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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魂勿进》


第一章 一只鬼

蒋铭醒来,眼前一片水光潋滟,可定睛一看,水波是静止的,变换的只是光影,也许是冰层。

他想伸手去触摸,却发生手不在了。何止是手,整个身体都没了。那头呢?他试着转动眼珠,发现眼珠在360度无死角的转动中,余光并未看见鼻子、头发等残影。

估摸着就剩下两眼珠子了。

蒋铭纳闷怎么会做这样的梦。他没有多想,淡定之余只是觉得奇怪。

周围传来悉悉邃邃的人声,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由于这种感觉过于真实,蒋铭开始慌张,他怀疑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在不知道还有没有头的情况下,蒋铭鼓起勇气试着抬头,视线逐渐上移。他这才看清那片亮光不是水,更不是冰,而是白色的天花板。

突然,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一阵嘶吼:“蒋铭!”

这一声,如黑暗中的一道光,劈开混沌,照亮了一切。

蒋铭发现自己漂浮在天花板上,他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身体躺在病床上,满脸是血。

床边,心跳监护仪的屏幕上闪过一条毫无波澜的直线。

蒋铭的母亲跪在床边,紧握着他冰冷的手。父亲搂着母亲,他低着头,双眼通红,强忍着泪水。

一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蒋铭!蒋铭……你睁开眼看看我!快看看我啊!”陈慧兰呼喊着,过分的悲痛让她竭嘶底里。

其父蒋国华跑到医生面前,哽咽地哀求道:“大、大夫,求求你,再救救他吧!他不会这么脆弱的!”

大夫无奈地摇头,挤出“节哀”两字,便匆匆离去。

仅存的幻想被无情打破,这对老夫妻跪在蒋铭的尸体旁,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蒋铭脑中突然一片空白,难道自己死了?!

他大喊:“爸!妈!我在这!”,却发现谁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爸!妈!”一个女声代替他叫了出来。

是她!蒋铭激动地靠近她,再靠近,终于来到了这个女人的身边。

女人长发披肩,穿着一身淡色连衣裙,精致的五官在淡雅的妆容下显得楚楚动人。她焦急地扑向病床,但是被单上触目惊心的血渍让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苏茉,苏茉!”蒋铭在苏茉身后呼唤她的名字,对方却没有任何回应。

陈慧兰看见苏茉来了,脸上哀伤的表情透出一股怨恨,可事已如此,恨又能怎样?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对苏茉说道:“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蒋国华低垂着双眸,始终没看苏茉,他拉起老伴的胳膊,说道:“我们出去,让他俩独处会儿。”

“咔嚓”一声,门被推上了。

苏茉呆愣地站在原地,挪着小步靠近尸体,她仍然不敢相信病床上的人是蒋铭,越是靠近那张脸,轮廓便越清晰。她忍不住掩面靠在床边,低声啜泣起来。

苏茉哭着拉住了蒋铭的手,两人无名指上的钻戒,格外显眼,可惜在哭声中钻石的光芒也暗淡了不少。

他俩即将结束七年的恋爱长跑,准备踏入婚姻的殿堂,可谁都没想到在举行婚礼的前一天,新郎永远地离开了。

面对满脸是血的蒋铭,苏茉再也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小声啜泣变成嚎啕大哭,宣泄着心中的悲愤。

蒋铭目睹着一切,这前所未有的真实感,让他眼前一阵眩晕。他试着回忆最后能想起的事。

墙上的日历和挂钟显示,现在是2018年5月7号,晚上11点50分。

如果不发生这件事,今天平淡无奇。蒋铭最期待的是下班后和苏茉的见面,两人约好一起去即将举行婚礼的酒店,打算提前参观布置好的婚礼现场。

前往酒店的路上,一辆面包车从岔路口疾驰而过,伴随着急刹车“砰”地一声巨响,蒋铭的车被后面一辆大卡车追尾,他连人带车被撞飞出去。最后的最后,蒋铭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脱离了地心引力……

原来这一切不是梦。

蒋铭恐慌地从这边移到那边,在病房里不知转了多少圈,不管他怎样吼叫也无济于事,他已经完全和这个世界隔绝。

冷静,冷静!

蒋铭试图安慰自己的同时,开始分析目前的情况:下班时我出车祸了,现在我已经死了……

想到这,蒋铭不但没有冷静,反而更激动了。

操!那个乱窜不看红绿灯的面包车司机呢?还有追尾的卡车司机?!

蒋铭立刻冲出了病房,他发现摆脱肉体后的灵魂,移动速度倒是快了不少,就像开车似的。

走遍了所有病房,蒋铭停住了,他不禁自言自语:“我他妈到底在找什么?”

现在的他,被愤怒和恐惧冲昏了头,连司机的名字都不知道,只顾飞奔在医院中。他还指望能遇见其他的鬼,好打听一下关于自己车祸的消息,可这栋楼里好像只有他一只。

蒋铭无奈地折回了病房,此刻苏茉已经走了,父母在商量举行葬礼的事。

陈慧兰突然冲出一句:“黄昌平那个混蛋!撞死我儿子,一定要把他枪毙了!一命换一命!”

蒋国华语重心长地说道:“慧兰,人都不在了,该怎样就怎样吧。”

“那该怎样?!”陈慧兰哭哑的声音难掩尖锐的声调,“我儿子真是命苦啊,找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大小姐,你看那个苏茉最后说什么了吗?哭几声后就滚了。还瞒着我们偷偷举行婚礼,爸妈都不去的婚礼能叫结婚吗?!”

“慧兰!”蒋国华叹气道,示意她别再说了。

陈慧兰完全不理会他,继续哭诉:“如果,蒋铭当初找个其他女孩,说不定也不会碰上今天这种怨念啊!”

“慧兰!!”蒋国华加重了语气,“别说了!”

陈慧兰张了张嘴,泪水鼻涕往下涌,她胡乱地擦在衣袖上,靠在一边喘着粗气。

蒋铭见父母这样悲伤,心中不是滋味。更难受的是,即使自己死了父母还是反对这门婚事,想必苏茉的家人更加强硬:自始至终,高高在上的苏家一直闭门不见蒋铭,包括他的父母。不知得知自己死后,苏家会不会松了口气,他们的女儿终于不用在跟着一个平庸的男人。

蒋铭知道这个梦是不会醒了。

第二章 死不瞑目

两天后,蒋铭亲眼看着自己被抬进殡仪馆,擦干净脸上的血,换上干净的衣服。

呆了超过三十个年头的身体,除了照镜子,头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展现在自己面前,蒋铭除了“诡异”想不出其他词来形容。

葬礼上,哭声此起彼伏。蒋铭庆幸自己还能看见、听见。

似乎所有人的骂声都集中在两个人身上:一个是撞死自己的司机——黄昌平;还有一个就是连葬礼都没来的未婚妻——苏茉。

除了蒋铭的父母,还有一个叫季邵杰的男人悲痛之情特别强烈。他头上扎着白布,坐在门槛上哭得稀里哗啦。

季邵杰抹着泪,上气不接下气地骂着粗话:“我cnm!他妈的!mlgb的!”

蒋铭听他骂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到头来还是这兄弟最靠谱。

季邵杰和他在镇上从小一起长大。蒋铭定居虞城后,季邵杰也来虞城做了城管,两人时不时还喝上一杯。

当所有人都不看好蒋铭和苏茉时,季邵杰是唯一个能理解蒋铭的人,他前几天收到蒋铭的婚礼请柬,连红包都准备好了,可眨眼的工夫,喜事成了白事。

“你啊,别坐人家大门口,待会儿棺材还要抬出去。”一个女人皱着眉头拉起季邵杰。

季邵杰甩开她手,拍拍屁股站起来,哼哼道:“周雯,你看,这他妈人死后才能看出是不是真心的,蒋铭都走了,苏茉那老娘们都没来!我是不是也要死一次,才能知道你对我是不是真心的?”

“又在胡说八道!”周雯搀扶着脚软的季邵杰走进里屋,见他瘫坐在椅子上,拿出纸巾帮他擦脸,“邵杰,你说苏茉要是来了,岂不乱套了。是个人都在骂她,她敢来吗?”

季邵杰握紧周雯的手,“不说那逼了。雯雯,快帮我揉揉胸口,我快喘不过气了。”

蒋铭看这小子还是老样子,不禁苦笑一声。不过,这个周雯自己可没见过,看来又换女朋友了。虽然季邵杰吊儿郎当还花心,但并不影响他在蒋铭心中讲义气的形象。

要是现在能和他扯上几句,心里会不会好受些?

蒋铭不知道自己这种状态还能持续多久,他从不信鬼神,可现在他确实是人间所说的“鬼”。也许身体火化后,灵魂就会消失,或是等着黑白无常接走自己。

在真正走之前,他还想见一面苏茉。以他对苏茉的了解,她肯定不是人们口中那样绝情的女人。

蒋铭决定去苏茉家中,刚走出小镇,在进镇的马路边他看见了苏茉的车。

果然!苏茉来了,看来只有自己最了解她。

蒋铭钻进车内,见苏茉靠在方向盘上,双眼红肿,身边还坐着一个男人。

蒋铭认识他,这个男人叫唐云豪。他从苏茉口中得知,整个苏家都很喜欢这个有钱又有势的男人,苏茉的父母希望女儿能嫁给他,过上阔太太的生活。

如果不是苏茉坚持要和蒋铭在一起,估计已经和这个姓唐的结婚生子了。

他怎么会在这儿?!蒋铭愤怒地瞪着他,可想想自己都死了,什么都给不了苏茉,人间的事他早就管不了了。

唐云豪打开车窗,掏出烟叼在嘴里,他瞥了眼苏茉,说道:“你打算在这守多久?”

苏茉:“别这么不耐烦,我只能打着你来找我的幌子,我爸才放我出门。等天黑了我就走。”说着她发现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不在了,只有一圈浅浅的痕迹。

唐云豪点上烟,抽了一小口,他盯着苏茉的脸,一手抚上了她的秀发。苏茉没有躲避,呆呆地盯着无名指。

“我的戒指呢?”苏茉完全不理会唐云豪,俯身在车内找起来。

唐云豪不知是她的订婚戒指,于是问道:“什么戒指?我重新买你便是。”

苏茉边找边说:“那枚戒指对我很重要,到底去哪了?”

听苏茉的口气,唐云豪猜测应该是蒋铭送给她的,如今蒋铭死了,这枚戒指对她来说确实无可替代。

蒋铭听着他俩谈话,内心平静了些,苏茉还是一如既往的爱他。他也在车内兜了圈,并没有找到戒指。

苏茉的情绪开始失控,一掌拍打在方向盘上,车外响起了刺耳的喇叭声。

唐云豪问道:“你摘下过那枚戒指吗?最后一次看见戒指是什么时候?”

苏茉焦虑地回答道:“洗澡或是睡前会摘下,昨天去医院时还在!”

“除了医院还去过什么地方吗?”

苏茉回想着:“离开医院后,我去看了蒋铭的车,想帮他清理车内的东西,可是车门被撞得扭曲了,我只能探进半个身体。”

“蒋铭的车在哪?”

“汽车废弃场。”

唐云豪打开车门,说道:“我来开车,先去医院再去汽车废弃场,”他见苏茉没吭声,又关上了车门,“还是说,你想继续守到天黑。”

苏茉犹豫了几秒,摔开车门坐上了后座,“医院不必去了,离开时我确定戒指还在,直接去汽车废弃场。”

蒋铭此刻就呆在苏茉身边,他跟着他俩来到了汽车废弃场。

这里都是报废的车辆,被拆分成各种零件。蒋铭跟随苏茉的脚步,看见了自己的车。

已经完全认不出是原来那辆,车牌号的最后两位被磨损了,但从前面那些数字能认出是他的车,而车尾几乎都被撞没了,车身像被压扁的易拉罐。

蒋铭感叹道:“车都被撞成这样,里面的人是必死无疑了。”

“是从这扇门进去的吗?”唐云豪问道,试着打开车门。

突然,远处的工作人员喊道:“喂,你们谁啊?偷零件偷这来了!”

苏茉赶紧迎上去解释:“大叔,我昨天来过这儿。”

工作人员打量着她,看着苏茉清秀的面容,他的态度缓和了不少,“哦,想起来了,昨天是来过一个美女。”

苏茉勉强笑道:“您见过一枚钻戒吗?也许昨天丢在您这儿了。”

“钻戒?”工作人员略带惊讶地重复道,“这儿人杂得很,废车都有人偷,戒指我可是没看见,即使有人看见也早就被捡走了,没戏。”

唐云豪指着蒋铭的车,对工作人员说道:“车内还没找,说不定掉在车里了。”

工作人员不耐烦地挥手说道:“这辆车,我刚才里里外外拆过一遍了,没看见,”说着他瞟了眼苏茉,“快走吧,这儿马上要关门了。”

苏茉僵硬地站在原地,问道:“您确定车里什么都没有?”

“是的,没有。哎!要我说多少遍。”

唐云豪轻轻推了下苏茉,小声说道:“走吧。”

苏茉盯着蒋铭的车,不情愿地转身,迈开步子往大门走去。

蒋铭在废车边找了很久,连戒指的影子都没看见。没了身体,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能进去,他又钻进车内找了遍,还是一无所获。

这时,车外走来另一名工作人员,两人看着这辆车开始闲谈。

“你别揣着大钻戒忽悠美女啊,看她那样子挺急的。”

“屁都没有,还钻戒。”

“说真的,撞成这样,不死也是重伤。”

“听说死了,是个男人,年纪还不大。”

“可惜了。”

“我觉得啊……”工作人员说着没了声。

“咋了?”

“我、我就觉得……”

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引来了另一位的不满,“你他妈倒是说啊!”

“虽然这车报废了,但是我都干了这么多年了,哪些是被撞的心里可是一清二楚。”

“你到底想说啥?”

工作人员挠挠头,说道:“这车本来就有问题,刹车总泵被动过手脚了,安全带的卡槽也是……”

另一位听急了,打断道:“你他妈别乱说。”

“是是,”工作人员的脸上还是难掩疑惑,“不说了,晦气。”

可在车内的蒋铭听得一清二楚,他本想面对现实,听天由命。可得知自己的车被动过手脚后,犹如晴天霹雳,活脱脱变成了冤死鬼。

他试着冷静,一个陌生人的片面之词不可信,不过细想那些话,他觉得这场事故确实很离奇。

这辆车他开了近6年,算是古董了,没有车载报警设备。因为老旧保养做得也勤快。不久前,蒋铭还去车检了,显示车子没问题,

那场事故,他记得自己猛踩刹车,马上后面的卡车就撞上来了。他都分不清是车子的惯性让他飞出车窗,还是被后面卡车撞飞的。

可是,蒋铭系着安全带怎么会飞出去?由此可见,安全带一定有问题。

至于刹车,还没发生事故前,蒋铭压根没在意,一辆老破车,能刹住就行。

越想越不对劲。

蒋铭仔细琢磨着那位工作人员说的话,可是不能和任何人交流,只会越想越痛苦。如果真的有人动手脚,那会是谁?难不成是恶作剧?

非说有人想把他置于死地,那个人连蒋铭自己都不知道。

第三章 兄弟,我在这儿

蒋铭生活的圈子很普通,上班下班,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由于最近在准备婚礼的事,蒋铭比平常忙,见的人也比平常多。可大家都和气得很,要说和谁发生过矛盾,蒋铭绞尽脑汁,想到一个人——某外卖小哥。

这位外卖小哥不但迟到了两个多小时,还提前确认送达。蒋铭收到后忍着没生气,结果发现外卖送错了,根本不是他点的东西。

蒋铭忍不住抱怨道:“知道你们辛苦,我没催。可是我赚钱也很辛苦啊,拜托能不能认真点,东西都送错了。”

外卖小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骂了他一句“傻逼”。

蒋铭气得把外卖砸在他身上,摔门骂道:“滚。”

最后这件事由商家背锅,把钱退给了蒋铭。

蒋铭琢磨着这钱会不会是商家问送外卖的小子要的,这小子看着横得很,吃瘪了把气撒在他车上。

不对,车停在车库,他哪知道自己开的是哪辆。难道,这小子后来跟踪他?可为了区区三十块钱杀人,太不值了。

蒋铭叹气,想不出所以然。

关键成了鬼,在人间有太多障碍,蒋铭无法和人沟通,更找不到人帮忙。现在,除了汽车废弃场的那个男人,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于车祸。

只有他一个人怀疑自己的死,有种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绝望。

不行!必须找个靠谱的人,告诉他这件事!

父母年纪大了,丧子之痛还没缓过来,要是得知儿子死于他杀,估计更加受不了。苏茉的脸色也很是憔悴,一个柔弱的女子牵扯到命案中太危险……

蒋铭想来想去,只能找季邵杰了,可怎么告诉他是个大问题。

从小到大,听过不少闹鬼的事。如果能遇到一只鬼,还能请教前辈该怎么闹,可现在连只鬼影都没有,蒋铭只能靠回忆看过的恐怖片来汲取经验。

蒋铭想了半天,总结出一点:怨气得够重。

他一边咒骂着对车动过手脚的人一边赶回镇上,一路上风平浪静,路灯都没闪一下。

葬礼逐渐进入尾声,蒋铭默默跟着季邵杰。据说鬼经过时,能让人感到一股凉气,蒋铭在季邵杰面前转了几圈,没看出这小子觉得冷。

他对着季邵杰大吼,要是身体还在,巴不得在他头上撒泡尿。

季邵杰毫无反应,吸着鼻涕,对眼前的告别宴实在没胃口,他嘬着茶,时不时哭几声。

蒋铭觉得自己太天真了,把车祸的疑点告诉季邵杰简直是异想天开,当务之急先想办法证明自己的存在吧。

似乎有很多人在议论苏茉,坐在季邵杰左边的妇人满脸愁容地问道:“你见过那个叫苏茉的女人吗?”

季邵杰眼神空洞的望向她,半晌,憋出两个字:“见过。”

妇人来劲儿了,挤眉弄眼的说道:“这人那,一辈子平平安安最重要,钱再多,人没了什么都是白搭。”

季邵杰毫无顾忌地白了她一眼,对坐在他右边的周雯说道:“雯雯,和你换个位置。”

这么明显的拒绝谈话的举动还是没能阻止妇人,她开始滔滔不绝:“男人嘛,找个差不多的就行了,要不是她,蒋铭的婚事也不会拖到现在,现在连人都拖没了。”

周雯尴尬地吃着菜,不停地向季邵杰使眼色。

蒋铭听来更是刺耳,这是两人心甘情愿的事,关她屁事。他气得一脚踢向妇人,却忘了自己没脚,只是一团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

没料到,向前的动力让他穿过了这个妇人的身体。经过身体时,蒋铭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回过神来他已在妇人吃饭的八仙桌上。

“哎哟,怎么有点冷?”妇人拉起衣领,搓了搓手臂。

蒋铭不太确定她的反应是不是因为自己,他决定多来几次,结果妇人直接穿上外套,裹得严严实实。

原来要穿过阳间人类的身体,才能让他们感到异样。蒋铭惊喜万分,看来在季邵杰面前现身,指日可待了。

夜已深,季邵杰把周雯送回家后,失神地回到公寓。他却不知身后有位好兄弟紧紧跟着他。

“哎!”季邵杰叹气,坐到沙发里开了罐啤酒,习惯性地玩起手机。他看到qq里蒋铭的头像,触景生情,眼睛又红了,估计这头像再也不会亮了。

“别难受,兄弟我还在呢。”蒋铭说着穿过了季邵杰的身体,可季邵杰完全没反应。

蒋铭一鼓作气,穿了百八十次,差点把自己闪瞎了。季邵杰才微微皱起眉头,摸着肚子自言自语:“嘶……怎么肚子疼了?”

蒋铭莫名其妙地看他跑进了厕所,难道由于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反应也不一样?

厕所里突然传出季邵杰的呕吐声,蒋铭飘进去一看,这小子正狂吐不止。

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对季邵杰来说“鬼穿身”的后劲这么足啊!

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的想法,蒋铭默默说道:“对不住了,兄弟。”他又开始来回穿梭在季邵杰体内。

季邵杰脸色蜡黄,头上裹着一条小毛巾直哆嗦,“这、这……哎哟,我的妈呀!不仅肚子疼还直泛恶心……妈的!见鬼了!”

“对!对!你就是见鬼了!!”蒋铭瞬间激动无比。

就在这时,厕所的灯忽地闪烁了几下,最后“啪”地一声熄灭了。

“啊!”季邵杰大叫一声,提起裤子冲出了厕所。他抹着额头渗出的汗,察觉今天不太对劲,“别啊,兄弟你可别吓我!我胆儿小!”

“我在这,兄弟我在这!”蒋铭几乎贴着季邵杰的眼睛,对他大吼。

季邵杰咳嗽了几声,躲进卧室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蒋铭站在他床边,直勾勾地瞪着他,看来光是穿过身体没多大作用,沟通需要一个具体的信号,最好是文字。

通过一系列尝试,蒋铭得知只有情绪突然大爆发,才能引发周围环境的变化,越是想着怎么“闹鬼”就越不灵。

蒋铭瞥见床头的闹钟,正好午夜12点,他决定出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遇到同类。

孤魂野鬼、凶灵恶煞不都在这个时候出来吗?

第四章 偶遇小鬼

蒋铭特意找了十字路口,呆在正中央,希望这个显眼的位置能让其他鬼一眼就能发现自己。

他记得小时候听镇上老人说过,午夜十字路口的阴气最重,这时候在路口点一炷香,放上祭品,不停地用筷子敲碗边。片刻后,弯腰从自己裤裆里望出去,便能看见一群好兄弟。

蒋铭纳闷,现在自己也成了好兄弟,新世界的大门却紧闭着,。什小鬼、牛头马面、孟婆……他都没见着,还是说时间未到,它们不会轻易现身?

此刻,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提着一个篮子从小巷子里走出来,她步伐蹒跚的踱到十字路口,蹲在路口烧纸钱。

蒋铭凑近她,据说年纪大的阳气弱,不知这位老太能不能看见自己。

老太一边烧纸钱,一边双手合十,嘴里念念碎说着含糊不清的话:“阿弥陀佛,保佑我家闺女一路走好……”

说完,蒋铭见她拿出一个破盘子,放上了祭品,是硬邦邦的馒头,蒋铭看着都没食欲。

老太烧完纸钱就走了。蒋铭为了找好兄弟,折腾了半宿,呆在这十字路口也有段时间了,蒋铭无聊地在祭品前飘来飘去,自从成了鬼,他从没感到饿,倒是觉得有点困。

突如其来的困意,让蒋铭心生恐惧,说不定是投胎转世的信号。他极力忍着不让自己睡去,可最终还是没了意识。

时逢春末,正午的阳光特别暖和,蒋铭迷迷糊糊的醒来,见十字路口已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还在,我还在!”蒋铭庆幸仍在人间,不过他感到有些异样,好像有谁盯着自己。

蒋铭放眼望去,见马路对面一个短发少女歪着头望向这里。

她在看自己吗?还是在看身后的其他人?蒋铭想躲开她的视线,只见这个女孩正一步步靠近自己。

蒋铭仔细一看,这个女孩子居然没有影子。

“你也刚死不久吗?”女孩笑着问道。

“……”蒋铭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终于看见同类了,没想到是个这么可爱的小鬼。

女孩仍保持着淡淡的笑容,“今天终于能看见自己了,不知道这副身体能维持多久?”她举起手放在阳光下,纤细的手指白得几乎透明。

“啊!”蒋铭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回来了,他穿的不是死前染血的衣服,也不是殡仪馆那副打扮,而是身前最喜欢的一套运动服。

“大叔,你没事吧?”女孩看蒋铭一惊一乍,担心地问道。

“没、没事,大叔的话……”蒋铭对这个称呼有些不满,他指着自己,“我有这么老吗?”

“无所谓啦,”女孩说道,“也许今天是头七的缘故,我们的身体都回来了。我要去见我的奶奶,你身前有什么遗憾吗?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遗憾的事倒是不少,不过我怕来不及。”蒋铭说着紧张地摸着自己的脸,这久违的真实触感,生怕下一秒就没了。

“我听我奶奶说过,正午纯阳时,死去的人会在头七以生魂的模样出现在人间,这个时间很短,具体多久我也不知道。”

蒋铭疑惑地问道:“鬼不是怕阳气吗?为什么是纯阳时才能现身?”

“估计是物极必反吧,”女孩不好意思地眨眨眼,“我也是第一次做鬼,大家都没经验呢。”

死后的蒋铭头一次斗志昂扬,他发誓一定要抓住最后一次机会。他向小女孩挥手道别:“有缘再见,赶快去见你的奶奶吧,我也正急着去见人。”

“恩,再见啦。”

蒋铭回头望了眼女孩清纯的笑容,原以为死人的世界都是牛鬼蛇神般的恶灵,死后才觉得这个世界很空荡,偶遇的鬼和人间也没什么两样。

实体也有缺点,那就是跑起来太慢。蒋铭使出全力往季邵杰住的公寓跑去,穿梭在人间的他,忽然觉得实体的状态变得不稳定,常有一脚踏空的感觉,低头一看,腿已经成了半透明的状态。

不会吧?这么快?!

争分夺秒之际,蒋铭终于冲到了季邵杰的公寓,他迫不及待地敲响了门,却迟迟没人回应。

快!开门啊!这小子不会还在睡吧!

“季邵杰!”蒋铭忍不住喊出了他的名字,声音洪亮有力。死后第一次喊出声的感觉真好,蒋铭继续,“季邵杰!季邵杰!”

突然,隔壁的门开了,一位打扮性感的少妇眉头紧皱地盯着蒋铭,“闹死了,别喊了。”

蒋铭焦急地问道:“季邵杰在家吗?”

“我刚回来时,看见他出门了,”少妇疲惫地说道,她打了个哈欠,掩上门,“别再喊了,我都被你吵醒了。”

蒋铭赶紧挡住即将关上的门,“拜托,我有急事找他!麻烦你替我转告他……”

少妇不耐烦地打断道:“估计他一会儿就回来了,你自个儿找他说去。”

谁知道她说的一会儿是多久,说不定再过一会儿自己就没了!

蒋铭厚着脸皮死缠烂打,他死死挡住门,身体都快挤进屋里了,“我真的有急事!拜托你告诉季邵杰,蒋铭有可能是被害死的!”

少妇纳闷地看着他:“蒋铭是谁?”

“我就是蒋铭啊!”

“哦……”少妇听得有点懵,她边想着蒋铭刚才的话,边低头把耳边的长发撩到脑后。突然心中咯噔一下,她猛地抬头,见眼前的男人已经消失了。

少妇本已疲惫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狠狠摔上门。刹那间,屋内传出一声尖叫:“鬼啊!”

蒋铭无奈地站在原地,他不是诚心吓这女人,要怪只能怪纯阳之时太短暂。

没了实体,来去自如。出于对女人的关心,蒋铭咻地穿过门,希望她没被自己吓出什么毛病。

房间内,女人钻进了被窝,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用颤抖的声音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她哆嗦地摸到手机,搜到“大悲咒”,把音量调到最大。

人间传言这些驱鬼的方法,看来都没什么用。蒋铭自由地在屋里移动,一阵失落涌上心头——又回到了与世隔绝的状态,连最后次机会都没了,难道老天注定要他死不瞑目?

蒋铭看着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女人,她是唯一知道自己存在的阳间人,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第五章 鬼玩人

屋内,窗帘只拉上了一半,刺眼的阳光透进窗户,变得阴冷苍白。

不管白天还是黑夜,看见恐怖的东西躲进被窝也许是最安全的方法,但其实是最危险的。因为你不知道被窝里还有其他“人”。也许,他就蹲在你面前,双眼如黑洞般死死盯着你。

蒋铭就是这么盯着着她的,在房间里他看见了女人的工作牌,叫王艳。他试着喊了声女人的名字。

“王艳。”

“啊!!”王艳尖叫着掀开被子。这个声音近在迟尺,似乎能感到此鬼呼出的冷气,吓得她一声鸡皮疙瘩。

“别找我!我什么坏事都没做!快走开!”王艳跳下床,捂住耳朵,像疯了一样跺脚大喊。。

看见王艳这么激烈的反应,蒋铭又惊又喜,他以为她不会听见,难道纯阳之时还没完全消逝?虽然实体没了,但是声音却能被听见。

蒋铭飘到她身边,又说道:“我叫蒋铭。”

王艳虽然捂住了耳朵,但是仍然听得一清二楚。这鬼的声音如同是从自己脑壳里传来的,声波震得她头晕,心脏也止不住的狂跳起来。

蒋铭再次重复道:“我叫蒋铭。”

王艳被吓哭了,抱头蹲在地上,颤抖地说道:“我、我知道!求求你放过我!”

“记住,一定要告诉季邵杰,我有可能是被害死的。”

“我会告诉他的!我发誓!你走吧!”

蒋铭突然想起了车被动手脚的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麻烦你再转告他——发生车祸前我的车就有问题,其他的不确定,安全带肯定有鬼……”

王艳面对这些话,无动于衷,抱头缩在角落重复念着:“你走吧,走吧!求求你!求求你!”

蒋铭大叫一声“王艳”,王艳没了反应,反而逐渐冷静了下来。

“哎!”蒋铭叹气,这次可是彻底消失在人间了。

季邵杰拎着塑料袋回到公寓,他拿出袋子里的药,放进嘴里直接嚼了起来。

由于昨晚闹肚子,他今天上班请假了,还特意跑去药房买了盒药,加上睡得不舒服,总感觉凉飕飕的,还买了条毯子。

嘴里透出一股浓烈的苦味,季邵杰起身去拿可乐,门突然被敲响了。

“来了来了。”季邵杰嘴里喊着,手里不紧不慢地打开可乐。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

“急什么啊?”季邵杰喝上一口可乐,打开门,见是隔壁的王艳。

王艳穿了件吊带睡衣,头发凌乱的披在肩上,像是被抢劫了似的。还没等季邵杰开口,王艳就扑向他,大叫道:“你终于回来了!”

季邵杰感受到她柔软的身体贴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推开她,“艳姐今天是怎么了?我刚交女朋友,一脚踏两船我可吃不消。”

“你想什么呢!”王艳说着往门外望了眼,赶紧关上门,拉着季邵杰坐到沙发上。

一向冷漠的邻里关系,莫名其妙变热络了。

季邵杰看王艳不像是要对他表白的样子,便问道:“难道我家里来贼了?”

王艳瞪大眼睛:“比贼恐怖多了。”她夺过季邵杰手里的可乐,灌了几口,问道:“你认识蒋铭吗?”

季邵杰略惊讶地盯着她:“你知道蒋铭?”

王艳深吸一气,说道:“他来找我!让我告诉你他、他是被人害死的!”

“啊?!”季邵杰呆怔地看着她。

此刻,蒋铭正在两人中间,见王艳按他吩咐做了,终于松了口气。

“真的!”王艳猛地抓住了季邵杰的胳膊,指甲都陷进了肉里,“那个叫蒋铭的……啊……”说到这,王艳不敢回忆刚才发生的事,只要一想就浑身发冷,汗毛都竖起来了。

季邵杰还是没吭声,脑子卡着转不过来。

王艳双手合十,对着空中小声说道:“我已经对季邵杰说了,你在天之灵可要说话算话,别再来找我了。”说完,她赶紧溜了出去。

呆愣的季邵杰被关门声吓了一跳,他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蒋铭的事。

蒋铭身前很少来这玩,但也不是第一次都没有。季邵杰依稀记得有次蒋铭来找他喝酒,他搀扶着喝醉的蒋铭下楼,在楼梯口遇见了王艳,也许王艳无意中就记住他了。

可是,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王艳还记得吗?

想到这,季邵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蒋铭是不可能回来了……”更别说是冤死了,他马上否定了王艳说的。

因为在这栋老旧的公寓楼里,大家都知道王艳以前受过刺激,还住过精神病院,容易精神衰弱的她常常幻听,不是嫌弃这家电视机太吵,就是那家说话声音太大。

季邵杰也不止一次被王艳警告过,说音乐太吵了,可季邵杰明明插的是耳机。

这么一个女人说的话,能信吗?况且蒋铭是个和善的人,属于怎样都无所谓的那种,还从来不会得罪人,谁会害他?

季邵杰越想王艳说的话越不可信,最终归咎于此女犯病了,得及时吃药。

不过,这事不说还好,一说心里像是有疙瘩似的。很多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季邵杰忍不住用手机查起关于鬼魂的内容。

网上杂七杂八的都有,季邵杰看了半天,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寒意,他急忙关了网页,生怕鬼倒是没有,自己把自己吓傻了。

“科学的力量最靠谱,哪来什么鬼啊。”季邵杰大声说道,像在为自己打气。毕竟现在一个人,加上刚才看得浑身发毛,需要来点阳光的正能量。

可在一边的蒋铭愣是没辙了,好不容易抓住头七还魂的那么一点点时间,跑得快背过气去,还不择手段吓唬王艳,结果季邵杰来了这么一句。

太失望了!

这时,又有人来敲门了,蒋铭以为王艳又来帮他了,谁知是周雯。

季邵杰一口一个“宝贝”,抱着周雯亲小嘴。

两人过分的亲密看得蒋铭尴尬无比,他飞速离开公寓,感叹道:“驱鬼念什么咒都没用,撒狗粮最管用。”

第六章 大榕树

蒋铭深刻感受到“游荡人间”四个字,他漫无目地穿梭在人间,被这个世界隔离的感觉至今还没完全适应。

过了纯阳之时,蒋铭的视线开始模糊,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阳气,他躲到偏僻阴冷的小巷,眼前的景象才逐渐清晰。

想必这里也躲着不少“鬼”,只是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蒋铭想起正午遇见的小鬼,小小年纪就离开了人世,不知她见到她的奶奶没?叹息之余,他突然觉得做人难做鬼更难。

“你们能听见我说话吗?”蒋铭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默认好兄弟都在,无聊到开始自我介绍,“我啊,叫蒋铭,在结婚前一天出车祸死了,还死得还不明不白……”

话音未落,蒋铭听见有人骂道:“小贱人!”

他一时以为好兄弟因为他的独白现身了,可无冤无仇,为什么骂自己贱人呢?

就在这时,巷子口冲进几个孩子,年纪和蒋铭今天看见的小鬼差不多大。原来那声“贱人”,是其中一个少年骂的。

两个少年围着一个女孩,把她逼到墙边,眼中不怀好意。

剃着寸头的少年指着女孩骂道:“你和你姐都是妖怪,幸亏你姐死了,看来你也活不久了!”

戴着鸭舌帽的少年附和道:“你怎么大白天的还出来吓人,还穿一身白裙子,女鬼都被你吓跑了。”

寸头笑道:“她就是女鬼!”

女孩的后背紧贴墙壁,双手抱在胸前。她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不过从她紧闭的双唇可以看出,她愤怒又不敢回击。

寸头仍然不依不饶,粗声粗气地说道:“你姐肯定是帮人算命,泄露天机,被鬼抓去了!”

这句话让女孩猛地抬头,她眼神犀利地说道:“我姐是因为生病才去世的。”虽语气平淡,但有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蒋铭看见女孩的容颜,心中一愣,她长得和那小鬼一模一样。难道她口中所说的姐姐就是那个小鬼?

“生病?我看她每天都有病!”鸭舌帽骂完后,哈哈笑道。

这可是活生生的欺压、凌辱。

从蒋铭的角度来看,这两少年未必真的讨厌姐妹俩,只是年少轻狂,有股“力量”没地方发泄,逮着个弱小的就练练手,好在同龄人之间吹嘘自己有多牛逼。

接下去的走向,蒋铭完全摸不着头脑。

寸头居然狠狠踩了女孩一脚,骂道:“你也配穿三叶草!”

鸭舌帽大笑:“她家专门赚死人的钱,死人钱最好赚了!”

女孩愤怒地躲避着,一个机灵脱下鞋,砸向这两个少年。

寸头的反应没鸭舌帽快,鞋底正中他脸,他愤怒地骂道:“小贱人!你居然敢打我!”他用力抓住了女孩的手腕,骂人的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鸭舌帽在一边小声怂恿着:“打她,快扇她耳光。”

寸头看了他一眼,面露难色。

蒋铭以为他还有点良知,没想到寸头说道:“怎、怎么扇?我还没扇过别人耳光。”

鸭舌帽马上抓住了女孩的另一只手,跟玩似的笑道:“你好看了,我爸就是这么打我妈的。”

“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女孩挣扎着试图逃脱两人的威胁。

当三人扭打在一起时,“啪”的一声,一部手机掉落在地,更让寸头红了眼,似乎那个句式已经成了他的名言,他愤怒地吼道:“你也配用苹果手机?!”

鸭舌帽在一边跟念咒似的骂着污言秽语:“你个臭婊子!贱人……”他极力模仿着成年男人骂女人的样子,可语气间仍脱不了一股稚气。

畜生!蒋铭暗暗骂道,他猛地穿过寸头的身体,接下去是鸭舌帽的,比上次穿季邵杰还猛。

不一会儿,两个少年脸色不对劲了:寸头脚下发软,阵阵头晕;鸭舌帽不停地咳嗽,小小年纪体内像是积蓄了数十年的老痰。

“我就说她是妖、妖怪……”寸头嘴硬,没气力打人了,硬是一脚踩在女孩的手机上,屏幕碎成了一片。

哟!还这么吊?蒋铭毫不犹豫地再给他来了几次。

“妖女!早晚会有人来收了你的小命!”鸭舌帽吃到苦头了,只敢过过嘴瘾,一边骂一边拉着寸头往后跑。

阴暗的小巷终于清静了。

女孩捡起手机,心疼地用衣袖擦着破碎的屏幕,她用力闭了下眼睛,为了忍住眼泪,可是眼眶还是红了。

蒋铭有心无力,不能安慰她,又不忍看着女孩悲伤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决定离开。

“谢谢你。”女孩突然开口说道。

蒋铭急刹车,视线转向女孩:她、她在对我说话吗?!

“我姐和说我说过,喜欢帮助人的鬼肯定不是恶鬼,虽然我看不见你,也不知道你还在不在,但还是得谢谢你。”

蒋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他反而更想感谢这个女孩。

女孩按压着手机屏幕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说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如果你在的话,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蒋铭心生好奇,为了给她一个信号,他穿过了女孩的身体。

女孩属于灵异体质,马上感到一股寒意,她笑道:“原来你还在,那跟我走吧。”

一路上女孩很安静,连自己的名字都没说。

他们来到了虞城的最北处,这里是一片郊区。蒋铭跟她进了一个废弃的四合院,四合院的中间有颗巨大的榕树。

榕树巨大的树冠向外延伸,遮天蔽日,斑驳的树荫连成了一片暗黑。站在此树下,温度如初冬,而亮度像黎明到来前透出的第一缕光。

一块褪色的红布围着树干包裹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我和姐姐还有奶奶曾经住在这里,现在搬家了,”小女孩说着走近那块红布,“这颗榕树阴气很重,为了不被鬼魂吸食,奶奶贴上了这张符咒,已经有十年没揭下来了。”

小女孩捡起地上的树枝,在榕树底下画了个圈:“你站这里,不要动哦。”

蒋铭照做,心里猜想着小女孩要干嘛,难道要帮他还魂?但这种听起来就是高难度的技术活,区区一个孩子能搞定吗?

会不会操作失败,搞得自己魂飞魄散……想到这,蒋铭忐忑不安。

女孩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榕树的红布,说道:“你会得到累积了十年的阴气,不过到底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

蒋铭纳闷,十年的阴气有什么用?能炼化实体吗?正这么想着,他瞬间感到忽冷忽热。变成鬼后,他除了看和听已失去了其他的感官感受。

他似乎还闻到了榕树叶的青涩味,这些怀念的感觉纷纷涌上,是曾经生而为人活着的感受。

没有绚丽的光;没有霹雳的雷鸣,阴气在此鬼身上潜移默化而融为一体。

第七章 阴气逼人

片刻后,女孩重新用红布裹住榕树树干,笑嘻嘻地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感觉,能和我说话吗?”

蒋铭仔细感受着,能感到冷暖,闻到榕树的味道,除此之外,说实话没有特别的感觉。

女孩等了会儿,见什么奇迹都没发生,失望地轻叹一声,她拿出手机试着开机,屏幕闪了几下便没再亮起。

“今天真是倒霉啊,”女孩感叹道,“不但手机坏了,而且这颗榕树也没有传说中的那样神奇。”

蒋铭想安慰她,却束手无策,他盯着女孩破损的手机,心想要是没成鬼,帮她换块屏幕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这部手机似乎也在挣扎,暗下后在蒋铭的注视下又亮了,信号时有时无。

女孩惊喜的抬起头,喊道:“是你吗?是你做的吗?!”

蒋铭还没意识到是自己的磁场影响了手机,听女孩这么一说,他疑惑地盯着手机:在一定距离内感觉很微妙,手机似乎成了他的一部分,意识轻微的波动都能影响屏幕的闪动。

刹那间,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我叫蒋铭,谢谢。

女孩眼前一亮,东张西望地找着这个叫蒋铭的鬼,最后她放弃了,随便对着某个方向笑道:“不客气,”说着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看来你变强了,不过可不能去害人哦。”

蒋铭:放心,不会的。了却心愿后我会等着消失,再见。

他没有多说关于自己的死因,匆匆道别后,赶回季邵杰的公寓。一路上,他经过每个人时都能感到不同的磁场,甚至在刹那间还能瞥见一闪而过的透明实体。

傍晚,公寓内亮起了灯。

季邵杰正享受着两人时光,他搂着周雯在沙发上卿卿我我,完全不理会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的短信提示。

蒋铭无奈,努力克服自己的急躁,安静地等在一边。谁知季邵杰的咸猪手一刻不消停,再不阻止估计马上要接近本垒了。

手机响起了铃声,季邵杰往茶几上瞟了眼,当他决定忽略时,又瞟了眼,那一串来电显示号码怎么看着有点眼熟,等他反应过来时,猛地从周雯身上跳起来。

周雯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她瞪大眼睛搂住了季邵杰的胳膊,问道:“邵杰,怎、怎么了?!”

季邵杰不敢拿起手机,只是远远看着,他搂住周雯的肩膀,小声问道:“你看我那手机的来电显示,是不是我本人号码?”

周雯凑过去一看,心脏像漏跳了一拍,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确实是季邵杰的号码。她疑惑又惊恐地盯着季邵杰,欲言又止。

“这怎么还在响,你、你说我要接吗?”季邵杰突然觉得自己说话的舌头都打结了。

周雯躲到他身后,说道:“会不会是有人恶作剧?”

季邵杰深吸一口气,猛地伸出手把电话挂断了,却看见又有很多条短信,头四个字都是:我是蒋铭。

周雯看着季邵杰僵硬的背影,问道:“到底是谁?”

此刻,季邵杰心神恍惚,呆滞地看着短信:我是蒋铭。你别怕,我不是来害你的;我是蒋铭。我怀疑有人制造车祸故意杀我;我是蒋铭,你他妈到底要搞到什么时候?

见季邵杰没有反应,还是呆愣着,周雯推了下他,问道:“喂!邵杰,你到底怎么了?”

季邵杰二话没说,把手机递给了周雯。周雯一看,脸色变了。所有短信和来电显示都是季邵杰自己的号码,但内容却像是刚死不久的蒋铭发的。

蒋铭叹气,他俩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了。

“兄、兄弟……你说这怎们能让我不害怕?”季邵杰挤出几个字,感到背后一阵寒意。

话音刚落,手机又发来一条短信:别怕,我还是那个蒋铭。

周雯吓得大叫一声,把手中的手机狠狠向墙上砸去。

“别!”季邵杰还没来得及拦住,手机已经碎成残骸,掉落在地,“妈的,这手机我刚买的!”

“吓死我了,我、我……”周雯语无伦次,挪着小步往后退,离手机越来越远。

对季邵杰来说,手机被摔坏的心痛远远超过了灵异事件带来的恐惧,他立马捡起手机检查受损情况。

“完了,估计修不好了,修的钱还不如重新买。”季邵杰紧皱眉头说道。

周雯喊道:“别看手机了,快扔了,我重新买你还不行吗?”

“你的钱我也心疼啊。”季邵杰觉得这事真是莫名其妙,女朋友被吓得脸色发青直哆嗦,手机又坏了。他越想越生气,对着空气喊道:“他妈谁在耍我?你要真是蒋铭,甭管你死没死,我非揍死你不可!”

蒋铭也无奈,他觉得发季邵杰短信是最有效的沟通方式,没想到他的女友却把手机都砸了,看来吓得不轻。

于是他又发了条道歉短信:抱歉,我真的希望你能帮我,好让我走得安心。

完全坏掉的手机突然又能正常收到短信,这下换季邵杰哆嗦了,他连忙扔了手机,抱住周雯说道:“走、走!今晚住你家。”

周雯迫不及待地挎上包,两人迅速撤离了诡异的公寓。

在路边,季邵杰迅速拦了辆出租车,他心有余悸地盯着司机多看了几眼,似乎在确认这开车的到底是人还是鬼。他一边催促周雯上车,一边念念碎:“你可别跟着我们啊,我最了解蒋铭了,他可不会随便吓人。”

“哎哟,别说了……”周雯捂住他嘴,“我听我妈说遇到这种事,最好马上忘记,不然它们会一直惦记着你,甩都甩不掉。”

季邵杰听后,紧闭双唇,警惕地看着后视镜,却不知蒋铭正坐在副驾驶看着他。

周雯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出朋友圈某个人的头像,她拉着季邵杰说道:“你看,这是我同事去看过的一个神婆,不管是算命还是驱鬼都特别厉害。”

季邵杰看着那个神婆,居然是蜡笔小新的头像,心里觉得不靠谱。他摸着下巴犹豫地说道:“现在靠这种骗钱的很多……”

周雯立马打断道:“她真的很厉害。”说着她点开神婆的朋友圈,想翻出证实自己想法的证据,却发现神婆发的都是各种美食,不像神婆倒像是一个资深吃货。

季邵杰拉长脸看着,看着看着脸上浮现一丝笑容,这个神婆的自拍照真是高冷美颜,特别是一头乌黑的长直发下那双勾人的桃花眼。

周雯尴尬地笑道:“看这人的朋友圈,好像是不怎么靠谱。”

季邵杰乌黑的眼珠子转了下:不管今天算不算撞鬼也不管神婆靠不靠谱,关键能见美女,他立马笑道:“人不能光看外表,你把神婆的名片推荐给我,明天周末我和你一起去找她。”

周雯没多想,慷慨地照做了。

第八章 吃货神婆

5月12号周六,季邵杰和周雯来到市中心一处小巷,这里是酒吧一条街,白天基本没什么人,出奇地安静,到了晚上才恢复灯红酒绿的繁荣景象。

两人按照地址,走到巷子尽头,一扇漆成大红色的木门映入眼帘。这扇门准确来说是嵌在墙中的,和周围灰色的水泥墙形成鲜明的对比。

周雯对照了下地址,说道:“就是这里。”

“这里?”季邵杰纳闷,这门像是通往鬼门关一样,瞬间没了看美女的心情,昨晚那种寒意又涌了上来。

周雯敲了三下门,门“吱呀”一声开了。

红门内,一片昏暗,一个瘦得皮包骨的老头站在门边,脸红得异样,整个人像一根火柴杆子。

两人一鬼被眼前的老头吓得连退几步。直到老头哈出一口气,季邵杰和周雯才确定是活人。

蒋铭则直接飘进了屋内,提前打量一番。

别看刚开门的玄关内昏暗无光,可一出玄关,便亮堂得很,阳光洒在院子里,一副鸟语花香的景象。

一位长发齐腰的女子从屋内搬出了一台小型烧烤架,她熟练地把木炭放入烤架内,肉串、鸡翅、鱿鱼纷纷上架。

季邵杰和周雯闻着香味一路走来,只见这个神婆正专心地在鸡翅上刷着酱汁。

这位神婆比照片上看着更孤傲,她没抬头看客人一眼,只顾着眼前的烤翅。

不过,再孤傲也是美女。

季邵杰小心翼翼地瞟了眼周雯,忍不住上前一步笑道:“雯雯应该和你联系过了,我们是来……”

神婆打断道:“我知道,最近有东西缠着你吧?”

季邵杰笑得谄媚:“神婆真是料事如神。”

神婆把鸡翅翻了一面继续烤,她看了眼周雯说道:“傻东西,你女朋友早告诉我发生过什么事了。”

季邵杰尴尬地退到周雯身后,不想被女友看出他的小心思。

“来,坐吧,”神婆递给他俩两只小板凳,“吃烧烤吗?”

季邵杰跟着周雯犹豫地坐下了。三人围着烧烤架,也没人说话,只有鸡翅被烤得滋滋响,气氛诡异。

周雯首先打破了寂静,她急着说道:“神婆,我们来这儿可不是为了吃烧烤的。”

“别叫我神婆了,我可是有名字的,我叫何炘阳,”何炘阳说着在烤好的鸡翅上撒上白芝麻,夹在盘子里递给两人,“别急,我们边吃边说,两位怎么称呼?”

季邵杰接过盘子,说道:“我叫季邵杰,这是我女朋友,周雯。”

何炘阳终于露出了笑容,向两人微微点了下头。

两人看着烤得流油、香味四溢的鸡翅,都觉得隐隐有些饿了,边吃边和何炘阳攀谈起来。

季邵杰啃着鸡翅叙述起最近发生的怪事:“蒋铭是我从小长大的好兄弟,最近出了车祸,哎!谁都没想到他走得这么突然,不过昨天真是遇到怪事了……”

何炘阳嚼着q弹的鱿鱼须,问道:“他死多久了?”

季邵杰回忆着:“十号我去喝丧酒,听他家人说是七号发生车祸被抬进医院的。”

何炘阳伸出手指算了下,她突然往季邵杰的身后望去,眉头一皱,“它一直跟着你们……”

“啊?!”两人异口同声,嘴里再美味的食物都变得难以下咽。

周雯挨近季邵杰,问何炘阳:“难道现在还跟着吗?”

何炘阳默默点头。

季邵杰心中发毛,他忍不住使劲搓了搓手臂,问道:“你能看见它吗?到底是不是蒋铭?”

