自官宦之家,你这般年纪的小姑娘,都是该关在闺房绣花的,这些事,不管真假,也都不该是你的来过问的。萧樾是为了混进这宫城方便,才特意叫了你来的么?”

萧樾想找她,虽然她以前没想过,但也不算太意外,可是他派来的这个说客就……

是在是太儿戏了!

宜华长公主忍不住上下打量起武昙来。

武昙迎着她的视线,也没有任何的不适应,只是表情严肃的说道:“并不是晟王爷差遣臣女来的,是臣女自己要求替他来的。”

“嗯?”这一点就实在是让宜华长公主始料未及,她不由的挑高了眉头,神色探究。

武昙接着道:“而且,臣女也不是晟王爷的说客,我与他……是有婚约的。”

一直都表现的很镇定的宜华长公主脸上终于掩饰不住的露出了过分惊讶的表情,她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确认道:“你就是武勋的次女?”

“是!”武昙也不矫情,干干脆脆的就应了。

宜华站公主这才终于像是看了一场大戏一样,有些好笑的轻笑了出声:“本宫的这个六弟还真是出息,居然是学会了诓骗小女孩儿的勾当。”

那语气里,也分辨不出究竟是欣慰还是不齿。

武昙跪在她面前,静静地望着她。

片刻之后,宜华长公主就重新收拾了散乱的思绪再度表情肃然的看过来:“他都是怎么跟你说的?”

“和南梁太子勾结的人,是我父亲,晟王爷他什么也不用说。”武昙道。

她提起自己的父亲是通敌叛国的罪人时,表情依旧清明透彻,居然像是在说一个完全和自己无关的人。

宜华长公主这一次是当真有点神思混乱了——

萧樾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把个小姑娘哄得团团转,就连谈及她父亲犯了弥天大罪的时候都没有半点忧愁和困扰……

这也——

太可怕了!

武昙看她眼中瞬间变化的神色,又如何猜不透她的心思,就又主动的进一步为她解惑:“长公主不必诧异,不是王爷怂恿我的,而且臣女生于闺阁之中,眼界和心胸都有限,也不懂什么忠义和国运,只是……我父亲他只心疼继室所出的孩子,对臣女和长兄不善不慈罢了。”

“呃……”宜华长公主微微诧异,随后就似是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不由的又有片刻失神。

武昙的时间不多,随后就又再次打断了她的思绪:“我父亲和南梁太子志在整个大胤的天下和国土,如果不能瓦解掉他们的这个阴谋,大胤将要面对的将是亡国之祸……”

“所以呢?”宜华长公不悦的打断她的话,嘲讽的冷笑出声:“就算大胤亡国,又与本宫何干?俗语有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本宫嫁入南梁皇室十五载,早就不晓得故国疆土的模样了,所谓的出嫁从夫……现在大胤大难当前,却想要本宫为它尽心?”

“所谓出嫁从夫,可长公主所嫁的夫婿,并不值得您依靠。”武昙反驳,“虽说当年太后娘娘给您选定了这门婚事,有失察之责,可就算是错……大错已经铸成,已经无法回转,再计较也是徒劳。可是眼下不同,眼下还有机会。方才臣女就与长公主说过了,我不懂什么天下大义和国运情怀,身为女子,我就只看自己的命运和将来。长公主如今被困于此,臣女不敢求您为大胤或是为了晟王殿下出力,单就是想说……长公主难道也不能为自己一搏么?大胤的边境和我父亲的情况,晟王殿下都有信心掌控,但是这南梁皇都之内的大人物他却鞭长莫及,南梁太子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和操纵者,必须要一并锄掉他,才能彻底化解眼下的危局。”

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嘴皮子能这么利索的把所有的利害关系阐明……

即使是素无交集,宜华长公主此时也是要忍不住对她刮目相看的。

只不过,她面上却始终还是不动声色,反问道:“说了这么半天,你最后说的还不是为大胤,本宫到底能得什么好处?”

武昙道:“论国土,南梁只有大胤的半数之地,只是因为大胤国中前些年君主无治导致了国力薄弱,这才遭遇了南梁觊觎。这些年朝中一直被南境的表象所迷惑,以为南梁兵强马壮,很是难对付,而实际上,南梁真正的倚仗就只是一个随时会替他们打开南境国门的定远侯。只要把边境上的毒瘤铲除,南梁失去了这个优势,再有晟王爷把控局面,南梁再想与大胤对抗,就没有那样的实力了。届时母国强大,南梁上下就再没有人敢慢待了长公主。即使您已经是外嫁之女,但自古以来,女子在夫家的颜面也都是娘家给撑起来的,不是么?”

这是闺阁之中的小道理,平时就只是女子之间的私房话,拿到这里做游说的说辞——

萧樾选的这个说客果然不是个专业的。

宜华长公主失笑。

她自幼长于宫闱之中,身份已经是在云端,长到了这把年纪,还是第一次有人会公然拿娘家和身份来跟她谈在夫家的地位。

“话是这么说……”随后她就敛了笑容,目光看似寂寥的四下里扫视一眼自己这座宫室,自嘲道:“如你所见,如今本宫偏居一隅,就是这么个处境,就算萧樾想与我合作,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武昙见状,却是笑了,莞尔道:“宫闱之中能用的手段实在是太多了,就算长公主偏居一隅,但只要是在这宫墙之内,就没什么是做不到的。皇家的父子,最是不像父子,恕臣女直言,南梁的皇帝在过分倚重太子的同时,心里也是相当忌惮的吧?虽说我这主意有些下作,但是要挑拨离间给南梁太子穿穿小鞋,还是容易的吧?晟王爷那边,近期就会对边境有所动作,可是一旦让南梁太子知道他的同盟被毁,必然趁机全力反扑,拿到最后的好处,这样一来……就需要长公主的手段了,即使不能锄掉他,至少给他制造一些麻烦,让他分身乏术,暂时照顾不到边境的情况,等到咱们国中的祸根都铲除了,南梁就再也没有了北侵的可能,届时王爷会再与他们交涉,恩威并施之下,长公主也就不必再受他南梁皇室的冷眼了。”

宜华长公主只是听着她说,一直也没有表态。

武昙说完,突然想起来什么,就又补充:“晟王爷怎么都是长公主的亲弟弟。”

宜华长公主虽是不屑,但那一瞬间,脑海中也清晰的浮现出一些画面,那时候宫锦繁华,她还是立在云端的豆蔻少女,和宜佳一起带着年幼弟弟在宫廷殿宇之间穿行玩耍……

如今一晃,十几二十年,恍如大梦一场,那些光影,都变成了苍凉的回忆。

“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走吧。”发现自己居然是鲜有的为了往事失神,宜华长公主连忙收摄心神,再度看向了跪在下方的武昙,“你说的事,得容本宫想想。”

“好!”武昙也不拖泥带水,当即就拍拍裙子站起来,想了想,又冲她屈膝福了福,“长公主保重。城西的四叶胡同住着的是晟王爷的心腹,届时计划具体实施起来,需要配合的时间和细节,长公主的人可以去和那里的人商议。”

说完,就转身绕开了地上那“小贼”匆匆的离开了。

萧樾果然是没看走眼,她提起武勋的时候,宜华长公主半点都不意外,并且她说自己和萧樾有婚约,她也马上就知道自己是谁了,这说明她什么都知道。

被困在这么一处地方,却能对外面所有的秘密都了若指掌——

这个女子,确实非比寻常。

因为宫中确非久留之地,武昙就走得很匆忙,其间也没回头看。

宜华长公主坐在椅子上未动,一直若有所思的目送她出了院子方才淡淡的道了句:“起来吧!”

下一刻,歪在地上半天的那“小贼”就睁开了眼睛。

第346章 出尔反尔,看谁手快!(二更)

他拍拍袍子站起来,眼中一片清明,又染了笑意,啧啧的感慨:“武勋的女儿,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那位晟王殿下倒是捡到了个宝贝。”

与宜华长公主之间说话居然很随意,不见半分的拘谨和畏惧。

宜华长公主面上却始终是一副冷肃的神情,也不闲谈,只是看着他问道:“那丫头方才说的事,能做成么?”

语气,竟也不像是在询问一个晚辈的意见,当然,也非纯粹的命令,反而——

像是两个默契的老友,一切都自然无比。

那少年笑了笑:“这样的机会……豁出命去也得让它成的啊。”

戏谑的语气之间,却让宜华长公主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脸上却还是一样的表情,淡淡的道:“那就去办吧。四叶胡同那边,你去联络就好,不必事事都来告诉我。”

“是!”那少年冲她躬身略一颔首。

宜华长公主挥挥手,他便转身往外走,前脚刚跨出了殿门,宜华长公主的声音就又在背后响起:“晋儿!”

那少年止步回头。

宜华道:“量力而为。我们若是出了事,没人会救。”

“嗯!”少年点点头,冲她露出一个笑容,就又继续快步离开了。

绕过抄手回廊,进到前院的时候,武昙早就离开了,淑景轩的大门紧闭,门口的回廊底下看门的小太监歪在那里睡得口水横流。

他走近了一看,这家伙嘴里还含着半颗糖,顿时就乐了。

拿脚尖踹了一下对方的小腿,没踹醒,就顺手从旁边养着睡莲的水缸里撩了点水泼过来。

“呃……诶?”冷飕飕的水滴洒在脸上,那小太监一个激灵被惊醒,身子一动,险些从回廊的栏杆上摔下去,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

“做什么美梦呢?赶紧起来。”那少年却似乎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把他泼醒之后就又甩着腰间荷包上的穗子继续前行,径自打开门走了出去。

等那小太监彻底清醒过来,眼前就只剩下一道空空的门洞,再没有了第二个人影。

后殿之中,那少年离开之后,本来是该在偏殿之内的邝嬷嬷却从后殿悄无声息的走了出来。

彼时,宜华长公主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椅子上,桌子上和地上都是打翻的糕点和茶盏碎片。

“公主……”邝嬷嬷走上前来,眉宇之间满是忧心忡忡的神色,一边往外张望一边唤了主子一声,可是这一声之后却是再没有了后话。

宜华长公主偏头来看她,唇角扬起一抹微凉又自嘲的苦笑:“让嬷嬷又为本宫担心了。”

“唉!”邝嬷嬷叹了口气,把放在桌上的鸡毛掸子插回瓷瓶里,“年纪大了,就越发的不经事儿了。不过公主您自是有主见的,也比老奴想得周到长远……”

话到一半,又好像觉得措辞不太妥当,声音就又戛然而止,顿了一下,又补充:“哪怕就只是为了眼前……那姑娘有一句话总是没错儿的,不为别的,公主是该为自己谋算一番了,总不能把后半辈子也都一并交代在这里。”

自家主子,本就是金尊玉贵的皇家嫡公主,可是自从十三岁上离了故土进了这南梁的后宫,几乎就等于是整个命运翻盘,就那么从云端被硬扯了下来,十二年前南梁毫无征兆的突然开战偷袭了大胤的边境,元洲城一役爆发之前,南梁皇帝是怕她察觉了什么,进而走漏消息,就将她软禁于此……

偏偏,他们远在这南梁的深宫之中,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不为过。

也亏得是长公主的性格坚韧,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硬挺了过来,一直撑到今天。

若是一直不得机会也就罢了,现在既然有了契机——

她还那么年轻,总该放手一搏的。

因为长公主自小就要强,以她的心性,但凡是有一线希望,就绝不会甘于蝇营狗苟的屈居在这里消磨掉一生。

虽然这整件事听起来凶险又儿戏,可邝嬷嬷却是从一开始就看准了这条路。

宜华笑了笑,眉目之间竟是少有的显出几分少女的俏皮神色来,揶揄道:“没想到乳母也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气魄……”

邝嬷嬷瞪她一眼,看见她眼底眉梢的笑,下一刻却是蓦然心酸的想要落泪。

长公主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想其少女世代是多么的张扬明媚,可却生生被磋磨成如今这个样子了,已经多少年,不曾见她这般生动的表情了。

邝嬷嬷赶紧别过头去,拿袖子按了按眼角。

宜华长公主看在眼睛里,也并不曾点破,只是面上神色慢慢地恢复如常,等邝嬷嬷的情绪平复下来,她才又继续说道:“既然决定了要放手一搏,就该有个放手一搏的准备,总不能把凡事都交给晋儿,外面的事我鞭长莫及,这宫里各方面的消息从今日起就都给我注意起来。”

“是!奴婢明白!”邝嬷嬷连忙点头,只再转念一想,却又忍不住忧心,“公主,那小公子虽说是打小儿就是个人精,机灵的很,可毕竟也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外面的事您交代给他去做,真的行么?”

宜华眼中浮现一抹清明的冷色,淡淡的道:“在这件事上,他的决心远在本宫之上,诚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这件事是不成也得成。他那边你不用管,就让他去做吧。”

“唉!”邝嬷嬷忍不住又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世道也真是的,就是有把活人都逼成鬼的本事!”

宜华长公主莞尔,却是不以为意的拍拍裙子站起来:“人这一辈子,哪能事事顺遂,尽如人意?说起来……方才过来的那小丫头跟晋儿差不多大吧?”

“差两个月吧,小公子是四月生的。”邝嬷嬷道,回想起方才在这殿内武昙一本正经和宜华对话时候的情景,忍不住的又是一阵唏嘘:“真是造孽哟!奴婢都还记得早些年在宫里的情形,那定远侯世子和林氏,可是人人夸赞的一对儿,都说两人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儿,谁能想到……这男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宜华长公主款步踱到门口,看着外面阳光朗朗的好天气,神色之间也颇多怅惘:“是啊!本宫也在宫宴和各家的赏花宴上见过他们夫妻几次,那时候皇姐还羡慕……”

话到一半,想到已逝的宜佳长公主,她忽的就闭了嘴,眼中不期然闪过一抹怨毒的厉色。

空气仿佛突然都跟着冷凝了下来。

邝嬷嬷与她之间是有默契的,见状也是不由的心头一抖,连忙上前。

宜华长公主手抓着门框,指甲扎入木屑里,因为用力过猛,整条手臂都在微微的发抖。

邝嬷嬷心疼的赶紧把她的手拉过来,用双手握紧,连声的劝:“您别伤心,大公主虽然去了,沉樱郡主却得了个好归宿,大公主那样温和宽厚的性子,想必最挂念的就是小郡主了,如今……她是会含笑九泉的。”

宜华长公主眼中的厉色却是半点不褪,闻言,便是咬牙切齿的冷笑:“得亏是母后将我遣出来了,否则……这些年,我必忍不住把他杀了。”

“公主!公主您消消火!”邝嬷嬷不断揉着她的手低声的安抚,知道她这些年唯独对宜佳的死耿耿于怀的放不下,也不敢多劝,就只能一遍遍的尽力安抚。

这边武昙从淑景轩出来,仍是按原路找回去。

红絮还是很谨慎的,不好站在光天化日之下等她,正藏在隔壁冷宫的门檐底下。

她是不知道武昙去见宜华长公主是另有目的的,只当她是奉了大胤晟王的命令前去问候,所以也没担心会出什么乱子,相对的还是比较安心。

只不过武昙去的时间比预期中的有点长,过了一炷香还不见她出来,红絮就有点急了,正迟疑着要不要寻过去看看——

正失神呢,眼前就是人影一晃,武昙已经回来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红絮脱口抱怨,不悦的瞪了她一眼。

“这里又不是别处,总有些情况需要应付,哪能事事精准?”武昙敷衍了一句,就弯身捡起放在地上的包袱,一边道:“你帮我看着点,我把衣裳换了。”

她手臂上绑了袖箭,更衣的时候不方便,只能将这红絮支开。

好在红絮也没多想,为了保险起见,自是很愿意替她放风的,只道了句“快一点”,就急匆匆的往前两步,守在了前面的御道上。

武昙快速的换回景王府的婢女服,那套宫装就顺手从门缝塞进了冷宫之内。

她走出来的时候,红絮也正着急,并没有太在意,带着她就快步先离开。

武昙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一直等进了御花园,红絮不经意的回头一看才皱了眉头:“包袱呢?我给你的衣裳呢?”

“扔了。”武昙道:“万一被人发现我抱着那种东西,难免要被怀疑图谋不轨的,事情都办完了,怎么可能带在身上。”

红絮一直只当她是个眼高手低又恃宠而骄的娇小姐,完全没想到她会有这番思量,闻言不禁意外,上下就打量了她一遍。

武昙也不管她,只就饶有兴致的四下里看了眼,便是面露疑惑:“咦,景王妃不是去了皇后娘娘宫中拜见么?这条路……”

红絮走是她们过来时候的原路,显然是要直接带她出宫的。

“哦!”红絮连忙收摄心神,“通常王妃上午进宫,皇后娘娘都是要留王妃用午膳的,既然你的事情办完了,咱们两个就直接先出宫去,省得节外生枝。”

这个说法,其实没问题。

武昙点点头,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仍是快步往前走。

横竖是没什么正经事,武昙就干脆又拉开了话匣子,问道:“这么说来,景王妃其实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和此次进宫的具体目的了?”

红絮听的眼皮一跳,心里不禁的就生出几分警觉来,拧眉看向她。

武昙边走边道:“你这么急着先出宫,其实就是不想当着她的面与我发生冲突吧,毕竟……景王爷和我们王爷之间的交往秘密,王妃身边只仆从就一大堆人,难免人多眼杂。王妃带个生面孔的下人进宫,无可厚非,可回头一旦我与你们冲突起来,就难免要引起她身边人的关注了,是不是?”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红絮的一颗心砰砰直跳,她努力控制着脸上表情,不想让自己在情绪上露出破绽,可同时,心里却有个声音不断的在叫嚣……

这丫头别不是已经知道了吧?知道了他们要对她下手,将她扣在皇都,以便于拿来威胁那位晟王爷?

而武昙,一开始就只是因为信不过梁元旭才起的戒心和猜疑,可是红絮要提前带她单独出宫,她就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毕竟她们都是跟着景王妃进宫的,虽然明面上办的是两件差事,可按理来说还是应该他们两个去皇后的寝宫外等候,再跟着景王妃一起出宫才更合规矩。

奴婢撇了主子,自己单独出宫,等于是给自己多找了次麻烦。

毕竟——

宫门的守卫对王妃礼遇,可是不相干的人只会更加严厉的排查。

“你听不懂么?”武昙面上带着甜甜的笑,“你若真有这么蠢,景王爷又怎么会几次三番把重要的任务交给你来办?”

尽管竭力掩饰,红絮脸上的表情也有点难以维持。

这是在宫里,她不想跟武昙有任何的冲突,焦急的左右看了眼,就还是尽量的好言相劝:“我真的听不懂姑娘在说什么,我知道您不喜欢我,可……您有什么话都等出了宫再说好么?咱们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会出事的。”

她说着,就伸手要来拉武昙。

武昙瞧见她眼中瞬间浮现的决绝之色,赶在她动手之前就已经灵活的往后连退了两步。

红絮一把抓空,顿时愣住,等反应过来,就更是心一横,还要再扑上来……

下一刻,武昙已经抬起手臂,露出了绑在小臂上的袖箭。

那箭头打磨的锃光瓦亮,映着阳光,反射出一丝凛冽的寒芒来。

红絮的脸色刷的一白,脚步不由的顿住。

武昙也敛了脸上笑容,眸色冰冷的盯着她,冷冷的道:“我知道你会武功,但是别过来,我就不信你能快过我手里的箭。”

说着,就拿眼角的余光四下打量,再次质问道:“梁元旭人在哪里?”

“你!”红絮那一瞬间恼羞成怒,几乎背过气去,却还是不得不耐着脾气好言相劝,“姑娘,奴婢真的不知道您到底在说……”

话音未落,武昙就是一声冷笑:“就咱们两个出宫,必然要被宫门守卫严加排查,甚至他们为了保险起见,还会将你我扣住,等景王妃出宫的时候再放行。你想不出任何差错的把我先带出去,想必……梁元旭会亲自出现做你的内应吧?只有他出面,才能顺利将你我带出去,他在哪里?你们约好了在哪里碰面?”

红絮已经来不及去纳闷这小丫头到底是哪儿来的暗器,并且又是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这一刻,就只怕是被路过的宫人看见了,那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虽然梁元旭有言在先,让她务必稳住了这个小丫头,最起码要保证别在宫里出乱子,可是这小丫头这般难缠,她已经是顾不得了,就只满脸愤恨的一咬牙道:“若是不想死的话,我劝你还是要乖乖听话的好,你可能还不知道,这两天在你吃的饭菜里都下了慢性的毒药,如果没有解药,你必死无疑!”

说话间,她眼中就更是显出恶毒冷厉的神色来,只等着看眼前这小丫头惊慌就范。

武昙与她对视,却不过当做笑话一场,反问道:“那你又怎么知道你送来的饭菜我就一定吃了?”

红絮的第一反应就是她在虚张声势,神情恍惚间还没等回过神来,就看武昙的视线已经落到她身后的某个方向,同时笑意凛然的扬声道:“景王爷,您这个婢女说她奉了您的命令给我下毒了?是否确有其事啊?”

------题外话------

我小昙子就是这样的狠角色,随时随地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敢坑╭(╯╰)╮

第347章 震慑(一更)

红絮听得一个激灵,蓦然回首,果然就见景王梁元旭带着个随从疾步行来。

武昙的声音清脆响亮,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半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红絮浑身的汗毛都被她嚷嚷的竖起来了,这一刻看见沉着脸快步行来的梁元旭,却是半点欢喜也生不出来的,只觉得王爷一定会以为是她办不好差事,必然要怪罪追究的。

“王……王爷……”她声音都在发抖,连忙就转身,低垂着脑袋跪了下去。

梁元旭快步走到跟前,同时也是心急如焚,忍不住目光四下的打量,一面却又不得不压下脾气,沉声的呵斥红絮:“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好好关照贵客的么?”

“奴婢不曾怠慢了姑娘……”红絮有苦难言,想要替自己辩解,可是——

武昙方才说过的话她还犹言在耳。

这小姑娘,不仅知道了他们想要设计扣留她的计划,甚至还扬言他们在饮食里下毒已然被识破的事……

这些事,都是极隐秘的。

尤其——

自家王爷若是还想和大胤那位景王爷合作,一旦他们用的这些下作的手段全部曝光,那么这场合作究竟还能不能继续下去就难说了……

真并不是她到底能不能制住一个小丫头的问题,而是关乎到自家王爷所图谋的大事到底还能不能继续下去并且成功的问题。

虽然红絮自认为自己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可眼下既然是到了这个局面——

她确实是没办法撇清的。

梁元旭此刻看着武昙手臂上蓄势待发的袖箭,也是气得眼皮直跳,额角青筋暴起。

他是不知道萧樾交给他的这个小丫头居然如此能惹麻烦,可毕竟就是个小姑娘,他压根就不放在眼里,只就冷着脸想用自己的身份压人:“这里不是说话理论的地方,就算是我府上的丫头说错话怠慢了……咱们有话出宫去再说。”

说话间,跟在他身边的随从就要上前。

“都别动!”不想武昙却半点情面也不给,手臂轻移,袖箭又对准了这个随从的咽喉,仍是冷笑着面对眼前的梁元旭道:“景王爷这到底是欺生还是欺负我年纪小,就想随随便便的拿捏我?我告诉你,今天不能把话说清楚了,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和交代,我就杀了她,咱们谁也别出去了!”

说话间,她袖箭又移回诚惶诚恐跪在地上的红絮那边。

红絮浑身瞬间绷直,脸上表情僵硬到说不出话来——

她可是半点不怀疑武昙这话的真实性,毕竟如果换做是她,知道有人给她下毒还试图暗算她,恼羞车能之下也会生出同归于尽的念头来。

这是在宫里,如果这疯丫头在这里射杀了她,那么他们景王府今天进宫的所有人就都别想顺利的出宫去了。

红絮面如死灰,惊惧不已。

梁元旭也没想到这小丫头会如此难缠,咬牙切齿的压了半天的脾气方才沉声叱问道:“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武昙翻了个白眼,努努嘴示意他看跪在地上的红絮:“您府上的丫头说她在我的饮食里下了慢性毒药,还威胁我要听她的话,乖乖跟她走,她说景王爷想要软禁我,并借以威胁我家王爷替你卖命效力?”

虽然这些都是实情,可是这么大一黑锅甩下来,红絮当场就近乎崩溃,忍不住的大声反驳:“你胡说!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你这根本就是信口雌黄!”

说着,就连忙膝行爬到梁元旭脚下,扯着他的袍子急切的辩解:“王爷,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奴婢前些天在郓城的时候得罪了这位姑娘,她这是故意栽赃奴婢,奴婢没说过这样的话,王爷也没做过这样的事,都是她……”

武昙冷然不语的看着他们主仆之间演戏。

梁元旭对红絮的忠诚还是相信的,可如果不是红絮说的,这小丫头又怎么会将事情知道的这样清楚?

他怀疑的是红絮这丫头得意忘形之下提前透露了他的计划和目的。

可是,却不能承认。

梁元旭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红絮一眼,随后才一咬牙又看向了武昙道:“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这个丫头出宫之后本王自会严惩,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你把袖箭先放下,咱们出去再说。”

因为武昙一直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防备姿态,梁元旭也是急疯了,虽然他让自己买通的一队御林军守住了御花园那边的入口,但这园子四通八达,要是有别人路过,那就糟了。

不得已,他只能自己试着上前来劝。

武昙见状,这才慢慢地垂下手臂,只不过在梁元旭离着她四五步远的地方,仍是一抬手制止了他:“我现在也信不过景王爷你,你别离我太近,咱们站着说话就好。”

这个人本来就不可靠,她人小力弱,一个大男人很容易就能把她打晕扛走。

届时他们只需要对外说是她突然生病晕倒,就能含混过去。

就是方才的前一刻,要不是她抢先下手逼开了那个叫做红絮的丫头,那丫头就能完全的制住她。

所以——

人在能力不足的时候,适当的小人之心是可以救命的。

梁元旭当面示好又被他驳了面子,盛怒之下不由的面色铁青,但还是止住了脚步,咬牙切齿的再次质问道:“那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罢休?”

武昙还没说话,他身后一直本分跟着他的那个随从突然就趁势往上一扑。

他眼中暴起凶光,扑上来的同时抬手就去砍武昙颈部。

因为势在必得,就只全力攻击,千钧一发之际,武昙便是目色一厉,一扬手,又洒出一把白色粉末。

那人全无防备,瞬间就吸入了好些进肺腑。

下一刻,爆发力十足的身体就如实一团死肉一样,砰的一声从高处坠落在地。

变故突然,梁元旭看得目瞪口呆。

跪在地上的红絮仓促爬起来,连忙上前挡住他,将他护着往后退。

武昙还只站在原地不动,她屏住了呼吸等待药雾散去之后才又冷然的再次开口说道:“景王爷是真要在我面前坐实了这个卑鄙小人的德行么?你府中的奴仆,一个两个的都敢威胁我对我动强,这就是你跟晟王爷合作的诚意?现在我反而是要开始相信这位红絮姑娘的话了,看来你真不是个能助我们王爷成事的材料!”

梁元旭被一个小姑娘不留情面的奚落,又要被一个婢女护着保平安,一时之间面子里子全丢了。

他觉得自己是生平第一次受此奇耻大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变化的十分难看。

这时候,他也已经不抱希望能凭着言语就诓骗住这个看似幼稚却心机深沉到匪夷所思的小姑娘,只就深吸一口气道:“本王和大胤的素无往来,他这样贸然提出结盟,并且其中要损害的还是我南梁国中的利益,本王无法完全相信他是人之常情。试想,如若本王半点不设防的与他合作了,替你们大胤边境解除了危机,他却撒手而去,并不兑现承诺替本王对付太子一党,本王岂非等于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不过本王对你并无恶意,想留你在皇都多住几日,本就是权宜之计。你应该看得出来,本王与晟王合作的意愿是真的,否则也不会在得到他的好处之前就冒险把你带到这里来。”

这个小丫头,实在是太过调转了,既然糊弄不过,那边索性实话是祸,跟她分析利害关系吧。

好在是他只是为了控制这丫头而用了些手段,但却并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只要想办法稳住了他,萧樾那里还能继续合作……

毕竟,萧樾也是要谋大事的人。

梁元旭的这番话倒算是诚恳。

武昙只是勾唇笑了下,物质可否。

为表诚意,梁元旭就拨开挡在他身前的红絮,亲自走上前来,从腰间摸出一粒药丸递过来:“红絮给你吃的不是什么毒药,只是会造成你中毒的假象,将来如有需要,本王还能以此为筹码跟晟王说道说道,既然现在咱们提前把话都说开了,那本王也不必枉做小人,这是解药,你服下吧。此地不宜久留,咱们马上出宫去,别的事都再说吧。”

武昙看了他手中药丸一眼,却是毫不领情的抬手打落在地。

梁元旭一愣,心中瞬间又是怒意沸腾。

“我没那么蠢,自进你景王府之后,你府上的吃食我一口没沾。”武昙踱步从他面前走开。

梁元旭倒抽一口凉气,随后就恶狠狠地剜了红絮一眼。

红絮惊恐的脸色一白,却只是心虚的垂下头去——

每次端进去的饭菜,她虽然因为轻看了武昙并没有盯着对方吃,可每次收拾碗筷的时候饭菜都有少的。

一开始武昙跟她说没吃的时候她还只当对方是虚张声势,现在对方连梁元旭给的解药都拒绝了——

她就不得不相信,这小丫头是真的从一开始就做了各种防备和准备的。

梁元旭脸色铁青的杵在那里,一时间也有点进退两难。

武昙自他面前踱步走开,却是主动问道:“所以,景王爷如今对我坦诚,是还想继续同我们王爷的合作是么?”

梁元旭虽然觉得她这语气太傲慢了些,也只能忍住了脾气,点头:“今天的误会,本王会亲自去向晟王解释,以争取他的谅解。”

不想,武昙听了这话却是不以为然的又笑了起来,漫不经心的转头重新面对他道:“那倒也不必这么麻烦,这些事,我可以不与我们王爷说的。”

不是她宽容大度,不跟这个梁元旭一般见识,而是——

就算她今天趁势杀了这个人,景王府里还有不少人知道梁元旭去郓城的行踪,就算真正进了萧樾的别院,知道与他见面的就是大胤晟王的人不多,也难保那几个知情人之间没有走漏风声的。

萧樾是可以叫人去灭口,可也难保能做到周全,一旦有了漏网之鱼,但凡是引起了南梁朝中皇帝和太子的半点怀怀疑,他们都有可能警觉和防备起来。

所以现在,并不是梁元旭要稳住她,而是——

她得稳住了对方。

只要让梁元旭觉得他还是萧樾的合作对象,他就不会把萧樾的目的泄露出去。

有他在前面挡着,同样也是给宜华长公主提供了一面挡箭牌。

所以,这个人虽然不可靠也没能力,却是相当好用,至关重要的一颗棋子。

梁元旭被她折腾半天,已然是精疲力竭,冷不丁又听她突然改了态度,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骤然瞪圆了眼睛狐疑不解的盯着她。

武昙迎着他的视线,笑出了满脸的怯意:“我随景王爷从郓城一路来京,咱们之间怎么都算是有节分交情了的,可是王爷应该还不知道我究竟是谁吧?”

萧樾身边这个小姑娘和大胤定远侯府方面的事,梁元旭虽然派人去仔细打听了,可是山高路远的,暂时还没有消息。

有关这个小姑娘的来历,他也暗示红絮去套过话,奈何这丫头刁钻,竟是半点也不肯透露。

现在她突然把话题引到这上面来,梁元旭虽然觉得不合时宜,却忍不住提起了兴趣来,狐疑又谨慎的盯着她:“你是谁?”

武昙莞尔,红唇微启,一个字个字清晰又缓慢的说道:“我叫武昙。景王爷应该……听过我的名字?或者,您至少是知道我父亲的……”

“什么?”梁元旭和红絮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全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梁元旭睁大了眼睛打量她半天,还是难以置信的再次确认道:“你……你是武勋的女儿?”

再细细一想,就更是一个激灵:“你就是萧樾想娶的那个武家女?”

现在震惊的已经不是她的年龄问题了,而是——

她是武勋的女儿,却对萧樾当面提起谋算她父亲的事完全的无动于衷?这到底都是些什么鬼事儿!

梁元旭两主仆看着她的表情见过一样,只有武昙笑意绵绵,收放自如。

她无所谓的耸耸肩,继续道:“要不然呢?景王爷以为我为什么要追随晟王殿下?实话告诉你吧,晟王要的是大胤边境安稳,而我……想要的才是武勋的命。”

说话间,她唇角突然就扬起一个极度冷酷的笑容来。

梁元旭看得又是心尖儿上猛然一跳,嘴唇动了动,想说话,武昙已经抢先说道:“我定远侯府的家务事,景王爷不知也罢,总之我走一趟为了对我们王爷示好,已经是拿出了足够的诚意了,在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二人的计划能成功的了。我可以不计较景王爷你前面对我的暗算,现在我只问您一句,您与晟王爷之间到底能够联手将这件事做成了?你若无二心,我也全力以赴,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这世上最稳固的关系,就是利益关系,只要大家的目标一致,就是最稳固的同盟。

梁元旭看着眼前少女脸上冷可决绝的表情,莫名的居然被激起了斗志,胸中隐隐有种热血澎湃的感觉。

“本王自然也想促成此事……”他说,话音未落,就听花园入口的方向有人高声的道:“奴才见过太子殿下!”

是他买通的御林军在给他通风报信。

梁元轩怎么来了?

梁元旭的面色微微一变,红絮看一眼还昏死在地上的那个随从,整个人都慌乱起来,低呼道:“王爷……”

这要怎么办?

她那里正在急的团团转,梁元旭也一时无措的时候,突然听见耳畔咻的一声。

冷箭破空,随后是红絮喉咙里发出的一点怪声。

梁元旭浑身的血液冻结,本能的循声一点一点转过去,就见红絮捂着喷血的喉咙,惊恐的瞪着一双眼睛,一点一点的软了下去。

武昙款步走到他身后,语笑晏晏:“其实我还是睚眦必报的,正好,景王爷也让我看看您的诚意和能力吧!”

梁元旭猛地回过神来,转头看见她眉目间带着挑衅和张扬的笑,居然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然则,还没等他冷静下来,那边太子梁元轩已经带着一队仪仗杀了过来。

第348章 天子死讯(二更)

今日早朝之后,梁元旭找了个机会去面圣。

他进宫,跟家里女眷进宫还是不一样的,景王妃是因为带了礼物要来孝敬皇后,再加上女眷本就讲究多,贴身带上十个八个婢女也是常事,可是作为亲王,梁元旭出入宫门通常都只带一个心腹随从的。

如今他那心腹昏死在地,全无知觉,红絮还毙命当场……

梁元轩疾步而来,片刻已经到了眼前。

他是太子,排场自是不同,身后跟着有内侍、婢女也有侍卫。

这里的异状,众人自然第一眼就看见了,他身后自己的四名侍卫迅速将他护住,后面紧跟而来的御林军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围拢上来,将梁元旭和武昙都一并往外隔开了。

有人警惕的大声道:“这里出事了,快,保护王爷!”

梁元旭前一刻还是被武昙惊得有点魂不守舍,此刻就算是心绪依然难平,也是飞快的强迫自己定下了心神。

武昙这时候就表现的像是个护主的忠仆,亦步亦趋的紧跟在他身边。

梁元轩走到近前时,已经有人去查看地上倒着的两个人的情况。

“皇兄。”梁元旭强压下心里的不适感,拱手行礼。

梁元轩看了眼地上倒着的两个人,整张脸上就迅速的罩上一层寒霜,语气里也带着高高在上的气势质问道:“本宫正准备去给母后请安,路过附近,你这怎么回事?”

梁元轩比梁元旭要年长几岁,应该是快有四十了。

他两人都不是皇后亲生,只是因为十多年前出现了一点变故,前太子也就是皇帝和皇后的嫡长子身死,梁元轩又借着武勋一事上位,被册立为太子。

比起偏胖的梁元旭,梁元轩的身量虽然不算很高,但身材还算正常,有着点练武之人的体魄。

此时他负手而立往跟前一站,气势就可以完全碾压梁元旭。

说话间,上前查看的人已经架着昏迷的那个随从过来复命:“回禀太子殿下,景王爷,此人只是中了迷药,昏迷不醒,另一个被暗器当场射杀,已经没了气息。”

梁元轩目色一寒,再看向梁元旭时候,面色就更添了几分不愉。

梁元旭汗颜,连忙请罪道:“皇兄恕罪,是臣弟管束不严,两个下人因为一点小事起了争执,进而大打出手……请皇兄网开一面,容臣弟把他二人带出宫去处置吧。”

“争执?什么样的争执能闹到现在这样,在宫里就出了人命?”梁元轩明显不是个轻易被蒙蔽的,当场就反问质疑。

梁元旭额头上已经开始隐隐的冒冷汗,却不得不强撑着表情道:“横竖都怪臣弟管束不周,在宫里出了这样的事,冲撞了父皇母后,臣弟愿意领罚。”

说着,就一撩袍角跪了下去。

武昙知道他在忌惮什么,可问题是——

两个下人不知轻重的在宫里争执,还闹出了人命?这样的事,拿到哪里也说不过去,但凡不是失心疯一心想死的两个奴才,就算再看对方不顺眼也不会在宫里和对方大打出手,因为这就是找死。

梁元轩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梁元旭,眼中怀疑的神色明显。

武昙从旁暗中观察了半晌,就只能勉为其难的上前一步,也拎了裙角跪在了梁元旭身后,惶恐请罪道:“太子殿下恕罪,并非我们王爷要包庇此二人,而实在是不想让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忧心,奴婢斗胆替我们王爷陈情一句……原是红絮姐姐不知怎的突然就要行刺王爷,王爷身边的人护主心切,上前与她过招,刚抢了她身上带着的暗器,却被她用迷药迷晕,后来是奴婢……当时情况紧急,奴婢迫于无奈才捡了暗器将她射杀的。”

梁元旭因为她这信口胡诌的一通说辞,已经是心惊不已,回过神来就扭头沉声呵斥:“不准胡说。”

武昙哪里会听他的,前面她已经悄悄的解开了手臂上的袖箭,抓在手里,此刻就拿出来,放在了地上:“奴婢自知有罪,当时也只是护主心切,一时没想那么多,请太子殿下恕罪。”

梁元轩眉头微蹙,使了个眼色。

他身边的人就上前将地上的袖箭捡起来,查看之后又双手捧着呈到他面前:“那婢女颈间致死的箭头确实是此暗器所射。”

不得不说,梁元旭身边的人还是相当得力的,听闻此言,马上就有人灵光一闪,快走两步上前,搜了红絮身上,最后捡起武昙扔在她尸体旁边的荷包拿过来:“殿下,是迷药。”

武昙三言两语把事情推了个干干净净。

梁元旭在旁边却是听得胆战心惊,一愣一愣的。

梁元轩将东西一一确认之后,就重又看向了他,语气冷然道:“这丫头所言,可都属实?”

梁元旭自己本来就难以自圆其说,现在虽然武昙的这番说辞一样会给他惹麻烦,可他却不得不顺杆下了……

因为一旦他否认,梁元轩必然要全面针对这个武昙发难审讯,而这个武昙的身份——

她绝对不肯去扛什么重刑替他遮掩,再因着她是武勋女儿的这个身份,梁元旭现在就是拼死也得保她,否则一旦叫她落到梁元轩手里,谁知道这丫头会不会临阵倒戈,把他给卖了!

为了掩饰情绪,梁元旭始终低垂着眼眸,闻言,才终于是一咬牙抬头迎上梁元轩的视线道:“是……这个婢女是臣弟府上服侍多年的老人了,却不知道是因为何事而对臣弟起了恨意并且生出歹心来,臣弟原是想着家丑不外扬,不想闹在这宫里的。既然皇兄明察,那臣弟也就斗胆的认了……确实是我府上的婢女想要对我行凶。身边的这两个下人,在宫中打斗和伤人虽然也是重罪,可是念在他们护主心切的份上,还请皇兄网开一面,莫要追究他们。”

事情用这个逻辑,好像是可以解释的通的。

梁元轩眯了眯眼,盯着梁元旭又是一阵打量,显然还是心存疑虑的,不知道具体在想什么。

梁元旭只就咬着牙等他的反应。

不想——

跪在他身后的武昙就又再次开口,语气愤然道:“太子殿下,您知道么,红絮姐姐居然是会功夫的,她这样的人却屈尊在王府做婢女,并且还胆大包天的公然行刺王爷……平时在王府里她也不是接触不到王爷,现在偏要选在宫里行凶,这其中是否还另有内情呢?”

“哦?”梁元轩突然失笑,倒是对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生出几分兴趣来,挑眉问道:“那么依你之见呢?”

武昙始终低垂着眼眸,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即使回话也不曾抬头看他,闻言就又不卑不亢的继续说道:“奴婢觉得她之所以在宫里行凶,保不齐就是为了将事情闹到最大,不管她行刺是否能成功,但是让我们王爷在宫里沾上人命官司,也是要饱受诟病和猜疑的。试想,她一个婢女,就算因故对主人家心存了怨恨,可又有什么理由会使得她如此这般的处心积虑?若是她自己的私心作为也还罢了,万一她是受了什么人指使……就是要针对我们王爷的呢?”

三两句话,就生生的将梁元旭从幕后主使变成了遭人算计的受害者。

梁元旭本来还胆战心惊,唯恐这丫头没轻重,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会连累到自己下不来台,可是听她话至此处——

即使心里依然还是恼她的,也着实的狠狠松了口气。

他比武昙更清楚梁元轩的性格和心思,他这个二哥这些年独得圣宠,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压根不把他看在眼里的,如果他惹上纵仆行凶的嫌疑,对方一定落井下石的趁机打压,可一旦他变成了受害者……

梁元轩反而就不太可能会借机针对他了。

此刻他的脸色控制不住的很有些难看,听武昙说完,放才又再拱手与梁元轩说道:“皇兄,这丫头只是护主心切,都是些臆断之言,也未必是真,何况……臣弟也自认为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值得对方这样处心积虑的暗算于我,也许……就是个误会吧。”

话是这么说,他脸上也跟着露出无奈又悲戚的神色来。

梁元轩这时候自然有他自己的思量——

能在宫里设计行刺的人,可不多,要么就是梁元旭自导自演,要么就是哪个兄弟设计的,而没准,还是为了祸水东引,嫁祸给他这个堂堂太子呢。

这件事看下来,就很有意思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明面上梁元旭都不该被追究的。

梁元轩略一思忖,面上神色就缓和了几分,长出一口气道:“起来吧,你这丫头的猜测也并非全无道理,确实,如果这婢女真是受了什么人主使进而在宫中对你不利的,那么她的动机就很值得深究了。这样吧,谨慎起见,此案交给大理寺查办,尸体先留下,老三你也受了惊吓,早些回去歇着吧。”

“是!”梁元旭爬起来,恭恭敬敬的躬身道谢,“是臣弟不察,给皇兄添麻烦了,多谢皇兄海量汪涵。”

“自家兄弟,说这些做什么。”梁元轩一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先错开他继续往前走:“本宫要去给母后请安,便不送你了。”

“恭送皇兄。”梁元旭仍是本分的行礼。

有人上前去搬了红絮的尸体离开。

武昙也爬起来,本分的垂眸站在梁元旭身后等着。

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未曾想,梁元轩走出去数步之后却又突然止步回头,沉吟着道:“老三……”

梁元旭刚放下一半的心瞬间又跳到了嗓子眼,连忙整肃了神情看过去。

梁元轩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武昙身上,颇带着几分兴味的打量道:“你身边这个丫头倒是忠心又机灵,不若割爱送予本宫可好?”

事出突然,武昙反正是一直垂首本分的站着——

她一点也不担心,梁元旭是怎么都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的。

梁元旭心头一阵慌乱,面上表情却竭力的维持冷静,与梁元轩对视笑道:“皇兄莫要怪臣弟小气,这丫头原是臣弟封地那边一个老忠仆托孤交代给王妃的,才被送过来没几天,王妃对这丫头也甚是喜欢,想要将她留在身边的,这才没几天,臣弟实在是不好再将她转送给皇兄了。”

景王妃和景王成婚也有将近二十年了,膝下依然空空,十年前难产拼死生了个女儿,可是还没养过两岁就生天花夭折了,王妃一直为此郁郁寡欢,每每看见亲朋妯娌家有跟她女儿年岁差不多女孩子都要忍不住的神伤……

梁元旭这么一说,梁元轩就自然以为是景王妃喜欢这个丫头,想留在身边。

方才他也只是一时兴起,觉得这小丫头临危不乱而且口齿伶俐,很有几分胆识,但既然景王府方面也是事出有因,他倒也不勉强,遗憾的叹了口气道:“哦!既然如此,那就当本宫没说吧。”

说完,就又重新转身,继续前行。

梁元旭再度目送,心里同时又是暗暗地松了口气。

待到梁元轩离开之后,他跟御林军那借了两个人,架着晕死的那个随从又带着武昙快步往宫门的方向走。

一路上,因为有外人在场,就也不好说什么。

梁元旭几乎是压了一路的脾气,好在是后半段没再出什么差错,倒是顺利出了宫门。

他是早上上朝之后就一直留到这时候,进宫时走的不是这西侧的宫门,宫门之外等着的是景王妃的车驾仪仗。

“王爷!”陪车过来的管事看见他们出来,连忙带人上来迎,一边从侍卫肩上接过那个昏着的随从,一面惊诧不已的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扯着脖子往一行人身后张望,没见到景王妃一起出来,就免不了更要胡思乱想了。

“没事。”梁元旭沉着脸道,转而又吩咐两个侍卫,“本王这有府里的下人接应,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是!”两个侍卫应声退下。

梁元旭示意下人先把他那随从带上马车,自己则是面沉如水的站在那里,神色很有些不善的与武昙对视。

武昙唇角扬起一抹笑,却是一副与他完全不同的神情:“怎么,我替景王爷解围之后,难不成您又改主意了,还想出尔反尔的扣留我在此处给你做人质?”

宫里出了这样的变故之后,梁元旭根本不可能再留她在京城,虽然方才梁元轩应该没看清楚她的长相,可回头因为红絮的事,必然还要去他府上问话甚至搜查的,武勋的这个女儿留在他手里,保不齐就要给他惹什么麻烦了。

可是今天他一再的在这个小丫头面前丢脸,此时只要想想就是满肚子火气。

“本王也不至于这么输不起,刚在宫里就已经说清楚了,前面的事全都是误会,至于你杀我奴仆的事,本王也既往不咎,只不过……前面你应承本王的事,应该也不会变卦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所有烦躁的情绪,梁元旭冷声说道。

“当然,我说到做到,我与景王爷一样,既往不咎。”武昙道,冲他一扬眉,“既是如此,那我也就不再叨扰景王爷了,您的诚意我会转告我们王爷,稍后你们再自行联系吧。”

梁元旭还想说什么,武昙却明显没了再跟他废话的耐性,转身四下张望起来。

片刻之后,远处路边的大树后面就相继出来几个人,骑了马很快奔到眼前。

“二小姐。”几个人也无废话,上前给武昙行礼就递了缰绳给她。

武昙翻身上马,才又居高临下的冲梁元旭绽放一个笑容道:“景王爷,希望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也没等梁元旭反应,就带着接应她的这个几个人策马扬鞭而去。

“王爷……”梁元旭身后,也有几个劲装打扮的人追上来,火急火燎的道:“那两个丫头前两天进城之后小的们遵从王爷的命令,未免打草惊蛇就暂时没动她们,今天一早她们果然出现在附近,可是小的们想要拿下她们的时候却被她们给逃脱了,这些人……前面没注意到……”

梁元旭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字来:“还用问么,这丫头是做了两手准备,早就在对本王严防死守了!”

一开始他没叫人在回京的当天就拿下青瓷和蓝釉,为的就是怕一旦失手反而会打草惊蛇,因为他不确定这皇都之内还有没有萧樾的内应,好在是武昙和这俩丫头约好今天在宫门外见,他就把人手安排在了今天。

届时——

武昙人已经在宫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算外面真的打起来并且闹出了大的动静,她也一样不知道。

至于青瓷和蓝釉,能不能拿住已经无所谓了,只好把她们逼走,不让她们接应到武昙就好。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在外面安排的事还算顺利,宫里明明都设下天罗地网了,居然他亲自出面都没能拿捏住这么个小丫头片子!

这简直就是生平的奇耻大辱。

却偏偏——

跟她和萧樾合作,有利可图,他还不得不忍耐着就让这个小丫头在他头上放肆撒野。

事情到了这一步,虽然大方向没有出现偏差,他跟萧樾还有希望继续合作下去,可终究——

他这心里是憋了好大的一口闷气的。

“那……还要不要追?”那下属进一步追问。

“不必了。”梁元旭恶狠狠的道了句,随后就甩袖朝自家的车马队走去,“回府。”

武昙走了,他得赶紧回府安排个替身,回头大理寺的人去查红絮的案子,必然要再询问今天在场的这个小丫头的。

这边一行人护送着武昙,沿着人迹罕至的胡同一路穿行,武昙原以为是回四叶胡同的,不想他们走了半天,最后却是在城门附近停了下来。

武昙不禁奇怪:“这是……”

几个人翻身下马,从马背的褡裢上拿了衣裳给她:“王爷在城外等候,让二小姐马上出城。”

“什么?”武昙大为惊讶,“他亲自来了?”

说着,就不由的扯着脖子朝城门口的方向张望。

“是!”几个人也不多言,就径自背转身去,用身体替她遮挡。

武昙也顾不得太多,解了披风,飞快的脱下外面的裙衫把衣裳换掉,改装之后就拿了路引出城。

这几个人没出城去送,她出了城门,外面青瓷和蓝釉就迎了上来:“主子!”

武昙顾不上管她们,只就问道:“王爷呢?”

“在前面!”两个丫头也都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并不多言,护着她快步而行。

萧樾的马车停在前面不远处的茶棚外面,两个丫头把武昙带过去,直接把她扶上了车。

马车里,萧樾显然是连日赶路来的,精神不济,正在闭目养神。

听见动静,他就睁开眼,伸手接了武昙,一边命令外面扮做车夫的雷鸣:“走吧!”

武昙见他一脸的疲态,直觉的就是有什么重大的变故发生了,目光紧盯住他问道:“王爷怎么还亲自过来了?不是说在郓城等我么?”

“胤京出了点变故,本王来接你,咱们得马上赶回去。”萧樾道,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给她。

武昙折腾了一上午,确实口干舌燥,接过去一饮而尽,然后才惴惴不安的重新看向了他:“胤京?出什么事了?难道是我父亲……”

“萧植驾崩了!”萧樾说道。

------题外话------

嗯,近期的第二只彩蛋降落,变态皇帝突然嗝屁了,连个特写镜头都不带的╭(╯╰)╮

ps:昨晚上传出了问题,据说后来显示两章是重复的内容,白天重新上传了,现在应该可以正常衔接剧情了吧?

第349章 怨恨(一更)

“什么?”武昙倒抽一口凉气,不由的大惊失色,低呼道:“怎么会……这么突然?”

“不知道!”萧樾的神情语气,也都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说话间,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反正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大行了,路上再说吧,走。”

他是匆忙赶来的,只带了包括雷鸣在内的四个随从,是一大早刚到。

武昙反正是已经进了景王府,并且安排好了进宫接洽宜华长公主的事宜,既然都安排好了,他是着急,却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反正他连续两个昼夜不眠不休的赶路,也是累得很,索性就换了马车之后带着随从们在城外休息。

萧植的死,确实太过突然了,也有点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前世的时候,萧植驾崩已经是来年的事了,所以他暂时就一直没往这方面想,前阵子他人在北燕,尤其是沉樱和燕霖的婚事敲定之后,据说萧植得到消息之后又很是发作了一番,受了莫大的刺激,加重了病情。

可他确实没想到,对方会突然之间就这么驾崩了。

这个消息,同样也是打了武昙一个措手不及。

她自己又倒了杯水灌下去,然后才忧虑不已的抬眸看向了萧樾,忖道;“这消息可靠吗?会不会是什么圈套?毕竟陛下驾崩,王爷作为他的亲兄弟,是一定得第一时间赶回京城去奔丧的。”

她要拿水壶去倒第三杯水的时候,却被萧樾按住了手腕:“缓一缓再喝,水是凉的。”

武昙依言松了手,他才又继续说道:“消息肯定是没错的,朝廷的讣告暂时还不曾抵达边城,是本王留在京城的探子私底下先传的信,就在你离开郓城的那天夜里的事,宫里现在已经在着手安排丧仪了。本王出使北燕的使团已经在回程的路上,本来我想让他们拖一拖,等着你的行期,可是赶上这件事……就只能咱们尽快赶回去了。”

皇帝驾崩了,那就意味着整个大胤朝中的格局要进行更新换代的新一轮的洗牌。

现在元洲城的事正在棘手的当口上,出了这种事,无论对萧樾还是武昙还说,都不算是什么太好的消息。

武昙咬了下嘴唇,勉强压下心中的慌乱,然后才又重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沉吟道:“那么……太子会登基为新帝么?”

萧樾伸手将她挪过去,让她靠在自己怀里,避免路上过分的颠簸,一边道:“按照我大胤朝的祖制,还是死者为大,在大行皇帝大丧期间,太子会以监国的身份理政,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大行皇帝的陵寝下葬,朝中才会举行新帝的登基大典。”

武昙心中是难免的忐忑不安,又仰头去看他:“那你……”

虽然萧樾一直不算明着跟她谈过那件事,可是就他目前的处境和在做的事情来看——

虽然对朝廷来说都是有益的,可是从根本上已经有太多逾越皇权的地方了。

以前萧植在位时候就忌惮他,容不下他,现在江山易主……

对于那个小太子的态度和心思,谁又能拿的准?

而现在,主要是萧樾最近把大部分的精力都耗费在和北燕还有南梁的纠葛上了,他在朝中的根基还不算稳固,势力也还没有集中的壮大和扩充……

这种情况下,武昙拿不准他现在究竟是作何打算的,忧虑之余,一颗心就忍不住的砰砰直跳。

萧樾将她拥入怀中紧了紧,下巴摩挲在她头顶,不是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只就声音低沉的安抚:“没事儿。且先回京城看看再说,就冲着眼下南境的这个局面……朝中诸事先撇开也好,因为我也确实是分身乏术去应付。”

萧昀,前世的萧昀就承袭了萧植的衣钵,对他忌惮至深,一直蛰伏在那里,伺机而动,想方设法的等着制造机会可以名正言顺的锄掉他。

而今生——

他回朝早了两年,那小子就目前来看,也绝对是对他没什么善意的。

皇权大位之争,存在于皇家,有时候也并不是野心和使然,而是求生和自保的底线……

现在的萧昀,与他而言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他不至于会因为前世的种种就对他耿耿于怀,可那仅仅是不究前世而已,这一世,如若这小子还是想不开的非要与他为难,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只是——

无论如何,萧植驾崩,他既然现在已经不是戍边的武将了,作为一个在朝的亲王,哪怕是做做样子也要赶回去奔丧的。

此时,元洲城。

陆之训在陆府停尸七日,请和尚道士做足了七日的法事之后,就拉去了城外陆家的祖坟下葬了。

这些天里,陆家上下愁云惨雾,即便前来吊唁的宾客不少,也依旧是难掩萧条。

他的所作所为,因为武青钰求情,武勋又“勉为其难”的答应不对外声张,所以军营上下除了武家父子和两位副将,其他人就只知道他是意外亡故,连自裁的实情都不知道。

大家都是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但凡是能跟他攀上交情的,都趁着休沐去吊唁过。

所以,陆家的这场白事也算办得热闹风光了。

陆之训下葬的第二日,突然就变了天,温度降下来好些,夹杂着毛毛雨,冷风一起,竟是颇有几分初冬的寒意了。

早上,武青雪起身有些晚。

她自陆之训过世那天受惊吓动了胎气,最近的精神就一直不太好,即便是灵堂都没能过去几回,一直恹恹的在房里养胎。

钱妈妈撑着把大伞,提着食盒从院子外面进来。

“妈妈来了!”守在廊下的丫鬟小玉赶忙迎上来帮她搬食盒。

钱妈妈走到廊下,收了伞,一边拍打着肩上的水珠一边轻声的问:“夫人还没醒么?”

“还没动静呢。”小玉道,“奴婢一直在这里守着,夫人没叫人。”

武青雪有了身子之后,脾气就格外的暴躁些,睡觉的时候听不得半点动静和吵闹,夜里的时候为了伺候她,是没办法,必须有丫鬟睡在外间的榻上,可是天一蒙蒙亮,丫鬟起床了就会自觉的避到外面来,好让她能清清静静的继续睡。

“平日里这时候也差不多该起了。”钱妈妈看了看外面阴沉沉的天色,喃喃的道,把雨伞立在门边,放下袖子就要去推门,“我进去看看。”

话音未落,房门却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武青雪披着件厚披风站在门口。

她阴沉着脸,面色憔悴。

这阵子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钱妈妈虽是看的心疼又揪心,也还是不得不强打精神扯出个笑容来,伸手去扶她:“小姐醒了?奴婢刚还准备叫您起身呢,该用早膳了。”

武青雪一时没应声,盯着外面湿漉漉的天地看了好一会儿。

“小姐?您怎么了?”钱妈妈忍不住的问道,“变天了,怕是要凉下来了,您现在身子重,受不得寒,一会儿奴婢让他们给搬个火盆来吧?”

武青雪这才缓缓的从外面收回了视线,木着脸道:“给我梳妆更衣吧,我要出门。”

“啊?”钱妈妈和小玉都吓了一跳,钱妈妈定了定神赶紧劝,“今儿个天气不好,而且大夫交代了,让您最近不可劳累了一定要静养……您需要什么,交代给奴婢就好,奴婢去办!”

武青雪已经不由分说的往屋里走:“我要去看望父亲,你替不了。”

她的脾气就是这样,又因为是家里的长女,一直说一不二。

说话间武青雪已经坐在了妆台前。

钱妈妈虽然心里一百万个不乐意,但确实也知道拗不过她,就只能递了眼色叫小玉带人进去服侍。

收拾妥当了,钱妈妈怕她受凉,又特意去灌了个汤婆子塞进她手里,又拿了轻裘给她裹住,带着下人拥簇她出了门。

陆家老夫人自从儿子去世,也是浑浑噩噩的病下了,她亲闺女日夜不离的侍候在榻前,再加上这个小姑子生性懦弱,平时就不怎么敢在勋贵人家嫡女出身的嫂子面前露脸,这几天竟也差不多是互相不来往的。

所以,武青雪今日执意要出门,陆家上下倒是也没人过来劝着拦着。

钱妈妈提前叫人备好了马车在二门外等,陪着武青雪坐在车上就吩咐车夫:“走吧,去帅府!”

不想,随后就被武青雪抢白:“不去帅府,出城去军营,父亲这两天不在城中。”

武勋被重伤的事,武青钰没说,陆之训的葬礼期间武勋也没露面,倒是武青钰体谅她,前些天一直在这边帮忙,私底下说话的时候就只说是父亲军务繁忙,来不得。

钱妈妈听得勃然变色:“这……大小姐,这样不好吧,军营重地哪儿是能随便出入的,而且您这还怀着身子呢,胎都还没坐稳,这阴雨天城外的路还不好走,要不……还是改日吧。”

“我没事。”武青雪冷着脸道。

她的视线落在这车厢的一角,但是目光又好像完全无落点,整张脸上的表情都透着鲜明的肃杀之气。

钱妈妈早就发觉她这阵子不太对劲了,不过就自我安慰是她伤心过度,过阵子情绪稳定了就好了,现在见她这冷着脸一意孤行的样子,心里却打起了鼓,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试探道:“大小姐,您这么急着去见侯爷是有什么事吗?眼下姑爷的丧期未过,您这还在热孝之中,这样抛头露面出来也是不好……”

武青雪显然极不耐烦她说这些,不悦的皱了眉头,横过来一眼,冷声道:“你不是说夫君自尽当天我二哥有从他书房拿走一封信件么?这些天他却对我只字不提?夫君就这么没了,他总不能是无缘无故的就那么想着去死的,这其中必是有个什么缘由的,我不能这么糊涂着,我得去问个清楚。”

原来她憋了这么多天的劲儿,为的竟然是这个?

钱妈妈看着她那冰冷的眼神,就觉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神情闪躲着小声道:“奴婢那也是凭空猜测的,兴许也没什么内情呢……”

当时武青钰拿走那封信之后,钱妈妈是看见他在武青雪的院子外面拆看的,当时觉得他神情不太对,后面就偶然跟武青雪问起,结果武青钰却压根没把信的事跟武青雪说。

她以为这事儿都过去了,也没什么打紧的,不想自家小姐居然是耿耿于怀的记在了心里。

“不管是不是你我多心,我总归要当面问过了才算。”武青雪道,却是一副决绝的语气,不容辩驳。

钱妈妈是觉得她这样贸贸然找到军营去纯属胡闹,可是又太知道自家大小姐的脾性了,明知道劝不住,索性就也不再多言。

武青钰那边,这几日一直在忙着帮武青雪办陆之训的后事,直到昨天下午回营,又去城外安置那些流民的地方跑了一趟。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士兵们全都无恙,流民里另有三人染了病,其中两个病情比较重的,不治身亡,还有一个刚发作不久的,几个大夫全力救治,病情倒是好转了。

这样一来,他也就放心了,命令驻扎在外的士兵拔营回了大营,又给了些盘缠,打发了那些流民北上。

昨天半夜他才回的军营,今天一早又冒雨带士兵操练,才刚回到自己的帐篷洗了把脸,换了干爽的里衣和袍子,长泰就满面难色的进来禀报:“公子,大小姐来了,营门的守卫不敢违抗军规私自放她进来,又怕侯爷知道了要动怒,耽误养伤,可大小姐就是赖着不走,说一定要见您和侯爷。”

武青钰眉头紧蹙,这样的天气,妹妹还挺着大肚子,他当即就掀开毡门往外走。

“公子,下雨!”长泰拿了雨伞赶紧去追。

武青钰一路疾行,果然,隔着老远就看到被钱妈妈扶着立在营门之外的武青雪。

他心中一阵气恼,连忙加快了步子迎上去,不悦的斥责:“谁叫你跑到这里来了?”

“二公子!”钱妈妈满脸难色的连忙行礼,“都是奴婢不好,没能劝住大小姐,可大小姐的性子倔您是知道的,奴婢也……”

武青钰没工夫听她废话,只就冷着脸对武青雪道:“你赶紧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不想,武青雪闻言,竟是一句话没有的直接屈膝就往满是泥泞的地上跪去。

“大小姐!”钱妈妈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双手把她担住。

武青钰见状,也是匆忙的抢了一步上前,深锁了眉头低声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武青雪表情坚毅的看着他,开门见山道:“听说那日二哥哥从我夫君书房里拿回来一封信,我想要看一看。”

武青钰的眉心猛地一跳,神情就更露出几分凝重来。

武青雪见他迟疑,眼中却是瞬间迸射出强大的怨念之气来,咬牙道:“我要知道真相,不能让他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二哥你若是还顾念着咱们兄妹的情分,就让我看看那封信。你若是实在不肯通融,那么……我便跪在这里,等父亲过来。”

她说着,竟是半点不带犹豫的,就又再屈膝往地上跪。

武青钰下意识的拦了她一把,一边抓着她的手臂,一边却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变得十分难看。

兄妹两个对峙片刻,武青钰也知道自己这个大妹妹并不是个好糊弄的,虽然他也不想刺激她,但是犹豫再三,也还是咬牙点了头:“你跟我来吧。”

到底是陆之训自己有错在先,这个结解开了就好。

第350章 亏心(二更)

大胤的军营,并没有女子禁入的规定,卫兵会拦,只是因为闲人免进。

武青钰带着武青雪回到自己帐中,从案头的兵书下面拿了保存的那封信给她。

钱妈妈也是识得几个字的,紧张的也不由凑上去看。

看过之后,武青雪还没说什么,她就难以置信的不住的倒抽气,慌乱的喃喃道:“这……这……这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说着,就一个激灵,又满是期待的抬头看向武青钰:“二公子,这其中别是有什么误会吧?”

侯爷的爵位最终会是二公子的,这件事是孟氏和钱妈妈都心知肚明的秘密。

别人也许会相信陆之训是真的一时头昏脑热,为了替武青钰争这个爵位才出了昏招,可是——

对钱妈妈来说,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陆之训向来对武勋言听计从,买凶刺杀这样的大事,他自己怎么做得?

可若说是侯爷指使——

钱妈妈思及此处,忽的又是打了个寒颤,恍惚之间倒似是有些明白了。

若是侯爷指使,那一切就说得通了,买凶行刺,是真的准备这就锄掉府里世子,好让二公子有机会取而代之了……

然后事情败露,姑爷就做了替罪羊?

钱妈妈是孟氏的心腹,又是陪嫁丫头,从孟氏还待字闺中时就跟随伺候了,但凡是和孟氏有关的事,她就全都知道。

此时越想就越是确信就是这么回事,神色惊疑不定间就演变的分外复杂。

是为了二公子的前程,侯爷做什么都无可厚非,只是——

可怜了大小姐,却为这事儿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武青钰见她表情古怪的不住变化,却也没有过分联想,毕竟是个人知道了这样的内幕都要受点惊吓和刺激的。

武青雪手里捏着那信纸,仿佛难以置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方才缓缓的抬起眼睛看向他,再次确认道:“这件事……确实是真的?”

武青钰面色凝重的点头:“当夜军中的情况一度十分凶险,虽然大哥侥幸逃过一劫,可是因为给了外人可乘之机,混进来了真正的刺客,父亲这阵子还因为重伤下不来床,一直在帐中休养。消息没外传,是因为怕被南梁人察觉了,会趁虚而入。”

陆之训居然是为了爵位的事才丧命的?

武青雪虽然料定了此事之中必然还有内情,可这一刻看见陆之训的认罪书时还是大受打击。

她手里握着信纸,一点一点慢慢地坐在了身后的坐榻上,目光变幻不定,心里一阵乱糟糟的。

武青钰倒了杯水给她。

她捧在手里,指尖都在微微发抖,又缓得一时才浑浑噩噩的将杯子凑近唇边大口的吞咽。

水是温的,倒是不会刺激肠胃。

武青雪喝完之后,脸色才稍微冷静下来,好看了些。

武青钰也这才语气沉痛道:“我与父亲也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本来父亲是要按照军法治罪处置的,后来……我跟大哥求了情,念在你怀有身孕的份上,大哥答应了不予追究。这件事,我本不打算告诉你的,怕你以后也要跟着尴尬。总之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切尘埃落定,你也只当今天没看见这封信。我知道你要强,以后到了大哥面前,你就当不知道,不提也罢,只管安心养胎就是。妹婿做的事,虽说不是我授意,但终究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我会照顾你们母子的。”

武青雪手里抓着那封信,神色恍惚,明明是听见了他说话,可是字字句句入耳,她又仿佛一个字也没过心。

钱妈妈自己那边受到的刺激更大,根本没顾上宽慰她。

帐篷里的气氛一时压抑又沉寂。

许久之后,武青雪突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她手扶着后腰缓缓的站起来,一边顺手将手里的信纸揉在了掌心里,一边咬着牙尽量隐忍着脾气道:“既然来了,我就顺便去探望一下父亲吧,我这个做女儿的……居然都不知道他受了伤。”

她的神情,看上去其实很不自然,只不过武青钰也只当是她一个女子受了信上那件事的刺激才会如此,并不曾多想。

钱妈妈也赶紧收摄心神,上来扶她往外走。

武青钰引着她出帐篷:“我陪你过去吧。”

“不用!”走到帐篷门口,武青雪就抬手拦住了他,唇角勉力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来,“二哥你忙吧,指给我帅帐的位置就好,我自己过去,和父亲说两句话就走。”

武青钰略想了下就点头:“那好吧,雨天路不好走,你注意着点,右前方绕过去,最大最高的那个帐篷就是。”

“好!”武青雪含糊着应了声,就被钱妈妈扶着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

武青钰站在帐篷门口目送,神色之间一片怅惘。

妹妹才十六岁,年纪轻轻就没了夫婿,后半生若是不改嫁,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家里母亲的事还一直悬而未决,如今武青雪这里又出了这样的变故,总有种祸不单行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武青雪主仆已经拐过一个弯,走得没了影。

长泰从旁边凑上来,小心翼翼的问道;“二公子,信上说的事,大小姐信了么?她应该不会再另外起疑了吧?”

他们是猜测陆之训背后必然被人收买和指使了,可是二公子对大小姐解释,肯定就是力求尽快将这件事的风声给压下去,不叫她再惦念提及了,自是希望一切止于这封信上的内容。

“那倒不至于。”武青钰飞快的收摄心神,“她到底只是个妇道人家,军中有关的事,她想不到那么深远。”

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瞬间就又眉峰敛起,正色问道:“这些天让你去暗查和陆之训有所往来的可疑人等,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长泰摇头:“去陆家吊唁的所有人属下都一一甄别排查过,并且还套过陆府陆之训的随从和军中用得顺手的亲兵的话,也都没人知道他还跟什么可疑的外人接触过。”

武青钰闻言,就更是一筹莫展的思忖道:“我一开始觉得指使他的一定是南梁的奸细,可父亲遇刺重伤都已经七八天了,虽然咱们军中及时对外封锁了消息,可如果事情是南梁人的刺客混进来做的,就算不用打探,他们也该知道父亲已然被刺客重伤,可是这些天里,对面城池也没有半点调兵动武的迹象……”

当时真正刺伤武勋的那个刺客已经当场逃脱了,必然会把自己得手的消息带回去给指使他的人。

但凡是南梁人做的,那么他们既然知道武勋被重伤,这时候趁机起兵攻城,趁虚而入就是最好的时机……

可是,对方却半点动作也没有,就好像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难道——

是他追查的方向错了?

武青钰想来就百思不解,一筹莫展。

长泰忙道:“公子您一大早起来还没吃东西呢,属下去给您拿点吃的来,午后还要巡营呢。”

“嗯!”武青钰转身进帐篷,一边吩咐,“雪儿那里,她要是回去了,记得告诉我一声,再安排两个亲兵护送。”

“属下明白!”

与此同时,另一边武青雪也由钱妈妈扶着去了武勋的帐篷。

武勋受伤,这已经是第八天,虽然有大夫精心调制的金疮药替他诊治,可是因为胸前的伤口是贯穿伤,一时半会儿也还不能随意下地走动,只能在床上养着。

他的亲兵进去禀报,说侯府的大小姐来了,他当场就变了脸色。

可是人都到了帅帐外面了,又是他自己的亲生女儿,总不能再赶走,他便让亲兵拿了软枕给他撑在身后,坐了起来。

武青雪从外面进来。

因为下雨,郊外的路又不好走,这时候她的绣鞋和裙摆已经全湿全脏了。

武勋看过去一眼就皱了眉头,板着脸训斥:“这样的天气怎么还到处乱跑,再者说了……这军营重地,岂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能来的?简直胡闹。”

武青雪走上前去,看见他灰败的脸色和明显消瘦凹陷下去了的脸颊——

很奇怪的,脸上并没有一个女儿在见到重伤的父亲时候的伤心和担忧,反而十分冷淡和阴沉。

她抿着唇,一语不发的往前走。

武勋何等机警的一个人,自然立刻就发现了反常,只是还没等反应过来,武青雪已经直挺挺的在他面前跪了下去。

武勋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一时怔愣。

武青雪言简意赅的已经抛出几个字:“父亲!我要回京城。”

武勋听的一愣,和钱妈妈一起倒抽了口气,然后脸色就又瞬间更阴沉了几分下来,再次确认道:“你刚说什么?”

“女儿说,想要回京城。”武青雪道,扬起脸来,神色间再不是平时见到父亲时候的恭敬和顺从,冥冥之中仿佛是带着很浓重的怨念和戾气,一字一顿,不卑不亢。

武勋被她这神情语气震得心头猛地一跳,腮边肌肉不受控制的痉挛似的动了动。

钱妈妈也有点慌张了,赶紧弯身去拉武青雪,一边低声的劝道:“大小姐说什么胡话呢,您现在怀着身子,胎都没坐稳,哪能奔波。快别说孩子话,起来吧,侯爷也正病着呢。”

武青雪却是完全不为所动,使劲的甩开她的手,脸上表情仍是坚决的死死盯着武勋。

武勋在家中一直是个很有权威的父亲,还从没有哪个孩子在他面前这样给他示威让他下不来台的……

加上他这阵子不能下地,很多事情都只能看着干着急,本来已经情绪暴躁了,此时更是一点就着,紧跟着也是目色一沉,怒喝道:“别在这里给为父耍小孩子脾气,赶紧回家去!”

到底是因为陆之训的事,他自认为愧对女儿,却也只能尽量的压抑住脾气,没太让武青雪难堪。

本来他都已经忍耐退让到了极致了,却完全不曾想他这个向来恭谨懂事的长女今天却突然一反常态,非但没有顺着台阶下,反问闻言冷笑一声,反问道:“家?父亲叫我回哪个家?我现在的家在哪里?”

要知道,武勋在定远侯府就是绝对的权威,就是老夫人跟他之间说话也都是有商有量的。

钱妈妈眼见着大小姐当面顶撞侯爷,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见鬼一样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大……”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看到这两父女各自的神态,就又吓了个哆嗦,话就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不说不出来了,只有眼珠子惊惶的在这两人脸上胡乱的来回。

武勋的眉心已经拧成了疙瘩,紧盯着跟突然失心疯了一样的女儿,不悦道:“你当然是回……”

陆家了……

武勋话音未落,武青雪却突然一甩手,把攥在手里的纸团砸在了他身上,同时满怀着怨愤的厉声道:“拜父亲所赐,女儿现在已经成了个人人耻笑的寡妇,我已经没有家了,您还叫我回哪里去?”

她扔出去的是揉在手里的信纸,陆之训的绝笔。

那封信武勋之前就看过,即使现在已经被揉成团——

他自己就是心里有鬼,哪怕只听武青雪这话就清楚明白她这砸过来的到底是什么……

被自己的女儿当面这样咒骂,自然是一件极端丢脸的事,武勋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瞬间就变化的十分精彩,他咬着牙,却没有先对武青雪发作,反而是在第一时间就目光狠厉的刷的射向了钱妈妈。

钱妈妈本就被武青雪的举动吓傻了,怔在当场,见状便是腿一软,直接就跪在了地上,脱口澄清:“不是奴婢……不是……”

侯爷这别是怀疑是她跟大小姐说了那些私密事吧?

钱妈妈自觉大难临头,满头大汗的急于解释,可偏偏被武勋这阴鸷的眼神盯的,反而是舌头打结,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这正急的不行,武青雪却恍然从她和武勋的互动中瞧见了玄机,讶然的拧眉看过来,不可思议道:“钱妈妈?你还知道什么?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跟我说的?”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像父亲和钱妈妈之间还有他们彼此都心照不宣的秘密?

钱妈妈冷不防自己居然引起了她的怀疑,下一刻就更是吓得汗出如浆,跪在那里瑟瑟发抖,不断乞求的看着武勋。

武勋也是瞬间懊恼。

他狠狠的闭了下眼,借以稳定情绪,下一刻就重新看向了茫然的武青雪道:“赶紧回去吧,别在这里胡闹,你既然已经看过了陆之训的绝笔信,就该知道,此事没有公开处理就已经全是为着你的将来打算的,你莫要再胡闹了。”

武青雪的思绪被拉回来,眼中瞬间就又攀爬上来浓厚的愤恨之色。

她踉跄着爬起来,像是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也一样居高临下的盯着武勋低吼:“父亲你说这话难道就不觉得亏心吗?我真的发现我好像是头次看清楚父亲您,您怎么能用这样坦然的神情说出这样的话来?父亲,我虽然不了解你,可我了解我自己的夫君!陆之训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初你为什么会给我选了他做夫婿?还不就是因为他一无背景靠山,二无自己成事的大能耐?咱们都心照不宣,我这个女儿,根本就是你送出来拉拢人心的一颗棋子而已。他这样一个人,对你感恩戴德,唯命是从……”

她说着,就又捡起落在被子上的那个纸团,急躁的飞快的扯开,不管不顾的拿着在武勋的面前晃:“这上面说的事,你说是他一意孤行自己的主意?父亲信吗?我可是不信的。如果他真的做了这样的事,那么也只有一种可能……”

武青雪一开始好像还是怕外面的人听见动静,是压抑着声音在低吼,可是越说情绪越激动,到了后面音调就有点不受控制的拔高了……

武勋眼中泛起浓厚的一道杀光,再不能任她放肆下去,当即怒吼一声:“你给我闭嘴!”

武青雪打从骨子里其实还是很害怕和敬重这个严厉的父亲的,被他吼了一嗓子,整个人就像是被突然过境的风雪冻住了。

而下一刻,等看到他眼里的那道幽暗的光,就一瞬间又受了刺激,突然发起笑来,笑的眼泪都掉下来,一边笑一边晃着手里信纸:“我为什么要闭嘴?是我刚好料中了父亲的心事?是我全都猜对了是不是?”

武勋气得浑身发抖,可奈何他现在伤口正在愈合的关键时期,实在不想因为这样的琐事就暴怒再抻裂了伤口,于是就只能攥着拳头,双眼喷火盯着在他面前仪态全无发疯一样的长女。

武青雪游魂一样兀自在偌大的帐篷里转了一圈,之后又迅速的奔回了武勋的榻前,又跪了下去,流了满脸的泪,仰着脸看他道:“可是父亲你这是为什么啊?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害我啊?既然你一开始就没把陆之训当人看,随时随地都能推了他出去替死,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我嫁给他啊?你现在让我怎么办?怎么办?”

她说着,又挺出尚未显怀的肚子给武勋看:“我现在怀了他的孩子,还是个嫁过人死了丈夫的女人……父亲,我是你的亲生女儿……”

她一边说一边哭,仿佛是为了发泄这些天里积压在心里的情绪。

只是——

哭到一半,却是脑中灵光一闪,哭声就又戛然而止。

“不对!”武青雪重又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盯着靠在软枕上,脸色铁青的武勋,声音压抑又带着难掩的兴奋道:“你为什么要暗算大哥?是……为了让我哥哥袭爵?”

确实如武青钰所言,她一个闺中女子,眼界有限,想不到更深远的层次里去,武青雪之所以一开始就笃定了武勋才是事情的主使,就只是因为她太了解自己那个夫君的斤两以及他对武勋的忠诚了……

谋杀武勋最看重最得意的嫡长子?这样事,陆之训打死也不敢瞒着武勋去做!

所以,她就只是一时头脑发热才跑来找武勋兴师问罪的。

是直到了这一刻——

才恍然意识到了事情的关键。

武青雪眼睛里,都闪烁着兴奋的火光。

可是被她这样两眼放光的盯着,武勋却觉得像是被人当街凌迟一眼的羞恼和难堪,于是,他最后一次强压下去脾气,闭上了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不是想回京城么?好!我让你回去,但是你现在马上给我走,回城去。”

武青雪这时候关注的重点已经不在这里了,激动地一把又握住他的手,还要再问定远侯府世子之位的事,就听见外面的士兵在说话:“世子!”

武青雪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回头,武青林就刚好掀开毡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题外话------

嗯,作为一本潇湘古言的女主,居然从头到尾没经历过正经的宅斗,我昙妹子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于是,武家的宅斗种子选手上线→_→

第351章 绝不能白死!(一更)

武青雪心虚之余,目光瞬时闪躲了一下。

钱妈妈赶紧上前,一边帮她拍打裙子上的褶皱一边扶着她起身,“大小姐快别哭了,侯爷也知道您心里苦,可终究都是命,谁知道咱们姑爷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何况侯爷这也还病着呢……”

说话间,不动声色的使劲握了握武青雪的手臂,以提醒她,一定要装作对陆之训的事情并不知情。

武青雪的心绪激动难平,此时却是极力掩饰住,木偶一样由她搀扶起身。

武勋的视线则是越过她去,看向了刚进门的武青林:“来了?”

“哦!”武青林笑笑,还是那么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内敛而不张扬,“听说大妹妹来了,我过来看看。”

陆之训的事,他虽然没有咬住不放,不过对方办丧事,他也一次也没有登门吊唁。

不是针对武青雪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而是——

不管陆之训是自己愿意还是受人指使,但总归是办了实事的,他武青林虽不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但更不是个会以德报怨的傻瓜。

对方都捅了自己一刀了,他总不至于还要为了替对方赚面子就信奉什么死者为大,还主动跑去对方的灵堂前烧香跪拜。

而他此时面对武青雪,也是一副淡然的表情。

当然,事实上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即使出门在外和武昙在一起,也是一样的,带着点疏离和高傲的气势,不是很平易近人的那种人。

“多谢大哥关心。”武青雪拿帕子按了按眼角。

此刻她心中有种特殊的情绪激荡澎湃,但是为了不在武青林面前露馅,就暗中死掐着掌心让自己维持冷静。

她走到武青林面前,笑容之间带着凄婉和忧愁,轻声的哽咽道:“夫君出了事,这些天我总觉得心里不安生,本来是想来找父兄说说话,这才知道……”

说着,又回头看了眼伤在床上的武勋。

武青林道:“父亲的伤势是有点重,但是没伤在要害,又有大夫照顾,不会有事的。”

“嗯!”武青雪吸了吸鼻子,她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跟武勋说,可是因为心情实在太激动,就唯恐呆的久了维持不住脸上的面具再在武青林面前露了馅,于是连忙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也帮不上忙,也不知道夫君怎么就那么想不开,突然就去了……现在还要连累父亲和哥哥们都替我伤心……既然父亲身上也不爽利,那我就先回了,父亲就劳大哥好生照料了。”

“嗯!”武青林淡淡的点头,并不多言。

钱妈妈扶着武青雪往外走,武青雪走了两步,就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大哥,父亲刚说要送我回胤京去养胎,正好我也十分惦念祖母和母亲她们,你有什么东西需要捎给昙儿妹妹的,这几日就叫人拿过去,我顺路给带回去。”

回京?一个外嫁的女儿,丈夫死了,热孝都还没过,她就大着肚子要千里迢迢的回娘家?

武青雪先斩后奏,武勋即使心中不悦,这时候也紧绷着唇角,不置一词——

他这个长女和武青琼截然不同,虽然平时对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恭敬顺从,但事实上却是个相当有主意的。

现在陆之训的事上她受了巨大的刺激,非要回京——

强行拦着她不让,闹起来不好收场。

武青林没应武青雪的话,只是朝武勋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勋只能勉强说道:“亲家夫人的身体不好,又是市井妇人出身,我怕她照顾不好你妹妹,正好你妹妹也想回去看看,那就让她回去吧,在京城里有你祖母照拂,她生产的时候我也放心些。”

“是么?”武青林笑笑,虽然一如既往的叫人有如沐春风之感,武青雪却是用力的攥着袖口,紧张不已,就唯恐他会出面打岔……

却不想,武青林只语气一顿,又并没有在此事上纠结,只道:“那回头让二弟安排一下,看由什么人护送大妹妹回去比较妥当,或者……二弟最近也想回去一趟?”

林彦瑶也有了身孕,武青钰是该回去看看的,前面先是武勋刻意的不告知他消息,后来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弄得他脱不开身……

武青林说着,就又重新看向了武青雪:“这事儿回头我问问你二哥,再让他给你安排,外面雨天路不好走,你要回城就早些走吧。”

武青雪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不禁微微一愣,随后才赶紧整肃了神情,感激道:“是!那妹妹就先告辞了。”

屈膝福了福,仍是由钱妈妈扶着出了帅帐离开了。

武青林对她完全不关心,径自就走到武勋的床榻前,在凳子上坐下,一边问道:“父亲重伤如此,现在马上又要入冬,这南方的冬天湿冷,不利于伤口恢复,既然大妹妹要回京,父亲要不要也请旨回去将养一阵子?”

这是要将他遣回去,然后公然夺权么?

最近这个武青林和他说话,总是绵里藏针的找麻烦……

武勋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不动声色的闭上眼继续养精神:“不必那么麻烦了,为父正直壮年,这一点小伤,养一养也就好了,要是因为这种事平白奏到陛下跟前,少不得又要生出许多是非来。”

军营里出了内鬼,主帅还遇刺身受重伤——

这件事,说大就大,掩下来就小,但是武勋因为自己心虚,所以就只打着替女儿女婿遮丑的旗号,并没有向京城里奏报此事,如若宫里知道他军营里居然混进了刺客,怎么都要怀疑他治军的能力,并且斥责一番的。

“儿子只是担心父亲的身体,既然父亲觉得还好,那就随父亲吧。”武青林也并不逼他。

前两天萧樾从郓城派回京的信使途径此处,燕北又递了消息过来,说是武昙出了主意,让萧樾召集御史就陆之训一事弹劾武勋……

密信快马加鞭的进京去,至多也就三五天的事,京城方面就会有动静了。

既然现在武勋还想掩饰太平,那就让他继续掩饰好了。

武青林的思绪晃了一下,后又重新看向了武勋道:“大妹妹既然要回京,那事情我就交给二弟去安排了,最近父亲病着,军中诸事繁杂,我也走不开。”

武勋是想到方才武青雪在他面前发的疯就有点头疼,不过却也说不得什么,就只含混着点了头。

武青林最近和他貌合神离,若是私底下见面,基本都是只谈公事,既然要商议的都商议定了,就也不在他这滞留,转身出帅帐,回了自己的帐篷。

掀开毡门,就见木松急得不得了的在里面直转圈。

“怎么了?”武青林问道。

木松见他回来,就赶紧迎上来,又特意确定了一下外面没人跟过来,这才低声道:“晟王爷的人刚叫人送了信来,说朝中陛下驾崩了,他说他那边收到的消息早些,讣告应该还要花费些时间才能送到边城来,提前告诉世子一声,让您心里有数。”

皇帝驾崩,对谁来说都不是件小事。

武青林闻言,也是倒抽一口凉气,忽的就变了脸色,缓了片刻才又重新稳住了心神问道:“具体情况说了没?”

木松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连忙回道:“说是病故,并无其它内因。”

前面有那么一瞬间,武青林甚至本能的觉得这事儿别是和萧樾牵扯上什么关系了……

“这样最好。”武青林狠狠的松了口气,扶着桌角在坐榻上坐下,一边神色凝重的喃喃道:“这时候驾崩也好,名义上晟王去北燕送亲的队伍还不曾返京,可以撇得干干净净,不至于为此惹上一身腥。”

虽然萧樾自己没说要夺位,但他既志在天下,又逾越皇权做了好些事,现在事情都做在暗处,自然暂时并无妨碍,可是后续一旦被抖出来——

哪个做皇帝的也容不下他。

哪怕他的初衷是为边境稳固,民生安稳……

届时,他就是不想上位也得上位,否则就只能随时处于上位者的忌惮和打压之下。

这样一来,他身上就不能沾了和“弑君”之类词汇有关的污点。

别的事都好说,唯独在纲常这一点上——

流言蜚语最是能杀人的利器,一旦受千夫所指,那任何人都扛不住。

木松自然想不来这么长远,只是从旁听着。

武青林兀自冷静了片刻,才又重新抬头看向他:“陛下驾崩,晟王必然要赶回京城奔丧吧?可知道武昙的下落?她现在人在哪里?”

木松摇头:“他们没说,不过想来二小姐若是前面没回京城,就应该是和晟王爷在一处的吧。”

一开始武青林还真以为萧樾去郓城之前会叫人把武昙先送回京城,直到前两天收了燕北送的消息才知道她居然跟着萧樾过境去了南梁了。

虽然知道萧樾会护着她,这两天武青林也忍不住有些忧心。

他想了想,提笔本来想写封信,但是转念略一斟酌,就又将笔放下了,只就正色嘱咐木松道:“你再跑一趟,跟燕侍卫说,让他回头见了武昙一定嘱咐一声,让她务必提防着武青雪。还有那个孟氏……武青雪回京之后安分也就罢了,不过据我推测,十有她是不会对孟氏的处境视而不见的,届时必然会使些手段。祖母仁慈,未必就能抹开面与她公平的就事论事,也告知武昙,让她酌情处理。”

木松不解的皱了眉头:“大小姐?”

武青林道:“她嚷嚷着要回京,孟氏生的三个孩子里面就属她的心思最是深沉,以前明面上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还好,现在这情况却大不一样了,提醒武昙一声,总是有备无患的。”

他以前觉得武青雪的沉稳和内敛像孟氏,现在却反而觉得——

这个大妹妹很有些阴暗极端,倒是和武勋藏了多年的性格如出一辙。

他去武勋那之前就打听清楚了,武青雪是冲着质问陆之训的死因来的,而且在武勋的帐篷里他又亲眼看见她掩藏手里的纸团——

明明都知道了陆之训是因何而死,若真是自家兄妹,理应是当面开诚布公的道个歉,大家把事情说开了……

毕竟——

一个女婿只是外人,亲妹妹还是亲妹妹,作为嫡亲的兄长,他还至于为了个外人就对自己的亲妹妹不依不饶?

可分明——

那父女两个都一样,把他当傻子一样耍,明明是精明的很的一个妇人,却非要在他面前装无知和无辜?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武勋的假面具被撕破了,引他迁怒,武青林觉得,若是放在以前,他或许也不会对武青雪的这些举动这般厌恶和反感,可是现在,却习惯了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些人。

武青林回过神来,见木松还愣在那里不动,就又催促:“快去啊!万一晟王爷回城,燕侍卫他们也必然要跟随返京的,不要错过了递送消息。”

他这边,武勋受此重创,身边能用的人已经去的七七八八,就算后面再想走极端,他也是有信心能独自应对的。

萧樾的人帮他一次也够了,他总不至于事事都仰仗于人。

“好!属下这就去!”木松答应了一声,连忙出营去了。

武青雪这边,从武勋那出来,也没心思再去见武青钰,直接就带着钱妈妈出营,坐上马车回城了。

在泥地里走了一路,她的鞋袜全湿了,上车之后钱妈妈就都给她脱下来,又将她双脚焐在了轻裘里,一边喃喃的道:“大小姐也真是的,出城也不等着选个好天气,瞧这湿的,可别染了寒气才好。”

武青雪转着眸子盯着她瞧,瞧了半晌,就又毫无征兆的突然开口问道:“钱妈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没告诉我?”

钱妈妈浑身一僵,手下的动作就顿住了。

武青雪看出了苗头,就再片刻也等不得的一把握住了她的双手,眼中闪着疯狂的光芒逼视她的面孔,急切道:“说话啊?你一定知道什么,为什么父亲会觉得是你对我泄了密,你是一早就知道……”

她话到后面,声音就有点控制不住的拔高。

钱妈妈什么也顾不得的连忙起身捂住了她的嘴巴,一边紧张的吞咽了两口一边低声安抚:“我的小姐,您可不要再乱说话了,小心隔墙有耳!”

外面下着雨,再加上车辙碾压的声音交替,两人寻常的说话声外面车夫其实听不见,可就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就更需要格外谨慎。

武青雪这时候却哪能按捺的住,仍是紧盯着她不放,倒是重新压低了声音道:“你告诉我……”

“我……”钱妈妈张了张嘴,目光闪躲了一下,不过她也知道大小姐没家里三小姐那么好糊弄,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对方一定还会刨根问底,犹豫再三,终还是委婉道:“大小姐就不要问了,总之……二公子的前程侯爷会全力替他打算的,到时候……就什么都明白了。”

所以,父亲真正属意的其实是二哥?是她亲二哥?

武青雪一时之间有点惊喜过度,半天不太回的过神来,喃喃的道:“怪不得……以前我看不惯祖母偏爱大哥和武昙的时候母亲总是劝我不要争一时的义气,她说该是我们的将来一定都会是我们的,原来……”

那时候她还觉得孟氏自欺欺人,现在看来——

原来是真的!

她是被表象蒙蔽了这些年,竟然不知道,父亲心里其实一直都是向着他们母子四人的!

好!太好了!

既然是这样,那她就更得回京了,有了这样强大的后盾,怎么都要帮着母亲和二哥一起争一争……

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陆之训也不能白死!

第352章 要她守丧三年?(二更)

武青雪的事,武青林没打算沾手,当天木松回来之后,武青林就让他去找了武青钰一趟。

武青钰听到消息,却是十分意外的:“她要回京?这个时候她回什么京城?”

且不说陆之训尸骨未寒,这才刚下了葬,单就是武青雪自己——

她才刚有孕不足两月,胎都还没坐稳。

这时候回什么京城?

木松恭恭敬敬的站着:“世子说是侯爷当面答应的,这件事他就没好再说什么,他让二公子也不要再劝了,免得惹了父子之间的不痛快。世子让属下过来跟二公子说,主要是他不想插手陆家的事,大小姐若是回京,一切事宜还得您出面替她操持,再有就是……二少夫人也有了身子,世子的意思是您若是没有别的打算,是不是也回京一趟?”

提起林彦瑶,武青钰心中自是愧疚不已。

他略一失神,就又赶快镇定下来,点头道:“回去告诉大哥,大妹妹的事我会处理,让他不用再挂心了。”

就冲着陆之训做的事儿,如果他是武青林,也决计不会再登陆家的门,更没有理由让武青林出面去陆家替武青雪安排回京的事。

“是!”木松颔首,“那属下就先回了。”

武青钰送走了他,因为手上还有事情要做,再加上天气也不好,而且——

武青雪就算真的打算回京城去,也不会急在一时。

所以,他也没急着回城去再当面确认这事。

而武青雪回城之后,却是马不停蹄的就吩咐自己院子里的人替她打点行李。

钱妈妈劝了,没能劝住,若在以前,还能写封信回京城让孟氏阻止她,现在孟氏在京城那个处境已经身不由己,就更指望不上了。

这两天武青雪的院子里忙忙碌碌的。

她十分心急,加上定远侯府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勋贵人家,家里什么也不缺少,她这长途跋涉的,也不想带太多的东西,就只叫丫鬟收拾了细软和一些贴身常用的东西。

不过哪怕就是这样,也装了四五个大箱子。

如此过了三日,武青钰几乎都一时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这天一早却就收到了武青雪叫人来送的信,问他准备何时安排人手送她回京。

武青钰得了消息,这才知道他那妹妹居然是把这事儿当了真。

不得已,他只能交代好手上的事,匆忙的回城去陆家。

而陆家这边,因为武青雪就只是让人收拾自己屋子里常用的东西,再加上陆家老夫人一直病着,陆家母女俩一直就不知道这件事,直至这天才隐约听到了家里的下人议论,说少夫人在大肆的收拾箱笼,打包行李。

陆老夫人当即就躺不住了,忙起身整饬了一番,就带着仆从和女儿杀了过去。

本来还抱着试探的心思,可一进武青雪那院子,却居然果真看见她院子里胡乱放着的几个箱笼,小玉还在带人做最后的清点。

“母亲,您看这……”陆家小女儿陆媛登时就慌乱起来,不由的攥紧了母亲的手臂,“嫂嫂居然真的是在整理箱笼……”

陆老夫人更是心里咯噔一下。

平心而论,他们陆家能娶到京城里侯府里的千金大小姐,这就是攀了高枝了,虽然她儿子算是个有出息的,可也多仰仗岳父大人的提携,这些年陆家上下都自认为在这个儿媳妇面前挺不直腰板来,家里但凡是儿媳说的话,那就是金科玉律的圣旨一般,轻易之下没人会反驳一个字……

更别说现在还是登门来兴师问罪的!

陆老夫人心里一万个发怵,可眼见着武青雪这是个要卷包袱走人的架势,她却是壮着胆气也只能迎上去的。

勉强定了定神,陆老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尽量挺直了腰板儿进了院子。

“老夫人?”小玉惊讶的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不免也是愣在当场,“您怎么过来了?”

说话间,就有点心虚的往屋子里张望。

“哦,这两天身子好些了,过来看看媳妇儿!”陆老夫人道,勉强挤出个笑容来,一边也是往屋子张望,“媳妇儿这会儿该是起身了吧?”

正在迂回着寒暄顺便绞尽脑汁的思忖能不伤和气的说辞,陆媛却到底是年纪小,有点安奈不住脾气了,小声的嘀咕道:“这两天一直不是下雨就阴天的,嫂嫂要捯饬着晾晒屋里的东西也捡个好天气啊!”

此言一出,小玉就更是尴尬了起来。

说话间,钱妈妈刚好从院外拿了炖给武青雪的补品进来,见状就皱了眉头:“亲家老夫人怎么下地了?病了就该好生将养的。”

她虽然是跟着武青雪陪嫁过来的,但是在陆家,却一直端着娘家人的款儿,陆家上下就差将她做正经的侯夫人给供起来了。

陆老夫人都畏惧这位钱妈妈的架子,顿时就头皮一紧,却还是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转身应付:“身子好些了,过来看看媳妇儿,只是下人们这是在整理什么行李?”

钱妈妈扯了下嘴角,没应声,径直就往屋子里走,一边道:“亲家夫人请进屋说话吧。”

事情虽然自家小姐一意孤行做得不地道,可迟早得面对面的说开了。

陆老夫人和陆媛对望一眼,互相搀扶着进了屋。

彼时武青雪才歇了午觉起来,整理好仪容刚从卧房出来,看见陆老夫人,脸色就是微微一沉,轻声的道:“母亲的身体好些了么?坐吧。”

陆老夫人一边走到椅子前面坐下,一边赶紧的回答:“好多了,也是我这上了年纪,不中用了,居然就给病下了,本来训儿出了事,就该是我照看你……”

说着就不免想起惨死的儿子,顿时就哽咽着抹起眼泪来。

陆媛心里着急,就拼命地掐她的胳膊。

陆老夫人想起了正事儿,这才勉强定了定神,神情很有些忐忑的迟疑着问道:“对了,我刚进院子的时候看见小玉那丫头在收拾箱笼,你这是……”

武青雪跟她说话,直接都懒得拐弯,面无表情的脱口就道:“哦!因为母亲病着,就一直没好过去打扰,是这样的,夫君去了,我又大着肚子,留在这府里吧,非但不能去婆婆跟前尽孝,还要给您添麻烦,所以前两日就去跟我父亲商量了一下准备回娘家去养胎,这样母亲就不用时时挂念着我,安心养病,身体也能早些康复。”

陆老夫人立时就急了,却不太敢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只能低声下气的试着劝:“这是怎么个话说的,家里这么些下人服侍,你这一胎就是咱们陆家的将来了,我操心也是应该的。而且帅府里都是你娘家的父兄住着,连个伺候茶汤的丫鬟都没有,你去了那边哪有在家里方便……”

她还只以为武青雪是要回元洲城的帅府。

武青雪端起钱妈妈递给她的碗,小口小口的吃着汤,一面仍是语气不咸不淡的道:“果然还是母亲疼我,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我父亲说是让我回京城的侯府去,家里有我祖母还有母亲都能照料我,而且她们也都是过来人,将来生产的时候还有太医和最好的稳婆……”

陆媛听见这话,直接尖叫起来:“什么?你要回京城去?”

说着,就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拽住陆老夫人的袖子拼命的嚷:“母亲!这不行的!嫂嫂肚子里的是哥哥唯一的子嗣,怎么能……怎么能……”

陆老夫人也坐不住了,蹭的一下就站起来,指着武青雪,忍不住的发抖:“你……你……”

她对这个媳妇伏低做小了两年多,早就憋的浑身都是脾气,以前是被亲家的权势压着,不敢发作,现在事关儿子唯一的子嗣,就再也忍无可忍了。

武青雪看她一副要扑上来将自己撕碎了的模样,却是完全的不以为意,只冷笑了一声道:“事情我父亲已经替我决定下来了,既然咱们大家都是为了夫君的子嗣好,那母亲你又有什么好说的?”

“不行!”陆老夫人突然咆哮起来,手拍着桌子砰砰乱响,指着武青雪就破口大骂,“你别仗着侯府的门第就欺负我们小门小户的,历来都是女子出嫁从夫,何况现在你夫君才刚亡故,尸骨未寒,你要带着他遗腹子去哪里?你说!”

武青雪从来都知道市井泼妇难缠,却也没想到对方撕破脸会是这么个德行。

她当即也是恼怒起来,砰的砸了手里汤盅,一下站起来,刚要说话——

院子外面正好武青钰大步走了进来。

他还没进门就听见陆老夫人凄厉的怒骂声,此时进门就脸色阴沉。

看见武青雪眉目狠戾的样子,武青钰便是眉心狠狠一跳,几乎还以为是自己一眼看错了。

“二公子!”小玉带着外面的几个小丫头匆忙的跪了一地。

钱妈妈也连忙屈膝行礼。

武青雪见状,十分恼恨陆老夫人的不识趣,怎么偏这时候给她添乱,一面已经露出个温和的笑容迎上去拉了武青钰的手臂,“二哥哥是来接我的么?我这边都已经打点好了,几时启程,咱们随时能走!”

“不……不行!”武青钰还没说话,陆老夫人已经冲上来,一把将武青雪拉开,挡在了身后,一面冲着武青钰大嚷道:“就算你们是侯府,也不能做这样仗势欺人的事,雪姐儿肚子里怀的是我陆家的种,得留下她为我陆家延续香火,你们怎么能说送走就要把她送回京城去?这也太欺负人了。”

武青钰哪里想到陆家会是这么个局面,见状,早已经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冷着脸,也不理会陆家老夫人,只就看向后面的武青雪,质问道:“你真要回京城?”

武青雪看见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容乐观,可是她心意已决,也断没有再更改的道理,于是脖子一梗,反驳道:“是父亲答应我的!”

陆老夫人忍不住的又再慌乱起来,连忙又去拉武青钰的胳膊,“不……不能!”

武青钰自认为还是了解自己的父亲的,再看武青雪这个样子,也是心间忽的又团了一口气,一把拨开陆老夫人的手,转身就要往外走:“如果只是因为这……那好,你就安心住在婆家养胎,父亲那里我去跟他说。”

他也不是不心疼自己的亲妹妹,可眼下这事情就是不合时宜,陆家又没有苛待她,她在陆家又没受什么气,怀着人家的遗腹子,无缘无故的就闹着要回京城?

若是陆家苛待她了,那么就算她不说,他这个做兄长的也会替她做主,二话不说的把她接回去。

可现在——

明明就不是那么回事。

武青雪本以为是盼来的是救星,没曾想竟是个拆台的,心下一急,连忙就追出去,一把将武青钰死死的拉住,怒骂道:“你到底怎么回事?我是你亲妹妹,难道你真要让我留在陆家做寡妇么?父亲答应我了,他真的答应我了……”

陆老夫人一听这话,也有点明白了——

他陆家的庙小,现在儿子都没了,还指望人家堂堂的侯府千金给他儿子守一辈子么?

说实话,武青雪这么个眼高于顶的儿媳妇,她还真不稀罕。

于是,当即也冲上来,死死的拉住了武青雪:“你要走可以,我陆家的庙小,也不指望你这京城富贵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能替训儿守一辈子,但是你得把孩子生下来,把我陆家的骨肉留下,你爱上哪儿上哪儿!”

说着,就干脆使出了千斤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武青雪被她拽着,死命的想要甩掉却不能。

陆老夫人也是横了心,干脆直接撒泼起来:“你今天要是敢走,我就告到衙门去……不,我托人写了状子去京城告御状,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定远侯府养出来的女儿是怎样的货色,你们没良心,没人性!”

武青雪被她缠的一阵头脑发晕,想甩又甩不开,一瞬间恼羞成怒之下,干脆也豁出去了。

“好啊!钱妈妈,把她给我扶起来,咱们这就去衙门。”她冷笑了一声,转身招呼了钱妈妈就来拽陆老夫人,“我一直给你陆家留着脸呢,既然你不要,那么好,咱们就索性一起去衙门请他们公事公办吧。你知道你儿子为什么会那么想不开么?他那不叫想不开,他那根本就是畏罪自裁,因为他丧心病狂勾结刺客把我父亲刺成了重伤。我父亲现在还卧床不起呢,不过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没追究,你要闹?那走啊……闹开了,我看你们陆家还能有一个活口没有?”

她说着,就不断的撕扯去拉那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却是脑子里惊雷阵阵,一时头脑发晕,一时又腿软,反正是坐在地上这回是想起也起不来了。

这屋子里一阵的撕扯吵闹,武青钰看在眼里,只觉得像是看了话本子上的一场闹剧一样的可笑。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个大妹妹端庄又知进退,和骄纵的三妹是不一样,现在看来,真的是不妨多让。

陆老夫人被武青雪喝住,就只大声的哭喊:“你胡说!你胡说!我儿子不会做那样的事……”

“钱妈妈!”武青雪目色一厉,给钱妈妈使了个眼色。

钱妈妈本来是不想让她这么闹的,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就也没有再遮掩的必要,叹了口气就进了里屋,片刻之后拿了个信封出来,把里面揉皱了又重新整平的信纸拿出来。

陆老夫人眼巴巴的看着,因为她不识字,钱妈妈就直接将信纸拿到陆媛面前。

陆媛神色呆滞的勉强看了,她前面也是陆之训发迹之后才去城里女先生开的私塾读过两年书,但认字还是可以的,看过之后也是瞬间白了脸,直接跌在了地上,口中喃喃的道:“这不……不可能……”

陆老夫人就顾不得武青雪了,连忙爬过去,抓着她的手臂问:“那纸上说的什么?啊?”

“我大哥……”陆媛一下子就哭出来了,绝望的扑到她怀里死死的抱住了她,“母亲,我大哥怎么会,他怎么会做了那样的事……”

陆老夫人还是不信儿子会闯下那样的大祸,可是就女儿那个胆子,又是万万不能骗她的,她一下子就泄了气,又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武青雪脸上这才露出轻蔑又满意的冷笑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母女说道:“现在知道了吧,是因为我父亲既往不咎,你们母女才能有现在的安稳日子过,你们要还想过现在的日子,我的的去留,你们就管不着!”

了却了后顾之忧,她就匆忙的又转身去拉住武青钰的手:“二哥,你看见了,这就是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不留在这里了,我东西都整理好了,你什么时候送我走?”

陆家的人,虽然出身市井,没什么见识,但起码陆家母女也没做过恶。

现在这样闹,也全是冲着一点血脉而已。

武青钰看着眼前神情骄纵的妹妹,仿佛不认识她一样,只是木然的问道:“你确定就是因为不想在陆家住下去了才要回京城?”

“当然。”武青雪忙道,“你看她们这个样子,我怎么还住的下去。”

武青钰闭上眼,狠狠的吞下一口恶气,重新睁开眼,在武青雪满是期待的注视下,冷冷的道:“那就搬回元洲城的帅府去!”

武青雪脸上的笑容寸寸冻结,盯着他又看了良久,才难以置信的确认道:“你说什么?”

“如果只是因为不想和陆家人共处一室,如果你就只是为了养胎方便,那你就搬回帅府去,那里没有陆家的人,你爱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你也不用担心不顺心。”武青钰道。

“二哥你疯了吗?”武青雪目不转睛的瞪着他,好像是想试图从他脸上拼命的找出点什么来,“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是武家的女儿,我要回家有什么错?”

最后,就歇斯底里的怒吼出来。

武青钰却是完全的不为所动:“你要回京原是没错的,也不是不可以的,但是出于道义,至少你该替陆之训守满三年的丧期。陆之训就算有千错万错,就算他行了不义之举,但至少从头到尾他对得住你。陆家或者是帅府,你随便选一处尽管住着,三年之内,回京?想都别想。这件事我会替你跟父亲说,你也不要再找去军营,就算去了,我也只会叫人立刻把你强行送回来。”

说完,就强行扒开武青雪抓着他手臂的手,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题外话------

一写到掐架就容易激动,结果还是没写到我想写的地方,嘤嘤嘤,继续去~

第353章 皇叔带着朕的皇后去哪儿了?(一更)

武青钰甩开武青雪的手,走的决然。

长泰本来因为这里是大小姐的住处,没好随便跟进来,就等在院子外面。

但陆家毕竟不是什么大宅,里外就那么几步路的距离,屋子里究竟都争执了些什么,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见武青钰健步如飞一样的直接冲了出来,长泰就连忙收摄心神,迎上去:“二公子。”

武青钰脚下没停,只就冷声吩咐:“一会儿你回帅府去交代一声,让他们给大小姐收拾好院子备着。”

“是!”长泰答应着,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迟疑道:“可是……大小姐真的会搬回去吗?”

“随便她搬不搬回去。”武青钰道,“总之不能让她现在回京城,她一个出嫁了的女子,还是怀着身孕的,陆之训才死她就这样闹,还要不要给我们武家女儿留点名声了?而且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这浑身的戾气,咱们府里就已经够糟心的了,叫她回去了,谁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事来。然后你再叫两个人来,在陆家周围盯着点,她再胡闹就马上告诉我。”

孟氏的事,这些天所有人都自动忽略不提,但那也是所有人心里的一根刺。

武青雪在看了陆之训的绝笔信之后,半点没有迁怒于他,却突然闹着要回去……

要不是今天过来刚好撞见她对自己婆婆发狠的那个架势,武青钰也许还不会多想,可是现在——

他对自己这个妹妹的德行,突然就不放心起来。

平心而论,得益于侯府的势力和武勋的提携,陆之训和陆家那一家子对武青雪都还算是不错了,就算陆之训的绝笔信上提及了一些不好的作为,可但凡是个重点情意的人,这时候就算恼了陆之训,至多也是沉浸再矛盾痛苦之中,难以自拔。

现在武青雪倒是好——

不见她伤心也不见她难过,怀着的孩子似乎也无所谓了,就一门心思的闹着回京,并且还对陆家母女这般不留情面的羞辱和打压……

武青钰就觉得她现在急于回京不是什么好事。

这边他毫不留情,走的匆忙,屋子里武青雪被他一把甩开,脚下微微踉跄了小半步,却恼恨的几乎站不住。

“大小姐!”钱妈妈连忙上前扶住她,尽量的好言相劝,“其实二公子说的也有道理,这也是为了您的名声……”

一个女子,落下薄凉和薄情的名声来,就是一辈子的污点。

大觐朝虽然没有律法禁止寡妇再嫁,可稍微有点头脸的人家,也是决计不会再娶寡妇进门的,自家大小姐就算回了京城,也不过只能指着侯府的庇荫过日子,甚至于京城那地方,人多,是非也多,就她这样的,出趟门都不知要被多少长舌妇指着议论的……

再要落个恶名下来,日子就更是难过了。

钱妈妈其实就很想不通武青雪为什么非要回京去,想她在这元洲城里,有武勋在上面撑着,她就是第一体面的大户女子,回头等过个两年——

京城的勋贵不愁娶媳妇,边关的将士可有的是着急的,到时候还不是青年才俊里面可劲儿的挑么?

怎么看都比回京城的出路好。

钱妈妈有意劝她,却又因为陆家母女在场,不好说的更多。

武青雪攥着发白的手指,咬着牙,脸上表情都因为气愤而狰狞到扭曲,一跺脚就凄厉的嘶吼出来:“谁要那劳什子的虚名!”

声音太过高亢凄厉的,震得整个院子的人都头皮发紧。

瘫在地上的陆家母女,甚至于哭声都戛然而止,抬起头,惊讶又恍惚的看着她。

这位嫁进他们家的侯府长女,虽然平时有点架子,不很亲近人,但一直都还是端庄贤淑的,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么一副讨债恶鬼一样的模样了?

钱妈妈被武青雪推开了半步,等定下神来,就只能还是叹息着上前扶她:“小姐您还是先消消气吧,二公子今儿个也在气头上了……”

说着,就意有所指的看向了地上的陆家母女,扬声道:“来人,把亲家夫人和小姐扶回去休息。”

外面埋头进来四个小丫头,一声不响的去扶瘫在地上的母女俩。

母女俩这时候也有点不太敢招惹武青雪,缩着脑袋就想顺杆下,往外面挪去……

横竖她们要的是陆家的骨肉,现在也想开了,武青雪这种儿媳妇,爱走不走,只要她还在元洲城,回头等孩子生下来,陆家就抱回来,以后还管她是要回京城还是去哪儿呢。

两个人战战兢兢的往外走。

武青雪却压根没将她们看在眼里,眼神很有些混乱的左右乱飘,想了一阵,便就是一咬牙,眸中闪过一丝坚毅的冷光来,连忙道:“钱妈妈,你马上去城里最好的镖局下定,让他们把最好的镖师都给我调来用!”

钱妈妈不解皱眉:“雇镖师做什么?”

武青雪冷笑:“他不帮我,我就回不去了么?我自己也一样走!”

钱妈妈闻言,直接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昏厥,随后就猛地一把攥住她的手:“我的小姐,这山高路远可不是闹着玩的……”

“叫你去你就去,难道还让我亲自去吗?”武青雪不悦的打断她的话,说着居然真就提了裙角要往外走。

而她此计一出,同时惊慌失措的还有陆家母女。

陆老夫人刚被人搀扶着出了门,闻言就又立刻转身奔了回来,横臂往她们主仆跟前一挡:“不行!你不能走,你肚子里的孩子是陆家的,你要带着他去哪儿?”

武青雪哪会给她情面,见这老货居然还敢跳出来挡路,便是有些恶意的勾起一抹笑,冷冷的道:“不让我带着它走是吧?那我就把它留下再走?”

这种恶毒的话她都说得出口?陆老夫人只听见自己脑子里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震得她几乎就要站不稳。

陆媛本是胆小的,这时候也忍无可忍的一边上前扶住了自己的母亲,一边大着胆子道:“你少拿这话吓唬我们?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我早就听你身边的丫鬟跟厨娘说了,说你的身子起先养的不是很好,孩子顺顺利利的生下来还好,否则若是堕胎伤了身子,后面再想怀上就难了……就算你有侯府给你撑腰,撇了我哥哥你还能再嫁,哪家会要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这些话,她原也不敢说的,所以哪怕是早就听到了这样的私房话,也一直憋在肚子里,连陆老夫人都没告诉。

今天要是不这个武青雪欺人太甚,她更是不敢当面说出来的。

武青雪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瞬间就变了几变,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当时诊出怀孕之后,因为陆之训还在,她也没做旁的打算,所以让身边的丫鬟去厨房嘱咐厨娘的时候也没忌讳——

她这又不是不能生,就是怕滑胎伤身。

可此一时彼一时,竟就被陆媛拿来作为威胁她的筹码了!

陆老夫人闻言,登时也来了精神,重新挺起了腰板道:“我知道你一开始就看不上我陆家,如今我陆家也不稀罕你,可孩子是我们陆家的,我们得要这个孩子替陆家延续香火,你要回京,也得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走。否则……否则……”

说着,就仿佛鼓足了勇气一般,上前又拽住了武青雪的手腕:“咱们索性去官府,闹个鱼死网破好了,反正得不来你肚子里的种,我们陆家也要就此成了绝户,我还怕这就闹开了?砍头还是杀人,我老婆子都认了!”

这人,一旦豁出去,就真没什么可怕的了。

陆老夫人本就是市井出身,此时撒泼起来,哪里是武青雪这种人能应付的。

武青雪下意识的就去掰她的手,钱妈妈也上来帮忙,撕扯间,好不容易将老太婆的手给掰开了,武青雪却因为一个防范不及,往后连退了数步,险些摔倒,好在是脚跟抵在了后面的桌腿上,暂时给稳住了。

不过,也是霎时就出了浑身的冷汗。

“大小姐!”钱妈妈惊呼一声,连忙跑过来扶她。

武青雪是真被吓着了,手脚还在不停的冒虚汗,反而抓着她的手低低的道:“妈妈,我……腿软……”

钱妈妈赶紧扶着她坐下,见她一脸的汗,又担忧的去看她肚子,问道:“怎么样?要请郎中么?”

陆家母女也吓傻了——

她们比谁都在意武青雪肚子里的孩子,这时候就手足无措的也是眼巴巴的盯着她看。

肚子倒是没觉得疼或是怎的……武青雪缓了缓,就摇了摇头,咬牙道:“不……不用!”

“水,快倒杯温水来。”钱妈妈冲着外面喊。

站在门口的小玉连忙进来,倒了杯水递过来。

武青雪喝了水,又缓了好一会儿,额头上的汗总算是褪了下去。

钱妈妈却还是后怕不已,走上前来站在了陆家母女面前,恨声道:“我今天也算涨了见识了,没见过这么草菅人命的,你们再闹啊?闹大了,直接一尸两命,我看你们陆家还有什么盼头?”

陆老夫人也是后怕的很,只是武青雪就是不把他们陆家当回事,她想拦着对方就只这一个法子,于是缩了缩脑袋,小声的辩驳:“反正雪姐儿不能走出这元洲城,非得把我们陆家的孩子生下来不成。”

“你们……”钱妈妈气急,还想理论。

武青雪已经扬声嚷道:“那好啊!你们索性今天就逼死了我,咱们都一了百了。”

她扶着腰,站起来,慢慢的走到陆家母女面前,脸上带着恶毒的神色频频冷笑:“你别以为我不敢,真逼急了,我也一抹脖子……你们一样什么都得不到,届时我父亲还要追究……”

陆老夫人被她这阴测测的眼神盯着,本能的就想后退,可她使劲的掐着腿,没让自己动,眼珠子四下乱晃了一圈之后,突然就有了主意:“你要回京可以,带我们媛姐儿一起去!”

这下不止是武青雪主仆,就连陆媛都意外又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陆媛下意识的去扯陆老夫人的衣袖:“母亲……”

陆老夫人却下定了决心,梗着脖子和武青雪对峙:“你既然对陆家对我儿子都没什么情分,想必也不会舍不得肚子里那块肉,你带了我们媛姐儿去,等孩子生下来,就让她抱回来,这样咱们两家就算两清。”

“呵……”武青雪觉得听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忍不住就失声笑了出来,“你把我当什么了?替你们陆家生孩子的喘气筒?”

想她堂堂一个侯府千金,居然要做别人家的生子工具?

简直……

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陆老夫人横竖就是杵在她面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反正你要走,就这么一个法子,否则的话,我老太婆就豁出这条命去,索性咱们谁也别活了!也不用去衙门了,我雇几个人,一起去军营外面闹,你说是侯爷替你撑腰的不是?我倒要看看,他武家的女儿闹出这样的丑事来,他还坐不坐的稳这个军营!”

这老太婆,撒泼起来还当真不是全没脑子的。

武青雪被她气得够呛,可是堵不住她的嘴巴,一时之间又拿她全没办法。

双方就这么对峙了许久,武青雪终于心一横,咬牙道:“好!我答应你!孩子……我给你!”

要论她跟陆之训之间的夫妻情分,有是有一点的,可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成的婚姻,还门不当户不对,陆质询对她再体贴再言听计从,陆家人对她再俯首帖耳……

她也只觉是应当应分的,不至于生出什么真的感激之情来。

本来陆之训就这么去了,孩子若是平稳的生下来,她是会好好抚养的,现在既然陆家人要借孩子挡她的路——

她也无所谓了。

诚如陆媛方才所说的,她今年才不过十六岁,既是回了侯府难道真要守在自家的宅院里老死?总还要想着找机会再走一步的……

届时没了孩子在身边,反而是好事。

这么一想,武青雪居然也没觉得有多少不舍得了。

陆老夫人虽然还是觉得不太甘心,可也确实没别的办法,只能如此折中。

事情便就这样商定了。

武青雪又遣了钱妈妈去镖局雇人手,钱妈妈出了门一趟,很快又转回来,脸色不怎么好的说道:“外面有人盯梢。”

“我二哥做的?”武青雪砰的一声砸了手里的茶碗,“我这么费尽心机,到底是为了谁,他居然这么扯我后腿?”

旁边鹌鹑一样缩头在那里的陆家母女,却露出略显轻松的表情,幸灾乐祸的对视了一眼——

跟武青雪去京城抱孩子就只是权宜之计,当然现下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她走不成,在这元洲城里把孩子生下来。

武青雪左右略一思忖,就又吩咐钱妈妈:“吩咐下去,最近谁都别提回京的事了,平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他能看着我一天两天还能看着我一辈子不成,我就不信我走不了。”

居然——

还是一门心思的要走?

陆家母女刚放下一半的心,忽的又悬起来,武青雪已经刷的一道凌厉的视线射过来,冷冷的警告:“你们两个也少给我出幺蛾子,谁敢出去乱说,泄了密,我就跟你们鱼死网破!”

就在元洲城里陆家闹得鸡飞狗跳的次日,萧樾带着武昙一行再次路过元洲城。

不过因为他们着急赶路,就直接没做停留,连招呼都没顾上去跟武青林打,直接就换了马,继续北上。

马不停蹄的往回赶,又历时五日才抵达胤京,彼时京城之内已经到处一片萧条,整个京城都在为君王服丧。

萧樾自然要马上进宫去,进了城门就问武昙:“本王要直接进宫,叫人送你回侯府么?”

武昙想了想:“天子大丧,祖母是有正经册封的诰命,肯定也是每日进宫哭灵的,我这会儿回去她也不在,不若我陪王爷一起进宫去吧。”

其实,也是因为京城里突然变了天,萧樾这么贸然进宫,她不是很放心。

萧樾笑了下,也没拂了她的好意,只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怕你太累。”

“也不差这一两个时辰了。”武昙回他一个笑容。

两人就没再多言,继续打马前行,直奔了皇宫。

还未进宫门,隔着高高的宫墙就能听见哀哀的痛哭之声。

萧樾将侍卫全都留在了二道宫门外,单独带着武昙进去,去了灵堂却没见萧昀。

武昙不禁奇怪,左右看看,百官命妇都在殿外跪着嚎哭,殿内另外的几位皇子公主也都在,皇帝大丧之期,却唯独太子不在?

这不是授人以柄么?

萧樾也是觉得奇怪,不过却没多言,直接带着武昙从侧门出来,刚到廊下,就迎着陶任之从回廊一侧快步走了过来:“晟王爷回京了?太子殿下口谕,请您过去留芳殿说说话。”

萧樾本来也觉得这时候有必要见萧昀一面,没想到两人想到一处了。

“好!”他略一颔首,又暗中和武昙交换了一下神色,意思是问她还一起去么。

武昙隐晦的点点头,他就也没再多言,只对陶然之道:“大总管带路吧!”

陶任之转身给两人引路。

萧樾就又随口问道:“陛下丧仪本应该是太子主持的,怎么太子反而不在灵堂上?是刚巧去后面歇息了么?”

陶任之也没回头,叹息着道:“陛下走得突然,前些天太子殿下一直是亲力亲为替陛下守灵,主持丧仪的,就在前天夜里突然晕在了灵堂上,这才被送回了后宫。太医诊断,说是悲伤过度和体力透支,不可再过度操劳……”

陶然之虽然说的隐晦,但是萧樾还是听出了言下之意——

这两天萧昀是再没露面?

只是劳累过度而已,按理说就算不全天在灵堂守着,也不该不露面的。

只不过陶任之有心避讳,他就也没再深究。

陶任之带着两人一路进了后宫,后宫的人手基本也都去了前面灵堂帮忙,后宫也十分萧条,几乎没什么人声。

他们这一路去的,是离着前朝灵堂最近的留芳殿,宫门之外一队侍卫把守,因为萧樾就带了个穿着男装的武昙,而且看着小小的没什么攻击力,就也没人阻拦,直接让人把他带进了院子里。

陶任之进去通传,萧樾就又摸了摸武昙脑后的发丝,侧目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你在院里等一等,本王很快就出来。”

武昙累得慌,也不想说话,就很乖的点点头。

大殿之内,萧昀让陶任之宣萧樾进来之后才自虚掩着的窗口走开,回到了榻上靠着软枕坐下。

片刻之后,萧樾款步入内。

他赶了几天的路,虽然人还很精神,但整个人看上去却还是有些风尘仆仆的味道。

萧昀坐在床榻之上,目光直直的看过来。

叔侄两个的目光撞在一起,顷刻之间,萧樾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心中警惕的同时,就见萧昀冷然的勾了勾唇,语气薄凉道:“皇叔这样风尘仆仆,是带着朕的皇后去哪儿了?”

------题外话------

传说中的第三只彩蛋,原装的小太子登场,恶趣味的岚宝又要让有眼无珠的渣男亲眼看着男女主秀恩爱然后百爪挠心,后悔莫及,变态发疯了→_→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苏xx、彭xx、火火哥和勺子君的倒霉催队伍里又增加一员嗷~

第354章 杀了武昙,你做摄政王!(二更)

萧昀靠坐在床榻上,身上搭了条薄被,眉目依旧,略是显了几分稚嫩,只是——

这一刻,写满戏谑的眼中,眸光掩藏不住的就带了三分锋利。

这样的眼神,萧樾以前见过。

只是——

不是在这一世的萧昀身上见的。

而此刻,他真正在意的……

反而是对方的这句话。

他用的自称是“朕”?

他说……他带出去的是他的皇后?

“萧昀?”这个弯突然就转的有点大,萧樾也跟着眸光一沉,只是同时——

却是忍不住的失笑一声。

萧昀目光沉稳中依然透出几分凛冽的与他对视,自他进来,就已经目不转睛的观察了他许久,此刻听他如此处变不惊的一声冷嗤,便是将心里两日来的推论彻底坐实了!

果然,同他一样,萧樾也是离奇回来的。

难怪这前后两次,这一年里所有事情的轨迹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切,都始于三月里萧樾的突然回京!

印证了自己的推论,萧昀此刻就彻底定了心,他冷然的又勾了勾唇,语气深刻的自唇齿间再度缓慢的吐出话来:“皇叔,真的是别来无恙?”

萧樾对这件事,确实是很有些意外的,只不过同样的事他自己已然先经历过一次,倒也不至于为了萧昀同样的回归而生出匪夷所思的慌乱来。

萧昀盯着他的眼神十分不善。

于是他也就懒得浪费力气,直接横眉冷对。

“本王倒是没盼着再见到你!”他说,直接一撩袍角,大马金刀的就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咱们之间,叙旧是指定没这必要了,那就不要浪费时间,长话短说吧。说吧,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圈在你这失而复得的皇位上,安安稳稳的做你的小皇帝,还是上辈子没过瘾,这次还要继续跟本王比个输赢出来?”

萧昀倚靠在软枕上,以这样的姿态面对他,似乎天然的就显出弱势来。

萧樾的不耐烦他看在眼里,却也不见恼怒,反而饶有兴味的露出一个笑容来,反问道:“若想要朕选前者,那也得看是怎么个选法。”

萧樾冷嗤:“你想怎么个选法?”

萧昀道:“其实前世里朕比皇叔,就算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最后也不过那般收场,这一次……再跟皇叔对上,皇叔你确实已经占尽了太多的先机,朕取胜的希望就更渺茫了不是?我倒是可以识时务一些,退而求其次,虚占着皇位做皇叔的傀儡,咱们之间就当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只不过么……皇叔要怎么当做我们之间不曾起过嫌隙和冲突?”

萧樾哪里不知道,他跟萧昀之间的这种情况,不再碰上则已,一旦重新撞在一起,就绝对没个善了的可能。

彼此之间,早就仇深似海,绝对不可两存的。

萧昀这明显就是话里有话,他已经不耐烦听了,直接打断:“你有话直说?”

“呵……”萧昀闻言,也就哑然失笑,笑过之后,便是忽的坐直了身子,笑容也在脸上瞬间就散了个干净,他身体前倾,脸上的恶意明显,“朕与皇叔之间的所有冲突爆发,都始于武昙。你说要当一切都没发生过,那可不就得将一切恢复原样,再把她也送回朕的身边来?你乐意么?”

萧樾知道他就是拿这话在激自己的。

也许这萧昀是在试探他对武昙用心的真假,以便于从中判断以后的攻击方向和筹码。

不过萧昀的这些话,却也是让他听了大为光火的。

他看着那榻上故作高深的少年,虽然知道此时虚虚实实的遮掩一下对他对武昙都好,可是——

他突然就不想在这屡教不改的熊孩子面前费这个心思演戏了。

萧昀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在等他的反应。

下一刻,萧樾就已经拍拍袍子站起来,一面冷然说道:“看来你我之间还真是不可两存,那你就好自为之吧。”

萧昀其实一开始就挺拿不准他对武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也曾经一度怀疑,他这样接近武昙,是冲着谋取定远侯府的同盟去的……

毕竟当年的一切都是他萧昀亲手设计的一个局,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萧樾和武昙之间除了被算计的那一次,就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首尾的。

而今生,萧樾虽是提早把武昙哄到手了,可现在的武昙才多大?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而已,萧樾还至于饥不择食到真的会这么轻易的就对她动情?

如今萧樾这个怒发冲冠的表现,着实大大出乎萧昀的意料之外。

“皇叔!”萧昀脸色一沉,又从后面喊他。

萧樾已然是不想再跟他废话下去,直接就没有回头的打算。

萧昀眉峰一敛,终是坐不住了,霍的掀开被子下地,三两步追到他面前。

萧樾冷着脸垂眸看向他,神情之间确实是夹带着明显的怒意。

萧昀看在眼里,目光暗了暗,随后便又飞快的收摄心神,正色道:“我没有在同皇叔开玩笑,现在你抢先把武昙留在身边,难道不就是为了南境的兵权?你在北境的势力,根深蒂固,南境的兵权若是也归于你手,那朕的手上还剩下什么?皇叔要朕你与相安无事,就总该拿出想要相安无事的诚意和态度来。”

萧樾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反问:“所以呢?你要南境的兵权,北境归本王?你是要将这大胤的江山与本王裂土而分?各自自立为政?”

萧昀闻言,就再度失笑:“自然不是,这江山是我萧氏祖先打下来的基业,经营了几代人,朕与皇叔一样,自然都不愿做那不孝子孙。”

他说着,便又敛了笑容,重新严肃了下来,目光清明又真挚的看着萧樾的眼睛道:“朕也确实不想再与皇叔两相内斗了,只是因为以往的事,你我之间嫌隙已深……而横在你我之间的这根刺,就是武昙!只要有她在,皇叔就不可能忘记当年朕所做的那桩事,而同样的,只要有她在的一日,朕也就永远不会相信皇叔你真的是不计前嫌,愿意化干戈为玉帛的。这样的两厢记恨与猜疑,我不可能放弃手中的所有权利,安心的做个傀儡让皇叔你掌控江山。”

萧樾只是盯着他,冷然不语。

萧昀继续说道:“杀了武昙,你我之间恩怨全消,朕会册封皇叔为摄政王,交出玉玺,请皇叔代为理政,此后只做个无心朝政的闲散皇帝。这样……皇叔你也可以省事多了……”

“试探我?”萧樾是一直听着他说完方才缓慢的开了口,说着,似乎也没想等萧昀回答,就已经径自移开了目光,冷冷的道,“本王曾经是有想过,只要这一世的太子安分,我不介意他占着那个位子,可是……”

他说着,忽的顿了一下,下一刻就语气一沉,透着满满地肃杀之气,重新垂眸对上萧昀的视线,一字一顿道:“既然是萧昀你回来了,那么……你我之间就绝不算完!”

若是原来的萧昀,被他这样的目光逼视,必然要忍不住的胆寒。

可是人死过一次,总能练就些胆量出来,萧昀只是迎着他的视线,片刻之后,目光也跟着寸寸收冷。

萧樾不屑的撇了他一眼,就径自绕开了他,继续往外走。

这一次,萧昀没有再去拦他,只是站在原地,背对着他的背影听着他脚下稳健的脚步声……

一下,两下……

最后,萧昀就如释重负一般的闭上眼,缓缓的深吸一口气,再次扬声问道:“皇叔还没有回答朕,这些天,你带着朕的皇后去哪里了?”

这一世,他并没有娶武昙,她已经不是他的皇后了。

可是,他就是执意要这样说,因为……

不管萧樾他是真的对武昙动了情,还是拿下她就只是为了笼络定远侯侯府,总归时时的提醒他,他身边的女人曾经是属于别人的……他都一定要受刺激!

萧昀的语气高昂,带着满满的恶意。

然后下一刻,他果然听见萧樾的脚步声顿住。

就是这样!

这两天以来,他第一次,突然会觉得是这样的痛快。

于是霍的转身,目光灼灼的盯着萧樾的背影,再次质问道:“去北燕的使团已经回京,可随行的官员说你们两个并没有跟随使团一起走,这一个多月,皇叔你到底带着她去哪儿了?”

萧樾自认为还是个担的住事儿的人,他也明知道萧昀就是拿这话在故意的刺激他,可是不可否认——

那几个字,还是相当的刺耳的!

他想让自己忽略不计,可是没能忍住,于是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再回转身来,目光如炬,凛然道:“她跟你没关系了,本王带她去了哪里也轮不着你来计较。”

萧昀见状,有一丝得逞的冷笑正待要攀爬上眼角眉梢,紧跟着,又听萧樾话锋一转,语气里就多了几分讥诮的挑眉道:“既然知道是旧疮疤,就不要再拿出来戳了,即使是曾经……你跟她头上担着的,也不过就是个夫妻的虚名罢了,何况……那也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萧樾说完,甚至都没有心情去欣赏萧昀脸上即将寸寸撕裂的表情,转身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因为萧昀早有安排,这院子里除了陶任之站在靠近大门口的地方等着听吩咐,就再没有别的宫人服侍了,整个院子里都显得很空旷。

武昙本来是站在院子当中等萧樾的,可萧樾进去有一会儿了,再加上她这连日里赶路,很有些体力不支,眼见着院子里没人看着,就悄悄地挪到了旁边树荫底下的花坛上坐着了。

本来只想歇一歇,然则实在太累又太无聊……

萧樾出来的时候,就见她小小的一团半蹲半坐在那花坛边上,小鸡啄米似的困得直点头。

小脸儿本来就还没长开,如今束了男子的发髻,就更是显得整个脑袋都没多大了……

看见她的那一瞬,前一刻萧樾胸中才被萧昀激起来的脾气就瞬间散了个干净。

他强忍了眼底将要浮现的笑意,一撩袍角,快走过去,半跪在了她面前,伸手去扶她:“怎么还睡着了?”

眼前刷的就掠过一道风,武昙本来这样就睡不沉,一个激灵想要起身,可实在是太累太困了,眼皮挣扒了一下没能抬起来,脑袋晃着一个不稳就栽在了萧樾怀里。

他肩胛骨硌得她额头一疼,武昙这才算醒,揉揉眼睛,睁眼看见是他,才算安心,呢喃了一句:“王爷出来了啊……”

说着,想打呵欠,又觉得光天化日的很不雅,于是又一头埋进他怀里,藏着脸把呵欠打了,这才算真的醒了。

萧樾拍拍她的背,帮着她把这口气喘顺了,才把她拉起来:“走了!送你回去!”

他牵了武昙的手往大门口的方向走,武昙刚打了个盹,还有点迷糊,走路脚下就有点虚浮,跌跌撞撞的。

走了两步,就一脑袋撞在了萧樾胳膊上。

萧樾无奈,只得重新顿住了脚步,半弯身下来替她把又困出来的眼泪擦了,调侃道:“还走不走的了了?”

武昙苦着脸随口嘟囔:“困啊……”

一路上火急火燎的赶路还好,这一闲下来,是真的浑身的懒骨头都散了。

萧樾看她这样子,也是无奈,揉了揉她的头发,本来是想伸手抱她的,不想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一瞥,恰是瞧见了正站在窗口的萧昀。

他眸中瞬时又闪过一抹冷色,下一刻,就又一撩袍角,单膝跪了下去,露了个宽厚的脊背给武昙:“上来吧!”

武昙这时候脑子晕乎乎的,转的也不快,自是见了便宜就赶紧占,立刻就喜不自胜的蹭了上去。

萧樾背了她,径自出了留芳殿的大门,没再回头。

大殿之中,萧昀站在窗前,脸上已然是罩了厚厚的一层寒霜,眼神也阴鸷无比的盯着他二人逐渐远去的背影。

前一刻萧樾说过的话还犹言在耳,紧跟着又被这一幕给刺激了……

即便知道里面萧樾故意为之的成分居多,他也确实是有些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

要说喜欢,他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有喜欢过自己的这个小皇后,不过就是碍于形势所娶的一颗棋子罢了,即便后来他也让她物尽其用了……

可是——

作为一个男人,头顶绿帽总不是件光彩的事,即便这顶帽子是他为了成全大事,自己给自己扣上的。

那以后,他就把她幽禁在了长宁宫,没再见过也没再提过,只当是没有这么个人,也顺便自欺欺人的假装没有发生过她跟萧樾的那件事。

后来他兵败自刎,没管过她的处境,但想也知道,在萧樾看来,她也是个毕生的污点,她也不会得了什么好结局。

可是这一刻,他却突然有些怀疑——

当年,在他死后,也许萧樾并没有如他料想的那样直接赐死了武昙?而是他们两人之间……

否则,他确实解释不了,萧樾好端端的怎么就能对现在这么个丫头片子下得去嘴!

萧昀一瞬间气得脸色铁青,砰的一声合上了窗子,又转身回了内殿,加上刚才萧樾的这一出,继续回忆整合自己的记忆。

他醒过来两日有余,起初时候睁开眼发现是在萧植灵堂的后殿,脑子里又乱七八糟的塞了许多明明不该存在的记忆,整个人都迷茫恍惚了许久。

记忆里,他因为设计萧樾不成反被萧樾发兵反扑,最后兵败之际,他是自行了断死在了胤京城外的裕安亭了。

那些事情,桩桩件件他都记得很清楚。

可是那一刻骤然睁开眼,耳畔充斥的却都是哀哀的哭灵声。

身边宫殿华宇,宫人拥簇侍奉……

他甚至一度以为是他魂兮归来,自阴间窥测到的自己死去后的灵堂。

可是萧樾那时候必是恨极了他,根本不可能在他死后还为他大办葬礼,这样的祭奠……

身边陶任之的容貌似乎也没之前见过的那般苍老了,贤妃、临安还有他的两个弟弟,他们……

那时候他只觉得不可思议,可周围奔走忙碌的宫人全都惶惶的唤他做……太子殿下?

同时,他脑子里更是有无数和经历过的所不符的记忆不断的涌现。

萧樾,武昙,他的大婚,还有他的父皇母后以及沉樱……

太多不切实际的情景,不断的冲击,曾经一度让他恐慌也迷茫,后来被送回了后宫,这两天他什么也没干,就只是浑浑噩噩的一个人躺在床上不断的整合脑子里那些荒唐的片段。

虽然不敢相信,但这确实是真的。

他不是一缕置身事外的游魂,看得见阳光,踩得到实处,只是倒退了数年,回到了曾经还正年少的时候。

这样有血有肉的感觉,是真的好,真叫人贪恋。

所以,他也用这两天的时间让自己努力的去接受和适应了眼前的一切,反而是把前世的种种都刻画于脑海深处,当做黄粱一梦,彻底封存了。

只不过他却也清楚的知道——

那不仅仅是一场梦而已。

那一切发生的都是那样的自然,逻辑轨迹清晰。

那不是梦,只是很神奇的,他在身死之后又莫名其妙的回到了几年前。

这一次的记忆里,前面十一年多的时间里,所有的事件发生的都与上一次重合,只在今年三月……

萧樾骤然回京,从而导致了眼下这个局面的崩坏。

萧樾不仅毫无征兆的突然回到京城,并且他和武昙的婚事还中途告吹,其实他最后到底娶了谁,这都不打紧,但问题的关键是——

萧樾他在在京城里搅风搅雨的同时,会高调毫无避讳的把武昙哄到手了?

武昙随萧樾去了北燕,这件事他是一早就知道的,虽然定远侯府对外声称他们家二小姐是去了城外的庄子上小住散心,可事实上萧樾离京那日他父皇派出去的探子就在他晟王府随行的车驾里发现了武昙。

昨天,往北燕去的使团已经顺利抵京。

季远和薛文景进宫复命,季远自然对北燕发生的一切事情诸事不知,薛文景却只知道个大概,因为他提前得罪萧樾,被萧樾罚坐了冷板凳,很多消息都是后知后觉甚至是听说的,但是有一点——

他们回来的路上,晟王府的属官直接就明言,说王爷想要沿路看看风景,不跟他们走一路。

这一个多月,萧樾和武昙就是下落不明的。

诚然,萧昀此时还不可能怀疑到南梁方面去,就只当是萧樾带着武昙假公济私去游山玩水了……

他心里越想越是气闷,虽然知道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也终是难忍,随后就叫了陶任之进来,将桌上压了有两天的几封奏折扔过去:“传旨武勋回京,让他滚回来替父皇服丧!”

------题外话------

嘤嘤嘤,小太子回来了,反而写不顺手了,我觉得我又要坑更新,这章看完宝宝们就去睡,下一章明早起来看吧~

第355章 讨好(一更)

武昙安排弹劾武勋一事,程序上是没什么问题,可是不巧赶上了皇帝的丧期,最近宫里都罢了朝,文武百官除了轮流在衙门当值的就全都要来宫里替皇帝哭丧,弹劾的奏章并不是朝堂上明发,而是经由内阁递上来的。

这一点正得益于武勋多年以来所树立的耿直形象,不在朝堂结党,以至于并没有人会冒险替他中途将弹劾的奏章都按下。

事情没能公然闹出动静来,是差了点火候。

不过——

定远侯府掩藏的丑事却没耽误上达天听。

萧昀拿到这些奏章是在两天前,当时他自己也刚醒,自顾不暇,就暂时撂下了。

陶任之连忙将落在地上的奏章捡起来,却是面有迟疑:“殿下,这……此时传召定远侯回京,真的妥当么?陛下大丧,我朝必然遭遇外邦觊觎,南梁人一向都不安分的,这时候急召主帅回京……”

万一南梁人趁虚而入,那可就要有大麻烦了。

本来宦官不得干政,一般的事,陶任之也不会随便掺言,在这件事上确实是有点不得不说的意思。

萧昀侧目看向了他,语气微凉:“他定远侯府不是还有个得他亲手调教的世子么?南境难道离了他武勋一时就要受不住了?守住我大胤边境的是万千将士,又不是他区区武勋一人。”

在他的眼里,也说不上对武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当年武昙被冠上私通的罪名,他原是想借以打压定远侯府的,可是没想到武勋会主动退让,甚至都没等着他再进一步逼迫就主动交出了南境的兵权,迫不及待的替女儿请罪。

按理说,这件事正中他下怀,在他看来这个武勋应该算是个识时务的……

可事实上,他当年对这个人的感觉一直都是如鲠在喉,这件事一直都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明明是刚正不阿的一员英武大将,不过就因为女儿受挫的一点事,就那般丧了气节,不管不顾的退让求饶?

那时候的武勋,形象在他眼里很有点颠覆,以至于后面几年,只要想起这个人就觉得心里膈应的慌。

当然,那时候的武勋已经辞官归隐,回了武家祖籍郴州颐养天年,他也没再有机会见到。

而现在——

这种膈应,依然存在。

萧昀的语气很冲,陶任之就不再招惹他,恭敬的领命应下:“是!奴才这就传令下去拟旨。”

“等等!”萧昀眸子一转,又叫住了他,快步走到案后,提笔手书了一道旨意也一并递给他,“传江北道都督郑修即刻进京。”

“是!”陶任之没再多问,将萧昀给他的亲笔书信找了信封封好就退了出去。

萧昀自案后出来,就又踱步回到床榻前,缓缓的弯身坐下。

不管萧樾接近武昙到底是不是为的南境兵权,他都得做两手准备,尽早想办法架空武家父子,这样才能断了萧樾的念想,一劳永逸。

这边萧樾从留芳殿出来,也没再去皇帝的灵堂,背着武昙直接往宫门的方向走。

武昙伏在他背上,虽然安稳熨帖,她浑身懒洋洋的,不过既然被吵醒,这会儿倒也不急着睡了,歪着脑袋靠了一会儿……

此时午后,宫墙很高,将阳光隔绝了一半在墙头,映的那里的瓦砾闪烁生辉。

她看着有些刺眼,就又收回了目光,拿脸在萧樾颈边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跟他说话:“王爷你今天不嫌弃我丢人啦?你以前不是都不肯背我的么?”

因为困倦,她的声音略显慵懒,又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脆和俏皮,这一声入耳,尾音就拐了无数个弯,听在心头都有点酥酥的感觉。

像是——

这秋日午后的光,直接晒进了心里,暖洋洋和懒洋洋的,酥软又撩拨。

萧樾没有回头看她,只仍是不徐不缓的往前走,一边随口问道:“你不是困么?现在不想睡了?”

武昙闻言,立刻就警觉了起来,连忙道:“我……我要睡……是要睡的!”

唯恐他这就将她扔下,连忙又挪了挪窝,给自己蹭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萧樾失笑:“瞧你那点出息,下了本王的面子,你就这么得意?”

说是诘问,语气里倒是带了几分明显的纵容和宠溺。

武昙趴在他背上,翻了个白眼跟他顶嘴:“我没有!这回是王爷主动请我上来的,我却之不恭……”说着,又唯恐这句话惹怒了萧樾,连忙又补了一句:“王爷也不能出尔反尔!”

萧樾不跟她小姑娘的小家子气一般见识,不过一笑置之。

武昙就是得了便宜,怕他半途反悔,于是就闭紧了嘴巴,唯恐哪句话惹了他不高兴,他又不干了。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这个季节,也不晒。

她歪着头,枕在他宽厚的背上,眯着眼睛,神情餍足又狡黠,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萧樾背着她出了宫门,雷鸣已经带人从王府赶了马车过来,正在那里等候。

一看萧樾居然是背着武昙出来的,雷鸣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当然,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

武家小祖宗这是伤着哪儿了?

登时紧张起来,三两步跑上来,焦急道:“王爷,二小姐怎么了?可要传太医?”

萧樾私心里承认他今天是有点刻意讨好这小丫头的意思,可并不代表就能被下属看了笑话去……

他脸色骤然一黑,眼中刷的两道寒芒就扎在了雷鸣身上。

雷鸣哆嗦还没来得及打,武昙就已经绷不住了,扑哧一声就笑起来,又仿佛是为了替萧樾遮面子,一边笑一边还顾着掩脸,使劲把脸往萧樾背上蹭。

只不过笑声实在太欢快,也就差在萧樾背上撒欢儿打滚儿了。

雷鸣突然被甩了眼刀,随后又被武昙笑了个莫名其妙,整个人都懵了。

萧樾没理他,径自绕开他走到马车旁边,先转身把武昙放下,待两个丫头服侍武昙进了车厢里,他方才也上了车。

连日里赶路,他身上袍子虽然乍一看还算整洁,实际上却是一股泥土味。

萧樾上车就先把外袍给脱了,弯曲一腿,靠在车厢上喝茶。

武昙这边,两个丫头也是麻利的替她将外袍脱掉,用湿帕子给她将就着擦了把脸,又把带来的衣裳首饰都拿出来替她梳妆整理。

因为时间仓促,也没太费事,只换了衣裳,挽了最简便的发髻。

青瓷不敢晾着萧樾,试探着想要过来服侍他也大概的整理一下,萧樾却直接使了个眼色,打发了她们出去。

两个丫头闷声不响的退出去,坐在了车辕上。

武昙爬到小桌子旁边,倒了杯茶,趴在这一侧对着萧樾看。

她眸子里染了笑,虽不说话,但是笑出了一脸贼兮兮的表情,一看心里就是在琢磨事的。

萧樾冷着脸,假装看不见,喝了茶就将茶杯撂在了桌上。

马车还走在路上,他就这么把杯子甩过来,武昙下意识的赶紧放下自己手里的杯子,将那杯子也抢过来放在了托盘里,然后仍是双手托腮对着萧樾一通打量,一边慢悠悠的试探道:“人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王爷今天突然对我这么殷勤……是为什么?”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都在放光,仿佛夹带了无数的小星星……

萧樾就想,这要是生条尾巴,这时候指定是翘上天了!

“本王觉得……”他斜睨过来一眼,倒是没再继续对她视而不见,随口揶揄:“可能是该对你好点了,省得别人给点小恩小惠就把你给哄走了。”

武昙瞪大了眼睛在等着听内幕,最后只听了这么两句奚落的话,登时就垮了脸,不满的嘀咕起来:“我是那么眼皮子浅的人么?”

萧樾上下打量她,片刻之后,点头:“有点像!”

说完,就转过头去看别处了。

武昙却又将他上下打量一遍,然后突然就爬过去,跪在他面前,歪着脑袋从下而上去探察他的表情,盯了他半晌才像是悟出点门道来,试探着问:“王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事出反常必为妖!萧樾虽然平时对她也有这么突然就殷勤到好得近乎抽风的时候,可一般情况下,他不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她料定了是有什么事,就更是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不撒眼。

萧樾其实不太想提萧昀,但是萧昀的突然归来,对他和武昙来说都是个意想不到的变数,无论于公于私他都该提醒她一声的。

武昙的目光诚恳而迫切。

萧樾与她对视片刻,斟酌了下用词才迟缓的开口:“萧昀如今得了势,本王又得了个消息,说你那封八字帖的事他已经察觉了。他要就此事明着发难还好,如若不然就不定是在憋什么坏呢,本王怕他趁火打劫。”

“呃……”听到八字帖的事武昙是有惊了一下子的,可后面的她一时没太听明白,反应了一下就差点跳起来:“王爷是说我?”

萧樾连忙将她按住,又顺手拉进了怀里抱着,一面才又继续说道:“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本王的眼光自然是不差的,你还真当本王荤素不忌,随便什么人都肯将就的么?总之这件事我提前跟你打个招呼,回头若是……”

“我又不个是瞎的!”他话没说完武昙已经听不下去了,倒不是害羞,而确实是不想将这种无稽之谈往自己身上扯,“他怎么会看上我?”

想了下,觉得不太对味儿,就又改了口:“而且……我又不喜欢他。”

她靠在萧樾怀里,低着头,抓了他的手摆弄他的手指头。

萧樾见她摆弄的饶有兴味,低头看了片刻,就禁不住又问她:“那你以前不也嚷嚷着不喜欢本王?”

武昙被他问的本能的心虚,脱口就小声的反驳:“那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萧樾故意逗她。

武昙被他问住,就不吭声了。

萧樾于是又将她从怀里扯出来,伸直了一条腿,让她侧坐在自己的腿上,以便于能看见她的脸孔,一边才又语气不甚在意的问道:“要不是本王一直纵着你,还允诺帮你解决你兄长的事,你是不是到现在也不待见本王?”

“王爷你又觉得自己吃亏了么?”武昙觉得他说的不对,脱口就反驳。

她抬头,对上萧樾的视线。

萧樾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昙迎着他的视线,倒是没想着要回避,只是心里很仔细的回味了一下,方才一本正经道:“我承认,我很感激王爷对我兄长的援手,至于王爷对我所有的好,我也都领情,也许这些都有影响……但也……不全是……”

她想要明白给萧樾个交代,可是琢磨着……心里却有些感觉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她对萧樾的青睐,是基于萧樾对她的那些“好”的基础之上的,可是她心里又清楚的知道,她现在跟着萧樾,是有情愫掺杂其中的,并不仅仅是因为从他那里得了好处……

“我……我说不清楚!”左右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好要怎么才能表达清楚,武昙突然就急了,一骨碌从他腿上爬下来,又跪回了车厢里,挺直了腰杆,近距离的注视着他的眼睛坚定的道:“我也是喜欢王爷的!”

因为太急切,说完之后才想起来,蓦的红了脸。

她目光略闪烁了一下,下一刻,就仍是勇敢的迎上萧樾的视线,再度郑重的说道:“真的!”

萧樾看着她这又急又恼又一本正经的模样,一瞬间就只觉得埋藏在心里的一大片花田都整个儿开了花,朵朵美艳,又盈溢着诱人的芳香。

他伸手,重新将小丫头揽入怀中,低头以额头蹭了蹭她的鬓角,心满意足的呢喃道:“有人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或者……就是用言语表述不清楚的,才是所谓的感情吧。不用急着解释,我懂!”

他不是个太执着于这些的人,甚至于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也只觉得只要这小丫头能安安分分的跟着他,也就足够了……

就是方才,他揶揄质问,也不过是随口逗乐子的。

她对他的顺从一直都带有功利性和目的性,他其实也不介意,虽然打从心底里多少会觉得遗憾,可只要她是心甘情愿跟着他的,那也够了。

没曾想,三两句话,倒是逼出了这样的结果。

武昙会骗人,但他看的出来也感觉的到她没在这件事上跟他耍心机。

也许就像是起初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就贸然接近她那时候一样,那时候他也不相信,居然有一天会将这个小丫头视若珍宝,并且心甘情愿的宠着她又欲罢不能!

人的感情最是没有办法肆意支配和安排的东西,却会在某一天蓦然回首就骤然发现,所有的情愫都已经锁在某一个人的身上,生根发芽,并且疯长出了茂盛的枝丫……

萧樾一瞬间就想了很多,武昙却不是个肯花大把的时间去琢磨何谓感情的人。

萧樾的这两句话,她似懂非懂,不过却也懒得琢磨。

她的做法很直接,见萧樾接纳她了,登时就头脑一热,顺势一搂他脖子,往他嘴角啃了一口。

小丫头片子,还学会偷香窃玉占便宜了?

萧樾心里一乐,还没等做出反应,武昙已经苦了脸,扭头往旁边呸了两口,拿袖子直抹舌头:“这什么啊……”

萧樾失笑,惬意的往身后车厢壁上一靠,方才好整以暇的瞧着她打趣:“连着跑了一天一夜的马,你说是什么?不是灰尘就是泥土,一会儿你到家也赶紧先洗洗,没看见方才青瓷给你梳头梳了本王一车厢泥么?”

武昙:……

第356章 逆天而行的代价!(二更)

武昙离家已经有段时间了,现在既然回京,萧樾就不好将她一直扣在身边了。

马车一路行到定远侯府,在大门口停了下来。

武昙赖在萧樾的怀里,不愿意动。

萧樾拥着她又坐了一会儿,就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出来野大了,现在连家都不想回了?”

“哪有!”武昙反驳,想了想,才自他怀里爬出来,转身跪坐在他面前看着他道:“明日起我大约要陪同祖母进宫去替陛下哭灵,最近一段时间应该是都不得空出门了。还有我兄长他们最近也都不在京城,王爷你也算是在热孝之中……”

话到这里,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虽然两人都在京城,可是两座府邸,名不正言不顺……

也许是她最近实在是太依赖他了,这时候蓦然须得与他分开——

武昙心中居然生出点难分难舍的依恋来。

萧樾笑了笑,又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本王知道了。不过你要是进宫去的话,一定要额外的谨慎小心些。”

“嗯!”武昙点点头。

门内武家的下人听见外面的动静,还以为是老夫人提前回来了,已经开了门出来询问。

武昙不好再耽搁,这才转身被两个丫头扶着下了车。

“二小姐?”开门的小厮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忍不住的揉了揉眼睛。

武昙出去这一趟,去北燕的时候还好,来回都有马车接送,也就是赶路辛苦些,好歹不用经历风吹日晒,但是往南边这一趟来回,几乎都是跟着萧樾策马赶路的,虽然路上蓝釉给她准备了挡风尘的帷帽,也是难免晒黑了些。

虽然不明显,但确实看着是不如前两个月刚离家那会儿的矫情讲究了。

“您怎么这就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叫人报个信,府里也好派人去接啊。”看见自家二小姐回来,下人自然也是高兴的,那小厮转瞬就眉开眼笑起来。

武昙道:“偶然听说京城里出了大事,就没能等。杏子她们还在庄子上呢,明天你叫秦伯安排人过去,把他们都接回来吧。”

“好好好!”小厮答应着,连忙把她往门里让。

萧樾的马车,本来就华贵无比,再加上又带着明晃晃的晟王府的标志,虽然他人没露面,小厮也还是忍不住好奇,偷偷的不住回头张望。

萧樾的马车一直停在那里,等到武昙进了侯府,又关了大门,雷鸣才凑近窗边问道:“王爷,咱们现在是直接回王府么?”

马车里,传出萧樾冷淡的声音,却是问道:“那老神棍如今还住在城西的破道观里么?”

雷鸣汗颜:“那个……属下有阵子不在京了……”

说话间,赶紧又招呼了随行的曲林过来,转问了萧樾的话。

曲林忙道:“是的!那道人这半年一直没再离京。”

马车里默了片刻,才又传出萧樾的声音:“过去吧。”

“是!”雷鸣答应了,重新翻身上马,命人驾车出了定远侯府所在的巷子,可是才走了没多远,萧樾又改了主意。

“算了!”他声音依然浅淡的从车厢里传出来。

雷鸣赶紧驭马凑近马车,敲了敲车窗:“王爷您说什么?”

萧樾这才从里面打开了窗子,抬了抬眉毛道:“本王不过去了,你叫个人去把他弄到王府去。”

顿了一下,又补充:“别闹出动静来。”

保不齐萧昀那小子现在就叫人从暗处盯着他呢,他要是王府都没回就直接奔了城西的破道观——

萧昀是不能把他怎么样,回头要把那老神棍再提进宫里去审问一番,也是麻烦。

雷鸣会意,立刻敛神:“是!”

萧樾回到晟王府,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难得仔细的拾掇了一番,等穿戴一新出来,岑管家刚过来问是不是传膳,雷鸣就带着那老神棍进来了。

那老神棍还是头半年时候的模样,人清瘦的很,但是一双眼睛精明又滑溜。

看见萧樾,他就有点见瘟神的自觉,脸都是垮的。

萧樾抬眸看了他一眼,又侧目吩咐岑管家:“下去吧,晚点传膳,换一桌素斋来!”

“别!”叫素斋,那必然就是要招待他的,那老神棍的颓废之气顷刻间就一扫而空,舔着脸就露出了笑容来,“我这个方外之人,欺世盗名,王爷您还不知道么……不用麻烦还特意上素斋了,我什么都吃。”

岑管家不敢擅自做主,就还是转头去看萧樾。

萧樾面上表情如初,不温不火,只随意的略一颔首。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岑管家躬身退了下去。

萧樾就一边转身一边对雷鸣道:“你也下去吧。”

“是!”雷鸣拱手退到了院子外面把门。

那老神棍左右看看,脸上终究是有点不情愿,不过也还是叹了口气,慢吞吞的进了屋子,反手合了门。

萧樾踱步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手指敲击在桌面上,好整以暇的等着。

老神棍眼见着是躲不过去了,这才不得不愁眉不展的挪过去,也在椅子上坐了,不满的嘟囔:“王爷,您说说……这些事关我什么事儿?您不能一不顺心了就吓唬我这斗升小民出气吧?”

皇帝突然驾崩了,不出意外的话,小太子是要登基上位了。

老神棍虽然没有两世的离奇经历,可萧樾找他,横竖离不了这样玄乎的事,他又不蠢,能惊动他王爷,让他又纡尊降贵找上自己的——

近期京城里最大的事就是天子驾崩这件事了。

萧樾面上的表情冷凝,侧目斜睨了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冷声说道:“萧植的寿数比前世短了几个月,可是萧昀也回来了……”

那老神棍正不见外的自己拿了杯子在喝水,闻言,一口水直接呛进了气管里。

“咳咳……”他撂了杯子,慌乱的拍着胸口咳。

萧樾就只是冷眼看着,也没有帮忙的打算。

老神棍咳了好半天才慢慢地缓了过来,瞪大了眼睛看萧樾,神情很带了些试探和恐慌的又再确认道:“王爷方才说的……回来?是什么意思?”

萧樾终于正眼看向了他,语气冰凉道:“就是和本王一样,前世死于本王之手的那个萧昀如今也回来了,变成了现在宫里的太子。”

“呃……”老神棍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也再绷不住了,僵硬着一张面皮缓缓的靠在了椅背上。

萧樾只盯着他,不说话,但是目光如有实质。

老神棍很是冷静了一会儿方才重新平复了心绪,再次抬眸看向了他道:“王爷找我老道人来,是想问什么?”

“萧昀是回来与本王为难的!”萧樾实话实说,说着,语气一顿,随后就话锋一转,又再问道,“之前你告诫本王应当量力而行,所以,眼下的这个变数就是所谓的本王逆天而行的代价么?”

老神棍此时也是应接不暇,心绪一片混乱,又缓了半天才喃喃的道:“这也太……”

玄乎了吧?!

萧樾的命格奇特,本就是千百年难遇的,总不可能那小太子也是这样的。

现在唯一能拿来解释的——

也许真的就是萧樾强行掺合武家兄妹命数的反噬!

横竖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萧樾倒是也不着急,就安心的等着他。

老神棍兀自思量许久才又重新缓缓的镇定下来,正色看向了他道:“自古福祸相依,今日有一得,明日就必有一失,老道人我也不是能窥天命的神仙,你我同在这万丈红尘之重,我眼中所见,和王爷你都是一样的,我也说不清这每个人将来的命数将是走向何方的。王爷你今日若是要问我的浅见,那我只能说,世事不能尽如人意,总有一两件是要与你相悖的,别的……”

这祖宗就是来寻他麻烦的!人的命数是天定的,又不是他定的,他能说出个屁来!他就会看手相!

老神棍知道这位晟王爷的脾气,绞尽脑汁的在琢磨着不会激怒他的说辞。

不想,萧樾听到这里,却是如释重负一般,忽的冷笑出声:“得你这句话,本王倒是放心不少。”

老神棍听的愣住了。

外面刚好岑管家带人来传膳,在敲门。

萧樾起身,边往门口走,一边道:“若是这萧昀真是本王给招来的,本王倒是可以就此了了一桩心事了。”

如果萧昀的回归,正是他强行沾染武昙兄妹所要付出的代价,那么有失有得,这就恰是等于他还了在武昙兄妹两人身上的债了,以后就不用时时为了此时悬心,剩下的就是专心对付萧昀就是!

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件好事!

老神棍听他语气突然带了几分得意,还觉得他是失心疯了,却是整个人如遭雷击的愣住了。

下一刻,萧樾已经一把拉开了房门,冷着脸道:“进来吧!”

雷鸣侧身让路。

岑管家亲自带了下人进来摆饭,须臾工夫,就山珍海味摆了满满一大桌。

饭香四溢,老神棍不由自主的就咽了口口水。

萧樾挥手打发了下人,一掀袍子先坐在了桌旁。

老神棍却不是个客气的,反正来都来了,蹭吃蹭喝是最基本的,当即就三两步跑过来,也是大马金刀的往桌旁一坐。

伸手拿了筷子,一看桌上油光软嫩的肘子,眼睛就放光,伸手要去拿,却又顿住,四下里一寻脸盆的所在,就屁颠的跑过去洗了把手,胡乱拿帕子擦了两下,回来又一屁股坐下,抓起肘子就啃。

萧樾提了筷子吃饭,盯着他看了两眼,不禁嗤笑:“你从周家出来这些年,身上还总有些改不掉的迂腐习气么?”

听他骤然提起周家,老神棍正在大嚼肘子的动作一顿,随后又继续,一边才含混不清的道:“有些习惯,越是些微处的……一旦养成,就很难戒掉了。而且我是个有正经营生的道人,又不是沦落街头乞讨的叫花子,有几分讲究……总还是不好全丢的。”

萧樾其实也不想跟提什么旧话,而且他也没有在饭桌上和人闲聊的习惯,随后就截住了话茬,用心吃饭。

他也是这几天风餐露宿,一直没太吃好,米饭多吃了两碗,只是始终从容优雅。

只是等下人进来收拾的时候,桌子上就是一片杯盘狼藉了。

酒酣饭饱,老神棍揉着肚皮还拿着酒壶仰着脖子倒那一点福根儿,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萧樾漱完口,重新走过来道:“既然吃了本王的饭,那便在本王这住上一阵子吧,回头抓你一趟差。”

老神棍闻言,蹭的就跳了起来,惊恐的往后退开好几步,防备道:“老道人一个靠耍嘴皮子混饭吃的,王爷你府里的差事我可当不得,而且……这要是叫外人察觉了……也不好……”

他住在晟王府,其实的确是不太妥当。

堂堂晟王爷养个游方的道人本来不算什么稀奇事,可万一有人深究下去再查到了他的出身来历……

就要生出无妄之灾了。

萧樾想到的自然也是这一点。

现在萧昀正盯他紧,万一再节外生枝,也是不好的。

所以,他只略想了下也就放弃了,斟酌道:“那本王就不留你了,不过这阵子你别离京,等需要了,本王再叫人寻你去!”

那老神棍对他似是不能完全放心,仍是防备的盯着他,不敢随便应承。

萧樾就笑了:“不抓你进宫,就是回头等武青林回京了,本王让他再去西市找你看看手相。”

老神棍听到这里才放心,点头应承下了。

萧樾就叫了雷鸣进来:“送他回去吧。”

“是!”雷鸣应诺,上来请这老神棍。

老神棍舌头跃跃欲试的想套一趟辛苦费,但口中肉香尚存,又觉得做人不可太得寸进尺了,寻思着也就作罢,老老实实的跟了雷鸣往外走。

等出了萧樾的院子,他探头探脑的左右观望着无人,才戳戳走在前面的雷鸣的肩膀,贼兮兮的问:“唉,我怎么觉得你家小王爷这次见时和上回不太一样了?”

雷鸣一向雷厉风行,看不上这些神叨叨的东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珠子:“哪儿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了?一时好像也说不出来,老神棍绞尽脑汁的想了片刻,突然一拍大腿,追问道:“他以前不常笑吧?”

雷鸣一愣。

随后又翻了白眼。

大惊小怪么这不是?王爷以前只是脾气差,不好亲近人,自从赖上了武家小祖宗,那才是喜怒无常,谁也捉摸不透,给你个笑脸算什么?

懒得理他,就只大步往前走。

那老神棍小跑着跟,一面还捻着胡子念念有词:“这小子我记得小时候就冷冰冰不爱笑的……”

话没说完,雷鸣就是狠狠一愣,猛地刹住了脚步。

老神棍一个收势不住,砰的撞在他背上,捂着鼻子直跳脚。

雷鸣眼神戒备的看着他:“我家王爷小的时候你就见过?”

这老神棍到底什么人?

老神棍一愣神,顿时也顾不上疼了,一吹胡子一瞪眼道:“谁说他了?我说的是我那破道观旁边的小邻居!”

雷鸣显然不信,不过事关萧樾,他也不便深究,就没再多说,直接把人给送走了。

而定远侯侯府这边,武昙回去,本来是想先去跟林彦瑶打个招呼的,不想去了落云轩才被告知林彦瑶陪着老夫人进宫了。

武昙大为惊讶:“二嫂怀着身孕呢,这进宫一去就是一天,劳累的紧,怎么能让她去?”

程橙和常思陪着去了,蓝玉在落云轩看门,闻言就为难道:“奴婢们也劝过了,可这连着进宫十多天,老夫人这两日看着也不是很精神,二少夫人就说陪着去两天。”

家里孟氏还被关着,进宫就只能是老夫人一个,仆人们跟去,也只能在宫外等候。

老夫人自己也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而且哭灵又是个苦差事,确实是叫人不放心。

可再怎么样——

也不能让个大着肚子的陪着去啊。

只不过既然人都已经去了,武昙就也不多说什么了,带着两个丫鬟先回了镜春斋。

她跟着萧樾赶了十来天的路,本来都已经习惯了,萧樾不说都还不觉得,可在马车上被萧樾奚落了两句之后,这会儿就也觉得浑身脏得受不了,赶紧让人去烧水。

浴桶里换了两次水,她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这才觉得浑身清爽,不太一样了。

“时候还早,老夫人他们还没回,主子要不先睡会儿,奴婢去大门口守着,等老夫人回来了就回来叫您?”蓝釉端了小厨房刚炖好的鸡汤给她。

武昙接过来吃了半盅,给肚子垫了底就放下了,转身又回了内室坐在了妆台前:“不了!去叫马房给我备车,反正闲着也没事,我去宫门外迎祖母她们吧。”

两个丫头不好逆她的意,青瓷留下来替她梳妆更衣,蓝釉就去了马房安排。

武昙坐了马车重又奔了皇宫的方向。

这些天百官命妇都要进宫,宫门外的马车轿子一直排了老远,武昙让人把马车就停在最外面,自己在车上休息,让青瓷去宫门外等着。

她在车上打了个盹儿,老夫人和林彦瑶是天擦黑之后才出来的。

她们的马车被堵在了别家车轿中间,青瓷直接就把两人徒步给带了过来。

“祖母!”武昙跳下车,隔着老远就嚷嚷。

老夫人已经整三个月没见她,又担心她山高路远的在外面,实在是挂心的很,此刻见了,眼圈都红了。

武昙迎上来,直接握了她的手。

老夫人却抽出手来打了她后背一下,板着脸斥道:“你个疯丫头,我还以为你出去这一趟就疯的连家门都找不到了呢!”

武昙舔着脸笑:“哪儿能呢,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林彦瑶也跟着笑:“你不在家这些天,祖母天天念叨,可算是把你念叨回来了。”

她的肚子如今四个多月,已经显怀了,人也补的稍微丰润了些,但看上去神采奕奕,并不见笨重和颓势。

武昙忍不住伸手去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的肚子,觉得很神奇。

老夫人看在眼里,就也难掩的露出笑容来,吩咐周妈妈:“你带着丫头们等咱们的马车挪出来吧,我和瑶丫头坐昙丫头的车先走。”

“好!”武昙回来,周妈妈也是满脸熨帖的笑容,叫了跟车的两个丫头一并又回了她们早上坐的那辆车。

武昙把林彦瑶交给蓝釉扶着,自己扶了老夫人往马车的方向走,一边故意抱怨:“祖母也是,怎么就带着二嫂进宫了……”

老夫人还没说话,林彦瑶就连忙笑道:“我这胎养的好,大夫说胎坐稳了,没什么妨碍了,又嘱咐我平时也多走动一下,说是有好处,就是陪着祖母一起走一走,跪一跪,比我在家里憋着好多了。”

老夫人面有歉然,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切尽在不言中了,也没多说什么。

三个人一路说说笑笑的回了侯府,直接都去了老夫人那,武昙不在,府里就好像少了许多热闹,今天倒是重新热闹起来,三人一起在老夫人那用了饭,又说话到很晚,武昙送了林彦瑶回去,自己才也回房睡了。

次日她要陪老夫人进宫,就嘱咐青瓷早些叫她,起来收拾打点好,扶着老夫人刚出了门,一抬头,却见萧樾的马车停在大门口。

这是要——

做什么?

第357章 恩爱都秀到人家葬礼上了(一更)

萧樾原是坐在马车里的,武家的大门开了,雷鸣才连忙敲了窗户叫他。

老夫人看见他的马车一大早停在自家门口,也很有些意外,正发愣呢,他已经自车上下来。

老夫人不好怠慢,才又连忙打起精神,快走了两步下台阶。

“晟王殿下!”正待要行礼,已经被萧樾抢先一步给拦下了。

萧樾这人也是身份使然,高高在上惯了,此时面上神情寡淡,并不见一个晚辈对长辈的谦逊,只是语气缓和的说道:“老夫人不必拘礼。”

老夫人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位王爷看上了自家孙女,虽说这天底下的规矩是要先君臣而后父母,可萧樾若是做了她的孙女婿——

他不免这个礼数,武家挑不出什么错处来,而若他要给这个面子,也无可厚非。

横竖定远侯府没想要巴结他!

既然他说不用,老夫人就也没坚持,只就微微含笑道:“老身正赶着要进宫,今日府中怕是无人待客,王爷您这是……”

要撂了武昙在家里,替她待客?那就更不可能了!

虽说前面武昙是跟着他出去了一趟,可那也是掩人耳目去的,在京城里,到处都是眼睛盯着,孙女儿的名声总还是要的。

老夫人认定了他是来找武昙的。

武昙也很郁闷,脸都垮了:“不是跟王爷说过了么?我要陪祖母进宫。”

话音刚落,又马上反应过来不对劲:“咦?王爷你难道不用进宫去为陛下服丧么?”

萧樾的脸上,这才隐约的露出点笑意来,不过转而就把视线从武昙脸上移开,转而又看向了老夫人道:“就是因为要进宫,横竖咱们走的是一路,本王就索性过来了,接上你们祖孙,一起去吧。”

“呃……”老夫人微微倒吸一口气,内心本能的拒绝。

晟王府离着她们家可不顺路,萧樾特意绕这么个弯来接她们祖孙,起码得提早半个时辰出门。

要是别家的小子献献殷勤也就算了,他这个身份费这个心力——

平心而论,她武家还真有点吃不消。

可如若拒绝——

萧樾这个人,她又不是没领教过,他也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随便就能拒绝的了的。

既然横竖躲不脱,老夫人也不费劲磨这个时间,只就客气又礼貌的说道:“王爷的一番好意,我老太婆却之不恭,只不过也实在不敢劳动王爷折返往来的辛苦,咱们下不为例吧。”

萧樾略一颔首,却是未置可否。

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是以后天天要来吧?

皇帝在宫中需得停灵七七四十九日,等丧事办完,起码要到一月以后了,这段时间她们是风雨无阻,天天得进宫的……

这要是萧樾天天来接她们祖孙,那这京城里不定要传成什么样了。

老夫人心里叫苦不迭,却又有口难言。

武昙眼见着天色不早,进宫的时辰她不敢怠慢,就扶着老夫人上了车。

雷鸣赶紧叫人搬了垫脚凳来。

萧樾没搭手,待他们祖孙二人上了车,他便从雷鸣手里接了马鞭,翻身上马,走在了前面。

方才在侯府门前一耽搁,邻里就已经有人出来观望议论的了。

马车行过胡同口,老夫人坐在马车里也能听见外面街口早点摊子周围的议论声。

武昙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神色。

老夫人的神色谈不上好坏,最后,只是悠悠的一声叹息。

她跟萧樾的事,武勋那里已经不必考虑他的意见了,却也还没有正式的跟老夫人提过……武昙本能的就有点心虚,只是事情已经这样了,她也不想再糊弄,便就咬了下嘴唇,下定了决心道:“祖母,有件事一直不得机会跟您禀告,我不知道王爷以前登门的时候有没有跟您提过……就是我跟晟王爷……这次出门,我们……私底下已经定了三生之约了!”

勋贵人家,礼教森严的世家子女之间,本不该出现这样的事。

老夫人却是打从默许萧樾带武昙去北燕那次之后,就知道自己计较不得这事儿了。

只是现在武昙当面说出来,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心口剧烈一缩,差点提不上气来。

武昙面上的表情坚定,眼神却有点小心翼翼的看着她,见老夫人抬手去按胸口,她便是连忙提了裙角跪下了,一面紧张的拉着老夫人的人手:“祖母……”

周妈妈坐在旁边的角落里,本来不欲上前,坐着萧樾的马车,她浑身都拘束不自在。

眼见着老夫人受了刺激,不得已,周妈妈也只得上前,赶紧拿桌上的杯子倒了杯水给老夫人喂下去。

老夫人就是方才一时有些激动,一口气没喘匀,喝了水就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武昙跪在她身边,已经开始满眼眶跑泪,却还是不得不坚持说道:“祖母,我不是诚心气您,孙女儿自幼得您教导,也不是不知道礼义廉耻的,只是……只是因为……”

老夫人听的,更是心头忽的一跳,一把反握住她的手,惊慌道:“这趟出去你该不是已经跟他……”

话到一半,她自己都不忍心说出口了,旁边的周妈妈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打岔道:“我的老夫人,可不敢这么想的!”

心里的想法却跟老夫人大概一致——

这自家二小姐莫不是已经被那位王爷占了便宜,才这般不得已么?

武昙一开始还没太反应过来她们说的什么,等想明白了,脸就刷的红成一片,不由的嗔道:“祖母你们想哪儿去了……我再不懂事也不至于那样……”

转念想到在郓城那晚爬床失败的经历,就更是心虚的脸又红了一遍,然后还是硬着头皮解释:“孙女儿只是想说,晟王爷他对孙女儿真的很好。”

到底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千金,又是自己一手教养长大的,老夫人倒是相信她不至于那么没谱儿,听她这样说,倒是稍稍松了口气。

她重新看向跪在面前的武昙,还是有些纠结的又沉思了片刻,方才郑重问道:“这可是你一辈子的终身大事,真的……就这样定了?”

就算两个人还没过那最后一关,前阵子京城里萧樾求赐婚之后就闹得沸沸扬扬的,其实老夫人也很明白——

就目前的这个局面,只要这位王爷还健在,她家的这个孙女儿也是被他祸害了,不会再有别的人家敢登门提亲了。

她心里的抵触,只是因为对这个人跋扈霸道的性情不甚喜欢——

他惦记自家孙女都惦记的这么强势霸道,以后孙女儿若真是嫁过去,过的若是不顺心如意了,娘家人想登门做主都做不得……

这孙女儿的后半辈子可就一点保障也没有了。

老夫人心里其实还揪心的很,只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往好的方向盼着了。

武昙迎着她的视线,也看见了她眼中的担忧,不过既然已经开了口,她也就索性就不再遮遮掩掩,抓着老夫人的手道:“孙女儿还小,不懂得别人说的生死不渝的男女之情是怎么回事,我只是觉得,晟王爷对我好,亦能顾及到我的家人,愿意顾及我心中所想,忍让,包容,就已经是我极好的归宿了。祖母,我喜欢他,真的!以前不敢想,可是现在……若是叫我一定不能跟他在一起了,起码……我是会难过的。”

所谓生死相随的感情,太过惨烈,武昙觉得她那性情,虽不说刚烈,但也绝不到动辄就为了谁去寻死的地步,可是她现在说的话,也并非是诓骗老夫人的,因为在说之前,她是有仔细的问过自己心里——

若是祖母不答应,若是她必须得放弃萧樾了,以后都不再见他了……

原来,心里是真的会难过的。

虽然儿女私情并不是她人生的全部内容,可是在条件允许和力所能及的时候,她是愿意为之努力拼搏一次的。

不为了别的,只是——

为了心中的欢喜!

毕竟这一生里,未必就还能遇到第二个人,会让她这般依恋不舍了。

老夫人定定的望着眼前自己的孙女儿,她的五官面容还带着几分青涩和稚嫩,可是目光坚定而恳切。

不是小女孩撒娇时候的任性和无理取闹,而是很认真的在跟她讲道理和请求。

按理说,定远侯府这偌大的一个家族里,是万万不允许让一个女孩子自己私定终身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可是这一刻——

无论是于公于私,老夫人却觉得她都没有了横加阻拦的理由。

对外,萧樾就是要她这孙女,她抗衡不过;对内,武昙自己愿意,甚至连女孩子的脸面和矜持都不要了,当面来和她请求,她也是不忍心拒绝的……

“既然你自己定了心意……”沉默许久,老夫人才微微的叹了口气,“那这件事,祖母就不横加干涉了,至于你父亲那里,届时我也会尽力替你说和,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就到时候再说吧。”

这件事,武勋是乐见其成的,只是——

他的意见,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谢谢祖母!”武昙破涕为笑,只要老夫人首肯,这件事她也就没了后顾之忧,感激之余就赖在老夫人膝头撒起娇来。

老夫人看着她眉目带笑的欢喜模样,心里却是止不住的心酸,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过世的林菀娘……

想想,若不是儿媳去得早,孙女儿如今或许也不必像如今这样,一门婚事都要忐忑的自己替自己谋定。

武昙不是个喜欢斤斤计较的人,和老夫人说笑了一会儿,就已经神采飞扬,恢复如初。

一大早,各家的马车都陆陆续续的往宫里赶,虽然在宫门之外停得参差不齐,远近不一,但有一条规矩——

正中间是要留出一条路,给各家亲王和宗亲留着的。

萧樾本就外表出众,骑着高头大马从容而过已经十分招摇,却不想身后还跟着辆马车——

这就很是矫情了。

晟王殿下是没有家眷的,众所周知,就算前阵子传得沸沸扬扬的有个定远侯武家的二小姐,可那姑娘据说最近还不在京城。

而且——

就算人在京城,也没理由是一大早坐着晟王府的马车进宫的。

宫门外聚集的众人纷纷驻足,倒不是诚心围观,而是因为萧樾的身份在那摆着,所有人都得让路等他先行。

萧樾一路打马到了宫门前才停。

诚然,众人真的就只当他是矫情摆谱儿,毕竟以前晟王殿下出门也多是坐马车的,如今骑着马却带了马车出门也不算啥,没准他回去的时候就想坐车了呢?

可是——

晟王殿下下马之后也没有马上进宫,而是直直的站在那里了。

当然,他也不可能亲自去开门或者扶谁一把献殷勤。

王府的下人打开车门,先是下来个老妇人,有点眼熟……众人正嘀咕呢,又一个穿着素服的俏生生的小姑娘也被扶了下来,不是武家二姑娘又能有谁?

这姑娘,居然真就一大早坐着晟王府的马车进宫来了?!

众人惊讶不已,还没等反应完,最后——

武家老夫人也从车上下来了!

这一下,整个人群里算是炸开了锅!

以前晟王爷去御前请婚,陛下没明着答应,这门婚事就不算成,现在武家老夫人都公然坐了晟王府的马车公然出行——

那就等于武家的长辈是认可了这门婚事的!

这是真的要成?

人群里,一片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老夫人见状有些头疼,不过事情都到了这份上,索性也硬着头皮上了,只就从容的又跟萧樾道了谢:“今日麻烦晟王殿下了。”

“老夫人客气了。”萧樾淡淡的回应了一句,不说怎样的殷勤,但是在他身上,已经是难得的和颜悦色了。

有老夫人的故交见状,已经按耐不住的抬手招呼老夫人过去说话。

老夫人看了武昙一眼,见武昙有些犹豫,她就径自自己先过去寒暄了。

武昙跟老夫人是一路脾气,敢作敢当,既然都坐了萧樾的马车了,索性就大大方方的任人议论好了,只是萧樾今天这先斩后奏闹的这一出,到底是叫她心里郁闷,趁着老夫人去旁边与人说话,她就蹭在萧樾的旁边不满的抱怨:“你看你,谁让你去武家接我了,现在弄的人人都在议论……皇帝陛下大丧当前,你不怕被弹劾啊?”

萧樾长身而立,在人前,他还是多少注意仪态的,并没有动手动脚,只就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不以为然道:“谁说本王今天是去接你的?本王分明是在给武老夫人献殷勤的,你就是顺便沾了光。”

他略一侧目,见武昙鬓边别了朵白色的绢花,看着膈应,随手就摘了,还没等武昙去抢,就碾在了脚下。

“哎!”武昙喊了一声,已经晚了。

虽说给那老皇帝服丧,武昙心里也恶心的要命,和既然是跟随众人一起进宫的,总归是要做做样子戴朵白色绢花以示哀思,就这么被萧樾踩烂了,回头宫里哪个主子要找她的麻烦,也是一找一个准。

武昙一跺脚,正要跟他翻脸,想抬头的时候,却被他的手掌在头顶挡了一下,同时听他声音低缓的传来:“别动!”

说话间就变戏法似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支白玉雕刻的小钗,随手插在她鬓间。

武昙贴身没带镜子的习惯,只下意识的伸手去摸。

摸到一簇白色的小花,却探不清具体的模样。

想来萧樾也不会拿这事儿故意坑她,样子应该是跟别人鬓间的也差不离,她只是还不满的嘟囔:“干嘛让我弄得跟别人不一样啊!”

萧樾此时已经一本正经的又站回了她身旁,闻言就不悦的冷嗤一声道:“本王好端端的,你戴什么白,还怕本王没有死的一天么?”

武昙:“……”

这阵子因为宫里在办丧事,为了方便东宫的女眷出入,就又把两宫之间的那道门锁给开了。

萧昀一早回东宫一趟找东西,回来时沿着内宫墙步行,刚好在宫门之内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

他驻足良久,脸色一直很阴沉。

这两天小尤子总觉得他是和以往不太一样了,易怒的很,甚至人也变得深沉了些,虽然觉得是受了皇帝突然驾崩一事的影响,可服侍起来也总不免要加倍的小心。

这时候心里着急,却挣扎了几次也没敢开口去催。

直至最后,萧昀自己收回了视线,转身大步继续往宫里走去,一边冷冷的道:“回头叫内务府总管来见我!”

“是!”小尤子唯唯诺诺的赶紧应了。

宫门之外,萧樾和武昙才彼此遮遮掩掩的说了两句话,就被赶过来的曲林给叫到了一边。

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了,武昙就没等他,先一步陪着老夫人进宫去了。

萧樾带着曲林走到马车旁边,方才简短的吐露一个字:“说!”

曲林道:“刚得到的消息,昨天宫里连夜送了密信去江北道,太子殿下紧急传了江北道都督郑修进京。”

“郑修?”萧樾略思忖了一下就想起来了,随即却是冷笑一声,“他是要拿这人去换下南境的武勋。”

曲林听得狠狠一愣,随后就有点恍然大悟的意思:“那怪不得,同时宫里还派了内侍南下去元洲城传旨,太子说要把定远侯传召回京为陛下服丧。”

历来朝中皇帝驾崩,都有调一些体面的外放官员回京服丧的习惯,算是一种殊荣。

虽然——

现在落在武勋身上肯定不是!

而那个郑修,是个颇有天分的武将,前世的时候武勋辞任之后,武家的所有子弟都跟着退出了军营,南境主帅就被换成了萧昀的心腹郑修。

郑修其人的战略休养具体如何,萧樾没有亲身领教,因为没有直接接触过,不过有武勋这个老资格的卖国贼在,后来南梁攻破南境边防是着实没费多大的力气的,而郑修,最后是战死的,总归算是条汉子了。

萧樾对他,暂时也不想褒贬评价,只道:“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就这两件。”曲林道。

萧樾颔首:“那就暂时先这样,就算萧昀换了郑修过去,武勋现在信心十足,对南境的一切又了若指掌,在他所认为的时机成熟之前,他自己就劝阻南梁进犯,一时还出不了事。继续盯着他那边的动静,先看看再说。”

萧昀这个时候传他回京,明面上还是殊荣,还不至于就这么惊动了武勋,想必是那些弹劾的奏章起了作用。

交代完曲林,萧樾就也转身进了宫门。

次日一早,他仍是早了半个时辰出门往定远侯府去,不想拐进了巷子,却见武家门前竟停了一排宫里派来接人的马车和仪仗……

第358章 给脸不要,小昙子炸了!(二更)

武昙其实早就料到萧樾今天必然还会来,她倒是有法子避开他,只要提早一刻钟出门也就行了。

只不过——

昨天他闹的那一出,整个勋贵圈子里该看到的热闹都已经看足了,也没必要这时候再做欲盖弥彰的遮掩了。

本来还是打算按照头一天的时辰出门,不想门房的婆子却急吼吼的进来禀报,说宫里赐下了车马仪仗来接人……

武昙和老夫人都有点懵,可若不是真的确有其事,也没人敢冒认是宫里的。

宫里来人是不能怠慢的,两人匆忙收拾了一下就赶紧迎出门。

果然——

大门口的台阶底下是停了宫里来的一队仪仗车马。

祖孙两个对望一眼,俱都有些悬心,但老夫人很快冷静下来,迎了上去:“近来府上就我老太婆一个主事的,怠慢了,这位公公您是……”

带队过来的是个中年太监,一看就是有些资历的,看见老夫人连忙就陪笑行礼:“老夫人您这是要折煞奴才了。奴才王俭,是内务府雷公公手下,今日得了太子殿下口谕,特带了车驾过来接您进宫的。”

“额……”他手上没带明旨,但说了是太子的口谕,老夫人也得赶紧带着武昙跪下先接了旨。

“老夫人请起!”那内侍亲自扶了她起身。

老夫人心里却是打起了鼓,问道:“敢问王公公,太子殿下是要传召老妇人进宫拜见么?不知道……所为何事?”

这没头没尾的,按理说这小太子也不该传她一个老太婆过去见驾的。

老夫人唯一能想到的就是——

武青琼!

别是那个糊涂的丫头又作妖闯出什么祸事来了!

那内侍见她面色略显忧虑惶恐,就又连忙陪了个笑脸解释:“哎哟哟!都怨奴才,是奴才提前没把话说清楚了。老夫人不要介怀,太子殿下只是体谅老夫人年迈,这才特意遣了车马过来,说是替陛下服丧期间,以后每日就都由宫中的车马接送您了。”

唯恐话说的不够清楚,顿了一下,又补充:“哦!不只是您这,霍大人府上和平国公府也都依例而行,老夫人您且放宽心就是。”

萧樾的马车停在后面,亲眼瞧见了这一幕。

雷鸣道:“太子做事也得顾着旁人的眼光和议论,必定要事出有因,这是打着他东宫女眷的旗号故意搅和您呢。既然他是请武老夫人来的,那……属下去请二小姐上咱们的车,横竖也不算定远侯府忤逆了他的旨意。”

他虽不知道内幕,可他家王爷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给武家小祖宗献殷勤的,那小太子这时候跳出来搅和?

绝对不行!

依着他——

这时候就不能让步,抢也得把人给抢他们王爷车上来。

萧樾斜倚在车厢里,手里拿了卷书,也有半天没翻了。

他知道萧昀这是为什么——

搅他的局只是其一,单就上辈子来说,那小子虽然自认为对武昙没什么情分,但究竟是有个正经名分的夫妻,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心理,这时候看武昙跟了他,萧昀心里能痛快才怪!

这就是故意给他从中作梗,使下马威的。

萧樾面上倒也不怒,玩味着略沉吟了片刻,就冲远处的武昙扬声道:“武昙,你过来!”

宫里那些人原是只顾着迎武家老夫人出来,一时之间并没有注意到他,此时闻言,才连忙转身行礼:“见过晟王殿下。”

诚如萧樾所想的那样,萧昀要搅和他,但终究就只是那小子隐秘的私心,传了接人的圣旨下来,还得打着后宫的旗号,说是来接武老夫人的,所以就像是雷鸣方才所说的,他就是单独带了武昙走,这些内侍也没理由拦着……

宫里的那行人全都跪在地上,萧樾也没理会。

武昙看见他,就连忙拎了裙角快跑过来,看见他却有些为难的又回头看:“宫里来人了,我祖母……”

萧昀看她不顺眼,她也一样,萧昀派来的车驾,其实要依着她的脾气——

横竖他们宫里来的车驾接送,又不能把老夫人给弄丢了,她都可以省事,直接不跟着去了,只是老夫人进宫门的时候不能带仆从,武家的女眷就她一个,武昙想想还是不放心。

萧樾扔了手里书本,又冲她招招手:“过来。”

武昙顺从的又往前走了两步,靠在他那马车的车辕上。

萧樾倾身过来,将她脑袋往旁边拨了拨,瞧见她鬓边妆点的他昨天送她的那朵白玉花钗,甚是满意,情绪到了,就趁机在她额头吻了一下。

武昙一愣。

而下一刻,他却已经退开了,重新捡起书本又靠回了车厢上。

武昙抬起眼睛看他。

他就含笑挑了挑眉,道:“去吧。既然有人接你,那本王后面就不来了。”

萧昀那小子,拧巴的很,他倒是不惧和对方硬拼,只是为了这么点小事——

不值当!

何况——

这时候就跟那小子事无巨细的全部硬拼起来,只会让萧昀这时候就铆足了力气跟他较劲,斗狠起来,武昙夹在中间难免会成了现成的靶子。

这时候让一步,大家都省事。

武昙却没想到他大老远跑一趟过来,发现被人截胡了,居然会半点不介意。

她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还残留了点异样触感的额头,狐疑不解的盯着他看。

萧樾就又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那本王就先走了!”

言罢,这才勉为其难的抬眸看了眼前面不远处还跪了一地的人:“都起来吧。”

交代完,就命人调转了马头,真的是说走就走。

那王俭带头爬起来,昨天晟王殿下亲自接送武家祖孙的事,本就十分轰动,他在宫里也有所耳闻,本来在这里碰到晟王殿下,还吓出了浑身的冷汗,以为对方定要与他们抢人,互相为难的,没曾想……

这位王爷居然这么痛快的就又掉头走了!

王俭狠狠的松了口气,再看看天色,就又连忙回身去催促老夫人:“武老夫人,时候也差不多了,请您上车吧,咱们该启程了。”

老夫人也不愿意这么办,可太子殿下的旨意又不能不遵从,便只能如此了。

武昙心里有点憋气,不过却不太说得清她这到底是气得萧昀还是萧樾,总之一天下来都有点闷闷不乐的。

老夫人看在眼里,也没法说她,就只是暗暗的叹了口气。

晚上从宫里出来,得了萧昀这道圣旨的便利,他们这三家人可以提前走,从单独的一道侧宫门出来,外面已经有车马等候。

原来不仅是萧昀自己后宫这三家人得了特殊照顾,同样,还有太后母家周家也得此殊荣。

姜家的人,武昙和老夫人都是直接视而不见的,但是老夫人和周老夫人本来就是手帕交,两人难免要交谈两句,武昙碍于萧樾的面子,也尽量表现的端庄得体一些,上去给周家婆媳见了礼。

周老夫人还是老样子,并没有因为周畅茵的事跟武家生出嫌隙来,反而对她们祖孙多有歉意的样子,世子夫人韩氏也很客气,只有国公夫人常氏,看上去异常憔悴,心不在焉。

车驾过来,两家国公府先行,然后是定远侯府,最后是霍家。

武昙回头看时,却发现霍家过来的居然只有老了许多,步履蹒跚的霍文山,却不见任何女眷。

她心中奇怪,原是想问一问老夫人的,可又知道老夫人不喜霍家人,斟酌着就又作罢。

回到侯府,武昙先去落云轩接了林彦瑶过去,一起陪着老夫人用了晚膳,回去的路上又在林彦瑶那坐了会儿。

她从小到大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人家怀孕生孩子,看着林彦瑶日渐隆起的肚子,就总是心里本能的欢喜又期盼,总愿意盯着人家的肚子瞧,只瞧还不过瘾,不时的就要伸手去摸摸。

这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了,常思在旁边看得直瞪眼:“表小姐,我们小姐怀的是个孩子,又不是您的玩具,这也得亏现在只是个肚子,回头等小少爷或是小小姐生下来,我们不得天天套个帽子啊,省得被您摸的没头发了……”

一屋子的丫头听得直乐,落云轩里笑成一团。

“我没见过人家怀孕生孩子,何况又是亲外甥亲侄子,我这是喜欢它才摸的。”武昙狡辩,蓦然一想,萧樾就时不时的总爱揉她的头发,不由的就失神了一瞬。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林彦瑶看着外面空旷的夜色,也陷入了沉思。

武昙目光闪躲了一下,伸手推了她一下:“表姐,我二哥他们最近是不是很忙啊?前两个月我给大哥去了信,他也一直没得空回我。”

武青钰一直没回来,虽然老夫人对林彦瑶十分的照顾,可终究——

还是不一样的!

武昙想起这事儿都替自己武家心虚,却也只有哄着林彦瑶了。

林彦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七月的时候我跟祖母都去过信,后来只有公公回了一封,说是军中近几个月事务多,你二哥回不来,倒是捎了些东西回来。”

武昙略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对她实话实说:“昨天傍晚晟王爷送我们回来的时候悄悄地跟我说,宫中太子刚下了旨意,要传召父亲回来为陛下服丧,这样吧,明天我也捎封信过去,问问二哥,看他是否得空也跟着一起回来。”

毕竟两人还是新婚,再加上武青钰走时,心里还憋着孟氏的事,要说不挂念他,那是假的。

林彦瑶在武昙面前也不过分矫情,就只感激的握了她的手,道了一个字:“好!”

其中心酸和委屈,也只有自己明白了。

武昙又陪她坐了会儿。

她现在有了身孕,晚间不能熬夜,武昙也就回了。

这阵子她不在家,程橙一直是放在落云轩的。

林彦瑶那,杨妈妈上个月就回林家去了,正好用惯了程橙,也缺人手,武昙就还是把人留在那了。

她自己这边有青瓷和蓝釉两个,也足够了。

回到镜春斋,杏子他们傍晚也已经被接回来了。

武昙重新安排了一下,让杏子去管了整个院子的事,房里就留着青瓷和蓝釉两个服侍。

晚间洗完了澡靠在床上让青瓷给她捏腿,突然又想起傍晚在宫门口遇到霍家人的事,就又让青瓷记得去打听一下。

次日一早起来,青瓷进来伺候她起身的时候就带回了消息:“奴婢昨儿个去问了,霍家夫人头几日也是进宫去了的,不过她的身体底子本来就差,这进宫哭灵又是个辛苦活儿,去了四五天吧,就又病下了,卧床不起,霍家二小姐也留在了家中侍疾,就都不能去了。”

霍文山如今不得志,上次的打击之后,人看上去颓败衰老的厉害。

武昙很少管别人家的事,但是霍夫人又病下了,家里除了个不靠谱的爹,就是一群豺狼似的庶出的兄弟姐妹,倒是有些同情起霍芸好来。

只不过,这事儿与她无关,就只是想想也就作罢。

梳洗完,就去了老夫人那。

老夫人也才起身收拾妥当,祖孙两个刚在饭桌前坐下,外面青瓷脸上就难得带了丝笑容的进来禀报:“主子,王爷差了雷鸣过来。”

武昙有些意外——

明明昨天说好了不来接了……

武昙眨眨眼:“来做什么?”

青瓷没说话,转身打开门帘把雷鸣让进来。

雷鸣一手提了个偌大的食盒,一个糙汉子,还要虎着脸,进门就本分的垂眸道:“王爷让府里的厨子给做了早膳,说是这阵子武老夫人和二小姐都要早起出门,我们家也一样,这样索性就只我们一家开伙就好。”

顿了一下,又补充:“今儿个带来的都是二小姐喜欢的口味,不知道武老夫人是什么喜好,也告知了属下。再或者,二小姐想吃什么,提前一天写个条子让青瓷和蓝釉送过去。”

武昙:……

萧樾叫人送了食盒来,自然也是不能退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人的嘴软的缘故,用过早膳,武昙就开心多了,昨日起就团居于心间的那点不痛快也散了个干净。

雷鸣提着空食盒从武家出来的时候,却是脚下走路虎虎生风,十分的得意——

小样的太子,还给我们王爷使绊子么?看你还能天天往武家来赐御膳啊?!

萧昀当然无法舔着脸再做这样的事,只是后来知道了萧樾的这番作为,难免又是生了一场气,连着脸色阴沉难看了好几天。

武昙回京的第十日,这天照常和老夫人坐着宫里的马车回府,一下车却见大门口停了几辆装满箱笼的马车,秦管家亲自坐镇,带着府里的下人在帮着几个眼生的仆从在往府里搬东西。

“这是看什么?谁家送来的东西?”武昙狐疑。

若说是送礼,也不该是这个架势,都是旧箱子,也没装扮好生打点一下。

“老夫人,二小姐,你们回来了?”秦管家擦了把汗,快步迎上来,连忙禀报:“侯爷回来了,前脚刚进门,这会儿正在更衣,准备进宫。”

武勋是被太子传召回京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要进宫拜见,这一点无可厚非。

武昙却是满脸的戒备,盯着外面马车上的行李:“这些都是父亲带回来的行李么?”

怎么可能?武勋一个大男人,会带着这些东西长途跋涉的回来?

秦管家一脸的难色,犹豫着正要说话,已经搬了一趟东西的钱妈妈刚好从门内出来,见状就连忙迎上来。

“奴婢给老夫人请安,给二小姐请安!”她见面就行了大礼,跪下磕头。

天已经黑了,灯笼的光线又不强,老夫人一时没认出她来。

钱妈妈随后就抬起头,热热闹闹的禀报道:“老夫人,奴婢是钱娘子,以前侍候夫人的,您不认得奴婢了么?”

老夫人当然知道,孟氏唯一的一个陪嫁丫头!

只是她明明已经跟着武青雪嫁去元洲城了,这时候又突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也着实是够老夫人吃上一惊的了。

因为事出突然,老夫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旁边的武昙已经忽的沉了脸。

前面萧樾收到燕北来信的时候有跟她提过武青林的告诫,只是后来又听萧樾的探子禀报,说武青雪被武青钰给堵在了陆家,没让她成行。

却不想,几天没再管她,她居然就凭空蹦到了眼前来了。

以前的武昙,对自己这个大姐姐,虽然不亲昵,但也不反感,武青琼总是有事没事跟她较真找麻烦,这位却是安分又端庄的……

起码,明面上彼此过的去。

而且——

如果不出陆之训的事,武青雪现在回来,她也未必会抵触,但是那件事之后,武青雪先闹过军营,又在她夫君的丧期就嚷嚷着回京来……

甚至都已经不用等她做出什么事来,武昙就能料定她这趟回来,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的打算。

这个女人的出现,现在着实让她膈应的很!

蓝釉和青瓷互相对望一眼,也都瞬间就捏着拳头警惕起来。

钱妈妈跪在地上,她也很清楚这府邸里老夫人的地位,所以一直都打着感情牌,堆着笑脸说话,一边说着,就一边抹起泪来:“老夫人,我们姑爷去了,大小姐怀着身子,孤苦无依,实在是思念家里,思念您和侯夫人的紧,在那边实在是熬不下去了,这才求了侯爷,回京来养胎的。”

陆之训的死,老夫人还是头次听说消息,闻言就是倒抽一口凉气:“你说什么?”

钱妈妈跪着抹眼泪,正待要再说话,武昙已经抢上前一步,冷冷的道:“你们大小姐人呢?”

以前她一直称呼武青雪“大姐姐”的,这骤然一声“你们大小姐”就把钱妈妈问的愣在当场,哭声也戛然而止,诧异的抬头看向她。

算下来她已经有两年多没见这位二小姐了,二小姐长高了,也长开了,比原来更明艳动人了,就是——

这个气势,也比原来凭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吓人的紧。

钱妈妈一个激灵,口中还是下意识的回道:“大小姐也刚进门不一会儿,正在主院等着老夫人,说要先给祖母请安,才好下去休息。二小姐您……”

武昙没等她说完,就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当即提了裙子就冲进了门去。

“昙丫头!”老夫人一惊,叫了一声,没能叫住,已然是看出来她这气势不对,连忙就跟了进去。

武昙一路杀到老夫人院子里,果然那院子里已经掌了灯,下人全都杵在院子里,看见她连忙行礼:“二小姐!”

武昙却是谁都没理,径直一把掀开门帘冲了进去。

彼时武青雪正坐在灯下喝茶,听见动静骤一抬头,还没说话呢,武昙已经抢上前去,劈手夺了她手里茶盏,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冷声道:“谁准你回来的?”

既然给脸不要,送上门来了,那索性大家就都别过了!

第359章 武昙和萧昀的下马威,谁更狠?(一更)

武青雪本来正想摆个笑脸出来,猛地被她这一摔,也摔懵了。

她峨眉微蹙,不由的扶着后腰站起来,脸上还带着狐疑问道:“二妹妹,你这是做什么?这里是我家,我回来有什么不对么?而且……是父亲叫我回来的。”

以前她虽然也看武昙不顺眼,不过遵从母亲的告诫,并不同这小丫头为难,互相脸面上一直是都过的去的。

现在她出嫁两载,一朝回京,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就仿佛不认识了一样。

武昙冷着脸,与她怒目而视。

后面老夫人和钱妈妈等人也跟了过来。

刚一进院子就听见里面砸茶碗的动静,钱妈妈一个激灵,就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抢先老夫人一步先冲了进来。

一看屋子里两姐妹之间剑拔弩张的模样,立刻就快走两步到武青雪面前,说是扶她,却是有意无意的挡在了武青雪的面前,一边故意大声的安抚:“怎么大小姐,您别动怒啊,二小姐年纪小……别忘了,您可是有身子的人呢。”

因为屋子里喝茶的人肯定是武青雪,一看见地上的碎茶碗,她还当是武青雪摔的。

而这句“有身子”则是在提醒警告武昙,武青雪如今的身子娇贵。

武青雪本来就被武昙气了一下,这时候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下一刻,老夫人已经被周妈妈搀扶着走了进来。

武青雪于是深吸一口气,压下满心愤懑的情绪,眼睛里瞬间就含了泪水,快走两步上前来跪在了老夫人面前:“孙女不孝,远嫁在外,不得侍奉祖母,在这里给祖母请安了。”

说着,就虔诚的伏在地上,给老夫人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不是有了身子了么?”老夫人虽然额外的护着武昙一些,可对所有的孙女孙子都是疼爱的,赶紧示意周妈妈:“扶大小姐起来。”

“是!”周妈妈上前帮忙,和钱妈妈一起合力搀扶武青雪。

武青雪起身的瞬间,眼中忽的闪过一丝寒芒,假意腿发软一下子没起来,起身到一半又往地上扑去,左手刚好按在了旁边的一块碎瓷片上。

那断面锋利,立时扎入她血肉之中,痛得她“哎哟”一声。

“大小姐!”钱妈妈惊呼一声。

周妈妈也有点着慌,连忙就把她搀扶起身。

钱妈妈掰开她的手就去查看伤口,碎瓷片刺入其中,好像伤得很深。

钱妈妈白了脸,惊恐的也不敢贸然去拔。

周妈妈连忙冲门口道:“大小姐的手受伤了,去请许大夫过来。”

“是!”如意答应了一身,连忙转身又出了门。

老夫人也走上来查看武青雪手上的伤口,脸上带着疼惜。

武青雪擎着手,眼中噙着泪,一副泫然欲泣又大度的强作欢笑的模样,轻声道:“孙女儿没事儿,只是一点皮肉伤,只是……”

说着,就意有所指的侧目看了身后的武昙一眼,为难道:“两年多没见,我也自觉不曾得罪过二妹妹,二妹妹怎的进门就这样大的火气,伸手就砸茶碗呢?”

老夫人倒是打一开始就没觉得这茶碗会是武青雪砸的,毕竟武昙冲进来时候的那个架势她看在眼里。

此刻武青雪明着暗着的给她提示告状,她也不能视而不见,就拧眉看向了武昙。

武青雪面上表情不变,唇角却晦涩的牵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半步,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姿态。

老夫人心里叹了口气,武昙却没等她开口,就又快步走上前来。

只是——

没冲着老夫人,而是直接又站到了武青雪面前,目光锐利的盯着她道:“你不用在这挑拨离间,我看的出来!”

武青雪被噎了一下,脸色瞬间就有点绷不住的变了一变。

她跟武昙之间,严格说来,以前从来没有过什么明显的冲突和嫌隙,按理说,就算她现在暗中给武昙使绊子——

别说武昙了,就是老夫人也不会怀疑她。

毕竟——

事出无因嘛!

可是武昙却张嘴就直接戳穿了她……武青雪面上表情一僵,突然就有点反应不过来。

老夫人那里也是意外,武昙还是懂事的,怎么突然就会这样。

那边武青雪和武昙对峙,连忙定了定神,就还是面色委屈道:“二妹妹这是为什么?我不记得有得罪过二妹妹的地方,你看见我这么来气……难道是因为我这个武家嫁出去的女儿今儿个再登这个家门就碍了你的事了吗?方才你还一开口就质问是谁叫我回来的……”

这个武昙,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定远侯侯府里,哪里轮得到她做主了?她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这时候对自己这个大小姐颐指气使起来,甚至不需要父亲母亲出面,祖母就得站出来替她做主!

武青雪故意把话说的很明白,为了是让老夫人看清楚这个武昙有多离谱。

老夫人听在耳朵里,确实是眉头越皱越紧。

武昙却是面不改色的再度开口道:“陆之训,也就是你那夫君,因为买凶谋杀我大哥不成,自知死罪难逃,这才畏罪自杀的!这件事,你若是以前知道,那你自然知道我今天这样是为着什么,而你若是事先不知情,那现在也知情了。你说的对,你是我武家嫁出去的女儿,本来你要回门省亲,都是天经地义的,但是……”

她说着,目光忽的下移,盯着武青雪的肚子道:“你肚子里的这块肉,我不待见它!这个家里,自然如今也不欢迎你,不要逼我说更难听的话,你但凡还是要些脸面,也但凡还知道什么是亲疏内外的,就应当知道自己现在该是怎么做!”

武昙的声音不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不仅让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明白,就连院子里站着的下人也都能听见一耳朵。

武青雪面皮发白,像是一条被数落的狗,整张脸上的表情从楚楚可怜到狼狈难堪,演变的分外迅速。

而老夫人在听了这番话之后,却是如遭雷击,不由的往后踉跄了两步,难以置信道:“什……什么?你说什么?青林……青林……”

一瞬间,就无比的慌乱起来。

一个孙女加上一个孙女婿的分量,在她心里都不敌她最得意的长孙。

武青雪也很清楚这一点,打了个哆嗦,连忙道:“祖……”

正待要上前,武昙已经抢先一步,上前握住了老夫人的手道:“大哥寄信来,说是有惊无险,我怕祖母担心,原是不打算将此事告知的,只不过……”

老夫人刚要松一口气,紧跟着一颗心又提起来。

武昙却又松开她的手,再度走到了武青雪面前。

武青雪被她锐利又冰冷的目光逼视,竟是不由自主的就想往后退,可是她咬牙忍住了没退。

武昙问道:“你方才说是父亲做主让你回来的?”

武青雪不想在她面前示弱,可是眼前的这个局面,却由不得她不示弱,当真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直接咬牙道:“是父亲……”

“好!”武昙冷笑一声,转头对周妈妈道,“去请父亲过来,我倒是要当面跟父亲问个明白。”

周妈妈迟疑看向老夫人。

武勋着急准备进宫,若在平时,老夫人不会允许武昙这么胡闹,可是——

武勋替武青雪挑出来的夫婿,居然要谋杀她的长孙?!

这就是她决计不能忍的。

老夫人想也没想的就点了头:“去请侯爷过来。”

武勋自己身上都还带着伤,回来这一趟很是遭了罪,武青雪原是想搬出武勋受伤的事来堵武昙的嘴,顺便招老夫人心疼,可再转念一想——

武勋受伤也是跟陆之训有关的,万一这件事武昙也知道,当场就又要打她的脸。

为了不节外生枝,她立刻就闭上了嘴。

周妈妈领命出去。

下一刻,武青雪就一咬牙,再次扑倒在老夫人面前,涕泪横流道:“祖母,二妹妹说的一定不是真的,我夫君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前阵子他突然自杀身亡,当时我都已经怀了身孕了,就是为了我们母子,他也断断不可能做出怎么糊涂的事啊,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老夫人最疼爱的就是长孙,这是他们所有其他人都比不了的。

武青雪很清楚这一点。

她起初回来的时候,之所以信心满满,是因为没想到武青林会把那件事这么快就告诉了武昙,并且还毫无隐瞒,交代的那样清楚。

她本以为仗着她武家大小姐的身份,再挺着个寡妇肚子博取了老夫人的同情,马上就能在家里站稳脚跟。

可是事与愿违——

武昙在她刚一进门就给了她当头棒喝,好大一个下马威。

这样一来,她就只能改变策略,装傻充愣,只有将自己当成是个无辜的受害者,才能叫老夫人不迁怒于她,这样她也才有可能在家里呆下去。

老夫人看她哭得悲切又茫然,到底低惦念她是个孕妇,缓了缓就又示意钱妈妈:“扶她起来。”

“多谢老夫人。”钱妈妈连忙上前,去扶武青雪。

武青雪倒是不敢忤逆老夫人的好意——

只要老夫人心里还惦念骨肉的情分,她就要好好利用,不能不知进退的得寸进尺。

“多谢祖母!”她也擦着眼泪道谢,悠悠的爬起来。

武昙冷哼了一声。

自从她去元洲城遇上了那场流民的变故之后,心里就一直横着一口气,只有当着武勋的面才能泄出来,这时候她都懒得费劲跟武青雪浪费口水,就等着武勋来。

其间,许大夫被请了来。

武青雪就是扎伤了手,老夫人直接让他在这堂屋里给处理包扎。

等武青雪的手被上药缠好了绷带,周妈妈也就去而复返,只是武勋没来,后面跟着行色匆匆的武青钰。

周妈妈先看了武昙一眼,才回了老夫人的话:“老夫人,奴婢去的晚了一步,侯爷已经换了朝服进宫见驾去了。”

说话间就侧身把武青钰让了进来。

武青雪哭得眼圈发红。

武昙却冷着脸,一副谁都欠了她几万两银子的模样,也没个笑脸……

武青钰进门就知道必然是两相起了冲突。

只是他大哥那件事,他都姑且义愤不平了,又何况武昙?

武青钰也不觉得武昙有错,同时……站在嫡亲兄长的立场,确实又不忍心指责武青雪什么,所以就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就暗暗叹了口气,躬身给老夫人请安:“孙儿不孝,一去数月未归,还要劳烦祖母替我照料怀有身孕的妻子,孙儿在这里向祖母请罪。”

说着,就撩袍子要往下跪。

“罢了!”老夫人伸手扶住了他,这才又看向了武昙二人。

武昙横竖就是那么一副冷脸,武青雪却是忐忑不安的模样,见状,又拿帕子去压眼角。

老夫人连日里进宫,早就疲惫不堪,这时候也被吵闹的有些头疼,便就叹息道:“既然侯爷进宫去了,那就有事明日再说吧,雪姐儿一路舟车劳顿……周妈妈,先安排她下去歇着。”

打发她,却不打发武昙?这是有话要背着她说?

武青雪心里一紧张,想要反对,却好在的反应够快,当场掐着手心忍住了,哽咽道:“多谢祖母疼我。”

武昙的主要目的,根本就不在她,在武勋出面表态之前,她也懒得跟武青雪在这扯皮,所以就也没管。

“大小姐请随奴婢来吧。”周妈妈打开帘子引了武青雪主仆出去,一边道:“您先前住的院子,后来您出嫁之后三小姐就挪过去了,现在三小姐也出了阁,院子正好空下来了,您就还住那去吧。”

武青琼十岁以前,一直是跟着孟氏住的,倒不是府里没额外的院子给她,而是孟氏宠爱女儿,愿意把她放在身边。

后来武青雪出嫁之后,就着院子,才将她挪了过去。

“好!劳烦周妈妈了。”武青雪温声说道,主仆一行跟她出了门。

她此行另外还带了三个丫鬟,四个小厮,都等在院子里,此时也跟往外走。

就其中有个姑娘,穿着不像下人,但也不是太华贵,样子很有些拘谨的,忍不住边走边回头往屋子里张望,看着这位张扬跋扈的侯府二小姐,瞠目结舌。

武昙进院子的时候走的急,本来没注意她,这时候一打眼看见,就冲杏子抬了抬下巴:“那是谁?”

杏子白天没跟着她出门,并且又是个好事儿的,早就把武青雪身边这些人的门路都摸了个清楚,立刻低声回道:“说是大小姐婆家的小姑子,陆家的,大小姐婆家不放心,让她跟着过来帮忙照料的。”

武昙对旁人家的鸡毛蒜皮没兴趣,应了一声就当知道了,然后走到老夫人和武青钰面前,敷衍的冲武青钰福了一礼道:“二哥你若是为难,就当看不见我的作为就是,我这是对事不对人,不是诚心跟大姐姐过不去的。”

武青雪自己是个什么德行,武家其他人不知道,武青钰自己是见识过的。

虽说武昙不是个省油的灯,武青钰这时候却是替武青雪心虚的紧,板着脸道:“我明白!”

武昙点点头,这才又对老夫人说道:“祖母和二哥哥说话吧,孙女儿就先回去了。”

武青钰原想叫她一起留下,但是还没开口,老夫人已经先说道:“回去吧,早点歇着,这几天陪我进宫,也是难为你了。”

“孙女儿告退。”武昙又屈膝福了福,转身出了屋子。

几个丫头拥簇着她本来是要回镜春斋的,可是走了没多远,武昙却顿住了脚步,回头吩咐青瓷:“去让马房给我备马,咱们不回去了。”

“小姐,这天都这么晚了……”杏子不乐意。

武昙原是不管什么天黑不天黑的,只不过这时候却突然想起了别的事,就作罢了,又改口道:“那青瓷你替我去吧,让你们王爷替我捎封信去元洲城,越快越好,让我大哥也找个借口赶回来。”

“让世子也回来?”这时候正是潜移默化掌控军中的好时机,趁着定远侯不在……青瓷怀疑武昙是气懵了。

武昙却是目光一片清明,没有半点气昏头的意思,冷冷的道:“既然大家都回来了,那就索性把人都集齐了,一起面对面把所有的事情都翻到明面上来说个清楚吧。还有之前你让雷鸣帮我送进京的那个人,也跟王爷提前打个招呼,问问他关在哪儿了,我近期要用。”

武勋和孟氏,各有算计,想要从他们嘴里套个真相出来,根本不可能,可是两人身边,一个是曾文德,一个是钱妈妈——

武昙确信,这两人的肚子里就揣着各自主子最大的秘密。

既然钱妈妈也回来了,武勋也回来了,那索性就在这京城之内把所有谜底都掀开吧。

虽然她现在有萧樾给她撑腰兜底,一个人也能应付,可是这件事总归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还是要她大哥在场主持大局的。

杏子不明所以,青瓷却是深知内情的,听她这样说,就再不敢违逆,连忙拱手应下:“是!奴婢这就去。”

应诺就匆忙的转身去马房牵马去了。

武昙没再管她,继而就吩咐蓝釉:“这阵子你辛苦些,全天蛰伏在南院那里给我盯着,若是父亲会去找孟氏……那么无论什么时辰,都马上回去叫我。”

萧樾说,孟氏手里可能握着武勋什么把柄,虽然极有可能就是武勋通敌叛国一事,可哪怕就是这件事——

她就不信了,武勋好容易回来一趟,会不过去见孟氏一面,互相串供一下!

这样一来,她最近还真就不能离了武家的门,必须随时做好准备去听墙根。

“奴婢明白。”蓝釉也谨慎的应下,便是先去了。

武昙带着杏子往回走,原来还想顺路去看林彦瑶一趟,可是后来想着武青钰回来了,人家小别胜新婚,必然是没什么心思搭理她,遂也就作罢,直接回了镜春斋。

武勋这边,因为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又是一路策马疾驰回京的,一路上颠簸,伤口都隐约有了将要化脓的迹象,他不敢掉以轻心,这趟进宫就换乘了轿子。

进到宫里的时候,已经是过了二更。

萧昀本来还守在皇帝的灵堂上,听了宫人禀报,就回了留芳殿。

武勋彼时正垂首默立在殿中等候,听闻了脚步声,立刻转身躬身行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本来他是想让人领他先去先帝的灵前拜祭的,可内侍却说太子让他直接来留芳殿等候。

武勋心中隐约猜测着萧昀叫他过来的原因,不免有些心不在焉,下一刻,就听啪的一声,萧昀把一叠奏章砸在了他脚下,同时冷讽的声音兜头罩下来:“定远侯你是觉得纵容家中女儿自私搭上了晟王,背后就有人撑腰了是么?居然欺上瞒下,做出这种有辱门风的勾当来,还真当是你在元洲,山高皇帝远么?”

------题外话------

武青雪:我原以为我是有隐藏属性优势的……

昙妹子:我有隐藏的萧樾,这才叫真正的优势╭(╯╰)╮

第360章 重提婚事,意欲何为?(二更)

定远侯府。允阑轩。

武青琼才出嫁没几个月,这院子老夫人也安排了人来每天打扫。

虽说如果不得皇家特许,武青琼这辈子不定还能不能回来一趟,但是留着她出嫁前的闺房,这是给的皇家最起码的体面和尊重。

所以,武青雪搬过去倒也简便,一应器物都是现成的。

周妈妈将她送过去之后,就马上告辞了出来,又回主院去了。

武青雪站在门口的廊下目送,待她出去之后,脸色就忽的冷了下来,叫了声:“钱妈妈!”

钱妈妈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说,并且也差不多能猜到她究竟要说什么,赶紧就关了房门跟着她进了屋子。

武青雪扶着后腰慢慢地坐在了桌旁,侧目就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下一刻,钱妈妈却是蓦的红了眼眶,开始拿袖子按眼角,一边哽咽道:“搬行李的时候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夫人如今还住在南院,只是对外称了病,起先说是疫病,不好接触人,一直不让人进出,后来三小姐出阁之后,疫病好像是好了,但又有了别的病,精神一直不好,就还是一直闭门养病。大小姐,下头的人这是不敢明说,夫人必是被老夫人下令软禁起来了,您看……”

她是孟氏的陪嫁丫头,很小的时候就被买了去,一直陪着孟氏长大的,心疼孟氏自然更甚于武青雪。

武青雪闻言,脸色就更冷沉了三分:“我何尝不知道母亲这几个月的日子必然不好过,今天要不是武昙跳出来搅和,我也早就当着祖母面提了母亲的事,替母亲求情了,可是现在……”

说着,就一巴掌狠狠的拍在桌子上,脸上表情也变得狰狞起来,咬牙切齿道:“现在让那小贱人先发制人的摆了我一道,祖母已经是因为夫君的事迁怒,恼了我的,我要这个时候还不安分,再自不量力的还要去替母亲求情,就只会是弄巧成拙,更惹了祖母的不痛快,让她也一并厌弃了我,这对咱们以后都没好处。”

钱妈妈急得不行,不住的在屋子里转圈:“那怎么办?要么……好歹咱们先偷偷的去见上夫人一面吧,看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可还能过的下去?”

武青雪犹豫了一下,就否决了他的提议:“先别轻举妄动了,虽说我们去看母亲一趟不费什么劲,可一旦被人察觉了,告到祖母那里,就又是我的把柄和错处了,横竖也不差这一两日了。父亲也回来了,先等等,我们先看看他准备如何过问处理再说!”

此时。宫内。

萧昀如今这个年纪,对武勋而言,根本不具备任何的震慑力。

何况——

他已经另认了新主。

冷不防这小太子当面一套下马威,确实打了武勋一个措手不及。

有几封折子砸在他身上,倒是不很疼,武勋还是愣住了。

只不过一时错愣,下一刻,他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分和身份,连忙惶恐的跪伏在地,请罪道:“小女的事,原是微臣一时不察,等后来得先皇提点时……为时已晚。微臣并非有心忤逆,而实在是……殿下您恕罪,因为晟王爷的事,小女的名声如今已经很是不堪,微臣只是爱女心切,别无他法……”

他上来就言辞恳切的先请罪了一通。

当时也没联想到别的,因为萧昀言辞之间提到了武昙和萧樾,他就只当对对方是为的这件事发难。

萧昀站在案后,本来是要坐下的,闻言,却又突然不想坐了。

武勋本分的不敢抬头。

他居高临下的看了对方一眼,随即就是冷笑一声,将落在自己脚边的一封奏折踢过去,冷冷的道:“你定远侯治家不严惹出来的祸事岂止是这一件,你还是先看了眼前的折子再与本宫说话吧。”

怎么——

居然不是冲着萧樾和武昙的事么?

武勋意外之余,又是狠狠一愣,惶惑之间就狐疑的捡起一封奏章翻看。

看过一封之后,已然是心下大惊,他却不死心,随手又捡起一封……

还是同一件事,只是比上一封的措辞还更犀利一些。

面前乱七八糟散落的奏折有十来封,这样被御史集中弹劾,显然就是被人为操纵的……

只是那件事本身那样隐秘,怎么会这么快就传到了京里,还成了御史弹劾他的把柄?

武勋心中瞬时掀起惊涛骇浪,顷刻间已经过了无数个念头,在不住的揣测,这件事到底是何人所为。

知道陆之训那件事内幕的,本来就没几个人,而其中唯一有理由这么坑他的——

好像就只有武青林。

只是——

武青林此刻也还在千里之外的元洲城,他又是走的武将的路子,一入官场就是跟着自己这个父亲去了元洲城的军营挣军功的,与朝中的文官都不相熟,更不可能和这些御史搭上边……

除非——

他是求助了别人,或者是另外有人与他合作!

只是……好像还是不太可能!

武勋思绪混乱,心焦不已,可是此情此景之下,却是由不得他这样仔细的去深究其背后内幕的,他连看了两本奏折之后,就连忙定了定神,再度伏低了身子下去,重重的往地上磕了个头:“微臣有罪!请太子殿下治罪!”

别的也不多说,甚至连狡辩也没有。

这倒是符合他一贯耿直的作风。

萧昀负手而立,站在旁边的窗口,背对着殿内,闻言,也没有回头,只是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这么说,你就是认了确有其事?”

武勋心中恼怒不已,但也确实无可奈何,就咬牙道:“原是微臣识人不明,将长女所托非人,今日才酿出如此大祸,但是请殿下明鉴……微臣家中两子,的确是兄友弟恭,彼此之间不曾有过半点互不相融的心思,一切都是外人的揣测和一意孤行所致。又只因为当时我那长女已经身怀六甲,青林体恤妹妹,才甘愿忍下这番委屈,没有大肆追究。”

顿了一下,就又连忙一改前一刻的凄然,庄肃了神情和语气道:“御史弹劾我治家无方之罪,并不算诬告,因为在此事上,确实是微臣处事不公,愧对了长子,可此事情错在微臣,真的和家中几个孩子并无关联,还请太子殿下明察!”

慷慨激昂又勇于承担责任,袒护子女,不遗余力——

这个武勋,果然还是上辈子的武勋。

当初武昙的事事发之后,他也曾这般跪在自己面前,恳切陈词,主动愿意以整个定远侯府的身家承担,只为了保全一个女儿。

作风是武勋的作风。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萧昀就是看他这副大义凛然的慈父模样就不顺眼。

他勾唇再度冷笑:“古人云,齐家治国平天下,先皇将整一个大胤的边境都交到了定远侯你的手上,是相信你刚正不阿的人品和治军的手段,现在你却连一件家事都处理不清楚……先皇在九泉之下,你叫他该是作何感想?”

武勋连忙又伏在了地上,哀恸道:“微臣有罪!愧对先皇也愧对殿下,更愧对武家列祖列宗的期望和教诲!”

“行了,这些慷慨陈词,留着拿去戏台上唱吧。”萧昀道,“你定远侯一片拳拳之心,本宫也不是全然不能体谅,何况现在本宫与你定远侯府也都还沾着亲呢,又能说什么?”

前一刻还咄咄逼人,现在却语气突然就软了下来?

武勋有点应接不暇。

这一次见面之后的小太子萧昀,好像是和以往很有些不一样了,他应付起来就更得谨慎,所以这时候,就干脆先不吭声,还是跪在那里。

萧昀等了片刻,没等到他开口,这才回头看过来。

见他低眉顺眼跪在那里的样子,眼中又闪过一丝鄙夷的冷光,转而踱步回来道:“听说定远侯伤势严重?”

武勋道:“不敢劳太子殿下亲问,只是皮肉伤。”

“本宫跟太医院打过招呼了,明日开始会有太医每日专门登门替你医治。”萧昀转回案后坐下。

武勋有些受宠若惊的仓促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汗颜推辞:“本就是微臣自己的疏失,一点小伤小痛落在身上,也算是警醒,太子殿下的厚爱,微臣不敢愧领。”

“定远侯是国家栋梁,本宫也盼着你早日康复。”萧昀莞尔,手上把玩着腰间玉佩,漫不经心道。

他这态度一会儿一个样,武勋实在有点拿捏不准他真实的想法了,只是天家施恩,不好过分推辞,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了:“微臣……”

话没说完,不想,下一刻,萧昀却又再度话锋一转,又再说道:“父皇这后事还要办上半月余,再加上定远侯你在京养伤也需要些时日,南梁人一向不安分,这段时间边防守卫就得尤为慎重,朕已经叫了江北道都督郑修回京,明日定远侯和他同往兵部一趟,将南境事物与他交接一下,你在京养伤期间,就让他暂往南境,暂代主帅之职吧。”

这是要——

夺权?

