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为凰 - xp1024.com
《盛世为凰》


第1章

南烟又一次想要挣脱紧紧绑缚在手腕上的丝带,仍然毫无作用。

她这一动,反倒让盖在身上的薄被顺势滑落一角下来,露出了她消瘦的肩膀,光洁的肌肤莹白如玉,映着床边的烛光,更增添了几分异样的诱惑。

除了露在外面的肩膀,其实她的全身也是不着寸缕,赤裸的肌肤完全熨帖着冰冷的丝被,其实感觉并不好,有一种被冰划过的感觉,她瑟缩了一下,被子又往下滑落了几寸,这一次不仅是肩膀,连嶙峋的锁骨都露在了外面,她不敢再动了。

今晚,是她侍寝的第一晚。

作为采女入宫已经三个多月了,南烟掰着指头数着这些日子,虽然她不像其他那些采女一样,伸长了脖子期待着被皇上临幸的这一天,但也知道,这一天是总会到的。

她说不上期盼,自然也没有资格抗拒,倒是身边的那些姐妹们,每一个都想尽办法,甚至有人靠贿赂管事的太监嬷嬷们,争取侍寝的机会。

可是,等第三个采女侍寝过后,情况就变了。

因为她——没有活着回来。

之前的两个采女侍寝之后被送回来,满身都是伤,有一个甚至昏迷了数日都没有清醒,另一个还清醒着,也像是痴呆一般,发着高烧每天裹着被子说胡话,不准任何人近身,没过两天,就被掖庭的人带走了。

从那之后,大家对侍寝这件事再也不那么热切,反倒避如蛇蝎,皇上的寝宫就像是野兽的血盆大口,谁进去了,就别想好好的出来。

偏偏今天,嬷嬷过来传话,让南烟今夜侍寝。

所有的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先松了口气,是在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而紧接着,大家看向她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怜悯,就像是看一个已死之人一样。

南烟虽然恐惧,也不能违抗皇命,只能任那些宫女们给自己沐浴了一番,然后带到这个高大华丽的寝宫来,让她把最后一层衣裳脱下,躺到床上盖上薄被,临走之前,两个面无表情的宫女还用床头两边的两条丝带紧紧的绑住了她的手腕,说是侍寝都是这样的。

南烟现在,就像是砧板上的肉一样,只等着人来宰割。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向窗外,外面一片漆黑,一个人都没有,连风声都没有,只能看到外面的树影投射在窗纸上,摇摇晃晃的,让她越来越不安。

皇上今夜什么时候来?

他要是不来就好了。

也许皇上今晚事务繁忙,来不及到这里来临幸她,这样的话,也许自己还能捡回一条小命。

她心里不停的这样默念着,似乎老天也听到了她的祈祷,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虽然看不到屋角的沙漏,她也估算着已经快到子时了,皇上仍然没有来。

他真的不会来了吗?

这样一想,南烟心里又升起了一丝希望,也许熬过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她就得救了。

可是,就在她还这样痴心妄想着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

第2章

有很多人都在奔跑呼喊,立刻就将夜晚的宁静给打破了。

南烟皱了一下眉头,要知道,皇上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在夜晚喧闹,上一次有几个值夜的小太监说话大声了一些,就被皇上下令拖下去打了四十仗,命都快没了,从那以后,就没有人敢在夜里大声喧闹了。

怎么现在,这么多人在吵闹?

南烟感觉到不对,尤其那些声音越来越近,好像就在外面,她甚至看到了几个慌乱的人影跑过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不一会儿,就看到外面漆黑的夜色中,亮起了一阵红光。

终于,她在一片喧闹声中听见一个人大喊——

“大殿走水啦!”

大殿走水了?那外面的红光,就是火光了!

南烟吓坏了,伸着脖子想要去看,但是两边手臂却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一点都无法动弹,反倒让身上的锦被又滑落了一些,胸前大片莹白的肌肤露出来,吓得她一动不敢动,万一这个时候有人进来看到这一幕,自己就不要做人了!

大殿走水了,应该赶紧有人去灭火才对,但南烟听着外面的动静,不但没有人去灭火,反倒所有的人都在四散奔逃,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到底发生了什么?

外面的红光越来越烈,几乎已经能看到火光透过窗纸映照进来,将南烟的眼睛都映亮了,大火熊熊,不一会儿就传来了被烧毁的房梁坍塌的声音,伴随着那一阵阵的轰鸣,越来越多尖叫声响起,南烟隐隐的感到不对,如果只是烧了一座大殿,不可能让宫中的人乱成这个样子。

一定是出事了!

就在她疑惑不解,焦虑万分的时候,外面响起了一声哭喊:“叛军进城了!”

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划破长空。

叛军进城了?!

南烟这一回是真的被吓住了,虽然叛军围城已经数月,但是,宫中的嬷嬷,还有管事的老太监不是都说,京城的城墙很高,除了燕子,谁也进不来,叛军更不可能攻进来吗?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几个宫女的声音,连连哀求:“饶命,饶命!”

但紧接着就传来了她们的惨叫,鲜血一下子喷到了门窗上,南烟惊恐的睁大眼睛,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了大门外。

是——是皇上吗?

这个人很高大,眉骨和鼻梁都格外的突出,下巴的线条也十分的硬朗,发冠高高的束在脑后,只看一个影子,也能感觉到那是一个非常俊朗的男子。

可是,南烟的心却一下子跳了起来。

她是见过皇上的,在入宫的时候,曾经远远的在城楼上见到皇上的身影,那是一个身材瘦小,苍白孱弱的年轻人,绝不像是这个影子那样的英挺。

他是谁?

就在南烟心里刚刚泛起疑惑的时候,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寝宫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一阵强烈的风吹动着寝宫里的层层帷幔都飘飞了起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第3章 刀,与冰肌玉肤

南烟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惊恐无比的看着那高大的身影。

殿外的大火还在熊熊燃烧着,逆着光,她看不清这男子的长相,只能看到那一身英武的铠甲,带着肃杀之气,他手中的长刀在烈火的映照下,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寒光。

刀锋上,甚至还有血,那男人一路走进来,鲜血就滴了一路!

当他大步走到了床前,也看到了床上的南烟,立刻皱起眉头“唔”了一声。

这个声音,也带着意外和疑惑,似乎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一幕,南烟抬起头来,这才借着外面的火光看清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容貌俊朗,但是和一般的美男子不同,他的五官深刻,俊朗中透着锐利,如同一把出鞘的刀,给人一种所向披靡的锋利感。

即使在这种时候,南烟看到那张脸,也愣住了。

而这个男人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从她的脸上往下滑去,南烟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本盖在胸口的锦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落了下去,胸前大好春光全都呈现在那人眼前,尤其是门外火光愈盛,照在她的身上,雪白的肌肤更是在发光。

一边,是雪亮的刀锋;一边,是散发着馨香的冰肌玉肤……

这种感觉,有一种奇异的残忍,却又让人感到一点不可思议的诱惑。

那个男人原本冷漠的目光,在这一刻,也微微的闪烁着。

就在这时,外面的火光更亮了,大火竟然已经沿着房梁烧到了这座寝宫,房顶冒出了火焰,不一会儿就吞没了门口的几层帷幔,眼看着一团帷幔被烧得飘飞了起来,顺着外面吹进来的风直直的扑向那个男人的后背,南烟吓得大喊了一声:“小心!”

这个男人眉头一皱,连头也不会,将长刀反手一挥,那团火焰立刻被他用刀接住了,再猛地一甩,甩到了一旁的墙角,轰的一声腾起了一团火焰。

火星四溅,而这个男人从头到尾,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好可怕的人!

虽然这个时候火魔肆虐,但更让南烟恐惧的,是这个男人的敏锐和冷酷。

当他做完这一切,又转过头去看向了周围,锐利的目光巡梭着整个寝宫,好像在寻找着什么,看着他那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南烟隐隐的明白过来。

皇上!

他来这里,当然是来找皇上的!

而这个人,他拿着刀,穿着铠甲,身上还滴着血,显然是杀入了宫中。

他,到底是谁?

就在南烟心中这样想着的时候,这个男人已经将整座寝宫都看了一遍,确定这里没有第三个人,便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南烟顿时急了。

寝宫已经燃起了大火,他一走,自己难道真的要葬身火海?

眼看着那个男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南烟心中一急,从有些发梗的喉咙里挤出了一个细弱的,微微颤抖的声音——

“殿下,请救我!”

第4章 燕王祝烽

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南烟的全身都是冷汗。

而这个男人一听到她的这句话,原本已经要迈出大门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南烟。

“你知道我是谁?”

南烟有些艰难的开口道:“燕王,殿下。”

“……”

这个男人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

而南烟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自己没有叫错,更没有猜错,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燕王殿下。

太祖皇帝的第四子,当今天子的叔父。

燕王——祝烽!

这位权倾朝野的燕王殿下手握重兵,驻守边关,数次抵御了北方倓国的入侵,曾经被太祖盛誉为“国之利器”。可是,谁也想不到,这把利器竟然在太祖宾天仅仅三年之后就起兵造反,更是在今夜,攻入了皇城!

这个时候,外面跑来了很多的人,看来都是他的部下,一见寝宫大火,而燕王还在这里面,慌得都大喊了起来。

“殿下,这里着火了,殿下快出来。”

燕王却并不理会,只冷冷的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南烟轻声:“我,我叫司南烟……”

祝烽的眉心微微一蹙:“你姓司?”

外面的人却不知道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眼看着有些房梁都要被烧断了,全都慌了神,有人已经准备冲进来救护燕王。

但就在这时,燕王一下子抬起右手,那把长刀带着寒光,横在了门前。

顿时,所有的人都停下来,一步不敢再往前迈。

长刀的刀尖上,还在滴着鲜血。

南烟的心跳也越来越剧烈,她的性命就在这个男人一手掌握,对上那冰冷的目光,她也毫无惧色,固执的求生欲在眼中,也燃烧城了一片火焰。

终于,燕王上前一步。

又一步,慢慢的,他走回到了床前,猛地一挥长刀,几滴血洒到了南烟的脸上。

但同时,手腕上一松。

手腕上绑缚的丝带被斩断了!

刀光一闪,长刀已经收回了刀鞘当中,南烟心中一阵惊喜,急忙坐起身来,但她一动,却忘了身上的薄被,正正滑落下去,她吓得惊呼了一声,急忙抓住被子捂在胸前。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燕王的目光仍旧冰冷,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伸手解开了系在身上的披风,大手一挥,那宽大的披风顿时展开,如同一团云雾笼罩在她的头顶,然后慢慢落下盖在了南烟的身上。

南烟惊讶的抬起头,而燕王已经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刻,南烟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低头看着那还沾染了不少鲜血的披风,她咬咬牙,手忙脚乱的将披风裹在身上,翻身下床。

这个时候外面已经乱成了一片,她赤着脚,踩着已经被烧得滚烫的地板,三步并作两步的跟在燕王身后走了出去。

第5章 千秋万代的骂名

祝烽走出寝宫的时候,衣角已经烧了起来,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周围的人吓得不轻,急忙上前来将他衣角的火焰扑灭。

他冷冷的转过头去:“人呢?”

众人一听,都不敢说话。

有两个副将模样的人上前一步,说道:“殿下,我们已经在宫中各处关卡加派了人手。只是,眼下宫中大乱,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皇帝的踪影。”

祝烽的目光一寒:“去找,一定要给本王找到他!”

“是!”

几个部下一听,急忙退了下去。

祝烽又冷冷的转过头去,看向眼前那已经陷入一片混乱的皇城,他太明白,自己在今夜闯入皇城,会在史书上留下怎样的一笔,但,眼下,这一笔尚未落成。

只要找到了皇帝,找到了那个执意削藩,要将他们这几位叔父置之死地的皇帝,将他的罪状公诸于世,那么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然,他就要留下千秋万代的骂名了!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好像有一只小猫跟在他的身后。

祝烽回头一看,却是刚刚那个寝宫中被他救下的女人,裹着他抛给她的那件披风,小心翼翼的跟在他的身后。

见他回头,这个女人也抬起头来看着他,那双黑白分明,好像小鹿一样的眼睛带着几分惊恐的神情,睁得大大的。

祝烽的眉头一皱:“你跟着本王干什么?”

南烟被他一瞪,顿时停下了脚步:“我,我——”

“别再跟着本王!”

说完这句话,祝烽冷冷的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

南烟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也不敢跟上去,但是当她再转头看向周围,又咬咬牙,继续跟了上去。

听见她的脚步声,祝烽又一次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你还敢跟着本王!”

南烟轻声道:“我想,谢殿下救命之恩。”

“你已经谢过了。”

“……”

南烟又看了周围一眼,咬了咬牙,道:“殿下,我只是想要活命。”

“活命?”

祝烽愣了一下,再顺着她的目光往周围一看,才明白过来。

四周,已经躺了一地的尸体,他不知道,其中甚至有一个是刚刚才把南烟带到寝宫来的宫女,这个时候已经全身是血,冷冰冰的躺在地上。

如果没有人保护,恐怕一转头,南烟自己也会是这样的命运。

祝烽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太大胆,还是太胆小,在军中,从来没有人敢违背他的意志,连一句话都不能,而这个女人为了“活命”,竟然敢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祝烽冷冷的说道:“你想要活命?那你知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本王杀的。”

“……”

“你可以跟在本王身后,试试看,你是不是能够活得下来。”

说完,便转身往前走去。

而南烟迟疑的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竟也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如何。

而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南烟抬起头来,就看见前方突然走来了一大群人。

怎么回事?

第6章 本王问一句,就杀一个人!

她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立刻惊得睁大了眼睛。

走来的竟然都是后宫中服侍的一些小太监小宫女,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不是别人,正是和她同入宫,同住在东苑的几位选侍。

他们全都惊恐不已,有的人甚至吓得哭哭啼啼的,三三两两抱成团,被几个手里拿着刀的武士赶到这里来,其中一个护卫走上前来说道:“殿下,这些人就是在后宫服侍皇帝的,属下等把他们都抓到了,只要查问他们,一定能知道皇帝的下落。”

南烟的心顿时一跳。

祝烽的脸色也沉了下去,他慢慢的上前一步,而那些人就像是看到了煞神一样,哆嗦着纷纷往后退去。

谁都看到,他的手上还有刀,刀刃上还在滴血。

祝烽扫视了一遍那些人,然后冷冷的说道:“皇帝在何处?”

没有人回答他。

祝烽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又问道:“皇帝在何处?”

依旧没有人开口。

这个时候,南烟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不安,因为她清清楚楚的看到祝烽握着刀的那只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这是他挥刀前注力的样子,刚刚在寝宫中,她就看到了。

下一刻,她就看到他手中的刀突然高举起,甚至在所有的人都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化作一道寒光,刷的一声往前一挥。

“啊——!”

就听见一声惨叫,一个小太监已经应声倒地。

鲜血,喷洒着,染红了她的眼睛。

顿时,人群中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几个人活生生的被吓得昏死了过去,其他人全都吓得跪了下来:“燕王殿下饶命。”

“饶命,饶命啊!”

祝烽一步一步的上前,刚刚砍杀了一个人,而他的声音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道:“本王可以一遍一遍的问,只不过接下来,本王问一句,就杀一个人!”

“……”

“皇帝,在何处?”

站在他面前的那些人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南烟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个小太监,立刻就认出,那是在东苑服侍她们的顺儿,不过十七八岁,每日里脸上都笑嘻嘻的。

但现在,他倒在那里,已经冰凉了。

南烟自己的身体,也像结冰一般。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尖利的,刮着人的耳朵都生疼的声音,大声说道:“殿下饶命,那个人,她知道皇上在哪里,殿下问她吧!”

南烟听着这个声音有些耳熟,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和自己同时入宫的李选侍。

她就站在人群的前方,顺儿一死,祝烽面对的就是她。

而此刻,她一边说话,一边抬起手来,南烟看到她手指的方向,竟然正正的,就指向了自己!

第7章 她没有穿东西!

所有的人这才注意到,燕王祝烽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正是今夜要去侍寝的选侍司南烟,奇怪的是,她的身上过着一件漆黑的,染血的披风,一看就不是她自己的东西。

而且,她站在那里,白皙的脚踝完全露在外面,似乎——

她没有穿东西!

大家的心里都有些打鼓,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立刻就有人随声附和:“是啊殿下,她知道,她知道。”

“对对对,她今夜要去为皇上侍寝,皇上在哪里,她肯定知道。”

“殿下要杀就杀她吧!”

一时间,那些人全都叫嚷了起来,竟然都是让燕王杀她的声音,南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同为选侍,却不是一团和气,南烟也早就知道后宫有结党攀附之风,这些选侍的出身也大为不同,有一些出身官宦之家,家中颇有势力,或者容貌出众,长袖善舞者,入宫之后手腕灵活,上下打点得极妥帖,很快就有别的选侍攀附上去,更有宫女太监们奉承,不出几日,选侍当中就自然的形成了几个小小的圈子。

这位李选侍,就算其中一个圈子里的人。

南烟对这样的事不感兴趣,更不想拉帮结派的惹人注意,可是,她的容貌还算出众,加上身边的朋友不多,难免引来敌意,尤其这个李选侍,好几次明里暗里的找过她的麻烦,若不是有人帮忙,南烟几次都差一点吃她的亏。

但南烟没想到,这个时候,她竟然会指向自己。

这已经是要置自己于死地了!

祝烽回头看了她一眼。

南烟对上他的眼睛,一时间也战栗了一下,刚想要说什么,却见祝烽回过头去,手中的刀猛地一挥。

这一次,连惨叫声都没有听见,只听见了鲜血从身体里喷洒出来的声音,李选侍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那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散发着惊恐的光。

她到死也不敢相信,燕王,竟然杀了她!

就在所有的人吓得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喉咙里好像被堵住了一样,祝烽又冷冷的说道:“本王要皇帝的下落。”

“……”

“下一个——”

他说完,又将手中鲜血淅淅沥沥往下滴落的刀举起来,指向眼前的人:“皇帝在何处?”

这一下,哪里还有人敢说话。

而他们的沉默,却只是更快的将他们往死路上推罢了,祝烽一步一步的上前,冷冷的说道:“看来,你们是真的不想活下去了。”

“……”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成全你们。”

说完,他便握紧了手中的刀,上面的血腥味刺激得他眼睛都微微的发红,那种嗜杀的快意让他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但是下一刻,他听见一个细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们大概不能够活下来,但殿下,恐怕也不能。”

第8章 古往今来,暴君的下场

这一刻,祝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慢慢的转过身,黑暗中,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几乎不可思议的光看向她:“你说什么?”

这个小女人裹着他漆黑的披风,站在他的面前,雪白的足踝裸露在外,还沾着地上的一点血迹,越发显得白得耀眼,也让她显得更加的纤弱无力,可她却在自己的面前说道:“我说,他们也许是活不下来的,可殿下也未必能够有——好下场。”

刚刚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那些人,这个时候也都呆若木鸡,全都傻傻的看着司南烟,就好像看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一样。

大家刚刚还不明白,为什么李选侍说了那些话,燕王殿下却不去逼问她,但现在大家更不明白,为什么燕王没有逼问她,她却胆敢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她真的活腻了吗?

祝烽笑了一声。

寝宫的大火已经烧到了半天高,那火光照在他的脸上,映亮了他的笑容,有一种狰狞的意味。

他慢慢的走到南烟的面前:“你说,本王活不下来?”

他的身材如山一般高大,走到面前的时候,影子覆下来几乎将南烟整个人都盖住了,南烟的肩膀微微抽搐着,咬着牙,说道:“难道不是吗?殿下从北平起兵,一路南下,您的号令是什么?”

祝烽皱了一下眉头。

“清君侧。”

南烟抬起头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又指着周围那几具尸体说道:“这,是平日里在东苑跑腿的小太监顺儿,他一年到头,连皇上的面都见不了几次。还有她们,只是在后宫做事的宫女,而这些选侍,入宫以来,也几乎没有见过皇上。”

“……”

“他们手无缚鸡之力,更不可能是皇上身边的奸佞。”

“……”

“殿下清君侧,杀的却是这些人。”

“……”

“这叫什么清君侧呢?”

“……”

“殿下今夜杀入皇城,尸横遍野,为的是什么,我们都很清楚。但你若再这样滥杀无辜,就算将来殿下登上了皇位,传出去的,也不过是一个暴君的恶名而已。”

“……”

“殿下博古通今,难道不知道,古往今来,暴君的下场是什么吗?”

“……”

“今晚,他们固然是活不下去了,可陛下的好日子,又能有多久呢?”

她说完这些话,周围一下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简直像是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她——居然有人敢在燕王殿下面前说这些话!

她真的活腻了吗?

而南烟自己,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之后,再一抬头,看着燕王那骤然变得漆黑,仿佛无底寒潭一般的眼睛,也哆嗦了一下。

这个“死”,真找得好!

这时,祝烽向她走了一步,又一步。

那目光像利剑一般,几乎要刺穿南烟的身体,南烟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但一步一步的,却渐渐的退到了台阶口。

突然,脚下一滑,她整个人往后仰面跌倒下去。

“啊——!”

第9章 本王,会是个暴君吗?

南烟惊恐的低呼了一声,就在这时,祝烽突然一伸手,长臂一展,一把抓住了她身上的披风,猛地将她拉了回来。

南烟一下子跌倒了他的身上,却感觉到这个男人的胸膛如同岩石一般的坚硬,她好像撞到了一块寒冰上,抬起头来,就对上了他漆黑的,如同无底深潭一般的眸子。

那冷冽的目光让南烟哆嗦了一下。

而祝烽却盯着她不放,沉声道:“你说,本王会是一个暴君?”

“……”

“你说本王是个暴君!”

“……”

“本王,会是个暴君吗?”

他的手抓着她胸前的披风,离她的颈项只有短短的距离,南烟有一种被他扼住了脖子的错觉,不仅开不了口,甚至连呼吸都无法继续了。

她挣扎着道:“殿下。”

祝烽那双如无底寒潭一般的眼睛仍然紧紧的盯着她,可是那寒潭当中,却好像有一簇细微的,几不可见的火焰,在隐隐的燃烧着。

他又重复道:“本王,会是一个暴君吗?”

他好像对这个问题,格外的在意。

南烟混乱不堪的脑子里猛地闪过了一道灵光,在几乎已经快要窒息的前一刻,她终于挣扎着说道:“殿下会不会是个暴君,就要看殿下如何做了。”

“……”

“殿下若觉得我说错了,杀了我也无妨。”

“……”

“但暴君的恶名,你是不论杀多少人,也摆脱不了的!”

说完这句话,她有些颤抖的看着燕王。

其实,话还没说完,她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刚刚李选侍连一点反抗都不敢,只是顺从他的意思,都被他一刀毙命,而自己说了这些话,简直死一百次都不够了。

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也几乎是绝望的,等待着那一刀落下。

可是,预料当中的那一刀却迟迟没有到来,她反倒感觉那只手慢慢的松开了,勒在她脖子上的衣衫也慢慢的松开,南烟战栗着,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不知是被这样迫人的目光紧盯着让人喘不过气来,还是他松开了自己,南烟只觉得胸口骤然放松,一大口冷气灌进来,顿时咳嗽了起来。

这一咳就有些止不住,她咳得直不起腰,两颊通红,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了胸口的那一阵憋闷,再抬起头来,就对上了祝烽冷冷的眸子。

他说道:“好,本王倒想要看看,你说的,到底会不会是真的。”

他头也不回的吩咐道:“把这些人都拖下去,关起来。”

那些护卫也有些傻眼了,没想到殿下真的饶了他们,但他们也不敢迟疑,急忙就押着这些已经吓破了胆的人往回走。

就在他们刚一转身的时候,就听见夜色中传来了一声轻笑。

“有趣,有趣。”

第10章 道骨仙风的风流

刚刚几乎经历了生死一线,被吓得魂飞魄散的人们在听到这一声轻笑的时候,突然就感到回魂了。

这笑声,虽然显得有些散漫,却不知为何,带着一点说不出的暖意,好像突然有一阵春风吹过人的心头,把寒冰都融化了。

大家猛地回过神,立刻循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南烟也忍不住转过头去,就看见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慢慢的从台阶下走了上来。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在火光的映照下,隐隐能感觉到他的衣袂飘飘,却分不清与夜色的界线,好像就是夜色凝结而成的;但他的皮肤却格外的白,和南烟的白皙细腻不同,那种白是长久不见天日似得苍白,加上一身漆黑的袍子,整个人就像是夜色中幻化出来的精灵一般。

当他一步一步的走近,大家才看清了他的脸。

他很年轻,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高大,容貌俊美,有一种面如冠玉的华丽感。他的神情显得非常的冷清,甚至有些高傲,但目光却很温柔,有一种对世间的一切都怜悯包容的温柔;他的眼睛也出奇的亮,和祝烽那炯炯有神,如刀剑般的锐利不同,这双眼睛像明灯,似乎可以照亮世间的一切阴暗的角落。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男子,即使他此刻已经走到了燕王的面前,两个人相对着,也毫不逊色。

但真正让南烟惊讶的,他身上的衣裳,那竟然是一身漆黑的道袍!

他,是个道士!

这宫里,竟然会出现一个道士?

不仅南烟惊愕不已,那些刚刚死里逃生的太监宫女还有选侍们,也都一脸愕然的望着他,大家都奇怪他从哪里冒出来的,而这时,祝烽突然说道:“鹤衣,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叫“鹤衣”的道士微笑着说道:“听说寝宫这边大火,贫道担心殿下的安危,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说完,他回过头来看着南烟:“想不到,一来,就看到了如此有趣的人。”

他抬起手来,对着南烟行了个礼:“姑娘,贫道稽首了。”

这个人,不仅容貌俊美异常,举止也非常的得体,头低得不高不矮,手抬得不偏不倚,行动间衣袂翩然,道骨仙风中,甚至还流露出了一段说不出的风流来。

南烟迟疑的看着他,也对他行了个礼。

她有些回过神来了,这个叫鹤衣的道士,是燕王身边的人。

而且,关系匪浅。

因为别的士兵在燕王的面前都是唯唯诺诺的,只有他,说话神态都非常的自然。

南烟还在分析着他的身份,掂量自己到底该如何应对,却又听见他说道:“姑娘可真是个妙人啊,要知道,能从燕王殿下刀下活下来的人,天底下可没几个呢。”

祝烽冷哼了一声。

南烟心里苦笑。

她可不觉得自己从燕王的刀下活下来了,再说,现在冷静下来,再回忆起刚刚自己做的事说的话,都恨不得能扇自己几个嘴巴!

自己这算什么?

肥猪跑进屠户家——找了个好死!

第11章 殿下,不要再找了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回头一看,是寝宫的房梁在大火中坍塌了。

火焰忽的一下蹿了半天高,一下子映红了所有人的眼睛。

只有祝烽的眼瞳仍旧是冰冷的,漆黑的。他看着这一幕,交泰殿在大火中变成平地,然后回过头去,冷冷吩咐道:“把他们都带下去,关起来听候发落!”

“是。”

那些护卫应声,急忙上前将这些人都赶走,而其中一个护卫的头领倒是极有眼色,上前来道:“殿下,她——”

是指的南烟。

南烟也回头看向他,祝烽只沉默了一下,便说道:“找一个房间,先把她关起来。”

“是。”

那护卫立刻上前来,却并没有像驱赶其他那些人那样动手,只对南烟说道:“走吧。”

南烟也不知所措,但这个时候也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便低下头,跟着那护卫走了。

一直目送他们离开,背影消失在了夜色当中,鹤衣才轻轻的笑了一声。

祝烽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可笑的?”

“没什么,没什么。”

“既然没什么,就少笑。”

“是。”

话虽这么说,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可是那双温和的眼睛里却仍旧透着一点笑意,毕竟跟在祝烽身边已经数年,对于这位性情暴躁,甚至有些冷酷嗜杀的燕王殿下,鹤衣还是非常的了解的。

刚刚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女子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显然是起了一些作用了,否则,他早就一刀杀了那个小女子,哪里还有她的活路?

更不可能,让人“找一个房间”把她关起来,显然,是另有它意。

有趣,真的有趣。

因为知道燕王嗜杀,也生怕他攻入皇城之后真的杀得血流成河,他在用兵之前就已经对燕王殿下多加劝阻,甚至燕王妃也千叮万嘱,可是今夜过来一路看到仍旧是尸横遍野,刚刚那一刻,若是在平时,那些人只怕没有一个能活得下来。

不过,那个小女子的一番话,竟然真的让那些人活下来了。

鹤衣忍不住又往前看了一眼,虽然她的背影,早已经融入到了夜色当中。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祝烽冷冷的声音:“你到底来干什么?”

鹤衣回过头去,说道:“听说殿下还在派人四处寻找皇帝的下落。”

“不错。”

“殿下一定要找到他吗?”

“鹤衣,你是在逗本王发笑吗?”祝烽冷冷的说道:“你应该很清楚,今夜若是找不到他,对本王,对本王今夜的行动会有多大的影响。”

鹤衣道:“就像刚刚那一位所说,只怕殿下要留下的——”

祝烽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他没有再说下去。

的确,若真的找不到皇帝,今夜的行动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叛乱,不管祝烽杀不杀那些人,他的这个恶名,是洗不清了。

鹤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其实,贫道过来,也是想要劝殿下一句。”

“什么?”

“殿下,不要再找了。”

第12章 每一处针对的,都是自己

“什么?”

一听到他这句话,祝烽那表情匮乏的脸上立刻露出了阴沉的神情,冷冷的看着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贫道自然知道。殿下今夜闯入皇城,一路屠戮,就是为了寻找他,可是贫道要说的是,殿下今夜是找不到皇帝陛下的。”

祝烽眯起里眼睛露出了危险的神情:“为什么?”

鹤衣说道:“殿下自认,比高皇帝如何?”

“……”

祝烽的脸色微微一沉。

已经很久,太久,没有人在自己的面前提起高皇帝了,似乎自从自己从北平起兵以来,所有人就默契的,刻意的回避了这个话题,没想到这个时候,鹤衣却又一次提起了已经故去的父皇。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高皇帝一生金戈铁马,纵横万里,为我朝开创不世之基业。本王,未能望其项背。”

鹤衣轻轻的点点头:“既然如此,高皇帝可知,殿下会有今日之举?”

祝烽的脸色又是一沉。

高皇帝——他当然知道,若他不知道,又怎么会在传位给皇太孙之前,就把自己调往疾苦严寒的北平,让自己镇守边关,与倓国交战无暇他顾;又怎么会在他宾天之后颁布诏令,不允许自己和其他几位兄弟入朝吊唁;又怎么会在金陵城外部下那么多的防护,每一处针对的,都是自己。

他,大概一早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一天。

听见他长叹一声,知是默认,鹤衣便说道:“既然,高皇帝英明神武,早知殿下雄才大略,不甘屈于人下,定有今日之争,那他又如何能放心得下,自己传位的皇太孙呢?”

祝烽的眉头一蹙:“你的意思是,皇考会早做安排,助他反击本王?”

鹤衣摇了摇头,道:“反击,未能。”

“……”

“以殿下的武功韬略,当今皇上难以望其项背,即便有高皇帝的相助,贫道想,他也不可能再做出反抗了。”

“那你的意思是——”

“贫道认为,高皇帝会想办法保护他。”

“……”

“甚至可能,现在他已经不再皇城内了。”

祝烽的心忽的沉了下去。

自从数月前他在北平燕王府起兵,鹤衣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其实更早,在更早的时候,这个看似不沾染人间烟火的道士就一直站在他的身后,是他的智囊,这一路行来,也有太多的事应证了这个人的聪慧和通透。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的确是自己不可或缺的智囊。

而现在,他竟然说,自己是找不到皇帝的。

甚至,自己的那个皇帝侄儿已经不在皇城内了。

真的是这样吗?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找不到他,那今晚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叛乱,千百年后,史书对他祝烽的记载,也就是一个叛臣逆贼!

他一咬牙:“绝对不可以!”

“殿下!”

“去找,继续给本王去找,一定要把他找到!”

见他这样,鹤衣忍不住叹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前方突然跑过来一个护卫,气喘吁吁的说道:“殿下,找到了,找到了!”

第13章 他,真的死了吗?

祝烽的神情一凛:“什么?”

那护卫道:“殿下,就在紫宸宫那边,找到皇帝了!”

祝烽立刻回头看了鹤衣一眼,鹤衣的眉头也微微的蹙了一下,两个人这样对视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立刻疾步往紫宸宫那边走去。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但是紧绷的气氛里却分明能感觉到急促的呼吸和心跳,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到了最靠近皇宫北门的紫宸宫,才发现这里已经是一片废墟,还有人往里面浇水,一阵焦臭味迎面扑来。

一见祝烽过来,那些护卫纷纷上前:“殿下。”

祝烽看着那一片废墟,皱了一下眉头:“人呢?”

其中一个护卫的首领上前来,他的脸上还沾染着一些煤灰,说道:“殿下,就在里面。”

“带本王过去。”

“是。”

说完,那人便小心翼翼的在前方引路,祝烽和鹤衣慢慢的往里走,虽然大火已经扑灭,但炽热的温度未退,才走进去几步,衣角就被灼成焦黑了。

走到最里面,才发现有一具焦黑的尸体躺在地上。

祝烽的眉头一皱:“这——”

那护卫头领立刻道:“殿下,就是他了。”

“……”

祝烽没有说话,而是慢慢的走上前去,这尸体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完全辨认不出到底是谁,可是当他走近看时,才发现,还有一点衣角,似乎是压在身下,所以没有被完全的烧焦。

而那一点衣角,是明黄色的。

这宫里,这天下,能穿明黄色的,只有一个人。

所以这,就是皇帝。

这就是皇帝?

祝烽的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目光灼灼的看着那具焦黑的尸体,虽然一句话也不说,却也是在心里问着自己,这,真的就是皇帝?

自己的侄儿,那个被皇考寄予重托的皇太孙,登基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削藩,想要压制这几个叔父的皇帝,做出一副大展拳脚的样子,想要缔造盛世的那个皇帝。

如今,就是这个样子了?

他慢慢的走上前去,蹲下身来仔细的辨认,周围的人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可他目不转睛,看着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这,就是皇帝?

他真的死在了这里?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向站在身后,一言不发的鹤衣。

鹤衣也看了他一眼,仍旧什么话也不说。

沉默了一刻之后,祝烽站起身来,背对着那具烧焦的尸体说道:“传令下去,宫中失火,皇帝罹难,着厚殓,以国礼待之。”

“是。”

“从此刻起,封闭九门,不允许任何闲杂人等离开皇宫,若有违令者,杀无赦!”

“是!”

吩咐完这些,他便转身往前走去,一直走到了宫门口。

这个时候,前方漆黑的天幕中出现了一点淡淡的鱼肚白,天要亮了。

祝烽停下了脚步。

鹤衣也停下了脚步,站在离他不过三四步的距离,一抬头,就看到祝烽那高大的身影,在隐隐的晨光中露出了伟岸的轮廓。

他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慢慢的响起——

“鹤衣。”

“殿下。”

“他,真的死了吗?”

第14章 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夜,整个金陵城,或者说整个中原,整个天下,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这,也只是人眼所能看到的变化而已。

更多的变化,是在漫漫的时间长河中一点一点的显露出来的,这些变化,却已是世人所不能查。

但不管是看得见的变化也好,看不见的变化也好,南烟都一无所知。

她又一次打开墙角的柜子,里面空无一物,忍不住叹了口气,把柜门关起来,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被那些人带到这个房间里,刚一走进来,她当然知道自己是被关起来,也不敢叫嚷,就只能在里面安分的呆着。呆不了一会儿,觉得身上没有一件贴身的衣裳还是不妥,就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翻找起来。

偏偏,连一件褂子都找不到。

她依稀能够辨别这个房间是东苑的一个房间,看样子也有些年头了,只怕都被人忘了,难怪什么东西都没有。

更糟糕的是,门锁上之后,那些人都离开了,这里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似得,周围安静得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外面到底什么情况,她也完全不知道。

眼看着晨光出现,从门缝中透射在地上的光影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移动,阳光变成了橘色,血红色,再慢慢的变暗。

大地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一天过去了,没有人来。

其实在这样混乱的皇城里,外面都死了那么多人,能够安稳的躲在这样的角落里没人发现当然是件好事,可对南烟来说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就是饿。

原本在送去侍寝之前,就已经尽饿了半日,现在又是一整天水米不沾牙,她已经饿得头晕眼花。

不能再这样下去。

想到这里,她拖着虚软的步伐走到门口,用力的拍门,大声喊着:“外面有没有人,有没有在?”

“……”

“来一个人啊,我被关在这里呢?”

“……”

“有没有人啊?”

她的声音在这个寂静偏僻的小院子里回响着,而外面却只传来了风吹着落叶的沙沙声,其他的,什么都听不到。

从门缝里往外一看,小院子里其他的房间都是空的,不知道是原本就没有人住,还是人早就因乱跑出去了,外面的院门也上了铁锁,周围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这样喊也不是办法,她只能靠坐在门口,听着外面的响动,若有人走过再喊。

可是,过了许久,外面除了风声,什么人声都没有。

饥饿慢慢的腐蚀了她的力气,更腐蚀了她的精神,司南烟靠在门口,慢慢的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直昏睡到午时才醒,但即使醒来也已经是神志不清了,南烟甚至连开口的力气都快没了,只能用虚软的手捏成拳头,不断的敲击着大门,到最后,连手也抬不起来了,便下意识的用头靠在门板上,一点一点的撞着这扇大门。

“来一个人……”

她无意识的喃喃的念着:“救救我……救救我……”

第15章 杀尽百官,改朝换代!

哐啷一声,大门被打得震颤了起来。

祝烽坐在华盖殿的正上方,刚刚将桌案上沉重的墨砚丢了出去,砸到了大门上,发出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鹤衣走到门口,险些被那砚台打中,他倒并不惊怕,只看了周围一眼,便弯腰捡起了砚台,平静的走上去放到了桌案上。

“无量天尊。”

他抬手行了个礼,说道:“殿下为何发这样大的火?”

祝烽面色阴沉的坐在桌案前,狠狠的说道:“本王让文武百官进宫来商议大事,而这些人,竟然全都托病告假,一个都不肯进来!”

“……”

“哼,他们以为,本王一定要靠他们吗?”

“……”

“在北平誓师的时候本王就已经说过了,天不遂我,我就开天;地不遂我,我便辟地,文武百官若不奉我为君,我就杀尽百官,改朝换代!”

一阵风从门外吹进来。

大暑天的,鹤衣也感到了一阵寒意。

他又看了一眼燕王眉宇间的阴霾,在心里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殿下,殿下又何必为了这件事与他们生气。殿下如今已经进入金陵,大势早就在殿下的掌握之中,这些官员们,不过是没有一个敢出头,坐视观望罢了。”

“……”

“再过两天,等局势再定下来,这些人自然会来向殿下臣服的。”

祝烽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有这么简单吗?”

鹤衣的眉心一蹙,没有说话。

其实,他也觉得不简单。

燕王殿下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许多年,在北平的燕王府内,他小心谨慎,勤政爱民,颇有贤名,也是因为这样,小皇帝加派在北平周围监视燕王的武将才会在他起事之后相继倒戈。

但是到了金陵,这里的文武百官,竟然一个都不来投靠。

当官的,要说有气节的也有,但贪生怕死的也不少,像现在这种情况的确罕见。

他沉默了下来。

祝烽又说道:“让你去查,你查到了什么?”

鹤衣急忙说道:“哦,贫道已经让人去打探过了,原来太祖在临终前,还留下了几道手谕,但是放了三年,直到殿下攻破金陵城的前几天,才从宫里发出去。”

祝烽眉头一皱:“发给了谁?”

鹤衣相继说出了几个名字,无一例外,都是朝中几位老沉持重,门生众多的老臣。

他放在桌上的手一下子捏成拳头。

他冷笑道:“现在本王明白,为什么这些文武百官一个都不来了。”

鹤衣愣了一下,忽的也明白过来。

原来,都是太祖的手谕起了作用,他早就在防范这个儿子,也猜到了自己这个不肯屈人之下的儿子一定会在他宾天之后,起兵造反。

所以,他不仅在从北平到金陵这一路上安排下了无数障碍,甚至还在金陵城内,朝堂之上,也给他设下了这么多的障碍!

祝烽的脸色变得铁青了起来。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当年,太祖下令让自己前往北平封地,临行之前说的那些话。

第16章 这个皇位,你这一生都不要想!

“烽儿,你的性情暴躁易怒,残酷嗜杀,你做不得一个好的君王。”

“……”

“若你即位,只会成为一个恶名千古的暴君!”

“……”

“这个皇位,你这一生都不要想了,朕绝对不会传位给你,这个天下,朕也绝对不会交到你的手上!”

祝烽紧紧的捏着拳头,突然用力的往桌上一锤,桌案竟然硬生生的被他锤得四分五裂,哗啦一声全散架了。

鹤衣上前一步:“殿下!”

碎裂的木屑划过他的手背,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可祝烽仍然紧紧的捏着拳头,将伤口越挣越大,鲜血顺着他的手一滴一滴的往下流淌,滴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鹤衣皱紧了眉头,却不再说话。

他知道燕王的心魔,这些年来,燕王始终摆脱不了的心魔,这是不管他做出多礼贤下士的贤王之风,还是在战场上身先士卒,拼死搏杀,直到自己满身是伤,血流一地,也摆脱不了的。

空荡荡的大殿里,还回响着那一声巨响。

可是祝烽的耳边听到的,却仍旧是他的父皇,太祖皇帝一声声冰冷的呵斥——

“若你即位,只会成为一个恶名千古的暴君!”

“这个皇位,你这一生都不要想了!”

“朕绝对不会传位给你,这个天下,朕也绝对不会交到你的手上!”

他皱紧眉头,双手用力的捂着耳朵,但这些声音又好像不是从耳边听到的,而是从心底里传来的,不管他如何挣扎,这些声音都像是无形的刀一样,扎在他的心口。

这些声音,逼得他快要发疯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这些杂乱的声音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很纤弱,却又倔强得让人无法忽视的声音——

“殿下会不会是个暴君,就要看殿下如何做了。”

“殿下若觉得我说错了,杀了我也无妨。”

“但暴君的恶名,你是不论杀多少人,也摆脱不了的!”

他猛地抬起头来。

那个女人,那个叫司南烟的女人!

下一刻,祝烽已经一脚踢开华盖殿的大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鹤衣原本也跟着追了出去,但眼看着祝烽去的方向,突然好想明白过来什么,他停下了脚步,回头叫人:“马上跟着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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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天过去了,仍旧没有人来。

南烟几乎已经饿得陷入了半昏迷,几乎随时都要睡过去,可她还是坚持着,一边咬着牙,一边用最后一点力气不断的敲着门,想要弄出一点动静来,嘴里喃喃的念叨着:“救命……来人啊……救命……”

到最后,她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靠在门上,凭着最后一点意识,用额头轻轻的撞着门板,细若蚊喃的道:“救命……”

眼前的光芒,几乎也快要消失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门口。

随即,大门被人打开了。

南烟最后一点意识被大门开后灌进来的那阵风一吹而散,整个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第18章 又打算如何骂本王?

南烟傻傻的看着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过了好久,她才喃喃道:“燕王……殿下……?”

“正是本王。”

“……”

两个人这么对视着,半晌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倒是一旁的叶诤走上前来,说道:“王爷,这件事让小的来做吧。”

祝烽又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南烟还靠坐在床头,整个人都愣愣的有些回不过神来,这时叶诤坐到了床前,笑着说道:“姑娘饿坏了吧,先吃一点东西,吃一点东西再说。”

他的年纪很轻,长了一张俊秀得过分的脸,尤其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弯弯,给人一种温柔可亲之感,哪怕是陌生的人见到他,也会不由自主被他这样的笑容所吸引。

南烟看了他一眼,再低头看向他手里的那碗粥。

“……”

叶诤感觉到,她还有些懵,便自顾自的盛了一点喂到她嘴边,南烟张嘴刚喝了一口,立刻呛得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这一刻,肚子里就像有一把刀在绞动着一样痛,而米汤的滋味又刺激得她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

叶诤拍着她的背,好不容给她顺了气,说道:“好一点了没有。”

南烟没有说话,只抬起头来,咳得发红的眼睛再望向他手里的那碗粥,眼神已经迫不及待,甚至有些饥渴了。

叶诤也看出来了,她是饿慌了,急忙又舀了粥喂到她嘴里。

喝了大半碗粥之后,南烟整个人总算清醒了一些。

叶诤递给她一张帕子擦嘴,然后端着空碗放到外面去了,南烟擦了擦嘴角,再一抬头,就看见祝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目光仍旧冷冽的看着她。

她放下虚软的手,轻声道:“多谢燕王殿下。”

祝烽冷冷道:“这一次谢完本王之后,又打算如何骂本王?”

“……”

南烟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之前在寝宫的时候,燕王救了她,她也多谢了救命之恩,可是出了寝宫不久,就因为他滥杀无辜,自己一时心急说了那些话。

看来,他是来找麻烦的。

刚刚那个叶诤已经拉了一条薄被盖在她身上,她下意识的揪紧了被角,轻声说道:“南烟岂敢。”

“不敢,不代表你心里不这么想。”

祝烽撑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床前,低头看着她:“你心里,仍然觉得你是对的,是吗?”

“……”

“是不是?”

听着他这一声声逼问,站在旁边把空碗放回到桌上的叶诤都忍不住回头,看着那个刚刚还昏迷不醒,现在仍然孱弱不堪的小女子,她蜷缩在床头,在燕王这样的逼问下,就像老虎爪子下面的小兔子,用一点力气就能把她撕碎了,却一直扛着不开口。

她只要说一声“不是”,不就行了吗?

看着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叶诤也有些不忍,急忙放下碗走过来,正要岔开话题,却听见那小女子低着头,细弱得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声说道:“殿下觉得,我错了吗?”

祝烽的眉头顿时一拧。

第19章 没籍为奴

叶诤也傻了。

这小女子不但扛着不回答燕王殿下的问题,现在,竟然还敢反问燕王殿下?

她真的活腻了吗?

这一刻,叶诤觉得这个大暑天里,房子里好像一下子都要结冰了,而燕王冷冷的声音更像是从冰天雪地里吹来的一阵寒风:“你说什么?”

这个司南烟竟然还抬起头来:“殿下觉得,我错了吗?”

“……”

祝烽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大概是他身上的气息太过压人,司南烟毕竟已经耗尽体力虚弱了,这个时候软软的靠在床头,苍白的唇瓣却微微的颤抖着,轻声说道:“殿下如果觉得我错了,那天晚上就杀掉了我,哪里还会让我活到今天?”

祝烽的目光更锋利了一些。

他说道:“本王让你活到今天,那你觉得,你还能继续活下去?”

司南烟轻声说道:“若不能继续活下去,殿下刚刚不用管我就好了。”

“……”

“既然殿下救了我,自然是要让我继续活下去的。”

“……”

一旁的叶诤小心翼翼的看看燕王,又看看那个不知死活的司南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知多了多久,静谧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冷笑。

祝烽说道:“你错了。”

南烟抬起头来,诧异的看着他。

“本王原本是想要杀了你的。”

“……”

“但就在刚刚,本王改主意了。”

“……”

“现在,本王要让你继续活下去。”

司南烟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

但还不等她说什么,祝烽又接着说道:“让你活下去,是要让你看看,到底你说的,是对,还是错!”

“……”

“本王,到底会不会是一个暴君!”

司南烟的呼吸一窒:“殿下——”

祝烽转过头去,说道:“叶诤。”

叶诤急忙上前:“殿下。”

“从明天开始,将她没籍为奴,到本王身边听差。”

叶诤还有些迟疑,虽然王爷身边一直都有婢女服侍,但从来都是王妃安排,王爷从不过问这件事,这还是第一次,他自己亲自指派一个人跟着自己。

想到这里,他歪着头去又看了一眼那个小女子。

她也是一脸惊愕,茫然无措的坐在床头看着王爷,明明是一只一伸手就能摁死的蚂蚁,却居然在王爷的手里活了一次又一次。

这可是一件大奇事。

“……是。”

祝烽转身过,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一直到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叶诤才直起身来,转头又看了一眼她,然后说道:“司南烟姑娘,对吗?”

南烟看着他的装束,一时间也弄不明白他的身份,只谨慎的点了一下头。

叶诤笑了笑,拿出一套衣裳来放到床边,然后说道:“刚刚王爷的话,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

“那从明日开始,你就到王爷身边听差吧。今天已经晚了,就先住在这儿,等过两日,我再为你另作安排。”

看他说话还算和气,南烟轻轻的点了点头。

叶诤转身要走,但想了想,又停下来,说道:“司姑娘哟,你万不可再得罪我们王爷了,他生起气来,那是要——”

第20章 让你多嘴!

说到这里,看见司南烟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显然是给吓着了,既然胆子这么小,刚刚又怎么敢说那些话?

这个小女子还真是,让人不省心。

叶诤虽然年纪比她还小,但到底跟在燕王身边多年,非常的老练了,也并不把话说透,只说道:“你好生休息吧,接下来的日子啊——可有你累的了。”

说完,叹了口气摇摇头,快步跑了出去。

他最后这句话,虽然是好心的叮嘱,但司南烟听着,简直就跟丧音一般,不由得白了脸。

燕王将自己没籍为奴,跟在他身边听差?

没籍为奴,也就是说,自己一下子就变为奴籍了——当然,这比起那些死在乱刀之下的宫女和选侍们,自己已经非常的幸运了。

可是跟在燕王的身边……

这不是摆明了要把自己留在身边折磨吗?再说,燕王这样的喜怒无常,动不动就杀人,自己真的要跟在他身边听差,能活得了几天?

可能,还不如那些一刀毙命的来得痛快呢。

刚刚吃了半碗粥,好不容易积攒起一点力气,南烟慢慢的抬起手来,啪的一下打在自己的嘴上。

“让你多嘴!”

直到这时,站在院门外的鹤衣才松了口气,他看着司南烟一脸后悔不迭的样子,连连抽打自己的嘴,有些忍俊不禁,清冷的月光照亮了他嘴角一点淡淡的笑容,但下一刻,他的目光又变得深邃了起来,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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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祝烽就起身了。

天还没亮,他走到殿外,和往常在燕王府,在军营里一样,先练了一套剑法。

这些年来镇守边关,武艺不能荒废,也几乎成了他发泄心中那如业火一般的精力的手段,三尺长剑在他的手中如游龙一般,渐渐的化作数道寒光,光芒所震,疾风随起,震得树梢上的叶子都落了下来,随着剑风纷纷飞扬。

司南烟跟着叶诤从外面走进来,一抬头就看到了这一幕。

祝烽丝毫没有感觉到他们,他的气息几乎和锋利的剑气融为一体,他的周身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劲力,甚至连身上那一身黑色的,柔软的便褛都因为这一股劲力而变得异常起来,抬手投足,衣袂如云,翩然随风。

南烟顿时呆在了那里。

最后一势,祝烽收剑站定,气息内敛,那些落叶刚刚还绕着他周身飞舞,这个时候就像是折翼的蝴蝶一般,晃晃悠悠的飘落下来。

他慢慢的转过身,就看见司南烟和叶诤站在屋檐下。

他走过去,一直走到南烟的面前,低头看着她。

昨天她还半死不活的,这个时候看起来倒是好了许多,只是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眼角带着一点憔悴,好像是昨夜——一定是没有睡好。

他突然又有点烦躁,自己管这个做什么?

想到这里,气息都沉了一些。

身上出了一点汗,加上他的气息,带着温热的,甚至有点滚烫的呼吸,一下子吹到了南烟的脸上,她愣愣的抬头望着祝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第21章 没有被男人碰过……

祝烽的眉头一皱,道:“帕子!”

“啊?”

南烟又是一愣,再看到他脸上的汗珠,已经沿着下巴往下滴落,才猛地回过神来,急忙从袖子里拿出手帕递过去,祝烽接过来擦了一把汗,将剑顺手抛给叶诤,转身走进了武英殿。

南烟站在原地,忽的有一点脸红。

叶诤捧着剑,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司姑娘,快进来吧,王爷还要换衣裳呢。”

“哦,哦。”

她急急忙忙的跟着走了武英殿。

因为交泰殿那一夜失火被烧毁,内廷又还有一些没有清理完毕的,况且,祝烽的身份仍然只是燕王,所以就只在奉天殿西北角门处的武英殿暂住下来。

这里面的东西也不全,只暂时摆了一张床,一个简陋的木架,不过,祝烽在军营里生活惯了,比这更简陋的时候都有,他一点都不嫌弃。

叶诤将长剑插回到柱子上挂着的剑鞘里,再一回头,就看见祝烽已经站在床边,展开手臂,但那司南烟却像是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似得,绞着双手站在大殿中央。

他急忙走过去,低声道:“该给王爷更衣了。”

“啊?”

南烟急忙走过去,她没有给人穿过衣裳,更不要说是给一个“陌生”的男人,尤其他出了一身的汗,倒不是有汗的臭味,但是,有一股格外浓烈的,好像属于他的味道,随着周身散发的热气,不断的熏蒸到她的脸上。

南烟手忙脚乱的给他系好衣带,手都有些抖了。

祝烽又低头看了一眼,虽然这丫头一直低着头,仿佛是不想人看到她的脸,但从他的角度,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发红的耳朵尖。

倒是忘了,她是选侍。

也就是良家子出身,跟普通的宫女不一样,只怕在那一夜之前,还没有被男人碰过。

没有被男人碰过……

不知为什么,原本只是一闪而逝的念头,却又掉转头来,在他的脑海里闪了一下。

自己这是怎么了?

这时,衣带系好,南烟急忙后退了一步,像是轻吐了一口气,道:“殿下,好了。”

一抬头,却发现祝烽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那眼神,有些奇怪。

“殿下?”

祝烽听见她的声音,突然像是惊醒过来似得,伸手摸了一下还有些松松垮垮的衣带,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开了。

吃过早饭,已经是辰时。

一出武英殿,就看到了前方的奉天殿,阳光直射,五彩琉璃瓦反射出夺目的光芒,祝烽停了一下,一直看着那有些刺眼的光,过了好一会儿,还是转过身去,往后面的华盖殿走去。

南烟跟在他身后,这个时候才有机会看看周围,那一夜,她亲眼看到整个皇城都陷入了混乱,一地的尸体,更是血流成河,而现在,尸体都被搬运走了,血迹也冲洗过,只是在一些石阶的角落里,还残留着一点血迹,散发着刺鼻的腥味。

而她一抬头,看到了华盖殿后面的情形,顿时呼吸都窒了一下。

皇帝的寝宫,交泰殿,那一夜自己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现在,只剩下一片断壁颓垣。

第22章 谁让他出城的?

感觉到她的脚步沉重了一些,祝烽只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走进了华盖殿。

和昨天不同的是,华盖殿内不是空荡荡的,而是有数名将领在里面等候,都是跟随祝烽常年征战,这一次更是从北平一路打到金陵来的亲信。

一见祝烽,他们立刻跪拜在地:“王爷。”

祝烽一边挥手说“都起来吧”,一边几步往里走,等走到前方坐下,再看了看他们,突然说道:“鹤衣呢?”

南烟也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人群当中,的确没有看到鹤衣的身影。

那些武将们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便说道:“谁知道那个牛鼻子老道又跑到哪里去了?一天到晚神叨叨的。”

“就是,反正他在不在的,也不打紧。”

“王爷有事就交代吧。”

这些人都是跟着他一路征战的得力干将,在军中,也没有那么多的上下尊卑,这些人眼里瞧不上鹤衣这样的人,因为他们觉得只有上战场杀敌,一刀一剑拼下来的才是功劳,而不是像他那样,只是在王爷耳边吹吹风,就被算作功臣。

祝烽知道他们互相看不顺眼,倒也并不多说,只是看着人群中没有鹤衣的身影,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倒是有一个青年将领闻夜说道:“一大清早的,好像看到他出宫去,听说是要出城。”

“出城?谁让他出城的?”

没有人说话了。

祝烽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些,因为鹤衣的身份特殊,在北平的时候他就从不限制他的行动,但是在这个时候,他的身边正需要人出主意的时候,他却突然出城。

难道是要离开?

他想了一会儿,便淡淡的挥了挥手,说道:“也罢,今日本王召集你们来,主要是商议一下金陵城内外的问题。”

南烟站在他身后,默默的听着。

虽然已经攻下了金陵城,但祝烽并不敢掉以轻心,他让闻夜加派人手,控制住城内的每一个关卡,又让另外两名武将立刻率领人马出城,将金陵城外的两座大营控制起来。

还有河北,山东等地,这些地方还有朝廷的兵马在对抗着他的军队,也要派人去处理这些人。

南烟一开始还能勉强听懂他在说什么,但越到后面,越觉得一片混乱,将兵之事果然不是女子能轻易听得懂的。

他们讲了多久,她也站了多久。

等到他们终于把大事谈完,再一抬头,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

竟然过了一天了。

南烟惊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他会连水米不沾牙,就忙碌了一整天。

终于谈完了大事,那些将领们也一个个昏昏沉沉的,过去只用行军打仗,杀人便是,哪里想现在这样,要考虑那么多事,一个个都皱起了眉头。

不过,就在他们行过礼,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祝烽突然说道:“且慢。”

大家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

祝烽伸手拿过了桌案上的茶碗,打开一看,却发现里面已经喝干了。

第23章 你要交代什么,就在这里交代了吧

南烟急忙接过空的茶碗,走到一边去续茶,就听见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陈弗。”

陈弗,是他手下的一个将军,也是跟随他多年,三十来岁,身材高大如黑铁塔一般,一听见燕王叫自己,立刻从人群中走出来:“殿下有何吩咐?”

祝烽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不知为什么,被这样的目光看着,陈弗突然感到一阵胆寒,下意识的就低下了头。

祝烽冷冷道:“本王进金陵之前,跟你们是如何吩咐的,你再说一遍。”

“……”

陈弗突然就哑了,不敢说话。

祝烽看着他,目光如刀锋一般,刮得人身上的骨头都在发疼,南烟小心翼翼的捧着茶碗放到桌案上他手边,然后退了一步,看着眼前那个高大的陈将军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吗?

半晌,没有一个人开口,祝烽突然一掌重重的拍在桌上:“说!”

他那一掌拍得桌上的东西都弹了起来,刚刚才放上去的茶杯跌倒地上,摔了个粉碎。

南烟上前一步,但再一看他的脸色,立刻就不敢动了。

周围的人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陈弗更是吓得肝胆俱裂,只能轻声说道:“王爷吩咐,进城之后,进城之后——不得骚扰城中百姓。”

祝烽微微的眯起眼睛:“那你昨夜在城西李府,做了什么?”

陈弗也惊了一下。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燕王知道了。

他说道:“末将,末将,骚扰了他们。”

“骚扰?”祝烽沉声道:“你奸杀了李府的小姐,她的父母找你拼命,又被你杀了,你还让人纵火,烧了李府,劫了他家的银钱,是不是?”

说到这里,陈弗也知道瞒不下去,索性脖子一梗,抬头道:“没错。”

“……”

“末将原本也不想这样,是那娘们儿装腔作势!”

南烟顿时咬紧了牙。

这个人,这个恶人,做了那样伤天害理的事,竟然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可恶!

她忍不住握紧了拳头,狠狠的瞪着这个人,而祝烽却一反刚刚的态度,口气变得温和了一点,说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你没有按照本王的吩咐办事,违抗了本王的军令了?”

周围的人见此情形,急忙上来打圆场,说道:“王爷,陈将军也只是一时失手。”

“是啊,咱们好不容易打进金陵,总要有点甜头。”

“陈将军下次万不可再违抗王爷的命令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而祝烽更沉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沉默在这个高大的殿堂里显得有些突兀了,大家感觉到一点不安,都纷纷的闭上了嘴,看着桌案后的燕王。

他慢慢的抬起眼来,说道:“你跟随本王,也有七八年了吧?”

“……”

“这些年来,你也立下过不少战功,是本王的一条得力臂膀。”

“……”

“本王,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

“……”

“不管是身前,还是身后。”

“……”

“你要交代什么,就在这里交代了吧。”

第24章 本王的命令,已不再是军令

一听他这话,陈弗顿时傻眼了:“王爷?!”

祝烽看着他:“有要交代的吗?”

“……”

“既然没有,那本王做主,会善待你的家人的。”

说完,他一挥手:“来人,把他拖出去砍了!”

顿时,大殿外面走进来几个士兵,全副武装,一上前来便去抓那陈弗,他这个时候也急了,拼命的挣扎起来,又抬头望着祝烽:“王爷,我陈弗追随你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难道就因为我杀了一家人,你就要杀我吗?!”

祝烽冷冷的看着他:“你还不明白,本王为何要杀你?”

“……”

“不是因为你杀人,而是因为,你违抗了本王的命令。”

陈弗被那几个士兵将双手押在身后,再也动弹不得,只能抬起头来大声喊道:“可这里又不是军营!”

祝烽一字一字的道:“本王的命令,也已不是军令。”

“……!”

一听到他说的这句话,陈弗整个人都僵住了。

周围所有的人,也都惊呆了。

祝烽最后看了他一眼,道:“走吧。”

这句话说完,那几个士兵便将陈弗押了出去,他两腿僵硬,几乎是被人硬生生的拖出去的,一直到出了华盖殿的大门,他才终于醒悟过来似得,大声喊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但是,没有人回应。

他的声音渐渐的远了,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呼,一切归于平静。

大殿里剩下的这些人全都噤若寒蝉,每个人都面如死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气不敢喘一口。

甚至连站得,都比刚刚更直了一些。

祝烽平静的看着他们,然后说道:“你们当中有与他相熟的,本王也知道,可以多去他家看顾看顾,本王也会善待他的家人。”

“……”

“好了,天也晚了,你们下去吧。”

“……是。”

半晌,这些将领们才应声,退了出去,和之前不同,一个个呆若木鸡,甚至在走出华盖殿的时候,有两个险些被高高的门槛绊倒。

一直看着他们全都离开了,祝烽才低下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

说了一天的话,喉咙早就像火烧一样,再一伸手,才发现刚刚那只茶碗被自己拍到桌子下面去了,便抬起头来:“茶。”

一抬头,看到南烟站在旁边,一脸呆愕的望着他。

他皱了一下眉头,又道:“茶!”

一旁的叶诤急忙用手肘碰了她一下,南烟这才回过神来:“哦,哦!”

她急忙走到一边去,又取了茶碗,烫过之后,再倒了一杯茶奉到他的面前。

祝烽接过来喝了,她又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碎片。

刚刚捡了两块碎片,就感觉无名指尖一阵刺痛,不留神被锋利的碎片给割了一道口子。

她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祝烽低头一看,就看到那白皙的指尖冒出了一点血珠,虽然这样的是伤口在他们武人看来,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这个小女子皮肤太过白皙的关系,那一点血珠在她的手上看着,竟然也有些刺眼。

第25章 好像,真的不太一样

他皱了一下眉头,说道:“行了,退下吧。”

南烟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也不敢停留,匆匆的捡起剩下的几块碎片,向他一福,急忙转身走了出去。

暮色降临,整个皇城都变得晦暗了起来,南烟一出这个压抑的大殿,顿时胸口像是松了绑一样,长长的舒了口气。

但是,当她再往前一看,又吓了一跳。

在角门外的台阶上,一片血红。

正是刚刚那些士兵将那个陈弗拖到这里来杀了。

她看了一眼就不敢看第二眼,匆匆的往回走,好不容易回到那个荒凉的院落,荒凉的房间里,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一头重重的栽倒在床上。

这,才只是她跟在燕王身边的第一天,没想到他又杀人了。

可是,这一回,似乎又跟之前的有些不太一样。

她将脸紧紧的贴在冰冷的床褥上,她不由的回想起今天看着燕王舞剑的样子,看着他坐在华盖殿中,怒斥那个将军的样子。

好像,真的不太一样。

右手无名指尖上的那一点伤,还在隐隐的作痛,她用力的握紧了手,紧贴在自己的胸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无名指太过靠近胸口的关系,连心跳,也跟着抽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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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南烟就起了。

昨晚睡得还算平稳,只是好像做了很多的乱梦,起床之后一直有点昏昏沉沉的。

洗脸的时候,手泡进了水里,立刻就感到无名指尖又是一点刺痛。

是昨天那个伤口。

这么小的伤口,还以为睡一觉就没事了,没想到今天还在痛。

她草草的梳洗完毕,就到了武英殿。

可是到了这里的时候,却发现燕王已经练完了剑,甚至连衣裳都穿好了。

她有些诧异,不是应该让自己来做这些事的吗?难道来晚了。

可是,时候并不晚,燕王也没有要责备她的意思,梳洗完毕之后,便又带着他们出了武英殿。

今天的天气更好。

炽热的阳光照在前方的奉天殿上,琉璃瓦反射的光芒让人几乎睁不开眼,但祝烽还是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才又慢慢的往华盖殿走去。

他还是不能进去。

朝中的文武百官没有一个肯进宫来朝拜,虽然他已经拿下了金陵,也已经传信回北平,让驻守在那里的余部立刻启程赶来,可是,金陵仍然没有真正的属于他。

走到华盖殿,这里仍旧是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他站在门口,阳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大殿内,阳光炽热,可他的影子里,却透着一点阴冷。

他冷冷的问道:“还是一个,都不肯来吗?”

叶诤小心的说道:“回王爷的话,是的。”

祝烽冷笑了一声。

南烟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的肩膀,不知为什么,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夜,他走到李选侍的面前,毫无征兆的,就一刀杀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祝烽冷冷的说道:“叶诤,传话下去,让城外的余部今天进城,将金陵的所有城门全部封锁,一个人,一只苍蝇都不准再放出去!”

第26章 想当暴君,也不容易

叶诤愣了一下,轻声道:“王爷,这是——”

“让你去做!”

“是!”

叶诤急忙跑了下去。

南烟看着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外面的台阶下,再回头看向祝烽,他已经走到前方桌案前坐下了,她也急忙跟了上去。

但是桌案上,什么都没有。

的确,他不是皇帝,也没有人给他上折子,他就算来到了这里,控制了整个皇城,控制了所有人的性命,也什么都做不了。

于是,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

南烟站在他的身后,也只能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祝烽沉沉的说了一句话——

“看起来,就算本王想要当暴君,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南烟的心忽的一跳。

她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那些话里,最刺激到燕王的,就是“暴君”这两个字,而现在,他旧话重提,可是话语中隐隐的刀锋,已经不像是对着自己了。

而是对着那些不肯上朝朝拜他,不肯屈服他的人。

更可怕的是,他刚刚下令,让城外的军队入城,还要封闭金陵的几个城门,这是要做什么?

想要做暴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难道他要——?

南烟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觉得掌心冷汗都出来了,而就在这时,祝烽面对着那空荡荡的大殿,突然又说道:“司南烟。”

南烟立刻上前:“奴婢在。”

“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

“……”

“那天你不是振振有词,满口的仁义道德吗?”

“……”

“现在你跟本王说一下,若是你处在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

他慢慢的转过头来,看向南烟骤然苍白的脸,冷冷道:“若答不出来,你就准备跟他们一样吧。”

“……”

南烟咬着下唇,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奴婢,不是准备跟他们一样。”

“……”

“奴婢本就跟他们是一样的。”

“……”

“若我处在这个时候,我想的大概只是——过去的所作所为,若被殿下一一清算,只怕死十次都有余。”

“……”

“这种时候,保命都来不及,如何还敢来亲近殿下?”

祝烽的眉头一蹙,转头冷冷的看向她,南烟立刻低下头去。

这个女人,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自己问她的,是若处在自己的位置上会怎么做,她却只想着她自己,和那些一个个跟缩头乌龟一样的朝臣们。

也对,这些人的生命就跟蝼蚁一样,只要自己动动手指头,他们就活不了,就像她现在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哪里还有那天晚上慷慨陈词的样子,也不过是怕死而已。

只这样一想,他看着她的目光就变得轻蔑了起来。

现在,他真的有点怀疑,那天晚上在自己面前慷慨陈词的人,到底是不是她了。

不过他早也不奇怪了,人在想要活命的时候,做出的各种丑态,他不是早就看得太多了吗?

而越是这样,越是让他觉得,人命是那么的卑贱。

第27章 梦中好杀人!

卑贱?对,卑贱!

这两个字在他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他又看了司南烟一眼,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而感觉到他的目光,南烟不知为什么感觉到一点寒意袭来,甚至一下子就浸入了骨髓一般,她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祝烽冷冷的挪开了目光。

虽然没有那些文武大臣,但刚刚拿下金陵的他实际上也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或者说要部署,忙碌了一番之后,外面已经是夕阳西斜了。

叶诤也回来交差,把他之前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

南烟有点担心,他真的会在封闭了城门之后,对城内那些文武百官下毒手,想到这里,就紧张的看向他。

却见祝烽合上手中的文书,起身出了华盖殿。

南烟紧张的跟着他回到了武英殿,看到这里已经摆了晚饭,是一桌简单的粗茶淡饭,只有一碟红烧肉是荤菜,看起来也并不精致,只散发着食物本来的味道。

可是,一闻到这个味道,南烟心里就明白,燕王暂时不会杀人了。

因为人吃饭的时候,是最无害的时候。

她和叶诤站在一旁服侍,看着祝烽大口大口的将那些简单的饭菜吃了个精光,连盘底的汤汁都泡饭吃了。

这位王爷……还真的一点都不讲究。

等到他吃晚饭,叶诤才对南烟说道:“司姑娘,你先回去吃饭吧,吃了饭再过来。”

“过来?”

南烟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昨天这个时候,不是已经让自己回去了吗?今晚还要再过来做什么?

叶诤笑道:“司姑娘,昨夜是我为王爷上夜的,你不能让我连熬两天吧。”

“上夜?”

司南烟这才想起来,就是皇上,还有后宫的娘娘们,夜里睡觉都是有人上夜服侍的,至于燕王,他当然也不会例外。

可是——

她迟疑的道:“我,我不会。”

“哎唷,上夜有什么难的?拿个小凳子坐在那儿打盹儿就行了。”

见南烟有些迟疑的看着他,叶诤转了转眼珠,凑到她耳边说道:“只要别靠近王爷的床榻就好。你知道咱们王爷行伍出身,梦中好杀人!”

“啊?!”

南烟顿时吓得脸都白了:“真的?”

见她吓成这样,叶诤噗嗤一笑,立刻说道:“逗你的。”

“……”

“咱们王爷没那么多事,你放心吧。”

“……”

“其实,现在宫里的人虽然也多,上夜这种事虽然简单,却也不能交给随便哪个人做。王爷只让你和我来,是信你呢。”

“……”

南烟愣了一下,转过头去看向祝烽,他正站在大殿的另一头,宽阔的肩膀,劲瘦的腰,这样的体态没有一丝风流之感,反倒像一棵挺拔的松柏。

他,信自己?

叶诤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然后说道:“司姑娘,赶紧去吃饭,吃了饭快过来吧,你看我今天已经跑了大半天了,可真的捱不起了。”

叶诤的年纪比南烟还小几岁,皮肤又光洁,容貌俊秀中又透着一些女子气,大概只是因为年轻,他这样说话,难免就带着一点撒娇的意思。

相处了不过一两天,就这么自来熟了。

南烟无法,只能说道:“那,那好吧。”

她匆匆的回去吃了点东西,又换了身衣裳才过来,就看到武英殿的大门虚掩着,窗户上只映着很暗淡的光。

站在门口,她又有些犹豫。

第28章 上夜

也许,不是犹豫,只是单纯的害怕而已。

刚刚叶诤虽然说,“梦中好杀人”只是玩笑,但燕王行伍出身不假,而且这两天已经看到他杀了不止一个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谁知道他晚上会是个什么样子?

南烟惴惴不安,但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她又不能老站在门口,眼看着周围已经漆黑一片,远近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她只能鼓足勇气,推门走了进去。

谁知刚一进门,就看到眼前一道寒光刷的闪过。

“啊!”

她吓得惊呼了一声,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谁知脚跟在门槛上一绊,顿时一屁股跌坐下去。

祝烽反手挽了个剑花,“苍”的一声将长剑收回到剑鞘里,然后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除了每天早上要练剑之外,他每晚入睡之前的一件事就是擦剑,保持剑锋的锐利,没想到,把她吓成这个样子。

也倒是,怕死而已。

南烟急忙走进来道:“殿下请恕罪。”

祝烽不发一语,只转过身去将长剑放到了枕边,然后冷冷的说道:“还不关门?”