何炘阳:“我看不见鬼魂,但我能感觉到。你俩一进来,我就觉得有邪气,特别是季邵杰,身上的阴气很重。”

季邵杰急了,扔下鸡翅问道:“那、那有什么办法赶走它吗?”

何炘阳继续注视着季邵杰背后,狠狠咬下肉串上的肉,说道:“这鬼有点厉害,如果是你说的蒋铭,这股怨灵之气可不像刚死不久的小鬼该有的。”

季邵杰大喊道:“我就说嘛!蒋铭怎么可能吓我,小时候我帮他揍过不少欺负他的混球。他在天之灵,保佑我还来不及。”

周雯在一边小声念叨:“可是,昨晚你的手机上,那鬼自称叫蒋铭,还说自己是冤死的。”

这话引起了何炘阳的注意,她说道:“那手机还在吗?给我看看。”

说起手机,季邵杰心痛地说道:“我女朋友觉得太邪门,被她砸了,早进垃圾桶了。”

何炘阳轻轻“嗯”了声,“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也是我常用的,就是‘鬼上身’,搞清楚它到底是谁,为什么缠着你,这样才能更好地送走它。”

鬼上身?蒋铭听见这三个字兴致极高,这不是意味着自己能附身在阳间人的身上,就跟重生一样。

季邵杰急忙问道:“等等!上身?上谁的身?”

何炘阳不再像第一眼看上去那样高冷,她笑道:“当然是上我身,我虽然生于鬼节,但早就被爷爷全副武装,看我这名字,又是炘又是阳,阳火旺得很,没几个小鬼是我的对手。”

周雯拉住何炘阳,“那拜托你了,赶紧驱鬼吧,好让我男朋友安安稳稳的。”

何炘阳笑着拿出手机,打开一张价目表给周雯看:“目前我这有两个套餐,一个是688的人鬼情未了套餐,主要是和逝去的亲人、爱人谈话聊天;还有一个是998小鬼哪里逃套餐,适合你这种情况,我会把小鬼抓来好好审问。”

见两人不动声色,何炘阳翻出其他图片,解释道:“小鬼哪里逃套餐会赠送十张驱鬼符、精致桃木手串、鬼见怕泡泡沐浴露。”

季邵杰上前,盯着密密麻麻都是文字的价目表看起来,“不靠谱”三个字又从脑中浮现出来。

周雯拉长着脸,说道:“998?这么贵。那些送的我们不要,只要能赶走脏东西就行了。”

何炘阳摆手说道:“即使暂时赶走了它们,有些好胜的小鬼还会回来缠着你,我那些赠品可以让它们不能近你身,离得远远的。”

季邵杰摸着下巴的胡渣,左思右想,怎么想怎么像骗钱的。

第九章 鬼上身

周雯看着季邵杰,问道:“你觉得怎样?”

季邵杰一脸为难:“你觉得呢?”

“我啊……”周雯扭扭捏捏,不知说什么好,一谈钱就伤感情。

蒋铭实在等不下去了,如果能附身在何炘阳身上,再复杂的事都能说清楚了,还能体验首次附身的滋味。他决定推一把还在犹豫的季邵杰。

再次穿过季邵杰的身体时,那道白光暗了许多,本来他能感到白光对他强烈的排斥,硬生生将他驱赶出去,现在即使呆在体内也觉得毫无排斥感。

这就是附身吗?蒋铭窃喜,不禁感叹那颗榕树赐予他的力量。

可刹那间,季邵杰脸色惨白,蹲在地上开始抽搐,翻着白眼嘴里开始胡言乱语。

周雯吓坏了,揪住何炘阳的袖子大喊道:“他怎么了?你还不快救他?!”

何炘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马上掏出一张驱鬼符贴在季邵杰脑门上。

这符咒,对蒋铭来说丝毫没有作用,他是见季邵杰如此痛苦,于心不忍才离开了他的身体。

不一会儿,季邵杰的症状马上得到了缓解,他被周、何两人扶着坐到了小板凳上。

蒋铭觉得第一次附身体验颇差,还是无法突破那道界限,如控制木偶般控制阳间人。

季邵杰擦着汗捂住胸口,心还在狂跳。刚才一阵失重感,眼前漆黑一片,身边像有无数只手将他拉入深渊。

“邵杰,你还好吗?有哪里不舒服吗?!”周雯情绪激动,紧张地盯着他。

季邵杰喘着粗气说道:“我没事。”

何炘阳在两人面前晃了晃手机里的价目表,“抓鬼要趁早,它已经在使坏心思,想霸占你身体了。”

“买!买!买!”季邵杰吼道,摸出皮夹一看,里面只有几个硬币。他尴尬地看向周雯,“现在出门谁还带现金啊,手机又被你砸了……”

“稍等。”何炘阳冲回屋里,马上把一台刷卡pos机递到季邵杰手里。

这对情侣惊讶地互看一眼,如今找神婆驱鬼都能刷信用卡了。

季邵杰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信用卡,“滴”地一声,只听见何炘阳的手机响起提示音:收款998。

何炘阳笑道:“998买一身平安,包您舒适安逸一辈子,超划算。”

“是,是……麻烦你快点开始吧。”季邵杰有气无力地说道。

何炘阳点头,立马对着玄关的方向大喊:“爷爷!开工啦!”喊完,她向两人招手,“跟我来,我们得换个地方。”

周雯拉住了季邵杰,也许是价格太贵的缘故,她问道:“你是只能赶走它,还是直接让它魂飞魄散啊?”

听见这个问题,何炘阳美艳的脸恢复了以往的孤傲,她冷冷地说道:“想让小鬼魂飞魄散可不止这个价了。”

“那是多少?998已经够贵了,还不能彻底消灭它们吗?”周雯拿出了砍价的气势。

何炘阳靠近她,说道:“我只收厉鬼。”

“行了,行了,”季邵杰催促道,“小命要紧。”

“对嘛,还是你男朋友上道,跟我来吧。”何炘阳的脸色瞬间舒展了开来。

周雯紧紧地挽住了季邵杰的胳膊,不满地看着走在前面的何炘阳,也许是女人特有的直觉,她总觉得自己的男朋友看何炘阳时眼中带笑。

三人来到一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

“你们站在这里,别动。”何炘阳吩咐道,说完她点燃了一支蜡烛。

蜡烛的光晕让人看清了屋内的构造:房梁上挂满了写着梵文的纸条,还有用红绳系着的铃铛,墙上贴满了黄符,地面是血红色的,似乎透着一股血腥味。

房间的正中央一套桃木桌椅,被白色的幔帐笼罩着。

何炘阳撩起幔帐,将蜡烛插在烛台上。她坐定后,那个骨瘦如柴的老头站在她身后。在摇曳的烛光下,老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如一具干尸。

待一切准备妥当后,何炘阳向季邵杰招手:“你过来,坐在我对面。到时有什么问题你就直接问它。”

季邵杰咽了下口水,汗毛不自觉地竖了起来,他拉住周雯的手问道:“我能和我女朋友一起吗?”

“不行。”何炘阳脱口而出。

周雯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拍着季邵杰的肩膀说道:“去吧,我同事说很安全的。”

季邵杰挪着小步坐到何炘阳对面,从幔帐中望出去,周围一片朦胧,不远处的女友都变成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蒋铭此刻也在这间屋里,他仔细端详着屋内的摆设,并没有给他带来强烈的感觉,不过却发现自己察觉不到其他人的磁场了,如同第一天变成鬼飘在天花板上那样: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看,只能听。

何炘阳摇起手边的铜铃,低声说道:“开始了。仪式进行时,除了我们三个人,任何人都不能闯进这片幔帐。”

周雯在一边看着,撇撇嘴,觉得这个神婆真是装腔作势。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数秒后,何炘阳紧闭双眼,念起咒语。紧接着,比她低数个音阶的声音从老头嘴里发出。起先还能分辨是谁的声音,可片刻后,这两个声音像是混在一起,让人难以分辨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季邵杰频繁擦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眼前的美女总感觉变了,不再是院子里刷着酱料烤鸡翅的何炘阳。

蒋铭仍正常游荡着,对这种仪式唏嘘不已,就在他嘲笑这位神婆时,忽地眼前闪过一道血光,蜡烛的光被黑色吞噬,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死后的鬼是不需要呼吸的,可黑暗中的蒋铭感到呼吸困难,忍不住挣扎起来。同时,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突然,响起一个洪亮有力的声音:“定!!”

蒋铭如噩梦惊醒般睁开双眼,发现面前是季邵杰,而自己已被“捆”在何炘阳体内,无法动弹。

季邵杰被突然睁开眼的何炘阳吓了一跳,整个身体往椅背仰去。

现在的何炘阳呼吸急促,像随时会断气一样,而且气质样貌似乎都变了,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你、你……”季邵杰的声音越来越小,不敢直视何炘阳,看样子她已经被附身了。

面对惊慌失措的季邵杰,何炘阳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随即喉咙深处发出一个男音:“我是蒋铭。”

第十章 面对面

听见这个声音,季邵杰快被吓哭了,这明明就是蒋铭的声音。虽说是多年好兄弟,但毕竟人已成鬼。他低着头,只敢从下往上偷瞟坐在对面的“人”。

“季邵杰,终于能像这样面对面和你说话了。”蒋铭说道。

季邵杰木讷的点头:“是、是啊。”

蒋铭深深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信是我呢?我想方设法告诉你我的死有很多疑点。”

听见这话,季邵杰不乐意了,他猛地抬起头说道:“要是我死了来找你,他妈换成是你,你会信啊?!”

蒋铭无奈地说道:“现在你知道是我了,我们说正事吧。”

“慢着,”季邵杰打断道,确认是蒋铭后,他逐渐适应了,态度也越来越嚣张,“我说你为什么非缠着我不放?你知不知道我快被你吓死了,手机还报废了,我恨不得问你妈要钱买手机去。”

蒋铭没搭理他这些有的没的,还是说起了正事:“待会儿仪式结束后,你和我一起去汽车废弃场,那里有人看出我的车在车祸前被动过手脚了。”

季邵杰双手搓着脸,又揉起太阳穴,“大哥,我求你安息吧。我知道你不愿意接受死了的事实,可我是亲眼看着你爸捧着你骨灰盒去安葬的。”

蒋铭:“我只想查清楚我的死因,如果是我多想的话,我马上消失。”

“查?他妈怎么查?!”季邵杰瞬间提高了音量,还愤怒地拍了下桌子,“我帮你报警,然后和警察同志说蒋铭的鬼魂来找我,它说它是被人害死的,这么说?我他妈非被抓去精神病院不可。”

蒋铭皱起眉头,强硬地说道:“没让你找警察,你不就是警察吗?”

季邵杰干笑一声:“你他妈死了脑子都不好使了,我只是一个合同制的城管。”

蒋铭被他抱怨得没了耐心,正想怼回去,忽然身后响起低沉的咒语,而何炘阳的身体开始颤抖,也不受控制地念起了咒。

季邵杰见何炘阳越抖越厉害,像羊癫疯似的,怕得赶紧把椅子往后挪。

“季、季邵杰……我、我可是被害死的……”在何炘阳的咒语中,夹杂着这些字模糊的发音。

身后的老头一声嘶吼:“退!!”

蒋铭忽地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将他驱赶出去,可他还不想离开何炘阳的身体,还有很多事没和季邵杰交代,他与这股力量抗衡着。

何炘阳的身体成了人鬼较量的角斗场,她翻起白眼,剧烈抖动着摔倒在地,嘴里的咒语已经含糊不清。

“蒋铭!”季邵杰手忙脚乱地站起来,“你想弄死神婆吗?!”

“别动!”老头指着季邵杰吼道。他先把几张黄符贴在何炘阳身上,紧接着从桃木桌里拿出一个瓶子,鲜红的液体猛地泼到何炘阳脸上。

做完这些后,老头双手合十,念咒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房梁上的铃铛突然响了,混合着咒语声,屋内一片嘈杂。

季邵杰见何炘阳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他又了解蒋铭是个倔强的人,季邵杰急得握紧拳头喊道:“他奶奶的!你死前没见过你脾气这么爆。我帮你还不行嘛!你他妈别伤害她!”

蒋铭听见季邵杰答应后才放弃挣扎,离开了何炘阳的身体。

何炘阳如回光返照般竖起来,倒吸一大口气。她昏昏沉沉地感到脸上有液体流下,又臭又腥,伸手一摸,竟然是血。

这瓶特制的液体,除了朱砂还混合着乌鸦和公鸡的血,已经很久没用了,除非遇到地煞。

何炘阳被老头扶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虚弱地说道:“你们可以出去了,我收拾干净后再出来。”

当初的美女现在满脸是血,头发凌乱,直接能做女鬼了,季邵杰心慌地“嗯”了声,急忙拉起周雯逃出了这个房间。

在阳光下,两人的心跳才恢复了正常。

季邵杰在院子里转悠着,问周雯:“你说蒋铭还在吗?”

周雯还没回答,她的手机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我在。

“操!”季邵杰抢过手机,对着手机说道:“蒋铭,大家兄弟一场,帮你可以,不过你别吓人,要是你再敢附我身,咱就玩完了。”

蒋铭:之所以附身,是因为急着告诉你实情,我怎么可能害你?

季邵杰看着手机,咧嘴笑道:“这样的沟通方式还能接受,以后你有什么事就发我短信。”

蒋铭:一言为定。

周雯看男朋友突然不怕鬼了,还聊了起来,怯生生地问道:“邵杰,刚才的驱鬼算成功了吗?”

季邵杰想了几秒,“算,这鬼啊和人一样,沟通很重要,”说到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待会儿我不送你回去了,我帮你叫辆出租车,行吗?”

经历了恐怖的仪式,周雯觉得身心疲惫,正想回去休息。不过整天游手好闲的季邵杰能有什么事,难道是看上神婆了?

她略带醋意地问道:“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回去?”

季邵杰挠挠头,如果说和蒋铭去汽车废弃场的话,周雯肯定以为他又被附身了。他只能找个借口:“我想再去帮蒋铭上柱香,让他一路走好。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周雯一听是上坟,赶紧摇头:“不去,但是!你可千万别傻啦吧唧地去帮蒋铭,他死了,是鬼!”

“我知道。”

这时,何炘阳出来了,看上去很憔悴。她把一个大袋子递给季邵杰,说道:“这些是998套餐的赠品。”

季邵杰接过袋子,笑道:“多谢多谢,辛苦神婆了。”

“你们走吧。”何炘阳突然显得很冷漠。

季邵杰也不想再热脸贴冷屁股,他和周雯匆匆向玄关走去。

何炘阳盯着两人的背影,幽幽地说道:“我知道你还在,不过奉劝你一句——勿再贪恋红尘,死了的人就该呆在死人的世界。”

蒋铭看了她一眼,不屑地“哼”了声:只有附身时的咒语能削弱他的能量,其他的都一无是处。

“小何,去找份正经工作吧。”

何炘阳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转身说道:“爷爷,不是说好不谈这事了吗?”

老头轻叹一声:“俗话说,极阴之术传男不传女,我已经破例了。”

何炘阳不啃声,一屁股坐到烧烤架前。

老头继续说道:“区区小鬼我不会拦你,不过刚才你也看到了,那鬼既不是恶煞也是怨灵,我做这行这么多年都没见过,我怎能放心?”

何炘阳拿起鸡翅啃了起来,敷衍地说道:“没事,我能搞定。”

“小何,你要明白,做我们这行的最终都无法明哲保身。”

“啊!我追的剧今天更新了!”何炘阳故作激动地说道,她每次都靠转移话题来逃避老头的谆谆教诲。

不过,独处后的何炘阳哪有心思追剧,她回想起今天的招魂仪式,心中暗道:管你是人是鬼,是煞是灵,老娘我会死死盯着你!

第十一章 外卖小哥

公寓内,季邵杰摆弄着新手机,这是他回来时去商场买的。对他来说,手机就是他的魂,没了手机就跟丢了魂似的。

茶几上摆放着赠品:黄符、手串、沐浴露。

季邵杰的余光瞥了眼沐浴露,家里的肥皂正好用完了,这玩意儿能用吗?

正疑惑着,他拿起了沐浴露,发现瓶身上还有标签说明:一、此沐浴露含桃花、艾草、银杏等成分,具有辟邪除秽的作用;二:著名方丈加持七七四十九天,驱邪效果立竿见影。

“真的假的?”季邵杰打开盖子闻了闻,六神花露水的味道,“喂,我说蒋铭,我去洗个澡,你看看这货管不管用。”

蒋铭现在一心想去汽车废弃场,谁知季邵杰一拖再拖,正在气头上的他不想搭理这小子。

季邵杰等了会儿,手机却没有任何回复,他皱着眉头说道:“你他妈在的话吱个声,被神婆搞死了?”

蒋铭:吱。

“孙子!”

季邵杰骂完,丢下手机,拿起沐浴露大步向卫生间走去。

什么符咒桃木,都是些噱头,这些对蒋铭来说毫无用处。他凑近手机,发现更近的距离,居然还能控制屏幕,比附身容易多了。

他无聊地翻着季邵杰的手机,都是些看直播的app,看到送外卖的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外卖小哥。

经过上次矛盾,他从商家那里得知,这位外卖小哥负责这片区域,他和季邵杰住得也不远,点个外卖说不定能碰见他,到时抓住他好好审问一番,总比听季邵杰瞎逼逼浪费时间的好。

“真香,怎么这么香?”季邵杰抹着沐浴露自言自语,“蒋铭,如果你阴魂不散跟着我,老子可要和你约法三章,我就当你是个人,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你心里总该有数吧?”

接受蒋铭存在后,季邵杰总觉得家里多了个人。他虽然觉得别扭,但内心有点牛逼轰轰,就像孙悟空终于有了金箍棒,而蒋铭就是那根棒子。

季邵杰搓着澡,打开了唠嗑模式,他也不在乎蒋铭的回复,只要对方能听见就成。

“我说兄弟,你见到阎王了吗?到时和我说说下面到底什么样,我做好心理准备,等我死后就有经验了。”

“不过,我琢磨着你能用手机,也能用电脑、电视机这些东西吧。晚上你试试登个qq什么的,这不更方、方便了嘛……”

季邵杰突然觉得自己有太多问题想问了,越说越激动,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就在他想着该怎么好好组织语言时,门被敲响了。

他大叫一声:“蒋铭,去开门!”刚说完,他脖子一缩,赶紧套上裤衩,都忘记他是鬼了。

“谁啊?”季邵杰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外卖小哥。

小哥礼貌地笑道:“这是您点的饮料和炒面。”

季邵杰双手抱在胸前,纳闷地说道:“送错了吧,我可没点外卖。”

小哥一愣,“4350是您的手机尾号吗?”

“是啊。”

“系统显示就是这个号码点的,您是季先生本人吗?”

一说到手机,季邵杰脸一沉,赶紧冲到沙发上拿起手机一看,他不爽地喘起粗气,除了外卖订单还有一堆说明情况的短信。

季邵杰看后得知外卖小哥是蒋铭怀疑的对象,他小声问蒋铭:“是这个人吗?你别看错了。”

蒋铭:就是他,抓他进屋。

“喂……”季邵杰说着没了声,在他看来蒋铭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是您定的吗?”外卖小哥急着向屋里喊道。

季邵杰走到门口,笑道:“抱歉,是我是我。”他接过袋子,想着该怎么进行这鬼任务,对方是个女人还能搞定,一个送外卖的大男人还压根没见过面,真是太难为他了。

“好的,祝您用餐愉快。”

“喂!”季邵杰突然拉住了外卖小哥,内心掀起狂风骤雨:我的妈呀!蒋铭这傻逼要害死我了!

外卖小哥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季邵杰尴尬地咳嗽几声,拉长脸说道:“这大热天的送外卖不容易,给你倒杯水。”

外卖小哥的脸从懵逼变成了惊悚,赶紧摇头摆手:“才、才五月初,不热……”

季邵杰看外卖小哥跟看变态那样躲着自己,纳闷这都摊上些什么事!他不爽得直哼哼,二话没说,直接揪起外卖小哥的衣领,跟拎只小雏鸡似的摔在屋里。

门被他一脚狠狠踹上,“砰”的一声,吓得坐在地上的外卖小哥目瞪口呆。

季邵杰烦躁地揪了把自己的头发,这一揪让他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办法。他马上装模作样地蹲到小哥身边,用审视犯人的眼神盯着他。

外卖小哥哭丧着脸:“我、我没钱!”

季邵杰回忆着看过的警匪片,故作深沉地说道:“其实我是警察——季sir,以下我说的都是机密,如果你乱说下辈子就蹲大牢吧!明白了吗?”

“啊?”外卖小哥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盯着这个只穿了条花裤衩的男人,不敢相信他居然是警察。

“我他妈问你明白了吗?!”季邵杰一声吼,对方也没搞清他在说什么,只顾着点头。

他清了下嗓,继续说道:“目前在虞城有一个连环杀手正逍遥法外,死者在遇难前都会点这家的饮料和炒面,我们怀疑凶手的职业是送外卖。专案小组现在通过叫外卖的方式进行逐个排查——你5月7号下午五点半在哪里?”

外卖小哥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我哪知道,当然是在送外卖了。”

季邵杰翻起蒋铭的朋友圈,找到蒋铭和苏茉的合照。他把手机屏幕对着小哥,问道:“认识照片里那个男人吗?”

“不、不认识。”小哥说话开始结巴。

“不认识?”季邵杰放大照片,塞到他眼皮底下,“根据我们调查,这个男人死前你不但送货上门,还和他发生了争执。”

“哦……我、我想起来了。”小哥停顿了会儿,突然诧异地问道:“他、他死了?!”

“没错!”季邵杰站起来双手叉腰,气势之足,“难道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连环杀手?”

小哥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哭笑不得。

“警察大哥,我、我……这太扯淡了!我承认我那天送外卖的态度是不太好,那是因为我被一个女人骗钱了!好几千那!后来退货的钱还是我自个儿掏腰包垫付的……可是,这杀人?杀、人?!”

季邵杰现在的内心和这小哥如出一辙,快崩溃了,他对着空气说道:“肯定不是这小子干的,我看他见血都会晕。”

确实,蒋铭也觉得外卖小哥不像装的,尽早排除他,心中也少了些猜忌。

蒋铭:放他走。

“你可以走了。”季邵杰拉开门说道。

外卖小哥掂了下背后的箱子,疑惑地问道:“季、季警官,刚才您和谁说话那?”

季邵杰指着耳朵:“最高科技的无线耳机,当然是和队长汇报勘查情况。”

“哦……哦!这样啊!”外卖小哥佩服地笑道,没想到自己送了多年外卖,还能帮助警察调查这么大一个案子,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突然向季邵杰敬了个礼:“您辛苦了!”

季邵杰一愣,尴尬地频频点头:“行了,快走。”说完赶紧关上了门。

第十二章 肇事者B

前往汽车废弃场的路上,季邵杰坐在出租车里,张牙舞爪挥着手,希望这样能把身上沐浴露的香气挥散到空中。

他嬉皮笑脸地问道:“怕了吧?”

蒋铭:没卵用。

季邵杰“切”了声,“说不定对其他小鬼有用呢,”说着他看了下时间,“怎么还没到?还来得及天黑前赶回去吗?”

司机用怪异的眼神瞟了眼后视镜,心想今天这位乘客怎么一直自言自语,是病了还是疯了?

季邵杰马上察觉到了司机的视线,他拍着驾驶椅背问道:“师傅,你信鬼吗?”

突然开启的话题让司机措手不及,不过他仍镇定地说道:“这事可说不准。”

“那你见过吗?”季邵杰的语气里都是炫耀。

司机笑笑,没回答。

蒋铭暗骂季邵杰傻逼,见鬼了还高兴,还到处和人说,不怕晦气。

两人到汽车废弃场后,一没找到车,二没找到人。季邵杰打听了半天,才知道蒋铭说的那位工作人员辞职了。

季邵杰开始抱怨:“蒋铭啊蒋铭,我总算知道什么叫鬼话连篇了。”

蒋铭在废弃场快速绕了好几遍,他的车早就被压成了废铁,唯一看出端倪的大叔又不在了。

他觉得所有坏事都被自己撞上了,仅有不多的线索成了死胡同,逼得他走投无路。

压抑、愤怒忽然充斥着蒋铭,他忍不住大叫一声,反正谁都听不见。

在叫声中,季邵杰的手机屏幕快速闪动起来,他紧张的捧着手机以为出故障了,焦急地喊道:“卧槽!不会吧,刚买的爱疯x!”

蒋铭:去医院。

季邵杰:“哎?我说怎么你一发消息就正常,刚才是不是你干的?你对我手机干了什么?要是再坏了,我真问你妈要钱去了!”

蒋铭:别和我说话。

季邵杰伸出一根手指,严肃地说道:“我说过了要和你约法三章,没我允许不准碰我手机,严禁乱翻乱看点外卖。还有不准命令我;不准上我身;不准害我。最后,你是找我帮忙,麻烦凡事说个‘请’字。”

蒋铭:装你妈个逼,去医院。

季邵杰咂咂嘴:“是不是觉得你还能被抢救一下?”

也许对方只是那么随口一说,可对已经死了的蒋铭来说,这话非常刺耳。他没有回复季邵杰,独自往医院赶去。

那里还有一个人也许能提供线索,就是肇事者王昌平。

5月7日傍晚,蒋铭记得大概是五点一刻的样子,驾车驶入华庆街十字路口。因为他开着广播,每天下班的这个时候会放一档情感交流节目。这个节目犹如闹钟,让他对这一时间段比较敏感。

当时路口是红灯,蒋铭停在南北向的直行车道等待。

绿灯后,蒋铭松开刹车正常通过,就在接近路口时,一辆由西向东的白色面包车忽视左转红灯箭头,猛地冲出来。蒋铭瞬间懵了,急着刹车,却被后面一辆绿皮卡车严重追尾。

那时,红灯换绿灯,车子刚几步,可卡车的冲击力非同寻常,只有突然猛地加速才能把蒋铭的车撞成那样。正常想活命的司机谁会这么做?

不过,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那辆面包车。

蒋铭记得面包车速度极快,千钧一发之际,“嗖”地从他面前闪过,司机肇事逃逸,应被刑事拘留。可他至今还没听见关于肇事者a的任何消息。

这起事故,首先是面包车闯红灯,然后蒋铭急刹车,最后才会有卡车追尾。

蒋铭通过再次回忆,才意识到自己那时已被前后敌军包围,这是面包车和卡车联手作案的结果。

医院内,都是消毒酒精的味道。

蒋铭在icu病房里找到了黄昌平,他身形消瘦,脸色蜡黄,戴着氧气面罩,已陷入重度昏迷状态。

几位护士正在对监护仪数据。

蒋铭等在病房,希望可以从护士或是家属的对话中得到些信息。可是护士正在安静地记录数据,而家属迟迟未来。

突然,蒋铭听见一声熟悉的“滴——”,心跳监护仪的屏幕上变成了一条毫无波澜的直线。

几位护士迅速展开抢救。数分钟后,黄昌平还是没能熬过去。

似曾相识的画面。

操!蒋铭暗暗骂道,飘出了病房。

这时,季邵杰一手提着果篮,一手紧握手机,气喘吁吁地跑来。他东张西望地喊道:“蒋铭!蒋铭!”

蒋铭:黄昌平刚死。

季邵杰放下果篮,盯着手机屏幕拍了下大腿,“死得好,那你可以和老黄无缝对接交流了。”

蒋铭:我到现在只见过一个女孩的灵魂,因为那天是头七,我和她有了实体,她才认出了没有影子的我。

季邵杰虽然看不见蒋铭,也无法从短信中揣测蒋铭的语气,但现在的气氛,连一向神经大条的季邵杰都倍感压抑。

如果蒋铭还在,他现在肯定默默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双手抱紧低垂的头,没人能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季邵杰贴着icu的病房门,看见死后的黄昌平,忍不住哆嗦了下,身体像触电般弹开。

他说道:“我还害怕遇见黄昌平家人什么的,为了装得像特意买了果篮。这人都死了,家人怎么还没来?”

季邵杰见蒋铭没回答,继续说道:“你能随便进icu,快去听听护士怎么说的。”

死都死了,还能怎么说。蒋铭这样想着。刚才那条直线,让他想起看见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暗红的血渍盖住了大半张脸,惨不忍睹。

蒋铭不想再看见类似的场景,扰得自己心神不宁。

黄昌平的家属姗姗来迟,一眼就能看出扎着马尾的中年妇女是他的妻子,而妇女身边的少年是他的儿子。

在妇女签字时,蒋铭得知她叫陈丽芬。

陈丽芬面对丈夫的死,表情麻木,不像蒋铭的母亲那样竭嘶底里,如经过长期煎熬已逆来顺受。

蒋铭觉得很奇怪:飞来横祸,有几个人能如此淡定?

反而黄昌平的儿子,忍不住哭了。

季邵杰此刻显得很多余,但他厚着脸皮走到陈丽芬身边,把果篮递给她,:“我是老黄朋友,得知消息后本想来看看他,谁知晚来了一步。”

陈丽芬没拿果篮,反而警惕地打量着季邵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家都叫我小李。”季邵杰张口就来。

陈丽芬说道:“我老公从没提起过你。”

季邵杰管她怎么说,继续问道:“够惨的啊,听说这场车祸还死了一个人。”

陈丽芬没吭声,拉起儿子快速往前走去,明显是在刻意回避季邵杰的提问。

季邵杰想跟上去,马上收到蒋铭的短信:我来跟着她,你在这等我。

蒋铭尾随其后。

在护士前台,医生对陈丽芬说道:“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陈丽芬叹气:“我能理解。”

医生似是安慰她:“其实,黄昌平昨天的状态勉强还算稳定。他原本的病情就不容乐观,突如其来的车祸,实在是雪上加霜。”

陈丽芬除了叹气还是叹气,见儿子哭得厉害,才帮他擦着泪说道:“就当你爸终于解脱了,你也知道他那病活着也不好受。”

少年还无法承受生死离别的悲痛,他转身面对墙壁,肩膀剧烈抖动着。

蒋铭仔细听着他们的谈话,心中一惊:原来黄昌平本身患有重疾,真正致死的并不是这次车祸。

第十三章 促膝长谈

通过进一步了解,蒋铭得知王昌平已处于癌症晚期,他早已收到老天爷的死亡通知书,难怪踩油门时毫无顾忌,力道强劲。

蒋铭把最新情况告诉了季邵杰,季邵杰也不好下定论,犹豫着问道:“说不定是巧合呢?”

蒋铭:那天下的事都是巧合了。

可能死的不是自己,季邵杰觉得根本称不上是线索的事,蒋铭却耿耿于怀,像是抓住黄昌平的死,顺藤摸瓜就能找到凶手似的。

季邵杰说道:“有时候,做人得看开些,死后才能释怀。”

蒋铭:你什么意思?

季邵杰张了张嘴,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话都咽下去了。

在他看来,蒋铭要去汽车废场,自己陪着去了,结果连车的影子都没看到,更别说那个工作人员了。撞蒋铭的黄昌平又死了,蒋铭身为鬼说鬼看不见鬼,这人都能看见人,怎么鬼就看不见同类了?

其实,季邵杰至今都还没完全相信蒋铭是被害死的。很多事情就看人怎么想,你非要觉得里面有猫腻,别人打个喷嚏都能让你疑神疑鬼。

季邵杰内心深处觉得蒋铭口中那个“凶手”压根不存在。

之所以陪蒋铭又是汽车废弃场又是医院的,是因为他想让蒋铭看清身边的事实,没人会无缘无故害他,别老钻牛角尖,还是早点安息吧。

可季邵杰明白,如果这些话说出来,一向固执的蒋铭估计又得折腾他手机了。

人有腻的时候,鬼也是。

季邵杰就等着蒋铭自动放弃这个可笑的游戏,在这之前还是装模作样帮帮他。

想到这,季邵杰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和一个死人较什么劲儿,人都死了,谁死谁就是大爷。

这时,季邵杰的手机震动了下,是蒋铭发来的:陈丽芬来了。

季邵杰抬头望去,阴阳怪气地问道:“你不会是想让我去勾引寡妇吧?”

蒋铭:拿出你的真本事。

季邵杰不情愿地拿起果篮,边走嘴里边念叨着:“我他妈哪有什么真本事,有本事还任鬼摆布……”

陈丽芬感到有人跟着她,她小心翼翼地回头望了眼,心想怎么又是那个男人。她把儿子拉近自己,加快步伐往医院门口走去。

季邵杰从走路变成了小跑,追上陈丽芬时喊道:“大姐,别跑这么快啊!”

陈丽芬:“我不认识你。”

她的儿子也充满敌意地盯着季邵杰,他上前一步挡在陈丽芬前面,质问道:“你到底是谁?我妈都说不认识你了,你还跟着我们干嘛?”

季邵杰笑笑,黄昌平儿子倒是挺有出息的,像个男子汉,一心护着老妈。

“黄硕。”陈丽芬拽紧他的胳膊,把他推到自己身后,马上对季邵杰说道:“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你是不是来讨债的?”

“讨债?”季邵杰的脸上有些诧异,随之被微笑代替,“大姐,看你说的,你别多想。我就是来看望老黄的,他以前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过我。”

陈丽芬半信半疑,最后目光落在季邵杰的果篮上。

季邵杰眼神特好,赶紧把果篮塞到她手里:“哎,这世道怎么了,好人都先走了。这水果本想给老黄的,你看我买都买了,就收下吧。”

半推半让间,季邵杰最熟悉女人这种套路了,百分之九十九已经成功了,就差给她一个台阶下。

季邵杰:“大姐,你要是不收下这果篮,就是看不起我季……不!我小李!”差点说漏嘴了。

陈丽芬脸上闪过一丝动容,抓住了果篮,她问道:“我老公真的帮过你?”

“那还有假?老黄也忙,不可能什么事都和你说嘛。”季邵杰说得跟真的似的:语气、眼神、表情一步到位。

他觉得陈丽芬动摇了,关键时刻终于来了,这个时候套近乎效果最好。

季邵杰:“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说话。遇到这种事情,一个人憋在心里多难受。”

陈丽芬轻轻点了下头,她放下戒备,在医院等候厅内选了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季邵杰跟过去,两人并排坐着。黄硕则坐在他母亲的另一边。

凳子还没捂热,季邵杰为了表示自己也感同身受,又开始扯淡:“一个女人带孩子可不容易啊,我小时候也是我妈拉扯大的,现在头发都白了。”

陈丽芬听后鼻子一酸,还没来得及开口,被黄硕抢了话:“我什么都会做,不会让我妈长白头发的。”

季邵杰向黄硕竖起大拇指:“优秀。”

陈丽芬见到自己丈夫的尸体都没落泪,办完各种手续后仍镇定自若,可一想到儿子就忍不住眼角泛红。

她哽咽地说道:“我家黄硕很乖,是个懂事的孩子。都说男孩晚熟,可他啊,不管寒暑假都会去打工,一心想着为家里分担些压力……”说着说着,陈丽芬哭出了声。

季邵杰摸着口袋,也没带纸巾,他摸到一枚硬币递给黄硕:“去给你妈买包纸巾。”

黄硕在一分钟内就回来了,把纸巾给了陈丽芬。陈丽芬又是擦眼泪又是擤鼻涕,像是要把多年受的苦都哭出来。

季邵杰感叹道:“老黄的病拖了很久了,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陈丽芬点头:“我就说他命不好,得了癌症,家里为了帮他看病,光医药费都欠了好几万。他还破罐子破摔,干脆什么药都不吃,直接送货去。”

季邵杰说道:“估计老黄不想做拖油瓶,怕连累你们。”

陈丽芬已经打开了话匣子,倾诉起来滔滔不绝:“他到底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他这人就是太爱面子,明明家里条件一般,非要送黄硕去国际私立学校念书,搞得我为药费、学费的事,天天睡不着……”

季邵杰问道:“不会是建在虞城山上的那所贵族学校吧?”

“哎……就是那里。”陈丽芬哀声怨道。

原来老黄身前是个体面人,季邵杰眨眨眼:“没想过转校吗?”

黄硕插话道:“我爸已经把以后四年的学费都凑齐了,要是转校,我觉得对不起他。”

“哪凑齐了,胡说八道。”陈丽芬拉了下黄硕的胳膊,示意他闭嘴。

季邵杰摸着下巴思索着:“我听说那里一年学费要20多万。”

“哎哟,一说这个我就头疼,”陈丽芬看了下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去张罗事情。小李啊,你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到时来送黄昌平一程。”

季邵杰犹豫着,最后还是把手机号码留给了陈丽芬。

他看着陈丽芬和黄硕向大门走去的背影,问道:“都听见了?大侦探有何感想?”

蒋铭:陈丽芬说家里条件一般,黄硕一年学费20万,四年80万,还不加上其他开销。黄昌平一个卡车司机,而且身患癌症,去哪挣这么多钱?

第十四章 各奔东西

季邵杰东张西望,问道:“蒋铭,你现在站在我面前吗?”

蒋铭:我没脚,不过我在靠近你右肩膀的位置。

季邵杰:“你他妈幸亏没脸,不然我真想扇死你。”

蒋铭没回复。

季邵杰翘起二郎腿,仰在椅子上,摆出一副即将高谈阔论的架势。

“你的意思,就是有人给黄昌平一笔钱,让他撞死你。对不对?”

蒋铭:对。

季邵杰束手无策,死后的后遗症是被害妄想症吗?下面有没有身前是做医生的鬼,帮蒋铭开服药。

“兄弟啊,你有冤家吗?谁会出80万要你的命?你是不是瞒着我和苏茉去混黑帮了?”

蒋铭:我要是知道实情,还求你帮我调查?

季邵杰硬着头皮帮他分析:“你那些朋友我差不多都认识,难道你死前得罪过他们?不过,你那些朋友哪个像出得起80万的?”

蒋铭:肯定不是朋友,也许我无缘无故被哪个变态盯上了。

季邵杰忍不住想笑,使劲憋着:“变态杀手还雇人出钱杀你?他是f1赛车的狂热粉丝吗?”

蒋铭:你别瞎扯,我是认真的。

“我没跟你扯,你仔细想想,”季邵杰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假设你说的一切都成立——变态杀手在某个晚上盯上你了,决定过把瘾。他出钱找了黄昌平,谋划一起车祸,终于把你撞死了。你倒是给我说说这算哪门子变态?”

蒋铭不认输,把车祸现场的疑惑都告诉了季邵杰,比如车刚起步时,黄昌平使劲踩油门的异常举动。

季邵杰觉得问题更大了,他皱眉说道:“你坐在自己车里,哪只眼睛看见黄昌平加速了?在被撞的情况下,你整个人都懵了,哪有时间去想那么多。事后你想的这些,靠谱吗?到底是现实给你的反馈还是你自己的幻想?”

经季邵杰这么一说,蒋铭动摇了,因为他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他。

沉默片刻后,季邵杰打算继续开导蒋铭,他小声说道:“如果是变态杀手,他会亲自动手,那你死得更惨了。什么剥皮、割鸡,怎么变态怎么整你,直到把你整死。最后再分尸,剁碎了喂狗喂猪,这才是变态。”

蒋铭都被他说恶心了,马上转移了话题:黄昌平的葬礼你去吗?

季邵杰紧握手机,骂道:“去个屁,一车祸死俩,我今天去你家后天去他家,我有毛病啊?”

蒋铭想让他去,可碍于季邵杰刚才说的那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许,确实是自己想太多了。

一人一鬼,陷入沉默。

医院人满为患,嘈杂却不觉得热闹,反而寒气逼人。

蒋铭决定和季邵杰理智地探讨下车祸的事,于是响起的短信提示音,正好打破了略尴尬的氛围。

“怎么又是你?我还以为是周雯约我吃晚饭呢。”季邵杰盯着自己的号码,抱怨道。

蒋铭:那辆肇事逃逸的面包车司机有消息吗?

季邵杰翻起白眼。真的!他觉得蒋铭死后智商为负,“你办丧事那天就跟着我了,我听见些什么你还能错过……”说到一半,季邵杰觉得不对劲,蒋铭已经完全傻了,“什么面包车?撞你的是卡车!”

蒋铭:先是一辆面包车闯红灯,我才会急刹车,导致卡车追尾。

季邵杰纳闷:“没听说还有这一出。”

刹那间,蒋铭所有注意力都从黄昌平身上转移到面包车上。他急着发了一大段文字:怎么可能?!罪魁祸首就是那辆白色面包车,如果不是他闯红灯,我能死吗?!黄昌平也不会有追尾的机会!!

第一次看到蒋铭用这么多感叹号,季邵杰安抚道:“你别急,具体怎样我也不清楚,改天我去好好问问你爸妈。”

蒋铭:问虞城交警,华庆街十字路口肯定有摄像头,我要看监控录像。

“监控录像也不是你想看就能看到的。”

蒋铭:你一定要去黄昌平的葬礼,追问陈丽芬车祸的事,他们也是面包车的间接受害者。

季邵杰拍拍屁股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地说道:“明天周日,你别跟着我,我休息舒服了再考虑去不去黄昌平的葬礼。”

蒋铭:行。

季邵杰马上又补充道:“我说的别跟着我,意思是我俩距离远到看不见对方,懂吗?别在我公寓里转悠,你回你家。别仗着我看不见你,又偷偷跟踪我。”

蒋铭:滚。

季邵杰对着空气挥手:“再见,咱各滚各滚的。”

其实在他还没挥手前,蒋铭已经离开了医院,要不是对自己的死因有疑惑,他应该会一直呆在苏茉身边。

在虞城,蒋铭和苏茉有一套公寓,是两人一起买的。虽面积不大,但对蒋铭来说温馨无比。

死后,他还是第一次回到这里,他以为会见到苏茉,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所有东西还是他去上班那天的样子,什么都没变。

蒋铭移到沙发上,假装自己坐在那里。

此刻的他,脑子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暗,他听见门口有钥匙的声音。

蒋铭急着来到门口,看见苏茉和平常一样拎着购物袋回来了。苏茉脱去了外套,开始洗菜做饭。

不一会儿,餐桌上是日常的两菜一汤,荤素搭配。她把两副碗筷摆在桌上,面无表情地吃起来,可吃了几口还是哭了。

蒋铭心疼不已,他无法想象要是离开的是苏茉,自己在这里该怎样生活下去。

这间小公寓里充斥着彼此的味道,随便看到一样小东西就会触景生情。

不能抱她,也不能安慰她,蒋铭只能看着心爱的女人哭花了脸。

苏茉双手捂着脸,抽泣了会儿,才渐渐平息。她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还是没有找到。

蒋铭很纠结,他非常想和苏茉说话,这时只要利用她的手机就能做到。可是,即使能交流,自己毕竟死了。这种扰乱苏茉心神的做法,没法给她带来一点希望。说不定还会吓坏苏茉。

看着这些饭菜,苏茉擦干泪后,已经没了食欲。她直接把没动过的饭菜放进了冰箱。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苏茉对着镜子迅速补了下妆,为了遮盖泛红的眼角。

一双蹭亮的男士皮鞋踏进屋内,蒋铭看见这个男人的脸,还是无法保持理智,怒气越烧越旺。

唐云豪为什么天黑时来?真是居心叵测。

除了愤怒,蒋铭又很矛盾,仅存的理智劝自己离开:唐云豪财大气粗,和苏茉家门当户对,如果他真心爱苏茉,好好对她……

可不管多么理智的劝说,都无法打败蒋铭对苏茉的爱,这样的爱让他想独占苏茉,起码在他彻底消失前,苏茉还是他的。

第十五章 情杀

苏茉没有让唐云豪进门,她一手撑着门框,问道:“你来做什么?”

唐云豪笑着举起手里沉甸甸的打包盒,说道:“顺路过来看看你,晚饭吃了吗?”

“你走吧。”苏茉不耐烦的说道。

唐云豪霸道地推开她,径自往客厅走去。他取出打包盒里的木质餐盒放在餐桌上,里面是日式刺身和切条雪花牛排,食物摆放得很精致。

他拉出一把椅子,对苏茉说道:“你最近瘦了,过来多吃点。”

多年来,苏茉对他这种追求已经厌烦了。她以为唐云豪已经放弃了,因为他和蒋铭在一起时,从来没骚扰过她。可现在蒋铭走了,唐云豪又像以前那样,对她发起了攻势。

不过,女人的第六感告诉苏茉,唐云豪根本不是真的喜欢她。

苏茉僵硬地站在原地,直视着唐云豪。而唐云豪的眼神逐渐冷却,变得犀利,甚至带着威胁。

如果发生争执,她一个人的力量怎么敌得过这个强壮的男人。

唐云豪向苏茉举起筷子,等着苏茉接过去。

在无声的交谈中,苏茉无奈地伸出了手。她坐到椅子前,默默看着餐盒里的食物。

唐云豪笑了,坐到她身边,说道:“吃吧,都是你喜欢的。”

苏茉的筷子搁在一边,她皱起眉头:“我不喜欢吃这些生冷的东西。”

“我说你喜欢你就喜欢。”唐云豪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摸不透的东西。

“啪”地一声,苏茉把筷子重重按在桌上,她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和你不可能,你还不明白吗?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和我结婚你就能霸占苏家财产,到时你就能为所欲为。”

唐云豪冷笑道:“蒋铭和你结婚得到那些财产了吗?”

“你!”苏茉气得把餐盒砸到地上,“唐云豪,这里不欢迎你!”

唐云豪淡定自若地看着苏茉发脾气,他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和蒋铭一样,是真心喜欢你,你家那些钱我看不上。”

“可是我不喜欢你,”苏茉站起来,指着门口,“给我出去!”

唐云豪走到她身边,挡下她举起的手,“蒋铭死了,总有一天你要走出来,我会一直等你。”

苏茉从他的眼神中,丝毫感受不到“我会一直等你”这样的情义,她轻叹一声,坚定地说道:“你一定另有目的。”

唐云豪的表情捉摸不定,他起身坐到沙发上,客厅的灯开始闪烁不停。

蒋铭已经在蓄力,打算让唐云豪吃些苦头,他没想到姓唐的是这么死皮赖脸的人。同时,苏茉的处理方式,让蒋铭更爱她了,这个女人怎样都不会动摇。

“你家灯坏了吗?”唐云豪抬头盯着突然灭掉的大灯。

苏茉赶紧打开了落地灯,灯光昏黄暧昧,她生怕现在的环境会变成催化剂,导致唐云豪做出过分的举动,她催促道:“你还不快走,我想休息了。”

唐云豪不容商量地说道:“我还不想走。”

妈的!他妈找死!蒋铭骂道,他立刻穿过了唐云豪的身体,期待他会出现丑态,但唐云豪毫无反应。

蒋铭不知试了多少遍,唐云豪仍然端坐在那里,别有用意地看着苏茉。而自己却穿来穿去像个傻逼。他决定附身唐云豪,却无法在他体内多停留一秒。

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和蒋铭斗争,而蒋铭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我觉得你可以帮我泡杯茶,作为浪费那些食物的赔礼。”唐云豪说道。

苏茉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扔给了他,“没茶,只有这个,爱喝不喝。”她不明白自己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为什么这个男人还不走。

唐云豪把可乐放到一边,问道:“你觉得你能和蒋铭永远在一起吗?”

苏茉反问道:“不能吗?”

唐云豪笑道:“那你怎么不去死?”

苏茉愕然,一向稳重的唐云豪居然会说出这么匪夷所思的话,简直是幼稚。可想到已逝的蒋铭,她悲痛地说到:“我、我想过,可是没有勇气……”

唐云豪保持着笑容:“需要帮忙吗?”

什么?!从苏茉的角度理解,唐云豪这句话的意思是:需要我帮你实现死去的愿望吗?这样你就能和蒋铭永远在一起了。

唐云豪见苏茉一脸诧异地盯着自己,说道:“开玩笑。”

“你觉得好笑吗?!”苏茉气得咬牙切齿。

唐云豪十分淡定,用食指点着桌面,指甲与桌面碰撞,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在这个均匀的节奏中,他像在欣赏苏茉生气的样子。

片刻后,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我今天来是受你家人所托,他们希望你搬回去住。你应该多为你的父母考虑,他们年纪大了,你姐又定居国外,现在他们身边只有你一个女儿。”

“以前不也是这样,为什么蒋铭走后突然让我搬回去?”

“因为你住在这里已毫无意义,别墅可比蜗居舒服多了。”唐云豪说着起身走到门口。

看他终于动身要走了,苏茉松了口气。

蒋铭怒气冲冲地看着唐云豪离开,心想就这么点破事,这个姓唐的却卖了半天关子,墨迹得要命。

不过当他听见“别墅”两字时,想起自己还从未去过那里,心中不是滋味。

几年前,苏茉带蒋铭回家。蒋铭第一次见识到虞城首屈一指的有钱人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那片都是富丽堂皇的别墅,精心栽种的绿化点缀其中,每家后院都有游泳池,还有高尔夫球场等各种配套休闲设施。

巨大的落差,蒋铭心中难免会产生自卑感。他记得那天,苏茉一直在说话。现在回想起来,估计苏茉想缓解他心中的自卑感,她说着这里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房子太大没有安全感等之类的话。

终于来到苏茉家门口时,蒋铭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不欢迎自己,除了身边这个女人。

苏茉每隔五分钟按下门铃,大门始终紧闭着,两人就这样在门口站了一天。

他至今还记得站在那扇欧式大铁门前的感受——卑微又无奈。

季邵杰说他上辈子肯定积德了,这辈子才有苏茉这样的女人对他死心塌地,放着大别墅不住,和他挤在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里。

蒋铭觉得季邵杰说得没错。如果不这么想,他也不明白苏茉到底看上自己什么。

可唐云豪就不一样了,他可以随便进出那栋别墅。一想到他,蒋铭诧异又愤怒,刚才的攻击居然对他一点效果都没有,到底是为什么?