武勋心头剧震的同时,反倒是终于微微的松了口气——

太子终究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做事只看表面,凭着一时喜好和一时冲动。

要知道,皇帝大丧,这样的时间最容易引起外邦的觊觎之心,大胤和南梁又一直交恶,他这时候就迫不及待的把自己这个老将撤下来,想把南境交到自己心腹的手中……

足见,这小太子太过急功近利,即使坐了江山,这位子也未必就能坐得十分安稳了。

这种事,如果真是发生在一个一心一意卫国戍边的老将身上,此刻必然是要义愤心寒的,可对武勋来说,却是无所谓的——

他把持南境这些年,就不说郑修接手之后会不会重新改城防,单就他在军中的威望和根基……

郑修做了主帅他也不怕,因为他有那个信心和把握,最起码在三五年之内,一旦他有需要,就可以和萧樾一样,不需要兵符和朝廷的任命就能煽动了南境全军为他效力。

现在么……

既然这小太子要从他手里夺权找存在感,那就让他夺吧,好歹是把陆之训那事的风波给压下去,让他不好再借题发挥。

武勋心中虽然冷静,面上也还是露出几分讶异和迟疑的神情,随后才声如洪钟的再次叩头:“是!微臣谨遵太子殿下口谕。”

萧昀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面色依旧冷淡的并没有多想,只是手指轻叩着桌上奏折的封皮又兀自沉吟起来:“第二件事就是……”

武勋心头微微一紧,抬起眼睛看向他。

萧昀勾唇,微微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却是直接反问道:“本宫不想看到你武家和晟王府有牵连,这一点定远侯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武勋猜也知道他要说的是这个。

只不过么——

武青琼是个不成气候的,当时只是因为宫里要人,他这个忠臣良将没办法拒婚,这才把人送进了东宫。

目的,也只是不想惹了萧植父子对他的不满和防备,暂时稳住了他们。

现在真要挑起大胤朝中内部的矛盾,要让萧昀和萧樾先斗起来——

还是要靠武昙来做这颗关键的棋子的!

诚然,现在他虽不知道萧昀对武昙那边也有出于私心的考量,只就他看见的,萧昀忌惮萧樾,不想让武家和萧樾扯上关系,萧樾如果一定要娶武昙的话……

这矛盾就是现成的,他当然乐见其成。

武勋闻言,就是面露难色:“晟王爷和小女的事,微臣虽然身在边关,但也有所耳闻,本来不该违逆圣意的,可是殿下……我发妻早亡,就只有这一个嫡亲的女儿,家中老母又将这个孙女儿视为性命一般的疼爱,如今小女的名声有损……”

说着,就又郑重的给萧昀又磕了个头:“微臣可以指天发誓,定远侯府绝对没有攀附晟王之心,只是我那女儿……”

林氏早亡,老夫人舍不得……武勋这说辞,几乎是和前世的时候一模一样,虽然——

针对的是两件事。

萧昀听在耳朵里,不由的微微失神,随后就忍俊不禁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太过突兀,武勋听得一愣,猛然抬头。

“哦!”萧昀也才发现自己失态,就立刻重新整肃了神情道:“儿女的婚事么,本来就该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远侯回去好好劝劝令嫒,拿出你做父亲的威严来,难道还镇不住这一件事?至于你所担心的事……”

他说着,便是若有所思的顿了一下,随后又状似无意的继续说道:“以你武家女儿的家世品貌,将来还愁她没地方去么?”

他这话——

似乎是意有所指?!

武勋听得心头砰砰直跳,正待要仔细琢磨的时候,萧昀的声音已经再次传来:“定远侯也别只顾着关心令嫒,听闻贵府二公子的夫人已经怀有身孕了,可世子的婚事还没定下来吧?”

武青林的婚事?

武勋对这件事,本来就无心去管,如果武青林早早的娶妻生了足以延续香火的儿子出来,对他来说还是个麻烦,现在武青林自己没那份心思,等于变相的给他省事了,他这几年压根就不曾过问。

不想——

这萧昀倒是提起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武勋的一颗心,猛地又提到了嗓子眼,谨慎的看着他,试探道:“不知太子殿下此言何意?”

“本宫的意思是,世子的婚事也该定下了。”萧昀道,神色之间竟然一直带着一种叫武勋看不懂的高深,他说,“早前庆阳姑母和贤母妃都对武世子十分的青睐,长公主那边现在自然是不做考虑,本宫那临安皇姐的婚事却还迟迟未定,定远侯确定不再考虑考虑了?”

------题外话------

嗯,换了个简介文案,这回应该是通俗易懂,画风不飘,而且符合我大潇湘特色的,还能一眼认出我皇叔才是男主o(╯□╰)o

第361章 求救,同坐一条船!(一更)

萧昀想让武青林尚公主?

这样一来,就等于是要把武青林也一并从南境的军中拔除了!

虽然只冲着他更换主帅一事上就能看出,他是有意夺权,可连定远侯府的世子也被赶出了南境军中……

这件事就做的太明显了。

他武家父子就算再忠心,再大度,也难免心里要觉得不舒服,甚至于南境军中追随他们多年的将士们没准都要跟着不满和寒心。

萧昀这简直就是在胡闹!

武勋觉得这熊孩子别是突然疯了吧?虽然他现在尚且年少,可是从七八岁起就跟在皇帝身边学习理政,总不该连这点远见和思量都没有。

当然——

这件事对武勋本身而言,却是一件极好的事。

武青林现在已经在防备和针对他了,他离了军中,还担心武青林会趁机篡权,在那动手脚,把人弄回来,他不仅能在这上面安心,而且——

还能借由此事引发麾下将士们对朝廷的不满,替他抱屈,这就是在为他未来揭竿而起添砖加瓦。

武勋几乎是忍不住的想要冷笑出声了,当然,他这样城府的人,还不至于得意忘形,面上微微怔愣之后,就是有些为难的拱手与萧昀说道:“虽说儿女婚事遵从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微臣的这个长子向来都有主见,之前承蒙贤妃娘娘垂青一事,他事后也有禀报微臣,恕微臣说句大不敬的话……我武家男儿世代都是纵横沙场,马革裹尸才算一生终了,再说句不自谦的话,领兵打仗,青林的确是把好手。虽然尚公主是无上的荣耀,但青林秉承祖训,还是愿意替太子,替咱们大胤的朝廷尽忠尽力的。”

以前他要跟萧植这么说,以萧植的阅历和性格,权衡利弊之后,应该是不至于勉强他们武家非要娶公主不可的。

可是——

现在面前的人是萧昀。

武勋是半点也摸不透对方的心思了。

他说完,就连呼吸都放轻了些,尽量面色庄重的等着萧昀的反应。

本以为萧昀是会恼怒发火的,不曾想,他这会儿倒是始终心平气和,手指依然轻叩着桌面,沉吟:“这么说来……武世子是铁了心的无意于本宫那位皇姐了?”

“还请太子殿下恕罪!”武青林不是个会一时冲动就拒婚的人,他前面既然已经拒绝了贤妃,就说明就是无意于临安公主的,武勋知道自己答应也是枉然,索性就不再节外生枝,直接就代他表明了态度。

不想萧昀闻言,却是笑了:“本宫料想也是这么个结果……”

两个人在殿内交谈,且不说武勋,就是看着萧昀从小长大的陶任之都有些惊讶于萧昀这一晚上的表现——

这位小太子的秉性和前阵子可是差了挺多了……

不说是这个诡异莫测的脾气,就连这一桩桩一件件说出来的事都拐弯拐的叫人始料未及。

所以,陶任之也是难得专心致志的竖起耳朵听。

屋子里,两人又就武青林的婚事交谈了有一刻钟,最后武勋也只还是迟疑推诿:“太子殿下,真不是微臣想要驳您的面子,而实在是青林这孩子……别的事上他都好说,唯独在议亲一事上……确实还是先得他一个点头,微臣才敢答应。否则,若是微臣先打包票应承下来,回头这逆子再又不肯……岂不是误了人家姑娘的名声,更扫了殿下您的脸面?”

正说着话,却听外面隐约传来了争执声。

声音不大,但能三更半夜闹到这深宫内院来的,就不能忽视了。

萧昀下意识的皱眉,抬起眼皮朝大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陶任之这才连忙收摄心神,告罪道:“殿下稍安,老奴这就出去看看。”

他也不急,已经历经三朝,一直处于天子身边,什么阵仗都见过了,态度虽然谦卑,举止却很从容,连忙就快步出了这大殿。

陶任之开门的时候,外面的吵闹声就忽的高了一下,清晰的传进来。

是个女人的声音。

不过他随后一关门,就给掩住了。

而殿内的萧昀,却此后就没再说话。

武勋话到这个份上,他也不需要再继续说下去了,只不过——

一时也没打发武勋。

他只是单手撑了额头,微微闭上眼,似是还在拧眉沉思。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就逐渐的消停下去。

武勋垂眸敛目的站在下面,也是入定了一般,半晌未置一词。

这时候,萧昀才像是如梦初醒,又忽的睁开了眼睛,看一眼角落里的水漏,道:“哦!这都三更过了,定远侯一路舟车劳顿,也回去休息吧。本宫回头跟郑修说,你们明日下午再见吧。”

武勋连着一晚上被他训斥和施压了好几次,现在这一点恩惠,也是个安抚的意思。

武勋知道不能推辞,就顺着台阶应下了:“多谢殿下的关怀体谅。”

萧昀于是挥挥手。

“微臣告退!”武勋躬身告退,退到外殿之后才转身直起腰板大步往外走。

打开殿门,院子里站着两排宫人,全都规规矩矩的垂眸看着脚下。

陶任之没在院里,武勋自己揣了一肚子事,自然也顾及不上别人,一撩袍角下台阶,匆匆的往外走。

不想,刚心不在焉的从留芳殿的院内出来,冷不防就被跪在外面黑暗处的一个人扑上来,一把抓住了袍角,同时还哭喊道:“殿下,奴婢可算见着您了殿下,您就放娘娘出来为陛下服丧吧……”

武勋只是一时反应不及,整个人都怔愣在那。

此人,正是方锦。

原来前一刻陶任之并没有将她打发掉,她就跪在外面和陶任之僵持,像是武勋突然出来,她趁黑给错认成了萧昀,然后一激动就给扑了上来。

武勋愣在那里,但下一刻,陶任之已经扯着他那特有的嗓子嚷道:“来人,还不把她拉开,不可冲撞了侯爷。”

“是!大总管!”旁边马上有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的掐住方锦的胳膊就将她拎开了。

方锦发现自己扑错了人,也没试图抓牢,只仍是满眼哀求的再次转头看向了陶任之道:“大总管……”

话没说完,陶任之就使了个眼色。

他那徒弟小泉子极有眼力劲的立刻从袖子里抽了方帕子出来,塞住了方锦的嘴巴。

陶任之一边不慌不忙的说道:“娘娘都忧伤成疾了就该好好将养,太子殿下哪能跟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奴才一样的完全不顾惜娘娘的身体,而且这个时辰,殿下见完了定远侯还要去陛下的灵堂上守着,是何等的辛苦,你就别闹了。”

一边说,一边就伤感的不住的叹气:“按说你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怎么就这么不知道心疼主子们。我看这方锦也是急得乱了方寸,你们两个直接把她送回去吧。”

“是!”两个侍卫大声应诺,还是一左一右钳制着方锦直接将人给提走了。

陶任之这才陪了个笑脸又朝武勋走过来,告罪道:“是咱家的不是,没约束好宫里头,让侯爷受惊了。”

武勋垂在身侧的手,手指本来半蜷曲,闻言,就痉挛似的一颤,然后缓慢的收紧,一边抬手冲陶任之一抱拳:“偌大一个宫城,全靠大总管眼观六路,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何况本侯也并不曾受到惊吓,大总管不必介怀。”

“多谢侯爷体谅。”陶任之仍是恭谨的道谢。

“告辞。”武勋就不再滞留,转身在打灯笼的宫女的引领下朝前面皇帝停灵的大殿方向行去。

陶任之在他身后缓慢的一寸一寸慢慢挺直了脊背,本来因为年老而混沌的目光也仿佛是在一瞬间清明了不少,就双手抄在一起,盯着他的背影……

哦不,是盯着他垂于身侧的左手瞧着。

半晌,未置一词。

小泉子在身后等了他好一会儿,见他一直不为所动,就有些不解的试着问道:“师父,您怎么了?是怕冲撞了定远侯么?那位侯爷不是据说一向都是个不苟言笑的么?我看他应该也没生气。”

陶任之闻言,这才自远处缓缓的收回了视线,眼神微深的看着他道:“方锦是怎么跑出来的?”

怎么跑出来的还是其次,而是——

跑出来的这个时机实在是太巧了!

当然,小泉子不可能看透他真正的心思,只是有些心虚和惶恐的缩了缩脑袋:“先皇驾崩之后,宫里就以太子殿下为尊了,先帝在位时毕竟不曾正式下旨废后,皇后娘娘又是太子生母……自然跟着水涨船高,当是正阳宫那里的守卫们一时起了犹豫,这才……”

萧昀登基以后,如果姜皇后放出来,那可是要被尊为太后的,这时候得罪她,一定会被秋后算账。

所以,方锦现在想要从正阳宫出来,其实一点难度也没有。

“你啊!这眼神总还不怎么够使!”陶任之也不多说什么,只叹了口气,“回去睡吧,今儿个不用你在这陪着了。”

小泉子还是相当机灵的,立刻就明白自己这是没说到点子上。

不过这留芳殿外重兵把守,侍卫很多,他有话也不能当面请教,就也放开不提,只忙就讨好的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素净的帕子包成的小团子打开,将里面藏着的两个软软的小肉包子献宝一样的捧上来:“师父,那您先垫垫,晚膳后我特意去御膳房寻来孝敬您的。”

陶任之年纪大了,胃口就不是很好了,但是这些年服侍天子,也有些养尊处优的怪脾气,晚间总要饿上一阵,得塞点什么进肚子里才能睡踏实了,偏他又不是很喜欢吃甜食,小泉子就每天变着花样的去御膳房找点小零嘴孝敬他。

本来他不说,陶任之也还没什么,一看他手里的俩包子,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噜噜起开。

“猴崽子!”一向沉稳持重的老太监居然眉开眼笑的像是个孩子,抬手戳了小泉子脑门一下,然后顺手将那俩包子并手绢一起拢进了自己的袖子里,“赶紧走吧。”

“那我先走了,师父您也别太累着了。”小泉子又道了两句好话,就一溜烟的蹿了。

陶任之摇头笑着又进了院内。

彼时萧昀还坐在案后,单手撑着太阳穴在抓紧时间闭目养神——

皇帝驾崩,他这个做太子的,哪怕只是做样子,也要做足了姿态,每天领头在灵前尽孝,虽然晚间能回来休息两个时辰,可是有内阁筛选出来的奏折要看,还要处理一些别的事,再加上他自己这阵子本身就有点思虑过重,皇帝驾崩了一月不到,他人就瘦了一圈,眼底也见着明显的乌青。

陶任之刚从外面走进来,他就又睁开了眼睛。

没说话。

陶任之却是心里有数,已经主动跪下去请罪道:“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方锦。”

别的话,没再多说。

姜皇后之前都做了什么,萧昀这个做儿子的一清二楚,虽然最后皇帝含糊过去了,并没有将她明着定罪,可当天因为萧樾被掳劫出宫又传出他弑君之后畏罪潜逃的消息,九城兵马司都惊动了……

动静闹的那么大,除了在场的阁老们,其他也有很多人嗅到了其中的内幕。

先是皇帝中毒,传出来是晟王弑君谋逆,结果最后晟王毫发无损的被放了出来,皇后娘娘却被夺了册宝和凤印,禁足在了正阳宫内……

百姓们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常在内廷里走动的贵人们哪个看不明白?

现在皇帝驾崩,可并不代表着那件事就能直接一笔勾销,萧昀还算理智,并没有头脑发昏的直接放出姜皇后来主持皇帝的丧仪,否则的话,一旦姜皇后名正言顺的以皇后的身份在灵堂上统领六宫,那萧昀在她这件事上就没有任何的退路了,事后必然是要顺理成章的尊她为太后,再高高的捧起来!

虽说是孝道,可一侧是生父,一侧是生母——

姜皇后前面做的事,就等于是给萧昀出了道难题,撂在这了。

他这些天故意对姜皇后不闻不问,是还没有想好最后究竟要怎么处置此事,现在方锦闹上门来,他就忍不住的又头疼起来。

“父皇停灵期间,多加派些人手仔细看管好后宫,不要在这时候节外生枝。”他说,语气里也透着疲惫。

“是!老奴明白。”陶任之恭敬的应下,略一迟疑,却又试探重新抬眸看向了他道:“殿下,老奴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您成全。”

“什么?”萧昀不禁看过来,也是好奇。

陶任之这种老资历的内侍,一向最懂规矩和分寸,不会轻易对主子提要求。

陶任之庄重的叩了个头,直接伏在地上道:“老奴侍奉先皇将近一辈子,如今已然老迈,虽然还想继续侍奉新主,却多有些心力不足,等先皇下葬之后,老奴想请殿下恩准让老奴去替陛下守灵。”

这个要求提的,也是让萧昀十分意外。

他忍不住坐直了身子,狐疑的拧眉盯着陶任之道:“大总管要颐养天年也不必非要去皇陵,是……”

他听的出来,陶任之这是有言外之意。

陶任之抬起头,第一次正视他的目光道:“另外还有一件事,皇后娘娘先前犯了大错,对先皇不住,如今先皇龙驭宾天,但在天下臣民的眼里,此事也不能当成是完全没发生过,老奴也愿意好生侍奉皇后娘娘。”

他这是想要求将姜皇后也一并打发去皇陵,在那边的行宫里安度余生?

因为始料未及,萧昀脸上的表情就整个僵住了,半晌才喃喃的说道:“大总管怎么会想到……”

话到一半,却是欲言又止。

陶任之道:“娘娘先前犯了大错,老奴知道太子殿下孝顺,不忍心看皇后娘娘去皇陵受苦,可娘娘若是继续留在宫中,您继续软禁她,这样日日看着,必然更是煎熬,如若将娘娘捧上高位侍奉……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先皇生前并不曾宽恕皇后娘娘,殿下若是执意尊高生母的地位和身份,就与先皇的初衷相悖,这样一来,娘娘当初犯下过错就成了殿下您的过错,娘娘的罪责,就也成了您的罪责。所以老奴以为,送娘娘去皇陵侍奉先皇,才是两厢保全的最佳处置方法。老奴今日逾矩,但说的也都是肺腑之言,还请殿下三思……”

陶任之说的道理是没错,并且以萧昀对皇帝的了解,皇帝既然是已经恨上了姜皇后,那么就狭隘的绝对不会轻易放下。

确实——

皇帝那里是绝对不会希望姜皇后会在他死后还过得如何的舒心自在的。

可是——

那毕竟是他的生母。

萧昀心中挣扎,一时之间完全拿不定主意,沉默良久,才慢慢的说道:“此事后面再说吧。”

陶任之其实也不是非去守皇陵不可,只不过,皇帝留了一纸遗诏在他手上,萧昀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不是真逼到那一步,他也不想刻意的与谁为难,这才借话赶话,想给萧昀出个折中的法子。

他虽然也觉得萧昀有时候有些固执和偏激,但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心性又被萧植给影响了,后面没准还能扭转过来,但是那个姜氏——

手段不足还不安分,这样糊涂的女人留在宫里就绝对是个祸害了。

现在萧昀没答应,陶任之其实也有预料,在这件事上,他就只是尽人事听天命,所以见状就也不再过分逼迫,站起来道:“殿下今夜就不要再去灵堂了,歇会儿吧,总不能为了替陛下尽孝就把自己的身体给熬坏了。”

“嗯!”萧昀答应了一声,却还是坐在那里没动。

陶任之看着他坐在灯影下的那个单薄又弱小的身影,心里不由的暗暗叹了口气,终是忍不住的又再开口道:“殿下,再说句大不敬的话,您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孩子,老奴……是希望您好的!”

萧昀抬眸看过来。

陶任之就露出一个慈和的笑容来,看的萧昀一愣。

下一刻,他已经躬身慢慢地退了出去。

这边武勋去前面的灵堂上给皇帝上香跪拜之后才出的宫。

此时已经是十月底,京城虽然还没有降雪,夜里走在空旷无人的宫中御道上,还是透着几分阴冷的。

他从宫里出来就坐上了等在外面的马车。

护卫扶着他上了车,见他面色疲惫,就问:“侯爷,要掌灯么?还是……您先眯一会儿?”

武勋拢着披在身上的大氅,抬了抬下巴:“点上吧。”

“是!”护卫给他点了灯,才又退出去关了车门,护卫着马车回府。

武勋坐在灯下,将临时塞在袖子里的纸条掏出来展开,上面一行小字跃然纸上:“你我同坐一条船,请务必相助姜氏登临太后之位!”

第362章 棒打鸳鸯,风向变了(二更)

定远侯府。主院。

打发了其他人,屋子里就只剩下武青钰和老夫人两个。

外间的地上还有打碎的茶盏没收拾,老夫人看了眼,就带着武青钰进了旁边的暖阁。

她弯身坐在了炕上。

武青钰沉默的跟进来,却是掀起袍角就要往下跪。

老夫人抬手隔空拦了一下:“过来坐着说话吧。”

武青钰的动作顿了一下,但下一刻,还是执着的跪了下去,随后才重新挺直了脊背,抬眸正视老夫人道:“孙儿知道祖母宽厚,并无苛责孙儿之意,我只是……因为大妹妹的事,孙儿觉得应该替她向祖母请罪,陪个不是。”

老夫人的眉头微微的皱起,略有几分不解的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不是说是你父亲准她回来的么?要请罪也轮不到你。”

武青雪是武家嫁出去的女儿,她逢难之时想要回来投靠娘家,老夫人是愿意庇护的。

只是——

陆之训那件事的细节老夫人虽不知道,但显然就是最近才发生的事,现在武青雪才刚死了夫婿,就这么弃了婆家千里迢迢的跑回来,于礼法不合……

老夫人就是计较,也只是计较的这个。

如果陆之训真的是因为谋杀定远侯府的世子之后畏罪自杀的,那武青雪与陆家翻脸回了娘家,她也可以什么都不问的接纳,可现在——

武青雪自己却澄清说她不知情。

虽然离得远,可武青雪在婆家过的什么样的日子,老夫人也是知道的,陆家上下待她不薄,她却在人家蒙难的时候怀着孩子跑回京城来……

老夫人这会儿心里的确是憋了点气,很有些失望的。

只不过,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又刚守了寡,方才当面她才没说什么。

武青钰跪在地上,面有愧色,将陆之训的事大致的交代了一番,然后才道:“陆之训死后,大妹妹受了不小的刺激,一直嚷嚷着要回京城来养胎,当时因为陆家不同意,再加上陆之训的罪名并未对外公开,孙儿就觉得她这时候贸贸然跑回来,难免会让我们武家落一个薄情寡恩和仗势欺人的名声……我的原意是先让她在元洲再呆两年,等事情过去了,她愿意回来再接她回来。后来为了怕她胡闹,还派了人在陆家附近盯着。那几天她确实消停了,孙儿也就当她只是一时意气,说过就算了,后来正赶上京城里陛下驾崩的讣告送到,军中上下也要为陛下服丧,我一时顾及不到,就把安排在陆家外面盯梢的人手撤了……”

武青钰说着,就越是汗颜,略缓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一直到三日之后我才又得到消息,知道那日我的人前脚才刚撤走,大妹妹就让人雇了镖局的人护送,往京城来了。当时她已经走了三日多,孙儿本来是想要将她追回的,却不巧又赶上太子殿下派去传旨的内侍到了,勒令父亲要马上回京来替陛下服丧。后来我们回京的路上一路追赶大妹妹,追上她的时候她已经离着京城不到两日的路程了……无奈,父亲才临时决定带着她一起回来的。”

老夫人原先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听了这番话,就很有些意外震惊,嘴唇动了动,却又好像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此时的心情,就半晌没做声。

武青钰等了她片刻,就咬牙继续道:“许是在陆之训的事情上受了刺激,我确实也觉得大妹妹此次行事偏激,原不该如此的,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也确实是……”

老夫人又默了片刻,然后就亲自起身下炕,把武青钰搀扶起来:“起来吧,这事确实不怨你!”

她伸手去拍武青钰膝上的褶子,武青钰哪能让她亲为,连忙挡下了。

老夫人就拉着他的手又坐回了抗沿上,叹息道:“这几个月,家里不太平,接二连三的出事,其实细算起来,你这孩子夹在中间,远是比我这个老太婆更难做的……”

“祖母……”武青钰一慌,连忙就要说话,却被老夫人制止了,抓着他的手继续道:“原也是我这个做祖母的持身不正,因为你母亲的事……我虽自诩没什么恶意,但也确实让你们兄妹几个都看了我不少的脸色,都跟着受了委屈。但是有一点,你当是清楚……你们几个,和青林还有昙丫头,在我这都是一样的,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我的亲骨肉。我确实平日里有多照应了青林和昙丫头一些,那是因为怜惜他们打小儿就没了亲娘在身边,在大事上,总归是一视同仁的。”

武青钰点头,眼眶微微有点发红:“孙儿都明白的,以前也是年纪小,争强好胜的不懂事……”

老夫人是对孟氏横眉冷对,但对他们这些做孙子孙女的,确实都很照顾,也就是武青琼,后来大些的时候太过恃宠而骄,仗着孟氏就各种找武昙的茬儿,两个人闹起来,老夫人是一力护着武昙的……

武青钰跟着来京住进侯府的时候,就已经是懂事了的,他这些年胡闹,也只是跟武青林较劲和故意同孟氏置气的,打从内心深处,也从来没有冲着老夫人的。

老夫人看着他,眼中也露出悲悯的神色,摇头道:“你已经很懂事了,你母亲的事上,你怕我重处她,那是出于为人子的本分,我知道你心里也苦,这阵子才一避着躲在外面不肯进这个家门,这些事情上,原就是我们这些做长辈们的未能以身作则,闹出了乱子,却要你一个孩子夹在中间为难。今天你又将雪姐儿的事都一一对我言明,就更足见你是个深明大义,识大体的孩子。”

武青钰微微垂下了眼眸,苦涩道:“可是孙儿却屡次让祖母为难了……”

要不是看着他,上回孟氏都做出屡次毒计谋杀婆母的恶事来了,放在哪一家里,也不可能放过她。

可现在——

武家却只将她禁足起来,对外也没透露一个字……

老夫人苦笑了一声,站起来,慢慢地走到旁边:“你母亲做了那样的事,说真的,打从心底里,我其实也没什么好埋怨的,有因必有果,这些年我与她之间本就是貌合神离的虚担了个婆媳名分,要论情分,本就是没有的,也怨不得她会那般的算计。事后处置她或是对外遮掩此事,也都不是冲着她,而是为的保全咱们定远侯府里里外外的名声。这座侯府,经营四代人,能支持到如今,其中有多少眼泪和鲜血,你们这些在外冲锋陷阵做爷们儿的都比我这老太婆清楚。”

“是……”武青钰若有所思的点头应承了。

老夫人道:“既然你父亲回来了,那你母亲的事就交由他处置吧,我也就不插手了,但是有一点……”

老夫人说着一顿。

武青林回过神来,连忙站起来,神色郑重的看着她道:“孙儿都明白!祖母在我母亲的事情上面隐忍,对我们兄妹几个都一视同仁的照拂,无非只是想看我们这些做小辈的都能和和睦睦的在一起,继续把咱们这座侯府,几代人的心血经营下去。”

“好孩子!”老夫人走上前来,握住他的手,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眼睛里居然有泪光闪烁。

“祖母……”武青钰担忧的叫了一声。

老夫人回过神来,连忙转过头去,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再回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就又挂上了笑容:“你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多的我就不嘱咐了,就是另有一件事……你那媳妇儿,你要好好待她,这阵子你一任性跑出去了倒是清净,她一个刚嫁进门的心腹,挺着个大肚子还要在我这老太婆面前强颜欢笑,也是怪不容易的。女子的这一生,本就比不得男儿的天地宽广,在这宅子里过着,也唯有夫妻和顺了,才能有些念想的,你不能只顾着自己心里不痛快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听祖母的话,这趟回来就在京中多呆一阵子,好歹陪着瑶丫头把这一胎生下来再说,建功立业的事也不急在这一年半载。”

“是!祖母教训的是,原就是我的不是,孙儿听祖母的。”提起林彦瑶,武青钰就更是觉得无地自容。

他这趟回来,本来就很有点没脸去见新婚的妻子,可林彦瑶非但没责怪,反而还很细致的安慰他孟氏的事,帮他排解……

思来想去,他这会儿确实也想开了——

谁家的大宅院里没几件糟心的事,凡事总要有个底线和取舍的,他不可能每件事都压在自己的心上。

已经发生的事,既已无力改变,那就顺其自然吧,最重要的——

是不能辜负了眼前真正值得抓住和把握的一切的人和事。

眼见着时辰也不早了,武青钰就没在老夫人屋里多留,告退了出来。

周妈妈送走了他之后才进的屋子,见老夫人脸上神色如常,才稍稍的放了心,让人端了新炖的鸡汤进来:“都这个时辰了,奴婢想老夫人也是没胃口多吃的,就让小厨房炖了鸡汤,您喝一碗垫垫吧。”

顿了一下,又补充:“哦,另外几个院子,奴婢也都打发人送过去了。二小姐向来挑嘴儿,今儿个夜里又憋了气,想来也是没心思吃饭了,大小姐和二少夫人两个都是带着身子的,是须得好生补一补的。”

老夫人倒是没推辞,走回炕桌旁边坐下,接了汤盅喝汤,一边语气冷淡的吩咐:“雪姐儿这次回来,怕是来者不善,明面上不要声张,多注意她一些,对外的话……就说她夫婿新丧,忧思成疾,实在是怕肚子里的孩子受她心绪牵连养不好,这才回娘家来小住的。”

按理说,武家这一辈的三个姑娘,嫁了两个,就剩武昙一个,可那个萧樾本来自己就最是个没规矩的,想来也不会在乎她们武家女儿的风评好坏,可是——

林彦瑶年后就要生了,武青林就算再推脱,左不过这三两年之内也要娶妻生子。

武昙那事儿,总还能全部推到萧樾身上,让萧樾去背这个黑锅,却又总不能让武青雪再连累了家声,到时候她的曾孙女们就不好嫁了……

“是!奴婢晓得了。”周妈妈应下,但转念一想还是唏嘘,忍不住的叹息,“大小姐当初也是知书达理的,这怎么……”

“以前她事事顺遂,自然可以什么都不计较,这刀子不砍到自己身上,谁都不会知道疼。”老夫人道,“如今孟氏眼见着是翻不了身了,她又年纪轻轻守了寡……唉!”

说起武青雪的这个处境,也不是不心疼的。

老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我还真怕她会做出点什么事来。”

周妈妈就只是垂首听着,并不好掺言。

老夫人随后回过神来,也就不再思量这些,吃完了鸡汤就叫人打水进来伺候她洗漱,睡下了。

武勋回来,已经是下半夜,过来了后院一趟,见老夫人屋里熄了灯,就又回了前院。

武昙本以为他回来一定会忍不住去见孟氏的,可是他就住在了外书房里,不仅没去找孟氏,甚至于连问都没跟府里的下人问起过。

次日一早,武昙仍是早早的起身,要准备跟随老夫人进宫的。

可是她这天却有点犹豫——

因为武勋没起,想来是宫里交代的,让他能歇个一两日再按部就班的去宫里哭灵。

她要是进宫去了,武勋一时兴起,白天去见了孟氏——

她就赶不上听墙角了……

为了这事儿,武昙左右为难,用早膳的时候就很有点心不在焉。

早膳这阵子一直都是晟王府那边雷鸣亲自快马送来的,用的大食盒,虽然天气转凉了,可送到的时候往往还冒着热气。

萧樾要做的事,本来就是别人左右不了的,所以这阵子她这边都习惯了,索性早上就不叫老夫人这里的小厨房开火了。

两人刚坐下,吃了没两筷子,老夫人就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不禁叹了口气调侃:“多大点事,就值得你这样茶饭不思的?你心里膈应,那就少见她,不搭理就是,好歹等宫里的丧事办完了再说别的。”

“嗯!”其实不是为了武青雪的事,武昙是烦武青雪,但还不至于为了她的事就落了心病,只是又不能明着跟老夫人说,就只含糊了一声。

两人正吃着饭,外面武青雪就被钱妈妈扶着进来了。

她应该是没怎么睡觉,脸色不是很好,进门就有点小心翼翼的挤出一个笑容来,屈膝行礼:“给祖母请安!孙女儿本来还想赶个早的,没曾想……还是晚了。”

老夫人点点头,态度不冷不热:“你身子重,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没叫她坐下来一起吃,也没明着说打发她走。

武青雪有些尴尬,一时反而是有点进退两难。

钱妈妈见状,忙就打圆场道:“老夫人是有正经册封的诰命夫人,这阵子必是要每日早起入宫的吧?”

武青雪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歉然道:“是孙女久不在京,疏忽了。”

说着,就连忙挽袖子上前,提起筷子就要给老夫人布菜:“孙女儿伺候祖母吃饭吧!”

老夫人和武昙两个人用饭的时候,一般都是不用人服侍布菜的,所以周妈妈等人都在后面站着。

也没人挡她,武青雪伸了筷子就要去夹菜。

不想——

刚碰到盘子边上,武昙已经拍案而起,劈手就夺了她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给拍在了桌子上,冷着脸道:“这些菜不是你这样随便什么人就能碰的!”

连着两次见面,她都是见面就发飙的,而且一次比一次更让人没脸。

武青雪甚至都没来得及怒,实在是太意想不到,被她拍筷子的动静吓了个哆嗦,脸上表情僵着,半天才又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僵硬的扯着嘴角道:“二妹妹气还没消呢?都说了大哥那件事我不知情的,而且……再怎么说我也是你亲姐姐。”

当着老夫人的面,她也不便发火,再加上如今她还没站稳脚跟,就只能是伏低做小的拉同情分了。

武青雪说着,就满脸委屈的去看老夫人,样子可怜兮兮的。

老夫人其实也觉得武昙这样摔盘子扔筷子的太没规矩,可一听武青雪说武青林被陆之训算计的事她不知情,心里就忽的一堵,一阵的膈应。

她就只冷着脸不说话。

以前老夫人可不会这样明显的偏袒的……

武青雪愕然的瞪大了眼睛,又是好半天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反应。

武昙却不想为难老夫人,只是冷冷的看着武青雪道:“我不管你知情还是不知情,但是我昨晚已经把话跟你说的很清楚了,现在……我不想跟你一个屋檐,你没事少来我面前晃悠。还有……”

她说着,就又若有所指的扫了眼桌上的饭菜。

武青雪不明所以,茫然的跟着看过去。

武昙就勾了勾唇,讽刺道:“这些菜是晟王府特意送来给我和祖母吃的,我不让你碰,也是为你好。人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那么有其母是不是必然也就有其女?毒害祖母的事,你亲娘已经做过一回了,现在万一你要碰了这些菜,回头让我或是祖母吃出个好歹来……东西是晟王府送来的,这回就算祖母念及骨肉亲情,想替你们捂着,怕是也捂不住了。大姐姐你这千里迢迢的才从元洲城跑回来,可别是有命回来,没命回去!”

武青雪本来先听她说饭菜是晟王府一大早特意派人送来的,就先吃了一惊,紧跟着又提起孟氏的事,她更是头皮发麻,还在想要怎么接茬呢——

又被她最后几句恐吓的话镇在那,气得眼睛发绿,七窍生烟。

她就是再想在老夫人面前先博个好印象站稳脚跟,也是被这个武昙激得毫无办法。

武青雪胸口起伏,下一刻就气喘吁吁的指着武昙道:“你……你……”

武昙跟萧樾的事,她并不知情,武勋虽然对陆之训信任,但也不是什么事都跟他说的,比如武昙跟萧樾的事,就没特别的跟陆之训提过,所以,武青雪是完全不知情的。

她原想骂回去,可是张了张嘴,又不知道武昙口中的晟王殿下到底是何方神圣,可到底是个王爷,又不敢随便说话……

正气得浑身发抖呢。

外面就见武勋冷着脸走了进来,进门就不悦的瞪了武昙一眼道:“没规矩!我定远侯府是没有厨房还是厨娘不够用?还要让本侯的母亲和女儿吃别人施舍送上门的饭食?周妈妈,告诉门房,以后不准再随便接晟王府的东西!”

嘿!棒打鸳鸯的来了哈!这位定远侯的风向变得可真够快的!

武昙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此刻听了武勋这话,却是怒极反笑。

第363章 王爷你媳妇挎包袱投奔你来了!(一更)

要不是武青林什么话都告诉她,她现在对武勋的这个反应,还会认为是正常反应。

因为以武勋以往表现出来的为人和性情——

他确实不会希望自家女儿跟明显桀骜不驯被皇帝和太子忌惮的萧樾结亲。

可是——

前面武青林当面问他,他明明还一副爱女心切不得已的模样,为了女儿的名声,表现出一副宁愿违抗圣命也要成全女儿的嘴脸。

而现在……

就昨晚进宫去见了萧昀一趟,回来这就改主意了?

武昙心里一万个不屑,此时笑容爬上眼角眉梢,她索性就娇娇俏俏的笑开了,爱娇的小姑娘样儿凑上前去,拉了武勋的胳膊,脸上还带着点小骄傲的神情,脆生生道:“晟王殿下只是一点心意,而且就是几样吃食,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自从她和萧樾的事在武勋面前过了明路,武勋已经让府里的曹飞鹰盯着她和晟王府来往的所有细节,及时禀报了,所以武昙这样和萧樾之间来往密切,在他眼里已经不是秘密了。

现在看她一副娇羞又得意的模样,武勋就只当她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儿心思,并没多想,只仍是一副威严的模样,板着脸道:“不管怎样,我跟你兄长们常年不在家,侯府里就你们这些女眷住着,也不能随便收受外男递进来的东西。”

说着,又瞪了眼还在踟蹰不定的周妈妈:“还不传我的话去?”

他的话,周妈妈还是要听的,无奈,只能暂时撇开老夫人和武昙不管,先埋头快步走了出去。

蓝釉被武昙安排了专门的差事,一直在南院盯着,青瓷是寸步不离跟着武昙的,此时见这个定远侯一回来就耍横,还给她家王爷使绊子,登时就冷了脸,在袖子底下拳头都捏起来了。

武昙跟她相处的久了,自然知道她的脾性,只微不可察的侧目给她递了个眼色。

这位定远侯是习武之人,警觉非比常人,青瓷连忙垂下眼睛,未免被对方察觉了神色……

武昙被数落之后,就也微垂了眼睑,闷不吭声。

武勋这才得空走上前去,冲着老夫人深深拜下:“儿子不孝,这一走又是数月,家中诸事劳母亲费心了。”

孟氏的事,他直接没提,看样子是想等回头避开了女儿们再单独跟老夫人说。

武昙并不急着掺合,也就只当视而不见。

老夫人起身走过来扶起了武勋,看他明显不如上次回来时候的气色好了,人也消瘦了许多,就忍不住心疼,忙拉着他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一边问道:“听说你受了伤?怎么样了?”

武青雪只当这是陆之训所为,虽然她能在武勋面前拿捏武勋的把柄,对着老夫人,还是要装出心虚和惶恐的模样,垂下了头去。

武勋面有愧色道:“又让母亲跟着挂心了,没什么妨碍了,只是还需要一些时日将养,母亲放宽心就是。”

“本就是无妄之灾。”老夫人叹了口气。

武勋就转而看了两个女儿一眼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我与你祖母单独有话要说。”

武青雪现在不太敢露头,刚要恭顺的应下,武昙却执意上前一步,质问道:“父亲是要跟祖母单独说什么?不管是要说二娘的事还是那姓陆的设局害我大哥的事……我跟大姐姐都是武家的女儿,大姐姐是二娘的亲骨肉,大哥又是与我一脉相承的血亲,都是和自身息息相关的事,女儿以为是没什么需要回避的。”

若是这趟武青雪没跟着回来,她或许还不至于对武勋这么点耐性都没有了。

可是——

这武青雪一出现,是彻底把她给恶心着了。

一怒之下,她也只想尽快将一切都查问个明白,彼此之前做个最后的决断,所以这时候在武勋面前,也懒得再委屈自己去装什么无知和幼稚了。

这样言辞犀利的一番话,直接堵得武勋哑口无言。

武勋向来也知道这个女儿伶俐的很,可以前在他面前最多也是因为和武青琼争锋而拐弯抹角的使使小性子而已……

这样辞色锋利,当面就冲着他来了?

还是第一次。

武勋的眉头不由的皱起。

武青雪倒是觉得武昙这是将把柄送上门来找死,可是还没等她说话,武昙就已经转头吩咐杏子:“去落云轩看看二哥起床了没有,若是没起,就把他叫起来,也请过来。二嫂怀着身孕,就不要惊动她了。”

“是!”杏子虽然本能的偷偷抬眸看了眼武勋的脸色,但行动上还的对武昙言听计从的,当即就领命出去了。

武青雪看在眼里,忍不住的惊呼出声:“二妹妹,祖母和父亲面前,几时轮到你指手画脚来做决断了?你这样的作为传出去,会叫外人耻笑我们定远侯府家规不严,长幼不分的。”

武昙对她可不藏着掖着,立刻顶回去:“现在这屋子里的,除了我们自家人,就是各房主子的心腹了,谁会把这样的私房话往外传?大姐姐你么?”

这小丫头的嘴皮子,居然这样的厉害?

“你……”武青雪怒极,刚要说话,可武昙已经话锋一转,又再继续说道:“而且我在父亲面前说的话也都是实话,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就算传出去,外人又为什么要耻笑我?倒是大姐姐你,夫婿才刚过世,你就弃了婆家千里迢迢的跑回了娘家来,只怕这事情已经不需要自家人出去嚼舌说道,外面已经在被人广为议论我定远侯府的家风和武家女儿为人的秉性了,大姐姐你和三妹妹是嫁出去了,无所谓……你走这一遭,该不会是与你那夫婿同心同德,专为着毁我来的吧?”

横竖武青钰赶过来还得一会儿,她懒得听武勋表里不一的说教,干脆就把时间拿来挤兑武青雪了,权当消遣。

武青雪被她一顿冷嘲热讽的数落,脸色一时红,一时白,又一时青,转了一大圈,最后盛怒之下,终于忍不住的爆发了。

“你简直胡说八道!”她凄厉的尖叫一声,是强忍着才没叫自己扑上去和武昙厮打,而是扑通一声跪下去,爬到武勋的脚边,扯着他的袍子哭诉:“父亲,女儿要不是走投无路,何必要走这一步,我也不想回来给娘家添麻烦的……二妹妹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们是亲姐妹啊!”

武勋心里本来也不赞成武青雪回来,可是武青雪一意孤行,他要么杀了她一了百了,要么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他都妥协了的,谁曾想一个武昙会当面就这样不留情面的顶撞。

武勋的脸色也不好。

偏就武昙占着理,只是语气太过刻薄霸道了些。

他不能偏帮谁,一时有些犹豫。

武昙就又冷笑道:“我昨天就跟大姐姐说清楚了,我冲着的不是你,而是谋害我大哥的凶手,你昨天先是在祖母面前挑拨,现在又挑拨到了父亲面前来了……有什么话不能直来直往的说出来?”

她说着,就也走到武勋面前,直挺挺的跪了下去:“父亲,大姐姐说她回京,是您应允的,女儿不妨现在就同您当面问个明白……女儿敢问父亲,陆之训谋算我大哥,是否确有其事?如果有,那么大姐姐现在怀着的就是咱们定远侯府的仇人之子,您心疼自己的女儿,我无话可说,现在大姐姐回来了,将来这个孩子若是生在我们定远侯府的门内,您到底是要将它做亲人还是做仇人看?”

一个是嫡长子,定远侯府的世子,也就等于是侯府的将来。

一个,就是个靠着家族庇荫享受尊荣的女儿……

别说世人皆是重儿子而轻闺女的,就算武勋承认他是对两者一视同仁——

武青林和武青雪之间也不可能等重!

陆之训要杀武青林,这至少在明面上说就是要毁他们定远侯府的整个前程!

武勋被问得哑口无言,原以为老夫人是会喝止武昙这种无礼行径的,不曾想老夫人居然没开腔……

屋子里静得一时。

武青雪的嘴唇嗡了嗡,竟然也找不到话来反驳,倒是跟着她过来却一直缩在后面的陆媛忍不住嗫嚅道:“嫂嫂说等孩子生下来就允我抱走的,我们……不会给侯府添麻烦,还请二小姐宽宥……”

她的声音很小,说话的时候又缩着脑袋,全程低着头,显然也是被逼急了的。

武青雪闻言,突然松了口气,重整旗鼓看向了武勋,言辞恳切道:“父亲,女儿永远是您的女儿,不会忘记您和母亲的生养之恩,只是肚子里的是我的亲骨肉,我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孩子……我总是要生下来的!”

武昙问道:“生下来交给陆家人带走?”

虽然这样说很耻辱,武青雪还是咬牙回应:“是!”

“哦!”武昙闻言,却是笑了,下一刻,语气果然和缓下来,然则还没等武青雪放下防备,她又忽的再度犀利了语气道:“既然大姐姐与我们武家同心同德,那看来之前还真是父亲自作主张的想多了,既然大姐姐都决心和陆家一刀两断了,父亲还替那姓陆的遮掩什么?父亲,正好您也回京了,那不如就写封奏折将那陆之训谋杀我大哥的罪行奏禀了天家知道,请朝廷依律降罪吧。没理由大姐姐都能大义灭亲了,父亲和我们侯府却要畏首畏尾的替仇人遮掩,还要逼着我大哥咽下这么大的委屈!”

“你……”武青雪已然是忍无可忍,声音凄厉的叫嚷着就甩手朝武昙扑来。

青瓷想要上前,武昙自己却已经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同时直视她的目光,冷冷的道:“从小到大,大姐姐没跟我红过脸,前一刻还说你是陆家的人,是向着自家人的,我不过是说了那姓陆的两句,你就要对我动手?这说一套做一套不要太明显了!”

武青雪想要继续挥手,连着试了两次,却发现她力气居然没武昙大,完全动不得,就是两眼充血,要吃人一样的死瞪着对方。

老夫人知道武昙和武青林的感情,更知道孙女儿为这事儿心里有火,虽然心情颇为复杂,却别开了眼睛,并没有管。

无奈,只能是武勋站起来,强行将两个女儿拉开,一面沉着脸怒喝:“一个个的,还有没有点规矩,全都给我跪到祠堂去,罚抄女戒!”

因为武青林是受害者,武昙知道了事情会这样反应,仿佛是在情理之中……

武勋也猜不准武青林到底跟武昙说了多少,是只交代了陆之训行刺的事,还是将他也参与其中的内幕也都一并说了,这时候就只能是在心里防备着,面上还不显。

钱妈妈见状,连忙上前提了裙子跪下磕头:“侯爷息怒,大小姐怀着身孕,实在是跪不得祠堂。”

不管是哪一家的,孕妇历来都是最金贵的,轻易不敢罚的。

武青雪看了武昙一眼,终于是今天第一次扬眉吐气的露出个冰冷得意的笑容来。

武昙与她对视一眼,却也脖子一梗,当仁不让的挑眉道:“抱歉了父亲,今天的这顿罚,恕女儿不能领受,二娘犯错,正在受过,不得脸面出门,女儿不能放任年迈的祖母一个人进宫,必须陪同前往。”

说是说给武勋听的,她却一直盯着武青雪。

眼见着武青雪又气得脸通红,她方才转开了眼睛,对上武勋审视她的目光,不卑不亢的继续说道:“宫里派的车马仪仗,每天都来接送的,这会儿……”

话没说完,仿佛是为了配合她似的,院子外面回来的周妈妈就进来了,一边给屋子里的众人行礼,一边道:“老夫人,宫里的车驾到了,问您要几时出发。”

说着,才有些担忧的看了眼屋子里还斗鸡一样和武青雪较劲的武昙。

老夫人沉默着坐了半晌,此刻才终于抬起了眼睛问武勋:“所有的事情总归都是要当面说开的,既然已经叫了钰哥儿来了……你若是今天就要处理,那我便让周妈妈去跟宫里告个假,就说我今天身子不适。”

这两件事,真要处理起来其实不费事,可是——

却需要决心!

武勋一时还不想面对,就又分别看了武昙和武青雪一眼,面色无奈的叹息道:“我下午还有公务,一会儿须得回书房整理些公文,本来就是过来给母亲请个安的。”

那就是,还想糊弄着了?

武昙强忍着没让自己发作,只是面色冷静的看着。

老夫人站起身来往外走:“那就等你空了吧。昙丫头,咱们走了!”

周妈妈连忙跟上前去服侍。

“女儿告退!”武昙敷衍的给武勋行了个礼,就跟着出来了,走到门口又对立在那的如意道:“去知会二哥哥一声,让他不用来了。”

“是!”如意答应了一声就快跑了出去。

武昙追上老夫人去,拉住了老夫人的手:“祖母……”

老夫人看她一脸的不痛快,无奈的摇头叹了口气,还没说话,她就自己闷声道:“我刚话说多了,回去喝口水,今天就不跟祖母走一道了,祖母先行,我晚些时候过去寻您。”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心里不痛快就别委屈自己了,在家呆着吧,省得出门见了人还得另扮一张脸。”

“我就是晚些……”武昙也没藏着掖着,不高兴就写在脸上。

老夫人知道她主意大,见状就也不多说了。

目送了老夫人离开,武昙就转身,一边提了裙子拔腿往镜春斋的方向跑,一边吩咐青瓷:“去备两匹马,快点!”

青瓷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见她火急火燎的,不敢怠慢就赶紧去了。

武昙一路跑回镜春斋,从柜子里翻出个小包袱,又跑到妆台前把首饰匣子里的东西整个倒出来,飞快的一卷就挎着出了门。

这一走,自然是奔着晟王府的。

萧樾现在也是要每天进宫,不过不去武家了之后,他就可以比之前晚大半个时辰出门。

武昙快马加鞭的一路抢过去,他那边才刚收拾好从屋里出来,还没出院子,迎面雷鸣就木着脸快步走了进来:“王爷,二小姐挎了个包袱投奔您来了!”

第364章 你这到底是逼婚还是告状?(二更)

武勋被萧昀一道旨意传召回京了,萧樾当然知道。

包括他昨天夜里已经进宫面见了萧昀的事。

只是依着萧樾对萧昀的了解,他必然是会对武勋施压,禁止他武家的女儿再跟自己这个皇叔来往的……

现在武勋才回来一个晚上,武昙居然会明目张胆的跑过来?

萧樾确实有点始料未及,正在微微怔愣,外面武昙已经一张小嘴撅得老高,一阵风一样的撞了进来。

果然——

是如雷鸣形容中的那样,手里还卷着个小包袱……

萧樾觉得她这模样挺有点可乐的。

武昙已经一把扯下头上的幕篱,甩给雷鸣,然后将手里包袱大力往萧樾怀里一砸,怒然道:“我父亲昨晚到家了,一起回来的还有武青雪,他们一进门就挤兑我,还说要罚我去跪祠堂……那个破侯府我反正是已经没法呆了,王爷看着办吧。”

雷鸣一听这话,眼睛登时就开始发亮——

嘿!这小祖宗这是拐弯抹角的来找他们王爷催婚的啊?

从来都是他家王爷追着小祖宗屁股后面跑,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风水轮流转?还搞得这么含蓄做什么……

雷鸣对这事儿还是很高兴的,王爷跟武家小祖宗腻歪在一块儿的时候,起码抽不出时间冲着他们发火摆臭脸。

于是,偷偷看了萧樾一眼,连忙避嫌先出了院子,并且顺手拎走了刚好跟过来的青瓷。

院子里,萧樾被武昙丢过来的东西砸了一下,里面叮叮当当的。

他隔着包袱随便的捏了捏——

满满的一包都是钗环首饰。

武昙还站在面前,一脸气鼓鼓的表情,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

萧樾走上前,顺手揽了她往外走,一边道:“先进宫,路上说吧,这要是去的晚的,明天就该换那些御史弹劾本王枉顾尊长,其心可诛了。”

小太子现在肯定全神贯注等着拿萧樾的把柄和错处,这一点武昙知道,所以并不为难他,倒是乖乖的跟着他又转身往外走,只是始终沉着脸,老大的不高兴。

萧樾这阵子进宫多是骑马的,现在她来了,雷鸣就赶紧让人重新备了马车。

两人上了车,武昙往小桌子旁边一坐,就仍是满面委屈的冲着萧樾诉苦:“武青雪回来找我的茬儿,他们明摆着就是故意一起回来恶心我的,早上王爷让雷鸣给我送点吃食而已,就我那父亲,他看见了还骂我……他们先是针对我大哥,现在又看我不顺眼,父女同心的一起欺负我,我可不敢再继续在武家住了……”

说着,就开始装模作样的吸鼻子。

萧樾倒了杯水,自己靠坐在车厢壁上慢慢的喝,一面好整以暇的挑了挑眉,悠闲道:“所以呢……”

武昙低着头摆弄手指头,小声的道:“所以我打包细软逃出来了,王爷得收留我……”

说着,语气一顿,后面声音就更小了点,又吸了吸鼻子,神情委屈巴巴的稍稍抬起眼皮看萧樾:“可是我父亲回来了,他又不让我跟王爷来往,我这样搬过来名不正言不顺的……”

萧樾听到这里,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几个月里这已经是第几次了?现在隔三差五就找机会催婚,已经成了这小丫头片子的惯用伎俩了。

只要她哪天不痛快了,或者心里有事儿,就能拐弯抹角的把这事儿提上日程,拿来他跟前找麻烦。

武昙听他在这么严肃的时候蓦然发笑,眉头就蹙了起来,不悦的剜了他一眼。

萧樾这才勉强敛了笑容,换上一副略显严肃的神情,以眼神示意刚好搁在武昙身边的那个小包袱:“所以,那就是你打包打过来的嫁妆?”

他勉为其难的坐直了身子,将那包袱扯过来解开。

里面林林总总倒确实是包着许多成色上好的首饰。

武昙觉得他这反应好像不太对劲,正狐疑警觉呢,就见萧樾重新沉吟着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这是不是有点太敷衍本王了?要投奔本王,好歹也拿出点诚意来啊。本王记得我那未来岳母仙逝之前可是留了一整个大屋子的嫁妆给你的,就算大件的带不来,那还有庄子、田产以及几个铺面的房契地契,不是都你收着的么?现在你就这么敷衍本王,随便拿点细软来充数?”

武昙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听到最后,就从他戏谑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

她心中一怒,随手从桌上抓了一把东西就朝萧樾砸过去,然后就扭身转向一边去生闷气。

萧樾忍着笑,伸手把她扯过来,抱在怀里。

武昙执意的别过头去不瞧他,又怒又急的抱怨:“我都被人欺负了,你还消遣我?你到底管不管了?”

萧樾的下巴抵在她发顶,神情语气却都是一如既往的闲适,反问道:“那你说吧,想让本王怎么管?”

武昙在他怀里扒拉了一圈,然后把他盘坐的双腿拨开一边,跪在他面前,正好平视他的眼睛。

他双手捧了他的脸孔,盯着他的眼睛,眸中闪着亮晶晶的光芒,郑重道:“我反正在武家住不下去了,择日不如撞日,王爷这就去武家提亲,把我娶回来吧。”

两个人,四目相对。

彼此的影像倒影在对方的瞳孔里。

武昙目光灼灼,眸子清澈又泛着一丝盈动的光彩,无比迫切的看着他。

萧樾与她对视片刻,却是有点牙疼似的倒抽了两口气,一语戳破她的动机:“嗯!本王明天就备了聘礼去定远侯府提亲,然后定远侯必然不肯答应,他要是当场暴怒,本王就能找到现成的借口和他大打出手,然后凭借他身受重伤我又年轻力壮的优势将他暴打一顿,你就痛快了是吧?”

说完,也没等着听武昙的反应,就长臂一勾,整个往她腰上一绕,又把她圈回了怀里坐着。

武昙被他拆穿,立时又恼羞成怒,被他手臂圈住扭动不了腰身,就趁势狠狠的掐了他大腿一下,气得直哼哼。

萧樾看她那一脸气鼓鼓的模样,也是越发无奈:“你的脑子呢?告状就告状,还拐弯抹角的卷着个包袱过来装什么逼婚!而且吧,就算你是来告状的……你跑本王跟前来上你亲爹的眼药?这又是几个意思?”

她这样一生气就跑萧樾面前来告武勋的状,还怂恿他……

确实是挺没道理的。

“我……”武昙一心虚,眼神就闪过了一下,随后就弱了声势,破罐破摔了:“就算我是来告状的吧,那王爷你到底管不管?”

“你们家里姐妹掐架,你父亲罚你,本王一个外人……你想让本王怎么个管法?”萧樾反问。

名不正言不顺的,武昙现在确实不归他管。

尤其——

萧樾也是太了解这小丫头片子了,武勋最多就是叫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吃暗亏,现在反而是敌暗我明,她这哪里就会被武勋那父女俩欺负的?分明就是心里没能完全称心,就找了个借口来发脾气的。

武昙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是无理取闹,被萧樾噎了一下,索性就不装了,不满的嘟囔:“那……那我生气嘛!”

萧樾摸摸她的头发,只是好脾气的笑笑:“现在娶你是不能了,眼下国丧期间你叫本王去定远侯府提亲?别是怕萧昀那小子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砍死我吧?本王被他借故杀了,你给我守望门寡?”

“说什么呐!”武昙回头,狠狠的瞪他一眼,因为身子被他圈住了,不太动弹的了,一怒之下就直接拿脑袋撞了他额头一下。

萧樾倒是不疼,反倒是她自己疼了一下,龇牙咧嘴。

不过本来就是没事找事,来找萧樾的茬儿撒气的,这么闹了一通之后,武昙倒也不觉得那么气闷了,顺着他的话茬仔细的想了想,就问:“诶?给陛下治丧,你们这些宗室要服丧多久?民间都是为长辈守孝三年,皇室是有特权的,好像可以以月抵年,这样一来就是三个月?你跟他只是兄弟,是也要遵循这个规制么?”

萧樾道:“说是皇室特权,只守百日即可,但天子毕竟是天子,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情况非得急着办喜事,通常皇族宗室也都会替天子守满一年的。”

突然想起了什么,就顿了一下,又补充:“哦!北燕的那位公主,这次我走得急,没给她带回来,这样一来……萧昀怕是要拖到一年之后再迎她过来了。”

提起这事儿,武昙倒是有了几分兴致,又仰头看向他的脸:“太子马上就是要是天子了,这门亲事又有你的推手在里面,你焉知他就会接受?”

萧樾垂眸看她一眼,却是胸有成竹的笑了,顺势吻了下她的额头,随后就目色转变的深远道:“他一定会答应。并且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只等萧植下葬之后,萧昀就会遣使再去北燕商定婚事。”

武昙一开始还有点迷茫,随后就恍然大悟:“因为沉樱嫁给了北燕太子,而你这趟过去又跟北燕皇族之间有了来往,他要阻断你与北燕之间的联盟,就要以婚姻为代价?”

虽然燕霖和萧樾之间前面有过合作,但作为一国储君的宏愿,并不会只看眼前的利益,而是要确保国家的长治久安。

萧昀如果登临帝位,并且诚意迎娶北燕公主——

就算北燕皇室之前对萧樾有好感,甚至是受了萧樾的恩惠,也不会拒绝他的示好。

这就是俗话所说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大家都要多给自己留几条路,以备不时之需。

武昙对这事儿的兴趣其实不大,想通了关键就不想再浪费精力,只是又想起了武勋的事,就又挣扎着从萧樾怀里转身看他:“哎,你说昨夜我父亲入宫,太子都跟他说了什么?虽然因为国丧罢朝,陆之训那事御史们不得机会公然在朝堂上弹劾,但我看我父亲今早对你我之事的态度……八成是太子殿下拿那事儿威胁他了吧?”

如果还是以前的萧昀,那么他拿到弹劾的奏章,八成是要沉不住气,直接把武勋叫回来,当着内内阁的面责问和发落的,可是这个萧昀回来了,还夹带着许多的恩怨和私心,那么——

这个机会,他确实很有可能像是武昙猜测的那样,将这件事由明转暗,拿来作为要挟武勋顺应他心意的把柄。

“据说昨夜他入宫之后,太子把左右都支开了,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本王暂时不知道,只不过么……”萧樾对上她的视线,沉吟之间,眸色也跟着刻意的深刻了三分,道:“你就不要再给本王作妖了,你我之间就当好事多磨,先等着吧,但是在这之前,怕是你武家确实要有喜事了。”

“呃……”武昙被他说的糊涂,但只看他这个神情语气就能猜到必然是有什么变故,不由的紧张起来。

萧樾道:“本王前两天刚得到的消息,萧昀替武世子谋定了一门亲,昨天应该已经和定远侯打过招呼了。”

“你说什么?”武昙大惊失色。

那个萧昀自己才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凭什么掺合她大哥的婚事?

主要是,她对萧昀的印象不好,直觉上就觉得这小子要搅和他大哥的婚事,必然不会选的什么真正的好婚事。

可是萧樾的眉目间却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又继续道:“定远侯是个什么态度本王不知道,但据本王所知,两日前他已经将赐婚的旨意分别给两边当事人送过去了,不出三五日,武世子就该接到了。”

定远侯府。

老夫人和武昙相继离开之后,武青雪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快速的萎靡下来。

武勋面色肃然的站在原地,盯着桌上的饭菜若有所思,也是半晌没说话。

武青雪强打起精神看向他,语气很有些悲愤:“父亲,大哥怎么会把那件事告诉了武昙,昨天晚上父亲进宫了,女儿刚见到她她就是这样咄咄逼人的模样,简直就是要吃人!”

武勋侧目看向她,神情不悦:“不要惹事,回你的院子里去。”

“可是你看那丫头的神气,她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武青雪还想说什么,武勋却已经不耐烦听下去,撇开她径自大步的出了屋子。

临出门前脚步一顿,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桌上精致的几样饭菜。

武昙说这是晟王府送来的,再想想那丫头方才说起这事儿时候的神气,显然——

萧樾是已经将她哄得服服帖帖了。

武勋直接回了外院书房,昨天他急着进宫,回来又半夜了,为了不引人注意,就没叫曹飞鹰过来问话,这会儿就把人叫来,仔细的问了府里的事,主要还是有关武昙和萧樾的。

曹飞鹰事无巨细的说了,武勋就打发了他,转头看了眼一直立在身后的秦岩:“你怎么看?”

秦岩以前基本不明着露面,可曾文德失踪之后,武勋身边需要心腹替他传话办事,就只能被他从暗处调到了明处,此次还带回了京城。

秦岩微垂着眼睛,本分道:“这样事情就说得通了,世子将遇刺一事的始末告诉了二小姐,而二小姐如今又被晟王完全笼络住了,会转而再告诉了晟王不足为奇。世子和晟王之间到底有没有来往还不好判断,但侯爷就此事被弹劾的根源,应该就在这里……御史,应该就是晟王的手笔。”

“他从武昙那窥测到了这个秘密,就想趁机拉下我。”武勋冷笑,随后目光就变得嘲讽起来,“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太子的心思……反而成了我可以迂回的退路!”

宫里不会无缘无故派人来臣子家中接命妇出入宫门,而且一来就是个把月,方才听曹飞鹰说了事情的始末,再联想昨夜在留芳殿萧昀说起武昙和萧樾一事时候那个意有所指的神色……

武勋觉得,挑起大胤皇室的内斗,指日可待!

第365章 毒妇(一更)

本来他是不急在一时的。

武昙一个小丫头片子,他还是有把握拿捏的。

现在最棘手的是,他要铲除武青林这块绊脚石的计划屡次失败,并且还得不偿失的让武青林洞悉了他的意图,现在不仅对他严防死守,甚至于在暗处明目张胆的和他作对!

武青林肯定还是不能留的,只是他暂时还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

连着失手三次,他因此折损甚大,下一次必须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一击而中!

“那这次的事情确定能挑起来么?”秦岩不是谋士,想不来那么多弯弯绕绕,只是心存疑虑,“二小姐虽然天真烂漫,有什么都写在脸上,可那位晟王殿下却是有阅历的,未必就会那么冲动……恐怕,这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挑起来的。”

“那就看他对我武家势在必得的诚意有几分了。”武勋冷笑,“本侯倒是觉得这事儿,萧樾未必就是单纯的利用了武昙一下,青林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性子,决断也不差。他既然知道本侯要对他下手了,那就只会先下手为强,所以……我反而觉得他必是已经和萧樾之间有了勾连,甚至是联手起来了。”

萧樾看上了武昙?武勋压根就不觉得会是出于什么情分,无非还是冲着他们武家来的。

早几年他还发愁,若是萧樾就是安居一隅,做他的戍边将领,不回京也不夺位,大胤朝中的这个内乱要怎么挑起来,一直在等机会。

本以为起码要等到皇帝或者周太后的丧期,他回来奔丧的时候才能找机会出手……

没曾想——

今年三月,萧樾就突然自己主动跑回来了,并且一回京就瞄上了自己武家的姑娘!

这世上,就没有这样的巧合。

也许这人一开始是想借联姻将自己绑上贼船,可现在,他拿捏住了武昙,并且又知道自己和武昙兄妹起了嫌隙……

现在指使御史大力的弹劾他,为的应该就是拉他下马,那么作为世子的武青林就能取代他,成为南境的主帅了。

也就是说——

萧樾他就可以间接的把控住南境的兵权了。

“如果晟王真的跟世子连成一气了,那侯爷就更得尽快做个决断了,您现在人在京城,是要受制于晟王的身份的,同时世子那里没了您的牵制……”秦岩担忧说道。

武勋闻言,眸中却是闪过一丝阴鸷的冷色:“机会就是送上门的!”

秦岩不解,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勋看着他道:“太子不是要派那个郑修去南境取代我么?他就是现成的棋子,传密信回去给那边留用的人手,稍后让他们摆个局,做一场假刺杀的戏……”

他的话,只到这里,随后就又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秦岩看在眼里,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微微屏住了呼吸:“刺杀郑修?”

“对!”武勋容颜冷酷,唇齿间只吐出这么一个字。

武青林因为觊觎主帅之位,或者因为朝廷夺权武家而心生不满,进而行刺了新晋的主帅——

这个罪名,顺理成章。

既然暗杀的手段用一次就坏一次,那这次不如就迂回一下,横竖暗杀是杀不了他的,那就索性杀个容易杀的好了!

“明白!”秦岩表情一凛,郑重的拱手应诺。

这时候,曹飞鹰却去而复返,从外敲门:“侯爷,小的有要事禀报!”

秦岩识趣的又退回他身后,垂眸敛目的站着。

“进来吧!”武勋喊了曹飞鹰进来。

“侯爷!”曹飞鹰进来就拱手行了礼,禀报道:“侯爷,小的刚听门房的人说二小姐方才并没有跟着老夫人一起乘坐宫里来的车驾进宫,而是随后带了个心腹的丫头骑马走的,去的……是晟王府。”

“嗯?”武勋坐在案后,闻言就不禁皱了眉头。

曹飞鹰只当他是觉得女儿做出这种事有失体统,不敢太过放肆的去看他的脸色,就使劲的把眼睛垂下。

武勋的确像是受了刺激,静默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曹飞鹰道。

武勋摆摆手:“先下去吧。”

待到曹飞鹰再次离开之后,武勋才又回头给秦岩使了个眼色:“我这里要整理一些公文下午去与郑修交接,你先去办我方才交代的事吧,那边不能没有主帅,郑修四天前就进京了,一直没走,必然就是在等我的,今日接了我的公文,快的话他明日应该就会启程南下了。”

“是!”秦岩也领命退了下去。

武勋起身,走到身后的柜子前面,将里面的一些公函拿出来分类整理。

刚看了没一会儿,外面就听武青雪声音很轻的敲门:“父亲,女儿能进来么?”

说实话,自从上回武青雪当面顶撞他之后,他就对这个女儿心生了厌恶,再加上她不听劝,后来又执意私自回京……

带她回来,只是无可奈何。

可如果她一直不断的找麻烦,武勋就有点忍不了她了……

他最近不顺心的事太多,实在不想再被这个女儿拖后腿。

武勋眼中闪过一抹烦躁的神色,这才搁下了手里的笔:“进来!”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

武青雪带着钱妈妈从外面进来,钱妈妈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个汤盅并调羹。

“女儿见过父亲!”武青雪上前行礼,随后又招呼钱妈妈将东西呈上来,“父亲的身体未曾痊愈,舟车劳顿已是辛苦,女儿听闻您昨日也是后半夜才回的,今早为了给祖母请安又起了早,女儿怕您精神不济,就让厨房用人参炖了鸡汤给您,您先吃一点,好歹养养精神。”

武勋满腹的心事,其实没什么胃口。

但是他这一路折腾下来,确实是累。

人参鸡汤的香气扑鼻,他倒是重新坐直了身子接了汤盅低头慢慢地吃。

武青雪见他接了,手里捏着帕子,心中却是暗暗的松了口气,和钱妈妈互相交换了一下神色,然后又再温婉的问道:“父亲早饭想要吃些什么,女儿好吩咐厨房去做。”

“不用麻烦了,随便吃点就行,午后我还要去兵部。”武勋头也没抬的随口回答。

“是!女儿知道了。”武青雪应了声,就不再说话,安静的等在旁边。

武勋吃完了鸡汤,钱妈妈上前收汤盅。

武勋这才抬头看向了武青雪,表情肃然道:“你二妹妹的脾气向来不吃亏的,你这趟回来本就是不合时宜的,不要随便去招惹她。”

武青雪闻言,眼圈就红了。

她连忙拿帕子按了按,带着哭腔道:“哪里是女儿招惹她,分明是她……”

不想,就这一句话,立时就将武勋激怒了。

武勋一道冷厉的视线横过来。

武青雪心一横,直接咬牙跪下去,悲戚道:“父亲,女儿知道此次回京不是明智之举,可我……确实是心系我母亲的安危。祖母一向就不喜欢她的,现在抓住了她这样的错处,还不是往死里磋磨她么?我怎么能放任不管?今早在主院父亲您也看见了,武昙都那么颐指气使的糟践我了,祖母都不置一词,这分明也是连带着迁怒到我身上了,由此可见,她一定不会轻饶了我母亲。父亲,母亲现在还被圈在南院,不让她出来见人也不准外人进去探望,祖母这样……是要将她圈禁至死么?”

武青雪越说越激动,神情悲愤的望着武勋。

武勋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只是没有打断她,一直让她把话说完了。

等她说完之后,也是有好一会儿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寂静的有点让人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来。

武青雪跪在那里,越来越是觉得不对劲,正有点慌乱的时候,就听武勋声音不温不火的问道:“说完了?”

“我……”武青雪觉得他的情绪有点不对,但究竟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然后下一刻,武勋却突然身子前倾,隔着桌子,眼神阴测测的钉在她脸上,声音阴沉又压抑的从牙缝里往外说道:“因为她是你母亲,你就千里迢迢跑回来替她求情?这也就是老夫人宽厚,念着侯府的名声,没有对外声张,要依着我……非将那混账毒妇送官查办、凌迟了不可!”

声音虽然不高,但是每一个字都如有实质,刀锋一般,削在武青雪身上。

武青雪忍不住的想要发抖。

她明白武勋是什么意思——

孟氏是她的母亲,老夫人就是武勋的母亲……

武青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颤巍巍道:“父亲,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话到一半,又戛然而止,不知道怎么再继续说下去了,只是神情惶恐的盯着武勋。

武勋却已经不愿意再听她继续说下去,一挥手将手边的茶盏挥落在地:“你要就是冲着她回来的,那就现在立刻给我滚回去,再节外生枝的给我闹出乱子来,你们母女两个就给我一起去死!”

语调仍是压抑,可就因为这样,出口的话才能叫人听出来咬牙切齿威胁的味道来。

武青雪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父亲,就是上回她找去军营撒泼,也是她占着上风的。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坐在案后的父亲陌生到让她几乎不认识了,但是心里紧张畏惧的厉害,便再不敢说话了。

钱妈妈吞咽了两口,大着胆子上前将她扶起来,一边使劲的掐了下她的胳膊,一边跟武勋告罪:“老夫人是大小姐的祖母,大小姐自然是敬重的,大小姐只是最近受了刺激,意识不清,侯爷别跟她一般见识。”

说着,就逃也似的扶着武青雪走了。

房门重新合上,武勋坐在案后,脸上阴云密布的表情却是久久未散。

武青雪主仆俩跌跌撞撞的从他书房的院子里出来,脚步之快,仿佛身后有鬼怪在追,一直回到了后花园里,才停下来大口的喘息。

“钱妈妈,我父亲他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武青雪道,还有些情绪不稳的大力抓握着钱妈妈的手臂,“我怎么越来越看不透他了,他明明是向着我二哥的,我以为……我以为他对我们母子四人是真心的,怎么就……”

她之所以这样斗志昂扬的跑回来,还不是因为知道武勋有意锄掉武青林给武青钰腾地方,想要回来帮着放手一搏的?

老夫人那么偏袒武青林兄妹……

钱妈妈也没想到武勋会对这件事的反应这么大,神色混乱的也是到这时候也没回过神来,甚至于武青雪说了什么她都没太走心,一直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感慨似的叹道:“到底是亲母子……”

顿了一下,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转而看向了武青雪,义正辞严的告诫:“既然知道了侯爷忌讳,那大小姐以后就千万别再去侯爷面前提夫人的事了,省得再把自己给连累了。只不过这样一来,最好还是咱们找个机会去南院看看夫人,好歹图个安心。”

本来还指望着武勋能把孟氏给放出来,大事化小,现在却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武青雪心有不甘,但又确实从小到大,除了拿到陆之训的绝笔信的时候那次失控了,她一直都很惧怕武勋的,此时自然还是心有余悸,胡乱的点点头,想了想又道:“那……我们去找二哥吧。”

武昙针对她,老夫人又明显有了芥蒂,现在连武勋都这样……

她可不想孤立无援,还好有武青钰这个亲哥哥可以争取。

“嗯!”钱妈妈也是担心孟氏的处境,主仆两个在这件事上一拍即合,互相扶持着就去了落云轩。

不想——

却是扑了空。

常思和蓝玉都是林彦瑶的陪嫁,陪着回林家了,留下来看院子的程橙十分的客气,微笑道:“大小姐来的不凑巧,二公子陪着二少夫人回娘家了,刚走了没一会儿。”

多余的话也就不多说了。

也不是林彦瑶想回娘家了,而是武青钰自己觉得前面离家太久,愧对妻子,想着岳家那边必然会挂心,并且不痛快,就提出陪林彦瑶回家看看。

一则去当面给林家陪个不是,二则告诉林家他回来了,也好让林家人放心。

程橙就在院子里站着跟两人说话,面上带着笑,却疏离明显,也没有把两人往屋里让的意思。

武青雪不是武青琼,这点眼力和城府还是有的,也不在这自讨没趣,只道:“那等我二哥回来你转告一声,就说我有事找他。”

“好!”程橙仍是客气礼貌的答应着,目送了两人出去就关了院门。

这位大小姐,出嫁前一直跟夫人一个德行,做事规规矩矩的,不太让人能挑出错处,可是这趟回来——

程橙没回武昙那,可昨天刚进门那会儿,林彦瑶听了消息,带着她们去大门口迎接,顺便给公公武勋请安,这位大小姐的架子却端的比侯爷还大,连声嫂嫂都没叫……

孟氏和林家之间不对付,这不是什么秘密,看来这大小姐这趟回来是要站队了,程橙自是防着她的。

武青雪主仆从落云轩出来,就更是吃了一肚子气。

武青雪脸上的表情终于再也维持不住的露出了几分恶毒,咬着牙道:“我二哥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这京城里的名门闺秀不计其数,他非要去娶林家的贱人!现在好了,居然还被那小贱人给笼络住了,昨天傍晚才回府,今天一大早就赶着去岳家献殷勤了,我就没见过他这样亲疏不分,拎不清的!”

钱妈妈是这个家里所有奴婢之中最全心全意为孟氏打算的人,自然也是看林家不顺眼,闻言就无奈的重重叹了口气:“二公子还年轻,前些年林家那个嫡女我见过几次,还是颇有几分姿色的,他家又自诩是清贵人家,惯会调教女孩子一些附庸风雅的调调,二公子这新婚燕尔的,难免会被笼络一些。”

武青雪虽然做事偏激,但是二公子一意孤行娶了林家的女儿来让夫人伤心,也是让人失望。

武青雪是决定去探望孟氏一趟,不过因为老夫人有言在先,晚上要回来再跟武勋商定家里这些事,她就暂时忍下了,想等晚上看看他们处置的结果再做打算。

这边武昙坐萧樾的马车去的宫里,已经是耽搁了一会儿,到的时候,宫门之外已经没几个人了,林林总总一眼望不到边的全是车马和轿子。

晟王府的马车仍是沿着预留出来的小路直接走到宫门附近才停。

武家是朝臣,进宫的礼数比宗室要卡得更严苛些,眼见着各家的官眷都已经进去了,武昙不敢再磨蹭,跳下马车就飞快的整理衣裙。

之前她在车上砸了一把首饰在萧樾身上,车厢里落的到处都是,萧樾下车的时候没注意,一支碧玉簪卷在他袍子的襟摆里被带下车,摔在地上断做了两截。

“碎了!”青瓷弯身捡起来。

武昙抽空看了眼,那簪子用了有些年,她还是挺喜欢的,这时候却没空计较,只随口道:“回头让他赔!一会儿你上车去捡一捡,都拿到侧宫门去,晚上好带回去。”

“是!”青瓷反正不能跟着她进宫,就答应了。

而话没说完,武昙已经拎着裙子一溜烟的跑了。

萧樾整理好衣袍,想了想,就也嘱咐了青瓷一句:“武勋回来了,格外注意一些她的安全。”

“王爷放心,奴婢明白的。”青瓷谨慎的应下,等萧樾也进了宫门,她就转身上了马车,把里面落得到处都是的首饰一件件捡起来,收拾到武昙那个包袱里。

雷鸣靠在旁边打趣:“早上看二小姐卷着细软包袱过去投奔的时候,我还真以为她要在王府住下呢。”

青瓷白了他一眼:“二小姐到底是大家闺秀,你真以为她半点分寸也没有么。”

因为湖阳长公主府的人刚好从旁边经过,两人见了就赶紧打住了话茬,行礼问候,却不曾注意此时马车的另一边庆阳长公主府的马车也刚好错过去。

黎薰儿将车窗打开一道缝隙,往外盯着瞧了半晌,然后缓缓的坐回去,想了想又招呼文绿上前说了两句话。

她虽然被褫夺了封号,但按照血缘来算,仍是皇帝的亲外甥女,皇帝驾崩,她要跟着庆阳长公主进宫来哭灵也是一份孝心,这种事,一般没人会驳斥,只不过她肚子的月份大了,今早才到宫门口下了车就觉得不太舒服,就只能打道回府了。

青瓷收拾完武昙的首饰,抱着包袱下了车,这会儿刚好雷鸣被下面的侍卫叫去了旁边说话。

她关了车门抱着包袱要走,一转身,却被后面不知道是从哪家的马车上刚下来的一个婢女撞了个满怀,怀里东西又落了数件下来。

------题外话------

嗯,趁着老皇帝还没走远,抓紧时间作一波,再送几个人过去陪葬,有些渣渣们的盒饭已经热了好几遍了╭(╯╰)╮

第366章 扫地出门,塑料母女情(二更)

青瓷一怒,刚要发作,那丫头已经匆忙的跪下去拾捡,口中一边不住的道歉:“哎呀!这位姐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刚急着追我家主子的马车,一时没看路!”

说话间,已经三两下把落在地上的七八样东西捡起来,双手捧到青瓷面前。

武昙早上出门的时候窝着火,又加上不怎么特别注意这些身外之物,这么三磕两碰的,里面有几件纯金银掐丝打造的钗和发冠已经有些变形。

青瓷虽然手巧,但究竟不是大门户里出来的丫头,对这些也不是很精心,虽然心中不快,但见这丫头诚惶诚恐的模样,就也没找茬,只是冷着脸斥责了一句:“以后走路小心些。”

“是是是!都是我的不是,多谢姐姐。”那小丫头屈膝福了福,连忙道谢。

青瓷不耐烦的又斜睨了她一眼,就将东西塞回包袱里,继续往前走。

那小丫头一转头,就也快步穿梭于各家的车马之间,很快的闪身不见了。

青瓷自从跟了武昙之后,就是后面一连串的事,这期间武昙已经很少在各家的席面上走动了,她确实对这京城里的勋贵人家所识不多,尤其这样的场合,百余家的车马轿子都集中在宫门前,一个小丫头,她更分不清是哪家的。

当然,也没在意。

雷鸣正在跟过来给他传消息的探子说话,听见她这边的动静就警觉的看过来。

本来就是人多拥挤,两个人碰一下不算什么事,但是他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却一眼就觉得那个撞了青瓷的小丫头身上的衣裳有点眼熟。

后来他听探子说完话,一回头,又见那小丫头埋头快步的走了,心里莫名的觉得有点什么,就不由的盯着多看了两眼。

旁边的侍卫见他盯着那个方向一直看,就狐疑的走上来问道:“头儿,你看什么呢?”

“刚才那个小丫头……”雷鸣此时才是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沉吟:“好像穿的是庆阳长公主府的衣裳。”

那次在李家,萧樾呆了挺长时间,黎薰儿昏迷期间一直是她的一个贴身丫头在上蹿下跳的嚷嚷,雷鸣印象深刻。

侍卫见他面色略显凝重,还是不甚解:“头儿,你看上人家啦?”

“胡说什么!”雷鸣横过来一眼,还是一张冷脸,斟酌了一下,还是多了一重小心,连忙道:“你追上去看看,先不要惊动她,只看看她是做什么去的。”

他这大致的看了眼,庆阳长公主府的车马显然不在列了。

不管是今天人没来还是提前走了,都没理由还留了个府上的丫头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到处溜达。

“是!”那侍卫立刻领命,一闪身朝那小丫头了溜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宫门口车马多,小丫头在里面左拐右拐,等终于挤出去,一抬头就看见等在不远处的自家马车。

她面上一喜,提了裙子快跑过去。

没了车马的遮掩,外面就整个空旷了,那侍卫不好明目张胆的再追出去,就藏在一辆马车后面盯着。

此时黎薰儿还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文绿趴在窗口忧虑的往这边张望,见那丫头回来,就赶紧开车门爬到了车辕上。

“怎么样?”待人走近了,她就小声问道。

那小丫头露出个讨好的笑容,又摸了摸袖子,郑重点头;“办妥了!”

“上来!”文绿松一口气,伸手将她拉上了车。

车门关上,又吩咐车夫和卫队继续前行。

那侍卫略斟酌了一下,就没急着回去复命,而是又远远地跟了上去,一直跟她们回到长公主府,这才回去找雷鸣将大致的情况说了。

虽然觉得庆阳长公主府这些人的行迹有点鬼祟,但也没有察觉什么太明显的迹象,雷鸣当时正好有别的事在忙,就没再管。

武勋这边是午后用了饭就早早赶到了兵部。

本以为自己去的不算迟,去了才知道郑修回京这几日一直都扎根在兵部,应该是对南境的情况不熟悉,已经在恶补研习南境的舆图和这一二十年的各种战报了。

他们两人的脾气有些相近,都是不善言辞却又很有些宁折不弯的刚硬脾性的。

互相只寒暄了两句就入正题。

武勋将整理出来的一些公函和图册之类的东西一一交代给郑修,郑修也是个实干派,半点不含糊的仔细听他把要注意的事项都交代了,然后又问了一些自己想到的问题,倒也算是相谈甚欢。

等交接完,一抬头,却是天色已暮。

外面起风了,天色很有些阴沉和森凉。

“多谢定远侯悉心告知南境诸事,听闻侯爷还有伤病在身,辛苦了,郑某感激不尽。”郑修拱手道谢,虽是板着一张脸,但是态度诚恳却是不掺假的。

武勋也不过分迂回,还了一礼道:“郑将军客气了,大家都是为了朝廷。横竖南境的重要军务就这些,然后边境和城池的精确舆图还有一些重要的文书都留在军中由两位副将和犬子青林收着,郑将军过去之后,再同他们交接一下就是。”

“好!”郑修点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马上就进冬月了,看这天色近日怕是就要有一场风雪,侯爷抱恙在身,我就不耽误侯爷了。”

“那本侯就先告辞了。”武勋颔首,抬脚往外走,只是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回头道:“对了,南境军中两位副将都是资历很深的老将,郑将军安心用着就是,就是……我那犬子自从军以来一直都是跟着我的,虽然得先帝和太子殿下垂青,得了些功名,但毕竟还是有些年轻气盛,就当是我的不情之请吧,还要托付给郑将军,劳您多指点他一些。”

“侯爷过谦了。”郑修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了这么一句。

武勋就没再说什么,转身先行离去了。

郑修站在屋子门口目送。

他带进京的副将从外面的廊下走过来,见他眸色深远,就也忍不住循着他的视线去看武勋的背影:“都督对这位定远侯的印象不好么?”

“也谈不上不好,至少此人就这一番接触下来觉得还是名副其实的,战略休养不错,说话也爽直,不似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只不过……”郑修说着,就有些一筹莫展起来,“太子殿下引我为心腹,不仅将南境托付于我,还将他罢免定远侯的内情也一并告知,本来人家的家务事,也无需我来计较,可兰儿……那丫头你是看着她长大的,她那脾气……唉,这门婚事要是闹出个波折来……不好交代啊!”

那副将闻言,就也说不出话来了。

自家大小姐那个脾气——

还真没准!

“算了!不提这个了,眼下国丧,边境是最容易出事的,既然定远侯这边交接好了,也别等明日了。”郑修随后就飞快的冷静下来,转身进去把桌上武勋带来的一叠公文都收进包袱里裹好了提出来,一边道:“我现在进宫去面见太子殿下,当面辞行,也别等明天了,你马上回驿馆点齐了我们的人手,趁着这风雪还没下来,咱们连夜就走吧。”

另一边,武勋从兵部出来,原是想去宫门外等着接老夫人的,但看着这个时辰老夫人那边八成已经往回走了,便就没去,直接回了侯府。

他前脚刚下了马,后面宫里来送老夫人的车马也拐进了巷子。

武勋就没进去,等在了门口。

见了宫里的内侍,免不了要略寒暄两句,等送走了宫里人,武勋就亲自陪着老夫人进了府。

武昙走在另一边,低着头扶着老夫人的胳膊,自下车的时候叫了他一声“父亲”之后就没再吱声。

武勋拿眼角的余光斜睨了她一眼,进了门之后就吩咐门房:“去二少爷和大小姐那里都知会一声,让他们半个时辰之后都到主院去。”

“是!”门房的婆子答应着立刻就去了。

孟氏的事,武勋不可能人回来了还一直不闻不问,就算他心里有鬼或者不情愿,也总要表面上给老夫人一个交代的,武昙知道他是要说这事儿,而她也正等着这一天,倒是颇有几分期待的。

略想了下,武昙就对老夫人道:“孙女先回去换了衣裳,晚点再去祖母屋里相见。”

老夫人点头:“换了衣裳就来,先用了晚膳再说。”

“是!”武昙答应着,给两人施了一礼就带着青瓷先回自己那边去了。

天凉了下来,但是京城里还没降雪,也还没到烧地龙的时候。

武昙回房拿温水洗了把脸,又换了衣裳。

青瓷把带回来的首饰塞给杏子,就又跟着她去了老夫人那。

老夫人带着她和武勋一起用了饭,刚收拾好,武青钰夫妻和武青雪就相继的过来了。

武青钰的面色很严肃,武青雪低垂着眉眼,却很有点忐忑和紧张。

老夫人和武勋在暖阁的炕上坐下,老夫人端着茶碗在慢慢地品茶。

没有人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武勋就望向了老夫人,语气颇有些艰难的说道:“母亲,孟氏的事前几个月两个孩子过去的时候已经告知了儿子,只是因为军务繁忙,脱不开身回来处理,让母亲受此凶险,全是儿子的疏忽和不是……”

他说着,就起身跪了下去。

武青钰和武青雪见状,就也上前一步,跟着跪下。

武青雪侧目去看武青钰,盼着他能说点什么替孟氏求求情,可武青钰的面色凝重,却是紧抿着唇,一语不发。

武勋道:“是儿子娶妻不贤,才让母亲屡历风险,儿子也知道,母亲为了保全咱们侯府的名声,受了莫大的委屈……”

“都过去了!”他的话没说完,老夫人却已经出言打断,她放下茶碗看向了武勋道:“我受点委屈原是没什么的,可是家里出了这样的事,终究不是个好兆头,哪个世家大族的衰败,不是从内部起因的?当初这个媳妇儿就不是我替你娶的,处置她确实也轮不到我,既然你现在回来了……这件事也不能一直这么捂着,那你便拿个决断出来吧!”

武青雪猛地抬起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一想到武勋白天对她发火的那个样子就是头皮一麻,又迟疑着闭了嘴。

武勋满面愧色,脸色铁青,咬着牙道:“此等毒妇,做出有悖伦常的恶事,本是死不足惜的,可确实如母亲所说,此事一旦上告官府和天家,我武氏阖族的名声都将跟着毁于一旦,将来孩子们的嫁娶都要被她牵连。儿子不孝,原想着应该将其休弃的……”

武青雪听到这里,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惊呼出声:“父亲……”

钱妈妈却听出了端倪,连忙也跟着跪下去,从旁拉了她一把。

老夫人不悦的横过来一眼,武青雪嘴唇不甘心的蠕动了一下,这才忍下了。

老夫人道:“当年元洲城一役,孟氏不是全家蒙难,已经无娘家可回了么?今天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我本也不是要听什么分辩和解释的,你既已有了决断,那直说就是!”

老夫人的语气很平静,似乎是真的已经全不介怀,说完,重又端起茶碗喝茶。

武勋那里却好像终究是觉得难以启齿,又默了片刻,方才再度开口道:“孟氏做了这样的事,无论如何已经不可让她再以定远侯府的当家主母自居,更不能留她在府里,继续败坏家里的名声,儿子想……京郊的鼓山上有一座清黎庵,就将她以清修为名送过去,让她去潜心念佛忏悔吧。琼儿究竟是嫁了皇家,这样留她个名分在,好歹……也是对皇家有个交代!”

清黎庵的地方十分偏僻,是一座只有十几个女尼的小寺庙。

孟氏要是去了,可想而知,只要府里还有老夫人一日,她就再不可能回来了。

而武青雪还一心巴望着孟氏能翻身,他们母女好风风光光的把持侯府呢。

武勋一个武将,不可能长期呆在京城,现在武勋在的时候她的日子都不好过,因为武勋是个男人,京城里勋贵人家就没有男人插手后院的事的,回头若是武勋再离了京城,她岂不是更得夹起尾巴做人了?

武青雪顿时就慌了,也顾不上害怕,连忙爬过去扯住了武勋的衣角道:“父亲!不可以的,您怎么可以将母亲送到那种地方去,那地方那么偏僻,只要您把她送去了,外人猜也猜到了母亲她必是犯了错的,到时候胡乱揣测……终究还是会影响到侯府的名声。而且不为别的,就算看在我们兄妹几个的面子上,您好歹要顾念母亲她为你生儿育女的功劳,这些年,母亲也是受了许多委屈的……”

说着,就急的哭了起来。

她现在怀了身孕,武勋不好对她动手,就只狠狠的闭了下眼睛道:“要不是念及这些年的夫妻情分,你当她犯下这样的事还能留着命在?京城里,哪家都有点腌臜事,犯了错就要罚,至于谁爱猜就让他们猜去,你们几个,谁也不许再替她求情,否则我一并责罚。”

“父亲……”武青雪哪肯罢休,可武勋一直都是说一不二的,她自知没那个分量说动对方,眼神慌乱的四下里扫了一圈,就又爬过去抓住了武青钰的手臂道:“哥哥!哥哥你说话啊,父亲若真要把母亲送去那种鬼地方,你让母亲怎么活……”

武青钰面部的表情紧绷,一语不发。

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勋贵人家出了这样的丑事,孟氏又“病”了这么久,按理说病死了都是顺理成章的……

现在父亲没要母亲的命,这真的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他还能说什么。

武青雪冲他嚷了半天无果,终于发现他根本就不想管,哭声戛然而止,不可思议的呢喃道:“你是不准备管母亲的死活了吗?”

武青钰却是看都没看她,只是郑重的给老夫人磕了个头:“孙儿谢过祖母宽仁,饶恕我母亲性命!”

武青雪如遭雷击,整个人失了力气,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人,半晌,往旁边移开了视线,叹了口气道:“那便就如此吧。”

也许放在早些年,她年轻气盛的时候也是非要孟氏一条命来泄愤的,可如今年纪大了,反而是将很多事看开了好多。

武勋心中大约也是觉得这样的处置其实对老夫人欠着公平,但是又无话可说,就又郑重的给老夫人磕了个头,然后才爬起来,转而对周妈妈道:“今天晚了,明日一早就安排她出府去吧。到底还带着府里的名分,给她个婢女带过去伺候日常起居,再交代给庵堂里一些银钱好供应她的饮食,旁的……一切从简即可。”

武青雪瘫在地上,半天没力气爬起来。

钱妈妈本来是要去扶她的,听了武勋这话,终于忍无可忍的一咬牙冲着武勋跪下磕了头,恳求道:“侯爷,奴婢是打小儿就跟着夫人的,既然您要罚夫人去庵堂思过,那就让奴婢跟着去吧。”

武勋只看了她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钱妈妈跪在那里,很有些紧张和迷茫。

武昙盯着她看了两眼,倒是没想到这会是个舍得跟旧主福祸相依的忠仆。

她眼中飞快的计较了一些什么,然后转而看向了还瘫在那里的武青雪,挑眉道:“我看大姐姐跟二娘也是母女情深,既然这么舍不得二娘,那不如大姐姐你明日也跟着二娘一起去清黎庵?一则可以在二娘跟前尽孝,二则……大姐姐你现在住在侯府确实也不太合适!”

她就是死活的挤兑武青雪,半点不加掩饰的。

“你……”武青雪被她噎了一下,可是这时候又不是置气的时候……

别说她现在大着肚子,就算没这个肚子——

孟氏眼见着是被赶出府去了,越是这种情况下她就越得留下来,否则她们母女就真的要完了。

武青雪脸色青白交加,捏着手指不说话。

武昙于是冷笑:“我原来真以为大姐姐是孝顺的呢,原来就是拿嘴巴说说的。”

武青雪愤愤的瞪着她,却只能忍着不做声。

她方才那么激动的替孟氏求情,现在又被武昙挤兑,就等于是当众打了脸了,这时候确实说什么都不是。

武昙本来是想找个借口把武青雪直接赶出府去的,但是等了片刻,见武勋也没接她的话茬,就知道武勋还想保武青雪。

她暂时也不想和武勋正面撕破脸,便就没再步步紧逼。

孟氏的事处理完了,武勋就打发了他们这些做小辈的先下去,自己留在了老夫人处跟老夫人继续说话。

武昙走在最后面,隐约听他提起:“太子殿下有意给青林指一门婚……”

这件事白天的时候萧樾就与她说过了,武昙就也没留下来偷听,回到镜春斋就见程橙和杏子将她那堆首饰摆在桌子上整理。

“程橙回来了?”武昙跨进门去。

杏子就连忙起身迎上来道:“以前小姐的首饰都是程橙管着的,奴婢就叫了她回来,小姐,您这首饰不对啊,有一对碧玺玉扣的发簪少了一支!”

第367章 旧账(一更)

桌子上乱七八糟的堆了一堆,程橙两人已经收拣了一部分进首饰匣子。

武昙走过去,随手拨弄了一下断成两截的那根玉簪,也没太当回事,随口道:“可能是落在晟王爷的马车里了,青瓷,你明天过去一趟,到他车上找一找吧。”

“是!”青瓷答应了,却是有些忧虑看着外面的天色,道:“这事儿回头奴婢交代给蓝釉吧,眼见着是要变天了,她已经在南院守了一天一夜了,今夜奴婢去换她。”

“嗯!”武昙随口应了。

程橙和杏子继续整理首饰。

青瓷叫人送了热水进来,伺候武昙沐浴。

因为外面阴天了,又烧了个火盆进来。

武昙穿着寝衣裹着轻裘踱步出来的时候,杏子两人才把首饰全部整理好。

程橙将挑出来的几件小心的分装在两个盒子里放好才交给杏子:“这几件有点变形了,得专门的工匠才好修,分别是两家铺子里买的,你带过去的时候一定看好了,别拿错了。不是他们自己的师傅做出来的东西,怕修出来的形状和样子有偏差,不好看。”

“知道了。”杏子也是谨慎的答应了。

程橙一抬头,正好看见青瓷一边把挽着的袖子放下,一边从屏风后面出来,想起丢了的那支簪子,就又嘱咐她:“青瓷,咱们姑娘不见的那支发簪你明日千万记得去给寻回来。”

“嗯!我记着了。”青瓷点头,见她十分慎重的模样,就不由的多问了一句,“我看摔坏的那支还更贵重些,就一根簪子而已,你怎么这样紧张?”

武昙接了下面小丫头送上来的热汤,裹着轻裘窝在美人榻上喝,只露了个脑袋出来,像只裹得雪白的兔子。

程橙看一眼她这没心没肺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才对青瓷道:“这深宅大院里的事你才咱们家,不懂,姑娘闺房里的物件,尤其是贴身的物件,损毁了不怕,最怕外流的。小姐的那支簪子,虽没有私密的标记,但也是去年过年的时候老夫人特意请银楼的师傅给打的,又是一对儿。前阵子小姐很是戴了几次出门,这要是被不妥当的人捡了去……保不齐会惹出是非来的。”

这番话青瓷不懂,武昙却是门儿清。

程橙的话她听了一耳朵,就嚷嚷道:“我又没带去别处,肯定是白天落在晟王府的马车上了,明天找回来就是。”

说完,又低头继续吸溜她那碗汤。

外面北风大作,吹得窗纸呼呼作响,她把自己缩在暖烘烘的轻裘里,再喝一口热汤就心里美滋滋的。

青瓷忽的想起白天的事,就是脸色微微一变,伸手拿了搁在旁边的长褙子就往外走:“那我还是现在去吧。”

“可能要下雪,明天再说吧。”武昙扯了脖子喊。

青瓷的脚步顿住,略想了下还是如实说了:“白天出了个岔子,奴婢当时没多想,万一真有个什么……我还是先去王府问问吧。”

武昙几个闻言,也都不由的慎重起来。

青瓷就将白天被个小丫头撞落了首饰的事情给说了。

武昙斟酌了片刻,点头:“那你去吧。”

她虽然自认为平时在外面还算是个规矩不随便惹事的,但是互相不对付的人确实也有那么两个,说着又把身上的轻裘扯下来递给了青瓷:“外面变天了,你多穿点。”

她里面就只穿了中衣,虽然是在屋子里,这天气也还是凉的。

青瓷连忙又给她裹回去:“不用!奴婢自己回房加件衣裳,顺便也给蓝釉拿过去。主子您早点睡,奴婢这趟回来至少得个把时辰。”

“好!”武昙于是就没再管,让她去了。

青瓷快马赶到晟王府,起先还抱着侥幸直接去车马房点灯笼在马车上里里外外的找,所有的犄角旮旯都找了一遍,确实没找见,这才急了。

彼时萧樾还在前院的书房里看公文和燕北从南梁送回来的密信。

南梁那边的是一件大事,不仅需要能办事的人,还需要个关键时刻能当机立断拿主意的,萧樾不放心用别人,回程的路上就飞鸽传书把燕北调过去坐镇了。

雷鸣也是看变了天,不知道他几时能忙完,就先去后院找了件厚大氅过来。

刚回到院子里在门廊底下站好,青瓷便来了。

两人正嘀嘀咕咕的说这事儿,身后萧樾就开门出现在门口。

“王爷!”雷鸣连忙把手里的大氅拿过去给他披上。

萧樾一边随手整理,一边朝青瓷看过去一眼:“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武家又出什么事了?”

“武家还好,就是……”青瓷其实打从心底里还是有点怕萧樾的,下意识的回避他的视线,言简意赅的将事情说了。

不过就是一根发簪的事,就是有人要借此生事——

无非就是制造点流言蜚语、花边消息出来找找麻烦,只要他不计较,对武昙其实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只是么——

他虽不在乎外面的风评,可这种事要真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出去也是膈应。

萧樾的眸光微微一深,转而朝雷鸣看过去。

雷鸣连忙收摄心神,拱手道:“是庆阳长公主府的人,他们府上的人之前属下在李家见过的,当时就是觉得那个小丫头的行径有点鬼祟,还叫人去跟了一路。当时他们的马车到了宫门,那位郡主身体不适,就又打道回府了,我的人尾随那小丫头,却发现郡主的马车特意在前面等着她,她上车之后,主仆一行就直接回长公主府了。”

黎薰儿那么骄纵的一个人,会体恤到特意停下马车去等一个掉队的下人?

萧樾沉吟一声,随后就轻声的笑了,口中玩味的念了一遍:“庆阳长公主府……”

言罢,方才又重新对雷鸣道:“叫马房把车拉出来吧。”

雷鸣一愣,不解的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萧樾裹着大氅款步下台阶:“去定远侯府走一趟。”

侯府这边,因为变天了,武昙确实也不愿意动,青瓷走后她也没就是等着对方回来,喝完热汤漱了口就上床躺着了。

倒不是惦记那支发簪的事,而是默默地计算着她兄长大约的归期和武勋孟氏的那些烂账,琢磨着一时没有睡意……

青瓷就回来了。

“主子!”青瓷开门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冷飕飕的。

她一时没敢往里屋凑。

坐在外间榻上等她的杏子连忙把焐在手里的一个汤婆子塞给她,问道:“怎么样?找着了么?”

里面武昙也爬了起来,坐在床上往外看。

青瓷手里捧着汤婆子,身上带了很重的寒气,不敢随便往里屋去,就叫杏子:“快服侍主子更衣,王爷来了,叫主子出去说两句话。”

虽说这三更半夜的让自家小姐出去私会外男有失体统,但更有失体统的杏子也见过了,再加上那位晟王殿下一身的杀伐之气,她本能的就害怕……

于是也不敢多问,只赶紧从柜子里找了厚衣服出来。

武昙听说萧樾亲自来了,就心里有数,一边掀开被子下床,一边问青瓷:“东西没找到?是已经出什么事了吗?”

青瓷走到火盆边转着圈把自己身上烤了一遍,这才进了里屋帮忙她收拾,一边道:“那东西八成是被庆阳长公主府的人给拿了去,白天在宫门遇到的那个小丫头,当时我没多想,但雷鸣注意了,那是庆阳长公主府的人。”

“庆阳长公主府?”武昙略一思忖也就心里有数了。

且不说侯府跟长公主府的过节,单就冲着她上回在李家揭露黎薰儿丑事的那件事——

也够那母女俩记恨她的了。

只不过她离京有阵子了,回来这几天又天天进宫,忙的脚不沾地,真没顾上别的。

却不曾想,这母女俩难道是连等皇帝的丧期过了都等不及么?

两个丫头飞快的给她穿戴好,又给她裹了那件轻裘。

武昙留了杏子看屋子,自己带了青瓷出门,临出门前又想到了什么,就又顿住了脚步,快走回内室,又从首饰匣子里挑了几样她以前常戴的首饰出来,伸手给青瓷:“给我帕子!”

青瓷依言掏了帕子给她,同时不甚解的问道:“主子这是要做什么?”

“别人把戏台子搭好了,我不想配合她的戏本子唱下去,自然要舍出本钱,咱们自己再添置一些新的道具了。”武昙一笑,却是故意卖了个关子。

精挑细选了两三样之后,又随意抓了一把出来,一起裹进帕子里塞给了青瓷。

因为武勋在家,萧樾这趟倒是收敛不少,让人驾了马车在后巷等她。

武昙出了门。

雷鸣就连忙拉开车门。

马车里点了灯,萧樾裹着大氅在闭目养神,灯影下,他的侧脸清峻,虽然还带着以往一样高高在上又拒人千里的气势,但确实——

他样貌生得好,这冬日里的一幅画卷也是很养眼的。

“王爷,二小姐来了。”雷鸣轻声的提醒。

武昙裹着轻裘快步走过去。

萧樾睁开眼,见她走到近前,就冲她伸了手。

武昙将自己的手递过去,萧樾将她携上了马车。

随后,雷鸣就又立刻关了门,隔绝外面的冷气流。

两个人身上都穿的多,显得有些拥挤和笨重,萧樾就将武昙身上的轻裘扯开一边,将她一并塞进自己的大氅里,裹在了怀里。

探手抓住她的手指摸了摸,发现她手里捧了个汤婆子,就干脆将她双手都拢在掌中和她一起捧着了,随后问道:“不冷?”

“还好!”武昙道。

他这大氅里焐得暖暖的,温度正合适,武昙就既来之则安之的蹭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然后才仰头看他,“你是为庆阳长公主府的事来的?”

“不算是为着她们。”萧樾道,“本来不出这事儿的话本王一时倒是没想起来手上还有件旧账要跟她们算,既然撞上了,倒是省了我的事了,直接解决了吧!”

武昙是不记得萧樾和庆阳长公主府之间还有什么旧仇,若说当时李家那次,也是他拆了那母女俩的台,要恨也是人家恨他的。

武昙狐疑的盯着他打量。

萧樾就趁机一低头,往她唇上压了一个吻。

武昙缩在他的大氅里,觉得怪舒服的,也不太愿意动,难得很配合的任他采撷。

萧樾拥着她吻了一会儿,待到心满意足了才又在她腮边浅啄了一下,拿手指去擦她唇瓣上的湿气,见她脸蛋红红的缩成团乖巧的靠在他怀里就忍不住的打趣:“今天这么老实,倒是不害羞了?要是定远侯要拿大棍子打出来,可不得当场将你给杖毙了!”

提起武勋,武昙现在是连失望的情绪都懒得有了,闻言,就只是嘲讽的勾了勾唇,漫不经心道:“你不是说他要在你和太子之间挑事儿么?我这么好用的一颗棋子,他才舍不得打死我,恐怕就算不巧刚好出来撞见,也会装瞎掉头走吧。”

诚然,她还不至于自作多情到会觉得萧昀对她会有点什么想法,只是单冲着她跟萧樾之间来往亲近的这一点——

只要她一直和萧樾之间保持这种来往,萧昀那边就会越是对武家和萧樾不满,他武勋能多拖得一日,就能将萧昀心中的这种不满情绪多激发一日……

日积月累下来,迟早是要爆发的。

至于他说不准晟王府的食盒再进门,也不过是明面上做做样子给萧昀看的,表示他是有做过努力的,只是萧樾一意孤行,这样就能适当的将萧昀的不满更多的转嫁到萧樾身上。

萧樾听出了她语气当中的怅惘,就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却没多此一举的说什么。

武昙回过神来,就又想起了正事,不禁正色问他:“对了,你刚说要跟庆阳长公主府算旧账?什么旧账?我不记得你跟她之间有什么,是早些年前的事么?”

萧樾莞尔,居然也是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话,雷鸣又在外面敲门,轻声的道:“王爷,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二小姐的东西确实是白天那会儿被长公主府的丫头摸走了。”

“知道了。”萧樾应了声。

雷鸣就又泯灭了声息,外面只有呼呼而过的风声。

武昙仍是好奇的盯着萧樾看。

萧樾重新垂眸看向她,就又笑了,伸手将旁边的轻裘拿过来,重新将她从自己的大氅里拉出来,单独裹好了,一边道:“你那些首饰,一会儿再让青瓷送一些出来交给雷鸣,本王借用一下。”

武昙的眼睛眨了眨,然后就爬过去拉开了窗子,伸手冲外面道:“青瓷,东西给我!”

青瓷把捏在手里的那包东西递给她。

武昙拿进来,放在了桌上打开,一边略带得意的说道:“备下了,其中有几件是我以前常用的,跟我相熟的人应该都有印象。”

“小丫头片子!”萧樾失笑,忍不住又使劲揉了揉她的头发,“天也不早了,先回去吧,明日要是还进宫的话,一定多穿点。”

武昙却是赖着不走:“你到底想干嘛啊?我拿这些出来本来就只想做个招贼的假象,把事情糊弄过去,你显然另有打算?”

“别问了,现在都问清楚了有什么意思。”萧樾将东西拢起来收进了袖子里,仍是避而不谈,“回头本王带你看场好戏。”

这阵子每日进宫,大家都累,他就是要卖关子,武昙也就不再磨他了。

武昙下车又从后门进了侯府,萧樾才离开。

巷子的另一头,裹着厚大氅的武青雪带着钱妈妈走出来,神色阴暗又恼恨的暗骂道:“也是见了鬼了,偏她搭上的是当朝亲王,这样大好的机会,硬是……”

话到一半,就索然无味的住了口。

明明可以直接堵住这对狗男女的,可如果她做了,侯府的人半分动不得萧樾,就算武勋碍于情面惩戒了武昙,到时候萧樾恼羞成怒再把这笔账算在她的头上,她也是吃不消的。

听了武昙大晚上出来私会野男人的消息,武青雪就只是如鲠在喉——

真是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明明是收拾那小贱人的绝佳机会,偏她就只能装作不知道!

钱妈妈对捉二小姐的奸一事并不热衷,所以直接就没接茬。

武青雪带着她转身往前门的方向走:“走吧,母亲明日就要被他们送出府去了,我得赶紧去见她一面。”

第368章 他就是个疯子!(二更)

萧樾的那辆马车太招摇,所以即便他是刻意低调的绕到了后巷——

稍微注意一点的人也就察觉了。

此时的外院书房里,曹飞鹰也忐忑不安的向武勋禀报了这个消息。

“晟王府的车驾过来,看排场应该是晟王殿下亲自来了,此刻……二小姐正在后巷。”曹飞鹰道,一边说一边偷偷抬眸去看武勋的反应。

他只是武勋的爪牙,但算不上心腹,知道的也仅限于侯爷和世子还有二小姐没什么情分,反而真正看重二公子,至于再更深层次的秘密,便一无所知了。

武昙大半夜的跑出府去和外男私会……

这对哪个稍微注重些脸面的人家来说都是一桩忍不了的丑事。

何况——

侯爷本来心里就不待见二小姐。

曹飞鹰带来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忐忑,总觉得武勋想必是要借着这个送上门的机会严惩武昙,或者软禁或是打死,总归是要狠狠的发挥一通的。

而届时——

老夫人护短,必然又要拦着,这府邸里今夜怕是要狠狠的闹一场了。

武勋正坐在案后看兵书,听了他的话,目光久久的凝滞不动,又过了一会儿才突然问道:“那个薛四到如今也没有查到下落吗?”

曹飞鹰一愣,赶紧收摄心神回道:“他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了,包括他的祖籍老家,可是一直无所获,小的想他应该是首鼠两端,怕事躲起来了。”

薛四爷是被他派遣南下去给武勋传信之后断了联系了,算下来已经快五个月了。

曹飞鹰是只能想到这一重解释,但此刻武勋心中却另有定论。

他有些烦躁的将书本往桌上一扔,起身走到旁边一把拉开了窗子。

外面的寒风瞬间灌进来,将桌上的油灯吹灭。

黑暗中,武勋的声音被这冷风夹带着传来:“不要把事情想的这么乐观,这么久音讯全无,怕是凶多吉少了。”

武青林真的是从流民事件才开始怀疑他的吗?或许是从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存了这份心思了,只是对方隐藏的好,又因为手里没有握着真凭实据,所以才按兵不动的等着他再露马脚。

而如果是仅凭着江坚境内从此刺客身上搜到的一瓶驱虫药,武青林就是怀疑南方军中有奸细,也不可能贸贸然怀疑到他这个亲生父亲的身上,而如果——

他是因为拿到了薛四的口供,那就另当别论了。

如果这一趟不回来,武勋觉得有很多事他可能还不会看的这样透彻,而显然——

现在武家内部的这个局面对他而言,可谓十分严峻了。

曹飞鹰因为自觉失职,便也不敢随便多说话,就垂眸敛目的在黑暗中站着。

屋子里没有灯光,外面也没有月光,黑暗中只能看到窗口立着的那个阴暗的影子。

冷风不断的灌进来,就在曹飞鹰觉得自己几乎快要冻僵了的时候,武勋的声音才又一次从黑暗中传来:“下去吧!武昙的事你就当不知道,孟氏的事上我已经亏欠老夫人良多,这个时候就别再惹她的不痛快了。”

“是!”曹飞鹰赶忙答应了,小心翼翼的自黑暗中摸索着走了出去。

关上房门前又回头看了眼,窗前立着的那条人影就更显得灰暗阴沉。

这边武昙才回了镜春斋,刚坐下喝了口热茶,身上还没完全暖过来,外面蓝釉就回来了,夹带了一身的寒气:“主子,侯府大小姐带着她那贴身妈妈去了南院。”

那边看守院子的人是武青林安排的,都是武青林的心腹,武昙特意交代过,不管是武勋还是武青雪过去都不要拦着,否则——

那院子武勋能进,武青雪可未必能随意出入。

武昙把手里刚喝了一口的热茶递给她。

这样的天气,任凭是谁在夜风里蹲上几个时辰都能冻透了。

蓝釉也没含糊,将茶汤接过去,牛饮而尽。

武昙已经重新起身,对杏子道:“找件深色的裘衣给我。”

“是!”杏子快步进了里间。

因为这天气变的突然,而且前面一阵子武昙又不在府里,柜子里都是夏秋两季的衣裳,她去旁边的樟木箱子里找了件黑色带兜帽的厚斗篷出来,一边道:“衣裳都没倒腾,明儿个奴婢就带丫头们都把冬衣拿出来熨烫一下,小姐先凑合一下。”

武昙披了斗篷出门。

蓝釉要跟,她又随口吩咐:“青瓷陪我过去就行,你在屋子里暖一暖,让杏子去厨房端些热汤水来给你喝。”

她出了门,抄近路带着青瓷直奔了南院。

武青雪主仆已经进去了。

“二小姐!”守门的两个护院也正缩在门檐底下避风,看见她来,连忙小声的招呼。

武昙随口应了声,走过去透过门缝往里看。

那屋子里点了盏灯,光线不是很强,院子里没人,显然是主仆几个全都在屋子里。

这倒是省事了!

武昙直接让护院开门,她带着青瓷轻手轻脚的摸进去,绕到了窗根底下。

虽然她来得晚了些,但孟氏母女两年多没曾见面,现在彼此落难之时再聚,自然首先就要抱头痛哭,这会儿屋子里还是武青雪嘤嘤的哭声和书容偶尔的抽泣声。

屋子里的摆设物件都没撤,武青林懒得在这种小事上跟孟氏计较,所以虽然被软禁,孟氏倒也过得不算落魄,只是这几个月下来,整个人迅速的消瘦,原来的衣裳穿在身上不怎么合体,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整个人看上去形容枯槁,断了生气一般。

母女两个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武青雪扑在她怀里哭得十分的伤心。

孟氏任她发泄了一阵,方才将她扶起来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是……因为我的事?”

她确信武勋不会将此事告诉女儿,但是时间过得久了,却难免不会走漏风声。

武青雪满面泪痕的看着她的脸,孟氏的变化让她更是有种胆战心惊的危机感,顿时又崩溃的哭了起来:“母亲,女儿不是不想救您出去,我求过父亲了,可是父亲他……他……”

话到这里,就又是悲从中来,后面就欲言又止的不忍心说出来了。

孟氏的眉头使劲的皱了一下,语气却并不激动,只是略带了几分严厉的反问道:“他回来了?”

“嗯!”武青雪又擦了把泪,点头,“先皇驾崩,太子殿下着人去传了旨意让父亲回来为陛下服丧。母亲,父亲很生气,他根本就不给女儿机会开口说话,我……我……”

她是不觉得孟氏对老夫人下毒手有什么天理不容的,反正这些年老夫人一直也没把孟氏当媳妇看,还各种甩脸子。

当然,她更不知道孟氏做这些事的隐情,就只当孟氏是想杀了老夫人好自己把控侯府。

武青雪说的断断续续,钱妈妈却心里着急,眼见着已经耽误了不少的工夫,就不能再忍,走上前来也是红着眼睛跪在了孟氏面前:“夫人现在被困在这里,那二小姐又不是个省油的灯,还是长话短说吧,万一消息传到镜春斋,那位过来一闹,就又要生出是非来了。夫人,大小姐已经求过侯爷了,可是侯爷不肯松口,说明日一早就送您去城外的清黎庵去。”

武青雪闻言,就心生怨怼,又啜泣起来。

孟氏却是目光阴沉,仿佛对此早就心里有数的模样,冷笑道:“我猜也是这么个结局,去就去吧,总好过这样生不生死不死的在这院子里头关着。”

“母亲……”武青雪绝望的惊呼一声,急躁的想要说什么,孟氏却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痕:“你父亲的脾气我比你了解,既然他已经做了决定,你也不要再去他跟前给我求情了,那样只会适得其反,再叫他厌弃了你,便得不偿失了。”

“可是……”武青雪哪能就这么放弃?孟氏就是她在武家的所有支柱,如果孟氏真的被驱逐出去,她蜷缩在这府里也只能是仰人鼻息的混日子,这并非是她回来的初衷,武青雪想到这里,就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提着裙子直接跪倒在孟氏面前:“母亲您真的不能再想想法子么?我知道父亲心里是向着二哥哥,向着咱们母女的,他……他现在处置您就只是因为碍着祖母的面子,做给外人看的。母亲你一向都是有手段的,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啊,你要是出了府去,女儿怎么办?”

孟氏先是听她说知道武勋心里向着武青钰,狠狠的惊了一下,但随后又听出了她这话不对劲,脱口道:“你是有了夫家人……”

话到一半,似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话音就戛然而止。

下一刻,钱妈妈就也跟着哭了出来,一边抹泪一边道:“夫人,大姑爷他……已经没了。大小姐如今有了身孕,实在也是走投无路……”

“什么?”话没说完,孟氏已经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可是起身太猛,她眼前直接就一阵的头晕目眩,身子摇晃不止。

“母亲!”

“夫人!”

屋子里的三个人手忙脚乱的把她重新扶着回榻上坐下,见她实在是精神不济,就又扶着她躺下。

孟氏手捂着额头,在朦胧的灯影下看着满面泪痕的女儿,心中阵阵悲戚,嘴唇嗡动了几次想要说话,最后却都没能发出声音来。

“母亲,母亲您怎么了?我……我叫人去给您请大夫!”武青雪守了她片刻,见她始终不能言语,终于乱了阵脚,胡乱的擦了把泪就要往外走。

孟氏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声音虚弱道:“这个时候别节外生枝了,我没事,就是这阵子没休息好,你去厨房给我熬一碗参汤过来,我吊一吊精神就好。”

武青雪有些茫然无措。

钱妈妈却甚是了解孟氏的,连忙擦了把泪道:“夫人说的是,大小姐如今这个身份在侯府里本来就要谨慎些,您去给夫人拿些吃食来就好,夫人这里奴婢陪着说说话,不会有事的。”

她这是要支开武青雪单独跟孟氏说话。

窗外武昙略侧目冲青瓷抬了抬下巴,两人就蹑手蹑脚的稍稍后退,完全藏进了窗后墙壁的阴影里。

片刻之后,武青雪带着书容从屋里出来,在大门口跟护院交涉了一下,给了些赏赐,两人就出了院子往厨房去了。

武昙主仆两个再次凑近窗前。

屋子里孟氏已经挣扎着重新坐了起来,阴沉着脸色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钱妈妈跪在地上,悲戚不已:“奴婢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似乎……是和侯爷有关。就这个月初,有一天军营里出了事,听说是有人要刺杀世子,侯爷也受了重伤,出事之后姑爷就留书自裁了,后来大小姐看出了古怪,去找二公子拿了姑爷的绝笔信,信上说姑爷是为了替咱们二公子谋世子之位买凶带进了军营去行刺世子,事情败露就自刎谢罪了。大小姐笃定了姑爷没这个胆子私自做这样的事,就跑去质问了侯爷……然后就开始闹着要回来。奴婢劝过了也拦过了,甚至二公子还放了狠话,三年之内不准她回来的,可大小姐像是受了刺激,疯魔了一样,一定要嚷嚷着回来。”

陆之训死了?她的长女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孟氏如遭雷击,浑身的力气被抽空了一样,一下子又瘫软下去,眼睛空洞的开始流泪。

钱妈妈也哭个不停:“夫人,这可怎么办啊?夫人,大小姐这是冲着您回来的,现在姑爷的事还被世子写信告诉了二小姐,我们昨儿个夜里才回的,二小姐已经闹了几次了,咱们大小姐又不是个肯吃亏的,奴婢瞧着她这样子怕是要闯祸,可确实也劝不住……您得想个对策出来啊。”

“对策?”孟氏却像是听了笑话一样的忽的苦笑出声,“我这半辈子,全都是攥在别人手里的,几时能做过一回主?琼儿被他送进了宫,我是豁出命去拦也不曾拦的住,现在雪儿竟也……”

话到这里,她眼中突然迸射出一抹浓厚的厉色,忽的从榻上跳下来,几步奔到桌旁,把上面的茶盏全部狠狠的砸在地上,一面暴跳如雷的低吼:“他就是个疯子!一个丧心病狂的混蛋!亲生的女儿们都能这般糟践,还装什么孝感动天?早知道……早知道我就该一刀痛死了他,一了百了,好歹给孩子们落个清净!”

明明是恼恨到已经发了狂,她却分明是打从心底里畏惧,又在拼命的掩饰什么,一直是压抑着声音在低吼。

钱妈妈唯恐她这样会弄伤了自己,连忙爬起来冲上去将她死死的抱住,也是哑着嗓子急急忙忙的劝:“夫人您冷静些,奴婢知道您心里苦,可千不该万不该不是也都到了这一步了吗?就像您说的,不为别的,就算只为了少爷小姐们您也要再忍一忍……会好的……都会好的!”

“好什么?”孟氏仍是情绪激动的在吼叫:“武青林已经怀疑到我身上来了,武青林在怀疑当初他要嫁武昙进东宫的动机!万一真被他瞧出个端倪来……”

话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终于不再挣扎,目光炯炯的又忽的抬头看向了钱妈妈,道:“武青林在怀疑我了,你去告诉他,再不锄掉这个祸根,这些事可就瞒不了多久了。那个小子可不是个善茬,要是让他顺藤摸瓜查到当年的事……我们谁都活不成!”

“好好好!奴婢知道了,一定会去转告侯爷的!”钱妈妈被她折腾的也有点泄了气,只能连声的哄,“夫人您先冷静冷静,三小姐是个不担事的,大小姐又要强,这时候所有的事都还指着您拿主意呢,您可千万不能乱。”

她将孟氏又慢慢的挪回榻上坐下,一边拿了帕子给她擦脸一边叹道:“奴婢瞅着侯爷应当对这些事都心里有数了,否则这趟回来也不会这么谨慎的避嫌不来看您,两位姑娘的事奴婢知道您痛心,但不管怎样,咱们还有二少爷和三少爷呢,只要侯爷是一心一意为着两位少爷的前程考量,将来总是不愁的。”

却不想,孟氏闻言,就又啼哭起来:“什么前程富贵,那都是多年前少年意气时候的旧梦了,你看看我这一路跟着他走下来都得了些什么?在这府邸里伏低做小,没有一日的畅快,出门在外又要虚与委蛇,明知道那些人在背地里嘲笑我是个妾室扶正的不入流的东西,还要假装自己是个聋的瞎的。本以为好歹是儿女齐全了,我也算为着他们,可怎么就落到了这番田地?”

两个儿子姑且还好,但只要想起两个女儿的遭遇和现状,孟氏就心如刀绞,又抱着钱妈妈哭了起来。

这边武青雪带着书容往厨房去,几个月来头一次走出那个院子,虽然迎面吹过来的冷风刺骨,书容也是觉得难得的畅快。

她扶着武青雪一路往前走,小心翼翼的,左右观察了半天,却是突然止了步子,拉着武青雪的手给跪下了:“大小姐,求您救救奴婢吧!奴婢……奴婢想留在府里服侍您……”

狂风肆虐,武昙听孟氏一番哭诉之后就知道后面也不会再有什么要紧话,就没等武青雪回来便带着青瓷先走了。

这一夜,天气突变,黎明时分就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来,只一刻钟的工夫,整个京城就被大雪笼罩,白茫茫的一片。

因为雪天路滑,宫里的车驾就来得晚了些。

武昙去老夫人那的时候特意从南院附近绕了一下路,正好看见孟氏母女在惜别。

书容站在了武青雪的身后,孟氏身边扶着她的换了个眼生的丫头。

武昙的目光略一凝滞,杏子就连忙解释:“好像是大小姐从元洲带回来的丫头,叫小玉的。当时大小姐出嫁的时候,因为山高路远,带过去的只有钱妈妈和两个大丫头,那俩丫头说是在那边都许了人家,这趟就没跟着回来,这个丫头原来不是咱们家的。”

正说着话,那边钱妈妈却突然激动的给孟氏跪下了:“夫人,要不您还是让奴婢跟过去服侍您吧?那地方那么偏僻,奴婢实在是不放心。”

“起来!”孟氏强行将她拽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道:“你照顾好雪儿就算对我尽心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转身先走了。

青瓷问武昙:“清黎庵要叫人去盯着么?”

武昙摇了摇头,眸中闪过狡黠的一抹光亮:“不用!守株待兔太费精力了,我有别的办法,这几天你多问问雷鸣那边,看我大哥究竟何时能回来,我好酌情安排后面的事。”

她转而去了老夫人处,一起用膳之后仍是按部就班的进宫。

这场风雪一直持续了三四日,断断续续的下,而在这期间京城勋贵圈子里又一个消息不胫而走——

太子殿下亲自撮合,给定远侯世子武青林和江北道都督郑修独女郑兰衿赐了婚!

第369章 七少躺枪,有贼!(一更)

萧昀还没有正式登基为帝,可是他颁下来的旨意虽不是圣旨,也一样是不能轻易驳斥的。

因为还在国丧期间,这事就还不能明着拿出来说,不过背地里却多有议论的,就连杨妈妈过来给林彦瑶送东西的时候还问了一嗓子。

只不过外面的人好奇的紧又议论纷纷,武家内宅之中对待此事却还相对平静。

武勋提前给老夫人通了气,武青钰夫妻俩自认为对兄长的婚事无权置喙,就只随遇而安的等着看结果,至于武昙——

则是提前从萧樾那听了小道消息的。

阖府上下,就一个武青雪十分的不屑:“定远侯府的世子夫人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得的,一个武夫的女儿,就怕她无福消受!”

这几日她倒是听了孟氏的告诫,安安分分的缩在允阑轩里不出门,这时候也是只是坚信武勋一定会解决掉武青林,不会让定远侯府落到武昙兄妹的手上。

所以——

不管太子是有意把谁指给武青林做妻子,她其实也不是十分抵触和在意。

只要武青林没了,管她是哪家的女儿呢,有什么用!

这日天放了晴,傍晚出宫的时候就连宁国公府的周老夫人都忍不住的问起老夫人这件事。

老夫人只道武家没还没有接到正式下达的旨意给搪塞了过去,但回来的路上明显是多了几分心事。

坐着宫里派下来的马车,跟车的都是内务府拨出来的人,在马车上武昙也尽量谨慎的不多言,防着隔墙有耳,等回了侯府,祖孙两个坐在老夫人那暖阁里等着传膳的时候她才试探着开口:“祖母是在想我大哥的婚事么?您怕那位郑家小姐人不好?”

老夫人叹了口气:“你大哥那脾气你是知道的,看着温和谦逊,实际上那性子却是拧得很,以前宫里的婚事他都敢当面驳回,这一次……又给咱们来了个赶鸭子上架……虽说各家的父母长辈考量婚事也不会由着你们这些小辈的任性胡来,可家里挑媳妇总会综合人品家世的权衡,那是要设身处地的为咱们自己家里考虑人选的,这天家赐婚可不一样……只图着给朝廷笼络人心、平衡关系了,哪里会管那姑娘到底合不合适做咱们武家的媳妇儿。”

在娶孙媳妇这件事上,武昙其实是很有点同情老夫人的,她这几个孙子孙女的婚事——

居然算到现在,没有一件是顺着她的心意来的。

武青雪的婚事是武勋定的,武青琼是宫里直接赐婚,武青钰和林彦瑶是先斩后奏,逼着老夫人认下的,而她跟萧樾就更别提了,也是让老夫人操碎了心。

现在武青林拖来拖去,中间生了无数的枝节,不想最后居然还是栽在了皇家的手里。

老夫人一筹莫展,武昙略斟酌了一下就跳下炕,挪到老夫人一侧挨着她坐了,这才又问道:“前几天我从您这出去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好像父亲那时候就有跟您提过这件事吧,父亲是怎么说的?”

老夫人原是不该把这种事跟她一个小姑娘说的,可身边没个能商量事的人,憋在心里也不舒服,索性也就说了:“你父亲也是知道你大哥那个脾气的,当时太子跟他提,只是询问,并没有说会强行降旨,你父亲跟我说,也是告诉我有这么回事,让我心里有数,谁曾想……我也不是眼高手低随便数落人家的姑娘不好,只是那郑家不是咱们京城里头知根知底的人家,这一点谱儿也没有就这么定了个孙媳妇儿,还是将来要掌家的主母人选……万一要是个不顶事的或是搅家精,这偌大大的一座侯府要怎么撑起来……我这心里头不太平呢。”

武昙闻言,就抿着嘴偷笑打趣:“祖母您这就不对了,您看看您这三个孙女儿,个顶个的都不是良媳人选,你还是一个接着一个张罗着嫁?合着就只准咱们侯府的姑娘嫁出去祸害别人家,别人家的姑娘要进咱们家门的时候就要挑挑拣拣了?您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你这丫头,还消遣起祖母来了!”老夫人听她口无遮拦,就伸手打了她一下,佯怒道:“合着我护短还护错了?你的婚事将来还用不用我去跟你父亲说了?”

武昙搂着她的胳膊,没心没肺的笑。

她跟萧樾的事,自然不必等着看武勋的脸色,只是这件事她也不会告诉老夫人,搂着老夫人撒了会儿娇,就贼兮兮的道:“祖母你要真的担心这门婚事不妥,过几天不妨找个机会先见见那位郑家小姐……”

老夫人听得一愣,随后意识到了什么,不由的转头看向她。

武昙这才不再卖关子,继续道:“我听说太子殿下一并降下的恩旨,在这胤京里赐了一所宅子作为将军府,不日郑家夫人就会带着家人举家迁过来了。”

老夫人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消息是晟王透露给你的?”

“嗯!”武昙大方的承认了,“郑家的祖籍本来就在江北,早些年郑将军来京谋职,在禁卫营和御林军都呆过,后来有一年西边匪患,他作为副将被派去剿匪,立了功,得到了擢升,又熬了几年,八年前被放回了江北道,五年前晋升为江北道都督。他家里也只有一房夫人,并无妾室,膝下一共两子一女。郑将军虽然骁勇善战,但两个儿子都没有承其衣钵,长子痴迷医术,一心钻研,就进了他军中做医官,次子一心要考科举,不过资质一般,前两年才考了秀才,今年的春闱他也下场了,可是没中,还在继续苦读。这一家子虽然并非勋贵人家出身,但是一家人勤勤恳恳,家风当是相当不错的。”

老夫人聚精会神的听着她说,可她说到这里居然就故意打住了。

老夫人急了,瞪过来一眼。

武昙忍俊不禁起来,笑过了才又故意重重的叹了口气道:“郑家的儿子全都弃武从文了,偏就女儿巾帼不让须眉,是个喜欢舞枪弄棒的。那位郑家姑娘么……按照祖母您挑孙媳妇和咱们侯府挑当家主母的标准去挑,肯定是要失望的。”

顿了一下,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而且咱们家吧,要是头半年的时候倒是还好,最近这半年下来,咱们家也是风波不断,有些事情捂住了,有些也传出去了,那位郑家姑娘要是个眼里不容沙的,还未必就愿意进咱们的家门呢。所以依着我看,祖母倒也不必现在就开始焦虑。反正现在还在国丧期间,太子不是都没好在朝堂上明着说这事儿呢,不如就稍安勿躁,等郑家到了京城,先接触下看看人家的意思再说。再有就是,宫里的旨意不是直接传去边境给我大哥了么,料想我大哥接到了之后也会给家里来信的,我们也等等看他是什么想法。”

武家的这半年,确实不太平,从宫里传出消息要让萧昀纳武昙为妃开始,就各种事端没有消停过。

武昙不提还好,一说起来,老夫人又是心里堵得慌,就只心不在焉的呢喃了一句:“也是我太心急了,确实是现在讨论起来还为时过早。”

武昙从桌上拿过一个橘子慢慢地剥。

这橘子有点酸,老夫人的牙口不能吃,她剥完就塞了一瓣进嘴里,然后悄悄观察了老夫人的神色才又聊做漫不经心的说道:“父亲从回来,一直也没去见上孟氏一面,到底是夫妻一场,现在竟然连好聚好散都做不到了么?”

看似感慨。

老夫人听在耳朵里,就是眉心一跳。

武勋在对孟氏这件事的处理上,的确是出乎她的意料。

本来一开始她去信,武勋却迟迟没个明确的处置说法交代下来,她还以为对方是舍不得孟氏,毕竟当初先是金屋藏娇,后来又不惜跟林家甚至自己闹翻也要扶正了孟氏,老夫人就以为他是真的爱重孟氏的。

现在虽说是孟氏先犯了事,若是武勋刚得到消息就盛怒之下将她重处了,老夫人也许还不会多想,可是——

对方在对这件事的处置上颠三倒四,确实叫人看不透。

但是有一点——

确实是对孟氏有够决绝的,回京以后连个面也不见。

本来孟氏被送出去了,这府里总算是清净了,老夫人是该觉得了却了心事的,可是这几天她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太得劲,此刻被武昙一提点才突然意识到——

其实,她是因为武勋对孟氏的处置而颇有微词。

这个儿子的行事,越来越叫她看不懂,也越来越叫她觉得疏远和生分了……

武昙眼巴巴的看着她,眸子清澈而神色认真。

老夫人回过神来,就伸手怜爱的摸了摸她脑后的发丝,轻声的道:“你还小呢,大人之间的事你不懂。”

说着,就又转移了话题,笑问道:“晟王府的食盒这几日倒是不往这送了,那位王爷倒是很体谅你,而且还什么话都跟你说。”

提起萧樾,武昙也没有故意隐藏,脸上浮现出了笑容道:“王爷说前阵子是有人把陆之训一事的风声传到了宫里,太子传了我父亲回京,可能是因为心生不满而起了夺权之意,父亲应该是怕祖母您担心,才没跟您提起这一茬吧?郑将军是顶替我父亲的人选,现在太子又把我大哥和郑家姑娘撮合在一起,实际上又是个安抚武家的意思。毕竟,他只是以体恤之名将父亲留在京城养病,但并没有罢免我大哥,并且新的主帅还是大哥未来的岳父,这样一来也可以安抚住南境军中那些跟着我们武家征战多年的兵士们。”

武勋确实从来不跟老夫人谈论军务和公事,老夫人也克尽本分,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过问这些。

现在听了武昙的话,不免有些心惊,微微的变了脸色,捏紧了手指道:“夺权我倒是不怕,就怕太子别不是对我们武家也起了猜忌之心吧?”

武昙面上露出几分歉然的神情道:“也可能是因为我跟晟王爷的事吧,太子想打压咱们家也在情理之中。所以祖母,我想说的是,如若太子真是要忌惮和打压咱们武家,那么眼前他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假象,要打压就要打压的彻底,最后他也不可能让我大哥继续在南境掌权。”

老夫人闻言,蹭的就站了起来,神色变得慌乱起来:“你是说这次的指婚其实有可能只是个幌子?”

武昙站起来,也走到她的面前,握了她的手,神色郑重:“也许是,但也许是我小人之心了,不过不惯怎样,现在这京城里的风声于我们武家而言甚是不利,咱们是得事事谨慎小心了。”

“我明白!”老夫人忖度片刻,就也是一丝也不敢松懈的点了头,“越是被君王忌惮,我们便越是不能再有行差踏错……”

如果宫里只是为了拿这门婚事来试探武家或者堵他们武家人的嘴,老夫人倒是忍不住的担心武青林那边。

万一他直接不肯就范给顶撞了回来……

少不得又是一个现成的把柄落在了那小太子的手里。

如今皇帝的后事已经办的差不多,只剩下最后几天,次日武昙仍是按部就班的陪着老夫人进宫,面对各方猜疑揣测的试探就只是含混着打圆场。

皇甫七前面趁着天气好又出了趟海,这天下午刚回来。

他家虽没有官职在身,却是最大的皇商,颇得朝廷的倚重,也是经常进宫走动的。

因为他父亲实在资质平庸,这两年他已经陆续接手了家业,虽然家主之名暂时还挂在他父亲头上,他却基本上已经等于是实际的掌舵人。

皇甫家老太太年迈,不能入宫拜祭,他回京之后因为捎带了一部分沿海那边几个大海商进献上来的贡品,就亲自押送进宫来转呈。

他入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先把东西送去内务府清点核对,然后由那边的管事大太监领着他去留芳殿将礼单当面呈送给萧昀。

可是过去留芳殿的时候,萧昀还在灵堂上没有回来。

当时已经快二更天。

皇甫七就请内侍代为将礼单拿进去,而他自己既然进了宫了,自然不可避免的要去萧植的灵前拜祭一番,留芳殿的内侍引路将他从后宫送出来,直奔了设灵堂的大殿。

夜里进宫哭灵的百官命妇尽数散去,殿前广场显得空寂又冷肃。

皇甫七举步上台阶,因为天黑,就微微垂眸注意着脚下,一时没注意,刚好一个宫女从殿内疾步走出来,好死不死的刚好撞在了他身上。

“呀!”那宫女惊呼一声,大概是怕闹的动静更大了会被殿内的萧昀责罚,匆忙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扭头就往旁边的回廊上跑去。

皇甫七本来就是狡诈数一数二的,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他下意识的一摸身上,倒是一时没发现丢了什么物件,可是这个宫女莫名其妙撞上来又扭头就走?

这是在皇帝的灵堂之前,稍有差池就是要丢命的,在这里伺候的宫人不会这么莽撞。

出于本能的警觉,他当即怒喝一声:“那个宫女有鬼祟,抓住她!”

灵堂之外本来就守卫森严,十几个御林军侍卫蜂拥而上,围追堵截,一瞬间的工夫就将她按下了。

殿内萧昀还带着皇帝的后妃和子女们在守灵,听了动静一行人还以为闹了刺客,连忙就冲了出来。

那宫女此时已经吓得双腿发软,脸色惨白,被侍卫拎过来,直接伏在了地上,烂泥一样瑟瑟发抖。

皇甫七上前给萧昀拱手行礼:“皇甫七见过太子殿下!”

萧昀的视线却定格在那宫女身上,四下里一看没有旁人,就知道不是刺客,不禁皱眉道:“怎么回事?”

侍卫们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就去看皇甫七。

“哦!”皇甫七道:“草民此次走商途径海域,有当地的海商托付带过来的一些东西,刚好送去内务府入库,礼单已经呈送留芳殿的内侍,本来是要过来拜祭大行皇帝的,不想这小宫女从里面出来迎面撞上了草民之后,二话不说扭头就跑。草民一时情急,就叫了人,觉得她的行为有点鬼祟。”

押解那宫女的侍卫立刻附和:“回禀太子殿下,这宫女确实行迹鬼祟,奴才们抓住她的时候她正要逃窜。”

萧昀的视线再度移过去,落在那宫女的头顶。

宫女伏在地上,惶恐的小声道:“奴婢没有,只是……只是不小心撞了人,我……一时惊慌!对!奴婢是一时惊慌,并无其他。”

萧昀对她的话,显然不信,抬了抬眼皮道:“搜她的身上。”

“是!”两个侍卫领命上前,将人拎起来搜身。

那宫女待宰的羔羊一样,浑身瘫软没有半点力气,只就惶恐的挣扎道:“冤枉,奴婢冤枉……”

话没说完,侍卫已经从她袖口的暗袋里摸出来一些东西。

两角碎银子,两颗差不多有龙眼大的珍珠,另外——

还有一支女子用的发簪。

簪体是纯银打造的,尾端做成盘枝梅花的图样,流苏的坠子上是用碧玺打磨出来的一颗小星星。

这簪子的做工极好,碧玺的成色和雕工也都属上乘。

皇甫七看见那两颗珍珠的时候却是狠狠一愣,低头一看,自己腰间荷包上装饰的两颗大珍珠果然是不翼而飞。

不过就是一个来回碰了一下的空当……

这宫女居然是个手快的偷儿?

“殿下!”侍卫将东西双手碰到萧昀面前。

萧昀只看了眼,并没有伸手去碰,而眸光只是微微一沉,那宫女马上又伏在地上磕起头来,告饶道:“奴婢该死!方才只是临时起意,见这位公子身上的物件着实罕见,东西都在这里了,太子殿下饶命!”

皇甫七也没多想,刚想走上前去拿回他那两颗珍珠,不想,萧昀却面色阴沉的盯着侍卫捧在手里的东西,突然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些都是你的?”

皇甫七一愣,但随后就明白过来萧昀指的是那根发簪。

因为是女子的物件,他一开始没注意,此时次看……

居然真觉得好像有点眼熟,可是他生平见过的好东西太多,一时倒是没想起来在那里见过。

皇甫七摇头:“那两颗珠子是草民荷包上的点缀。”

不想那宫女闻言却是急了,连忙叫嚷着澄清:“殿下明鉴,奴婢真的只偷了这么一次,东西都是方才从这位公子身上摸到的,绝对没有再偷过第二个人!”

皇甫七就是再迟钝也看出来这是个圈套了,刚要说话,却是临安公主的贴身宫女叶竹多了一句嘴:“这簪子……是武家二小姐的吧!”

第370章 构陷失败,杀上门来(二更)

武青林和皇甫七交好,萧昀是知道的。

前世的时候,他记得两家之前一直互相往来,后来武青林和武家老夫人相继过世之后,皇甫七就几乎不怎么出入武家了。

至于这人跟武昙——

虽然少年时他知道这俩人相熟,可是从头到尾也没听说过什么出格的事。

平心而论,武昙虽然骄纵跋扈了一些,但起码——

前世的时候,她私德还是不错的,嫁给他之后便很是本分守礼,从没见她跟旁人交往过密或是牵扯不清的。

当然——

这辈子就另当别论了。

想到被萧樾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些事,萧昀就心里窝火,脸色一瞬间就更是难看了起来。

皇甫七已然意识到这是个圈套,而且——

还是冲着他和武昙的?

他心头掀起一把怒火,只聊作不经意的斜睨了那支簪子一眼,勾唇忖道:“早些年草民跟定远侯学些拳脚防身的时候就与侯府有了往来,这些年里确实不时就搜罗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会送给武家妹子,可是……这支发簪却不是经草民的手送过去的。”

自从上回萧樾找了他,他就看出来了,萧樾对武昙,那是势在必得的。

就算现在公然闹出了他跟武昙私相授受的传言来,萧樾也绝对不会放手,但是背后设计的人却是冲着武昙的清白和名声去的……

这一点,已经让他大为光火了。

皇甫七面上谈笑风生,眸子里却是冰冷一片,半分笑意也无。

萧昀伸手将那支发簪拿起来,捏在了指间。

这是武昙的东西!

不仅这辈子他见过,就是前世的时候也在她的妆台上见过几次……

他似乎也没去听皇甫七的话,手中摩挲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之后就转头看向了叶竹。

叶竹见他眸色幽暗,不由的缩了下脖子。

临安公主面上现出几分慌乱来,连忙打圆场:“京城里时兴的衣裳和首饰,各家的姑娘们都会争相买来,样子全都大同小异,我的婢女眼拙,可能看错了。”

萧昀却是盯着叶竹不放。

他也不说话。

但是莫名的,那种深沉又冷静的眼神盯在身上,就会叫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叶竹垂着眼睛,使劲的捏了几次手指,终是一咬牙,跪了下去,低声的道:“奴婢确实是见定远侯府的二姑娘戴过,这簪子原是一对的,另一支的点缀是个月亮图样,两支放在一起,很是别致。”

“住嘴!”临安公主一急,连忙又沉声呵斥她。

叶竹却已经豁出去了,头也不抬,继续飞快的说道:“奴婢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虚言,就在女儿节那天我们公主的及笄礼上!”

那天的事,萧昀当然也有印象。

后来他还特意在二道宫门只内堵住了武昙,印象里自然也是有这两支发簪的。

赵贤妃本来也没想到这个丫头会跳出来惹事,听到这里,就也露出了几分深思的表情道:“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日……武家那个丫头好像就是戴了这么一对儿簪子。”

皇甫七当然知道这双母女为什么会跳出来做佐证——

无非就是因为京城里这两天都在议论的武青林的婚事。

他也不想跟两个妇人针锋相对,就只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那个宫女,沉吟道:“这么说来,还真有可能是这偷儿借机盗取了武家妹子的物件了?”

武家的门第高,武勋又备受朝廷倚重,他家的家眷是经常有机会出入宫门的。

那宫女闻言,却大声喊冤起来:“没有!奴婢没有!奴婢连武家姑娘是哪一位都不晓得,这珍珠还有簪子,就是方才见财起意自这位公子身上摸走的。”

皇甫七被她气得够呛。

但显然,这些人今天就是设好了局要当面造谣他跟武昙的。

这种事——

他就算解释澄清了,也没用,事后照样会满京城绘声绘色的疯传……

皇甫七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索性凛然不语。

跪在地上的叶竹又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眼下国丧,虽说各家的命妇都每日入宫,可哪有人会佩戴这样精致的首饰的。”

言下之意,这宫女就算是想偷盗——

武昙都没戴这簪子进宫来,她怎么偷?

贤妃见状,就面露难色的对萧昀说道:“既是如此,要么……叫人去定远侯府走一趟?”

就算不把武昙找来,至少确认一下东西是不是武昙的!

“呵……”皇甫七怒极反笑,终于忍无可忍的驳斥道:“且不说这东西到底是不是武家那妹子的,就算真是她的……照着这宫人所言,东西是从我身上摸出来的?国丧期间,武家妹子自己的东西不可能是她自己揣着进宫来的,反倒是我这个外人揣着人家姑娘家家的东西随便走动倒是合情合理起来了?贤妃娘娘,您也是有女儿的人,这些话到底是在暗指什么,您比我更清楚,推己及人,这事儿若是落在了公主殿下身上,您还会是这番论调吗?推波助澜的事,还是少做为妙,大行皇帝亡灵在上,当着他的灵前,您也该积点口德,贤惠一些!”

贤妃几时被人这样指着鼻子数落过?而且还是个没有任何功名品阶的晚辈?

贤妃气得脸色通红,怒斥道:“你大胆!竟敢对本宫出言不逊!”

话没说完,跪在地上的那宫女突然厉声叫嚷:“奴婢绝没有偷盗过武家小姐的东西!”

说着,已经趁人不备飞快的爬起来,一头朝旁边回廊下面的大理石栏杆上撞去。

“快拦住她!”萧昀身后的嫔妃中间有人尖叫。

可是这宫女本来就伏得低,侍卫们全都笔直的站在稍后面的地方,她这一撞十分的惨烈决绝,半点不带迟缓的。

几个侍卫急吼吼的要去拦,一时却连弯腰都来不及。

眼见着就要血溅当场……

千钧一发,突然有一道人影自台阶下面窜上来,一下子闪身到那栏杆附近,人来不及上前,直接一伸脚——

那宫女撞过去,脑袋碰到他靴子,就感觉被一股强劲的的力道抵住了,她铆足了力气往前顶,却被堵在了那里,无措又茫然。

下一刻,披着墨色大氅的萧樾已经卷着一阵夜风呼啸而至,一边扬声道:“大行皇帝的灵前居然闹成这样?不怕传出去惹人笑话吗?我大胤的国威何在?”

说话间,雷鸣就弯身将被他仓促拦下的宫女给拎了起来。

那宫女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塞了一大团的布团死死的堵住了嘴巴,想要咬舌都不可能了。

萧樾的突然出现,惊了所有人都是一个措手不及。

跪在地上的叶竹不由的往临安公主身边缩了缩身子。

就连赵贤妃——

也是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心虚的往旁边别开了视线。

萧樾这人,向来桀骜不驯的,上回因为皇帝中毒的事,就连皇帝都扛不住他的一力威压,最后生生把姜皇后给废进了冷宫,他要发作起来,可是谁的面子都不给的。

当初的皇帝都姑且震慑不住他,何况——

现在的太子还比他小了一辈。

那宫女被雷鸣钳制在手,还不断的挣扎着呜呜乱叫。

萧昀冷眼看着突然神兵天降出现在眼前的萧樾,冷冷的道:“皇叔的消息好生灵通,这种事都能被你给赶上了?”

说话间,就顺手将手里那支发簪给握在了掌中,垂下了衣袖。

他这挑衅一般的行径落在萧樾的眼里,萧樾也没点破,只是脸上带了点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也不算消息灵通,就是刚好赶上了。太子殿下,本王这里有一桩事,怕是得劳你亲自走一趟。”

萧昀对他防备至深,就只冷眼盯着他,不置可否。

萧樾这才斜睨了眼旁边被雷鸣拎着的那个宫女,道:“本王和定远侯府那二姑娘的关系,太子你也是知道的,前几日,她被人暗抢了几样东西,都是贴身的物件,就告到了京兆府。本王知道了,也不好袖手旁观,这两日和胡大人分头明察暗访,总算是顺藤摸瓜,找到了当日的小贼,正是庆阳长公主府里的两个婢女。太子那位皇姑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最是个不好说话的,本王和胡大人也进不得她那府邸里去拿人拿脏,但是又怕夜长梦多,所以……本王就只能连夜进宫来请太子殿下亲自走一趟,帮忙过去叫个门?”

他跟武昙的关系?

他就是不提,萧昀都姑且一肚子的火了……

萧昀的脸色铁青,目光也是阴测测的盯着他,冷冷的道:“皇叔的意思难道是说庆阳姑姑窝藏贼人么?”

再怎么样都是一家子,互相说话的时候其实还是要顾及些脸面的。

不想,萧樾却是半点也不避讳,当场就直言点头:“正是!”

后面站着的宫妃们全都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纷纷的回避目光——

那位庆阳长公主的脾气众所周知,最是跋扈不讲道理的,萧樾当众这么说她,可想而知,回头消息传到她的耳朵里,是必然要天翻地覆的闹一场的。

萧樾好整以暇的看着萧昀,继续道:“因为终究都是自家人,本王来请太子,是本着先礼后兵的想法来的,若是太子殿下不方便……那就当本王这趟过来就是知会太子殿下一声……武昙被偷盗的那些东西,今夜本王指定是要拿回来的,庆阳皇姐若是包庇下人不肯让路,本王就只能砸门硬闯了,砸坏的东西和砸伤的人,回头赔给她就是!”

他是料定了萧昀不会在皇帝的丧期任他这样闹,所以狠话是撂下了,说完也不急着走,就仍是等着萧昀的反应。

皇甫七现在也是看见萧樾就堵心,可是调剂了半天的情绪——

他也总归得是向着武昙的。

现在明显是有人要针对武昙,败坏那丫头的名声,萧樾既然是已经做好准备要出头了,他也没理由拖后腿。

于是深吸一口气,皇甫七就也拱手说道:“这么说来方才从这宫女身上搜出来的发簪还真有可能正是武家妹子遗失的了?赃物既然都已经流进了宫里,此事就更是非同小可了,草民也恳请太子殿下亲往长公主将此事查问清楚,若是模棱两可的含糊过去,难保最后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萧昀不想被萧樾牵着鼻子走,可就算明知道对方是要逼他就范的——

他也确实不能任由萧樾单方面的去庆阳长公主府闹的。

何况——

从那宫女构陷发簪是的皇甫七开始,他自己也就已经看穿这就是个圈套。

所以,幕后黑手是庆阳长公主了?那女人将手段玩到他的眼皮底下还想拿他当枪使,他本身也是急怒攻心的。

“那就一起去皇姑府上问问吧。”萧昀眼神冰冷的盯了萧樾许久,终是一抬脚,快步下了台阶。

“殿下!”小尤子喊了一声,连忙回后殿抱他的裘衣。

这边后妃们互相看看,正准备退进灵堂里继续跪灵,萧樾却是望向了赵贤妃,语气悠然道:“贤妃娘娘也一起去吧,庆阳皇姐寡居,大晚上的我们一群男人闯进她的府邸里去,总归是不太妥当的。”

赵贤妃脸上的表情整个僵住,眼中甚至闪过了一丝惶恐的骤然睁大了眼睛盯着他。

萧樾面上笑意浅淡,眸子里却是一片清凉,看得赵贤妃头皮又是阵阵发麻。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她就开口推脱:“本宫近来受了些风寒,夜里受不得风……”

萧樾听她说完,也不逼迫,转而就看向了临安公主:“那就临安去吧!”

临安公主也吓了一跳,张了张嘴,却是当真无法拒绝的——

一则萧樾是她的长辈,二则这人也不是她能抗衡的了的。

赵贤妃见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连忙两步挡到了临安公主面前,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临安还要替她父皇守灵,她是做晚辈的,不好擅离灵堂,还是本宫陪你们走这趟吧。”

萧樾得了想要的结果,再就看都不看她们母女一眼了,转身就走。

行过皇甫七面前的时候,便又侧目看过来:“皇甫少主不一起过去看看么?”

两个人,四目交接,其间又有火花迸射。

皇甫七冷笑:“自然是要去的!”

说完,就率先转身下了台阶。

雷鸣提了那个宫女,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宫而去。

去到长公主府门外,才发现京兆府的衙役已经将整个长公主府围的水泄不通。

胡天明坐在门口的轿子里,脸色铁青。

萧樾大晚上的找上门,硬拉着他来长公主府蹲点,他本来就不是个趋炎附势的,可对方带了人证过来,咬定了前两天定远侯府报失的那些东西是被长公主府的下人偷盗了去,他就不能推脱了。

结果来了这边,萧樾又说贸然叫门长公主肯定不肯开,让他府衙的人围了公主府,他萧樾就进宫去请救兵了。

来回一折腾,马上就三更了。

然后,宫里太子和贤妃的车驾居然还真被他请了来。

胡天明赶紧下了轿子,等着接驾。

萧昀和赵贤妃的脸色都不好,下了辇车,陶任之就亲自去敲门。

一看是宫里来人,长公主府门房的人根本就连等都不敢让她们等,一边引了众人往前厅去喝茶,一边就有个婆子警惕的往后退,想要躲开众人的视线之后去后院报信。

不想,却被萧樾的人一把按住,给堵了嘴,塞到了耳房旁边黑暗的角落里。

赵贤妃本来就走在最后面,看得目瞪口呆,脸色惨白。

萧樾却也是脚步一缓,冲她挑眉道:“我们这些人进后院不方便,劳贤妃娘娘亲自去请庆阳皇姐过来吧!”

说完,就也跟着萧昀一行先往正厅去。

后院里,黎薰儿在等宫里最后的消息,一直也没睡,结果却是萧樾和宫里的小太子萧昀三更半夜直接杀上门来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事情败露了,顿时惊得弹跳而起。

第371章 弄巧成拙,坑了亲娘(一更)

她的肚子月份大了,高高隆起。

再加上这几个月来一直情绪不佳,养胎也养的不是很稳,这么一激动,腹部就跟着猛地抽痛了一下。

黎薰儿连忙扶住了肚子,刷的就出了一头的冷汗。

“郡主您小心!”文绿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奴婢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是让小陶在门房那等着好听宫里那事儿的消息,结果晟王爷就带着太子殿下和京兆府的人直接上门来了。太子殿下亲自来的,门房又不能拒不接待,人已经被请到花厅喝茶去了。郡主,这个节骨眼上他们登门……想必是宫里那事儿出了岔子了。”

黎薰儿的封号虽然被褫夺,但她毕竟还是庆阳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府里府外的大家也都还看面子唤她一声郡主的,只是不带原来的封号了而已。

黎薰儿料想也肯定是宫里的事办的不顺利,忍不住又心慌了一阵,随后就强作镇定道:“慌什么,宫里你买通的那个宫人不是说很牢靠吗?他们现在登门了又怎样,无凭无据的……去告诉小陶,一会儿若是他们真的问起,你们两个全都嘴巴给我闭紧了,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凭空就将事情硬栽在我头上。”

但是萧樾那人,本来就是六亲不认的。

这么想着,她心里始终还是镇定不下来,就又连忙吩咐:“再去把母亲也叫到前厅去,我现在没有封号,少不得得要她帮我撑上一撑!”

“是!”文绿刚答应了一声,还没等往外走,就听院子里守夜的婆子一声尖叫:“你们是什么人?还反了你们了,三更半夜的竟敢擅闯郡主的住处……”

话没说完,就是“哎哟”一声。

随后就有个男人的声音粗暴道:“我们是奉了太子殿下和晟王殿下的命令前来拿贼赃的,你们府上出了手脚不干净的,全都给我起开,再敢阻拦,就是从犯!”

紧跟着院子里又是女子的几声尖叫,显然是又有人被按下了。

黎薰儿打了个寒战,和文绿互相对望一眼,连忙出得门去。

就见院子里已经凶神恶煞的站了一排人高马大的汉子,有人穿着宫里的侍卫服,有人只是穿的普通的便服。

院子里守门的两个婆子已经被按在了地上,应该是听见动静冲出来查看的丫鬟也被按下了两个。

黎薰儿一口气顶上胸口,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怒喝:“你们做什?不知道这是长公主府么?大半夜的闯到我的院子里来……”

话到一半,陶任之已经从院子外面进来。

黎薰儿看见他,又是狠狠一惊,声音就戛然而止。

陶任之也算是宫里的贵人了,多少年了,不管这些鸡毛蒜皮,现在既然被支使过来了,就也只能是尽职尽责的办差了,看见黎薰儿,也无须行礼,只就略带了个笑容道:“郡主恕罪,晟王殿下连夜进宫状告郡主院里的丫头手脚不干净,还带了人证过来,太子殿下虽然相信郡主的清白,但也不得不秉公办事。您放心,这事儿不是冲着您来,咱家都会处理妥当的。”

说着,就瞬间敛了笑容,环视一眼被按在地上的几个人,问道:“你们……谁是小陶?谁又叫做文绿的?”

文绿正扶着黎薰儿手臂的手不由的一个哆嗦,使劲的抓紧。

黎薰儿吃痛,皱了下眉头,侧目剜了她一眼。

同时——

侧院的拱门后头正藏在那的小陶一时惊慌,转身就跑。

雷鸣一个箭步上前,下一刻已经拎小鸡一样将她拎出来,也扔在了地上。

“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奴婢是冤枉的!”小陶伏在地上,已经吓掉了半条命,直接就哭上了。

陶任之居高临下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小陶支支吾吾,片刻之后就又哭了起来。

旁边正押着看门婆子的一个侍卫,用力一扭那婆子的手臂。

那婆子吃痛,一声惊呼,连忙道:“她就是小陶!”

陶任之略颔首:“提走。送到前厅去殿下面前问话。”

雷鸣将人踹一边,自有两个侍卫上前又把人捡起来,拖破布袋一样的架着就往外去。

小陶已然是吓得魂不附体,情急之下连忙回头冲着站在房门门口的黎薰儿主仆喊:“郡主救命!文绿姐姐,你替我求求情啊,我什么坏事也没做,我不是贼啊!”

陶任之的目光循声移过去。

下一刻,文绿也是脚下一个趔趄,脸色惨白。

而雷鸣还没等她反应就到了跟前,冷着一张脸盯着她问:“你是文绿?”

文绿头皮发紧,本来不想应,可是架不住这汉子浑身的杀伐之气,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就脱口道:“是……”

得了肯定的答复,雷鸣也将人推到了侍卫手上。

“郡主!”文绿尖叫着求救。

黎薰儿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才要发怒,陶任之已经走上前来,客客气气的道:“郡主莫要惊慌,太子殿下只是叫她二人过去问问话,若是冤枉的,自然很快放回来。敢问郡主,这院里的下人房可是都在那边?”

陶任之指向旁边方才小陶躲着的侧院。

黎薰儿虽是满腔怒火,但到底是不敢冲着他发作的,只就咬着牙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正是……”

陶任之随后又面色一肃,一甩手中拂尘;“进去挨个房间的给我搜!”

“是!”几个侍卫齐齐应声,音量力拔山河,听得黎薰儿直皱眉。

几个人提了灯笼直接闯进了下人房。

里面还有十来个正在睡觉的丫鬟婆子全部被吵醒,赶进了院子里。

黎薰儿横竖是不敢在陶任之手里抢人的,见状,总觉得这是要出事,就扶着肚子咬咬牙跟了过去。

站的满院子的丫鬟婆子都战战兢兢的,看这些人来势汹汹,谁都不敢拦,只是小声的议论。

侍卫在屋子里一阵乱翻,先是在单独有一张床的屋子里捧出一个匣子,呈到陶任之面前:“大总管,这匣子里有不少首饰。”

那屋子,自然是文绿住的。

陶任之只看了眼那个匣子,并没有动,却是转而看向后面跟着一个穿着普通长袍的中年男子:“何师爷手上不是有苦主报失的单子?寻找失物本就是你们衙门的事,咱家不便沾手,你来比对吧。”

“是!”何师爷半点不敢含糊的连忙上前,将手里拿着的册子打开,开始比对。

萧樾半夜砸门把胡天明砸了起来,胡天明又临时叫人去砸他家的门,把他也从被窝里拽了出来,因为事出紧急,他连官服都没来得及穿,只匆忙的赶到衙门从档案柜里拿了簿子就跟来了,然后又为了等萧樾进宫去找萧昀来砸长公主府的大门在冷风里吹了个把时辰,也是不可谓不狼狈的。

文绿的好东西其实不少,因为是黎薰儿的心腹,黎薰儿出手又大方,经常便会赏赐她。

此时她跟小陶都被押走了,黎薰儿看着那匣子里的东西,因为不知内情,也不好随便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查找里面大屋子通铺的侍卫也提着个破枕头抓着一包东西也出来了,禀报道:“大总管,左数第三个铺盖卷的枕头里藏着的,成色似乎不错,应该不是一般的下人能用的起的。”

陶任之环视一眼站在当场的奴仆,也没等他发问,就有急于撇清的人主动回道:“那是小陶的。”

陶任之很满意,仍是将东西交给了何师爷。

何师爷仔细的比对之后,分别从文绿和小陶的藏品里面挑了几样出来,连带着手里的簿子一并呈给陶任之看:“大总管请看,这是被盗物品的单子,应该指的就是这几件了。不过卑职对妇人的物件不甚了解,还要精确比对的话,可能得请报失的人家派个人过来亲自确认。”

黎薰儿听到这里,总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简直是眼冒金星:“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哪家穷疯了的货色诬告,她是说我贴身的婢女偷盗了财物不成?简直笑话!”

陶任之面不改色,不见客气一分,也不见恼怒一分,只就始终心平气和的说道:“有人报案,衙门就要拿赃,咱家和京兆府衙门都是秉公办事的,横竖现在人赃并获了,又有苦主带来的人证在,少不得得将那两个丫头提到前面去询问一番了。此事与郡主无关,扰了郡主的好梦,实属不该,咱家就不多扰了,这便回去给太子殿下复命。”

说完,就当真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略一躬身,转身就走。

他带头,一群人来的突然,也走的迅速,只须臾的工夫已经散了个干净。

文绿不在,其他的丫鬟婆子都不太敢贸然近黎薰儿的身,全都面面相觑,又多怕她,缩着脑袋不说话。

黎薰儿胸口起伏半晌——

她还没弄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呢,那小陶她是不太了解,要说文绿偷东西,她就觉得是天方夜谭了。

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绝对是有人设局要整她!

人家都找上门来了,黎薰儿自然不能当成没这回事,迟疑片刻就一咬牙:“扶着我,去前厅。”

“是!”两个二等丫头赶忙恭顺的上前扶了她。

想着是萧樾亲自来了,黎薰儿就心里一阵的犯嘀咕,临出门之前又吩咐守门的婆子:“赶紧去母亲院里把母亲也请过去,就说……就说晟王上门找麻烦来了。”

这次的事,她没过庆阳长公主那边的路子,全是自己一手运作的。

本来也不想惊动庆阳长公主,但现在眼见着事情闹大,她未必收拾的了了,就只能搬救兵了。

黎薰儿急匆匆的赶到前院的花厅时,她那两个丫鬟已经跪在萧樾和萧昀等人面前抖个不停。

萧樾悠闲的靠在椅子上喝茶。

胡天明一脸的肃穆在严厉的问话。

萧昀则是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看上去颇为骇人。

再下首还坐着个美貌妖娆却同样神色不善的皇甫七。

黎薰儿看他一眼,自是免不了做贼心虚,飞快的又移开了视线——

她会挑了皇甫七来做这个局,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一则京城里武昙和萧樾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有萧樾这么一个煞星摆在那,但凡是不想死的,哪怕是她许给天大的好处,也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随便去沾染武昙的麻烦,二则皇甫七和定远侯府的交情众人皆知,如果把这事儿栽在皇甫七身上……

事情不算完全的毫无根据,这就天然的多了几分可信度!

本来她也就不需要皇甫七和武昙这两个当事人承认什么,只需要宫里买通的宫女帮她做好了这场戏,反正外面她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只等明天天一亮,宫里发生的那件事就马上就会传开。

届时,定远侯府二小姐和皇甫家少主私相授受的消息不胫而走,不仅武昙的名声会败坏,萧樾还会担上个仗势欺人横刀夺爱的恶名。

届时——

且不管萧樾还肯不肯要那个武昙了,总之众口铄金,这俩人成天活在世人的唾沫星子里,她就不信他们还能得意痛快了!

现在皇甫七人在这里,就说明宫里应该是已经事发了?

可是——

为什么萧樾会带着萧昀一起找上门来?

黎薰儿心思不定,目光飞快的四下扫视一眼,就看见被捆成团又塞住了嘴巴的宫女打扮的人也被押着跪在地上。

宫里的人手是文绿去找的,她没亲自经手,但是想也知道——

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这个宫女,必然就是了!

这是——

败露了?

黎薰儿站在门口,突然就有点踟蹰。

“冤枉啊!奴婢是长公主府的家生子,又伺候郡主多年,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平日里月钱不低,又时有主子的赏赐,何至于行此鸡鸣狗盗之事?”文绿面朝胡天明跪着,极力的澄清,“而且那几样首饰,奴婢以前见都没见过,却出现在奴婢的首饰匣子里,这……这是有人要害我!”

胡天明道:“那是谁要害你,说个明白,本官好拿他前来问话。”

“这……这……”文绿突然就结巴了。

她低着头,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去看了萧樾一眼,心里有怀疑也不敢说的。

“你叫小陶?那你先说!”胡天明等得一时,见她支支吾吾的不言语,就又转身沉声问旁边的小陶,他抬手一指同样跪在地上的一个眼生的婆子,“五日之前,湖阳长公主府跟车的婆子在宫门之前亲眼看见你撞翻了武家婢女手上的首饰,并且还帮忙拾捡,而当夜武家就发现首饰缺失,并且于次日一早去我府衙报了案,现在这些赃物又分别从你二人的贴身物件里被搜出来。以上种种,你要作何解释?”

“这……”小陶的见识和胆子本来就都没有文绿大,被胡天明板着脸一问,整个人都慌乱不已,“奴婢不知……我……总之我没有偷武家姑娘的东西!”

文绿急得不行,可人赃并获的事,任她怎么解释——

也得有人信啊!

她慌乱中,不经意的一侧目,就看见黎薰儿站在门口,登时就回转身去磕头:“郡主,您替奴婢说句话,奴婢真的不曾偷盗,是有人把那些东西塞进我的首饰匣子里陷害我的!”

黎薰儿暗暗提了口气,不能再迟疑,只得走进门来,先是走到萧昀面前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因为现在她已经没了封号,胡天明只是碍于她是皇家的人,站了起来,没言语也没行礼。

黎薰儿心里不快却也无话可说。

而同样的,她也有意不想给萧樾行礼,正在视而不见的时候,萧昀已经不耐烦了,冷冷的道:“今夜皇叔进宫状告你的两个婢女合谋偷盗了定远侯府武昙的财物,现在也是人赃并获了,你有的解释就直接同胡府尹说,没话可说就让京兆府的衙役把人带走!”

“郡主!”文绿和小陶齐齐惊呼一声,扑过来,一人一边死死的抱住了黎薰儿的腿,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的大声哭喊:“奴婢们没有,郡主救命啊!”

黎薰儿心中暗恨,此时唇角却只噙一抹冰凉的笑意转头看向了萧樾,质问道:“不是说定远侯府的二小姐才是失主么?要当面对质也该是她亲自过来与我说话,晟王舅舅您这是……”

言下之意,萧樾在这里兴师问罪,名不正言不顺。

萧樾只是垂眸浅啜杯中茶汤,头也没抬却理所当然的说道:“眼下国丧,不宜谈婚论嫁,但也不耽误什么事。三更半夜的,武昙不好出门,她的事……自然是要本王出面替她做主的。定远侯府四日事前就已经去京兆府报了案,有京兆府尹本人以及衙门的文书记录为证,这事情又不是本王编排出来的,你还找失主本人做什么?现在本王手里有人证,你这两个婢女的房里又搜出了赃物,人证物证俱在,你要保下她们,只管拿出你的证据和说辞即可。横竖今夜本王人就在这里,有什么话尽管都冲着我来,我都担的起!”

她跟武昙之间的事,虽说他是过了明路当众请萧植赐婚过的,可萧植没答应。

只要一天两人不定亲,又哪里来得合理的名分?

换个人都不敢这样厚颜无耻,偏就这个萧樾,仿佛脸皮已经厚到完全不在乎什么伦理纲常和天下人的看法了。

黎薰儿被他噎得半死,却明知道他的话全没道理,又因为他这样理直气壮,反而无从辩驳……

正气得浑身发抖的时候,屋子外面祁姑姑就神色凝重的快步走了进来,直接走到萧昀面前屈膝一福道:“太子殿下,贤妃娘娘请您往后院走一趟!”

贤妃?怎么还蹦出个赵贤妃来了?

黎薰儿一时有点懵。

萧昀总之是左右不顺心,心里的火气一直未停,当即也不管祁姑姑那讳莫如深的眼神暗示,冷声道:“有话就说,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后院打起来了!”祁姑姑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低垂着眉眼,回话却不含糊:“因为夜里贸然登门,我们娘娘就想去后院跟长公主陪个不是,结果长公主那屋子里还有旁人在……再后来,礼部薛侍郎的夫人不知怎的就进了府,直接带人打进了院子里,贤妃娘娘拦不住……”

这些话,虽然她已经说得极为含蓄隐晦了,可在场的没一个脑子迟钝的,搜罗着其中讯息略一补脑……

“噗……”闹心了一晚上的皇甫七一个没忍住,当众就扑哧一声给笑了出来!

------题外话------

昙子:他们看戏不带我,哭唧唧……

第372章 私情败露,旧案翻出(二更)

皇甫七的性格本来就颇为不羁,这一晚上也是被气得够呛,压抑的狠了……

此时一个没忍住,笑声就显得十分突兀。

屋子里的除了几位要紧的大人物,各家的随从和官府的衙差也都有,立刻就有人循声看来。

堂堂长公主的笑话也不是那么好看的,皇甫七立时就敛了笑容。

而黎薰儿反应了一下之后,顿感五雷轰顶。

她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的神色,一个箭步上前,冲着祁姑姑怒喝一声:“你胡说什么!”

说完,就立时冲出了门去。

庆阳长公主寡居多年,虽然世人对女子多为苛刻,可是以她的身份,是不愁再嫁的,但这位张公主却一心一意的守寡,这些年过的如鱼得水,半点不见愁苦。

大胤皇族的祖训规矩还算严苛,即便是公主,也是严禁豢养面首的,多少是要些人前的体面的。

庆阳长公主虽然自恃身份,十分跋扈,但终究还知道自己只有尊荣而无实权,在这一点上倒是一直把握着分寸,没在长公主府里公然养着那样的人。

但她丧夫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岁出头罢了……

这些年,她在外面一直有人,并且还不止一个。

这件事,前世的时候萧昀就知道。

只是因为没翻到明面上,也懒得跟她计较,索性就当不知道,来掩饰太平了。

而这长公主府里就黎薰儿与她母女两个住着,黎薰儿当然也知道,只不过这样的事她早就见惯不怪,根本不当回事了。

而现在——

若当众翻开到明面上来了……

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黎薰儿急匆匆的直奔回后院,往庆阳长公主的住处去。

这屋子里,萧昀简直火冒三丈——

本来三更半夜他被萧樾拉过来看自导自演的一场捉贼大戏,已经是心里窝火,冷不丁又爆出这样的事来……

还是当着京兆府众多衙役的面!

祁姑姑还跪在面前,一脸的沉重和痛心疾首。

萧樾则是放下茶盏起身踱过来,问道:“太子不打算过去看看么?要么……就本王替您过去?庆阳皇姐的脾气可不大好,本王登她这门都姑且得谨慎的借了太子殿下的面子,这要是有人擅自闯进来,闹的怕是要出人命的,还是去劝一劝的好。”

话音未落,萧昀已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霍的起身就一阵风一样的卷了出去。

萧樾勾了勾唇,继而抬脚款步跟上,也晃出了门去。

皇甫七虽是这些人里最好热闹的一个,可这种鬼热闹——

他就是再想去瞧,也是不能去的。

胡天明更是一张脸黑成了锅底灰,面部线条紧绷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皇甫七看过去,调侃:“府尹大人看开些吧,您是正人君子,非礼勿视就好,谁让这么不凑巧,就刚好被咱们撞见了呢?”

胡天明既然是这胤京之内天子脚下的父母官,就自有他那一副耿直的脾性。

他又不傻,从萧樾今晚去硬拽了他来长公主府抓贼拿脏开始,他就已经意识到这里面是有是非的,只是萧樾把表面的功夫都给他做好了,让他挑不出任何的纰漏和瑕疵,让他只能硬着头皮顺着萧樾给他安排的证据审案……

结果吧,原来抓贼审案子是假,居然是来桌长公主的奸的。

不管是他还是皇甫七,还是萧昀,都是被拉开当枪使的!

他虽然对长公主府里的这母女两个没什么好感,但是被人拿来当筏子的遭遇也确实让人欢喜不起来……

所以,皇甫七说话,他也爱答不理。

后院的热闹,他两人指定是不能去看的,就只能暂时静下心来在这喝茶等着。

文绿和小陶也都心急如焚,却奈何现在她两人都是京兆府抓来的嫌犯,所以就算再担心后院的情况也不能去看,就只能局促不安的跪着等。

后院这边,黎薰儿匆匆赶到的时候,隔着老远就听见尖叫怒骂声,院子外面熙熙攘攘的一片人头攒动。

外面的人,有被惊醒的小厮婢女,也有拿着棍棒刀枪的护院家丁,只是无一例外,全被堵在了外面。

赵贤妃站在院子门口的台阶上,鹤立鸡群一般堵着门。

外面的护院里果然是有别家人,想要往里边冲,却被公主府的护院给拦住了,管家一边阻挡一边怒喝:“都走都走都走!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哪儿来的狗胆子在这里闹事的。还有你们,全都滚回去睡觉去,在这里跟着看什么看!”

院子里的吵嚷声不断,这种时候,即使是下人也全都兴奋了,哪里是他两句话就能骂回去的。

所以管家一通呵斥下来,已经嗓子冒烟,这院子外面聚集的人群却是只增不减的。

黎薰儿本来过来的路上还心存侥幸——

这毕竟是长公主府,赵贤妃来了她信,旁的闲杂人等怎么可能被放进来闹?

而就算太子和萧樾知道了,这件事也是家丑,最多就是斥责一番,该遮掩还是会替庆阳长公主遮掩的,此时远远的看着这里混乱的场面,她才是一颗心一凉到底,喃喃的道:“这是要坏事!”

说话间,又无处发泄,就狠狠的掐了扶着她的婢女一眼:“怎么没人告诉我母亲这里今晚有人在?”

长公主府只用签了死契的下人,为的就是好操纵。

这后院里这些年常来常往的,大家都不是瞎子,日子久了,就算不是长公主身边的人也能嗅到一些气味儿,只不过大家心知肚明的不外传就是了。

两个二等丫头是临时被带出来服侍她的,吓得脸色苍白,目光闪躲着小声道:“奴婢们……也不知道啊!”

黎薰儿知道这也不是置气的时候,只能暂时压着脾气快走了过去,一面厉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闯进长公主府来生事,京兆府衙门的人就在前院,全都给我绑过去,让他们带走处置!”

府里的下人终究还是怕她的,一看她过来,小厮和婢女们就都再不敢吱声议论,谨小慎微的低下头去。

只有两拨护院家丁还在撕扯争执。

黎薰儿大着肚子,也不能自己上去阻拦,何况她更关心长公主院子里的事,三两步走到门口,看见目光鄙夷立在高处的赵贤妃就是目色一寒,凛然道:“贤妃娘娘你管的够宽的,三更半夜居然带人闹到长公主府了?”

赵贤妃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同样也是不留情面的顶回去:“这你还真说错了,这些人不是本宫带过来的,要不是本宫在这里戳着挡着这道门,怕是长公主殿下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你既然来了,就进去劝一劝吧!”

说着,居然就半点不为难的让到了一边。

黎薰儿略有诧异,但是院子里的吵嚷声不断,她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提了裙子进得那院子。

院子里,两男两女四个人在揪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厮打,一边打一边有人怒骂:“亏得你还是两榜进士,书香门第出来的,我们常家当初是瞎了眼了才会把女儿嫁给你,你若是清清白白的纳几房妾室,哪怕你是养了外室,我们常家都无话可说,你居然偷人偷到瓜田李下的寡妇身上来了?你若就是想攀附权贵,那就直接写合离书,我们常家虽是商贾出身,却也不是没有骨气的,我姐姐还会赖着你不成?你却做出这样有辱斯文的事,这样的打我们的脸?就你这种斯文败类,怎么还有脸在朝堂上做官?假模假样的王八羔子!”

被打的男人显然是匆忙之间被人从床上闹下来的,只匆忙的套了条裤子,上衣披了一半,也被撕扯的不成样子。

许是自知理亏的缘故,也不敢反驳,只是一边挣扎着闪躲还一边试图将衣物穿上。

黎薰儿左右一看,没看见庆阳长公主,她就咬着嘴唇快步进了院子,正要往正屋里去,就听立在门口的赵贤妃道:“太子殿下来了?”

黎薰儿头皮一紧,脚下就又生了根似的顿住。

“全都住手!”陶任之一声怒喝,随后外面一阵响动,一队穿着铠甲的御林军蜂拥而上,手中长枪一亮,身上甲胄映着火光一片冷肃威严,外面正在对峙的两拨护院这才自觉的住了手,纷纷的跪了一地:“见过太子殿下!”

赵贤妃已经快步迎下台阶,面色为难的转头看向院子里,轻声的道:“是礼部侍郎薛大人,我才刚过来,薛家夫人就带着娘家兄弟打上门了,好像是诓骗公主府的门房他们是京兆府尹胡家的给混了进来,我身边就只这几个宫婢嬷嬷,拦不住,至多就是堵个门。”

萧昀的脸色铁青,虽然心里恶心的要命,也还是抬脚就往院子里走去。

黎薰儿脑中迅速的思忖,霍的就转身迎上来,直接扑到在萧昀脚下跪着了,满面怒色道:“太子殿下,我母亲这院子里遭了贼,请您做主,将这些不速之客赶出去处置了,省得回头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坏了我母亲和咱们皇家的声誉!”

她是料定了萧昀得保全了皇室颜面,就算心里再恨,也要替她们母女遮掩的。

这边她刚跪下,旁边的常家人就不干了。

薛夫人年长的那个弟弟生的五大三粗,当即就将被打的青紫不分的薛文景给拽过来,推到了萧昀面前,自己一家子兄妹都跪了下来,怒然道:“太子殿下见过这样的贼人么?脱得光溜溜的跑到人家妇人屋子里来偷盗的贼人?也是!不就是偷人么!太子殿下,我们常家虽是商贾,但我们也是有骨气,要脸面的,我姐姐嫁了这样的斯文败类,实在是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我们也不求别的,既然今儿个有幸见了殿下,就请殿下给个恩典,准我姐姐与这厮合离,也省得以后再跟着他丢人了!”

这个常家,好像全然不顾后果,上来就将话说的这样狠。

薛文景跪在地上,匆忙的将只穿了一半的上衣套好,像是抓着最后的一块遮羞布一样,却是使劲将脸伏地,几乎贴到了地上,一声也不敢辩驳。

也不是他不想辩驳,而实在是——

他这个样子,说什么都是枉然!

他脸上身上都被打得青紫,又被抓了数道血痕,要不是祁姑姑提前通报过他的身份,萧昀几乎都一眼没认出来。

一个朝廷五品官,两榜进士出身的文人,平日里道貌岸然的礼部官员……

萧昀看着此刻伏在地上的薛文景半晌,最后却是怒极反笑:“国丧期间……好!好得很!”

薛文景听得浑身一抖,还不及抬头求情,萧昀已经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此时,刚好整理穿戴好的庆阳长公主被身边的嬷嬷扶着从屋子里出来,正在抬手扶鬓角,一边最后一边斟酌着说辞……

常家带人打进府里来捉奸,本来就已经是僭越,那一家人也算有分寸,进门就只揪住了薛文景一个人揍,倒是没敢动她一个指头。

虽然被赵贤妃找上门来看了笑话,她那时候也顾不上恼怒了,只趁机连忙收拾好自己,好歹穿着整理妥当了再见人就不必那么难堪和尴尬了。

本来么,她一个公主,守寡多年,她是觉得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名,正想端着姑母的身份出来往萧昀面前哭个惨——

没曾想,一出门就听见“国丧”二字!

庆阳长公主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一颗惊雷,脸上表情从闲适到惶恐,演变的异常迅速。

她的脚步僵在门边。

下一刻,萧昀已经两道凌厉如刀的视线射在她脸上。

庆阳长公主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撞到后面的门槛,她才又仓促的抬起头,急急地道:“昀儿,本宫……本宫是遭人陷害的!”

“陷害!”萧昀没等她说完就是冷笑一声,回头冲院子外面道:“把长公主府门房的所有人都给本宫提进来!”

“是!”外面的侍卫大声应诺,以最快的速度将今夜值守的四个门房的下人以及公主府的管家都一并提进来。

萧樾本来就是来看戏的,也没进院子,进门就倚在了门边,见状,倒是很体贴的侧目给雷鸣使了个眼色,示意雷鸣把院门关了。

萧昀一肚子的火,自是顾不得这些细节了,目光幽冷的环视一眼跪在地上的五个人:“你们主子说她是遭人陷害的,但薛侍郎一个大活人,本宫不信他能升天遁地进得这公主府的后院来,听好了,这话本宫只问一遍……是你们私纵了外男入内又设局损了长公主的清誉么?这是国丧期间,想好了再回答!”

别说是国丧期间,就算不是——

长公主行为不检是一回事,被当场撞破扒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长公主自己做了这样的丑事,她或者还能全身而退,可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别说是把这事的罪名全都推他们头上,哪怕就是知情庇护,少则打板子,多则丢性命的……

这种事,谁敢替这长公主来担?表忠心也不是拿命来表的!

“没有!奴才们没有!”门房年纪最小的小厮立刻就倒豆子似的全招了:“薛大人以前也经常来的,奴才们只是下人,开门关门,放谁进来不放谁进来,全都听主子的,别的什么事奴才们也不知道啊!”

“你这狗奴才,竟敢污蔑本宫!”庆阳长公主一怒,两三步从台阶上冲下来,就要冲上来打人。

赵贤妃使了个眼色,她身边的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立刻上前,将人死死的拉住了。

就在后院里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前面的花厅里京兆府衙门的一个捕头又急匆匆的找了来:“大人,刚有兄弟在街上抓到两个打家劫舍的匪徒,从他们手里救下了姜二公子!”

胡天明有点心浮气躁,闻言就不耐烦道:“是活的么?那就先下狱,明日本官去了衙门再审。”

那捕头单膝跪在上却没起身,悄悄地又看了他一眼,讳莫如深的提醒道:“姜二公子就是这府里郡主的夫婿,还有那两个匪徒……自行招认是数月前朱雀楼血案的帮凶……”

第373章 国丧苟且,大义灭亲(一更)

朱雀楼那件血案,搁置数月,一直都是胡天明的心病。

死伤者众不说——

主要是当时黎薰儿那几个人在现场的表现已经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在他心里,几乎已经认定了这位郡主就算不是主谋也必然是帮凶之一……

可偏偏——

就是在这么明显的怀疑取向面前,他一直拿不到证据能出来指证。

若是换做别的人家,他还可以使些手段拿了仆从过来拷问,偏这是长公主府,庆阳长公主是出了名的不讲理,她府里的人,轻易是不可能动的。

现在,这件案子突然又被提起,并且是带着他遍寻不见的人证出现的?

胡天明难得的失态,被茶水呛了一口,连忙站起来,也不顾衣襟湿了,只就眼神兴奋的盯着那捕头道:“人呢?在哪里?”

捕头道:“卑职等深知此案重大,未敢拖延至天明,所以听闻大人在此断案,就直接把人都带过来了,此刻就在长公主府外面。”

“太好了!”胡天明一抚掌,抬脚就要往外走,可是刚走了两步,就又想起跪在地上的文绿两人,便又是面色一肃,命令在场的衙役:“将这两个婢女看管好了,待到本官回来再问。”

若是真的拿住了当时在朱雀楼上做手脚的帮凶,那么此案今晚就能破了,届时必然牵出黎薰儿甚至很有可能还有庆阳长公主,这样一来,黎薰儿身边的这个心腹丫头就极有可能是直接的证人。

“是!”衙役同样也是跟着振奋,大声应诺。

文绿本来就已经因为今夜的事慌张不安,冷不丁又听那件旧案也被翻了出来——

且不管真假,已经是手脚冰凉,只是强作镇定的跪在那里。

此时闻言,脸色又是刷得一白,紧张的吞咽了两下。

皇甫七不是官身,本来就只管在旁看个热闹就好,可当日朱雀楼的那件案子他怎么都是个目击者,甚至于还差点成了死难者之一,此刻旧案重提,他自是免不了多了几分兴味,就也跟着抖了抖袍子起身:“这是要破案了吗?府尹大人恕我无礼,也想跟着去见识一下此案的真凶究竟是何许人也!”

胡天明没心思跟他计较这些,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

后院这边,庆阳长公主被赵贤妃身边的人制住,挣脱不得就破口大骂:“贤妃你这贱人,几时轮到你来本宫府上作威作福了,本宫是天家骨肉,你敢动我?”

赵贤妃和她之间,早因为抢女婿的事情翻了脸。

而且她刚在宫里眼见着是把萧樾给得罪了,又不是看不出来萧樾指名道姓的要她跟着来就是拿她当枪使的,这时候别说是为了将功补过,就算不为了给萧樾卖人情——

就冲着庆阳长公主府之前跟她们母女的过节,既然撞到这样绝佳的机会了,遇到这女人落难她也会主动踩上一脚的。

赵贤妃面上一副凛然大义之色,铿然道:“本宫也是为着长公主好,劝你一句,您还是不要闹了,虽然关了这道门,这这道门外边还有百十双耳朵在等着听呢,长公主这样大吵大闹下去,只会更是给外头那些人增添了笑柄,于您也是没有好处的。”

“你……”庆阳长公主凄声尖叫,却是真的语塞。

本来她在外面有人的事就没指望能瞒得滴水不漏,不过就仗着自己是长公主的身份震慑着外面,让那些即使有所察觉的人也不敢随便乱说。

说到底,她就是个女人罢了,威胁不到谁的仕途之路,那些官员没必要多管闲事,豁出去当面打脸皇家也要拿她的私事去皇帝面前告状。

而这件事只要闹不到朝堂之上,民间的人就更要忌惮她的身份,至多就是闭门起来偶尔议论一两句罢了。

今天,本来也不是她找的薛文景来。

倒也不是因为忌惮国丧,而是因为每天都要进宫去给皇帝跪灵,早出晚归的,也没心思寻欢作乐,但是晚上薛文景却突然过来,很有些惶恐的说他俩的事好像萧樾察觉了,并且薛文景自知在北燕的时候得罪了萧樾,知道萧樾睚眦必报,惶恐之下过来找她商量对策。

因为一旦萧樾将此事奏到了御前,她或者可能没事,但薛文景最轻的也是要被贬官叱骂的。

本来就是商量对策……

可是谁曾想,说着说着就情难自禁的给说到床上去了。

然后——

赵贤妃就过来了。

并且一看陈嬷嬷堵门不让进,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正在纠缠着要往里闯,薛文景的夫人常氏又带着娘家兄弟打上门来了。

当时她跟薛文景两个正在手忙脚乱的穿衣裳,常家人冲进来就将薛文景拖出去,捉了奸也不把人拉走,反而是在她这院子里大骂闹开了。

她虽然不检点,也并不代表当面被人撞破了这种丑事也能心安理得。

当时也是又恼恨又羞愤,什么也顾不得的,赶紧先整理自己的穿戴了。

结果吧——

就怎么一耽搁,萧昀就已经站在院里了。

赶在了国丧期间把这件事给曝光出来,这可谓是最坏的时机了。

庆阳长公主也自感岌岌可危,她目光凌乱的四下一瞥,忽的就盯住了倚门看戏的萧樾,厉声道:“萧樾!是你是不是?是你设计害我的是不是?”

萧樾靠在门边没动。

门檐底下光线不及,看不太清楚他脸上具体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声音清淡又散漫的传来:“皇姐你和这位侍郎大人来往不下三五年了吧,你们到底都私会过几次,他都是如何掩人耳目登的你长公主府的大门,问问你家的这些奴才都能知道,这种事,怎么就能赖到本王头上?”

今天的事,是他安排的。

先是散播了他要借此事弹劾薛文景的风声出去,然后让雷鸣潜入长公主府放那些首饰的时候顺便往庆阳长公主这卧房里走了一趟,往她的香炉里加了点料。

薛文景那种文人,完全禁不住吓,一听说丑事败露,当下就马不停蹄的跑来了长公主府求救。

而他这一来——

一切就自然水到渠成了!

之前因为薛文景临时被派顶替礼部尚书跟着他去北燕,萧樾叫人彻查过此人的底细,结果居然翻出了这么一出风流债……

想来当时这薛文景那么不遗余力的替萧植办事,八成也是受了此事的挟制,不敢不从。

薛文景跟庆阳长公主的这重关系对萧樾而言倒是省事不少——

可以一箭双雕,把这两人的旧账都一起算了。

本来他最近一直忙着钻研南梁方面的那件事,还没抽出手来对付这俩人,结果偏就黎薰儿还不自重,又找上门来了。

萧樾的语气戏谑,却又坦坦荡荡。

反正这么多巧合撞在一起,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联想到事情是他安排的,他也无所谓掩饰不掩饰的。

庆阳长公主被他噎了一下,顿时脸就涨得通红。

萧樾看一眼惶恐伏在地上的薛文景,就又挑了挑眉:“薛大人不打算说点什么么?眼下的机会倒是不错的,您这位原配夫人不是说要同你合离么?你若是现在签一纸合离书下来……正好太子殿下就在这,再求他一纸赐婚的圣旨,尚了长公主,也是一桩美事呢!”

薛文景本来已经被吓到要尿裤子了,再听他一番调侃,更是眼前一阵一阵的发晕,就开始砰砰砰的在萧昀脚下磕头:“微臣有罪!微臣该死!求太子殿下开恩!殿下开恩啊!”

他可没有庆阳长公主那样的胆气和底气,事发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算是彻底完了。

其实庆阳长公主还有别的姘头他也是知道的,现在萧樾如果只是为了对付庆阳长公主,不是非要拖他下水不可的,想也知道是因为北燕的事秋后算账了。

薛文景现如今是悔不当初了,却又已然徒劳。

萧昀咬着牙,隐忍了半天的脾气,腮边肌肉都已经紧绷到酸麻。

他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戾气,似是还唯恐自己只要情绪稍一松懈就控制不住,此时便还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才能保持冷静的挤出字来:“你是该死!国丧期间行此苟且无耻之事,足够将你千刀万剐以儆效尤了!”

“殿下……”薛文景磕头的动作戛然而止,猛地抬起鲜血淋漓的额头凄厉的惊呼。

然后下一刻,萧昀却是话锋一转,语气更显森冷三分的继续道:“只不过你这种人,眼下本宫若是杀了你,怕是有辱先皇的在天之灵!来人!”

“殿下!”陶任之连忙抱着拂尘快步走上前来。

萧昀道:“拟旨,革去薛文景的官职及功名,以大不敬之罪将其下狱,抄没家产,待先皇陵寝下葬以后,发配岭南,家眷也全部逐出京城去!”

一个读书人,十年二十年的寒窗苦读才能稍稍在官场上站稳脚跟,但是一朝犯错——

一切却只在旦夕之间就能化为乌有!

薛文景也没想到自己一夕之间突然就会落得这么个结局,只道了声“谢殿下恩典”,然后就一滩烂泥一样的瘫在了地上,面如死灰,挣扎也省了。

陶任之扬声招呼:“来人!”

雷鸣让了路,院子外面立刻冲进来两个侍卫。

陶任之道:“将薛文景押入大理寺大牢看押起来。”

“是!”侍卫架着薛文景将人拖了出去。

薛夫人和她那两个兄弟面上却不见任何悲戚的神色,只还是本分的跪在地上,薛夫人道:“民妇莽撞,擅闯皇室宗亲府邸,以下犯上,也请太子殿下发落,只是民妇的两位兄长纯属一时义愤,受我连累,还望殿下开恩,莫要追究他二人。”

说着,就也半点不含糊的重重叩了个头。

虽说她半夜带人上门捉奸就是个悍妇妒妇的作风,可毕竟只是个无知的妇人,并且事情真正的起因缘由也不在她身上……

皇帝还在停灵期间,按照祖制,是应该尽量少杀戮的。

萧昀深吸一口气,依旧冷着脸道:“下去吧!”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常家人如蒙大赦,连忙叩头之后就退了出去,带着院子外面他们自己带来的人一溜烟就散了个干净。

今天这件事,本来就已经闹开了,萧昀也省得警告堵他们的嘴了,直接就让人走了。

庆阳长公主见他如此轻易放过了常家的人,心中自然不忿,可是张了张嘴,又明显能感知道萧昀脸上杀伐的怒气,踟蹰着就愣是没敢吭声。

而随后,萧昀的视线就又再度移到她脸上:“皇姑可还有什么话说?”

他的语气低沉,莫名的就带了几分寒意,直击心底。

庆阳长公主不由的一个激灵,随后就胸膛一挺,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冷冷的道:“分明就是萧樾设计害我的,不过既然技不如人,我也就自认倒霉了,要罚要骂,都听你的就是!”

横竖就是个家丑不可外扬。

她不过就是得个水性杨花的恶名罢了,她一个寡居的妇人,又不是害怕找不到婆家的大姑娘,再者说来,她们母女俩的名声早就在黎薰儿与人珠胎暗结的时候就毁了个干净,再加上今天这一件,她也不在乎了。

赵贤妃看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可谓是大开眼界了,忍不住嘲讽道:“长公主好歹是皇室贵女,宗亲里的嫡亲血脉,做出如此寡廉鲜耻之事,还不思悔改吗?”

庆阳长公主自然恨极了撞破自己奸情的她,闻言,就瞪过去一眼,随后就满怀恶意的笑了:“你也知道本宫是皇室贵女,却联合了旁人来这般算计我?别忘了,你的临安与本宫可是一脉相承的。说本宫寡廉鲜耻?那临安屡次纠缠定远侯世子的事又算什么?当你们母女俩是什么好货色了?本宫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嘴!”

她说别的都还好,一提起临安公主,赵贤妃就被刺激的慌了神:“你……”

偏就临安公主的事也是确有其事,一时反驳不得,脸色就一阵红一阵白,险些喘不过气来。

萧昀听着她们争吵,反而觉得气过劲儿了,也懒得跟她们较真,只就语气冰凉的再度开口道:“皇姑是父皇的亲妹妹,别人在这时候犯错,本宫可以从轻发落,但是……你不行!”

庆阳长公主本来看着赵贤妃吃瘪的模样正得意呢,冷不丁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她蓦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什么意思?”

萧昀道:“骨肉血亲之间,你更不该在国丧其间做下这等丑事来让父皇难堪,所以皇姑你也别怪本宫这个做侄儿的大义灭亲了,要么白绫一条,你以死谢罪,要么本宫就将你革出宗室,关到皇陵的暗狱里忏悔思过,你自己选吧!”

认罪赴死,等于是死了干净,起码还留了个死后的体面;

而如果将她革出宗室,虽然还能苟延残喘,但是没了皇族的身份做护身符,以后熬死了就是孤魂野鬼。

他处置薛文景都不曾这样狠,庆阳长公主始料未及,一时又凄厉的叫嚷起来:“你说什么?你敢……萧昀你别忘了,你现在还不是天子,只是太子,本宫是你的长辈,你……”

她尖声叫骂,萧昀就越是对她无法忍受,断然截断她的话茬,一字一顿道:“本宫说过,这是大义灭亲!”

说着,就面目冰冷的往旁边移开了视线,继续道:“既然皇姑不肯选,本宫也不便亲自对你下杀手,你便去皇陵思过到老死吧!”

陶任之一招手,外面立时又冲进来两个侍卫,不由分说将庆阳长公主一架就往外走。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庆阳长公主大声吵嚷着极力挣扎。

陈嬷嬷根本不敢去拦,只能含泪跪在了地上,以表最后的忠诚。

黎薰儿却不能坐视不理,连忙冲上去,试图掰开侍卫钳制庆阳长公主的手。

拉扯间,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一下还是她自己不小心,总是是她突然往后趔趄了两步,然后就身子不稳摔在了地上,捂着肚子就哭喊起来:“我的肚子……母亲!母亲救我……”

“薰儿!”庆阳长公主惨呼一声,全力挣脱了侍卫的手。

侍卫本来也不是她能挣脱的,只是黎薰儿这个肚子已经七个月了,孕妇本来就精贵,一看她出事,侍卫们本能的就犹豫了一下,反而是叫她给挣脱了开来。

庆阳长公主扑过去,一把抱住了黎薰儿,一边转而冲着萧昀咒骂:“再怎么样本宫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亲姑母,薰儿是你的亲表妹,她现在大着肚子,你竟连她也不放过么?你这是要看着她一尸两命才开心么?”

黎薰儿紧紧抓着她的手,也是哭:“母亲,我肚子疼,我……我害怕!”

祁姑姑站在赵贤妃身侧,讽刺的低声道:“我看就是装的,那郡主脸上可连个汗珠子都没有……”

只不过这母女两个都是没底线的,黎薰儿确实是大着肚子,祁姑姑一边说着一边又握紧了赵贤妃的手臂,警惕的谁都不敢近身去沾染那对母女,只唯恐被她们反而讹上了。

萧昀冷眼看着,却是完全的不为所动,还是坚持道:“来人,把姑母拖走,再传个太医过来。”

得了他的命令,侍卫们就不再手软,上前去,也不碰黎薰儿别的地方,只强行掰开她的手,又把庆阳长公主往外拖。

黎薰儿挣扎着还要起身去拦,可是因为大着肚子行动不便,一时没起来,眼见着庆阳长公主被拖到了院子门口,急得直想晕死过去。

萧昀则是看向跪在地上的陈嬷嬷,警告道:“长公主府这座宅子,不日本宫就会叫人收回,在此之前,你只管看管好了黎薰儿,让她呆在这个院子里静心养胎,她要是再胡乱走动或是又生出别的事端来,你们这些奴才,全部连坐!”

就算一切都是萧樾设计的,可是武昙那些首饰的事端直指黎薰儿院子里的两个丫头,那就说明今天夜里的事是黎薰儿作出来的。

这母女两个,就没一个省油的灯。

“是!”事关自身生死,陈嬷嬷再不敢有半分怠慢,赶紧爬出来,招呼了人帮忙,一起过去搀扶黎薰儿。

“母亲!”眼见着庆阳长公主要被拖出去了,黎薰儿还是尽力的挣扎,也顾不上装肚子痛了。

恰在此时,面沉如水的胡天明居然不避嫌的找了过来,进门就郑重的冲萧昀躬身一拜:“太子殿下,四月里状元和数名新晋进士被人蓄意谋害一事微臣刚拿到了帮凶,可能……郡主养胎一事得耽误片刻,因为那两个匪徒亲口供认,那桩案子的幕后主使正是郡主!”

第374章 天网恢恢,人赃并获(二更)

那件事,已经时过境迁,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人提起了,怎么会在这时候突然被翻出来?

黎薰儿才刚被陈嬷嬷扶着站起来,惊慌之下就只下意识的尖叫起来:“你胡说!”

胡天明倒不是要针对谁,只是出于职责,想要将这案子查明而已,面上只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道:“拿到的两个凶徒现就在院外厚旨,若是太子殿下要亲审,微臣便将人传进来,如若不然……”

胡天明说着,就又躬身拜了一拜:“郡主身上沾着皇亲,但枉死之人也都是殿下您的臣民百姓,既然有人指证郡主,微臣身为父母官,便不能视而不见,还请殿下降个旨意,准我京兆府暂时先将郡主提走看押起来,以便于日后过堂对质。”

“胡天明,你敢!”黎薰儿慌乱起来,厉声的呵斥。

陈嬷嬷唯恐她再不知分寸,连累了自己这些下人,就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死死的攥住了。

黎薰儿惶恐不已。

她大着肚子,身体本来就不如往常了,呼吸也急促起伏起来。

朱雀楼的事,姜玉芝早就对萧昀和盘托出了,萧昀心里其实是有数的。

虽然姜平之已经被逐出了姜家,可这件事要是翻到明面上来——

姜家难免又要被牵扯出来说道。

萧昀略一犹豫,便是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这座长公主府还真是卧虎藏龙,你们母女两个当真是什么事情都敢做,居然又牵连到谋害朝廷栋梁的人命案子上了。既然胡府尹已经拿到人犯帮凶了……那索性就带进来,本宫当面问了吧,也省得再拖到明日去了。”

既然事情翻出来了,他就不能再有半点的偏颇——

当然,一开始他也没有帮扶这两母女的意思。

已经被拖到院子门口的庆阳长公主不由的打了个寒战,侍卫虽然松了手,她却浑身僵硬的保持着那个被拖拉的奇怪的姿势杵在那里。

“来人!搬几把椅子来。”陶任之抬手招呼。

马上就有侍卫进了屋子里,往外搬出了四把椅子。

正在忙碌间,就听院子外面的花园里又传来一阵争执声,有人哭喊着叫嚷:“让我们进去!太子殿下在这里是不是?谋害我儿子的凶手抓到了是不是?我们要告状!我们要看看是哪个杀千刀的害死了我儿子!”

随后又有旁人也跟着喊:“冤枉!冤枉啊殿下!太子殿下要为我们孤儿寡母的做主啊!”

……

外面吵嚷声闹成一片。

又过了片刻,就见何师爷满头大汗的跑进来,面色为难道:“殿下,大人!外面状元公和另外几位受害者的家人听闻凶手落网的消息都跑过来了,在长公主府门前长跪不起,要求见府尹大人。他们哭喊的已经惊动了四邻,卑职没办法,只能把人带了进来,这……您看……”

胡天明回头来看萧昀。

萧昀脸色铁青——

他之所以急着在今夜就将此案审结,实在是不想再公然闹到京兆府的公堂上了,因为衙门升堂审案子,作为受害者家属是有资格去过听审的,届时一干相关人等在衙门门前哭哭啼啼的闹,事情很快又会再度风靡京城。

本来他想将这案子断在长公主府的院子里,届时只需帖了告示昭告天下这结果便是。

没曾想——

居然还是没能躲的过去!

不用问,又是萧樾的手笔!

萧昀狠狠的横过来一眼,咬着牙冷笑道:“这三更半夜的,也难为他们不忘故人,既是如此,那便就都带进来听审吧。”

说话间,侍卫已经将四把椅子在院子里摆好。

萧昀对胡天明道:“本宫虽是太子,但也不好越权,再者事情又是和我们皇家沾上了的,按理说本宫也该避嫌,案子就还是由胡卿你来审吧,本宫旁听就是,该怎么审就怎么审,不用顾虑谁也用听谁的恐吓,今夜本宫就只要一个真相和明白!”

何师爷正好引着一群受害者家属进来,一面叮嘱:“太子殿下和晟王殿下还有宫里的贤妃娘娘都在,殿下让你们进来听审已经是格外的恩典,一会儿你们只管站在旁边,不得传唤,不可随意插话,更不可胡乱走动,以免惊驾!”

“是是是!多谢大人!我们懂规矩的!”众人连声答应着,又刚好听了萧昀这话,忽的就相继跪了一地,感激道:“多谢殿下大义,替我们主持公道!”

当初这案子的受害者,多是寒门学子,只有一个是官户子弟,可家里官职也不高,平时见不到皇帝,再加上朝廷给了厚赏抚恤死难者的家人,这事情只在当时闹了一阵就消停了。

可毕竟是一件大案,死伤又都是家里大有前途的顶梁柱,这些人心里都是怀着恨的,眼见着有机会严惩真凶了,自然个个激愤,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的……

一个个红着眼睛,盯着庆阳长公主母女的眼神仿佛要吃人。

黎薰儿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本能的缩了缩脖子。

几个人依次落座之后,胡天明就威严道:“把人犯骆小兵和尤长泰带上来。”

“是!”衙役们高声应和,片刻就有人提了两个穿着旧衣,胡子拉碴的男人进来。

两人进门就跪在了地上,也不敢看上座的人,只不住的磕头告饶:“大人,小民知错了,求大人开恩饶命啊!”

胡天明道:“将你二人方才在大门口亲口供述的话再仔细的说一遍来听。”

两个人趴在地上,互相对视一眼,是个子比较小的骆小兵开口说道:“是!小民二人本就是流落这胤京街头的混混,会一点木匠和泥瓦匠的手艺,平日里一直混迹街头,遇上有主顾了,就做工混口饭吃,没得活计做时……就也……就也偷摸拐骗一点来糊口,后来因为在下面的四岭镇上偷盗的时候打伤了人,在镇上的衙门关了小半年,今年年初刚放出来,就又回了胤京来讨生活。前面四月上,有个穿着体面的汉子找上我们哥儿俩,许了五百两银子,要我们装作木匠去朱雀楼做点活儿……”

胡天明打断二人:“说具体点,是四月里哪天的事?”

骆小兵想了下,看着有些费解,旁边块头大些的尤长泰就急急地道:“她找我们是初十前后吧,具体哪天小民记不清了,但是他交代的差事小民记得,就在四月十六,那日这届恩科放榜,状元和各位高中了进士的举子老爷们游街,小民故而记得清楚。那人先给了百两定金,让小民二人借着修葺家具的引子去了朱雀楼。”

胡天明道:“他收买你们去朱雀楼具体是做什么的?”

那人的目光闪过了一下,声音也低了下来,道:“是要小民二人趁掌柜和伙计不注意,卸了……卸了朱雀楼二楼和三楼的两条栏杆……”

他话刚说完,旁边的骆小兵已经惊呼叫屈起来:“大人明鉴,大人冤枉啊,小民只是被人指使去卸了两条栏杆,却并不知道这是要谋害状元老爷啊。那个给钱的汉子没说!他没说他是要害人的,小民们也是被他诓骗了,我们冤枉,冤枉啊!”

胡天明面色冷沉,不动声色,也不戳破他这些鬼话,只又进一步问道:“你方才说买凶者许给你二人的是五百两酬金,而在你们去朱雀楼往栏杆上动手脚的时候他就只先给了百两定金,那剩下的四百两呢?又是怎么兑现的?”

骆小兵垂下眼睛去,声音又低了些:“当天那人就在朱雀楼,后来趁乱……塞过来的,并且嘱咐我们,拿了钱之后马上离开京城。”

“趁乱?”胡天明这么多年的京兆府尹也不是白当的,最善于捕捉关键证词和不动声色的诱供,“趁的什么乱?”

“这……”骆小兵一愣,随后就迟疑了一下。

胡天明却没给他反应的机会,语气陡然一重,又再问道:“而且……他说叫你们马上离京你们就马上离京了吗?你说你不知道那是要谋害人命,既然没有谋害人命,只不过毁了两条栏杆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二人又为何会匆匆离京,片刻都不耽搁的?”

两个嫌犯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胡天明继续道:“当日事发之后,本官接到报案就马上命人往各处城门都设了关卡,一个时辰之后,通缉你二人的画像和海捕文书已经张贴满了大街小巷,你们但凡有半点犹豫,都早就落入法网了。既然没犯什么大罪,又为什么逃脱的那般迅速?”

“我们……我们……”那骆小兵还想要狡辩。

胡天明已经眼神一厉,怒斥道:“当日本官勘察现场,二楼的雅间里坐着的只是女眷,那栏杆是被倚靠之后自然坠落,但是三楼的栏杆,分明是卸了钉子和卡槽之后又用绳索固定,是有人盯着状元过街的时机用利刃将绳索割断,推下了横栏去造成的事故。当时朱雀楼的掌柜伙计都可为证,状元跨马游街之时,那两个‘木匠’都还在他那楼上看热闹,你敢当着本官的面问心无愧的说一句,割断绳索蓄意谋杀的直接凶手不是你二人么?”

“不是!”骆小兵矢口否认,伏地磕起头来,居然玩起了耍无赖的招数:“就算草民当时是贪图热闹在那朱雀楼多留了片刻,可谁能证明就是小民二人割断的绳索,制造出的血案?小民冤枉!”

这种刁民,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这种人胡天明见的多了,根本不往心里去,说话间守在院子门口的捕头刚好出去了回来,和他交换了一下神色。

胡天明微不可察的略一颔首:“将朱雀楼的掌柜和伙计带上来!”

骆小兵二人俱是心头一慌。

随后,朱雀楼的朱老板和当时作证的伙计就被带了进来,进门正要磕头,那伙计已经一眼认出了两个嫌犯,激动的指着二人大声道:“大人!府尹大人!就是他们,出事那天来我们店里修桌椅的木匠就是他们,那天店里没进外人,在我们楼里做手脚的就是他们!”

两个嫌犯也不能过分争辩,全都咬牙不语。

胡天明便是大手一挥:“这桩案子,今日是势必要问个清楚的,既然本官的问题你们不能回个清楚明白叫人信服,那就来人……给我打!”

“是!”

骆小兵二人仍是急急地喊冤,但是衙役已经上来,将两人往地上一按就打起来。

板子结结实实的落下来,两人惨嚎不止,起先还是嘴硬喊冤,可待到十来个板子下去,那大块头的尤长泰也经扛不住了,哀嚎道:“大人!我说!我说!”

胡天明抬了抬手。

打他板子的衙役暂时停了手,旁边骆小兵那还挨着呢,板子声和惨叫声充进耳朵里,尤长泰本来就不如骆小兵奸猾,半点不带犹豫的就一囫囵全说了:“是小民!是小民和骆小兵一起做的,卸两根栏杆哪里值得五百两银子,那人当时给钱的时候出的主意,说让我们卸了栏杆之后就借故吃茶看热闹在那朱雀楼上呆着,到了时间割断绳子将栏杆推下去,到时候街上肯定要乱,我们就可以趁乱离开了,大家都慌慌乱乱的,也就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两个了。他还说,还说案发之后衙门铁定要封锁城门拿人,让我们务必一刻不停的出城去,再也……再也别回来了。”

招完供,这尤长泰就彻底绝了念想,浑身无力的趴在了地上。

胡天明又再确认了一遍:“你能保证你方才招供的证词句句属实?”

“是……”尤长泰心灰意冷,心一横就咬牙认了。

胡天明给旁边奋笔疾书了半天的何师爷递了个眼色,何师爷就拿了记录的供词上前,摊在尤长泰面前让他按了手印。

旁边的骆小兵还在挨打,又十来个板子下去,他的嚎叫声都没了底气,渐渐虚弱起来。

胡天明也不喊停,只又问道:“既然你们自知惹了人命官司在身,又已经逃出了京城去,现在又为什么跑回来?”

“那是……”尤长泰还要说话,旁边的骆小兵却已经挨不住了,抢着道:“大人!小民招了,招了……哎哟……是……是官府的海捕文书下达各地,前几个月还好,最近这一个多月我们的踪迹就被发现了,不断被官府派下来的人追捕,逃命的时候落了一次江,银子也没了,就想着回京来找当初的雇主再讹一笔银子。”

因为胡天明一直没叫停,他索性就一口气全说了。

胡天明得了供词,这才抬了抬手。

打板子的衙役退下。

骆小兵臀部已经血肉模糊,趴在地上,全身又被冷汗糊了,牙齿间都是咬出来的血丝。

他浑身发抖的抬起头:“大人,纵然我二人十恶不赦,也只是被人收买利用的,我们……认罪!认罪!但……但我们罪不该死啊,我们愿意将功赎罪!”

胡天明不置可否,只又问道:“当初收买你们的人,你还能认出来?还是……你根本就知道是他是什么人?”

骆小兵现在只求供出别人能替自己脱罪,自然知无不言,颇有几分得意的冷笑了一声:“那人还算谨慎,当时就穿了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裳衣裳找的我们,只不过小民二人多了个心眼,事后尾随了他,发现等在街角跟她接头的居然还有旁人,看样子像是个大户人家的使女之类,之后再尾随,却见那丫头进了这长公主府的大门。然后前几日小民二人重新潜回这胤京,一直在公主府外打转儿,想碰碰运气,连着蹲守了数日,就见当初那个丫头每日早晚都贴身跟随公主府的郡主出入府邸,往来于宫里……知道她是郡主的人,于是……我们今日晚间终于找到机会,拿住了郡主娘娘的夫婿……”

本来想拿住姜平之上门要挟的,不想当时在街上动手的时候刚好被九城兵马司夜间巡城的士兵堵了个正着。

这也算天网恢恢了……

------题外话------

这个案子隔得时间有点久,而且当时各种线索也是分散了提的,这里为了不叫大家断片儿,审案子的过程就具体写了下,所以黎薰儿母女的正经盒饭挪下章哈~

第375章 主仆翻脸,一尸两命(一更)

黎薰儿本来还心存侥幸,因为当初她做这件事的时候也是慎之又慎,让文绿出去找了信得过的人过了一手联系的这两个人,为的就是怕有人会顺藤摸瓜的找上自己。

却不想——

这两个凶徒本身就如此奸猾,居然一早就识破了她的身份。

一开始胡天明审讯这两人的时候,她还能强作镇定,此刻却是实打实的慌了,袖子底下的手指使劲的掐在掌心里,眼神也忍不住慌乱的四下乱撇。

胡天明用这骆小兵二人的证词将整件案子的头绪梳理清楚,就拍拍袍子站起来,恭敬的走到萧昀面前又再躬身拜下:“太子殿下,此二贼人的供词恰是和当时现场的情况吻合,依微臣所见,应该就是真相了。而今夜他们在街头掳劫的姜二公子也被九城兵马司的人救下,送回来了,此刻正在前厅醒酒。太子殿下若是没有别的疑问,那……微臣就继续往下审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没了继续遮掩的必要。

横竖一件事是丢人,两件事不过就是更丢人一些。

而且——

黎薰儿这母女俩就是两个祸害,就算这次帮她们解围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们以后也依然还会惹事,不如就直接釜底抽薪,一次处置了了事。

萧昀略点头:“胡卿尽管审下去就是!”

“是!”胡天明躬身领命,转而给何师爷递了个眼色道:“文书和供词稍后得空再整理吧,你亲自去,把人提来!”

“是!”何师爷于是放下手中的供词和公文,重新起身快步出了院子。

黎薰儿焦急的手心里不住的往外冒虚汗。

她知道,何师爷这一趟出去,必然是去提文绿来给这两个证人指认的……

可是,文绿人还没来,她若现在就站出来喊冤……

反而是显得她在心虚。

黎薰儿犹豫再三,正在踟蹰不定的时候,庆阳长公主却是当机立断的快走两步过来,气急败坏道:“如今本宫这个长公主是墙倒众人推了是吧?两个亡命之徒的供词怎能作数?谁能保证他们不是得了旁人的好处,上门来攀诬的?萧昀!本宫知道今夜你是嫌本宫丢了你、丢了皇家的脸面,所以你便想顺水推舟的将所有脏水都泼在我们母女身上吗?”

萧昀冷冷的看着她,听着她咒骂,却是完全的无动于衷,只就不温不火的说道:“姑母你前面做的事,本宫还没忘呢,您也不用这么迫不及待的再跳出来提醒一遍,本宫前面说的话也都还记得,你的罪责,你无从推脱,那份处置还在,现在之所以让你在此旁听胡卿审这案子,只是为了看看最后是维持原判还是应该两罪并罚!”

也不知道这女人是失心疯了还是完全豁出去了,这种情况下,本来就自身难保了,还出来嚣张给谁看?

“你……你这个六亲不认的……”庆阳长公主怒目圆瞪,片刻之后忽的就凄声怒喊起来。

“来人……”陶任之哪能让她把亵渎之词骂出来,当即厉喝一声。

话音未落,已经有侍卫上前,一个巴掌抽过去。

侍卫的手劲,可远不是府里的粗使婆子可比的,这一个巴掌下去,庆阳长公主的声音自然就被打断在喉咙里,直接往旁边连着踉跄了四五步才扑在了地上。

她眼前直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反应了半天,觉得有什么东西沿着嘴角往下滴,伸手一摸——

这才知道自己含了满嘴的血水。

只是脸被打的麻木了,流血了都不知道。

再往外一吐……

居然就跟着落了颗后槽牙出来。

她这辈子金尊玉贵,从来都只有她折腾别人的份儿,就是萧植在位的时候她也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庆阳长公主心中怒火中烧的同时——

终于生出无边的恐惧和绝望来!

萧昀这小子……

是跟她来真的?

前一刻萧昀说把她拖出去送去皇陵的暗狱里关起来的时候,她都还存着一线心思,觉得尚有回旋的余地。

这会儿品着唇齿间弥漫的血腥味儿才终于明白——

这一次,她怕是真的要完了!

以前,萧植对她的事一直大而化之,不过是因为她做的那些事没触动到皇族威严和萧植自己的利益,而现在——

她不仅在国丧期间与人私通被抓了个正着,长公主府还牵扯进了谋害包括新科状元在内的数条人命的大案里边。

一条事关皇族的体面,一条牵扯着律法和国威……

庆阳长公主惶惶起来,伏在地上,眼神胡乱的飘着,一时间只觉得心思不定。

陶任之带点尖锐又阴柔的声音就又兜头压了下来:“就是山野草民都知道以下犯上要不得,看好了长公主的嘴巴,别让她再犯忌讳!”

言下之意——

开口就“打”断!

是真的打……

黎薰儿那边,也是被这情形吓傻了,没敢尖叫也没敢扑过来,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她还以为以为母亲能庇护她的……

萧昀对这母女俩的行径显然并不关心,趁着何师爷去安排再带人犯上来的间隙,只就目不斜视的冷然说道:“皇叔为了驱赶这两个匪徒回京,不惜花费如此的时间和精力,真是用心良苦了!”

什么行踪被官府发现,一路驱逐?分明就是萧樾的人做的吧!

他发现了这两个凶徒的踪迹,但如果直接由他的人锁拿进京提交官府,难免要被人揣测和猜疑其中动机,一旦跟构陷二字沾上边,就算这两个凶徒是真,也要被猜疑他们供词的真实性。

所以他就使计,一路叫人假装是官府的人驱逐,逼着这两个凶徒无路可走,直到——

他们想到手里还握着京城里贵人的把柄,决意冒险回京再讹一笔银钱做逃命的盘缠。

他不仅有手段,他还有耐心……

在两个匪徒身上,就肯这般耐着性子筹谋算计。

萧昀的声音不高。

胡天明因为是单独坐在一边审案的,离着他们有一段距离,而陆贤妃又是坐在萧樾更下首的,虽然他们都看见了他在说话,只是具体说了什么就只有萧樾听见了。

萧樾斜靠在座椅的扶手上,没什么正形,明明听出来了萧昀在讽刺他,却偏就与有荣焉的勾唇一笑,将这话给生受了:“太子殿下过奖了!”

萧昀冷哼了一声。

也不是被他堵得无话可说,而实在是不想再和他说了。

萧樾可不是正义感这么强的人,他这样处心积虑的把这两人引导回京,又把胡天明特意弄过来旧案重提,无非——

就是因为朱雀楼那件案子当时武昙也是被算计的对象之一,定远侯府也卷入其中。

为了对武昙示好,他向来都目中无人的皇叔居然无所不用其极的做到这一步了?

可即使他不问——

就因为自己心知肚明,萧昀此刻胸中也是莫名觉得憋闷的紧。

两个人正在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何师爷就去而复返。

后面还蚂蚱似的被引来了一串十来个穿着一样侍女服的丫鬟。

胡天明放下茶盏,瞬间又恢复了威严道:“你们所说的幕后主使是哪个,指出来!”

文绿和小陶都被塞在这些人里一并被带了过来,不过其他的婢女莫名其妙被拉过来过堂,也全都吓得不轻,所以每个人脸上惶恐不安的表情都差不多。

骆小兵和尤长泰两个飞快的将众人打量一遍,就异口同声的指向文绿:“是她!就是他!给银子我们的人事后就是跟她接的头……”

这两个人,文绿虽没跟他们直接接触,但当时人她却是暗中相看过的,因为这两人实在邋遢,又是黑灯瞎火的,她一眼没认出来,此时见对方指证自己——

就是再迟钝也知道他们就是被衙门拿住的两个凶徒了。

她虽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会认出自己的,但毕竟是做贼心虚,自知大祸临头,腿一软,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还在目光混乱的纠结措辞,旁边的黎薰儿已经忍无可忍,霍的转头看向萧昀,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太子殿下,是我管束下人的手段不严,没想到身边的人居然如此胆大包天,竟是瞒着我勾结贼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我……”

萧昀对她母亲都那般不留情面了,她确实也是打从心底里畏惧,并不敢过多的哀求,说着,就又转头瞪向了文绿,呵斥道:“你是我身边的人,怎么就不知道检点,居然勾结外人做出这样的恶事来,还不赶紧向太子殿下和京兆府尹请罪,求他们从轻发落?”

文绿一开始还在纠结主仆一场,在想着措辞该怎么圆谎,冷不防黎薰儿就把这么大一个黑锅栽到了她头上,顿时就眼睛瞪圆,狠狠的愣在那里。

黎薰儿表情威严的冲着她不住的暗中使眼色:“说话啊!你若是及早悔改,咱们毕竟主仆一场,本宫会替你向太子殿下求情的……”

偷盗人家姑娘首饰诬陷人家清白的事,败露之时文绿都觉得自己可能要性命不保了,现在这数条人命的案子背上身……

文绿打从心底里抗拒,不由的打了个寒战。

胡天明的声音已经冷肃无比的传来:“数月之前朱雀楼命案的作案凶徒已被羁押在场,他们指认,你与指使他们之人勾结,现在郡主澄清她与此事无关,你要如何辩解?是认罪?还是其中另有隐情要陈述?还有……帮着你与这两名凶徒从中牵线勾结的人是谁,也一并招认出来!”

“我……”文绿脑子里乱糟糟的。

朱雀楼的事,中间还隔了一层,但她们雇佣的这两个直接的凶手已经被缉拿在案,顺藤摸瓜,未必就找不到从中替她周旋的那人。

若要等到那人被揪出来指证她,她再承认,只会罪加一等。

虽然黎薰儿此时推她出来很叫人寒心,可就单冲着今夜她买通宫女栽赃武昙和皇甫七的事情上——

她已经是没了活路。

横竖就是个死……

“是奴婢……”胡乱的想了一通,文绿也当机立断的豁出去了,刚要承认,却是一晚上没掺言的萧樾突然闲闲的说道:“偷盗武昙首饰的罪名,追究与否,全看本王的心情。武昙向来是个大方的,不过就是几件首饰罢了,只要她去官府销案,这事儿……倒是也可以绕过去。”

这番话,在不明内情的人看来,根本就和此案无关。

文绿却是为之一振,蓦的抬头看向他。

萧樾的目光落在院中未知的一角,看都没往这边看,看似闲适的一句话,却让文绿瞬间改了主意。

她没再犹豫,当即就一个响头磕在地上,悲戚的陈情道:“大人,奴婢冤枉,这样大的事情怎么可能是奴婢做的?奴婢就是有心也无力啊,是郡主……一切都是郡主的主意,奴婢是公主府签了死契的奴才,实在不敢违背主子,才不得不去替她奔走的。请大人明鉴!”

“你这贱婢!”黎薰儿甚至都没来得及阻止,已经听她一股脑儿全说了,顿时就气急败坏起来,因为肚子不方便,也不能挪动,就指着她道:“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

文绿本来就因为她栽赃而心寒,此时没等她说完就冷冷的顶回去:“待我不薄就是将这抄家灭族的大罪当面栽赃在我头上?若是这就是郡主所谓的待我不薄,那这份恩典,奴婢不要也罢!”

横竖都是各凭本事讨生计了,文绿见黎薰儿气得发抖,也懒得再跟她争执,就又转向胡天明重重的叩了个头:“大人,奴婢全都招认了,虽然奴婢是受人指使,但也自知罪责难逃,只求大人赐我全尸。朱雀楼一案,确实是郡主一手谋划,并且指使奴婢去寻人牵线找的这两个帮凶,之所以没用府里的人,就是怕来日官府追查上门,会露馅。中间帮忙牵线的,是以前来过我们府上帮着购买奴仆的人牙子,姓顾,住在城南的柳树街。”

胡天明抬眸给把守院门的捕头使了个眼色:“去拿人!”

“是!”捕头答应一声,招呼了几个人立刻就去了。

“你……”黎薰儿则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文绿咬牙切齿道:“什么柳树街?什么姓顾的,你知道的一清二楚,本宫却全然不知,分明就是你这贱婢眼见着事发要吃官司,就将事情推到了本宫头上!”

说着,就又往萧昀脚边爬去,扯着萧昀的袍角喊冤道:“真的与我无关!这贱婢也是口说无凭!既是如此,难道你还要信她不信我么?”

文绿见她到了这个地步还如此恬不知耻,就干脆和她对上了,也是不依不饶的冲着胡天明激昂道:“府尹大人,就算是奴婢要成此案,一要有动机,二要有给帮手的酬金,这两样,奴婢都没有,但是郡主她有。只给这两个雇凶的银子就有五百两,就是把奴婢卖个十回八回也凑不出来的,而郡主她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她伙同了姜家二公子也就是她现在的夫婿想要谋状元之位!”

“你血口喷人!”黎薰儿忍无可忍,将要冲上去打她。

“拦住他!”陶任之道了一声。

因为男女有别,衙役们不太好当众上前,陈嬷嬷就赶紧上前将黎薰儿拽住,也不敢拉扯,就干脆弯身下去将人死死的抱住了。

文绿也是豁出去了,冷嗤一声,继续道:“这届科举,因为得益于皇后娘娘的关系,姜家二公子得了第四名,他却不甘心屈就于此,郡主看上了他,也是欲壑难填,不满足于他就只是个进士,于是两人合谋之后一拍即合,设计了朱雀楼的那件案子,不为别的,只为了铲除前三甲,替姜二公子挪位置。而且,因为当时姜家公子和林家姑娘先有了婚约,他两人一不做二不休,知道林家姑娘那日也在朱雀楼二楼包了雅间要去看状元游街,就一并在那里也做了手脚,命人把桌椅都挪到了露台边上,又卸了栏杆,为的……便是让林家姑娘也一并命丧当场,好成全他们自己的好事!”

知道萧樾要护武昙,她便刻意没提其中联合周畅茵暗算武昙的那一份。

文绿一气不停的将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黎薰儿虽然气得浑身发抖,却是试了几次居然都没能找到机会打断她,最后只气得直哭:“你这贱婢,你信口雌黄,你这是诬陷!”

文绿看她哭的脸上妆容全花的模样,不知怎的,心里竟然起了一丝畅快的情绪,冷笑道:“大人若是不信,也可以将姜二公子的小厮天禄提来问话,这一切他也都清楚,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攀诬主子的谎话,愿意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被恶鬼拔舌头!”