南烟急忙进去,反手将大门关上。

大暑天的,即使是晚上,这样关上大门之后,空旷的大殿里仍旧显得有些气闷,可是她也不敢说什么,服侍了燕王喝水宽衣之后,他便上床去睡了,南烟走到墙角叶诤说的那个凳子上坐下。

偌大的武英殿里只剩下一盏烛火,只能照亮那方寸之地,其他的大片地方都是沉沉的阴暗,好像在眼前垂下了无数黑色的纱幔一样。

万籁俱静,甚至连风都没有。

南烟尽量的控制自己的呼吸,因为她感觉到这样的寂静里,自己的呼吸显得有点突兀,可是呼吸声低下去了,她的心跳反倒又变得有些沉重了起来。

擂鼓一样,不知道别人听不听得到。

她下意识的睁大眼睛看向墙角边的那张床榻,祝烽上了床之后就一直一点声息都没有,难道这么快就睡着了?

还是在想事情?

南烟下意识的伸长脖子去看,却听见安静的大殿里响起了一阵鼾声。

还真的睡着了。

不过,睡着了也好,睡着了今晚就能好好的过去了,南烟一直就担心他若睡不着会让自己端茶倒水,万一又得罪了他就难办了,这一下她轻轻的松了口气,也靠在墙角闭上了眼睛。

渐渐的,睡意袭来,慢慢的将她包围。

就在她几乎已经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空旷的大殿里传来了一阵的很轻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软软的落到了地上。

虽然很轻,但南烟向来浅眠,加上今晚又是第一次来给燕王上夜,她自然警醒,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床上的被子掉下来了。

而燕王就穿着他那一身雪白的,单薄的贴身睡衣睡在床上,随着他的呼声,能看到那厚实精壮的胸膛均匀的起伏着。

南烟扶着墙壁站起来,正准备走过去帮他捡起被子,但脑子里忽的一下闪过了刚刚叶诤说的话——

咱们王爷行伍出身,梦中好杀人!

她顿时迟疑了下来。

第29章 梦中好踢被子

不管叶诤那话是真是假,这几天她亲眼看到的,燕王的确是杀人不眨眼的,而且,就在刚刚,她还看到他把剑放到枕头边上了呢。

万一自己走过去,被他梦中杀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又慢慢的坐了下来。

可是,脑子里却还记挂着那件事,她再也没有办法像刚刚那样干坐着打瞌睡。那软塌塌的逶迤在地的被子就好像压在了自己的身上,而且她也知道,虽然是大暑天,但到了晚上还是会凉的。

这样睡一晚,明天燕王不会着凉得病吧?

这样一想,她又有些犹豫,又扶着墙壁站起身来,轻轻的走到靠近床榻的地方。

祝烽仍然沉沉的睡着,鼻息浓重,而且鼾声也越来越大,震得床边烛台上的烛火都在微微的发颤。

南烟不由得想起了昨天在华盖殿,他怒斥那个陈弗将军的时候,声音也是这么浑厚,更是一掌把桌上的杯子都震下来了,对了,自己捡碎片的时候还划破了手呢。

南烟忍不住抬手看了看无名指尖上那一道细小的伤疤,其实已经不痛了,只是有的时候还有点微微的酥痒罢了。

她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走上去。

这张床大概是他们临时从别的宫廷内苑里搬来的,不算大,燕王这样身材高大的男人睡在上面,手脚又大大的张开,感觉都有些放不下他了,也难怪会睡着睡着被子就掉下来。

她小心的弯下腰,捡起被子的一角慢慢的盖回到祝烽的身上。

他仍然打着鼾,睡得什么都不知道。

南烟低头看着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准备小声的离开。

可是,就在他刚一转身,突然听见身后的人仿佛动了一下,又传来什么东西呼的一声掉到地上的声音。

回头一看,祝烽翻了个身,一脚又把被子踢到了床下。

南烟不由自主的就皱起了眉头——

“什么嘛。”

这是梦中好杀人吗?这是梦中好踢被子吧?

不过,当她又捡起被子准备盖回到燕王身上的时候,才发现他的额头上全都是细细密密的汗,英挺的剑眉皱在一起,单薄的嘴唇微微的开阖着,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不要!”

“……!”

南烟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燕王这样子,这样子好像——在做噩梦?

他满头大汗的,好像被什么人扼住了脖子一样,呼吸都变得局促了起来,南烟感觉到他有点不对,又不敢吱声儿,只能拿了一把扇子过来,轻轻的给他扇风。

一阵阵微凉的风吹到了祝烽的脸上,渐渐的,他好像舒服了很多,脸上的神情都放缓了下来。

南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想不到在战场上勇猛无比,所向披靡的燕王殿下竟然也会做噩梦,还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

看着他平静了不少,南烟也松了口气,正要转身准备离开,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南烟吓了一跳,急忙回过头去。

躺在床上的祝烽突然睁开了眼睛。

第30章 梦境,有了一些变化

南烟的呼吸一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到手腕上一沉,一阵天旋地转,她被猛地拉了下去,重重的跌倒在床上。

“啊——!”

燕王的床榻并不软,甚至还有些硬,她这样跌下去的时候头硬生生的撞在了床板上,跌得她发出一声低呼,眼前一阵发黑。

当她再看清楚的时候,一把锋利的长剑,已经抵在了她的喉咙口。

是燕王放在枕边的长剑,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将自己压在身下,反手拔出了这把长剑,身手快得像闪电一样。

她微微颤抖着,尤其感觉到那锋利的剑刃,离自己脖子上的肌肤几乎只有分毫的距离,只要她在一动,剑锋就会割开她的喉咙。

她惊恐的道:“殿下……”

祝烽覆在她身上,幽深的眼瞳中仿佛有火焰在隐隐的燃烧着,那种火焰让他的呼吸中多了几分滚烫的,如同兽性的气息。

他沉声道:“你要干什么?”

“……”

他虽然已经醒来,也准确无误的拔出了枕边的长剑,可神智却好像还陷落在刚刚的梦境中有些抽离不出来,甚至连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都有些分辨不清。

他只是用野兽的本能和直觉,来对付靠近自己的人。

他的手一用力,剑锋更贴近了南烟的颈项几分,几乎就要刺进她的肌肤里,南烟颤抖着想要说话,却因为太紧张,喉咙里咯咯作响,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我——”

她急得眼睛都红了,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长剑锋利的刃口在她的眼前闪烁着寒光,仿佛死亡降临。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啪嗒”一声。

什么东西跌落到地上了。

这一声,倒像是一点灵光,祝烽震了一下,转头一看,就一把扇子从南烟的手里跌落到了地上。

扇子……?

他混乱的脑子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再回过头来,才看清这个被自己压在身下,一脸苍白,惊慌不已的小女子。

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你拿扇子来干什么?!”

直到这个时候,南烟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奴婢,奴婢来给殿下,扇凉的。”

“……”

“殿下刚刚,好像有点难受……所以奴婢——”

她的声音不断的颤抖,连一句话都说不完,而祝烽听到她说的这些,再回头看一眼地上的那把扇子,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今天,他睡得比平时沉了一些,因为他做梦了。

又是那个梦,自从懂事以来就一直困惑着自己的梦,梦境里,他总是身处在一片荒原,眼前全都是沉沉的迷雾,还有漫天的黄沙,几乎让他伸手不见五指。

这种梦境,每一次进入,都像是有一个人扼住他的喉咙一般,让他窒息。

他想要摆脱,甚至,从不信怪力乱神的他也问过鹤衣,能不能用他们道家驱鬼镇邪的法子驱散他的这个梦境,但鹤衣却只说这是他的心魔,外力驱散不了,仍然让他被这样的噩梦侵袭。

不过今天,之所以会睡得更沉,是因为那个梦境好像有一些变化了。

第31章 还不过来?

他感觉到了风。

有一阵风吹来,将眼前的黄沙迷雾都慢慢的吹散了,他好像能看清周围的东西,可是就在他几乎要看清的时候,他一下子就醒来了。

然后——

然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想到这里,祝烽又忍不住回头去看了跌落在地上的那把扇子,床榻旁边那一盏明明灭灭的灯火照着他的眼睛,让他此刻的心情也变得有些起伏不定起来。

梦境的改变,难道是因为——

祝烽只沉思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但这一段时间对于南烟来说,却像是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刻。

她紧张的看着那离自己的咽喉不过分毫的刀锋,被烛光映得寒光四射,那种锋利的光芒几乎都要割破她的皮肤了似得,在这样的险况下,她瑟瑟发抖,脖子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那把长剑慢慢的移开了。

她蓦地睁大眼睛,看着祝烽慢慢的抬起手,将长剑收了回去。

她就像是一条腿都迈进了森罗宝殿,终于又被拉了回来似得,顿时整个人都长松了口气,冷汗一下子冒出来,将贴身的衣裳都濡|湿了。

祝烽默默的将长剑收起来,然后撑起身。

他的目光仍然冷冷的看着她,就像一头猛虎盯着自己利爪下的小兔子一样,南烟忙不迭的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是刚刚那一下已经吓得她手脚发软,撑了好几次都又跌回了燕王的床榻上。

她急得满头大汗,更怕自己这个样子让燕王误会什么。

最后,她终于反手抓着床柱,勉强撑着自己起了身,几乎是滚下了他的床榻,然后跪坐在地上:“殿下恕罪。”

祝烽的那双眼睛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的明亮,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那把扇子,道:“捡起来。”

“……是,是。”

南烟急忙伸手捡起扇子,然后就准备转身走回到角落里去,可就在她刚要转身走开的时候,祝烽突然又说道:“就在这儿。”

“啊?”

她诧异的回过头,听不懂他的话似得:“殿下你说什么?”

“本王让你,就留在这儿。”

“……”

南烟有些惊愕的睁大眼睛,就看见燕王又慢慢的躺回到床上,这个时候的他已经一脸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刚刚那一场噩梦也只是自己的一个错觉似得。

烛台上的蜡烛也只剩下短短的一截,光线更加暗淡了下来,南烟只能看到低垂下来的帷幔里,他的眼睛微微的闪烁了一下。

“本王让你,就在床边守着。”

“……”

南烟的手里用力的握着那把扇子,冷汗已经布满了扇骨,捏着都滑溜溜的。

他让自己,在床边守着?

虽然,她知道燕王对自己并没有什么那种意思,即使刚刚两个人已经是那样的姿态,燕王大概也只是要弄清自己是不是要伤害他而已。

可是,现在却让自己留在他的床边?

南烟又迟疑了一下,却听见那低沉的,带着磁性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还不过来?”

“……”

南烟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慢慢的走了回去。

就在她刚刚跪坐到床边的时候,扑的一声轻响,床头的烛台,熄灭了。

第32章 你昨晚,到底做什么了?

在黑暗里,因为看不见的关系,人的其他感官便无限的放大。南烟坐在床边的地上,虽然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但是,她却能清清楚楚的听到燕王的每一次呼吸,心跳。

甚至能感觉到他气息中喷薄而出的温度,透过床帏,染到了自己的身上。

眼前其实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但她却不敢闭眼。

黑暗中,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似得。

她隐隐的感到,这一夜,怕是不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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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已经投过窗户照了进来,可是南烟却还陷落在梦境中的黑暗里,直到耳边响起了叶诤轻声的呼唤——

“司姑娘,司姑娘,醒醒啊。”

肩膀也被摇晃着,南烟终于从梦境里醒过来,睁开眼一看,叶诤站在面前,正弯着腰看着自己。

“叶——叶大人?”

“你可真能睡啊,这个时候了,还不醒?”

“睡?”

南烟还有些懵懂,但再低头一看,顿时吓得差一点跳起来,却又因为两条腿蜷缩了一晚上,已经完全麻木了,才动了一下就又跌回去了。

她竟然坐在床边,趴在床头上睡着了!

这是怎么回事?

燕王殿下呢?

抬头一看床上,被褥还有些凌乱,但人已经不见了,她立刻就从梦境中带来的糊涂里清醒了过来,急忙扶着床柱要起身,叶诤也伸手扶着她。

“叶大人,殿下呢?”

“殿下早就起来了,现在已经出去办事了。”

“啊?那我——”

她又悔又恨,自己怎么会睡得这么沉,而且最重要的是,居然是趴在燕王的床头睡得这么沉,连他出去了都不知道!

叶诤也有些意外的,刚刚走进武英殿,看见她竟然是趴在床头睡着的,差一点把他的眼珠子给吓出来。

谁都知道,王爷是行伍出身,就算不是真的“梦中好杀人”,但行军打仗的人都有这样的警惕,或者说野兽一般的直觉,王爷晚上睡觉的时候,是很少让人靠近的。

哪怕王妃,或者王府中其他几个侧妃和妾,陪寝之后也是不能留在王爷的房里,都是这个原因。

可这个丫头,居然在王爷的床头靠着睡着了。

是她自己过来的,还是——

他迟疑着,正想要问,司南烟已经抓着他的手站起身来,微微喘息着说道:“王爷已经出去办事了,那我是不是也要——”

叶诤迟疑了一下,才说道:“王爷只吩咐,不用吵你。”

“啊?”

南烟诧异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叶诤道:“我也不知道,王爷只这么交代了一句,但我是看着天色太晚了,再不叫你怕是不好了。”

说着,他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上,然后说道:“司姑娘,你昨晚,到底做什么了?”

“……”

南烟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现在还有些懵懂,自己其实什么都没做,只是给做噩梦的燕王扇了一下风,然后,然后就差一点丧命在他的剑下。

后来……

后来,她奉命守在床头,还想着一夜不知道该怎么过去,谁知一觉醒来,就已经天亮了。

燕王……什么都没有做。

第33章 你,你是人还是鬼啊?

南烟轻轻的说道:“我,我什么也没有做。”

“……”

叶诤又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审视这句话有多少可信度,虽然对于她会睡在王爷的卧榻之侧感到诧异,但看她的样子,的确不像是做了什么的。

不过,叶诤也在心里暗暗的松了口气。

幸好没做什么,若真的做了什么,怕是将来就不好跟王妃交代了。

南烟这个时候已经彻底的清醒过来,又看了看周围,外面阳光大好,她说道:“叶大人,那我现在该做什么?王爷他去哪儿了?”

“这,我也不知道,王爷自己去办一些事,想来,也不用你跟着。”

“那我——”

“你先回去了,这一夜你也累乏了,回去休息休息吧。”

“……”

“对了,之前我说了要给你另安排一个住处,也好让你跟着王爷当差,你回去休息一下,然后收拾收拾,我晚一些过来叫你。”

“也好。”

南烟点点头,便慢慢的往外走去。

外面阳光大盛,一出武英殿,就照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南烟抬起手来遮在眼睛上,才发现,自己的手里还握着那把扇子。

昨夜……

对于昨夜的事,她还有些糊涂,更不知道祝烽到底是怎么想的,便知好将扇子收起来放回到袖子里,快步的走回去。

回到东苑,她虽然想休息,可是脑子里一片混乱,也根本没有办法睡好,只能坐起来收拾衣服。

刚收拾到一半,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南烟起身走到门口一看,只见许多女孩子走进了这个小院子,而再仔细一看,全都是熟悉的身影,竟然都是当初跟她一同住在东苑的那些选侍们。

她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些女孩子身上的衣裳几天没换过,加上之前的混乱,这个时候一个个也都是钗环松散,狼狈不堪的。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不停的抱怨着:“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能让我们住到这里来?”

“就是嘛,之前住的地方,我还嫌不好呢。”

南烟听着心里一动——她们,被拨到这里来住了?

正在这时,那群女孩子当中已经有人看到她了:“司南烟?”

这一声叫喊就像是投石打破了平静的湖面一样,顿时,所有的女孩子全都将目光聚集了过来,大家一看见她站在一个房间的门口,全都傻了。

立刻有人说道:“你还活着啊?”

自从燕王进宫的那一夜之后,这里的人几乎都被抓了起来,她们也只是隐约的听说“寝宫大火”,“皇上宾天”,这几件事一联系,那天晚上奉旨去寝宫侍寝的司南烟当然是死定了。

但现在,她竟然活生生的站在面前。

有几个选侍已经吓得目瞪口呆,惊讶的说道:“你,你是人还是鬼啊?”

“妈呀,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她们惊恐不已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南烟觉得有点好笑,她轻咳了一声,上前一步说道:“现在快午时了,鬼魂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呢?我还活着。”

大家都诧异的看着她。

这时,一个有些尖利的声音说道:“当然还活着,你为了能活下来,也真是不容易了。”

第34章 庶出的女儿,不是好东西

这个声音一响起,周围的女孩子们都纷纷的退开,就看见一个格外高挑,容貌艳丽的女子慢慢悠悠的走了上来。

一看到她,南烟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选侍杜思瑶。

她是这一次进宫的选侍里最漂亮的一个,而且据说出身名门,进宫之后几次赏赐宫女太监的手笔也很大,很快就在选侍当中出尽了风头,这一届的选侍里,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攀附在她的身边。

之前那个被杀的李选侍,就算她手底下的。

南烟不算跟她交过手,毕竟不愿意惹麻烦,但听见她刚刚说的那句话,就已经像是要来找麻烦了,但她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杜选侍,别来无恙。”

杜思瑶慢慢的走上来,说道:“我们这些人命苦,稀里糊涂的被关了好几天,怎么会无恙呢?”

“……”

“倒是司选侍你,那天晚上明明你是去侍奉皇上的,怎么就一丝不挂的跟在燕王身后去了?”

她这话一出口,周围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什么?一丝不挂?!”

“她,她竟然——”

南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说道:“杜选侍这话,未免有些过分了。”

杜思瑶冷笑了一声:“怎么,难道不是?难道你敢说那天晚上,你不是被脱光了衣裳从寝宫里出来,还一直跟在燕王身后。”

其实这件事,她也只是听其他的被关起来的宫女们提起的,知道的并不多,但这种“丑事”,话说得越少,大家心里想的就越多。

周围的那些人再看向司南烟的时候,目光都变得鄙夷了起来,甚至还带着几分轻佻。

“真是不知羞耻。”

“就是,还是选侍呢。”

“庶出的女儿,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南烟听到她们这些话,顿时脸色也沉了下来。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凉凉的声音:“怎么,你亲眼看见她一丝不挂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原本大家都议论纷纷的,突然又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这个院子的角落。

在那个阳光都找不到的角落里,一个不过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正抱着双臂站在那里,目光冷冷的看着她们。

顿时,大家都不说话了。

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选侍冉小玉。

其实这个冉小玉,既不像杜思瑶那样有钱有势,也没有艳丽无双的容貌,相反的是,她长了一张娃娃脸,皮肤晶莹剔透,即使在阴暗的角落,看着也像是一个瓷娃娃一般。

可是这个看来易碎的瓷娃娃,却是整个东苑里所有选侍都不敢轻易去招惹的人物。因为之前有人欺她独来独往,要去刁难她,而她在前来挑衅的选侍的面前,只用一只手,就捏碎了一只杯子。

从此,没有人再敢轻易的惹她。

而她,也寡言少语,从不和任何人来往,但是这个时候,她竟突然开口帮着自己说话,一时间让南烟也有些诧异。

杜思瑶的脸色也变了一下,她冷笑着说道:“怎么,冉小玉,你要来替人出头了不成?”

第35章 你们以多欺少,我就替人出头

这个冉小玉一双杏核眼明亮而冷漠,看着杜思瑶,冷冷的说道:“你们若是以多欺少,我就替人出头。”

“……”

那杜思瑶听着她这话,顿时脸色更难看了一点,可是,作为她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选侍来说,又的确不敢去招惹这样一个有着怪力的女子。

一时间,气氛僵了下来。

就在这时,人群当中又响起了一个声音:“南烟不是这样的人。大家都是姐妹,同时入宫,我们应该相信她才是。”

这个声音格外的好听,虽然只是说一句普通的话,却像是黄莺出谷一般,清越无比。

南烟的心头一颤,抬头就看见人群中一个秀丽的女子慢慢的走了过来。

这个女子,叫夏云汀。

她也是这一次入宫的选侍之一,容貌也算清秀,当然在这姹紫嫣红的后宫当中不算出众,但她的声音格外的好听,说话时那种悠扬婉转,甚至有些媚人的语调,让人一听难忘。

她和南烟还算熟络,因为不愿意去赶那些热闹,两个人又都被其他的选侍为难过,“落难”之下,反倒结为了好姐妹。

她穿过人群走到了司南烟的面前,柔声说道:“南烟,我相信你,你不是那样的人。”

南烟一看到她,立刻欣喜的笑了起来:“云汀!”

周围的人听到夏云汀的这句话,大家也都有些发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杜思瑶冷笑了一声,道:“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个卖唱的跟一个没廉耻的——”说着,又回头望了角落里的冉小玉一眼,冷哼道:“你们还真是绝配。”

说完,她一挥手:“走吧,别在这里,站脏了咱们的脚。”

她们纷纷离开了。

等到那些选侍都走到其他的房间里,南烟一把就抓住了夏云汀的手:“云汀,你们也来了。”

夏云汀微笑着点点头:“我们终于被放出来了。”

“放出来,难道你们也——”

“这话,等晚些再说吧。”

“好。”

说完,南烟又放开了她的手,抬头走到了那个角落里,冉小玉已经站直身子,淡淡的摆了摆肩膀上沾上的墙壁上的霉灰,南烟道:“冉选侍,多谢了。”

冉小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谢我做什么?”

“谢你刚刚替我解围啊。”

“我说了,他们以多欺少,我才替人出头,他们又没欺到你,这件事跟我无关。”

南烟被她冷冰冰的态度弄得愣了一下。

而在南烟愕然的目光中,冉小玉只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到她旁边的那个房间里去了。

原本以为她刚刚那样做是在帮自己,谁知,她的态度又是拒人千里之外,实在搞不懂这个冉小玉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时,冉小玉已经把房门关上了,夏云汀这才走过来,轻声说道:“这个人真是奇怪。”

南烟也笑了笑:“是啊。”

说完,她又转头看着夏云汀,说道:“云汀,这些天你们都在什么地方,过得怎么样,你跟我说说吧。”

第36章 他是不一样的

两个人走进了南烟的屋子,坐到桌边,南烟还倒了一杯茶送到她手里。

夏云汀喝了一口茶,才说道:“那天晚上,叛军——哦不,是燕王的人马进了宫之后,也有人闯到东苑来,他们杀了好多人。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幸好,后来有人来传了话,说是燕王殿下下令,不准他们再在宫中杀人了,我们才从刀口下捡回一条命。”

南烟停了,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也出了一身冷汗。

夏云汀又说:“后来,他们把我们关了起来,关了这几天,今天才放出来呢。”

“有没有说为什么放你们?”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

夏云汀又温柔的说道:“我这几天也在担心你呢。吉人天相,南烟,你总算是没事的。”

南烟更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虽然也只是几天不见,但中间经历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大事,不啻于隔世相见。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夏云汀又看了周围一眼,然后说道:“对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呢?你没有和我们一样被关在大牢里吗?”

南烟摇了摇头,说道:“我,我被没籍为奴,现在在燕王的身边服侍。”

“燕王?”

夏云汀愣了一下,南烟急忙说道:“但,我没有做那种事,我们也不是那种关系!”

看着她急切的样子,夏云汀微笑着说道:“我当然是相信你的,若不相信你,我刚刚也不会说那样的话。不过,你留在燕王身边,安全吗?我听说——燕王可是杀人不眨眼呢。”

南烟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没事。”

“……”

“其实——”南烟想起祝烽在华盖殿杀死陈弗的事,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有些恍惚的喃喃道:“燕王也跟大家想的不太一样。”

“……”

“他是不一样的。”

夏云汀睁大眼睛望着她,一脸的诧异和不敢相信,南烟回过神来,忙说道:“总之,你不用为我担心了。”

夏云汀又看了她一会儿,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都沉默了半晌,就听见夏云汀轻叹了一声,说道:“没想到,我们竟然会遇上这样的事。”

南烟也有些惘然的:“是啊。”

“……”

“我记得那一天,我被送去侍寝,你还哭了一场。”

“……”

“明明只是几天前的事,现在想起来,就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上辈子……”夏云汀的目光微微的一黯,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笑道:“是啊,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跟我说,若你是个男儿身就好了,至少可以做一番自己的事业,可以自己给自己做主。可惜——”

南烟苦笑着:“可惜,那不过是妄想罢了。”

夏云汀叹道:“像我们这种庶出的女儿,就算变成了男儿身,又有什么用呢?庶子,不一样没有出头之日吗?”

南烟道:“我现在,连庶出的女儿都不如了。”

“……”

“没籍为奴,只怕我家的那些人更——”

“南烟……”

第37章 南烟,你想当什么妃子?

“算了,不说这些!”司南烟用力的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赶出去,看向还有些伤感的看着自己的夏云汀,说道:“你们现在被放出来,又送到这里,恐怕也是要把你们没籍为奴吧。”

夏云汀说道:“我也是这么猜测的。”

“……”

“当然,都是我们这些没什么地位的女儿才会这样,像杜选侍他们,就未必会是这样的命运了。”

南烟沉默了一下,然后握着她的手,说道:“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不必去想他们。”

夏云汀看了她一眼,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又轻声说道:“南烟,燕王殿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南烟被她突然这样一问,愣了一下:“啊?”

“你现在不是在燕王的身边服侍吗?你跟我说一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

“我们这些人,若将来真的没籍为奴,只怕也是要服侍他的。”

“……”

“我,我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南烟听到这个问题,倒是有了一时的怔忪。

燕王祝烽是个什么样的人,自从他进入皇宫,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这些天也是每天都跟在他身边。

但是,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想过。

而只这样一想,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那张脸——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映在窗户上,格外俊美的剪影,还有他锐利的如同刀锋剑刃一般的眸子,和他挺拔如松,矫健如虎的身形。

她轻轻的说道:“他,他是个很高大的人。”

“有多高啊?”

南烟站起来,伸手往自己的头上又比了大半个头的距离:“有,这么高。他的肩膀也很宽,腰很细,看起来就像是一棵松树一样挺拔。”

“哦……”

“他的眉毛很好看,是很浓密的剑眉,还有他的眼睛——”南烟说着,不由得想起了昨夜看到他在晦暗的光线中睁开眼睛的那一幕,道:“他的眼睛也很亮,好像夜空里的星星一样。”

“……”

“他的鼻子很挺,很直,像刀刻的。他的嘴唇,不薄不厚,说话的时候,特别的好看。”

“……”

“他,他的声音也很好听,又低沉,又稳重,好像在千军万马之中也只能听到他的号令一般。”

“……”

“还有……”

夏云汀听着她认真的描述,听着听着,突然笑了起来。

南烟被她的笑声惊醒一般,转过头去望着她:“怎么了?”

夏云汀笑道:“真是一个美男子。”

“……”

“把你都迷昏头了。”

南烟一听她取笑自己,立刻红了脸,伸手打她:“你别瞎说,我怎么敢?那可是燕王殿下,将来——”

将来,他肯定是要当皇帝的。

虽然这件事没有人敢说,可是谁的心里都知道,金陵已经被拿下,皇帝也已经驾崩,这个天下迟早都是燕王殿下的了,他是一定要当皇帝的。

夏云汀笑道:“那不是正好吗?哪一个当皇帝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人,南烟,你想当什么妃子?”

第38章 咱俩谁是谁

南烟的脸更红了,伸手便去拧着夏云汀的脸:“你还胡说,你还胡说!”

两个人又笑又闹,原本冷清的小屋子里一时间充满了欢笑。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叶诤的声音:“司姑娘?”

南烟正用两只手把夏云汀的脸捏得像个簸箕似得,一听到是叶诤的声音,立刻松开了,夏云汀也睁大眼睛看着她,轻声道:“是谁?”

南烟说道:“你别怕,他是燕王殿下身边的人。”

说完,急忙走出去,就看见叶诤站在外面,这个时候夕阳西斜,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格外的好看。他微笑着说道:“你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就跟我去吧。”

“去哪儿?”

“呵,你这个人记性还真差,”叶诤笑着说道:“我早上不是跟你说了,给你另外准备了住处。你要服侍王爷,自然是要离王爷近一些才好。”

他说着,看了看周围,道:“而且啊,那地方也比这儿好,干净。”

南烟迟疑了一下,道:“叶大人——”

叶诤一摆手,说道:“我说你就别叫我大人了,我可不是什么大人,跟你一样,都是在王爷身边听差的,”叶诤笑着道:“你就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见他这样坦然,南烟也笑了笑,说道:“好罢。叶诤,我想就住在这里,好吗?”

“为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怯生生的身影走到门口,探头探望的往他这边看着,叶诤立刻说道:“屋子里是谁啊?”

南烟回头一看,是夏云汀站在门口。

她也听到刚刚两个人的谈话,知道叶诤的身份,急忙走出来道:“拜见大人。”

叶诤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南烟,南烟急忙说道:“她是我的好朋友,跟我一样都是入宫做选侍的,现在他们被放到这里来,我——我想跟她一起住。”

夏云汀看着她:“南烟……”

司南烟又道:“对了叶诤,你知道他们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的吗?”

叶诤说道:“这件事不归我管,不管我想,既然已经放出来的,应该就是要查明各人的身份,然后让她们去做事罢了。”

“哦。”

南烟点了点头,看来还真的跟他们之前猜测的一样,一些有身份有来历的选侍,恐怕运气会好一些,而像他们这些人,怕是真的要没籍为奴,留在宫中做奴婢了。

叶诤说道:“你真的要留在这里啊?”

“嗯。”

“那……好吧。”

叶诤说着,又迈了一步进去看看这个房间,然后说道:“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送一点东西过来,这地方,啧啧。”

南烟忙说道:“也可以不必麻烦了。”

叶诤瞪圆了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道:“那可不行,你要是住得不够好,白天一定会走神;你一走神,事情办不好了,王爷就要发火。王爷发起火来,可不管咱们谁是谁的。”

南烟被他的话逗得笑了起来,也知道他是关照自己,便点头道:“那多谢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侍从模样的人,走到叶诤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叶诤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情:“真的?”

第39章 奏折一损,朝中必乱

一看到他这个表情,南烟立刻就猜是跟祝烽有关的事,便上前一步问道:“叶诤,怎么了?”

叶诤皱着眉头说道:“咱们得赶紧去王爷那儿了。”

“哦,好。”

南烟倒也并不迟疑,立刻回头对夏云汀交代了两边,便跟着叶诤离开了这个院落。

夏云汀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两个人匆匆离开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而南烟跟着叶诤往外走去,走了一会儿,就感觉到不对了。

“叶诤,我们不是去王爷那儿吗?”

“是。”

“可这条路,不是去武英殿的路啊。”

“王爷不在武英殿。”

“哦,那他在哪里?”

“内阁大库。”

南烟又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脚步一滞,转头看向叶诤:“内阁大库?”

叶诤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气息还有些紊乱的说道:“而且刚刚他们说,王爷不仅自己去了,还让人准备了几桶桐油过去。老天爷哟,咱们这位爷又要做什么?”

“……”

“交泰殿烧得连一片瓦都不剩,还没修呢。”

南烟停在原地了一下,脑子里飞快的转了起来,而叶诤走出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她:“快走啊,再不快过去,还不知道内阁大库那边要闹出什么样的事呢。”

南烟迟疑着,却没说什么,只加紧两步跟了上去。

内阁大库,是皇宫中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甚至比起内宫当中的冷宫,这里来往的人还更少一些。

只有每个月的初一,会有内侍将上个月的奏折整理好,搬进来存放好。

内阁大库,实际上就是奏折存放的地方。

原本,这个地方应该是很多人来的,因为皇帝时常要抽看大臣过去所呈上来的奏疏,每一年的年末,也要从这一年的奏疏中总结这一年的得失。

可是,自从燕王起兵,且步步紧逼金陵的时候,皇帝就有些失控了。

他不再上朝,不愿意看臣下的奏折,甚至连臣子们的面都不见,每天就躲在内宫当中玩乐,这个地方也就有些荒废了。

而现在,这个内阁大库的大门终于又打开了。

灰尘随着灌进去的风腾起,呛得周围的人都咳嗽了起来,祝烽背着手站在门口,冷冷的说道:“继续搬。”

“是。”

内侍们不敢怠慢,将燕王交代的,近三年以内所有的奏折全都搬了出来,在内阁大库门口的空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而空地的两边,还放着几桶刚刚搬进来的桐油。

然后,大家垂着手站在两边,看着面色冷漠如冰的祝烽,心里都有些不安。

打开内阁大库,将奏折这样堆出来,到底是要干什么?

而下一刻,祝烽已经开口道:“把这些油都倒到上面去。”

一听这话,周围的人全都惊呆了。

站在他的身后,一直脸色苍白的看着这一切的内侍监,老太监玉公公慌的跪了下来:“殿下,奏折不能烧啊,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奏折一损,朝中必乱啊!”

第40章 不听王爷的命令,才是大胆

祝烽低头看了他一眼。

若是别的人,他根本不会理睬,但是这个老太监却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实际上,也是跟随高皇帝多年的一个心腹,别的人他都容不下,可是这个老人……

他沉默了一下,说道:“本王自有计较。”

“殿下,殿下这不行啊!”

周围其他的内侍也都纷纷的跪倒在地,跟着玉公公一起向祝烽磕头求饶。

“殿下,这是祖宗的规矩。”

“祖宗的成法不能改啊。”

“是啊殿下,不能毁损这些奏折啊!”

就在众人跪成一片,也几乎哭成一片的时候,叶诤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他一看到众人这样,也吓了一跳,慌忙道:“王爷,这是——”

祝烽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你来得正好,把那些油,都泼到奏折上面去。”

叶诤也吓得睁大了眼睛:“殿下?”

周围的内侍们更是哭闹成了一团,哀求声响彻了这个院落,大家不断的劝阻着,甚至有几个在石阶上砰砰砰的磕头,磕得额头上都出血了。

祝烽冷冷道:“你们应该知道,本王要做什么事,从来都没有人能阻止。”

“……”

“你们不动手,莫非还要本王亲自来动手吗?”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哗啦一声。

大家都惊了一下,抬头一看,只见司南烟拎起一桶桐油泼到了院子中央的奏折堆上。

周围的人全都惊呆了,立刻有人站起身来指着她骂道:“你干什么?”

“你敢毁损朝廷的奏折?”

南烟刚刚跟着叶诤匆匆跑过来,出了一头汗,这个时候微微有些喘息的说道:“是王爷吩咐的啊。”

“你好大的胆子!”

“我,我只是在王爷身边当差的,”南烟说着,看了祝烽一眼,又低下头轻声道:“不听王爷的命令,才是大胆。”

她这样一说,周围的人都愣了一下。

就连跪在祝烽脚边的玉公公也看向她,花白的眉毛微微的抽搐了一下。

他是宫中的老人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经历过,只是这一次,燕王这惊天动地的行为让他们都有些不知所措,作为内侍监,他当然是要按照规矩来保护这些奏折,可是——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奏折,只是属于已经“驾崩”的皇帝的。

而燕王殿下进入金陵,已经掌控了整个皇城,谁都知道他即将称帝,那这些奏折,就已经不是他要去顾忌的了。

况且,他刚刚说——自有计较。

想到这里,他终于长叹了口气,从地上站起身来,然后对着祝烽说道:“奴婢,遵命。”

说完,便转身指挥着周围的几个小太监:“你们,去把桐油搬过来吧。”

那些小太监也都傻眼了:“公公?”

“燕王的命令,你们快去。”

“……”

大家还有些犹豫,但看见玉公公也屈服了,他们也只能按命令办事,很快将那些桐油搬过来,全都泼洒到了奏折上。

很快,桐油浸透了这些奏折,甚至慢慢的流淌到地上,汇成一线缓缓的流到角落里。

第41章 倒是差一点,就错过了

这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身后亮起了一片光,南烟回过头去,看见几个小太监提着灯笼,拿着火把,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服侍。

祝烽冷冷的说道:“点火。”

听到他一声令下,大家立刻将手中的火把往那一堆奏折扔了过去。

就听见“轰”的一声,一团火球猛地在院中炸开,化作一股黑烟直冲天际,南烟因为站得很近,只觉得眼前一花,就感觉一阵热浪扑了过来。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背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拎着她的衣领用力一拉——

“啊!”

她低呼了一声,往后踉跄着退了两步,就撞上了一具坚实的胸膛,仓惶的回头一看,竟然是祝烽。

他正冷冷的看着前方的熊熊大火。

他——救了自己?

南烟简直有些不敢相信:“殿下……”

祝烽却看也不看她,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熊熊燃烧的火焰,那张俊美得如同雕塑一般的脸在火光中显得格外的深刻,但他的目光,却有些阴晴不定。

这里,是小皇帝即位以来,所有的奏折。

也就是说,从那些朝臣上疏请求削藩,到后来在北平他的燕王府周围设置重重障碍,一直到他起兵,一路征战时,给皇帝的献计献策。

所有的“证据”都堆在这里,但他一页都没有打开来看,就这样付之一炬。

这对他来说,其实,是有些冒险了。

他原本想借着这些东西,来清除朝中敌对的势力,但现在——为了顾全大局,他只能暂时隐忍下来。

暂时!

想到这里,他用力的咬着牙,握紧了拳头。

而南烟站在他面前,还有些心惊,刚刚若不是他拉了自己,恐怕现在自己都已经被火焰吞没了吧。

不过,他为什么要救自己呢?

她忍不住又抬头望向祝烽,却见他看着那冲天的火焰,眼睛眨也不眨的冷冷道:“本王不是救你。”

“……?”

“本王只是不想让你死得那么痛快。”

“……”

“你也最好不要死得那么痛快。”

“……”

南烟抿了抿嘴,低下头退到他的身边去了。

大火熊熊燃烧着,滚滚的浓烟卷着火星直冲上去,火光几乎照亮了半个天空。

所有的人全都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这时,祝烽突然又说道:“现在,你会怎么想了?”

“……”

南烟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却见他仍然直直的看着前方的滚滚浓烟和熊熊大火,迟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个问题,是接着那一天在华盖殿里的那个问题。

南烟想了想,低下头去轻声说道:“王爷宽厚仁慈,百姓岂有不拥戴之理?”

这时,祝烽才慢慢的转过身来,低头看向她。

火光中,这些小女子显得越发的娇小,可是,即使她埋着头,浓黑的羽睫覆在眼睛上,也掩盖不了那里面闪烁着的光芒。

就好像那一夜,在交泰殿的火光中,她的眼睛也是像这样的明亮。

倒是差一点,就错过了。

祝烽突然伸出手去,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

第42章 好好伺候王爷

南烟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抬起脸来,不知所措的望向他。

“殿下?”

“……”

祝烽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他冷笑了一声,说道:“想不到,交泰殿的那把火,倒不是只烧出了一地的焦土。”

“……”

南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一旁的火焰仿佛在这个时候燃烧得更剧烈了,热浪一阵一阵的扑来,炙热的温度让她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全身都出了汗。

这时,祝烽却放开了她,转身往外走去。

一旁的叶诤急忙跟了上去,在走过南烟的身边的时候,只回头看了她一眼,立刻又走到了祝烽的身后:“王爷这是要——”

“回武英殿,本王要休息了。”

“是。”

叶诤急忙回头,看见南烟还呆呆的站在那里,急忙对着她招手低声道:“快跟上来啊。”

“……”

南烟还有些怔忪,听见他叫自己,急忙跑了上去。

身后,大火还在燃烧着,玉公公他们都有些惘然的看着冲天的火焰,而祝烽连头也没回,便走远了。

这把火,已经点亮了半个天空。

但他知道,接下来,火光要照亮的,是整个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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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武英殿,周围已经是一片漆黑,叶诤匆忙的点亮了烛台,又让人送来了热水,服侍祝烽洗漱了一番之后,刚刚把盆子放好,就听见祝烽说道:“今夜你回去吧,让她上夜。”

叶诤一愣,回过头去看向燕王。

而南烟正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也愣了。

又是她上夜?

她和叶诤,不是一人轮一天的吗?

叶诤也有些迟疑,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应了一声“是”,便转身往外走去,在门口与南烟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停了一下,说道:“好好伺候王爷。”

“……!”

南烟只觉得心跳都沉了一下。

刚刚那冲天的火焰带来的热度好像还没退,她的脸又火烧火燎的起来。

这个时候,祝烽已经换好了衣裳,大暑天的,夜晚当然不必穿得太过严谨,他只穿了一件松散的便褛,衣带垂落,因为身形颀长,那衣衫穿在他身上,有一种飞泉流瀑的闲散之感。

大概谁都想不到,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燕王殿下,竟然也会有这一面。

可是,南烟看着这样的他,却紧张得汗如雨下。

刚刚在内阁大库外,他捏着自己下巴时,手指上的温度和触感,似乎还留在自己的肌肤上,而叶诤离开时说的那句话,更像是在对她昭示着什么。

燕王殿下,为什么今晚还要让她来上夜呢?

她不明白,更是在门口踌躇着不敢轻易的动作,倒是祝烽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还不进来?”

“……”

南烟迟疑中,终究还是走进去,然后反身关上了大门。

不知是不是错觉,关上大门之后,刚刚从内阁大库的火堆边带回来的炽热感又一次涌了上来,好像在整个大殿里都蔓延开来了。

她有些不安,转头看到昨夜自己坐过的角落里的那张小凳子,急忙就要走过去。

但就在这时,祝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过来。”

第43章 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

南烟的脚步一停,有些僵硬的回过头去。

只见祝烽坐在床边,两只手撑在膝盖上,交握着放在下巴下面,那姿态虽然闲散,可不知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他的身上总有一种剽悍的气息,看起来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南烟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殿下……有何吩咐?”

“本王让你过来。”

“……”

南烟的两条腿有些微微的颤抖,这个时候好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她当然知道燕王的命令不容抗拒,也亲眼看到过,抗拒他的人是什么下场。

可是——

她勉强作出笑容,陪笑着道:“殿下,奴婢来上夜——是应该坐在那里的。”

祝烽的眼睛微微一眯。

“不要让本王说第三遍。”

“……”

南烟进退两难的站在那里,这一刻,她已经知道燕王是什么意思了,可是,她却不能。

若是今夜真的那样做了,那她和杜思瑶口中所说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算,人人都觉得庶出的女儿低贱,不是好东西,但她知道,自己不是。

她更不能那样做。

哪怕——哪怕对方是他……

可是,就在她稍一迟疑的时候,祝烽忽的站起身来,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南烟吓得睁大眼睛,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种感觉就好像昨夜,他手持长剑压在自己身上一样,尽管这个时候他的手上没有任何武器,可他本人,就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但这根本不算什么,眨眼间,祝烽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一把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啊——!”

南烟吓得惊呼了一声,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而祝烽抱着她,就像是手里拎着一只小兔子一样轻松,几步又走到回到床边。

就在他刚刚将她放下,脚一落地,南烟立刻转身就要跑,祝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南烟原本就两腿发僵,这个时候整个人跌倒在了床上。

“不要,不要!”

南烟惊惶失措的叫喊了起来,一见她挣扎叫喊的样子,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抗拒过的祝烽更是怒火中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按在身子的两旁,怒道:“你敢违逆本王?”

“王爷不要!”

南烟吓得流出了眼泪,颤抖着说道:“王爷,奴婢只是来王爷身边听差的,奴婢,奴婢什么都听王爷的,可是——”

祝烽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透出了危险的光:“那你还敢说不?!”

“可是——”

南烟在他身下哭得整个人都微微的抽搐了起来:“可是,奴婢不愿做佞幸。”

“……”

“求王爷饶命。”

“……”

祝烽的眉头一皱。

佞幸……?

这两个字让他有些意外,看着这个又被自己压在身下,在惊恐之外更是哭得泪流满面的小女子,他突然冷笑了起来,一下子就放开了她。

南烟有些猝不及防,睁大眼睛战栗的望着他。

只见祝烽低着头,冷冷的说道:“本王只是让你到床边来上夜,你以为本王要对你做什么?”

第44章 你想在本王的床上躺多久?

南烟诧异的睁大眼睛,听完这些话之后,一下子明白了。

原来,原来他不是要——

顿时,她的脸像火烧一样滚烫了起来,燕王只是让自己到床边来上夜,可她竟然以为燕王要她……

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而且,还把那些话都说了出来。

一时间,强烈的羞耻感像刚刚在内阁大库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样将她包围,南烟只觉得自己的头脑都一阵一阵的发懵,再抬头看向祝烽,他已经慢慢的从自己的身上移开,坐到了床沿,想了想,像是觉得好笑,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张脸上的鄙夷和那双眼睛里的轻蔑,都清清楚楚的呈现在眼前。

他冷笑着说道:“想爬上本王床榻的女人有很多,可也不是人人都能上的。”

“……”

“更何况是你这种女人。”

听到他说的话,南烟只觉得羞愧难当,更难过的是,想起刚刚自己对他说的那些自以为是的话。

她怎么会说出那些话?

她怎么会以为燕王要对她——

这时,祝烽冷冷的说道:“还不起来?你想在本王的床上躺多久?”

“……”

听到这句话,南烟慌忙的要起身,可刚刚那一下,她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一样,挣扎了半天才勉强的坐起来,而祝烽已经伸手抓着她的胳膊一拉,将她整个人从床上掀了下去。

她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站稳,再回过头的时候,祝烽已经躺到床上,伸手一挥,将两边的帷幔放了下来。

他冷冷的说道:“哼,好好的上你的夜吧,别胡思乱想。”

“……”

“对你,本王没那么好的胃口。”

“……”

南烟羞耻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头都快要抬不起来了,她咬着牙慢慢的又走回到床边坐下,实在难过得厉害,只能将一张烧得绯红的脸埋在膝盖之间。

都怪自己,都怪自己自作多情。

也难怪,燕王会用那么鄙夷的目光看着自己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燕王殿下,又怎么会真的对一个得罪了他的奴婢——

这一刻,南烟羞耻得只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让自己钻进去。

祝烽躺在床上,听着床边那细弱的,几乎忐忑的呼吸声,再一转头,看着那纤弱的背影,忍不住又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可是,冷笑过后,心里却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没有说错,想要爬上他床榻的女人太多了,从当年还在金陵做皇子开始,到去了北平做藩王,数不清的女人,姹紫嫣红,环肥燕瘦,想尽了各种办法的来亲近他,甚至勾引他。

他对床笫之事不算热衷,正常的欢愉他也从不拒绝。但毕竟出身行伍,对他而言,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才是让男人亢奋的一件事。

但是——

他不想要是一回事。

别人不愿意给,又是另一回事。

更何况,这个不愿意给的,还是每一天跟在他身边,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这个奴婢——司南烟。

司——南——烟。

他在心里冷冷的默念着这个名字,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第45章 你,是真的不会吗?

长夜漫漫。

当祝烽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外面阳光大盛,透过窗户照进来,将整个武英殿都照亮了。看来,今天起晚了。

不过,也是因为昨晚睡得格外的好。

他难得有这样漫长又平静的睡眠,虽然也做了梦,但毕竟不是噩梦,没有让人窒息的场景,就已经让他非常的轻松了。

只是,到底做了什么梦——

他一时间还有些恍惚,想不起来,等到翻身坐起一转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蜷缩在床边。

是抱着双膝,坐在床边的司南烟。

不知道这一晚她是怎么过的,小脸苍白,嘴唇也发干,眼睛下面都是大片的阴霾。只看这模样,自然是有些楚楚可怜,但一看到她,想到昨夜她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祝烽的目光就凝上了一层寒霜。

他站起身来,对着她的肩膀就是一脚:“起来。”

南烟昏昏沉沉的,被他一脚踢得倒在了地上,人还回不过神,只茫然的睁大眼睛:“啊?”

祝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还不起来?你还想在本王的床边睡多久?”

他冰冷的眸子和冰冷的话语就像一桶冷水,一下子将神智还有些混沌的南烟浇醒了,她急忙起身:“殿下。”

祝烽冷冷道:“本王让你到身边,可不是来睡觉的。”

他一句话,又勾起了昨夜的回忆,南烟羞愧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红着脸,转身去衣架上取了他的衣裳,过来给他穿上。

衣服穿上了,可是一拿到腰带,南烟就皱起了眉头。

之前也给他穿过衣裳,两三次之后,已经非常的熟练了,但是今天这件衣裳的腰带却很特殊,除了一条格外宽大的腰带之外,还要用更细的一条腰绳系上,需要两只手环着他的腰,将腰绳绕到后面交叉了,再牵到前面来系好。

这项工作,原本也不难,尤其祝烽的身材虽然高大,腰却格外的细,给他系腰带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

可不知为什么,今天南烟的手完全不听使唤,在腰绳绕到背后去交叉的时候,好几次都拿错了,她只能不断的用双手绕到他身后去牵着——这样子,就像是在抱着他的腰似得。

南烟只觉得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幸好,祝烽并没有看她,那张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只冷冷的看着前方。

若这个时候,再被他看一眼,南烟只怕自己真的要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就在她满头大汗,终于将腰绳的两端牵好了,突然,头顶传来了祝烽冷冰冰的声音——

“你,是真的不会吗?”

“……”

这句话让她微微一怔,但立刻明白了他话的意思,顿时脸涨得通红,她咬着牙将那腰绳拉回来系好,然后低着头道:“王爷,奴婢这就去传饭。”

说完,匆匆的往外走去。

祝烽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也并不说话,不过,就在南烟刚一打开大门准备的时候,一个人站在门外,也正伸手要推开大门。

两个人一照面,都愣了一下。

阳光下,那个女人立刻说道:“你是谁?”

第46章 燕王妃

这个女人年纪很轻,大概二十来岁,容貌秀美,装束华贵,虽然风尘仆仆却难掩翩然绝世之姿,尤其是她的俊眼修眉,明丽之外又透着精明,让人一见难忘。

南烟一时间愣住了,竟忘了回答。

那女人柳眉微蹙,又问了一句:“你是谁?”

就在这时,身后的祝烽慢慢的走了过来,说道:“妙音,你来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那女人立刻抬起头来,美丽的脸上浮起了激动的笑容,一把推开南烟走了进来,在祝烽的面前盈盈拜倒:“王爷!”

祝烽伸手扶起她来:“你怎么来了?”

“妾,思念王爷……”

两个人还只顾着说话,南烟有些僵硬的站在门口,外面耀眼的阳光刺得她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回过头来,看着那一对成双的俪影。

燕王妃许妙音。

天底下只要知道燕王的,就没有不知道燕王妃的,她是本朝开国功臣,大将军许远的长女,也算个将门虎女,十八岁出阁,嫁给了燕王,据说其人精明能干,在北平燕王府也颇有贤明。

其实,南烟早就知道这位燕王妃,也知道拿下金陵之后,燕王的部下,还有他的亲眷们肯定都是要立刻赶来这里的。

但,她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和燕王妃见面。

而这一对分别数月的夫妻叙了几句话,情绪也慢慢的平复下来,毕竟祝烽常年征战在外,儿女情长对他来说,太多余,太累赘。

倒是许妙音仍然痴痴的望着他:“王爷瘦了许多。”

祝烽淡淡笑道:“这些日子事务繁忙。”

“……”

“不过,本王算起来,你们应该还有些日子才到,怎么你今天就到了?”

许妙音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原本是还要几天的,她们几个还在路上,妾先过来了。”

“那你——”

祝烽转头看了她一眼,突然就明白过来,淡淡道:“鹤衣,越来越自作主张了。”

许妙音慌忙道:“王爷恕罪。”

祝烽沉默了一下,声音才放缓了一些:“罢了,你来了也好,本王也可以轻松一些。”

许妙音的脸上这才又浮起了笑容,又说道:“妾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王爷。”

“哦?什么好消息?”

“妾刚刚过来的时候,听说朝房那边,已经有不少的官员在等候了。”

“哦?”

祝烽微微的挑了一下眉毛。

而南烟站在门口,呼吸也沉了一下。

没想到,这么快。

昨夜那一把火才刚刚烧完,今天早上,大臣们就已经到朝房去等候来。

祝烽在心里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下一刻,他又下意识的看向了还站在门口的司南烟。

门外阳光刺眼,她纤细的身影站在门口,越发显得瘦弱,好像想走,又似乎想留,那种矛盾的情绪已经从她的眼睛里透到了脸上。

若不是她那天的那句话,自己也想不到烧毁奏折这件事。

不过,只一想到昨夜她的那些话,心头又莫名的一阵火起,祝烽冷冷的说道:“你还不下去,在这里做什么?”

第47章 一个卑贱的奴婢

南烟咬着下唇,轻声道:“是。”

说完,便急急忙忙的转身走了出去,倒是许妙音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道:“王爷,她是谁啊?”

祝烽冷冷道:“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奴婢罢了。”

“哦……”

燕王妃只点了点头,目光又往外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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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烟走出了武英殿,原本已经走到了阳光下。

可是,燕王的那句话,却像是一把冰冷的利剑,一下子从后面刺穿了她的心脏,她只觉得整个人都痛得,冷得抽搐了起来。

但是,她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更快的,逃离了那个地方。

七月,太阳如火一般,火辣辣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好像要把皮肤都晒得裂开,但南烟匆匆的走在阳光下,却只觉得冷。

冷得彻骨。

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奴婢罢了……

一个卑贱的奴婢……

其实,从小到大,像这样的话她不知道听了多少,甚至还有比这更屈辱的话语,她都已经能平静的面对,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当这句话从一个人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会让自己那么痛。

她咬着牙,忍着眼中的泪水往前走,但就在拐角处,她一下子撞上了一个人。

“哎呀!”

南烟踉跄了两步,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道长?”

阳光下,一张华美而俊俏的脸,正带着微笑看着自己:“司姑娘,好久不见了。”

鹤衣。

他又回来了。

南烟想起刚刚燕王和王妃说的话,大概也猜到,这几天他不在宫中,应该是出城去接燕王妃去了。

于是对着他行了个礼:“有礼了。”

说完,便又低下头准备从他身边走过。

可是,鹤衣却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怎么了?你哭了?”

南烟想起自己湿润的眼角,慌忙用手一抹:“没,没有。”

“……”

鹤衣看着她有些苍白的小脸,又抬头看了看她身后,远处那座安静的武英殿,然后说道:“王爷脾气不好,他若骂你,你不必放在心上。”

听到这句话,南烟的心里更是酸楚。

但她还是咬着牙,轻声说道:“没有,王爷他没有为难我。”

“……”

鹤衣安静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说道:“那就好。”

南烟对着他一福,便从他身边走过。

刚走了两步,突然又听见鹤衣在身后叫她:“司姑娘。”

南烟停下脚步,又回过头去,就看见他望着自己,眼神中透着一点似笑非笑的神情,说道:“贫道刚回来,听说昨晚王爷昨晚在内阁大库那边点了把火,把那里的奏折都烧了,是吗?”

“不是都烧了,只烧了近三年的。”

“哦?”

鹤衣听着,目光微微闪烁着:“烧得,倒是很巧。”

“……”

“听说,是司姑娘去动的手,对吗?”

“……”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虽然微笑着,但不知是不是那张脸华美得有些过分,所以在笑容中也带着一点让人难以亲近的东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南烟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王爷吩咐,我们不过是做奴婢的,只能听命行事而已。”

第48章 谁第一个到朝房

听见她这么说,鹤衣淡淡的笑了一下,然后说道:“也对。”

“道长还有什么事,若没有的话,我要下去做事了。”

“去吧。”

南烟点点头,便转身走了,倒是鹤衣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消瘦的背影摇摇晃晃的消失在红墙碧瓦之间,许久,才轻叹了一声。

不一会儿,厨房那边就把早饭送到了武英殿,但是接着进来服侍的却是叶诤。

许妙音道:“哎,刚刚那个宫女呢?”

叶诤忙说道:“回王妃,她下去了。”

“真是没规矩,王爷还没让她下去呢。”

“这——”

叶诤小心的看了祝烽一眼,才轻声道:“南烟昨天晚上上了夜。”

“府里的规矩,上了夜也不耽误早起服侍王爷。”

“她——”

叶诤还有些迟疑,而祝烽已经一边吃饭,一边淡淡的说道:“前天也是她上夜的。”

“……哦。”

许妙音的目光微微的闪烁了一下,脸上立刻挂上了笑容:“原来是这样,妾还以为这个丫头如此大胆不知事呢。”

祝烽没有再说什么,她便也不再开口,一顿饭安安静静的吃完了,刚放下碗筷,就听见鹤衣带着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唔,好香啊。”

抬头一看,他已经慢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他平日里在燕王府的时候就比较散漫自在,燕王妃也早已经习惯了这个人这样,倒是祝烽蹙了一下眉头:“你来了。”

“王爷。”

鹤衣立刻走进来对着他拱手行礼,而祝烽仍然皱着眉头说道:“鹤衣,你现在是越来越大胆了,没有本王的命令,你就自作主张。”

鹤衣恭恭敬敬的站在他面前,说道:“王爷恕罪。不过王爷责怪过贫道之后,恐怕还得赏一赏王妃。”

“什么?”

祝烽又转头看了坐在一旁,已经有些坐立不安的许妙音:“什么意思?”

鹤衣笑道:“昨夜连夜进城,王妃已经非常倦怠了,却还到黎府彻夜长谈。刚刚听到听说,在朝房那边等候的官员里——黎子昀,是领头的。”

“哦……”

祝烽微微挑了一下眉毛,转头看向许妙音。

“你去了黎府?”

许妙音低下头,轻声说道:“妾,也只是想为殿下分忧。”

“……”

别的人不知道,但祝烽太明白,黎府,黎子昀是怎么回事了。

当年高皇帝建国,论功行赏,文臣中居首功的便是他的谋士黎长山,而武将中的首功则是燕王妃的父亲,大将军许远,这两个人后来被高皇帝册封为左右柱国,共同辅佐朝政。

后来,黎长山和许远都相继去世,但两家的情谊还在。

虽然祝烽知道,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火烧了内阁大库的奏折,但在这种情况下,谁第一个到朝房,对百官是有影响的。

黎子昀毕竟是黎长山的儿子,父亲在朝中的威望还在,他一站出来,自然就是个领头的作用。

祝烽沉默了好一会儿,对许妙音说道:“你辛苦了。”

许妙音轻声道:“妾不敢言苦。”

她又接着问:“那,殿下现在要去朝房了吗?”

第49章 是王爷亲自指派的

祝烽摇了摇头,许妙音一愣,就听见他淡淡说道:“还是让他们等一会儿再说吧。”

叶诤站在一旁,也有些诧异。

这些天,因为官员们不上朝的事,燕王已经发了好几次的火了,昨天还把内阁大库的奏折都烧了,怎么今天,他们终于到朝房排队了,燕王却不急了。

难道是有意要晾一晾他们?

许妙音也有些诧异,轻声道:“殿下,可是——”

她的话没说完,鹤衣就在一旁微笑着说道:“王妃可以不必担心。反正现在天气这么热,让他们在朝房里凉一凉也好。”

看着他一脸成竹在胸的样子,祝烽也不像是怒火冲头丧失理智,许妙音便轻声说道:“好吧。”

祝烽道:“你们先下去吧,本王跟鹤衣还有一点事情要谈。把崔元美也叫过来。”

“是。”

许妙音和叶诤都离开了武英殿,不一会儿的功夫,燕王府长史崔元美也进了武英殿,大门就紧闭了起来。

虽然祝烽并没有说什么,但许妙音自幼在家中耳濡目染,也多少知道一些,如今皇帝已经宾天,燕王登基是迟早的事,文武百官该怎么用,如何用,都是摆在他们面前的一件大事,而且,必须要在短时间内解决。王爷让鹤衣和崔长史一起来,定然是要商议这件事。

而这种事,自然就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插手的了。

许妙音在阳光下走着,叶诤也跟在她身后,走着走着,她突然问道:“叶诤,昨天晚上王爷打开内阁大库火烧奏折,这件事是谁给王爷出的主意?”

叶诤愣了一下,忙道:“这,小人不知。”

“那,是谁第一个动的手?”

“……”叶诤迟疑了一下,才轻声说道:“司南烟。”

“司南烟?”许妙音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道:“就是之前在王爷身边服侍的那个丫头?”

“是的。”

“是谁给王爷挑的这么个丫头?”

“……”

叶诤又迟疑了一下,这一回迟疑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许妙音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立刻说道:“是,是王爷亲自指派的。”

“哦?”

许妙音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有趣。王爷以前,可从来不管这些事。”

叶诤忙陪笑道:“过去在北平,王妃事无巨细,将王府内大小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自然不必王爷操心。这一回进了宫,大凡小事都不俱全,王爷少不得要操心。”

许妙音笑道:“那你就该打了。”

叶诤唬得忙跪了下来:“王妃饶命!”

许妙音看着他跪在眼前,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道:“起来吧,若真要打你,也是王爷打你,本王妃打你做什么。”

叶诤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许妙音说道:“既然是王爷亲自指派的,自有那丫头的过人之处,本王妃倒也少操一份心了。行了,你先带我去看看居所,还有她们几个,过两天也都要到了,这些东西你可得准备齐全。”

叶诤忙陪笑道:“小的知道王妃快到了,已经把东六宫那边的永和宫打扫了出来,只等王妃过去看看。”

“走吧。”

第50章 尤其是你这种低贱的女人!

南烟回到掖庭的时候,夏云汀看到她脸色苍白,急忙过来扶着她:“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病了吗?”

南烟摆摆手,走到床边坐下:“我没事。”

夏云汀给她倒了一杯送到手里,说道:“你这一晚上去哪儿了?”

“我,我去给王爷上夜。”

“哦……”

夏云汀站在床边,说道:“你跟着那个叶诤走了之后就一晚没回来,可担心坏我了。南烟,你不是说前天也是你去给燕王殿下上夜的吗,怎么昨晚又去?”

“……”

南烟从武英殿那边强撑着走回来,已经到了极限,这个时候只觉得胸口都阵痛更剧烈了一些,她轻声说道:“云汀,你,你不要问了。”

“……”

看着她脸色不对,夏云汀更担心了:“你怎么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声冷笑:“怎么了?她心痛了呗?”

两个人抬头一看,又是杜思瑶带着她的几个跟班站在门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南烟,冷冷道:“正主回来了,她能不难受吗?”

夏云汀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杜思瑶慢慢悠悠的走进来,一边走一边说道:“听说,燕王妃今天已经进宫了,呵呵,有些人做梦都想要爬上燕王殿下的床,这一下,梦可该醒了。”

夏云汀愣了一下,立刻说道:“燕王妃进宫就进宫,跟南烟有什么关系。杜选侍,你也不要信口雌黄的诬陷好人。”

“好人?”

杜思瑶和她的几个跟班顿时大笑了起来。

其中一个刘选侍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说道:“你还以为她是好人吗?你自己问问,她昨天晚上是不是想要上燕王殿下的床,结果,结果被燕王殿下给赶下来了,哈哈哈哈哈。”

夏云汀急了:“你们胡说!”

“有没有胡说,你问她啊,”杜思瑶冷冷的看着司南烟,说道:“现在,宫里宫外可都传遍了呢,从来没有一个上夜的敢想着上床,司南烟,我真佩服你,你说你一个低贱的奴婢,还是个庶出的女儿,居然就敢做这样的白日梦。”

南烟原本握着手里的茶杯,一脸木然的听着她们那些话,但是,当她听到“低贱的奴婢”,“庶出的女儿”这些话的时候,手一颤,茶杯顿时从手中滑落,哐啷一声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大家都吓了一跳,夏云汀回头看着她惨白如纸的脸,更是惊诧无比:“南烟!”

司南烟慢慢的站起身来,对着杜思瑶道:“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出去!”

杜思瑶立刻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戳到你的痛处了?”

“……”

“不过,你也不该觉得痛啊,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脸皮那么厚,怎么会为我说两句话就痛了呢?”

“……”

“你以为你做的事没人知道啊,可惜啊,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昨天晚上,可是有人在武英殿外亲耳听到王爷对你说——不是人人都配爬上他的床,尤其是你这种低贱的女人!”

南烟咬着牙,看着她一脸讥讽,不断嘲笑着自己的样子,拳头越捏越紧。

第51章 我傻啊

杜思瑶浑然不觉,仍然耻笑她道:“司南烟,我可真佩服你啊,人家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你却是爬上床头想当凤凰,也不看看你自己那副嘴脸,你配吗?”

“……”

“不过也对,庶出的女儿,能有什么羞耻心?”

“……”

“我看哪,恐怕你娘——”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这个房间里响起,杜思瑶的脸被打得偏向了一边,一时间她简直不敢相信,瞪大眼睛,过了半晌才慢慢的转过头去。

只见司南烟举着手,挣红了眼睛瞪着她。

“你——”

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立刻传来,杜思瑶捂着脸:“你敢打我?”

南烟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道:“是我打的,怎么样?!”

“你,你——”

杜思瑶这个时候已经气得快发疯了,立刻回头对着身后几个还有些回不过神的跟班:“给我动手啊!”

立刻,一群人涌了上来。

顿时,这个房间里乱成了一团,夏云汀也吓坏了,她根本没想到南烟竟然会动手打杜思瑶,毕竟过去被他们为难了那么多次,她都忍耐了下来,从不轻易跟他们置气。

眨眼间,几个人已经将她踢翻在地,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她的身上,杜思瑶更是怒不可遏的冲上去,狠狠的一脚踢在南烟的胸口:“贱人,你敢打我,我打死你!”

南烟全无还手之力,她也并不叫喊,只咬着牙,忍受着那些拳脚落在身上的滋味,原本连熬了两夜,人就已经非常的虚弱了,尤其昨夜那一场经历,更是让她精疲力尽,这个时候,她已经感到自己有些承受不住,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耳边嗡嗡作响,除了杜思瑶的骂声,就是夏云汀不断的劝阻的声音,但渐渐的,这些声音也远了。

她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才从剧痛中醒过来,一睁开眼,就看见夏云汀红着眼睛坐在床前,正拿着一块帕子轻轻的擦着她额头上的伤,而她的身后不远处,冉小玉抱着双手,冷冷的看着自己。

一见她睁开眼睛,夏云汀立刻说道:“你醒了!”

南烟张开嘴,干涩的喉咙像火烧一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先咳嗽了起来,夏云汀急忙跑过去想要给她倒水,但唯一一个杯子刚刚已经被打坏了,她只能拿着破旧的茶壶过来,就着壶嘴喂水给她喝。

喝了两口,总算缓解了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南烟轻轻道:“多谢。”

“你还说这个干什么?”

夏云汀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南烟,你好一点没有?”

“……”

南烟还有些回不过神,呆呆的望着她,又望向一脸冷漠的冉小玉,夏云汀说道:“你被那些人打,幸好冉选侍过来,把他们给打跑了。南烟啊,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

“……”

南烟这才想起来。

杜思瑶他们骂她低贱,骂她不要脸,骂她想要攀上燕王的床,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会这么冲动,先动了手。

呆呆的坐了好一会儿,她的眼中闪着泪光,轻笑了一声。

“我傻啊。”

第52章 燕王“让贤”

冉小玉在一旁冷冷的说道:“知道自己傻,那还不算傻得无可救药。”

夏云汀无奈的回头看着她:“冉选侍……”

南烟微笑着说道:“你说得对,不过,今后不会了。”

夏云汀又转过头来看着她,说道:“这话有理,你以前也劝过我,不要理会他们,将来不管他们说什么,你只当耳旁风就是了,也不会再吃这样的亏了。”

南烟笑着说道:“我知道了。”

她虽然憔悴,身上还有伤,但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就有一种格外灿烂,好像阳光都在她脸上的感觉,连冉小玉和夏云汀看着,也忍不住愣了一下。

夏云汀轻咳了一声,说道:“你再休息一会儿吧?”

南烟问道:“我们打架的事,别人不知道吧?”

夏云汀道:“你还说呢,你先动的手,若是让人知道了,那还得了?”

“那——”

“咱们这里现在没人管,暂时没人知道。”

“哦,那杜思瑶他们呢?”

“他们?”夏云汀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冉小玉一眼,冉小玉说道:“她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不知道,我把他们赶走之后,他们还骂骂咧咧的,但到了晚上,好像有人进来,然后我看见她就走了。”

“哦……”南烟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看向窗外明亮的阳光,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夏云汀道:“已经快午时了。”

“我——”

“你睡了快一天了。”

南烟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以为自己只是昏迷了一会儿,但没想到自己竟然昏睡了这么久,其实她忘记了,她之前接连两天为祝烽上夜,早就疲惫不堪,也是因为这样,才会在杜思瑶他们的毒打当中昏迷过去。

南烟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我,我睡了一整天,那燕王殿下那边都没有唤我过去吗?”

夏云汀笑道:“殿下现在哪里顾得上你。”

“啊?”

“你不知道吧,听外面的公公们说,昨天文武百官都上朝了,他们全都拥戴燕王殿下登基,可是殿下却不答应,已经推辞了好几次了,现在,他们还在华盖殿外,跪请燕王殿下登基呢。”

“……”

“哎,殿下真是仁德。”

“……”

“他还说,让朝中大臣们另选贤能呢。”

“……”

南烟安静的看着她,一时间没说话,只听见冉小玉嗤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他们的房间。

夏云汀愣愣的道:“她笑什么?”

南烟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只说道:“没什么。”

夏云汀的确有些太天真了,祝烽从北平一路南下,打着“靖难”的旗号,死了那么多人,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清君侧”而已?

如今,他的侄儿皇帝已经被宣布宾天,这个天下不是他的,又能是谁的呢?

他现在,不过是按照古代先贤的模样,做做样子罢了。

但夏云汀却看不出来,只认为燕王是真的要“让贤”。

怎么可能呢,那金灿灿的龙椅,天底下有多少人能不被它诱惑?

南烟正想着,外面突然又跑进来了一个小太监,她勉强认得是玉公公身边的小扣子,走进来便说道:“司南烟,王爷那边传你过去呢。”

第53章 殿下还要再等一个人

南烟皱了一下眉头,掀开身上的被子吃力的准备起身,夏云汀急了,忙上前说道:“你这样怎么能去呢?”

小扣子也看出了不对,问道:“你怎么了?”

夏云汀立刻就回头要说:“公公,她——”

南烟急忙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暗示她不要说话,然后自己说道:“公公,我感染了风寒。”

“啊?染了风寒啊?”小扣子顿时睁大了眼睛:“那你可不能去王爷身边,万一给王爷过上了怎么办?”

“是啊,所以我也为难。”

“……”小扣子迟疑了一下,一眼看到她身边的夏云汀,便说道:“也罢,就你过去吧。”

这一下,南烟和夏云汀都吓了一跳,正要说什么,小扣子已经拉着她匆匆忙忙的往外走去,南烟追赶不及,加上头晕眼花,又跌坐回了床上。

糟了。

她急的满头大汗——夏云汀第一次去服侍王爷,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而另一边在华盖殿内,祝烽慢条斯理的看着那些臣子们呈上来的请愿书,一边看着,嘴角一边浮起了冷冷的笑意。

有的时候,世事真是奇怪。

前几天,他还在为这些文武百官不肯上朝而大发雷霆,现在,却轮到这些人跪在外面,一个个恭恭敬敬的请求他登基为帝。

这时,大门打开了。

祝烽抬头一看,是鹤衣走了进来,而外面跪着的朝臣们哀哀恳求的声音也随之传了进来,不过鹤衣立刻就将大门关上,那些声音又被隔绝了。

他将另几份请愿书又放到了桌案上。

“殿下,这是兵部,户部,吏部所有官员的联名上书。”

“哦?”

祝烽翻了一下,语句都跟之前的差不多。

他想了想,然后说道:“那现在,本王是不是可以——”

“不,”鹤衣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殿下现在还不能立刻答应他们登基。”

“为什么?这些人已经请了第四次了。”

“因为殿下还要再等一个人。”

“谁?”

“简同光。”

“简同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又有些陌生,祝烽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道:“这不是朝廷的官员。”

“不,他只是一个读书人。”

“那本王为什么要等他?”

鹤衣说道:“因为这个人,是天下读书人的领袖,他虽然没有在朝中任官,但朝中的文官却有一大半都是出自他的门下。殿下不妨仔细想一想,拥戴殿下的官员中,是文官居多,还是武将居多。”

祝烽立刻皱起了眉头。

的确,他是行伍出身,做事情雷厉风行,所以朝中的武将只要败在他的手下,几乎都能为他所用,可是那些文臣却不同。这些人脑子僵化,一心要效忠已经宾天了的皇帝,就算已经跟着上朝了,但他们的心里却未必认同自己。

祝烽说道:“你是要让本王通过拉拢他,来拉拢朝中的文臣?”

鹤衣低着头道:“殿下来日登基,文武不可或缺。”

祝烽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这个人既然不是朝中官员,本王要如何等他?”

鹤衣道:“这,就要殿下礼贤下士了。”

祝烽道:“你要本王——亲自去请他?”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很轻的扣门声,祝烽道:“进来。”

第54章 没用的东西

大门打开,外面自然又响起了那些朝臣们殷殷恳求的声音,小扣子也没说话,只慢慢的走进来。

而他的身后,也跟进来了一个纤细的人影。

祝烽原本看了他们一眼,便要低下头去,忽又抬起头来,看见跟在小扣子身后的是个陌生的宫女,他立刻说道:“她是谁?”