是人是鬼在唐云豪面前都像空气,蒋铭无法接受这样的挫败感。

突然,蒋铭脑中浮现两个字:情杀。

如果是唐云豪买通黄昌平,区区80万,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有足够的能力谋划那样一起交通事故。人死了,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苏茉在一起。

蒋铭觉得这样的假设顺理成章,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被唐云豪杀死的。

第十六章 怒鬼进酒吧

唐云豪离开后,在苏茉的公寓楼下抽了两根烟,然后坐进车内,司机并没有发动引擎,他在车内闭目养神半小时。之后,车子向市中心驶去,唐云豪在酒吧一条街下车。

蒋铭已经跟着唐云豪一个多小时了,他本想见识下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过目前为止,姓唐的除了钱多以外,还没展示他特有的技能。蒋铭十分疑惑,这人看上去和普通人没两样,难道有钱人不但在人间可以称霸王,连鬼都得向他们低头?

唐云豪走进了一家高档酒吧,这里人很少,没有音乐。酒吧的墙壁都做成了酒柜,摆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名酒。他跟着服务生走向专属包间。

蒋铭习惯了畅通无阻的移动方式,在这却头一次撞到了门,他不管怎样横冲直撞都进不去那间专属包间。

他尝试从其他方位进入,却无济于事。这间包间像被360度的屏障包围着,密不透风。

没法教训这个姓唐的,蒋铭恼羞成怒,狂风般席卷酒吧大厅,干脆把能教训的都教训了一顿。

坐在酒吧公共区的客人面色异样,一个接着一个离去。服务生也中招了,身体突然的不适,让他们浑身无力地靠在吧台边。

看着这些人屈服于他的懦弱样,蒋铭的内心才得到了片刻的平衡。

某个服务生意识到了现场的离奇诡异,他对着吧台的调酒师大喊道:“快叫何仙姑!”

调酒师满脸惊悚,“难道那东西又来了?!”

服务生捂着肚子跑向吧台:“别问那么多了,叫她来就是了!”

蒋铭听见“何仙姑”三个字,马上想到的是何炘阳。

果然,调酒师打完呼救电话不久,何炘阳风风火火地冲进了酒吧。

服务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众人齐声喊道:“大仙!”冲着这股崇拜劲,就差给何炘阳下跪了。

何炘阳没有急着动手,而是拿出pos机递给服务生,说道:“老顾客了,和你们老板说这次给你们打八折,798。”

服务生焦急地说道:“老板说了,月结!”

何炘阳收起pos机,想了会儿,“可以是可以,别忘了开张欠条。”

服务生听后,向她做了个“ok”的姿势,马上躲到了吧台里。

蒋铭似乎上瘾了,停不下攻击,成就感如激流般涌出。当他放肆地对何炘阳出手时,何炘阳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被攻击后的何炘阳皱了下眉,发出一声轻轻的“嘶……”,看来她的身体也感到了不适,“开始胃疼了……”

大仙差不多要开始念咒了,蒋铭这样想。

可是,何炘阳并没有这么做,她熟门熟路地站到酒吧中央,说道:“人回头是岸,方能积善;鬼与人为善,方能转世。为人做鬼,千载一遇。鬼界世界迷雾重重,我知你疑惑颇多,何不跟我何炘阳走一趟?本姑娘为您真诚解答。”

这段话,何炘阳是念出来的,像说过了无数遍,念得潦草又敷衍,到最后还打了个哈欠。

蒋铭却听得特别认真,他靠近何炘阳,这位神婆也许能解开为什么无法攻击唐云豪的种种疑惑。

何炘阳感到这股怨气逐渐稳定,她又说道:“快十点了,困死了,你抓紧时间决定。”

如果跟她去,以她上次的能耐,不会对蒋铭造成太大威胁,于是蒋铭控制了何炘阳的手机:我跟你走。

何炘阳看着手机淡笑,她向服务生说道:“解决了,别忘了月底打钱。”

服务生还没搞清楚状况,不过既然大仙说没事了,那应该已经安全了。他连忙点头,说道:“我会马上转告老板的!”

蒋铭跟着何炘阳走出酒吧,再次飘过那扇诡异的红漆大门,接着是那间第一次和季邵杰面对面的招魂室。

何炘阳点起蜡烛后,推开了摆放在中央的桃木桌椅。蒋铭这才看清原来桌底下有一个暗格。

这个暗格通往一处地下室,蒋铭通过狭窄的小道,一扇红色的小门映入眼帘。小门上方还挂着匾额,上面写着:阜月房

何炘阳推开门,说道:“就是这里。”

蒋铭犹豫,生怕进去后再也出不来,里面对他来说是个未知世界,如果在还没查清自己死因前就魂飞魄散,那真是不管做人还是做鬼都满盘皆输。

何炘阳看着手机屏幕,问道:“你进来了吗?”

蒋铭:我不想害人,我只想知道谁杀了我。

何炘阳琢磨着他的话中话,见怪不怪地说道:“我就知道是你,你就是那次一直跟着季邵杰他们的小鬼。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乱收魂的,我只收真正的厉鬼。”

蒋铭:要是你出尔反尔怎么办?

何炘阳:“我都说了,是帮你们来解惑的。”

蒋铭为了验证她说的,干脆直接提问:我在跟踪一个叫唐云豪的人,但他对我的攻击毫无反应,而且我还进不了酒吧那间包间,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他养了小鬼。”何炘阳说着走进了阜月房。

这个回答吊足了蒋铭的胃口,他想知道更多,下意识地飘进了阜月房。

阜月房的布置,和上面那间招魂室截然不同:灯光明亮通透,地面墙壁都是雪白一片,墙角有四面落地的圆形大铜镜,如竖放的大鼓一般。每面铜镜上方挂着一只鸟笼,里面是羽翼艳丽的活鹦鹉。

鹦鹉如被灵气附体,像是能感受到蒋铭的到来,一只只学舌叫道:“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令蒋铭不解的是,阜月房朝南的墙上还挂着一块黑板。黑板上贴着看似像对联的红纸条:人是阳间客,鬼是阴府公。横批:相亲相爱

何炘阳拖来一把椅子,坐在黑板前,她说道:“我们差不多也该开始了。”

蒋铭:开始什么?

何炘阳没理他,直接“啪”地打开了身后一个开关,只见黑板上方射出一束耀眼的白光,白光正好照在一面铜镜上,这面铜镜反射到对角的另一面上,接二连三,阜月房瞬间被四道白光贯通,加上本来明亮的光线,整个房间亮得刺眼。

蒋铭对眼前的阵势有些望而却步,想快速撤退,却又不甘心。他忍不住又问何炘阳:你到底要做什么?

何炘阳眯起眼睛,戴上早已准备好的墨镜,说道:“为你们人工打造纯阳之时。”

第十七章 阜月房第一课

蒋铭十分疑惑,纯阳之时难道不是只有头七才有用吗?

“过了头七还有用吗?”

有人问出了蒋铭的问题,蒋铭听见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他向后望去,出现了更多稀奇古怪的音色。

“我刚过头七。”

“我早不在头七了!”

“头七是个什么鬼?”

随着声音的出现,一个个透明的身影由虚到实,逐渐现身。

蒋铭发现自己的实体也出现了,只是和那天的纯阳之时比起来,并没有真实的触感,他的手碰到另一只手时,手指直接穿过了手背。

比起实体更像投影。

刹那间,阜月房内都是一声声惊讶的“啊”。

蒋铭也是,他死后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鬼,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些鬼更是惊喜万分,看来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番“壮丽”的景象。

何炘阳扶了下镜框,严肃地说道:“头七那天的纯阳之时,是你们最接近人的时候。但在一定条件下,你们也能现身,只是效果没那么好。”

说完,她指挥小鬼们排好队伍。

屋内大概有20来只,排成了四排,每排4-5只。鬼们都十分谦让,排起队伍来彬彬有礼。

何炘阳:“放心,我不会收你们的魂。今晚,我只是来解答各位的困惑。”

待屋内安静后,她粗略介绍了下这个房间:“何家的阜月房可以打造接近纯阳之时的环境,防止小鬼误入歧途,变成厉鬼。人活着需要交流,鬼也是。一直孤身无法交流的鬼容易积累怨气,所以你们在这里起码可以看见彼此,畅所欲言。”

蒋铭见站在他身边的妇女一直盯着他,交流欲望强烈。每只鬼都是这副神情,它们忍不住小声交谈起来。

妇女问道:“小伙子,怎么死的?”

蒋铭:“被车撞死的。”

“哎哟!”妇女瞪大了眼睛啧啧几声。

突然,蒋铭身后的青年探出头来,插话道:“巧了,我也是被撞死的,你在哪撞的?”

蒋铭:“华庆街十字路口。”说着他放眼望去,希望能看见黄昌平的身影,却发现都是陌生的脸。

青年龇牙咧嘴地说道:“我是在高架上被撞的,肠子都流了一地。他妈殡仪馆那些人也不帮我整整好再塞进去,搞得我肚子缝好后还是鼓出来的。”

蒋铭无奈笑笑,望向了何炘阳。

何炘阳说道:“现在开始提问,从最靠右这排开始。”

在第一只鬼发问前,蒋铭大声问道:“我们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何炘阳无所谓地耸了下肩:“我的回答依靠两方面,一方面是何家代代传下来的经验,都是人说的,不一定有用,需要鬼来实践;另一方面,是从鬼那里得到的经验,对你们来说一定有用。”

听她回答得头头是道,蒋铭稍微安心了些。

第一只鬼,是个穿得很潮的男人,梳着油头,手上还有纹身,它问道:“为什么我死后,只有我一个人,我都快疯了,以为全世界只有我是鬼。”

何炘阳:“这个问题我们何家世世代代都在讨论,不过还是没能找出答案。老一辈人觉得,人间已经够乱了,防止鬼和鬼联手扰乱人间,所以老天把你们隔离——即使兴风作雨,也只能形单影只。”

第二只鬼提问:“那我们在人间会一直这样下去吗?”

何炘阳:“我很确定地告诉你,鬼在人间的逗留时间是九九八十一天。”

蒋铭感到了危机感,那意味着要在八十一天内找到凶手。

第三只紧接着第二只的问题:“八十一天后,我们会去哪里?”

何炘阳略为难:“不知道,也许去投胎吧。”

第四只:“我们不去阴曹地府见阎王吗?黑白无常那些鬼呢?孟婆呢?”

蒋铭点头,觉得这鬼问得好,他刚死不久时也很纳闷怎么没看见这些东西。

何炘阳:“这些都是人在阳间的传说,到底有没有我也不知道。”

第五、第六、第七……

终于轮到蒋铭后,他说道:“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何炘阳听后哼笑一声,走到黑板前写上了六个字,分别是:童魂、杀戮、夜叉。

写完后,她指着黑板说道:“以下这些不是我胡说,是因为何家助鬼为乐,很多好心鬼告诉我们的。”

“一般的鬼要远离这三样东西,今天这个叫蒋铭的鬼碰到的就是童魂。你们是人时,都听过养小鬼吧。小鬼我们称之为童魂,此魂非常稀有,它其实不是什么孩子的灵魂,就是死后被人用法术定在人间的鬼。”

“每只童魂至少在人间逗留百年,它们早已面目全非,忘记做人时自己是谁。拥有童魂的人必有控灵符,就是佛牌,这像是摔在童魂脖子上的链条,它只能为拥有它的人效力。”

蒋铭问道:“所以,唐云豪是被童魂保护着,所以不管我怎样穿过他的身体,他都无动于衷?”

何炘阳点头:“是的,童魂还可以镇宅。你说的那个唐云豪如果不想被任何东西打扰,你就无法进入他呆的地方,这个地方没有限制,可以是包间,可以是整间酒吧,也可以是整栋楼。”

蒋铭身边的妇女插话道:“我知道那个唐云豪,虞城出了名的有钱人。”

又有鬼惊呼:“原来有钱人养小鬼是真的!”

众鬼听后纷纷感叹:有钱真好啊……

蒋铭没有理会他们,继续问何炘阳:“怎样才能收服童魂呢?”

何炘阳沉默片刻,说道:“只有当初对这个魂魄施法的人才能解开定魂符,但至今还没听说过童魂被制服的事。你想,彻底疯了的狗谁敢帮它解开链条,一解开就会扑出去咬人,还不如被拴着。”

蒋铭:“没人能让它魂飞魄散吗?”

何炘阳无奈地笑了:“人没法直接消灭鬼,就像鬼也无法直接杀人。你们别担心,除了九九八十一天后会消失外,没人能让你们魂飞魄散。”

“耶!”鬼和鬼之间兴奋地击掌,掌心却都穿过了别人的手臂。

蒋铭还想开口,被何炘阳打断道:“你别问了,下一个。”

蒋铭张了张嘴,不过见何炘阳态度坚决,只能把问题活生生咽了下去,他听见身后的青年问道:“大仙,剩下两个杀戮和夜叉是什么?”

何炘阳说得有些累了,咳嗽了几声,继续:“别惹杀过人的人,他们阴气很重,围绕着冤魂。你们虽然看不见冤魂,但是容易被对方的怨气感染。至于夜叉,据说是种非人非鬼的东西,能直接看见鬼,并能控它们。我没见过,我们何家祖祖辈辈都没见过。”

蒋铭在这里呆了很久,问题很久才问完,他头一次这么深刻、清晰地认识鬼,也算是鬼生第一课。

第十八章 信任

阜月房内的光线稍有变化,众鬼便齐刷刷地盯着何炘阳,它们脸上的表情都十分惊恐。

何炘阳打了个哈欠,坐在黑板前如班主任,她疲惫地说道:“何家的家规是凌晨时必须灭了这些虚阳之气。”

某鬼问道:“为什么?我们死后都没人说话,也没人理,可要怎么熬过81天?”

听见这个问题,何炘阳坏笑着望向蒋铭:“哦?但是蒋铭可以通过手机等媒介和人说话,要不你们问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蒋铭暗道不妙!只见十余只鬼纷纷围过来,他们七嘴八舌,诧异地问着各种问题。

“你还能用手机?怎么用?!”

“发短信还是打电话?”

“天哪!快教教我!”

“能组队玩吃鸡吗?”

蒋铭左顾右盼,支支吾吾地不知该怎么说,最后视线落在何炘阳身上,此刻这个神婆一脸得逞的样子,像是在为上次蒋铭附身后不愿离开的事报仇。

何炘阳说道:“蒋铭,你就告诉它们吧,孤独的滋味你也尝过,你忍心看它们这么惨吗?”

蒋铭犹豫了片刻,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某鬼不理解地问道:“一棵树还能这么神奇?”

“重点是榕树!”另一只鬼强调道。

某鬼:“赶紧问问大仙!”

何炘阳的脸色变深沉了,她靠在黑板上说道:“榕树本身是阴气极重的植物,用红布缠着是防止阴气流逝。如果积累了数百年,此树就会有灵气。蒋铭这种情况,估计是摄入了过多的阴气,磁场变强了,所以可以控制那些电子产品。”

说到这,何炘阳的视线扫过这群蠢蠢欲动的鬼,告诫道:“我劝你们别想这些邪门歪道。蒋铭是运气好,如果一有差错,你们会被榕树镇魂,死死定在树上81天,直到消失。”

众鬼听后,响起长短不一、深浅有别的叹气声。

其中一只鬼说道:“做人不平等,做鬼也是,没劲!”

某鬼:“你别这么说,反正81天后都得去投胎转世,到时都清零了。”

这么想,众鬼内心才平衡了些。

何炘阳说道:“蒋铭这是典型的扰乱人鬼秩序的行为,不但会为人间带来麻烦,还容易吓坏别人。所以它现在是我的重点监督对象。你们放心,我不会让它他乱来的。”

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蒋铭生怕招致其他鬼魂的不满,虚心接受点名批评。

做人时的求生欲,变鬼后也丝毫未减,他套用了身前在公司时的检讨说辞:“何仙姑说的对,本鬼已深刻反省,以后我会积极配合监督调查,为维护人鬼和谐而努力。”

某鬼白了他一眼:“这鬼话说得一套一套的。”

马上有其他鬼附和道:“说这些,你还不如帮我们向亲人传达些消息来的实在。”

蒋铭隐隐觉得,众鬼开始不待见自己。这时候,还是少说为妙,容易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何炘阳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大家散了吧。记得每周六晚上,何家的阜月房为你们敞开,到时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千万别祸害人间。”

说完,何炘阳不顾满屋子的鬼叫,迅速按下开关。

阜月房内的光线恢复了正常后,她摘下墨镜说道:“蒋铭你留下,因为你今晚在酒吧胡作非为,我得好好教育你。”

蒋铭正好还不想走,他守在何炘阳身边,希望有机会知道更多关于鬼的事。

约莫五分钟后,何炘阳对着看似空荡的阜月房说道:“我可是能感受到你们的存在。阜月房内都用重阳之物打造,没了纯阳时的环境,你们的阴气可会越来越弱,严重的会失去意识。”

说出这些话后,打着主意的小鬼们才不情愿地离开。

蒋铭:你确定它们都走了吗?

何炘阳:“我确定。”

蒋铭:打算怎么教育我?。

发出这些时,蒋铭觉得挺可笑的,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刚才回答问题时,何炘阳像极了不苟言笑的班主任,而现在是班主任的思想教育时间。

一向高冷的何炘阳,此刻的神情柔和了许多,她柔声说道:“说教育你只是一个幌子,其实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真的觉得自己是被害死的吗?”

蒋铭:是的。

何炘阳凭着自己的感觉,转向一个方向,而这个方向正是蒋铭所在的位置,她盯着那里说道:“我相信你。”

简单的四个字;毫无动摇的语气;一双坚定的眼神——三者加在一起,另蒋铭多日的焦躁和无助瞬间消失了,甚至有些感动得不能自已。

死后,没人敢这么看他,被何炘阳直视的那一刻,蒋铭觉得自己像个人。

他看着她,而她也看着他。

蒋铭:谢谢。

何炘阳看到这两个字时“嘿”了声,像笑又像在叹气。

她说道:“人最了解自己,鬼也是。生死大事更是敏感,我遇过很多冤魂,就是因为得不到信任而化成厉鬼,一冤还一怨,”说着她轻叹一声,“好了,和我说说你的事吧。”

蒋铭把事情经过详细地告诉了何炘阳。

何炘阳陷入了沉思,半晌后才说道:“唐云豪最近经常出入那家酒吧,而童魂又容易招来其他鬼魂,你已经不是第一个了。”

蒋铭:你认识唐云豪吗?

何炘阳淡笑道:“我不认识他,不过能买得起真正童魂的人,肯定不是简单的人物。”

蒋铭:你觉得他的嫌疑大吗?

何炘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今天是5月13日,你何时死的?”

蒋铭:5月7日。

何炘阳委婉地说道:“我们还有75天来调查这件事,现在线索太少了,不好下结论——不过你得答应我,如果过了75天还没结果,你就认了吧。”

蒋铭犹豫不决,刚才何炘阳的话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已经做出了一个假设的结果,而她肯定希望自己能做到最后的“认命”。

见蒋铭迟迟没有回复,何炘阳说道:“我帮你是因为你在酒吧时的怨气已经接近厉鬼,何家任谁都不会放任不管。但是你要知道,即使知道谁杀了你,你也不可能杀了他。”

蒋铭一心想找出凶手,但没想过如果找到后会怎样。他突然觉得死后想这些都变得毫无意义。

刚才被信任的激动和满满的干劲,都败在“鬼”这个字上。

第十九章 双胞胎

在黎明的阳光下,何家院子的建筑风格和整条街格格不入,周围都是现代化的大楼,这扇突兀的老式红门如经历过无数春秋,在人生百态中看尽魑魅魍魉。

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的女人从红门中缓缓走出,她背着一个大包,低头看了下时间后,一辆网约车停在了不远处。

司机接这个单子时犹豫了会儿,因为显示的目的地是:赤地。这是虞城最北区的荒郊,加上天还没完全亮,他觉得存在安全隐患。

不过,凌晨时分生意惨淡,为了生活司机还是接了。

没想到乘客是个女人,司机默默看了眼后视镜,他松了口气,笑道:“美女,这么早干嘛去那种荒郊野岭?”

何炘阳没说话,面无表情地坐着。

司机纳闷,忍不住又瞟了眼后视镜,忽地脚下踩空,心也跟着悬空。这个女人肤色苍白,还穿着一生黑,仿佛听不懂人话……

何炘阳故意放低声音,问道:“你看得见我吗?”

司机猛地刹车,僵硬地趴在方向盘上。

何炘阳忍不住笑了:“师傅,我就那么像鬼吗?”

司机长吁一口气,愤愤地往前开去,心中暗骂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像话!

车已到赤地,司机问道:“在哪儿下?”

何炘阳打开车窗,说道:“就在前面那颗大榕树下。”

车停在一处破旧的四合院前,何炘阳付完钱后站在门口,抬头眺望着这颗榕树。

此树,枝繁叶茂,树冠呈浓郁的墨绿色,底部盘根错节。

何炘阳站在原地,感到周围已怨气冲天。她闭上眼,默念一段咒语后,上前解开红绳,被定在树上的魂魄得以解脱。

昨晚在阜月房时,面对众鬼,她不得不以避重就轻的方式来解释榕树的阴气一说。

榕树确实容易聚阴招魂,但树上聚集的阴气均来自魂魄。从古至今,它一直是巫师用来炼成厉鬼的法宝。

蒋铭之所以变得强大,是同类相噬的结果。因为死得蹊跷,他忠于恨,被噬的魂魄已化成怨气与他融为一体。他没意识到,在酒吧时无法停止的攻击,均来自这股“怨气”的怂恿。

何炘阳轻叹一声,她放下包,拿出一副护目镜戴上,紧接着居然从包中拖出了一把电锯,拥有纤细身形的她却臂力惊人,电锯拉响后,在轰鸣声中锯齿迅速转动起来。

她高高举起电锯,不遗余力地向粗大的树干砍了上去。

明明是利齿刺入木头的声音,却像两片锋利的金属在交锋,何炘阳咬牙紧紧握住电锯,满头是汗。

“嗯……啊!好重!还没锯断吗?!”何炘阳抱怨道,手臂肌肉开始酸疼。

被割开的树干中,木屑四溅,挺拔的树冠渐渐往一边倾斜。

在大树倒地的一瞬间,是最危险的。何炘阳看准时机,就在树干摇摇欲坠时,扛起电锯冲出四合院。

轰隆!

郁郁葱葱的树冠向后倒去,破旧的屋顶和墙壁瞬间被砸成了断壁残垣。

四合院上空,似有一股浓郁的阴邪之气飘向上空,消失在金色的晨光中。

何炘阳再次踏入四合院时,阳光终于照进了这片常年被树冠遮盖的土地上。

突然,何炘阳觉得不对劲,她四处张望,马上冷笑一声,说道:“想必你就是慕容家的双胞胎——”说着她语气一转,变成了疑问的语气,“——姐姐?”

话音刚落,温暖的阳光中泛起丝丝凉意。

何炘阳不屑地把电锯装进大包,边收拾边说:“看来我没猜错,蒋铭就是被你们骗来的,两姐妹真是会装,现身吧厉鬼。”

破损墙壁的阴影中,慕容灵的身影如夏天马路上的热浪,透明翻滚着。它勉强维持着一个矮小的身形。

何炘阳瞥了它一眼,笑道:“慕容家的老太婆真是心急,大姐刚死就把她变成了厉鬼,不过看来也没多厉害。”

话音刚落,何炘阳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手机笑着问道:“终于忍不住想骂我了吗?”

慕容灵:你居然敢砍我家祖上的榕树,我奶奶不会放过你的!

何炘阳淡漠地说道:“即使不是我,早晚也会有其他人砍。”

慕容灵:你等着,我会报仇的!

何炘阳如在阜月房教导小鬼那样,劝说道:“报仇什么的我随时奉陪。不过麻烦你回去告诉你的奶奶,想把厉鬼变成童魂,然后卖钱是不可能的,童魂只有古人的命才值钱。”

此刻,外面传来一声尖叫。

何炘阳转身,见一个女孩站在门口——她愤怒又震惊,脸都气红了。

从小看着这颗榕树长大的女孩,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曾经苍劲挺拔的大榕树,眨眼间成了一堆烂木头。

何炘阳拍了下裙摆上的木屑,向门口走去,她居高临下地瞟了女孩,问道:“你是慕容瑶?”

慕容瑶猛地抱住她的大包,哭喊道:“你到底是谁?!还我榕树!”

何炘阳三两下甩开了她,说道:“你们姐妹俩到此为止吧,再这样骗鬼魂来榕树下相噬,会遭报应的。”

趴在地上的慕容瑶,被何炘阳甩出去的力气吓到了,而且对方身上有灵护体,连她姐姐都不敢轻举妄动。

慕容瑶揪着地上的干草,憋屈地大哭起来。

昨晚,何炘阳一听蒋铭叙述这事,就觉得十分怪异。听蒋铭描述的和女孩相遇的小巷来看,很有可能是虞城出了名的闹鬼巷,谁家小孩会去那玩?

而且小小年纪就知道带鬼去榕树下,倒是像喜欢抢她生意的慕容家的作风。加上何炘阳得知前不久慕容家的老大死于脑淤血,通过这些推测,蒋铭碰到的很有可能就是这对人鬼双胞胎。

“你姐都死了,你还不学好,”何炘阳指着抽泣的慕容瑶骂道,“蒋铭是不是被你骗来的?”

慕容瑶黝黑的大眼睛哭红了,吸着鼻涕说道:“是我姐……它、它说在正午看见了这鬼,觉得它有做厉鬼的潜质……就让我……”

为了核实蒋铭说的,何炘阳再问:“你用什么方法骗蒋铭来的?”

慕容瑶哭哭啼啼地说道:“我、我……”可能连她自己都羞于说出口。

何炘阳提高音量:“快说。”

“我、我让我的好朋友帮我……我给他们钱,让他们假装欺负我……”

何炘阳秀气的眉毛揪在了一起,她从不怕鬼,面对女孩卑劣的手段却感到双脚发软,女孩坐在地上抱腿哭泣的身影看似可怜,可身后的影子却如张牙舞爪的恶灵一般。

“好自为之。”何炘阳抛下四个字后,大步往外走去。

第二十章 买烧饼

蒋铭穿梭在何家大院找何炘阳,他只休息了会儿,却发现何炘阳没了踪迹,倒是被何炘阳叫爷爷的恐怖老头一直盯着。

这个脸色如僵尸般的老头,连做鬼的蒋铭都不愿多看一眼,蒋铭干脆飘出了红色大门。一出门,倒是看见心情不错的何炘阳迎面走来。

蒋铭:你去哪了?

何炘阳没有理会手机响起的短信提示音,径直走进了屋内。她把背后的大包换成了一个时尚的小挎包,随后折回门口,对着屋内喊道:“爷爷,今天我约了闺蜜出去玩。”

老头坐在院子里,木讷地向她点了点头,随后继续叠着手里的黄符。

走出这条寂静的酒吧街,何炘阳才拿出手机,回答了蒋铭的问题:“我刚才出去吃早饭了。”

蒋铭:现在去哪?

“如果想调查你的事,肯定要出门搜集线索,至于去哪我还没想好。”何炘阳说着把脸颊边的长发撩到脑后,忽然几片木屑从她的黑发中掉出,她赶紧甩了下头发,胡乱地在脑后扎起一个马尾辫。

其实,蒋铭也不知道该去哪,苏茉即使周日也很忙;季邵杰给他下了驱逐令;他对唐云豪又所知甚少,不知该从哪里切入调查;黄昌平的事姑且放一放,等葬礼那天再去进一步了解……蒋铭最后决定回家,可一想到父母悲伤的样子,唯一能去的地方也被他否定了。

何炘阳停在了路口,说道:“你的事,可要和我爷爷保密,他这人做事太循规蹈矩,要是知道我和小鬼作伴,他肯定会收了你。”

蒋铭:我不会靠近你爷爷的。“收了我”是什么意思?昨天你不是说人不能把鬼怎么样嘛。

“我爷爷会用定魂符把你收在一个小瓶子里,让你哪儿都去不了,直到你消失。”

何炘阳说完后脸色沉重。比起人,她更喜欢和鬼交流,但是压力也会随之而来,因为很多事情不能让小鬼们知道。

比如鬼杀不了人,但能借刀杀人;想摆脱孤独的小鬼可以相噬变成厉鬼,扰乱人间;还有人鬼勾结,一起谋财害命,甚至更有专门卖鬼赚钱的捕灵人……

这些对刚死的小鬼来说,都是天大的秘密。

蒋铭听后,默默跟在何炘阳身后,觉得她已开启了吃货模式,明明听她说吃过早饭了,却还在不停地逛美食店,手里拿着串,嘴从没闲着。

蒋铭:你打算这么吃一天吗?

何炘阳:“我看到最近有家烧饼店特别红,在泰安街,等我吃完烧饼我再详细和你讨论那些事。”

泰安街?那不是靠近季邵杰住的地方嘛。

蒋铭:要是你看见季邵杰,千万别说我在,他最近烦我。

何炘阳搓着手,嘴里念着“烧饼烧饼”,完全忽略了蒋铭的消息。

烧饼店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因为其新颖的口味吸引的都是年轻人。

何炘阳站在队伍最后一个,她踮起脚,心急地观察着前面队伍的移动速度。

蒋铭就在何炘阳身后,前面的队伍里人头攒动,估计没一两个小时,何炘阳是吃不到烧饼了。

“慢死了,前面的挪挪啊!”

蒋铭听见这粗狂的声音,就知道是季邵杰,他飘到队伍前面,见他也在买烧饼。

季邵杰属于和谁都能聊得来的人,他和前面的大妈抱怨着:“我女朋友大早上吵着非要吃这家店的烧饼,自己还在睡把我踢下床来买烧饼,如今做个男人真不容易啊!”

大妈捂嘴笑道:“以后啊,你肯定是个疼媳妇儿的好老公。”

“那是,必须的。”

季邵杰说着突然觉得有点冷,自从经历了蒋铭的事,他一直疑神疑鬼:该不会又被哪只鬼盯上了?后背凉飕飕、寒颤颤的。

大妈兴致渐好,还想唠嗑,她问道:“小伙子住哪啊?”

季邵杰指着街对面:“就那小区。”

大妈听后,脸色一沉:“那小区有些年代了,”说到这,她放低了声音,“听说那里闹鬼,真的假的?”

季邵杰这次的演技有些浮夸,过了几秒才突然瞪大眼睛问道:“还有这事?没听说过。”

大妈来劲了:“不会吧,整条泰安街都传得沸沸扬扬,就是之前得过神经病的王艳,她说亲眼见着了脏东西。”

季邵杰撇撇嘴,领教了大妈广阔的人脉,随便买个烧饼,排在他前面的大妈居然知道自己住的小区里有个叫王艳的患者。

佩服佩服。

季邵杰后悔搭话了,他支支吾吾地说道:“你都说她神经病了……”他看前面还剩一个人了,不再理会大妈,赶紧挤到店铺前。

他庆幸在关键时刻,终于斩断了和大妈对视的目光,不用再敷衍了。

“你好,要哪些口味?”前方传来店老板的声音。

季邵杰看着招牌上的口味,说道:“四个爆浆芝士,四个麻辣龙虾,再来一个甜口的芝麻。”

“好嘞——”老板五秒装袋,递给了季邵杰。

季邵杰拎着袋子,大摇大摆地走过队伍,看着这些饥肠辘辘等着买烧饼的可怜人,心中窃喜:等着吧,老子回去开吃了!

不过,他眼神一扫而过,发现人群里有位美女面无表情地站着,扎起的马尾衬得整个人青春活力,这不是何炘阳吗?

季邵杰赶紧跑过去打招呼:“神婆早啊,来吃烧饼?”

“昂。”

季邵杰站在她的位置,望了眼队伍的长度,说道:“按这速度,轮到你时都该吃午饭了。”

何炘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虽然扎着马尾看起来挺有活力,但一开口便死气沉沉:“午饭吃烧饼也不错。”

季邵杰提起手里的袋子,说道:“我正好买多了,你拿几个去,排这么长的队伍多遭罪啊。”

何炘阳犹豫起来,最终还是抵不过美食的诱惑,她拘谨地问道:“你都买了什么口味的?”

“芝士和龙虾,还有一个芝麻。”

何炘阳黯淡的眼神闪过亮光,她勾起嘴角,笑道:“给我一个龙虾的。”

季邵杰兴高采烈地把其中一个烧饼递给了何炘阳,何炘阳说道:“微信转你钱吧。”

季邵杰:“不用了!”

何炘阳掏出了现金,“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你还是拿着吧。”

“好、好吧。”美女一板脸,季邵杰只能答应。

何炘阳等不急了,拿到烧饼就咬了一大口。一边的季邵杰殷勤地提醒她:“小心烫。”

她边吃边想:带蒋铭回大院太不方便,在这75天里,得有一个类似“根据地”的地方商量这事,季邵杰不也在帮蒋铭吗?那他就算是队友了。他又还没结婚,在他家商量还算妥当吗?

想到这,何炘阳问道:“你现在有空吗?”

季邵杰一听见这个问题,心花怒放,刚想说有空,突然想起家里床上还躺着周雯,他又怕错过了机会,吞吞吐吐地说道:“今天的话……恩……我想想……”

蒋铭看着他俩,终于明白季邵杰的女朋友为什么换得这么勤快了。

何炘阳:“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去你家商量点事。”

“我家?”季邵杰指着自己,略惊讶地问道。

此刻,他心情复杂,美女要来自己家当然是欢天喜地,可惜来得不是时候。

第二十一章 命案讨论会

“今天晚上行吗?白天我有事。”季邵杰说道。

何炘阳:“可以。”

季邵杰笑得心里痒痒的,忽然觉得不对劲。何炘阳那冰冷样,完全感觉不到她对自己有意思,一个神婆说晚上要来他家,怎么有种拉他一起跳大神的感觉。

季邵杰瞬间不开心了,嘟囔着:“那、那我先回去了。”

何炘阳微笑着向他摆摆手。

季邵杰不舍地往街对面走去,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还排在队伍里的何炘阳。

约莫两小时后,终于轮到何炘阳了,她激动地向店老板说道:“每种口味来两个。”

老板愣住了,小店虽小,可有20种口味,那这姑娘就是要40个,他感叹道:“美女,这么喜欢吃烧饼啊?”

“是!”何炘阳回味着刚才的小龙虾口味,欲罢不能。

蒋铭十分佩服何炘阳的体力,拎着四十个烧饼逛街,走饿了她就吃烧饼,还会把烧饼放在莫名其妙的角落,半天下来,袋子都空了。

蒋铭好奇地问她:你这是做什么?用烧饼做祭品吗?

“差不多吧。每过一段时间,我爷爷会让我拿些祭品放在容易出现小鬼的角落。”

蒋铭:为什么这么做?我做了鬼才知道其实我们不需要这些东西。

何炘阳显得有些无奈:“这就是所谓的老规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

蒋铭:也是,世代的传统想法,没法说变就变。

不过,何炘阳觉得既然是代代流传下来的规矩,就肯定有存在的意义,她尽量找了一个能让自己满意的说辞:“也许世间万物,不但有人有鬼,还有很多我们没有发现的灵体,说不定它们需要这些祭品。”

蒋铭觉得话题已经超过了他所能认知的范围,比起各种灵体他对天黑黑更感兴趣,因为他急不可耐想和季、何两人商量接下来75天的计划。

在蒋铭焦虑的等待中,天色渐暗。

他带着何炘阳来到了季邵杰的公寓,本以为是场以命案为核心的讨论大会,谁知气氛尴尬。

周雯已经不在了,公寓还特意打扫了遍。

季邵杰本来兴致勃勃地接待何炘阳的到来,突然收到一条关于询问黄昌平葬礼的短信,严重扰了他的兴致。很明显,他不愿谈论这些。同时,他对蒋铭打破承若,周日又出现在他面前的行为非常生气。

可碍于旁边坐的是美女,季邵杰不好发脾气,只能傻愣着听何炘阳分析蒋铭的死。

所以,有了现在这样怪异的景象:一张“l”形沙发,季邵杰瘫坐在一头,何炘阳在另一头,为了方便和蒋铭沟通,两人之间用周雯留在这里的自拍杆,架起了一台ipad。

而蒋铭发来的消息,被设置成siri语音朗读。

何炘阳:“综上所述,我觉得唐云豪值得怀疑,但是需要找到黄昌平和唐云豪的联系,才能确定之间的关系。”

季邵杰玩着手机“呵”了声,幽幽地说道:“蒋铭,你怎么连唐云豪都怀疑,哪天会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来了?”

蒋铭:你也知道他之前喜欢苏茉,他看起来像认输的男人吗?

卧槽!蒋铭一听声音不对,又发了条:怎么是女声siri?快设置成男的!

“麻烦!”季邵杰忍不住白了眼ipad,调整后说道:“唐云豪那么豪,什么样的女人弄不到手。人家那不叫认输了,是不想玩了!他真想和你抢女人,根本就不用抢,你连个屁都不是。”

何炘阳重新扎着马尾,想着季邵杰说的话,似是自言自语:“好像也对。”

见美女倒向自己一边,季邵杰加足马力说道:“蒋铭你和苏茉在一起都多少年了!虽然没结婚,但是和老夫老妻也没两样。唐云豪有病啊,不趁着苏茉还是黄花大闺女时赶紧杀了你,等到被你……啊……那啥了,才动手。怎么?难道唐云豪喜欢老……咳咳……”

蒋铭知道他嘴皮子快刹不住车了,情不自禁想说些粗鄙之语。如果何炘阳不在,估计季邵杰一句话能从操字开头,再从操字结尾。

何炘阳发出一声疑惑的“嗯”,她一手撑着脸,觉得季邵杰话虽糙,但句句都在道道上。

蒋铭现在就等于架在自拍杆上的ipad,他用机械的声音说道:“季邵杰,你能不能别瞎说,你以为每个男的都像你一样吗?”

季邵杰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说道:“那你出去做个街头调查,一个20岁的女人和一个30的,你看他们选哪个?要是选30的比20的多,我全家叫你爷爷!”

蒋铭叹气,从小他就说不过季邵杰,但为了面子还得硬着头皮说,“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严谨、理性的推测,而不是你这种瞎扯淡。”

“你他妈才没蛋扯蛋。”季邵杰很小声地骂道,轻得确保只有蒋铭能听见。

可偏偏蒋铭没听见。

这时,何炘阳终于开口了,她问蒋铭:“这件事,你的未婚妻苏茉知道吗?”

蒋铭:“我不想打扰她,即使让她相信我是鬼,还在这个世上,也不能给她真正带来什么。”

季邵杰不爽地瞟了眼ipad,对何炘阳说道:“你看看,它宁愿把我吓死,也不敢找苏茉,哎……”

何炘阳没理会季邵杰,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我觉得现在的重点调查对象应该是唐云豪,如果黄昌平那里得不到消息,就从苏茉身上找,毕竟她是唐云豪在乎的女人。”

蒋铭不想承认这点,但又觉可以考虑,可是想到要把心爱的女人牵扯进来,他的内心是拒绝的,也可以从其他人身上调查唐云豪嘛。

他说道:“其实不单单唐云豪,还有那辆面包车……”

“喂,蒋铭!”也许是何炘阳没有成功倒向自己,季邵杰不满地打断道,“饭要一口口吃,路得一步步走,你急什么?一会儿黄昌平;一会儿唐云豪;一会儿面包车,你来得及吗?”

这次,何炘阳肯定了季邵杰说的,“季邵杰说得对,我们一步步来,先去黄昌平葬礼,再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

季邵杰的身体猛地探过ipad,盯着何炘阳,无奈地拉长声音问道:“真去啊?!”

“嗯!”何炘阳重重点了下头。

第二十二章 都是小李

黄昌平,七十年代人士,终年45岁,靠一辆货车扎根虞城。

他终日一副农民工打扮,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拿出一笔数目可观的钱,让人看不透——到底送货这行能发横财还是老黄另有捷径。

季邵杰也看不透,他排除一切困难来到黄昌平葬礼,感叹老黄不但身前是个体面人,死后也风光。

葬礼地点在虞城和另一个城市的交界处,季邵杰本以为会是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看见老黄家盖的独栋小洋房时,心中除了诧异还有后悔,后悔当初怎么没去考个b2驾驶证。

灵堂布置得也很有排面,清一色白菊衬托着黄昌平的遗照。遗照下还放着生平用来吃饭的家伙——卡车模型。

季邵杰匆匆扫了眼,见都是陌生人便转出了小洋房,走到人迹罕至的小路边等何炘阳。

两个小时前,季邵杰假装肚子疼,临时请假成功,为的就是提前去酒吧一条街接何炘阳,结果何炘阳很不给面子地回他消息:你先去,我还在忙。

季邵杰无奈,只能独自来了。

蒋铭:陈丽芬呢?她儿子黄硕呢?

季邵杰看到蒋铭的消息,轻叹一声,忘了还有这货跟着自己。他刚想抱怨,听见有人在喊:“李叔叔,小李叔叔!”

他看见黄硕向他挥手跑来,才意识到这小子在喊自己。名字突然改了,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季邵杰愣了会儿,才露出笑脸迎上去。

黄硕穿着一身丧服,看起来没有在医院时那么悲伤,反而精神了些,他说道:“李叔叔,马上开饭了,我妈帮你安排好位置了。”

季邵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眉头一皱,心想何炘阳怎么还没来?马上要和一桌不认识的人吃饭,这可得多尴尬。

“李叔叔!”黄硕见他杵在那不吭声,提高音量又喊了遍。

季邵杰皮笑肉不笑,问道:“李叔叔怕生,我能和你坐一起吃吗?”

黄硕:“本来我妈的安排就是让我和你坐一起啊。”

季邵杰笑道:“行,那走吧。”

也许是做贼心虚,生怕被拆穿这个压根就不存在的“小李”,季邵杰刚来到葬礼时战战兢兢,缺乏安全感。如果大家看见他和陈丽芬的儿子聊得热络的话,应该没人会怀疑他了。

正好,还能顺了蒋铭的意,再向黄硕套些话。

八仙桌上,季邵杰吃着花生米,听见灵堂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那声音一听就是专业哭丧的,肺活量极大,哭着喊着还能感情丰富地念出台词。

“兄弟,老黄的葬礼可比你风光多了。”季邵杰似是自言自语。

黄硕疑惑地盯着他,刚才季邵杰站在小路上的急样,已经让他觉得奇怪了,现在怎么又在胡言乱语了?

不过,黄硕年纪尚小,也没有多想,继续吃着眼前的菜。

一桌上的其他人都在称赞黄昌平的勤劳,惋惜他的死。

一个光头中年男人,他眼角通红,说道:“哎,不公平啊,黄昌平多好一个人,生了病还遇到车祸,真是老天没长眼。”

坐在季邵杰另一边的大胡子感叹道:“是啊,当初黄昌平还在我最困难的时帮过我。那会儿,我口袋里的钱连个馒头都买不起,他硬是塞给我一百块钱。”

听见这话,季邵杰赶紧低下头,偷偷瞟了眼大胡子:原来他才是真正的小李!

“我爸也帮过小李叔叔!”一个清脆的声音闯出来。也许是父亲生前助人为乐的事让黄硕引以为傲,他指着季邵杰说话时显得特别激动。

大胡子看向季邵杰,问道:“我好像没见过你,你哪位啊?”

季邵杰笑得很慌:“我、我啊……我是小李啊。”

大胡子再看看光头,疑惑地说道:“没听说过你。”

季邵杰挠挠头:“老黄帮我那是老早的事了,估计他自己都不记得了。我嘛……肯定不会忘记这位大恩人的。”

光头插话问道:“黄昌平帮你什么了?”

季邵杰直接套用了大胡子说的:“那会儿,我口袋里的钱还不够买俩烧饼,老黄硬是塞了我一百块钱。”

没想到彪悍的大胡子是个性情中人,他使劲拍了下季邵杰的背,哽咽道:“黄昌平是个大好人那!”

“是、是……”季邵杰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突然,光头开口说道:“其实,黄昌平也帮过我。有天晚上开夜车,车没油了,他把油卡借我使了。”

季邵杰的筷子直接把花生米戳出了盘子,心中暗道:今天这桌真是天下第一巧,都是“小李”。

这桌上的人纷纷附和,嘴里念起“好人”两个字。

大胡子给季邵杰和光头倒上酒,铿锵有力地说道:“敬黄大哥一杯!”

季邵杰有气无力地拿起酒杯,皱眉嘬了口酒,这酒辣得他直咧嘴。

喝完,大胡子看着黄硕说道:“以后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仨,我们肯定第一时间过来帮忙。”

“谢谢叔叔。”黄硕礼貌地回答道。

光头仰头看了眼里屋的陈丽芬,摇头叹气:“哎,以后大嫂一个人,日子可难过了。”

黄硕:“李叔叔也这么说过,那天他拿着水果来看我妈……”

季邵杰见光头看自己的目光多了几分异样,甚至有些敌意。他心想:操,不会以为自己和他争寡妇吧?!

他马上纠正道:“我是去医院看黄昌平,正好遇到黄硕他妈。”

黄硕:“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我妈的。”

继续和光头或是大胡子聊下去,估计不穿帮也会出事,季邵杰干脆只和黄硕说话,他用长辈般的口气说道:“黄硕啊,你要专心读书,那些学费可是你爸辛苦攒来的,别辜负他。”

黄硕:“嗯。”

季邵杰想围绕学费的事,再多问问。他可不是为了帮蒋铭搜集线索才这么做,而是想知道做卡车司机真那么赚钱吗?

季邵杰笑道:“贵族学校的学费可是真贵,里面肯定很气派,什么时候带李叔叔去见见世面。”

今天的黄硕很收敛,他想了会才说道:“其实也没什么。”

这小子不是挺喜欢聊他学校的事嘛,今天怎么这么拘谨。季邵杰突然想起那天在医院,说到八十万的学费后,陈丽芬的脸色骤然变了。

看来,黄硕已经被陈丽芬好好“关照”过了,所以一说起学校的事就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第二十三章 蒋家上门

不过,季邵杰可不相信一个孩子能做到守口如瓶。他耐心吃完饭后,想拉着黄硕好好谈谈。

他打算循序渐进,先拉近和黄硕的距离,再开始盘问关于学费的事。可是,没想到还没跨过软磨硬泡的关怀阶段,洋房外突然响起了吵闹声。

季邵杰纳闷,这吵架的声音听起来还挺熟悉的。

外面一句嘶吼:“蒋铭可是被黄昌平那混账撞死的!”通过这句,季邵杰确定来的人是蒋铭的家人:陈慧兰和蒋国华。

糟了!季邵杰立刻在黄硕面前没了声,扔下一脸懵逼的少年拔腿就跑。

蒋铭一心呆在黄硕这,希望能找到突破口,他也没料到自己爸妈会来,听见那声嘶吼时,他的反应比季邵杰还大。

季邵杰摸到后门,弓着背偷偷溜出去,忽地感到脖子后一凉,好像有只手拉住了他的衣领。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手腕上的鸡皮疙瘩一路延伸至整条胳膊。

不、不会吧!老黄回来了?!

季邵杰不敢回头,紧闭双眼默念道:阿弥陀佛!老黄,我不是故意骗你家人的。都是蒋铭的错,你要找就找它去,反正它也死了,你们好商量!

可是,对方没有松手,反而拽得更紧了。

“我错了!我错了!老黄你放过我吧!”季邵杰忍不住哀求道。

身后响起一声高冷的咳嗽声,季邵杰对这声音可敏感了,他猛地转身,见何炘阳在捂嘴偷笑。

被美女捉弄,气消一半。也许这是何炘阳表示好感的特殊方式,另一半气也消了。

季邵杰的记忆像只有六秒的鱼,刚才的惊吓被他抛之脑后。他拉住放在他脖子后的手,说道:“你终于来了,这次计划失败了,快撤!”

何炘阳的手虽然冷,但又软又滑,季邵杰牵住了就没想过松开。

“现在走,那岂不是白来了?”何炘阳皱眉说道,她反握住季邵杰的手,用力一扯,“跟我来。”

季邵杰仿佛听见自己手指的关节处“咔嚓”一声。

疼!她力气怎么这么大?!

季邵杰被硬生生拉着,还想好好感受下美女的纤纤玉指,没想到何炘阳的力道越来越重,他甩了几次都没甩掉。

两人从洋房的后门绕到了小路上,他俩蹲在路边的灌木丛中,向往外张望。从这个方向能清楚地看见蒋铭的家人和陈丽芬,两拨人的吵架声也听得一清二楚。

季邵杰忍痛又甩了下手,后悔地说道:“何大仙,求求你松手吧!”

何炘阳这才意识到一直拉着季邵杰的手,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

“呵呵……”季邵杰揉了下被捏红的手背,立刻把手插进了口袋。

他看了眼正在专心听两拨人吵架的何炘阳,头一次感到和一位美女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站在门口的陈丽芬,指着这些不速之客骂道:“你们怎么这么不讲理?!尽知道来闹事!你儿子幸亏死了,看不见你这张脸,不然真是丢他的脸!”

陈慧兰怒气冲冲地双手抱在胸前,也不甘示弱:“你还有脸说,撞死了人还有理!黄昌平是杀人凶手!你们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季邵杰隔岸观火,他习惯性地摸着下巴,发出一声“嗯……”。

何炘阳以为他会发表什么独到的见解,没想到季邵杰说道:“蒋铭,原来你妈和黄硕的妈都姓陈。”

蒋铭:闭嘴。屁事做不成,废话怎么那么多?

季邵杰笑笑,视线从手机回到洋房时,见两拨人僵持住了。他说道:“蒋铭,你妈失策啊,今天可是黄昌平葬礼,人多势众。你妈就带着你爸来闹事,我真怕那个光头和大胡子出来揍人。”

蒋铭:我也没料到我爸妈会来。

何炘阳把食指放在唇边:“嘘——别说话。”

灌木丛恢复了平静,季邵杰无聊地蹲在那,作为城管的他见得最多的就是吵架,都吵得他心生厌倦,于是他拿起手机开始玩游戏。

虽然陈丽芬来了很多亲朋好友,但出来帮忙的却寥寥无几。他们吃完后都想尽快离开,生怕惹祸上身。这就导致黄家和蒋家的吵架更像回合制的,时而激烈;时而又陷入沉默。

陈丽芬擦着泪,放下咄咄逼人的气势,开始走苦情路线,她说道:“你也知道,要不是那辆面包车,我老公和你儿子都不会出事!你现在揪着我不放,又能怎样?”