历来人们都信鬼神,肯诅咒发誓的就由不得人不信了。

站在旁边旁听的那些受害者家属到这会儿是已经忍了又忍,本来还有点顾忌黎薰儿是跟皇家沾亲的,此刻已然是愤怒到了极致……

“啊……”也不知道是谁最先情绪失控,喊了一嗓子,然后一群人就蜂拥而上。

“你们干什么!”陈嬷嬷惊呼一声,到底还是看着黎薰儿长大了,不能看她大着肚子被人殴打,连忙挺身而出去拦。

黎薰儿也吓坏了,也顾不上哭了,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就护着肚子往后退去,一边尖叫:“你们这些刁民……想干什么……来人……”

在场的倒是有他们公主府的一群婢女,可是这会儿墙倒众人推,也没人愿意上前护主了。

庆阳长公主见状,倒是不管不顾的爬起来,冲上前来帮着阻挡。

可是群情激奋,哪里是能挡得住的?

黎薰儿眼见着有人朝自己扑过来,脚下本能的就又往后退去,一个没防备,鞋跟触到青石板边缘的缝隙,就栽在了地上。

“郡主!”陈嬷嬷喊了一声,却因为挡人无暇抽身过去。

黎薰儿这一次倒不是做戏,而是真摔,匆忙的想要爬起来却又发现不能,混乱中只觉得自己身下一片潮湿,再一摸,却是湿漉漉的一片,有些血水混在里面,却又不全是……

院子里乱糟糟的闹成一片,她明明想晕的,可是肚子一阵阵疼的厉害,偏又晕不过去,只觉得恐怖又绝望。

武昙睡了一大觉起来,精神好得不得了,刚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杏子就端着洗脸水从外面进来,看见她醒了,就喜滋滋道:“小姐醒了啊!告诉您个大消息……哦不,是好消息,昨晚庆阳长公主府上演了好大一出戏,那个黑心肝的郡主受了惊吓早产,一尸两命,一个也没保住!”

------题外话------

昨天看见宝宝们扔了挺多月票才发现这都月底了,来来来,都翻翻小荷包,看有没有剩余的月票和评价票,别浪费了,都扔过来撒~

第376章 兔死狐悲,吓病贤妃(二更)

一大早,武昙的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黎薰儿怀孕……”

她扒拉着手指头算了片刻,才诧异道:“满打满算也就七个月上下吧,怎么会在这时候早产?”

昨夜薛夫人带人大张旗鼓的闯进长公主府去捉奸,虽是半夜,但动静闹得太大,四邻还是被惊动了,后来又有一票人跑到长公主府门前喊冤要求太子做主的……

谁还能睡?

所以,长公主府里这一夜里连串的变故,没等天亮就已经传开了。

历来所谓“艳史”都是人们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经过一个早饭时间的发酵,更是被传得绘声绘色。

杏子将打听来的消息献宝一样的都与武昙说了。

当然,一件通奸案加上那件当初轰动一时的朱雀楼命案同时掀起来……

别的风声就相对的掩盖下去了。

最起码——

暂时杏子是没听见有人传她家小姐的风言风语。

“庆阳长公主据说受了刺激,疯的厉害,太子降旨将她革出皇室,圈禁去皇陵忏悔思过了,那位薛大人也革除了官职和功名,将来要流放。最可笑的是长平郡主那个夫婿,就是姜家那个黑心公子,晚上被两个凶徒抓住的时候正喝的烂醉,这案子都审结了他人都愣是没醒,本来国丧期间,各大酒楼饭庄都低调的很,他一个皇亲国戚却出去喝的烂醉不说,又爆出牵扯进这样的案子里,醉猫一样直接被京兆府尹带回去扔进了牢里,说是判了斩立决,只不过现在忌讳这个,得等大行皇帝发了丧之后才行刑。”杏子一口气说完,才发现自己手里还端着洗脸水,于是连忙将脸盆放下,两眼放光道:“这事儿得去告诉二少夫人吧?当初他被姜家那个混账险些逼死了,知道了这事儿才解气呢!”

黎薰儿当初险些害的她家小姐和二少夫人坠楼而亡,这笔旧账杏子可一直都惦记着,如今听说对方恶有恶报被天收走了,是真打从心底里觉得畅快。

说着,都顾不上伺候武昙梳洗了,当真拔腿就要往外跑。

“哎!你别去二嫂那了,她如今也有了身孕,未必就想听这个,别吓着了她。”武昙哪想到她会人来疯成这样,连忙掀了被子下地,叫住她:“横竖都是不相干的人了,死就死了吧,没什么值得说的。”

“也是!”杏子止住脚步,仔细的思忖了片刻也觉得有道理,“二少爷也在家,提起姜家那混账,没准还要吃味儿不高兴呢。那小姐,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其实真要全盘算下来,庆阳长公主母女的罪名绝对是在薛文景和姜平之之上的,只是——

多少还是沾了身为皇家人的光,就是要处死,也得尽量顾全着她们的体面,否则同时跟着被打脸的就是整个大胤萧氏了。

只是那个薛文景跟庆阳长公主……

这事儿武昙是头次听说,总是禁不住意外的。

这一连串的事情必然都和萧樾有关,否则哪有这么巧的,所有的事情都赶在同一个节骨眼上爆出来的。

可说——

萧樾提前居然口风那么严,半点没跟她提过!

武昙想来就有点憋气,左右一看——

这阵子她身边一直都是青瓷在贴身服侍的,乍一看没寻见人,就不禁奇怪:“青瓷么?”

“不知道,早上起来就没看见,奴婢瞧着您是该起床洗漱了,就先过来伺候了。”杏子道,湿了帕子拿给她。

武昙洗漱之后,刚坐回梳妆台前面,青瓷就抱着个紫檀木的匣子从外面进来了。

武昙从镜子里看见她,这才好奇的转头问她:“手里拿的什么?”

“哦!”青瓷连忙将匣子拿过来,打开了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刚刚王爷叫人送来的,一盒子首饰。”

顿了一下,又补充:“说是您之前的那些被些生人三碰两碰的,挺膈应的,干脆就都换了得了。”

武昙这阵子一直在等武青林回京的归期,暂时都尽量避免和武勋正面冲突,自从武勋挡了晟王府的食盒进府之后……

她就是和萧樾来往也是背地里的。

就算明知道瞒不过武勋的眼线,但好歹是明面上互相顾着彼此的体面,掩饰个太平,先不要闹起来。

现在晟王府的人登门找她,显然不能光明正大的从正门的门房那里通禀了进来,就怪不得青瓷要溜出去接东西了。

武昙随手翻了翻,应该是仓促准备的,里面十几样东西,居然全都打着内务府的标记,显然就是萧樾回京之后宫里出来的赏赐。

他府里没有女眷,当时宫里赏赐下来的东西无非是表彰他的军功的,自然是怎么看着贵重怎么来,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完全不会考虑什么实用性。

动辄一支凤钗四五两重,或是整套的头面和成串的东珠……

这种东西,谁还能天天带出去招摇的么?

武昙看过之后就兴致缺缺的扔到一边,早上起来的好心情瞬间散了个干净。

杏子察言观色,试探道:“小姐您不喜欢这些款式啊?”

武昙白了一眼,未置可否,只还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

青瓷捡起梳子替她梳头。

杏子觉得自家小姐现在脾气真是喜怒无常到很难伺候了,见到有人接盘,赶紧就溜了。

“明明说好了带我去看戏,现在只拿一匣子首饰就打发我了?”武昙想了想,就又拿了一支八宝凤钗在手中观摩,看了没两眼,就又扔回去,嘴里小声嘀咕着,骂骂咧咧道:“没信用的混蛋!”

青瓷不能跟着她一起骂萧樾,只能装聋作哑,当自己什么也听不见。

等替她梳好了头,伺候她穿外衫的时候,武昙才又问道:“刚才是谁来送的东西?我大哥那还没有传信回来么?他几时能回来?”

青瓷低垂着眉眼,轻声的道:“世子的消息奴婢一直替您盯着问呢,据说是前几天那场雪,南边连着四五个州县也都下得很大,野外的官道不比京城里的街巷,无人清扫,信使来往都受限,被耽搁了几天。不过这几日天晴之后,应该就快有信儿了。”

武昙觉得她这是在避重就轻,就转头盯着她看。

青瓷这才解释:“方才是王爷亲自来的。雷鸣说王爷昨儿个一夜没睡,今天不想进宫去熬时辰,就跟太子讨了押送庆阳长公主去皇陵的差事,他们是出城的路上顺便绕路过来的,王爷在马车上休息,奴婢出去也没见到他人,东西是雷鸣交给我的。”

听说萧樾是亲自来的,虽说没露面——

但那一瞬间,武昙脸上的表情突然就明媚了些。

这回连青瓷都有点摸不清她确切的想法了——

这阴一阵阳一阵的,到底是依照什么标准变的?本来王爷过门不入,来了却不露面,她还以为主子必然是要吃味儿发脾气的,所以进屋之后就一直小心翼翼的在服侍,说话也尽量委婉规避的……

这喜怒到底都是按照什么规律来的?

武昙穿戴好之后,又披了大氅,就带着她往老夫人那去。

老夫人那边,厨房的厨娘每日一早就要去大厨房取新鲜的食材,和采买的管事十分熟悉,一个回来,自然也是把外面的消息在这院子里传开了。

武昙过去的时候,周妈妈也正唏嘘着在跟老夫人说道:“长公主府整个封了,照奴婢说,那公主两母女就是作茧自缚,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怎么都是皇亲国戚,别人一辈子不敢想的荣华富贵她们生来就有,安安生生的多好,偏还不满足,奴婢这都记得当日她来咱们府上时候那副咄咄逼人的嘴脸,现在国丧期间还不检点……”

话到这里,见武昙刚好掀帘子进来,就连忙住了嘴,不好再说下去,只含笑道:“二小姐来了?奴婢去厨房看看饭菜做好了没!”

武昙含笑点头,目送了她出去,就蹭到老夫人身边撒娇:“周妈妈还拿我当小孩子呢!”

老夫人佯怒瞪了她一眼:“别胡说!”

就算是婆家有着落了,可只要一天没成婚就一天还是闺阁中的千金小姐,该忌讳的还是要忌讳。

“孙女儿也不想听这些糟乱的事,可是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难免也要听上几耳朵啊!”武昙笑嘻嘻道,搂着老夫人的胳膊挨着她在暖阁的炕上坐了,趁着饭菜没上桌,就好奇的追问:“祖母,有件事我没太想明白,平日里也没听说过薛家夫人是个母老虎啊,虽说那位薛大人做的事确实令人不齿,可是她这么闹,最后薛家整个查抄了,就算不为着薛大人,她也不管自己和家中子女了么?”

这些事,萧樾应该最清楚。

那位薛夫人按理说就是知道了薛文景和庆阳长公主的事,也只会装聋作哑,毕竟去捉当朝公主的奸,谁知道皇家会不会为了遮丑把她给灭了口。

萧樾既然能煽动了她去闹,其中应该还是有别的内情的。

老夫人本来是觉得这些事情太不堪,可看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就也不忍心扫兴,便叹了口气道:“那位薛大人是寒门出身,薛夫人常氏则是商贾人家的女儿,家境富庶,本来将女儿许配给他就是看中了他的才华,觉得他有登科的可能,后来姓薛的果然不负众望中了进士做了官,并且这十多年仕途也颇为顺畅,一路做到了礼部侍郎……本来夫妻两个互相扶持也算相得益彰,可常氏早年生了个女儿之后就再一直无出,薛家纳了几房妾室之后,倒是枝繁叶茂,家族鼎盛。那薛夫人多少有点心里不舒服,薛家老太太又非要将宠妾的儿子记在常氏名下,却又不肯把孩子抱过去给她养。这样日积月累的下来,常氏和常家自然是不肯的……妾室养着的儿子,将来继承了家业,没半点生养情分的嫡母能得什么好?现在一纸合离书,哪怕是休书,拿了走出薛家门,下场未必会比将来更凄惨的。”

别说官宦人家,就是普通的富庶人家,都免不了有几房妾室和庶出的子女的,大家关起门来,对外都是和和气气的体面人家,其中的龌龊和恶心真的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武昙略有些唏嘘,又问:“诶?那常氏的女儿呢?祖母不是说她还有个女儿么?”

老夫人摸摸她的头发,就笑了:“常氏也算是个有打算的了,许是早就看出来了自己在薛家的日子不得善终,早早的就将女儿嫁给了娘家侄子。她那两个兄弟既然肯替她出头,想必就是好的,现在即便薛家获罪没落了,也不会因此苛待了亲外甥女。”

老夫人说着,就也难免感慨起来,看着她,慈爱道:“做父母的都是这样的心思,自己怎样都能熬,总归是要替亲生的骨肉打算长远了,等你以后长大了就懂了。”

“是啊!亲骨肉的情分,总是与旁人不同的!”武昙心不在焉的附和了一句,不免想到了武勋的偏心和孟氏那夜的咒骂,眸光就闪烁不定的动了动。

不过随后就飞快的掩饰住了。

此时。宫里。

庆阳长公主府的事情折腾了一晚上,萧昀和赵贤妃是天亮才回的宫。

临安公主是在灵堂替皇帝守灵到四更天跟着宫里的其他嫔妃和皇子公主们一起回的后宫,进了宫门就罚叶竹跪在了院子里。

赵贤妃被萧樾带走了,她心里始终不得安生,一面不住的在殿内踱着步子,一面又不住的朝外面张望。

眼见着天一点一点的亮了,眼睛都熬红了,这才看赵贤妃一脸疲惫的由祁姑姑扶着从宫外进来。

“母妃!”临安公主终于松了口气,见对方上下齐整只是看上去脸色不怎么好,就彻底放了心,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

赵贤妃看一眼跪在院子里的叶竹,却是不由的皱眉顿住了脚步。

临安公主快跑过来,见状,就也微微沉下脸来,叱问道:“想清楚了没有?”

虽然这两天气温有所回升,但毕竟是冬天了,就算穿的厚实,一两个时辰跪下来,叶竹也脸色青紫,嘴唇发抖,闻言就是眼眶一热,磕了个头道:“奴婢知错了!奴婢就是……就是心疼公主,当时才一时头脑发热。而且奴婢也不是凭空捏造的,那簪子……确实是武家二小姐的。他们家跟咱们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还要求咱们替她遮掩,甚至出面相护?”

萧昀有意撮合武青林和郑家的女儿,叶竹确实是气不过,凭什么一个臣子的女儿把自家公主给比下去了?

当时也是一时义愤,就起了报复武家人的心思。

临安公主心里一酸,同时脸上却难堪起来,小声的又再呵斥:“以后不准再这么想了,传出去反而更成了我小心眼容不得人了,定远侯府确实和我们非亲非故,可……到底也不是仇人,你针对人家做什么?我念你是初犯,这次就算了,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是!”叶竹带着哭腔应了。

临安公主到底是心软,弯身将她扶起来:“下去休息吧,喝点热汤暖一暖。”

“奴婢没事,是奴婢莽撞了,当时没想的太周全,以后不会了!”叶竹抹了把眼泪,然后才屈膝福了福,转身退下了。

赵贤妃带着临安公主回到殿内,当时便虚脱一样,一屁股瘫在了椅子上。

虽然今天倒霉的是庆阳长公主母女,可是这一场白戏看下来,一开始她还觉得有几分解气,到最后居然就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寒意来……

再想想前夜她们母女对武昙落井下石的事,只要想到萧樾那个明明带了丝笑容却目光冰凉的样子就一阵手脚发凉。

就这样,赵贤妃回宫就直接高烧病下了。

与此同时,远在元洲城的武青林也在一场风雪之后接到了宫中内官亲自送来的萧昀的亲笔旨意——

为他指婚的旨意!

第377章 老丈人看女婿?(一更)

因为是国丧期间,正式赐婚的圣旨就没好往郑、武两家送。

但提前告知当事人,也就等于是定了此事,也在于告诫两家不要再另外去议亲了。

彼时郑修已经入主军营主事了,是给两家赐婚,这道旨意就是他陪着武青林一起在帅帐外面接的,同时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军营。

郑修叫了人送传旨的内官回城里去安顿招待,他和武青林两人亲自将人送出了军营才又一路往回走。

两个人的面色都很平静,没有特别的抵触……

当然,也没有即将办喜事的喜悦。

走到半途,郑修就将身边的人打发了。

武青林也使了个眼色让木松暂避,然后也没等郑修开口就主动郑重的一拱手道:“郑将军来了此处数日,想必也有所耳闻,我们武家因为在一些私事上出了差错,我父亲此次被传召回京,说是奔丧,实则当是因为这桩事惹了太子殿下的不快,殿下想要惩戒,却又碍于武家的世代功勋,给我们留了体面,这才借由陛下的丧事做了由头。现在殿下派郑将军来接手了南境军营,也应该是有心革除我父亲的军务,由您取代。现在,这道赐婚的旨意颁下来,自然也是别有用意的,一则将咱们两家绑在一起,借以安抚军中我父亲的那些旧部,二则……有了这重关系在这里,我也会更加配合您接管军中事务…”

他没有绕任何的圈子,直接就将所有的事都对郑修和盘托出了。

郑修自是意外非常,中途几次张嘴,想说话,一来不知道说些什么,二来武青林也没给他机会。

直到——

武青林说完。

郑修屏住了呼吸良久,这才不免神色复杂的微微吸进一口气,问道:“这些事……”

萧昀将他视为心腹,又希望他能完全接手并且稳住南方边境的局面,所以之前传召他回京的时候,有些话,虽然没有说的特别直白,但明里暗里却都提示过他的。

真实的情形——

确实和武青林现在猜测的完全吻合。

武家父子驻守南境三代人,数十年,他们的血汗都洒在这里。

且不管萧昀的理由如何正当,但是出于人之常情,他们父子手里的兵权突然被夺……

郑修推己及人,也觉得这样的事对武家父子来说是很难毫无怨言的接受的。

可这毕竟又是储君的旨意,历来武将都比文臣更容易引起天家猜忌,按理说,越是心里有怨言,这武青林就越是应该隐藏起来,不该将这些事情说出来……

这一点,他在京城见到武勋的时候,武勋就表现的很好!

可偏偏——

现在武青林就是毫不避讳的将这话都当面说出来了!

郑修拿不准他的用意,心中自是出于本能的戒备和防范,说话也是慎之又慎的欲言又止。

同时——

只是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武青林的脸,注意着他面上任何一点细微处表情的变化,以便于能及时作出准确的判断。

他的戒备,武青林心知肚明,只又澄清:“郑将军不要误会,我父亲回京之前,我确实也没想到这些,只是我武氏一门虽然一直走的都是武将的路子,我也是自小熟读兵法策略的,对于天家的心思多少也能揣摩出几分来。后面发生的这一连串的事联系起来,我才慢慢想通透了。”

郑修自然不能将萧昀的意思如实告知,只就沉吟着含糊道:“听你这么说,倒是也有可能,此次我被急召入京,匆忙的见了定远侯一面就赶着来了此处,当时太子殿下也只是交代我说南境守卫的是国之大门,要我务必慎重,不能出现任何差错,至于旁的……也没说。或者等定远侯的伤势养好之后,殿下就又会遣他回来了呢?”

他这样的武人,就是撒谎搪塞——

其实只要是心思稍微缜密的人,就很容易看出破绽。

武青林露出一个笑容:“我父亲回不回来都打紧,我今天之所以和郑将军说这些话,也不是为了博您同情或者要对您暗示什么,而是因为今天宫里来的这道旨意。我跟您透底,是要跟您说这门婚事。”

郑修皱眉:“此言何意?莫非是你对这门婚事有异议?”

武青林失笑:“我是怕郑将军您对此有异议!”

郑修听得一愣,眉头就不由的皱得更紧了。

武青林敛了笑容,面色重新变得庄重的说道:“我知道郑将军家中仅有一个女儿,并且自小被您视为掌上明珠,这门婚事,毕竟不是您和夫人设身处地为她物色的,并且如您所见,我家中确实出了些糟乱之事,很有些难以启齿。可偏偏,这门婚事又是太子的意思……”

郑修突然就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位武家世子是怕自家人心怀着猜忌和不满与他结了亲,以至于互相心有嫌隙,相处不好,这才提前开诚布公的与他摊牌的?

他一时也没说话,就只看着武青林,等对方继续。

“太子殿下重用郑将军,既然这门婚事是宫里的旨意,想必就算你们郑家并不看好,也只能忍下委屈,勉强应承下来。”武青林道:“我家中也正有个嫡亲的妹妹快到了要议亲的年纪,我这个做兄长的,多少是能理解您和夫人为人父母的心情的,与您说这些,就是想告诉您,若是您不看好我,或者不看好武家,也不要勉强屈就,勿须你们郑家人出面,来日到了御前,我自会找个理由请求太子殿下收回成命。至于现在,你我在这里,在这元洲的军营之内……办的都是公事。即使咱们两家不结亲……现在您是军中主帅,该交接的我也会一丝不苟的全部按规矩交接给您,该整顿的,也一并协同您一起整顿好。军中事务,关乎国运,我身为武将,保家卫国也是我的分内事,我不会在此处存私心,也就不需要郑家委曲求全拿自家人的利益来换。”

武青林这番话说出来,不见得有多慷慨激昂,但却字字句句发自肺腑,恳切真挚。

郑修看着眼前眉目清朗的年轻人,心中有一瞬间的跟着微微震动。

无可否认,因为他取代了武勋的位置,自从来了南境之后,他打从心底里就对定远侯府的这位世子颇为防备和排斥的。

其中——

也不乏私心的缘故。

却怎么都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找他摊牌,并且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片刻,郑修才迟疑着开口:“这都是你的心里话?”

“将军肯信,那便就是,若您不信……我也多说无益。”武青林面对他明显还带着猜疑和顾忌的眼神,却是飒然一笑,随后才又慢慢敛了神色,郑重道:“我与郑将军坦诚想见,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让咱们彼此之间的猜忌耽误了正事。本来这几日我就想找机会与您深谈一次的,正好今天这件事算是个契机了。太子所提的这门婚事,您可以暂作考虑,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尽快熟悉和掌握南境的边防事务。”

说完,郑重的拱手施了一礼,然后举步离开了。

郑修站在原地,看着他提拔笔直的背影,目光微深。

等在前面的木松等武青林过来,就连忙跟上他的步子一起离开了。

郑修那副将却转身折回来,一边走一边一步三回头的也是盯着武青林的背影看:“主帅,这小子都与您说什么了?”

别是宫里赐婚的意思才刚传达下来,就急着来示好巴结未来老丈人了吧?如果是这等谄媚之辈——

大小姐指定看不上,还不得气死了?

郑修一直铁面无私的脸上,却是破天荒的露出个笑容,道:“他说如若我郑家不满意这门婚事,他就去御前找借口拒婚……”

只求彼此能心心相映,尽快将军务交接过来?

“啥?”那副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瞪大了眼惊呼一声,随后就沉着一张脸慎重无比道:“这别是欲擒故纵吧?”

郑修就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我家的女儿是个什么样子的心里还没数么?而且以他定远侯府的门第和这小子自己的能力,他也犯不着巴结我们郑家!”

顿了一下,就又意味深长的说道:“他说的那番话,我倒是颇有几分相信了。”

武青林难道就没有私心么?

他当然有!

一门亲事结好了,那是互为助益,可以共荣的,若是结不好,彼此间存着嫌隙和不满,结亲反而就等于是结仇了……

要不是因为是宫里赐婚,不能拒绝,郑修也不会就这么认了一门完全不知根知底的人家的婚事。

虽然武青林说郑家若是不愿意,他可以去拒婚……

可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宫里的太子会怎么猜忌他们两家,可就说不准了……

这么一想,他就又忧心忡忡的叹起气来。

旁边的副将看在眼里,忍不住的调侃:“主帅,您这一时说满意,一时又叹气的……那您对这个未来女婿到底是满意呢还是不满意啊?”

郑修的思绪被打断,从远处收回了目光,没好气道:“我满意不满意的有什么用?兰儿那丫头……武家次女和晟王的流言蜚语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确实是不体面,就怕是她不乐意,到时候……没准真要走到御前拒婚这一步……”

自家女儿是个眼里不容沙的火爆脾气,又一贯是在军营里打滚的,一来对勋贵人家没好感是自古有之,二来确实是武家这半年连着出了几件不是很好听的事……

郑修想着这门婚事,即便武青林都有言在先了,他也始终不乐观。

这边武青林带着木松一路去校场,木松也是好奇他都与郑修说了些什么,待到走到僻静处也追问起来:“世子,太子怎么会突然想到给你和郑家小姐赐婚了,那这门婚事……”

那个小太子才多大,就做起乱点鸳鸯谱的事儿来了,木松气是气不起来,就是觉得这事儿挺滑稽的。

“现在不是管这件事的时候,反正我暂时回不去,也论不到婚事上,我刚已经跟郑修明说了,他家若是不同意这门亲,回头我去御前拒婚,现在最重要的是得让他不再防备忌惮我,赶紧把这里的军务交代给他。”武青林脚下不停,这一刻却是面色无比凝重的,边走边道:“萧昀既然是有意削武家的兵权,那就绝对不会在武勋之后就止步,下一个就轮到我了,南梁皇都那边还没有最后安排好,元洲军营这边换防的计划就不得实施,我必须得看着把这件事先安排好,否则我一旦也被传召回京……这个地方,单靠着一个初来乍到的郑修……不开战则已,一旦开战,他必然要吃亏的。”

而就算他人在这里,毕竟现在元洲的城防布署在表面上看没有任何的问题,他要全部更换,郑修也未必答应。

所以他现在才必须跟郑修交底,得让郑修尽可能的信任他。

木松闻言,不禁有些为难起来:“可昨天才收到晟王爷的来信,二小姐不是说她想在近期解决掉侯爷那边的事,让您尽快回去么?”

“顾不上了!”武青林道:“晚上我给她回信,这事儿你别管了。太子一旦传召我回去,我必然不能抗旨,而我一旦离开这里,就算郑修愿意更换城防布署……他毕竟初来乍到,军中的部将和士兵又多有我们武家的旧部和心腹,他们必然会觉得这位新的主帅是在抢夺我们武家的东西,不肯配合他实施变革,这件事就算勉强做成了,也难免会因为他们的私心和排斥而留下什么漏洞和隐患。所以,我必须得看着换防完毕之后才能离开,这件事……可能还得催促一下晟王那边的动作。”

南境现在的情况,岌岌可危,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城破国破。

他是个武将,一开始从军就是在这南境的军中,即使不是为了替武勋堵窟窿——

保家卫国也是分内的事。

“侯爷那的也不是件小事。”木松自然是向着他们兄妹的,于是就难免有私心,还是试图劝道:“就让二小姐一个人去处理?”

当然,有那位晟王爷在背后替二小姐撑着,木松倒是不担心家里的侯爷能把二小姐怎么样。

只是那位侯爷做事太绝也太匪夷所思了,二小姐手里握着对方心腹的曾文德,要摊牌的话,世子难道就不想听听背后的真相么?

现在就为了这南境的军务,便连自家的事都顾不上了。

“回头让她来封信告诉我结果也是一样的。”武青林道。

木松见他心意已决,终于也是放弃了,不再坚持。

京城里,萧植的棺木在宫中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冬月十六做完了最后一场法事,便要于次日一早起棺送往皇陵安葬。

这最后一天夜里,宫中灯火通明,所有的宗亲和后妃皇嗣们都彻夜守在灵堂,好等着次日一早陪同萧昀一起扶棺出宫。

毕竟是最后一天了,尤其是后妃们倒是真情流露,哭得都格外伤心。

萧昀一身孝衣,跪在众人之前,也是神色悲戚,眼中有泪。

他回来的时机不太好,居然没赶上见上父皇的最后一面,其实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父皇在为帝一事上颇受非议,可毕竟从小对他是颇为爱护和重视的,这一刻,也是不免的悲从中来。

正在满心萧条的时候,小泉子就进来小声的通禀:“殿下,礼部的人过来了,说要最后跟您确认一下明日陛下灵柩下葬的仪典流程,皇后娘娘……是否会到场参加?”

皇帝下葬之后就是新帝的登基大典,届时,就要立后册妃,还要安置大行皇帝的后妃们了。

而事关大行皇帝的最后一场仪典,也是事关重大的,姜皇后的出现与否,会直接影响到后续的很多事……

------题外话------

标题大家看看就好,因为这不一定真是林哥的老丈人……

第378章 姜皇后复起,萧植遗诏现世(二更)

姜皇后的事,迟早是要被提起来的。

萧昀拖了这么多天,心里也早有准备,当即起身道:“叫他们去偏殿说话吧!”

“是!”小泉子搀扶他站起来往外走。

临走,不禁拿眼角的余光扫了眼正和几个宗室老王爷跪在一起的萧樾。

出得殿门,小泉子将他引至偏殿。

礼部尚书廖昂带着礼部和鸿胪寺的几个官员一起在殿前的广场上等着,见他出来就也连忙尾随了进去。

小泉子给萧昀送了茶水,就躬身退了出去,只对门外当值的另一个小太监道:“这里你帮我盯一会儿,我内急。”

“好!”太子马上就要登基为帝,这时候多露露脸总没有坏处的,那小太监满心答应了。

小泉子匆匆离开,却没有去如厕,而是疾步往后宫的方向去。

陶任之年纪大了,加上连日里劳累,这几天又受了风寒,所以告了假,临走嘱咐他若是太子殿下要论及皇后娘娘的事情了,就务必过去告诉一声。

这边的偏殿里,萧昀坐下喝了口茶就正色看向了立在下面的廖昂等人:“诸位爱卿漏夜前来求见本宫,可是有关皇陵那边明日仪典上还有什么不曾安排妥当的?”

廖昂走上前来一步,躬身道:“自大行皇帝驾崩以后,微臣就已经拨了礼部和鸿胪寺的属官前去布置安排,近日已经传来消息,按照规程,那边的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奏章,小尤子上前接了,递给萧昀。

萧昀翻看的时候,廖昂又继续道:“殿下请过目,所有的仪程安排如下,殿下若是没有特别需要改动的地方,微臣等出宫以后就先行一步,过去做最后的安排和准备了。”

萧昀大致的浏览了一遍,就将奏章随意的搁置在桌角。

廖昂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才又硬着头皮再次开口:“还有就是……皇后娘娘这阵子一直凤体违和,闭宫静养,微臣敢问太子殿下,明日皇陵的丧仪,皇后娘娘可会到场参加?”

说着,语气一顿,随后又飞快的补充:“皇后娘娘毕竟是国母,大行皇帝下葬之后,宫中还有别的盛典,皇后娘娘作为大行皇帝的发妻和殿下您的生母……殿下您知道的,名不正则言不顺,若是……若是……”

后面的话,还是不太好直接说出来。

毕竟是一国之母,和皇帝之间又是夫妻一场,如果皇帝的丧仪她始终连个面都不露,这很容易引发世人的非议,以后怎么好以太后之尊,母仪天下?

萧昀也不为难他,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明白,随后就面有难色的沉吟:“明日的仪典,母后是一定得出面是么?”

廖昂立刻琢磨出点意思,态度不免更加恭敬和慎重起来:“这也是为了全太子殿下您的孝道和名声。”

再怎么样,姜皇后都是萧昀的生母,一直晾着她,实在不成体统。

萧昀又抿唇斟酌了片刻,就站起来道:“本宫知道了,有劳众卿先前往皇陵安排吧,母后那边朕再带太医过去看看,稍后叫人送信过去。”

他抬脚往外走。

“恭送殿下!”廖昂等人连忙躬身避让。

萧昀带着小尤子从偏殿出来,果然没回灵堂,而是徒步去了后宫,半路就打发了仪仗,主仆两个孤身去了正阳宫。

上回方锦闹过一场之后,陶任之就命人将这里守得更加森严起来,侍卫再不敢随便放里边的人出来。

萧昀让他们开了门,径自走了进去。

此时已过二更,姜皇后还在正殿里坐着,目光呆滞的数着蜡烛爆裂的灯花。

她被关在这里数月,虽然衣食上不曾受过任何的苛待,可也是被折磨得快要发疯了,本来还有个信念——

一心熬着等萧植咽气她好东山再起,结果吧,萧植虽是比她预料之中的咽气更早,但是出乎意料,萧昀居然完全没有放她出去的打算。

眼见着萧植明日就要下葬,萧昀那还一点消息也没有……

姜皇后心中煎熬的简直要发疯,却偏又什么都做不了。

也不是她不想闹,而实在是萧昀是她的亲生儿子,她这个时候闹,只会叫对方为难……毁她亲儿子的名声和前途,对她自己也没有任何的好处。

听见脚步声,姜皇后才一寸一寸的缓缓抬起目光。

看见穿着一身孝衣站在大殿门口的萧昀,她先是恍然如梦的狠狠一愣,随后——

那双眸子就像是瞬间被点亮了一样,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昀儿!”她三两步快走过来,原是伸出手来想摸一摸萧昀的,可是手伸到半途,却是颤抖着顿住了,随后眼泪就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她以为自己这几个月已经甚是难熬,可这一次和儿子的重逢却恍如隔世——

眼前的儿子,比之前整个瘦了一圈,尤其那双眼睛,眸光幽深又沉静,和以前那个有些冲动和执拗脾气的少年……

判若两人!

姜皇后的眼泪落下来。

那一瞬间,萧昀的唇角却是缓缓的勾起一个笑容。

他撩起袍角,屈膝跪了下去,声音沙哑哽咽的唤了一声:“母后!”

这一面,真是隔世之后的再见了,何其的不易!

姜皇后却被他这骤然的一跪给跪愣了,片刻之后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怔怔的道:“你这是做什么?”

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拉他起来,同时心里却有一种不安的预感在升腾,她更是惶惶不安的朝院子里张望……

萧昀突然进来给她行这么大的礼,一瞬间只让她感觉到恐惧和不安,紧张的吞咽着道:“是不是……是不是你父皇驾崩之前交代过你什么?”

那个男人,脾气阴鸷古怪,姜皇后被关在正阳宫的这段时间并不安生,每天都做噩梦,随时都担心那个萧植会气不过,再叫人偷摸的过来弄死了她。

她拉了萧昀一把,没拉动,随后就有点麻木的垂眸看下来。

这一低头,才发现萧昀已经泪流满面了。

姜皇后一时愣住,随后就慌忙的跟着跪下来,慌慌乱乱的一边伸手去抹他脸上的泪,一边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你马上就是一国之君了。”

说着,就悲戚的苦笑了一声,伸手抹干净自己脸上的泪痕,伸手将萧昀拢入怀中紧紧的抱住。

她的眼中,瞬间迸射出一抹凌厉的冷光来,咬着牙道:“这几个月我也想明白了,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母后不怪你,当初也是我的一念之差,种什么样的因,就得什么样的果。当初本就是母后拖累了你,你也不用为了我再为难……”

到底还是自己的儿子最重要!

方锦正在后殿收拾东西,是听见外面的动静仓促跑出来的,刚巧看到这一幕,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她心里一慌,就赶忙三两步奔过来,也是扑通一声跪在了两人旁边,哀恸道:“太子殿下,娘娘她没做出什么,当初那件事也全是为了您,这几个月她被关在这里,已经吃尽了苦头,再怎么样你们也是亲母子,您不能……不能不管她啊!”

她一个做奴才的,还是有前科的,必须要依附于一个好主子,才能有所作为。

如若她不是戴罪之身,那么就算姜皇后死了,她也能想办法再找到新的主子去攀附利用,可是现在不行。

如果姜皇后有个三长两短,她除了殉主,再没有第二条路!

方锦这会儿是真的着急,只不过不是为了姜皇后,而是为了她自己。

萧昀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只是姜皇后扭头怒斥了一声:“你闭嘴!”

若是四个月前,哪怕是为了萧昀,她大概也做不到这样的慷慨,可是过了四个多月生不如死的囚困生活之后,反倒是有了这样的勇气和决心。

但也许是怕自己下一刻就会畏惧反悔,叱骂完方锦,姜皇后就目色一厉,拔下自己发间的银钗就一闭眼狠狠的往喉咙刺去。

“啊……”站在殿外的小尤子低呼一声。

“娘……”方锦更是惊恐失措,可想要扑上去帮忙也赶不及了。

眼见着就要血溅当场……

下一刻,姜皇后爆发力满满的这一下却是戛然而止。

萧昀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预期中的剧痛和鲜血全都没有出现,又过了好一会儿姜皇后才缓缓的重新睁开了眼睛。

萧昀依旧跪在他面前。

只是这一刻,脸上的泪痕已干,犹显稚嫩的脸上,那双眼睛的眸光坚定又深邃。

姜皇后惊愕的看着他,嘴唇蠕动半晌却说不出话来。

萧昀将她抓在手里的发簪夺过来,又重新温柔的替她簪在鬓发之间,语气平静的道:“母后哪里也不必去,就留在儿子身边吧。”

说着,就亲自搀扶着姜皇后站了起来。

姜皇后还有点茫然的一时不太反应的过来,萧昀握着她的一只手,目光里却带了几分笑意和柔和,就那么定定的望着她,良久……

他带着小尤子从正阳宫出来的时候就下令撤了门口的守卫,临时又调派了一批宫女太监过来伺候。

陶任之得了小泉子的通风报信匆匆赶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了这一幕,焦急之余,忍不住失望的叹了口气。

“师父?”小泉子见他驻足不前,就试着开口唤他,“您怎么了?其实太子殿下放皇后娘娘出来也是天经地义的吧,毕竟亲生母子,皇后娘娘怎么都会被尊为太后的。”

陶任之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也没继续往前走,而是又转身原路回去了。

萧昀回了前面的灵堂,一直在那守到凌晨。

四更多点,朝臣和命妇们这天就早早的进宫,又是一连串繁琐的仪程,一直到天蒙蒙亮——

命妇们个个养尊处优,出行一趟车马特别的麻烦和费时间,所以一般跟随去皇陵的就是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

武昙跟随老夫人和其他的命妇一起先退到广场的最外围跪着,目送皇帝的棺木被抬出灵堂,并且护送出宫。

宗室皇亲和文武百官相继跟随而出,萧樾也在其中。

庆阳长公主府出事之后,两人就没再正式的见过面,只在宫里隔着老远看见过两次,也都没有打招呼。

武昙盯着这边看的时候,萧樾好像有所察觉,特意转头来寻她。

萧植的死,对萧樾来说是完全无所谓的,他跟着去送葬不过就是走个过程而已,所以此时面上表情也依旧云淡风轻。

武昙的视线和他撞在一起,可是下一刻,就翻了个白眼,往旁边扭过头去。

雷鸣看在眼里就暗暗着急,凑近萧樾身后小声的道:“二小姐这是还在跟您置气呢?属下问过青瓷,说是为了那天庆阳长公主府的事,二小姐说您原先是答应带她一起看戏去的,后来却没叫她?”

不就一场热闹没瞧上么?那是天寒地冻的又是大晚上,王爷这是体贴好么……

雷鸣是觉得武家小祖宗现在是越发的刁钻不好伺候了,他家王爷实在是很冤枉。

不想萧樾闻言,却是一副散漫又得意的语气,慢慢地道:“看什么戏看戏,真叫上她一起去了,到底是她看戏还是别人看她可就说不准了!”

武昙好热闹,而且还不怕事儿大,一开始他是打算带她一起去看戏的,可那天晚上,皇甫七在那,萧昀也在那——

那两个人对武昙,一个是默默地情根深种,一个是明目张胆的苦大仇深……

带过去?让他们全都眼巴巴的瞪着解馋啊?

雷鸣没太听懂他的言下之意,只当是他不想让武家那小祖宗抛头露面,就没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打转儿,只就有些忧虑的又再问道:“今天下午从皇陵回来您要不要去跟二小姐见个面?二小姐这气性这么大……”

您还敢真晾着她啊?

萧樾目不斜视的跟着众人继续往前走,只就淡淡地说道:“不用!今晚她会主动去寻本王的。”

这边武昙是有意给萧樾甩脸子,转过头去不理他,正在心不在焉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个久违的身影在皇族宗亲女眷的拥簇之下款步行出。

数月未见,姜皇后整个人都能看出明显的憔悴和衰老来,看上去很没有精神。

这阵子她天天进宫,一直也没在灵堂上见过姜皇后,还以为萧昀是忌讳,不会再让她出现了。

早上的仪式上,姜皇后应该是露过面的,只不过她跟着命妇站在外面的广场上,离得太远,心思又全不在葬礼这件事上,可能就忽略没往心里去。

这时候见到姜皇后,武昙确实是十分吃惊和意外的。

萧昀这时候把她放出来,是准备不计前嫌,尊她为正经的皇太后了?

这会儿她倒是想起萧樾来了,因为在这的所有人里面,就只有萧樾能替她解惑,可再转头去寻的时候,萧樾已经走过去了。

这种场合,她既不能叫他,也不能追他,就只能按下心中的好奇,等着皇帝的灵柩缓缓离开之后,也跟随一群命妇一起出宫回了家,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杏子:“去门房找个人,让他去允阑轩告诉钱妈妈,就说他家里孙儿病了,高烧不退,叫她赶紧回去一趟。”

杏子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盯上钱妈妈了,不过也没问,答应了一声就飞快的下去办了。

这天的天气不错,护送皇帝灵柩去皇陵的路上很顺利,那边礼部和鸿胪寺还有内务府的人通力合作,仪典也进行的很顺利,一步一步按部就班的进行到最后一步,皇帝的棺木被抬进陵寝之后,一直跟在萧昀身后的陶任之却突然僭越,庄重的走上前去,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跪在了萧昀面前,双手过眉,呈上一物……

却是——

大行皇帝留下的亲笔遗诏!

第379章 殉葬?!(一更)

明黄的圣旨,被呈现在阳光下,分外的醒目。

再加上陶任之是伺候萧植多年的心腹了,所以——

这一卷圣旨现世,即使还不曾宣读,所有人也都心有灵犀的瞬间就明白过来……

这怕是大行皇帝留下的遗诏了。

只是,遗诏一般都是在皇帝驾崩之后就会亮出来,以便于让所有人都心里有数,后面的事情才好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

现在这都快两个月过去了,陶任之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机拿出这样的一件东西来?

而且——

太子萧昀是提前知道有这件东西的存在的么?这道旨意的内容又是什么?

因为事出突然,人群里是一片倒抽气的声音。

“这是……”宗族里的一位老郡王脱口惊叹了一声。

陶任之低垂着眼眸,声音却是清晰而响亮的:“大行皇帝留下的遗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齐齐的的跪下去,山呼万岁。

萧昀也撩袍子准备跪下,陶任之却抬起了眼睛道:“太子殿下免跪!”

萧昀的动作缓了一下,顿住。

陶任之继续道:“此诏书乃是陛下重病期间亲笔所书,之后交由老奴代为保管,陛下交代,此诏书要在他大去之后让老奴亲手转呈太子殿下,算是他身为父亲,留给太子殿下的最后一件东西。所以,太子殿下勿须以君臣之礼接旨,直接拿去就好。”

他把话说得很婉转,倒是体现了皇帝的一片拳拳之心。

萧昀面上的表情也是前所有为的庄肃,盯着那卷圣旨片刻方才缓缓的抬手取过。

他将圣旨打开来看。

陶任之则是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脸上的表情。

萧昀从头到尾都很平静。

皇陵建在京城远郊一处山脉的半山腰,即便天气晴好,这样的冬日里,四野过境的风也是冷的刺骨。

众人匍匐在地,除了偶尔呼啸而过的风声,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听见任何的声响,这场面寂静的会让人怀疑时间是不是就这样静止在了这山上。

皇帝的遗诏上到底写了什么?

萧昀越是不做声,就越是容易叫人浮想联翩,到了最后,有些人的呼吸都紧张的变得很轻很轻……

一直又过了许久之后,萧昀才缓缓的将圣旨合起来。

他垂眸,看向跪在他脚下,面色坚定的老太监,语气凝重的问道:“一定要这样么?”

这是在——

质疑大行皇帝的旨意么?

有许多人都忍不住猛然抬头朝他看过来。

陶任之那张苍老的脸,表情居然是有些悲壮的。

他不卑不亢的迎着萧昀的视线,字字清晰的道:“老奴只是转交陛下的遗诏。”

大行皇帝的陵寝之前,文武百官和所有皇室宗亲的面前——

他是料定了这道旨意,萧昀抗不过去。

萧樾倒是看出来了——

这位大总管,老公公这是在跟小太子萧昀较劲?

挺有意思的!

萧植居然还留了一道遗诏下来?事先一点风声也没露,就连他提前都没想到……

只不过么——

陶任之这会儿拿出来的遗诏,内容为何,他却是不用看也能料中七八分的。

而事情与他无关,他就只是云淡风轻的看戏,等着看萧昀的反应和决定。

萧昀手中用力的抓着那卷圣旨。

跪在他身后离得近的人已经忍不住暗中扯着脖子想要试图去偷看了。

萧昀与陶任之对视片刻,却没有再过分的迟疑和权衡,只就将那卷圣旨转手递给了跪在旁边稍远地方外围的小尤子,短促又利落的吐出一个字:“念!”

其他人都没什么,却是陶任之脸上的整个表情都瞬间碎裂,惊愕的瞪大了眼睛,眼中神色瞬间几次惊变的看着他。

小尤子连忙爬起来,三两步跑上前,从他手里将那卷圣旨接了去。

在那一刻之前,陶任之似乎有个冲动的想要上前抢夺的动作,但是慢了半拍……

于是,手才刚抬起一点,就又捏着手指,重新垂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姜氏,与朕为妇二十余载,辅佐相伴,甚是情深,朕百年之后,不忍独留皇后一人在世,故特赐……”小尤子一开始是扯着嗓子用了最高的音量大声的念出来的。

帝后情深,这样的溢美之词,在这样隆重的场合,当然是要广而告之的。

可是越是往后,就越是觉得这字里行间的意思不太对了……

声音越来越低,然后某一刻,就是戛然而止。

他自己亦是满头大汗的腿一软,直接抓着圣旨伏在了地上。

萧昀一个人,孤身站在那里。

百官和宗室们咂摸着字里行间的意思,隐隐的已经嗅出点味道了……

这——

不太对啊!

可是圣旨就只念了一半,也没人敢随便造次。

萧昀的面容冷肃,斜睨了一眼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尤子,再度开口命令:“怎么不念完?接着念!”

“是……”小尤子两股战战,拿袖子擦了把汗,这才抖着手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重新将圣旨举到眼前,然后磕磕巴巴的勉强将后面的字念完:“皇后……殉……殉葬……”

他是打小儿服侍萧昀的,自然是将萧昀看做神祗一般。

姜皇后是萧昀的生母,皇帝的这一道遗诏,就等于变相的要求萧昀杀母!

这种事,是个人就会为难吧!

而姜皇,在听到皇帝遗诏上对自己的赞誉之词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不对劲,隐隐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虽说从方才起就一直在做心理建设,但是这一刻,听着这晴天霹雳的几个字眼从天而降的砸下来……

虽然小尤子的声音很虚很低,也是压得她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朝臣们之中,短暂的沉寂过后,就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起来。

虽然皇室和贵族的历史上早有殉葬的传统,但一般都是殉的牲畜、奴隶,身份最高贵,也无非就是宠姬和妾室之类的玩物罢了……

作为正妻,在家族中是有着举足轻重的身份和体面的。

现在,堂堂当朝皇后被要求去殉葬?简直闻所未闻!

虽是打着恩爱情深的旗号,可大家也都不傻,随便联想一下也知道,这位皇后娘娘必然是被皇帝厌弃的狠了,死也要拉着去垫背!

圣旨是萧昀的心腹一字一句念出来的,内容肯定的不带掺假的。

现在——

就只看这位太子殿下要如何决断了。

众人纷纷偷眼去看萧昀。

萧昀身姿笔直的立在那里,脸上表情严峻又冷肃,看不太清楚具体的情绪。

后妃们,多少都有点幸灾乐祸的在盯着姜皇后等着瞧笑话。

“殿下!”方锦一声惊呼,完全也顾不上场合规矩了,从外围冲上来,跪在萧昀脚下就磕起头来,一面悲戚的哀嚎道:“太子殿下三思啊,陛下……陛下在驾崩之前已经病了许久,缠绵病榻,难免有神志不清的时候,这道遗诏未必就是陛下的本意,试想陛下与娘娘虽是伉俪情深,不忍分离,可陛下和娘娘都是最疼太子殿下您的,您如今还未长大成人,陛下崩逝,一定是对您万般的舍不得,若是不叫皇后娘娘看护着您,陛下就算到了九泉之下又怎么能放心?”

陶任之亲手捧出来的旨意,必然不会有假,再者——

别人不清楚内情,方锦心里却不糊涂,皇帝是为什么记恨上的姜皇后,她最清楚不过了。

只是——

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皇帝会小心眼成这样,即便是死……

居然也想着拉姜皇后去给他陪葬!

就怕是萧昀继位以后,姜皇后又能过上前呼后拥的好日子了吧!

方锦心里是一万个恐慌的,可谓是巧舌如簧的在想方设法替姜皇后辩解求情。

说话间,更是愤恨不已的转头瞪了陶任之一眼。

而陶任之——

他在拿出这道遗诏的时候是一副慷慨激昂的神情,看那样子是非得要将姜皇后置之死地才罢休的,可是很奇怪的,此刻圣旨被当众宣读之后,他脸上反而没了那种志得意满的精气神儿,反而显得有些颓废和落魄起来,就低垂着眼睛,无精打采的跪在那里,甚至于听到了方锦的辩解之词也很平静,并没有出言反驳。

其实他没有当众宣读圣旨,而是单独将圣旨呈到萧昀面前的时候,萧昀应该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的。

让萧昀弑母,并不是他的本意,他这样隐晦的提点,不过就是为了逼迫萧昀采取他之前的建议,将姜皇后留在这皇陵清修,不要再把人带回宫里去了。

这样做,也不全是为了萧植的圣旨,因为这道遗诏,当初本来就是他暗示并且怂恿萧植留下来的,不为别的,就因为姜氏这女人居然做出了弑君的蠢事来,那么——

将这样一个女人尊以更高的身份还放在小皇帝身边就是万万要不得的了。

而他没有在皇帝驾崩之初就将圣旨拿出来,却是没打算针对萧昀,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将这卷遗诏公开,后来就想出个折中的法子,那天察觉方锦这女人不安分的时候就建议萧昀将姜皇后驱逐出宫。

留她在皇陵,一来可以打着替皇帝守灵祈福的旗号,面子上好看些,二来也可以不用让她再回到皇城之内去搅风搅雨了……

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可是——

当时萧昀没能拿定主意,犹豫不决,然后一拖再拖,一直拖到昨夜这最后一晚,终还是决定将他生母尊高了。

陶任之一夜没睡,也是今天一大早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将皇帝遗诏给请了出来。

原也只是想逼萧昀就范,将姜皇后留在皇陵的。

毕竟——

萧昀退一步,姜皇后还能留条命,而若是坚持……

遗诏不比皇帝的圣旨,皇帝在时,他抗旨不尊,皇帝只要说不想跟他计较,那便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现在皇帝驾崩了,他的旨意就没有任何人可以驳回。

诚然,当萧昀当众让人宣读遗诏的时候,陶任之就明白,他这不是要遵从,反而是要逆天抗旨了!

因为——

从一开始,萧昀就是舍不得姜皇后的!

这些,姜皇后并不知道,这道遗诏就像是晴天霹雳,一下子将她的三魂七魄都击打的七零八落。

如果说昨晚她还有瞬间成全儿子,慷慨赴死的冲动,那么现在——

刚被高高的捧起在云端就又摔了下来,反而是将她直接摔懵了。

方锦跪在萧昀面前痛哭流涕。

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因为——

没人敢违逆皇帝的遗诏,也没人敢逼迫太子弑母……

于是,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在等着萧昀给个明确的态度出来。

姜皇后坐在地上,期期艾艾的盯着儿子冷峻的表情看了许久,直至最后风迷了双眼,她重新撑着力气跪起来。

“昀……”张了张嘴,原是想跟萧昀求情的,可是话到嘴边,看见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想着萧昀现在所面对的压力和局势,突然就没能开口……

抗拒先帝遗诏,这个污点一旦落在身上,萧昀他就一辈子也洗不掉了。

她是想仗着萧昀母凭子贵,可萧昀从一开始就不顺遂了,以后他们母子的日子未必就能有多风光和如意……

而这一切,都源于她当初的一念之差,犯了无可辩解的大错!

姜皇后苦笑了一下,随后深吸一口气,高高将手举过头顶:“臣妾……”

不就是接旨么……

可是才开了个头,指尖上便是忽的一热。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然后一寸一寸缓缓的抬起目光,就看见刺目的阳光下,萧昀站在她面前,手抓着她的指尖,面容依旧冷峻又严肃。

万众瞩目之下,他语气冷淡又威严的说道:“父皇的这道圣旨,就当本宫违逆了,父皇需要母后陪伴,也只能等到母后百年之后,如今我身为人子,孝悌为先,生者为先!”

他手上用力,没有任何犹豫的将姜皇后拉起来。

姜皇后还愣在那里的时候,他已经再度转身,走回小尤子面前,一撩袍角跪下去,双手举过眉宇。

小尤子和他相对跪在那里,慌乱不已,连忙将圣旨塞给他,自己就赶紧避嫌让到了一边。

萧昀接了那道遗诏在手里,然后缓缓转向萧植陵寝的墓门方向,重重的三跪九叩。

其间,朝臣和宗室之间一片寂静,倒是没人跳出来指摘什么,只不过——

却有人不死心,跃跃欲试的偷偷转头来看萧樾。

人尽皆知这位晟王殿下和大行皇帝还有太子最不对付,这么好的机会和借口,他就不趁机发难,让小太子为个难?

可是——

最后大家却都集体失望了。

将皇帝陵寝的墓门暂时封闭之后,这件丧事就总算是办完了。

萧昀遣散了众人,让大家稍做休息,下午回城。

人群渐渐散开,只有陶任之还颓废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虽然逼迫太子弑母很不人道,可经此一事,太子忤逆先皇圣旨的事已经坐实,这个污点,只许没人借此发难,否则就都会如影随形,跟随萧昀一辈子的。

这不是陶任之的初衷。

萧樾走上前去,唇角噙着一丝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笑容,揶揄道:“三公公不必自责,这不过是我们太子殿下以退为进的手段而已。”

陶任之大惑不解,听得愣住,狐疑的抬头看过来。

萧樾的目光定格在萧昀脸上,继续道:“我想他是早猜到你的手里握着什么东西了,请出皇后娘娘,只是为了激你将此物拿出来,当众宣读了这道旨意,虽然表面看他留下了忤逆和抗旨不尊的污点,实际上……却彻底消除了隐患,省得以后这道遗诏落在某些居心叵测的人……比如本王……的手里,便成了攻讦他的把柄。今非昔比,咱们的太子殿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冲动任性的小孩子了!”

第380章 过招(二更)

诚然,陶任之只以为萧昀会保下姜皇后,只是出于人之常情,是被母子的情分和身份所约束的。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太子殿下虽不是胸无城府,但毕竟心思手段都还显得稚嫩,不至于算计到如此地步。

可是——

对于,萧樾,他也同样是了解的。

这位小王爷,虽然脾气有些冷淡,但因为自小高傲,也不至于为了挑拨自己和萧昀就凭空捏造这样的是非来。

而眼前的这两位之间……

又是从几时开始,居然就剑拔弩张到这个地步了?

萧昀弯身将陶任之扶起来,同样的,也是面目冰凉的紧盯着萧樾的脸,反问道:“皇叔既然已经将一切看穿了,那又为什么要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方才朝臣和宗室们都在,你若发难,这事儿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了结。”

萧樾莞尔:“算是……还你当年的人情吧。”

萧昀的目光微微一动,显然是一瞬间不甚解。

萧樾脸上表情却始终带着三分唏嘘,继续道:“当初本王离京,你也不是没动本王的母后,将她安安稳稳的留在京城里吗?虽然最终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拖本王的后腿,但终究是有这么回事。现在,你要护你母后,本王就也成全你。”

他说的当年,当然指的不是这辈子。

而是——

前世。

那时候他被萧昀设计构陷,受千夫所指,狼狈的逃回北境起兵,萧昀也一直没有动过周太后。

虽然其中也不乏挟制和留底牌的作用,但终究也是有这么回事的。

其实,若是他逃走之初,萧昀就立刻拿了周太后来胁迫他回头就范,他或许真的无从选择,可那时候萧昀却不知道是对朝廷的军队过度自信了,还是对周太后多少存了一丝濡慕之情,总之是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把周太后推出来。

而等他回到北境,刚一起兵……

远在胤京的周太后得到消息,就在行宫自刎身亡了。

为的,无非也就是不想看他们骨肉相残,同时更是断绝掉了他的后顾之忧……

萧樾早些年负气离京的时候,一直都是对周太后的偏心颇有怨言的,是直到她的死讯传来,他方才终于释怀和后悔,对于自己那个“偏心”又“薄凉”的生母,再也恨不下去了。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好像才突然明白了她那些年挣扎在这宫闱皇族之间的不容易。

所以——

今天,萧昀费尽心机的想要保全姜皇后,他其实一开始也就没想过要阻止。

推己及人,一个人,生而为人的底线,便是不能忘记自己的来处。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告诉萧昀。

此刻,语气一顿,紧跟着就话锋一转,又再讽笑道:“当然,给你留下这么一个注定只会拖后腿的包袱,于本王而言,也是有好处的。”

说完,就径自转身往山下走:“本王还有私事要办,就不等午后随驾回朝了,先行一步,太子殿下好自为之!”

萧昀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一时没动,直至萧樾逐渐走没了踪迹,他方才从远处收回目光。

萧樾真正指的是什么,他心里有数,只是显然陶任之误会了。

陶然之面上神情很有几分失魂落魄,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随后又是郑重的躬身一拜,诚恳道:“殿下,老奴虽是犯了僭越大罪,可确实也是为了您好,皇后娘娘虽然贤惠宽和,但毕竟眼界有限,在大事上糊涂的紧。如今太子殿下您的身份也已经今非昔比,若是……若是……”

那位姜氏,姑且只是个皇后的时候,就能干出弑君的蠢事来,不管是自发的还是受人怂恿,总归是个糊涂的。

现在萧昀即将登基为帝,她成了太后之后,手上的权利只会更大,这样一来,下一次再犯糊涂的话,鬼才知道她还会办出什么样的事来。

陶任之这一番苦口婆心,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萧昀唇角露出一个笑容,仍是将他扶了起来,冷静的道:“大总管你是看着本宫长大的,本宫自是明白你对本宫的袒护之意,只是……父皇驾崩了,母后如今已经是本宫最亲近的一个人了,我……”

他说着,语气忽的停滞了一瞬,仿佛是带了点哽咽。

待到陶任之意外的想要细品的时候,他语气里的那一点悲戚就仿佛的成了错觉,只是带了几分落寞的轻声道:“做孤家寡人的滋味并不好受,公公就准我任性这一次吧。”

说完,就顺手拍了下陶任之的肩膀,举步离开了。

陶任之没有跟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目送,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喉间终是压抑不住的发出重重的一声叹息。

小泉子在稍远地方的塔林里躲着,已经张望了这边许久,见到陶任之最终有惊无险,就也跟着狠狠的松了口气,快跑过来,很是后怕的抱怨道:“师父,您手上怎么会藏着那么要紧的东西,您不知道,刚才可把我给吓死了。”

陶任之见他一脸后怕的神情,心中就跟着一暖,随后脸上才终于露出个笑容。

小泉子是真吓着了,这会儿劫后余生,就忍不住滔滔不绝:“您也真是的,就算皇后娘娘曾经犯了大逆不道的重罪,可怎么都是太子殿下的亲娘,你干嘛要做这个恶人,现在好了,可是把她跟太子殿下都得罪了吧?保不齐就真要留在这里守皇陵了。”

陶任之看他一眼,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幽光,却是语气坚定的道:“谁说我要留在这里了?咱家八岁入宫,到如今几十年,服侍过前后两位君主,怎么也算风光了,我自然还是要回到宫里去,风风光光的继续做我的大总管。”

小泉子缩了缩脖子,不免有些担忧:“可是您得罪了皇后娘娘啊,要么……好歹在这里待上一阵子,避避风头?”

“蠢东西!”陶任之呵呵笑着拍了他后脑勺一下,随后就语重心长的感慨:“跟了我这些年了,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就因为咱家今日之举得罪了那位娘娘,才更不能留在这里。回到宫里,咱家怎么也算是三朝元老了,她要秋后算账,无非就是等着抓我的错处和把柄拿捏,要是留在这里,恐怕才真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看萧昀这一连串的表现和刚才说过的话,对方虽然没配合他,但看样子也应该是能了解他的这一番用心良苦。

因为,如果他真的是想和萧昀作对,那么,在皇帝刚一驾崩的时候就会遵从皇帝的指示,立刻将遗诏拿出来,挟制和逼迫那两母子就范,犯不着兜这么大一圈子。

可是萧昀没怪罪记仇,却并不代表姜皇后也会有这样的心机和见识。

今天这件事之后,两人之间就等于是结了死仇了。

他在宫中一辈子,倒不是贪恋宫里的风光,而实在是不放心萧昀,再者了——

他若是心灰意冷,直接就请旨留在这里替皇帝守灵,安度余生,在这么个冷清荒芜之地,可能活不过三日,那个姜氏随随便便就能找人来结果了他。

届时,他一个“病死”的老宫人,往这荒山野岭里一埋,也就一切烟消云散了……

也不是贪生怕死,只是要死也不能是这么个死法。

所以,他必然是还要跟着回宫去的!

回到宫里,他有资历也有身份,不仅能盯着姜氏,就算姜氏想要动他,也得掂量着来,在宫里,他这种身份的老人,任凭对方是太后之尊,也不是说想弄死就能弄死的。

这边萧樾从塔林旁边的小路上直行而过,果然是没去下面的行宫,而是径直往山下走去。

雷鸣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不时的往身后张望着道:“王爷,萧植既留了遗诏下来,方才您怎么不借题发挥一下呢?太子这不仅是抗旨不尊,还是忤逆生父,即便他是搬出了孝道二字出来开脱……真要计较起来,他也说不过去的。您是没看见刚刚那些宗室和朝臣看您的眼神,真是个顶个蠢蠢欲动的等着看您发作起来的好戏呢!”

“本王是戏子么?他们想看戏就得唱给他们听?”萧樾冷笑,“何况,姜氏那女人,留下她对咱们有好处,别忘了,她身边还藏着个南梁的奸细呢!”

这么一说,雷鸣才恍然大悟:“也是!当初毒害萧植那件事,那位方姑姑也涉案其中,虽然对外捂住了,可如果皇后被勒令殉葬而死,太子必然也不会留着她了。虽说死一两个细作对南梁来说撼动不了根本,可难保他们不会想方设法的再安插别的人手过来,到时候查找起来又是要费一番力气,倒不如直接盯着这个方便。”

“就是这个意思!”萧樾道,目不斜视的大步往前走,“而且咱们的小太子如今也是甚有主意的,他既然决意保全姜氏,我就算发作起来也只会白折腾一场。你当前两天他处置长公主府的那个烂摊子为什么那么干脆痛快?那是在为保全姜氏铺路,做给世人看的。姜平之虽然被逐出了平国公府,但是血脉终究还是血脉,他处置这件事就处置的毫不留情,这已经是一个态度了。今日本王若是借题发挥,也无外乎是在他更敬父族还是更亲母族上做文章,可长公主府的案子摆在那里,那就是他没有姑息和偏袒母族的证据,真掰扯起来,他只是孝心至纯,不忍让自己的生母赴死而已。只要无关朝政社稷,那么在人之常情上的一点小瑕疵就是无伤大雅的,本王若是咬住这点不放,反而显得本王居心不良,故意借题发挥了。”

雷鸣仔细的想了想,不禁皱眉:“那……我们岂不是亏了?就姜平之那么个废物,就让太子抢占先机,还扳回一局?”

“本王的便宜有那么好占的么?”萧樾闻言,却是不以为然的一声冷笑,“姜平之只是个引子和开始,萧昀他既然想保姜氏,那么只祭出区区一个姜平之怎么够?今日他当众表态之后,后面为了不被朝臣旧事重提和被世人诟病,那就势必要放弃整个平国公府了,省得以后再被搬出这件事来,他就成了舍本逐末,重用外戚霍乱萧氏江山的罪人。现在他必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自己的立场,如果本王所料不错的话,过两天立后侧妃的大典上就可见分晓。用一个姜氏来换整个平国公府,本王觉得咱们很划算。”

萧昀可以抗旨保全自己生母的性命,但却要就此避嫌,不能让人觉得他这是在过分偏袒和扶持母族。

虽说平国公府如今只管了六部之一,没有武将那么大的助力和资本,可背后也有盘根错节的关系在。

而且——

姜皇后就不是个足以成大事的女人,萧昀用一个拖后腿的她,换了一个平国公府,赔进去的可是双份。

“立后大典?”雷鸣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王爷你是说……”

按理说姜家的女儿姜玉芝是太子妃,那么萧昀继位之后就该顺理成章的册封她为太子妃,可现在,他不惜忤逆圣旨来保全了姜皇后,对外说是为了孝道,那么为了彻底堵上悠悠众口,姜家的女儿再坐上后位就显得不太合适了……

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雷鸣却还是觉得这样的事情有点玄乎,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可能性不大:“虽然历史上也有皇子登基之后将正妃只是册立为嫔妃的事,但那毕竟凤毛麟角,只是少数,太子要真这么做的话,岂不是又成了一场笑谈?”

“其实也好好!”萧樾面上神情始终平静寡淡,“只要他对东宫里的那三个一视同仁,全都册立为妃,暂不立后,那么这事儿就算是打了姜家的脸面,但也就打的不是那么狠了。”

“也是……”雷鸣点点头,但随后紧跟着又是神情一凛,警惕道:“他刚把定远侯传召回京,大有夺权之意,会不会为了安抚定远侯和南境兵士,将武家那个三姑娘立为皇后?”

萧樾失笑:“你当册立个皇后是过家家酒么?就武家三姑娘那个脑子,真被推上去,才真是丢人现眼,以后不定要闹多少笑话呢。”

后宫没有皇后也不是不行,为了平衡局势,好像这也无可厚非。

雷鸣刚被这样的逻辑说服,不想萧樾却又再度开口说道:“别忘了,北燕还要许嫁一位公主过来呢!”

雷鸣一愣,随后心中就是瞬间涌现出浓厚的危机感:“他要立了北燕的公主为后,那么就算燕皇父子曾经受了王爷您的恩惠,只怕也要掂量着您跟太子的分量待价而沽了!”

这可不是件好事。

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行宫大门。

蒋芳牵了马上来。

萧樾接了缰绳,翻身上马,再未置可否。

此时的定远侯府之内。

上午从宫里出来,武昙和老夫都彻底放松下来,武昙直接就回房狠睡了一觉,睁开眼已经是午后。

刚爬起来,洗了脸,蓝釉就从外面走了进来,低声的禀报道:“主子,钱妈妈已经被奴婢拿下扣住了,不知……您要如何处置她?若是要讯问的话,那不如交给王府的人,他们更有手段些……”

“不用!”武昙得了这个消息,仅存的两分睡意也散了,神采飞扬的露出个笑容,“屈打成招算什么本事?等我先给她讲讲道理。”

一边说着,一边就拿了大氅往外走:“去吩咐马房备车,再叫人给你们王爷那皇庄上传个信,就说我今天要过去!”

说着,就已经快步出门去了,奔的,却是落云轩!

第381章 捆来(一更)

林彦瑶也是小憩刚醒。

顶着五个多月的肚子,虽然行动上还不算太费力,也是很有些笨重。

武昙过去的时候,丫鬟们正服侍她在洗脸,因为弯不下腰去,就只能等常思打湿了帕子,递给她用。

“二小姐来了!”刚好沏了浓茶过来的程橙看见武昙进院子,含笑招呼了一声。

林彦瑶转头看过来,也跟着露出笑容:“明日起终于是不用再每日进宫了,你二哥今天有事不在家,本来我中午想叫你过来一起用午饭的,结果杏子说你睡了,我还以为你得睡到天黑去呢。”

常思把帕子递给她。

武昙提着裙子过门槛,坐在了桌旁等她:“终于不用再进宫去了,我高兴的哪儿睡得着啊。这个把月你不知道,我这起早贪黑的,进了宫还一跪就是一天,膝盖都快跪废了。”

林彦瑶擦了脸又洗了手,然后就着程橙递过去的浓茶漱了口,收拾好之后才也扶着肚子走过来挨着她坐下:“祖母那边也睡着呢,想来这两个月也是累的不轻,毕竟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

武昙却是一脸容光焕发的抓住她的手,讨巧道:“这阵子可烦死我了,好不容易能松快松快了,我在家里憋不住,想来也有几个月没去拜见外公和舅舅舅母他们了,咱们回林家去吧?”

蓝玉递了茶水上来,林彦瑶才刚将茶盏端在了手中,闻言,看了眼天色道:“这都什么时辰了……现在备车出门,折腾一趟,回去说不了两句话就又得张罗着回来了。你要想过去,我就叫人去准备,明天一早咱们再出门吧。”

“那就在舅舅家住一晚,咱们明天再回来,反正外公回老家了,不会挨数落。”武昙拉着她的手央求,“家里祖母也不会说的,父亲又不管后院的事……”

林彦瑶还是有些为难:“这……”

“走吧!”武昙已经不由分说的把她扶起来,一边转头吩咐程橙:“你留下来看院子吧,回头跟二哥说一声,就说我陪二嫂回娘家了,要在那住一晚,让他不要挂心,我们明天就回。”

程橙转头去看林彦瑶。

林彦瑶被武昙缠的没办法,只能妥协:“那你也得等我换件衣裳。”

“不用换了。”武昙却不由分说的扶着她已经到了门口,“回咱们自己家去,又没人挑刺,二嫂你这身衣服就很好,走走走!常思!拿二嫂的斗篷来!”

林彦瑶拗不过她,被她半拉半扶着出了门。

蓝釉的动作很利落,已经备好了车马在大门口等着。

两人带足了丫鬟仆从,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往林家去。

马车上,蓝釉想问又不敢吭声,武昙倒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拉着林彦瑶说话,偶尔还掀开窗帘看一眼街上的风景。

林彦瑶看着蓝釉的表情,多少也猜出来了她这是有事,就转头对常思道:“你带着她们两个先坐到后面的车上去吧,我跟昙儿说说悄悄话。”

“是!小姐!”常思叫停了马车,带着蓝釉和蓝玉下了车,挪到了后面载着俩婆子和一些礼物的车上。

马车重新上路,林彦瑶才稍稍正色道:“你这趟出来不是专门为着陪我回去看望父母亲的吧?这么火急火燎的,是有什么事?非要拉着我出来打马虎眼?”

武昙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闻言,这才抬头看向她,有点耍赖的咧嘴一笑:“表姐你既然都看出来了,那回头回家了一定帮我掩着点儿?”

林彦瑶微微蹙眉,只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等她继续。

武昙就有点扭捏的又垂下了眼睛,叹息道:“我跟晟王爷约了见面,可是父亲上回已经骂过我了,不准我跟他来往……我这不是没办法么?”

“晟王爷?”林彦瑶微微的敛了呼吸,“公爹和他还有我父亲他们……今天不都跟着护送大行皇帝的灵柩去皇陵了么?”

“下午就回来了啊!”武昙道,蓦的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她道:“这阵子都是早出晚归的陪着祖母进宫去跪灵,挺长时间没见了,他们回城的路上,他说要去皇庄上办点事,我就过去在路边见个面说两句话就回。他那脾气你也知道的,我要不去,回头他找上门再跟父亲对上,那就真的麻烦了。一会儿到了林家,我从林家换了马车从后门走,你别声张,我一定尽早回来。”

萧樾屡次登门,事实上他跟武昙之间的牵扯远比外人看到的还要多。

弄到这个地步,横竖看着武昙是非嫁他不可了,虽说这样溜出去私下见面很有些失了体统……

林彦瑶张了张嘴,却又好像找不到说辞来劝说。

最后,她就只是满心忧虑的将武昙的双手都拉过来攥在掌中,忐忑道:“我也听祖母和你二哥说了,好像还是宫里的意思,不想咱们侯府和晟王府有牵扯。昙儿,这事儿……若是公爹就是不松口,那便不是长久之计,你跟晟王爷……你也不能就凭着一时任性就胡来,为着将来也得有个打算呢!”

武昙耸耸肩,却是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也再没的选了不是,京城里但凡是眼不瞎耳不聋的人家,都不会打我的主意了。横竖祖母已经说了,这事儿她随着我拿主意,至于父亲……他不答应,那就先磨着吧,等我及笄还得两年呢,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着急,到时候再说。”

那位晟王殿下,位高权重,全胤京都知道她看上了定远侯武家的姑娘,确实事到如今——

从林彦瑶的角度来看,武昙是没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现在不仅宫里反对,家里也没办法站在她这边,她一个小姑娘面对这样的事,怎么看都叫人觉得担心。

林彦瑶几次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还是无话可说。

因为——

这事儿她确实帮不上忙。

两人进了林家门,老相爷带着林彦珝月前就已经启程回林氏的祖籍去了,说是今年族里商量要整修祠堂,这样老相爷就决定早两个月回去商量这事儿,顺便直接就留在老家过年了。

林修诚父子都去了皇陵给皇帝送葬,家里只有李氏在。

武昙过去打了招呼,就说要出去买点心,推脱说自家的马车太招摇,另外套了林家一辆普通的青篷小马车从后门出了林府。

蓝釉换了小厮的衣裳,拿帽子包了头发,亲自驾车。

路上随便买了些糕点带着,就一路出了城,往萧樾那皇庄上去。

出了城门,没走多远就看见青瓷驾车一辆差不多的马车等在路边。

“吁……”蓝釉收住缰绳。

武昙从窗口探头出来冲对面车上的青瓷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人带来了?”

“带来了!”青瓷点头,意有所指的转头看了眼身后的车厢。

说话间,车厢里的人应该是听到了动静,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

只是因为被捆绑的结实,又被塞了嘴,挣扎着也只是发出呜呜的怪声。

武昙看了眼天色,点头:“天不早了,走吧,咱们早去早回,尽量不要在城外过夜。”

“好!”青瓷应了声,率先驾车前行。

武昙退回车厢里。

换了小马车,却依然用了两匹马拉车,轻便不少,只用了大半个时辰,马车就在萧樾那皇庄外面停了下来。

曲林已经等在了门口,看见她们的马车过来,连忙迎出来帮忙。

青瓷跳下马车,一边往后面的马车这来帮着扶武昙,一边随口说道:“车上有个人,帮忙提下来。”

曲林掀开帘子,就看见里面被捆成蚕蛹一样,神色惊恐正在不住挣扎的钱妈妈。

他做事也干净利落,看见人手脚都捆了,就直接拎着腰部的绳索将人一提,直接货物一样给提着就要往门里去……

武昙从车上下来,一看萧樾这些手下的野蛮行径就想翻白眼,撇撇嘴道:“你们王爷管你们吃饭就是为了出门扛大包的啊?她又不是没有脚,让她自己走!”

莫名其妙被数落了,曲林很是一愣,不过也算听话,随后就一抬手,将正被勒得浑身难受的钱妈妈栽葱似的往地面上一戳……

钱妈妈被颠了一路,眼前冒金星,脑子里嗡嗡作响,骤然往地面上一站,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见眼前寒光一闪——

下一刻,捆着她腿脚的绳子就被挑断。

看见那一道寒芒时,她还以为大难临头,已经是瞬间就糊了一身的冷汗。

这会儿还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低着头,就见一片水青色的裙角忽的飘进了视线里。

武昙的声音清脆明媚:“钱妈妈辛苦了,跟我走一趟吧!”

钱妈妈猛地打了个寒战,霍的抬起头来,就对上她含笑的眉眼。

再下一刻——

就更是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上午那会儿,门房的婆子过去给她送信,说她家儿媳托人捎信去侯府说家里小孙子病了,烧了两日一直也不见好,叫她赶紧回去一趟,她当即就去跟武青雪告了假,却不想刚从武家门出来——

还没等出胡同呢,就被个小厮打扮的人给制住了。

三两下捆好塞进了车子里。

对方的动作太快,手法太精湛,以至于她连救命都没来得及喊出声,只是依稀觉得那个正在捆她的“小厮”看着很有点眼熟,可是也没等想明白到底在哪里见过,就又被人家拍晕了。

再醒过来,人已经在一辆不大的马车里了。

她试图挣扎过,可完全无济于事,再过了会儿,就又有马车过来……

当时她还以为自己遇到抢人的人牙子了,听见说话声就顾着挣扎求救,压根没心思分辨说话声是不是耳熟。

此刻骤一看见武昙的脸,也不可谓不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的,只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瞪着她看。

武昙面上笑容明艳,倒是一副出来游览观光一样轻松愉悦的神情,见她发愣,还好心的安抚:“你不用紧张,这事儿我也不是冲着你的,这么委屈你……其实是为了避开侯府里我自家的那些人的。”

大家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即使心里藏了九曲十八弯的鬼心思,这十多年里除了几位公子小姐之间小打小闹的胡别苗头,真的明面上一直和和气气,没结任何的仇的。

现在这二小姐突然就把这样的黑手下到她的身上来了,钱妈妈压根就想不通,整个脑子都是懵的,只想要个明白,于是就又扭动身体呜呜的挣扎起来。

她的眼睛通红,满含着愤怒和恐惧。

武昙却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还是很体贴的说道:“先这么堵着吧,不用你说话,你只跟着走就是,我今天要审的不是你!”

言罢,就不再理会她,转而给曲林递了个眼神:“那人关在哪儿了?带我过去吧!”

曲林的态度十分恭敬,迟疑着看了那钱妈妈一眼,提议道:“人还关在暗牢里,那地方阴仄,要么二小姐先去厅上,属下去将他提来说话?”

那地牢阴暗逼仄是一回事,主要是武昙带过来的这个婆子——

他看武昙这意思,好像是没准备把人怎么样,万一后面要放回去,那么让对方知道了这庄子上地牢的位置总也是不好的。

武昙当然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不过却不在意:“不用那么麻烦,直接带我过去就好!”

“是!”曲林于是也不再坚持,在前面引路。

带着武昙几人斜穿过花园,进了上回萧樾带武青林来过的那个屋子,打开了机关。

钱妈妈虽然也是见过世面的,却还没见过谁家的秘牢暗道,见状,心里的不安和恐惧就又更添了一重。

曲林点了油灯在前面引路,下面却居然不只是一间密室,像是一座小型的牢房,都是石头砌成的暗道,四通八达,往四面八方通着应该有七八间石室。

武昙左右看了眼,也觉得这地方挺稀奇的,就问:“先送来的那个人还活着么?”

“是!”曲林回道:“世子没提走,王爷也没说要处置,就还关着呢!”

“带我也过去看一眼吧!”武昙道。

“好!”

往前走到第二个岔路口,曲林就转了个弯,往前走了没两步,就是一道只有方寸窗口的铁门。

群林要掏钥匙开门,却被武昙阻了,她走过去往里看了眼。

里面的薛四被关了半年多,这时候都连着折腾也免了,骤然看见有人出现在窗口,甚至都没兴趣看一眼,只是目光空洞的坐在那,身上衣物烂了些许,整个人胡子拉碴,瘦成皮包骨。

武昙只看了眼就退开了,转头给蓝釉使了个眼色。

蓝釉将钱妈妈推过去。

钱妈妈正急于弄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奇之余就扯着脖子张望,看见里面的人,一时又是吓的脸色一白。

武昙就已经招了手,让曲林带着去见曾文德,一边走一边才不徐不缓的说道:“这个人叫薛四,人称薛四爷,据说是三年前我大哥开始去了南境军营历练开始,他就被我父亲安排给了二娘……哦,就是你的主母支使,那时候你还没离京,我想你是知道她的!”

钱妈妈当然知道!

孟氏房里的两个大丫头,只知道孟氏表面上的面慈心苦,对孟氏和武勋的秘密就只窥皮毛,只知道武勋是更护着孟氏那母子几个一些的,但是——

钱妈妈却是知道孟氏和武勋所有秘密的人。

本来钱妈妈就在胆战心惊的揣测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的身份,骤一听薛四的名字,就感觉是脑袋被雷劈了一道,浑身一震。

她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武昙诈她,因为她刚才看到那人的脸都没太认清楚。

正在神思混乱的时候,曲林已经停在了另一道牢门之前,拿钥匙打开了门。

钱妈妈下意识的一抬头,映着昏暗的灯光一眼看见被锁链捆在墙上却蹭的跳起来的曾文德,这一惊,险些就背过气去……

第382章 恐吓(二更)

“放我出去!”曾文德野兽一样的发出咆哮。

等到眼睛适应了突然照射进来的光亮,他才缓慢的辨认出上半身被死死捆住的钱妈妈。

紧跟着,就是脸色惨变。

钱妈妈嘴巴被堵住了,口不能言。

然后……

曾文德一个激灵之后才看见了裹着雪白的斗篷从钱妈妈身后款步走出来的自家二小姐。

这是元洲城外一别之后,他第一次再见到武昙。

那次他被武昙暗算之后又被秘密的送回京城,大致的估算下来,已经过了差不多两个月了,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暗暗的准备,等着武昙或是武青林过来刑讯逼供。

可是应付的说辞准备了好几套——

都不说武昙和武青林了,就是个不相干的人也没过来问过他一句话。

当时有两个精干的护卫将他乔装了,千里迢迢从元洲押解回京,他除了根据大致的环境和路程能判断出这是在京城近郊之后,别的再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们把他锁在这间地下石室之内,每天两遍的送来饭食,就这么关着他,他简直是叫天天不应脚底地不灵。

此时骤然看见武昙出现,最初的愤怒过后,曾文德其实是欣喜的。

于是,他很快冷静了下来,讽刺道:“二小姐终于舍得出现了?”

武昙笑了笑,她一个金尊玉贵的侯门千金,身处这样的暗牢之中,居然可以表现的闲适自在,没有半分不适。

曲林开门之后就转身又匆忙的上去了一趟,这时候快步折返,将一张椅子放在了门口这里。

青瓷立刻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给垫在下面。

武昙踱步过去,大马金刀的往那一坐,这才唇角含笑抬眸望定了他道:“本来是该早点过来的,可是先皇驾崩,今天丧事才刚办完。”

“什么?”这个消息对曾文德来说还是太过突然了,他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怎么会?”

从他被抓到现在,至多也就两个月左右的光景,按照皇室的习俗,皇帝的灵柩停灵是要七七四十九天的,这么算下来——

岂不是他刚被武昙抓住,皇帝就驾崩了么?

短短两个月之内,天翻地覆!

曾文德脑中思绪飞转,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武昙看着他眼中变幻莫定的神色,倒是颇为满意的出言打断他的思绪:“在想什么?想你们的宏图大业正在等待的契机是否已经出现?后面是不是就可以大展拳脚,实施你们苦心经营多年在筹谋的那个计划了?”

曾文德脸上表情一僵,瞬间回过神来。

随后,就更是戒备又警惕的盯着武昙,试探道:“二小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武昙莞尔,却是半点也不见焦躁恼怒的四下环视一眼这间石室,道:“难道你以为你还有机会从这里出去么?都已经沦落到这般田地了,还这般坚持做什么?即使你不说,我想知道的也都已经知道了,你现在还在这里给我死撑着不肯说实话……咱们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些年你们在图谋的那件事最后能够成功……那也跟你没有关系了。立功领赏和飞黄腾达的都是别人,你不过就是被扔在路上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虽然武昙说的都是实话,曾文德也不过就是冷哼一声:“二小姐不用在这里套我的话!”

“没套你的话!”武昙道:“我今天既然过来,自然就是为了听你说话的!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就自己都说了吧,我懒得跟你动手!”

曾文德吊着眼角上下打量她一遍,却像是在看一个笑话一样,仍是不屑一顾。

青瓷忍无可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将他揪过来,冲着腹部就捣了两拳头,警告道:“少在这浪费我们主子的时间,问你什么就老实说,省得要吃苦头!”

曾文德脸上的五官马上就扭曲变形,闷哼一声,捂着腹部半天没能直起腰来。

武昙给青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退下。

青瓷还是有点不甘心,但是不敢不从,还是咬牙退到了一边。

曾文德缓了半天,呼吸都不太缓的过来,就只是捂着肚子,眼神阴鸷的死盯着武昙。

武昙迎着他这样的目光,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威胁一样,只就洋洋洒洒的笑了,感慨着道:“你当我为什么要等到今天才来找你问话?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武勋也回京了,现在就跟我同一屋檐下住着,哪怕你能死咬着不说话,就单冲着他几次三番对我大哥下毒手的那些旧账……我一样叫他回不去!”

曾文德听了这话,就只当没听见。

钱妈妈却是急了。

可是她被蓝釉拉着,想上前又上不来,就急得不住“呜呜”的试图发声。

武昙侧目看了她一眼,冷冷的警告:“你不用急,还不到你说话的时候。”

言罢,她就再次将目光移回曾文德的脸上道:“你现在还有胆气在这里跟我死扛,无非就是自觉是把所有的后路都安排好了,我也知道你不怕死,从被我按住的那天起你就豁出去了,可你豁得出去顶什么用?这天下再大,终究不是一个封闭的瓦罐套子,我想要找的人,就算你怎么藏也是藏不住的。南梁皇都三元巷里住着的是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

曾文德一开始还硬气,可在武昙报出这个地名的时候,他眼中却是瞬间凶光暴涨,怒吼了一声就想扑过来:“你……”

扯动绑缚在手脚上的铁链,整个石室里回荡着刺耳的魔音。

可那锁链的长度有限,曾文德张牙舞爪的扑腾到半路,就保持着那么一个饿虎扑食一样的姿势被制住在了半空。

武昙微微抬起下颚,再度迎上他的视线,挑眉道:“对!你的家人,我找到他们了!当初你说你老父亲年迈,将妻子儿女全部打发回去替你尽孝了,这一走近十年,你以为天高路远,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而且也不会有人还人去查问他们的去去处,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既知道了你们主仆背后藏着的秘密,自然就有线索可供摸索搜寻的。你可以对你的主子尽忠,咬死了秘密不说,可我不信你能忠诚至此!”

武昙说着,就拍拍裙子站起来,也不在乎他那个凶狠到近乎要吃人的样子,就那么大大方方的走到他面前站定,然后抬起头来,势均力敌的再度迎上他的视线,一字一顿的道:“你对武勋能有多忠诚?可以赔上你一家老小的性命,也要替他死守秘密吗?”

武昙自认为自己并不是有多么的算无遗策,只是在查到曾文德早就秘密将全家迁徙到了南梁之后她就看出来了——

这个人,至少还是很在意他自己的家人的。

他是武勋的心腹,那么武勋勾结南梁人的事他必然一清二楚,这件事万一一旦暴露,哪怕不是暴露,只是最后等到时机成熟,武勋联合南梁人攻打大胤——

大胤的皇帝震怒,届时便极有可能对他们的家人下手!

这是对叛将的惩罚!

所以,他提前就安排自己的家人搬去了南梁的皇都,对南梁来说,他跟武勋不管所谋之事是成是败,总归也是尽力了,就算他们最后有个万一没能达到预期的目的,南梁方面也没理由拿他的家人来泄愤……

原以为这样的安排,已经十分的周到了,谁曾想,大事还未举——

这个看似天真烂漫的二小姐居然就已经将他的后路整个给扒出来了。

曾文德的胸口起伏,眼睛里腥红一片,恶狠狠地盯着武昙,同她对峙。

武昙声音很轻的继续说道:“通敌叛国……当诛九族!你会提前考量,将你的家人全都送出大胤安顿到南梁的皇都,这无可厚非,就算有朝一日不慎东窗事发了,大胤这边能不能摸到线索找到他们还两说,就算找到了……那里毕竟也是南梁的皇都,而你又只是区区一个听命于人的狗腿子而已,当权者不会费那么多的人手和力气去查找追杀你的家人。可是曾叔叔,我有!我可以把所有的时间精力全都放在这一件事上,既然你们不择手段在先,我就能不惜一切跟你们死磕到底。”

她的眸光清澈透亮,又闪动着熠熠的光辉,像是这暗色中耀眼的星辰一般,明亮之余的那种光芒,又仿佛能化作利刃,直插入人的心脏。

曾文德胸口剧烈起伏,嘴唇蠕动。

武昙现在站着的这个距离,他已经完全可以伸手掐住她的脖子,让她毙命当场的。

可是——

他的手指张开了几次,最后都只是局促不安的用了很大的力气又死死的握住了。

武昙与他对视,继续说道:“我可没那么大的心,去算计什么天下格局,我只知道你们几次三番谋划,屡屡要暗算我大哥的性命,就冲着这一点……我就可以不惜一切灭你全族满门!杀了他们,泄愤!”

她说着,就又转开了视线,环视身后站着的青瓷几人,语气中颇为自得的说道:“我的身后站着的是谁你心里有数,上回在元洲城拿你都不费吹灰之力,我找他帮我安排两个人潜到南梁去杀几个人,更是完全不在话下,除非是你有本事让南梁皇帝把你的家人全都接进他的皇宫里,重兵把守,替你藏起来,否则……任凭你有天大的本事,你也防不住我!”

武昙没有危言耸听,曾文德也完全不敢怀疑她这些话的真实性。

他也是从小看着武昙长大的,十分清楚她跟武青林兄妹二人之间的感情,不为别的,就只冲着他帮着武勋对武青林下的毒手——

这小丫头发起疯来,他真的相信她会不择手段的报复。

曾文德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断的变化,死咬着牙关半天,任凭他怎样的努力坚持,也依然只感觉到了全身的力气在溃散……

可是,他也不甘心就这么被个小丫头片子给挟制住了!

于是,深吸一口气,狠狠的闭上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就算你杀我全家,侯爷和南梁之间谋定的计划也不会停止,你什么也阻止不了,而且……”

说着,就更的带了满满恶意的冷笑:“二小姐你这样处心积虑的逼我,还不是因为投鼠忌器,不敢将这件事翻到明面上来吗?如你所言,通敌叛国……这是灭族之祸,就算你知道了又怎么样?你一样还是什么都不能做,我说句僭越的话……侯爷的罪责,也是你,是世子和老夫人的罪责,只要你敢闹,定远侯府满门都必死无疑!你气的,不过就是侯爷厚此薄彼,对待世子爷的不公,可是你要跟侯爷算账,又能算出个什么结果?最后葬送的就不只是世子爷一个人的性命了。二小姐你不过就是个女孩儿,有时候太聪明本就不是什么好事,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反而会觉得更舒心!”

“道理是这个道理,你们要真能瞒得我一辈子,那是你们的本事,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武昙耸耸肩,仍是不为所动的看着他:“你好像没太听懂我刚才的话……是,我是区区一介女子,人微言轻又人小力弱,我想要跟你们抗衡,至多就一条路可走,无非就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可是……这些事晟王爷也知道了!”

曾文德的心跳一滞,忽的又睁开了眼。

武昙与他对视:“我是胸无大志,就只会计较那么点鸡毛蒜皮,玩点撒泼耍狠的小手段,可他贵为大胤的皇室亲王,他不会允许你们联合南梁人继续算计大胤的天下的。这件事,他既然已经知道了,武勋和南梁还有什么胜算?而且现在武勋就在京城,他答应我了,会找个名目帮我锄掉武勋,只要武勋一死,他做的那些事我就会湮灭罪证,全部抹掉,武家沾不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所以你也威胁不到我,什么家族荣耀,一损俱损的鬼话,不说也罢,我大哥,我祖母,乃至于武家任何的一个奴仆下人都不会替他去陪葬。”

曾文德虽然没见过萧樾,可作为曾经和武勋齐名的武将,对他的名字也是如雷贯耳。

何况在元洲的时候他就知道,武昙是攀上了这位王爷才有那样的底气和能力在武勋的眼皮子的底下将他掳走囚禁的……

以萧樾的身份地位,不管是走明路还是走暗路,要算计一个武勋——

那都完全不在话下。

曾文德一开始就欺武昙年幼,以为一个依附着家族长大的女孩子,怎么都要将家族的荣耀和依凭当做是可以依傍的一切。

却没想到,家里这位二小姐发起狠来,居然是个六亲不认的疯子。

曾文德的神色忍不住的慌乱起来,目光凌乱的四下转了一圈,最后才气急败坏的提醒她:“侯爷是二小姐您的亲生父亲,你……”

话没说完,就被武昙冷冷的打断了:“从他第一次对我大哥下杀手的时候起,他就不再是了!”

曾文德被她噎了一下,脸色败如死灰。

武昙敛了唇角那一点笑,目光清冷的与他对峙:“我没工夫跟你在这里说废话,横竖道理都已经讲给你听了,说一句实话就是……不管你还要不要替他扛着,武勋近期都是必死无疑的。这里我不会再来第二次,或者你今天就把你知道的什么都告诉我,我痛痛快快的给你个全尸,要么……你就先扛着,一月之内,我将你阖家八口人的人头都给你送过来,你抱着它们再一起上路!”

曾文德被逼得走投无路,暴躁不已。

武昙只等了他片刻,见他还在踟蹰犹豫,就当机立断的抬脚往外走,同时一指旁边同样被吓得六神无主的钱妈妈道:“马上派人去南梁,他要殉主,就成全他全家一起去,横竖武勋和孟氏那些破事儿,钱妈妈也都是知道的,我就不信了,他们一个个的还都是大义护主的硬骨头!”

钱妈妈一瞬间就被吓得腿软,想往地上坐,却被蓝釉拎住了。

“二小姐!”曾文德见状,终是绷不住了,急急地大叫一声:“你别动我的家人,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题外话------

今天一号,宝宝们翻下小荷包,有保底月票的扔一下撒╭(╯╰)╮

第383章 逼供(一更)

武昙顿住了脚步,却没有马上回头,反而是唇角牵起一个冷涩的笑容先看了眼旁边惊恐万分的钱妈妈。

钱妈妈更是急不可耐。

她不确定曾文德究竟都会对武昙说些什么,但曾文德是武勋的心腹,万一他信口雌黄,什么罪名都推给孟氏的话……

可偏偏,武昙叫人堵了她的嘴,虽然是大老远把她把绑了过来,却是从头到尾一个字都不给她机会开口说,这也是见了鬼了。

“呜……”钱妈妈大力的挣扎,只能以眼神示意自己的迫切。

武昙看她这个样子,倒是颇为满意的笑了,抬手将她鬓边晃散了的一缕发丝往耳后拨了拨,一边漫不经心的轻声道:“他是将死之人,时候不多了,怎么也得给个机会让他先说。钱妈妈你不用着急,我既带了你来,后面就自然会给你说话的机会,武勋和孟氏……他们俩的账,我也得一个一个的算!”

言罢,这才转身,重新走回椅子前面,弯身坐下。

她似乎是真的已经没耐性再跟曾文德多言了,只是挑了挑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曾文德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也没敢太过犹豫,只是呼吸急促的咬牙再次确认:“我若说了,二小姐保证不会再打我家人的主意”

武昙点头:“冤有头债有主!”

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么……前提是看你能说到什么程度!”

曾文德对武勋,已经算是十分忠诚了,甚至于他也知道,就冲着这些年他助纣为虐自己伙同武勋做过的那些事,一旦他落到别人手里,就是必死无疑。

横竖是死,他是真的做好了替武勋死守秘密的准备了。

可是——

赔上全家人性命的代价却是他绝对不肯付的!

如今武昙肯承诺,就算他不能全信对方,也只能跟着赌一赌了,于是就深吸一口气道:“二小姐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随侯爷,并且成为他的心腹的么?”

武昙愣了愣。

从她记事开始,但凡武勋回京,这个曾文德都会形影不离的随他在侯府出入,印象里,武勋最信任的部将和心腹都是这个人。

一直以来,她就只是认定了曾文德必然知晓武勋所有的秘密,倒是从没想过再去细查武勋和曾文德相交的过往……

曾文德见她露出了几分茫然的神情,终是觉得自己今天第一次在这位二小姐面前能够稍稍扬眉吐气了一些——

终究,她也不是算无遗策的!

旁边的曲林见武昙怔愣,却是突然开了腔:“定远侯十五岁随父入军中,二十六岁时老侯爷病故,朝廷降下恩旨夺丧,并且册封定远侯世子武勋承袭侯爵之位,同时顶替其父在军中的职务,升任南境主帅。在那之后,老侯爷帐下的副将之一陈耿也解甲归田,南境军中定远侯的副将为留任的老将陆国忠和他自己提拔上来的一名勇将,也就是现在军中的左副将。然后次年,就是二小姐出生那年就爆发了那场南境三十年来最惨烈的战事,那一役中,死伤者众,包括老将陆国忠以及侯府两位嫡生的公子。那一战之后,定远侯因伤势过重,休养过一段时间,朝廷被迫重新启用了已经解甲归田多年的老将龚天勇暂代南境主帅之职,定远侯回京请罪并且休养数月之后,重新掌权,龚老将军功成身退,但是留下了他家颇有天分的一位旁支子弟在军中效力,也就是现在定远侯帐下的龚副将。而我们眼前这位曾参将,本就只是军中一位百夫长,因为在那场战事中救助过定远侯,自此被定远侯引为心腹,提携到了身边做亲兵,后面这十二年里,又经过数次升迁,不显山不露水的爬到了今天的位置上。”

萧樾有叫人查过武勋的黑历史,武昙知道,但是曲林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可见他应该是为了应付这一天,提前吩咐曲林做过功课的。

武昙不禁走神了一下,有些惊讶的转头看向他。

曲林有点不好意思的略一拱手,然后就又恢复了前一刻凛然的神色,继续道:“侯爷身边原来的亲随,一个是侯府里伴着他长大的小厮叫朱琛,还有一个叫赵刚,也都在那一战里阵亡了,所以在那之前的一些事情,无从考究,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当年那一场战事败的绝对蹊跷!”

曲林说着,就别有深意的将目光转向了曾文德。

曾文德已然是心如死灰,可骤然知晓对方已经将他们查得这么透彻了,却也免不了暗暗心惊。

他看了一眼被蓝釉揪着按在门后暗影里的钱妈妈,自知已经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于是就苦笑了一声,叹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话说得果然是不错的,我们以为是将一切的线索和证据湮灭了,当年的一切就不会再有人察觉,可终究还是异想天开了!”

朝廷想要定他们通敌叛国的罪名,必然是得拿出真凭实据来才能服人,可对武昙这种只管私人恩怨的人来说——

她只要发现端倪,可以拿来怀疑就足够了!

曾文德说着,眼神便是瞬间一黯淡:“你们的怀疑的没有错,十二年前的那一场败仗根本就不是败仗,就只是侯爷和南梁人筹谋好,里应外合做的一场戏罢了。”

果然是这样!

因为在场的人,要么就是知情人,要么就提前有这方面的揣测,所以这话说出来倒是没惊起多大的风浪来。

武昙平静的看着曾文德,再问:“为什么?那时候他已经袭爵为帅,并且我定远侯府一脉深得皇帝的信任,就算他和南梁人之间有了勾结,也没必要兴师动众的策划了这样的一场败仗,先丢城池,再夺回来?难道是为了战功么?不仅如此……他那时候功名利禄都有了,又为什么要铤而走险行此叛国之举,再去和南梁人谋什么大事?”

是南梁人先拿住了他的把柄?可是也不应该啊,以武昙对自己这位父亲的了解,他身上也不该有什么天大的把柄能叫人抓住甚至可以拿来威胁他叛国求存的。

哪怕是他养了外室的事……

暴露出来,至多就是家里老夫人不满,林家闹一场,哪朝哪代的皇帝也不会因为臣子养了外室就大肆苛责的。

武家有地位,武氏父子在南境军中又有威望,就算知道了武勋和南梁太子勾结,在策划一场惊天的阴谋,可这些天来武昙也是辗转反侧,怎么都想不通……

十二年前的那场战事,根本就是没有必要的!

虽然后面他又做了一场戏,把丢掉的城池都收回来了,可身上多了败绩和污点,就算后来又挣得了军功——

可严格清算下来,武勋真正得到的并不多。

这——

也是萧樾百思不解的地方!

话是这么说了,武昙满眼却都写着疑问。

果然,回应她的就是曾文德的一声冷笑:“定远侯府有世代的功勋和满门的荣耀,定远侯身上的荣耀和地位也都是与生俱来的,一点军功有什么好争的?二小姐你虽自诩聪明伶俐,也终还是欠缺了一点,算不透这世间最阴暗的人心。十二年前的那一场战事,哪里是用来谋什么军功的,那是用来谋‘定远侯’的身份和地位的!”

角落里的钱妈妈,额头上冷汗直滚,却苦于发不出声来。

而曾文德此言一出,曲林几个就全都愣住了。

武昙也有一瞬间没太反应过来,等细想了一遍他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直接呼吸一窒,蹭的站了起来:“你是说……”

话到一半,就又戛然而止。

那感觉,就像是被人骤然从身体里抽走了一重灵魂一样,突然之间脑子里就变得浑浑噩噩起来。

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让自己保持冷静,一寸一寸缓缓的抬头对上曾文德的视线。

曾文德对她的这个反应还是颇为满意的,就又进一步提醒道:“侯爷为什么要谋杀世子给二公子腾地方?若只是因为偏心,他既是这般看中二公子,又何故要将二公子过继到了二房老爷名下?不过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二小姐还用我再说得更明白些么?”

“呵……”武昙只觉得脑子里轰的炸开一道响雷,但随后就又豁然开朗起来,一声自嘲的苦笑声,没能控制住的从喉头溢出来。

“你是说……”青瓷是另外这三个人里面反应最快的,也是难以置信的上前一步,话到一半,又觉得实在是荒唐,便又自行摇头否认:“这怎么可能?定远侯又不是无名之辈,他在军中十几年……”

说着,紧跟着又是茅塞顿开,忽的又想通了另一重关键,看着曾文德艰难的开口道:“所以,十二年前的那场战事,不仅仅是为了抢夺身份和地位,更是为了杀人灭口!”

所以,那一战才会败得那般惨烈!

定远侯身边的所有的心腹,包括两个亲弟弟,全都战死沙场!

这样的事,谁能想到?当时没有任何的时间差,战场上惨败之后,重伤垂危的定远侯就被救回来了,谁能想到这前后才几个时辰的工夫,主帅就换了一个人?

这样的真相,对武昙而言,冲击实在是不小的。

她手扶着座椅的扶手,一点一点慢慢地又坐回了椅子上,等坐稳了之后方才嘴唇微微发抖,如梦一般又问了句:“他……跟我父亲的样貌生的很像?”

那不是她的父亲!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和大哥的亲生父亲!

怪不得……怪不得他能三番两次对她大哥下那样狠辣的杀手!

是啊!古往今来,即使再冷血再偏心的父亲——

即使在皇家,即使是萧植那样人格扭曲的人,都姑且还要不遗余力的护着自己的亲骨肉,甚至为了保全萧昀的一点名声,就连姜皇后这个想要毒杀他的凶手都能忍住了不追究……

可是,她却以为父亲只是因为偏心孟氏那母子几个,就能将他们兄妹两个算计到绝境里去!

真是可笑!

曾经她也伤心失望,也愤愤不平……

却原来,真的不过是一场荒唐的笑话!

武昙这会儿是真有点控制不住情绪,面上表情看上去就显得狼狈。

既然是敌人,曾文德自然也不会多此一举的去同情他,只就无所谓的点头道:“二爷和当年的侯爷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两个人只差了一岁半,而且底子很像,虽比不得孪生兄弟,但至少……也是像了八分以上吧。当然,他们长得这么像,在那种情况下对二爷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其实我从他初入军营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他了,那时候就因为他们兄弟的身形样貌都十分相像,甚至会屡屡被下面的人认错,后来二爷就续了须。再到后来,他开始准备那个李代桃僵之计的时候就更是邋遢不羁起来,渐渐地……就没人再会错认他们兄弟了!”

“所以,你们联合南梁人制造的那场战事,攻城略地就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真相是……那其实是南梁太子下的本钱,在帮着我二叔谋杀我父亲,并且取而代之,顺便杀人灭口,将他身边所有亲近的人全都杀了?”十二年前的旧事了,即便当事人是她的亲生父亲,武昙现在说来也不能完全的带入角色,就只是为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唏嘘而已。

曾文德点头,他的目光微微有些悠远,回想起当年的事竟也是有些感慨的:“那天晚上南梁人突然大举进攻,侯爷下令迎战,那一战二爷自请为先锋,我们出去之后直接把人带进了南梁人的包围之内,后又让心腹回去报信,说被困住了,请求援军。定远侯身为主帅,不能擅自离营,就派了副将陈国忠前去营救。陈国忠骁勇善战,应敌经验丰富,我们就用他拖住了时间,同时城里的心腹打开了西城门,将提前绕路埋伏过去的南梁精锐放了进去。当时西城门的守城军是由武家三爷带领的,他那时候才入军营不久,虽然天分有余,但是经验不足,南梁人对战之后假装败退,他便追了出去。那时候南城门外迎战陈国忠和二爷的南梁军队也做出即将战败的假象来,本来是想诱使定远侯出西城门,将他剿杀在南梁人设下的陷阱里的,可是没想到定远侯是个耿直的死心眼,明知道幼弟必然凶多吉少,在战局未定之前,就是死守在南城门上,不肯前去。实在调不开他,南梁太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集中了全部兵力强攻南城门,因为他们手上早掌握着元洲城城防布署的几个关键薄弱点,强攻之下,自然城破……定远侯再英勇,也终究敌不过这样的算计,带领城中守军苦战了整整一天,终于在入夜时分全线败亡。因为……他派出去调请援军的探子也被二爷的人埋伏在半路给截杀了!趁着这个时间差,足够我们安排好一切,互换了两人的装扮,后来由我通风报信,带着最先赶到的一队援军趁乱杀进了城去,从死人堆里将‘一息尚存’的所谓侯爷抢了出来……”

曾文德一口气说完,说起这样惨烈的一场战事,他却好像半点也不觉得代价沉重,反而像是一身轻松的又望定了武昙道:“就是这样!侯爷身边的所有亲兵和心腹全被灭了口,唯一剩下一个左桐也是因为他勇猛有余心思细腻不足,这才救了他自己一命,我们并没有针对他,当然,事后他果然也大线条的没有发现任何的破绽。当时二爷也是一身伤,再加上南梁军人屠城杀人,继续北上,那种情况下,军队且战且退,本来就不会有人去关注细枝末节,再加上他们兄弟两人本来就长得像,和身边新换的人潜移默化的接触一段时间下来,事后也就再没有人想到会怀疑他的身份了!”

曾文德的声音消失,随之而来,是这石室之内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声。

许久之后,武昙才在脑子里将这些线索全部捋顺。

她重新抬起眼睛看向曾文德的时候,眸中已经是一片清明,再次开口问道:“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曾文德毫不犹豫的点头:“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不是!”却不想,下一刻就被武昙断然给否了。

曾文德的呼吸一滞。

眼前的少女目光清明又凌厉的望着他,唇齿间吐字清晰又冷静:“就算是为了夺爵,你们也犯不着屠城杀人,做这么大这么绝的一个局!虽然侯府的爵位由我父亲这个嫡长子承袭了,可他与我父亲一奶同胞,是定远侯府的嫡次子,如果他就只是要取代我父亲,大可以直接一场战事或是一个阴谋葬送掉我父亲的性命,那样侯府的爵位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落到他的头上。”

曾文德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是想要说话,但又没说。

武昙辞色犀利的继续道:“明明杀一个人就能名正言顺拿到手的东西,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周折,甚至还留下了冒用身份这个把柄出来?他既能联合外人做出这样的局,就足见心机深沉非同一般,我都能一眼看穿的利弊,我不信他想不通。这样舍近求远的大肆折腾,其中必然还有另一重不得不为的缘由!”

她站起来,抽出曲林腰间的佩剑,一步一步走到曾文德面前,抬手将剑锋压在了对方的颈边,目光却是片刻不离的盯着对方的脸,笃定的道:“你说的……还不是全部的实话!”

曾文德倒是不怕她一剑就将自己杀了,可这二小姐掐住了他的命脉和软肋,他不敢激怒她。

他的目光一晃,瞬间局促。

旁边黑暗处的钱妈妈却是蓦的紧张起来,全身的骨骼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一动也不敢动的等着。

曾文德与武昙对视,很快就败下阵来,只能咬咬牙再次开口说道:“二爷的资质不足,一直不得老侯爷的器重,虽说立嫡立长,若是侯爷身死之后,爵位理应是由他承袭的,可是三爷也是嫡子,并且……才到军中不足半年就颇受赞誉,再加上二爷借了南梁人的力,虽然他以嫡次子的身份承袭定远侯爵位的可能性很大,但却未必能拿到南境的兵权,为了保险起见……所以才会这般谋划!”

南梁人既是下了这样大的本钱替武勖谋划,那就必然要保证万无一失,不能扶持了个废物上去。

他们需要的合作人选,严格说来,并非定远侯,而是大胤南境的掌权之人!

这个理由,倒是解释的通了。

武昙低头沉思了片刻又抬头,总算是如释重负的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曾文德见状,才要跟着松一口气,不想面前这道清脆冷澈的声音就又魔咒一样再度响起:“最后一个问题,我再问一遍,我娘又到底是怎么死的?”

------题外话------

鉴于我家读者普遍脑洞太大,智商太高,这个所谓的真相其实已经没多大的悬念了,但总算也是官方揭秘了,大家还是假装是个吧o(╯□╰)o

第384章 死因(二更)

这件事,两个月前在元洲武昙就问过。

现在旧事重提……

曾文德的目光一闪,脸上表情就不自在的略一僵硬。

“我娘是怎么死的?”武昙目不转睛的逼视他的面孔,加重了语气又再重复了一遍:“别让我再问第三遍!”

她手中剑锋略一逼近。

曾文德颈边被划开一道伤口,伤口不致命,但却是剧烈一疼。

下一刻,他就瞬间警醒。

门后的钱妈妈也是目光一瞬不瞬,紧张的盯着他,只是这时候害怕殃及自己,就使劲的忍着不敢乱动,甚至刻意到连呼吸都停住了,就唯恐曾文德会说出什么话再激怒了武昙。

而事实上,曾文德也的确是很忌讳提起这件事的。

他们合谋算计了武勋是一回事,毕竟已经有屡次暗算武青林的前车之鉴了,武昙向来和她大哥的感情亲厚,一个朝夕相处的大哥屡遭暗算,就已经将她激怒到了极致,并不会因为一个素未谋面的父亲而受到更大的刺激……

可是——

她一个小姑娘,从小就失去了母亲,而且……

曾文德很有些忌讳。

但只略踟蹰了一下,伤口涌出来的鲜血就浸透了领口,他便不能再坚持下去,就只是咬着牙,紧绷着腮边肌肉,低声的道:“她……她也是被二爷灭口杀死的!”

顿了一下,可能是怕武昙不信,就又补充道:“当初定远侯和夫人鹣鲽情深,定远侯重伤垂危的消息传回京城,没想到素来柔弱的夫人会忍不住亲自南下赶了过去。那时候她才刚生下二小姐不久,身子还没完全养好,又长途跋涉,路上就病了,二爷……原也没想对妇孺赶尽杀绝的,可是没想到夫人过去,却一眼就将他识破了,没办法……就……就只能……”

曾文德的声音弱了下去。

这个答案,其实早就在武昙的意料之中了。

自从知道武青林屡次被暗算的幕后主使是谁之后,她就联想到自己生母的死因了。

只不过,那时她以为是父亲喜新厌旧,因为孟氏而厌弃了自己母子三人,这才趁着母亲南下过去探望的时候将其杀死,以便于给孟氏腾地方的……

虽然现在大事件的背景有了偏差,得出这么个结果也是不出所料的。

果然——

她母亲的死,也是另有隐情的!

父亲,母亲,大哥和她,甚至于祖母……

他们这一家子人,说起来都是血亲骨肉,却原来,他们为鱼肉,别人为刀俎,要不是她的运气好了那么一点点,再加上萧樾屡次的援手,恐怕早就被人算计了进去,并且——

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这得是多荒唐的一件事,他们全家就这样被一个衣冠禽兽掌控了整整十二年还不自知,她和哥哥更是稀里糊涂的认贼作父,从不设防。

现在回想,就会觉得不寒而栗。

武昙握着长剑的手,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恍惚间就仿佛觉得自己不是置身于一间暗室之内,而是站在了没有一丝风声吹进来的冰天雪地里,寒意从四肢百骸缓慢的浸透全身,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突然,有一只宽厚的大掌覆握在了她持剑的手上。

手背上突然落下的温度,让武昙觉得自己像是被烫了一下,不由的哆嗦了一下。

她下意识的猛一回头,就瞥见萧樾微微含笑的嘴角。

视线再点点上移,便望进了他俯瞰下来的眸子里。

他这个人,从来就不说会有多么的温柔细致,甚至身上总会有些她看不透也摸不着的地方,哪怕是这一刻,在她深受打击又茫然无措的时候,他却还能带着几分局外人的促狭的笑意,这般从容又淡漠的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那一瞬间,武昙却只觉得压在心口的那一块大石莫名其妙的被人移开了一点点。

阴霾黑暗的环境里,仿佛是有一束光落下来,顷刻间就觉得不那么冷了。

现在如若有人用悲悯可怜的眼神看着她,她觉得自己可能会控制不住情绪的当场崩溃……

这时候,却又仿佛觉得一切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她看着他,眼睛里缓缓的弥漫了一层水汽,噙了泪,只是嘴唇蠕动了一下,却又紧紧的抿住了。

萧樾将她手里的长剑取走,反手递给了旁边的曲林,然后顺势包裹住她的手指,将她那只手拢在了掌中握住。

武昙吸了吸鼻子,将喉间的那一声哽咽给生吞了下去,这才语带委屈的抱怨了一句:“你怎么来了?不是跟着去皇陵送葬了么?”

“一个死人罢了,埋了就是,有什么好送的?”萧樾语气冷淡的说道,将她拢到身边,动作自然的又摸了摸她的头发,问:“事情办完了么?我让雷鸣回城去带了醉仙楼的食盒过来,办完了就上去吃,趁热!”

今天一早,因为四更天就得进宫,武昙是半夜三更就起身的,当时睡不够,也没什么胃口,陪着老夫人胡乱塞了两口饭就跟着进了宫,等从宫里出来,再回家就一倒头睡了个七荤八素,起床就又拉了林彦瑶出门,算下来,这已经有七八个时辰没再进食了。

其实她心里有事儿,倒是也不觉得饿,可是这样万念俱灰的时刻,有人往她面前摆一口热汤饭的话——

想一想,都觉得幸福温暖的想落泪。

“已经办的差不多了,那就上去吧!”武昙定了定神,说着,就先给蓝釉递了个眼色。

蓝釉会意,略一颔首就先揪着木偶一样的钱妈妈出去了。

彼时萧樾已经牵着武昙往石室外面走。

曾文德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惊慌的冲着两人的背影喊:“二小姐,我什么都告诉您了,您答应我的事……”

武昙的脚步顿住,直接冷声打断他的话:“我说话算数!”

她没有回头,说完就又吩咐曲林:“上去拿笔墨下来,让他把方才的供词全都写下来,签字画押!”

“是!”曲林拱手应诺,说完又迟疑着看了曾文德一眼,问:“那……还要留活口吗?”

“不用了!”武昙道:“我又不需要跟谁当面对质,至于我大哥和祖母……不需要什么劳什子的人证,我说的话他们都信。”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和萧樾相携离开了。

曾文德盯着两人的背影在狭窄的暗道里消失,呼吸渐渐急促,悬了半天的心却总算慢慢的跌回肚子里,他也全身的力气耗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追随武勖一场,彼此之间互相利用,互为助力,本以为可以一路平步青云,飞黄腾达的,没曾想最后却落到这么个结局。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那位少年成名又骁勇善战的晟王殿下,也不是凭空长他人志气——

如今他身为阶下囚,反正是只一眼,就被对方身上俾睨又岑贵冷傲的气势全面压制!

这些年,武勖之所以能瞒天过海,走得顺风顺水,不过就是仗着抢占了先机,靠着蒙蔽了周围这些人的双眼才将武青林、武昙和武老夫人这些人全部掌握在手,牵着鼻子走的。

如今这位晟王殿下已经知晓了一切,先机尽失——

作为一个冒名顶替又犯下通敌叛国重罪的人,武勖已经是瓮中之鳖了,再没有任何的胜算了。

他也不想再操心这些,只要武昙能信守承诺别去动他的家人,这也已经是他所能期待的最好的结局。

曲林很快就取了笔墨过来,让他将前面招认的事全部写下来,确认无误之后,便依照武昙的吩咐,将他和薛四都一并结果掉了。

而彼时的地面上,萧樾已经将武昙领回了房里。

他倒是没撒谎,雷鸣果然是去城里的醉仙楼买了食盒带过来,快马加鞭,又采取了保温措施,饭菜摆上桌的时候还冒着热气。

武昙这会儿兴致缺缺,不怎么想说话,就低着头和萧樾一起默默地吃饭。

萧樾也是个懒散的,她不想说话,他也不主动开口,只挑着她喜欢的菜给她碗里夹了好些菜。

武昙其实真没觉得这饭菜有多好吃,她心里揣着事,再美味的东西吃在嘴巴里也有点味同嚼蜡,只是有萧樾陪着,倒是没扫兴,一气儿吃了大半碗饭。

饭后萧樾让雷鸣把桌子收了,自己才招招手把她叫过去。

武昙起身挪到他跟前。

萧樾将她揽到膝头坐了,还没等说话,武昙已经一扭身,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哽咽了起来。

她就是哭,也不说话。

萧樾的手轻轻拍抚在她身后,微微叹了口气,也不试图安慰,就放任她哭。

突然之间经历了这样的事,总是要发泄一场的。

武昙搂着他的脖子,把脸藏在他颈边使劲的蹭,眼泪鼻涕全都蹭在了他的领口之上,磨蹭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吱声,顿时又觉得没意思,就从他颈边将脑袋退开些许,仰头看向他的脸孔抱怨:“你到底会不会安慰人啊?人家都这么伤心了,你就不知道说点什么吗?”

她是真哭了,这会儿眼睛红红的,一脸的水汽。

萧樾垂眸对上她的视线,唇角还是噙着那个似是微微含笑的弧度,眉目之间的神态却显得宽厚柔和,闻言,就将她拢入怀中又用力的揽着抱了抱,才将一个吻印在她眉心,叹息着轻声道:“已经发生的事,都是无从改变的,现在这个结果岂不是比我们预期中的要好很多么?伤心过了,哭一场就好,后面的事,本王再替你做主!”

对于那位定远侯的种种作为,萧樾也是百思不解的,越是研究透了他的生平,就越是理解不了他做那些事的动机。

而现在——

云雾拨开,终于一切的真相大白了。

虽说这样的事情本身对武昙来说太过惨烈了些,但也诚如他方才所言——

已经发生的事,是改变不了的。

武青林虽是早就下定了决心要夺军权和定远侯府的掌家权,可因为要铲除的对手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虽利落决绝,可是做出那样的决定的时候也是备受煎熬和压力的。

现在翻出这样的内幕,对手和敌人从他的生父变成了他的敌人和杀父仇人——

这反而是一种解脱。

对武青林如此,对武昙更是如此!

所以,严格说来,得到这样的答案,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事情。

武昙心里,除了对父母惨遭不幸的悲悯之外,其实同时更多存在的也是和他一样如释重负的感觉……

即便离心离德,要和自己的骨肉至亲生死相搏都是一件太叫人觉得压抑和痛苦的事了,心里负担太重,即使最后赢了那也是输。

而现在——

她是真的恨了,纯粹的恨,再不需要畏首畏尾裹足犹豫,哭过之后,就全身心的畅快了。

此时,抬起湿漉漉的眸子再对上萧樾的视线,吸了吸鼻子哽咽:“那王爷准备怎么替我做主?”

萧樾看她这无赖的样子,便是会心一笑,反问道:“你想本王怎么做?是要先写信告诉你兄长一声,跟他讨个商量么?”

武青林的信,武昙前几天就收到了,只是因为皇帝的葬礼期间脱不开身,这才将事情拖到了今天。

她闻言就果断的摇头,拿手背抹了把脸上泪痕道:“我大哥既然有事情要做,就暂时不要告诉他了,省得还要让他分心,他暂时又不能抽身回来,知道了反而干着急。”

萧樾点点头,又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将她发顶刚才在自己颈边蹭乱的头发给捋顺了:“燕北昨晚新来了消息,说南梁方面皇姐的人已经跟他联系了,近期他们就会拿出一个章程出来给梁元轩制造麻烦,叫他分不开身,届时这边咱们就可以动手了,现在的关键是在于你想要你那个二叔是怎么个死法?”

提起这件事,武昙倒是振奋了不少,连忙又吸了吸鼻子把那些消极的情绪全部挥散掉,稍稍正色道:“真的可以在京城里动手么?太子最近盯我家很紧吧,而且我看他的伤也在恢复,这样贸贸然的就将他杀了,届时要用个什么由头将此事彻底的遮掩过去?要是太子执意要追查,后面再起了疑心那就得不偿失了。前面我们才以治家不严、怂恿纵容女婿行凶的罪名参了他,他这时候突然暴毙,不管是病死还是被刺杀……都会有人将此事怀疑到我大哥身上吧?”

武勖现在可还是受万众瞩目的定远侯,不会像是个下人一样,死了,随便找个由头搪塞一下就过去了。

他要是死得不明不白了,和他有关的一切人等都会被查的。

武家出了个通敌叛国的罪人,这件事要是捂不住,那么武氏全族就一个也跑不了!

武勖是该死,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可是——

不能让整个武氏家族给他陪葬!

说话间,就听见外面曲林敲门:“王爷,二小姐,姓曾的的供词拿到了,另外王府那边岑管家紧急叫人送了武世子的密信过来。”

“我大哥又来信了?”武昙陡然一惊,心里瞬间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武青林明明前两天才刚写了封信过来,让她全权处理家里的事,怎么会没隔两天就又送了信来?

武昙和萧樾互相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凝重的神色。

下一刻,她连忙又擦了擦脸,自萧樾膝头跳下来。

两人飞快的整理好衣裳,萧樾才叫了曲林进来。

曲林将供词和信封都一起递过来。

萧樾将武青林的信件拆开,武昙刚凑过去,还没来得及看,就见他眉头紧蹙的沉吟一声:“郑修在南境遇刺了!”

武昙闻言,瞬间就是神情暴怒,猛一拍桌子:“还有完没完了!简直欺人太甚!”

第385章 算账(一更)

郑修才刚过去接手南境的兵权不久,立刻就出了这样的事。

武昙就算不了解军中事务和边境那边内忧外患的那些隐忧也能第一时间想到,郑修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他们定远侯武家首当其冲,是最大的怀疑对象!

怎么那么巧,定远侯刚被夺了军权,新上任的主帅马上就遇刺了?

而现在,定远侯已经被传召回了京城,扎根在南境的武家人就是世子武青林……

武昙心焦不已,暴躁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就又跑回萧樾面前,拉着他问:“人怎么样?这事情是被栽在我大哥的头上了吗?那边的局面如何?郑家人作何反应?”

武青林还能寄信回来,那就至少应该可以说明他暂时还平安。

萧樾将信纸递还给曲林,又将她扯到身边,握着她的手安抚:“你兄长又不是草包,提前就防着他了。这一次他是直接用了军中有军籍的士兵下的手,趁着跟随郑修出城巡营的时候,好在郑修本来的警惕性就不低,再加上你兄长提前安排好了心腹的人手尾随,郑修受了点伤,虽然那些士兵没有招认,可事后你兄长帐下颇得重用的一个部将畏罪潜逃了……这件事的矛头确实是指向他的。”

武昙皱眉:“所以,刺杀郑修是假,他的真正目的是要将此事嫁祸我大哥?”

“嗯!”萧樾点头思忖:“前面连着三次下暗手刺杀都没能成功,想来他也是知道这是块硬骨头,不好啃,于是就改变策略,准备走明路了。”

怕武昙担心,顿了一下,就又颇有些深意的笑了,调侃道:“你也不用担心,你那大哥……自有他独到的本事,也难怪当初庆阳皇姐和赵贤妃为了抢他做女婿居然就翻了脸,他信上说,军中虽然因为立场问题分了两派在暗暗较劲,但郑修出面保他了,事情总算没有闹到一发不可收拾。”

武昙听得一愣。

萧樾以为她没听明白,就拍了她后脑勺一下,索性把话说的更直白些:“郑家若是真看中了他,想要留做女婿,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就针对他,只不过这郑修是萧昀派去的,按照萧昀的目的和做派,在召见他的时候不可能不给他透个底的,按理说郑修应该是很难跟你们武家人交心的。”

说来说去,难道还是她大哥卖身求荣了么?

武昙听萧樾这话拐弯抹角的暗示,心里莫名的就有几分不痛快,瞪了他一眼,小声的反驳:“我大哥才不是你这样不要脸的人呢!”

骂得萧樾一愣。

旁边的曲林却是脸都红了,赶紧把脑袋使劲的垂下去。

武昙这时候却也没心思跟萧樾斗嘴,知道武青林暂时没有危险,就又在脑子里飞快的琢磨了一遍,然后就又正色看向了萧樾道:“这样始终是太被动了,他既下定了决心针对我大哥,那就势必一定要得手才肯罢休的,就算这次不成,应该也很快就会有下一次的,这件事不要再拖了,未免夜长梦多,尽快把他锄掉吧!”

武青林又被算计了一次,这绝对是又触到了武昙的逆鳞上。

萧樾知道,她浑身上下就她大哥和祖母是动不得的,所以这时候就也不跟她插科打诨了,点头道:“好!本王替你安排!”

虽然堂堂定远侯突然在京城之内死于非命,绝对会引发各方怀疑的。

可是只要他不落下任何的把柄和线索,也没人能把这事儿栽在他头上!

萧樾说着,就抬头看向门外想要叫雷鸣进来。

武昙却扯住了他的袖子;“别……”

萧樾不解,垂眸朝她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昙眼中闪过一抹清亮的冷色,迎着他的视线字字凛然道:“当年他利用我父亲的死,得名得利,算计得彻底,现在就算要他死也不能这么便宜他了,我得让他将当年的事还点利息回来。他若突然无缘无故的横死在这胤京之内,总规是要引来许多的猜疑和麻烦的,还是照你和我大哥之前草拟的计划那样让他死到南境的战场上去吧。他在我们武家享受了这些年的荣光,那就也让他去再替我们武家挣一票军功,这样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萧樾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等她继续。

武昙道:“你再找御史帮我写弹劾的奏折,就针对郑将军遇刺一事,参我大哥,参得越狠越好。上回陆之训的事,因为先皇驾崩罢朝,没能在朝堂上砸出水花,这次的时机刚刚好,太子不日就要正式登基为帝,就当是给他坐上皇位的贺礼吧,让御史咬住了此事,使劲的参我大哥,一定不要松口。”

曲林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

萧樾闻言,却是心有灵犀的哑然失笑:“然后呢?”

武昙却是一脸的严肃,她没心思拿他大哥的生死安危开玩笑:“然后再帮我给我大哥回一封信,让他在朝廷的圣旨过去之前就只当不知道有这回事,还是尽量和那位郑将军之间打好关系就行。”

匆忙的交代完萧樾,她就提了裙子,火急火燎的往外走,还一边嘱咐:“一定帮我跟我大哥解释清楚。”

雷鸣将食盒送去了厨房,刚回来,走到院子外面就迎着她出来,连忙闪身让路:“二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去?”

跑这么急,还一个人,别是又跟王爷闹上了吧?

雷鸣忍不住又是一阵揪心。

武昙走得急,头也来不及回,只是仓促的丢下几个字:“回家算账!”

雷鸣自然是没听明白,连忙就快步进了院子。

萧樾正站在屋子里看曲林拿过来的那份证词,表情闲适自然,看样子又不像是刚惹了那小祖宗不痛快的……

雷鸣狐疑的进了屋子,左右看看,也没有打砸抢烧的迹象,这才慎重的开口问道:“王爷……”

才开了个头,就被萧樾截了话茬。

萧樾正在细看曾文德留下的那份证词,随手捡起桌上武青林的来信塞给他:“回去之后还去安排一下上回那几位御史,萧昀的登基大典在后天,大后天开始就要临朝听政了,让他们都提前写好了折子,就拿这件事给我往死里参武青林,务必要逼萧昀给个处置出来!”

雷鸣一脸懵懂的接了信函细看,看完之后就更是顶了满头的问号,进一步确认道:“王爷要参武世子?那最后是具体要个什么处置?”

您这是又要花样作死么?

那位武世子才是武家小祖宗的心肝儿肉,您这本来就活得很没有尊严了,这么顶风作案去捅你未来大舅子的刀子?这媳妇到底还想不想娶了?

雷鸣觉得他家王爷一定是疯了!

萧樾却压根没心思理会他,还在埋头认真钻研曾文德的那份供词,闻言就没好气的回了一声:“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他们那些文臣都是考科举进的官场,律法上的事儿还须得本王去教么?”

他这态度,已然是十分不耐烦。

雷鸣就是有一肚子的牢骚也不敢发了,默默地把信折好拽回袖子里。

正要转身出去,萧樾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终于抬头看向了他:“武昙呢?”

雷鸣连忙收摄心神,正色道:“往园子的方向去了,说是……急着回家算账?”

回家去砍死那位定远侯么?

萧樾的眸光微微一滞,就将手里的供词匆忙的折了,一边往袖子里塞一边往外走:“给燕北递个消息,告诉他南梁方面的事,暂且不要做的太激进,先稍微给梁元轩找点麻烦就好,激得他心浮气躁即可,留着他,本王另有用处!”

“是!”曲林立刻领命。

萧樾已经大步出了院子。

雷鸣这才急吼吼的问曲林:“王爷和二小姐又怎么了?”

“没什么吧……”曲林却是被他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带得有些慌了神,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雷鸣甩了甩袖子里的信函:“那王爷为什么要弹劾定远侯世子?”

二小姐知道了不得撕了他啊!

曲林闻言,这才彻头彻尾的松了口气,一脸嫌弃的说道:“你能不能别这么神叨叨的,弹劾武世子是二小姐给王爷出的主意,让你去做你照办就是了。”

雷鸣最近是真的挺奇怪的,时常就草木皆兵,神叨叨的,跟中了邪一样。

曲林看着他那一脸严肃又纠结的表情,也不想跟他待在一处了,就先撇了他快步出去了。

武昙去到之前那个小院子里,青瓷和蓝釉还押着钱妈妈一起坐在那屋子里寸步不离的等着。

正在百无聊赖的时候,听见脚步声。

抬头看见她来,就都赶紧站起来:“主子!”

钱妈妈嘴里还塞着布团,被捆了上本身,口不能言。

本来正惶恐不安的坐在椅子上发呆,闻言,也跟着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

武昙径自跨过门槛走进去,一边吩咐青瓷:“出去先准备一下,我们一会儿就启程往回走。”

“是!”青瓷一个字的废话也没有,当即就闪身出去了。

武昙进得门来,直接走到钱妈妈面前。

钱妈妈脚下生根一样的杵在那里,看着她一步步的走近,眼中恐惧的情绪暴涨……

她的脚下就是一处恐怖的暗牢,方才她坐在这屋子里,是眼睁睁的看着曾文德和那个已经被煎熬的不成人形的薛四的尸体被拖出去了。

她也不是没见过死人的,但是眼看着自己曾经熟悉的人,前一刻还在眼前说话怒骂,一转眼就变成一具没有知觉的尸体,拖麻袋一样的被人拖了出去……

也依然是从心底里攀升出一种极端恐惧的情绪。

整颗心脏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鼓鼓囊囊的撑着,随时就会撑到极限,爆裂开来。

此刻武昙站到了她的面前来,她双腿控制不住的就想打颤。

蓝釉见状,立刻就领会了武昙的意图,跟上前来,拿掉了钱妈妈嘴巴里的布团。

钱妈妈嘴巴被撑了半晌,早就麻木了,此时却顾不得难受,直接腿一弯就跪在了地上,“二……二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有火,可……可……”

说着,眼神就慌乱的四下里乱飘。

武勖身上披着的那层皮被曾文德给揭下来了,现在包括孟氏的所有子女在内——

虽说都还是跟眼前的这这位侯府二小姐沾着亲,但严格说来却更是仇人。

定远侯府的二房和大房之间,累积在一起的桩桩件件,那可都是不共戴天的血仇。

这位二小姐又打小儿就是个眼里不容沙的主儿,这种事,怎么可能揭过呢?

一开始不知道武昙抓了曾文德的时候,她是有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想拿来敷衍澄清的,可现在武昙当着她的面让曾文德把十几年前的旧账都翻了出来,她再搪塞,那就是明着找死了。

钱妈妈的话,一开口就噎在了那里。

武昙双手拢在袖子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浅淡道:“还需要我用对付曾文德那一套来对付你么?他有先见之明也有那样的地位和能力,老早就做好了安排把家人都护送走了,你家男人还有儿女们却都在眼皮子底下。”

“不……”钱妈妈脱口惨叫,神色绝望的猛然抬头看过来。

武昙唇角牵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仍还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我想知道的,方才曾文德好像都已经交代的差不多了,可他和你,毕竟各为其主,你有什么想补充的,就都自觉说了吧。”

“二小姐!”钱妈妈慌不择言的连忙求道:“二小姐,您不是说冤有头债有主吗?奴婢一个做下人的,我……事情都跟我没关系啊!”

武昙冷声驳斥:“但是……你全都知道!”

她的眸中,忽的就掠过一道锐利的锋芒,弯身半跪下来。

钱妈妈心虚的想要躲开视线。

武昙就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重新转过脸来,紧紧的逼视她的目光,一字一句,低沉又冷厉的说道:“武勖谋杀了我的父母,又前后暗算我大哥四次,次次下的都是不遗余力的杀手,而孟氏……她两度设计谋害我祖母,还顺带着算计了我一次,只我现在知道的这些清算下来,他们夫妻记在我账上的就有就有九条人命了,就算用他们一家六口来一人抵一条,都还犹且不足呢……刚才曾文德他们已经被拖出去了,好,我勉强将那两条贱命也算上,那么……这最后一条,是钱妈妈你起来替他们还吗?”

她的声音不高,但却字字句句都有振聋发聩的效果。

钱妈妈被她逼得,抖了又抖,最后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二小姐,对不起您的是二房老爷,当年戕害侯爷和林氏夫人的也都是他,我们夫人……我们夫人也是事到临头才知道他做了那些事的,可那时候她都已经替二老爷生了一双儿女了,肚子里还揣了一个,娘家人又都在元洲城破城之后被南梁人杀死了……我们当时也是无路可走了……是,夫人她谋害老夫人是不对,那也是为着三小姐的事儿……”

“闭嘴!”武昙本来还听着她说,听到这里却忽的冷了脸,厉声打断她。

钱妈妈噤若寒蝉,立刻就闭了嘴。

“为了你们自己的好处和前程,别人的性命就都全部可以视为蝼蚁,随意的打杀了是吗?合着这全天底下就她孟氏一个有难处,就她们那一家子的性命金贵?说到底,她孟氏和武勖也不过都是一路货色,全都是损人利己时候连眼都不眨一下的衣冠禽兽!”武昙冷声的斥责。

钱妈妈缩了缩脖子,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心虚加上恐惧,没能再开口辩驳。

武昙逼视的面孔继续说道:“我今天把你捆来,不是为了听你给孟氏哭诉开脱的,我知道你心里惦记着她,你若是替我去做件事……那么除了他们二人之外,他们的子女,只要以后能够安分守己的不招惹我,我便将此事揭过了如何?”

第386章 偶遇(二更)

钱妈妈的嘴唇微微颤抖,嗫嚅道:“什……么事?”

武昙道:“我要听到武勖的亲口供词,这些年里他所做的那些事,桩桩件件,我要听他亲口说出来!”

钱妈妈的眼睛骤然瞪大到了极致,像是听了什么不可能的事一样,嘴唇蠕动了片刻,摇头:“不……不可能的,我……”

武昙没等她说完就出言打断:“我知道你做不到!”

她站起来,拍拍大氅下摆沾到的灰尘,重又散漫且冷淡的说道:“不是要你去诱供,你替我去找孟氏,跟她好好地讲讲道理,她同我那二叔夫妻多年,总有些不足以为外人道的私房话是可以私底下说的。你是和她从元洲带过来的,多年祸福相依的主仆情分……你就不想拉她一把吗?”

去劝孟氏?

孟氏一向都是个很有主见和主意的人,从来就只有别人听她吩咐的份儿,她怎么可能会听自己一个下人的劝?

钱妈妈的嘴唇颤抖的越发厉害。

她已经见识过了这位二小姐杀人不眨眼的果断,此刻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提醒她,对方说到做到,她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可是——

这样生死攸关的一件事,孟氏又是那么固执的一个人,她确实毫无把握,越是现在到架在脖子上了,她就越是不能随便应承了武昙。

“二小姐……”唯恐武昙改了主意,钱妈妈也不敢过分的踟蹰,只大着胆子道:“奴婢虽是一直跟着夫人的,可侯……二老爷的好些事,夫人也不会知道的比曾先生更详细了,尤其是外头的事……二小姐您又何必……”

“我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用不着你来替我决定!”看见萧樾从花园里正往这边过来,武昙也终于没什么耐性了,再次冷声打断她的话:“反正路就怎么一条,要不要走,你自己决定,你若是还想不开,那就回去再好好的想想清楚,不过我最多只给你两天的时间。”

怕她还心存侥幸,再生出别的心思来,武昙顿了一下,就又补充:“不要想着去另寻门路,我今天既然敢把你带过来,又让你当面听了这么些不该听的,你就该知道,我不怕此事泄露。你要是不死心,那回去也大可以去找武勖救命,他要真有那个本事灭了我的口,我无话可说,如若不能……那咱们彼此就都别再留什么后路和情面了。横竖他们夫妻活着,就是一心要我跟我大哥的命的,他们敢再招惹我……我就立刻把他通敌叛国的丑事捅上去。我手上有曾文中签字画押的口供,铁证如山,横竖就是个死么……他们敢再对我动心思,我就拉着你们所有人一起去死!”

通敌叛国,抄家灭族是不够的,足够诛九族了。

届时,不仅孟氏,孟氏的儿女们一个不能幸免,就是他们这些心腹的奴仆也要被追究全家的……

钱妈妈知道武昙这不是危言耸听,二房老爷和这二小姐之间,可是有杀父杀母之仇的,再加上武青林和老夫人,甚至她自己都遭过毒手和暗算,这其中的任何一条,都够她一怒之下拉着二房全家去一起死了!

说话间,萧樾和青瓷就先后进来了。

武昙先朝青瓷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青瓷道:“马车都套好了,主子如果不在抓庄子上过夜的话,咱们就得尽快出发了,要不城门就该关了。”

“好!”武昙点头,随后示意她,“你带钱妈妈先回城吧,进城之后将她放下即可,钱妈妈年纪大了,今天又受了惊吓,就不要再为难她了。”

因为萧樾也一并进来了,钱妈妈就畏惧的使劲缩着脖子,鹌鹑一样,眼睛都不敢乱瞄乱看的。

“是!”青瓷上前,拽了钱妈妈先出去。

萧樾将手里拿着的那份供词递给武昙:“你留这个做什么?要给武青林看?这样白纸黑字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好物。”

武昙伸手抢过来,自行揣进袖子里,没理他,片刻之后才又抿抿唇道:“这供词是要拿给我祖母看的。”

萧樾静静地望着她,神情不解。

武昙低头整理着袖口,沉默了片刻才重新抬起头,轻声的道:“现在知道了这样的内情,我就更不可能放过他了,可是我祖母……十二年前,我父亲和三叔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一直到现在全家人都不敢随便再提这件事,若是再失去一个儿子的话……她一定受不住!”

但如果只是锄掉一个仇人,一丧心病狂的禽兽——

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萧樾略想了下,总算是能了解一些她的想法了,只是仍有困惑:“本王原还以为这件事你会瞒着她的。”

武昙摇头,唇角扬起一个笑容,眸色却是一片黯淡的苦涩道:“她应该知道真相,那毕竟都是她的亲骨肉,若是将她蒙在鼓里,我会觉得特别对不起她。”

如果这件事,没有这样的内情,她会选择在杀了武勖之后,守口如瓶,只尽量安抚老夫人就好。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虽然这样的真相远比当年看到的还要残忍,可是作为骨肉至亲,作为生养了父亲他们一场的人,武昙觉得——

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是比老夫人更有资格知道这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的。

不应该把她只圈在一个母慈子孝的幻境里,她有权利知道她自己生养的每一个儿子究竟都是怎样的人。

当年,是她九死一生将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她是他们的来处,就有权利也清楚的认清他们每一个人的去处。

武昙的神情之间,其实一直没有太过过激的反应。

除了刚知道真相时候颇受了几分打击之外,她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一直都还算冷静。

武昙伸手拍拍她的后背,问:“那还要本王帮你做些什么吗?”

“不用了,我自己能应付!”武昙笑笑,转开视线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我要回城了,他回来之后就一直叫人在盯我,我是使了个障眼法跑出来的,横竖中间也没剩下几天了,就不在这时候节外生枝了。”

萧樾直接揽着她转身:“一起走吧!”

主仆一行从庄子上出来的时候,青瓷已经驾车带着钱妈妈先走了。

门外只停了武昙从林家借来的那辆马车。

守门的护卫帮着搬了垫脚凳过来,蓝釉上前搀扶:“主子上车吧!”

武昙想了下,却转身走到正在给马匹梳理鬃毛的雷鸣面前,抬了抬下巴道:“你的马借我骑一骑吧!”

雷鸣冷不丁就打了个哆嗦,哪敢随便答应,就只仓促的转头去看萧樾。

武昙就不悦的将眉头紧皱了起来,也是转头去看萧樾,不满道:“那个马车里太颠的慌了,我要骑马!”

其实不是因为马车颠簸,而是这会儿她心里气闷,烦躁的紧,想想要憋在那么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就觉得憋闷得难受。

蓝釉走过来小声的哄:“主子,天冷!”

武昙不应声,就只盯着萧樾,跟他较劲。

瞪了半天,见他不点头,就干脆不管他了,从雷鸣手里抢了缰绳就要往马背上爬。

雷鸣不敢拦她。

下一刻,眼见着她已经爬到一半了,却是突然脚下一空——

萧樾不知怎的已经到了身后,不由分说将她一挟,武昙才要挣扎,就已经被扔在了他的马背上。

随后,他自己也利落的翻身上马,扬声命令:“回城。”

武昙不依,还挣扎着想从他的马背上下去:“不要你带,我自己骑!”

萧樾只当没听见她的抗议,又用自己的裘衣将她又裹了一层,冷着声音道:“天冷!别吹风!”

说话间,已经打马前行。

武昙掰不开他手臂的钳制,折腾了两下就也作罢了。

她也不就是想骑马,不过就是想在外面透透气。

而且天也确实是冷,这会儿窝在萧樾怀里,蹭着他身上的热乎气儿,确实也蛮惬意舒服的,她便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安逸的靠了。

萧樾带了包括雷鸣在内的八名侍卫,蓝釉驾车跟在队伍里,一行人打马回城。

冬日里,傍晚的风寒意很重,萧樾就故意没走太快,带着武昙策马慢跑。

武昙今天的心情终究是不怎么好,一路上也不说话。

萧樾垂眸看她,主动挑起了话题:“听说林老相爷回乡省亲去了,应该是要年后才回吧?当年你母亲过世之后,两家闹得不可开交,这件事……要告诉林家人知道么?”

武昙下意思的摇头,但随后想了下,就又改口道:“我还没想好。我母亲的事,对外公来说也是心结,按理说我该告诉他真相的,他现在一直是觉得当初是因为他没替母亲选到好人家,才害的母亲那般收场的,自责的很,可是……他现在也毕竟年纪大了,要是让他知道母亲其实是死于非命,只怕又是另一重打击。至于舅舅和舅母他们……我表姐嫁了我二哥,他们也都挺满意的,当年的旧事对他们而言,影响已经不大了,回头等武勖身死之后,前尘旧怨就更是烟消云散了,这些内里真相,他们就不必知道了,表姐和我二哥他们……我也不会告诉!”

林家对武家的怨恨,只在上两代人之间,林彦瑛和林彦珝他们都不太明白内情,再加上两家又结了亲——

总不能为了把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世,再把两家人搅和的天翻地覆吧。

萧樾听她这样说,却不免有些心疼——

明明她自己才是所有当事人里最小的最该被呵护和保护的那个孩子,却偏偏是她站出来权衡利弊,主持大局,替所有人周旋和打算的。

萧樾失神了一瞬,才稍稍低头,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轻声的道:“若是难过,就晚上回去蒙着被子哭一场,后面在那么就有怨抱怨有仇报仇,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从小到大,除了时常带着他一起玩耍的两个姐姐,身边就再没有什么特别亲昵的人,一向不太懂得温柔和应该怎么去安慰人,太细致和软和的话确实也不晓得是怎么说的。

武昙却从他生涩的措辞和语气里,听出了那么点意思。

她扭头向后看向他的脸。

萧樾垂眸,对上她的视线,眸色微深,里面不见的是怎样波涛汹涌的浓情蜜意,但是少了平时的高傲和疏离,平淡之中又渲染了些微的烟火气。

武昙看在眼里,便莫名的觉得心间熨帖。

于是,她眨眨眼,很郑重的说:“其实……我也没有太难过!”

“嗯?”萧樾略有不解,不由的微微蹙了眉头。

“真的!”武昙重复解释,唇角还是能微微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虽然那表情里多少夹杂了些许的苦涩和落寞,“可能是因为我现在已经过了需要父母在身边呵护的年纪了吧……而且,即使没有他们在身边,我从小到大也没吃过苦……”

所谓的父亲和母亲,从小她就知道她没有,不平过也想念过,但是随着时间过去,再深刻的想念也会随着时间被冲淡的。

没有朝夕相对的一起生活过,好像仅有血缘关系的捆绑,她现在难过和落寞都有,但不至于情绪强烈到会牵扯出多大的疼痛来了。

只是说着,声音还是莫名的哽咽了一下:“我现在只是特别的心疼我大哥,这些年,一直都是他在不遗余力的护我,那时候他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家中变故,失去父母的时候,她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完全不知事的,可那时候的大哥却已经开始懂事了,所以,在她没心没肺还能恃宠而骄的仗着祖母和大哥的维护在家里跟武青琼针锋相对的叫板的时候,大哥却在替她默默地成熟,将对那个所谓父亲的不满,和为母亲的不平全都隐忍着藏在心间。

十二年前,大哥七岁!

他的天真和孩童时代就随着父母的离去一起终结掉了……

现在,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他风光霁月的光鲜的外表,看他少年成名的意气风发,却没有人知道,他能一步一步在那样的环境下走到,付出了多少,承受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

再也回不去了,即使他们能将仇人千刀万剐,报仇雪恨,曾经失去的也都无法弥补了。

武昙说着,眼泪突然就毫无征兆的落下。

没有替父母流过的泪,却为她大哥洒了。

这么冷的北风天里,萧樾一看她哭,瞬间也慌了神,连忙拿手指去给她擦:“外面天寒地冻的,别哭,当心被风扫伤了脸……”

“明明是你说让我哭的!”武昙一下子撞到她怀里,搂着他的腰,把脸使劲的在他的衣服上蹭。

萧樾就用裘衣将她又裹严实了点,还是密不透风的拢在怀里,正待要说话,前面领路的雷鸣突然“吁”了一声,压缓了马速,回头道:“前面有一队赶路的车队,挡了路,咱们靠左边走,人马都错开,不要并行!”

他停下来,等在路边指挥后面的人先过。

然后等到萧樾策马到跟前的时候,却又喊了一声:“王爷!”

萧樾收住缰绳,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雷鸣却是迟疑着看了正赖在他怀里的萧樾一眼,然后才略有几分谨慎的低声提醒:“是郑家的家眷。”

“郑家?哪个郑家?”武昙瞬间来了精神,立刻从萧樾怀里扒拉出来,另眼放光的转头朝前面看去。

前面的路边靠右边停了一共十几辆马车,由精壮的一对护卫押送,除了最前面两辆车是坐人的马车,后面这十多辆都装着行李,这会儿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车队搁浅在路边。

第387章 相看(一更)

“是江北道回京的那个郑家吗?”武昙再次确认。

“是!”雷鸣点头,“正是郑将军的家眷!”

武昙眼珠子咕噜噜的一转,低头一看,就觉得她和萧樾共乘一骑很有些不妥了。

于是连忙从萧樾的马背上滑下来,走过去踹了雷鸣的马腿一脚:“你下来!”

她这注意力转移的快,只要能不哭了,萧樾也是愿意妥协的。

雷鸣不敢擅自拿主意,求救的看向萧樾。

萧樾略一点头,他方才翻身下马,将马鞭和缰绳都给了武昙。

武昙爬上马背,兴致勃勃的整理了一下仪容,一边道:“遇上了就是缘分,我先替我大哥相看一下未来的嫂子去!”

说着,就急吼吼的打马小跑着往前去了。

萧樾无奈的牵起唇角,招呼侍卫都跟上。

蓝釉驾车过来的时候,雷鸣顺势跳上车辕。

这条路不是官道,所以路面并不是很宽。

郑家长途跋涉而来,举家迁来京城,带了全幅家当,马车都是用的比较宽的板车,现在虽然是靠边停了,也将路占了大半,也好在武昙这趟出门是为了掩人耳目,用的是一辆青篷小马车,看看好可以从旁边挤过去。

她打马一直赶到郑家车队的最前边才发现端倪,原来是走在最前面的那辆坐人的马车,车轱辘坏了。

那马车上坐的是郑家的女眷,因为长途跋涉,为了舒适,马车就格外打造的比较厚重结实,这样一来就自然会相对显得比较笨重。

坏掉的马车挡在那,后面的车子全都过不去,一个裹着厚斗篷的年轻公子正在指挥两个护卫修理。

听见身后的马蹄声,他转头看见有人来,就又连忙往路边让了让,吩咐道:“都靠边,别挡了后面行人的道。”

武昙会骑马,但骑术并没有多精湛,这都还是上回跟着萧樾南下那一趟的路上长进的。

再加上她本来就有意想要跟郑家人搭讪,相看人家家里的姑娘,所以就故意打马走得悠悠然的。

说话的年轻人,人生的蛮端正,看上去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人斯斯文文的,一眼看去就透出明显的书生气。

武昙施施然的打马行过。

她年纪还小,所以听见人家说话,就只当是好奇的收住缰绳,咦了一声道:“你们的马车坏了么?”

那年轻人许是没想到会被个小姑娘给搭讪了,闻言,就很是怔愣了片刻,然后反应过来才赶紧说道:“是,本来是贪图这条路近,想省点时间,没想到……”

说着,竟是微微红了脸。

然后为了掩饰尴尬,就又错开视线去往武昙身后张望,看她身后的马队里也有辆车子,就又问道:“挡着你们的路了么?我让他们往路边再靠一靠……”

“不妨事,我那辆车不占地方。”武昙也依言回头看了眼,却是看的他家的车队,又问,“马上年底了,你们这是举家回京过年吧?再有小半个时辰就该关城门了,你们要赶着进城的话,怕是得快点了。”

说起这个,那年轻人就也难免的露出几分焦灼之色,只面上还是尽量保持温和有礼的说道:“我们本来就是想赶着天黑之前进城的,结果不巧走到这车轱辘不小心卡进了水沟里,被石头磕出了毛病。车上载着女眷和孩子,又怕她们受了寒……”

说着,又好像觉得自己跟人家一个陌生的小姑娘说的太多有点不妥,赶紧又转了话茬道;“哦!不过没关系,我妹妹已经先一步进城去另外雇马车前来接应了,应该快回来了。”

郑家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看年纪和举止阅历,眼前这位应该是二公子,那么他口中的妹妹就应该是那个萧昀想指婚给她大哥的正主儿了。

想看的人不在,武昙就多少有点失了兴致。

不过,虽然他们武家未必就要按着萧昀给的路子走,这个郑家也是有可能成为亲家的,提前打好关系总是没错的,于是就仍是笑眯眯道:“你们现在直接赶路,应该还差不多正好赶上关城门,要不然就悬了,我那辆马车正好闲着没用,虽比不得大马车舒适,但是塞三四个人应应急还是可以的,你要不嫌弃的话,就先借给你吧。”

“这怎么好……”那年轻人便很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却只是语气有些迟疑,并有推辞。

他们刚来京城,不是很熟悉个城门关闭的时间,这样风尘仆仆的一家子,如果只是他带着护卫还好,车上还带着母亲、嫂嫂和三个侄子侄女儿,眼下天寒地冻的,要真被堵在城门外了在露天过一夜,那怎么得了?

“没关系,江湖救急么!”武昙道,说着就转头喊蓝釉:“蓝釉,把马车赶过来,借给他们用吧。”

一转头,蓝釉的马车还没到,萧樾就先冷着一张脸打马上来了。

她刚认识他的时候起,他就这样,喜怒无常的,脸色时阴时晴的没个定性,所以,武昙虽是看见他这脸色不对了,也没往心里去。

看蓝釉的马车被堵在马队的后面,就又扬声嘱咐了一遍:“让他们匀一匹马给你,马车借给人家用一用吧。”

郑家坐人的马车一共两辆,家眷没露头,想必是在后面的马车里坐着避风,路边却站着一个婆子,两个丫鬟,并一个看着丰腴些的妇人,应该是给孩子带的乳母之类。

这些人虽然也能跟着车子走,但关键是马车里现在坐着的五口人和一个崴了脚的丫鬟,静止避风还行,要真赶路颠簸起来也是很不方便的。

因为急着赶路进城,郑家二公子看她一个小姑娘这般热情又不可能有什么恶意,便就没有推辞,感激的连忙拱手行了大礼道谢:“我这也确实急着赶路,如此……那就却之不恭,谢过姑娘好意,在下郑秉文,敢问姑娘……”

武昙正美滋滋的等着和人家搭讪套好关系呢,不想这郑二公子话没说完,她就脚下一空,被萧樾以一招乾坤大挪移给拎回了他那马背上,同时,他那冷淡又拒人千里的声音也从头顶压下来……

“不用还了!”萧樾说道,将武昙往大裘里一裹,就愣着一张脸,直接策马而过。

郑秉文是个读书人,平时不怎么出门应酬或者鬼混,相交的几个也多是和他差不多一样性情的温和的人,几时见过这样粗暴无礼的,保持着一个刚刚弯身的动作愣在那。

“又不是你的车!怎么就不用还了!”武昙道是没顾上萧樾拎她到马背上的事,就只是不满的脱口驳斥,趁着还没走远,赶紧又回头交代:“我家是胤京平安巷的林家,平素家里都有人,你用完随便打发个人送过去就行。”

萧樾重重一甩马鞭。

下一刻,座下马儿撒开四蹄儿就狂奔起来,拂面而过的冷风如刀割。

武昙被灌了一口冷风,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恍惚间身后郑秉文又再说了句什么她就没再听清楚了。

雷鸣把他那匹马然给了蓝釉,后面的侍卫很有眼力劲,马上又匀出一匹来给他,一行人匆匆打马回了城。

进城之后,天色已经开始缓缓的沉了下来。

萧樾就将武昙扔回了蓝釉的马背上,然后吩咐雷鸣:“去找个马车行,雇个车把他们送回侯府你,你不要亲自去!”

既然武昙是正式准备要对付武勖了,那么这段时间大家就最好是尽量避嫌,都小心些,已经没必要再跟武勖或者萧昀之间起冲突了,让他们盯上了不好。

“是!”雷鸣领命。

萧樾倒像是自己已经气过了,倒是没置气,目光转而又落回武昙脸上叮嘱:“后天萧昀的登基大典,宫中会设国宴庆贺,你要进宫的话就尽量注意点,别落单,平时没事也尽量不要到处乱晃了。再有你家里的事……量力而为,有实在应付不过来的,就让她们两个去王府说一声。”

“知道了。”武昙刚跟郑家人套上了关系,心情也正好,答应的就也很爽快。

萧樾于是就也没再说什么,带着侍卫先行一步,朝晟王府的方向去了。

武昙这边,雷鸣护送两人去附近的车马行里租用了一辆马车,刚驾车回到街上,闲着也无聊,蓝釉就顺口问雷鸣:“王爷到底生气没有?”

要真生气了,好歹她和青瓷还能提醒二小姐一下,下回见面好好表现着,要不然——

王爷明明气的是二小姐,却回回都对着二小姐最多就是撂个脸子,最后气就全撒在他们这些人身上了……

也偏就是这二小姐,回回惹了王爷的不痛快,有十次有八次里都不低头的,还要等王爷自己绷不住,舔着脸回头来哄着她,这样一来,王爷心里憋着气,可不都要洒在他们这些奴才的身上了么!

至于二小姐惹毛了王爷之后会主动回头顺毛的那两次——

也不过就是有时想求罢了!

这么一想,虽然他们都跟着受点气,也确实最受气最憋闷的就是王爷本尊了。

做萧樾的下属不容易,这一点还是最能引起雷鸣的共鸣的,听出了蓝釉言语间的忐忑之意,他就也深有同感的叹了口气,唏嘘道:“还好二小姐转弯够快,最后报了个林府的地址出来,要不然就又是好几天没好日子过。”

蓝釉闻言,整张脸都瞬间木了,过了一会儿才尴尬道:“那王爷怕是误会了!”

她家主子哪有那个悟性啊!

雷鸣不解,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蓝釉默默地吐血:“你别去侯府,直接送我们回林府,二小姐怕骤然出城会被人盯梢,就借口去林府探亲,绕了一道,那辆马车确实是借的林府的。”

雷鸣:……

同时,心里就忍不住的庆幸——

还好,还好王爷你是误会了!

这个秘密打死我决定带进棺材里了。

武昙回到林府的时候,李氏和林彦瑶母女说了半晌的话,一直没等到她回来,眼见着天要黑了,不免着急,正在院子里吩咐李妈妈:“你带两个人沿路去找找,这是去哪儿疯去了,怎么出去一趟一下午也不见回来?”

“舅母!”武昙见状,连忙喊了一声,提着裙子快跑两步奔到跟前。

李氏吐出一口气,随后就板着脸佯怒起来:“不是说出门买点心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本来早一个时辰她就要叫人出去找了,上回林彦瑶在街上被掳走了一回之后,她就有点阴影了,总觉得就是在这天子脚下也不那么太平的,可是被林彦瑶拦着了。

武昙刚想说话,听见动静的林彦瑶就也扶着肚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我就说她是找借口偷溜出去玩了,她哪儿是个能闲得住的,前面一个多月一直陪着祖母进宫,怕是早不耐烦了。”

武昙咧嘴一笑,就也顺着她的话茬,搂着李氏的胳膊撒娇:“我父亲回来之后就管我管的严了,大哥又不在,我想出趟门都得拐弯抹角的拉着表姐一起出来……舅母,回头见了我们家的人,你可别给我说漏了。”

“疯丫头!”李氏点了她的额头一下,“先跟你表姐去厅里等着吧,我去叫厨房摆饭。”

“好!”武昙脆声答应了,上前挽了林彦瑶的手臂,扶着她,又想起来马车的事,就冲李氏的背影喊:“舅母,我用的那辆马车,路上遇到有人的马车坏了,我借给人家代步了,他们说了会还,我不确定什么时候来,到时候你交代门房一声吧。”

“知道了!”李氏答应着已经出了院子。

武昙这才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一转头,对上林彦瑶的视线,林彦瑶也只能无奈的笑笑。

此时的皇宫门口,陪同萧昀去皇陵送葬的队伍也才刚浩浩荡荡的回来,众人在宫门前下马下车。

朝臣们都跟随在后面,这时候全都整整齐齐的站着,等送了萧昀母子那一行人进宫了他们才好散。

武勖身上是一等武将的功勋,加上又有侯爵的身份,自是站在前排的。

前面的马车旁边,方锦正小心翼翼的扶着姜皇后从车上下来,从始至终都很谨慎,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往他这边瞥。

当时方锦给他塞了纸条求救,可是他是个武将,又常年不在京城,再加上只专武事,以前就算偶尔回京个把月,在朝堂上也不会参与议论京城里文官的那些事,如果他此番骤然出面去提姜皇后的事,是百分之百要被怀疑动机的,于是按兵不动了数日之后,终于找了个机会让人去提点了礼部的廖昂,让廖昂赶在先帝下葬的节骨眼上去提这件事。

本来就是个引子,想着萧昀若是是个拿不定主意的,那就必然要讯问朝臣,他到时候就有了光明正大提议的机会,昨夜等了半夜的消息,却没有想到萧昀这小子居然远比他语气当中的更有决断一些,不仅当机立断的解了姜皇后的禁足令,今天在皇陵那面对萧植的遗诏也那般果决,没有半点的动摇和顾虑……

这位小太子,似乎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容易操纵和掌控,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么一想,他就多少有点心不在焉,等萧昀等人进了宫门,才跟着其他人一起散了。

跟随府里车驾来接他的曹飞鹰快步迎上来:“侯爷!”

“怎么跑这来了?”武勖警觉的略一抬眸:“是府里出什么事了?”

“也不算什么事,就是下午二小姐和二少夫人一起回了林家,说是住一晚才回,小的叫人跟过去看了,确实是去了林家!”曹飞鹰道。

“嗯!”武勖点点头,却并没有因此掉以轻心,“武昙那丫头很有几分聪明劲儿,一定要盯着她点儿。”

“是!”

……

武昙和林彦瑶在林家住了一晚,次日用了早饭,又和李氏坐在一起说了半晌话,本来是想赶在中午之前回去的,不想才刚收拾了准备回去,武青钰就亲自来接了。

李氏见女婿体贴女儿,自然是欢喜的,又拉着说了会儿话,便要留武青钰在林家用了午饭再走,刚要吩咐厨房去准备,武青钰却是孝道:“今天就不叨扰岳母了,下次我再带瑶瑶回来吧,我昨日出门路过醉仙楼,在那定了位子。”

“干嘛突然去酒楼吃?”林彦瑶也很意外。

武青钰道:“也不是专门为了带你去的,昙儿最近陪着祖母早出晚归,劳苦功高,顺便犒劳她一下。”

他这人,有时候也是油嘴滑舌挺没个正形的,林彦瑶觉得不太对劲但又看不出个端倪来,就已经被李氏欢欢喜喜的送出了门。

武昙和林彦瑶上了马车,武青钰骑马走在旁边,走到半路,就听见外面一片拥挤吵闹之声,马车也被迫停了下来。

第388章 封妃,最大捡漏王!(二更)

座下的马车也跟着停下来。

武昙掀开窗帘,从窗口探头望出去:“二哥,怎么了?”

“前面路上有点堵,我们的马车可能过去不去了,横竖也没剩下几步路,下车走过去吧!”说话间武青钰已经下马,亲自打开了车门。

“明日就是新皇的登基大典了,街上是在布置什么吧?”林彦瑶先挪到马车门口,抬头看过去一眼,果然是胡同口的主街那边挤满了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喧嚣声很重,“那么多人在那堵着,要么就直接回府吧。”

“没事!我们走过去,拐弯就到了。”武青钰道,还是坚持把她扶着下了马车。

彼时武昙还趴在窗口,盯着那边的热闹瞧,眼珠子转了转,若有所思。

“昙儿?”林彦瑶自下面转头叫她。

武昙才连忙收摄心神。

一抬头,就对上武青钰似笑非笑望过来的眸光。

林彦瑶因为有了身孕,最近一直不怎么出门,走动也多是在家里的花园里的,再加上她本来也不是个好打听闲事的人,所以对外面的事也不甚关心。

武昙和她不一样,这时候已经约莫能明白点武青钰的意图了。

她不动声色的冲对方挑挑眉。

武青钰掩饰着干咳一声,故作镇静的往旁边转过了头去。

武昙于是就越发确定,他这是故意为之。

不过也不想拆穿他,应了林彦瑶一声,也跟着下了车。

武青钰亲自扶了林彦瑶的手,一行人带着丫鬟小厮,慢悠悠的往前走。

武青钰和林彦瑶走在前面小声的说着话,蓝釉还当武昙也不明就里,于是就小声提醒:“主子,前面那是……”

“嘘……”武昙赶忙给她递了个眼色,制止她。

彼时,主街的街面上,围观的百姓堵得水泄不通,倒不是为着明日庆典而出的什么热闹,而是因为萧昀马上就要登基,通常这样举国欢庆的大喜事上面,都是开特赦或者减免赋税之类,以示新君仁厚,没有新君登基就立刻杀人斩首的传统,否则会就实在不吉利了,但是黎薰儿和姜平之的案子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受害者的家人这阵子还每日都坚持去关押家平之的刑部大牢门前喊冤——

为平民愤,这个人是指定要处置的!

再加上萧昀违逆先皇遗诏,保下了姜皇后,为表自己只是孝心至纯而非徇私提携外戚,这个人他就更不能留了。

于是就只能仓促的定在今天将姜平之h斩首示众。

又以为他所涉的案子,实在是太大,当时的死者,虽说还没来得及追加官衔,但也最低都是进士出身,马上都是要入仕做官的,这样的人,他和黎薰儿还一下子就害了好几个……

真是死一百次都不嫌冤枉的!

斩首的时间是午时,囚车提前从大牢里推出来,游街示众。

平国公府里,姜李氏被关在佛堂思过,听了消息,吵闹着也出不来,就只是晕了又晕,姜家的其他人更是不可能露面出来送行,以免把整个国公府推上风口浪尖上,这两天都是大门紧闭,家里人轻易不露面的。

囚车缓缓的从街头押送而过。

姜平之穿一身破旧的囚衣被锁在囚车里,蓬头垢面的使劲低垂着眼眸,此刻却是什么也不愿意想了,只盼着这个过程能赶紧过去。

这一切的倒霉事,好像就是从他邂逅了黎薰儿开始的,此后本以为会平步青云,前程大好,结果却刚好适得其反,这大半年里,就没再过过一天的顺心日子。

现在那女人一死倒是干脆,他却还要游街示众,接受这些他以往都不会正眼看的平头百姓的指指点点的咒骂……

他闭上眼,咬着牙狠狠的吐出一口气,正打算眼不见为净,却是啪的一声,他鬓角便是一疼。

姜平之猛地睁开眼,一股散发着恶臭的黏腻液体就夹着鸡蛋壳顺着他披散的发丝往下滚。

那味道激得他呼吸一窒,还没反应过来,紧跟着迎面又一桶粪水泼过来。

囚车前面,一个穿着旧衣的农妇将手里的粪桶狠狠的往地面上一扔,同时破口大骂:“你个杀千刀的!死你一次都便宜了,就该千刀万剐,还我儿子的命来!”

说着就要冲上来。

“退后退后退后!衙门办差,不得生事!”两个衙役连忙上前,象征性的将人往后挡。

“杀人凶手!衣冠禽兽!”可他们挡了一个,人群后面又有更多的人冲出来,手里拿着家里所能寻见的最污的东西,不顾头脸的往囚车上招呼。

横竖就是个马上要被处死的犯人,只要不在去刑场的路上就被捅死了,衙役都懒得沾身,索性就做出要驱赶闹事百姓的样子,一个个捂着脖子躲的那马车老远。

臭鸡蛋,烂菜合着粪水,一阵阵的恶臭熏天。

锦绣堆里长大的勋贵人家的公子,即使受过这样的罪,姜平之本以为这几天的牢狱之苦,已经是他人生经历里最可怕的阶段了,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以前从来都视如草芥的那些贱民以这样的方式公然羞辱叱骂,偏又完全无力反抗……

他便是恼怒的情绪都调动不起来了,这一刻就只觉得恐惧难堪,几次想要晕死过去却又偏偏理智清醒,就只闪躲着不住回避视线。

慌乱不堪中,视线偶一个恍惚,却恰是瞧见路边稍高的台阶上面,衣着光鲜,俊朗挺拔的武青钰扶着大肚便便的妻子行过……

因为街面上人群拥挤,林彦瑶被他护在靠近墙边的一侧。

街上的味道刺鼻,林彦瑶因为肚子不方便,走的有些慢,一直低头在看脚下,小心翼翼的,武青钰就抬手拿袖子替她掩鼻。

“不用!”林彦瑶笑着去拨他的手。

不经意的眸光往这边一瞥,两个人的视线就撞了个正着。

因为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她面上笑容微微凝滞。

但就只是仓促的一瞬间,下一刻就已经漠不关心的转开了,仍是小心翼翼的低头去看脚下,唯恐脚下踩偏,伤及肚子里的孩子。

武青钰本来就是带着自己媳妇来看热闹的,没曾想对方只是淡淡的一瞥就连第二眼都懒得看,反倒是有点意外的愣了一下。

林彦瑶见他止步,就不解的转头催促:“不走了么?”

“呃……”武青钰连忙收摄心神,用力将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一些,扶着她继续往前走,一边笑问道:“不多看会儿热闹么?”

林彦瑶似是略垂眸调整了下情绪,后又重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微微一笑:“看过了,也解气了!”

她跟姜平之间,曾经最深的情分也不过就是表亲,当初若是好聚好散也就罢了,可姜平之和姜李氏做的那些事——

说是她心里全部记仇,那怎么可能?

本来昨天回家的时候,李氏就跟她感慨了一番姜平之被判斩首的事,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同情可怜自然没有,但还是有种吃了苍蝇一样的感觉,总还是觉得心里有点憋闷的慌。

本来也没想过来来凑这个热闹,现在骤然再看见那个人——

亲眼看见了他的下场,这才知道昨天心里憋闷的到底是什么,这一刻总算是郁气散尽,一身的畅快了。

好像曾经的那段恶心人的过往,终于可以释怀的叫它烟消云散了。

武青钰看她面上笑容恬淡自然,却不免有几分失望,调侃道:“所以我这是多此一举了么?”

“没有!”林彦瑶失笑,低头看了眼肚子,“咱们不是去醉仙楼吃饭的么?你儿子饿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相携进了前面醉仙楼的大门。

武昙跟在后面,一脸的郁闷:“打着我的幌子出的门,结果热闹也不是请我看的,饭也是为着带我吃的,不带我早说啊!”

青瓷和蓝釉互相对望一眼,憋着笑道:“就街上这味儿,主子您现在还吃的下饭啊!”

一听这话,武昙就更是觉得这趟过来简直就是白走的冤枉路,苦着脸赶紧捂着鼻子也钻进了醉仙楼里。

冲出来闹事的受害者的家人被衙役劝开,囚车继续缓慢的前行。

姜平之的耳朵里充斥着“衣冠禽兽”“死不足惜”“斯文败类”这样的词语,一直都失魂落魄的缓不过来。

方才之前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处境而怨愤,可是在这里遇到武青钰和林彦瑶,不管对方是不是故意出现来看他的笑话的,却都给了他无比沉重的打击,让他突然悔不当初。

曾几何时,他也曾跨马游街,享受世人的艳羡和赞誉。

即使不铤而走险,去谋这个劳什子的状元之位,他也是锦玉堆里长大的国公府的嫡公子,可得如花美眷,一生繁华顺遂……

即使不袭爵又怎么样?自己没有高官厚禄又怎样?总归一开始他就是人上人了。

娶一个性格温和的妻子,家中有父母疼爱,兄长扶持!

偏偏当初一念之差,短短半年时间就将自己的整个人生败了个彻底,成了笑话一场!

姜平之伏法之后,当初那些受害者的家人虽然还是愤愤不平,但是没了继续发挥的空间,这事儿到这里也就算彻底了结了。

宫里的姜玉芝早几天在听说了兄长被判处斩的消息,有去求过萧昀一次,萧昀直接让小尤子把她押回了寝宫,并且告诫她,皇帝大丧期间,要识得分寸。

姜玉芝本就是个不担事的,左思右想又叫人回国公府问了下,那边姜为先也严厉的警告她,让她不要再提这件事,省得给家里招祸。

姜玉芝突然有种投告无门的感觉,尤其是今天到了姜平之要被行刑的时候,这一整天她都坐立不安的在寝殿里不住的转圈:“家里真的不管了吗?太子马上就要登基了,就算不大赦天下,难得也不能给个特赦么?他终归是我二哥,就算……就算流放也是好的啊!”

这阵子为了方便给皇帝守灵,萧昀已经先搬进了宫里,她和霍芸婳等人都还在东宫住着。

身边的宫女将她扶到榻上坐下,又把新沏的茶汤递到她手上,安抚道:“娘娘,二公子犯下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已经激起民愤了,奴婢听说这阵子天天都有当初死伤者的家人去刑部门前喊冤,若是不按律处置……太子眼见着就要登基了,一开始就落个偏私的名声,那怎么行?而且……若是能想办法,皇后娘娘那里早就想了,现在她那都没个动静……想必是真的没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可是……”姜玉芝却还总念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恩情,还想再说什么。

婢女赶紧又按下了她,意味深长的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道:“娘娘,您是太子殿下的正妃,不日就要被册封为皇后了,二公子也是他自己不争气,太子殿下就斥责您一次了,您难道还要搭上自己的前程去吗?这个时候,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想必国公爷府那边也是这个意思。”

用一个姜平之的死,保全整个国公府的名声,姜家一个太后再加上一个皇后,那才是如日中天。

姜玉芝咬着嘴唇,又是思虑良久,才终是缓缓的将那些不安压在心底,缓缓的转头问道:“姓霍的那个小贱人那最近怎么样了?”

婢女闻言,就露出一个得意的冷笑来:“她那个病根算是彻底坐下了,奴婢再三嘱咐过医官,您放心。”

提起这件事,姜玉芝才终于是振奋起来,眼睛里都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咬牙切齿道:“叫她不识好歹,还想拆本宫的台,现在本宫倒是想看看她知道真相之后的表情了。”

婢女见她终于是把注意力从姜平之那事儿上移开了,总算是暗暗的舒了口气。

次日,宫中举行了盛大的祭典,萧昀登基为帝,和前世一样,改了年号为天启。

登基大典的各种仪程十分繁琐,只不过这天的典礼只需朝臣前往参与,命妇只需要晚间入宫参加国宴即可。

林彦瑶大着肚子,一直很注意避开这些场合,武青雪倒是想去,可她才死了夫婿,正在守丧期间,这事儿她就提都没敢在武勋面前提起,只在心里琢磨着暗暗着急。

萧昀登基,周太后顺理成章的被尊为太皇太后,姜皇后被尊太后,但是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

本来被尊为皇后的姜氏女姜玉芝,居然只被给了良妃的位分,和惠妃霍芸婳平起平坐,反而是让定远侯家的女儿武青琼被封了德妃,高了她二人一筹……

本来御史当中已经有人暗搓搓的准备好了弹劾平国公府姜为先教子无方的折子,想要给新皇帝一个下马威了,一看姜家人在后妃的册封上被下了这么的面子,就赶紧将折子收了,再没敢往上递。

圣旨是萧昀在朝堂上颁下的,后妃的册封大典要在次日再另外举行,姜玉芝身在后宫听了这个消息,当场就一口气没上来,晕死了过去。

霍芸婳亦是怔愣了许久,最后——

不过一声冷笑。

也就武青琼捡了大便宜,欢天喜地的挑选着衣裳首饰,准备晚上穿了去赴宴。

彼时侯府里老夫人已经穿戴好,准备进宫赴宴了,收了消息就跟武昙说了。

姜玉芝居然没有被册封为皇后,武昙也很是意外,往宫里走的一路都在琢磨这件事,便想着进宫了一定要找机会去问问萧樾到底怎么回事。

刚到宫门口下了车,就被武青琼派人早早等在那的人给堵住了。

来人是老夫人给武青琼带进宫去的其中一个嬷嬷,为人很是老成,走上前来道:“老夫人,三小姐让奴婢往侯府捎个信,明日是她的册封大典,说是请家里人进宫观礼,务必……要见夫人一面!”

第389章 小皇帝后宫里的一锅粥(一更)

武青琼进了东宫之后,因为嫁的是皇家,她自己不仅不能随便回娘家,娘家人不方便时时过去探望。

这半年来,她也叫人送过几次信回去,说是想念母亲,老夫人都以孟氏在养病为名给挡了。

后来孟氏被送去了清黎庵的事,自然也不会特意告诉她。

那嬷嬷一脸的急色。

老夫人的脸色也微微阴沉了几分,沉默了片刻才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老夫人当初挑给武青琼的几个陪嫁的嬷嬷,都是十分精干的,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这个孙女儿不靠谱,才安排了妥帖的然去看着她的。

那嬷嬷大约也猜到了老夫人的打算,却是迟疑着不肯走:“老夫人是准备明日亲自进宫去么?如今太子登基,三小姐又马上会被晋为德妃,以后她于侯府就份属君臣了,若还是这样糊涂行事,老夫人您……”

之前也得亏是太子年少,几个正妃侧妃娶回去不过就是占着名分做个摆设罢了,一没圆房二没子嗣的,真正能折腾的都是宫里皇帝的那些妃子们,现如今,哪怕这些新晋后妃也就还只是占着位置,可萧昀已经登上帝位了,他的后妃们就正式进入满朝文武百官的视野,今非昔比了。

武家,就算是老夫人,甚至是顶着定远侯和父亲双重头衔的武勖……

从身份上都已经压不住她了!

她肯听话还好,不肯听的话,武家就算跟她翻脸也都翻不出什么好结果来。

老夫人之所以忧心忡忡,自然就是因为这个,闻言,脸色就更难看了几分:“当初也是我的错,早知道孟氏会把她纵成这样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就不该把她放在她亲娘的身边养。这都多大了,还这般不知轻重,恐怕是非要闯出个天大的祸事,吃一次大亏才能晓得厉害了!”

可是她要闯了大祸,必然是要牵连整个武家的,又不能真的放任她去闯祸。

武昙扶着老夫人的手,在旁边一直没吭声,斟酌再三,才笑着打圆场道:“祖母也有阵子没见三妹妹了,她可能会懂事些了也未必,您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明日进宫做什么,回去跟父亲说一声,让他抽空去看望一下三妹妹吧,父亲严厉,三妹妹一向都怕他……您何苦去做这个恶人!”

尤其武青琼一旦晋为妃位,以后再见面,他们都是得给那头行礼请安的……

武昙就算不拘小节,也不代表着愿意随随便便就吃这样的亏。

老夫人侧目看她一眼,目光审视。

后妃的册封礼,一般都是女眷参加的,武昙不是不懂规矩的人。

武昙却只是笑笑,打了个马虎眼:“我不是说明天让父亲去观礼,父亲也有阵子没回京了,正好现在也没差事在身,这几天让他去看看三妹妹也好。二娘的去处,迟早要告诉三妹妹知道的,瞒是瞒不住的,那件事是父亲出面处置的,他们是亲夫妻,亲父女,有些话反而是好说些。”

就武青琼那个胆子,典型的欺软怕硬,她就是封妃了——

武昙确信,只要武勖在她面前脸一沉,她就会立刻缩脖子,再也顾不上管孟氏的死活了。

偏偏——

武勖还有他自己的“大事”要筹谋,也绝对不会允许这个女儿在这个时候不安分!

老夫人确实自认为和武青琼之间不亲近,斟酌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只是临了还是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唉!”

武昙便将她的手递给周妈妈扶着,又再说道:“明天我也不想进宫去自讨没趣,不过到底是一家子的姐妹,趁着这会儿离着开宴的时间还早……蒋嬷嬷,你引我过去吧,我替祖母过去跟三妹妹说两句体己话。”

蒋嬷嬷不敢擅自点头,迟疑着看向老夫人。

武昙虽然平时会胡闹些,但是脑子清醒,在大事上从来都是有分寸的。

老夫人虽然觉得她这时候去找武青琼,其中必然有瞒着自己的一些原因,不过倒也不担心她惹祸,略想了下就点了头:“别耽误太久,快去快回,我先去宴上等你。”

“好!”武昙咧嘴一笑,就转身先跟着蒋嬷嬷走了。

萧昀已经登基为帝,后面等侧妃礼举行之后,武青琼三人也要从东宫挪出来,所以现在皇宫和东宫之间的那道门的门禁就先撤了。

从宫里过去会近些,武昙坐了轿子,由蒋嬷嬷护送往东宫去。

老夫人由周妈妈扶着,却是在原地目送,站了许久。

“老夫人,您怎么了?”周妈妈看出了她眼中的忧虑,就出言安慰,“二小姐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不会吃亏的。”

“我不是怕她吃亏,”老夫人道,说着,就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我是觉得她这出了趟院门回来,就有了心事了。”

周妈妈却是被她说的有些茫然,刻意的回忆了一下,还是不以为然,就刻意逗着老夫人宽心,笑着打趣:“也没有吧,还是说说笑笑,活泼的紧呢!”

“你不懂!”不想,老夫人面上的愁容却是半点没有消减的迹象,前面又有空轿子从宫里抬出来,她就往前走去。

周妈妈小心翼翼的扶着她。

不想走了两步,老夫人却还是再度感慨了一声:“懂事儿的时候太懂事儿了,但也是越发的眼里不容沙了。”

突然就变得很极端。

怕她年纪大了一个人进宫跪灵会有个不方便,就每日风雪无阻的陪着,这就是她这孙女儿会做的事,就是以前,武昙也是这般孝顺她的,可是在这份孝顺里,又仿佛夹带了更多的小心翼翼。

周妈妈作为旁观者,不曾察觉,老夫人却深有感触——

自从武昙跟着萧樾出去了一趟回来,现如今反而像是带了个大人的心态,将她这个老太婆给呵护起来了……

而在这同时,她对孟氏,对武青雪,甚至是对她的亲生父亲,态度都变得十分果断和犀利。

若是在以前,就算陆之训做的事引发了她对武青雪的不满,只要不是武青雪当面先做出什么事让彼此下不来台,她便会装疯卖傻的掩饰太平,好歹是顾念着这一家人的情面……

而现在,在整个侯府的院子里,好像除了对她这个老太婆,那丫头对其他任何人的态度都变成了要么敷衍,要么不耐烦,仿佛连做戏都懒得做了。

武昙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她能将这个孩子身上最细微的变化都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

却又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又究竟瞒着些什么。

而同时,这种未知,又让老夫人心中莫名的带了几分不安,总有一种山雨欲来时候的焦灼……

武昙坐了轿子往东宫去。

因为有蒋嬷嬷引路,轿子就直接抬进了东宫门内,一直进了内院的花园门口才停。

“二小姐,到了,前面还有几步路,都是花草,轿子不方便进去。”蒋嬷嬷亲自过来掀开轿帘。

武昙从轿子里出来,含笑点头:“嬷嬷你让他们就在这里等我片刻就好,我就进去跟三妹妹说两句话,很快就出来。”

“好!”蒋嬷嬷吩咐了一声,让轿子原地等着,就赶紧快走两步给武昙引路,往武青琼住的院子去。

这边他们刚进了园子不久,从另一边的小径上,装扮好的霍芸婳就带着一队婢女,面上意兴阑珊的走了过来。

也就是武昙没跟她正面碰上,否则一定会发现——

这几个月未见,这位总是喜欢扮娇弱的霍家大小姐精心描绘的妆容之下,眉宇间居然是真的显出几分憔悴的病态来,虽然她是极力的遮掩修饰过的,可身上的清减和神色间的萧条却是无法完全遮掩的。

霍芸婳施施然的从园子里出来。

刚坐到花坛边上准备歇歇脚的抬轿子的小太监们连忙站起来行礼:“见过惠妃娘娘!”

秋凝本来也正要打发人去抬肩舆过来,看见这现成停着一顶,就径自走过来要压轿,一边和气的笑道:“都别闲着了,送娘娘去宴上吧。”

几个小太监背地里互相看看,其中比较年长的一个就站出来,陪了个笑脸道:“秋凝姑娘,这轿子是给德妃娘娘的娘家姐姐留的,蒋嬷嬷特意交代,让奴才在这里等着,一会儿再送侯府二小姐回去的,这……”

也不就是因为武青琼晋了德妃,而霍芸婳低了她半分,就是平时——

武侧妃骄纵,少有不顺心的就要当场发作,轻则叱骂,重责责罚的,宫人也都尽量的都顺着她些。

而相对的,霍侧妃就要知书达理的多,还是可以讲讲道理的。

霍芸婳在武昙手上吃亏已经不是一两次了,这会儿骤然听见武昙的名字,还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下意思的伸手摸了下脸颊,但随后下一刻就发现自己失态,心中恼怒,面上却还是保持不动声色,优雅的扶了扶鬓角,又将手放下来,随口问了句:“你说的是武昙么?”

若是别家的闺秀,宫人们也未必能将人家姑娘的闺名记得这么清楚,可谁让武家的二姑娘出名呢?

他家就三个姑娘,唯一一个未嫁的被晟王殿下看上了,宫外都传遍了,更何况还是宫里。

小太监恭敬点头:“正是!”

霍芸婳压着眼底的怒火,微微蹙眉。

秋凝察言观色,连忙上前一步,代为问道:“她是一个人来的?有说过来做什么的吗?”

小太监回:“是一个人,至于来干什么……奴才们不好随便打探贵人们的事,不过蒋嬷嬷说就是过来陪德妃娘娘说两句话,很快就出来,这才让奴才们在这等着。”

霍芸婳自然不会直接冲到武青琼那去找茬大闹,就只当是听了两句闲话,淡淡的道:“那看来德妃是不能跟咱们走一道了,那就不等了,咱们先过去吧。”

言罢,重又优雅的款步继续前行而去。

几个小太监也都重又坐下闲聊起来。

秋凝扶着霍芸婳的手,就见她刚错开眼,脸上表情就忽的冷了下来,于是赶紧回头以眼神示意后面跟着的宫人们别跟她们太紧,等拉开了一点距离,这才低声的说道:“武家的那个是出了名的没脑子,成不了气候,现在她走了狗屎运得了高位,应该是侯府怕她不知天高地厚惹出祸事来,这才让那二小姐过来提点一二的吧。”

霍芸婳眸色冰冷的讽笑一声:“装什么姐妹情深,那两个也是口是心非的,凑到一块不打破头就算不错了。”

因为册封的这个事,后位空悬足够让她惊喜的,可武青琼居然压了她一头,她心里也始终不是滋味儿,于是顿了一下,就又说道:“武青琼就是个蠢货废物,当年我费尽心机摆她这步棋,总不是白费的,无论看身份还是脑子,她都当不得那个后位,根本不足为惧。”

这么一说,秋凝都几乎忍住要笑出声来了,忍着笑意又再轻声的提醒:“姜家那个砸了一下午的东西了,本来对过来传旨的内侍扬言说病了,晚上宴会不去了,不过……下午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过来了,应该是正在劝。”

一个太子妃,太子登基为帝,她居然没能顺理成章的被册封为后,这件事——

真的是足够让姜玉芝乃至于整个姜家沦为笑柄的了。

就姜玉芝那么个被捧着长大的大小姐,这会儿没脸见人才是最正常不过的。

只是很奇怪,提起她,霍芸婳眼中便是突然暴涨出浓重的一抹戾气来,捏着帕子的手按住胸口,又死死的咬住了下唇。

秋凝都感知到了她浑身的杀气,不禁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霍芸婳自己缓了片刻,就也恢复如常了,便又再度侧目看向了秋凝道:“咱们家里呢?父亲怎么说?”

秋凝连忙收摄心神,还是谨慎的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小心翼翼的说道:“二小姐已经跟宫里去传旨的人都推了,说要给夫人侍疾,今天的国宴和明日您的封妃礼她都不能前来。老爷自然是向着娘娘您的,可二小姐是夫人的眼珠子,现在她提着那口气,就是死活不答应……咱们这边,又不能现在请旨下来,这事情一时不太好办。”

霍芸婳于是冷笑:“本来也不是非她不可的,可是本宫出嫁的时候田氏就是死把着银子不肯拿出来给本宫做陪嫁,还闹了我好歹一个没脸,她们不叫我如意,她们母女也休想逍遥过日子。她们躲着我不肯进宫是么?没关系,过两天我就回去看她们。”

秋凝听得一惊:“太子……哦不,陛下会让您回去么?”

霍芸婳道:“本宫的嫡母病重,危在旦夕,本宫这个做女儿的回去尽尽孝心,不是正经的礼数么?”

“尽尽孝心”几个字,她便是刻意咬重了读音,字牙缝里挤出来的。

秋凝听得都一阵胆寒,微微的垂下眼睑,小声的提醒:“田氏是真的病下了,上回过来您提过那件事之后……奴婢叫人私底下去打听,说她回去就吐了血,所以后来就没再进宫来跪灵,也不是推脱……”

顿了一下,就有些讳莫如深起来。

霍芸婳侧目看过来一眼。

秋凝才硬着头皮道:“这回怕是真的快不行了。”

不想,霍芸婳闻言,却是笑了起来:“她若真能死在这个时候,对本宫而言倒是好事一桩,届时霍芸好热孝在身,朝廷不会夺一个闺阁女子的丧,到时候她就该来求我了!”

……

主仆一行,说着话渐行渐远。

这边他们刚拐过路口,后面前院的书房里,萧昀也埋头快步走了过来。

看见停在花园外面的轿子,便就抬脚往那走,弯身便要坐进去。

“见过陛下!”小太监们可不敢拿应付霍芸婳的那套说辞应付他,连忙起身就过来帮忙压轿。

小尤子左右看了眼,顺口问道:“你们怎么等在这?”

“回尤公公的话,定远侯侯府的二姑娘过来探望德妃娘娘,奴才们是……”小个太监们不敢怠慢,连忙如实回话。

萧昀已经走到轿子前面的脚步却是忽的顿住,面无表情的侧目扫过来一眼,确认道:“武昙?”

她们家,明明姐妹不合的,之前都还闹到宫里来了!

“是!”小太监回道,已经是将轿子压下。

不想,下一刻,萧昀脚下却是鬼使神差的转了个方向,举步进了内花园。

------题外话------

嗯,好久没看见小太子后院的斗地主选手们了,三缺一的欢乐可能持续不了多久了……

第390章 有病!(二更)

彼时武青琼已经梳妆完毕,正欢欢喜喜的在寝殿里挑衣裳。

初步选出来的几套,无不披金戴银,华贵无比。

木槿从旁服侍,几次欲言又止之后终于还是尽量委婉的开了口:“小姐,这些衣物是不是……过于华丽了?”

武青琼心里喜滋滋的,头也没回的就给顶了回去:“就是要华贵啊!陛下封了本宫为德妃,这是殊荣!姜家被厌弃了,霍家那个破落户更是一副穷酸相,今天的场面自然就要我去撑了。”

今天封妃的旨意下来了,但从家世上看,她压霍芸婳一头简直理所应当。

可值得普天同庆的是,原以为可以稳坐皇后之后的姜玉芝竟然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萧昀如今年纪还小,跟这几个正经名分的妻妾都还没圆房呢,身边更没有别的女人,这样一来,她就是新帝后宫里位分最尊的女人了。

这种时候还要伏低做小?那岂不是显得太上不了台面,平白给外人看笑话吗?

武青琼如今是越发觉得自己当初抢了武昙的这桩姻缘简直就是眼光独到,太有远见了!

“可是……”木槿还是觉得不妥,可以就是因为太清楚自家主子的脾气了,迟疑着就不敢再随便开口了。

“就这套吧!”武青琼选了套石榴红底子镶金的宫装。

衣服的款式并不花哨,颇有几分沉稳大气的。

木槿却是心不在焉的盼着蒋嬷嬷快回来。

武青琼选完了衣裳见她没动,不悦的一扭头,刚要喊她,却见穿着一身湖绿色绣银丝线暗纹裙衫的武昙披着件雪白的斗篷从外面进来。

武昙的容貌本就生得艳丽,即使武青琼再不愿意承认,但也确实,她即便是穿成这样——

扑入视线里的那一刻也是光彩摄人,会叫人眼前一亮的。

更别提她此时眼角眉梢都染了灿烂明媚的笑意,一边跨进门来一边还笑吟吟的打招呼:“听说三妹妹新晋了德妃,大喜了!”

“武昙?”武青琼脸上的喜气却是瞬间消失,看见她就眼睛一瞪,怒喝道:“你还敢来?上回……”

“上回什么?”武昙微微一笑,直接截断她的话茬:“三妹妹不用谢我,我不就是替你打了霍芸婳一顿耳刮子么?妹妹可是觉得还解气?咱们一家子姐妹,我总不能看着她一次两次的算计着利用你,教训她是应该的!”

“你……你还有脸提……”武青琼本来听她居然还有脸提上回那事儿,就要发作,再一听到后面,就更是眼睛圆瞪,眼珠子就几乎都要脱眶而出了。

当时武昙叫人把她架回了寝宫里,让她当众颜面尽失,很是恼火了一阵子。

后来听说霍芸婳挨打,又被萧昀罚了禁足,她虽没有亲自上门去瞧热闹,但却特意叫人去打听了,听说霍芸婳的脸都肿成了猪头,完全没法见人,还很是暗爽了几天。

姜玉芝以前虽然也看不上她们两个做侧妃的,但最多就是言语上挤兑一下,她跟霍芸婳进东宫之后吃的最大的一次亏就是吃在武昙手上的。

现在武昙居然还敢主动提?!

武青琼觉得被下了面子,本来是正要发怒的,但再一想到霍芸婳被打的那个惨样——

一瞬间居然还觉得武昙这恬不知耻的话颇有道理,自己被噎了一下,反而不知道该是如何反驳了。

姐妹两个横眉冷对,大眼瞪小眼的僵持在了那里。

半晌,武青琼回过神来就暴怒的呵斥蒋嬷嬷:“谁叫你把她带进来的?我叫你捎信回府里,你可是捎到了?”

蒋嬷嬷屈膝福了福,谨慎回道:“奴婢已经告知老夫人了……”

但显然,孟氏明天是指定不能前来的。

这话要说出来,武青琼指定要闹,蒋嬷嬷不禁犹豫了一下。

下一刻,就听武昙说道:“再怎么样我也登门是客,蒋嬷嬷去给我沏杯茶来吧,三妹妹才刚晋了妃位,省得传出去,别人会指摘她恃宠而骄,亏待了我这个嫡亲的姐姐!”

她说话总能拐带上些大道理,武青琼无力反驳,只气得脸通红。

蒋嬷嬷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她们姐妹一眼,就依言屈膝退下了:“是!正好一会儿娘娘也要进宫去赴宴了,奴婢顺便去安排仪仗和肩舆。”

蒋嬷嬷退了出去。

武昙目送她出了院子,就侧目给青瓷使了个眼色。

青瓷略颔首,走过去将殿门关了。

这寝殿的空间明明很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殿门一关,武青琼却是突然有种局促和不安的感觉。

她下意识的捏捏袖子底下的手指,脸上强撑着不露怯,梗着脖子率先发难:“你又要做什么?本宫现在是陛下亲封的德妃娘娘了,你见了我是要……”

“还没行册封礼呢,严格说来,今天还不算!”武昙莞尔。

关了殿门,她就连装都懒得装了,踱到旁边椅子前面,大马金刀的往那一坐。

武青琼再次惊得眼珠子直想往外掉。

武昙重新抬眸看向她,就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我这趟过来,是替家里来转告你几件事的。第一,祖母年纪大了,前面两个月替先皇跪灵受了累,明日就无法前来观礼了。”

武青琼撇撇嘴,不屑的往旁边移开了视线。

祖母偏心,她压根也不盼着。

然后跟着,就听武昙继续说道:“第二件事,二娘也不能来!”

“凭什么?”武青琼一下子尖叫起来,“本宫现在是……”

“不管你是什么!”武昙语气凛然果断的再次打断她的话,直视她的面孔,字字铿然道:“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她屡次谋害祖母都是事实。家中晚辈谋害长辈,真要追究起来,这就是忤逆大罪,斩首凌迟都不在话下,家里将此事隐下来,为是保全侯府的名声,也就是因为如此,你现在才能风风光光的被册封,能安安稳稳的做你的皇妃。所以,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三妹妹你听好了,你若是还想要你现在的荣宠和地位,就不能有孟氏那样大逆不道的母亲,现在祖母已经忍下了所有的委屈在成全你了,你若是还要得寸进尺……孟氏做过的事,你能一抹脸当成什么也没发生过,我却不能,回头我若是将此事抖露出来,你这个皇妃就没得做了!”

“你……”武青琼被她一番话吓得白了脸色。

当初孟氏都做了什么,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以为府里一直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没过分追究,久而久之她就顺理成章的当成事情已过,完全不当回事了。

现在武昙一五一十的同她言明了厉害,武青琼眼神乱飘,嘴唇蠕动了半晌,终究是无言以对。

武昙对这番震慑效果很满意,就又接着往下说:“孟氏明天也不能来,不仅明天不能来,以后也不会有机会来,若是你还想动这方面的心思,我劝你一句……还是趁早算了吧。而且她现在也不在府中,被送去了城外的庵堂清修赎罪!”

“什么?你们把我母亲送走了?你们怎么能……”武青琼一惊,连忙两步冲上来。

武昙没动。

青瓷上前两步,伸手将她一拦。

武昙身边的这个丫头也是个凶悍又无法无天的。

武青琼一时胆怯,就死咬着牙关迟疑了。

武昙道:“这就是我今天要跟你说的第三件事……这般处置你母亲是父亲的意思,父亲回京了。三妹妹你想念父母的心情我不是不能理解,回头我去跟父亲说,让他回头有空进宫来看看你吧。”

武勖回朝的事不是秘密,武青琼人在东宫,自然也是一早就听说了。

说实话,父亲太过严厉了,她从小到大都跟这个父亲不是很亲近的,说想念是有的,但是——

却好像也不是迫切的想要见到。

武昙这么说,她反而心无波澜,就只是咬着嘴唇,眼神愤怒的盯着武昙,就好像她母亲遭遇的处境都是武昙一手造成都一样。

武昙也不介意被她这么虎视眈眈的盯着,话说得差不多了,就拍拍裙子站起来:“三妹妹你不用这么看着,我知道你看不惯我,咱们不过彼此彼此。不过还有件事……大姐姐前些天也回京了,跟着父亲一道儿,她倒是没犯什么事儿,回头……看看有机会,你们姐妹倒是可以找个机会聚聚。”

武青雪在服丧期间贸然回京,这并不是件光彩的事,再加上她也在养胎,这阵子老实了许多,深居简出的,武家又因为先帝的丧期不得空应酬,家里这两个月也没有客人往来,所以她回京的消息反而捂得严实,几乎没什么外人知晓。

“大姐姐回来了?”武青琼正被武昙挤兑的无地自容,骤闻此言,倒像是听闻了难得的喜讯,脸上的阴霾瞬间就一扫而空,说着就想往门口跑:“那今天她也来了?”

武昙看她这样子,是当真觉得跟她这样的人置气都是浪费精神,于是隐晦的叹了口气,道:“她妹来!他如今有了身孕,夫婿又没了,不适合来今天这样的场合。”

“什么?大姐夫没了?”武青琼如遭雷击,脚下不由的一个趔趄,喃喃的道:“怎么会有这种事?她……她……”

“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武昙道,却没在武青雪的事情上多说,已经抬脚往门口的方向走:“我今天说过的话你好好想想吧,对你没坏处。”

因为她带来的消息实在太多,武青琼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浑浑噩噩的还愣在那里。

木槿走上前去,扶住了她的手,忧虑的轻声唤她:“娘娘……”

武昙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了什么,却又回头,唇角扬起一个戏谑的笑容来,努努嘴示意她身后的屏风:“给你个建议,还是把你这些衣裳都收起来吧。虽然妹妹被册封为妃是大喜事,可眼下的大环境却是国丧期间,先皇不仅是先皇,还是三妹妹你的公爹,藐视君王和不孝不贤两道恶名加身,我怕你会吃不消。”

说完,就没再停留。

青瓷拉开殿门,主仆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武青琼盯着那些衣裳,愣在那里,有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青瓷跟着武昙往外走,走到院子里,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就是忽的脚步一缓,警惕的回头扫视了一眼。

武昙跟着回头观望,狐疑不解道:“怎么了?”

院子里空荡荡的,好像又没有什么。

青瓷心里觉得怪异,但这里又是东宫而非她们自己的地盘,不能草木皆兵的闹,她便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刚刚觉得附近好像有人,可能是我感觉错了,时候不早了,主子咱们快走吧!”

“嗯!”武昙点点头,两人径自出了院子离开了。

抄手回廊的后边,萧昀带着小尤子从墙后款步走出来,面色依旧冷凝而眸光深沉的盯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大门口。

小尤子唏嘘着小声道:“一直听说定远侯夫人病了,原来还有内情呢?定远侯一向忠直的,这是为了家中子女的前程么?居然会将此事都给捂下了,没有处置毒妇?”

儿媳杀婆母?就算为了家里的名声不闹上公堂,稍微气性大点的男人也该是将凶手秘密处置了了事。

别说那位定远侯还是个耿直的名声在外的。

这事儿做的,确实让小尤子这样的外人有些意外的接受不了。

而武家孟氏做了蠢事,萧昀一开始是不知道,他醒过来之后,就让邢五又去搜了一遍有关武家所有人的消息,其实是知道孟氏因为对婆母含恨而下了毒手的事……

小尤子一脸做梦一样的表情,久久不曾平复。

萧昀在那静默的站了片刻,就直接下了回廊,径自往院子外面走去。

小尤子小跑着快步跟上去,也是奇怪,他这临时起意来了武青琼这,居然也没进去说句话,反而偷听了个墙根就急吼吼的又怎么走了?

只不过,去也不敢问。

主仆一行匆匆而行,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前面的萧昀却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忽的顿住了脚步。

转身。

那寝殿里,武青琼正侧对着这边坐在妆台前生闷气。

木槿一声不响的在箱笼里翻找。

萧昀的视线落在屏风上那些五颜六色的衣衫上,静默了片刻,就仍是一声不响的又重新转身,快步离开了。

这一世的武昙和上辈子还是没什么两样,张扬跋扈,对不喜欢的人,比如她这个妹妹武青琼和总和她不对付的霍芸婳还很刻薄,可是张扬跋扈的背后又精于算计,将一切的利害得失都算得很清楚,绝对的收驰有度,将底线一直把持的很好,绝对不犯原则性的大错……

真真是天生合适在宫里演戏的一个戏子!

这边武昙带着青瓷从内花园里出来,重新坐上轿子往回走。

轿子将她送到御花园的入口处,她便下了轿,带着青瓷徒步往设宴的大殿那边去。

这会儿还没到开宴的时间,夜色笼罩下来,四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灯火。

武昙这阵心事重,就也没有追上前面认识的姑娘搭讪,只是走了一阵,想到方才去见武青琼的事,就不由的嗤笑了一声道:“你说,在我那位二叔的眼里,到底都还有谁?”

青瓷正警惕的帮她注意周遭的环境,闻言,便是飞快的收摄心神,只还愣着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听武昙又继续感慨着叹道:“是只有我二哥哥和三弟么?我看他对两个女儿也都不过尔尔吧!”

不至于要了她们的命,但是为了自保和自己所为的“大事”,两个女儿的一辈子也都可以被搭进去。

青瓷明白她是因为方才去见武青琼的事有多感,也不装糊涂,直言道:“这位三小姐奴婢看着倒是还好,不过就是个拎不清的软柿子,吓唬吓唬也能稍微安分了,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可是现在侯府里那位大小姐……”

“那就是个祸害!”武昙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要不然你当我为什么要走这一趟?那个武青雪,这趟回来明显就是来者不善的,可是偏她自己身份受限,就算有浑身的本事也没处施展。现在武青琼马上就要被封妃,这么现成的一架云梯摆在这,怕是她马上就会找机会往上爬了。”

青瓷略思索了一下,才是恍然大悟:“所以主子故意告诉三小姐那位大小姐回来的消息?”

“武青琼是个没脑子的,她一向认为他们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兄弟姐妹就该是彼此亲近些,知道了这个消息,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再送消息回宫,邀武青雪进宫相见的。”武昙道。

青瓷听到这里,就又糊涂了:“那主子您想利用这个机会做什么?将她们一打尽么?”

武昙笑了笑,目不斜视的继续款步往前走:“武青雪进不了宫,明知道她心术不正,我怎么可能让她攀上武青琼这架云梯?诚如你方才所言,武青琼就是个不堪用的,地位和权利在她手里,不算什么,略是手段就能挟制住,但是绝对不能让武青雪沾手。我刺激武青琼往府里给武青雪捎信,不是冲着她们姐妹俩的……明日就是我给钱妈妈的最后期限,我得刺激刺激她,让她赶紧把这个主意给拿了。”

青瓷心思还是十分缜密的,又略想了下就明白了她的真实意图:“那位大小姐一意孤行,钱妈妈显然做不得她的主,但是她对孟氏几个母女却是忠心耿耿,必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孟氏这两个女儿一起作死,栽进您的手里?”

“所以啊……”武昙莞尔,“得下一剂猛药,刺激她一下。他们这一家子的假面皮早点撕下来,也省得祖母继续夹在中间为了他们那些糟心事左右为难了。”

钱妈妈那八成还抱着侥幸呢,看是她已经不想再等了。

主仆一行慢悠悠的晃到宴会那边,彼时大殿之内已经点了灯火,武昙走过去挨着老夫人坐下,老夫人正在跟旁边认识的人说话。

她一个做晚辈的不方便插嘴,就四下里看热闹,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就瞧见了上面暖阁里坐着的霍芸婳。

霍芸婳一向是装着一副孤傲清高的白莲模样,这种场合向来不主动去寒暄讨好人的,这时候姜玉芝和武青琼都没有来,她就一个人坐在那里喝茶。

“这要说起来也真是奇怪,没病的时候装病,真有病了,反而是遮遮掩掩的伪装起来,生怕别人知道?”武昙盯着她看了会儿,就察觉了异样,小声的嘀咕起来,“咦,她别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或是见不得人的病,才会怕被人知道吧?”

青瓷站在后面,但是耳力惊人,立刻凑过来:“主子……”

武昙就偏头给她递了个眼色:“你家王爷的眼线广,你抽空去帮我找雷鸣问问,如果他们也没注意的话,就让雷鸣帮我注意着查一查。”

这个霍芸婳,在搞什么鬼?

说起霍芸婳,武昙就不免想到了霍芸好,可是往殿里找了一圈却发现今天霍家人除了男宾席上的霍文山,霍芸好母女仍是没来。

2

盛世凰谋:天妃&ppt/p&ppt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91章 德不配位的代价!(一更)

&trpt&tp1&t/rpt&t

彼时的东宫之内,依然不平静。&t/p&t

姜玉芝哭了一下午,眼睛肿的不像样子。&t/p&t

她是太子妃,八年前被萧昀用八抬大轿迎娶进东宫的正妻。&t/p&t

一个皇后之位本就是十拿九稳的,谁曾想居然天降噩耗,得了这么个结局,这叫她又焉能不恨?&t/p&t

别的都不提,这实在是——&t/p&t

太丢人了!&t/p&t

两个多月前,萧樾带着武昙出使北燕期间,老平国公姜扬德上了折子,以自己重病,不能再为国效力为名,替自己的儿子姜为先请封袭爵,当时萧植已然重病,虽然口头上答应了,但事情却一直拖到他几乎弥留之际才下了准姜为先袭爵的圣旨,并且册封其嫡长子姜宁之为平国公世子。&t/p&t

当时因为皇帝重病,姜皇后又被夺走了册宝并且禁足,姜家很是谨慎,姜为先袭爵的事就没有张扬,也没有摆酒席,就这么低调的更替了爵位。&t/p&t

但姜宁之的妻子秦氏,如今也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了。&t/p&t

姜李氏被罚关了佛堂,如今姜平之的事情事发被处以极刑,姜为先怒上加怒,自然不会放她出来。&t/p&t

上午在朝堂上刚听了萧昀的册妃旨意,姜宁之就立刻叫人回府传信,让秦氏赶紧进宫来安抚。&t/p&t

秦氏火急火燎的更衣,换好了晚上赴宴需要的妆容,急吼吼的赶过来时姜玉芝已经砸了一地的碎瓷片了。&t/p&t

她苦口婆心的劝了将一个时辰,姜玉芝这会儿也折腾的累了,没力气再砸东西,却还是哽咽抽搐的不能自已,坐在榻上继续哭:“我都说了我不去了!我现在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以后还哪有脸面见人了?我是太子妃!是太子八抬大轿迎进门的正妃!古往今来的规矩,偏就在我这……”&t/p&t

越说越委屈,就又嚎啕了一声扑在了榻上,哭得不能自已。&t/p&t

秦氏伸手想要拉她起来,可是手伸到半途又犹豫了,改为轻抚她的脊背,叹息道:“我知道你委屈,父亲和你哥哥都知道你委屈,可是妹妹,就因为眼下的清净已经如此之糟了,你才更不能任性。今晚的是国宴,是陛下登基之后的第一次国宴,今天这样的场合,你若是不去,才真是叫满京城的达官显贵都看了笑话去。而且……你今天若是不去,先入为主的露了怯,以后这件事也会一起沦为旁人议论的谈资。你不能为了一时意气,以后就真窝在这寝殿里不去见人吧?你这才多大,后面还有漫长的一辈子,都不要了?不过了?”&t/p&t

前面她也温声细语的劝了,奈何姜玉芝死活听不进去,实在无法,便只能下猛药了。&t/p&t

姜玉芝还是肩膀耸动的在哭,但是显然抽搭的声音低弱了好些。&t/p&t

为的——&t/p&t

就是能听清楚她的话。&t/p&t

秦氏一看有门儿,就赶紧将她扶起来,哪怕自给她擦干净眼泪道:“这事儿其实也怪不得陛下,他少年称帝,本就不易,虽然你二哥哥不争气,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揪出来了呢?他犯了那样的事,陛下都一个字也没斥责国公爷和你大哥,这已经是在竭力维护咱们姜家的脸面了,这个时候总要做点什么来平复民怨吧?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若是还给你高位……你二哥哥那事的风声好没过去,下面的朝臣会有意见,百姓心中不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陛下这皇位坐得不安稳了,你就算被封了皇后,你能风光到几时去?”&t/p&t

所以,她这就是替姜平之的罪行埋单了?&t/p&t

“可是……可是我……”姜玉芝还想劝说自己接受这样的事实,可到底是太丢人太委屈了,话到嘴边就又忍不住的哽咽起来。&t/p&t

秦氏连忙接着劝:“这没什么好委屈的,你没有被封后,并不是因为被陛下厌弃所致啊,他要真的不把你当回事了,也不会让后位空悬,霍家的家世不行,那霍芸婳在诞下子嗣之前,不可能再更进一步了,定远侯武家却是功勋世家,要不是陛下顾着你的面子,直接就把后位许给他家的女儿了。”&t/p&t

姜玉芝听到这里,总算是眼睛里稍微有了些光彩,蓦然对上秦氏的视线:“嫂嫂你的说陛下这就只是权宜之计,暂时用来压民愤的?将来……将来这后位还是我的?”&t/p&t

秦氏的目光略一闪躲,当然,已经钻进死胡同里的姜玉芝是察觉不了的。&t/p&t

她也不把话说的太满,就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将来的事我不敢说,但就目前而言,你的处境也不算糟啊,虽说武家的女儿在名份上压了你一头,可只要上面没有皇后,你们在这后宫里就没差别的,再者说了……姑母被尊了天后,你还有这一重倚仗在,你就还是这宫里独一份的荣宠。以后你多亲近着姑母一些,有她在上面给你撑腰,武家那个也不能真的越过你去,不过有名无实罢了。”&t/p&t

姜玉芝听到这里,总算是彻底冷静了下来,不哭了,眸色慢慢清明坚定了起来。&t/p&t

秦氏继续道:“越是这个时候,咱们就越是不能露怯,这国宴,你不仅要去,还要大大方方的去,这才是真正母仪天下的气度。别管旁人说什么……咱们国公府究竟也是陛下的母家,谁还敢真的把你的脸往地上踩不成?”&t/p&t

是啊!如果她就此龟缩起来,那么这一次国宴不去,以后就更会成为别人嘲讽和议论的对象,以后类似的场合还有什么脸再露面?&t/p&t

她得去!就像是嫂嫂所说的,要大方得体的去!&t/p&t

得让文武百官和所有的命妇都看见她姜家的女儿是有母仪天下的肚量和胸襟的!&t/p&t

思及此处,姜玉芝终于重新燃起了斗志,使劲的抹了两把泪道:“好!我听嫂嫂的,我去!”&t/p&t

在旁边胆战心惊陪了一下午的清渠顿时大喜,连忙跑到门口打开了殿门,冲着院子里嚷嚷:“来人,去弄些热帕子来给娘娘敷一敷好消肿,你们几个,快进来伺候娘娘梳洗更衣。”&t/p&t

这寝殿里顷刻就人来人往的忙碌起来。&t/p&t

秦氏在旁边陪着,一直盯着帮姜玉芝一起挑选好要用的衣裳首饰,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这才先起身告辞:“我是命妇,去赴宴也不能你走一路,我就先过去了。最近国丧期间,这样的大宴的机会不可多得,还有些关系要走动的,不能错过机会。”&t/p&t

“好!”姜玉芝点头,想了下,又赶紧补充道:“嫂嫂,明日会有册封的仪典,我母亲……母亲她若还是不方便,那嫂嫂你过来再陪我说说话吧,册封典礼之后就要移宫,到时候且需要搬几日,忙忙乱乱的就不好再邀你来坐了。”&t/p&t

“好!明日我再过来。”秦氏满口答应了。&t/p&t

有了娘家人可以从旁打气,姜玉芝的消极情绪才不是那么重了,秦氏走后,仍是按部就班的梳妆准备去赴宴的事。&t/p&t

秦氏和武昙一样,直接从内宫门又回的宫里那边。&t/p&t

彼时门禁的另一边,姜宁之正在驻足等她。&t/p&t

“夫人,世子在前面等您。”小丫鬟凑近轿子提醒。&t/p&t

“落轿!”正坐在轿子里养神的秦氏连忙振奋了精神睁开眼,带轿子落地,她就弯身下轿,“多谢几位公公了,时间还早,我同世子一起走过去就好,就不劳你们送我了。”&t/p&t

她使了个眼色,小丫鬟连忙从荷包里掏出赏钱塞给抬轿子的小太监。&t/p&t

轿子走后,夫妻两个才迎到一处。&t/p&t

姜宁之面上神色也略显出几分忧虑和凝重,开口就问:“劝住了?”&t/p&t

“嗯!”秦氏点点头,虽说是任务完成了,她神色之间却不见半点的喜色,又回头看了眼东宫的方向,叹息道:“说到底咱们这个妹妹就是被姑母给坑了,当初是她撺掇着让妹妹进的宫,现在……也就玉芝那孩子没心眼,才会相信她丢了皇后之位是受了二弟的连累,分明是……”&t/p&t

话到这里,她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在宫里,后半句就赶紧打住了。&t/p&t

姜平之被重处也好,姜玉芝丢了后位也好——&t/p&t

不过都是小皇帝为了保全自己的生母而需要姜家配合他一起付出的代价!&t/p&t

秦氏只是姜家的儿媳,被牺牲掉的这两个都不是她的血亲,要说怎样的切肤之痛,她当然没有,只是身在其位,总免不了要为整个家族的前程担忧罢了。&t/p&t

“算了,这些也不是咱们能够计较的。”姜宁之的神色之间看不出具体的情绪,只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她并肩往宴会那边走,随口感慨了一句:“要怪也只怪他们这一个两个的都不争气,经此一事我也算是想明白了……人,总要做合适他能力和本分的事才最稳妥。”&t/p&t

姜平之自己自不量力的闯下大祸,本就是咎由自取,姜玉芝的性情和能力,都不足以母仪天下,即使后位是现成塞进她手里的,她也未必能持久的握住……&t/p&t

话又说回来了,要不是姜太后就是个在其位却无其能,姜家又怎么会一步步被牵连着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一家子人成天在漩涡边缘徘徊,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过日子。&t/p&t

能得高位和荣宠是好事,可利益驱使之下,又有多少人能明白德不配位就注定会不得善终?&t/p&t

……&t/p&t

作为小皇帝继位之后举行的第一场国宴,这天宴上的气氛还是很好的。&t/p&t

毕竟新君继位,大家就期盼个开门大吉,谁也不会想在这时候就惹麻烦触霉头。&t/p&t

而萧樾——&t/p&t

作为唯一一个和小皇帝可能不对付的棘手人物,他都没找事儿,这一场国宴办下来自然也就没有别的瑕疵了。&t/p&t

且不管大家都是真笑还是假恭维,总之散席的时候可以用宾主尽欢四字来形容。&t/p&t

散席的时候已过二更,因为是男女分席坐在两边的,武昙陪着老夫人在殿外等到武勖和武青钰,一行人才一起出的宫。&t/p&t

因为人实在太多,一家人就没等轿子,索性就徒步往宫外走。&t/p&t

武昙对武勖说道:“父亲,傍晚那会儿妹妹叫人捎信过来,说明日她的册封大典想让二娘过去观礼,当时宫门附近人太多,有些话又不好跟传话的下人随便说,女儿就去东宫走了一趟将二娘的事情跟三妹妹交代了。”&t/p&t

她和武勖两个一左一右走在老夫人身边,武青钰就紧挨着她。&t/p&t

听她说起这事儿,武青钰就是眸光微微一动,转头朝武勖看过去。&t/p&t

武勖却是一副泰然处之的表情,仍是一张严肃的面孔,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闻言只的略颔首:“嗯!”&t/p&t

“您知道的,女儿和三妹妹不对脾气,当时我态度也不怎么好,倒是最后也没吵起来……”武昙接着道,“改天父亲若是得空,要么亲自去见三妹妹一面吧,她如今进了宫,比不得普通人家,随意的也回不得娘家。”&t/p&t

她的性格和底线,武勖也都是了若指掌的,虽然和武青琼之间总是剑拔弩张,但事关生死的大事上却是很有分寸,从来不含糊的。&t/p&t

武勖倒也不担心今天这事儿她处置的会有什么纰漏,闻言就又淡淡的应了一声:“好!”&t/p&t

反正她在东宫跟武青琼说的话,表面上没留任何的漏洞,现在说出来只是提前做个备份,毕竟谁也不保证武青琼身边有没有武勖的眼线在,既然交代完了,武昙就也不再多言。&t/p&t

但她却心里有数——&t/p&t

武勖若真是想见见武青琼,给她讲一讲利害关系,那方才大可以直接让下人去跟武青琼传个信,约定一个见面的时间。&t/p&t

可是他却完全没这方面的打算,散席之后就直接带着自己这些人出宫了。&t/p&t

回去的路上,武勖父子二人骑马,武昙和老夫人坐在马车里也只是闲聊一些宴会上听到的各家的琐事。&t/p&t

宫里这边,武青琼在宴席上隔着老远看见自家人之后就一直有点焦躁。&t/p&t

男宾席上的武勖她从小到大看见就想躲,武青钰虽然有兄妹情分,可早前因为武青钰要娶亲的事大闹过一场之后,彼此之间就总觉得有点别扭;而女宾这边,老夫人和武昙,全都是她不想见的人……&t/p&t

这么一圈看下来,她便是越发迫切的想念已经回了京的大姐姐武青雪了。&t/p&t

可是照武昙说的那个情况,如果她公然叫人去侯府请,老夫人可能都未必会让武青雪知道有这么回事,她身边这几个嬷嬷又都是老夫人安排的……&t/p&t

武青琼心急如焚,回寝宫的路上一路的琢磨,终于有了主意,回去就吩咐木槿:“陛下继位,我被封了妃,都是大喜事,既然祖母她们都不方便进宫来,那你去帮我准备些礼物送回去吧,也算是我没忘记娘家人的一点心意。”&t/p&t

木槿有点奇怪的看着她。&t/p&t

武青琼一抬头,见她站着没动就又催促:“去啊!”&t/p&t

“啊?”木槿于是就更吃惊了,“现在?可是都这个时辰了……”&t/p&t

“这不是宫宴刚散么?今天不到下半夜他们睡不了,明日事多,就不得空了。”武青琼道,转着眼珠子一顿想,“大姐姐喜欢吃豌豆黄,三弟弟喜欢枣泥酥和桂花糕,今天大宴上做的就不错,御膳房肯定有的剩,你去取一些来,准备两个食盒分别装了。”&t/p&t

“是……”木槿看她这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就也白费唇舌去劝了,只是等了片刻没等到后话,就又问道:“那……老夫人和侯爷他们呢?”&t/p&t

刚还说送回去孝敬娘家人的,只孝敬了姐姐和弟弟算怎么个事儿?&t/p&t

武青琼在琢磨她自己的小心思,已经是不耐烦了,挥挥手道:“你去库房里看看有什么好料子和首饰之类的,随便拿点就好,还事事都用我教么?”&t/p&t

“那好吧!”木槿应声去了,交代管库房的嬷嬷去找东西,她自己亲自去了御膳房取两盒糕点回来。&t/p&t

她的动作很快,老夫人和武昙他们前脚才刚进府,武昙还在老夫人那说话呢,蒋嬷嬷就带着东西来了,把挑选出来的料子和首饰一一搬到了暖阁的炕桌上,又拿出两个食盒:“三小姐特别交代,这两盒子点心是给大小姐和三少爷的。说是今天宫宴上的点心做得好,大小姐和三少爷没去挺可惜的,就特意去拿了送过来。”&t/p&t

老夫人倒是没多想。&t/p&t

武昙好奇的当场就打开两个盒子看了,看完之后就缓缓的笑了。&t/p&t

老夫人看她笑得颇有几分古怪,不禁奇怪,就也探头过来看了眼:“怎么了?”难不成点心还有什么问题?&t/p&t

武昙并没有遮掩,将两个食盒的盖子都一并拿开,将里面的东西给老夫人看了,仍是笑得十分自然又活泼:“想说三妹妹嫁了人,倒也变得秀智体贴起来,祖母您瞧,三弟去年抢着吃糕点,被豌豆黄噎着过,后来就看见这东西便躲了……”&t/p&t

说着,就又含笑看向了蒋嬷嬷,笃定道:“我猜……有豌豆黄这一盒是给大姐姐的吧?”&t/p&t

蒋嬷嬷一愣:“东西是木槿拿出来的,当时……也没细说,只交代是给大小姐和三少爷的。”&t/p&t

武昙也不过分追究,又将盒子盖好了,把留给武青睿的那盒交给了周妈妈,另一盒给了如意:“三弟睡了,给他留到明天吧,这盒给大姐姐的,你这就送去吧。”&t/p&t

按理说都这个时辰了,武青雪必然是睡了,可是他们全都进宫赴宴去了,武青雪哪里睡得着?&t/p&t

如意接了篮子在手,又看了老夫人一眼,见老夫人点头,这才拿着出去了。&t/p&t

老夫人又转向了蒋嬷嬷道:“时候也不早了,您赶紧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t/p&t

“是!那奴婢就先回去复命了。”蒋嬷嬷行了礼,周妈妈就亲自送了她出门。&t/p&t

老夫人这才稍稍敛了神色,也不说话,只就意有所指的盯着她。&t/p&t

武昙莞尔,却是径自从炕上跳下来,拍了拍裙子道:“祖母不必担心,大姐姐和三弟都是三妹妹的亲姐弟,她要找麻烦也是找我的,关别人什么事啊。天色不早了,您早点歇着吧,我明日再来陪您说话。”&t/p&t

说完就屈膝福了福,然后一溜烟就跑了。&t/p&t

老夫人自然看得出来她这必然是有事瞒着自己的,只不过她不说,就也不想强迫她,微微叹了口气,却总觉得心里越发的不安定起来。&t/p&t

武昙带着青瓷从主院出来,青瓷立刻就凑上来轻声的问:“三小姐这是要做什么?”&t/p&t

“管她呢!”武昙脚步轻快的往前走,“反正我只管看着武青雪就行,哦,对了,今晚钱妈妈要是来找我,千万不要叫醒我,就告诉我睡了!”&t/p&t

两人回到镜春斋,武昙果然就麻利的洗漱上床歇了。&t/p&t

而武青雪那边果然是没睡,又听说是宫里武青琼特意给她送来的糕点,立刻就让钱妈妈送进了房里,把糕点都取出来就发现压在最下面盘子底下的帖子和纸条了。03v3&t/p&t

&t/p&t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92章 放一把火

帖子是邀请她明日进宫观礼的帖子。

字条上则是提醒,说老夫人和武昙连成一气,怕是见不得她们姐妹亲近,让她想个法子避开老夫人和武昙的耳目出门会比较稳妥些。

钱妈妈认字不多,看得只是干着急,好在是武青雪信任她,她便出言问道:“是三小姐送来的么?信上说了什么?”

武青雪的唇角牵起,露出了数日以来最为得意的一个笑容,一边又将纸条上的信息重复看过一遍,一边解释:“太子登基为帝,三妹妹被封了德妃,明日宫中会举行册封的仪典,妹妹捎了帖子来,邀我明日进宫观礼。”

这真是刚好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老夫人和武昙那两个沆瀣一气,将她压制的死死的,不让她出门,家里有什么事也不告诉她,说是让她安心养胎,实际上却等于是变相的将她软禁在这府里了,偏偏父亲又因为母亲那事儿被下了面子,最近什么事都迁就着老夫人,也不肯替她说话……

现在好了,武青琼被晋了正经的妃位,以后和这侯府就份属君臣了,任凭武昙再跋扈,老夫人再强势——

也得在她们姐妹脚下跪着说话了!

钱妈妈之所以能跟了孟氏那么多年,还深得倚重和信任,甚至武青雪远嫁,都要把她送过去才能放心,就因为她不是个蠢的。

盯着食盒看了半天,钱妈妈就不由的心惊肉跳,试探着确认道:“三小姐特意送了帖子?那是明天跟老夫人还有二小姐诶她们一起进宫去么?”

话这么问,心里却不太平。

如果真的是邀请的全家人一同前去,那就光明正大的往府里下帖子就是,何至于要偷偷摸摸的把帖子藏在食盒里带进来,并且还要塞纸条?

“她们不去,我们自己去!”武青雪道,拿掉桌上宫灯的灯罩,就着将纸条燃尽。

“这……”果然不出所料,钱妈妈心惊不已,“老夫人不会答应吧?”

武青雪手里拿着那封帖子,脸上一扫连日里的阴霾,整张脸上容光焕发的样子,不以为然道:“我是这侯府的大小姐,又不是她武家的囚犯,她有什么资格限制我出门?再者说了,就算她限制,难道我就出不去了么?明天随便找个由头,出门就是。”

说完,将将那帖子宝贝的收进了内室的首饰匣子里,重又上床躺下了。

武青琼在这时候被封妃,于她而言,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以前她因为陆之训的事,被拿住了把柄,进而被武昙和老夫人都压制得死死的,现在好了,武青琼得了侯府无法挟制的高位,以她的身份做不得的事,就可以统统借由武青琼的身份下手了!

什么老夫人武昙,就是武青林——

要拿捏也完全的不在话下了。

武青雪躺在床上,这会儿却是了无睡意,睁着眼看着帐顶仔细的思量后面要如何的大展拳脚。

家里的老太婆,总是倚老卖老,太烦人了,可相对而言——

得理不饶人,突然就变得强势犀利的武昙才是眼下的心头大患。

或者,明日她进宫之后就要先跟武青琼商量一个对策出来,先把这丫头给锄掉!

让她死在宫里?做成意外或者借刀杀人都好,武家总不能进宫去质问和讨要公道!

钱妈妈站在外间,盯着那首饰匣子半晌,却是屡次的欲言又止,手足无措。

若在平时,武青雪早就发现她滞留的时间太长要出声询问了,可这会儿她整个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完全的无暇顾及。

钱妈妈站了许久之后,终是熄灭了外间的灯火,重又带上门走了出去。

因为武青雪回来就被武昙挤兑了,再加上被陆之训和孟氏的事连累着,遭遇了老夫人的厌弃,她倒是个能屈能伸的,这阵子真就安分的呆在院子里“修心养性”了,可钱妈妈是太了解自家这位大小姐了,一旦是她认定的事,就不会轻易的变了心智。

所以,虽然这阵子虽然表面看上去很太平,她一颗心却一直悬在半空。

果然——

如今三小姐送来的这封帖子,就成了递到大小姐手上的现成的那把刀!