夏云汀抬头看了一眼,呆了一下,立刻跪倒在地。

“殿下。”

小扣子急忙说道:“殿下,这是前些日子才没入掖庭的宫女,叫夏云汀。”

祝烽的眉头一皱:“司南烟呢?”

夏云汀从来没有见过燕王,这个时候全身直打颤,轻声说道:“殿下,南烟她,她染上了风寒,担心误了殿下的事,所以——”

“染了风寒?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染了风寒了?”

鹤衣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燕王这一问,夏云汀已经抖得快要跪不稳了。

看着他们小心翼翼的样子,祝烽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但回想起接连让司南烟两个晚上上夜,大概她真的撑不住,病了。

冷冷道:“没用的东西。”

听他这么一说,小扣子和夏云汀急忙磕头谢罪,然后走到了他的身边。

祝烽也不再理他们,继续对鹤衣说道:“你刚刚是不是那个意思?”

鹤衣点头道:“不错。”

祝烽的眉头又是一蹙。

他是个武将出身的皇子,身份高贵,也从来不喜欢跟那些文人打交道,总觉得他们做事腻歪,现在,竟然要让他纡尊降贵的去亲自见一个文人。

鹤衣见他有些迟疑,便说道:“王爷,大事为重。”

“……”

祝烽又想了想,便说道:“也罢,明日让他们准备一下——”

“王爷,去见简同光,怕是不好带着太多人去。”

“那你的意思?”

“王爷只需轻装简行,带两个人在身边即可。”

“……”

“太多的人跟着,难免有以势压人的意思。”

“……”

“王爷,简老那里,可是天下读书人都看着呢。”

“……”

祝烽又想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也罢。”

说完,他便起身往外走去,夏云汀原本还呆呆的站在原地,小扣子用手肘怼了她一下,她一愣,这才急忙跟在燕王的身后。

祝烽走到门口,将大门打开,外面跪在地上的朝臣们一见他出来了,立刻磕头如捣蒜,大呼道:“殿下,臣等恳请殿下登基。”

“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殿下以江山社稷为重。”

“臣等请殿下登基!”

祝烽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都起来,都回去吧。本王已经说了,本王做这些事,只是为了靖难,为了清君侧,如今天下无主,你们应该另寻贤能。”

“殿下……”

“不必说了,你们都回去吧。”

那些朝臣们无法,只能无奈的起身离去。

祝烽看着这些人依依不舍的样子,再回想起前些天华盖殿门可罗雀的情形,目光冷漠。

但站在他身后的夏云汀,这一刻看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在阳光下发光,久久不能移开自己的视线。

第55章 一夜风流

这一天,便平静的过去了,到了晚上,祝烽准备就寝的时候,叶诤也来安排了一切。

他看见是南烟的那个朋友,问了一两句,知道南烟病了,眉头也皱了起来。

但很快,他还是对夏云汀说道:“晚上上夜的时候,除非殿下叫你,尽量不要惊扰了殿下。”

夏云汀急忙应道:“是。”

安排完一切,叶诤便准备离开了,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回头看了一眼,见祝烽已经躺到了床上,而夏云汀也待在他指定的角落里坐着,应该没什么事,便关上门走了。

很快,武英殿内就陷入了一片寂静。

夏云汀出来了一天,却一点都不困,只睁大眼睛看着床上的人,离得这么远,她还是能看到帷幔后面那张俊美的脸庞,鼻梁高挺,嘴唇单薄,明明是薄情的相貌,却偏偏那么吸引人,好像天底下所有人的目光就该看着他一样。

之前,她问司南烟燕王是什么样子,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他是一个这样的美男子呢?

想到这里,她按捺不住,起身小心翼翼的走过去。

就在她刚刚走到床边的时候,却看见祝烽突然皱起眉头,一脸难受的表情,好像在抗拒着什么。

他轻声道:“不,不要——”

夏云汀吓了一跳,轻声道:“殿下?”

这个时候,祝烽什么都听不到,他又陷落在了从小到大都一直纠缠着他的那场噩梦当中,漫天黄沙弥散在周围,好像要将他整个人都掩埋起来,胸口越来越沉,甚至让他有些不能呼吸。

汗水,大颗大颗的从他的额头滴落,他的喉咙仿佛被扼住一般,挣扎着发出又一声低呼:“不要!”

他隐隐的感觉到自己是在噩梦当中,想要醒来,想要那天晚上那一阵风吹进他的梦里,而就在这时,他听见耳边传来了一声娇媚的,如同清歌一般的呼喊声——

“殿下!”

是,司南烟吗?

他想起了那个女人,想起了她留在身边的时候,那一阵清风般的感觉,仿佛寻求救赎一般,他咬着牙,终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睁开眼睛,模糊间,看见了一个纤细的身影在眼前晃动。

他伸手一把抓住她,猛地拽到了床上。

……

虽然这一夜不必去武英殿上夜,但南烟却还是睡不着。

云汀去了一整天了,到晚上还没回来,显然,是燕王殿下留她在身边上夜。

一想起自己经历过的,南烟就有些坐立不安。

云汀第一次去服侍人,而且还是服侍性情暴戾的燕王殿下,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她,会不会一个差错,就是灭顶之灾呢?

之前跟杜思瑶他们打架的伤都只是一些皮外伤,休息了一天之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有胸口有一点疼,她捂着胸口下了床,走到门口看着外面,翘首期盼着云汀回来。

都快到巳时了,怎么云汀还不回来?

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就在她心里越发焦虑的时候,突然,看见玉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走了进来,而且,直直的走到了她的房间里。

南烟诧异的看着他们:“玉公公……有何贵干?”

第56章 那种又痛,又酸楚的感觉

玉公公之前已经在内阁大库见过她了,这两天宫里流传着一些关于寝宫大火那一夜的传闻,他也都听过,所以知道这个司南烟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看这个脸上犹带病容的女子,然后说道:“司姑娘,这里可是宫女夏云汀的住所?”

“这里——是的。”

“那就好。”

玉公公点点头,对着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一挥手:“进去收拾吧。”

话音一落,两个小太监便垂着手跑进来,开始收拾夏云汀的东西,这把南烟吓了一跳,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得罪了燕王,急忙说道:“公公,云汀她怎么了?”

玉公公说道:“宫女夏云汀,昨夜侍奉燕王殿下,赦其奴籍,着搬入后宫,以待封赏。”

“……!”

南烟顿时呆在了原地。

屋子里,两个小太监已经把夏云汀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正在给她包起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听在她的耳朵里好像打雷一样,震得她整个人都失去了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轻声说道:“公公,这,这是真的吗?”

玉公公看了她一眼:“燕王殿下亲自吩咐的,这还有假?”

说完,他双手抱着一根拂尘,又催促着里面:“快不快点?”

幸好她的东西不多,两个小太监的手脚也极麻利,很快就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拎了三四个包袱走出来,跟着玉公公转身离开了。

南烟呆呆的站在门口。

阳光照在她的身上,火辣辣的,好像周围都燃起了火焰一般。

可是她却周身冰凉。

夏云汀,云汀她……她昨夜,侍奉燕王殿下?

她昨夜跟燕王殿下——

怎么会这样的?

脑子里不断的重复着这几句话,在火辣辣的阳光下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一直晒得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她才慢慢的转过身去,拖着发沉的脚步走到床边,然后扶着床柱坐下。

云汀昨夜侍奉了燕王。

一坐下,这个事实又从脑海里冒了出来,好像玉公公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着,时时刻刻的提醒她这个事实。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冷笑了一声:“哼。”

“不是说,不是人人都能爬上你的床吗?结果呢?”

“云汀才第一次上夜,不就——”

“不过如此嘛。”

“我还以为,真的不是人人都能上你的床呢。”

“亏我——”

说到这里,她突然震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头狠狠的一撞,撞得她心跳都漏了一拍。

亏我什么?

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南烟有些混乱的伸出双手抱着自己的头——那天晚上,不是已经拒绝了他吗?虽然是误会,但那些话都是自己说的,不愿意做佞幸,不愿意就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上他的床。

那些话,都是自己说的,也是自己想的,那现在,自己是在想什么呢?

而且,云汀……是云汀侍奉了他,又怎么了呢?

现在这样,显然是对云汀有好处的,她不用再留在掖庭受苦,也不再是奴籍,自己应该为她高兴才对啊。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内心深处——

那种又痛,又酸楚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第57章 昨晚的事,他全忘了

相比起掖庭里,南烟的满腹酸楚,夏云汀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情。

两个宫女扶着她慢慢的走进寿安宫,她抬起头来,看着那精致的雕梁画柱,还有里面华美的摆设,就好像走进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天地一样。

这,和她之前呆过的“皇宫”,简直就不是同一个地方。

原来,皇宫也是分地方——不,应该说,是分人的。

不同的人看到的皇宫是不一样的。

她惊喜不已的看着这里面的每一样东西,虽然身体还有些不适,却丝毫不能减轻此刻她欢愉的心情,尤其想起今天早上,在阳光下看着燕王那俊美的睡颜……

想到这里,她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旁边的两个宫女,一个叫喜鹊,一个叫福兰,见到她含羞的样子,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福兰忙说道:“夏姑娘,殿下交代了,让你先住到这里,若有什么短缺先耐烦两天,等过几天,就好了。”

夏云汀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过两天就好了,但既然是燕王殿下交代的,那就一定没错。

她微笑着点点头:“嗯。”

喜鹊又说道:“王妃交代了,让夏姑娘回来先去沐浴,奴婢们已经把热水准备好了,夏姑娘请跟我们来。”

“好的。”夏云汀便跟着他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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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烽冷冷的看着摆在桌案上的那些请愿书,昨天他还会翻开来看一看里面的词语,到今天,他已经连翻一下的心情都没有了。

“拿走。”

听见他这么说,叶诤急忙将那些请愿书搬走了。

从门外走进华盖殿的鹤衣见到此情形,只淡淡的笑了一下,然后说道:“王爷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祝烽抬头看了他一眼。

鹤衣摇头晃脑的说道:“照理说,王爷昨夜——应该是休息得很好才是。”

叶诤正把那些请愿书往格子里放,听到这句话,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祝烽的脸色比刚刚更阴沉了一些。

今天早上起来,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跟那个前来上夜的宫女***愉。

而那个叫夏什么的宫女,竟然趴在自己的肩上,娇羞不已的倾诉着她的恋慕之情,这让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昨晚的事,他全忘了。

混沌间,他只记得自己被那比先前恶劣了不知道多少被的噩梦逼得痛苦不已,那个时候,他只想抓住一个可以让自己解脱的人,但那个人,怎么就变成那个姓夏的了?

他明明记得,可以在梦里给自己解脱的人是——

一想到这里,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混账!就算自己记得,难道——难道说自己希望昨夜的那个人会是司南烟吗?

一想到那天晚上,她被自己误弄到床上,那一脸惊恐,好像见了鬼的表情,还胆大包天的说了那些话,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像这种卑贱的女人,自己怎么会想着是她?

鹤衣站在旁边,看着他脸上阴冷的神情,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便说道:“殿下今天应该要去拜会简同光了。”

祝烽冷冷道:“嗯。”

“不知殿下打算带谁一起去?”

第58章 本王今天不想见到她

这句话好像又戳了祝烽一下,他冷冷的抬头看了鹤衣一眼,鹤衣仍旧微笑着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殿下早些定夺为妙。”

祝烽道:“就让叶诤跟着吧。”

“……”

鹤衣一愣:“就他一个人?”

“你不是说,人越少越好,免得别人觉得本王以势压人吗?”

“但——”

“不用说了。”

说完,祝烽已经从桌案前站了起来,对叶诤说道:“你收拾一下,立刻跟着本王出宫。”

叶诤放好东西,急忙走过来:“是。”

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鹤衣轻轻的摇了摇头,正在这时,玉公公走了进来,看着鹤衣说道:“道长,王爷这是要出门?”

“嗯。”

“何时回来?可要给王爷准备晚上的膳食?”

鹤衣淡淡的笑了笑:“准备吧,要不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玉公公觉得他的笑容略带一点戏谑,但这个人毕竟是从燕王府就一直跟着燕王殿下的,他的话还是可信,于是便吩咐了下去。

果然,到了晚上,祝烽就黑着脸回来了。

鹤衣笑着问:“殿下,如何?”

祝烽没有说话,叶诤垂头丧气的说道:“别说了,我去敲了半天的门,那里面连个出来应门的都没有。难道简府里那么多人,全都出去了吗?”

鹤衣说道:“大概是吧,你们可以等明日再去看看。”

祝烽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明日再去。”

他吃过晚饭之后,很快就回武英殿休息了,叶诤犹豫着要不要叫司南烟过来上夜,却听见躺在床上的祝烽冷冷说道:“不必了,本王今天不想见到她。”

叶诤听了也不敢多话,便自己乖乖的坐到了角落里。

折腾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他们又早早的出门,仍旧往昭文坊去了,到了简府外面,天刚蒙蒙亮,祝烽仍然骑在马背上,让叶诤下马过去叫门。

不过这一回比上一回好,叫了半日,总算出来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是个看门人,但是耳朵不好使,跟他连比带划的说了半天,是来拜访简同光,他才明白。

不过,他说道:“主人一早就出去了,今天不会回来的,二位请回吧。”

说完,便将大门关上了。

叶诤眨眨眼睛,有些难堪的回过头,只见祝烽的脸色已经非常的难看了,勒着缰绳调转马头便走,叶诤急忙上马也追了上去。

等回到宫中,才刚过中午。

鹤衣听说了这件事之后,笑着说道:“古来先贤都是要三顾茅庐才会出山的,王爷不妨明天再去一次。”

祝烽的脸色阴沉,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好,明天,本王就再去最后一次。”

鹤衣说道:“王爷也不必发怒,读书人就是有这一点臭脾气,王爷大人大量,多包涵。”

祝烽不说话,只推门走进华盖殿。

大殿内的燥热更让他烦躁不堪。

鹤衣走在他身后,轻声说道:“殿下这两天晚上,可是没有睡好?”

祝烽原本就烦躁不堪,这个时候脸色更是阴沉了一些:“你管这个做什么?”

鹤衣笑道:“人睡不好,精神自然不振,精神不振,做事又怎么会顺呢?”

祝烽的目光微微的闪烁了一下。

第59章 被人拿着软肋的感觉

的确,这两天晚上,他都没有睡好。

之前是那个叫夏什么的,莫名其妙的——据说是被自己拉上了床;昨夜,让叶诤上夜,他当然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可是对于那纠缠了自己多年的噩梦,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且,在进入皇城之后,那噩梦出现的比之前更频繁了一些。

鹤衣看着他眼底的黑眼圈,轻声说道:“王爷如今身系万方,还是应该好好将息。”

“……”

祝烽沉默着,目光闪烁的看着鹤衣。

他并没有告诉鹤衣,只要司南烟在身边守着,那困扰自己多年的噩梦就会变得不同,可是看着鹤衣的眼神和他说话的样子,好像已经窥透了什么。

可是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不怕被鹤衣窥透了,但他不喜欢被人拿着软肋的感觉,好像他祝烽缺了谁就不行。

尤其,是那个卑贱的奴婢。

这样一想,他的脸色更沉了一些:“本王自己知道。”

鹤衣看了他一眼,终究没说什么,默默的退下了。

而这一夜,果不其然。

第二天早上醒来,祝烽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像是外面的天气——天还没亮,但预感到今天会是个阴沉,沉闷的空气把每个人的心里都压得喘不过气来。

叶诤早早的收拾好了一切,鹤衣也来了,看着祝烽那阴沉的脸色,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终于说道:“王爷,今天天气应该不太好,就不要骑马去了,还是坐马车去吧。”

“嗯。”

“既然是坐马车,不妨再带上一个人吧。”

祝烽抬头看了他一眼。

鹤衣说道:“王爷不是让司南烟留在身边当差吗,她也歇了好几天了,总不能让她一直歇着吧?”

“……”

祝烽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道:“叶诤,去把她唤来。”

叶诤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便带着司南烟匆匆的到了南宫门,这里已经有一辆马车等着。

南烟走到马车外的时候,还有些犹豫:“叶诤,我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啊?”

叶诤说道:“你别问这么多了,先上车,上了车再说。”

南烟无法,只能任他扶着自己的手,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可是,一钻进车厢里,她就呆住了。

祝烽坐在马车里面,正冷冷的看着她。

叶诤一进到掖庭,就匆匆忙忙的拉着她出来,说是有要紧的事情,然后带着她上到这辆马车上,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燕王就在马车里!

这一下,两个人四目相对,南烟一时间都僵在了那里。

这两天,她可以托病待在掖庭,原本是很轻松的事情,但是,这两天的每一刻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她的心里就像是有千万根针在扎着,明明不是剧痛,却始终让她无法平静。

而此刻,一见到祝烽,她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之前的一幕幕,尤其想到他冷冷的对自己说“想爬上本王床榻的女人很多,可也不是人人都能上的”,但是隔天,夏云汀就在他的床榻上服侍了他……

一想到这里,南烟只觉得胸口一阵酸痛,她立刻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平静的说道:“拜见燕王殿下。”

第60章 她痛得厉害

祝烽只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便对着外面的叶诤说道:“走。”

说完,他便闭上了眼睛。

而外面的叶诤听了,一手扬起马鞭,在空中打出了“啪”的一声响,马车立刻朝前驶去。

可是,南烟还没坐稳,马车这一晃,颠得她一下子往前扑了过去。

眼看着祝烽就在前方,她这一扑过去,一定会扑到他身上的,南烟咬紧了牙,硬生生的撑着自己的身体,手指都差一点在车板上磨破了,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然后,她慢慢的挪到了车厢的一边,坐到了角落里。

松了口气,再抬眼看时,祝烽仍然闭着眼睛,好像车厢里没有她这个人似得。

也好……

她心里淡淡的想着,其实原本——就该是这样,只是自己那些天,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会有那么多绮丽的胡思乱想。

但现在,哪怕是再美的梦,也该醒了。

她安静的坐在那个地方,就像是平常任何时候一样,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慢慢的变得平稳了起来。

但这个时候,祝烽却睁开了眼睛。

他还没有登基为帝,所以宫中安排的这辆马车也只是一辆寻常的马车而已,车厢还算宽敞,但坐进来两个人之后就没有那么大的空间了。

他能清楚的听到那个小女子的呼吸声。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颠簸的车轮声更加单调,可是他听着她越发平稳的呼吸声而越发的烦躁了起来。

但一睁眼,就看到司南烟安静的坐在马车的另一个角落,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覆在那双明亮的眼睛上。

明明一切都是一样,可是,又好像有一些不一样了。

她的身上,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冷漠来。

那双眼睛,那么明亮的眼睛,却没有一点情绪,就好像眼前没有他这个人似得,她只低头看着面前的车板,不管马车怎么颠簸,她的眼睛就像是结了冰的镜湖一般。

祝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奴婢而已,谁给她的胆子摆出这样一幅凉薄的模样?

他咬着牙,只觉得心里一股火越来越烈。

但其实,南烟也只是表面上的平静罢了。

她痛得厉害。

刚刚从掖庭匆匆走出来的时候时候还不觉得,可一登上马车,她就感觉到胸口一阵阵的隐痛传来。

之前被杜思瑶他们那一群人毒打,皮外伤都已经没事了,胸口被杜思瑶踢的那一脚,却一直在隐隐作痛。

这个时候,随着马车的颠簸,越来越痛了。

但是她不能说,更不能露出一点看起来虚弱的样子,因为她知道,若她露出那种模样,也不会得到燕王的任何怜悯,更有可能,他会觉得自己装腔作势。

她实在,不愿意再在他面前露出任何虚弱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用力的咬紧了牙关,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抵抗胸口的阵痛上。

冷汗,慢慢的在额头上聚集。

而就车厢里的气氛越发沉闷的时候,马车穿过清晨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终于来到了昭文坊。

第61章 简府要大难临头了

马车停在了简宅的门口,又摇晃了一下,南烟的胸口就像是被石锤狠狠的砸了一下,痛得她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然后,就听见叶诤说道:“王爷,到了。”

祝烽冷冷的说道:“下去叫门。”

“……”

南烟迟疑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是叫自己,便应了一声,然后有些艰难的挪到车门前,幸好叶诤跑过来扶着她下了马车,但是在落地的时候,胸口又是一阵钝痛,她的眉头都拧紧了。

叶诤看着她的样子不对,轻声道:“司姑娘,你不舒服吗?”

南烟急忙摇头:“我没事。”

“哦,那就去叫门吧。”

“好。”

南烟抬起头来,这才看见他们的马车停在了一处宅邸的门口,这是一个不算大的八字门,两边的墙壁都是灰白色的,底部爬满了青苔;大门是黑色的,上面的两个铜环被摸得油光发亮,显然是常有人来人往。

大门上面一个大匾,书着两个厚重的大字——

简宅。

南烟愣了一下。

简——?

在金陵,姓简的人家可不多,而且,燕王殿下亲自来拜会的,可不是普通的姓简的人家。

难道是那位名满天下的简同光老先生?

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但是车帘子已经落了下来,看不到里面祝烽的表情,她只能回过头去,慢慢的走到门口,抓着门环轻拍了两下。

但是,里面安静得很。

难道是没有人吗?

她想了想,又轻拍了两下,轻声道:“请开门。”

这一回终于有动静了,她听到一阵脚步声从远到近的传来,大门被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探出头来:“找谁?”

南烟急忙恭敬的说道:“老人家,燕王殿下前来拜会贵府主人。”

那老人皱了一下眉头,再转眼看了看外面,说道:“我不知道。”

说完,砰地一声将大门关上了。

南烟这下也傻了,她以为提了“燕王殿下”应该就可以进去了,没想到却吃了闭门羹,但她不知道的是,之前祝烽带着叶诤已经来了两次,第一次甚至连门都没叫开。

她回头,有些为难的看着叶诤,叶诤也一脸苦相,对着她又做了个手势,示意让她再叫叫。

马车里那位爷的脾气他知道的,若这一次再见不到简同光,恐怕这里就要大难临头了。

南烟觉得胸口越来越痛,痛得她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但她只能忍着,又拍了几下门,这一次,里面安静了一阵子之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直走到门口,仿佛有人走过来跟刚刚那个门房老人说了两句话,然后,大门打开了一条缝。

一张清隽的脸庞映入眼帘。

前来开门的是个穿着一袭蓝布长衫的年轻公子,大概二十来岁,容貌俊秀,眉宇间透着一股书卷气。

他一开门见是一个女子,也愣了一下:“你找谁?”

南烟这个时候觉得胸口的痛已经有些难以忍受,她苍白着脸,轻声说道:“燕王——燕王殿下,拜会——”

话没说完,就感觉眼前一黑,一下子倒了下去。

第62章 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南烟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胸口的钝痛已经好了很多,她睁开眼,看见自己躺在一张床上,雪白的帷幔像云雾一样萦绕在自己周围。

她还有些懵懂,就听见耳边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你醒了?”

她转头一看,一个容貌娟秀的少妇坐在床边,微笑着看着她,手里还端着一只瓷碗。

南烟有些懵懂,轻轻的道:“你——”

那少妇柔声道:“你昏倒在我家门前,我小叔把你带进来了。”

“……”

“姑娘,你好一点没有啊?”

“……”

“你的身上有伤,尤其是胸口,这一碗药是活血散瘀的,你喝了,有好处。”

虽然南烟还没有从昏迷的混沌中清醒过来,但这个美貌少妇说话实在温柔,目光也温柔如水,让人根本无法质疑她,她乖乖的被她扶着坐起来,喝了碗里的药汁。

那少妇微笑着道:“这就好,乖乖的喝药,病才好得快。”

苦涩的药汁让南烟终于彻底的清醒了过来,她咳了两声,问道:“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

“这里是简家的大宅。”

“简家?”南烟立刻说道:“就是——就是简同光简老先生吗?”

那少妇含笑道:“正是,我是他的大儿媳,我叫嘉禾。”

南烟顿时呆住了。

她还依稀记得,自己昏迷之前,是被简府拒之门外了的,怎么现在就——难道是因为自己昏倒了的关系?

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她还在想着,但嘴里的苦味又让她有些难受,正在这时,一个清脆的童声在耳边响起:“姐姐。”

低头一看,一个大概五六岁的男孩子站在床边,肉呼呼的脸,圆圆的大眼睛,脖子上还挂了一个长命锁,看着非常的可爱,他手里举着一块麻糖凑到她嘴边来,殷切的说道:“吃糖。”

南烟下意识的张开嘴,糖就送到她嘴里了。

一股甘甜顿时化开。

嘉禾笑着抚摸着这个男孩子的头,说道:“这是我的儿子,公公还没给他取名,就叫他小彘吧。”

南烟一听这名字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大概就是贱名好养活吧,连简老的孙儿,都会叫这样的小名。

不过,这个小彘一旦都不介意自己的名字,只笑眯眯的对南烟说道:“甜吧,每回我喝了药,就问娘要一块糖吃,嘴里就不苦了。”

南烟没想到,才第一次见面,就见到了简家这么温柔的少夫人和这么可爱的小公子,忍不住越发对这一家人产生了好感,不过她还是立刻就记得自己的职责,问道:“少夫人,请问——燕王殿下呢?”

嘉禾夫人微笑着说道:“那位贵客正在和我公公谈话呢。”

“哦……”

“姑娘如果想要过去的话,我可以让我小叔来带你。”

说完,她便低头对小彘道:“小彘,去把你小叔叫来,就说这位姑娘已经醒了。”

小彘原本趴在床边看着南烟,这个时候一听,立刻乖乖的跑出去,大声喊道:“小叔,那个漂亮姐姐醒了。”

第63章 孤身一个人在宫里

他这么一路大喊着跑出去,南烟顿感尴尬,嘉禾少夫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既然那位简公子要来了,南烟自然不能还躺在床上,便立刻准备起身,嘉禾少夫人也过来扶着她。这一动弹,才感觉到胸口竟然真的没那么痛了。

这位少夫人不仅貌美温柔,医术也高明。

南烟正要道谢,嘉禾少夫人又说道:“对了——,我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呢。”

“我叫司南烟,少夫人叫我南烟就可以了。”

“南烟,”嘉禾少夫人说道:“刚刚那位贵客带着你进来,说你是受了风寒而体虚,但是我看了一下,你不是受了风寒,你是受了伤啊。”

南烟顿时一愣。

糟了,倒忘了这一茬。

万一让燕王知道她是受了皮外伤,再让他知道他们在掖庭打架,只怕自己就要遭殃了。

嘉禾少夫人又接着说道:“我看你们的口径不对,担心你是有事隐瞒,所以也没有对那位贵客说出实情。”

南烟一听,立刻感激的道:“多谢少夫人。”

嘉禾微笑着说道:“南烟姑娘你看起来年纪不大,不到二十吧?”

“今年二十。”

“孤身一个人在宫里,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啊。”

“……”

“你这样弄得自己伤痕累累的,你爹娘若知道了,会心疼的。”

她温柔的话语就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的拂过人心里的伤处,南烟的眼睛一热,顿时止不住一阵酸楚,又轻声道:“多谢少夫人。”

嘉禾温和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刚刚那个在门口与她见过一面的青衣公子走了进来:“大嫂。”

南烟急忙止住心里的情绪,吸了吸鼻子,而嘉禾少夫人也微笑着说道:“若丞,你来了。南烟姑娘想要回到贵客身边去。”

南烟起身,对着这个简府的二公子简若丞行了个礼。

“简公子。”

简若丞也对着她行礼,一抬手,那薄衫长袖内隐隐的拂出了一股淡淡的油墨清香,令人十分舒服。

他说道:“姑娘你的身体不好,应该多休息才对。”

南烟轻声说道:“我已经休息好了,少夫人的药很灵验。但王爷身边不能没有服侍的,我怕——”

简若丞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你怕会受罚吗?”

南烟有些为难,虽然她对祝烽,对那位燕王殿下的心情已经和往日不同,但毕竟还是他身边的奴婢,总不能在别人面前说他的坏话吧?

这时,站在一旁的嘉禾少夫人微笑着说道:“小叔,南烟姑娘不能说的话,你就别逼着人说出来。她既然是贵客身边的人,自然应该回到贵客身边去啊。”

简若丞听见自己的大嫂发话了,也才察觉到刚刚自己的话不妥,便说道:“是我不好。南烟姑娘跟我来吧。”

南烟点点头,又转身感激的对着嘉禾少夫人行了个礼,便跟着简若丞走出了这个房间。

外面是一个雅致的小院子,种了许多的竹子,简若丞一身长衫走在前面为她引路,倒颇有些君子如竹的雅风。

不一会儿,他们穿过庭院,走到了前方的大堂前。

才刚一走近,就听见一个浑厚的声音说道:“殿下以武力强夺子侄的江山,难道还希望老夫说出什么颂扬的话来吗?”

第64章 灭十族!

一听到这话,南烟和简若丞对视了一眼,急忙往前走去。

走到门口,就看见大堂上两个人分别坐在正前方的两张椅子上,一边是燕王祝烽,而另一边坐着的则是一个枯瘦的老人。

他和简若丞一样,穿着一身蓝布长衫,大概洗得太多次,已经发白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须发斑白,满脸周围,好像一棵老松,但是眼睛格外的炯炯有神。

刚刚那句话,就是他说出来的。

南烟都不太敢相信,那浑厚的声音是从这位老人那枯瘦的身体里发出的,但是一想到,他就是闻名天下的简同光,也就不奇怪了。

而另一边的祝烽,这个时候脸色已经铁青,他猛地站起身来:“你敢对本王说这样的话!”

简同光说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你——”

“王爷大不了就是杀了我,难道老朽怕死?”

“你不怕死,你的家人难道不怕死?你就不怕本王灭你九族?!”

“哼,你就算灭我十族,我又有何可惧?”

一听到“灭九族”,“灭十族”这样的话,南烟和简若丞都吓坏了,南烟急忙走到他们两的身后,轻声道:“殿下请息怒。”

简若丞也伸手扶着简同光:“父亲!”

两个人根本也不理他们,祝烽猛地拂袖而去:“走!”

南烟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就看见跟在祝烽身后的叶诤对着她摆了摆手,便跟着祝烽走了出去,南烟无法,也只能匆忙的对着大堂上的简同光他们行了个礼,然后跟了上去。

南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马车回到皇宫,祝烽一路走进去,狠狠的对叶诤吩咐道:“立刻派兵,包围简同光的家,他一家大小,一个都不准离开!”

叶诤只空口应着,不敢说话,不一会儿到了武英殿,祝烽走进去,重重的将门关上,也把他们两人关在了外面。

两个人面面相觑。

南烟这一下给吓坏了,兵马包围简宅,难道燕王真的要灭简同光十族吗?

这还得了?

她急忙转头抓着叶诤的袖子:“叶诤,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就闹成这个样子了?”

叶诤也是一头汗,说道:“王爷想要请那位简老先生到朝中任职,做翰林院大学士,他不但不肯,还跟王爷说了那些话——哎!”

一想到他们刚刚到大堂门口,听见简同光说的话,南烟就一阵冷汗。

现在,祝烽最听不得的,不就是关于皇帝的话吗?

她忙说道:“那该怎么办呢?”

叶诤也一头汗,想了半天,跺脚道:“都怪那个牛鼻子老道,若不是他兴起说什么请简同光,也不会闹出这档子事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一个带笑的声音道——

“叶诤,你又骂贫道了?”

回头一看,只见鹤衣一甩手中的拂尘慢慢的走了过来,叶诤正要上前与他理论,南烟急忙说道:“道长,你要想想办法,王爷说要灭简家十族,这可怎么得了?若真是这样的话,那——”

第65章 无情最是帝王家

那祝烽“暴君”的恶名,就真的落定了!

鹤衣淡淡的摆了一下手,然后说道:“你们刚刚说的,贫道都已经知道了,不过这件事嘛——”

两个人睁大眼睛望着他。

“贫道无计可施。”

“你——”

叶诤大概跟他也熟悉,立刻指着鼻子说道:“鹤衣,你可不要推卸责任,王爷本来是个武人,不擅长跟那些读书人打交道,你偏偏让王爷亲自去简家找那个老头子,现在闹出事了,你又不管了!”

南烟也说道:“道长,别的不说,简家一门老小都是好人,就算简同光说错了话,可不也至于灭十族啊!”

“……”

鹤衣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其实,刚刚叶诤有一句话说对了。”

叶诤气不打一处来:“哪一句?”

“王爷是个武人,不擅长跟读书人打交道。”

“……”

“他在北平做王爷的时候,可以不用跟这些人打交道。但是,若将来登基为帝,也不跟读书人打交道吗?”

“……”

“马上能得天下,还能马上治天下不成?”

“……”

“文武不可或缺,这件事是王爷必须迈过的坎儿。他若连这个坎儿都迈不过,这皇位——”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紧闭的武英殿大门,沉默了下来。

而南烟也沉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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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一天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

到了傍晚,武英殿的大门仍然紧闭着。

而祝烽也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叶诤和南烟都在门口守着,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是燕王的命令,叶诤已经下令,让一支军队去了简宅,但也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入简宅,更不允许他们轻举妄动。

可是,如果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只怕天下人,尤其是天下的读书人很快就会知道,王爷是如何对待简同光,到那个时候,哪怕不杀简同光一家,留下的恶名也洗不清。

若有人能劝劝他就好了。

两个人束手无策,正想着,就听见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回头一看,只见两个宫女提着灯笼,引着燕王妃慢慢的走了过来。

他们两急忙上前行礼:“见过王妃。”

许妙音着意的看了南烟一眼,然后便问道:“王爷一直没出来吗?”

叶诤急忙点头,说道:“王妃,您是不是进去劝劝——”

许妙音抬手道:“你知道的,王爷的大事,本王妃是从来不会插手的。”

“可是——”

“殿下若能饶了他们,那自然是最好的,但殿下若执意要杀了简家的人——叶诤,你得做好准备,给他们安几个罪名,免得到时候落人口实。”

南烟惊了一下,没想到燕王妃会这么说,而暮色中那张美丽的脸,连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而这一刻,她才有些恍惚的明白——

天家!

在天家的人眼中,人命原来是那么的卑贱。

灭十族,对他们来说都不过尔尔,唯一要考虑的,只是堵住悠悠之口而已。

这时,许妙音又将目光投到了她的身上,上下的打量着她,南烟低着头,尽量不与她对视,但还是听见她说道:“你叫司南烟?”

第66章 爬床的丫头

南烟忙回道:“是的,王妃。”

许妙音眯着眼睛看着她。

上一次来去匆匆,没有来得及仔细看看这个丫头,现在虽然暮色沉沉,也看不得太清楚,但这的确是个皮相秀美的小女子,尤其那双眼睛,在暮色中也透着灵气。

只是没想到——

就在这时,在另一边又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几个人影,一个悦耳的声音轻声道:“王妃。”

暮色中,一盏灯笼殷红的光摇晃着,原来是喜鹊提着灯笼,引着已经妆容一新的夏云汀走了过来。

南烟一看到她,立刻就低下了头。

许妙音也回过头去,只见夏云汀走上前来,盈盈拜倒:“拜见王妃。”

许妙音的眼角扫了一眼南烟,目光变得玩味了起来。

在刚刚进入皇宫的时候,听说司南烟接连两天为燕王上夜,还以为她是个爬床的丫头,只是没想到,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夏云汀上了燕王的床。

而且,看她走到自己面前,已经把昨日赏赐给她的都穿戴到了身上,弄得珠光宝气的样子,许妙音忍不住在心里笑了一声,然后说道:“起来吧。”

“谢王妃。”

夏云汀这才慢慢的起身,许妙音问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殿下心情不好,奴——我,想来看看。”

“看?殿下现在可不让人看。”

“……”

“现在,谁能为王爷分忧,才是最要紧的。”

夏云汀被她这不软不硬的刺了一下,顿时一愣,有些说不出话来。

许妙音脸上带着冷淡的笑意,看着这几个人:“你们,谁能啊?”

哪里有人敢接这话?

许妙音淡淡的摇了摇头,便吩咐自己的两个侍女:“碧荷,淳儿,我们走。”

两个侍女立刻扶着她转身走了。

一群人都不敢说话,恭顺的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等到燕王妃走远了,夏云汀才回过头来,立刻走到南烟的面前:“南烟。”

几乎是避无可避,实际上,也不能避,南烟勉强堆起一脸的笑容:“云汀……哦,现在不能再叫你的名字了。”

“哎,”夏云汀抓着她的双手:“说什么呢,你我还是姐妹呢。况且,燕王殿下又还没有正式的——,总是,你还是叫我云汀吧。”

南烟只笑了笑。

叶诤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溜达到一边去了。

夏云汀又说道:“我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南烟,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南烟说道:“怎么会呢?你得到殿下的宠爱是好事,我怎么会为这件事生气。”

“因为那天,我还说你——”

南烟立刻想起那天,夏云汀还跟她开玩笑,说她被燕王迷昏头了,还问她将来想当什么妃子。

谁知道,才短短两三天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南烟只觉得胸口那已经消失的痛楚又回来了,但这一次不是那种钝痛,而是刀绞一般的痛。

她只能咬着牙,勉强的做出笑容来,说道:“那不过就是玩笑罢了,你还记在心上啊?”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响。

他们全都回头一看,紧闭了一整天的武英殿的大门,开了。

第67章 简同光,罪有应得

祝烽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大门口。

一见此情形,夏云汀一下子就放开了南烟的手,立刻走到门口去:“殿下!”

南烟和叶诤也才反应过来,急忙也走上去拜倒在地。

一整天没有出门,也没有任何的动静,这个时候祝烽的脸上倒是没有了之前暴怒的表情,只是眸子冷冽如冰,他冷冷的看着跪拜在自己脚下的夏云汀:“你来干什么?”

“奴——妾来——”

“回去。”

夏云汀一愣,诧异的抬头看着他,只见祝烽看也不看她一眼,说道:“这里不用你服侍。”

“……”

之前看见连燕王妃都没能进去,所以夏云汀也不敢妄想自己真的可以进去,只是看到燕王的身影,她就忍不住冲上来,却没想到受到了这样的冷遇。

好像那一夜,如火般的热情,都是假的。

这样一想,她的眼圈都有些红了。

而偏偏祝烽最看不得的就是女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样子,一见她含泪低头,更冰冷的说道:“回去。”

夏云汀只能含羞的一拜,然后起身带着喜鹊往回走。

就在她刚走了两步的时候,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祝烽的声音——

“司南烟,今晚你来上夜。”

她猛地回过头,看见祝烽已经反身走回了武英殿内,而跪在地上的南烟肩膀微微抽搐了一下,轻声应“是”,然后起身也走了进去。

武英殿的大门,再一次紧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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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烟走进武英殿内,才感觉到这里面的燥热。

也对,整整一天连窗户都没有开一条缝,怎么会不燥热,人在这里面呆着,就算没事也会呆出火来。

南烟想了想,先就去把大殿南边的两扇窗户推开了一些。

祝烽原本已经坐到了大殿中央的椅子里,抬头看见她打开了窗户,立刻就想让她关上,但是,一阵凉风吹了进来,一下子将他满身的燥热吹得消散了一些。

南烟又打了一盆水来,不是热水,也不是冷水,而是偏凉的温水。

祝烽并不太喜欢这种温度,但是稍微清洗了一番之后,的确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他再坐回到椅子里,南烟已经去给他铺床了。

他突然说道:“这一次,你不为简家的人求情?”

南烟稍微顿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轻声的说道:“不。”

“为什么?”

“……”

“之前,本王要杀那些人的时候,你的话不是很多吗?”

南烟低着头,轻声说道:“之前那些人是无辜的,但简同光对王爷说那些话——罪有应得。”

祝烽微微挑了一下眉毛,看着她。

“他胆敢辱骂殿下,而殿下今天在简宅都饶过了他,甚至都没有训斥他。”

“……”

“只这样就杀了他,只怕他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

“刚才,王妃交代叶诤去查一查这个简同光有什么行为不端之处,也是应该的,殿下更应该派人去申斥他,让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那个时候再杀他,就让他心服口服,再无怨言了。”

第68章 一言不合落得满门抄斩

说完这些话之后,她又有些不安的回头看了祝烽一眼,只见他目光冷冽的看着自己,南烟立刻低下头去。

不一会儿,床铺好了。

祝烽起身大步的走过来,坐到了床沿,南烟立刻要退开。就在她刚一转身的时候,听见祝烽说道:“若让你去申斥他,你怎么说?”

“……”

南烟诧异的回头看着他。

祝烽冷冷道:“你说给本王听听。”

“……”

南烟迟疑着想了想,才轻声说道:“奴婢会说——简同光,你是老糊涂了吗?王爷乃高皇帝第四子,皇帝宾天,王爷承继大统乃是名正言顺,何来强夺之词?你老迈混沌,岂不知天数有变,神器更易,乃自然之理?”

“……”

“如今朝中大臣数次请愿,王爷却数度推辞,皆以德薄才弱为念,令另选贤能,唯恐误国误民。此心此德,哪怕将来登基为帝,也会继承太祖遗志,成就一代圣君。你不识时务,指天骂地,逼得王爷痛下杀手,天下庸碌之辈甚多,不知王爷三顾茅庐之意,只知你一言不合落得满门抄斩十族皆诛,岂不是陷王爷于不仁不义之境地?”

“……”

“这暴君的恶名,分明就是你强扣在王爷的头上的!”

说到“暴君”两个字的时候,南烟小心翼翼的看了祝烽一眼,果然,祝烽的眼中精光一闪。

说完这些话之后,武英殿里就陷入了一片沉寂当中,南烟低着头,心里也有些打鼓,生怕那两个字再激怒了燕王。

可是,她也没办法。

虽然今天在简宅呆了很短的时间,跟那位少夫人,小彘,还有简二公子也没说几句话,她却对这一家人产生了很大的好感,更何况是简同光老先生,他虽然“不识时务”,可是读书人,不就应该有那样的风骨吗?

她不希望这样的人死,尤其是诛十族这样残忍的死法。

这一段沉默的时间很长,长得她的心情越发的不安了起来,当她正要小心的看向祝烽的时候,却见他躺到了床上。

她有些怔忪。

他让自己说了那些话,现在自己说了,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在想什么呢?

正迟疑着,又听见祝烽说道:“熄灯。”

南烟没想到,他是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口气里也听不出喜怒,只能走过去,将大殿内各处的烛台都吹熄了,只留下了床头的一盏烛光。

而就在她准备往角落里走的时候,床上又传来了祝烽冷冷的声音——“过来。”

南烟的心里微微一动。

又是像那天晚上一样吗?

当然,她现在是知道的,祝烽不会让她这样的女人上他的床,她是放心的,可是一想起那天晚上,这张床上——夏云汀……

她如鲠在喉,只稍稍的迟疑了一下,祝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还不过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走了过去。

祝烽躺在床头,晦暗的光线下,只有他那双精光内敛的眼睛微微的闪烁着,透着一点近乎危险的光。

南烟站在床头,轻声说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第69章 等简家的事完了,再说!

不知为什么,刚刚明明已经降下去的心火,这个时候腾地又燃烧了起来。

尤其是看到她脸上那冷淡的表情。

还有那双透着凉薄的眸子。

今天在马车上发生的——其实也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她的态度就已经激怒了自己,只是后来,看着她昏倒在简宅门口,大门被打开,里面的人慌忙的将她救进去,也将自己迎了进去,这些事情就被抛到了脑后。

但现在,那种怒意又一次蒸腾了起来。

可是,想要怎样,又不好怎样。

对着外面的人,他可以说打就打,说杀就杀,但是对着这么一个低眉顺眼,事事小心谨慎,还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自己不会爬床的小女子,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还是生平第一次。

两个人就这样在晦暗的光线下,沉闷的气氛中相对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祝烽冷冷的说道:“坐下吧。”

南烟急忙坐到了床边的小凳子上。

她轻轻的松了口气。

而床上的人在说完那几个字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空旷的武英殿内,仿佛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只是这一夜,不论她醒着,还是睡意模糊,似乎都能听到身后那个人清晰的呼吸声。

好不容易,天亮了。

南烟蜷缩在床头坐了一夜,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得模模糊糊的,就看见眼前好像有人影晃动。

人影……?

她一下子睁开眼,就看见祝烽竟然已经起身了,她急忙站起身来,可是蜷着脚坐了一夜,膝盖都酸得不像是自己的,才一站起来,顿时就踉跄着跌了下去。

“啊——!”

她低呼了一声,眼看就要栽倒在地,这时,一只手猛地伸过来,一把扶住了她。

抬头一看,却是祝烽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

阳光下,那张俊美的脸被照得有些模糊,也许是太过耀眼的关系,南烟一时间有些失神。

但她立刻回过神来,急忙后退了一步,扶着墙站稳了:“殿下恕罪!”

祝烽的手有些发空的伸在那里,看着她一脸避忌,好像生怕触碰到自己的样子,原本已经熄灭了的心火又一次燃烧了起来。

她把自己当什么,妖魔鬼怪了吗?

他一捏拳头,指骨都在格格作响,可是一想到简家的事,又咬了咬牙,按下了心头的火气。

等简家的事完了,再说!

而就在这时,叶诤带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王爷!”

祝烽猛地回过头去,他的目光天生就带着凶悍,叶诤一对上他的目光,顿时吓得梗了一下,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位爷,又被谁惹了?

他看了一眼站在墙角,一脸谨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司南烟,不由得一阵心慌——不会又是她,把王爷给惹恼了吧?

简家的事,还没完呢。

这时,祝烽冷冷的问道:“什么事?”

叶诤急忙上前说道:“王爷,现在华盖殿外又有一批大臣——”

他的话没说完,祝烽已经冷冷说道:“跟他们说,本王现在没空理他们!”

叶诤苦着脸道:“王爷,他们不是来请愿的。这是一批文臣,他们知道王爷派兵包围了简府,是特地来求情的。”

第70章 看她得意得那个样子!

祝烽的目光又是一寒。

而南烟在旁边听到这话,也皱起了眉头。

这一夜,祝烽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知道昨晚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他听进去了多少,可是现在,简家一家人的命还在刀口上,这些文臣又来求情。

跟在祝烽身边这几天,她也已经明白了一些,燕王这个人,是逼不得的。

他的脾气暴躁,什么事都要自己决定,而自己决定了的事,又是谁都更改不了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有些胆寒。

难道简家的人,真的要命丧黄泉了吗?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祝烽冷笑了一声,顿时两个人都有些紧张的看着他,生怕他的下一个命令,就是让那些军队动手。

若真是这样,只怕事情就难收场了。

就在他们紧张得心都快要蹦出胸口的时候,祝烽突然说道:“叶诤,你送司南烟去简家。”

“……?”

“……?”

两个人都诧异的瞪大眼睛看着他,南烟下意识的道:“殿下要奴婢去简家,做什么?”

祝烽冷冷的说道:“把你昨晚说的那些申斥的话,照原样,说给简同光听。”

南烟顿时傻了。

那些话,自己是说给他听的,可没有想过真的要说给简同光听啊。

要是真的用那些话去申斥了简同光,那这件事还能善了吗?

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但祝烽已经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还不快去?”

她没有办法,只能应声,然后跟着叶诤走了出去。

之前折腾了一天,现在要出去当然要先回掖庭去换一身衣裳,南烟心乱如麻的换好衣服,正要出去,却迎面看见夏云汀带着她的两个宫女走了过来。

“南烟。”

一见到她,南烟的心里更是乱成了一团,但还是勉强挤出笑容来:“云汀……哦不,我——我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了。”

夏云汀的笑容在初升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的温柔,说道:“都说了,我们还是姐妹嘛,说什么称呼不称呼的。对了,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殿下吩咐我出去办点事。”

“哦……”

夏云汀点了点头,又着意的打量了她一番,似笑非笑的说道:“王爷昨晚是让你上夜的,是吗?”

“这是我们奴婢该做的啊。”

“那王爷——说什么了吗?”

“……”

南烟有些迟疑,不知道她到底要问什么,正犹豫着,就听见叶诤从院门外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说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快一点吧,王爷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你可不能再耽搁了。”

南烟也知道简家的事现在最重要,急忙对夏云汀说道:“云汀,我现在真的有要紧的事,有什么话我回来再说吧。”

说完,便匆匆的跟着叶诤走了。

眼看着他们两的背影消失在了前方,夏云汀站在原地,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但那双清秀,温柔的眼睛里,已经渐渐的升起冷意。

身后的福兰冷冷的说道:“王爷到底把什么要紧的事交给她,看她得意得那个样子!”

夏云汀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别说了,走吧。”

第71章 老朽一家,引颈待戮!

南烟走到简家门口的时候,这里已经大乱。

燕王派兵包围了简宅,一个个手持刀剑,十分吓人;但这还不算,更可怕的是,一大群读书人静坐在了简家大宅的门口,竟聚集了数百人。

这些都是简老的门生,他们听说燕王要诛简家十族,学生也算在十族之内,便也要过来与简同光一起赴死。

周围的老百姓全都围过来看热闹了。

眼看着事态越来越严重,叶诤带着她走过去的时候,轻声说道:“南烟姑娘,你可得留神啊,这简家一家人的性命……”

说到这里,他也说不下去了。

南烟的心情也很沉重,她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到简宅门口,轻轻的敲了一下门。

这一回倒是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抬头一看,正是那位风度翩翩的简二公子简若丞。

他一见南烟,也愣住了:“南烟姑娘?”

南烟对着他行了个礼:“简公子,我——我是有话要来跟简老说的。”

简若丞想了想,便将大门打开让她进来,外面那些读书人一见到他的身影,都立刻想要冲上来,又被官兵阻拦,简若丞只对着他们说道:“各位可以不必担心,请回吧。”

说完,便又将大门关上了。

外面吵吵嚷嚷的,但简宅里面却安静得有些不像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得,等简若丞关上了大门,回过身来,南烟带着歉意的说道:“二公子,没想到我们昨天的造访给你们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真是抱歉。”

简若丞淡淡的笑道:“这事又不是你决定的,你为什么要抱歉。”

明眼人都知道他们简家大难临头了,可这位简二公子却还云淡风轻,好像这件事与他无关似得。

他做了个手势,便带着南烟往里走。

这一路走进去,两边仍旧是青葱翠竹,竹叶尖凝结着晨露,更添了几分雅致,若不是心头压着生死大事,南烟都会被这样的美景所醉。

正走着,简若丞在前方说道:“对了,你有什么话要对家父说?”

“燕王殿下让我来——来申斥简老。”

“哦?如何申斥?”

“……”

南烟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声的将那些话都说了出来。

她原本以为,作为简同光的儿子,听到这些话肯定是要勃然大怒的,谁知这位简二公子却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得,继续往前走,南烟轻声说道:“简公子,我——”

眼看着已经要到大堂了,简若丞回过头来,对着她微笑着说道:“无妨,既然是燕王殿下让你申斥的,这些话你就对父亲说了便是。”

“……”

南烟有些惊讶,但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说什么,他们走到了大堂前。

一抬头才发现,大堂上已经坐满了人,也站满了人。

除了昨天已经见过的那位苍老消瘦的简同光老先生,他坐在正位上,旁边的椅子里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衣公子,容貌和简若丞有些相似,只是多了几分英武之气。

他身后,站着嘉禾少夫人和小彘。

两边还有一些仆从,竟然都齐聚在大堂里。

南烟一时间有些怔忪,还没反应过来,简同光已经看见了她,说道:“怎么,砍头的命令来了吗?老朽一家,引颈待戮!”

第72章 你,怎敢辱我至此!

南烟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简若丞就已经走进去说道:“父亲不必动怒,这位南烟姑娘不是来下令的,她是奉命过来说几句话。”

话音一落,站在嘉禾少夫人身边的小彘已经开心的对着南烟挥着手:“漂亮姐姐,你来啦。”

“……”

“你来看我吗?”

嘉禾少夫人伸手按住了他的手,低声说了几句话,让他不要吵闹,小彘大概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虽然听母亲的话,但还是一脸高兴的冲着她直笑。

一看到他这样天真热情的样子,南烟的心里更难过了。

这么小的孩子,还什么都不懂,若真的满门抄斩十族皆诛,那这孩子岂不是也要被杀?

这时,简同光站起身来:“燕王让你来?说什么?”

“……”

南烟抬起头来,对上了那双苍老,却炯炯有神的眼睛。

这位老人枯瘦得像一根叶子都发黄的竹子,但腰背仍然挺得笔直,好像泰山压顶都不能让他弯一下腰,他的眼睛明亮,在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却保持着一种年轻人的热情和坚毅。

难怪,天下的读书人,都推他为首。

南烟想了想,还是先对他行了个礼:“简老先生。”

简同光一挥手:“不必来这些虚礼。要说什么就说,要杀就杀。”

“……”

南烟还有些犹豫,而旁边的简若丞已经平静的对她说道:“南烟姑娘,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这些话,让她怎么能说得出口?

南烟尴尬得都快哭了。

昨天来这里的时间虽短,但是和嘉禾少夫人,和小彘,甚至简二公子都相处得很好,她也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过简同光的大名,可燕王殿下偏偏让她来申斥简同光。

……

南烟一颤,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对啊,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呢?

她不是朝廷中的官员,也不是叶诤那样一直跟在燕王身边的心腹,不过是因为乱说话,得罪了燕王,而被没籍为奴,跟在燕王身边服侍的一个奴婢而已。

申斥简同光这种人的大事,为什么祝烽偏偏让她来做。

而且,祝烽不是愚人,他不可能听不出自己所谓“申斥”的那些话的言外之意!

难道说——

想到这里,南烟的心不由得咚咚直跳,而抬起头来,看见简若丞温润的目光正看着她,平静的说道:“南烟姑娘,你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司南烟咬着下唇,终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简同光说道:“简同光,你——老糊涂了吗?”

……

接下来的话,她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不由自主的就全都吐了出来。

而眼前的这位老人,脸色越来越白,听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整个大堂都嗡嗡作响,他指着南烟,嘶声道:“你,怎敢辱我至此!”

说完,竟然一下子昏倒了过去。

这一下,大堂上人全都慌了,急忙扑上来扶住他,大家手忙脚乱的将他扶回到椅子上坐下,不断的给他喂水,抹胸口顺气。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的醒过来。

第73章 天下读书种子,绝矣!

南烟站在大堂中央,只觉得自己尴尬得整个人都要碎掉了,而简同光悠悠醒来,睁开眼睛一看见她,又气得面红耳赤:“你,你——”

南烟上前一步,轻声说道:“简老请不要生气。”

她的话刚说完,站在简同光身边的那位公子,也就是他的大儿子简若钧,也气得面红耳赤,说道:“你给我闭嘴!”

他一声怒喝,南烟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这时,简若丞轻声说道:“大哥,这位南烟姑娘也是奉命行事,你不要为难她。”

“我若真要为难她,她还能进来说这些话?”

“……”

“燕王也太过分了,要杀就杀,竟然派一个宫女来这样辱骂父亲!”

南烟听着他们的话,看着嘉禾夫人失望的表情,还有小彘那震惊,又有些受伤的样子,也心如刀割。

但她咬了咬牙,郑重的说道:“简老,刚刚那些话是燕王殿下让我来对你说的,不过——既然我来了,还有几句话,是我自己想要对你说的,你愿意听吗?”

简同光已经气得要死,听见她这样说,气极反笑:“你还有话说,好,你说!”

南烟说道:“舍生取义和安邦定国,哪一件事更重要?”

这话一出,大堂上的人都愣了一下。

简同光也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眼看他能听进自己的话了,南烟急忙说道:“简老身为天下读书人的领袖,自然是不畏强权,舍生取义对你来说,是一件功成名就的事情。”

“……”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

“请恕我直言,舍生取义——利己;安邦定国——利民。”

“……”

“简老被天下读书人奉为领袖,满腹经纶,当然应该用这样的学问去利国利民,而不该为了‘一己私名’,将一家大小的性命白白葬送。”

“……”

“还有外面那些读书人,他们要与简老同生共死,这自然是读书人的气节,可是他们一死,简老一死,天下读书人绝矣,天下读书种子,绝矣!”

“……”

“这样一来,你的名利成就了,可天下读书人,会因为你的死而仇视朝廷,朝廷也会对读书人多加打压;到那个时候,朝廷无可用之人,读书人无出头之日,这样的局面,是简老希望看到的吗?”

简同光瞪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女子。

她,不就是跟在燕王身边的一个宫女吗?

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迟疑了一会儿,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南烟忙说道:“我姓司,名南烟。”

“司?”简同光花白的眉头微微一蹙:“司仲闻是你的什么人?”

南烟的声音微微的颤抖了一下,轻声道:“是——家父。”

简同光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你是他的女儿。”

“……”

“呵呵,老朽一直想要会一会他们,却一直无缘得见,没想到今天,竟然见到了司仲闻的女儿,还听了一番——‘高论’。”

南烟忙说道:“不敢。”

简同光又看了她一会儿,说道:“老朽还有一句话要问你。”

“简老请问。”

“你刚刚说,若燕王登基,能成就一代圣君。他真的能成为圣明的君主吗?”

第74章 天下第一的尴尬

南烟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德薄才弱,看不到将来。”

简同光说道:“你是司家的女儿,还能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就算看不到将来,也能看得懂人吧?”

“……”

南烟又想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简家兄弟,连同嘉禾夫人他们都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似乎这个问题对他们来说,才是比生死更重要的事。

她想了很久,然后轻声说道:“燕王殿下——他能否成为圣明的君主,其实难说。”

“……”

“也许,要看辅佐他的人。”

“……”

“若身边有贤人,他就会是明君。”

“……”

“若身边有佞臣——”

后面的话,即使知道燕王听不见,但南烟也不敢往下说了。

简同光花白的眉毛原本都皱成了一团,这个时候慢慢的舒展开来,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陷入了沉思。

简若钧上前一步,轻声道:“父亲——?”

他抬手,阻止了他说话,又抬起头来看了南烟一眼,然后说道:“你回去吧,这件事,老朽要再想一想。”

南烟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还望简老尽早决定,您关系的不是自己一身一体,也不止是府上这些人,您关系的是全天下的读书人,请一定要保重。”

说完,她行了个礼,便转身往外走去。

走出大堂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是二公子简若丞跟了上来。

南烟走出来才感觉自己一头汗,伸手擦了擦,简若丞微笑着递了一块手帕给她,说道:“辛苦南烟姑娘了。”

南烟说道:“还望二公子恕罪。”

他摆了摆手:“南烟姑娘的这些话,倒是发人深省,不仅父亲大人要想一想,恐怕我和大哥,还有许多人都要想一想了。”

他们走到门口,简若丞亲自开门送南烟出去,临别前,还对着她行了个礼。

然后,简家的大门又关上了。

大门一关,南烟只觉得脚下一软,顺着门就滑坐到了地上。

从小到大,她就没有这么尴尬过,当着简同光的面说这些话去申斥他,就算事情已经过去了,再一想,她都头皮发麻。

如果说祝烽真的要折磨一个人,不是折磨的简同光,那简直是在折磨的自己。

刚刚差一点,她就撑不下来了。

她一手扶着门正要起身,就看见叶诤匆匆的跑过来抓着她的手臂拉她起来:“你坐在这里干什么?赶紧起来!”

“哈?”

南烟还没反应过来,但一回头,才发现自己是跌坐在简宅的门口,而大门外那片空地上,前来赴死的读书人,看热闹的老百姓,还有围困简宅的士兵,全都瞪大眼睛看着她。

老天爷!

南烟这一下才知道,刚刚那尴尬都不算什么,这才是天下第一的尴尬。

她羞得满脸通红,一只手被叶诤抓着,一只手捂着脸,匆匆的穿过人群跑到马车上,连滚带爬的爬上了马车。

好想死!

叶诤扶着她上了马车,看见她蜷缩的坐在那里,恨不得大地都裂开一条缝让她钻进去的样子,虽然心情沉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事,看到的人又不多。”

第75章 女人变脸这么快吗?

这还叫不多?

南烟气得手脚冰冷,捂在滚烫的脸上,真恨不得地上有一条缝让她钻下去。

而叶诤看着她扭捏的样子,更觉得好笑,忍不住想要逗她。

“南烟,没事的,没几个人看到。”

“……”

“你别光捂着脸,你跟我说说,简家里面怎么样了?”

叶诤一边笑着,一边想要去拉她的袖子,但就在南烟扭捏了好一会儿之后,她突然深吸了一口气,捂在脸上的两只手放了下来,抬起头时,神情已经恢复如常。

叶诤被她吓了一跳——这人怎么了?

就听见她平静的说道:“赶紧回去吧,还有要紧的事要禀报燕王殿下呢。”

“……”

叶诤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女人变脸这么快吗?

可是,看着她耳朵还绯红的样子,就知道,她只是想要强行的做出什么都发生过的样子,叶诤也怕真的逗过火了,再说,毕竟还有简家一家大小性命这样的大事,便也不啰嗦,急忙去驾车。

很快,马车就离开简宅往宫里走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一边赶车一边问道:“简同光怎么说?”

南烟说道:“他说,他要想一想。”

“你说服他了?”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叶诤停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南烟,别太小看自己,本事还是很大的。”

南烟一只手趴在车窗上,下巴放在手肘上,看着被风吹得不断飞起的帘子:“是吗?”

“当然。”

“……”

“你能在简家门口,让那么多人说不出话来,本事还不够大?”

叶诤憋着笑说完这句话,就听见里面安静了一会儿,传来了重重的一声闷响,好像有人用力的拿头撞了一下车板,顿时笑了起来。

马车一路飞快的驶回了皇宫。

下了马车之后,南烟不肯理叶诤,自己一个人闷头往前走,叶诤也知道自己把她得罪得够呛,含着笑跟在她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回到武英殿,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叶诤忙说道:“对了,这个时候王爷应该还在华盖殿那边。”

南烟也想起来,一大早他就来报,朝中的许多文官都到华盖殿外跪着,去为简同光一家求情。

于是,两个人急忙往华盖殿那边走去。

华盖殿外果然热闹,跟简宅大门前一样,也是挤满了人,不过这些人全都跪在地上,哀哀恳求,甚至还能看到几个年纪较大的官员因为经受不住烈日高温,中暑昏过去,被小太监们拖到一旁照顾的。

南烟和叶诤穿过人群,急忙走进了华盖殿。

一走进去,就看见祝烽坐在上方,鹤衣和王府长史崔元美站在他的身后。

一看见他们两回来,鹤衣的眼睛顿时闪烁了一下。

“拜见王爷。”

两个人跪在桌案前。

“起来吧。”

祝烽头也不抬,仍然拿着笔写他的文书,两个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话,站起身后,都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大殿里安安静静的,过了许久,祝烽终于写完了一份文书,放下了笔。

他们两人立刻低下头去。

祝烽问道:“简同光,还是要一心赴死吗?”

第76章 简家十族,不死都不行了!

叶诤忙上前说道:“殿下,简同光听了南烟姑娘的申斥,自知辜负了王爷,心生羞愧,正在家中闭门思过呢。”

“哦?”

祝烽挑了挑眉毛,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南烟。

“他这个老顽固,也会思过?”

南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叶诤急忙用手肘撞了她一下,她才轻声说道:“简同光的确说了,他要好好的想一想。”

听见这话,祝烽眼中才透出了一点冷冷的笑意。

“这么说,你申斥的那些话,倒是管用。”

“……”

南烟不敢开口,只低着头。

祝烽又拿起笔来,拿过另一份文书书写,一边写一边说道:“除了申斥的那些话,你还跟简同光说了什么?”

这话一出,南烟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在简家的时候,猜测祝烽派她去申斥简同光,应该也是有意要放简同光一马,所以大着胆子说了那些话,但真的要在面对祝烽的时候说出来,她还是有些胆怯。

祝烽抬眼看了她一眼:“嗯?”

南烟急忙低着头,轻声说道:“奴婢斗胆,担心简同光不能体会王爷申斥他的深意,所以——又斗胆说了几句话。”

“你说什么了?”

“奴婢说,让他不要为了成就自己的名气,枉顾了大炎的天下,更辜负了王爷的苦心。”

说完这些话,就感觉周围都没有声音了。

南烟更心虚了一些,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正正对上祝烽那灼人的目光,惊得她又低下头去。

但幸好,祝烽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淡淡的说道:“他要想多久?”

“这个——简同光没有说。”

祝烽又冷笑了一声。

“那,他就最好想快一点了。”

“……”

“本王,没有他们读书人那么好的耐性。”

“……”

“后天,是个好日子,他最好在明天就想清楚!”

“……”

“否则,哪怕想好了,也晚了。”

一听这话,原本已经放下了一些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南烟很清楚,刚刚祝烽的话的意思是,他已经准备后天登基,所以,如果明天简同光再跟他硬碰硬,他就不会再花时间跟他周旋。

到那个时候,简家十族,不死都不行了!

|

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因为前一天上了夜,又出宫去跑了一大圈,所以这天晚上燕王并没有让她去上夜,但南烟也没能好好的休息。

简家一家人的性命,还悬而未决呢。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早早的赶到武英殿服侍,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燕王和燕王妃都坐在桌前吃早饭。

南烟走进去,向他们问安。

祝烽连头也没抬,倒是许妙音用眼角看了一眼那低着头,一脸淡漠的小女子,想了想,便转头对祝烽说道:“殿下今日可有什么安排?既然明天就是殿下的大日子,那有些事情——”

话没说完,叶诤就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殿下,王妃!”

祝烽抬起头来看着他:“什么事?”

叶诤气喘吁吁的说道:“刚刚,简宅那边传回来消息,简家出事了。”

第77章 明日之事不能暂缓!

南烟的心忽的跳了一下,而祝烽的眉头也一蹙:“出了什么事?”

叶诤说道:“之前简宅外面就聚集了一些读书人,要跟简同光同生共死,不过,他们也没怎么闹事,就只是静坐在简宅门口。但是今天早上,不知怎么回事,他们突然闹起来了。”

“什么?”

“他们不断的冲击围困简宅的军队,而且,还要冲到简宅去。”

“啪”的一声,祝烽手里的筷子重重的放到了桌上。

一旁的南烟这个时候已经白了脸——原本以为事情应该有了转机,尤其是她看透了祝烽让她去申斥简同光,是为了给简同光一个机会而;而简同光答应想一想,也是抓住了这个机会。

但现在,那些读书人怎么闹起来了?

他们这么一闹,就是摆明了跟燕王作对,尤其是在明天,燕王就要登基的情况下,这种时候,燕王怎么可能饶得过他们?

不仅饶不了他们,只怕简家的人也——

这时,祝烽已经双手撑着桌沿站起身来:“走,去简家!”

他几步就走到武英殿门口,突然又停下来回过头,看向正准备跟上来的许妙音,说道:“你就留在宫中,准备明日的大典。不论发生什么,明日之事不能暂缓!”

许妙音急忙道:“妾知道了。”

说完,祝烽便转身走了,南烟和叶诤对着她行了个礼,也急忙跟了上去。

很快,他们就赶到了简宅门口。

远远的,已经听见一阵喧闹的声音。

马车还没停稳,南烟就忍不住撩开帘子往外看,果然,这里已经一片混乱,昨天来看到不过几十百来人的读书人,这一下至少拥挤了几百人,而且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安安静静的坐着,反倒是不断的往简宅大门拥过去。

围在外面的那些士兵结成人墙拦住这些人,可是一阵一阵的冲击让这些士兵们也阻挡得非常吃力。

眼看着,那个头领就要拔出腰间的刀了。

只要一出现利器,那些读书人的情绪怕是更要暴怒了。

南烟差一点就要叫起来了,就在这时,已经停稳了马车的叶诤突然将手中的马鞭在空中一挥,打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锐响,将所有的人都惊了一下。

趁着大家安静下来的一瞬间,他大声道:“燕王殿下驾到!”

一听这话,那些人更是目瞪口呆,全都忘了自己在做什么,回过头来,就看见马车的帘子被撩起,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车内走了出来,矗立在眼前。

阳光下,祝烽那张俊美如冰雕的脸散发着寒气,却更有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迫人的气息,压得人纷纷的低下头来。

祝烽走下马车,往前走去。

原本已经挤得水泄不通的地方,人们都不自觉的让开到两边,那些士兵们先就跪了下来,而其他的人见此情形,也纷纷的跪了下来。

南烟紧跟在他身后,紧张得呼吸都不敢大声了,往前走去。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简宅的大门打开了。

简同光,还有他身后所有的简家的人,全都出现在了大门口。

第78章 第三个要求,是她

祝烽走到门口,站定。

简同光抬头看着他,最终抬起双手,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说道:“草民简同光,拜见燕王殿下。”

说完,长身一揖到地。

这一拜,虽然只是轻轻的一拜,可是在场的所有人却都有一种大地都随之震荡的感觉。

所有的人都明白,简同光归附燕王祝烽了!

紧接着,跟在简同光身后的那些人——简若丞,简若钧,还有嘉禾少夫人他们都一一的俯身行礼,齐声道:“拜见燕王殿下!”

身后那些原本就已经被燕王的出现震得呆若木鸡的老百姓,这一刻全都震惊的睁大双眼,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偌大的一片地方,数百人的集结,此刻,竟连一点声息都不闻。

南烟只觉得热泪涌了上来,将她的视线都模糊了。

简家一家人的性命,保住了。

他们这一家老小,甚至于十族的性命,还有天下读书人的人心,都保住了!

而站在最前方的祝烽,他的脸上仍然没有太多的表情,但这一刻,他突然回头看了南烟一眼,南烟有些诧异的对上他的目光,就看见那冷冽如冰的目光在这一刻,仿佛也有了冰雪消融的迹象。

甚至,有了一点令人诧异的温暖。

但立刻,那温暖一闪而逝,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他回过头,上前一步抬手道:“简老,免礼。”

简同光这才慢慢的直起身来。

祝烽说道:“既然简老已经打开大门,那是否意味着,老人家已经明白了本王所求?那一日与简老所说的——”

他的话没说完,简同光突然说道:“殿下所求,老朽都明白,但老朽还有三个要求,请殿下答应。”

南烟的心不由得又提了起来。

祝烽的眉头一皱,沉默了一下,说道:“你要本王答应你三个要求?什么要求?”

简同光将手中的拐杖指在地上,点了第一下,说道:“殿下的身边武人众多,虽骁勇善战,但治国不能所有偏颇。请殿下开设恩科,为朝廷选举人才。”

祝烽原本皱起的眉头微微松开一些:“开恩科为朝廷选举人才,这是好事,本王可以应了你。”

“第二件,”简同光将拐杖又点了一下地面:“当年,中原为倓国所侵,高皇帝南征北战,得以创大炎不世之基业,功盖汉武,德比尧舜。可数十年的战火,民生凋敝,文脉几近断裂。老朽请殿下集天下才子之智,编纂大书,以延续华夏文脉。”

祝烽的眉头又松开了一些。

他点着头,说道:“本王也正有此意,编纂大书,不仅功在当代,更是利在千秋。这是大事,也是好事。本王应了你。”

听见这两件事都应了,南烟长长的松了口气。

简同光是真的想通了,所以他没有再在口头上为难燕王殿下,提的这些要求,也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着想。

祝烽说道:“不知简老的第三个要求是什么?”

之前的两件大事都说完了,这个时候,简同光反倒有些迟疑,南烟感觉到,他好像抬起头来看了自己一眼。

怎么了?

她诧异的望着这位老先生,就听见他沉默了一下之后,然后说道:“第三个要求,是个不情之请。”

祝烽的眉头微微蹙起:“什么?”

“老朽,想要问殿下,要这个丫头。”

说着,他的手一抬,指向了南烟。

祝烽的眸子一沉。

“你要她,所为何事?”

“想请殿下将她,指婚给小犬若丞。”

第79章 那岂不是好事变坏事?

“想请殿下将她,指婚给小犬若丞。”

话音一落,祝烽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南烟也傻眼了,但她还没反应过来该说什么,站在简同光身后的简若丞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说道:“父亲?!”

简同光俯首道:“还望殿下应准。”

“……”

他的声音不算高,尤其比起刚刚起前面那两个要求的时候,这个声音只有他们几个站得比较近的人能听见,周围的人全都屏住呼吸的看着他们,却发现这些人没有一个人再开口了。

过了不知多久,祝烽突然轻笑了一声。

笑过之后,他回过头来,看了南烟一眼。

南烟也有些仓惶无措,她完全没有想到简同光会说这样的话,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当着祝烽的面,她傻傻的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刚刚那仿佛是错觉的温暖,果然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剩下的,是仿佛淬了冰的寒意。

祝烽那漆黑的眸子只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慢慢的转过头去看向简同光,似笑非笑的说道:“本王还以为,简老要跟本王说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怎么突然——说起一个奴婢来了?”