陈慧兰白了眼蒋国华,“早知道不带你来了,什么话都不帮我说……”

蒋国华无奈:“我早说了我不想来闹事。”

“他们撞死人要赔钱的!白字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四十万!”陈慧兰陡然上升的音调拉开了第二回合,她指着陈丽芬,“开面包车那混蛋谁知道逃哪去了!你有钱把丧事办得和喜事一样,不见你哪儿缺钱!”

陈丽芬的呼吸声变得急促:“我一个普通的工人,上有老下有小,哪来这么多钱给你?”

这时,黄硕冲出来,大叫一声:“妈!”

陈丽芬赶紧拉住他,说道:“别过去,进屋!这里没你的事!”

黄硕生气地盯着陈慧兰,他小退几步,观察着“敌人”的一举一动。

陈慧兰翻起白眼:“我不信!”说着她的视线落在黄硕身上,冷笑道:“听说你儿子一年学费好几十万,这钱倒是有!陪命钱却一分没有,你忽悠谁那?!”

陈丽芬叹了长长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我真没钱,没说不赔你钱,可在这节骨眼上,只能容我缓缓,等有钱了我再给你送去。”

黄硕忍不住插话道:“才不要给你们钱!那是我的学费!是我爸辛苦赚来的,还有……”

“黄硕!滚进去!”陈丽芬厉声打断了儿子的话。

这次,黄硕被他老妈教训后,不但没有退缩反而朝着陈丽芬骂道:“你这个臭老太婆还不滚!我家有钱也不会给你!”

陈慧兰冷哼一声:“这不有钱吗?就是死都不给我那可怜的儿子。黄昌平的命值钱,我儿子的命就不值钱了?你还有儿子……我还有什么?!”

陈慧兰开始竭嘶底里地哭喊起来,蒋建国见事态快无法控制,赶紧拉起她往外走,却被甩得远远的。

“儿子”似乎是陈丽芬的软肋,她看陈慧兰哭得这么伤心,多少能理解。她难受地握起拳头,最后说道:“你等着。”

几分钟后,陈丽芬从洋房出来,递给陈慧兰一个信封:“这里有两万,我现在就这么多了。”

陈慧兰也不是蛮不讲理、铁石心肠的人,只是丧子之痛过于悲愤,头发都白了很多。她接过纸袋,哭着说道:“大家都难过,何必非要让我找上门,还钱才是真的!至于那个开面包车的混蛋,到时抓到后我们一起弄死他!”

陈丽芬一直在叹气,心疼拿出去的两万块钱,她打算坦诚交待,好让对方理解她此时此刻艰难的处境。

第二十四章 名义校长

陈丽芬说道:“黄硕刚才说的有钱,那是小孩子不懂事。我家老公拼死拼活,建了这栋房子又要看病,加上儿子的学费,一年到头根本剩不了多少钱。”

“幸亏黄硕的学校……也算是可怜我家的情况。校长发起了捐款,那些钱正好抵了黄硕剩下四年的学费。可是,钱又没到我的口袋,只有一张明细表。校长说黄硕以后的学费就在这笔捐款里扣除,多退少补。”

拿到钱后,陈丽芬不想再啰嗦,她说道:“那是你的事,反正该陪的还是得陪。”

“我知道……”陈丽芬嘟囔着。

两家人勉强谈合,闹剧姑且平息了。

季邵杰虽然打着游戏,听得倒是一字不落,他好笑地说道:“还能捐款?怎么没人捐给我?贵族学校的人就是大方。”

通过这场闹剧,蒋铭确定了面包车的存在,他松了口气。做了多日的鬼,思路都混乱了,生怕只有自己能看见那辆车,他还担心要是灵车该怎么办?

何炘阳疑惑:“到底有多少捐款,少说也有八十万吧……”

季邵杰关了游戏,好奇地查起这所贵族学校。

突然,他屏息凝神地盯着搜索结果,像是发现了大秘密。他一手捂着手机屏幕,瞥了眼何炘阳,再下意识地感受了下蒋铭,这鬼不会已经偷偷看见了吧?!

蒋铭不动声色,他慢了一步,想偷看时,已经被季邵杰挡住了。

这个搜索结果对季邵杰来说,可是当头一棒——资料上赫然写着:虞城国际联合学院,校长:邱仕麟;名义校长:唐云豪。

他本来只是为了讨好何炘阳才答应来葬礼的,而且调查蒋铭的死对他来说就是玩游戏,可如今突然出现的线索让他措手不及。

他一来体会到了调查这些带来的乐趣——这可是他发现的关系,忽然觉得自己很有做警察的天赋;二来是对之前怀疑蒋铭说的感到颇为内疚。不过,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表现出来。

此刻,季邵杰有点爽,又有点内疚,矛盾得很。

“你发现什么了?”何炘阳见他脸色异样,忍不住问道。

季邵杰终于将这个搜索结果亮了出来,何炘阳的反应远没有他预料的那样,他以为美女会手舞足蹈地称赞他,再对他投来崇拜的目光。

终于找到了黄昌平和唐云豪的联系,蒋铭对自己的反应也有些意外,没有欢欣鼓舞,反而为以后的调查感到担忧。

蒋铭觉得事情的走向真是太傻逼了,为什么没人想到去查这所学校,包括自己。

明明是轻而易举的事,却大动干戈。

可是,蒋铭仔细一想,自己是个普通的上班族,而季邵杰每天吊儿郎当地混日子,何炘阳只懂鬼和吃。三人面对命案的调查时,没有专业人士那样的发散思维,还做不到缜密地抓住每个细节。

蒋铭:我觉得以后调查时,得把谈话录下来,回去反复琢磨,做到不忽略任何一个细节。

季邵杰笑道:“对,能百度解决的以后咱坚决不出门。”

何炘阳也拿出手机搜索起来,她镇定地说道:“这个只能表示唐云豪和黄昌平可能存在某种联系。”

蒋铭:我们需要彻底调查唐云豪这个人。

季邵杰第一次认真地点头,对他来说唐云豪是个活在蒋铭口中的人,他连真人都没见过。如果这次不提起唐云豪,估计他都快忘了这个人。

两人一鬼,在回去的路上特意买了块小黑板,打算和电影上那样,把收集的线索都贴在上面。

黑板被摆放在季邵杰的公寓内,贴在上面的小纸条是刚打印的,还热乎着。

右边写着关于发生车祸的时间和地点:2018年5月7日,下午5点半,虞城华庆街十字路口。

这行字下面是头像关系图:面包车司机暂时用黑人问号脸代替,其他人均有照片。车祸现场的三人形成了一副三角关系图,而现在黄昌平的头像上多了一条指向唐云豪的箭头,唐云豪另一边的箭头又指向蒋铭,箭头上标注着“情敌”两个字。

黑板的左边是关于唐云豪的资料:男、养小鬼、虞城国际联合学院名义校长。

网上只有这条名义校长的消息,剩下那可怜的两个还是蒋铭补充的。

季邵杰不满地盯着黑板,问蒋铭:“你怎么这么不了解你的情敌?”

蒋铭此刻又成了ipad,说道:“活着时,我和他只见过一面,是在苏茉生日那天。”

何炘阳似乎挺感兴趣的,说道:“说来听听。”

蒋铭一边叙述一边陷入了回忆。

苏茉和蒋铭同岁,2012年是两人在一起的第二年。那时的蒋铭还不知道苏茉是富家大小姐。

这天,苏茉迎来了25岁生日,蒋铭买了蛋糕和鲜花,在约定的餐厅等她。

可苏茉迟迟没来,半小时后,她才满脸愁容地推开了餐厅的门,而她身边跟着的就是唐云豪。

对于说好的约会,苏茉不但迟到了还带着另一个男人一起出现,蒋铭将他的好脾气贯彻到底,他不但没生气,还麻烦服务员添加了一副餐具。

也许那时他还不了解两人的背景,蒋铭对唐云豪的第一印象更多的是疑惑。这个男人看起来更像是苏茉的长辈:衣着低调得体,谈吐稳重,脸上始终挂着礼貌的微笑。

不过,即使微笑着,也无法掩饰唐云豪犀利的眼神。这个眼神给人一种无法接近的距离感。

蒋铭瞥了他一眼后就没再直视过他。

苏茉帮蒋铭拆着餐具,尴尬地向他笑道:“抱歉,我迟到了。”

蒋铭也回她一个笑容:“没事。”

苏茉看了眼唐云豪,唐云豪向蒋铭伸出了手,说道:“你好,我是苏茉的朋友,唐云豪。”

“蒋铭。”蒋铭快速和他握了下。如果可以,他想拒绝这个握手。

唐云豪开始向蒋铭解释:“今天是我不请自来,你别怪苏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以苏茉朋友的身份祝她生日快乐,同时也祝福你们。”

重点在最后一句,蒋铭如释重负,他笑道:“谢谢,我还没听苏茉提起过你。”

苏茉马上换了个位置,坐到了蒋铭身边,拉住了他手,同时还把头靠在蒋铭肩膀。蒋铭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想推开她。

唐云豪注视着两人亲昵的样子,笑了。

苏茉眉头紧皱,看着唐云豪问道:“你笑什么?”

唐云豪无奈地摊开手,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此刻,蒋铭觉得两人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他问道:“你和苏茉是怎么认识的?”

第二十五章 回忆

唐云豪为两人倒了些茶水,他说道:“我和苏茉是在一次艺术品拍卖会上认识的,”说着他顿了顿,更加详细的补充道,“不是偶然,是双方家人借此机会安排的见面。”

蒋铭似乎从中得到了一些信息,但他不确定,于是问道:“你的意思是……那次是相亲?”

唐云豪转动着茶杯,把带手柄的一边面对自己,“目的没那么明确。”

苏茉肯定了蒋铭的想法,插话道:“差不多就是相亲。但我不喜欢年龄差距太大的,而且我觉得我们的性格也不合适。”

一个是早已被拒绝的相亲对象;一个是现任男朋友。有了这层关系,苏茉刚说完,气氛尴尬。

三人沉默数秒后,唐云豪笑盈盈地对蒋铭说道:“我也觉得和苏茉做普通朋友更合适,我和她也一直停留在这层关系。”

可是,既然是普通朋友,为什么要来两人世界做电灯泡呢?虽然唐云豪始终在表达我和苏茉没什么,但越这么说蒋铭越在乎。

蒋铭问道:“能冒昧问一下,今年你多大了吗?”

唐云豪喝了口茶,说道:“我比苏茉大10岁。”

“那差距是挺大的,也许会有代沟。我觉得比起和苏茉做朋友,你更合适做大哥或是叔叔之类的。”蒋铭到底还是不开心了,语气变得略有嘲讽。

甜蜜的约会被破坏了。

一个在相亲会上被拒绝的老男人,还有脸缠着苏茉。居然还不知廉耻地跟着她来约会见男朋友,蒋铭实在不懂这个叫唐云豪的人在想什么。

唐云豪镇定自若,他坦然说道:“确实,所以今天我是以大哥的身份希望你能明白一些事。”

蒋铭见苏茉怯生生看了眼唐云豪,他察觉到接下来要说的才是唐云豪此行的目的。

唐云豪却没有单刀直入,而是问苏茉:“还记得在拍卖会上我们都买了些什么吗?”

苏茉突然松开了蒋铭的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她呆愣着没有回答。

唐云豪替她说道:“苏茉的母亲买了一幅画送给她。我不懂画,但是处于第一次见面,我也送了苏茉一幅,就当见面礼。”

蒋铭知道苏茉从小爱画画,但是和做任何事一样,学习的过程总是枯燥泛味,她放弃了。如今,比起画画她更喜欢看画。

蒋铭不知道唐云豪故意开启另一个新话题——送画,到底想表达什么,他只能顺着话题问苏茉:“他们都送你什么画了?不会是什么名家真迹吧?!”

蒋铭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他既想缓解现场莫名紧张的氛围,又觉得唐云豪说的什么拍卖会、买画估计就是虞城古董街那种——挂一墙艳俗的花卉,老头老太最爱买回家装饰客厅了。

苏茉看起来心神不宁,她说道:“明天我就带你去看。”

“你觉得你的家人会让他踏进大门吗?”唐云豪的声音突然低沉了很多。

听见这话,蒋铭不爽地瞥了眼唐云豪。这让他想起苏茉每次谈起家里的情况时,都会潦草带过,而他也没在意这些。

唐云豪开始用指甲点着桌面,他盯着蒋铭说道:“苏茉家人送她的画以280w的价格成交,我的则翻了一倍。”

说完,他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蒋铭脸上的表情。

蒋铭起先肯定是愣住了,视线在唐云豪和苏茉之间徘徊,突然他笑道:“苏茉,这个男的不会是你带来配合你恶搞的吧?”

苏茉叹气:“我也希望是恶搞……”

唐云豪指了下蒋铭座位边靠窗的风景,说道:“看见那栋楼了吗?”见蒋铭傻乎乎地点头,他继续说道:“我的。”

什么?!蒋铭猛地站起来,趴在窗户上眺望。那可是虞城中心地带的高端写字楼,属于著名的地标建筑。

“开什么玩笑。”蒋铭嘀咕着,坐回了椅子。

或许已经表明身份,唐云豪不再谦让,他锋芒毕露地说道:“苏茉的母亲是位艺术家,她的画在小众流派同样能拍卖出百万价格;父亲是位杰出的外科大夫,曾担任过各大名院的院长。而我是个生意人。”

虽然唐云豪介绍自己时一笔带过,但是和苏茉家人并排放在一起介绍时,足以说明他觉得自己可以和这些人平起平坐。

一堆彰显财富、权利、身份的话,在蒋铭看来更像浓缩成了一个问题:你有什么?

是啊,他什么都没有。

蒋铭半信半疑地问苏茉:“他说的是真的吗?”

苏茉默默点了下头。

蒋铭心中一阵刺痛,是自己太普通太平庸,所以苏茉迟迟没有告诉他吗?害怕伤害他的自尊或是怕他自卑?这些“怕”通常都带着同情、可怜。

被人同情、可怜的人通常连自尊都不配拥有。

蒋铭深深叹了口气,看着身边的鲜花和蛋糕,心想苏茉肯定看不上这些。

苏茉见蒋铭开始不安,她握紧蒋铭的手:“我不会和你分开的。”

蒋铭无奈地笑了。在热恋期,当然什么困难都不会放在眼里。可之后呢,如果苏茉家人不同意,逼迫她和不同的有钱人相亲,到时很多矛盾肯定会接踵而来。

即使苏茉真的一心向他,蒋铭也没有自信接受。

这时,唐云豪说道:“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只是帮苏茉把真相告诉你。”

蒋铭终于明白为什么今天苏茉会和唐云豪一起来。想必苏茉觉得时间已差不多,再不坦白自己也煎熬。可苏茉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于是唐云豪出现了。

只是阐述一个事实而已,本意不坏,却无声地击垮了蒋铭。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接下去是你们的时间,告辞。”唐云豪说完向蒋铭礼貌地点了下头,便匆匆离去。

蒋铭那一刻的心情五味陈杂,属不清的问题和担心浮出水面,这些担忧把苏茉推得越来越远。

好在约会还是顺利进行了,说出真相后的苏茉如释重负,蒋铭不禁被她的快乐感染了,暂时忘了过分残酷的现实。

蒋铭:“但是,那晚回去后我一夜没睡着,我觉得和苏茉结婚是不可能了……”

突然,季邵杰激动地举起手,对何炘阳说道:“接下去的事我知道,我和你说。”

“嗯。”何炘阳满脸期待。

“那晚啊……我记得那晚!我就纳闷三更半夜蒋铭怎么突然打我电话,他罗里吧嗦说苏茉家怎么有钱有势,还有一个姓唐的富二代对苏茉有意思……你猜猜我教了他什么绝活?”

何炘阳摇摇头。

季邵杰笑道:“我推荐他看甄嬛传。”

第二十六章 大打出手

蒋铭担心季邵杰把话题带偏,他立刻说道:“如果事情的始末是黄昌平和唐云豪,那我们最好分头行动,肯定会找到两者交集的地方。”

何炘阳问道:“怎么分头行动?”

蒋铭:“季邵杰负责黄昌平那边,我和你负责调查唐云豪。”

“慢着,”季邵杰对这个安排很不满意,“我们应该按照属性分小组:人和人,鬼和鬼。我和何炘阳调查活人唐云豪,你负责死了的黄昌平。”

何炘阳偏向和蒋铭一起,因为她可得好好看着这只吸取了众魂魄的鬼,要是误入歧途,前面这些感化都前功尽弃了。

蒋铭:“我可不想再去吓别人。在医院,你不是已经成功得到陈丽芬的信任了吗?换人都麻烦,更别说换鬼了。”

何炘阳赞同蒋铭,她对季邵杰说道:“不错,建立信任感可是很难的。不单单是这方面……”

季邵杰:“还有什么?”

何炘阳:“苏茉应该认识你吧,到时如果唐云豪和苏茉在一起,她认出了你,唐云豪得知你是蒋铭的朋友,会不会打草惊蛇?”

似乎也有道理,可季邵杰想到又要面对那个寡妇,不情愿地说道:“能不能具体点,我该怎么做?一下班就往寡妇家里跑?这样不太好吧……”

蒋铭:“陈丽芬、黄硕,还有那天葬礼上你认识的人,每一个你都不能放过,找准机会和他们好好谈谈。”

季邵杰满脸写着不开心,抱怨道:“我每天上班很累的。”

何炘阳倒是干劲十足:“如果你抽不出时间,那就由我和蒋铭来搞定这事。”

季邵杰更不乐意了,如果每天有美女看那该多惬意啊,可偏偏非得附加一个寡妇,左思右想,勉强能接受。

“那……行吧,我尽量腾出些时间。”

蒋铭算了下时间,自己还剩74天,他说道:“我们差不多还有两个半月的时间。如果发现线索,第一时间来这集合。”

季邵杰“哼”了声,不知是答应还是有意见,最终也没说什么;何炘阳对蒋铭的表现颇为满意,起码已经控制住了怨气,她当然会尽力配合蒋铭说的。

两人一鬼,终于达成了共识。

5月15号,周二,是季邵杰最忙的一天。

白天,他要管理那些无证经营的小摊贩;晚上,他还得参加夜间专项执法行动,换个说法就是“值夜班”。

季邵杰如果心里有事,即使憋死也不说出来,还能照样胡吃海喝、吹牛逼。那一个个“事”被他当垃圾一样扔到脑后,便成了“这都不是事”,更不会回头看一眼。

可今天,忙归忙,他总忍不住想起何炘阳和蒋铭:他们的计划执行得如何了?跟踪唐云豪是否顺利?何炘阳会不会遇到危险?

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脑子里蹦跶,有了心事他就特急躁,面对小摊贩更是脾气火爆,把人家的小三轮,小摩的,摆摊的锅碗瓢盆通通扣押回去。

网上流传的城管像流氓的舆论,估计就是针对季邵杰这样的。

今晚是去不成陈丽芬那了。季邵杰这么想着,突然他意识到自己居然也会担心这种事。明明蒋铭都死了,调查这些还没钱,有个什么劲儿?

可当他看着和他同样忙碌的同事时,忽地觉得自己和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老子已经住进了另一个世界,叫牛逼。

这里有死得扑朔迷离的蒋铭,有大美女何炘阳,还有各种围绕钱与情的斗争,可比每天对着小摊贩吹胡子瞪眼好玩多了。

季邵杰忍不住问自己:我凭什么做城管啊?

哎!穷呗!

季邵杰自问自答,难得嫌弃了下自己。

于是,为了打发这种消极的情绪,季邵杰只能靠意淫渡过上班时间。

他不着边际的脑洞大开:如果蒋铭的死水落石出,唐云豪被成功捕获。大侦探季邵杰的名字在虞城变成响当当、家喻户晓的红人,到时别说城管了,刑警大队长的位置都得让给他。到时,何炘阳肯定无法阻挡这样一位成功人士的魅力,然后投怀送抱,简直是事业感情双丰收。

蒋铭也能安息了。

这么想着,季邵杰心情好多了,面对违法经营的小摊贩也有了笑脸。

夜晚,月朗星稀。

季邵杰吃力地爬着楼梯,他现在就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可走到公寓门口时傻眼了。

周雯一鼻子血,趴在地上挣扎,她扯着另一个女人的长发,而这个女人就是坐在她背上的何炘阳。

何炘阳正面目狰狞地咬着那只扯她头发的手。

两人以十分古怪的姿势扭打在一起。

这时,季邵杰的手机震个不停,他手忙脚乱地拿出来,见都是蒋铭发来的。

蒋铭:周雯以为你和何炘阳有一腿!

蒋铭:你赶紧劝劝你女朋友!

蒋铭:她俩疯了!

季邵杰立刻冲过去,一只手推开何炘阳的脸,另一只手拽住周雯扯头发的胳膊。

“别打了!快住手!”季邵杰喊道。

何炘阳一脸狠意,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打过她,她气得直咬牙:“是她先动手的,她居然敢扇我巴掌!”

周雯吸了几下鼻血,骂道:“贱人!勾引我男朋友!”

两人像粘在一起的牛皮糖,季邵杰怎么拉都分不开她俩。他见何炘阳头上侧面的一块头皮被扯得通红,而周雯手上都是她的牙印,他急得语无伦次:“姑、姑奶奶们,求求你们快放手吧!都是我的错还不行吗?”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的骂道。

一个要抓“小三”,一个要报仇,势不两立。

“放手!我他妈叫你们放手!”季邵杰劝架不成功,反而被牵扯了进来。

蒋铭也急,他可从没见过两个女人打得这么壮烈,跟散打拳击比赛似的。这事,他可不好帮,帮谁都会出问题。

何炘阳终于松开了嘴,猛地脖子往上提,不管头发被揪得生疼,她从小包里掏出了把水果刀。

在楼道中昏暗的灯光下,锐利的刀口闪出一道寒光。

这一动作,可吓坏了在场的季邵杰和蒋铭。

“何炘阳!别……别激动!把刀放下!”季邵杰弯腰,掌心向着何炘阳,小心翼翼地把手举在胸前。

周雯面朝水泥地,只能从余光瞥见那把高举的刀,她撒泼般吼道:“我可不信你敢杀我!”说完仍紧紧攥着何炘阳的头发。

“滚吧你。”何炘阳冷笑一声,举起了水果刀,猛地向下刺去。

“啊!!”周雯吓得大叫一声,没想到那把刀如离弦之箭,飞向自己。瞬间,脑子一片空白,她咬牙准备迎接这一刀,可是接踵而至的是扯着头发的手落空了。

只见缕缕黑丝飘散着,掉落在地。

第二十七章 分手

何炘阳收起水果刀,从周雯身上站了起来,她扎起凌乱的头发,看着这位手下败将。

季邵杰被吓得脸色发白,他赶紧扶起周雯进屋,没再看何炘阳,这个神婆可不是一般的狠角色。

消毒酒精、邦迪、消肿喷雾都被季邵杰拿了出来。

待两人处理好伤口,都平静下来后,季邵杰闷声说道:“你们两个,我一个都不喜欢,到此为止。”

何炘阳哼了声,不屑地笑了,心想谁会喜欢你这种人,也就周雯把你当个宝。

周雯气得把茶几上的瓶瓶罐罐都摔了,对着季邵杰骂道:“你不喜欢我还睡我!你老实回答!你和这贱人到底做过什么了?!”

季邵杰烦闷地揪起头发:“什么都没做,她又不喜欢我。”

“那她为什么大晚上的,在你家门口等你?!”

这个锅很明显是蒋铭的,蒋铭内疚地发了条季邵杰消息:需要我出来说明吗?

季邵杰向空中挥挥手,皱纹说道:“你就别掺和了。”

“又来了,毛病兮兮的!”周雯觉得季邵杰从神婆那回来后就有些不对劲,有时自言自语,有时在那傻笑。她突然冲着何炘阳问道:“你这个贱人不会是对我男朋友下蛊了吧?!”

何炘阳正用水果刀修着她参差不齐的发尾,她瞟了眼周雯,淡漠地说道:“你再叫我贱人,信不信我把你舌头割了,牙齿拔了,再缝住你的嘴。”

“你不是贱人,是巫婆!”周雯骂着。

“够了!”季邵杰大吼一声,这音量响彻整栋楼,不过对上周雯红了的眼,他马上低声下气地说道:“我错了。”

周雯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说和她没什么吗?哪错了?”

季邵杰:“这几天我忙,没时间陪你,估计以后也不会有时间了。”

“你要和我分手吗?”周雯瞪大双眼问道。

季邵杰点头,他怕周雯多想,马上解释道:“我决定和你分手不是因为其他,是因为……哎……”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何炘阳是美女,哪个男人不爱看美女?他也就看看,偶尔想想……归根结底,貌似就是自己的花心导致了现在这种状况。

可对季邵杰来说,这不是花心,这是男人的本性,本性哪来对和错?要怪就怪老天爷为何让男人带了个把。

所以他特佩服蒋铭,跟没把似的。

“你叹什么气?倒是把话说完啊。”周雯语气变软了。

季邵杰早已熟悉了这流程,都不用周雯刨根问底,他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就实话实说了。我是真心喜欢过你,但是这些日子处下来,我觉得咱两不合适。我不想耽误你,你重新找个更好的吧。”

周雯气哭了,骂道:“你这个混蛋!”

季邵杰最受不了女人哭了,他叹气:“我哪混蛋了?难道你觉得我和你很合适吗?你不就是想找个人对你好嘛,正好我出现了。其实我也这么想。”

周雯:“你算男人吗?!”

“我怎么又不算男人了?那你算女人吗?”季邵杰长叹一声,忙了一天,连吵架的力气都没了。

周雯委屈地哭道:“你玩我!你压根就不是认真的,你就在床上最温柔!下了床我什么都不是!”

“谁让你在床上最听话……”季邵杰放低了声音,怕再说下去又得开战了。

周雯气得把包狠狠砸向季邵杰,猛砸几下后,冲出了公寓。

季邵杰放下挡在脸上的手,松了口气:“哎呀妈呀,终于完了。”说着他瞥向何炘阳,这个拿刀砍自己头发的女人他可惹不起。

他说道:“狗血剧好看吗?你怎么还不走?”

何炘阳本想和季邵杰一起讨论今天的新发现,没料到自己居然和周雯打起来了,现在换谁都没心情说这些了。

她道了声“晚安”,头也不回地走了。

终于清静了。季邵杰瘫坐在沙发上,揉起太阳穴,脑子里都是周雯的骂声。

他还是第一次分手闹得这么僵——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和平分手。他对“和平分手”特别执着,不能“和平”也要强行“和平”。

季邵杰曾经分析过,自己为何这么执着和平分手,想到最后,得出一个不愿接受的答案:因为太渣,和平分手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渣。

“你在吗?”季邵杰问道。

蒋铭:你是说我吗?

“废话,我真傻啊?和空气说话,”季邵杰说着架起了ipad,“你说我是不是该买束花,然后亲自送给周雯,在鲜花中安逸的分手。”

蒋铭无奈地说道:“在感情这方面,你别问我,我和你不一样。”

“那就这么决定了。”

蒋铭知道自己是导火索,如果不是他,何炘阳就不会等在季邵杰门口,引来周雯的大打出手,但是季邵杰这么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他甚至怀疑季邵杰根本就没有爱人的能力,就像周雯说的只会玩。

心情复杂的蒋铭说道:“我知道一家叫‘花时间’的花店,就在泰安街。老板娘叫云芸,报我名字打八折。如果你说我死了,说不定她会免费送你。”

蒋铭觉得也只能帮他到这儿了。

谁知季邵杰马上坏笑道:“原来你小子……”

蒋铭知道他要说什么,马上打断道:“你又来了,尽往那方面想。每次情人节送苏茉的花,我都去她那买,于是就认识了她。”

话说到这份上,季邵杰只能对着ipad竖起了大拇指。

隔日,季邵杰忙里偷闲,来到了云芸的花店。

云芸长了一张娃娃脸,看不出年龄。如果蒋铭每次情节人都来这买的话,算算蒋铭和苏茉在一起的时间,云芸少说也有三十了。

季邵杰选了半天,问老板娘:“分手适合送什么花呢?”

“嗯……”云芸嗯了好一会儿,最后选择拿出手机百度,“送黄玫瑰吧,黄玫瑰代表失恋,同时又祝福对方。”

“靠谱儿,来两朵。”

云芸包了一束,递给季邵杰:“您看看,这样可以吗?”

季邵杰纳闷,不是和她说两朵吗?他数着一、二、三……足足有十五朵,眼看人家老板娘包好了,他垮着脸掏出了皮夹,问道:“多少钱?”

“一百二。”

季邵杰听见价格,收起了皮夹,问道:“你认识蒋铭吗?”

云芸笑道:“认识啊,他是花店的老顾客了。”

“他是我兄弟!”季邵杰脱口而出,坐等打折。

云芸笑着点头,伸出了手:“好的,一百二哦。”

季邵杰向她眨眨眼,希望对方能明白说出“蒋铭”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云芸疑惑:“您还要买什么吗?”

季邵杰低下了头,沉重地说道:“蒋铭出车祸死了。”

云芸的笑容变得尴尬:“可惜了呢,他上个月刚办了张包年的会员卡。”

季邵杰的声音变了:“他有包年会员卡?”

“对啊,您需要办一张?”

“不需要。”季邵杰握着黄玫瑰的手越来越紧,他不打算绕圈子了,直截了当地说道:“蒋铭说我报他名字能打八折。”

云芸笑得露出了小虎牙,她不好意思地摸着脸颊,说道:“抱歉,我们店不打折。”

“可是他都死了!”

“死了也不打折。”

“……”

付完钱,季邵杰郁闷地走出了花店,他纳闷老板娘是不是说了什么会让蒋铭误会的话,蒋铭真是个实力坑货。

第二十八章 老爹烧烤

和平分手失败,季邵杰的这一天过得鸡飞狗跳,他两眼无神地坐在沙发里,脚下的花被踩得像焉了的黄花菜似的。

他去周雯家找她,结果被扫地出门。差点被周雯的父亲抄起鞋底砸他脸。就这么一路逃回单位,季邵杰神游似的上完了班,回家打算放空自己时看见何炘阳等在公寓门口。

不会吧……

季邵杰叹气,现在看见这个神婆就头疼。他决定以后再也不看何炘阳了,不管多美都不看了。

此刻,何炘阳正说着今天的调查结果。

“今天我和蒋铭先去了市中心那栋属于唐云豪的大楼,那栋楼他早租出去了,根本不会去那里。经过打听,他很有可能住在华庭或是尚苑的别墅区。”

“下午我还去了黄昌平家,陈丽芬是个很好搞定的人。如果车祸是场阴谋,我觉得她应该不知道,她对于黄昌平私下和哪些人来往也很少过问,不过陈丽芬透露黄昌平偶尔喜欢去赌场,为此他俩还吵过。”

季邵杰虽然没听进去多少,但是他的职业性质让他对“赌场”两个字特别敏感,他问道:“问清楚赌场在哪吗?”

“当然了,”何炘阳说道,“就在华庆街十字路口。”

季邵杰听见地址后十分惊讶,不是因为和蒋铭发生车祸的地点重合了,而是因为地址本身。

华庆街十字路口位于虞城市中心左侧,那里已形成另一个商圈,治安良好,几乎没有违法犯纪的事情发生,还是虞城的文明标杆区。

蒋铭如此严重的车祸是首次出现。撇去这个,这样一个地方会有赌场?

何炘阳猜到季邵杰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她决定再透露一些:“据说,那个赌场很大很神秘,里面三教九流,什么样人的都有。”

季邵杰转着黝黑的眼珠子,心想该向上级报告呢还是先去探探风声?思索片刻后,他决定证实那里有赌场后再做决定。

蒋铭:“明天我去找那个赌场。”

季邵杰转头看着ipad,问道:“现在只知道大致方位,具体在哪还不清楚是吧?”

蒋铭:“是的。”

季邵杰:“明天我调休,我对那片挺熟悉的,我和你一起,”说着他望向何炘阳,“你呢?”

何炘阳想了会儿,说道:“我也去。”

蒋铭以为季邵杰会因为周雯的事一蹶不振,看来是他多虑了。季邵杰这么神经大条的人,很少有黯然伤神的时候。

5月17号,上午八点,华庆街。

季邵杰坐在花坛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揉着还没睡醒的眼睛,望向周围的商场:全都大门紧闭,还没到开门时间。他身边的何炘阳正安静地吃着打包的早餐,她边吃边观察着这片区域。

昨天,陈丽芬说的很明确,赌场在十字路口。现在他俩就坐在路口内侧的花坛边,可放眼望去,都是大型购物商场,还有几家餐饮店坐落其中。

赌场门口也不会贴着“赌场”两个字,这地方肯定隐藏在某家商店的掩护之下。

蒋铭飘荡在两人上方,从这角度,正好能看见十字路口,他不免感到一阵寒颤。那天车祸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如果当时避开这个路口,说不定能逃脱这次厄运。

离各商场开门估计还有半小时,蒋铭决定先独自查看东西向这些商场和小店,锁紧的大门人进不去,但鬼可以。

小店、写字楼、商场……蒋铭每一家都仔细搜查了遍,连工作区域,地下室都没放过,差点把自己给绕晕了,却连一个骰子都没看见。

东西向这些商铺已排除,蒋铭绕回路口打算开始调查南北向。这时,他看见季邵杰在花坛边和一个男人聊天。

那人不是黄昌平葬礼上的大胡子吗?蒋铭快速飘过去,听见两人在闲聊。

两人客套了会儿,季邵杰知道他叫周峰,之前和黄昌平一样是名卡车司机,现在转行做修车的了。

当季邵杰问周峰来这做什么时,周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急着道别。

黄昌平身前和周峰是朋友,除了救急给了他钱,那也得平时有共同话题才算朋友,除了枯燥的上班送货,私下爱好的交流或许更能加深友谊。说不定周峰也是个赌徒。

蒋铭不确定自己的分析是否正确,但他还是毅然跟上了周峰。

南北向有两栋紧挨着的写字楼,周峰拐进了写字楼中间的小街,里面有几家小吃店,他走进了一家叫“老爹烧烤”的店铺。

店铺的装修风格像六七十年代的老饭店,陈旧倒是无所谓,但是里面乌烟瘴气,典型的脏、乱、差。

烧烤店一向晚上开始营业,这家店铺却与众不同,早上已经人满为患。

周峰挑了个角落的位置,点了一份烤脑花、两份烤鸭肠、一盘炒面。

蒋铭纳闷,现在的人大早上都吃这么重口味?不过仔细一看,发现这家店什么都卖,密密麻麻的菜单上有粥有面,还有家常菜。

也许烧烤是店里的王牌,才取了这样一个店名。

周峰吃完后,坐着抽了根烟,那抽烟的样子有些紧张,像是在等什么重要的消息。

伙计来收盘子时对他笑了笑,看来是常客。

“老周,今天这份脑花觉得怎么样?”伙计问道。

周峰又是抽烟又是剔牙,板着脸说道:“不太新鲜。”

客人说店里食物不好,伙计肯定会脸色难看,可他还是面露笑容:“跟我来,带你去吃新鲜的。”

周峰突然情绪高涨,掐了烟,把牙里剔出的残渣往地上一吐,快速跟随伙计走进了店铺仓库。

蒋铭紧跟其后。

仓库是名副其实的仓库,蒋铭还以为找到赌场的藏身之处了。略感失落时,见伙计打开了仓库最里面的一扇小铁门。

这扇小门设计得十分巧妙,犹如一只变色龙与灰色的墙面形成了浑然一体的视觉效果,如果没人点拨,着实很难发现。

小门里有副楼梯,顺着楼梯往下走,出现了一面壮观的玻璃。这玻璃其实是一扇自动移门,足够大且厚。从移门里望进去,里面有骰宝、牌九、角子老虎机、廿一点、轮盘……项目齐全。

就是这了!蒋铭激动无比。

第二十九章 前辈引路

周峰也激动得直搓手,伙计刚打开移门,就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

蒋铭发现穿过移门后才人声鼎沸,原来那面玻璃是隔音玻璃,不过那厚度或许还有防弹功能。

外面是家脏乱差的烧烤店,有谁能想到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赌场大概200平米,光线明亮,最里面的墙上还有一扇雕花大木门。想必外面是小赌,而里面才是让人血脉偾张的豪赌。

蒋铭环顾四周,发牌摇骰子的都是年轻美女,打扮均是化着妖艳的浓重,穿着一身性感的超短裙。没有保镖之类的人,但发现有数十个只看不玩的壮汉,准没错了,他们就是保镖。

周峰在骰宝前占了个位置,下完注后,神情紧张,他不停揪着嘴边的长胡子,握拳看着美女手里摇晃的骰盅,咬牙念着:“大!大!大!”

“啪”的一声,美女将骰盅扣在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骰盅落向台面,他们一个个瞟着骰盅边缘和桌面的交接处,像在偷窥里面的点数似的。

骰盅一开:点数为9——有悲有喜。

“操他奶奶的!”周峰骂道,气得直接揪下了几根胡子。

点数4-10的均为小,他输了。紧接着,周峰不甘心地投入了下一轮赌注中。

蒋铭欣赏完小赌,飘进了雕花大门,打算见识一下豪赌。

却发现自己猜错了,里面有几个壮汉和美女正在吃饭,吃的是外面店铺的烧烤,还有几个男人趴在躺椅上睡觉。

这间房间原来是员工休息室。

蒋铭突然有种错觉——这个赌场才是真正赢利的店铺,而外面的烧烤店则是员工食堂。

从里到外、每个角落转了一遍后,蒋铭离开了赌场。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周峰是怎么进去的?这么隐蔽的地方肯定不是说进就能进的。

是伙计和周峰的谈话吗?类似某种暗号,或许吧。

蒋铭猜想着用最快速度来到十字路口,把最新情况告诉了季邵杰和何炘阳,两人诧异地互看一眼,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

两人立刻飞奔到烧烤店门口。

何炘阳看着店铺名字,吃惊地说道:“这家店的烧烤可以说是虞城第一,我昨天还点了这家店的外卖!”

蒋铭琢磨着,原来烧烤店是真的在做生意,而赌场也是真的在赌钱。

老板真是精明能干,赚大了。

两人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何炘阳轻车熟路地点起这里的招牌美食。

蒋铭:一定要点脑花!

何炘阳笑道:“那是肯定的,我还点了两份。”

蒋铭把周峰和伙计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他俩。

季邵杰却一直在沉思,他看着端上来的烤脑花说道:“那么多人点脑花,难道每桌都要问?要是突然来个人忽悠对了咋办?直接带进去?”

蒋铭想想也对,他干脆让季邵杰把周峰点过的那些菜通通点上一遍。

季邵杰这才点头:“他们的暗号应该是这种套餐式的,随机搭配,这样撞菜的概率才小。”

不过,两人吃完后,伙计没找他们搭话。

何炘阳转动着筷子说道:“会不会是座位的关系,等周峰坐的位置没人后,我们再去吃一次。”

两人就这么等着,见坐在角落的顾客刚起身,他们马上冲过去霸占座位,重新点上烤脑花、烤鸭肠、炒面,份数也是按照周峰之前点的那样。

季邵杰吃得直打嗝,他拍着肚子摇头说道:“不行了,撑死了我了。”

何炘阳也吃腻了,由于吃了太多肥腻的脑花,胃里泛起一股恶心,她无奈地站起来看了眼伙计,小声说道:“我们是不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蒋铭反复回忆了好几遍,突然想起来了:抽烟!剔牙!季邵杰你带烟了吗?

季邵杰“啧”了声,抽出桌上小瓶里的牙签叼在嘴里,不满地说道:“和我这么多年交情,难道你不知道我不抽烟吗?”

何炘阳:“你坐着,我去买。”

数分钟后,何炘阳回来了,拿出一包中南海和打火机放在季邵杰面前。

季邵杰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拆开包装拿出一根烟,点上刚抽一口,咳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咳咳咳……妈的!什么破玩意儿!”季邵杰嫌弃地想灭了烟,被何炘阳拉住了。

何炘阳:“继续,快抽。”

“别啊……”季邵杰喝了好几口茶,“我吃撑了,再咳我都想吐了!”说着他灭了烟,重新抽出一根递给了何炘阳,“如今社会,男女平等,你来。”

何炘阳好笑地拿起打火机,点燃后,豪爽地猛吸一口。

呕!

何炘阳的反应更厉害,她直接把烟扔了,双手捂住嘴,咳又咳不出,之前恶心的感觉更厉害了。她的五官开始扭曲,咽下去的食物夹杂着胃酸的味道,直往上涌。

“你、你没事吧?”季邵杰担心地问道。

何炘阳的腮帮子越来越鼓,她拼命捂住嘴,伴随着咕咚一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终于能呼吸了,她大口吸着空气说道:“没事,咽下去了。”

“厄……”季邵杰吃惊地瞪大了双眼,他第一次面对美女主动把凳子往后移了些——何炘阳居然把快吐出来的东西又咽下去了,这可把他恶心坏了。

伙计还是没来,蒋铭开始急躁。

此刻,周峰出来了,他心情出奇的好,看来头一把输了后又翻盘了。

他看见季邵杰先是一愣,随后马上坐到他身边,他看着他俩点的菜,笑道:“小李啊,这都过10点了,还吃脑花啊?”

两人一鬼都觉得他话中有话。

蒋铭决定赌一把,他堵周峰认定他们就是来赌场的,他立刻发给季邵杰:你说这脑花不新鲜,伙计也不来换一盘。

季邵杰照做。

周峰马上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你再等等,里面已经达到上限人数了,”说着他望向店里墙上挂着的时钟,“快11点了,该点羊肉串了。”

“哦……”季邵杰似懂非懂。

何炘阳往周峰身边挪了挪,说道:“小李记性差,也没来过几次,他忘了11点除了羊肉串还有什么。”

“羊肉串二、鸡翅一,韭菜二,”周峰像念口诀似的脱口而出,马上他用胳膊肘撞了下季邵杰,“黄昌平背得可熟了,小李你不行啊。”

“是、是,健忘。”季邵杰谦虚的说道。

周峰伸完懒腰站了起来,似乎对刚才的战斗还意犹未尽,他捋着大胡子,说道:“改天,咋哥俩来一盘,今天我先回去了。”

“您走好。”季邵杰笑着和他挥手道别。

第三十章 赌场偶遇

两人一鬼开始分析:不同的时间应该点不同的菜,不但菜品要对,份数也不能出错,这样伙计才会搭理你。

蒋铭表示这个赌场肯定不止去一次,先把每个时间点对应的菜记下,这样进出赌场就能畅通无阻了。

中午11点整,季、何两人没有急着点通往赌场的神秘佳肴,而是走出了老爹烧烤。

接下来的任务是蒋铭的了——不露痕迹地盯梢别人,是鬼特有的技能。他决定守在烧烤店,直到记下所有的菜。

通过两天时间,蒋铭发现这家店只在凌晨12点到2点休息,其余时间都营业。21个小时,每个时间点对应的菜谱和份数,他陆续发给了季、何两人。

这两天,季邵杰和何炘阳成了常客,早中晚都来这吃饭。

终于在19号周六的中午11点,伙计笑着走向了他俩。

“您好,今天小店的羊肉串觉得怎么样?”

季邵杰:“不太新鲜。”

伙计:“跟我来,带你去吃新鲜的。”

季邵杰兴奋地站起来,何炘阳也跟着,伙计看向何炘阳说道:“二进一。”

何炘阳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伙计笑笑,没有回答。

季邵杰向何炘阳使了个眼色,何炘阳不情愿的坐下了,幸亏有美食相伴,她才耐住了性子。

在伙计的带领下,季邵杰来到了仓库门口。

伙计突然转身,问道:“我看你面生得很,第一次?”

季邵杰生怕这又是暗号,想着该怎么回答:每个人都是这小伙计领进去的,他肯定对这些赌徒了如指掌,都到门口了,没必要再撒谎。

斟酌一番后,季邵杰小心地回答道:“是。”

伙计扯起嘴角,似是笑,他问道:“都认识哪些人?”

“黄昌平和周峰。”

说出这两个名字后,伙计伸出手:“手机不能带进去。”

季邵杰乖乖交出手机。

伙计把他的手机关机后装进了口袋,说道:“完了后,去店里收账的老头那领。”

季邵杰以为完了,谁知伙计又说道:“举起双手,两腿分开。”

“啊?”季邵杰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搜身。”

季邵杰黑着脸,默默举起了手,伙计在他身上仔细搜查了遍,每个口袋都被他翻了出来,比过安检的保安还认真。

断定季邵杰身上没有异常后,伙计才继续往前走,打开了仓库里的那扇小门。

“卧槽!”季邵杰忍不住叫出了声。

面对人群涌动的赌场,他满脸震惊,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不得了!这他妈是文明区吗?简直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小李!”

马上有人和他搭话了,季邵杰见周峰向他迎面走来。

周峰:“我就知道你会来,走!我们玩骰子去。”

骰、骰子?是个什么东西?季邵杰虽一身毛病,但做人也是有底线的,黄赌毒一律不碰。

他尴尬地笑道:“小弟刚入圈,其实……还不怎么会玩。”

“没事,我带你。”周峰豪爽地说道。

季邵杰跟在他身后,似乎每个人都看出他是新人,个个用怪异的眼神盯着他。季邵杰哆嗦了下,真怕直接被抢。

什么买大开小外八门、点数三军穿火龙,听得季邵杰头晕眼花,不明所以。

他看了会儿就没耐心了,问周峰:“老黄喜欢玩什么?”

周峰盯着摇骰盅的美女说道:“老虎机。”

“他厉害吗?”

“这可说不准,有时运气好能赢一笔,有时输得就剩裤衩了。我那会儿就是输得连包子都买不起,幸亏那天黄昌平手气好,给了我100块,”说着他笑眯眯地看向季邵杰,“那天你说你连买烧饼的钱都没有,我就知道你也爱玩这个。”

季邵杰还没理清头绪,随便敷衍道:“老黄是个好人。”

话音刚落,周峰狠狠“呸”了声,“好个屁!黄昌平给我钱,是怕哪天自己输了精光,好让我加倍奉还,说白了都是为自己留条后路,”说着他扯了把大胡子,“玩这个的,哪有什么好人!”

这话季邵杰接不了,只能点头说“是”。

骰盅开了,周峰激动地大叫:“赢了!赢了!”

季邵杰也没看明白他是怎么赢的,只盘算着趁着周峰心情好,多问些关于黄昌平的消息。

可他刚说出“老黄”两个字,就被周峰顶了回去:“玩骰子才是正经事,老提一个死人干嘛?”

季邵杰见他玩得不亦乐乎,估计暂时打听不到什么。他在赌场里转悠,无聊地坐到一台老虎机前。

旁边一台老虎机前坐着一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他嚼着口香糖,疯狂地拍打着界面上的按钮。

突然身边多了个新人,年轻人好奇地瞥了眼季邵杰,问道:“新来的?”

“是。”季邵杰说着装模作样地摸了下自己面前的操纵杆。

“缺钱?”

季邵杰犹豫着说道:“缺,可缺了!”

年轻人马上回头扫了眼身后的人,像在提防某个危险人物,他压低了帽檐,问出了和伙计同样的问题:“你都认识哪些人?”

“黄昌平、周峰。”

年轻人吐掉口香糖,笑道:“两个窝囊废!”

季邵杰隐约觉得能在他这得到些线索,他说道:“老黄都死了,这么说他不好吧。”

“活该,老黑的活都敢接!”

季邵杰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打算和他好好聊聊。既然是新人,就应该一问三不知,他问道:“老黑是谁?”

年轻人痞笑着舔了下干裂的嘴唇,说道:“我和你说,这可不单单是赌场,还会有人来出钱找人干脏活。老黑最阔绰,每次出的钱至少20万以上,不过能不能做成,是死是活就不知道喽。”

季邵杰心里咯噔一下,说道:“黄昌平是出车祸后病死的。”

年轻人表现出一副老江湖的样子,他往嘴里塞了颗口香糖,说道:“反正啊,甭管怎么死的,这里的人都知道只要接了老黑的活,能活下来的没几个,都是些卖命的。”

季邵杰突然觉得这场车祸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阴谋,他迷茫地眨了好几下眼皮,再摸摸下巴的胡渣,最后深深地吸了口气。

事态越来越严重,已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赌场的灯突然闪烁不定,季邵杰咳嗽了几声,示意蒋铭冷静。听见这个消息,蒋铭心中肯定跌宕起伏,恨不得直接扒了老黑的皮。

年轻人见季邵杰呆愣着,贼笑道:“怎么,怕了?”

季邵杰回过神来,问道:“老黑什么时候会来这找人?”

年轻人摇头:“没个准数儿,一个月一两次吧,”说着他向季邵杰举起手,拇指搭在食指上搓着,“兄弟我透露这么多,你总该意思意思吧。”

这种场合,季邵杰只能认命,他掏出皮夹还没拿出票子,对方的手已经伸进去摸出了一张红的,年轻人把红票子塞进裤兜里,向他点了下头:“谢了啊。”

还能这样?明目张胆的抢钱!季邵杰心里升起一股怒火:早晚得把这个赌场给抄了,再把这小子揍得连他亲爹妈都不认识。

第三十一章 赌鬼

中午十二点,何炘阳走进了赌场。

她站在门口的一台老虎机边,见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转过来盯着她,她也毫不忌讳地直视他们。

这个赌场是男人的天下,何炘阳的出现让这些赌徒从紧张刺激的游戏中分神了,他们一个个笑容狡猾,除了骗钱还想骗色。

“喂……喂!神婆!”季邵杰不敢大声,只能加重语气小声叫何炘阳。他感到何炘阳的到来使整个赌场的氛围变了。

何炘阳像是没听见,伫立在门口眉头紧皱。

季邵杰赶紧把她拉到身边,说道:“杵门口干啥?做展览那,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是个女的。”

何炘阳推开他:“这里不对劲。”

季邵杰苦笑:“这可是赌场。”

“有小鬼。”

“你这不废话嘛,蒋铭在。”

“不止它一个。”

刚才关于老黑的事季邵杰还没完全消化,何炘阳来后又有新情况了,他一时有点恍惚,呆愣几秒后才说道:“那到底有多少?”