钱妈妈满怀心事的回了自己的住处,可就好像是屁股上张了钉子一样,别说睡觉了,这会儿她是连坐都没心思坐的,惴惴不安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虽然竭力的避免去想武昙警告她的事,可——

哪怕是炸一下眼,眼皮只要一合,立刻就会看见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薛四和一条死狗一样被拖出去的曾文德的尸首。

然后,武昙最后交代给她的话,就如魔音穿耳,一遍遍的在脑海中回荡。

她本就是个孤女,很小的时候被孟家买回去服侍孟氏,可以说是孟氏成全了她,她如今的一起都是孟氏给的,武昙连曾文德的家人都放过了,未必就会迁怒她的家人,若只是要她一条命,她其实能豁出去的,可如今——

大小姐疯魔了一样,死活就是不肯罢休,还谋算着要去招惹那二小姐,自己不死心就算了,如今还要拉上三小姐!

自家三小姐是个什么德行,钱妈妈更是再清楚不过,没脑子的很,随便个人都能牵着她的鼻子走,更别说还是姐妹情深的大小姐了。

现如今二小姐那可是举着刀锋就悬在他们头顶呢……

钱妈妈确信,但凡武青雪敢再轻举妄动的对她做些什么,那武昙就真能拉着他们所有人一起去死!

现在她又自知劝不住武青雪……

钱妈妈心急如焚,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从三更半一直转到四更上,终是忍无可忍,吹了灯又蹑手蹑脚的从屋子里出来,带生门抹黑去了镜春斋。

青瓷因为得了武昙的提点,晚间就安排了蓝釉睡在武昙房里伺候,她直接守在了门口的耳房里。

钱妈妈过来,在外面踟蹰转圈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动静,不过一时躺着没动,直到半刻钟之后钱妈妈拿定了主意敲门。

青瓷起身,举着油灯出去开了门。

钱妈妈直接扯着脖子往她身后的院子里看。

青瓷面无表情的民治顾问:“这么晚了,钱妈妈过来有什么事?”

钱妈妈紧张的吞咽了两口:“我……我找二小姐。”

青瓷杵在门口不动,门神一样。

钱妈妈只能硬着头皮说的更清楚些:“就是上回……小姐让我考虑的事,我……我拿定主意了。劳姑娘给通禀一声,让我见见二小姐。”

青瓷堵在门口,仍是没有进去传信的意思,闻言就是冷笑一声,讽刺道:“钱妈妈你真是好大的一张脸,小姐当时说给时间让你考虑,你还真就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早干什么去了?现在三更半夜的上门,当我们主子是可以随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么?”

说完,居然都没等钱妈妈反应就砰的一声又合上了门。

她是料定了钱妈妈深夜来访,必不敢张扬,关了门就又吹灯回了二房继续睡。

钱妈妈吃了好大一个闭门羹,还险些被门板撞塌了鼻梁,等反应过来,院子里已经又没了光亮。

“哎……”她急促的前一步,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拍门,但下一刻又立马缩了手,做贼心虚的四下里观望。

虽然她自认为是为着孟氏和孟氏的子女们着想的,可大小姐现在弄得和这位二小姐势不两立,根本听不进去话,再加上府里还有个耸人听闻的侯爷在,钱妈妈是真的怕被人发现她有来找过武昙。

这时候即使再着急,终究也不敢大闹拍门,反而的踟蹰片刻,就只能一扭头先走了。

武青雪知道了,至多是骂她一顿,以后不再信任她,若是让武勖知道她偷摸的来找武昙——

那恐怕她就真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回了允阑轩,钱妈妈就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因为已经是下半夜了,她也不敢再点灯叫人知道她没睡,一个人在黑暗里熬着,算是切切实实的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度日如年。

就因为武青琼的一张纸条,她们主仆二人都是辗转半夜,近五更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武青雪倒是还好,钱妈妈却是噩梦不断。

一会儿看见曾文德的死状,一会儿又看见薛四爷状似疯癫的朝她扑过来要掐她的脖子,画面再一转,武昙正明媚张扬的冲着她笑,又下一刻,却是武青雪眼神阴鸷面目狰狞的在咆哮……

这样的梦境实在是太不美好了,偏她几次试图醒来又眼神疲惫的睁不开眼。

恍惚间似乎听到敲锣的声音,又夹带着有人在呐喊:“走水了!走水了!”

这大冬天里,怎么就会走水了?

钱妈妈料定了这还是一场噩梦,可是那声音却越来越吵闹,直至随后,有人砰的一声撞开她的房门闯了进来。

钱妈妈大汗淋漓,猛地从床上弹坐而起,冲入鼻息间的就是一股焦糊味。

她还没太反应过来,方才踹开她房门的小厮就开始大声嚷道:“妈妈快起来!走水了!大小姐屋里……那屋子烧着了!”

“什么?”钱妈妈蹭的跳了起来,赤着脚就往外跑,跑到门口踩到冰冷的台阶又反应过来,赶紧转头进屋去穿鞋。

跑到前院一看,武青雪那屋子上面的火苗已经被冬天干冷的北风带起来老高。

前面的门窗都都撞开了,火势好像是从内室起来的,外间的门窗完好,可是离间雕花门上的纱帐易燃,顺带着把木头也引燃了,火舌席卷,将里面卧房的视线整个隔开了。

一片火海,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家丁护院,乃至于这院子里的小厮和婢女都在忙忙碌碌的往来救火。

钱妈妈脑子里嗡嗡作响,却又仿佛被灌了浆糊一样,直愣愣的在那里站了半天,一直都还反应不过来。

“钱妈妈!钱妈妈!”书容在旁边抓着她的胳膊使劲的摇晃:“怎么办啊?大小姐……大小姐还在里面!”

“你说什么?”钱妈妈猛地一个哆嗦回过神来,眼睛一瞬间瞪都老大,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怎么会?昨晚……昨晚是谁在房里陪夜?”

话一问完才想起来,因为宫里送了食盒过来,武青雪要看盒子里的东西就把屋里陪夜的丫头打发出去了。

她现在是年纪大了,警惕性也不如小姑娘们,早就不会留在主子房里过夜了。

钱妈妈好书容的脸,全都映在冲天而起的火光里,面如死灰,正在渐感手脚发冷的时候,屋子右边的夹道那里,就见有两个婆子半扶半抱着脸色苍白的武青雪出来。

这屋子的后面紧贴着墙壁,没有后窗,但是两边却是有窗户的。

那屋子里起火,直接将武青雪堵在了卧房里,好在是天亮才起的火,两个婆子从夹道摸进去,把她从窗口给抱了出来。

只不过因为呛了烟尘,再加上受了惊吓,此刻武青雪两腿发软,站不太住,虚弱不堪的被人扶着。

“大小姐!”钱妈妈和书容等人都连忙迎上去,七手八脚地帮着搀扶。

院子里正在慌乱不堪的时候,武青钰已经赶了过来,见她的情况不好,就连忙道:“先把她扶到厢房里去,钱妈妈,去叫许大夫过来。”

武青雪一直捂着肚子,她昨天睡得晚,早上就没醒,骤然睁开眼看见着火,受了惊吓,肚子正一抽一抽的疼。

几个丫鬟婆子拥簇着武青雪进了右厢房。

随后武昙就扶着老夫人也从院外进来。

看见着火,老夫人也吓了一跳,沉着脸焦虑的喝问:“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就走水了?”

“孙儿也才刚赶过来。”武青钰道。

说话间,方才翻进屋子里去救武青雪那婆子就从厢房里出来了,两三步走到老夫人面前屈膝福了福:“回老夫人的话,方才奴婢进那屋里头去扶大小姐的时候大致看了眼,应该是香案上的蜡烛烧到底,烛芯夹着蜡油滴到下面的蒲团上,又燎到了帐子所致。”

武青雪最近焦虑失眠,夜里睡不安稳,屋子里晚上都要点着安神香助眠的,她就习惯性的在香案上留一根蜡烛,方便夜里查看香炉里的情况。

“雪丫头呢?可伤着了?”老夫人抚了抚胸口,默念了句阿弥陀佛。

“没有。”那婆子回道,“先燎到的是外面雕花门下的纱帐,又发现的及时,大小姐就是被困得一时,这会儿好像是动了胎气,方才二公子已经叫人请大夫了。”

老夫人闻言,就转身疾步进了屋子去看武青雪。

武青钰在院子里指挥救火,武昙跟着老夫人进去看武青雪。

她确实没受伤,就是身上沾了些灰烬,这会儿满头虚汗的瘫在床上,咬着唇,隐隐的呼痛。

这冬日里天干物燥,火势既是起来了,就不是很好灭,半个时辰之后,武青雪那屋子就烧了个差不多,不过好在是家里人多,火势控制住了,并没有蔓延。

许大夫来给武青雪看过,她人也没什么事,就是受惊动了胎气,须得服药静养一阵才行。

武青钰进去检查过一遍,确实如那婆子所言,是蜡烛烧尽了烛芯和蜡油滴落导致的。

这屋子需要全部翻修,老夫人就让人把武青雪先挪到南院去住着。

允阑轩的人里里外外的开始忙着搬家。

武青雪那屋子给烧了个精光,帖子没了,她自己也动了胎气,暂时折腾不起了……

武昙肯定是不会沾手的,看了一趟热闹就回了自己那边,刚坐下喝了口茶,钱妈妈就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在了武昙脚下,面色急切又惶恐:“二小姐,奴婢拿定主意了,我这就去见夫人,您之前说的事,我……我一定给您办成了!”

大小姐一味的作死不安分,三小姐又不带脑子的,这二小姐真的手够黑的,这一次是放火,下一回还不明火执仗的杀人么?

不能再存侥幸了!

------题外话------

继打闷棍之后又et了新技能,小昙子又调皮了╭╮

第393章 利益至上,蛇蝎母女(一更)

[]

武昙眸中含笑,却只瞥她一眼就看向了外面,反问道“我给的期限已经过了,钱妈妈这才来寻我?莫不是欺我年幼,觉得我特别好说话么?”

“没!”钱妈妈矢口否认,“奴婢不敢。”

武昙手里捧着茶碗,她却紧张过度,莫名就觉得有几分口渴。

钱妈妈干吞了两下,才发现自己居然晃了神,随后就又连忙冷静下来,看向旁边正忙着收拾武昙换洗衣物的青瓷,澄清道“二小姐,奴婢昨夜就来过一次了,可您已经歇了,就不得机会相见,这位姑娘知道的。”

事情青瓷自然一早起来就禀了武昙知道的。

武昙此时却又不紧不慢的朝青瓷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青瓷回过头来屈膝福了福,倒是点了下头,没否认“是有这么回事。”

钱妈妈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连忙就又接口说道“二小姐,奴婢真的想明白了,求您给奴婢个机会,奴婢今日就去见夫人。”

一边说着,一边就满脸期盼的盯着武昙看。

武昙面上表情恬淡闲适,闻言却有些不高兴的嘟囔了一声“定主意了就早说嘛,非要拖拖拉拉的,害得我今天起了大早又白白浪费了一把火……”

她没有明确的表态,只是说着就起身,一边晃到旁边的多宝格前面去摆弄上面的小物件,一边伸着懒腰打了个呵欠。

果然,那把火不是意外,真是这二小姐故意放的!

钱妈妈只觉得脑子里又是翁的一声,手脚冰凉。

“二……小姐……”她底气不足的再开口哀求,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说话间,门外就见另一个丫头利落的走了进来,看了她一眼也只当是个摆设物件一样的完全不以为意,径直走到武昙身边恭敬的道“主子,武大小姐院里的书容方才递了封信和一些礼物交给了门房,说让送进宫去交给德妃娘娘的。”

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大红封的帖子,双手呈到武昙面前。

钱妈妈猛地抬头看过来,禁不住眼皮直跳——

这大小姐又做什么了?

同时更是暗暗心惊——

二小姐哪儿来的门路,看现在这个状况

况几乎等于是已经把持住了侯府的门路,大小姐要东进宫里去信件,她说拦就给拦下了?

武昙手里拿了串珊瑚珠子的挂件在观摩,腾不出手,就只侧目看了眼蓝釉手里的东西。

蓝釉会意,就又言简意赅的解释“武大小姐说她动了胎气,身体不适,今日不能进宫去了。”

顿了一下,便是意有所指的顺势回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钱妈妈。

钱妈妈面上表情一僵,呼吸乍停。

蓝釉继续道“她说等过两日身子爽利了一定前去,并且——特意交代了她房里‘凑巧’失火的事。”

刻意强调了“凑巧”两个字,显然是武青雪在书信的措辞里有着重的指向。

她那屋里的手脚是青瓷亲自去动的,不过就是为了吓唬钱妈妈,压根也没打算将她那个大着肚子的怎么样,而且——

以青瓷的身手,她潜入允阑轩一趟,别说是武青雪那种正在熟睡中的弱女子了,就是园子里的护院家丁也不可能察觉分毫。

再加上现场伪装的好,武青钰事后去火场查看也查出了个“意外”的结论来……

武青雪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是武昙这边做的手脚,可是——

就为了挑拨武青琼,加深和激化彼此之间的矛盾,她就能大言不惭的心口胡诌,直接将此时按在武昙头上。

钱妈妈觉得自己脑脑上的头发都忍不住要根根直立起来了——

这位大小姐,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她心里着急,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所以就只是神色胶着又忐忑的盯着武昙,“二小姐……”

开了个头,就没有后话了。

武昙盯着蓝釉手里拿着的那封帖子,却是毫不在意的笑了“看吧,刚我还说那把火白放了,大姐姐是真给我长脸,一点也不叫我白忙活。”

她将珊瑚柱子挂会多宝格的珊瑚树上,这才接过那封帖子,将夹在里面的信件抽出来看了。

看过之后就又随手塞回蓝釉手里道“帖子送回去,让秦伯安排人给她送进宫去,信就不用了,跟宫里就直接说她动了胎气今天去不了就行了。”

“是!”蓝釉将那封信顺手扔进了旁边的火盆里,就又将帖子塞回袖

子里藏好又转身快步出去了。

武昙好像这才想起来屋里还跪了个钱妈妈,就又侧目朝她看过来,挑眉道“钱妈妈不是说要替我办事去么?你要再不走……等被我二叔的人发现了,恐怕就走不了了。”

武勖现在人就在这府里住着,以前武昙不知道真相还好,现在这两方人都把自己当成是暗处的,而对方是明处的那个在这里较劲……

武昙能叫人盯住了武青雪的一举一动,难保武勖就没安排人在盯这镜春斋的梢。

家里那位二爷——

也是杀人不眨眼的!

钱妈妈一个哆嗦,忙一骨碌爬起来,仓促的转身就往外走。

可是三两步走到门口,脚步却又忽的顿住。

她咬咬牙,回头看过来,这一次倒是勇敢的迎上了武昙的视线,正色问道“二小姐之前答应奴婢的话果真算数是么?”

武昙莞尔,只是反问道“我若是准备将他们一锅端了,现在武青雪还能有机会在这上蹿下跳么?”

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了屋子里去放火,就自然能顺手牵羊的杀人!

钱妈妈也知道这个道理,低头略想了一下,刚要继续转身往外走,武昙的声音就又响起“钱妈妈,当时我答应你的事是有前提条件的,你若是能劝得住武青雪,咱们可以相安无事,可她若是还不知死活……那么下一次我处理起来就不会这么温和了!”

钱妈妈闻言,脸色就又控制不住的微微一变,片刻之后才屈膝福了一礼,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青瓷从旁边凑过来,却是很不乐观“主子,那位大小姐明显的心术不正,您真觉得这位妈妈能劝住她?”

武青雪都不是形势所迫或者被逼无奈的问题,压根就是心术不正!

否则,明知道她自己的夫婿做了谋杀大哥的蠢事,稍微有点良心的人都该心存愧疚,即使无力扭转什么,那也至少应该安守本分,老实呆着了……

可她倒好,明明自己理亏,还一腔热血的跑回来,想方设法的搅和!

显然——

就是和她那丧心病狂的亲爹还有黑心夫婿是一条心了!

偏就自家主子还想给她机会改过?

武昙哪能听不出

出青瓷的言下之意,直接就失声笑了出来,嘲讽道“劝什么劝?不过就是因为她现在大着肚子,轻易的我不想动她罢了。我这位大姐姐啊,你看着她平时端庄典雅,总能做出一副落落大方的名门贵女的姿态来,那也不过都是手段罢了,因为她知道,祖母喜欢这样识大体的孙女儿,我那二叔又憎恨惹是生非的女儿,她维持一副知书达理的面皮,就能得到在这个家里最大的好处,又何乐不为呢?孟氏甚至珍惜她到把身边唯一一个最得力最忠心的家仆都给了她,带过去好做帮衬……说起来,在这一点上她们母女两个还真是一模一样。孟氏进武家们的这十多年,也明明是心里不满却能表现的大方得体,无欲无求。祖母因为当初的那一团乱麻,不喜欢她,甚至刁难过她,她心里难道不恨么?”

青瓷仔细的低头我想了想,才又若有所思的点头“她恨!可明面上她越不过武老夫人去,背地里又抗衡不得武勖,与其争抢起来自伤,还不如忍下这些委屈,那样她至少还能得个侯夫人的身份,在这侯府之内前呼后拥的过着好日子,并且……这对她的儿女的前程都有助益?”

武昙点头“所以啊,孟氏在武家的这前面十多年里,大家一直都相安无事,直到她最在意的利益,她子女的前程受到威胁了,她对祖母几次三番下手的时候就会毫不犹豫。”

青瓷听到这里,就免不了背后一阵发凉“这样的人,真可怕!”

武昙唇角却是始终噙着一丝自然的笑容,继续说道“只要有利可图,不喜欢也能隐忍承受,可是只要利益被触动,翻脸起来马上就能杀人见血。孟氏是这样的人,武青雪也是!我其实不想评判她们这种人的好坏,甚至于在那孟氏真正翻脸作恶之前,我还曾觉得她在我们这侯府里过得也不容易……”

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不会将旁人的利益看得比自己的利益更重,就是现在武昙也觉得在对她和老夫人下杀手之前的孟氏并不算个坏人。

她偏袒自己的子女,那是人之常情。

可一旦为了自己的利益,开始谋算别人和害人性命——

那就再也不能被原谅了!

现在的武青雪,就是孟氏的翻版——

自己过得顺风顺水的时候,换身上下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一旦甩了跟头,那就不会管这跟头是她们自己走错路摔的还是真的是别人害的,总归是要迁怒于人,要把挡她们的路的人都一脚踢开,甚至于是直接抢了别人的路来走……

主仆两个说着话,杏子就提了食盒从外面进来“小姐,早上允阑轩走水,府里乱成一锅粥,老夫人院里的小厨房就没开火,今天的早饭是从公中的大厨房拿回来的,您将就一下吧。”

早饭吃得简单,也就是些清粥小菜和两样糕点。

杏子边说边将碟子往桌上摆。

武昙走过去看了眼,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眼中突然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撇撇嘴道“大厨房做的东西我吃不惯,你吃了吧。”

“嗯?”杏子手下的动作顿住,眨了眨眼,迟疑道“那……奴婢去老夫人院里让小厨房给您单做点?”

“不用!”武昙面上却已经恢复了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转身进内室取了斗篷出来,一边冲青瓷挤眉弄眼的摆嘴型“去备车,我们去晟王府蹭饭吃。”

青瓷和杏子俱是一愣。

杏子担忧的小声道“侯爷不是让您……”

“你不说不就行了!”武昙行过她身边,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然后就一边系着披风一边已经出了屋子。

青瓷追了她出去,两人刚出院子,迎面就又遇见回来复命的蓝釉。

“钱妈妈走了么?”武昙问。

蓝釉连忙也转身跟上她,一边回“走了!不过不是偷偷摸摸走的,直接就去南院告诉武大小姐说她想去清黎庵看望孟氏,又带了些衣物和吃食走的。”

武昙不禁笑道“她倒是个聪明的。”

她是孟氏的心腹,孟氏被武勖送出了府去,总归是要做贼心虚的不放心的,武青雪那又刚出了事,这个节骨眼上,难保不会有人盯着。

何况——

武青雪那边武勖是“可能”会叫人盯,可她这边,武勖是一定有叫人盯的。

昨天三更半夜的,钱妈妈过来也许还不至于惊动了谁,可方才这青天白日的,钱妈妈突然找到她这院子里来,武勖必然早就得到消息了。

现在钱妈妈要是偷摸的出去,估计刚一出府就会被按下带走讯问的。

可是钱妈

妈妈是孟氏的旧仆,忠心耿耿,又赶上武青雪险些出事,她会在这个时候想到去看看孟氏,逻辑上没什么问题,武勖并没有理由将这件事联想到她身上,这样也就不会贸然去拦钱妈妈了。

诚然,钱妈妈如实相告,就只是怕乱编借口离府武青雪会起疑心,倒不如直接就半真半假的坦白是去看孟氏的,倒是没想到自己已经被武勖给盯上了,不过歪打正着罢了。

武勖这边听曹飞鹰来禀报了武昙院子里动静,便是面色深沉的陷入了沉思“钱妈妈去了昙儿的院子?还在里面呆着有一会儿?”

“前后有半盏茶的工夫吧。”曹飞鹰道。

武勋略思忖了片刻“没听见争吵声?”

武青雪院子里走水的事情,虽然明面上看就是一场意外,可武勖倒是有几分怀疑这是武昙的作为的。

只不过,虚惊一场,他看在眼里的就是小丫头争强好胜又记仇,所以才故意吓唬吓唬武青雪的,倒是没往别处想。

所以,钱妈妈找去了镜春斋,他便怀疑是不是武青雪那边也起了疑心,钱妈妈过去质问找茬的。

曹飞鹰一筹莫展的摇了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二小姐那院子里伺候的人不多,平时在她跟前的就那三个,其他人若不是有活儿吩咐下来,都不准进正院的,探听不出什么细节来,不过方才小的去问过马房,二小姐让人备马出门,去了晟王府了,有人跟着她,但肯定是进不去王府大门的,不知道……侯爷是否需要叫人去把她拦回来?”

侯爷曾经明令禁止晟王府的食盒再进侯府的门,然后这阵子,那位晟王殿下虽然偷摸的去后门见过武昙和她房里的丫鬟两次,也没有直接登门,侯爷也是睁一只眼闭只眼的……

武勖闻言,就又抬眸看了他一眼,片刻之后才摇了摇头“算了,由她去吧。”

打发了曹飞鹰,他就又叫了秦岩进来“雪儿身边的钱婆子去了清黎庵,你叫个人跟过去看看,没什么可疑的就不要惊动她,有时候的话就立刻回来报我。”

“是。侯爷!”秦岩领命,随后也退出了出去。

武勖坐在案后,眸中神色阴晴不定的变了又变。

武昙和萧樾之间的联系,他是不会断掉的,一定得让他们俩继续纠缠在一

起,将来才好寻找契机制造事端,现在真正棘手的是武青林那——

他安排了人手行刺郑修,本来也没想要郑修的命,可是被武青林的人及时赶到搅了局,现在就只是一点轻伤,这样不仅完全无法把事情闹大,甚至于那个郑修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居然出面力保武青林。

本来如果郑修死咬着武青林不放,那么一来武青林会获罪被朝廷处置,二来军中他们武家的旧部们就会因此恨上郑修,这样埋下隐患,郑修就永远别想在南境军中站稳脚跟,不过是空得个主帅的头衔罢了。

如今倒好,他兴师动众摆了这么大的一局棋,最后居然只砸了个小小的水花就平了?

武青林?武青林!

武勖咬牙切齿,突然前所未有的暴躁起来,他猛一挥手,将桌上的镇纸扫了出去。

外面刚好曹飞鹰去而复返。

方才秦岩出去的急,门只是随手虚掩,曹飞鹰原是想抬手敲门的,不想手一碰,门开了。

同时——

更是眼前咻的一声,一方镇纸砸在他右手边的门扇上,将上面糊着的窗户纸砸了个窟窿,落在了门槛外面。

差点被砸个正着,曹飞鹰忽的就出了一身的冷汗,整个人都有点发虚的定在了那里。

武勖克制伪装了多年,极少有人前失态的时候,此刻骤然被撞了个正着,就更是恼火,直接就不悦的叱问道“不会敲门吗?又有什么事?”

“侯爷恕罪,小的刚才……一时情急,忘……忘了!”曹飞鹰赶紧跪地请罪,也顾不上多等,直接禀报道“小的刚得到个消息,据说今天的早朝上有六位御史联名递了帖子忐忑世子。”

“嗯?”武勖的目光微微一凝,骤然抬头看过来。

曹飞鹰小心翼翼的注意着他的神色,斟酌着用词慢慢地道“他们说元洲驻军主帅郑修前些天被人刺杀,世子……就是幕后主使,因为……因为咱们侯府对朝廷夺权更换主帅不满……”

御史弹劾的用词自然比这个要激烈又犀利许多,曹飞鹰只敢委婉的陈述事实。

武勖回京是被小皇帝萧昀勒令回来“养伤”的,刚开始回京那阵子,他伤势确实还比较严重,这样又将养了近一个月,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

只不过他却依旧称病不去上朝,除了昨天在册封大典和国宴上露过面之后,就仍是闭门“养病”。

这也是有目的的,他明明伤势已经无碍却故意推脱不去上朝,就是给外人个机会,让大家先看个端倪,看看萧昀做的夺权的混账事,也是在隐晦的对外界暗示他武家因为萧昀此举颇为灰心和意冷……

“消息传回京了?”武勖吃惊不小,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那宫里怎么说,陛下是个什么态度?”

“好像……说是陛下只说待查,说是在事情查明原委之前,不准他们信口开河。”曹飞鹰已经尽量将消息打听得清楚了,可是道听途说究竟有几分准头也不确定,“看陛下这意思,应该是不信的吧,否则……就该传侯爷您进宫问话去了。”

“他不是不信,是信也得先装作不信,否则他怎么对其他和武家一样的老臣还有勋贵交代,卸磨杀驴的名声传出去,寒了一众武将和老臣的心,以后谁还会保他的皇位?”武勋在听了这话之后,却是猝不及防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

他这一笑突兀,曹飞鹰就又是狠愣了一下。

随后下一刻,武勖会发现了自己失态,回回手道“下去吧。”

萧昀假装维护武家,这在武勖原来的计划里,也是必然存在的一个阻碍,可那也只是口说无凭的时候萧昀才会有的态度。

如果铁证如山了,萧昀本来也就有削武家手里兵权的意思,只要能堵住了天下悠悠众口,他也不会保什么武青林!

所以,现在有人弹劾武青林,这绝对是个契机,可惜郑修的伤势不重……这样的话,就要把证据做的铁一点,才好定死了武青林的罪名,将这可眼中钉彻底拔除了!

这件事出现了这样的转机,足够让武勖振奋一时了。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钻研,想着要用怎样的手段才能不动声色的彻底把武青林困死在这一局中。

武昙这边是还没听到宫里的风声,一路风风火火的赶到了晟王府。

一看是她来了,门房的小厮连忙就去通传了岑管家。

武昙还在大门口下车,岑管家就已经风风火火的迎了出来,笑道“二小姐来了,有阵子不见您了。”

“嗯!我最近事忙。”武昙随

口应付了一句,就往里走。

岑管家亦步亦趋的跟着,并报道“王爷在外院书房,您是直接过去还是先去后院坐坐?”

萧樾在前院书房,必然就是有正事处理,要是换成是别人来,岑管家肯定不会往那带,可是他家王爷在这位武家二姑娘面前没忌讳,也就随便武昙自己愿意了。

岑管家面上笑容可掬。

武昙却是边走边张望,随口问道“你们家厨房在哪儿?”

“呃……”岑管家一愣,有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武昙没等到答案,就干脆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他,正色又重复了一遍“我是问厨房!做饭的地方!”

岑管家“……”

岑管家汗颜半晌,看着她,还是一脸的迷茫和为难,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厨房在那边……”

武昙于是抬脚继续走。

岑管家冲着她的背影喊“那小的去禀报王爷一声,说您来了!”

“不用叫他,我不找他!”武昙头也不回的扬声道,“你帮我准备一辆马车,别太惹眼了,在后门等着我,一会儿我要用。快着点,别耽误我的事。”

这个时间已经过了饭点。

武昙找到厨房,从早上的剩饭里挑了几样让厨子热了热,对付着吃了两口,抹抹嘴就又折了出来,果然是没去见萧樾,直接绕到后门上了车,吩咐驾车的蓝釉“走!去清黎庵!”

因为马车是她要用的,又让低调点,不用萧樾平时那辆,这马车简陋,岑管家很是费心思的收拾了一番,铺了羊皮的垫子,又放了软枕和茶具进去,也是忙忙碌碌的折腾好,武昙就这么走了……

到底是往他们府里走了这一遭的,岑管家觉得还是禀萧樾一声,就找到书房说了“二小姐方才过来了,说是要吃饭……”

萧樾正在拆看北境军中送来的信函,只听了一句就随口说道“她要吃什么就让厨子给她做,本王这有事……”

岑管家垂手规矩的站在面前,汗颜不已也还是只能如实回道“就是来吃饭的,去厨房吃了点冷饭,已经就走了!”

萧樾“……”

------题外话------

没刹住车,这章字数有点多,嗷呜……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93章 利益至上,蛇蝎母女(一更)

[]

武昙眸中含笑,却只瞥她一眼就看向了外面,反问道“我给的期限已经过了,钱妈妈这才来寻我?莫不是欺我年幼,觉得我特别好说话么?”

“没!”钱妈妈矢口否认,“奴婢不敢。”

武昙手里捧着茶碗,她却紧张过度,莫名就觉得有几分口渴。

钱妈妈干吞了两下,才发现自己居然晃了神,随后就又连忙冷静下来,看向旁边正忙着收拾武昙换洗衣物的青瓷,澄清道“二小姐,奴婢昨夜就来过一次了,可您已经歇了,就不得机会相见,这位姑娘知道的。”

事情青瓷自然一早起来就禀了武昙知道的。

武昙此时却又不紧不慢的朝青瓷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青瓷回过头来屈膝福了福,倒是点了下头,没否认“是有这么回事。”

钱妈妈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连忙就又接口说道“二小姐,奴婢真的想明白了,求您给奴婢个机会,奴婢今日就去见夫人。”

一边说着,一边就满脸期盼的盯着武昙看。

武昙面上表情恬淡闲适,闻言却有些不高兴的嘟囔了一声“定主意了就早说嘛,非要拖拖拉拉的,害得我今天起了大早又白白浪费了一把火……”

她没有明确的表态,只是说着就起身,一边晃到旁边的多宝格前面去摆弄上面的小物件,一边伸着懒腰打了个呵欠。

果然,那把火不是意外,真是这二小姐故意放的!

钱妈妈只觉得脑子里又是翁的一声,手脚冰凉。

“二……小姐……”她底气不足的再开口哀求,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说话间,门外就见另一个丫头利落的走了进来,看了她一眼也只当是个摆设物件一样的完全不以为意,径直走到武昙身边恭敬的道“主子,武大小姐院里的书容方才递了封信和一些礼物交给了门房,说让送进宫去交给德妃娘娘的。”

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大红封的帖子,双手呈到武昙面前。

钱妈妈猛地抬头看过来,禁不住眼皮直跳——

这大小姐又做什么了?

同时更是暗暗心惊——

二小姐哪儿来的门路,看现在这个状况

况几乎等于是已经把持住了侯府的门路,大小姐要东进宫里去信件,她说拦就给拦下了?

武昙手里拿了串珊瑚珠子的挂件在观摩,腾不出手,就只侧目看了眼蓝釉手里的东西。

蓝釉会意,就又言简意赅的解释“武大小姐说她动了胎气,身体不适,今日不能进宫去了。”

顿了一下,便是意有所指的顺势回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钱妈妈。

钱妈妈面上表情一僵,呼吸乍停。

蓝釉继续道“她说等过两日身子爽利了一定前去,并且——特意交代了她房里‘凑巧’失火的事。”

刻意强调了“凑巧”两个字,显然是武青雪在书信的措辞里有着重的指向。

她那屋里的手脚是青瓷亲自去动的,不过就是为了吓唬钱妈妈,压根也没打算将她那个大着肚子的怎么样,而且——

以青瓷的身手,她潜入允阑轩一趟,别说是武青雪那种正在熟睡中的弱女子了,就是园子里的护院家丁也不可能察觉分毫。

再加上现场伪装的好,武青钰事后去火场查看也查出了个“意外”的结论来……

武青雪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是武昙这边做的手脚,可是——

就为了挑拨武青琼,加深和激化彼此之间的矛盾,她就能大言不惭的心口胡诌,直接将此时按在武昙头上。

钱妈妈觉得自己脑脑上的头发都忍不住要根根直立起来了——

这位大小姐,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她心里着急,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所以就只是神色胶着又忐忑的盯着武昙,“二小姐……”

开了个头,就没有后话了。

武昙盯着蓝釉手里拿着的那封帖子,却是毫不在意的笑了“看吧,刚我还说那把火白放了,大姐姐是真给我长脸,一点也不叫我白忙活。”

她将珊瑚柱子挂会多宝格的珊瑚树上,这才接过那封帖子,将夹在里面的信件抽出来看了。

看过之后就又随手塞回蓝釉手里道“帖子送回去,让秦伯安排人给她送进宫去,信就不用了,跟宫里就直接说她动了胎气今天去不了就行了。”

“是!”蓝釉将那封信顺手扔进了旁边的火盆里,就又将帖子塞回袖

子里藏好又转身快步出去了。

武昙好像这才想起来屋里还跪了个钱妈妈,就又侧目朝她看过来,挑眉道“钱妈妈不是说要替我办事去么?你要再不走……等被我二叔的人发现了,恐怕就走不了了。”

武勖现在人就在这府里住着,以前武昙不知道真相还好,现在这两方人都把自己当成是暗处的,而对方是明处的那个在这里较劲……

武昙能叫人盯住了武青雪的一举一动,难保武勖就没安排人在盯这镜春斋的梢。

家里那位二爷——

也是杀人不眨眼的!

钱妈妈一个哆嗦,忙一骨碌爬起来,仓促的转身就往外走。

可是三两步走到门口,脚步却又忽的顿住。

她咬咬牙,回头看过来,这一次倒是勇敢的迎上了武昙的视线,正色问道“二小姐之前答应奴婢的话果真算数是么?”

武昙莞尔,只是反问道“我若是准备将他们一锅端了,现在武青雪还能有机会在这上蹿下跳么?”

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了屋子里去放火,就自然能顺手牵羊的杀人!

钱妈妈也知道这个道理,低头略想了一下,刚要继续转身往外走,武昙的声音就又响起“钱妈妈,当时我答应你的事是有前提条件的,你若是能劝得住武青雪,咱们可以相安无事,可她若是还不知死活……那么下一次我处理起来就不会这么温和了!”

钱妈妈闻言,脸色就又控制不住的微微一变,片刻之后才屈膝福了一礼,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青瓷从旁边凑过来,却是很不乐观“主子,那位大小姐明显的心术不正,您真觉得这位妈妈能劝住她?”

武青雪都不是形势所迫或者被逼无奈的问题,压根就是心术不正!

否则,明知道她自己的夫婿做了谋杀大哥的蠢事,稍微有点良心的人都该心存愧疚,即使无力扭转什么,那也至少应该安守本分,老实呆着了……

可她倒好,明明自己理亏,还一腔热血的跑回来,想方设法的搅和!

显然——

就是和她那丧心病狂的亲爹还有黑心夫婿是一条心了!

偏就自家主子还想给她机会改过?

武昙哪能听不出

出青瓷的言下之意,直接就失声笑了出来,嘲讽道“劝什么劝?不过就是因为她现在大着肚子,轻易的我不想动她罢了。我这位大姐姐啊,你看着她平时端庄典雅,总能做出一副落落大方的名门贵女的姿态来,那也不过都是手段罢了,因为她知道,祖母喜欢这样识大体的孙女儿,我那二叔又憎恨惹是生非的女儿,她维持一副知书达理的面皮,就能得到在这个家里最大的好处,又何乐不为呢?孟氏甚至珍惜她到把身边唯一一个最得力最忠心的家仆都给了她,带过去好做帮衬……说起来,在这一点上她们母女两个还真是一模一样。孟氏进武家们的这十多年,也明明是心里不满却能表现的大方得体,无欲无求。祖母因为当初的那一团乱麻,不喜欢她,甚至刁难过她,她心里难道不恨么?”

青瓷仔细的低头我想了想,才又若有所思的点头“她恨!可明面上她越不过武老夫人去,背地里又抗衡不得武勖,与其争抢起来自伤,还不如忍下这些委屈,那样她至少还能得个侯夫人的身份,在这侯府之内前呼后拥的过着好日子,并且……这对她的儿女的前程都有助益?”

武昙点头“所以啊,孟氏在武家的这前面十多年里,大家一直都相安无事,直到她最在意的利益,她子女的前程受到威胁了,她对祖母几次三番下手的时候就会毫不犹豫。”

青瓷听到这里,就免不了背后一阵发凉“这样的人,真可怕!”

武昙唇角却是始终噙着一丝自然的笑容,继续说道“只要有利可图,不喜欢也能隐忍承受,可是只要利益被触动,翻脸起来马上就能杀人见血。孟氏是这样的人,武青雪也是!我其实不想评判她们这种人的好坏,甚至于在那孟氏真正翻脸作恶之前,我还曾觉得她在我们这侯府里过得也不容易……”

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不会将旁人的利益看得比自己的利益更重,就是现在武昙也觉得在对她和老夫人下杀手之前的孟氏并不算个坏人。

她偏袒自己的子女,那是人之常情。

可一旦为了自己的利益,开始谋算别人和害人性命——

那就再也不能被原谅了!

现在的武青雪,就是孟氏的翻版——

自己过得顺风顺水的时候,换身上下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一旦甩了跟头,那就不会管这跟头是她们自己走错路摔的还是真的是别人害的,总归是要迁怒于人,要把挡她们的路的人都一脚踢开,甚至于是直接抢了别人的路来走……

主仆两个说着话,杏子就提了食盒从外面进来“小姐,早上允阑轩走水,府里乱成一锅粥,老夫人院里的小厨房就没开火,今天的早饭是从公中的大厨房拿回来的,您将就一下吧。”

早饭吃得简单,也就是些清粥小菜和两样糕点。

杏子边说边将碟子往桌上摆。

武昙走过去看了眼,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眼中突然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撇撇嘴道“大厨房做的东西我吃不惯,你吃了吧。”

“嗯?”杏子手下的动作顿住,眨了眨眼,迟疑道“那……奴婢去老夫人院里让小厨房给您单做点?”

“不用!”武昙面上却已经恢复了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转身进内室取了斗篷出来,一边冲青瓷挤眉弄眼的摆嘴型“去备车,我们去晟王府蹭饭吃。”

青瓷和杏子俱是一愣。

杏子担忧的小声道“侯爷不是让您……”

“你不说不就行了!”武昙行过她身边,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然后就一边系着披风一边已经出了屋子。

青瓷追了她出去,两人刚出院子,迎面就又遇见回来复命的蓝釉。

“钱妈妈走了么?”武昙问。

蓝釉连忙也转身跟上她,一边回“走了!不过不是偷偷摸摸走的,直接就去南院告诉武大小姐说她想去清黎庵看望孟氏,又带了些衣物和吃食走的。”

武昙不禁笑道“她倒是个聪明的。”

她是孟氏的心腹,孟氏被武勖送出了府去,总归是要做贼心虚的不放心的,武青雪那又刚出了事,这个节骨眼上,难保不会有人盯着。

何况——

武青雪那边武勖是“可能”会叫人盯,可她这边,武勖是一定有叫人盯的。

昨天三更半夜的,钱妈妈过来也许还不至于惊动了谁,可方才这青天白日的,钱妈妈突然找到她这院子里来,武勖必然早就得到消息了。

现在钱妈妈要是偷摸的出去,估计刚一出府就会被按下带走讯问的。

可是钱妈

妈妈是孟氏的旧仆,忠心耿耿,又赶上武青雪险些出事,她会在这个时候想到去看看孟氏,逻辑上没什么问题,武勖并没有理由将这件事联想到她身上,这样也就不会贸然去拦钱妈妈了。

诚然,钱妈妈如实相告,就只是怕乱编借口离府武青雪会起疑心,倒不如直接就半真半假的坦白是去看孟氏的,倒是没想到自己已经被武勖给盯上了,不过歪打正着罢了。

武勖这边听曹飞鹰来禀报了武昙院子里动静,便是面色深沉的陷入了沉思“钱妈妈去了昙儿的院子?还在里面呆着有一会儿?”

“前后有半盏茶的工夫吧。”曹飞鹰道。

武勋略思忖了片刻“没听见争吵声?”

武青雪院子里走水的事情,虽然明面上看就是一场意外,可武勖倒是有几分怀疑这是武昙的作为的。

只不过,虚惊一场,他看在眼里的就是小丫头争强好胜又记仇,所以才故意吓唬吓唬武青雪的,倒是没往别处想。

所以,钱妈妈找去了镜春斋,他便怀疑是不是武青雪那边也起了疑心,钱妈妈过去质问找茬的。

曹飞鹰一筹莫展的摇了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二小姐那院子里伺候的人不多,平时在她跟前的就那三个,其他人若不是有活儿吩咐下来,都不准进正院的,探听不出什么细节来,不过方才小的去问过马房,二小姐让人备马出门,去了晟王府了,有人跟着她,但肯定是进不去王府大门的,不知道……侯爷是否需要叫人去把她拦回来?”

侯爷曾经明令禁止晟王府的食盒再进侯府的门,然后这阵子,那位晟王殿下虽然偷摸的去后门见过武昙和她房里的丫鬟两次,也没有直接登门,侯爷也是睁一只眼闭只眼的……

武勖闻言,就又抬眸看了他一眼,片刻之后才摇了摇头“算了,由她去吧。”

打发了曹飞鹰,他就又叫了秦岩进来“雪儿身边的钱婆子去了清黎庵,你叫个人跟过去看看,没什么可疑的就不要惊动她,有时候的话就立刻回来报我。”

“是。侯爷!”秦岩领命,随后也退出了出去。

武勖坐在案后,眸中神色阴晴不定的变了又变。

武昙和萧樾之间的联系,他是不会断掉的,一定得让他们俩继续纠缠在一

起,将来才好寻找契机制造事端,现在真正棘手的是武青林那——

他安排了人手行刺郑修,本来也没想要郑修的命,可是被武青林的人及时赶到搅了局,现在就只是一点轻伤,这样不仅完全无法把事情闹大,甚至于那个郑修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居然出面力保武青林。

本来如果郑修死咬着武青林不放,那么一来武青林会获罪被朝廷处置,二来军中他们武家的旧部们就会因此恨上郑修,这样埋下隐患,郑修就永远别想在南境军中站稳脚跟,不过是空得个主帅的头衔罢了。

如今倒好,他兴师动众摆了这么大的一局棋,最后居然只砸了个小小的水花就平了?

武青林?武青林!

武勖咬牙切齿,突然前所未有的暴躁起来,他猛一挥手,将桌上的镇纸扫了出去。

外面刚好曹飞鹰去而复返。

方才秦岩出去的急,门只是随手虚掩,曹飞鹰原是想抬手敲门的,不想手一碰,门开了。

同时——

更是眼前咻的一声,一方镇纸砸在他右手边的门扇上,将上面糊着的窗户纸砸了个窟窿,落在了门槛外面。

差点被砸个正着,曹飞鹰忽的就出了一身的冷汗,整个人都有点发虚的定在了那里。

武勖克制伪装了多年,极少有人前失态的时候,此刻骤然被撞了个正着,就更是恼火,直接就不悦的叱问道“不会敲门吗?又有什么事?”

“侯爷恕罪,小的刚才……一时情急,忘……忘了!”曹飞鹰赶紧跪地请罪,也顾不上多等,直接禀报道“小的刚得到个消息,据说今天的早朝上有六位御史联名递了帖子忐忑世子。”

“嗯?”武勖的目光微微一凝,骤然抬头看过来。

曹飞鹰小心翼翼的注意着他的神色,斟酌着用词慢慢地道“他们说元洲驻军主帅郑修前些天被人刺杀,世子……就是幕后主使,因为……因为咱们侯府对朝廷夺权更换主帅不满……”

御史弹劾的用词自然比这个要激烈又犀利许多,曹飞鹰只敢委婉的陈述事实。

武勖回京是被小皇帝萧昀勒令回来“养伤”的,刚开始回京那阵子,他伤势确实还比较严重,这样又将养了近一个月,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

只不过他却依旧称病不去上朝,除了昨天在册封大典和国宴上露过面之后,就仍是闭门“养病”。

这也是有目的的,他明明伤势已经无碍却故意推脱不去上朝,就是给外人个机会,让大家先看个端倪,看看萧昀做的夺权的混账事,也是在隐晦的对外界暗示他武家因为萧昀此举颇为灰心和意冷……

“消息传回京了?”武勖吃惊不小,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那宫里怎么说,陛下是个什么态度?”

“好像……说是陛下只说待查,说是在事情查明原委之前,不准他们信口开河。”曹飞鹰已经尽量将消息打听得清楚了,可是道听途说究竟有几分准头也不确定,“看陛下这意思,应该是不信的吧,否则……就该传侯爷您进宫问话去了。”

“他不是不信,是信也得先装作不信,否则他怎么对其他和武家一样的老臣还有勋贵交代,卸磨杀驴的名声传出去,寒了一众武将和老臣的心,以后谁还会保他的皇位?”武勋在听了这话之后,却是猝不及防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

他这一笑突兀,曹飞鹰就又是狠愣了一下。

随后下一刻,武勖会发现了自己失态,回回手道“下去吧。”

萧昀假装维护武家,这在武勖原来的计划里,也是必然存在的一个阻碍,可那也只是口说无凭的时候萧昀才会有的态度。

如果铁证如山了,萧昀本来也就有削武家手里兵权的意思,只要能堵住了天下悠悠众口,他也不会保什么武青林!

所以,现在有人弹劾武青林,这绝对是个契机,可惜郑修的伤势不重……这样的话,就要把证据做的铁一点,才好定死了武青林的罪名,将这可眼中钉彻底拔除了!

这件事出现了这样的转机,足够让武勖振奋一时了。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钻研,想着要用怎样的手段才能不动声色的彻底把武青林困死在这一局中。

武昙这边是还没听到宫里的风声,一路风风火火的赶到了晟王府。

一看是她来了,门房的小厮连忙就去通传了岑管家。

武昙还在大门口下车,岑管家就已经风风火火的迎了出来,笑道“二小姐来了,有阵子不见您了。”

“嗯!我最近事忙。”武昙随

口应付了一句,就往里走。

岑管家亦步亦趋的跟着,并报道“王爷在外院书房,您是直接过去还是先去后院坐坐?”

萧樾在前院书房,必然就是有正事处理,要是换成是别人来,岑管家肯定不会往那带,可是他家王爷在这位武家二姑娘面前没忌讳,也就随便武昙自己愿意了。

岑管家面上笑容可掬。

武昙却是边走边张望,随口问道“你们家厨房在哪儿?”

“呃……”岑管家一愣,有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武昙没等到答案,就干脆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他,正色又重复了一遍“我是问厨房!做饭的地方!”

岑管家“……”

岑管家汗颜半晌,看着她,还是一脸的迷茫和为难,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厨房在那边……”

武昙于是抬脚继续走。

岑管家冲着她的背影喊“那小的去禀报王爷一声,说您来了!”

“不用叫他,我不找他!”武昙头也不回的扬声道,“你帮我准备一辆马车,别太惹眼了,在后门等着我,一会儿我要用。快着点,别耽误我的事。”

这个时间已经过了饭点。

武昙找到厨房,从早上的剩饭里挑了几样让厨子热了热,对付着吃了两口,抹抹嘴就又折了出来,果然是没去见萧樾,直接绕到后门上了车,吩咐驾车的蓝釉“走!去清黎庵!”

因为马车是她要用的,又让低调点,不用萧樾平时那辆,这马车简陋,岑管家很是费心思的收拾了一番,铺了羊皮的垫子,又放了软枕和茶具进去,也是忙忙碌碌的折腾好,武昙就这么走了……

到底是往他们府里走了这一遭的,岑管家觉得还是禀萧樾一声,就找到书房说了“二小姐方才过来了,说是要吃饭……”

萧樾正在拆看北境军中送来的信函,只听了一句就随口说道“她要吃什么就让厨子给她做,本王这有事……”

岑管家垂手规矩的站在面前,汗颜不已也还是只能如实回道“就是来吃饭的,去厨房吃了点冷饭,已经就走了!”

萧樾“……”

------题外话------

没刹住车,这章字数有点多,嗷呜……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94章 断尾求生,砸死!

清黎庵地处偏僻,虽然离城不算太远,但是因为在山上,来回一趟也很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钱妈妈因为是走的府里的明路来的,再加上她又着急,也是以武青雪的名义从马房套了一辆马车出来的。

只是这样的小庵堂不比相国寺那样香火鼎盛的大寺庙,平时过来上香的多是附近村落的村民,上山的路陡峭狭窄,马车不能通行,钱妈妈在山脚下下了车,让车夫把马车暂时寄存在山下村子的农户家中,然后两人带着给孟氏带来的衣物和食盒徒步上去。

武昙因为去晟王府换了一趟马车,耽误了一点工夫,过来的自然比她晚。

主仆三个自然也是将马车留在山下,徒步上去。

只不过她们没带行李,再有青瓷和蓝釉这两个有功夫底子,脚程又快,所以上去倒是前后脚。

钱妈妈在寺庙门口就停了下来,将车夫手里的东西也一并接了去:“行了,就送到这里吧,你先去禅房吃了茶就下山等我,我去同夫人说说话,须得耽误些工夫,要晚些下去。”

说着,就从荷包里摸出半吊钱给了他。

“谢钱妈妈。”车夫眉开眼笑的接了赏钱,“那我就去山下等着您了。”

钱妈妈点点头。

两人一起进了清黎庵,只不过车夫去了前院烧香并且讨要茶水喝,钱妈妈则是跟女尼问好了孟氏的住处,径自去了。

定远侯府选了这个地方安置孟氏,本来就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去处,武勖似乎料定了有孩子们在,孟氏必然投鼠忌器,也不会再起什么幺蛾子,对她很放心,除了她带过来的小玉贴身伺候饮食起居,别的就没有限制。

另外武家给这庵堂添了许多香火钱,庵里的僧侣自是感恩戴德,给孟氏在后院单独安排了一处僻静的院子,就当她真是个看破红尘的贵妇人安置下了。

平时都尽量避着不来打扰,对她身边的婢女也十分的客气。

彼时天色将午,孟氏跪在小佛堂里念经。

小玉在外间做了一上午针线,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就进来小声的询问:“夫人,天近晌午了,奴婢现在去厨房取午饭来么?还是再等等?”

孟氏静默了片刻才缓慢的睁开眼睛,略点了下头。

她不说话,小玉就更是谨慎几分,转身又退了出去。

她们几个被武青雪从元洲城带回来的仆从,大都是出身不好,在陆家被武青雪签了死契买过去的,在那边也没什么根基和家人,这才无所谓千里迢迢跟着武青雪回京来讨生活的,小玉就是苦出身,虽说留在侯府在武青雪身边当大丫头会风光些,可是侯府里的贵人多,再加上那位大小姐的性格强势自我,伺候着也是提心吊胆……

虽说莫名其妙的被从个贴身大丫鬟发配到这里,任凭是谁心里都要吃味,但这位侯夫人除了平时寡言,看着有点阴沉之外也没别的毛病,还是好伺候的,小玉就也安心的待在这里了。

她转身从内室出来,提了食盒去厨房。

不想,刚一开门,迎面却见钱妈妈搬着一堆东西气喘吁吁的已经进了院子。

“钱妈妈?”小玉吃了一惊,回过神来连忙就放下食盒迎出来帮着搬东西,“您怎么来了?”

一边还不忘回头冲屋里喊:“夫人,钱妈妈来看您了!”

孟氏刚又闭上没一会儿的眼睛霍的一下子猛然郑凯,眼中闪过一道锐利又灰暗的锋芒。

下一刻——

已经仓促起身快走了出来。

外面钱妈妈将带来的衣物和食盒都搬进来,气喘吁吁的一抬头,看见站在小佛堂门口的孟氏,就是眼眶一热,叫了声:“夫人!”

孟氏一颗心砰砰直跳,目光闪了闪,还是勉强压抑着声音保持镇定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钱妈妈算是个十分稳得住的,要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她不该急慌慌的跑过来寻自己。

钱妈妈张了张嘴,勉强露出个笑容来:“没!就是……想念夫人。正好这几日得闲,奴婢就过来看看您,顺便给您送些换洗的衣物。”

孟氏自然一眼看出她是话里有话,于是就不动声色的又对小玉说道:“那你去厨房让她们多准备两个斋菜吧,今日我留钱妈妈在山上用饭,”

“是!”小玉答应了,又提起地上的食盒带上门出去了。

钱妈妈眼巴巴的盯着,扒着门缝确定她是出了这小院,这才一转身三两步又奔回孟氏的面前,一把抓住了孟氏的手,急切道:“夫人,出事了……”

话才开了个头,身后就是砰的一声。

刚关上的房门再度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

主仆两个本能的循声看去。

下一刻,就见门外三个戴着幕篱的女子已经一步跨进了门来。

“你们是什么人?”钱妈妈下意识的往前一步挡在孟氏面前,张开双臂,做出一个将要保护的姿势,“要干什么?”

“早上才见过,钱妈妈这就不认得我了?”武昙笑道,伸手摘下头上幕篱,露出她那张明艳含笑的脸。

身边两个丫头也将头上戴着的幕篱取下。

钱妈妈目瞪口呆:“二小姐?”

这是要做什么?是尾随她来了?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她们又不是不知道孟氏人在这里,真要对孟氏不利,自行过来动手就是,何必多此一举的把她一个做奴婢的诓骗到这里来,再当着她的面……

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钱妈妈一时想不通,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眼神戒备的同时又忍不住惶惑的有些游离。

孟氏的眼睛眯成一条线,里面瞬间凝满了促狭的冷光,目光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武昙的脸,显然——

也是跟钱妈妈一路的想法,都觉得武昙是要对她不利的!

不过她也不开口质问,只是眼神冷厉又阴暗的盯着对方。

“钱妈妈还真是个忠心护主的好奴才!”武昙轻巧的笑了笑,视线直接从钱妈妈脸上错开,定格于孟氏面上,紧跟着也是目色一厉,略使了个眼色,“青瓷!”

“是!主子!”青瓷应诺一声。

紧跟着手中便是寒光乍现,变戏法似的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不由分说的朝孟氏扑了过去。

孟氏虽然不露怯,可求生是人的本能,她们主仆两个的脚下都不由自主慌乱的往后退去。

青瓷一把将挡在孟氏前面的钱妈妈扯开。

钱妈妈被扔在了旁边,摔在地上,扭头尖叫:“不!二小姐你言而无信,我们说好了的……啊……”

眼见着青瓷一剑朝孟氏喉间刺去,钱妈妈顿时失声尖叫。

孟氏也以为自己是要命丧当场的,脸色微微发白的失去了呼吸,正在浑浑噩噩的一瞬间,忽见得门外又是一道人影合着风声扑了进来。

彼时武昙和蓝釉都还站在门口。

蓝釉眼疾手快的连忙将武昙扯开一边,也护在了身后。

一个短打扮其貌不扬的汉子持剑扑了进来,剑锋一晃,就挑开了青瓷已经逼近孟氏喉头的软剑。

青瓷被逼退了半步,按理说遇到不相上下的高手,她原是应该全力对敌的,可是出乎意料,她这一剑刺空,震退了半步之后居然又再蹂身而上,再次提剑又朝着孟氏刺去。

孟氏仓促的脚下连退了数步。

脚跟绊到身后小佛堂那屋子的门槛,人就往后栽去。

那冲进来的汉子也没想到眼前看着年纪不大的一个少女居然内力和身手都十分了得,更没想到她在面对一个同样的高手的时候居然会这样不计后果的仍只顾着杀人,但是出于本能的反应,一看她又去刺孟氏,只能再次挥剑阻止。

却不想——

他提剑往前一窜,就感觉背后有一道劲风袭来。

一时动作收势不住,仓促间也不及回头去看,脑门上就是啪的一声。

碎瓷片夹着乱七八糟的一堆茶叶梗又和着冷水在天灵盖上炸开。

隐约间——

好像还夹杂着别的液体?

那人只觉得脑子里骤然一空,好像所有的思维都瞬间定格。

他手上的长剑划破面前青瓷的手臂都顾不得。

再下一刻——

脑袋上又是啪的一声。

这回炸开是是个摆在桌上的空罐子,里面储藏的红枣蹦得到处都是。

而这人脑子里和瞳孔里这一次就当真是完全放空了,发丝里有温热粘稠的液体自鬓角里渗透出来,滚落。

他的身体摇晃支撑了片刻,然后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在泥地上激起薄弱的一层尘土。

刚摔在地上的孟氏眼睛圆瞪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嘴唇蠕动了好一会儿也没反应。

蓝釉扔掉手里抓着的瓷器边缘,拍拍手。

青瓷也收剑入鞘,退回武昙身边。

武昙拉过她的手臂查看伤口:“伤得重么?”

“没事,一点皮外伤。”青瓷道,一边已经掏出帕子。

蓝釉转身回来,手脚麻利的帮她将伤口裹好。

武昙见她出血也不多,就放下心来没再管她,径自举步朝孟氏走去。

孟氏虽然不是个不经事的,可是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又亲眼目睹有人当场被砸死,伤口现在还在汩汩的往外冒血,再怎样也是冷静不下来的。

她手脚发软的坐在地上,一时也起不来,见武昙又含笑朝她走来,就嘶哑着声音低吼:“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钱妈妈在旁边也是被吓的够呛,此时听见孟氏的声音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连滚带爬的连忙扑过来,还是张开双臂挡在了孟氏前面,惊恐的看向武昙道:“二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您不是说……”

“钱妈妈以为我要做什么?咱们不是说好了么?”武昙没等她说完就已经嬉笑着打断,她侧目又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那个人,然后又再次看向了孟氏,“二婶儿你不用怕,这人是我那二叔派来盯梢钱妈妈的,二婶儿你们主仆叙话,想必是有很多的私房也不想被外人听见的不是?”

这个被砸死的是武勖的人?

孟氏恍惚了一下,可只在听见武昙亲亲热热的唤她“二婶”的时候,浑身的血液就瞬间冻结,脑子里又跟放烟火一样不断有惊雷炸开。

这丫头——

怎么会?

她呼吸一窒,险些直接背过气去。

钱妈妈却是惊愕的盯着倒在地上的那人,等反应过来就又后怕的白了脸——

她居然被人跟踪了?

家里那位二爷果然不是个好糊弄的!

试想如若不是武昙跟来结果了这个人,那么她今天无论说什么只怕都会被这人听了去,然后禀报给武勖知道。

届时——

她们主仆两个就都没活路了!

当然,她心里也十分清楚,武昙出面诱使此人露面又杀之,也并非是为着她们主仆的,而是因为一旦她们主仆今天说的话被这人转告给了武勖,这位二小姐也会首当其冲成为被灭口的对象……

可无论怎样,钱妈妈都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孟氏的目光逼视武昙的面孔,盯着瞧了好半天方才如梦呓般试探着呢喃了一句:“你……说什么?”

这丫头到底都知道了什么?

武勖的真实身份,除了她们主仆两个和武勖的心腹曾文德,在这大胤的地界之内就再没有第五个人知道了,就是他们亲生儿女都半点不知情的……

十二年前的旧事了,那时候这丫头才刚出生,她现在这是在说什么?

孟氏的心里忍不住的恐慌,一遍遍的期待这是自己受惊过度,听错了。

可面前的这个少女,却始终是满面春风笑容明艳的看着她,红唇微启,说出来的话再次给了她一记当头棒喝:“我囚禁了曾文德,拿到了他的亲笔供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孟氏脸上的神情衰败,仿佛只发生在一瞬间,但是情绪转变明显,肉眼可见,看上去就无比的滑稽了。

她身体微微发抖,本来还是撑着力气尽量不露怯的与武昙对峙的,这时候浑身的力气就瞬间被抽走,一下子瘫软的坐在了地上。

钱妈妈连忙爬过去,将她死死的抱在了怀里,压着声音飞快的说道:“夫人!您稳住!稳住了!那些孽都是武家二爷做的,杀人夺爵的是他,跟南梁人勾结的也是他,跟您没关系。”

说话间,她就谨慎又意有所指的回头看了眼武昙。

孟氏循着她的目光,也一寸一寸的抬起眼睛,目光定格在武昙脸上,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钱妈妈都知道,你我之间确实没什么话可说的,现在没人会听墙根了,我回避一下,你们主仆两个畅所欲言,商量出一个结果来告诉我。”武昙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转身带着两个丫鬟就走出了屋子。

甚至也没在院子里滞留,径直就出去了。

钱妈妈看在眼里,咬牙爬起来,过去将房门合上,回转身来也顾不上扶孟氏起来,而是直接又三两步跑过去跪在了孟氏的面前,压抑的喘着气,低声道:“夫人,现在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自保吧!侯爷身上背着的是通敌叛国的罪名,这个把柄被二小姐握在手里……二小姐和他之间有杀父杀母之仇,绝对不会放过他,现在只能断尾求生,舍弃他,少爷和姑娘们都还有一条生路!”

……

院子外面,武昙站在杂草丛生的小路上,她似乎是真的对孟氏主仆的谈话内容毫无兴趣,也不试图去偷听。

青瓷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忖度良久,终是耐不住道:“主子不觉得……方才那钱妈妈抢白的有些急切了么?似乎……是为了掩饰什么?”

“事到如今,还能藏住什么?”武昙闻言,却不过略带怅惘的苦涩一笑,又再沉默了片刻方才轻声的道:“这里的事没有悬念了,孟氏很快就会点头。你现在马上下山回府把祖母接过来,可以做后续的准备了,是该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刻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95章 这一生,活成了一场笑话!

青瓷还有疑虑:“武家那位二爷一定会来?”

“这么多年,他们夫妻之间守的是共同的秘密和利益,又互相握着把柄,孟氏出面,他就一定会来!”武昙笃定说道,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府里有他的眼线,你回去的时候注意一些,要么让祖母找个出门应酬的借口,要么就乔装了……别叫他察觉了。”

必须要让武勖还在无防备的情况下他才有可能毫无顾忌的道出实情!

“奴婢知道怎么做了。”青瓷点头应下,看了眼天色,就匆匆下山去了。

方才他们上山的时候,武昙是因为知道暗处有人盯梢钱妈妈,如果那人一旦发现她也来了这里,必然会马上就掉头回去给武勖报信,所以她出门的时候就特意带了帷帽,这样掩饰起来——

武勖派出来的人对她并不会太熟悉,看不见脸就会当她们是哪个富户家的姑娘们上山拜佛的。

这样,才不会打草惊蛇。

以至于最后用一招引蛇出洞,她假意让青瓷去行刺孟氏,将那人给逼了出来。

出了院子就被青瓷打晕的小玉这会儿还昏迷在墙根底下。

武昙使了个眼色:“把她绑起来,找间空屋子先塞进去。”

这丫头方才没看清她们主仆的真容,打晕她只是不想多个知情人另添麻烦,等事情了结了放了也就是了。

“是!”蓝釉点头。

就近回这这院子里找了条绳子将小玉捆了,又从她衣裙上撕了布条塞住嘴巴就将人扛进了厢房里。

正屋那边孟氏主仆关着门在说话,蓝釉忙完又出来站在了武昙的身后,也是存着和青瓷同样的疑惑:“这钱婆子没完全说实话?现在这样欲盖弥彰的关着门……”

“在武勖和孟氏之间,她自然是要偏袒孟氏的,但之前曾文德招认的,就算不全,也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真相了,其中我想知道的都说明白了,其他的细枝末节……随缘吧。”武昙道。

无论是曾文德还是钱妈妈,他们肯招认,或者同她合作的原因就都只是为了保自己活命,会适当的隐藏一些她姑且还没摸到边际的东西,这很正常。

可目前她想知道的那些都已经行程了完整的逻辑,便也不愿意去费心思胡乱揣测了。

这山上的庵堂简陋,因为是在山顶,下面直接就都是陡峭的山坡,院子外面的小路,除了路边特意栽种的树木之外就是山涧的杂草和树林了。

冬日里,万物萧条,满眼都是草叶和枯枝。

武昙背对着院子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是一种和她这年龄和性格都极不相符的沉郁。

蓝釉看着她的侧脸,心里莫名的就生出几分生疏感。

屋子里,钱妈妈和孟氏跪坐在地上小声的说话。

钱妈妈先是大致的将武昙绑了她去城外庄子的密室,并且当着她的面审问曾文德又杀了他的经过都说了。

孟氏脸上的血色随着她的话一寸一寸的慢慢褪尽。

“夫人,但凡咱们还有半分胜算,奴婢都不会二小姐给牵着鼻子走了,可二小姐背后的人是那位晟王爷,现在他捂着此事,也无非是看二小姐的面子,是替二小姐在保全武家的。”钱妈妈道:“不是奴婢长他人的志气,实在是事实如此。侯爷身上背负着什么罪名,您是知道的,这件事既然落了把柄在晟王手里,就不可能再成事了,到时候不管边境的战事成败会是如何,咱们这一家子被困在这胤京之内……您的子女,公子和小姐们的性命都要赔进去的。”

就算武勖有本事,可以杀了武昙。

可说到底,真正把持这件事和整个武家命运的人却是那位晟王爷。

现在他还愿意为了二小姐,替她保守这个秘密,保全武家。

可武勖有那个本事能把萧樾也一并灭了口吗?

就是因为看穿了这一点,所以虽然这几天钱妈妈一直没下定决心帮武昙来游说孟氏,却更是打从一开始就直接掐断了去找武勖告密的念想。

武勖当年做的那些事,已然是丧心病狂,那个人做事,是不计任何代价的。

虽然目前看来,他前面做的一切还都是有替几个子女打算的,可一旦情况有变,武青雪和武青琼姐妹还不是都被他狠心的推出去做了垫脚石么?

一个连亲兄弟都能算计杀害的人——

如今,钱妈妈是真信不着他的。

孟氏面如死灰,眼神连闪,兀自慌张了好半天方才怒喝道:“她是怎么会知道的?”

一个闺阁中的女儿家,一个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那个武昙是成精了不成?居然能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都给翻出来?!

“许是晟王爷先发现的端倪告诉她的吧……”钱妈妈忖道,说完,就立刻又整肃了神情,紧盯着她的面孔道:“夫人,她是怎么知道的现在还有什么要紧的?白纸黑字,她手里握着曾文德的供词,横竖侯爷的这个罪名是坐实了的。现在也得亏是这二小姐终究还是个小姑娘,念着武家,念着老夫人和世子,投鼠忌器。她既是没想着和咱们同归于尽……我知道您能撑到今日不容易,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什么荣华富贵,什么爵位嫡子之名?现在已经全都顾不得了,先保全了性命要紧。”

她说着,就有些后怕的转头看了眼门口的方向,随后就将声音压得更低的继续道:“侯爷现在人在京城,夫人您被关了这些日子可能不知道,那位王爷可是六亲不认的,外面的人都在盛传,先帝就是被他活活逼着气死的。现在这京城之内,连小皇帝都要忌惮着看他的脸色,说他是只手遮天都不为过。现在侯爷人在京城……二小姐信誓旦旦的说要报仇,真的没指望了。”

京城里,武勖大小就是个定远侯,他身边是有几个得力的人,可是又能顶什么用?

在这里真正能只手遮天的是那位晟王爷!

如果还指着武勖,武勖与他硬碰硬之下,那位王爷一旦翻了脸——

武家整个就赔进去了。

孟氏可以不在乎整个武家会不会败落,最终落得个什么下场,可是现在——

她自己的四个子女全都在京,一旦事发,也是一个也没有生路的!

也无怪乎钱妈妈会替武昙来做说客,确实是路行此处,这已经是眼下所能争取的最好的结果了!

“呵……”孟氏惨笑一声,扶着膝盖缓慢的站起来,游魂一样的在狭小的佛堂里踱步,“我跟了他二十年,从始至终他心里没我也就算了,可笑的是我一让再让,底线和要求降得一低再低,最后竟是得了个这么个结局,自己朝不保夕不说,现在就连孩子们的性命都要低声下气的去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跟前乞求了……我怎么……”

她说着,突然狠狠的闭了下眼。

手抓着香案的桌角,指甲使劲的掐进的陈年的老木头里,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的……不甘心!”

武勖攀附上了南梁人,根本就是在与虎谋皮,从一开始她就知道。

她只是个小地方出来的女子,父亲在世时只是个小小的县丞,家里养着几个奴仆,勉强算是衣食无忧吧。

她是想嫁得金龟婿,从此飞升枝头,去过前呼后拥的风光日子。

后来,父亲有一次出去吃酒,偶然的机会结识了武勖,他那人不张扬,挺低调的,父亲却神秘兮兮的告诉她这是京城有权有势人家的贵公子,到军中历练混些军功的,若是能得了这门亲,她以后就能来京城,做勋贵人家的主母了。

女子这一生,前十几年过什么样的日子靠投胎,后面几十年的依靠就全在夫婿身上了。

要说她不心动那是假的。

后来父亲就想方设法的将这位武家二爷带回家吃了几次酒,也制造了机会让她明里暗里的见了两次。

当时她其实也没抱着多大的希望,毕竟如果父亲所言属实的话,这位出身富贵从小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公子必也是见惯了京城里的大家闺秀的,她虽自认为姿色不俗,礼仪举止也都学得不错,可是一提起京城里的勋贵人家——

到底还是露怯的。

可是可亲一心想让她攀上这门亲,甚至迫不及待的在武勖第四次被邀过去吃酒的时候就提了,一副攀附的嘴脸,昭然若揭。

她当时的感觉是羞愤又难堪,可谁曾想武勖只略斟酌了下就应承了下来。

并且次日就托人送了聘礼上门,将亲事给定妥了。

武勖当时是有言在先的,说这门亲事他暂时不能禀明父母,也警告他们父女一定不能招摇,得安分些,等过阵子找到时机了再带她回京去。

她当时还以为人家这是要养外室,可是父亲已经定了这门亲,她也见过武勖其人,倒是也没得挑……

可一切尘埃落定,父亲却得意的对她吐露,原来这位武家二爷不是别人,正是元洲驻军主帅武承弼的嫡次子,甚至于都还暗中打听好了,武家的家风好,家中男子鲜有纳妾的,这位二爷之前也没有妻室,迎了她就是做正头夫人的。

只不过是因为这位二爷是次子,在家中不是很得重视,所以有些心灰意冷和散漫。

可不管怎样,这是侯府正经的二少夫人,于他们那样门第而言也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

后来他们就挑了个吉日成了婚,婚事没正经办,只说是日子挑好了,但正赶上夫婿在军中临时有事抽不开身,宴请了亲友四邻了事。

因为武勖当时聘礼下的体面又风光,他们又处于边城之地,大家日子都过得糙,倒是没人特别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成婚之后,她依然住在娘家,武勖但凡休沐就会过去。

他对她,算不上怎样的体贴,但也不坏,只是话很少,军中的事偶尔还会说起,可是有关他定远侯府京城里的情况却是绝口不提的。

而她——

因为嫁了这样的人家纯属高攀,就也尽量老实本分的不胡乱打听。

她嫁了人,夫婿正值壮年,样貌端正,又不吝啬,锦衣玉食的将她养着……

好像除此之外,也求不得太多。

日子就那么不咸不淡的过,她儿子有了,女儿也有了,可笑的是活脱脱的将她那一心攀龙附凤的父亲给熬死了,她这个所谓的侯府的二少夫人也没见过京城侯府的门是朝哪边开的!

不怨?也不是不怨,只不过她却知道,武勖除了她之外也没有别的女人,她便只当他生性如此,就是按部就班的娶妻生子,再无其他。

毕竟——

她就算是嫁给了别的男人,也无外乎是相夫教子,过这样的日子吧!

直到——

十二年前,他突然不显山不露水的做了那样一件可以捅破天的大事!

元洲城破了,整座城连带着周边的县城村庄都沦为人间地狱,他摇身一变,取代他的兄长,成了定远侯,成了手握兵权的南境主帅。

那一战之后,南境连失五城,大胤的驻军被迫暂退到鸿源县城拉起防线再度驻防。

她在元洲城城破之前被他安排的人接走,带着孩子们一路北上暂避战祸,那时候甚至都没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她是伏低做小安分惯了的人,知道自己的出身不好,而且能倚仗的也只有他了,就更是安分守己。

直到——

林菀娘千里迢迢从京城找了过去。

即便是现在过去这么些年了,每每想起那个晚上她所见所闻的情形都还觉得十分的可笑。

她把自己的一辈子就生生的活成了一场笑话,偏又是从一开始就上了贼船的,根本就下不来,本来是已经下定了决心,有样学样,既然下不来,那就索性跟着他一起迎难而上,替儿女们都谋一份旁人无法比拟的好前程吧……

谁能想到,最后会是这么个收场!

武青雪被他做棋子嫁了,若是他能一直好好提携女婿,女儿这辈子总会过的舒心顺遂的,可是出了事,女婿被推出去做了替死鬼,女儿这辈子就更是毁了。

武青琼就更是直接被用作了棋子,送进了宫里……

武青钰娶了林家的女儿,一开始是让她暗恨和恶心了好久,现在看来倒是该庆幸了——

武昙那丫头亲近外家,又跟她那个表姐最是要好……

孟氏脑中思绪纷乱,钱妈妈在旁边也是又急又没办法,正在惶惶不安的时候,孟氏却像是突然冷静了下来,转头问道:“林氏的胎像如何?可还养得安稳?”

钱妈妈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脱口回道:“如今已经五个多月了,胎是早就坐稳了的,据说是养得不错……倒是咱们大小姐……”

话到一半才后知后觉的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瞬间就又现出惊恐的神色:“夫人,您别是……”这时候去动二少夫人?这不是火上浇油的作死么?

孟氏却是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严肃的嘱咐:“一定看好她,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务必要保她安安稳稳的将孩子生下来,林氏生了钰儿的骨肉,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明白吗?”

听说她不是要害林彦瑶,钱妈妈总算是松了口气,赶紧满口应承:“是!奴婢晓得轻重。”

可是家里那位大小姐……

钱妈妈目光踟蹰着略一闪躲,孟氏却已经下定了决心,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拉开了房门冲站在院子外面的武昙道:“你说的事,我答应了!”

武昙转身,远远地看过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

武昙却没有马上进来。

孟氏既是下定了决心就不再犹豫,目光敏锐的转头自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上扫了一圈,然后就折回去,拔下他发间那支颇为古朴老旧的黑檀木簪子递给钱妈妈,果断的命令道:“你马上下山,带着这个回去找他,告诉他……”

说着,又不由的回头看了眼地上横躺着的尸体——

武昙身边那俩丫头都是会武功的,她却没叫她们一起合力制服这个人,而是找机会下暗手将人用她屋里的东西给砸死了……

这个小丫头,心思够细腻,用心也够果决狠辣的!

如果这人身上是剑伤,被刺死的,回头武勋过来一看就知道这里有外人来过了,那么以他的警惕性,又如何肯于上当?

这一刻,孟氏倒是由衷的佩服起武昙来了。

思及此处,她又飞快的收摄心神,继续道:“就说他的人监视我,被我拿下了,你叫他亲自过来把人领回去,别的就不要多说了。”

钱妈妈方才是太着急太激动了,倒是忘了这屋子里还横着一具尸体,此时看过去,就瞬间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赶忙又移开了视线不再看第二眼:“是!”

她将簪子收进袖子里,匆匆的就出门往外走。

走到院子门口,又冲武昙屈膝福了福,这才快步离开了。

武昙一直目送了她走远之后这才款步又进的院子,再进了孟氏这屋子。

孟氏一张脸上如同是罩了一张冰雕的面具,凛然的杵在那里,斜睨她一眼之后也没做声。

武昙瞥了眼那尸体旁边掉落的长剑,踱步过去,掏出帕子将剑锋上的一丝血迹抹净,然后又将剑仔细的插回剑鞘里,这才拍拍裙子和斗篷的下摆站起来。

孟氏一直看着她细致的做这些,此时终于忍不住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几个月不见,你真是长进不少!”

武昙面上也不带一丝笑容,只不过也无怒气,抬眸与她对视一眼,冷淡的道:“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只不过以前没冲着你们施展罢了!”

孟氏被她噎了一下,胸中顿时升腾起一股子怒火。

不过她如今人在绝境之中,却也不自不量力,只尽力的将这股火气又压下了心底,转身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武昙没理她,仔细查看了一下,确定这屋子里没什么破绽,就又掀开门帘进了里间的小佛堂查看,里面焚了香,大白天的也十分阴暗,她倒是很满意。

转而折出来,就对孟氏说道:“到时候我和祖母在那里边呆着,你和他就在这屋子里说话吧!”

孟氏眉头深锁,不耐烦的上下打量她一眼,显然对她这颐指气使的语气很难接受,只不过却又不得不受……

最后,她便是移开了视线,再度冷笑:“你既是拿到了曾文德的口供,直接拿给老太太看了就是,何必要多此一举?旧事重提……我怕你最终怕是要后悔!”

言语之间,竟满满的都带了几分意有所指的恶意!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96章 你配不上她!(二更)

本站:这屋子里没什么事,武昙就吩咐了蓝釉去山门外面盯着。

往城里往来一趟需要时间,不过因为钱妈妈走得晚,并且脚程也绝对比钱妈妈要快上好些,武昙倒也没担心这中间会出什么差错。

老夫人出现,是在傍晚时分。

青瓷和蓝釉扶着她甫一进院子,正在屋子里枯坐的武昙就连忙起身迎了出去“祖母”

孟氏也跟着站起身来,却是站在屋子里没动。

老夫人看过来一眼。

孟氏虽然豁得出去,可经过投毒被当面抓了现行之后这是她和老夫人第一次见面,多少是有些不自在,两个人的视线碰在一处,下一刻她就连忙侧目移开了。

老夫人也收回目光看向了武昙,神色略显焦虑的上下打量她,见她一切都好,这才彻底的放下心来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要到这里来了”

一开始青瓷回去传信,说武昙叫她来清黎庵走一趟的时候,她还疑心别是武昙心里气不过,找上来对孟氏做了些什么,等着她来收场的。

她倒不是对孟氏存了什么恻隐之心,只是看在几个孩子的面子上

确实也不想再对孟氏过分的追究了。

武昙唇角敷衍的挤出一个笑容来道“有一件事,孙女儿思前想后觉得不该瞒着祖母,所以就善做主张安排青瓷去请您过来。外面冷,祖母进屋去说话吧。”

老夫人满脸狐疑的被她扶着进了屋子。

这屋子本就不大,那具尸体此刻还保持着身死时候的位置和姿势横在那里,老夫人一脚跨进门来就先吓了一跳,倒吸气道“这是”

下一刻,就是目光锐利如刀,刷的就朝孟氏射过去。

孟氏也知道自己在这老夫人面前讨不了好,而且这又是此生所见的最后一面了,她也完全无所谓对方会误会什么,所以面对老夫人恶意的目光,就只是淡然处之的微微扯动嘴角,再度往旁边别开了视线。

武昙见老夫人发怒,就连忙解释“祖母别误会,这人行为不轨,是个盯梢的,人是孙女儿杀的。”

说着,又转头问青瓷“祖母用过晚饭吗”

青瓷摇头“奴婢回去的时候还没到晚饭的时辰,要么奴婢去这庵堂的厨房看看给弄点吃的来”

武昙才要说话,却被老夫人抬手给阻了“不用了,我不饿”

说着,就神色凝重的握了武昙的手道“你费这么大劲儿的叫人把人接到这里来

来,到底是为着什么事”

和孟氏有关的,难道还有别的什么她所不知道的隐情么

在让老夫人亲耳听到武勖的供词之前,武昙并不想对老夫人透露的太多,因为那桩旧事实在是老夫人心上的一道疤,一旦扯破,就会很疼很疼,如此老夫人若是失去了常心,未必就能忍住了情绪去听武勖的亲口招认。

不过既然都已经安排到了这一步了,她也不能什么也不跟老夫人说,于是就斟酌着用词提醒道“就是孙女儿觉得把二娘限制在这里始终不是长远之计祖母您是相信孙女儿的吧孙女儿请您现在先什么也别问,晚些时候父亲会过来。”

“什么你父亲也要来”听了这话,老夫人就更是糊涂了,“那你为什么还要遮遮掩掩的,叫我同他一道儿过来不成”

武昙看着她的脸,想想后面将要发生的事,不可避免的居然就生出几分心虚和愧疚来。

她不想伤老夫人的心,半点也不想

可是,却一意孤行,自私的想要操刀将对方心口上这道疾行的伤口剖开,腐肉挖掉,让她再重新生出一道新的疮疤来

思及此处,武昙的目光微微闪躲,避开了老夫人的视线,咬着唇很小声的道“祖母现在先什么也不要问,事后孙女儿再给您交代。”

老夫人见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料定了后面必然会有大事发生,不安的一颗心开始砰砰直跳。

她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在笃定的提醒她,后面发生的事必然是和孟氏有关的,不免就又忐忑的转头打量了孟氏一遍。

孟氏用力的抿抿唇,始终一言不发。

她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也还没忘呢,当时是走投无路、被逼无奈,但就是现在问她

她也只会是一句“不后悔”。

明知道武勖嫁女进东宫是为了什么,她一个做母亲的,怎么能袖手旁观,对女儿的处境和遭遇完全的置之不理

在老夫人和她的女儿之间,她必然是要选女儿的

可现如今,她非但是做了无用功,女儿身上的悲剧也依然没能避免,想来也是恼恨又怅惘的。

武昙于是亲手搀扶了老夫人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这时候蓝釉已经又去了山门外盯梢。

青瓷等在院子外面,方便听这院里的吩咐。

屋子里的三个人,则是各自沉默。

一直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天色全黑了之后,蓝釉才匆忙的跑了回来,在

院子外面跟青瓷交代了一句之后,两人急吼吼的进了屋子冲武昙禀报道“主子,来了”

孟氏的脊背也跟着瞬间绷直,莫名局促紧张了一瞬。

武昙则是蹭的站起来,慎重的追问道“是几个人”

“山路陡峭,车马难行,不知道山下是否还有人等候,上山来的就只有定远侯主仆两个再加一个钱妈妈。”蓝釉回道。

老夫人看武昙这个严谨的作风和架势,就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面色也跟着越显越凝重。

武昙环视一眼这院子内外的情况,略点了下头道“这屋子就这么大,藏的人太多容易露马脚,你们两个受点冻,暂且回避一下,躲到屋后去吧。”

青瓷和蓝釉互相对望一眼就顺从的点了头“好那笔看那小佛堂后面还有一扇窗户,奴婢们就等在那外面,万一稍后这屋子里有什么事,也好方便照应。”

万一老夫人和武昙被发现了

武勖会不会灭口老夫人,不得而知,但他是绝对不会放过武昙的,还是守在一个随时都能摸到她的地方才能放心些。

武昙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主仆三人心有灵犀的交换了一下神色,两个丫头就先闪人躲着去了。

武昙这才转身,一边扶了老夫人的手,一边再次跟孟氏确认道“事情确定没问题吧毕竟是最后一场戏了,可别给我演砸了”

孟氏与她始终的横眉冷对的,直接冷笑了一声,往旁边扭头过去不看她。

武昙这才又稍稍缓和几分神色转而对老夫人道“祖母,父亲和二娘有私房话要说,咱们去内间的小佛堂里避一避。”

略迟疑了一下,神色就更是增了几分凝重的又再叮嘱道“一会儿无论您听到了什么,都已经要再切忍住了,切莫要冲动,也不要随便做声。”

她说着,就深深地看向了老夫人。

两个人的视线碰在一处,老夫人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卷动着的暗黑色的风暴,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就先紧张的忘了呼吸,缓了片刻才倒了一口气,绵长的深呼吸。

武昙见她不语,就只当她默认,扶着她的手径自进了里面的小佛堂。

外面屋子里点了灯,佛堂里的香下午好燃尽了,里面却是漆黑一片。

武昙扶着老夫人小心的跨过门槛,又循着白天里的记忆摸索到屋子里的两个蒲团,挪到更加黑暗和不起眼的角落里,扶着老夫人坐下,随后就静默下来

来,尽量的放轻了呼吸声,静默了下来。

黑暗中,虽然什么也看不见,老夫人也似乎能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的气氛将她缓缓的包裹住了,几乎是出乎本能的,她也跟着放轻了呼吸。

外间的屋子里,孟氏压根就没管武昙和老夫人,只任由房门大开,面无表情的端坐在椅子上。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之后,手里提着灯笼的钱妈妈就一路迈着小碎步引了武勖主仆进来。

武勖带上来的人自然是秦岩,虽然他不觉得孟氏有本事威胁到他什么,但是谨慎起见,还是要带个身手好的心里才更踏实些。

走进院子里,他一眼就看见端坐在灯影下的孟氏。

相较于年初的那阵子,孟氏明显憔悴和苍老了许多,整张脸上的表情木然又平添了几分阴沉。

武勖亦是沉着脸跨进门来,不想跟在他身后的秦岩却突然倒抽一口凉气先抢了上来,半蹲下去检查地上横死的尸体,片刻之后讶然转头看向武勖“侯爷”

地上那人,脸色上已经完全僵硬且没了血色,一看就是死得透透的了。

钱妈妈提着灯笼,鹌鹑一样缩着脑袋站在门口,却不是很有胆气进来。

武勖只听说是这人暴露出来被孟氏拿下里,再具体追问细节,钱妈妈就只敷衍说侯爷去了就知道了,当时他也觉得那老奴才的神情有古怪

此时看着地上的尸体,武勋也是眼中迅速卷起一片暗黑色的风暴,抬头看向了孟氏,笃定的质问“你做的”

“我假装要自裁,他就冲了进来。”孟氏坐在椅子上没动,斜睨一眼地上的尸体,神情和语气就好像是在讨论今晚吃什么一样的简单随意。

“”武勖额角的青筋却是瞬间暴起,可是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却是握紧又松开,最后只叹了口气,侧目给秦岩使了个眼色“处理一下吧。”

“是”秦岩直接将尸体拖起来,扛了出去。

钱妈妈想了想,就默不作声的灭了灯笼,关上了门,自己站在了门口守着。

隔绝了外面的冷风,孟氏木然的脸上突然唇角翘起,牵出一个嘲讽的笑纹来。

她站起身来,在屋子里缓慢的活动了一下筋骨,一边长出一口气,慢慢地说道“我都被打发到这种鬼地方来了,你居然还派人监视我一场夫妻做到这个份上你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最近城里和家中都不太平,小皇帝继位,事情很多,我只是多一

重谨慎,让她暗中跟着钱妈妈,以防止有意外发生。”武勖却是径自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了,原是想伸手去倒茶,手伸到一半才发现桌上只有几个杯子,地上全是碎瓷片,就又将手收了回来,微微收握成拳头,搁在了膝上。

他说话的语气很随意平静,不见得对孟氏有怎样的不满和迁怒,就好像把人罚到这里来的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孟氏背对着他,站在一边的墙壁前面。

油灯里爆裂出噼里啪啦的火花声。

武勖似乎一时无话可说,前面解释完就沉默了。

孟氏等得片刻,方又开口问道;“侯爷既是来了,那便说说吧,你准备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孟氏紧绷着唇角,一语不发。

武勖原是低头看地面的。

闻言,就是眉心剧烈一跳,猛地抬起头。

“若不是今天我主动请你,你是连个面都不打算跟我见了”孟氏回转身来,迎上他的视线,语带讥诮“咱们夫妻二十年,我自认为完全对得住你,你做什么我都顺从追随,现如今,琼儿被封妃,雪儿也失了夫家的仪仗,成了寡妇,你将我的两个女儿都逼迫到了这般田地,我还需要忍辱负重和伏低做小么正好趁着新皇登基,这多少也算个由头,你接我回府吧,两个孩子的事,我横竖抗衡不过你,但好歹也让我能时时的见上她们一面也是好的。”

“你想回府”武勖扶着桌面缓缓的站了起来,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孟氏不避不让的迎着他的视线,一字一顿的反驳“你就不该把我打发到这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

一个眸光幽暗冷酷,一个神色决绝挑衅

武勋盯了孟氏半晌,眼中突然卷起一阵风暴,甩手一耳光打过去“几次三番,你对我母亲下毒手,我没要你的命已经是给你留着情面了,你还有脸来质问我”

他们成婚二十年,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的,这是第一次互相红脸,但显然

爆发也并不突兀。

武勖这股气是憋了数月之久的,一巴掌直接将孟氏甩到了桌子上。

桌上的杯子被扑了两个在地,发出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钱妈妈听见动静不对,连忙推开了门,惊呼着“夫人”就要里跑。

“出去”武勖一道冷厉的眼波横过来,脸上凝满怒意和杀机。

钱妈妈的脚步刹住,畏惧的拿眼角的

的余光偷瞄了她一眼,再看孟氏就只扑倒在桌上,好像没受什么大伤,终还是没敢上前,踟蹰着慢慢的又将脚缩回了门外,再次把门关上了。

孟氏抹了把嘴角的血迹,扶着桌面缓缓的站起来。

武勖这一巴掌打过来,这一刻她反而觉得畅快淋漓起来,就好像跟他死气沉沉的过了这么多年的日子,终于在一刻才找出了点鲜活存在的感觉。

武勖余怒未消,满脸阴云密布的死盯着她的脸。

孟氏迎着他视线,也再不温顺贤淑,眼睛里积攒着盛怒之际的风暴,抓起剩下的两个杯子也狠砸在了地上,随后就失控了一样暴怒的低吼“你都不顾我女儿性命了,我又为什么要管你母亲死活那是你的母亲,又不是我的这么多年里,她几时将我当做儿媳,当做一家人看待过当然是我的女儿更重要”

“你”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孟氏这样公然忤逆他,居然还是一爆发就这般强烈的模样。

武勖一个箭步上前,扯住了她的手腕,抬手就又要再甩她一巴掌。

不想孟氏非但不避,反而脖子一梗,直接拿脸迎了上来。

她眼中,带着近乎疯狂的怒意和仇恨,灯影下闪烁着灼灼的光。

武勖微微被震慑了一瞬

是了这女人已经疯了,在她对自己的母亲下手的时候,就已经是疯了,对于一个不怕死的疯子,打她都是浪费力气

武勖这略一恍惚,孟氏却突然疯了一样,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而落,反而趁着他愣神,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她的力气有限,只打得武勖脸往旁边歪过去。

孟氏就指着他叫骂“我给你写过信,可是你不管我当初你明明说好了是让武昙去的琼儿是我的亲骨肉,你可以丧心病狂的拿她当棋子,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让她入宫,我要阻止这件事,我既然不管我,我就只能自作主张了,只有让她留在家中守孝,才能躲过这一劫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不想让她进宫去送死,这有什么错”

武勖被她激的脸色铁青,咬着牙,腮边肌肉隐隐抽搐,却是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孟氏仿佛是情绪激动起来,已然有些控制不住,她扑上去,揪住他的衣领捶打“你把琼儿送进宫里去了,你要拿她去做垫脚石去讨好南梁那个什么鬼太子,你到底还有没有心你还是不是个人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啊你说话啊”

武勖被她厮打,脑袋里毅是嗡嗡作响,全是吵闹声。

可是事已至此,他自己也是焦头烂额,一脑门的官司。

武勖忍无可忍的一把将她推开,也是咬牙切齿的指着她,压抑着声音低吼“你发的什么疯儿子重要还是女儿重要我几次三番的对武青林下手,替你,替你的儿子谋划将来你还怪我要不是你自己生出来的蠢货去换什么八字帖,哪会有今天的祸事而且,这些年我让你荣光显贵的坐着侯夫人,几时亏待过你你脑子给我想想清楚了”

“我连光明正大的做个人都不能,还说什么泼天的富贵,惊世的荣耀”孟氏踉跄了两步,回转身来,却是非但没被说服,反而越是恼怒起来,苦笑之余眼泪就又溢出了眼角“这些年,在你娘眼里,我就是个为了荣华富贵勾引你的下作东西,就是不知廉耻,与你无媒苟合的贱人你自己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吗我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别人不知道,你心里还不清楚吗我明明是你的妻子,却要受尽了你母亲的冷落和白眼,这些年里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心里的苦你不知道吗你以为你给我请封了诰命,让我有了侯夫人的身份,就是让我过上了好日子了吗在旁人眼里,我连个人都不算,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这算是过得哪门子的好日子”

这些话,她说是为了刻意激怒武勖,但也确实是积压在心里多年的心里话,一声接着一声的嘶吼出来。

武勖的脸色铁青,却不想跟她一样的撕扯争吵,稳定了半天情绪,尽量冷静的闭了下眼,咬牙道“我说过,总有你光明正大的一天”

“哈哈”孟氏闻言,却是听了笑话一样的笑了出来,恶狠狠道“这辈子,有这个可能吗现在,只有我不是个东西,回头等你做成了那件事,一边享受着荣华富贵和阿谀奉承,一边让人从背后戳脊梁骨的时候,你就知道我这些年过得的什么样的日子了。”

“你给我闭嘴”武勖被戳到痛处,勾结南梁人是他出人头地的台阶,亦是最不想为人知的弱点,此时暴怒的突然又冲上来,一把掐住了孟氏的脖子“孟姝璇,你给我发疯也要有个限度”

孟氏的呼吸一窒,险些背过气去,脚尖离地,她看见了眼前男人眼中野兽一样暴涨的情绪,却非但不怕,反而突然就从喉咙里咯咯的发怪笑声,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又清晰的从喉咙里挤出来“怪不得林菀娘死也不肯要你,你确实配不上她”

------题外话------

啊啊啊,这个情节还没完,时间来不及了,明天继续么么哒[搜索本站:小说网]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96章 你配不上她!(二更)

本站:这屋子里没什么事,武昙就吩咐了蓝釉去山门外面盯着。

往城里往来一趟需要时间,不过因为钱妈妈走得晚,并且脚程也绝对比钱妈妈要快上好些,武昙倒也没担心这中间会出什么差错。

老夫人出现,是在傍晚时分。

青瓷和蓝釉扶着她甫一进院子,正在屋子里枯坐的武昙就连忙起身迎了出去“祖母”

孟氏也跟着站起身来,却是站在屋子里没动。

老夫人看过来一眼。

孟氏虽然豁得出去,可经过投毒被当面抓了现行之后这是她和老夫人第一次见面,多少是有些不自在,两个人的视线碰在一处,下一刻她就连忙侧目移开了。

老夫人也收回目光看向了武昙,神色略显焦虑的上下打量她,见她一切都好,这才彻底的放下心来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要到这里来了”

一开始青瓷回去传信,说武昙叫她来清黎庵走一趟的时候,她还疑心别是武昙心里气不过,找上来对孟氏做了些什么,等着她来收场的。

她倒不是对孟氏存了什么恻隐之心,只是看在几个孩子的面子上

确实也不想再对孟氏过分的追究了。

武昙唇角敷衍的挤出一个笑容来道“有一件事,孙女儿思前想后觉得不该瞒着祖母,所以就善做主张安排青瓷去请您过来。外面冷,祖母进屋去说话吧。”

老夫人满脸狐疑的被她扶着进了屋子。

这屋子本就不大,那具尸体此刻还保持着身死时候的位置和姿势横在那里,老夫人一脚跨进门来就先吓了一跳,倒吸气道“这是”

下一刻,就是目光锐利如刀,刷的就朝孟氏射过去。

孟氏也知道自己在这老夫人面前讨不了好,而且这又是此生所见的最后一面了,她也完全无所谓对方会误会什么,所以面对老夫人恶意的目光,就只是淡然处之的微微扯动嘴角,再度往旁边别开了视线。

武昙见老夫人发怒,就连忙解释“祖母别误会,这人行为不轨,是个盯梢的,人是孙女儿杀的。”

说着,又转头问青瓷“祖母用过晚饭吗”

青瓷摇头“奴婢回去的时候还没到晚饭的时辰,要么奴婢去这庵堂的厨房看看给弄点吃的来”

武昙才要说话,却被老夫人抬手给阻了“不用了,我不饿”

说着,就神色凝重的握了武昙的手道“你费这么大劲儿的叫人把人接到这里来

来,到底是为着什么事”

和孟氏有关的,难道还有别的什么她所不知道的隐情么

在让老夫人亲耳听到武勖的供词之前,武昙并不想对老夫人透露的太多,因为那桩旧事实在是老夫人心上的一道疤,一旦扯破,就会很疼很疼,如此老夫人若是失去了常心,未必就能忍住了情绪去听武勖的亲口招认。

不过既然都已经安排到了这一步了,她也不能什么也不跟老夫人说,于是就斟酌着用词提醒道“就是孙女儿觉得把二娘限制在这里始终不是长远之计祖母您是相信孙女儿的吧孙女儿请您现在先什么也别问,晚些时候父亲会过来。”

“什么你父亲也要来”听了这话,老夫人就更是糊涂了,“那你为什么还要遮遮掩掩的,叫我同他一道儿过来不成”

武昙看着她的脸,想想后面将要发生的事,不可避免的居然就生出几分心虚和愧疚来。

她不想伤老夫人的心,半点也不想

可是,却一意孤行,自私的想要操刀将对方心口上这道疾行的伤口剖开,腐肉挖掉,让她再重新生出一道新的疮疤来

思及此处,武昙的目光微微闪躲,避开了老夫人的视线,咬着唇很小声的道“祖母现在先什么也不要问,事后孙女儿再给您交代。”

老夫人见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料定了后面必然会有大事发生,不安的一颗心开始砰砰直跳。

她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在笃定的提醒她,后面发生的事必然是和孟氏有关的,不免就又忐忑的转头打量了孟氏一遍。

孟氏用力的抿抿唇,始终一言不发。

她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也还没忘呢,当时是走投无路、被逼无奈,但就是现在问她

她也只会是一句“不后悔”。

明知道武勖嫁女进东宫是为了什么,她一个做母亲的,怎么能袖手旁观,对女儿的处境和遭遇完全的置之不理

在老夫人和她的女儿之间,她必然是要选女儿的

可现如今,她非但是做了无用功,女儿身上的悲剧也依然没能避免,想来也是恼恨又怅惘的。

武昙于是亲手搀扶了老夫人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这时候蓝釉已经又去了山门外盯梢。

青瓷等在院子外面,方便听这院里的吩咐。

屋子里的三个人,则是各自沉默。

一直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天色全黑了之后,蓝釉才匆忙的跑了回来,在

院子外面跟青瓷交代了一句之后,两人急吼吼的进了屋子冲武昙禀报道“主子,来了”

孟氏的脊背也跟着瞬间绷直,莫名局促紧张了一瞬。

武昙则是蹭的站起来,慎重的追问道“是几个人”

“山路陡峭,车马难行,不知道山下是否还有人等候,上山来的就只有定远侯主仆两个再加一个钱妈妈。”蓝釉回道。

老夫人看武昙这个严谨的作风和架势,就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面色也跟着越显越凝重。

武昙环视一眼这院子内外的情况,略点了下头道“这屋子就这么大,藏的人太多容易露马脚,你们两个受点冻,暂且回避一下,躲到屋后去吧。”

青瓷和蓝釉互相对望一眼就顺从的点了头“好那笔看那小佛堂后面还有一扇窗户,奴婢们就等在那外面,万一稍后这屋子里有什么事,也好方便照应。”

万一老夫人和武昙被发现了

武勖会不会灭口老夫人,不得而知,但他是绝对不会放过武昙的,还是守在一个随时都能摸到她的地方才能放心些。

武昙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主仆三人心有灵犀的交换了一下神色,两个丫头就先闪人躲着去了。

武昙这才转身,一边扶了老夫人的手,一边再次跟孟氏确认道“事情确定没问题吧毕竟是最后一场戏了,可别给我演砸了”

孟氏与她始终的横眉冷对的,直接冷笑了一声,往旁边扭头过去不看她。

武昙这才又稍稍缓和几分神色转而对老夫人道“祖母,父亲和二娘有私房话要说,咱们去内间的小佛堂里避一避。”

略迟疑了一下,神色就更是增了几分凝重的又再叮嘱道“一会儿无论您听到了什么,都已经要再切忍住了,切莫要冲动,也不要随便做声。”

她说着,就深深地看向了老夫人。

两个人的视线碰在一处,老夫人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卷动着的暗黑色的风暴,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就先紧张的忘了呼吸,缓了片刻才倒了一口气,绵长的深呼吸。

武昙见她不语,就只当她默认,扶着她的手径自进了里面的小佛堂。

外面屋子里点了灯,佛堂里的香下午好燃尽了,里面却是漆黑一片。

武昙扶着老夫人小心的跨过门槛,又循着白天里的记忆摸索到屋子里的两个蒲团,挪到更加黑暗和不起眼的角落里,扶着老夫人坐下,随后就静默下来

来,尽量的放轻了呼吸声,静默了下来。

黑暗中,虽然什么也看不见,老夫人也似乎能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的气氛将她缓缓的包裹住了,几乎是出乎本能的,她也跟着放轻了呼吸。

外间的屋子里,孟氏压根就没管武昙和老夫人,只任由房门大开,面无表情的端坐在椅子上。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之后,手里提着灯笼的钱妈妈就一路迈着小碎步引了武勖主仆进来。

武勖带上来的人自然是秦岩,虽然他不觉得孟氏有本事威胁到他什么,但是谨慎起见,还是要带个身手好的心里才更踏实些。

走进院子里,他一眼就看见端坐在灯影下的孟氏。

相较于年初的那阵子,孟氏明显憔悴和苍老了许多,整张脸上的表情木然又平添了几分阴沉。

武勖亦是沉着脸跨进门来,不想跟在他身后的秦岩却突然倒抽一口凉气先抢了上来,半蹲下去检查地上横死的尸体,片刻之后讶然转头看向武勖“侯爷”

地上那人,脸色上已经完全僵硬且没了血色,一看就是死得透透的了。

钱妈妈提着灯笼,鹌鹑一样缩着脑袋站在门口,却不是很有胆气进来。

武勖只听说是这人暴露出来被孟氏拿下里,再具体追问细节,钱妈妈就只敷衍说侯爷去了就知道了,当时他也觉得那老奴才的神情有古怪

此时看着地上的尸体,武勋也是眼中迅速卷起一片暗黑色的风暴,抬头看向了孟氏,笃定的质问“你做的”

“我假装要自裁,他就冲了进来。”孟氏坐在椅子上没动,斜睨一眼地上的尸体,神情和语气就好像是在讨论今晚吃什么一样的简单随意。

“”武勖额角的青筋却是瞬间暴起,可是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却是握紧又松开,最后只叹了口气,侧目给秦岩使了个眼色“处理一下吧。”

“是”秦岩直接将尸体拖起来,扛了出去。

钱妈妈想了想,就默不作声的灭了灯笼,关上了门,自己站在了门口守着。

隔绝了外面的冷风,孟氏木然的脸上突然唇角翘起,牵出一个嘲讽的笑纹来。

她站起身来,在屋子里缓慢的活动了一下筋骨,一边长出一口气,慢慢地说道“我都被打发到这种鬼地方来了,你居然还派人监视我一场夫妻做到这个份上你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最近城里和家中都不太平,小皇帝继位,事情很多,我只是多一

重谨慎,让她暗中跟着钱妈妈,以防止有意外发生。”武勖却是径自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了,原是想伸手去倒茶,手伸到一半才发现桌上只有几个杯子,地上全是碎瓷片,就又将手收了回来,微微收握成拳头,搁在了膝上。

他说话的语气很随意平静,不见得对孟氏有怎样的不满和迁怒,就好像把人罚到这里来的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孟氏背对着他,站在一边的墙壁前面。

油灯里爆裂出噼里啪啦的火花声。

武勖似乎一时无话可说,前面解释完就沉默了。

孟氏等得片刻,方又开口问道;“侯爷既是来了,那便说说吧,你准备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孟氏紧绷着唇角,一语不发。

武勖原是低头看地面的。

闻言,就是眉心剧烈一跳,猛地抬起头。

“若不是今天我主动请你,你是连个面都不打算跟我见了”孟氏回转身来,迎上他的视线,语带讥诮“咱们夫妻二十年,我自认为完全对得住你,你做什么我都顺从追随,现如今,琼儿被封妃,雪儿也失了夫家的仪仗,成了寡妇,你将我的两个女儿都逼迫到了这般田地,我还需要忍辱负重和伏低做小么正好趁着新皇登基,这多少也算个由头,你接我回府吧,两个孩子的事,我横竖抗衡不过你,但好歹也让我能时时的见上她们一面也是好的。”

“你想回府”武勖扶着桌面缓缓的站了起来,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孟氏不避不让的迎着他的视线,一字一顿的反驳“你就不该把我打发到这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

一个眸光幽暗冷酷,一个神色决绝挑衅

武勋盯了孟氏半晌,眼中突然卷起一阵风暴,甩手一耳光打过去“几次三番,你对我母亲下毒手,我没要你的命已经是给你留着情面了,你还有脸来质问我”

他们成婚二十年,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的,这是第一次互相红脸,但显然

爆发也并不突兀。

武勖这股气是憋了数月之久的,一巴掌直接将孟氏甩到了桌子上。

桌上的杯子被扑了两个在地,发出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钱妈妈听见动静不对,连忙推开了门,惊呼着“夫人”就要里跑。

“出去”武勖一道冷厉的眼波横过来,脸上凝满怒意和杀机。

钱妈妈的脚步刹住,畏惧的拿眼角的

的余光偷瞄了她一眼,再看孟氏就只扑倒在桌上,好像没受什么大伤,终还是没敢上前,踟蹰着慢慢的又将脚缩回了门外,再次把门关上了。

孟氏抹了把嘴角的血迹,扶着桌面缓缓的站起来。

武勖这一巴掌打过来,这一刻她反而觉得畅快淋漓起来,就好像跟他死气沉沉的过了这么多年的日子,终于在一刻才找出了点鲜活存在的感觉。

武勖余怒未消,满脸阴云密布的死盯着她的脸。

孟氏迎着他视线,也再不温顺贤淑,眼睛里积攒着盛怒之际的风暴,抓起剩下的两个杯子也狠砸在了地上,随后就失控了一样暴怒的低吼“你都不顾我女儿性命了,我又为什么要管你母亲死活那是你的母亲,又不是我的这么多年里,她几时将我当做儿媳,当做一家人看待过当然是我的女儿更重要”

“你”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孟氏这样公然忤逆他,居然还是一爆发就这般强烈的模样。

武勖一个箭步上前,扯住了她的手腕,抬手就又要再甩她一巴掌。

不想孟氏非但不避,反而脖子一梗,直接拿脸迎了上来。

她眼中,带着近乎疯狂的怒意和仇恨,灯影下闪烁着灼灼的光。

武勖微微被震慑了一瞬

是了这女人已经疯了,在她对自己的母亲下手的时候,就已经是疯了,对于一个不怕死的疯子,打她都是浪费力气

武勖这略一恍惚,孟氏却突然疯了一样,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而落,反而趁着他愣神,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她的力气有限,只打得武勖脸往旁边歪过去。

孟氏就指着他叫骂“我给你写过信,可是你不管我当初你明明说好了是让武昙去的琼儿是我的亲骨肉,你可以丧心病狂的拿她当棋子,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让她入宫,我要阻止这件事,我既然不管我,我就只能自作主张了,只有让她留在家中守孝,才能躲过这一劫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不想让她进宫去送死,这有什么错”

武勖被她激的脸色铁青,咬着牙,腮边肌肉隐隐抽搐,却是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孟氏仿佛是情绪激动起来,已然有些控制不住,她扑上去,揪住他的衣领捶打“你把琼儿送进宫里去了,你要拿她去做垫脚石去讨好南梁那个什么鬼太子,你到底还有没有心你还是不是个人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啊你说话啊”

武勖被她厮打,脑袋里毅是嗡嗡作响,全是吵闹声。

可是事已至此,他自己也是焦头烂额,一脑门的官司。

武勖忍无可忍的一把将她推开,也是咬牙切齿的指着她,压抑着声音低吼“你发的什么疯儿子重要还是女儿重要我几次三番的对武青林下手,替你,替你的儿子谋划将来你还怪我要不是你自己生出来的蠢货去换什么八字帖,哪会有今天的祸事而且,这些年我让你荣光显贵的坐着侯夫人,几时亏待过你你脑子给我想想清楚了”

“我连光明正大的做个人都不能,还说什么泼天的富贵,惊世的荣耀”孟氏踉跄了两步,回转身来,却是非但没被说服,反而越是恼怒起来,苦笑之余眼泪就又溢出了眼角“这些年,在你娘眼里,我就是个为了荣华富贵勾引你的下作东西,就是不知廉耻,与你无媒苟合的贱人你自己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吗我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别人不知道,你心里还不清楚吗我明明是你的妻子,却要受尽了你母亲的冷落和白眼,这些年里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心里的苦你不知道吗你以为你给我请封了诰命,让我有了侯夫人的身份,就是让我过上了好日子了吗在旁人眼里,我连个人都不算,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这算是过得哪门子的好日子”

这些话,她说是为了刻意激怒武勖,但也确实是积压在心里多年的心里话,一声接着一声的嘶吼出来。

武勖的脸色铁青,却不想跟她一样的撕扯争吵,稳定了半天情绪,尽量冷静的闭了下眼,咬牙道“我说过,总有你光明正大的一天”

“哈哈”孟氏闻言,却是听了笑话一样的笑了出来,恶狠狠道“这辈子,有这个可能吗现在,只有我不是个东西,回头等你做成了那件事,一边享受着荣华富贵和阿谀奉承,一边让人从背后戳脊梁骨的时候,你就知道我这些年过得的什么样的日子了。”

“你给我闭嘴”武勖被戳到痛处,勾结南梁人是他出人头地的台阶,亦是最不想为人知的弱点,此时暴怒的突然又冲上来,一把掐住了孟氏的脖子“孟姝璇,你给我发疯也要有个限度”

孟氏的呼吸一窒,险些背过气去,脚尖离地,她看见了眼前男人眼中野兽一样暴涨的情绪,却非但不怕,反而突然就从喉咙里咯咯的发怪笑声,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又清晰的从喉咙里挤出来“怪不得林菀娘死也不肯要你,你确实配不上她”

------题外话------

啊啊啊,这个情节还没完,时间来不及了,明天继续么么哒[搜索本站:小说网]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97章 揭老底,你到底是谁?(一更)

本站:孟氏是个颇有心机的人,即便是套武勖的话,也做得十分隐晦,只是按部就班的用话赶话的话茬一点点循序渐进的激怒他。

她们前面的这番话,对已然是熟知内情的武昙来说,自是字字句句都能领会其意,旁边的老夫人脑子里却被乱糟糟的塞得满满的,不住的思索考量。

她一直以为孟氏屡次对她下手是因为对她怀恨在心,当时孟氏也是这般承认的,可是现在,那个女人却害她是为了让武青琼守孝,以便于推掉东宫的婚事

还有

他们说的“明明说好了让武昙去的”是什么意思

二十年的夫妻

屡次对武青林下手

讨好南梁太子

甚至于

还有林菀娘

这一股脑冲进脑海里的信息实在太多,老夫人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脑中思绪飞转,不断的在整合信息,虽是一时间还理顺不出一个明确的思路来,也已经能够从这些关键的语句里感知到许多埋藏了许久的腐朽的阴谋的味道

她的身体在微微的发抖。

武昙也是因为担心她一时承受不了这么多真相,黑暗中又看不见她的脸色和状况,就一直握着老夫人的手。

可是这一刻,骤然听孟氏提起林菀娘

就连她都始料未及,心跳忽的就慢了半拍,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怎么,母亲不是被他们灭口所杀的么她以为在武勖的原定计划里,父亲、母亲,乃至于她和她大哥都是必须去死的

以便于能斩草除根,彻彻底底的扫除所有的后顾之忧



武勖曾对她母亲起了不轨的心思

怪不得

怪不得当时曾文德在说起她母亲死因这一茬的时候几次推脱,欲言又止,而钱妈妈也总是做贼心虚的鬼鬼祟祟

按理说,他们连谋杀她父亲和通敌叛国这样的罪名都已经承认了,何至于再遮掩她母亲是被人杀的真相

却原来

这件事里还另有隐情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是被一个如此龌龊的人觊觎

真是咽了苍蝇一样的恶心

武昙胸口起伏,一时间气息都喘的不是十分顺畅了,要不是还得拖着让老夫人听到全部的真相,她觉得自己可能真会一时忍不住的冲出去了。

外面,武勖似乎也没料到孟氏会突然提起林菀娘,他眼中杀气瞬间溃散,被心虚又惶惑的一道散乱的神情取代。

孟氏趁他失神,挣扎着快速掰开他卡着自己脖子的手,解脱出来,往后退了两步,脸上笑出了满脸的泪痕,且退且是看着他频频发笑“你真当我会傻到什么也不知道吗你才傻你不仅傻,你还蠢你知道么我看见了那天晚上我去找你,我在窗外什么都听见了也什么都看见了”

武勖脸上现出鲜明的狼狈情绪,看着这个女人疯癫的模样,有好一会儿全无反应,然后他使劲的甩甩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全部从脑海里赶走,戒备至深的死死盯着眼前的孟氏,试探道“你说什么什么晚上”

“林菀娘千里迢迢抵达鸿源县城寻夫的那天”孟氏看着他神色之间显而易见的狼狈,突然有种大仇得报一样快慰的感觉,再开口时,每一个字的咬音就都刻意加重,带着十足十的恶意“那天她是下午到的,明明第一眼见到你她就识破你了,可是她却故意遮掩过去了,晚间再去帅帐查看你的伤势她藏了匕首试图杀了你,结果反被你制住,你为了不在她身上留伤口留掐痕,就用被褥将她活活捂死了。你杀她的时候,我就在帐篷外面”

那件事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了,可即便是现在提起来,武勖也都还能清晰的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不止是那天晚上林菀娘试图行刺他以及他随后反杀掉她的那些细节,其实早在数年前他第一次在湖阳长公主的寿宴上看见她的时候的所有细节他也记得很清楚,那天的天气怎样,她穿了什么样的衣服,笑起来时候样子

在林菀娘死以前,他记得和她有关的所有细节,可是自她死后,这十几年来每每回想,脑中所剩的就唯有这两场情景了

初见,和最后一面

她在他心目中诞生,和消亡的两个时刻

这是他这辈子唯一心动过,并且疯狂的想要拥有的一个女人

可她是当朝丞相的掌上明珠,胤京之内远近驰名的美人儿才女,他

配不上

当初就连他大哥想要求娶,也都犹不十分的自信,要不是众所周知林老相爷在天下士子和满朝文官中的威望举足轻重,并且脾气又犟得很,以林菀娘当年的品貌,她是只有入宫一途的。

可是皇帝得先坐稳江山,顾着天下人的悠悠众口,林家没有送女入宫的心

思,最后几经辗转这门亲事才落到他大哥的头上。

当时武勋一心求娶,林家还很是拿乔的推拒过

至于他,根本从开始就想都不敢想。

因为,那就只能是妄想

后来,他得了武勋的身份和地位,真的有想过要好好待她和她的孩子们的,可是

她要杀他

没有任何铺垫,甚至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只一心想的想要杀死他

那个晚上,他浑身是伤的躺在床榻上,她手持匕首刺向他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眼睛里面的憎恨和杀机刺得他心里绞痛的近乎窒息

明知道是自不量力,却豁出命去也要杀了他

那一刻他就知道,她必须死。

暴起灭了她的口之后,自己身上的所有伤口几乎都崩裂了开来,一身的血,仿佛是又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回来。

从那以后,除了梦里偶尔遇见,他没再提过有关那个女人的任何一个字,只一心一意图谋他的大事

现在,孟氏却旧事重提,突兀的就将他藏在心底里最隐晦的秘密一下子翻开到了明面上。

武勖的眼神,晦暗中又凝满杀机,盯着孟氏,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往外挤“你以前从来没说过”

那天孟氏就在帐篷外面她全都看见了

可是这十二年里,她只字未提,甚至于连一点异样都没表现出来

他一步一步朝着孟氏走过来。

孟氏还在步步后退,脸上却不见惧色,反而带着几分刻意的继续又说又笑“有什么好说的反正我又不吃醋,反正你又没得到那天林氏是做了两手准备的吧,她自己存了必死之心,要陪着你那大哥一道去,所以她明知道杀不了你,还是自不量力的动手了,可是她没想到,她派出去往京城送信的人随后就被曾文德带人给抓了回去,也被灭了口。我那天也不是偶然去的你那,是有人送了信,特意把我叫过去的,那么你猜叫我过去的人又是谁”

这屋子就这么大的地方,她一退再退,已经退到无路可退。

武勖的手指再一次触到她颈边的时候,却因为她最后这一句话,如遭雷击,骤然顿住。

孟氏背后紧贴着墙角,看上去像是个避无可避的处境,她脸上却始终带着恶意又挑衅的笑,直接迎着武勖审视的目光继续道“她确实挺聪明的,可就是不懂

人情世故,不懂人心险恶。发现你的身份有问题之后,又知道有不合时宜被你安顿住在军营里的我和孩子们,她立刻就有了联想,她应该是觉得就算她派出去的信使万一被截杀了,那么把我叫过去目睹一场你亲手杀人的血案,同为女人,我在所见所闻了那样耸人听闻的一件事情之后,总有一天会忍不住的揭发你,将一切的真相就算不在世人面前,至少在武家人面前公之于世可是,这关我什么事你我之间,担着个见不得人的夫妻之名,又哪有什么真正的夫妻情分你娶我,不过就是看上了我的安分谨慎,横竖就是个用来帮你生儿育女的工具而已,是谁有什么关系而我我跟了你,无非就为着穿衣吃饭罢了。就算你联合南梁人一起算计了嫡亲的兄长顶替了他的身份,也就算你为灭口谋杀了涉世不深的幼弟和嫂子只要你的前程大好了,我的孩子们就会好。我又不是铁面无私的判官,何必要多此一举的替别人鸣不平可是侯爷哦不,二爷,二老爷,定远侯府的武二老爷,你杀兄夺爵,杀嫂杀幼弟都跟我没关系,你现在为什么又这么狠心的糟践我的孩子们你谋杀武青林事败,就让雪儿的夫婿做了替罪羊,你让她大着肚子、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寡妇,别跟我说什么为了替钰儿谋爵位,他从来没叫你为他谋过;还有你说要激大胤的小皇帝犯错,引发大胤内乱,又送了我的琼姐儿进宫去做棋子你好狠的心”

孟氏越说越激动,说着就嚎啕了起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虽然都是武勖一手做下的,可毕竟都是不光彩的龌龊事。

哪怕这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孟氏的话也像是一根根的毒针一样不住的往他心口上插。

“你是料定了我不会连你也一并灭口是么”武勖忍了又忍,终是再度一把卡住了对方的脖子。

这一次,用力甚猛,孟氏直接就翻了白眼,更是任凭怎样的挣扎也发不出声音了。

她是料定了武勖不会杀她,因为她实在是太识时务,看在几个孩子的面子上,武勖本来是多少要顾忌着点情面的,因为一旦将来叫武青钰那几个知道是他杀了他们的母亲,父子、父女之间怎么都要起隔阂和生分的。

可是今天的孟氏疯了,几次故意挑衅的揭他老底

武勖下手直接没容情,正在手指蜷曲想要扭断孟氏脖子的时候,忽听得身后嘶哑颤抖的一声怒喝“你给我松手,让她继续说下去”

老夫人脸色通红的从

黑暗的佛堂里冲出来。

武勖一个激灵,还没来得转身,她已经三两步冲上前来,伸手掰开他的手指将孟氏从他的魔爪里抢了出来。

孟氏这一下子险些被掐断气,手脚虚软,一下子落在了地上,瘫坐在那里不住的咳嗽。

老夫人将武勖一把推开,大口的喘着气,脸色涨红,眼神凶悍的盯着他,嘴唇颤抖蠕动了半天,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武勖被她推得倒退一步,仓促的抬头看向她,也是喉结上下吞咽,想叫一声“母亲”,却不知怎的,喉咙里仿佛生了锈,声音就死死的卡在那里,怎么都发不出来,脑子里则是惊雷阵阵,错愕不已。

老夫人怎么会在这里她是怎么进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来的还有

方才他跟孟氏说的话,她不会全听见了吧

无数个念头从脑海里一一掠过,武勖瞬间慌了神,目光凌乱的四下一扫,这才突然注意到有一条粗布门帘垂下来的佛堂小屋

他眸色一寒,赶在老夫人回过神来能阻止之前已经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掀开了门帘。

老夫人亦是被这举动吓了一跳

不管眼前的这是她的哪个儿子,她都无所谓,要一个真相明白,就算死也认了,可是武昙不行

她心里一慌,也连忙快走几步追过去,原是想扑过去拉住武勖的,不想门帘掀开,却发现那屋子里一目了然,再没有第二条人影。

房间很小,里面就一张香案和旁边的一盘炕,根本连个藏人的地方也没有。

后面一扇不大的窗户倒是能过人,可是窗子从里面插死了,严严实实的,不仅没有过人的迹象,就是方才

他在外间也没听见有人翻窗的动静

难道

真的只有老夫人一个人

想来也是

孟氏比他更在意孩子们的死活和将来,就算不堪忍受想把老夫人拉来做援军,也定要谨慎的避开旁的不相干的人的,否则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哪怕只泄露出去一句半句的,对整个武家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老夫人方才是情绪到了激动处,一时没忍住就冲了出来,出来想起武昙却是后怕了,这会儿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也是见鬼一样,神情再度恍惚了片刻。

武勖警惕的又将那屋子里的一应物件都扫视了一遍,这才彻底松了口气,重新放下了门帘,

转而看向了老夫人问道“母亲怎么会在这里”

他出门比老夫人晚一步,知道老夫人听说宁国公府的周老夫人身体不适,过去探望了。

现在老夫人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她是故意那么说,人并没有去周家,而是来了孟氏这,还提前藏在了屋子里。

所以,怪不得孟氏刚才会一气儿跟他说了这么多,原来

就是提前把老夫人藏在这里,故意掀他的老底,说给老夫人听的

如果只是老夫人一个,他反倒是没什么顾忌了,这时候开口唤“母亲”的时候已经十分的坦然。

老夫人也跟着回过神来,却是紧跟着又是目色一厉,不错眼的盯着他的脸,叱问道“我问你,你到底是谁”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武勖索性也认了

横竖他身上背负的这些秘密,随便露出一件来,都够全家死上上百回的了,一则老夫人是他的亲娘,二来老太太更疼孙儿们

他确信,无论怎样老夫人都豁不出去

“母”武勖面上神色冷静,刚要说话,那边墙根底下的孟氏也缓了过来,一边撑着墙壁爬起来一边冷笑道“母亲您问他还不如问我,毕竟这十多年来他对您老人家可没有半句的实话。”

许是将老夫人拿做了依凭,孟氏居然又不怕死的一步步朝他们母子面前走了过来,边走边是戏谑的盯着武勋道“母亲您问他究竟是谁我与他成婚二十年,当时的聘书上,白纸黑字,他叫武勖,是你们定远侯府的二公子,可是从十二年前,他又成了武勋,成了袭爵的侯府嫡长子、定远侯”

十二年前,元洲城破,她两个儿子战死,只回来了这么一个。

她一直当他是长子武勋的

武青林和武昙喊了十二年的父亲

看着眼前的这张脸,老夫人的心头开始一阵又一阵的恍惚,像是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境里,哪怕是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怎么都爬不出来。

武勖面色铁青的任她打量。

而他不出言反驳,在老夫人这里就等于是默认了

匪夷所思的真相,激得老夫人心里一阵阵的发慌又一阵阵的发空。

“母亲”孟氏却还唯恐天下不乱,继续从旁煽风点火,“不武老夫人定远侯府的老夫人我不是你武家的人,自始至终您都没承认过我是你武家的媳妇儿,可我生的那四个孩子

都是武家的骨肉,若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让您知道这些糟心的事,现在既然您都知道了,那就请好好劝劝您这儿子吧,这一次,这些话我只是对您说的,他若是还不放过我的孩子们,下一回我的孩子若是再有损伤,我就把事情抖出去,你们不叫我好过,索性就大家都不要活了”

她也不想纠结武昙到底是怎么不见了,这会儿又躲去了哪儿,横竖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法回头了。

武青琼的秉性脾气,都不适合在后宫里讨生活。

现在却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看一步了。

横竖武勖是自保为上,根本就不在意女儿将来会落得个什么下场,他要是活着,南梁人手里抓着他的命脉和把柄,他就须得继续跟人家合作,坑害自己的女儿。

而如若武昙真能借那位晟王爷之手杀了他

只要武勖不再继续以她的女儿做棋子去作死了,那么武青琼在小皇帝的后宫里,就算不得宠

只要定远侯府不倒,她顶着个妃位上的头衔,能安分下来,至少也能保一生的荣华顺遂。

孟氏是个知进退也无比务实的人,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屈从,更知道在什么时候不应该盲目,要退而求其次

她这些话只是当面拿来敷衍武勖的,毕竟如今真正指望的也就是武昙能放她的孩子们一马了

可前面那次,她的话都不是冲着老夫人说的,老夫人姑且还能只当自己是个看客旁观者,如今当面证实,便是如遭雷击,脑袋里骤然一空,脚下就发软起来。

武勖见她身体摇晃,就连忙伸手去搀扶“母亲”

许是今天被他刺激的太大,听见他的声音,老夫人心头一怒,居然是硬扛了过来,又瞬间清醒了。

只是终究是年纪大了,又气得狠了,还是手脚无力。

她费力的拨了武勖的手臂一下“别碰我”

后退了两步,自己坐在了椅子上。

还要再发声质问,武勖却已经不耐烦了

母亲的执拗和硬气他都知道,今天孟氏直接掀了他的底,老夫人又正在气头上,是什么解释也听不进去的。

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件事上面,干脆就整理了下衣袍,凉凉道“母亲您现在正在气头上,想必是听不进去儿子的解释的,横竖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您消消气,儿子先行一步,有什么话

都等您冷静下来,咱们回家再关起门来说吧”

“关起门来”四字,刻意的加重了读音,意有所指。

老夫人对他怒目而视,却因为急怒攻心,一口气梗在胸口,说不出话来。

武勖抬脚往外走,走了两步,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就又转身阴测测的盯着孟氏警告“你也给我听好了,下不为例你女儿蠢,你就不要跟她一起犯蠢了,你亲生的孩子可不止她一个”

武青雪已经这样子了,已经没什么好争的了,孟氏会这么闹,武勖就只能当她是因为知道小皇帝登基武青琼又被封妃了,担心她在宫里活不下去,有个闪失,这才想方设法的想逼他想办法的。

“你什么意思”孟氏哪想到这时候他还会说这样的话,意外之余,竟是听了笑话一样的嗤笑了一声出来“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武勖不语,算是默认。

p:书友们我是作者叶阳岚,推荐一款免费小说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微信右上角\&qut+\&qut-&t添加朋友-&t选择公众号-&t)输入:(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孟氏面上表情错愕不定的盯着他看了许久,仿佛是想要通过这一再的审视将她看透,可是看来看去却只是叫自己越来越心惊,越来越是心里没底。

“所以,你现在是拿你自己的亲生儿女在威胁我”半晌之后,她忍无可忍的再次确认。

这些年里,她明明自认为已经将这个男人看透了,才能两人相安无事的过活儿,可是这个人的作为却能回回刷新她的底线

孟氏的心间也是窝了一团火,胸口剧烈的起伏起来。

武勖目光幽暗的注视她的面孔,片刻之后才声音冰冷的说道“我没得选择,你知道的,所以,你也没得选。这世上,永远都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你心里也一清二楚,你一向都知道轻重,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了,这一次也别因小失大。”

他这也不算危言耸听,毕竟孟氏是从嫁给他的那天起,就已经注定回不了头了。

武勖说完,也不再关注屋子里这两个女人的后续反应,一把拉开了房门,刚要抬脚往外走,却是察觉院子里的气氛不对。

他伸手去摸袖间藏着的匕首的同时蓦然警觉的一抬头,就见钱妈妈被捆了个严实,扔在门口的台阶下面,费劲的正在挣扎。

旁边,正对着门口的地方,武青钰脸色僵硬的站着,衣袍被猎猎的北风卷起,正眼睛赤红充血的盯着他

------题外话------

小昙子那么问题来了,我呢[搜索本站:小说网]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97章 揭老底,你到底是谁?(一更)

本站:孟氏是个颇有心机的人,即便是套武勖的话,也做得十分隐晦,只是按部就班的用话赶话的话茬一点点循序渐进的激怒他。

她们前面的这番话,对已然是熟知内情的武昙来说,自是字字句句都能领会其意,旁边的老夫人脑子里却被乱糟糟的塞得满满的,不住的思索考量。

她一直以为孟氏屡次对她下手是因为对她怀恨在心,当时孟氏也是这般承认的,可是现在,那个女人却害她是为了让武青琼守孝,以便于推掉东宫的婚事

还有

他们说的“明明说好了让武昙去的”是什么意思

二十年的夫妻

屡次对武青林下手

讨好南梁太子

甚至于

还有林菀娘

这一股脑冲进脑海里的信息实在太多,老夫人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脑中思绪飞转,不断的在整合信息,虽是一时间还理顺不出一个明确的思路来,也已经能够从这些关键的语句里感知到许多埋藏了许久的腐朽的阴谋的味道

她的身体在微微的发抖。

武昙也是因为担心她一时承受不了这么多真相,黑暗中又看不见她的脸色和状况,就一直握着老夫人的手。

可是这一刻,骤然听孟氏提起林菀娘

就连她都始料未及,心跳忽的就慢了半拍,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怎么,母亲不是被他们灭口所杀的么她以为在武勖的原定计划里,父亲、母亲,乃至于她和她大哥都是必须去死的

以便于能斩草除根,彻彻底底的扫除所有的后顾之忧



武勖曾对她母亲起了不轨的心思

怪不得

怪不得当时曾文德在说起她母亲死因这一茬的时候几次推脱,欲言又止,而钱妈妈也总是做贼心虚的鬼鬼祟祟

按理说,他们连谋杀她父亲和通敌叛国这样的罪名都已经承认了,何至于再遮掩她母亲是被人杀的真相

却原来

这件事里还另有隐情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是被一个如此龌龊的人觊觎

真是咽了苍蝇一样的恶心

武昙胸口起伏,一时间气息都喘的不是十分顺畅了,要不是还得拖着让老夫人听到全部的真相,她觉得自己可能真会一时忍不住的冲出去了。

外面,武勖似乎也没料到孟氏会突然提起林菀娘,他眼中杀气瞬间溃散,被心虚又惶惑的一道散乱的神情取代。

孟氏趁他失神,挣扎着快速掰开他卡着自己脖子的手,解脱出来,往后退了两步,脸上笑出了满脸的泪痕,且退且是看着他频频发笑“你真当我会傻到什么也不知道吗你才傻你不仅傻,你还蠢你知道么我看见了那天晚上我去找你,我在窗外什么都听见了也什么都看见了”

武勖脸上现出鲜明的狼狈情绪,看着这个女人疯癫的模样,有好一会儿全无反应,然后他使劲的甩甩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全部从脑海里赶走,戒备至深的死死盯着眼前的孟氏,试探道“你说什么什么晚上”

“林菀娘千里迢迢抵达鸿源县城寻夫的那天”孟氏看着他神色之间显而易见的狼狈,突然有种大仇得报一样快慰的感觉,再开口时,每一个字的咬音就都刻意加重,带着十足十的恶意“那天她是下午到的,明明第一眼见到你她就识破你了,可是她却故意遮掩过去了,晚间再去帅帐查看你的伤势她藏了匕首试图杀了你,结果反被你制住,你为了不在她身上留伤口留掐痕,就用被褥将她活活捂死了。你杀她的时候,我就在帐篷外面”

那件事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了,可即便是现在提起来,武勖也都还能清晰的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不止是那天晚上林菀娘试图行刺他以及他随后反杀掉她的那些细节,其实早在数年前他第一次在湖阳长公主的寿宴上看见她的时候的所有细节他也记得很清楚,那天的天气怎样,她穿了什么样的衣服,笑起来时候样子

在林菀娘死以前,他记得和她有关的所有细节,可是自她死后,这十几年来每每回想,脑中所剩的就唯有这两场情景了

初见,和最后一面

她在他心目中诞生,和消亡的两个时刻

这是他这辈子唯一心动过,并且疯狂的想要拥有的一个女人

可她是当朝丞相的掌上明珠,胤京之内远近驰名的美人儿才女,他

配不上

当初就连他大哥想要求娶,也都犹不十分的自信,要不是众所周知林老相爷在天下士子和满朝文官中的威望举足轻重,并且脾气又犟得很,以林菀娘当年的品貌,她是只有入宫一途的。

可是皇帝得先坐稳江山,顾着天下人的悠悠众口,林家没有送女入宫的心

思,最后几经辗转这门亲事才落到他大哥的头上。

当时武勋一心求娶,林家还很是拿乔的推拒过

至于他,根本从开始就想都不敢想。

因为,那就只能是妄想

后来,他得了武勋的身份和地位,真的有想过要好好待她和她的孩子们的,可是

她要杀他

没有任何铺垫,甚至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只一心想的想要杀死他

那个晚上,他浑身是伤的躺在床榻上,她手持匕首刺向他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眼睛里面的憎恨和杀机刺得他心里绞痛的近乎窒息

明知道是自不量力,却豁出命去也要杀了他

那一刻他就知道,她必须死。

暴起灭了她的口之后,自己身上的所有伤口几乎都崩裂了开来,一身的血,仿佛是又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回来。

从那以后,除了梦里偶尔遇见,他没再提过有关那个女人的任何一个字,只一心一意图谋他的大事

现在,孟氏却旧事重提,突兀的就将他藏在心底里最隐晦的秘密一下子翻开到了明面上。

武勖的眼神,晦暗中又凝满杀机,盯着孟氏,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往外挤“你以前从来没说过”

那天孟氏就在帐篷外面她全都看见了

可是这十二年里,她只字未提,甚至于连一点异样都没表现出来

他一步一步朝着孟氏走过来。

孟氏还在步步后退,脸上却不见惧色,反而带着几分刻意的继续又说又笑“有什么好说的反正我又不吃醋,反正你又没得到那天林氏是做了两手准备的吧,她自己存了必死之心,要陪着你那大哥一道去,所以她明知道杀不了你,还是自不量力的动手了,可是她没想到,她派出去往京城送信的人随后就被曾文德带人给抓了回去,也被灭了口。我那天也不是偶然去的你那,是有人送了信,特意把我叫过去的,那么你猜叫我过去的人又是谁”

这屋子就这么大的地方,她一退再退,已经退到无路可退。

武勖的手指再一次触到她颈边的时候,却因为她最后这一句话,如遭雷击,骤然顿住。

孟氏背后紧贴着墙角,看上去像是个避无可避的处境,她脸上却始终带着恶意又挑衅的笑,直接迎着武勖审视的目光继续道“她确实挺聪明的,可就是不懂

人情世故,不懂人心险恶。发现你的身份有问题之后,又知道有不合时宜被你安顿住在军营里的我和孩子们,她立刻就有了联想,她应该是觉得就算她派出去的信使万一被截杀了,那么把我叫过去目睹一场你亲手杀人的血案,同为女人,我在所见所闻了那样耸人听闻的一件事情之后,总有一天会忍不住的揭发你,将一切的真相就算不在世人面前,至少在武家人面前公之于世可是,这关我什么事你我之间,担着个见不得人的夫妻之名,又哪有什么真正的夫妻情分你娶我,不过就是看上了我的安分谨慎,横竖就是个用来帮你生儿育女的工具而已,是谁有什么关系而我我跟了你,无非就为着穿衣吃饭罢了。就算你联合南梁人一起算计了嫡亲的兄长顶替了他的身份,也就算你为灭口谋杀了涉世不深的幼弟和嫂子只要你的前程大好了,我的孩子们就会好。我又不是铁面无私的判官,何必要多此一举的替别人鸣不平可是侯爷哦不,二爷,二老爷,定远侯府的武二老爷,你杀兄夺爵,杀嫂杀幼弟都跟我没关系,你现在为什么又这么狠心的糟践我的孩子们你谋杀武青林事败,就让雪儿的夫婿做了替罪羊,你让她大着肚子、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寡妇,别跟我说什么为了替钰儿谋爵位,他从来没叫你为他谋过;还有你说要激大胤的小皇帝犯错,引发大胤内乱,又送了我的琼姐儿进宫去做棋子你好狠的心”

孟氏越说越激动,说着就嚎啕了起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虽然都是武勖一手做下的,可毕竟都是不光彩的龌龊事。

哪怕这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孟氏的话也像是一根根的毒针一样不住的往他心口上插。

“你是料定了我不会连你也一并灭口是么”武勖忍了又忍,终是再度一把卡住了对方的脖子。

这一次,用力甚猛,孟氏直接就翻了白眼,更是任凭怎样的挣扎也发不出声音了。

她是料定了武勖不会杀她,因为她实在是太识时务,看在几个孩子的面子上,武勖本来是多少要顾忌着点情面的,因为一旦将来叫武青钰那几个知道是他杀了他们的母亲,父子、父女之间怎么都要起隔阂和生分的。

可是今天的孟氏疯了,几次故意挑衅的揭他老底

武勖下手直接没容情,正在手指蜷曲想要扭断孟氏脖子的时候,忽听得身后嘶哑颤抖的一声怒喝“你给我松手,让她继续说下去”

老夫人脸色通红的从

黑暗的佛堂里冲出来。

武勖一个激灵,还没来得转身,她已经三两步冲上前来,伸手掰开他的手指将孟氏从他的魔爪里抢了出来。

孟氏这一下子险些被掐断气,手脚虚软,一下子落在了地上,瘫坐在那里不住的咳嗽。

老夫人将武勖一把推开,大口的喘着气,脸色涨红,眼神凶悍的盯着他,嘴唇颤抖蠕动了半天,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武勖被她推得倒退一步,仓促的抬头看向她,也是喉结上下吞咽,想叫一声“母亲”,却不知怎的,喉咙里仿佛生了锈,声音就死死的卡在那里,怎么都发不出来,脑子里则是惊雷阵阵,错愕不已。

老夫人怎么会在这里她是怎么进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来的还有

方才他跟孟氏说的话,她不会全听见了吧

无数个念头从脑海里一一掠过,武勖瞬间慌了神,目光凌乱的四下一扫,这才突然注意到有一条粗布门帘垂下来的佛堂小屋

他眸色一寒,赶在老夫人回过神来能阻止之前已经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掀开了门帘。

老夫人亦是被这举动吓了一跳

不管眼前的这是她的哪个儿子,她都无所谓,要一个真相明白,就算死也认了,可是武昙不行

她心里一慌,也连忙快走几步追过去,原是想扑过去拉住武勖的,不想门帘掀开,却发现那屋子里一目了然,再没有第二条人影。

房间很小,里面就一张香案和旁边的一盘炕,根本连个藏人的地方也没有。

后面一扇不大的窗户倒是能过人,可是窗子从里面插死了,严严实实的,不仅没有过人的迹象,就是方才

他在外间也没听见有人翻窗的动静

难道

真的只有老夫人一个人

想来也是

孟氏比他更在意孩子们的死活和将来,就算不堪忍受想把老夫人拉来做援军,也定要谨慎的避开旁的不相干的人的,否则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哪怕只泄露出去一句半句的,对整个武家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老夫人方才是情绪到了激动处,一时没忍住就冲了出来,出来想起武昙却是后怕了,这会儿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也是见鬼一样,神情再度恍惚了片刻。

武勖警惕的又将那屋子里的一应物件都扫视了一遍,这才彻底松了口气,重新放下了门帘,

转而看向了老夫人问道“母亲怎么会在这里”

他出门比老夫人晚一步,知道老夫人听说宁国公府的周老夫人身体不适,过去探望了。

现在老夫人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她是故意那么说,人并没有去周家,而是来了孟氏这,还提前藏在了屋子里。

所以,怪不得孟氏刚才会一气儿跟他说了这么多,原来

就是提前把老夫人藏在这里,故意掀他的老底,说给老夫人听的

如果只是老夫人一个,他反倒是没什么顾忌了,这时候开口唤“母亲”的时候已经十分的坦然。

老夫人也跟着回过神来,却是紧跟着又是目色一厉,不错眼的盯着他的脸,叱问道“我问你,你到底是谁”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武勖索性也认了

横竖他身上背负的这些秘密,随便露出一件来,都够全家死上上百回的了,一则老夫人是他的亲娘,二来老太太更疼孙儿们

他确信,无论怎样老夫人都豁不出去

“母”武勖面上神色冷静,刚要说话,那边墙根底下的孟氏也缓了过来,一边撑着墙壁爬起来一边冷笑道“母亲您问他还不如问我,毕竟这十多年来他对您老人家可没有半句的实话。”

许是将老夫人拿做了依凭,孟氏居然又不怕死的一步步朝他们母子面前走了过来,边走边是戏谑的盯着武勋道“母亲您问他究竟是谁我与他成婚二十年,当时的聘书上,白纸黑字,他叫武勖,是你们定远侯府的二公子,可是从十二年前,他又成了武勋,成了袭爵的侯府嫡长子、定远侯”

十二年前,元洲城破,她两个儿子战死,只回来了这么一个。

她一直当他是长子武勋的

武青林和武昙喊了十二年的父亲

看着眼前的这张脸,老夫人的心头开始一阵又一阵的恍惚,像是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境里,哪怕是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怎么都爬不出来。

武勖面色铁青的任她打量。

而他不出言反驳,在老夫人这里就等于是默认了

匪夷所思的真相,激得老夫人心里一阵阵的发慌又一阵阵的发空。

“母亲”孟氏却还唯恐天下不乱,继续从旁煽风点火,“不武老夫人定远侯府的老夫人我不是你武家的人,自始至终您都没承认过我是你武家的媳妇儿,可我生的那四个孩子

都是武家的骨肉,若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让您知道这些糟心的事,现在既然您都知道了,那就请好好劝劝您这儿子吧,这一次,这些话我只是对您说的,他若是还不放过我的孩子们,下一回我的孩子若是再有损伤,我就把事情抖出去,你们不叫我好过,索性就大家都不要活了”

她也不想纠结武昙到底是怎么不见了,这会儿又躲去了哪儿,横竖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法回头了。

武青琼的秉性脾气,都不适合在后宫里讨生活。

现在却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看一步了。

横竖武勖是自保为上,根本就不在意女儿将来会落得个什么下场,他要是活着,南梁人手里抓着他的命脉和把柄,他就须得继续跟人家合作,坑害自己的女儿。

而如若武昙真能借那位晟王爷之手杀了他

只要武勖不再继续以她的女儿做棋子去作死了,那么武青琼在小皇帝的后宫里,就算不得宠

只要定远侯府不倒,她顶着个妃位上的头衔,能安分下来,至少也能保一生的荣华顺遂。

孟氏是个知进退也无比务实的人,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屈从,更知道在什么时候不应该盲目,要退而求其次

她这些话只是当面拿来敷衍武勖的,毕竟如今真正指望的也就是武昙能放她的孩子们一马了

可前面那次,她的话都不是冲着老夫人说的,老夫人姑且还能只当自己是个看客旁观者,如今当面证实,便是如遭雷击,脑袋里骤然一空,脚下就发软起来。

武勖见她身体摇晃,就连忙伸手去搀扶“母亲”

许是今天被他刺激的太大,听见他的声音,老夫人心头一怒,居然是硬扛了过来,又瞬间清醒了。

只是终究是年纪大了,又气得狠了,还是手脚无力。

她费力的拨了武勖的手臂一下“别碰我”

后退了两步,自己坐在了椅子上。

还要再发声质问,武勖却已经不耐烦了

母亲的执拗和硬气他都知道,今天孟氏直接掀了他的底,老夫人又正在气头上,是什么解释也听不进去的。

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件事上面,干脆就整理了下衣袍,凉凉道“母亲您现在正在气头上,想必是听不进去儿子的解释的,横竖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您消消气,儿子先行一步,有什么话

都等您冷静下来,咱们回家再关起门来说吧”

“关起门来”四字,刻意的加重了读音,意有所指。

老夫人对他怒目而视,却因为急怒攻心,一口气梗在胸口,说不出话来。

武勖抬脚往外走,走了两步,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就又转身阴测测的盯着孟氏警告“你也给我听好了,下不为例你女儿蠢,你就不要跟她一起犯蠢了,你亲生的孩子可不止她一个”

武青雪已经这样子了,已经没什么好争的了,孟氏会这么闹,武勖就只能当她是因为知道小皇帝登基武青琼又被封妃了,担心她在宫里活不下去,有个闪失,这才想方设法的想逼他想办法的。

“你什么意思”孟氏哪想到这时候他还会说这样的话,意外之余,竟是听了笑话一样的嗤笑了一声出来“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武勖不语,算是默认。

p:书友们我是作者叶阳岚,推荐一款免费小说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微信右上角\&qut+\&qut-&t添加朋友-&t选择公众号-&t)输入:(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孟氏面上表情错愕不定的盯着他看了许久,仿佛是想要通过这一再的审视将她看透,可是看来看去却只是叫自己越来越心惊,越来越是心里没底。

“所以,你现在是拿你自己的亲生儿女在威胁我”半晌之后,她忍无可忍的再次确认。

这些年里,她明明自认为已经将这个男人看透了,才能两人相安无事的过活儿,可是这个人的作为却能回回刷新她的底线

孟氏的心间也是窝了一团火,胸口剧烈的起伏起来。

武勖目光幽暗的注视她的面孔,片刻之后才声音冰冷的说道“我没得选择,你知道的,所以,你也没得选。这世上,永远都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你心里也一清二楚,你一向都知道轻重,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了,这一次也别因小失大。”

他这也不算危言耸听,毕竟孟氏是从嫁给他的那天起,就已经注定回不了头了。

武勖说完,也不再关注屋子里这两个女人的后续反应,一把拉开了房门,刚要抬脚往外走,却是察觉院子里的气氛不对。

他伸手去摸袖间藏着的匕首的同时蓦然警觉的一抬头,就见钱妈妈被捆了个严实,扔在门口的台阶下面,费劲的正在挣扎。

旁边,正对着门口的地方,武青钰脸色僵硬的站着,衣袍被猎猎的北风卷起,正眼睛赤红充血的盯着他

------题外话------

小昙子那么问题来了,我呢[搜索本站:小说网]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98章 其实,他谁都不爱!(二更)

[]

相比面对老夫人时候那种近乎是破罐破摔的坦然,此刻面对出其不意站在了面前的武青钰——

武勋的脸色,由青到白,变化得很迅速。

武青钰站在那里,双手垂下,手指在袖子底下使劲的攥成拳头。

钱妈妈倒在地上,身上被捆得太紧,半分也动不了,更是任凭怎样的挣扎,都发不出声音,只才从那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心生惶恐,就又奋力的试图蠕动身体。

她本来是守在门外的,因为当心孟氏和武勖冲突起来会吃亏,便忍不住全神贯注去听屋子里的动静,也就是这么一疏忽,所以武青钰是何时进的院子都没察觉,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她身后。

她当时扯开了嗓子就想喊,可武青钰的反应和动作比她都快……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鬼祟和慌张,当场就将她制住,塞住嘴巴,三两下捆了起来。

钱妈妈知道这是要坏事,惊恐万分的试图挣扎出来好给屋子的人点提示,可是武青钰将她捆的太紧,任凭她挣扎出满头大汗也愣是半点动静也没能折腾出来。

此刻,武勖满面杀机的站在眼前,钱妈妈自是惊恐万状。

父子二人,当面对峙,良久都无一句话。

屋子里,孟氏见武勖突然又打住了脚步,在门口站了许久未动,也隐隐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狐疑着也追过来。

“钰……钰儿?”乍一看武青钰就站在门口,孟氏心头便是滚雷阵阵,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她的神色慌慌,连呼吸也屏住了,嗫嚅道“你……你怎么在这?不……你什么时候来的?”

说话间,就三两步奔出了门外。

伸了伸手,原是想去拉儿子。

可武青钰此刻看着她的眼神,痛苦愤怒之中又暴露出明显的失望,一时之间,她只觉得无地自容,手伸出去却抖似风中的落叶,久久不敢碰触。

这样问,是心里还抱着最后的一点侥幸——

希望武青钰是刚过来的,前面的那些话他都没有听到。

武勖却比她理智清醒的多,武青钰这个样子站在面前,显然这孩子是什么都听见了。

诚然——

这还是也不是父子相见的时候。

一看武青钰被孟氏绊住了,他就往旁边移开了视线,径自抬脚继续往外走……

没有一句话的解释,也没有一个字的交代!

武青钰突然觉得,像是一只矗立在心间的一座巍峨的山峰就这样轰然坍塌,毫无正好啊的土崩瓦解。

在他心目中一直形象高大的父亲,顷刻之间如是雕像碎裂,碎成一片齑粉,脏的很。

“父亲你准备就这么走了吗?难道您就没什么话要同儿子说?”武青钰带着满腔的悲愤,在武勖即将与他错肩而过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的开了口。

为了克制情绪,他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很慢。

武勖脚步微微一顿,闭眼狠狠的缓了口气,却仍是一语不发,继续大步往前走。

武青钰这一刻已然失望至极,紧紧的咬着牙,腮边肌肉微微抽搐,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他伸手就去拔剑。

“钰儿!”孟氏惊恐万状,再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扑上去,一把死死的将他咬住,拼命的摇头,低声的劝,“你别冲动,他怎么都是你父亲,千错万错……都是……”

说着,就莫名的哽咽了一下。

但又深知武勖做的那些事,她隐瞒的那些事,确实是怎么辩驳都没有用的。

惊慌之下,孟氏心中突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绝望情绪,目光凌乱的在杂乱的小院里瞥了一圈,便是福至心灵,连忙道“你祖母受了刺激,在屋里,她的状况不太好,你快进去看

看。”

说着,而已不等武青钰反应,就半拉半拽的将他强行拖进了屋子里。

回头,武勖已经头也不回的快步出了院子。

孟氏心中百感交集,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她原以为她瞒着这件事,只要武昙既往不咎,那么等将来武勖身死之后,一切就都能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谁曾想,武青钰今晚也会出现!

现如今,反而是别的全都不重要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怎么安抚住她儿子,让这件事在儿子的心里能彻底的过去!

可是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气她也太了解了,虽是有时候胡闹了些,却是一腔热血,将整个侯府,整个武家都看得很重。

武青钰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原是觉得没脸见老夫人的,就这样被孟

氏拽进了屋子里,一切就都晚了,必须要去面对。

老夫人是真被刺激的不轻,此刻瘫坐在椅子上,手还按着胸口,微微佝偻着腰身,面上神色痛苦的样子,却不知道——

究竟只是心痛还是身上的病痛。

“祖母!”武青钰见状,就越是无地自容,可武勖能断然的转身走掉,他却不能,只能咬咬牙,上前跪在了老夫人面前,迟疑着伸手攥住了老夫人搁在膝上的那只手,焦虑道“您还好么?”

老夫人方才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情绪里,再加上确实不舒服,倒是没注意门外的动静,此时抬头看见他的脸,先是茫然了一瞬,随后就是目光一痛,慌张又虚弱的追问道“你怎么在这?”

抬头去看见门外台阶下被捆住的钱妈妈,就更是如遭雷击,激动之余挣扎着就要站起来“你……你……”

话没出口,就是一阵的天旋地转。

武青钰连忙起身,扶着她又又坐下,见她的状况实在是不很乐观,不免心焦,略斟酌了下就将她抱起来往外走。

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目光复杂纠结的勉强看了孟氏一眼道“我先送祖母下山去请大夫。”

交代完,就顾不上许多,抱着老夫匆匆出了屋子。

老夫人的意识已经略有几分模糊,这时候却突然恍恍惚惚的想起武昙来,不免呢喃“昙儿……昙丫头……”

她当时是一时激动,忍不住就冲了出来,事后担心会连累了武昙,可武勖闯进去却发现武昙就凭空不见了。

老夫人方才是盛怒之下没顾上,这会儿不免担心起来。

武青钰却没多想,只就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安抚道“二妹妹白日去了晟王府里,这会儿应该在家呢。”

他倒不是监视武昙,是傍晚回家听说老夫人出门去探望周老夫人了,想着天快黑了不太放心,就赶去了周家接,不想周家却说老夫人压根没去过,而后匆匆赶回府一问,不仅老夫人没回来,武昙居然还一大早就出去了,当时跟车的小厮在王府门外等得熬不住,中午回来拿过些干粮,所以门房这边就也听说了。

偏在那时,武勖又带着周妈妈行踪有些古怪的赶着出了门。

他原是以为老夫人出什么事了,尾随出城之后才发现对方居然是来得清黎庵。

孟氏的安危,他一样也不能坐视不理,于是就跟着上来了……

这件事,他自然不会想到是武昙安排的,只是老夫人被气着了,年纪大的人,本来身体就不好。

他抱着人,刚匆忙的出了院子,迎面就见青瓷提着灯笼迎了上来。

看见老夫人病恹恹的模样,就也露出惊慌的神情“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武青钰狐疑的往她身后看去,见她是孤身一人,不免奇怪“你怎么在这?”

“哦,晟王殿下府上换了个新的厨子,做的糕点一绝,二小姐赖在那蹭

吃,让奴婢先送了些回去孝敬老夫人,可周妈妈说老夫人来这山上了,奴婢就跟过来看看。”青瓷不慌不忙的解释。

这话不是拿来蒙武青钰的,而是用来应付后面武勖的查问的,顺便安老夫人的心。

这个时辰,城门早关了,就算老夫人和武青钰下山了,也回不去武家,武昙在没在家,武青钰事后也不会无聊的去查,但是那位侯爷……

如今可是做贼心虚的,保不齐是要过问二小姐回府的时辰和这一天的行踪的。

武青钰果然是没多想,只是听她提起老夫人的病情,不免心虚与愧疚,目光微闪了下“祖母的状况不太好,先下山吧,即使不能进城,也去附近的村镇上看看,应该有郎中的。”

青瓷伸手接了老夫人“还是奴婢来吧。”

武昙的这两个丫头都会功夫,武青钰早就知道,如今见她轻轻松松就担起了老夫人,就也由她了。

青瓷抱老夫人在手,见老夫人用力的拽着她的衣袖,就顺口安抚道“二小姐还等您回去呢,老夫人您别着急,身子要紧。”

老夫人闻言,也就放心了,闭上眼,彻底瘫在她怀里。

武青钰踟蹰着回头又看了眼身后的小院,便对青瓷说道“你先照顾祖母一会儿,我晚点就追上来。”

见青瓷点头,他便又匆忙的转身,又进了孟氏那院子。

那屋子还是房门大开着,钱妈妈也仍是被捆成团缩在台阶下面折腾,孟氏眼神空洞的瘫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武青钰在院子外面迟疑着略顿了下脚步,然后还是咬咬牙,大步走了进去。

孟氏看见他,全身的每一根弦就又瞬间绷起来,局促的连

忙站起,嘴唇蠕动着,却迟迟发不出声音。

武青钰站在门口的地方,没再往里走,只是眼神深恶痛绝的盯着她。

冬日里的冷风席卷而入,在这双母子中间穿梭,席卷夹带二来的寒意刺骨。

孟氏整个人都不由的微微发起抖来,她看着儿子,半晌,眼泪突然就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开始簌簌而落,绝望的哽咽道“我知道此刻你一定在恨我,我也恨你为什么就让你落进了这样的局面里来了……”

“呵……”话没说完,武青钰却已经忍无可忍的突然笑了一声出来。

孟氏被她笑得,哭声也戛然而止。

武青钰看着她,满脸的失望痛苦之色,摇头道“母亲,事到如今,你眼里所能看到的依然就还是只有我们自己吗?你方才口口声声的控诉,说祖母没将你看做一家人,可是你呢?你还不是一样?你也没有将她当做亲人来看待,否则……就算你心疼三妹妹,又怎么能对她下得去手?你不该怪祖母对你冷漠,而实在是……就算你有万般的苦衷,有再多的不得已,我……”

他想要像是往常一样的叫一声父亲,可是话到了喉咙里,却突然被哽住,怎么都出不来。

于是顿了一下,狠狠的将这口气咽回肚子里,方才继续说道“就算那所有的事都是他做的,可是这多年的知情不报,这么多年的隐瞒,你真的就能做到完全的问心无愧吗?晚上不会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不会做噩梦吗?反而带着我们兄妹几个,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从我大哥和昙儿手里抢过来的一切?”

“我……”孟氏脱口就想辩驳,可话一出口,又被武青钰的目光逼退,瞬间又哑了声音。

武青钰看着她,眼中堆砌起原来越多的痛苦和失望的情绪,最后不过惨然一笑“是啊!您都是为着我们兄妹几个,即使全天下的人都能指责你,却唯独我是没这个资格的……”

他说着,便是闭上眼,深呼吸了两次用以控制住情绪,感慨着深叹“好……这样挺好的……这十数年里,掩饰太平,咱们大家不是都过的挺好的

吗?就这样吧!咱们大家……全都好自为之吧!”

说完,仿佛是连再看孟氏一眼都不想,骤然转身就踉踉跄跄的又冲进了院子里,行到台阶下,脚步一顿,拔剑将钱妈妈身上的绳索破开。

却——

始终都没有再回头。

孟氏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这是最后一面了,心中突然升起无限的恐慌。

“钰儿!”她三两步,踉跄着追到门口。

武青钰依旧没有回头,收剑入鞘之后仍是决绝的大步往前走。

孟氏手扒着门框,手指死死的抠进了木头里,忍下要追出去的冲动,只是扬声澄清“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是自私,我是薄凉,可是真的从始至终,我只为了你们兄妹几个。我的知情不报,我的刻意隐瞒,我的心安理得……我确实心安理得,因为我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孩子们。跟林氏没关系,跟你父亲也没关系,我不是因为记恨谁,也不是因为想要报复谁,因为我知道,从始至终,他根本就谁都不爱,他只爱那种高高在上操纵别人的感觉。我没想过要处心积虑的去害谁,我只是……不关心他们的死活而已……”

她的薄凉和冷血,自己从来都看得清楚,也许曾经情窦初开的年纪,嫁了武勖,有期许过什么郎情妾意的美好,但是在发现他压根就不是那样的人之后,那一点期许也就烟消云散了。

p:书友们我是作者叶阳岚,推荐一款免费小说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微信右上角\&qut+\&qut-&t添加朋友-&t选择公众号-&t)输入:(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武勖爱林氏吗?或者这些年,在他的心里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情种,可是她这个旁观者却早就看透了——

他对那林氏,若是真爱,又怎么会在林氏戳破他的假面具之后立刻就毫不留情的将她灭口杀死?

不管对待任何的人和事,武勖都是一样的,他那不是爱,就只是偏执和占有欲……

他的才华能力都比不过他大哥,又嫉妒他大哥拿了侯府的爵位,就处心积虑的将人杀死,取而代之;他曾爱慕林氏,可林氏看不上他,于是求而不得,便果断的将她杀死,泄了这口气!

那样一个男人,也得亏她的冷血薄凉,才能毫不计较的与他在同一个屋檐下过了这么多年。

这些话,若是对着旁人,她也不必这般苦苦的解释,可是在武青钰决绝离开的那一刻,她突然就怕了——

怕以后自己留在儿子心目中的印象会是那般不堪。

武青钰的脚步顿得一瞬,最终还是没有回头,仍是大步的跨出了院子。

孟氏也仿佛力气耗尽,扶着门框,缓缓的滑倒在地。

------题外话------

继续失联的小昙子,宝宝们晚安!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98章 其实,他谁都不爱!(二更)

[]

相比面对老夫人时候那种近乎是破罐破摔的坦然,此刻面对出其不意站在了面前的武青钰——

武勋的脸色,由青到白,变化得很迅速。

武青钰站在那里,双手垂下,手指在袖子底下使劲的攥成拳头。

钱妈妈倒在地上,身上被捆得太紧,半分也动不了,更是任凭怎样的挣扎,都发不出声音,只才从那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心生惶恐,就又奋力的试图蠕动身体。

她本来是守在门外的,因为当心孟氏和武勖冲突起来会吃亏,便忍不住全神贯注去听屋子里的动静,也就是这么一疏忽,所以武青钰是何时进的院子都没察觉,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她身后。

她当时扯开了嗓子就想喊,可武青钰的反应和动作比她都快……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鬼祟和慌张,当场就将她制住,塞住嘴巴,三两下捆了起来。

钱妈妈知道这是要坏事,惊恐万分的试图挣扎出来好给屋子的人点提示,可是武青钰将她捆的太紧,任凭她挣扎出满头大汗也愣是半点动静也没能折腾出来。

此刻,武勖满面杀机的站在眼前,钱妈妈自是惊恐万状。

父子二人,当面对峙,良久都无一句话。

屋子里,孟氏见武勖突然又打住了脚步,在门口站了许久未动,也隐隐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狐疑着也追过来。

“钰……钰儿?”乍一看武青钰就站在门口,孟氏心头便是滚雷阵阵,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她的神色慌慌,连呼吸也屏住了,嗫嚅道“你……你怎么在这?不……你什么时候来的?”

说话间,就三两步奔出了门外。

伸了伸手,原是想去拉儿子。

可武青钰此刻看着她的眼神,痛苦愤怒之中又暴露出明显的失望,一时之间,她只觉得无地自容,手伸出去却抖似风中的落叶,久久不敢碰触。

这样问,是心里还抱着最后的一点侥幸——

希望武青钰是刚过来的,前面的那些话他都没有听到。

武勖却比她理智清醒的多,武青钰这个样子站在面前,显然这孩子是什么都听见了。

诚然——

这还是也不是父子相见的时候。

一看武青钰被孟氏绊住了,他就往旁边移开了视线,径自抬脚继续往外走……

没有一句话的解释,也没有一个字的交代!

武青钰突然觉得,像是一只矗立在心间的一座巍峨的山峰就这样轰然坍塌,毫无正好啊的土崩瓦解。

在他心目中一直形象高大的父亲,顷刻之间如是雕像碎裂,碎成一片齑粉,脏的很。

“父亲你准备就这么走了吗?难道您就没什么话要同儿子说?”武青钰带着满腔的悲愤,在武勖即将与他错肩而过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的开了口。

为了克制情绪,他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很慢。

武勖脚步微微一顿,闭眼狠狠的缓了口气,却仍是一语不发,继续大步往前走。

武青钰这一刻已然失望至极,紧紧的咬着牙,腮边肌肉微微抽搐,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他伸手就去拔剑。

“钰儿!”孟氏惊恐万状,再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扑上去,一把死死的将他咬住,拼命的摇头,低声的劝,“你别冲动,他怎么都是你父亲,千错万错……都是……”

说着,就莫名的哽咽了一下。

但又深知武勖做的那些事,她隐瞒的那些事,确实是怎么辩驳都没有用的。

惊慌之下,孟氏心中突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绝望情绪,目光凌乱的在杂乱的小院里瞥了一圈,便是福至心灵,连忙道“你祖母受了刺激,在屋里,她的状况不太好,你快进去看

看。”

说着,而已不等武青钰反应,就半拉半拽的将他强行拖进了屋子里。

回头,武勖已经头也不回的快步出了院子。

孟氏心中百感交集,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她原以为她瞒着这件事,只要武昙既往不咎,那么等将来武勖身死之后,一切就都能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谁曾想,武青钰今晚也会出现!

现如今,反而是别的全都不重要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怎么安抚住她儿子,让这件事在儿子的心里能彻底的过去!

可是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气她也太了解了,虽是有时候胡闹了些,却是一腔热血,将整个侯府,整个武家都看得很重。

武青钰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原是觉得没脸见老夫人的,就这样被孟

氏拽进了屋子里,一切就都晚了,必须要去面对。

老夫人是真被刺激的不轻,此刻瘫坐在椅子上,手还按着胸口,微微佝偻着腰身,面上神色痛苦的样子,却不知道——

究竟只是心痛还是身上的病痛。

“祖母!”武青钰见状,就越是无地自容,可武勖能断然的转身走掉,他却不能,只能咬咬牙,上前跪在了老夫人面前,迟疑着伸手攥住了老夫人搁在膝上的那只手,焦虑道“您还好么?”

老夫人方才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情绪里,再加上确实不舒服,倒是没注意门外的动静,此时抬头看见他的脸,先是茫然了一瞬,随后就是目光一痛,慌张又虚弱的追问道“你怎么在这?”

抬头去看见门外台阶下被捆住的钱妈妈,就更是如遭雷击,激动之余挣扎着就要站起来“你……你……”

话没出口,就是一阵的天旋地转。

武青钰连忙起身,扶着她又又坐下,见她的状况实在是不很乐观,不免心焦,略斟酌了下就将她抱起来往外走。

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目光复杂纠结的勉强看了孟氏一眼道“我先送祖母下山去请大夫。”

交代完,就顾不上许多,抱着老夫匆匆出了屋子。

老夫人的意识已经略有几分模糊,这时候却突然恍恍惚惚的想起武昙来,不免呢喃“昙儿……昙丫头……”

她当时是一时激动,忍不住就冲了出来,事后担心会连累了武昙,可武勖闯进去却发现武昙就凭空不见了。

老夫人方才是盛怒之下没顾上,这会儿不免担心起来。

武青钰却没多想,只就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安抚道“二妹妹白日去了晟王府里,这会儿应该在家呢。”

他倒不是监视武昙,是傍晚回家听说老夫人出门去探望周老夫人了,想着天快黑了不太放心,就赶去了周家接,不想周家却说老夫人压根没去过,而后匆匆赶回府一问,不仅老夫人没回来,武昙居然还一大早就出去了,当时跟车的小厮在王府门外等得熬不住,中午回来拿过些干粮,所以门房这边就也听说了。

偏在那时,武勖又带着周妈妈行踪有些古怪的赶着出了门。

他原是以为老夫人出什么事了,尾随出城之后才发现对方居然是来得清黎庵。

孟氏的安危,他一样也不能坐视不理,于是就跟着上来了……

这件事,他自然不会想到是武昙安排的,只是老夫人被气着了,年纪大的人,本来身体就不好。

他抱着人,刚匆忙的出了院子,迎面就见青瓷提着灯笼迎了上来。

看见老夫人病恹恹的模样,就也露出惊慌的神情“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武青钰狐疑的往她身后看去,见她是孤身一人,不免奇怪“你怎么在这?”

“哦,晟王殿下府上换了个新的厨子,做的糕点一绝,二小姐赖在那蹭

吃,让奴婢先送了些回去孝敬老夫人,可周妈妈说老夫人来这山上了,奴婢就跟过来看看。”青瓷不慌不忙的解释。

这话不是拿来蒙武青钰的,而是用来应付后面武勖的查问的,顺便安老夫人的心。

这个时辰,城门早关了,就算老夫人和武青钰下山了,也回不去武家,武昙在没在家,武青钰事后也不会无聊的去查,但是那位侯爷……

如今可是做贼心虚的,保不齐是要过问二小姐回府的时辰和这一天的行踪的。

武青钰果然是没多想,只是听她提起老夫人的病情,不免心虚与愧疚,目光微闪了下“祖母的状况不太好,先下山吧,即使不能进城,也去附近的村镇上看看,应该有郎中的。”

青瓷伸手接了老夫人“还是奴婢来吧。”

武昙的这两个丫头都会功夫,武青钰早就知道,如今见她轻轻松松就担起了老夫人,就也由她了。

青瓷抱老夫人在手,见老夫人用力的拽着她的衣袖,就顺口安抚道“二小姐还等您回去呢,老夫人您别着急,身子要紧。”

老夫人闻言,也就放心了,闭上眼,彻底瘫在她怀里。

武青钰踟蹰着回头又看了眼身后的小院,便对青瓷说道“你先照顾祖母一会儿,我晚点就追上来。”

见青瓷点头,他便又匆忙的转身,又进了孟氏那院子。

那屋子还是房门大开着,钱妈妈也仍是被捆成团缩在台阶下面折腾,孟氏眼神空洞的瘫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武青钰在院子外面迟疑着略顿了下脚步,然后还是咬咬牙,大步走了进去。

孟氏看见他,全身的每一根弦就又瞬间绷起来,局促的连

忙站起,嘴唇蠕动着,却迟迟发不出声音。

武青钰站在门口的地方,没再往里走,只是眼神深恶痛绝的盯着她。

冬日里的冷风席卷而入,在这双母子中间穿梭,席卷夹带二来的寒意刺骨。

孟氏整个人都不由的微微发起抖来,她看着儿子,半晌,眼泪突然就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开始簌簌而落,绝望的哽咽道“我知道此刻你一定在恨我,我也恨你为什么就让你落进了这样的局面里来了……”

“呵……”话没说完,武青钰却已经忍无可忍的突然笑了一声出来。

孟氏被她笑得,哭声也戛然而止。

武青钰看着她,满脸的失望痛苦之色,摇头道“母亲,事到如今,你眼里所能看到的依然就还是只有我们自己吗?你方才口口声声的控诉,说祖母没将你看做一家人,可是你呢?你还不是一样?你也没有将她当做亲人来看待,否则……就算你心疼三妹妹,又怎么能对她下得去手?你不该怪祖母对你冷漠,而实在是……就算你有万般的苦衷,有再多的不得已,我……”

他想要像是往常一样的叫一声父亲,可是话到了喉咙里,却突然被哽住,怎么都出不来。

于是顿了一下,狠狠的将这口气咽回肚子里,方才继续说道“就算那所有的事都是他做的,可是这多年的知情不报,这么多年的隐瞒,你真的就能做到完全的问心无愧吗?晚上不会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不会做噩梦吗?反而带着我们兄妹几个,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从我大哥和昙儿手里抢过来的一切?”

“我……”孟氏脱口就想辩驳,可话一出口,又被武青钰的目光逼退,瞬间又哑了声音。

武青钰看着她,眼中堆砌起原来越多的痛苦和失望的情绪,最后不过惨然一笑“是啊!您都是为着我们兄妹几个,即使全天下的人都能指责你,却唯独我是没这个资格的……”

他说着,便是闭上眼,深呼吸了两次用以控制住情绪,感慨着深叹“好……这样挺好的……这十数年里,掩饰太平,咱们大家不是都过的挺好的

吗?就这样吧!咱们大家……全都好自为之吧!”

说完,仿佛是连再看孟氏一眼都不想,骤然转身就踉踉跄跄的又冲进了院子里,行到台阶下,脚步一顿,拔剑将钱妈妈身上的绳索破开。

却——

始终都没有再回头。

孟氏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这是最后一面了,心中突然升起无限的恐慌。

“钰儿!”她三两步,踉跄着追到门口。

武青钰依旧没有回头,收剑入鞘之后仍是决绝的大步往前走。

孟氏手扒着门框,手指死死的抠进了木头里,忍下要追出去的冲动,只是扬声澄清“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是自私,我是薄凉,可是真的从始至终,我只为了你们兄妹几个。我的知情不报,我的刻意隐瞒,我的心安理得……我确实心安理得,因为我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孩子们。跟林氏没关系,跟你父亲也没关系,我不是因为记恨谁,也不是因为想要报复谁,因为我知道,从始至终,他根本就谁都不爱,他只爱那种高高在上操纵别人的感觉。我没想过要处心积虑的去害谁,我只是……不关心他们的死活而已……”

她的薄凉和冷血,自己从来都看得清楚,也许曾经情窦初开的年纪,嫁了武勖,有期许过什么郎情妾意的美好,但是在发现他压根就不是那样的人之后,那一点期许也就烟消云散了。

p:书友们我是作者叶阳岚,推荐一款免费小说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微信右上角\&qut+\&qut-&t添加朋友-&t选择公众号-&t)输入:(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武勖爱林氏吗?或者这些年,在他的心里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情种,可是她这个旁观者却早就看透了——

他对那林氏,若是真爱,又怎么会在林氏戳破他的假面具之后立刻就毫不留情的将她灭口杀死?

不管对待任何的人和事,武勖都是一样的,他那不是爱,就只是偏执和占有欲……

他的才华能力都比不过他大哥,又嫉妒他大哥拿了侯府的爵位,就处心积虑的将人杀死,取而代之;他曾爱慕林氏,可林氏看不上他,于是求而不得,便果断的将她杀死,泄了这口气!

那样一个男人,也得亏她的冷血薄凉,才能毫不计较的与他在同一个屋檐下过了这么多年。

这些话,若是对着旁人,她也不必这般苦苦的解释,可是在武青钰决绝离开的那一刻,她突然就怕了——

怕以后自己留在儿子心目中的印象会是那般不堪。

武青钰的脚步顿得一瞬,最终还是没有回头,仍是大步的跨出了院子。

孟氏也仿佛力气耗尽,扶着门框,缓缓的滑倒在地。

------题外话------

继续失联的小昙子,宝宝们晚安!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99章 诛心,孟氏死!(一更)

钱妈妈挣脱身上断裂的绳索,连滚带爬的扑过来,一把将孟氏抱住了,惊慌道:“夫人!”

孟氏的眼泪流了满脸,眼神却是空洞的。

武勖连面都不露就将她送到了这山上变相囚禁,她都完全无所谓的,如今却总算是体会到了一回何为作茧自缚,心如死灰。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诛心!

她的四个孩子,除了武青睿少不更事之外,两个女儿的性子多少都有点不太靠谱,却唯独这个长子武青钰,品貌都拔尖儿,有脑子也有决断。

她出事之后,虽然两个女儿也都有哭求过,但不过就是毫无章法的闹一场,真正是设身处地会替她的处境担忧的,也唯有这个儿子了……

虽说之前武青钰自作主张娶了林家的女儿,很是让她心中不快过一阵子,但事实上,若是抛开私人恩怨不提,打从心底里她其实是有些隐隐的骄傲的——

毕竟是那么有担当和有主见的一个孩子,那样的性格,即便将来有个什么曲折的,她也知道儿子必然能扛过去!

可是现在,却出了这样的岔子……

孟氏死咬着嘴唇,瘫坐在地上,半天起来不来。

里屋小佛堂的横梁上,武昙趴在萧樾身上听了半天墙角,也很有些不耐烦了。

本来她也是没想到老夫人会情绪激动之余就冲了出去,毫无防备之下仓促的伸手去拉却没抓住,当时整个人都懵了……

这小佛堂就这么大的地方,根本无处藏身,虽说有青瓷和蓝釉两个守在窗外,一会儿交手起来也绝对保得住她,可一旦叫武勖发现了她,那后面的事情就麻烦了。

将武勖杀死在这里,萧昀那边免不了要起疑并且派人去武家查问;可若是不能当场杀了他,一旦叫他知道自己兄妹已经识破了他的真面目,那么下一步,他必是紧急联系南梁方面采取动作,届时边境必然大乱,一场战祸不可避免。

当时是真的有种走投无路的慌张,可还是保命要紧,刚要扭头往窗边跑,就听着头顶忽的一股风声罩下来,再下一刻就是腰上一紧,自己也跟着双脚离地被卷着往上去了。

她当时还算冷静,虽然黑暗中仓促分辨不出是什么人,也是没有胡乱挣扎,闭紧了嘴巴。

这边她才

才刚被带着翻上了房梁,果然——

紧跟着下一刻,武勖就闯了进来。

这屋子不大,房梁上的空间也有限,萧樾选了最粗的横梁藏身,那位置却狭窄到容不得他坐起,所以他便干脆横躺在上面,将武昙也扯上去之后,没处搁,就直接把人叠放在了自己身上。

当时武勖一把掀开门帘,外间的灯光透进来,武昙才趁机赶紧抬头瞄了眼,迎面就撞进萧樾含笑的眸子里。

她当时吓得浑身肌肉紧绷,看见他的脸,就瞬间松懈下来,吐了口气直接软趴趴的趴在他身上了。

外面孟氏两人吵得激烈,两个人都竖起耳朵听墙角。

直至这会动静消停没得听了,武昙才又缓缓的回过神来,将搁在两人身体之间压得有点发麻的手臂抽出来甩了甩,小声的抱怨:“你什么时候来的?”

萧樾双手枕在脑袋下面,倒像是丝毫不觉得那根不太宽的横木这样躺着不舒服,闻言还能惬意的调侃:“比你早那么一点点吧!”

当时他人是从梁上下去的,武昙自然知道他是早一步就藏在这屋子里的。

他这说的就是废话,她便抬手打了他胸口一下:“我是说你怎么会来这的?”

“本王若是不在这,你这会儿早没法收场了。”萧樾仿佛也是呆够了,扶在她腰后的手臂再顺势一卷,便携着她自梁上跃下。

武昙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已经拍了两下身上陈年的旧灰,款步走出了小佛堂。

门口那里,孟氏主仆两个还都失魂落魄的跪坐在地上缓不过来。

骤然听到背后的动静,转头,就看见穿着一身黑色绣金锦袍的萧樾大步从那佛堂里走了出来。

他的身材高大,即便如今身上的这副装扮并不华贵,整个人身上却还是带着不容忽视的岑贵高傲,颇有几分迫人的其实迎面就压了下来。

后面,才是小跑着追出来的武昙。

本来中午武昙过来的时候,那般的举止做派,神态凛然,作风果决,在孟氏看来并没有觉得怎样的违和,可是此刻,她面上略带几分娇嗔和慌乱情绪急吼吼的追出来扯住了萧樾的袖子,一边低声的嚷嚷:“你干嘛啊……”

拉扯之间,仿佛又变回了侯府里那个总是没什么章法又矫

矫情顽皮的娇小姐。

武青钰大婚的时候,萧樾曾经登门喝过喜酒,孟氏是近距离的瞧过他的,自是认得。

虽没想到萧樾今夜也会过来这里,这时候的第一反应就是心头紧绷起了一根弦,仓促的连忙扶着门框站了起来。

她的神色慌张又带了几分畏惧。

毕竟——

这位晟王爷现在是掌握她一家生死大权的人。

她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浑身僵硬,想要行礼,膝盖却弯不下去,想要开口打招呼,喉咙里也被紧紧的塞住了一样,同样是发不出声音的。

最后,就只是揪着衣角,微垂下眼睛,神情局促不安的在地面上乱瞄。

钱妈妈也不敢轻举妄动,心里疑惑这位晟王爷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却自然也是不敢问的,就在孟氏身后用力的撑住她。

萧樾似乎也没有跟她们说话的意思,径自错开二人身边就走了出去。

他这走的太快,武昙又追他追着紧,就只扯着他衣袖一阵小跑,别的也什么都顾不上了。

萧樾走在院子里才侧目看她一眼,忍俊不禁道:“你中午去本王那蹭饭又借马车的,招呼都不打一声?得亏本王现在还能给你用得着,你就这么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以后等你们家的事儿解决完了,本王还攥得住你么?”

武昙倒是不心虚,闻言就梗着脖子直接顶回去:“我这不不想麻烦王爷么?”

“不想麻烦我?”萧樾显然是不上当,闻言又冷哼了一声,“你这是嫌丢人,怕本王跟过来看你们武家的笑话吧?”

武昙立时就有点怒了,甩开手里的那片袖口,不走了。

萧樾又往前走了两步,见她没跟上来才止住了步子回头冲她挑了挑眉:“你不走?”

这会儿事情都已经了了,再继续在这里呆下去已经没了意义,难道还要跟孟氏大眼瞪小眼么?

武昙噘着嘴不紧不慢的挪过去,嘴里小声的抱怨:“你就是来看笑话的!”

“本王又没嫌弃你。”萧樾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随后手掌下移,落在她肩头,揽着她继续往外走,“事情到了这一步,该知道的人都已经亲耳听到了当事人的供词,那这件事就不必再拖下去了,早了早安心,本王这便亲自

自南下一趟,替你了结了此事。我府上那个厨子,你既是喜欢他的手艺,不愿意在侯府呆着了就自己过去,最近就不要惹是生非了……”

他一路这么散漫的说着话,一面就仿佛是观光一场完毕,就那么轻巧的带着武昙离开了。

屋子里,孟氏两主仆浑浑噩噩的,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孟氏浑身紧绷的那跟弦才像是突然断裂开来。

她手脚发软的一步一步缓慢的挪回屋子里,走到桌旁缓缓的坐下。

钱妈妈跟过去,几次欲言又止之后方才开口,试着开解道:“二公子不是个不担事儿的,就算他知道的……也定能扛过去的,夫人,事已至此,您也放宽心,想开些吧,咱们二公子是个宅心仁厚的孩子,又一直将老夫人和二小姐他们都视为亲人,他就是……一时钻了牛角尖,回头等冷静下来,会理解您的……”

“他理不理解的我现下都已经顾不上了。”孟氏苦笑,像是一颗被风干了水分的果子一样,枯坐在那里,眼神空洞的仍是盯着地面。

那里凝固了一滩血迹,这会儿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看上去不怎么刺眼了,这屋子里却仿佛依旧能闻到隐隐的血腥味。

“夫人,一切都会好的,您振作些啊,二公子是个最孝顺不过的孩子了,他……”钱妈妈那袖子抹了抹眼泪,只能强撑着继续劝慰。

不想,孟氏却突然出言打断了她的话,转头盯着右边墙角的一个柜子道:“那里面有纸笔,你给我拿过来。”

“哦!”钱妈妈赶紧擦干净眼泪,快走两步过去,打开柜子上面的抽屉,找到笔墨纸砚拿过来,在桌上摊好,一边问,“夫人要写什么?”

孟氏没应声,只就声音毫无波澜的说道:“给我找点水来。”

桌上的茶壶打烂了,没有水。

钱妈妈应了一声,转身出去,这山上她不熟悉,转悠了有一刻钟才找到庵里的厨房,拿碗盛了水回来,却愕然发现孟氏有已经重新整理过鬓发,并且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仍是端正的坐在那里。

钱妈妈眨眨眼,看着眼前的孟氏,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就有点心慌。

“夫人……”她快步进门,轻声的唤道,“您这是……”

孟氏看了眼她手里的水,就转身提笔:“磨

磨墨。”

“好!”钱妈妈依言倒了水进砚台里,开始磨墨。

墨香很快在屋子里散开,孟氏写了满满一页的信纸,钱妈妈辨认了半天也只能零星的识几个字,孟氏便将风干了的信纸折好交给了她。

钱妈妈狐疑不解:“夫人这是做什么?”

“这封信,回头你带下山,拿给钰儿和雪姐儿她们看,该说的话我都在里面说清楚了。”孟氏道,面上表情依旧是平静。

说着,就已经站起身,还是游魂一样一步一步的朝那小佛堂里面走去。

钱妈妈对她的话言听计从,将信纸又仔细的折了折才用帕子包好,塞进了袖子里,然后跟着跑进了小祠堂,刚一掀开门帘,梁上垂下来的那条绳索就看得她刷的一下白了脸。

彼时,孟氏正站在下面,仰头看着那根从高处垂下来的绳索。

绳索正下方,是她提前从外间搬进来的一把椅子。

钱妈妈一看这个架势,登时就吓得魂飞魄散,扑过去一把将她抱住,惊恐的哀嚎:“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您可不能想不开啊,以前那么难您都熬过来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二公子……二公子他再是如何也不会不认您这个亲娘的……而且奴婢看那二小姐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今儿个她既是承了您的情,事后想必也不会为难了……”

孟氏不是个禁不住事的人,无论是老夫人还是武勖,都不足以逼死她,她真正在意的就只是她的那个几个孩子,这一点钱妈妈是很明白的。

现在也只觉得她是因为事情被武青钰撞破,觉得无颜面对儿子才会想要走极端。

孟氏任由她抱着哭嚎,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木偶一样,并不挣扎,只是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分外冷静:“她是不会主动动我,可你真当那丫头会是个不记仇好相与的么?从她找上你的那天她就算计好了,每一步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她虽是指定不会亲自对我下手,可是……中间藏了这么大的隐情,只要我活着一日,就始终会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她就永远不会让那些前尘往事都彻底的过去,也就更不可能将钰儿他们几个完完全全的当成骨肉至亲来看待。”

钱妈妈听得目瞪口呆,一时想不太通透,抱着她的手臂就慢慢地松开了,诧异的抬头看向她。

孟氏脸上,带着一丝自嘲的苦笑,缓缓的继续说道:“让我替她诱供,将真相说给那老夫人听,就只是她今日这般安排的目的之一,其实从一开始她就算计好了要我的命的。”

武勖和她,一个是直接杀人越货的凶手,一是知情不报,踩着大房一家坐享抢来的富贵的真正的得益者,也许钱妈妈这样的忠仆从她的立场考虑会觉得她无辜,可是对武昙那丫头而言——

他们夫妻两个,都是啃了大房他们一家子人血肉的仇敌,全都是死有余辜的!

当然,她也可以选择苟延残喘下去,可是只要她活着一天,武昙的心里就会继续恶心一天,永远的记着那些陈年旧账,无法释怀,真正的接纳哪怕是放过她和武勖的儿女们……

钱妈妈听得震惊不已,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实,慌张了半天还是违心的试图再劝:“夫人你是多想了吧,二小姐可没这么说过……”

“她何须说出来?诛心就足够了!”孟氏打断她的话,面上倒是不见一个将死之人对死亡的畏惧,始终是沉寂如死水一样的眼神,淡淡的道:“这样也好,我死了,就彻底解脱了,钰儿他们也都不必再受我的连累了。”

“夫人!”她始终没有挣扎,钱妈妈却太明白她这种平静的背后隐藏着什么了,自知无力挽回和阻止,终是哀嚎一声,缓缓的跪在了地上。

p:书友们我是作者叶阳岚,推荐一款免费小说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微信右上角\&qut+\&qut-&t添加朋友-&t选择公众号-&t)输入:(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这边萧樾带着武昙从院子里出来,自然是不会留在山上过夜的。

两人一路出了山门,一路上武昙有意拖延故意走得很慢,等到出了山门,就看雷鸣等在那。

萧樾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雷鸣立刻会意回道:“青瓷和武家二公子一起护送武老夫人先下山了,应该是没事的。”

萧樾略一颔首,又转头朝武昙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昙却是面容严肃的回头盯着身后清黎庵的大门道:“再等一会儿。”

萧樾于是就不再催他,只将雷鸣递过来的披风裹在了身上。

两人又等了约莫一刻钟左右,蓝釉才疾步从庵里出来,迎上武昙来,没等她反问就回禀道:“孟氏自缢了!”

武昙这才如释重负,唇角微微的扬起笑容来,转身蹦蹦跳跳的蹭到萧樾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完事了,我们走吧!”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99章 诛心,孟氏死!(一更)

钱妈妈挣脱身上断裂的绳索,连滚带爬的扑过来,一把将孟氏抱住了,惊慌道:“夫人!”

孟氏的眼泪流了满脸,眼神却是空洞的。

武勖连面都不露就将她送到了这山上变相囚禁,她都完全无所谓的,如今却总算是体会到了一回何为作茧自缚,心如死灰。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诛心!

她的四个孩子,除了武青睿少不更事之外,两个女儿的性子多少都有点不太靠谱,却唯独这个长子武青钰,品貌都拔尖儿,有脑子也有决断。

她出事之后,虽然两个女儿也都有哭求过,但不过就是毫无章法的闹一场,真正是设身处地会替她的处境担忧的,也唯有这个儿子了……

虽说之前武青钰自作主张娶了林家的女儿,很是让她心中不快过一阵子,但事实上,若是抛开私人恩怨不提,打从心底里她其实是有些隐隐的骄傲的——

毕竟是那么有担当和有主见的一个孩子,那样的性格,即便将来有个什么曲折的,她也知道儿子必然能扛过去!

可是现在,却出了这样的岔子……

孟氏死咬着嘴唇,瘫坐在地上,半天起来不来。

里屋小佛堂的横梁上,武昙趴在萧樾身上听了半天墙角,也很有些不耐烦了。

本来她也是没想到老夫人会情绪激动之余就冲了出去,毫无防备之下仓促的伸手去拉却没抓住,当时整个人都懵了……

这小佛堂就这么大的地方,根本无处藏身,虽说有青瓷和蓝釉两个守在窗外,一会儿交手起来也绝对保得住她,可一旦叫武勖发现了她,那后面的事情就麻烦了。

将武勖杀死在这里,萧昀那边免不了要起疑并且派人去武家查问;可若是不能当场杀了他,一旦叫他知道自己兄妹已经识破了他的真面目,那么下一步,他必是紧急联系南梁方面采取动作,届时边境必然大乱,一场战祸不可避免。

当时是真的有种走投无路的慌张,可还是保命要紧,刚要扭头往窗边跑,就听着头顶忽的一股风声罩下来,再下一刻就是腰上一紧,自己也跟着双脚离地被卷着往上去了。

她当时还算冷静,虽然黑暗中仓促分辨不出是什么人,也是没有胡乱挣扎,闭紧了嘴巴。

这边她才

才刚被带着翻上了房梁,果然——

紧跟着下一刻,武勖就闯了进来。

这屋子不大,房梁上的空间也有限,萧樾选了最粗的横梁藏身,那位置却狭窄到容不得他坐起,所以他便干脆横躺在上面,将武昙也扯上去之后,没处搁,就直接把人叠放在了自己身上。

当时武勖一把掀开门帘,外间的灯光透进来,武昙才趁机赶紧抬头瞄了眼,迎面就撞进萧樾含笑的眸子里。

她当时吓得浑身肌肉紧绷,看见他的脸,就瞬间松懈下来,吐了口气直接软趴趴的趴在他身上了。

外面孟氏两人吵得激烈,两个人都竖起耳朵听墙角。

直至这会动静消停没得听了,武昙才又缓缓的回过神来,将搁在两人身体之间压得有点发麻的手臂抽出来甩了甩,小声的抱怨:“你什么时候来的?”

萧樾双手枕在脑袋下面,倒像是丝毫不觉得那根不太宽的横木这样躺着不舒服,闻言还能惬意的调侃:“比你早那么一点点吧!”

当时他人是从梁上下去的,武昙自然知道他是早一步就藏在这屋子里的。

他这说的就是废话,她便抬手打了他胸口一下:“我是说你怎么会来这的?”

“本王若是不在这,你这会儿早没法收场了。”萧樾仿佛也是呆够了,扶在她腰后的手臂再顺势一卷,便携着她自梁上跃下。

武昙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已经拍了两下身上陈年的旧灰,款步走出了小佛堂。

门口那里,孟氏主仆两个还都失魂落魄的跪坐在地上缓不过来。

骤然听到背后的动静,转头,就看见穿着一身黑色绣金锦袍的萧樾大步从那佛堂里走了出来。

他的身材高大,即便如今身上的这副装扮并不华贵,整个人身上却还是带着不容忽视的岑贵高傲,颇有几分迫人的其实迎面就压了下来。

后面,才是小跑着追出来的武昙。

本来中午武昙过来的时候,那般的举止做派,神态凛然,作风果决,在孟氏看来并没有觉得怎样的违和,可是此刻,她面上略带几分娇嗔和慌乱情绪急吼吼的追出来扯住了萧樾的袖子,一边低声的嚷嚷:“你干嘛啊……”

拉扯之间,仿佛又变回了侯府里那个总是没什么章法又矫

矫情顽皮的娇小姐。

武青钰大婚的时候,萧樾曾经登门喝过喜酒,孟氏是近距离的瞧过他的,自是认得。

虽没想到萧樾今夜也会过来这里,这时候的第一反应就是心头紧绷起了一根弦,仓促的连忙扶着门框站了起来。

她的神色慌张又带了几分畏惧。

毕竟——

这位晟王爷现在是掌握她一家生死大权的人。

她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浑身僵硬,想要行礼,膝盖却弯不下去,想要开口打招呼,喉咙里也被紧紧的塞住了一样,同样是发不出声音的。

最后,就只是揪着衣角,微垂下眼睛,神情局促不安的在地面上乱瞄。

钱妈妈也不敢轻举妄动,心里疑惑这位晟王爷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却自然也是不敢问的,就在孟氏身后用力的撑住她。

萧樾似乎也没有跟她们说话的意思,径自错开二人身边就走了出去。

他这走的太快,武昙又追他追着紧,就只扯着他衣袖一阵小跑,别的也什么都顾不上了。

萧樾走在院子里才侧目看她一眼,忍俊不禁道:“你中午去本王那蹭饭又借马车的,招呼都不打一声?得亏本王现在还能给你用得着,你就这么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以后等你们家的事儿解决完了,本王还攥得住你么?”

武昙倒是不心虚,闻言就梗着脖子直接顶回去:“我这不不想麻烦王爷么?”

“不想麻烦我?”萧樾显然是不上当,闻言又冷哼了一声,“你这是嫌丢人,怕本王跟过来看你们武家的笑话吧?”

武昙立时就有点怒了,甩开手里的那片袖口,不走了。

萧樾又往前走了两步,见她没跟上来才止住了步子回头冲她挑了挑眉:“你不走?”

这会儿事情都已经了了,再继续在这里呆下去已经没了意义,难道还要跟孟氏大眼瞪小眼么?

武昙噘着嘴不紧不慢的挪过去,嘴里小声的抱怨:“你就是来看笑话的!”

“本王又没嫌弃你。”萧樾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随后手掌下移,落在她肩头,揽着她继续往外走,“事情到了这一步,该知道的人都已经亲耳听到了当事人的供词,那这件事就不必再拖下去了,早了早安心,本王这便亲自

自南下一趟,替你了结了此事。我府上那个厨子,你既是喜欢他的手艺,不愿意在侯府呆着了就自己过去,最近就不要惹是生非了……”

他一路这么散漫的说着话,一面就仿佛是观光一场完毕,就那么轻巧的带着武昙离开了。

屋子里,孟氏两主仆浑浑噩噩的,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孟氏浑身紧绷的那跟弦才像是突然断裂开来。

她手脚发软的一步一步缓慢的挪回屋子里,走到桌旁缓缓的坐下。

钱妈妈跟过去,几次欲言又止之后方才开口,试着开解道:“二公子不是个不担事儿的,就算他知道的……也定能扛过去的,夫人,事已至此,您也放宽心,想开些吧,咱们二公子是个宅心仁厚的孩子,又一直将老夫人和二小姐他们都视为亲人,他就是……一时钻了牛角尖,回头等冷静下来,会理解您的……”

“他理不理解的我现下都已经顾不上了。”孟氏苦笑,像是一颗被风干了水分的果子一样,枯坐在那里,眼神空洞的仍是盯着地面。

那里凝固了一滩血迹,这会儿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看上去不怎么刺眼了,这屋子里却仿佛依旧能闻到隐隐的血腥味。

“夫人,一切都会好的,您振作些啊,二公子是个最孝顺不过的孩子了,他……”钱妈妈那袖子抹了抹眼泪,只能强撑着继续劝慰。

不想,孟氏却突然出言打断了她的话,转头盯着右边墙角的一个柜子道:“那里面有纸笔,你给我拿过来。”

“哦!”钱妈妈赶紧擦干净眼泪,快走两步过去,打开柜子上面的抽屉,找到笔墨纸砚拿过来,在桌上摊好,一边问,“夫人要写什么?”

孟氏没应声,只就声音毫无波澜的说道:“给我找点水来。”

桌上的茶壶打烂了,没有水。

钱妈妈应了一声,转身出去,这山上她不熟悉,转悠了有一刻钟才找到庵里的厨房,拿碗盛了水回来,却愕然发现孟氏有已经重新整理过鬓发,并且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仍是端正的坐在那里。

钱妈妈眨眨眼,看着眼前的孟氏,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就有点心慌。

“夫人……”她快步进门,轻声的唤道,“您这是……”

孟氏看了眼她手里的水,就转身提笔:“磨

磨墨。”

“好!”钱妈妈依言倒了水进砚台里,开始磨墨。

墨香很快在屋子里散开,孟氏写了满满一页的信纸,钱妈妈辨认了半天也只能零星的识几个字,孟氏便将风干了的信纸折好交给了她。

钱妈妈狐疑不解:“夫人这是做什么?”

“这封信,回头你带下山,拿给钰儿和雪姐儿她们看,该说的话我都在里面说清楚了。”孟氏道,面上表情依旧是平静。

说着,就已经站起身,还是游魂一样一步一步的朝那小佛堂里面走去。

钱妈妈对她的话言听计从,将信纸又仔细的折了折才用帕子包好,塞进了袖子里,然后跟着跑进了小祠堂,刚一掀开门帘,梁上垂下来的那条绳索就看得她刷的一下白了脸。

彼时,孟氏正站在下面,仰头看着那根从高处垂下来的绳索。

绳索正下方,是她提前从外间搬进来的一把椅子。

钱妈妈一看这个架势,登时就吓得魂飞魄散,扑过去一把将她抱住,惊恐的哀嚎:“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您可不能想不开啊,以前那么难您都熬过来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二公子……二公子他再是如何也不会不认您这个亲娘的……而且奴婢看那二小姐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今儿个她既是承了您的情,事后想必也不会为难了……”

孟氏不是个禁不住事的人,无论是老夫人还是武勖,都不足以逼死她,她真正在意的就只是她的那个几个孩子,这一点钱妈妈是很明白的。

现在也只觉得她是因为事情被武青钰撞破,觉得无颜面对儿子才会想要走极端。

孟氏任由她抱着哭嚎,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木偶一样,并不挣扎,只是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分外冷静:“她是不会主动动我,可你真当那丫头会是个不记仇好相与的么?从她找上你的那天她就算计好了,每一步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她虽是指定不会亲自对我下手,可是……中间藏了这么大的隐情,只要我活着一日,就始终会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她就永远不会让那些前尘往事都彻底的过去,也就更不可能将钰儿他们几个完完全全的当成骨肉至亲来看待。”

钱妈妈听得目瞪口呆,一时想不太通透,抱着她的手臂就慢慢地松开了,诧异的抬头看向她。

孟氏脸上,带着一丝自嘲的苦笑,缓缓的继续说道:“让我替她诱供,将真相说给那老夫人听,就只是她今日这般安排的目的之一,其实从一开始她就算计好了要我的命的。”

武勖和她,一个是直接杀人越货的凶手,一是知情不报,踩着大房一家坐享抢来的富贵的真正的得益者,也许钱妈妈这样的忠仆从她的立场考虑会觉得她无辜,可是对武昙那丫头而言——

他们夫妻两个,都是啃了大房他们一家子人血肉的仇敌,全都是死有余辜的!

当然,她也可以选择苟延残喘下去,可是只要她活着一天,武昙的心里就会继续恶心一天,永远的记着那些陈年旧账,无法释怀,真正的接纳哪怕是放过她和武勖的儿女们……

钱妈妈听得震惊不已,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实,慌张了半天还是违心的试图再劝:“夫人你是多想了吧,二小姐可没这么说过……”

“她何须说出来?诛心就足够了!”孟氏打断她的话,面上倒是不见一个将死之人对死亡的畏惧,始终是沉寂如死水一样的眼神,淡淡的道:“这样也好,我死了,就彻底解脱了,钰儿他们也都不必再受我的连累了。”

“夫人!”她始终没有挣扎,钱妈妈却太明白她这种平静的背后隐藏着什么了,自知无力挽回和阻止,终是哀嚎一声,缓缓的跪在了地上。

p:书友们我是作者叶阳岚,推荐一款免费小说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微信右上角\&qut+\&qut-&t添加朋友-&t选择公众号-&t)输入:(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这边萧樾带着武昙从院子里出来,自然是不会留在山上过夜的。

两人一路出了山门,一路上武昙有意拖延故意走得很慢,等到出了山门,就看雷鸣等在那。

萧樾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雷鸣立刻会意回道:“青瓷和武家二公子一起护送武老夫人先下山了,应该是没事的。”

萧樾略一颔首,又转头朝武昙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昙却是面容严肃的回头盯着身后清黎庵的大门道:“再等一会儿。”

萧樾于是就不再催他,只将雷鸣递过来的披风裹在了身上。

两人又等了约莫一刻钟左右,蓝釉才疾步从庵里出来,迎上武昙来,没等她反问就回禀道:“孟氏自缢了!”

武昙这才如释重负,唇角微微的扬起笑容来,转身蹦蹦跳跳的蹭到萧樾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完事了,我们走吧!”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00章 王爷又?叒叕被催婚了!

这山路无法行车,尤其还是在夜里,一行人就还是徒步下山。

武昙的马车留在山下一丛小树林的后面,萧樾这一行带了几个侍卫却都是骑马的。

下了山,尉迟远和青瓷就一道儿等在那。

武昙走了一路,已经是有点力竭,不过今天她心事重,倒是没精神折腾萧樾,所以后半程就是由蓝釉扶着,还是自己走下来的。

青瓷看见他们下山,就远远地迎了上来,帮着一起扶她。

武昙直接开口就问:“祖母怎么样了?”

老夫人的身体一直都还算康健,并没有什么心疾一类的旧症,所以这一晚上她才敢这么折腾。

青瓷道:“奴婢特意等在这就是为了禀报主子,老夫人并无大碍,现下城门关了,二公子带着老夫人在前面那个村子的农家里借宿,刚好这村子里有郎中,已经请过去给老夫人瞧过了,只是一时急怒攻心,将养些时日就好,不会伤着根本。”

武昙听了这话,也就彻底放心了,点点头道:“那你赶紧回去帮忙照顾祖母吧,省得二哥起疑,如果祖母精神好些了,你就先跟她知会一声,我的事不要透露给二哥哥!”

武青钰是个很重情的人,对老夫人,甚至是对她和武青林这种名义上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至多也不过是闹闹别扭,不止不会起歹心,关键时刻还维护的紧。

更别提,现在武勖和孟氏是他的亲生父母了……

纵然他再厌恶和痛恨这两人做下的事,但是出于亲情和道义,也必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和武青林对这两人下杀手的,若是叫他知道自己也已然洞察了所有的真相,武昙确信,武青钰没办法做到坐视不理。

这样一来——

他们要神不知鬼不觉锄掉武勖的计划可能就要横生枝节了。

“好!”青瓷点头应诺,“老夫人刚喝了一碗汤药,已经睡下了,奴婢今夜都会守着她,若是老夫人清醒了,一定第一时间提醒她。”

武昙打发了她走,这才又转头看向了身边的萧樾,仰着脸道:“这个时间城门早就关了,我们怎么办?是也找个农家借宿?还是直接在马车上将就一晚?”

蓝釉大致的告知了雷鸣马车的位置,雷鸣带了个护卫一起去赶车。

萧樾道:“你既不想在你武家人面前暴露行踪,就不要去借宿了,省得被人追查出来。本王又给你带了裘衣和一些吃食,这会儿都已经马上到午夜了,再有三个时辰左右城门就能开,你裹好了别着凉,在车上将就一晚,嗯?”

武昙还是想着自己家里的事,心不在焉的听他说,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诧异道:“咦?你不跟我一起么?”

萧樾就笑了,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你脑子还没捡回来呢?不是跟你说了本王要南下一趟么?”

武昙一愣,不由的皱了眉头:“你真要南下?我以为你是故意说给孟氏主仆俩听的呢。”

中间夹着父仇母恨,她既知道了,就不可能当做什么事也没有的继续和孟氏和平相处,只有孟氏死了,她才能说服自己过了那道坎儿。萧樾会在孟氏的院子里就提起这样要紧的事,自然是刻意为之,武昙当时就只觉得他是怕她自己的分量不够,故意说了那番话,来帮着给孟氏施压的。

让孟氏知道,武勖没指望了,孟氏才会自绝,以给自己的子女们留下余地来。

“算是吧,不过也不是白说的。”萧樾道,唇角噙了丝笑容,眸中神色却十分的深邃严肃,“这终究不是件小事,加上皇姐那里……我与她多年未见,也不是很有把握。那边单靠着燕北……传递一次消息中间就得几日一个来回,若是突然有个变故,也实在是不方便。横竖现在这胤京之内也没本王什么事,我便亲自过去一趟吧,把武勖这件事了了,咱们大家都安心。”

宜华长公主那边,她被大胤皇室抛弃在南梁的深宫之中不闻不问十几年,现在萧樾突然找上她,确实难保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态,又或者会做到什么程度。

上回虽然她代替萧樾亲自过去见了一面,但也是起个初步牵线搭桥的作用。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和诚意,确实还是需要萧樾亲自出面稳固的。

再者了——

梁元轩和武勖一起的图谋太大,萧樾现在想要瞒着萧昀完全破开这一局,也不是儿戏,他就算再信任燕北,也终究这件事半点差池也出不的得的。

武昙觉得萧樾说的这些话很有道理,可是神色之间却颇为纠结,仰着头盯了他半天才闷闷的哼了一声:“我想跟你去!”

萧樾摸摸她的头发,调侃:“你又不是本王的尾巴,黏这么紧做什么?”

武昙也没话反驳他。

武家现在这个情况,她本来就脱不开身,再者说了——

她就算跟着萧樾一道儿去了,无论何时何地也都是萧樾分出精力和人手来保护她,她在他身边,根本没什么用处也帮不上什么忙。

可是——

方才萧樾一说要远行,她当时的第一反应却是……想跟着去……

想想后面这段时间他就不在京城了,就不高兴,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虽然这阵子两人都在胤京之内也有几天见不着一次面的,可是知道他人就在晟王府或者是宫里,想找随时就能找得到,便不觉得怎样了。

武昙又低了头,踢腾着脚下的枯草根,浑身上下都写着不高兴。

她原是穿着几层的冬衣,又穿了斗篷,裹得很严实,如此一低头,后面就有一小段雪白的脖子露出来,被冷风一扫,微微发红。

萧樾看在眼里,眸光微微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略失神了一瞬。

刚好雷鸣驾着马车过来。

他便上前一步。

武昙只看到眼前黑色的袍角一晃,再就是仿佛有一座高大的山峰突然从头顶压下来……

下一刻,就被他双手掐住了腰肢,给按坐在了马车的车辕上。

抬起眼睛,再次迎上萧樾的面孔。

萧樾伸手蹭蹭她白里透红的脸颊。

方才从山上走了一路下来,她倒是不冷,浑身都冒着热气,骤一入手的皮肤还有些微凉,再片刻之后就仿佛是融在了手里,软软的又暖暖的,特别的舒适。

他的心情,莫名的就跟着添了几分愉悦,掐着她的腮帮子继续调侃:“本王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你这样哭丧着脸多不吉利,笑一个给本王看看!”

说话间,大约是觉得指尖的触感很不错,就又伸了左手出来想往她另一边脸上掐。

不想,武昙却一骨碌爬起来,站在车辕上,顺势冲他一扑。

萧樾下意识的张开双臂来接,就刚刚好将她抱了个满怀。

旁边的雷鸣等人都尴尬的连忙背身别过脸去。

武昙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在冷夜里静默的拥抱了许久,最后还是武昙吸吸鼻子先又退开了,脸上还是没个笑影,只是眸光清澈的望着他道:“你走吧,我在京城等着你回来。”

这小丫头片子,几时就变得这么多愁善感起来了?

萧樾一开始倒是没觉得怎样,这会儿被她一弄,心间反而凭空添了几分离愁来,稍稍敛了神色,一边替她裹紧了领口一边道:“这阵子本王不在,你尽量少折腾事儿,我把雷鸣留给你,有急事就让青瓷送信回王府找他,遇到实在应付不了的事了也不要冒进,尽量忍一忍,等本王回来替你处理,知道么?”

武昙乖巧的点点头,还是一脸闷闷不乐的模样。

萧樾本是该启程了,可是被她这个样子搅和的心里一团乱,总是定不下心来,于是就只能耐着性子又挑起她的下巴,无奈道:“给本王笑一个,你老这样,本王就真走不成了!”

武昙抿着唇,定定的望进他的眸子里,沉默了片刻,还是摇头:“笑不出来……”

萧樾皱眉,然则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武昙的眸中瞬间一扫前一刻的失落和阴霾,熠熠生辉的闪烁出狡黠的光芒来,盯着他的脸孔十分幸灾乐祸又得意的道:“这趟回来,王爷若是想娶我就得等上足足三年了!”

言下之意——

让你前面装大尾巴狼,我一次次舔着脸主动催你你还不着急,这下好了吧?等吧!

旁边的尉迟远跟武昙接触得少,哪里知道这位二小姐如此奔放,脸都替萧樾憋得通红,蓝釉和雷鸣两个则是一个汗颜,一个直想绝倒……

萧樾也是被她这话镇住了,脸上表情整个冻住了片刻才又解冻,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反问道:“所以呢?”

武昙眨眨眼,不说话。

雷鸣已经想就地刨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小祖宗,您就不能矜持点么?这催婚催得都跟变戏法一样了,这弯子拐的……

简直了!

眼见着天色渐晚,萧樾也就不再磨蹭了,又替武昙裹了裹领口道:“进马车里去吧,外面凉,本王先走了。”

尉迟远连忙递了马鞭给他,然后把马背上的包袱和食盒都解下来塞给了蓝釉。

萧樾大步向前,走得很快。

武昙站在车辕上扯着脖子张望,见他真就这么走了头也不回,顿时又气又急,索性就跺着脚喊:“真的不成了亲再走啊?三年之后我就不一定肯嫁了!”

这回,不仅是近处的雷鸣三个人,就是等在稍远地方的那些侍卫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王爷就是王爷哈,看把人家小姑娘迷得,哭着喊着求嫁呢!

不过这么骗小姑娘真的好么?武家这位二小姐才多大,总有种王爷老不正经的感觉喂……

一个个的,想看笑话又不敢,心中非议自家主子又觉得很不地道,全都纠结之余把脸憋得通红。

偏就他家王爷恬不知耻,倒是一脸如沐春风的模样,大笑着翻身上马,一招手:“走!”

七八骑快马,绝尘而去,激起满地的烟尘。

夜色中视物不便,一行人很快消失在视线里,反而是马蹄声留的久了些。

武昙却一直站在车辕上,微微伸长了脖子张望,直到蓝釉抱着东西走过来:“主子,进马车里去吧,外面凉,当心染了风寒。”

武昙低头看了眼她怀里的东西,面色倒是已然恢复了平静,抿抿唇,轻声的道:“嗯!咱们也走吧!”

她弯身进了马车里,蓝釉把东西也塞进去,想要坐到车辕上驾车,雷鸣却从后面走上来拿了马鞭道:“你进去陪着二小姐吧,我来驾车。”

“那好吧。”她和青瓷跟着武昙,一大早就开始折腾了,到了这会儿都是粒米未进,早就饥肠辘辘了,所以蓝釉也不逞强,也坐进了马车里。

这车子里面空间小,比不得武昙和萧樾平时出入时候乘坐的马车,而且是临时借来的,里面也没有备着灯火之类的东西。

黑漆漆的一片,一点也不方便。

武昙也懒得计较,把包着狐裘的包袱扔给蓝釉,自己摸索着打开了食盒。

然后,车厢里就微微晕了一层光亮出来,循着光源一看,却见那食盒里居然放了两颗硕大的夜明珠,镶嵌在十分精致的金丝小笼子里。

蓝釉忍不住赞道:“王爷想的真周到。”

武昙将那东西拿出来把玩了片刻,就挂到了车厢壁上。

蓝釉用那狐球又给她身上裹了一层,两个人就开始吃点心。

武昙挑嘴,胃口却小,虽然盒子里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她平时喜欢的口味,她也只随便挑了三四块,剩下的全都给了蓝釉。

两个把一篮子点心分食完毕,雷鸣也将马车停了下来。

武昙从窗口探头往外看:“这是在官道上?”

“是!”雷鸣跳下车走过来回话,“如果直接等在城门外面就太扎眼了,这里离着城门已经很近了,再有个把月就过年了,这阵子外放的官员和外出行走的商旅们回京的也多,沿路多有赶不及进城的人家歇脚,咱们等在这里,到时候沿路过去,正好掩人耳目。”

武昙扒着窗口又往外探头看了看,果然看见后面依稀还有车马停靠。

这时候她倒是想起来了,方才因为突然听说萧樾要离京,思绪有点混乱没反应过来,这才皱眉忖道:“这样一来,你们王爷够呛能赶上回来过年了?”

雷鸣没应声,毕竟萧樾是去办事的,什么时候会办妥,甚至还会不会出差错,谁都保证不了。

武昙倒是也没想着等他回答,只又想了想,便就越是神色凝重起来:“他这样秘密离京,虽然行踪能掩人耳目,可京城的王府里没人在,却是很快就会被宫里察觉的,萧昀追问起来……怕是不太好吧?”

不过,萧昀肯定是怀疑不到南边去的,倒是不必担心他会借机对萧樾采取非常手段。

雷鸣道:“陛下和我们王爷向来不合的,王爷说宫里若是来问,就说他出去游玩顺便采办年货了即可,横竖我们王爷在朝中没有任职,也不需要每日上朝,就算临时找不见人了,这也不算什么错处,陛下至多就是心里疑惑和不快罢了。”

至于孟氏和钱妈妈那,孟氏已死,肯定不会泄密,钱妈妈……

她虽然也听萧樾说了要南下的话,可是谁也不会想到她这样一个跟萧樾八竿子打不着的老奴才会知道这样的事,不会去问她,她自然也不会乱说话。

武昙想了想,也觉得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遂就不再多问。

刚要退回车里,雷鸣却突然想起了别的事,又叫住了她:“二小姐,之前您让青瓷问那位惠妃娘娘的事,属下打听出来了。”

“呃……”这事儿他不提,武昙倒是忘了,“她那真有问题?”

“是!”雷鸣道,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一一与她说了。

武昙和蓝釉裹着裘衣在马车里打了个盹儿,天才蒙蒙亮,雷鸣就叫醒了两人,彼时城门刚开,他们的马车夹在进城的百姓中间顺利混了进去。

雷鸣隔着门帘道:“二小姐,您府上的马车王爷让岑管家入夜就打发回去了,这辆马车太简陋了,未免侯府的人起疑,咱们还是先回王府去,换了王爷的马车再送您回府。”

“好!”武昙没太睡好,脑子里还有点昏昏沉沉的,随口应了一句,但随后想了想,又改了主意:“雷鸣,先不着急回去,你绕个路,我们去霍家。”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01章 霍芸婳的隐疾

二小姐和那霍家向来没什么交情和来往的,只不过因为是在大街上,人多眼杂,雷鸣就没多问,只依言往霍府的方向去。

马车里的蓝釉也很奇怪:“主子您怎么想起去霍家了?”

她和青瓷开始跟武昙的时候,就没接触过霍家的人,但是霍家的事,霍家那位大小姐霍芸婳的所作所为却都提前从雷鸣那里了解过。

按理说,自家主子就算不和霍家为难——

登门拜访就更没这个必要了。

武昙觉得狐裘大氅比较暖和,但是穿的太多,一会儿下车不方便,就缩在狐裘底下将里面裹着的斗篷脱了,一边信口回答:“我去找他家二小姐要点东西。”

霍家的二小姐?好像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京城里人们提起霍家,大都是议论的那位大小姐,如今的惠妃娘娘。

蓝釉心里纳闷,可是主子的事她又不方便探问的太多,就也闭了嘴。

武昙让雷鸣将马车停在了霍府的后巷,自己坐在车上暂且没下去,只解下腰间荷包递给了蓝釉:“你拿这个给门房,就说我是她家二小姐的朋友,这荷包里的东西用完了,过来跟她家二小姐再讨要一些,让她给传个话。”

武昙给她的荷包就是平时佩戴的,偶尔会放一点小玩意儿,譬如是出门时候带着的备用的耳环之类……

这种荷包,武昙那有不下二十个。

蓝釉满心狐疑的抓着荷包下了车,敲开了霍府的后门。

一个婆子开门探了头出来,听了蓝釉的话,原是坚持要问来人的姓名才肯通传的,蓝釉于是塞了她一角银子,她便很是殷勤的拿着荷包进去了。

武昙这一晚上等于是没睡,下半夜在车上是眯了个把时辰,可是睡不安稳,这会儿没什么精神,就继续在车里闭目养神。

刚晃了一下神,就听外面有人在敲车厢:“主子!”

武昙立刻打起精神睁开眼,转身掀开窗帘探头往外一看,就见南栀站在蓝釉身后,神情略带了几分紧张的也正盯着这马车的门边和窗口。

见她探头出来,仿佛是微微松了口气,露出个笑容道:“二小姐您来了?我家姑娘请您进去说话。”

“哦。好。”武昙点点头,裹紧了身上的狐裘下了车。

上回她和武青林在霍府这条后巷里打人闹事已经是半年多以前了,当时又是黑灯瞎火的,何况她当时穿的还是男装,如今个头窜高了些,方才南栀也很谨慎的没有暴露她的姓氏门第,所以她半点也不担心会被霍家的门房认出来,施施然就跟着南栀进了门。

身边带着蓝釉,让雷鸣留下来看马车。

进了门,因为南栀亲自出来引了武昙主仆进去,门房就没派人跟着。

霍家的内宅武昙是第一次来,地方自然没有几代勋爵的定远侯府大,但毕竟也是百年老宅了,前几年被霍家人买来之后又仔细的重新修整过,园子的布景还不错,不华贵,也不过分的附庸风雅,整体感觉很舒服。

只不过现下是冬日里,万物萧条,确实也没什么风景好赏的。

南栀引着武昙一路往前走,迎面遇见过两拨奴仆,等人都错过去了,她方才缓了步子解释:“我们小姐实在不方便,夫人病着,榻前离不开人,所以就只能请二小姐进来说话了。”

“没关系。”武昙道,也不多说。

旁边的蓝釉已经察觉了霍家宅子里的诡异气氛,虽然下人来来往往的,看着挺有人气儿的,可所有人都谨小慎微的低着头,来去匆匆的模样,凭空就让这整个宅子里的氛围都变得诡异起来。

南栀引着两人进了一处叫苍梧斋的院子,一边又解释:“是我们夫人的院子,里头药味重,您多担待。”

武昙略颔首。

院子里的下人应该是提前都被支开了,只有敞开侧门的左边厢房里一个有些年纪的妈妈带着个小丫头在煎药,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子药香。

霍芸好等在正屋的厅里。

田氏重病,吹不得风,房门就严严实实的关着,她是听见说话声才开门出来的,随后又赶紧将门关上,走了出来,一边吩咐南栀:“你进去帮我看一会儿。”

武昙来找她,显然不会是为了喝茶说话的,正好她这也顾不上,直接就没叫人去上茶。

“好!”南栀应诺,又冲武昙屈膝福了福,就快跑进了屋子,进屋之后仍是很仔细的将房门掩好了。

霍芸好迎上来的时候,武昙就闻到了更重的药味儿,想来是一直呆在田氏那屋子里被熏的。

霍芸好看上去和前几个月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是个子也长高了些,脸色略差,细看之下能看见眼睛里隐约的血丝。

武昙不禁皱了下眉头,目光越过她去看向她身后紧闭的房门,问道:“霍夫人的病……是不太好么?”

前阵子她让青瓷去打听,就听说田氏病了,看这个样子,应该是十分严重了。

霍芸好听了这话,眼眸之上便是瞬间弥上一层水雾,不过她唇角仍是从容的绽放一个笑容,轻声的道:“陈年旧疾,也就这样了。”

随后,就转移了话题,引着她往右厢房走:“进屋来说话吧。”

武昙跟着她进了屋子。

那屋子应该是为了方便她和南栀主仆临时休息用的,重新布置过,有妆台衣柜和牙床之类一应的女子日常用的物品,但摆放和收拾的都很敷衍。

“你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霍芸好关了房门,直接从怀中摸出之前武昙叫人转交她的那个荷包又递了回来。

当初在李家,武昙跟她讨要迷药,她是直接解了荷包给的,可这个荷包并不是当初她给的那个。

只不过,除了逢年过节做礼物绣了送给亲友家姑娘的那些荷包,她也就只给过武昙一次,所以有人特意绕到后门还不报姓名的来寻她,她自然第一时间就猜到是武昙了。

也不是就这么点时间也抽不出来的去门口见个面,而是因为她料定了武昙特意来找她,必然是有要紧的话同她说的,在大门口反而不方便了。

至于武昙找的那个借口说要迷药的——

定远侯府那样的门第,对方若是真想再弄些迷药傍身,怎么弄不到?就算武昙自己弄不到,她那两个哥哥也能帮着寻到更好的,哪里用的着特意过来找她要。

霍芸好是真的惦记着田氏的病情,所以说话就很直接。

武昙既然拿了荷包和那些模棱两可的话同她传信,自然是料到心思细腻如霍芸好,是能明白她的用意的。

这时候蓝釉听着两人打哑谜,武昙却是从容的将那荷包接过去收回了袖子里,再看向霍芸好的时候便很有几分纠结的迟疑了:“本来是有个消息想要来告诉你,可是我不知道令堂她……现在反而觉得来的不是时候了。”

她是一时兴起,听了有关霍芸婳的“坏消息”,自然就想到了霍芸好这个所谓敌人的敌人,想过来透个信儿撺掇一下的。

本也不是什么好心……

若在平时也就罢了,反正她只是带消息来搅浑水的,最后要怎么做,或者要不要利用这个消息,还是看霍芸好自己的,毕竟霍芸好也是个心里有数的,这样算下来,她的本意也不算恶意。

可赶上霍芸好母亲重病垂危这个茬儿上了——

武昙自己没有母亲,也还不曾经历过至亲之人从身边消失的那种处境,虽是无法对霍芸好此时的心情感同身受,但也终究知道轻重的。

这会儿,她倒是有点后悔自己走这一趟了。

“没关系,既然特意来了,你就说吧。”霍芸好又笑了下,神情之间有难掩的虚弱,只是表现出来的还是从容得体:“我也有阵子没出门了,就当听些闲话解解闷也是好的。”

武昙略斟酌了一下,想想确实也是,她们姐妹俩也是貌合神离的,霍芸婳的坏消息对霍芸好来说,起码不会是个打击,于是就如实相告:“就是你那位庶姐,新晋的惠妃娘娘,听说她如今身患恶疾,很有些影响前程。”

霍芸好一愣。

她上个月进宫看见霍芸婳的那天也没觉得她有什么异样的,和其他的后妃皇亲们一起去给先帝守灵,虽然还是如往常一般的弱柳扶风之姿,确实也不像是身患恶疾的模样。

何况——

她要真生了什么重病,宫里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散出来?

“恶疾?”霍芸好仔细的回想上次见到霍芸婳时候的具体情形,可如今田氏重病垂危,她脑子里乱糟糟的,那么久的事了,已经是想不起细节了,所以干脆也不再费劲去想了,直接就看向了武昙:“她病了?什么病?”

武昙知道她着急回去看田氏,就也长话短说:“心症!当然,这病她原是没有的,是数月之前姜太后被夺权的那晚,她因为撺掇了姜玉芝的什么事,惹怒了太子,被太子踹伤了心脉。本来是治治就好的小病痛,可是因为姜玉芝怀恨,随后买通了东宫的医官在她的用药里做了手脚,加重了病情,她就落下这个毛病了。”

霍芸好被她这么一提,再回想,就依稀是记得上回见霍芸婳,她眉宇间似乎略有几分憔悴的病态是以前待嫁闺中时候不曾有的。

“她与太子不合?”霍芸好如此推断,“还未得宠就先失了圣心?”

就算是这样,一个女人能在男人身上所用的心思也还有很多,这才哪儿跟哪儿,萧昀还小,各宫嫔妃都是摆设,真正博宠的时候还没到呢,霍芸婳也未必不能再重新挽回帝心!

“他们那一家子到底谁跟谁合谁跟谁不合的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武昙继续替她解惑,“心症的病人,若是情绪大起大落就会影响病情,尤其是受不得惊吓。这就使她这个病直接导致了一个恶果就是她以后恐怕是不能生育了,否则生产的时候引发了病症,必然就是个一尸两命的结果!”

一个后宫的妃子,还是个家族底气不足,想要靠博宠上位的妃子——

除了自己的才情样貌和有没有手段笼络住君王之外……重中之重还是子嗣!

毕竟以色侍人不会长久,子嗣才是最后的支柱和依靠!

不管是霍芸婳还是霍文山,都对霍芸婳封妃以后的路野心勃勃,现在霍芸婳还未曾承宠就已经断绝了在子嗣上的指望,那么他们的这条路就等于已经拦腰折断了。

当然,以那双父女的为人,必然不会就此罢手,还会再想别的办法。

但是这个跟头栽下来,也是够他们鼻青脸肿的了。

武昙和霍芸婳之间有旧仇数件,这时候看了对方的笑话,自然是快活的。

可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就想着来找霍芸好分享一下。

毕竟——

上回相国寺被人设局暗算的可不只她一个,她是不信霍芸好会不记仇,若是这霍家二小姐能拿着这个把柄从中做点文章的话……

她是很乐见其成的。

只不过现在霍芸好的母亲病重,只怕是她也顾不上这些了。

“呵……”却不想,霍芸好听了她的话,却是猝不及防的笑了一声出来,仿佛茅塞顿开似的呢喃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随后她的身子晃了一下。

武昙原是想扶的,可是她自己的反应够快,随后就一把撑住了桌面。

这回反倒是换武昙愣住了,狐疑道:“是……已经发生什么事了吗?”

霍芸好本来手指扣紧桌子的边角,手臂都在微微的发抖,听见她的声音才又连忙克制住情绪,飞快的收摄了心神。

武昙眼中略带了几分忧虑和关切的看着她。

霍芸好不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原是不会对她这个外人多言的,可是这阵子她母亲重病垂危,家里又被闹得鸡犬不宁,她虽有余力一直撑着,但也确实是因为母亲的病况而压抑的太重……

此时对上武昙的眸子,她突然就有了倾诉的,于是顺势坐在了凳子上,又倒了杯冷水灌下去,方才面无表情的说道:“上个月陛下驾崩,我母亲的病原也没这么重的,我陪着她进宫去跪灵,第四天的中午在偏殿休息的时候我那庶姐突然过去找了我们母女说话,说是……等太子登基之后就接我进宫去陪她……”

蓝釉并不通晓内宅之中的这些事,一时还有点茫然的没转过弯来,武昙却是立刻就明白了。

只是意外之余深感愕然,不由的朝门外正屋的方向看去:“霍夫人就是因为这事儿被气病的?”

“嗯!”霍芸好用力的抿着唇,眼中又瞬间凝结了一层水汽,只是始终也不曾落泪,就那么睁着眼,慢慢地,眼中神色就变得冷厉且仇恨,咬着牙继续说完:“母亲当场拒绝了她,她讨了个没趣儿,灰溜溜的走了,可我母亲终究是气得狠了,那天撑着出宫之后就吐了血,之后就引发了旧疾,一病不起。偏偏父亲也不消停,还盯着上门来逼迫,我母亲与他置了气,就更是病上加病,也得亏这阵子他自己也有了旧疾复发的征兆,才不敢再折腾了,这边才得了几日的清净。”

霍芸婳自己不能生了,就想把嫡亲的妹妹也弄进宫里去,借腹生子。

她和霍文山拿来逼迫霍芸好母女的理由是说她一个人在宫里生存不易,愿意扶持妹妹一起进宫侍奉,这样不仅互相能做个帮衬,也能联手对抗其他嫔妃,替他们霍家稳固地位,争得荣耀。

这些鬼话,霍芸好当然是不信的!

她深知自己的这个庶姐容不得人,何况之前因为谋算嫁妆的事和她们母女都翻了脸,以那女人小气记仇的性格,她就一直以为对方想把她弄进宫去,就是为了恶心她,顺带着毁她一生的。

却没有想到,背后居然是藏着这样的隐情的。

其实霍芸婳想要孩子,完全可以把身边的婢女或者培养一个心腹推上龙床去替她生,可这双父女的野心庞大,还想着靠孩子再博出位呢,一个宫婢所出的孩子,血统上就低到了尘埃里,要扶持上位太难了。

可是霍芸好不一样——

她是霍家的嫡女,身份比霍芸婳更体面,如果把她弄进宫去做这个生子的工具,将来霍芸婳再结果掉她,把孩子弄到手去养,那么这个孩子甚至是比她自己生出来的血统更尊贵。

想来她能说服霍文山帮着她一道逼迫田氏母女,就是用的这套理由。

而这个借口,刚好又和利欲熏心的霍文山一拍即合。

所以,在田氏重病,霍芸好以侍疾为名拒不进宫的情况下,霍文山就在家里不遗余力的继续逼迫妻女就范……

武昙虽是觉得自家那个二叔二婶已经够恶心的了,可毕竟血脉上隔了一重,那夫妻两个再作恶,她将他们做敌人,砍了杀了就是,现在和霍芸好一比,反倒是觉得自己是何其幸运了!