简同光说道:“司南烟是个聪慧的丫头,草民十分中意她。”

“……”

祝烽的嘴角勾起一点淡淡的弧度,又抬起头来看向明显被父亲这几句话弄得也有些无措的简若丞:“简二公子也是这么想的?”

简若丞有些尴尬的道:“我——草民——”

祝烽的目光又是一闪,然后转而说道:“看来这件事,简老并没有跟当事的人商议过。”

简同光道:“父母之命。”

祝烽道:“那,简老可有问过本王的这个奴婢?”

这一回,简同光倒是愣了一下,迟疑着道:“这,草民倒是——”

祝烽轻笑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确是要紧,但是若当事的人根本不知晓此事,甚至,不同意此事,那岂不是好事变坏事?”

说完,他微微的侧过头去,也不看南烟,冷冷道:“司南烟。”

“……”

南烟还有些怔忪,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听见他叫自己,都忘了反应。

祝烽又冷冷道:“司南烟!”

她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急忙上前:“奴婢在!”

从她的角度看不到祝烽的脸,真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睛上,那睫毛好像都被周身散发的寒气冻僵了似得,一动不动。

他说道:“刚刚,简老的话,你都听见了。”

“……”

“你,同意吗?”

“……”

周围,又安静了下来。

身后的那些人虽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但间或传来的一两句话,可王爷、简同光这些人的目光,似乎都昭示着这件事跟那个跟在燕王身后的小女子有关。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南烟只觉得如芒在背,她抬起头来,看着祝烽的侧脸,终于能看到一旦目光的闪烁。

如寒芒一般,一瞬间,便刺穿了她的身体。

她低下头,轻声说道:“奴婢一身一体,皆为殿下所有,这等大事,自然是听——听殿下的安排。”

第80章 你们在笑什么?

直到这句话说完,她才看见祝烽的嘴角,隐隐的透出了一点似是笑意的弧度。

她立刻低下头去。

而祝烽转过去看向简同光,平静中带着一点笑意的说道:“简老也听到了,她不愿意。”

简同光一愣:“她明明说——”

“父亲!”

这时,站在后面的简若丞上前一步,拉住了简同光的衣袖,沉声说道:“燕王殿下已经说了,南烟姑娘不同意,这件事父亲大人就不要再提了。”

说完,他抬起头来对祝烽说道:“王爷驾临,令简家蓬荜生辉,还请王爷入内一叙。”

祝烽这才淡淡的一笑。

然后,简家站在门口的那些人都纷纷退开,祝烽带着叶诤和南烟往里走去。

|

进入简家之后,祝烽便跟简同光一同进入了大堂,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南烟退出了大堂,才一转身,就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二公子简若丞。

南烟心里突然想,自己一定是跟简家犯冲。

第一次来,生病昏倒;第二次来,奉命“辱骂”简同光,还在他家门口,众目睽睽之下跪坐在地上。

这一次,就更不用说了。

一对上简若丞那双清明的眼瞳,她只觉得自己都要尴尬死了,低下头:“简公子。”

说完,便要从他身边走过。

简若丞原本侧身让开,但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叫住了她:“南烟姑娘。”

南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简若丞说道:“今天这件事,在下真的一无所知,是父亲大人一厢——是他为难南烟姑娘了。”

南烟轻声道:“简老青眼相看,是南烟不识抬举。”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相对着,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眼看着简若丞的耳朵也有些发红,南烟转身要走,但又觉得就这样走了,只怕将来见面都要这样尴尬了,她想了想,终于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说道:“简二公子,我——我对令尊,还有你们一家人都非常的敬重,希望二公子不要因为今天的事而避忌。”

简若丞有点惊讶的看着她。

这些话原本是他想要来对她说的,但是今天这件事实在太过尴尬,加上他担心南烟作为女儿家更羞于提起此事,所以有些说不出口,却没想到,南烟先开了口。

他微笑着说道:“在下,也正是这个意思。”

说着,他上前一步,道:“南烟姑娘贤惠聪敏,日前的一番话更是让在下受益匪浅,在下也想和姑娘成为好友。”

南烟笑着说道:“蒙二公子不弃,我高攀了。”

两个人这样一说,一笑,只觉得之前一切的尴尬气氛都烟消云散,心头顿时搬开了一块大石头似得,轻松无比。

就在简若丞看着南烟那笑得弯弯的眼睛,心头也无比畅快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小彘的声音:“小叔,漂亮姐姐,你们在笑什么?”

两个人急忙回头。

一回头,才发现大堂上的人都出来了,小彘才一开口,就被嘉禾少夫人拉到了身后。

而祝烽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正看着两个人脸上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笑意。

南烟一怔,急忙低下了头。

第81章 是不是后悔了?

她以为祝烽要吩咐什么,但他只是看着他们,什么都没说,便又转过身去,对着简同光说道:“简老,今日受益匪浅,容日后详叙。”

简同光说道:“老朽恭送燕王殿下。”

说完,便带着身后的人又是俯身一揖,燕王也对着他们抬了抬手,然后转身道:“走。”

这个字,当然是对南烟说的。

她还没反应过来,祝烽已经从她的身边走过,她急忙对着简同光他们也行了个礼,然后匆匆的跟上了祝烽的脚步。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简同光叹息着说道:“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呀。”

嘉禾少夫人笑道:“公公还没死心吗?”

说完,一双温柔的眼眸看向也望着回廊上已经快要消失的背影发愣的简若丞,笑着说道:“这种事,外人也是急不来的。”

简若丞这才回过头来:“嗯?”

一家人纷纷摇着头,都散了。

他还有些愣愣的,过了一会儿,又回过头去,长廊上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出了简宅的大门,外面的人差不多都散了。

只剩下一些比较坚持的读书人守在两边,祝烽走出去之后,目不斜视,大步的走上马车,等到南烟也登上马车,就听见他对着外面吩咐:“让这里的兵马都撤了。”

叶诤一听,急忙过去下令。

兵马很快就扯了回来,跟在马车后面,随着叶诤手里的鞭子甩出一声锐响,他们一起离开了简宅。

出来的时候很早,街上都还没多少人,但这个时候,整个金陵城都已经活了起来,大街上满是小贩们热情的叫喊声,还有来往行人说话招呼的声音,非常的热闹。

跟这样的热闹相对的,却是安静得有些异样的马车里。

南烟原本以为,这件事解决了,算是解决了祝烽在登基前的一个心病,他应该高兴,或者至少,情绪应该松缓一些才对——事实上,刚刚在简宅门口,她的确看到他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点温柔的气息。

可是这个时候,他的全身却散发着比来的时候更森冷的气息。

整个车厢里,好像都要变成冰窖了。

南烟不知所措,但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少开口为妙。

所以,她安静的蜷缩在马车的一角。

但就在这时,她听见祝烽的声音冷冷的想起——

“是不是后悔了?”

“……?”

南烟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看向他——什么?

什么后悔了?

见她一脸茫然,不知为什么,原本就不怎么高兴的心里,又是一股莫名的邪火腾了起来。

祝烽冷冷道:“那位简家的二公子跟你,也是相谈甚欢。现在是不是有点后悔没有答应简同光?”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南烟低下头,耳朵尖微微的发红,道:“奴婢刚刚说了,奴婢一身一体都是殿下的,这件事,自然是殿下做主,奴婢没有别的心思。”

没有别的心思……

祝烽听到这句话,心里好像有点松缓了过来,但一想起刚刚她跟简若丞在大堂门口的走廊上相视而笑的样子,又觉得扎眼。

“那你刚刚跟简若丞——”

第82章 他的喜怒,不能揣测

他这话问了一半就没有再问一下去,只冷冷的看了南烟一眼,那一眼几乎将南烟身体里的血液都冻成冰。

她正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就听见祝烽突然道:“叶诤!”

还在外面赶车的叶诤听见他这一声低吼,吓得差一点将手中的鞭子丢到街边炸油炸鬼的油锅里,哆嗦了一下,急忙说道:“殿下有何吩咐?”

“为什么还不到,你要把车赶回北平吗?!”

叶诤心里暗暗叫苦。

早上出来的时候时辰尚早,街上又没有什么行人,他们这辆马车当然一路畅通,但是现在已经中午了,金陵城最繁华的时间就是此刻,大街上挤满了人,这辆马车还能往前走,就已经是很好的了。

但他又不敢说,只能连连道:“王爷息怒,快了,快了。”

祝烽闭上了眼睛,一句话也不再说。

而坐在他身边的南烟,被他刚刚那一声低吼吓得一动不敢动,直到这个时候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刚刚,他不是还在审问自己,是不是后悔了想跟简若丞,怎么突然又呵斥起叶诤来了?

而且,今天明明解决了简家的一件大事,可为什么他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甚至心情还更差了一些?

真是搞不懂。

不过,这位王爷的喜怒,从来也不是自己能够揣测的。至少他现在没有再对着自己发火,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南烟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上阴沉的表情,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能尽量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蜷缩在马车的一角。

幸好,接下来的这段路,很快就走过了。

回到皇宫后,他们下了马车,祝烽一句话也不说,大步的往前走去,叶诤和南烟只能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叶诤一边跑,一边小声说道:“你又惹这位爷啦?”

南烟低着头,轻声道:“我哪敢。”

叶诤再抬头,看着那宽阔的背影,只能轻叹一口气,拽着南烟的袖子更快的跑了上去。

一路匆匆的往武英殿疾走,但还没到,就听见前方传来了一阵非常喧闹的声音。

虽然这几天,华盖殿那边是很热闹了,每天都有官员来上书请愿,可是武英殿这边是燕王暂住的地方,除了他们这些来服侍的人,几乎没有多少人会来,是非常安静的。

怎么会这么吵闹呢?

祝烽原本心头就压着一股火气,这个时候更是被这莫名其妙的吵闹声弄得更加烦躁了起来,他大步走上去,但一看到武英殿前的情形,却又停了下来。

而跟在他身后的南烟跟过去一看,顿时也呆住了。

武英殿外竟然站满了人,但不是宫中服侍的那些宫女太监,而是一些年轻貌美,装束华丽的女子。

祝烽看着这些人,脸上露出了一点复杂的表情,但是不等他说什么,那些女子一见到他,全都惊喜的走了过来,盈盈拜倒在地:“王爷!”

他低着头,看着那些乌黑的发髻上插满了的珍珠钗环,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这让他的目光比刚刚要平和了一些。

也更淡漠了一些。

他说道:“你们来了。”

第83章 国色天香的女子

南烟还呆呆的站在原地,好像有些不知所措,而站在她身边的叶诤已经用手肘撞了她一下,轻声说道:“是几位夫人,快过来请安。”

说完,便走上前去拜倒:“叶诤拜见几位夫人。”

南烟又抬起头来,看着阳光下显得有些阴郁的祝烽的眼瞳,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便慢慢的走上前去,也拜倒在地:“奴婢拜见各位夫人。”

原来,这些国色天香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燕王府的几位侧妃和侍妾。

之前,她们都是跟许妙音一同上路,但鹤衣提前去把燕王妃接入了金陵城,这些人还在路上耽搁,而今天,她们也都进宫了。

南烟低着头,都能闻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脂粉浓香,在烈日的照耀下,这些夫人们一个个香汗淋漓,香味更加浓烈,甚至让她有一点无法呼吸的错觉。

祝烽淡淡的一挥手,让她们都站起来。

这时,其中站在最前方,离祝烽最近的那个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子抬起眼来,倒也是一双清凌凌的秋水明眸,看了她一眼,说道:“殿下,她是谁?”

祝烽回头看了一眼。

烈日下,他的目光冷冽如冰,声音也带着寒意:“不过是个奴婢罢了。”

南烟跪在地上,气息平静得连一丝一毫的紊乱都没有。

这句话,也让几个侧妃侍妾有些怔忪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他们急忙簇拥到了祝烽的身边,一个个都争先恐后的说道:“殿下,妾这一路,十分思念殿下。”

“殿下这些日子可还安好?”

……

他们一边说,一边跟着祝烽转身走进了武英殿,那空旷寂静的大殿立刻也变得喧闹了起来。叶诤已经站起身来,回头看见南烟仍然跪在地上,急忙伸手去拉她的胳膊:“南烟,快起来了。”

“哦,哦。”

南烟被他拉着,也站起身来。

叶诤注意的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脸色除了苍白了一点,倒也没有别的变化,甚至更看不出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那双明亮的眼睛只是看着那几位夫人发呆。

叶诤便凑到她耳边,给她介绍那几位夫人,因为南烟毕竟是要跟在燕王身边服侍的人,不能不了解这几位侧妃和侍妾,只怕明天之后,就会变成嫔妃娘娘们了。

刚刚开口说话,穿着一身鹅黄色长裙的那一位,是侧妃吴氏,闺名吴菀,她是河南布政使司布政使吴应求的小女儿,入门最晚,是在燕王起事前不久才入的燕王府,所以,面前风头最足。

紧跟在她身后的侍妾高氏,姓高名玉容,是跟着吴菀嫁到王府的时候,吴应求送给王爷的一个女人,平时做事只依附于吴夫人。

四人中年纪最大的那一位,是在燕王小时候就跟在身边服侍的通房丫头,后来收做侍妾,名叫新晴,年纪比燕王还大两岁,平日里话不多,但燕王殿下却每个月都会有两天去看看她。

南烟点点头,突然问道:“对了,站得最远,一直不说话的那一位,是谁啊?”

第84章 她的事,你还是不要问了

叶诤刚刚说起那几位夫人,都口若悬河,但这个时候却有些迟疑:“她——”

南烟转头看着他:“怎么了?”

叶诤犹豫了一下,只说道:“她是若澜夫人。”

“若澜夫人……”

南烟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其实刚刚走过来,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位若澜夫人,只因为,那实在是个让人无法忽视的大美人。

她的五官极为精致,从柳叶般的眉毛,到挺翘的鼻梁,从秋水般的眼眸,到红樱般的唇,无一不美,甚至于身段也极为窈窕,只是站在那里不动,都在无形中吸引着人的目光。

但是,她的神情却非常的冷淡,周身都散发着凉意,如同一株冰雕的幽兰。

即使对着燕王殿下,她的态度也一成不变。

南烟不由得对这位美丽的夫人有些好奇,正要再问什么,就听见叶诤说道:“她的事,你还是不要问了。”

说完,便走进了武英殿。

南烟有些诧异,但也急忙跟了进去。

几位夫人都坐在大殿中央的椅子上,不断的对着燕王嘘寒问暖,祝烽的表情淡淡的,只随意的应了两句。

南烟已经沏了茶,送到各位夫人的手边。

吴菀虽然在跟燕王说这话,可目光一定紧盯着她,等到南烟将茶奉到她手边的时候,她突然说道:“你——”

话还没出口,门口传来了许妙音的声音:“殿下。”

回头一看,原来是燕王妃带着夏云汀来了,他们两个人走进武英殿来向祝烽行礼,祝烽只淡淡的抬了抬手,他们便站起身来。

许妙音走过来,原本吴菀是坐在最靠近祝烽的座位上,但这个时候,她也只能立刻起身行礼,让到了一边去,许妙音笑道:“我还想着你们若再不到,就要派人去接了,没想到,今天就到了。”

吴菀立刻笑着说道:“多谢姐姐记挂了。”

说完,她一双杏核眼看向了许妙音的身后,似笑非笑的说道:“这位是——”

许妙音说道:“哦,这是夏妹妹。”

一听她这么说,几位夫人的脸上都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情,但立刻,吴菀就微笑着站起身来:“原来是妹妹,有礼了。”

夏云汀原本跟着燕王妃进来,见到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夫人,还有些愣神,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似得,急忙上前:“云汀给几位姐姐请安。”

寒暄完毕,大家才又纷纷落座。

许妙音看着她们几个的目光都落到了夏云汀身边,只不动声色的微笑着,然后对着祝烽道:“看王爷的气色,简家的问题,是否已经解决了。”

祝烽的目光往南烟身上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嗯。”

“恭喜王爷。”

“这也没什么可喜的。”祝烽淡淡的说道:“明日的事,你可都安排好了?”

许妙音立刻说道:“妾此番过来,正是有一件事未明,要问王爷。”

“何事?”

“鹤衣看了时辰所制的登基大典的各项仪式,有一项是尚宝司为殿下奉上传国玉玺,可是妾看过王爷和崔长史所拟的名册中,尚宝司一职是空的,不知——”

第85章 他们是不是讨厌我了?

祝烽说道:“这件事,本王知道,本王另有安排,你可以不必理会。”

许妙音略一迟疑,但见他低头喝茶,并没有要再详说的意思,便微笑着说道:“妾知道了。”

祝烽喝了一口茶,又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便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本王要跟王妃商量正事。”

一听他这么说,大家都起身行礼,然后退出了武英殿。

南烟也跟着他们出了武英殿,刚一关上门,就看见吴菀他们几个的脸色,虽然在阳光下,却已经透出了一点寒意。

而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夏云汀一个人在看。

夏云汀大概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哪怕当初在东苑的时候被杜思瑶他们为难,也只是选侍之间的小矛盾而已,但现在,被这几位夫人盯着,她莫名的就矮了一头。

然后,听见高玉容冷笑了一声,说道:“云汀妹妹想来有些本事啊,殿下进入金陵才没几天,身边就有妹妹的位置了。”

夏云汀吃吃道:“我——”

吴菀笑着走上前,伸出玉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妹妹别害怕,有妹妹伺候殿下,殿下也没这么寂寞,我们应该感谢妹妹才对。”

说着,她又轻笑了一声:“以后,你可多辛苦一些了。”

她这话透着莫名的寒意,让夏云汀战栗了一下,而吴菀已经带着高玉容冷笑着走了。

另一边的新晴夫人和若澜只是停留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便走了。

夏云汀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只觉得骨子里都在发寒,转头看见南烟站在身边,立刻走过来,哭丧着脸说道:“南烟,怎么办,他们是不是——是不是讨厌我了?”

南烟心里也有些忐忑,但还是微笑着安慰她道:“怎么会呢?几位夫人——今天才刚到,怎么会就讨厌你呢?”

“可是,我听着他们刚刚的话,好像在针对我。”

“不会的,你和几位夫人将来都是一样的,谁会针对谁呢?再说——不是有燕王殿下吗?”

夏云汀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武英殿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南烟,轻声说道:“南烟,你是跟在殿下身边的人,你可一定要帮我才行啊,在这个地方,我也只有你这一个好姐妹了。”

头顶着烈日,这个时候南烟被晒得有点眩晕。

但她还是勉强的笑道:“你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

她这样说着,而另一边,已经进到了重华宫里的吴菀沉着脸,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震得桌上的杯子都在颤抖。

“什么东西?!”

高玉容也皱着眉头,说道:“那东西是怎么会攀上王爷的。”

就在两位夫人怒不可遏的时候,吴菀的贴身丫鬟巧云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夫人,奴婢刚刚去打听了一下,原来那个东西是给王爷上夜的时候,不要脸的上了王爷的床。”

一听这话,吴菀的脸色更难看了起来。

她咬着牙,恨恨道:“又是个爬床的丫头!”

说完,又说道:“对了,还有跟在王爷身边的那个宫女呢?她又是谁?”

第86章 男人,不都一个样吗?

巧云说道:“那个女人叫司南烟,听说金陵城破那天,宫中大火,王爷救了她一命。”

吴菀的脸色更森冷了一些:“她也是——”

“哦,这个倒没听说。”巧云道:“她只是给王爷守了几次夜,倒也没闹出什么事来,看样子还算安分。”

吴菀冷笑一声,道:“她最好真的安分。”

“……”

“若不然,本夫人就连着她一块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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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安慰了惴惴不安的夏云汀,南烟满身疲惫回到掖庭,刚一推开门,就看见冉小玉正坐在桌边,正转过头来看她。

南烟一愣:“你,你怎么——”

冉小玉淡淡的说道:“掖庭突然又来一群人,我们两个人的房间都有空床,但我不想跟生人住到一起,所以就搬到你这里来了。”

“……”

“你嫌弃我,也没办法。”

南烟急忙摆手:“不不不,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冉姑娘。”

听到这个称呼,冉小玉的眉头微微一蹙,说道:“听着怪怪的,你叫我小玉就成了。”

“……”

其实,自从上次她出言相助,南烟对她也生出了一丝亲近之意,只是她平日不太与人交往,所以不敢太亲近她,听她这么一说,南烟也算是松了口气,轻声道:“小玉。”

冉小玉这才淡淡的勾了一下唇角,表示笑了,然后起身去收拾东西,南烟虽然很累了,但这个时候也过来帮忙。

冉小玉一边收拾一边说道:“奇怪,你现在都是燕王殿下身边的红人了,怎么还住在这个地方?”

南烟轻声道:“我算什么红人啊?”

“这些日子,每天都见你跟着燕王走进走出的,不是红人是什么?”

“你误会了,燕王殿下眼中的红人,才不是我呢。”

“哦?那是谁?”

“……”

南烟迟疑了一下,想起刚刚在武英殿内那一张张明艳动人的脸,在心底里笑了一下,然后说道:“当然,是燕王妃,还有那些夫人们。不过,到了明天,就是娘娘们了。”

冉小玉“哦”了一声,说道:“难怪今天掖庭来了这么多人,一个个都趾高气扬的,原来,是他们啊。”

“嗯,明天殿下就要登基了,他们当然得赶到才行。”

“登基……”

冉小玉喃喃的重复着这三个字,好像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道:“咱们这位即将登基的新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南烟愣了一下:“啊?”

“我还没见过他呢。你天天跟着他,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

南烟没想到冉小玉会这么问,但这个问题让她的思绪一下子恍惚了起来,不由得想起了就在前几天,就在这个房间里,夏云汀也问了几乎同样的问题。

而那个时候,自己的回答是——

“他是不一样的。”

想到自己曾经这样认真的以为着,南烟只觉得胸膛又有一点阵痛,虽然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却还是隐隐的作痛。

她笑了一下,说道:“还能什么样?男人,不都一个样吗?”

第87章 你这话,怎么酸溜溜的?

冉小玉看了她一眼,突然说道:“你这话,怎么说得——酸溜溜的?”

“没,没有啊。”

南烟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有点奇怪,她急忙掩饰的说道:“我就是随便说说。”

说完,看见床上堆着几个包袱,知道是冉小玉带过来的,急忙说道:“小玉,你的东西还没收拾吧,我来帮你。”

说完,便起身忙碌了起来。

不仅是他们忙碌,整个金陵皇宫也都忙碌了起来,各处都有人打扫,给地毯掸灰尘,在屋檐下挂好红灯笼,将每一个大殿都擦拭得窗明几净。

皇城焕然一新,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很快,夕阳落山,金陵城陷入了一片晦暗当中。

这个夜晚格外的安静,连风都没有,似乎有一种压抑的情绪在这样的夜色中凝聚着,当然,所有的人都知道为什么。

因为明天,就是新皇登基了。

这一夜,对很多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已经很晚了,南烟仍然睁大了眼睛,清醒的看着窗外的月光,难以入眠。

其实,对于他们这些做奴婢的人来说,谁登基都是一样的,不管谁当皇帝,日子也都要过下去,可是对她而言,却不同。

她是跟在祝烽身边听差的人,主子的好坏,直接影响着她的命运。

虽然过去选秀进宫,她已经不对自己的未来抱希望了,但现在,眼前又有了另一条路可以走。

只是不知道,这条看不到未来的路,会把她带向哪里。

她更不知道,祝烽,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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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第二天。

一大早,就有人来唤她去武英殿伺候,南烟匆匆的穿戴好,便去了那边。

一进大殿,就看见那个挺拔如松的身影站在窗边。

是祝烽,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

这个时候才刚卯时,天都还没亮,可是他的脸上却好像有一道光,连那双平日里总是深幽无底的眼睛都闪烁着光芒。

听见南烟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

南烟轻声道:“殿下。”

“你来了。”

他淡淡的说了这一句,便转身去,走到床边,展开双手。

南烟急忙上前取下衣架上的衣裳为他穿上。

今天是他登基的大日子,穿戴自然与平时不同,那一件又一件厚重的礼服套在身上,让南烟都出了一身的汗,可祝烽的脸上仍然一点表情都没有。

深黑的长袍,配上红色的滚边,还有精致的金线绣出的龙纹,穿在他的身上,不仅越发的挺拔,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内敛和贵气来。

而他的气息,也比往日更沉稳了一些。

南烟一直低着头,专注的做好手里的事,虽然在做事的时候,她始终能感觉到,燕王的目光似乎一直在追逐着她。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段时间,所有的礼服,终于穿好了。

而这时,王府长史崔元美走到武英殿门口,轻声说道:“殿下,现在应该去太庙祭拜了。”

祝烽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去。

南烟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可是,就在她这口气刚刚吐出来的时候,走到门口的祝烽却停了下来,头也不回的道:“司南烟。”

南烟仓惶的抬起头来:“啊?”

第88章 登基大典

只这一眼,她原本已经平静的心突然跳了起来。

站在门口的祝烽,一身华丽的长袍,冠冕俨然,挺拔的身形站在门口微黯的晨光中,好像一尊雕像。

而那俊美的面容在这一刻,显得越发的坚毅,如同岩石一般,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就被他吸引的感觉。

南烟的心跳一下子全乱了。

她急忙低下头去,不由的在心里默念起昨夜,自己跟冉小玉说的那句话——

天下的男人,都一样。

他,也一样!

而这时,祝烽冰冷坚毅的声音又一次传入到她耳朵里,说道:“跟上来。”

“啊?”

她有些诧异,之前并没有告诉她,今天的登基大典有她的什么事,她以为自己只是要过来服侍他起床梳洗而已。

祝烽头也不回,又说道:“跟上来。”

“……是。”

南烟迟疑的,但还是跟在了他的身后。

去到太庙祭拜祝家先祖,南烟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因为祭拜的一切仪式都是事先定好了的,自己根本毫无用处,只能跟在祝烽的身后。

好不容易等到祭拜完毕,正好是辰时。

该回宫,举行登基大典了。

这一次,当他们再回到皇宫的时候,太阳已经突破厚重的云层,将万丈光芒洒向了大地。

皇宫正门已经大开,阳光照在正前方的奉天殿上。

只见那座大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五彩琉璃瓦反射出令人炫目的光芒。而全副銮驾就在大门口等候,祝烽刚一走过去,就听见两边响起了沉重的礼乐声。

登基大典,正式开始。

祝烽慢慢的走到大道上,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文武百官整整齐齐的站在两旁,他每往前走一步,那里的官员便跪拜下来,当他慢慢的踏上丹陛,再回头看时,文武百官全都跪在他的脚下。

这一刻,阳光仿佛一下子都聚到了他的身上。

南烟站在他的身后,看着那高大的身影,宽阔的肩膀,和永远都挺拔如松,仿佛一辈子都不会曲折的腰背,这一刻,心似乎也跳得很快。

丹陛之下,龙旗飘扬,华盖、曲盖等迎风招展,文武百官跪拜在地,各国使节也都举目仰望,但这一切,在她的眼中,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唯一清晰的,只有那个身影。

这时,殿前指挥司上前奉上祭酒,祝烽捧起一杯,祭天,再捧起一杯,祭地,最后的一杯,他高高举起,朗声说道:“朕惟中国之君,既天命相授,文帝历运有极,钦若天应,以命于烽。今四方戡定,民安田里。文武大臣百司众庶合辞劝进,尊朕为皇帝,以主黔黎。”

“朕勉循众请,告祭天地,即皇帝位,建元永乐。恭诣太庙,立大社大稷于京师,册封许氏为皇后。”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说完这句话,他猛地一展长臂,杯中的祭酒随即挥洒向天空,化作无数的甘露散落下来,在空中映出了一道斑斓的彩虹。

这一刻,所有的文武百官全都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殿前指挥司上前道:“授玺印。”

话音刚落,长史崔元美将一个托盘送到了南烟的手里。

第89章 朕,到底是不是个暴君?

南烟正呆呆的看着前方那高大的身影,猝不及防,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一看,托盘里那沉甸甸的,在阳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芒的,不是别的,正是传国玉玺。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

若是别的,重要的东西在这个时候突然交到她手里,只怕她都惊讶得松开手了,但这是传国玉玺,是与江山社稷同等重要的东西,竟然交到了她手里!

南烟只觉得全身都僵硬了,傻傻的捧着那托盘,半晌都一动不动。

殿前指挥司又大声道:“授玺印!”

下面的千百双眼睛,连同站在祝烽身边,也身穿皇后的礼服,无比雍容华贵的许妙音也转过头来看向她。

那双丹凤妙目在阳光下,闪过了一点淡淡的光芒。

这时,祝烽也转过头来。

他看到了她脸上的仓惶和不知所措,于是沉声道:“过来。”

“……”

南烟终于艰难的迈出了第一步,再一步,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那么不真实,等到她走到祝烽的身边,高高的捧起托盘,将传国玉玺风到他面前的时候,全身的冷汗几乎将衣裳都浸湿了。

为什么?

她看着祝烽伸出手来,轻抚了一下玉玺。

为什么?

她看着他拿起了玉玺,高高的举过头顶,让天下所有的人都看着这一幕,记住这一幕。

这个天下,是属于他祝烽的。

可是——为什么?

南烟捧着托盘,望着那双在阳光下仍旧精光内敛的眼睛,甚至还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而丹陛下的那些文武百官,包括各国的使节,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既激动不已,也疑惑不已。

授玺印,应该是尚宝监的事,为什么现在,会让一个女人来做这件事?

这个女人,又是谁?

大家的心里虽然疑惑,但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而等祝烽将玺印慢慢的放回到托盘,低下头,对上南烟那双疑惑不已的眼睛时,他终于沉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正式跟随朕,做朕的尚宝女官。”

南烟猛地睁大眼睛。

尚宝女官?

他让自己,做女官?

她诧异的道:“殿下——”

话刚出口,就看见他的眼中光芒一闪,立刻回过头来,急忙低下头去,轻声道:“陛下。”

祝烽这才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南烟有些迟疑的说道:“陛下为什么——”

祝烽的嘴角淡淡的勾起了一抹弧度:“你还记得,你跟朕说过的话吗?”

“……陛下说的,是哪一句?”

“你说,朕哪怕即位,也会是一个暴君。”

南烟的心头一紧。

她当然知道,当初自己就是因为这句话得罪了他,才会被一直留在他的身边,今天他登基为帝了,却还是没有忘记这句话。

她慌忙道:“陛下,奴婢——”

“你不必惊慌,”祝烽淡淡的说道:“朕不是要治你的罪。”

“……”

“朕让你做这个女官,只是想让你在朕身边,时刻的提醒朕。”

“……”

“同样,也提醒你,从今天开始,好好睁大你的眼睛。”

“……”

“看一看朕,到底会不会是一个暴君。”

第90章 她,只是一个工具

烈阳如火。

进入八月,每一个人的头上都像是顶着一个巨大的火球,炽热的温度让所有的人都有些眩晕感。

不过,南烟的日子,却比别的人要好过多了。

自从祝烽登基,将她封为尚宝女官,又特地将武英殿的后殿置为尚宝司,她每天的大部分时间就花在了这里。

不过,不是端茶送水,而是——

“司女官。”

有人扣门,南烟抬起头来:“进来。”

熟悉的身影走进来,抬起头来对着她笑了笑,那张俊雅的笑脸让她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怎么了?”

“还不是老规矩?”

叶诤手里捧着一份金灿灿的卷轴走到她面前,恭敬的说道:“请玉玺。”

南烟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笑了笑,又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那份圣旨,说道:“是什么事啊?”

叶诤立刻板着脸:“你又忘了,你作为尚宝女官,是不能管圣旨上写的什么的。”

的确,尚宝女官,是掌管玉玺,每一份圣旨在颁布之前都必须要送到她这里来加盖玉玺,但是这个看似重逾千斤的工作,却实际上一点作用都没有。

因为,她不能过问圣旨上写的什么。

她,只是一个加盖玉玺的工具而已。

南烟叹了口气:“好吧。”

说完,便取下腰间的钥匙,打开了旁边的柜子,从里面取出一只盒子来打开,里面仍旧是一把钥匙。

她再拿了这把钥匙去另一边的墙边,整堵墙上密密麻麻都是柜子,她选出了其中一个,打开来,捧出了那珍贵的传国玉玺。

叶诤展开了圣旨,南烟捧起玉玺,低头扫了一眼。

原来,是皇帝登基,大赦天下。

她眨了眨眼睛,也没说什么,大印慢慢的落下,在圣旨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印记。

南烟道:“可以了。”

叶诤捧起圣旨来,小心翼翼的吹干了上面的红印,然后往周围看了看,说道:“你这里可真不错,安安静静的,皇上就算发火,也发不到你这里。”

南烟正在收拾,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抬起头来:“皇上又发火了?”

“可不是吗?”

“为什么啊?”

“这一次恩科,报上来的名字,有一半都是朝中这些官员的亲眷,不然就是他们自己的门生,皇上本来是想要选拔人才,可现在,反倒成了替他们做人情了。”

南烟的眉头一皱,轻声说道:“那,皇上怎么说?”

“还没个决断,不过正在发火呢。”

叶诤一边说着,一边收好了圣旨,想了想,又说道:“司女官,你若有机会,劝皇上两句吧,他也就听你的劝。”

南烟听到这句话,脸色都变了一下:“你不要胡说啊。”

“……”

“皇上当然是听皇后娘娘的劝。”

叶诤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不过皇后娘娘是从来不会干涉朝政的,你是女官,理当对这些事情多上上心。”

“上心……?”南烟看着他手中的圣旨,淡淡的笑道:“我不过就是个盖大印的,还能怎么上心呢。”

叶诤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轻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第91章 人情,还得做

他虽然走远了,可他最后留下的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却让南烟有些失神。

不过,本来就是嘛。

她现在做的,可不就是个盖大印的活儿吗?

之前,听祝烽说要封她为尚宝女官,她的心里竟然也有了一丝的激动,毕竟,在这个天底下,不是任何一个女人都能在宫中做事,而且是做跟朝政有关的事。

可是到最后,却还不如一个洒水扫地的宫女。

她放好了那些东西,又长叹了口气。

不过,想起刚刚叶诤说的,她又有些坐不住了,毕竟自己的另一个身份还是皇帝身边的行走,想了想,便关上门,往武英殿的正殿走去。

今天不是初一十五,祝烽没有上朝,只在武英殿内处理一些朝政,而就是这样的一些奏折,已经惹得他一头怒火,一气之下,将所有的奏折都狠狠的丢到了地上。

南烟刚走到门口,看见这一地的狼藉,也给吓了一跳。

正在这时,一双皂靴走入了她的视线,一只有些苍白的,修长的手伸出,慢慢的捡起了那些奏折。

是鹤衣。

鹤衣捡起了那些奏折,抬起头来对着站在门外的南烟,轻轻的笑了笑。

此刻的他,也早已经不是当初一身方外之人的打扮,而是穿着一身官服,在祝烽登基之后,他也还俗,担任了中书省左丞。

南烟还依稀记得,第一次在皇城大乱的那一夜见到他,他一身道袍,衣袂飘飘的样子翩然若仙,但现在,官服加身,让他的身上仙气褪去了几分,而更增了几分内敛之气。

鹤衣虽然看见了她,却并没有开口说什么,而是整理了一下手中的奏折,然后慢慢的回过头去,说道:“请皇上息怒。”

南烟听见他开口,便也不急着走进去。

武英殿内,祝烽坐在桌案边,脸上满是怒容:“朕倒没想到,这些人的胃口如此之大,一个恩科,全变成了他们自己人的提拔任用,拿着朝廷的官职做人情!”

“陛下,”鹤衣慢慢的将那些奏折放回到桌案上:“人情,还得做。”

祝烽皱着眉头,抬头看向他。

“陛下刚刚登基,而且,是从北平到金陵,在这里的根基不稳。”

“……”

“之前登基一事,不就是这样吗?”

“……”

“如今,陛下还需要这些人,暂时——就容了他们吧。”

祝烽的牙咬得咯咯作响:“难道,你是要让朕眼看着他们将朝中的官职,私相授受?!”

“陛下,”鹤衣平静的说道:“这些人,是否真的纨绔无能之辈,尚未可知。陛下可以先把他们放到一些无关紧要的衙门,历练两年,若真有真才实学的,再提拔不迟;至于其他的,不妨做个人情。”

“……”

祝烽沉默了许久,才慢慢的说道:“做个人情。”

“……”

“鹤衣,也只有你敢跟朕这么说话。”

鹤衣平静的说道:“因为陛下知道,鹤衣此言此举,皆是为陛下着想。”

祝烽又沉默了很久,才终于长叹了口气。

南烟小心的看了里面一眼,只见珠帘后面,祝烽坐在桌案前,脸上犹带怒容,甚至额前的一根青筋都凸了起来。

第92章 一点淡淡的甜

鹤衣轻声说道:“皇上,这大半天的,你都没有用过一点东西,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祝烽的两只眼睛只看着奏折,半晌,才说道:“茶。”

鹤衣往这边看了一眼。

南烟一听,急忙小心的走到大殿的另一边去了,沏了一杯茶,然后又打开了一个小屉,拿出几朵杭白菊来放在里面。

想了想,又往茶水里放了一颗冰糖。

守在旁边伺候的小太监小顺子说道:“司女官,陛下不吃甜的。”

南烟道:“你放心吧,这一点尝不出甜味,但能让陛下舒服一些。”

小顺子笑道:“真有你的。”

南烟也只笑了笑,可是,正当她准备将放得凉了一些的茶端进去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抬头一看,是夏云汀带着宫女福兰走了进来。

南烟一见她,愣了一下,急忙和小顺子一同上前行礼:“奴婢见过夏昭仪。”

夏云汀的脸上对着笑,柔声说道:“起来吧。”

她又往里面看了看,小声的说道:“我听说,皇上今日处理政务一直到现在,还没歇息呢。”

南烟轻声道:“这,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刚刚过来。”

“哦。”

夏云汀点了点头,又看见她手中捧的茶杯,便说道:“这是皇上要喝的茶吗?”

南烟点点头。

夏云汀立刻笑道:“那,交给我吧,我给皇上送进去。”

说完,便从南烟的手里拿过了茶杯,旁边的小顺子愣了一下,正要说什么,南烟急忙抢在他前面,轻声说道:“这,就辛苦昭仪娘娘了。”

夏云汀微笑着说道:“你跟在皇上身边当差才是真的辛苦,这一点事,就让我来吧。”

南烟点点头,退了一步。

而夏云汀便端着茶杯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另一边,撩开珠帘,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让祝烽他们都回过头来,鹤衣一见她,立刻俯身行礼:“昭仪娘娘。”

夏云汀走到了祝烽的面前,盈盈拜倒:“皇上。”

祝烽蹙了一下眉头:“你来做什么?”

夏云汀柔声道:“妾听说皇上一直在处理政务,担心皇上的龙体,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祝烽看着她顶着烈日走过来,脸上都被晒得发红了,便沉声道:“今后不必到这里来,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你起来吧。”

夏云汀这才站起身来,然后将茶杯奉到了他的手边。

的确,处理了一上午的事务,一点水米不沾牙,加上刚刚又发了一通火,的确喉咙阵阵的火烧火燎,祝烽端起来喝了一口。

茶水意外的清凉,还透着一点淡淡的回甘,一下子让他心头的怒火都熄灭了下去。

他忍不住点了点头:“这茶,不错。”

夏云汀一听,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皇上爱喝就好。”

祝烽又喝了一口,那淡淡的回甘滋味让他更舒服了一些,再看向夏云汀的时候,气息也平缓了下来,便问道:“你用过饭了吗?”

“妾,妾记挂着殿下,那里吃得下去?”

祝烽想了想,便说道:“也罢,小顺子,摆饭,让夏昭仪也在这里用了。”

夏云汀一听,喜得急忙拜道:“谢皇上!”

第93章 皇上跟她一起用饭

小顺子在外面应了一声,然后便转身走出了武英殿,回头看见司南烟也跟着自己走了出来,便说道:“司女官你不进去了?”

南烟摇了摇头:“皇上要和昭仪娘娘用膳,我进去杵着像什么。”

小顺子往前走了两边,还是忍不住停下来,转头对着她说道:“刚刚那茶,明明是你泡的,怎么就——”

看他一脸惋惜的样子,南烟轻笑了起来。

“怎么,难道你还要我去跟昭仪娘娘抢功不成?”

“这倒也不是,只是——”

“行了,”南烟摆了摆手,说道:“咱们做这些事,做好了也没赏,万一做坏了就大祸临头了。昭仪娘娘送进去,总还能得一点‘赏赐’,也算是一件好事,不是么?”

小顺子看了她一眼:“你可真想得开。”

南烟笑了笑,然后说道:“你快去传话吧,呆会儿那两位饿着了,又是你的罪过了。”

小顺子应了一声,急忙往御膳房那边跑去。

而南烟看着他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叹了口气,回到了掖庭。

不一会儿,其他的宫女们也叫苦连天的回来了。

南烟听着他们抱怨,刚打开门,就看见冉小玉也站在门口,也是一头大汗的样子,急忙说道:“怎么累成这样?”

冉小玉走进来坐下,她倒没有叫苦,但看那样子也累得不轻,南烟给她倒了一杯水,就听见她说道:“今天让我们去打扫御花园,而且还要全部整理干净。就这几个人,那么大的御花园,当然辛苦了。”

“怎么赶得这么急啊?”

“哦,听说明天,要在御花园那里摆宴,不知道宴请谁,所以赶得急。”

她说了两句话,忍不住伸手敲自己的肩膀。

南烟说道:“我来帮你捏捏吧。”

说完,便走到她背后去帮她捏肩膀。

冉小玉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可是尚宝女官,跟我一起住在这个破地方不说,还给我捏肩膀,你是要折我的寿吗?”

“让你短命才好。”

相处了这些日子,两个人早就熟悉了,南烟也知道,冉小玉的性情冷傲,只是因为不喜欢跟不相干的人多话,其实人还是很好的,熟悉之后,两个人不时还有些玩笑。

不过,她这句话说出来,却让冉小玉静了下。

半晌,她说道:“我本就该是个短命的。”

南烟被她这话说得心里一动。

这些日子,总时不时的听见她说这样的话,明明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却总是露出清冷,又黯然的神情。

南烟轻声道:“小玉,你——”

冉小玉原本有些惘然的眼神忽又变得清明了起来,将刚刚的情绪抛开,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皇上没给你派差?”

南烟摇了摇头:“夏昭仪来了,皇上跟她一起用饭呢。”

“她啊……”

冉小玉听到夏云汀,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

南烟知道,自从当初夏云汀上了燕王的床,到后来被册封为昭仪,宫中的许多人都对她不满,不止后宫的娘娘们,连这些原本是选侍的宫女,也经常背地里说她的坏话。

但她没想到的是,冉小玉对夏云汀,似乎也很鄙夷。

第94章 谁心疼,谁知道

南烟道:“小玉,其实云汀她——”

“行了,”冉小玉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她这种人,多说无益。倒是你,你就一点都不在意?”

南烟有些诧异的:“我?我在意什么?”

冉小玉看了她一会儿,淡淡道:“罢了,谁心疼谁知道。”

“……”

南烟看着她冷冷的走到一边去坐下,一副不准备理睬自己的样子,一时间也有些怔忪。

谁心疼,谁知道。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胸口——当然。

好像刚刚,看到夏云汀走进去的时候,她好像也感觉到了一点抽痛。当然,不是特别的痛。

像是,蚂蚁咬着。

虽然这些日子,她早已经习惯,也尽力的说服自己,不要再去想,不要再去念。

但这种几乎察觉不到的痛,却总是在她不警觉的时候,就冒出来了。

不过她想,很快,这种痛也会消失了吧。

到了晚上,她正准备休息,叶诤突然从外面走进来:“南烟,皇上让你过去上夜。”

南烟一愣:“啊?”

她自从升任尚宝女官,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让她过去上夜了。

她还以为,从此就摆脱那种夜不能寐的日子,怎么今天晚上,突然又叫她过去?

她迟疑了一下,说道:“真的是叫我吗?”

叶诤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叫你叫谁,赶紧收拾一下跟我去吧。”

南烟没办法,也只能稍事整理了一下,在冉小玉若有所思的眼神中跟着叶诤去了,等到了武英殿外的时候,叶诤想了想,又说道:“陛下这些天好像都没有睡好,有些肝火,你服侍的时候小心。”

南烟想起他白天发火的样子,只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叶诤便走开了。

南烟走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推开了武英殿的大门。

大门一开,又是一道寒光在眼前闪过。

她的心都漏跳了一拍。

定睛一看,是祝烽坐在床边,正用一块丝帕小心的擦拭着他的精钢长剑。和过去一样,入睡之前,他都会小心的擦拭那把长剑,虽然现在登基为帝,他已经不必再上阵杀敌了,但每一次看着那寒芒四射的锋刃,他都会想起过去那一段金戈铁马的岁月。

只有在这个时候,南烟会从他幽深的眼瞳中看到一簇火焰。

祝烽头也不抬:“关门。”

南烟急忙走进去,将大门关上了。

不一会儿,长剑擦拭干净,祝烽将它收入鞘中,又抬头看了南烟一眼,沉声道:“还不过来?”

南烟轻轻的走了过去。

和过去一样,他躺倒在床上,让自己坐在床边。

两个人不过咫尺的距离,很快,就能听到昏暗的光线下,他均匀的呼吸声慢慢的传来。

南烟轻轻的松了口气。

但这一刻帷幔内,祝烽却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原本以为,登基为帝,夙愿得偿,他应该可以放下心头的一切了,但是,那个噩梦却仍然纠缠着他。

所以,他又把司南烟召来了。

这样想着,突然又觉得自己有点不争气,尤其想到今天中午,明明看见她的身影在外面晃了一下,但最终,她竟然没有进来。

第95章 他以为,会是个珍宝

自从被册封了这个尚宝女官之后,她对自己就是避若蛇蝎,能不到自己的身边,就尽量不到自己的身边,连个照面都没有。

可是只这样一想,他的心头又一阵火起。

凭什么要在意她?

她,不过是个卑贱的奴婢罢了!

想到这里,祝烽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倒是很快就过去了。

祝烽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辰时,这些天,他从来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

而一转头,就看见床边的那个丫头,额头靠在床柱上,不停的磕碰着。

虽然自己睡得很舒服,但不知为什么,但一看到她,心里又是一阵隐隐的火气。

他说道:“起来!”

“啊?”

南烟茫然的睁开了水汽迷蒙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陛下。”

祝烽非常利落的翻身下床,她也急忙扶着床柱站起来,两腿麻木还有些行动不便,但也急忙跟上去服侍他洗漱。

然后,便给他穿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将衣裳一件一件的套在祝烽的身上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好像在探究什么似得。

南烟被他那锐利的目光看得如芒在背,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见他突然问道:“你这些日子,如何?”

南烟诧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啊?”

“怎么,朕的话你听不明白?”

“哦,奴婢——奴婢很好。”

“很好?”

“奴婢德薄才弱,蒙皇上提拔,任尚宝女官,已经是万幸了。”

这种场面话让祝烽的眉头又拧了一下,他又说道:“那,你对这些日子朕颁布的几道政令,有什么要说的吗?”

南烟一听,有些诧异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皇上……奴婢作为尚宝女官,不能过问朝政,也不能过问圣旨上颁布的是什么。”

“……”

“奴婢,没有什么可说的。”

祝烽低头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突然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当初代朕去申斥简同光的时候,可没这么谨慎。”

“……”

南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祝烽又露出了不耐的神情,淡淡的一挥手:“罢了。”

“……”

“朕还以为,会有什么特别的,原来,原来也都是一样。”

再是光芒四射的东西,在岁月磨砺之后,都会变得黯淡无光,他以为这个从交泰殿的火焰中烧出来的,会是个珍宝,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了。

南烟听着他这些话,还有些愕然,而祝烽已经冷冷的摆手:“你下去吧。”

“……”

南烟迟疑着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对着他行了个礼,便转身退下了。

祝烽冷冷的看着她的背影,而正在这个时候,叶诤走上前来,轻声说道:“皇上,御花园那边的宴席已经齐备了。”

南烟只听到那句话,便出了武英殿。

外面,艳阳高照。

她顶着炽热的太阳,慢慢的往前走,刚路过一条长廊,就听见旁边一个声音道:“老七,我说你走错了吧!”

第96章 一看见美女,就挪不动了

那声音显得非常的粗鲁,像铜锣声一般,引得南烟都忍不住转头去看,只见长廊上走过来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其中说话的那个身材魁梧,看起来好像一座铁塔一样,原本南烟觉得祝烽就已经是身材非常高大的人了,这个男人看样子比皇帝还要高一些,脸上留着胡子,看不出年纪,只觉得一双虎目非常的醒目,透着剽悍之气。

而他身边那个“老七”,衣着华丽,虽然也很高大,但因为偏瘦的关系,显得体态风流,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轻轻的扇着风。

清风拂面,将一缕鬓发吹拂过脸上。

他一转头过来,正正与南烟打了个照面。

是个很英俊的年轻男人。

他看见南烟,眼睛也亮了一下,立刻便朝这边走过来,抬手对着南烟行了个礼:“这位女官大人,有礼了。”

南烟看着他周身的气派,心里有些犯疑,但还是立刻对他回了个礼。

“劳烦请问,御花园怎么走?”

“御花园?”

南烟一愣,正要说话,那个一脸胡子的男人已经走上来抓了一把那个“老七”的衣袖:“我说,你跟个宫女这么客气做什么?”

这个“老七”笑道:“六哥,你这就不明白了,这位不是普通的宫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一边说,一边微笑着看向南烟:“你就是我大炎王朝鼎鼎有名的尚宝女官吧。”

南烟睁大眼睛,有些迟疑的看着他:“你是——”

这个“老七”笑眯眯的说道:“在下祝煊。”

祝煊,高皇帝的第七子,十三岁被册封为宁王。

南烟忙俯身行礼:“宁王殿下。”

祝煊笑眯眯的说道:“有礼了。”

南烟直起身来,忙给他们指了路,这个祝煊倒是彬彬有礼,认真的听了她指的路,然后笑着说道:“我们兄弟到了各自的封地,已经数年都没有来过京城,说起来这里是我们的家,还不如女官大人熟悉。”

南烟忙说道:“宁王说笑了。”

祝煊将扇子在手中一转,笑道:“笑一笑,十年少嘛。”

旁边的那个一脸胡子的男子皱着眉头:“老七,你可别忘了我们这次进宫来做什么的,别一看见美女,你就两条腿都挪不动了。”

“六哥,给弟弟留点面子啊。”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笑着走了。

走远了,祝煊还回过头来,对着南烟挑了挑眉毛。

南烟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如果没有猜错——也不会猜错,刚刚那个一脸胡子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帝的六弟,靖王祝烑。

靖王和宁王,一同进宫了。

而且,刚刚他们两是问御花园的去向,难道说,之前小玉说皇上要在御花园设宴,就是要宴请这两个兄弟吗?

南烟不由得的心里一动。

要知道,若只是皇上宴请自己的兄弟,当然只是一件小事,可是靖王和宁王,却不是普通的兄弟。

或许别的人不知道,但祝烽登基之后,颁布的一系列的圣旨当中,其中有这么一道,是特地封赏自己这两个弟弟,尤其,重重封赏了他们的部下——朵颜三卫。

第97章 把燕云的封地,也给臣弟!

南烟站在烈火一般炽热的阳光下,想了一会儿,直接拐了个弯,就回到了尚宝司。

这里,当然只有她一个人。

但她还是和往常一样,平静的走到桌案前坐下,点燃了桌上的一炷香,看着轻烟袅袅升起,在静谧的空气中慢慢的飘散开来。

和安静的尚宝司不同,此刻的御花园,已经是一片欢腾。

之前这个地方因为战乱而毁损,但祝烽登基之后,很快就重修了御花园,甚至比交泰殿还修得快,又将毁损了的树木花草全都拔除,重新栽种,此刻,这里的风景已经焕然一新。

百花齐放,蜂飞蝶绕,加上身着红衣碧裙的宫女们捧着酒菜来回的走动,留下一阵阵沁人心脾的香气,更是让人沉醉。

歌女们银铃般的歌声在觥筹交错间回响,舞女们在中央宽大的空地上翩翩起舞,飞扬的青丝和眉眼一般,勾得人心神不宁。

坐在宴席左上位的宁王祝煊,目光一直追着那些舞女间或露出的白皙腕子和纤细的脚踝,不亦乐乎。

而坐在他对面的靖王祝烑,则对这些没有多大的兴趣。

他只是一直看着自己的四哥,曾经的四哥,但现在,所有这些兄弟都要拜倒在他的脚下,称他一声皇上。

想到这里,他又喝了一杯酒。

祝烽用眼角看了他们一眼,也并不多说,仍然举着酒杯,一点一点的啜饮着。

不知过了多久,祝烑又喝了一杯,眼睛已经被酒泡得有些发红了,他突然站起身来,举起酒杯道:“四哥,弟弟敬你一杯!”

一听见他这么说话,周围的人都惊了一下。

坐在祝烽身边的皇后许妙音脸色微微的一沉,对着身后的玉公公使了个眼色,玉公公忙说道:“靖王殿下,君臣之礼不可废。”

他的话刚说完,祝烽就抬手阻止了他。

他笑道:“今天这是家宴,没有君臣,只有你我兄弟,做哥哥的,喝了你这杯酒!”

说完,两兄弟一饮而尽。

旁边的祝煊嘴角挂着一点笑意,说道:“陛下好酒量,那,臣弟也来敬陛下一杯。”

祝烽转头看着他,眼角微微的弯着:“好,来!”

说吧,两个人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样一来,气氛又变得热络了起来,许妙音看着这样,对着旁边挥了挥手,又一队舞女缓缓的走上来,随着乐声翩翩起舞,一边歌着。

祝煊看着这些娇媚无比的少女,兴致盎然,自斟自饮下,不一会儿就喝得两颊绯红了起来。

可是,等到一曲终了,那些舞女慢慢的退下,祝烑突然站了起来。

“皇上,臣弟有一件事,想要奏请。”

祝烽转过头来看向他:“靖王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祝烑说道:“既然陛下这么说,那臣弟就直说了,之前陛下借调臣弟的泰宁卫和福余卫,曾经事先说好,要给臣弟重赏。”

他直来直去,竟然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祝烽不动声色的笑了笑:“难道,靖王觉得,朕对你的封赏,还不够?”

“不够,”祝烑说道:“陛下若真的要封,封了臣弟这个靖王之后,就应该再把燕云的封地,也给臣弟!”

第98章 让她把玉玺也带上

祝烽的目光微微的一闪,但立刻,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低下头去喝了一口酒。

祝烑仍旧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陛下!”

祝烽笑了笑,然后从酒杯中抬起头来,说道:“靖王为何如此心急?燕云地区战火连绵,若将这片地区封给了你,那岂不是要将你至于战火之中?”

“……”

“朕,于心何忍呢?”

祝烑听着,浓眉一皱,立刻说道:“可是陛下,燕云一地是臣弟早就想要的,当初也已经跟陛下说清楚了。”

“……”

“陛下莫非要——”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也不能明着说。

毕竟,皇帝金口玉言,说过的话是不能反悔的。

但祝烽现在却只是微笑着,并不把这话接下去——当初向靖王和宁王借调他们的朵颜三卫,并且许以重利,的确是因为当时战况危急,不得已而为之,但现在事情缓下来了,自然就是两说了。

燕云之地……

他微笑着说道:“老六啊,你还是太性急了。”

这时,一直对着那些远去的舞女的背影留恋不已的祝煊也终于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然后展开扇子,一边扇风一边笑着说道:“六哥,你就是太性急了。”

“……”

“皇上答应了你的,难道,还会反悔不成?”

“……”

“你如今这样做,岂不是让人觉得,咱们自家兄弟,还为一些封地而斤斤计较了吗?”

祝烑说道:“既然是这样,那皇上为什么不直接把燕云之地给臣弟呢?”

“……”

“难道,皇上觉得,臣弟不配要那片封地?”

“……”

“还是,皇上的话真的只能听一听——”

祝烽的脸色沉了下来。

但是旋即,紧握着酒杯的那只手又慢慢的松开,将杯子放回到桌上。

这个六弟,从小到大他就很清楚,性情莽撞,有什么说什么,但是,他在军中的威望也是极高的,况且,靖难之役中,他也的确立下了大功,眼下刚刚建元,不能跟他起任何的冲突。

旁边的祝煊见此情形,又笑着打圆场,道:“皇上——靖王这个人脾气就是这样,况且,他和臣弟每日无所事事不同,明天,他就要先回自己的封地了。”

祝烽又看了他一眼,然后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说道:“也罢,既然是这样,那朕可以现在就颁旨。”

他话音一落,周围的人,尤其是许妙音和叶诤都愣了一下,叶诤上前一步,正要说什么,就听见祝烽说道:“叶诤,你现在就去尚宝司,把司南烟叫过来。”

“……”

“让她把玉玺也带上。”

“……”

周围的人又是一愣。

叶诤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祝烽已经回过头,冷冷的说道:“还不快去?”

“遵旨。”

叶诤的脚步又停滞了一下,但立刻,就转身出了御花园,匆匆的往武英殿后面的尚宝司跑去。

一走到尚宝司,他推开门,就看见司南烟正坐在桌案旁,双手托腮静静的望着桌上的香炉,还有那飘飘渺渺升起来的轻烟。

第99章 你干嘛,要篡位啊?

听见叶诤推门进来的声音,她转过头来:“叶诤,你怎么来了?”

叶诤扶着门喘了口气,然后说道:“快,带上玉玺,跟我走一趟。”

“什么?”

“带上玉玺,跟我走一趟。”

“干什么啊?”南烟吓了一大跳,睁大眼睛说道:“玉玺,那是能拿着到处走的?你干嘛,要篡位啊?”

叶诤原本心情沉重,被她这么一说反倒气笑了,道:“我?我篡位了给谁啊?”

南烟说道:“那你干什么让我带着玉玺跟你走。”

“是皇上,他让你带着玉玺去御花园。”

“为什么啊?”

“因为靖王殿下向皇上要一样封赏,皇上要马上拟旨,让你带着玉玺过去。”

“封赏……”南烟眨了眨眼睛,又想了想,然后说道:“他要什么封赏啊?”

“还能是什么,燕云的封地。”

“燕云?”

“对啊,也就是当初咱们皇上还在做燕王的时候的封地,现在,他想要那块封地。”

说到这里,叶诤自己也捂了一下嘴,暗暗道:“我怎么都跟你说了,不能让你知道这些的。”

“……”

南烟站在桌案边,一只手扶着桌沿,不说话了。

叶诤招了一下手:“你愣着干什么?赶紧跟我过去。”

“……”

南烟仍旧不说话,而是想了一会儿,然后从桌案后面走出来,说道:“走吧。”

叶诤见她走过来准备出门了,立刻说道:“让你拿上玉玺。”

说完,就看见南烟转过头来,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看了他一眼,说道:“走吧,我先过去回话再说。”

说完,便走了出去。

叶诤看着她的背影,好像明白了什么,急忙跟了上去。

两个人很快就到了御花园,但这个时候跟刚刚歌舞升平的样子不太一样,所有的歌者和舞女都退下了,因为刚刚靖王祝烑的那番话,大家都有些沉闷,不敢轻易的开口。

整个御花园里安静得只剩下宁王摇晃着扇子的声音。

阵阵凉风,带着一点少女的清香迎面扑来,祝煊转过头去,就看见刚刚在半路上见到的那个衣着朴素的少女走过来,跪拜在皇帝的面前。

“奴婢拜见皇上。”

他和祝烑对视了一眼。

祝烽一看见她,眉头也不自觉的蹙了一下。

但他立刻就说道:“司南烟,你是朕的尚宝女官,现在朕要颁布一道圣旨,你把玉玺拿过来,朕让人草拟了圣旨之后,就加盖玺印。”

南烟跪在地上,头也埋得很低,轻声说道:“奴婢死罪。”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

祝烑和祝煊立刻直起身来,看着这个跪伏在地,身形瘦小的女子。

祝烽说道:“怎么了?”

南烟仍旧埋着头:“请皇上赐奴婢死罪!”

祝烽的眉头又是一皱,说道:“到底怎么了,说清楚。”

南烟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来,苍白的小脸上是惊恐不已的神情,说道:“皇上让奴婢掌管尚宝司,看守玉玺,可是——可是奴婢刚刚,把尚宝司的钥匙给弄丢了!”

第100章 你这是在为难靖王吗?

“什么?!”

她的话音刚落,旁边的祝烑一下子叫了起来。

而坐在另一边的祝煊,那双细长的,形状优美,总是透着温柔笑意的眼睛里闪过了一点精光。

南烟跪伏在地,连连磕头:“奴婢死罪,奴婢死罪!”

只听砰地一声,祝烽猛地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杯中的酒水都泼洒了出来,他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朕着你监管玉玺,你居然敢连尚宝司的钥匙都弄丢了,你可知道,这是死罪!”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南烟砰砰砰的磕头,额头上不一会儿就磕出了一个红印子。

她低着头,也痛得龇牙咧嘴,但还是忍不住拿眼角小心翼翼的去看前面祝烽,还有旁边两位王爷的反应,就看见祝煊的脸色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晃着扇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但祝烑,此刻脸都气青了。

他一双虎目怒瞪着南烟,南烟只看了他一眼,吓得立刻将目光移开。

祝烽还气不过似得,指着她骂道:“你可知道,今天朕原本要将燕云的封地赐给靖王,就等玉玺一来就可以颁下圣旨,如今你弄丢了尚宝司的钥匙,让朕如何颁旨?”

“……”

“你这是在为难靖王吗?”

“……”

“朕今天一定要重重的罚你!来人——”

他的话音一落,南烟吓得急忙对着靖王道:“靖王殿下饶命!”

祝烑的一口牙咬得咯咯作响,尤其想到这件事原本已经都到了最后一步,竟然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宫女弄丢了钥匙,就功亏一篑。

他气得几乎要吐血,狠狠道:“你——”

但话没说完,就听见旁边传来了一个凉悠悠的声音:“六哥,算了吧。”

回头一看,是祝煊转过身来对着他,微笑着说道:“这个宫女也是无心之失,再说了,她只是弄丢了一把钥匙,又不是弄丢了传国玉玺。”

“……”

“若她真的弄丢了传国玉玺,那罚她,也是没用的。”

说完,转头看向坐在上方的祝烽:“皇上,你说,臣弟说得对吗?”

原本已经有两个侍卫走上前来,准备领命,祝烽听见他这话,眉毛微微的挑了一下,道:“宁王这番话,倒也——”

祝烑狠狠的道:“但是她身为尚宝女官,弄丢了尚宝司的钥匙,总不能一点责罚都没有吧。”

祝烽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把她拖下去,杖责二十。”

话一出口,周围的人都愣了一下。

要说尚宝女官弄丢了尚宝司的钥匙,而且是在皇帝要用玉玺的时候弄丢了,这种大罪至少也要打入大牢,重重的责罚,可是,皇上却只是打她二十板子。

就算有宁王求情,这也罚得太轻了。

祝烑眉头一皱,还要说什么,祝煊已经微笑着说道:“这样也好,小惩大诫,免得这位女官将来还要犯更大的错误。”

祝烽道:“还不快谢过宁王?”

南烟急忙对着祝煊道:“奴婢谢宁王殿下。”

说完,那两个侍卫便走过来将她从地上拉起,拖出了御花园。

第101章 应该砍了她的头!

南烟的背影消失在了御花园的门口,过了一会儿,就从角门外传来了一声声惨呼。

御花园原本歌舞升平的气氛这个时候也冷了下来,没一会儿,就散了。

怒气冲冲的走出御花园的祝烑始终没有办法平息怒气,狠狠的说道:“想不到,这么要紧的一件事,竟然每一个小宫女给搞黄了!那个该死的丫头,早不掉,晚不掉,偏偏在今天这个时候,把尚宝司的钥匙弄掉了!”

祝煊一边走,一边扇着扇子,微笑着说道:“是啊,早不掉,晚不掉,偏偏这个时候。”

“……”

他的话带着一丝戏谑的口气,祝烑听着,眉头一蹙,猛地回过头去看着祝煊。

“你是说——”

祝煊笑道:“弄丢了尚宝司的钥匙,只打二十板子,咱们的四哥可是在军营里长大的,军令如山赏罚分明,他比咱们都更铁石心肠。现在当了皇帝,倒是突然变得宅心仁厚了起来。”

祝烑猛地吸了一口气:“难道,是他故意的?”

“不然呢?”

“那——”他想了想,顿时又恼怒了起来,道:“那你刚刚为什么还给那个小宫女求情?”

“……”

“我还以为她是真的弄丢了钥匙,原来是——”

“……”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砍了她的头!”

他气得面红耳赤,在烈日下大汗淋漓。

倒是另一边的祝煊,仍旧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晃着手中的折扇,悠闲自得的淡淡一笑,道:“既然是故意的,那这个聪明的丫头一定是皇上的心腹。既然是心腹,皇上怎么可能真的杀她?”

“……”

“不过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罢了。”

“可是,这样也太便宜她了!”

“六哥,”祝煊笑着说道:“皇上说得对,你也太心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

“再说了,你看看这宫里几千的宫女,有哪一个能像那个司南烟那么聪明。”

他一边说着,一边淡淡的一笑:“这个丫头,倒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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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烟挨了二十板子。

虽然后来叶诤过来传了话,那些人已经放松了手劲,但毕竟是二十板子。

打完之后,她痛得满头大汗,整个人都有些不清醒了,视线有点恍惚,隐约的感到有人过来带走了她。

这一路上,只觉得头顶的阳光格外的耀眼,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好几次都快要昏迷过去,但是又被后面的钝痛刺激得清醒过来。

然后,她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有人带着她进了一个宫殿。

耳边有人在轻声的说——

“传太医。”

“是。”

“等等,再去后宫,找几个宫女过来,来给她上药。”

“是。”

过了一会儿,真的有人来了,南烟觉得自己的衣衫被解开,她有点难受的想要伸手去阻止,但是实在没有力气,只能安安静静的趴伏在那里。

上了药,那难堪的地方火辣辣的痛总算好受了一些。

她恍恍惚惚的抬起头来,往周围看了一眼。

这里,好像是——

正想着,眼前又是一黑,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102章 别再让朕打你

一夜过去了。

祝烽推开武英殿的大门,风从背后灌了进去,就看见帷幔微微的飘起,在帷幔的后面,自己那张宽大的床上,那个小女子还趴在枕头上沉睡着。

大殿里,响着她轻轻的低喃声。

祝烽慢慢的走过去,刚走到床边,就听见她喃喃的道:“疼……”

“……”

“好疼……”

是在说梦话。

在梦里,也在叫疼。

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过去拨开她额前的一缕乱发,就看见下面那张苍白的小脸,眉尖微蹙,好像还在忍受着痛楚,长长的睫毛轻覆在单薄的眼皮上,更显得弱质纤纤。

也不知道昨天,她哪来的胆子——

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加上昨夜自己也没睡好,更是不耐烦,便在她的脸上用力的拧了一下。

只这一拧,他的手突然像是摸到火炭一般,立刻缩了回来。

自己在干什么?

而这时,原本陷落在噩梦中,被痛楚折磨得正难受的南烟也醒了过来,幽幽的睁开眼,就看见眼前那个高大的身影。

她还不太清醒,只喃喃道:“谁打我?”

“……”

“干嘛打我?”

她嘟囔的抱怨着,脸颊上火辣辣的,分明就是被打了。

祝烽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你胡说什么?”

“……”

“朕还用亲手打你?”

他刚硬的声音一响起,彻底将南烟从半梦半醒中惊醒过来,她猛地睁开眼睛定睛一看,果然是皇上站在面前。

唬得急忙要起身:“奴婢——”

话没说完,屁股又是一阵火辣辣了的痛,她又趴倒在床上。

额头上出了一阵冷汗,她用难看的姿势挣扎了一下:“皇上,奴婢——”

“行了,”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祝烽皱着眉头,不耐烦的说道:“都打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想起来做什么?给朕好好的趴在这儿!”

“……”

“趴好!”

“是……”

她只能安静的又趴回去。

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睡在——睡在武英殿的床上!

这里,可是皇帝睡的地方,那不就是龙榻了?

自己竟然睡在龙榻上?!

她顿时又出了一头的冷汗,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倒是祝烽低头看了她一会儿,才说道:“你也不用害怕,敢把尚宝司的钥匙弄掉,就不怕睡在朕的床榻上。”

南烟咬着下唇:“奴婢知有罪。”

“有罪,你当然有罪!”

祝烽说着,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看着她因为痛楚而微微蹙起的眉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昨天,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南烟抬起头来望着他,轻声说道:“因为——奴婢斗胆猜测,皇上并不想颁布那道圣旨。”

“为什么?”

“因为平时,皇上都是先拟好圣旨,让叶诤送到尚宝司来,但是昨天,却是让奴婢把玉玺带到御花园。”

“……”

“奴婢觉得皇上另有它意,所以——”

她说着,小心的看了祝烽一眼,低下头:“一切都是奴婢大胆,请皇上恕罪。”

“……”

祝烽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眉心微蹙的看了她一会儿,才又说道:“那钥匙,掉在哪儿了?”

“尚宝司的抽屉里。”

“……”

祝烽沉默了一下,慢慢道:“今后,把钥匙看紧一点。”

“……”

“别再弄丢,也别再让朕打你。”

第103章 一个不情之请

祝烽沉默了一下,慢慢道:“今后,把钥匙看紧一点。”

“……”

“别再弄丢,也别再让朕打你。”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道了。”

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祝烽又皱了一下眉头,才在有些紊乱的呼吸中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句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不过,就在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刚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纤纤丽影出现在了武英殿的大门口。

“皇上。”

祝烽回头一看她:“云汀?你怎么来了。”

站在门外的夏云汀急忙走进来,对着他盈盈拜倒:“妾拜见皇上。”

她一边拜倒在地,一边小心的抬起眼来,就看见祝烽身后的床榻上,司南烟正两颊绯红,手忙脚乱的看着她。

祝烽低头看着她和她身后的宫女福兰,淡淡的道:“起来吧。你有什么事?”

南烟一见她来,顿时尴尬得满脸通红,立刻就想要起来,又实在动不了,只能在夏云汀慢慢起身之后,轻声的说道:“奴婢——见过昭仪娘娘。”

说话间,看见夏云汀身后的福兰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

夏云汀忙走到床边,轻声说道:“南烟,你没事吧?昨天的事我都听说了。”

“我,奴婢还好。”

“伤得重不重?”

“没事,多谢昭仪牵挂。”

夏云汀看了她一会儿,才轻声说道:“皇上,妾这一次过来,想要跟皇上提一个不情之请。”

“什么不情之请。”

“南烟受了伤,妾想接她到妾的寿安宫养伤。”

祝烽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为什么?”

“一来,南烟和妾曾经是好姐妹,如今她伤了,妾于心不忍,掖庭那个地方缺医少药的,还是到寿安宫来,她才能得到照顾;二来——”夏云汀低着头,轻声说道:“南烟毕竟是个女官,歇在陛下的寝宫,说出去——”

说到这里,祝烽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南烟也更羞红了脸,急忙说道:“昭仪,我只是个奴婢,当然不能在陛下的寝宫,也不该劳烦昭仪。我这就回掖庭去。”

“南烟,你别逞强了。”夏云汀抚着她的肩膀,按住她想要挣扎着起来的动作,说道:“你我原是好姐妹,现在你受了伤,我来照顾你,也是理所应当的。”

说完,她又起身,对着祝烽俯身道:“请皇上成全。”

祝烽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羞得满脸通红的南烟,沉默了一下,才说道:“难得你们姐妹情深,既然如此,那就让南烟住到寿安宫的春禧殿去吧。”

“皇上……”

南烟为难的看着他,而夏云汀已经高兴的一拜:“谢皇上成全。”

说完,走到床边,抓着南烟的手道:“太好了南烟,我们姐妹又能在一起了。”

“……”

南烟见此情形,只能尴尬的做出一点笑容来:“那,奴婢就叨扰昭仪娘娘了。”

“你我姐妹,说什么客气话呢。”

说完,便立刻吩咐道:“福兰,赶紧过去帮司女官收拾一下,呆会儿就带司女官到春禧殿去。”

福兰上前道:“是。”

第104章 我是坏人,专门挑拨离间

事情一定,他们很快就收拾好了。

南烟捂着屁股,艰难的走回到掖庭去跟冉小玉说一声,正好她刚刚回来,听见这件事,又往她背后看了一眼:“你,没事吧?”

南烟今天一路走过来,已经被无数人看了屁股了。

被看得都有些麻木的道:“没事。”

冉小玉又往她的床上看了一眼,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便说道:“夏云汀——夏昭仪让你住到她那里去?”