何炘阳夸张地瞪大眼:“很多。”

“要不,走吧。”季邵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许是某种心理暗示,他感到赌场的温度骤降。

“不走,好不容易多出一个位置,为了进来我可是足足等了一个小时。”

“位置?”季邵杰对于这个规矩还不太明白。

何炘阳解释道:“刚才进来搜身时,伙计和我说这里最多只让进50个人,如果没人离开,那就得等着。”

季邵杰拍拍腾出的半个凳子,“坐,我们商量一下。”

那凳子本来也不大,季邵杰占了半个屁股,如果挤着坐上去,那两人可是叠一块了。

季邵杰看何炘阳犹豫不决,他无奈地轻叹一声:“对你没想法,这不容易说悄悄话嘛。”

这排老虎机前都满座了,打牌玩骰子的地方也挤满了人,外面烧烤店里还有不少人等着,200平米的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一直处在供不应求的状态。

一看就是外行的何炘阳如果还这么呆站着不玩的话,就会引来保镖的注意。她自己也感到几个壮汉的目光从没离开过她。

挤挤也无妨。

何炘阳坐到了季邵杰身边,季邵杰又赶紧往边上挪了挪,生怕碰到她哪儿会被咬。

季邵杰:“你先说,这哪不对劲了?”

“这里鬼比人多。”

“有你这位专业人士在,我能顶住。”季邵杰说着想起了年轻人的话:接了老黑的活能活下来的没几个。想必来这赌博的人死了不少,才聚集了这么多魂魄。

“你觉得黄昌平会不会在这儿?”

季邵杰听见这个名字时,惊喜之间夹杂着恐惧,“有办法把它找出来吗?”

“在这没办法,得去何家的阜月房。”

“阜月房?”

“没时间和你解释了,说说你的。”

季邵杰告知了她关于老黑的事。

何炘阳说道:“我们没法天天来这等老黑出现,即使出现就凭我和你这样的新人,他肯定不会理睬。还不如把这些赌鬼领到阜月房。如果有黄昌平,我们就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里面肯定也会有老黑的线索。”

季邵杰除了急着想知道真相外还对何炘阳说的阜月房兴趣十足,他立刻站起来说道:“现在就走!”

何炘阳拉住了他,眼神往远处的保镖瞟去,“玩几局再走,免得被人怀疑。”

“好吧……”

季邵杰又坐回去,往老虎机投币,投完币也不知道该怎么操作。这时,何炘阳伸出了手,她拉下机器上的拉杆,屏幕上的图案开始滚动。

何炘阳:“如果这三排图案有相同的出现,你就能赢钱,相同的图形越多钱就越多,”说着她停顿了下,指着操作界面上的按钮,“这些是用来加注的。”

“你还知道的挺多的嘛。”季邵杰嘟囔着,盯着屏幕上滚动的图案。

图案滚动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出现了颇多相同的图案。咔嚓一声,钱从底下的槽口吐了出来。

季邵杰还是第一玩,他好奇地摸出钱,惊得连“操”字都说不出口了,“我、我……三百?”

何炘阳拍拍他肩膀:“好手气,继续。”

老天爷啊!一块钱赢了三百?!季邵杰怀疑手里拿的是假钱,指腹用力捏着纸币上图案。扣除刚才被年轻人抢去的一百大洋和一块投币钱,净赚199。难怪那群赌鬼这么疯狂了!

不过,季邵杰心里明白这是诱饵,开始给你尝些甜头,总有一天会让你输得一败涂地。

季邵杰大致懂了游戏规则,拿着赢来的199加大赌注。他心想:这地儿早晚会被抄,我就是来作卧底的,要是能翻倍赢钱就当没收赌资,回头我就上交给领导,要是赔钱也陪这199,不损失什么。

虽然季邵杰给自己上了警钟,可手气一好,这钱像是长脚了似的就往他兜里钻,199变成398,398变成796……

“妈呀!”季邵杰内心惊呼,紧张得快无法呼吸,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赌徒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疯狂。

随着金额不断翻倍,季邵杰抹了把汗,后背的衬衣都被汗水浸湿了。

而一边的何炘阳正不停念着那段话:“人回头是岸,方能积善;鬼与人为善,方能转世……”

她感到阴气逐渐从赌台边分散,向她飘来。看来这些都是名副其实的赌鬼,死了还不忘来赌场过把瘾。

待时机成熟,她对季邵杰说道:“走!”

季邵杰忙着塞钱,所有口袋都满了,就差塞内裤了,他踉跄地跑出赌场,长吁一口气。

两人领完手机后,走出烧烤店。

何炘阳:“现在我身后跟着一群小鬼,得马上回何家大院。”

“嗯。”

季邵杰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后心跳的速度还没恢复正常,他摸着口袋里的钱呆呆地看着车顶:5000!老子赢了5000!比一个月的工资还多!

一开始还说上交领导,钱一多季邵杰犹豫了,最后他决定作为调查蒋铭案件的费用,也算是积德了。

不过,他心里还是过不去那个坎儿,开口说道:“何炘阳,蒋铭的事我们也调查好几天了,路费吃的喝的,这些都是开销……”

话没说完,何炘阳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她打断道:“赢的钱随你怎么处置,我不会说出去的。”

季邵杰突然精神抖擞:“好!以后只要是蒋铭的‘公事’,各种费用我都包了。”

此刻,蒋铭早已等在阜月房,在众多小鬼中,他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黄昌平的怨念之气。

第三十二章 审问

四道白光贯穿阜月房,戴着墨镜的季邵杰被眼前的阵势吓得紧紧贴着黑板。

他看见站在鬼群里的蒋铭,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习惯了看不见实体用短信沟通的方式,如今看见了实体,他浑身发毛,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蒋铭正急切地找黄昌平。

果然,在一面铜镜下他看见了那个消瘦的卡车司机。蒋铭不动声色地站在他旁边,可内心已汹涌澎拜。

黄昌平没有认出蒋铭,他和其他鬼一样,好奇地盯着黑板前的何炘阳。

何炘阳按照惯例,先解惑再传达积极向上的观念。

一番解说后,小鬼们纷纷离去,何炘阳叫住了黄昌平。

黄昌平转身,呆呆地看着他们。

季邵杰多少有些适应了阜月房的鬼魂,他用审问犯人般的语气问道:“你就是黄昌平?”

黄昌平一愣,回答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季邵杰指着站得老远的蒋铭:“认识他吗?”

黄昌平看向蒋铭:“不认识。”

听见这样的回答,蒋铭气愤地走向他。而季邵杰也碍于对方是鬼,按捺着心中的火气。

何炘阳马上站到了蒋铭面前,说道:“冷静。有话好好说,你们这样的状态可没法打架。”

蒋铭淡淡说道:“我像要吵架的样子吗?”说这话时,他神情平静,拳头的关节处却已捏得发白。

今晚,肯定会很漫长。

季邵杰赶紧把招魂室里的桃木桌椅搬了下来,让蒋铭和黄昌平面对面坐着。他在一边拿着纸和笔记下两人大致的谈话内容。何炘阳站在黑板前的老位置,除了把握全局,还需提防两只鬼过分激动。

蒋铭指着自己说道:“5月7号,下午五点半左右,你开着卡车把我撞死了。”

黄昌平端详着对方的脸。他知道自己撞上了前面的小轿车,但不知道小轿车的司机是谁。他死后,一直在医院转悠,回了次家马上又去了赌场,他几乎一直呆在里面。

“看清楚了没,说话。”在一边的季邵杰忍不住催促道。

黄昌平皱起眉头:“那天,我开得很稳,是你绿灯后急刹车,我才会撞上去的。”

蒋铭:“我急刹车是因为前面有辆面包车闯红灯,你可是踩着油门故意撞上来的。”

黄昌平不可思议地盯着他:“那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踩油门?!”

蒋铭怒道:“难道你没踩吗?!”

“咳咳咳……”这时,季邵杰打断了他俩的谈话,他毕竟经常审问小摊贩,觉得两人的对话偏离了主题,他对蒋铭说道:“你息怒,我先问他几个问题。”

蒋铭没再说话,把视线从黄昌平身上移开了,他握拳顶着额头,表情痛苦。

季邵杰把纸和笔交给了何炘阳,他一手撑在黄昌平身旁的桌边,问道:“你认识赌场里一个叫老黑的人吗?”

黄昌平犹豫着点了下头。

“有人说你接了他给的脏活,他给了你多少钱?让你做什么?”

黄昌平沉默不语,双手放在腿上,不安地搓起来。

平时面对那些小偷小摸的惯犯,季邵杰也碰过死不开口的,他见多了,有的是办法:先来软的再来硬的。

他指着何炘阳笑道:“有了那位神婆你才能看见赌场里那些小鬼。好好表现,老实回答问题,待会儿我叫神婆抓几个小鬼来给你凑一桌麻将,”说着他指了指蒋铭,“这是我兄弟,出了名的好脾气,不会招惹你的。”

黄昌平望向何炘阳:“真的给我凑桌麻将吗?”

何炘阳瞪着季邵杰,再看看黄昌平期待的目光,无奈地点了下头。

黄昌平这才说道:“我得了癌症,也活不了多久,打算死前豁出去干一票,给家里留点钱。来钱最快的方法就是找老黑,老黑给我的活挺狠的,让我冒充出租车司机,去接一个女人,然后带到赤地把她勒死。5月7号那天,我就是去老黑那拿出租车,那是辆抢来的套牌车。”

说到这,蒋铭和季邵杰的脸色变了,站在他俩身后的何炘阳也眉头紧锁。

“谁知道,刚开到十字路口就发生了车祸。活没干成,钱就别提了。当初老黑说事成后给我15万,现在是没戏了。”

季邵杰问道:“你确定那场车祸是意外?”

黄昌平疑惑地看着他,反问道:“除了意外还能是什么?”

季邵杰:“你认识开面包车的人吗?”

“我哪儿认识?”

突然,蒋铭激动地大声喊道:“不可能!明明就是你和他联手作案!想害死我!”

季邵杰劝他:“蒋铭,冷静。这老家伙要是敢胡说,我肯定不会放过他!”

“我没胡说!一个死人还有什么好瞒的,该说的我都说了。”黄昌平被蒋铭带得有了情绪。如果他真勒死了那个女人,死后被这女鬼指责他也认了,可无缘无故被一个陌生人冲出来嚷着是他杀了自己的,他做鬼也不承认。

蒋铭气得捶了拳桌子,拳头穿过了木板。

季邵杰倒是异常冷静,他继续问道:“给我老黑的联系方式。”

“我没有,只有他找你的份,你们想找他?”说着黄昌平轻蔑地笑了声,觉得这些人不自量力,“就算你翻遍虞城都找不到他!”

“刚才,你不是说是你找老黑要活干的吗?”

“没别的办法,只能在赌场等。”

季邵杰撑得手麻了,换了个姿势,靠在桌边说道:“把你知道的关于老黑的事都告诉我,反正你也死了,还怕说漏嘴吗?”他看黄昌平不知该从哪说起,提醒道:“样貌、职业、社会背景……”

黄昌平叹气:“听他声音应该有四五十岁了,和我差不多高,173的样子。戴顶灰色针织帽,黑色口罩,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他只从赌场里的那扇木门里出来……”

“没了?”

“没了。”

季邵杰问蒋铭:“唐云豪多高?”

蒋铭回想着:“起码178以上。”

季邵杰拿出了手机,知道希望不大,还是把唐云豪的照片拿给了黄昌平:“认识他吗?”

黄昌平眼睛一亮,说道:“这不是黄硕那学校的名义校长吗?”

这样的坦诚反而让情况变得不容乐观。

季邵杰笑道:“看来你和他挺熟的。”

黄昌平连忙摆手:“我可高攀不起。我认识他是因为我每年都会参加学校举行的运动会,替我儿子加油。运动会开始前校长会致辞,他说完就轮到这个唐校长了。”

“学校了解黄硕家里的困难后,组织了捐款活动,这事你知道吗?”

黄昌平点头:“知道,活着时听黄硕说过。这事到底进行得怎样了,我也不清楚。”

季邵杰听完后,觉得自己该问的都问完了,他看着蒋铭:“你还有问题补充吗?”

蒋铭两眼无神,恍惚地说道:“让它走吧。”

黄昌平突然看向何炘阳:“麻将呢?”

何炘阳缓缓走来,把一支笔扔到他面前,说道:“你能拿起这支笔吗?”

黄昌平试了几次,手指直接穿过了笔,自己整个身体像一道影子。

何炘阳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样的话怎么打麻将?俗话说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进了棺材还这副德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染上赌瘾,也许你还留在陈丽芬和黄硕的身边。”

这话触动了黄昌平,何炘阳看他的表情以为他即将大彻大悟,可悲伤在黄昌平的脸上一闪而过,随之被愤怒代替,他咬牙切齿地骂道:“陈丽芬那个贱人!”

第三十三章 劝说

黄昌平欲言又止,季、何两人都感到他有所隐瞒,而且预感是重大事件,一定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季邵杰先开口,他用戏谑地口吻说道:“你怎么骂你老婆呢?”

“要不是她……”黄昌平虽然激动,但还是刹住了。

何炘阳紧接着问道:“她什么?”

蒋铭还在想黄昌平刚才说的——除了意外还能是什么?

到底是谎言还是事实?蒋铭不敢想象如果结果是后者,不但自己连季邵杰和何炘阳也都会受不了吧。虽然季邵杰嘴上抱怨,但还是一直在帮他,为此还和周雯分手了;而何炘阳少接了不少跳大神的活,为的也是帮他。

蒋铭自觉每一步都是理智的推测,难道一切都是当初季邵杰猜想的那样——这些不是现实给你的反馈,而是你自己的幻想。

黄昌平说的那些对蒋铭打击颇大,他没心情再去关心接下来陈丽芬的事,在他看来,陈丽芬是局外人。

“老黑的事你都说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季邵杰变着法子问黄昌平。

黄昌平始终摇头,喃喃道:“这事我真不能说,是人是鬼都不能说……”

“我们会保密的。”何炘阳也开始劝他。

黄昌平狐疑地看着他俩:“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别问了,”他无奈地叹气,“就算看在我儿子黄硕的份上,他还小,爹已经走了……陈丽芬再过分也是黄硕的妈,要是这孩子连妈都没了……”说着他没了声,一脸悲痛的样子。

季邵杰不甘心:“可是……”

“让他走吧,别问了。”何炘阳打断道。

黄昌平蹒跚地踏出了阜月房,身体逐渐隐去,最后消失在空中。

“你怎么就让他走了?”季邵杰不满地说道。

何炘阳略担心地看了眼呆坐在椅子上的蒋铭,对季邵杰说道:“接下去事,蒋铭已经不在乎了。”

“说不定陈丽芬也牵扯其中呢?”

一开始,季邵杰对这事的态度可以说是消极又懒散,现在却比蒋铭还狠狠于怀,何炘阳看他的表情变得这么严肃认真,忍不住岔开了话题:“你可以用心做事,为什么平常非要装出让人讨厌的样子?”

季邵杰对突然转变的话题有些应接不暇,他说道:“我没装……”

何炘阳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都不知该怎么进行下去,于是话题又回到了蒋铭身上:“蒋铭有点心灰意冷了,我怕它想不开,会像上次去酒吧闹事那样找个地方发泄。”

季邵杰:“你去劝劝他。”

何炘阳看了下时间:“呆会儿还要来几位客人招魂。你劝吧,毕竟你比我更了解他,”说着她指着黑板边的按钮,“午夜12点前务必关了。”

“嗯。”

何炘阳走后,阜月房的气氛有些沉重。

其实,季邵杰不知道该怎么劝他,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成年后,两人的交集越来越少。

他坐到蒋铭对面,竟然觉得蒋铭的脸看起来很陌生。

季邵杰在心里打了数遍劝说的草稿,都被他否决了,他决定用另一件事转移对方注意力,先让气氛缓和下再说。

他掏出了赢来的钱放在桌上,重新数了遍,问道:“你说我要是继续赌下去,会不会破万?”

蒋铭实在没心情理他,他看着一堆红票子,冷冷地蹦出两个字:“也许。”

季邵杰理着钱,分成每十张一小叠,他边整理边说道:“也有可能眨眼就输光了。”

蒋铭不啃声,侧头看着铜镜上的鹦鹉。

季邵杰脸皮厚,继续说:“现在还在调查。黄昌平到底有没有说实话,只有找到证据后才能确定。这种喜欢赌钱的人我见多了。可会演戏了,是真是假你压根分不清。”

蒋铭含糊不清地说道:“要是真的呢?”

季邵杰放慢了分钱的速度,他其实也担心这个——黄昌平不像在说谎。不过现在可不能表现出来,他无所谓地说道:“真的你就认命呗,等你满了81天我给你上柱香。”

蒋铭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即使过了81天,在内心深处他也不想消失。如果死因没有水落石出,他会想尽一切办法留在人间。

事情还没结束,还没到灰心的时候。

蒋铭:“先找到老黑再说吧。”

季邵杰重重拍了下桌子,笑道:“对啊,老黑都还没找到,你愁个屁!”

蒋铭苦笑。

季邵杰甩起理好的钱,直勾勾盯着蒋铭,感叹道:“壮观、神奇,你说要是苏茉看见你这样会不会被吓晕?”他说着往蒋铭头上挥了挥,见手直接穿过了他脑门,惊叹地发出了一声“嘿”。

“还真是鬼,你能不能喷个火或是召唤些神兽什么的……”

“行了行了,”蒋铭指着黑板边的按钮,“关了。”

“别!”季邵杰拿出了手机,“咱做个实验,手机的摄像头能不能拍到你,坐好了啊。”

“毛病。”蒋铭骂道,突然眼前咔嚓一声。

季邵杰看着刚拍的照片,隐约一个透明的影子,五官什么的完全看不清,他缩了缩脖子,说道:“还是挺瘆人的……”

“别整这些有的没的,”蒋铭不耐烦地说道,“我马上会去赌场,如果看见老黑就通知你们。”

气氛终于没那么沉重了,季邵杰放下手机,危言正色地分析起来,“别忘了还有陈丽芬,你别小看她,从黄昌平的话里可以看出,陈丽芬肯定和这件事有关系,而且已经涉及她的生命安全。”

“会不会是黄昌平为了掩盖重要线索,所以用陈丽芬来混淆我们的判断。”

“我看不像。我猜刚才黄昌平是想说要不是她,我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虽然何炘阳说陈丽芬对老黄不了解,但是那天我看这女人和你妈吵架的样子,可是能屈能伸,有点厉害。”

蒋铭想起那晚老妈为他哭闹撒泼的样子,又心疼又有些不好意思,“哎,我妈就那脾气——那明天我先去赌场转一圈,如果老黑不在,我就去找陈丽芬。”

季邵杰挠挠耳朵,抱怨道:“麻烦。”

蒋铭以为他又在抱怨自己的事,想想换谁谁不抱怨,于是没作声。

“那个赌场啊,真麻烦,进去不能带手机,没法和你交流。”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蒋铭沉重的心开朗了些,他说道:“没办法,谁叫我死了。”

季邵杰随口说道:“要是能借谁的身体使使,那该多方便。”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句话说出了蒋铭内心深处的渴望,只是他的注意力都在调查自己的死因上,但偶尔还是会闪过这样的念头。

现在被季邵杰说出来后,这个想法愈演愈烈。

第三十四章 骰仔婆子

蒋铭折回赌场后,飘进了雕花木门,上次只是走马观花,这次全神贯注地蹲守在里面。

这间休息室大概20平米,纵深很长,像一条狭长的走廊。他发现通往外面的门和仓库那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可等了半天,这扇门一直没有打开。

这些“员工”基本不交谈,各做各的事。休息室里某个女人引起了蒋铭的注意,她看起来有点眼熟,脸部轮廓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到底是谁。

女人穿着短裙,看不出年龄,一头黄色的长发,齐刘海下的眼皮涂得黑不溜秋的,可以说整张脸在浓妆下看起来很不自然。

休息得差不多后,女人起身出去了,站在玩骰宝的桌前开始摇骰盅。

在激烈的下注声中,她的脸没有任何表情。看样子,她早已把这个当成了一份普通又无聊的工作。

一个光头挤到了那个女人面前。蒋铭认出他是黄昌平葬礼那天,和季邵杰坐在一桌的人。

他也来赌场?难道他和周峰是一伙的?蒋铭这样想着,静观其变。

旁边的人称呼光头强仔。强仔正对着女人,表情微妙。而此刻,面无表情的女人目光一动,手里的骰盅握紧了些。

旁边的男人吆喝着:“骰仔婆!快开啊!”

女人打开骰盅,强仔的嘴角抽动了下,最后没能控制住嘴角的弧度,笑得露出了黄牙。

几轮下来,强仔还没输过,押注越来越大,他身旁的人纷纷开始跟他下注,希望能分一杯羹。

通过蒋铭的仔细观察,他发现强仔和这位骰仔婆的眼神交流颇多,但两人都十分谨慎,在不动声色中透露出细微的讯息。

每次下注前,骰仔婆会扫一眼游戏台面,不经意地眨几下眼。每个人都要眨眼,除非死了。不过正是最平常的小动作,才能躲避被人抓包的风险。

眨两次买大;眨一次买小。

蒋铭看出来了,他俩在合伙出老千。那个女人手里的骰子肯定也动过手脚,不然不可能做到控制自如。

不过,赌场人的还没察觉,他们玩得热火朝天,只想着怎么赢钱。

这次,强仔输了,蒋铭看出他是故意的,因为输掉的金额无伤大雅。估计是怕被发现使出的障眼法。

大捞一笔后,强仔玩了盘百家乐,随后离开了赌场。

如果不出意外,强仔会和那个骰仔婆碰面,然后分钱。

老黑迟迟没有出现,蒋铭倒在一边欣赏了一场合作得天衣无缝的赌场骗局,他不得不佩服两人的勇气——赌场出老千如果被发现,后果很严重:轻则被揍得半身不遂,重则被砍手脚。

蒋铭就当看戏了,可当他再次望向骰仔婆时,他想起了一个人:陈丽芬。

是她吗?蒋铭绕到她身边,端详着她的眉眼。他记得陈丽芬是单眼皮,这个女人是双眼皮。说像又不像,说不像又有点像,说不清的感觉。

声音应该不能装假,可这个骰仔婆偏偏像哑巴似的,不管是在休息室还是在赌场,一个字都没说过。

其中一个玩骰子的男人见自己手气不佳,抱怨道:“强仔走了,我他妈就没赢过,邪门了!”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不敢明说,没有证据就揭露别人出老千,反而更容易被人反咬一口。

男人笑里藏刀,他突然抓住了骰仔婆的手,使劲捏了捏,说道:“强仔走了,把我的好手气都带走了,你可要好好摇啊,哑巴。”

难道她真是哑巴?蒋铭纳闷了。

时至深夜,赌场的保镖和美女开始换班,蒋铭紧跟着这个骰仔婆。当那栋小洋房映入眼帘时,他确定这个女人肯定是陈丽芬了。

回家后,陈丽芬偷偷摸摸地溜进房间,蒋铭见她摘下假发,在脸上捣鼓了好一阵子,最后换下性感的裙子,转身变成了一个质朴贤惠的女人。

蒋铭不敢相信,如今的易容术竟然这般强大,赌场前后的陈丽芬像换了个头似的。

就在陈丽芬坐在床边拿起手机时,房门被敲响了。

她早有准备,立刻打开门说道:“你轻点儿,会吵到别人。”

强仔拎着一个黑色大皮包,笑道:“你儿子不是住校嘛,怕什么?”

陈丽芬没接话茬,而是拉住了强仔手里的包,她使劲可强仔不松手,两人僵持数秒后,强仔脸上浮出怒气,狠狠推开她:“你急什么?!”

差点摔倒的陈丽芬,哀怨地说道:“这是最后一次,改天我就找老爹去,说我不想干了。”

强仔坐到一边,打开了黑色皮包,他好笑地看着陈丽芬,语气中都是讥讽:“胆子不小,敢去找老爹。你和黄昌平合伙骗了赌场多少钱?脑子进水了才去找他!”说着他话锋一转,把一叠钱放在陈丽芬面前,“我让你帮我干几票你就这么不乐意?又不是不给你钱。”

陈丽芬盯着这叠钱,喘起了粗气,她捂紧胸口喊出了两个字:“我怕!”

强仔哼了声,问道:“你是怕被老爹发现你俩夫妻出老千呢,还是怕我威胁你?”

“我、我都怕……”

强仔走到陈丽芬身边,抱住了她,说道:“以后你就和我过,咱再去赢个几十万,到时直接跑路。”

陈丽芬吸了下鼻子,开始哽咽:“那我儿子怎么办?”

强仔摸摸光头,声调冷了不少:“那咱就保持现状,你寂寞了就来找我,我缺钱呢就来找你,不也挺好的。”

听见这话,陈丽芬把钱攥在手里没再吭声,脸上浮现如死灰般的黯然表情。身边的强仔开始对她上下起手,她没有反抗,任其摆布。

陈丽芬深知,这是她自作孽不可活。

该!

她和黄昌平处对象时,是她带着黄昌平去的老爹烧烤。两人在赌场赢了一笔钱尝到甜头后,开始琢磨怎样才能百战百胜。

陈丽芬想出了一个办法——赌场每年都会换些骰仔婆,为了安全起见,这些骰仔婆必须是熟人牵线。那时,黄昌平已经是赌场的老顾客了,在两人的精心策划下,他私下牵线搭桥,把化着浓妆、装成哑巴的陈丽芬介绍给了伙计。

一开始并不顺利,两人之间的暗号常常出错,但经过时间的磨合,已对彼此心领神会,最疯狂时一天赢了20万。两人混得风生水起,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状态下骗走了赌场不少钱。

他俩都知道如果继续下去,此事后患无穷,每次想着干完这票就撒手,可偏偏停不了手,反而越陷越深。

加上黄昌平发现自己得了癌症后,赌起钱来更是肆无忌惮——他想把死后错过的钱在活着时都赢回来。

对黄昌平来说,卡车司机是副业,赌钱才是本职,通过和陈丽芬出老千,他俩已经存了不少钱。

他还在赌场认识了周峰和强仔。周峰为人木讷,只喜欢跟着黄昌平下注;而强仔却发现老黄和这个骰仔婆子不对劲,他却一直没说出去,憋在心里等待时机。

直到黄昌平死后,强仔见那个骰仔婆几天没来上班,才反应过来她也许就是陈丽芬。

黄昌平葬礼那天,强仔和陈丽芬摊牌了。果不其然,被拆穿诡计后的陈丽芬神情恍惚。蒋铭家人前来闹事时她已经筋疲力尽,只能哭诉。

没了黄昌平,强仔开始威胁她,如果不帮着他赢钱,他就把这事大肆宣扬。

陈丽芬进退两难,才落得这般地步。

第三十五章 又一个神婆

蒋铭终于明白,昨晚黄昌平在阜月房为什么骂陈丽芬是贱人,他打算死后也守住的秘密,估计就是夫妻合伙出老千的事。

这事要是被赌场的人知道,陈丽芬不会有好下场。而黄昌平还有一个儿子,他担心的就是这点。如果一个孩子没爹没娘,着实可怜。

蒋铭得知这个秘密后,漠不关心。这是黄昌平的私事,很难和车祸的事联系在一起。他还是回到赌场,等着老黑的出现。

据说老黑一个月难得来一次,有时好几个月不见,蒋铭可耗不起这么多时间。

今天,何炘阳和季邵杰都有事。一只鬼,在赌场套不出任何消息,只能四处游荡,这可憋坏了蒋铭。

现在赌场里有周峰、强仔,还有向季邵杰透露老黑消息的年轻人。蒋铭如藏在暗处的猎人一般,琢磨该上谁的身。

周峰被他第一个否决了,他只是个单纯的赌徒,而强仔的事在他看来没有再去追究的价值,反而这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并不像专门来赌钱的,更像是来卖情报的。

就他了。

蒋铭毫不犹豫地向鸭舌帽冲去。

坐在老虎机前的年轻人,忽地一阵哆嗦,双手疲软地垂在身体两侧,他目光发直,呆坐在那里。

走出赌场的人路过鸭舌帽,见他呆滞的样子,调侃道:“小周今天赚大发了,都赢傻了。”说着他拍了下小周的肩膀。

谁知小周像木偶般摔倒在地,他开始浑身抽搐,口齿不清地喊着:“老、老黑……老黑……”

“我靠!”路人吓了一跳,赶紧向保镖喊道:“来人呐!小、小周这是……”

保镖迅速围上来,一边掐人中一边死死按着小周,小周还在叫着老黑的名字,他猛地踢开了保镖,如僵尸般竖起来吼道:“老黑在哪!”

众人目瞪口呆,赌场里瞬间鸦雀无声。

突然,人群里有人喃喃地嗫喏道:“怕不是中邪了……”

声音虽小,在突然寂静的赌场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保镖听见“中邪”两字,有些毛骨悚然,拳头可以揍人,面对鬼他们可没有任何经验。

又有人在一边窃窃私语:“老黑害死不少人,死人来报仇了。”

小周已经抖得口吐白沫,蒋铭想控制他,可两股力量在不停碰撞,对方体内的阳气正把他驱赶出去。

刚才,路人拍小周的肩膀时,他想让小周站起来,小周却倒下了;他想让小周代替他说话,小周却胡言乱语,甚至口吐白沫。

经过一番周旋,蒋铭放弃了,还不如做鬼来得自在。

他刚离开小周的身体时,听见后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鬼,我看见你了……”

蒋铭心中一震:这个老太婆不是我刚死时,在十字路口烧纸钱的那个吗?蒋铭对她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几个用来做祭品的干巴巴的馒头。

老太婆对他笑得满脸都是褶子,她捶着老腰说道:“终于找到了你,那些菜可背得我老命都快没喽……”

她为什么来找我?蒋铭疑惑。

老太用充满诱导的口吻说道:“你选错对象喽,鬼想做人那……得选没魂但还活着的人……”她说着慢悠悠地走出了赌场。

蒋铭盯着她的背影,想不起这个老太婆是什么时候进来,她来这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些?可这些正是他想要的。

老太婆的背影消失后,蒋铭有些茫然,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附身想疯了,所以出现了幻觉。

小周被保镖扶起来后,坐到老虎机前,他的心脏狂跳不止,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病啊?可把我吓死了。”

“小周啊,我还以为你赢了一万千,乐死这儿了。”

众人看他恢复正常后,开始调侃他,没一会儿,赌场的又恢复了以往的氛围。

小周脸色惨白,支支吾吾的没搭理这些人,他往嘴里塞满了口香糖,急匆匆地离开了。

蒋铭觉得今天老黑是不会来了,他和小周一样也离开了赌场,他在街上转悠,一直想着老太婆的话——得选没魂但还活着的人。

没了魂的人还能活着?活着的人怎么可能没魂?

蒋铭想不通,他把老太婆当成了赌场中的小插曲,或许她和何炘阳一样,是个神婆,还是染上赌瘾的神婆,而老太婆说的话只是善意的提醒。

不对!蒋铭突然改变了主意:这一定不是凑巧,老太婆是刻意来找他的。

这样想着,蒋铭往酒吧一条街的方向飘去,他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何炘阳。

何炘阳坐在大院吃着火锅,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她侧头盯着屏幕上的字看了半天,猛地手一抖,夹着的牛肉片沉入了锅底。

她立马甩掉筷子,拿起手机放到眼皮底下看起来。

“蒋铭,不要听别人胡说!人死了就是鬼,怎么可能活过来?!”何炘阳激动地说道。

她过大的音量引来站在玄关处老头的目光。

蒋铭:你认识那个老婆婆吗?

煮得冒泡的火锅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听得何炘阳没来由地一阵烦躁,她关上火,说道:“你看见的那个老太婆是不是一头黑发,满脸褶子,驼着背,笑起来没有门牙。”

蒋铭:是她。

得到这个肯定的答案后,何炘阳不安地望了眼远处的老头,她似乎收到了老头的信号后,才开口说道:“这个老太婆叫慕容悦鑫,年轻时命太硬,克死了两个丈夫。后来便一个人生活,收养了一对双胞胎,一个叫慕容灵;另一个叫慕容瑶。他们慕容家和我何家一样,靠鬼神赚钱,估计最近生意越来越差,开始动歪脑筋。”

说完后,何炘阳心想:那天,砍了慕容家的树,老太婆肯定怀恨在心,一心想着报复,也许她想先从蒋铭下手……这几日得多加小心。

而附身的问题,不管是蒋铭所觊觎,还是那老太婆撺掇,既然蒋铭问她,肯定是因为他在乎。她觉得是自己一时疏忽,才让老太婆钻了空子,致使蒋铭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那榕树和人鬼双胞胎的阴谋,她就更不会说了,她希望这个阴谋对蒋铭来说永远是美好的偶遇。

蒋铭听后,忍不住问她:他们在动什么歪脑筋?

何炘阳:“我之前说过童魂,你也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这个老太婆现在一直想抓小鬼,试着用定魂符把小鬼留在人间,做成童魂高价卖出,”说着,她补充了一句,“当然,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蒋铭:我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为什么是无稽之谈?

何炘阳:“你不懂,童魂古人的命才值钱,而且这么邪门的技术早失传了。”

难怪,老太婆盯着自己的样子十分古怪,听何炘阳解释后,蒋铭豁然开朗。搞了半天是被一个老神婆盯上了,一心想着把他做成山寨货卖钱啊。

还以为遇上转运的贵人了。

蒋铭:那她说的附身得选没魂但活着的人,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蒋铭一开始就问了,但被何炘阳主动忽略了。

何炘阳就是看见这个问题时,才把那块牛肉扔在了锅底。她重新点火煮起火锅,捞出锅底的牛肉,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蒋铭:你别骗我。

何炘阳露出笑容:“要是我何炘阳敢骗你,天诛地灭。”

第三十六章 肇事者A

“唔……这样啊,嗯……蒋阿姨,聚众斗殴会被抓的,嗯……我只是个城管,不是我不帮你。好吧,再见。”

季邵杰放下手机,神情激动,他在屋里大喊道:“蒋铭!蒋铭!”

手机没有任何反应,季邵杰头疼。这鬼肯定又去赌场了,日思夜想等着老黑出现。

季邵杰赶紧穿上外套,夺门而出。得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蒋铭:抓到那混蛋了——面包车司机!

季邵杰来到赌场转悠了会儿,嘴里一直念着:“蒋铭,抓到面包车司机了,快跟我走!”可一出赌场,还是没消息。他马上想到了一个地方——何家大院。

季邵杰一路小跑,急得忽略了大红门前的高门槛,差点摔了个狗屎吃,他步伐踉跄地稳住了重心,刚站稳他喊道:“蒋铭!抓到面包车司机了!”

蒋铭蓦地一怔。

何炘阳也猛地从火锅前站起来了:“人在哪?”

季邵杰:“关在我们那片的看守所里。”

蒋铭:带我去!

季邵杰笑着看着手机,说道:“别急,已经被抓住了,逃不了的。”

何炘阳问出了一连串问题:“怎么抓住他的?在哪抓住的?他的面包车找到了吗?”

季邵杰:“我也不知道。蒋铭的妈刚才打我电话,是她接到警察的电话说是抓到了。将阿姨太激动了,希望我找一帮人先把那混蛋揍一顿……”

蒋铭:快带我去见他!

季邵杰:“现在见不到人,不过你是……行吧,现在就带你去。”

何炘阳脱口而出:“我也去。”现在可要寸步不离地跟着蒋铭,防止他产生附身的邪念。

季邵杰说的看守所,位于虞城华庆区,他在这片的综合执法局上班,旁边就是公安局。

两人从出租车上下来后,季邵杰朝着公安局努努嘴:“喏,就在这里面。”

在公安局门口,蒋铭看见他爸妈都在,还有陈丽芬也在,他们一个个怒不可遏,恨不得直接冲进去找那混蛋对峙。

季邵杰生怕被拆穿小李的身份,急忙躲到一边。何炘阳装成看热闹的路人。路人有了一个就会有两,不一会儿,门口沸沸扬扬地站满了人。

蒋铭先行一步,来到看守所。他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被关押在里面,他穿着囚服马甲,戴着手铐。因为低着头,所以看不清他的脸。

只听见他一直在念叨:“我不想坐牢,我不想……钱都还没拿到……”

此刻,从铁门外进来一高一矮两个警察,看样子是来做笔录的。

高个子警察问道:“姓名?”

中年男人抬起头:“吴涛……”

蒋铭看清了他的脸:小眼睛,一脸胡渣,太阳穴那块有道疤。

小个子警察听后,小声和高个子说道:“他有过前科,偷车的,进进出出不知多少次了。”

高个子听后,盯着吴涛冷笑了下,继续问道:“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吴涛犹豫着说道:“不、不知道。”

小个子警察拿出电脑,给他看了当时车祸的监控录像,就在那辆面包车疾驰而过时,他按下了暂停键,再把暂停的画面放大,面包车里的司机看得一清二楚。

“这不是你吗?”高个子瞥了眼画面,问道。

事到如今,再怎么狡辩也没用了。

“是我。”吴涛供认不讳,但说完后他的反应却有些奇怪,他用急切的眼神看着警察,一副想求救又不敢说话的样子,最后只吐出了一口浊气。

高个子问道:“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没的话签字按手印。”

吴涛咽了下口水,最终他默默摇头,乖乖地签字画押。

简单的问话结束后,警察离开了。

独处的吴涛,情绪开始反常,他不停用鞋底摩擦地面,嘴里骂着:“妈逼的老黑!我要是不死,出来第一个做了你!”

蒋铭一听,还真和老黑有关系。他赶紧去找季、何两人,寻求他们的帮助。

季邵杰躲在垃圾桶后,说道:“我真进不去啊,我又不是局子里的人,就认识门口的保安……”

何炘阳也无奈:“没其他办法了吗?”

蒋铭十分焦急:说不定他有老黑的线索,我得找个警察上他身,问个一清二楚。

季邵杰:“如果你上警察的身,估计那个警察去不了看守所,得去医院了。”

何炘阳盯着身边这股阴气,说道:“直接和警察说,让警察问关于老黑的事,顺便再揭露赌场的事。”

季邵杰摸着下巴:“这倒可以,那我去说?”

“当然了,你不是认识门卫吗?”

季邵杰有些犹豫,想起没有上报的5000块钱,略忐忑。不过,他眼珠子一转,马上指着马路对面的电话亭,说道:“帮助人民警察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匿名电话。”

主意倒是挺多的。何炘阳向季邵杰笑了笑,马上对蒋铭说道:“蒋铭,你马上去看守所,警察应该很快会去找吴涛的。”

蒋铭照做,再次来到看守所时,吴涛躺在地上失神地念着:“完了,真完了……”

季邵杰速度够快的,不到五分钟,铁门被打开了。

蒋铭以为又是那两个警察,但这次进来的男人穿着便衣,身材高大,剃着干净利落的板寸头,硬朗的五官中眼神尤为锐利。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警服的小伙子,小伙子手里拿着纸和笔。

便衣男人神情淡定,他随便拖来一把椅子,抬手时,蒋铭看见他外套里腋下的武装带内有把枪。

操!蒋铭心中一紧。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真枪,虽然没看见全貌,但光看到露出的枪柄,就觉得此人是个狠角色。

小伙子见便衣男人坐下后,对着吴涛说道:“这位是严警官,他有一些问题需要问你,我劝你……”

严警官举起手,打断了小伙子拐着弯的奉承,他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叫严晏,刚刚我们收到匿名报警电话,说你涉嫌故意杀人。”

吴涛触电般抖了下,他从地上爬起来,脑袋僵硬地转向严晏:“谁、谁说的?!”

“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严晏往椅背上靠,居高临下地看着吴涛,他似乎刻意留出沉默的时间,好让吴涛拎清自己此刻的处境。

片刻后,严晏问道:“老黑是谁?”

吴涛听见这个名字,突然跪在地上,“我、我……警察同志!我死不要紧!可是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

严晏扭头看了眼身边的小伙子,小伙子立刻意会,他说道:“问你话就老实回答,好好配合为我们提供有利线索,我们才能第一时间保护相关人员。”

吴涛抬起戴着手铐的手,吃力地揉了下眼角,随后长吁一口气,说道:“老黑说给我一笔钱,让我撞死黄昌平……”

第三十七章 手指

吴涛叙述了很久,说得混乱又零碎,严晏看着小伙子的笔录,整理了下思路,按自己理解的方式完整地说了遍。

“老爹烧烤有间地下赌场,由于黄昌平和陈丽芬夫妇联手出老千,涉及金额多达六百万。所以赌场老板雇了老黑解决这对夫妇,老黑是中介人,找你实行此计划。但是你失手了,导致小桥车和卡车相撞,却误打误撞造成黄昌平间接死亡。”

“对!对!”吴涛激动地点头,突然又摇头,“不是失手!那、那是我后悔了!当时老黑在路边盯着我,我又不敢不做,我怕他威胁我家人!于是我故意提前一个路口冲了过去。我不想杀人!想马上回家带着家人逃走……没想到黄昌平和一辆小轿车撞了,还是死了。可是老黑没给我钱!最近几天我一直东躲西藏……”

严晏:“还有哪些人知道这件事?”

吴涛:“老爹、老黑,还有我,就这仨。”

严晏把笔录还给了小伙子,说道:“详细说说赌场老板和老黑。”

吴涛说得很急:“没、没人知道他俩是谁。赌场老板可能是老爹,有人怀疑老黑就是老爹,有人说烧烤店里的伙计是老爹;老黑经常带着帽子和口罩,我只见过他一次,他像个拉皮条的,别人找他做掉谁,他就帮他找人去干……”

严晏听后,起身对小伙子耳语道:“你接下去详细问赌场的事,然后安排人手,盯着老爹烧烤,”说着他停顿了下,“还有陈丽芬。”

“是。”小伙子回答得干脆利落。

严晏走后,审问继续。

吴涛表示老黑告诉他老爹早就知道黄昌平夫妇出老千,也早看出那个骰仔婆是陈丽芬,他忍无可忍,于是决定首先让老黑解决黄昌平,然后再好好教训陈丽芬,让她变成真正的哑巴。

全程对话,警察和吴涛都没有提起过一个名字:蒋铭。

蒋铭呆愣地听着,这场车祸已真相大白,他就是夹在里面的一个倒霉蛋。

面包车司机吴涛本想撞死的是黄昌平,但是突然后悔,提前一个路口冲出去打算逃跑,直接引发了这次事故。纵观事情始末,蒋铭更像是黄昌平的陪葬者。

即将和苏茉成婚之日,突如其来的车祸……黄昌平?吴涛?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些人,却被夺去了性命!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自己是这场阴谋的牺牲者。

他以为一环扣一环,可以找出杀了自己的凶手,最终找到的却是杀了黄昌平的凶手,这个“好人”做得可以说是极其讽刺。

他该怎么面对多日来自己的执着?面对季邵杰和何炘阳的信任?

所有一切在这扇冰冷的铁门前被推翻了。

蒋铭没有身体,却感到自己在发抖;没有手,却感到拳头捏得嘎吱作响。

不管怎样,吴涛还是罪魁祸首!

一命还一命!

蒋铭使出所有手段,把近乎崩溃的绝望发泄在吴涛身上。

突然,吴涛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他抱头痛苦地大叫:“哎哟……啊……天……老天!怎、怎么回事……这是报应吗?”说着他吐了一地。

脑袋疼得快炸了,吴涛在自己的呕吐物里翻滚。忽然,他两脚一蹬,像被串在竹签上的虾一般,挺得笔直。

蒋铭:这就是报应!

“啊?!”吴涛不受控制地张开了嘴,他惊恐地大叫,紧接着右手的大拇指被迫塞进了嘴里。

“不、不要……”

吴涛强烈地感到身体已不受自己控制,拇指抵到了舌根,他不停地呕吐,嘴巴猛地合上了,牙齿正狠狠啃着拇指的指甲,仿佛要硬生生把指甲撕下。

“啊——”

铁门内传出一声惨叫。

门外看守的警察立刻冲了进来,眼前的景象让他大惊失色:铁门里都是血,吴涛浑身抽搐,如僵尸一般,正一截一截吃着自己的手指——牙齿啃着骨头,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

警察惊恐地往后退,几步后他拔腿就跑,冲着铁门外喊道:“快叫救护车!!”

吃吧,吃吧,吃了自己。咬破皮、喝下血、撕扯肉,细细咀嚼,咽下去,好好品尝痛苦的滋味。

一辆120急救车闪着灯,从季邵杰面前呼啸而过,几乎同时,何炘阳猛地拉住了季邵杰的胳膊,脸色一沉:“不好!”

季邵杰被她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大事不妙!!”何炘阳立刻拦住了一辆出租车,拉着季邵杰上车,“师傅,马上去医院!”

季邵杰摸不着头脑,说道:“蒋铭还在局子里呢。”

“它已经不在了!”何炘阳马上催促司机,“师傅,麻烦快点!”

司机不紧不慢地说道:“前面红灯,再快也没用。”

季邵杰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惊慌,看来真出事了,他望了眼车窗外已经消失的救护车,问道:“到底怎么了?”

何炘阳一手扶着额头,说道:“蒋铭在那辆救护车上,它怨气极重,没猜错的话它对吴涛出手了……”

“出手?怎么出手?”

何炘阳沉默,她心中默默数着前面红灯的倒数秒数,急切地说道:“去医院就知道了。”

季邵杰没再多问,他双手插进口袋,翘起腿,忍不住疯狂地抖起腿,越急抖得越厉害,整个座椅似乎都在震动。

医院内,何炘阳不管其他人异样的目光,从门口一路念咒直到吴涛的急救病房。

季邵杰往病房内看了眼,吓得叫道:“妈呀!”他赶紧捂住了眼睛,蹲在门口,心脏狂跳不止。

急救室内的医生,即使带着口罩,也无法掩饰他们惊恐的表情。吴涛的嘴似乎和断了的指关节连在了一起,而且整只手还在挤入喉咙深处。

何炘阳深吸一口气,小声道:“蒋铭!听我说,放开吴涛,会有法律制裁他,快放了他。”

季邵杰蹲在地上,脸色惨白:原来蒋铭还有这招数,不知身边恶鬼相伴,他心有余悸——以后说话可要小心点。

“兄弟,息怒……可别再让吴涛吃自己了……我的妈呀!放了他吧!”季邵杰不停劝着蒋铭,声音都颤抖了。

何炘阳边念咒边想:照理说,抓住了凶手,蒋铭可以瞑目了,为什么他会这么做?肯定其中出现了无法预料的状况。

何炘阳:“蒋铭,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和季邵杰会帮你的,如果凶手不是吴涛,我们会继续帮你调查,恳求你放了他。”

蒋铭!蒋铭!蒋铭!

声音由远及近,蒋铭突然回过神来,看到眼前血肉模糊的吴涛,猛地弹开了。

吴涛随之发出一声解脱般的叹息,满是鲜血的手如断了般捶下。

在医生的尽力抢救下,血止住了,可惜一只手残废了。而真正恐怖的是,他将一辈子无法摆脱眼睁睁看着自己吃下手指的阴影,那股血腥味将永远弥散在他的口腔中。

第三十八章 上坟安息

怨气逐渐平息,何炘阳松了口气,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松开紧握的拳头,捏在手心的是一张红符,这张红符不是纸,是一块经过特殊改造的芯片。芯片被涂成了红色,上面用写了一个金色的“符”字。

季邵杰挪着小步,偷偷站到何炘阳身后。他盯着那块红符,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磁场干扰器。”何炘阳说着按下了芯片上的按钮,无法用肉眼看见的磁波如河中的涟漪向外散去,她扭头看了眼一脸懵逼的季邵杰,看来需要解释一下,“我相信神学也相信科学。”

季邵杰还是懵:“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蒋铭没料到会对吴涛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可一上身,他就变得不像自己,仿佛有无数个自己在他耳边念着:“吃了他吃了他……”

这些“自己”突然来了,突然又消失了。

除此之外,他还觉得很疲惫,像回到了做鬼的初始状态,他飘出急救病房看见了忧虑的两人。

蒋铭:抱歉,我没想打算那么做。

事情暂时解决了,何炘阳的怒气反而上来了,她关机后独自坐到等候区,闭目养神。

搭话的任务落到季邵杰头上,他惶恐不安,生怕说错话蒋铭会让他吃了自己的舌头。在脑中打完草稿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回、回来就好,你……蒋大哥现在感觉如何?有哪不舒服吗?”

蒋铭:我没事,只想和你们说声对不起。

刚才蒋铭把吴涛折磨得那么惨,突然又虚心道歉,季邵杰有些发怵,甚至怀疑这鬼到底是不是蒋铭,他怯生生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冷静后的蒋铭娓娓道来,到最后他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太固执了,当初我该听你的。

事情峰回路转,季邵杰坐到了何炘阳身边,沉默了近半个小时。

半晌,他抬起头,不解地说道:“那汽车废气场的车……”

被怨气冲昏了头的蒋铭根本没想到车的事,一经提醒,此刻又止不住地激动起来:是他说的,那个汽车废弃场的老男人说的!他明明说我的车被动过手脚了!安全带!刹车!全都被动过了!

季邵杰轻轻推了下装睡的何炘阳,简单阐述了蒋铭刚才说的,然后问道:“你怎么看?”

何炘阳眯起眼睛,问道:“蒋铭看到的确定是他的车?”

季邵杰:“我和蒋铭去汽车废弃场时,他的车已经被处理了,我没看见。”

蒋铭现在彻底怀疑自己看见的、听见的,经过这次打击,他不敢再轻易下结论。

何炘阳:“确认车牌号了吗?”

那天蒋铭是跟着唐云豪和苏茉去的汽车废弃场,还会出错吗?可是却带来了完全不同的结果。既然这样,是否意味着一开始就错了?

蒋铭犹豫不决,有了先前这些铺垫,记忆中的这俩车变得模糊不清,他没法立刻回答何炘阳的问题。

季、何两人等了片刻,没有得到蒋铭的回复。

何炘阳开了手机,看起网页,她低声曼语地说道:“虞城有两个汽车废弃场。”

季邵杰愕然看着她,问道:“两个?”