霍芸好也许是也已经对自己那个父亲冷了心,此时惊闻了这样的内幕之后,除了一开始因为意外而略显得无措之后,整个人倒是还算冷静。

武昙沉默在那里,她不是很会安慰人。

霍芸好自己调整好情绪,就再次抬起脸来,目光中一片清明的起身福了福道:“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好歹没让我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武昙心中颇有些五味陈杂,虽说她跟霍家是敌非友,这时候却还是鬼使神差的问道:“那你后面打算怎么办?”

霍芸好闻言,就笑了:“即使你今天不来,我既是打定了主意不肯,他们也奈何不得我,说白了,他们会想方设法的这么迫不及待的就来逼我就范,无非就是两个原因,一是因为我那庶姐目前还不得帝心,她压根就求不到皇帝陛下要纳我进宫的圣旨,所以就只能从我这下手,得让我主动配合她,而第二重原因就是因为我的年岁马上就到了,这一两年就要定下了亲事,他们若不下手早些,回头等我许了人家,她就算后面再能求到陛下松口也没用了。”

霍芸好将形势和利害都看的很明白,武昙点点头,随后就又好像无话可说了。

霍芸好见她沉默之余还颇有些情绪低落,便就露出一个微笑道:“我没事的,我现在不同他们计较,就只是……”

话到此处,便是哽咽了一下,随后又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眸中虽然仍有水光浮动,面色却是坚定无比的继续道:“我母亲最多也就只能撑到年后了,她这一辈子温良恭谨,我不想让她在最后的日子里看到我手上沾血,一切都等送走了她再说吧。”

霍芸好确实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这一点武昙是确信的,她得先顾忌她的母亲和弟弟,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而且又是别人的家务事,武昙确实也觉得自己没立场掺合,见她如此笃定坚强,就也不再多管闲事:“那你就自己保重吧,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嗯!”霍芸好点点头,亲自打开了门送她。

武昙走到门口,想了想,又顿住了步子,转头对她说道:“如果需要帮忙,就去找我!”

也许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霍芸好面上表情微微僵硬,愣了一下。

武昙也觉得她们之前好像真的是没这样的交情,也略觉得有几分尴尬,就又举步继续往前走:“你忙去吧,不用送我了,我的丫鬟认得路。”

霍芸好正挂心母亲的病情,就也没客气,目送她们主仆出了院子,就又赶紧回了田氏房里。

武昙从霍家出来,还是照雷鸣说的,先回晟王府换了马车,然后才回的侯府。

彼时侯府门前已经是一片肃杀之气,下人搬了梯子出来在换灯笼,搭灵棚和灵幡的材料已经送来了,秦伯亲自带了人在忙活。

看来是孟氏的死讯已经传回府里来了!

武昙举步进了院子,径自走到秦管家身后,佯装不知的问道:“秦伯,出什么事了?”

“哦!二小姐回来了!”秦伯擦了把汗,转头回话,忍不住的唏嘘道:“二公子和老夫人他们昨日听说夫人病了,连夜赶过去探望,可是晚了一步,今早二少爷回来报信说夫人殁了,他已经又带了棺木去接人了。”

老夫人身体不适,应该不会舟车劳顿的往回赶,必然还在清黎庵下面的村子里休息,这套说辞,应该是武青钰编的。

昨夜不仅是老夫,武勖和他都先后出城去了清黎庵,虽然是掩人耳目偷偷去的,可难保有人想细究的时候不会被翻出实情来,用这样一套说辞半真半假的一含混——

确实府里昨天陆陆续续去了好些人,孟氏生的是急病,庵里的僧侣提前不知道也正常,这样就能将孟氏真正的死因给遮掩住了。

武昙对这样的说法很满意,这么说也能省她很多的后续麻烦,于是就只问道:“我父亲呢?他也去了吗?”

“没!”秦管家回了一句,却是欲言又止。

武昙会意,将他带到旁边,他方才低声道:“听说朝堂上今天又有御史联名弹劾世子,昨儿个皇上已经压了一波了,今天又闹起来……下朝之后宫里就来传旨,把侯爷叫进宫去了。”

御史一直施压,萧昀不能顶着质疑死命的弹压此事,应该很快就会把武青林还有郑修都传召回来当面对质了,这样的话——

南境边防不可荒废,萧昀最终还是只能再把武勖派过去,以解燃眉之急。

这样一来,他这一走,也就不需要再回来了!

这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

武昙心中满意,面上却露出萧索的神情,环视一眼忙忙碌碌的院子,道:“赶紧布置吧,我回去换身衣服。”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02章 哭惨,我要他去死!(二更)

孟氏的遗体是当天下午被拉回来的。

家里的灵棚和灵堂都已经布置好,对外就直接照武青钰的说法,说是急病去世的。

因为要办丧事,定远侯府上下这阵子就又要忙碌起来了。

武昙不想去给孟氏守灵,原是想找个借口陪林彦瑶养胎,两人挪去林家住几天,反正孟氏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再加上年关又近了,停灵七日就会下葬了。

可后来想想,孟氏与她而言是无所谓的,可却是林彦瑶的亲婆母,哪怕养胎是个借口,这个节骨眼跑回娘家去对林彦瑶的名声也不好,便就作罢了。

老夫人的马车是跟着武青钰一道儿回来的。

回来之后,武青钰去忙着安顿孟氏的遗体,武昙就去了老夫人那。

老夫人受了刺激,即使缓过来了,这会儿整个人也如同是被霜打的茄子一样,整个人都有一种将要垮掉一样的势态。

武昙过去的时候,周妈妈正在服侍她喝药。

老夫人靠在软枕上,闭着眼,却是心如死灰,连药都不想喝了。

“老夫人,您的身子要紧,再怎么样也不能糟践自己个儿啊!”周妈妈苦口婆心的劝。

昨日老夫人是单独跟着青瓷出城的,让她扮成自己的模样去城里绕了一圈就回来了,所以迄今为止周妈妈也只知道老夫人是去了清黎庵,别的内情就不清楚了。

当然——

老夫人这样,绝对不是因为孟氏的死伤心所致,必然是昨夜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周妈妈也不敢贸然询问,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武昙就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二小姐!”周妈妈看见了救星一样,连忙欣喜的禀报,“老夫人,二小姐来了。”

武昙款步走进了内室。

床上,老夫人也缓缓的睁开了眼,看了她一眼,忽的就是悲从中来,眼眶一热。

可是她这一把年纪,早就不习惯在人前大喜大悲的暴露情绪了,紧跟着就往床榻里侧狠狠的别过眼去。

周妈妈看得着急,求救的看向武昙,“二小姐……”

“让我来吧!”武昙走上前去,接过她手里的药碗,“周妈妈你去忙吧,这里我来伺候祖母吃药。”

“好!”周妈妈点点头,也跟着按了按发酸的眼角转身出去了。

武昙使了个眼色,示意蓝釉到门外守着。

她自己走到老夫人床边,却没有劝着老夫人喝药,只将药碗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弯身坐在床边,双手拉过老夫妇人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掌握住。

老夫人的手指在她掌中痉挛似的一抖。

下一刻,眼泪就再也压抑不住,沿着眼角缓缓的滑落。

武昙只将脑袋靠在她肩头上,与她偎依在一处,也不说话。

祖孙两个互相倚靠,就这么坐了许久,还是老夫人先稳住了情绪睁开眼。

她反握住武昙的手,低头看向孙女儿的脸,嘴唇蠕动了下,想说什么,可是下一刻,眼泪就又滚了下来,哽咽道:“是我对不起你们……”

不仅是她养出了那样大逆不道的儿子,更是心盲眼瞎了,这么多年,居然都没有认出那个衣冠禽兽来。

自己被蒙骗了这些年不说,还险些让青林和昙丫头都折进去!

思及此处,老夫人就是一阵的后怕胆寒。

她再也顾不上伤心了,连忙擦了把眼泪,用力攥着武昙的眼睛,转身直视她的面孔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武昙不会告诉她是因为她跟着萧樾一起去了一趟南境才发现的,因为武勖再如何的禽兽不如,到底也是老夫人的亲生儿子,并且——

老夫人此刻也必定是打从心底里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的。

如此一来,她会宁肯自欺欺人的相信武勖,反而会违心的去设想这一切都是萧樾为了瓦解他们武家而做的圈套。

武昙抿抿唇,很平静的说:“是大哥写信告诉我的。五月的时候他从江坚回来的路上就遇刺过一回,那时候就发现了一些端倪,不过那时候他也不肯相信这样的事情,就对我们隐瞒了,只说是他去剿匪被匪徒的余孽埋伏所伤。后来九月份的时候,我父……二叔又引他出军营办事,设了圈套让感染了瘟疫的流民去刺伤了他,他顺藤摸瓜就怀疑上了,当时也只以为是因为孟氏和二哥哥,父亲偏心才会如此,结果次日回营,就发生了大姐姐夫婿陆之训勾结外人进军营行刺一事。那件事,显然不是陆之训能做得来的,大哥就怀疑是他自导自演的苦肉计,于是就找机会绑走了曾文德。”

武昙一边说着,一边就从袖子里掏出曾文德留下下的那份供词递给老夫人。

“这是曾文德的亲笔供词。”武昙说完,就等着老夫人查看,待她看得差不多了,才又继续,“不仅通敌叛国,还利用南梁人的手段,屠城杀人夺得战功稳固地位,这样事情简直闻所未闻,这件事一旦暴露出分毫,就会将我们整个定远侯府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大哥当时已经被他盯上了,苦苦应付,怕我在家中也会遭遇不测,便写信将事情都告知了孙女儿。孙女儿……我当时也是怕祖母不肯相信我,就没敢直接对您言明,于是去求了晟王爷,让他借二叔包庇陆之训一事联合了御史弹劾,激怒太子殿下把二叔弄回京城来,这样……才能暂时保住我大哥的性命。可是祖母,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二叔心中早有谋划,那些南梁人扶持他上位,也是花费了大把的时间和心力的,他们也绝对不可能无功而返,我虽暂时把他调离了我大哥身边,可这也只是权宜之计,两人迟早还是要碰面的。再者……就在前几天,我大哥在南边,新过去的主帅郑修郑将军又公然遇刺,并且各种证据都直指是我大哥下的手,这一次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脱身了……”

必须说服老夫人主动放弃了武勖,这样,将来的事,才不会对老夫人造成那么大的伤害。

武昙说着,就也红了眼眶,簌簌来说落泪。

老夫人哪里想到他们兄妹两个已经孤力承担了这么许多的压力和凶险,一看她哭,顿时就有种心碎一般的感觉。

但再转念一想,便是木然心惊,猛地一把抓住武昙的肩膀,质问道:“南梁的事……晟王知道了?”

武昙点点头,哭得就更汹涌了:“祖母,我害怕!这事情若是捅出去叫宫里头知道了,那可怎么办啊?”

这件事,就是在武家所有人的头顶上悬了一把刀。

武昙这么哭,老夫人自是不会觉得这是她耍的心机,也只当是她如今太信任萧樾了,遇到这样解决不了的天大的事便只能去向萧樾求救。

“别哭!”老夫人将她揽过来,用力的抱着,试图安抚,一边再次确认道:“晟王没将此事宣扬开来,这事情就还没到绝境!”

可是——

就诚如武昙所言,通敌叛国,此事无解啊!

现如今,就算武勖愿意浪子回头,可是南梁人当年在他身上是下了血本的,又怎么可能答应就此罢手?

就算武勖抽身而退,不再行那些倒行逆施之事,南梁人恼羞成怒之下,甚至都不需要做些什么,只要将此时告知了大胤方面,他们武氏满门也便就此葬送了。

老夫人左思右想,便只觉得惶惶不安,不禁又再问道:“晟王可有就此事说些什么?”

武昙从她怀里抬起头,顶着满脸的泪痕哽咽抽搭:“我今天一早回城之后又去找他,他这会儿已经秘密出京了,说是去寻我大哥,要当面见我大哥一面才好商量。”

她暂时也不说自己对处理这个武勖已经有对策了。

要让老夫人相信并且接受所有的事实,总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否则一棍子捅到底,老夫人不仅难以接受,恐怕还要气坏了身子。

“他出京了?”老夫人大为意外。

武昙忙道:“他说他会帮我,这段时间让我先等他的消息,可是祖母……我还是害怕!”

老夫人看她哭得无助又惶恐,就越是心疼不已。

祖孙两个正抱头痛哭呢,院子里就听见蓝釉和其他几个丫鬟的声音:“见过侯爷!”

武勖过来,蓝釉自然不会拦着,当即已经从门边退开了。

武勖看见她,便是眸色微微一沉,问道:“昙儿在这?”

蓝釉回道:“听说老夫人身体不适,二小姐过来探望。”

屋子里,老夫人听了外面的动静,不由的一个激灵,然后就再顾不得伤心了,连忙将那份供词折了塞回武昙的袖子里。

刚做完,蓝釉已经掀起门帘将武勖让了进来。

老夫人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武昙还抱着她哭,也不回头,老夫人就手扶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傻丫头,哭什么?祖母这不是没事么?也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的?”

“他们说您都晕过去了……”武昙哽咽道。

武昙是老夫人一手带大的,老夫人又宠她,祖孙之间的感情好。

老夫人向来身体硬朗,小病小灾都很少,如今都气得昏厥甚至卧床不起了,这丫头惊慌失措也是正常的。

武勖目光敏锐的打量了两人一遍,倒是没瞧出什么异样来,这才唤了声:“母亲!”

武昙听了他的声音方才自老夫人怀里退出来。

果然是哭得满脸泪痕,眼睛都肿了,也起身行了礼,哽咽道:“父亲!”

她并不多说。

没有欲盖弥彰的解释,武勖就越是觉得她不可能知道内情,毕竟——

老夫人也是最疼这丫头的,明知道他连兄嫂都杀,连亲生女儿的前程都不在乎,就更不会对武昙这丫头手软的,哪怕是为了保这个丫头,老夫人也一定会在她面前守口如瓶的。

思及此处,武勖就彻底放心下来,只是拧眉不悦的斥责了一句:“你祖母病了,你不要在这里吵闹。”

“我……”武昙脱口想要。”

武昙回头看她。

老夫人的面色十分的镇定坦然:“祖母就是年纪大了,无妨的,养养就好,你也别哭了。”

“嗯!”武昙点点头,迟疑着去看桌上的药碗。

老夫人道:“我会喝的!”

武昙得了保证,好像是这才放心的样子,转身又冲武勖福了福,“那女儿就先行告退了。”

武勖略颔首,目送她出门,确定是直接带着丫鬟出门了,方才又收回了目光。

老夫人这时候已经自己掀开了被子,坐在床沿上,端起小几上的药碗一饮而尽。

武昙哭这一场,对她而言等于是逼着她喝了一碗鸡血了,本来这一夜之间她整个人都心如死灰,陷入了无比的绝望之中,这时候却是不得不重新振作——

武昙那丫头还小,如今也只能靠她给撑着了,如若她撒手不管,那么那那两个孩子怕是就真的没活路了。

武勖对老夫人的反应也有点意外,怔怔的盯着她手上瞬间就空了的药碗,老夫人已经面目冰冷的盯着他道:“事到如今,别的废话也别说了,只说你今后是个什么打算?你想要怎么办?”

武勖抿抿唇,撩起袍角在床榻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孟氏死了,等于是拿命做代价,告了他的状,且不说那样骇人听闻的内情,随便编排不出起来,就是再普通的事情,她这么大费周章的设计让老夫人听到了,可信度也会大大的增加。

所以,武勖直接就没想着白费力气去解释,顺着老夫人的话茬道:“如母亲所见,咱们一家人荣辱生死与共,既已至此……母亲您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吧,后面的事,都交给儿子来做,我保证,不会败坏定远侯府的百年声望,无论将来天下谁主,我们武氏一门,都是顶天立地的功臣良将!”

“你!”老夫人听着他这恬不知耻的一番话,又仿佛一句也没听进去,手臂发抖的指着他突然怒骂:“你这个孽障!做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混账事,如今你非但不知忏悔,不知悔过……再怎么说我也是生养你一场的,你就连个解释也没有?”

老夫人说着,就忽的站起来,脸色涨得通红,满脸的怒容。

她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人,忍不住仔细的辨认起来,想要从中找出他身份的破绽来,可是十二年了,眼前的儿子,一切都是熟悉的……

何况——

看见眼前的这个人,此刻她的心中早就抖成一团,想想孟氏说的那些话都觉得害怕!

这都是真的吗?眼前的长子,早在十二年前就换了个人?

虽然异样都是她自己的亲生骨肉,可是这十二年的欺瞒与利用,已经让她胆寒至极,甚至于,只要想起十二年前他做过的那些事,老夫人就更是忍不住的心里发抖。

下一刻,她就本能的抬手捂住了胸口,看着武勖的眼神都带了明显的戒备与厌恶。

而这道目光,也是刺痛了武勖的眼睛,他看着对面的老夫人,无所谓的冷笑:“母亲还是不要问了,知道的越多,您只会越是伤心,孟氏就是个疯妇人,现在她人既然已经没了,那么母亲便将她说过的那些话胡话也一并忘了吧。就如是过去的这十二年一样,我们一家人,还是母慈子孝,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说完,他就拍拍袍子站起来,径自转身往外走:“母亲因为儿媳过世,伤心过度,便好好卧床安养吧,孟氏的后事自有儿子和孩子们去料理。”

解释什么?还需要请罪吗?反正是没准备回头的,说那些没用的做什么!

“你……混账东西!你给我回来!”老夫人从后面追出去两步,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可武勖就仿佛没听见一样,仍是大步走了出去。

守在门口的秦岩跟着他一道儿走了,赶来站在院子里张望的周妈妈才得意进门。

匆忙的跑进来,就见老夫人捂着胸口喘着粗气缓缓的往地上滑软。

“哎呀!老夫人!”周妈妈吓了一跳,连忙扑上来。

可她也是年纪大了的人了,这么一撑,非但没能把老夫人撑起来,反而自己也被带着一起摔倒在地。

老夫人的脸色败如灰土,瘫坐在地上,这会儿却已经是哭不出眼泪来了。

周妈妈抱着她,惊慌失措的冲门外喊:“来人,快请大……”

话没说完,就被老夫人一把按住了手臂。

周妈妈一愣,重新低头看向她。

老夫人就缓缓的抬起头,一寸一寸迎上她的视线道:“之前从孟氏那搜出来的那瓶蛇毒呢?”

“奴婢给收起来了。”周妈妈脱口回道,话出口后才反应过来,刷的一下就白了脸,惊恐不已的看着老夫脸上愤怒决绝的神色,低声道:“老夫人……”

话没说完,就被老夫人打断了。

“去给我找来!”老夫人咬牙说道,一边扶着她的手自己撑着身体站起来,却是始终眼神坚定又空洞的落在屋子里某个未知的角落。

周妈妈看她这个样子,心里一阵阵的心虚害怕,却还是不得不去旁边柜子最边角的抽屉里,从最里边角落的地方拿出一个封死的盒子,拆开封条将里面的毒药拿了出来。

她双手将药瓶递到老夫人面前,颤抖着问:“老夫人,您要这做什么?”

老夫人只盯着那小药瓶,眼中决绝坚定之上忽的又漫上巨大的痛苦之色。

她伸出手去,手指却一瞬间抖得不像样子。

最后,没等触动那瓶子就是力气耗尽,猛地一把撑在了桌子上,痛苦的闭上了眼,眼泪顺着眼角滚落。

周妈妈看在眼里,心间突然生出一个荒唐又可怕的念头,倒抽一口气的同时赶紧将药瓶藏到了身后,惶恐道:“老夫人,您这是……您可不能想不开啊,不管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您……您总要想想二小姐,方才只听说是您病了,她就吓得直哭,您这若是真有个什么好歹,她可怎么办?”

她这不提武昙还好,提起武昙,老夫人就又猛地睁开眼,咬着牙道:“对!那两个孩子……如今,我这个做祖母的再不出面,那两个孩子就真没有活路了!”

周妈妈就越是听得发懵,盯着她观察了半晌也没有个明确的判断,就只狐疑的再次确认道:“您……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老夫人紧咬着牙关,半晌,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要他去死!”

她既能生了那么个畜生出来,就自然也能叫他哪儿来的就那里去!

------题外话------

戏精昙子又上线了,把祖母忽悠的不要不要的→_→

盛世凰谋:天妃&t/p&t

,精彩!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03章 做贼心虚,挖坑埋自己!(一更)

本站:武昙从老夫人那出来,因为武勖在,就刻意的没有滞留,直接就出去了。

前院在给孟氏办后事,这会儿就有和武家交好的人家陆续登门了。

武青雪本来就动了胎气,关在南院养胎,她身边的心腹不多,钱妈妈又不在,一个个的都围着她转,所以虽然这会儿孟氏的遗体已经被接回来了,这消息也还没传到她的耳朵里。

老夫人也病了,她虽是侯府的嫡女,可孟氏毕竟不是她亲娘,再加上其中含了内情,武青钰此刻甚至都觉得无颜面对她,就更不可能去麻烦她来管这件事了。

前院这会儿就是他跟林彦瑶两口子在忙着帮武勖接待前来吊唁的客人。

武昙在老夫人这刚哭完,趁着眼睛红肿,赶紧就去灵堂上转了一圈。

通常家里办丧事,前来吊唁的客人前两日是最多的,她这样红着眼睛去露个脸,正好应景,博了个孝顺的名声也就心满意足的功成身退。

“你再回祖母那一趟。”回去的路上武昙就吩咐蓝釉,“吩咐厨娘一定不要懈怠,定要好好的哄着祖母吃饭,照顾好她的身体。”

顿了一下,又补充“你别进屋子,省得让我那二叔又要疑心生暗鬼的怀疑祖母跟我说了什么,就直接跟周妈妈说,让她转告我祖母,就说为了我们兄妹和睦,昨夜我跟她一道儿的事还是瞒着二哥哥吧,就当是我不知情。”

武勖办的事,太大,老夫人纵然信任周妈妈,可是依着武昙对她的了解,老人家应该是连周妈妈也不会告诉。

一则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泄密的危险,二则

知道了这样的事,对周妈妈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但周妈妈对老夫人忠心耿耿,即便不知内情,她要转告的话,周妈妈也一定会一字不落的转告老夫人的。

“是”蓝釉于是就撇了她,又独自往老夫人那去。

武昙抬脚继续往前走,拐过前面的路口,满脸紧张的钱妈妈居然早就等在那,猛地就窜了出来。

武昙吓了一跳,看见是她才冷静下来“怎么是你”

钱妈妈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缩着脖子左右探望,一边低声说道“方才在夫人的灵堂上看见,猜想二小姐这是要回镜春斋,奴婢便等在这了,二小姐”

前妈妈说着,就从胸口掏出藏着的帕子,打开了,将里面孟氏留下的书信给了武昙“这是夫人”

思及孟

孟氏,便是哽咽了一下,然后又赶紧擦了把眼泪,“是夫人留下的,说是让奴婢交给二公子和两位姑娘看的,她说是交代了她自己个儿的事,奴婢不敢隐瞒二小姐,您瞧瞧奴婢不识得几个字,也不知道都写了什么,不知道该不该转交二公子她们。”

武昙既是答应了只要孟氏和武勖一死那就旧怨全消,她便是咬着牙也要让自己不要再犯蠢,宁肯赌一赌这二小姐是个言而有信的,至少拿出诚意来,不能再允许节外生枝了。

武昙将那封信接过来看了。

钱妈妈紧张的盯着她。

她脸上表情却没什么明显的变化,看完就又将纸张折好,重又交给了钱妈妈,无所谓道“既是她让你留给二哥哥他们的,你照办就是。”

钱妈妈看她这样,心里却始终在打鼓,想问信上的内容又不敢,便就只能委婉的再度确认“二小姐,夫人自感罪孽深重,如今她是已经去了,那您之前答应的事”

武昙莞尔,侧目看了她一眼“你家夫人言而有信,我自然也不会食言。你找来了正好,昨夜我也在清黎庵的事,就不要透露给二哥哥了,你便就当我不知情吧,省得以后我们兄妹再见了会尴尬。”

钱妈妈略怔愣了片刻,再仔细一思忖,便是有所领悟,连忙点头“是奴婢明白。”

是的,这件事的确不能泄露的,这对武昙来说影响不大,可武青钰若是知道武昙已然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以后怕是无颜再见了,只会把这大宅子里的气氛搞僵了,再没法相处下去。

武昙这么说,她便就更安心几分。

正在低头藏那信件,就又听见武昙的声音道“二哥哥的人品和为人我都信得过,他不是个心胸狭隘,是非不分的,可是你们二房那两位姑娘钱妈妈,我答应不主动动她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的意思,你明白的”

钱妈妈脸上表情瞬时一僵,只敢拿眼角偷偷瞟了眼,头都不敢抬的连忙屈膝行礼“奴婢明白一定一定会好好规劝大小姐的。”

同时心里却是叫苦不迭

大小姐本来就是个要强的,如今夫人还没了

武昙却是懒得管她,说完就径自错开她身边,继续往前走去。

走了没两步,青瓷却从旁边的假山后面闪身出来。

武昙失笑“不是让你先休息么”

青瓷跟到她身后往回走“打了个盹儿又醒了,如今家里正乱,奴婢不太放心,索性就出来再看看。”

回头看的时候,钱妈妈也已经离开了。

青瓷却是心有疑惑,好奇道“孟氏信上的遗言是什么”

武昙莞尔。

一边负手慢慢往前踱步,一边仰头看着天际的流云,难得的为着孟氏带了几分感慨道“为了保全她自己的亲骨肉,她这也算是有心了,昨夜庵里发生的事只字未提,却道是当年是她一时鬼迷心窍,为了夺正妻之位谋害了我娘,她说是自己悔悟了,为了此事心虚愧疚夜不能寐,只能以死谢罪,并且告诫了子女们以后要凡事隐忍,替她积德,莫要与我们兄妹相争了。她若不是心术不正,那么有她这样的母亲,倒可谓是件幸事了。”

孟氏虽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是说到底,对她自己的那几个孩子却是全心全意的。

要是不为了武青琼,她不会失去理智,丧心病狂的对老夫人下手,以至于就这么一跤摔下去,再也翻不了身。

而最后

也是她用了孟氏的儿女们做要挟,才逼得孟氏走投无路,甘心赴死以便于给自己的孩子们留一条生路。

她这突然就夸起孟氏来了,青瓷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接茬了,憋了半天,就只试探着道“主子这是想念咱们侯夫人了么”

武昙闻言,也依旧淡然,歪着脑袋,弯了弯唇角,自嘲的调侃了一句“我打小儿就没见过母亲,不知道该如何想念。”

否则的话,若是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被人谋害惨死的,该是何等的悲愤和绝望

这么一想,倒是不免想起了霍芸好来

她这家里还有祖母和兄长可以依靠,如今还有了萧樾,本来不慎亲近的,如今也成了彻头彻尾的仇人,料理起来不须半点迟疑,可霍家那一家子,却直接都是骨肉血亲。

田氏本就是个不担事的,霍文山和霍芸婳联手逼迫,虽说霍芸好说她自己有法子应对

可纵然她再刚烈再有手段,毕竟也是人小力弱,最终想必也只能用的两败俱伤的法子了

一路回到镜春斋,青瓷这才又回房去睡了。

武昙坐下吃了碗茶才想起来蓝釉这一趟去得太久了,刚想喊人去看看,蓝釉便回来了。

“叫你捎句话,怎么去了这么久”武昙放心下来,又坐回了凳子上,却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才问,“怎样我的话转告周妈妈了么”

“嗯”蓝釉点头,进来就关了房门。

武昙紧张了一下,又抬眸递过去一个

询问的眼神。

蓝釉悄声道“主子交代的话奴婢已经让周妈妈转告老夫人了,可是当时看着周妈妈的脸色不太对,十分的心不在焉,奴婢疑心有事,就没有马上回来,又暗中盯了一会儿,却不知道是不是老夫人将昨夜的事告知了她,她确实是不太对劲。不过奴婢盯了半晌,也没见她有做什么,这便回来了。”

若是老夫人将昨晚发生的事告知了,周妈妈确实有可能会受到惊吓,可是以武昙对老夫人的了解,却觉得老夫人不太可能会说。

反而是

今天武勖又去找过她,事后也没闹出什么动静来,很快就出来了,必然这母子俩就是不欢而散了,如此一来老夫人只会对她那位二叔气上加气,为了阻止他一错再错,却是极有可能会采取点什么非常手段的

思及此处,武昙便是心头一凛,连忙道“既然觉得不对劲,那你就还过去盯盯看吧,不过轻易别冒头,只要祖母安好,别的事都暂时不打紧,要真发现了什么就及时回来报我。”

“好”蓝釉应诺,出门去先回房灌了两杯水又揣了两块糕饼,就又出了院子往老夫人那边去盯梢。

武昙没再去孟氏的灵堂上,去床上睡了一觉。

冬日里天黑得早,她只睡了大半个时辰,睁开眼天就黑了,看看蓝釉还没回来,就继续睡。

彼时的主院那边,周妈妈惴惴不安了好半天,这会儿老夫人屋里没什么动静,她坐在厨房里看着小灶上炖着鸡汤的陶罐散发出阵阵香气,不由的又攥紧了袖口。

她确实是想不通老夫人怎么突然就下了这么狠的心,可是老夫人吩咐下来的事她又不能不办。

磨磨蹭蹭的,鸡汤多炖了一刻钟,实在是不能再拖下去了,她方才起身取了汤盅将鸡汤倒进去,又回头看看门窗都关得严实,这才抖抖索索的从袖子里摸出瓷瓶倒了药进去。

慌慌张张的盖上了盖子,又取了碗筷出来,想了想,却没有直接出门,而是端着东西进了老夫人房里。

老夫人昨晚一直昏昏沉沉的也没睡安稳,今日却全无睡意,一直靠着软枕坐在床上,以前手里还偶尔拿着佛珠念念经,如今也没那个心情了,一下午也就武昙和武勖过来的时候说过两句话,后就一言不发。

周妈妈端着汤盅进来,艰涩的低声唤她“老夫人”

老夫人睁开眼,侧目一眼就看见她捧进来的汤盅,眼神瞬间压下去几分暗色,也不想再看第二眼,就连忙将

视线别开了“送去吧”

“这”周妈妈迟疑不解,赖着不肯走,“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老夫人是最疼儿孙的,何况侯爷还是整个侯府的顶梁,前面都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要走到这一步了

老夫人也知道周妈妈的为人,是无法坦然的去做这件事的,此时她心烦意乱,也不愿意多思多想,只扬声唤外面“如意,你进来。”

“老夫人叫我”片刻之后如意就掀开门帘快步走了进来。

老夫人闭着眼,直接挥挥手道“我现在食难下咽,前院的客人应该差不多散了,你端去给侯爷吧。”

“是”如意不疑有他,上前接了周妈妈手里的托盘就转身出去了。

周妈妈张了张嘴,想拦,可这是老夫人吩咐的,她又不能搅局,最后却是满心焦虑的只能再次转头来看老夫人“老夫人,您有什么话不能和侯爷好好说的,这这毕竟是亲母子啊”

蓝釉听到这里就没再继续,赶紧回镜春斋去叫醒了武昙。

武昙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听她说。

蓝釉将事情的经过大致的说了,最后显然也是对老夫人此举很是意外和唏嘘“奴婢一开始还以为周妈妈是要给老夫人下毒,她端着东西进了老夫人屋里,我就差点闯进去了,结果老夫人却叫了如意姑娘进去,让把东西拿去前院送给武勖了。老夫人这是下了决心,要杀了他,保全侯府”

“这个局面若不是你们王爷出手帮我,那便注定了无解,我祖母是个心明如镜的人,她自然知道武家的把柄并非落在我和我大哥的手里,而是攥在南梁人的手中的。”武昙刚刚有点清醒,下巴搁在膝盖上不想动,一边慢条斯理的分析,“祖母并不知道我们的计划是准备连南梁的梁元轩也一并做掉,所以在她眼里,就算杀了武勖,此局也依然无解。我那二叔死不回头,显然下午两人也是不欢而散的,我猜祖母现在是还没冷静下来做好决断,现在此举,就只是一时意气所为。”

杀了武勖,武家也依然没救,回头武勖若是以此做要挟,老夫人还是会被堵进死胡同里,所以

武勖才会如此的有恃无恐

“不管老夫人是真起了杀心还是一时意气,这事儿都未必能成。”蓝釉对此事并不乐观,忖道,“那位武家二爷本就是心思狡诈之辈,何况这次回京他还格外小心,身边带着几个身手了得的心腹,再加上他和武老夫人刚起了这样的冲突,老夫人就派人去送鸡汤给他”

思及此处,蓝釉便是脑中灵光一闪,讶然看向武昙。

武昙含笑点点头,笃定道“一定不成的。”

老夫人这时候叫人送吃食过去,武勖是一定会起疑的,所以,他必然不会中计。

老夫人的初衷,也不是要毒死他,大约

就只是想要逼他回头,将这件事尽量的给出个好的结果出来。

毕竟是亲生的儿子,即使知道武勖做了那么多的恶事,老夫人作为母亲,第一反应也不会是杀了他

这在武昙看来,并不意外。

蓝釉却是明显的失望,想想自家主子这费尽心机的还在想着尽量减轻对老夫人的打击,便替她觉得委屈。

“没事”不想,武昙却半点不气馁,“祖母本来就是个疼孩子的,对我和大哥都姑且如是,何况还是她亲生的孩子,一步一步来,我不怕武勖识破了,反而他要真死在这里,才会给我们武家添了天大的麻烦。而且祖母这么做,于我而言,反而是个更进一步的机会”

蓝釉不甚解,仍是满脸狐疑的看着她。

武昙就拉了她的手,将她拉到床沿上坐下,笑问道“来,跟我仔细说说今天下午你回去祖母那给我传信时候的情况。”

蓝釉一边回忆一边道“奴婢过去的时候周妈妈在老夫人房里,奴婢就先去小厨房给厨娘传了话,后来从厨房出来,又谎称是主子您要问老夫人的情况,让守在房门外面的如意进去叫了周妈妈出来,拉她到旁边才把您交代要转告老夫人的话递过去的。”

武昙闻言,眸中就如熠熠星光般瞬间又聚满了光辉,再次确认道“所以,你是进过祖母院里的小厨房的,是么”

蓝釉点头“嗯”

“这就对了”武昙便得意起来,满意的拍拍她的肩膀道“赶紧下去吃点东西垫垫底吧,一会儿咱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蓝釉听得糊涂,一脸的茫然。

但是武昙催促,看她这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倒是对她的话深信不疑起来,赶紧起身下去准备。

武昙也没说别的,只又滚进被子里。

这会儿睡是睡不着了,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儿,可是左等右等,一直等了快个把时辰了外面还没动静。

武昙便十分意外了

难道是她想岔了,武勖直接去找了老夫人

于是就爬起来,喊了杏子进来伺候她梳洗更衣,假装要去前院替孟氏守灵好顺便去老夫人

那看看。

这屋子里正忙碌着,院子里忽就传来很大的动静。

“做什么你们做什么好大的胆子,大半夜的竟敢擅闯小姐的院子”有丫鬟在外面扯着嗓子喊。

院子里火光大盛,隔着窗纸也能照得屋子里一片亮堂。

“小姐别怕,奴婢出去看看。”杏子连忙把手里拿着的外衫交给旁边别的丫鬟,提了裙子匆忙的出去了。

武昙示意那正在发愣的小丫鬟继续替自己更衣。

而杏子这一去,就好半天没见回来。

等武昙裹了斗篷推门站在门口的时候,偏院里,就见秦岩带着府里一众家丁押了蓝釉出来。

因为是府里的人来拿她,在得到武昙明确的指令之前,蓝釉就没跟他们动手,只是分辩了两句,见他们就是强行拿人,便束手就擒,让他们给绑了出来。

青瓷一脸恼怒神情的也跟着了来。

镜春斋的所有下人都被惊动了,除了在前院灵堂帮忙的,其他人也全都披衣起身了。

武昙刚一出屋子,院子外面就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了进来,直奔武昙面前。

领头的一个象征性的屈膝福了福,语气却是凛然又霸道的“二小姐出来的正好,劳您随奴婢们走一趟,去外院的书房同侯爷说话”

府里的二小姐向来是张扬跋扈、目中无人的,哪能就这么顺顺当当的跟着她们走了

武昙站在台阶上,不动,挑高了眉毛轻慢的问“父亲要见我,叫个人来说一声就是,何须这么大的阵仗而且见我就见我,现在连我的丫头都捆了又是几个意思”

那婆子不惧她的威势,只就公事公办的梗着脖子道“小姐身边的婢子给侯爷投毒,如今人赃并获”

说着,就拿眼角的余光去看了蓝釉一眼,继而又是话锋一转“此事不好越着二小姐去办,所以传侯爷的话,请二小姐一并去前院书房说话”

蓝釉怔愣之余才是恍然大悟

原来之前主子的话是这个意思

那位二老爷自己做贼心虚,发现老夫人院里送来的鸡汤有毒,作为儿子他不可能毫无顾忌,直接就冲动跑去质问老夫人,而且老夫人向来慈爱,他或者第一时间也不会相信老夫人会对他下这样的狠手。

于是,找人查问之下,就会发现武昙的贴身婢女下午去过老夫人院子里的小厨房,并且

还那么巧的吩咐厨房记得开

火给老夫人做吃的

于是乎

这桩事,就自然而然落到了武昙的头上来了

“你们这是欲加之罪”蓝釉脱口辩解。

她倒是不怕什么定远侯什么武勖的,可是那人实在是杀人如麻无底线的,之前是几次想对武家世子下手而不得计,如今武昙落到他手里,必然会被往死里整的。

就算老夫人出面澄清

不以那人的作为,为了顺利对武昙下手,只怕会故意把老夫人那边的消息捂住了,都不让老夫人知道,只求速战速决的把武昙给处置了。

这么一想,蓝釉哪里还能镇定。

正待要挣扎,武昙却飘过去一个眼神,无所谓道“那便走一趟吧。”

过来的婆子虽是武勖派的,但也是武家的家仆,见她肯于配合,便轻易不招惹,也不近她的身,自觉的避开了。

武昙下了台阶。

那边护院也将蓝釉押着推了过来。

本章节内容由&bp&bp手打更新

武昙的脚步顿住,抬眸看向了秦岩“连我也一并过去,我的丫鬟就不必捆着过去说话了吧现在这么大一个罪名栽在我院里毕竟还没定罪呢,你们就先这么招摇的捆着我的丫鬟从这院里出来,以后叫我把脸面往哪里搁”

本来都是小事情,秦岩却是犹豫了,与武昙对视片刻方才把剑出鞘,斩断了蓝釉身上的绳索。

武昙将手递给蓝釉扶着。

一行人出了院子,杏子和青瓷等人也想跟,秦岩却下了命令“在二小姐将事情都说清楚之前,把这院子围住了,不准任何人进出。”

“主子”蓝釉低唤了武昙一声。

武昙隐晦的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主仆两个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匆匆往前院去。

蓝釉才借机与武昙说话“他这么折腾您一回,就等于是给自己挖坑了,这回之后,老夫人对他的母子之情就该彻底断了。主子您放心,就算老夫人赶不及过来,奴婢也能护着您,拖延”

这么说话不方便,就也不说的太细。

青瓷虽然被堵在了镜春斋里,也不代表送不出信去,搬不到救兵,她跟着武昙,只需保护好武昙,拖延时间就行,这点信心蓝釉还是有的。

不想武昙闻言,却是摇头苦笑“你把事情想简单了,我在他眼里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如今这样的把柄落到他手里别忘了你们两个可都是从晟王爷手上到我这的”[搜索本站:小说网]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03章 做贼心虚,挖坑埋自己!(一更)

本站:武昙从老夫人那出来,因为武勖在,就刻意的没有滞留,直接就出去了。

前院在给孟氏办后事,这会儿就有和武家交好的人家陆续登门了。

武青雪本来就动了胎气,关在南院养胎,她身边的心腹不多,钱妈妈又不在,一个个的都围着她转,所以虽然这会儿孟氏的遗体已经被接回来了,这消息也还没传到她的耳朵里。

老夫人也病了,她虽是侯府的嫡女,可孟氏毕竟不是她亲娘,再加上其中含了内情,武青钰此刻甚至都觉得无颜面对她,就更不可能去麻烦她来管这件事了。

前院这会儿就是他跟林彦瑶两口子在忙着帮武勖接待前来吊唁的客人。

武昙在老夫人这刚哭完,趁着眼睛红肿,赶紧就去灵堂上转了一圈。

通常家里办丧事,前来吊唁的客人前两日是最多的,她这样红着眼睛去露个脸,正好应景,博了个孝顺的名声也就心满意足的功成身退。

“你再回祖母那一趟。”回去的路上武昙就吩咐蓝釉,“吩咐厨娘一定不要懈怠,定要好好的哄着祖母吃饭,照顾好她的身体。”

顿了一下,又补充“你别进屋子,省得让我那二叔又要疑心生暗鬼的怀疑祖母跟我说了什么,就直接跟周妈妈说,让她转告我祖母,就说为了我们兄妹和睦,昨夜我跟她一道儿的事还是瞒着二哥哥吧,就当是我不知情。”

武勖办的事,太大,老夫人纵然信任周妈妈,可是依着武昙对她的了解,老人家应该是连周妈妈也不会告诉。

一则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泄密的危险,二则

知道了这样的事,对周妈妈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但周妈妈对老夫人忠心耿耿,即便不知内情,她要转告的话,周妈妈也一定会一字不落的转告老夫人的。

“是”蓝釉于是就撇了她,又独自往老夫人那去。

武昙抬脚继续往前走,拐过前面的路口,满脸紧张的钱妈妈居然早就等在那,猛地就窜了出来。

武昙吓了一跳,看见是她才冷静下来“怎么是你”

钱妈妈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缩着脖子左右探望,一边低声说道“方才在夫人的灵堂上看见,猜想二小姐这是要回镜春斋,奴婢便等在这了,二小姐”

前妈妈说着,就从胸口掏出藏着的帕子,打开了,将里面孟氏留下的书信给了武昙“这是夫人”

思及孟

孟氏,便是哽咽了一下,然后又赶紧擦了把眼泪,“是夫人留下的,说是让奴婢交给二公子和两位姑娘看的,她说是交代了她自己个儿的事,奴婢不敢隐瞒二小姐,您瞧瞧奴婢不识得几个字,也不知道都写了什么,不知道该不该转交二公子她们。”

武昙既是答应了只要孟氏和武勖一死那就旧怨全消,她便是咬着牙也要让自己不要再犯蠢,宁肯赌一赌这二小姐是个言而有信的,至少拿出诚意来,不能再允许节外生枝了。

武昙将那封信接过来看了。

钱妈妈紧张的盯着她。

她脸上表情却没什么明显的变化,看完就又将纸张折好,重又交给了钱妈妈,无所谓道“既是她让你留给二哥哥他们的,你照办就是。”

钱妈妈看她这样,心里却始终在打鼓,想问信上的内容又不敢,便就只能委婉的再度确认“二小姐,夫人自感罪孽深重,如今她是已经去了,那您之前答应的事”

武昙莞尔,侧目看了她一眼“你家夫人言而有信,我自然也不会食言。你找来了正好,昨夜我也在清黎庵的事,就不要透露给二哥哥了,你便就当我不知情吧,省得以后我们兄妹再见了会尴尬。”

钱妈妈略怔愣了片刻,再仔细一思忖,便是有所领悟,连忙点头“是奴婢明白。”

是的,这件事的确不能泄露的,这对武昙来说影响不大,可武青钰若是知道武昙已然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以后怕是无颜再见了,只会把这大宅子里的气氛搞僵了,再没法相处下去。

武昙这么说,她便就更安心几分。

正在低头藏那信件,就又听见武昙的声音道“二哥哥的人品和为人我都信得过,他不是个心胸狭隘,是非不分的,可是你们二房那两位姑娘钱妈妈,我答应不主动动她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的意思,你明白的”

钱妈妈脸上表情瞬时一僵,只敢拿眼角偷偷瞟了眼,头都不敢抬的连忙屈膝行礼“奴婢明白一定一定会好好规劝大小姐的。”

同时心里却是叫苦不迭

大小姐本来就是个要强的,如今夫人还没了

武昙却是懒得管她,说完就径自错开她身边,继续往前走去。

走了没两步,青瓷却从旁边的假山后面闪身出来。

武昙失笑“不是让你先休息么”

青瓷跟到她身后往回走“打了个盹儿又醒了,如今家里正乱,奴婢不太放心,索性就出来再看看。”

回头看的时候,钱妈妈也已经离开了。

青瓷却是心有疑惑,好奇道“孟氏信上的遗言是什么”

武昙莞尔。

一边负手慢慢往前踱步,一边仰头看着天际的流云,难得的为着孟氏带了几分感慨道“为了保全她自己的亲骨肉,她这也算是有心了,昨夜庵里发生的事只字未提,却道是当年是她一时鬼迷心窍,为了夺正妻之位谋害了我娘,她说是自己悔悟了,为了此事心虚愧疚夜不能寐,只能以死谢罪,并且告诫了子女们以后要凡事隐忍,替她积德,莫要与我们兄妹相争了。她若不是心术不正,那么有她这样的母亲,倒可谓是件幸事了。”

孟氏虽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是说到底,对她自己的那几个孩子却是全心全意的。

要是不为了武青琼,她不会失去理智,丧心病狂的对老夫人下手,以至于就这么一跤摔下去,再也翻不了身。

而最后

也是她用了孟氏的儿女们做要挟,才逼得孟氏走投无路,甘心赴死以便于给自己的孩子们留一条生路。

她这突然就夸起孟氏来了,青瓷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接茬了,憋了半天,就只试探着道“主子这是想念咱们侯夫人了么”

武昙闻言,也依旧淡然,歪着脑袋,弯了弯唇角,自嘲的调侃了一句“我打小儿就没见过母亲,不知道该如何想念。”

否则的话,若是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被人谋害惨死的,该是何等的悲愤和绝望

这么一想,倒是不免想起了霍芸好来

她这家里还有祖母和兄长可以依靠,如今还有了萧樾,本来不慎亲近的,如今也成了彻头彻尾的仇人,料理起来不须半点迟疑,可霍家那一家子,却直接都是骨肉血亲。

田氏本就是个不担事的,霍文山和霍芸婳联手逼迫,虽说霍芸好说她自己有法子应对

可纵然她再刚烈再有手段,毕竟也是人小力弱,最终想必也只能用的两败俱伤的法子了

一路回到镜春斋,青瓷这才又回房去睡了。

武昙坐下吃了碗茶才想起来蓝釉这一趟去得太久了,刚想喊人去看看,蓝釉便回来了。

“叫你捎句话,怎么去了这么久”武昙放心下来,又坐回了凳子上,却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才问,“怎样我的话转告周妈妈了么”

“嗯”蓝釉点头,进来就关了房门。

武昙紧张了一下,又抬眸递过去一个

询问的眼神。

蓝釉悄声道“主子交代的话奴婢已经让周妈妈转告老夫人了,可是当时看着周妈妈的脸色不太对,十分的心不在焉,奴婢疑心有事,就没有马上回来,又暗中盯了一会儿,却不知道是不是老夫人将昨夜的事告知了她,她确实是不太对劲。不过奴婢盯了半晌,也没见她有做什么,这便回来了。”

若是老夫人将昨晚发生的事告知了,周妈妈确实有可能会受到惊吓,可是以武昙对老夫人的了解,却觉得老夫人不太可能会说。

反而是

今天武勖又去找过她,事后也没闹出什么动静来,很快就出来了,必然这母子俩就是不欢而散了,如此一来老夫人只会对她那位二叔气上加气,为了阻止他一错再错,却是极有可能会采取点什么非常手段的

思及此处,武昙便是心头一凛,连忙道“既然觉得不对劲,那你就还过去盯盯看吧,不过轻易别冒头,只要祖母安好,别的事都暂时不打紧,要真发现了什么就及时回来报我。”

“好”蓝釉应诺,出门去先回房灌了两杯水又揣了两块糕饼,就又出了院子往老夫人那边去盯梢。

武昙没再去孟氏的灵堂上,去床上睡了一觉。

冬日里天黑得早,她只睡了大半个时辰,睁开眼天就黑了,看看蓝釉还没回来,就继续睡。

彼时的主院那边,周妈妈惴惴不安了好半天,这会儿老夫人屋里没什么动静,她坐在厨房里看着小灶上炖着鸡汤的陶罐散发出阵阵香气,不由的又攥紧了袖口。

她确实是想不通老夫人怎么突然就下了这么狠的心,可是老夫人吩咐下来的事她又不能不办。

磨磨蹭蹭的,鸡汤多炖了一刻钟,实在是不能再拖下去了,她方才起身取了汤盅将鸡汤倒进去,又回头看看门窗都关得严实,这才抖抖索索的从袖子里摸出瓷瓶倒了药进去。

慌慌张张的盖上了盖子,又取了碗筷出来,想了想,却没有直接出门,而是端着东西进了老夫人房里。

老夫人昨晚一直昏昏沉沉的也没睡安稳,今日却全无睡意,一直靠着软枕坐在床上,以前手里还偶尔拿着佛珠念念经,如今也没那个心情了,一下午也就武昙和武勖过来的时候说过两句话,后就一言不发。

周妈妈端着汤盅进来,艰涩的低声唤她“老夫人”

老夫人睁开眼,侧目一眼就看见她捧进来的汤盅,眼神瞬间压下去几分暗色,也不想再看第二眼,就连忙将

视线别开了“送去吧”

“这”周妈妈迟疑不解,赖着不肯走,“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老夫人是最疼儿孙的,何况侯爷还是整个侯府的顶梁,前面都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要走到这一步了

老夫人也知道周妈妈的为人,是无法坦然的去做这件事的,此时她心烦意乱,也不愿意多思多想,只扬声唤外面“如意,你进来。”

“老夫人叫我”片刻之后如意就掀开门帘快步走了进来。

老夫人闭着眼,直接挥挥手道“我现在食难下咽,前院的客人应该差不多散了,你端去给侯爷吧。”

“是”如意不疑有他,上前接了周妈妈手里的托盘就转身出去了。

周妈妈张了张嘴,想拦,可这是老夫人吩咐的,她又不能搅局,最后却是满心焦虑的只能再次转头来看老夫人“老夫人,您有什么话不能和侯爷好好说的,这这毕竟是亲母子啊”

蓝釉听到这里就没再继续,赶紧回镜春斋去叫醒了武昙。

武昙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听她说。

蓝釉将事情的经过大致的说了,最后显然也是对老夫人此举很是意外和唏嘘“奴婢一开始还以为周妈妈是要给老夫人下毒,她端着东西进了老夫人屋里,我就差点闯进去了,结果老夫人却叫了如意姑娘进去,让把东西拿去前院送给武勖了。老夫人这是下了决心,要杀了他,保全侯府”

“这个局面若不是你们王爷出手帮我,那便注定了无解,我祖母是个心明如镜的人,她自然知道武家的把柄并非落在我和我大哥的手里,而是攥在南梁人的手中的。”武昙刚刚有点清醒,下巴搁在膝盖上不想动,一边慢条斯理的分析,“祖母并不知道我们的计划是准备连南梁的梁元轩也一并做掉,所以在她眼里,就算杀了武勖,此局也依然无解。我那二叔死不回头,显然下午两人也是不欢而散的,我猜祖母现在是还没冷静下来做好决断,现在此举,就只是一时意气所为。”

杀了武勖,武家也依然没救,回头武勖若是以此做要挟,老夫人还是会被堵进死胡同里,所以

武勖才会如此的有恃无恐

“不管老夫人是真起了杀心还是一时意气,这事儿都未必能成。”蓝釉对此事并不乐观,忖道,“那位武家二爷本就是心思狡诈之辈,何况这次回京他还格外小心,身边带着几个身手了得的心腹,再加上他和武老夫人刚起了这样的冲突,老夫人就派人去送鸡汤给他”

思及此处,蓝釉便是脑中灵光一闪,讶然看向武昙。

武昙含笑点点头,笃定道“一定不成的。”

老夫人这时候叫人送吃食过去,武勖是一定会起疑的,所以,他必然不会中计。

老夫人的初衷,也不是要毒死他,大约

就只是想要逼他回头,将这件事尽量的给出个好的结果出来。

毕竟是亲生的儿子,即使知道武勖做了那么多的恶事,老夫人作为母亲,第一反应也不会是杀了他

这在武昙看来,并不意外。

蓝釉却是明显的失望,想想自家主子这费尽心机的还在想着尽量减轻对老夫人的打击,便替她觉得委屈。

“没事”不想,武昙却半点不气馁,“祖母本来就是个疼孩子的,对我和大哥都姑且如是,何况还是她亲生的孩子,一步一步来,我不怕武勖识破了,反而他要真死在这里,才会给我们武家添了天大的麻烦。而且祖母这么做,于我而言,反而是个更进一步的机会”

蓝釉不甚解,仍是满脸狐疑的看着她。

武昙就拉了她的手,将她拉到床沿上坐下,笑问道“来,跟我仔细说说今天下午你回去祖母那给我传信时候的情况。”

蓝釉一边回忆一边道“奴婢过去的时候周妈妈在老夫人房里,奴婢就先去小厨房给厨娘传了话,后来从厨房出来,又谎称是主子您要问老夫人的情况,让守在房门外面的如意进去叫了周妈妈出来,拉她到旁边才把您交代要转告老夫人的话递过去的。”

武昙闻言,眸中就如熠熠星光般瞬间又聚满了光辉,再次确认道“所以,你是进过祖母院里的小厨房的,是么”

蓝釉点头“嗯”

“这就对了”武昙便得意起来,满意的拍拍她的肩膀道“赶紧下去吃点东西垫垫底吧,一会儿咱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蓝釉听得糊涂,一脸的茫然。

但是武昙催促,看她这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倒是对她的话深信不疑起来,赶紧起身下去准备。

武昙也没说别的,只又滚进被子里。

这会儿睡是睡不着了,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儿,可是左等右等,一直等了快个把时辰了外面还没动静。

武昙便十分意外了

难道是她想岔了,武勖直接去找了老夫人

于是就爬起来,喊了杏子进来伺候她梳洗更衣,假装要去前院替孟氏守灵好顺便去老夫人

那看看。

这屋子里正忙碌着,院子里忽就传来很大的动静。

“做什么你们做什么好大的胆子,大半夜的竟敢擅闯小姐的院子”有丫鬟在外面扯着嗓子喊。

院子里火光大盛,隔着窗纸也能照得屋子里一片亮堂。

“小姐别怕,奴婢出去看看。”杏子连忙把手里拿着的外衫交给旁边别的丫鬟,提了裙子匆忙的出去了。

武昙示意那正在发愣的小丫鬟继续替自己更衣。

而杏子这一去,就好半天没见回来。

等武昙裹了斗篷推门站在门口的时候,偏院里,就见秦岩带着府里一众家丁押了蓝釉出来。

因为是府里的人来拿她,在得到武昙明确的指令之前,蓝釉就没跟他们动手,只是分辩了两句,见他们就是强行拿人,便束手就擒,让他们给绑了出来。

青瓷一脸恼怒神情的也跟着了来。

镜春斋的所有下人都被惊动了,除了在前院灵堂帮忙的,其他人也全都披衣起身了。

武昙刚一出屋子,院子外面就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了进来,直奔武昙面前。

领头的一个象征性的屈膝福了福,语气却是凛然又霸道的“二小姐出来的正好,劳您随奴婢们走一趟,去外院的书房同侯爷说话”

府里的二小姐向来是张扬跋扈、目中无人的,哪能就这么顺顺当当的跟着她们走了

武昙站在台阶上,不动,挑高了眉毛轻慢的问“父亲要见我,叫个人来说一声就是,何须这么大的阵仗而且见我就见我,现在连我的丫头都捆了又是几个意思”

那婆子不惧她的威势,只就公事公办的梗着脖子道“小姐身边的婢子给侯爷投毒,如今人赃并获”

说着,就拿眼角的余光去看了蓝釉一眼,继而又是话锋一转“此事不好越着二小姐去办,所以传侯爷的话,请二小姐一并去前院书房说话”

蓝釉怔愣之余才是恍然大悟

原来之前主子的话是这个意思

那位二老爷自己做贼心虚,发现老夫人院里送来的鸡汤有毒,作为儿子他不可能毫无顾忌,直接就冲动跑去质问老夫人,而且老夫人向来慈爱,他或者第一时间也不会相信老夫人会对他下这样的狠手。

于是,找人查问之下,就会发现武昙的贴身婢女下午去过老夫人院子里的小厨房,并且

还那么巧的吩咐厨房记得开

火给老夫人做吃的

于是乎

这桩事,就自然而然落到了武昙的头上来了

“你们这是欲加之罪”蓝釉脱口辩解。

她倒是不怕什么定远侯什么武勖的,可是那人实在是杀人如麻无底线的,之前是几次想对武家世子下手而不得计,如今武昙落到他手里,必然会被往死里整的。

就算老夫人出面澄清

不以那人的作为,为了顺利对武昙下手,只怕会故意把老夫人那边的消息捂住了,都不让老夫人知道,只求速战速决的把武昙给处置了。

这么一想,蓝釉哪里还能镇定。

正待要挣扎,武昙却飘过去一个眼神,无所谓道“那便走一趟吧。”

过来的婆子虽是武勖派的,但也是武家的家仆,见她肯于配合,便轻易不招惹,也不近她的身,自觉的避开了。

武昙下了台阶。

那边护院也将蓝釉押着推了过来。

本章节内容由&bp&bp手打更新

武昙的脚步顿住,抬眸看向了秦岩“连我也一并过去,我的丫鬟就不必捆着过去说话了吧现在这么大一个罪名栽在我院里毕竟还没定罪呢,你们就先这么招摇的捆着我的丫鬟从这院里出来,以后叫我把脸面往哪里搁”

本来都是小事情,秦岩却是犹豫了,与武昙对视片刻方才把剑出鞘,斩断了蓝釉身上的绳索。

武昙将手递给蓝釉扶着。

一行人出了院子,杏子和青瓷等人也想跟,秦岩却下了命令“在二小姐将事情都说清楚之前,把这院子围住了,不准任何人进出。”

“主子”蓝釉低唤了武昙一声。

武昙隐晦的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主仆两个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匆匆往前院去。

蓝釉才借机与武昙说话“他这么折腾您一回,就等于是给自己挖坑了,这回之后,老夫人对他的母子之情就该彻底断了。主子您放心,就算老夫人赶不及过来,奴婢也能护着您,拖延”

这么说话不方便,就也不说的太细。

青瓷虽然被堵在了镜春斋里,也不代表送不出信去,搬不到救兵,她跟着武昙,只需保护好武昙,拖延时间就行,这点信心蓝釉还是有的。

不想武昙闻言,却是摇头苦笑“你把事情想简单了,我在他眼里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如今这样的把柄落到他手里别忘了你们两个可都是从晟王爷手上到我这的”[搜索本站:小说网]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04章 萧昀到访,皇叔躺枪(二更)

所以,对方这一局针对的居然是萧樾?

晟王诓骗了定远侯府少不更事的二小姐,在侯府安插了眼线,借机谋害朝廷栋梁的武将定远侯?

蓝釉陡然一惊,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诧异的看着武昙,继续低声的与她咬耳朵:“主子您早知道了?”

武昙勾了勾唇,继续若无其事的往前走:“我也是刚想明白的。”

怪不得,老夫人那碗鸡汤送过去都个把时辰了,武勖才刚想起来要发作。

如果只是要把罪名扣给她,自然是快刀斩乱麻,越快越好,直接发作了,赶在老夫人反应过来之前就直接把罪名扣严实了,这才是上上之选。

武昙前一刻还百思不解的这个局面,就在方才秦岩谨慎捉拿蓝釉的这个细节上看出了端倪——

对方对蓝釉很谨慎,甚至更甚于她,这也就是说,蓝釉在这一局里被他们视为十分关键的人物!

她这个“主使”都比不得的关键人物?

能是为了什么?

她这两个丫头,虽都是过了名路,在官府做了户籍登记和备案买来的奴仆,可是几个熟知内情的人都不难猜出来这两个丫头来的来处——

功夫底子十分了得又十分规矩懂事的两个丫头,可不是随便就能买来的!

蓝釉一听她心里也没谱,不禁就有了几分慌乱:“那要怎么办?他要如何潘攀蔑王爷?伪造假的口供和证据,进宫去告御状么?”

“何须进宫一趟这么麻烦?别忘了,武家还有个在宫里做皇妃的女儿呢!”武昙莞尔,侧目看她一眼,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两人一直在低声的说着话,虽然音量保持在两人之间,但是说的多了就自然引起了走在前面的秦岩的警觉。

秦岩的眼神阴暗,隐晦的回头看了眼。

武昙便就淡淡的移开了视线,安抚蓝釉道:“别急!眼下姑且就先走一步看一步,我不怕他怀疑我,也不怕他想趁机浑水摸鱼,就怕他以为这事儿不是我做的呢!”

武勖敢把这盆脏水往萧樾身上泼,必然是真的当这是她武昙做的事。

在武勖的眼里,她就是个有些要强和任性的小女孩儿,因为“某些原因”而走极端,指使丫鬟去给他下了毒,现在事情败露,只要他施压逼迫,届时——

她为了自保和活命,必然是要顺着他的引导将此事栽给萧樾的。

武勖将她当做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孩子……

可是——

他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些!

虽说如今她暂时落入了武勖掌控的一张网里,可是在暗中给他使绊子与他作对了这几回之后,第一次当面去跟他叫板——

武昙非但不见紧张和沮丧,反而神采奕奕,颇有些兴致勃勃的模样。

敌人就是敌人,仇人就是仇人,总是虚以委蛇的互相演戏,多没劲,还是明刀明枪的快意恩仇才痛快解恨呢。

秦岩看着她这一脸浑然不知大火将至的表情,只觉得小女孩儿太天真了。

而蓝釉见她这般精神抖擞的模样,却觉得她是心里有谱儿,便颇是安心了几分。

两人一行被带到武勖在外院的书房。

他这趟刚回来就一直住在这。

武昙进得门去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如意。

武勖则是面沉如水的坐在案后,桌上放着如意送来的东西,托盘上放着汤盅,瓷碗和调调羹。

汤盅的盖子被拿到一边,汤碗里是盛着的大半碗鸡汤,到了这会儿自然已经冷了,上面浮着一层油冻,武昙看着就反胃。

旁边的手帕上,放着调羹和两块黑漆漆的石子样的东西,细看就会发现是两角碎银子。

“女儿见过父亲!”武昙走上前去,屈膝行礼,对上武勖阴沉的表情,也不装糊涂,直接就先问道:“方才父亲身边的人过去围了我的院子,还说我下毒还是什么的?女儿没太听明白,不知道……”

她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没有半分的惧色和忧虑。

武勋和林氏两个,一个沉稳,一个娴雅,都是十分低调内敛的人,武青林在性格和行事作风上和武勋很像,但是相比武勋的刚直,更多了几分心计和隐忍,可是他们的这个女儿,许是从小被老夫人给宠的,明媚张扬的就跟不是他们的种似的!

武勖目光严厉的看过来,出口的语气也带着十足的威亚之势,目光自她脸上掠过,定在蓝釉身上,喝斥了一句:“跪下!”

蓝釉抿抿唇,暂且顺从的屈膝跪下。

武昙佯装无知的扭头去看。

随后,秦岩就从外面又拎进来两个人。

武昙认得,正是老夫人院里小厨房的厨娘和给她打下手的张娘子。

两个人大半夜被提来审讯,早就下的两股战战,进门就直接扑在了地上。

那厨娘磕头哭诉:“侯爷,冤枉,冤枉啊,奴婢服侍老夫人几十年,对老夫人和侯爷又一向敬重,真的不曾做过这等事情,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冤枉啊!奴婢冤枉!”

武勖冷眼看着。

显然两人前面也已经被提进来问过一回了,心里多少有谱儿,张娘子为了洗清嫌疑,立刻就抬手指向蓝釉:“侯爷,小厨房里进出的都是我们几个老夫人用惯了的人,奴婢可以对天发誓,绝对不曾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是她,就她!二小姐身边的这个丫头今儿个下午进过厨房。老夫人身子不适,本来今儿个一上午小厨房都没开火,下午她就特意去嘱咐,说是……说是……”

说着,就吞吞吐吐起来,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去瞄武昙。

武昙眨眨眼,故意的先没开口澄清。

武勖道:“输下去!”

“是……”张娘子干吞了口唾沫,方才有点心虚的垂下眼睛,声音也低弱了些的轻声道,“她说是二小姐吩咐,老夫人病了,让我们做些老夫人爱吃的,好生伺候,一定不可懈怠!”

武昙当时打发蓝釉过去的目的其实是为了传话给周妈妈的,只不过贸然过去直接找周妈妈太显眼了,于是就信口找了个由头,让蓝釉假装是去嘱咐小厨房好生伺候老夫人的饮食。

也是凑巧了,竟是卷进了这样的是非里头。

张娘子说完,武勖的视线就又定格在如意头顶:“你说!”

如意低着头,本来就已经有点瑟瑟发抖了,感觉到突然压到自己头顶的两道阴鸷的视线,登时就头皮一麻,几乎就要吓哭起来,也顾不上维护武昙了,只赶紧如实回道:“回侯爷的话,下午蓝釉确实进过小厨房,也传过这样的话,可……可奴婢当时不在跟前,只看她进厨房去说了两句话就出来了啊,别的……别的奴婢就不知情了。”

这样的证词串联起来,的确可以把所有线索都指向蓝釉。

武勖这才看向蓝釉,冷声道:“你怎么说?”

蓝釉抬眸看向他,不卑不亢的刚要回话,武昙已经款步往前踱了两步,边走边道:“父亲的意思我听明白了。”

她走到武勋的案前,伸手拿起桌上的调羹,搅动了一下已经凝固了的鸡汤,慢慢地道:“这汤盅是祖母院里的小厨房给送来的,里面被人下了毒?所以父亲怀疑这毒是我的丫头下的?”

武勖直接就冲她发难了,她现在也懒得再装什么关切,做什么父慈女孝的表面功夫了,横竖他这好端端的坐在这,必然就是没被毒到的。

武勖也觉得她今天的反应有点反常,不禁皱了下眉头,上下打量她。

跪在地上的张娘子却是急了,连忙澄清道:“除了她,今天也再没有第二个外人进过厨房,我们自己院里的人都是老夫人的人,又的服侍多年的,全都是信得过的。”

也不明着说就是蓝釉下毒,反正就是澄清他们都是无辜的罢了。

武昙还是没用蓝釉开口辩解,就又代为说道:“蓝釉去祖母那小厨房传的话是我吩咐的,我看祖母的精神不好,怕她没口味吃饭,而她院子里的人又不敢规劝,这才叫我的丫头特意回去嘱咐了厨娘一声的。所以,现在是父亲和祖母院里的人一并怀疑是我指使了这丫头去下的毒?我记得那是下午申时前后的事了,离着现在起码也有三个时辰了……”

武昙说着,就转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厨娘:“刘妈妈,你们怀疑此事是我屋里的人做的,那是当时蓝釉过去的时候你就在炖这盅鸡汤了?”

“没……”刘妈妈张了张嘴,刚要否认,武昙却根本就没等她回答,就重又转向了武勖道:“父亲,您今日事忙,从下午到现在,这鸡汤送过来起码两三个时辰了,在这里搁着……也难保不会被谁给摸进来做了手脚。总不能就单凭我的丫鬟下午去了一趟祖母的小厨房就认定了这事儿是我做的吧?”

武勖被她问住,眉头瞬间紧蹙了起来。

这样有理有据的与他分析讲道理,可不是一向骄纵的武昙的作风……

他这边微微失神怔愣,如意已经嗫嚅着小声道:“这鸡汤是天擦黑才炖的,并……并不是下午!”

说蓝釉下毒,确实很牵强。

蓝釉去的那会儿,鸡可都还没杀呢。

武昙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就眨巴着眼睛,面露疑惑的又重新看向了武勖。

武勖冷冷的道:“鸡汤是一个时辰之前送过来的,我在用之前察觉的异样,当时也是不想贸然的冤了谁,这才扣住了这丫头,叫人先去查问了一番。诚如刘婆子所言,你祖母院里的人都是用了多年的老人了,他们犯不着做这样的事。为父也不是怀疑你,而是……”

说着,便是目光凌厉又阴沉的又再射向了跪在下面的蓝釉:“你年纪小,又涉世未深,身边多了这样不知根知底的人,难免被人利用。”

果然,这事儿最终是冲着萧樾来的!

蓝釉心里猛然一惊,但是为了不露出破绽,面上表情就还是维持不变,只是暗暗在袖子底下攥紧了拳头。

武昙的目光在她和武勖之间游走了一圈,还是一脸懵懂又纯真的模样,眨巴着眼睛问:“父亲这又是什么意思?”

武勖道:“你的这个丫头,还有房里那个叫青瓷的,都是哪里来的?”

武昙的目光明显的闪躲了一下,然后就垂下了眼睛,小声的道:“父亲问这个做什么?”

她的这个表现,倒是让武勖颇为满意的。

到底还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罢了。

武勖于是深吸一口气,循循善诱的继续道:“为父是怕你被居心叵测的人哄骗利用了去,留了蛇蝎祸害在身边,迟早会害了你!今日她能背着你给为父下毒,你可知道,若不是父亲相信你不是那样不懂事的孩子,真将此时入了心,一个弑父的罪名压在你身上,你会怎么样?”

投毒未遂,加上老夫人力保,不会要命,但是这个家也是待不下去了,只能被送走,送去庵堂或者宗族的祠堂里禁锢一辈子。

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这就是灭顶之灾。

武昙低着头,像是在耐心的听他开导,也像是心虚害怕……

总是是扭捏着半晌没吭声。

武勖也不急着逼迫,反而是由着时间缓了片刻,才又语重心长的开口:“别怕,你现在说出实情来,为父自然会查明一切,给你个公道。”

果然,是想要哄骗她将事情栽到萧樾头上,以脱身的。

这样的伎俩,用在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身上——

本是十拿九稳的。

用一辈子的命运做要挟,没有哪个闺阁中娇养出来的小姑娘是经受得住的。

若不是对他的阴诡伎俩和无耻行径已经领略过多次,武昙觉得自己可能还真会被他给这么带沟里了……

武勖说着,便伸出手来,想要去摸她的发顶。

武昙心中厌恶,便就不动声色的终于抬起头来,避开了他的手,表情慎重的问:“父亲真的能替女儿做主么?”

她的眸子清澈明亮,闪烁着希翼的光芒。

武勖微微点头:“说吧。你身边这两个丫头的行径很是可疑,查清楚了,为父才能替你做主。”

武昙抿抿唇,似乎是还有犹豫,就又转头看了眼蓝釉。

蓝釉拿不准她究竟是做的什么打算,现在明知道这个武勖居心不良的想要把脏水泼萧樾身上,不免就有些紧张了起来,叫了声:“主子……”

武昙没叫她说下去,就又再看向了武勖,反问道:“可是这毒未必就是我的这个丫头下的啊,她下午去的祖母那,鸡汤是晚上才炖的,就算她手长……也从下午伸不到晚上去。”

武勖耐着性子再诱导:“毒药未必就需要下到汤水里,也可以提前下在器具里,或是材料里。”

武昙顺理成章的点点头,却仿佛是因为有顾虑,留还在犹豫。

这时候,院子外面秦管家便亲自寻了来。

这书房的门是开着的,外面秦岩和他的对话能清楚的传进来,武昙听见秦管家在说:“快通禀侯爷一声,陛下亲自陪着三小姐回来奔丧了,车驾马上就到门口。”

秦岩点点头:“你先去准备安排府里接驾,我这就禀了侯爷!”

打发了秦管家,他自然也不需要再特意进来跟武勖再禀报一遍了,只隔着老远回想交换了一下神色而已。

武昙也盯着院子里听他们说话。

心中就越发明了——

果然,武勖拖了一个多时辰再发作,是想办法让人去宫里搬救兵了!

以他的身份,就算萧樾身上有什么劣迹和问题,他也无权过问,更别提处置了,这应该是故意送信进宫去怂恿的武青琼,武青琼对孟氏的母女情分还是很重的,孟氏的死讯传进宫里,就算是大晚上的,只要武勖叫送信的人撺掇她回来,她必然就会管什么时机,直接去求萧昀。

或者武勖本来的想法,并没有抱着指望萧昀会大晚上的陪着个他根本就看不上眼的武家女回来奔丧,但只要武青琼去求了他,将事情在他跟前过来明路,那么武青琼回来,武勖再将萧樾要毒害他的事当面一闹,武青琼回宫必然是要冲动跑去找萧昀告状讨公道的……

用个看似巧合的方式让萧昀掺合进来,而不是刻意揪着她和蓝釉进宫去告状,这样就不会有人觉得是因为党争定远侯府刻意找茬的晟王,事情反而会更多几分可信度,也更棘手些。

而现在——

萧昀居然亲自来了?

这大晚上的?陪着个他看都懒得看一眼的武青琼?来奔孟氏一个侯府继室、还是妾室扶正的继室的丧?

这小皇帝是抽风了吧?

这一点,是武昙完全没想到的,不免很是意外震惊了一下。

就连武勖也大为意外。

本来天子到访,是该马上迎出去的,可现在武昙还没松口,萧昀亲自来了和可武青琼回来不一样,他既是要将罪名扣死在萧樾头上,那就必须要先敲定了武昙的口供!

所以,这会儿他也顾不得出去接驾,只又连忙收摄心神,再次看向了武昙道:“陛下来得正好,你是我武家的女儿,只要你实话实说,咱们一起把居心叵测之人揪出来,父亲会在陛下面前保你无恙的!”

这时候,他已经是有点急躁了,紧跟着就是目色一厉,霍的又看向跪在下面的蓝釉,寒声道:“你还不说时候?是谁叫你混进我定远侯府来的?”

蓝釉因为摸不清武昙的条路,一时也不敢贸然开口,这会儿也是有点急了。

武昙就旁边挪了半步,挡住了武勖的视线,拧眉道:“父亲!咱们不是在查问给您下毒的真凶么?怎么就变成审讯我的婢女从何而来了?而且父亲这审讯的也好没道理,我知道有人给您投毒,您现在必然怒火攻心,可是掌勺的厨娘您不重点怀疑,帮厨的张娘子空口无凭的指证您视若警世恒言,深信不疑,祖母院里那么多来来往往的下人,你一个也不去怀疑,偏就怀疑到一个下午才偶然去过一趟祖母院里的蓝釉?”

武勖本以为萧昀驾临,反而会让武昙生怖,更容易恐吓和拿捏。

哪想到却适得其反,这丫头的态度反而瞬间强硬起来。

他紧皱了眉头,沉声怒喝:“你祖母同我是亲母子,难道她还会害我不成?枉费她这些年这么疼你,你现在居然为了保一个奴婢,一个外人,就将这样的祸事往你祖母身上推么?”

“父亲您这是故意曲解我的意思么?”武昙言辞犀利的直接就给顶了回去,“我怀疑的是祖母院里的奴才,难道只要是祖母院里奴才做的事,就都是出于祖母授意的么?这样一来,父亲方才说什么维护我的话,便都是诓我的?祖母院里的人点就一定都听祖母的,若这毒针是蓝釉下的,父亲就必然认定是我指使?那么敢问父亲,您自认为和祖母是亲母子,祖母便不会对您下毒手,我与父亲也是亲父女啊,我就更不会对您不敬了,不是么?”

武勖哪里想到她一个小姑娘,竟会如此这般反驳和忤逆自己的父亲,被她噎了一下的同时,脸色都变得铁青。

武昙望着他眸子里突然转变的阴戾的神色,半分也不畏惧闪躲的迎着他的视线,进一步质问道:“就算您怀疑我,就算您不信任我,可是父亲,你要将此时栽在我的婢女身上,也要有凭有据。您现在这里跪着的几个所谓的证人,全都是空口无凭的在猜测指证,女儿虽然年幼,也不至于被这样的所谓证词就给唬住了,这些人,没有一个人是亲眼看见蓝釉下毒,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拿住了她的手腕的。而且咱们再退一万步讲,就算因为蓝釉不是祖母院里的人,她去了您就怀疑她,那么至少……您也在她身上或是住所搜出毒药来,才算人赃并获。如此这般的指证……我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但是以我一个闺中小女子的见识……一无确切的人证,二也无物证,根本就是笑话一场。”

秦岩去拿蓝釉的时候,自然搜身过也搜过她的住处。

没找到用剩下的毒药,一来是没想到武昙会为了维护一个小丫头就和生父据理力争的这般得理不饶人,二来也是觉得,萧樾那里经过特殊训练的人才,下毒之后自然懂得湮灭罪证,将剩下的毒药销毁,毁尸灭迹的。

武勖这一次,吃亏就吃亏在——

他确实是根本没想过老夫人会对他下这样的手,打从心底里相信这事是武昙做的!

至于原因么——

武青林告诉过她陆之训的事,他包庇陆之训的事也就浮出水面了,再加上武青雪回来了,她闹了几次自己也没搭理,没替她做主,这丫头会怀恨在心,也在情理之中。

总是,能做这件事的就老夫人和武昙两个,他不信老夫人会做,武昙就是唯一的凶手了。

敢于如此引诱武昙将事情往萧樾身上栽,也是以为抓住了武昙的把柄,武昙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能有多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她做了弑父这样的蠢事,东窗事发,为了自保,自然是什么都肯做的!

可是现在——

武昙不买他的账,一切就这么脱离他的掌控了!

到底怎么回事?

这丫头是真的不怕死么?

武勖的眼睛眯了眯,眼神很有些复杂的盯着武昙,仿佛想要将她看透。

武昙丝毫不惧他的打量,迎着他是视线,眼神都没闪躲一下。

场面正在僵持,院子外面周妈妈就匆匆赶了来:“侯爷,圣驾马上就到,老夫人说……”

刚到大门口隔着院子就看见武昙和里面跪了一地的人,不禁愕然的一个激灵:“二小姐?”

武昙便是转头看向她,毫不避讳的扬声道:“父亲说我指使蓝釉下毒害他,周妈妈知会祖母一声,此事我要与父亲分辩清楚了再去接驾,否则……就得闹到御前的分辩了!”

------题外话------

嗯,最近两天一直很勤奋,嗷呜,骄傲脸!!!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05章 大开杀戒,憋死你!(一更)

如意过来给武勖送鸡汤之后就被扣住了,老夫人等不到她回去,自然就知道事情是当场就被发现了。

否则如意将鸡汤搁下就该回去复命了。

这样一来,也就恰是证明武勖没真的吃下去。

她让周妈妈往这边来打听了一下,得知武勖这边还在吩咐人手做事,就没再理会——

武勖一直不肯正面面对问题,和她谈一谈,如今出了这件事,只怕还是要调整一下心情和状态才会去找她的,就算拖到天亮也不奇怪。

所以,后续的事,老夫人就只是等着武勖去找她,并没有再管这边他会是个如何的反应和折腾法。

也就是因为这样,再加上秦岩奉命去武昙院里拿人的时候,武昙很配合的没吵没闹,老夫人那边就直接不知道。

周妈妈听了武昙的喊话,便是狠狠一愣——

这事儿,怎么就扯到二小姐身上了?

可是,就算她清楚事情是老夫人做的,也不能当众揭破。

于是,就只转身,匆匆的走了:“是!那……奴婢去让老夫人先应付一下宫里的。”

这么一走,必然这事儿就要捅到老夫人那去了。

秦岩朝武勖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意思是要不要把周妈妈按下,以防止她去给老夫人通风报信。

武勖却是隐晦的摇了摇头,直接就变了脸,目光冷肃的再度落在了武昙的脸上,冷笑道:“不是为父的不给你机会,你既是好坏不分,一力维护这个丫头,我便也保不得你了!”

他说着,便是忽的抬手一指武昙:“给我将这个忤逆不孝的逆女处置了,我武氏的门风严谨,断容不得这样的祸害在家。”

拦周妈妈没有用,老夫人等不到周妈妈回去,自己就会马上找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现在武昙既是不肯就范,他也只能下狠手了——

这最后一招,要么武昙被吓住松口指证萧樾,要么……

杀了这个丫头,他也不亏!

若在以前,他是完全没把武昙这么个小丫头看在眼里的,不过就是个养在深闺的小女儿罢了,于大局无碍,也影响不到任何事,可自从他在武青林面前露了相,便就疑心生暗鬼,不仅是感受到了来自武青林的威胁,就连家里这个武昙,也隐隐会让他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看见她就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本是想留着她,拿来挑拨萧樾和小皇帝之间的关系,现在既然武昙撞到了枪口上,他索性也就一不做二不休了!

横竖做棋子,宫里还有个武青琼,也不是非要靠着武昙不可的。

秦岩会意,当即目色一寒。

如意等人就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他已经闪身进了屋子里,伸手就来抓卡武昙的脖子。

武昙站在原地没动,跪在地上的蓝釉已经瞬间暴起,纵身扑上去挡住了秦岩。

两人交起手来。

大家都是暗卫出身,以杀人放火为己任,对上了就是腥风血雨,毫不留情的。

秦岩拔了双剑出鞘,蓝釉也抽出腰间软剑。

屋子里噼里啪啦,人影横穿。

“啊……”如意和刘妈妈几个尖叫着,连滚带爬的往桌子下面和墙根底下躲去。

武勖是猜到武昙身边的两个丫头是来自晟王府的,但开始也只以为是萧樾找来给她防身的,现如今秦岩跟这个蓝釉交手都居然只能打平,武勖也是蓦然心惊——

没想到这个萧樾还真是在武昙身上下了血本的。

如此一来——

这个小丫头就更不能留了!

他能容许萧樾将武昙视为棋子,拿来拿捏和拉拢他们定远侯府,因为他也同样将武昙做棋子,想拿来牵制萧樾的,这样就绝不能容忍武昙这颗棋子完全落入萧樾的掌控。

武勖的眸中瞬时凝满杀机,自己手撑着桌案翻身一跃。

武昙的视线虽是被蓝釉二人打斗吸引了一瞬,但始终拿眼角的余光在严密的防范他,当时就往荷包里抓出一把迷药冲他迎面一挥,然后一扭头,拔腿就跑。

武勖对她也是有防备的,自是不会全然中计,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只被她阻得片刻。

下一刻,就更是眼中凶光暴涨,横了一掌,用了全力朝武昙背心拍去。

武昙再机灵,对他也是螳臂当车,毫无还手之力的。

“主子!”蓝釉被秦岩缠住,脱不开身,只惊恐的叫嚷了一嗓子。

这一分神,就被秦岩挑掉了手中软剑。

蓝釉的注意力都在武昙身上,已经露了破绽,秦岩紧跟着一掌去拍她心口……

眼见着主仆两个就都要毙命当场。

院子外面突然连着数条人影带着风声鬼魅般迅速扑了进来。

武勖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已经有一个高大的人影插到了他和武昙中间,他劈出去的掌风,被另一只大掌直接硬接了下来。

两个人的掌力撞在一起,武勖便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压力直接压在了心脉之上。

他心中一慌,忙运了内力全力抵抗。

可他终究只是个武人,那点功夫上战场很有优势,要对垒真正的武林高手,就完全的不堪一击了。

雷鸣一掌将他震退。

武勖脚下连退了三四步才稳住,同时更是心间一口热血直接上涌过喉头,蓦的喷了出来。

而另一边,有雷鸣带来的暗卫打出暗器扰乱了秦岩的注意力,也顺势将蓝釉从他杀意凛冽的掌风之下抢了回来。

秦岩吃了暗亏,不死心,等避开了暗器再要蹂身而上的时候,就听院子外面老夫人力拔山河的一声怒吼:“都给我住手!”

雷鸣带了二十多个人来,此时已经一股脑儿全都涌进了院子里,不由分说就几个人上前一起将秦岩给围了。

倒是很给武老夫人的面子,没动手。

老夫人急吼吼的自院外直冲了进来,几乎是健步如飞的,直接就进了屋子,暂时也没顾得上管武昙,而是直冲到武勖面前,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同时恼羞成怒的怒骂道:“畜生!”

当时周妈妈本是要回去喊她的,可宫里来人,自然有人会去镜春斋叫武昙出来接驾,发现那院子被围了,并且二小姐还被叫来了侯爷这,老夫人自然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已经在往这边赶了。

所以,周妈妈没走两步就迎着了她,主仆一行又转身回来……

不曾想,刚到门口,就刚好目睹了武昙主仆两个将要丧命在武勖手底下的那一幕。

武勖本来已经吐了一口血,此时再被老夫人甩一巴掌——

急怒攻心之下,又牵引了内伤,紧跟着又一口血涌到了喉咙里。

不过,这一次他有所防备,使劲的忍住,又给咽了下去。

武昙惊魂甫定,回转身来,确实是有些怕了,骤然看见老夫人,就哽咽着脱口喊了句:“祖母!”

老夫人听见她的声音,就又想到方才那万分惊险的一幕,只觉得心尖尖上剧烈的一抖,连忙一转身,将她一把抱进了怀里,死死的护住。

武昙赶紧趁机告状:“父亲说我给他下毒,完全不听我的解释,便要打杀我。祖母,我是冤枉的!”

“这个逆女弑父杀亲,还不知悔改,抵死不认,我处置她是……”武勖冷声反驳。

虽然这屋子里武家的人不多,可是当着如意几人的面他一个堂堂武家家主被老夫人当众甩了一巴掌,也已经颜面尽失,此刻盛怒加上受伤,脸上就呈现出一种且青且白的颜色,十分的诡异。

“你放屁!”这样大义凛然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直接就叫老夫人失去了理智。

他自己就是个弑兄杀弟的大逆不道的畜生,现在居然还能这样恬不知耻的将这顶帽子往武昙身上扣?

别说老夫人很清楚事情不是武昙做的,就算真的和武昙有关——

这个畜生也是没资格指责的。

老夫人也是气得脸上青紫交加,咬牙瞪着武勖:“这些混账话就不用拿到我跟前来说了,你是怎么想的,或是你想做什么,我心里都清楚的很,我还想着等你回头,没想到你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你不就是容不下这两个孩子么?对一个孩子而已,下这样的杀手已经是寡廉鲜耻了,你竟还有脸编排着往她身上栽罪名?无耻!”

武勖被她指着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脸色就更是青白交替,越是难看了起来。

偏还孟氏揭了他的底,他如今在老夫人跟前全无底气,唯恐彻底激怒了老夫人,老夫人便不计后果的也掀了他的老底,所以只能一忍再忍,咬着牙尽量试图抹平这件事,指着桌上的鸡汤道:“这鸡汤有毒,是她指使身边的婢女下的!”

“我没有!”武昙马上就脱口否认,从老夫人怀里露了张可怜巴巴的小脸儿出来,人还缩在那,寻求庇护。

老夫人看着眼前儿子眼中阴鸷的神情,只觉得心里凉飕飕的,有过堂风在不断的吹,萧索无比。

她咬牙硬撑着,仍是满面戾气的道:“鸡汤是我着人送来的,至于原因……你自己心里有数!有事你不冲着我,却转头去对个孩子下此毒手,我如今说你狼心狗肺都觉得侮辱了狗!”

这一刻,她真的已经气到极致,悲愤之余甚至觉得所知的所有恶毒的词语用在此人的身上都不足以形容此人的恶劣行径。

杀了兄长和幼弟,又谋害了长嫂,同时又杀了那么多人灭口……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做下来,已经是耸人听闻了,他居然到了今时今日还不曾有半分的悔过之心,前面几次对青林下手,如今竟是连武昙都不放过了。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武勖更是眼睛里猩红一片,咬牙切齿道:“母亲你是执意维护这个丫头么?居然连这种事情也往自己身上揽?”

“哼!”老夫人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看了眼桌上的东西,紧跟着又是目色一厉,反问道:“你说是昙丫头做的,可有人证物证?”

武勖辩驳:“今日就只有她的婢女形迹可疑的进过母亲院里的小厨房,您院里的人全都可以作证,除了她,便再没有旁人去过了。”

老夫人道:“我院里的都是我的人!”

武勖听得一愣,还没太反应过来。

老夫人就一伸手:“周妈妈!”

周妈妈快走两步上前,从袖子里掏出那个小瓷瓶递到她手上。

老夫人看也不看的就将瓶子往武勖怀里一扔:“毒药!这便是上回你媳妇儿要用在我身上的蛇毒,那事之后,这药收在何处,我可曾给了别人,你随便去我院子里拉了人来问,但凡有一个说看见昙丫头将这东西拿走了的,我就认她的罪,你要打要杀我绝不拦着。”

居然——

这毒会是老夫人下的?

武勖是真的没有想到,意外之余,脸色就更是难看了起来。

老夫人却不罢休,转而又再命令周妈妈:“去叫许大夫过来,验!看看这瓶子里的药和侯爷汤碗里的是否一致。汤水是我让周妈妈看着在厨房里炖的,送过来之前,她将东西端进房里我亲手下的药。”

说着,又是目光凌厉的扫向所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如意:“你是怎么跟侯爷说的?”

如意已经是吓哭了,此时浑身虚软的瘫坐在地上,也没力气再跪好,只连忙澄清:“奴婢说了,东西是从老夫人屋里……老夫人亲口吩咐让奴婢拿过来的,可是……可是奴婢不知道这毒药是怎么回事啊!”

二小姐要毒害侯爷是无稽之谈,老夫人要毒害侯爷就更是……

如意又急有怕,整个人都混乱不已。

老夫人却是什么都不顾了,盯着武勖继续道:“你要查问不是?要耍狠惩治毒害你的真凶不是?我人就在这里!周妈妈,不是说宫里陛下也来了么?去请过来,正好有人给咱们侯爷做主,讨要个公道,有本事就将我拉出去砍了了事!”

她这是真的发了狠。

武勖还想害武昙和武青林,她是绝不能容忍的。

前面说顾着武家,一方面是不想武家世代的名声败落在自己手里,最主要的就是不想让几个无辜的小辈受牵连丢了性命。

现如今——

她的忍让,却换来了这个畜生的得寸进尺?

那便索性就一起死去吧!大家一了百了!

老夫人会这么说,有很大一部分就只是一时的气话,可话既已出口,周妈妈就不能当没听见,迟疑的看了武勖一眼,便就转身往外走,心里是真弄不明白——

侯爷虽说平时严厉了些,可也是疼爱二小姐的啊,如今怎么就会为了这点事,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下这样的下手?老夫人又是怎么会跟侯爷也闹到这一步的?

武勖见状,便再不能不服软了。

虽然揣着满腔的怒火,也还是心一横,一咬牙就屈膝跪在了老夫人的面前,沉声道:“母亲,儿子知错了。”

周妈妈连忙收住脚步。

老夫人的眼睛有些发涩,连忙仰起头,把眼中的热气都倒回眼眶里,并不主动去看他。

武勖道:“是儿子一时冲动,误会了昙儿。”

老夫人冷笑一声,仍是不松口。

武勖知道她要的是什么,虽是不甘心也觉得颜面尽失,可这时候萧昀的车驾只怕已经到了府外了,他必须让此事马上收场,于是就昧着心意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以前的事,都是儿子糊涂,儿子发誓,自今而后,一定会善待这两个孩子……赎罪!”

老夫人对他下毒,也总要有个解释和由头的,他这样说的真实意思,老夫人明白,而表面上的意思——

就让府里的下人以为他以前是偏心继室和继室的儿女而做过什么苛待武昙兄妹的事吧。

宁肯给他们个理由,解了困惑,也要免了他们胡乱的揣测!

而老夫人如今即使再恨他,也无力扭转任何的大局,至多也不过就是求武昙和武青林的一个平安罢了。

只要能安抚住老夫人,这场风波就能暂时平下去。

最起码——

今晚不能闹到萧昀面前去了。

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哪怕是不掀他别的老底,只把她下毒谋害亲儿子的事露到御前去,这件丑事就足以让萧昀起疑和深究的。

原以为是给自己搬来的救兵,如今却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对于武勖和南梁人之间的勾当,老夫人确实就是想要阻止也完全无能为力,现如今,她虽是对这样的保证也不满意,可——

眼下她能求的也就这么多了。

老夫人咬着牙,没做声。

武勖知道她就是默许了,正待要松一口气爬起来,却是藏在老夫人怀里半天的武昙突然跳出来,惊呼一声:“祖母和父亲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赎罪?赎什么罪?”

说着,就煞有介事的拧眉想了想,然后就又是一声惊呼:“难道……我大哥前阵子在南境遇险,说是大姐夫做的,原来是父亲你……”

话到这里,就神色惶恐的打住了。

如意等人听得就简直想要晕死过去。

武勖狠狠的横过来一眼,即使再想当场掐死了她,这时候也只能哄着老夫人,隐忍不发,只沉着嗓子呵斥了一句:“你住嘴!”

言罢,才扶着膝盖终于站起来。

然后目光冷厉的环视一眼屋子里的几个奴仆,警告道:“都闭紧你们的嘴巴,今日这屋子里的事,但凡谁敢外传一个字,就别想活了!”

“是!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如意几个如蒙大赦,连忙磕头。

武勖这才又重新收回视线看向了武昙,咬牙道:“现在没事了,这些个外人也可以走了吧?”

晟王府来的人,他可没那么自不量力的自己出言赶人。

武昙迎着他的视线,此刻仿佛是已经撕破了脸,倒是不见半分惧色了,头也没回的凉凉道:“青瓷没过来,应该是被父亲安排的高手堵在我那院子里了,雷鸣,你既来了,就别白跑一趟了,现在带人去我那院子看看,看我那边有父亲的几个心腹在,全给我杀了!”

“是!”雷鸣当即应诺一声,一挥手就带着人去了。

武勖目赤欲裂,瞪着她见鬼一样,伸手就又想来掐她的脖子,同时咬牙切齿的低吼:“你狂妄!”

武昙索性脖子往他面前一挺,无所谓的冷然一挑眉:“不是女儿狂妄,只是一报还一报,父亲今日想杀我,之前居然还想杀我大哥……就算祖母出面做调解,咱们父女之间若是想要冰释前嫌,那至少也要让我出了这口气,以后才好说话。否则……咱们就一起闹到御前去算了!”

方才打起来,武勖这院里就秦岩一个暗卫,事实上这一趟他回来是带了七八个高手的。

如此,就应该是把人都扎在她的院子里了,以防止院子里的人去通风报信。

而雷鸣之所以还能及时赶来——

应该是萧樾有在侯府里另外埋了眼线在。

她现如今还称武勖一声父亲,只因为不想打草惊蛇,坏了南境的大事,可既然是翻脸了,就总要断他的爪牙,让他知道疼的!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06章 弄巧成拙,武昙呢?(二更)

武勖伸出的手来,被老夫人满含着怒意的视线一瞪,立时又手指蜷缩,缩了回去。

老夫人虽也压抑于素来乖巧的孙女儿突然这般杀伐狠辣的作为,可武勖做的事,她也还没忘呢,此刻心间也是怒意冲天,自是向着武昙的。

武勖不敢再公然来动武昙,将拳头握紧的右手缓慢的藏到身后,目光却是死死的定格在武昙脸上,咬着牙道:“是谁给你的底气,在为父面前这般张狂?晟王么?”

武昙迎着他的视线,表情利落,语气犀利的反驳:“是父亲您给的!”

武勖腮边的肌肉又抽搐了一下。

武昙迎着他的视线,不卑不亢的继续说道:“您指使人去谋害我大哥,现在又在家中公然将弑父杀亲这样的罪名往我的头上栽,父亲,有一句话叫你不仁我不义气,是您先没做好一个父亲的样子,如今也别怪我这个做女儿的不给您脸面。”

且不说是名义的上的亲父女,就算不是,一个晚辈,这般与他这个做长辈的叫板,也足以叫武勖颜面扫地,抬不起头来了。

可是老夫人一心维护,他此刻,真的束手束脚,什么也做不得——

一则,武昙人多势众,二则,萧昀过来了,老夫人一个被逼急了闹出去,哪怕不提别的,只就自认罪行,认下今晚她下毒的这件事,也已经足够掀起轩然大波的了。

他们侯府,向来母慈子孝,十分的和睦。

是什么缘由,会使得老夫人突然翻脸,居然下毒毒害亲生儿子?

就凭这一点,这件事就足够萧昀去揣测追查的了……

武勖被武昙堵得一时气急,却又无话说话,正在急怒攻心的时候,院子外面就听见一声怒喝:“你疯了么?竟敢当面跟父亲这样说话?”

武昙没动。

蓝釉循声看去,就见武青雪被钱妈妈等人扶着从外面进来。

她此时面露凶光,一脸的刻薄相。

可面上还有泪痕未干,眼圈红红的,显然是一路哭着过来的。

刚找到这院子外面,居然——

就听见武昙在当面跟父亲叫板?!

武青雪如今的状态,就如是一只进入了战斗状态的斗鸡,别提有多么的精神抖擞了。

钱妈妈扶着她,一脸的无奈和忐忑,偷偷瞄了武昙一眼就赶紧将眼睛垂下来。

“你方才说什么?竟敢对父亲……”武青雪进得门来就还想质问。

不想,还没等武昙开口,却是被武勖沉声呵斥了:“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语气不善,面色更是不善。

武青雪被他骂得一愣。

反应了一下才赶紧收摄心神,屈膝福了福,眼泪直接又滚了出来:“父亲怎么也不告诉女儿,母亲她……我……我是才知道的,所以……”

说着,就泣不成声起来。

她前一天才刚动了胎气,大夫交代了要静养,钱妈妈怕她闹,下午回府之后就嘱咐了南院服侍的下人,谁都不准告诉她。

武青雪是一直到夜里,觉得稍微好些了,到院子里透气才察觉前院灯火通明。

这样问起来,下人实在瞒不住了,才将孟氏殁了的消息告诉了她。

她当即就换了衣裳往前院来。

原是想去灵堂的,走到半路又听说武青琼要回来,可是赶到大门口,却发现只有秦管家带着下人在忙活,不禁奇怪,再一问才知道大家都在武勖这边,于是就也匆匆的赶来了。

武青雪心中悲痛,哭得两声,又觉得自己不能感情用事,于是连忙又擦了把眼泪,再次抬头看向了武勖道:“父亲,二妹妹而今这是觉得母亲去了,这家里就该由得她做主了么?竟敢如此的顶撞父亲?”

说着,就又转向武昙,略带了几分挑衅的冷嗤道:“忤逆尊长,大逆不道……”

武昙如今是跟武勖都不会再做表面功夫,哪来还有耐性听她叫嚣?

于是,不等她说完就顶了回去:“大姐姐你是觉得三妹回家来了,你就有了倚仗和靠山,有枪使了,便想着拿我开刀了是么?这副狐假虎威的得行,你自己看不见,我都替你恶心!”

武青雪被她骂的,脸色瞬间涨红,尖声尖叫起来:“你……你是疯了吗?三妹妹她如今可是……”

“不就是个皇妃么!”武昙鄙夷的冷笑一声,看都懒得看她第二眼,“是她,她如今的身份贵重,想捏死我容易的很,可是你没这个分量啊,就别在这里找不自在了,你想闹,那边去找她来啊!”

这个武昙,这是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不派死么?

武青琼现在要拿捏她,真的是易如反掌的。

武青雪被她激怒,嘴皮子上又吵不过她,忍了又忍,便是狠狠得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好!你等着!”

说完,就当真要往外走。

她料定了武昙这是色厉内荏,一边转身一边拿眼角的余光盯着这边,想看武昙惊慌惶恐……

不想——

武昙没搭理她,却是武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住。

“父亲!这个死丫头太猖狂了,她如此这般诋毁三妹妹,难道不是对皇室不敬么?还有她……”武青雪意外之余,还是气不过的叫嚣。

自知分量不够,就搬出武青琼来。

不想,她正说得起劲,就听啪的一声。

脸上就挨了武勖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同时,武勖恼怒又冰冷的声音也在她嗡嗡作响的耳畔响起:“不知道轻重就给我关在屋子里别出来丢人现眼,就没见你这样不知死活的!”

也好在是武勖攥着她一边的手腕,这一巴掌就只将她打了个踉跄,脑袋偏向了一边,而不曾跌倒。

武青雪捂着脸,半天才反应过来,一寸一寸的回过头来,难以置信的盯着武勖,喃喃的道:“父亲……”

武勖别过头去,一把甩开她的手,大步离开了。

刚走到大门口,院子外面,秦管家久不见人过去,就又火急火燎的匆忙找了来:“侯爷,宫里的车驾到了,快些……”

“嗯!”武勖沉着脸应了声,继续快步离开了。

屋子里,老夫人听了这话也是一个激灵。

宫里小皇帝亲自来了,即使她此刻心力交瘁也不能怠慢的。

老夫人垂眸看向武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武昙已经露出一个笑容道:“祖母放心,孙女儿知道轻重的,不过我就不能陪您去大门口接驾了,这里我来善后收拾一下。”

说着,又看了眼旁边还失魂落魄的武青雪:“大姐姐这个样子也不宜再见外人了,祖母就说她动了胎气,我送她回房了即可!”

“你……”武青雪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眼睛一瞪就想叫骂,却被钱妈妈用力的拉住了,低声的安抚,“您脸上……确实不宜见人的……”

武勖动不得武昙,就把所有的火气顺势撒她身上了,这一巴掌打出了明显的巴掌印子,稍后她半张脸都得肿起来了。

若这是武昙打的,她刚好可以出去招摇,告武昙一状。

可总不能出去打武勖的脸。

于是,即使在不甘心,也只能咬牙忍住了。

老夫人看了眼这屋子里乱糟糟的局面,重重的叹了口气,只又拍了拍武昙的手臂,没再说什么,先由周妈妈扶着走了出去。

周妈妈忧心不已的频频回头看武昙。

一直等出了这个院子,方才哽咽道:“老夫人,这都是真的?你是为了世子和二小姐他们……侯爷怎么会……”

前面一直不理解老夫人怎么会给武勖下了毒,这会儿也只当是因为武勖偏心继室和次子那一家子,而对武青林兄妹做了恶。

这已经是有够耸人听闻的了,更深层的内幕老夫人也不便对她道出,就只沉默以对,算是默认。

周妈妈却是心绪难平,不免又是忧心忡忡的回头去看那院子的方向:“可是您就这么由着二小姐闹,那她跟侯爷之间的关系就再难修复了,以后……”

再怎么样,武昙一个小姑娘,以后还是要依仗着家里的,就这样跟武勖翻了脸,以后怎么继续在这府中立足?

老夫人面无表情的叹了口气道:“随她吧。”

武勖那个样子,已经是走火入魔了,以前的戴着面具假装和气,现如今既是撕破脸了——

就算武昙继续伏低做小,他也不见得会怜惜。

横竖都是受气,索性就由着武昙去了。

也得亏是她现在也有了靠山,否则——

在这偌大的侯府之中,她这个老太婆也是护不住她的。

说来可笑,现如今,他们堂堂侯府的嫡小姐,千金贵胄,居然还得要靠一个外人的避讳才能在自家血亲的跟前保住性命!

这边老夫人走后,武青雪怒瞪着武昙就又想发作。

武昙却懒得跟她逞口舌之快,目光凌厉的一扫屋子里还兀自发抖的如意几人道:“方才的事情你们都看见了,咱们的侯爷连对我下杀手都是毫不手软留情的,更何况是你们。今天这些事,本是与你们无关的,可你们既然遇上了,那便就只能自认倒霉。念在你们都是祖母院里她用惯了的人了,我便不封你们的口了。可我们这偌大的侯府也是要脸面的,今晚这个院子里发生的事,你们全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敢外传一个字……不需我动你们分毫,侯爷的手段……你们自己去试吧!”

武勖前面已经警告过一次了,她确实也不想滥杀无辜,虽然留着这几个人有点冒险,也就只能震慑了。

“奴婢明白!”如意带头连忙跪下磕头,“二小姐放心,奴婢们烂也要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武青雪被这一幕又是惊得不轻。

武昙已经举步出了屋子。

院子里,武勖走了,秦岩却还犹豫不定的在那徘徊。

武昙走到他面前,扬眉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不怕把话跟你说明白了!对,我就是迁怒,拿你们这些人来泄愤的,或者你现在就可以赶过去,带着府里不明真相的人去闹一场,搅个局,或者能救你那些兄弟的性命。可是陛下和德妃的仪仗就到了,我横竖是不怕事情闹大的,那你们侯爷呢?”

说完,也是完全不管他,就又径朝大门口走去。

她自是不会去大门跪迎武青琼的,带着蓝釉直接往后院走,一边这才得空看向蓝釉一直按着的手腕,“怎么样?伤得严重么?”

“没!”蓝釉忙道,“就是被震了一下,缓一缓就好。”

武昙看她的手指还能抓握,就知道确实应该是没什么大的妨碍,便就说道:“回头找个大夫看看,休息两日吧。”

“嗯!”蓝釉没有推辞,点头应下,随后想起方才的事,还是不免有心,“这武勖简直丧心病狂,如今主子您跟他当面翻了脸,怕是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还有老夫人……虽说老夫人与他是亲母子,可他那人……”

如今老夫人这般维护武昙,显然也是要被武勖记仇的,今天一时没动手,可不代表他就真的能不计前嫌,万一后面再改了主意要对老夫人不利……

老夫人虽是当家的主母,可这整座侯府终究还是掌控在定远侯的手里的。

武昙闻言,不过一声冷笑:“你当他今天是没想过直接将我和祖母都一并灭口了么?”

“啊?”蓝釉听得心惊不已。

武昙道:“他想,只是不能!孟氏才刚死,死因本来就扛不住推敲,若在这时候,府里再接连的还有女眷丧命……坊间揣测纷纭,朝廷叫人暗查起来,怎么都说不过去的。他这不是一念之仁,而全是无可奈何。而我,也正是钻了这个空子,知道他投鼠忌器,再不敢把事情闹得更大了,这才得了如今的便宜。要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能真的压住了他?”

蓝釉抿抿唇,思来想去,就更是忧心忡忡起来,“可如今这梁子也是结大了,后面的话……”

武昙莞尔,不以为意的说道:“没关系,他也自认为抓着我跟老夫人的命脉呢,就冲他做的那些事,虽然他不知道我也知晓了内情,却还可以要挟祖母呢,通敌叛国的罪名一旦被掀出来,我们全家都要死,他也是自认为可以以此压制住祖母,所以……除非是后面再起一次大冲突,否则他也会选择彼此退一步,大家一起相安无事的。而……如果事情顺利的话,他也不能在京城呆几天了,等他回了南境,这府里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两人一道回到镜春斋,那边的一场杀戮已止。

雷鸣和青瓷正在带人清理战场。

“主子!”瞧见武昙回来,青瓷连忙就迎出了屋子外面,“里面脏,您先别进去了。”

武昙笑笑:“清理干净吧,尸首从后门抬出去处理掉。我就是回来看看,你们都没什么损伤吧?”

“都好!”青瓷道;“就是有几个人受了点轻伤,不算什么。”

“没事就好。”武昙道,“你还是在这盯着吧,赶紧清理好,就让雷鸣他们都赶紧回去。萧昀如今正在咱们府上,还是小心为妙。”

“好!主子放心。”

武昙带着蓝釉从镜春斋出来,还是不想去萧昀和武青琼跟前看脸色,就转去了落云轩,结果程橙说林彦瑶才被武青钰送回来,准备休息,结果因为御驾到了,就又被接走,去了前院了。

他们人都不在,武昙也不好在这院子里坐了,便就去花园里溜达了一圈。

估摸着时间,觉得镜春斋那边应该是差不多收拾好了,就回去洗澡睡了,压根没管前院的事。

而武青雪那边,自然不能顶着一张肿了的脸去拆武勖的台,虽是心急如焚想要见武青琼一面,好姐妹一起说话想想办法,这会儿也去不得了。

从那院子里出来,就吩咐钱妈妈:“去前院盯着,找机会给三妹妹传个口信,就说我十分想念她,让她去南院说说话。”

钱妈妈心里一万个不想去,面上却不敢表现的太明显,便就说道:“奴婢不放心您,大小姐还是让旁人去吧。”

武青雪看过去。

书容连忙自告奋勇:“那……奴婢去吧!”

武青雪点点头,后又嘱咐:“听说是陛下也一道来了,在御前注意着点分寸,尽量等三妹妹落单的时候单独去同她说。”

“是!奴婢明白!”书容谨慎的应诺,屈膝福了福,便就赶紧去了。

钱妈妈扶着武青雪回了南院,又叫人去拿冰块和打热水来,要给她敷脸。

武青雪心浮气躁,进屋就连砸了两个杯子,怒骂道:“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拿捏了!”

钱妈妈试探着小声道:“世子的事,本就是侯爷……”

话没说完,武青雪就恼怒的横过来一眼:“你又是怎么回事?分不清亲疏内外么?父亲替二哥做点打算怎么了?可恨的是……武昙和祖母是怎么知道的?不对……我母亲……”

她说着,这才又想到孟氏的事,起身就要往外走。

可是因为站起来的动作太过迅猛,动了胎气,痛得额角青筋暴起,连忙捂住肚子又坐了下去,一边忍痛一边咬牙忖道:“这事情也蹊跷,我母亲从家里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几天啊……你昨儿个不是过去探望她了么?她真病了?什么病?为什么听说祖母也去了?”

老太婆向来看不上她们母女的,就算母亲真的病了,她会豁出去一把老骨头亲自去探望?

武青雪说着,突然就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又是倒抽一口凉气:“难道我母亲她是……”

会是老太婆下的手吗?

话没说完,钱妈妈也是终于听不下去了,连忙跪在了她脚边道:“大小姐您别多想,奴婢是陪在夫人身边看着她去的,不是老夫人,是……”

武青雪见她欲言又止,心中更是觉得怪异,不免催促道:“说啊!”

“夫人……”钱妈妈咬咬牙,想着总要叫这件事过去的,于是就心一横说老实话,“夫人是自戕。”

然后从胸口掏出藏着的信件递过去:“这是夫人临终前留下的,说是让奴婢转交您和二公子还有三小姐,让你们务必要听她的。”

武青雪狐疑的将那信纸展开来看了,目光飞快的扫过之后,便是脸色雪白,一下子瘫坐在了椅子上,口中喃喃的道:“居然是这样……”

信纸从她指缝间滑落。

钱妈妈连忙去捡,一面狐疑道:“夫人到底说了什么?”

武青雪的思绪被她打断,回过神来,看着她的脸孔,半晌才有点难以置信的笑了一声:“林氏……母亲说林氏是她杀死的!”

可笑的是,陈年旧事了,母亲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会为了这种事,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

“啊?”钱妈妈脱口道:“这不对!”

话一出口,立刻反应过来,又闭了嘴。

好在武青雪这会儿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瞧见她神色间的异样。

钱妈妈就又试探着再次问道:“夫人……信上还说什么了?”

武青雪道:“她说让我们以后都不准再和那两兄妹争了,当是替她赎罪!”

原来的这么回事,夫人想必也是想着这两位姑娘都争强好胜,便捏造了这样的事情,想劝她们以后收敛些不要再和武昙兄妹起冲突,也不可谓不是用心良苦了……

这样就好!

钱妈妈刚要松一口气,不想,武青雪随即却是听了笑话一样的冷笑了一声道:“母亲她简直糊涂!”

下一刻,钱妈妈的表情就又僵在了脸上,茫然的抬眸看向她。

武青雪眼中闪着幽暗的冷光,手抓着桌子的边缘恶狠狠道:“杀母之仇,本就是不共戴天的,她居然还劝我们和那两个和平共处?这不是逼着我们都束手就擒,自己去死么!”

“夫人她……”钱妈妈哪里想到孟氏的一番苦心会被她曲解成这个样子,看她脸上那种诡异阴暗的表情,不由的一个哆嗦,连忙就要解释。

武青雪却显然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听都不想听,只道:“你把信收好了,明天我们带着去找我二哥!”

钱妈妈张了张嘴,还想什么,可是看武青雪这个样子,又十分清楚她必然听不进去,于是便咬牙忍下了。

前厅这边,武勖等人将萧昀和武青琼迎进了门内,请到了正厅喝茶。

夜里已经没有了宾客吊唁,灵堂那边为了接驾,武青钰夫妇也一并过来了,并没有守着。

武青琼骤闻噩耗,已经哭了快两个时辰,此时眼睛红肿,嚷嚷着就要去灵堂给孟氏磕头上香。

萧昀手里刚接了茶盏。

武勖面上略有几分尴尬,可武青琼是一片孝心,他便只能说道:“钰儿,你带你妹妹过去吧。”

萧昀这样的身份,自是不会亲去孟氏的灵堂拜祭的,他肯来,对武家而言就是莫大的荣宠。

这话原是没什么问题的,武青钰刚准备答应,不想,萧昀却搁下了茶盏,淡淡的道:“朕也一道过去吧!”

武家这一家子全都愣住了,随后武勖就受宠若惊的连忙躬身行礼:“怎敢劳陛下亲往……”

话没说完,萧昀却仿佛没什么耐性的样子给打断了,站起身来道:“横竖朕都已经在这了。”

这样一来,就不好再拦着他了。

于是武勖只能带着一家子人替他引路,去了孟氏的灵堂。

灵堂的大门敞开,一眼看去,就见两个下人守在里面烧纸,门外的招魂幡在夜色中舞动得颇有几分诡异。

“母亲!”武青琼远远地哀嚎一声,就小跑着冲了进去。

萧昀的脚步却顿在了原地,眉峰微微敛起——

武昙没去大门口接驾,也没在这守灵?人呢?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07章 留宿(一更)

武昙的车驾昨天一早去了晟王府,后来晚间被打发回来,她人却没跟着回,是一直到今天早上才坐着萧樾的马车回来的。

萧昀的探子本来是奉命盯梢晟王府的,探听到这样的消息,自然是会一五一十的禀报他。

于是这一下午,萧昀的心里就始终觉得是堵了一口气,怎么都不自在。

晚间回了寝宫,刚准备歇下,武青琼就哭到了殿外,说是家中母亲病故,要求了恩典回来奔丧。

孟氏的事,萧昀也多有耳闻。

前世的时候,定远侯家里可是家风严谨,从没出过什么纰漏的,如今侯夫人孟氏居然做出毒害婆母这样的丑事来,已经是叫他觉得甚是可笑了。

后来不知怎的,就直接叫人备了车驾,和武青琼一道来了武家。

他过来,自然不是冲着孟氏。

至于到底是出于个什么心思——

直至进了武家门,他自己其实也没想明白。

然后,在大门口下辇车的时候没见着武昙,方才在厅中还是不见她,这会儿到了这灵堂之上……

那丫头依旧是人影都不见?

萧昀也说不上心里是突然一空还是更加堵得慌,总之是心情立刻就大不如前。

“母亲!”武青琼扑进了灵堂里,哭倒在孟氏灵前。

他便远远地在这院中止了步子。

武勖虽然一开始也没指望他会进去给孟氏上炷香,可就这么杵在这——

到底也不是个事儿。

他们一家子都还得在这陪着。

武勖定了定神,便是躬身拱手道:“有劳陛下亲自送娘娘回来奔丧,微臣甚是惶恐,这灵堂之地终究是不吉利的,不敢冲撞了陛下,陛下您看……”

他这么大晚上的跑过来,武勖确实有点拿不准他的心思,说话的时候就尽量权衡着,小心翼翼。

萧昀佯装看风景,左右观望了一圈方才语气不咸不淡的说道:“武世子不在京中,你府上这丧事办得倒是冷情!”

白天的时候因为郑修遇刺一事,他已经叫武勖进宫去敲打了一番。

当时说是已经吩咐了内官往元洲城去查明原委,等那边有了确切的消息再做定夺。

这才几个时辰过去了,他突然到了武家,并且又再提起了武青林……

武勖心头一紧。

老夫人也吓了一跳,一开始她是心力交瘁,小皇帝来了,她一直没出头就让武勖出面应付,此时闻言,便就脱口解释:“青林能为国效力,那是他的福分,不管为了家事耽误了国事。我家中虽然就只这一房人口,可孩子们都孝顺,白日灵堂上也不冷清的,就是晚间大丫头动了胎气,二丫头陪着她下去照看了,这会儿才堂上无人,请陛下放心,我们家中无事,应付的来。”

武家那个长女也回了京城,萧昀自然知道,甚至于一回来就跟武昙连着冲突了数次这样的内幕他也都有所耳闻。

说是武昙去陪她了?

萧昀压根就不信!

这是躲他呢?还是故意在避武青琼的?

“是么?”萧昀由鼻息间哼出一声意味不甚明了的哂笑,下一刻就又转身往前面正厅的方向踱去。

武勖连忙跟上,一边吩咐武青钰:“你媳妇儿大着肚子,不能只顾着老的不管小的,先着人送她回去歇着,灵堂这边你自照管好。”

“是!”武青钰自打从清黎庵上下来,这一整天始终没跟他说过一句话,这时候也是碍于是在御前,这才态度恭谨的回了话。

武勖和老夫人陪着萧昀款步离开。

武青钰便吩咐常思二人:“先送夫人回去休息吧,明日也不用早起过来了。”

常思和蓝玉都转头去看林彦瑶。

林彦瑶当然早看出了他们父子之间是有什么事情发生的,而且孟氏的死也有蹊跷,不过武青钰不说,又是在办丧事的节骨眼上,她便也没问,就只走上前去,替武青钰将略有些褶皱的衣襟抚平,轻声的道:“那我就先回了,你自己也注意身子。”

“嗯!”武青钰握住她的手,唇角勉力扬起一个弧度,却明显显得力不从心。

等目送林彦瑶离开了,他便瞬间冷了脸,转头叫了长泰过来。

长泰自然知道他此刻是想问什么,凑上来,也没等他问就立刻压着声音禀报:“公子,府里好像是出事了,接驾那会儿老夫人是从侯爷房那院里出来的,后来二小姐和大小姐也相继出来回了后院。不过侯爷的房周围都被他身边的人提前清了场,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倒是二小姐那边……”

长泰说着,便是唏嘘顿了一下,忽的就走神了。

武青钰皱眉横一过来一眼。

长泰又连忙收摄心神道:“有人听见二小姐那院里有打斗声,后来没一会儿……有四具尸首被……好像是晟王身边的雷侍卫带着人给抬了出去。”

“武昙出事了?”武青钰的脸色骤变,一撩袍角就要往后院走。

长泰连忙追上去将他扯住,急急地澄清:“二小姐没事!镜春斋动起手来的时候二小姐人还在侯爷房,这会儿已经回去了,应该是已经歇下了。”

武青钰的脚步顿住,脸上就越是阴云密布,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长泰察言观色,终于忍不住的试探问道:“二公子,到底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两天……”

这府里接二连三的出事,还都是些匪夷所思的大事,这中间必然是藏了天大的隐情了。

武青钰抿抿唇,袖子底下的手指用力攥紧,沉默了半晌,只是吩咐道:“咱们的院子,多安排几个妥实的人,好生照看着夫人。武昙那边……叫两个人过去,不要惊动她,但是要十二个时辰盯着,一旦有什么反常的,就马上叫人来报我。”

武昙那边必然是又出什么事了,而且——

绝对是和他那父亲有关的!

事到如今,他居然还是没有半点的悔过之心,手都动到武昙身上了吗?这是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了?

清黎庵里的事,已经过去一整天了,可是到了这会儿他都还有种做梦一样的感觉,脑子里飘飘忽忽的,总觉得这一切都太荒唐了,荒唐到叫他不敢相信那都是真的!

武青钰额上青筋隐隐暴起,再次用力的捏紧手指。

正在魂不守舍的时候,就听长泰轻声的提醒:“公子,三小姐出来了。”

武青钰连忙收摄心神,转身。

武青琼已经一边抹泪一边抽抽搭搭的走过来,看见她,直接就扑进他怀里,又是一场哭:“二哥……”

武青钰深吸一口气,拍拍她的后背,也不说话,就任由她哭。

孟氏会做了这样的决定,其实扪心自问,当时他离开清黎庵的时候,也不是心里毫无防备的,只是他的父母,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恶事出来,他一时间还难以接受,自己姑且都不知如何自处,便更不知道还能如何的安慰孟氏……

让她忏悔?让她想开?让她放下?

他当时下山的时候还浑浑噩噩的反应不过来,等骤闻噩耗之后,又仿佛觉得武勖和孟氏犯了那么大的事,就不是一两句话就能了结清算干净的,好像——

真的是除了死,也没第二条可以走了!

生母就这样殒命了,心里也不是不难过的,可是这桩桩件件的事情累积下来,他自己都觉得走投无路了,也不知道还该对孟氏的死作何反应和感想了。

武青琼抱着他哭了好一阵,等到哭不动了,方才抹了抹眼睛,抬头看向他,哽咽道:“哥哥,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明明头几个月我出嫁的时候……”

话到这里,就自动打住了。

那时候孟氏也不是好好地,相传是感染了瘟疫。

所以,真的是病死了……

武青琼悲从中来,眼泪就又滚滚而落。

武青钰深吸一口气,给她抚了抚后背,安抚道:“人终归都是要有一死的,别哭了,你还有我,有祖母和父亲在呢。”

武青琼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就赶紧又抹了把眼泪,问道:“对了,不是说大姐姐也回京来了么?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人呢?”

说着,就扯着脖子张望,一边道:“是昨日走水她动了胎气?她现在住在哪儿?我去看看她。”

武青钰不动声色的将她一拦:“别去了,她这两日起不得身,才刚睡下。她胎没坐稳,又赶上母亲过世,大喜大悲,大夫说再经历大喜大悲会有危险。”

武青雪太偏激了,本来这家里就一团乱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不如不叫她们姐妹见面。

“啊?”武青琼倒是真信的,闻言就立刻紧张起来,抓着武青钰的手臂道:“大姐姐她不好么?那……那……要么我回头叫人去请个太医回来瞧瞧她。”

“也好!”武青钰点头,并不弗她的意,只就转头看了看天色,道:“如今你已是宫妃,陛下能准你回来奔丧已经是莫大的恩典,我们武家不好再得寸进尺,失了礼数,你赶紧回厅中去吧,省得陛下要走时寻不见你。”

“哦!好!”这么一说,武青琼立刻就急了,连忙又拿帕子抹了两下眼角,匆匆的往前厅的方向走。

本来她是听说母亲病故,自己着急想回来看看的,完全没想到萧昀会主动提出陪她一同回来。

要不是赶上这样的白事,她此刻早就忍不住心里乐开了花了。

这会儿自然是知道得讨好着萧昀,不能在时候拖后腿,把刚得的荣宠又给一棍子打回海里去。

这边武勖和老夫人陪着萧昀往前厅去,刚走了没两步,萧昀就突然开口说道:“侯府夫人刚刚西去,本来朕是不该在此时再调定远侯离京的,只不过武世子一事近日在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

武勖听他话到这里,心中就是陡然一惊。

“陛下……”一时没忍住,脱口就低呼了一声。

萧昀这是——

又要让他回南境?

回去,他自是乐意的,只不过因为萧昀提起的突然,加上他自己这一晚上神思不属,便当场失态了。

萧昀脚步一顿,侧目看过来。

武勖面色微微一变,连忙一撩袍角跪在了他脚下:“陛下恕罪,微臣……”

所以,萧昀这漏夜前来,原来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这个?

武勖低垂着眼眸跪在地上,心中开始不断的揣测这小皇帝的心思。

萧昀负手而立,神色淡淡的继续说道:“侯爷将养了这段时间,伤势应当是已经无甚妨碍了,武世子一事,朝中群臣呼声很高,这与你们武家的名声也有妨碍,朕打算传召郑将军和武世子一并回京来,在这朝堂之上当面陈情,澄清了此事,也好公允的做个定夺,思来想去,南境……还是要交到武卿你的手上才能放心叫他们回来。”

武勖跪在地上,不敢贸然抬头,只道:“都是犬子惹出来的祸事……”

言及此处,老夫人就皱了眉头。

好在武勖也不会蠢到当着萧昀的面自己就往武青林身上泼脏水,紧跟着已经话锋一转:“此时事关犬子,陛下为了公允起见,传他回京当面对质也是为了我武氏一门的清誉,微臣感激不尽,只是郑将军才刚过去不久,他身上并无错处,何故一并召回?”

话是这么说,他自己心里却有数——

为什么?如果只把武青林叫回来,那不是明白着让军中武家的旧部觉得朝廷这是针对武家?不仅侯爷被夺权,世子也被找借口叫回了京城?届时军心自然动荡。

让武勖回去重新执掌南境兵权,萧昀自然也是不想的,毕竟他是好不容易将人给弄回来的。

可是武青林那事儿实在是这两天闹得太厉害,不给个明确的说法压不住,所以,就只能是将郑修和武青林都一并叫回来……

也不是没有别的将领可以去到底,他还是忌惮于武家在南境军中的根基与威望。

他再看不上武家,再要跟萧樾较劲——

也不至于拿边境的安危做玩笑事,为了置气就肆意妄为的。

朝堂之上,有御史言官死咬着武青林不放,必然是有人在暗中操纵的,至于是谁——

除了萧樾也没第二个人了!

萧樾当然不会是想把武青林入罪,目的应该还是在南境的兵权,虽然走这一步是被萧樾逼的,可综合南境军长的具体情况考虑,他目前也只能是做如此安排了。

无论怎样,不能让萧樾的人继续在朝堂上这么闹了。

至于武青林——

他也突然想起来了,武昙的嫡亲兄长,前世似乎是在前世他登基不久死在了南境的战场上的……

这么一想,萧昀不禁微微失神了片刻,才又赶紧定了定神道:“事情是发生在他二人之间的,为了公允起见,总要听了双方之言才好做论断,既然要回,那便一并回吧。只不过又要劳烦定远侯千里迢迢再赶过去了。”

武勖并不推辞,萧昀给了合理的理由,他便叩首领命:“既是大胤需要,陛下需要,臣再走一趟就是,不敢当这辛苦二字。”

萧昀勾了勾唇,略颔首:“起来吧!”

武勖这才依言爬起来,陪着他继续往前厅走,一边道:“陛下打算叫臣何时启程?”

“军中不可一日无帅,定是要你到了,郑修他们他们才好启程往回走。”萧昀道。

武勖会意,略颔首:“是!既是如此,那陛下容微臣一两日的工夫安顿一下家里,便即刻启程。”

“嗯!”萧昀淡淡的应了声,便将这个话题揭过。

武勖去军中,换回青林,只要他两人不呆在一处,老夫人心里就能略安定了些,只是这武勖明显是准备一条道上走到黑了,事情这么下去也非长远之计,老夫人想着还是忧心忡忡。

一行人回到厅上。

萧昀赐了两人落座,喝过一盏茶,武青琼就带着贴身的宫人回来了。

进了厅中冲着萧昀盈盈一拜:“臣妾多谢陛下体恤,陪同臣妾回府吊唁忘母,这会儿天色已晚,未免误了早朝,陛下是否要起驾回宫了?”

萧昀的脾气一直有点执拗古怪,大婚以后,武青琼几乎没怎么见他的面。

当然,姜玉芝和霍芸婳那也都一样。

如今萧昀连夜陪着她回娘家奔丧,武青琼心中是不免有些娇羞和得意的,说话的时候便刻意多了几分娇媚,羞羞答答的模样。

按理说时候不早了,萧昀过来的正事也办了,是该走了。

武勖和老夫人也都已经准备起身送客……

不想,萧昀稳坐在厅上,却是气定神闲的抬眸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就是此刻回去,赶着上朝也仓促的很,陶任之,你且回宫去替朕传个话,罢了明日的早朝吧。”

“是!”陶任之垂眸敛目的领命,也不多言,先躬身退下了。

老夫人和武勖互相对望一眼。

武青琼则还是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表情很是天真。

萧昀看向了武勖道:“德妃入宫以后这是头次回来,既然回来了,便在家中留宿一晚,也方便她在老夫人跟前尽尽孝。”

这么说着,他自己也是稳坐不动。

武勖和老夫人就都估摸出点意思了——

这位小皇帝这是打算一并在侯府留宿了?

他没明说,武勖就只能赶忙说道:“那微臣叫人我替陛下和娘娘打扫厢房……不过小女那院子昨日刚走水,暂时住不得人,怕是得多耽误会儿工夫,重新打扫个院子出来。”

武青琼是后知后觉的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偷偷抬眸看了萧昀一眼,脸色羞红。

萧昀大婚以后,一直也没进过后宫。

虽然武青琼年纪还小,也不太想这事儿,可到底是有正经名分在的,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老夫人也没想到这小皇帝一时兴起会想要在家里留宿,于是连忙起身:“周妈妈,快去叫人打扫……”

话没说完,萧昀已经拍拍袍子站起来,径自往外走:“不必这么麻烦了,侯府正在办白事,老夫人和定远侯必然都伤心,德妃难得回来一趟,便叫她陪着老夫人尽孝吧。你家男丁也不少,有空置的房匀出一间来,朕将就两个时辰即可。”

说话间,已经径自出了正厅,往外走去。

和武青琼错身而过的时候,看都没侧目看一眼。

武勖不敢怠慢,也紧跟着追出去。

武青琼站在那里,脸色由白到红,转变的十分明显,到最后,就是眼睛都红了,羞愤的差点当场哭出来。

外院武青钰得到消息,斟酌片刻,便让长泰去叫了钱妈妈来。

钱妈妈那边本来正在给武青雪煮安神茶,武青雪气得睡不着,又顾着肚子,不能乱动,难受的紧,听说武青钰找,便片刻不耽搁的赶来了。

见面就直接将孟氏的绝笔信掏出来给武青钰看了。

武青钰看过之后,一张脸上的神色更显沉郁,用力的抿抿唇,又过了一会儿方才抬眸看向了钱妈妈问道:“这信你拿给大妹妹看过了?”

“看过了!”钱妈妈满面难色的点点头,只能实话实说,顺带着将晚上在武勖房见到的一幕也都和武青钰禀报了,最后才唉声叹气的道:“大小姐像是魔障了一般,这会儿还正气着呢,本来就说明日便过来寻您,奴婢瞧着……”

孟氏都认了理亏了,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底气和脸面,居然还理直气壮的对大房那两位小主子含恨。

钱妈妈眼见着自己劝不住她,实在是急得不行。

武青钰心中烦躁,将信件又塞回她手里道:“今夜陛下歇在家中,但料想也不会滞留太久,最迟明日上午也就回去了,你去找许大夫,让他弄些助眠的药粉,哄她喝了,要闹……便等着陛下走了之后叫她找我闹,别闹到旁人跟前去。”

武青琼是个没脑子的,没人撺掇,至多也就是任性不懂事。

可武青雪——

好像出了陆之训的事情之后,就整个变了个人,完完全全的心术不正。

家里如今已经是一团乱了,这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让她跟武青琼沾上边,那么她们姐妹两个,两边都能得清净。

母亲再有千般不是,最后舍了命去,担下一切,无非是想叫他们兄妹几个跟大房之间的恩怨揭过,这份用心,原就是最大便是冲着武青雪的,结果——

竟是半点用处也没有么?

武青钰心中对这个大妹妹也失望至极。

有他给拿主意,钱妈妈心里瞬间就安定了不少,只是转念一想,还是不免忧虑:“可三小姐回来了,万一明日寻到南院去……”

武青钰道:“她那边我自会拦着,你只管看管好南院就是,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好!”钱妈妈定下心里,忙应承着下去办事了。

前院,武青钰和武青林的院子都空着,不过武青钰现在在家,偶尔也来房,他那房里的东西多而乱,武勖就临时将萧昀安排到武青林的院子住着了。

三更半夜的,也没太折腾,而有萧昀过来这么一打岔,他就自是顾不得去找老夫人了,又混了一夜过去。

这会儿其他人都多少有点这样那样的心结,不得安睡的时候,武昙早就入了梦乡。

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起身,家里又在办丧事,也没必要打扮了,只匆忙的洗漱好,穿了孝服,披着斗篷就出了院子往老夫人那去。

昨夜这院子里动了刀子见了血,丫鬟小厮们几乎都吓坏了,今天就没太有能起得来身的。

蓝釉的手伤了,趁她没起,出门找药去了,杏子正在偏院烧水。

武昙一个人急吼吼的走到花园里,迎面就看青瓷提着食盒过来:“主子您起了,这一大早的,这是要去哪儿?”

“去看看祖母,昨夜不知道她那后来又闹了没有。”昨晚前院房又闹了一场,武勖必然得和老夫人面对面的聊一次的。

青瓷连忙伸手拦住她,面色有些古怪的犹豫了一下道:“昨夜……皇帝陛下和三小姐宿在府里了。”

武昙一时没太反应过来,就愣在了那里。

青瓷道:“老夫人那没什么事,不过……”

那俩人没走,就不可避免的得碰面了。

武昙想了想,扭头又往回走:“去跟二嫂说一声,就说我昨夜染了风寒,起不来床了,谁要去给孟氏那孟氏两母女磕头的!”

青瓷还没来得及叫她,武昙走了没两步就又连忙刹住了。

视线里飘进一角明黄的袍角,她蹙眉一抬头,就看见小皇帝萧昀唇角挑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面目冷峻的拦在了去路上……03v3

盛世凰谋:天妃&ppt/p&ppt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08章 佳人(二更)

下一刻,武昙又连忙垂下头去,退后半步屈膝行礼:“见过陛下!”

虽说这是后院,可萧昀他堂堂一国之君,他在府里出没,谁还敢拦着不叫他到处乱走不成?

武昙头一低,就再也不抬了,规规矩矩。

明知道萧昀定是听见她方才说的那两句话了……

可她除非是傻了,才会主动请罪。

于是,就只当没那回事了。

青瓷从后面匆忙的追上来,也跟着行礼:“奴婢见过陛下!”

萧昀也没叫起,武昙低着头,只给他留了个发顶。

他盯了她片刻,便是冷嗤一声,讽刺道:“你这是风寒了?朕看这整个侯府里就属你精神,蹦跶的欢!”

“我……”他这莫名其妙就堵上来找茬,武昙自是打从心底里膈应,不过当然也晓得分寸,不会跟他顶嘴,只就一本正经,还是规规矩矩的回道:“回陛下的话,臣女是染了风寒了,正要去瞧大夫呢。”

她就是这样,临危不乱,鬼话连篇的。

偏就是表面功夫做得十足,犯错也是捡着那些无伤大雅的,反而会叫人觉得你要抓着她这错处不放,就是故意找茬,与人为难……

如此一个阳奉阴违,桀骜不驯的女子……

真的是半点不像样!

武昙站在他面前,规规矩矩的。

萧昀与她对峙半晌,却仿佛见她一面,心里憋闷了许久的那口气非但没能散出去,反而堵得更加严重了。

最后,他就沉了脸,不耐烦道:“你继母的丧期,哪怕是做做样子……却不知道定远侯私底下是怎么管教子女的。”

他要找茬训斥,武昙就鹌鹑一样缩着脑袋听着。

萧昀自己横竖就是觉得索然无味,见她这么一副捶不扁也砸不烂的样子,看着就越发心烦,冷着脸错开她身边,抬脚就继续往前走去。

武昙赶紧侧身往旁边让了让。

这个武昙,跟他上辈子见过的,完全没两样!

萧昀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堵她这一次是为了什么,总之是昨夜到了武家没见她露面,心里憋闷,现在看见了,就更是恼火。

仿佛是有些后悔和懊恼的,他快步走过去。

然后——

就听见身后武昙如释重负一般,绵长的吐出一口气。

他止了步子,一侧目。

就见她这会儿已经站直了身子,明明穿着一身素衣,却是脚步轻盈,一只花蝴蝶一般的带着她那丫鬟继续往前去了。

萧昀的眸光沉了沉,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小尤子从旁看着他这一早上频繁变化如是变戏法一样的脸色,突然有点明白了什么叫圣心难测,正琢磨着要开口说点什么,就听萧昀由鼻息间冷哼了一声……

“没心没肺!”冷冰冰的撂下这么几个字,就冷着脸也重新转身,朝着和武昙相反的方向继续快步前行而去。

武昙被萧昀当面数落教训了,就不好再明知故犯,回镜春斋用了早饭就去了前院,帮忙待客。

老夫人这两天心情欠佳,再加上确实是被武勖气病了,就还是在主院坐镇,只有跟她关系好或者品阶差不多的女眷登门,才会被请过去,她陪着说话。

武昙帮林彦瑶在前院招待其他登门的女客。

昨日因为时间仓促,孟氏的死讯还没传遍,是以今日武家的才是门庭如市,更热闹了些。

林彦瑶挺着个肚子,忙了一早上,累了一头的汗,趁着喝水的空当与武昙咬耳朵:“怕是因为皇帝陛下在咱们府上的缘故,今日这到访的好些人同咱们家往日可没什么交情,也不来往的。”

武昙撇撇嘴:“表姐你若是撑不住就回去歇会儿,这里我盯着就行。”

“也还好。”林彦瑶,还要再说话,就见李氏带着林彦瑛的媳妇儿一道儿来了,看见两人就疾步行来。

“舅母!”武昙叫了一声。

林彦瑶这才看见自己的父亲和嫂嫂来了,于是连忙把茶盏递给常思,也跟着迎出来两步。

“怎么是你们两个孩子在这待客?”李氏疾步走过来,先是看了眼林彦瑶的肚子,又跟武昙说话,“昨儿个瑶儿叫人送了消息回去,当时天已经晚了,我就没赶着过来。今日你舅舅和表兄都当值,都去了衙门,就不能过来了。”

孟氏的具体死因,她是不知情,但关于孟氏谋害老夫人,并且被禁足又被驱逐出府的内情她却是都知道的,此刻倒不至于幸灾乐祸,却免不了唏嘘。

旁边林彦瑶和自家嫂子也拉着手在小声的说话。

这地方人来人往的,武昙也不便多说,就只道:“又劳舅母跑一趟了,我祖母身体不适,现在天又冷,她不方便出来。”

说着,就转头对林彦瑶道:“表姐你陪舅母和表嫂去见见祖母,然后带他们回你落云轩说话吧。”

林彦瑶看了看大门口人来人往的场面,不太放心:“你一个人应付的来么?”

“没事!”武昙道,“府里这么多下人,我就是露个脸,在这装装样子的,不妨事,你去吧。”

“那好吧。”林彦瑶这才答应了,带着李氏婆媳俩往老夫人处去。

武昙在院子里又招呼了两个人。

孟氏在胤京之内没有亲眷,前来吊唁的基本都是武家的故交和武勖在朝中的同僚,所以说白了,都不是冲着她的。

临近中午,宁国公府的周老夫人就带着家里女眷来了。

武昙亲自引了她们去灵堂上香。

往回走经过二道门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武青琼一脸老大不高兴的从后院过来。

武昙的眸光微微一动,不由的顿住了脚步。

武青琼现在贵为宫妃,回家来也是做贵客招待的,即便今天是给她生母办丧事,也不用她抛头露面的在灵堂上待客,武昙一上午在前面忙的脚不沾地,倒是忘了她了,这会儿看她后院过来,方才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青瓷:“她这是……去找武青雪了?”

青瓷刚要说话,身后就听有人语气不太确定的试探着打招呼:“姑娘……”

武昙连忙收摄心神,转头就看见一个穿着青灰色儒生长袍,披着深灰色斗篷的年轻人站在面前。

她第一眼看过去就只觉得眼熟,再仔细辨认了一下才想起来——

是郑家那位二公子,郑秉文。

武昙眨眨眼,确实没想到他会登门,但再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这两天朝廷上武青林指使下属刺杀郑修的事闹得不可开交,本来在事情明了之前,郑家可以装聋作哑不必先表态的,现在也不知道是受了郑修的点拨还是因为萧昀的圣驾突然驾临定远侯府……

郑家提前过来走个过场——

这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郑家公子?”武昙走神了一瞬,随后就连忙调整好表情打招呼。

郑秉文的眼睛明亮,看见她,仿佛十分的惊喜,可随后又转为疑惑,先是看见她身上的孝服,后又有些迷茫的环视一眼武家的环境,这才像是有点明白了过来,只还是不很确定的拱手道:“难得姑娘还记得我,上回多谢你帮忙,否则我们一家就得在城外过夜了,您那马车次日我便还去林府了,只是……”

说着,就又深情略带几分困顿的又瞧了瞧她身上。

武昙微勾了勾唇,直言道:“那是我外祖家的马车。不过就是凑巧遇到了,举手之劳而已,二公子不必介怀!”

定远侯府和那个林家是亲家,郑秉文即使刚入京不久——

这事情是有刻意打听过的。

此时便是再度谦和的又再拱手施了一礼:“原以为你是林家的姑娘,原来是我会错意了,早知道是该备份礼物再来侯府谢过……”

顿了一下,仿佛是在脑子里整合信息,随后才找到了准确的称呼:“二小姐!”

家里毕竟是在办白事,武昙虽是对孟氏的死没什么负担,但是对着外人也尽量表现的严肃些,便就只略颔首道:“多谢郑公子登门吊唁我继母,我府上今日客多,怠慢之处还请您莫怪。”

郑家人登门,她自然最好奇的还是郑家姑娘的,不免也左右张望起来:“您是一个人过来的么?”

郑秉文约莫也知道她的意思,脸上略闪过一丝的不自在,但随后又飞快的加以掩饰,仍是谦和有礼的回答:“我……母亲染了风寒,身体不适,妹妹侍奉汤药,也着实走不开,便只打发我来了。”

武昙人精一样,自是从他的闪烁其词中品出了深意,不过却也不点破,只仍是客气周到的招呼:“马上就到年关了,还望郑夫人早日康复才好。郑公子过门是客,我着人带您去前厅喝杯茶吧。”

说着,就招呼了个小厮过来。

人家家里办丧事,他也不好霸着人家姑娘在这闲聊,郑秉文的眼神微微黯淡了几分,下一刻就振奋了精神道:“茶就不吃了,不过我是晚辈,既是来了……还请二小姐着人给带个路,我去给老太太请个安吧!”

他们郑武两家,这门亲事到底结的成结不成暂时姑且不论,但总归两家人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礼数周到些总没有坏处的。

“好!”武昙点点头,跟那小厮吩咐了。

郑秉文又再拱手一礼,方才带着自己的随从一道跟着那小厮走了。

武昙盯着几人的背影看。

其间,他又回头看过来一次,礼貌的露出个友好的微笑。

武昙敷衍着应付了一下,随后就是若有所思的一副神情,脸上表情沉寂下来,咂摸着嘴巴缓缓的道:“看来郑家大姑娘是看不上我家啊,这是避着不肯登门?”

说着,就目光灼灼,眼睛眨啊眨的转头看青瓷。

青瓷自那郑秉文出现开始,就一直没吭声了,这会儿更是难得的脸色带了几分阴郁,闷声道:“主子您还有心思管别人?”

武昙原是没多想的,她这招待客人走不开,青瓷手里就随时捧着个茶碗给她备着。

她伸手拿了茶碗喝了口茶,润桑,一面道:“怎么就是别人了?弄不好就是我未来的大嫂呢!”

青瓷看她这副德行,就只觉得心塞无奈,只能把话挑明了:“您没瞧见方才郑家公子跟您搭讪分外殷勤么?前头蓝釉说您去替世子爷相看郑家小姐去了?人家相没相上世子爷奴婢不知道,看这样子……倒是您被相上了。”

“噗……”武昙刚含进嘴里的一口茶猛得喷出去。

这样的冷的天,即便青瓷捧在手里给焐着,这茶汤也已经半凉了。

武昙手忙脚乱的拿袖子抹嘴,一面直摆手:“你是说他看上我了么?别胡说!没有的事儿!你当人家瞎啊?就是因为小皇帝有意给两家人赐婚,人家多少要顾着面子客气一下的。”

“您当我们王爷就是个瞎的?”青瓷也掏出帕子给她擦溅在衣襟上的茶水,一边木着脸道:“这也得亏是王爷现如今不在京城,要不然看您怎么交代,保不齐这就要出人命了。”

武昙觉得自己的性子不好,脾气也不好,所以,特别有自知之明。

少有有点底蕴的高门大户相媳妇儿,都是要看家世人品的,她虽然家世上沾了点光,可却是个诨名在外的,尤其自从沾上了萧樾之后,就更是有种空前的自觉——

哪个好人家挑媳妇不得绕着她走啊?

骤然被青瓷栽了这么一顶大帽子下来,武昙是真有点心里发慌。

也不是青瓷说的,她自己都先觉得脖子后面冷飕飕的……

就萧樾那臭脾气……

不不不,不是因为萧樾的臭脾气,主要是冲着萧樾现在还冲锋陷阵的替他们武家料理烂摊子呢——

他在风雪无阻的去替她的事奔波,她这边要真惹出点什么乱子来,想想都心虚。

武昙一瞬就心虚的哑了声音,眼珠子乱转。

青瓷说过了,也就算了,主子们的事,她不能装瞎视而不见,但也不能过分的掺合,于是就回到了前面的话题道:“三小姐一大早就去了南院一次,不过说是那位大小姐睡得沉,没能叫醒,姐妹俩没能说上话,她便出来来。后来奴婢悄悄地去打听了,应该是昨夜二公子有吩咐钱妈妈在那边做了什么手脚,不叫她清醒了起来惹事的。看那三小姐方才的表情,应该是这趟仍是没见着吧。”

目前终究还是家里的这团乱麻更棘手,武昙的注意力也马上被拉了回来,勾了勾唇,不免也是一声叹息:“这事儿我原是不想叫他知道的,毕竟……从小到大他待我也是不差的。”

青瓷抿抿唇,未置可否。

后花园过来的小径上,萧昀隔着老远盯了这里半晌,小尤子觉得他这会儿不只是脸色臭,浑身上下更是都透着股子怒意甚至是杀气,一言不发的扭头走了:“摆驾回宫!”

老夫人这边,小厮把郑秉文主仆带过去,交代给周妈妈就赶紧又回了前院帮忙。

郑秉文是头次登门,又打着吊唁的幌子,说是给老夫人请安,就真的只是请安,进去打了个招呼露露脸就马上告辞出来了。

他身边的小厮兼书童也是个机灵的,待到行至无人处,便就贼兮兮的凑上去跟他咬耳朵:“公子,您这么急着来讨好武家老夫人,是为什么啊?”

本来家里大小姐既然无意和武家世子结亲,他们其实应该敬而远之,即使碍于小皇帝的面子必须登门,也只组哦做表面功夫即可,犯不着非得过来给武家老夫人行晚辈礼的。

郑秉文很有些书生气,此刻心思被当面揭穿,腼腆的面上都跟着微微一红,弹了他脑门一下,没说话。

但是脚下步子明显十分的轻快。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那小厮就还是忍不住道:“公子,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您思慕佳人本不是件错事,可武家二公子咱们方才进府的时候在大门口见过了,世子又远在边城,那天在城外咱们遇见的那个……”

那天在城外,萧樾直接将武昙拎他自己的马背上走的。

郑秉文这些天一直以为他们应当是兄妹,这么被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一颗心瞬间一凉到底。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09章 执迷不悟,作死的父女俩!(一更)

武青雪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

睁开眼,还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的。

“来人……”她沙哑着嗓子欠身叫了一声。

正伏在床边打盹儿的书容被惊醒,连忙站起来:“大小姐醒了?”

武青雪看着外间地面上落下的阳光,不禁就紧蹙了眉头,问道:“这什么时辰了?”

“再有个把时辰天就黑了。”书容道,帮她拿了软枕垫在腰后,“大小姐这一觉睡得沉……”

话没说完,武青雪已经蓦然绷直了身子,急吼吼的就要掀被子下地:“什么?你怎么不早叫醒我?昨夜钱妈妈不是说皇上答应让三妹妹在府里住一夜吗?她现在人呢?”

本来昨夜她是挣扎着不想睡,怎么都要跟武青琼见一面的。

可书容去请武青琼,却没找到机会单独说话。

后来钱妈妈带了消息回来,说小皇帝一时兴起,说是要在武家歇一晚,再加上她当时确实也肚子不舒服,不敢胡乱折腾,这才勉强喝了安胎药和安神茶就先睡下了,是想着武青琼住在府里,次日一早等她自己这边缓过来了再去见面也行。

想着武青琼是不太可能在家留到下午了,武青雪已然气急。

书容也是满面的委屈,赶紧拿了鞋子伺候她,一边道:“都这个时辰了……陛下说府里事忙,临近中午,午膳也没用就带着三小姐回宫了。”

武青雪一怒,无处发泄,就把旁边小几上的烛台给扫到底了地上,咬牙怒骂:“昨夜我不是吩咐你们一定请三妹妹来见我吗?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书容连忙跪在地上,澄清道:“上午三小姐来过两次,都叫了您的,可是您睡得沉,没叫醒。许大夫说是伤了胎气,昨夜的药里安神静气的药分量加重了些,睡得沉些对您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有好处,奴婢……也是没法子!”

错过了武青琼,武青雪可谓是恼羞成怒的。

可这会儿人都走了,她还能怎样?

胸口起伏了半天,还是觉得义愤难平,便又将小几上剩下的东西也都一股脑儿扫在了地上,怒骂道:“废物!”

书容前面被买进府里就被孟氏挑了去,跟了孟氏几年,那时候就认识这位大小姐的,本来她对孟氏的事掺合的深,当时也是为了保命没法子,这才规规矩矩老老实

实实的跟着孟氏,虽是被关了,好歹在孟氏被处置之前……

她也不至于被灭口,能多挣扎一日就算一日。

后来这大小姐回来,她便如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抓住了机会就赶紧求了武青雪,把她从孟氏身边要了过来。

在她以前的认知里,大小姐很是识大体的一个人,性子又高傲,不会这么难伺候的。

现如今来了武青雪身边这阵子才知道,这位大小姐还真不是什么好主子。

可到底是保住了性命,并且武青雪当时也答应会提携她,帮她谋个好前程的,她这才打起精神来好生的伺候。

现在好了,这大小姐,一天有事没事的就得发三遍的脾气,动辄就是摔锅砸盆甚至拿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下人出气。

书容心里叫苦不迭,面上不敢表露,只就尽量的伏低做小,任由她发作了一通。

武青雪当然也知道这样发脾气没用,咬着牙略一思忖,便就起身走到外间的桌旁坐下:“给我取文房四宝来。”

“是!”书容爬起来,赶紧去隔壁书房取了东西来。

武青雪写了进宫拜见的帖子交给她:“拿去给秦管家,让他……”

自己说着,就又想起不妥来,便就烦躁的将帖子往桌上一拍:“算了,还是等母亲下葬之后吧,这几天我也挪不得地方。”

家里她生母过世,她不在家守灵却往宫里跑,被人知道了就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是!那奴婢替您记着这事儿了。”书容道,仔细的将帖子并文房四宝都收了,搬着出去了。

回来之后,武青雪看了眼空荡荡的院子,还是没好气的问道:“钱妈妈又去母亲的灵堂上帮忙了?”

“是的!”书容回道:“今天是第二日,府上客人最多,加上皇上亲自陪着三小姐回来奔丧,朝臣们看着风向,又额外多来了些,不仅是钱妈妈,院子里其他的人也都被带过去帮忙了。”

顿了一下,又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大小姐要过去看看么?”

武青雪这会儿只觉得气恼,什么别的心思也没了:“天都快黑了,我还过去做什么?你去厨房给我弄点吃的来,我缓一缓,然后再叫钱妈妈一声,让她早些回来,好陪我去找一趟二哥哥。”

听她提起武青钰,书容的

的眸光就下意识的微微闪烁了一下,然后抿抿唇,屈膝退了出去。

林彦瑶大着肚子,不能过分劳累,天黑就回了落云轩。

武青钰则是在前面忙着待客到了二更上才回——

有些朝臣白日要去衙门当值,不得空,是要晚上才登门的。

忙完了,把灵堂暂时交给了下人照看,他便匆忙的回了落云轩一趟,原是想看看林彦瑶好不好的,结果一回院子,就让赶过来的武青雪给堵住了。

“二哥哥!”武青雪就只带了钱妈妈一个人,还是十分低调谨慎的。

彼时武青钰还在热孝期间,再加上他这几日心情不好,已经连着两日没正经吃点东西了,林彦瑶让人炖了汤水在小炉子上温着,才刚盛了一盅拿给他。

“大妹妹来了。”看见武青雪来,便将汤盅搁在了桌上,转头打招呼。

武青雪被钱妈妈扶着进了屋子,只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便就语气不咸不淡的说道:“我有话要单独同我二哥哥说。”

武青钰皱眉。

这个武青雪,这趟回来是真的叫人生厌!

她这在家里也住了个把月了,虽说平时几乎不碰面的,可是据他所知,武青雪到如今还没当面喊林彦瑶一声“嫂子”的。

也就是林彦瑶本身也不在乎,所以大家就假装相安无事,谁都没提过这茬儿。

如今她找上门来还是这么一副颐指气使的语气,武青钰本是要当场发作的,可转念想想家里现在这个局面,也不宜再闹了,便就忍了忍。

只是——

并没有叫林彦瑶回避,而是自己起身带了武青雪往外走:“你嫂嫂如今身子重,你随我去书房说。”

武青雪当即就不悦的皱了下眉头,又看了眼林彦瑶,这才不太甘心的也转身跟着出去了。

“哎……”蓝玉不是个受气的脾气,见状就上了火,想要说什么,却被林彦瑶拦住了,轻声的道:“把门关了吧。”

常思快走过去关了房门。

蓝玉扶着她慢慢地坐下,不满道:“说出去也是侯府的大小姐,也是嫁了人有孩子,独当一面的一家主母了,回回看见少夫人您都这样,这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林彦瑶心平气和的笑笑:“你跟她置什么气?她不把我当嫂嫂,我也同

同样不将她做小姑子看便是了,跟个外人……还值当你置气的?”

蓝玉还是气不过,可又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张了张嘴,最后便没说什么。

常思从门边慢慢的挪回来,她平时倒不是个要强的,这时候也吞吞吐吐的抱怨:“姑爷也是,平时他凡事都不避讳您的,今儿个怎么被那那大小姐撺掇的躲着您说话了?”

蓝玉也是心头一惊,紧张的看向林彦瑶。

林彦瑶唇边的笑容便有些勉强了,又扶着肚子慢慢起身,将那汤水拿过去又放回了炉子上继续温着,一边轻声的道:“他这两天有心事,大概……是因为婆母去了吧,回头到了他跟前去,不许胡说,让他自己先缓缓吧。”

“奴婢晓得分寸的!”两个丫头互相对望一眼,点点头。

隔壁的书房里,武青雪坐到椅子上,让钱妈妈把孟氏留下的书信拿给武青钰看。

武青钰只当自己提前并不知情,展开来信纸一点一点的看过去。

武青雪注意着他的神色,心情兴奋的原是想从他脸上看到愤怒或者悲恸的情绪的,不想一直盯到他将信纸又折好递还给了钱妈妈,他面上表情也依旧没有半分变化。

武青雪大为意外,一口气吸在肺管里,半天忘了呼出来,忍不住诧异的问道:“哥哥,你看到了没有,母亲不是病死的,她是被人活活给逼死的,看了她的绝命书,你难道就不想说些什么吗?”

武青钰坐在书案后头,表情肃然又冷峻的望着她,语气就和这面色一样的毫无波澜,只反问道:“你想要我作何反应?”

武青雪的嘴唇动了动,武青钰却仿佛根本就不是想听她的回答,已经进一步质问道:“去跪到祖母、大哥和武昙的面前,替母亲做过的事求情请罪么?”

这——

与她预期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武青雪怔愣半晌,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武青钰的脸,仿佛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些许他言不由衷的破绽来,可最后盯了半天才发现对方的冷然和漠视都是真的。

武青雪惊讶的拍案而起,看了一场天大的笑话一样的直接笑了出来,不可思议道:“哥哥,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没看明白母亲的意思吗?她是……”

“她是畏罪自戕的!”武青钰懒得再听她说下去,手扶着桌案站起

起来,又绕出来走到她面前,字字清晰又果决的说道:“我没瞎,白纸黑字,母亲说她害了人命,羞愧难当,以死谢罪了。既是父母的罪责,你我也不该置身事外的,如今两条路,要么拿着这封信到祖母和二妹妹她们跟前去,将一切说个明白,要么……你我就昧着良心瞒下这封信,继续厚着脸皮在这宅子里凑合过下去。”

“你……”这事情真是越说越离谱儿,武青雪惊愕的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我们才是亲骨肉,二哥哥……”

“就因为是亲骨肉,我瞒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武青钰再次毫不容情的打断她的话,“也正是以为你是我嫡亲的妹妹,我才一再的宽容容忍你到今天,当初陆之训带人行刺大哥,留了信说明原委,畏罪自杀,好,你毕竟是外嫁到他家去的,你不想担他犯下的罪责,我姑且不强迫你。可是可一不可二,如今母亲的留书在这里,你又想说什么?是亲骨肉,就能枉顾是非对错?是亲骨肉就能昧着良心,继续一条道上走到黑?我告诉你,你若还想继续在京中,在这侯府里安生的住下去,就回去给我摸着良心好好想一想,以后该怎么为人处世。如你所见,母亲一个人揽下了她所犯的所有罪责,你当是为什么?她这一死……”

武青钰说着,忽的就悲从中来。

他抬起头,仰面朝天,狠狠的吸进一口气,后才又睁开眼,眼睛通红的逼视武青雪的面孔道:“你说她是被逼死的?或许是吧,逼死她的,就是我们几个!她这一死,是为了一力承担自己当初所犯下的所有罪孽和过错,就为了让我们兄妹几个能在武家有个立足之地,不至于为她而伤了骨肉根基!”

武青雪觉得他这眼神很有点瘆人,可是对他的话,根本就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咬着嘴唇积攒了勇气,大声的反驳:“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陆之训做的事是父亲指使的!不管是父亲买凶去行刺武青林也好,就算那个林氏真是死于母亲手上的也好,他们也都是为了我们兄妹,为了给我们在这侯府里争一个光明远大的前程出来。如今母亲去了,你就更该将这爵位拿到手,要不然,你怎么对得起……”

话没说完,武青钰已经忍无可忍的甩了她一巴掌。

武青雪被打懵了,捂着脸半天才缓缓的回过头来。

武青钰满面通红的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你要是非不

不分,你要继续去作死,那便自己去,别带上旁人。我最后再警告你一遍,你若还想在这侯府里待下去,就给我安安分分的,再起什么幺蛾子,我马上就叫人把你送回元洲去!”

“你……”武青雪气得浑身发抖,眼中眼泪忍了半晌,终于崩溃一样的叫嚷起来:“你才是亲疏不分,是非不明,母亲为了你命都豁出去了,你居然胳膊肘向外拐!你……”

他们兄妹两个,都是极有主见的人,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武青雪既是固执己见,自然也知道自己不能说服的了这个二哥了。

她心中狂躁,已然是气急,目光胡乱的四下乱飘了一圈,忽然就福至心灵,眼中凶光毕露:“是因为林家的那个小贱人是不是?这全胤京的名门闺秀难道都死绝了不成?你非要娶他家的女儿?我看你是被她鬼迷心窍了。”

她这样一再油盐不进的闹起来,武青钰已经懒得再跟她多说半个字,更不想动手了,直接抬手一指大门口:“滚出去!”

武青雪再度因为他这态度震惊愣住了。

“我的妻子,便是你的亲嫂嫂,别再叫我看见你对她无礼。”武青钰目光冷厉的盯着她癫狂的面孔,一字一顿道:“现在马上回你的南院去,不准再出来,等母亲下葬之后,我就安排人送你回元洲!”

武青雪惊吓不已,脱口就大声的叫嚷起来:“我不回去!我……这家里做主也轮不到你,父亲都没说叫我回去!”

她不提武勖还好,提起那个人,武青钰就更是心间被压了繁重的一块大石一样,一瞬间就有点压抑的喘不上气来。

他也不想再多说:“还用我叫人把你绑起来拖出去么?”

武青雪对上他的视线,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自然看出来了他这不是在开玩笑的,纵然再不甘心,也还是咬着嘴唇忍了又忍,一甩袖,推门走了出去。

钱妈妈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跟着往外追:“大小姐!”

武青雪从落云轩冲出来,一路往南院的方向奔去。

可她怀着身孕,又几度动了胎气,才走到半路就觉得不太好了,于是赶紧就缓了脚步。

钱妈妈这才得以追上来,一边扶着她一边还是想趁热打铁的尽量劝:“您可能是真的误会了,夫人……夫人大去的时候奴婢是守在旁边的,夫人说的真真的,只说是

是她为着当初林氏夫人的事悔恨不已,以死谢罪,就求你们兄妹几个能有个脸面在武家继续待下去……”

“你闭嘴!”武青雪满腔怒火,转手一把巴掌打在她脸上,“亏得我母亲那般信任你,这么说……你就是眼睁睁看着她去的死的么?没心肝儿的东西!”

说完,就自己扶着肚子又跌跌撞撞的继续往前走去。

她二哥这就是鬼迷心窍了,父亲是和她们兄妹一条心的,他们错也是对,何须要给武青林那兄妹两个伏低做小去让路?不能再让她二哥继续糊涂下去了,得想个法子才行!

这边武青雪来寻武青钰的当口上,武勖拖了一整天,终于也是不得不进了老夫人的院子,去同老夫人摊牌了。

老夫人这会儿自然也是没睡,只是早早的打发了院子里的下人,由周妈妈陪着,坐在暖阁的炕上,沉着脸捻佛珠。

“老夫人,侯爷来了!”周妈妈通禀了一声,就自觉的要往外面去避嫌。

p:书友们我是作者叶阳岚,推荐一款免费小说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微信右上角\&qut+\&qut-&t添加朋友-&t选择公众号-&t)输入:(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不想,老夫人睁开眼来看了眼,吩咐道:“你去院子外面守着,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周妈妈一愣——

她跟了老夫人几十年了,老夫人什么事都不避讳她,如今这回是要将她也瞒着了?

奇怪的偷偷看了武勖一眼,终是也无怨言的,应诺出去,带上了房门。

武勖走进了暖阁之内,略斟酌了下,就径自也走到土炕边上,坐在了炕桌的另一边。

老夫人一看他这个态度,多少对后面即将发生事便是有数了,眉心一跳之后,就将手里佛珠往桌上一扔,开门见山道:“前尘往事,咱们容后再谈,现在我只问你,你如今是做得如何打算?”

说到底,自己这母亲终究还是要顾着武氏满门的……

武勖心中嘲讽的一声冷笑,目光盯着桌上的油灯,面不改色的淡淡道:“母亲既已私底下见过孟氏了,自然就知道,在这条路上儿子已经没办法回头了,继续走下去,武氏满门的名声不会有任何的折损,就算将来换了新朝新主,咱们也依旧是风风光光的武门世家。但既然母亲硬是要跟我撕破脸皮,把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实话实说吧,昙儿……只要她日后能安分了,我可以留她的性命,可青林那孩子是不会听我掌控的,如今他已经与我势不两立,无论如何,我是不能容他的!”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09章 执迷不悟,作死的父女俩!(一更)

武青雪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

睁开眼,还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的。

“来人……”她沙哑着嗓子欠身叫了一声。

正伏在床边打盹儿的书容被惊醒,连忙站起来:“大小姐醒了?”

武青雪看着外间地面上落下的阳光,不禁就紧蹙了眉头,问道:“这什么时辰了?”

“再有个把时辰天就黑了。”书容道,帮她拿了软枕垫在腰后,“大小姐这一觉睡得沉……”

话没说完,武青雪已经蓦然绷直了身子,急吼吼的就要掀被子下地:“什么?你怎么不早叫醒我?昨夜钱妈妈不是说皇上答应让三妹妹在府里住一夜吗?她现在人呢?”

本来昨夜她是挣扎着不想睡,怎么都要跟武青琼见一面的。

可书容去请武青琼,却没找到机会单独说话。

后来钱妈妈带了消息回来,说小皇帝一时兴起,说是要在武家歇一晚,再加上她当时确实也肚子不舒服,不敢胡乱折腾,这才勉强喝了安胎药和安神茶就先睡下了,是想着武青琼住在府里,次日一早等她自己这边缓过来了再去见面也行。

想着武青琼是不太可能在家留到下午了,武青雪已然气急。

书容也是满面的委屈,赶紧拿了鞋子伺候她,一边道:“都这个时辰了……陛下说府里事忙,临近中午,午膳也没用就带着三小姐回宫了。”

武青雪一怒,无处发泄,就把旁边小几上的烛台给扫到底了地上,咬牙怒骂:“昨夜我不是吩咐你们一定请三妹妹来见我吗?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书容连忙跪在地上,澄清道:“上午三小姐来过两次,都叫了您的,可是您睡得沉,没叫醒。许大夫说是伤了胎气,昨夜的药里安神静气的药分量加重了些,睡得沉些对您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有好处,奴婢……也是没法子!”

错过了武青琼,武青雪可谓是恼羞成怒的。

可这会儿人都走了,她还能怎样?

胸口起伏了半天,还是觉得义愤难平,便又将小几上剩下的东西也都一股脑儿扫在了地上,怒骂道:“废物!”

书容前面被买进府里就被孟氏挑了去,跟了孟氏几年,那时候就认识这位大小姐的,本来她对孟氏的事掺合的深,当时也是为了保命没法子,这才规规矩矩老老实

实实的跟着孟氏,虽是被关了,好歹在孟氏被处置之前……

她也不至于被灭口,能多挣扎一日就算一日。

后来这大小姐回来,她便如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抓住了机会就赶紧求了武青雪,把她从孟氏身边要了过来。

在她以前的认知里,大小姐很是识大体的一个人,性子又高傲,不会这么难伺候的。

现如今来了武青雪身边这阵子才知道,这位大小姐还真不是什么好主子。

可到底是保住了性命,并且武青雪当时也答应会提携她,帮她谋个好前程的,她这才打起精神来好生的伺候。

现在好了,这大小姐,一天有事没事的就得发三遍的脾气,动辄就是摔锅砸盆甚至拿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下人出气。

书容心里叫苦不迭,面上不敢表露,只就尽量的伏低做小,任由她发作了一通。

武青雪当然也知道这样发脾气没用,咬着牙略一思忖,便就起身走到外间的桌旁坐下:“给我取文房四宝来。”

“是!”书容爬起来,赶紧去隔壁书房取了东西来。

武青雪写了进宫拜见的帖子交给她:“拿去给秦管家,让他……”

自己说着,就又想起不妥来,便就烦躁的将帖子往桌上一拍:“算了,还是等母亲下葬之后吧,这几天我也挪不得地方。”

家里她生母过世,她不在家守灵却往宫里跑,被人知道了就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是!那奴婢替您记着这事儿了。”书容道,仔细的将帖子并文房四宝都收了,搬着出去了。

回来之后,武青雪看了眼空荡荡的院子,还是没好气的问道:“钱妈妈又去母亲的灵堂上帮忙了?”

“是的!”书容回道:“今天是第二日,府上客人最多,加上皇上亲自陪着三小姐回来奔丧,朝臣们看着风向,又额外多来了些,不仅是钱妈妈,院子里其他的人也都被带过去帮忙了。”

顿了一下,又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大小姐要过去看看么?”

武青雪这会儿只觉得气恼,什么别的心思也没了:“天都快黑了,我还过去做什么?你去厨房给我弄点吃的来,我缓一缓,然后再叫钱妈妈一声,让她早些回来,好陪我去找一趟二哥哥。”

听她提起武青钰,书容的

的眸光就下意识的微微闪烁了一下,然后抿抿唇,屈膝退了出去。

林彦瑶大着肚子,不能过分劳累,天黑就回了落云轩。

武青钰则是在前面忙着待客到了二更上才回——

有些朝臣白日要去衙门当值,不得空,是要晚上才登门的。

忙完了,把灵堂暂时交给了下人照看,他便匆忙的回了落云轩一趟,原是想看看林彦瑶好不好的,结果一回院子,就让赶过来的武青雪给堵住了。

“二哥哥!”武青雪就只带了钱妈妈一个人,还是十分低调谨慎的。

彼时武青钰还在热孝期间,再加上他这几日心情不好,已经连着两日没正经吃点东西了,林彦瑶让人炖了汤水在小炉子上温着,才刚盛了一盅拿给他。

“大妹妹来了。”看见武青雪来,便将汤盅搁在了桌上,转头打招呼。

武青雪被钱妈妈扶着进了屋子,只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便就语气不咸不淡的说道:“我有话要单独同我二哥哥说。”

武青钰皱眉。

这个武青雪,这趟回来是真的叫人生厌!

她这在家里也住了个把月了,虽说平时几乎不碰面的,可是据他所知,武青雪到如今还没当面喊林彦瑶一声“嫂子”的。

也就是林彦瑶本身也不在乎,所以大家就假装相安无事,谁都没提过这茬儿。

如今她找上门来还是这么一副颐指气使的语气,武青钰本是要当场发作的,可转念想想家里现在这个局面,也不宜再闹了,便就忍了忍。

只是——

并没有叫林彦瑶回避,而是自己起身带了武青雪往外走:“你嫂嫂如今身子重,你随我去书房说。”

武青雪当即就不悦的皱了下眉头,又看了眼林彦瑶,这才不太甘心的也转身跟着出去了。

“哎……”蓝玉不是个受气的脾气,见状就上了火,想要说什么,却被林彦瑶拦住了,轻声的道:“把门关了吧。”

常思快走过去关了房门。

蓝玉扶着她慢慢地坐下,不满道:“说出去也是侯府的大小姐,也是嫁了人有孩子,独当一面的一家主母了,回回看见少夫人您都这样,这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林彦瑶心平气和的笑笑:“你跟她置什么气?她不把我当嫂嫂,我也同

同样不将她做小姑子看便是了,跟个外人……还值当你置气的?”

蓝玉还是气不过,可又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张了张嘴,最后便没说什么。

常思从门边慢慢的挪回来,她平时倒不是个要强的,这时候也吞吞吐吐的抱怨:“姑爷也是,平时他凡事都不避讳您的,今儿个怎么被那那大小姐撺掇的躲着您说话了?”

蓝玉也是心头一惊,紧张的看向林彦瑶。

林彦瑶唇边的笑容便有些勉强了,又扶着肚子慢慢起身,将那汤水拿过去又放回了炉子上继续温着,一边轻声的道:“他这两天有心事,大概……是因为婆母去了吧,回头到了他跟前去,不许胡说,让他自己先缓缓吧。”

“奴婢晓得分寸的!”两个丫头互相对望一眼,点点头。

隔壁的书房里,武青雪坐到椅子上,让钱妈妈把孟氏留下的书信拿给武青钰看。

武青钰只当自己提前并不知情,展开来信纸一点一点的看过去。

武青雪注意着他的神色,心情兴奋的原是想从他脸上看到愤怒或者悲恸的情绪的,不想一直盯到他将信纸又折好递还给了钱妈妈,他面上表情也依旧没有半分变化。

武青雪大为意外,一口气吸在肺管里,半天忘了呼出来,忍不住诧异的问道:“哥哥,你看到了没有,母亲不是病死的,她是被人活活给逼死的,看了她的绝命书,你难道就不想说些什么吗?”

武青钰坐在书案后头,表情肃然又冷峻的望着她,语气就和这面色一样的毫无波澜,只反问道:“你想要我作何反应?”

武青雪的嘴唇动了动,武青钰却仿佛根本就不是想听她的回答,已经进一步质问道:“去跪到祖母、大哥和武昙的面前,替母亲做过的事求情请罪么?”

这——

与她预期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武青雪怔愣半晌,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武青钰的脸,仿佛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些许他言不由衷的破绽来,可最后盯了半天才发现对方的冷然和漠视都是真的。

武青雪惊讶的拍案而起,看了一场天大的笑话一样的直接笑了出来,不可思议道:“哥哥,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没看明白母亲的意思吗?她是……”

“她是畏罪自戕的!”武青钰懒得再听她说下去,手扶着桌案站起

起来,又绕出来走到她面前,字字清晰又果决的说道:“我没瞎,白纸黑字,母亲说她害了人命,羞愧难当,以死谢罪了。既是父母的罪责,你我也不该置身事外的,如今两条路,要么拿着这封信到祖母和二妹妹她们跟前去,将一切说个明白,要么……你我就昧着良心瞒下这封信,继续厚着脸皮在这宅子里凑合过下去。”

“你……”这事情真是越说越离谱儿,武青雪惊愕的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我们才是亲骨肉,二哥哥……”

“就因为是亲骨肉,我瞒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武青钰再次毫不容情的打断她的话,“也正是以为你是我嫡亲的妹妹,我才一再的宽容容忍你到今天,当初陆之训带人行刺大哥,留了信说明原委,畏罪自杀,好,你毕竟是外嫁到他家去的,你不想担他犯下的罪责,我姑且不强迫你。可是可一不可二,如今母亲的留书在这里,你又想说什么?是亲骨肉,就能枉顾是非对错?是亲骨肉就能昧着良心,继续一条道上走到黑?我告诉你,你若还想继续在京中,在这侯府里安生的住下去,就回去给我摸着良心好好想一想,以后该怎么为人处世。如你所见,母亲一个人揽下了她所犯的所有罪责,你当是为什么?她这一死……”

武青钰说着,忽的就悲从中来。

他抬起头,仰面朝天,狠狠的吸进一口气,后才又睁开眼,眼睛通红的逼视武青雪的面孔道:“你说她是被逼死的?或许是吧,逼死她的,就是我们几个!她这一死,是为了一力承担自己当初所犯下的所有罪孽和过错,就为了让我们兄妹几个能在武家有个立足之地,不至于为她而伤了骨肉根基!”

武青雪觉得他这眼神很有点瘆人,可是对他的话,根本就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咬着嘴唇积攒了勇气,大声的反驳:“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陆之训做的事是父亲指使的!不管是父亲买凶去行刺武青林也好,就算那个林氏真是死于母亲手上的也好,他们也都是为了我们兄妹,为了给我们在这侯府里争一个光明远大的前程出来。如今母亲去了,你就更该将这爵位拿到手,要不然,你怎么对得起……”

话没说完,武青钰已经忍无可忍的甩了她一巴掌。

武青雪被打懵了,捂着脸半天才缓缓的回过头来。

武青钰满面通红的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你要是非不

不分,你要继续去作死,那便自己去,别带上旁人。我最后再警告你一遍,你若还想在这侯府里待下去,就给我安安分分的,再起什么幺蛾子,我马上就叫人把你送回元洲去!”

“你……”武青雪气得浑身发抖,眼中眼泪忍了半晌,终于崩溃一样的叫嚷起来:“你才是亲疏不分,是非不明,母亲为了你命都豁出去了,你居然胳膊肘向外拐!你……”

他们兄妹两个,都是极有主见的人,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武青雪既是固执己见,自然也知道自己不能说服的了这个二哥了。

她心中狂躁,已然是气急,目光胡乱的四下乱飘了一圈,忽然就福至心灵,眼中凶光毕露:“是因为林家的那个小贱人是不是?这全胤京的名门闺秀难道都死绝了不成?你非要娶他家的女儿?我看你是被她鬼迷心窍了。”

她这样一再油盐不进的闹起来,武青钰已经懒得再跟她多说半个字,更不想动手了,直接抬手一指大门口:“滚出去!”

武青雪再度因为他这态度震惊愣住了。

“我的妻子,便是你的亲嫂嫂,别再叫我看见你对她无礼。”武青钰目光冷厉的盯着她癫狂的面孔,一字一顿道:“现在马上回你的南院去,不准再出来,等母亲下葬之后,我就安排人送你回元洲!”

武青雪惊吓不已,脱口就大声的叫嚷起来:“我不回去!我……这家里做主也轮不到你,父亲都没说叫我回去!”

她不提武勖还好,提起那个人,武青钰就更是心间被压了繁重的一块大石一样,一瞬间就有点压抑的喘不上气来。

他也不想再多说:“还用我叫人把你绑起来拖出去么?”

武青雪对上他的视线,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自然看出来了他这不是在开玩笑的,纵然再不甘心,也还是咬着嘴唇忍了又忍,一甩袖,推门走了出去。

钱妈妈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跟着往外追:“大小姐!”

武青雪从落云轩冲出来,一路往南院的方向奔去。

可她怀着身孕,又几度动了胎气,才走到半路就觉得不太好了,于是赶紧就缓了脚步。

钱妈妈这才得以追上来,一边扶着她一边还是想趁热打铁的尽量劝:“您可能是真的误会了,夫人……夫人大去的时候奴婢是守在旁边的,夫人说的真真的,只说是

是她为着当初林氏夫人的事悔恨不已,以死谢罪,就求你们兄妹几个能有个脸面在武家继续待下去……”

“你闭嘴!”武青雪满腔怒火,转手一把巴掌打在她脸上,“亏得我母亲那般信任你,这么说……你就是眼睁睁看着她去的死的么?没心肝儿的东西!”

说完,就自己扶着肚子又跌跌撞撞的继续往前走去。

她二哥这就是鬼迷心窍了,父亲是和她们兄妹一条心的,他们错也是对,何须要给武青林那兄妹两个伏低做小去让路?不能再让她二哥继续糊涂下去了,得想个法子才行!

这边武青雪来寻武青钰的当口上,武勖拖了一整天,终于也是不得不进了老夫人的院子,去同老夫人摊牌了。

老夫人这会儿自然也是没睡,只是早早的打发了院子里的下人,由周妈妈陪着,坐在暖阁的炕上,沉着脸捻佛珠。

“老夫人,侯爷来了!”周妈妈通禀了一声,就自觉的要往外面去避嫌。

p:书友们我是作者叶阳岚,推荐一款免费小说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微信右上角\&qut+\&qut-&t添加朋友-&t选择公众号-&t)输入:(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不想,老夫人睁开眼来看了眼,吩咐道:“你去院子外面守着,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周妈妈一愣——

她跟了老夫人几十年了,老夫人什么事都不避讳她,如今这回是要将她也瞒着了?

奇怪的偷偷看了武勖一眼,终是也无怨言的,应诺出去,带上了房门。

武勖走进了暖阁之内,略斟酌了下,就径自也走到土炕边上,坐在了炕桌的另一边。

老夫人一看他这个态度,多少对后面即将发生事便是有数了,眉心一跳之后,就将手里佛珠往桌上一扔,开门见山道:“前尘往事,咱们容后再谈,现在我只问你,你如今是做得如何打算?”

说到底,自己这母亲终究还是要顾着武氏满门的……

武勖心中嘲讽的一声冷笑,目光盯着桌上的油灯,面不改色的淡淡道:“母亲既已私底下见过孟氏了,自然就知道,在这条路上儿子已经没办法回头了,继续走下去,武氏满门的名声不会有任何的折损,就算将来换了新朝新主,咱们也依旧是风风光光的武门世家。但既然母亲硬是要跟我撕破脸皮,把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实话实说吧,昙儿……只要她日后能安分了,我可以留她的性命,可青林那孩子是不会听我掌控的,如今他已经与我势不两立,无论如何,我是不能容他的!”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10章 让爵?(二更)

“什么?”老夫人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目光胡乱的四下一扫,便是一把抓起桌上茶盏,狠砸了出去,同时怒骂道:“你是准备一条道上走到黑了是不是?前面这些年你瞒着都做了些什么?兄弟都被你杀了你还姑且不够,难道是要将咱们全家都杀绝了才算称你的意么?”

茶盏砸在门框上,啪的碎裂开来。

茶汤夹带着碎瓷片四溅开来。

像极了老夫人此刻被击溃的支离破碎的心情。

她盯着眼前的武勖,胸口因为愤怒而剧烈的起伏,已然是完全忍不下去了:“你到底想怎么样?你瞒了我这些年,就这么的问心无愧么?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你们兄弟三个,可是——你杀了他们!是你杀了他们是吗?”

即便这样的事实如今已经毋庸置疑,其实这两日之间,老夫人也一直是在心底兀自煎熬。

不到这最后一刻——

她不想当面问出口,也实在是不愿意接受那样的事实。

都是她生养出来的儿子,都是她从小疼爱着,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就会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情?

她想要等着武勖主动来找她解释,其实也并非不是抱着希望,希望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希望——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是——

武勖的所作所为,却一次更比一次让她心寒。

前面已经遮遮掩掩的数次迫害青林,现如今撕破脸了,索性连一张遮羞的面具都不戴了,就在这家里就公然对昙丫头下杀手……

老夫心寒之余,更是感觉到了深深地无力和恐慌。

武勖的手搁置在桌面上,听着老夫人泣血一般声声的控诉,他只是下意识的微微蜷缩了手指,片刻之后,才不咸不淡的冷讽一笑:“事到如今,母亲还提这些陈年旧事有什么用?平白的伤了母子感情。其实您完全可以当那一切都是孟氏那女人胡诌出来的,不予理会便罢了。这十多年来……咱们母子之间……”

吞了一下,又长长的深吸一口气,再次说道:“难道相处的不好吗?”

事到如今,他竟还能说出如此大言不惭的一番话来?

老夫人愕然的张了几次嘴,都觉得喉咙里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发声困难。

她眼前坐在灯影下的儿子。

明明是这十多年来看惯了的面孔,可是在这一瞬间,她却突然发现,一切都变了,眼前坐着的仿佛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鬼怪,而压根就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儿子。

“你觉得很好?”隐忍了半天的情绪,老夫人最终还是忍无可忍的爆发,“你还觉得这样很好?你杀了你大哥和弟弟,又把我这个做母亲的耍的团团转,现如今竟还得寸进尺,连你大哥的最后一点血脉都不放过,你抢了他的爵位要了他的命!你跟他可都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你杀了他,还有……还有勤哥儿……他那时候才多大?你一步一步踩着他们身上的血肉走过来的你……居然还跟我说这很好?”

她浑浊的双目之中,隐隐的有泪光浮动,却咬紧了牙关,没叫泪落下来,只就盯着武勖,字字控诉:“这么些年里,午夜梦回的时候,你难道就不会想我你的那两个兄弟,你就不会睡不着觉吗?”

“成王败寇!”武勖前面是一直听着她骂的,搁在膝上的手指握紧又送来了数次,此刻低低的呢喃了一句,再一抬头,对上老夫人的目光,却又忽的就是面目狰狞的嘶吼出来:“有什么办法?只要有他在,我永远都出不了头!”

他暴躁的抬手一掀,就将炕桌整个掀翻砸在了地上。

然后站起来,一头狂躁的野兽一样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霍的回转身来,额上青筋隐现,盯着老夫人的面孔道:“大哥是天子骄子,这侯府里的一切,他生下来就全都是他的,别人沾不得分毫。可是凭什么?”

他往前一个箭步奔到老夫人面前,双手卡着老夫人的胳膊,逼视她的面孔,咬牙切齿却又刻意压着嗓子质问:“诚如母亲你方才所言,我们兄弟都是你生的,我们都是从你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可是凭什么这府里所有的一切都合该是大哥的?就因为他比我早两年出来,他就该花团锦簇的坐享一切,而我只就只能跟在他身后等着他的施舍,吃一口他咽不下去的残羹冷炙吗?”

老夫人被他吼得脑子里一阵一阵的发空,心如刀绞的同时又感受到了深深地无力。

武勖却也仿佛是心里积压了多年的情绪才找到了突破口,也有种决堤之势,继续咬牙切齿的控诉:“母亲,这不公平!我不愿意活在他的阴影里,我也不想做这些事,可是我得出头……只有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抢过来,我才能出头!”

“你……你这个孽障!”老夫人急怒攻心,挣扎了半天,最后积攒了所有的力气也不过就是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可——

也是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这一巴掌甩出去根本就没什么力道。

武勖只是脸上震了震。

他先是微微怔愣,随后,就完全无所谓的失声笑了出来。

然后,一撩袍角,端端正正的跪在了老夫人面前,脸上还是不带半分愧疚之色的抬头定定的迎着老夫人的目光道:“母亲您要打要骂都随意,儿子全都受着。毕竟,是您生养了儿子一场,即使您和父亲都偏心……儿子也会好生侍奉您,将来好好的为您养老送终的。”

他这话,也不无赌气的成分在里头。

老夫人按着胸口,眼中神色悲痛和愤恨交加,与他对峙了良久之后,终还是无力的败下阵来,沉痛的一声哀嚎:“啊……”

她的身体,缓缓歪倒在炕上,捶胸顿足。

对于一个已经是丧心病狂了一般的疯子,道理是讲不通的,可是——

眼下这要怎么办?

青林和昙丫头怎么办?整个武家要怎么办?

老夫人觉得是被人堵在了死胡同里,切身的体会到了一种无路可走的悲哀。

好半晌,她才撑着力气稍稍坐直了身子,手指抖得不成样子的指着跪在地上的武勖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清醒?就算不为了旁人,你自己的那几个孩子你也不顾了吗?你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叫钰儿以后如何自处?你说我偏心?好,姑且就当是我和你父亲偏心,既是如此,你现在也是为人父的,就更该为自己的亲生骨肉们打算打算。弑兄杀弟,通敌叛国……你这是要把你那几个孩子也一并逼死么?你没有想过,你走了这条路,我们武家最终会落个什么下场?孩子们又会怎么样?你知道意味的为名为利,都不考虑后果的吗?骨肉亲情在你的眼里到底算什么?都是你进阶的垫脚石是吧?”

“现在说这些,已经一文不值了!”武勖道,自嘲的苦笑一声,“从我决定走上这条路开始,就已经注定没机会回头了。母亲若是还在意这个武家,在意孩子们……那便只当那天夜里不曾见过孟氏,咱们还像过去一样,一家人继续母慈子孝的过日子。”

当年,他所走的第一步,就是靠着南梁人的扶持才成功了,有了那第一步的勾结之后——

现在确实没有任何退路可走了。

老夫人虽是心中愤怒和不甘心,可到如今,也只觉得骑虎难下。

武勖不收手,就要一错再错;他若就此悬崖勒马——

南梁人不会放过他,整个武家都要跟着他赔进去。

她自己一把老骨头了,都说儿女是债,也不在乎舍出去替儿子平了这场冤孽,可那是通敌叛国的罪名啊,除了这侯府里的一家子,还有京城宗族的几十口,郴州老家的上百口武氏族人……

他们都做错了什么,要替这个畜生买单?

周妈妈守在院子外面,隐约听见这屋子里摔打的动静,胆战心惊了半晌,可因为得了老夫人的吩咐,并不敢往院子里凑,直到武勖从屋里出来,她就急急忙忙的跑回屋子里。

屋子里炕桌都被掀翻了,狼藉一片。

老夫人坐在炕上,双目空洞的嬷嬷垂泪。

她是个十分倔强要强的人,一向都强势,周妈妈还是头次见她这样,顿时就眼睛一酸,连忙上前将她抱住了:“老夫人,消消火!您消消火!无论是出了天大的事,您都得想开,这日子还得往前看啊!”

往前看,前面就是等着整个武氏一族的死胡同。

老夫人闻言,眼泪就更是簌簌的往下落,悲痛道:“都是我的错,生出这样的孽障来,将来到了地底下,我有何颜面去见老侯爷,去见武家的列祖列宗啊……”

周妈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她这样子就十分的心疼,只抱着她不住的安抚。

房顶伏着的武昙抿抿唇,示意青瓷把她拎下去。

青瓷将她带下房顶,仍是从屋后的夹道悄无声息的潜了出去。

武昙沉默的带着她往往回走。

青瓷却是不放心的频频回头张望:“主子您不去看看老夫人么?”

“没事。”武昙道,神色之间却是鲜有的凝重,“祖母是个十分坚强的人,十二年她已经经历过此生最大的打击了,现在……哪怕是为了我和哥哥,她也不会允许自己有事,一定会撑下去的。周妈妈陪着她,不会有事的,反而我若是现在就赶着过去安抚……才会叫武勖起疑我是知道了什么,那样祖母反而更不放心。”

她之所以会过来,也不是为着偷听的,横竖武勖的那点破事儿她已经摸了个底掉了。

会急着过来,就是怕老夫人烈性,万一和武勖冲突起来,别是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伤了她。

现在确定老夫人不会有事,她也就放心了。

青瓷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就不再坚持劝她回去,只是想了想,还有疑虑:“他后天一早就会启程离京了,待他走后,府里起码能消停了。这么些年他在府里的势力也经营的根深蒂固,若是主子您和王爷的计划能顺利实施的话,他这趟一走就回不来了,那要不要……直接先将府里清洗一遍,把他的人手全部拔除掉?”

“不用。”武昙道:“这府里真正能称得上是他爪牙的就曹飞鹰那几个,而且就算是曹飞鹰,也不知道他真正的底细和底牌,只是以为自己是在效忠武氏的家主。没必要大肆的清洗府里,而且还容易打草惊蛇。回头等他人没了,我大哥掌管了侯府之后,出面把曹飞鹰那几个给处理掉就行,其他人,依旧是侯府的忠仆。”

武勖隐藏的身份太隐秘,他身边,秦岩那伙死士或者知道他跟南梁太子勾结在图谋“大事”,但是对他真实的身份,应该就只一个曾文德知道了,至于府里的曹飞鹰,至多就是知道他和武青林兄妹并非一条心,连他在外面都做了什么事也不知道。

只要把通敌叛国的罪行湮灭了,其它的就都是细枝末节了。

武昙说着,顿了一下,就又嘱咐青瓷:“不过曹飞鹰那,你去跟雷鸣借人,这段时间先给我盯紧了,他这趟回来把府里闹成这样已经够恶心人的了,全都到此为止,后面就不要再其幺蛾子了。这些年他在人前经营的形象实在是不错的,若是侯府里连续出事,难免会叫人起疑揣测的。”

“是!奴婢知道了。”青瓷应诺,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放心老夫人那,“只是……您明明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不提前给老夫人通个气么?让她老人家知道这件事是可以平下去的,也就不必一直担惊受怕了。”

武昙听了这话,便是不禁莞尔:“这事儿我去说,才会把祖母吓坏,反正过几天大哥就回来了,等他回来,让他去跟祖母摊牌吧。现在是我弱一分,祖母就不得不强一分,就拿这股子心气儿替她老人家撑着吧。”

武昙回到镜春斋就洗洗睡了。

而武勖这边,回到前院的书房,刚进院子,秦岩就迎上来提醒:“侯爷,二公子来了,在屋里等您。”

武勖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晦暗额神色,不过随后就飞快的掩饰住了,点头道:“你在院子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过来。”

“是!”秦岩拱手退出了院子。

武勖这才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袍,又深吸一口气,举步进了屋子。

武青钰本来是背对门口,面对着兵器架子正在走神,突然听见开门声,便连忙收摄心神回转身来。

对上武勖的视线,父子两个都有些不得劲。

下一刻,武勖就转身,关上了房门,然后就掩饰着一边往里面桌案的方向走,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大晚上的,你不在你母亲的灵前守着,来这做什么?”

武青钰本来是准备了一肚子的慷慨陈词要对他讲,可此刻听他对孟氏这般敷衍无情的态度,整个情绪就被掀翻了,忽的就想起那夜在禅房外面听到的事情,以及后来武勖的态度。

心间瞬间燃气一股子无明业火。

武青钰用力的攥着拳头,隐忍不发,只盯着武勖的背影道:“父亲不日就又要启程回南境了,儿子想来问问……您,今后是个什么打算?”

武勖绕过书案,坐到椅子上,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方才抬眸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道:“叫我回去,是陛下的旨意,哪有什么打算不打算的,听朝廷的便是!”

武青钰的眉峰敛起,可是尽量克制住了想要冲上前去的冲动,只就尽量维持冷静的与他好好说话:“儿子指的不是这个。”

武勖挑了挑眉,神情已然不愉。

武青钰迎着他的视线,并无退缩之意:“我母亲已经去了,临死前留书告诉两个妹妹担下了谋害大伯母的罪名,只求两个妹妹以后能够安分守己,继续在武家将这日子过下去。我虽不知当年诸事的细节,但想来母亲都已经有了醒悟悔改之心,更何况是父亲您这样堂堂七尺男儿。父亲自幼就教导我,身为男儿,便要有担当,我想问父亲的是,咱们武家的这些事,您准备如何处理善后?”

武青钰的语气沉稳,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武勖与他对视,也不是不明白这个孩子的性格和心思的。

只是——

他方才已经被老夫人指着鼻子一通骂了,心情实在是已经沮丧到了极点,再不想继续听儿子过来面前说教了。

他便只就冷冷的说道:“这些事都不用你管,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正好你祖母也身体不适,这一次你不用跟着我去了,留在府里好生照顾家里就是。”

在此之前,武青钰其实是比老夫人心中还存了更多的侥幸,多希望那天在清黎庵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不是真的……

可是眼前他这父亲的态度,已经是在无形中印证着一切。

武青钰只觉怒意和悲怆的情绪在胸膛里乱撞,他眼睛充血,憋得通红,最后还是控制不住的苦笑了一声出来,质问道:“父亲还不打算悬崖勒马吗?”

武勖的眉心又再紧紧的蹙起。

武青钰道:“我母亲说的都是真的?您这爵位是杀了大伯父和小叔叔硬抢到手的?父亲,骨肉至亲,有血有肉活着的感觉,难道在你心里竟敌不过区区一个爵位么?”

“你闭嘴!”武勖恼怒的斥责,指着他道,“马上给我滚出去!为父做的事,不用你来指手画脚的评判对错。你现在不理解,等将来你得了爵位,享受被众人追捧仰视的感觉的时候就懂了。你既是不想做,我也不勉强你沾手,你装不知道就是了,现如今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

刚跟老夫人吵了一架,他即使此刻心中再如何的暴躁恼怒,也尽力的压制住了情绪,不想再跟武青钰起冲突了。

“为了我?”武青钰闻言,却听了笑话一样的冷笑出声。

他冲上前来,双手撑在武勖的桌子上,眼睛通红的俯视对方,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的道:“既然父亲说是为了我,那您就更可以收手了,我从没要求您为我做这样的事!”

他说着,便是一咬牙,直挺挺的跪在了武勖案前,沉痛道:“父亲,就到此为止吧,趁着您现在刚好在京养伤,您去陛下面前请辞,辞了这趟差事,请求朝廷降旨让爵,将这侯府的爵位马上还给我大哥,我不要你抢来的东西,也不需要你再继续替我争抢下去!”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11章 破门而入(一更)

是为了他么?

这话他是打从心底里就不信的。

如真是为了他,就不会叫他陷入这样尴尬的境地里,进退不得。

武青钰抬头直视武勖的面孔,目光坚定。

武勖与他对视,腮边的肌肉因为隐忍而轻微的痉挛抖动,许久之后,方才缓缓的往旁边别过脸去,缓缓的叹了口气:“晚了!”

他自案后起身,绕到了这一边,伸手将武青钰拉起来,一面仿佛回忆一些最是寻常的往事那般慢慢地说道:“从我决心走出那第一步的时候起,就回不了头了。你当我是凭什么能踢开那两块拦路石,拿到眼下侯府的爵位和南境的兵权,那是因为有南梁人在背后帮我,事到如今……就算我想退,也已经退不得了。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咱们全家还能博得一个好前程,我若就此止步,那么咱们武氏满门,现在所要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

通敌叛国的事,孟氏被激怒的时候曾经提过,可却远不及他此时亲口承认时候的这般震撼。

武青钰的嘴唇微微嗡动颤抖,看着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

即使再不想说出口的话,此刻面对他这副嘴脸,也终是艰难的吐露出来:“想要回头虽然不易,可若只是想要就此止步……又岂是不能够的?”

武勖本来看他并没有再情绪激动的质问,还以为自己已经成功把他安抚住了,此刻闻言,便如是被人一锤子狠狠的砸在了心口上。

他的心跳猛然一滞,整张脸上的表情就僵硬到阴暗狠戾,几乎是在一瞬间。

他盯着眼前的武青钰。

武青钰抿抿唇,索性也不回避了,斩钉截铁的再次重复:“把侯府的爵位还给大哥!所有的荒唐事都到此为止!”

把爵位让给武青林,说来容易,他只需要上表以重伤伤了根基不能再为国征战为名,请辞,横竖定远侯府的爵位是世袭的,只要他现在退了,请求将侯爵之位让给世子武青林,天经地义。

可是——

武青钰这话的暗喻之意,却远不止于此。

因为他让爵给武青林容易,可是——

对南梁方面依旧交代不过去。

除非——

他死!

跟孟氏一样,自己给自己找个完美的理由,暴毙身亡……

武勖见鬼了一样,一把甩开武青钰的手,额角青筋直跳的低声吼叫起来:“好啊!你还真不愧是为父的亲生儿子,比起我弑兄杀弟,你这是青出于蓝,连亲生父亲都可以逼死?”

武青钰闭了下眼,即使再感觉到无力,也还是强撑着精神苦笑道:“父亲何必曲解我的要死?再如何,您生我养我一场,也是我的亲生父亲。只是我不能再看着您在眼前的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了,把爵位给了大哥,您死遁离开……只要借口照的得当,只要不叫南梁方面知晓您是为了躲避他们追责才借故假死的,他们也未必就会将当年的丑事抖出来,非要将我们整个武家颠覆来泄愤。”

届时,武青林接管兵权,必然还是要死守南境,和南梁人势不两立的,就算南梁方面气不过,抖露了当年旧事——

也还可以推脱是因为武氏一脉一直镇守南境,和南梁人结了仇,南梁人才故意构陷的。

总归——

这件事,也不是毫无生机可言的。

当然,如若武勖是落了什么切实的证据和把柄在南梁人手上——

将来极有可能还是要将整个武家拖下水的。

可——

这是在武青钰的立场上,他所能选择的最好的一条路了。

起码——

还有的可赌!

总归——

不能真的看着父亲一错再错,继续屠杀骨肉血亲去谋什么劳什子的功勋和大事了!

父子两个,四目相对。

武勖腮边肌肉抖动半晌,原是想发怒的,却也因为太了解自己这个长子一腔热血的少年脾气,连跟他动手都觉得徒劳。

最护,他便是抬手一指大门口:“为父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你看得惯就看,看不惯就爱上哪儿上哪儿,我从小纵着你,不是为了叫你今天来跟我忤逆作对的。我面前的明明有生路,为什么要去自寻死路?你也不用在这里要死要活的试图威胁我。为父现在手中的权利,也是自己一步一步拼杀得到的,你不要……还有你三弟在!”

果然——

还是执迷不悟呵……

武青钰也看出来了,和他争吵根本就无济于事,不由的冷笑出声:“说到底,父亲还是舍不得手中的权势与富贵。”

说什么为了他?即使让他交出爵位,假死离开武家他都不肯!

再说什么为了儿孙的话,就实在是未免荒唐了。

武青钰冷冷的别过脸去,大步朝门口走去,一把拉开了房门之后,门外的冷风扑面,他又忽的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只是语气果决的道:“父亲你要一意孤行,我确实阻挡不了,但是……我希望父亲还是念着最后一点的天理和良知,不要再对我大哥再下手了,否则……”

他说着,低头又抬头,眸中就仿佛瞬间变得清明而冷静了起来,一字一顿的道:“除非父亲是到时候把我也一并灭了口,否则我就亲自闹到御前去!”

这一次说完,就再不滞留,终是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身后的武勖脸色铁青,一脚将房里的兵器架踹翻在地。

老夫人和武勖的书房里各闹一场,武昙就只当不知情。

武青雪那边也隐约听到了些风吹草动,不过她最近连着吃亏,这次也算学乖了,居然也隐了下来,只当视而不见。

次日武青钰父子再在前院的灵堂上照面,各自的脸色全都阴沉的紧。

不过因为武家正在办丧事,总不能指望他们父子有什么好脸色,倒也没引起外人的怀疑。

隔日武勖就收拾了行装,带着几个心腹,快马加鞭回南境去了。

后面连日,还是陆续有人登门吊唁。

虽说老夫人病着,但武青钰两口子办事都得力,再有武昙从旁帮衬着,倒也顺顺当当的把这丧事给办完了。

停灵七日之后,便将孟氏在城外武家的坟地下了葬。

武家的祖坟是在郴州,老侯爷和两个儿子的尸骨都是送回去安葬的,不过武家迁到京城也有四代人,长途跋涉扶棺回去确实有难度,族中就一起凑银子也在胤京城外买了块风水宝地。

一般定居在京城的族人身死之后,都会就近安葬在那。

老侯爷当初也是先葬在了城外,后来又跟着两个儿子的尸骨一起迁回的郴州。

孟氏下葬,武昙虽不想去,不过我了做样子给外人看,还是跟着去了,倒是林彦瑶大着肚子,便没叫她一同前往。

当天天气还算不错,艳阳高照,只是干冷。

武昙裹着身上孝衣,远远地站在一株大树下面避风,看着武青钰带着人在那忙活,看着看着,就忽的笑了。

这鬼地方,她这一笑又突兀……

青瓷和蓝釉两个齐齐转头看向她,不解道:“主子,您笑什么?”

武昙盯着远处的坟冢,仿佛十分感慨的模样:“孟氏这一死,说到底……二哥哥是个是非分明的,既已得知了全部真相,自是不用她再嘱咐什么,她这极大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两个女儿留活路的,而可笑的是,如今她黄土埋骨,两块心肝肉怕是都抵不上二哥哥此刻的伤心。最后,真心实意来这葬她的,也就二哥哥一个人了。”

武青琼吧,不提也罢,向来少根筋,脑子也不够使,指望不上,不给添乱子就不错了。

那个武青雪——

简直是一言难尽。

青瓷立刻会意,面上神色略庄肃了几分:“是不太正常,那位大小姐这几日总觉得是太过安静了,像是……在憋什么坏?”

前方,武青钰已经带人最后给孟氏树了碑。

因为年关将近,再加上武勖还健在呢,那碑石之上就只先简单的刻了孟氏的名字。

武昙突然想到了什么,就是眸光连闪,倒是没在意青瓷说的话。

等武青钰那边忙完了,武昙就同他一道坐车回去。

进了城,武青钰就过来敲了车窗。

武昙拨开窗帘,探头出去。

武青钰道:“让他们先送你回去,我有点事,晚些再回。”

短短七日之间,他整个人就瘦了一圈,眼睛里也明天埋了沧桑的味道。

不明真相的人只以为他是因为母丧悲痛忙碌的缘故,武昙却是熟知内情的,只是——

却不能点破,也不便安抚。

她便只是点点头:“好!这冬日里天寒地冻的二哥哥也早些回去。”

“嗯!”武青钰点点头,交代了车夫和其他人一声,就自己打马走了,连长泰也没叫跟着。

青瓷扒着窗口往外看,不禁奇怪,又转头来看武昙。

武昙勾唇笑了笑:“别管他了,这阵子我们阖府上下最难受的就是他了,让他一个人静静去吧。”

回到侯府,厨房那边已经准备好,招待宴请了帮忙去送葬的族亲,族中旁支的两个小姐妹要留在武昙这玩,又耗了一下午,直到天黑武昙才打发了车马送她们回去,这才得空去了老夫人那。

这几天家中陆续有客登门,所以老夫人和武勖争执之后武昙这还是刚有时间过来。

老夫人这日倒是早早的上了床,只是也没睡,只靠着软枕坐在那发呆。

“老夫人,二小姐来了。”周妈妈赶紧将武昙让进了屋子里。

老夫人脸上这才有了些光彩,转头过来,招招手:“过来。”

武昙走过去,原是想坐床板的,但是想了想,便搬了旁边的杌子坐了:“刚送了巧姐儿她们回去,我从前院来的,带了一身的寒气。”

周妈妈赶紧把火盆往这边挪了挪。

老夫人侧目看她一眼:“去厨房看看有什么汤水,端些来给昙丫头吃。”

这便是要支开她了……

周妈妈会意,应声出去了。

武昙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问老夫人:“我听说……那天晚上二叔过来寻您了,又气着您了?”

提起那个冥顽不灵的混账东西,老夫人就一阵心口绞痛。

她想哭,眼泪却又落不下来,就还是招招手,示意武昙过去。

武昙刚伸手在炭火上烤了烤,这会儿倒不是很凉了,她便脱了斗篷挪过去,靠着老夫人坐在了床沿上。

老夫人握了她的手,勉力挤出一个笑容,倒是反而安抚她:“没事,有祖母在呢,你别怕。”

“孙女儿不怕!”武昙点点头,顺势靠在她肩头,“祖母也不要太劳神了,在过几天我大哥就回来了,咱们一起商量着,总会有解决的法子的。”

“嗯!”老夫人点点头。

有关武勖的事,是真多说一句就多心寒一点,老夫人制不住他,确实也不想多谈,可确实神色略有些纠结的几次欲言又止。

武昙有所感知,便就稍稍坐直了身子,反握住她的手轻声的道:“我知道祖母在忧心什么,他们夫妻来的事我跟大哥都不会迁怒的,家里的兄弟姐妹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亲人情分总都还在的,之前我让蓝釉过来转告祖母莫要把我的事告诉二哥哥,也是不想伤了这中间的情分。祖母您且放宽了心,只要哥哥姐姐们不步了二房叔叔婶婶的后尘,我断不会与他们为难的。”

老夫人听到这里,终是再绷不住的老泪纵横:“终是我无能,一再的要让你们兄妹两个退让,受委屈。”

要说恨,武昙恨武勖那两口子是恨得牙根痒痒,恨不能将他们全都挫骨扬灰了都还觉得不解恨。

可事已至此,也不是一味地耍狠就能解决所有事的。

日子还是要继续的往下过,家族的荣耀和百年基业还是要继续传承着守下去的。

是,她将来嫁了人,可以眼不见为净,武青林还要撑起这整个家族呢,武青钰没做错什么事,武青睿还尚且是个懵懂无知的稚子,难道还能因为武勖那两口子的错事就将他们全部都赶尽杀绝么?

世家大族,总要枝繁叶茂,有兄弟族人互相帮衬着,一起协理向前的。

武昙在老夫人那,又陪她吃了一碗莲子百合甜汤,夜深了才回的镜春斋。

孟氏的后事办完了,总算可以松快松快了,这一晚她睡得尤其的好。

杏子几个都知道她最近也跟着受累了,次日早上本来是想着不叫她,让她睡饱了再起的。

武昙捂在被子里,睡意正酣,却听见院子里隐约的说话声,女声很熟,但是有些急躁。

她懵懵懂懂的睁开了眼,抓抓头发坐起来,嘟囔着喊:“来人!”

外面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片刻之后杏子推门进来:“小姐醒了?是奴婢吵到您了么?”

武昙抬眸看看天色,也不过天才蒙蒙亮,便就皱了眉头:“谁在院子里?”

杏子刚要回话,外面却是蓝玉匆忙的快步走了进来,行礼道:“二小姐恕罪,都是奴婢的不是,本不该这个时候来打扰您的,而实在是……”

说着,就面露急色的一跺脚:“我们姑爷昨儿个一夜未归,小姐等了半宿实在熬不住才睡的,奴婢替她盯到现在也没见人回来,奴婢怕我们小姐一会儿起来要着急,所以只能过来问问……二小姐,昨儿个姑爷没跟您一道回府,他可说了去哪里了?”

“我二哥昨晚一夜未归?”武昙闻言,就差不多全醒了,掀被子一边下地找鞋子一边道,“怎么昨晚上不找人,现在才想起来找人来了!”

虽说武青钰一个大男人,不应该会出什么事,可眼下非常时期,他正心情不好的。

“这几日家中办白事,大家都累了,本来我们也没想到会一夜不归。”蓝玉急道:“您是也不知道他昨日是去了何处么?”

“他没说!”武昙道,说话间已经飞快的往身上套衣裳,见蓝玉还愣在那,便就催促:“还愣着干什么?去门房问问啊,有没有送信回来什么的。”

“已经去问过了,都说不知道呢。”蓝玉道。

武昙穿戴整齐了,就裹着斗篷往外走:“你先回落云轩去伺候二嫂吧,我去给你找。”

“多谢二小姐!”蓝玉感激的连忙道谢,转身先跑了。

武昙带着自己院里几个得力的丫鬟正往前院去,行至半路正迎着程橙找过来:“小姐,您不用去了,前院那边有消息了,二公子是临近午夜时候回来的,说是喝醉了,直接被小厮扶着宿在了前院书房。当时那两个守门的小厮送完了二公子就换岗回去睡了,是下半夜守夜的人才不知道。方才那两个小厮睡醒了,知道我们院里找人,已经着人过去报信了,二少夫人过去了。”

“睡在前院了?”武昙闻言,便也跟着松了口气,本来想转身回去的,但再转念一想,“反正都已经出来了,我也过去看看吧。”

她这边脚程快,林彦瑶顶着个肚子,走的要慢些,双方在前院的花园里的就刚好遇见了。

林彦瑶不好意思的笑笑:“也是她们心急,一大早就去把你叫起来了,毛毛躁躁的。”

蓝玉心虚的垂下头去,小声道:“大夫说您前面两天累着了,得好好养养,奴婢这不是怕您醒了要着急么……”

林彦瑶自不是真的责怪她,也的确,若是放在平时还算了,这两天武青钰的明显心事重重的,一晚上不见人也没个消息的,她指定是要担心的。

于是,就只对武昙说道:“我自己过去就行,看你黑眼圈还没消呢,回去接着睡吧。”

“已经醒了。”武昙笑嘻嘻的挽了她的手,“横竖都已经走到这了,一起去吧,听说二哥哥喝多了,没准我还能帮着抬抬人呢。”

林彦瑶失笑,也就不与她说笑了。

两人一行去到前院武青钰的书房院子里,长泰早到一步,正在拍门:“公子?公子您醒了没?”

看见两人进院子,就赶紧转身打招呼:“少夫人,听说是喝高了,可能……还没醒呢。”

林彦瑶本来想说算了,等过个把时辰再来,不想还没说话,青瓷已经警觉的一个箭步上前,耳朵贴在房门上听了片刻,转头对武昙道:“里面有动静,人该是起了。”

起了却不应声?

武昙和林彦瑶互相对望一眼,都是一颗心顺时往上提。

青瓷抬手又大力的拍了两下门板:“二公子?”

她这闹出来的动静就够大了,里面武青钰呢喃着嚷了句什么,下一刻又是突然怒喝:“你是什么人?”

屋子里潜了人进去?

“青瓷!踹开!”武昙唤了一声,下一刻,青瓷就立刻退后一步,一脚踹开了房门。

------题外话------

二叔死不悔改,这几天写他写的我都恶心了,来来来,开个新局,大家一起虐渣放松放松~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12章 阴狠(二更)

青瓷往屋里看了眼,下一刻,就连忙扭头,别过了脸去。

武昙提了裙子要往里冲,也被她一把扯住,讳莫如深的低声提醒了一句:“主子先别进去。”

林彦瑶只一心担心武青钰别是有事,也连忙抬脚往屋子里走。

武昙想叫她,却被青瓷拦了,轻轻的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没关系。

林彦瑶一脚跨进门去,屋子里书容本来是跪在地上胡乱的正在往身上套衣裳,后武青钰被吵醒,怒斥了一句,她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裙子是方才仓促之间已经套上了,这会儿房门被破开,他只白着脸,抖抖索索的拿上衣往身上挡。

武青钰因为宿醉,这会儿还头疼欲裂。

甚至都没想明白眼前是怎么回事,正在捶脑袋,房门已经被踹开,然后——

就是林彦瑶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林彦瑶怎么也是过来人了,一看屋子里这状况还哪有不明白的,脸上表情陡然一僵。

“瑶瑶?”武青钰叫了一声。

此时房门大开,外面的寒风直接灌进来。

他身上一凉,再低头一看——

一开始屋子里莫名其妙出现个女人,他还脑子晕乎乎的没太转过弯来,此刻便是轰的一声,直接炸开了。

脸色由白到红,再到铁青……

武昙的贴身丫鬟还扭头站在门口,想也知道院子里还有不少人。

武青钰此时也顾不上别的,衣裳都乱七八糟的扔在地上,他一时伸手够不着,就只一把扯下了床帐。

林彦瑶脸色发白,捏着手指站在屋子正中,此时便气也有点喘不过来,不过她却是咬咬牙,也没捡地上的衣裳,而是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走到里屋的柜子前面,打开柜子,从里面拿了武青钰的换洗衣裳,递给他。

武青钰接了衣裳,飞快的穿戴。

林彦瑶就一声不吭的转身又往外屋走。

坐在地上的书容有点懵,目光追随她一路,此刻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也顾不上遮羞了,连忙手脚并用的爬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张嘴就哭嚎:“少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您饶了奴婢这回吧。”

林彦瑶本来就有点受刺激,此刻在被她绊住,这用力一扑,脚步没迈动,身子就摇晃了一下。

“小姐!”随后跟进来的蓝玉和程橙连忙跑上前来,左右撑住了她。

程橙恼怒的踹了书容一脚:“松开!”

这会儿屋子里也没什么不能看的了,青瓷这才让步,把武昙放了进来。

武昙虽是个待嫁的闺阁少女,可眼下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书容还衣衫不整的一副模样……

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武昙看在眼里,也是瞬间就打从心底里往上蹿火——

本来高门大户的勋贵人家,纳妾收房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可如今这是个什么当口?何况还赶在林彦瑶大着肚子的当口,亲眼叫她撞见了!

书容哭得满脸是泪,上身就只穿了个肚兜也不觉得冷,虽是被程橙踹了一脚,却还是死抱着林彦瑶的腿不放。

林彦瑶本来倒是还好,强撑着脸面没露怯,被她这么一纠缠,那点心气儿也撑不住了,只见她呼吸急促,笨重的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

“快把二嫂扶到旁边坐下。”武昙冷声命令,同时给青瓷递了个脸色。

青瓷会意,赶忙上前,单手扭着书容的胳膊就轻巧的将她拎快了。

武昙却没顾得上再管这屋子里,只又转身进了院子,命令院子里的蓝釉和杏子:“快去把院门关了,到院子外面守着去。”

想了一下,就更是面有愠色,又嘱咐了一句:“除了武青雪,其他的任何人不准放进来,也不准他们靠近这附近瞎打听。”

按理说武青钰既是喝醉了,那么发生点酒后乱性的事不足为奇,可奇就奇在——

武青雪院里的婢女是事主!

要说这件事是偶然发生的,打死她武昙也不信!

现在还好是青瓷和釉都跟来了,要守这道门,有蓝釉一个人也足够了。

武昙吩咐完,才又转身回了屋子。

这时候武青钰也已经匆忙的套了衣衫,自里屋出来了。

林彦瑶白着脸,瘫坐在外间的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状况不太好。

武青钰此刻虽是羞愧难当,也只三两步奔到她面前,半跪下去,紧张道:“你怎么样?先回后院叫大夫吧。”

林彦瑶发现怀孕的早几个月养护的好,这胎一直比较稳妥,是以此时虽是受了刺激,也只是自己呼吸不畅,肚子还没见出不舒服来。

武青钰也还没醒酒,没想明白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但总归是被妻子当场堵在了屋子里,也是觉得无颜见她,眼神闪躲着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伸手就要去抱她。

林彦瑶在这屋子里,确实觉得憋闷窒息,仿佛立时就要背过气去。

原也没力气再折腾……

可是书容见状,却是急了,又冲武青钰喊道:“二公子,奴婢已经是您的人了,您要如何安置奴婢?您不能就这么走……”

目光不经意的一瞥,见武昙刚好冷着脸又进了屋子,便就更是焦急起来:“二小姐和少夫人是一个鼻孔出气,她……她不会饶过奴婢的,您不能将奴婢交给她处置!”

林彦瑶一听这话,不免又受了刺激,便挡开了武青钰的手,自己扶着程橙站起来,一面看都不想看身后被青瓷揪住的书容一眼,只轻声的道:“我自己回去,你先处理自己的事吧。”

她转身往外走。

武青钰本来羞愧难当,此时手下落空,他怔愣片刻,就只是脸色一看那位羞窘而涨得通红,也忍着没有勉强。

因为林彦瑶的状况看上去确实不怎么好,武昙斟酌了一下,并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便就交代了青瓷一声:“你留下来听二哥的吩咐,我先送二嫂回去。”

她倒不是为了逼迫武青钰如何,而是——

眼下还在国丧期间,武青钰又在生母的热孝期间,这院子里的事但凡泄露出去一星半点,武青钰是妥妥的要获罪的,整个定远侯府武家都要受到牵连。

也不知道那武青雪是抽的什么风,搞事情也不看时机的。

武昙心中恼怒,转身就追着林彦瑶出去了。

林彦瑶大概是真的心里不痛快,只想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前面被蓝玉扶着,走得飞快。

程橙等在院子外面,见武昙出来,就满是忧心忡忡的凑上来,低声的解释:“小姐,门房那俩小厮是奴婢亲自过去问的话,他们说昨夜二公子醉得不省人事,连马都骑不了,是牵着马一路走回来的,然后进门就摔了,起都起不来。后来他们想把人送回落云轩去,二公子却嚷嚷着不回去,说是怕酒气熏着二少夫人,他们这才自作主张把人送到书房来歇的。”

程橙说着,就有些窘迫的偷偷又往她身后院里瞄了眼,声音就更低弱了些的道:”有些话,奴婢不好说,一会儿您劝劝少夫人,这……事情……也未必就是真的。”

跟武青雪那院里沾边的事,武昙本来就带了三分戒心,不会全信的。

她点点头,仍是吩咐蓝釉:“把门守好了。”

蓝釉刚要答应,不想就听见远处蓝釉一声惊呼:“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主仆几个俱是心有一紧,齐齐循声望去,就见蓝玉手足无措的使劲试图搀住林彦瑶,林彦瑶的身子却还是缓缓的往地面上滑去……

武昙吓了一跳。

主仆几个连忙奔走上前去。

“表小姐!表小姐快来了!”蓝玉见状已经吓哭了,死死的抱着林彦瑶却撑不住她的身子,听见脚步声就转头哭喊。

武昙带着人冲过去。

一看,林彦瑶跪坐在地上,脸上额头上全是汗,神情惶恐的双手护着肚子,颤声道:“昙儿……我怕是不太好,肚子……肚子有些疼……”

武昙一看她这样子,自然也是吓坏了。

赶紧叫蓝釉:“快!抱着二嫂,也别回后院了,就近送去我大哥院子里,程橙,快去叫许大夫来,快!”

她带着人,火急火燎的把人挪到武青林那屋子里,安置在榻上。

林彦瑶肚子抽痛,脑门上不住的往外冒汗。

武昙几个都惊吓得不轻,全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只有蓝玉一直握着林彦瑶的手,在她耳边滔滔不绝的呢喃:“没事……没事,小姐您别怕,不会有事的……”

一边说着,自己就在那速速的掉眼泪。

好在是许大夫就住在府里,程橙去了不多时就将许大夫给扯了来。

许大夫一看林彦瑶这样,也是不敢掉以轻心,瞬间就紧张起来,先跪下把脉,想了想,也顾不上开方子,先掏出银针来,给她几个穴位上扎了针。

林彦瑶一直咬牙忍着,鬓角都被冷汗濡湿了。

许大夫给扎了针,又等着观察了片刻,听她说肚子好些了,这才擦了把汗,爬起来。

“去准备笔墨!”武昙赶紧吩咐,看林彦瑶这会儿虽还是十分虚弱的模样,但至少没再喊肚子疼了,稍稍放心了些,就将许大夫扯到院子里问,“二嫂她怎么样了?”

许大夫过来这一会儿,也是汗透了里衣,也是十分唏嘘的,“还好是二小姐叫我来的及时,又稳住了,要不然——可就危险了。”

“什么?”武昙倒抽一口凉气,不解的拧眉:“二嫂这胎从一开始就养得很好的,怎么就至于……有危险?”

方才林彦瑶是受了些刺激,可能还憋了气,可何至于一下子就这么严重了。

许大夫目光闪躲了一下,斟酌着,还是说了实话:“二小姐您恕小的直言,二少夫人这……是不是接触了什么大伤之物了?”

毕竟无凭无据的,就只是揣测,他便将话说的尽量委婉。

林彦瑶这胎,是府里多年来的第一个孩子,老夫人十分欢喜,不仅三两天就叫许大夫过去盯着给她请平安脉,还每个月都要请一次宫里的太医来看,始终没出过任何的差错。

就因为这一胎一直都是许大夫亲自照顾的,前两天他请脉的时候,孩子还十分康健,这才隔了两天,突然就出了这样的凶险——

他才敢只凭着揣测就这样说了。

“这怎么可能?”程橙找了笔墨来,没见许大夫,也找了出来,听见这话就也连忙走过来:“少夫人又不乱吃东西,我们院里来来往往的,也都是自己人……而且今天一大早起来还好好地,也就是刚才生了点气。”

“这……小的就不好说了。”许大夫低头搓着手指。

武昙想了想,还是吩咐程橙:“先伺候许大夫留方子,然你去煎药。”

“是!”程橙答应一声,带着许大夫进屋去写药方。

武昙在两人转身之后,眼中就忽的浮现一抹冰凉之色。

她侧目,示意蓝釉:“稍后你带许大夫回二哥的书房去。”

林彦瑶一早起来的时候没事,在花园里遇到她的时候也没事,还可以说笑的,要真有问题——

也是进武青钰的书房里之后的事,要真的是这其中有什么猫腻,问题也只能是在那。

“是!奴婢明白!”蓝釉也是个一点就通的,连忙点头应下。

武昙就又疾步出了院子,又回武青钰那边去了。

那边的院子里,林彦瑶没理她就走了,书容从背后喊了两声无果,就只能再看向了武青钰,哭死道:“二公子,昨夜您是喝醉了酒,可……可奴婢既是跟了您……还请您给奴婢一条生路,奴婢定会好好服侍您和少夫人的。”

青瓷扯着她,她此刻就只能跪在地上,手臂被朝后扭着完全动不得。

武青钰看着她,那眼神却是像在看一件没感觉的物件,只就突兀的问了一句:“是青雪叫你来的?”

主意当然是武青雪给她出的,可她哪里想到武青钰会一开口就直入正题?

书容的表情一僵,眼神不由的闪躲了一下,随后才嗫嚅着小声道:“二公子在说什么?奴婢……奴婢……”

武青钰撩起袍角在椅子上坐下,没等她说完就冷声打断;“是么?我还以为是因为我醉酒,她叫你来照顾我的!”

书容一听,觉得是个合理的台阶,连忙就改了口:“是!就是因为您醉酒,大小姐关切,特意叫奴婢过来……伺候……”

“他叫你伺候我,你却趁机栽赃我一把?”话到一半,便又是被武青钰冷声打断了。

书容被吓了一跳,愕然的抬起眼睛又再看向了他。

武青钰却是面目冰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冷冷的道:“即便我是喝醉了,到底有没有那回事我自己也清楚的很,既是你自己找上来的……”

说着,便给青瓷使了个眼色:“处置了吧。”

这算怎么回事?她苦心筹谋一场,好处没捞着,怎么上来就撞进了死胡同里?

书容吓得白了脸,下一刻就失声尖叫起来:“不!二公子,您不能这样对我,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不……不能……”

武青钰懒得和她多说,已经转身进了院子。

青瓷将她往旁边一丢,踢了她的上衣过去:“不想死都不得体面,就先把你的皮披好了,我给你个痛快!”

“不……”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书容尖叫一声,拼尽全力挣扎着爬起来,还要往院子里扑。

武青钰走到院子门口,就迎着武昙带了个有些年纪的婆子又回来了。

他不禁皱眉:“你怎么又回来了?瑶瑶呢?”

武昙道:“我回来找点东西。”

说着,就径自绕开武青钰进了院子。

屋子里书容还在要死要活的闹,青瓷扯着她头发正在往回拽。

一看武昙进来,书容就当是看见了救命的稻草,连忙又转向了她来求情:“二小姐,二小姐您救救奴婢吧?奴婢真的是不得已……”

后面武青钰听武昙那话说的奇怪,就也又跟着转了回来。

书容看他一眼,就更是哭得汹涌又委屈:“是二公子喝醉了酒,将奴婢误认成了少夫人,奴婢不从,是他……是他强迫奴婢的,你们让我见见大小姐,大小姐会替我做主主持公道的。”

武昙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哭软在地上哀嚎,一直等她叫嚷够了,方才冷冷的道:“向妈,她说我二哥哥抢占了她,我二哥如今是国丧和母丧同时加身,要真闹出了这样的丑事来,怕是就得被我们侯府逐出门去了,我倒是不信我二哥会糊涂成这样。把她拖下去,给我验她的身。”

如果只是闹点风流韵事或者往武青钰房里塞个人,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谋害到林彦瑶和她腹中孩子身上了,就实在是触到武昙的底线了。

“是!”那膀大腰圆的向妈妈立刻上前,拎小鸡一样将书容给扯了起来。

书容看她满脸的横肉,当场吓傻了,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挣扎尖叫:“放开我!你放开我!你做什么!”

奈何抗衡不得人家的力气,很快就被扯进了院子,寒风刺骨,冻得一哆嗦。

光天化日之下,她身上只一件肚兜,顿时又羞恼又悲愤,就又哀嚎叫骂起来:“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要见大小姐,你们这般羞辱……”

话没说完,向妈妈已经打开了厢房的门,一个大耳刮子把她扇了进去。

然后反手一关门,里面仍是一片的鬼哭狼嚎。

武青钰听得心烦,面对武昙,多少还是觉得面上无光,就又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武昙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又吩咐青瓷:“在这屋子里找一找,看看有什么突兀的……不干净的东西……”

“是!”青瓷应诺,立刻在屋子里搜寻起来。

武青钰则是倒抽一口凉气,紧跟着也跨进门来,再次追问:“到底怎么了?”

武昙也是目光敏锐的在这屋子里搜寻,一边说道:“而嫂嫂动了胎气,大夫说有被人为冲撞的迹象,她早上起来还好好的,就到你这一趟才出了麻烦的。”

“瑶瑶!”武青钰脚下一个踉跄,脸色也是刷得一白,转头就要往外走,却被武昙拉了一把:“许大夫给施了针,暂时稳住了,二哥哥要是真关心她,关心她肚里的孩子,还是先跟我一起把这事儿查个明白吧。”

武青钰心里乱糟糟的,一时有脑袋里空荡荡的,左右思忖了片刻才勉强冷静了下来,叫了长泰:“去帮忙。”

长泰和青瓷在屋里一顿找,过了一会儿蓝釉也带着许大夫来了等在院子里。

武青钰这屋子虽不是很大,但他好玩乐,乱七八糟的小物件多,最后找了一圈,青瓷就把个香炉捧了过来:“是新燃尽的香料。”

武青钰偶尔会焚香,但只焚松木香,这余味明显不是。

而且——

他昨晚醉成那样,焚什么香?