“是的,春禧殿。”

“有意思,她,可真是好心。”

南烟当然听出来她这句话带着一点讥讽的意思,急忙说道:“小玉,云汀也是为了照顾我,虽然——其实我也不想去,毕竟那里已经是娘娘们住的地方了。”

“……”

“但是,她真的是为了我好。”

冉小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说道:“行,她是好人,我是坏人,专门挑拨离间,行了吧。”

说完,便翻身躺倒床上,两手枕在头下,不理她了。

南烟知道她不高兴了,但外面的人又在催她,只能小声的说道:“小玉你也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先走了,过几天我就回来。”

冉小玉翻个身对着墙壁。

南烟叹了口气,转身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顶着大太阳,她跟着福兰到了寿安宫,刚一进门,就看见夏云汀被喜鹊扶着,从寿安宫的正殿走了出来,喜滋滋的说道:“南烟,你来了。”

南烟走了这一段路,已经痛得都快站不稳了,但还是勉强俯下身去向她行礼:“昭仪。”

“哎,别跟我来这一套虚礼。”

夏云汀走过来,伸手扶着她,说道:“东西都收拾好了?那,你就住那里。”

说完,伸手一指。

说起来,南烟在宫中也很长一段时间了,但是之前作为选侍,只能在东苑活动,后来跟在祝烽身边行走,也只是在外廷走动,还真的从来没有来过这些地方。

寿安宫,倒是高大华美,在耀眼的阳光下,就好像天宫一样。

就连那个配殿春禧殿,也很精美。

南烟轻声道:“昭仪,多谢你啊。”

“你我姐妹,还客气什么。”

说完,牵着南烟的手道:“走吧,我带你过去收拾一下。”

她的话音刚落,旁边的喜鹊和福兰急忙说道:“昭仪,你可不能累乏了。”

“就是啊,昭仪,你的身体也不好。”

“天这么热,万一你中暑了怎么办?”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南烟听了,急忙说道:“昭仪,你让我过来已经是照顾我了,不能再让你亲自动手,这于礼也不合啊,若让别人知道了,就是我的罪过了。”

夏云汀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那好吧。福兰,你带着南烟过去,把一切都收拾好。”

福兰道:“是。”

说完,便带着南烟去了春禧殿。

这个大殿倒是已经清扫了一下,但是因为之前没有人住的关系,显得有些冷清,床上,桌上也都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福兰将她的包袱放到床上,然后说道:“南烟姑娘,房间我是已经收拾出来了,不过这么大一个寿安宫,就我和喜鹊两个人,我们可真的忙不过来了。”

第105章 来一个,咱们收拾一个!

南烟一听就明白过来,忙笑着说道:“福兰姐姐说的是,原本我这一次过来,就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怎么能再让你劳累呢。”

福兰笑了一下:“南烟姑娘真是善解人意,难怪皇上对你也这么好呢。”

这句话说得南烟心里一沉。

福兰拍了拍她的肩膀,便转身走了。

南烟站在床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挪着两条有些发麻的腿,慢慢的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等到她弄完一切,都快要下午了。

连屁股带腿,疼得自己都快没知觉了,南烟满头大汗,原本想勉强的趴在床上歇一会儿,结果一闭眼,就沉沉的睡去。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她是被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给吵醒的,睁开眼一看,整个春禧殿已经大亮,她急忙站起来。

昨天忙了快一个下午,原本都好一些的伤势感觉又加重了一点,刚刚站起来,就感觉两条腿肿胀不已,差一点跌倒下去。

她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然后自己挪着去梳洗了一番。

等到她梳洗完毕,时间已经有点晚了,更饿得整个人都发慌,正好这个时候福兰推门进来,一看见她,便说道:“哎唷,你终于醒了。”

南烟急忙道:“福兰姐姐。”

“我之前来给你送早饭,结果你没醒,我就只能拿回去,现在——哎,都凉了啊。”

南烟低头看着她和喜鹊拿来的粥和菜,果然都已经冰凉了。

她勉强笑道:“怪我自己不好,光顾着睡懒觉了,这些没关系,我吃了就是了。”

“这怎么行,要是昭仪知道,要怪罪我的。”

“放心吧福兰姐姐,我不会告诉昭仪的。再说了,是我不对嘛。”

“既然这样,那好吧。”

福兰让喜鹊将那些东西放到桌上,然后拍拍她的肩膀:“好好吃饱一些,免得脸色不好看。”说完便走了。

南烟微笑着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再回头来看着桌上的那些冷透了的饭菜。

她端起一碗来喝了一口,立刻就皱起眉头。

可是肚子饿成这样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

小丫头喜鹊跟着福兰走出春禧殿,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轻声说道:“福兰姐姐,你干什么骗她呀,那些东西都是昨晚剩的,都冷透了。她受了伤,吃了那些东西恐怕不好吧。”

“没事。”福兰冷冷的说道:“反正是她自己睡懒觉,怪不得别人。”

“可是——”

“别可是了,”福兰又回头看了那春禧殿一眼,然后说道:“你别这么实心眼,这个司南烟心眼可多着呢,不然,她能睡在皇上的龙床上?”

喜鹊吓得睁大了眼睛:“她,她睡在龙床上?真的假的?”

“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

福兰说着,看着春禧殿,然后说道:“咱们如今跟了昭仪,就要一心一意的侍奉主子,让她得到皇上的宠爱,只有她得到了皇上的宠爱,咱们才能有好日子过。像这样的狐媚子——来一个,咱们收拾一个!”

喜鹊点点头:“嗯!”

第106章 你如此对她,真是有心

时间过得很快,一天过去了。

到了傍晚,暮色降临,大地被炽热的阳光直晒了一天,这个时候将热气全都吐出来,房子里像是蒸笼一样,夏云汀坐在窗边,让喜鹊给她打扇,也热得满头大汗。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玉公公的声音:“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夏云汀喜不自胜,急忙起身迎了出去,就在门口遇上了祝烽,忙跪拜在地:“妾拜见皇上。”

祝烽低头看了她一眼:“起来吧。”

说完,从她身边走进了寿安宫。

夏云汀自己站起来,仍然堆了一脸的笑容,看见祝烽坐到了刚刚自己坐的位置上,连忙走过去站着:“皇上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跟妾说一声,妾好准备一下。”

“朕过来也没什么事。”

祝烽说着,目光望向窗外,寿安宫旁边不远,就是春禧殿。

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夏云汀:“司南烟怎么样了?”

“……”

夏云汀原本激动得起伏不定的呼吸这个时候微微的沉了一下,但还是立刻微笑着说道:“她很好,已经在春禧殿安置下来了,饮食起居都是妾让福兰和喜鹊过去照应的。”

祝烽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两个人,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你这边人手也不多。”

福兰忙上前一步:“陛下,奴婢们不怕辛苦。”

祝烽这才点点头:“到底是你们姐妹情深。”

说完,对着对面的座位指了一下:“坐吧。”

夏云汀笑眯眯的坐在了祝烽的对面,又让福兰他们送上了茶,当然也是好茶,御用的西湖龙井,前些日子才刚赏了后宫,原本她的分例就不多,加上被吴菀他们克扣了,就更少了,平时攒着舍不得喝,只有祝烽来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

可是,祝烽刚刚从热的地方走过来,喝了一口热茶,反倒满头大汗了起来。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在武英殿喝到的茶。

于是喃喃道:“那天你在武英殿给朕沏的茶,倒是更有滋味一些。”

夏云汀一愣,顿时有点慌了:”妾——“

但祝烽立刻说道:“罢了,朕只是随口一提。”

说完,又就着茶杯喝了一口。

夏云汀的脸上虽然还挂着笑,但后背却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坐在那里不太敢动了。

祝烽跟她说了几句话,感觉到她前言不搭后语,更觉得无味,便想要起身离开,但就在他刚要起身的时候,福兰已经吩咐御膳房那边送来了晚上的晚膳了。

珍馐佳肴,满满的摆了一桌。

祝烽看着这些饭菜,更没什么胃口,正要说什么,而夏云汀倒是一眼就看出了他没有要留下用饭的意思,突然脑子一热,说道:“其实,妾还打算让南烟也过来一起用膳呢。”

祝烽抬头看了她一眼。

夏云汀微笑着道:“她受了伤,就应该吃一点好的。原本按女官的份例,没有这些膳食的。”

“……”

祝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的坐到了桌边,说道:“你如此对她,真是有心。”

说完,对身后的玉公公道:“去把司女官请过来吧。”

第107章 让娘娘们知道,她还能活吗?

玉公公走到春禧殿,正看见南烟趴在床上打瞌睡,嘴角还晶晶亮的,是一点涎水,忍不住觉得她又好笑又可怜。

于是叫醒了她,让她到寿安宫去跟皇上和昭仪一起用饭。

南烟吓得睁大了眼睛。

“公公,这就不必了吧?昭仪娘娘这么说也只是客气,可我只是个尚宝女官,怎么能跟皇上昭仪坐在一桌用饭呢?”

“话是昭仪说的,可命令是皇上下的。”

玉公公说着,推了她一把:“别磨蹭了,皇上和昭仪还在那边等你呢。”

南烟觉得自己刚醒,又进到一场噩梦里了。

且不说自己自从早上吃了那些残羹冷炙之后,就有些不舒服,根本吃不下去;也不说,跟皇上坐在一桌吃饭,有多少规矩,要多谨慎;更要命的是,和皇上一桌吃饭,这话要是传出去,让各宫娘娘们知道,她还能活吗?

她苦着脸道:“公公,还是算了吧。”

“行了,别废话了。”

玉公公一把一把的将她推出春禧殿:“快去吧,再迟一步,不说你抗旨,倒说咱家磨蹭了。”

南烟被他推搡着到了寿安宫。

一走进门,就看见圆桌上摆满了各种珍馐佳肴,祝烽和夏云汀已经坐在桌边等她了,两个人的身后还有福兰、喜鹊他们手捧着痰盒瓷盘等物侍候着。

南烟跪拜在地:“奴婢拜见皇上,拜见昭仪。”

祝烽低头看着她,冷冷道:“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南烟心里叫苦,不说自己不敢过来,单说自己屁股肿得那么高,走路像鸭子一样,哪还能跑过来。

于是埋着头轻声道:“奴婢,奴婢只是不敢领受。”

祝烽的眉头一皱。

“皇上隆恩浩荡,可南烟只是一个奴婢。”

“……”

“怎么敢和皇上,昭仪同座用膳呢。”

“……”

祝烽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这个时候又沉了下来,冷冷说道:“你以为是朕想让你过来。”

“……”

“是夏昭仪关心你罢了。”

说完,冷冷的转过头去,而南烟皱着眉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夏云汀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柔声说道:“南烟,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皇上既然已经应允了,你就不要推辞了。”

说完,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南烟的屁股还肿得老高,这一坐下,顿时痛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她生怕人看到,只能深深的低下头去。

祝烽连看都不想看她,夏云汀轻声道:“布菜。”

虽然眼前是一桌山珍海味,但真的像之前所想的那样,吃的不是东西,而是规矩,南烟虽然也算出身名门,吃相坐相自然没得说,可是皇帝坐在身边,周身散发着寒气,再好吃的东西吃到嘴里,也味同嚼蜡了。

再说——

她一抬头,就看见夏云汀,眼波温柔得像春水一样,看着祝烽。

她急忙又低下头去,就近夹了一块肉吃下去,顿时胸口一阵憋闷涌了上来。

早上吃了那些残羹冷炙,肚子不舒服到了现在,桌上偏偏都是些大鱼大肉,虽然好,但太过油腻,她已经越来越不舒服了。

第108章 别说你,连我也是受不住的

感觉到自己快要吐出来了,她一下子放下碗筷,起身说道:“多谢皇上,多谢昭仪,奴婢已经用完了,请容奴婢告退。”

“……”

祝烽原本看着她一顿饭连头也不抬,只顾着夹面前那一盘肘子,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就有些窝火,这个时候更是皱紧了眉头。

夏云汀见此情形,急忙说道:“好吧,既然用完了,那你就回去休息吧。”

“多谢昭仪,谢皇上。”

说完,南烟转过身匆匆忙忙的跑了。

跑出寿安宫大门的时候,还听见里面传来了夏云汀轻笑着的声音:“看来南烟的病痛还没有痊愈,妾还得多顾她一些日子。”

南烟捂着嘴回到春禧殿,一走进去,就抓过痰盂来“哇”的一声,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都搜肠刮肚的吐了。

天气那么热,可她一身的冷汗,胃里还不断的抽搐着。

她只能趴在床头,慢慢的等身体里那阵难受的感觉平复下去。

不知不觉,一夜又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夏云汀早起,春风满面的对着铜镜梳妆,身后的福兰一边给她挽发,一边笑着说道:“皇上昨夜留宿在寿安宫,今天早上,奴婢看见宫门口好些宫女太监都过来看呢。准是他们的主子打发他们过来探消息的。”“……”

“昭仪,如今皇上可是很宠爱昭仪了。”

夏云汀看着铜镜内自己微微发红的脸颊,只轻声道:“别胡说,皇上不过偶尔留宿罢了,将来的日子还长呢。”

“话是这么说,但算起来,后宫那几位娘娘也不算得宠啊。”

“……”

“就像那个宁妃,虽然是妃子,之前又是燕王府的侧妃,叫什么——若澜夫人,可听说皇上一次都没去过她那儿。”

夏云汀听了,只想了想,便低声道:“别乱嚼舌根。宁妃娘娘再不受宠,到底也是宁妃,你这话若是让她听见了,别说你,连我也是受不住的。”

“是。”

梳好了头发,她便起身带着福兰去永和宫,给皇后许妙音问安。

刚走进永和宫的大殿,就听见里面已经一片莺声燕语,抬头一看,许妙音正坐在上方,而她的左右手下方坐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康妃吴菀,还有一脸淡然,目光冷漠的宁妃若澜,安嫔高玉容和德嫔新晴坐在他们的下手。

夏云汀急忙走进去,对着皇后和妃嫔们拜道:“妾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各位娘娘。”

许妙音抬头见是她,笑了笑,挥手道:“坐吧。”

她告了罪,坐在最下手方,吴菀刚刚从身边的宫女巧云口中听说祝烽夜宿寿安宫,已经气得脸色不太好看,这个时候见到她,更是目光冷冽。

她突然笑着说道:“我还以为夏昭仪你今天不会来请安了呢。”

夏云汀急忙起身,轻声道:“每日来向皇后娘娘请安是宫中的惯例,妾怎敢忘?”

“你怕什么,”吴菀歪在椅子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本宫不过知道你以前是个宫女,没经历过皇上留宿这种事,怕你见不得大阵仗,白嘱咐你一句罢了。”

第109章 “爬床”两个字写在脸上

原本皇帝留宿是一件好事,但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却有点不是滋味。

祝烽刚刚登基,还没有来得及选秀充实后宫,坐在这间屋子里的除了她,全都是当年燕王府的旧人,所以不是嫔就是妃,连通房丫头新晴都成了德嫔。

而她,却只是一个昭仪。

这个名位,仿佛更是将她“爬床”这件事写在了脸上。

夏云汀臊得满脸通红,坐下去低着头,不敢说话。

旁边的高玉容更是一脸讥讽的笑容看着她,说道:“康菲娘娘就是宅心仁厚。夏昭仪,多学学规矩也不是坏事。毕竟——不懂规矩这种事,一次就够了。”

夏云汀低着头,连耳根都红了。

许妙音淡淡的看着他们,这个时候才说道:“罢了,册封之前的事就不要提了。”

吴菀和高玉容回头看着她。

许妙音垂眼看着他们,淡淡道:“皇上已经登基,遴选秀女充实后宫就是眼前的一件大事。将来这宫中姐妹还会更多,你们最好学会和睦相处,让本宫少操些心。”

众人立刻齐声道:“是。”

她明亮的眼睛又看了看众人,目光从吴菀身上扫过,又落在若澜的身上,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宁妃。”

宁妃若澜原本静静的坐着,突然听见皇后叫自己,立刻起身:“妾在。”

“这一次是后宫的第一次选秀,本宫会亲自操办,你也来帮本宫。初选名单你先列上来。”

若澜迟疑了一下,道:“妾德薄才弱,只怕辜负皇后娘娘的重托。”

“如今这里已经不是北平的燕王府,你也不是若澜夫人,既然做了皇上的妃子,就理当为皇上分忧。”

“……是。”

吴菀一双大眼睛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若澜看见了,也只做没看见,默默的又坐回到座位上,低着头。

他们又闲话了几句,便各自散了。

从永和宫出来,吴菀的脸色就一直不太好看,尤其看着宁妃若澜旁若无人似得走到前面去了,这一次选秀的事皇后竟然让这个僵尸似得女人帮忙,也不叫上自己,顿时就明白皇后的意思。

她满肚子的气,但之前在燕王府几次下来也知道,这个女人就跟棉花一样,一拳打上去也没有什么响应,反倒憋闷的是自己。

一肚子气正找不到地方撒,回头就看见夏云汀。

于是冷冷的说道:“夏昭仪。”

夏云汀平时就怕她,虽然昨晚皇帝留宿,她非常的高兴,但也知道这一次吴菀更是没有好话要说,顿时吓得脸色都白了,站在那里不敢动。

吴菀慢悠悠的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故意说道:“你——听见了吗,皇后娘娘说了,等到将来选了秀女充实后宫,这里的人就更多了。”

“……”

“能上赶着侍寝,就多几次吧。”

“……”

“不然,凭你这样的,要模样没模样,要本事又没什么本事,只怕将来皇上真的再多一眼都看不到你了。”

说完,冷冷的走了。

身后的高玉容也故意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夏云汀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福兰急忙上来扶着她,就看见她的掌心正好压在路边一块石头尖上,破皮流血了。

第110章 皇上怎么还会看到我?

“哎呀昭仪,你受伤了!”

福兰尖叫着,急忙要领着她回寿安宫,却见夏云汀一脸苍白,汗水大颗大颗的往下落,吓了她一跳:“昭仪,你怎么了?”

“……”

夏云汀一句话也不说,福兰一边扶着她往前走,一边轻声说道:“他们就是妒忌昭仪,才会说这些话。”

“……”

“昭仪不要理会,皇上还是宠爱你的。”

等走到寿安宫,进门的时候,夏云汀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幸好福兰扶住了她,而她站在那里,这个时候才轻声说道:“她们,说得没错。”

福兰诧异的抬头看着她。

“若没有一点本事,将来后宫的人那么多,皇上怎么还会看到我。”

福兰也是一惊,愕然的看着她:“那——”

“……”

夏云汀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日头,喃喃道:“该吃午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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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烟捂着肚子坐在床头,虽然屁股没那么痛了,可肚子又一直难受,早饭都没能吃下去。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她正在自怨自艾,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夏云汀的声音:“南烟。”

她一听,急忙起身走过去,就看见夏云汀带着福兰和喜鹊走进来,笑眯眯的说道:“你还好吧?”

“昭仪,你怎么来了。”

“我来这里看你,难道还要什么原因吗?”

夏云汀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你受伤了,我难道就不能关心关心你。”

说完,对着身后的两个宫女摆摆手,福兰他们立刻将饭菜摆到了桌上。

南烟诧异的看着那一桌的饭菜,有些回不过神,夏云汀已经拉着她的手坐到桌边,柔声说道:“今天好些了没?还疼得厉害吗?”

“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我知道你还没吃午饭,所以过来跟你一起用。”

“这,怎么敢呢?”

“别说这样的话,你我本是姐妹啊。”

她的声音原本就清亮悦耳,这样温柔的话语更像是一股暖流,直直的流淌到了人的心里,南烟忍不住抬头看着她:“昭仪……云汀……”

“这就对了,”夏云汀微笑着说道:“在别人面前,你叫我昭仪,不过咱俩在一起的时候,你还是照样叫我云汀,这样才不生分。”

南烟轻轻的低下了头。

夏云汀微笑着,又说道:“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就让厨房随便准备了一点,你也知道——我身为昭仪,份例也就是这些。”

福兰趁机说道:“还有人从中作梗,克扣昭仪的东西呢。”

“福兰,别多话。”

南烟听着,又看了一下,比起昨晚祝烽到来的大鱼大肉,今天这一桌菜就素了很多,当然,是正合她意,不过听起来,云汀在后宫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她没说话,而福兰已经热情的说道:“南烟姑娘想吃什么,奴婢为你布菜。”

比起之前,她有些太热情了,南烟知道,后宫里的人多是这样的势利眼,也并不想为难她,便微笑着说道:“我想喝点热汤。”

于是,一碗鲜笋火腿汤就送到了她的面前。

第111章 那个叫司南烟的,有问题?

这一顿饭倒是比昨晚吃得舒服了一些。

吃完饭之后,喜鹊他们把碗碟都撤了下去,夏云汀牵着南烟走到另一边坐下,让福兰去泡茶,又说道:“说起来,你那一回在武英殿泡的茶,倒是不错。”

南烟抬起头来:“啊?”

夏云汀笑道:“是怎么泡的啊,我想让福兰也泡给我喝。”

南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立刻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在茶里加了几朵白菊,还有一点冰糖,放凉一些喝了就好。”

“白菊,和糖……”

夏云汀默念着:“就这么简单?”

“嗯,其实也不难,我在家的时候,奶奶每到夏天就没胃口又上火,常喝这样的茶,所以我知道。”

“原来是这样。”

正好福兰已经泡了茶过来,夏云汀便让南烟休息,然后自己告辞了。

南烟一直送她到门口,然后才走回房里,看着桌上两杯没怎么动过的茶,只想了想,便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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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过得很安静。

可是,各种黑影却在宫墙间穿梭着,将一些秘闻消息传到各宫去。

一大早,重华宫中,一杯热茶被狠狠的摔到了地上,哐啷一声摔得粉碎,热茶还溅了宫女巧云一身。

她吓得急忙退到一边跪下:“娘娘。”

康妃吴菀气得脸都歪了:“皇上竟然接连两天都去了寿安宫?那个贱人,到底使了什么下作法子!”

正在这时,高玉容走了进来。

她一见吴菀的样子,就知道她在生气什么,忙进来问安,然后说道:“娘娘,妾听说昨天晚些时候,那个贱人又蹿到御书房那边去了。”

“什么?”

吴菀柳眉一皱,道:“她去做什么?”

“听说,皇上原本在看折子,也不让人进去伺候,可是,她在外间泡了一杯茶,让人送去给皇上。”

“一杯茶?”

“没错,后来她就回去了。等皇上看完折子,溜达了一会儿,就去了寿安宫。”

吴菀的眼中透出了寒意:“这个贱人,莫非在茶水里搞了什么东西?”

高玉容眼珠转了转,轻声道:“妾倒觉得,茶水里不会有什么,那蹄子就是个昭仪,哪敢往皇上的茶水里放什么东西。”

“那为什么皇上接连两个晚上都去了她那里?”

吴菀恨得牙痒痒,尤其想起昨天自己说的那些话,祝烽的举动就像是在打自己的脸一样,恨不得撕碎了那个爬床的夏云汀。

高玉容想了一会儿,说道:“娘娘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

吴菀转头看着她:“有什么奇怪?”

“这些日子,皇上刚刚登基,虽然册封了娘娘们,但其实留宿后宫的时间并不多,对那个蹄子也并没有多看重,但是——”

她说着,往前凑到吴菀的耳边,压低声音道:“自从那个叫司南烟的女官到了寿安宫之后,皇上接连两天晚上,都去了她那儿。”

“……”

吴菀的眼睛一亮,转头看着她:“你是说,那个叫司南烟的,有问题?”

高玉容轻声道:“这个,妾也不敢肯定,但总是觉得,事有蹊跷。”

第112章 为啥对自己,斤斤计较?

“怎么个蹊跷法?”

“娘娘你想,这个司南烟,听说跟那个夏云汀都是过去做选侍,后来没籍为奴的,如今一个入了后宫,一个当了皇上身边的女官。”

“……”

“而且,妾还听说,那个司南烟之前为皇上上夜,闹出过一点动静。”

“……”

“虽然,并没有起居郎记录,但妾觉得,这其中,难保干净啊。”

吴菀目露寒光:“所以,这两个贱人是一里一外,想要把皇上网住,是吗?”

高玉容轻声道:“若真的是这样,那还真有些麻烦。”

“……”

“娘娘,妾听说这一次,那个司南烟弄丢了尚宝司的钥匙,那么大的事,事关传国玉玺,还得罪了靖王殿下,皇上竟然只打了她二十板子,还让她到寿安宫养伤。”

“……”

“只怕皇上对她,也是上心的。”

吴菀怒极反笑,道:“之前就一直提防着秦若澜那个贱人,不过那贱人识趣,并没闹出什么是来,如今倒好,狐媚子一来来两个。”

她用力的捏着拳头,冷冷道:“那就两个都收拾了!”

高玉容皱了皱眉头,道:“娘娘,如果他们两真的一里一外,那可不好收拾啊。”

吴菀想了一会儿,说道:“人总有错处,让人给我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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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南烟在自己呆得快要发霉的时候,终于走出了春禧殿。

之前每天跟在祝烽身边,忙得脚不沾地,晚上睡不着觉,她连连叫苦,可现在有清闲日子过了,反倒觉得不自在了。

真是贱皮子!

这样一想,她又忍不住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骂谁呢!”

趁着上午云还多,太阳不算太烈,她走出去逛逛,也顺便回到尚宝司去看看,毕竟这几天都没来了,不知道祝烽又有什么大的政策。

刚刚走到武英殿外不远处,就看见前方一个挺拔的身影走了过来。

简若丞。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官服,比起之前在简家看到他的时候,一身布衫打扮清雅的样子,现在更显得端庄俊美了几分。

一看见南烟,他立刻说道:“南烟姑娘。”

南烟也很惊喜的看到他:“简二公子?”

两个人走到一起,简若丞先笑了笑,道:“看我这记性,我应该称呼你为司女官才对。”

南烟笑了一下,又看了看他身上的官服,似乎和之前鹤衣所着的官服相似,便笑道:“那我是不是应该称呼一声右丞大人呢?”

简若丞自己也低头看了一眼,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司女官的眼睛。”

他日前已经接受任命,担任中书省右丞。

南烟道:“简大人初入仕途,就能做到中书省右丞,真是可喜可贺。”

简若丞道:“我德薄才弱,是皇上破格提拔的。”

“哦……”

南烟有些意外。

之前,祝烽在简家遇到的那些事,差一点灭了简家十族,没想到现在,就能破格提拔简若丞做中书省右丞。

他,倒是胸襟广阔。

可是——为啥对自己,这么斤斤计较的,一句话,念了那么久都不肯放过自己。

第113章 大炎王朝的威胁

南烟心里正委屈着,就听见旁边传来了叶诤的声音:“你们二位,太阳底下站着不热吗?”

回头一看,他捧着一个巨大的托盘,上面盖着明黄色的一块绸缎,正吃力的说着。

两人急忙转过身:“叶大人。”

“叶诤。”

叶诤也笑着道:“简大人,司女官,有礼了。”说着,又看向司南烟:“你没事了吧?”

简若丞一愣,转头看向南烟:“你怎么了?”

南烟急忙摆摆手,毕竟自己被打屁股这种事说出来也没面子,只敷衍着道:“没事。对了叶诤,你捧着什么东西?”

叶诤走过来,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武英殿里传来祝烽冷冷的声音——

“你们有多少话,要在外面说?”

三个人一听见他开口了,都吓了一跳,急忙走进去跪下行礼。

祝烽坐在桌案后面,正看着一些书信,这个时候才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就落在了南烟的身上。

“你怎么过来了?”

“奴婢——奴婢想过来看看。”

“你起来。”

南烟急忙从地上起来,动作麻利,而且屁股一点都不痛。祝烽又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理她,只对叶诤和简若丞道:“你们平身吧。”

两人这才站起来。

“有什么事,说吧。”

叶诤抢上前一步,笑着说道:“皇上,这是本朝第一批铸钱,刚刚才从工部那边拿过来。”

“哦。”

祝烽眉头微微一挑:“呈上来。”

叶诤急忙捧着托盘上去,他伸手便掀开了上面的绸缎。

南烟也忍不住伸长脖子去看。

只见那宽大的托盘上整齐的堆放着成千上百枚的铜钱,明晃晃亮晶晶,上面书着“大炎通宝”四个字,是他亲自书写,规整之余,还透着一种苍劲。

叶诤说道:“这批铜钱因为是首批,铜铅的比例是六比四,铸造一百万枚。”

祝烽拿起一枚来掂了掂,沉甸甸的。

他点头道:“好。”

眼看着他用手指轻轻的拨弄着那枚铜钱,简若丞的眉头却微微的蹙了起来,轻声道:“陛下,臣有事起奏。”

“你说。”

“刚刚听叶大人说,首批制钱的铜钱比例是六比四,这是否不妥?”

“……”

“如今朝廷能开采的铜矿已经非常稀少,铸钱用这样大的比例,只怕所剩无几;加上,这些钱币流通到市井民间,只怕那些奸商会大量收购,熔钱铸铜,到时候——”

叶诤一听,微微蹙了一下眉头,道:“简右丞——”

祝烽抬手阻止了他说下去,然后对着简若丞道:“朕知道你的意思,铜的比例太高,的确对百姓是有害的。不过这是首批制钱,关系着我大炎王朝的脸面。”

说完,又将钱币丢回到托盘上。

“下一批,就倒着来吧。”

简若丞听见他这么说,立刻跪下道:“皇上英明。”

祝烽摆了摆手,让叶诤把沉甸甸的托盘放到一边去,问道:“简右丞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啊?”

“微臣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奏报。”

“讲。”

“靖王上书,南方越国又一次侵扰我国边境。”

祝烽的眉头顿时一皱。

一直以来,在大炎王朝的北方,是强大剽悍的倓国,他们精于骑射,曾经数次侵扰边疆,自从他被封为燕王之后,十几年间,就一直在北方跟倓国作战。

可是,大炎王朝的威胁,也并不止来自北方。

第114章 离间骨肉之罪,臣不敢妄言

在大炎王朝的南方,还有一个不小的国家,越国。

这个国家相比起倓国,还有周边的其他小国,不算非常的富强,因为这个国家大多数的国土都是丛山峻林,不适和耕作,也不适合放牧,所以这个国家的人只能以打猎为主,辅以桑蚕,以此为生。

可是,相对于他们的贫弱,幅员辽阔,物产丰富的大炎王朝就成为了他们眼中的肥肉,时不时越过边境进行掠夺。

所掠最多的,其实也就是百姓和粮食,毕竟他们的国家根本无法自给自足。

相比起北方剽悍的,数次大军压境的倓国,越国这样的举动只像是一个小孩子拿着树枝挠人痒痒,虽然不舒服,但是还没有办法打它,因为它的国土都是丛山峻林,一旦大炎出兵,很容易被恶劣的地理环境所陷,无功而返。

之前,也已经有几次这样的教训了。

祝烽一听到越国,心头的火就烧了起来:“他们又干什么了?”

简若丞道:“他们越过边境,烧毁了邕州半座城,掠走了边城五十万石粮食,还有些死伤,目前正在——”

话没说完,祝烽的拳头已经攥紧,指骨啪啪作响。

简若丞之前已经见识过他生气的样子,这个时候便不再说话。

南烟想了想,立刻退到一边,想要给他沏杯茶降降火气,一直站在皇帝身后服侍的小顺子也过来帮忙,祝烽眉头紧锁,只用眼角看了一眼,冷冷道:“不用了,朕不想喝茶。”

南烟的手刚摸到茶杯,就停下了。

小顺子愣了一下,看看他,又看看皇帝,想要说什么,但终究也不敢开口。

武英殿内陷入了一段短暂的沉寂当中。

过了好一会儿,祝烽才冷冷说道:“邕州,是靖王的封地。”

简若丞道:“是的。”

“靖王上书说了这件事,还说了什么?”

“靖王还说——损毁的城池,重新修筑需要至少一千万两银子,还有,需要向朝廷征调马匹和军队,重新加固邕州的防守。”

祝烽怒极反笑:“他身为亲王,每年向朝廷要上万石的粮食,上万贯的钱,还有马匹,丝绸,茶叶,甚至还有亲王的护卫。如今,邕州被烧了半座城,他又向朝廷伸手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放在一旁桌上的那些“大炎通宝”,冷笑道:“看来,朕铸造这些新钱,倒是为了他们铸造的。”

南烟在一旁听着,也微微的蹙起了眉头。

过去只是做选侍,做宫女,她完全不知道,原来朝廷还需要负担这么多的东西,朝廷简直就像一辆牛车上面压着如山一般的草垛,还有人坐在上面享福的。

叶诤急忙走过来,轻声道:“皇上息怒。”

祝烽一摆手,做出一副自己不怒的样子,可是看着他额头两边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显然是气得不轻。

他突然说道:“简右丞,你来奏报了这件事,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说的话吗?”

简若丞沉默了一下,说道:“离间骨肉之罪,臣不敢妄言。”

第115章 他居然还敢来报捷?

这句话虽然没说出来,但也够吓人了。

谁都知道,当初祝烽就是在北平做亲王,他也一样向朝廷拿了那些东西,只不过,他抵御了倓国的侵袭,所以在高皇帝一朝,他的声望甚至有的时候都盖过了太子。

以至于那位侄儿皇帝在登基之后,立刻就开始削自己几位叔叔的权。

而现在,这件头疼事又落在了祝烽的头上,而且,只会更头疼。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走进了武英殿,上前来对着祝烽一拜:“微臣拜见皇上。”

是中书左丞鹤衣。

他对着在场的几个人都点点头,又看了南烟一眼,笑了笑。

祝烽道:“你来何事?”

鹤衣说道:“刚刚兵部呈上来报捷的折子,还请皇上过目。”

说完,把手中的奏折呈到了祝烽的面前。

祝烽的脸色本来就不好,打开来看了一会儿,南烟就看见他浓黑的眉毛拧到了一起,甚至都能听到他磨牙的声音。

“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被烧了半座城池,被劫掠了五千人,烧毁一座粮仓,损兵折将了近千人,斩杀越国人八百,他居然还敢来报捷?!”

大家一听这话都知道不好了。

南烟站在下面,直觉的感到祝烽要把折子撕了丢到地上,吓得肩膀都微微的耸了一下。

祝烽抬起头来,正要撕折子,突然看到她惊吓的闭上眼睛弓腰耸背的样子,沉默了一下,又将手放了下来。

大家都松了口气。

祝烽深吸了一口气,将折子合上丢到御案上,冷笑着道:“你们说,朕该怎么办?封赏他,然后再给他银钱,让他继续修筑城池,积蓄粮草,豢养他的私人护卫?”

大家没有一个敢说话。

祝烽抬起眼来:“鹤衣。”

鹤衣急忙道:“臣在。”

“你说,朕是不是应该这么做。”

“……”鹤衣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臣以为,皇上此举,可以安定边境民心。再说——靖王殿下的兵马在边境,虽然胜绩不多,但毕竟对越国的兵马还是有些威慑之势,皇上不可全废。”

“……”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祝烽抬起头来,看见不仅鹤衣,连旁边的简若丞都微微的张开嘴,似有欲言又止之意。

但两个人都没有把下面的话说下去。

说到底,还是那一个原因——离间骨肉之罪,不敢妄言。

靖王毕竟还是他的弟弟。

祝烽沉默了一会儿,便挥挥手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这件事,让朕再想想。”

“是。”

他们几个人便都慢慢的往后退,南烟也跟在鹤衣他们的身后,正准备出门,突然听见身后又传来了祝烽的声音。

“司南烟。”

几个人都回头看着她,南烟也愣了一下,只能停下来,回过身去:“奴婢在。”

祝烽低着头,也并不看她的:“你都好了吗?”

“谢皇上记挂,奴婢已经大好。”

“那,今夜你来上夜。”

“啊?”

南烟诧异的睁大眼睛,而祝烽只用眼角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说什么,只转过头去。

第116章 这种战绩,是他拿血换回来的

南烟感觉到走出武英殿的简若丞也回头看了一眼,但她没有办法,只能轻声应道:“是。”

说完,退了出去。

等走远了几步,简若丞停下脚步回头问她:“司女官,你怎么了?”

南烟知道瞒不下去,便删繁就简的将那天在御花园发生的事说了,然后又轻声说道:“都怪我那天自作主张,如果不是当面驳了靖王的面子,可能邕州的事也就没那么——”

她的话没说完,就听见鹤衣轻笑着说道:“这件事跟你无关。”

一群人都转头看向他。

鹤衣平静的说道:“皇上不可能让靖王去燕云的。”

“为什么?”

“你们可知道,皇上当初被封为燕王,驻守北境燕云之地,靖王驻守南疆,这都是当初高皇帝的安排。”

“……”

“高皇帝英明神武,此举大有深意。南疆越国虽然麻烦,但他们都只是是劫掠些东西,对大炎没有直接的威胁。反之,我们要打入越国,也不是那么容易。所以在南疆,只要能固守就行了。”

“……”

“可是北境燕云之地,直面的就是倓国的大军,这种地方安排的人,不仅要能守,更要能攻,要打得倓国不敢轻举妄动。”

“……”

“皇上当初驻守北境十余年,令倓国大军无一人一马南下。”

“……”

“这种战绩,是他拿血换回来的。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行。”

“……”

“燕云之地,也绝不能给别人。”

南烟听着,一时间沉默不语,而一旁的简若丞轻声说道:“若让才能不够的人到了重要的位置上,只怕造成的破坏,难以想象。”

鹤衣道:“正是这个意思。”

说着,他们都摇了摇头,又各自往前走去。

南烟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默默的跟上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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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晚上,她又回到了武英殿。

一打开大门,就和往常一样,眼前寒光一闪,但这个时候她已经完全不会被吓着了,平静如常的走进去关好门。

祝烽也并不看她,擦拭完了长剑之后便收回剑鞘,一把抛给她:“挂上。”

南烟接过长剑,才发现那把剑好重,压得她都后退了两步,之前看见祝烽只用一只手就能随意挥舞,还以为这把剑不重呢。

到底,还是当年在大炎北境所向无敌的燕王。

她将长剑挂回到柱子上,又拿了热水来给祝烽洗漱,等到一切都准备好了,祝烽也坐到了床边,她正要过去吹熄桌上的蜡烛,却听见祝烽道:“先不用。”

南烟回头看了他一眼。

祝烽道:“朕还想再想一会儿事情。”

“……是。”

南烟听了,便将灯盏又放了回去。

可是,这一回她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之前上夜的时候,都是吹熄了蜡烛,祝烽睡觉,她到床边去守着,但这个时候——

“过来。”

突然听见祝烽的声音,让她微微颤了一下,明明已经不是那么害怕他了,抬起头来,就看见祝烽正抬眼看着自己。

她不由得想起了上一次,祝烽也是这样叫她,而她——

第117章 “朕,是嫡出。”

一想到这里,她的脸又通红了起来,祝烽看着她一脸扭捏的样子,忍不住眉头一皱:“让你过来。”

南烟生怕自己的心思又被看破,也更怕陷入那种尴尬的境遇里,急忙走了过去。

脸上还有点红,她努力的低着头。

祝烽指着床边的脚踏:“坐下。”

这个时候,她当然也就不扭捏了,告了罪,便斜斜的坐在上面。

祝烽说道:“你知道,朕为什么让你今晚来上夜吗?”

南烟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是不是因为靖王殿下的事?”

“……”

“奴婢那天不该自作主张,靖王没有得到燕云的封地,所以才会——”

祝烽淡淡的说道:“你自作主张?你以为燕云的封地,能由你主张?”

南烟急忙低下头:“奴婢僭越了。”

“……”

祝烽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司南烟,你有兄弟姐妹吗?”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是南烟听着的时候,心弦却像是被人轻轻的拨弄了一下,有点不知道是什么的滋味,她轻声说道:“我——有的。”

“哥哥,还是弟弟?”

“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妹妹。”

“你们家,倒是人丁兴旺。”

“……”

“你们兄弟姐妹的感情好吗?”

南烟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不算好。”

祝烽转头看着她,漆黑的眼睛在烛光下微微的闪烁着:“为何?”

“他们都是嫡出,奴婢是庶出,所以从小就被——他们跟奴婢合不来。”

“嫡出……庶出……”

祝烽轻轻的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转头看向南烟:“你是庶出的女儿。”

“是的。”

“朕,是嫡出。”

“……”

南烟低下头,翻了个白眼。

这种事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天下间谁不知道你祝烽是先陈皇后的嫡子?你们几个兄弟都是,得意什么?

南烟心里嘀咕着,听见祝烽又说道:“朕的兄弟几个,都被封为了亲王。朕当年做燕王,高皇帝就是为了让朕去驻守燕云苦寒之地,因为他说,那个地方,只有朕能守得下来。”

南烟轻声道:“倓国大军十余年无一兵一卒南下,皆是皇上的战功。”

祝烽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说道:“高皇帝却把六弟封为靖王,让他去南疆。那边的战事不多,即使有,也并不艰险。”

“……”

“而且,那里还很富裕。”

南烟说道:“奴婢曾经听奶奶说起,邕州那边有好几座铜山呢。靖王殿下又拥有铸币的特权,当然富裕了。”

说到这里,她感到祝烽的呼吸突然微微的沉了一下。

抬起头来,就看见祝烽眉间微蹙,轻声道:“铜山。”

“……”

“铜山……”

他重复了这两个字,然后说道:“你的奶奶怎么会知道。”

“她年轻时好像去过。”

“她一个女人也去过那里?”

“爷爷带她去的。奴婢家里的人都很喜欢四处游历,父亲他们也都是如此。”

祝烽沉默了一会儿,没再说什么,只转身躺到了床上,道:“熄灯。”

南烟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很快就走过去,吹熄了那盏灯。

武英殿,又一次陷入了沉寂和黑暗当中。

第118章 那一晚她代替自己

第二天,祝烽早早就去上朝了。

直到最后,南烟都没有问,他也没有说,到底要如何处置邕州兵败这件事。

南烟心事重重的回到寿安宫,刚一进宫门,就看见夏云汀走了过来。

她急忙行礼:“昭仪。”

夏云汀的脸上顶着两个黑眼圈,好像昨晚也没有睡好,一走过来就问道:“你昨夜没有回来,去哪儿了?”

“回昭仪的话,奴婢去为皇上上夜了。”

“上夜?怎么上夜?”

“就是——”南烟有些疑惑,当初夏云汀也不是没有去上过夜,怎么突然这么问。

可是转念一想,她突然有些明白了过来。

当初,就是那一晚她代替自己去给祝烽上夜,所以才——

她的心里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似得,气息都变得不稳了起来,但还是立刻勉强的笑了一下,说道:“就是在武英殿里守着,陛下若要水要茶的,奴婢自然就要做。”

听见她这么说,夏云汀的脸色才微微的好了一些,又看了她一眼,然后笑着说道:“我是担心你,你还没痊愈,皇上怎么就让你去上夜了呢?”

南烟笑着摇摇头:“我没事了。”

说完,她轻声道:“其实,我本来也没有多重的伤,来这里反倒扰得昭仪都休息不好,我打算今天就搬回掖庭去了。”

夏云汀一听,立刻说道:“不行!”

南烟愣了一下,她又急忙满脸堆笑的说道:“你被打得那么厉害,怎么会这么快就好了?你还是留下来,让我好好照顾你,至少让身体都没事了再走。”

“可是——”

“别可是了,就这么说定了。”

夏云汀说完,拉着她回到了春禧殿。

南烟在她热情的劝阻下,答应再留两天。

夏云汀回到自己的寿安宫,因为昨晚整整一夜都没睡好,这个时候正有些心浮气躁的,坐在卧榻上犹有些气不平。

福兰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便走过来轻声说道:“昭仪也不要心急,皇上不过一晚上没过来而已。”

夏云汀抬头看了她一眼:“我不是急这个。”

“那,昭仪为什么——?”

“……”

夏云汀自己也说不清,只觉得心里憋得慌,福兰看着她的样子,便轻声说道:“要奴婢说,还是司南烟不安分。明知道昭仪是日夜盼着皇上来寿安宫的,可她昨夜去上夜,都没有劝劝皇上。”

“……”

夏云汀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说道:“别乱说,南烟是我的姐妹。”

福兰着她气弱的说出这句话,也不再多话。

正在这时,喜鹊从外面走进来,说道:“玉公公来了。”

夏云汀急忙站起身,就看见玉公公从外面走进来,忙笑着说道:“玉公公。”

玉公公对着她行了礼,然后吩咐身后的小太监捧着托盘的小太监上前,夏云汀一看,托盘上放着一串色泽鲜红发亮的红珊瑚手串。

夏云汀笑道:“好鲜亮的东西。”

玉公公说道:“这是孟国进贡的东西,皇上特赏赐下来的。”

夏云汀的眼睛都亮了一下:“是——特赏给我的吗?”

第119章 好哇,你偷铸钱!

玉公公看了她一眼,只弯着腰,陪笑着道:“皇上从来都是雨露均沾,这样的好物,自然也是后宫的娘娘们都有的。”

夏云汀一听,目光微微的黯了一下,但还是立刻勉强笑道:“也是。”

说完,让福兰收起来,又让茶给玉公公喝,玉公公推脱了两句,便告辞离开了。

她转身拿起那一串鲜亮的红珊瑚手串,仔细的看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东西,自然是好东西,若能再有些心意,那就更好了。”

福兰急忙说道:“昭仪,皇后,还有康妃宁妃,不也跟昭仪是一样的吗?可见,在皇上心中,昭仪的分量跟他们也是一样的。”

“一样……”

夏云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我要这个一样,就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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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烟在屋子里补了半天的眠,到了下午有些憋不住,又出去溜达,走到离武英殿不远的地方,就看见叶诤手里抛着什么明晃晃的东西朝这边走过来。

南烟趁他不注意,伸手一截,接过了一个来。

叶诤吓了一大跳:“哎,南烟啊。”

南烟笑嘻嘻的低头一看,掌心里沉甸甸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枚铸钱,她说道:“好哇,你偷铸钱!”

叶诤立刻说道:“别胡说啊,这可是我大炎王朝首批的铸钱,谁敢偷啊。”

“那你哪儿来的?”

“皇上赏的呗。”

“赏给你的?”

“不是,今天在大殿内接见各国的使臣,又正好是这些铸钱第一批面世,皇上就把铸钱洒下去,算作赏赐,大家都去抢了。”

“哦……”

南烟点了点头,又看着他手里还有好几枚,便一把将铜钱捏起来:“那就见者有份了。”

叶诤炸了:“你这是强抢啊,还我!”

“不给,见者有份!”

两个人笑着闹着,不知不觉就闹到了武英殿外面,叶诤怕里面的人听见,便说道:“哎,别闹了,你把那个还给我,我有个好东西给你。”

“哦?”

南烟眼睛一亮:“是什么?”

她下意识的凑过去,叶诤一把将她手里的那枚铸钱抢走,笑嘻嘻的跑了。

“你骗人!”

南烟立刻要去追他,但自己身上到底没有好利索,跑了两步就觉得筋骨酸软,只能停下,叶诤这才笑着走回来说道:“好了,不跟你闹了。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去办呢。”

南烟抬头看向他:“什么事?是不是邕州兵败的事?”

“你也知道。”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处置?靖王殿下到底是皇上的兄弟,又是亲王,怎么可能处置?”

“那——”

“按照兵部呈上来的捷报,皇上已经赏赐了靖王。”

南烟眉头一皱。

虽然他们这些在祝烽身边听差的人最怕他发脾气,但他完全不发脾气,似乎也不好。尤其这件事,靖王驻守南疆,如果将来总是这样的情况,那大炎王朝岂不是渐渐就要陷入腹背受敌的境遇了?

而且……祝烽的脾性,他也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看着南烟一脸疑惑的样子,叶诤笑着说道:“赏是赏了,可是皇上下旨,要去邕州巡查。”

第120章 本宫还当你弄丢了呢

南烟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皇上要去邕州?”

“对,旨意已经发到尚书台了。”

“这——,那什么时候走呢?”

“这是皇上登基之后第一次外出巡查,自然要准备齐全些。少说还有十天半个月呢。”

“哦。”

南烟轻轻的点点头,而旁边有人叫叶诤,他跟南烟说道:“先走了,晚些再跟你说。”

说完,便转身走了。

南烟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叶诤还有事要来找自己,难道,跟这一次巡查有关?不过,祝烽登基还没多久,就要去雍州巡查,回想起昨夜他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南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他要去巡查,查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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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睡过午觉,南烟发现梳妆台上有些乱,正在收拾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一阵喧闹的声音,透过窗户一看,只见外面一片姹紫嫣红。

皇后,康妃,宁妃他们竟然都过来了。

这个寿安宫难得这么热闹,南烟都有些惊讶了,趴在窗台看着。

夏云汀显然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仗,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她急忙迎出来,惶恐的拜道:“妾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康妃娘娘,宁妃娘娘……”

许妙音上前一步,扶着他起身,笑道:“不必多礼。本宫今天被康妃妹妹拉出来走走,走到你的寿安宫外正累了,就进来喝杯茶。”

吴菀笑着说道:“夏昭仪,几杯茶总还是有的吧。”

夏云汀忙道:“这是自然,请里面坐。”

说着,便将他们都迎了进去。

在走进寿安宫正殿的时候,吴菀一双杏核眼朝着另一边的春禧殿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来,转身走进大门。

大家分别落座。

福兰和喜鹊手忙脚乱了一阵,才给他们都上了茶和点心,吴菀喝了一口,立刻说道:“嗯,这茶的味道还不错。”

一旁的安嫔高玉容立刻道:“这好像就是前阵子皇上赏赐的龙井。”

“嗯,皇上赏赐的,自然都是好东西。”

吴菀合上茶碗盖,轻轻的说道:“就像这串红珊瑚手串,晶莹饱满,色泽莹润,可是别处没有的好东西呢。”

她说着一抬手,那雪白的手腕上正挂着那串红珊瑚手串。

夏云汀抬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皇后还有其他几位,一双双圆藕似得雪白的手腕上,都挂着那红艳艳的手串,格外的好看。

高玉容突然发现了什么似得,说道:“夏昭仪,你的手串呢?”

大家的目光立刻落到了她的手腕上,果然是空空如也。

吴菀冷笑了一声,道:“看来,我们都觉得这手串好,夏昭仪倒是不以为然。”

夏云汀急忙起身:“妾怎敢。”

“不然,皇上赏赐之物,皇后娘娘和本宫,还有诸位姐妹都带着,怎么唯独你不戴。莫非——”

她这话没说完,但夏云汀已经吓得一头冷汗,急忙说道:“康妃娘娘不要误会,妾只是觉得皇上的赏赐太珍贵,所以妾珍藏了起来。”

“哦,”吴菀淡淡一笑:“早说就好了。”

“……”

“你不戴着,本宫还当你弄丢了呢。”

夏云汀勉强笑道:“这怎么敢呢?这是皇上御赐之物啊。”

说完,回头吩咐福兰:“去拿过来。”

第121章 这里,还有一个外人呢

福兰应了,转身去了梳妆台前,打开了一个首饰盒子,但立刻就像是被雷击了一下似得,僵在那里不动了。

好半天没动静,夏云汀伸脖子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快拿过来啊。”

福兰慢慢的回过头,脸色惨白的捧着那个空空如也的首饰盒:“昭仪……手串,不见了。”

“什么?!”

夏云汀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匆匆的跑过去拿过首饰盒一看,里面果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她顿时傻眼了,旁边的福兰也吓得白了脸,颤声道:“奴婢昨天明明放到这里的,怎么一下子——”

坐在另一边的许妙音也听到了他们的话,她的眉心微微一蹙,看了一眼旁边冷笑着的吴菀,还有一脸讥诮之意的高玉容,只沉声道:“夏昭仪,到底是什么回事?”

夏云汀走过来,手里拿着盒子跪在地上:“皇后娘娘,妾——妾的手串,不见了。”

许妙音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盒子。

一旁的吴菀冷笑着说道:“还真的被我说中了?夏昭仪,你怎么回事,刚刚你自己可也说了,这是御赐之物!”

“妾,妾……”

夏云汀额头上的汗水一颗一颗的往下滴落,一句话说不出来。

许妙音皱着眉头说道:“你们又是怎么服侍的?这件东西随小,但毕竟也是皇上御赐的,再说了,你们昭仪的东西,你们就一点都不上心吗?”

福兰和喜鹊也吓得跪倒在地,不断的发抖:“皇后娘娘饶命。”

这时,一直安静的坐在一旁的德嫔新晴说道:“大概是掉到什么地方去了,皇后娘娘,还是让他们先找找吧。”

她算是之前燕王府的老人,跟在祝烽身边的时间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长,她一开口,许妙音也点了点头,说道:“先去找找。”

于是,几个宫女便在寿安宫中翻箱倒柜,但就是找不到那红珊瑚手串的踪迹。

最后,高玉容说道:“总不会是被人偷了吧?”

这话一出口,许妙音说道:“安嫔慎言,这后宫禁地,没有多少人出入,走动的也都是众位姐妹和身边的人。”

言下之意,如果真的被人偷,也就是自己人下的手。

而她作为后宫之首,掌管六宫,真的出了这样的事,责无旁贷。

安嫔立刻就低下头:“皇后娘娘恕罪。”

但是,一旁的吴菀却凉悠悠的说道:“皇后娘娘,话是这么说,但人心隔肚皮啊,再说了,这件事已经发生了,若真的是有人偷了,却不追查下去,岂不是咱们这儿人人都要背着贼名?”

“……”

“依臣妾愚见,倒不如趁此机会彻查清楚,到底也是给大家一个清白啊。”

“……”

“再说了——”

她冷笑着说道:“咱们都是亲如姐妹,可是这里,到底还有一个外人呢。”

说完,目光往窗外溜了一眼。

所有的人都也随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一眼就看到寿安宫外不远,那个安静的春禧殿。

夏云汀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第122章 搜之前,要给我一个交代

大门被人砰地一声打开,南烟一转头,就看见安嫔高玉容带着福兰喜鹊几个宫女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诧异的站起身来——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但还是立刻迎上前去:“拜见安嫔娘娘,不知安嫔娘娘到春禧殿来,有什么事。”

高玉容看了她一眼,微笑着说道:“哦,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因为丢了一样东西,所以我带着人过来查找一下。”

南烟的脸色一变。

高玉容又说道:“不过,司女官不要误会,我们可不是怀疑你偷了,只是怕人怀疑,把贼名加给你。如今查一查,也是为大家去去疑。”

说完一摆手:“搜。”

“慢着!”

眼看着福兰他们就要过去,南烟一抬手阻拦了他们,然后看向高玉容,微笑着说道:“安嫔娘娘这话对,也不对。我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被人把贼名加到头上呢?”

“……”

“搜,你们自然是可以搜,但搜之前,是不是要给我一个交代?”

高玉容原本以为一个尚宝女官是软弱可欺的,毕竟之前也听说过她贪生怕死,但没想到,她会在自己面前说这样的话。

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搜清楚了,若是清白,就还以清白之命,这难道不算交代?”

“当然不算。”

南烟正色道:“我平白的被怀疑,这要不要有个交代?”

“平白?你这可不算平白,”高玉容原本对她还有些顾忌,但这个时候几次三番的被顶撞,脸上也露出了怒容:“既然有失窃案自然就有贼,我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这里搜查的,你若要一个交代,何不去寿安宫问皇后娘娘要个交代?”

司南烟说道:“好,我现在就去问皇后娘娘,若我真的有可疑之处,你们尽管搜。但若我没有可疑之处,而是被人平白诬赖,那我就不能让你们搜!”

高玉容的气息一沉。

她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尚宝女官,之前也不过是跟在皇上身边的一个宫女,竟然这么有胆色。

她想了想,道:“好,走!”

说完,南烟便跟她出了春禧殿,几步就走到了寿安宫,走进去的时候,看见夏云汀正跪在屋子中央,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南烟看了她一眼,然后走过去也跪在了许妙音的面前。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

许妙音只看了她一眼,便问道:“安嫔,你搜到了吗?”

南烟抢着说道:“奴婢没有让搜。”

“哦?你敢违抗本宫的命令?”

“奴婢不敢。只是,要搜必须要有理由。奴婢想要问清楚,皇后娘娘,还有各位娘娘派人要奴婢的房间里搜查贼赃,是否有什么线索指向奴婢就是个贼?”

许妙音沉吟了一番,道:“没有。”

“既然没有,为何不怀疑别人,单单怀疑奴婢?”

“……”

许妙音的眉心又是一蹙,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吴菀已经一拍桌子,怒道:“司南烟,你好大的胆子,一个小小的奴婢,竟然敢质问皇后娘娘?!”

第123章 司南烟,你这个贼!

“奴婢不敢,”南烟跪在地上,但腰背挺得笔直,认真的说道:“只是这件事,事关奴婢的清白,奴婢不能平白无故的被怀疑。”

吴菀怒道:“怀疑你就怀疑你,还要什么理由?”

说着,她冷笑道:“一个奴婢,能有多清白?”

南烟一下子抬起头来,眼睛发红的看着她,吴菀猝不及防对上她的目光,惊得都颤了一下。

她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奴婢,竟然有这么犀利的目光。

看着闹成这样,许妙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司南烟,你说得有理,的确,本宫还有诸位娘娘都是没有凭据的怀疑你,所以让安嫔带人过去搜。”

“……”

“但是,搜,也是为了去疑。”

“……”

“因为东西是平白无故的掉的,而且,是皇上的御赐之物,寿安宫中只有几个人,本宫就算不给夏昭仪一个交代,也要给后宫的安定一个交代,更要给皇上一个交代。”

听见她这么说,南烟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奴婢只有一个请求。”

“你讲。”

“要搜,就请皇后娘娘亲自过去搜。”

说着,她的目光冷冷的看向了旁边怒目瞪视着自己的吴菀,还有一脸凝重,若有所思的高玉容。

东西当然不会平白无故的掉,她再傻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更何况当年,被这种“平白无故”的事诬陷,被一群人拳打脚踢弄得遍体鳞伤的事也不止一两次,她太习惯那种眼神了。

看着她倔强的表情,许妙音扶着椅子的手一用力,站起身来:“好。”

“……”

“就依你,本宫亲自过去搜。”

这一下,事情就像是闹大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跟着许妙音从寿安宫走到了春禧殿,一走进去,高玉容立刻一挥手,福兰他们几个就跑上前去搜了起来。

床铺被他们翻了个遍,包袱也被打开查找,但是都没有任何的可疑之处。

这时,吴菀身后的宫女巧云看到了另一边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梳妆台,便走过去打开了上面的抽屉,立刻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锦盒。

南烟一看,立刻说道:“那个不——”

她的话还没说完,巧云已经打开了锦盒。

一串红艳艳的珊瑚珠手串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夏云汀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啊?!”

难看回头看着她惊讶中透出愤怒的神情,再看看其他人脸上的表情,立刻明白了什么:“你们要找的,是这个东西?”

吴菀一看见那串珊瑚珠手串,脸上已经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冷冷说道:“司南烟,你再装得像一点。”

“……”

“找的若不是这个,还能是哪个?”

“……”

“你倒真的沉得住气,还敢让皇后娘娘来亲眼目睹到你的贼赃被翻出的样子。”

“……”

“现在,可算遂了你的心愿了?”

“……”

“你这个贼!”

南烟眉头紧皱,看了巧云拎起的那串红珊瑚手串一眼,又回头看向许妙音,只见她没见微蹙,摇了摇头道:“司南烟,没想到真的是你。”

第124章 按照宫规处置你

南烟一时间也有些慌乱,但她立刻回头对着夏云汀说道:“昭仪,我没有偷你的东西。”

夏云汀看着她,眼睛都红了,但一句话也不说。

对上那样的眼神,南烟的心里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她又重复道:“我没有偷你的东西!”

福兰已经走到夏云汀身边,扶着全身发抖的夏云汀,愤怒的说道:“司女官,你还是不是人?你受了伤,我们家昭仪特地向皇上求情让你到寿安宫养伤,好茶好饭的供着,你不说回报,反倒偷我们昭仪的东西。”

“……”

“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夏云汀已经呜咽着哭了起来,伏倒在了她的肩膀上。

南烟皱紧了眉头,她知道夏云汀这个表现已经是不愿意相信自己了,而此刻,她相不相信的确已经不是最重要的。南烟对着皇后跪倒在地:“皇后娘娘明鉴,奴婢真的没有偷这个东西!”

“哼,”旁边的吴菀冷笑道:“没偷,难道是这个东西飞到你房里来的。”

“……”

“就算飞来了,你好歹支会人一声啊。”

听到她讥讽的话语,南烟咬着牙,忍耐着道:“当然不是。”

许妙音道:“那你如何解释,这串珊瑚珠手串会出现在你的房中。”

“这——”

南烟抬起头来,想要说什么,但看着那串红艳艳的珠串,又有些说不出话来。

吴菀立刻说道:“皇后娘娘,她还有什么好说的,这已经人赃并获了!”

许妙音又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司南烟,如果你不能解释,那就不要怪本宫按照宫规处置你了。”

南烟用力的咬着下唇,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齿印。

她思索了许久,抬起头来,小心的说了一句:“皇后娘娘,奴婢想要见一见叶大人,可以吗?”

许妙音眉尖一蹙:“叶诤,你见他做什么?”

“……”

南烟闭上了嘴,没有说话,而旁边的吴菀又冷笑道:“怎么,难道你还想让叶大人来给你求情?这种事,谁求情都没用。”

许妙音沉声道:“叶诤离宫办事了,这几天是不会回来的。你为什么要见他?”

叶诤离宫办事去了?

南烟的心更沉了一下,过了许久,她谨慎的摇了一下头:“没,没什么。”

许妙音又看了她一会儿,说道:“来人。”

门外立刻走进来两个力壮的嬷嬷,许妙音道:“把她带回掖庭,找个地方关押起来。”

两个嬷嬷立刻将南烟拖起来带了出去。

高玉容见此情形,蹙了一下眉头,小声的说道:“皇后娘娘,为何不直接处置她?”

许妙音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本宫行事,要你来指挥吗?”

高玉容立刻低下头去:“妾不敢。”

许妙音一直看着窗外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寿安宫内,又回头看着趴伏在福兰的肩膀上流泪的夏云汀,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正要说什么,吴菀就冷冷的说道:“夏昭仪,你哭什么?是哭自己信错了人,还是哭自己弄丢了皇上的御赐之物啊?”

一听到最后一句,夏云汀也给吓了一跳,慌忙的跪了下来:“娘娘。”

第125章 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许妙音淡淡说道:“夏昭仪,皇上的御赐之物你都能弄丢,也实在是识人不清,治人无方。这几天,你就在寿安宫中禁足思过吧。”

说完,拂袖而去。

夏云汀默默的流着泪回到寿安宫,刚一坐下,福兰立刻奉上一块手帕,说道:“昭仪就不要伤心了,没想到司南烟那个贱人竟然恩将仇报,昭仪对她那么好,她居然偷昭仪的东西!”

“……”

“真是该死!”

夏云汀听了她的话,眼睛更红了一些,她将被泪水润湿的帕子捏在手里,微微的咬着牙。

“真是人心隔肚皮。”

“……”

“我还以为,她说对皇上无意是真的呢。”

“……”

“原来是在骗我,背地里偷皇上赐给我的东西,若不是这一次被发现了,还不知道将来,要被她算计多少!”

福兰忙说道:“就是。昭仪这一次看透了她,也是一件好事,免得将来再遭她毒手。”

夏云汀点头道:“你说得没错。只是——”

她抬头看着寿安宫,沮丧的说道:“我这阵子都要被禁足,原本还想着皇上能够再多来几次,现在,希望怕是要落空了。”

福兰急忙安慰她:“昭仪不要生气,禁足也是暂时的。况且这几天,皇上那边都在忙着大事,哪怕不过咱们这儿来,也不会去别的娘娘那儿去的,昭仪请放心。”

夏云汀长长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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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烟被关到了掖庭的一个房间里。

这里离她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而且看得出来,比之前祝烽关她的那个院子更加荒凉,连人声都没有。

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时间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外面的光线就暗了下来。

南烟一直蜷缩的坐在角落,看着地上的光影,沉默不语。

叶诤离宫……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离宫?

虽然,他是祝烽的心腹,跟在皇帝身边这段时间,她也知道,皇帝有很多事不便自己出面的,都会让叶诤出宫去料理。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件事的时候。

更让她举步维艰的是,叶诤离宫,她弄不清状况,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这件事显然是有人设局,稍微一步行差踏错,自己就会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南烟的眉头都拧紧了。

她,虽然怕死,可还真的不怕事,若怕事,当初也就不会在祝烽面前说那些话,更当面得罪靖王祝烑。

但是,如果被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算计死,还真的是轻如鸡毛了。

她不由得咬了咬牙,又努力的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

到现在,她当然很清楚,谁是这件事的主谋,毕竟今天在寿安宫里,话说得最多的人没有第二个,就是康妃吴菀。

她做这件事,目的也很明确,打压夏云汀,除掉自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仇视自己,但目前的状况,的确是如此的。

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那串红珊瑚手串。

就在南烟眉头紧皱,咬着牙想要解开心中的疑惑的时候,一阵“咕噜”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第126章 怎么每一次,都要挨饿?

低头一看,自己原本就平坦的肚子,已经饿得瘪下去了。

对啊,中午的时候福兰又借口小厨房的灶出了问题,让自己等晚一点再用饭,之后就出了那件事,现在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候。

其实,她早就知道福兰在为难自己,只是觉得没必要跟她一般见识,却没想到,现在苦了自己了。

怎么每一次被关起来,都要挨饿啊。

南烟站起身来,肚子发出了更难听的声音,她小心的走到门口,看见外面只剩下一个嬷嬷在守着,大概已经吃完饭,过来换走了刚刚那个,正剔牙呢。

南烟轻声道:“嬷嬷……”

那嬷嬷回头等着她:“叫什么叫?”

“嬷嬷,都这么晚了,能不能给我吃点东西啊?”

“呵,你这蹄子胆子不小,敢在后宫偷东西,杀你的头都算便宜你的了,还敢要东西吃?”

南烟陪笑着说道:“皇后娘娘不是还没定我的罪吗?”

“……”

“既然没定罪,好歹给我一口吃的,免得饿死我了,到时候真要审我,我都开不了口了。”

那嬷嬷也没想到她的脸皮这么厚,回头又一想,过去如果真的在宫里抓到这样的人,从来都是当场处置,这一次皇后娘娘只是让他们把她关起来,还真的没有要处置她的意思。

但是,毕竟是个罪婢,总不能被她支使。

南烟看出那嬷嬷有些犹豫,急忙说道:“这样吧,嬷嬷,我也不叫您老人家为难,我在掖庭的房间里,床铺底下还放着十几个钱,就当是我孝敬嬷嬷的,好歹赏我个冷馒头。”

那嬷嬷一听有钱,眼睛也亮了一下:“真的。”

“我怎么能骗您呢?”

“我走了,你不会逃吧?”

“嬷嬷,门窗都从外面拴上的,我能逃去哪儿?”

“这……好吧。”

那嬷嬷毕竟见钱眼开,也看着门上锁得严严实实的,便放心的走了。

南烟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走到一边的墙角坐下,肚子还在不断的发出声音,她按着瘪瘪的肚子,轻声道:“别叫了,呆会儿就有吃的啦。”

而且,应该不仅有吃的。

嬷嬷去拿东西,这个时间,应该会遇上回来的冉小玉。

如果,她能看出不对。

如果,她肯管一管自己的话……

就在这时,她听见外面一阵风声。

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有些吹到了门口,将一阵凉意也灌进了这个憋闷的房间里,南烟刚刚吐了口气,突然,就听见门外的门栓被人抽动,发出“哐”的一声。

有人来开门?

那个嬷嬷有这么快吗?

她扶着墙站起来,刚一走过去,就看见两个人走了进来。

这个时候光线已经有些暗了,她只能勉强看清这两个人穿着太监的衣裳,便说道:“两位公公,是皇后娘娘要——”

话没说完,她已经走到那两个人面前,一下子看清,那两个人的脸上蒙着面纱。

顿时,她的心一沉,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

如果是奉命前来的太监,怎么会蒙面?

她退到桌子边,那两个人也跟着逼近过来,南烟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说道:“你们,你们想要干什么?”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其中一个人从背后摸出了一捆绳索。

第127章 怎么,有人要杀你吗?

糟了!

这两个人也不说话,大手一伸就要来抓她,南烟的手在背后的桌上摸到了一个茶杯,用力的朝他们扔了过去,其中一个偏头躲开,哐啷一声,杯子落在地上摔碎了。

南烟立刻冲上去,想要冲出这个房间。

但是,才刚冲到门口,另一个人一伸手就抓住了她的胳膊,用力的将她拖了回去。

“放开我,放开!”

南烟用力的大喊了起来,但这个院子实在太荒凉了,她的声音只在墙壁之间回响着,虽然听着很大声,却没有别人能听到。

她被那人用力一拖,狠狠的丢到墙角,额头撞到墙上,顿时眼前一阵发黑。

混沌间,她看见那两个人冲上来,其中一个将绳索飞快的套上了她的颈项,用力一勒。

“不——”

她的声音硬生生的被阻断,而这两个人从头到尾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一个人在背后勒着她,另一个人则制住了她的双手不让她挣扎。

南烟拼命的挣扎着,踢腾着两条腿,将前方的凳子都踢飞了,可是脖子上的绳索越勒越紧,她完全无法呼吸,颈骨几乎都要被硬生生的拧断了。

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

她的脑海里只反反复复的回响着这句话,但是,意识越来越模糊,踢腾的双腿也渐渐的失去了力量,她窒息着,就快要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要干什么?!”

这句话一响起,就像是在这个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房间里打响了一个惊雷似得,背后那个人的手明显的松了一下,而制住自己双手的那个人也立刻放开了双手,起身朝门口走去。

南烟感觉到一阵空气猛地钻进了自己的鼻子里,顿时呛得她都要咳嗽了起来,但身后的那个人察觉到了,立刻又勒紧了绳索。

死亡的紧促感又一次涌了上来。

可是,刚刚那一瞬间,南烟恢复了一点神智,她用空出来的双手在地上一抹,就摸到了一块锋利的东西。

是刚刚丢过来摔碎的茶杯碎片。

她捏紧了那块碎片,用力的反手一挥。

“啊!”

“啊!”

屋子里同时响起了两个人的惨叫,正是那两个蒙面的太监,绳索一下子松开,南烟急忙回过头,就看见那个人捂着额头退开,指缝间有鲜血流淌下来。

而另一边,那个太监被打得重重撞到了墙上。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急忙转身蹿了出去。

后面的那个人原本还要跟上去,可是只追出去几步,想了想,又停下来,走到墙角来扶起了南烟,说道:“司南烟,司南烟,你没事吧?”

南烟炽肺煽肝的痛咳了好一阵子,才勉强缓过气来,抬起头来看向面前那张略带冷意,但目光却显得非常关切的娇美的脸庞,说道:“小玉,我没事。”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冉小玉。

她急忙伸手将南烟脖子上的绳索扯下来,纤细白皙的脖子上已经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紫红色的血痕。

冉小玉紧皱着眉头,说道:“怎么回事,怎么有人要杀你吗?”

第128章 畏罪自杀

南烟伸手捂着脖子,人还有些止不住的颤抖,轻声说道:“看样子,是的。”

冉小玉想要将她扶起来,但南烟两条腿直打颤,连声音也在颤抖,道:“我,我实在站不起来。”

“那你就坐在这儿吧。”

冉小玉伸手到她后背帮她顺气,然后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嬷嬷为什么来拿你床铺下面的钱?”

“你看到她了?”

“当然。”

“她人呢?”

“我跟着她过来的,她现在好像去御膳房那边,要弄一个馒头。”

“哦,那还有一会儿时间,”南烟轻轻的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也总算平复了一点情绪,对冉小玉说道:“我,我可能惹上麻烦了。”

冉小玉道:“我看见了。”

已经有人要动手杀人了,不是麻烦是什么?

冉小玉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是去寿安宫养伤了吗?”

南烟喘息着,将今天发生的事大概告诉了她,冉小玉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到最后便说道:“那,那串手串儿是夏云汀的,被人放到你那里?”

南烟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那是谁的?”

“是我自己的。”

“什么?!”

冉小玉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得,瞪大眼睛看着她:“你,你怎么会有皇上赏赐给他们的东西?”

南烟沉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有点复杂,现在暂时说不清楚,小玉,我故意让嬷嬷去取我的钱,一来是为了吃东西,二来也是为了引你前来。谢谢你,肯管我。”

冉小玉冷着脸:“你就是赖上我了是吗?”