“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大多数人知道的是城北那个,因为很多车报废后会第一时间送去那里,如果还能进行二次改造就会被送去城南那个。”

季邵杰眨巴眨巴眼:“你怎么知道的?”

何炘阳:“我去过城南的汽车废弃场里抓厉鬼。”

季邵杰马上从椅子上跳起来:“带路,现在就去城南那个!”

蒋铭失落地跟在两人身后。

现在不是调查他到底是被谁害死的,而是还他一个安稳,证明压根就没人害他,而是他自我意识过剩。

蒋铭一路上想着这事,没人害他反倒让他一蹶不振,这可不正常。归根究底,他觉得自己终是接受不了死了的事实。

达到目的地后,通过询问,工作人员很快带两人来到了一片安置二手车的空地。

工作人员戴着一副老式圆眼镜,他指着其中一辆,问道:“是这辆吗?”

“是吗?”季邵杰和何炘阳异口同声地问蒋铭,引来圆眼镜怪异的目光。

蒋铭:好像是……

季邵杰向圆眼镜摆摆手:“我们再看看。”

圆眼镜马上拿出一块凹凸不平的车牌,问道:“是这牌照吗?你们来得巧,明天车管所就来拿走了。”

蒋铭定睛一看,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但还是震惊不已:千真万确,是这个车牌号。他飘向那辆车,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是这辆开了数年的老破车。

在城北的那辆车,车牌号前面几位吻合了,后面的由于磨损看不清了。那时,他压根就没有怀疑,因为车前站的是苏茉。看来苏茉在来之前,那辆车已经被运去城南了,她和蒋铭犯了同样的错误。

季邵杰的脸色变了,他盯着车牌,不敢吱声,却向何炘阳拼命点头。

蒋铭:是我的车。

季邵杰盯着消息“嘶”了声,他靠近何炘阳,一手遮着嘴,小声问道:“蒋铭会不会又接受不了,变成厉鬼搞死我们?”

何炘阳:“如果它还不认命的话,只能交给我爷爷处置了。”

蒋铭:可是我还有疑惑。

季邵杰为了让他快些安息,代蒋铭向圆眼镜问出了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这车是不是被动过手脚了?”

圆眼镜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开这辆车的大哥,发生车祸时系好安全带了,可还是被撞飞了,他还说这刹车也不太灵光。”

圆眼镜的眼神更困惑了:“我听说这位车主死了,他怎么和你说?”

“嗯……”季邵杰顿了顿,“死前和我说……”

圆眼镜推了下眼镜,走到车前,打开了车门。

他首先把安全带插进卡槽,反复几次后,说道:“这个卡槽是有点松弛,但不碍事。不过我把安全带换了,因为安全带内部卷簧器老化了,这会导致安全带过松或不能及时拉紧。如果不更换,在紧急时刻,容易导致车主从安全带下滑出,结果就会被撞飞。”

如现场教学一般,圆眼镜又指了指方向盘下的刹车:“这位车主学车时肯定没养成好习惯,怕车熄火,所以遇到某些路况喜欢同时踩刹车和离合器,这样车子会稳当一些,不过很伤车啊,不但离合器损耗快而且很容易使abs防抱系统失灵,如果失灵开车的方向都没法控制了……”

季邵杰和何炘阳都听愣了,面面相觑。

圆眼镜最后还做起了总结:“现在的汽车保养啊,主要是机油和三滤三芯,都是流水线操作。车龄较大的车,一些重要的细节零件自己还得多注意,不然可会酿成重大事故。”

季邵杰真想对蒋铭说:你可以去死了。

他确实死了,死了还都是事。

何炘阳胸口憋着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她冷冷地对圆眼镜说了声“谢谢”,径直往大门走去。

真相大白后,两人来到蒋铭的坟前,季邵杰拔了两颗坟头草,边上香边说道:“蒋铭啊蒋铭,你也听见了,没人想害你,你就进去好好等着投胎吧。”

何炘阳站在一旁若有所思:这鬼必定不甘心。

第三十九章 最后一次

电视机下方的屏幕上滚动着一条显眼的标题:虞城公安摧毁赌博团伙,涉案赌资2000余万元。

“近日,一名热心市民向市公安局110报警称:一家名为老爹烧烤的店铺设有地下赌场,规模庞大。引来警方高度重视……”

季邵杰看着新闻,吃着泡面,心中感叹:我就是那个热心市民啊!要不是忍不住赌了把,就不匿名举报了。现在肯定是锦旗飘飘,进家门了。

随后,他又瞟了眼手机。

今天,手机上很多推送也是关于这个赌博团伙的,可是报道都浮于表面,重点都是放在对赌场外观的描述,有哪些赌博机器之类的话题上。更有一些烧烤店幸灾乐祸,为了庆祝这位同行老大栽了个大跟头,纷纷举行八折大优惠。

季邵杰纳闷怎么没有关于老黑的报道,估计性质太恶劣,生怕引来人民群众的恐慌,所以被选择性屏蔽了。

不过,他还是很在意警方到底抓到老黑和老爹了没?

季邵杰像看八卦似的,刷着关于赌场的帖子。突然,在众多帖子里冲出一条信息——蒋铭:我还在。

这条信息来得措手不及,由于季邵杰吃的是酸辣口味的泡面,他一吸溜,被呛得眼泪鼻涕喷涌而出。

季邵杰擦着脸,赶紧摸到了口袋里的红符,这是何炘阳给他的。

两人在坟前离开时,何炘阳对他说道:“蒋铭还有67天消失,在此之前你拿着这个,以防万一。”

季邵杰掏出了红符,拿在手里把玩。倒不像驱鬼的东西,更像某种高科技玩意儿。

他发自肺腑地叹了口气:买了祭品、上了香。自己可是很有仪式感地和蒋铭道别,可这鬼还是阴魂不散。

突然,季邵杰惊慌地捏住了红符——这鬼不会是想上我身吧!

他在五分钟之内做了三件事:用驱鬼泡泡沐浴露冲了个澡、戴上桃木手串、红符挂在胸前。

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兄弟先附身。

蒋铭知道他怕自己不受控制地变成厉鬼,于是又发了条消息作为解释:我想完整地看一遍自己是怎么死的,看完我肯定会离开。

“怎么死的?出车祸死的啊。”季邵杰不太明白对方到底想表达什么。

蒋铭:华庆街十字路口有监控,路口直走到底左拐就是市医院,医院楼道外也会有监控,我想把这些都看一遍。

季邵杰略不耐烦地提高了音量:“咋还不消停?”

蒋铭:我想心服口服地离开。

季邵杰咂咂嘴,喝了口面汤。他知道蒋铭是个固执的人,没想到这么固执,已经到了顽固不化的地步。

“死都死了,看和不看有区别吗?就算我答应你,我上哪儿给你找这些监控录像去?”

蒋铭:车祸的监控录像我已经在公安局看过了,我想看医院的。

季邵杰推开面碗,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念叨起来:“看完医院的,你还想看殡仪馆的,看完殡仪馆的你还想看挖坟的,看完挖坟的……我说蒋铭,没人会害你,你怎么就这么,这么神经质呢?!”

蒋铭:这是最后一次,事后我就去守着苏茉,等满了81我就真的走了。

“真是最后一次?要不是咋办?”

蒋铭:把我交给何炘阳吧。

“什么?!”季邵杰感到了危机感,“你意思是不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说不定哪天犯病抽了,自个儿都没办法,只能交给神婆来收拾你。”

经过残害吴涛那件事,蒋铭的信心大打折扣,他不想把话说得那么绝对,可委婉的表达方式似乎也没多大效果。

季邵杰高举红符,本想吓唬吓唬蒋铭,让他赶紧离开。不过,想到两个月后蒋铭将会彻底消失,连魂都没了,季邵杰无奈地放下了红符。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义,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蒋铭啊,你就不能和我聊聊天,打打游戏,再去看看苏茉……平静地渡过剩下的时间,这不挺好的。搞完车祸的事又来医院的,不是我不帮你,我觉得太傻了,你懂吗?”

蒋铭欲言又止,理性告诉他自己确实在胡闹。不过接下去的66天,就等着自己消失吗?黄昌平的事已告一段落,那段在脑中回忆过不知多少遍的车祸现在看来十足傻逼。即使事实如此,他也需要一段时间来慢慢接受,如果看清死时的每个细节,估计他就能在真正安息了。

“咚咚咚……”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季邵杰懒散地走到门边,边开门边问道:“谁啊?”

一个穿着红色外卖服的男人站在了门口,他戴着头盔和墨镜,微笑地拎起手中的塑料袋:“您好,您的外卖。”

季邵杰气得猛回头,对屋里大喊:“不是说好不准随便点外卖吗?!”

这鬼真是疯了!看来蒋铭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的死,已经病入膏肓,神志不清。季邵杰带着恐惧,狠狠按下了红符的按钮。

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蒋铭还没来得及否定,只见在季邵杰转头向他发飙时,送外卖的男人迅速上前一步,带上了身后的门。

“咔嚓”,是锁门的声音。

听见这个声音,季邵杰立刻回头,他拿出一副干架的气势,问道:“你他妈想干什么?!”

“您的外卖。”男人的声音陡然冷了很多。

“去你妈的外卖,老子没……”

话音未落,男人迅速从塑料袋里抽出一根铁棍,足足有手臂那么粗。他猛地挥起,重重向季邵杰的脑门敲去。

“咚”地一声,季邵杰晃着身体连退几步,随着眼前一阵发黑,瞬间晕倒在地。

伙计从外卖箱内拿出一套后背印着“好日子搬家公司”的工作服,胡乱套在季邵杰身上,然后用胶布封住他的嘴后,再给他戴上口罩,最后来一顶可以把脸遮在阴影下的鸭舌帽。

蒋铭眼睁睁看着季邵杰陷入被绑架的危险,可在红符的力量下,他无计可施,连靠近阳间人的身体都做不到,更别说附身了。

第四十章 绑架

男人摘下墨镜,清秀的眉眼中透着一股痞气。

蒋铭惊讶地盯着他:这不是老爹烧烤的伙计嘛!警方早就把那家店封了,还抓捕了相关人员,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伙计瞥了眼晕倒的季邵杰,从容地坐到沙发上。他拿出一部老式翻盖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嗯,是我,找到这小子了。什么,现在?不是计划天黑后吗?行吧……”挂掉电话后,伙计直接取出手机卡,把这部翻盖手机狠狠折成了两断,塞进塑料袋。

蒋铭的第一反应就是这群人来报仇了!

情况十万火急。要不是季邵杰脖子上的那块红符,蒋铭能立刻收拾掉这个男人。现在,他是一只无能的小鬼,这让他惊慌失措。他纠结是否去找何炘阳,可是如果丢下季邵杰一个人,到时伙计把他带走了去哪找他?

蒋铭决定先盯着,找到他们老巢后,再想办法求助。

伙计盯着晕倒的人冷笑一声,紧接着一脚狠狠踢向他小腹。在一阵悲鸣声中,季邵杰痛醒了,他蜷缩起身体呆愣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伙,唔……”季邵杰惶恐地发现嘴被封住了,从含糊的言语中可以看出他认出了这个男人的身份。

伙计的眼神带着狠意,他用铁棍顶着季邵杰的脑门,命令道:“站起来。”

季邵杰含糊不清地哼了声,由于双手被反绑着,失去了支撑了的力量,他只能先跪着再蹒跚地站起来。

伙计收起铁棍,把外卖箱的肩带套上了季邵杰后背,箱子的大小正好遮住了被反绑着的手。他把箱子外面一层印着“袋鼠外卖”的无纺布袋撕了,乍看之下,外卖箱成了一个简易的收纳盒。

远看季邵杰这身“打扮”,也只有蒋铭这只鬼知道其中暗藏杀机。

伙计拍拍季邵杰身后的箱子,说道:“出门别嚷嚷,楼下有辆白色的搬家公司的货车,乖乖进去,知道吗?”

季邵杰眼神慌张,只能点头。

伙计打开门,季邵杰走在前面,他顺着楼梯往下走,果然小区门口有辆贴着“好日子搬家公司”的货车。

突然,几个老头老太从季邵杰身边走过,他忍不住对他们挤眉弄眼。

老人们盯着这位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搬家工人,心生奇怪——小区里除了养老的人,其他住户也在这安定了,都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有搬家公司来了。

其中一个老太停下脚步,看着季邵杰自言自语:“谁会搬家?都没听见消息。”

伙计觉察情况不妙,马上把季邵杰拉到货车边,笑着大声说道:“大哥,你们找错地方了,这里可不是紫阳小区,那小区在下个路口,”说着,袖口滑下一把匕首,顶住了季邵杰的腰部,“他妈敢出声,现在就让你去见阎王爷!”

老太听后,豁然开朗,边转身边笑着念道:“我就说嘛,找错地儿了……”

操!还有这招!

季邵杰不信他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捅人,要是血流了一地,这不是傻子吗?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他是个畏罪潜逃的犯人,现在又多了个绑架的罪名。

货车司机从反光镜里看到这一幕后,马上摇下车窗,附和伙计喊道:“小子,快点干活,搬完这家还有另一家呐!”

在公共场合,伙计看出季邵杰跃跃欲试想逃跑,他的刀尖已经刺穿衣服,小声说道:“上车!”

季邵杰背靠车厢,反绑的手正好摸到车门的把手,却迟迟没有拉开——真上去他妈就完了!

谁知,车门被坐在里面的人打开了,三个穿着同样工作服的男人正龇牙咧嘴地盯着季邵杰。

“自己主动上车,我就收回刀;让这些大哥拉你一把的话,你就带着刀子进去吧!”

季邵杰死命哼哼,虽然口齿不清,但大致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有本事你他妈捅我啊!

伙计轻声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巧了,我这刀子没血槽,扎进你肉里,跟瓶塞似的,流不了多少血。”

一听这话,腰上的刀尖变得异常刺人。季邵杰可不想真的挨刀子,本着小命最重要的原则,他慌乱地坐上了车。

上车后,车门被死死锁紧了,车窗上都拉上了遮阳布。

已到了插翅难逃的地步,季邵杰以为这些人该帮他松绑了,谁知被套上了一个厚得密不透光的黑头套,他听着引擎声,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他试图劝自己冷静,却已一身冷汗。脑子飞速转着,希望找到逃脱的方式,他知道蒋铭一定跟着他。

想起蒋铭,他突然后悔莫及,暗骂自己傻逼:操!为什么按下红符的按钮?!

季邵杰低头扭动着脖子,试图把牵住红符的细绳咬进嘴里,再慢慢叼起红符,含进口中,用牙齿的咬合力关掉扰乱磁场的按钮。可他试了好几次,嘴被罩在头上的布套隔离了,根本就碰不到细绳。

“他妈的别乱动!”其中一个男人吼道,随之往季邵杰脑门踹了一脚。

季邵杰疼得吼道:“操!”这字即使被封住了嘴,也听得清清楚楚。

“还敢骂人?”

话音刚落,季邵杰听见身边的男人有所动作,接下来发生的事证明了他的猜想。如狂风骤雨般,迎来一阵拳打脚踢:大头皮鞋、铁棍一样样往他身上踢打过去,活生生成了一个人肉沙包。

季邵杰绷紧全身肌肉,闷声哼着,全身火辣辣的疼,疼得都烧进了骨头。几度觉得自己快晕过去,却咬牙挺下来了。这顿挨揍持续了近半个小时。

“操你姥姥的!老子没把你揍出屎来,算你拉得干净!”男人又狠狠往季邵杰的腿上来了一脚,气喘吁吁地坐回了原位。

车不知开了多久,季邵杰没了挣扎的力气,感到自己像一条死鱼般被抬出了货车。他双脚无力地踩在地上,如果不是手臂被人架着,估计连走路都不稳。

众人的脚步声停下了。

身旁的男人使劲推了把季邵杰的后背,季邵杰踉跄地往前窜去,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把他头套摘了。”前面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摘掉头套后,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季邵杰睁不开眼,他眯起眼睛看见一个男人坐在藤椅上,他戴着一顶灰色的绒线帽,帽檐下没有眉头,只有一双如狐狸般细长的眼睛。

男人“啧啧”几声,走近季邵杰,问道:“听说你在找我?”

季邵杰不敢直视他,心惊胆战地说道:“我、我不认识你……”

男人听后,面对季邵杰蹲下,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那张咧开的嘴里竟没有一颗牙齿。

他指着自己笑道:“老黑。”

第四十一章 老黑

季邵杰盯着那张瘪进去的嘴,惊恐地往后退去。

“是你报的警?”老黑问道。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呸!”

老黑的口水溅到季邵杰脸上,季邵杰拼命往肩膀上的衣服擦去,仿佛那是烧灼皮肤的硫酸。

老黑掏出一本皱巴巴的本子,放在季邵杰面前一页页翻着,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个人的身份和之间的关系都用图标标注得清清楚楚。

“第一个来赌场的是伙计的朋友,有伙计做担保。这些人都连带各种关系,最近有三个新人:一个是你,还有个女人,还有一个老太婆,”说着他捏起本子敲打季邵杰的头顶,“你、你!的嫌疑最大!”

季邵杰结巴地说道:“我认识黄昌平……”

老黑收起本子:“黄昌平可不会和城管做朋友。”

季邵杰惊愕地盯着他:完了!穿帮了!

老黑一脸不屑:“你又不是警察,倒是挺能干的,给你开表彰大会了吗?这位热心市民!”

事到如今,只能死不承认。季邵杰使劲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老黑向伙计摆手道:“给他看。”

伙计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屏幕上,季邵杰钻进了电话亭,正在拨打电话。

老黑凑过来,按住着他脖子说道:“你看你就按了三下,两下都在同一个位置,你说有多大可能是110呢?”

季邵杰咬牙不吭声。

老黑站起来,摘下帽子抹了把稀疏的毛发,说道:“吴涛刚被抓进去时,我可不觉得他会走漏风声,他老婆孩子还在我手里。我想是哪个王八蛋,原来是你!”

这时,一个男人上前对伙计小声说了些什么,伙计脸色大变,他立刻对老黑说道:“陈丽芬已经被警方监禁了,而且他们好像已经查到老爹的下落了,正往医院赶去。”

老黑努起嘴,磨着上下光溜溜的牙床,焦急地说道:“吴涛都进去了,别管那婆娘了,”说着他瞟了眼季邵杰,“先别杀这小子,留着做人质、挡子弹。还有那个和他一伙的女人抓到了吗?”

季邵杰听见挡子弹,哆嗦了下,这可真要变鬼和蒋铭成难兄难弟了。

伙计:“已经派人去了,还没消息。”

行动没有赶上计划预计的时间,老黑不满地指着手表:“晚上8点前,不管人质还是老爹,一个都不能少!”

伙计沉默几秒后,不知这话该不该说,但最终还是说了:“老爹的话,我看算了吧,半死不活的人了……”

老黑揪起伙计的衣领:“他是你爹!”

“那又怎样?”伙计的声音低得谁都没听见。

伙计是老爹的儿子?那老黑是他们的谁?季邵杰望向伙计,貌似快得知其中的关联,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老黑:“当初是老爹带我在金三角闯荡多年,即使现在逃离大陆,我也不会丢下他不管。虎毒不食子,你倒是连自己老子都不放在眼里。”

伙计不满老黑训斥,说道:“当初那老爹早死了,现在回去接他,岂不是自投罗网。接到了还是个拖油瓶,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死一帮兄弟,划不来!”

季邵杰心中暗道:蒋铭,你听见了没?原来老爹是老黑的大哥,现在大哥为了义气不愿一个人逃走,可老爹的儿子想马上跑路。

蒋铭无法回复,一直盯着季邵杰胸口那块红符,想着怎么废了它。

老黑气得哼了声,冲着伙计吼道:“要滚你自己滚!”说罢对身后的人说道:“把这个报警的小子关监控室里,死前最大限度地好好利用他。”

“是!”

季邵杰被人拎起来,带进了另一个房间。

他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这里像一个废弃的仓库。窗户上都糊满了报纸,几张桌椅边都是碎了的啤酒瓶和烟屁股,一面墙边放满了各种刀具,真像开站时的前线哨所。

“老实呆着!”男人把季邵杰推进了监控室。

季邵杰以为老黑嘴里的监控室是像看守所那样的牢房,进屋一看,看来他想多了,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监控”。

里面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对着季邵杰阴笑。看来这位是负责技术活的,一个出色的犯罪团伙真是“人才济济”啊!

季邵杰深感这个老爹不简单。

年轻人指着一个凳子,说道:“坐那。”

季邵杰乖乖端坐,他打量着这间屋子:大大小小的监控屏幕挂满了房间,有对准老爹烧烤门口的监控镜头,还有烧烤店内,其中一个闪着雪花状的像素点……

年轻人指着那块雪花状的屏幕说道:“这是赌场内的,估计被警察发现了,已经没法看了。”

季邵杰唯唯诺诺地说道:“厉害啊。”

年轻人“呵”了声,似笑非笑,马上雪花屏幕变成了另一个场景。

季邵杰看那场景怎么这么眼熟,仔细一想是医院走廊的景象,他细加琢磨:老爹住院了,难道这是小弟为了保护他,所以连医院也监控了?

此刻,另一个屏幕上出现了数辆小轿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年轻人马上拿起对讲机说道:“注意,注意,警察进来了,抓紧时间。”

警察?!季邵杰猛地抬头,盯着屏幕上几个穿着便衣的壮汉,心潮澎湃又倍感亲切。

季邵杰直勾勾看着监控,不动声色地用力转动身后的手腕。他看过不少警匪片,那些英雄都自带解锁功能,手上绑的麻绳肯定不在话下,可他怎么拧都解不开,再这么下去估计手腕得脱臼了。

这节奏,只能做狗熊了。

季邵杰另想办法,他见这个年轻人不像外面的男人那样彪悍,颇有些知识分子的模样,决定发挥自己的特长——嘴碎,来击倒敌人。

他小心地问道:“你们还能在医院里装监控?”

年轻人:“这不是装的,是侵入了监控系统。”

“哦……”季邵杰装出十分佩服的样子,“那你能侵入警方系统吗?”

“看情况。”

年轻人口气轻飘飘的,像是所有系统在他看来都是渣渣。

虽然老黑的人得知警方已进入医院的消息,但屏幕上,警方先到一步,他们直接围堵在老爹的病房门口。

老黑的人不敢拐进通向病房的走廊,他们后退再后退,最后呆在角落等待下一步行动命令。

“这帮蠢货!”年轻人捶打着键盘,“他妈速度像王八!”

季邵杰见警方势在必胜,忍不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你笑什么?到时我们逃不了拉你垫背!”年轻人骂道。

季邵杰还是笑,嚣张地说道:“你们这帮王八等着被人撬龟壳吧!”

第四十二章 解除红符

再怎么像文青,也是个匪。

年轻人摔开键盘,瞋目切齿地走向季邵杰。他伸手抓住他衣领时,季邵杰立马挺直身体,迎合对方的动作主动把脖子凑过去。

衣领连同红符的细绳都被狠狠揪住了。

季邵杰为自己的机灵点了个赞:魔爪和红符首次对接成功,这个计划行得通。

蒋铭立刻看出他是想激怒年轻人,试图靠对方的力量扯去红符。

季邵杰低头看了眼年轻人的手腕,细瘦得很,也许一直在室内从事“黑客”的工作,皮肤白得略显病态。

他担心这位技术宅的力道,别整了半天空欢喜。

“快死的人了还这么横?!”年轻人举起另一只手,“啪”地一声扇在季邵杰脸上。

比起刚才在车上那顿挨揍,这简直就是毛毛雨。

季邵杰挑衅地说道:“用点力啊,大兄弟,没吃饭?”

年轻人:“去你妈的!”

紧接着一拳砸在季邵杰鼻子上,两行温热的鲜血从鼻孔里流了出来。

嘴里蔓延出血腥味,季邵杰吐了口血水,喊道:“哎哟!我操,别打脸啊!”说完,他忍不住吸了几下鼻血,挨了一拳的鼻子又酸又疼,感觉鼻软骨快脱离这张脸了。

“我看你是撑不了多久了。”年轻人冷冷道。

季邵杰和他周旋得没了耐心,揪了半天领子还没实质性进展,得切换主动攻击模式。他长吁一口气,开始蓄力,将所有力道集中在右脚上,随后猛地抬腿向年轻人的膝盖骨上踢去。

年轻人的反应慢了一拍,躲闪之间已被正中目标,往后倒去时还死死揪着季邵杰的领子。

季邵杰见势整个身体往反方向仰去。

衣领上的扣子、细绳在两股拉扯的力量间撒了一地,红符终于掉落在地。

“哈!!”季邵杰激动地大叫一声,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猛地扑向红符,将其踩得稀巴烂,“兄弟!来吧!搞死这群王八!”

监控室内悄无声息,没有一丝动静。

季邵杰看年轻人沉默地站了起来,一手伸进了外套里面的口袋,一把银色的手枪愕然出现在他面前。

在昏暗的室内,闪着寒光的枪口步步逼近。

季邵杰屏息凝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他小声叫着:“蒋、蒋铭……”

“哼,吊样!”年轻人骂道,他扣动扳机,枪口直抵季邵杰的脑门,“你以为老黑暂时不杀你,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天真!”

原来被枪顶着是这种感觉——季邵杰眼冒金星、双腿发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脑袋更是不敢动,生怕随便晃悠下就会爆炸。

年轻人用枪顶着季邵杰,绕到他身后,说道:“我好心给你留个全尸,把嘴张开。”

“啊?!啥、啥?!”季邵杰已张口结舌,脑中一片空白。他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顶着后脑勺的那把枪上。

“现在这位置正好,子弹会从你嘴里穿过去,死后你这脑袋瓜子还能看。”

“饶命!!”随着季邵杰一声惊呼,子弹脱膛射出。

“砰!”

一声巨响。

季邵杰前仆倒地,头重重磕在地上。

我死、死了吗?疼,好像也不怎么疼……季邵杰恍惚地睁开眼,感到自己居然还能动,他吃力地爬起来摸了下后脑勺,手上竟没有一滴血,猛地回头一看,见年轻人被钉在墙上。

他的下颔骨碎成了血色的残骸,往下连接头颅和躯干的颈椎也受损了,导致脑袋呈90度角往一边倒去,摇摇欲坠。

殷红的血往季邵杰的方向淌去,他惊恐地跺脚躲开。这具中弹的尸体引起了他强烈不适,他靠着墙壁忍不住呕吐起来。

地上的手枪还在冒烟,枪柄已炸开,可见子弹是从反方向射出。正好近距离击中了年轻人。

屋内一股毛骨悚然的气息越来越强烈,蜿蜒盘旋充斥着整个房间。视线从溃动中清晰,在翻倍增强的磁场中,没人听见那声挣脱枷锁的嘶吼。

听见枪声的人们,破门而入,闯入眼中的骇人景象,让他们呆滞地伫立在门口。

带头的伙计见屋里除了尸体,只有一个躲在墙边呕吐的怂逼,能使出这般惨烈手法的人还会吐?

“上!抓住他!扒了他皮!”伙计喊道。

有一鬼助力,季邵杰不再担心,顺着那股恶心劲,安心地扶墙继续呕吐。

门口仿佛立起了一道架满闸刀的屏障,闯过这道界线的人忽地感到浑身刺痛,他们惊恐地检查自己的身体,却没有伤口。

“怎么回事?!”伙计明明感到手臂被砍了一刀,定睛一看却完好无损,可痛感却那样真实,“妈的!邪乎了!”

某些人像被深度催眠了,竟然对着空气乱砍一通,随后向身边的同伙砍去。

季邵杰的身后响起一阵厮杀声。

“蒋大哥你手下留情,到时警方问起来多麻烦。”季邵杰擦着嘴角说道。翻身做主人后,他大摇大摆地坐到了之前年轻人的位置,观察起这些监控画面。

门口的人接二连三的倒下,他们一个叠着一个,筑起一座人肉墙壁,正好堵住了门口。

季邵杰拍了拍一个没画面的监控屏幕,问道:“蒋铭,你能用这个吗?”

屋内的灯连同所有的屏幕闪动了几秒,在最后一秒时,黑底白字立刻闪现。

蒋铭:我来了!!

季邵杰对着屏幕笑了笑,看来这鬼被红符禁锢久了,快憋坏了,轮流使出各种大招,把这群老爷们儿吓得望风而溃。

“老黑呢?”季邵杰试着调出医院的监控,可惜眼下好几副键盘,都不知从哪下手。

蒋铭在这间仓库内迅速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老黑的踪迹。仓库外一片荒凉,原先停着的搬家公司的货车开走了,从地上几道纵横交错的轮胎痕迹来看,老黑这是仓皇出逃了。

老黑逃走了。

季邵杰看着屏幕上的字,骂道:“操,还以为这厮多讲义气,还不是丢下老爹先溜了!”他边骂边在键盘上乱按一通,屏幕上的画面突然都成了雪花状的像素点。

“他妈的,这玩意儿怎么搞?!”季邵杰急了。虽已化险为夷,但仍身处敌方巢穴,一刻不得松懈。

第四十三章 消失的5月7号

在喋喋不休的抱怨声中,伙计从人堆里爬了出来,叠好的人墙瞬间倒塌,那些摔倒的人仍然昏迷不醒:横着、侧着像一具具没了魂的尸体。

蒋铭:问伙计,让他操作。

季邵杰恶毒地瞪着伙计:“过来,快帮老子把医院监控调出来!”

伙计孤立无援,呆滞地盯着屏幕上的字:他妈小看这小子了!这个叫季邵杰的人说不定是警方卧底。他将计就计,自愿被抓到这儿。现在通过入侵监控系统已经和总部取得联系——玩完了!这个仓库将马上被警方包围。

“傻啦?!”季邵杰过去就是一脚,为在公寓那一棍报仇,见伙计被踢得单腿跪地,他不以为然地哼了声,“谁牛逼轰轰的说要捅我,什么狗屁血槽!还不是得向老子下跪!”

蒋铭:快让他调监控。

季邵杰指着屏幕上的字,向伙计吼道:“瞎啦?快去!”

伙计脸上有股天生的傲气,他斜眼瞟着季邵杰,镇定地走到监控前,双手在键盘上轻盈地敲打起来。

季邵杰打了个哈欠:“这么慢?”

伙计:“信号中断了,需要重新连接,再输入监控代码。”

季邵杰坐在一边,对着伙计冷嘲热讽:“嘿!你爸老爹还在医院吧?老黑不但扔下了老爹,还扔下了你。你现在肯定很难过吧?”

伙计面无表情地说道:“老爹这个称号已经不属于我爸了,它同时指我还有老黑,赌场的事也都是我和他负责的。”

这话激起了季邵杰的好奇心,他问道:“听老黑口气,你爸很牛逼啊,怎么进医院了?”

听见这个问题,伙计犹豫着说道:“从金三角逃回来后,我爸早金盆洗手不干了,打算开家烧烤店过日子。不过老黑一直不甘心,想东山再起,于是拉我一起开了赌场。我爸说不干涉我和老黑的事,他一心想着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却被当初在金三角的仇家找上门,差点被揍得没命了。”

季邵杰像听故事似的问道:“作为儿子都不帮老爹吗?”

这个问题,让伙计心中泛起怒火。他直视屏幕,重重地按下回车键,猛地甩掉右脚的鞋子,抬起脚说道:“帮了,这下场。”

“啊!”季邵杰吓得连忙移开了目光,那脚的脚趾都被砍光了。

伙计冷笑一声:“老黑的牙齿就是被仇家拔光的,”说着他紧握拳头,满脸愤恨,“我们这种人怎么可能重新做人,早不是人了还装人!老爹越老越懦弱!简直是个老糊涂,自己装善人还害得我和老黑遭这些罪!”

季邵杰捂着胸口狂跳的小心脏,“那现在你们的仇家呢?”

“老爹已经成了植物人,我的脚趾加上老黑那口牙——新仇旧恨,一笔勾销!”

一开始,季邵杰觉得这货就是一个开赌场的绑架犯,得知他背后的故事后,他心中不禁感叹:虽然恶有恶报,但真他妈有种!

“医院的监控出来了。”伙计说完,靠到一边,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东山再起已是痴人说梦,即使不死下半辈子也得在监狱中渡过。想到这,他深深叹了口气,脸上的傲气已化成一片麻木。

季邵杰望向重启的屏幕:在医院,老黑的人都被抓获了。老爹的病房门口仍然守着几个便衣警察。

蒋铭:我需要医院5月7号的录像。

看见这个日期,伙计突然盯着季邵杰,他本已认命静候警方到来,却被对方的目的扰乱了心神。

“你这儿有2018年5月7号的监控吗?”季邵杰不抱希望地问道。

伙计:“老爹在医院已经两年了,这两年的都有,猴子都会录下监控传到云端,只是……”

“只是什么?”季邵杰问道,他心想原来那技术宅叫猴子,瘦了吧唧的倒像只猴子。

伙计也带着疑惑:“只是5月7号那天的监控被双重加密了,只有老黑和猴子知道密码。”

“啥?”季邵杰不敢相信地看了眼墙上的“猴子”,心惊肉跳,死相够惨的。

蒋铭:为什么唯独5月7号的被加密了?是关系到你们赌场之间的事,还是另有蹊跷?

伙计尝试解开加密文件,都失败了:“我不知道,估计这是老黑的私事。我几乎24小时在烧烤店,赌场的事我比老黑清楚。”

季邵杰有种不详的预感,蒋铭肯定又在千丝万缕间找着两者根本不存在的联系。

蒋铭:我们交给警方处理,他们有出色的技术人员,应该能得到5月7号的监控录像。

原来他们不是警察……伙计琢磨着。

季邵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蒋铭:轮到热心市民上场了,这次别匿名了。

“操!真他妈是你!”伙计向季邵杰冲过去,打算实施最后的报复。

谁知,他刚迈出一步,身体就往另一个方向快速飞了出去,后背砸到墙上后,他痛苦地哼了声,彻底晕过去了。

“哎哟!”季邵杰看伙计重重砸在墙上那一下,光看就觉得够痛了,他难受地揉了下后背,车上被揍得厉害,疼上加疼。

蒋铭自觉现在对力量的控制收放自如,可他貌似听见了伙计骨头断裂的声音。没了红符、咒语,他将是这里的终极武器。

季邵杰在伙计身上搜出一部手机,刚想报警,却犹豫起来,他问蒋铭:“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么多人?要是告诉他们有鬼帮我,会把我当神经病吧!”

蒋铭:首先报警说明身份,告知警方被老黑劫持,接下去不用说什么,直接挂断电话;然后我会打晕你,警方会通过搜索来电显示的位置找到这儿。”

“最后呢?”

蒋铭:最后,估计你会在医院醒来,会有警方相关人员询问你问题。你就说因为揭发赌场的事,被老黑抓来做人质,他们把你揍晕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你都不知道。

季邵杰斟酌了会儿,说道:“你可得轻点……我现在浑身都疼,经不住你那样来一下,那伙计估计已经升天了……”

蒋铭:我自有分寸。

季邵杰不安地拨通了报警电话,他装得十分虚弱:“喂、喂,啊!我、我就是那位给你们打匿名电话的热心市民,我被老黑绑架了……”

蒋铭无奈,季邵杰还演上了,声色并茂。

“我、我快不行了!警察同志!快来救我!啊……”

蒋铭:可以了!可以了!站好了,我现在马上把你打晕。

季邵杰僵硬地站在那里,略担心地说道:“我数到3,你就上,千万别突然袭击我!”

说完,季邵杰深吸一口气,那气憋在胸口还没气沉丹田,突然就吼出一声如杀猪般的尖叫。

“啊!!操……”季邵杰两眼一翻,干瞪着白眼晕了过去。

蒋铭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攻他一个出其不意:还想数到3,连数1的机会都不会给你。

第四十四章 影子

五月二十三号,下午十七点三十分。

虞城提前迎来了梅雨季节,淅沥小雨夹杂着雾霾,湿热的空气中透着一股霉味。这样的天气加上下班高峰期,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汽车长龙排出的尾气将本已厚重的空气熏得烟尘陡乱。

一辆车身有很多擦痕的货车,终于通过拥挤的街道,拐进了一个路口。由于速度过快,右边车身和小巷狭窄的墙面摩擦起点点火星。

在急刹车下,司机的身体猛地往前冲去。待车挺稳后,他戴上手套,用力擦着方向盘——为了抹去指纹。

他跳下车,扯正头上歪了的绒线帽,随即谨慎地瞥了眼脚下:巷子是青石板路,在雨水的冲刷下难留鞋印。

一本皱巴巴地本子被他紧握在手里,他翻着看了下,似乎在努力记住什么,随后快速往前跑去。

可以说是长途跋涉。

他起初还在偏僻的小路上奔跑,渐渐地前面的路成了沟渠、堤坝,甚至需要翻过人家的院子。

终于走了四个小时后,他敲响了面前这栋建筑的大门。

主人迟迟没来开门。

天黑后,窗内的亮光反而更加明显,他发现有间房间内的窗帘缝隙中透着微光,光亮旁站着一个黑影。

那个黑影正盯着他。

他继续敲门,门终于开了。

男人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是老黑,我来找一个人。”

那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老黑,突然笑了:“请问您找谁?”

面对此人拒人千里之外的礼貌,老黑沉不住气了,他粗暴地挤进屋内,把门锁上后说道:“哼!只有世间人找老黑我,我可从来不需要找人,不过这人倒是费了我不少功夫。”

那人收起笑容,眼中透出凛冽的目光:“我不明白。”

老黑拿出那本皱巴巴的本子,里面夹着一枚u盘。他把u盘放在手里晃了晃,说道:“天底下,有时候就是会发生这样凑巧的事,我老黑杀人不眨眼,没想到还有比我更厉害的。”

那人的嘴角抽动了下,直勾勾盯着那枚u盘。

老黑无所谓地笑了笑:“我现在横竖都是死,不如赌一把!”

“哦……”那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你就是最近赌场的涉案嫌疑人,还涉及很多命案。”

老黑用指甲敲了敲u盘,说道:“哪比得上这位。”

那人又笑了,笑得开朗:“你确定他在这儿吗?”

老黑恐慌地四处张望,一手摸到了插在后背皮带里的枪柄,“我做这行这么多年,谁死于非命,第一个知道的不是警察,而是老黑我!”说着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深知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人,“我想找的人,不可能找错!”

“哦?就凭你那u盘吗?”

老黑不安地舔着赤裸的牙床,努嘴说道:“十二年来,他一直做得滴水不露,但他不该杀他,”最后他加重了语气,“因为他,影子暴露了。”

那人好笑的问道:“影子?”

“我一直以为这人像影子般不存在,直到看见5月7号医院这段监控后,我恍然大悟!”

得知u盘里的内容后,那人皮笑肉不笑地靠近老黑,他伸出手:“给我。”

老黑有些迷茫,对上对方阴森的眉眼,突然让他茅塞顿开。他惊讶地盯着他,喊道:“你?!是你!!”

那人微笑着点头。

似乎与脑中想象的人完全不一样,老黑整个人僵住了,几秒后才猛地回过神来。他马上拔出身后的枪,紧握枪柄对着眼前的人。

“别激动,”那人说道,“现在,市公安局应该把所有出城的道路都封锁了,他们已经掌握你的所有资料,只需小范围的针对性排查就能找到你。你惹了一身麻烦,还把麻烦带给一个陌生人,这样好吗?”

老黑喘着粗气说道:“陌生人?我们虽是第一次见面,但也算是同行吧……”

那人完全不惧怕对方手中的枪,他大步上前,说道:“你杀人为了钱,而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如此近距离的对话,连见过大世面的老黑都觉得无法招架,他移开视线,不敢看面前的人。

沉默片刻后,老黑才咬牙吼道:“你就是个变态!”

那人困惑地说道:“你刻意找我,就是为了辱骂我?”说着他开始在屋里踱步,盯着那把移动着的时刻对准自己的枪,“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给你u盘,你、你帮我逃走!离开虞城!”终于说出了最终目的,老黑仍无法抑制心中的恐慌,呼吸越来越急促。因为他无法掂量这个筹码在对方看来到底有几分重。

这是堵上命的最后一博。

“可以,成交。”

老黑惊喜地问道:“真的?!”

“我还是那个问题,你觉得警方单凭这个u盘就能找到我吗?”

老黑咬牙说道:“我是第一个找到你的,说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好吧。不过,你一直拿枪对着我,我可怎么帮你?”

老黑犹豫着,他没有完全放下枪,只是把枪口稍微偏移了些——比起刚才绷得快断了的神经,现在终于略微放松了些。

就在这一刻,那人突然笑了,如闪电般敏捷有力地抓住老黑握枪的手,咔嚓一声,折断手腕,就在枪掉落之际,老黑的脖子已喷出鲜血。

他和他的枪几乎同时着地。

那人捡起地上的u盘,装进口袋。他微笑地看着地上还在抽搐的老黑,说道:“我会把你藏到一个很隐秘的地方,连你自己都猜不到的好地方。”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影子陷在柔软的沙发里,盯着手里那个u盘,自言自语:“老黑,很高兴认识你,你让我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比如,我讨厌清理现场,很麻烦。”

老黑的尸体被拖进了一间漆黑的房间。

黑暗深处有一抹血色的红光,和周围银色刀具的寒光遥相辉映。

“人的皮肤密度在10克/立方厘米到11克/立方厘米之间,刀具进入真皮层是最疼的,因为含有丰富的血管和感觉神经末梢。皮下有皮肌、脂肪层、筋膜层,”说着影子轻叹一声,“剥皮很费体力,处理整个人都很费体力——所以我讨厌清理现场……”

第四十五章 大 火

季邵杰意识模糊,他热得翻了个身,周遭的温度还在不停升高。

“热,咋这么热?”他呓语着睁开朦胧的双眼,只见周围火光烛天,“卧槽!”眼前的熊熊烈火让他完全清醒了,他惊慌地想站起来,额头却砰地撞到了什么。

“哎哟!”两人异口同声地发出了惨叫。

季邵杰定晴一看,见一个男人戴着口罩、手套蹲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瓶消毒酒精,而他自己正躺在离仓库不远处的草地上。

“谁、谁?!”季邵杰惊慌地问道。

男人脸色沉重,皱着眉头心想该怎么和他解释才能减少刺激,最后他简略地说了下目前的情况:“我是林彬,虞城刑警队的。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但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说着他略担心地看着季邵杰,问道:“你现在觉身得体如何?救护车马上到。”

“行,还行吧……”季邵杰搪塞地说道。

说完,他望向已被烧成废墟的仓库,消防人员正在抢救,貌似只有他脱离了火海。而他身后有好几个车队,他认出有几位是在医院监控里见过的便衣警察。

季邵杰茫然又困惑。最后的记忆是晕倒在监控室,怎么被抬出来了?仓库怎么又着火了?那里面的人……

想到这,季邵杰猛地拉住林彬,喊道:“仓库里还有人!”

林彬:“我们已经在尽力救援了。”

对方是刑警队的,季邵杰没有把太多表情放在脸上。他缓缓坐起来,寻思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想到了蒋铭,他恍然大悟:这火肯定是它放的!

猴子死得诡异,而伙计还有一帮人听见了从监控室传来的枪声,当时监控室里只有他和猴子两人,再加上这群人以怪异的姿势晕倒,所有一切都不合常理。如果这些被警方发现,自己到时肯定百口莫辩,于是蒋铭用了极端的方式,干脆一个活口都不留,再用大火烧毁所有证据。

季邵杰心情复杂,里面连同伙计少说有十几个人。他们是坏,但罪不至死,而且除了猴子那些人还活着吧。

被活活烧死?!

想通后,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暗暗骂道:“你他妈的怎么能这么做?!”

林彬看着情绪快失控的季邵杰,安慰似的递给他一瓶水,说道:“去车里坐着吧。”

季邵杰接过水,默默地坐上了车。

林彬叹着气走到了严晏旁边,严晏往车的方向看了眼,问道:“这小子现在怎么样?”

“估计受了太大刺激,还没缓过神来。”

严晏问道:“确定他就是那位匿名举报的人?”

“已经让专线人员核实了,5月21号下午2点左右,是他在公安局对面街上的电话亭里报案的。”

严晏若有所思:“目前为止,只有他被救出来?”

“是的。”林彬说完后,看了眼严晏。虽然这是临时组建针对赌场专案的小组,他对严晏也了解甚少,但直觉告诉他,这位大队长正在经历着头脑风暴,不知有没有和自己想一块去。

一番犹豫后,林彬试探性地问道:“你怀疑是他放的火?”

“所有人都被堵死在一个小房间内,只有他一个人晕倒在离仓库门口最近的地方。你觉得呢?”

林彬摘下了口罩:“可是发现他时,他被反绑在椅子上,手腕上是八字绳结,最后绳子的尾节是在脚后跟处。这个绑法除非有分身术,不然不可能单独完成。”

严晏笑了笑:“我倒不是怀疑他纵火,只是……”这几句话还没说完,他马上切换了话题,“老黑找到了吗?”

“还没有,不过发现了监控里的那辆货车。”

严晏十分肯定地说道:“他一定还在虞城!”

林彬觉得他这语气,不是重在强调老黑逃不出虞城的事实,而是想表达在虞城找一个人有这么困难吗?居然还没找到。

“我们已经第一时间下发了通缉令,各大媒体也都会报道。既然他出不了城,肯定藏不了多久。”

严晏如他所想,露出了不满的神情:“离下发通缉令已经过去24小时了。”

林彬没再接话,眼前的火势已逐渐熄灭,仓库被烧得只剩下一些框架,框架下一堆堆黑乎乎的东西,分不清是人还是什么。

季邵杰窝在车里,被直接送去了医院。

经过医生诊断后,都是些皮外伤,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他留院观察两天。

季邵杰躺在病床上,想起这间医院是蒋铭临死前呆的,心里就膈应得慌。虽然身上也不怎么疼了,但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一闭眼,脑中就会出现被钉在墙上的猴子和被烧成黑炭的伙计。

他一夜没睡,顶着两只熊猫眼迎来了一位愤怒的美女。

何炘阳的左脸有些淤青,她先把季邵杰的手机扔给了他,随后问道:“为什么毁了我的红符?”

看见手机,季邵杰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先急着检查手机有没有损坏,然后开机,没有目的地滑几下页面,解完瘾,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急着问道:“你怎么进我家的?”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红!符!”季邵杰不爽地念着这两个字,“幸亏毁了,不然我这小命都没了!”

何炘阳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毁掉红符后,你是不是利用蒋铭把老黑的人都解决了?”

“我……”季邵杰欲言又止,正是这件事困扰了他一晚上,没想到天亮后还有人来提。

就在这时,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正是蒋铭发来的:伙计没死。

季邵杰看后,惊得倒吸一口气,他激动地看着何炘阳,叫道:“伙计还活着!”

咦?刚饱含深情地叫完,季邵杰觉得自己不太对劲:被伙计绑架了,还被威胁,这人还想杀自己!为什么知道蒋铭没杀他后,居然这么开心?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

何炘阳也这么觉得,她问道:“你是不是和赌场那帮人玩上瘾了?”

季邵杰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脸色阴晴不定。他朝何炘阳勾勾手指,给她看蒋铭发来的一段话:你晕倒后,我去找老黑,但一无所获。回到仓库看见仓库起火了,你被绑在门口的椅子上,其他晕倒的人被锁在监控室里,但是我没发现伙计,所以我确定火是他放的。

何炘阳问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蒋铭:估计是想让警方对季邵杰起疑心,然后为他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逃跑。

“操!简直比混蛋还混蛋!”

季邵杰气得感到伤口又在疼了,那团在胸口燃烧的怒火快喷涌而出,他狠狠捏碎了刚才内心深处浮现的善意。

这样的人,真该被活活烧死!

第四十六章 消失的二分钟

不是猴子死,就是季邵杰死。如果非要让何炘阳选择的话,她肯定选猴子,更别说从小和季邵杰一起长大的蒋铭了。而其他人的死是因为伙计。

何炘阳的心中像是有把秤,在掂量着蒋铭的善和恶。

这杆秤明显偏向了善,何炘阳松了口气,只是心疼红符被毁,因为造价不菲,还得找人特殊定制。

现在她的怒气消了,反而季邵杰的脸黑得都能把黑眼圈盖住了。

何炘阳安慰道:“别太担心,伙计的诡计不会成功的。”

季邵杰不安地盯着手机,“快说,你怎么进我家的。”

何炘阳尴尬地说道:“有人来何家大院闹事,但都被我爷爷制服了。我知道是老黑的人后,急着去找你。我以为你在家,因为门半掩着,但当我推门进去后,发现是警察,他们好像在翻你的东西……”

季邵杰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掉了。

“我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了,我说我是你的朋友,来找你玩。一个姓林的说你在医院。临走前,我发现你的手机掉在沙发边,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拿走了。”

季邵杰紧紧握着手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谢了,里面可都是我自己给自己发的短信啊!”

何炘阳忐忑地说道:“但是那块小黑板上的……”

“啊!!”

突然意识到这点的季邵杰大叫一声。他从床上跳起来,握紧双拳,扎着弓步僵硬地站在床上,如一座雕像。

旁边病床上的大妈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他。

“抱、抱歉……”季邵杰向大妈点了下头。

大妈白了他一眼,拉上了用来隔离床位的布帘。

何炘阳向他挥挥手:“冷静,清者自清,警方不会冤枉你的。”

季邵杰又一屁股坐在病床上,小声说道:“猴子的尸体估计不会暴露什么,警方会觉得是他们内斗的结果。可是伙计逃走了,他要是一口咬定我杀了猴子,那该怎么办?”

这时,蒋铭发话了:火灾后,猴子的尸体已经不能提供什么证据了。伙计现在担心的是怎么逃过警方的追捕。如果警方抓住了他,他反咬你一口,以他的为人,你觉得警方会相信谁说的?最重要的是,事实上猴子本来就不是你杀的,你怕什么?