“许大夫!”武昙转头叫了许大夫进来,许大夫行了礼,上前拈了一小嘬香末查看,闻过之后,便是勃然变色。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13章 主仆互撕,狗咬狗!(一更)

本站:武昙想要上前,却被武青钰拦了一下。

他自己走上前去,脸上依然是笼罩了一层寒霜,拧眉问许大夫“这香料有问题。”

许大夫又看了眼被她挡到了门边,又被青瓷和蓝釉两个紧张护住的武昙,方才唏嘘着开口“二小姐别紧张,这香虽然霸道,但也只对有孕的妇人才起作用,男子和寻常女子闻了并无妨碍。”

青瓷两个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往旁边让开。

许大夫冲武青钰二人做了一揖,尽量说的更清楚些“这香是用几种药物精炼出来的,因为用药猛,故而十分霸道,据说是流于坊间被娼门女子拿来堕胎用的,因为那种地方的女子,一旦发现怀孕,必然是要第一时间就要打掉的,这香的药性霸道,见效又快,最是合用不过。可就因为药力迅猛,反而正经人家是不敢用的,因为”

说着,便是心有余悸的顿了一下,又拿眼角的余光分别瞄了武青钰和武昙一眼,方才又继续说道“因为下胎太快,孕妇越是月份大了,就越是有风险,一个不慎就是要一尸两命的。看二少夫人的状况,想来是在这屋子里滞留太久,再加上这香也不是刚点上的,故而只是有些冲撞,还好是发现的及时。”

他自己说着,都又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在这侯府里住着几十年,一家老小的性命也都压在府里,也好在是侯府里就是下人多,各院主子的关系都不复杂,他这一直也没用掺合进什么污糟事里边,就上回孟氏放老夫人屋里放毒蛇的事之后,他因为知道了内幕,这几个月服侍起来就更是谨慎

谁曾想,府里又出了这档子事儿。

虽说如若他真将这孕妇和孩子都抢不回来,也是天意,不关他的事,可若是手上真过了人命了

行医的人,怎么都会记上一辈子的。

武青钰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因为宿醉有些疼的头,这会儿反而一下子被敲醒了,呼吸都敛去了好久,方才赶紧定下身来,进一步确认道“你确定瑶瑶没什么妨碍她和孩子都没事吗那后续的呢还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和损伤”

“二公子放心,确实还好。”许大夫道“就是被冲撞,动了胎气,小的已经给扎针稳住了。也亏了二少夫人原先的胎养得好,再加上没沾多少这东西后面仔细调理着,喝几天安胎药,缓过劲来就无妨了。”

武青钰这才能放心,微微的松了口气。

站在门边的武昙就是忽的冷笑

笑一声“我原还等着她过来闹,怪不得她始终没敢露头,原来门道在这儿呢”

武青雪安排了书容过来,趁虚而入的爬了床,她原来也武青钰的想法都一样,以为她不过就是想往武青钰那院里塞个女人,恶心恶心林彦瑶,或者在伺机搅和一下他们夫妻的关系

谁曾想,原来是他们将那女人想的太单纯善良了些

她居然一出手,便就冲着人命来的

说话间,向妈妈已经打来厢房们,又拎着衣不蔽体,披头散发的书容出来了。

书容自觉是受了奇耻大辱,使劲的掩着衣襟,嘤嘤的哭。

向妈妈走上前来,屈膝给武昙见礼“二小姐,老奴仔细给验过了”

想着武昙只是个小姑娘,便有些忌讳,便放低了音量,只轻道了两个字“完璧”

这会儿这院子里又多了个许大夫,书容闻言,已然是羞愤到无地自容,恨不能挖了地缝钻进去。

她在孟氏身边多年,早就盯上了武青钰了,但又清楚自己的身份是不配,再加上孟氏又不是个善茬,所以即便有这个心思也一直藏着,对孟氏都没露,想着等武青钰娶了正妻回来,总要再纳妾收通房的,届时她在孟氏跟前又得力,总能有这个机会

可谁曾想,好容易熬到武青钰娶妻,孟氏却一个跟头栽到底,再也做不得主了。

后来武青雪回来,她便又抓住一切的机会跪求表忠心,求得武青雪将她要过去。

武青雪倒是比孟氏好说话,知道她有这心思,就答应帮她筹谋。

昨夜的机会,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再有武青雪从头帮她铺路,是妥妥可以生米煮成熟饭的,可

谁想到武青钰实在醉得太厉害,倒在床上就不省人事了,任凭她一个人再怎么折腾也办不了事啊。

本来么,都孤男寡女、一间密室里共度一夜了,这就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事了,她以为自己赖也能往武青钰房里赖个姨娘的位分出来了,可

这武家俩兄妹全都不照常理出牌啊

二公子咬定没那事儿,就将她处置了,二小姐更绝

居然带了个婆子过来当场给她验身

可越是到了这一步,她就越是知道自己没退路了,一咬牙,扑到武青钰脚边就又磕头哭了起来“二公子,奴婢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昨晚您喝醉了,真的”

“你闭嘴”没等武青钰说话,武昙已经不耐烦的打

断她的话,两步上前,将桌上那香炉一挥手扫落到她面前,质问道“这炉子里的香料是你烧的”

香炉直接磕在了书容身上,书容下意识的躲了一下,脱口就想否认。

不想

还没开口,青瓷已经一步上前,一大脚踩在她后背上,将她往地面上踩了个狗啃泥。

她牙齿磕到眼前的青石板台阶,顿时一口血。

青瓷冷冷的道“没工夫跟你在这扯皮,你想好了再说,别让我们主子再问第二遍”

书容心中叫苦不迭,可她如今人陷在这里,左等右等又等不到武青雪前来解救,狡辩也是无用,于是飞快的权衡了一下,就只能点了头“是”

武青钰的脸色骤然一沉,仿佛瞬间就能滴下水来。

武昙再问“你点它做什么”

书容被踩在地上,动不得,只就连忙编瞎话“二二公子醉了,那是那是醒酒提神的。”

许大夫在这,武昙又直接拿着那香来质问她,其实她心里有数,现在撒谎也没用,可

怎么都得再挣扎一下。

她在武昙和武青钰面前,一没面子,二没交情的,只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武青雪身上。

“对就是提神醒酒的香料。”定了主意,书容就大声叫嚷起来,“香料是大小姐给我的,她说是提神醒酒的,二小姐若是不信就把大小姐请来,当面问大小姐就是。”

她处心积虑的爬床,虽然从头到尾都是私心用甚,可事情却是武青雪帮着她做的。

武青雪摘不干净,怎么都得替她分担一二的,以武青雪武家大小姐的身份,总是个庇护。

武昙对她这样的打算,自是一目了然。

只不过,暂时也没戳破,只抬眸朝武青钰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青钰额角青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是知道武青雪最近变得十分的偏激不可理喻,可也没想到她会这般阴毒的直接一出手就谋算他妻儿性命

即使是亲妹妹

不,这就不是血脉相连的亲妹妹会做的事

武青钰胸中怒意起伏,咬牙命令长泰“去把她叫来,她要不肯来,就拿绳子给我绑过来”

“是”长泰领命,就要前去,却被武昙抬手拦下了。

武青钰一愣,不解的朝她看过去。

武昙弯了弯唇,又看了眼趴在地上起不来的书容,语气淡泊

的说道“堵了她的嘴,提上,我们一起去南院,亲自去见她。”

青瓷将书容揪起来,直接从她衣裙上扯了布条塞住了嘴巴。

长泰上去帮忙,将她双手也捆了。

武青钰对武昙这样兴师动众的举动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武昙已经顺手撸下手上一只羊脂玉的桌子,扔给了向妈妈道“这趟辛苦向妈妈了,这婢子异想天开,想走旁门左道往我二哥哥院子里钻,既然事情都查清楚了,我们也就都安心了。虽说就误会一场,但眼下二娘才刚过世,也不宜传什么闲话的”

高门大院里当差多年的婆子,自然都是有些小聪明的。

向妈妈得了厚赏,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不等她明说,就连连点头“是二小姐和二公子且放心,一个贱蹄子的龌龊事,也不值当拿出来说的。”

武昙满意的露出一个笑容“忙去吧”

“是奴婢告退”向妈妈满心欢喜的将镯子往袖子里一揣就先去了。

武青钰今天脑子里一直有点乱,这时候才算是彻底明白想清楚了

他跟书容之间虽然确实没发生什么事,可眼下的这个时机确实需要慎之又慎,哪怕只是书容异想天开想算计他这样的事

也不宜让下人们议论和疯传的了。

而武青雪既然没主动找来,一则为了躲这屋子里的脏东西,二来也是个做贼心虚的意思,让长泰去找她,她必然不肯来,真要绑了她来,动静就要闹大,弄到阖府皆知了。

武青钰抿抿唇,就又重新吩咐长泰“回去把咱们院里的人都叫上,去南院。”

“是”长泰答应一声,立刻就跑了出去。

武青钰才又看向武昙“走吧”

“嗯”武昙点头,转而又给许大夫使了个眼色,“许大夫也一起去吧,大姐姐终究不是旁人,跟她对质,多少得带个证人。”

“是”许大夫自然是恭恭敬敬的就应了。

且不说如今二小姐攀上了高枝,又有老夫人撑腰,单就侯夫人这一过世,大小姐那个已经嫁出去的小姐

在这府里也就担个虚名了。

在武青雪和武昙之间,稍微是个明眼人就知道该往哪边倒,何况又不是二小姐叫他编排人,而就是要他跟过去说句实话。

青瓷和蓝釉两个尽量将书容身上的衣裳给掩好了,然后左右将她一架就出了门。

这个时间,正是府里下人们起床各自

忙碌的当口,好在他们人不多,看着也没什么反常的,下人们看见二公子和二小姐行过只本分的纷纷避让行礼,也没有胡乱的观望揣测。

一行人杀到南院时,长泰已经带着落云轩得力的护院和婆子们等在了院子外面。

武青钰指了那几个妈妈“进去把这院里所有的下人都揪到侧院给我看管起来,没我的吩咐谁都不准上前来。”

然后又命令长泰“你带他们把这院子从外面围了,也不准旁人靠近。”

“是”众人当即领命各自去忙了。

书容虽是被青瓷两个架着,可一看武青钰这个架势,就有种极端不好的预感,脚都柔了。

武青钰已经一撩袍角,当先跨进了院子里。

武青雪谋划了这么一件大事,自是一夜没睡,在暗搓搓的等消息

只是等府里的消息闹开了好第一时间知道,因为事情她有沾手,还不得已的用了个自己身边的书容去做筏子,这时候若是主动打听,那么林彦瑶一出事,只怕她就要被怀疑了。

此刻她便是悠闲自在的坐在屋子里,由两个婢女服侍着捏腿吃干果。

武青钰院里的管事妈妈带人冲进来,二话不说就将两个婢女拖走了。

武青雪还没反应过来,外面武青钰已经一步跨进了门来。

武青雪一看他的脸色,心中顺时狂喜。

这是

成事了

然则一个笑容还不及爬上嘴角,就看见了紧随其后过来的武昙。

下一刻,就是目色一寒,立刻又沉了脸。

她不怕武青钰来找她时候算账,毕竟是亲兄妹,她又一心是为了他好,就算知道是和她院里有关的

她也料定了武青钰不会真的将她怎样。



他带着武昙这煞星一起来是几个意思

“二哥哥你这是做什么”武青雪开口就厉声质问,“拖走我的婢女,还带着这个小贱人闯进我的屋子里来”

武昙一进门,刚好正在里屋收拾的钱妈妈也听了动静跑出来。

她年纪大了,夜里没事都睡得早,只把武青雪交给丫头们服侍,昨晚的事武青雪也没叫她搭手,她此刻却是半分不知情的。

只是

终究是被武昙吓怕了,如今一看武昙的脸,就本能的心虚,脸色当场就微微一白。

武昙只瞧了武青雪一眼,就

就大大咧咧的踱步到旁边,弯身坐在了美人榻上,同时冲门外唤了一声“把人带进来”

武青雪主仆循声看去。

青瓷二人把书容架进来,一松手,书容就扑在了地上。

她这披头散发的,身上衣裳一看也是仓促掩上的,另外还一嘴的血,看上去

可不像是去施展了美人计的,倒像是被拉去过堂了一遍。

武青雪可没想过书容会是这副德行出现在她面前的,见状,就是眼睛忽的瞪得老大,不免僵在那里。

还在发愣,就又听见武昙的声音散漫说道“你们兄妹聊吧,我就在这等着。”

说着,目光四下一瞥,盯在了武青雪手边的桌子上。

蓝釉和青瓷立刻上前,将那桌上的几样干果碟子都端过来,给她摆在了手边。

武昙拿了个纸皮核桃就开始埋头剥,就好像真没她什么事一样。

武青雪此时已经应接不暇,关不上她了。

书容摔在地上,她姑且只被绑住了双手,没了钳制,连忙就拿掉了塞嘴的布条,直接连滚带爬的扑到武青雪狡辩寻求庇护“大小姐,大小姐救命,奴婢昨儿个夜里听您的吩咐去前院书房侍候二公子,二公子当时醉酒醉得厉害,结果醒来就说要将奴婢拖出去处置了,救命,您救救我”

武青雪哪管她这些破事儿,只是脑中思绪飞转,想着事情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了。

明明他早就安排好了,天没亮就让昨晚看门的小厮去落云轩报信,引林彦瑶往外书房去的,若是书容办事得力,中间也没出什么岔子

林彦瑶这会儿绝对是要中招了。

而若是林彦瑶有事,武青钰和武昙也不该这么快就有时间分身来寻她,还有

这个书容怎么就只提她自己那点破事儿林彦瑶不管是小产还是母子俱损,可都比她那点破事儿要命的多

武青雪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还在权衡,武青钰已经不耐烦了,目光阴冷晦暗的盯着他们主仆直接质问“你贴身的丫鬟,昨夜一夜未归,你知不知情”

武青雪的思绪被拉回,勉强定了定神。

还不等开口,书容已经抓着她的裙摆急切道“大小姐,昨夜听说二公子醉酒,是您命我前去服侍的。”

这话把武青雪堵死在这里,武青雪也能全然推掉,那样反而更显得她可疑,于是就气定神闲的挤出一个笑容来“我是夜里睡得饿了

,想去厨房看有没有吃的,偶然听说二哥哥你醉酒,这才打发了人去照应。可二哥哥你这般找上门来,这是要兴师问罪”

说着,就垂眸看向了书容,一脸无辜的道“你惹二哥哥不高兴了”

“我”书容一看她这反应哪里还不明白的,她这明摆着是要推卸此事,心里一慌,刚要说话,武青钰已经径自说道“她在我房里焚了一种香料,说是你给的,我来就只问你这一件事,你只告诉我,那香料是否真的你让她去焚的”

武青雪自然是想也不想的装糊涂“香料什么香料”

武青钰问到那香的事,必然就是林彦瑶中招了

因为武昙直接就坐定在旁边,没再吱声,她此时倒一时忘了如若林彦瑶真有什么闪失,武昙又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在这看戏,就只是心中狂喜之余,竭力的掩饰着否认。

武青雪低头,朝跪在她脚下的书容递过去一个纯真又迷茫的眼神。

书容只觉得兜头一盆冷水被浇下来,寒意瞬间浸满四肢百骸

不是一点香是哪儿来的的事儿,而是大小姐这个态度,分明是不准备保她的

主仆两个,四目相对。

书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书容,你还说那是醒酒提神的香料”武青钰看着他们主仆,冷声道“许大夫,你进来,告诉她们主仆那是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许大夫就埋头从外面走进来,进屋也不乱看,就只半分的给武青钰躬身一揖,如实道“小的仔细查验过,那香炉里烧的是会致有孕妇人落胎的,极霸道的脏东西。”

他话说完,武昙就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走了。

许大夫躬身退出去。

书容则的如遭雷击,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武青雪也顾不上问林彦瑶到底如何了,她现在只能装作不知道林彦瑶去过前院的事,只就装出一副愕然的表情,惊讶的盯着书容“这是什么意思二哥哥你是说是说书容在你屋子里焚了不好的东西么可是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武青钰的目光死盯在她的脸上,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这么说你是不知情了”

“我当然”武青雪立刻就要否认。

书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猛地抬起头,尖叫道“你胡说明明是你给我的你告诉我那是用在男女之事上助兴的特制香料,你让

我拿去焚在二公子屋子里的”

她原以为武青雪虽是想拿她当棋子,把她插到落云轩去,但至少是真的是顺水推舟在帮她的。

哪曾想

这大小姐会黑心肝成这样,明着说帮她得偿夙愿,背地里却居然只将她算作了一颗棋子,居然用她来做了这么大一件事。

她因为心系武青钰,也不是不恨不妒林彦瑶和林彦瑶的那个肚子的,可就算是这样,她疯了才会搭上自己的性命去做这种事。

她一个贱籍出身的奴婢,只是想被抬个姨娘罢了,以她的身份,就算弄死了林彦瑶和那孩子,她也不可能登堂入室做正妻的,何苦去要去做这样吃力不太好的事

书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混乱到近乎崩溃了。

p:书友们我是作者叶阳岚,推荐一款免费小说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微信右上角\&qut+\&qut-&t添加朋友-&t选择公众号-&t)输入:(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武青雪见她将爬床一事都往自己身上栽,也是恼羞成怒“你这贱婢才是胡说八道你个下贱坯子,我不过是看在我母亲的面上给了你个容身之处,你自己痴心妄想去做出了蠢事来,现在事发了还想将脏水往我的身上泼么来人给我将这个狼心狗肺的贱婢拖下去,打死了了事”

院子里她的人都被按下了,自然不会有人听命进来。

书容更是深受打击,这才知道自己掉进了多大的一个坑里。

本来高门大户的人家里,婢子翻身使点手段都是常有的事,武昙和武青钰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何至于就为了她做的那点事就不依不饶的牵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却原来,她这是替人受过,背上了偌大的一个黑锅。

此时此刻,她几乎毛骨悚然,只想尽量洗清了自己脱罪,也半点不再遮掩了,恶狠狠的瞪了武青雪一眼就回头冲武青钰道“二公子,真的是大小姐,就是大小姐指使我去做的。我是是有倾慕二公子之心,可我害少夫人做什么二公子若是不信您叫人把昨夜门房值守那两个看门小厮绑来,一问便知。奴婢一介弱女子,您醉得不省人事,我您的衣裳便是大小姐使了银子叫他们帮着扒了的。”

“你这贱婢血口喷人”武青雪气急,蹭的站起来,就拿脚踢她“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敢污蔑我”

书容此刻也是恨她恨得牙根痒痒,双手被缚,身上却能动,于是就挣扎着爬起来,也是反身恶狠狠的推了她一下。

武青雪一个站不稳,就凭空往后坐了下去。

------题外话------

一撕逼就容易字数写超[搜索本站:小说网]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13章 主仆互撕,狗咬狗!(一更)

本站:武昙想要上前,却被武青钰拦了一下。

他自己走上前去,脸上依然是笼罩了一层寒霜,拧眉问许大夫“这香料有问题。”

许大夫又看了眼被她挡到了门边,又被青瓷和蓝釉两个紧张护住的武昙,方才唏嘘着开口“二小姐别紧张,这香虽然霸道,但也只对有孕的妇人才起作用,男子和寻常女子闻了并无妨碍。”

青瓷两个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往旁边让开。

许大夫冲武青钰二人做了一揖,尽量说的更清楚些“这香是用几种药物精炼出来的,因为用药猛,故而十分霸道,据说是流于坊间被娼门女子拿来堕胎用的,因为那种地方的女子,一旦发现怀孕,必然是要第一时间就要打掉的,这香的药性霸道,见效又快,最是合用不过。可就因为药力迅猛,反而正经人家是不敢用的,因为”

说着,便是心有余悸的顿了一下,又拿眼角的余光分别瞄了武青钰和武昙一眼,方才又继续说道“因为下胎太快,孕妇越是月份大了,就越是有风险,一个不慎就是要一尸两命的。看二少夫人的状况,想来是在这屋子里滞留太久,再加上这香也不是刚点上的,故而只是有些冲撞,还好是发现的及时。”

他自己说着,都又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在这侯府里住着几十年,一家老小的性命也都压在府里,也好在是侯府里就是下人多,各院主子的关系都不复杂,他这一直也没用掺合进什么污糟事里边,就上回孟氏放老夫人屋里放毒蛇的事之后,他因为知道了内幕,这几个月服侍起来就更是谨慎

谁曾想,府里又出了这档子事儿。

虽说如若他真将这孕妇和孩子都抢不回来,也是天意,不关他的事,可若是手上真过了人命了

行医的人,怎么都会记上一辈子的。

武青钰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因为宿醉有些疼的头,这会儿反而一下子被敲醒了,呼吸都敛去了好久,方才赶紧定下身来,进一步确认道“你确定瑶瑶没什么妨碍她和孩子都没事吗那后续的呢还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和损伤”

“二公子放心,确实还好。”许大夫道“就是被冲撞,动了胎气,小的已经给扎针稳住了。也亏了二少夫人原先的胎养得好,再加上没沾多少这东西后面仔细调理着,喝几天安胎药,缓过劲来就无妨了。”

武青钰这才能放心,微微的松了口气。

站在门边的武昙就是忽的冷笑

笑一声“我原还等着她过来闹,怪不得她始终没敢露头,原来门道在这儿呢”

武青雪安排了书容过来,趁虚而入的爬了床,她原来也武青钰的想法都一样,以为她不过就是想往武青钰那院里塞个女人,恶心恶心林彦瑶,或者在伺机搅和一下他们夫妻的关系

谁曾想,原来是他们将那女人想的太单纯善良了些

她居然一出手,便就冲着人命来的

说话间,向妈妈已经打来厢房们,又拎着衣不蔽体,披头散发的书容出来了。

书容自觉是受了奇耻大辱,使劲的掩着衣襟,嘤嘤的哭。

向妈妈走上前来,屈膝给武昙见礼“二小姐,老奴仔细给验过了”

想着武昙只是个小姑娘,便有些忌讳,便放低了音量,只轻道了两个字“完璧”

这会儿这院子里又多了个许大夫,书容闻言,已然是羞愤到无地自容,恨不能挖了地缝钻进去。

她在孟氏身边多年,早就盯上了武青钰了,但又清楚自己的身份是不配,再加上孟氏又不是个善茬,所以即便有这个心思也一直藏着,对孟氏都没露,想着等武青钰娶了正妻回来,总要再纳妾收通房的,届时她在孟氏跟前又得力,总能有这个机会

可谁曾想,好容易熬到武青钰娶妻,孟氏却一个跟头栽到底,再也做不得主了。

后来武青雪回来,她便又抓住一切的机会跪求表忠心,求得武青雪将她要过去。

武青雪倒是比孟氏好说话,知道她有这心思,就答应帮她筹谋。

昨夜的机会,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再有武青雪从头帮她铺路,是妥妥可以生米煮成熟饭的,可

谁想到武青钰实在醉得太厉害,倒在床上就不省人事了,任凭她一个人再怎么折腾也办不了事啊。

本来么,都孤男寡女、一间密室里共度一夜了,这就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事了,她以为自己赖也能往武青钰房里赖个姨娘的位分出来了,可

这武家俩兄妹全都不照常理出牌啊

二公子咬定没那事儿,就将她处置了,二小姐更绝

居然带了个婆子过来当场给她验身

可越是到了这一步,她就越是知道自己没退路了,一咬牙,扑到武青钰脚边就又磕头哭了起来“二公子,奴婢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昨晚您喝醉了,真的”

“你闭嘴”没等武青钰说话,武昙已经不耐烦的打

断她的话,两步上前,将桌上那香炉一挥手扫落到她面前,质问道“这炉子里的香料是你烧的”

香炉直接磕在了书容身上,书容下意识的躲了一下,脱口就想否认。

不想

还没开口,青瓷已经一步上前,一大脚踩在她后背上,将她往地面上踩了个狗啃泥。

她牙齿磕到眼前的青石板台阶,顿时一口血。

青瓷冷冷的道“没工夫跟你在这扯皮,你想好了再说,别让我们主子再问第二遍”

书容心中叫苦不迭,可她如今人陷在这里,左等右等又等不到武青雪前来解救,狡辩也是无用,于是飞快的权衡了一下,就只能点了头“是”

武青钰的脸色骤然一沉,仿佛瞬间就能滴下水来。

武昙再问“你点它做什么”

书容被踩在地上,动不得,只就连忙编瞎话“二二公子醉了,那是那是醒酒提神的。”

许大夫在这,武昙又直接拿着那香来质问她,其实她心里有数,现在撒谎也没用,可

怎么都得再挣扎一下。

她在武昙和武青钰面前,一没面子,二没交情的,只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武青雪身上。

“对就是提神醒酒的香料。”定了主意,书容就大声叫嚷起来,“香料是大小姐给我的,她说是提神醒酒的,二小姐若是不信就把大小姐请来,当面问大小姐就是。”

她处心积虑的爬床,虽然从头到尾都是私心用甚,可事情却是武青雪帮着她做的。

武青雪摘不干净,怎么都得替她分担一二的,以武青雪武家大小姐的身份,总是个庇护。

武昙对她这样的打算,自是一目了然。

只不过,暂时也没戳破,只抬眸朝武青钰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青钰额角青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是知道武青雪最近变得十分的偏激不可理喻,可也没想到她会这般阴毒的直接一出手就谋算他妻儿性命

即使是亲妹妹

不,这就不是血脉相连的亲妹妹会做的事

武青钰胸中怒意起伏,咬牙命令长泰“去把她叫来,她要不肯来,就拿绳子给我绑过来”

“是”长泰领命,就要前去,却被武昙抬手拦下了。

武青钰一愣,不解的朝她看过去。

武昙弯了弯唇,又看了眼趴在地上起不来的书容,语气淡泊

的说道“堵了她的嘴,提上,我们一起去南院,亲自去见她。”

青瓷将书容揪起来,直接从她衣裙上扯了布条塞住了嘴巴。

长泰上去帮忙,将她双手也捆了。

武青钰对武昙这样兴师动众的举动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武昙已经顺手撸下手上一只羊脂玉的桌子,扔给了向妈妈道“这趟辛苦向妈妈了,这婢子异想天开,想走旁门左道往我二哥哥院子里钻,既然事情都查清楚了,我们也就都安心了。虽说就误会一场,但眼下二娘才刚过世,也不宜传什么闲话的”

高门大院里当差多年的婆子,自然都是有些小聪明的。

向妈妈得了厚赏,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不等她明说,就连连点头“是二小姐和二公子且放心,一个贱蹄子的龌龊事,也不值当拿出来说的。”

武昙满意的露出一个笑容“忙去吧”

“是奴婢告退”向妈妈满心欢喜的将镯子往袖子里一揣就先去了。

武青钰今天脑子里一直有点乱,这时候才算是彻底明白想清楚了

他跟书容之间虽然确实没发生什么事,可眼下的这个时机确实需要慎之又慎,哪怕只是书容异想天开想算计他这样的事

也不宜让下人们议论和疯传的了。

而武青雪既然没主动找来,一则为了躲这屋子里的脏东西,二来也是个做贼心虚的意思,让长泰去找她,她必然不肯来,真要绑了她来,动静就要闹大,弄到阖府皆知了。

武青钰抿抿唇,就又重新吩咐长泰“回去把咱们院里的人都叫上,去南院。”

“是”长泰答应一声,立刻就跑了出去。

武青钰才又看向武昙“走吧”

“嗯”武昙点头,转而又给许大夫使了个眼色,“许大夫也一起去吧,大姐姐终究不是旁人,跟她对质,多少得带个证人。”

“是”许大夫自然是恭恭敬敬的就应了。

且不说如今二小姐攀上了高枝,又有老夫人撑腰,单就侯夫人这一过世,大小姐那个已经嫁出去的小姐

在这府里也就担个虚名了。

在武青雪和武昙之间,稍微是个明眼人就知道该往哪边倒,何况又不是二小姐叫他编排人,而就是要他跟过去说句实话。

青瓷和蓝釉两个尽量将书容身上的衣裳给掩好了,然后左右将她一架就出了门。

这个时间,正是府里下人们起床各自

忙碌的当口,好在他们人不多,看着也没什么反常的,下人们看见二公子和二小姐行过只本分的纷纷避让行礼,也没有胡乱的观望揣测。

一行人杀到南院时,长泰已经带着落云轩得力的护院和婆子们等在了院子外面。

武青钰指了那几个妈妈“进去把这院里所有的下人都揪到侧院给我看管起来,没我的吩咐谁都不准上前来。”

然后又命令长泰“你带他们把这院子从外面围了,也不准旁人靠近。”

“是”众人当即领命各自去忙了。

书容虽是被青瓷两个架着,可一看武青钰这个架势,就有种极端不好的预感,脚都柔了。

武青钰已经一撩袍角,当先跨进了院子里。

武青雪谋划了这么一件大事,自是一夜没睡,在暗搓搓的等消息

只是等府里的消息闹开了好第一时间知道,因为事情她有沾手,还不得已的用了个自己身边的书容去做筏子,这时候若是主动打听,那么林彦瑶一出事,只怕她就要被怀疑了。

此刻她便是悠闲自在的坐在屋子里,由两个婢女服侍着捏腿吃干果。

武青钰院里的管事妈妈带人冲进来,二话不说就将两个婢女拖走了。

武青雪还没反应过来,外面武青钰已经一步跨进了门来。

武青雪一看他的脸色,心中顺时狂喜。

这是

成事了

然则一个笑容还不及爬上嘴角,就看见了紧随其后过来的武昙。

下一刻,就是目色一寒,立刻又沉了脸。

她不怕武青钰来找她时候算账,毕竟是亲兄妹,她又一心是为了他好,就算知道是和她院里有关的

她也料定了武青钰不会真的将她怎样。



他带着武昙这煞星一起来是几个意思

“二哥哥你这是做什么”武青雪开口就厉声质问,“拖走我的婢女,还带着这个小贱人闯进我的屋子里来”

武昙一进门,刚好正在里屋收拾的钱妈妈也听了动静跑出来。

她年纪大了,夜里没事都睡得早,只把武青雪交给丫头们服侍,昨晚的事武青雪也没叫她搭手,她此刻却是半分不知情的。

只是

终究是被武昙吓怕了,如今一看武昙的脸,就本能的心虚,脸色当场就微微一白。

武昙只瞧了武青雪一眼,就

就大大咧咧的踱步到旁边,弯身坐在了美人榻上,同时冲门外唤了一声“把人带进来”

武青雪主仆循声看去。

青瓷二人把书容架进来,一松手,书容就扑在了地上。

她这披头散发的,身上衣裳一看也是仓促掩上的,另外还一嘴的血,看上去

可不像是去施展了美人计的,倒像是被拉去过堂了一遍。

武青雪可没想过书容会是这副德行出现在她面前的,见状,就是眼睛忽的瞪得老大,不免僵在那里。

还在发愣,就又听见武昙的声音散漫说道“你们兄妹聊吧,我就在这等着。”

说着,目光四下一瞥,盯在了武青雪手边的桌子上。

蓝釉和青瓷立刻上前,将那桌上的几样干果碟子都端过来,给她摆在了手边。

武昙拿了个纸皮核桃就开始埋头剥,就好像真没她什么事一样。

武青雪此时已经应接不暇,关不上她了。

书容摔在地上,她姑且只被绑住了双手,没了钳制,连忙就拿掉了塞嘴的布条,直接连滚带爬的扑到武青雪狡辩寻求庇护“大小姐,大小姐救命,奴婢昨儿个夜里听您的吩咐去前院书房侍候二公子,二公子当时醉酒醉得厉害,结果醒来就说要将奴婢拖出去处置了,救命,您救救我”

武青雪哪管她这些破事儿,只是脑中思绪飞转,想着事情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了。

明明他早就安排好了,天没亮就让昨晚看门的小厮去落云轩报信,引林彦瑶往外书房去的,若是书容办事得力,中间也没出什么岔子

林彦瑶这会儿绝对是要中招了。

而若是林彦瑶有事,武青钰和武昙也不该这么快就有时间分身来寻她,还有

这个书容怎么就只提她自己那点破事儿林彦瑶不管是小产还是母子俱损,可都比她那点破事儿要命的多

武青雪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还在权衡,武青钰已经不耐烦了,目光阴冷晦暗的盯着他们主仆直接质问“你贴身的丫鬟,昨夜一夜未归,你知不知情”

武青雪的思绪被拉回,勉强定了定神。

还不等开口,书容已经抓着她的裙摆急切道“大小姐,昨夜听说二公子醉酒,是您命我前去服侍的。”

这话把武青雪堵死在这里,武青雪也能全然推掉,那样反而更显得她可疑,于是就气定神闲的挤出一个笑容来“我是夜里睡得饿了

,想去厨房看有没有吃的,偶然听说二哥哥你醉酒,这才打发了人去照应。可二哥哥你这般找上门来,这是要兴师问罪”

说着,就垂眸看向了书容,一脸无辜的道“你惹二哥哥不高兴了”

“我”书容一看她这反应哪里还不明白的,她这明摆着是要推卸此事,心里一慌,刚要说话,武青钰已经径自说道“她在我房里焚了一种香料,说是你给的,我来就只问你这一件事,你只告诉我,那香料是否真的你让她去焚的”

武青雪自然是想也不想的装糊涂“香料什么香料”

武青钰问到那香的事,必然就是林彦瑶中招了

因为武昙直接就坐定在旁边,没再吱声,她此时倒一时忘了如若林彦瑶真有什么闪失,武昙又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在这看戏,就只是心中狂喜之余,竭力的掩饰着否认。

武青雪低头,朝跪在她脚下的书容递过去一个纯真又迷茫的眼神。

书容只觉得兜头一盆冷水被浇下来,寒意瞬间浸满四肢百骸

不是一点香是哪儿来的的事儿,而是大小姐这个态度,分明是不准备保她的

主仆两个,四目相对。

书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书容,你还说那是醒酒提神的香料”武青钰看着他们主仆,冷声道“许大夫,你进来,告诉她们主仆那是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许大夫就埋头从外面走进来,进屋也不乱看,就只半分的给武青钰躬身一揖,如实道“小的仔细查验过,那香炉里烧的是会致有孕妇人落胎的,极霸道的脏东西。”

他话说完,武昙就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走了。

许大夫躬身退出去。

书容则的如遭雷击,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武青雪也顾不上问林彦瑶到底如何了,她现在只能装作不知道林彦瑶去过前院的事,只就装出一副愕然的表情,惊讶的盯着书容“这是什么意思二哥哥你是说是说书容在你屋子里焚了不好的东西么可是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武青钰的目光死盯在她的脸上,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这么说你是不知情了”

“我当然”武青雪立刻就要否认。

书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猛地抬起头,尖叫道“你胡说明明是你给我的你告诉我那是用在男女之事上助兴的特制香料,你让

我拿去焚在二公子屋子里的”

她原以为武青雪虽是想拿她当棋子,把她插到落云轩去,但至少是真的是顺水推舟在帮她的。

哪曾想

这大小姐会黑心肝成这样,明着说帮她得偿夙愿,背地里却居然只将她算作了一颗棋子,居然用她来做了这么大一件事。

她因为心系武青钰,也不是不恨不妒林彦瑶和林彦瑶的那个肚子的,可就算是这样,她疯了才会搭上自己的性命去做这种事。

她一个贱籍出身的奴婢,只是想被抬个姨娘罢了,以她的身份,就算弄死了林彦瑶和那孩子,她也不可能登堂入室做正妻的,何苦去要去做这样吃力不太好的事

书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混乱到近乎崩溃了。

p:书友们我是作者叶阳岚,推荐一款免费小说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微信右上角\&qut+\&qut-&t添加朋友-&t选择公众号-&t)输入:(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武青雪见她将爬床一事都往自己身上栽,也是恼羞成怒“你这贱婢才是胡说八道你个下贱坯子,我不过是看在我母亲的面上给了你个容身之处,你自己痴心妄想去做出了蠢事来,现在事发了还想将脏水往我的身上泼么来人给我将这个狼心狗肺的贱婢拖下去,打死了了事”

院子里她的人都被按下了,自然不会有人听命进来。

书容更是深受打击,这才知道自己掉进了多大的一个坑里。

本来高门大户的人家里,婢子翻身使点手段都是常有的事,武昙和武青钰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何至于就为了她做的那点事就不依不饶的牵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却原来,她这是替人受过,背上了偌大的一个黑锅。

此时此刻,她几乎毛骨悚然,只想尽量洗清了自己脱罪,也半点不再遮掩了,恶狠狠的瞪了武青雪一眼就回头冲武青钰道“二公子,真的是大小姐,就是大小姐指使我去做的。我是是有倾慕二公子之心,可我害少夫人做什么二公子若是不信您叫人把昨夜门房值守那两个看门小厮绑来,一问便知。奴婢一介弱女子,您醉得不省人事,我您的衣裳便是大小姐使了银子叫他们帮着扒了的。”

“你这贱婢血口喷人”武青雪气急,蹭的站起来,就拿脚踢她“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敢污蔑我”

书容此刻也是恨她恨得牙根痒痒,双手被缚,身上却能动,于是就挣扎着爬起来,也是反身恶狠狠的推了她一下。

武青雪一个站不稳,就凭空往后坐了下去。

------题外话------

一撕逼就容易字数写超[搜索本站:小说网]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14章 小产血崩,死性不改(二更)

钱妈妈实在没想到武青雪会在这一夜之间又闯了这天大的祸事,自从武青钰和武昙进来,听着武青钰的质问和书容的指控,脑子里是一声接着一声的炸,脚下早就钉在了那里,一直都没怎么反应过来。

“呀……”此刻武青雪尖叫一声就往地上摔去,武昙身边有人手,却自是不会管她的,钱妈妈本能的上前伸手要扶——

却是晚了一步!

武青雪一屁股墩儿坐在地上。

腹下剧痛之余,整张脸上颜色刷白。

再下一刻——

脸上表情就因为痛苦而扭曲。

“大小姐!”钱妈妈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可武青雪自己已经是全身失了力气,单凭着钱妈妈一个,压根就撑不起她来。

一时间,钱妈妈也是心间一片绝望。

书容是气急了才本能的推了那一下,醒过神来就也是心间一片慌乱,目光凌乱的四下一瞥,最后落定在武青雪身侧,就见她身下已经快速氤氲开一片殷红……

“血……血……”书容吃吃的脱口呢喃,不由的后退一步。

武青雪痛得一时没回神,此刻循着她的视线一寸一寸转头——

这才后知后觉的感知到了身下一片潮湿。

她这胎本来就怀得不是很好,再加上长途跋涉折腾回京,回家来之后又没一天的好心情,是以一直到现在胎都还没坐稳。

现如今直接见了红,她自己就立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这胎——

是怎么都得生下来的啊!

“你这贱婢,敢推我!”咬牙怒喝了书容一声,将惊恐中的书容呵退了半步,她便连忙看向了武青钰,声泪俱下的哭诉道:“二哥哥你我是亲兄妹,你难道要听一个贱婢的攀诬之词就要这般的误会我吗?你救救我!救救我!我的孩子……”

说到后,声音都颤抖起来。

书容一听这话,就又不由的打了个寒战,连忙跪下去,也冲着武青钰磕头陈情:“二公子,奴婢敢指天发誓,方才所谈句句属实,奴婢……奴婢就只想争个名分,我真的不知道大小姐给我的香料是那样腌臜的东西!”

“你……”武青雪这会儿是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可自己已经是痛得浑身抽搐,话都说不出来了。

“二公子……”钱妈妈急得眼泪都落下来,心里虽也是发虚,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求情,“大小姐这样是会送命的……”

武青钰看着瘫在血泊里的武青雪,眼中神色变幻莫定,却总难掩有一份深恶痛绝。

下一刻,就狠狠的往旁边别过了脸去,寒声吩咐长泰:“书容以下犯上,冲撞了大小姐,堵了嘴拖到院子外面去,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啊……”书容惊呼一声,还想求情告饶,“二公子,奴婢错了,奴婢不该痴心妄想,您念在奴婢对您一片赤心,哦不……念在奴婢服侍夫人这么多年的份上,您看在过世的夫人的份上……呜……”

话音未落,长泰已经上前,死死的将她制住,捂住嘴巴拖了出去。

武青钰面无表情的转身往外走。

武青雪惊惧不已,盯着他的背影迫不及待的叫嚷:“二哥哥,你救救我,就当是为了孩子……我们是骨肉至亲啊……你不能见死不救!”

不提这个还好,武青钰的脚步忽的顿住,人没有回头,只就语气冷涩的嗤笑道:“你对瑶瑶下手的时候,可曾想过她腹中怀着的也是我的骨肉!”

武青雪被她噎了一下。

可是体内鲜血流失,让她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的恐慌之中,只能还是强辩:“我没有……不是我……”

武青钰却已然不想再听她的任何话,大步走了出去,继续吩咐外面的人:“南院的仆妇们照管大小姐不利,全部清出去。长泰,去给我挨个讯问清楚,昨夜跟随大小姐去过前院的,并那门房那里两个小厮,各打二十个板子发卖出去,剩下的都送给秦管家,让他重新找地方安置,大小姐要静养,这院子给我封了。”

隔着一道门,武青雪听着他这一声更比一声绝情的话,只觉得血还没流尽,全身就已经从里到位的冷透了。

钱妈妈倒是真的心疼她,可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弄到这个份上,她就是豁出去这张老脸——

也无用了。

主仆两个抱在一处,完全的无计可施。

武昙看戏也看完了,便就拍拍裙子站起来。

武青雪这才想起来屋子里还有个她,也端不起架子来了,连忙咬牙嚷道:“是你撺掇的我二哥哥是不是?我要见祖母!再怎么样我也是武家的女儿,你还想就这么耗死我不成?”

武青钰对她,即使再狠,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情愫在里头,武昙可没有,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散漫的说道:“我本来还想叫人去找点那种香料也给你点上的……”

说完,翻了个白眼,抬脚就走。

武青雪被她气得浑身发抖,只急切的冲着她的背影嚷嚷:“你们污蔑我!你们没有证据,凭什么就事情算在我的头上?父亲……父亲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我又不是过来和你对质的。”武昙头也不回的说道,“这又不是上公堂,得你心服口服认了才算。”

说着,又顿住脚步,稍稍侧目,往回斜睨过来一眼:“你一开始不就是打得这样的主意?眼下正值国丧期间,二哥又有热孝在身,你撺掇了这样的事,不就是算计着解释二哥和武家为了不卷进更大的麻烦里,就算我表姐遭了你的毒手丢了性命,武家也会将此时捂住了,不敢闹到公堂上去与你,与你院里那个书容对质?怎么,这么好的时机,就只能你一个人拿来利用?送你去公堂么?就算你愿意,我武家还丢不起这个人呢,你就算是死,也自己悄悄地躲在这屋子里烂死吧,还想砸出个水花来不成!”

武青雪最隐秘的算计和心思被拆穿,被她一番话当场就堵得哑口武昙。

武昙已经推开了房门,扬长而去。

院子里,这南院的仆从已经都被清走了,落云轩的护卫正将书容按在院子外面打板子。

书容被堵了嘴,叫不出来,但想来是长泰刻意的将消息散出去了,附近已经有不少的下人在远远地观望。

武青雪出了事,总要有个对外的说法的,就连老夫人也不需要知道这其中的曲折了。

武昙从南院出来,就直接往主院的方向去:“我去祖母那里跟她把事情通个气,二哥应该是直接去前院看二嫂了,杏子,你抽空过去跟他说一声……”

本来是想说去提醒武青钰一声,今天的这些事就不要告诉林彦瑶内情了,省得吓着她,再又在夫妻两个之间生了隔阂出来,但是转念一想,就又作罢了。

“算了!”武昙说。

真相林彦瑶是有权利知道的,至于到底要不要说,那也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

武昙径直去了老夫人那。

只说是书容和武青雪勾结了要在武青钰那使手段,后来事发,书容被他们提去南院与武青雪当面对质的时候两人起争执,推到了武青雪,而将她意欲谋害林彦瑶的事情隐下了。

只就在国丧和热孝期间还设计往自己的亲哥哥房里塞人这一条,就已经气得老夫人跳脚:“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简直就是个祸害,这是什么当口,她敢做这样的事,那可是她亲哥哥!”

如果武青钰真被她们主仆算计到了,消息传出去,是指定要被入狱坐罪的,且不说会影响了以后的仕途和前程,整个侯府的名声都要跟着受连累。

武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像模像样的安抚了老夫人半晌,又在老夫人那顺便蹭了个早饭才出来。

“主子!”等在门口的青瓷迎上来。

武昙带着她往镜春斋的方向走。

青瓷道:“二少夫人那已经无碍了,对外就只说是气着了,动了胎气,二公子已经把人接回落云轩了。”

武昙听出来了她的欲言又止,就侧目看了她一眼:“有话就一气儿说完。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么?”

青瓷微垂了下眼睛,这才如实禀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后来二公子终还是又叫许大夫回南院去给那位看过了,大出血,孩子指定是没留住,不过……性命暂时算是保住了。”

武昙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面上表情还是一派的轻松自然。

青瓷察言观色,不甚解道:“主子……”

武青雪胆敢算计了林彦瑶,并且还是下得那样的狠手,她原是以为听了这消息是要怒发冲冠的。

武昙却是莞尔,无所谓道:“我本来就是懒得管她,而事实上她在这个当口死了本就不太妥当的,前两天宫里来人的时候人还在,突然就小产闹出了人命……虽然也能解释,但总归是经不起推敲的。先留着她其实是好的,她那秉性脾气您还指望她能改么?这次不死,总还会有下次,迟早会作茧自缚的。”

上回她跟萧昀在花园偶遇之后,回去之后想想就总觉得不太对劲,总觉得那小皇帝还是有针对他们武家的意思。

这样一来——

保不齐他们府里自以为掩饰的很好的这些风波,宫里多少都是知道的。

萧樾走了已经近十日了,这些天不露面,宫里必然也察觉了苗头——

她还是记得萧樾离京前特意嘱咐她的话的,让她不要冒进,现在雷厉风行的就在府里搅风搅雨逼死亲姐,可不是什么好事。

青瓷自然不会联想的这么多,只就着话题点点头道:“蓝釉会注意盯着南院的动静的,二公子命人将那院子封了,不准那大小姐出来,说等她小月子坐完就将她送去京城里武氏宗祠后面的小佛堂里出家去。”

武昙对这个消息,显然兴趣不大。

两人一行回到镜春斋。

武昙早上出门的匆忙,脸都没洗,就让青瓷打了水来,仔细的重新洗漱过,正想着要歇个回笼觉的时候,蓝釉就从外面回来了。

武昙招呼了她到近前:“让你去打听的事情有结果了?”

“有了!”蓝釉道:“奴婢去西侧门那问过看门的婆子,另外又回王府借了个人,去坊间走了一遭确认……武大小姐手里那脏东西是她那个小姑子出面去替她置办的。”

武昙莞尔,露出个早知如此的表情:“我就说么,这几天家里一直在给孟氏办丧事,武青雪这点分寸还是有的,虽是一直称病,可到底也是规规矩矩的在南院呆着。”

她身边的人,出入府门,难免会引人注意,而再下面不亲信的人,她又不可能冒险把这么隐秘的事给交代下去,思来想去——

她身边,也就是她那个从元洲带回来的,一直默默无声缩着不怎么出来见人的小姑子出面才是最容易掩人耳目的。

那个陆媛,一则算府里的半个主子,初来乍到,说要上街去逛逛,或者买点什么东西的,都不足为奇,再者她为人又老实木讷,即使出门去了,也没人会放在心上。

蓝釉道:“那……要寻找个由头将这女人处置了么?”

武昙想了想,最终却摇了摇头:“那不像是个胆子大的,八成是被武青雪给利用当枪使了,这个人……你去跟二哥说一声吧,让他去查查,看是要将她送回元洲还是怎么办。”

陆之训依附武勖,为虎作伥,死不足惜,他家里两个女眷……

武昙觉得她可能是真的是有点心大,但凡不是直接犯到她手上来的,她是懒得去迁怒计较的。

“奴婢知道了。”蓝釉应声,服侍她睡下才退了出去,往落云轩去。

彼时南院那边,武青雪当时摔得不轻,小产时候血崩,好容易捡回了一条命,这会儿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虽然被褥都换了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总觉得鼻息间总是充斥着一股血腥味,闻着就后怕不已,身体时不时的抽搐颤抖。

陆之训死后,她这个孩子本就不是很想要了,可要不是郎中诊断说她身子不太好,小产的话可能导致损伤,以后都不能生了,她怎么也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的保这个肚子。

现如今被书容那个贱人推了一把,真的是一切都白费了!

武青雪自是恨得咬牙切齿,可她现在太过虚弱了,就连放肆大哭一场也不能。

钱妈妈去处理她换下来的衣裙和染血的被褥了,她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连个侍奉的婢女都没有,正在疲累的昏昏欲睡的时候,房门就吱的一声被人从外面很轻的推开了。

武青雪艰难的转动脖子看过去,见那门边一角浅桃色的裙裾,就知道这时候来的会是谁了,便就沙哑着声音叫了声:“进来!鬼鬼祟祟缩在那做什么?”

陆媛这才探头进来,抿着唇轻手轻脚的挪到床边,下一刻,就扑通一声直接跪下了,眼泪留了满脸的崩溃大哭:“嫂嫂你做什么要害我啊?你让我出去买的那个药,你明明跟我说是用来保胎的偏方的,现在……现在……”

说着,就一把攥住武青雪的手,急切道:“你现在孩子也没了,我也不用留在这了,看在我我大哥的面子上,你……你叫人送我回去吧!”

武青雪本来脑子就有点空,被她这么一哭,就更是头痛欲裂,烦躁的皱了下眉头,却是不得不压住脾气,苦笑道:“你现在回去?你忘了你当初跟着我来是为了什么的么?现在是没了孩子,你空手回去?不怕你那亲娘或撕了你?”

陆家就是典型的市井人家,尤其还一脉单传,现如今陆之训死了,陆家老太太就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肚子里的孩子身上了。

如今这孩子没了——

那老太太本就是个泼辣的,以前是碍于武家的权势给她伏低做小,对别人可不这样的。

陆媛想起自己老娘发怒起来的模样,就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脖子缩了缩,下一刻,就又跟着落下泪来,无助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可是你的孩子已经没了啊……我……我……”

虽说她不是有意害人,可已经是沾手了武青雪的事,如今在住在武家的屋檐下,想想武青雪大出血小产的情形就浑身发冷,这万一武家人要一并追究她,她想都不敢想!

“不!我还是要回去!”思及此处,陆媛就又坚定了信心,咬牙道:“我哥哥没了,我得回去给我娘尽孝!”

主要是,武青雪这个样子,如今已经把武家人给得罪得狠了,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跟着她能得什么好下场!

“蠢货!”武青雪冷哼一声,“事到如今你还回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去做什么?我就算再不济,也还是定远侯府的大小姐,在宫里还有个贵为皇妃的亲妹妹。二哥哥就算一时被武昙和林氏那两个小贱人蛊惑了,毕竟也跟我才是嫡亲的兄妹,何况……还有我父亲在呢。你真当他们能就这么处置了我?等过几日我身子好些了,进宫见了我妹妹……”

她说着,就仿佛的悲从中来,也伸手摸了摸已经空了的肚皮,叹息道:“这孩子没保住,是我对不住你们陆家,我也很是过意不去,我与你哥哥毕竟夫妻一场。你且安心的住着吧,别的不说,回头我找人给你在京城里寻摸一个好人家嫁了,岂不比你回元洲城要好?”

京城里的繁华富贵,岂是元洲里能比的?即使得了武家的关照,陆家在元洲过的也算衣食丰足,可是京城的侯府势大——

若真能借侯府和宫里皇妃的声势谋一门好婚事,必然是非富则贵的。

陆媛虽然是平时胆小怕事,但也不是全无野心的。

武青雪这么一说,难免心动,只是再看武青雪这个样子,又是兜头一盆冷水,迟疑道:“可是……可是……”

武青雪自然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心中气恼的同时面上就还是装作一副情深的模样道:“没什么好可是的,回头等我身子好了,就去跟我二哥哥把事情解释清楚了,他最终总归还要信我这个亲妹妹的,而且我们这样的勋爵人家,又是最要脸面的,别的不说,就冲着对你陆家的亏欠……替你谋一门像样的婚事也是应当的。”

要不是她身边如今无人可用,也不必费心这么应付一个陆媛。

武青雪苦口婆心的安抚半天,好在陆媛也不是什么难应付的人,便将对方稳住打发出去了。

钱妈妈在窗外听了半晌,最后就干脆没进屋,转身出去,直奔了落云轩,跪在了武青钰面前:“二公子,奴婢想求您……您送奴婢进宫去伺候三小姐吧,奴婢不想再留在大小姐院里了。”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15章 只为自己争一个问心无愧(一更)

那大小姐一味地走极端,真是拉也拉不住。

钱妈妈为了这事儿,已经是夜不能寐,心力交瘁了。

武青钰现在更是听不得武青雪的名字,坐在案后,闻言就是靠在了椅背上闭眼捏眉心:“她还是不死心?”

钱妈妈跪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心的轻声道:“自打夫人去了的这些天,奴婢是什么好话和道理都说过了,可奈何……大小姐她完全的听不进去。奴婢跟了夫人这些人,得了不少的照应,没有夫人将是视为自己人,只怕当年元洲城城破时候也早就死在了南梁人的刀口之下了。奴婢是看着几位小主子从小长到大的,也知道夫人最后走那一步的良苦用心,我也就只盼着你们兄妹几个能平平安安的,可奈何这大小姐……”

说起武青雪的冥顽不灵,也是不免失望和伤心的,顿了一下,才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去瞄了武青钰一眼,方才心一横,试探着小声道:“只要有侯爷在的一日,瞧着大小姐就是不会死心的。”

武青钰的眉心猛地一跳,睁开眼。

钱妈妈赶紧垂眸,避开他的视线,继续陈情道:“大小姐如今做的这档子事儿,算是和二小姐彻底结仇了,后面要再不消停,二小姐也指定不会手软的。奴婢从小伺候她到大,但凡还能劝着哄着,也……也不会出此下策。奴婢实在是不忍心,所以,二公子您送奴婢进宫去服侍三小姐吧。若是进宫里去不方便,您……您想法子让奴婢去见三小姐一面,奴婢当面劝劝她,总不能让她也跟着大小姐在一路上折腾。”

她对孟氏,是真的忠心耿耿。

一介孤女,当年卖身到了孟家,跟着孟氏,后又许了人家,孟氏走到哪儿都带着她一家子,如今儿女们也都成家了,过得不错,就是叫她为孟氏豁出命去,她也是肯的。

却奈何,这大小姐实在是说不听。

武青钰一时没应声,似是还在权衡顾虑。

钱妈妈继续道:“奴婢和大小姐之间也是多年的嘱咐情分,她吩咐奴婢做事,奴婢也不好不听,与其两相不讨好……”

说白了,既然武青雪一定要自寻死路,那就让她接着作死去吧,横竖是拦不住也劝不听的,舍了她这个偏执的——

好歹去保下武青琼那个没什么心眼的,也算是最后对孟氏尽了一份心了。

武青钰明白她的意思,斟酌再三,就点点头:“好吧。不过你年纪也大了,进宫服侍就算了,我叫人跟三妹妹说一声,就借着母亲新丧的由头,让她接你进宫去作伴陪几天,届时……”

想想孟氏临终时候的一番交代,也是悲从中来,又沉默了片刻方才继续道:“回头等你从宫里出来,就也不用再回武家来了,你服侍我父亲半辈子,也已经尽了主仆情分,以后便回家守着你自己的家人享享天伦吧。”

钱妈妈听了这话,心头也忍不住的一阵酸涩,叩头道:“奴婢原是该伺候几位公子小姐一辈子的,可既然宫里不方便,那奴婢就听二公子您的,日后二公子若是有什么差遣和吩咐,和尽管着人去唤了奴婢来。眼下夫人不在了,奴婢更该替她看护着几位小主子的。”

“嗯!”武青钰随口应了声,直接没让她再回南院,而是打发到了前院他自己那外书房的厢房里先住下,又亲自去找秦管家,从仆妇里面挑选了两个武家的旧仆,嘱咐好了只照看武青雪的日常起居,除了穿衣吃饭这些事,旁的事什么也不许替她办,这才算是把那边的事情料理了干净。

至于那个陆媛,他也叫人去问过,结果那丫头却推说要留下来照顾武青雪到身子痊愈。

毕竟陆媛没犯事,找的理由也正当,他也不好将亲家小姑子强行扭送走,便吩咐两个婆子限制住那姑嫂两人的活动范围,暂时搁置了。

等武青雪身体养好了,被送去族里的宗祠之后,陆媛就可以用正当的理由打发走了。

安排好这些,武青钰再回到落云轩,林彦瑶已经歇过午觉,正靠在床上喝安胎药。

这一次风波,着实是吓得她不轻,虽然许大夫说稳住了,她也是打定了主意,这几日之内不要下地走动了。

武青钰进得门来,常思唤了声“姑爷”就自觉带上门出去了。

林彦瑶转头看过来。

武青钰自是愧对她,可总归逃避也不是办法,便硬着头皮迎上她的视线走过来,坐在床边接过她手里的药碗,亲自拿了调羹给她喂药。

夫妻两个谁都没说话。

武青钰一勺一勺的喂,林彦瑶一口一口的吃。

可大半碗药,总归是要见底的。

武青钰正盯着碗底发愣,林彦瑶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她受了惊吓,这大半天都是手脚冰凉的。

武青钰心头微微一颤,莫名就慌了一下,蓦然抬头看向她,却见她脸色神情都还算正常,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林彦瑶唇角扯出一个略显得艰难的笑容来,率先打破沉默:“书容的事,程橙与我说了,只是误会一场,原也是我一时气性大了些,也没想到最后会闹成这样……”

那香炉里的猫腻,武昙让瞒下了,满打满算这整个府邸里知道内情的不过十个人,林彦瑶身边的人也只知道传出来的爬床未遂版本。

林彦瑶这么一说,武青钰心中就更是愧疚难当——

明明是武青雪先做的蠢事,现如今因为她小产的事,反而得林彦瑶忍让体谅?

要知道,林彦瑶自己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也险些没了孩子,这时候要说是半点不恨武青雪主仆的,那又怎么可能?

武青钰本来还是有些纠结要不要将事情告诉她,如此一来就下定决心将实情和盘托出。

林彦瑶着实没想到武青雪竟是想要害她的,一时间难免张皇失措,抱着肚子有好半天都没喘气儿。

武青钰反握住她的手,声音沙哑道:“我原是不想告诉你的,可这样对你兵不公平,原就是我的疏忽,没有照顾好你,又差点酿成了大祸。瑶瑶,你我成婚不过半年,这半年里,我却已经让你受了许多的委屈,可是……这并不是我的初衷……”

他娶她的时候,意气风发,只觉得自己也算是天之骄子了,家族兴盛,父兄争气,自己日后好好的混个军功出来,这就是花团锦簇的一生。

可人算不如天算,纵然是他慢慢的平心静气下来,不再与武青林去争风头了,紧跟着母亲和父亲连续出事,而且闯出的祸事还一次比一次大……

如今请算下来,这半年里,他一直纠结在这些事里,是真的冷落亏欠了新婚的妻子许多。

而今天——

又让她遭遇了这样的风险。

武青钰说着,就涨红了眼眶,握着林彦瑶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捏得林彦瑶手指生疼。

林彦瑶看着他,她一直知道他自从孟氏给老夫人下毒那事儿之后就整个人都沉郁了下来,一直背了包袱在心上,可这趟回来,心事又明显更重了些。

此刻看见他消瘦的脸庞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只觉得阵阵心疼。

于是,从他掌中抽出双手,捧住了他的面颊,轻声的道:“你现在跟我当初见你的时候都不一样了,还是因为婆母的事么?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放在心上?”

“对不起……”武青钰的声音突然哽咽了。

这阵子他觉得自己像是钻进了一个死胡同里,他的父母甚至于妹妹,全都在做着他控制不了的事,他拼尽了全力想要拉回他们,想要把一切都拖回正轨上,却没有想到最终会换来一场徒劳……

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想要从这个漩涡里挣扎着退出来,但是他的亲人们,所有的人却都扯着他,想要将他一起往下拽。

他是真的觉得很累,心力交瘁,却又不得不强撑着,不叫自己倒下去,或者跟着他们一起醉生梦死的沉沦下去。

武青钰的身体,便像是轰然倒塌了一样,整个靠在了林彦瑶身上。

林彦瑶见过他鲜衣怒马放荡不羁的模样,也见过他消沉苦恼却倔强支撑的模样,可是这一刻——

他扑倒在她怀里,哽咽哭泣的像是个弱小的孩子。

林彦瑶的心绪也难平静,慢慢伸手环住他,略有些紧张的安抚:“人这一辈子,并不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也并不是只有一帆风顺的才是人生啊。如果……如果你只是因为我,不用觉得愧疚的,今天的事,原就不是你的错,不过就是遇到个坑,我们一起迈过去就是了。”

“你不懂!”武青钰把脸藏在她胸前,兀自笑得自嘲:“从小大大,我一直都有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试着让父亲认可我,承认我。就因为我不是生在侯府里的,所以我极力的掩饰,我也不是要跟大哥作对,更不是要跟任何人过不去,我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父亲,母亲,甚至还有大妹妹……”

有关武勖杀兄夺爵依旧勾结南梁人的这两项内情,即使是林彦瑶,他也不可能告诉的。

可如今这个家里风雨飘摇的种种,真的叫他进退不得。

林彦瑶皱眉,仍是温声软语的说:“前几天公公在外书房和昙儿起了干戈的事,我虽不知内情但也多少有所耳闻的……”

武青钰的心口突然剧烈一缩,缓缓的抬头看向了她,目光惶然又忐忑。

林彦瑶弯了弯唇角:“长辈们的事,你我都无力左右,偏我又是林家的女儿,当初嫁来侯府,我们两个本就是各有尴尬的。你当初娶我的时候,并没有介意过我可能会拖累你,惹你被人说闲话,甚至看不起。我相信你娶我的初衷,只要你初心不改……我不是只能跟着你平步青云、荣华显贵的。既然如今你在这府里过的这般痛苦艰难,那莫不如……找个机会我们搬出去?”

武青钰微微怔住。

林彦瑶却始终是一副不温不火的脾气,又再笃定的追问:“可就算是躲开了这些是非,你也一样的不能心安是么?”

躲开吗?躲得掉吗?

父亲一意孤行,那么他与大哥之间就早晚是不可能两存的。

即使他躲出去了,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武青钰的目光闪烁不定,紧抿着唇角,一时没有表态。

林彦瑶就重又握住了他的手道:“人生在世,活到最后,大概也就只求一个心安吧,你会这么纠结痛苦,只因为你将这世上的对错和是非都看得太重要也太清楚了。既然撇不开也放不下,那就尽力吧,最后给自己留一个问心无愧就是了。我和你,我们都只为自己争一个问心无愧?”

在林彦瑶的认知里,这侯府里的波涛暗涌,也无非就是杵在林菀娘和孟姝璇前后两房侯夫人的名分和血脉上,在这侯府爵位的最终归属上。

她是林家的女儿,又自小受表哥武青林的照拂,和武昙交好,打从心底里本也是纠结为难的。

本来这几日,她自己也是心中极度不安的,但是现在,却是安心了。

因为——

如若武青钰真的有那方面的心思,他便不需要这样纠结和痛苦了。

而她——

她本身的矛盾点就在武昙兄妹和夫君武青钰身上,既然这个矛盾点不存在……

这武家里其他人的想法,她是无所谓的。

武青钰自然也不可能一走了之,他若真能说服自己眼不见为净,那早就不必这般为难和痛苦了。

林彦瑶的面容恬静,目光平和。

武青钰突然明白,这数月的连番打击之下,他之所以还没有放弃自己、随波逐流,大约也是因为身边还有一双手在拉着他,不叫他跟着一起沉沦迷失……

他现在不是一个人,可以随便的任意妄为。

他是一个丈夫,同时也很快就要成为一个父亲了。

他这前面的十八年里,一直都活在外室之子的阴影里,不得痛快,父亲的偏执和野心更是坑害了母亲的一生——

前车之鉴,他就哪怕是要拼尽全力,至少也要为自己的妻儿撑起一片没有阴霾的天空来。

“我还以为你会后悔嫁给我。”目光慢慢变得坚定而清明,武青钰就又自嘲的苦笑了一声。

林彦瑶握着他的手,闻言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调侃道:“一开始确实是有点走投无路和赶鸭子上架的意思,可是到现在……我没后悔过。”

说着,眸中神色就又慢慢变得深刻了几分,抬手拂过他眼尾的湿气,语带心疼道:“我也不愿意看你这样自苦,为了我和孩子,你也得好好地。总有一天,所有的风浪都会过去,你还是得兑现你娶我时候的承诺,带着我一起安安乐乐的过好日子啊。”

她生在书香世家,家风严谨,从小到大没经历过什么波折和风浪,大概也就因为这样,才会养成了淡泊也没大有野心的性格。

原就是想嫁个还算看着顺眼的夫君,最好是能意趣相投,然后互相伴着平安顺遂的走过一生就算圆满了。

其实……

这也不难吧!

次日一早,武青钰就亲自安排人备了马车又写了帖子,送钱妈妈入宫。

武昙得了这消息是在去老夫人那蹭早饭的路上。

她倒是不意外,还调侃了两句:“就是嘛,武青雪既然烂泥扶不上墙,就早扔进臭水沟里算了,武青琼脑子虽然不怎么好使……但贵在胆子小啊,吓一吓没准还能被抢救一下呢,这钱妈妈也是难得的忠仆了。”

正说着话,一抬头,就见一身风尘仆仆的武青林从前院的方向大步往这边走来。

------题外话------

这章写的有点卡,又更晚了,嘤嘤嘤~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16章 清洗侯府,兄弟交心(二更)

“大哥?”武昙眼睛一亮,连忙快跑两步迎上去,“你怎么回来了?”

小皇帝是降旨让武勖去代了郑修的职,传召他和武青林两人回京,当朝对质的。

可是从时间上算,满打满算,武勖也是要这一两天才到南境的。

这怎么转眼武青林就到京城了?

武青林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又长高了些!”

然后才稍稍敛了神色道:“陛下的信使早几日到的,横竖军中交接军务也是主帅之间的事,我想着横竖是要回的,便先行一步了。”

从时间上算,他这应该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武青林的精神尚算不错,不禁又垂眸看向她:“你跟祖母都还好吗?”

萧樾要去南梁,路过元洲的时候,和他见了一面。

听说了孟氏的死讯和那夜清黎庵里发生的事,他着实是替武昙和老夫人都捏了把汗,所以后面隔日见到宫中萧昀的特使,知道萧昀要传召他回京,就立刻启程往回赶了。

“都还好!”武昙笑笑,“大哥你是连夜赶路还没用早饭吧,刚好我要去祖母那,一起过去吧。”

按理说进府之后武青林是该先去换了衣裳再来后院的,可见是十分着急的,直接就过来了。

亲自确认了武昙和老夫人都没什么事,他就也放了心,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你先去吧,我回去换件衣裳洗把脸就来。”

“好!”武昙点点头。

武青林就又转身回了前院。

武昙一直目送他的背影出了花园,方才带着青瓷继续往老夫人那去。

老夫人听说武青林回来了,也是喜出望外,连忙让小厨房又多做了两样点心一并送过来。

武青林换了衣裳回来,老夫人第一眼见他,就仿佛是劫后余生的重逢,便是心酸的红了眼眶。

不过——

当着下人的面,没好落泪,只拉着他的手坐下吃饭。

祖孙三人一起用了早饭,武青林就打发了武昙先回去。

武昙没犹豫,起身就出来了。

事后武青林在老夫人那呆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才出来,他究竟会跟老夫人都说些什么,武昙没有去问,不过心里也大概有数。

在这个家里,这些年,他们兄妹两个虽然身份和名分都有,现如今回头看看,却还是仰仗着老夫人的庇护和疼爱才能安稳无虞的活到今天的,尤其是在武勖夫妇的面纱被彻底揭开之后——

若不是因为有老夫人,这偌大的一座侯府里,只怕早就没他们兄妹什么事了。

现如今,一家人正处于生死攸关的关口上,武青林和她一起谋定了一件大事,又是和老夫人息息相关的,甚至都不用和她提前商量,武昙就能确定,武青林是要提前跟老夫人通气儿的。

而这件事,非同小可,也不是全无风险的……

想来老夫人是需要时间去消化和接受的,武昙这一天里便没再过去打扰他,安安分分的窝在镜春斋看账本。

府里的庶务,以前是孟氏管的,孟氏出事之后,老夫人就收了回去,不过她毕竟上了年纪,不是很有心力做这些事,便交代了大部分给林彦瑶。

本来林彦瑶就算怀孕,也不耽误,可这两日她下不得床了,武青钰就叫人把账本给送来了镜春斋。

管理庶务的事,老夫人以前特意教导过,武昙的脑子不笨,抓得住诀窍,所以以前即使没做过,接手过来也并不见手忙脚乱,只是她这性子,连续两个时辰的账本看下来已经昏昏欲睡。

“主子!”蓝釉推门从外面进来,神情很有几分紧张的禀报道:“世子上午从老夫人那出来之后就亲自带人去下人房那边拿下了曹飞鹰和另外一个外管事,并他们各自的几个心腹,同时叫人封了武勖在前院的房,那院里的管事和几个小厮也一并拿下了。随后又带人押着曹飞鹰出府去查抄了隔了两条街的一个院子,人全部绑回来了。”

“嗯?”武昙手上的狼毫落在桌上,墨汁溅了两滴在她衣袖上。

“墨汁!”从旁服侍的青瓷连忙掏出帕子给她擦拭。

擦肯定是擦不干净的,武昙只由着她大概处理了一下,便就又挥退了她,抿唇沉思了片刻道:“拿下的人呢?都是怎么处理的?”

“全部押去祠堂,正挨个打板子呢!”蓝釉道,略有些迟疑的还是道出了心中疑虑,“动静闹这么大,消息必然瞒不住,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武昙其实也没想到武青林会一回来就这样雷厉风行的出手清洗武勖在府中的势力,她还想着起码得等先解决掉武勖之后再料理这些人的。

如今这么一闹……

“这些人必然都不会知道些什么了不得的内情,充其量就只当是我们府里父子兄弟不和。”武昙忖道,也是斟酌了半晌,就又捡起了笔来,继续看账本,“算了,不管他。横竖都已经是撕破了脸,上回外房里的几个熟知内情的虽然都被我警告暂时封了口,府里的人又都不瞎,就冲着那天的动静,猜也猜出来必然是我和父亲之间起了冲突,现在至多也就是跟着猜测大哥此举是为了替我出气而为之。至于我那二叔……那人已经远在边城,就算知道家里的几个狗腿子被处置了,也不会怎么样的,对他来说,这些人根本就不算什么。他就算心里恼火,暂时也只会憋着,等来日有机会回京了再处理。”

武勖现在就是有恃无恐,他自恃通敌叛国的罪名武家承担不起,以此来挟制老夫人,更是笃定了他们兄妹也屋里反抗,只能一切跌在他的坑里,任由他拿捏。

就因为太胸有成竹了,所以反而她和武青林为了反抗他而折腾出点什么动静,他的容忍度反而会更大些……

横竖这府里也是迟早要清洗的,趁着武青林回京,早一步做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蓝釉见她没打算插手,就又退了出去,只是仍注意听着武青林那边的动静。

武青林拷问了曹飞鹰,顺藤摸瓜,把武勖在这府里,乃至于整个胤京之内所有的心腹和眼线一个个的全都翻了出来,拖到祠堂的院子里逐一拷问。

根据他们知道和参与内情的不同程度,直接杖毙了几个,打残定了罪名送去衙门了几个,但诚如意料之中的,这些人,至多也就是知道侯爷偏心继室所出的二公子,对世子并不待见,再更深层的内幕便全然不知了。

所以,剩下的无关紧要的人,全都大了板子惩戒之后,签了死契的发卖,没契约在手的就直接赶了出去。

大张旗鼓的一番动作,这一整天下来,整个府里就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武青林明着却是什么话也没撂下来,只凭着做出来的这些表象,让他们自己去看权衡着看风向。

将这些人都处理干净了之后,已经是日暮时分。

武青钰找过去的时候,就见他背影笔直的跪在了祠堂之内。

祠堂里,点了无数的蜡烛,烛光映照着供奉在上的牌位,气氛显得无比沉重。

武青钰的脚步沉重,一步一步缓慢的挪进去,抿了抿唇,本来想开口叫他,可不知道为什么,话语哽咽在喉头,最后便也默不吭声的走到旁边的蒲团上跪下了。

武青林转头看过来。

对上他的视线,武青钰的目光下意识的闪躲,这才脱口叫了声:“大哥……”

两个字出口,终究还是愧疚难当,难以继续。

武青林的面容也略显得庄肃,此刻唇角便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复又转头看向了面前一排排的牌位,语气冷静的说道:“从大小打,除了逢年过节,我没怎么来过这个地方,也不知怎么了,这次回来,就突然很想来看看。”

武青钰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他们这一家子,除了武昙和武青琼时不时就要吵闹着争东西和互别苗头之外,一直以来都算是和和气气的,他们这几个做小辈的也都懂事,别人家的纨绔隔三差五犯了错就要被罚来跪祠堂,这种事在他们家——

大概就武昙和武青琼才是祠堂里的常客。

别说武青林,就是武青钰——

也没被这么罚过。

此刻跪在这里,环境很是陌生,心情却忍不住的庄肃沉重。

武青钰抿唇不语。

武青林继续道:“我们定远侯府这一支,从高祖父起,到曾祖父,祖父和你我的父亲,历经四代人,立时百余年,曾祖父从一个末流小兵做起,在战场上一刀一刀的拼杀出功名,直至晚年,立下战功,封后得爵,才有了我们这些后来人平步青云的天梯,许是我眼下手里的一切得来的都太容易了,在此之前,我也很少想到这些,可如今,整个家族出于生死存亡之机,看到供奉在这里的这些先人牌位,才会感触良多。”

没有前奏,没有质问——

“你,和我的……父亲”这样的陈述就自然的从唇齿间流出,曾经的亲兄弟之间就这样生生的隔开了一重。

武青钰心中酸涩,不由的苦笑一声:“祖母都与你说了?”

武青林没有做声,算是默认。

武青钰深吸一口气,昨日他与林彦瑶深谈过一次之后,已经不准备再回避了,便就直言问道:“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解释,又该如何面对武家的列祖列宗,在这之前,我也从没想过我的父母竟会犯下这样的罪行来,将整个武氏家族都拖进了这样的漩涡当中。我也曾试图挽回,可是我父亲……”

想起武勖的偏执和一意孤行,他就只觉得深深地无力,闭上眼,又缓慢的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方才咬牙问道:“大哥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武青林仿佛是没听见他的问题,盯着他的侧脸半晌,复又转头看向上面供奉的那些牌位:“我也有私心,我也是私心用甚,如若是你想要这侯府的爵位,哪怕是我的命……”

武青钰的心头一凛,连忙就要澄清:“大……”

武青林没有转头看他,只是抬手制止他,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继续说下去:“你我兄弟之间,之前虽然各怀心思,但时至今日,我是清楚的,我知道,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你会善待昙儿和祖母,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可如今你我都不是孤家寡人,在侯府背后,还有京城里的宗亲就七十六口,郴州老家还有族人上百,我们全都是承继于高祖父一脉,只因为我们是嫡系嫡支,承袭了爵位和侯府的产业,我们这一支生来就比其他支享受了祖上留下的更多的庇荫和好处。大家一脉相承走到如今……我若是给二叔让路,成全了他的谋算和野心,我们退一万步讲,即便他异想天开的那些图谋最终是能够成功的,届时且不管生前身后是否要担负骂名……两国战事一旦挑起,他最终所能护住的也不过就是这京城侯府,这大宅子里的区区几个人而已,另有武氏族人一百六十二口,再加上各家家仆无数,必然要全部倾灭,被铺做他脚下用来进阶的路石。我想事到如今,二叔之所以一意孤行,也很有些原因是因为已经骑虎难下了,当初他一念之差,落了天大的把柄在南梁人手里,现在即使想回头也能够了。其实说到底,就算他与南梁人一同谋事,事成之后,所得的也不会比现在拥有的更多上多少,而最终的目的……不过就是保他那条命罢了。”

武勖现在已经是威名赫赫,备受推崇的武将了,有爵位有名望。

就算他另拥新主,最后也不过就是封侯拜相——

用的也还是武勋的名字!

对他自己而言,他能得什么?不过就是保他一条命而已。

这样的深意,武青钰其实自己就能看透,只是作为亲生儿子,他只能尽量委婉,不想用这样最大的恶意去揭露自己父亲的私心。

如今这层遮羞布被武青林毫不留情的撕了下来。

武青钰只觉得心头压抑,无地自容。

他那父亲,不仅自私自利,还丧心病狂,从头到尾,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们兄妹几个,其实说到底——

他们几个也都只是给他锦上添花的装饰罢了。

武青林能够理解这个堂弟此刻的心情,必然是心中沉痛的,可这块腐肉迟早要挖掉,伤口才会愈合,所以他就只是面不改色的继续说道:“用武氏全族近两百条性命,和无辜家仆无数去换区区一个人的性命,与我而言……这不值得!何况,这天下,除了有血脉亲人,更有江山社稷,天下道义。当年元洲城破,数万人被屠,这些人命……也是背负在你我身上的。如今,我们为了保全自己的至亲,隐藏这样的真相,已经是自私至极,一旦二叔真的引了南梁人北侵,战事再起……又有多少人将要家破人亡,性命不保?哪怕是为了偿还当年的罪孽,这一次……至少我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人的身份有贵贱,可人命却没多大的区分,哪个人的哪条命来得容易,凭什么就该为了成全某个人龌龊私心而被践踏舍弃?

若换回是个圣人也就罢了,偏还是个猪狗不如的禽兽。

武青钰攥着拳头,胸中也是各种情绪激荡徘徊,久久的难以平静。

半晌,他问:“那么……大哥现在是有什么法子补救么?或者……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我知道你的难处,我跟你说这些,只是因为我们是兄弟,我不想瞒着你,以后让这件事成了你我之间的隔阂。”武青林道:“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此事之后,武家的前债,我们必须一起担下来,撑起这整个家族,并且偿还曾经在元洲那些枉死者身上犯下的错。”

兄弟两个在祠堂跪了整一夜,是次日一早老夫人听说了消息,特意叫人来喊,两人才起身各自回去了。

而武青林甫一回京还在府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宫里的萧昀也很快得到了消息,正在琢磨这事的时候,小尤子就进来禀报:“陛下,惠妃娘娘求见。”

------题外话------

你们要的大哥,专场独白,拿去拿去~

盛世凰谋:天妃&ppt/p&ppt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17章 她就是传说中的红颜祸水?(一更)

萧昀的思绪被打断,眉头不悦的拧起:“她来做什么?”

小尤子恭谨的垂着脑袋,轻声的回:“说是霍夫人重病垂危,想要回府探望。”

霍文山的那个夫人,萧昀是有印象的,前世的时候就一直缠绵病榻,经常是要称病,参加不了宫中的宴会和庆典的。

萧昀的心思不在这,也没多想,只不耐烦道:“她当这宫里是什么地方,西街上的庙会么?告诉她,不准!”

小尤子却是站着没动,为难道:“皇上,霍夫人好像是不大好了……之前霍家请过太医,据说是就这三五个月的事了。”

“嗯?”萧昀这才自手边的奏折上抬起头来。

他努力的回想。

因为是霍芸婳的嫡母,霍芸婳不时的就要挂在嘴边,他多少是记得,那霍夫人身子不好是真的,前世的时候可没这么早死,约莫是在他和萧樾之间忙着打仗争权的时候传进宫的死讯。

那时候他因为太忙,无暇顾及,只听了一耳朵就算了。

小尤子见他神色狐疑,还以为自己是没说清楚,便就再次澄清道:“确实可能是时日无多了。”

如果霍夫人真的时日无多,霍芸婳想要回去探望,也无可厚非。

可上辈子也是自己的枕边人,萧昀对霍芸婳也是看透了,口不对心,惯常的伪善,装模作样,一开始他年少无知的年岁里,确实迷恋过她几年,可说到底,一个男人,若不真的是天生的好色之徒或者蠢到了家,对于女人在他面前玩的那些小聪明、小手段哪有看不清的?不点破,不过就是觉得无伤大雅或是懒得计较,由着她罢了……

霍芸婳会因为霍夫人病重,真的忧心焦虑么?

当然不可能!

不过这么点小事,他也懒得她再来烦他,便就改了口:“那就让她去吧。眼下国丧期间,告诉她不可招摇,还有就是……天黑之前必须回宫。”

“是!”小尤子应诺,原是该出去的,可却有些挣扎犹豫。

萧昀就于是不奈非:“有话就一次说完,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小尤子这才试探着道:“前几天皇上您才刚陪着德妃娘娘一道回了侯府奔丧,如今惠妃娘娘求到御前来……”

萧昀横过来一眼。

小尤子后面的话就自动咽进了喉咙里,没敢再说,转身出去把萧昀的话交代了霍芸婳。

霍芸婳过来,本来还是想能否见上萧昀一面的,却没想到对方连殿门都没让她进……

她之前因为各种小事,已经在萧昀面前讨了嫌,她的家世又比不得后宫里另外两个,也唯有博宠这一条路可走,挽回帝心才是她唯一可走的路。

可萧昀既不进后宫,她这好容易因为正事有个理由来求见,还面都不见……

霍芸婳心中免不了有些安安着急。

不仅是小尤子,就是她身边的秋凝看在眼里都觉得是因为萧昀没说陪她一道儿回去才导致的她心情不快。

霍芸婳微微怔在那里,就听见殿内传出萧昀的声音:“传定远侯世子进宫见驾。”

武青林既是提前回来了,朝廷上因为他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怎么都要马上说清楚的,何况——

萧昀的印象里,对武昙这个早逝的嫡亲兄长已经没有印象了,这会儿居然莫名的就有几分好奇。

“奴才领旨!”小尤子连忙收摄心神,扬声应道,转而又对霍芸婳露出个笑脸:“惠妃娘娘,您看陛下这里正忙,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

“臣妾告退!”霍芸婳也跟着收拾了散乱的思绪,隔门冲里面行礼谢了恩,方才带着秋凝往回走。

秋凝扶着她的手,偷偷观察她的脸色,试探着劝道:“娘娘你也不要气馁,依奴婢看来,皇上也压根就没把武家那个丫头片子看在眼里,不过就是碍着定远侯……毕竟朝廷用的着他,这其中又没什么真情分。”

霍芸婳一边款步前行一边冷笑:“本宫难道还会吃她的醋不成?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本宫若是有她那样的家世,何须要走这么多弯路,苦苦筹谋,后位早就到手了。”

秋凝听了这话才放心:“奴婢还以为皇上没空陪您回府去,您不痛快了。”

“皇上是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哪里管的上这些鸡毛蒜皮。”霍芸婳无所谓道,顿了一下,便是想到了什么,勾唇冷笑了声,“而且我回去是有事情要办的,他要真跟着一起去才麻烦呢。”

秋凝抿唇不语。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霍芸婳就又突然问道:“昨天正德殿那个蠢货不是突然传了太医,去打听了没?什么病?”

秋凝忙道:“奴婢问过太医了,说是忧思过剩,又兼之情绪大喜大悲。想是那侯夫人刚过世,昨日武家又送了侯夫人当年的陪嫁丫头进宫来探望,受了刺激吧,说是跟那老妈子在屋里说着话,突然就昏厥了,晚间又连带着发了高热,这会儿还躺着呢。”

“真是个废物点心。”霍芸婳鄙夷的冷嗤一声,就没再管武青琼的事,回了寝宫又叫人传信内务府,准备了车驾便出宫去了霍府了。

武家这边,武青林得了萧昀的传召,自然马上就换了朝服进了一趟宫。

也没说别的,只将当日之事澄清了一下。

萧昀似乎也没有追究的意思,问话之后就打发他回去了。

郑修回京,比武青林晚了四天,此时已经是腊月里。

次日早朝,武青林和郑修一道儿去了,当着满朝文武的事澄清了南境那场刺杀的真相,虽说最有嫌疑的一个主犯在逃,不过郑修自己当面澄清此事与武青林无关,这件事的风波就算这么过去了。

“世子已经回府了,不过奴婢听说今日在朝堂上,王爷之前安排弹劾武世子的那几个御史都被小皇帝训的灰溜溜的。”青瓷带了消息回来,顺带着把从花园里折回来的一支红梅找了个瓶子插好。

彼时武昙正站在案后练字,闻言也是个不以为意的样子,随口道:“御史大夫么,总是当面告人黑状的,不被人待见是常事,只要我们这做事主的不记恨,他们就没什么损失。”

“现在误会已经澄清了,那小皇帝还会再把郑将军派回南境么?”青瓷问道。

“军中更换主帅又不是儿戏,也得亏我那二叔是南梁人的暗桩,如若不然,就只冲着前面这两月之内两次更换主帅的作为……边境早就不太平了。”武昙随口回答了一句,“不过么,郑将军原就是江北道都督,身居要职,陛下为了顶替南境的主帅之职才把他特意调回来的,如今又出了这样的变故……严格算来,倒是我们自家的祸事连累了郑家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年后小皇帝或者会给郑修另派个差事,可就这么把一个武将闲置下来了,多少是不好看的。

正说着话,杏子就拿了份帖子推门进来:“二小姐,郑家下的帖子,说是他们举家迁来京城,又得陛下恩典赐了宅院,后天腊月初七半个宴席,宴请一下同僚们。老夫人这几日身子还疲乏,二少夫人也出不得们,就让把帖子拿给您了。”

武昙停下笔,招招手示意她把帖子拿过来看。

郑家这次下帖挺正式的。

按理说他家来京城也有些天了,一直都很低调的没有任何动作……

武昙翻看完,便将帖子搁在了一边,意味深长的笑了:“小皇帝的制衡之术玩得还不错嘛,虽然暂时因为职务变动的事亏待了郑家,但我猜……他们郑家次此的开府宴就是小皇帝授意的,保不齐为了表示对郑家的重视和恩宠,明日小皇帝还会亲自去呢!”

杏子几个对猜小皇帝的心思没什么兴趣,杏子听她这番话却是不悦的撇撇嘴:“小姐您这开口闭口小皇帝的,陛下年岁虽是不大,可也比您大俩月呢……哪儿小啊?”

她家小姐这一副老成持重、指点江山的语气,真的是听得别扭。

武昙不以为然的耸耸肩,重又捡起笔来继续写字:“算年纪他确实比我大点儿,可我辈分比他高啊,以后我就是他婶婶了,关起门来议论议论晚辈也不行啊?”

虽然在外人看来,那位晟王殿下和武家的这位二小姐是有点若即若离的意思,毕竟没定亲,这事儿就不算,可武昙身边这几个心腹的却都心里有数,她们主子将来是指定要嫁给晟王爷的,可——

就算是这样,这毕竟也还没嫁呢,就这么口无遮拦的。

杏子被她的口出妄言吓了一跳,赶紧走到外间把门窗都关了。

青瓷倒是心里有点暗暗的高兴,一边帮着磨墨一边道:“这一晃眼,我们王爷走了也马上半个月了,主子您就不想念么?平日里也不见您提。”

武昙笔尖的动作微微一滞,就有一点墨迹不合时宜的微微晕开了。

随后她就还是那么一副活泼开朗的模样,继续若无其事的写下去,一边道:“你们王爷啊,自有小皇帝惦记着,轮也轮不着我啊!”

郑家的帖子,自然也送到了外院,邀请了武青林兄弟俩。

次日一早,兄妹三人收拾妥当了就一道出了门。

临走之前,武青钰迟疑着回头看了眼,转头问武昙:“祖母不去吗?之前陛下不是有意给大哥和郑家姑娘牵红线?”

现在机会得当,他原还以为老夫人会趁机去相看一下未来的孙媳妇呢。

毕竟——

武青林的婚事也是老夫人挂在心上多年的。

武昙撇撇嘴:“之前咱家办丧事,郑家就只遣了个郑二公子上门,咱们也不用上赶着啊。”

说着,两人就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武青林。

武青林面上神色冷淡,并看不出什么具体的情绪,只轻道了句:“走吧!”

武昙上了马车,他和武青钰兄弟二人骑马,一道儿往郑家去。

武青钰稍稍正色,打马朝他靠了靠,神色略有几分凝重道:“大哥为什么今日一定要叫我一道前去?”

本来这赴宴就是去过过面子的事,其实真的没必要两个人一道去,有武青林这个侯府世子去,就已经是给了郑家最大的面子了。

武青林目不斜视的打马往前走,一边淡淡的说道:“陛下信任郑修,将来必定还要委以重任的,现在咱们家的情况复杂,不定将来还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故,你过去和他提前打好关系,总没错处的。”

他和萧樾正在密谋锄掉武勖,就目前的情况看——

小皇帝除非是年后就将郑修重新外放出去,或者给了京中别的要职,否则武勖死后,南境的兵权未必会落到他武青林的手上,而更有可能还是会交给郑修。

届时,他承袭侯爵之位,就不适合留在南境军中继续听郑修的差遣了,可是为了安抚他们武家的旧部,小皇帝还必须要在军中留一个对武家来说举足轻重,但却不会影响到郑修统帅地位的人,这个人——

就只能是武青钰。

这些话,武青林暂时还没办法跟武青钰说得太明白,只随意点拨了一下。

车子里的武昙主仆三个自然也听见了。

武昙歪着脖子想了想:“虽说这事儿不是小皇帝主导,可你们王爷前后奔走,费时费力在军中好不容易挪出来的主帅之位……若是我大哥拿不到的话,咱们这算不算是为他人做嫁衣?”

青瓷失笑:“也就主子您会这么想了。您当我们王爷和武世子这么费心的处理此事,真的就是冲着抢夺兵权去的么?”

武昙眨眨眼。

青瓷道:“顺手替您清理侯府的门户是其一,边境的祸患除了才是王爷最终的目的。他若真是只为了一己私利,那么当初在北燕就不会适可而止,现在的陛下少年登基,本来就根基不稳,想挑挑事儿找找麻烦,那不是很容易的么?他也没这么做啊!”

自从在陵川城那夜被萧樾吓着了之后,武昙就走进了一个误区里,一直以为萧樾所做的一切,最终的目的是冲着夺位去的。

她其实也不是非得武青林算计着南境的兵权,纯粹只是觉得他们这群人在这费心费力苦心钻营,最后却要将南境的兵权拱手让出去给个不相干的人,怎么想都觉得心里亏得慌。

青瓷这么一提,武昙才是隐隐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但再转念一想,却又突然心虚。

因为——

如果萧樾的初衷本就不为着夺位,那么他跟萧植父子最大的矛盾点……

好像就存在于她身上?

其实,如果他就只是要图个南境稳定的话,并非一定要走他们武家的路子的,现在就是因为要替武家遮丑,反而做这件事要增加了更多的曲折和难度……并且,就因为他执意和武家来往,和她来往,皇帝那两父子才会对他猜忌的越来越重,以至于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这万一将来真要闹到夺位那一步,那么——

她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红颜祸水啦?

这是要遗臭万年的节奏?!

这口大锅扣下来得有点突然,武昙一时应接不暇,不免有点凌乱,一直到进了郑家的门还没太缓过来。

一行人下了车马,将带来的礼物交给了门口负责接待的管事,郑家今日的宴会男女分席,进门之后,武青林兄弟俩去了前院的正厅,武昙则是被府里的奴仆领着往后花园去,因为心不在焉,她就没怎么注意周遭环境,等到青瓷发现不妥的时候,前面萧昀已经迎面走过来,挡住了去路。03v3

盛世凰谋:天妃&ppt/p&ppt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18章 郑夫人的心思(二更)

这小皇帝,什么毛病,惯常喜欢堵人找茬么?

武昙只能屈膝行礼:“见过陛下!”

萧昀今日过来穿了身便袍,想来是接驾的时候下人们都是没敢抬头的,所以一开始郑家的小厮一眼并没有认出他来。

此刻便是吓了一跳,当即福在了地上,惶恐道:“皇上万安!”

武昙低着头。

萧昀的目光就只能落在她发顶。

他盯着她,只就冷声命令:“先下去吧!”

“是!”那小厮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又施了一礼方才躬身退下。

青瓷亦步亦趋的跟在武昙身后,自是对萧昀十分的防备警惕的。

萧昀斜睨了一眼过去:“你也退下。”

青瓷略迟疑。

可她即便是萧樾的人,也不能轻易就跟萧昀对上。

想想这里是郑家的花园里,又是光天化日的,便也就佯装恭敬的退了:“是……”

往后退开了几丈远,保证听不见两人的谈话内容了,却没有离开视线之内。

萧昀看过去,瞳孔微微收缩,不过到底也没说什么,随后又将视线落回武昙的脸上,语气微凉道:“你这阵子没再往晟王府跑?”

说是问话,却是笃定的语气。

武昙低着头也不看他,只就随口回话:“臣女不懂陛下的意思。”

本来就是萧昀父子俩见不得他们武家的人和晟王府有所来往,现在反而她不去了,还要被兴师问罪?

这小皇帝是吃饱了撑的吧。

武昙对他的态度敷衍,萧昀自然感觉的道。

每回遇见她这言不由衷的模样,他心里都免不了气闷,这时候便暗暗提了口气暂时抛开那些散乱的思绪,冷嗤道:“皇叔最近不在京城,你知道?”

武昙干脆就不说话了。

她说“知道”,这小皇帝必然又要迁怒,不高兴,说“不知道”他又肯定不信……

萧昀等了片刻,见她不肯答话,便就恼怒起来,加重了一起道:“朕在问你话,说话!”

武昙也是被他气得心里的火气一拱一拱的往上冒,闻言,干脆就抬起头来,紧蹙着眉头继续装傻:“陛下是要查问晟王殿下的行踪么?那您也应该是去找晟王府的管家问话才是,王府的事,臣女怎么会知道?这阵子我继母新丧,臣女谨遵陛下教诲,这阵子都是足不出户,在家斋戒念经替我继母祈福超度的,要不是今日实在是郑将军家里下帖子邀请,盛情难却,也是不会出门的,外面的事,臣女如何知道?”

她的态度虽然尚且良好,可语气里却明显透着几分怒意和不耐烦了。

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萧昀听得直皱眉。

可是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在这——

毕竟他已经不是和她一样,年少冲动的半大孩子了……

不好跟她为了这种事争执,萧昀也知道武昙的脾气,特别的拧巴,只要是她不愿意的事,你就是说破了天,你逼着她也逼不出一个结果来。

这场谈话,到这里已经够了,他也不可能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了,便懒得再与她生气,只就冷冷的道:“你不知道最好。”

半个月前,就孟氏殁的头一天,武昙去了萧樾那,在晟王府滞留一天一夜,次日一早才回的侯府,就是那天之后,萧樾那边就再没了动静,想来是在那之后就已经不在京城了。

而在那之后,武昙也就整半个月没再去过晟王府。

要说她对萧樾离京的事半点不知情?

萧昀是打死都不信的!

可是萧昀倒也觉得她应该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去了哪里做什么。

因为萧樾回京之后就一直赋闲在家,又自恃身份,我行我素,他不用去衙门,也不上朝,是以——

是在他消失的几天之后萧昀才得了确切的消息,他人不在王府里。

叫了宫里的人去王府假意传他进宫宴饮,王府的人倒是没有遮掩,却只说是年关将至,王爷亲自带人出城去采买准备年货了,具体的路径和回京的时辰不定……

萧昀当然不信,只不过揣测着对方大约是回北境去了。

北境如今无战事,军政大权又被萧樾把持,朝廷派去的将领形同虚设,偏萧昀明明知道,又拿他毫无办法,心中不免浮躁。

他不耐烦的转身离开。

武昙在他身后刚翻了个白眼——

下一刻,他又忽的顿住了脚步,人没转身,只侧目又看过来。

武昙连忙调整好表情,继续做鹌鹑状,恭敬本分的站好。

萧昀明明看见她变脸了,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了一下,也懒得戳穿她了,只道:“明日腊八,宫中有祭祀庆典,德妃生了病,这几日一直卧床不起,朕听说你家老夫人也病了?明日指定是不能去了,你过去看看吧。”

每年腊八节,宫中的确都有些庆典,不过不会办大宴,一般都是宴请皇室宗亲的,然后各宫的主子娘娘,看身份和得宠的程度,也有下帖子给娘家女眷和有交情的官眷的。

武昙跟武青琼的关系又不怎么好,本来也没想这事儿,现在萧昀主动提了,她当然也不能拒,就只能应下:“是!”

屈膝福了福,还是表面功夫十足。

萧昀就没再说什么,径自大步离开了。

武昙盯着他的背影,等他终于走远了才转头招招手。

青瓷赶忙跑过来,略有几分紧张道:“陛下没有为难您吧?”

“他倒是想!”武昙哼了一声,萧昀不过就是想从她嘴里套话罢了,既然应付过去了也就算了,只是突然想起萧昀最后的那几句话,不禁又转头问青瓷,“武青琼病了么?什么病?”

“呃……”青瓷的消息还是灵通的,“奴婢前天见过雷鸣,听说……好像是那钱婆子将孟氏的绝笔信拿给她看过之后就突然病了,又是高烧又是噩梦的,有几日了吧。”

武昙微愣,随后就有点尴尬无语了——

武青琼着胆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她们那一家子,可没一个是像她这样不争气的。

不过么——

知道害怕、心虚这是好事儿啊!

心中有所敬畏,就不会不计后果的接着去作死了。

主仆两个沿着小径继续往前走,过了前面的路口又捉了个送茶水的婢女引路,去了后院花厅拜见郑夫人。

待到他们主仆走远了之后,隔了挺远地方的小路上,郑兰衿带着自己的婢女款步行出,唇角微微噙了丝玩味的笑容道:“这定远侯府真挺有意思的,那位世子身在军营身上却麻烦不断,嫡出的二姑娘又在京城里名声不检……私底下就连陛下也能跟他说上话?”

她也不是有意盯梢,就是偶然路过,瞧见了。

身后的婢女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就直接错开了这个话题道:“小姐真的不去前厅走一趟么?将军叫您过去,想来就是因为定远侯府的人来了……”

小皇帝有意撮合婚事,而郑修本人好像又对武青林颇为中意的样子,本来男女分席,是该避嫌的,可他们是主人家,若说是有事儿过去找个人或者找点东西也不在话下。

郑修会特意着人叫她,无非就是找机会想让她先见见那位武世子的。

“不去!”郑兰衿想也不想的就回绝了,“这次的差事,本也不是父亲主动去求的,陛下既是看重了父亲的才干和能力,想要重用父亲,我们原是感激的,可是烦他们这些上位者还要拿女眷做筏子去在朝堂上玩制衡的手段。我又不是个物件,我们郑家又是那种靠着趋炎附势和奉承君上往上爬的人家。”

丫鬟想的自然不是这些,只就跃跃欲试的劝道:“这几天奴婢也有打听过,据说定远侯府的那位世子人品样貌都不错的呢,小姐要么还是过去见一见,保不齐会是个归宿呢。”

郑兰衿径自往前走,理都不理她了。

她是个十分高挑的姑娘,加上又有跟着父亲在军营里历练过,体魄强健,颇有几分飒爽之姿。

此时健步如飞,丫鬟是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追上。

这边武昙去了花厅,给郑夫人请了安。

郑夫人的出身不高,再加上郑家是才搬来京城的,初来乍到,京城里遍地都是贵人,他们郑家今日这场宴会虽然是得了皇帝的恩宠和关照,宾客如云,但看得出来——

郑夫人还是尽量慎重小心的,举止上都是点到为止,想来是怕多说多错,多做多错,会让京城里的这些贵妇人和官眷们看了笑话去。

武昙过去请安,她倒是将武昙留在花厅里很是的慈爱的多说了会儿话,不过也多是嘘寒问暖和夸赞的一些场面话。

武昙在她那没见到心心念念的郑家小姐,说完话就出来了,和两个认识的姑娘找了个亭子吃茶说话,后来一直到午宴上才终于窥得了郑家小姐的真容。

不说有多美貌和娴雅,但是言谈举止落落大方,是那种叫人乍一见就会觉得很顺眼的爽朗不做作的性格。

不过两人不在同一席,就也没打招呼更没说上话。

午宴之后,郑夫人又招待大家吃了茶点,这才散了。

郑家母女没有单独留客的意思,武昙也不上赶着去亲近,只随大流一起告辞离开了。

郑夫人忙着送客,等将客人全都送出了府去就像是打完了一场仗一样,已经累得腰酸背痛,什么也顾不得的赶紧回屋去泡了杯参茶养精神。

郑兰衿含笑从外面进来:“京城里的贵人们不好伺候吧?母亲你是不是有点过分紧张了?”

说着,径自走到郑夫人身后替她捏肩。

郑夫人被她捏得皱了下眉,抬手拍了她的手一下:“轻点儿,你手劲大,这么捏就真要将我这把老骨头给捏散了。”

郑兰衿笑:“这才哪儿跟哪儿啊,京城里的这些女眷们就是生活太安逸了,闲得吧,成天的没事就爱搞这些茶会花会的宴席出来瞎折腾,以后咱们真的在这京城里住下了,怕是少不得也要经常的和别家这般往来走动。”

“内帷的门道不是输官场的,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多,各家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不是那么简单的。尤其咱们初来乍到,你父亲越是得新皇的信任,咱们就越是不能给他拖后腿,要是传出个不合群的名声来,也影响你父亲的仕途。”郑夫人呷一口茶,慢慢的教育女儿。

郑兰衿唯有苦笑:“我知道母亲的意思,可我就是不喜欢。”

郑夫人叹了口气,放下茶碗,顺势拉过她肩上女儿的手,将女儿扯到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的心气儿高,又有自己的主意和打算。你两个哥哥习武的资质都不成,你想要跟着你父亲,继续光耀我们郑家的门楣,可你一个女孩子家,最终还是要嫁人的,你还真指望能上战场,在军营里混一辈子?”

郑兰衿也慢慢地敛了笑容,垂下眼睛不说话。

郑夫人继续道:“你再好好想想,母亲不逼你,只是因为这门亲事本就是宫里的意思,这才觉得有些麻烦。定远侯府是功勋世家,在这京城里的根基稳固,母亲说句你不爱听的……若是结了他家的亲事,咱们郑家也就等于是在这京里站住脚跟了。”

母女两个说了会儿话,郑兰衿见郑夫人十分疲惫,就先离开了。

郑夫人重新端起桌上的参茶要往唇边送,服侍在侧的崔妈妈就忙是抢过来:“都冷了,夫人稍等,奴婢叫人重新给你冲一杯热的。”

说着,就快走两步到门口,交代了外面的婢女。

崔妈妈重新折回屋子里,天已经差不多全黑了,她就又多点了一盏油灯,见郑夫人还在撑着脑袋揉太阳穴,就走过去帮忙,一边劝道:“夫人,奴婢知道您疼爱大小姐,看这婚姻大事,总不能也由着她的性子来吧?何况老爷不是一直夸赞那位武世子的人品和才干么?说他将来必成大器。武家的家世又好,大小姐若是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府里的侯夫人也不在了,嫁过去就是当家的主母,多好啊!”

“这丫头怕是和她两个哥哥托生错了,打小儿就喜欢舞枪弄棒的,我倒是真怕她跟着她父亲到处跑,战场上刀剑无眼的,要是能用嫁人这事儿把她给捆住了,也能省了我的心。”郑夫人叹道,说着,又是一筹莫展的摇了摇头,“可攀龙附凤的事儿和大宅门里那些弯弯绕绕她又向来厌恶……那个定远侯武家,这些年你打听出来的事儿我也是听得胆战心惊的,怕真是个父子不合家宅不宁的大染缸,就兰儿那性子,怎么能成?”

“可是宫里……”郑家两口子都是市井出身的踏实人家,又向来疼爱儿女,崔妈妈知道自家夫人不是个攀附权贵的人。

“赐婚的圣旨不是还没正式下来么?”郑夫人道,“先看看情况再说吧,老爷之前回来不是说那位武世子还是通情理的,若是我们不愿意,他也愿意一起去御前推掉这会儿。”

“可是驳斥皇上的脸面,这……怕是不妥。”崔妈妈还是觉得自家夫人将事情想得简单了。

郑夫人又再叹了口气,随后忽的睁开眼,转头看向了崔妈妈:“对了,武家那个二姑娘你今儿个也见了,觉得怎么样?”

“样貌生得好,人是既活泼又乖巧,就是好像还没太定性……”崔妈妈回忆着脱口说道,话到一半,突然就反应过来,愕然道:“夫人您不会是……可是京城里不是有传闻说……”

“毕竟只是传闻。”郑夫人道:“我看那姑娘也不像是个不懂礼数会乱来的,八成是以讹传讹吧。宫里的意思无非就是因为想让我们老爷顶了武家的军职,又怕武家的旧部心存不满,便想结了两家秦晋之好,稳定了局面去。横竖就是要联姻的这层皮罢了,兰儿既是不愿意……我再想想吧……”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19章 求助,富有的霍家小姐!(一更)

武家兄妹一行从郑家出来,就直接回了侯府。

武青林自然是回自己的外院书房,武青钰回了落云轩去陪林彦瑶,武昙没回镜春斋,而是直接去了老夫人那。

老夫人因为武勖的事伤着了,这阵子一直心情不佳。

武昙过去,自然是要把今天去郑家的情况如实禀告了一番。

老夫人听了,也没什么特殊的情绪,只道:“婚嫁一事,本就是要你情我愿的,这桩婚事原就是宫里指婚的,也不是我们挑的,如若他们真的不乐意……这几日我便找个时间亲自过去问问吧。”

武昙伏在老夫人的膝头,懒散的嗑瓜子,闻言就眨眨眼,抬头道:“祖母要亲自去登郑家的门?”

“难道还能指望你们小孩子去问么?”老夫人摸摸她的头发,“你今天不去主动亲近他们也是对的,谁家的婚事不是长辈出面商谈的,哪有叫你们小孩子家家自己去掺合的道理。我们家如今是多事之秋,也不好连累人家,这事儿拖着总归不好,不如我直接过去问清楚了他们的意思。他们若是愿意,就得请他们配合着把婚期往后拖延拖延,最好是先连亲事也不要正式定,两家人各自有数知道就好,总要等我们家的事情解决完了才好正式走嫁娶的流程。若是他们不乐意,我们也不耽误人家的姑娘,反正这所谓的赐婚暂时也只是陛下的一道口谕,没正式的圣旨下来,两家人一起去御前陈情,了不起就是挨几句斥责,被记上一过。”

武勖那事一天不解决,武氏一门就一天前途未卜。

虽说武青林已经把萧樾的计划与老夫人大致的通过气了,可只要一天没有尘埃落定——

万一武勖的丑事曝光,他们武家面临的就是抄家灭族的祸事。

这个时机,可不是娶媳妇的时机。

自己这一家子人落在漩涡里,那是不得已,不能在这时候再拖人下水了。

可能是受了萧樾的影响,武昙对宫里指婚那事儿的敏感度也不大,只就颇为怅惘的一声叹:“祖母我怎么觉得你这是胳膊肘向外拐呢?这是我大哥的婚事,你不先发愁我大哥乐不乐意,反倒是先替人家家的姑娘打算上了?”

“没规矩。你哥哥的婚事也不是你能掺合的。”老夫人紧绷着的面皮被她一逗,就有点憋不住笑了,拿手捶了她一下,没好气道:“这事儿我都催了他多少年了,从他十六岁上我就催着他早点定一门亲事下来,我也好早些放心,他就是不当回事。我看他在这事儿上倒是不挑,既是如此……你当宫里的旨意是那么好驳的么?你既说那郑家的姑娘看着不像是个心术不正的,他愿意凑合那就凑合过吧。反正你哥哥是个自己心里有数的,只要娶回来了,必然就不会苛待人家。”

郑家这门婚事,老夫人也私底下问过武青林,武青林只说看郑家的意思就好,他自己并不十分热衷的样子,老夫人心里就大致有数了。

武昙撇撇嘴,未置可否,一直在老夫人这坐到二更上,才叫小厨房把炖的鱼汤盛了一盅装在加了火炭的食盒里。

她让青瓷提了食盒,一起去前院书房找了武青林。

武青林没有早睡的习惯,这个时间还在研习南境的舆图。

本来他跟郑修已经差不多做好了新的城防布署,现在这一打岔,武勖过去了,这事就只能暂时搁置,得等先釜底抽薪解决掉武勖之后再做了。

武昙送了鱼汤过去,托腮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他喝。

武青林喝了一碗,在青瓷上前盛第二碗的时候就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了,微微蹙眉道:“有话说话,你这么盯着我瞧,我瘆得慌。”

“哈!”武昙失笑,稍稍坐直了身子方才半真半假的调侃道:“就是刚在祖母那跟他说起郑家的事,她说这两天抽空送拜帖去郑家走一趟,成不成的都把你和那郑家小姐的事说说清楚。”

说着,就故意挤眉弄眼起来:“今天我在郑家见到郑家姑娘了,看着倒是蛮合眼缘的,不过么……大哥,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的,你害羞啊?”

“噗!”武青林刚含了一口鱼汤在嘴里,直接喷了一桌子,好在是舆图已经卷到一边去了。

青瓷连忙拿出帕子过去擦。

武青林也喝不下去了,擦了擦嘴巴放下碗,脸色铁青道:“你胡说什么?”

心里顿时窝火起来——

武昙如今是越发的口没遮拦了,全是被萧樾给带歪的。

武昙却是面不改色的从小荷包里摸出一把瓜子剥壳,一边道:“本来就是嘛,既是这门婚事你本身也没挑出什么必须要推掉的理由,人家姑娘家的脸皮薄,或者是矜持还是另有想法的,不方便主动出来相看见面,你抽空你拜访一下郑将军,找个机会碰碰面嘛。别的不说,以大哥你的样貌和气质……还是蛮拉好感的,没准就能早点定下来这事儿呢。现在这么悬着,你不难受啊?”

武青林闻言,终是黑了脸,沉声道:“在正式成婚之前,你不准再去晟王那了。”

这回换武昙吃惊诧异了,停了手下动作,蓦然抬头看向他。

灯影下,武青林沉着脸道:“我是怎么样都不打紧,姑娘家的名声何其重要?既是人家避而不见,想来是对这指婚不甚满意的,这种情况还私下与人见面?”

这种下作不要脸也不顾人家姑娘脸面和将来的事,也就萧樾那混账能做得出来了。

武昙先是被他训得一愣一愣的,随后就心虚起来。

仔细回想——

当初萧樾不守礼数,总是找茬“勾搭”她的时候,她也气得要命,觉得名声毁了,怕是要嫁不掉了。

想来是跟着萧樾厮混的久了,反倒是忘了这人世间的大风气。

他大哥人品端正,好歹算个君子,确实做不出暗送秋波和死缠烂打的事儿……

武昙挨了训,又没脸跟她大哥辩驳,正低着头灰溜溜的听训,外面却是杏子找了来:“小姐,您在么?奴婢有急事找您。”

这么晚了,能有什么急事?

兄妹两个不约而同的抬眸朝门口看去。

青瓷快走两步过去开了门。

杏子手里提着灯笼,裹着一身寒气进来,先是冲武青林福了福:“世子!”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武昙问道。

“奴婢原是去的主院寻您,周妈妈说您来给世子送夜宵了,所以奴婢就找来了。”杏子回答,神色很有几分焦灼,“方才后门的婆子来报,说有位姑娘来寻您,说是有急事,请您务必出去见上一面。”

武昙下意识的看向墙角的水漏:“这都什么时辰了……是什么人啊?”

杏子便拿眼角的余光偷瞄了武青林一眼,这才嗫嚅着小声道:“说是……姓霍的。”

姓霍的?霍芸好?!

武昙虽然没想到霍芸好会三更半夜来找她,但是她认识的姓霍的,还算是有点交情的也就霍芸好一个了。

可是都这个时辰了,霍芸好来找她能有什么事?

武昙立刻拍拍裙子站起来:“没说什么事吗?”

“没说。”杏子道,“只说请您务必出去见一面。”

武昙抬脚就要往外走,然后才又突然想起来了这是在武青林的书房。

武青林是被霍芸婳恶心到了,向来反感姓霍的那一家子……

她转头,果然就见武青林脸色不怎么好的也已经起身从案后绕了出来,沉声道:“霍家的人找你做什么?”

“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吧。”武昙本来想要解释,又发现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这天寒地冻的又是大半夜,要不是真有十万火急的事,霍芸好不会这时候过来找她,武昙心里着急,也就不说了,“我先出去看看,明日再同大哥说吧。”

说话间,青瓷已经取了斗篷给她披上了。

不想,武青林也冷着脸拿了披风跟她一起往外走。

武昙就不高兴了:“大哥你跟着我干嘛?我懂得分寸的,没事的!”

武青林冷然不语。

武昙没办法,又着急,就只能跟着杏子匆匆的往后院的方向走。

一路行到后门,那边门房的婆子还有些焦灼的在那原地兜圈子,看见她和武青林过来,就满是惶恐的迎上来行礼告罪:“世子。二小姐,奴婢也不想这么晚去打扰小姐的,可外头这位说是您的朋友,又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

“没事!”武昙笑笑,“进屋烤火去吧,我出去看看。”

即使门外有人,夜里门房也不敢将门敞着等,青瓷快走两步去开了门。

彼时霍芸好站在门外的门檐下,脚已经快冻僵了,她正低头原地轻轻的跺脚,听见身后的动静连忙转身。

“还真是你?”鉴于霍家如今愁云惨雾的那个情况,武昙就连友好的微笑都省了,“要进去说话吗?”

“我不进去了。”霍芸好看见她却似是万分激动,连忙迎上来两步,一把攥着了武昙的双手。

她大晚上出门,没拿手炉和没裹棉袖筒,手指冷得冰条一般,激得武昙当场一哆嗦。

霍芸好平时是个十分谨慎又细致的人,这会儿却像是毫无所觉一样,只是用力的攥着她的手,神情彷徨又急躁的喘息着道:“武二小姐,我原是不该来找你的,可……可是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武昙和她接触过几次,一直知道她是个谨言慎行的人,这般失态却是第一次。

尤其眼睛还且有些红肿,明显过来的路上是刚哭过。

武昙立刻就想到霍夫人的病,就也跟着皱了眉头,迟疑道:“是……霍夫人……”

可就算霍夫人的病情恶化,她来寻自己,自己又能帮她做什么?

霍芸好却仿佛根本就不太在意她的话,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声音虚无缥缈的胡乱点点头:“我母亲不大好了,我……”

说话间,目光凌乱的四下乱飘,就看见随后从门内走出来的武青林。

武青林披了灰黑色的斗篷,面容冷峻而表情严肃。

高大的身影往武昙身后一站,那种气势就很是压人。

霍芸好似是受了点惊吓,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刻,她就又匆忙的将视线从武青林脸上移开,只尽量忽视他的存在,重又看向了武昙,这时候就冷静了不少。

武昙也回头看了她大哥一眼——

她大哥本来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平时还好些,尤其是对谁神色不善的时候,确实是挺吓人的。

这时候也顾不上多解释,她便只问霍芸好:“到底怎么了?霍夫人的病情又恶化了?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请太医还是……”

他家里武勖好歹不是亲爹,霍芸好那虽然是个亲爹,但是为了逼迫发妻和亲生女儿,却是真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和武勖算是不妨多让了,武昙就只当是他怠慢不肯下帖子请太医。

霍芸好暗暗一咬牙,也顾不上别的了,语无伦次道:“我母亲不行了……”

话一开口,终还是没忍住,眼泪瞬时就滚了出来。

她忙拿袖子抹了一把,又忍住了,匆忙的道:“我家马上要开始忙着办丧事了,我是想……我和我母亲屋子里各有些东西,你能不能……能不能借些人手帮我搬出来,借个地方先放一放?”

武昙立刻就明白了:“是……霍夫人留给你的东西?”

霍芸好胡乱的点头:“算是吧。回头家里乱起来,我怕我就顾不上了,趁着明日,刚好她又叫了我父亲进宫去说话,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

说着,就有些尴尬和难为情起来,苦笑道:“我知道我不该来给你添这样的麻烦,可确实……也没第二个人可求了。”

倒也不是没有别的朋友,可是这个年纪的大家闺秀,相交不错的也大致都是一般大小的女孩子,哪一个不是娇滴滴的得等着家里人庇护,真能做得了主,帮得上忙的——

思来想去,也就武昙一个了。

可他们两家的关系毕竟在那摆着,霍芸好话已出口就也是难堪,连忙又道:“如果你不方便的话,那就算……”

“既然你信得过我,那就先搬过来吧。”武昙打断她的话。

霍芸好一愣,下一刻,眼泪就又凝上了睫毛。

武昙弯了弯唇角:“不过我明日也得进宫……”

说着,就转头去看他大哥。

武青林还是冷着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武昙还是了解他的,便就心里有数,重又转向了霍芸好:“我大哥明天在家。”

霍芸好本能的也抬头看向她身后的武青林,想道声谢,就又听武昙问道:“你府里的人手也不方便是么?到时候我安排人过去?”

霍芸好连忙收回视线,点点头,虽是还是觉得这样麻烦她很有些过意不去,也只能暂时将这层思绪抛开了:“我家的人虽然也有我和母亲的心腹,可整个府里人多眼杂,可能是得连人也一并借了你的,到时候我让我的自己人把从苍梧斋往后门去的那段路给清出来,你帮我搬出来拉走就行。除了金银细软,再有就是一些瓶瓶罐罐和字画,一共是十二三个箱子吧。”

武昙在心里大致估摸着需要的车辆数,和霍家后院大致的情况。

正在权衡有无风险,就听身后她大哥语气冰凉的道:“如果现在贵府方便的话,你带我们过去走一趟,我看下具体环境,好安排人手和车马。”

霍芸好虽然和他也算打过交道,但是前后几次加起来,也没说过两句话。

闻言,不由的紧张了一下。

本来过来麻烦武昙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现在还要让人家兄妹大晚上跟着往她家跑一趟……

霍芸好迟疑了一下:“这会儿我父亲指定已经睡了,我是借口请大夫出来的,我那倒是方便,就是……”

话没说完,武青林已经径自下了台阶。

霍芸好愣在那里。

武昙连忙扯了她的手腕跟上。

霍芸好因为是要来武家,就没用她府上的车夫,来时让南栀凑合驾的车。

武昙和霍芸好上了车,青瓷正要去拿放在车辕上的马鞭,那马鞭就已经先被武青林抢在了手里:“你们都坐车厢里去!”

南栀有点怕他,僵在那里,手足无措。

青瓷便拽着她一并上了车。

兄妹俩曾经一起去霍府找茬过,所以霍家的位置武青林是知道的,三更半夜,路上也无行人,他驾车一路进了霍家所在的后巷。

一行人下了车。

霍家后门看门的婆子是霍芸好出门前就安排好的自己人,开了门,虽然看见几个生人,根本就不是大夫,也没多问。

霍芸好带着兄妹一行穿过后花园去了苍梧斋。

苍梧斋的侧院里,是整一个库房。

霍夫人田氏家里原来经商,也没有兄弟,父母就她一个独女,当初带着丰厚的嫁妆嫁进了霍家,后来双亲离世,又把手里的铺面和田产银钱也都给了她。

霍夫人虽然身体孱弱,但是在经商方面是有天赋的,这些年下来,至少手上的生意没有亏损的。

只不过霍家一家子假清高的废物点心,全靠她持家养着,花销损耗掉了一部分。

可就是剩下的,也十分可观。

这就怪不得当初霍芸婳为了抢夺嫁妆,连买凶绑架霍芸好逼迫田氏的事都做得出来了。

霍芸好拿钥匙将最大的一间屋子的门打开,里面已经有些乱的放着十来个差不多大小的箱子,显然她是早有准备,提前一段时间就在打包整理了,屋里的七八个架子,已经差不多全空了,只还有些零碎的东西摆在上面。

“就这些吧。”霍芸好道:“所有值钱的物件我都叫人打包整理好了,另外我那院子里还有一点,今天晚些时候也挪过来,明日就只从这屋子里搬走即可。”

把田氏的整个库房都搬空了,她这就等于是破釜沉舟了。

武昙虽然知道不该问人家的私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这样把库房搬空了,回头你父亲……”

理论上,霍夫人的嫁妆就都是该留给霍芸好姐弟两个的,至于家里其他的子女,给多少都是她这个做嫡母的给的恩惠。

可霍家出了霍文山和霍芸婳两个无耻的,就真不好说了。

霍芸好自嘲的冷笑:“要不是他跟他那好女儿联手逼迫,我母亲何至于病成这样?我娘的东西,能兑换成银钱和能打包带走的,我都整理好了。”

她说着,走上前去,伸手很有些珍惜的摸了摸摆在最上面的两个箱子,眼中隐约闪现出些恨意来:“其实说实话,除了这两个箱子里的是我母亲的一些私人物件,和她特别留给我和弟弟的东西,其他的那些,这趟搬出去,能不能拿回来我都无所谓了,宁肯捐出去,散出去,给了路上的要饭花子,我也不心疼。隔壁两个屋子里还有一些贵重的家具什么的,搬不走,到时候我就一把火都烧了,他们一文钱也别想拿走。”

武家兄妹跟她之间都不算特别熟,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场面正有些僵持和尴尬的时候,外面就有个婆子急匆匆的跑进来,压着声音道:“小姐,您快去看看吧,夫人刚醒过来又吐了一口血……”

------题外话------

突然觉得你们的大哥可能要见财起意,卖身傍富婆了-_-||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20章 我要他们都给我母亲陪葬!(一更)

霍芸好连忙收住眼泪,也顾不上武昙兄妹了,匆匆的就往外走,一边对那妈妈说道:“快去把杰哥儿叫醒带过来。”

那妈妈也是眼圈通红,一边拿袖子去按眼角一边引她往正屋去:“小少爷没睡,晚间就过来了,一直守着夫人呢。夫人这几日就是清醒的时候少,奴婢想着……若是不成了,必是要见最后一面的,就没……”

说着,又哽咽起来,泣不成声。

她们主仆走的匆忙,倒是把武昙兄妹两个落下了。

武昙沉默了片刻,仰头去看她大哥。

武青林面上依旧还是清冷自持,没什么表情,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垂眸看过来一眼,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武昙走过去,拿起箱子上放着是锁和钥匙。

兄妹两个从库房出来,锁了门。

这院子里如今住着的应该只剩下田氏母女的心腹,一个婆子和两三个丫鬟。

田氏这几日里一直昏昏沉沉的,很难有清醒的时候,这会儿骤然醒来,所有人都手忙脚乱的。

一时间武昙也不知道该把钥匙赛给谁,斟酌了一下,兄妹两个就也进了屋里。

田氏那屋子的格局和侯府老夫人那挺像的,内室、暖阁加上堂屋连在一起,只不过布置上要鲜亮些,各种精致的小物件也多。

内室和堂屋之间用一扇大屏风隔开了。

武青林一个外男,不方便进里边,就站在了屏风这边。

南栀带着这院里的两个丫头在忙着打水的打水熬药的熬药,忙的不可开交,里屋田氏的床榻前围着霍芸好姐弟和方才去库房报信的严妈妈。

严妈妈坐在床位,尽量把地方给霍芸好姐弟腾出来,一边强忍着泪水温声的道:“夫人,您这睡了好长一觉了,这会儿精神既是好些了……正好咱们哥儿和姐儿都在这呢,陪着夫人说说话。”

她是田氏出嫁时候带过来的陪房娘子,主仆情分非一般,这么说,是真怕田氏现在有什么话不交代,再一觉睡死过去——

到时候跟一双儿女就连遗言都来不及交代了。

田氏虽然性子温婉柔弱了些,人却也是通透的,并不傻,自是听得明白她的眼下之意。

病了这些年,田氏的身体本就瘦弱,再加上这一两个缠绵病榻的折腾,全靠药吊着命了,这时候的田氏躺在床上,真是瘦得就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冬日里的被子厚些,她整个人几乎都陷进了被褥里。

只是这一刻,脸上却是回光返照一般,显出了这一个多月来难得的好气色。

不过仍是虚弱,点头的力气也没有,只就在身侧握着霍芸好的手,气若游丝道:“好儿……都……怪娘不争气,本该……该是我护着你……你的,这阵子却……叫你处处替我操心了。”

霍芸好眼眶酸胀的厉害,之前在武昙面前姑且都有些失控,压不住眼泪,这会儿却顽强的忍住了,反而在唇边挂了丝笑容道:“我是娘的女儿,娘你生病了,我照顾你是应该的,您难道还要跟亲生女儿见外么?”

田氏看着女儿面上恬静的模样,虽然明知道是装出来的,但无可否认,心里是多少安定了些。

她也勉强跟着扯了扯嘴角,可是太过虚弱了,已经做不出一个像样的微笑的表情,只是缓了缓力气,又再愁苦道:“我这几日昏昏沉沉的,也不知是睡了多久,你父亲他们……没再为难你吗?”

“没!”霍芸好跪在脚榻上,伏在床边,给她掖了掖被角。

下一刻,田氏的眼泪就顺着眼角滑下来,低低的咒骂道:“他也是……狼心狗肺!偏心家里那个庶女……也就算了,如今还……还这么逼你……也是我不好,早知如此,早些给你定个人家也成,如今……”

她如今病入膏肓,说话都没什么力气,说到激动处,就更是一句三喘的,急促的呼吸了半天才又惊恐的双手一下子都死死的攥住了霍芸好那只手,眼神里也透着惶恐的急切道:“我怕是不成了,我在的时候犹且护不住你,万一……万一……”

说着,就激动挣扎的竟是想要起身。

“母亲!”霍芸好看她这样子,自是免不了悲从中来,不过面上表情却始终维持的很好,连忙按住了她,反握住她的手安抚:“您就别操心这些事了,先顾着您自己的身子。女儿不怕,我都已经想好了,等母亲百年之后,我就以守孝为名带着弟弟一起扶棺回咱们渝州老家去。我身在孝期,他们也不敢强迫把我怎么样,到时候……我就不会来了。那里山高皇帝远的,天长日久的,慢慢地这事儿也就淡了。”

“渝州……”田氏的眼神涣散,似乎是在费劲的思索着女儿这计划的可行性,半晌之后还是再度艰难的开口:“你父亲他……”

说着,目光又落到了旁边的霍常杰面上,眼中忧虑之色更甚。

她不说话,霍芸好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就又宽慰道:“母亲放心吧,我有办法,我能带着弟弟一起走,即使母亲将来不在了,我们也都会好好地,我会将弟弟照顾好,也替您看着他娶妻生子,好好的过日子。”

田氏看着一双儿女,眼睛里满是眷恋和不舍,然后招招手,叫了霍常杰到身边。

霍芸好连忙起身坐到床边,让了地方。

霍常杰爬过去,小小的孩子,眼睛里有泪,却也倔强的没有落下来,只是脆生生的喊:“母亲!”

田氏费力的抬起手来,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声音虚弱的叮嘱:“好好读书……”

虽然把儿子托付给女儿,是有些太对不住女儿了,可尤其是这一次重病之中,她更是看清楚了自家夫君的真面目,半点指望不上了,也唯有一双儿子在一处,互相依靠着,她才能放心。

田氏的话只提了个开头,霍常杰就小鸡啄米似的连忙点头,奶声奶气的道:“母亲放心,儿子一定争气,好好读书,将来也要做官,长大了,替姐姐撑腰,不叫人欺负她。”

霍常杰还不到五岁,男孩子生得清秀瘦弱,斯斯文文的,只一双眼睛别样的明亮有神。

和差不多年岁的武青睿完全不一样,武青睿被老夫人养的白白胖胖,浑然不知愁,成天乐呵呵的,颇有些没心没肺,家里就连孟氏出事,他也就是守灵那几天跟着哭一哭闹一闹,这几日崩逝下葬之后,家里丧葬的氛围一撤,他也没两天就不怎么记挂这事儿了。

四五岁的孩子,心里本来就不该装事儿的。

但许是因为田氏久病的缘故,武昙一共见了霍芸好这个嫡亲的弟弟两次,小男孩都显得过分的乖巧懂事了,上回在赴宴的场合上,不觉得怎样,如今这样的环境里见了——

这么小的孩子,这般安静懂事的就着实叫人有几分心疼了。

坐在床尾的严妈妈止不住的落泪,又怕田氏看见了伤心,别过脸去不住的擦。

田氏听了儿子的话,说是宽慰,但更多的却是心酸——

本该是她替孩子们遮风挡雨的,现在却要孩子们独自去面对这些风雨了。

她悲戚的又再看向霍芸好,终是心里哽了一口气:“你的婚事……”

霍文山是绝对不会就怎么善罢甘休的,现在她垂死挣扎,在这撑着,对方都还一力相逼,一旦她撒手——

若是女儿就是不从,说是那父女两个会恼羞成怒,直接找个不像话的人家毁女儿一辈子,也是有可能的。

“母亲我明白你的意思……”霍芸好吸了吸鼻子,将氤氲在眼眶的水汽压下去,再挤出一个笑容来:“不过您也不用担心,我会替母亲守满三年,到时候风头就过去了,杰哥儿也能更大些。我的婚事也没那么难,您闺女长得又不难看,您还给我留了大把的银子傍身,不过就是不往太高处找罢了。人家合离了的,甚至是守了寡的妇人都尚且还能找到好人家呢,您还担心我嫁不出去么?”

霍芸好过年就满十五了,本来守母孝,最少一年即可,可她在霍文山的手心里,保不齐真要拖上三年才能让那老混蛋死心……

如此一来,霍芸好也就满十八了,算是实打实的老姑娘了。

虽说女儿能干,有有主意,能把自己和弟弟的后半生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可若是家里父慈子孝的——

何至于要退让这么多,做这样的打算?

女儿的人品样貌都不差,霍家的家世也在这摆着,本来事事顺遂的话,也能挑个不错的人家,这一两年就嫁过去,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了。

“我……我……放心不下……”这些天,田氏心中积压的怨愤实在太深,情绪突然起伏激动起来,就一口气堵在了喉咙里,本来苍白如纸的脸色顺便被别成了诡异的潮红。

“夫人!”眼见着她这就要背过气去,严妈妈惊恐的低呼一声。

霍芸好也吓坏了,连忙扑上去就抱住了田氏的身体,想要将她扶起来。

严妈妈被她挡了一下,一时被阻开了,霍芸好的力气又实在有限,仓促之间也挪不动田氏一个成年人的身体,霍常杰小小的一个孩子,更帮不上忙。

仓促之间,严妈妈只顺手将他一把抢在怀里抱开了,好给腾地方。

床榻前面瞬间乱成一团。

本来人家母子三人话别,一屋子的愁云惨雾,武昙一个外人不好上前打扰,想把钥匙放下就走吧,确实又有点担心霍芸好,就只站在屏风旁边看着。

此刻也登时吓了一跳,赶忙转头喊她大哥:“哥……”

武青林隔着屏风,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形,但听动静本来也是觉得情况不大对了,闻言就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连忙两步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一看田氏脸被憋得通红,鼻息间只有出的气了,就赶忙将霍芸好扯开:“我来!”

顺手抢过田氏,单手托着对方的后背将人扶起来,另一只手压着她胸口从心肺的位置往上推出一口气来。

田氏换了口气,终又开始大口的呼吸起来。

霍芸好看的胆战心惊,但她反应也算快,见田氏缓过了气来,就连忙上前,把放在床尾那的几个软枕都递过去。

武青林托着田氏的后背,一一将枕头给她塞在后面抵住了身体。

武昙见状,也跟着松了口气,忙转头喊旁边紧抱着霍常杰,吓得脸色苍白的严妈妈:“有没有参汤?没有参汤就去找老参切了片拿来给你们夫人含一片提提气力。”

“参汤……”严妈妈显然还有些慌乱,片刻之后才一激灵回过神来,放开了霍常杰转身往外跑。

田氏这院子里也有单独的小厨房,最近这两个月田氏的饮食和汤药霍芸好不让旁人碰了,虽是打发了原来的厨娘,可严妈妈和几个丫头也都会做饭。

小厨房的汤药和参汤补品之类都是全天备着的,她跑出去不一会儿就端了小半碗参汤过来。

“已经晾得差不多了,正好。”她递了碗过去。

武青林已经从床边让开了。

霍芸好喂田氏喝了两口参汤,田氏又缓了片刻,再睁开眼,总算是又有了些力气。

“武二姑娘……”她转头,先是勉力冲武昙扯出一个歉疚的笑容来。

武昙和她以往在宫宴和别人的宴会上也偶有打过照面的,可真正打招呼的也就上回在李家那一次,倒是没想到她一眼就能认出自己来,不免的有些诧异,脱口咦了一声:“咦?夫人您还记得我啊?”

田氏没太有力气说话,这时候就只勉力冲她笑笑。

武昙其实也知道她这时候需要攒着力气跟一双儿女多说两句,方才就是一时没忍住,然后就被武青林拽了一把,沉着脸瞪了她一眼。

武昙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田氏的目光就顺势移到武青林的面上,感激的露出一个笑容来,喘息道:“是武世子吧?上回我家女儿被困在山上,还要多谢你们兄妹顺路送她回来,本应该是去登门道谢的……咳……方才又麻烦你了。”

因为霍芸婳在宫里屡次做的混账事,他们家和武家是结了梁子的,面上是没办法往来的,否则霍文山那不晓得要怎么想了。

田氏真的不是个强势的人,总想着有一双儿女在,她多顺着霍文山一点,家里和气些,至少也不至于牵累到一双儿女身上。

可谁曾想,霍文山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一心只想钻营着攀龙附凤。

霍芸好见她旧事重提,也是觉得这样麻烦武昙兄妹十分的不好意思,便就赶紧打岔道:“武二小姐听说您病了,就说过来看看您,正好天也黑了,武世子就送她一道儿来了。”

田氏点点头,也知道霍文山那父女俩对人家武家做的混账事三两句话说不清楚,她如今这个样子,有心弥补挽救也做不得什么了,索性也就不提了。

霍芸好也不想让武家兄妹看自家的乱局,安顿了一下田氏就起身走过来,歉然道:“又给二位添麻烦了,我母亲要休息了,天也晚了,我送送你们吧。”

都这个时间了,确实也不能继续在霍家呆下去了。

武昙兄妹的心情这会儿也都不太好,霍芸好交代了严妈妈一声让她照顾田氏,亲自送武家兄妹出门,走了两步,觉得袖子被人拽住了。

一低头就见霍常杰正亦步亦趋的跟着她,手里握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天黑!”他说,“我和姐姐一起。”

霍芸好自己倒是还好,她这个年纪,即使家里不出这样的事,也差不多要嫁人离家了,想想弟弟还这么小,眼中便是忽的一热。

也不想拒绝他,就转身拿了他的小斗篷给他披上,姐弟两个一起出门送客。

霍家的马车,霍芸好让人留在后巷里,给武家兄妹备着。

这个时间了,武青林也没用霍家的人送,还是自行驾车带着武昙离了霍家。

霍芸好牵着弟弟的手站在台阶上,一直目送马车出了巷子,还站着没动,然后就听身边霍常杰突然又脆生生的说道:“如果我是哥哥就好了。”

霍芸好一愣,垂眸看见弟弟若有所思的一副严肃的小表情,顷刻间又觉得阴霾的天上破开了一道裂痕,有一束光亮照进来,心情突然之间就晴朗了几分,摸摸他的发顶道:“迟早会长大的。”

说完,转身牵着他进了门。

回到苍梧斋,趁着田氏这会儿还有些精神,母子三人又说了会儿闲话,但田氏也就只撑了一刻钟左右就又乏了。

霍芸好姐弟依依不舍的服侍她睡下,心里却都有数——

母亲这个样子,随时可能是见的最后一面了。

“都快四更了,严妈妈,你先送杰哥儿睡去吧。”霍芸好守在田氏床边,轻声的吩咐严妈妈。

霍常杰年纪还小,本来就一直和母亲同住,住在田氏这院子另一边的偏院里。

严妈妈带了霍常杰下去,霍常杰熬了半夜确实也是困了,这会儿躺下倒是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严妈妈叫了个丫鬟过去守着,自己又回了正屋。

彼时,霍芸好还坐在田氏的床边,目光定格在田氏的脸上,眼中神色眷恋,但是表情却透着最终说不出的坚毅。

严妈妈走过去,叹息道:“小姐也回厢房去眯会儿吧,这连着几天您也都没怎么合眼,就算顾着夫人,也不能先把自己的身体给拖垮了。”

原以为霍芸好未必肯听,不想,霍芸好却是抹了把脸就直接站了起来,唇边微微扬起一个笑容道:“我是该歇一歇了,养精蓄锐,我娘不能白白的叫他们折腾死。”

严妈妈自然熟知自家小主子的性格远不止夫人这般温和柔弱,此时见她唇角的笑纹竟是略透着诡异,心里本能的就打了个寒战,脱口道:“小姐您……要做什么?”

“我要他们都给我母亲陪葬!”霍芸好道,走过去拿了屏风上挂着的披风披在肩头往外走,“母亲这里你好生照看着,有什么事了再叫我。父亲明日不是要进宫去么?我去睡一觉养养精神,明天天亮得赶场子先去给他下个套,我倒要看看他跟霍芸婳能父女一心到几时!”

说什么同归于尽的,都是泄愤的狠话罢了,就算她现在满腔怨愤,真豁得出去——

若她拖着那双父女一起去死了,弟弟就没人管了。

所以,她方才说给田氏听的那些话,也并非全是安慰,确实是做好了打算,等田氏过世之后就带着弟弟一道儿回渝州老家去守孝。

但是就这么走了,也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

就不如趁着走之前也给那父女俩捅上两刀!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21章 下套(一更)

受了田氏病床前那个气氛的影响,回去的路上武昙兄妹俩都心情不佳。

武青林本来就是个话不多说的,就连武昙也是半晌没吭气儿。

青瓷在外面驾车。

夜里街上没有行人,走得就格外快了些,车轱辘碾压着地面,略带了坎坷……

“唉!”武昙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

武青林本来正在走神,听见动静就侧目看过来。

这一看,就刚好对上妹妹的视线。

武昙提着裙子往他身边蹭了蹭,脸上情绪是少见的带了几分萧索,仰头看着他的脸问:“大哥,你从小就要照顾我,事事护着我,是不是很累很辛苦啊?”

方才在田氏的病床前看着田氏托孤,又听着霍芸好安抚母亲说的那些话——

她突然就想到了她大哥。

他们的母亲去世的时候,大哥比霍芸好现在还要小好几岁呢,这些年,记忆里她好像从没见过哥哥软弱和踟蹰的模样,他一直都沉稳、刚强,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挡在自己的前面,努力为她争取到最好的生活条件和生存资源。

武青林许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问,眉头不由的皱了一下,随后就仍是没什么表情的说道:“你我血脉相连,我照顾你,护着你都是最分内的事,不要说这样的话。”

“嗷!”武昙顺从的应了一句,她与兄长之间确实用不着客气生分,方才一句话也不过是有感而发,这会儿得了武青林的话,心中熨帖了几分,再回头想想霍家的事,就不免怅惘感慨了起来:“霍家姐弟俩,也是可怜人。”

武青林没做声。

武昙等了片刻,又抬头看他。

本以为他是对这样的话题没兴趣,不想一抬头就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知道他不反感,反正这么枯坐也无聊,武昙就断断续续将这阵子她知道的有关霍家的一些事说了。

武青林只是听着,全程没掺言也没表态,面上表情还是始终如一——

他不是普度众生的神灵,本来就没闲心去管别人家的污糟事,只不过因为霍芸好求到了武昙的跟前来,又是举手之劳的事,顺手扯一把而已。

至于霍家的事,也只是随便当闲话听的。

武昙是了解自己的大哥的,闲话说完也就算了,只不过答应霍芸好的事还是要践诺替人家办好的,于是就敛了神色问武青林:“那大哥你明天能来吗?霍家这也挺乱的,只交代给下面的人我不是很放心,你要是不方便,我就让青瓷去晟王府找雷鸣带人来走一趟?”

“还是我亲自来吧。”武青林直接否了她的提议,说话间眉宇间也跟着染上些许的凝重之色,叮嘱道:“这阵子晟王不在京城,宫里必然在明察暗访追查他的下落,你也尽量避着点,别往他身上招惹是非,万一被宫里抓住把柄借题发挥了,真出了什么乱子,单凭我们两个可没法收拾。”

“嗯!我懂!”武昙郑重的立刻点头应下。

其实一开始她就有考虑过,霍芸好托付的东西,要么就叫人运去晟王府放着得了。

这样将来万一有人追查东西的去向,就算查到了晟王府,也没办法进去求证。

但是随后转念一想,就又立刻打消了念头——

萧昀可是虎视眈眈的盯着萧樾那呢,他那府邸,虽然别人随便不能进去搜查,可如若被萧昀介入了,难道还真要跟他皇城的禁卫军动武阻拦么?

万一叫萧昀趁机带人去搜了晟王府,再被他搜出点别的来……

萧樾又不在京城,单靠着她,确实没法收场。

所以,在这一点上,武昙还是有分寸的,想法更是跟武青林不谋而合。

兄妹两个回到侯府,已经过了四更。

武青林让青瓷直接将那马车赶去马房暂放,交代明天顺路送回去就行,他和武昙就各自回房睡了。

霍家这边,霍芸好说是回厢房休息了,实际上也就是打了个盹儿养了养精神,估摸着时辰五更出头了就又爬起来。

过去正屋看了眼,确定田氏还睡着,也没出什么事,就回房去又叫醒了南栀替她梳洗了一番,收拾清爽了,天也差不多亮了,她便径直往前院霍文山的书房去。

这府里还养着霍文山的几房妾室,本来田氏的身体不好,霍文山就是轮宿在几个妾室屋里的,可今年他身心俱都受了沉重的打击之后身体也大不如前,再加上在平步青云的路上走得也不如意,成天都扑在这事儿上苦心钻研,所以如今便只住在书房里了。

霍芸好估摸着时辰,绕路去了趟大厨房,让南栀用食盒把给霍文山准备的早饭带上,这才去的书房。

彼时——

霍文山刚好也被服侍着洗漱更衣完毕,正在最后整理衣袍。

这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如今已经鬓角全白,俨然老了十来岁的模样,再也没了半点身为帝师的儒雅风采,站着的时候,脊背也略带弯曲。

本来看到这样一个沧桑的老父亲,霍芸好觉得自己是该心疼的,可这三番两次的的折腾下来,她如今是没半点那个闲心了。

“二小姐!”正在服侍霍文山穿衣的董姨娘先看见的她,连忙陪了个笑脸。

霍文山脸一沉,才跟着转头看过来,眼神里明显带着戒备先上下打量她。

霍芸好任由他打量,唇角噙了丝笑容,款款的跨进门来示意南栀将食盒放桌上,一边说道:“想着这个时辰父亲是差不多要起床用饭了,女儿便顺路去厨房将早饭替父亲取了来。”

这一两个月,霍文山是隔三差五就闹到田氏房里去威逼一次。

田氏的脾气虽好,平时家里的事全都照着他的意思做,可唯独一双儿女是逆鳞,听说霍文山要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去帮着那个庶女争宠,哪有肯依的?根本不用霍芸好自己反对,回回都是态度强硬的夫妻俩闹一场,最后不欢而散。

霍芸好一直在田氏榻前侍疾,虽不会当面跟他争执顶撞,但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如今女儿一反常态,恭恭敬敬的找上门来——

霍文山自己打从心底里就是心虚和防备的。

他只盯着霍芸好,眼神阴沉沉的,不说话。

董姨娘察言观色,忙就识趣的打圆场:“二小姐今日的精神瞧着好,想来是夫人的身子骨儿也好些吧?这阵子夫人一直闭门养病,婢妾们虽是关切,却不能过去探望,心里也是愧疚的很。”

霍文山眼见着是身体不行了,既是绝了行房的心思,她们这些做妾室的也就没了争宠的指望,讨好霍文山自然是要的,但更重要的是还要靠着主母施舍过日子呢,何况二小姐老早就帮着在管家了……

做人,总归是要识时务的。

霍芸好弯了弯唇,没应她的话。

董姨娘碰了个钉子,脸上表情就有点挂不住了,连忙又扯出一个笑容道:“那二小姐陪着老爷一起用饭吧,婢妾就先告退了。”

说完,又本分的施了一礼方才退下了。

霍文山做贼心虚,还在虎视眈眈的盯着霍芸好。

霍芸好从容的反手关上门,再回转身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褪了个干干净净,也不等霍文山开口质问,便就直言道:“母亲昨夜又吐了一回血,我连夜去请大夫来瞧,大夫说……也就在这一两日了。”

霍文山听闻结发妻子可能命将不保的消息,却是连恻隐之心也未起半分,反而恼怒的呵斥道:“那你不守着你母亲,一大早跑我这来做什么?兴师问罪么?”

呵……看吧,她以前只当是自己的这个父亲短视偏心,却原来他根本就是个没心肝的!

霍芸好心中冷笑,面上表情依旧掩饰的很好,无喜无悲,只是严肃非常。

霍文山严阵以待,在等着她大吵大闹或者质问发作,可她却没有,只就一本正经的望着他的面孔道:“这阵子女儿忙着给母亲侍疾,也不得空来与父亲好好说话,现在既然知道母亲大限将至,我们父女也是该开诚布公的谈一次了。”

霍文山冷笑:“道理为父都跟你说的很明白了,你母亲冥顽不灵,你也跟着没有远见,就算不为别的,你也不想想你弟弟的前程么?咱们霍家如今已经落魄至这般,你这个做姐姐的都不想法子拉他一把,他将来还有什么前程?”

霍文山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就口沫横飞,胸腔里拉风箱一样的呼呼作响。

霍芸好安静的听着他说。

霍文山只等着她反驳,就要出手教训这个不孝女,不想又再一次的出乎意料……

因为,霍芸好深以为然的点头:“女儿觉得父亲说的很有道理。”

霍文山愕然,准备了一肚子的谩骂之词就这么生生的憋了回去。

他见鬼一样的看着面前的女儿。

霍芸好面目平静的回望他的目光,不避不让:“我母亲是妇人之仁,她是太过疼爱我了,才不想让我去走那条博宠的路,父亲您就不要责怪她了。这些天父亲讲了许多的道理,我都有仔细的考虑过,父亲说得对,不为别的,为了我们霍家,为了弟弟将来的前程,就值得放手一搏。女儿一介女流,又自恃略有几分小聪明,只有在这条路上才是成功最快的。”

霍文山一向是和长女霍芸婳狼狈为奸的,和这个嫡女不亲近,虽然一直觉得女儿温顺识大体,可在这件事上却笃定的觉得女儿和田氏是一条心的。

因为——

他自己做贼心虚,心知肚明这是拿嫡女做垫脚石,在坑人的。

所以,如今霍芸好的态度转变,他反而更是提防的紧,仍是防备的确认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霍芸好于是苦笑:“其实也不全是为了弟弟和霍家。”

霍文山立刻就皱了眉头。

霍芸好没等他说话,就又继续说道:“父亲既然已经替女儿选定了这条路,我若是不走,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更好的归宿了。我母亲一旦离世,我是她的亲生女儿,照理说是定要为她守满三年的,若不找一条捷径来走,等到三年以后,就什么都晚了。事到如今,我谁都不怪,就只怪我自己命不好,生不逢时吧。这会儿趁着母亲睡了,我特意过来先提前交代父亲一声,省得过两天家里乱起来,咱们父女俩互相不知底细的再走了弯路闹出笑话来。”

用守孝来逼迫霍芸好就范,本来就是霍文山和霍芸婳谋定好的计划里的一条,就只等着田氏咽气呢。

现在霍芸好主动提出来了,霍文山倒是对这个理由深以为然。

“为父自然是为着你和这家里一并打算的。”霍文山心里绷紧了半天的弦终于缓缓松开,他走到桌旁坐下,端着架子,一脸的严父模样,“你既想开了,我也就放心了,正好我今日要进宫去,顺便跟你姐姐交代一声,让她替你早做安排……”

话没说完,霍芸好也走过去,径自坐在了他对面的凳子上。

不知道为什么,碰上霍芸好清冷沉静的眸光,霍文山的话茬就直接打住了。

霍芸好看着他,语气依旧平静无波澜:“父亲,这世上没有一头的买卖,我既然答应了你愿意为家族的将来出力,自然也是有条件的。”

“条件?什么条件?”霍文山觉得可笑,可霍芸好的目光太冷澈了,盯着他,他的一声冷笑就堵在了喉咙里,没发出来。

霍芸好只当看不见他的抵触情绪,字字清晰的回答:“我要父亲在我和大姐姐之间做个决断!”

“什么?”霍文山一时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直觉的不是什么好话,脱口问了句。

“我和她,要用我还是用她,您做个选择!”霍芸好重复:“您既然要用我去为家族争荣耀,那就要做出个会全力扶持我的保证来,让我去给霍芸婳做棋子?这是不可能的!”

霍文山眉头深锁,下意识的反驳:“什么做棋子?为父要你进宫去是要你们姐妹一起帮衬的。”

“父亲你是这个意思,可是她霍芸婳可不是这么想的。”霍芸好勾了勾唇,露出嘲讽的一个笑容来。

霍文山看的心头狂跳不止,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霍芸好的目光一直望进他的瞳孔里:“父亲您是被她蒙蔽了,您可能不知道,她前阵子因故得了心疾,太医诊断是得了这个病症的人便不能再生养了,否则只会一尸两命!”

这样的内情,霍芸婳既然要回家来搬救兵,自然就得对霍文山和盘托出。

霍文山以为这就是她们父女两个之间的秘密,冷不防从霍芸好嘴里抖露出来,他顿时就被人踩了尾巴一样一下子跳起来,暴跳如雷的怒骂:“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都是真的。”霍芸好面不改色的继续“游说”,“她诓骗父亲送我入宫,说什么姐妹两个同气连枝以后更方便得势,都是诓骗父亲的,她要我过去,不过就是为了想要借腹生子,拿我做棋子的。父亲,女儿不怕现在就把话给您说开了,以往您偏心宠爱大姐姐,事事都是先替她谋划的,有进宫这么好的机会也是紧着她的,女儿谨守着孝道和规矩,不与她争,可如今是个什么现状?纵然您苦心替她筹谋多年,她也终是个不堪用的,还没进宫就先被陛下厌弃,如今更是连生个孩子傍身的机会都没有了。父亲还指着她么?她到如今,不过就是一步废棋罢了。”

明知道这一切都是霍文山和霍芸婳共同筹谋的,可是为了分化瓦解他们,霍芸好就只能恰到好处的扮演好一个深信父亲的女儿角色。

霍文山被她这番老底揭下来,先是恼羞成怒,可听到后面又是心里冰凉,只是一场筹谋弄到这个地步终究也是义愤难平的,咬牙切齿的低吼:“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

霍芸婳被姜家那小贱人害成这样,难道他们父女俩不恨么?

可是为了长远打算,就算恨,也暂时忍着没去动姜玉芝,就是因为霍芸婳身上落了缺陷,一旦闹开,弄到尽人皆知了,萧昀就更容易心生厌恶,对男人来说,一个生不了孩子的女人,她就不算个女人!

他自以为这消息已经被他们父女忍辱负重给藏的严严实实了,冷不防被霍芸好当面揭开了老底,又哪有不恼羞成怒的道理?

霍芸好莞尔,眉目之间光彩很盛:“这些年我不与霍芸婳争锋,父亲难道就觉得您养的这就是个废物点心不成?这样的事情,我想知道,自然就有我的法子。本来若是没这个缘由,您说要我们姐妹互相扶持去宫里争宠,我是可以答应的,可是您那庶女太不上道儿,我这还没进宫呢,她就这样开始算计我了,我要真是去了……可不敢保证她不会在背后给我捅刀子。父亲,您女儿平时是不稀罕与她争,可我不是真的蠢!”

该说的话说完了,霍芸好便站了起来。

霍文山死咬着牙关,脸上表情狰狞,却不说话。

霍芸好也不介意,一边亲自从食盒里将早饭一样一样的摆出来,一边随口说道:“父亲真的相信霍芸婳是要替您的家族和仕途谋划吗?她不过就是拿我们霍家当垫脚石罢了,她孤家寡人一个,您真捧她登上高位了,她若是嫌您累赘,还不是想踢开您就一脚踢开了。可我却是不同的,我身下还有弟弟需要照拂,只有咱们霍家起来了,杰哥儿的将来才有保障。而且……如果我进宫去了,杰哥儿还得托付给父亲照料,我们之间……难道不比您和她之间更亲近么?我也不是逼迫父亲,其实现在我也不是特别拿定主意了,将来我母亲若真有个万一,她的孝我还是至少要守满一年的,父亲您仔细斟酌斟酌吧。”

把饭菜摆好,霍芸好也没再等霍文山表态,转身就带着南栀从那屋里出来了。

只是一转身,脸上冷静的神色就退了,眼中浮现出一抹深恶痛绝的神色,脚下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个恶心的地方。

南栀在过来之前哪里想到她家小姐会同老爷说了这么一番惊世之言,一直到从那院子里出来整个人还都是被雷劈过一样的发木。

主仆两个进了后花园之后,南栀才勉强找回了些神智,惊恐又忧虑的劝:“小姐,您方才跟老爷那都是说的什么胡话,您……”

霍芸好一笑:“既知道都是些胡话,你听过就算了,自是不必计较。”

南栀再次愣住,转念又仔细的想了一回,才有种茅塞顿开之感,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巴,低呼:“您这是想要离间……”

“嘘!”话没说完,就被霍芸好横了一眼过去,目光别有深意的叮嘱:“全部忘掉,我方才就是去给父亲送饭的,什么也没说!”

那父女俩就是一对儿吃人不吐骨头的禽兽,只是她那父亲因为太过急功近利,反而被猪油蒙心,更蠢一些,居然相信霍芸婳是一心一意为他为霍家在奔忙……

霍芸婳明明更阴险恶毒一些,可她毕竟只是个庶女出身,没什么底气,现在要作威作福还得借霍文山的手。

今天她把这重真相戳破,霍文山当然一时之间不可能就为了她这“投诚”的几句鬼话就真的舍弃掉霍芸婳,转而靠她,可是只要心里有了裂痕……

霍芸婳只要一天不叫他得到切实的好处,他心里的不满就会一天天的积累!

“奴婢明白!”南栀胆战心惊的连忙答应,毕竟受了这么多天的窝囊气,好容易出气一回,小丫头也忍不住的兴奋起来,后又兴致勃勃的压着嗓子问:“那您说老爷和大小姐会翻脸吗?”

此时太阳正在缓缓升起,将天际晕染了一片。

霍芸好扬起脸,迎着阳光的方向眯了眯眼,只是淡淡的说道:“他们若肯悬崖勒马,我这番话自然全无用处,可如若他们还是一味地利欲熏心……我不过就是下了个套而已,最后到底进不进这个圈子,还在他们自己,反正到时候我们已经远在渝州,逍遥过我们自己的日子了,不回来自然就蹚不到这趟浑水了。”

霍文山会怎么选?呵……

他们的下场她是无缘亲见了!

这件事办妥了,霍芸好就了了一桩心事,打发南栀回她的院子去把最后剩下的一点东西搬来,她自己也回了苍梧斋做最后的准备。

武家这边,武昙手里因为本来就没有宫里的帖子,次日便没太着急起床,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实在不能再拖了,方才爬起来梳洗更衣。

武青林做事她没什么不放心的,所以霍家那边的事安排的如何了她也没再过去问,梳洗妥当了,又吞了两块糕饼垫了垫肚子就出门了。

她手上没有宫里给的帖子,可小皇帝金口玉言点名要她来,她又是怎么都得去的,否则就又是一桩错处和把柄,于是就直接坐了马车到宫门外,递了武家进宫探病德妃的帖子。

本以为武青琼那没准会任性一下直接给她扔回来,她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打道回府了,没曾想正德殿的轿子随后却被派出来接人了。

武昙虽是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坐上轿子过去了。

武昙没太睡够,坐在轿子里就仍是闭目养神,轿子一路晃悠悠的到了正德殿的大门外,她这边刚压了轿子要下来,却见院里装扮好的武青琼被拥簇着正好往外走。

武昙只能顿住脚步,当着宫人的面还是像模像样的屈膝福了福:“娘娘安好。”

武青琼一场大病还没痊愈,这会儿虽然用了脂粉掩盖,面色也还略带了几分憔悴。

她大约也没没想到武昙这么快就到了,骤然碰面,武昙只看见她脸上表情先是一僵,随后就心虚似的闪烁开视线,也才道了句:“二姐姐不必拘礼,都……都是姐妹!”

声音也是讷讷的,没了往日里针锋相对的气势。

钱妈妈陪着她从院内出来,看见武昙,更是恭敬,只是也有些尴尬的陪了个笑脸解释:“太后娘娘刚派人来叫,说中午她那也有客,叫各宫都不必单独开宴了,一起挪去她那热闹热闹。”

武昙还正诧异琢磨武青琼今天是哪根筋不对了,就已经又被塞进轿子里,往姜太后宫里去,彼时那里已经有好些客人在了。

武昙跟着武青琼一道进了正殿去请安,抬眼就看见紧挨着姜太后坐着的郑夫人。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22章 掌掴方姑姑,怼死姜太后!(二更)

萧昀继位以后,就将他那两个幼弟分封了王府,迁出了宫去。

季宸妃是七皇子生母,而六皇子的母妃早逝,是由淑妃陈氏抚养长大的,这两位太妃都跟着各自的儿子搬进了王府。

宫里其她妃位以上的,就只剩一个赵贤妃。

因为临安公主未嫁,再加上前阵子她一直卧病在床,萧昀不好在那时候将她强行挪出宫去,反正这后宫如今也有地方,就还是让她们母女俩住在了墨阳宫内。

至于萧植的其他妃嫔,就全部迁去了行宫养老去了。

姜皇后荣升太后之位,这宫往常的惯例是太后住长宁宫,可如今宫里还有一位太皇太后在,总不能为了给儿媳妇腾地方就折腾着给她老人家挪宫——

所以,长宁宫就还是周太后住着,姜太后挪来了寿康宫。

这座宫殿建得富丽堂皇,规格仅次于帝后寝宫,也算衬得起她的身份。

今日算是萧昀登基以后宗室里的第一次家宴,在京的三位太妃也都到了,另外加上宗室女眷,再有几家特别宣召进宫的命妇……

武昙和武青琼进殿的时候,那殿中已经是济济一堂,十分的热闹了。

“臣妾见过母后,母后凤体安康!”武青琼走上前去行礼。

武昙跟在她身后,也规规矩矩的请安:“娘娘万安!”

姜太后上回在萧樾手上栽了跟头,后来萧昀虽然没跟她明说,她也隐约听到点风声,说那天往她宫里动手脚的依稀就是武昙,再有武昙和萧樾的关系摆在那……

如今她看武昙,自然是有一百八十个不顺眼的。

虽还保持着满面慈爱的笑容,眸中光彩却立刻就跟着微沉了几分,只对武青琼道:“你们这几个孩子都还小,还不熟悉宫务,正好你们今天各自请进宫的亲眷也都不多,本宫就省了你们的事,叫你们一起过来也更热闹些。”

姜太后自然是偏心姜玉芝的,武青琼在这宫里还是知道轻重的,连忙感激的道谢:“臣妾多谢母后体恤。”

姜太后就摆摆手:“你身子还没大好,别站着了,坐下说话。”

“谢过母后!”武青琼又再道谢。

这殿内的客人多,这会儿已经没有空余的椅子了,太后既然开了口,自是马上就有人去搬了椅子进来。

方锦注意着姜太后的神色,使了个眼色过去,宫人便就只搬来一把椅子,按照武青琼的身份,摆在姜太后下首的位置。

椅子只有一把,便是故意晾着武昙的。

武青琼大约也是没想到姜太后会当面就给了个下马威,一时之间就略有几分紧张——

看过孟氏的绝笔信之后,她被吓得病了一场,她确实不是个胆子大的,以前跟武昙作对,至多就是抢东西,抢风头,做的最大的一件事还是被霍芸婳利用,抢了武昙的一桩姻缘。

要说直接去杀人放火——

她可没这个胆子。

得知自己的母亲竟是谋害了武昙和武青林的亲娘,她便惴惴难安,即使大病了一场之后,心里也总始终是横着这个疙瘩,所以,今天武昙递了帖子来,她一则心虚不想见,一则……

又更是心虚,小心翼翼的觉得不太敢再跟武昙对着干了。

心里的想法和武青雪倒是完全不同——

武青雪知道自己的母亲犯了错,会选择将错就错,知道自己的母亲杀了人,便只想变本加厉,直接把受害者全家都杀了了事,而武青琼想的则是自己落了天大的把柄在外面,就得伏低做小了,万一惹毛了或是得罪得狠了,让人家翻了旧账,那才是真的完了。

所以,之前在正德殿门前乍一见武昙的时候,她就在试着很不熟练的示好了。

这会儿她心里突突的厉害,但姜太后跟前没她说话的份儿,也只能是咬牙坐下了,期间还拿眼角的余光忧心忡忡的不断偷偷侧目去看武昙的反应。

武昙是没她这么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的,只是姜太后这么当面落她的面子——

她忍是能忍,但这也是在明着打萧樾的脸呢!

武青琼走到椅子上坐下,武昙却站在原地没动。

姜皇后一边同郑夫人说着话,一边拿眼角的余光看见她,唇畔微微勾起一抹冷笑来。

这是在宫里,她要拿捏这么个小丫头,还不是易如反掌么?所以就只等着武昙主动犯错,她便刻意借题发挥。

而武昙没跟到武青琼身后去站着,显然是看出来了她在故意刁难,也就只等着小丫头脸上挂不住,主动犯错了。

殿中的命妇和姑娘们也都精明着呢,如何看不出姜皇后是有意为之?这时候也没人自找没趣,都在等着看笑话。

武昙站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是换个同样年纪的小姑娘,被大庭广众的这么晾着,只怕早就要窘迫的哭出来了,可她脸上却始终带着灿烂又得体的笑容。

听那姜太后和郑夫人闲话家常,瞅准了时机,待她语气一缓,将要拿茶碗喝茶的时候便是屈膝一礼,大大方方的说道:“太后娘娘请恕臣女无礼,要先告退片刻。上回臣女入宫,得了太皇太后的赏赐,心中十分感激,如今得了机会再进宫来,是该去给她老人家磕个头请个安的。”

她若是说去逛园子或是别的事,姜太后就当场斥责她逾矩,不守规矩。

可是——

她这骤然把周太后搬出来了,姜太后确实始料未及,脸上表情不自在的微微一僵。

满殿里女眷的交谈声都被武昙这两句话给打断了,全都瞪大眼睛盯着她。

周太后的性子冷,向来不喜见人的,虽然她人在宫中,却始终是免了后妃问安,连宗亲命妇也极少见的……

武昙现在敢当面拿她做挡箭牌来解围——

无非仗的就是萧樾的势!

武家这小丫头,她还真敢!

众人各自神色诡异。

武昙面上仍是笑容爽朗干净,眸子定定的望着姜太后,等她首肯。

姜太后手端着茶盏微微用力。

方锦就代为说道:“太皇太后不喜吵闹,连各宫娘娘日常的请安都免了,岂是能随便打扰的?武家二姑娘,你也不是头回进宫了,竟是连这样的规矩都不懂么?”

姜太后一听这话,底气就又足了些,刚要附和,不想武昙已经笑吟吟的直接顶嘴了:“方姑姑难道就是很懂得规矩的么?我在这里同太后娘娘讲话,娘娘尚未开口呢,你一个做奴婢的就抢着先说了?而且你说的这些话,能直接当成是娘娘的话来听么?还是说你的身份已经高到可以僭越,完全无视太后娘娘,让这满殿的人都听你的?”

方锦是姜太后面前的第一心腹,平时她出面,大家都默认是代表姜太后的,即使她的身份远是不够,也没人会质疑反驳的。

如今武昙就把这话说了,还犀利的不留余地。

方锦被她噎了一下,怔愣之余,再一看满殿的人都在盯着自己打量,便是脸上臊得一红,连忙跪下了。

即便她自己清楚她说的话就是姜太后的意思,可刚才她也的确是先于姜太后抢答的,这——

确实是僭越。

可是,她也不想认了这个罪名,所以就咬紧了牙关,只跪在姜皇后脚下,谦卑的一声不吭。

姜太后的眉头紧紧的蹙着,自然是觉得这个武昙已经嚣张到可打可杀了,可偏偏这丫头嘴皮子利索非常,一番话也堵得她无法接茬。

武昙当然不会蠢到当面和她抬杠,所以就始终紧盯着方锦,此刻也不放过对方的进一步逼问道:“还有方姑姑方才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免了宫妃的请安是么?那么敢问姑姑,我是宫妃么?”

方姑姑被她一个小丫头连堵了数句,无法反驳,心中已然恼羞成怒,此时为了面子,就更不可能回她的话了。

武昙等得一时,不见她开口,也不介意,只下一刻却忽的敛了笑容,整张小脸儿上挂了层寒霜,义正辞严道:“我既不是后妃,那又为什么不能去拜见太皇太后?或者就算我登门请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也未必肯准我拜见,可准与不准,也得要她老人家亲口说了才算的。方姑姑,我看你这已经不是不懂规矩了,而分明就是明知故犯。先是逾矩抢白太后娘娘,然后言谈之间……居然都能做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主了?我们大胤以孝治天下,就是皇帝陛下也不会这么大口气的在两位长者跟前说话,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大胤的后宫是你方姑姑自家的后院,不仅得由你横着走,还要所有人都俯首称臣,跪在你的脚下听你的号令呢!”

这罪名是扣下来的是一条比一条重。

一开始方姑姑还心气高,强撑着不跟她争辩,可听到最后,颈后的汗毛都根根立起来,忙不迭就砰砰的在姜太后脚下磕起头来,惊慌道:“娘娘恕罪。您这两日嗓子不舒服,奴婢方才只是……只是一时情急才站出来的。许是奴婢口拙,措辞不当,说错了话,但是奴婢指天发誓,其中并无其他的用意。武家二小姐这是故意曲解奴婢的意思,奴婢绝对没有不敬太后、不敬太皇太后之心,这根本都是无稽之谈。”

姜皇后当然知道这是武昙故意找茬,自然是要护方锦的,刚要开口解围,武昙却又不依不饶的又再冷哼了一声:“无稽之谈么?无稽之谈也是一个字一个字从你的嘴巴里出来的!方姑姑,你可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又贴身服侍了多年,你知不知道,你言谈举止有失,打的都是太后娘娘的脸面?今天你胡言乱语的随便说话,知道的当你是恃宠而骄,自己不懂规矩,不知道的……岂不是要误会你的种种举动都是太后娘娘授意的么?你不懂规矩是其一,不敬太皇太后是其二,更有甚者,还差点累及太后娘娘,损了娘娘的贤孝之名,三罪并罚,怕不是你一颗脑袋就能抵偿的了的。”

让姜太后为这种事杀了她?这是不可能的!

方锦虽然心里有数,可武昙这么不依不饶的,众目睽睽之下姜太后若不做点什么,今天他们主仆就都下不来台了。

“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口无遮拦,胡乱说话!”方锦再不能心存侥幸,抬手就开始大力的抽自己的耳刮子,为表决心,每一下都用了狠力,三四个巴掌下去脸上就通红一片的指印:“请太后娘娘念在奴婢是初犯,饶奴婢一回!”

姜太后看在眼里,更是火冒三丈,咬牙掐着手指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怒而拍案:“够了!你……”

这个小丫头,几天不见,简直就要张狂上天了!

她这一拍桌子,武青琼已经吓得快哭了,连忙就跪在了地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小脸儿煞白。

姜太后指着脊背笔直,一脸正气站在大殿当中的武昙就要发作。

临安公主鼓了半天的勇气,此刻终是忍不住的想要起身打个岔,却被赵贤妃抢先一步死死的拽住了。

满殿的人,再没一个站出来的,要么明哲保身如郑家人,要么就幸灾乐祸如霍芸婳和姜玉芝等人,一双双眼睛全都盯着等武昙倒霉……

千钧一发,刚好前去如厕更衣的湖阳长公主从外面走了进来,见状就笑吟吟道:“是啊!这大好的日子,就算太后娘娘公正,责罚奴婢也要适可而止,没得冲撞出晦气来。我老婆子就卖一卖老脸,替方锦求个情吧!”

如今的宗室之中,她的辈分已然最长。

虽说姜太后的身份更尊贵,在她面前也是要卖她三分颜面的。

被她这么一打岔,姜太后也稍稍冷静了下来,想着萧昀还用着武家在守南境,便是暗暗一个激灵,咬牙将这茬儿给忍了,只是脸色仍是不太好的道:“确实是本宫疏于管教了!”

没再提责罚的事儿,方锦脸上十几个巴掌,又是用了全力抽的,腮帮子又麻又疼,仓促的连忙磕头谢恩:“多谢长公主,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姜皇后的面色不善,湖阳长公主已经含笑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又冲武昙招了招手:“你刚说你要去长宁宫请安是么?那正好!本宫上了年岁,就不愿挪动了,就在这跟太后一起说说话,带了份礼物给太皇太后,你既是要去,就顺便替本宫捎过去吧。”

姜太后的眉心隐约一跳,侧目看过来一眼。

“是!”武昙是懂得见好就收的,走过去恭恭敬敬的将湖阳长公主身边嬷嬷递过来的锦盒捧在手里,转而又冲上座的姜太后屈膝福了福,这才转身退出了殿外。

一直含笑坐在郑夫人下首的郑兰衿也跟着站起来:“太后娘娘,臣女是头次入宫,没见识得很,能否容我去外面走走,看看宫里的景致?”

姜太后听了这话,脸上总算又重新露出点笑容来:“你这丫头的性子还真是直来直去的,半分不遮掩,去吧。”

“多谢娘娘。”郑兰衿微微一笑,也是屈膝福了福,方才跟着从殿内出来。

郑夫人拿帕子掩嘴,顺口谦称:“让娘娘见笑了。”

一边盯着女儿的背影更是忧心忡忡——

定远侯府竟然将家里的姑娘养成这样的骄纵的个性?看来他家必然极宠这个嫡女的!

虽说她郑家的女儿也有些任性,但总归是有分寸也有尺度的,哪会拿着一家子的名声和家里的前程在宫里这样大放厥词来让太后娘娘下不来台?

若女儿真嫁去了武家,武家这么放纵武昙,武昙又是武青林的亲妹妹,跟这样的小姑子,自家女儿要怎么相处?

这边她在愁云惨雾的思量,郑兰衿却明显不想这些的,追出了寿康宫外,直接就从后面叫住了武昙:“武二小姐请留步!”

------题外话------

难得的,我们小昙子又不顾头脸的作了一次……怼死前婆婆和狗腿子╭(╯╰)╮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23章 趁火打劫的来了!(一更)

武昙自然没想到她会追出来。

之前有数次机会,大家都可以光明正大的结交,可这位郑家大小姐却一直的避而不见。

武昙当然不会没有自知之明到觉得全天下底下的闺秀都该对她大哥趋之若鹜,可她又不傻,不管郑家人是暂且还没拿定主意,或者就是单纯没那方面的心思——

总归人家既是敬而远之,说句自傲的话,他们定远侯府的堂堂世子爷,想要什么样的婚事没有?也着实犯不着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一家子追着区区一个郑家姑娘身后跑。

武昙顿住了脚步,只站在原地,面上还是带着明媚的笑容等着。

郑兰衿利落走到她面前。

她大约是特立独行惯了,今日进宫也没带贴身的婢女,所以这会儿只是孤身一人。

武昙冲她笑笑:“郑家姐姐叫我?”

郑兰衿就觉得这小丫头很有意思了。

方才在那殿内,伶牙俐齿的如是一只小兽一样,这一转眼,就又变成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笑起来还实在是好看。

她于是也露出一个笑容,只看了眼武昙身后青瓷手里捧着的盒子道:“武二小姐不是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么?正好我此刻也无事,与同去吧?”

武昙眨眨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随后就转头吩咐青瓷:“替长公主殿下送过去吧。”

“是!”青瓷并不多言,应诺之后就捧着锦盒独自离开了。

郑兰衿微微怔愣。

武昙已经收回了目光,莞尔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确实喜欢清静,我们就算过去了,她也八成不会召见,就不要自讨没趣了。”

她说去给周太后请安,不过就是懒得看姓姜的女人给她甩脸子,找了个借口罢了。

且不说周太后的脾气确实古怪,她摸不透,轻易就不敢随便去示好,就算她老人家和蔼可亲——

萧昀可是在背后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跟萧樾呢,她这上赶着去亲近周太后,怕是惹那小皇帝看不顺眼就又要抽风找麻烦了。

何况——

周太后那性子本来就冷淡又古怪,她还带个无关紧要的外人去?给彼此找不自在呢!

而郑兰衿初来乍到,自然不通这其中关窍的,只是讶异于武家这个小姑娘的胆大妄为——

她岂不等于是欺上瞒下,当着姜太后的面撒谎么。

于是,看向武昙的眼神里就明显透出了探究。

武昙面不改色:“郑家姐姐初来乍到,我私底下与姐姐说句交心的话,这京城里的贵人多,人情也复杂,若是事事都要谨守着规矩看上封的脸色行事……日子怕是不好过的。有时候,有些场合……无伤大雅的小伎俩用一用,没什么啊,不是每件事都值得被拖下去杀头定罪的。”

就她方才的作为,说白了,算个什么事儿?她说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最后太皇太后没见她,多正常的事儿?

姜太后就算明知道里头有出入,还能为了这点小事儿就报她欺君之罪,把她拖出去剁了不成?

这宫里,虽是后妃们的天下,可也是有规则和底线的!

当然,遇到真正小肚鸡肠又没什么远见的人,如姜太后之流——

还是有风险的。

她之所以今天没跟姜太后客气,无非就是因为早前的梁子已经结下了,既然明知道那女人现在是恨她恨得牙根痒痒,她就是再退让,再如何的伏低做小……

对方非但不会对她手软,只会变本加厉的针对她。

武昙是个务实的人,向来能屈也能伸!

郑兰衿本来也不是个畏首畏尾忸怩的人,听她这席话,居然是津津有味的琢磨了片刻,随后就也爽朗大方的笑了:“受教了!多谢武二小姐提点!”

在称呼上,武昙上来就喊“姐姐”,就是个故意亲近之意思。

这位郑大小姐看着也是个精明人,不会看不懂她在示好,可是交谈一番下来,对方还是客客气气的称呼她为“武二小姐”,这便也是故意的在强调距离了。

武昙不是个不识趣的人。

尤其……

不会拿她大哥的脸面去倒贴。

既是看出了对方的疏离之意,她也就不多说了,仍是微笑说道:“客气啦!我要找个地方坐坐去了,郑家姐姐随意。”

说完,就脚步轻盈的朝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郑兰衿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玩味着她方才说过的话,半晌,唇角又微微扬起一抹笑容来。

寿康宫的大门口,叫了临安公主一起出来散步的霍芸婳同她一起站在那有一会儿了,看着武昙和郑兰衿说笑,便就感慨:“看来他们两家这婚事算是定下来了?这位郑大小姐果然不愧是出身将门,确实比我们放得开,这八字才刚前牵了个头呢,就忙不迭追着巴结未来的小姑子了?”

状似无意的说话,却拿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盯着临安公主的反应。

临安公主此时心中自是百感交集的,不过自从那次武青林当面明确的拒绝她之后,她心里已经断了指望,只不过——

终究还是把那么个人记挂在心上,轻易的放不下。

此刻她面上表情还算平静,袖子底下的手指却用力掐着帕子,也不是听不出霍芸婳的故意挑唆,却只佯装听不懂:“郑家小姐是头次进宫,怕不是在问路的吧,今日好歹是太后娘娘做东,咱们这些做晚辈的都算半个东道主,本宫过去看看吧。”

说完,就撇了霍芸婳,径自朝郑兰衿走去。

本来她也是因为武昙刚闹了一场,觉得那殿内闷得慌,想出来透透气,刚好霍芸婳当众叫她,也就跟着出来了……

叶竹扶着她的手慢慢地往前走,回头瞄了霍芸婳一眼,撇撇嘴小声嘀咕:“什么玩意儿,到咱们跟前来玩什么挑拨离间,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临安公主不悦的横了她一眼,低声训斥:“既知道她是有意挑唆,不听她的就是,还犯得着说嘴么?”

叶竹就更是气闷:“奴婢也是生气啊,怎么想都觉得替公主您不值。”

临安公主道:“没什么值不值的,皇上要重用郑家,自是要做些事情拉拢,今日母后会对郑夫人格外的礼遇亲近,也是这重意思。”

郑兰衿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叶竹张了张嘴,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临安公主噙了丝笑容走过去:“郑大小姐需要本宫叫个人给引路么?”

郑兰衿回过神来才发现有人走近,转头看见她就也露出礼貌的微笑:“多谢公主殿下的好意,不过我也不走远,省得一会儿要开宴了赶不回来,就在这附近转转即可。”

赵贤妃和前庆阳长公主都有意将武青林招为乘龙快婿,这些事都不是秘密,郑家进京这些日子,郑兰衿也都打听清楚了。

此刻临安公主找上前来,她自是不免多了几分兴味。

当然——

同时心里也留了点戒心。

她这么一说,临安公主就不太好甩手走人了,犹豫了一下就又扯出了笑容来:“正好我也要走走,那不如……一起吧?”

就这么遇上了,也不好互驳了颜面,郑兰衿就也点了头:“好!”

两人于是并肩先聊着也朝御花园的方向慢慢的行去。

身后的霍芸婳主仆看在眼里,秋凝就颇有些哭笑不得:“娘娘,这临安公主这是唱的哪一出?”

霍芸婳的眼睛眯了眯,只是冷笑:“她还能唱得哪一出?明明白白一个窝囊废,还指着她能成事么?不过我瞧着那位郑大小姐倒是一杆好枪,方才在殿内,太后那般挤兑武昙,也没见他们郑家母女站出来打个圆场说句话,想来是郑家对武青林这个女婿并不满意,既是如此……本宫不如帮忙推一把,替他们找个台阶搅散了这门婚事,郑家母女是不是就会承本宫一份人情了?”

今日腊八节,她能借着过节的名义公然叫了霍文山进宫来说话。

可是早上看着父亲那个萎靡不振的模样,反倒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父亲如今已经只是空有一个太傅之名了,平时根本就没就会在御前露脸,这种情况下,哪还能给她助力?分明就是张嘴等着吞现成的,等着她在前面冲锋陷阵替他博前程博好处呢!

她身后的后盾实在太薄弱了,若是能拉到郑家的同盟——

郑家是武将,尤其萧昀有意提携,以后极有可能还会掌兵权,这可是条大鱼,要早早下钩钓上来才行!

“话是这么说……”秋凝却有迟疑,“娘娘您确定没有会错意么?万一弄巧成拙,可就要被郑、武两家一起记恨的。”

霍芸婳勾唇,眼中闪过些许深意:“不会又错了,本宫看得分明,方才武昙闹这一场,那郑夫人看她的眼神简直就是嫌弃……必是打从心底里不愿意促成这门婚事的!”

秋凝前面是一直在看武昙的热闹,倒是没注意到旁人的神情,是以便不敢妄言。

霍芸婳垂眸琢磨了一下,就示意她附耳过来交代了几句话。

秋凝谨慎的点点头,先退下了。

霍芸婳则是转身走了另一条路,带着剩下的宫婢散步去了。

御花园里,武昙本来就是找个理由避开郑兰衿的,也没什么心思散步,进了园子看见一处,梅林中间有座小亭子,就过去趴在了亭子的外栏杆上,伸手够外面的花枝解闷。

她这刚进了亭子,钱妈妈就随后找了来:“二小姐,您让奴婢好找,奴婢方才还差点追到长宁宫去。”

武昙头也没转,只就不耐烦道:“找我干嘛?是武青琼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不是!”钱妈妈赶紧澄清,想着她们二房和大房之间的那些事儿,多少还是有点尴尬和心虚的,又再犹豫了一下方才跪下来道:“奴婢进宫来已经有几天了,三小姐自打看了夫人的留书之后,已然是懂事多了。”

大约,就是个投诚的意思。

武昙听到这,就笑了,恍然大悟的甩着刚拿到手里的花枝转身坐回栏杆上:“我就说呢,今天怎么一直觉得看她不得劲。”

钱妈妈汗颜:“三小姐以往是年纪小不懂,奴婢会尽量规劝的。”

后面的话,没敢明说。

毕竟是他们有求于人,也不好要一遍遍的拿那些不光彩的旧账出来翻,逼着人家一定要对自己网开一面。

“我知道了。”武昙却好像对为难武青琼没什么兴趣,无所谓的一耸肩,“只要她找我的麻烦,不给家里惹麻烦,就都是好的。”

“是!”钱妈妈得了这话,总算是彻底放心了,爬起来拍拍裙子赶紧的先走了。

武昙坐在亭子里,又自己玩了一会,青瓷就找了过来。

武昙笑笑:“东西送过去了?”

“是!”青瓷只回了一个字,就走到旁边站好。

武昙知道,这就是周太后那边没什么话传下来。

她也不在意,看看天色差不多晌午了,就站起来往亭子外面走:“走吧,回去吧,一会儿该开宴了,省得那个无聊的女人又截图发挥找我的茬儿!”

青瓷跟着从凉亭里出来,就看见另一边的小路上临安公主和郑兰衿两个正说说笑笑的往花园的出口处走。

这俩女人,一个是看不上她大哥的,一个是她大哥看不上的,居然给弄到一块去了还相谈甚欢哈!

武昙觉得有趣得很,正在瞎开心的时候,就听身后的方向有人在喊:“呀,公主,您怎么爬那去了,快下来,下来啊!”

好几个宫人的声音,吵吵嚷嚷,自是把这附近的所有人都惊动了。

萧植的儿女其实不少,但夭折的居多,现存的只有三子三女,三个皇子自然是不必说,三位公主,最大的就是三公主临川,然后四公主德阳十二岁,比萧昀只大了几天,还有个最小的十一公主长乐,今年只有五岁。

两位公主的母妃位份都不高,先前都被移居到行宫去了,两位公主如今都是在养在姜太后身边的。

皇室女儿的婚姻向来都是可以拿来利用的,姜太后亲自掌控她们,想来就是这个打算。

这里离着寿康宫不算太远,看这动静,应该是宫人带着小公主在这玩。

对方这么一嚷嚷,临安公主第一个就不能视而不见,连忙带人跑了过来,正好冲到这附近,梅林深处就见德阳公主提着裙子也正往外冲来,一看她,连忙抓住她的手就哭:“皇姐,快,方才我带着长乐在这园子里赏花,一个没看住,她就爬树上去了。”

“人在哪里?快去叫人来帮忙!”临安公主一听就吓了一跳,便要往那边赶。

武昙向来知道这宫里的是非多,根本就没打算蹚浑水,只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直接就想带着青瓷闪人。

不想——

那位德阳公主却是三两步冲上来,一把握住她的手道:“武二小姐,的贴身婢女身手好,快帮帮忙,叫她过去把是一妹妹弄下来。”

武昙一听这话就乐了:“公主怎么知道我这婢女身手好的?”

这火烧眉毛平的时候,德阳公主那里想到她会这么问,脸上表情不由的僵在那,眼神闪躲着垂下,下一刻才又一咬牙迎上她的视线,再度焦急道:“人命关天……”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武昙决绝都没法拒绝了,只神圣的看了她一眼,青瓷就走上前来一步道:“奴婢过去看一眼吧。”

武昙点点头。

那边临安公主也如是见到了救星,赶紧招呼青瓷:“快点!”

青瓷和武昙交换了一下眼神,便迎了上去。

武昙手里拿着两杈红梅,静立在小径上不动。

德阳公主等了片刻,见她一派安逸的模样,似乎并没有移步前去的打算,不仅又有点发懵……

------题外话------

作妖小能手的霍白莲又上线作死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24章 惊险营救,下了血本(二更)

武昙与她四目相对,却是半分不见尴尬。

过了一会儿,方才淡淡的说道:“哦,原来公主殿下与我一样都是胆子小又怕事儿的,那便都不要过去添乱了。”

德阳公主又再愣了一下。

说话间,郑兰衿也跟随临安公主往这边走了过来。

德阳公主心中暗暗权衡了一下,就果断舍弃武昙,三两步又奔到郑兰衿面前,抓着对方的手道:“郑大小姐,我皇姐在梅林里,方才走得急,顾不上你,本宫带你过去。”

郑兰衿唇角微微弯了一下,还没表态,已经被她热络的挽住手臂朝梅林深处走去。

武昙看在眼里,心中不禁玩味——

这事情可很有点不同寻常,这位德阳公主,以前跟她也没有交集的,而且青瓷来她身边才没多久,跟着进宫来也就这么一两次,其间又没动过手,可这位公主殿下却知道她的丫鬟身手好,特意来找她求救?

不仅如此,叫了青瓷过去,还想把她也一并拉过去。

她不肯,对方显然是对这样的结果不甚满意的。

可是——

在看见郑兰衿之后,又果断的放弃她,冲着郑兰衿去了?

武昙脑中思绪飞转,瞬间就差不多理出了头绪——

梅林里长乐公主遇险,场面正乱,必然是要有事发生的,现在她不肯去,但是青瓷去了,青瓷是她的贴身婢女,回头若是沾身惹进了是非里,她一样脱不开身……

所以——

这德阳公主是冲着他们侯府和郑家来的?

双方素无恩怨,武昙一时也来不及细想其中内幕,眼见着郑兰衿要被德阳公主拖走就当机立断的迎上去两步将两人的去路拦下,也是一把将郑兰衿拽住,笑道:“据说那林子里面出事了,我的婢女被叫过去帮忙了,郑家姐姐就不要去了。”

德阳公主哪想到她还会管闲事,终是忍不住的愠怒,一把将她的手从郑兰衿手臂上扯开,不耐烦道:“郑大小姐是同我皇姐一起的,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可郑夫人和郑大小姐今日是头次进宫,又是太后娘娘相邀的贵客,我是怕万一伤着她了,公主你不好交代啊!”武昙寸步不让的又往前挡了一步,再次将郑兰衿拦下。

郑兰衿见她二人如此针锋相对的相争,已然也是看穿了其中猫腻。

不过,她一时却只保持中立,并未表态。

三个人正在这拉扯不休的时候,叶竹就去而复返,跑到郑兰衿面前,焦灼道:“郑大小姐,十一公主的情况有些危险,乳母已经落水淹死了,武二小姐的婢女一个人不顶事,说是还得个会功夫的帮把手,您看……”

想来是方才郑兰衿跟临安公主交谈的时候互相透了底,她身边宫女就知道了郑兰衿习过武的事。

都已经出了人命了,这事情就不能避而不见了。

可明知道是个圈套——

武昙不甘心,就还是抢先问道:“侍卫呢?不是叫人去喊侍卫了么?”

叶竹道:“今日寿康宫宴客,来的都是女眷,太后提前传了口谕,让侍卫巡逻的时候绕着这边一些,以免冲撞,这会儿……不知道人什么时候能赶到。”

说着,跺着脚四下张望了一遍,就又看向郑兰衿。

话到这份上,武昙就不好再拦着了,否则万一长乐公主真出了事,反而成了她拦着不让救,于是就也看向了郑兰衿。

郑兰衿与她的目光相触,似也是略斟酌了一下就点了头:“那走吧!”

“多谢郑大小姐!”叶竹道了谢,就不再理会武昙,带着郑兰衿小跑着往梅林深处去了。

德阳公主心愿得偿,就也不再理会武昙,转身也跟了去。

武昙心里烦闷,气的很,可她没权利对别人指手画脚,就只能去找自己的丫头了,于是终还是不得已的咬牙也跟了过去。

拐过一段梅林小路,前面视野就开阔了起来。

梅林的尽头连着一小片人工湖泊。

虽是冬日,但这几日的天气晴朗,湖面上并没有结冰。

一株百年的老梅树长在湖边,可不知道什么原因,枝丫是歪的,大半的树枝都探到了水面上。

而现在——

那位十一公主不仅爬到探出陆地的树枝上,人还是倒挂在上面的,她双手紧抱着的一段还算粗的枝丫也被折出了裂痕,好在是屁股下面刚好被另一段探出来的小树枝又给脱了一下,分担了一些重量,才没叫她手里抱着树枝当场折断。

小女孩脸上有泪痕,这会儿却因为恐惧,出奇的安静,双手死死的抱着那段树枝,瑟瑟发抖。

武昙远远地看过去,终于知道以青瓷的身手为什么还没办法把人弄下来的的原因了——

这株老树,枝桠涨了好些年,探到水面上本来就离岸太远,再加上树枝又折了,没有第二个人敢再沿着爬过去,而就算青瓷轻功了得,能飞身过去,可那小公主那么大点的孩子,又正在惊惧之中,抱着树枝当救命稻草,青瓷又不能在半空停留,若是一把将她扯不下来……

这样冷的冬日里,小女孩要是掉进水里,保不齐命就没了。

“这可怎么办?”临安公主紧张不已,在原地不住的跺脚。

青瓷本来正和几个宫婢一起站在岸边,也正发愁,无计可施,冷不丁一回头看见武昙站在不远处,就连忙快走两步过来,低声的提醒:“小公主本来的跟着乳母的,其他婢女找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奴婢仔细的查看过,那树枝当不是小公主爬过去的时候压断的,对面岸边的宫女说他们看见小公主趴在树枝上的时候,她的那乳母曾经试图跳起来将孩子扑下来,这才把孩子扯了个倒挂,树枝……应该也是那时候折断的。”

武昙的眸色微深,飞快的扫视了一眼岸边众人,就又挑了挑眉:“乳母人呢?”

“说是落水之后就没再看见,可能是直接沉了。”青瓷道。

从萧植开始,他们皇家人之间的这些阴谋诡计武昙已经看了不少了,闻言便是冷笑:“拿个孩子做筏子,这宫里的这些人还真是个个青出于蓝!”

小公主是跟着德阳公主一起出来的,前面德阳公主又暴露的明显——

武昙虽不明白她想要拉自己的下水的动机,但是这个德阳公主就算不是主谋,也一定涉案其中,这是指定没跑了。

“这……这到底要怎么办啊?”临安公主是真的急,抓着郑兰衿的手,十分的无措,一边说一边慌乱的四下寻找:“侍卫呢?侍卫还没赶过来吗?”

郑兰衿也是面色凝重的观察者小公主现在的处境,沉吟道:“侍卫就算来了也无用,而且……公主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

临安公主闻言,就越是急得就要哭了。

郑兰衿左右略一思忖,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吩咐叶竹:“带上几个人,跟我走!”

叶竹不明所以,但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乱了,也就她还算冷静能主事的,于是赶紧招呼了几个跟着她去了。

且不管是谁要做什么样的局,毕竟现在挂树上的小公主是无辜的,武昙也不是不想救人,只不过确实无计可施。

蓝釉道:“要奴婢跟过去看看吗?”

“不用!”武昙紧盯着树上的小公主,“你回岸边去守着,万一小公主体力不济撒了手,还能帮上一把。”

现在那孩子是惊惧过度,喊了无数次叫她松手,她也不信有人能接住她,是死活不肯放的。

青瓷点点头,就又三两步奔回了岸边那梅树旁边。

郑兰衿带人去了片刻也就回了,几个人拆了那亭子四周装饰的绸布,简易的拼接之后抱回来。

郑兰衿又指挥人将长绸布绕过那株梅树,沿着岸边往两边扯开。

湖边的堤岸的圆弧行的,两边的人各退了数丈之后,就将展开的长绸布刚好摊开,护在了小公主悬身之处的正下方。

临安公主一看就有些明白了过来,赶紧招呼附近围观的宫婢:“快,分开两边,都是帮忙,将绸布扯紧了!”

“是!”宫人连忙往两边散开去帮忙。

梅树下面就只剩下她和德阳公主两个。

武昙站得远。

临安公主亲自跑到树下,尽量安抚树上的小公主:“长乐,别怕。你看下面有东西可以接住你了,皇姐也在这,你松手,我们接你下来。”

树上的小公主脸色早就冻得青白,闻言,就死命的摇头,却是紧抿着嘴唇不说话,脸上惊惧之色更甚。

德阳公主走到青瓷身后,不悦的斥责:“所有人都在帮忙,你们定远侯府的难道是死人么?杵在这里,若是我皇妹有个闪失,你们吃罪的起么?”

青瓷直接对她视而不见,紧盯着树上的小公主,一面冷冷的驳斥了一句:“十一公主是四公主带出来的,关我们侯府的人什么事?”

德阳公主哪想到一个奴婢竟敢跟她顶嘴,登时气了个面红耳赤:“贱婢,你竟敢……”

说话间,就冲青瓷一扬手。

青瓷眸子微微一闪,原是可以轻巧避开的,可是却没有避,而是状作惊恐的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质问道:“公主您这是做什么?”

说着话,就将德阳公主轻巧的往旁边推开了一些。

这贱婢,不仅口出妄言还敢推自己?

德阳公主站稳了之后,已然是心中恼怒到近乎有点癫狂了。

临安公主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禁皱眉斥责:“皇妹,这都什么时候了,别闹了!”

“这贱婢推我!”德阳公主心中却是不甘,又莫名挨了数落,霍的转身想要同临安理论。

青瓷自荷包上抠下一枚小指甲大小的珠子,手指趁势轻弹。

德阳公主只觉得膝盖骤然就是尖锐的一疼,脚下不稳,连退了两步,然后出于本能的顺手一扶身后的梅树。

身子撞到树上的力道有点大。

这么一震,就听咔嚓一声。

那段裂开一半的树枝直接整个折断,被惊恐的小公主紧紧的抱在怀里,一起往下坠去。

“拉住了。”郑兰衿扬声一呼。

她自己也担心有变,一边已经脚下提力往这边奔了过来。

不过这自然是赶不及的,小公主本来就养的胖,再加上冬天又穿着厚厚的裘衣,啪的砸在扯开的绸布上,但是因为绸布从两端拉开的距离有点远,被重物一砸,立时压了下去。

千钧一发,青瓷足尖点地掠身而起,凌空将即将已经有半边身子落水的小公主一提。

可梅树的枝丫遮挡,她没办法直掠而去,只能另一只手顺势攀住头顶的树干。

德阳公主还靠着那梅树惊魂未定,郑兰衿刚好已经扑到跟前。

“郑大小姐!”青瓷喊了一声,顺手将拎在手里的孩子甩过来。

郑兰衿的反应也算快,连忙伸手一把将孩子抱住。

不过冲击力太大,直接将她撞的往地上栽去。

德阳公主见状,眸中瞬间闪过一抹凶光,顺势将脚边一块尖锐的碎石踢了过去。

青瓷人还挂在树上,被遮挡了视线,没注意这边。

慌乱中,武昙和郑兰衿都看见了她的小动作。

可武昙一来是离得远,赶不及过来,二来场面混乱,她就是冲过来也做不了什么。

郑兰衿是习武之人,要避开这点小算计还不在话下……

武昙觉得她也注意到了,可她最终却没躲,还是沿着原来的轨迹摔在了地上,手掌刚好撑在了那块尖锐的碎石上。

“长乐!”临安公主一心只在遇险的妹妹身上,自然没注意到旁的,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紧张的半天没有呼吸,脸色涨得通红的三两步跑过去,将被郑兰衿抱在怀里的孩子抢了过去,也是紧紧的拥在了怀里。

“皇姐……”长乐公主这才哇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哭起来,双手死死的抱着她的脖子不撒手。

总算是有惊无险,宫人连忙丢掉手中绸布全都一股脑的涌过来,七手八脚的帮忙。

方才长乐公主落水到一半,从屁股到后背都浸了水,可这会儿惊惧过度,就只死抱着临安公主不松手。

临安公主无奈,怕她着凉,只能用自己的披风将她裹住,在婢女的帮助下先抱她回寿康宫换衣裳了。

宫人尾随了一大批过去。

有人把郑兰衿扶起来。

德阳公主就冲上前去一把抓起她的手,惊呼道:“呀,郑大小姐,你的手受伤了。”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郑兰衿掌上已然一片鲜血。

石块虽不比利刃,没将她的手掌刺穿,但方才她跌下去的角度和冲击力也一样造成了不小的损伤。

疼是真的疼,她的脸色也微微泛白,不过还是勉力挤出一个笑容来,抽出帕子迅速的把伤口缠了一下道:“我没事,还是先跟过去看看小公主吧!”

“也好!”德阳公主点点头,千恩万谢的陪着她一道离开了。

武昙站在梅林间的小径上,与被人拥簇着的郑兰衿错肩而过,互相眼神交会了一瞬间就各自移开,谁都没说话。

青瓷随后走过来,有些愧疚的解释:“主子,奴婢……”

“不关你的事!”武昙冷声打断她的话,这才也转身带着她也往寿康宫的方向走。

本来就是怕节外生枝,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结果还是被麻烦找上门了!

就只从方才最后对视那一眼的内容里看,武昙也确信郑兰衿是发现德阳公主的小动作了,只是——

却有意的没有额外避开?

明明是没有必要的损伤,她下了这么狠的本钱,稍后自然是需要求得回报的……

是为了以这伤势到姜太后面前邀功?恶心德阳公主的陷害,准备留下证据告发她?

可德阳公主弄伤她的初衷显然是为了把责任推给青瓷的……

虽然郑兰衿随后有无数种选择,看是不知道为什么,武昙心里预感到的却是最坏的一种。

而彼时的霍府之内,木松已经带人把苍梧斋库房里的箱子全部搬出去,装车并且用雨布裹好了。

霍文山这会儿应该已经是在回来的路上了,霍芸好站在田氏的屋子里,不敢擅离母亲床边,只站在窗口将窗户推开一小点缝隙看着外面的进展,眼见着东西一箱一箱的搬出去,心中也跟着逐渐安定了。

待到最后一个箱子也被搬了出去,在外面帮忙的南栀就从院外匆忙的进来。

霍芸好将窗户掩好,怕吵着田氏,就先迎到了外面的堂屋里,问道:“没出什么岔子吧?”

“没有!照小姐的吩咐,后花园的人都被奴婢差遣去了前面整理前院大花园,门房的婆子也都提前支开叫她们吃酒去了,没人会察觉到咱们这库房已经空了。”南栀谨慎的回道,憋屈了这些天,头一次干了这么一件大事,声音里又掩饰不住的有点小激动。

霍芸好勾了勾唇,却是神色平静,并不见怎样的喜色,只是略点头:“这就好。省得连累了武家姑娘。”

说话间,她又想到了什么,就赶紧转身往里屋走,一边道:“麻烦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我也心中不安,我这给武二小姐准备了一点礼物,你帮我送出去让武家的人转交一下,算我谢谢她。”

内室的桌子上,提前放了个不是很大的檀木盒子。

里面放了几样绣品,最上面是用编织的绳结绑着的一枚平安扣。

霍芸好将盒子拿起来,将要将给南栀时候不知怎的又犹豫了一下,又打开盒子将里面的平安扣取了出来,顺手塞进了袖子了,才将盒子递给南栀。

南栀本来正扯着脖子看床上的田氏,自然没注意到她这边的小动作,抱着盒子却是面露难色的问:“小姐您不出去?”

“不是都办好了么?”霍芸好笑笑,又回头去看床上的田氏。

田氏昨夜睡下之后就没再醒过,气若游丝,她守了一整个上午,一颗心始终悬在半空,担心母亲鼻息间呼出的会是最后一口气。

南栀却是依旧是迟疑着不肯走:“可是……这不太好吧?武世子亲自带人来的,这么麻烦人家,小姐您是不是还是亲自出去道个谢?”

霍芸好闻言一愣:“武世子亲自来的?”

“是啊!”南栀道:“不过人没进府里来,所以奴才才觉得您得当面去道个谢,要不然岂不是显得我们太怠慢了?”

霍芸好哪里想到武青林会亲自过来办这么件和他完全无关的事,还以为他只是打发了下人来的,这么一来,就不免有些懊恼和慌张起来,连忙披了披风就往外走:“怎么不早说?你替我在母亲这守一会儿!”

武青林亲自来的,她这样躲着托大,算怎么回事?

“奴婢以为您知道呢!”南栀也被她骂的有些发愣,反应过来赶紧追到院子里把那盒子塞给她,“小姐,礼物!”

霍芸好拿着盒子,急匆匆的往后门赶。

为了保险起见,前面的车子,装好一车武青林就让送走一车,这时候巷子里就只剩下最后的三辆大车,木松带人在捆最后一车上的绳索。

霍芸好埋头从门里出来,冷不防武青林就站在屋檐下,一抬头脑袋直接撞在了他后背上……

------题外话------

小昙子:【满地打滚】我在宫里惊险被人陷害还要背黑锅,我哥却在外面谈恋爱,宝宝心里苦,不依不依啊……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25章 人比人,卖了武昙不亏啊!

霍芸好惊慌失措的连忙后退两步。

武青林拧眉回转身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

霍芸好懊恼于方才那一刻自己的大意,窘迫的微微有点脸红,反应了一下方才赶忙道歉:“抱歉武世子,我……刚没看路。”

话到一半,又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太随意了,于是赶紧屈膝见礼。

可是这么仓促的抢着行了礼……

开场白已经没了……

霍芸好一直也都算是个很拿得稳的人了,可这一次却不知怎的,居然是慌慌乱乱的不断错。

她心中懊恼,一时反而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如何应对这个场面了。

正在僵持的时候,武青林就看见她手里用力攥着的盒子了。

少女的手指白皙纤细,指甲修剪的有些短,但指甲一枚一枚的莹润好看。

武青林在某些方面其实不是个很细致的人,哪怕是他再把武昙放在心上,至多也只会关心她是不是受了伤或者是否被人欺负了,而不会在意她哪一天都穿了什么样的衣裳戴了什么样的首饰,或者穿多大的鞋子和涂没涂眉毛指甲……

这一刻,他却注意到面前这女子因为用力攥着盒子而被压得微微发白的手指关节。

武青林的目光微微凝滞了一瞬,时间短暂到连他自己都可以忽略,然后就自然的伸手将霍芸好手里的盒子给接了去,一边打量着一边淡淡的说道:“这是落下的?箱子都已经封好了,这会儿不方便再开,等回府了我再叫人放进去。”

说着,就要转身下台阶去拿给木松。

霍芸好猛地回过神来,连忙跨过门槛,本能的追出去两步,急切的解释:“武世子,那不是……”

武青林止步脚步回头,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复又低头打量手里的盒子,不解道:“不是什么?”

言罢,再度抬眸朝她看过来。

霍芸好暗暗提了口气,将满心的窘迫之意暂且抛开,又快走了两步到他跟前来,重新郑重的屈膝福了福道:“我没想到是世子亲自过来的,本该早些出来打招呼的。这次的事,确实给您和二小姐都添了不少的麻烦,我……我自觉送多重的礼也还不清这份人情,但总归……我是真的将两位的援手和恩情都记在心里了。这盒子里的一点小物件,是我想送给二小姐的,还要劳烦世子帮忙转交一下。”

说着,顿了一下,才又解释:“只是……一点心意!”

武家兄妹帮了她这么大的忙,确实是说多少感谢的话又或者送再丰厚的礼物也还不清这份人情的。

霍芸好是个十分拎得清的人,就因为知道还不清,便索性空话也不多说,更没有兴师动众的准备什么贵重的谢礼,横竖不管怎样,这个人情她都是得记一辈子的。

武青林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盒子,那盒子分量不重,应该就是空盒子本身的重量。

他也没多问,更没有推辞,只略略颔首:“知道了。我帮你拿给她。”

说话间,木松也已经绑好了车,上前回禀:“世子,都绑好了,走吧。”

霍芸好要瞒着霍家人,这地方不宜久留。

武青林重又看向了霍芸好:“就这些?再没有别的落下的吧?”

“没有了。”霍芸好摇摇头。

“好!那我就先都拉走了!”武青林于是就没再说什么。

大约是为了最大限度的掩人耳目,他今日出门既没骑马也没坐专门的马车,而是换了身粗布的长袍,直接跟随拉箱子的板车来的。

霍芸好觉得可能是因为他本身的气质太出色了,她站在这和人家说了半天的话——

是一直到武青林转身坐上了板车的车辕,她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他今天的装束很有些粗糙和低调了。

最后的三辆大车也相继慢慢地使出了巷子,武青林没问这些东西将来要怎么交还给她,毕竟是武昙的朋友,后面的事她自可以去跟武昙商量。

木松驾着车,想想霍家小姐干的这件事就有点想笑,忍不住的调侃:“那个霍文山,自诩文官清流,这些年据说他那一家子全靠着夫人经营嫁妆铺子养活的,如今一个早上就被亲生女儿搬空了家底儿……回头等他发现自家夫人的库房空了,怕是得当场气死过去吧?”

武青林的神情依旧寡淡,没什么情绪起伏:“别说这些都是当年田氏带来的嫁妆,就算是他太傅府里的产业,将来他们夫妻百年之后,所有的财产也是要紧着嫡长子分的,这事儿就算他闹到官府去,最终也只能是白丢人一场。”

古往今来都是这个规矩,且不说庶子了,其实就是嫡次子,在继承分家这块上也是全看父母和嫡长兄对他有多深的亲情和恩义了。

霍家这个情况,霍常杰是唯一的嫡子,霍文山百年之后,整个霍家就都是他的了,家里那些姨娘和庶出的,关系不好的,通常都只是过过面子情,施舍一点不叫外人戳脊梁骨罢了,到时候分家让他们搬出去,以后过的就是两家的日子了。

更何况——

霍家如今的这些家产还多是霍夫人当初带过来的陪嫁。

霍夫人若是无儿无女,她人死了,嫁妆是要还回娘家去的,霍家都姑且沾染不到分毫,何况她现在还是有儿女的,她的东西,就是霍芸好姐弟俩的,外人休想分到一杯羹。

霍芸好敢义无反顾走这步棋,必然是手上捏着府里这几十年来明确的账目进出,只要她手上有明账在,就算霍文山闹到官府去也无济于事。

当然,前提是——

她已经先下手为强,把东西都从霍家那个窟窿里转移走了。

否则的话,都在一个院里住着,霍文山要关起门来强抢了她的去,她一个弱女子,也只能任由宰割了。

这么一说,木松就更乐了:“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哈,咱们二小姐不着调,交的朋友也是敢在窝里横的母老虎,这必然是真的互相看上眼了,否则就咱们家和霍家早前的那个关系,她俩怎么也不能搭上线的。”

这么一说,就想起临走时霍芸好塞的东西了,木松就更是被吊起了胃口,怂恿武青林道:“世子,霍家姑娘不是送了咱们二小姐礼物么?您不看看是什么?别不是些暗器毒药什么的……”

武青林今天的心情不算好但也谈不上坏,斜睨了一眼被他随手搁在车辕上的盒子,倒是真打开来看了眼。

看过之后就又啪的一声合上盖子,便是哑然失笑,自嘲道:“人比人还真是不能比,看看别人家的,再看自家的……也不知道祖母是怎么养的武昙……”

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木松跟了他多少年了,难得见他说笑一次,心下不禁大为好奇,赶忙腾出手来也将那盒子打开来看了一眼,就见里面码放整齐的放着两个绣好的荷包,再下面应该还有几方帕子,都是选了挺好的料子,绣活和做工都平整完美到无可挑剔。

再想想自家二小姐那绣活做的……

说惨不忍睹都觉得侮辱了惨不忍睹这四个字!

“噗!”想到这里,木松也绷不住了,笑过一场之后又赶忙宽慰武青林:“没事没事儿,甭管是坑蒙拐骗也好,横竖咱们小姐也找到下家了。”

再转念一想,又不禁感慨晟王殿下实在悲催:“说起来,怕是晟王殿下将来要有的遗憾了,他这辈子想穿一件媳妇儿亲手做的衣裳啊……怕是难了……”

就武昙那手艺……

不是难了,是指定没指望了。

武青林和萧樾之间,虽然如今也算磨合得不错,可是只要想到自家辛辛苦苦养出来的妹妹将来得拱手送他家去,武青林这心里就膈应。

此刻这么一想,又瞬间觉得平衡多了……

不过说起来,武昙也是生了一副机灵样,怎么手就笨成那样了?

武青林略带感慨的不禁弯了弯唇,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又瞧见放在旁边的檀木盒子,盯着片刻,忽就想起之前紧紧攥着这盒子的那双手……

霍家的后巷里,霍芸好是站在门口一直目送武青林一行出了巷子方才转身进了院子。

关上门,一抬头就被站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南栀吓了一跳。

南栀应该是看见她方才站在门外和武青林说话,所以才故意避嫌没走近,这会正扯着脖子朝这边张望。

霍芸好连忙定了定神,快走过去:“不是叫你守着母亲吗?你怎么跑这来了?”

本来的第一反应是担心母亲有事,可是看南栀一副没事人还有心思看热闹的模样就知道没事。

“严妈妈守着呢,奴婢不放心您,就找过来看看了。”南栀赶忙追上她的脚步,交代了一两句让她安心,又忍不住的问,“小姐,您方才递给武世子的盒子里装的什么啊?武家小姐和世子帮了咱们这大的忙……”

霍芸好道:“没什么,就是给武二小姐绣的两个荷包和几块帕子。”

南栀明显是没多想,随后又问:“那给武世子的呢?”

霍芸好被她一问,莫名的就心虚了一下,脚下步子也跟着缓了半拍。

南栀没听到她的声音,不禁好奇的转头看。

霍芸好方才冷着脸斥责了一句:“男女有别,别乱说话。”

仿佛是怕南栀不信,随后又立刻补充道:“本来我求的就是武家二小姐,你说得对,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原就是无以为报的,送武二小姐一两件小玩意儿聊表心意也就是了。”

玩的好的姑娘们之间,过年都有互赠荷包之类一些小物件的习惯,但通常手工的绣品之类,与异性,除了亲的和堂的兄弟姐妹之间,是不能随便乱送了,这就如同男子贴身的配饰也不会随便送人是一个道理,男女之间,一旦沾上了私人物件——

即使彼此之间再清白,也容易叫外人曲解了意思。

南栀是明白霍芸好的意思的,听她解释,就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说的也是。不过来日方长嘛,以后再有机会再好好谢谢人家吧。”

南栀相对的还是单纯好哄的,这时候已经不做他想。

霍芸好侧目偷瞄了眼她浑然不知愁的表情,莫名的竟又涌出几分心虚来,但她又很快的将这些烦人的情绪都抛开,继续快步往前走。

宫里这边,萧昀下朝之后就一直关在御书房批奏折。

临近中午,小尤子进来询问:“陛下,午间太后娘娘宫中设宴,您是……不过去了吧?”

“母后邀了一群女眷在那里做客,朕过去做什么?”萧昀头也没抬的道了句。

“那奴才就让御书房往这里传膳了。”小尤子心里有了数,就躬身退下了。

他人才刚走,陶任之就也从外面进来了。

萧昀还以为是小尤子又回来了,不禁烦躁的抬眸看过来,刚要斥责,一看是陶任之,就又稍稍缓和了面色:“大总管不是今日休沐么?”

陶任之道:“赶上过节,宫里来往的人情世故都多,老奴就闲不住了。陛下,方才自后宫过来的路上老奴听说寿康宫内的方锦和定远侯府的二小姐当众起了冲突……起因约莫是武家二姑娘说想去长宁宫请安,直接就被方锦斥责了,这位小姐也是个要强的,当场就争执起来……”

萧昀刚刚舒散开来的眉头就又重新拧起,不悦道:“母后处置了么?”

“算是……处置了吧!”陶任之言语之间明显有些迟疑,停顿片刻才斟酌着说道:“太后娘娘十分恼怒,差点当场发作了武家那姑娘……”

萧昀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

陶任之依旧面不改色慢条斯理的说道:“不过最后是湖阳长公主出面打了圆场,把人支开了,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又是武昙!

陶任之一提萧昀也才想起来,昨天是他在郑家一时气闷才随口说的让武昙进宫走动,谁曾想她只要一露面就要惹是生非!

不过事情发生在武昙和姜太后之间,他又能清醒的意识到——

问题应该不是出在武昙一个人身上的。

那个丫头向来能屈能伸,又懂得明哲保身的伎俩,若不是实在被逼得狠了,不至于当面就跟姜太后闹起来。

至于姜太后——

前面才被关了那么多天,必然心中存着怨气,这时候见到武昙……

他母后可没有太皇太后那般的城府,必然是要找机会出气的。

好端端的,又生出了是非来!

萧昀干脆就将笔给扔了,按了按太阳穴,颇有些头疼。

陶任之也不再过多言语,小尤子却又去而复返,本来进门的时候还有点犹豫要不要将后宫的事报给萧昀知道,可一看被萧昀扔在地上的笔,就更是当场狠狠一愣。

下一刻,萧昀已经一道凌厉的视线横过来:“什么事?”

小尤子连忙跪下,这时候就由不得再斟酌遮掩了,如实道:“后宫出事了,说是十一公主折梅花的时候险些出现意外,郑修家的大小姐去救人,又被连累受了伤,寿康宫正传太医呢!”

郑修的女儿受了伤?这个人,他是要拉拢在身边准备重用的,也特意嘱咐过姜太后对他的家眷要礼遇一些……

怎么就出了这样的意外了?

萧昀当即起身,抬脚就往外走:“摆驾寿康宫。”

彼时的寿康宫里正一团乱。

小公主受惊过度,一直抱着临安公主的脖子不撒手,死命的哭,临安公主带着七八个宫人累的满头大汗的在内殿里哄着她换衣裳。

太医赶过来,先给她瞧不得,正好郑兰衿的手伤了,姜太后就让太医先给她处理伤口了。

郑兰衿倒是没喊疼,咬牙忍着,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倒是旁边的郑夫人掐着帕子红着眼圈不住的低声嘱咐:“太医,轻些,轻些……”

那伤口确实看着很有些可怕,在场的女眷多是看的心里直抽抽,不忍直视。

姜皇后看了长乐公主一圈从后殿出来,再一看郑兰衿的手,登时就沉了脸冲着德阳公主怒喝道:“到底怎么回事?就出去转了一圈就弄成这个鬼样子不说,还连累了无辜?”

“母后,不关儿臣的事啊!”德阳公主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萧昀刚一进院子正好就看她跪在地上指着武昙告状:“十一妹妹是自己顽皮,爬到了树上去折梅,儿臣原是听说定远侯府二小姐的贴身婢女功夫了得,才向她求救的,可她们主仆两个推三阻四的不肯帮忙,后来郑家小姐过去帮忙,眼见着就要将妹妹解救出来,可是武二小姐也不知道是记恨郑大小姐抢了她的风头还是为了最后救人抢功,她那婢女又抢了上去,还把十一妹妹扔到岸上,砸到了郑大小姐身上,这才……这才连累郑大小姐受了伤!”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26章 他,不值得!(二更)

姜太后的视线凌厉的扫射过来。

武昙知道这时候不管她认不认罪,都该马上跪下。

可是——

今天这一次两次的有人针对她,她也是有脾气的,便直接不卑不亢的迎上姜太后的视线道:“这不过只是德阳公主殿下的片面之词,当时在场的远不止她一人,为了公允起见……太后娘娘也可先查问一下旁人再做定夺。”

姜太后哪里想到这个以往温顺恭敬进退有度的小姑娘会在这一日之内屡次不给她面子,并且两次当面顶撞……

她一时怒极,指着武昙一声厉喝:“本宫问话,谁准你站着回话的?”

“方才的话不都是德阳公主殿下说的么?臣女没听见娘娘训话啊!”武昙嘟囔了一句,只能提了裙角端端正正的跪下了。

身后的青瓷见状,便也暗暗咬牙要跟着跪下,却被武昙拦了一下:“你没有做错事,不用跪!太后娘娘让我跪着回话我跪着回就是了,你这一跪……岂不是等于我们心虚,承认了旁人对我们的诬陷么!”

青瓷既是尊萧樾为主,那本来就没把姜太后当太后,既然武昙说不用她跪,她就直接站着没动。

姜太后哪想到武昙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同她作对,气恼之余,脸色已经气得通红。

武昙知道她是故意针对自己,就算服软也只会让她更得意的多踩上几脚,所以干脆也不试图伏低做小了,没等她发作就抢先说道:“太后娘娘明鉴,方才德阳公主所言,全都是她自己的臆测之言。当时长乐公主命悬一线,我的婢女是想要上去救人的,可公主悬空在湖面上,抱着的树枝又随时可能折断,湖面上无处落脚,她没有把握能将人救下,又恐贸然出手反而会连累十一公主落水,这才迟疑的。至于后来……”

说到这里,她看了坐在旁边椅子上正被太医处理伤口的郑兰衿:“臣女也没有要跟谁抢功,最后救人的主意是郑大小姐想出来的,救人的功劳自然是她的,何况她为营救公主受伤也是事实。还有德阳公主殿下说我的婢女有意砸伤郑大小姐,这个罪名您也恕臣女不能认,当时若不是我的婢女抢上去抓住了小公主,小公主必然落水无疑,是否确有其事……娘娘稍后询问临安公主和长乐公主就是。”

她这样在姜太后面前抢白,原就是胆大包天的,可是有理有据,陈述清楚,一席话说完,反而堵得姜太后无从发作了。

这会儿临安公主和长乐公主都还在后殿没出来。

“你还敢说你不是抢功?这言下之意还不是说救人的是你的婢女,郑大小姐只是最后捡了个便宜?”德阳公主强辩:“何况你的婢女明明有那个本事,却迟迟不肯救人,还有后来故意抛掷长乐都是事实!”

武昙没有理会她,郑兰衿一直的置身事外,这是绝对不行的,于是她便主动发问:“郑大小姐,您怎么说?”

其实就算郑兰衿不发声,她原是能理解对方的明哲保身的。

毕竟一个是她,一个是堂堂公主,而且显然——

主事者的姜太后还明显的对她不喜。

平心而论,郑兰衿不想蹚浑水也没什么。

可是——

这位郑大小姐分明心明如镜,而且又不是个完全没脾气的人,德阳是有故意踢了碎石过去害她的,这她都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明哲保身也不是这么个保法!

殿内众人的视线不禁聚焦于郑兰衿面上。

郑兰衿抬起头,确实神态自若的微微露出一个笑容道:“只是一场误会吧?小公主遇险,大家都着急,德阳公主殿下也别说什么功劳不功劳的,我想出来的也是个笨法子,最后要不是武二小姐的婢女挺身而出,接住了小公主,小公主还是要落水的,情急之下她将小公主抛给岸上的我,也只是为了救人,至于后面我摔倒,只是意外而已。”

这位德阳公主,未免太过天真了些,就这么往武昙身上泼脏水……

当时在场那么多人,只要姜太后多叫几个人过来一一询问当时的具体状况,虽然青瓷的举动有些粗暴了,终究救人的初衷在,目的也达到了,还真能颠倒黑白栽赃了他们主仆不成?

当然,今天的情况对武家小姐很是不利,很明显的太后娘娘不喜欢这位武家姑娘,再如果这武家姑娘是个性子软糯些,不敢顶撞她强行辩解的——

罪名可能就真得落实了。

虽说是自己咄咄逼人,但郑兰衿说出来的这番话倒是也算公正。

武昙只是依旧很奇怪——

德阳公主算计,她自己明明深受其害,却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这般圆滑的做这个和事佬?

而她这样态度不甚明了的一番说辞之后,反倒是叫在场的三个人都下不来台了……

虽然算是替她澄清了一二,但显然言谈之间也没有真的替她解围,而德阳公主想陷害她,姜皇后想要顺水推舟……这些又都再无从发作了。

这殿内的气氛,一瞬间略有些僵持和尴尬。

德阳公主就一梗脖子,冷哼:“还是郑大小姐大度,有大家风范。”

说着,就挑衅的白了武昙一眼。

她今天的目的,不是非要让武昙受怎么样的罚,而是要挑拨了郑家和武家的关系。

现在武昙深陷危局之中,郑兰衿却明哲保身——

确实她的目的已经等于是达到了。

后殿里的两个人一直没出来,武昙本来还想再等一等,这时候也只能借题发挥了,顺势转过头去问她:“公主殿下,请问你,我这婢女身手不错的事,你是听谁说的?”

德阳公主是真没想到她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姜太后面前就这样擅自开口说话,先是怔愣片刻,随后又心虚不耐烦的顶了一句,反问道:“这关你什么事?”

“这是不关我什么事,可这个人是拿你当枪使,并且又策划催动了今天这些事的主谋啊!”武昙道,音调不用特意高亢,也足以叫这殿内的所有人听个清楚。

“你与她合作,你有利可图,你要维护她,替她遮掩,我全都无话可说,可是找茬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了……”武昙看着跪在她身边的德阳公主,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但语气里又仿佛不是兴师问罪,反而透着几分闲聊时候揶揄的随意,同样是挑了挑眉毛道:“我问一问都不行么?”

“我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德阳公主听得脸色变了又变,微微有些慌了神,急躁的叱骂道:“我看你的为了免于责罚,什么鬼话都敢往外扯!”

武昙勾了勾唇,微笑了一下,却没再做声。

姜太后拧眉盯着两人。

武昙不说话,德阳公主看见姜太后打量的眼神,就更是急躁了起来,又再嚷道:“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你……你要诬赖人,好歹也拿出证据来!”

德阳公主今年也是十二岁,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城府再深又能有多深?

武昙也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故意当众掀她的底,拿话激她的。

果然——

一刺激,就露了怯。

“我要拿得出证据,还用在这跪着么?”武昙反问,顿了一下,又更是意味深长的幽幽一叹:“就算我拿出证据来,也没人会信,更没人愿意站在我这边,替我做主,还白费这个力气和口舌做什么?”

就算没卷进这一场是非中,姓姜的女人也是在虎视眈眈的盯着找机会整她的,更何况现在是这个机会还送到了眼前来了。

武昙就是识时务,无论前世今生都是这样。

因为这殿内两个姑娘在针锋相对的互相指责,气氛很有些紧张,萧昀进门的时候没叫通传,此时已经在殿外站了片刻,殿内的人却全都围在武昙几人周围看热闹,反而没注意到他。

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突然就想到了很多事。

武昙嫁给他,做他的皇后,好像都已经是十分久远的事了。

那时候,知道他反感她,反感武家,她在他面前也始终就是做做表面功夫,哪怕霍芸婳再如何的挑拨找茬,她跟霍芸婳明刀明枪的针锋相对,却从不会到他的面前来解释半句或者告状。

只要个面子,不叫外人觉得她这个皇后是个软柿子,可以随便让谁踩两脚,而至于里子——

她从来就不在乎!

那时候他觉得这女人就是活该,被武家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现在换个角度看这出……

她就是活得太明白了。

把身边的每个人都看透了,然后因人而异划定好固定的界限,该保持怎样的态度和距离。

她那不是不争,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要强,而只是——

不屑!

不屑于对不可能维护她的人去多费心思的解释和澄清什么。

只要不至于丢命,跪一跪,罚一罚就能了结掉的事,她压根就懒得去对一个看着厌烦的人解释什么,乞求什么清白和正义。

就如是当初,霍芸婳诬赖她推她落水,因为笃定了他是相信霍芸婳的,所以哪怕他堵上门去质问,她也解释都懒得解释,就在雨里跪了一下午,等着这事儿过去了……

不是她有多顽强,而实在跟他们这些人解释她都嫌浪费时间浪费精神。

所以,前世的时候,他最后做了那个局,将她和萧樾推到一起去,事后她没哭也没闹,不解释也不求饶,他说软禁,她就闭门不出,他说将她废黜打入冷宫,她就一声不响的挪去了长宁宫……

那件事以后,也许就是因为武昙的态度问题,萧昀一直觉得如鲠在喉,哪怕是到了今天,也依旧是心里极不舒服,好像最后就是因为武昙没有痛哭流涕的在他面前恳求一次,服一次软,就总是让他觉得少了些什么,很不痛快。

现在回头想想——

她又不笨,只怕当时事发之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明知道他的目的和用心,明知道那是他设的局,她确实是已经犯不着去自取其辱的再澄清什么或是解释什么,哪怕是质问……

只怕在她看来,对于一个存心陷害她的人,被设计了已经是奇耻大辱,若是还要费尽心机的跑到这个人的面前去解释澄清什么,那就实在是蠢得可笑了。

就像是这辈子,她对他还是爱答不理,敬而远之——

也无非是觉得在他身上花费时间和精力都是不值得的。

萧昀突然觉得很可笑。

他一直以为上辈子的武昙就只是一个他看不上眼的骄纵任性的女子,看是兜兜转转走到今天他才蓦然看清楚——

其实他,才是始终都叫她觉得不屑一顾的人!

相看两厌,这就是他和武昙的前世今生。

“陛下……”小尤子见他在门外站了半晌,便试探着轻声的叫他。

萧昀回过神来。

小尤子问:“您还要进去么?”

萧昀定了定神,这才举步跨进了门去。

“皇上驾到!”小尤子清了清嗓子唱到。

殿内的众人都被惊了一下,匆忙的纷纷转身,却发现萧昀已经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因为德阳公主和武昙在闹,这殿内众人又要表现出惶恐担心小公主状况发的模样,所以就都是站着的,只有郑兰衿是坐在椅子上让太医给处理伤口的,此刻她也连忙站起来跟着众人行礼:“见过皇上!”

萧昀的心情明显是不咋地,明明年纪不大,一张脸却活像是一座冰山一样。

武昙暗暗翻了个白眼,耷拉下脑袋。

反正她本来就是跪着的,也谈不上怠慢不怠慢的。

“皇儿怎么来了?”姜太后看见萧昀,脸上倒是瞬间就有了笑容。

“听说长乐出事了,朕过来看看。”萧昀道,顺势环视一眼殿内众人。

武昙跪在他脚下,低垂着脑袋看地面,乍一看是个十分恭顺的模样,可萧昀却突然在想——

这一刻,她的表情必是十分的厌倦不耐烦,所以连个脸都不抬。

他心中莫名的就有点添堵,晃了一下神方才冷淡的说道:“都免礼吧。”

其他人纷纷站直了身子。

武昙就耷拉着脑袋跪在那不动。

德阳公主倒是想顺着台阶下,可左右一看就有点憋气——

这个武昙是不是傻?这么好的浑水摸鱼的机会都不起身?

如此一来,她就也不敢贸然爬起来了。

萧昀扶着姜太后的手一起走到上位落座,目光不经意的一瞥,正好看见旁边小桌上染血的绷带,再往旁边看见郑兰衿已经被上药包扎了的手,便就问道:“郑大小姐的伤势可是严重?”

郑夫人受宠若惊,连忙代为回道:“不敢劳陛下亲问。”

女儿的手伤成这样,她是真的心疼,被萧昀这么一问,眼圈就红了。

萧昀转而吩咐太医:“郑家姑娘是为了救长乐受的伤,就是我们萧家的恩人,她的伤势就交给你照料了,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去御药房叫他们置办就是。”

“是!”太医领命。

郑家母女也连忙跪地谢恩,郑兰衿垂首道:“君臣恩义,公主殿下遇险,臣女救助只是本分,何况……其中功劳最大的还是武二小姐的婢女。”

这会儿她倒是想起来故意拐带上自己主仆了?是怕萧昀发现她不了吗?

武昙心里是真有点烦了,她最近回回进宫都有麻烦,这会儿就有点破罐破摔了,终于是抬头给了萧昀个正脸,却是开口就没好话:“救人的功劳由谁领,这不打紧,陛下既然来了,那臣女就斗胆问一句,导致长乐公主遇险命悬一线的罪魁祸首到底查不查?”

既然个个都不给她安生日子过,那这个腊八节,索性大家都别过了!

闹吧!闹个天翻地覆才好!

------题外话------

小皇帝大概是要开启觉醒自虐的新篇章了(╯□╰)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27章 提亲(一更)

德阳公主的心虚的眸光微微一闪,用力的民乐抿唇。

武昙侧目看见她的脸上的表情,冷笑了一声,仍是对萧昀说道:“当时出事那地方,树枝探出水面那么多,又有乳母跟着,乳母不知道那地方很危险吗?居然任由小公主爬上去了?”

也是姜太后这样的人,才会舍本求末,在这里听德阳公主的煽风点火,计较这些无用的东西。

那么小个孩子,平时又是金尊玉贵,出门就有无数人拥簇跟着的,却出了这样的意外?

姜皇后的眉头紧蹙,这一刻——

都是有点信了武昙的话了。

萧昀一时没有做声。

姜太后就问德阳公主:“长乐是带出去的,到底为什么会出了这样的意外?”

德阳面上露出惊恐的神色,又哭了起来,连忙澄清道:“母后,儿臣确实不知道皇妹到底为什么会爬到水上去,当时我带着宫人们在梅林里折梅,一转眼皇妹就不见了,儿臣带人找到她的时候她人就已经倒挂在那株梅树上了。”

姜太后环视一眼众人:“德阳的乳母呢?”