南烟尴尬的苦着脸笑了一下。

冉小玉没好气的说道:“罢了,来都来了,我还能说什么。不过,你总要告诉我,你有什么打算吧。”

南烟这个时候才勉强有了一点力气,她想要撑着地面站起来,冉小玉急忙扶着她的胳膊让她站起身来,南烟喘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是想要拜托你帮我查一件事。”

“查什么?”

“查今天中午,是谁进了春禧殿,翻过我的梳妆台。”

“这——”冉小玉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这也太难了吧?我又没开天眼。”

南烟道:“是啊,我也知道这件事不容易。”

“那你还——”

“不过现在,有线索了。”

“什么线索。”

南烟慢慢的抬起一只手,冉小玉这才看到,她的手里捏着一块茶杯的碎片,而那碎片一段锋利的刃口上,沾着一点血迹。

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这是——”

南烟说道:“我刚刚被勒得太难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但我勉强记得,那个人应该是伤到了右边的额头。”

“……”

“你在宫中走动的时候注意一下,哪一个太监的脸上,有新伤。”

“……”

冉小玉看着她沉着的眸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弱不禁风,现在看来,你倒是狡猾狡猾的。”

南烟苦笑:“不狡猾,刚刚那一下,可能大家就只能看到我吊在房梁上‘畏罪自杀’的样子了。”

第129章 她派人来杀你?

冉小玉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当然也记得,刚刚自己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幕,的确,如果再晚一点,哪怕一点,司南烟此刻就已经是一具悬在房梁上的尸体了。

于是她说道:“好吧。不过,皇宫这么大,人那么多,我要找一个额头上有伤的太监也不好找啊,只怕我找到了,你这边都——”

“我知道。”

“如果你能给我一个范围,那我能找得更快。”

“范围……”

南烟咬着下唇,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的说道:“也许,你去重华宫周围看看,或许机会比较大。”

“重华宫?”冉小玉向来冷静的脸上也露出了惊愕的神情:“康妃?你怀疑是她派人来杀你?”

南烟摇了摇头:“我只猜测,手串的事跟她有关,但——是不是她派人来杀我,我不能肯定。”

冉小玉惊讶的看着她,见南烟眉心都皱出了几道悬针纹,神情凝重,过了一会儿,她说道:“好,我去那周围看看。”

“如果重华宫那边没有线索,你,你去彤云姑姑那里问一下。”

“好的,我明白。”

“多谢你,小玉。”

“行了,别说这些了,”冉小玉摆了一下手,又说道:“我得回去了,不过,你一个人在这里——”

她显然还担心刚刚那样的事发生。

南烟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一下还火辣辣的疼着的脖子,然后说道:“我会尽量小心的。他们没有得手,未必会那么快就再来,我也会尽量让看守我的人不要离开。刚刚应该是被他们钻了空子。”

“那好,那我走了。”

冉小玉用力的握了一下她的手,便转身走出去,将门又栓好。

南烟走到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刚刚消失在外面,刚刚那个嬷嬷就回来了,走到门口往里递了一个馒头:“拿去吃吧。”

南烟接过来,居然还是热的。

其实她放在床铺下面不止十几个钱,嬷嬷得了便宜,自然对她也稍微好一些了。

虽然刚刚差一点就死了,但这个时候一有吃的,她还是立刻眉开眼笑的:“谢谢嬷嬷。”

说着,便走到房间的一角去,蜷缩着坐起来,将馒头一块一块的掰下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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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冉小玉和往常一样到雨花阁,延庆殿那些地方打扫了一番,到了中午该休息了,便朝重华宫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重华宫的大门打开。

冉小玉抬头一看,只见衣着华丽,仪态万方的康妃吴菀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巧云荷香两个宫女,还有两个使唤的小太监。

正当冉小玉留神去看的时候,其中一个小太监就指着她骂了起来:“见到康妃娘娘,还不退到一边去,找死啊?”

她退到了角落里。

一群人趾高气昂的从她的面前走了过去,吴菀更是连眼角都没往她身上看一眼。

一阵香风随之吹过。

冉小玉站在角落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刚刚她已经仔细看过了,那两个小太监完全没有受伤的样子,难道,司南烟的判断出错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要在宫中那么多人里找到一个额头受伤的小太监,就很难了。

第130章 她记得,这里面住着谁

她想了想,便回到掖庭,但并没有立刻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走到他们对面一个房间门口去敲了一下门。

立刻,门开了。

一个三十多岁,容貌素洁的宫女走了出来。

冉小玉说道:“彤云姑姑。”

“小玉,你怎么来了?进来坐。”

一边说,一边将她让进了屋子里。

这位彤云姑姑实际上年纪也不过三十来岁,因为入宫早,算是宫里的老人了,待人极为宽厚,过去司南烟他们还在做选侍的时候,跟她就有些来往。

她入宫前家中是开医馆的,所以医术很好,对药材也非常的熟悉,经常跟太医院的人来往,手里也拿着一些常见的药材,后宫的宫女太监们平常有一点小的伤风感冒,都来找她。

两个人坐下,彤云便笑道:“你来找我什么事啊?”

冉小玉说道:“姑姑,我想来问问你,这两天有人问你拿治外伤的药吗?”

“治外伤的药?”彤云姑姑想了想,道:“早上有人来说了,让我准备一下,呆会儿来拿。你问这个做什么?”

“是谁?”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一个声音:“彤云姑姑,我来拿药了。”

冉小玉惊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面退了一步,彤云姑姑见她这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立刻走过去打开门,却没有把人让进来,只是站在门口:“哟,白雪姑娘来了啊。”

“姑姑,早起来跟你要的那些擦外伤的药,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你站一下,我找给你。”

“姑姑怎么了,还怕我进你的屋子啊?”

“哎唷,我屋子里那么乱,你们漱芳斋又好又干净,我怕污了你的眼啊。”

“姑姑真好说笑。”

彤云一边笑着,一边走到柜子便取了一包药,看了一眼站在墙角的小玉,也没有说话,便交到了外面的人的手上,两个人又谈笑了几句,那人便走了。

她这才关上门走回来。

冉小玉上前一步,趁着门还没关严,透过门缝看到一个远去的身影。

“她是——”

“漱芳斋服侍的白雪啊。”

“漱芳斋。”

冉小玉的眉头都拧到了一起,彤云看着她神情凝重的样子,说道:“小玉,你怎么了?怎么神神秘秘的?白雪来拿药难道有问题吗?”

冉小玉想了想,说道:“姑姑,这件事你先暂时不要跟人说,我走了,晚些再跟你说。”

说完,她便走了出去。

冉小玉离开掖庭之后,便跟着白雪一路又回到了重华宫,但这一次,她看的不是重华宫的正殿,而是重华宫内另一边的院落——漱芳斋。

果然,看见一个身材高瘦的小太监走出来,从白雪的手里接过了那包药,然后转身走了出来。

冉小玉急忙躲到门背后。

一直等着那小太监走远了,才小心翼翼的走出来,探头看了一眼,那背影消失在了前方的红墙内。

可是,她没有急着去追,因为她已经认出来了,那正是在漱芳斋这边服侍的小魏子。

但,这当然不是最重要的事。

她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纤纤丽影走进了漱芳斋里,大门关了起来。

漱芳斋。

这个地方,她从来没有来过,但她记得清清楚楚,这里面住着谁。

安嫔,高玉容。

第131章 宫中有规矩,不能动用私刑

后宫没有人不知道,高玉容是康妃吴菀的父亲当年送给还是燕王的祝烽的,她一直都依附在康妃的身边。

所以这件事,是他们两个人合谋的?

冉小玉皱着眉头,觉得这件事哪里有问题,又想不清楚,便决定先想办法告诉南烟。

她急忙从大门后面走出来,刚一走出来,就撞上了一个人。

“你是谁?”

对方皱着眉头看着她,冉小玉抬头一看,正是在漱芳斋里服侍的秀儿。

秀儿上下打量着她:“你不是负责打扫雨花阁的冉小玉吗?你到我们这里来干什么?”

冉小玉急忙说道:“哦,我的手帕被风吹到这里面来了,我是来捡手帕的。”

说完,拿着手帕在她面前晃了一下,转身走了。

秀儿皱着眉头看着她匆匆远去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到了漱芳斋。

冉小玉急急忙忙的回到掖庭。。

可是,她刚刚拐过一个弯,就看见关着南烟的那个院子的院门口停着一群人,定睛一看,正是康妃吴菀那几个人。

她手下的巧云冷冷的对看守的嬷嬷说道:“娘娘刚刚才得到皇后娘娘的允许,让她来责问里面的人。你不要拦着,让开。”

那嬷嬷哪敢阻挠,急忙退到了一边。

吴菀提着裙子,走进了这个荒凉的小院,立刻就看见关押司南烟的那个房间,小太监小棋子上前去打开了门。

南烟原本靠在床头,一见吴菀进来,顿时心都沉了一下,但立刻起身朝着她跪了下来:“奴婢拜见康妃娘娘。”

吴菀冷笑了一声,坐到凳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司南烟,你认罪了吗?”

“……”

南烟跪在地上,眉头微微一蹙,但没有立刻说话。

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她还没有完全的想通,偏偏这个时候吴菀就迫不及待的来了。

吴菀说道:“本宫刚刚从皇后娘娘那儿回来,皇后娘娘在忙着皇上的事情,没有时间来跟你空耗,所以让本宫来责问你。”

“……”

“本宫,可就不像皇后娘娘那么好性儿了,听得你的胡言乱语。”

“……”

“你若早一日认罪,本宫也早一日交差,大家方便。”

南烟只感到汗水从额头上慢慢的往下流淌。

她咬着下唇,在这样难耐的气氛当中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道:“康妃娘娘,奴婢是无辜的,奴婢并没有偷窃皇上的御赐之物。”

见她这样,吴菀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混账,你当本宫是傻子?东西都在你的地方搜出来了,你还想靠这句话混过去吗?我告诉你,这里可不是寿安宫,有夏云汀跟你同谋,还有皇上给你撑腰!”

南烟听着这句话,眉心微微一蹙。

她抬起头来,平静的说道:“娘娘误会了,夏昭仪不是奴婢的同谋,皇上也从未给奴婢撑过腰。”

一听她这话,吴菀更是满面怒容,冷笑道:“好啊,看来不用点刑,你是不会招了。”

说完一使颜色,身后的小棋子和巧云他们便走了上来。

南烟顿时慌了,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道:“康妃娘娘,宫中有规矩,不能动用私刑。”

第132章 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放过你?

吴菀大怒:“你还敢拿宫规来压我?”

“奴婢不敢,”南烟紧张得微微喘息着道:“奴婢只是害怕,害怕康妃娘娘一时之气犯了宫规,那岂不是奴婢的罪过?”

“……”

吴菀挑了一下眉毛。

她之前以为这只是一个勾引皇帝的卑贱奴婢而已,却没想到,她这样的牙尖齿利,于是起身走过来,抓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你以为这么说,本宫就会放过你?”

说着,她仔细端详了南烟一会儿,说道:“好利的一张嘴。”

“……”

“你就是靠这个,来勾引皇上的?”

南烟的心里忽的一动。

她以为吴菀是为了失窃的御赐之物来的,但是她的这句话——勾引皇上?

难道她以为自己和祝烽——

吴菀突然用力的甩开她的脸,狠狠道:“本宫当然不动用私刑,可是该罚的,本宫也要罚!”

说完,转身走回去坐下,冷冷道:“宫女司南烟顶撞本宫,来人,给我掌嘴!”

她一声令下,小棋子和巧云他们立刻走过来,抓住了南烟挣扎的双手,小棋子站在她面前,挽起袖子,用力的抽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南烟被打得脸颊火辣辣的疼,头都偏向了一边。

吴菀笑了起来,道:“打得好,再打响些!”

小棋子道:“是。”

说完,便扬起手来,啪啪啪啪的在南烟的脸上抽打起来。

南烟咬紧牙关,可是脸上传来的剧痛还是让她眼泪都涌了上来,她只能拼命的忍着泪水,不要在这个时候哭出来。

毕竟,这样的污蔑对她来说,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小棋子一口气打了她几十巴掌,到最后他自己的手掌都有些发红了,等到吴菀喊停的时候,南烟的嘴角都快要裂开,一缕鲜红沿着伤处流淌下来。

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吴菀优哉游哉的翘着腿,说道:“怎么,还不招吗?”

南烟这个时候才慢慢的睁开眼睛,那双明亮的眼睛此刻眼瞳漆黑,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气势,连吴菀一看,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南烟咬着牙,一字一字的道:“奴婢是无辜的。”

“你——”

她这一句话引得吴菀勃然大怒。

原本以为这么一个小小的宫女,应该是手到擒来,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倔强,打成这样了嘴还硬。

于是,冷笑着说道:“好,你嘴硬,我看你嘴有多硬!”

说完,对着小棋子道:“给我继续打!”

“是!”

小棋子扬起胳膊,又重重的一巴掌掴在了南烟的脸上。

这一巴掌,他打得实在太重,又正正打在南烟的太阳穴上,顿时她眼前一黑,一下子栽倒在地。

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连小棋子都吓得后退了几步:“这,这——她不会被我打死了吧?”

吴菀也站起身来:“怎么回事?”

巧云蹲下身探了一下南烟的鼻息,道:“娘娘,她昏过去了。”

“昏过去了?”

吴菀看着倒在地上的南烟,目光凶狠的道:“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去了吗?给我拿水,泼!”

第133章 要杀我的,不是康妃

众人没想到她会这么狠辣,都有些犹豫,巧云急忙上前,轻声说道:“娘娘,恐怕不能再打下去了。”

吴菀皱着眉头,道:“为什么?”

“刚刚在永和宫,皇后娘娘说了只是责问,还特地说了不要动刑,如今这个贱人顶撞娘娘,该罚的也罚了,但是再要打下去,只怕皇后娘娘那里就不好交代了。”

“……”

吴菀咬着牙,心有不甘的看着昏倒在地的南烟,过了好一会儿,才恶狠狠的道:“算她命大!”

说完,便起身往外走去,小棋子他们也急忙都跟着出来。

之前那嬷嬷一直守在外面,听到了里面的声音,也不敢过来看,见吴菀走出去,慌忙上前来行礼,吴菀冷冷道:“把这个罪人看好,不要让她畏罪自杀。”

“是。”

说完,一行人走了。

等到吴菀他们走远了,冉小玉才从外面的大门后面走出来,跟那嬷嬷说了一声,急忙跑进去,就看见南烟昏倒在地。

她急忙跑上前去扶起南烟:“南烟,司南烟,你怎么了?”

这个时候,南烟才慢慢的醒过来,奄奄一息的睁开眼睛,轻声道:“小玉,你怎么来了?”

“我刚刚就来了,一直在外面等着。”

“哦……”

“你,康妃让人打你了?她竟然对你动私刑,你怎么不叫啊?”

南烟咬了一下牙,才虚弱的说道:“叫了有什么用。如果一个人真的要以势压人,那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办法。”

“……”

“除非——”

“除非什么?”

南烟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没什么,扶我起来吧。”

她一说话,受伤的嘴角就有血往下流,冉小玉急忙扶着她起来,外面的那个嬷嬷走进来,看见她这个样子,也吓了一跳。

“哎唷,这是怎么回事?”

南烟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嬷嬷又对冉小玉说道:“你不是她同屋的那个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赶紧走吧,要是让人知道,连你一同打!”

南烟气喘吁吁的说道:“嬷嬷,小玉是来看我的,我有些话想要跟她说,还请嬷嬷通融。”

说完,她将之前带在手上的一个戒指抹下来塞到了嬷嬷的手里,那嬷嬷想了想,便说道:“我跟你们说啊,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就在外面守着,你们有什么话,赶紧说了赶紧走。”

说完,便捧着戒指走了。

冉小玉急忙把南烟扶着到床边坐下,用手帕给她擦拭嘴角,南烟痛得直抽搐。

她轻声说道:“南烟,如果真的是康妃要陷害你,你该怎么办?”

南烟咬着下唇,低头沉默不语。

“你让我去找那个额头上有伤的太监,我去了重华宫,但是没有找到。”

“没有吗?”

“后来我去彤云姑姑那里,果然,有人来找她拿擦外伤的药。”

“是谁?”

“漱芳斋的白雪,后来我跟去了重华宫,在那里看到了小魏子,他的额头上有伤。”

南烟的气息沉了一下。

冉小玉说道:“南烟,是他们两个要合谋陷害你,要杀你,是吗?”

“……”

南烟安静的思索了好一会儿,轻声说道:“合谋陷害我的,是他们,但要杀我的,不是康妃。”

第134章 她手里还有一把刀

冉小玉皱着眉头道:“不是她?她都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了。”

南烟摇了摇头:“就是因为她来打我,所以昨晚派人来杀我的,不是她。”

“为什么?”

“如果是她,今天她一定不会来这里。”

冉小玉皱紧了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一知半解的说道:“那,杀你的人就只是——”

“安嫔,”南烟微微喘息着,说出了这两个:“是安嫔。”

“怎么会呢?安嫔不是向来都依附在康妃身边的吗?”

“没错,安嫔的确是依附在康妃身边的,甚至——这一次这件事,也应该是他们两个人合谋的。”

“……”

“只不过,安嫔知道得比康妃知道的更多,所以,她才要我死。”

冉小玉越来越莫名其妙:“我怎么不懂。”

南烟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昨天晚上,我仔细的想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我才想起来,昨天中午我发现自己的梳妆台非常的乱,所以整理了一下,但之前,我明明没有碰过梳妆台。”

“你是说,有人来翻了你的梳妆台?”

“对,我想,他们是想要把珊瑚珠手串放到我的梳妆台上,好陷害栽赃我。”

“但你不是说——”

“没错,被发现的那串手串是我自己的。”

“……”

“来翻找的人一定看见了,我想,他也一定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冉小玉有些明白了过来:“所以,来陷害你的人实际上并没有把他们偷来的手串放到你的那里。”

“没错。”

“那,这件事不就——”

“如果时间宽裕一些,他们也应该能想得到更妥善的办法,可是,他们偏偏把时间算得太准了,让自己都来不及仔细的思考。”

“什么意思?”

“因为,很快,皇后娘娘就到寿安宫了。”

冉小玉又想了想,倒抽了一口冷气,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一边来栽赃陷害你,一边派人去想办法把皇后娘娘请到寿安宫,让这件事闹大,就可以至你于死地了。”

南烟点了点头,说道:“他们原本是不想给我发现的时间,但没想到,也没有给自己留下处理意外事故的时间。”

“……”

“他们来不及做其他的反应,就只能将错就错。”

冉小玉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件事可真是太复杂了,不过,我总算听懂了一些了。”

说着,她又看向南烟:“可是,既然已经栽赃陷害了,安嫔为什么要杀你?”

南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昨天,引着皇后娘娘到寿安宫来的人是康妃,那么,来我这边栽赃陷害的,一定就是安嫔,或者是安嫔安排的人,那么她就一定已经知道,那串手串是我自己的。”

“……”

“她现在,一定很头疼。”

“……”

“因为她弄不清楚,我的那串手串来自何处,如果我一旦把这件事说清楚了,那么夏昭仪的手串,就不是被我偷的。”

冉小玉道:“可是,这也用不着杀人啊。”

南烟抬起头来,说道:“可是,她手里还有一把刀,随时可能捅到自己的身上呢。”

冉小玉睁大眼睛:“是什么?”

第135章 我帮你向皇上喊冤

南烟轻声说道:“就是,失窃的那串手串儿。”

“……”

冉小玉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过来:“夏云汀失窃的那串手串儿?”

“对,”

南烟点了点头,说道:“我的手串还在自己的盒子里,而夏昭仪的东西又真的失窃了,那我想,东西应该就在安嫔的手里。”

“……”

“毕竟是御赐之物,她现在拿到手里,一定也很头疼,因为不敢随意的毁坏,一旦查起来,查到她那里,这件事就真相大白了。”

“所以,她派人来杀你,是为了——”

“为了灭口,”南烟轻声道:“不管我的手串来自何处,只要我一死,并且是‘畏罪自杀’,那这件事也就没有查下去的必要了。”

“我明白了。”

冉小玉点了点头,又说道:“可是,她可以随便丢到什么地方,当做不知道。”

南烟点了点头,道:“其实,她本来是可以这样做的,不过现在,她也不敢。”

“为什么?”

“因为,她派来杀我的人,失败了,而且,身上还留下了伤。”

“……”

“一旦,我把手串的来处说清楚,再向皇后娘娘禀报有人暗害我,查到她宫里,那她就要倒霉了。”

“……”

“她做这件事,本来就是在自作主张,现在,更有些骑虎难下了。”

冉小玉一想,突然说道:“糟了!”

南烟抬头看着她:“怎么了?”

“我今天跟到重华宫去,偷看到漱芳斋里的时候,被秀儿看到了。”

“你是说,服侍安嫔的那个秀儿?”

“对!虽然我说,我是来捡东西的,但我怕——”

“……”南烟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恐怕,安嫔现在也已经知道,我们查到她头上了。”

冉小玉神情凝重的说道:“那怎么办?她会不会——再对你下手?”

“……”南烟的神情也变得有些沉重了起来,轻声说道:“她如果一心要解决我来解决这件事,应该会在我对皇后开口之前,对我下手。”

“那你——”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她忌惮我这串手串的来历,可能,会来给我做交易。”

“做交易?”冉小玉想了想,说道:“她当然是不想别人知道她派人来杀你,那你呢?你要交易什么?”

南烟轻声道:“我不想让人知道,这串手串是从何而来。”

“……”冉小玉看着她,目光微微闪烁着。

南烟喃喃道:“就要看,看她是要来杀我,还是要跟我谈了。”

“……”

冉小玉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说道:“南烟,你为什么不向皇上伸冤呢?”

南烟原本神情安静,在听到冉小玉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突然闪烁了起来,抬起头来看着她:“啊?”

“你既然是蒙冤,又差一点被人杀了,为什么不向皇上伸冤?”

“……”

“只要你说一声,我——我可以去帮你向皇上喊冤的。”

“……”

南烟安静的看了她好一会儿,嘴角露出了一点笑意:“谢谢你,小玉,我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可你对我却这么好。”

第136章 何必自取其辱?

冉小玉脸色微微一僵,将头偏向一边,道:“别说这些肉麻话。”

南烟又笑了笑,然后说道:“不是我不想向他伸冤——当然,我也的确是不想,因为我知道没有用。”

“为什么?”

“天下每天有多少失窃案,又有多少人死?难道皇上会一个一个的去管吗?”

“……”

“那皇上不成皇上,成捕快了。”

“……”

“再说了,后宫前朝,原本就是分开的,皇后娘娘掌管后宫,皇上才能安心管理前朝,治理天下。如今他面临的事情都是大事,怎么可能为了后宫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惊动他?”

“……”

“连皇后娘娘都没有说,你去喊冤,只会赔上你的性命罢了。”

冉小玉皱着眉头道:“可这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可事关你的性命。”

“……”

“他难道都不管吗?”

南烟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说道:“我,我们这些人在他眼里,不过是——卑贱的奴婢罢了,何必自取其辱?”

冉小玉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说道:“我发现你这个人不单狡猾,还犟得很啊。”

南烟轻轻的笑着,低下了头。

这时,外面那个嬷嬷走了进来,说道:“你们怎么还没说完啊,要是有人来查,你们就死定了,赶紧给我出来。”

冉小玉恋恋不舍的站起身来,尤其看着南烟嘴角的伤,轻声说道:“你——你真的可以吗?”

南烟笑着说道:“放心吧。”

说完,放开了她的手。

冉小玉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却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无意识的在宫中穿梭走着。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夕阳斜照在火红的宫墙上,好像燃烧的火焰,将她也炙烤得满身大汗,等到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走到了皇后的永和宫外,一眼就看到里面,玉公公他们都在服侍。

看来,皇上是到这里来用膳了。

她犹豫着站在门口,但就在这时,小太监小顺子从旁边走过来,看见她站在门口,立刻说道:“唉唉,你哪个宫的宫女啊?别站在这里堵着门口啊,要是皇上出来看见你这样,不打你才怪呢。”

小玉沉默着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小顺子奇怪的看着她的背影,然后往里面走去,进到永和宫的时候,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了,祝烽和许妙音都落座。

许妙音看着祝烽,柔声说道:“皇上这几天瘦多了,应该好好进补才是。”

祝烽一只手揉着眉心,淡淡的“嗯”了一声。

许妙音一招手,宫女碧荷立刻上来盛了一碗汤,许妙音接过来,亲手捧到了祝烽的面前。

祝烽松开揉着眉心的手,一低头,就看到许妙音的一双纤纤玉手上,挂着一串鲜红的珊瑚珠手串,微微的愣了一下,许妙音自己也低头看了一眼,笑道:“这是皇上前些天赏到后宫的,怎么皇上忘了?”

祝烽接过汤碗,道:“朕乍一看到才想起来,这些都是让叶诤去做的。”

说着,他道:“朕只是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后天朕就要出发去邕州了,这一次,朕打算让司南烟同行。”

第137章 你该当如何,就如何

“后天朕就要出发去邕州了,这一次,朕打算让司南烟同行。”

“……”

“你明天派人去寿安宫传个话。”

“……”

许妙音没有立刻应答,而是难得的安静了下来,祝烽感觉到了异样,问道:“怎么了?”

许妙音抬起头来,勉强笑着说道:“恐怕,恐怕要费些事了。”

……

许妙音将昨天在寿安宫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祝烽,等到说完,桌上那些饭菜的热气都散了一些。

祝烽手里捧着那碗汤,这个时候才慢慢的放下来。

他的脸色,也和外面的天色差不多了。

许妙音轻声说道:“皇上这些天一直在忙着巡视邕州的大事,所以妾没有把这件事上报,免得惊扰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

祝烽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你做得对。”

“……”

“后宫的事,既然交给你了,朕也就不想多过问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又安静了一会儿之后,他突然又说道:“司南烟也什么都没说?没说那串手串的来历?”

“这,她不肯说。”

“……”

祝烽又沉默了一刻,忽的笑了一声,但那笑声中却听不到一点愉悦或者暖意,反倒带着一种沉沉的气息。

他又端起那碗已经凉了一些的汤,许妙音阻拦不及,他喝了一口。

周身的气息,仿佛更冷了一些。

许妙音立刻使眼色,让身后服侍的人换上热汤饭,然后轻声说道:“皇上要带司南烟去邕州,那这件事情,妾——”

“不必特赦。”

祝烽淡淡的说道:“后宫的事情,朕无暇多问,你该当如何,就如何。”

许妙音看了他一眼,然后轻声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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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得不算快,但是南烟靠坐在床头,呆呆的看着地上的光影,觉得好像一下子,整个天地就暗了下来。

然后,她又看见一阵淡淡的光从外面传来,一直到了门口。

哐啷一声,门栓被打开。

南烟慢慢的抬起头来,就看见两个人的身影立在门口,其中一个人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当她走一步进到屋子里的时候,整个房间也都被那淡淡的红光照得微亮了起来。

南烟抬起头来,对上了后面那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平静的说道:“安嫔娘娘。”

“……”

那个人沉默了一下,也上前了一步。

灯笼的光照亮了她的脸,果然就是安嫔高玉容。

她看着南烟镇定自若的样子,目光在秀儿手中摇晃的灯笼的映照下,闪烁了几下,然后说道:“秀儿,你去外面候着。”

“是。”

秀儿提着灯笼退了出去。

屋子里一下子又变得有些晦暗了起来,不过彼此都能看得清楚,高玉容慢慢的走上前去,说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南烟说道:“希望安嫔娘娘这一次来,可以饶我一命。”

她说得如此坦然,完全不像自己的性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一样。高玉容的气息变得越发的不稳了起来,说道:“什么饶你一命,我不明白。”

第138章 那样,你如何谢我?

“什么饶你一命,我不明白。”

“……”

“我来只是想要知道,你的那串手串,到底是谁给你的。”

南烟抬头看了她一眼,黑暗中,两个人的眼睛都在闪着光,而南烟只觉得胸口的一阵闷气在这一刻都消散了似得,她轻声说道:“那串手串的来历——奴婢不想说,一定要说的话,奴婢只在皇后娘娘面前说。”

“……”

“只不过到那个时候,恐怕皇后娘娘就要再查一查,寿安宫失窃的那串手串,现在到底是在谁的手里了。”

高玉容目光一利:“你,你敢威胁我?”

“奴婢不敢,”南烟站起身来,因为脸上很疼,人也有些虚弱,她伸手扶着床柱站稳了,让自己的气势看起来不要那么弱,然后平静的说道:“只不过,事到如今,别无他路。”

“……”

“为了活命,奴婢可以舍得一身剐。”

“……”

“安嫔娘娘何必将一身富贵,耽搁在奴婢身上。”

“……”

高玉容有些被她震到了。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奴婢,对他们来说就像是踏在脚底的泥,可以随意的揉捏,可是昨天在寿安宫里,她对着皇后娘娘都敢说那些话,就有些让她意外;而下午的时候,康妃吴菀回到重华宫又大发雷霆,说是也没能把这个奴婢制住。

她现在才有些明白,自己踢到一块钢板了。

当然,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以前在北平,多的是达官贵人送到燕王府的美女,也都颇有手段,他们不也都对付了。

其实,杀了她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她不说清楚那串珊瑚珠手串的来历,她就摸不清她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之前她和吴菀能收拾那些人,是因为燕王根本不在乎,但万一,万一她的珊瑚珠手串也是御赐之物——

两个人在黑暗中沉默着对峙了好一会儿,高玉容终于还是先开口,说道:“如果,寿安宫失窃的那串手串,回到夏昭仪的手中了呢?”

南烟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天可怜见,奴婢也就不用背负这个贼名了。”

“那样,你如何谢我?”

“……”

南烟安静了一下。

这本来是一句很寻常的问话,可是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她却感觉从门外突然吹进来一阵带着凉意的风,让她微微的颤了一下。

她想了想,然后认真的说道:“此事从头到尾,都与安嫔娘娘无关,奴婢实在不知道,有什么要感谢安嫔娘娘的。”

“……”

这一回,轮到高玉容沉默了下来。

在黑暗中,她慢慢的上前了一步,看着南烟明亮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好,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

“一切,最好和你说的一样。”

说完,她便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看见秀儿提着那盏灯笼,微弱的灯光照着两个人的身影很快的离开了这个荒凉的小院子。

南烟站在屋子中央,长长的松了口气。

但是,当她在抬头看向外面的时候,那漆黑的天色又像是一阵阴霾,笼罩在了她的眼前,和她的心头。

明天,可以顺利的度过吗?

第139章 搜不到,就治你的罪!

第二天一大早,许妙音身边的小太监小门子和宫女淳儿就到掖庭,将南烟带到了寿安宫。

走进寿安宫大殿,才发现几位嫔妃娘娘全都到齐了。

许妙音坐在正上方,康妃他们自然是坐在她的左右下手,南烟小心的用眼角看了安嫔一眼,她脸色淡淡的,好像这里的事都与她无关似得。

而另一边的夏云汀——

她的眼睛红红的,只看了自己一眼,就将头偏向一边了。

看到她这样,南烟的心里微微有些难受,但她还是尽量的让自己平静下来,走上前去向各位娘娘问安行礼。

许妙音只抬了抬手,然后说道:“司南烟,你知道本宫今天召集大家又回到寿安宫,是为了什么吗?”

南烟轻声道:“是为了那桩失窃案。”

“不错,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许妙音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本宫问你,这几天将你关起来让你思过,你想清楚了没有,到底认不认罪?”

南烟毫不犹豫的摇头。

许妙音似乎也并不意外,倒是一旁的吴菀立刻就怒道:“好个嘴硬的丫头,你以为这样死撑着不承认,皇后娘娘就治不了你的罪吗?原本这件事就是人赃并获,你还敢抵赖。”

说完,她转头对着许妙音道:“皇后娘娘,依妾之见,也不要跟这个奴婢多费唇社,治她的罪就是了。”

“……”

许妙音的脸上透着一点复杂的笑意,转过头来看向南烟,说道:“司南烟,你听见没有,康妃已经说了,这件事原本就是人赃并获,你还不认罪吗?”

南烟平静的说道:“奴婢还是坚持,那条手串并不是夏昭仪失窃的那一条,所以,那不是赃。”

夏云汀眼睛都发红了,而站在她身后的福兰立刻说道:“你还敢胡说。如果你桌上的那条手串不是我们家昭仪的,那昭仪的珊瑚珠手串又去了哪里?”

“……”

南烟没有立刻回答,而另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高玉容说道:“皇后娘娘,妾明白了,司女官的意思是,她并没有偷东西,寿安宫的那条手串不过是他们自己弄丢了而已。”

“什么?”

夏云汀这一回也急了,忙说道:“不会的。”

高玉容淡淡一笑:“会不会的,搜一下不就知道了。”

许妙音听着他们的话,这个时候转头看向司南烟,说道:“司南烟,你是不是也是这么认为的?”

“……”

南烟沉默了一下,也轻轻的点了点头。

许妙音想了想,说道:“那好,本宫可以让人在搜查一次寿安宫,不过司南烟,你听清楚,如果再搜查一次还是没有结果,本宫就会治你的罪。”

南烟的心微微的一跳。

许妙音已经转头吩咐道:“去搜。”

这一次,许妙音没有让其他的人出面,而是她自己手下的小太监小门子,还有碧荷淳儿两个宫女在寿安宫翻找起来。

他们找遍了每一个角落,甚至连床上,枕头下面,帷幔的盛杰处都翻找了一通。

仍然什么都没有。

南烟忍不住看了安嫔一眼,高玉容仍然平静淡然。

第140章 倒打一耙

小门子里里外外的查看了墙角,回来对许妙音道:“回皇后娘娘,没有找到。”

碧荷在衣柜,床铺还有窗台一些地方找了,也回来禀报,一无所获。

南烟的气息稍微有一点紧绷了起来。

就只见淳儿搜查了一番,正要往回走的时候,目光突然落在了梳妆台上,她想了想便走去过,福兰说道:“之前昭仪的东西都放在梳妆台上,奴婢那天就是在那里找不到那条手串的。”

言下之意,东西不可能在那里。

可是话音刚落,淳儿就是梳妆盒里找到了一个锦盒。

顿时,大家的目光都聚焦了过去。

只见她慢慢的打开,里面那条颜色鲜红的珊瑚珠手串一下子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福兰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淳儿没说话,将那盒子连带着手串拿回来奉到了许妙音面前,她伸手捻起了那串鲜红的珊瑚珠手串,微微的晃动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看向脸色一瞬间已经煞白的夏云汀。

“夏昭仪,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妾,妾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那天你们说找不到,所以闹得沸反盈天的,可是今天,居然在你自己的梳妆盒里找到了,你有什么话说?!”

夏云汀顿时慌了,走到前面来跪下道:“皇后娘娘,妾真的不知道。”

许妙音冷冷的看着她,说道:“你糊涂成这个样子,东西失没失窃都弄不清楚,还敢说不知道?”

“……”

“若不是今天再搜查一次,把这个东西找出来了,那岂不是要错怪他人?”

夏云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她身后的福兰喜鹊也跟着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皇后娘娘饶命,都是奴婢们的错,皇后娘娘请恕罪。”

这件事发生得太快,周围的人也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吴菀看着皇后手里那只盒子,下意识的转头看了高玉容一眼,立刻就说道:“是啊,皇后娘娘说得对,这件事可不能轻易放过。夏昭仪,之前还认为你只是识人不清,想不到,你连管自己手下两个宫女都如此无能,连皇上御赐之物都这样的马虎,将来还得了?”

说完,立刻对着许妙音道:“皇后娘娘,这件事需得重重责罚才是!”

许妙音啪的一声将盒子合上,然后说道:“来人,将他们两拖下去,重则三十大板;夏昭仪,本宫罚你三个月的月例,你这一个月就在寿安宫中闭门思过,不准再踏出宫门一步!”

外面立刻走进来几个嬷嬷,将不断磕头哀求的福兰和喜鹊拖了出去。

夏云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头也不敢抬。

南烟也跪在她的身边,但这个时候她的心情丝毫也没有放松。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她当然知道,高玉容一定会想办法将那条手串放回到寿安宫,但是她没想到,她会放到那个地方去。

如果她息事宁人,放到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认为是福兰他们不慎遗失,虽然也要治罪,但意义完全不同。

放到梳妆台上,就明显是倒打了夏云汀一耙。

第141章 她的手串,并非来历不明

而这件事的起因就是自己,只怕夏云汀他们更要记恨自己了。

她回头看了高玉容一眼,她仍旧是一脸淡淡的,事不关己的表情,可是南烟的手心里都在冒汗。

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居然还能连消带打的将夏云汀捎进来,更是在自己和夏云汀之间扎下了一根毒刺。

看来,高玉容这个人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那么容易对付。

许妙音将盒子转手交到了淳儿的手上,然后低下头看着跪在地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司南烟,然后说道:“司女官,你起来吧。”

“……”

“看来这件事,的确是委屈了你。”

南烟又看了一眼旁边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夏云汀,轻声道:“皇后娘娘明察秋毫,谢皇后娘娘。”

说完,正要从地上起来,突然,旁边又传来了吴菀凉悠悠的声音:“你且慢着。”

南烟抬起头来。

吴菀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头向着许妙音说道:“皇后娘娘,这件事好像还没完吧?”

南烟撑在地上的手微微一颤。

许妙音不动声色的看向她:“嗯?”

吴菀看着淳儿捧在手中的那只首饰盒,笑着说道:“这件东西是找到了,可是,算起来,就多出了一件啊。”

“……”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虽然没有说话,但大家的目光也都闪烁了一下。

显然,所有人心里也都想到了这件事。

一直安静坐着不动的德嫔新晴轻声说道:“是啊,康妃说得对。既然夏昭仪的手串没有丢,那之前在春禧殿找到的那串手串儿,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吴菀立刻接着说道:“若是别的东西,多一样少一样,也就罢了。可是宫里的东西,多一样少一样,都是不应该的。”

“……”

“况且,那还是皇上御赐的珊瑚珠手串儿。”

“……”

许妙音沉默了一会儿,又看向了南烟。

她的目光显得很沉静,慢慢说道:“司女官,康妃娘娘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

“你能说清楚这件事吗?”

“……”

南烟跪在地上,低着头沉默不语。

旁边的吴菀目露凶光,冷冷的道:“说不清楚,就还是偷的!”

就在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人,俯身道:“拜见皇后娘娘。”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南烟的肩膀微微的抽搐了一下,她急忙回过头去,就看见叶诤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门口,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一样。

许妙音一看见他,目光微微一闪,然后说道:“叶诤,什么事。”

“下官奉皇上之命过来传话,”叶诤走进来,对着南烟说道:“司南烟,皇上这一次去邕州巡视,传你同行。”

“……”

“你立刻收拾一下吧。”

周围的人全都吃了一惊,吴菀的眉头一皱,立刻说道:“叶大人,这件事恐怕不行。”

叶诤转头对着她,笑着道:“不知康妃娘娘何出此言。”

“她的住处多了一件来历不明的东西,我们正在审她呢。”

“什么东西?”

“就是那串珊瑚珠手串。”

叶诤一听,便微笑着说道:“康妃娘娘,她的那串手串,并非来历不明。”

第142章 你是不是怀疑我?

一听到他这么说,吴菀的脸色立刻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

谁都知道,他们手中的珊瑚珠手串,都是祝烽让叶诤赏赐到后宫的,既然现在叶诤都说,司南烟的东西不是来历不明,难道说——

气氛立刻变得微妙了起来。

夏云汀原本跪在地上发抖,这个时候转过头来,看了南烟一眼,只见她脸色忽的变得苍白。

吴菀咬了咬牙,道:“哦?那是什么来历?”

叶诤正要开口的时候,南烟急忙说道:“那串手串的盘扣出了问题,是叶大人交给奴婢修理的。”

叶诤转过头来看着她。

南烟也抬头看向他,目光闪烁着,轻声道:“叶大人,对吧。”

“……”

“对吧。”

“……”

叶诤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神情复杂的回过头去,说道:“是的。”

“……”

“就像司女官说的那样。”

整个寿安宫都安静了下来。

大殿中透着一种微妙的情绪,所有的人都看着脸色微微有些发红,连耳尖都变红了的司南烟,她深深的低着头,一双手覆在膝盖上,指尖都在发抖。

过了好一会儿,许妙音说道:“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司女官你怎么不早说呢。若是早说,也就没有这些事了。”

南烟低着头道:“请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奴婢一时忘了。”

“罢了,你起来吧。”

“……”

“这回的事连累了你,心里别委屈。”

“皇后娘娘明察秋毫,奴婢并不委屈。”

“既然皇上让你伴驾邕州,那你就快去准备吧,明日就要出发了。”

“是。”

南烟急忙起身,向着周围的人行了礼,便退出了寿安宫。

吴菀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急了:“皇后娘娘,她——”

许妙音冷冷的道:“这件事已经水落石出,勿再多言!”

吴菀脸色难看的低下头去:“是。”

南烟去春禧殿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淳儿就过来了,将她的那只首饰盒子交还给了她。

于是,她带着行李离开了寿安宫。

刚刚出了寿安宫的大门,就看见叶诤站在前面等她,南烟什么也不说,沉默着走过去,叶诤也没说话,陪着她一起往掖庭走去。

走了一会儿,叶诤终于说道:“你这两天——受了不少苦吧。”

南烟低着头:“也没有。”

“……”

叶诤看着她带伤的嘴角,还有颈项上一点淡淡的淤青,就知道事情一定不简单,但看她闭紧双唇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是不肯多说的。

他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这两天出宫办事了,不知道这件事。但你,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

“……”

“那天,是我把那串手串拿给你的,你怎么不告诉他们?”

“……”

叶诤想了想,说道:“你是不是怀疑我?”

南烟低着头,轻声说道:“抱歉。”

“……”

“事情来得太突然,我——我当时完全弄不明白。”

叶诤听着,轻轻的叹了口气。

的确,那件事来得太突然,是他把珊瑚珠手串给南烟的,偏偏紧接着就出了一件失窃的案子,南烟会在那个时候怀疑自己跟后宫的人串通陷害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毕竟,他是燕王府的老人了,而这里的嫔妃,除了夏云汀,都是燕王府的妃子和妾室,早就与他相识。

南烟轻声道:“叶诤,对不起。”

第143章 谁让你给司南烟的?!

叶诤叹了口气,说道:“你不用道歉,我若是你,那个时候,我也会有这样的怀疑。”

“……”

“不过,南烟,你可以相信我的。”

南烟抬头看着他明亮的眼睛,觉得像是一面镜子,照亮了自己心底那一瞬间的阴霾,她低着头,脸色微微发红的道:“对不起,叶诤,我今后不会再怀疑你了。”

叶诤笑了笑。

两个人又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之后,叶诤说道:“南烟,难道你现在也不想问,那串手串是谁让我——”

“叶诤,”南烟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轻声说道:“既然刚刚已经在皇后娘娘面前那样说了,那我想——我还是把这个东西还给你吧。”

说完,她从行李包里拿出了那只首饰盒,轻轻的递到了叶诤面前。

叶诤睁大眼睛:“你,你不要了?”

南烟低着头,轻声道:“这东西跟后宫的娘娘们带的都是一样的,在我这里,难免会惹出事来,这一次不就是吗?”

“……”

“这东西,我是无福消受的。”

“……”

“你还是拿回去吧。”

“可是——”

叶诤有些迟疑,但看着她眉心那深深的愁容,终究也不忍,只能叹了口气,接过那只盒子,说道:“这样吧,我暂时拿回来,等将来——将来再说吧。”

他们走到掖庭门口,两个人分路,南烟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而叶诤一路走到了武英殿。

玉公公刚带着两个小太监从里面走出来,显然是领命又要去做什么事,叶诤小心的走进去,看见桌案上还堆着一大堆的奏折,祝烽正低着头专心的批阅。

他小心的走过去站到一边。

等到批阅完了一摞奏折,祝烽摇了摇酸痛的脖子,道:“事情办完了?”

叶诤忙道:“回皇上的话,办完了。”

“如何?”

“微臣去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查明了真相,司南烟没事。”

“……”

祝烽沉默了一下,立刻就说道:“朕有问她有什么事吗?”

叶诤脖子一缩:“微臣多嘴了。”

祝烽正要回过头去,目光却一下子落到了他手里拿着的那个盒子上,眉头一拧:“那是什么东西?”

叶诤只觉得头皮都麻了一下,但也知道这件事是瞒不过的,便打开盒子小心的放到了他的桌案上,轻轻的说道:“司南烟她——她不肯承认这东西是她的,只说是这东西的盘扣坏了,微臣托她修理。所以,所以——”

他一看祝烽的脸色,顿时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祝烽咬着牙看着那串珊瑚珠手串,那鲜红的颜色几乎把他的眼睛都染红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怒道:“叶诤!”

“唉?”

叶诤不自觉的,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皇上。”

“谁让你把这个东西送给司南烟的?!”

“啊?”

叶诤欲哭无泪的看着这位怒发冲冠,只觉得自己比六月飞雪的窦娥还冤一些。

明明是你把这东西丢给自己,说“随便”找个人送了,但又规定,必须得是自己认识的,还得是宫里的,女的。

除了司南烟,还能有谁?

可是,司南烟不认,这位爷一翻脸,也不认了。

自己这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吗?

第144章 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现在,罪名也就只有自己背着了。

叶诤苦哈哈的说道:“微臣知罪,微臣知罪了,请皇上恕罪。”

祝烽一张脸上满是寒霜,冷冷的说道:“今后别再让朕看见这个东西。滚!”

叶诤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捧着那盒子慌慌忙忙的退出了武英殿,关上大门,还听见里面哐啷一声,不知道这位爷又把什么古董摆设砸了。

他低头看着那红艳艳的珊瑚珠手串,轻叹道:“你啊,命运多舛啊。”

说完,关上盒子,将这个烫手山芋塞回到自己的怀里,摇了摇头,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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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寿安宫,所有的人都散了。

吴菀顶着烈日,一张脸却气得煞白,怒气冲冲的一直回到重华宫,高玉容跟在后面也走了进来,就看见她抓起茶碗狠狠的砸在了墙上。

哐啷一声,碎片飞溅。

高玉容忙说道:“娘娘息怒。”

“息怒?你让我怎么息怒?”

吴菀回过头来瞪着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让你拿了那个贱人的东西放到司南烟那里,怎么会搞成这样?”

高玉容上前一步,轻声说道:“娘娘,妾原本是按照娘娘的吩咐做的,可是去动手的人回来告诉妾,司南烟那里也多了一条手串,妾怀疑这件事不简单……”

她很快将这两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吴菀。

吴菀越听,眉头拧得越紧,到最后眉心都拧成了一个疙瘩,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高玉容说道:“妾只想快一点解决了司南烟那个贱人,也免得让娘娘忧心,却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吴菀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刚刚司南烟说,那个东西是叶诤让她那去修理的?”

“一定不是。”

高玉容道:“若真是这样,事发的时候,她就这样说了,也就没有那些事了。”

“没错!”

吴菀咬着牙,恶狠狠的道:“差一点就被她骗了。”

“……”

“难道那东西真的是皇上——”

高玉容轻声道:“只怕,真的是皇上给的。”

“……”

“娘娘你想,刚刚叶诤是来做什么?叶诤是来传皇上的话,让她伴驾去邕州啊。”

“……”

“皇上谁也不叫,怎么偏偏叫上她呢。”

“贱人!”

吴菀一字一字的道:“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两个贱人,尤其是那个司南烟!”

重华宫的人怒气冲天,而寿安宫内也并不安宁。

福兰和喜鹊被杖责之后,都趴在床上奄奄一息,夏云汀看着他们的样子,泪眼婆娑的道:“怎么会这样呢?你们被打了,我还要被关起来。”

福兰疼得直叫,这个时候急忙说道:“昭仪,都怪那个司南烟,是她在害你!”

夏云汀的眉头一皱,喃喃道:“她说,那东西是叶诤让她修的……”

福兰恨恨的说道:“她撒谎!昭仪你想一想,如果真的是让她修的,她为什么被抓包的时候不说?”

“……”

“等到现在,拖累你下了水,她这么一说,就什么事都没了。”

“……”

“况且,宫里又不是没有司珍女史,为什么交给她修?”

夏云汀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难道,难道真的是皇上赐给她的?”

第145章 我算是彻底看清她了

福兰咬着牙说道:“东西肯定是皇上的,只不过,就不知道她是用什么龌龊法子赚来的。”

“……”

“昭仪,司南烟这个人太狠毒了,你要小心她啊。”

夏云汀手里沾了泪水的帕子被她死死的拧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算是彻底看清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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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烟回到掖庭,又被冉小玉冷言冷语的怼了一个晚上,但总算,得到了一个安稳的睡眠。

第二天卯时刚到,她就起了。

冉小玉也早早的起来,坐在床沿上看着她略微收拾了一下,她的家当不多,也就几件换洗衣裳,还从墙角的砖缝里抠出了一点碎银子。

冉小玉冷冷道:“真是狡兔三窟。”

南烟笑了笑,等收拾完了之后,想了想,又回头看着冉小玉,轻声说道:“小玉,我有点担心你。你跟漱芳斋的人打过照面,安嫔肯定知道你,万一他们为难你怎么办?”

冉小玉道:“他们敢。”

“你不要托大,你到底只是一个人。”

“……”

“双拳还难敌四手呢。”

看到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冉小玉终于说道:“行了,你就别啰嗦了。昨天皇后娘娘已经下令,把我调到永和宫当差了。”

“真的?”

南烟惊喜的睁大眼睛:“皇后娘娘让你过去?”

“嗯,就在你回来之后不久。”

“那太好了。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他们肯定就不敢轻易的动你了。”

看着她欢喜的样子,冉小玉也忍不住嘴角露出一点笑意,道:“瞧你,比自己得救还开心。”

南烟笑道:“你都不知道,我一直担心你这件事。”

“你有空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冉小玉从床上跳下来,走到她面前说道:“你这一次可不是出去游山玩水,邕州那地方,听说刚刚打了仗,肯定很混乱,你自己要小心一些,别被那些越国的野人掳去当压寨夫人了。”

两个人说笑了一阵子,时候到了,南烟跟她道别,便拎着包袱走了出去。

虽然天还没完全亮,但外面已经有很多人行动了。

皇上这一次出巡虽然没有昭告天下,带的人还是不少,南烟到达宫门口的时候,这里已经停了一排的车队,护卫,随行的太监宫女大家都在等候着,吵吵嚷嚷的。

南烟正有些找不着北的时候,一只手很轻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南烟。”

回头一看,简若丞一身青衣站在她的身后,微笑着看着她。

南烟笑道:“简大人,你也要去邕州?”

“是啊,皇上让我伴驾同行。”

“太好了。”

简若丞看到她的笑容,自己也微笑着,但立刻就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些异样来:“你,受伤了?”

南烟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又伸手捂着脖子,忙说道:“没事。”

简若丞看着她,还要问什么,旁边传来了玉公公的声音——

“皇上驾到。”

只见祝烽从前方慢慢的走来。

他的身后,前来送行的皇后许妙音,康妃宁妃他们都也都跟着来了,南烟一见他们,立刻低下头,和大家一起跪拜在地。

祝烽冷着脸走过来,走到他们两人面前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第146章 等皇上消了气,我再帮你求情

南烟看着他的衣角,不知为什么心咚咚的跳的厉害。

就听见他冷硬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简若丞。”

简若丞忙道:“微臣在。”

“你到朕的车驾上来。”

众人都羡慕的看着简若丞。

要知道,皇帝除了身边近臣,很少让人上车伴驾的,而简若丞才刚刚入仕,就得到了皇帝这样的宠爱和信任。

简若丞犹豫着道:“微臣不敢。”

“不要啰嗦。”

“……是。”

他急忙起身,跟着祝烽上前去了。

南烟跪在原地,不知为什么刚刚心跳差一点就漏了一拍,这个时候小心的抬起头来,只看着两个男人的背影一闪,都上了那辆金车。

她也跟着众人起身,刚要往前走,身后又伸过一只手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回头一看,是笑眯眯的鹤衣。

南烟忙说道:“鹤衣大人。”

鹤衣这一次并不随行,而是留在京城,所以他还是穿着一身官服,显得格外的庄重。那双沉淀着智慧的眼睛看了一眼皇帝的金车,然后说道:“这一次去邕州,那边的情况不明,可能会有些艰难。”

“嗯……”

“你要多多劝谏皇上,对官员和百姓宽柔些,不要轻易再起刀兵。”

说完,鹤衣又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转身走了。

“……”

南烟站在原地,有些傻了。

这种事,干嘛来告诉自己?

自己都吃了那么大的亏了,哪还敢在祝烽面前乱说话。

她觉得鹤衣肯定弄错了,摇了摇头,转身走到一边。

随行的宫女也是坐车的,不过不可能跟随行的官员们一样,都是好多个人挤一辆车,南烟刚刚把包袱放到车上,身后又有人拍她的肩膀:“南烟。”

回头一看,是叶诤。

南烟忙说道:“叶诤,找我什么事啊?”

叶诤有些为难的看着她还伤着的嘴角和颈项上没有完全褪去的淤青,轻声说道:“皇上让你——让你,跟车伴驾。”

“啊?”

南烟顿时傻了。

她当然听说过,如果皇帝出行,御驾的周围一定是有人跟车伴驾的,但一般都是侍从和侍卫,从来没听说过让宫女跟车伴驾。

因为,那就是跟在他的车旁边走啊!

南烟道:“让我——跟车?”

叶诤也苦笑道:“皇上是这么吩咐的。”

“……”

“你——你先委屈一下,等晚些时候皇上消了气,我再帮你求情。”

说完,转身跑了。

求情?求什么情?

自己又没惹到他。

南烟皱着眉头站在原地,只觉得心里又是委屈,又是不甘,尤其抬头看着众人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而她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只能走到金车旁。

周围的侍卫侍从都看着她。

而站在高阶上的那些妃嫔们见到这一幕,脸上也都露出了各异的神情。

等到过了一会儿,皇帝已经将一切都布置好了,又跟皇后交代了几句话,然后一声令下,这个车队便慢慢的往宫外行驶。

南烟便也跟着大部队慢慢的往前走去,她瘦小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人群当中,而站在高阶上看着这一幕的吴菀仍旧目光森冷,阴狠的道:“这一次,你最好死在邕州!”

第147章 说不定,也不比自己好受

马车走了半日,才出了京城。

天很热,太阳就像个火球顶在每个人的头顶,烤得大家都脱了一层皮。

而南烟,几乎丢了半条命。

其实这一次蒙冤,她的运气算好的,安嫔派人来杀她的时候有冉小玉出面,康妃来行刑的时候也只是掌嘴,没有动大刑,没有伤筋动骨,所以体力上还算撑得住。

可是,毕竟是个女孩子,比起周围那些男人来说,她孱弱太多了,走到傍晚,她整个人都有些虚脱了。

而转头看看自己跟着的那辆金车,从头到尾,帘子都没有撩一下。

她不由在想,不闷吗?这样窝在车厢里,车厢再是宽大舒适,现在也像是个蒸笼一样,里面的人怕是都要熟透了吧?

说不定,也不比自己好受。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好受一些了,而这时,一只水囊递到了她的面前。

抬头一看,是骑马走在旁边的叶诤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水囊递给了她,轻声道:“赶紧喝一口,你出了好多汗。”

南烟渴得嗓子里直冒烟,这个时候立刻打开来灌了好几口,人总算舒服些了。

叶诤拿回水囊,又轻声说道:“前面就要到驿站了,你再撑一撑。”

南烟点点头。

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驿站了。

金车刚一停下,这里的驿丞已经带着人跪下接驾,帘子慢慢的掀起,祝烽和简若丞从上面走了下来。

南烟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果然,两个人都憋了一头的汗,尤其是祝烽,她记得他最怕热,身上的衣裳都快要被汗水浸透了。

南烟忍不住瘪了一下嘴,心里暗暗的说了那两个该杀头的字。

而祝烽下了马车,也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她的身影,面前黑压压的跪了一片,她的身影越发显得娇小孱弱,后背的衣裳也湿了一片。

不过,走了几乎一整天,没听见她一句话。

他冷哼了一声,从她的面前走过去。

南烟松了口气。

这天晚上,她跟随行的十几个宫女挤在一间大房里,在周围的梦呓和呼噜声中,勉强睡了个囫囵觉。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她觉得全身筋骨酸软,非常的疲倦,但没办法,还要赶路,只能又强打起精神跟出去,仍旧在金车的外面走着。

太阳比昨天还更烈。

叶诤骑在马上,一直关注着她。

从昨天到今天,连周围的那些彪形大汉都叫苦不迭了,她反倒没什么话,只安安静静的走着。

眼看着她的脚步都有些发沉了,叶诤打马快走几步上前,又把自己的水囊递到了她面前,南烟惊了一下,抬起一张苍白的小脸望向叶诤。

一看到她的脸色,叶诤忍不住叹了口气,轻声道:“还行吗?喝点水吧,去去暑气。”

“……”

南烟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太阳照在头顶好像要把人都晒化了,可她的脸上身上却有点异样的发凉的感觉,伸手拿过那水囊,喝了一口。

叶诤道:“再喝一点,多喝一点。”

她毫无意识的点点头,又举起水囊,但这一次刚一抬头,就感觉头顶的太阳光一下子变得耀眼了起来,她什么也不看不到,整个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南烟!”

第148章 放开我,讨厌……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碰到脸上。

南烟隐隐的感觉到了,虽然有点舒服,却扰着她睡觉了,她呢喃了一声,翻了个身将脸埋在胳膊下面,继续睡去。

可是,却又有一只手伸过来,抓着她的手腕拉开了她的胳膊。

那只手掌心的温度就跟那凉凉的东西不一样,滚烫的像炭火一样,熨帖在肌肤上非常的不舒服,南烟皱着眉头,难受的道:“放开我,讨厌……”

那只手微微一颤,突然用力。

南烟被着一捏,手腕都要被捏断了似得,她立刻从昏睡中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干什——”

话没说完,就被吞了回去。

因为她看见俯下身来对着自己的那张面孔,不是别人,正是祝烽!

这一下,她的眼睛都瞪圆了,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许久都没有一点反应。

而祝烽,低头看着这张还有些苍白憔悴的脸庞,不知为什么,刚刚她无意识的一句梦呓又让自己有些恼火——这个小女子每一次都那么轻易的让他恼火,这一点,就更让他恼火了。

他冷冷道:“醒了?”

这一句话,彻底将南烟从昏睡的混沌中惊醒了,她忽的一下坐起身来,却感觉到自己全身都软绵绵的,一下子又跌了回去,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皇帝的车驾里,身下是软绵绵的垫子。

怎么回事?

自己不是在外面跟车伴驾吗?怎么会——

她这一跌下去,不像是刚刚睡着的样子,倒是跌得四脚朝天非常狼狈的模样,只能勉强爬起来跪伏在地:“皇上,奴婢,奴婢——”

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祝烽将刚刚浸湿了凉水的帕子收起来,冷冷的看着她道:“司南烟,你越来越大胆了,让你伴驾跟车,你居然敢昏倒?你知不知道影响了御驾前行!”

南烟趴在那里,全身都在发抖。

这个时候,她才有些想起来,自己的确是昏过去了。

可是,怎么会昏过去呢?

她只能轻声道:“奴婢该死……”

“你是该死!”

祝烽咬着牙沉声道:“不过,不要死在朕的面前。”

“……”

南烟原本就觉得身虚气弱,这个时候胸口更像是被狠狠的擂了一锤,痛得她整个人都微微的颤了一下。

她低着头,轻声道:“是。”

说完,便起身准备下车。

可是,她并不知道的是,她是中暑昏迷,而且昏睡了一整天,这个时候体力根本还没恢复,只一动,整个人就又软了下去,跌倒在车板上。

祝烽的脸色更是铁青:“你想干什么?”

“皇上不是让奴婢不要在您面前吗?”

“……”

“奴婢这就下去。”

说完,又咬着牙撑着自己起身。

祝烽只觉得太阳的热度也比不上此刻自己的怒火中烧,他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南烟跌倒了车厢的一角。

祝烽面色铁青的道:“朕是让你不要死在朕的面前,如果你现在就死,朕绝不拦你!”

“……”

“但是,如果你现在下去,影响了大家前进,朕就饶不了你!”

“……”

南烟抬头望向他。

虽然用力的咬着下唇,可眼中憋着一泡泪却忍不住,一下子滚落了下来。

第149章 怎么能被一个奴婢问住?

一看到她落泪,祝烽原本沉重的气息一下子窒住了。

那张苍白的,憔悴得都有些脱形的脸上,一滴泪水滑落下来,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泪痕,却好像让她显得更加消瘦孱弱了。

而南烟的脸上再没有任何表情,只流了那一滴泪,就抬头看着他,哑声说道:“那皇上,到底要奴婢怎么样?”

“……”

祝烽突然觉得自己被她问住了。

他生了半天的气,又发了那样的怒气,但被她这一问,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知道,到底要她怎么样。

可是——

自己是皇帝,怎么能被一个奴婢问住?

他沉着脸,冷冷道:“给朕躺下去,不准再乱动!”

南烟咬着下唇,就真的慢慢的弯腰躺了下去,只不过,和刚刚躺下的位置不同,她靠在那个角落里,尽力的蜷缩起自己的身子。

而且,是背对着祝烽的。

祝烽只觉得这个车厢里一下子都燃起了火焰,烧得自己的眼睛都有些发红了,他几乎想不管不顾的提起她的手,将她摔下车去,但是就在他刚要动手的时候,却看到了她的后背。

南烟非常的消瘦,加上衣衫单薄,这样侧卧,背后的蝴蝶骨都高高的耸了起来。

这个时候,还在微微的抽动着。

祝烽的气息一下子又变沉了。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做,只是在沉默了许久之后重重的坐到了车厢的另一头,感觉到袖子里一片沾湿非常的不舒服,伸手一摸才发现刚刚那块沾了凉水的帕子,已经把自己的内袖都被弄湿了。

他愤愤的将那东西揉成一团,丢到了一边。

走在外面一直骑马跟着的叶诤,听到金车里的一阵响动,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

又走了大半天,他们停了下来,侍从送来了一个食盒。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精致的小菜。

天气太热,祝烽胃口再好也没有心情吃些油腻的饭食,所以随行的御厨就想办法做一些精致的小食过来。

盒子一打开,诱人的香味就飘散出来,迷漫在车厢内。

祝烽却是胃口全无,只低头看了一眼,便索然无味的正要盖上盖子,就听见车厢另一边的角落里传来了“咕噜”一声响。

虽然声音很小,但因为是封闭的车厢,这声音听着就非常的明显了。

他转过头去,看着那背对着自己侧卧的身影。

南烟真希望那天高玉容的人真的勒死自己算了。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而且,还让祝烽听到。

但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中暑昏迷了整整一天,除了叶诤喂给她一点水喝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吃,不然也不会虚弱得连走路都走不动。

祝烽原本心里还有些余怒未消,听到那声音,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又觉得——

他冷冷道:“起来!”

“……”

南烟皱着眉头,用力的咬着下唇,逼着自己脸上的红潮褪去,然后撑着虚软的双手慢慢的坐起身来。

转过身,她低着头慢慢的过来,就看到那食盒里各种精致的小菜,还有——

一副碗筷。

原来,是让自己过来服侍他用膳的。

第150章 试毒

当然是服侍他用膳,难不成他还会让自己吃吗?

她心里忍不住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什么,便伸手去接过盒子,在车厢内的小几上布菜。

准备完毕了,她将碗筷奉上:“请皇上用膳。”

“……”

祝烽看着那一副碗筷,再看着南烟低头奉上碗筷的样子,不由得心里暗骂御厨那边的人不会做事,但御厨那边的人哪里会知道他的金车上多了一个人,皇帝用膳,当然只准备他一个人的膳食。

他冷冷道:“你吃!”

南烟一愣,抬起头来望着他。

祝烽道:“你先吃!”

“……”

南烟迟疑了一会儿,才有些恍惚的明白过来。

这是让自己——试毒?

这里毕竟是宫外,很多事情不像宫内那么方便,也没有绝对的安全,而且,自从离开京城地界之后,他们的行动就不再那么招摇,摆明了是有些“微服私访”的意思。

这种情况,最怕有人起坏心思了。

她沉默着,慢慢的挪到小几前,开始吃那些东西。

味道真好。

尤其是有几样酸酸凉凉的,大概是御厨为了让皇帝开胃消暑专门做的,可怜南烟饥肠辘辘,吃了那开胃的东西,肚子更是饿得要命,一边吃,肚子一边咕噜咕噜的叫。

她真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让自己掉进去算了。

偷偷的回头看了一眼,幸好祝烽靠坐在另一边的车板上,板着脸闭着眼,好像没有听到。

将每一样小食都夹了一点,尝过了。

南烟回过身,轻声说道:“皇上,都试过了。”

祝烽连眼皮也不抬,道:“再吃一遍。”

“……”

南烟诧异的看着他,难道是怕自己尝得不够仔细?

也罢,这些东西这么好吃,就算有毒也是死得其所了。

于是,她又举起筷子,把每一个碟子里的东西都吃了一遍。

虽然吃得不多,但御厨送来的碟子却不少,每一样都吃了一口,很快她就吃饱了。

她又转头将碗筷奉到祝烽的面前:“皇上,又试了一遍。”

祝烽这才睁开了眼睛,也不看她,只伸手接过筷子,再一看小几上那些碗碟里,东西都剩下没多少,说实话也就是一些残羹冷炙了。

不过,他倒并不嫌弃,别说登基之后他的吃穿用度就一直很简朴,就是以前做燕王的时候,经常都在军营里生活,吃不饱的日子都有。

于是,三两口就把南烟剩下的东西吃完了。

这时,侍从来收拾东西。

南烟将空了的碗碟放回到食盒里,递给外面的侍从,祝烽靠坐在车厢的一边,突然说道:“东西太少了,下一次多送一点来。”

那侍从一听,都吓了一跳。

这岂不是让皇上饿肚子了吗?

不过,一看眼前耳朵尖有些发红的南烟,好像又明白了什么,急忙应道:“是!”

南烟趁着他撩开帐子接东西的时候,又抬眼往外看去,就看到紧跟在金车后面的那辆车上,有人听到响动撩开帐子往这边看了一眼,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一直在金车上伴驾的简若丞。

他一眼就看到了南烟。

那双温柔又明亮的眼睛微微的闪烁了一下。

第151章 听一听这里的新鲜故事

南烟之前也一直有些奇怪,自从自己在金车里醒来之后,就没有见到伴驾的简若丞,现在才知道,他回到自己的车驾上去了。

她轻轻的对着他点了一下头。

然后,帘子就被那个侍从放了下来。

南烟只能又慢慢的坐回去,她回头看了一眼,祝烽坐在车厢的另一边,仍旧安安静静的,好像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

眉宇间似乎多了一分阴霾。

但是,也与自己无关。

南烟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也安安静静的坐下了。

接下来的日子,御厨大概是得到了命令,每一次送来的饭食都比之前多了一倍,而且——碗筷也准备了两副。

南烟当然不可能跟皇帝一起用膳,不过每一次都在祝烽动筷之前帮他尝遍了所有的东西,确认无毒。只这几天下来,她觉得自己吃过的好吃的比之前加起来的都多,甚至可能要长胖了。

不过,总比之前在春禧殿,总是吃残羹冷炙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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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

他们的车队一路南下,过了几个州县,很快就到了邕州附近。

这一天,前面探路的回来说,邕州的界碑已经就在前方,而太阳正好也开始西落,祝烽便吩咐,不再继续往前赶路,而是就近找一个镇子住下。

叶诤立刻就带着几个人去办这件事了。

不一会儿,他们的队伍就进入了附近的一个叫南安的村镇。

这个镇子不算太大,但因为处在进入邕州的一个路口上,所以来往的人还是很多,不大的镇子上甚至还有酒楼和客栈。

他们就住进了客栈里,好好的休息一晚。

第二天,大家都以为应该进入邕州了,可祝烽却吩咐原地再修整一天,并且让部下去约束手下的人,不允许他们暴露身份,或者在镇上闹事。

而他自己,带着叶诤,简若丞和南烟,还有两个侍从穿着便装,去镇上逛了。

因为来往的客商很多,所以这个不大的镇子倒是很热闹。

路边上有很多小摊贩都在卖力的叫喊着,贩卖的货品也是南北兼之,而且,有些东西是在金陵都没见过的。

这里地处边境,自然有很多新鲜的东西。

大家跟着祝烽逛了一会儿,就到了镇上最大的一家酒楼,不过此时还远不到中午用饭的时候,所以酒楼里人并不多。

祝烽说道:“朕——我乏了,想过去歇歇脚,你们,可以去镇上逛逛。”

大家没想到他会这么吩咐,都愣了一下。

祝烽又添了一句:“听一听这里的新鲜故事,回来说给朕听。”

这一回,大家就明白了。

他这一次没有惊动沿途各州县的官员,就这么带着人到了邕州地界,显然是想要先查清楚这里的一些具体的情况,现在,自然是要让他们出去探听一些消息了。

南烟顿时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好不容易出一趟宫,总是跟在他身边看着他一张臭脸早就不耐烦了,这个时候听说可以自己去逛逛,顿时高兴得像是放出笼子的鸟,转身撒着欢儿的跑了。

祝烽原本带着两个侍从往酒楼里面走,回头看到她的背影,脸色一沉。

第152章 一错过,就不是自己的了

南烟开始在这个叫南安的小镇上闲逛了起来。

这里的风土人情果然与金陵不同,很多人的身上都穿着她从未见过的奇装异服,色彩斑斓,显然是越国人的装束。

这些人叫卖的东西也很特别,当然,有些东西她也见过,比如说华美的丝绸,经过了好几个绸缎庄,都是越国人开的,里面的缎子似乎跟宫里娘娘们用的都差不多。

不过,南烟对这些东西倒不太感兴趣,只看了一会儿,却在一个小商贩的摊子前停下了脚步。

她看到摊子上有个熟悉的东西,红艳艳的一串,便伸手拿起来。

那个小伙子立刻笑道:“姑娘喜欢吗?买一个吧。”

“……”

“这种相思手串儿,你们这样的年轻姑娘带着最好看了。”

南烟没说话,只认真的看着那串红艳艳的手串。

跟之前,叶诤拿给她的那串有些相似,难怪她一眼就看到了,不过,并不是珊瑚珠穿成的。

她问道:“这是什么珠子啊?”

摊主道:“这不是珠子,这是相思豆。”

“相思豆?”

“对啊,你看这红艳艳的多漂亮。”

真的是很漂亮。

南烟拎在手里,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跟那串珊瑚珠的手串还真的有点像,其实,说心里话她真的很喜欢那串手串,第一次拿到手里的时候就喜欢,鬼使神差的喜欢,所以即使叶诤神神秘秘的没说东西的来历,她也一反常态的收下,还珍而重之的找了个首饰盒放着。

却没想到——

她抬起头来问道:“多少钱?”

“不贵,十个钱。”

“哦。”

的确不贵,南烟立刻伸手去怀里,可是一摸,坏了。

她忘了带钱出来了。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南烟,你在看什么?”

回头一看,一身青衣显得格外俊逸潇洒的简若丞正巧走过来,南烟有些不好意思,正要把那手串放回去,可那摊主一看就明白过来,立刻说道:“这位姑娘想要买这串手串。”

南烟急了,忙说道:“不,我不买。”

简若丞走过来,看了看她手里的手串,微笑着说道:“很漂亮啊,也很适合你,为什么不买?”

那摊主忙说道:“是嘛,我也说适合这姑娘。咱们这里的人都生得黑,带这样的艳色不好看,这姑娘生得白,衬这样的艳色正好。”

“……”

南烟白了他一眼:“你知道得真多。”

“那当然,我做这生意十几年了,哪一家姑娘合适带什么,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

南烟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简若丞微笑着道:“这位老板说得也对,这东西很适合你。”

南烟这才难堪的道:“我——我没带钱。”

那摊主惋惜“啊”了一声,但立刻,精明的小眼睛就瞅到了简若丞身上,简若丞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那红艳艳的相思手串儿,便伸手拿出了自己的钱袋。

南烟一看急了,忙说道:“简大——简公子,不要,我不买了。”

简若丞笑道:“我知道你怕什么,这钱算我借给你的,等晚些时候你还我就行了。”

“借?”

“对,”他微笑着道:“南烟,有的时候喜欢什么不能犹豫。一犹豫,就错过了,一错过,就不是自己的了。”

第153章 去了邕州,怕是要大难临头

一犹豫,就错过了,一错过,就不是自己的了。

南烟听着这句话,有些恍惚,尤其看着他那双温柔又明亮的眼睛,好像深有感触似得,一时间不知道该拒绝,还是接受。

倒是那摊主立刻说道:“对,这位公子说得对。”

“……”

“姑娘,买下吧,人家都肯借钱给你了。”

“……”

“这世道,谁还肯借钱给别人啊,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心意!”