“那总不能说是你杀的吧?”季邵杰挠头搔耳,想着自救的办法。

蒋铭:猴子想杀你,但是他的枪走火了,射中了自己。这么说不就完了。

季邵杰心神不宁,突然觉得以前积累的问题集中爆发了,“小黑板怎么解释?上面还贴着各种人的头像,那小箭头指来指去的,一看就是在谋划什么。”

何炘阳捋着长发,不以为然地说道:“老实说喽,关于小鬼的不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季邵杰不耐烦地说道。见何炘阳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他心想这个女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蒋铭:神婆的意思是别把我暴露了。其他的按照事情的正常发展叙述。

季邵杰不乐意了,他指着自己:“又让我替你背锅啊?周雯的事都没和你算账,我这就一专业背锅大户啊!”

何炘阳挺身而出:“这次,换我背,我无所谓。反正警察不会和一个神婆较真。”

听她这么说,季邵杰心中有所安慰,但也不情愿让何炘阳这么做。他有点开心又有点不舍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和警方说?”

“我就说你来找我,你说你刚死的兄弟蒋铭托梦给你,说他是冤死的。所以你拜托我一起去调查……”

“啊?”季邵杰打断道,“这锅甩来甩来去很有趣吗?”

“算了,看你这么不满意,我就不说了。到时警方找你再说吧,毕竟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会提什么问题。”

季邵杰哭丧着脸:“能陪我一起玩会儿游戏吗?互相抚慰下彼此受伤的心,顺便在暴风雨来临前,享受最后宁静的时刻。”

何炘阳无奈,她问道:“玩什么?”

“吃鸡。”

“……”

蒋铭没有打扰他俩,他来到了医院的监控中心,两位监控人员正看着眼前的屏幕。

如果老黑的那段监控被加密了,那医院的监控中心会发生这种事吗?

想知道真相,必须先支开这两个工作人员。

蒋铭发现监控室的墙上贴着一张换班时间的表格:今晚18:30换班,下一轮是在18:40开始。他琢磨着是否能在这空出的10分钟内调出5月7号的监控录像。

在仓库,他看了伙计的操作,省去代码那些入侵程序,对如何调出录像蒋铭略知一二,就等着换班时间。

期待的十分钟终于来临了。两位工作人员一前一后离开了,门刚被锁上,屏幕就突然跳动了几下。

蒋铭找到了在仓库里那个熟悉的画面。这个镜头一直对着一条走廊:走廊的左边是病房,右边墙上挂着宣传文稿,尽头是急救室。

如果能找到那个日期的话,蒋铭应该会在那天被推进走廊尽头的急救室。

空无一人的室内,屏幕上的日期开始倒转:5月24日、5月23日……

5月7号!

蒋铭激动无比,终于看见这个日期了。

老黑到底发现了什么?是见不得人的交易?关于老爹的秘密?还是关于自己的死?

他仔细看着画面,看见伙计带着几个人走进了305病房,看来里面住的是老爹。接下去呈现的是医院日常忙碌的景象,这些都没什么特别的。

蒋铭快进,再快进……如果车祸发生的时间是5:30,那从华庆街开车到市医院大概需要二十分钟,画面被快进到5:50。

果然,就在这个时间段,两位护士和一位医生背对着镜头推着急救车快速通过走廊,直接冲进了急救室。

护士都戴着口罩,医生除了口罩还戴着手术帽。

大概二分钟后,两位护士出来了。另一位没有戴手术帽的医生又进去了。那就意味着里面有两个医生。

蒋铭看了数分钟,后者进去的医生出来后,心情低落。他伫立在门口,和纷纷围上来的护士说着什么。直到蒋铭家人的出现,也没有看见那位戴手术帽的医生出来。

是不是漏看了?蒋铭快速倒回去,看了很多遍,又快进看完了5月7号完整的监控。

他确定,那个戴手术帽的医生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来。

怎么可能?难道急救室里面还有内部出口?

蒋铭不甘心,既然是被老黑加密的监控,肯定意味着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不然为什么要加密?

录像又被倒回去,急救车在画面上反反复复地进出。

突然,蒋铭发现一个问题:戴手术帽的医生进入急救室的时间为5:50,两位护士出来的时间为5:52,而当另一位医生进去时,时间突然跳到5:54。

其中的2分钟去哪了?

只能用一个理由来解释:戴手术帽的医生在这两分钟内离开了。因为出口只有一个,他不得不面对监控镜头从急救室里出来,虽然戴着口罩和帽子,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断画面最终被剪了。

第四十七章 老爹醒了

蒋铭反复确认了几遍,倒不是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只是百思不得其解:从5月7号缩小至2分钟——一天的时间可以在很多人身上发生很多事,而这2分钟则是完全属于他的。

突然所有矛头指向自己的感觉,让蒋铭更加莫名其妙。

仓库和医院的监控在蒋铭看来,不像同一个人动的手脚。前者直接加密了5月7号一整天,而医院的则是被剪去了2分钟。显然,比起这消失的2分钟,突然消逝的一天更容易让人察觉。

老黑是蒋铭通过黄昌平才知道世上存在这么个人,要不是死了,蒋铭是不可能涉足赌场这种地方。可现在又出现了这个戴手术帽的医生,他对蒋铭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

蒋铭越想越糊涂。

暂且不谈这人是否真的是医生,可他既然把出来那段剪了,为什么还要进入急救室呢?而老黑为什么又这么在乎他面对监控镜头的2分钟,以至于把5月7号整天的监控都加密了?

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后,蒋铭觉得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把自己排除在外,假设老黑和这位“医生”之间存在某种关系,是敌是友不得而知,加密这段监控也许是为了保护他,也许是威胁;第二把自己的死牵扯进来……

设想的第二种可能让蒋铭心中一颤,他尽量压抑亢奋的情绪,因为这个假设会彻底颠覆他的死因——不是车祸而是赤裸裸的谋杀。

那就是蒋铭在发生车祸后,没有直接死亡,通过抢救还能脱离生命危险。他躺在急救室的那一刻仍活着,就是这位戴手术帽的“医生”把他推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蒋铭再次看了眼屏幕,把视频恢复了原样。

飘出监控室的蒋铭,浮出一连串问题:他到底是谁?市医院的医生吗?为何要谋杀一个车祸后命在旦夕的人?而老黑在里面又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蒋铭实在无法把这些凌乱的线索联系起来,但他还是固执地这么做了,结果回到了原地:唐云豪找到老黑,老黑找来这位“医生”,暗中对他下手。

现在,如果把监控的事告诉季邵杰和何炘阳,他们肯定不会相信。因为车祸的事,阴差阳错调查出了黄昌平的死,还让季邵杰命悬一线……

蒋铭决定先缓一缓,等老黑这事结案了,再告诉季、何两人也不迟。

他来到了监控下的这条走廊,真正来到这里时,感觉比监控里看见的更宽敞。他还特意进了急救室,确认内部没有其他出口。

既然来了,那一定要见识下老爹的庐山真面目。

蒋铭钻进了305病房——这是一间vip病房,只有老爹一个人。

他见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头躺在病床上,骨瘦如柴,右手挂着点滴,在输送营养液。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光看外表,像极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大爷。

这位老人一心想改过自新,却落得这般下场,不禁让人唏嘘不已。

蒋铭想起伙计说老爹已经成了植物人,还卧床两年。他觉得这样的状态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只是人体机能还在运转,没了知觉、意识、思考……简直如行尸走肉一般。

行尸走肉?!突然想到这四个字,让蒋铭产生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它们一个接一个炸开,最终停在老神婆身上。

她口中没魂但还活着的人,难道指的就是老爹这样的?!

蒋铭如饿死鬼一般盯着老爹,饥肠辘辘。

可是现在何炘阳在医院,要是被她发现自己附身老爹,肯定又会使出她的杀手锏——红符。

尝试,他只想尝试一下,看看老神婆说的是不是这么回事。

他告诫自己:五分钟后,一定离开老爹的身体。

蒋铭咻地潜入这具躯体,这里没有能量或是磁场干扰他,反而被一层血肉包裹着十分有安全感。这种新奇又舒适的感觉如发现了一块新大陆,让蒋铭欣喜若狂。

他感到自己可以呼吸了,接着动了下手:握拳再张开,灵活自如。睁开眼,他能感到眨眼时上下眼皮互相碰触的感觉,这些在活着时压根就不会在意,可死后重新体验时,他激动得不能自已。

老爹的眼角红了。

蒋铭试着坐起来,他发现老爹由于常年卧床,后背长了一身褥疮,毕竟是别人的身体,他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心。

但比起成人的欣喜,这些恶心完全可以忽略。蒋铭贪婪地摸着手,享受着皮肤真实的触感。

“严队,张宝山还是那样,不会有希望了。”伴随着一个男音,305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林彬惊讶地呆愣在原地,他和老爹四目相对。

糟了!!

蒋铭还没来得及脱离这个身体,居然被刑警队的林彬撞见了,而他身后正是队长严晏。

“他、他醒了了!”林彬震惊地指着老爹,又慌乱地回头看了眼严晏。

严晏没有林彬那样激动,他浅笑着说道:“叫医生来,马上诊断下情况。”

林彬应了一声,冲出了病房。

蒋铭看严晏眼含笑意地靠近他,不知所措。

他毕竟不是老爹,只知道老爹粗略简单的人生,其他的一无所知。如果刚才不是林彬说出“张宝山”这个名字,他连老爹叫什么都不知道。

蒋铭听见了心脏狂乱跳动的声音,该怎么面对刑警队的人?他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应急方法:失忆!

严晏:“你终于醒了。”

“嗯……”蒋铭竖起枕头,往后靠去。

对话刚开始,医生迈着匆忙的步伐冲进了病房,他看见卧床两年的植物人苏醒了,一边的脑电图也恢复了正常,欣慰中无法掩饰的激动,他立刻帮张宝山做了量体温等基本检查。

“奇迹啊!”医生感叹道,说着他皱了下眉,“虽然医学史上有植物人苏醒的案例,但也有苏醒后情况不稳定,突然……”

严晏听后,直言不讳地接上了医生的话:“死了?”

医生神情尴尬,微微点了下头:“你们尽量不要打扰他,他还需要进一步恢复和观察。”说着他坐到张宝山床边,问道:“张大爷,还记得我吗?”

蒋铭紧张地摇摇头。

医生:“那您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蒋铭即使知道老爹叫张宝山,还是摇头,既然要装失忆那就装到底。

严晏忍不住问医生:“难道他失忆了?”

医生沉默了会儿,说道:“苏醒只是第一步,可能会伴随失忆、失语、肢体活动障碍等症状,想达到健康、生活自理的状态,还需要进一步治疗。”

第四十八章 心怀鬼胎

严晏强硬地站到医生面前,出示自己的证件后,他瞟了眼医生别在胸口的工号牌,说道:“钱医生,我需要和病人单独聊聊。”

医生盯着刑警证,欲言又止。

严晏马上看出了医生的为难,补充说道:“钱医生你放心,只是询问几个简单的问题,不会刺激病人,大概五分钟后我们就走。”

医生无奈地点了点头,心想到底是刑警队的,自己脸上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林彬见医生走了,他指着自己问道:“我也需要离开吗?”

严晏皱了下眉:“你没听见我说的是单独吗?”

林彬“呵”了声,面无表情地出去了。他带上门后,脸色瞬间变沉了:这个从外省调来的大队长架子到是挺大的,新官上任三把火,都火到自己头上来了。

严晏拖来一把椅子,蒋铭对他这个动作印象深刻,在看守所里就是因为这个动作他看见了严晏腋下的枪,而这次,那把枪还在。

“认识这些人吗?”严晏从一个信封里拿出几张照片。

蒋铭认出了其中几个,分别是:伙计、老黑、季邵杰,还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不认识。

严晏把照片放近了些,为了这位老人家看得更加清楚。

片刻后,蒋铭摇头:“不认识。”

终于可以和正常人一样说话了,蒋铭惊喜地发现连声音都没变,是老爹苍老的音色。起先,他还担心开口会是自己的声音,沉默了很久都没敢说话口。

严晏指着伙计的照片,说道:“麻烦您再仔细看看。”他希望张宝山通过照片能恢复一些有价值的记忆,可是看老头一脸茫然的样子,他等不及指着照片说道:“这是你的儿子张弛,老黑鲁郑平、妻子江秀媛、仇人王丁。”

蒋铭看着照片,心想原来老黑叫鲁郑平,专业干这行的信息储备量真是浩如烟海,不是他和季邵杰这样的小喽喽能比的。

严晏说完后,直视着老爹的眼睛,似乎在等他开口。

“我、我都记不得了。”蒋铭说道。

严晏放下照片,后背靠向椅背,在自己审视的目光下,他感到张宝山眼神躲闪,于是他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其实,是对方的目光让蒋铭感到不安,再这么下去肯定会被对方看出端倪,他知道什么都可以伪装,但眼神却很难装。他突然抱住头,痛苦地说道:“我的头、头好晕……”

严晏半信半疑地盯着他,突然拿出了审讯犯人的语气,正颜厉色的说道:“张宝山,我劝你别耍什么花样。”

蒋铭的内心着实煎熬,一开始他只想尝试附身,可现在却无法脱身。警察从他这儿根本得不到他们想要的信息,而困扰自己的死因却又无法告知警察。

严晏看张宝山似乎不像装的,露出一个捉摸不透的笑容:“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说着他停顿了下,“不过没事。我希望你去见一个人,我觉得他对你恢复记忆应该有所帮助。”

“谁?”

“张弛。”

听见这个名字,蒋铭猛地抬头,不料对上严晏犀利的眼神,他立刻怯生生地低下了头。

警方已经抓到伙计了?这么快?!

对蒋铭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诱惑,因为老黑显然知道那消失的2分钟的真相,可偏偏老黑逃走了。而伙计和他是一伙的,也许能从伙计嘴里知道他的藏身之处。

想必警方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蒋铭还是有个疑问,为什么需要张宝山去见他的儿子?

“想好了吗?”严晏问道。

蒋铭换了种方式,问出了内心的疑惑:“既然他是我儿子,为什么不是他来见我?我、我这年纪行动不太方便……”

“既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我就长话短说。张弛涉嫌重大案件,目前已被扣押。他面对警方的提问缄口不言,如果看见昏迷两年的父亲醒了,我觉得他应该会有所触动。”

蒋铭细加琢磨:警方打算用苦情计,感化张弛,以达到配合调查的目的。可他连成为父亲的机会都没得到,该怎样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去劝说张弛呢?

不管那么多了,先见了再说。

“我答应你。”蒋铭说道。

“明天早上八点,我们来接你。”

“可以。”

严晏被调来虞城前,他就知道关于张宝山的事:此人诡计多端,从金三角回来前他早就转移了大量非法财产,把所有罪证毁于一旦,再靠着十几年的洗白,成了一位“好公民”。

可在他看来,虽然抓不住狐狸的尾巴,但狐狸终是狐狸,说不定连这次的失忆也是装出来的。

严晏本想一走了之,但走到门口时,停住了脚步。他觉得张宝山根本不配接受他刚才的彬彬有礼。

突然,他转身冷笑一声,说道:“请您务必在明天九点之后死,因为你和张弛的会面时间为一个小时。”

这句话虽没有一个脏字,但配合严晏那种冷调的嘲讽,简直让不是张宝山的蒋铭都气得哑口无言,但马上蒋铭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又不是他。”

严晏走后,蒋铭松了口气,但他又被护士推去做了一系列检查,确认没有太大问题后,才被送回了病房。

305病房恢复安静后,蒋铭偷偷摸摸地向外走去,这种脚踩大地踏实的感觉,不禁让他感叹:做人真好啊!

不过,这副身体确实老了,像一架生锈的机器,导致蒋铭走路蹒跚。做了一阵子的鬼,那速度可是风驰电掣,突然慢得像乌龟一样,蒋铭觉得连时间都变慢了。

他小心翼翼地躲在季邵杰的病房门口,本以为严晏会顺路找他录口供,却没有看见任何警察。反而意外地看见了另一个人,这人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身体忍不住向前探去。

她是苏茉。

苏茉穿着一件深色的连衣裙,盘着精致的发髻,淡雅的妆容掩盖了不少疲态。她正微笑着和季邵杰说着什么。

这是蒋铭死后,第一次看见她笑。

第四十九章 看望

门口这样的位置,实在是太显眼了。

蒋铭立刻回到305病房,翻出了老爹的行李,虽然不是自己的身体,但他不想让苏茉看见一个糟粕的老头。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虽然仍是老头衫,但总比那件穿得泛黄、充满体味的病服好。

蒋铭无法确定季邵杰和何炘阳是否能认出老爹,但最后还是戴上了口罩。

行李边还有一根拐杖,很实用,蒋铭马上抓起拐杖走了出去。

他选择坐在病房门口斜对面的公共椅上,只要不关门,就能清楚地看见苏茉,还能听见他们的谈话。

苏茉把一个纸袋放在病床边,又递给季邵杰一篮水果。

季邵杰和蒋铭同样惊讶:苏茉怎么突然来了?

而何炘阳是第一次看见苏茉,美女见美女,忍不住比较起来。何炘阳不算矮,160的样子,可苏茉有168,明明比何炘阳高不少,但两人站在一起,苏茉看起来比何炘阳纤细柔弱很多,反而衬得何炘阳壮实得很。

苏茉感受到何炘阳的目光,她对她礼貌地笑了笑,随之问季邵杰:“这位是?”

“朋友,”季邵杰怕她误会,又补充了下,“普通朋友。”

“你好,我是苏茉,也算和季邵杰是朋友吧。”苏茉温柔地说道。

“恩,我是何炘阳。”何炘阳连连点头,身为女人的她都觉得苏茉温婉大方,又这么美,蒋铭真是太有福气了。

何炘阳不禁觉得也许蒋铭这辈子的福气都花在苏茉身上了,所以才这么倒霉……

苏茉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看季邵杰满脸疑惑,她说道:“不好意思,突然就这么来了,因为今天我在整理公寓时,发现了你之前留下的游戏盘,所以来给你送来了。”说完她指了下床头的纸袋。

季邵杰想起来,这是上一年蒋铭生日时,邀请他来家里做客,他特意带了最新游戏和他玩了几把。

“谢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苏茉有些为难,她小声说道:“今天,警察来找我了……”

“什么?!”季邵杰忍不住又大声吼道,惹来隔壁病床大妈的白眼。

即使蒋铭活着时,季邵杰和苏茉也很少见面,大多是蒋铭生日的时候,最多一年见个一二次,警察怎么连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问啊!

苏茉:“警察知道你和蒋铭关系不错,也知道是黄昌平撞死了蒋铭。你最近好像在私自调查黄昌平,警察怀疑你有报复心理,所以来问我关于一些你的事。通过他们,我得知你受伤住院了。”

“他们都问什么了?”季邵杰急忙问道。

“没有特别的,比如问我最近你来找过我吗?其实……”苏茉略尴尬的笑笑,“说实话,我和你不是很熟,很多问题我都答不上来。”

季邵杰心事重重地望向何炘阳,瘪嘴说道:“你看吧,真被盯上了!”

何炘阳坐到一边,没有插话。

苏茉问道:“警察说的都是真的吗?”

季邵杰无辜地摊开手:“我什么坏事都没做,还匿名举报了赌场,我做的可都是好事啊!他、他们太过分了,居然说我有报复心理!他奶奶的!”

苏茉疑惑:“什么赌场?”

季邵杰:“你没看见新闻吗?最近虞城封锁了一家老爹烧烤,其实背后是一家地下赌场啊!”

说到这些,隔壁的大妈兴致高昂地插话道:“原来那位热心市民就是你啊!”

“对对对!”季邵杰指着自己,“就是我!”

大妈愣住了,没想到这个咋咋呼呼的小子就是热心市民,看来人不可貌相啊。大妈笑道:“小伙子,真厉害啊。不过,你可得小心,我看见警方正在通缉那个赌场头子,一个叫老黑的人,听说是个混黑道的!”

季邵杰听见老黑,就想到伙计,想到伙计就想到死去的猴子:心烦!他喘了口气粗气,点头说道:“你说的是……”说完立马拉上了布帘。

突然,季邵杰想起了什么,问道:“苏茉,你是不是去过一家汽车废弃场?”

苏茉点头。

“哎!你去错啦,蒋铭的车不在那里,在另一个废弃场。”

苏茉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去过汽车废弃场了?”

季邵杰立刻收住了声。对啊!要不是蒋铭告诉他,他自个儿怎么知道?完了……他默默看向何炘阳,何炘阳一脸你真是个白痴的模样。

“我、我那天好像路过那里,看见你和一个男人进去了……”季邵杰飞速转动脑子,想着该怎么圆回来。

说起蒋铭,苏茉的情绪又低落了很多,“原来是这样,那天我想去找我的订婚戒指,不过那辆车我根本进不去,也就作罢了。”

季邵杰:“那现在找到了吗?”

苏茉伸出了空空的右手,无奈地说道:“没有,也许这就是命吧,人和戒指都没了……”

季邵杰不懂该怎么安慰人,他想了想,说道:“苏茉,看开点吧。如果蒋铭在的话,看见你这么伤心,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苏茉:“你也是,别在做那种危险的事了,好好养伤。”说完后她撩开袖子,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那块表呈银色,红色的秒针滴答滴答地跑着,看起来价格不菲。

何炘阳以为她要走了,可是她对蒋铭的这个女朋友十分好奇,沉默的她突然问道:“听说你很有钱。”

季邵杰猛地看向何炘阳:“你说什么呢?”简直对这位神婆的情商给跪了,他发现一个问题,何炘阳和鬼交流无比顺畅,和人的话说的都不像人话。

苏茉淡定地笑了,看起来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调侃,她对何炘阳举起手上的表,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这块表可要20万哦。”

“真的吗?”何炘阳跳过去,凑到苏茉身边,盯着她手上的表。

“开玩笑啦。”苏茉收起了表,“这是蒋铭送我的。”

何炘阳突然很羡慕她和蒋铭的感情,两人眼里只有彼此,她想起了自己的初恋,一阵揪心的痛。

“好啦好啦,让苏茉回去休息吧。”季邵杰赶紧说道,他怕何炘阳的好奇心惹来麻烦。

苏茉换了个坐姿,说道:“没事,反正我回去也一个人,容易胡思乱想。”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季邵杰没再阻拦。

何炘阳继续她的好奇提问:“你是怎么认识蒋铭的?”

这个问题勾起了苏茉既美好又悲伤的回忆,她轻叹一声,歪头想了会儿,余光无意之间瞥见门外的一个老头,他正看着自己,那眼神似曾相识。

第五十章 初次见面

这个眼神充满了的渴望,渴望中又带着恐惧,最终交织缠绕着近乎疯狂。

面对这个古怪的老头,苏茉感到不太舒服,她避开了老头的眼神,起身把门轻轻掩上,坐定后她看着何炘阳说道“在认识蒋铭前,家人希望我和姐姐一起出国,但我不愿意,和家人发生争执后,我搬出去住了,打算独立生活。于是开始找工作,我在一家实习公司认识了蒋铭,”说到这,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我在那家公司只呆了三个月……”

2011年,中浩房地产公司迎来了几名实习生。其中一位身材高挑,容貌出众,举手投足间给人很有教养的感觉。

这样一位美女的到来,让公司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大家开始议论纷纷,猜测这位美女到底是什么来头。

此时的蒋铭,23岁,大学毕业后进入这家公司一年整,靠着年轻人特有的一股冲劲,业绩名列前茅,成了营销部门的一名小组长。

而苏茉被分配到了这个小组。

实习生到来这天,蒋铭正埋头写着项目考察报告,一个上午下来不但费脑,还写得腰酸背痛。

他把写好的文件拷出来后,顺手交给了邻桌的人。

蒋铭“麻烦帮我打印5份,马上就要。”刚说完,他发现邻桌怎么换人了,一个矮胖的男人成了一个大美女。

苏茉急忙接过u盘,很有干劲地回复道“我马上就去!”

这位美女直接抢过他手里的u盘,跌跌撞撞地跑去打印室,蒋铭一手悬在空中,最后收回手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勺新来的?

身后的同事笑着推了下蒋铭,说道“她叫苏茉,最美的实习生被分配到你这组了,开心吧?”

“开心。”蒋铭笑道,其实他什么感觉都没有。虽然苏茉很是养眼,但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外在条件这么好的女人眼光应该很高,他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相貌平平,拿着数千一个月的工资,对这样的美女可是望尘莫及。

蒋铭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普通、平凡。

普通的人找个普通的女朋友,够了。

写好报告的蒋铭,来到公司休息区,打算放松下坐着喝杯咖啡。差不多十分钟后,他路过打印室,见苏茉呆呆地站在打印机前。

他打算休息十分钟后就把报告上交几位负责人,现在看来要延迟了。他敲了敲玻璃门,急着问道“还没好吗?”

苏茉被他吓了一跳,转头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为了搞清楚状况,蒋铭走进了打印室。

苏茉指着打印机,疑惑地问道“它怎么没反应?”

蒋铭看向打印机,一脸诧异,这问题可大了没插电源。看来老天是公平的,赐予了美貌,脑子就有点……

他说道“你去忙吧,我自己来。”

“我不忙!”苏茉激动地说道,“我会操作打印机的,真的!”

蒋铭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激动,第一天实习太紧张了吗?还是急于表现?他插好电源后,说道“可以了。”

苏茉见打印机终于有反应了,笑道“马上就好,你要几份?”

将铭心想关于份数,刚才已经说过了,难道她短短十分钟内就忘了?算了,每个人第一次都会有手忙脚乱、脑子卡壳的时候。

“5份。”

“好的。”

拿到5份打印稿件时,已经离计划交稿时间晚了二十分钟。

蒋铭不太开心,虽然领导没有明说,但脸色已经摆在那了。他纳闷苏茉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下午17:30,公司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蒋铭日常加班。

苏茉没走,她就坐在那看着蒋铭。

蒋铭被她的视线扰得做不下去了,他关掉电脑,扭头看了眼苏茉。

他对苏茉的第一印象很简单美女;经历打印文件后,他觉得苏茉是个脑子不太好使的美女;经过一天相处,之前的印象又变了,苏茉成了不但脑子不好使而且性格还古怪的美女。

蒋铭整理完办公桌后,问道“你还不走吗?”

苏茉“我已经看了一下午的各种打印机的操作指南,以后不会出错了。”

“嗯,好的……”

“我还了解建筑艺术方面的知识。比如古希腊建筑以典雅秀美见长,而罗马建筑大多宏伟壮丽,这些风格都深受当时的哲学思想和统治阶级的影响……”

“苏、苏茉……”如果现在不打断她,蒋铭怕她还会这么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房地产公司不需要这些知识,时间不早了,走吧。”

苏茉失落地站起来,她担心地问道“我不适合这份工作吗?”

“不会的,你很认真。我第一天来这上班时也是从零开始慢慢学的,加油。”蒋铭笑了,这个笑在苏茉看来十分有亲和力,不但激励了她还倍感温暖。

“谢谢。”苏茉也笑了,红润的唇间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人美,微笑更有感染力。

蒋铭这才把注意力都放在苏茉身上,除了脸她的身材也很完美,凹凸有致,特别是腰窝到臀部丰满的曲线,蒋铭都看愣住了,但他马上清醒了,赶紧低头走出了办公室。

傍晚短暂的独处似乎有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在之后的日子中蒋铭觉得苏茉好像很喜欢和自己说话,遇到不会的问题也会向他请教,但他总不敢往那方面想,直到两个月后的下午。

这天,十分炎热,气温高达38度。

蒋铭需要带人实地考察某个区的项目进展情况。

由于室外骄阳似火,组里的每个人都以各种借口推脱,只有苏茉自告奋勇,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想和他一起出行。

蒋铭没有选择,只好带着新人出门了。

“这些都是精装修的小户楼盘,商业房,主要针对单身白领一族……”蒋铭说着带苏茉走进了一间样板房。

房间虽小,但很有格调。在这样封闭的房间中,蒋铭说得有些心不在焉,苏茉更听得是漫不经心。

苏茉平常穿的裙子的长度都是盖住膝盖的,而今天却在膝盖上五公分处,修长的腿被透明的丝袜包裹着,这让单身多年的蒋铭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神。

生怕氛围变得尴尬,蒋铭时刻提醒自己禁止往人家大腿上瞟,他干脆直接背对苏茉,分析起组里一起研究的销售计划。

谁知,苏茉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

瞬间,蒋铭脑中一片空白,身体更是不敢动弹。



第五十一章 酝酿

后背被柔软的身体贴着,那双环绕在他腰间的手十指相扣,蒋铭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味。他握了下拳又松开了,还是不敢碰到对方。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蒋铭尽量控制自己激动的情绪,镇定地问道。

苏茉紧贴着他的后背,深情地问道“你没发现我喜欢你吗?”

不敢想象的事发生了,蒋铭一时没回过神来。苏茉居然说喜欢自己,再加上这样的拥抱,那肯定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其实,他已经隐约察觉到苏茉的这种情感,但他一直以为是工作上后背对前辈的尊敬之情。

苏茉松开手,又握住了蒋铭的手,她的指腹有种无法言喻的滑腻感,顺着他的五指一直游离到肩膀。

“你不喜欢我吗?”苏茉问道。

事情来得太突然,蒋铭还没做好准备,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身体却先行一步,紧紧抱住了苏茉……

现在回忆起来,苏茉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也许是年轻气盛,为何当初在一间样板房的床上放纵了一番激情?

季邵杰还是第一次这么详细的知道两人从认识到陷入爱河的过程。之前,他问过蒋铭,蒋铭回答得很简单公司认识的。

何炘阳意犹未尽,问道“那后来呢?”

苏茉“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但是,我不喜欢公司朝九晚五的作息,更不喜欢被人管着,所以我辞职了。在商业区开了一家画廊——”说着苏茉看了下表,“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今天就说到这儿吧。”

“再见,有机会鄙人想去参观您的画廊!”何炘阳一改冷漠的态度,站起来把苏茉送到门口。

“鄙人?”季邵杰好笑地重复道。

何炘阳恋恋不舍地向苏茉挥手,感叹道“世上怎么有这么温柔的人,还长这么好看,但又不让人妒忌,反而想和她做好朋友……”

在这一点上,季邵杰难得和她达成了一致“苏茉确实是女神级别的,哎!羡慕死我了!”

何炘阳瞪着季邵杰说道“你可配不上她,蒋铭也不配。”说起蒋铭,她感受了下身边的阴气,问道“蒋铭怎么不在了?我还以为苏茉来了,他会一直呆在这儿。”

季邵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啊,现在估计又在调查老黑的事了,正满城疯跑。”

“走火入魔了。”何炘阳紧皱眉头,得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谈谈,这么下去可不是长久之计。

季邵杰听了刚才苏茉说的那些,虽然老套但挺甜蜜的,这勾起了他对何炘阳的好奇,一个神婆的恋爱史肯定很劲爆吧。

他突然问道“神婆你谈过恋爱吗?”

何炘阳点头“当然谈过了。”

季邵杰来劲了,他舔了下嘴角,似笑非笑地说道“谁那么有胆量,敢去何家大院。”

何炘阳叹气“别提了,我爷爷不同意。”

季邵杰想起红门后那个如干尸般的老头,忍不住哆嗦了下。何炘阳长得也不错,怎么会有个面相如此恐怖的爷爷?

“正常啦,我每次带女朋友回家,我妈总觉得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明明是我找对象,搞得像是为别人找似的——别理他们,没法沟通。”季邵杰借此抱怨起来,没想到何炘阳也有同样的烦恼。

何炘阳对他这番言论十分赞同,她不停点头,肯定道“你说得对!”

两人终于聊起男女之间正常的话题,季邵杰意外发现自己和何炘阳的恋爱观出奇一致,那就是没法凑合。

本以为话题会一直这么顺利地进行下去,季邵杰还暗自觉得或许能和她擦出恋爱的火花,直到何炘阳说出了自己的初恋对象。

“当我在阜月房看见他时,他穿了一身西装,打着领带。五官十分俊美,像极了小说里的男主角,我那天还特意为他延长了纯阳之时……”

“啊?”季邵杰听着不对劲,打断了她,“你说啥?”

何炘阳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我的初恋是只鬼。”

季邵杰愣住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结巴地问道“原来,你、你好这口啊……”说完他内心咆哮着不正常,这女人肯定不正常!!

何炘阳听他这么说,不屑地哼了声,“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也好不到哪去,频繁换女友。”

“你能多长久,最长也就81天,还有脸说我。”

“那是情非得已。”

“你以为我心甘情愿啊?”

……

病房门被一阵风吹开,两人拌嘴的声音传出门外。

门外的老头已经换了位置,在房门被掩上时就换了。他没有完整地听完苏茉说的那些,而是坐在看不见她的地方,和她一起回忆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终于找到你了!”

蒋铭的后背突然被拍了下,他回头看见一个小女孩对他笑得灿烂,还露出了可爱的虎牙。

“你……”

蒋铭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多亏了她的榕树,自己才能找到和季邵杰沟通的方式。可以说她是蒋铭变成鬼后,遇到的第一位贵人。

女孩歪着头,调皮地笑道“我该叫你爷爷还是哥哥呢?”

蒋铭收敛心神,强迫自己挣脱那些回忆。

他笑着对女孩说道“你真厉害,这样都能被你认出来。”

“我没记错的话你叫蒋铭,对吧?”

“是的,这次能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

女孩犹豫了会儿,说道“我叫慕容瑶。”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蒋铭突然想起何炘阳说的关于慕容家的事老神婆收养的一个孩子也叫慕容瑶。

难道就是她?那她的奶奶就是想将他收来做成童魂的人。

想到这,蒋铭看女孩的眼神完全变了,他提防地问道“为什么你会在医院?”

慕容瑶说道“奶奶的老毛病犯了,我帮奶奶来开几瓶处方药。”

“你奶奶是什么病?”

“缺血性脑血管病。”

慕容瑶敏感地察觉到蒋铭对自己的态度变了,不出所料,幸亏慕容悦鑫早就告诉她该怎么应对何家那丫头一定在蒋铭面前说了慕容家的坏话,既然这样,那就干脆承认我们是坏人,但是要让蒋铭觉得虽坏但也是身不由己,最后再让他接受为他准备的“厚礼”。

蒋铭没听说过这样的病,不知该怎么把对话继续下去,他柱起拐杖,说道“我先回去了,马上我就会离开这个身体。”

“大哥哥,先别走。”慕容瑶拉住了蒋铭,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起来楚楚可怜。



第五十二章 铁盒

“对不起,”慕容瑶说道,态度诚恳,“是我把你的事告诉了奶奶。她很生气,因为我帮了你,我家的榕树被砍了,所以奶奶想抓住你。但她不是个坏人,她只是心疼长了几十年的榕树。”

蒋铭略惊讶地问道“榕树被砍了?是谁做的?”

“不清楚,他在榕树边留了张字条,谴责我们帮助小鬼扰乱人间,小鬼不该和人有任何联系,”慕容瑶看见蒋铭的脸上闪过一丝动容,她继续说道,“可是我不这么想,我觉得那人肯定不理解做鬼的痛苦,永远一个人飘荡着,他们只想这个世界理理他们,哪怕是有只小狗对着他们叫几声。你觉得我说得对吗?大哥哥。”

慕容悦鑫告诫她不要说出砍树的那人,让蒋铭自己去发现,到时他的仇恨比起我们直接告诉他,事半功倍。

蒋铭用拐杖重重地敲了下地面,愤愤地说道“居然把榕树砍了,真是太过分了!”

慕容瑶又开始道歉“我奶奶说她不是诚心想把你抓去当童魂的,她现在气消了,让我对你说声对不起。”

蒋铭还没完全放下戒备“但据我所知,你奶奶是想把我抓去卖钱呢。”

慕容瑶摇头“你也应该知道,童魂不是一般人能做成的,我奶奶已经放弃了,”说着她拿出一个小铁盒,“这是送给你。”

“这是什么?”

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送自己礼物?而且那天在赌场时,那个老神婆其实也没做什么。蒋铭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多亏她的点拨,才发现可以附身老爹的秘密。

慕容瑶神秘兮兮地凑近蒋铭,她勾起嘴角小声说道“你现在应该很害怕被懂小鬼的人发现真相吧,比如像我这样的。”

确实如此。

如果何炘阳不在,他也许会拖着这副皮囊,厚脸皮地坐到苏茉说完,再目送她离开。

不过,蒋铭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他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慕容瑶敲敲铁盒的盖子“这里面的东西能让你避人耳目,即使再厉害的神婆都不会发现你附身在别人身上,而且这样的效果会一直持续到81天后。”

“这么神奇?”蒋铭半信半疑,“到底是什么东西?”

慕容瑶抿嘴笑着,她站直了身体,准备和蒋铭道别“大哥哥,你打开就知道了,我要走了哦。”

“哎,稍等……”

蒋铭还没来得及叫住她,慕容瑶就像只兔子般,开心地跳着离开了。活泼的身影摇曳在暖阳中,晃啊晃。如一曲染上了暗黑色彩的童谣带着稚气的清脆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空灵得冷彻心扉。

蒋铭盯着铁盒正方形,锈得认不出原来的颜色,正面的图案已经剥落,依稀可以看出是一只抽象的眼睛。

他掂了下铁盒,里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难道是恶作剧,其实空无一物?蒋铭捏紧铁盒,他犹豫了很久打开?不打开?直接扔了?交给何炘阳?

良久后,蒋铭回到了305病房。他侧躺在床上看着手里的铁盒,开始衡量其中的得知。

如果可以悄无声息地附身像老爹这样的人,那调查起事情来就方便多了,人鬼结合,简直像拥有了某种超能力。

可盒子里的东西真的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吗?

目前为止,这样的能力对蒋铭来说是未知的。他只能想到附身带来的好处,至于其他的只有真正打开后才能知道。

所有的想法最后被一个身影替代,那就是苏茉。

如果可以附身一名男子,可以像以前那样抱她,即使抱完后马上消失,那也值了。

这样的想法让蒋铭义无反顾地打开了铁盒。

盖子移开的瞬间,一缕能以肉眼看见的黑烟飘进了蒋铭的身体。

突然,他如幻听般听见很多人在说话,他们念着他听不懂的古文,貌似是梵文。

这些声音越来越大,蒋铭难受地捂住了耳朵,可是听得还是那样清晰。

这些声音仿佛贯穿了他的身体,心跳也随之时快时慢,持续了近整整一夜。他痛苦地尝试离开这具身体,却失败了。这些声音如铸造了一座人体牢笼,把他淹没在血肉之中。

刚逃离了被世界隔离的鬼界,如今却又有缧绁之忧了。

早晨7:30,一辆车行驶在高架上,目的地是市医院。

车上除了司机,坐着两男一女,分别是严晏——虞城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进入省警校刑侦专业;林彬——一位优秀的特警,在一次任务中身负重伤后,被调遣至幕后工作,目前被安排进此专案小组,作为队长助理;夏一菲——身兼两职,即是法医也是一名出色的犯罪心理学专家。

严晏原本的计划是只带夏一菲,他想看看张宝山在专业人士面前,还能肆无忌惮地谎话连篇吗?

不过,当两人打开车门时,却发现林彬已早早等候在车里。

一路上,三人开始讨论案件。

关于赌场,没有太多好说的,铁证如山。现在唯一困扰他们的是老黑的下落,因为在他手里可能掌握着无数命案。

林彬也开始疑惑“根据目击者的描述,电脑合成图像都出来了,贴得满大街都是,而且我已经安排人手差不多把整个虞城都翻遍了……”

严晏没有搭话,紧皱眉头看着手里的资料。

林彬这话可是对严晏说的,他还想听这位威风的大队长发表下独到的见解,可对方却完全没搭理他。

他只能求助般地望向夏一菲。

夏一菲一头利落的短发,作为女人,她五官的线条过于硬朗,但气质又不失女人味,有种独特的性感。

她微笑道“林彬,你别急,严队正在琢磨其中的细枝末节。到时把张宝山接来后,也许就能从张弛嘴中获得线索。”

这个女人既主动解释了严晏的冷漠又给林彬台阶下,情商甚高。

林彬还是忐忑不安“你觉得希望大吗?张宝山可是完全失忆了。”

这时,严晏插话了“真失忆假失忆,让他和夏老师过几招就能看出来了。”



第五十三章 一路探讨

被队长尊称老师,夏一菲可不敢当,因为她参加工作才半年,资历尚浅。

她谦虚地说道“说谎与否,大多我们会参照一些典型案例,和大数据的分析。真正落实到个人,其实并不容易。如果出现像汉尼拔那样具有极高智商的吃人恶魔,估计世上没几个人能真正与之抗衡。”

严晏瞥了眼夏一菲,说道“张宝山只是张宝山而已。”

“也是。”夏一婓低头笑了笑,觉得自己言之过多了。

林彬耸拉着嘴角,双手抱在胸前。他以为严晏在看关于张宝山的资料,谁知是那天在一个叫季邵杰的小子的公寓里发现的东西。

黑板上的图片被完整地拍了下来。

林彬问道“我们还没找他录口供,今天去吗?”

严晏“不用,等他出院后,你安排人跟着他。”

“跟着他?”林彬精通各种散打等枪支,和现场防爆的阵队部署,对于破案似乎一直懵懵懂懂,“我们不是已经调查过他了嘛,是个城管,就在我们隔壁上班。”

严晏“这个叫季邵杰的人因为调查蒋铭的死因,和老黑有过节。”

林彬“是啊,我们不是已经分析过了嘛,他应该是无法接受挚友的死,所以私下调查了,却误打误撞发现了赌场,还被绑架了——他肯定和老黑没关系,这个我保证。”

“关于鲁郑平,我们现在只知道他和张宝山是一伙的。根据赌场某些目击者描述的长相,我们在当年张宝山的入境记录中,发现有个叫鲁郑平的人,样子最符合。但是在赌场和货车里都没有发现他的指纹。他没有从业记录;也没有相关银行卡信息。我们找到他身份证上的户口地址,发现那里早拆迁了。”

林彬揣摩着严晏的话“你的意思是……”

也许林彬的语气过于拖沓,严晏没等他说完,继续分析“从这些可以看出,老黑游离在社会之外,避免发生暴露身份的社会关系。我觉得鲁郑平未必就是老黑。”

严晏看两人都眉头紧皱,他的脸色也逐渐沉重“即使受老黑雇佣的吴涛都对他了解甚少。而季邵杰难得和老黑建立了一层仇人的关系。以老黑心狠手辣的做事风格,你们觉得他会放过季邵杰吗?即使不是他本人出马,也会有人代替。所以我让你先跟着这小子,因为他和老黑这条线在我看来还没完全断。”

林彬“你的意思是季邵杰对我们来说像一个诱饵,老黑也许有机会上钩。”

“可以这么理解,不过同时也要保障季邵杰的人身安全。”

夏一婓听后,觉得严晏说得很有道理,她注视着严晏默默点了点头。

不过,林彬可不这么觉得“老黑那样的人,现在自身难保,还想报仇?既然他这么谨慎,应该能料到报仇的后果吧?”

对严晏来说这样的问题,答案不是明摆着嘛。所以他忽略了林彬无聊的提问。

严晏往车窗外望了眼,又看了下表——他对时间的要求近乎苛刻,晚一分钟都不行。

如果时间真的晚了,他虽不会生气,但是那种感觉犹如逼迫强逼症患者走出心理舒适区,难受又缺乏安全感。

这是严晏第二次不理会林彬了,夏一菲见势,充当了圆场人,她对林彬说道“老黑不怕死,更不怕被警方抓,不然他就不会从事“中介”这么多年。相反,他蔑视警方。以他的狡诈,他肯定料到会有今天,想必后路早已准备好了。”

“在虞城中找后路……”严晏思索着接上了夏一菲的话茬,“掌握信息最多的不是买方也不是卖方,而是中介。你们说老黑现在出事了,曾经找他做事的人会怎样?”

林彬“生怕暴露,先下手为强!”

“不错,所以可不单单是我们警方在找他,如果找不到老黑……”严晏说到这,放慢了语速,“那很有可能他已经死了。”

林彬顺着严晏的思路往下想“死了的话,难道连尸体都没了?”

这个问题,让车上的人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林彬只是随口一问,但对上两人凝重的表情,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夏一菲缓缓说道“如果真的连尸体都找不到的话,是不是意味着虞城中隐藏着一个更恐怖的人。”

林彬听后,脸色一沉,如一脚踩空般忽地跌入了深渊。因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这话了。

——虞城很有可能隐藏着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这是很久前,刑警队的一位前辈说的,不过他现在已经退休了。

严晏敏锐地察觉到林彬神情的变化,他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林彬抽了抽嘴角,摇下了车窗,清爽带着暖意的春风吹去了不少心中的惶恐,他说道“没什么,眼下得先搞定张宝山的事。”

这样的搪塞可没法搞定严晏,于是到医院前他一直盯着林彬,林彬只能无奈地向他叹气。

“哎!你别再这么看我了。我会说的,现在不方便!”

“好吧。”严晏心想你早这么说不就得了,还让夏一菲陪着忍受一车三人的尴尬。

市医院305病房。

张宝山很有仪式感地站在门口。他穿戴整齐,戴着一顶老式爵士帽,虽拄着拐杖,但腰背挺得笔直。这样的姿态颇有几分归国华侨的感觉。

严晏瞥了眼他的帽子,笑道“精神不错。”

张宝山没有说话,而是脱下帽子向他微微鞠了个躬。

严晏不屑,马上转身说道“上车。”

三人在医院停留了不到五分钟,张宝山便被带上了车。

严晏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而张宝山坐在后座最中间的位置,他的左边是林彬,右边是夏一菲。

夏一菲忍不住用余光瞟着这位老人,身子骨硬朗,不像昏迷了两年的植物人。更让她在意的是,张宝山看似神情肃穆,其实是在发呆,但又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其实,这位老人晚上过得十分煎熬,被迫听了一晚上千人诵唱梵文。终于耳根清净了,起床准备穿衣服时,他突然发现双股间凉飕飕、沉甸甸的,低头一看居然是大小便失禁了。

自己的屎尿倒也能忍受,关键张宝山不是张宝山。

蒋铭遇到比做鬼更无法接受的事。

他几乎是捏着鼻子,闭着眼睛,摸到卫生间忍受着巨大的心理挑战,把身体给冲干净了。

别看他现在一副威严的长者风范,其实压根是还没走出那泡屎尿带来的阴影。



第五十四章 父子相见

深得大队长赏识,夏一菲不能辜负了严晏。

她向张宝山搭话道“张老,马上要见到你儿子了,现在心情如何?”

张宝山不吭声,只顾揉着自己的胸口。

蒋铭觉得有待提高自己对这个身体的生理习性的了解,从不晕车的蒋铭突然觉得阵阵恶心。看来老爹会晕车啊。

林彬说道“他失忆了,记不得儿子了,你问了也白问。”

“我记得,”张宝上突然开口了,“张弛的名字还是我取的。我们这辈,条件艰苦。秀媛临产前的那晚,是我用自行车把她载到了镇上的医院,腿都快蹬断了。幸亏生出来是个健康的大胖儿子。”

林彬莫名地眨眨眼,“您老记忆又恢复了?”

严晏也转过头,笑盈盈地向张宝山说道“还挺快的。”

他一心觉得失忆的鬼把戏都是这个老头子装的,估计现在要去见儿子了,怕情绪失控,提前承认确保不被警方拆穿。

蒋铭觉得这两个人表面对张宝山客气,其实内心是看不起他的。也是,警和匪哪来同情可言。

可他经过昨晚的经历,倒是对老爹有所改观。

昨晚的梵文可不是白听的。在声声生涩难懂的词汇间,的记忆涌向蒋铭,他如一位旁观者,看完了老爹的一生。

蒋铭以为能在老爹的记忆中找到关于老黑的线索,可惜两人回国后交集很少,根本没有在仓库中老黑说的那样情深义重。

而老爹记忆中最清晰的就是烤串,他叼着根烟,坐在烧烤店的烤炉前,研究着属于他的人生一串。

烧烤店的生意如此火爆,老爹的功劳功不可没,只是所有光辉都被他的前科和张弛他们搞垮了。

他之所以变成植物人,不是因为惨遭仇家毒打,而是眼睁睁看着儿子被砍掉脚趾后带来的精神创伤,这是个永远无法磨灭的创伤。

“老爹啊……”蒋铭忍不住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夏一菲警觉地问道,她好像听见张宝山喊自己老爹了,但由于对方声音太轻,她不确定。

“没、我没说什么啊。”张宝山一脸囧样。

看来在警察面前一刻都不能疏忽。

夏一菲半信半疑地盯着他。她发现张宝山的脚尖突然转向内侧,并且脚踝交叉。这个动作值得注意是大脑的边缘系统遇到威胁时的一种反应。也许他现在感到不安全、焦虑,做出这样的动作能一定程度上缓解不安。

“你说了。”夏一菲用了肯定的句式。

张宝山斜眼瞟她“没有。”

夏一菲“你刚才非常感慨地喊了一声老爹。”

林彬“哎,说就说了吧,他算是第二次重生了,感慨下也无妨。”

张宝山不再说话。

此刻,蒋铭惊慌不安。这三个人的目光仿佛能透过这副血肉之躯,看到灵魂,也许不一会儿他们就会发现这个灵魂并不是张宝山。

他们肯定会觉得哪里不对劲,一个老者多了不该有的动作和神态,而少了岁月赋予的睿智。

那个铁盒里的东西可以避开神婆对阴气怨念的感知,但无法真正逃脱人类数千年积累的智慧。

蒋铭希望自己的谈吐举止都符合老爹的样子,他坐在车里沉默不语,好好复习了遍昨晚突然袭来的那些记忆。

8:00,市公安局看守所。

两人的会面,严晏没有做铺垫,直接在铁门外安排了一把椅子,让张宝山坐下。

张弛看见张宝山后,反应十分复杂。他先是无比惊讶,随后低头哼笑一声,更像是冷笑,紧接着鼻子泛红、鼻孔微张,眼角有些湿润,可最后感动的情绪被他压了下去,他抬头看张宝山的第二眼时,冷漠又愤怒。

张宝山称呼他儿子为“大驰子”,蒋铭叫出了这个称呼“大驰子……”

“我以为你早死了。”在他愤怒的脸上,这句话的语气显得过于平淡。

“也快了,死前再来看你一眼。”

此刻,张弛的目光投向张宝山身后的严晏他们,他喊道“我们父子好不容易相见,却只能隔着铁门说话?让我爸进来!”