没有人应声。

德阳公主嗫嚅道:“没……没再见了。”

武昙于是代为说道:“据当时在对岸路过的宫人所说,那乳母是坠湖了。”

德阳公主咬咬牙,不再说话。

“坠了湖了?那岂不是死无对证?”姜太后沉吟。

她侧目,看向身边坐着的萧昀。

萧昀道:“叫人去湖中打捞,再去查问各宫门,看她是否趁乱逃脱了。”

且不说小公主身处险境和她有没有关系,单就是作为乳母,她没有照顾好小公主,这乳母就已经是死罪了。

德阳公主闻言,一颗心就开始砰砰直跳。

可是当着萧昀和姜太后的面,又唯恐露怯叫她们看出了端倪,便就在袖子底下用力的掐着手指强迫要求自己冷静。

武昙也不再说话。

但就只萧昀进来的这片刻工夫,这大殿中的整个风向就悄然改变了。

郑兰衿站在旁边,瞧着不卑不亢跪在御前的小姑娘,若有所思。

小尤子亲自带了侍卫去寻那乳母。

殿中萧昀沉着脸不说话,其他人也不好吱声。

好在是又过了不一会儿,临安公主就带着还了衣裳的长乐公主出来了。

长乐公主明显是惊吓过度,这时候也只被临安牵着,身子半缩在对方身后,白着一张小脸儿,眼神怯怯的偷看其他人。

“见过陛下。”临安公主带她走上前去见礼。

小女孩儿还是懂事的,也跟着嗫嚅了一声:“皇兄!”

萧昀招招手:“到皇兄这来。”

长乐公主明显是跟他不是熟悉,对穿着一身龙袍的萧昀也略带了几分畏惧,迟疑着不肯。

临安就耐心的弯身全解她。

说了两句话,小公主才怯怯的迈着小步子挪过去,低着头又叫了声:“皇兄!”

萧昀抬手摸摸她的头发,语气似乎也是刻意的放柔了些问:“可还好?身上有哪里不舒服么?”

小公主先是摇了摇头,后又点点头,两团眉毛拧成团,摆弄着手指十分纠结的模样。

临安公主见状,就代为说道:“刚换衣服的是我替她看过了,身上倒是没受伤的,就是掉下来的时候沾了水,不知道会不会染风寒。”

萧昀听了这话,也就放心了,便还是语气尽量缓和的询问小公主:“跟皇兄说,是怎么爬到树上去的?”

小公主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流露出惊恐的情绪,一瞬间小脸儿就又苍白了几分。

对于哄孩子,萧昀是没经验也没耐心的,而且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这小皇帝小小年纪,如今却已经总喜欢摆臭脸了。

武昙知道这里没她说话的份,也不主动掺合,只是不屑的略往旁边别过了脸去。

临安公主连忙上前,半跪在旁边试着安抚:“没事了,皇兄不是要责备,就是怕受伤了才要仔细问问的,乖,跟陛下说,怎么爬到那树上去了?”

想到之前的事,小孩子依旧还是后怕的,一扭脸就扑倒临安公主怀里,死死的抱住了她的脖子,一边哇哇大哭一边哽咽道:“是嬷嬷!嬷嬷说……说那枝头的花开的好看,叫我去摘。是嬷嬷!嬷嬷抱我上去的!”

果然,这就不是个意外!

小公主恐惧的大哭。

萧昀一怒之下,一挥手就将桌边的茶盏给扫了出去,撞在旁边的柱子上,砰的一声炸开。

殿内众人纷纷的跪了一地。

姜太后也吓了一跳,更是被小公主哭得头疼,就连忙吩咐临安:“先把她抱后殿去,太医,跟过去看看,这孩子身上沾了冷水,可别着了凉。”

“是!”临安答应着,带了几个宫女七手八脚的把长乐公主抱着进了后殿,太医赶紧跟了去。

德阳公主此时也已经无法维持镇定了,连忙伏地叩头:“陛下,母后,儿臣没有看护好皇妹,确实不敢推卸责任,可……可我真的不知道她那乳母会居心叵测……请……母后和陛下责罚。”

姜太后侧目去看萧昀。

萧昀冷着脸,一语不发。

于是,她也就没有言语。

这殿内的气氛,一时间压抑至极。

武昙跪在那,倒是十分坦然随意的模样。

萧昀用眼角的余光扫见她那个事不关己的神情,是真觉得她简直就是个奇葩——

当众被责,被罚跪,换给别家贵女,必然被视为奇耻大辱,早就惶恐不安了,哪有她这么安逸的?

真跟没脸没皮一样!

他看着就心里来气,冷冷的道:“先起来!”

武昙本来就已经没准备这些人再给她好果子吃了,压根就没看萧昀和姜太后,而是饶有兴致的耷拉着脑袋在观察地面金砖上的纹路。

闻言,也没觉得萧昀是在跟她说话。

她确实跪的十分习以为常,安逸的很。

德阳公主那边也只当萧昀是赦免的她,仓促之间连忙擦了把眼泪就要爬起来:“谢……”

谢恩还没谢出口,萧昀就更是忍无可忍的咬牙又重复了一遍:“武昙!朕叫起来!”

被他这么咬牙切齿的一点名,武昙吓了个激灵,愕然抬头看过去。

两个人,四目相对。

她的眸子清楚明亮,萧昀虽是早就知道她必然没把自己母子当回事,可此刻对上她如此这般璀璨生辉的目光,就更是觉得被刺激的厉害。

他冷冷的往旁边移开了视线。

武昙也还有点发懵——

按理说不应该啊?这小皇帝是一贯的看不上她,随时随地找茬的。

今天这是吃错药啦?

青瓷见她还跪着不动,也是颇有几分无言以对,赶忙上前两步将她搀扶起身。

武昙这也跪了有一会儿了,膝盖其实是又麻又疼的,起身一个站不稳就撞在了青瓷身上,龇牙咧嘴。

旁边的德阳公主已经起身到一半,可萧昀没了后话,她僵在那里半天,已经是窘得一张脸通红,眼泪凝满眼窝,咬咬牙,又只能揣着满腹屈辱的重新又跪在了地上。

姜太后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情形,不禁微微皱眉。

她心中自是不快,但也想到萧昀约莫还是为了武家的颜面,不好对武昙太过苛责了,所以就也只能咬牙忍下,也没做声。

又过了一会儿,小尤子就去而复返。

身后几个侍卫抬着用摆布蒙着的门板,搁在了院子里。

“皇上,长乐公主的乳母张嬷嬷已经从湖里打捞上来了。”小尤子进殿禀报道。

萧昀抬眸,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小尤子解释:“溺死了,人沉在湖底,是侍卫下去打捞上来的。”

后面,再就没有后话了。

小尤子回禀完,就恭谨的垂首立在那里。

武昙拿眼角的余光悄然看了一眼,心里总觉得他其实是有所隐瞒的。

只不过她又不是京兆府尹或是刑部侍郎,眼前又有太后和皇帝在,轮不着她出面说话,就端看萧昀和姜太后到底想要就此了结要是一查到底了。

萧昀往殿外看了一眼停在外面的尸首,却是没怎么犹豫的挥了挥手:“拖下去吧。张氏有照管公主不当,又有谋害公主之嫌,鞭尸五十,以儆效尤,另外查抄她在宫外的家人,全部流放,永世不得回京。”

他这样处理,就是不想再将此事扩大,进一步刨根问底了。

本来小公主也是有惊无险的,闹得大了,就只能还是丑闻一桩,武昙大约也提前料到了会是这么个结果,所以也并不意外。

萧昀处理完这事,就站起身来,一边对姜太后说道:“郑家和武家的两位姑娘都救助小公主有功,母后酌情赏下吧。”

赏赐郑兰衿也就罢了,居然还要连武昙也一并赏了?

虽然知道儿子还有用得着武家的地方,姜太后心里也是颇有几分不自在的。

“嗯!”不过她不会当面拂儿子的脸面,还是勉强答答应了一声。

萧昀抬脚往外走。

德阳公主还跪在那,眼泪汪汪的抬头看着他:“陛下……”

萧昀垂眸看了她一眼,就面目冰冷的移开了视线,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母后的身体也不好,本来将和长乐一起移到她宫里来,也是为了方便帮衬着照看些长乐,既是不能替母后分忧……那便挪出去吧,给母后个清净,她也好能全心的照看长乐。”

德阳和长乐的生母都出身不高,也没什么倚仗,能养在太后宫里,这本身就是天大的荣宠,以后被指婚的时候是能相对的抬高些门第去婚配的……

她这也才搬过来没几天而已……

德阳公主只觉得像是这天气里坠入冰湖中的人是她一样,一瞬间寒意就浸透了四肢百骸。

她腿一软,直接就跪坐在了地上,惊惶的叫了声:“陛下……”

可是,要怎么告饶解释?

跟萧昀说,是她跟外人勾结,拿了长乐作筏子,用来挑拨郑武两家的关系么?

现在萧昀还给她留着面子呢,至少把话说的冠冕堂皇,若是她把内部抖出来,就要被追究一个居心叵测残害手足的罪名了,这就绝对不只是移宫处置这么简单了!

不过就是略施小计而已,德阳公主怎么都没想到最后居然会引火烧身,给了自己这么的一巴掌。

她瘫在地上,却不得不强打着精神继续做表面功夫,虚弱道:“是!德阳领旨!”

想也知道,萧昀把她从寿康宫移出去,必然也不会安排什么好地方了。

她心中怨愤,无处发泄,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往人群里搜寻到霍芸婳的缩在,如是一头凶狠的野兽一般,狠狠的瞪了霍芸婳一眼。

霍芸婳这时候却是完全无惧于她的,只就事不关己的往旁边移开了视线,不与她的视线对接,以免让旁人注意到自己。

她倒不是存心坑德阳公主的,她本来也没想到武昙会这么胆大难缠,明知道姜太后不喜欢她,还不怕死的赶在姜太后面前据理力争,以至于扒出了这些内幕出来。

不过么,郑家和武家经此一事,多少是要受到一些影响的,反正她是没卷进是非里……

怎么算,这一局她都是有收获的。

至于德阳,她自己深陷其中,这事儿就只能烂在肚子里,怎么也不敢往外说的。

这边萧昀带着小尤子出了寿康宫的大门,走到大门口,隔着整个院子再回头,在花红柳绿遍地的大殿之内已经搜寻不到武昙的身影了。

“陛下?”小尤子从旁叫了一声,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萧昀才又抬脚继续下台阶,一边简短的撂下一个字:“说!”

小尤子挥挥手,将随驾的宫人暂时赶开一边,方才凑近萧昀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张氏虽然确实是溺水而死,可尸体却不是在小公主出事的地方打捞上来了,而是隔了百来丈的写对岸。”

说话间,招招手。

就有个侍卫将一个用黑布低调包裹的一包东西拿了过来。

小尤子从里面掏出一块元宝状的铁块出来:“这是从当时她绑在身上的包袱里放着的,有些上面还有没化开的银粉,有点则是这样被浸泡到只剩下铁芯的了。”

萧昀盯着那铁疙瘩,眉峰微敛。

小尤子继续道:“奴才觉得事情蹊跷,就找内务府的人来仔细的问过,这张氏出身水乡,水性是相当不错的,想来若不是身上坠着这些东西,再加上前面已经潜水到岸边冻僵了身子,也不至于会溺死。”

顿了一下,又补充:“至于最后她是自己失足落水,还是被人又推下去的,就不得而知了。”

言罢,又转头看向萧昀身后的寿康宫:“或者这事儿要可以问问德阳公主殿下?”

严格说来,德阳公主是有谋害长乐的理由的,同为公主,谋杀了对方,那么她在皇室中就会更有分量一些,少了个人来分宠。

可萧昀却明显不是这么想的,只就冷淡的说道:“不必找她查问了,拨了最偏僻的宫室让她挪过去,禁足半年。说与不说,随便她。”

说完,就转身登上辇车,离开了。

好在是长乐公主也没有损伤,这件事也不是非要雷厉风行的大肆查办不可的。

萧昀走后,寿康宫里的气氛多少还有点局促和诡异。

已经过了预定的开宴时间,姜皇后将一滩烂泥一样在那哭的德阳公主先扶了下去,又吩咐人赶紧摆宴传膳。

殿中瞬间又忙碌起来,但传膳需要时间,姜太后就又带着众人先坐下来继续说话,前面的小插曲就算过去了。

郑兰衿救小公主有功,又受了伤,姜太后少不得要将她叫到身边,拉着手很是嘘寒问暖了一番,夸得赞不绝口。

郑夫人坐在旁边,却明显有些神思不属,捏着帕子像是在艰难的抉择什么事。

姜太后突然转过头来问她:“这个丫头今年是十六了吧,若是订下了亲事来,怕是马上就要成婚,到时候记得与哀家说一声,哀家定给她添上一份丰厚的嫁妆。”

郑夫人一听这话,方才还有些犹豫的心思瞬间就定了,连忙站起来,陪着笑脸道:“我这丫头野惯了,暂时也说不定人家,不过娘娘既是要赏赐……臣妇倒是有个不情之请,确实想要跟娘娘讨一分恩典。”

萧昀有意让郑武两家联姻的事,姜太后是知道的,骤一听郑夫人这话倒是愣住了。

郑家这是——

不乐意这门婚事?

一时之间她也不好当众揣测郑夫人的意思,就只含笑敷衍着佯装不知:“皇上方才临走之前还嘱咐了要赏赐们,正好了,哀家来做这个顺水人情,们郑家才刚搬进京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于哀家说了就是。”

郑夫人听她这么说,就更是心定了几分,笑吟吟的看了眼这会正坐在武青琼身后低头玩手指的武昙:“也就是儿女事,我家老爷之前也与定远侯家的世子共事过一段时间,对定远侯家很是夸赞,侯府的二姑娘昨日去我府上做客,我看着也是喜欢的紧,正好听闻她也不曾定亲,便想着……”

武昙本来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哪里想到这把火莫名其妙的又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一开始听这郑夫人开腔还这般婉转的夸赞他们家,就以为是要推拒了郑兰衿和武青林的婚事了,哪里想到对方会触不及人防的转了个弯就朝自己来了。

她微微愕然的猛地抬头看过去。

郑夫人就仿佛是与她十分相熟又很满意的模样露出更加慈爱的笑容来,仍是与姜太后说道:“我家的次子正好也到了议婚的年纪,今年也算机缘得当,既是陛下恩典想要赏赐我们两家……臣妇便求娘娘金口玉言,可否成全了我们,将武家二姑娘说给我家做个儿媳妇?”

要说她对武家的门风,那是真的有些悬心的,武家养出这么骄纵任性的女儿来,若是她家的姑娘嫁过去——

人家的门第又比他们高,她确实是不能放心的。

正好郑兰衿也不是很想嫁过去。

至于武昙——

一则郑秉文心仪,二则,今天经此一事,这丫头是不太规矩,可是聪明伶俐的那个劲头却是很难得。

至于心性怎样——

她的女儿若是嫁去武家,就得听武家的,武家人的出事作风怎样会影响很大,而如果是他们娶了武家的女儿进门……

就是两回事了!

媳妇儿么,最终还得顺着婆家的意思来,武昙就算现在性子跳脱了些,等真嫁过来,相夫教子的,总能压得住的。

武昙哪里想到这郑家会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是这郑夫人当面求亲已经如是一记响雷劈下来,劈了她一个外焦里嫩!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28章 亲婆婆!(二更)

以前青瓷提醒她,郑家那位二公子怕是对她有意思,她也没太当回事,转头就忘了。

现如今郑夫人却语不惊人死不休,当众给来了这么一出?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齐刷刷的转头看向她。

武昙有点发懵——

郑家这是什么意思?

就算郑家的儿子看上她了,要提亲也提前去自家问问,好歹问问她身上有没有婚约,或者他们家人愿不愿意吧?难不成小皇帝萧昀能乱点鸳鸯谱,他郑家就觉得在这胤京城里,男女说亲都可以直接来宫里求么?

再转念一想——

忽的就明白了……

萧昀原来的意思,是想让郑家接管武家手里的兵权,这样让武青林娶了郑兰衿,也算平衡了局面,郑家人前面推三阻四的,大约是不想和她家结这门亲,但是又不想抗旨得罪了小皇帝,所以干脆就退而求其次,想把嫁女儿变成娶媳妇了!

这真的是——

打的好一手的如意算盘!

武昙倒是没什么反应。

她也不需要有什么反应,反正郑夫人这求亲又不是冲着她或者他们武家人求的,由不得他们家说好与不好。

至于姜太后抽不抽风的,她也管不了。

旁边的青瓷脸一沉,直接就想上去扇人了——

挖墙脚挖到他们王爷家里来了,这纯粹是嫌命长,主动找死吧!

众目睽睽之下,这殿中有半数以上的人的眼神都透着诡异,看看郑夫人又看看武昙,最后就都瞪大了眼睛等着姜太后的反应。

“你是说……”姜太后微微怔愣,随后转头看向武昙:“要替令郎求娶定远侯府的二姑娘?”

郑夫人矜持的笑道:“本也不该这么莽撞的,可是娘娘也知道,我们两家同属武将,之间又颇有些渊源,再加上见了这丫头两次,我便十分的喜欢。正好,也听说她还没许人家?”

武昙和萧樾的传言,她也有所耳闻。

可毕竟就只是传言而已,不仅两人之间没有正式的婚约,尤其——

宫里从先帝到现在的小皇帝,也都绝对不会允许晟王娶定远侯家的女儿的!

郑夫人一介妇人,来京的日子又不长,自然不可能将萧樾和萧昀这些大人物的底细摸透。

在她看来,小皇帝虽是有些忌惮晟王,可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胳膊拗不过大腿,小皇帝既然不准晟王和武家联姻,这事儿就必是不能成的。

所以,她现在提出的这个要求,也是顺理成章的。

姜太后当然愿意随便找个人把武昙打发了,想想萧樾会有的脸色都会觉得心里痛快。

可——

武昙是萧樾走了明路,曾经当着萧植和满朝文武的面求娶过的,虽然当时萧植含糊过去了,没答应……

姜太后是不够睿智和有远见,但最起码的利害和局势还是看得见的,同样是求娶武昙,还是萧樾先开的口,她就是再如何的想看笑话,也不可能不顾先来后到,晾着萧樾反而应承了让郑家来迎娶武昙。

这么打萧樾的脸——

她儿子姑且年幼,这皇位可还没完全坐稳呢!

他们是要拉拢甚至是抬举郑家,可也不是这么个抬举法……

姜太后面上片刻之后才微微展开一个笑容,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借以掩饰表情。

郑夫人眼巴巴的盯着她,等她给个决断出来。

姜太后却只是意味深长的看向武昙,笑道:“郑夫人的眼光自然是好的,哀家也想成全了你们两家,可众所周知,武家这个丫头是武老夫人的心头肉,如今他家另外的两个女儿都嫁了,老夫人身边就只剩这一个丫头承欢膝下……再加上这丫头年纪还小呢,哀家怎么都得体恤,便不好擅自替他们做主了。”

她这话也算入情入理,郑夫人听来却是微微发愣。

姜太后继续道:“横竖你们两家之间也是有交情的,郑夫人既有此意,怕是还得要先登门去问问武家老夫人才好,万一老夫人舍不得这么早就将这丫头嫁了……老人家的心意总是要顾及的。”

她会这么提点,已经是很有些维护郑家人了。

本来姜太后贵为太后,为一个臣子之女指婚,落在哪家人的头上,都是一桩恩典,难得的殊荣,没必要这么推三阻四。

现在她虽是搬出了体恤武家老夫人做借口——

郑兰衿立刻就有所联想,连忙暗暗的扯了郑夫人的袖子一下。

郑夫人原也是没想到姜太后会就此事只是打了个马虎眼,她也不是个彻头彻尾的蠢人,一见遇阻,再被女儿暗中一提醒,便是心里一个哆嗦,面上竭力的维持好表情又再掩饰着笑道:“娘娘说的是!原也是我对武家这丫头一见如故,实在是喜欢的紧,便有些着急了。儿女婚嫁之事,是当问过长辈们的意见才算,是我考虑不周了。娘娘别介意,是臣妇唐突了。”

姜太后弯了弯唇:“一家有女百家求,都是寻常事,哀家理解你这做母亲的心情,看上个投了眼缘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早下手是对的。”

她并不觉得郑夫人这是在给她出难题,相反的——

若是这郑家真有本事撬了萧樾的墙角,把萧樾和武家这个难缠的小狐狸精给拆散了,她是相当的乐见其成的。

郑夫人这会儿心里正在咚咚咚的打鼓。

前面她是不觉得萧樾和武昙之间真能有事,如今她当面请婚,堂堂太后都要推三阻四的找借口不敢当场应承——

她就不得不重新考虑那个传言的真实性了。

郑夫人掩饰着微笑,言语之间已经明显透露出心不在焉,附和道:“是啊……”

在场的另有几位命妇,见状就识趣的打了个圆场,将这话题给岔开了。

众人陪着姜太后闲聊了一会儿,宴席就摆好了。

姜太后起身带着众人去入席。

武昙这时候已经完全败了兴致,闷头正要跟随宫人往自己的座位上走,不想姜太后却突然说道:“武昙,郑夫人既是喜欢你,你也不要拂了她的一番好意,你坐过去陪着郑夫人说说话吧。”

明知道她跟郑家的人没可能,还故意叫她去与郑家母女亲近?这是故意拿这事儿恶心她,又兼之打萧樾的脸吧?

这些女人折腾起来还没个完了?

武昙自然是不想去的,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

要不要鼓动武青琼装个病,她好趁机跟着溜了?

可只是瞬间就打消了念头——

就武青琼那个脑子,她在这宫里应付自己都应付不过来,现在装病太明显了,姜太后必然一眼看穿,就算解决了眼前的麻烦,这女人可是记仇的,回头往武青琼身上找点茬儿,武青琼可未必能应付,到时候又是一大堆扯不断的后续麻烦……

郑夫人那边,虽然此时也是后悔了,想要跟武昙保持些距离,可毕竟事情是她先挑起来的,现在姜太后这样“成全”她,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了,仍是笑吟吟道:“这感情好。”

武昙迟疑了一下,也无所谓了,扯出一个笑脸来,正慢慢地往郑夫人那席上挪,殿外却见赵嬷嬷风风火火的快步走了进来。

“太后娘娘安好。”她是周太后身边的人,所以来寿康宫,阖宫上下都得敬着她,就是她这样不经通传直接就进了殿内也没人敢公然阻拦。

皇帝的后宫没有皇后,几个妃子又都年岁不大,资历尚浅,姜太后自己当初是被夺了凤印和册宝的,所以如今宫务便是全盘掌握在周太后的手中的。

她虽平时闭门不出,也不给姜太后这里摆架子找麻烦什么的,可毕竟辈分上就先差了一重,姜太后在她面前就自然的失了底气。

此时赵嬷嬷找上门来,还是萧昀登基之后的第一次。

姜太后心中微微紧张,面上尽量保持得体的笑容,略颔首道:“赵嬷嬷怎么来了?”

“太皇太后听闻长乐公主险些遇险,特命奴婢过来问一问,小公主可有妨碍?”赵嬷嬷道。

“倒是无碍,就是受了点惊吓,这会吃了定惊茶在寝殿里午睡歇息。”姜太后道,说着便要招呼人,“来人,带赵嬷嬷过去看……”

话音未落,赵嬷嬷已经出声打断了:“哦!既然太后娘娘说是无碍,那奴婢也不用特意去看了,没得再吵了公主休息,太皇太后就是挂心孩子,知道了不免要让奴婢过来询问一声,太后娘娘照管公主们,她老人家自然也是放心的。”

按理来说,周太后我行我素,并不是计较非要做这些表面功夫的人。

长乐有惊无险,她必然是知道的,平时可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就特意派了身边心腹登门。

可你说她是来找茬,兴师问罪的吧,她又看都不进去看一眼……

姜太后一直拿不准对方的心思,不免有点悬心,正在斟酌着要再说话,赵嬷嬷已经径自走到武昙面前,屈膝福了福,便是满脸堆笑道:“太皇太后那里特意为二小姐挑选了一些好料子,说是给您过年裁衣裳的,只是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不晓得你们小姑娘喜欢什么样的颜色样式,二小姐随奴婢过去亲自挑一挑吧,顺便陪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起用个午膳。”

赵嬷嬷面上笑容可掬,十分的客气恭敬。

众所周知那位太皇太后的性子冷淡,别说抬举什么人了,就是登门拜见的都难得能见她一面。

而且寿康宫的宴会是因为处理长乐公主的事耽误拖延了,所以现在才开,这个时辰长宁宫里必然是已经用过膳了。

现在太皇太后的心腹嬷嬷却兴师动众的亲自来太后的宴席上抢人?

大家又都不傻,立刻就想到前面郑夫人求亲一事……

是了,晟王殿下可是太皇太后嫡亲的儿子!

可太皇太后如此高调的给予武昙这般的礼遇,莫不是她她老人家已经承认了这门婚事?

若是她要降旨赐婚的话,那恐怕是姜太后和小皇帝一致反对也无用了……

殿中的气氛一时诡异到了极致,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的盯着武昙。

姜太后的脸色瞬间已经难以维持,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武昙才不管她难看不难看了,她虽也没想到周太后会插手这事儿,但只要能把她从这个倒霉的宴会上带走,她也什么都顾不得了,于是就欢欢喜喜的应承下来:“劳太皇太后惦记了,那就别让她老人家等了,我们走吧。”

说着,就转身给姜太后行了礼:“既然太皇太后传召,那臣女就先行告退了。”

姜太后不好说什么,只能咬牙略点了下头,从牙缝里艰难的挤出几个字:“不要冲撞了太皇太后。”

赵嬷嬷也行了礼,转身领了武昙出来,一面仍是笑呵呵很是亲热的说道:“外面给您备了肩舆……”

她两人说说笑笑的扬长而去,殿内众人目送两人的背影离开,就心照不宣的又将视线转移到了郑夫人和姜太后身上。

姜太后的脸色不太好,郑夫人却是脸色发白,懊恼后悔之余连手里的酒杯都快拿不稳了。

太皇太后都出面了,看来这个武昙和晟王之间搅和的可远比想象中的更深,早知如此,他是打死也不会说先前的那些话的……

正在后怕的微微发抖的时候,郑兰衿却握住了她的一只手,用力的捏了捏。

郑夫人侧目与女儿对视一眼。

郑兰衿冲她露出一个微笑,有女儿在身边,她才觉得冷静了些。

郑兰衿虽然一开始也没想到母亲会当众突然向武家提亲,也更没想到太皇太后会出面,无声的打了他们这么大的一个耳光——

可即便是不该发生也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就算悔青了肠子也无用的。

好在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过就求亲而已,就像姜太后说的,一家有女百家求,他们家提了这一出,最多就是武家不答应,被人嘲笑他们自不量力,丢脸一些罢了,过去也就过去了。

这边武昙主仆跟随赵嬷嬷自寿康宫出来,外面果然有肩舆和慈宁宫来的仪仗在等着。

她也没多言,坐上肩舆,去了长宁宫。

这个时辰,周太后自是已经用过午膳了,武昙进了她那正殿的时候却另有宫人在桌前摆饭。

周太后坐在里面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的在捻佛珠。

“臣女见过太皇太后!”武昙走上前去行礼请安,知道她这个人冷僻的很,就半点不绕弯子的直接跪地磕头:“臣女莽撞,惹了不少麻烦,谢过太皇太后袒护之恩。”

周太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看了她一眼就径自起身往后殿去,一面冷淡的撂下话来:“这宫里的是非多,能避就多避开些。哀家让人去武家传信叫人来接你了,你用了饭便出宫去吧。”

武昙斟酌了下她前面的话,对后半句却没多想。

不过她既是没有同自己说话的意思,武昙也不好追到后殿去,又谢了恩,便坐到桌旁吃饭去了。

这一餐饭,她一个人吃的很是无趣,再加上又是在长宁宫,即使她再心大也有几分不自在,所以草草的用了些,便起身告辞。

赵嬷嬷一直在旁服侍,听她说要走也没引她再进去拜别周太后,她便知道周太后这是真的没话再跟她说了,所以也就没多此一举。

从长宁宫出来的时候,赵嬷嬷倒是真的叫人捧了好些的好料子和两个盒子的头面首饰,着人一并给她送出了宫去。

肩舆在宫门门洞的内侧停了下来,武昙从上面下来,一抬头——

却见她大哥居然是等在宫门外的马车旁。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29章 拒婚(一更)

武昙眸子微微一转,就听旁边青瓷在嘀咕:“世子怎么来了?”

武昙突然想到周太后说的有让人去武家叫人来接她的事儿了。

她略斟酌了下,转而嘱咐青瓷:“今天宫里郑家人的事不要在我大哥面前嚼舌根。”

青瓷不解的皱眉:“为什么?”

武昙莞尔:“严格说来,郑家母女并没有作恶,并不是坏人,我不想让他因为我而左右了判断,凡事都让他自己去考量吧。”

暗算她的,不是郑兰衿,郑夫人也只是从他们自家人的立场拿主意而已,虽然今天这双母女的种种作为都让武昙很有些不痛快,但还不至于因此而怀恨。

何况她还知道,武青林若是拿定了主意不想结郑家的亲,便不会拖拖拉拉的到今天也没断掉。

不管他是从大局还是个人方面考量,这个判断都应该由他自己去做!

青瓷心里虽然还是极端的不悦,不过武昙的话她还是遵从的,便就闷声点了头:“奴婢知道了。”

主仆一行出了宫门,武昙就洋洋洒洒的露出一个笑容,提了裙子跑到武青林面前:“大哥你怎么来了?”

武青林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没事?”

武昙便是心里有数——

应该是周太后的人已经跟他说了宫里的事。

她仍是笑得没心没肺:“没事啊。倒好像是我每回进宫都要连累无辜……以后还是少来的好。”

青瓷指挥宫人帮忙把带出来的东西都装到马车上,又给了赏钱。

武青林就带着武昙上了马车。

回府的路上,武昙就迫不及待的问:“霍家那边的事解决好了吗?没出什么意外吧?”

“嗯。”武青林点头,“我就近暂时放在后院梨香斋的厢房里了,回头要不要挪地方,你自己去看吧。”

他显然是在这个话题上没太有兴趣,就只交代了这么两句。

武昙也就不多说了,偷摸的瞄了他两眼,就也开门见山的问道:“今天宫里的事,太皇太后都叫人告诉你啦?”

她大哥虽然平时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但从始至终这般严肃冷淡的模样,就必然是有人惹到他了,他的心情极度不好才会有的。

一开始武昙还以为是霍芸好那边的事情不顺利,问过之后不敢在抱着侥幸了。

武青林从旁边收回视线,看向了她。

兄妹两个对视片刻,他唇边就勾起一抹笑,温和的道:“郑家的事我会解决好,你不用再管了。”

武昙就有点慎重了起,抿抿唇道:“其实也没什么,最近这大半年里,咱们家确实各种风波不断,郑家新入京城,会道听途书有点先入为主的印象,也不足为奇。”

主要是,那个郑修的任凭性格应该都是不错的,否则萧樾不会任由他染指南境的兵权而全无作为。

既是大的人品上没有瑕疵的人家,便是可以结交下去的。

武青林就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半晌,只道了两个字:“你不懂!”

武昙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再转念一想——

还是作罢!

就算武青林心里更偏袒她这个做妹妹的一些,可他心里既是已经对郑家人生了不满和隔阂,以后就算勉强促成了这门婚事,大家也都不会舒服的。

更何况——

一开始郑家小姐也不是他自己看上的,本来就是小皇帝萧昀乱点鸳鸯谱给强行配对的。

回到侯府,武青林就打发武昙回她自己的院子去了,他自己则是命人重新备马,一刻也没停的直接去了郑家。

彼时郑家母女也是参加完宫宴,正从宫里往家赶。

马车上,郑夫人显得局促不安,手里不住的揪着帕子,自责道:“今天这事儿是我处理的过于莽撞了,原就只是想着,陛下的目的横竖的给我们两家牵线,让我们能绑在一起,那么无论我们家是嫁是娶的,结果都一样。”

“也不怪母亲将事情想得简单了,按照常理来说,那位晟王殿下若是真与定远侯家结亲,即便因为武家姑娘尚且年虽不足,暂时不打算成亲,婚事也该是提前定下来的。”郑兰衿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握住她的手,眸中神色也是深显忧虑,只不过在郑夫人面前还是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来:“反正他们之间确实也没定亲,这事儿说出去也没什么的。只不过么……”

说着,顿了一下,不禁悠悠的叹了口气:“咱们母女俩今天怕是将武家那姑娘给得罪了,日后若是还要修好的话,怕是得要费些心思和手段了。”

这么一说,郑夫人就又想到长乐公主那事儿,神情又是一紧:“对了,上午你们在御花园里……”

郑兰衿眯了眯眼,微笑道:“大约是有人做了个局,想挑拨咱们两家的关系吧。”

“竟然还有这种事?”郑夫人惊骇不已,要不是坐在马车上,怕是就要当场弹跳而起了,“为什么要挑拨?是什么人要挑拨?要知道,想要我们两家交好的可是当朝天子……”

“手段那般幼稚,用了德阳公主做筏子,必然和朝堂无关的,应该就是后宫哪个女人的私心作为,母亲不必担心。”郑兰衿赶紧安抚她,只是心中思忖着这事儿,不免也有些烦躁了起来:“我当时是想,反正我们家也不是非要结武家的亲事不可的,便只顺水推舟的任她们作为了,想着我吃点亏,在这事儿上武家理亏了,咱们就能更多的掌握主动权了,可现在两事连发……倒像是我们与外人沆瀣一气,一起挤兑欺负了武家那小姑娘,武家怕是真的会心生不满了。”

郑夫人听得不由更是心焦:“那现在要如何补救?让我们与武家打好关系,本就是皇帝陛下的意思,他虽是抬举了我们,可我们若是这第一件事就驳了他的面子给他办砸了,怕是会影响你父亲!”

这么一说,她便深悔起自己前面提亲的莽撞来。

郑兰衿又何尝不是意识到自己母女今天各自自作聪明,犯下了严重的错误?

“没关系!”仔细斟酌了片刻,她就又拍拍郑夫人的手臂:“一会儿回府了,我就去找父亲,了不起我就和父亲一起登门去当面给他们澄清陪个不是吧。”

郑夫人眉头深锁:“这能行么?”

郑兰衿莞尔:“父亲不是说定远侯家的那位世子爷是个坦荡有有心胸的人么?只要我们诚心登门赔罪,误会总能解开的。”

郑夫人自知在外事自己远不如女儿的眼光和决断,现在既然打错已经铸成,也就只能尽量的想办法补救了,既然女儿有了主意,她便没再说什么。

母女俩回了府里,郑兰衿先把郑夫人送回了后院,就赶紧折回了前院书房去找郑修。

刚大致的将宫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郑修哪里想到妻女会自作主张给人家武家惹了这么大个下不来台?当即就沉了脸。

“是女儿思虑不周,一时莽撞了,事后也是后悔的很,父亲……”郑兰衿面容严肃,透着明显的愧色,正待要继续说下去,外面就有小厮来报:“老爷,定远侯世子求见。”

郑修沉吟着微微倒抽一口凉气。

郑兰衿也没想到武家来人会这么快。

可这位武世子是来做什么的?兴师问罪吗?

她一时有些拿不准,不免就失了些冷静,用力的捏了捏手指,呢喃道:“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甚至都没等他们父女先上门去解释赔罪。

郑修神色凝重的回头看了她一眼,见素来稳健的女儿面上也露出几分慌乱的神情,就叹了口气道:“你先进去避一避吧。”

郑兰衿也觉得今天宫里的事对武家有些过意不去,这时候多少是脸面上有些过不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武家人,便就点点头:“好!”

她退进了内室,将雕花门两侧的帐子垂下。

郑修叫人去请了武青林进来,又亲自迎到门口:“世子快些里边请……”

武青林颔首,举步跨进门来,自然一眼就看见里面垂下的帐子。

他目光微微一凝,便已经心中有数。

郑修是对妻女的作为十分汗颜,可他一介武人,本就口拙,斟酌着正要开口:“本来我也正准备登门拜访……”

武青林面容冷肃,没等他说完就已经郑重的做了一揖。

郑修微怔。

武青林直接就没绕弯子,已然郑重的开口说道:“晚辈向来钦佩郑将军的为人和能力,咱们既已是旧相识了,那我说话也不拐弯抹角了,晚辈此次登门,是有一事要和将军通个气,还望将军莫要怪罪我鲁莽。”

武青林这个人,行事作风向来都是收驰有度,彬彬有礼的,身上既不乏武将的果决爽快,却更不缺世家子弟的礼节和周到,今日这番,多少是有些让郑修措手不及。

郑修面色微微一僵,也不能在一个晚辈面前露怯,便就抬了抬手:“武世子严重了,你我也算旧相识,你有话直说便是。”

“是!”武青林道:“就是之前陛下有意撮合咱们两家结亲一事,原是我夸下海口,承诺此事交予你郑家定夺,今日过来就是给将军陪个不是,此事就此作罢了吧!”

他这真的是直来直去,半点弯都没拐。

郑修若是不知内情,可能就要当场暴怒了,可此刻,翻到有些汗颜,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

“世子。”他飞快的定了定神,连忙解释,“是因为今日……”

武青林却没叫他说下去,直接抬手制止他:“将军,我并无怪罪你郑家之意,也请将军能体谅我武家一二。这件事,我有言在先,若是你郑家无意与我定远侯府结亲,我会去陛下面前陈情,将婚事作废,绝不纠缠。本就是陛下盛情难却的事,既然你家已有定夺,那就快刀斩乱麻,不要再拖下去了,这样对令千金的名声也不好。所以我特来知会将军一声,稍后我便会进宫,同陛下说明此事,以后咱们两家相见,就勿须因此事尴尬了。另外也请郑将军不要因此而对我侯府一门生出什么芥蒂来,咱们公是公,私是私,即便两家之间没有婚事捆绑,凡事朝廷有需要的地方,该与将军合作配合之处,我也依旧会照办。”

言罢,直接没给郑修反驳的机会,便又拱手深深一揖。

郑修又哪里听不懂他的眼下之意——

不仅是郑兰衿的态度问题,更有郑夫人贸然提亲,都惹了武家人的不快。

武青林这言下之意,他不仅会去御前推掉和郑兰衿的婚事,同时——

武家也不会再和郑家另外结亲。

平心而论,他对武青林这个人还是极看好的,一开始女儿不太情愿这门婚事,因为是在国丧期间,他觉得有时间,就没着急,想着后面找机会让女儿见见武青林其人,总能改观逆转过来。

横竖萧植驾崩,一年之内举国服丧,婚嫁的事都不宜大办,他们两家这样的人家,肯定不能偷偷摸摸就把儿女婚事给办了,真要结亲也要等国丧过去再风风光光的办。

他自己是打算的很好,谁想到妻女会自作主张,生出这样的是非来?

如今武青林一番话,直接堵得他哑口无言。

郑修脸色涨得通红,虽是还想挽救一下,可张了张嘴,又不知从何说起,便只能重重的叹了一声:“原是我郑家没有这样的福分和缘分,这事本就是我家办得不对,该早些给世子一个交代的。世子今日这般坦诚相待,就更是叫我汗颜,既是如此,那……婚事就作罢吧。世子准备几时入宫,我同你一起……”

他说着,就要转身去取披风。

武青林还是将再次将她拦下了:“不必劳烦将军了,陛下那里我自去陈情即可,提前来与将军打了招呼,只是我单方面行事,给你郑家添麻烦,将军心中知晓此事即可,回头若是陛下问起,您也好有个应对,不至于再打了咱们两家的脸面。”

就在这一点上,他郑家人做事和武家就高下立判。

本来就是两家人有商有量可以和和气气解决的事,郑家母女却多此一举,用那些小心思去配合外人算计武昙,虽说那些小事不至于真将武昙怎么样了,可这样的作为——

却是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这才是武青林最无法忍受的地方。

郑修自然知道自家人的作为很不上道,被武青林暗讽之后,就更是羞愧难当,也就更不好再多言了,只就咬牙拱手:“郑某治家不严,妻女见识浅薄,今日多有得罪之处,我在这里给侯府,给世子一并赔罪。”

武青林受了他这一礼,便就转身告辞。

这时候,在里间听了半天的郑兰衿却咬咬牙,追了出来:“武世子请留步!”

武青林的目光微微一凝,止了步子,却是迟疑了一下方才转身。

郑兰衿快走两步追上来,迎上他的视线,咬咬牙,便也郑重的屈膝施了一礼:“今日宫中诸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险些将令妹卷入了是非当中,事后我也十分后悔,本来正和父亲商量,准备登门道歉的。既然武世子亲自来了,那我在这里就当面给您道歉请罪了!”

说着,又再度郑重的屈膝福了一福。

武青林长身而立,面上依旧冷淡,没什么情绪,只道:“你我两家非亲非故,我家也没道理要求郑大小姐和郑夫人替我妹子出头,郑大小姐没做错什么事,您的歉意恕我武家也不便收下。”

说完,就继续抬脚往外走。

他这说的的确是心里话。

郑家人做事,以他们自己家人的利益和立场先做考虑,这是人之常情,就算因此而伤及了武昙,他也不会不讲理到会苛责全天下的人都合该围着他妹子打转儿。

可郑家母女做了这样的事之后,却彻底断了他跟郑家结亲的打算。

武青林走得果断干脆,郑兰衿却没想到他会如此这般的决绝不留情面,拧眉略一斟酌,就又扬声叫住他:“武世子!”

她再追上去两步,颇有些不解的又再迎上武青林的目光道:“你嘴上说着不计较,实际上……还是计较了的!”

否则,就不会是这样的态度和抉择。

武青林与她四目相对,似是略迟疑了一下,没准确回答她的质疑,却是突然问道:“郑大小姐无意嫁入我家,便有郑夫人替你筹谋出头,这种被亲生母亲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感觉,当是不错的吧?”

郑夫人之所以会抢着去提议娶武昙给她儿子做媳妇,无非就是为了不想让她女儿得一份不喜欢的婚事。

郑兰衿被他问住,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茬。

武青林的面容仍旧冷肃,没什么表情的直视她的面孔道:“父母之爱子女,是该替他们打算谋划的,郑大小姐不用觉得我是口是心非,我确实不觉得你们家人的做法有任何天理难容之处。只是……”

他说着,略一停顿,后又唇角勾起一个冷讽的笑容来:“你郑家的人有私心,我武家的人自然也有。我母亲早亡,昙儿自幼便没见过母亲的样子,她是没有亲生母亲替她出面,袒护、维护,但是不能因为这样,就合该是让她出门在外就连最起码的尊重都得不到。我定远侯府对你郑家以礼相待,既不能得到同等的坦诚和尊重……你们自当以你们自己的家人为重,我们亦然。无关对错,只是没缘分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罢了。”

本来郑兰衿将计就计,配合了德阳公主的计划,险些往武昙身上泼了脏水的事,他就已经很恼火了。

可毕竟——

两家人无亲无故,他确实也不能要求郑家这位大小姐初次见面就替他的妹妹出头,也无意怪罪。

可郑夫人的作为就着实让他没法忍受了。

她郑家宝贝自己的女儿,不想女儿得一段违心的婚事,这也不什么错处,可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能够称心如意,就半分不顾及的直接拿别人家的女儿做替死鬼?

也就是萧樾不会计较武昙身上这些小瑕疵,小污点,也就是武昙心大,也不会被异样的眼光和旁人指指点点逼到活不下去,否则——

郑夫人这番当众提亲就等于是致命一击了。

不仅会断掉武昙的婚事,甚至足以把人给逼死的!

老夫人当时谈及郑家的婚事,都姑且在全面的考虑他们郑家姑娘的名声,想着怎样能够最周全的把事情给谈一谈,不管成不成的,都得以人家姑娘的名声为先,不要为了郑家的事,毁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和前程。

可到了郑夫人那——

她家的姑娘是宝,半分委屈不得,武昙就成了野草,所以随便揪来替他们家去救急的?

即使她不是个刻薄和恶毒的人,可这样的人家——

即便武昙那里没有萧樾占着,武家要给她议亲,也绝对不敢将她嫁进郑家来。

谁家的女儿不是捧在手心里,娇养着养大的?这么费心费力好好养大的姑娘,难道就是为了送去给别人家糟践的么?

武青林承认,在他心里亲妹妹的地位是占据得有些重的,但哪怕是她,也不至于为了自己的妹妹能过得好,就去把别人家的无辜女孩儿往脚底下踩……

也许有些人家,会觉得儿媳到底不如人家的亲骨肉更亲,只要人家还算方正,家风不出问题,将就着过就行了。

可是对武青林,甚至整个武家而言——

那却是万万不能的!

互相尊重,这是最后的底线!

不是要求妹妹嫁人之后,能在婆家作威作福,但至少要被尊重,被当成对等的家人来诚心的相待。

武青林说完,便就没再停留,径直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郑兰衿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一直在院子里站了许久,若有所思。

其实在她的观念里——

她跟母亲确实不算做错了什么事,本来就算皇帝有意撮合他们两家,毕竟她现在又不是武家的媳妇,确实没那个义务替武昙出头,至于她母亲单方面的求娶——

他们家的人口简单,相处起来也不复杂,可能其中保护她的成分居多,但也必然没打算把武昙娶进门来苛待的。

可是,武青林一个大男人,却是同她说了这样的一番道理……

郑修见女儿站在院中许久不曾挪动,便就叹息的走上前来,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进去吧,天阴了,怕是要飘雪了。”

郑兰衿缓慢的回头看向父亲,眉头深锁,又很是思索了一阵子,方才有些沮丧的问:“父亲,我……是不是做错了?”

她也没想上去踩武昙一脚的,可是听武青林那么说——

仿佛是她真的欺负了人一样。

“不管对与错,总归都要有个结果的!”郑修道,天空已经开始飘雪,纷纷扬扬的,他仰头看了半晌,复又低头,目光温和的看着女儿道:“没事儿。即使婚事不成,这武青林还是言而有信的,不会在朝中给为父使绊子的,你不用自责。”

郑兰衿听他这样说,心里也还总觉得闷闷的,不过面上还是勉力的挤出一个笑容来:“嗯!”

武青林从郑家出来,果然是连侯府也没回,直接又打马去了宫里。

彼时小尤子正带人给萧昀的御书房里添火盆,也是刚把郑夫人替自家儿子求娶武昙的事做笑话讲给萧昀听了。

萧昀握笔的手,猛地顿住,眉峰紧蹙,还没等反应,殿外就有内侍进来通禀:“陛下,定远侯世子在宫门外求见,说有要事,须得当面禀报,无比要于今日求见陛下。”

------题外话------

本来想写个五千字就好,结果没卡住情节,又写超了,让大家久等了,抱歉抱歉~03v3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30章 一顿板子(二更)

“武青林?”萧昀略有几分意外。

前世的时候,因为武青林早亡,他对这个人几乎没什么印象。

现在重来一回,从前面十二年的记忆里,也只能了解到他是武昙的嫡亲兄长,并且颇有将门之风。

再多的——

便没有接触了。

毕竟定远侯还在世,平时和武家有关的事萧植在时也都是直接传召武勋进宫说话的。

“正是定远侯府的武世子。”那内侍恭敬的又再禀报了一遍。

萧昀便想到——

可能是为了中午在寿康宫里发生的事。

可是——

这个武青林难道还会找他来兴师问罪不成?就因为武昙在宫里险些吃了亏?即便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再好,这个武青林也不至于枉顾了身份。

因为他久久未做决断,那内侍就有点惶恐了起来,偷偷朝小尤子递过去求救的眼神。

小尤子便又问道:“陛下,外面阴天降雪了,您要召见武世子么?若是不见,奴才便打发他回去吧。”

萧昀回过神来,略一抬下巴:“传他进来吧。”

“是!”那内侍这才松了口气,领命之后就赶紧去了。

萧昀这会儿已然没了心思继续看折子,等武青林进来的空当便靠在龙椅的椅背上,闭目养神。

武青林从宫门外进来,需要一些时间,等内侍再次推开殿门的时候,萧昀就睁开了眼。

武青林自殿外进来,径直走到大殿正中的位置,躬身拜下:“微臣武青林,见过陛下。”

萧昀靠在椅背上没动,自上而下的飘过来一眼,语气略带散漫的直接问道:“都这个时辰了,武世子还入宫求见于朕,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武青林于是一撩袍角,端端正正的跪下了。

萧昀微微蹙眉。

武青林道:“前些天臣在元洲时,陛下曾派遣内官前去传了一份口谕,承蒙陛下恩典,当时说是想要赐婚臣与郑将军家的女儿,此事微臣思虑再三,终觉不妥。郑家姑娘虽然品貌俱佳,却不是微臣心中良配的人选。既做不到心心相印,将来即使勉强成婚,也只会彼此心生怨怼,日子也过不如意。陛下当初赐婚,原是一份好意,想要成全我们两家,微臣也实在不敢因为自己的私心,就勉强成婚,反而辜负了陛下的初衷和好意。所以,微臣斗胆,今日进宫求见陛下,便是想求陛下收回成命,将婚约一事作废,微臣便不耽误郑家姑娘的前程了。”

萧昀想要撮合两家的目的,他们三方全都心知肚明。

萧昀着实没想到武青林仓促进宫求见,会是为了解除婚约。

而且一番陈词,言辞恳切——

做不到心心相印,就绝不勉强成婚?

这样的说辞,他拿来推天子赐婚?

怎么听都觉得笑话一样。

而武青林为什么会选在今天,在这个时间仓促进宫来提这事儿,萧昀心里也是有数的——

无非就是还是因为白天在宫里发生的事。

郑兰衿和武昙之间起了嫌隙是其一,郑夫人贸然求娶又是其二……

看来武家这位世子爷,也是十分看重的自己的那个妹妹的。

萧昀一时未置可否,只是轻笑了声:“武世子是在和朕说笑的么?所谓婚姻大事,看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提起之时,定远侯并不曾反对,郑卿家也很是看好这个乘龙快婿,甚至于此次陷入是非之中,他也不远千里回京,一力的替澄清……朕倒是觉得们两家处的不错的。”

武青林脊背笔直的跪在那里,不好直视他的面孔,便就目光落在前方的地面上,仍是不卑不亢的陈情:“两家人的交情归两家人的交情,儿女私情归儿女私情。微臣佩服郑将军的为人,与他相交投契,以后即使婚约不再,需要与他通力合作,保家卫国的时候,必然也会全力以赴,绝不藏私。这门婚事……只是因为微臣觉得自己与郑家姑娘的性格并不匹配,无法朝夕相对的过日子,而与两家人的交情并无关联,还请陛下明鉴,成全!”

横竖就是咬定了,坚决不肯娶郑家姑娘的。

萧昀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作为一国之君,他最在意的自然就是边境的安稳,叫定远侯重新回去掌军,本就是无奈之举,近期内他还是要想办法再把人换掉的。

有了武青林的这重保证——

如果武青林能说话算话的话,他倒是可以了却后顾之忧了……

可毕竟,他对武青林,实在是不了解,也不敢轻易相信对方的保证。

萧昀心中权衡不定,斟酌了片刻,就又轻笑出声:“回京也有几日了,若是对这门婚事不满,那么初回京城之时进宫见朕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推拒?”

要不是今天郑家母女在宫里惹了武昙,他几乎就要觉得,这个武青林前面就是拖着郑修对他的好感,要利用郑修替他作保澄清罪名的了。

武青林道:“郑家以前不在京城居住,臣对郑家和郑家姑娘都全无了解,不想随意评判他人。今日进宫之前,微臣已经去郑府就此事同郑将军打过招呼了,郑将军也愿意体谅。也好在是这门婚事提前也并未张扬到尽人皆知的地步,请陛下现在收回成命,也可将对郑家姑娘名声的损失降到最低。”

横竖他就是不肯娶的!

郑家哪怕是为了女儿,也必然是希望这件事早点断干净,了结掉。

本来天子赐婚,是绝对容不得谁来反驳的,可现在就得益于萧昀是要提携郑家的,所以,严格说来,虽然明面上是武家不肯,而实际上,萧昀将要维护的还是郑家的脸面和名声。

武青林说这话,其实不乏有几分威胁以及和萧昀耍赖的成分在里头。

婚事一旦不成,总归是女方名声受损更大一些,现在他肯担这个出尔反尔的名声,至少是表面上把所有的里子都给了郑家,萧昀既是要栽培和抬举郑家,也该是尽快让此事息事宁人的。

萧昀看出了他的态度坚决,权衡再三,就只能作罢,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道:“既然郑爱卿都体谅了,朕还有什么说的?”

“微臣谢过陛下体恤之恩!”武青林立刻叩首谢恩,重新直起身子的时候,就又再拱手道:“另外臣还有一事要禀报陛下,眼见着年关将近,我父亲身上又有旧伤未愈,留他一人在南境守城,微臣身为人子,心中十分的放心不下,所以微臣想于近日再返回南境,好歹是陪在父亲身边一起过了年,还望陛下成全。”

既然南境的兵权又落回武家人手里了,萧昀确实也不在乎那边是不是会多武青林一个人,只就随口应道:“随吧。”

“多谢陛下。”武青林再度谢了恩,又等了片刻,见萧昀也没有别的吩咐了,便就起身告退:“微臣告退。”

他躬身往后退去。

萧昀伸手又去拿案头的奏折,不经意的略一抬眸,看见武青林刚刚退到外殿,转身正往外走的背影,便突然想起来了——

前世的武青林,过完年没活过几个月就死在南境的战场上了。

“武世子!”鬼神神差的,他突然就又开口叫住了对方。

武青林止步转身,再次拱手一揖:“陛下有何吩咐?”

萧昀的目光不自在的微微一晃,随后唇角就勾起一抹戏谑的笑纹来,冲他挑了挑眉毛:“要去边城陪定远侯父子团聚,一起过年,朕准了。不过既推拒了朕赐给的婚事……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世子过年就及冠了,想必武老夫人和定远侯也都着急了,过完年便回来吧,早些把婚事办了,朕也想看看所谓能够心心相印的未来夫人是哪家闺秀!”

这小皇帝,虽是颇有些少年老成,可毕竟也只是个仅有十二岁的半大孩子……

他这样一本正经的拿了自己的婚事调侃,武青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不过——

也只当是因为他驳了对方的面子,这熊孩子故意找茬罢了……

既是天子发话了,他也不能得寸进尺,便只能随口应承下来:“是!”

想也知道,这小皇帝还在算计南境的兵权,不想让他长久的呆在那也正常,不过好在是年关前后武勖的事应该就能彻底的料理干净了,只要边境的危机解除了,他也无所谓是呆在哪儿了。

武青林告退之后,萧昀依旧是没什么心思继续看奏折了,又靠回椅背上坐了片刻,就起身往外走。

“陛下要回寝殿歇息么?”小尤子赶忙拿了他的大氅给他披在身上。

萧昀顺手拢了拢,脚下步子未停:“摆驾寿康宫!”

小尤子赶紧唤了人去传了辇车过来,带着帝王仪仗,浩浩荡荡的奔了寿康宫。

彼时已经入夜,整个皇宫宫殿群笼罩在一片金碧辉煌的灯火色中,虽然先皇丧期,宫中禁丝竹饮乐,一眼看去也不显萧条。

姜太后累了一天,天一擦黑就叫人关了宫门,但这个时间睡觉还早,她正斜倚在美人榻上由宫人们服侍着捏肩捶腿养精神。

听说萧昀来了,她便坐起身来,刚挥手打发了服侍的宫人,萧昀已经大步跨进了殿内。

“皇儿怎么这个时辰了还过来?”姜太后笑道。

萧昀脱了大氅,径自走到她斜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他的心情不好,直接长话短说:“过来跟母后说一声,郑武两家的婚事作罢了。年关将近,后宫之中少不得需要母后出面同一些命妇往来,赏赐平衡部分的关系,他两家的事,便不要再提了。”

姜太后本来是有了三分倦意的,此刻就被刺激的全醒了:“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就作罢了?是郑家……”

白天郑夫人说的那话,分明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嫁去武家的。

姜太后有些恼怒的一掌拍在手边的小几上:“他们也太不识抬举了!”

萧昀心中苦笑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淡淡说道:“方才武青林进宫,求到朕的跟前来了……”

姜太后就更意外了,眉头紧蹙,一脸的惶惑。

萧昀继续说道:“武家那个武昙,母后以后便不要再与她置气了,她不过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罢了,武家那边的关系朕还要尽量的维持调解,便不要在这上面节外生枝了。”

所以,儿子大晚上的找上门来,是变相的兴师问罪,责问她白天故意给武昙难堪的事么?

姜太后心生不悦,面色就微微的沉了下来:“不是一向都看不上那个丫头……”

话音未落,萧昀已经不耐烦了,霍的站起来道:“母后,今时不同往日,就算朕能夺了武家人手里的兵权,但武家四代人都是在军中发迹的,他们在军中的威望犹在,起码三五年之内朕也是不能慢待了定远侯府的。母后如今已经贵为太后,便不要拘泥于妇人之间的那些鸡毛蒜皮,将眼光放长远些不好么?早前都是您在教训儿子,要忍得一时的气性和委屈,方才是为大局着想,怎么如今却频频出错,反而需要儿子来提醒您呢?”

好像就从给萧植下毒那事儿之后,姜太后就变得有些不可理喻了,情绪特别的容易被煽动,就不说大局观了,便是连以往宽容大气的平常心都没有了。

偏偏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萧昀又觉得上辈子没叫她得个善终,有些愧对于她,便想尽力的补偿和维护她。

若在平时,他也未必就会当面和姜太后呛起来,可今天他自己的心情已经屡次受了外物的影响,特别的烦躁,便忍不住的爆发了。

姜太后从没听他用这样严厉的语气训斥过自己,脑子里不禁有点发懵,便愣在了那里。

方锦见状,连忙上前,跪在了萧昀脚下喊冤道:“陛下,您许是误会了,今日原也不是娘娘要给那武家姑娘难堪,而实在是……”

她这不说话还好,一开口,萧昀马上已经一道凌厉的视线横过来,直接寒声道:“来人!拖出去,按在寿康宫外给朕打!”

这怎么突然就冲着自己来了?

方锦浑身的骨骼肌肉仿佛瞬间冻住了一样,脑子里嗡嗡作响。

下一刻,殿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两个内侍冲进来,就将她往外拖去。

方锦想要反抗挣脱,可理智尚存,当着萧昀的面,她不敢,只就惊慌失措的转头冲姜太后嚷:“娘娘,太后娘娘……”

姜太后被她凄厉的叫声刺激的一个激灵,也是仓促的站起身来,不解的质问萧昀:“这是做什么?”

“朕觉得母后对身边的人过于宽纵了!”萧昀道,说着就抬脚往外面走去。

已经有侍卫接手,将方锦提出了寿康宫,按在院子外面的长凳上,开始打板子。

方锦头目森然,嗷嗷乱叫,看见萧昀出来,就连忙告饶:“陛下,陛下饶命啊!奴婢……奴婢……哎哟!”

她真的不知道这小皇帝为什么会突然对她下这样的狠手。

萧昀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明明小小年纪,眉目之间的冷色却凛冽如这严冬里的夜色一般,彻骨。

他说:“的命,是当初母后求朕替她留下的,既为母后近侍,就该比旁人更懂规矩,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便好好的想想今天都做了什么,想不明白,就下次接着犯!”

然后,又转向行刑的侍卫:“五十个板子,一个也不准少,打完了,去朕的跟前当面复命!”

这样说,便是警告他们就是姜太后要干预也不准了。

“是!”侍卫不敢含糊,赶忙应诺。

萧昀说完,就重新登上辇车,起驾回自己的寝宫去了。

“陛下……”方锦的惨叫声,这一夜传遍了整个后宫,众人揣测纷纭,可打听了一圈也没人知道小皇帝这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就对太后娘娘的心腹动了这样的重刑。

定远侯府。

下午武昙回府,先去看了眼帮霍芸好暂时收着的东西,确定存放在那个院子里没有问题之后,回到镜春斋,往床上一倒就睡了个昏天黑地,也是睡到天黑才醒。

睁开眼就问:“我大哥呢?”

杏子坐在外间做针线,青瓷和蓝釉两个是从小没捏过针的,便就着炭盆考栗子吃,听她醒了,三个人都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

青瓷捧了油灯先进来伺候,一面回道:“世子下午出门,才刚回来不到半个时辰,这会儿应该是在前院的书房。”

“哦!”武昙歪在床上,又清醒了会儿,也没问她大哥出门究竟都做什么去了,只要知道他平安回来了也就放心了。

青瓷三人伺候她起床,简单洗漱了下,用了晚膳。

武昙中午在宫里没吃好,又折腾了大半天,晚饭的胃口极好,便多吃了些。

外面正飘着雪,她吃饱了又犯懒,不想出去消食,就跟青瓷她们一起围着火盆坐下,兴致勃勃的跟她们学烤栗子。

杏子出去送食盒,回来就去旁边的小书房把放在桌案上的大小三个盒子都搬了过来。

下面两个是下午从宫里搬出来的,周太后赏赐的首饰。

杏子道:“青瓷说您在宫里也没打开看过,小姐您先挑挑这首饰里有没有喜欢想拿出来用的,剩下的奴婢好送去库房里收起来。”

武昙对首饰的兴趣不是很大,却随手拿过摆在最上面的一个眼生的小些的檀木盒子:“这里面是什么?”

“哦,这是上午木松送过来的。”杏子回道:“说是霍家二小姐让捎给您的谢礼。”

霍芸好给的?

武昙狐疑打开,入眼就是绣工精致的两个荷包,她一看就乐了:“礼轻情意重嘛……”

杏子看她还有脸笑,当场就直翻白眼:“奴婢怎么觉得人家这是在讽刺您呢?您这是丢人已经丢到外人跟前去了?”

武昙倒是很认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一边翻着那盒子里的东西,一边忖道:“不至于吧,霍芸好不像是个嘴不牢的。”

荷包下面是个平安扣,东西不大,羊脂玉的玉质莹润,用宝蓝色的丝线编的吉利结,并且打了穗子。

武昙拿在手里反复的看了看,觉得那绳结打得是真好看,心里感叹羡慕过后就随手塞给了青瓷:“这个应该是给我大哥的,抽空拿给他吧,我这天天窝在家里的,哪用得上这玩意儿。”

霍家这次的忙,是世子和她家主子一起帮的,霍家小姐要感谢总不能只感谢自家主子一个,所以青瓷也就没多想,顺手先将东西收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次日一早,武昙去老夫人那蹭饭,她就绕去了武青林那里一趟。

武青林当时不在,她就将东西交给了木松。

武昙在老夫人那用了饭,又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儿话才出来的。

回镜春斋的路上蓝釉却已经找了出来,面色略有几分凝重的禀报道:“主子,霍夫人殁了。”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31章 渣爹(一更)

虽然早知道霍夫人已经病入膏肓,迟早有这么一天,这消息也是来的有点突然。

武昙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缓了片刻才问:“什么时候的事?”

蓝釉道:“昨天夜里。”

本来霍家人的事,他们犯不着留心,只是因为武昙最近和霍芸好之间有了来往,所以才额外注意打听了。

武昙抿抿唇,带着她们继续往前走,回了镜春斋。

虽说是不相干的人,但不得不说,霍夫人的死讯传来,还是略叫她心里起了点儿疙瘩的,想想霍夫人重病垂危之时对霍芸好姐弟的放心不下……

武昙没有这样送别亲人的经验,作为旁观者,想来心里也有点涩涩的。

青瓷倒了热茶给她,见她沉默走神,便就试探道:“主子是在想霍家的事?您……要过去吊唁么?”

武昙捧了茶碗在手。

手心里逐渐被焐热,便觉得稍微舒服了些。

闻言,她却摇了摇头:“我们家跟霍家之间毕竟表面上的有嫌隙的,去吊唁不合适。”

想了想,又道:“还是让杏子去准备一份礼物吧,等入夜我还是过去一趟。”

上回听霍芸好跟霍夫人说,她之后会带着霍常杰回老家去居丧,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霍芸好放了那么多东西在她这,总得有个明确的交代的。

“是!”蓝釉应声下去找杏子。

武昙又问青瓷:“去前院见到我大哥了么?”

和郑家的事,武青林不会主动跟青瓷提起,武昙想着还是不很放心,总觉得是要当面跟武青林问过了心里才能有底。

青瓷道:“世子不在。说是年关将至,今天一早和二公子就都出门去了,分头往侯府在城外的个出农庄查看去了。”

京城里的大户人家,要维持一大家子的生计,哪怕是官宦人家,也不可能只靠着家里一两个人做官的俸禄,开销的主要来源,除了买卖商铺之外,就是名下经营的田庄了。

侯府名下比较大的田庄就有五处,另外还有几处零散的小田产和庄子。

武昙知道武青林在家呆不了几天,他还悬心着武勖的事,虽然有萧樾在筹谋安排,可毕竟是他们自家的事,总不能撒手不管,等着人家给他们扫清了麻烦吃现成的。

每逢年底,家中都是要将所有产业重新打理清算一遍的,另外确切的统计好各处农庄在用的庄头仆役以及受雇的佃农人数,好酌情准备了过年的赏钱,把下头的人都打点满意了,来年才好安安生生的帮衬着府里好好干活。

往年这些人情世故,还能交给孟氏去打点,今年总不能等着林彦瑶一个大着肚子的,和她一个不着调的去处理。

想来——

武青林是想在离京之前帮着先把府里打点好的。

“我们家在外的几个田庄都挺大的,尤其还有两处地方也比较远,看来没个三四日的他们回不来。”武昙大致的估算了一下,喝了茶就又起身往外走,“我得去找二嫂商量一下看看置办年货的事了。”

眼看着再有二十天出头就过年了,即使明知道他们家今年这年是没好过了,也不能真不把这日子当日子过。

武昙去找了林彦瑶,一起商量过年的事,但两人都是头次操持这样的事,经验不足,下午就一起去了老夫人那取经。

晚上直接在老夫人那蹭了饭两人才各自散的,忙碌了这一天的琐事下来,武昙回到镜春斋的时候已经有点昏昏欲睡。

不过心里惦记着霍家的事,就又洗了把脸,让青瓷备车出了门。

霍家如今的气象早已大不如年初,霍文山的太傅之名,名存实亡,霍家虽然出了个皇妃,可如今又分不得宠,也只是个空架子,再加上又是腊月里,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过年,霍家的白事就办的有些潦草了。

至少——

是没有孟氏的身后事办的那般热闹。

入夜以后,家里的客人就几乎散尽了。

霍芸好姐弟带着家中庶出的几个一起守灵,也是除了他们姐弟二人是真伤心,其他人多少都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很是敷衍。

武昙过去,仍是走的后门。

后门门房的看门婆子如今是霍芸好的人了,认得她前两天夜里才刚来过,听她说不想惊动旁人,便将她直接请去了苍梧斋。

严妈妈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赶紧就去灵堂悄悄地给霍芸好送了消息。

霍芸好不动声色的斜睨一眼跪的歪七扭八的霍常宇和蔫蔫的两个庶妹,便就站起身来去把跪在身边的霍常杰给抱起来道:“晚上不用在这守了,不要累病了,姐姐还要照顾,先送回去睡?”

霍常杰原是想陪着姐姐的,但一听霍芸好说他若病了还得被照顾,就没吭声。

霍芸好就拿了他的披风给披了,牵着他的手出来,没带他回苍梧斋,而是叫严妈妈将霍常杰带去了她院子休息。

她自己带了南栀去苍梧斋见武昙。

严妈妈大约是怕武昙一个小姑娘心里会生恐惧,并没有将武昙请进正屋去,而是将她安排在霍芸好临时居住的厢房里喝茶。

武昙倒是觉得还好。

她有时候胆子是不大,但也分情况,怕恶人怕恶鬼,可是想想霍夫人生前那张虚弱又温柔的脸,也只剩唏嘘了。

霍芸好推门进来,看见她就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怎么还过来?本来就已经很麻烦了,这大晚上的,还要让往我这跑。”

武昙看了眼桌上放着的礼物,道:“我也不方便去夫人灵前烧炷香,相识一场,多少算一点心意。”

“谢谢!”霍芸好没再客气,示意南栀将礼物给收了。

南栀将锦盒抱了出去。

霍芸好就走到桌旁拿茶壶给武昙续了杯茶,一面强打精神道:“我本来是想过了这一两日等闲暇了让南栀过去找的,却又麻烦又亲自过来一趟了,是为了我存放在那的那些东西吧?”

武昙点头:“上回听说要回老家去,不知道是真是假,放我那的那些东西毕竟价值不菲,我总得问清楚了。”

霍芸好道:“我是要回老家的,应该不会再回来了,那些东西先麻烦帮我放一放,等过阵子风头过去了……我叫人过去……”

话到一半,就听院子里南栀惊慌失措的叫嚷道:“老爷?这么晚了,您这是做什么?”

院子里一大片仓促的脚步声。

武昙和霍芸好俱是眸光一凝。

院子里霍文山声音沙哑的怒喝:“那个混账逆女呢?”

“小姐……小姐……”南栀迟疑着不知道如何作答。

霍芸好已经站起身来,迁就的冲武昙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别出去。”

说完就飞快的推开门走了出去,反手又合上了房门。

武昙起身,款步挪到门边,在窗纸在戳了个窟窿往外看。

霍文山带了十来个护院家丁过来,此刻人手堵在院子里,他一张老脸气得几乎扭曲变形,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虎视眈眈的盯着霍芸好。

青瓷看这个架势,不免有些忧虑,便侧目问武昙:“真的不帮忙吗?”

“我们和霍家的关系,出面了反而更麻烦。”武昙道,只仍是从那个小孔里看着外面的情况。

霍文山一看见霍芸好就指着她大骂:“那做的都是什么混账事?要不是外管事的出去采买发现的,我都不知道……谁叫把在京的铺子全关了?母亲才过世,不好好的尽孝,看管好家里,把家里的铺面都关了是要做什么?”

霍芸好容色平静的看着他,一直等他叫骂完了,方才语气不咸不淡的说道:“母亲在时候,家里的铺子产业都是她一手打理的,如今母亲不幸离世……我暂时也无心经营,再加上眼下年关将至,我母亲尸骨未寒,我见不得那些铺子里迎来送往的,掌柜伙计个个笑脸迎人……索性就关上一段时日,全家上下都对母亲尽尽心吧。”

每年年末的这最后两个月,都是各店铺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尤其霍夫人名下的店铺又多,全家加起来的利润便十分可观了。

霍文山偶然听了消息,登门来兴师问罪,不想却被女儿的一番大道理堵了个面红耳赤。

霍芸好的话说的是在理的,他一时找不到理由反驳——

就算他心里再不把发妻的死当回事,可身为读书人,至少还没无耻到连脸皮和面子上的体面也不要了。

父女两个,四目相对。

霍文山满眼喷薄着怒气。

霍芸好却是神情冷淡,不卑不亢。

互相对峙了片刻,霍文山就败下阵来,咬牙勉强忍住了脾气道:“就算要对母亲尽心,好歹也该提前知会我一声,这是有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吗?”

霍芸好仍是不温不火的随口顶了一句:“母亲去世,女儿太过悲痛了,一时就没想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说着,视线便越过他身后,看了眼方才跟着冲进院子里来的家丁护院,反问道:“大晚上的,父亲带这么多人来后院,又是要做什么?”

“哦。”霍文山飞快的定了定神,负手而立,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慢慢地道:“年关将至,虽说母亲不幸,但咱们这一家子的日子也还得继续过下去,这些天要替母亲守灵尽孝,我叫人先整理打扫一下家里,总是要准备过年的。”

霍芸好唇角牵起冷蔑的一抹笑:“父亲,母亲的院子我想保持原样,就这么放着吧,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保留下来,做个念想。”

霍文山皱眉。

霍芸好等了片刻,见他不语,就直接赶人了:“这院子不需要整理打点,父亲打发他们走吧。”

霍文山觉得,今夜的女儿与往常很有几分不同了。

他突然之间就觉得有些棘手,目光也阴沉了几分,死盯霍芸好施压。

霍芸好却好像根本就没看见一样,不避不让的直接迎着他带了警告和威胁意味的眼神与他对视。

霍文山威逼无果,便是一咬牙,索性实话实说:“过几日不是要扶灵送母亲回渝州?”

“是!”霍芸好点头,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霍文山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深吸一口气便就义正辞严道:“不在京,家中产业也不方便照管,家里的房契地契收到母亲的屋子里,先拿给我,我好找人照管着。”

霍芸好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父亲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如今看他这么一副恬不知耻的模样——

虽然觉得不应该,可还是一个没忍住,直接就失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实在是太过突兀了。

霍文山和他带过来的人都被她笑懵了,见鬼一样的看着她。

霍芸好自己笑过之后,就又敛了笑容,面容整个冷肃下来,冷冷的道:“父亲大晚上带着这么多人将我堵在这里,就是为了抢夺母亲留下的产业的吗?”

这么直白的质问,如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得霍文山脸上火辣辣的。

他恼羞成怒的窜上前来两步,呵斥道:“什么叫母亲留下的产业?而且这又是什么态度?家里的产业,交予母亲打理,如今他不在了,自是要挪出来重新归置了……”

霍芸好如今已经实在懒得看他这副虚伪的嘴脸了,没等他说完,就已经一声不响的转身进了正屋去了。

霍文山被她晾在当场,不由的怔住,还没想明白他这女儿怎么就敢当众给他甩脸子,霍芸好已经去而复返,手里捧了一大叠账本,以及上面的一个小盒子,一股脑塞进他怀里:“府里公中名下的产业,以及我母亲嫁过来这二十几年过手的左右账目,父亲拿去吧,愿意交给谁管就交给谁管。”

账本是有一摞的,但最上面那么个小盒子里,能装了什么?

田氏手中在京的铺面就有二三十间,老家渝州还有后来他岳父离世之后留下的,只这些铺面的房契地契就不止这么一盒子的,何况家里还有田产银票什么的……

霍文山突然就有点明白霍芸好的意思了,感觉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一样,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狠狠一砸,指着霍芸好再次破口大骂:“母亲留下的东西呢?这个逆女,是想败了这个家……”

“我母亲留下的嫁妆,是留给我和弟弟的!”霍芸好已经没耐性跟他装什么父慈女孝了,直接冷声打断她,“当年我母亲嫁过来,嫁妆单子官府都有备案,外公去世之后,又给了她多少,也都是有名目可寻的,那些东西,跟霍府,跟父亲您都没有关系。我知道父亲您的意思,如今我也不怕实话告诉您……东西您和这霍家的其他人,一分一毫也得不到。您带这么些人过来做什么?准备明抢吗?那您尽管搜搜看,能搜出多少,都尽管拿去就是!”

霍文山脑中尽量消化着她这些话,随后就不由的一个激灵,眼神里都透着不确定的恐慌:“……这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也已经等不得了。

当即一把推开霍芸好,冲进了屋子里。

田氏将房契地契和银票那些都放在哪里,他心里有数,可那屋子里,就是日用的一些东西——

里面价值不菲的也都已经被收走了,摆放的,要么就是家具那些轻易不要挪动的,要么就是一些寻常摆件,不值钱的。

他有两日没来田氏这,这屋子里就整个大变样了,田氏存放在内室暗格里的契纸那些,更是全都不翼而飞。

暗格直接就没锁……

霍文山一颗心瞬间愣了一半,片刻之后又跌跌撞撞的冲出来。

霍芸好站在院子里,明明身影单薄,脸上的表情却透着强大与坚定。

霍文山看着这样的女儿,嘴唇蠕动了一下,瞪了半晌也没能发出声音,再缓过劲来,就又一扭头带人冲进了右偏院:“来人,给我把门撞开!”

后面跟着冲进来四五个人高马大的家丁。

霍芸好直接就没拦。

一群人重新侧院,遵照霍文山的指示,逐一将那几间库房的门全都踹开了。

里面也是风卷残云,除了一些大件不好挪动的家具,再就只剩下空架子和一些丢在角落里的不值钱的破玩意儿了。

整个库房,像是被人打劫一空一样。

家丁护院们面面相觑,全都懵了。

霍文山在门口站了半天,终于一只野兽一样的彻底爆发了,他转头又冲出来。

南栀觉得他是这是恼羞成怒要跟自家小姐动手了,连忙冲上来,挡在了霍芸好面前。

霍芸好却也没躲,唇角带了丝凛冽的笑容,也透出几分恶意的冲霍文山挑了挑眉,仓促的扬声警告:“父亲您敢动我一指头,您就更是什么也得不到了!”

霍文山的手已经扬起到半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眼神震慑到了,居然手就那么生生的停在了那里,就只是眼珠凸起的还是死死盯着她。

霍芸好与他对视,不避不让。

半晌,霍文山还是一甩袖,垂下了手臂,仍是凶神恶煞的盯着她,咬牙切齿的质问:“东西呢?都被藏起来了?都弄哪儿去了?”

同时心里却是惊疑不定——

田氏的库房里究竟收了多少东西,他虽然不知道,可大致也是有数的。

满满几个屋子的东西,全部不翼而飞了?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挖地三尺!怎么想都觉得霍芸好没那个本事把东西全部偷运出了府去,可若说是在这院子里动土——

那就更不可能了。

东西呢?

霍文山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霍芸好冷蔑的往旁边别开了视线:“我母亲的东西,弄哪儿去了都与父亲您没关系。”

“……”霍文山手指发抖的指着她,又是盯了半晌,便就咬牙切齿道:“不说?那就……把这院子给我封起来,绑起来,全都绑起来,挨个拷问。”

外面的正院里又冲进来几个护卫。

南栀倒是想护主的,可奈何实力不允许,直接就被人一把拽开了。

有人上前要来拿霍芸好,霍芸好当机立断的后退半步,同时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短匕首往颈边一横:“父亲您最好适可而止,否则咱们就鱼死网破!我是您的亲生女儿,我不知道那些东西在我手里和在您手里有什么不同,可是您要再逼我的话,我今天若是死在这了……不仅那些东西再也不会见天日了,而且您真当我全无准备吗?我怕明日就会有衙役上门拿人,将您和霍芸婳所做的丑事全抖出来!”

------题外话------

猜,好妹子的渣爹和昙子的渣二叔,哪个先领盒饭?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32章 一颗门牙(二更)

霍芸好突然亮出了利刃。

火光之下,不只是堵在院子里的家丁护院,就是霍文山都吓了一大跳,脸色瞬间就变了又变。

霍芸好冷眼看他,神情之间略透出几分苦涩来:“父亲您大晚上的带人来这院子里堵我,究竟意欲何为?”

在场家丁却全都被自家二小姐的举动给震慑住了,畏缩着不由的缓缓后退……

这是开玩笑呢?!

老爷和二小姐父女之间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如果老爷能压得住二小姐,他们当当帮凶并无妨,可这二小姐的性子烈成这样,显然老爷是拿捏不住,一力逼迫下去——

这要是闹出人命来?逼死官家小姐的罪名,杀他们几条命也赔不起的。

一群人再不敢造次。

南栀趁机挣脱了钳制,奔回霍芸好面前,也吓得脸色惨白,惊慌失措的当场就哭了出来:“小姐,您冷静些,有什么话您跟老爷好好说啊,您别吓我啊!”

霍芸好却是理都没理她,只就望定了霍文山,字字清晰的质问:“昨日一早我已经恳切的与父亲深谈过一次了,所以父亲您今日此举,便是已经有了决断了?”

她是料定了霍文山没那个魄力敢拿性命出来与她赌一个鱼死网破。

而霍文山又哪里能想到自己这个一向知书达理又从不惹是生非的女儿,一旦发起狠来竟会是这么个局面。

他咬着牙,腮边松弛的肌肉隐隐抖动,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往外挤出来:“你这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你是在威胁我吗?”

话到后面,情绪已然失控,最后几个字,便就咆哮着嘶吼不出来。

不过他自己也身体不佳,加上急怒攻心,本就没多少心力,这一吼之下,脸色就涨成了猪肝色。

“父亲说我是威胁,那便算是吧。”霍芸好冷笑:“既然咱们父女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那就索性把话都说的更明白些……我没贪图霍家的一文钱,霍家所有的家产都交到了父亲手里,父亲您是饱学之士,最是知道纲常礼法的,其实按理来说,就算是咱们这府里公中的产业,最后也都应该是交予杰哥儿继承的。我这个做女儿的,也不好忤逆父亲,到时候给与不给,全凭父亲做主。至于我收起来的那些,白纸黑字,官府都有备案,全都是我母亲带进霍家的私产,父亲若是觉得我不该拿,那便将我送去官府衙门,让京兆府尹大人审一审,断一断好了。您现在要我吐出来?拿去填旁人的窟窿?这么说吧,父亲与我好好说话,咱们之间父慈子孝的,又不必分你我,我的,自然也就等同于是父亲您的,可若您若就是要逼我……我今天就死在这儿,明天我若不能在母亲的灵堂上露面了,马上就会有人替我将此事捅出去,到时候父亲您可就是那个为了谋夺亡妻嫁妆而逼死亲生女儿的衣冠禽兽了,您便去朝堂上同御史分说吧。”

霍文山当然知道自己不占理。

而且他一介饱学之士,居然贪图亡妻的嫁妆,甚至还为夺产逼死亲生女儿?

这样的丑闻一旦闹出来,别说飞黄腾达了,就是立足于天地之间他都没脸了。

本来他对霍芸好是没设防的,实在是因为霍芸好平日里太寡言懂事了,他满以为妻子亡故以后,这个女儿就会全凭他拿捏的,今天突然发现铺子被关,他也只是想借题发挥的过来好直接将田氏的库房接手过去,可是打死也想不到这个女儿会在不动声色间就已经搬空了田氏的家底。

现如今,他恼羞成怒,想追究——

她还以死相逼了?

霍文山咬牙切齿,目光阴鸷的盯着霍芸好的脸:“我就问,这库房里的东西都被您弄哪儿去了?东西是你母亲留下的,也是留给你和杰哥儿两个人的,我这个做父亲的还健在,你便想独吞了这些?亏得你还有脸在这里质问为父?”

霍芸好如今已经无需同他再做表面功夫,面不改色的凉凉道:“父亲若是觉得我做的不对,也可以把我提到公堂或者御前去,我任凭处置。反正您现在要是想一力的逼我,或是想要对我身边的人动私刑,那便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父亲也不用在这里跟我浪费时间和口舌了,昨天我就把话都同您讲得很明白了,您要一心指望您那长女,那便尽管去亲近指望好了,却休想拿我母亲的嫁妆去替她铺路填窟窿。”

田氏就是因为被霍芸婳刺激的吐了血,才会病情急剧恶化,这么快撒手人寰的。

霍文山心里十分清楚这一点,又素来知道田氏和霍芸好母女情深,所以即便昨日霍芸好给了他两条路去做选择,也即便他心里也开始隐隐的担忧霍芸婳的用心和能力……

也终究是因为心虚,在田氏的死上,他毕竟也是帮凶,他哪里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往霍芸好的身上压。

原想着,她不肯进宫就不肯吧,把田氏留下的庞大的嫁妆抢到手,这就是他在霍芸婳面前的底气了,即使霍芸婳不完全可靠,也可以牵制她按着他的思路走。

谁曾想——

霍芸好会冷不防给他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霍文山与霍芸好对峙良久,心中一直是在不断的权衡。

平心而论,他是不信霍芸好真有那个烈性当场抹脖子的,可这死丫头敢这么猖狂的当面和他叫板,他却相信对方一定是做了善后的安排,今天他若真逼得狠了——

霍芸好一个没了亲娘做后盾的女孩儿,跟他这个做父亲的又不亲近,以后必然没什么像样的好亲事可说,她在他面前就是赤脚的,逼急了她闹个天翻地覆怎么办?

她可以不要脸,不要前程了,他却不能就此豁出去。

所以,即便是心里恨得已经恨不能当场将这女儿嚼碎了连骨头都生吞下去,最终——

霍文山也只能压下脾气,作罢!

“好!好得很!”他指着霍芸好,这一口气一放松,就仿佛喝醉了酒的人一样,脚下就不稳的蹒跚起来。

想要撂下几句狠话来,却又突然发现他这女儿本身就已经狠到连死字都挂嘴边了,他也确实没什么好威胁的了。

最后,便是一甩袖,扭头跌跌撞撞的往主院那边走。

却也不知道是因为天黑,还是因为他被气的狠了,再加上脚下踉跄不稳,过拱门的时候,一条腿没抬起来,直接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霍芸好冷眼旁观,懒得理他。

“老爷!”有两个家丁抢上前来,左右将他架起来。

霍文山也是一把老骨头了,从年初被武昙兄妹打了一顿闷棍之后,加上心情抑郁,这半年多里身体每况愈下,本就不太行了,加上方才生了气又泄了气……

两个家丁居然一时也没能撑起他来,他起身到一半就又腿软的一屁股又坐回了地上。

又有两个家丁提着灯笼上前来帮忙,凑近了一看,才发现他方才摔倒的时候居然磕了一嘴的血,不由的大惊失色:“老爷,您磕伤了?”

细看却没见他脸上有明显的伤痕。

霍文山被霍芸好气得脑子里发空,这时候头重脚轻,被人提醒了方才觉得不对劲,伸手一摸——

从嘴里吐出一颗门牙来。

南栀觉得看皮影戏一样,要不是霍芸好手里还抓着把寒光闪闪的bhu,她几乎就要忍不出当场笑出来。

霍文山最终还是被那几个家丁护院半拖半抱着扶走了。

霍芸好掏出袖子里藏着的刀鞘,连同bhu一起都一起递给南栀:“戏演完了,收起来吧!”

她那父亲,就是只纸老虎,今天只要喝住他了,他便不敢再轻易上门了。

而方才闹了一场,她自己也不是完全不紧张的,此刻才缓慢的吐出一口气,平复了呼吸就又快步回正院,又推门进了厢房。

武昙和青瓷扒着房门看了半天的热闹,全都掩饰不住的神采飞扬。

霍芸好进门对上武昙光彩极盛的眸子,就尴尬的闪躲了一下视线,轻声的道:“又让你看笑话了。”

“呃……”武昙立刻反应过来,人家家里愁云惨雾的还得挤兑人渣老爹,她这情绪表现不太对,赶忙稍稍摆正了神色打哈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

霍芸好只当她是敷衍,也不曾深究,只就继续她出门之前的那个话题:“那些东西先放在你那吧,等过阵子我再叫人去取,提前会给你写信告知。”

“好,那我就等你的消息!”武昙点点头,看天色也不早了,便不再耽误她的时间,“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忙吧,不用送我了。”

顿了一下,又补充:“节哀!一切……都会过去的。”

武昙转身往外走。

霍芸好略一斟酌,又追上去一步,叫住了她:“武二小姐!”

武昙止步回头,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霍芸好的面容严肃而神色郑重,与她对视,竭力露出一个最真诚的笑容来:“大恩不言谢,我这趟离京之后,此生可能无缘再见了,保重!”

这一句话出口,自己就先觉得莫名的伤感,情绪所致,微微的红了眼眶。

说起来真是讽刺,她出生于京城,在京这些年,有亲人也有朋友,最后这宴席散席之时却怎么也没想到互道珍重的人会是这个一直和霍家不对付的武家小姑娘。

而武昙,本来是没将这事看得太严重,但许是被霍芸好的情绪影响到了,莫名的,心里也跟着生出几分怅惘来,同时回了对方一个笑容:“你也保重吧。”

霍芸好因为一会儿还要回灵堂去,就只将她送出了苍梧斋的院子便作罢,回转身来便吩咐南栀:“明天你出趟门,去长威和万通两个镖局,把他们功夫最好的镖师全部定下来,六天之后,护送我们和母亲的灵柩一起回渝州。年关在即,镖师们必然不愿意这时候出远门,给他们三倍的定金,签下保书,告诉他们在出发之前不要声张,等平安回到渝州之后,我另有重谢。”

南栀虽然也是从小跟着霍芸好的,可从小到大就在霍家这一亩三分地里混的,骤一听她都要动用镖局了,不由的就紧张起来:“小姐,怎么……这路上会有危险啊?”

“小心驶得万年船,多做一重准备,总没坏处的。”霍芸好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几天霍芸婳一定会借奔丧为由再回来一趟的,届时必然还是要大力撺掇父亲的,我在京城里,他们怕人多眼杂,露了马脚出来,父亲又被我镇住了,暂时不太可能轻举妄动了,可一旦我们离京……路上就不好说了。”

“是!”南栀听她这样说,就更是紧张起来不敢再掉以轻心,赶忙应承下来。

霍芸好回前院灵堂之前又回了趟自己的院子,彼时严妈妈已经将霍常杰给哄睡下了。

她进屋去看了眼,看那孩子睡得还算安稳,便是不禁露出一个笑容来,又将严妈妈叫出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百两面值的银票给她:“过两天就不会再有多少客人登门吊唁了,等忙完了这两天严妈妈替我走一趟,让你家胡叔替我将这些银票分送给京中各铺子的掌柜手里,就说是我预付他们的后面一年的工钱,铺子请他们代为照管好,但暂时全都不要开了,需要重新开张的时候我再另行知会。”

“小姐放心,我老头子替夫人跑了这些年的腿儿,跟各间铺子的掌柜都打过交道,必然把事情吩咐下去。”严妈妈利落的将银票揣进袖子里收好,只是随后却面露困惑,“可是铺子关一日就会少一日的进项,而且做生意将就的就是持之以恒,咱们家的铺子都是做了多年的,老主顾也多,就这么荒废了,怪可惜的。”

“我没叫那父女俩如愿以偿,你以为他们会看着我平平安安的开铺子继续敛财么?到时候万一惹上了什么是非,我又不在京城,只会连累了我们多年积累下来的名声。不如对外就借着母亲丧期的名头,只说我暂时无心打理,先歇业一阵子,什么时候再开,且不用明说。”霍芸好笑笑,眸子里却是一片冰凉,“而且只有我把铺子都关了,父亲不用分心来算计我了,他静下心来才会重新权衡利弊,选择盟友!”

霍文山和霍芸婳这父女俩全都心术不正,这些年凑在一起,家里就乌烟瘴气的从没消停过。

只要他们还在的一日,就一日绝对不会消停,何况——

她们还联手逼死了她的母亲!

如果说之前她还念着一家人的情分,得过且过,可如今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就算那两人不再与她为难,她也很难说服自己放过他们!

如今霍家只剩一副空壳子,霍芸婳在霍文山身上就再无利可图了,对这个父亲能不懈怠?只要她卡死了钱财这一关,这双父女之间的利益同盟很快就会出现裂痕,瓦解!

然后,他们就会狗咬狗,即使不能两败俱伤,也会是个一死一重伤的结局!

因为中间有一天下大雪,耽误了行程,武青林和武青钰回府,已经是四天以后。

两个人连续奔波了几天,全都是风尘仆仆的,累的够呛,回府先去给老夫人请了安就各自回房去收拾拾掇自己了。

武青林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袍,就开始打点不日离京时要带的行李。

刚打开衣柜,却看见摆放在衣物上面的一个小小的平安扣。

他拿起来打量,看那上面绳结的编制功夫,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是出自女子之手。

可是——

这玩意儿可不是武昙能操作的了的。

但是能这么端正的摆在他房间的衣柜里,也不太可能是不相干的人偷放的……

“木松!”他心中觉得怪异,正要喊木松进来问,外间的门吱的一响,却是武昙走了进来。

“世子,您叫我?”木松随后也跟了进来。

武青林抬了抬手,把手里的平安扣给他看,拧眉道:“哪儿来的?”

木松还没说话,武昙已经随口替他回答了:“哦,那是霍芸好给的,说是谢我们帮忙的。”

霍芸好给的?

给他的?

怎么可能!

而且当时她让带给武昙的盒子,他打开来看了,里面放的是一些绣品。

说话间,武昙已经散漫的踱进屋子里,找了把椅子坐下了。

木松见状,就不再多事,又退了出去。

武青林也走过去,在武昙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问道:“你又去霍家了?”

“是又去了一趟。”武昙随口回答,一抬眸,看见他捏在指间的那枚平安扣才明白他问的是这个,就又连忙解释:“这个不是,那天你不是带回来一个盒子么,她送了我两个荷包和几块帕子,这个是给你的。我早几天就叫青瓷拿过来了,可是大哥你刚好出门了。”

武青林又看了眼那枚绑着精致绳结的小小的平安扣,心中略略思忖片刻,便就有些明白了——

就说霍芸好不会逾矩指明了送这样的物件给他,她若是真的有意要给,当时送出来的时候明说就是,何必还要让武昙在转交?

当时她既是直接将那盒子东西给了武昙,大约也的确是想谢他的,但又身份不便,为了不惹误会,不给彼此添麻烦,所以索性就还是都给了武昙,就只为了表一份心意,只要武昙收了,那就也等于是送了他了。

表一份心意而已,求一个自己安心!

可谁想,他这傻妹妹脑子里不过事儿,觉得这东西是合该他用的,就直接叫人给送来了……

这样一来,反倒是尴尬了!

武青林手中摩挲着那枚玉扣,想着是不能让武昙这么没心没肺的胡混下去了,刚想要跟她仔细讲讲男女大防的道理,武昙已经眨巴着眼睛又开始滔滔不绝的抱怨:“霍夫人过世了,就你出城那天,我不好明着去吊唁,就赶在晚上摸黑又去了一趟,结果正遇见霍家父女对决的一出好戏。以前就只觉得霍芸婳混账,现在我才知道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那霍文山才是真的斯文败类,披着一张文人的皮,净干些丢人现眼的事儿,霍芸好防他,还真不是无风起浪,也得亏是她自己有主意,抢先了一步。”

霍夫人去世了?好像是——

很有些突然了。

武青林是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离别场面的人,多惨烈的都有,这一刻,心间却突然添了几分怅惘来,手中摩挲着那枚玉扣,久久不曾言语。16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33章 同行(一更)

武昙嚷了半天也没得到她大哥的共鸣便住了口,心道她是不是对霍家的事关注的有点过了?

于是,便住了嘴。

武青林也跟着回过神来,顺手将那枚平安扣拢进袖子里,一边方才随口问道:“她的那些东西,说好了何时取走?”

武昙道:“停灵过后她就要扶棺回他们渝州老家了,说是先在我这放着,等过阵子风头过了再叫人来取。”

木松送了热茶进来。

武青林端起茶碗喝了两口茶,没说话。

武昙想着到底是别人家的事,而且她是好热闹的,又想看霍芸婳的笑话,她大哥可不是和她一个爱好的,跟着武青林一起喝了口茶,便就转移了话题,又有些扭捏的问道:“大哥,你跟郑家的婚事……”

话到一半,就眨巴着眼睛盯着武青林看,不好好意思明着问出口了。

武青林继续垂眸饮茶,也只是心平气和的回答:“都断干净了。以后公是公,私是私。他们家的人还算人品方正的,不至于会因为一桩还不曾点明的婚事就记恨,你以后见到他们,该怎样还怎样即可,也不用顾忌太多。”

“嗷……”武昙应了声,多少是有几分气闷的。

武青林听她唉声叹气,就侧目看过来一眼:“你觉得不妥?”

武昙认真的想了想:“不妥谈不上,就是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怎么就这么难呢?”

说话间,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就连忙放下茶碗,拖着椅子往她大哥跟前凑了凑,贼兮兮的咧嘴笑道:“大哥,我在想……是不是我要早点嫁出去了,你这议亲就会更顺当些了啊?要不然你还得顾及考虑着我,我吧,人缘虽然不差,但也总有人不喜欢的。”

武青林闻言,当场就冷了脸,砰的一声将茶碗扔回桌上。

武昙被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开些,挺直了腰板,规规矩矩的坐好。

武青林不悦道:“是那个晟王教你回来这么说的?”

武昙有点懵。

这怎么就扯到萧樾身上了?

再转念一想,才算反应过来——

她大哥这是误会是萧樾怂恿她回家试探着让武家将她早嫁么?

武青林一脸的怒气。

武昙却郁闷了,垮了脸小声的嘀咕:“是他教的还好了……他才不愿意早娶我呢……”

她就严重怀疑萧樾这是在耍赖耍流氓……好话虽是说了一箩筐,就是死不肯履行婚约!

武青林不明所以,眉头不由皱得更紧,琢磨着她这话茬之间的意思半天,总算是有点明白了,顿时是好气又好笑……

女子嫁人,一向是比较早的,一般及笄前后这三两年之内都会办了,可是——

男子不然。

即便是勋爵人家,只要不是实在没出息的男丁,便很少有十八岁以下就成婚的。

订婚早的大有人在,可男子汉大丈夫么,总要讲求个建功立业,好歹是先闯出点名声来再成婚,也算是给岳家一些体面。

萧樾那样的身份地位,又正当龄,自是不愁嫁娶的,前两年他一直没动静,大约是因为北境战事繁忙,再加上人也不在京城,没怎么有的挑,如今吧,虽是盯上了自家妹子——

可武昙这个年纪,又是这么个不着调的脾气……

现在娶回去干嘛?放香案上天天供着磕头啊?

想来也不是萧樾不想早点娶,而实在是现在娶回去——

着实尴尬!

诚然,武青林的私心里,自然本身也是不愿意这么快就把妹妹送被人家去了,可她这妹妹这么小小年纪就恨嫁了?

他便郁闷的紧了,没好气道:“小小年纪的,不要成天想那些杂七杂八的,而且……咱们家里如今大事当前,婚嫁之事怎么都要等到三年后再议了。”

再过几天,过了年武昙就十三了,三年之后才刚满十六,也正是女子嫁人的好年纪。

至于武青林自己——

他一大男人,往后推个三五年,也完全不算什么事儿。

武昙总结了一下跟郑家这次关系破裂的经验教训,倒是很认真的忖道:“这样也好,最近这半年,咱们家确实乱七八糟的惹了许多笑话出来,会被人看不上也正常,再过了三两年的,也好慢慢平复下来。”

这么说着,就想到了武青林之前的作为,不免又有些抱怨:“不过大哥你也是,你这趟回来,要把二叔的人扫地出门,你关起门来处置了就是,捂在自家院子里头,总归是好看些,结果你那一番大动作下来,闹了个全城皆知,现在满京城都在揣测议论咱们家在闹内讧呢,郑家会对咱们敬而远之,少不得也是受了这些流言的影响吧?”

武青林面上却全无半点动容,重又拿起茶碗继续喝茶,一边漫不经心的道:“所有的丑事,光靠着捂是捂不住的,而且……只维持一个光鲜的外表顶什么用?那些就是给外人看的,人生在世几十年,归根结底,最后过日子,也只过一个心里实在。于家族而言,也是同样的道理,即使我把所有的负面消息都捂在这个宅子里,我们家里也依旧是这个状况,父子不合,兄弟阋墙都是事实,这个里子是空的,再怎么掩饰,这个家族,也迟早难以为继,早晚是要被人看了更大的笑话去。现在外人怎么样的议论看笑话都不打紧,只要我们自己清楚自家现在的现状和斤两就行了。只要家里的人都踏实些,暂时丢掉那些虚名也没什么的,就像是你说的……再过个三两年,不是等流言蜚语平复下去,而是我们侯府真的从眼下的阴霾里走出来了,以前所有这些不好的传闻,也就没有人会再去计较和深究了。”

好在武家的蛀虫就只有武勖那么一个,现在是艰难些,等这个麻烦了结了,一切又会慢慢的回到正轨上去的。

武青林其实知道,单就议亲这回事上而言,现在这些负面的消息会很有些影响。

可从长远考虑,就也无妨了。

外人觉得他们是家族内部出了问题,分崩离析,各种不和睦,实际上他们兄弟可以交心,可以携手并进,外人的谣言和揣测,总有一天会被现实击破的。

武昙这些年算是顺风顺水长大的,也就这半年里经历的风浪要多些,武青林讲的这些大道理,她是懂也不懂——

试问京城里这些世家大族,哪个不是将名声视为自己的羽毛,格外珍惜,容不得有半点损伤和瑕疵的?

她觉得她大哥豁达的有点过了头,可再转念一想——

要不是她大哥这么想得开,就冲着她跟萧樾来往的这几个月给家族连忙抹的黑,怕是早被关起门来一条白绫勒死了。

何况——

武勖掌控武家这些年,确实给武家落下了许多的漏洞也隐患,他为了迷惑世人,把武家对外的心想经营得太好了,从长远考虑,这可不是个好现象。这世上人无完人,妆点的太过完美的事物,反而更容易被人窥测揣摩……

与其等到被人从暗处揪出了这些污糟和把柄来,还不如自己先亮出来。

人就是这样,会容易因为嫉妒去疯狂的攻击过得比你好的人,可一旦有笑话看了,让他找到了平衡点,反而就可以用平常心来对待了。

定远侯和武青林,要的从来就是一个完美的可供世人朝拜的空壳子,不在乎身上多少带点瑕疵,能踏踏实实一步步走下去的,自家人得了最实在的好处才是真的。

兄妹两个又闲聊了会儿,武昙也就回了自己那边。

武青林并没有马上就急着离开,而是在家歇了两日,方才启程南下。

武昙出门送他,正让杏子往他那马背的褡裢里塞干粮,门内武青钰也牵了马出来。

武昙有些意外,再一看,大门之内,林彦瑶也挺着个大肚子被丫鬟们扶着出来送行。

武青钰的面容是少有的严肃,神色之间却略带了几分纠结的z抿着唇走到武青林面前,抬头迎上他的视线:“大哥……让我与你同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那天在祠堂,兄弟两个深谈过一次,武青林已经跟他交了底。

武家现在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萧樾愿意帮忙袒护,这就是天赐良机,只要南梁太子不倒,武家这边他们做什么,都解决不到根本上去,现在萧樾去对南梁内部下手了,他们这边,只需要控制好武勖——

只要没了南梁太子这个外援,武勖就算还想继续在这条路上走到黑,也走不下去了。

当时是考虑到武青钰的身份和立场,武青林并没有直说他对武勖的最后的打算,可武青钰却也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

那个人,已经偏执到走火入魔了……

左思右想,他还是觉得武青林此行有风险,于是思虑再三,便还是觉得应该一同前去。

武昙心里不禁就有几分疑虑,紧张的看向她大哥。

武青林与武青钰对视片刻,却显然没有过多的思量,直接就点了头:“那便走吧。”

武青钰却略有几分意外,额外的瞪大了眼睛。

武青林已经转身上马。

他不能再犹豫,就也匆忙的回头交代了武昙一声:“替我照顾你二嫂。”

“哦!”武昙答应了一声。

他们兄弟一行,带了七八个护卫和各自的随从便匆匆打马而去。

林彦瑶站在台阶上,朝巷子口张望了许久,一直到一行人走得没了影子了,也没挪动。

武昙上台阶走到她面前,却有些不解:“表姐你既然这么不放心,怎么还让他去?”

林彦瑶的思绪被打断,这才收回了目光。

她神色之间是掩饰不住的带了离别的忧虑和怅惘的,勉强对武昙展开一个笑容来:“他在府里,心里也不会安定,索性就让他去吧,总要等到一天,完全走出来了才算。”

她现在所知,也不过就是武勖一意孤行,想要扶持武青钰来继承侯府。

武昙也不便和她说得更深,见她这般在意武青钰,不免就有点自责了起来,迟疑道:“当时我可能不该鼓动表姐嫁给我二哥。”

当时是真的不知道,他们武家会快速沦陷成为是非窝,武青钰父子身上还带了这大的隐情。

她是真的有点纠结和后悔了。

不想,林彦瑶听了这话却居然失笑,拍拍她的手背道:“我觉得很好了!”

武昙有些诧异,蓦的又抬起眼睛看向她。

林彦瑶挽了她的手往门里走,一边却是心平气和的慢慢说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哪家的大宅院里没有?我跟着你二哥,现在确实是有些操心,但也只是操心他一个。咱们家里,老夫人慈爱,我那婆母又没了,既没有长辈苛刻,成天逼着我立规矩,又没有妯娌小姑子惹是生非的互相挤兑……总不能什么好事儿都搁我一个人身上吧?我现在会挂心,也是因为我心里有他,觉得值得,若只是个将就过日子的,我便不想这么多了,可若真是那样……这个亲成的又有什么意思?”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女子嫁人,最初不把期望放得太高是对的,省得将来落差太大,反而更失望。

可是哪个少女不怀春?真有了那么一个人的时候,自然还是盼着能够心心相印,能拿彼此都放在心上珍惜的。

而这一生,能得这样的一个人,不容易的!

林彦瑶的话,都不算违心。

只是想着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公爹,确实也是打从心底里不能安心罢了。

霍家这边,趁着霍夫人的丧期,霍芸婳果然是请了小皇帝的恩典,回家“奔丧”了一趟。

霍文山很霍芸好冲突之后,就赌气起来,后面几日也称病不肯出现在灵堂上了。

霍芸好是无所谓的,霍芸婳回来,装模作样的给田氏上了香,就去见霍文山了,父女两个关起门来具体说了什么,霍芸好没去打听,只是霍芸婳那天没在家呆多久,走的时候脸色也是明显的不佳。

随后的两天,风平浪静。

停灵满七日,这天一大早,从两家镖局雇的二十几个镖师就早早上门来了。

严妈妈的男人和儿女虽然都在胤京,可她惦念旧主,不放心霍芸好两姐弟单独回渝州,就也跟着一道了。

霍芸好没带太多人,这样就只带了南栀,严妈妈,还有田氏院里一直服侍的两个大丫头,主仆一行只有六个人,用了一大一小两辆马车,再加上一车行李,和一车拉着田氏的棺木,就这么上路了。

房契地契和值钱的东西都放武昙那了,她路上也就只带了够用的盘缠,这样也可防着年底了有歹人拦路打劫钱财。

她一大早走的时候,霍文山还在生闷气,直接没露面。

府里的两个庶女和几个姨娘却像是没了主心骨一样,倒是局促不安的一直送出了门。

霍芸好什么话也没留,带着弟弟上了马车就离开了。

马车上,霍常杰小小的一个孩子,头次离家出远门,还是颇有几分局促不安的。

马车缓缓的行过街巷,南栀趴在窗口往外看,看着外面早起忙碌的人们,心里就升起了离愁来,转头问霍芸好:“小姐,咱们以后真的不回来了么?”

霍芸好显得很平静,只是用大氅裹好了弟弟,拥在怀里,没说话。

霍常杰从她怀里转过脑袋,抬头见姐姐面上神情萧索,就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奶声奶气很认真的说:“姐姐等我,我好好读书,以后考了功名,做了官,我们再回来。”

严妈妈听得心酸。

霍芸好却一下子就笑出了眼泪来。

这两滴泪洒得猝不及防,全落在了霍文杰脸上。

她连忙拿帕子给抹掉了,然后又将霍文杰的销下手掩回大氅里面,一边说道:“你又不是读书的材料,既然不喜欢,就不要勉强了。之前答应母亲的话,就只是为了叫她安心罢了,不用一直记着,姐姐不用你考功名,也不用你做官,你喜欢什么就做什么。”

霍文杰似懂非懂,想了半天,还是纠结着道:“可是母亲说……”

“母亲只是想要我们都好好的。”霍芸好摸摸他的稚嫩的面孔,“你以后就懂了。主要咱们都能平平安安的,高高兴兴的过日子,母亲看了,一样欣慰,她会含笑九泉的。你不是喜欢医术么?等回了渝州,我们找一间好的医馆铺面盘下来,读书识礼是要的,剩下的时间,给你拜个师傅,你去学医也是好的,将来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也一样是有出息。母亲只是希望你能有出息,能过得好,不是非要做官不可的。不用总想着争气,功名利落那是活给别人看的,知道么?”

这样深奥的道理,霍文杰自是完全听不懂的。

他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观察了姐姐良久,但见姐姐是真的心情不大好,就很乖的没有再追问,点了点头,随后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我是觉得做大夫比做官好的。”

严妈妈从旁看着,欣慰之余又心酸,又偏过头去抹泪。

这愁云惨雾的,倒是合理眼下扶棺回乡的气氛。

马车悠悠的前行,一路向前。

到了现下的时节,京城之内多是回京过年的商旅,却很少有出城远行的了。

霍家的车队虽不算大,行李也很少,带着带着两家镖局的护卫,也很是声势浩大,颇为引人注目了。

在城门口等待盘查的时候,南栀拿了路引推开车门,等着守城的士兵过来时候,突然就是眼前一亮,指着前面城外的方向嚷嚷道:“小姐,好像是定远侯府的人。”

霍芸好循声望去。

一大早,附近村镇进城做买卖的人多,可即便人来人往,城外那一行十余骑的人马还是颇为引人注意的……

虽然只见背影,霍芸好也隐隐辨认出了其中武青林的身形。

停在那里,大约是在等人的。

他们那一队人马,轻装简行,霍芸好虽然提前没得到消息,但是只凭揣测也多少心里有数——

这怕是又要南下去边城了?

再有半个多月就过年了……

等马车过了关卡,想着武家兄妹到底是帮过她大忙的人,霍芸好也不好视而不见,就喊车夫停了车,她自窗口探头出去,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来:“武世子,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你们这是……要回南方边城么?”

武青钰在旁边已经等得颇有几分不耐,说好了南下,不知道他大哥抽的什么风,出了城又突然不走了。

现在——

霍家的人主动搭什么讪?怎么他们两家人难道很有交情么?

他甚至觉得以他大哥那个冷淡的性子,保不齐直接就要让霍家人下不来台了……

武青林从远处收回目光,却是来回打量了一眼霍家人的车队,同样还是平时那副冷淡的模样,不答反问:“你们要回乡?”

霍芸好点头:“送我母亲回老家祖坟安葬。”

武青林似乎很随意的又问了句:“你家祖籍是在渝州?”

霍芸好料想应该是武昙对他提过,也没多想:“嗯……”

想着他必然是有正事,也不敢耽搁人家太久,刚想说别过,不想就听他又话锋一转,再道:“咱们是一个方向,那一路走吧!”

说完,便真的好像就是偶遇一般,面无表情的继续打马往前行去。

武青钰:……

我是不是该掉头回去?!

------题外话------

哎呀呀,大哥撩妹技能掌握不熟练,这章磨了好久才磨出来,嘤嘤嘤,又更晚了~03v3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34章 心乱(二更)

他大哥,可真不是这样的人。

何况——

他们家不是和那个霍家还有过节的么?

武青钰只觉得心里一阵发懵。

可是也不对啊,他大哥在京城的时候他在,他大哥不在京的时候他也都在……

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这也——

太明显的献殷勤了好么?

而与他同样发懵的还有作为当事人的霍芸好……

这位武世子,原来是这么热心肠的人么?

武青林说完,就已经径自打马,自她的马车旁边移开了,霍芸好有些发愣,等回过神来想要拒绝的时候,武青林已经离得远了。

这城门内外,来来往往无数双眼睛瞧着,她也不好公然纠缠,虽然心中极度不安,可是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姑且作罢,又放下窗帘退回了马车里。

车队继续前行。

南栀也很有些好奇,又扒着窗户张望了一阵,才扭头问车里的霍芸好:“马上要过年了,武家的人怎么还要去边城?”

定远侯父子本来就都是镇守南境的武将,他们往来京城和南境之间,不拘日子的,霍芸好对武青林的动向不存疑虑,只是对两家人同行颇感不安。

她一直心不在焉,听见南栀问话,方才敷衍着回了一句:“就是因为年关近了,才格外不放心边境守卫吧。”

她跟这位武世子接触的不说,彼此间说过的话,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

冥冥之中,她总有点自作多情的觉得人家提议同行这是在额外关照她,想着,心里就一时局促又一时烦闷,马车行了一路,她这一上午始终惴惴不安。

严妈妈看在眼里,几次开口想要问些什么,可是看看马车里懵懂无知的霍常杰和一脸纯洁的南栀,再想想自家小姐严谨沉稳的性子,便也不好贸然开口了。

武青林兄弟一行是骑马的,故而走在霍家车队的前面。

等到走出去半里地,离着城门附近的喧嚣远了——

考虑到他大哥平时一丝不苟的严谨,武青钰不好直接去问,但又实在忍不住,就龇牙咧嘴的冲着木松挤眉弄眼。

虽然没有言语交流,可木松也揣着一肚子的惊奇和疑问呢,自然知道他好奇的是什么,而想问的又是什么。

可是吧——

他也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啊!

他家世子虽然人品方正,是少有的君子,可是平心而论——

真不是这么乐于助人的脾气啊!

于是,两个人灵魂交流了半天,也没能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再然后——

愣头青的长泰也忍不住的好奇了,打马挤进两人中间,贼兮兮的小声问:“我们这是要护送霍家的车队么?为什么啊?”

简直好奇死了好么!

木松木着一张脸,冷然不语,还试图用自己的冷静替自家世子最后强行挽尊一下。

武青钰也终于憋不住了,趁机把木松往旁边扯了扯,冲着武青林的背影努努嘴,一面果断直白的发问:“看上霍家的了?”

木松想说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我也懵逼,世子没说过啊,而且早上出门前还一切正常,好好的啊!

可是左右想了想,又觉得他家世子的抽风之举确实并非完全的无迹可寻……

比如,那天去霍家搬东西,世子其实没必要非得亲自去的,又比如,他们在家呆着没事,其实昨天前天就可以启程南下了,还比如——

咦?霍家小姐送的平安扣,世子到底有没有让二小姐退回去啊?

木松底气不足,便就支支吾吾的说了:“霍家二姑娘和二小姐好像有来往,前几天她去找二小姐帮忙,世子刚好在家,就帮着一起去霍家搬了趟东西……也就这一回吧。”

确实就这一回,怎么想他家世子也不该是这么随便的人啊?

木松纠结不已,就也沉默了下来,努力思忖。

长泰就有定论了:“一回咋啦?二公子决意娶二少夫人的时候不也是一锤定音?两天之内就把婚事定妥了?”

再转念一想,又不禁替家里的老夫人捏了把汗:“话说……老夫人不是挺忌讳霍家的人么?回头家里又要鸡飞狗跳了?”

想想都替老夫人心里累得慌。

二公子的婚事当时定在风口浪尖上,还先斩后奏,老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二小姐和晟王之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老夫人也是跟着操碎了心,现在最省心的世子爷这也是要步后尘搞事情啊?

武青钰想到这事儿,也是心虚的猛地打了个寒颤,随后横了长泰一眼。

因为都知道武青林的脾气,所以这事儿他们也只敢自己私底下议论的,却没一个人敢去找武青林当面求证的。

要顾着霍家人的脚程,他们的速度就缓了大半下来。

武青钰大致估算了一下,他们要是快马加鞭稍微赶紧一点的话,那么路上只要不遇风雪,那五天之内必然能到。

到渝州虽然只有到元洲地界一半左右的路程,但霍家人的脚程却只有他们的三分之一,又带着女眷和孩子,这样磨蹭到渝州就起码得六七天。

今天都已经是腊月十六了,这么一算,小年都得在路上过了。

但是没办法,谁叫他大哥乐意呢。

因为年关将近,大家都赶时间,按照初步的路线规划是直接赶路,尽量不绕弯进城镇里歇脚。

这天中午就在官道旁边的一间茶寮歇脚。

那茶寮不大,又兼之有别的路人占了桌子,武青林就让木松买了茶水和素面给霍家人送到了车上。

他跟武青钰和别人拼了一张桌子,其他的随从和霍芸好雇的镖师则是直接在路边席地而坐,大吃大嚼的。

都是一群糙汉子,也没人讲究,一听说同行的都是有军籍的正经兵士,大家互相交流见闻,两伙人倒是很快的打成一片,连成一气了。

因为霍夫人去世,霍芸好这阵子心情不佳,胃口也不怎么好,可是为着赶路,也勉强自己尽量多吃了些。

霍常杰人小,在外面还不太习惯,严妈妈和南栀要服侍他用饭,故而就都吃的慢些。

霍芸好吃了半碗面,漱了口,从窗口看出去,发现茶寮里之前跟武家兄弟拼桌的客人已经走了。

她斟酌了一下,就打开车门下了车,径自朝那茶寮走去。

武青钰先看见她的,虽然知道这种情况下吧自己应该识趣点避嫌到一边去,可这会儿他心里痒痒的,就想知道他那个不苟言笑的大哥是怎么和霍家的姑娘看对眼的,所以就死赖着不动,脖子左扭右扭的,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

霍芸好心里忐忑不安,是硬着头皮过去的,屈膝福了福:“武世子,二公子……”

话没说完,武青林转头看了眼正在左看右看动个不停的武青钰,面无表情道:“你脖子落枕了?我帮你正过来?”

“没……我……我就是看看这天会不会下雪。”武青钰再不敢动了,连忙摆正了神色,正襟危坐,转而对霍芸好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来,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坐!”

霍家的几个姑娘,他都见过,但是因为没有交集来往,所以并不熟,说话间,就赶紧趁机仔细打量了一遍人家姑娘的长相。

霍芸好冲他露出一个感激又点到为止的笑容来:“我不坐了。”

说着,也不想过分迂回了,索性就直接转向了武青林,硬着头皮道:“武世子,您二位这时候赶着南下是去军营有紧急军务的吧?您也看见了,我们家的车马实在走得慢,路上得您二位关照,我虽是感激,但是这么耽误两位的行程,又实在过意不去,要不……咱们就还是分开走吧,免得耽误了你们的正事。”

她想了一上午,总觉得这事儿怪怪的。

武家兄妹前面已经对她施以援手,帮了大忙了,她心中自是感激不尽的。

现在武青林兄弟南下,人家在这条道上是常来常往的,又是一群大男人——

建议同行,无非还是为了照顾她家的。

所谓无功不受禄,她如今落魄成这副德行,仓促离京,早就无以为报了,而且她跟武昙虽是有些来往的,可似乎是回回都给人家添麻烦的,连礼尚往来都算不上,这样一再的接受人家的恩惠,心里怎么都过意不去。

诚然,霍芸好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并不会自作多情到会以为武青林是对她有什么私心。

她们霍家,在最鼎盛最风光的时候——

她也没敢肖想过出身勋贵世家又风光霁月般出色的定远侯世子。

何况——

现如今又到了如此这般光景。

霍芸好的举止端方,说话的方式刻意的保持礼貌和疏离。

武青钰琢磨着,这两人之间大概是还没挑明,又怕他大哥抹不开面子,连忙就要开腔代言:“我们……”

“不赶时间”几个字还没说出来,武青林却已经点了头:“我这边确实是有点急事……”

武青钰就有点郁闷了——

大哥你是不是傻啊?人家姑娘是矜持客气,你要真有那意思,就是死缠烂打也要坚持啊!

霍芸好悬了半日的心,总算是往下落了落,她微微展开一个笑容:“那……”

还没开口,就听武青林话锋一转,面不改色的继续说道:“不过就是着急过去跟我父亲传个话,刚已经说好了,我二弟先行一步。”

霍芸好的话,就整个儿被他堵在了喉咙里,刚刚落下去的心,瞬间又紧张的往上悬了起来。

她张了张嘴,还想推拒武家的好意,可——

人家武世子从一开始就只说的是同行,又没点明是为了关照他们家,她也不好自作多情的把话挑明了说。

她是掂得清自己的斤两分量,可是身为大家闺秀,该有的傲气和自尊矜持也都是有的。

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可以客客气气,点到为止的相处,一旦说透了——

反而会彼此尴尬,破坏了眼前的和谐局面。

可是要与武青林同行,她心中又总觉得局促不得劲,莫名的焦虑。

而武青钰,前一刻还以为他大哥要铩羽而归了,冷不丁又被推出来做了挡箭牌,就更是一脸懵——

他大哥向来一板一眼,直来直去不说谎的。

如今这当面诓人还面不改色的——

确定不是鬼上身么?

武青林等了片刻,见他呆坐不动,就又侧目横过去一眼:“你不是吃好了么?那就赶路吧!你带一半的人先行,告诉父亲一声,我要迟两日到。”

说的……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

“呃……”武青钰这才连忙收摄心神,赶紧拍拍袍子站起来,干笑道:“好!我赶路……赶路去了……”

大步往路边走去,叫了长泰,又把带出来的侍卫一分为二,一气呵成的打马狂奔而去。

霍芸好愣在那里,突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而方才有武青钰在的时候还好些,这会儿就剩她跟武青林两个,一时间气氛好像都有点僵硬局促了起来。

她微微垂下眼睑,掩饰心中的不安。

这一刻——

突然懊恼了起来,好像她压根就不该下车来。

武青林这人向来话不多,见她站在那里,孤零零的一道剪影,紧皱着眉头,又掐着手指,就拿杯子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

霍芸好蓦然的抬头看过去。

他已经移开视线,手持杯盏,转头去看路边的风景了。

霍芸好也不知道此时还能再说些什么,犹豫着就也走到桌旁坐下,双手捧了茶杯在书中,慢慢地饮茶,掩饰尴尬。

等到马车上的霍常杰和严妈妈等人都吃好了,武青林就起身过去点齐了人马,继续赶路。

霍芸好回到马车上,总觉得心里比上午更加浮躁了几分,脸上都能看出来了。

南栀探头探脑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的试探着问道:“小姐,武世子真的是要和我们走一路么?您方才在那茶寮里都与他说什么了?”

霍芸好心情烦躁,只拢着身上的斗篷靠着车厢闭目养神,随口敷衍了句:“武二小姐托付,我们这是又承了她的人情了,不知道以后还没有机会还,回头你跟春枝和秋果也都交代一声,让她们这一路说话做事都注意些,不要给武家的人添麻烦。”

话是这么说,可是凭直觉,她却从一开始就觉得这趟武青林与他们同行应该不是武昙的意思。

武昙虽是再大方心宽不过的姑娘,可也就是因为心太宽,她不会执意记仇,对什么人怀恨,同时,也更不会过多的关注和思量这些不相干的事。

前面他们兄妹帮忙,对她霍芸好而言,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以武昙那个散漫随性的性子,当是不会周到到连她南下的事都要照顾到的。

所以,这件事,极有可能就是武青林私人给她提供的方便。

如果她真能坦坦荡荡的受了人家的恩惠,也还好,可偏偏,心里乱糟糟的……

这一路上的心情就衰败到了极致。

就这么将就着走了两天,一直都风平浪静。

第三天晚上,赶上进了一个小镇子歇脚。

他们随行的人多,武青林让木松往镇子里的几家客栈都打听了一遍,包下了一间二层小楼的客栈。

镖师和武青林的几个侍卫都住在一楼,武青林主仆和霍芸好姐弟带着霍家的仆婢住在二层。

前面两天都是在路边野店将就着住的,都没怎么休息好,所以晚间用饭之后大家就都各自回房,洗洗睡了。

霍芸好一觉睡到半夜,迷迷糊糊的,突然听见楼下人声嘈杂,起了很大的动静。

她惊坐而起,就见外面映着窗纸,亮起一片火光,楼下也吵闹的厉害。

霍芸好脑子里轰的一声,瞬间就全醒了,伸手摸过藏在枕头下面的匕首。03v3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35章 纵火行凶(一更)

睡在另一张床上的南栀也被吵醒,仓促的披衣下地,摸到了霍芸好身边。

霍芸好却不太顾得上她,也没时间仔细穿衣,只抓了斗篷外衫披上,就仓促的跳下床便往外走。

“小姐!”南栀一把拉住她,抖着声音使劲压着嗓子提醒,“别出去。”

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我得去隔壁看看。”霍芸好拂开她的手,左右看了眼屋子里的情况,“你先呆着吧,别出来。”

在京城的时候,霍常杰就一直是严妈妈带人照料的。

虽是亲姐弟,但霍芸好晚上也不方便带着弟弟睡,就让严妈妈和两个丫头丫头带着霍常杰睡在了隔壁。

她抬脚往外走。

南栀虽是害怕的,可也没有关键时刻抛弃主子,自己找地方躲着的道理,于是只能壮了壮胆,跟着往外走。

刚走了两步,就听身后窗户边传来一阵窸窣声。

南栀颈后的汗毛倒竖,猛一回头,就见隔着窗纸,似乎是有一团黑影咻的闪过。

“呀……”她一开始以为自己眼花,一把用力的攥住了霍芸好的胳膊。

再下一刻,就听见后窗下面,隐约的一声闷响。

像是——

有什么重物从高处砸下去的动静。

方才那个刚冒头就迅速坠落下去的黑影,霍芸好也看见了,一开始紧张的时候以为自己是眼花,此刻才后知后觉的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刚才那……不会是个人吧?

正在惊疑不定的时候,又听见屋顶的瓦砾上发出一片碎响,像是有什么人从上面奔跑而过。

再然后——

又是接连两声从高处坠物的闷响。

南栀听着外面的动静,吓得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霍芸好也有点无措,一时间确实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按理说,她雇用了那么多镖师,虽然不能跟武林高手媲美,可她也太清楚自己那父亲和霍芸婳的能力了,那两个阴谋估计能玩一点,但真要用到杀人越货的人手了,也无非只能重金聘人,两个人又都是井底之蛙,能聘到什么厉害的刽子手?

何况,现在他们同行的还有武青林的人。

心里正在紧张不已的时候,后窗外面的地面上竟又破天荒的想起一阵欢呼起哄声,几个汉子爽朗的笑声透了进来。

“这……这什么情况啊?”南栀有点反应不过来,但听这动静,显然不像是出事,于是也没来得及多想,三两步跑到窗边,将窗口推开一道缝隙往下看去。

楼下的街道上,五六个镖师正逗鸡仔似的围着三个蒙面的黑衣人起哄。

武世子的那个随从则是只轻巧的猫儿似的,呲溜一声从几丈高的二楼屋顶上滑了下去。

南栀刷的白了脸,转头去看霍芸好,抖着声音道:“小姐……”

刚才的那真的不是错觉,原来是真的有人想要翻墙翻窗户半夜潜进来行凶么?

霍芸好紧抿着唇角,脸色也是很难看的冷笑了声:“我倒是真希望我是小人之心了,他们还真是不叫我白忙活。”

下面的两拨人动起手来。

她退回屋子里,拿了衣裳飞快的穿戴,整理好了才推门从屋子里出来。

楼下的大堂里,有两个镖师扎在那,听见动静,就抬头看了眼,打了个手势道:“小姐安心,没出事。”

武青林主仆为了避嫌,住在最靠近楼梯口的房间里,彼时那两间屋子都是黑洞洞的,没见灯火。

霍芸好只匆忙的看了眼,然后敲开了隔壁房门。

严妈妈和两个丫头也都早就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了,只是身边带着个孩子,为了保险起见,就也是几个人缩在屋子里,紧紧的把霍常杰护在中间。

霍芸好进屋看了一圈。

毕竟是没真的出事,就是所有人都有点紧张,霍芸好安抚了霍常杰两句,就听见木松过来敲门:“霍家小姐?您现在方便么?能下楼说话吗?”

“来了!”霍芸好赶忙答应了声,交代严妈妈几个再哄霍常杰睡,自己带了南栀匆匆的下了楼。

楼下,七八个镖师已经把后巷里的三个黑衣人捆严实拖了进来,正跪在大堂里。

霍芸好跟着木松匆忙的下了楼,一个姓寒的镖头就往其中一个黑衣人身上踹了一脚,道:“这几个王八羔子,身上揣着迷烟绳索,大半夜的想来爬窗户。”

话音刚落,客栈的大门就又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武青林带着他的那几个护卫又绑了一个人进来。

大门一开,霍芸好才发现外面原来人生熙熙攘攘,好像整条街上的人来都起来了,在外不断的忙碌奔走。

她隐约皱了下眉头。

武青林没等她问就径自说道:“为了引开楼下扎着的人手,他们先点了街尾的一间寿材铺。”

霍芸好的反应还算快,立刻就明白过来——

她带出来的二十多个镖师,这会儿就只有七八个在场。

“你们冤枉好人,我……”被提进来的那个贼眉鼠眼的小个子立刻嚷嚷起来。

木松一拳捣在他腹部,他就“哎哟”一声,捂着肚子,五官扭曲的直不起腰来了。

寒镖头啐了一口:“下三滥的东西,还真以为老子们都是纸糊的?杀人就杀人,谋财就谋财,祸害无辜算个什么本事?”

四个黑衣人,多少是有些胆气的,大约是知道被拿住了就觉没好果子吃,索性也不辩解,全都是摆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梗着脖子不吭声。

武青林没有做声,所有人都在等着霍芸好的反应。

霍芸好抿抿唇,只问了句:“你们谁是领头的?”

几个人闷不吭声。

木松就走上前去,把他们身上逐个摸了一遍,然后提出一个人来,一脚踹在他腿弯。

那人扑通一声扑在了地上,膝盖骨磕得冷汗直冒,却还是嘴硬,咬牙怒道:“老子们认栽了,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木松以为霍芸好是要逼供的,不想霍芸好却什么话也没说,随后才转向了武青林道:“他们在镇子上纵了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当地的官府势必要追查的,总要有个交代,把带头的这人留下,另几个直接交给官府处置吧。”

她的面色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恐,说话有条不紊,显然心里都自有自己的打算和思量。

武青林与他对视片刻,就转而给木松递了个眼:“你不要出面,让镖局的兄弟们出面。”

寒镖头立刻招呼了自己的手下:“捆严实了,事不宜迟,正好街尾那边还有官府的人在帮忙救火,我直接提过去。”

霍芸好点头:“这些人既是冲着我们来的,官府少不得也要盘问我们,我们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寒镖头顺便替我去给衙门那边说明清楚,来龙去脉给他们留个口供和案底。然后跟失火的店铺掌柜说,她那边有多少损失,列个单子给我,我折了银子全部赔给他,你再替我给人家道个不是。”

“好!都明白,小姐放心,这事儿我定给处理好。”寒镖头拍胸脯保证,招呼自己的人把另三个凶徒又捆了一遍,结结实实的拽出去了。

他的人一走,这大堂之内就显得有些空旷了。

每逢和武青林独处,霍芸好心里就总有些不自在,这时候就只能竭力掩饰,暗暗咬下了嘴唇,方才重新转身面对武青林:“又给世子添麻烦了,大恩不言谢,我……”

想想说这些虚得也确实没什么意思,随后就又闭了嘴,稍稍正色的看了眼被木松押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这个人,麻烦贵属暂时帮我看押起来,天亮我叫人绑他回京城。”

她一直也没问幕后主使是谁,木松心里就狠点惊奇,不由的转头去看武青林。

武青林负手而立,略略沉吟了片刻,就点了自己的两个侍卫,语气依旧是没什么波澜的说道:“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不要过镖局那帮人的手了,人……让他们帮你送回去。”

霍芸好讶然,猛地抬头看向他。

这确实是她们霍家的家丑,家丑外扬不是好事是真的,可是天知道——

与其是叫他将霍家所有的不堪都看在眼里,她是宁肯托给镖局的人去办的。

本来从一开始她站在这个人的面前就已经自惭形秽了,可随后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丑事却全都相继暴露在他面前……

霍芸好窘迫的面色微微涨红,与武青林对视半晌,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控制住情绪,推诿道:“不用了,已经给您和二小姐都添了许多的麻烦,我……”

说着,还是忍不住的垂下头去:“我自己能处理。”

武青林始终是那么一副冷淡自持的模样,闻言,就仍是的不咸不淡的道了句:“也不在乎多一次少一次了。”

所以,这是逼着她破罐破摔么?

霍芸好心里堵得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暗暗咬住了嘴唇。

武青林已经继续说道:“人要交给谁?需要带什么话?”

他这真的是全没有一个外人的自觉,誓要将霍家人脸上的最后一块遮羞布全扯下来才罢休!

横竖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了,霍芸好索性就也不挣扎了,她暗暗提了口气,重新抬起眼睛,苦笑道;“把人送回霍府,交给我父亲即可,只告诉他是我在路上拿住的,别的什么也不用说。”

霍文山被刺激的颇有些萎靡不振,而且他一文人,虽说是无耻了些,可买凶杀人这样的事,操作起来多少是有难度的,反而是霍芸婳——

一回生两回熟的。

所以,这事情不用问她心里也有数,要么就是霍芸婳瞒着霍文山做的,要么就是他们父女俩商量着一起做的。

既然是有惊无险,那么这些人落在她的手里,就又是把柄了。

算下来,不亏!

就是——

暴露在武青林的面前,忒丢人了……

武青林对霍家的情况如今也了解到差不多了,听她这么多就多少能明白了她的意图,只不过也不多问,就只吩咐他的那两个侍卫:“照霍家姑娘的吩咐去做吧,务必要把人囫囵个儿的交到霍大人的收上去。先把人押下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启程,你们从镖局的兄弟拿借块腰牌再回京。”

虽然他是掺合了,但也不好叫霍文山知道他家的丑事都被武家人给掺合了。

“属下明白!”那两个侍卫立刻领命,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又将那人捆了一遍,这才提下去看管了起来。

经过这么一遭,霍芸好是真有点灰心了,不由的苦笑道:“又让武世子看了笑话了……”

原不过就是自嘲,但是面前的这个男人,实在是太一本正经又太不苟言笑了,只就气定神闲的应了句:“我不是没事会四下传闲话的人。”

霍芸好顿时就慌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武青林的眉目清净,挑眉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灯火之下,他眸中的光彩内敛又认真。

霍芸好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正视他的目光,那一瞬间,突然心跳如擂鼓。

两个人,四目相对。

她只能竭力的控制呼吸,唯恐是叫心里那种突兀的情绪暴露出来。

片刻之后,还是武青林先移开了视线:“早些休息吧。”

说完,又带着木松和剩下的两个侍卫出门去了。

偌大的一个大堂突然就空了,霍芸好站在那里,盯着重新闭合的大门,下一刻,突然卸下所有的防备,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南栀见她喘的急,赶忙上前扶着她替她抚了抚胸口:“小姐,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么?”

“没事!”霍芸好摇摇头,再开口的时候却是明显的力不从心,“我就是有点被吓着了,缓一缓就好。”

南栀自然也不会往别处想,倒了杯水给她,服侍她喝了,等看她情绪缓和下来了,主仆就先上楼去了。

下半夜,霍芸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直就没再睡着。

想着和武青林之间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好像回回都狼狈,回回都难堪,每想到一处,心里都懊恼的顷刻间就头皮一麻。

对不可能的人,她从没存过非分之想,可人最骗不过的就是自己的心。

即便她在别人面前如何的掩饰——

那样出色的一个人,也是从第一眼看见的时候起,就会怦然心动的。

以前就只是远观,姑且还能维持个平常心,可一旦真的接触下来,就有了各种隐晦不平的小心思,哪怕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人,也会因为在他面前暴露出来的一个小小的瑕疵和缺点就懊恼出一身的冷汗来。

霍芸好觉得,她这活了小半辈子,也没有这样的患得患失过,跟魔怔了一样。

次日一早,因为要等着衙门那边给了准话才好启程,故而一行人就多耽误了些工夫,一直到日头完全起来了,外面镖师们才忙碌起来打点车马。

绑那凶徒回京的连个侍卫一大早就已经走了。

霍芸好带着霍常杰一行从客栈里出来才意外的发现武青林主仆居然还没露面,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人进去催一下,他便出来了。

“霍小姐!”木松恭敬的行礼打了招呼,就去队伍的最前面查看马匹去了。

霍芸好失眠了大半夜,这会面色有些难掩的憔悴,勉力露出个笑容打招呼:“武世子!”

武青林一边整理着身上大氅,一边快步走到她面前,还是那么一副冷肃平静的面孔,开口也是直来直往:“昨晚闹了那么一出,后半程上应该是不会再有事了,我那边确实有点急事要处理,后半程你们自己额外当心些吧,我得先行一步了。”

事出突然,霍芸好微微怔。

而说话间木松那边已经打理好马匹,远远地叫他:“世子……”

武青林冲着霍芸好主仆略一颔首,便就干干脆脆的转身大步行去。

霍芸好猛地回过神来,连忙追下台阶去两步:“武世子!”

武青林止步回头。

初升的太阳之下,他的眉目看上去就更是俊美得毫无瑕疵。

霍芸好抿抿唇,只隔着这段距离屈膝给他行了个礼,郑重大道了两个字:“保重!”

武青林点头,并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几步就走到队伍的最前面,翻身上马,带着木松几个打马离开了。

霍芸好一行站在客栈门口目送,一直到不见了他们的踪影,还是霍芸好最先回神,平和的露出一个微笑:“咱们也走吧!”

上马车的时候,南栀忍不住的嘀咕:“这武世子还真是雷厉风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严妈妈把霍常杰塞她怀里,自己转而来扶霍芸好。

霍芸好的面色如常,眉目间的神采却明显透着几分黯淡。

严妈妈叹了口气,忍了几天了,终是忍不住的问道:“小姐方才……怎么不多说两句?”

已经是极度的含蓄了。

霍芸好露出一个笑容来,知道严妈妈这年纪的人,见惯了风霜,有些事不可能完全的瞒住她,就也不遮掩了,只就淡淡地说道:“人,始终是要做适合自己本分的事,一旦逾越,就只会害人害己。”

“哎!”严妈妈忍不住的又叹了口气,“小姐明白就好。”

想安慰都没得安慰!

那位定远侯府的世子爷是何许人也?公主郡主都抢着要嫁的人,虽说她也护短,也心疼自家小姐,但总归不能怂恿着往岔路上走吧?

主仆一行上了车,仍是按照原来的路径继续前行。

这边木松策马跟着武青林转过街角,也是没忍住的追上去问道:“世子,这路走走了一半了,反正也没差两天了,既然是把这事儿揽上了手,何不好人做到底,直接将霍家的人送到渝州境内再分道扬镳呢?”

武青林的唇角弯了弯,只就公事公办的说道:“后半程不会再有事了,还是适可而止吧。”

木松于是就觉得——

他家是世子可能是真的有点不开窍,明明是死皮赖脸的非要贴上来护送人家的,既然都贴上来了,好歹就多赖几天,也不算浪费了机会是吧?真的帮人家打跑了流氓就走啊?果然是干实事的人!

他们两队人马分头南下的时候,掉头回京的两个侍卫只用了一天半就赶回了京城,遵照霍芸好的吩咐,将那凶徒五花大绑的给霍文山送去了。

霍文山收到人之后,气得浑身发抖,当即就递了帖子进宫去求见霍芸婳。

霍芸婳是算着渝州方向差不多该有消息了,这一天就一直颇有几分兴奋的在等着,听说霍文山来了,其实不太有心情见,但还是叫人把他请了进来。

霍文山阴沉着一张老脸进来。

霍芸婳凡是和他说话,都习惯性的把人都支开,这次也不例外,坐在主位上刚展开一个笑容,霍文山已经三两步冲过去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03v3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36章 狗咬狗的父女俩!(二更)

霍芸婳被他一巴掌打蒙了。

别说她如今已经贵为皇妃,就算早些年还待字闺中的时候也是及万千宠爱于一身,霍文山也都是捧着她的。

霍芸婳捂着火辣辣的脸,好半天的反应不过来。

这殿内就只秋凝一个宫人在,此刻红着眼睛死死盯着霍芸婳的霍文山,像是一头野兽一样,秋凝嘴唇蠕动半天,是想劝又不敢劝,最后就只是神情惶恐的站在门边。

半晌,霍芸婳回过神来,也只是觉得可笑——

她这父亲是疯了吗?她如今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居然就敢堂而皇之的对她动起手来?

一个没忍住,就真的嗤笑了一声笑了出来。

霍文山眉毛倒竖,怒骂道:“你还有脸笑?瞧瞧你那都是做的什么混账事?做了也就做了,偏又没那个本事,反被人拿住了把柄!”

霍芸婳不明所以。

她最近做了挺多得意的事的,先是在宫里给武昙使了绊子,后又叫人去绑霍芸好姐弟了……

可霍文山到底抽的什么风,她确实是一时想不通。

毕竟——

这老头子是不会替武昙和霍芸好这两个出头的。

霍芸婳心中暗恨,揉了揉脸颊,露出一个冷笑来:“这也得亏是关着殿门,否则父亲您可知道您打我这一巴掌若是被外人瞧见了,会落个什么下场?”

说他们父女不合,也就罢了,主要是霍芸婳如今已经是皇家的人了,一项藐视皇家的罪名压下来,就足够他霍文山掉脑袋的了。

霍文山方才也确实是一时急怒攻心。

但此时听着霍芸婳这个暗讽的语气,心里忽的就冷成一片,不期然就想到那天早上霍芸好与他说过的话。

以前他利欲熏心,一味地钻营时还不及细想这些旁枝末节,如今看着一脸轻蔑又傲慢神情的长女,才头一次意识到,他一力把对方推到这个位置上来,这已经是一个他所掌控不了的高度了。

即便无宠无子,他这女儿也依然有皇妃的名号。

这样的女子,在旁人眼里,或者就只配享一时的富贵,可对他而言——

已经俨然压在头顶的一座大山了。

霍芸婳是不知道霍芸好临走前还给她上了眼药,只是被霍文山气得够呛。

霍文山定了定神,暂时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先抛开,甩袖坐到了旁边的锦杌上,气息不平的指着她又骂:“我问你,那个叫许老六的江湖草莽,是不是你雇他们尾随杰哥儿姐弟南下的?”

霍芸婳眼中立刻闪过一抹心虚之色,但随后却是惊疑,面皮僵硬道:“父亲怎么知道的?”

再转念一想,就坐不住了,蹭的站起来道:“可是他们成事了?去太傅府寻父亲了?”

“成事?”霍芸婳眼中欣喜的神色才刚漫上来,已经被霍文山一盆冷水浇了个冰凉,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份供状拍在了桌面上,“你若是能成事,我现在还用站在这里吗?”

霍芸婳一头雾水的走上前去,将那份供词拿起来看了。

字迹是霍文山的,最后有很丑陋的签字画押。

内容大致就是交代了是如何被雇佣,又兼之雇主是如何要求他们去伺机劫持霍常杰的,再到当天夜里他们是如何行事,又是如何被抓押解回京的。

霍文山只写了个大概,但事情的经过明了。

霍芸婳看完之后,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她手中抓着那张纸,眼中迅许被一抹厉色覆盖,咬牙切齿道:“怎么可能?我明明交代他们一定要瞅准了时机再下手的。”

引开随行的镖师,四个亡命之徒从几个妇人手中抢个孩子出来,有多难?

不就一眨眼的工夫就能成事的么?

霍芸婳脑中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在颤抖回旋——

失败了……她又失败了!

不仅失败了,还……

下一刻,她又再次拍案而起,惊慌道:“霍芸好她又回京来了吗?她要与我对质?她现在人在哪里?她拿住的那几个人呢?”

“你现在知道怕了?”霍文山恨铁不成钢的也是用力一拍桌子。

霍芸婳的身子不由的抖了抖,眼神迫切又恐慌的看着她。

霍文山从她手里抽过那张纸,团了扔进了旁边的火盆里,一面仍是没好气道:“人都被她当场拿住了,还把那个叫许老六的绑了,千里迢迢的送给了我,要不是这样,我还不知道你这么有本事,居然瞒着我做了这样的事来了。”

霍芸婳再端不住架子了,连忙转身跪到了霍文山面前,哀求道:“我也是为了您和咱们霍家的将来才出此下策的,那死丫头死活不肯就范,我就想着……我只是想拿弟弟吓唬吓唬她。杰哥儿是您唯一的嫡子,咱们霍家的将来还指着他来承袭的,这些事我都心里有数,也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不准那些人真的伤了他。”

霍文山就是个废物,空有野心罢了,所有的一切都是纸上谈兵,她根本就指望不上。

所以叫人去劫霍芸好姐弟的事,她直接就没过霍文山的手。

一则多过一个人的手,事后留下的把柄和麻烦就也多一重,二来也是霍文山根本就帮不上忙,他虽然不喜霍芸好,但霍常杰毕竟是他唯一的嫡子,多少还是要顾及的,如果找了他,八成他反而只会犹犹豫豫的拿不定主意。

所以,这事儿霍芸婳就索性自己一力去办了。

手上无权无势,人自然是打听着下九流的路子,雇佣的。

上回她借口回家奔丧时听说了霍芸好姐弟要扶棺回乡的消息,就顺便去办的。

她的原定计划,是京城里太扎眼了,霍芸好认识的人也不少,突然出了事,很容易被人察觉,于是就收买好人手,让他们尾随霍芸好姐弟,在半路上寻机动手。

霍文山说田氏的嫁妆都被霍芸好藏起来了,他去要,那死丫头就以死相逼,所以他已是无计可施了。

但在霍芸婳看来——

她才不信霍芸好有那个魄力去寻死呢!

而且,只要绑了霍常杰,把她那个心肝宝贝一样的嫡亲弟弟拿捏在手,就不信那死丫头不松口把东西交出来!

霍芸好雇了镖局的人护送的事,虽然南栀去办的隐秘,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南下是肯定需要人手的,霍芸婳稍加注意,知道她没打点府里的人,就知道她走别的门路,所以提前两天也打听出来了。

只不过她就是要绑一个霍常杰,伺机拿下就是,又不会大白天去和护送的镖师大打出手,所以这个计划她就始终没放弃。

明明成算很大的事,怎么最后会是这么个收场?

事情如果真的闹大,她就要有大麻烦了,所以这会儿霍芸婳是真的恐慌,跪在霍文山脚下痛哭流涕。

霍文山冷眼看着她这副狼狈相,前一刻被她讽刺的那口气总算是散了些,冷冷的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么?”

“我……”霍芸婳张了张嘴,确实知道她去绑霍常杰这事做的有点超出霍文山的底线了,但咬咬牙,也只能是伏低做小,“父亲,我真的也是被逼无奈。之前我跟您提的那件事,那死丫头死活不肯就范,如果再不能将家里的银钱拿出来打点宫里,不把路提前铺好了,后面我们如何更进一步啊?事到如今……她既然没找回京城来与我们当面对质,那是不是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您帮帮我吧?过了这一关,以后我便什么都听父亲的,再不会瞒着您行事了。”

霍文山被她这番恳求,心里总算舒坦了些,这才冷哼了一声道:“她叫绑回来的人,我已经给处置了。”

霍芸婳心中一喜,还没说话,霍文山已经话锋一转,又再说道:“你找的这几个办事也真是不妥当,居然当街烧了人家铺子,还被扭送了官府,剩下的三个人还被关在当地府衙的大牢里呢,这事儿……我这边暂时给你捂住了,那边必然也能审出一份供词来,若是想要彻底了结……怕是得我往好儿和下头那衙门分别去信,看能不能说通了。”

诚然,这话也只是他搬出来拿捏霍芸婳的。

霍芸好既然没直接回京来闹,就说明她还是忌惮着霍家的名声,愿意将事情大事化小的,而事情是发生在一个小县城的,府衙坐堂的不过一个七品的末流小官,即使他霍家如今大不如前,但是这样的小官吏也还是自信能拿捏的住的,回头去封信打点一下也就过去了。

可是如今霍芸好给他提了醒,他掐住了霍芸婳的这个把柄,正好可以用来掣肘她。

霍芸婳面上表情又是微微一僵。

方才那供词上没写许老六那些人究竟是在哪里动的手,她现在也不确定那几个人是被关在哪儿,不管霍文山说的是真是假,她也都不敢冒这个险了,于是就只能咬咬牙,继续伏低做小的求霍文山:“是女儿思虑不周,给父亲添麻烦了,父亲放心,只要这次的危及化解了,女儿一定会尽快想办法,亲近皇上,好好的替咱们霍家谋算。”

霍文山冷哼了一声。

霍芸婳又说了好些恭维的好话,废了半天劲,等终于把他送走了,膝盖已经跪的又肿又麻。

秋凝送了霍文山出去,回来还没进这大殿,就先听见里面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缩着脖子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霍芸婳摔了桌上整套的茶具,一抬头看见她,就怒喝道:“你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我仔细查一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许老六,是老字号的招牌,不过就是叫他去绑个人,他又不是头次做这营生,怎么就这么容易栽进去了?”

“是!”秋凝战战兢兢的应了,随后便是如蒙大赦般赶紧转身出去了。

她们人在京城,又是在宫里,即便秋凝能借口出宫去走动,可是也查不到当时的事发地去,本以为注定是要无功而返的,可是霍芸婳让她去打听,她又不能闲着,出去了两天——

却得到了一个大消息。

“二小姐他们离京当天,在城门外遇到刚好要南下的定远侯府世子和二公子,两家人一起结伴走的,许老六几个没能成事,会不会是因为武家人从中作梗?”秋凝经过多方打听确认了,可是把这个消息报上来的时候还觉得脑子里飘得很,不真实。

许老六那几个人没敢从城里就尾随霍芸好的车队,是拖延了半天才溜出城去追赶的,是以完全不知道武青林和霍家人是两股人结成一队走的,至于后来事发的时候又乱糟糟的,他是从头到尾不知道武青林的真实身份的,后来被押解回京的路上又被两个侍卫刻意的误导了一下,所以,霍文山那就错过了这样的关键信息。

霍芸婳就更是疑心自己耳朵坏掉了,不禁又问了一遍:“你说谁?她跟谁一道走的?”

“奴婢也觉得奇怪。”秋凝苦着脸道,“所以四下里都仔细的打听过,就是那个定远侯武家。他家世子和二公子和二小姐是同日离京的,而且那天一大早,南城门外好些人都看见了,说……好像是约好的?武家的人先出的城,足足等了一刻钟,后来咱家的人马出来了,寒暄了两句就一道走了。也就是咱们被关在这宫里,消息闭塞了些,所以一直没听到消息。”

小皇帝的后宫并不充盈,就这么三个人,还都是互相不对付,寻常不碰面的,就算有什么消息,也没的传。

否则的话——

这样的消息,宫里也该早就漫天飞了。

可是——

这样的事简直就是活见鬼了好么!他们两家人可是有过节的!

那个武昙又那么跋扈霸道,武青林更不是个好相与的,怎么可能跟自家人搅和到一起去了?

霍芸婳严重怀疑这消息的可信度,站起来,又缓慢的扶着桌面坐下。

秋凝站在旁边,却仍是支支吾吾,神情纠结的模样。

霍芸婳兀自失神良久,抬头看她这个样子就不耐烦道:“还有什么事你就一并说了吧,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是还有一件事……”秋凝却像是十分为难的样子,慢吞吞的试探道:“娘娘您知道么,皇上之前不是有意撮合定远侯府和那个新进京的郑家联姻么?就腊八节那天下午,武世子特意进宫面圣,当面请旨给推了。”

因为当时虽是说了要撮合结亲,也碍于是在先帝的丧期,没下明旨,所以后来武青林将此事给推了,萧昀当然也没必要特意大肆宣扬着公之于世,只要以后不提,郑武两家各自议亲去了,外人自然也就知道这指婚一事是作罢了的。

也就是因为这样,这件事在宫里也没有大肆的散播开来。

“他敢抗旨?”霍芸婳再度震惊,“这消息又是从哪儿听来的?可靠么?”

“御书房和太后娘娘宫里都在传……”秋凝回道,“可是娘娘,您不觉得这两件事先后发生的太奇怪了吗?”

霍芸婳一时没想明白,就茫然的看着她。

秋凝神色凝重的揣摩道:“武世子先是推了和郑家的婚事,随后又和二小姐同行离京了……”

“你是说……”霍芸婳蹭的又跳了起来,胡乱的在殿内转了两圈,最后就听了笑话一样的频频冷笑出来:“这两个人是疯了么?”

武青林会看上霍芸好?所以,他是为了霍芸好才拒的郑家的婚事么?这怎么可能?

秋凝虽也是觉得太匪夷所思,可消息都是她再三确认打听到的:“总归这些消息都应该是没错的,娘娘您说,会是这样么?”

霍芸婳一开始听说霍芸好可能搭上了武青林,是险些气得背过气去,这会儿冷静下来,突然就笑了:“管它是不是呢,就算不是也得是!”

秋凝不明所以,只狐疑的盯着她。

霍芸婳道:“把这消息散出去!长平郡主虽然已经不在了,可还有赵太妃、临安公主母女和郑家啊,她们能咽的下这口气?只要这个消息传开,马上就会又有好戏看了。不管那小贱人是不是真的攀上定远侯府这个高枝了,都够剥她一层皮的了。”

郑家小姐心高气傲,临安公主又身份尊贵。

武家把她两个的婚事都推了,反而去屈就一个等于是破落户的霍芸好?这消息一旦传开,那两家会肯罢休?

秋凝最明白主子的心思,可随后还有疑虑:“可二小姐现在不在京城,就算那两家想做些什么,也是鞭长莫及吧?”

霍芸婳于是唇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纹,神秘道:“如果父亲重病,或者即将入土呢?霍芸好能不回来奔丧?”

即便霍芸好心里再如何的恨,哪怕是不认这个父亲,可明面上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毕竟是嫡亲的父女,霍文山若真有个好歹,她必须要再回京来奔丧,操持后事!

秋凝从她这个诡异的表情中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瞬间血色全无,颤巍巍道:“娘娘您是说……”

霍芸婳冷笑:“那老东西眼看着是没用了,本来还指望着他能把田氏的嫁妆弄到手,没想到他就是个废物。自己不能成事也就罢了,还要跑到我的面前来耍威风,摆谱儿?我看他是老糊涂,也没什么活头了。”

她这是——

要对霍文山下手么?

毕竟是亲父女啊!而且秋凝最清楚,霍芸婳在霍家这些年,虽说霍文山心术不正,想利用她,但是从头到尾却是待她不薄的。

秋凝受惊过度,杵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

霍芸婳兀自陶醉了片刻,回过神来见她还站着不动,就不悦的皱了眉头:“你发什么呆?”

“啊?”秋凝赶紧掩饰情绪,因为知道她的脾气,也不敢当着她的面质疑,只就含糊道:“奴婢只是觉得……万一二小姐真是和那武世子之间有点什么,咱们这么帮着一宣扬,岂不是也等于是成全了她?”

“哪有那么好的事儿?”霍芸婳却是十分乐观的,“她要真有那个本事笼络的住武青林,又何至于仓促离京躲避去了?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两人之间真有点什么苗头……武家那样的门第,武青林那样的身份,难道还会干等她三年不成?”

母丧,可以酌情,最低守孝一年是可以的。

可是父丧,便定是要守满三年的!

霍芸好赶上这个茬儿,就只能认倒霉!

不管她跟武青林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事,婚事是指定做不成的,霍芸婳十分笃定。

她心中得意,急着扳回一局,就将秋凝招致身边,交代了几句话。

霍家这边,霍文山派了南下的信使未归,却已经收到了文山县县令寄来的亲笔书函——

“求”他办事的……

------题外话------

又一波神助攻上线╭(╯╰)╮03v3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37章 武青林其人的可贵之处(一更)

霍芸好就是在文山县境内出的事。

那县令的信使很客气的表示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的事,很是能够理解,但是他家老爷在七品县令的位置上一蹲七八年,趁着小皇帝登基,需要培养心腹的这个时机,地方上也有腾出了不少位置的……

信使将话说得很婉转,最后又表示,马上要过年了,地方上不比京城富庶,日子过得……苦啊……

霍文山听得险些当场吐血。

又要官位又要银子?

历来逢年过节,都是地方上往中枢打点的,他倒好,沾了他那皇妃女儿的光,掉了个个儿,反而被个七品的芝麻县令讹上了!

偏霍芸婳做的这件混账事,万一不能压着,哪怕这只是个地方官,如果一五一十的写奏本将事情参奏出来……

霍芸婳的皇妃之位会不会被废他不知道,但是一顶教女不严,嫡庶不分的大脑子铁定是要扣他的脑门上的。

霍文山在朝这些年,就算是文官清流,这也是经营的有些人脉在的,好在缠上来的是个小鬼儿,打点关系挪动一下官位的事他也能办,可这却不是一两天就能办成的……

为了稳住那文山县,他撑着一张老脸,只能暂且挪了些银子出来。

却不想,那信使却是半点不客气,直接开口就明码标价的要了五千两。

五千两银子,田氏在时,对他们霍家而言,不算什么,万一田氏哪天一高兴了,也就是给霍芸好打几套头面做几身新衣裳的事儿!

可如今靠着他霍府名下的产业,这部分银子挪出来,家里的年都没法好好过了。

霍文山自诩清高,这辈子真的是头次吃这么大的排头,待到打发了文山县的来人,也是一气儿在书房里砸了好些东西。

而这时候,霍芸好人已经回了渝州。

霍家和田家是同乡,两家算是世交,虽然霍家在渝州也有祖宅,霍芸好姐弟却住去了外祖父留下的老宅里,当即就拨银子,买新奴仆,风风火火的张罗着准备过年了。

霍家父女的水深火热,她不知道,就是远在胤京的武昙也不知道,武家那边也是忙忙碌碌的准备过年。

这期间,霍芸婳也很忙,武家世子和霍家二小姐的事,她得大肆的帮忙宣扬,消息最初是在宫里传开的。

叶竹得了消息,当即坐不住了,急吼吼的去跟临安公主说了:“外面都在传,武世子御前拒婚,推了郑家的婚事,其实是为了去将就霍家二姑娘。那个霍家,早些年好歹还能说是文官清流,可是自从霍芸婳几次三番的折腾着进了宫之后,名声整个就败了。公主,您说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儿啊?真是想想都气人。”

外面的消息,说的有鼻子有眼,他们在宫里,略一打听就能知道腊月初八那天下午武青林确实进宫求见过萧昀,次日早朝过后,萧昀又单独留了郑修在御书房说话。

各种消息这么一拼凑——

好像就真的不是无中生有了。

临安公主正在修剪花枝的手微微一顿,唇角蔓延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来,随后就飞快的掩饰住了,仍是心平气和道:“你着的什么急?又气的什么?”

“我……”叶竹明白她的意思,张了张嘴,却又无话可说,最后只就恼怒道,“奴婢就是心里不舒服!”

以前说是郑家也就算了,好歹是皇帝要成全的,算是帮着朝廷拉拢人脉了。

现在半路杀出来个霍芸好?

这脸就打得有点狠了。

叶竹自从之前被罚过一次之后,如今确实长了教训,不会再轻易掺合事儿,惹是生非了,可只要听到和武青林的婚事相关的风吹草动,却总免不了替自己主子委屈,不服气。

这时候左思右想,最后就气哼哼道:“就为了个婚事,挑挑拣拣,三天两头的折腾,这么一看的话,奴婢倒是有些庆幸了,那定远侯府不嫁也罢,还有那武世子,以前看着顺眼,现在仔细想想,这人品也着实不咋地的。”

“两回事!”临安公主继续低头修剪花枝,除了一开始露出的那点不自在,她倒是始终心平气和了。

叶竹不解,又转头看她:“奴婢说错了么?就这一年里,为着他家的婚事,他这都累了多少人家的姑娘了?别的都不说,就单说郑家大小姐……”

黎薰儿和临安公主,当初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叶竹就很有技巧的给避讳了。

临安公主抬眸看过来,语气淡淡:“你不是说武世子进宫拒婚是初八那天的事么?”

叶竹有点懵:“是啊!”

“那不就得了。”临安公主莞尔,“他既是已经同郑家把婚事的说法都断干净了,就算后面又跟别家的姑娘来往,哪怕是他初九就跟别家下聘成婚了,又怎么了?本来郑家的婚事,也不是武家自己提的。初八那天在宫里,又是郑家母女的行为略欠着妥当,虽说武家因为那件事拒婚是有些武断了,可人家不干了,便半点没有拖泥带水,立刻进宫来将事情说清楚了。断得干干净净,便不会再损及郑家小姐的名声,这才是武世子这个人人品的最可贵之处。”

叶竹听得愣住,想了半天,感觉自己已经被说服了,可嘴上还是不甘心的强辩:“可是……”

最后便是灵光一闪:“公主您是还念着那武世子吗?”

临安公主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之后再抬起头,就又心平气和的笑了:“当初也就是因为他拒绝我时拒绝得那般干脆,反倒是让我连放弃都舍不得。能坦荡到他那个样子的人,这辈子我可能遇不到第二个了。不过……都已经过去了!”

当初,她不惜自损名声,不惜让萧植厌弃了她,也算是拼尽了最后的勇气,放手一搏了。

可那天在东宫的花园里她堵住了武青林,询问他的心意,武青林只是明白的告诉她,她不是他想要的那个妻子,双方的身份,性情,统统的互相迁就不了。

没有刻意婉转的给她留下余地与希望,说得清清楚楚,断得干干脆脆。

也就是从那天起,她便彻底断了念想,即便随后又牵挂难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可却是打从心底里知道——

那已经是一条不可能走通的路了。

因为知道绝无可能,才努力的试着抛开那段荒唐的单相思的过往,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出来。

如今再回头看,便有点大梦一场的感觉。

人都说因爱生恨,可是很神奇的,她如今面对武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心存怨怼。

毕竟是关乎女子名声的事,临安公主既然话已至此,叶竹就不好再多说了。

赵贤妃,哦,如今该叫赵太妃了,听了消息也装聋作哑。

她也不是心里全不介怀,而实在是前面被萧樾吓得大病一场之后,知道了厉害,如今只求母女俩能平平安安,安安稳稳的过个日子就行了。

霍芸婳连着等了几天,宫里宫外除了议论的热火朝天之外,却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切都风平浪静。

“临安公主在做什么?赵太妃也没点动静么?”她急躁的在寝殿里不住的踱步,如果说临安是个软柿子,没什么主见,好歹赵太妃是个厉害不吃亏的啊,这样的奇耻大辱压头上了,居然半点脾气也没有,“还有那个郑家,也没给出点什么反应来?”

秋凝一脸的苦色,都不敢去看她的脸色,支支吾吾道:“郑家一直也没说什么,听说今儿个一早郑夫人还亲亲热热的亲自往武家送年礼去了,拉了整一车的东西。”

“她还去定远侯府送礼?”霍芸婳简直暴跳如雷,“堂堂一个将军府,咱们大胤朝的武将几时也变得这么窝囊了?”

可她能做的,也仅限于散播谣言了,只等着曾经被武家拒婚嫌弃的人纷纷出头,她好隔岸观火。

现在现成的两杆枪,一杆也没支使动?

她难道是——

白忙活了?

霍芸婳觉得气闷得很,年关将近,她却半点力气也提不上来。

而武家这边,这几天年关近了,虽说国丧期间,过年也不好大肆铺张,各家都准备的比较低调,可世家大族之间的人情往来也是少不了的,这几天侯府就陆续有人登门送年礼,间或的就有人旁敲侧击的问了老夫人武青林和霍家的事。

老夫人当时就惊疑不定。

那个霍家,她是一百个看不上的,当家人持身不正,门风就坏了,不管霍芸好个人的人品样貌如何,她也是打从心底里就先膈应的。

可是传话人说的有鼻子有眼,老夫人反而投鼠忌器,直接就没敢反驳——

自己那个长孙她是知道的,最是严谨,自律,这么平白无故的去招惹了霍家的,她可不敢拍胸脯说就是没这回事的。

也虽说孙子的婚事,只要她咬死了不同意,武青林也就娶不成霍家那个,可是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败在亲孙子的脾气上了,武青林一向有主意,老夫人又怕自己这直接一棒子打下去,逼急了,他又跟自己抬杠……再拖个三五年的不娶媳妇,她更是闹心。

老夫人心里打了七弯八绕无数个疙瘩,含糊着敷衍走两拨客人,当天晚上却气得翻来覆去的没怎么睡着觉。

次日一早就让人把武昙提溜过去,板着脸问了。

武昙这几天忙得很,年底了,林彦瑶忙着张罗备年货,她手上有很多店铺的账目要对,已经捂在镜春斋看账本,几天没冒头了。

冷不丁被老夫人拍着桌子给训了,武昙缩了半天脑袋,也是很震惊,当场就扔了茶碗跳下炕来:“啥?我大哥和霍芸好?他疯了吧?什么时候的事?”

她是跟霍芸好之间有点交情,可她大哥没有啊!

见面都嫌弃的不正眼看人家,这是从哪儿看上的?

青瓷赶紧抽出帕子上前给她擦身上的水渍,一边提醒:“其实前天杏子就听见消息说外面在传这事儿了,奴婢只以为是居心叵测的人散步的谣言,便没有同您说。”

老夫人看她这个反应,倒是稍微气消了点,只还是沉着脸问:“那你的意思就是没这回事了?”

“我当然……”武昙当场就想拍胸脯,可是小胸膛一挺,突然想到自己大半夜拽着她大哥上霍家门的事,又瞬间就没了底气,眼神就开始闪躲。

老夫人心里瞬间又是咯噔一下,又把桌子拍得砰砰响:“你也有事瞒着我?你们这一个两个的三个的,就没一个是省心的,是都要把我气死么?”

武昙也是了解她大哥的,就因为她大哥是个太不可能乱来的人了,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说他和霍芸好相约一道南下去的事才极有可能是真的。

因为——

他确实故意拖着和霍芸好一天走的。

如果是刚好凑巧在一天走碰上的,那还没什么,可她大哥确实是故意拖到那天走的!

当时她是没多想,但这事儿是真的经不起推敲联想的……

虽然她也好奇纳闷,她大哥和霍芸好碰面接触都没两次,而且一直都是一张嫌弃脸,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但是想想搅浑水这事儿真不该是她去掺合的,就索性明哲保身了,昧着良心一脸委屈的嘀咕:“我哪儿知道啊,大哥以前反正是一直看不上霍家的,就是……”

说着,偷眼去看老夫人:“年中咱们去相国寺进香,霍芸好借了马车给咱们,救了祖母一命,我大哥……是想以身相许,替祖母报答救命之恩?”

不管这外面的传言到底有几分真,反正她是宁肯把黑锅推给老夫人自己去背,也是打死不肯承认带她大哥上霍家门是她给牵的线……

开玩笑呢,她这老祖母最是看不上霍家的家风和人品,要知道是她在私底下和霍家人私相授受的往来,最后还把她大哥搭进去了——

指不定要发多大的脾气。

“咳……”老夫人的确是想发怒,可是被武昙三言两语一堵,所有的火气就全都堵回了胸口里。

那次在相国寺,他们确实是承了霍家那个姑娘的情……

老夫人基本上还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不可能昧着良心把受了的人家的好处直接抹掉,可是那个霍文山的人品她又是真恶心,两头一堵,就气得胸口起伏,直喘气。

周妈妈给她抚着胸口不住的劝:“老夫人您先消消气,这也就只是外头传的,不作数的,回头咱们写封信去问问世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就清楚了。”

武昙不敢吭声,扮个鹌鹑样缩在那里抠手指。

老夫人满脸哀怨的盯着她,就在武昙心虚的快顶不住的时候,如意刚好进来禀报说郑夫人来送年礼了。

和郑家的关系,还是要搞好的,老夫人不好怠慢,赶紧叫人收拾了去请郑家人进来。

武昙本以为来得应该是郑夫人一个,没曾想郑家全家都出洞了,郑夫人,郑家大儿媳,二公子郑秉文还有大小姐郑兰衿都来了。

而且除了依旧有些腼腆的郑秉文,郑家的女眷们,个个都表情收放自如,礼貌又不失热络,就好像之前的嫌隙完全不曾发生过一样,和老夫人坐在一处相谈甚欢,着实是让武昙刮目相看——

能屈能伸哈!

武昙陪着坐了会儿,其间郑兰衿主动搭话,还聊了两句。

她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就推说屋里还有账目要对,先出来了,心里琢磨的是她大哥和霍芸好的事究竟有几分真,前脚刚拐进花园里,不想后面郑秉文却追了出来……

------题外话------

嗯,你林哥也被人发了好人卡了→_→

这几章重点解决一下大哥的婚事和各种桃花,以后大哥身边就彻底清净了,大剧情暂时没拉出来,我也有点急,大家再忍一忍哈,这一两天就会重新走昙子线了。03v3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38章 表白(二更)

“二小姐!”郑秉文的声音略透着几分紧张和局促。

武昙没想到他会追出来。

不过因为是在自己家里,她就也没多想,顿住了脚步,回转身来。

她的眉目明艳,却又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清朗,即便是最不动声色的一个表情,每回入眼,也都会叫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郑秉文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之内狂乱的跳动。

与她目光对上的一瞬间,又不禁微微有些脸红。

他强作镇定的走上前来。

武昙不好冷着登门的客人,就盈盈含笑的同他打招呼:“郑二公子怎么出来了?是要逛园子么?我叫个小厮过来给您引路?”

她的态度客客气气的,但因为态度坦荡自然不扭捏,反而会叫人格外觉得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郑秉文正经与她碰面,这不过才是第三次,但是每一次都有惊艳之感。

那种感觉,很奇特,是他这些年里苦读钻营本时完全不曾体会到的。

他的心跳快得有点不正常,鼻翼微微翁合,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水。

走上前来,努力的控制好表情,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维持住一个还算是得体的表情,拱手深深一揖。

武昙看得一愣——

这礼也行得太大了吧?

她的眼睛本来就不小,这时候微微瞪大了,整张脸上的光彩仿佛就更是跟着明艳了几分。

郑秉文压制住内心激荡的情绪,方才语气略有几分尴尬的开口:“前阵子在宫里的事,是我母亲思虑不周,多有得罪。我……其实早些天就想登门来道歉了,但是又怕贸然登门会惹人猜想,反而连累了二小姐的名声,故……就拖延怠慢了。今日我母亲她们过来拜访武老夫人,我特意跟过来,还好是有缘遇上二小姐了。在这里,就正式给您赔罪了。那件事,是我郑家鲁莽,多有不当之处,还请二小姐海涵。”

那次的事,都过去快半个月了,而且她大哥不是都登门当面和郑家人说清楚了么?

郑秉文特意追上来居然是为了说这事,武昙还着实有几分意外的。

反正两家还是要相交往来的,武昙本来也没记仇,闻言便就只是轻巧的笑过:“本来就是误会一场,我没放在心上啊,郑二公子不必介怀,揭过就是。”

“不不不!”郑秉文本来就是在她面前强自镇定,听她这般大度随意,只恐是她出于礼貌才刻意隐忍,一着急就连连摆手,“那样的事,不是小事,纵然你大度不计较,我也知道事后多有人议论的,确实是我郑家的不是,对不住的很,我……”

武昙看他紧张的鼻尖上都在冒汗,心道这位郑家公子不愧是个呆子,这是实诚过头了么?

她长这么大,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打滚,见过不少的人,但真正接触过去,有萧樾那样强势蛮横的,也有她大哥那样利落干脆的,也有像是大表哥林彦瑛那样谨慎寡言的……

但这些人都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见惯了世态炎凉,无论何种场合,基本上都能收放自如,从容应对的。

就是别扭得很讨人厌的小太子萧昀,也能完美的用面具掩饰情绪的。

像是郑秉文这样腼腆实在的,还真是头一份。

武昙觉得这样的人也挺有意思的,不禁失笑:“道歉也道了,我也说了没关系,郑二公子若还是要执意的过意不去,那……您是究竟觉得怎么着才能叫此事过去了才能安心?”

“啊?”郑秉文被她这一笑晃花了眼,再又被问住了,怔怔的愣了片刻,脸上顿时绯红一片。

他就是诚心来道歉的,因为确实觉得那天在宫里自己的母亲做法实在是太欠着妥当了,虽然武昙说了没关系,他也依旧是觉得心里有愧,不能安生。

但要说怎么才算能彻底抹平了旧账——

确实一时也不知道该是如何。

武昙看他满面窘迫局促的模样,就又再度失笑:“我与郑公子说笑的,咱们两家怎么都是有交情在的,既然郑夫人就只是无心之失,事情彼此说开了,便也就过去了,确实不必再挂在心上了。”

说着,就举目四下环视了一圈道:“冬日里没什么颜色可瞧,但我家花园的景致布置的还是能过眼的,我还有事要忙,就少陪了,您自己随意吧。”

言罢,也是冲着郑斌文略一颔首,转身便要离开。

郑秉文听她一席话,心中熨帖的同时竟有莫名的着急起来,眼见着武昙转身要走,就又连忙脱口叫住她:“武二小姐留步……”

武昙止步回头。

郑秉文觉得自己一定是头脑发热了,也不知怎的,就仓促的往前追了两步,急切的脱口道:“我……我其实是真的心悦二小姐……”

“呃……”她大哥和萧樾之流都不会这么文绉绉的说话,虽然武昙也是读过的,可是对郑秉文脱口而出的话——

一时是真的没太反应过来。

她表情木然的眨了眨眼。

睫毛扑闪,眸子清澈。

郑秉文就更觉得心跳有些紊乱不堪。

但既然是话已出口,他反而平地生出几分的勇气来,一咬牙,再次说道:“自从月前在郊外一遇,在下就对二小姐十分思慕,虽说我母亲贸然于太后娘娘宫中说亲,确实唐突,失了礼数……可是我……”

他确实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再加上是个饱读圣贤的呆子——

那脸皮和萧樾想比,武昙觉得差了就不止是一两面城墙的事儿了。

郑秉文自己说着,已经语无伦次,脸上红的几乎能滴下血来,眼神也不太敢与武昙对视了,闪躲了半天,终于憋出最关键的一句话:“我知道武二小姐还不曾定亲,虽说不该这般唐突,可是……”一时没忍住啊!

武昙惊讶之余,还是有点发懵。

而站在她身后的青瓷,早就脸黑成了锅底灰,斜眼盯着郑秉文。

也好在是郑秉文自己紧张过度,否则真对上她那个杀气腾腾的眼神,武昙觉得怕是要吓得直接瘫软在地。

而武昙自己也很有些尴尬——

郑二公子虽是慌不择言,但是这话说的却是很有技术啊!

她确实没定亲,这时候总不能直接澄清说“我非萧樾不嫁”吧?在外人面前,脸还是要的……

郑秉文期期艾艾的看着思慕已久的佳人。

武昙也十分窘迫,面皮十分僵硬的扯着嘴角打哈哈:“咱们也没见过几面……”

郑秉文这种腼腆的读人,一般都比较一根筋,推拒的理由她不是没有,比如说“我年纪还小啦”,“我家里正给继母守孝呐”,可万一对方再蹦出来一句“我不着急”,“我等你”之类的措辞来,她才是真的说不清。

所以,还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吧。

都没见过几面的人,说过的话也是两个巴掌就能数清楚的——

这位郑家二公子,不过是一叶障目,被美色所迷罢了!

武昙特别有自知之明,她大小毛病一大堆,郑二公子这种白面生哪儿能扛得住她那臭脾气?

郑秉文却仿佛是唯恐她就此封了自己的追求之路,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连忙道:“不是的,在下好歹也是读圣贤的,绝非以貌取人之辈,我是……十分倾慕二小姐的性情,您不仅没心地好,还率性,豁达,真的是十分的……”

他像很是搜罗了一遍合适的词汇形容,方才锁定一个词,坚决道:“可爱。”

武昙:……

我当初借你马车,只纯粹是为了搭讪好相看你家的姑娘的好么?

她哪有什么好心肠?不黑心肝儿就不错了……

武昙汗颜的很,可对面的郑家公子,眼神却十分的真诚仰慕,一张脸红透了的,满含着希望的望着她。

武昙便只能尽量和蔼的实话实说了:“那是郑二公子还不了解我。”

“我……”郑秉文听出了她言语之间将要拒绝的意味,连忙就要说话。

武昙却没再给他机会开口,面上表情已经收放自如的恢复如常,笑容明艳又没透着什么真实的感情,口齿清晰又利落的说道:“人与人之间,还是要彼此天长日久的相处下来才会知道对方究竟是如何的性情、如何的为人,二公子现在看着我爽快豁达,那是因为您还没得机会看见我小肚鸡肠、计较算计的时候。您看着我好的一面很好,那坏的一面呢?万一接受不了怎么办?”

眼前的少女,容色依旧明艳,言笑之间,仿佛都能使得田地增辉。

可是这一刻,她说出来的话,却颇有几分深沉和深意。

郑秉文一时只觉得有点怪怪的,但又不及细想,只连忙的就要澄清:“人无完人……”

武昙略颔首,却没叫他再说下去,直截了当的打断他的话:“那就以后再说吧。”

说完,就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与他客气又周到的屈膝福了福,便就带着青瓷施施然的转身离开了。

郑秉文杵在原地,琢磨着她最后的那句话,心里一时因为她的拒绝心生黯淡,但又隐隐的还留着几分希望,心情是一时激动又一时心灰。

太皇太后都出面维护武家二小姐了,这就说明她和晟王之间的那些传言并非全是虚说,郑秉文其实这阵子一直很郁闷,自己也知道不该在掺合一脚进来,而今天他一开始追着武昙出来的时候,也的确是因为对那天宫里发生的事过意不去,想道歉的。

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见她的脸,看见她冲着自己一笑,顷刻之间就一腔热血直冲天灵盖,忍不住的就仓促表白了。

武昙会拒绝他,好事是顺理成章的事……

不不不!还有来日方长,万一以后她还会改主意呢?毕竟她和那位晟王殿下也没正式定亲的。

郑秉文一时喜,一时忧,来武家这一趟,最后就是揣着这种复杂的心情走的。

而这边的武昙,却是一脸的无所谓,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脚步轻快的带着青瓷往镜春斋去。

青瓷耷拉着一张脸,却没那么宽的心,阴阳怪气道:“王爷要是知道了,他郑家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若说之前郑夫人去姜太后面前请婚,就只是从利益的角度在权衡谋算,那今天郑家公子找上门来,可就是实打实的挖墙脚了,这如何能忍?

“你计较这些做什么?他就是一时想不开嘛,回头找个机会,我让他清醒清醒就没事了。”武昙脸上却是一派轻松的模样,想了想,转头告诫她:“这事儿你不许跟雷鸣说,也不准告诉萧樾,本来没多大点儿事的,省得又要惹出事端来。”

也得亏是萧樾这阵子不在京城,要不然鬼才知道郑家这个年有没有办法好好过。

青瓷心道你以为我不说王爷他就不会知道么?面上也只不情愿的应了:“知道了。”

主仆一行回了镜春斋,郑秉文的事武昙就当没有过,叫了杏子过来,仔细询问了外间传言有关她大哥和霍芸好之间传言的始末。

杏子一一的说了,最后也是郁闷:“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反正闹到这个程度,是不是真的都麻烦。”

蓝釉见武昙拧着两团眉毛,不断的琢磨,便就提醒:“主子,要不您去封信给武世子问问吧?知道了真假,也好心里有数。”

不想,武昙闻言,却翻了个白眼,随后就振奋了精神,提笔开始翻账本:“有什么好问的?”

“万一是真的呢?”这蓝釉就不能理解了:“那侯府就要和霍家做亲了,霍家二姑娘便是您的亲嫂子了,您也看好?”

武昙倒是又很认真的想了想,随后又撇撇嘴:“霍芸婳,还有他家为老不尊的那个老头子,我是不用看见,想想就恶心透顶了。至于霍芸好么……”

话到一半,就烦了:“哎呀,关我什么事啊?我大哥乐意不就得了?是他娶媳妇,要跟人家白头偕老的,又不是要娶回来陪我过一辈子的。反正我大哥又不瞎,又不会眼睁睁娶个搅家精回来,那不就得了?他高兴就好。”

杏子也目瞪口呆了,愤愤不平道:“小姐,世子好歹是您唯一的嫡亲兄长,您对未来嫂子就这么点要求?我们世子好歹一表人才,天之骄子!”

不是搅家精就行了?

家世,样貌?都不挑,唯独在人这一条上挑了挑,还是最低规格——不是搅家精就行?

“问题是我挑了没用啊!”武昙却很想得开。

杏子就觉得这样的论调很不可取了:“您就不怕跟未来的嫂子不和睦?也不说什么大的矛盾,一个屋檐下过日子,总会有些不对付的地方的。”

再怎么着,他们也是东道主,哪怕是未来的世子夫人,也要有个标准,仔细挑挑的吧?总不能什么人都能让人家登堂入室的反客为主了。

“只要是不拆房子不要命,我都让着她就是,有什么好争的?大ete了我这么些年,就当报答他啦!”武昙是真没什么要求。

杏子雄赳赳气昂昂,却奈何她家主子实在没出息,话不由己,也聊不下去了,收拾了新换的帐子揣着一肚子闷气走了。

武昙坐在案后,认真的翻账本,扒拉算盘珠子。

青瓷和蓝釉就也退了出来。

等出了屋子,蓝釉就忍不住由衷的感慨:“郑家小姐真真的没眼光没福气,咱家的祖宗都通情达理到这种地步,这样好的人家哪里找去?”

“主子瞎诌的鬼话你也信?”青瓷嘴角直抽:“怕是主子倒也巴不得武世子能娶个跟她不对付的夫人回来,然后就又有借口卷着包袱去给咱们王爷出难题了。”

蓝釉:“……”

她就说呢,这小祖宗居然还有这么懂事的一副面孔,合着这是仗着后路开阔,又想方设法的给自家王爷憋大招呢?

“话说回来了,这再有几天就过年了,王爷那还没信么?还不回来?”想想那俩人之间总是鸡飞狗跳斗智斗勇的折腾,蓝釉就觉得头大,索性就转移了注意力。

青瓷摇摇头:“之前说是年年前差不多,可是一直也没个确切的消息,总之咱们看护好主子这一头,别的就不用管了。”

说着,就不免想起今天郑家那位二公子闹的乌龙。

说是帮武昙彻底瞒着萧樾,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萧樾送她们来武昙身边,也不全是为了做打手用的……

只不过自家王爷如今出门在外,又在筹谋大事,这种糟心的事是不必千里迢迢写信去告诉他,让他分心的,等他回来再禀报了也不迟。

郑秉文那事,过去就过去了,随后武昙就真当是没发生过的,只字不提,常让青瓷暗暗堵心——

这心也太大了吧?

年底的几天,大家都忙的脚不沾地,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八。

这天午后,族里那边武青锦就带了另外两个姑娘过来。

家里的长辈过来给老夫人送年礼,她们跟着来玩的,自然就找到了武昙这。

武昙这些天翻账本翻得头晕眼花,林彦瑶过来陪她,不过她最近不敢太劳神,账本是看不了的,就带着几个丫头在给孩子做小衣裳了,几个姑娘过来,她就赶紧吩咐人去张罗了一桌子瓜果招待。

武青锦说西城那边会有今年最后的也是最大最热闹的一场庙会,几个姑娘是约了想去看。

“说是不仅沿河会有灯会,还有京城里几个院一起办的诗会,今天晚上肯定热闹,一起去吧?”武青锦兴致勃勃的样子和当初陪武昙去东宫送嫁时候的拘谨和小心完全判若两人。

武昙由衷的感慨那皇宫真不是人呆的地方,而大家都是年龄相仿的姑娘,都能玩到一块去,武昙也在家憋了好些天了,当即就是一拍即合。

下午过来送年礼的长辈们就各自回去了,姑娘们留在武昙这玩,林彦瑶大肚子,不敢去太热闹混乱的场合,只张罗着帮她们安排车驾随从。

因为怕夜间出门不是很方便,再加上又是年前最盛大的一次庙会,必然人多,也容易拥堵,所以傍晚赶着天黑之前一行人就出了门。

四个姑娘一起,林彦瑶就让赶了府里最大的一辆马车出来,后面又并两辆小车,载着仆婢,再拨了十六名护卫跟着,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本来不过就是姑娘们凑热闹的一件小事,宫里却有人在跟小皇帝咬耳朵:“郑家二公子听说武家小姐要去逛庙会,紧赶着也叫下人备了车也去了……”

------题外话------

宝宝们,本月又倒数了哦,别忘了翻一翻小荷包,有月票评价票的表浪费→→

盛世凰谋:天妃&ppt/p&ppt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39章 求偶遇(一更)

“最近定远侯世子和霍家二姑娘的事在宫里宫外都传得沸沸扬扬的,确实也有不少人在背地里看郑家人的笑话,不过前几天郑夫人带着子女亲自登门去武家送年礼,双方和和气气的,究竟也没人敢当面说什么。”小尤子从旁说得滔滔不绝,“后来奴才偶然打听到,好像说是郑家在进京的路上,因为马车坏了,险些赶上关城门被堵在外面,路上偶遇了武家二小姐,武家借了马车给他们应急,方才赶得及。所以……上回郑夫人想求了武家二姑娘去,似乎也并非全是权宜之计,她家二公子似是……真有那个意思。”

萧昀正在批奏折的笔顿住,沉着一张脸拧眉看过来。

小尤子见他面色不愉,又赶紧解释:“这话是从郑家二公子身边小厮那传出来的。”

反正萧昀的意思,还是要拿郑家去替武家在军中的职务,为了做出来好看,想把两家绑在一起。

眼见着吹了一门婚事——

郑家现在另有了这层想法,也算好事一桩。

萧昀的心里自是气闷的,但究竟气的什么也说不清楚。

中间有个萧樾在那里戳着,郑家就是再有结亲的意愿,也只能是想想的,即便郑武两家结亲他确实有利可图,可他也太了解萧樾了,不可能弄巧成拙,直接把个反叛的正当理由塞萧樾手里去。

“不用管他们。”最后,萧昀只是不耐烦的这样说道,提笔继续批阅奏章。

郑家每个人的性格人他都有仔细的了解过,郑家二公子就是个一心只读圣贤的生,做不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来。

何况——

武昙那丫头从来表里不一,看着乖巧,背地里却甚有主意,郑家有这个意思,她不愿意,就也注定出不了什么事。

可只要思及她会对郑家敬而远之的理由,萧昀心里又是一阵发闷。

是以,打发了小尤子之后,他便又宣了邢五进来,扔了笔往椅背上一靠,问道:“确定晟王不是回了北境么?还没查出他的下落?”

这一个多月,萧樾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音讯全无。

邢五单膝跪在地上,颇为汗颜:“属下安排了亲信的人特意去了北境一趟,确实不曾发现晟王曾经出现在北境的任何迹象,应该确实是是没往北边去。”

“不是回北境……”萧昀闭上眼,捏着眉心,左思右想,却始终也琢磨不出个头绪来。

邢五也是觉得十分奇怪:“明日就是年三十了,宫中会有各种祭典,晟王府那边倒是日常采买什么的不断,也是在准备过年的,可晟王不在……”

不仅如此,他们盯着定远侯府,除了武昙身边的婢女偶尔有一两次回晟王府一趟,武昙好像也对那边彻底撂下了,平时有人只顾着做她自己的事,不闻不问的。

萧昀沉默了一阵,就又语气烦躁的问道:“定远侯府那边呢?”

“这一个多月,武二小姐也再没去过王府一次。”邢五道,“她身边有个婢女倒是过去了两次,也就是取用一些物什的,也没什么线索。”

萧昀的唇线紧绷,又再静默了片刻之后,便是猛地睁开眼。

他忽的坐直了身子,眸色深沉,眼中光彩灼灼。

邢五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陛下……”

下一刻,萧昀已经冷着脸站起来,从案后绕出来,大步往外走,一面冷冷的道:“不对!朕被她骗了。”

邢五一头雾水,赶紧爬起来,拿了他的披风给他,跟着他快步出门:“陛下说什么?”

“武昙!”萧昀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她一定知道!”

因为这话有点没头没尾,邢五就很是反应了片刻才想明白他到底说的什么,不由的吃惊:“陛下是说晟王的下落?”

萧昀的脸色阴沉的可怕,眸子里也是一片阴暗的冷色:“她要真的是心里完全没谱,她身边的人不会这么坐得住,必然三步五时的回晟王府打听消息的。”

上辈子的时候,他是一直被那丫头的表象给骗了,真以为她是个没心没肺的。

可事实上,她心里可是清楚的很的。

这么沉得住气,绝不是因为对萧樾的去向漠不关心,而绝对是因为她心里都明白也都知道。

他原以为,萧昀不太可能事无巨细把自己的行踪都告诉她,现在想来——

又是他失策了!

虽说是想来觉得很可笑,但武昙一定知道萧樾去哪里,甚至是去做什么了。

这阵子萧樾不在京城,虽然各处都是风平浪静的,可萧昀的心里却始终是全面戒备的,毕竟——

萧樾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就离京的,他一走这么长时间,必是去做什么要紧的事了,不能不防。

萧昀回寝宫更衣,换了便服之后又让邢五点了几个人跟着,就备了一辆马车赶着出宫了。

这边武昙一行乘车往西城的方向去,果然离着庙会那边三四条街的地方就开始拥堵。

青瓷掀开窗帘看过去:“车马堵了一条长龙,怕是挪不动了。”

武昙也早有准备,直接抖掉裙子上的瓜子壳:“那就下车走过去吧。”

几个姑娘下了车。

武昙想着一大群人,反而不方便照应,于是除了青瓷和蓝釉两个会功夫的丫头她点了跟着自己,另外几个就打发她们自己去玩了,只是嘱咐了一遍,最多两个时辰,必须回马车这边来会和。

随行的护卫她点了八名出来,四个在前面开路,四个断后,拥簇着几个姑娘往庙会上去。

停靠车马的这几条街还好些,大家只是贴边走就好,等绕去了庙会那条街上,就一眼望过去,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下饺子似的。

“这热闹是真热闹,要不带着护卫来开路,怕是挤不动。”武青锦唏嘘不已。

一行人挤进reu,好在是有护卫跟着保驾护航,要不然真的就直接被人挤人的推着走了。

武昙来逛庙会,向来都是喜欢摆弄街边小摊上的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的。

可今天挤成这样,显然是不太方便的。

她左右看了看,这样确实是没什么好玩的,就转头问武青锦:“你不是说有灯会么?那个设在哪里?”

武青锦道:“应该是在这条街最尽头的回水河沿岸。”

“这街上太挤了,这会儿也看不得什么新鲜玩意儿,我让侍卫帮我们直接挤到灯会那边,在那边玩一阵,晚些回来,这里的人就应该会散掉一些了,我们再淘些小玩意儿?”武昙提议。

现在在这条街上呆着,真的就只能是被挤了,武青锦几个互相看看,也觉得只能这么办了。

武昙吩咐了侍卫,直接往前走,转而又叫了蓝釉到身边:“照这个样子看,回水边上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你先过去看看……今天人这么多,估计临时想租画舫是难了,那里有几家酒楼茶馆,看能不能定一间好处的雅间,到时候我们先过去避一避,等人散了些才好玩。”

“是!”蓝釉领命,便先行往前挤去。

武昙一行走的慢些,行到半路,就遇见个街头杂耍的班子,这夜里,尤其是火球表演甚是好看,几个姑娘在人群wwe踮脚看了会儿热闹,等绕过去这波人之后,明显reu是散了些。

武昙总算松了口气。

本以为到河岸上会好些,因为那边的等会,最值得一玩的便是猜灯谜了——

这算是个高雅的玩法,寻常百姓家的儿女识字的不多,玩不了这个。

可是等挤到头,才想起来她忘了件事——

这里今晚还有几家院联合举办的诗会呢,“才子”们几百人,齐聚,再加上案、香案的摆开……

通常这样庙会的场合,男女们拘束的都少,难得不需要特别避嫌,慕名而来的年轻姑娘们也不少,这里的热闹居然丝毫不逊于里面的街面上。

蓝釉往周围打听了一圈,已经在等着了,看见武昙过来,赶紧迎上来:“主子,奴婢都问过了,不止是画舫,就连旁边的茶馆酒楼的雅间也都全部客满,各家都只有一楼的大堂里有地方,可是视野又不好。”

武昙转头问武青锦几个:“怎么办?”

武青锦和另一个表姑娘庄惜晴笑嘻嘻的互相眨眨眼道:“我们去猜灯谜!”

说是猜灯谜,也着实是有水分的。

大家心知肚明,武昙也心照不宣,只翻了个白眼:“我脑子向来不太转的过弯来,猜灯谜我不去,我去前面茶楼喝茶,等人散开些了再找你们玩。”

旁边的武青巧是待嫁女,因为定了夫家,即便是这样的场合大家不怎么忌讳的,也要避嫌了,就只温婉的笑笑:“我跟昙妹妹一起去吃茶。”

武昙不放心武青锦二人,打发了蓝釉带了四名护卫跟着,她和武青巧带着剩下的人进了茶楼。

今天这样的场合,但凡过来的人都是为着看热闹的。

楼上雅间的视野好,所以很多官宦人家和殷实人家的女眷都愿意包一间屋子,从高处瞧热闹,楼下的大堂里确实宽敞,聊聊无人。

武昙二人挑了正对大门口的桌子,让几个护卫也坐到旁边的桌上去吃茶。

她和武青巧用茶水在桌上画了个棋盘,拿了两种干果做棋子,玩弹棋,谁赢了就把对方的“棋子”吃了。

武昙向来只有小聪明,而不愿意动脑子,连输了三局之后就开始耍赖,干脆一股脑儿把武青巧面前的那盘榛子全抓进了荷包里。

“你……这哪儿来的棋?”武青巧目瞪口呆,去打她的手。

两人正玩闹,坐在旁边嗑瓜子的青瓷就拿手肘撞了武昙的胳膊一下。

武昙下意识的一抬头,就看见脸色红润,略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口的郑秉文。

武青巧也转头看过去,见那年轻公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这边,就不好再闹,两人都飞快的整理了一下。

郑秉文本来是有些局促和尴尬的,他虽是很欣喜能在这里见到朝思暮想的武家姑娘,但又确实觉得自己刻意跑到这里来寻人,很有点不雅的登徒子行径,所以——

自己首先就尴尬了。

正在有些局促的不知如何搭讪的时候,不想,武昙却很随和,已经冲他绽放了一个笑容,呵呵的道:“郑二公子,巧啊,又在这里遇到了。”

郑秉文见她并不拘束,心中尴尬瞬间就化解了七八分。

只是再转念一想,又深觉灰心——

前面他都当面表明了心迹了,武家姑娘再遇见他却还是坦坦荡荡,半点不见娇羞的女儿姿态……

他虽迂腐,但有些事情也还是明白的。

武昙能这么毫无负担的面对他,无非就是没把之前的事情过心。

她是——

真的对他没那意思。

“院的同窗们相邀我过来做诗会,刚好看见二小姐了。”郑秉weq打精神露出一个笑容来,转头指了指斜对面河面上,“有位好友颇有先见之明,提前几日就租好了画舫,船上还有别的亲朋家的几位姑娘在,二小姐要么……一起过去吃盏酒么?”

若是武青锦两个在这,可能还会跃跃欲试,但武青巧毕竟是年纪略长几岁,人也比较沉稳懂事些,也没有表现出半点感兴趣的样子,就只看武昙的反应。

武昙对郑秉文这人没什么恶意,他这样,因为本身就实在是太腼腆了,武昙倒也不觉得他是有意纠缠,便就仍是没事人一般客气的笑道:“不了,我同来的还有家里别的姐妹亲戚,走散了不好,多谢郑二公子的美意。”

郑秉文前面近二十年都是老实巴交的斯文公子,也没试过这样几次三番主动跟人家姑娘搭讪的,如今武昙拒绝,他便有些无所适从。

但也究竟是个读人,谨守着礼数,又不好过分纠缠,就略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的拱了拱手,转身往外走。

这时候,正好杂耍的班子往这边行来,一群人拥簇着起哄。

郑秉文心不在焉,刚一出这茶楼的门就被人撞了一下,后背磕在身后敞开大门的门板上,险些摔倒。

他的小厮连忙扶了一把。

外面的吵闹声和欢笑声也多了起来,武昙别开了眼,刚想叫个人出去嘱咐武青锦他们一声注意安全——

就见茶楼外面又进来一个人。

一身短打扮,看装扮像是普通人家的护卫乔了装的,但是武昙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便觉得这人身上的气势很重。

她心中才刚警觉起来,不想——

那人居然径直走到她面前来了。

青瓷有着习武之人的警觉,比武昙更敏锐,已经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暗暗捏紧了拳头。

那人走到武昙面前,倒是规矩的躬身行了礼,只是开口的语气颇为强势不逊:“武二小姐,请您移步,我家主子请您过去说两句话。”

武昙上下打量他两边,确定自己没见过他,就没做声。

那人也甚是乖觉,侧身给她留出视野来,指了指稍微远些地方的雁塔:“只是说两句话。”

那座雁塔,据说是百余年前一位得到高增途径胤京,彼时这河岸边上有一座破庙,他在此讲经传道,因其佛法精深,百姓就自主的捐钱修建了一座七层雁塔,供奉佛像。

后来这位高僧圆寂,他的舍利也供奉在在这塔内。

现在这座雁塔,里面没有僧人常驻,每天白日里会开门,也只准许百姓进一层的佛殿祭拜,晚间就有朝廷派了专门的官吏过来,封锁塔门,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的。

佛道历来都被世人尊崇,百姓们人人敬畏,所以夜里也都自觉的不会靠近生事。

现在大晚上的,能随意进出那座雁塔的人……

武昙眸子微微一转,略思忖了片刻就已经心里有数。

她微微沉了脸,往旁边别过脸去,只撂下三个字:“我不去!”

那人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干脆的拒绝,眸色就是微微一沉,语气也跟着变了,施压道:“我们主子说,您当是不希望他直接去定远侯府寻您问话的!”

武昙就有点恼了,眉毛一竖,瞪着他,又再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我说了,我不去!”

郑秉文也就算了,呆子一个,她懒得计较,可那个萧昀是有病么?三番两次的堵她不说,现在也追到这里来“偶遇”找茬了?

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那人明显没有想到她态度会是这般强硬决绝,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时候才一个激灵,沉吟道:“您知道我们主子是谁?”

武昙于是冷笑:“怎么?大庭广众的,他还敢强行绑我过去不成?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横竖不知者不罪么,她又没见那萧昀的面,他还能栽个抗旨不尊的罪名给她不成?

郑秉文在门边立了有一会儿了,原还以为是武家的亲朋要约武昙出去一起赏景,听到这里就终于确定是不对劲了,连忙挺身而出快走两步过来,满眼戒备的盯着那人的同时却是问武昙:“我家的护卫也在外面,二小姐要回府么?”

武昙是真怕待下去,萧昀一个抽风真的亲自跑过来堵她,于是就只敷衍了郑秉文一句:“不用。”

然后就拉了武青巧起身:“我们走。”

她急匆匆的绕开那人就要出门。

那人是授命来“请”武家二小姐过去说话的,一时间也不敢逾矩造次,虽是被这小姑娘的狂悖态度激怒了,但到底是管家小姐,自家主子又没示下他可以动强,便就咬咬牙,一转身又出了茶楼,赶着回去复命了。

武青巧还是很有眼色的,看见武昙情绪不对,两人从茶楼里出来便就提议:“要么就先回去吧?”

武昙也正有此意,匆忙的回头点了个护卫道:“你却寻青锦姐姐她们一下,就说我有点事,得先回府,让她们先玩,晚些时候叫马车来接她们。”

所谓的官高一级压死人,何况还是萧昀亲自来了。

武昙现在是唯恐晚走一步就会被她堵在这,于是也等不及人去寻武青锦两个了,匆忙的交代完,便拉着武青琼往街口那边走。

郑秉文看她行色匆匆,都跟着紧张不已,想了想就转头吩咐身边小厮:“快去把咱们的护卫都叫来,这街上乱,护着点儿。”

“是,公子!”小厮应声小跑着去叫人。

这边郑秉文刚说完话,眼角的余光一瞥——

杂耍的班子堵在街上,人群拥挤,武昙主仆几个就贴着wwe的墙根走的,本来相安无事的,却见那当街表演的艺人一口烈火吐出来,火苗直接扑出三丈远,直将贴着墙边的武昙几个整个吞了……16

盛世凰谋:天妃&ppt/p&ppt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40章 吓退,昙式斩桃花绝技!(二更)

收藏网址下次继续看:\&qut\&qut。

火舌卷过来的同时,身后酒楼上面二楼的一闪窗户被撞开。

一大坛子烈酒凌空浇下来。

满街的惊呼惨叫声中,就见那火舌就着烈酒直接卷成了一个硕大的火球。

酒香四溢。

当时是武昙和武青巧牵着手走在前面,青瓷错开了两步跟着。

事发突然,看见火苗扑过来,青瓷就一个箭步抢上前去,却又感觉头顶上空有东西砸下来,她只来得及左手一扯武昙身上的斗篷,顺手将前面的两人蒙了头。

同时——

伸出右手想去接高空坠下来的重物。

谁曾想,上面会是泼下来的酒水。

她这一抓,自然抓空。

不仅如此,身上淋了酒水,被火苗略一沾身,衣袖和头发也都瞬间燎了起来。

而楼上那坛子酒泼下来的方向精准,大部分都浇在了武昙那件斗篷上,直接瞬间就将那斗篷烧成了一个火球。

青瓷吓了浑身的冷汗,虽然是下意识的想要上前去替武昙扑灭了火,可她自己身上也淋了酒,刚一靠近,反而是将衣襟瞬间又引燃了一片……

青瓷又恼又急,眼见着走在前面的三个护卫已经转头奔了回来,她一边捂灭右边袖子上的火苗,同时目光锐利的往人群里一扫……

果然——

方才表演吐火的汉子已经扭头从另一边往人群外围挤去。

青瓷目色一厉,拔下发间银簪就甩了出去。

因为这街上行人实在拥堵,她没法往低处射,只一簪子戳中那人右后颈。

那人似是惨呼一身,身子一个踉跄。

趁他分神去摸颈子的间隙,青瓷又足尖挑起路边堆着的碎砖块,一砖头砸过去。

打在他后背脊椎的大穴道上,那人就又是一个踉跄,往前扑倒。

站在他周围的人匆忙四散,他便扑在了地上。

青瓷这才分出精神来重新顾武昙。

不过武昙向来机敏,这空当里也没闲着——

当时眼见着火苗朝她和武青巧吐过来,她已是警觉,后来仓促间被青瓷拿斗篷蒙住了头,感觉兜头有什么液体浇下来,起了火,她便第一时间飞快的解了斗篷,用力一掀,将瞬间就险些烧透的斗篷给远远地扔开了。

而出事那个当口,武青巧出于本能的回头一把抱住了她,将她脑袋压进了怀里,自己也惊慌的

的使劲低头缩了脑袋,再加上烈酒都被斗篷给挡住了,两人上身没沾,所以就是各自头发被燎焦了一些,酒水洒在裙摆上,两人的裙子都着了。

好在护卫也都没走太远,火速奔回来,脱了外衫一裹一压,等青瓷要过来帮忙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把两人身上的火苗全扑灭了。

“怎么样?”青瓷奔到眼前,脸上鲜见的露出恐惧的神色来。

彼时她自己的衣襟还烧着,护卫赶忙也将那火苗扑灭。

武昙和武青巧脸上倒是都还干净,只是裙摆衣袖都沾了火苗,烧得一身狼狈。

武昙倒是还好,神色镇定目光清明的。

武青巧则是腿一软,就要往地上坐。

“巧姐姐!”武昙连忙扶了她一把,只就面容冷肃的给青瓷递了个眼色:“进去拿人!”

对方既然用是火攻,那就应该不是冲着杀人的直接目的来的,尤其那个吐火的凶手还第一时间没有扑上来行凶,而是趁乱就想跑,青瓷料定他们应该没有安排补刀的后手,再加上后面郑家的侍卫已经朝这边来了,她就半刻也不耽搁的立时点头:“嗯!”

一个箭步抢进了身后的酒楼里去,三两步窜上了二楼。

街上的人群里,因为被青瓷砸晕了人,围观的百姓就自动的往四周让开了。

武昙一边搀扶着腿软的武青巧往那店里退,一边吩咐侍卫:“去把人绑了,也提进来。”

有个侍卫上前来帮着搀扶武青巧,另外两个就过去将晕死在地的那人拎起来。

郑秉文一个书生,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他虽是方才站着也就离武昙这边两三丈远,但整个人都是呆呆愣愣的,直到这会儿他那小厮带着七八个护卫跑过来喊他:“公子……”

郑秉文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这才赶忙挥挥手:“快,去帮忙。”

“是!”侍卫们冲上前去,有的帮着绑人,有的帮忙疏散人群,把正堵在那酒楼门口张望的闲杂人等都往外挡开。

几个人将昏死的那人抬进去,扔在了地上。

武昙先把武青巧扶到一张桌子旁边坐下,见她右手的手背上被燎了三四个大小不等的水泡,便很有些愧疚的托了她的手查看:“痛不痛?”

武青巧当时虽是本能的护了她一下,也只是出于自己身为长姐的本能,这时候反而吓傻了,一直没怎么回过神来,听到武昙跟她说话,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烧伤了。

不过实在是太惊惧,她一时居然也觉不出疼来,就只是虚弱的摇了摇头:“没什么。”

冬天里衣裳穿得厚,就算各自的半边裙子都烧焦了,但里面有棉裤打底,武昙自己完全没事,就料想武青巧应该也差不多,所以这会儿就也暂时不过分计较了,只阴沉着一张面孔命令堵在门口的侍卫:“把门关了。”

郑家的侍卫不明所以,还有点微愣,武家的那两个已经雷厉风行的三两步上前,把想要往里挤看热闹的百姓堵出去,伸手关门。

郑家的侍卫见状,这才连忙着手帮忙。

这酒楼的掌柜本来正在后厨查看,听见街上闹起来,刚出来就看他们一行人闯了进来,这时候居然还要封他的店门?

掌柜如何肯依?冲上来就要拉扯:“你们做什么?跑到我的店里来撒野?要不给我出去!”

嚷嚷着就推攮起来。

武家的护卫一把揪住他胳膊,反手一扭。

那掌柜“哎哟”一声,疼出了满头大汗就想往地上跪,一边索性叫嚷开了:“你们这些杀千……”

话音未落,武昙已经不高兴听了,一个箭步上前,冲出护卫腰间的佩刀压在他颈边。

掌柜的浑身僵硬,声音戛然而止,惊恐不已的盯着她手中刀锋。

武昙也不等他啰嗦就冷声道:“方才我差点折在你这店门口,你最好是求神拜佛的祈祷别叫我查出来此事和你这间破店有关联,否则我就封店抓人,你这店里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本章节内容由&bp&bp手打更新

出门带护卫的富家千金在这京城之地,可谓遍地都是,但是带着这门利落的佩刀护卫的——

显然就只能高官显贵了。

虽然她不过一个小姑娘,但掌柜的也是见多了往来的客人的,方才是一时情急,这会儿隐约看透了对方的身份不简单,立时就哑了声音,又开始冒汗。

青瓷上了口就没下来,反而是有几个在楼上雅间吃酒的男女听见动静不对走了出来,正站在楼梯口那看情况。

武昙也是恼得很了,一张脸上就罩了层寒冰,冷冷的给侍卫使了个眼色:“提他上去。”

言罢,率先一步上楼梯往二楼去。

侍卫提了那掌柜的,一起上去。

这酒楼二楼一共六个雅间,环了三面,成半圆状。

其中四个房间有朝向外面街面的窗户,所以今晚都是有人的,另外两间空着。

这会儿两个楼梯口都有人在往下张望着小声议论,楼上那四个雅间门口也都各自有人探头出来看。

不过凑巧的是这些人来并没有门第太高的人家,至少——

武昙平时进宫或者去别家应酬的时候没有认识的。

那些人大约也是看出来了这小姑娘这般跋扈张扬,必然身份不低,所以即便他们此刻被连累堵在这屋子里了,也都极有眼色的并不言语。

武昙上了楼,径自朝事发的那个窗口走去。

彼时那扇窗户还大开着,外面有冷风灌进来。

离着窗口五六步远的地方,靠墙晕在那里一个伙计模样的人。

青瓷这时候已经把所有的房间都大致查看了一遍,从最右边的屋子里出来,正看见武昙上来,就快走两步迎上来。

武昙看了眼不省人事瘫坐在地上的那人。

青瓷会意,立刻道:“被打晕了!”

说着,已经一边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一边弯身下去将那人身子扶正了。

武昙转头问那一脸诧异和恐慌的掌柜的:“认识吗?”

本章节内容由&bp&bp手打更新

掌柜的打了个寒战,他其实还不太清楚刚刚外面到底出什么事了,可有人把他店里的伙计砸晕了,这就是出事了,于是再也硬气不起来了,规规矩矩的赶忙回答:“真是小店的伙计。”

说话间,青瓷已经从小瓷瓶里倒了些药油在那伙计人中处揉了揉,然后一掐,那伙计便身子抖了抖,一边哼哼着摸着后脑勺,一边悠悠转醒。

睁眼一看跟前这么多人盯着,顿时又吓了个哆嗦:“你们……”

惊恐的还没质问完,突然就想起了什么,一骨碌爬起来,冲掌柜的道:“掌柜的,有个人急匆匆的从上楼,我瞧着不想好人,想拦着他就把我打晕了。”

伸手揉着后脑勺,手心里居然揉出了隐约的血迹来。

掌柜的一听,就更是惊惧恐慌了起来,连忙追问:“那他人呢?”

伙计茫然四顾:“我不知道……”

青瓷走回武昙身边,一边踢了一脚被扔在地上的酒坛子,忖道:“那坛子酒就是从这个窗口泼下去的,应该是和下面那人里应外合说好的,两人配合的也算默契,都是动了手之后便要趁乱溜走的。”

只是楼下那人运气不好,他应该是没想到青瓷在惊险之中会撇了武昙先不救火,反而先将他给拿下了。

而楼上这

这人——

想想也是遗憾,如果蓝釉当时也在,他可能就也跑不掉了。

这样一来,事情的轮廓就基本清楚了,有人设计好了要针对她?

当然,武昙也不是自作多情,武青琼作为武氏族中旁支的女眷,平时又深居简出的,哪至于招惹出这样要人命的是非?她们武家这一族中,也就她们侯府的是非最多,这样公然到闹市来行凶的,又目标明确锁定了她和武青巧的——

那必然就是针对她的。

武昙的脸色一直不好,闻言,先是没言语,片刻之后方才走上前去两步,伸手将地上的酒坛子拿起来,凑近了鼻尖闻了闻,后又拿给那掌柜的看:“是你店里的?”

掌柜的这会儿已经十分配合,护卫就没再拽着他。

他走上前来,也是将那酒坛子拿过来先是看了看,又闻了闻,然后摇头:“我们店里的酒都是自家酿的,甜酒居多,然后就是清酒,没有过这样烈性的。而且坛子上都是贴了签子的,这个也没有。”

武昙倒是不怀疑他说谎,斟酌了下,眸色微微一动,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不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将那酒坛塞给青瓷:“拿着。”

自己转身下楼去了。

一行人都跟着她下了口,楼下郑秉文缓了这么半天,这才有点稳住了,连忙迎到楼梯口,上下打量了武昙一遍,见她身上多有焦痕,便不由的揪心道:“二小姐,此地不宜久留,我先送您回去吧,也好找大夫看看伤。”

武昙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而是指了个护卫道:“你马上去把青锦姐姐她们都找回来。”

本章节内容由&bp&bp手打更新

出了这样的事,自然就连武青锦她们也不能叫她们继续在这庙会上玩下去了。

“是!”那护卫领命,转身刚一开门,外面——

恰是之前被武昙打发了萧昀的那个亲信又去而复返的找了过来。

本来也正要抬手推门,此刻骤一抬头,瞧见武昙身上的狼狈样,便是倒抽一口凉气,然后足有看了眼,然后也没进门,转身就走。

青瓷的眸光一凛,就要去追,却被武昙拉了一把,沉声道:“不是他!”

萧昀要拿捏她,有的是光明正大的机会和方法,犯不着费这么大劲来设这样的局。

趁着等武青锦他们过来的空当,武昙就又看向那掌柜的道:“我要借你的地方用一用,你去打点一下楼上的客人,请他们提前离去吧,今晚你这

地方我包了,他们酒席的花销也算我的。”

“是是是!”掌柜的一听不用吃亏,又哪有不应的?

而楼上客人虽然都没尽兴,可这酒楼惹上了是非,又有人愿意抵了他们的饭资,百吃一顿的事也不算亏,便就很好说话的各自散去了。

武昙等着掌柜的清场,这会让无事,就绕进柜台里去拿了瓶清酒出来,就着给武青巧手上的脏污洗了洗,又拿帕子先给她缠了。

掌柜的劝走了客人之后就殷勤的回来复命:“这位姑娘,闲杂人等都打发退了,您看……还需要小的做些什么么?”

武昙头也没抬的道:“帮我问问你们店里的伙计,方才外面乱起来那前后,有没有看见可疑人等。”

郑秉文看她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禁暗暗着急,但又没法劝,就只剩干着急了。

掌柜的往后厨去了一圈,很快的又回来禀报:“都问过了,说是街面上有人尖叫那会儿,后厨的帮佣正想出来看热闹的时候一个长得挺白净,中等个的小子迎面撞开她,冲进了厨房,跳窗户走了。”

武昙终于暂缓了手上的动作,侧目看过来一眼。

掌柜忙道:“厨房的窗户后面就是回水河……”

也就是说,现在要追铁定是没法追了。

武昙却也不见失望,继续把武青巧手上的帕子仔细的系好,这才又侧目看了眼还昏死在地上的那个人:“弄醒他。”

本章节内容由&bp&bp手打更新

“是!”青瓷应声过去。

外面武青锦二人听说武昙这边出了意外,拔腿就往这边跑,两人气喘吁吁的撞进门来。

“昙儿,巧姐姐……”骤一看武昙二人身上的狼狈样,两人顿时都吓得白了脸。

武昙转头露出一个笑容来:“没事,就是个意外。”

说话间,她便扶了武青巧的手将武青巧拉起来,微笑道:“今天晚上连累姐姐受伤了,真是不好意思,这庙会也别逛了,姐姐你先带他们回去吧。事情就不要跟家里说了,今晚你们都先住在我那,我处理一下这里的事,等衙门来人了,交代一声再回去。”

她这话,明显虚虚实实,武青巧是信也不信。

只不过她也是有分寸的,既然武昙这么说了,横竖两人也都没受什么大伤,就只谨慎的应了:“嗯,好。那我就先带她们回去了。你……”

说着,就面露担忧之色。

武昙忙道:“我没事,稍微晚

点就回去。”

说完,就叫了蓝釉过来:“你送巧姐姐她们回马车上,交代程橙一声,回去收拾了我院子里的厢房给姐姐们住,再叫许大夫过去,好生照看。”

“是!主子放心。”蓝釉领命。

武青锦两个又嘱咐了武昙两遍一定要小心,这才依依不舍的先走了。

旁边青瓷已经将那昏迷中的刺客弄醒了,见对方还迷糊着,就扇了两巴掌。

武昙转头看了眼,就吩咐掌柜的带着店里的伙计都到后厨去,又让人重新关了店门。

护卫将那人提到武昙脚下,一踹他膝盖,让他跪好。

p:书友们我是作者\&qut叶阳岚\&qut,想第一时间获取本文最新章节及新书,请关注微信公众号\&qut找书神器\&qut(微信右上角点\&qut+\&qut号-&t添加朋友-&t选择\&qut公众号\&qut)-&t输入:\&qut\&qut搜索并添加公众号,然后按提示操作即可,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那人连着被青瓷偷袭两次,虽是没要他的命,但也被折腾的不轻,本来是个有手艺,伸手敏捷的人,这会儿就浑身虚软,跪都跪不稳当。

武昙踱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直接也没绕弯子,只就冷冷的质问:“说吧,是谁指使你的?”

“没有……”那人咬牙脱口就回话,“小的就是个走街串巷卖艺的,是一时失手,不小……”

话音未落,武昙已经冷笑出声,语气寒凉道:“给我剁他一根手指!”

青瓷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武昙话音未落,众人就见眼前寒光一闪,眼前一道血线飞溅。

本章节内容由&bp&bp手打更新

那人惨叫一声,右手的拇指已经落在了旁边。

青瓷踩着他那只手的手腕,他想抽也抽不回去,浑身都在颤抖。

旁边的郑秉文更是面无血色,险些就当场腿软跪地上了。

他惊恐的看着地上新鲜的半截断指,还没有说服自己完全接受,就听武昙声音冰冷又再逼供:“你们用了火还加了烈酒,显然不是只为了吓唬吓唬我的,你们想毁我容貌?我再问一遍,是谁指使的?”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人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只是咬牙强撑。

武昙又给青瓷递了个眼色。

青瓷手起刀落,他右手的食指也飞了出去。

郑秉文嘴唇颤抖,面无血色,此时强忍着胸中作呕的冲动,骤然转头看向武昙。

武昙是侧影对着他,他只能看见对方一个侧脸,方才惊险之中武昙脸上并没有半点损伤和沾污,还是艳色十足的那张脸,这一刻,郑秉文却是再没了半点欣赏的心思了。

------题外话------

嗯,先断在这里吧,明天见,晚安么么哒~

一秒记住域名:\&qut\&qut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40章 吓退,昙式斩桃花绝技!(二更)

收藏网址下次继续看:\&qut\&qut。

火舌卷过来的同时,身后酒楼上面二楼的一闪窗户被撞开。

一大坛子烈酒凌空浇下来。

满街的惊呼惨叫声中,就见那火舌就着烈酒直接卷成了一个硕大的火球。

酒香四溢。

当时是武昙和武青巧牵着手走在前面,青瓷错开了两步跟着。

事发突然,看见火苗扑过来,青瓷就一个箭步抢上前去,却又感觉头顶上空有东西砸下来,她只来得及左手一扯武昙身上的斗篷,顺手将前面的两人蒙了头。

同时——

伸出右手想去接高空坠下来的重物。

谁曾想,上面会是泼下来的酒水。

她这一抓,自然抓空。

不仅如此,身上淋了酒水,被火苗略一沾身,衣袖和头发也都瞬间燎了起来。

而楼上那坛子酒泼下来的方向精准,大部分都浇在了武昙那件斗篷上,直接瞬间就将那斗篷烧成了一个火球。

青瓷吓了浑身的冷汗,虽然是下意识的想要上前去替武昙扑灭了火,可她自己身上也淋了酒,刚一靠近,反而是将衣襟瞬间又引燃了一片……

青瓷又恼又急,眼见着走在前面的三个护卫已经转头奔了回来,她一边捂灭右边袖子上的火苗,同时目光锐利的往人群里一扫……

果然——

方才表演吐火的汉子已经扭头从另一边往人群外围挤去。

青瓷目色一厉,拔下发间银簪就甩了出去。

因为这街上行人实在拥堵,她没法往低处射,只一簪子戳中那人右后颈。

那人似是惨呼一身,身子一个踉跄。

趁他分神去摸颈子的间隙,青瓷又足尖挑起路边堆着的碎砖块,一砖头砸过去。

打在他后背脊椎的大穴道上,那人就又是一个踉跄,往前扑倒。

站在他周围的人匆忙四散,他便扑在了地上。

青瓷这才分出精神来重新顾武昙。

不过武昙向来机敏,这空当里也没闲着——

当时眼见着火苗朝她和武青巧吐过来,她已是警觉,后来仓促间被青瓷拿斗篷蒙住了头,感觉兜头有什么液体浇下来,起了火,她便第一时间飞快的解了斗篷,用力一掀,将瞬间就险些烧透的斗篷给远远地扔开了。

而出事那个当口,武青巧出于本能的回头一把抱住了她,将她脑袋压进了怀里,自己也惊慌的

的使劲低头缩了脑袋,再加上烈酒都被斗篷给挡住了,两人上身没沾,所以就是各自头发被燎焦了一些,酒水洒在裙摆上,两人的裙子都着了。

好在护卫也都没走太远,火速奔回来,脱了外衫一裹一压,等青瓷要过来帮忙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把两人身上的火苗全扑灭了。

“怎么样?”青瓷奔到眼前,脸上鲜见的露出恐惧的神色来。

彼时她自己的衣襟还烧着,护卫赶忙也将那火苗扑灭。

武昙和武青巧脸上倒是都还干净,只是裙摆衣袖都沾了火苗,烧得一身狼狈。

武昙倒是还好,神色镇定目光清明的。

武青巧则是腿一软,就要往地上坐。

“巧姐姐!”武昙连忙扶了她一把,只就面容冷肃的给青瓷递了个眼色:“进去拿人!”

对方既然用是火攻,那就应该不是冲着杀人的直接目的来的,尤其那个吐火的凶手还第一时间没有扑上来行凶,而是趁乱就想跑,青瓷料定他们应该没有安排补刀的后手,再加上后面郑家的侍卫已经朝这边来了,她就半刻也不耽搁的立时点头:“嗯!”

一个箭步抢进了身后的酒楼里去,三两步窜上了二楼。

街上的人群里,因为被青瓷砸晕了人,围观的百姓就自动的往四周让开了。

武昙一边搀扶着腿软的武青巧往那店里退,一边吩咐侍卫:“去把人绑了,也提进来。”

有个侍卫上前来帮着搀扶武青巧,另外两个就过去将晕死在地的那人拎起来。

郑秉文一个书生,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他虽是方才站着也就离武昙这边两三丈远,但整个人都是呆呆愣愣的,直到这会儿他那小厮带着七八个护卫跑过来喊他:“公子……”

郑秉文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这才赶忙挥挥手:“快,去帮忙。”

“是!”侍卫们冲上前去,有的帮着绑人,有的帮忙疏散人群,把正堵在那酒楼门口张望的闲杂人等都往外挡开。

几个人将昏死的那人抬进去,扔在了地上。

武昙先把武青巧扶到一张桌子旁边坐下,见她右手的手背上被燎了三四个大小不等的水泡,便很有些愧疚的托了她的手查看:“痛不痛?”

武青巧当时虽是本能的护了她一下,也只是出于自己身为长姐的本能,这时候反而吓傻了,一直没怎么回过神来,听到武昙跟她说话,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烧伤了。

不过实在是太惊惧,她一时居然也觉不出疼来,就只是虚弱的摇了摇头:“没什么。”

冬天里衣裳穿得厚,就算各自的半边裙子都烧焦了,但里面有棉裤打底,武昙自己完全没事,就料想武青巧应该也差不多,所以这会儿就也暂时不过分计较了,只阴沉着一张面孔命令堵在门口的侍卫:“把门关了。”

郑家的侍卫不明所以,还有点微愣,武家的那两个已经雷厉风行的三两步上前,把想要往里挤看热闹的百姓堵出去,伸手关门。

郑家的侍卫见状,这才连忙着手帮忙。

这酒楼的掌柜本来正在后厨查看,听见街上闹起来,刚出来就看他们一行人闯了进来,这时候居然还要封他的店门?

掌柜如何肯依?冲上来就要拉扯:“你们做什么?跑到我的店里来撒野?要不给我出去!”

嚷嚷着就推攮起来。

武家的护卫一把揪住他胳膊,反手一扭。

那掌柜“哎哟”一声,疼出了满头大汗就想往地上跪,一边索性叫嚷开了:“你们这些杀千……”

话音未落,武昙已经不高兴听了,一个箭步上前,冲出护卫腰间的佩刀压在他颈边。

掌柜的浑身僵硬,声音戛然而止,惊恐不已的盯着她手中刀锋。

武昙也不等他啰嗦就冷声道:“方才我差点折在你这店门口,你最好是求神拜佛的祈祷别叫我查出来此事和你这间破店有关联,否则我就封店抓人,你这店里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本章节内容由&bp&bp手打更新

出门带护卫的富家千金在这京城之地,可谓遍地都是,但是带着这门利落的佩刀护卫的——

显然就只能高官显贵了。

虽然她不过一个小姑娘,但掌柜的也是见多了往来的客人的,方才是一时情急,这会儿隐约看透了对方的身份不简单,立时就哑了声音,又开始冒汗。

青瓷上了口就没下来,反而是有几个在楼上雅间吃酒的男女听见动静不对走了出来,正站在楼梯口那看情况。

武昙也是恼得很了,一张脸上就罩了层寒冰,冷冷的给侍卫使了个眼色:“提他上去。”

言罢,率先一步上楼梯往二楼去。

侍卫提了那掌柜的,一起上去。

这酒楼二楼一共六个雅间,环了三面,成半圆状。

其中四个房间有朝向外面街面的窗户,所以今晚都是有人的,另外两间空着。

这会儿两个楼梯口都有人在往下张望着小声议论,楼上那四个雅间门口也都各自有人探头出来看。

不过凑巧的是这些人来并没有门第太高的人家,至少——

武昙平时进宫或者去别家应酬的时候没有认识的。

那些人大约也是看出来了这小姑娘这般跋扈张扬,必然身份不低,所以即便他们此刻被连累堵在这屋子里了,也都极有眼色的并不言语。

武昙上了楼,径自朝事发的那个窗口走去。

彼时那扇窗户还大开着,外面有冷风灌进来。

离着窗口五六步远的地方,靠墙晕在那里一个伙计模样的人。

青瓷这时候已经把所有的房间都大致查看了一遍,从最右边的屋子里出来,正看见武昙上来,就快走两步迎上来。

武昙看了眼不省人事瘫坐在地上的那人。

青瓷会意,立刻道:“被打晕了!”

说着,已经一边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一边弯身下去将那人身子扶正了。

武昙转头问那一脸诧异和恐慌的掌柜的:“认识吗?”

本章节内容由&bp&bp手打更新

掌柜的打了个寒战,他其实还不太清楚刚刚外面到底出什么事了,可有人把他店里的伙计砸晕了,这就是出事了,于是再也硬气不起来了,规规矩矩的赶忙回答:“真是小店的伙计。”

说话间,青瓷已经从小瓷瓶里倒了些药油在那伙计人中处揉了揉,然后一掐,那伙计便身子抖了抖,一边哼哼着摸着后脑勺,一边悠悠转醒。

睁眼一看跟前这么多人盯着,顿时又吓了个哆嗦:“你们……”

惊恐的还没质问完,突然就想起了什么,一骨碌爬起来,冲掌柜的道:“掌柜的,有个人急匆匆的从上楼,我瞧着不想好人,想拦着他就把我打晕了。”

伸手揉着后脑勺,手心里居然揉出了隐约的血迹来。

掌柜的一听,就更是惊惧恐慌了起来,连忙追问:“那他人呢?”

伙计茫然四顾:“我不知道……”

青瓷走回武昙身边,一边踢了一脚被扔在地上的酒坛子,忖道:“那坛子酒就是从这个窗口泼下去的,应该是和下面那人里应外合说好的,两人配合的也算默契,都是动了手之后便要趁乱溜走的。”

只是楼下那人运气不好,他应该是没想到青瓷在惊险之中会撇了武昙先不救火,反而先将他给拿下了。

而楼上这

这人——

想想也是遗憾,如果蓝釉当时也在,他可能就也跑不掉了。

这样一来,事情的轮廓就基本清楚了,有人设计好了要针对她?

当然,武昙也不是自作多情,武青琼作为武氏族中旁支的女眷,平时又深居简出的,哪至于招惹出这样要人命的是非?她们武家这一族中,也就她们侯府的是非最多,这样公然到闹市来行凶的,又目标明确锁定了她和武青巧的——

那必然就是针对她的。

武昙的脸色一直不好,闻言,先是没言语,片刻之后方才走上前去两步,伸手将地上的酒坛子拿起来,凑近了鼻尖闻了闻,后又拿给那掌柜的看:“是你店里的?”

掌柜的这会儿已经十分配合,护卫就没再拽着他。

他走上前来,也是将那酒坛子拿过来先是看了看,又闻了闻,然后摇头:“我们店里的酒都是自家酿的,甜酒居多,然后就是清酒,没有过这样烈性的。而且坛子上都是贴了签子的,这个也没有。”

武昙倒是不怀疑他说谎,斟酌了下,眸色微微一动,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不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将那酒坛塞给青瓷:“拿着。”

自己转身下楼去了。

一行人都跟着她下了口,楼下郑秉文缓了这么半天,这才有点稳住了,连忙迎到楼梯口,上下打量了武昙一遍,见她身上多有焦痕,便不由的揪心道:“二小姐,此地不宜久留,我先送您回去吧,也好找大夫看看伤。”

武昙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而是指了个护卫道:“你马上去把青锦姐姐她们都找回来。”

本章节内容由&bp&bp手打更新

出了这样的事,自然就连武青锦她们也不能叫她们继续在这庙会上玩下去了。

“是!”那护卫领命,转身刚一开门,外面——

恰是之前被武昙打发了萧昀的那个亲信又去而复返的找了过来。

本来也正要抬手推门,此刻骤一抬头,瞧见武昙身上的狼狈样,便是倒抽一口凉气,然后足有看了眼,然后也没进门,转身就走。

青瓷的眸光一凛,就要去追,却被武昙拉了一把,沉声道:“不是他!”

萧昀要拿捏她,有的是光明正大的机会和方法,犯不着费这么大劲来设这样的局。

趁着等武青锦他们过来的空当,武昙就又看向那掌柜的道:“我要借你的地方用一用,你去打点一下楼上的客人,请他们提前离去吧,今晚你这

地方我包了,他们酒席的花销也算我的。”

“是是是!”掌柜的一听不用吃亏,又哪有不应的?

而楼上客人虽然都没尽兴,可这酒楼惹上了是非,又有人愿意抵了他们的饭资,百吃一顿的事也不算亏,便就很好说话的各自散去了。

武昙等着掌柜的清场,这会让无事,就绕进柜台里去拿了瓶清酒出来,就着给武青巧手上的脏污洗了洗,又拿帕子先给她缠了。

掌柜的劝走了客人之后就殷勤的回来复命:“这位姑娘,闲杂人等都打发退了,您看……还需要小的做些什么么?”