南烟被这摊主殷勤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见简若丞已经将钱拿了出来,便叹了口气,轻声道:“那,我先借你十个钱,回去一定还给你。”

简若丞微笑着不语,将钱给了那摊主。

红艳艳的手串带在了南烟雪白纤细的腕子上,果然如那老板所说,两相映衬,腕子更白,手串更红,格外的好看。

简若丞都看了两眼,说道:“好看。”

南烟不觉有些脸红,其实女孩子喜欢这种东西是天经地义的,但被人这样看着又是另一回事了,她急忙垂下手去,袖子盖住了那串手串。

那摊主做成了这笔生意,话更多了起来,说道:“我听两位的口音不像是这里的,你们是外地来的吧?”

简若丞微笑着道:“是的,我们是——扬州来的。”

“来做生意啊?”

“来探亲。”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大地方来的人,气度都跟咱们这里的不一样,咱们这里也出不了像姑娘这么雪白漂亮的人儿啊。”

南烟没好气的笑道:“老板,生意已经做成了,你再夸我,我也不会买你的东西了。”

“哎,姑娘,生意做成了,情谊更在啊。”

“……”

“再说了,我也只是提醒你们一下,在咱们这儿逛逛就好,可千万别去邕州啊。”

“……”

“……”

南烟和简若丞对视了一眼。

刚刚只顾着买东西,都快忘记祝烽让他们出来“闲逛”的目的了,但听到这个摊主的一句话啊,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上了心。

南烟立刻说道:“为什么?”

简若丞道:“是因为那边刚打了仗吗?”

“打仗?那也叫打仗的话,”这摊主冷哼了一声,然后说道:“我担心的是姑娘你这么漂亮,要是去了邕州,怕是要大难临头的。”

南烟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你们不知道啊,邕州城里有个恶人,见到稍有姿色的女子,不管是没出阁的大姑娘还是已经嫁人的小媳妇,只要看上了,都要抢。姑娘你这样的,怕是一进邕州,就要被人抢了。”

南烟睁大眼睛:“还有这样的事?官府难道不管?”

“官府?官府也管不了那个人。”

简若丞忙说道:“你说的那个恶人,是谁?”

那摊主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那个恶人不是别人,就是当朝王爷,靖王的小舅子,童桀啊。”

“童桀……?”

他们两个人都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

南烟的心里还有些纳闷,简若丞已经说道:“可我听说,靖王妃不是姓赵吗?”

那摊主道:“这个童桀是靖王的小妾童夫人的兄弟,才不是靖王妃的兄弟呢。”

第154章 好,你打他

原来是这样。

他们两都在朝中任职,多少也知道一些王爷的情况,但是按照宫里的规矩,只有王妃才是正室,至于王爷们要娶多少妾,又是谁,宫中内务一般不会过问,也很少登记在册。

所以,他们还不知道这位童夫人,以及她的兄弟童桀。

更不知道,这个人已经闹得天怒人怨了。

南烟想了想,又说道:“那你刚刚说——”

她的话没说完,偏偏这个时候一群大姑娘小媳妇看到这摊上的东西,全都跑过来,简若丞急忙退到一边。

那摊主见生意来了,也只顾着招呼主顾去了,南烟站了一会儿,便跟简若丞一起离开了。

两个人走在大街上,听着周围吵吵嚷嚷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简若丞才说道:“看起来,靖王的那位小舅子,在这边可闹出了一些民怨啊。”

“要是在金陵,早就被砍头了。”

南烟忿忿的说着。

她想起了当初祝烽杀那个陈弗将军。

那个陈弗还算是祝烽的旧部,立下过战功的,都因为强抢民女杀人害命被他砍了头,而这个童桀,不过就是靖王小妾的兄弟,就敢这样胡作非为。

简若丞道:“这件事一定要告诉皇上。”

他说着,又转头问道:“对了,你刚刚还想问那个人什么?”

南烟说道:“你记不记得,那个摊主开头还说了一句话。”

“……”简若丞微微蹙眉,想了一会儿,道:“那也叫打仗……”

南烟急忙点头,说道:“我听着这话,觉得有点不对。”

“是有点不对。”

“……”

“看起来,上次奏报的邕州大战的事,还有些内情。”

“咱们要回去告诉皇上吗?”

简若丞想了想,说道:“还早,再走走看看吧。”

“也好。”

于是,两个人便同行,在这个小镇上又逛了一会儿,打听了一些消息,眼看着到了中午该吃饭的时候,便回到了之前的那个酒楼。

可是刚走到酒楼的门口,从里面突然跑出来一个小孩,一下子撞到了南烟身上,差一点将她撞倒,简若丞急忙伸手扶住了她:“小心!”

“哎唷!”

南烟扶着肚子,抬头一看,那个小孩子自己也被撞翻在地了。

从里面又跑出来一个店小二,怒骂道:“好你个小贼,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说完,便脱了鞋子要抽那孩子。

简若丞忙道:“住手,怎么回事?”

那店小二一见他俩气度不凡,急忙陪笑道:“两位贵客,这小子是个贼,跑到厨房来偷东西的,小人是在教训他。”

南烟低头看了一下,那孩子不过十来岁,又黑又瘦小,身上的衣裳也破破烂烂的,手里紧攥着一个馒头,正蜷缩在地上抱着头,像一只小耗子一样。

南烟看他可怜,正要说什么,却听见旁边的简若丞道:“好,你打他。”

她愣了一下,回头看见他一脸正色,那店小二也愣了一下:“贵客——”

“你打他。”

简若丞又重复了一次。

那店小二有些不知所以,但还是顺势拿起鞋子抽了那孩子一下。

第155章 将来,就有人砍你的头!

简若丞这才说道:“好了,你打他一下就好了。这馒头的钱我给你。”

说完,给了那店小二两个钱。

那店小二还是搞不清状况,但有钱拿回来自然就好,于是道了谢,又走进去了。

这时,那孩子抬起头来。

南烟一眼看到他的眼睛,虽然他的脸又黑又瘦,但是那双眼睛却很大,而且格外的明亮,带着凶悍的眼神,像一匹狼。

她被这孩子的眼神给吓住了。

简若丞看到这样一双眼睛,也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但他上前一步,说道:“怎么,你不服气?”

“……”

“我让店小二打你,是因为你当贼就该打。”

“……”

“这一次偷馒头,别人打你一下;将来偷金银,就有人砍你的头!”

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连南烟都听住了,而那孩子一双眼睛一下子变得通红,似乎有泪涌出,又不肯落下,只咬着下唇低下头去。

南烟心里更软了一些,急忙说道:“好了,你要知错就好。”

那孩子这才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南烟刚刚被他撞得不轻,这个时候才看到那孩子的身上到处都是伤,甚至手腕上还有几道血口子,忙说道:“怎么了?你身上怎么那么多伤?”

“……”

这孩子也不抬头,只咬着牙道:“打架打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沉,虽然年纪还小,但听起来已经不是童声,而且,也带着一种恶狠狠的,如同他的眼神一样的凶悍之气。

南烟道:“跟谁打架?”

“抢我吃的的人。”

说完,又抬头瞪了简若丞一眼。

简若丞这才有些回过神来,南烟忙说道:“你是因为吃的被人抢了,所以才来偷东西?”

那孩子咬着下唇不说话。

“……”

南烟轻叹了口气,说道:“可是,也不该偷的。”

她的话虽然没什么道理,但是温柔可亲,加上容貌又极漂亮,这孩子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也没有之前那么凶悍了。

他梗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可以不吃,但我娘饿。”

“你,是为了你娘偷的。那她呢?”

“病了。”

“那,你爹呢?”

“……”

见那孩子沉默不语,南烟有些明白过来。

她想了想,抬头对简若丞道:“简公子,可以再借给我一点钱吗?”

简若丞看了她一眼,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多说什么便拿出钱袋,可是倾囊一看,也只剩下十个钱了。

他苦笑道:“我带出来的也不多。”

南烟点点头,将十个钱全都拿过来塞给那孩子。

那孩子原本撑着不要,可是南烟雪白纤细的手抓着他黑漆漆的脏手,沾染上了煤灰泥土,却让他觉得好像被自己玷污了似得。

他立刻不敢动了。

南烟柔声道:“我们的钱也不多,都给你,今后不管怎么样都不要偷东西,真的会害人害己的。”

那孩子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简若丞,没说话,突然从两个人中间蹿了出去,一下子就跑得没影了。

南烟看着那孩子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叹了口气,道:“真是可怜。”

简若丞也看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看酒楼,说道:“好了,咱们进去了吧。”

第156章 你们去哪儿了?

店小二引他们上去,进到了二楼的一个雅间内,一进门就看见祝烽坐在桌边,手里握着一只酒杯,而叶诤已经回来了,正站在他的身后。

两人走进去,等到门关了,立刻俯身道:“拜见皇上。”

“……”

祝烽头也没抬。

这个酒楼生意不错,加上正是吃饭的时候,外面几乎都坐满了,有人大声说笑,还有人嬉闹,可是在这样热闹的环境下,这个雅间内却安静得有些森冷。

当然,一切都是因为祝烽身上那种强悍的气息,好像压得人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南烟小心的看了他一眼。

之前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谁又惹到他了?

难道,是叶诤?

她抬头看了一眼叶诤,却见叶诤看着自己,好像无奈的叹了口气,还摇了摇头。

到底怎么了?

祝烽长久不动声色,不仅南烟,简若丞也有些疑惑,但他还是规规矩矩的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到这个时候,祝烽才抬起头来扫了他们一眼。

然后,目光落到了南烟的身上。

而恰恰这个时候,南烟又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向他,两个人的目光一对上,虽然外面骄阳似火,身上也还带着热气进来,可是南烟却觉得迎面从雪山吹来一阵寒风似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急忙低下头去。

而祝烽的脸色更阴沉了一些。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说道:“你们去哪儿了?”

一听见他发问,简若丞立刻说道:“微臣在东街走了一会儿。”

“你呢?”

“……”

南烟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是在问自己,忙说道:“奴婢也是。”

“……”祝烽手里一直握着酒杯,又一直没有往嘴边送,这个时候杯子里的酒水都微微的晃动了起来。他看了他们一会儿,说道:“朕是让你们出去探听消息的,不是让你们去闲逛的。”

简若丞急忙说道:“皇上请恕罪,微臣和司女官是在东街偶遇。”

南烟也忙说道:“是的。”

“……”

祝烽又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将酒杯啪的一声放到桌上,冷冷道:“朕并不关心你们是不是偶遇,朕只是让你们出去探听消息。”

叶诤一头冷汗的站在祝烽身后,这个时候也有些按捺不住了似得,忙说道:“是啊简大人,司女官,你们听到了什么关于邕州那边的消息吗?赶紧禀告给皇上啊。”

简若丞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说道:“启禀皇上,微臣听人说起,靖王身边有一个小妾童夫人的兄弟,在邕州城内作恶多端,不仅强抢民女,还强占民宅,圈占土地,甚至还插手边境的贸易。”

虽然听到的是“强抢民女”,“强占民宅”这样的罪行,但祝烽的脸色却稍稍的比之前好看了一些。

好像听到了好消息似得。

他微微抬了一下眼皮:“那个人叫什么?”

“叫童桀。”

“童桀……”

他慢慢的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过了一会儿,又说道:“还有什么其他的消息吗?”

简若丞转头看了南烟一眼。

第157章 那叫——欺君!

南烟虽然耳朵里也听着他们说话,但不知为什么,人却有些走神,呆呆的站在那里,这个时候周围都安静了下来,而旁边的简若丞轻轻的叫她:“司女官……”

她抬起头:“啊?”

“皇上问你,还打听到什么消息。”

“啊……?啊!”她猛地回过神,一转眼,就看见祝烽冷冷的看着她,慌忙说道:“启禀皇上,奴婢还在城中听到一些消息,似乎前阵子邕州受袭的事,有些蹊跷。”

祝烽又看了她一会儿,这才慢慢的垂下眼睑,那忽闪的目光在这一刻完全消失,好像被无底的深渊给吞没了似得。

他漆黑的眼瞳中只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精光:“如何蹊跷?”

南烟说道:“镇上的人说,那场仗——不像是在打仗。”

“哦?”

祝烽微微的挑了一下眉毛。

这时,站在他身后的叶诤也说道:“皇上,微臣在镇上也听到了这样的说法。”

“是吗?”

“是的。城内很多人都在说,虽然他们不敢明说什么,但是,似乎大家对那一场仗,都颇有看法。”

“……”

“总的来说,大家都觉得,那不像是在打仗。”

“……”

祝烽一直沉默着,身上那种迫人的气息也越发的强悍了起来,就在大家都有些微微的忧虑的时候,他忽的冷笑了一声。

“不像是在打仗,但是又向朝廷上报了战功,还拿了那么多的银钱作为修葺城墙和抚恤士兵的用度,那他是在做什么?”

几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大家心里当然都想到了一个字——骗。

可是,对着皇帝,那就不是一个“骗”字能概括的。

那叫——欺君!

祝烽慢慢的抬起头来扫视了他们几个人一眼,说道:“为什么都不说话了?”

“……”

没有人敢说话。

就如同当初在皇城内的武英殿一样,这件事没有人敢多说什么,因为没有人担得起离间骨肉的罪名。

祝烽看了他们一会儿,淡淡的一笑。

“就这些了?”

大家又是一愣,不知道他还要问什么。

祝烽道:“你们没有打听到什么关于越国的消息?”

“……”

南烟这才想起来,他们打听到的都是关于邕州,关于靖王,还有他那个小舅子的事,还真的没有人关心到越国问题。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祝烽道:“进来吧。”

大门被推开,大家回头一看,是崔元美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原本是燕王府长史,祝烽登基之后,便将他调到户部任左侍郎,这一次外出巡视,仍然将他待在身边。

他一走进来,立刻俯身拜道:“皇上。”

祝烽摆了摆手,道:“出门在外,可以免去这些虚礼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只称朕为公子即可。”

众人忙道:“是,公子。”

祝烽这才问道:“元美,让你去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崔元美俯身说道:“公子,在下查知,一年多以前,越国内部发生过一次内乱,似乎是皇族之间的争斗。但是这件事,一直没有人向朝廷上报。”

众人一听,都惊了一下。

第158章 在下的钱都花光了

越国内部发生内乱,竟然没有人向朝廷禀报。

这不能不说是失职。

不过,再转念一想,又有些明白了。

一年多以前,正是祝烽自北平起兵南下,跟朝廷的军队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朝廷当然分不出精力来管周边国家的事。

只是,一年多过去了,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上报……

祝烽安静了一会儿,又伸手慢慢的拿起了桌上的酒杯,浅酌了一口,似笑非笑的说道:“有意思。”

“……”

“看来,这邕州,这边境,还不止一件新鲜事等着朕呢。”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也都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们知道,等待他们的当然不会是所谓的“新鲜事”,这些,显然是麻烦。

而且,还不止一件麻烦。

他们在酒楼里随便的吃了一点东西,然后便往之前落脚的客栈走。虽然大家的心里都被之前打听来的消息弄得有些阴郁,但祝烽的心情却好像并不太差,一路边走边看,对这个镇上一些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非常的感兴趣。

尤其走到一家绸缎庄,看见里面的花色样式都是金陵那边都没有的,说道:“想不到这里还有些好东西。”

简若丞道:“越国国内多是山地,无法耕种,所以越国人多以打猎为生,辅以桑蚕,听说越国产的生丝格外的好,织出来的锦缎也是中原很少见的。”

祝烽点了点头。

一回头,就看见叶诤一脸蠢蠢欲动的样子,道:“怎么?想买?”

叶诤笑道:“这些好东西,又便宜,比金陵那边的还便宜许多呢。”

祝烽板着脸,不说话,但也没立刻离开,叶诤谢了恩,立刻便跑进了那家绸缎庄,崔元美也跟着走进去看了看。

到底是跟在他身边的老人,胆子都大许多。

南烟这一路上都跟他不对付,这个时候虽然心里也有些痒痒,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安静的站在他身后。

祝烽也不看她,只看了简若丞一眼,道:“你不去看看?”

简若丞笑道:“微臣——在下的钱都花光了。”

“哦?你是在抱怨俸禄少了吗?”

“不敢,在下只是出来的时候乱买了一些东西,所以——”

祝烽看着他,没有再说话,等叶诤和崔元美都拎着东西出来了之后,一行人便回到了之前的客栈里。

到了晚上,南烟又去他的房间上夜。

刚一推门走进去,就看见他背着手站在窗边,这里的夜晚和皇城的不太一样。在宫中这个时候还能看到许许多多的灯火,但这个小镇上,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剩下头顶的星光。

南烟轻声道:“皇上。”

祝烽头也不回:“朕今天交代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呃,公子——”

“……”

他这才慢慢的转过身来,一张原本就五官深刻的脸在晦暗的烛光下,更显得轮廓深刻。

不过,南烟却看到了他一头的汗水。

这个地方比金陵的天气还热,他满头大汗,刚刚换上的便衣不一会儿又被汗水浸湿了大片。

南烟便去给他沏茶。

祝烽看了一眼,忽的想起了之前在宫中喝到的茶水的滋味,眉头一皱,道:“朕不想喝茶。”

“……”

南烟将茶壶拿起来,又放了回去。

第159章 你们还去了什么地方?

祝烽慢慢的走到桌边坐下。

桌上还放着一些文书,不知道是朝廷那边送来的,还是今天他放出去的人报回来的消息,南烟见他一封一封的拆开来看,有的还会拿起笔来批阅。

虽然已经天黑了,但屋子里的闷热一点都没有好转。

他批阅几份,又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南烟见状,忙拿了一把扇子过来,轻轻的给他扇风。

阵阵凉风传来,顿时舒爽了不少。

祝烽一边写字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今天出去这么多的见闻,你有什么看法。”

南烟迟疑了一下:“奴婢——”

“不要跟朕说那些废话。一个人除非是痴儿,才会对事情没有自己的看法。”

“……”

南烟小心的看了他一眼,这一路上——自从两人那一次言语上有过一点不愉快之后,祝烽对她倒也没再有什么苛责,这个时候突然又问她的看法,她有点看不出他的心思。

但想了想,还是老实的说道:“军国大事,奴婢是看不出什么,也不敢有什么看法,只是今天在这镇上走了一会儿,奴婢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前些日子才打了一仗,照理说,战争后的地方应该是民生凋敝才对,可是,奴婢见这边境地区的贸易,倒像是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

“越国的丝绸,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也都照常贩卖。”

“……”

“真的不太像……”

她说到这里,正好祝烽的最后一个字也写完了,他慢慢的放下笔,说道:“真的不太像,刚刚打完仗的样子。”

南烟轻声道:“是。”

“……”

祝烽沉默了一会儿,对着门外道:“来人。”

立刻走进来一个侍从,他将自己批示了的书信都交给那人,那人立刻转身离开,房门又关了起来。

这个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南烟轻声道:“公子,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

祝烽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南烟便走到床边去先给他铺好了床,然后便去打来一盆微凉的热水,祝烽坐到床边,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突然说道:“你今天跟简若丞还去了什么地方?”

“没去什么地方,就在街上逛了一会儿。”

“只是这样?”

“是的。”

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南烟小心的看了他一眼。

祝烽也正看着她。

房间里光线晦暗,可越是这样晦暗的光线,那双深幽的眼睛就越是目光犀利,南烟被看得心中一颤,连拧帕子的手都软了一下。

她急忙回过头来。

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难道,对自己和简若丞,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她将帕子拧得润润的,走上前来奉给祝烽,祝烽看了她一会儿,这才伸手过来接过了那帕子,在脸上擦了几把,稍微舒爽了一些。

南烟接过那帕子,正要转身离开,却感觉手上一沉。

回头一看,祝烽拿着帕子的那只手还没放开。

她心里一阵疑惑,就看见祝烽低着头,目光正盯着自己的手腕。

第160章 相思手串

手腕上那串红艳艳的相思手串,此刻正露在袖子外面。

祝烽的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

南烟感觉到他的气息都沉了一下,不知为什么,也有了一丝莫名的心慌,她轻声道:“陛——公子?”

“……”

祝烽的指骨微微的用力,半晌,他放了手。

南烟却反倒差一点拿不稳那块帕子,险些落在地上,她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手足无措,就只是这么看着祝烽眉心几道隐隐的悬针纹。

过了好一会儿,她看见祝烽抬起头来,那双深幽的眼睛显得漆黑无比,连一丝光都没有:“那是什么?”

“……”

这一刻,南烟都忘记了,一个皇帝询问身边的女官带着什么饰物是一件多奇怪的事,她只有些傻傻的老实的道:“这,是奴婢今天在镇上买的。”

“买的?”

“是……”

“叫什么?”

“叫——相思手串。”

“相思手串——”他低沉的声音慢慢的重复了一边这个名字,虽然祝烽的声音极富磁性,非常好听,但听到他念起这个名字,南烟却莫名战栗了一下。

沉默了一会儿,他道:“自己买的?”

“……”

南烟一愣。

这个时候才突然回过神来,她忘了还钱给简若丞了。

不仅是这条相思手串的十个钱,还有给那个孩子的十个钱,也忘了还给他。

她只一迟疑,祝烽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去。

他沉声道:“出去。”

“啊?”

南烟还有些回不过神,刚刚他还在问自己这串相思手串的事,怎么突然又让自己出去。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祝烽的声音已经像是淬了冰,沉声道:“出去!”

南烟急忙从他的房间里退了出来。

那湿润的帕子还被她捏在手上,但这个时候已经变得冰凉,甚至连她纤细的指尖都凉透了,她看着眼前紧闭起来的房门,突然间有些茫然。

刚刚,到底——

她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敲门,想要敲开这个房门再走进去,想要说什么,可是就在她冲动的抬起手来的时候,却突然僵住了。

手腕上,那串红艳艳的,红得甚至有些刺眼的相思手串一下子映入眼帘。

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手还是慢慢的放下来了,转身往宫女们暂住的那个房间走去。

因为大家都知道今晚她要来上夜,所以没有给她留铺位,这个时候推门进去,通铺上已经挤满了人,有人打呼噜,有人磨牙,还有些喃喃的说着梦话。

南烟小心的走进去,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这个狭小的房间,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走到桌边坐下,又过了好一会儿,才伸出双手放在桌上,枕在自己的头下。

窗外,清冷的月光照进这个狭窄的,有些闷热的房间里,她呆呆的看着那一缕月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的移动,最后,照在了她的手腕上。

白皙的手腕,鲜红的手串。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了那串珊瑚珠的手串。

可是,那不是自己的。

第162章 错觉?

她抬眼望周围看了一眼,又什么都没发现。

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吧。

马车在邕州城内行驶了很久,这座城池不小,而且经受了战火的洗礼,城内还有些地方没有完全的恢复,甚至也能看到战火之后留下的残败的痕迹。

南烟不由得心里疑惑。

南安镇上那些老百姓说,这场仗不算是打仗,这样看起来,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天色完全黑了,他们的车队也终于到了靖王府。

靖王府,连同邕州所有的官员都来接驾了,南烟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王府门口的几个女眷,妆容最精致,也最庄重的那个,不用说一定是靖王妃赵妍,她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貌美的女子。

其中一个格外的出众,因为妆容精致,满头珠翠,形容妖娆,一看就是个得宠的贵妇。

想来,应该就是那个童夫人了。

当晚,靖王府内大摆宴席,恭迎皇帝驾临。

南烟作为女官,自然也要跟在皇帝的身后,宴席上,自然也是各种觥筹交错,还有美貌的歌女舞女助兴,皇帝跟靖王兄弟相隔不久又相见,倒是亲热非常,好像之前在御花园的那一点龃龉大家都忘光了。

两人你来我往,喝了点不少。

南烟站在祝烽的身后,有些头疼的看着他这样喝酒,几乎是酒到杯干,跟祝烑两个人大声的说笑,一时间,宴席上的气氛非常的好,好到南烟都有些疑惑——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而且,她的心里还有一点不安。

从今天早上离开客栈,到刚刚来到靖王府,她在人群中没有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找不到叶诤,找不到崔元美。

甚至连简若丞,都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呢?这些人明明昨天还跟她一起在南安镇上到处闲逛,去给祝烽打听消息,怎么一夜之间,这些人就都不见了。

周围全都是陌生的面孔,这让南烟有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在这样有些闷热的夜晚,像是一块烙铁,要把自己的肌肤都烫伤了。

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却又看不见到底是谁。

错觉?

好不容易等到了半夜,酒宴终于散了。

靖王妃原本要扶着祝烑离开,却被身后的童夫人抢先一步,他整个人都压在了童夫人身上,还红着脸大着舌头对周围人道:“服侍好皇上。”

立刻,有两个貌美的侍女便走过来,要过来搀扶祝烽。

南烟的脑子一热,突然道:“我来。”

周围原本没有人注意她,她突然一开口,倒是让大家都愣了一下,连那两个侍女都别她的目光看得后退了一步。

祝烑一眼就认出了她来。

那双因为酒醉而通红的眼睛里浮起了一丝冷笑,道:“原来是——尚宝女官,咱们又见面了。”

南烟行了个礼:“拜见靖王殿下。”

祝烑冷笑道:“既然这里有司女官在,你们就去休息吧。”

他一声令下,那些美貌的侍女自然都退下了,南烟扶着祝烽往他们安排的房间走去。

第163章 在酒后,叫自己的名字?

可是,这一路却不那么好走。

祝烽身材高大,又站不稳,整个人就像是一座山似得压在她的身上,南烟好几次都差一点被他压倒在地。

她只能咬着牙,努力的撑着他,一直走到了他的房间。

好不容易走到床边,她腾出一只手来,想轻轻扶着他躺下去,但这一回真的已经没有了力气,祝烽整个人往下一跌,顺势将她扑倒在床上。

“啊!”

南烟仰面倒下去,后脑勺装在床上,虽然床褥厚实绵软,但祝烽紧接着压到她身上,那高大的身躯就像玉山倾倒一般,南烟被压得叫了起来。

好重!

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了。

她拼命的伸手推开他,想要挣回一点喘气的机会,却感觉到祝烽埋头在她的颈项间,带着酒气的滚烫呼吸吹拂在她耳边,一瞬间有一种被火焰炙烧的错觉。

她的脸滚烫,连耳朵尖都滚烫。

“皇上……皇上请放开……”

“……”

“皇上……”

“……”

“奴婢,要被你——压死了!”

她这个时候已经完全顾不得会不会弄醒祝烽,伸手用力的推着他,却感觉到他精壮而结实的胸膛如同一块岩石,还有些烫手,那种感觉让她手一软。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带着酒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呢喃:“南烟……”

“……!”

南烟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房间里点着灯火,她能看见头顶绣着繁花金凤的帷幔,能看到房顶纵横交错的梁柱。

却看不清这近在咫尺的面孔。

只听着他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又一次呢喃道:“南烟……”

他,在叫自己?

祝烽在酒后,叫自己的名字……?

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一阵紊乱,如擂鼓一般都要蹦出胸口了,一阵汹涌的,不知为何的情绪急切的涌了上来。

她抬眼望着上方,视线中有些模糊,更有些颤抖。

“皇上……?”

而就在这时,身上的那个人又咬了咬牙,像是恨得切齿似得,道:“该死的奴婢!”

“……”

南烟只觉得胸口好像被针扎了一下。

一咬牙,猛地将他沉重的身体掀开,连滚带爬的下了床,身上还有些酥软,耳边甚至还带着他的呼吸的滚烫,可是这一刻,她只觉得手脚冰凉。

身后的人沉睡着,沉重而绵长的呼吸声还带着浓烈的酒气,而南烟没有再顾他,而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大门一关上,外面的沉沉夜色立刻映入眼帘。

南烟的眼中还有一点流动的滚烫,让她有些看不清,可是屋檐下的灯笼被夜风吹着,微微晃动着,不知为什么,好像将周围的景物都映照得摇晃了起来。

有些黑影,在眼前闪烁。

南烟急忙伸手擦了一下眼睛,再一看,是周围巡逻的士兵。

这一次进入邕州,叶诤、简若丞,连崔元美都不在身边,祝烽甚至没有交代一声,就跟靖王一起喝得酩酊大醉,虽然这里是靖王府,自然是守卫森严,可是——

她想了一会儿,走到房门外长廊上的靠椅上,慢慢的坐了下来。

第164章 朕亏待了你吗?

第二天早上,祝烽在剧烈的头疼中醒来,一睁开,就看到了一室通明。

可是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

他捂着额头,慢慢的从床上爬起来,左右看了看,才有些回想起来自己已经到了靖王府,昨夜喝了很多酒,然后——

他猛地站起身来。

喝了很多酒。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应该喝酒,可是昨天,因为胸中始终有一口闷气难除,只有喝酒才能让他稍微忘记一刻,这样一来,就贪杯了。

不过,身边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司南烟呢?

他心中又是一阵火气,稍微整理了一番便打开大门走出去,就看见门外的长廊上,司南烟正靠坐在长椅上,头枕在手臂下面,沉睡着。

她——一直守在自己的门外。

他的眉头一拧,慢慢的走过去,就看见那张苍白的小脸上,眼角处大片的阴影,似乎是没有睡好留下的。

看到她这个样子,他的气息一沉,正要伸手过去,突然,又停了下来。

虽然时间还早,但太阳已经升起,明艳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也照在她枕在头下的手臂上,那雪白纤细的手腕上挂着的一串红艳艳的手串,正映着阳光,格外的鲜亮。

顿时,心里又是一阵憋闷。

他站直了身子,沉声道:“起来!”

“啊?!”

南烟惊了一下,差一点跳起来,抬头一看,祝烽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她急忙低头道:“皇上。”

“谁让你睡在这里的?”

“奴婢……”

“你睡在这里,是想跟所有的人说,朕亏待了你吗?”

“奴婢不敢。”

就在这时,一个英挺的男子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那是御营亲兵的统帅英绍,他一走进来便拜道:“皇上,可有不妥?”

祝烽的脸色阴沉,即使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也驱不散上面的阴霾,而南烟看着英绍他们,这才有些回过神来。

祝烽,怎么可能全然不防?

他显然是早把英绍这些人安排妥当了,才会进入靖王府的,自己昨晚竟然傻得以为他酒醉不省人事,身边也没有一个人,所以在门外——

这样一想,她简直要笑起来了。

世上还有比自己更傻的人吗?

祝烽看着她一脸惘然,又一脸了然的样子,气息一沉,对着英绍他们道:“无事,你们干你们该干的去。”

“是。”

英绍他们立刻又退了出去。

南烟手臂还有些发麻,她轻轻的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站在祝烽面前,已经毫无惧色,面色甚至有些麻木,而祝烽看着她的脸色,只觉得昨天原本已经被酒水浇熄了的火气,又一次冲了上来。

不过,他的眼角已经看见靖王祝烑带着人过来了。

他沉声道:“给朕退下,朕今天不想见到你!”

南烟深吸了一口气:“奴婢告退。”

说完,便走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与靖王他们擦身而过,她轻轻的俯首行礼,祝烑只冷笑了一声,已经亲热的凑过去向皇帝问安了。

南烟走在院子,到底一个晚上没睡好,脚步踉跄着,险些跌倒。

就在这时,旁边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她。

“姑娘小心!”

第165章 一个人的院落

南烟摇晃了一下总算站稳了,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自己的身后。

“你是——”

南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个男人很年轻,不过二十来岁,一身衣衫非常的华丽,头上的玉簪,腰间的玉佩也都尽非凡品,一看就知道是个贵公子。

不过,这位贵公子还抓着她的手。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的关系,他掌心的温度很高,加上抓得太紧,炽热的体温一下子就透过单薄的衣衫传到了南烟的肌肤上,让她感觉有些发烫。

南烟急忙将手抽了回来。

这人也立刻放了手,微笑着说道:“在下一时情急,还请姑娘宽恕冒犯之罪。”

见对方这样坦然,南烟也松了口气,轻声说道:“不敢。我应该多谢公子的。”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可是一转身,又有些傻眼了,她昨天一直跟在祝烽身边,对靖王府内的情况一无所知,还不知道自己应该去什么地方休息呢。

就在她有些犹豫的时候,这个男人慢慢的走到了她的面前,微笑着说道:“姑娘是否有什么难处,说出来,在下可以帮你。”

“……”

南烟抬头看了他一眼。

若按寻常人的眼光来看,这个年轻的男子长得也不算难看,五官能称得上英俊,但是过分的消瘦,让颧骨高高怂起,再加上那硬挺的鹰钩鼻,让他的脸庞更呈现出一种阴鸷之气。

南烟本能的不想跟这个人靠近,可四下看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也只能找他帮忙了。

于是说道:“我是皇上身边的女官,想要找到安排我们休息的地方。”

“哦,原来是女官大人,失礼了。”

这人又对着她行了个礼,南烟急忙也回了礼。

这个年轻男子直起身来,微笑着说道:“那,就由在下带女官大人过去吧。”

“劳烦了。”

南烟跟在他身后往前走去,一路走,一路看着靖王府周围的景致,昨天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没有注意,现在才看到这个王府内景色如画,各种亭台楼阁也十分的精致,看得出来,靖王的生活算的上奢靡了。

想想在皇城,吃了饭连菜汤都不放过的祝烽,她不由得心里暗叹了一声。

这时,他们穿过花厅,走到了一处院落。

南烟抬头一看,这个院子非常的安静,打扫得也是干干净净,园中还有一株枫树,靠墙的一排花圃中种着一些花草,显得十分的雅致。

里面的三间房子,也是高大宽敞。

可是南烟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这里,就是我们在靖王府的歇息之处?”

那男人笑道:“正是。”

“可是,还有别的人呢?他们怎么不在?”

“女官大人自然与别的宫女不同,靖王怎么会让你跟那么多人住在一起受委屈呢?”

“……”

“这里,是单独为女官大人安排的。”

“……”

南烟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祝烑单独为自己安排一个院落,怎么可能?

之前在御花园明明是自己得罪了他,他不把自己大卸八块就是不错的了,怎么可能对自己这么好?

第166章 他怎么知道自己熬了一夜?

她回过头去,这个男人已经对着她一拱手道:“女官大人先休息吧,在下告辞了。”

眼看着他就要离开,南烟急忙说道:“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这个人微笑着道:“在下童桀。”

“……!”

南烟心里倒抽了一口冷气。

就在来这里之前,才刚刚听闻了这个人的大名,没想到这么快,就在靖王府见到他了。

童桀。

百姓口中贪财好色,甚至强抢民女的童夫人的那个兄弟,南烟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只见这人笑容可掬,甚至称得上可亲,完全没有老百姓口中那种恶形恶状的样子。

她的心绪一时间都有些乱了,而童桀微笑着说道:“在下还未请教女官大人的芳名。”

“……”南烟迟疑了一下,还是轻声道:“我叫司南烟。”

“原来是南烟姑娘。”

他微微挑了一下眉毛,笑着说道:“南烟姑娘熬了一夜,在下就不打扰了,请姑娘好好的休息吧。”

说完,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南烟看着他风度翩翩的样子,一时间心里更乱了一些,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这才慢慢的走过去关上了房门。

童桀……百姓口中那个恶名远播的人,竟然是眼前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

是不是弄错了?

她心里想着,但到底一夜没睡好,这个时候已经很困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稍事整理了一下,便上床去躺下。

脑袋一枕上枕头,心里突然咯噔了一声——

他怎么知道自己熬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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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的奔波劳碌,总算有时间补了个觉。

等到南烟从沉睡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暮黄昏,幸好不是宫里,没有什么事等着自己去做,只要祝烽说不想见到她,她就真的可以睡到自然醒。

太舒服了。

她伸了个懒腰,刚刚坐起来,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几个侍女的声音:“女官大人起了吗?”

“嗯?”

她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就看见几个侍女端着热水捧着毛巾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

“我们是来服侍女官大人了。”

“啊?”

南烟瞪大眼睛疑惑的看着她们——服侍自己?

虽然自己被祝烽调到尚宝监任女官,但他之前就已经吩咐了,将自己没籍为奴,所以自己仍然是奴籍,跟那些正经的官员是不一样的。

怎么会让侍女来服侍自己?

眼看着那几个侍女就要过来服侍她梳洗,南烟急忙伸手拦着:“慢着慢着,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那几个侍女笑道:“没有啊,您是司南烟司女官吗?”

“是啊。”

“那就是了。”

说完,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她扶起来,过去洗脸漱口,然后又给她梳头。

南烟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都傻了。

不过,有点舒服,

她虽然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但这么舒服,有些舍不得拒绝,等到那侍女给她梳好了头,又有人送来了晚饭。

几个侍女微笑着说道:“女官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没了。”

“那奴婢告退。”

眼看着她们就要退出这个房间,南烟急忙问道:“等一下,是谁让你们来服侍我的?”

第167章 南烟姑娘这样的妙人儿

那几个侍女微笑着说道:“当然是童公子。”

“童公子?”南烟的眉头微微一蹙:“童夫人的兄弟,童桀公子?”

“正是。”

“他吩咐我们好好的服侍女官大人,若大人有什么要的,只管吩咐便是。”

“……”

南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摆了摆手,那几个侍女便退出了她的房间。

童桀,那个人竟然又让这些侍女来服侍自己?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自己这样一个奴婢,还有什么值得人讨好之处?

她不大明白,但自己饿着肚子睡了一天了,这个时候饥肠辘辘,根本什么都想不清楚,便索性坐下来吃东西,等吃饱了再说。

酒足饭饱,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南烟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白天皇帝跟靖王一起外出游玩,刚刚才回府。没一会儿,又传来了鼓乐之声。

今夜,靖王府又大摆宴席。

南烟站在门口,看着前院那边灯火通明的样子,眉宇间的凝重又更深了一些。

这天晚上,鼓乐声一直到很晚才结束,南烟囫囵的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又是那些侍女过来服侍她起床梳洗。

事事都有人代劳,只用干站着享受,这种感觉的确是很好。

可是,心中的不安,却仍然在慢慢的滋生着。

吃过早饭,她正准备出门,就看见一个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南烟姑娘。”

抬头一看,是童桀。

南烟忙客气的说道:“童公子。”

童桀今天又换了一件鲜绿色的长衫,配上玉色的腰带,头顶翠玉的发簪显得格外的华贵,他走进来笑道:“这里,可还住得习惯?”

南烟立刻说道:“我正要多谢童公子,让人来服侍我。”

“这是应该的。”

“不过,我想了想,我还是应该跟大家住到一起,也不必让人来服侍我。”

童桀一听,脸色微变道:“怎么,是他们哪里做得不好吗?”

“不,只不过,我也只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奴婢,当不起这样的侍奉。”

“……”

童桀看了她一会儿,立刻微笑着说道:“南烟姑娘,且不说你是皇上身边的尚宝女官,单说南烟姑娘这样的妙人儿,全天下的好东西奉到你面前都是应该的,怎么就当不起了呢?”

他的话,虽是恭维,不知为什么,有一点说不出的味道。

南烟还要说什么,童桀已经说道:“南烟姑娘,就不要推辞了。”

南烟沉默了一下,终于轻声道:“好吧。”

童桀立刻微笑了起来,又说道:“对了,南烟姑娘现在是要去哪儿?”

“我想要去看看皇上那边。”

“正好,我也要去见我姐夫,禀报一件重要的事,咱们一起吧。”

“好啊。”

南烟点点头,便跟他一起出了门,但是南烟刚一出门就被那刺眼的阳光照得眼前一花,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扶着门框,旁边却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她的手。

“南烟姑娘,小心。”

那种炽热又汗湿的感觉又一次传来,南烟转头一看,是童桀抓住了自己的手。

她急忙将手抽了回来。

第168章 这么一说,南烟有些心动

童桀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脸色也僵了一下。

但立刻,他的脸上又堆起了笑容,说道:“是在下失礼了,南烟姑娘请吧。”

他笑容可掬的样子让人说不出什么,南烟握紧了自己的手,只轻轻的点了点头,便走在前面出了这个小院。

可是,等到他们走到前面才知道,一大早,皇帝和靖王已经外出游玩了。

南烟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皱起了眉头。

原本之前在南安镇听到那些消息,她还以为进入到邕州之后,祝烽会跟靖王之间发生一些事,谁知到现在却什么都没发生,他们两兄弟整日游玩,夜晚宴乐,完全没有一点不合的样子。

难道,靖王已经忘记御花园讨要燕云封地不果的事,而皇帝也忘记了之前在南安镇打听到的关于靖王的那些消息?

“哎,又白跑了一趟。”

南烟回头看见童桀也是一脸失落的表情,没说什么,便准备转身回去,可是童桀又追上一步:“南烟姑娘,不如在下陪着你出去走走吧。”

“出去?”

南烟迟疑的说道:“这,就不必了吧。”

“哎,南烟姑娘初来乍到,邕州城有很多美景,难道南烟姑娘不想看看吗?”

南烟摇了摇头。

童桀想了想,又说道:“其实,我是想出去试试看能不能碰到皇帝陛下和靖王殿下。我这里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禀报靖王呢。南烟姑娘不是也想找到皇帝陛下吗?”

“……”

他这么一说,南烟有些心动了。

但,又有些犹豫。

童桀上前一步:“走吧。”

说完,他竟然顺势抬起手臂,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知是因为站得太近,还是他的手臂太长,这个手势给人一种要顺势揽过来的意思,南烟忙后退了一步,也不好再往自己的居所走,只能勉强答应。

于是,两个人一起出了靖王府。

虽然都是地处边境,但邕州城又跟他们之前路过的南安镇不太相同,要繁华富庶得多,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闹的程度比起金陵来都不逊色。

真的,不太像是刚刚打过仗的样子。

不过,就在他们走到了城中央,这里商铺林立,热闹非凡,南烟正准备往前走的时候,童桀拦住了她:“哎,南烟姑娘,咱们就别往前走了,就在这边逛一逛吧。”

南烟疑惑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童桀笑道:“皇帝陛下他们应该就在北城。”

客随主便,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南烟自然也不好坚持,便笑了笑,继续跟着他在街上溜达着。

走了一会儿,她渐渐的感觉到了什么,靖王府修建在邕州城内的东北处,而童桀带着她一直都是在北边的街道上游逛,并没有要往南边走的意识。

难道,他知道皇帝和靖王就在北城?

又或者说,南城不能去?

不过,北城这边的确非常的繁华热闹,显然都是富人居住的地方,童桀带着南烟走进一家叫做彩蝶轩的店铺,是专卖金银玉器和首饰的。

一进门,店老板立刻就热情的招呼着:“童公子,您又来啦。”

第169章 这些,是可以属于你的

一听这话,倒是熟门熟路的。

童桀只摆了摆手,并不理睬那老板,微笑着对南烟道:“南烟姑娘,看看有没有什么看得上眼的。”

南烟走过去看了一眼,都是一些让人眼花缭乱的金银珠翠。

南烟素喜淡雅,看到这些金光闪闪的东西就觉得头昏脑涨,只有其中一只玉簪,显得简单大方。

但她也只是看了一眼。

转过身,淡淡的笑道:“是不是童公子家的妻妾要这样的东西,公子让我帮忙挑选呢?”

童桀忙正色道:“当然不是,她们——哪配得上这些。”

“那是——”

“我是看南烟姑娘衣着淡雅,红花虽好,还需绿叶来扶啊。”

南烟笑道:“这就不必了,我不惯用这些。”

说完,便退出了这家店。

童桀的脸上隐隐的飘过了一丝阴翳,但还是立刻就跟了上来,微笑着说道:“南烟姑娘难道什么都不想要吗?”

南烟笑道:“我们不是出来找皇上和靖王殿下的吗?他们现在在哪儿呢?”

童桀轻咳了一声,道:“咱们再往前走走,看看吧。”

南烟便跟他又往前走去。

这一路上,他们经过了不少大的商铺,卖丝绸的,卖金银玉器的,卖胭脂水粉的,童桀总是将她往那些商铺里带,但都被她拒绝了。

这一次,当她又从一家绸缎庄退出来,拒绝了那店家极力推荐的一件非常华丽的长裙,童桀有些不明白的说道:“南烟姑娘,难道你一点都不喜欢这些东西吗?”

南烟淡淡的笑了笑:“当然喜欢。”

“那你为什么不要?”

“因为,他们不是属于我的。”

“……”

童桀的眼睛微微的眯起来,看着她,说道:“如果南烟姑娘想要,这些,是可以属于你的。”

“……”

南烟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我不想要。”

童桀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光。

这时,南烟又转头看了看周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市集,说道:“说起来,邕州城真是个好地方,虽然在边境上,听说不久前还打过仗,不过这里很安定嘛,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童桀一听,脸色微微的变了一下,立刻说道:“那是当然,靖王殿下在这里,岂能让邕州乱起来。”

“对了,童公子刚刚说,你有要紧的事要禀报靖王殿下,不知道是什么要紧的事。是紧急军情吗?”

童桀笑了起来:“当然不是,若是军情,哪里敢这样延误,不过是有一批货物——”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没有再说下去。

南烟眨了眨眼睛,说道:“怎么,童公子和靖王殿下——还在做生意吗?”

“不,靖王怎么会做生意呢。”童桀笑着摆了摆手:“只是靖王府的一些东西,要运送罢了。”

“哦……”

南烟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走了一会儿,始终没有遇到皇帝和靖王,便知能回去了。南烟走到自己的门口,正要回头对童桀道别,却见他突然一挥手,从身后走出来两个小厮,手里捧着许多的锦盒。

南烟眉头一皱:“这是什么?”

第170章 南城

童桀笑而不语,只让他们送到屋子里放到桌上,然后笑着说道:“南烟姑娘看看,若是喜欢,就不枉费在下的一番心意了。”

说完,告辞离开。

南烟觉得不对劲,急忙走进去。

拆开一个锦盒,看了,又拆开另一个。

一连拆开了好几个,她惊得目瞪口呆。

彩蝶轩中的那支发簪,绸缎庄里的两匹绸缎,还有一对玉镯,一盒胭脂……

这些东西,原本也不算什么,但真正让她惊讶的是,这些都是她今天在逛街的时候,看过一眼的东西。

那童桀竟然全都记下,而且转身就让人给她买了。

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坐在这一大堆的东西中央,半晌回不过神来。

童桀,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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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好几天,南烟都没能见到皇帝。

甚至,靖王府能见到他的人也不多。

因为,每天一大早,祝烽就跟靖王祝烑一同出去游玩,直到傍晚方归,但是回来了还不算,又要在靖王府大摆宴席,夜夜笙歌。

而这几天,几乎每一天,童桀都会来看她。

的确是看她,就只是坐一坐,聊一会儿,或者陪着她到处走走,没有什么僭越之处,可是,南烟要将那天的东西退给他,他却怎么都不肯收,只微笑着重复那一句话——

南烟姑娘这样的妙人儿,全天下的好东西奉到你面前都是应该的。

南烟感觉到自己好像踩在一团棉花上,软绵绵的,让她难以抽身,可是,她却不知道,这团棉花下面是什么东西。

她只能将那些东西都封存起来堆到屋子里,等找个机会跟皇帝说一声,毕竟,自己的身份除了是他的奴婢,也是尚宝女官,这样的事情,不太寻常。

这一天,南烟起了个大早。

可是,还是没能拦下祝烽,听说天没亮,他就跟靖王一同出去,据说是去游猎,她垂头丧气,一个人出了靖王府,在街上幽幽的闲逛着。

走着走着,就走远了。

她想起昨天自己只在北边的城中逛了,倒是一直没有去到南城看看,便沿着一条大街慢慢的往南边走。

之前还繁华热闹的街道,渐渐的,变得有些冷清了起来。

那些富贵的,衣着华丽的人,在这个地方几乎已经见不到踪影,满目所见,只有两个字——疮痍。

这里的房舍都很低矮破旧,还有一些甚至已经被损毁,无家可归的人就这么靠坐在残破的断壁残垣下,满面烟灰,目光呆滞。

这,才是战争之后的样子。

可是之前,他们都没有看到过。

南烟皱着眉头,看着周围的一片狼藉,还有远处的城墙,也跟他们之前看到的不一样,这里的城墙也是残破的,还留下了一些焦黑的痕迹,显然是在进攻的时候被损毁的。

南烟的眉头紧锁,看着这一切,只觉得一阵心酸,就在这时,她看见前面晦暗的长街尽头闪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是——

她急忙抬脚要追上去:“简——”

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身影已经一闪而过,再也看不到了,南烟有些愕然,急忙四下张望。

突然,身后伸出一只手拍在她的肩膀上。

第171章 好一个“英雄救美”

“南烟姑娘。”

南烟猛地一回头,是童桀站在自己的身后。

他仍旧一身华服,站在这个地方就好像残破的抹布上放了一块珠玉似得,只不过,神情有些不自然:“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

南烟有些说不出话来,再回头看时,那个身影早就不见了。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南烟姑娘,你怎么了?再看什么?”

南烟这才回过头来,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没什么。童公子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哦,我一大早起来——听他们说你出来了,我怕你人生地不熟的会迷路,就来找你,没想到南烟姑娘到这里来了。”

说着,他拿出手帕捂着鼻子:“真臭。咱们走吧,别在这里,免得这里的气味熏坏了你。”

南烟回头看了一眼,沉默的点点头,跟着他走了。

等到离开了这个地方,童桀才把捂着鼻子的手帕拿下来,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说道:“哎,那个地方我才不想去呢。南烟姑娘今后也别去了。”

南烟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个地方,跟北城不太一样啊。”

童桀神色不太自然的说道:“打过仗嘛,就是这样。”

“……”

当然,打了仗,的确就是这个样子。

可是,同一座城池,怎么会一边繁华热闹,完全不受战争的影响;另一边却是苍凉残破,满目疮痍。

倒好像,仗只在南边打,一点都没有侵扰到北边似得。

他们一路走,童桀还在跟她说什么,南烟也只应着,还在为刚刚看到的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恍惚的时候,突然,长街的另一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都纷纷让开,而她还有些回不过神,童桀见此情形,急忙抓着她的手臂一拉。

南烟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他拉得跌进了他怀里。

顿时,他身上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呛得南烟一阵头晕,她一站稳,急忙伸手推开了他,童桀却又抓着她的手臂,很温柔的说了一句:“哎,小心啊,千万别伤着了。”

他身上,是那种脂粉香。

南烟头昏脑涨,被他抓着有些使不上力气,正要将手抽回来,就听见后面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仿佛一大队人马都冲了过来,全都停在了这里。

一时间,大街上的人全都退到了一旁,空出了一大片地方,众人纷纷抬起头来,却又像是被什么气势所慑,一点声音都没有。

而刚刚的那一骑人马已经停了下来,就站在他们的身边。

刺眼的阳光下,那高大的身影将浓浓的阴影投射在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好一个英雄救美啊。”

一听到这个声音,南烟突然觉得全身都颤了一下,下意识的一把推开了童桀,抬头一看,只见祝烽一身劲装,骑在马背上,阳光下,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隐隐的感觉到那冷冽的眸子,即使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也如同淬了冰一般。

寒冷彻骨。

第172章 定情信物

南烟在烈日下打了个寒颤,瞪大眼睛望着他,都忘了请安问礼。

而这时,后面又有一骑人马慢慢的踱了过来,却是同样一身劲装,背上还背着一张弓的靖王祝烑,他脸上的表情倒是能看得分明,是分明的一脸笑容。

只是不知为什么,那笑容中带着一丝狰狞之意。

他说道:“童桀,你怎么跟司女官在这里啊?”

这个时候,童桀急忙跪拜下去:“草民拜见皇上。”

一听到他这样一说,周围的人全都明白骑在马背上的人是谁,大家哄的一下全都跪了一下来,一时间整条街上都安静了。

祝烽座下的马却不断烦躁的踱着步,马蹄声在这寂静的长街上显得很急促,好像要踏碎什么东西似得,他只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没再说话,扬鞭策马冲了出去。

祝烑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向跪在地上的童桀和司南烟,立刻回身对侍从吩咐道:“立刻带童公子和司女官回府。”

说完,也策马跟了上去。

南烟这个时候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似得,听着马蹄声远去,她慢慢的转过头来,只看着马蹄扬起的一阵烟尘。

童桀起身过来扶起了她,她脸色苍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被旁边的侍从扶着上了马,带着她一路颠簸的回到了靖王府。

一到王府,就看见祝烽翻身下马,将身上的弓箭和猎物全都抛到了身后的侍从手中,一路走进去,南烟被人扶着下马的时候,脚都有些软,童桀还要上来扶她,被她苍白着脸,伸手推开了。

一路走进去,她看着周围路过的那些侍从侍女,每个人都望着他们,好像眼中都流露出了什么异样的情绪。

可是——

怎么回事呢?

她,不过就是跟童桀在街上闲逛而已,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奴婢,一个尚宝女官罢了啊。

想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往前走去,就看见祝烽走进了大堂坐在上方,祝烑也陪着他一起坐到了一旁。

连靖王妃和几位夫人都来了。

靖王妃赵妍看着他们面色不虞的样子,上前来小心的问道:“皇上和靖王不是出去游猎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祝烽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倒是祝烑淡淡的笑了一下,说道:“哦,本王原本还想与皇上去另一个猎场看看,不过在路上——”

他说着,看了慢慢走进来的南烟和童桀一眼,笑道:“半路遇到了司女官和童桀了。”

“哦?”

靖王妃的脸色微微一变,转头看着他们两,气息不稳的笑道:“童公子和司女官……怎么会走到一路呢?”

其实,他们两就算走到一路,也只是小事,可这样一说,感觉就不太对了。

南烟的眉头都拧紧了,抬头看着面色阴沉的祝烽。

她刚想要说什么,旁边的童夫人却突然笑道:“阿桀,你难道已经跟司女官说了吗?”

“说,说什么?”

南烟诧异的看着她。

童夫人笑道:“阿桀他对女官大人,一直十分的仰慕。这一次女官大人到来,特地给她安排了住处,还安排了服侍的人。对了,前两天你说你还送了定情信物给女官大人,她也收下了啊。”

第173章 请皇上为他指婚!

定情信物?

南烟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就炸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尚宝女官,职责不在内廷,的确是可以婚嫁的,但是——

她看着前方的祝烽,慢慢的抬起头来,那双深幽的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冷冷的看着她,那冰冷的目光几乎将她都要冻僵了。

她下意识的道:“没,没有……”

“没有?”

童夫人立刻说道:“真的没有吗?”

她的话音刚落,旁边服侍的一个侍女就说道:“夫人,有的。那天童公子的确是让人送了好多东西到女官大人的住处。”

另一个侍女也说道:“是啊,我们看到女官大人都收起来了。”

“……”

南烟抬起头来看着他们:“那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大堂上响起了祝烽冷冽的声音,虽然不高,却像是一把闪着寒芒的刀,一下子斩断了她的话语。

“都送了些什么?”

这句话一响起,周围的人都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但还是祝烑最快反应过来,他急忙对着童桀道:“是啊,你送了女官大人什么东西,赶紧禀报皇帝陛下。”

童桀一抖衣衫跪了下来,说道:“回禀皇上,草民,草民送了女官大人一支玉簪,两匹绸缎,一对玉镯,一盒胭脂……”

他将那天送到南烟房间的东西一一的报了出来。

每说一样,祝烽的脸色就沉一分。

等到他说完了之后,大堂上安静了一刻,童夫人笑了一声,轻声道:“哎唷,还说什么定情信物,这简直就是聘礼了啊。”

聘礼!

这两个字又像是针一样,扎进了人的胸口。

南烟忙说道:“不,不是的。这些东西不是我要的!”

童夫人笑道:“女官大人……这女子,自然是不好意思提这件事。不过,我们阿桀的心意却是真的,女官大人可千万不要因为害羞,就辜负了阿桀的一番真心啊。”

祝烑也笑道:“是啊,司女官,虽然那些东西不是你要的,可是礼轻情意重,童桀的一番心意,如今倒是也向你表白了。”

南烟眉头紧锁,再回头看向跪在地上,嘴角仿佛还微微勾起一点的童桀,立刻明白过来什么。

这时,祝烑已经走到大堂中央,对着祝烽一拱手,说道:“皇上,臣弟有个不情之请。”

祝烽抬眼看着他,声音沉冷的道:“哦?什么不情之请?”

“童桀是臣弟的内弟,虽然是一介草民,但在邕州城内声望极高,他自己也一心入仕想要报效国家。如今他既然和司女官两情相悦,臣弟想请皇上为他指婚。”

又是指婚?

南烟觉得自己都要先昏了,之前在简家的时候,简同光就请祝烽将自己指婚给简若丞,现在更好,祝烑竟然要让皇帝把自己指婚给童桀?!

她猛地跪直身子,说道:“靖王殿下,我的婚姻大事——”

祝烑目光一横,立刻打断了她:“当然是由皇上做主。”

说完,他不等南烟开口,又转过头去对着祝烽说道:“皇兄,之前臣弟在金陵的时候想要向皇兄讨要燕云的封地,事不能成;这一次,臣弟为内弟讨要一个女官,不会——还不成吧?”

第174章 他们,是在报复自己!

一听到他这句话,南烟的心都凉了。

跟在祝烽身边当尚宝女官那么久,她明白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

否则,当初在御花园,祝烑向他讨要燕云封地,他也就不会碍于颜面,即使心中没有一点愿意,还是要做出一副要拟旨的样子,让她把玉玺带过去。如果那一次,不是自己领会了他的意思,谎称弄丢了尚宝司的钥匙,燕云的封地,只怕就真的落入靖王的手中了。

可是,自己也把祝烑得罪透了。

眼下,他这样向祝烽步步逼近,要让他将自己赐婚给童桀,其心可诛!

南烟的牙都咬紧了,看着祝烑眼中隐隐浮现的冷笑,还有一旁的童夫人,连同那些侍女的脸上,都是一副要得逞的笑容。

他,还有他们,是在报复自己!

而此刻,她只能抬头望着祝烽。

他,真的会把自己,指婚给童桀吗?

祝烽坐在前方,双手稳稳的放在椅子的扶手上,虽然这一刻所有的人目光都热切如火,但他的目光反倒在这样的炽热温度当中,越发的冷冽了起来。

甚至,那种寒意将这整个大堂都冻僵了。

祝烑看着他,又大声道:“皇兄——”

可是他的话没说完,从外面突然跑进来了一个侍从,大声说道:“靖王殿下,靖王殿下,大事不好了!”

所有的人原本都将注意力放在他们的身上,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话,大家都抬起头来,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的看着那个侍从。

祝烑眉头一皱:“干什么?”

那侍从跪倒在地,这才看见祝烽也在正前方,急忙跪拜道:“皇帝陛下!”

祝烽冷冷的一抬手:“什么大事不好,说。”

那侍从一头冷汗,颤抖着说道:“越国……二十万大军……进犯我边境……”

“什么?!”

祝烑又惊又怒,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们怎么敢?!”

童桀的脸上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南烟原本都快要虚弱的倒在地上了,这个时候一听到这个消息,眉头也一下子拧了起来,她立刻抬头看向祝烽,只见那冰冷幽深的眼瞳中,有一簇火焰,忽的蹿了起来。

越国二十万军进犯?

他们之前不是就已经侵扰过一次边境,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又来?

虽然知道,边境上从来都是战乱纷扰,敌国要侵犯也不会事先通知,可是按照之前的惯例,越国对大炎王朝从来都只是侵扰,劫掠了财物和人民之后,都会安息一段时间。

可这一次,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居然又再度兴兵!

祝烑他们显然也没有想到,但他脸上的惊恐仿佛又多了一丝别的情绪,南烟只看了他一眼,还来不及想什么,就看见祝烽猛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众人急忙跪下:“皇上!”

他的脸上透出了一点淡淡的笑意,但那双鹰隼一般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的温度,沉声道:“看来,靖王这几日陪着朕四处游猎,倒是有些用处。”

“……”

“朕持剑握刀的手,总算没那么生了。”

第175章 越国没了,你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靖王府内一声令下,邕州城立刻进入了备战状态。

祝烑立刻下令将自己的兵马全都调集到了几个城门,而前方的探子回报,越国大军在距城二十里的一个叫桓丘的地方安营扎寨了下来。

看来,也没有立刻就要攻城的意思。

在靖王、童桀,还有靖王府各位长史,邕州官员的劝谏下,祝烽才没有立刻领兵出征,众人将他请回到房中休息,并且都保证,靖王能固守邕州,这件事不需皇帝陛下操劳一点。

可是,等到回到自己的房间,祝烑一脚就踢翻了跪在门口相迎的一个侍女。

“啊!”

那侍女猝不及防的惊呼了一声,祝烑一听,更是火冒三丈,怒道:“给本王拖下去,杖责四十!”

那侍女吓得魂不附体,连连磕头求饶。

童桀看了一眼,那侍女尚有几分颜色,便说道:“姐夫,这件事打人也解决不了,就算了。”

说完,对外面的人递了个眼色,便有人将那侍女拖了出去,其他的人也都纷纷推出了这个房间,只剩下他二人。

祝烑坐到桌边,重重的一掌拍在桌上。

“混账,怎么会这样?皇帝只要再过几天就要回金陵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越国的那些蛮子居然会侵犯边境?夏侯纠,他难道忘了我们之间的盟约了吗?!”

他口中的夏侯纠不是别人,正是越国如今掌权的大将军。

童桀走到他身边,神情凝重的说道:“可是,之前一段时间,我们也都相处得很融洽,大家各取所需,他也正需要这样在国中树立威望,怎么会——”

祝烑沉吟了一番,突然说道:“童桀,前些天要运送给夏侯纠的粮食,运过去了吗?”

童桀忙道:“这两天见不到姐夫,我其实正想跟你说,已经送过去了。”

“妈的,他要的胜利本王给他了,他要的百姓本王也任由他掠夺,还给他提供粮草,他居然出尔反尔,又来!”

“……”

“若他还要这样,那不如趁此机会,灭了越国!”

“姐夫,不可啊!”

“为什么不可?之前本王跟夏侯纠是战平了,可现在,皇帝就在邕州。你要知道,我们大炎王朝所有的将军打的仗加起来,还没有他一个多。”

“……”

“若他与本王一同——”

童桀急忙说道:“绝对不能真的跟夏侯纠,跟越国翻脸。”

祝烑怒不可遏:“为什么?他们都这样背信弃义了!”

童桀走过去打开门,往外面看了几眼,确定周围都没有人偷听,这才又走回来,轻声说道:“姐夫你想,你讨要燕云封地不果,就已经让皇上对你有些不满了。如果这一次,真的借皇上的手跟越国打起来——败了且不说家破人亡,就算是胜了,姐夫你如何自处?”

祝烑的眉头一皱。

童桀道:“姐夫之所以一直能向朝廷所要军饷,并且每战不论胜负都有封赏,就是因为有越国存在,皇上需要你镇守邕州。”

“……”

“越国没了,姐夫,你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第176章 他的魂都丢了一半

祝烑猛地睁大眼睛,童桀的话像是一记当头棒喝,一下子把他打醒了。

他一头冷汗,嘘声道:“原来,原来是这样。”

“……”

“越国,不能灭!”

“不错,”童桀忙说道:“就算别人要打越国,咱们还要帮他们呢。”

“……”祝烑想了一会儿,又怒道:“可是现在夏侯纠又是在做什么?明明越好,我们跟他各取一次胜负,各得所需,现在他这样,岂不是当着皇帝的面打本王的脸?”

童桀皱紧眉头,轻声道:“就是这件事,有些奇怪。”

“……”

“之前我们都合作得好好的,王爷得了朝廷的封赏,他得了威望,现在这样——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祝烑看着他:“什么问题?”

“这,恐怕得查一查。”

“来不及了!他的大军就在城外二十里,明天,皇帝明天就要让本王领军出征,恐怕他的大军也要打下来,如果到时候这件事让皇帝指导——”

说到这里,他自己打了个冷战。

他的那位四哥,从小一起长大的四哥。

他了解他的手段,更知道他治军之严,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外通敌国,恐怕五马分尸都不够!

童桀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这样,趁着今夜仗还没打起来,我先写一封信,派人出城悄悄送到越国的军营里去,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再说。”

祝烑一听,眼睛亮了,急忙说道:“好,你赶紧去,一定要弄清楚,不能让皇帝的人知道。”

“是,姐夫你放心吧。”

童桀说完,正要离开,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那个司南烟——”

“哎呀!”

祝烑恨铁不成钢的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那个女人。”

“可她,就差一点,皇帝就要把她给我了。”

提起这件事,童桀也忍不住咬牙,要是那个消息晚一点来就好了。

虽然之前设计,只是为了报复这个让祝烑对燕云封地求而不得的女官,但是一见面,看到她姣美的容貌,他就魂都丢了一半,只想要得到她。

“姐夫,这个女人——”

“你放心!”祝烑皱着眉头说道:“只要这件事能平安的解决,我一定会再求皇上,把她赐给你的!”

“那就好。”

童桀兴奋得全身燥热,转身走了出去。

祝烑叹了一声,又转头看着桌上那燃烧的火焰,眉宇间的阴霾更深重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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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晦暗的天色下,祝烽走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刚一走进园中,守在门口的英绍立刻上前来禀报:“皇上,简大人已经回来了。”

祝烽面色不改,只摆了摆手,便继续往前走去。

而南烟,这一路上只能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这个时候一听到简若丞回来了,脚下忽的一软,差一点跌倒,英绍急忙伸手扶住了她。

“司女官小心。”

“多,多谢。”

她勉强站稳,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走在前面的祝烽已经冷冷的说道:“英绍,干你该干的去!”

英绍急忙松开了手:“是。”

说完,便匆匆的转身离开了。

祝烽走上前去,一把推开了大门,屋子里灯火通明,一个消瘦而颀长的身影立在烛光下。

第177章 指婚给童夫人的弟弟?

简若丞。

他一听见门开的声音,回头一看,急忙走上前来:“微臣拜见皇上。”

祝烽只“嗯”了一声,便走进去坐到了桌边,简若丞一抬头,看见南烟一脸苍白的也走了进来,也对着她点点头:“司女官。”

南烟看着他,想起在南城见到的那个背影,想要说什么,但祝烽已经冷冷的开口:“若丞,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简若丞看见司南烟自觉地关上了门,急忙走上前来,低声说道:“皇上,微臣这几日在南城查问了许多人,也见到了一些从越国逃往回来的流民。靖王——监守自盗!”

祝烽道:“哦?他做了些什么?”

简若丞道:“早在一年多前,靖王就在邕州城内迁民,不过,并不是迁出迁入,而是将穷困的百姓全都赶到南城,而让富人居住到北城。”

“每一次大战,先打开的,都是南城门。”

“越国的士兵攻进城中,只在南城烧杀抢掠,劫掠百姓。”

“因为南城已经是穷困不堪,所以不管怎么打,损失也就只是如此,几乎不会影响到北城,但是——南城的百姓,实在苦不堪言。”

“甚至有一些,只能摆脱户籍,逃到越国去。”

他每说一句,祝烽的脸色就更阴沉一分。

等简若丞说完,他冷笑道:“然后,他还向朝廷报战功,让朕奖赏他的这些‘功劳’。”

简若丞沉默了一下,道:“可能,还不止如此。”

“哦?”

“据臣查知,越国的军队闯入南城,烧杀抢掠,却对北城秋毫无犯,甚至称得上军纪严明,只要一声令下,就会立刻撤出邕州。”

“……”

“越国的大将军,叫夏侯纠,听说因为数次战功,在国内威望很高。”

“……”

“微臣怀疑,他们——暗中有勾结。”

祝烽的目光微微一闪:“你是说,靖王他,私通敌国?”

私通敌国。

这四个字一手出来,连桌上的烛火都扑闪了一下。

而南烟一直在一旁听着,全身都在发寒。

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有这样将百姓视若草芥,甚至帮着敌国来压榨,欺凌他们的人!

她忍不住,颤抖着道:“太过分了……”

祝烽和简若丞都抬头看了她一眼。

看到她眼中闪着泪光,祝烽的眉头微微一皱,但没说什么,倒是简若丞的呼吸都沉了一下,他转过头来对着祝烽,轻声说道:“皇上,微臣刚刚进府的时候,听说——听说皇上要将司女官,指婚给童夫人的弟弟?”

一听到这话,南烟的心都沉了一下。

而祝烽原本就阴沉的脸色这个时候在烛光下,更显得阴鸷了起来。

他冷冷的说道:“她连人家的定情信物都收了,朕若不答应,倒显得朕不通情理。”

南烟吓得脸都白了,急忙跪在地上:“皇上,奴婢没有那个意思,那也不是什么定情信物,只是他硬送到奴婢那里的。”

祝烽一掌拍在桌上,砰地一声,震得烛台都显得跌倒。

“那你这两天跟他形影不离,又是怎么回事?!”

第178章 小人,要如何应对呢?

南烟顿时一愣,他怎么知道,自己跟童桀“形影不离”?

连旁边的简若丞都看了他一眼。

似乎的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祝烽的脸色更难看了起来。

南烟忙说道:“奴婢自从在南安镇听到了那些消息,对童桀就有些怀疑,这两天他又一直跟着奴婢不放,奴婢——奴婢也觉得事有蹊跷,所以想要从他身上打听出一些消息来。”

祝烽冷冷道:“那你打听到了吗?”

“……”

南烟顿时哑口无言,她当然没有弄清楚什么,连自己怀疑的南城的事都没有打探清楚。

她低着头,轻声道:“奴婢无能。”

祝烽冷冷的看着她。

一旁的简若丞见此情形,急忙上前一步说道:“皇上,是微臣无能。”

祝烽听到这话,才将目光收回看向了他:“什么?”

简若丞道:“刚刚说的那些事,微臣虽然都已经查明了,但实际的证据,很难拿到。”

“……”

“那些百姓的话,到时候都可能不足取证,而水无常势,兵无常形,战争的胜负,也很难用道理去判别。”

“……”

“所以,靖王的所作所为,若真要评判,很难定罪。”

祝烽说道:“看来,若丞你倒不是一个迂腐的君子,知道有的事情,光有道理是不够的。”

简若丞忙退后一步,拱手道:“臣,无能。”

祝烽看了他一眼,目光又仿佛落到了一边的南烟身上,沉声道:“跟在朕身边,不仅要知道如何应对君子,也要知道如何对付小人,这是你——应该学到的本事。”

简若丞忙道:“是。”

南烟站在一旁,原本陷落在沉痛中的心忽的跳了一下。

不仅要知道如何应对君子,也要知道如何对付小人?

祝烽的这句话——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更鼓的声音,祝烽看了他们一眼,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简若丞道:“皇上,那靖王通敌的证据——”

“朕再想一想。”

“……是。”

简若丞退出了这个房间。

南烟站在门口,有些犹豫的看了祝烽一眼,见他的眉心在烛光下都形成了几道深深的悬针纹,也怕自己留下来再惹他生气,只能也退了出去。

大门一关上,简若丞就回头看向她:“南烟。”

南烟轻声道:“简大人,这几天辛苦了。”

简若丞道:“我那天在南城也看到了你,那个人,就是童桀吧?”

原来,他也看到了自己。

南烟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轻声道:“都怪我,没用。”

简若丞柔声道:“南烟姑娘千万不要这么说。你是个女孩子,有这样的心,就已经强过万千须眉男子了,只是这样的事情——连皇上尚不能游刃有余,何况你我?”

“……”

“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南烟点了点头,两个人这才分路,可是南烟一路走,脚步却一个比一个更沉重。

祝烽的话,还一直在她耳边回响着。

不但要知道如何应对君子,更要知道如何应对小人。

可不是吗?当初在宫中,她明明知道福兰刻意为难自己,也只能敷衍对待,实际上,吃残羹冷炙,到后来被人陷害的,还是自己。

天底下,不是人人都是像简同光那样的君子。

小人,要如何应对呢?

第179章 有些心猿意马了

童桀刚刚将一封书信写完,墨迹还没干透,就听见外面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原本事涉机密,他小心得很,突然有人来擂门,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谁啊?!”

他一声怒吼。

外面传来了一个更愤怒的声音——

“童公子难道不想见我吗?!”

童桀顿时呆在了原地,这声音竟然是司南烟的。

他急忙起身要去开门,可刚刚走出两步,又回头看着桌上的书信,想了想,拿出手帕来盖在上面,然后走过去打开了门。

漆黑的天色下,司南烟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怒容的看着他。

“南烟姑娘,你——怎么来了。”

“童公子认为我不应该来吗?”

南烟一脚踏进了他的房门,一双明亮的眼睛怒视着他:“难道今天的事,童公子不想给我一个解释?”