武昙头也没抬的道:“帮我问问你们店里的伙计,方才外面乱起来那前后,有没有看见可疑人等。”

郑秉文看她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禁暗暗着急,但又没法劝,就只剩干着急了。

掌柜的往后厨去了一圈,很快的又回来禀报:“都问过了,说是街面上有人尖叫那会儿,后厨的帮佣正想出来看热闹的时候一个长得挺白净,中等个的小子迎面撞开她,冲进了厨房,跳窗户走了。”

武昙终于暂缓了手上的动作,侧目看过来一眼。

掌柜忙道:“厨房的窗户后面就是回水河……”

也就是说,现在要追铁定是没法追了。

武昙却也不见失望,继续把武青巧手上的帕子仔细的系好,这才又侧目看了眼还昏死在地上的那个人:“弄醒他。”

本章节内容由&bp&bp手打更新

“是!”青瓷应声过去。

外面武青锦二人听说武昙这边出了意外,拔腿就往这边跑,两人气喘吁吁的撞进门来。

“昙儿,巧姐姐……”骤一看武昙二人身上的狼狈样,两人顿时都吓得白了脸。

武昙转头露出一个笑容来:“没事,就是个意外。”

说话间,她便扶了武青巧的手将武青巧拉起来,微笑道:“今天晚上连累姐姐受伤了,真是不好意思,这庙会也别逛了,姐姐你先带他们回去吧。事情就不要跟家里说了,今晚你们都先住在我那,我处理一下这里的事,等衙门来人了,交代一声再回去。”

她这话,明显虚虚实实,武青巧是信也不信。

只不过她也是有分寸的,既然武昙这么说了,横竖两人也都没受什么大伤,就只谨慎的应了:“嗯,好。那我就先带她们回去了。你……”

说着,就面露担忧之色。

武昙忙道:“我没事,稍微晚

点就回去。”

说完,就叫了蓝釉过来:“你送巧姐姐她们回马车上,交代程橙一声,回去收拾了我院子里的厢房给姐姐们住,再叫许大夫过去,好生照看。”

“是!主子放心。”蓝釉领命。

武青锦两个又嘱咐了武昙两遍一定要小心,这才依依不舍的先走了。

旁边青瓷已经将那昏迷中的刺客弄醒了,见对方还迷糊着,就扇了两巴掌。

武昙转头看了眼,就吩咐掌柜的带着店里的伙计都到后厨去,又让人重新关了店门。

护卫将那人提到武昙脚下,一踹他膝盖,让他跪好。

p:书友们我是作者\&qut叶阳岚\&qut,想第一时间获取本文最新章节及新书,请关注微信公众号\&qut找书神器\&qut(微信右上角点\&qut+\&qut号-&t添加朋友-&t选择\&qut公众号\&qut)-&t输入:\&qut\&qut搜索并添加公众号,然后按提示操作即可,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那人连着被青瓷偷袭两次,虽是没要他的命,但也被折腾的不轻,本来是个有手艺,伸手敏捷的人,这会儿就浑身虚软,跪都跪不稳当。

武昙踱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直接也没绕弯子,只就冷冷的质问:“说吧,是谁指使你的?”

“没有……”那人咬牙脱口就回话,“小的就是个走街串巷卖艺的,是一时失手,不小……”

话音未落,武昙已经冷笑出声,语气寒凉道:“给我剁他一根手指!”

青瓷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武昙话音未落,众人就见眼前寒光一闪,眼前一道血线飞溅。

本章节内容由&bp&bp手打更新

那人惨叫一声,右手的拇指已经落在了旁边。

青瓷踩着他那只手的手腕,他想抽也抽不回去,浑身都在颤抖。

旁边的郑秉文更是面无血色,险些就当场腿软跪地上了。

他惊恐的看着地上新鲜的半截断指,还没有说服自己完全接受,就听武昙声音冰冷又再逼供:“你们用了火还加了烈酒,显然不是只为了吓唬吓唬我的,你们想毁我容貌?我再问一遍,是谁指使的?”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人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只是咬牙强撑。

武昙又给青瓷递了个眼色。

青瓷手起刀落,他右手的食指也飞了出去。

郑秉文嘴唇颤抖,面无血色,此时强忍着胸中作呕的冲动,骤然转头看向武昙。

武昙是侧影对着他,他只能看见对方一个侧脸,方才惊险之中武昙脸上并没有半点损伤和沾污,还是艳色十足的那张脸,这一刻,郑秉文却是再没了半点欣赏的心思了。

------题外话------

嗯,先断在这里吧,明天见,晚安么么哒~

一秒记住域名:\&qut\&qut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41章 丧门星的小皇帝(一更)

收藏网址下次继续看:\&qut\&qut。

这楼里的掌柜和伙计都被护卫堵在后面,只能隐约听到前面发出来的惨叫声,并不知道确切是发生了什么事。

武昙其实原来也不是非要在这里审问逼供的,只是刚巧遇到了郑秉文——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想将这个麻烦也顺便了断了算了。

那人趴在地上,惨声求饶:“就算我不小心险些误伤了姑娘,要审讯要定罪,那也是官府的事,你们这是滥用私刑,草菅人命!”

武昙完全不为所动:“滥用私刑我认了,至于草菅人命?我就是杀了你,你还想要我给你抵命不成?你要是还有点脑子,便趁早说了吧,横竖到最后都是一个死字,何必要自讨苦吃?你扛一次,我剁你一根手指,手指剁完了还有脚趾,若你能挺到那时候还不开口,我便只能割了你的舌头,将你扔进河里喂鱼了。”

别人逼供,好歹还会先温和的利诱一下,软硬兼施,比如“你如果说了,我还能饶你一命”,她这上来就“横竖一个死”?这才是妥妥帖帖的逼供,不带半点掺假的。

而且她一个花容月貌的小姑娘,开口?稣庋鹊幕袄矗寡劬x疾徽r幌隆?br/&t

那人禁不住心里打了个寒战,觉得一定不是眼前这位武家二小姐已经被气疯了,就是他自己已经被逼疯了,否则怎么可能有这么不上道儿的事儿?

只是还想试着挣扎一下,他就还是嘴硬:“只是……意外……”

声音却明显带了几分微弱的颤抖,依然是底气不足了。

武昙弯身往桌旁一坐,手指微曲,弹了下放在桌上的那个酒坛。

其声清脆,悦耳回旋。

本是十分动听的,却听她话锋一转,又再戏谑冷笑:“而且,你以为你咬死了不说,我便真的查不到么?你那同谋已经跳水而逃不假,可是这坛子酒……总有个由来吧?这样的烈酒,本来也不是随处可见的。”

那人伏在地上,被青瓷踩得抬不起头来,闻言,身子却是不易察觉的微微一个颤抖,心虚的眼神乱飘。

武昙接着说:“而且还有这酒坛子……总要有个出处的。你说与不说,最后都是一样的结果,所谓的表忠心,也不是这个表法吧?”

说话间,她就又给青瓷递了个眼色。

青瓷又是一刀剁下去。

那人惨嚎一声,剧烈的挣扎之余,整个人已经没太有力气,像是一条濒死的鱼。

青瓷踩着他的手背,冷冷道:“我家主子肯跟你说这么多,已经是给足你余地了,你别不识好歹。”

那人剧痛之下,试图将剩下的手指蜷缩起来,奈何青瓷却用足尖轻巧的又给他踩开了。

她手中染血的刀锋再移过去,这一次下刀并不利落,刀尖上的残血映在那人的眼眸深处。

那人心上抖成一团,几次胡乱的急喘之后,就在青瓷的刀锋再度碾到他手边的时候,他便再难支撑,全身的汗毛根根直立,大声道:“我说……我……”

人都有千百种活法,也都有千百种死法,既然横竖都是一个“死”字了——

那又何必受这个苦?

武昙拿鞋尖踹了半截手指到他面前,却是成功的让他暂时闭了嘴。

她便起身,款步走到旁边半天没吭声的郑秉文面前道:“我这里也马上就要完事了,回头还要去衙门报个案,就不耽误郑二公子与人吃酒了,要么……您就先请吧?”

话是说得客气的。

郑秉文抬起眼睛,看着站在眼前的小人儿……

人还是那个人,脸也还是那张脸,说话的声音语调都与往常没大有区别,可是这一刻,两个人再次四目相对时,他眼中的惊艳与欣喜这些情绪就都完全调动不起来了。

郑秉文的神色复杂,也不知道是因为失望还觉得有些痛苦了,总之是苍白的嘴唇蠕动了片刻,想说什么——

却没说出来。

最后,只就挫败的重重点了下头。

武昙颔首微笑:“今日之事,您身边的人也算是个见证,到时候若是有衙门的人上门求证事情的经过,还望郑二公子能交代他们实话实说。还有就是……今日二公子援手,他日待我父兄回京,我定会请他们带了厚礼亲自登门拜谢的。”

这一番话说出来,又是进退有度,知书达理的。

这位武家二小姐,仿佛一人千面。

她可以是如初见时候那般明媚活泼的,也可以是如随后在武家见到的那两次那样礼貌乖巧的,更甚至可以一扭脸就变得冷酷残暴……

虽说一切的一切都也算是处处有因的,郑秉文挑不出她明显的错处来,可就是心里莫名的恐惧挫败——

好像是一个编织的特别完美旖旎的梦境,就这么破碎开来,成了满地荆棘的碎片。

他勉强提起精神,拱手回了一礼:

:“这个自然,勿须二小姐交代,只要官府来问,我们家人也当实话实说的。至于道谢……就……不必了。”

说着,语气都能听出明显的艰难来。

这一刻,他又再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不争气了些,只是脸上神情更显得挫败了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武昙也不和他过分争执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敷衍着露出个笑容,示意自己的护卫送他们主仆出去。

郑秉文又冲她郑重的拱手作揖之后,方才失魂落魄的带着自己的人先走了。

送走了他之后,武昙唇角那个微微含笑的表情虽然未动,眸中的一点笑意却是瞬间敛去,变得清冷一片。

她转身踱回那人面前。

那人趴在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加上失血,整个人都打不起精神来。

眼见着一双带着焦痕的绣鞋和残破的裙裾又飘回了视野之内,就赶紧打起了精神道:“我说……我说……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方锦姑姑派我们来的。”

“什么?”这个消息对青瓷而言,实在是石破天惊。

她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武昙。

武昙却是面色如常,好像半分也不意外的,反而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缓缓的笑了出来:“我就说么,你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即使是有人要买凶,方才街上光线黯淡,又是熙熙攘攘那么多人在,你还能精准的瞄上我,果然……”

她平时虽然也经常跟着老夫人出门应酬,但不管去哪家,基本上也不会在人来人往比较杂乱的场所多露面的,至多也就是在人家门口下车的时候,可能接触到的下人小厮多一些,进了宅子之后,能上前来近距离服侍女眷的也都是丫鬟婆子。

今天从刚一出事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得很奇怪了——

这两个人,是怎么做到在这样拥堵的街道上精准的锁定了她这个目标的?

若说她前呼后拥,高调的带着家里的护卫招摇也还罢了,方才她和武青巧离开的时候,身边就只低调的跟了三四个下人而已,声势又不大,却还能被人精准的盯上……

思来想去——

也就每回进宫的时候,因为宫里的规矩多又繁琐,很多时候都需要在一个地方等很长时间,然后宫里的那些内侍和侍卫都是不需要刻意避嫌的,来来往往的,虽然她未必会留心注意出现在身边的每一个人,但最近这半年,因为跟萧樾沾上边的关系……

她在宫里也算是挺出名的了。

会被盯上甚至是记住,就情有可原了。

这人既然供出了方锦来,那就不可避免的要牵扯上姜太后。

不管是方锦自作主张,还是姜太后才是最终的母后主使——

方锦作为她身边最得力的心腹,这事儿要想掰扯清楚了,就不可能越过姜太后去。

万一姜太后要执意否认或者护短……

青瓷眼中怒意暴涨,又狠狠的碾了那人的手背一脚,再次确认道:“把话说清楚了,你说是太后宫里的派你来的?没说谎?”

“没……”到此地步,那人确实也没有撒谎的必要了,呼痛之余,也就一股脑儿全招了:“是方姑姑!就是方姑姑!奴才可以对天发誓,绝无半分虚言。奴才原是在花房当差的,因为在进宫前是跟着杂耍班子卖艺的,略会些小把戏,有阵子经常在六皇子殿下从尚书房回来的路上遇见,为了讨好主子,便耍些把式讨好。原是想借机去六皇子身边服侍的,谁曾想淑妃娘娘知道了,就说奴才惑主,那些腌臜不入流的混账物什诱得主子不学好,将奴才打了一顿,还要送慎刑司。刚好是方锦姑姑遇上了,就提奴才求了情,又将奴才打发回花房当差了。还有王连海,他是在御花园的湖上撑船的,学过点拳脚,水性也好,今天入夜,他去找的我,说是方姑姑派的差事……”

说着,似是有所忌惮,就顿了一下,才才咬咬牙,继续道:“又说是……太后娘娘的密旨。说是办好了这件事,我们两个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果然是扯到姜太后身上去了。

这小太监的供词串联起来,倒是逻辑成立,合情合理的。

青瓷一则恼怒,一则忧虑的拧眉盯着武昙,等她的决断。

那小太监还涕泪横流的告饶:“二小姐,武二小姐,奴才只是奉命行事,不敢违背啊。”

其实心里也知道,他既都工出了姜太后了,就更是死路一条,就算武二小姐忌惮太后,不敢动他了,可他回了宫里,也一样没好果子吃,十有是要被灭口的。

只是么——

出于本能的,还是要求饶,毕竟么……谁愿意死呢?

武昙面上神色也是少有的凝重,沉默着忖度了良久,方才又垂眸看了眼地上的小太监。

从这个人的嘴里,必然也套不出更多更深层的内幕了。

可是

是——

姜太后恨萧樾甚至恨她,这她都是知道的,要报复无可厚非,可既然都冒险出手了,又为什么不直接安排杀手算了,叫人来放火泼油的毁她容貌算怎么回事?

而如果说是方锦假借姜太后的名义安排的——

武昙的心头微微一动,便就有些待不住了,沉吟着倒抽一口凉气,随后命令青瓷:“提上他,跟我走!”

青瓷还没太明白她到底意欲何为。

武昙却也没时间多做解释了,往门口走了两步才要出门,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被烧的焦糊的裙角,仓促间目光四下里一扫——

刚好看见角落的桌子上不知是睡觉女眷落在这里的一件暗红色的披风。

她快走过去,将那披风取来往身上一裹,把一群掩住,虽然发尾也多有被火苗燎到的,但是这大晚上的,走在外面想来也不会太扎眼。

青瓷虽是不甚解她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不过趁她收拾的空当,已经将那小太监提起来,撕了块布条将他的手胡乱一缠,又麻利的绑了双手。

武昙当时带过来这街上的八名护卫,前面让蓝釉带走了两个,帮着护送武青锦几个回马车上,现在还剩下六个。

她略斟酌了下,又点了两名护卫出来:“你们两个留下来善后,收拾一下,蓝釉应该用不了一会儿就回来了,让她把该陪的银子赔给掌柜的,处理好了就去那边雁塔下面和我会和吧。”

说完,一招手,带着青瓷并另外四名护卫押着那小太监就出了门。

街道上依旧是熙熙攘攘的,有些是从街头街尾前行经过的,还有一些是前面看了热闹,就一直守在这酒楼外面张望等着看后续的。

武昙谁都没理,带着青瓷一行涌入了人流里,快步朝回水河的方向走去。

本来今天这街上就人多,酒楼门口聚集的人虽是想看热闹,可武昙带着护卫开路,走得又快,他们也看出来了这派头必然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未免惹麻烦上身,自然是不可能追着看热闹的,所以在背后议论了一两句也就算了。

武昙主仆一行沿街疾走。

出事的时候,她们主仆的反应快,第一时间就把事情关进了那间酒楼里去,虽然当时轰动了一下,但因为这条街上本来就有杂耍的艺人,是以蹿了下火苗而已,又闹哄哄的,动静传不出二十步远的,所以隔了两三个门脸的回水边上几乎完全没有被影响惊动,大家游

游湖和做诗会的全都不耽误,还是惹人闹闹的一场节日气氛。

青瓷将那小太监暂时塞给了护卫提着,自己凑近武昙身边问道:“主子您是怀疑这事儿其实是南边……”

出门在外,话只点到为止。

若是姜太后要针对武昙,一则不该是准备得这么不周密的,二则毁容算个什么事儿?

武昙脚下步子不停,随口应付了一句:“看着不太像那姓姜的作为。”

反而是她想到了梁元轩和武勖最初的阴谋。

他们要挑拨萧樾和萧昀叔侄翻脸,如今的小皇帝虽然还是脾气不咋地,也时常别扭的很,但一定的眼光和隐忍度还是有的,即便她阳奉阴违了几次,也都不曾真的将她怎样——

为的,无非就是不想留把柄给萧樾抓。

大约是眼见着小皇帝这轻易不好怂恿了,索性方锦就借着在姜太后身边的便利了。

反正——

姜太后做的事,都能栽在小皇帝头上。

那女人若是闯了祸,小皇帝还能为了她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大义灭亲不成?

这样一来,萧樾和萧昀翻脸的戏码就指日可待了。

武昙心急如焚,当然不是为了自己今晚险些遇险的事,而是——

如果真如她跟青瓷所猜测的,这是南边的伎俩,那么方锦会仓促的用了这么拙劣的伎俩来行事,那就说明南边急了,等不得了……

这样一来,是不是她大哥和萧樾那边也都情况有变?

她人在京城,鞭长莫及,想着就只能干着急。

武昙带人走了一路,挤过人群,又走了一段,迎面见就见萧昀带着一行人急匆匆的朝这边走来。

远远地看见她,萧昀似是一愣,随后就顿住了脚步。

武昙径自走过去。

萧昀如今这小小年纪,武昙也不晓得为什么每次见他他都是要么愤怒要么冰冷的一副面孔,就跟谁都欠他万两银子似的。

虽是不情愿,武昙也还是敷衍着先屈膝冲他福了福。

然后,也没等萧昀叫起就径自又站直了身子。

萧昀的目光先是落在她明显带着焦痕的鬓边,眉峰就瞬间蹙得更紧了。

然则,还没等他情绪调动起来,那小太监一看见他已经腿软,扑通一声就趴在了地上:“奴才该死!皇上饶命……”

这时候

候说是魂飞魄散也不为过,因为——

他是再如何也想不到小皇帝会骤然出现在这里。

萧昀的注意力被他转移,侧目斜睨过去一眼,目光狐疑。

街上正闹腾得紧,再加上他和武昙都有侍卫开道,防止闲杂人等冲撞,所以就把近身经过的人流冲散了些,虽然那小太监抖抖索索的喊“皇上”了,过路的行人也听不真切,就只当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奴仆犯错在被主子责骂。

萧昀面色狐疑。

武昙却是心浮气躁,左右观望了一眼车水马龙的河岸,便就正色看向了萧昀道:“陛下,能否换个安静些的地方,臣女有话要单独同您说。”

这个武昙,一向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

p:书友们我是作者\&qut叶阳岚\&qut,想第一时间获取本文最新章节及新书,请关注微信公众号\&qut找书神器\&qut(微信右上角点\&qut+\&qut号-&t添加朋友-&t选择\&qut公众号\&qut)-&t输入:\&qut\&qut搜索并添加公众号,然后按提示操作即可,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萧昀听着她这个公事公办的利落语气,唇角略抽搐了一下,还是忍着脾气,却没吭声,又转身原路往回走。

那座雁塔,因为在百姓心目中还是颇为神圣有地位的,所以夜里喧闹玩耍的人群也都尽量避着些,不会扰到跟前来。

雁塔的正门还是庄严落了锁的,萧昀带着武昙绕了一下,从旁侧的一道小门走了进去。

青瓷想跟,却被人堵在了门外。

武昙示意她无妨,她便没再强行跟随。

萧昀带着武昙单独进了雁塔之内。

塔内供奉了一座偌大的释迦牟尼佛像,点了一零八盏莲花灯在香案上,暖黄色的灯光晕染开,但是因为佛像落下的阴影庞大,还是叫人觉得十分压抑。

萧昀的面色冷凝,上下打量了武昙一遍。

本来她身上穿着件半旧的披风,料子也不是特别好的,他就觉得格格不入,此刻细看之下才发现里面的裙裾上居然焦糊一片。

但看她脸上自若的表情,又觉得她必然是没什么事的,便就冷嗤道:“你还真是有本事,到哪儿都个麻烦精!”

武昙险些被人一把火喷熟了,本就心里窝着火,又被他当面奚落,登时就蹿了几分脾气上来,冷哼道:“托陛下和太后娘娘的服……”

萧昀眉毛一竖,武昙还要再说下去,就听见外面有人断喝一声:“什么人?”

武昙和萧昀俱是一惊,随后立刻又有人喊:“有刺客!”

外面立刻就乱起来。

武昙和萧昀对望一眼,当即便要抬脚往外走,不想还没等动作,就伴随着一声闷响,脚下地面剧烈抖动起来……

一秒记住域名:\&qut\&qut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41章 丧门星的小皇帝(一更)

收藏网址下次继续看:\&qut\&qut。

这楼里的掌柜和伙计都被护卫堵在后面,只能隐约听到前面发出来的惨叫声,并不知道确切是发生了什么事。

武昙其实原来也不是非要在这里审问逼供的,只是刚巧遇到了郑秉文——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想将这个麻烦也顺便了断了算了。

那人趴在地上,惨声求饶:“就算我不小心险些误伤了姑娘,要审讯要定罪,那也是官府的事,你们这是滥用私刑,草菅人命!”

武昙完全不为所动:“滥用私刑我认了,至于草菅人命?我就是杀了你,你还想要我给你抵命不成?你要是还有点脑子,便趁早说了吧,横竖到最后都是一个死字,何必要自讨苦吃?你扛一次,我剁你一根手指,手指剁完了还有脚趾,若你能挺到那时候还不开口,我便只能割了你的舌头,将你扔进河里喂鱼了。”

别人逼供,好歹还会先温和的利诱一下,软硬兼施,比如“你如果说了,我还能饶你一命”,她这上来就“横竖一个死”?这才是妥妥帖帖的逼供,不带半点掺假的。

而且她一个花容月貌的小姑娘,开口?稣庋鹊幕袄矗寡劬x疾徽r幌隆?br/&t

那人禁不住心里打了个寒战,觉得一定不是眼前这位武家二小姐已经被气疯了,就是他自己已经被逼疯了,否则怎么可能有这么不上道儿的事儿?

只是还想试着挣扎一下,他就还是嘴硬:“只是……意外……”

声音却明显带了几分微弱的颤抖,依然是底气不足了。

武昙弯身往桌旁一坐,手指微曲,弹了下放在桌上的那个酒坛。

其声清脆,悦耳回旋。

本是十分动听的,却听她话锋一转,又再戏谑冷笑:“而且,你以为你咬死了不说,我便真的查不到么?你那同谋已经跳水而逃不假,可是这坛子酒……总有个由来吧?这样的烈酒,本来也不是随处可见的。”

那人伏在地上,被青瓷踩得抬不起头来,闻言,身子却是不易察觉的微微一个颤抖,心虚的眼神乱飘。

武昙接着说:“而且还有这酒坛子……总要有个出处的。你说与不说,最后都是一样的结果,所谓的表忠心,也不是这个表法吧?”

说话间,她就又给青瓷递了个眼色。

青瓷又是一刀剁下去。

那人惨嚎一声,剧烈的挣扎之余,整个人已经没太有力气,像是一条濒死的鱼。

青瓷踩着他的手背,冷冷道:“我家主子肯跟你说这么多,已经是给足你余地了,你别不识好歹。”

那人剧痛之下,试图将剩下的手指蜷缩起来,奈何青瓷却用足尖轻巧的又给他踩开了。

她手中染血的刀锋再移过去,这一次下刀并不利落,刀尖上的残血映在那人的眼眸深处。

那人心上抖成一团,几次胡乱的急喘之后,就在青瓷的刀锋再度碾到他手边的时候,他便再难支撑,全身的汗毛根根直立,大声道:“我说……我……”

人都有千百种活法,也都有千百种死法,既然横竖都是一个“死”字了——

那又何必受这个苦?

武昙拿鞋尖踹了半截手指到他面前,却是成功的让他暂时闭了嘴。

她便起身,款步走到旁边半天没吭声的郑秉文面前道:“我这里也马上就要完事了,回头还要去衙门报个案,就不耽误郑二公子与人吃酒了,要么……您就先请吧?”

话是说得客气的。

郑秉文抬起眼睛,看着站在眼前的小人儿……

人还是那个人,脸也还是那张脸,说话的声音语调都与往常没大有区别,可是这一刻,两个人再次四目相对时,他眼中的惊艳与欣喜这些情绪就都完全调动不起来了。

郑秉文的神色复杂,也不知道是因为失望还觉得有些痛苦了,总之是苍白的嘴唇蠕动了片刻,想说什么——

却没说出来。

最后,只就挫败的重重点了下头。

武昙颔首微笑:“今日之事,您身边的人也算是个见证,到时候若是有衙门的人上门求证事情的经过,还望郑二公子能交代他们实话实说。还有就是……今日二公子援手,他日待我父兄回京,我定会请他们带了厚礼亲自登门拜谢的。”

这一番话说出来,又是进退有度,知书达理的。

这位武家二小姐,仿佛一人千面。

她可以是如初见时候那般明媚活泼的,也可以是如随后在武家见到的那两次那样礼貌乖巧的,更甚至可以一扭脸就变得冷酷残暴……

虽说一切的一切都也算是处处有因的,郑秉文挑不出她明显的错处来,可就是心里莫名的恐惧挫败——

好像是一个编织的特别完美旖旎的梦境,就这么破碎开来,成了满地荆棘的碎片。

他勉强提起精神,拱手回了一礼:

:“这个自然,勿须二小姐交代,只要官府来问,我们家人也当实话实说的。至于道谢……就……不必了。”

说着,语气都能听出明显的艰难来。

这一刻,他又再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不争气了些,只是脸上神情更显得挫败了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武昙也不和他过分争执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敷衍着露出个笑容,示意自己的护卫送他们主仆出去。

郑秉文又冲她郑重的拱手作揖之后,方才失魂落魄的带着自己的人先走了。

送走了他之后,武昙唇角那个微微含笑的表情虽然未动,眸中的一点笑意却是瞬间敛去,变得清冷一片。

她转身踱回那人面前。

那人趴在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加上失血,整个人都打不起精神来。

眼见着一双带着焦痕的绣鞋和残破的裙裾又飘回了视野之内,就赶紧打起了精神道:“我说……我说……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方锦姑姑派我们来的。”

“什么?”这个消息对青瓷而言,实在是石破天惊。

她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武昙。

武昙却是面色如常,好像半分也不意外的,反而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缓缓的笑了出来:“我就说么,你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即使是有人要买凶,方才街上光线黯淡,又是熙熙攘攘那么多人在,你还能精准的瞄上我,果然……”

她平时虽然也经常跟着老夫人出门应酬,但不管去哪家,基本上也不会在人来人往比较杂乱的场所多露面的,至多也就是在人家门口下车的时候,可能接触到的下人小厮多一些,进了宅子之后,能上前来近距离服侍女眷的也都是丫鬟婆子。

今天从刚一出事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得很奇怪了——

这两个人,是怎么做到在这样拥堵的街道上精准的锁定了她这个目标的?

若说她前呼后拥,高调的带着家里的护卫招摇也还罢了,方才她和武青巧离开的时候,身边就只低调的跟了三四个下人而已,声势又不大,却还能被人精准的盯上……

思来想去——

也就每回进宫的时候,因为宫里的规矩多又繁琐,很多时候都需要在一个地方等很长时间,然后宫里的那些内侍和侍卫都是不需要刻意避嫌的,来来往往的,虽然她未必会留心注意出现在身边的每一个人,但最近这半年,因为跟萧樾沾上边的关系……

她在宫里也算是挺出名的了。

会被盯上甚至是记住,就情有可原了。

这人既然供出了方锦来,那就不可避免的要牵扯上姜太后。

不管是方锦自作主张,还是姜太后才是最终的母后主使——

方锦作为她身边最得力的心腹,这事儿要想掰扯清楚了,就不可能越过姜太后去。

万一姜太后要执意否认或者护短……

青瓷眼中怒意暴涨,又狠狠的碾了那人的手背一脚,再次确认道:“把话说清楚了,你说是太后宫里的派你来的?没说谎?”

“没……”到此地步,那人确实也没有撒谎的必要了,呼痛之余,也就一股脑儿全招了:“是方姑姑!就是方姑姑!奴才可以对天发誓,绝无半分虚言。奴才原是在花房当差的,因为在进宫前是跟着杂耍班子卖艺的,略会些小把戏,有阵子经常在六皇子殿下从尚书房回来的路上遇见,为了讨好主子,便耍些把式讨好。原是想借机去六皇子身边服侍的,谁曾想淑妃娘娘知道了,就说奴才惑主,那些腌臜不入流的混账物什诱得主子不学好,将奴才打了一顿,还要送慎刑司。刚好是方锦姑姑遇上了,就提奴才求了情,又将奴才打发回花房当差了。还有王连海,他是在御花园的湖上撑船的,学过点拳脚,水性也好,今天入夜,他去找的我,说是方姑姑派的差事……”

说着,似是有所忌惮,就顿了一下,才才咬咬牙,继续道:“又说是……太后娘娘的密旨。说是办好了这件事,我们两个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果然是扯到姜太后身上去了。

这小太监的供词串联起来,倒是逻辑成立,合情合理的。

青瓷一则恼怒,一则忧虑的拧眉盯着武昙,等她的决断。

那小太监还涕泪横流的告饶:“二小姐,武二小姐,奴才只是奉命行事,不敢违背啊。”

其实心里也知道,他既都工出了姜太后了,就更是死路一条,就算武二小姐忌惮太后,不敢动他了,可他回了宫里,也一样没好果子吃,十有是要被灭口的。

只是么——

出于本能的,还是要求饶,毕竟么……谁愿意死呢?

武昙面上神色也是少有的凝重,沉默着忖度了良久,方才又垂眸看了眼地上的小太监。

从这个人的嘴里,必然也套不出更多更深层的内幕了。

可是

是——

姜太后恨萧樾甚至恨她,这她都是知道的,要报复无可厚非,可既然都冒险出手了,又为什么不直接安排杀手算了,叫人来放火泼油的毁她容貌算怎么回事?

而如果说是方锦假借姜太后的名义安排的——

武昙的心头微微一动,便就有些待不住了,沉吟着倒抽一口凉气,随后命令青瓷:“提上他,跟我走!”

青瓷还没太明白她到底意欲何为。

武昙却也没时间多做解释了,往门口走了两步才要出门,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被烧的焦糊的裙角,仓促间目光四下里一扫——

刚好看见角落的桌子上不知是睡觉女眷落在这里的一件暗红色的披风。

她快走过去,将那披风取来往身上一裹,把一群掩住,虽然发尾也多有被火苗燎到的,但是这大晚上的,走在外面想来也不会太扎眼。

青瓷虽是不甚解她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不过趁她收拾的空当,已经将那小太监提起来,撕了块布条将他的手胡乱一缠,又麻利的绑了双手。

武昙当时带过来这街上的八名护卫,前面让蓝釉带走了两个,帮着护送武青锦几个回马车上,现在还剩下六个。

她略斟酌了下,又点了两名护卫出来:“你们两个留下来善后,收拾一下,蓝釉应该用不了一会儿就回来了,让她把该陪的银子赔给掌柜的,处理好了就去那边雁塔下面和我会和吧。”

说完,一招手,带着青瓷并另外四名护卫押着那小太监就出了门。

街道上依旧是熙熙攘攘的,有些是从街头街尾前行经过的,还有一些是前面看了热闹,就一直守在这酒楼外面张望等着看后续的。

武昙谁都没理,带着青瓷一行涌入了人流里,快步朝回水河的方向走去。

本来今天这街上就人多,酒楼门口聚集的人虽是想看热闹,可武昙带着护卫开路,走得又快,他们也看出来了这派头必然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未免惹麻烦上身,自然是不可能追着看热闹的,所以在背后议论了一两句也就算了。

武昙主仆一行沿街疾走。

出事的时候,她们主仆的反应快,第一时间就把事情关进了那间酒楼里去,虽然当时轰动了一下,但因为这条街上本来就有杂耍的艺人,是以蹿了下火苗而已,又闹哄哄的,动静传不出二十步远的,所以隔了两三个门脸的回水边上几乎完全没有被影响惊动,大家游

游湖和做诗会的全都不耽误,还是惹人闹闹的一场节日气氛。

青瓷将那小太监暂时塞给了护卫提着,自己凑近武昙身边问道:“主子您是怀疑这事儿其实是南边……”

出门在外,话只点到为止。

若是姜太后要针对武昙,一则不该是准备得这么不周密的,二则毁容算个什么事儿?

武昙脚下步子不停,随口应付了一句:“看着不太像那姓姜的作为。”

反而是她想到了梁元轩和武勖最初的阴谋。

他们要挑拨萧樾和萧昀叔侄翻脸,如今的小皇帝虽然还是脾气不咋地,也时常别扭的很,但一定的眼光和隐忍度还是有的,即便她阳奉阴违了几次,也都不曾真的将她怎样——

为的,无非就是不想留把柄给萧樾抓。

大约是眼见着小皇帝这轻易不好怂恿了,索性方锦就借着在姜太后身边的便利了。

反正——

姜太后做的事,都能栽在小皇帝头上。

那女人若是闯了祸,小皇帝还能为了她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大义灭亲不成?

这样一来,萧樾和萧昀翻脸的戏码就指日可待了。

武昙心急如焚,当然不是为了自己今晚险些遇险的事,而是——

如果真如她跟青瓷所猜测的,这是南边的伎俩,那么方锦会仓促的用了这么拙劣的伎俩来行事,那就说明南边急了,等不得了……

这样一来,是不是她大哥和萧樾那边也都情况有变?

她人在京城,鞭长莫及,想着就只能干着急。

武昙带人走了一路,挤过人群,又走了一段,迎面见就见萧昀带着一行人急匆匆的朝这边走来。

远远地看见她,萧昀似是一愣,随后就顿住了脚步。

武昙径自走过去。

萧昀如今这小小年纪,武昙也不晓得为什么每次见他他都是要么愤怒要么冰冷的一副面孔,就跟谁都欠他万两银子似的。

虽是不情愿,武昙也还是敷衍着先屈膝冲他福了福。

然后,也没等萧昀叫起就径自又站直了身子。

萧昀的目光先是落在她明显带着焦痕的鬓边,眉峰就瞬间蹙得更紧了。

然则,还没等他情绪调动起来,那小太监一看见他已经腿软,扑通一声就趴在了地上:“奴才该死!皇上饶命……”

这时候

候说是魂飞魄散也不为过,因为——

他是再如何也想不到小皇帝会骤然出现在这里。

萧昀的注意力被他转移,侧目斜睨过去一眼,目光狐疑。

街上正闹腾得紧,再加上他和武昙都有侍卫开道,防止闲杂人等冲撞,所以就把近身经过的人流冲散了些,虽然那小太监抖抖索索的喊“皇上”了,过路的行人也听不真切,就只当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奴仆犯错在被主子责骂。

萧昀面色狐疑。

武昙却是心浮气躁,左右观望了一眼车水马龙的河岸,便就正色看向了萧昀道:“陛下,能否换个安静些的地方,臣女有话要单独同您说。”

这个武昙,一向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

p:书友们我是作者\&qut叶阳岚\&qut,想第一时间获取本文最新章节及新书,请关注微信公众号\&qut找书神器\&qut(微信右上角点\&qut+\&qut号-&t添加朋友-&t选择\&qut公众号\&qut)-&t输入:\&qut\&qut搜索并添加公众号,然后按提示操作即可,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萧昀听着她这个公事公办的利落语气,唇角略抽搐了一下,还是忍着脾气,却没吭声,又转身原路往回走。

那座雁塔,因为在百姓心目中还是颇为神圣有地位的,所以夜里喧闹玩耍的人群也都尽量避着些,不会扰到跟前来。

雁塔的正门还是庄严落了锁的,萧昀带着武昙绕了一下,从旁侧的一道小门走了进去。

青瓷想跟,却被人堵在了门外。

武昙示意她无妨,她便没再强行跟随。

萧昀带着武昙单独进了雁塔之内。

塔内供奉了一座偌大的释迦牟尼佛像,点了一零八盏莲花灯在香案上,暖黄色的灯光晕染开,但是因为佛像落下的阴影庞大,还是叫人觉得十分压抑。

萧昀的面色冷凝,上下打量了武昙一遍。

本来她身上穿着件半旧的披风,料子也不是特别好的,他就觉得格格不入,此刻细看之下才发现里面的裙裾上居然焦糊一片。

但看她脸上自若的表情,又觉得她必然是没什么事的,便就冷嗤道:“你还真是有本事,到哪儿都个麻烦精!”

武昙险些被人一把火喷熟了,本就心里窝着火,又被他当面奚落,登时就蹿了几分脾气上来,冷哼道:“托陛下和太后娘娘的服……”

萧昀眉毛一竖,武昙还要再说下去,就听见外面有人断喝一声:“什么人?”

武昙和萧昀俱是一惊,随后立刻又有人喊:“有刺客!”

外面立刻就乱起来。

武昙和萧昀对望一眼,当即便要抬脚往外走,不想还没等动作,就伴随着一声闷响,脚下地面剧烈抖动起来……

一秒记住域名:\&qut\&qut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42章 双双被困,相看两厌(二更)

收藏网址下次继续看:\&qut\&qut。

脚下传来的声响,轰的一声。

武昙觉得天摇地动。

她的第一反应是拔腿往外跑。

然则大地剧烈震颤,她刚抢了一步上前,身子就稳不住平衡,往旁边一个踉跄。

这是怎么了?

发生地动天灾了么?

可是胤京的选址,是几朝皇都,数百上千年来,也没听说过有地动的先例。

塔外的青瓷察觉情况不对的第一时间也是转身要往里抢。

可是一瞬间,整座七层高的雁塔都摇晃起来,尘土夹杂着碎石簌簌的往下落。

青瓷和站在门口的邢五等人刚要抢进门来,刚好上空一条横梁落下。

支撑这样一座建筑物的横梁,用的都是一人合抱不过的老木头,凌空坠下的威力,可想而知。

青瓷几个自知不敌,生生被阻断在了外面。

武昙一跤摔在地上。

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清晰的念头——

这雁塔要塌了……

虽然天崩地动,她一时也什么都顾不得了,手脚并用的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然则——

好像地基被震得松动了,还不等她爬起来,就先感觉整个地面都在下陷。

头顶上方,不断有杂物落下。

要说心里完全不害怕那是假的。

武昙被颠得一下子没能起身,慌乱中一转头,却见高处一道横梁正失去支撑往下砸来。

那么一条横梁,比她的身子都粗,这要被砸中,估计就能直接将她捶成一坨肉泥了。

武昙惊惧之余,吓得小脸煞白,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屁滚尿流的就往旁边一翻身,滚了两圈。

还没回过神来,身后就是砰的一声。

横梁砸在地上——

她方才躺过的地方……

武昙出了一身的冷汗。

然则还不等她冷静下来,却骤然发现那横梁落下来时候末端刚好戳在了殿中大佛的一侧。

佛像本来已经在摇晃,突然被横木一戳——

碎裂的声响中,已经从中断做两截,上半截悠悠的正要往下坠落。

武昙眼睛圆瞪,连忙手脚并用的就要爬起来往旁边跑。

然则刚起身到一半,就又身子一歪,又扑在了地上,骤然回头的时候才发现身上披风的下摆被落下的横木

木压住了。

她慌乱的去解披风。

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今天的运气实在是不佳,胡乱的扯了两下才发现不止没能把披风给解开,反而是那绳结不知何时已经被抽成了死结。

头顶的佛像摇摇欲坠。

青瓷被落下来的横梁和各种杂物阻挡,出口那小门已经被堵死了三分之二,外面的人着急的正在合力挪动障碍,武昙只能听见青瓷恐惧的叫嚷声:“主子……”

她那披风被压住了,扯也扯不出来,绳结又解不开,武昙跪坐在地上,急得直想哭。

可这并不是任性撒娇就能蒙混过关的场合,仓促之间,她顺手拔下发间一支钗,扯着披风的下摆用力划裂,一边费力的撕扯,一边眼见着头顶的半尊佛像已经开始往下落。

千钧一发,萧昀不知怎的就到了她身后,他手中握着把匕首,就着又往那披风下摆的裂痕处用力一拉。

削铁如泥的宝刃,瞬间将披风断做两截。

武昙回过神来,心中燃起希望,瞬间又振奋了精神,连忙爬起来。

然则只起身到一半,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萧昀顺势一扑,将她按倒在旁边,因着用了很大的力气,武昙跟着他扑出去三四步。

人刚摔在地上,就听见身后轰的一声,溅起大片的尘土和碎石。

武昙后怕的又是一身冷汗。

眼前尘土飞扬,视物不便,混乱中感觉手腕被人一把拽住。

“走!”萧昀的声音压抑又匆忙。

方才那半尊佛像砸下来,又给地基造成了极大程度的损伤,整座雁塔都在震颤瓦解。

唯一的出口还被堵了,眼见着他们这是将要被活埋?

这时候武昙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只下意识的稳住了身形,弓着身子跟着萧昀跑。

萧昀扯了她,三两步绕到佛像背面。

眼前的灰尘散去了些,武昙才发现这佛像背后居然被掏了个窟窿出来,不大的孔洞里面大大小小的又雕了十几尊小佛像,最大的也只有成人巴掌大小,憨态可掬的,居然十分可爱。

只见萧昀一边拧眉沉思,一边相继将四五个小佛像扭转了方向,有的转过半圈,有的转了四分之一,有的直接转了个整圈……

这些小佛像底座居然是可以动的?

武昙这会儿正跟着整座雁塔震荡的节奏瑟瑟发抖,混乱中也没

看清楚萧昀具体究竟是怎么操作的,只是随后萧昀就将她推到一边。

她再定睛一看,就见脚下的地砖移开了四大块,下面露出一个洞口来。

这雁塔之内有机关?可相传这塔是民间所建,就算有机关密室,萧昀又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武昙心里掠过一瞬间的狐疑。

然则不容多想,萧昀已经推了她一把,不耐烦道:“还不躲下去?难道你想被活埋吗?”

武昙被“活埋”二字又吓了一哆嗦,连忙收拾了散乱的思绪沿着台阶快步往下走。

萧昀身上自然不会带着火石,临下去之前略想了下,就匆忙的两步又绕到佛像前面,抢了一盏半灭不灭的油灯在手。

可是——

他们俩人今天的运气真的都有点背……

就怎么一个来回的间隙,萧昀再折回来的时候,刚下台阶到一半,石铸的楼梯居然从中断裂。

萧昀脚下一空,直接跌在了下面密室的地面上。

好在当时他已经下来到一半,这一跤摔得也不算太狠,灯油泼洒出来,灯芯也掉在地上,倒是一时还没有灭掉。

武昙的反应极快,借着微弱的光亮已经敏锐的目光四下一扫,趁萧昀爬起来的间隙,她已经取下墙壁上的火把,拿过去就着地面上的火种点燃了。

这间密室有三丈见宽,还是比较大的,里面布置了坐榻桌椅,只是年久无人打理,落满了灰尘,还有些腐了,到处一股霉烂的味道,而密室的角落还堆着几个陈旧的长满蛛网的旧箱笼。

武昙刚四下打量了一遍,就听身后的萧昀又在没好气的在凶她:“帮忙把洞口先封了。”

武昙赶忙举着火把回转身去。

彼时他们的脚下的地面已经没有再震动了,可的地上的建筑还在持续坍塌,不断有碎石和杂物从洞口往下落。

那楼梯的下半截已经断裂。

萧昀劈手夺过武昙手里的火把,举高了指给她看:“那个机关,得往右掰到底。”

而以他两人的身高,谁都够不着。

武昙仰着脖子看了眼,没过脑子就脱口来了句:“你趴下,我踩你背上应该差不多……”

话一出口,在低头看见萧昀那张臭脸的时候才突然记得她现在的“伙伴”是谁,顿时心虚的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萧昀懒得理她,已经几步走到墙角,伸手

去推摆在那的箱子。

箱子里好像还放了东西,他一把没推动,见武昙还站在那就更是火大:“帮忙啊!”

武昙这才颠颠儿的跑过去。

两人合力把箱子推到洞口下方,萧昀踩着上去扣动机关。

这个密室已经多年不用,不知道是不是机关内部有些锈了,他双手用力掰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有了点动静,地砖缓缓的向右平移而去。

武昙替他举着火把,仰头盯着看,刚要松一口气,就见高处一块石头坠了下来。

“小心!”她喊了一声,下意识的上前两步将萧昀从箱子上给推了下来。

就这么一耽搁,那石块已经重重的砸在了洞口刚移动到一半的挡板上。

挡板被整个砸落,兜头往下盖下来。

武昙尖叫一声,连忙贴着箱子蹲下,仓促间抬手挡了一下。

萧昀正摔了个七荤八素,头晕眼花之际听她骤然一声尖叫,同时砰的一声,尘土四溅,心跳就猛地停滞半拍。

一瞬间脑子也恢复清醒了,仓促的一翻身,也不急爬起来就先扑过来,将压在箱子旁边,已经砸成两半的石板给掀开了。

武昙被蒙了一头一身的尘土和碎石屑,正抱着脑袋缩在那。

好在那箱子够大,而她又人不大,小小的一团,石板刚好支在旁边,并没有落她身上。

只不过她人是吓得不轻,这会儿还有点哆嗦。

萧昀见状,狠狠的吐出一口浊气,一屁股坐到地上。

只是手往地面上一撑,登时一个激灵,蹭的又跳了起来,定睛一看,地面上已经迅速荡开了一层水来。

武昙方才抢着去推他的时候,火把已经顺手扔在了地上。

一层水波荡漾而过,萧昀连忙将已经湿了一半的火把抢在手里,顺手拎着武昙的后领口将人给提了起来:“起来!”

武昙惊魂未定,感官反应都还迟钝着,被他拽起来,脚下踉跄连退了两三步,却听见了淌水的声音……

再一反应,才彻底的察觉了不对来。

脚下冰凉一片……

她仓促间一低头,却发现原本干爽的密室里已经铺了一层水,直没过脚面了。

“怎么回事?”武昙倒抽一口凉气,脸色惨变,慌乱的转头去看萧昀。

本以为他们躲在这密室里,只安心等着就行,就算整座雁塔都塌了,

青瓷他们也会带人力啊尽全力的在废墟上挖掘的,最多三两天之内也可以将他们扒拉出来……

武昙下意识的往萧昀身后躲了躲。

而萧昀盯着右边一道墙壁上过水的裂纹,脸色也不比她好看到哪儿去。

眼见着冷水不断的往里灌,武昙浑身发冷,脸色越来越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旁边就是回水河……”

这下可遭了,这座密室本就在地下,是回水河的水,又不是谁家的水缸破了……

这么比较之下,仿佛留在地面上,生还的可能性还大些?

因为一旦密室被注满水,他们必死无疑,在上面,如果找个死角缩起来,好歹还有几分指望……

武昙的心念一动,但却仿佛就是为了断她念想似的,随后就听头顶轰然一声,紧跟着大量的碎石碎木一股脑儿倾泻下来,瞬间将洞口堵了个严实。

整座雁塔成了废墟……

彼时武昙脚下的水已经没过她膝盖了。

萧昀个子比她高,稍微好点,但也过小腿了。

水位还在不断上升……

这是——

要等死么?

武昙惊惧的转头去看萧昀,茫然道:“我们要死这里啦?”

萧昀看她瞪着眼,一副透着傻气的无辜模样,就嫌恶的狠狠的剜了她一眼,然后一声不响的大步走到堆放箱子的那面墙前头,一手举着火把,一边弯身用另一只手贴着墙壁在箱笼后面摩挲。

武昙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小跑过去,接了火把,替他照明。

萧昀摸索了一阵,果然扳动了另一处机关。

那扇墙壁中间的一道石板缓缓向上升起,露出一个两人并行宽度的洞口来。

密室里的积水立刻灌了进去,在黑暗的密道里发出哗啦啦诡异的声响。

武昙惊奇之余,心中更多的是惊喜,眼眸瞬间又被点亮。

萧昀转头见她还在那发呆,就又劈手夺过她手里火把,率先穿过那道石门,一边没好气道:“还不走?”

“哦!”武昙拎着湿了之后变得十分沉重的一边裙角,连忙小跑着跟上。

石门打开之后,容水的空间大了起来,水位便相对的降了下去。

萧昀唯恐后面密室里的裂痕被压出大的孔洞来,到时候水势太猛,便赶不及逃离了,故而就脚下健步如飞,走得很快。

这密道没有岔路口,倒是不需要分辩什么方向。

武昙从后面一路小跑的跟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仿佛是拐过两三个弯之后,脚下的积水就慢慢的退了。

不用被淹死了,武昙如释重负的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只是更加抿紧了唇,一言不发的跟咱萧昀身后奔命。

两人一路前行。

因为这密道只有两头通,行走其间,很小的动静都能被放大出几倍的动静来,身后好像一直有汩汩的水声在追赶,武昙并不敢掉以轻心。

为了分散心中的恐惧,她终于忍不住的开口问道:“这里怎么会有条密道?走了好半天了,出口到底在哪里?”

萧昀大约的很烦跟她说话,理都没理她。

p:书友们我是作者\&qut叶阳岚\&qut,想第一时间获取本文最新章节及新书,请关注微信公众号\&qut找书神器\&qut(微信右上角点\&qut+\&qut号-&t添加朋友-&t选择\&qut公众号\&qut)-&t输入:\&qut\&qut搜索并添加公众号,然后按提示操作即可,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武昙等了片刻,没等到他的回应,便就识趣的闭了嘴。

就这么沿着一条密道持续不断的往前走,一直走了有将近半个时辰吧,前面才又出现一堵墙。

萧昀仍是摸索了一阵才在贴近地面的角落里找到了机关。

石门缓缓升起,武昙心中正待要狂喜,一抬眼——

却见那石门后面竟不是和雁塔下面一样的密室,而是填满了乱石的一片乱石堆。

武昙有点傻眼,从萧昀身后探了半个脑袋往那门后张望。

那里面好像本来应该是一间密室,只不过没有雁塔下面那间那么宽敞,此时四四方方的石室之内,一半都被乱石塞满了……

武昙有点弄不明白状况,就听萧昀自嘲的冷笑道:“果然是被堵死了……”

语气之间,也不枉怅惘和遗憾。

说话间,就听见身后那绵长的密道里突然砰的一声,隔了很远的闷响,随后一股冰冷的气流从背后将两人狠推了一把。

武昙险些一个踉跄,正在纳闷,就听身后的萧昀冷冷说道:“那一端密室的墙壁被水冲垮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论断一样,武昙又听见哗啦啦的水流声由远及近的从背后追赶上来,不消片刻,借着萧昀手上的火光,就见一大股水流从后面涌了上来……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所以,她跟着萧昀兴致勃勃跑了这么半天,就是为了换个地方再死么?

------题外话------

萧昀:这女人不傻?感觉智商随时都在被挑战→_→

武昙:啊?我这难道不叫乐天么?

一秒记住域名:\&qut\&qut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42章 双双被困,相看两厌(二更)

收藏网址下次继续看:\&qut\&qut。

脚下传来的声响,轰的一声。

武昙觉得天摇地动。

她的第一反应是拔腿往外跑。

然则大地剧烈震颤,她刚抢了一步上前,身子就稳不住平衡,往旁边一个踉跄。

这是怎么了?

发生地动天灾了么?

可是胤京的选址,是几朝皇都,数百上千年来,也没听说过有地动的先例。

塔外的青瓷察觉情况不对的第一时间也是转身要往里抢。

可是一瞬间,整座七层高的雁塔都摇晃起来,尘土夹杂着碎石簌簌的往下落。

青瓷和站在门口的邢五等人刚要抢进门来,刚好上空一条横梁落下。

支撑这样一座建筑物的横梁,用的都是一人合抱不过的老木头,凌空坠下的威力,可想而知。

青瓷几个自知不敌,生生被阻断在了外面。

武昙一跤摔在地上。

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清晰的念头——

这雁塔要塌了……

虽然天崩地动,她一时也什么都顾不得了,手脚并用的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然则——

好像地基被震得松动了,还不等她爬起来,就先感觉整个地面都在下陷。

头顶上方,不断有杂物落下。

要说心里完全不害怕那是假的。

武昙被颠得一下子没能起身,慌乱中一转头,却见高处一道横梁正失去支撑往下砸来。

那么一条横梁,比她的身子都粗,这要被砸中,估计就能直接将她捶成一坨肉泥了。

武昙惊惧之余,吓得小脸煞白,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屁滚尿流的就往旁边一翻身,滚了两圈。

还没回过神来,身后就是砰的一声。

横梁砸在地上——

她方才躺过的地方……

武昙出了一身的冷汗。

然则还不等她冷静下来,却骤然发现那横梁落下来时候末端刚好戳在了殿中大佛的一侧。

佛像本来已经在摇晃,突然被横木一戳——

碎裂的声响中,已经从中断做两截,上半截悠悠的正要往下坠落。

武昙眼睛圆瞪,连忙手脚并用的就要爬起来往旁边跑。

然则刚起身到一半,就又身子一歪,又扑在了地上,骤然回头的时候才发现身上披风的下摆被落下的横木

木压住了。

她慌乱的去解披风。

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今天的运气实在是不佳,胡乱的扯了两下才发现不止没能把披风给解开,反而是那绳结不知何时已经被抽成了死结。

头顶的佛像摇摇欲坠。

青瓷被落下来的横梁和各种杂物阻挡,出口那小门已经被堵死了三分之二,外面的人着急的正在合力挪动障碍,武昙只能听见青瓷恐惧的叫嚷声:“主子……”

她那披风被压住了,扯也扯不出来,绳结又解不开,武昙跪坐在地上,急得直想哭。

可这并不是任性撒娇就能蒙混过关的场合,仓促之间,她顺手拔下发间一支钗,扯着披风的下摆用力划裂,一边费力的撕扯,一边眼见着头顶的半尊佛像已经开始往下落。

千钧一发,萧昀不知怎的就到了她身后,他手中握着把匕首,就着又往那披风下摆的裂痕处用力一拉。

削铁如泥的宝刃,瞬间将披风断做两截。

武昙回过神来,心中燃起希望,瞬间又振奋了精神,连忙爬起来。

然则只起身到一半,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萧昀顺势一扑,将她按倒在旁边,因着用了很大的力气,武昙跟着他扑出去三四步。

人刚摔在地上,就听见身后轰的一声,溅起大片的尘土和碎石。

武昙后怕的又是一身冷汗。

眼前尘土飞扬,视物不便,混乱中感觉手腕被人一把拽住。

“走!”萧昀的声音压抑又匆忙。

方才那半尊佛像砸下来,又给地基造成了极大程度的损伤,整座雁塔都在震颤瓦解。

唯一的出口还被堵了,眼见着他们这是将要被活埋?

这时候武昙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只下意识的稳住了身形,弓着身子跟着萧昀跑。

萧昀扯了她,三两步绕到佛像背面。

眼前的灰尘散去了些,武昙才发现这佛像背后居然被掏了个窟窿出来,不大的孔洞里面大大小小的又雕了十几尊小佛像,最大的也只有成人巴掌大小,憨态可掬的,居然十分可爱。

只见萧昀一边拧眉沉思,一边相继将四五个小佛像扭转了方向,有的转过半圈,有的转了四分之一,有的直接转了个整圈……

这些小佛像底座居然是可以动的?

武昙这会儿正跟着整座雁塔震荡的节奏瑟瑟发抖,混乱中也没

看清楚萧昀具体究竟是怎么操作的,只是随后萧昀就将她推到一边。

她再定睛一看,就见脚下的地砖移开了四大块,下面露出一个洞口来。

这雁塔之内有机关?可相传这塔是民间所建,就算有机关密室,萧昀又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武昙心里掠过一瞬间的狐疑。

然则不容多想,萧昀已经推了她一把,不耐烦道:“还不躲下去?难道你想被活埋吗?”

武昙被“活埋”二字又吓了一哆嗦,连忙收拾了散乱的思绪沿着台阶快步往下走。

萧昀身上自然不会带着火石,临下去之前略想了下,就匆忙的两步又绕到佛像前面,抢了一盏半灭不灭的油灯在手。

可是——

他们俩人今天的运气真的都有点背……

就怎么一个来回的间隙,萧昀再折回来的时候,刚下台阶到一半,石铸的楼梯居然从中断裂。

萧昀脚下一空,直接跌在了下面密室的地面上。

好在当时他已经下来到一半,这一跤摔得也不算太狠,灯油泼洒出来,灯芯也掉在地上,倒是一时还没有灭掉。

武昙的反应极快,借着微弱的光亮已经敏锐的目光四下一扫,趁萧昀爬起来的间隙,她已经取下墙壁上的火把,拿过去就着地面上的火种点燃了。

这间密室有三丈见宽,还是比较大的,里面布置了坐榻桌椅,只是年久无人打理,落满了灰尘,还有些腐了,到处一股霉烂的味道,而密室的角落还堆着几个陈旧的长满蛛网的旧箱笼。

武昙刚四下打量了一遍,就听身后的萧昀又在没好气的在凶她:“帮忙把洞口先封了。”

武昙赶忙举着火把回转身去。

彼时他们的脚下的地面已经没有再震动了,可的地上的建筑还在持续坍塌,不断有碎石和杂物从洞口往下落。

那楼梯的下半截已经断裂。

萧昀劈手夺过武昙手里的火把,举高了指给她看:“那个机关,得往右掰到底。”

而以他两人的身高,谁都够不着。

武昙仰着脖子看了眼,没过脑子就脱口来了句:“你趴下,我踩你背上应该差不多……”

话一出口,在低头看见萧昀那张臭脸的时候才突然记得她现在的“伙伴”是谁,顿时心虚的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萧昀懒得理她,已经几步走到墙角,伸手

去推摆在那的箱子。

箱子里好像还放了东西,他一把没推动,见武昙还站在那就更是火大:“帮忙啊!”

武昙这才颠颠儿的跑过去。

两人合力把箱子推到洞口下方,萧昀踩着上去扣动机关。

这个密室已经多年不用,不知道是不是机关内部有些锈了,他双手用力掰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有了点动静,地砖缓缓的向右平移而去。

武昙替他举着火把,仰头盯着看,刚要松一口气,就见高处一块石头坠了下来。

“小心!”她喊了一声,下意识的上前两步将萧昀从箱子上给推了下来。

就这么一耽搁,那石块已经重重的砸在了洞口刚移动到一半的挡板上。

挡板被整个砸落,兜头往下盖下来。

武昙尖叫一声,连忙贴着箱子蹲下,仓促间抬手挡了一下。

萧昀正摔了个七荤八素,头晕眼花之际听她骤然一声尖叫,同时砰的一声,尘土四溅,心跳就猛地停滞半拍。

一瞬间脑子也恢复清醒了,仓促的一翻身,也不急爬起来就先扑过来,将压在箱子旁边,已经砸成两半的石板给掀开了。

武昙被蒙了一头一身的尘土和碎石屑,正抱着脑袋缩在那。

好在那箱子够大,而她又人不大,小小的一团,石板刚好支在旁边,并没有落她身上。

只不过她人是吓得不轻,这会儿还有点哆嗦。

萧昀见状,狠狠的吐出一口浊气,一屁股坐到地上。

只是手往地面上一撑,登时一个激灵,蹭的又跳了起来,定睛一看,地面上已经迅速荡开了一层水来。

武昙方才抢着去推他的时候,火把已经顺手扔在了地上。

一层水波荡漾而过,萧昀连忙将已经湿了一半的火把抢在手里,顺手拎着武昙的后领口将人给提了起来:“起来!”

武昙惊魂未定,感官反应都还迟钝着,被他拽起来,脚下踉跄连退了两三步,却听见了淌水的声音……

再一反应,才彻底的察觉了不对来。

脚下冰凉一片……

她仓促间一低头,却发现原本干爽的密室里已经铺了一层水,直没过脚面了。

“怎么回事?”武昙倒抽一口凉气,脸色惨变,慌乱的转头去看萧昀。

本以为他们躲在这密室里,只安心等着就行,就算整座雁塔都塌了,

青瓷他们也会带人力啊尽全力的在废墟上挖掘的,最多三两天之内也可以将他们扒拉出来……

武昙下意识的往萧昀身后躲了躲。

而萧昀盯着右边一道墙壁上过水的裂纹,脸色也不比她好看到哪儿去。

眼见着冷水不断的往里灌,武昙浑身发冷,脸色越来越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旁边就是回水河……”

这下可遭了,这座密室本就在地下,是回水河的水,又不是谁家的水缸破了……

这么比较之下,仿佛留在地面上,生还的可能性还大些?

因为一旦密室被注满水,他们必死无疑,在上面,如果找个死角缩起来,好歹还有几分指望……

武昙的心念一动,但却仿佛就是为了断她念想似的,随后就听头顶轰然一声,紧跟着大量的碎石碎木一股脑儿倾泻下来,瞬间将洞口堵了个严实。

整座雁塔成了废墟……

彼时武昙脚下的水已经没过她膝盖了。

萧昀个子比她高,稍微好点,但也过小腿了。

水位还在不断上升……

这是——

要等死么?

武昙惊惧的转头去看萧昀,茫然道:“我们要死这里啦?”

萧昀看她瞪着眼,一副透着傻气的无辜模样,就嫌恶的狠狠的剜了她一眼,然后一声不响的大步走到堆放箱子的那面墙前头,一手举着火把,一边弯身用另一只手贴着墙壁在箱笼后面摩挲。

武昙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小跑过去,接了火把,替他照明。

萧昀摸索了一阵,果然扳动了另一处机关。

那扇墙壁中间的一道石板缓缓向上升起,露出一个两人并行宽度的洞口来。

密室里的积水立刻灌了进去,在黑暗的密道里发出哗啦啦诡异的声响。

武昙惊奇之余,心中更多的是惊喜,眼眸瞬间又被点亮。

萧昀转头见她还在那发呆,就又劈手夺过她手里火把,率先穿过那道石门,一边没好气道:“还不走?”

“哦!”武昙拎着湿了之后变得十分沉重的一边裙角,连忙小跑着跟上。

石门打开之后,容水的空间大了起来,水位便相对的降了下去。

萧昀唯恐后面密室里的裂痕被压出大的孔洞来,到时候水势太猛,便赶不及逃离了,故而就脚下健步如飞,走得很快。

这密道没有岔路口,倒是不需要分辩什么方向。

武昙从后面一路小跑的跟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仿佛是拐过两三个弯之后,脚下的积水就慢慢的退了。

不用被淹死了,武昙如释重负的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只是更加抿紧了唇,一言不发的跟咱萧昀身后奔命。

两人一路前行。

因为这密道只有两头通,行走其间,很小的动静都能被放大出几倍的动静来,身后好像一直有汩汩的水声在追赶,武昙并不敢掉以轻心。

为了分散心中的恐惧,她终于忍不住的开口问道:“这里怎么会有条密道?走了好半天了,出口到底在哪里?”

萧昀大约的很烦跟她说话,理都没理她。

p:书友们我是作者\&qut叶阳岚\&qut,想第一时间获取本文最新章节及新书,请关注微信公众号\&qut找书神器\&qut(微信右上角点\&qut+\&qut号-&t添加朋友-&t选择\&qut公众号\&qut)-&t输入:\&qut\&qut搜索并添加公众号,然后按提示操作即可,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武昙等了片刻,没等到他的回应,便就识趣的闭了嘴。

就这么沿着一条密道持续不断的往前走,一直走了有将近半个时辰吧,前面才又出现一堵墙。

萧昀仍是摸索了一阵才在贴近地面的角落里找到了机关。

石门缓缓升起,武昙心中正待要狂喜,一抬眼——

却见那石门后面竟不是和雁塔下面一样的密室,而是填满了乱石的一片乱石堆。

武昙有点傻眼,从萧昀身后探了半个脑袋往那门后张望。

那里面好像本来应该是一间密室,只不过没有雁塔下面那间那么宽敞,此时四四方方的石室之内,一半都被乱石塞满了……

武昙有点弄不明白状况,就听萧昀自嘲的冷笑道:“果然是被堵死了……”

语气之间,也不枉怅惘和遗憾。

说话间,就听见身后那绵长的密道里突然砰的一声,隔了很远的闷响,随后一股冰冷的气流从背后将两人狠推了一把。

武昙险些一个踉跄,正在纳闷,就听身后的萧昀冷冷说道:“那一端密室的墙壁被水冲垮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论断一样,武昙又听见哗啦啦的水流声由远及近的从背后追赶上来,不消片刻,借着萧昀手上的火光,就见一大股水流从后面涌了上来……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所以,她跟着萧昀兴致勃勃跑了这么半天,就是为了换个地方再死么?

------题外话------

萧昀:这女人不傻?感觉智商随时都在被挑战→_→

武昙:啊?我这难道不叫乐天么?

一秒记住域名:\&qut\&qut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43章 九死一生,吃独食不对!(一更)

收藏网址下次继续看:\&qut\&qut。

武昙有点傻眼。

萧昀却没闲着。

先是找了个石头缝将火把插好,然后踩着碎石三两下登上了石碓。

回头,见武昙还站已经涌到脚下的水里发愣,就不悦的皱了眉头,不耐烦的催促:“发什么愣?上来!”

武昙一激灵回过神来。

这条密道虽然很长,但终究比起回水河的出水量只是九牛一毛,后面的冷水源源不断的灌进来,水又很快没过了脚面。

虽然这边的出口也被封死了,可但凡是还有一线希望,也不能就这么等死。

武昙定了定神,咬咬牙,也跟着撅屁股往那石头堆上爬。

本来就是个不到两人高的乱石堆而已,萧昀本不打算理她,自己挑了快还算稳妥的地方坐着。

可是冷眼旁观,却发现那死丫头平时看着小心眼贼多,一副机灵样,爬个高就矫情的很——

单手攀石缝,脚下又找不好垫脚处,磨蹭了好一会儿也没上来。

他心里不耐烦,看她半擎着右手在半空,便伸手想要拉她一把。

不好去握她的手,就隔袖子捉了她的手腕。

乍一入手,觉得有点怪,诚然他也没细想,正要着力,不想本来安安静静的武昙突然尖叫一声,烫了一样猛地抽回手去。

萧昀被她的尖叫声惊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她抱着手腕一下子蹲在了地上。

身后密道里的水流还在源源不断的涌过来,密闭的空间里,女孩子压抑的浅浅的啜泣声入耳,也格外的清晰。

萧昀怔在那里。

武昙只哭了两声就又抹抹脸站起来,眸子刚被水洗过,上面氤氲了一层水汽,反而是比平时更显得清亮几分。

她抿着唇,一声不吭的重新走回乱石堆旁,继续攀爬。

萧昀突然发现,记忆里,他好像还从没看见她哭过。

前世今生,所有的记忆片段繁杂拼接,即使受了再大的委屈,遇到再艰难的事——

她真的从来没哭过。

确切的说,是没在他面前掉过眼泪。

哪怕是前世她兄长和祖母过世的两个大当口,那几天见她的时候,他也只是看到她神色憔悴,没什么精神而已。

那时候他几乎没管过她,也不在意,将她的张扬跋扈和不可理喻一律视为没心肝儿的表现……

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惊愕的发现——

原来,她也不过就是个寻常的小女孩儿而已,会害怕,会疼痛,会哭也会笑的……

武昙一直也没正眼看他,也不曾向他求助,只是沉默着借着微弱的火光找到能落脚的地方,慢慢地往上蹭。

她那只右手,仍是不敢用。

萧昀这才恍惚记得,方才过来的这一路上,他偶尔回头看她,她都是只用的左手拎了一边浸了水的沉甸甸的裙角的。

当时在雁塔下面的密室里她还好端端的,这么一想,应该是最后密室出口那挡板落下来的时候蹭到她了。

可是——

她走了一路,没吭声。

萧昀觉得自己心里的感觉怪怪的,堵得慌的同时又深觉懊恼,可懊恼之外又好像夹带了一些别的情愫……

总之是烦躁的很。

一时难以理清自己的情绪,他索性暂时也就抛开不提了。

见武昙着实是攀爬的费力,他便又翻身下了水,从下面托着她,顺手帮她找了合适的踮脚处,强行将她穿着湿冷绣鞋的脚给挪过去。

武昙不适应和他这么紧密的碰触,哪怕是隔着衣物,她也是身体微微僵硬,很是不自在,动作也跟着迟缓了。

一时受了惊吓,还险些脚跌下来。

原以为萧昀又要嫌弃的骂了,都做好了听他口出恶言的准备了……

可是——

也是见了鬼了,萧昀居然没吭声。

一面拿身体抵住她,帮她托底,一边重新给她寻了踮脚处,再帮她挪过去。

被困在这个鬼地方这么长时间了,武昙心里其实是有一种源于骨子里的恐惧的,只是无可奈何,她知道恐惧无用,尖叫无用,哭泣也无用,所以索性也懒得浪费力气发泄情绪。

这会儿萧昀主动帮她,她心里倒是稍微安定了一点,赶紧又定了定神,咬紧牙关继续往上爬。

这座密室虽不如雁塔那边的大,但是两边都一样,陷入地下一人半左右的高度。

两个人爬到石碓上面三分之二的高度左右,找了处平缓的地方暂时落脚。

密道里的冷水还在源源不断的往这边涌入,下面黑黢黢的一片,武昙大致估算了下,觉得她要是站在下面,那水可能已经又要过膝盖了。

萧昀上了石碓,就淡定的靠墙坐下了。

武昙仰头,能看见出口那里,封住洞口的

石板被风蚀出的缝隙外面有夜色的天光透进来,还夹带着冬日的冷风。

她伸手,摸索着试着推了推。

一下子没能撼动半分不说,上面反而窸窸窣窣落了好些泥土下来,洒了她一脸。

萧昀坐在那里,看她还不死心,便就嘲讽的冷嗤了一声道:“不用试了,封死了的。”

武昙不甘心,拍掉身上的泥土,继续仰着脖子观察:“那怎么办?这上面是哪里?附近应该会有人经过吧?要么我们呼救试试?”

萧昀就又不太想理她了,只没好气道:“一座废了几十年的旧园子,你喊也没用,不会有人听见的。”

武昙就急了,转头冲着他嚷嚷:“那也不能等死啊,你既然知道这是哪儿就赶紧想想办法,下面那条密道虽长,水也很快就会漫上来的。”

萧昀双手环胸靠着石室的墙壁,本来是想闭目养神的,特别讨厌她这种聒噪,就忍无可忍的又再睁开眼,狠瞪了她一眼道:“这里地势比那边高,水最多涨到一半,上不来。”

“是么?”武昙显然是不大信的,神色明显狐疑的又远远地去张望一眼望不到头的那条密道。

但再回头看看萧昀安之若素的那个模样,确实不想是死期将至的——

他不管她的死活可以,总不能自己的命也不珍惜吧?

这么一想,武昙也总算安心了几分。

前后折腾了大半夜,她确实早就体力透支,眼见着是一时出不去了,索性也不折腾了。

她不能去挨着萧昀坐,就在他对面的石碓里拣了个角落也坐下了,一面也不知道是安慰萧昀还是安慰自己的喃喃道:“既然不用淹死,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等从雁塔那边找不见我们,你的人总能顺藤摸瓜找过来救我们出去的。”

萧昀就被她气笑了:“你倒是惯会想好事?”

“啊?”武昙就不明白了,现在这种倒霉催的情况下,他还有什么好抬杠的,也是烦透了他这阴阳怪气的调调,就也拧眉瞪过去。

萧昀与她四目相对。

转念想想,又觉得她这么殷勤的抱着希望找出路也无可厚非,面色就略缓和了几分,只开口的语气仍是带了浓浓的自嘲的意味,叹息道:“他们走不知道那雁塔下面还有这么一条密道,估计……三五天之内也只会在那翻雁塔倒塌之后的废墟吧。就算随后发现了密室……也几乎没可能找到这里来。”

武昙如遭雷击,整个

个人都僵在那,忍不住又四下环视打量这里的环境:“怎么会?你身边的人不知道?你知道他们不知道?”

心里顿时一片冰凉。

这要是要在这里等着被熬死饿死,那为什么不干脆选个痛快点的死法,当时直接在雁塔下面砸死,或者淹死呢?

许是觉得武昙可能会是他这辈子所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了吧,萧昀想了想,这次倒是没有嗤之以鼻,便与她说道:“这两间密室和中间联通的密道都是和雁塔一起,建于百余年前的,废止也在百年以上。且不说现在,就是当年,知道的也寥寥无几……”

建于百余年前的密道,加上本来就是用于秘密途径的,没几个人知道,后来成事废止之后,自然是就连当初知道的人也只会当成是没这回事,慢慢地淡忘掉。

武昙知道,萧昀这不是在危言耸听。

可若说要她就这么被困死在这里,她又着实是不甘心的,就只瞪着一双茫然又恐慌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萧昀看她这副模样。

一身的衣裳,要么烧焦了,要么撕裂了,还一头一脸的灰,这样子看上去狼狈的着实有几分可怜的。

他稍稍打量她一遍,最后视线就定格在她用左手托着的那只右手的手腕上,挑了挑眉道:“手怎么样了?”

武昙一愣,循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过去。

她注意力被分散的时候,可以暂时忽略痛感,此时被萧昀提起,顿时就觉得断骨处痛得钻心。

也是她倒霉,当时洞口那块石板被砸落下来的时候,眼见要掉头上,她出于本能的抬手挡了一下……

她眼圈一红,眼泪瞬间就灌了上来。

不想想想对面的无比嫌弃她的萧昀——

下一刻,她就连忙吸吸鼻子,忍住了。

并且,立刻又转移了注意力,哭丧着脸抱怨:“好端端的,在雁塔下面修什么密室?”

话是这么说,心里倒也有数,要不是因为当时找到了密室藏身,那七层的雁塔瞬间坍塌,他们被活埋当场送命的可能性极大。

萧昀的唇角勾了勾,好整以暇的反问:“你说呢?”

武昙又从那密道尽头收回目光,与他四目交接,脑中思绪略略一转,也就茅塞顿开了,鄙弃的冷哼道:“装神弄鬼。”

萧昀莞尔。

武昙的思维敏捷,原就是他两世都承认的事实。

她好钻营

,也有颠倒乾坤,混淆视听的本事,上辈子霍芸婳处处想压制她,又有他刻意的纵容的帮扶,可霍芸婳在她面前也是作妖十次,有九次半都铩羽而归,占不到什么便宜,由此就可见一斑了。

横竖这会儿也是闲来无事了,萧昀索性也就说给她听了:“改朝换代,朝廷罔替,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当年太祖建国称帝之后的数十年,不仅被逼退到东南海域的前朝余孽不甘于就此没落,不断的策划反攻,还有周边的列国和部落眼热,都是想尽了办法想要上前来分一杯羹的。前朝子民信佛重道,为了从根本上稳固新朝的根基地位,总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的。”

“所以,太祖就弄了个假和尚,前往胤京传经讲道,宣扬佛法的同时大力鼓吹新朝的好处?”武昙接口道,忍不住左右又打量起这间密室和密道来,“据说当年那位高僧还在时候,他讲经之时经常会有神迹显现,并且雁塔建成以后,里面供奉的佛祖也最是神通,前往求佛的百姓,往往都能心想事成。为了替这位‘高僧’积累声望,想必朝廷是下了血本的。有这么一条密道在,不仅可以往来输送物资,背后真正能替人了愿的真神仙还能方便的与‘高僧’在此间密会,筹谋,互通有无……”

百姓需要的,往往只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谁能带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就能诚心的尊其为主。

大胤建国之初,因为四邻不稳,旧朝还在伺机复起,对它萧氏一族而言,尽快的笼络安定民心才是最重要的。

当时人们多尊佛道,没什么比佛足的旨意更能代表萧氏是天命之主的了。

所以,当权者塑造了这么一位得到高僧,利用他来变些戏法,满足臣民百姓们一些小小的愿望,制造出天命所佑的假象来,天长日久的,大家自然就潜移默化的相信,萧氏得这天下就是天命所归。

诚然,这样的事,说出去是有些荒唐,叫人啼笑皆非的,可武昙并不是愚昧无知的山野乡民,她自然很清楚,统治者为了稳定民心,巩固政权,是需要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和手段的。

萧氏祖先所用的方法,不过就是忽悠人而已,这已经算是非常温和的了,这一点,倒也无可厚非。

“百余年前,前朝余孽终于完全被肃清,周边列国也相对的被压服震慑住了,大师圆寂之后,也就没必要继续耗时耗力的继续经营这座雁塔了。”萧昀也没否认,毕竟用“天命”做借口来谋天下的,历史上多了去了,又不只是他萧氏一家,他看向武昙

昙,神情戏谑:“所以,你现在应该相信,朕并没有危言耸听了吧?这里……我们恐怕是真的出不去了。要不是因为朕自小就被立为太子,有关这雁塔的秘密,我也未必会知晓。”

雁塔无法拆除,是为了顾及百姓们的情绪,念完经不要和尚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但萧氏先祖前面毕竟是用了那么不光彩的手段来忽悠天下臣民,一旦被发现,便很容易引起反噬。

所以,朝廷就出面将雁塔接管了过来。

皇族的知情人前来封锁了密道,这一边的密室直接就废止了,而雁塔那边之所以暂时留了密室在,大约一则是因为那雁塔处于繁华的西市辖区之内,雁塔内外每天又都有无数百姓进出,要搬运砂石去填充就会露馅,保险起见,索性就直接封死了事。

百余年前的旧事了,又是事关皇族隐秘,不能外泄的,确实没必要将这秘密代代相传,大约真的就只有承袭皇位的这一支才会被隐秘的提及了吧。

武昙当然不知道萧昀没必要编出这样的瞎话来吓唬她,这终究还是不死心:“那这上面究竟是哪里?既然当年是用来做这样隐秘的事情的,想必不是寻常地方,是隶属于你们皇家的吧?”

萧昀听了这话,却是笑了,笑过之后,眼中神色就又变成了戏谑,缓缓的道:“百余年前这上面的确是一座行宫,直接归属宫里的,这间密室被填了之后,上面大约是坐了一座假山还是建了个花坛吧,而这座园子,三十年前,前信王正得宠时,就被他求了去,修建成信王府了。”

武昙:……

这回看来是真没什么指望了。

当年的信王曾经一度风头无两,在这京城之内甚是风光,但是后来他逼宫夺位不成,整个信王一脉就都被杀绝了,不仅是家人亲眷,就是奴仆也无一幸免。

武昙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也听老夫人与友人闲聊时提起过一两次,说当年皇家直接派御林军堵住了信王府,甚至都没有捉拿下狱,直接就将信王府内整个平了,杀的一个人也不剩。

尸体是后来拉出去扔到乱葬岗的,信王府则是直接摘了牌匾,封府了事。

这么算下来,这座王府已经荒废近二十年了。

当初因为前面两人皇帝都忌讳,不想再提起这段旧事,再加上这座王府里死了太多的人,人人都觉得晦气,所以信王之后,这座府邸就直接废弃了,也没有再赐给旁人。

一座荒废了近二十年的鬼宅

,如今她跟萧昀被困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地下?

确实,会被翻出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萧昀看她脸上神情木木的,不免有些心软——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如今总归是心态好些,想想她不过一个没经什么风浪的小丫头片子罢了,被困死在这,没有嚎啕大哭的闹给他看真的已经是很难得了。

于是,就又说道:“等着吧,万一他们从废墟来翻出了那边的洞口,没准还能从密道里摸过来呢,赌赌运气吧。”

武昙转头看过去。

果然是如萧昀所言,这边的地势较高,下面的水位涨到一半左右的高度就没再动了。

p:书友们我是作者\&qut叶阳岚\&qut,想第一时间获取本文最新章节及新书,请关注微信公众号\&qut找书神器\&qut(微信右上角点\&qut+\&qut号-&t添加朋友-&t选择\&qut公众号\&qut)-&t输入:\&qut\&qut搜索并添加公众号,然后按提示操作即可,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只是这冬日里,这样的石室之内没什么取暖的,周围又都是水,就如同置身冰窖,冷飕飕的。

武昙缩了缩肩膀,没吭声。

她鞋子里也灌了水,袜子黏在皮肤上,又冰得很,特别的难受,可是当着萧昀的面,又不好做什么,就把脚也往后缩了缩。

萧昀是真的既来之则安之,闭目养神了片刻,就听见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偶尔嘎嘣一声脆响,像是有耗子在啃食什么东西的动静。

他是金尊玉贵的皇朝太子,何时这般狼狈过,登时汗毛倒竖的又猛地睁开眼。

定睛一看,就气个半死——

就见武昙她整个人把自己尽量的缩成团,团在石碓里,一边眼睛贼溜溜的四下乱转,一边从荷包里往外一颗一颗的掏出榛子来磕,还嗑得挺欢的,一颗一颗咬得嘎嘣儿脆。

这就是她怕死的样子?

萧昀冷眼盯着他,恨不能将她整个人该看穿,戳几个窟窿起来。

武昙本来也是觉得挺委屈的,她晚饭就没吃,本来是准备到庙会上吃的,结果接二连三的出事,这会儿饿的前心帖后背,好在是荷包里塞着的这些榛子没过水。

正磕着呢,冷不丁就觉得气氛不对,循着本能的一抬头,就对上萧昀虎视眈眈盯着她的目光。

她吓了一哆嗦,手里捏着的榛子落在石块上,蹦了几蹦,落进了水里。

萧昀还盯着她不放,她便立刻觉悟了吃独食不对,于是赶忙讨好的又从荷包里摸出一颗来,抖抖索索的试着递过去投喂:“呃……你吃么?”

------题外话------

宝宝们,九月好。

是时候交出保底月票的时候了,快去翻翻小荷包→_→

一秒记住域名:\&qut\&qut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43章 九死一生,吃独食不对!(一更)

收藏网址下次继续看:\&qut\&qut。

武昙有点傻眼。

萧昀却没闲着。

先是找了个石头缝将火把插好,然后踩着碎石三两下登上了石碓。

回头,见武昙还站已经涌到脚下的水里发愣,就不悦的皱了眉头,不耐烦的催促:“发什么愣?上来!”

武昙一激灵回过神来。

这条密道虽然很长,但终究比起回水河的出水量只是九牛一毛,后面的冷水源源不断的灌进来,水又很快没过了脚面。

虽然这边的出口也被封死了,可但凡是还有一线希望,也不能就这么等死。

武昙定了定神,咬咬牙,也跟着撅屁股往那石头堆上爬。

本来就是个不到两人高的乱石堆而已,萧昀本不打算理她,自己挑了快还算稳妥的地方坐着。

可是冷眼旁观,却发现那死丫头平时看着小心眼贼多,一副机灵样,爬个高就矫情的很——

单手攀石缝,脚下又找不好垫脚处,磨蹭了好一会儿也没上来。

他心里不耐烦,看她半擎着右手在半空,便伸手想要拉她一把。

不好去握她的手,就隔袖子捉了她的手腕。

乍一入手,觉得有点怪,诚然他也没细想,正要着力,不想本来安安静静的武昙突然尖叫一声,烫了一样猛地抽回手去。

萧昀被她的尖叫声惊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她抱着手腕一下子蹲在了地上。

身后密道里的水流还在源源不断的涌过来,密闭的空间里,女孩子压抑的浅浅的啜泣声入耳,也格外的清晰。

萧昀怔在那里。

武昙只哭了两声就又抹抹脸站起来,眸子刚被水洗过,上面氤氲了一层水汽,反而是比平时更显得清亮几分。

她抿着唇,一声不吭的重新走回乱石堆旁,继续攀爬。

萧昀突然发现,记忆里,他好像还从没看见她哭过。

前世今生,所有的记忆片段繁杂拼接,即使受了再大的委屈,遇到再艰难的事——

她真的从来没哭过。

确切的说,是没在他面前掉过眼泪。

哪怕是前世她兄长和祖母过世的两个大当口,那几天见她的时候,他也只是看到她神色憔悴,没什么精神而已。

那时候他几乎没管过她,也不在意,将她的张扬跋扈和不可理喻一律视为没心肝儿的表现……

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惊愕的发现——

原来,她也不过就是个寻常的小女孩儿而已,会害怕,会疼痛,会哭也会笑的……

武昙一直也没正眼看他,也不曾向他求助,只是沉默着借着微弱的火光找到能落脚的地方,慢慢地往上蹭。

她那只右手,仍是不敢用。

萧昀这才恍惚记得,方才过来的这一路上,他偶尔回头看她,她都是只用的左手拎了一边浸了水的沉甸甸的裙角的。

当时在雁塔下面的密室里她还好端端的,这么一想,应该是最后密室出口那挡板落下来的时候蹭到她了。

可是——

她走了一路,没吭声。

萧昀觉得自己心里的感觉怪怪的,堵得慌的同时又深觉懊恼,可懊恼之外又好像夹带了一些别的情愫……

总之是烦躁的很。

一时难以理清自己的情绪,他索性暂时也就抛开不提了。

见武昙着实是攀爬的费力,他便又翻身下了水,从下面托着她,顺手帮她找了合适的踮脚处,强行将她穿着湿冷绣鞋的脚给挪过去。

武昙不适应和他这么紧密的碰触,哪怕是隔着衣物,她也是身体微微僵硬,很是不自在,动作也跟着迟缓了。

一时受了惊吓,还险些脚跌下来。

原以为萧昀又要嫌弃的骂了,都做好了听他口出恶言的准备了……

可是——

也是见了鬼了,萧昀居然没吭声。

一面拿身体抵住她,帮她托底,一边重新给她寻了踮脚处,再帮她挪过去。

被困在这个鬼地方这么长时间了,武昙心里其实是有一种源于骨子里的恐惧的,只是无可奈何,她知道恐惧无用,尖叫无用,哭泣也无用,所以索性也懒得浪费力气发泄情绪。

这会儿萧昀主动帮她,她心里倒是稍微安定了一点,赶紧又定了定神,咬紧牙关继续往上爬。

这座密室虽不如雁塔那边的大,但是两边都一样,陷入地下一人半左右的高度。

两个人爬到石碓上面三分之二的高度左右,找了处平缓的地方暂时落脚。

密道里的冷水还在源源不断的往这边涌入,下面黑黢黢的一片,武昙大致估算了下,觉得她要是站在下面,那水可能已经又要过膝盖了。

萧昀上了石碓,就淡定的靠墙坐下了。

武昙仰头,能看见出口那里,封住洞口的

石板被风蚀出的缝隙外面有夜色的天光透进来,还夹带着冬日的冷风。

她伸手,摸索着试着推了推。

一下子没能撼动半分不说,上面反而窸窸窣窣落了好些泥土下来,洒了她一脸。

萧昀坐在那里,看她还不死心,便就嘲讽的冷嗤了一声道:“不用试了,封死了的。”

武昙不甘心,拍掉身上的泥土,继续仰着脖子观察:“那怎么办?这上面是哪里?附近应该会有人经过吧?要么我们呼救试试?”

萧昀就又不太想理她了,只没好气道:“一座废了几十年的旧园子,你喊也没用,不会有人听见的。”

武昙就急了,转头冲着他嚷嚷:“那也不能等死啊,你既然知道这是哪儿就赶紧想想办法,下面那条密道虽长,水也很快就会漫上来的。”

萧昀双手环胸靠着石室的墙壁,本来是想闭目养神的,特别讨厌她这种聒噪,就忍无可忍的又再睁开眼,狠瞪了她一眼道:“这里地势比那边高,水最多涨到一半,上不来。”

“是么?”武昙显然是不大信的,神色明显狐疑的又远远地去张望一眼望不到头的那条密道。

但再回头看看萧昀安之若素的那个模样,确实不想是死期将至的——

他不管她的死活可以,总不能自己的命也不珍惜吧?

这么一想,武昙也总算安心了几分。

前后折腾了大半夜,她确实早就体力透支,眼见着是一时出不去了,索性也不折腾了。

她不能去挨着萧昀坐,就在他对面的石碓里拣了个角落也坐下了,一面也不知道是安慰萧昀还是安慰自己的喃喃道:“既然不用淹死,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等从雁塔那边找不见我们,你的人总能顺藤摸瓜找过来救我们出去的。”

萧昀就被她气笑了:“你倒是惯会想好事?”

“啊?”武昙就不明白了,现在这种倒霉催的情况下,他还有什么好抬杠的,也是烦透了他这阴阳怪气的调调,就也拧眉瞪过去。

萧昀与她四目相对。

转念想想,又觉得她这么殷勤的抱着希望找出路也无可厚非,面色就略缓和了几分,只开口的语气仍是带了浓浓的自嘲的意味,叹息道:“他们走不知道那雁塔下面还有这么一条密道,估计……三五天之内也只会在那翻雁塔倒塌之后的废墟吧。就算随后发现了密室……也几乎没可能找到这里来。”

武昙如遭雷击,整个

个人都僵在那,忍不住又四下环视打量这里的环境:“怎么会?你身边的人不知道?你知道他们不知道?”

心里顿时一片冰凉。

这要是要在这里等着被熬死饿死,那为什么不干脆选个痛快点的死法,当时直接在雁塔下面砸死,或者淹死呢?

许是觉得武昙可能会是他这辈子所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了吧,萧昀想了想,这次倒是没有嗤之以鼻,便与她说道:“这两间密室和中间联通的密道都是和雁塔一起,建于百余年前的,废止也在百年以上。且不说现在,就是当年,知道的也寥寥无几……”

建于百余年前的密道,加上本来就是用于秘密途径的,没几个人知道,后来成事废止之后,自然是就连当初知道的人也只会当成是没这回事,慢慢地淡忘掉。

武昙知道,萧昀这不是在危言耸听。

可若说要她就这么被困死在这里,她又着实是不甘心的,就只瞪着一双茫然又恐慌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萧昀看她这副模样。

一身的衣裳,要么烧焦了,要么撕裂了,还一头一脸的灰,这样子看上去狼狈的着实有几分可怜的。

他稍稍打量她一遍,最后视线就定格在她用左手托着的那只右手的手腕上,挑了挑眉道:“手怎么样了?”

武昙一愣,循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过去。

她注意力被分散的时候,可以暂时忽略痛感,此时被萧昀提起,顿时就觉得断骨处痛得钻心。

也是她倒霉,当时洞口那块石板被砸落下来的时候,眼见要掉头上,她出于本能的抬手挡了一下……

她眼圈一红,眼泪瞬间就灌了上来。

不想想想对面的无比嫌弃她的萧昀——

下一刻,她就连忙吸吸鼻子,忍住了。

并且,立刻又转移了注意力,哭丧着脸抱怨:“好端端的,在雁塔下面修什么密室?”

话是这么说,心里倒也有数,要不是因为当时找到了密室藏身,那七层的雁塔瞬间坍塌,他们被活埋当场送命的可能性极大。

萧昀的唇角勾了勾,好整以暇的反问:“你说呢?”

武昙又从那密道尽头收回目光,与他四目交接,脑中思绪略略一转,也就茅塞顿开了,鄙弃的冷哼道:“装神弄鬼。”

萧昀莞尔。

武昙的思维敏捷,原就是他两世都承认的事实。

她好钻营

,也有颠倒乾坤,混淆视听的本事,上辈子霍芸婳处处想压制她,又有他刻意的纵容的帮扶,可霍芸婳在她面前也是作妖十次,有九次半都铩羽而归,占不到什么便宜,由此就可见一斑了。

横竖这会儿也是闲来无事了,萧昀索性也就说给她听了:“改朝换代,朝廷罔替,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当年太祖建国称帝之后的数十年,不仅被逼退到东南海域的前朝余孽不甘于就此没落,不断的策划反攻,还有周边的列国和部落眼热,都是想尽了办法想要上前来分一杯羹的。前朝子民信佛重道,为了从根本上稳固新朝的根基地位,总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的。”

“所以,太祖就弄了个假和尚,前往胤京传经讲道,宣扬佛法的同时大力鼓吹新朝的好处?”武昙接口道,忍不住左右又打量起这间密室和密道来,“据说当年那位高僧还在时候,他讲经之时经常会有神迹显现,并且雁塔建成以后,里面供奉的佛祖也最是神通,前往求佛的百姓,往往都能心想事成。为了替这位‘高僧’积累声望,想必朝廷是下了血本的。有这么一条密道在,不仅可以往来输送物资,背后真正能替人了愿的真神仙还能方便的与‘高僧’在此间密会,筹谋,互通有无……”

百姓需要的,往往只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谁能带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就能诚心的尊其为主。

大胤建国之初,因为四邻不稳,旧朝还在伺机复起,对它萧氏一族而言,尽快的笼络安定民心才是最重要的。

当时人们多尊佛道,没什么比佛足的旨意更能代表萧氏是天命之主的了。

所以,当权者塑造了这么一位得到高僧,利用他来变些戏法,满足臣民百姓们一些小小的愿望,制造出天命所佑的假象来,天长日久的,大家自然就潜移默化的相信,萧氏得这天下就是天命所归。

诚然,这样的事,说出去是有些荒唐,叫人啼笑皆非的,可武昙并不是愚昧无知的山野乡民,她自然很清楚,统治者为了稳定民心,巩固政权,是需要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和手段的。

萧氏祖先所用的方法,不过就是忽悠人而已,这已经算是非常温和的了,这一点,倒也无可厚非。

“百余年前,前朝余孽终于完全被肃清,周边列国也相对的被压服震慑住了,大师圆寂之后,也就没必要继续耗时耗力的继续经营这座雁塔了。”萧昀也没否认,毕竟用“天命”做借口来谋天下的,历史上多了去了,又不只是他萧氏一家,他看向武昙

昙,神情戏谑:“所以,你现在应该相信,朕并没有危言耸听了吧?这里……我们恐怕是真的出不去了。要不是因为朕自小就被立为太子,有关这雁塔的秘密,我也未必会知晓。”

雁塔无法拆除,是为了顾及百姓们的情绪,念完经不要和尚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但萧氏先祖前面毕竟是用了那么不光彩的手段来忽悠天下臣民,一旦被发现,便很容易引起反噬。

所以,朝廷就出面将雁塔接管了过来。

皇族的知情人前来封锁了密道,这一边的密室直接就废止了,而雁塔那边之所以暂时留了密室在,大约一则是因为那雁塔处于繁华的西市辖区之内,雁塔内外每天又都有无数百姓进出,要搬运砂石去填充就会露馅,保险起见,索性就直接封死了事。

百余年前的旧事了,又是事关皇族隐秘,不能外泄的,确实没必要将这秘密代代相传,大约真的就只有承袭皇位的这一支才会被隐秘的提及了吧。

武昙当然不知道萧昀没必要编出这样的瞎话来吓唬她,这终究还是不死心:“那这上面究竟是哪里?既然当年是用来做这样隐秘的事情的,想必不是寻常地方,是隶属于你们皇家的吧?”

萧昀听了这话,却是笑了,笑过之后,眼中神色就又变成了戏谑,缓缓的道:“百余年前这上面的确是一座行宫,直接归属宫里的,这间密室被填了之后,上面大约是坐了一座假山还是建了个花坛吧,而这座园子,三十年前,前信王正得宠时,就被他求了去,修建成信王府了。”

武昙:……

这回看来是真没什么指望了。

当年的信王曾经一度风头无两,在这京城之内甚是风光,但是后来他逼宫夺位不成,整个信王一脉就都被杀绝了,不仅是家人亲眷,就是奴仆也无一幸免。

武昙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也听老夫人与友人闲聊时提起过一两次,说当年皇家直接派御林军堵住了信王府,甚至都没有捉拿下狱,直接就将信王府内整个平了,杀的一个人也不剩。

尸体是后来拉出去扔到乱葬岗的,信王府则是直接摘了牌匾,封府了事。

这么算下来,这座王府已经荒废近二十年了。

当初因为前面两人皇帝都忌讳,不想再提起这段旧事,再加上这座王府里死了太多的人,人人都觉得晦气,所以信王之后,这座府邸就直接废弃了,也没有再赐给旁人。

一座荒废了近二十年的鬼宅

,如今她跟萧昀被困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地下?

确实,会被翻出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萧昀看她脸上神情木木的,不免有些心软——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如今总归是心态好些,想想她不过一个没经什么风浪的小丫头片子罢了,被困死在这,没有嚎啕大哭的闹给他看真的已经是很难得了。

于是,就又说道:“等着吧,万一他们从废墟来翻出了那边的洞口,没准还能从密道里摸过来呢,赌赌运气吧。”

武昙转头看过去。

果然是如萧昀所言,这边的地势较高,下面的水位涨到一半左右的高度就没再动了。

p:书友们我是作者\&qut叶阳岚\&qut,想第一时间获取本文最新章节及新书,请关注微信公众号\&qut找书神器\&qut(微信右上角点\&qut+\&qut号-&t添加朋友-&t选择\&qut公众号\&qut)-&t输入:\&qut\&qut搜索并添加公众号,然后按提示操作即可,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只是这冬日里,这样的石室之内没什么取暖的,周围又都是水,就如同置身冰窖,冷飕飕的。

武昙缩了缩肩膀,没吭声。

她鞋子里也灌了水,袜子黏在皮肤上,又冰得很,特别的难受,可是当着萧昀的面,又不好做什么,就把脚也往后缩了缩。

萧昀是真的既来之则安之,闭目养神了片刻,就听见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偶尔嘎嘣一声脆响,像是有耗子在啃食什么东西的动静。

他是金尊玉贵的皇朝太子,何时这般狼狈过,登时汗毛倒竖的又猛地睁开眼。

定睛一看,就气个半死——

就见武昙她整个人把自己尽量的缩成团,团在石碓里,一边眼睛贼溜溜的四下乱转,一边从荷包里往外一颗一颗的掏出榛子来磕,还嗑得挺欢的,一颗一颗咬得嘎嘣儿脆。

这就是她怕死的样子?

萧昀冷眼盯着他,恨不能将她整个人该看穿,戳几个窟窿起来。

武昙本来也是觉得挺委屈的,她晚饭就没吃,本来是准备到庙会上吃的,结果接二连三的出事,这会儿饿的前心帖后背,好在是荷包里塞着的这些榛子没过水。

正磕着呢,冷不丁就觉得气氛不对,循着本能的一抬头,就对上萧昀虎视眈眈盯着她的目光。

她吓了一哆嗦,手里捏着的榛子落在石块上,蹦了几蹦,落进了水里。

萧昀还盯着她不放,她便立刻觉悟了吃独食不对,于是赶忙讨好的又从荷包里摸出一颗来,抖抖索索的试着递过去投喂:“呃……你吃么?”

------题外话------

宝宝们,九月好。

是时候交出保底月票的时候了,快去翻翻小荷包→_→

一秒记住域名:\&qut\&qut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44章 萧樾,你个混蛋才死回来呜(二更)

收藏网址下次继续看:\&qut\&qut。

萧昀的嘴角隐约抽搐了一下。

武昙觉得她不说话还好,好像问了之后,这位一向看她不怎么顺眼的小皇帝陛下脸色就更臭了。

可是本来就是客气一下,意思意思,再让她拿出更多的食物来分享也是不可能的……

看见萧昀不接,她就利落的收回手,将那颗榛子也塞嘴里磕了。

嗑完之后才重又看了萧昀一眼道:“我晚饭没吃。”

言下之意,虽然我有吃的,可是你好意思跟我抢么?

萧昀觉得跟她说话牛唇不对不上马嘴,索性就不说了,气闷的重新闭上眼,继续养精神。

武昙是真的饿,而且她手还疼,浑身又冷的难受,这时候必须得转移注意力,于是就掏了榛子出来继续磕。

怕萧昀再找她茬,便刻意的将动静尽量弄得小一些。

萧昀这会儿也不好受。

这地下密室里,又狭窄又阴冷,而且他前面也的确不是吓唬武昙的,他们被困在这,八成是只能等死的。

他自然也是没那么宽的心,能安然入睡的。

再听武昙在那窸窸窣窣搞出来的动静,就越是心烦意乱起来。

兀自熬了一刻钟左右,终是坐不住了,重又睁开眼爬起来,弓着身子走到武昙面前,冷声道:“你让一让。”

武昙不明所以,但她一向都识时务,坚决不与他正面作对,当即就一骨碌爬起来,挪到他后面去了。

萧昀走到密室的出口处,摸索着去寻那里的机关。

武昙眼巴巴的瞅着,看他摸索了半天,上面也没个动静,他又转而试着去推上面封死洞口的石板——

和武昙一样,最后只是抖了自己一头一脸的泥。

武昙又有些紧张了起来,忍不住的追问:“打不开么?”

萧昀没理他,又再那鼓捣了一阵,再次被落了一身泥土之后也就放弃了,转身又坐下了,这才自嘲的冷笑了一声:“上面压了一座假山。”

武昙也不说话了。

萧昀占了她刚才坐的地方,她就蹲回他之前靠着的那个墙角,默默地又嗑了四五颗榛子之后——

最终还是忍无可忍的爆发了,拍拍手抬头对上萧昀的视线,恼怒道:“陛下,您这堂堂一国之君,眼见着就要过年了,宫里不该是一堆事的么?您不好好在宫里呆着,跑出

出来凑什么热闹?”

萧昀被她莫名其妙一通骂,微愣之后就是怒极反笑:“你说什么?”

武昙也是气急了,索性也不装恭敬了,梗着脖子又顶回去一句:“我说,您既然明知道人缘不好就该老实在宫里呆着,出来添什么乱!”

重点是——

你自己遇刺客就算了,现在还连累了我,这就很不应该了!

话她虽没明说,萧昀又不是听不懂,顿时就又好气又好笑。

两个人斗鸡一样大眼瞪小眼了半天,萧昀只觉得胸中一阵气闷,便是脸一沉,冷冷的质问:“朕的那位好皇叔,究竟是去哪里做什么了?”

这个话题挑起的突然,武昙眸光下意识的闪躲了一下,随后就又靠回墙壁上,哼哼道:“不知道你说什么。”

萧昀如何看不出她方才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心虚?只不错眼的盯着她,继续道:“别给朕打马虎眼,他的行踪,从一开始你就是知道的,否则你不会一晃这么多天,连去晟王府打听一下消息都不曾。朕倒是小瞧了你了,撒谎起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他的语气很冲,隐含着怒气。

只是却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武昙骗了他只是其一,他心中更加介怀和在意的——

恰是萧樾居然会把行踪都事无巨细的对武昙交代了。

他跟他那位皇叔,打交道又不止三五次了,萧樾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清二楚。

自负,偏执,骄傲,冷情,目中无人……

这些上位者身上常有的习性他都有。

可就是这么一个自视甚高又我行我素的男人,却会将事关自己安危和生死的行踪一事都跟武昙这小丫头报备交底了……

萧昀一开始刚醒来的时候,知道了萧樾和武昙的事,也就只当他那皇叔是一时兴起的成分居多,无非就是逗着这小丫头玩的,甚至于——

还有可能是故意做出来,给他这个大侄子难堪的。

现在才终于确信——

他那好皇叔对武昙,居然远不止逢场作戏这么简单。

虽然说起来挺可笑的,可萧昀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实事——

他那皇叔,大约是真的动了真格的,是有将这个武昙放在了心上的。

其实平心而论,武昙的样貌生得的确是好,即便是萧昀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所以萧

樾会见色起意,他能理解,但是搞到现在连身家性命都一并托付交代了……

就不说是野心勃勃的萧樾了,就是稍微有点见地的寻常男子也不会这样荒唐。

美色,于男人而言,不过就是锦上添花的装饰而已。

分的,不过就是多宠几分和少看几眼罢了。

萧昀确信,哪怕是那个满脑子只知道之乎者也的郑秉文,他如今对武昙这般殷勤,也不过就是一时脑热,真要涉及到家族前途,个人安危了,该放弃的也是终究要放弃了的。

可现在——

偏偏是这样不可能的事,发生在了萧樾的身上!

萧昀此时的心情简直败坏到了极致,情绪就一股脑儿全都写在了脸上。

武昙拿眼角的余光斜睨他,只当他是为了套自己的话,为了追查萧樾的下落好下黑手,自然是咬死了不肯透露的,当即冷哼道:“陛下您现在计较这些还有什么用?如果真像您说的那样,我们两个将要困死在这间密室里了……您与其在这查问晟王殿下的下落,莫不如赶紧好好想想究竟是何人胆大包天的想要将您置之死地。”

武昙这时候倒是完全不怕他了,他逼问也没用,哪怕是她说了——

他们两个现在都困在这里,萧昀也没办法找人去对萧樾不利的。

萧昀冷眼看她,冷笑道:“你不就是觉得反正是出不去了,朕就拿着皇叔完全的无可奈何了么?同样的道理,现在就算我能推演出刺客的身份,又有什么用?”

武昙想也不想的又再一句话给他顶回去:“就算是要死的,好歹你得叫我做个明白鬼吧?总不能死的稀里糊涂的,那才是真的憋屈。”

萧昀心里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就算无力回天,好歹也得知道到底是谁想杀他的是吧?

而关于刺客的这个问题,之前走过来的这一路上他已经反复琢磨过几次了,要说是谁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刺杀他,最有嫌疑的自然就是萧樾了,可是凭萧樾对武昙的在意程度,他不可能连武昙的性命也不顾。

再剩下的——

萧植另有几个兄弟在世,他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可若是他们皇族内部的……

这些人明知道有萧樾挡在前面,就算侥幸能杀了他,最后皇位也只可能是落到萧樾的手里。

为他人做嫁衣的事——

就那几个庸才,想也不会冒奇险来自做这样的事。

除非——

他们是在安排刺杀他的同时,又做好了局,将一切的线索和矛头都指向了萧樾身上,打了一石二鸟的主意?

可最后还是那句话——

那些个庸才,要真有这样的能力和魄力,还至于碌碌无为了这些年,到了这会儿才突然蹦出来作妖么?

“旁的人一时想不到,但若是皇族之中哪个下的手……那就必然打的是一石二鸟的主意,事后必然会将此事算在皇叔头上的。”最后,萧昀也只能这样下定论,顿了一下,又补充:“是与不是的,就得外面的人看后续的走向了,横竖你我是猜不透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皇族之外的人下的手,江湖草莽或是邻邦之类的——

可当时事发之时,他跟武昙被困在雁塔之内,和刺客连照面都没打,一点线索和依据也没有,也没办法轻易做判断。

武昙也知道他们两个现在在这里研究这些,完全都是做的无用功,可既然都落到这般田地了,她也索性不留着委屈憋在心里,动了动身子,盘腿正面对上了萧昀,严肃道:“既然话到这个份上了,也不管将来还能出的去出不去了,陛下,臣女我也不能白白跟着您倒霉的吧?有件事得知会您一声,前面我之所以来寻您,是因为在庙会上偷袭我的凶徒招供了,他说他们是受了太后娘娘身边方锦姑姑的指使,来毁我容貌的,并且方锦姑姑传的原话是……那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萧昀当时让人去叫了武昙一趟,武昙没过来见他,第二遍派人去的时候,那人就带回消息说武昙在街上遇险了。

当时他匆忙下了雁塔,也正是要过去的,结果就迎着武昙先找过来了。

本来他也是心中疑虑,究竟是谁要针对这个丫头的,可两人还没说上话,雁塔就塌了……

此刻听武昙直接道出了姜太后大名,萧昀就是脸色骤变。

武昙接着说:“以前我是有过得罪太后娘娘的地方,但也是事出有因的,太后娘娘也不能把所有的旧账都算在我头上来吧?我原是不太相信太后娘娘会做这样的事,所以就带了人证过来,原是想请陛下带我进宫去找方锦姑姑当面对质的。现在好了,对质也不成了……”

话到最后,又忍不住郁闷起来,发狠的踹了两块石头入水,一边暗骂道:“真倒霉!”

她跟萧昀之间,也不好说是谁连累了谁。

有人放火药炸了雁塔,这么大的动静,显然是冲着萧昀的,而如若她当时不找过来要和萧昀私底下说话,萧昀也极有可能已经顺利离开了……

总之就是两个倒霉的人撞到一块,就各自认倒霉吧!

该说的话都说开了,武昙就又从荷包里掏了榛子继续嗑。

萧昀面色冷凝的坐在那里,却是若有所思的良久沉默——

武昙觉得姜太后没理由做那样的事,但如果是从他的角度来看,他倒确实是有几分怀疑姜太后的,武昙不知道,他却清楚,初八那天他晚上去姜太后宫里发作了一通,言明了不准姜太后再找武昙的麻烦,而他那母后,如今是糊涂的很,难保不会想偏了,生出点什么想法来……

思及此处,萧昀突然觉得自己心中也颇有了几分心虚之意。

他稍稍抬眸又朝武昙看过去,就见她已经没事人一样的又在埋头认真的嗑榛子了。

就是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也值得他为她介怀生气的?

萧昀心中越是觉得这丫头不上道,不成体统,狠狠的别过头去,闭上了眼。

武昙的手里没有工具,只能拿牙齿咬,嗑了二十来颗榛子之后就觉得累得慌,太阳穴隐隐作疼,便不再磕了,也尽量的缩着身子,闭目养神。

她手腕上伤势严重,又不会处理,一直疼的厉害,即便她不肯在萧昀面前示弱,实际上身上也是一身一身的出冷汗,里衣已经全汗湿了。

脚下又临水,这密室里湿冷的厉害。

她把自己团成团,缩在角落里,又解下身上的只剩下半截的披风,尽量的将受伤的那只手多裹了几层,以免再留下冻伤,将来便不好医治了——

即便生机渺茫,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也自是免俗不了,是一直将自己的容貌和身体都视为最大的本钱的,脸上不能留疤,身上不能留残疾,这是起码的生存底线,所以哪怕是身处绝境之中,也是要权衡利弊取舍,用心的照顾好自己的。

收拾好之后,她就也学着萧昀,开始闭眼养精神。

可是身上又冷又疼,不多时就得打个冷战,实在也睡不着。

这一晚上下来,早就体力透支,睡不着她也不折腾了,就咬牙,老老实实的呆着。

她这里不再聒噪闹腾了,这密

室之中除了偶尔荡起的一点水波声响,再就完全泯灭了人声,萧昀反倒是是不自在了。

这种情况下,他本就是不可能真的睡过去的,闭了半个时辰左右的眼,一边思忖着邢五那些人到底有没有可能在他跟武昙饿死之前发现雁塔下面过水的密道……

越想越清醒,再睁开眼,就见对面的武昙缩在墙根直打哆嗦。

那小小的一团,下巴使劲的缩进领子里,像是找不到洞穴过冬的小动物一样,看上去十分的可怜。

萧昀并不是个怎样有同情心的人,前后两世,身居高位,见惯了太多腥风血雨的大场面,心肠都早就冷了。

可是这一刻,看着她巴掌大的一张苍白的小脸儿,想到前面她抱着受伤的手腕蹲在地上嘤嘤哭泣的那一幕,忽的就心烦意乱起来,于是顺手解下自己的披风扔了过去。

武昙正冷的发抖,冷不丁被一件沾染了别人体温的斗篷兜头蒙下来,她吓了一跳,蓦的睁开眼。

先是诧异的摸了摸落在身上的皮毛披风,又抬头去看对面的萧昀。

萧昀早已经重新闭上了眼。

他没吱声。

武昙向来也是个有多高思想觉悟的人,原则么——

还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何况这披风还是他主动给的!

虽说有点受之有愧,她也不客气,单手费力的将那披风展开来,然后身子一点一点的挪进去,将自己密不透风的裹起来,最后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

萧昀的这披风厚实,又是一开始就被他身体焐热了的,前后的处境一对比,武昙就真有点舒服的想要落泪的冲动,喜滋滋的缩好了身子,继续闭目养神。

萧昀听她那边窸窸窣窣的磨蹭了好一会儿,等终于消停没动静了,他放才又重新睁开眼。

就见她已经把自己裹成个蚕蛹一样,唇角微扬,颇为得意的样子又缩好了。

再定睛一看,就有点想吐血——

她有了可以取暖的窝儿,便将湿了的鞋袜都一股脑儿的脱了,整整齐齐的码放在旁边……

萧昀的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了两下,懒得管她,就重又闭上了眼。

武昙浑身都不怎么舒服,她原以为自己这样子是指定睡不着的,却不知道是那披风裹着太暖和了,还是前面站在水里着了凉,脑袋慢慢的就不怎么清醒,昏昏沉沉

的没了知觉。

萧昀原是一直撑着的,后到了下半夜,火把上的火油燃尽,渐渐地熄了,整个密室里漆黑一片,他就也有了几分困顿起来,打了个盹儿。

梦里睡的不是很踏实,一会儿觉得置身于无边的黑暗之中,十分的茫然,一会儿又梦见雁塔倒塌的瞬间,天地晃动,万物崩塌……

也许是真的过于疲倦了,又也许也是着了点凉,头脑就分外的发沉,迷迷糊糊的试了几次都眼皮沉重,总觉得半梦半醒的,又仿佛听见有人在说话。

武昙这边是直接发起烧来,一觉睡下去,身上就烧得跟火炭一样,一会儿觉得热,又一会儿觉得冷,说不出的难受。

后来挣扎了许久,终于猛地惊醒——

就见密室上方正好有人将封死洞口的石板移开。

p:书友们我是作者\&qut叶阳岚\&qut,想第一时间获取本文最新章节及新书,请关注微信公众号\&qut找书神器\&qut(微信右上角点\&qut+\&qut号-&t添加朋友-&t选择\&qut公众号\&qut)-&t输入:\&qut\&qut搜索并添加公众号,然后按提示操作即可,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彼时应该是黎明时分,略带了几分青色的天光透进来,明明只有井口大的一方天,武昙看在眼里,却如是得见了万里江山一样的兴奋。

她掀开身上裹着的披风就一骨碌爬起来,欣喜的嚷嚷:“有人找过来了!”

一嗓子,直接把萧昀沉重的眼皮也给撑开了。

头上正要掉下来一大片的泥土,萧昀连忙闪身躲开,心里也正纳闷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找到这边的出口来,就听头顶一个汉子的声音也透着狂喜的再嚷嚷:“陛下和二小姐都在下面!”

雷鸣有些大喜过望,说着正要下来,却被人一把从洞口前拎着给丢开了。

萧昀眼里进了沙土,一时视物不便。

这会让天还没大亮,这密室里的火把又熄了,武昙巴巴的盯着那洞口看,本来已经借着外面半明不明的天色看见雷鸣的脸了,下一刻,雷鸣就被丢开了。

一道人影纵身跳了下来,眼前的光线又被遮挡了一下,她眼前一暗又一明之后,就看见下来的那人半弯了身子三两步奔到她面前。

这下面十分逼仄,他的身形高大,没办法站直了身子行走,于朦胧的光线之间,武昙看见他的脸。

下一刻,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同时往前一扑,直撞进了他怀里。

萧樾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她,感觉到铺面儿俩一股泥土味儿和焦糊味儿,还不及说话,武昙已经拉过他胳膊隔着衣物狠狠的咬了一口,发泄完之后,才又哇的一声又哭又骂:“萧樾你个混蛋啊,你怎么才死回来……呜呜……”

一秒记住域名:\&qut\&qut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44章 萧樾,你个混蛋才死回来呜(二更)

收藏网址下次继续看:\&qut\&qut。

萧昀的嘴角隐约抽搐了一下。

武昙觉得她不说话还好,好像问了之后,这位一向看她不怎么顺眼的小皇帝陛下脸色就更臭了。

可是本来就是客气一下,意思意思,再让她拿出更多的食物来分享也是不可能的……

看见萧昀不接,她就利落的收回手,将那颗榛子也塞嘴里磕了。

嗑完之后才重又看了萧昀一眼道:“我晚饭没吃。”

言下之意,虽然我有吃的,可是你好意思跟我抢么?

萧昀觉得跟她说话牛唇不对不上马嘴,索性就不说了,气闷的重新闭上眼,继续养精神。

武昙是真的饿,而且她手还疼,浑身又冷的难受,这时候必须得转移注意力,于是就掏了榛子出来继续磕。

怕萧昀再找她茬,便刻意的将动静尽量弄得小一些。

萧昀这会儿也不好受。

这地下密室里,又狭窄又阴冷,而且他前面也的确不是吓唬武昙的,他们被困在这,八成是只能等死的。

他自然也是没那么宽的心,能安然入睡的。

再听武昙在那窸窸窣窣搞出来的动静,就越是心烦意乱起来。

兀自熬了一刻钟左右,终是坐不住了,重又睁开眼爬起来,弓着身子走到武昙面前,冷声道:“你让一让。”

武昙不明所以,但她一向都识时务,坚决不与他正面作对,当即就一骨碌爬起来,挪到他后面去了。

萧昀走到密室的出口处,摸索着去寻那里的机关。

武昙眼巴巴的瞅着,看他摸索了半天,上面也没个动静,他又转而试着去推上面封死洞口的石板——

和武昙一样,最后只是抖了自己一头一脸的泥。

武昙又有些紧张了起来,忍不住的追问:“打不开么?”

萧昀没理他,又再那鼓捣了一阵,再次被落了一身泥土之后也就放弃了,转身又坐下了,这才自嘲的冷笑了一声:“上面压了一座假山。”

武昙也不说话了。

萧昀占了她刚才坐的地方,她就蹲回他之前靠着的那个墙角,默默地又嗑了四五颗榛子之后——

最终还是忍无可忍的爆发了,拍拍手抬头对上萧昀的视线,恼怒道:“陛下,您这堂堂一国之君,眼见着就要过年了,宫里不该是一堆事的么?您不好好在宫里呆着,跑出

出来凑什么热闹?”

萧昀被她莫名其妙一通骂,微愣之后就是怒极反笑:“你说什么?”

武昙也是气急了,索性也不装恭敬了,梗着脖子又顶回去一句:“我说,您既然明知道人缘不好就该老实在宫里呆着,出来添什么乱!”

重点是——

你自己遇刺客就算了,现在还连累了我,这就很不应该了!

话她虽没明说,萧昀又不是听不懂,顿时就又好气又好笑。

两个人斗鸡一样大眼瞪小眼了半天,萧昀只觉得胸中一阵气闷,便是脸一沉,冷冷的质问:“朕的那位好皇叔,究竟是去哪里做什么了?”

这个话题挑起的突然,武昙眸光下意识的闪躲了一下,随后就又靠回墙壁上,哼哼道:“不知道你说什么。”

萧昀如何看不出她方才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心虚?只不错眼的盯着她,继续道:“别给朕打马虎眼,他的行踪,从一开始你就是知道的,否则你不会一晃这么多天,连去晟王府打听一下消息都不曾。朕倒是小瞧了你了,撒谎起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他的语气很冲,隐含着怒气。

只是却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武昙骗了他只是其一,他心中更加介怀和在意的——

恰是萧樾居然会把行踪都事无巨细的对武昙交代了。

他跟他那位皇叔,打交道又不止三五次了,萧樾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清二楚。

自负,偏执,骄傲,冷情,目中无人……

这些上位者身上常有的习性他都有。

可就是这么一个自视甚高又我行我素的男人,却会将事关自己安危和生死的行踪一事都跟武昙这小丫头报备交底了……

萧昀一开始刚醒来的时候,知道了萧樾和武昙的事,也就只当他那皇叔是一时兴起的成分居多,无非就是逗着这小丫头玩的,甚至于——

还有可能是故意做出来,给他这个大侄子难堪的。

现在才终于确信——

他那好皇叔对武昙,居然远不止逢场作戏这么简单。

虽然说起来挺可笑的,可萧昀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实事——

他那皇叔,大约是真的动了真格的,是有将这个武昙放在了心上的。

其实平心而论,武昙的样貌生得的确是好,即便是萧昀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所以萧

樾会见色起意,他能理解,但是搞到现在连身家性命都一并托付交代了……

就不说是野心勃勃的萧樾了,就是稍微有点见地的寻常男子也不会这样荒唐。

美色,于男人而言,不过就是锦上添花的装饰而已。

分的,不过就是多宠几分和少看几眼罢了。

萧昀确信,哪怕是那个满脑子只知道之乎者也的郑秉文,他如今对武昙这般殷勤,也不过就是一时脑热,真要涉及到家族前途,个人安危了,该放弃的也是终究要放弃了的。

可现在——

偏偏是这样不可能的事,发生在了萧樾的身上!

萧昀此时的心情简直败坏到了极致,情绪就一股脑儿全都写在了脸上。

武昙拿眼角的余光斜睨他,只当他是为了套自己的话,为了追查萧樾的下落好下黑手,自然是咬死了不肯透露的,当即冷哼道:“陛下您现在计较这些还有什么用?如果真像您说的那样,我们两个将要困死在这间密室里了……您与其在这查问晟王殿下的下落,莫不如赶紧好好想想究竟是何人胆大包天的想要将您置之死地。”

武昙这时候倒是完全不怕他了,他逼问也没用,哪怕是她说了——

他们两个现在都困在这里,萧昀也没办法找人去对萧樾不利的。

萧昀冷眼看她,冷笑道:“你不就是觉得反正是出不去了,朕就拿着皇叔完全的无可奈何了么?同样的道理,现在就算我能推演出刺客的身份,又有什么用?”

武昙想也不想的又再一句话给他顶回去:“就算是要死的,好歹你得叫我做个明白鬼吧?总不能死的稀里糊涂的,那才是真的憋屈。”

萧昀心里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就算无力回天,好歹也得知道到底是谁想杀他的是吧?

而关于刺客的这个问题,之前走过来的这一路上他已经反复琢磨过几次了,要说是谁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刺杀他,最有嫌疑的自然就是萧樾了,可是凭萧樾对武昙的在意程度,他不可能连武昙的性命也不顾。

再剩下的——

萧植另有几个兄弟在世,他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可若是他们皇族内部的……

这些人明知道有萧樾挡在前面,就算侥幸能杀了他,最后皇位也只可能是落到萧樾的手里。

为他人做嫁衣的事——

就那几个庸才,想也不会冒奇险来自做这样的事。

除非——

他们是在安排刺杀他的同时,又做好了局,将一切的线索和矛头都指向了萧樾身上,打了一石二鸟的主意?

可最后还是那句话——

那些个庸才,要真有这样的能力和魄力,还至于碌碌无为了这些年,到了这会儿才突然蹦出来作妖么?

“旁的人一时想不到,但若是皇族之中哪个下的手……那就必然打的是一石二鸟的主意,事后必然会将此事算在皇叔头上的。”最后,萧昀也只能这样下定论,顿了一下,又补充:“是与不是的,就得外面的人看后续的走向了,横竖你我是猜不透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皇族之外的人下的手,江湖草莽或是邻邦之类的——

可当时事发之时,他跟武昙被困在雁塔之内,和刺客连照面都没打,一点线索和依据也没有,也没办法轻易做判断。

武昙也知道他们两个现在在这里研究这些,完全都是做的无用功,可既然都落到这般田地了,她也索性不留着委屈憋在心里,动了动身子,盘腿正面对上了萧昀,严肃道:“既然话到这个份上了,也不管将来还能出的去出不去了,陛下,臣女我也不能白白跟着您倒霉的吧?有件事得知会您一声,前面我之所以来寻您,是因为在庙会上偷袭我的凶徒招供了,他说他们是受了太后娘娘身边方锦姑姑的指使,来毁我容貌的,并且方锦姑姑传的原话是……那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萧昀当时让人去叫了武昙一趟,武昙没过来见他,第二遍派人去的时候,那人就带回消息说武昙在街上遇险了。

当时他匆忙下了雁塔,也正是要过去的,结果就迎着武昙先找过来了。

本来他也是心中疑虑,究竟是谁要针对这个丫头的,可两人还没说上话,雁塔就塌了……

此刻听武昙直接道出了姜太后大名,萧昀就是脸色骤变。

武昙接着说:“以前我是有过得罪太后娘娘的地方,但也是事出有因的,太后娘娘也不能把所有的旧账都算在我头上来吧?我原是不太相信太后娘娘会做这样的事,所以就带了人证过来,原是想请陛下带我进宫去找方锦姑姑当面对质的。现在好了,对质也不成了……”

话到最后,又忍不住郁闷起来,发狠的踹了两块石头入水,一边暗骂道:“真倒霉!”

她跟萧昀之间,也不好说是谁连累了谁。

有人放火药炸了雁塔,这么大的动静,显然是冲着萧昀的,而如若她当时不找过来要和萧昀私底下说话,萧昀也极有可能已经顺利离开了……

总之就是两个倒霉的人撞到一块,就各自认倒霉吧!

该说的话都说开了,武昙就又从荷包里掏了榛子继续嗑。

萧昀面色冷凝的坐在那里,却是若有所思的良久沉默——

武昙觉得姜太后没理由做那样的事,但如果是从他的角度来看,他倒确实是有几分怀疑姜太后的,武昙不知道,他却清楚,初八那天他晚上去姜太后宫里发作了一通,言明了不准姜太后再找武昙的麻烦,而他那母后,如今是糊涂的很,难保不会想偏了,生出点什么想法来……

思及此处,萧昀突然觉得自己心中也颇有了几分心虚之意。

他稍稍抬眸又朝武昙看过去,就见她已经没事人一样的又在埋头认真的嗑榛子了。

就是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也值得他为她介怀生气的?

萧昀心中越是觉得这丫头不上道,不成体统,狠狠的别过头去,闭上了眼。

武昙的手里没有工具,只能拿牙齿咬,嗑了二十来颗榛子之后就觉得累得慌,太阳穴隐隐作疼,便不再磕了,也尽量的缩着身子,闭目养神。

她手腕上伤势严重,又不会处理,一直疼的厉害,即便她不肯在萧昀面前示弱,实际上身上也是一身一身的出冷汗,里衣已经全汗湿了。

脚下又临水,这密室里湿冷的厉害。

她把自己团成团,缩在角落里,又解下身上的只剩下半截的披风,尽量的将受伤的那只手多裹了几层,以免再留下冻伤,将来便不好医治了——

即便生机渺茫,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也自是免俗不了,是一直将自己的容貌和身体都视为最大的本钱的,脸上不能留疤,身上不能留残疾,这是起码的生存底线,所以哪怕是身处绝境之中,也是要权衡利弊取舍,用心的照顾好自己的。

收拾好之后,她就也学着萧昀,开始闭眼养精神。

可是身上又冷又疼,不多时就得打个冷战,实在也睡不着。

这一晚上下来,早就体力透支,睡不着她也不折腾了,就咬牙,老老实实的呆着。

她这里不再聒噪闹腾了,这密

室之中除了偶尔荡起的一点水波声响,再就完全泯灭了人声,萧昀反倒是是不自在了。

这种情况下,他本就是不可能真的睡过去的,闭了半个时辰左右的眼,一边思忖着邢五那些人到底有没有可能在他跟武昙饿死之前发现雁塔下面过水的密道……

越想越清醒,再睁开眼,就见对面的武昙缩在墙根直打哆嗦。

那小小的一团,下巴使劲的缩进领子里,像是找不到洞穴过冬的小动物一样,看上去十分的可怜。

萧昀并不是个怎样有同情心的人,前后两世,身居高位,见惯了太多腥风血雨的大场面,心肠都早就冷了。

可是这一刻,看着她巴掌大的一张苍白的小脸儿,想到前面她抱着受伤的手腕蹲在地上嘤嘤哭泣的那一幕,忽的就心烦意乱起来,于是顺手解下自己的披风扔了过去。

武昙正冷的发抖,冷不丁被一件沾染了别人体温的斗篷兜头蒙下来,她吓了一跳,蓦的睁开眼。

先是诧异的摸了摸落在身上的皮毛披风,又抬头去看对面的萧昀。

萧昀早已经重新闭上了眼。

他没吱声。

武昙向来也是个有多高思想觉悟的人,原则么——

还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何况这披风还是他主动给的!

虽说有点受之有愧,她也不客气,单手费力的将那披风展开来,然后身子一点一点的挪进去,将自己密不透风的裹起来,最后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

萧昀的这披风厚实,又是一开始就被他身体焐热了的,前后的处境一对比,武昙就真有点舒服的想要落泪的冲动,喜滋滋的缩好了身子,继续闭目养神。

萧昀听她那边窸窸窣窣的磨蹭了好一会儿,等终于消停没动静了,他放才又重新睁开眼。

就见她已经把自己裹成个蚕蛹一样,唇角微扬,颇为得意的样子又缩好了。

再定睛一看,就有点想吐血——

她有了可以取暖的窝儿,便将湿了的鞋袜都一股脑儿的脱了,整整齐齐的码放在旁边……

萧昀的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了两下,懒得管她,就重又闭上了眼。

武昙浑身都不怎么舒服,她原以为自己这样子是指定睡不着的,却不知道是那披风裹着太暖和了,还是前面站在水里着了凉,脑袋慢慢的就不怎么清醒,昏昏沉沉

的没了知觉。

萧昀原是一直撑着的,后到了下半夜,火把上的火油燃尽,渐渐地熄了,整个密室里漆黑一片,他就也有了几分困顿起来,打了个盹儿。

梦里睡的不是很踏实,一会儿觉得置身于无边的黑暗之中,十分的茫然,一会儿又梦见雁塔倒塌的瞬间,天地晃动,万物崩塌……

也许是真的过于疲倦了,又也许也是着了点凉,头脑就分外的发沉,迷迷糊糊的试了几次都眼皮沉重,总觉得半梦半醒的,又仿佛听见有人在说话。

武昙这边是直接发起烧来,一觉睡下去,身上就烧得跟火炭一样,一会儿觉得热,又一会儿觉得冷,说不出的难受。

后来挣扎了许久,终于猛地惊醒——

就见密室上方正好有人将封死洞口的石板移开。

p:书友们我是作者\&qut叶阳岚\&qut,想第一时间获取本文最新章节及新书,请关注微信公众号\&qut找书神器\&qut(微信右上角点\&qut+\&qut号-&t添加朋友-&t选择\&qut公众号\&qut)-&t输入:\&qut\&qut搜索并添加公众号,然后按提示操作即可,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彼时应该是黎明时分,略带了几分青色的天光透进来,明明只有井口大的一方天,武昙看在眼里,却如是得见了万里江山一样的兴奋。

她掀开身上裹着的披风就一骨碌爬起来,欣喜的嚷嚷:“有人找过来了!”

一嗓子,直接把萧昀沉重的眼皮也给撑开了。

头上正要掉下来一大片的泥土,萧昀连忙闪身躲开,心里也正纳闷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找到这边的出口来,就听头顶一个汉子的声音也透着狂喜的再嚷嚷:“陛下和二小姐都在下面!”

雷鸣有些大喜过望,说着正要下来,却被人一把从洞口前拎着给丢开了。

萧昀眼里进了沙土,一时视物不便。

这会让天还没大亮,这密室里的火把又熄了,武昙巴巴的盯着那洞口看,本来已经借着外面半明不明的天色看见雷鸣的脸了,下一刻,雷鸣就被丢开了。

一道人影纵身跳了下来,眼前的光线又被遮挡了一下,她眼前一暗又一明之后,就看见下来的那人半弯了身子三两步奔到她面前。

这下面十分逼仄,他的身形高大,没办法站直了身子行走,于朦胧的光线之间,武昙看见他的脸。

下一刻,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同时往前一扑,直撞进了他怀里。

萧樾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她,感觉到铺面儿俩一股泥土味儿和焦糊味儿,还不及说话,武昙已经拉过他胳膊隔着衣物狠狠的咬了一口,发泄完之后,才又哇的一声又哭又骂:“萧樾你个混蛋啊,你怎么才死回来……呜呜……”

一秒记住域名:\&qut\&qut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45章 鳏夫?望门寡?好惨一皇叔!(一更)

收藏网址下次继续看:\&qut\&qut。

她脸上落了一层灰,眼泪一滚,瞬间冲刷出两道水痕。

身上衣物破烂,发尾又全是焦痕。

萧樾还从没见过她这样狼狈的模样,一时之间只觉得整颗心就揪起来了,可是心疼坏了。

武昙哭倒在他怀里,又捶又咬:“你个混蛋,才回来……”

她并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脾气会这样坏,这般迁怒的——

多是因为实在是受得委屈大了。

“好好好!都是本王不对,不该一走这么多天,把你一个人丢在京里。”萧樾用力的拥着她,试图安抚,唇碾过她鬓边才惊觉她额头滚烫,似乎烧的厉害。

这密室里又冷又潮,他心中一片后怕,不能再多留,就忙是将她往怀里一揽就快步移了出去。

萧昀一直半跪在旁边,看上去颇有些失魂落魄。

这个晚上,他和武昙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独处了数个时辰,所有的危局和险境都经历过了,其间她是抱怨过也惊慌恐惧过,可总体上却从头到尾都端得住。

这样的武昙,是萧昀一直看在眼里的。

虽说是有些张扬任性,但人却聪慧机智,颇有几分胆色。

这一晚上的相处下来,他以为自己已经窥得真人,直到萧樾恍如救世的天神一般骤然降临,武昙那崩溃似的一声哭喊,突然就将他这一整个晚上积累起来的那点得意和信心全都击得粉碎。

他从来就不知道,这个看似时时处处要强又狡黠霸道的丫头也会有这样脆弱和无理取闹的一面……

原来,她真情流露的时候是这副模样么?

跟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柔弱的女子一样,会放声大哭,向旁人求救,向身边熟悉的人发泄……

只是——

却又时刻的保持清醒理智,只向她觉得能保护她的人求救和哭诉这一夜之间的所有委屈。

方才还觉得这几个时辰里他们之间算是相处的不错的,如今萧昀就只觉得深深地可笑。

她在他面前,原来从始至终,都不是真实的她,不过时刻戴着一副面具,虚与委蛇的混日子罢了……

前世,且不说后面的三年如何,单就前面的三年,他们还是循规蹈矩的做着名义上的一场夫妻的,在他厌弃她的同时,她却也同样的从来就没想过要靠近他。

以往的多年里,萧昀一直以为她本性如此,刁蛮、要强,不屑于依靠旁人。

却原来——

并不是她有多要强,而只是因为从没将他视为值得依靠和托付的人罢了……

方才萧樾出现的那一刻,武昙的整个精神全面崩溃了,萧昀不会单纯到觉得她只是因为又看到了生的指望,他从她的举动中不难看出,她会那般欣喜失态,也不过因为恰巧赶到的那个人正是萧樾。

那一瞬间的真情流露,她视萧樾为救命的神,也更是值得全心全意去信任和依靠的人吧?

萧昀不知道这短短数月的时间里萧樾和武昙之间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可是这一刻却清楚的意识到——

曾经,与他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数年的小妻子,是真的已经彻头彻尾落入别的男人的怀抱里了。

而此刻——

他居然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心里和脑子里都突然空出了一个巨大的孔洞,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直到——

等在上面的雷鸣久等不见他上去,特意跳下来寻他:“陛下,您还好么?”

萧昀的思绪被打断,猛地回过神来。

眯起眼睛微微仰头看向头顶的出口。

那里一束天光流泻下来,天际已经慢慢的露出了鱼肚白。

黑暗即将过去了么?

萧昀微微失神。

雷鸣就疑心他是不是哪里不方便:“陛下是伤着了么?属下扶您?”

“不用!”萧昀却果断的挡开了他的手,面容也瞬间变得坚毅,弯身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披风,然后转身一弯腰就钻出了洞口。

雷鸣一直都知道这位小皇帝的性情古怪,是以也就不以为意,转身去捡起武昙落在下面的鞋袜,也跟着钻出了密室。

萧昀从下面出来的时候,园子里已经不见了萧樾和武昙的踪影。

这里是当年信王府后院一座院子里的小花园,原来的一片花圃已经成了废墟,密室出口的上方原是压着一整块的假山石的,有两人多高,现在已经整个被掀翻在地。

举目四望,周遭墙壁斑驳,到处一片颓败的气息。

这就是当年风光无两的信王府!

呵……

那一瞬间,萧昀就

又觉得自己的心情简直败坏到了极致。

雷鸣这会儿顾不上他,已经在指挥跟过来的人手重新填埋密室:“把里面填满了,洞口重新封死了,这假山石,再移回原来的地方去。”

这下面的密道,事关皇朝隐秘,即便是到了如今,也是不能被翻出来和外泄的最高机密,半点马虎不得。

萧樾显然是仓促行事,带过来的人不多,算上雷鸣也不到十个。

好在的这都是些可以以一敌十的好手,有的是力气,否则单凭他们几个,未必就能将这假山给移开了。

萧昀站在旁边看了一阵,院子外面蒋芳就匆忙的又找了回来:“雷鸣,王爷叫你。”

雷鸣转头看过来,重新封锁洞口是萧樾交代的,他不敢有半点马虎,便有些迟疑。

蒋芳解释:“二小姐的情况不太好,王爷那我给借了马车,正着急回去,说是要两件事要吩咐你去不办。”

“那好!”雷鸣这才点头,转而又吩咐侍卫们赶紧干活。

而蒋芳则是转而又走到萧昀面前,也是客客气气的拱手行礼:“陛下的亲卫正带着御林军在雁塔那边挖掘废墟,我们王爷说今天这日子特殊,陛下不宜在外久留,就请您直接回宫去,雁塔那边稍后属下会过去代为传信的。”

三十一早,萧昀要带领群臣主持祭天的大典,现下这个时间紧赶着回去都有点来不及了。

昨晚他独自出宫,并且一夜未归——

姜太后平时虽然还算着调,可遇到这样的大事就未必能撑得住了,宫里保不齐已经乱成什么样了。

年终祭奠这样的大事,如若真的耽搁了,很容易动荡国本民心的,确实是半分也马虎不得的。

萧昀冷笑一声,抬脚往外走。

那边雷鸣也交代完了下面的人,就和蒋芳一同跟着他出来了。

这座废弃的信王府占地很大,萧樾过来的时候抄的近路,故而走的是后门。

一行三人出得门去,果然就见门口挺着一辆马车,上面灯笼写着“陈”字,应该是从附近哪个官儿家里借来的。

车门关得严严实实,武昙哭得都岔了气的声音却在断断续续的往外飘:“你不让我哭……你还不让我哭……嘤嘤……我手疼,我脚也冷……把我在那鬼地方关了一夜……呜……我差点被砸被

被死淹死了……不让我哭?凭什么不让我哭?”

说着,声音就哽咽得狠了,应该是扑到什么上头或是拿东西蒙了头了。

“你嗓子都嚎哑了……”萧樾的语气刻意放柔了些,只压着声音还在尽量的好言相劝,“回头哭破了声,治不好了……”

“治不好就治不好……”武昙还是哭,只不过声音隔了一层,听得不是很真切了,“你还指望我唱曲儿给你听啊?我就哭……呜……我的手……我的手要是治不好了怎么办……”

雷鸣实在是听得汗颜——

小祖宗,咱们走知道您受了委屈,可您要拿咱们王爷出气也等回家去关上门了再说是吧?

这也——

忒、忒、忒丢人了!

偷偷侧目一看,果然就见小皇帝的脸色已经铁青。

为了替他家王爷遮羞,雷鸣就片刻不敢耽搁,赶忙上前敲了敲车窗:“王爷,陛下出来了,您还有什么话要嘱咐的么?”

萧昀目光冰冷的盯着台阶下面的马车。

武昙还在嘤嘤嘤的哭。

片刻之后萧樾才推开车窗,露了半张脸出来,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宫里昨夜的具体情况本王也不清楚,不过你身边的人急着回去调动了三千御林军去了回水河岸,想必消息是不能完全盖住的,你自行回去处理吧。”

他只将车窗开了个缝隙,马车里面的情况看不到,只能听见武昙无休止的抽泣声。

萧昀死盯着这窗口片刻,便是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凉凉道:“不劳皇叔操心了,朕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事。”

说着,就径自别开了视线,下台阶牵了匹马攀上马背。

萧樾给蒋芳使了个眼色。

蒋芳略颔首,便也翻身上马,跟着他一道儿走了,尾随护送。

目送两人一前一后走走远了些,雷鸣才也走上前来,冲萧樾一拱手:“王爷!”

萧樾的面色凝重:“这里安排他们留下来善后吧,再派个人赶紧去西市那边送信,让青瓷几个带着咱们府里的人都回去。”

昨夜雁塔顷刻倒塌,将小皇帝和武昙一并活埋了,不止是邢五慌了神,火速回宫调派了御林军出来搜救,就是青瓷和蓝釉也都方寸全乱,当即赶回晟王府,把府里所有能用的人也都一并叫了出来,

帮着挖掘搜救。

萧樾是中途赶到的,原是紧赶慢赶的想要在年夜之前赶回来,好歹是在京城里过个年,不想一回王府就听说青瓷回来把人都带走了去,跟着去挖武昙了。

他当即又马不停蹄的赶去了回水边。

好在是当时青瓷等人虽然都被挡在了雁塔外面,进不去帮忙,但混乱之中邢五看得真切,萧昀和武昙都躲到那佛像后面去了。

一群人在那佛像后面挖。

萧樾突然就想到那条密道的事——

想着萧昀和武昙都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便就抱着最后一点侥幸的心理,先带了几个人过来了。

原来是想,武昙和萧昀两个可能是被堵在雁塔下面那间密室里了,不曾想将这边的密道挖开才更是后怕出了一身的冷汗。

现在他这边把人都找到了,雁塔那边还在大动干戈的掘地三尺呢。

今天已经是年三十了,即便御林军不明说自己是在找什么,这么大动静的折腾下去也很容易引起外人猜疑和百姓的恐慌的,必须马上直至了。

“是!”雷鸣也知道这其中利害,当即领命,“属下这就去!”

“叫个人去!”不想,萧樾却又把他叫了回来:“你马上替本王进宫一趟,办一件别的事。姜氏身边的那个方锦不能再留了,赶在萧昀羁押审讯她之前……”

他话没明说,雷鸣也是心领神会的:“是!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萧樾点点头,这才又退回了车厢里,隔着车门吩咐往外面等着赶车的侍卫:“走吧!”

“王爷,咱们是去侯府还是回王府?”那侍卫确认道。

“先回王府。”萧樾道。

言罢,略一垂眸,就见本来倒在一边哀嚎的武昙不知何时已经只剩下抽搭,这会儿爬过来正趴在他膝头竖着耳朵听他说话。

她听得入神,睫毛上还挂着一圈被泪水打湿的水雾,水洗过的眸子亮晶晶的,虽是配合上满脸的污垢实在是没什么美感——

却像是一只刚被捡回来的流浪狗一样的乖巧模样。

看见萧樾垂眸看她,就眨巴着眼睛问:“雷鸣赶得及么?萧昀已经先回去了。”

萧樾会急着叫人去灭口方锦,她自然明白是为什么——

昨夜她一来心中恼火,二来也是

是因为觉得生机渺茫,未必就能从那密室里出来了,所以才会一时冲动,在萧昀面前告了方锦一状。

本来么,如果她当面去跟方锦对质,自然会拿捏分寸,不会真将方锦逼到狗急跳墙。

现在这情况,萧昀可不是优柔寡断,凡事必要双方对质了才会下结论的人,他现在揣着满肚子火气回去,必然拿方锦来发泄,到时候方锦一个扛不住,就将她武家的秘密,武勖的秘密供出来——

那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萧樾拿大氅重新将她裹住了,一边将她露在外面的那只脚也拢进手心里,一并往大氅底下塞,一边顺口回答:“宫中等着他主持祭天仪典,他就算反应再快,回去也只来得及先叫人将方锦羁押起来,没事,赶得及。”

武昙听了,这才放心。

萧樾将她拢在了怀里抱着,她蹭了蹭,原是伸手想去抱他的腰的,一个没反应过来,就动了受伤的那只手。

p:书友们我是作者\&qut叶阳岚\&qut,想第一时间获取本文最新章节及新书,请关注微信公众号\&qut找书神器\&qut(微信右上角点\&qut+\&qut号-&t添加朋友-&t选择\&qut公众号\&qut)-&t输入:\&qut\&qut搜索并添加公众号,然后按提示操作即可,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手腕在他身上蹭了一下,眼泪瞬间又漫上来,半点没含糊的又再嚎啕大哭起来:“我的手……我的手要是好不了,你就娶个残废吧……”

萧樾:“……”

虽然知道她是无理取闹,可如今她伤成这样,萧樾也是揪心的很,也不忍心跟她斗嘴凑热闹了。

只将她那只手拉过来,自己用手掌给她好好的托着,一面又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道:“好……你是什么样的本王都娶……”

这么一说,武昙反而更不依了,哭得就更是悲痛欲绝,肝肠寸断:“我不……我的手要是好不了……呜……那我就去死,你做鳏夫去吧……”

萧樾就即便是此刻心情再沉重,也是被她折腾得应付不来了,哭笑不得道:“本王还没娶你呢……做什么鳏夫?你要真想不开了,那本王换个人娶就得了。”

武昙一听,立时又怒了,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拉过他的手又在虎口上啃出一排牙印来,哽咽道:“我要是你了,你就是望门寡!谁都别想捡我的便宜……”

萧樾:……

就在驾车的车夫几度险些翻下马车,艰难的一路往晟王府赶的当口,宫里因为小皇帝一夜未归,已然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西华门外,几个老臣已经跪地请命许久了也不见小皇帝出来,而后宫之中周太后和姜太后正剑拔弩张的大动干戈。

一秒记住域名:\&qut\&qut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45章 鳏夫?望门寡?好惨一皇叔!(一更)

收藏网址下次继续看:\&qut\&qut。

她脸上落了一层灰,眼泪一滚,瞬间冲刷出两道水痕。

身上衣物破烂,发尾又全是焦痕。

萧樾还从没见过她这样狼狈的模样,一时之间只觉得整颗心就揪起来了,可是心疼坏了。

武昙哭倒在他怀里,又捶又咬:“你个混蛋,才回来……”

她并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脾气会这样坏,这般迁怒的——

多是因为实在是受得委屈大了。

“好好好!都是本王不对,不该一走这么多天,把你一个人丢在京里。”萧樾用力的拥着她,试图安抚,唇碾过她鬓边才惊觉她额头滚烫,似乎烧的厉害。

这密室里又冷又潮,他心中一片后怕,不能再多留,就忙是将她往怀里一揽就快步移了出去。

萧昀一直半跪在旁边,看上去颇有些失魂落魄。

这个晚上,他和武昙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独处了数个时辰,所有的危局和险境都经历过了,其间她是抱怨过也惊慌恐惧过,可总体上却从头到尾都端得住。

这样的武昙,是萧昀一直看在眼里的。

虽说是有些张扬任性,但人却聪慧机智,颇有几分胆色。

这一晚上的相处下来,他以为自己已经窥得真人,直到萧樾恍如救世的天神一般骤然降临,武昙那崩溃似的一声哭喊,突然就将他这一整个晚上积累起来的那点得意和信心全都击得粉碎。

他从来就不知道,这个看似时时处处要强又狡黠霸道的丫头也会有这样脆弱和无理取闹的一面……

原来,她真情流露的时候是这副模样么?

跟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柔弱的女子一样,会放声大哭,向旁人求救,向身边熟悉的人发泄……

只是——

却又时刻的保持清醒理智,只向她觉得能保护她的人求救和哭诉这一夜之间的所有委屈。

方才还觉得这几个时辰里他们之间算是相处的不错的,如今萧昀就只觉得深深地可笑。

她在他面前,原来从始至终,都不是真实的她,不过时刻戴着一副面具,虚与委蛇的混日子罢了……

前世,且不说后面的三年如何,单就前面的三年,他们还是循规蹈矩的做着名义上的一场夫妻的,在他厌弃她的同时,她却也同样的从来就没想过要靠近他。

以往的多年里,萧昀一直以为她本性如此,刁蛮、要强,不屑于依靠旁人。

却原来——

并不是她有多要强,而只是因为从没将他视为值得依靠和托付的人罢了……

方才萧樾出现的那一刻,武昙的整个精神全面崩溃了,萧昀不会单纯到觉得她只是因为又看到了生的指望,他从她的举动中不难看出,她会那般欣喜失态,也不过因为恰巧赶到的那个人正是萧樾。

那一瞬间的真情流露,她视萧樾为救命的神,也更是值得全心全意去信任和依靠的人吧?

萧昀不知道这短短数月的时间里萧樾和武昙之间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可是这一刻却清楚的意识到——

曾经,与他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数年的小妻子,是真的已经彻头彻尾落入别的男人的怀抱里了。

而此刻——

他居然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心里和脑子里都突然空出了一个巨大的孔洞,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直到——

等在上面的雷鸣久等不见他上去,特意跳下来寻他:“陛下,您还好么?”

萧昀的思绪被打断,猛地回过神来。

眯起眼睛微微仰头看向头顶的出口。

那里一束天光流泻下来,天际已经慢慢的露出了鱼肚白。

黑暗即将过去了么?

萧昀微微失神。

雷鸣就疑心他是不是哪里不方便:“陛下是伤着了么?属下扶您?”

“不用!”萧昀却果断的挡开了他的手,面容也瞬间变得坚毅,弯身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披风,然后转身一弯腰就钻出了洞口。

雷鸣一直都知道这位小皇帝的性情古怪,是以也就不以为意,转身去捡起武昙落在下面的鞋袜,也跟着钻出了密室。

萧昀从下面出来的时候,园子里已经不见了萧樾和武昙的踪影。

这里是当年信王府后院一座院子里的小花园,原来的一片花圃已经成了废墟,密室出口的上方原是压着一整块的假山石的,有两人多高,现在已经整个被掀翻在地。

举目四望,周遭墙壁斑驳,到处一片颓败的气息。

这就是当年风光无两的信王府!

呵……

那一瞬间,萧昀就

又觉得自己的心情简直败坏到了极致。

雷鸣这会儿顾不上他,已经在指挥跟过来的人手重新填埋密室:“把里面填满了,洞口重新封死了,这假山石,再移回原来的地方去。”

这下面的密道,事关皇朝隐秘,即便是到了如今,也是不能被翻出来和外泄的最高机密,半点马虎不得。

萧樾显然是仓促行事,带过来的人不多,算上雷鸣也不到十个。

好在的这都是些可以以一敌十的好手,有的是力气,否则单凭他们几个,未必就能将这假山给移开了。

萧昀站在旁边看了一阵,院子外面蒋芳就匆忙的又找了回来:“雷鸣,王爷叫你。”

雷鸣转头看过来,重新封锁洞口是萧樾交代的,他不敢有半点马虎,便有些迟疑。

蒋芳解释:“二小姐的情况不太好,王爷那我给借了马车,正着急回去,说是要两件事要吩咐你去不办。”

“那好!”雷鸣这才点头,转而又吩咐侍卫们赶紧干活。

而蒋芳则是转而又走到萧昀面前,也是客客气气的拱手行礼:“陛下的亲卫正带着御林军在雁塔那边挖掘废墟,我们王爷说今天这日子特殊,陛下不宜在外久留,就请您直接回宫去,雁塔那边稍后属下会过去代为传信的。”

三十一早,萧昀要带领群臣主持祭天的大典,现下这个时间紧赶着回去都有点来不及了。

昨晚他独自出宫,并且一夜未归——

姜太后平时虽然还算着调,可遇到这样的大事就未必能撑得住了,宫里保不齐已经乱成什么样了。

年终祭奠这样的大事,如若真的耽搁了,很容易动荡国本民心的,确实是半分也马虎不得的。

萧昀冷笑一声,抬脚往外走。

那边雷鸣也交代完了下面的人,就和蒋芳一同跟着他出来了。

这座废弃的信王府占地很大,萧樾过来的时候抄的近路,故而走的是后门。

一行三人出得门去,果然就见门口挺着一辆马车,上面灯笼写着“陈”字,应该是从附近哪个官儿家里借来的。

车门关得严严实实,武昙哭得都岔了气的声音却在断断续续的往外飘:“你不让我哭……你还不让我哭……嘤嘤……我手疼,我脚也冷……把我在那鬼地方关了一夜……呜……我差点被砸被

被死淹死了……不让我哭?凭什么不让我哭?”

说着,声音就哽咽得狠了,应该是扑到什么上头或是拿东西蒙了头了。

“你嗓子都嚎哑了……”萧樾的语气刻意放柔了些,只压着声音还在尽量的好言相劝,“回头哭破了声,治不好了……”

“治不好就治不好……”武昙还是哭,只不过声音隔了一层,听得不是很真切了,“你还指望我唱曲儿给你听啊?我就哭……呜……我的手……我的手要是治不好了怎么办……”

雷鸣实在是听得汗颜——

小祖宗,咱们走知道您受了委屈,可您要拿咱们王爷出气也等回家去关上门了再说是吧?

这也——

忒、忒、忒丢人了!

偷偷侧目一看,果然就见小皇帝的脸色已经铁青。

为了替他家王爷遮羞,雷鸣就片刻不敢耽搁,赶忙上前敲了敲车窗:“王爷,陛下出来了,您还有什么话要嘱咐的么?”

萧昀目光冰冷的盯着台阶下面的马车。

武昙还在嘤嘤嘤的哭。

片刻之后萧樾才推开车窗,露了半张脸出来,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宫里昨夜的具体情况本王也不清楚,不过你身边的人急着回去调动了三千御林军去了回水河岸,想必消息是不能完全盖住的,你自行回去处理吧。”

他只将车窗开了个缝隙,马车里面的情况看不到,只能听见武昙无休止的抽泣声。

萧昀死盯着这窗口片刻,便是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凉凉道:“不劳皇叔操心了,朕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事。”

说着,就径自别开了视线,下台阶牵了匹马攀上马背。

萧樾给蒋芳使了个眼色。

蒋芳略颔首,便也翻身上马,跟着他一道儿走了,尾随护送。

目送两人一前一后走走远了些,雷鸣才也走上前来,冲萧樾一拱手:“王爷!”

萧樾的面色凝重:“这里安排他们留下来善后吧,再派个人赶紧去西市那边送信,让青瓷几个带着咱们府里的人都回去。”

昨夜雁塔顷刻倒塌,将小皇帝和武昙一并活埋了,不止是邢五慌了神,火速回宫调派了御林军出来搜救,就是青瓷和蓝釉也都方寸全乱,当即赶回晟王府,把府里所有能用的人也都一并叫了出来,

帮着挖掘搜救。

萧樾是中途赶到的,原是紧赶慢赶的想要在年夜之前赶回来,好歹是在京城里过个年,不想一回王府就听说青瓷回来把人都带走了去,跟着去挖武昙了。

他当即又马不停蹄的赶去了回水边。

好在是当时青瓷等人虽然都被挡在了雁塔外面,进不去帮忙,但混乱之中邢五看得真切,萧昀和武昙都躲到那佛像后面去了。

一群人在那佛像后面挖。

萧樾突然就想到那条密道的事——

想着萧昀和武昙都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便就抱着最后一点侥幸的心理,先带了几个人过来了。

原来是想,武昙和萧昀两个可能是被堵在雁塔下面那间密室里了,不曾想将这边的密道挖开才更是后怕出了一身的冷汗。

现在他这边把人都找到了,雁塔那边还在大动干戈的掘地三尺呢。

今天已经是年三十了,即便御林军不明说自己是在找什么,这么大动静的折腾下去也很容易引起外人猜疑和百姓的恐慌的,必须马上直至了。

“是!”雷鸣也知道这其中利害,当即领命,“属下这就去!”

“叫个人去!”不想,萧樾却又把他叫了回来:“你马上替本王进宫一趟,办一件别的事。姜氏身边的那个方锦不能再留了,赶在萧昀羁押审讯她之前……”

他话没明说,雷鸣也是心领神会的:“是!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萧樾点点头,这才又退回了车厢里,隔着车门吩咐往外面等着赶车的侍卫:“走吧!”

“王爷,咱们是去侯府还是回王府?”那侍卫确认道。

“先回王府。”萧樾道。

言罢,略一垂眸,就见本来倒在一边哀嚎的武昙不知何时已经只剩下抽搭,这会儿爬过来正趴在他膝头竖着耳朵听他说话。

她听得入神,睫毛上还挂着一圈被泪水打湿的水雾,水洗过的眸子亮晶晶的,虽是配合上满脸的污垢实在是没什么美感——

却像是一只刚被捡回来的流浪狗一样的乖巧模样。

看见萧樾垂眸看她,就眨巴着眼睛问:“雷鸣赶得及么?萧昀已经先回去了。”

萧樾会急着叫人去灭口方锦,她自然明白是为什么——

昨夜她一来心中恼火,二来也是

是因为觉得生机渺茫,未必就能从那密室里出来了,所以才会一时冲动,在萧昀面前告了方锦一状。

本来么,如果她当面去跟方锦对质,自然会拿捏分寸,不会真将方锦逼到狗急跳墙。

现在这情况,萧昀可不是优柔寡断,凡事必要双方对质了才会下结论的人,他现在揣着满肚子火气回去,必然拿方锦来发泄,到时候方锦一个扛不住,就将她武家的秘密,武勖的秘密供出来——

那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萧樾拿大氅重新将她裹住了,一边将她露在外面的那只脚也拢进手心里,一并往大氅底下塞,一边顺口回答:“宫中等着他主持祭天仪典,他就算反应再快,回去也只来得及先叫人将方锦羁押起来,没事,赶得及。”

武昙听了,这才放心。

萧樾将她拢在了怀里抱着,她蹭了蹭,原是伸手想去抱他的腰的,一个没反应过来,就动了受伤的那只手。

p:书友们我是作者\&qut叶阳岚\&qut,想第一时间获取本文最新章节及新书,请关注微信公众号\&qut找书神器\&qut(微信右上角点\&qut+\&qut号-&t添加朋友-&t选择\&qut公众号\&qut)-&t输入:\&qut\&qut搜索并添加公众号,然后按提示操作即可,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手腕在他身上蹭了一下,眼泪瞬间又漫上来,半点没含糊的又再嚎啕大哭起来:“我的手……我的手要是好不了,你就娶个残废吧……”

萧樾:“……”

虽然知道她是无理取闹,可如今她伤成这样,萧樾也是揪心的很,也不忍心跟她斗嘴凑热闹了。

只将她那只手拉过来,自己用手掌给她好好的托着,一面又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道:“好……你是什么样的本王都娶……”

这么一说,武昙反而更不依了,哭得就更是悲痛欲绝,肝肠寸断:“我不……我的手要是好不了……呜……那我就去死,你做鳏夫去吧……”

萧樾就即便是此刻心情再沉重,也是被她折腾得应付不来了,哭笑不得道:“本王还没娶你呢……做什么鳏夫?你要真想不开了,那本王换个人娶就得了。”

武昙一听,立时又怒了,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拉过他的手又在虎口上啃出一排牙印来,哽咽道:“我要是你了,你就是望门寡!谁都别想捡我的便宜……”

萧樾:……

就在驾车的车夫几度险些翻下马车,艰难的一路往晟王府赶的当口,宫里因为小皇帝一夜未归,已然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西华门外,几个老臣已经跪地请命许久了也不见小皇帝出来,而后宫之中周太后和姜太后正剑拔弩张的大动干戈。

一秒记住域名:\&qut\&qut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46章 事有诡异,太皇太后威武!(二更)

收藏网址下次继续看:\&qut\&qut。

萧昀私下出宫的事,方锦刚一得消息,就第一时间告知了姜太后。

不为别的——

就为了她对武昙下手之后,万一露馅,事后还能将姜太后推出来顶缸。

而她跟姜太后交代的说法,自然是——

萧昀是冲着武家的女儿去的。

这个说法,姜太后一开始自然是不肯相信的,因为没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那儿子原就是看不上那个武昙的,要知道,当初一开始萧植要给萧昀议亲的对象就是武昙,萧昀为这闹过多少次?

他要真有那个心,当时何必那般的折腾?

可是——

等到后来邢五回来找她拿手谕调派御林军,得知萧昀是和武昙一起失踪的……

对于方锦的说法,她就不信也得信了。

只是——

已经完全顾不得深究了。

还有什么,是比萧昀遇险失踪更大的事了?

二次突然出事,还生死未卜,这对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于是二话不说,拿口谕调派了三千御林军跟随邢五秘密出宫去搜救。

她自己在宫里也是坐卧难安,一夜未眠。

一开始还抱着侥幸,眼看见着天色将明,已经有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在宫外等候催请了,姜太后就如是热锅上的蚂蚁,再也坐不住了。

赶忙叫人秘密出宫往雁塔那边寻了邢五问情况,得到的消息是还不曾发现萧昀的下落,姜太后就再难支撑,站也站不稳的直接跌坐在了睡榻上,神色惊惶的喃喃自语:“还没找到?一整个晚上了……怎么就会出了这样的事!”

说着,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落,滚了一脸。

萧昀会临时出宫,这对方锦而言已经是意外之喜,哪里想到后面还会变本加厉,又出现了这样的变故?

此刻眼见着姜太后已失方寸,便也唉声叹气的跟着道:“说是整个晟王府也都倾巢出动,一起过去帮忙……搜寻定远侯府的丫头,可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整座雁塔顷刻倒塌,沦为废墟,萧昀和武昙当时被困在塔底,必然是凶多吉少的,只不过当着姜太后的面,她不好直言萧昀生死,便就拐了个弯,拿武昙影射刺激了。

姜太后的眼中忽的闪现一抹厉色,收住了眼泪,猛地一抬头,凶狠的咬牙说道:“皇儿若

若是真有个什么不测,哀家就砍了武氏满门。亏得一开始哀家还觉得那个是个安分只进退的,现在看来,根本就是祸害一个!”

显示帮着萧樾一起算计了她,现在又勾引的她儿子私自出宫,并且遭遇了这样的不测。

一直以来,萧昀就是她生存的支柱,以往萧植在时,也是谁都比不了她儿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的,如今就更是如此。

萧昀可能遇难的消息,于姜太后而言,无异于是天塌了……

方锦一边拿帕子给她擦眼泪,一边唉声叹气的劝道:“娘娘先别说丧气话,陛下贵为天子,自然有上天的神仙护佑,吉人自有天相。就算雁塔倒塌,下面也必然留有许多的死角,许是人手有限,一时没有搜到呢。眼前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陛下的,否则陛下就算暂且无事,在那地方困得久了,怕也是……”

她之前被萧昀着人打了一顿板子,本是伤得不轻的,但因为行刑的侍卫念及她是姜太后的心腹,便留了一线情面,只打了个皮肉伤出来,并不曾伤筋动骨,再加上有姜太后拿了最好的药给她,将养了这二十来天,虽还不曾完全痊愈,但这两日也撑着开始露面服侍了。

姜太后此刻是最见不得儿子有事,自然不疑她是挑唆,想了想,就连忙站起来往外走:“说得对,必须得尽快将皇儿给救回来。来人,传禁军统领,让他再派人手去,哀家也去……”

说着,也顾不上更衣拾掇,留匆匆的就往外走。

方才回来报信的小太监得令,先一步转身就往跑。

方锦心中大喜,快走两步跟上去搀扶:“奴婢叫人给娘娘传辇车……”

话音未落,不想那小太监才跑到门口,还不等出了院子,就被刚好赶过来的周太后给堵在了院子里。

“太皇太后吉祥!”因为险些撞到人,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退后两步,连忙伏地磕头。

周太后面容冷肃,目不斜视的径直进了院子。

宫人们纷纷行礼。

这半年来她虽是主在宫里的,可几乎就是关在长宁宫里礼佛,轻易不露面的,这样骤然到访,姜太后始料未及,赶忙也是定了定神行礼:“儿媳见过母后,这一大早的,天还没亮,母后怎么想到过来儿媳这里了?”

周太后不会是无故到访的,姜太后的脑子也不是完全不转的,想到了一种可

可能,神色就明显的透着几分戒备。

皇太后立在院子当中,冷冷的环视一眼四周,单刀直入的开口:“哀家听闻皇帝昨夜出宫,一夜未归,现在礼部的已经在前朝三催四请了,这个当口,你不赶紧安排先关事宜,稳住人心,慌慌张张的是要去哪里?”

一提起萧昀,姜太后就有点崩溃的想要落泪,眼睛一红,哽咽了一下才强打着精神道:“皇儿一直也没个下落,儿媳不能在这宫里干等着,要多带些人手过去寻他。”

“寻?”周太后面上表情并无半分变化的冷冷盯着她,“怎么个寻法?”

姜太后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周太后已经话锋一转,反问道:“是要大张旗鼓,闹大尽人皆知我们大胤朝的皇帝丢了,天塌了吗?”

“母后……”姜太后觉得她这话十分不吉利,像是在咒自己儿子的,当即凄声叫嚷起来。

周太后的眸光冷厉,自旁边一扫。

原本还站着的宫人们就瞬间跪了一地。

周太后上前一步,目光逼视姜太后苍白的面孔道:“今日是除夕,不仅是这胤京城内的百官百姓在盯着宫里,还有友邦和下面附属国和一干小部落前来朝贺的使者,这是个什么节骨眼?你不赶紧想办法稳定局面,还要到处去招摇吗?”

周太后虽然平时对人冷淡,可再怎么说,萧昀也是她嫡亲的长孙,就算没有自小看着长大,也有骨肉情分在的。

萧昀生死未卜,她自然不能完全的无动于衷。

可眼下的这个当口——

本章节内容由&bp&bp手打更新

一旦这个消息散播出去,朝中动荡,百姓猜疑还是其次,尤其是周边那些国家和部落的使臣在京,难保不会叫他们生出趁火打劫的心思来。

姜太后被她噎了一下,却只觉得她是故意阻拦自己带人去搜救的,脸色变了几变之后,就也是脸一沉,冷声反驳道:“母后惦记着那些外人,儿媳却只个俗人,身为人母,我只知道我的儿子身处险境,生死未卜。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母后是与他之间无甚情分,儿媳却不能将他置之不理。”

说着,就强势的绕开了周太后,继续往外走。

方锦快步跟上,与周太后错身而过的时候,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的侧目瞄了眼。

周太后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表情,脊背笔直的立在那里,分毫未动,此刻便是微微

微闭了下眼,脸上略浮现出一抹失望之色,只是容色不变,下一刻,又再沉声呵道:“给我把她拦下!”

她身后跟着一整队的宫人,立刻就有四个健硕的嬷嬷上前,拦住了姜太后的去路。

姜太后见她一心作梗,便更是气得狠了,胸口剧烈的起伏,脸色也长的痛皇,缓了片刻之后方才霍的一转身,声色俱厉的狠瞪着周太后的背影道:“母后这是要阻止我去寻昀儿吗?再怎么样他也是与你一脉相承,你的亲孙子,儿媳如今也是给您留着情面呢,您却这样的私心用甚,是要儿媳与您撕破脸皮把事情都掰扯清楚吗?”

周太后为什么会对萧昀遇险一事这般的漠不关心,还甚至阻止她带人去搜救?说到底——

还不是为了萧樾!

萧樾本就是个不安分的,萧植在时都姑且压他不住,如今萧昀再遇险,就等于是称了他们这双母子的心意,刚好可以让萧樾取而代之!

姜太后急怒攻心,已然是全不顾头脸了,转头冲着院子外面就喊:“来人!来人!”

外面的侍卫听到传唤,迅速涌了进来。

“本宫要出宫,去传禁军统领……”姜太后满面戾气的提了风炮的裙角,转身就走。

她寝宫的侍卫自然是要护她的,只是觉得这院子里的气氛不对,迟疑着看了周太后一眼。

下一刻,周太后也回转身来,语气冷厉道:“不准她出这道院门!”

侍卫们不由的全都愣住。

本章节内容由&bp&bp手打更新

姜太后也难以置信的回头看过来——

她都把话挑明了,她是真没想到她的这位婆婆会这样明目张胆的替儿子谋皇位,一时之间只见鬼了一样,瞪大了眼睛看着。

周太后面无表情的一步一步走过来,站定在她面前。

姜太后面对她这样毫无情绪的一张脸,便仿佛看到了她杀伐决断的决心了一样,忍不住凄厉的一声怒吼:“母后……”

周太后没让她说下去,只冷冷的环视一眼周围还不明情况的侍卫,一字一句的道:“论位分,哀家是太皇太后,论血亲,皇帝是哀家嫡出的亲孙儿,在这宫里,没人能越过哀家去。你们把这道宫门给哀家守住了,不准太后进出,也不准这宫里的任何人出入递话,不管有什么后果,都有哀家一力承担。”

“你……”周太后又再尖叫一声,颤抖着就要

要扑过来。

方锦还是识时务的,唯恐她真的冲撞到了周太后,反而不占理了,便眼疾手快的赶紧先扶了一把将她扯住了。

姜太后深受打击,一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恨恨的盯着周太后那张冷酷的面孔,双腿有点站不稳的直想往地上滑,一面眼泪又流了下来,凄声道:“母后,您怎能如此狠心……”

周太后冷眼看着她,神情之间突然略透了几分悲悯,微微的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天际,淡淡的道:“你既为太后,这万万人之上的尊荣便不能白享,骨肉血亲,固然最难割舍,可是你既担了国母之名,就更得对得起天下臣民的朝拜和供奉。大局当前,总要分个轻重,有所取舍。若是昀儿在这,你要怎么任性胡闹哀家都不会管你,可越是这样的当口……你越是应该替他撑起来,既然你撑不起来,那就哀家替你来撑着。”

言罢,也懒得再听她胡搅蛮缠,直接使了个眼色给赵嬷嬷:“把太后扶进殿内休息。”

“不……”姜太后本能的抗拒,赵嬷嬷一挥手,那四个嬷嬷已经上前,强行将她搀扶着往殿内去了。

周太后抬起眼睛,目光幽深的冲着院外唤了一声:“陶任之给哀家叫来了没有?”

“老奴在!”陶任之来了有了一会儿了,只是她没传召,便没进来,此刻便连忙弓着身子快步走了进来。

周太后道:“你去替皇帝传旨礼部,就说皇帝昨夜风寒入体,略有不适,太医正在诊治,让他们按照仪典的流程准备即可。另外再去跟齐王说一声,让他有个准备,若是稍后皇帝不便出席祭典,祭典便由他主持。太后爱子心切,守着皇帝不愿擅离,届时哀家过去陪祭!”

齐王萧林是萧植现存的兄弟中年最最长的,平生虽无甚建树,只好风花雪月,但却是个老好人,无论是在宗室还是京城的勋贵圈子里,人缘都是数一数二的,也算镇得住。

“是!”陶任之恭恭敬敬的应诺领命去了。

周太后也不在这院子里多呆,听着殿内姜太后哀哀的哭泣声就心烦。

本章节内容由&bp&bp手打更新

赵嬷嬷扶着她的手往外走,又嘱咐了侍卫一句:“尽职守好了这道门,对你们没坏处!”

“谨遵太皇太后懿旨。”侍卫连忙应诺。

在这宫里,最是不用提人缘的,单就在威望一项上,姜太后在周太后面前就完全站不住脚。

就算她再贤德,也终不是周太后于宫闱之中搏杀了数十年的资历和气势所能比拟的。

从寿康宫出来,周太后也没上辇车,只自己徒步于这宫墙之间的御道上慢慢地走,走了没两步,终是忍不住重重的一声叹息。

赵嬷嬷也是面有戚戚然的劝了一句:“王爷不是也回来了么,皇上未必就会有事,是太后娘娘太端不住了,太皇太后您也暂且放宽了心吧,兴许就只是虚惊一场呢?”

周太后苦笑了一声:“算了,她也是爱子心切。”

当初她替萧昀选了这么个性格还算温厚的知书达理的妻子,是没想着自己儿子的后院里再掀起什么大的波澜来,用来守成,无论是做太子妃还是皇后,姜氏其实都足够了。

也不算她失策,起码萧植在位的十多年里,后宫里也算妻妾和谐的。

可是这个姜氏——

终究还是缺了眼光和见地的。

担了这一朝国母的身份,谁这辈子不得有几番取舍?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只需要一心一意扶持自己的丈夫,保护自己的儿子,可是坐上这个位置的女人,终究也是要担得起这个身份的。

这世上,哪有一味地得好处,而不担责任的好事?

谁失去骨肉至亲不痛?

这时候由着姜氏去大肆的张扬胡闹,引发了朝局乃至于边境动荡——

本章节内容由&bp&bp手打更新

那她们就是天下和大胤的罪人了!

寿康宫这边,周太后刚走不久,姜太后就又出了寝殿,试图出宫,正在极其败坏的和侍卫周旋的时候,萧昀就回来了。

她当即就想扑上去抱着儿子痛哭一场,萧昀去赶着去稳定局面,只略略安抚了她两句,最后回寝宫更衣之前突然下令将方锦拿下,暂押在了留芳殿的偏殿里。

姜太后和方锦都大惊不已,他却根本没容二人求情便已决然离开了。

晟王府这边,萧樾把武昙带回去,就立刻叫人抬了热水进屋子,将武昙里外都洗干净了。

蒋芳护送萧昀回宫之余,回来的时候顺手拎了太医,太医正在给武昙处理手上的伤,雷鸣也回来了,面色不怎么好的将萧樾叫到了一边说话。

“怎么,交代你的事没办妥?”萧樾问道。

“不是。”雷鸣怕他着急,连忙否认,又似是有些顾虑的偷瞄了眼身后屋子里的武昙,方才

才神色凝重的道:“王爷,出了点岔子,属下奉命去灭方锦的口,她是承认昨夜偷袭二小姐的两个人是经她手派出去的,可是……她说不是她自己权衡利弊做出的决定,而是受了南梁太子的指使。”

“梁元轩?”萧樾也颇有几分意外,“他这阵子只是和武勖联系往来的多了些,他的通信渠道燕北基本完全掐住了,不可能他往胤京跟方锦联系了而我们全不知情的。”

“属下就是觉得这一点上很是奇怪。”雷鸣道:“方锦招供说,她常年呆在姜氏身边,须得事事谨慎,不方便直接和南梁方面联系,禁军里有个叫赵奇的是她和南梁之间往来的信使,昨夜偷袭二小姐的事,就是那赵奇临时告知于她,叫她去安排的。”

萧樾失笑:“临时?”

梁元轩远在千里之外,就算他谋略过人,难道还能未卜先知不成,提前就知道二十九那天胤京会有庙会,武昙会去,萧昀也会随后跟了去?所以才提前安排传信给方锦下了命令?

雷鸣也是一筹莫展:“方锦说她一开始也觉得奇怪,就问了,那赵奇说南梁太子派了特使前来,这段时间就住在京城,让她只管照办就是。因为这些年里,一直是赵奇替她传信的,她也不疑有他,就照做了。”

萧樾听他说这些话,再看他的神情,也就心里有数:“你没拿到那个叫做赵奇的?”

p:书友们我是作者叶阳岚,近期由于很多读者反馈找不到读书入口,现良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几乎能找到网上所有的书,详情请花半分钟时间关注微信公众号\&qut找书神器\&qut(微信右上角点\&qut+\&qut号-&t添加朋友-&t选择\&qut公众号\&qut)-&t输入:\&qut\&qut搜索并添加公众号,然后按提示操作即可,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雷鸣摇头:“属下去寻他的时候,和他相识的人说昨天夜里他就告假出宫了,从时间上推断,应该是找完方锦之后便走了。”

萧樾沉思片刻,眸光微深:“这么说,方锦是被人诓了?”

“属下是这般推断的。”雷鸣道,“宫里安排探子盯着了,如若这个赵奇再出现,必会拿下他。”

可如果这个赵奇已经溜了呢?

他既然是方锦的信使,又何故去指使方锦做了这么一件事之后立刻就脚底抹油?

本章节内容由&bp&bp手打更新

料定了方锦会暴露?方锦潜伏在姜太后身边这些年,可不容易,是十分得梁元轩看中的,这么一颗好用的棋子,他怎么可能突然就舍弃掉了?

总不能是已经察觉方锦被他们给盯上了吧?

如若不然,那——

便是那个叫赵奇的故意坑了方锦?

可这又是为什么?有私仇?

还有,炸掉雁塔,险些将萧昀和武昙置之死地的又是谁?

一秒记住域名:\&qut\&qut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46章 事有诡异,太皇太后威武!(二更)

收藏网址下次继续看:\&qut\&qut。

萧昀私下出宫的事,方锦刚一得消息,就第一时间告知了姜太后。

不为别的——

就为了她对武昙下手之后,万一露馅,事后还能将姜太后推出来顶缸。

而她跟姜太后交代的说法,自然是——

萧昀是冲着武家的女儿去的。

这个说法,姜太后一开始自然是不肯相信的,因为没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那儿子原就是看不上那个武昙的,要知道,当初一开始萧植要给萧昀议亲的对象就是武昙,萧昀为这闹过多少次?

他要真有那个心,当时何必那般的折腾?

可是——

等到后来邢五回来找她拿手谕调派御林军,得知萧昀是和武昙一起失踪的……

对于方锦的说法,她就不信也得信了。

只是——

已经完全顾不得深究了。

还有什么,是比萧昀遇险失踪更大的事了?

二次突然出事,还生死未卜,这对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于是二话不说,拿口谕调派了三千御林军跟随邢五秘密出宫去搜救。

她自己在宫里也是坐卧难安,一夜未眠。

一开始还抱着侥幸,眼看见着天色将明,已经有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在宫外等候催请了,姜太后就如是热锅上的蚂蚁,再也坐不住了。

赶忙叫人秘密出宫往雁塔那边寻了邢五问情况,得到的消息是还不曾发现萧昀的下落,姜太后就再难支撑,站也站不稳的直接跌坐在了睡榻上,神色惊惶的喃喃自语:“还没找到?一整个晚上了……怎么就会出了这样的事!”

说着,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落,滚了一脸。

萧昀会临时出宫,这对方锦而言已经是意外之喜,哪里想到后面还会变本加厉,又出现了这样的变故?

此刻眼见着姜太后已失方寸,便也唉声叹气的跟着道:“说是整个晟王府也都倾巢出动,一起过去帮忙……搜寻定远侯府的丫头,可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整座雁塔顷刻倒塌,沦为废墟,萧昀和武昙当时被困在塔底,必然是凶多吉少的,只不过当着姜太后的面,她不好直言萧昀生死,便就拐了个弯,拿武昙影射刺激了。

姜太后的眼中忽的闪现一抹厉色,收住了眼泪,猛地一抬头,凶狠的咬牙说道:“皇儿若

若是真有个什么不测,哀家就砍了武氏满门。亏得一开始哀家还觉得那个是个安分只进退的,现在看来,根本就是祸害一个!”

显示帮着萧樾一起算计了她,现在又勾引的她儿子私自出宫,并且遭遇了这样的不测。

一直以来,萧昀就是她生存的支柱,以往萧植在时,也是谁都比不了她儿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的,如今就更是如此。

萧昀可能遇难的消息,于姜太后而言,无异于是天塌了……

方锦一边拿帕子给她擦眼泪,一边唉声叹气的劝道:“娘娘先别说丧气话,陛下贵为天子,自然有上天的神仙护佑,吉人自有天相。就算雁塔倒塌,下面也必然留有许多的死角,许是人手有限,一时没有搜到呢。眼前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陛下的,否则陛下就算暂且无事,在那地方困得久了,怕也是……”

她之前被萧昀着人打了一顿板子,本是伤得不轻的,但因为行刑的侍卫念及她是姜太后的心腹,便留了一线情面,只打了个皮肉伤出来,并不曾伤筋动骨,再加上有姜太后拿了最好的药给她,将养了这二十来天,虽还不曾完全痊愈,但这两日也撑着开始露面服侍了。

姜太后此刻是最见不得儿子有事,自然不疑她是挑唆,想了想,就连忙站起来往外走:“说得对,必须得尽快将皇儿给救回来。来人,传禁军统领,让他再派人手去,哀家也去……”

说着,也顾不上更衣拾掇,留匆匆的就往外走。

方才回来报信的小太监得令,先一步转身就往跑。

方锦心中大喜,快走两步跟上去搀扶:“奴婢叫人给娘娘传辇车……”

话音未落,不想那小太监才跑到门口,还不等出了院子,就被刚好赶过来的周太后给堵在了院子里。

“太皇太后吉祥!”因为险些撞到人,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退后两步,连忙伏地磕头。

周太后面容冷肃,目不斜视的径直进了院子。

宫人们纷纷行礼。

这半年来她虽是主在宫里的,可几乎就是关在长宁宫里礼佛,轻易不露面的,这样骤然到访,姜太后始料未及,赶忙也是定了定神行礼:“儿媳见过母后,这一大早的,天还没亮,母后怎么想到过来儿媳这里了?”

周太后不会是无故到访的,姜太后的脑子也不是完全不转的,想到了一种可

可能,神色就明显的透着几分戒备。

皇太后立在院子当中,冷冷的环视一眼四周,单刀直入的开口:“哀家听闻皇帝昨夜出宫,一夜未归,现在礼部的已经在前朝三催四请了,这个当口,你不赶紧安排先关事宜,稳住人心,慌慌张张的是要去哪里?”

一提起萧昀,姜太后就有点崩溃的想要落泪,眼睛一红,哽咽了一下才强打着精神道:“皇儿一直也没个下落,儿媳不能在这宫里干等着,要多带些人手过去寻他。”

“寻?”周太后面上表情并无半分变化的冷冷盯着她,“怎么个寻法?”

姜太后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周太后已经话锋一转,反问道:“是要大张旗鼓,闹大尽人皆知我们大胤朝的皇帝丢了,天塌了吗?”

“母后……”姜太后觉得她这话十分不吉利,像是在咒自己儿子的,当即凄声叫嚷起来。

周太后的眸光冷厉,自旁边一扫。

原本还站着的宫人们就瞬间跪了一地。

周太后上前一步,目光逼视姜太后苍白的面孔道:“今日是除夕,不仅是这胤京城内的百官百姓在盯着宫里,还有友邦和下面附属国和一干小部落前来朝贺的使者,这是个什么节骨眼?你不赶紧想办法稳定局面,还要到处去招摇吗?”

周太后虽然平时对人冷淡,可再怎么说,萧昀也是她嫡亲的长孙,就算没有自小看着长大,也有骨肉情分在的。

萧昀生死未卜,她自然不能完全的无动于衷。

可眼下的这个当口——

本章节内容由&bp&bp手打更新

一旦这个消息散播出去,朝中动荡,百姓猜疑还是其次,尤其是周边那些国家和部落的使臣在京,难保不会叫他们生出趁火打劫的心思来。

姜太后被她噎了一下,却只觉得她是故意阻拦自己带人去搜救的,脸色变了几变之后,就也是脸一沉,冷声反驳道:“母后惦记着那些外人,儿媳却只个俗人,身为人母,我只知道我的儿子身处险境,生死未卜。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母后是与他之间无甚情分,儿媳却不能将他置之不理。”

说着,就强势的绕开了周太后,继续往外走。

方锦快步跟上,与周太后错身而过的时候,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的侧目瞄了眼。

周太后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表情,脊背笔直的立在那里,分毫未动,此刻便是微微

微闭了下眼,脸上略浮现出一抹失望之色,只是容色不变,下一刻,又再沉声呵道:“给我把她拦下!”

她身后跟着一整队的宫人,立刻就有四个健硕的嬷嬷上前,拦住了姜太后的去路。

姜太后见她一心作梗,便更是气得狠了,胸口剧烈的起伏,脸色也长的痛皇,缓了片刻之后方才霍的一转身,声色俱厉的狠瞪着周太后的背影道:“母后这是要阻止我去寻昀儿吗?再怎么样他也是与你一脉相承,你的亲孙子,儿媳如今也是给您留着情面呢,您却这样的私心用甚,是要儿媳与您撕破脸皮把事情都掰扯清楚吗?”

周太后为什么会对萧昀遇险一事这般的漠不关心,还甚至阻止她带人去搜救?说到底——

还不是为了萧樾!

萧樾本就是个不安分的,萧植在时都姑且压他不住,如今萧昀再遇险,就等于是称了他们这双母子的心意,刚好可以让萧樾取而代之!

姜太后急怒攻心,已然是全不顾头脸了,转头冲着院子外面就喊:“来人!来人!”

外面的侍卫听到传唤,迅速涌了进来。

“本宫要出宫,去传禁军统领……”姜太后满面戾气的提了风炮的裙角,转身就走。

她寝宫的侍卫自然是要护她的,只是觉得这院子里的气氛不对,迟疑着看了周太后一眼。

下一刻,周太后也回转身来,语气冷厉道:“不准她出这道院门!”

侍卫们不由的全都愣住。

本章节内容由&bp&bp手打更新

姜太后也难以置信的回头看过来——

她都把话挑明了,她是真没想到她的这位婆婆会这样明目张胆的替儿子谋皇位,一时之间只见鬼了一样,瞪大了眼睛看着。

周太后面无表情的一步一步走过来,站定在她面前。

姜太后面对她这样毫无情绪的一张脸,便仿佛看到了她杀伐决断的决心了一样,忍不住凄厉的一声怒吼:“母后……”

周太后没让她说下去,只冷冷的环视一眼周围还不明情况的侍卫,一字一句的道:“论位分,哀家是太皇太后,论血亲,皇帝是哀家嫡出的亲孙儿,在这宫里,没人能越过哀家去。你们把这道宫门给哀家守住了,不准太后进出,也不准这宫里的任何人出入递话,不管有什么后果,都有哀家一力承担。”

“你……”周太后又再尖叫一声,颤抖着就要

要扑过来。

方锦还是识时务的,唯恐她真的冲撞到了周太后,反而不占理了,便眼疾手快的赶紧先扶了一把将她扯住了。

姜太后深受打击,一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恨恨的盯着周太后那张冷酷的面孔,双腿有点站不稳的直想往地上滑,一面眼泪又流了下来,凄声道:“母后,您怎能如此狠心……”

周太后冷眼看着她,神情之间突然略透了几分悲悯,微微的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天际,淡淡的道:“你既为太后,这万万人之上的尊荣便不能白享,骨肉血亲,固然最难割舍,可是你既担了国母之名,就更得对得起天下臣民的朝拜和供奉。大局当前,总要分个轻重,有所取舍。若是昀儿在这,你要怎么任性胡闹哀家都不会管你,可越是这样的当口……你越是应该替他撑起来,既然你撑不起来,那就哀家替你来撑着。”

言罢,也懒得再听她胡搅蛮缠,直接使了个眼色给赵嬷嬷:“把太后扶进殿内休息。”

“不……”姜太后本能的抗拒,赵嬷嬷一挥手,那四个嬷嬷已经上前,强行将她搀扶着往殿内去了。

周太后抬起眼睛,目光幽深的冲着院外唤了一声:“陶任之给哀家叫来了没有?”

“老奴在!”陶任之来了有了一会儿了,只是她没传召,便没进来,此刻便连忙弓着身子快步走了进来。

周太后道:“你去替皇帝传旨礼部,就说皇帝昨夜风寒入体,略有不适,太医正在诊治,让他们按照仪典的流程准备即可。另外再去跟齐王说一声,让他有个准备,若是稍后皇帝不便出席祭典,祭典便由他主持。太后爱子心切,守着皇帝不愿擅离,届时哀家过去陪祭!”

齐王萧林是萧植现存的兄弟中年最最长的,平生虽无甚建树,只好风花雪月,但却是个老好人,无论是在宗室还是京城的勋贵圈子里,人缘都是数一数二的,也算镇得住。

“是!”陶任之恭恭敬敬的应诺领命去了。

周太后也不在这院子里多呆,听着殿内姜太后哀哀的哭泣声就心烦。

本章节内容由&bp&bp手打更新

赵嬷嬷扶着她的手往外走,又嘱咐了侍卫一句:“尽职守好了这道门,对你们没坏处!”

“谨遵太皇太后懿旨。”侍卫连忙应诺。

在这宫里,最是不用提人缘的,单就在威望一项上,姜太后在周太后面前就完全站不住脚。

就算她再贤德,也终不是周太后于宫闱之中搏杀了数十年的资历和气势所能比拟的。

从寿康宫出来,周太后也没上辇车,只自己徒步于这宫墙之间的御道上慢慢地走,走了没两步,终是忍不住重重的一声叹息。

赵嬷嬷也是面有戚戚然的劝了一句:“王爷不是也回来了么,皇上未必就会有事,是太后娘娘太端不住了,太皇太后您也暂且放宽了心吧,兴许就只是虚惊一场呢?”

周太后苦笑了一声:“算了,她也是爱子心切。”

当初她替萧昀选了这么个性格还算温厚的知书达理的妻子,是没想着自己儿子的后院里再掀起什么大的波澜来,用来守成,无论是做太子妃还是皇后,姜氏其实都足够了。

也不算她失策,起码萧植在位的十多年里,后宫里也算妻妾和谐的。

可是这个姜氏——

终究还是缺了眼光和见地的。

担了这一朝国母的身份,谁这辈子不得有几番取舍?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只需要一心一意扶持自己的丈夫,保护自己的儿子,可是坐上这个位置的女人,终究也是要担得起这个身份的。

这世上,哪有一味地得好处,而不担责任的好事?

谁失去骨肉至亲不痛?

这时候由着姜氏去大肆的张扬胡闹,引发了朝局乃至于边境动荡——

本章节内容由&bp&bp手打更新

那她们就是天下和大胤的罪人了!

寿康宫这边,周太后刚走不久,姜太后就又出了寝殿,试图出宫,正在极其败坏的和侍卫周旋的时候,萧昀就回来了。

她当即就想扑上去抱着儿子痛哭一场,萧昀去赶着去稳定局面,只略略安抚了她两句,最后回寝宫更衣之前突然下令将方锦拿下,暂押在了留芳殿的偏殿里。

姜太后和方锦都大惊不已,他却根本没容二人求情便已决然离开了。

晟王府这边,萧樾把武昙带回去,就立刻叫人抬了热水进屋子,将武昙里外都洗干净了。

蒋芳护送萧昀回宫之余,回来的时候顺手拎了太医,太医正在给武昙处理手上的伤,雷鸣也回来了,面色不怎么好的将萧樾叫到了一边说话。

“怎么,交代你的事没办妥?”萧樾问道。

“不是。”雷鸣怕他着急,连忙否认,又似是有些顾虑的偷瞄了眼身后屋子里的武昙,方才

才神色凝重的道:“王爷,出了点岔子,属下奉命去灭方锦的口,她是承认昨夜偷袭二小姐的两个人是经她手派出去的,可是……她说不是她自己权衡利弊做出的决定,而是受了南梁太子的指使。”

“梁元轩?”萧樾也颇有几分意外,“他这阵子只是和武勖联系往来的多了些,他的通信渠道燕北基本完全掐住了,不可能他往胤京跟方锦联系了而我们全不知情的。”

“属下就是觉得这一点上很是奇怪。”雷鸣道:“方锦招供说,她常年呆在姜氏身边,须得事事谨慎,不方便直接和南梁方面联系,禁军里有个叫赵奇的是她和南梁之间往来的信使,昨夜偷袭二小姐的事,就是那赵奇临时告知于她,叫她去安排的。”

萧樾失笑:“临时?”

梁元轩远在千里之外,就算他谋略过人,难道还能未卜先知不成,提前就知道二十九那天胤京会有庙会,武昙会去,萧昀也会随后跟了去?所以才提前安排传信给方锦下了命令?

雷鸣也是一筹莫展:“方锦说她一开始也觉得奇怪,就问了,那赵奇说南梁太子派了特使前来,这段时间就住在京城,让她只管照办就是。因为这些年里,一直是赵奇替她传信的,她也不疑有他,就照做了。”

萧樾听他说这些话,再看他的神情,也就心里有数:“你没拿到那个叫做赵奇的?”

p:书友们我是作者叶阳岚,近期由于很多读者反馈找不到读书入口,现良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几乎能找到网上所有的书,详情请花半分钟时间关注微信公众号\&qut找书神器\&qut(微信右上角点\&qut+\&qut号-&t添加朋友-&t选择\&qut公众号\&qut)-&t输入:\&qut\&qut搜索并添加公众号,然后按提示操作即可,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雷鸣摇头:“属下去寻他的时候,和他相识的人说昨天夜里他就告假出宫了,从时间上推断,应该是找完方锦之后便走了。”

萧樾沉思片刻,眸光微深:“这么说,方锦是被人诓了?”

“属下是这般推断的。”雷鸣道,“宫里安排探子盯着了,如若这个赵奇再出现,必会拿下他。”

可如果这个赵奇已经溜了呢?

他既然是方锦的信使,又何故去指使方锦做了这么一件事之后立刻就脚底抹油?

本章节内容由&bp&bp手打更新

料定了方锦会暴露?方锦潜伏在姜太后身边这些年,可不容易,是十分得梁元轩看中的,这么一颗好用的棋子,他怎么可能突然就舍弃掉了?

总不能是已经察觉方锦被他们给盯上了吧?

如若不然,那——

便是那个叫赵奇的故意坑了方锦?

可这又是为什么?有私仇?

还有,炸掉雁塔,险些将萧昀和武昙置之死地的又是谁?

一秒记住域名:\&qut\&qut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47章 你给本王喂毒了?(一更)

收藏网址下次继续看:\&qut\&qut。

这一天一夜之内发生的所有事,表面看似简单,实则内里处处透着诡异。

萧樾微微沉吟:“那方锦呢?”

“属下暂时只是药晕了她,怕她狗急跳墙去找陛下告密。”雷鸣道,“属下是想……或者将她拿在手里,再放出风声去,那个赵奇和他背后之人知道她落在了王爷手里,会不会现身?”

萧樾又再斟酌一下,就果断的摇头:“这个人不用再留了,照你说的这些,她不可能再知道的更多,就算那个赵奇背后真的另外有人,也犯不着冒险来咱们手里抢人了。”

屋子里,传出武昙嘤嘤的抽泣声。

萧樾就没心思再说下去了,一边回头看了眼,一边道:“事不宜迟,趁萧昀能腾出手来之前,解决了这个麻烦。武家的事就要了了,不要因小失大,再留下把柄来。”

“好!”雷鸣领命,转身便又匆忙离开了。

萧樾转身进得屋内。

太医还带着医女在床前忙活。

武昙趴在床上,脸埋在被子里,倒是没怎么吭声。

她那右手腕肿得老高,周围皮肤全都青紫一片,太医处理起来也不是很方便,正累的满头大汗的拿夹板给她固定伤处。

萧樾进得门去,眉头不禁紧紧的拧成了疙瘩。

武昙就是个明明白白的势利眼,见人下菜的,他虽是心中不忍,但唯恐她看见自己就又要耍赖,耽误太医医治,便就忍着没吭声。

好在是她身上最终的伤就这么一处,再就是脚上泡了冷水,有些冻伤,好在是并不严重。

太医尽量仔细的给处理好,起身的时候才终于狠狠的舒了口气。

萧樾踱步上前,冷声的问:“怎么样?”

武昙听了动静,就也顾不上疼了,从被褥里探出头来,也转头露出半边脸期期艾艾的看过来。

说到底,她自己也还是十分在意自己的伤势的,生怕会留下残疾来。

萧樾斜睨过去一眼,就看她猫儿一样,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这边,睫毛上还挂着方才哭过的水珠,之前闹的时候能气得人岔过气去,这么一声不吭忍痛的小模样便就叫人完全没了脾气。

萧樾忍不住的又心软了几分。

太医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回话:“王

王爷安心,微臣已经给仔细的处理过了,断骨处也已经固定好了,配以外敷的膏药,能加速骨缝间的愈合,再加上二小姐的年纪也好,只要平时注意着别再磕了碰了,恢复上不会有什么问题。”

萧樾是战场上下来的人,武昙那手上的伤处回来的路上他就先仔细的给观察过,多少也有判断,按理说确实是不该有什么大问题的。

只是终究是伤了骨头了,怎么都是要吃些苦头的。

听太医这么说了,他就更放心了几分。

从武昙那收回目光,又问:“是不是发烧了?”

太医点头:“受了寒又受了惊,再加上手上带了伤,会发热也是正常现象,不过手上的伤可以慢慢地治,这烧得尽快退下来,微臣这就先写一贴退热的方子,先煎了药给二小姐焐热退烧吧。”

“来人!”萧樾叫了青瓷进来,“伺候太医去开方子。药你去抓了,直接带回定远侯府去煎。”

“是!”青瓷上来要请那太医。

太医看了眼旁边的医女,提议道:“微臣近身服侍武二小姐不方便,要么将医女留下,也好时时的照应着?”

萧樾侧目看了那医女一眼。

医女连忙露出恭谨和善的笑容来。

可萧樾经过那个风七之后,对女医者就一概而论,全不待见了,当即严词拒绝:“不必了。这两日太医院都是你当值不是,若有不妥,本王再着人去叫你就是。”

医女略有些尴尬的脸皮微微一僵。

太医连连应诺之后就被请了出去。

萧樾这才两步走到床边,弯身坐下,顺手将武昙捞过来,裹着被子拥在怀里。

屋里没了外人,武昙立刻又开始吧嗒吧嗒的落泪。

不过这会儿没精神闹腾了,倒是十分温顺的靠在他怀里,仰着头去看的脸。

她也不说话。

萧樾的手指摩挲着她腮边蹭了蹭,垂眸对上她的视线,也是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是得疼几天,镇痛的汤药毕竟不是什么好物,尽量少喝。”

武昙这会儿倒是没反驳,略略点头,一边吸了吸鼻子忍着哭腔道:“那你送我回家吧,大过年的,我还在外面,祖母肯定要担心的。”

“嗯!”萧樾垂眸吻了吻她的额头,“武家那

边本王一早就叫人去给老夫人报平安了,也叫蓝釉回去打发在你家暂住的那几个姑娘都回去了。”

青瓷不在,他就自己摸过她的外衫和鞋袜,兀自折腾着给她穿。

武昙刚被处理完手上的伤,如是受了一场重刑一样,浑身虚脱无力,再加上还在发烧,就更是没精神,赖着不愿意动。

萧樾本来就不是细致的人,他平时能把自己收拾利索了是一回事,要伺候人——

总归是个生手。

再加上武昙上手臂还绑了夹板,吊起来了,就更是不方便处理。

最后折腾了半天,也只是歪七扭八的给她把袜子套上了。

武昙看他那一脸严肃的表情,唇线紧绷的模样,乐得不行,要不是因为受上有伤,就想滚到旁边打滚去了,盯了他半晌,却也是还是忍不住,笑了个花枝乱颤。

萧樾黑着脸侧目看她,自然知道这小丫头片子乐得什么,正待要发作——

武昙却小腰杆儿一挺,呱唧在他下巴上啃了一口。

挺长时间不见这小丫头了,本来就想的紧,被啃了一口的晟王殿下瞬间就哑了火。

武昙倒是知道见好就收的,连忙带了几分讨好的咧嘴一笑:“我还是知恩图报的,要谢谢王爷回来救我。”

这丫头,惯常的心性就是浑水摸鱼,这是觉得早上当着萧昀和下人的面闹得他太丢脸,就先发制人的想要揭过去?

说的好像他什么时候跟她计较过似的?

萧樾对她这副小人行径是又可气又好笑,唇角似笑非笑的微微一扬,冷嗤道:“这就算谢过了?”

武昙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种盯猎物一样的眼神,下意识的就想躲……

可是两个人的视线碰撞,赶在萧樾来拿她之前,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就又是狡黠一笑,仰头又凑了上去。

萧樾:……

小丫头片子这是中邪了?还是终于有心肝儿了,知道小别胜新婚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晟王殿下颇为自得的享受了一番小丫头难得一见的温存。

一个多月未见,他本就也是想她的紧,直吻得武昙面红耳赤又想躲,怕再碰到她受伤的手,这才不得已的作罢。

原以为照着武昙的惯性,必是要滚到一边拿

被子蒙头的,不想她堪堪解脱了出来,就又一脑袋撞进他怀里,再次笑得花枝乱颤。

萧樾被她笑得莫名其妙

实在觉得诡异,就又沉了脸把她从怀里拎出来,盯着她也不知道是笑得还是憋的还是烧的通红的小脸儿打量……

“干什么么啊……”武昙还是兀自笑得欢畅,去拂他的手。

萧樾就被她逼得额角开始跳青筋,闷声问道:“你给本王喂毒了?”

武昙一听,瞬间就垮了脸,泄了气一样的一屁股坐回床上,又抓起旁边萧樾没能帮她穿上的小袄狠狠的砸他脸上去,一面羞恼的吃道:“我有那么缺德么?我就是发烧伤寒啦!”

萧樾:……

所以呢?没想毒死他,只是想把风寒传染给他?

被揭穿了,她还理直气壮的生气?

院子里,青瓷本来已经回来有一会儿了,只是刚走到门口从门缝里看见里面来人在腻歪,就暂且没进来,眼观鼻鼻观心的垂首立在门口。

听了两人的这番对话,就险些被当场憋出内伤来——

王爷,您这媳妇娶的,是不是风险太大了点儿?

萧樾到底也是没那个技术能给武昙把衣物都穿妥当了,再被她气得心里一堵,就干脆拿大氅将她整个一裹,直接抱走了,命人备车往武家去。

这天已经是年三十,整个胤京都处于一片喜庆的气氛中,炮竹声声,或远或近,满大街都是穿着新意,互相追逐打闹的孩童们。

武昙一晚上没睡,又九死一生几度受惊,本来就体力透支,加上方才又跟萧樾玩闹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闲下来就眼皮发沉,安静的窝在萧樾怀里,没一会儿就起盹来。

并且这一睡就很熟,马车到了定远侯府,萧樾一路将她抱回镜春斋去她都全无所察。

老夫人和林彦瑶闻讯都来看过一趟,听萧樾说是没事,也就各自放心了些。

武昙染了风寒,林彦瑶不能在她这屋子里久留,看了眼确定没事就赶紧走了,继续是张罗安排过年的事。

老夫人在床边坐了一阵,等青瓷把退烧药煎好端过来,武昙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叫起来也是半梦半醒的状态,萧樾哄着她把药喝了,就让她接着睡了。

老夫人见帮不上什么忙,又怕吵了

她,又守了会儿就也先走了。

宫里,萧昀主持完祭典,回宫已经临近中午。

因为昨夜他确实也受了风寒,一上午在祭典现场,也有点头重脚轻,说话时也点鼻音,倒是和周太后传出来的说法不谋而合,成功的稳住了各方人心。

从祭典上下来,他也顾不上回后宫,直接就往留芳殿去。

不想走到半路,小尤子已经带着个侍卫两个人神色慌张的跑过来:“陛下……”

萧昀立刻意识到出事了,不由的微微屏住呼吸:“出什么事了?”

两个人齐齐跪倒在他脚下,小尤子一脸苦色,那侍卫则是有些惶恐的咬牙禀报道:“方锦……自尽了。”

“什么?”萧昀倒抽一口凉气,顾不上细问,连忙一撩袍角快步往前走去。

小尤子二人也赶忙爬起来跟上。

留芳殿就在后宫最边上,萧昀赶过去的时候那院子内外又加了足有一倍的守卫,只是每个人都神情紧张,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见他出现,就都赶紧跪地行礼:“陛下!”

里面偏殿的门敞开着,萧昀沉着脸大步跨进去。

果然是还没进门,就一眼看见晃晃悠悠挂在房梁上的方锦。

小尤子跟着进来,小声道:“奴才先来看过了,是用了这屋里的帐子,那边的桌子上有鞋印,应该是从那上面直接跳下来的,屋子里没打翻什么东西,故而……没传出动静来。侍卫是每隔半个时辰才进来看一次,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说着,就也赶紧跟着跪下了,惶恐的请罪道:“是奴才疏忽了,早知道应该派人不错眼的盯着她的。”

萧昀面沉如水,负手而立站在门内,只是手指用力的捏紧,却是半晌位置一词。

又过了一会儿,邢五也得了消息匆忙赶到:“陛下……”

萧昀侧目,给他使了个眼色。

邢五连忙上前,招呼了两个侍卫帮着一起把方锦给解下来,略观察了下她颈部的勒痕,又大致的检查了身上就起身回来萧昀面前复命:“看伤痕确实是自缢导致的。”

当然,也不排除她是被人套了脖子又放在桌子上推下去的。

大家都是明白人,话反而不用说的太明白了。

邢五看萧昀一直不做

声,脸色也不好,等了片刻,就有试探着问道:“要么叫京兆府衙的仵作抬过去再验?”

萧昀这才终于稍稍有了点反应,侧目看他一眼,却是说道:“处理掉吧。”

方锦为什么要自裁?当年姜太后给先帝下毒的事,她也有沾边的,那时候都没想过要以死谢罪去保全主子,现在——

这死得也未免太随便了些!

说方锦是自裁,萧昀是压根都不信的。

可是对方下手利落干净,他没拿到任何的把柄和证据,也是完全无可奈何的。

收尸这种事,自是不用邢五亲自去办的,他只交代了下面一声,就跟着萧昀出来了。

p:书友们我是作者叶阳岚,近期由于很多读者反馈找不到读书入口,现良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几乎能找到网上所有的书,详情请花半分钟时间关注微信公众号\&qut找书神器\&qut(微信右上角点\&qut+\&qut号-&t添加朋友-&t选择\&qut公众号\&qut)-&t输入:\&qut\&qut搜索并添加公众号,然后按提示操作即可,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萧昀一边往自己寝殿的方向走,一边随口问道:“皇叔呢?早上的祭典他没露面。”

邢五道:“晟王府一大早宣了太医,这会儿太医已经回来了,说是……晟王送武家姑娘回侯府去了,方才晟王府的人又去跟礼部告假,说晟王爷身体不适,晚上的国宴也不来了。”

萧昀闻言,就只是冷笑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武昙一觉睡醒,睁开眼已经是夜里。

外面还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她躺在床上,转了转眼珠,先看看头顶的帐子,再看看两条长腿伸直在她外侧靠着床柱看公文的萧樾,脑子一时还有点转不过来,不解的拧着眉头道:“这是我家?!”

萧樾见她醒了,就把手里的公文暂时搁下,拿手背去试了试她的额头。

她早上出了一场汗,一天之内又连着灌了三碗药,这会儿烧已经全退了。

萧樾试过之后,也就彻底放心了,又拿起公文来看。

武昙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瞪眼盯了他半天,手上有伤,不好动作,就隔着被子拿脚去蹬他:“跟你说话呢!这是我家!你干什么坐在这?”

一觉醒来,看萧樾气定神闲的靠在她床上,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萧樾大约是还记着她“喂毒”的仇,这会儿居然很有些拿乔,面无表情的冷嗤一声:“你祖母进宫赴宴去了,你那二嫂还是个大肚子的,本王若是不在这,你自己呆着?”

武昙睡了一觉起来,脑子还有点木,这时候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才慢慢缓过味儿来——

今天是除夕,过年了……

一秒记住域名:\&qut\&qut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47章 你给本王喂毒了?(一更)

收藏网址下次继续看:\&qut\&qut。

这一天一夜之内发生的所有事,表面看似简单,实则内里处处透着诡异。

萧樾微微沉吟:“那方锦呢?”

“属下暂时只是药晕了她,怕她狗急跳墙去找陛下告密。”雷鸣道,“属下是想……或者将她拿在手里,再放出风声去,那个赵奇和他背后之人知道她落在了王爷手里,会不会现身?”

萧樾又再斟酌一下,就果断的摇头:“这个人不用再留了,照你说的这些,她不可能再知道的更多,就算那个赵奇背后真的另外有人,也犯不着冒险来咱们手里抢人了。”

屋子里,传出武昙嘤嘤的抽泣声。

萧樾就没心思再说下去了,一边回头看了眼,一边道:“事不宜迟,趁萧昀能腾出手来之前,解决了这个麻烦。武家的事就要了了,不要因小失大,再留下把柄来。”

“好!”雷鸣领命,转身便又匆忙离开了。

萧樾转身进得屋内。

太医还带着医女在床前忙活。

武昙趴在床上,脸埋在被子里,倒是没怎么吭声。

她那右手腕肿得老高,周围皮肤全都青紫一片,太医处理起来也不是很方便,正累的满头大汗的拿夹板给她固定伤处。

萧樾进得门去,眉头不禁紧紧的拧成了疙瘩。

武昙就是个明明白白的势利眼,见人下菜的,他虽是心中不忍,但唯恐她看见自己就又要耍赖,耽误太医医治,便就忍着没吭声。

好在是她身上最终的伤就这么一处,再就是脚上泡了冷水,有些冻伤,好在是并不严重。

太医尽量仔细的给处理好,起身的时候才终于狠狠的舒了口气。

萧樾踱步上前,冷声的问:“怎么样?”

武昙听了动静,就也顾不上疼了,从被褥里探出头来,也转头露出半边脸期期艾艾的看过来。

说到底,她自己也还是十分在意自己的伤势的,生怕会留下残疾来。

萧樾斜睨过去一眼,就看她猫儿一样,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这边,睫毛上还挂着方才哭过的水珠,之前闹的时候能气得人岔过气去,这么一声不吭忍痛的小模样便就叫人完全没了脾气。

萧樾忍不住的又心软了几分。

太医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回话:“王

王爷安心,微臣已经给仔细的处理过了,断骨处也已经固定好了,配以外敷的膏药,能加速骨缝间的愈合,再加上二小姐的年纪也好,只要平时注意着别再磕了碰了,恢复上不会有什么问题。”

萧樾是战场上下来的人,武昙那手上的伤处回来的路上他就先仔细的给观察过,多少也有判断,按理说确实是不该有什么大问题的。

只是终究是伤了骨头了,怎么都是要吃些苦头的。

听太医这么说了,他就更放心了几分。

从武昙那收回目光,又问:“是不是发烧了?”

太医点头:“受了寒又受了惊,再加上手上带了伤,会发热也是正常现象,不过手上的伤可以慢慢地治,这烧得尽快退下来,微臣这就先写一贴退热的方子,先煎了药给二小姐焐热退烧吧。”

“来人!”萧樾叫了青瓷进来,“伺候太医去开方子。药你去抓了,直接带回定远侯府去煎。”

“是!”青瓷上来要请那太医。

太医看了眼旁边的医女,提议道:“微臣近身服侍武二小姐不方便,要么将医女留下,也好时时的照应着?”

萧樾侧目看了那医女一眼。

医女连忙露出恭谨和善的笑容来。

可萧樾经过那个风七之后,对女医者就一概而论,全不待见了,当即严词拒绝:“不必了。这两日太医院都是你当值不是,若有不妥,本王再着人去叫你就是。”

医女略有些尴尬的脸皮微微一僵。

太医连连应诺之后就被请了出去。

萧樾这才两步走到床边,弯身坐下,顺手将武昙捞过来,裹着被子拥在怀里。

屋里没了外人,武昙立刻又开始吧嗒吧嗒的落泪。

不过这会儿没精神闹腾了,倒是十分温顺的靠在他怀里,仰着头去看的脸。

她也不说话。

萧樾的手指摩挲着她腮边蹭了蹭,垂眸对上她的视线,也是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是得疼几天,镇痛的汤药毕竟不是什么好物,尽量少喝。”

武昙这会儿倒是没反驳,略略点头,一边吸了吸鼻子忍着哭腔道:“那你送我回家吧,大过年的,我还在外面,祖母肯定要担心的。”

“嗯!”萧樾垂眸吻了吻她的额头,“武家那

边本王一早就叫人去给老夫人报平安了,也叫蓝釉回去打发在你家暂住的那几个姑娘都回去了。”

青瓷不在,他就自己摸过她的外衫和鞋袜,兀自折腾着给她穿。

武昙刚被处理完手上的伤,如是受了一场重刑一样,浑身虚脱无力,再加上还在发烧,就更是没精神,赖着不愿意动。

萧樾本来就不是细致的人,他平时能把自己收拾利索了是一回事,要伺候人——

总归是个生手。

再加上武昙上手臂还绑了夹板,吊起来了,就更是不方便处理。

最后折腾了半天,也只是歪七扭八的给她把袜子套上了。

武昙看他那一脸严肃的表情,唇线紧绷的模样,乐得不行,要不是因为受上有伤,就想滚到旁边打滚去了,盯了他半晌,却也是还是忍不住,笑了个花枝乱颤。

萧樾黑着脸侧目看她,自然知道这小丫头片子乐得什么,正待要发作——

武昙却小腰杆儿一挺,呱唧在他下巴上啃了一口。

挺长时间不见这小丫头了,本来就想的紧,被啃了一口的晟王殿下瞬间就哑了火。

武昙倒是知道见好就收的,连忙带了几分讨好的咧嘴一笑:“我还是知恩图报的,要谢谢王爷回来救我。”

这丫头,惯常的心性就是浑水摸鱼,这是觉得早上当着萧昀和下人的面闹得他太丢脸,就先发制人的想要揭过去?

说的好像他什么时候跟她计较过似的?

萧樾对她这副小人行径是又可气又好笑,唇角似笑非笑的微微一扬,冷嗤道:“这就算谢过了?”

武昙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种盯猎物一样的眼神,下意识的就想躲……

可是两个人的视线碰撞,赶在萧樾来拿她之前,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就又是狡黠一笑,仰头又凑了上去。

萧樾:……

小丫头片子这是中邪了?还是终于有心肝儿了,知道小别胜新婚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晟王殿下颇为自得的享受了一番小丫头难得一见的温存。

一个多月未见,他本就也是想她的紧,直吻得武昙面红耳赤又想躲,怕再碰到她受伤的手,这才不得已的作罢。

原以为照着武昙的惯性,必是要滚到一边拿

被子蒙头的,不想她堪堪解脱了出来,就又一脑袋撞进他怀里,再次笑得花枝乱颤。

萧樾被她笑得莫名其妙

实在觉得诡异,就又沉了脸把她从怀里拎出来,盯着她也不知道是笑得还是憋的还是烧的通红的小脸儿打量……

“干什么么啊……”武昙还是兀自笑得欢畅,去拂他的手。

萧樾就被她逼得额角开始跳青筋,闷声问道:“你给本王喂毒了?”

武昙一听,瞬间就垮了脸,泄了气一样的一屁股坐回床上,又抓起旁边萧樾没能帮她穿上的小袄狠狠的砸他脸上去,一面羞恼的吃道:“我有那么缺德么?我就是发烧伤寒啦!”

萧樾:……

所以呢?没想毒死他,只是想把风寒传染给他?

被揭穿了,她还理直气壮的生气?

院子里,青瓷本来已经回来有一会儿了,只是刚走到门口从门缝里看见里面来人在腻歪,就暂且没进来,眼观鼻鼻观心的垂首立在门口。

听了两人的这番对话,就险些被当场憋出内伤来——

王爷,您这媳妇娶的,是不是风险太大了点儿?

萧樾到底也是没那个技术能给武昙把衣物都穿妥当了,再被她气得心里一堵,就干脆拿大氅将她整个一裹,直接抱走了,命人备车往武家去。

这天已经是年三十,整个胤京都处于一片喜庆的气氛中,炮竹声声,或远或近,满大街都是穿着新意,互相追逐打闹的孩童们。

武昙一晚上没睡,又九死一生几度受惊,本来就体力透支,加上方才又跟萧樾玩闹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闲下来就眼皮发沉,安静的窝在萧樾怀里,没一会儿就起盹来。

并且这一睡就很熟,马车到了定远侯府,萧樾一路将她抱回镜春斋去她都全无所察。

老夫人和林彦瑶闻讯都来看过一趟,听萧樾说是没事,也就各自放心了些。

武昙染了风寒,林彦瑶不能在她这屋子里久留,看了眼确定没事就赶紧走了,继续是张罗安排过年的事。

老夫人在床边坐了一阵,等青瓷把退烧药煎好端过来,武昙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叫起来也是半梦半醒的状态,萧樾哄着她把药喝了,就让她接着睡了。

老夫人见帮不上什么忙,又怕吵了

她,又守了会儿就也先走了。

宫里,萧昀主持完祭典,回宫已经临近中午。

因为昨夜他确实也受了风寒,一上午在祭典现场,也有点头重脚轻,说话时也点鼻音,倒是和周太后传出来的说法不谋而合,成功的稳住了各方人心。

从祭典上下来,他也顾不上回后宫,直接就往留芳殿去。

不想走到半路,小尤子已经带着个侍卫两个人神色慌张的跑过来:“陛下……”

萧昀立刻意识到出事了,不由的微微屏住呼吸:“出什么事了?”

两个人齐齐跪倒在他脚下,小尤子一脸苦色,那侍卫则是有些惶恐的咬牙禀报道:“方锦……自尽了。”

“什么?”萧昀倒抽一口凉气,顾不上细问,连忙一撩袍角快步往前走去。

小尤子二人也赶忙爬起来跟上。

留芳殿就在后宫最边上,萧昀赶过去的时候那院子内外又加了足有一倍的守卫,只是每个人都神情紧张,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见他出现,就都赶紧跪地行礼:“陛下!”

里面偏殿的门敞开着,萧昀沉着脸大步跨进去。

果然是还没进门,就一眼看见晃晃悠悠挂在房梁上的方锦。

小尤子跟着进来,小声道:“奴才先来看过了,是用了这屋里的帐子,那边的桌子上有鞋印,应该是从那上面直接跳下来的,屋子里没打翻什么东西,故而……没传出动静来。侍卫是每隔半个时辰才进来看一次,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说着,就也赶紧跟着跪下了,惶恐的请罪道:“是奴才疏忽了,早知道应该派人不错眼的盯着她的。”

萧昀面沉如水,负手而立站在门内,只是手指用力的捏紧,却是半晌位置一词。

又过了一会儿,邢五也得了消息匆忙赶到:“陛下……”

萧昀侧目,给他使了个眼色。

邢五连忙上前,招呼了两个侍卫帮着一起把方锦给解下来,略观察了下她颈部的勒痕,又大致的检查了身上就起身回来萧昀面前复命:“看伤痕确实是自缢导致的。”

当然,也不排除她是被人套了脖子又放在桌子上推下去的。

大家都是明白人,话反而不用说的太明白了。

邢五看萧昀一直不做

声,脸色也不好,等了片刻,就有试探着问道:“要么叫京兆府衙的仵作抬过去再验?”

萧昀这才终于稍稍有了点反应,侧目看他一眼,却是说道:“处理掉吧。”

方锦为什么要自裁?当年姜太后给先帝下毒的事,她也有沾边的,那时候都没想过要以死谢罪去保全主子,现在——

这死得也未免太随便了些!

说方锦是自裁,萧昀是压根都不信的。

可是对方下手利落干净,他没拿到任何的把柄和证据,也是完全无可奈何的。

收尸这种事,自是不用邢五亲自去办的,他只交代了下面一声,就跟着萧昀出来了。

p:书友们我是作者叶阳岚,近期由于很多读者反馈找不到读书入口,现良心推荐一款免费小说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几乎能找到网上所有的书,详情请花半分钟时间关注微信公众号\&qut找书神器\&qut(微信右上角点\&qut+\&qut号-&t添加朋友-&t选择\&qut公众号\&qut)-&t输入:\&qut\&qut搜索并添加公众号,然后按提示操作即可,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萧昀一边往自己寝殿的方向走,一边随口问道:“皇叔呢?早上的祭典他没露面。”

邢五道:“晟王府一大早宣了太医,这会儿太医已经回来了,说是……晟王送武家姑娘回侯府去了,方才晟王府的人又去跟礼部告假,说晟王爷身体不适,晚上的国宴也不来了。”

萧昀闻言,就只是冷笑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武昙一觉睡醒,睁开眼已经是夜里。

外面还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她躺在床上,转了转眼珠,先看看头顶的帐子,再看看两条长腿伸直在她外侧靠着床柱看公文的萧樾,脑子一时还有点转不过来,不解的拧着眉头道:“这是我家?!”

萧樾见她醒了,就把手里的公文暂时搁下,拿手背去试了试她的额头。

她早上出了一场汗,一天之内又连着灌了三碗药,这会儿烧已经全退了。

萧樾试过之后,也就彻底放心了,又拿起公文来看。

武昙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瞪眼盯了他半天,手上有伤,不好动作,就隔着被子拿脚去蹬他:“跟你说话呢!这是我家!你干什么坐在这?”

一觉醒来,看萧樾气定神闲的靠在她床上,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萧樾大约是还记着她“喂毒”的仇,这会儿居然很有些拿乔,面无表情的冷嗤一声:“你祖母进宫赴宴去了,你那二嫂还是个大肚子的,本王若是不在这,你自己呆着?”

武昙睡了一觉起来,脑子还有点木,这时候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才慢慢缓过味儿来——

今天是除夕,过年了……

一秒记住域名:\&qut\&qut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盛世凰谋:天妃》,“”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48章 登堂入室,除夕!(二更)

收藏网址下次继续看:\&qut\&qut。

“我祖母进宫了……”武昙呢喃了一句,盯着外面因为烟火炸开不断现出一些光怪陆离影像的窗纸失神片刻方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挣扎着就要起身。

萧樾只得将公文再放下,伸手将她捞起来。

武昙眨眨眼,仰头盯着他的脸问:“宫里今晚是要设国宴的,你怎么没去?”

萧樾看她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人也精神了,就也不拘着她了,拿了件外衫给她披在肩上,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不去也没什么,本王明日一早进宫去给母后磕个头就行了。”

以往的许多年他不在京城也就罢了,如今既是回来了,就不能再不顾规矩。

明日是大年初一,他这个做儿子的自是要去给周太后磕头拜年的。

给她披好了衣裳之后,萧樾又弯身拿了她的鞋子过来,一边吩咐外面:“传膳吧。”

“是,王爷!”等在外面的青瓷答应了一声,匆忙下去了。

武昙耷拉了鞋子,一时也没下地,晃悠着两条腿儿坐在那,又瘪嘴道:“你今天不进宫去,太皇太后会不会怪罪我啊?要是说你娶了媳妇忘了娘怎么办?”

萧樾一边把公文塞回信封里,一边头也没抬的随口回了句:“想多了。”

武昙再转念一想——

周太后那人虽然为人冷淡了些,但确实是比姜太后心胸宽广多了,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才刚放心了些,又听旁边萧樾淡定的又补了一句:“本王还没娶呢。”

武昙:“……”

她立刻转头,原是想伸手打他的,可手一抬就疼,才想起来是受了伤的,于是就干脆就近拿脑袋往他胳膊上狠撞了一下。

她是用了蛮力了,可萧樾这些年纵横沙场的体魄也不是白练就的,这一撞,萧樾没怎么样不说,武昙倒是先把自己撞了个头晕眼花,险些从床沿上跌下去,好在是又被萧樾一把捞回去了。

武昙捂着额头转头哀怨瞪他。

萧樾拉开她的手,看了眼她额头,一边拿手心按着给她揉,一边也是没好气道:“还能不能消停了?”

武昙立刻又想起头天夜里的遭遇,也郁闷了,嘟囔道:“半年之内两次伤筋动骨,你当我愿意啊?”

她这会儿是不哭了,可萧樾看着她那张稚嫩的仿佛随便一下就能掐出水儿来的小脸儿,到底还是免不了的心疼,又摸了摸她的头发,缓和了声线道:“太和堂的那位老大夫,本王已经叫人去打过招呼了,容他在家过了年,初二开始他便过来照料你的伤势。”

武昙扁扁嘴,没反驳。

外面杏子和蓝釉就进来了,分别伺候武昙洗漱和萧樾净手。

等两人收拾的差不多了,青瓷也带着丫鬟进来摆膳了。

因为就两个人吃饭,菜就没有做太多,八菜一汤而已,又因为武昙伤了,不好吃的太油腻,口味也尽量的偏清淡些。

蓝釉和杏子扶着武昙到桌旁坐下。

武昙突然想起了什么,就转头问杏子:“二嫂没进宫去吧?还有睿儿……”

杏子忙道:“三公子被老夫人带进宫里去了,二少夫人如今身子重,经不起折腾,早早的用过饭这会儿已经睡下了,还有府里内外您都放心,二少夫人都安排过了,让厨房给下人们都加了菜,明日早上拜年时候用来打赏的银瓜子和物件也都备下了。”

听说一家老小都安排妥当了,武昙才彻底放心。

摆好了饭,青瓷就打发了其他人下去,因为武昙的右手伤了,动不得筷子,她便留下来伺候武昙吃饭。

到这会儿,也已经饿了快两天一夜了,只不过因为前面发烧昏睡,这会儿胃口也不大好,只是难免的饥肠辘辘。

青瓷特体让厨房给她煮了一碗软糯的鸡粥,一边吹凉了一边一口一口的喂给她……

武昙只吃了两口,不知怎的,突然就恼了,一把夺过青瓷手里的粥碗,碰的一下远远地朝门口砸去:“不吃了!我不吃了,你出去!”

不只是青瓷,就是萧樾都被她吓了一跳。

青瓷连忙站起来,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萧樾的眉峰紧蹙,也搁了筷子。

武昙砸完东西,就一动不动的低头坐在那里,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主子……”青瓷慌了,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仓促的赶忙跪下去。

萧樾伸手来扯她。

她倒是怪怪的起身蹭过去了,倒是没再撒泼,反

而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低头站在他面前,抽搭着,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住往下落。

萧樾伸手去给她抹脸,擦了两把又擦不净,就只能尽量哄着问:“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

武昙抬起眼睛看他,看样子的真委屈的不行,一边哭一边抱怨:“我不要别人喂我吃饭,我又不是刚断奶的娃娃,难看死了……”

说着,眼泪就流得越是凶猛起来,一下子扑上去,死死的抱住了萧樾的脖子。

手上的伤,对她这样娇生惯养长大的千金贵女来说确实已经十分严重了,想想又要几个月吊着胳膊不能见人,莫名的就觉得心里的委屈铺天盖地,也不是为了刁难青瓷的,就是突然情绪失控,便闹起来了。

萧樾小心的托着她那只伤了的手腕,怕她碰到,一边拍手拍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他也不劝。

武昙兀自狠狠的哭了一场,心里就觉得不那么压抑了,便自主的稍稍往后推开,一边哽咽着一边抬起朦胧的眼睛看向他,还抱怨:“你怎么不说话?”

想想确实是她自己无理取闹了,又莫名的有点心虚,声音十分的低弱。

萧樾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副可怜样,哪里能同她计较的起来,只是面容始终严肃的微微叹了口气,一边继续给她拍着后背顺气一边给跪在地上的青瓷使眼色:“去拧个帕子来。”

“是!”青瓷微微松了口气,赶紧起身走到墙角的盆架前面拧了一方湿帕子过来。

萧樾拿帕子给武昙擦了脸,她就也不好意思继续哭了,只还是低着头揪着衣角站在他面前,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

萧樾抬手蹭了蹭她的脸蛋儿,无声的叹了口气,就干脆把她按到自己腿上坐了,一边重新捡了筷子,亲自夹了饭菜喂她。

不用单独对着个专门喂她吃饭的人了,武昙这会儿倒也觉得不是那么气闷了,就吸了吸鼻子,默不作声的萧樾夹什么她都默默地吃了……

青瓷见状,也不好在这屋子里干站着了,便就轻手轻脚的转身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多少是弄出了点动静,武昙听见了,回头看了眼,再一想到自己方才无理取闹的一幕,便是羞愧的很,脸一红,就使劲的蹭进萧樾的

的颈窝里藏起来了。

萧樾看她这副德行,即便方才被她折腾的也有些窝火,这时候也是半点脾气没有了,只没好气的奚落了一句:“你还知道丢脸?”

武昙先是不吭声,自觉无颜见人,就把脸藏在他颈边使劲的磨蹭,哼哼着不肯抬头。

她那一脑袋被火燎过的头发,还没来得及修剪,蹭的萧樾发痒,圈在她腰际的那只手用力拍她屁股一下,冷声命令道:“吃饭!”

大约也是为了给她长长教训,他那一巴掌拍下去的力道确实有点疼。

“疼!”武昙呼痛了一声,这才气恼的猛地抬头瞪向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

萧樾原是板着脸的,武昙则是想装大尾巴狼,却只互相看了对方一样就自觉无趣,便都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门外守着的青瓷和蓝釉互相对望一眼,就只能彼此神色复杂的无苍天了……

大年夜的惯例,各家都是要守岁的,老夫人进宫去了,一般要到下半夜才能回。

萧樾陪着武昙吃好了年夜饭,也才二更过半,就叫青瓷二人进来给她穿戴整齐了,穿了羊皮小靴子,又裹了厚厚的裘衣,将她拎着上屋顶去赏景了。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