“这——”

这几天看到的司南烟都是温柔恬淡的,却没想到她会有这样凌厉的目光,原本看到她深夜前来,有些心猿意马,一时间也都收了起来。

而且,还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童桀小心的道:“南烟姑娘,此话怎讲。”

南烟正色说道:“童公子为什么要在皇帝陛下面前说那些话,还说你送我的东西是定情信物,之前你明明不是那样说的,我才收下。”

“……”

“如今,你这样说,你可知皇帝陛下如何看我?”

“……”

“他说我是收受了你的贿赂,因为靖王殿下要讨要燕云的封地!”

童桀没想到她竟然只是在担心这个,一时间心中暗喜,忙说道:“皇上怎么会这样想呢?”

“……”

“在下绝无此意啊。”

“你都这样说了,陛下能不那样想吗?”

南烟气哼哼的走到桌边坐下。

而眼角一瞟,就看到桌上被帕子掩盖住的信笺。

不过,一个字都看不到。

她深吸了口气,又转头等着童桀,说道:“童公子,你为什么要当着皇帝陛下的面撒谎?”

童桀看着她虽然满面怒容,但姣美的容颜却反倒更动人了几分,一时间又有些心猿意马了起来。

他忙上前道:“南烟姑娘,那些话,其实在下是真心的。”

南烟转头看着他:“什么?”

“在下对南烟姑娘的心意,难道南烟姑娘真的不明白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凑上前去,脸上堆着笑容:“在下是真的有心,想要求娶南烟姑娘啊。”

“……”

南烟沉下脸色,说道:“你家中不是已有妻妾了?”

童桀忙说道:“若有了南烟姑娘,我还要他们做什么?”

南烟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只是普通的一眼,但在童桀的眼中,却似乎是含羞带怯,格外的动人,忍不住就凑上来:“南烟姑娘,在下——”

南烟突然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南烟姑娘,你怎么了?”

“我,难受。刚刚皇上审了我半天,嗓子都冒烟了。”

“那我去给你倒茶来。”

童桀听了,急忙殷切的跑到另一边去给她沏茶,心里更是止不住的欢喜,没想到好事这么快就来了。

他一边倒茶,一边又回头道:“今夜——”

话没说完,就变了脸色。

因为他看见,南烟掀开了他盖在信纸上的那张手帕。

第180章 天色晚了,正好

“你干什么?!”

童桀一声怒喝,急忙冲过去,一把将那信纸抓起来。

南烟被他着一下,心跳都要停止了,再抬头看着他一脸惊恐,带着怒意的样子,立刻深吸了一口气,起身道:“你吼什么?我不过是眼睛有点痛,想要拿这个手帕擦一下罢了。”

“……”

童桀没说话,仍然盯着她。

南烟继续道:“这是你写的信吗,上面写的什么?”

童桀的目光中已经透出了一点阴鸷来。

“你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吗?”

眼前这张面容的确姣美,让他第一眼看得就失了魂,可是——美人虽好,这件事,却是关系着身家性命的。

如果她真的——

就在他童桀心中隐隐升起一点杀意的时候,南烟怨怼的道:“我若看得懂,还用问你?”

这句话一出,童桀愣了一下。

“你——”

南烟道:“你可别忘了,我是尚宝女官。”

“……”

“尚宝司的人,哪一个是识字的?”

“……”

童桀心里放下了一些。

的确,尚宝司是开国以来专门掌管玉玺的机构,因为皇帝让中书省拟定的圣旨都要交到尚宝司加盖玉玺,为了防止机密事件泄露,也为了防止官员结党营私,尚宝司历来选派的人都是目不识丁,让他们只要做一个加盖玺印的工具就够了。

既然司南烟是尚宝女官,当然也是目不识丁的才对。

这世上的女子,一百个里面有一个识字的都算多的了,她又怎么会识字呢。

况且,这上面的文字——

想到这里,童桀又追问道:“你真的,不识字?”

南烟一脸怒容:“你还问?!”

童桀彻底放下心来,脸上又堆笑道:“是我说错话了。”

南烟又看着他手中的信:“那你到底写的什么啊?”

童桀眼珠一转,道:“没什么,不过是寄到老家去问候家中长辈的信。”

话音刚落,外面的侍从也到了,童桀急忙将信纸叠好,放到信封里封印了,走出去交给那侍从,又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侍从立刻趁夜色走了。

南烟看着门外的身影,一时间没有说话,直到那侍从离开,童桀这才转身走回到家里。

南烟放下茶杯,说道:“好了,既然话已经说明白了,那我也该告辞了。”

“哎,南烟姑娘。”

童桀急忙伸手拦住了她:“怎么就急着走了呢?”

他的身量不算很高,但因为南烟身材娇小的缘故,这样看起来还是像一块巨石一样挡在了南烟的面前,尤其当他低着头凑上前来,滚烫的呼吸就像是火焰一样喷射到了南烟的脸上。

一种不安的感觉顿时涌上了南烟的心头。

她勉强笑道:“天色太晚了。”

侧身准备离开,可童桀一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汗湿的掌心直接贴在了她的肌肤上,让南烟非常的不舒服,战栗了一下。

一抬头,就对上了童桀在晦暗的光线下闪闪发光的眼睛。

“天色晚了,正好。”

“……”

“南烟小姐,在下还有好多话,想要跟你说呢。”

说完,他另一只手在背后一拨。

身后的房门立刻关上了。

第181章 我若不来,你打算如何自了?

南烟只觉得自己像是深夜闯进狼穴里的一只小兔子。

尤其,当童桀一步一步的逼近,而她只能一步一步的后退,一直到后腰撞上了身后的桌沿,哐啷一声,烛台都晃动了一下。

她踉跄了一步,回头看了一眼,再一转头,童桀已经凑到了她的面前,一双眼睛里满是色欲情迷。

他说道:“既然天色都这么晚了,南烟姑娘不妨就留下来。”

“……”

“我们,好好的——说说话。”

南烟只觉得后背冷汗都要把衣裳浸透了。

她倒是体会了祝烽说的那句话,要学会应对小人,可是她却又忘了,小人也分很多种。

而眼下这种,却是她最不应该沾惹的。

眼看着童桀一边笑一边凑上来,那两只手就像是魔爪一般伸向她,南烟急忙一闪身躲到了一边,勉强作出一点笑容来:“童公子,现在邕州城外有越国二十万大军压境,童公子作为靖王殿下的内弟,难道就不想着帮他御敌吗?”

童桀离她那么近,几乎已经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淡淡的馨香。

不是脂粉香气,跟寻常的香味不同。

让人有些醉了。

他色令智昏,迷醉的道:“二十万大军何足挂齿?靖王殿下自有御敌之策,今夜——”

一边说着,一边一步一步的紧逼向南烟。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

“司女官?”

南烟一听到这个声音,就像是黑夜中一下子看到了光明,立刻说道:“简右丞,我在!”

而童桀一听到这个声音,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简右丞?

什么人?

不等他反应,南烟迫不及待的走过去打开了大门,只见门外月色下,简若丞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点焦虑,但一看到南烟出来,立刻松了口气。

南烟忙道:“右丞大人。”

简若丞说道:“司女官果然是在童公子这里,在下听说你来找童公子——兴师问罪,特地过来相劝。”

这时,童桀也走了出来,看着这个男人,皱眉道:“你是——”

“在下中书省右丞,简若丞。”

“哦,原来是简大人。”

童桀也对着他行了个礼。

简若丞又对南烟道:“司女官,不管发生了什么,如今城外的二十万大军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不论童公子说了什么,司女官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斤斤计较才是。”

南烟忙说道:“右丞大人说的是,我糊涂了。”

然后,又转身对着童桀道:“童公子,今日之事就暂且如此吧。我告辞了。”

说完,便跟着简若丞一起走了。

童桀站在门口,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一时间恨得牙痒痒,转身便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南烟在月色下,显得越发纤细的背影。

眼中的阴沉,也更深了一些。

等到走出这个院落,南烟长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简若丞忙说道:“怎么,吓坏了?”

南烟抬头望着他:“简大人,你怎么会来?”

简若丞没好气的道:“我若不来,你打算如何自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南烟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白乎乎的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个茶杯。

第182章 你,识得越国的文字?

“你——”

南烟低头看了一眼,尴尬的笑道:“你若不来,我可能就真的要用这个来自保了。”

“……”

简若丞又好气又好笑,看着她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却不知为什么,心里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来。

他沉默了一下,才说道:“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应对陛下的问话吧。”

“陛下?”南烟一愣:“他——”

“他让我来的。”

南烟想了一下,说道:“那正好,我有事情要禀报皇上。”

说完,转身就朝祝烽的居所走去。

简若丞站在后面,看着她急匆匆的样子,忍不住轻叹了口气,立刻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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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到了祝烽的居所,夜色已经漆黑一片。

但祝烽的脸色比外面的夜色更沉。

他看着司南烟跪在自己的面前,那瘦小的身板,好像自己气大一点都要把她给吹飞了,却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她都能引起自己的怒火。

半晌,他沉声道:“你三更半夜的跑到童桀的房间里去想干什么?想要跟他双宿双栖吗?”

南烟忙道:“奴婢不敢。”

“不敢?你都做出来了,还敢说不敢?!”

南烟吓得跪伏在地:“皇上容禀,奴婢真的没有,奴婢只是听见简大人说,靖王私通敌国的证据难以寻找,所以奴婢想,或许可以从他的内弟身边下手。”

祝烽的气息一沉。

简若丞也有些惊讶的看了南烟一眼。

半晌,祝烽才说道:“那你去查到了什么?”

南烟忙直起身来,说道:“奴婢请陛下马上派人到城外去拦截童桀派出的信使!”

“信使?”

“不错,奴婢在他的房中看到了他写给越国大将夏侯纠的一封信,他上面好像询问了对方为何大动干戈,更重要的是,他还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

“皇上,这就是通敌的证据啊!”

简若丞一听,也惊了,忙道:“皇上!”

相比起他们两的急切,祝烽却反倒比之前更冷了一些,说道:“你看到的?这封信若真的是跟越国私通,他如何能让你看到?”

“他是藏起来了,但奴婢偷看到的。”

祝烽冷笑道:“你又焉知,那不是哄你入局的?”

“不可能!”

“为什么?”

“若真的只是哄奴婢入局的一封信,他用不着用越国的文字来写!”

祝烽的眉头微微一蹙:“你说什么?童桀是用越国的文字来书写的那封信?”

“不错。”

这一回,他的气息比刚刚更沉重了一些,沉思了一会儿,看着她:“你,识得越国的文字?”

南烟正要说什么,却听见他又叹了一声:“朕差一点忘了,你是司仲文的女儿。”

南烟忙低下头。

祝烽沉默了一会儿,喃喃念道:“越国的文字……童桀……”

简若丞上前一步,轻声道:“皇上,难道那个童桀,还有童夫人,他们都是越国人?”

祝烽沉声道:“若是这样,那朕也就不奇怪,为什么靖王会跟越国的人搭上线了。”

南烟忙说道:“皇上,皇上还是赶紧让人去拦截那封书信吧!”

祝烽只想了一下,便说道:“不必了。”

第183章 朕有的时候,真想掐死你!

南烟一听,惊得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祝烽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一瞬间,眼中闪过了一点黯然。但立刻,他沉声道:“朕要做什么,难道还要跟你交代吗?”

“……”

“你做事,可有事先跟朕交代过?”

“……”

“你拿朕当皇帝了吗?”

他突然这样发怒,而且是这样的话,吓得南烟顿时一个字都不敢再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简若丞一见此情形,急忙抬手道:“皇上,司女官这也是——”

“你不用说了!”

祝烽大手一挥,抬起头来对简若丞道:“天色已晚,若丞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皇上——”

祝烽的目光一横,简若丞原本还想要说什么,但后面的话就有些说不出来了。

祝烽微眯着眼睛,又转头看向南烟。

“至于你——”

南烟跪着不敢动。

祝烽沉声道:“从现在开始,你就跟在朕身边,一步都不准离开,要是朕看不见你,朕就砍了你!”

南烟吓得跪伏在地,瑟瑟发抖:“是……”

简若丞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面色阴沉的皇帝,终于轻叹了口气,抬手行礼道:“微臣领旨,微臣告退。”

说完,便退出了这个房间。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南烟还跪伏在地,半天都不敢抬头,只听见祝烽慢慢的起身走到她的面前,过了好一会儿,衣衫摩擦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她忍不住抬起头来,就看见祝烽蹲下身,那双深幽的眼睛正盯着她。

她吓得急忙又低下头去。

可是,她的心里却有了一点微微的悸动。

刚刚那一瞬间,那双深幽的眼睛里,仿佛闪烁着什么,似乎,并不完全是震怒。

可是,她又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房间里一时间沉寂了下来。

过了许久,祝烽才慢慢的站起身来,又走回到床边,沉声道:“过来服侍朕就寝!”

“啊……,是。”

南烟心里还有些忐忑不安,刚刚祝烽的那些话真的是够砍自己的头了,但现在,好像他所有的怒气又都烟消云散了。

她不明就里,但皇帝吩咐,她当然要动。

于是急忙起身,拿了热水来给他洗漱,然后帮他脱下了身上的长衣,刚换上单薄的便褛,就听见头顶传来了祝烽低沉的声音:“朕有的时候,真想掐死你!”

“……!”

她的心又是一颤。

就在不久前,她在童桀的房中,几乎也是同样的场景,童桀对着她说话,那种感觉让她作呕,而现在,祝烽身上的体温比童桀还高,甚至如火焰一般,她虽然被烫得直哆嗦,却不知为什么,并没有要躲开的冲动。

只是有些害怕。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道:“奴婢知罪。”

祝烽的气息更沉了一些。

就在他急促的呼吸不断的吹拂到南烟的脸上,烫得她耳朵尖都发红的时候,他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推开,好像推开一个什么嫌弃的东西,南烟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倒。

好不容易站稳,再抬起头来,祝烽已经躺倒到床上,抬手一挥,帷幔悠悠的垂坠了下来。

他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给朕好好的上夜,若你再敢乱跑,朕绝对饶不了你!”

第184章 衣不如新……

这一夜,注定是一些人的不眠之夜。

第二天一大早,南烟早早的起来,服侍祝烽梳洗完毕,刚刚穿好衣裳,门外就传来了靖王祝烑的声音——

“皇上。”

一听到他的声音,南烟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头。

而祝烽却很平静的对着她点了一下下巴,南烟急忙走过去打开了大门,就看见祝烑已经铠甲加身,带着身后的军士对着祝烽行礼拜倒:“拜见皇上。”

祝烽慢慢的走到了门口:“靖王这是要出兵了?”

“是,微臣要领兵出城,去与越国的军队决一死战。”

“……”

“特来向皇上禀明。”

祝烽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很好,这些年来幸得有你,边疆一直安定,朝廷也没有往南方费心。这一次,朕就等着你凯旋归来的好消息。”

“多谢陛下!”

说完,一行人便准备离开。

就在祝烑刚要转身走的时候,祝烽忽的又叫住了他:“老六。”

他急忙停下,回过身来:“皇兄……”

祝烽走到他面前,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要小心。”

祝烑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一时间也有些感慨,微微红了眼眶,沉声道:“皇兄放心,臣弟去了。”

祝烽点点头。

一行人这就离开了这个院落。

南烟站在门口,眉头微蹙的看着祝烽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弄不清楚了。

他刚刚那样子,完全是一个友爱的兄长关切弟弟的样子,难道,对于靖王私通敌国这件事,他有别的想法吗?

不过这种话她当然不敢问,说岔了,就变成离间骨肉了。

等到靖王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前方,祝烽这才转身回到了房中,南烟急忙跟在他的身边,轻声道:“皇上今天——有什么安排?”

祝烽沉默了一下,道:“研墨。”

“啊?”

“朕,想练一会儿字。”

“……”

南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练字,但还是立刻走到桌边,摆好了文房四宝,然后小心的为他研墨。

祝烽走过来拿起笔,在铺好的宣纸上一笔一划的书写了起来。

他虽然出身行伍,字却极好,不似他的性情,反倒显得极工整,像是临帖临出来的。

南烟站在旁边,看着他笔下不停,各样的古诗文,满满的写了好几张。

越写,笔法越沉重。

南烟看着,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只见他一连写了好几张之后,突然停了下来,将刚刚写满的一张纸掀开,对着下面一张空白的纸,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的落笔。

南烟随着他的笔画,轻轻的念着——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衣不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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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烑一路疾行到了邕州的西山军营,刚一进营帐,就看见童桀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等着他,手里拿着一张信笺。

祝烑道:“怎么了?越国那边——”

童桀上前一步,眼中闪烁着恐惧的光,沉声道:“姐夫,出,出大事了!”

祝烑眉头一皱:“什么大事?越国二十万大军压境,还有比这更大的事吗?”

童桀慢慢的抬起手,将那信笺奉到他面前。

第185章 趁着皇帝在邕州!

祝烑只低头看了一眼,便不耐烦的说道:“我又看不懂你们这些鬼画符。到底是什么,说!”

童桀道:“这是昨夜我传给夏侯纠的信之后,他的回信。”

“上面写了什么?”

“姐夫可还记得,我们之前要运送一批粮食给夏侯纠。”

“我怎么不记得,他收了东西,还背信弃义!”

“姐夫,信上说,东西根本没收到。”

“什么?!”

祝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收到?怎么可能?你不是——”

“对,我亲自派人押送,把东西送出城的,可是夏侯纠的信上却说,那批东西一直没到,就是因为这个,他才勃然大怒,起兵犯境。”

“怎么会这样?”

祝烑一时间都傻了,看着那张他完全看不懂的信笺,又看着童桀苍白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东西,会去哪儿?”

童桀压低声音,说道:“既然夏侯纠没有收到,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

“被人劫了。”

“被人劫了?什么人敢——”

刚说到这里,祝烑的舌头都硬了起来,他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童桀的眼睛闪烁着寒光看着他,然后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祝烑心里一乱,突然说道:“不,不可能!我了解我那个皇兄的脾气,如果是他,他肯定一见面就要治我的罪,怎么可能这几天还跟我们在邕州城内游玩了那么久?东西是哪一天丢的?”

童桀沉声道:“算起来,应该就是皇帝进城的那一天。”

“……”

“姐夫,你别忘了,之前就有消息,皇帝到邕州之前,在沿途都停留过一段时间,似乎是在打探消息。”

“……”

“他如果真的打探到了什么对我们不利的消息,那很有可能——”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

尽管祝烽当年做燕王,在北平的战绩都只是传闻,可是这一次真的见到了皇帝本人,见到他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足以让人胆怯。

一想到可能的结果,也感到一阵莫名的胆寒。

而祝烑的心中,这一刻更乱了。

他气息不定的说道:“可是,他今天早上,还专程来送了我——”

“姐夫!”童桀抓着他的手腕,用力的一拉:“帝王心术啊!他可不再是你说的什么四哥了。若他真的还当你是兄弟,燕云的封地,你至于要不到吗?”

一听到这个,祝烑的心都沉了下去。

他看着童桀:“难道,他真的,真的已经知道了我们做的事?”

童桀道:“只怕,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扑通一声,祝烑跌坐在了座位上,原本一身的铠甲显得英武无比,但这个时候,却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压垮似得。

他喃喃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童桀急忙蹲下身来,半跪在他面前,咬牙道:“姐夫,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能怎么办?”

“……”

“你做的这些事,是欺君之罪,是私通敌国!我看皇帝之所以没有立刻拿你,是等着你击退敌军。”

“……”

“等到你真的击退了越国的大军,再一回去,只怕就是羊入虎口了!”

祝烑猛地一颤,他说道:“那你的意思是——”

童桀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字的道:“趁着皇帝在邕州!”

第186章 天下就是你的了!

祝烑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他忽的站起身来,说道:“不行,绝对不行!”

童桀急了,也跟着起身走到他身后:“姐夫,不行也得行啊。你要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如果真的都被皇帝知道了,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祝烑道:“可他是皇帝啊!他一死,大炎王朝就——”

“乱”字刚出口,童桀立刻接口道:“就是你的了!”

“……!”

祝烑的呼吸一下子窒住了。

他睁大眼睛望着自己的这个内弟,那句话他说得很轻,细若蚊喃,可这一瞬间却像是一记惊雷,在头顶炸响了。

他说道:“你说——”

童桀沉声道:“大炎王朝原本就是你们祝家的,他祝烽可以做得皇帝,你为什么不能?”

“……”

“姐夫你不要忘了,他夺位的时候,还是问你和宁王殿下借了朵颜三卫,其中泰宁和福余两卫都是你的,你的功劳那么大,却连燕云的封地都没有要到,他对你,又有多少情意在?”

“……”

“连这一点情意都没有了,等到越国大军一退,他没有了掣肘,他还容得下你吗?”

他越说,祝烑的气息越沉重。

童桀最后说道:“姐夫,反正现在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夏侯纠大军在此,他要的只是利益,如果我们能再拉拢他,一起动手,皇帝插翅也难逃!”

“……”

祝烑看着他,声息都有些恍惚了起来:“怎么动手?”

童桀想了想,说道:“这样,等过半日,我就回府去传消息,说姐夫你大败越国军队,恭请皇帝到军营中来检阅,犒赏。反正他是在府中,所有的消息也只有我们传给他。”

“……”

“若他肯来到军营,那接下来的事,自不必说。”

“那,若他不肯来呢?”

“府内安排下刀斧手,若他真的不肯来,那就在府中动手。当然,那样的话,恐怕会有些麻烦,不如在军中动手,来的方便。”

“……”

“总之,等他一死,姐夫你就立刻宣布即位。”

“……”

“到时候,我们再立刻率军攻占金陵,颁布旨意,天下就是你的了!”

祝烑听着他的话,仿佛带毒的甘泉一般诱人,慢慢的,他急促的呼吸平静了下来。

最后,化作沉沉的一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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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南烟原本低头研墨,此刻抬起头来,惊得睁大了眼睛。

祝烽手中的笔,竟然断了!

而周围的地上,已经铺满了写满他字迹的纸张,一地仿若浩然白雪,他从没有写过这么久的字,甚至到现在,连笔都断了。

南烟轻声道:“皇上!”

祝烽握着手中的半支断笔,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放下。

他的脸上,从开始写字以来,就一直没有任何的表情,有的只是冰冷,而这个时候,也只是冰冷,但是从那冰冷当中,却仿佛多了一点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南烟回头一看,是童桀带着几个身穿铠甲的副将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心中一沉,急忙迎上前去:“童公子,你们有何事?”

第187章 等朕去了军营,回来再收拾你!

童桀一看到她,就想到昨夜差一点就要得手了,不由得心神一荡,但还是立刻收回心神,说道:“司女官,请禀报皇上,靖王殿下大获全胜,请皇帝陛下前往军营检阅。”

“哦?好快啊。”

祝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回头一看,他背着手,慢慢的从门内走了出来。

童桀立刻带着几个副将对他跪地行礼。

祝烽微笑着说道:“我就说,我的这个六弟骁勇善战,只要他出马,一定能马到成功。”

童桀说道:“全赖陛下天威庇佑,靖王殿下方才能够所向披靡。”

“好,那朕就同你们前去。”

祝烽说着,抬头道:“英绍,准备出发。”

“皇上!”童桀急忙说道:“军中大胜,万千将士都在急切的等候皇上的检阅,草民出发之前,靖王殿下也再三叮嘱,请皇上快些上路,以解将士们急于面见陛下之情。所以——斗胆恳请陛下,轻装简行。”

说到这里,他跪伏在地,屏住了呼吸。

如果祝烽答应了,那自然是好。

如果不答应——

他身后的几个副将,还有埋伏在周围的那些刀斧手,此刻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现在,祝烽的身边就只有一个司南烟,还有几个御营亲兵而已,他是万万不可能逃脱的。

祝烽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低头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忽的一笑:“看来,靖王是真的急于见到朕,向朕禀报他的战功。”

“……”

“也罢,那朕就不带这些随从,跟你们轻装简行吧。”

“皇上!”

南烟在一旁急了:“不可啊!”

她有些不明白,简若丞明明已经查到了靖王私通敌国的一些证据,为什么祝烽却不愿意去拦截那封书信,不做任何的准备,现在,甚至还要孤身去军营。

一想到刚刚他写的那一行诗词——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难道,他的心里,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骨肉血亲?

可是,靖王到底是怎么想的,谁知道。况且那毕竟是军营,靖王很可能就在那里埋伏,那是真正的龙潭虎穴,皇帝有再大的能耐,一个人进入一个军营,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她急切的说道:“皇上——,靖王就算大获全胜,皇上要去检阅,也应当全副銮驾而去,怎能轻装简行,一个人去呢?”

一听到她的话,祝烽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大胆,朕做事,岂容你一个奴婢指手画********婢不敢,奴婢只是想要劝谏皇上。”

“劝谏?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尚宝女官,有什么资格来劝谏朕?难道,你想要离间朕和靖王的骨肉亲情?”

“奴婢不敢!”

南烟吓得跪了下来。

而一旁的童桀这个时候也捏了一把冷汗,忙说道:“司女官,靖王殿下可是浴血奋战,才击退了越国的军队,将士们群情激昂,想要一睹天颜,你就不要从中作梗了。”

他这话一出口,祝烽的脸色更难看了起来。

他指着南烟道:“你就给朕跪在这儿,等朕去了军营,回来再收拾你!”

说完,便抬脚要往前走。

第188章 她的腰竟然这么细

就在他刚走下台阶的时候,南烟一下子走到他面前,跪了下来:“皇上!”

祝烽的脸色一沉:“你要干什么?”

南烟抬头看着他,说道:“皇上昨天不是说,奴婢罪孽深重,让奴婢这些日子都紧随皇上身边,一步不能离开?那奴婢,也要谨遵旨意,一步都不会离开。皇上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你——!”

祝烽怒不可遏,抬脚就要踢她。

就在这时,一旁的童桀眼珠一转,忙说道:“皇上,司女官忠心可鉴,既然只是一次检阅,不如就将她一同带去。”

祝烽眼睛微微眯起,看了看周围的人,又看了看南烟坚定的目光,气息一沉,用手指着她,道:“好,朕就带你过去。不过等这件事完了,朕一定要把你——”

后面几个字没说出来,但那咬牙切齿的口气,已经足以让人胆寒。

南烟也是咬着牙听完的这句话,俯身一拜:“是。”

祝烽一拂袖,往外走去,而她也立刻站起身来,童桀急忙要过来扶她,南烟只伸手轻轻的推开了他,说道:“童公子,既然要去,那就快走吧。”

说完,跟了上去。

童桀看着她的背影,眉心一蹙,但也急忙跟上前去。

他们一同走出靖王府,果然在外面只看到了一支马队,是几个副将带来的,也不过十来个人,但每一个人都是铠甲加身,透着一股悍然的气息。

一个侍从牵了一匹马走过来。

祝烽走上前去,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这个动作做得行云流水,连周围那些将士都看呆了。

可是,当南烟走到他面前,就愣住了。

大家都只想着迎接皇帝去接应,并没有想到还有她这个女官,童桀紧接着走出来,一见此情形,立刻见缝插针的说道:“司女官,你还是——”

他的话没说完,南烟就看见视线中出现了一只手。

抬头一看,祝烽骑在马背上,俯身对着自己伸出了手。

“皇上……”

祝烽的目光如冰,沉声道:“你不是说,一步都不会离开朕的身边吗?”

“……”

“上来!”

南烟只觉得胸口一热,立刻伸出手去。

她的手被一只粗糙而有力的大手握住,用力的一拉,人已经翻身上了马,祝烽坐在她身后,双手合拢握住缰绳,将她抱在了怀里。

南烟只觉得心跳的厉害。

可是立刻,她又骂自己——都什么时候了!

且不说刚刚祝烽说了,回来还要收拾自己,单单是呆会儿去军营那边,到底是怎样一番情形,还不知道呢!

想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振振心神。

而祝烽,双手合拢在前,也几乎是第一次,将这个总是惹自己生气,让自己怒火中烧的小女子,抱在怀里。

才发现,她的腰竟然这么细,几乎是仅盈一握。

身子骨也纤细得很,好像一用力,就会把她折断。

可是,怎么就敢跟自己说那些话,敢拦在自己的面前,甚至,还敢跟着自己去往军营那边去?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祝烽沉下一口气,紧握着缰绳的手猛地一抖:“驾!”

顿时,座下的马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第189章 大营里,到底有什么?

一路疾驰,直到黄昏时分,他们才终于到了邕州大营。

暮色中,南烟看到前方一个巨大的营寨,其中旌旗飘扬,暮色沉沉,让那营寨周围都散发着一种莫名的阴霾之气。

南烟微微的瑟缩了一下。

而身后的人仿佛立刻就感觉到了,他沉声道:“怎么,害怕了?”

“……”

“之前又是谁说,朕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南烟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是害怕了,骑着马一路疾驰过来,什么都不用去想,但是最真实的感觉却从心里冒了出来,就是恐惧。

她现在也有点想不通,自己刚刚怎么会脑子一热,就一定要跟着祝烽到军营里来。

这,跟找死又有什么不同?

就在她心里又是恐惧,又是后悔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祝烽低沉的,仿佛从紧贴着她后背的胸膛直接传来的一句话——

“别怕,朕在这里。”

南烟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这时,祝烽的手用力的一勒缰绳,他们的马在走到营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

南烟一抬头,就看到了眼前这座庞大的军寨。

邕州大营。

这个军营,是西南地区的第二大营寨,靖王的部队全都在这个地方操练,战时出兵,也都在这里调度。

这个军营几乎看不到边,营门大开,能隐隐看到无数的营帐整齐的排列着,两边的栅栏上都竖着高高的木刺,防止有人潜入。

两座瞭望塔,树在大门的两侧。

正中的一条大道,足够七八匹马并排行走,直通向正前方的大帐,此刻,大道的两边已经站满了将士。

南烟仔细一看,虽然都是铠甲加身的士兵,但这些人的衣着,还有他们头顶飘扬的旌旗,似乎有一丝丝的不同。

不等她仔细看清,前方靖王已经带着他的副将们一路走过来,一直走到了营门口,跪拜下去。

顿时,所有的人都跪拜在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山呼万岁的声音,一直飘向很远。

祝烽低头看着他,嘴角透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老六,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得胜归来了,可喜可贺啊。”

祝烑跪在地上,听到皇帝带笑的话语,心里微微的有些颤抖。

毕竟,欺君是一回事,谋逆,又是另一回事。

他的心里还有些恐惧不安,但一转头,看到周围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是自己的将士,还有泰宁、福余两卫。

这些人马又给了他一点勇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皇上,臣弟也是依赖皇上的天威,才能所向披靡。”

“哈哈哈哈,说得好。”

祝烽大笑,对着他一抬手,也对着所有的人大声道:“平身!”

立刻,营中的人都大声道:“谢陛下!”

听见祝烽的笑声,祝烑松了口气,他站起身来,一眼看到祝烽的怀里还抱着那个神情惊惶不定的司南烟,一时间也有些惘然,但立刻就镇定下来。

他后退了一步,对着营门一抬手:“皇上,请!”

这一刻,一阵风从邕州大营里吹了出来。

南烟感觉到头顶的阳光炽热,但那风中却好像带着刀锋剑刃上的寒意,让她微微的瑟缩了一下。

大营里,到底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第190章 你这个昏君!

大营里,到底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她不知道,也根本来不及去细想,就感觉到身后的祝烽气息微微一沉,然后抖动了一下缰绳,座下的马慢慢的抬脚,走进了营门。

这一刻,南烟的呼吸都屏住了。

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终于进入了这座邕州大营,更重要的是,她感觉到祝烽的手在微微的用力,几乎要将她的身体都嵌入他的怀抱里去了。

这一条路其实不算长,但走到最后,南烟却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要被抽光了似得。

终于,他们的马停在了大帐前。

祝烽带着她翻身下了马,祝烑他们也立刻迎了上来:“皇上请入帐。”

祝烽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的泰宁、福余两卫,没说什么,便转身走进了大帐里。

一走进去,就感觉到眼前暗了一下。

紧接着,祝烑他们也已经进来,并且,将大帐放了下来。

顿时,帐内的光线更黯了一些。

可是,祝烽还是看清楚了,大帐内还有其他的人。

这个大帐非常的宽大,正前方是主帅的座位,而两边还有其他一些副将的位置,此刻,就有几个衣着怪异的人,坐在两边。

他的眼睛微微一眯,似笑非笑的转头看着祝烑:“老六,他们是什么人啊?”

祝烑的脸色在这个时候也变了,说不上是镇定下来了还是什么,但虽然帐子里的光线黯然,他的眼睛也变得漆黑,好像没有了光明一样。

他说道:“皇上,先请上座,这几位,是越国的使者。”

“哦?”

祝烽又看了他们一眼。

然后,他带着南烟往前走去,坐到主帅的座位前,南烟立在他身后。

祝烽道:“既然这几个是越国的使者,败军的使者,见到朕为何还不下跪?”

祝烑的眉头一皱,看着那几个人。

他上前道:“皇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几个人当中的一个人就冷笑着说道:“哼,下跪?我们只跪我越国的国君,又怎么会跪他国的皇帝?”

祝烽看着他们,冷冷道:“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败军?”

那几个人一听,全都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从座位上站起来,南烟这才看到,他们虽然衣着怪异,没有穿铠甲,但他们的腰间,全都佩戴着刀剑!

这些人在见皇帝之前,竟然没有卸甲!

那人大笑了一阵之后,突然瞪着祝烽,狠狠道:“你这个昏君,你还以为是我们败了,你们得胜了吗?”

“……”

“我告诉你,这不过是骗你的一个小把戏罢了。”

“……”

“如今你都已经在这里,在我们的手里了,你还觉得,我们是败军,你是胜利的一方吗?”

这话一出,就像是一阵惊雷。

南烟只觉得心跳都停止了。

在来之前,她想过很多,想过祝烑贪赃枉法,想过他利用自己的内弟跟越国做交易,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这样大胆!

他竟然谎报军情,将皇帝诱骗到军营里来!

而现在,祝烽就真的一兵一卒都没有带,只带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奴婢到这里来。

现在,祝烑要干什么?!

第191章 到现在——你收手吗?

祝烽慢慢的抬起眼来,他的目光仍旧显得深幽无底,看向祝烑的时候,即使祝烑身着铠甲,也有一种被刀锋刮过骨头的感觉。

他下意识的微微一颤。

祝烽低沉的声音在大帐中响起——

“靖王,你这是在做什么?”

“……”

“你欺君?还是要谋逆?”

祝烑的身子狠狠的颤抖了一下。

而那几个越国的人已经冷笑着说道:“哈哈哈哈,这还用说吗?看来真的是个昏君,都已经这样了,还要问,哈哈哈哈哈!”

在这些人的笑声当中,祝烽却仍旧稳如泰山,甚至连放在桌案上的两只手都没有一丝的颤迹,他只是平静的看着祝烑:“老六,你到底要干什么?”

“……”

“你为什么不说话?”

“……”

“难道,朕孤身到你的营帐中来,还换不回你一句实话吗?”

一听到这句话,祝烑抬起头来,脸上也透出了肃杀之意,他沉声道:“皇兄,臣弟也想要皇兄的一句实话。”

“好,你问。”

“臣弟运送去越国,给夏侯纠的那批东西,是否是皇兄让人劫走的?”

“……”

“是吗?”

祝烽沉默的看着他,过了许久,长叹了一口气。

“不错,是朕动的手。”

一听他的话,祝烑整个人都抽搐了一下,又好像是放下心来似得,说道:“果然是皇兄。”

“……”

“你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怀疑臣弟了,你先动的手,这个时候,你还问臣弟做什么呢?”

这个人,好会颠倒黑白!

南烟听到这里,再想起之前童桀跟她说过的,有一批东西要运送,但没说完的话,也立刻明白了过来。

明明是他们私通敌国,现在却好像说得自己很委屈一样!

她又气又怒,但现在更多的,还是害怕。

因为她看到不仅那些越国的人伸手摸向了腰间的刀剑,就连祝烑本人,还有他身后的那些副将,手也都摸到了自己的刀剑上。

这个时候,祝烽却又轻叹了口气。

“是朕先动的手,但你可知道,朕先动手,是什么意思吗?”

“什,什么意思?”

“朕动手,是想要给你提个醒。”

“……”

“朕来了,朕已经知道了。”

“……”

“你,该收手了。”

祝烑的脸色一白,整个人又抽搐了一下。

而祝烽慢慢的站起身来,他的身材高大,犹如一座大山矗立在这营帐当中,让所有人都有一种泰山压顶的压迫感。

众人的呼吸都窒了一下。

而他却仍旧平静,连一点怒意都没有似得,只目光沉沉的看着祝烑:“可是,你没有。”

“……”

“朕知道你派人往越国送信,一来一回,你肯定知道东西被劫,肯定会怀疑朕。”

“……”

“可是,你还是没有收手。”

“……”

“朕让你领兵,让你来跟越国作战,只要你一战成功——,哪怕失败,只要你肯战,朕仍然可以当你收手了。”

他越说,声音越低沉,就好像一个个的巨石压在了祝烑的身上。

他原本高大的身形,这个时候,只是在祝烽的话语声中,竟然一点一点的,变得佝偻了起来。

祝烽沉声道:“到现在——你收手吗?”

第192章 趁着现在,杀了他!

大帐内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几乎要将这个大帐都震碎撑破一般。

祝烑看着眼前那如山峰一般耸立的高大身影,口中吃吃,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而就在这时,旁边的越国人大声说道:“这个时候,还有收手的必要吗?”

“……!”

这一句话说得祝烑又是一颤。

大家转头一看,只见那个人阴沉的说道:“你一个人到这里来,身边连一个兵卒都没有,靖王只要杀了你,炎国的天下就是他的了,还有什么害怕的?”

说完,他们对着祝烑道:“靖王殿下,你还不动手吗?”

“你快动手吧!”

“趁着现在,杀了他!”

那些话语就像是一声声的咒语,在祝烑的脑海里不断的回响着,他看着祝烽那张英俊,却充满了迫人的煞气的脸庞,手不由自主的伸向了自己腰间的长刀,猛地握紧,刷的一声拔了出来。

眼前,寒光一闪。

南烟只觉得心中的恐惧已经升到了顶端,突然之间,她听到一个声音大声道:“大胆!”

顿时,整个大帐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到达的顶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她身上。

而她自己,愣了一下,才有些反应过来——

刚刚那句话,是她自己说的。

连祝烽都皱起了眉头,转头看了她一眼,而这一眼,就像是给了南烟一点力量,她一咬牙,索性走上前来,厉声斥道:“靖王,你这是要谋反篡位吗?皇帝陛下已经给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就是顾忌你们的兄弟之情,不忍对你下手,可你——你却要对皇帝陛下动刀?”

“……”

“你,你还是人吗?!”

一看到她,祝烑的气息却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怒道:“又是你这个爱管闲事的女人!要不是你,当初在御花园耍那些手段,我已经要到燕云的封地了,今天,你还敢在本王面前大言不惭!”

说完,他对着身后的副将道:“先给我把这个贱人杀了,祭旗!”

身后的人一听,立刻领命道:“是!”

说完,这些人苍得拔出腰间的刀剑,其中一个人走上前来,抡起一刀便朝南烟的脖子砍了过去!

顿时,一阵寒风袭来,南烟惊恐的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横过来,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腕,而那锋利的,带着虎虎风声的刀,硬生生的停在了离南烟的颈项不过分毫的距离!

她慢慢的睁开眼睛,就看见祝烽的手拦在了自己的面前。

“皇上!”

那个挥刀的副将也惊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手腕上一沉,顿时,一阵剧痛传来,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手腕,被硬生生的折断了!

祝烽反手一拧,几乎将那人的手背都贴到了自己的手腕上,然后顺势夺下了他手中的刀,抬脚一踢,那个人也算高大,整个人身子就像是一个破麻袋一样,被硬生生的踢飞了。

滚出了这个大帐。

而同时,外面的那些军士们已经听到了这大帐内的动静,全都围了上来。

第193章 随朕,诛杀叛逆!

这一切的发生,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而那些越国人也被皇帝这一身手给震住了,他们只是听说大炎王朝的新皇帝出身行伍,在北方征战十数年,以为这不过是吹嘘之词,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有这样的身手。

立刻,他们全都拔出了刀剑,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刀剑散发出来的寒意,还有血腥气,充斥在这个大帐里。

南烟,还有些发抖。

而这时,祝烽大手一捞,一把将她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她只觉得呼吸都窒住了,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张如同雕塑一般刚毅而俊美的脸庞,此刻,散发着一种慑人的气息。

这一瞬间的祝烽,如同天神临世。

他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持刀,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周围虽然刀剑环伺,大家都紧盯着他,可刚刚那一身手,已经足以吓破一些人的胆。

没有一个,敢出手。

他一步一步的上前,祝烑那些人只能一步一步的后退,不一会儿,就已经退出了大帐,外面的人顿时看清,竟然是皇帝手持长刀,抱着一个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而靖王,带着他的副将,还有越国的使者,持刀环伺。

大家一时间弄不清楚怎么回事,全都惊呆了。

祝烽紧盯着祝烑,一字一字的说道:“老六……朕最后叫你一声——老六,你还不收手吗?”

“……”

祝烑看着他一脸肃杀的神情,耳边还听着刚刚那个被他折断了手腕踢飞出来,在地上不断打滚哀嚎的人的惨叫声,突然心一沉。

他高声道:“给我杀了他!谁杀了他,我就赏谁做王!”

一听到这话,南烟只觉得心都沉了下去。

而祝烽的眼睛在这一刻,变得漆黑无光了。

随着这一声呼喝,周围的人都变得有些躁动了起来,甚至有一些人在后面的,根本看不见前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了靖王这样的命令,已经有些蠢蠢欲动,拔出了刀剑。

有些人在不断的往前拥,而站在两边的那些将士渐渐的有些抵挡不住,也一步一步的往前拥。

顿时,大家都要拥挤到祝烽的身边了。

那些刀剑,锋利的刃口,也几乎要贴到他们的身上了。

南烟惊恐,甚至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她听见祝烽的声音在这片有些嘈杂的军营中响起,虽然只是一个人的声音,却一下子震住了所有的人——

“泰宁卫,福余卫,听令!”

这两支军队,原本是靖王麾下最骁勇善战的两支军队,也正因为如此,所以祝烽起兵的时候向他借调了他们,而刚刚迎接圣驾,也将这两支军队放在最前方。

此刻,他们也就在祝烽的面前。

祝烽的声音一响,这些人都震了一下,有些人甚至下意识的就应道:“在!”

祝烽的眼中寒光一闪:“随朕,诛杀叛逆!”

“……”

“事成之后,论功封赏!”

泰宁卫和福余卫的人,一开始只有几个应声,到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应声,大家纷纷道:“是!”

“遵旨!”

“末将领命!”

这一刻,祝烑惊得目瞪口呆。

第194章 天神临世!

他原本以为这些人对自己都是俯首帖耳的,而实际上,这两支军队的确是他麾下最骁勇善战的两支队伍,对他俯首帖耳。

可是他忘了,之前整整一年的时间,他将这两支军队借调给了祝烽。

他们在北方,跟着祝烽征战了整整一年!

在军中,最能影响士兵士气的,不仅仅是封赏,还有将帅。

这些人是亲眼见到过祝烽在战场上骁勇善战,所向披靡的英姿,整整一年的时间,在他们的心里,对这位统帅的服从,已经形成了一种意志。

所以,他的命令,这些人,根本不能反抗!

暮色下,夕阳如血的光芒中。

祝烽高举起手臂,手中的长刀被夕阳一照,似乎也染上了血。

他沉声道:“杀!”

“杀——!”

军营中,一下子腾起了这样一阵狂吼声。

而狂吼声中,南烟看着那些人纷纷拔出刀剑,只见眼前寒光四射,几声惨叫之后,那几个越国人倒在了血泊当中。

祝烽又道:“杀!”

“杀——!”

又是几声惨叫,跟在祝烑身后的几个副将发出了凄厉的惨呼声,倒在了地上。

可是,就在他第三次举起刀的时候,那一声“杀”,却没有喊出来。

因为这个时候,祝烑手中的刀已经哐啷一声落在了地上,而他自己,两腿一软,跌跪在了祝烽的面前。

他原本也是一个高大壮硕的男子,铠甲加身,也显得英武无比,但这个时候,却落魄沮丧得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

祝烽高举着手中寒芒四射的刀,低头看着他。

就在这时,营门口传来了一声长啸——

“皇上!”

所有的人在血腥气和疼疼杀意当中回过头,立刻,人群往两边散开,南烟抬头一看,就看见叶诤带着几个人从营门外飞奔了进来。

这些人的身上也穿着铠甲。

他们飞快的跑到祝烽的面前,叶诤跪拜在地:“下官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祝烽却是面无表情,只淡淡的说道:“情势如何?”

叶诤道:“邕州大营八个营门,已经都被控制。”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而南烟抬起头来,才看到暮色中,远近周围都腾起了阵阵的烟尘,之前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里,完全没有想到,邕州大营竟然已经被控制了。

顿时,那些军士们又有些慌乱了起来。

就在这时,祝烽沉声说道:“大家不必惊慌。”

所有的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走到了人群中央,有些人手中的刀剑上甚至还沾着血,他平静的说道:“这一次,你们助朕弭平叛乱,皆有封赏。”

“……”

“现在,收起你们的刀剑,回各自的营地去。”

众人听到他的话,就像是被魔咒催眠了一般,全都收起了自己的刀剑,行过礼之后,纷纷的退下了。

一瞬间,原本人头攒动的主帐前,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和地上的几具尸体。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南烟抬起头来,望向祝烽。

已经没事了,一切,都已经平定了下来。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跳,却仍旧没有平静,尤其看着夕阳下他轮廓分明的脸庞,心跳反倒越来越快,越来越乱了?

第195章 可是,该赏她什么呢?

一切,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南烟被祝烽带到了一个营帐里,是有人专门打扫出来,临时给她居住的。

从动刀开始,祝烽就一直将她紧紧的揽在怀里,直到进入了这个营帐,将她放到床榻上,那只手才终于离开了她的身体。

明明是盛夏,却有一种凉意透了进来。

南烟才感觉到,他的体温,竟然是那么的炽热,而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那样的体温。

她突然觉得脸上烧得厉害,深深的低下了头。

而祝烽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一直沉默不语,连自己的眼睛都不敢看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刚刚刀剑环伺都没有动荡过的心情,这个时候又有一点不爽了起来。

他伸手,用勾起的食指用力的抬了一下她的下巴。

这个动作,若是少男少女做起来,原本是有些许暧昧,或者说情意绵绵的,可他的手指粗壮,力道也控制不好,一用力,顿时将那张小脸整个掀了起来。

南烟只觉得脖子都要拧了。

也猝不及防的对上了祝烽那双深幽的眼睛。

看着她有些仓惶,茫然的表情,祝烽突然觉得心里似乎也不是那么不悦了,他轻咳了一声,道:“有没有受伤?”

南烟轻声道:“没有。皇上把奴婢保护得很——”

话没说完,她一下子噎住了。

做皇帝的,怎么会保护她?刚刚自己不过是在他的庇佑下完全无缺罢了,自己这么说,万一他又斥责自己自作多情怎么办?

想到这里,南烟急忙改口道:“皇上天威庇佑,奴婢毫发无伤!”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有些茫然。

刚刚,到刀剑环饲的时候,真的是他一把将自己揽在怀中,所以流了那么多血,死了那么多人,她却真的是毫发无伤。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胸口又是一阵乱跳。

可是,听到她的话,祝烽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哼,你知道就好。”

“……”

“若不是你拖累,朕也不至于要出手!”

听到他这么说,南烟的头埋得更低了。

刚刚,果然是自己自作多情,幸好没有把话说出来,不然她就真的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看着她低垂着脸,只剩长长的睫毛覆在漆黑的眼睛上,微微的颤抖着,那种瑟缩的感觉让祝烽又皱了一下眉头,他沉声道:“怎么,还在害怕?”

“奴婢没有。”

还说没有。

看她一脸惊惶不定的样子,还不是被吓到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刚刚才蹿起来的怒气似乎又降低了一些。

他不怕,是因为早就做好了安排,知道叶诤会将进入邕州之前就带走的那批人马带来,知道邕州大营尽在掌握,也相信自己可以控制泰宁卫和福余卫。

可是,这个丫头却在那个时候拦在自己的面前。

她不怕吗?

她害怕吗?

想到这里,他突然又有些烦躁,自己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想法了,不管她如何想的,至少在那个时候,她没有丑态百出的跪地求饶,甚至倒戈相向,就可以论功行赏了。

可是,该赏她什么呢?

第196章 等朕回来

他突然想到了一样东西,正要说什么,可一低头,就看见南烟的手腕上还挂着那串红艳艳的相思手串。

顿时眉头拧了起来。

南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感觉到他一直沉默着看着自己,有些奇怪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眉头紧锁的样子,不由得心中疑惑。

怎么了?

就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祝烽突然说道:“你想要什么?”

“啊?”

南烟愕然——什么?

“朕问你,想要什么赏赐。”

“……”

赏赐?

她有点奇怪,怎么突然间就说起这个来了,完全有些反应不过来,但祝烽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

南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轻声说道:“奴婢,奴婢倒不想要什么赏赐,奴婢只是想起一件事。”

“何事?”

“皇上,奴婢想起来之前离宫的时候,鹤衣大人跟奴婢说了一句话。”

“鹤衣?”

突然提起他来,让祝烽的眉头微微一蹙,他问道:“什么话?”

南烟忙说道:“鹤衣大人说,希望皇上对官员和百姓宽柔些,不要轻易再起刀兵。”

“……”

不知为什么,听到她这样说,祝烽的心里又有点不舒服。

沉默了半晌,冷哼了一声:“他倒是担心得多。”

南烟轻声道:“鹤衣大人也是一心为公。”

“哼!”

祝烽沉沉的出了一口气,正在这时,叶诤在外面禀报,似乎是还有什么事需要他拨冗处理,祝烽立刻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来,并不回头的道:“不要乱跑。”

南烟忙道:“是。”

“等朕回来。”

“……”

南烟一愣,他一掀帐子出去了。

帐子落下,里面的光线更加的黯了起来,可南烟的眼睛却在这样晦暗的光线下微微的闪烁着。

心,跳得更厉害了。

外面还有些躁动不安,而帐篷里的她,虽然一直保持着祝烽离开时的姿势一动不动,可心里却已经跳得乱成了一片,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抬起双手,用力的打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啪啪两声,手掌冰凉,更能感觉到脸颊如火一般的温度。

她轻声道:“不要胡思乱想!不要乱想!”

天色黑了下来。

直到过了亥时,外面躁动的声音才终于慢慢的平息了。

但是南烟知道,事情并不仅此而已。

这个凶险的邕州大营虽然已经被祝烽所收复,但这只是眼前的一件小事,眼前还有一件大事,就是驻扎在二十里外的越国的二十万大军。

要怎么解决这件事,只怕要有的皇帝头疼的。

大概是人心这样的焦虑,连天气都变得闷热不已,南烟想了想,便起身过去沏了一杯茶,心想等到祝烽回来了之后,至少可以喝一杯解解暑气,也能解解乏。

就在她刚沏好茶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很轻的声音。

“皇上?”

南烟急忙转过身去。

但一转身,就看到一个黑影猛地朝自己扑了过来,顿时眼前一黑。

茶杯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第197章 今晚,我要你

南烟是被后脑勺传来的剧痛给痛醒的,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幽暗的光线中,一盏扑闪着的烛台。

这里是——

她捂着后脑勺,皱着眉头慢慢的撑起身来,借着那灯光往周围一看,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小床上,而周围,是一个不算大的帐篷。

可是,不是自己之前的那个帐篷。

她猛地战栗了一下,立刻,昏迷之前发生的事在她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童桀,她在昏迷之前,童桀突然出现,把她打晕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就这时,外面的一阵说话声传入了她的耳中——

“哦?那个靖王祝烑已经被抓了?”

“没错,是炎国的皇帝亲自动的手,他还杀了将军你派去的人。”

“哼,本将军还以为,那个靖王能有多大的能耐,谁知道,也不过如此啊。”

“是啊,谁能像将军那样,运筹帷幄呢。”

“不过现在,朝中的那些大臣也在给本将军找麻烦。”

“他们如何敢?”

“还不是他们对本将军拥立的小皇帝不满,一定嚷嚷着要寻回太子。”

“太子,他不是早就被将军你杀——”

“嘘!这件事,等眼下的事情完了,本将军再跟你说。”

……

南烟小心翼翼的从床上站起来,慢慢的往大帐的门口走去,外面的对话她听得模模糊糊的,但很清楚的知道,其中一个声音是童桀。

而另一个粗犷的男声——

就在她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外面的声音突然停住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帐子已经被人一把掀开。

“啊!”

南烟惊得睁大眼睛,就看见外面两个人盯着他。

其中一个果然就是童桀,而另一个身材高大,满面虬髯的中年男子,一只手撩起了帐子怒目瞪视着她的,就是他口中的“将军”。

莫非就是——

南烟的心里才一想,童桀已经转身走了进来,将大门堵住,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原来,你已经醒了。”

“你,这——这是什么地方?”

南烟想要往外走,但一对上这两个男人,她只能往后退,童桀一边狞笑着一边走进来:“醒了也好,我也不想对着一个没有知觉的人,嘿嘿……”

说着,他转头道:“将军。”

那个男人只冷笑了一声:“好吧,她就交给你处置了。要不要本将军把人都撤走,免得打搅了你的好事。”

“嘿嘿,多谢将军。”

那个男人转身一挥手,周围的士兵全都跟着他一起走了。

帐子也落了下来。

南烟一步一步的后退着,眼看着童桀越来越逼近,她颤声道:“你,你要干什么?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桓丘,越国的军营。”

“什么?”

虽然心里已经猜到了一些,但真正听到他这么说,南烟还是大吃一惊:“你怎么——”

“哈哈哈哈,他们以为,占领了邕州大营,把守住了几个大门就行了。要知道,那个大营我比他们熟悉得多,我早就给自己安排了退路!”

“……”

“现在,那个炎国的皇帝恐怕已经发现你不见了。”

“……”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童桀一边大笑,一边走过来:“今晚,我要你,谁敢说一个不字?”

第199章 你是谁?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士兵的声音:“童公子。”

童桀几乎快要得手,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叫自己,不由得激怒攻心,从南烟的身上抬起头来,怒道:“喊什么喊?!”

外面的人道:“你,姐姐来了。”

什么?!

童桀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连泪流满面的南烟都惊住了。

他的姐姐,那位童夫人?

他不是说,祝烽已经下令诛杀靖王府内除了靖王和靖王妃之外的所有人,连他姐姐也不放过吗?怎么她还活着,而且还出现在这里?

这个时候,童桀的心也有点乱了,他低头看着衣衫凌乱,已经躺在自己的身下毫无抵抗能力的南烟,虽然心里有些舍不得,但还是慢慢的爬起身来。

南烟就像是死里逃生一样,立刻抓起旁边的一条毯子裹在了身上。

泪水,如雨一般从她的脸上落下。

童桀狞笑了一声:“挡什么挡,你以为呆会儿,你还能逃得过?”

说完,凑到她耳边,轻轻的舔了一下她的耳廓:“我马上就回来,等着我。”

说完,随便找了一件衣裳披在身上,就走了出去。

大帐外,已经漆黑一片,只有远近一两处的火把燃烧着,夏侯纠将军把周围的人都调走了,门口就只听着一匹高头大马,还有一个身影,呆呆的站在那里。

童桀一看,顿时也惊了一下:“姐姐,你还活着?”

他说完,急忙走过去:“你真的还活着,我以为你已经死——”

“死”字几乎还没来得及出口,他已经走到了童夫人的面前,看清了她脸上惊恐到近乎绝望的表情,顿时一愣:“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童夫人的胸口,突然出现了一点寒光。

童桀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姐姐已经发出了一声凄厉的低呼,那寒光一下子消失了,而鲜血噗的一下喷到了童桀的脸上,他感觉到满脸的滚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童夫人软软的跌倒在地。

而她的身后,那匹马的背后,走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个人穿着一身漆黑的斗篷,带着兜帽,手里拿着一把长剑,上面全都是血,正一滴一滴沿着锋利的剑刃往下滴落。

童桀猛地睁大眼睛:“你,你是——”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见那个人高举起手来,手中的长剑在夜色中划出了一道刺眼的寒芒,刷的一声,从童桀的左边颈项一直劈到了右肋下。

童桀甚至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喉管已经被切断。

他在剧痛中跌倒在地,看到他姐姐的尸体已经倒在血泊当中,而那个黑衣人连看也不看他一眼,踩过他的身上,直接走进了帐篷里。

南烟蜷缩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还在滴血的长剑,顿时吓得她呼吸都窒住了。

“你,你是谁?”

那个人上前一步,什么话都没说,只向她伸出了手。

南烟一看到他的手,突然惊呆了。

帐篷里那唯一的一盏烛火这个时候突然扑闪了起来,明亮的光一下子照亮了兜帽下的那张脸。

“皇上……”

第200章 祝烽,是孤身一个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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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烟不知道自己心里想到了什么,只是在看清祝烽面容的那一瞬间,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涌了出来。

“皇上,皇上……”

而祝烽,看着她蜷缩在床头的样子,雪白的肩膀,纤细的脚踝露在外面,都留下了童桀刚刚肆虐的指痕。

他的气息都沉了一下。

但开口,声音却无比的冷静:“过来!”

“……”

南烟原本在挣扎中已经用尽了力气,可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像是又给自己注入了无限的力量,她一咬牙坐起身来,伸手过去。

那只粗糙的大手一下子握住了她的。

感觉到那小手冰凉,甚至还有些颤迹,也看到了她身上不着寸缕,祝烽上前一步,索性用那张毯子裹住了她,一把将她抱起来。

这一刻,南烟心跳如雷。

祝烽抱着她大步的走出了帐篷,一眼就看到地上的两具尸体,应该是一具尸体,另一个人还有一点点的生息,但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动弹,也没有办法说话,只睁大了恐惧,却又不甘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司南烟。

祝烽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突然一脚踏下去。

南烟急忙闭上了眼睛。

等到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祝烽已经抱着她上了马背,低头看时,童桀死在了血泊里,那双眼睛被踩得面目全非了。

刚刚如同噩梦一般的经历,在这一刻好像全都消散了,南烟只感觉到那双手又一次拥住了自己,握紧缰绳,而头顶又传来了祝烽低沉的,带着磁性的声音:“抓紧朕!”

南烟急忙从毯子里伸出手,用力的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驾!”

座下的马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不知道他刚刚是怎么进来的,但这一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人骑着马疾驰,当然立刻引起了守卫的注意,那些人一看到他们,立刻都追了上来。

有人大喊着:“出事了!”

“童公子被杀了!”

“快追,快把那个人追回来!”

南烟的心跳一下子加剧了起来,她蜷缩在祝烽的怀中,看不到身后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只能听到他低沉的,粗重的喘息声,但是过了一会儿,在风声中,传来了其他人的马蹄声和叫喊声。

他们追上来了。

而这个时候,她才有些回过神来一件事——

祝烽,是孤身一个人来的!

他,竟然连没有带一个侍从,一个护卫,甚至连一个帮手都没有,身为一个皇帝,他竟然就一个人来到了敌人的阵营里,解救自己?!

周围风声呼呼,身后马蹄阵阵,甚至,他们自己骑着马疾驰的时候就有一种地覆天翻的感觉。

可是,南烟抬起头来,看着那张俊美的,刚毅的脸庞,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的感觉。

她颤抖,抓紧了他的衣襟,慢慢的将脸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头顶原本沉重的呼吸这个时候突然窒了一下。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更加奋力的策马扬鞭。

即使是这样,在他们不断往前飞驰的时候,南烟还是听见周围那些马蹄声渐渐的靠近,甚至已经听到有人在大喊——

“射死他!”

第201章 给朕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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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一落,箭矢如同雨点一般飞射过来。

南烟听着周围嗖嗖的声音,闪电一般的寒光不断的从周围,甚至擦着祝烽的身侧飞射过去,她的心都在发抖。

万一他受伤了怎么办?万一他被抓了怎么办?

他可是身系万方的皇帝啊!

可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偏偏,满天神佛竟然没有一个听到她的心声。祝烽之前应该是一发现她被掳走就策马赶来,这匹马已经飞奔了那么久,现在又要托着两个人一路疾驰,已经非常的累了。

渐渐的,身后的那些人开始追上来了。

南烟甚至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听到他们拔出箭矢,拉弓上弦的声音。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她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祝烽突然低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漆黑的夜色中闪烁了一下。

南烟心里一颤——怎么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祝烽单手持缰,右手收回来,握住了她紧紧抓着他衣襟的那只手。

不,不是握住了自己的手,而是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也不是手腕,而是手腕上的那串相思手串!

南烟睁大眼睛,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而祝烽手上一用力,将那串手串硬生生的扯断,南烟低呼了一声:“啊——”

在她的低呼声中,祝烽握着一把的相思豆,猛地反手往后一挥。

就听见一阵沙沙的声音,紧接着,那几个紧跟着在他们身后,几乎已经要追上来的追兵全都应声落马,南烟探头去看,只见他们一个个捂着脸,血流满面的在地上打滚哀嚎。

他是用那些相思豆,做武器?

南烟第一次知道还有这样的事,她睁大眼睛望着祝烽深黑的眼睛,而祝烽也不看她,只沉声道:“抓紧!”

“啊?啊!”

她言听计从,立刻用力的抓住了他的衣襟。

后面追上来的人受到了前面落马的那些人的阻挠,没有立刻的赶上来,但很快,他们又重整旗鼓追了上来。

箭矢,疾如流星,不断的飞射过来。

夜空下,一骑人马,后面跟着一大队高举着火把,手中握着箭矢的士兵,飞驰而过。

南烟往前一看,发现在黑暗中,有一处高高的土坡。

她依稀记得,在邕州大营外就有这样一个土坡,只要过了这里,就快要到大营了!

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粗犷的男人的声音,大声道:“把本将军的强弓拿来!”

是夏侯纠的声音!

他身为越国的大将军,恐怕不那么好对付!

万一祝烽真的受伤了,或者被擒,那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南烟咬了咬牙,轻声说道:“皇上,你,你放下奴婢吧。”

头顶传来了祝烽微微磨牙的声音,沉声道:“给朕闭嘴!”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揽紧了她的腰肢。

“可——”

南烟话没说完,越过祝烽的肩膀,看到身后一骑人马,那高大的夏侯纠骑在马背上,已经离他们不远了,手中的强弓拉成了满月,寒光四射的箭矢正对着他们。

“不!”

第202章 他抱着她,跑了一生一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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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南烟惊恐的睁大眼睛的时候,不知什么地方突然飞过来一颗小石头,打在了夏侯纠的脸上。

“啊——!”

夏侯纠大声惨叫,手一松,箭矢飞射过来。

就听见一声刺耳的锐鸣,南烟只觉得心跳都在这一刻停止了,但就在这时,祝烽突然用力的一提缰绳,座下的马猛地高高跃起,跃上了那个土坡。

箭矢,擦着他的肩膀飞射了过去。

而夏侯纠的马已经停了下来,他伸手捂着脸,漆黑的天色下,南烟睁大眼睛,隐隐的看到他的脸上满是鲜血,有一只眼睛,好像已经成了一个血洞。

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她仓惶的抬起头来看向祝烽,他的脸上仍旧是一成不变的冰冷的表情,又往前看去,就看见土坡的下面,似乎有个小小的黑影,一闪而过。

趁着追兵的一阵混乱,祝烽奋力策马疾驰,终于越过了那个土坡,就看见前方一片灯火通明,邕州大营近在眼前。

不过,大营里却是吵吵嚷嚷的。

南烟看见许多人都举着火把聚集了起来,好像有人在大声的说着什么,而那火光照亮了周围一大片的土地,就像是驱散黑暗一般,也驱散了他们身后的危机。

那些追兵,渐渐的停了下来。

随着他们不断的靠近邕州大营,那些人最终放弃了追逐,隐隐的看到他们聚拢到了夏侯纠的身边,已经开始撤退了。

安全了!

南烟长长的松了口气,心也终于放回到了肚子里。

终于逃脱了!

这样一想,又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祝烽,刚刚那段时间,她不知道到底有多长,好像只是转瞬即逝的一瞬间,又好像,他抱着她,在马背上已经跑了一生一世了。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她原本紧紧的抓着他胸前的衣襟稳住自己的,这个时候,有些莫名的,双手轻轻的探出去,环抱住了他劲瘦的细腰。

祝烽的呼吸又沉了一下。

可是,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座下的马匹也没有任何懈怠,奋力往前,终于冲到了邕州大营,果然看见里面灯火通明,数不清的士兵,不管是泰宁卫,福余卫,还是英绍率领的御营亲兵,全都聚集了起来。

他们大声说着什么,而这时,马蹄声打断了他们的话。

大家全都涌了上来,就看见祝烽策马冲进了邕州大营。

顿时,大家都惊呆了。

叶诤从人群中立刻挤了上来,急得眼睛都发红了,甚至都不顾上君臣之礼,大声道:“皇上,你去哪儿了?我们都——”

话没说完,他看见祝烽单手勒住缰绳,将马匹停下,而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人。

司南烟?!

叶诤顿时明白过来,瞪大了眼睛:“皇上,你——”

祝烽只看了他一眼,并不说什么,丢开缰绳,对着怀里有些瑟瑟发抖的南烟沉声道:“给朕缩好了!”

一声令下,南烟不仅将头埋在他怀里,手脚也都缩回了那条薄毯当中。

祝烽抱着她跳下了马背。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惊道:“皇上中箭了!”

第203章 好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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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烽中箭了?

南烟一听,顿时有些慌了,下意识的就要抬起头来,却听见祝烽带着怒气的声音又一次在头顶响起:“缩回去!”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因为自己紧紧的贴着他的胸膛的关系,这一声低吼就像是惊雷一般炸响。

南烟只能又听话的埋下头去。

不仅埋下头,手脚也都缩回到那张毯子里,她就像是一个包子里的馅儿,被祝烽紧紧的拥在怀中。

周围的人还有些慌乱,都看不清楚,但是叶诤看得清清楚楚,他急忙挤到了祝烽的身边,刚要说什么,祝烽已经抬起头来,对着周围的士兵说道:“你们都回到自己的营地去,朕晚些时候再有安排。叶诤,立刻到帐外候着!”

他一声令下,无人敢不从。

刚刚还吵吵嚷嚷的邕州大营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每支队伍的将领都将自己的人马领了回去,大家都散了。

而祝烽抱着那个“包子”,走进了自己的大帐内。

他轻轻的将怀中还有些颤抖的小女子放到了床榻上。

手一放开,毯子就慢慢的从她光裸的身子上滑落下来,南烟双手环抱在胸前,抬起头来,瑟瑟的看向他:“皇上。”

她立刻看到,他的身上有血。

真的中箭了!

“皇上,你受伤了?”

祝烽却只看着她的身上,那白皙的肌肤上面还有一些粉红的指痕,甚至一些淤青,都是之前童桀留下的。

不知道是痛得厉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用力的咬了一下牙,发出格格的声音,然后才沉声道:“朕自己知道。”

就在这时,候在帐外的叶诤忍不住喊道:“皇上,微臣可以进来了吗?”

南烟顿时有些慌,急忙又拉起那条毯子遮住自己的身子。

祝烽的气息一沉,反手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围在了她的身上,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南烟微微的一颤,抬起头来,对上了他深幽的眼睛。

好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这一瞬间,祝烽那深幽的眼睛里似乎也闪过了一道光,但立刻,叶诤又催促了一声,他沉沉的出了一口气,才说道:“进来吧。”

叶诤急忙从外面走了进来。

“皇上,你怎么能这样呢?!”

一直以来,叶诤都是个老好人的样子,平日里嘻嘻哈哈哈的,也没有什么架子,这还是南烟第一次看到他发脾气,甚至还是对着祝烽。

祝烽却反倒没有大发雷霆,只是反身坐到床边:“叶诤,你越来越大胆了。”

“皇上,你已经不是以前的燕王了,你是万乘之躯,不管有什么原因,都不应该这样以身犯险。”

“……”

“而且,你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带,连微臣,你都没有告诉。”

叶诤大概也是气急了,连珠炮似得说了半天,反倒是祝烽,沉着脸没有说话,就听着他这么“训斥”。

可是南烟一抬头,看到祝烽的肩膀,立刻说道:“叶诤别说了,皇上中箭了!”

他的肩膀上竟然已经中了一箭,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中的箭,鲜血流淌下来,染红了他大半个后背!

叶诤一看,刚刚所有的话都吞了回去,转头大声喊道:“御医!”

第204章 为他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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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来了,很快处理了祝烽背上的箭。

那一箭射得不算深,箭矢并没有完全的没入他的后背,但拔出来的时候,鲜血还是喷涌而下,染红了大半的床褥,看得一旁的南烟心疼得直咬牙。

想来,应该是那些追兵乱箭齐发的时候被射中的。

而他明明中箭了,竟然一声不吭,一直承受着这样的痛,带着她回到了邕州大营。

御医清洗了伤口,上药,缝合,再用纱布一层一层的裹在祝烽壮硕的胸膛上和背上,看着纱布内慢慢透出的粉红色,南烟轻声道:“疼吗?”

祝烽低头看着她。

那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看样子,好像她比自己还更疼一些。

他轻咳了一声:“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流了那么多血。”

“……”

祝烽要怀疑自己皇帝的身份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刚刚叶诤敢冲进来对着自己训斥一番,连这个小女子都敢随意的驳斥自己的话。

可他却没有发怒,只是看着她赤脚踩在地上,蹲在自己的身前,好像完全没有感觉的样子,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朕没事了,回去把衣服穿上!”

他的声音很低,但一旁的御医听到这话,手都抖了一下。

南烟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是全身赤裸,只裹着他的斗篷在这里呆了那么久,简直不像样,急忙裹紧了斗篷退了出去。一转身,就看到叶诤在外面跟另一个御医交待:“汤药里多加一味龙骨吧。皇上累了一天了,必须得好好的睡一觉。”

那御医急忙退下了。

叶诤一回头看到她,虽然平时两个人的关系还不错,但这个时候,叶诤似乎也没有心情跟她寒暄,只招手叫了两个侍女过来,带着南烟回去清洗一下,换好了衣裳。

然后,南烟不顾他们的劝阻,又回到了祝烽的帐篷。

一走进去,就闻到里面一股浓浓的药味,转头一看,御医将一只喝空了的药碗拿走,而祝烽已经趴在床上,脸上露出了沉沉的倦意。

南烟正要走过去,叶诤伸手拦住了她。

“皇上必须得休息。”

“……”

“你不要再过去了,你一过去,他肯定又不肯睡了。”

南烟听出了这话中带着一点怨怼,她轻声道:“对不起,叶诤,你一定很生气吧,皇上为了救我,一个人——”

“我是生气,但不是生你的气。”

叶诤看着趴在床上,眼皮慢慢往下垂坠的祝烽,轻声说道:“你被劫走这件事,是我们没有把大营看好,是我的错。”

“……”

“我只是——皇上毕竟是皇上,他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们炎国的天就塌了。”

“……”

南烟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知道。”

这时,祝烽的眼睛已经完全闭上,沉重的鼻息声在帐篷里响起。

他睡着了。

叶诤轻声道:“好了,让皇上好好的睡一晚,我们走吧。”

见他转身要出去,南烟沉默了一下,轻声道:“我能留下来吗?”

叶诤转头看着她。

南烟道:“我,我想守着他——为他上夜。”

第207章 他说了,不想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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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烟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看着他一条臂膀都被鲜血染红了,更是急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偏偏,外面没有人应自己。

她一咬牙,掀开帐子冲了出去:“有没有人啊,御医赶紧过来……”

祝烽见她只看了自己一眼,却什么都不说,就走出去,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的脸色慢慢的沉了下来。

不一会儿,御医匆匆忙忙的来了。

拆开绷带一看,伤口果然裂开了,血肉模糊的样子让御医倒抽了一口冷气,也不知道皇帝陛下要如何镇定,能忍,才能像此刻这样,连吭都不吭一声。

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急忙重新缝合,上药,再包扎起来。

南烟在帐外守候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御医走出来,身后的随从端了一大盆水,全都是血红的。

流了这么多血!

她一看这个,心疼得直咬牙,想了想,也不进帐去,而是直接追上了那个御医:“大人,皇上流了这么多血,是不是应该开一剂药补一补才行啊?”

那御医回头见是她,忙说道:“司女官啊,皇上这样当然是要进补才行。本官已经开了药,正要让他们去熬。”

“我来熬吧。”

“你?”

“对,这里这么多人,你们忙不过来,我来给皇上熬药吧。”

那御医看着她急切的样子,沉默了一下,说道:“好吧。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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