“不行。”严晏断然拒绝。

张弛凶狠地“哼”了声“他不进来,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林彬看着严晏,似是帮张弛求情“这不白接张宝山来了。”

这次,夏一菲赞成林彬说的“严队,都有我们守着呢,里外都有警卫。他对我们构成不了威胁。”

严晏思索片刻,对着旁边的警卫说道“打开铁门。”

可是,蒋铭不愿意离这个歹徒这么近。

他不是张宝山,也许张宝山本人看见张弛,会老泪纵横;会被血浓于水的亲情掩盖了双眼,无法正确判断事实。但在蒋铭看来张弛的嘴角微微上翘,像是诡计得逞般的奸笑。

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多年不见自己儿子,儿子提出要和父亲近距离谈话,父亲当然会积极配合,如果拒绝不会很奇怪吗?

蒋铭无奈,他回头看着严晏,说道“我需要带一位配枪的警察同志一起进去。”

夏一菲眉头紧皱,张宝山为什么这么说?他居然提防自己的儿子?这可很少见,不是记忆还没完全恢复,就是父子关系已经破裂到毫无信任的地步。而且两人相见的瞬间,反而张弛显得比较激动,张宝山镇定得让人匪夷所思。

张弛似乎也没料到自己的父亲会这么做,压抑的恨意更是横冲直撞地奔腾而出。

林彬跟着张宝山进去了。

张宝山警惕地坐到张弛对面,他直视着眼前的男人,身体往后挪了挪。

蒋铭觉得张弛看起来比他小几岁,由于经历颇多,秀气的脸上毫无阳光开朗的感觉,而是被一层浓浓的阴郁笼罩着。

如果他生活在另外一个普通的家庭,应该会有截然不同的命运,起码知道怎样露出开朗的笑容。

蒋铭想到这,突然觉得有时人们总想摆脱的普通,对一些人来说确是奢侈。

张弛嚣张地翘起二郎腿,脚链被拖拽着,发出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蒋铭心想张弛之所以态度嚣张,是因为他觉得以自己对父亲的了解,肯定能致胜。他可不在乎对老黑的盘问,因为他知道的不多。但是他却能借此机会好好羞辱张宝山一番他的懦弱,他自以为是的重新做人。

只可惜,张弛打错如意算盘了。

在他期待践踏这份父爱后,能好好欣赏父亲的痛苦时,坐在对面的老头却目光冰冷地问道“如今,你还买得到合脚的鞋子吗?”



第五十五章 隔阂

不得不说,语言的威力有时是暴力无法比拟的,后者疼在皮肉,而前者刺入内心,撕开心底最深处的伤口,会让你痛苦不堪,还有什么比心痛更煎熬的?

蒋铭经过深思熟虑抛出的那句话,可以从张弛眼角跳动的青筋,看出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警方想用父子之情感化张弛,但他们却没有发现,这正是张弛不屑的东西,他甚至想利用父爱击垮张宝山,好宣泄自己被砍掉脚趾的仇恨。

在蒋铭看来,张弛的心中是默认他的父亲还是爱他的,并且父亲还为他脚趾的事深深自责。所以他才能激化这些情感,加深父亲的痛苦。

蒋铭要做的就是毁了张弛心中那份自以为是还存在的父爱。

他要让张弛知道,你仅有的那些亲情也灰飞烟灭了,其实你什么都没有。

而充满讽刺意味地问张弛是否能买到合适的鞋子,正是蒋铭主动攻击他内心世界的第一步。

想要感化一个人,无法用温情那就用残酷。

果然,张弛激动地骂道“都是你这个老东西,明明不是人却要装人。仇人找上门不但懦弱还不反抗,还害我变成这样,都是你的错!你有什么资格以父亲的身份坐在我对面?!”

蒋铭觉得张弛果然还是渴望父爱的,因为刚才那个问题,让他慌了。他现在骂的这些话,可以理解成你怎么能嘲讽地问我那种问题?你不是我的父亲吗?我的脚被砍了你不自责吗?居然问那种问题……

张宝山笑着张开双手,决定撒一个谎,来点刺激的“其实,那晚王丁让我选是砍你的手指呢还是脚趾,我想都没想就回答他脚趾。你知道为什么吗?

什么?!

张弛哑口无言,他惊愕地瞪着张宝山,狠狠地向外拉扯着手铐,手腕被金属划出血痕。

张宝山眯起眼睛,笑道“这样,你起码还能穿鞋子,没人能看出来。”

“你这个贪生怕死的老乌龟!老不死的!我要杀了你!!”张弛脸色铁青,五官十分扭曲地揪在一起,如在经历濒临死亡的痛苦。

张宝山突然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身体向张弛倾去,“我就算是只老乌龟,也比你这个自私自利、玩恩负义、看似健康却是个连走路都晃悠的残疾人好一百万倍!”

“去你妈的——”张弛一声嘶吼,他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对面的老头,“的!你不是我父亲!你不是!!去你妈了个逼!!你不是!!”

他喉咙都喊哑了,最后无力地靠到墙边哽咽起来。

毁了,蒋铭成功地毁了张弛心中那份脆弱的感情。

铁门外的夏一菲目睹了一切,她看得呼吸困难,甚至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最后心里那股无法压抑的悲愤一泻千里。

为什么张宝山能对经历过惨痛经历的儿子说出那样的话?

而严晏和林彬脸上的表情大同小异,震惊又悲鸣,谁都没料到张宝山会说出那样残酷的话。

但严晏没有阻止事态的进一步发展,因为他觉得张宝山虽然记忆恢复了,但却像被另一个人格代替了,他很想看看在这样的状况下,张弛会有怎样的反应。

“过来。”张宝山向张弛勾勾手指。

张弛的脸上都是泪和鼻涕,狼狈不堪,他终于真的体会到失去唯一亲人的爱是什么感受。而在他眼里,熟悉的父亲变成了恶魔,他怎敢靠近。

此刻,张宝山向张弛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再次说道“过来,大驰子。”

蒋铭笃定他会过来,因为经过彻底摧残后的张弛,已认清自己的感情,他是渴望父亲的疼爱的。

极度渴望。

张弛胡乱地擦了把鼻涕,挪着小步靠近张宝山。

就在此刻,张宝山迅速揪住了他的衣领,他警惕地瞥了眼外面的严晏。这时,林彬快步上前,抓住了张宝山的手腕,厉声道“你干什么?松手?!”

“我想和儿子说些悄悄话,这都不行吗?”

严晏此时倒毫无意见,反而说道“林彬,让他们说。”

林彬默默地收回了手,退到张宝山身后。

张宝山一手压着张弛的后脑门,一手拽紧衣领,两人距离近在迟尺。

他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我不是你父亲,不管你信不信!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早该看出来了,老实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不然我马上拧断张宝山的脖子!!”

张弛的反应出乎蒋铭的预料,那是深信不疑地眼神。

张宝山“明白了吗?”

张弛重重点了下头,这一刻他似乎解脱了——是的,他肯定不是父亲,从小对他疼爱有加的父亲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张宝山坐下了,冷冷地问道“老黑在哪?”

张弛眼神完全变了,不再是爱恨交加,而是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他十分配合地说道“我真的不知道,老黑和任何人都保持距离。”

“回国前呢?你总该知道些老黑的事。”

“那时我还小,我爸不让我接触这些,他让我和我妈寄住在一个越南人家里。每隔几天会来看望我们。”

“老黑真的叫鲁郑平?”

“是的,难道你从没见过他的家人?他不可能从石头里蹦出来吧,没爹没娘。”

“我真的不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

“我知道他很在乎一个人。”

“女人?”

“不是,他一直在调查一个人,那种在乎已经近乎痴狂。有次我无意中听见他称那个人影子。”

“还有关于老黑的事吗?一个都不能遗漏。”

张弛认真地想了会儿,他擦干泪,说道“真的没了,真的。”

张宝山站起来,向铁门走去,林彬居然惊慌失措地主动为这个老头让出了一条道。

严晏也是,他无法理解事情的走向,为何这对父子突然大吵大闹?突然又像警察和犯人的关系。而张宝山的样子像是完全不认识老黑,这些提问也都是他们警方想问的问题。

林彬跟在张宝山身后,走出铁门后,他小声问严晏“难道张宝山疯了?”

严晏也无法解释“也许……”

突然,张弛对着铁门大喊一声“爸!!”

张宝山转身看着他,他知道张弛此刻想和他真正的父亲说话,“说吧,我会转告他的。”

张弛红着眼说道“其实,我没脚趾,走路也很稳还能快跑。”

张宝山会心一笑,点了下头,匆匆走出了看守所。



第五十六章 会议

林彬跟在张宝山身后,他本以为还是原班人马送张宝山回医院,结果被严晏拦住了。

严晏“你安排人手送他回去,然后马上来会议室。”

林彬照做。

五分钟后,三人相聚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会议室内。

室内的窗帘拉上了,光线昏暗,投影仪的光打在幕布上,暂时幕布还是一片空白。

严晏站在幕布前,他身边坐着一位高瘦的警察,穿着警服,面前放着一台电脑。他拍了拍这位警官的肩膀,向林彬和夏一菲介绍“这位是徐军,精通电脑信息方面的技术人员,老黑的脸部合成图像就是他做的。”

林彬向徐军点了点头,坐到了夏一菲的对面。

人员来齐后,严晏说道“最近,虞城发生的赌场事件,相关人员已经抓获,除了老黑。”说着幕布上出现了老黑的脸。

由于是电脑图像,五官看起来略显僵硬,随后这张脸的旁边又出了另一张脸,是老黑证件上名为鲁郑平的照片。

严晏看着这两张照片,问道“你们觉得像一个人吗?”

徐军马上说道“通过人脸识别技术,他们不是一个人。”

林彬“张弛那小子说谎了,刚才还一口咬定老黑就是鲁郑平。”

夏一菲“我觉得张弛没有说谎,他应该不知道真相。老黑一开始就用鲁郑平的身份认识了张宝山他们。”

话音刚落,严晏看向林彬,说道“说吧。”

林彬一愣,心想说什么?

他盯着严晏的眼睛数秒后,才突然想起来是去医院时车里的那段。可是,他也是私下听老前辈偶尔谈起——很多信息都比较琐碎,不知道从哪开始说起。

“给你一分钟。”严晏很不满林彬这种说话方式,该说时吞吞吐吐,不该说时倒说得麻溜。

林彬拖着声调响起一声“嗯……”同时目光又扫过在座的各位,“我也是听刚退休的梁队说的,并没有真正参与那个案件。”说完他停下了,似乎在等大家确定想听后再继续叙述。

严晏急了,提高了嗓门说道“快啊,在等什么好时辰?”

见大队长催促,林彬咳嗽几声清了下嗓,加快了语速“在2012年,虞城陆续接到五起人口失踪报案,均为女性,年龄在23到35之间。梁队一开始怀疑是人贩子,联合全省各分局逐个排查,当时几乎出动了所有警力,倒是抓捕了不少非法贩卖人口的,不过那几名女性还是音信全无。前后大概调查了两年之久。因为尸体都没找到,公告期满后,法院对失踪人员做出了宣告死亡的判决。”

“事后,梁队还在默默调查。他发现虞城从2006年开始在失踪人口中会相继出现特征相像的女性,她们大多容貌出众,年龄都在23-35之间。累积至2014年共有十五名。就在这一年,我们集中发现了其中四具尸体,两具尸体是在外省偏僻的荒郊发现的,其中一具是在虞城河里,还有一具……”

林彬在关键时刻停顿了。

夏一菲急得追问“什么?!”

林彬神情复杂,他看了眼严晏,说道“还有一具是在一只得了狂犬病的狗的肚子里发现的……”

严晏沉默了会儿,说道“每年的全国刑侦工作会议我都会参加,我没听说过虞城有这么大的案子。”

林彬轻叹一声“机密,没几个人知道。当时梁队上报时,当做绝密案件调查的,只可惜现在梁队都退休了,成了悬案。”

夏一菲对于发现的四具尸体疑惑颇多,她问道“当时发现尸体时,尸体都是怎样的状态?”

林彬“准确来说,不能称之为尸体。在外省发现的都是些零碎的白骨。而河里的也已经严重腐烂,至于狗肚子里的话是剁碎的手指。”

严晏觉得不可思议,特别是林彬说的最后一个发现,他问道“是怎样的契机发现那只狗的肚子里有手指?”

林彬“那是一条带狂犬病的流浪狗,把一个孩子咬伤了,孩子的家人气得失去了理智,不但把狗打死了,还开膛破肚,结果就发了……”

严晏没有深入思考,他问林彬“你觉得当初这个案件和老黑有关系?”

林彬“当时在车上,夏一菲说如果找不到老黑的尸体的话,是否意味着虞城隐藏着一个更恐怖的人?这句话让我就想到了以前这个案子。”

夏一菲觉得没有必然的联系,她说道“假设虞城有这样的一个连环杀手,他的目标很明确女性,年龄在23到35之间,容貌出众。老黑可连基本的性别都不符合,”说完她看向严晏,想听他的意见和分析,“严队,你觉得呢?”

严晏没有直接回答夏一菲的问题,而是转头对徐军说道“你能把以前那个失踪案调出来吗?”

徐军脸色为难“我、我没这权限……”

听他这么说,严晏略显无奈,他这才回答了夏一菲的提问“不一定,我们现在没有证据证明两者肯定毫无联系,但也无法证明肯定有关联。”

林彬撇撇嘴,暗道这说了等于没说。

想看的秘案却无法得到,严晏闷闷不乐,他不甘心地问徐军“详细的宗卷档案看不了,那失踪的十五名女性的资料总有吧。”

“这倒是有。”徐军说着马上找出了这些人的照片,投到了大屏幕上。

严晏一看,林彬比他抢先一步惊叹道“还清一色都是美女!”

“难道你也是第一次见到?”严晏带着戏谑的口吻问道。

林彬不爽地抬了抬眉眼“我说了我都是道听途说,涉及案件的这些人我还真没见过。”

严晏双手抱在胸前,对林彬说道“既然你开头谈起了失踪案件,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

林彬略惊讶地看着严晏。这是吹什么风了,严大队长要听他的看法。既然队长要威严就给他威严,他自降身份地说道“我怕你笑话。”

严晏笑道“这次会议,我希望大家各抒己见,然后试着像拼图一样,一步步把线索完整地串联起来。”

林彬撇去个人情绪,说道“好吧,那我先来吧——张宝山和老黑1986回国。张宝山比较安逸,做起了餐饮;而老黑在这32年里始终保持着低调、神秘的作风,说明他很有可能做了整整32年的中介。”

“他掌握的凶杀案也许比我们警方的还全面,而中介手里得有几个王牌,才能做得长久。买家和卖家都可以随意变动,因为他不在乎谁想杀了杀,但关键是谁去做,杀人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胆量的,即使有胆量,能做到不露痕迹的那可得找专业人士。”



第五十七章 猝死

“2014年发现的四具残骸,可以说凶手的作案手法非常专业,把法医和梁队都难倒了。虞城有如此出色的杀人机器,干这行的老黑难道不想和他合作吗?很有可能这四名女性和老黑有所牵扯。”

“5月22日,虞城已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出城的站口全都有我们的人严格把手。如果老黑没死,他会去找谁?”

严晏马上接住了他的话“影子。”

林彬点头,突然觉得严晏没想象中那么难相处,而严晏听他一番分析后,也觉得此人并非有勇无谋。

林彬继续说道“根据我的初步判定,当年的失踪案和老黑还有影子存在密切的联系。”

严晏的脸色舒展了不少,因为他看见了找到老黑的希望,接着他看向夏一菲,问道“夏老师,你觉得呢?”

夏一菲腼腆又尴尬笑了笑,说道“严队,拜托您别再叫我夏老师了。”

严晏“三人行,必有我师,你就别谦虚了。”

夏一菲无奈地抿了抿嘴。

马上,她盯着幕布上失踪女性的照片,认真地说道“我先说老黑,他是中介。之所以是中介,我觉得是因为他本身没有杀人的。他却选择以这样的方式赚钱有两个理由第一,收入可观,杀一个人的钱也许够他挥霍好几年;第二他把人命视如草芥,除了给他提供物欲所需,在他看来毫无价值。而杀手在他看来也是份低贱的‘职业’。”

“而且他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非常自豪,甚至很有成就感。他觉得自己不动一根手指就能定人生死,连专业杀手都听命于他,那是凌驾于杀手之上的存在,所以他才有胆量去找影子。”

“老黑弃了那辆货车,在我看来他有很大可能就是去找影子了。因为在虞城能把警方玩弄于手的只有他了,也只有他能帮助老黑逃脱警方的追捕。”

“如今警方翻遍了虞城都找不到老黑,那说明他已经找到影子了。”

夏一菲说到这里时,严晏目光一凛,而林彬和徐军的眼神更是透出几分惊讶和忧虑。

“然后我来说说影子,如果那四位女性都是他干的,那他的杀人动机肯定和老黑截然不同,他是典型的变态连环杀手。他有着完美的伪装,他和我们一样有亲朋好友,说不定还很受欢迎。”

“他智商很高,作案前早就想好了方案,不单单是作案时的方案,还有之后的应对计划。他的反侦察能力也极强,甚至能推断警察搜寻线索时的动向,从而提前销毁所有会暴露自己的蛛丝马迹。”

“所以,影子对老黑提供的任务不会感兴趣,因为那些人压根就不是他想要的。”

说到这,夏一菲突然问林彬“现在虞城还有貌美的女性失踪吗?”

林彬摇头“从2006到2014年为止,除了那四位女性的部分尸体,其余11名还是没有找到。之后上报立案的失踪人口,没有明显的集中特征。”

夏一菲听后,向林彬微微点头,表示感谢。

她继续说道“假设影子的作案时间是2006年到2014年,现在已经时隔四年,除了抹去罪证,他应该还会进行下一步计划。而老黑的突然拜访,我看是凶多吉少。那可是影子,虽然老黑不符合他猎物的要求,但妨碍他计划的多杀一个又何妨?”

林彬捏着下巴,苦思冥想“按照夏老师说的,老黑难道已经死了吗?”

夏一菲“这是我的推测,有待考证。”

听了两人分析后,严晏更加按奈不住想看失踪案件的细节资料,这些珍贵的资料能让他们更加了解影子的作案手法,从而进一步分析他的真实身份,而老黑的踪迹也会随之浮出水面。

可是现在,大家都口说无凭,都是凭着经验和理论知识在推测,远没有以案件本身提供的证据为基础来得更加精准。

这时,严晏见林彬和夏一菲盯着自己,看来是在等自己开口,于是他说道“你们分析得差不多了,我就不做补充了,但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林彬。”

林彬“什么问题?”

严晏“作为刑警大队队长,我有权限看失踪案件的详细内容吗?”

听见这个问题,林彬看向徐军,两人的目光交流几秒后,他说道“估计难,你得找局长……”

严晏沉默了会儿,部署接下来的任务计划“接下去的时间,我们必须找到这个叫鲁郑平的人,查明他和老黑的关系;季邵杰今天出院,林彬你别忘了派人盯住他;那辆货车的停靠地点是关键,从那点起通往的每一条路,都需要排查一遍。目前,我们先着手这三项,明白了吗?”

三人纷纷站起来,洪亮的回答道“是!”

说完严晏关上投影仪,大步往门口走去,目的地是局长办公室。

他刚焦急地甩开门,见一位警官站在门外警官打算敲门,握拳的手还没碰到门板,愣愣地举在半空。

警官缓缓放下手“严、严队……”

严晏看他急得支支吾吾的,预感有事发生,他立刻问道“有突发情况?”

“张宝山死了!”

这个消息让还在会议室里的三人,急速跑到了门口。

严晏“怎么死的?”

“司机把张宝山送回医院后刚回到局里,我就接到医院通知说张宝山猝死在病床上。”

“猝死?”严晏脸色凝重。

夏一菲和林彬面面相觑,他俩身后的徐军抱着电脑一脸疑惑的样子。

严晏“夏老师,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下周一我要看张宝山的验尸报告。”说罢他迈起大步,往外跑去。

林彬仍然不可思议,似是自言自语“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死了?”

真是生死无常啊!夏一菲不禁感叹,她拍了下林彬后背,说道“前辈,一起去医院吧。”

林彬叹气,他回头问徐军“小徐,你去吗?”

徐军连忙摇头“我不懂……”

“这可不行,态度不端正,”林彬打断了他,还用胳膊挽住了他的脖子,以防他溜走,“现在我们同属一个小组,当然要齐心协力帮助夏老师了。”

夏一菲笑了笑,催促道“你们两个,快和我走吧。”



第五十八章 老头

医院内,季邵杰玩游戏玩得头晕脑胀,他呆呆地盯着墙上的钟,数着时间等待出院现在是上午10:30,下午15:30出院。

“啊!他妈还有五个小时啊……”季邵杰揪着头发,吐出一口浊气。

陪他的何炘阳看起来心神不宁,她盯着手机,不止一次问道“蒋铭到底去哪了?”

“安息了吧。”季邵杰呆滞地说道。

“我完全感觉不到它。”

“这不挺好的,正常人都感觉不到。”

何炘阳如坐针毡,不管怎样转移注意力,还是忧心忡忡。终于,她坐不住了,直接跑出了病房。

两男一女健步如飞般和何炘阳擦肩而过,她瞥见那个短发女人手中捏着警察的证件。

何炘阳心想其余两个男人应该也是警察,警察突然出现在医院……难道有事发生?!

她放慢了脚步,马上调转方向,偷偷跟在他们身后。

305病房门口,张宝山的尸体已经被白布盖住,放在了推车上。

何炘阳看他们把推车推到了医院后门,其中两位男子神情肃穆,当他俩把推车上的尸体移到遗体运送车内时,尸体上的白布突然抖动了下。

徐军吓得手也抖了下,惊恐地看着对面的林彬。而林彬显然也看见了,他咧嘴瞪着一边的夏一菲。

夏一菲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徐军头皮发麻,害怕地说道“张、张宝山好像动了一下……”

“啊?”一向崇尚科学第一的夏一菲满脸困惑,她觉得肯定是徐军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尸体,太紧张所致,“徐警官,您眼花了吧。”

看到夏一菲的表情,林彬一笑付之二十一世纪的医学技术怎么可能连到底死没死都无法确诊?死亡证明书都开了。

他握紧手里的推车,往里推,对徐军说道“刚才肯定是我们手不稳,抖了下,这是力的相互作用,别乱想。”

“哦……”听他这么解释,徐军松了口气,“还越想越是那么回事。”

尸体安置好后,黑色的运送车呼啸着离开了医院。

“蒋铭?”何炘阳终于感受到他了,他的阴气十分微弱,如被上了收魂符一般。

蒋铭终于看见她了,他激动地想通过短信告诉何炘阳事情的经过,却发现已无法控制这些电子类产品。

在老爹倒下的瞬间,蒋铭也随之失去了意识,他一度以为自己提前消失了。那种感觉就像又死了次。在老爹尸体被抬进运送车时,蒋铭的灵魂才苏醒了。

他疯了一样逃离这个身体。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何炘阳问道,却已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从现在起,你老实跟着我,下午四点我们一起进阜月房。”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而且还发展到何炘阳无法控制的地步。

“要找爷爷帮忙了……”她忐忑地说道。

离开医院的季邵杰生龙活虎,他本想回家好好感受下家的温暖,却被何炘阳拉到了阜月房。

季邵杰不情愿地坐在角落的鸟笼下,神情麻木刚出医院就来见鬼,这行程够紧凑、够贴心的。

何炘阳没有马上打开纯阳之时,她在等一个人。

片刻后,老头迈着蹒跚的步伐走了进来。

“厄!”季邵杰猛地往身后的大鼓靠去,大鼓被撞得发出“咚”的一声,“怎么他也来了……”

在明亮的光线下,老头的脸色看起来更恐怖了,除了深深的皱纹,脸色如死了很久泛青的尸体,还有点点尸斑;眼珠爆出眼眶,瞳孔浑浊不清;上下唇几乎萎缩了,紧紧包裹着牙齿,即使不张嘴,也能从嘴部看出牙齿的轮廓。

季邵杰真是打心底佩服何炘阳,可以和这样的爷爷住一起,要是换成他,估计早被吓死了。

何炘阳低着头,自责地说道“爷爷,只有你能帮我了。”

老头长得虽然恐怖,但语气十分温柔,甚至透着一份宠溺,他轻叹一声“你啊,从小就这样,什么时候才能乖乖听爷爷的话。”说罢,他用骨瘦如柴的手指用力扯去了上衣。

“啊!!”季邵杰又吓了一跳,后面的鼓发出“咚咚”两声。

眼前老头的身体,除了奇瘦无比之外,皮肤还有凹凸不平的黑色纹路,仔细一看,那是一排排细密的梵文,刻满了全身。

“等、稍等!请何大小姐说明下情况,我现在有点害怕,我想、我觉得我一个凡人需要回避一下……”

何炘阳小步跑到季邵杰身边,小声说道“我会和你解释的,现在先救蒋铭要紧。”

“他不是安息了吗?难道……”季邵杰说出了不符常理的话,但他现在只能这么表达了,“难道他死了?!”

“他的魂现在连小鬼都不如了。”

“怎么会这样?!”季邵杰东张西望,像是要找到蒋铭,和他确认定这个事实一样。

老头闭上眼睛开始念咒,完全不在意下面两人的窃窃私语。

何炘阳看了眼老头,说道“我爷爷现在正在帮他招魂聚阴。蒋铭肯定被慕容家的人盯上了,引诱它附身,随后给它附上血咒,以免被我发现。但是只要血咒摄入魂魄,它今后的日子只能靠附身度日了。我爷爷也只能暂且留住它。”

“什么慕容家?他们盯谁不好啊,干嘛盯着蒋铭?”

“看来那个老婆子还是没有放弃炼成童魂,因为童魂就是靠无数次附身达成。第一次死亡后,魂魄确实会连小鬼都不如,但是一次比一次强大,终究走火入魔。”

季邵杰听得双臂环住自己,他胆颤心惊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以后蒋铭不附身就真没了?”

何炘阳无奈地点点头“它选了一个老人,老人的身体可无法支撑它的魂魄。如果是一个年轻人,大概能撑几个月。”

季邵杰听后倒吸一大口气,惊慌地吼道“可别选我啊!!”

不合时宜地叫喊,终于让老头眉心一皱,他停止念咒,睁开眼盯着季邵杰说道“区区一介凡人,闭嘴!”

季邵杰抬起脸,鼻孔对着老头,继续喊道“你不是人啊?!”

何炘阳抱歉得向老头频频点头,立刻捂住了季邵杰的嘴。

老头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人?老朽字柳公,号青木居士,灵州人士。”

“唔……”季邵杰眼睛都直了,他擦着额头上的汗,躲进墙角缩成一团,用惧怕的眼神盯着何炘阳。

何炘阳略尴尬地说道“如今,没有镇宅之宝,怎么做生意?”



第五十九章 净化保魂

季邵杰哑口无言,他现在惊魂未定,头顶鹦鹉的叫声都能吓到他。他回想着老头刚才的话,只抓到一个重点不是人。

恍惚间,他好像还听见何炘阳和他说什么镇宅之宝,可他的注意力都在眼前这个如僵尸般的老头身上。

老头的咒语如一串串没有声调、含糊不清的句子,句子中的词语越念越少,逐渐发音同化成一个字,这个字被他无限拖长,最终闭眼反复念着。

季邵杰总觉得老头睁开眼的刹那间会暴走,会如僵尸般向他扑来,撕扯他的肉。所以他颤颤巍巍地躲在何炘阳身后。

而何炘阳的表情却像在欣赏美妙的音乐一般,无比享受,还用充满崇拜的目光盯着她的爷爷。

五分钟、十分钟……

呆的时间长了,季邵杰貌似脱敏了,再看老头时觉得他也没那么恐怖。关键是他没耐心了,他无聊地瞟了眼头上的鸟笼,问何炘阳“还要多久啊?”

“嘘……”何炘阳食指放在唇上说道,“大概还有半个小时。”

季邵杰哭丧着脸“我的妈呀,手机快没电了。”

“给你。”何炘阳从包里拿出一个充电宝塞给他。

季邵杰还是不开心,手机没电只是借口,其实他想离开这里。

“你为什么非拽我一起啊?喜欢我?”

何炘阳“为了净化摄入血咒后魂魄的施法,现场必须有一男一女,维持阴阳协调。”

季邵杰干笑一声,突然对方后脑勺的头发粘到了他脸上。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离何炘阳这么近,就跟她坐在他大腿上似的。

只能靠偷偷看美女渡过这煎熬的半个小时了。

这位美女眉似新月,眉尾有颗小痣,双目澄澈,小巧高挺的鼻下是一枚淡色的红唇。

季邵杰又凑近了些,对方头发上的味道就有点……想象中这样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应该散发着清新的花香,现实是有那么一点点花香,更多的是火锅底料的味道,还夹杂着孜然味。

“你多久没洗头了?”季邵杰突然问道。

何炘阳回头白了他一眼“与你何干?”

“熏到我了。”

“我还没嫌弃你身上都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果然,和美女聊天时间就变快了,季邵杰笑道“所以我想先回家换衣服嘛,你硬把我拖这来——话说你这味都闻得我饿了。”

话音刚落,老头大吼一声“聚!!”

毫无征兆的一声吼叫,季邵杰身体猛地一抖,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结束了。”何炘阳说道。

季邵杰环顾四周,打量着阜月房,根本没什么变化。他还以为会和电影里那样数缕仙气飞来飞去,再来点电光火石、地动山摇……最后蒋铭集一身无所不能,从烟雾中冉冉升起。

咒语完毕,老头打开了纯阳之时。

蒋铭出现了。

季邵杰站起来,赶紧向他挥手“老铁,好久不见。”

蒋铭仿佛没有听见,他低着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伫立在原地。

老头穿上衣服,对他说道“你的事,何炘阳已经告诉我了。念你一心向善,今天饶你一次。”

何炘阳立刻走到老头身边,担心地问道“爷爷,那它以后该怎么办?”

老头面露难色,斟酌后拿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玉佩的形状很奇怪,如完整的圆碎了一半一侧圆润一侧却参差不齐。玉佩顶部有个小孔,用一根细致的银链串着。

“这……”何炘阳皱眉注视着老头,眉间的褶皱渐渐舒展后,露出几分感动。

这枚玉佩承载着一段历史,一群贤者之士,以及一张张面目狰狞的百鬼众魅。

季邵杰小心翼翼地走到何炘阳身后,盯着这枚玉佩,连连赞叹“看起来很贵的样子,”他立刻兴奋地看向蒋铭,“看来你要升级了,这应该是你的那啥,就像超人的斗篷,钢铁侠的战服……”

老头立马打断道“这不是给它的。”说着他把玉佩交给了何炘阳。

季邵杰没看明白,不是给蒋铭的,难道是给自己的?他不好意思地笑道“举手之劳,不用这么客气嘛。”

何炘阳收起玉佩,嫌弃地瞟了他一眼“你想被附身的话,就拿去戴吧。”

“嘶……”季邵杰立刻后退,使劲摇头。

老头“以这鬼的固执,看来不查明自己的死因是不会罢休的。我们何家也只能送佛送到西了——附身对鬼来说是大忌。可是,事已如此,这枚玉佩能保住被附身者的性命,人鬼皆得。”

季邵杰听后恍然大悟,小声嘟囔着“原来是给下个倒霉蛋的啊。”

老头的目光扫过两人,郑重其事地说道“抓紧时间!”

何炘阳立刻点头应答“爷爷说的是。蒋铭,快跟我们走!”

“那我呢?”季邵杰指着自己。

老头浑浊的眼球看向季邵杰“蒋铭于你情同手足,你当然要随同前去。”

“您说得是。”季邵杰马上跟上何炘阳的脚步,离开了阜月房。

两人走出何家大院时,季邵杰问道“我们去哪?”

何炘阳也在想这件事“眼下,要尽快找到适合蒋铭的肉身,必须是还没死,但是已经灵魂出窍的人。比如重度昏迷的人或是植物人。如果今晚没有找到的话,蒋铭魂中血咒的的邪气会再次爆发。”

“喂,听见没有,”季邵杰脸色一沉——谁会愿意被鬼附身,即使没有意识。对他来说,这种事开玩笑还行,真做的话内心十分矛盾,“蒋铭,你吱个声啊。事情变成这样,你不觉得需要负责吗?”

蒋铭默默跟着他们,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季邵杰的问题,脑中都是慕容瑶离开时活泼的背影。

何炘阳烦闷地说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对人对鬼,她都无法视若无睹,见死不救。“附身”违背了何家一向秉承的人鬼和平相处的理念。可如果不这么做,蒋铭会时刻感到如履薄冰,为了摆脱这种糟糕的感觉,他会疯狂寻找下一个附身者或是攻击阳间人。

何炘阳的办法是了却他附身的愿望。在玉佩的帮助下,附身者撑过63天,蒋铭就会消失了。

起码不会让他变得癫狂。

季邵杰长叹一声如果蒋铭变成人,能和他面对面说话,固然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可那个身体不是蒋铭的,那人会在蒋铭的一天天附身中变得虚弱,这样对附身者来说公平吗?

细加琢磨,如同有计划的蓄意谋杀一般。

季邵杰抬头看着碧空万里,突然意识到自己难得的惆怅,总是发生在看似朝辉满地的暖阳下。

艳阳天,未必能有好心情。



第六十章 寻找

走出酒吧一条街时,何炘阳想不出除了医院,还有什么更适合的地方寻找这类人。她和季邵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季邵杰也只能无奈地点头答应了。

季邵杰问道“还去市医院吗?”

何炘阳马上说道“换一家。”慕容家的老太婆已经盯上蒋铭了,如果还去那家医院,她们肯定会想尽奸计和她作对。

想到这,何炘阳狠狠握紧拳头哪天一定要带上爷爷,把她们都灭了!

季邵杰偷瞟着她,这位美女怎么动不动就生气了。虽说换一家,但也没说到底是哪家。

他说道“虞城有十二个区,每个区有1-2家医院,还不包括某些私立的。我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可来不及统统跑一遍。”

何炘阳边想边说“我知道你住的地方——泰安区那里有一家很贵的私人医院。”

季邵杰摸着下巴“那啊,那里的话我不熟哎,为什么去那啊?”

何炘阳回答道“维持植物人的生命系统的费用很昂贵,普通医院中大多数人会选择带回家照顾。失去了专业照看,他们身体的各项指标都会渐渐下降,更无法经受附身的考验。我们也不可能问医院要植物人的名单,然后挨家挨户去找。私人医院的话,我觉得此类患者会相对集中,里面还有专业的护理中心。”

“好像有点道理,又好像也不全是那么回事。”季邵杰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其他的,他拿出手机约了一辆网约车,地点泰安区康纳德医药研究院。

车中,季邵杰试了几次都没开口,但是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问了“你爷爷到底是什么人?”

何炘阳板着脸,她看了眼司机,小声说道“古人。”

此刻,季邵杰不再恐惧,反而兴趣十足地问道“难道他是附身在那个老头身上?”

何炘阳点头,她凑近季邵杰,耳语道“这是大秘密,告诉你后你可不能说出去。”

季邵杰一板一眼地说道“放心!”

“我爷爷叫柳公,生于1405年。他无子无女,死后被迫成了童魂,辗转百年之际,终被一贤者破了符咒,贤者问他今后何去何从,他回答永留人间积善积德,弥补百年恶行。最后,贤者帮他定魂人间。”

“妈妈呀……”季邵杰赶紧掏出手机,算了下2018减去1405是多少。他哆嗦着感叹道“这都600多岁了!我、我草!那、那他也要通过各种附身存活吗?!”

“差不多。不过他很小心,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换肉身。所以,他现在看来真的有些无法直视……幸亏这具肉身同时也很强大,一直没有倒下。”

季邵杰发现一个大漏洞“柳公无子无女,你哪来的?”

“我是柳公领养的。”

“原来如此……”季邵杰松了口气,那就能解释为何一个是美女一个是野兽了。可他突然发现又不对劲了,急着问道“那你怎么姓何?”

“柳公生前最爱的一个女人姓何。”

季邵杰想通了,他感叹地劝道“要不,待会儿去医院顺便帮你爷爷也物色一个。他这样白天真走不出去,晚上是直接能把人吓出病。”

何炘阳也无奈“他很固执,和蒋铭一样固执,”说着她拿出皮夹,里面有张黑白照片,“你看,他以前的肉身是这样的。”

照片上的男人,身材高大魁梧,浓眉大眼,妥妥一个壮硕的人。可现在,虽然能从柳公脸上认出以前的轮廓,但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脸褶子不说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真和照片判若两人。

季邵杰指着照片问道“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爷爷只和我说他不是个好人,所以重度昏迷后爷爷选择了他。”

“看来也是个值得一听的故事啊。”季邵杰笑道。

何炘阳也笑,貌似在不知不觉中和季邵杰透露了很多秘密。而得知这些后的季邵杰对她更是刮目相看,一个被鬼养大的女孩,难怪初恋也是只鬼。

下午两点时分,两人达到了目的地。

康纳德医药研究院与其说是医院,更像是高端护理中心。坐落在一片绿荫中,远远望去,白墙蓝瓦,如城市中一座闹中取静的度假村。

季邵杰刚走到前台,穿着一身白色护理服的女人问道“请问,您预约了吗?”

“没有。”季邵杰脱口而出。他最烦这种了,搞得像是有多尊贵似的,这里屁个病人都没看到,有什么好预约的。

“不好意思,没有预约的话……”话还没说完,女人忽地翻起白眼,抽搐地说道“快走!”

季邵杰一惊,这粗狂的男音既熟悉又陌生。他赶紧拉着何炘阳往电梯门口跑去。

何炘阳边跑边喊“蒋铭,等电梯门关上后,你必须马上离开她的身体。”

虽然神婆是善意的提醒,但蒋铭突然有些反感他根本不会伤害这个女人,而对方的语气总让他觉得是个鬼就自带十恶不赦的标签。

蒋铭见电梯门关上后,直接让女人晕倒了。这样一来她暂时不会叫人来,可以为寻找附身对象争取更多的时间。

两人走进电梯后,季邵杰看见楼层的数字上都有标注,他按下了标注着“特需护理中心”的数字5。

“你觉得是这儿吗?”季邵杰问道,生怕选错了楼层。

何炘阳向他投来一个赞许的目光,顺便做了个ok的手势。

电梯门打开后,两人先是互看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拐进人少的走廊。走廊边的病房宽敞而整洁,像一套套高级公寓。

这时,迎面走来一位穿着白大褂的护工。

季、何两人赶紧低下头,准备和护工擦肩而过。

突然,护工停下了脚步,看着他俩问道“请问,两位是来看望家属的吗?”护工说话的态度很礼貌,但同时也透着质疑。

季邵杰故作镇定地说道“是的。”

护工“请问两位在大厅登记了吗?”

“登记了。”何炘阳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希望护工能识趣地离开。

护工“那请给我登记后的病房号码牌,我带两位去。”

季邵杰大手一挥“蒋铭,上!”

护工莫名其妙地盯着他,正疑惑着对方到底在说什么,忽地感到脚下一软,软绵绵地倒下了。

“不好,不好,要闹大了!”何炘阳不安地说道,她赶紧试着打开一间病房门,发现没有锁,“把护工抬进来,免得引人注意。”

两人进入病房安置好护工后,才松了口气。

何炘阳往病床上看了眼,上面躺着一位年岁已高的老妇人,她闭着眼呼吸匀称,检测脑电波仪器的屏幕上是一条直线。

季邵杰的目光徘徊在何炘阳和老妇人之间,他皱起眉头“不会吧,让蒋铭用她的身体?这、这……”

“不行,我都说了需要年轻人的,”说着何炘阳眼含笑意地问道,“你希望蒋铭用什么样的肉身呢?”

在季邵杰看来,这个问题像某种试探又像陷阱。他想了会儿,才说道“当然是越接近原来那个越好喽。”



第六十一章 肉身

“难,”何炘阳说道,“现在不是蒋铭挑肉身,能找到合适的就不错了。不管是男是女,还是缺胳膊断腿,或是看不见听不见……”

季邵杰马上打断道“蒋铭性别男,这是我唯一不能让步的,”说着他望向天花板,“蒋铭,你说对不对?”

蒋铭无所谓。

“卧槽,你怎么能这样?”季邵杰看着手机,但想到期限只有63天,似乎也可以接受,“行吧,随你们怎么整,我只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赶快找其他的吧,这医院应该有监控,或许我们下一秒就被发现赶出去了。”

季邵杰忐忑地应了声。他祈祷,蒋铭可千万别附身了一个大美女,那多尴尬啊。不但尴尬,而且被附身的美女还很可怜,莫名其妙被一冤死鬼看光了。想到这,季邵杰突然挺羡慕变成鬼的蒋铭。

两人挨着走廊,往一间间病房张望。

何炘阳趴在窗户边,无奈地摇头“又是一位老大爷……”

季邵杰偷偷移到另一间,“一个光头,都老得分不清是男是女了……”他深刻地意识到时间紧迫,今晚怕是完不成了。

“啊!”何炘阳惊喜地看见了一个年轻人,她向季邵杰招手,“这里这里!”

季邵杰激动地跑过去,见里面是个年轻男性,还挺帅的,看着床头摆的那些男人健康时的照片,就觉得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好像是不错。”季邵杰琢磨着。

不过,何炘阳马上泄气地说道“不好意思,我看错了,他只是轻度昏迷。”

“让蒋铭试试呗。”

“不行,普通昏迷的状态被附身的话,一看就是撞鬼了。蒋铭根本无法控制他。”

季邵杰扶额“这条走廊里的病房已经都找遍了。”

何炘阳指着走廊尽头“那里往右拐进去,还有几间病房。”

季邵杰长吁一口气,抱怨道“麻烦,太麻烦了。”

这边的病房,看起来比刚才那些更豪华。如果说那边是高级公寓,那这边可是行政套房的级别。

“这里只有两间套房。”何炘阳失望地小声说着。希望已很渺茫,估计得换医院了。

季邵杰和她望向第一间,里面躺着一个女孩,理着樱桃小丸子的发型,看起来约莫十岁左右的样子。床头放满了毛绒玩具,室内还有等人高的玩偶抱枕。从房间的布置可以看出,这个女孩应该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备受宠爱。

这次,何炘阳看清楚了,女孩是个植物人。

季邵杰挠挠头,一脸纠结的样子“这也太年轻了吧……”

何炘阳没吭声,直接挪到第二间。

第二间是一个重度昏迷的女人。季邵杰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即使躺着胸前也是两座巨峰,小蛮腰大长腿。那脸更是天生尤物,一头蓬松的长卷发,卷翘的睫毛、艳红的唇……

不!不行!!季邵杰内心大喊一声。他赶紧收敛心神,拍了拍自己脑袋,语重心长地说道“蒋铭肯定不能附身这样的妖艳美人,这对得起苏茉吗?”

何炘阳左右为难,她说道“都不合适的话,我们只能换家医院。”

季邵杰“虞城哪来那么多家私人医院。据我所知,这家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康纳德都找不到的话,其他家的我估计……”说到这他停顿了下,“没戏!”

何炘阳拿出了玉佩,脸上带着倦意对蒋铭说道“这家医院符合你附身条件的有两个一个女孩、一个女人,蒋铭你选吧。”

季邵杰诧异地盯着何炘阳“这也太残酷了吧,这种你让他怎么选?!”

何炘阳不爽地说道“你在动什么歪脑子?不管蒋铭选谁和你有关系吗?你激动什么?他用这个身体也是为了调查他的死因,你这样子像是你要附身似的。”

几句话命中要害,说到季邵杰心坎里去了。被人看穿的感觉有些糟糕,他羞愤地别过头,不再看何炘阳。

片刻后,他用事不关己地语气说道“神婆,你也想太多了吧,我可不在乎蒋铭附身谁,爱谁谁去!”

何炘阳催促道“蒋铭,快选吧。你附身后我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此刻的蒋铭,已经纠结了很久了,他不知道该选谁,哪个都不是他希望的。女孩年龄太小,这样的年龄已被病魔折磨,再附身的话太可怜了。而那位性感的美女,蒋铭生怕自己太不适应且副作用巨大一来觉得对不起苏茉;二来生怕季邵杰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彼此肯定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既然自己无法做出选择,那让老天爷决定吧。

蒋铭你俩谁带硬币了,用硬币决定正面女孩,反面女人。

何炘阳觉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她摸出一枚硬币,看了眼季邵杰。

季邵杰直视她的目光“来吧,来吧!这样最好,谁都怨不了谁。”

叮——

硬币被何炘阳高高抛起,闪出一抹淡淡的银光,它在空中翻转、旋转……两人生怕硬币砸到他俩影响老天的判决,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硬币掉落的方向,往一边躲去。

最后,地面响起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季邵杰和何炘阳还没来得及上前看清,第一间房间的女孩如回光返照般竖了起来,她僵硬地转动脖子,往窗外望去。

“啊!”季邵杰如受到惊吓般叫了出来,硬币还没看清正反面,却被窗户里突然竖起来的人影吓到了。

“是正面。”何炘阳说着看向窗户,对女孩笑了笑。

女孩微微翘起嘴角,向何炘阳点了点头。随后,她略粗暴地扯掉呼吸器,拔去手臂上的挂针,迈着轻盈的步伐为两人打开了门。

何炘阳站直盯着女孩,郑重地把玉佩挂上她纤细的脖子。

女孩把玉佩藏进了里面的衣服内,还小心地拍了拍,确认玉佩确实已戴在她身上。

季邵杰躲在门口,不敢进来。他半信半疑地靠在门框上,仔细打量着女孩,心中疑惑她是蒋铭?蒋铭是他?这他妈就完事了?

女孩稚嫩的脸上,出现了同龄人没有的复杂神情,眼神更是带着沧桑,她看向季邵杰,说道“怂货。”



第六十二章 女孩南溪

“怂货”两字,音色稚嫩、声调低沉、语气老道。可不像一个人畜无害、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说出的话。

季邵杰从她的神态中能感到一丝蒋铭的感觉。女孩给人一种哪都像,却又哪都不像蒋铭的感觉,但从他看来唯一能确定的是女孩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

蒋铭站在镜子前,有些手足无措。如果提前努力十年,也许他现在也有一个这么大的孩子了。女孩的记忆涌入他的脑中,蒋铭如同看见了苏茉的童年所有想要的玩具都能拥有,钱对这个家庭来说只是一个数字。

季邵杰看看何炘阳,小心地上前一步,如试探对方身份一般地叫道“蒋铭?”

“是我。”蒋铭转身应答。

季邵杰笑得尴尬“好、那就好……”

突然,床头的一盏小灯有规律地闪烁起来。

何炘阳慌忙地向窗外张望,“肯定是蒋铭摘下那些医疗设备后,触发了警报,医生应该会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间病房。”

蒋铭“时间不多了,你们尽快离开吧。”

何炘阳严肃地说道“你现在是未成年人的身份,你的监护人会处处看着你,会给行动带来很多不便。”

季邵杰也深感遗憾“神婆说得是,我还想和你喝一杯呢,看来是没希望了。”

蒋铭指着自己的蘑菇头说道“她叫南溪,我会想办法去找你们的。”

何炘阳拿出手机“用这个和我们联系,南溪的家人不会吝啬的。”

蒋铭点头“你可以和季邵杰建个wx群,把我拉进去,我还是那个号。”

季邵杰“没问题!”

两人匆匆离开后,蒋铭回到了病床上,他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果然,不一会儿,门外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到近。

首先推开门的是一位女护工,看见病床上的小女孩醒后,她惊喜地转身对医生说道“钱医生,南溪醒了!”

钱医生快步上前,他匆忙地戴上听诊器,检查女孩的心脏以及其他内脏器官的状态,紧接着他帮女孩量了血压,还重新戴上脑电波检测仪器。

所有数据都显示女孩恢复了正常。

钱医生又掏出一支小手电,温柔地说道“来,南溪,我需要检查你的眼睛。”

蒋铭配合地抬起头。

医生把他的上眼皮向上移去,打开了手电。他将光源由内向外移动,直接照射瞳孔,眼部受到光线的刺激后,瞳孔立刻缩小,移开光源后瞳孔立即恢复正常。

“对光源的反应很灵敏,”医生似在观察研究又按捺不住激动,“南溪现在的状态很正常!”

护工问道“需要联系她的父母吗?”

钱医生“现在就去!”

护工离开后,医生把床边一只毛绒绒的熊猫塞到南溪怀里,笑着说道“南溪,你真勇敢,你的爸爸妈妈马上就来了。现在,你感觉怎么样?哪痛的话马上告诉我。”

蒋铭拿开熊猫,伸展四肢,好好感受着这具身体,“四肢酸痛,虚弱,没力气。”说完,他见医生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也许是自己说话的语气一时没改过来,他马上对医生笑了笑,希望用孩子纯真的笑容来掩盖这些异样。

可在医生眼里,这个笑容更奇怪,像不屑的冷笑。

钱医生抬了下眼镜,边观察着南溪边问道“南溪,在你爸爸妈妈来前,能回答我一些问题吗?”

“可以。”

钱医生问道“今年你几岁了?”

“12岁。”

“还记得为什么会被送来医院吗?”

“半年前因为贪玩,从蹦蹦床上摔下去了,脑部先着地,正好撞在金属棒球棍上,”说着蒋铭看向医生,“应该是这样。”

钱医生的笑容逐渐僵硬,南溪的表述简明扼要,完全不像一个12岁小女孩的说法方式。最主要的是复苏的南溪失去了孩子的童真感,阐述自己遭遇的她看起来死气沉沉。

可再反常,她也是南溪,这是无法反驳的事实。

“那你爸爸、妈妈的名字分别叫什么呢?”

听见这个问题,蒋铭愣住了,脑中的第一反应是蒋国华和陈慧兰。如今,要称呼两个陌生人爸妈,不但叫不出口,还有种背叛亲生父母的感觉。

“还记得吗?”钱医生再次问道。

蒋铭冷冷地说道“南庆东、刘薇。”

“之前在哪上学呢?”

“虞城外国语学校。”

“几年级了?”

蒋铭觉得这个医生真是把南溪当白痴,问题没完没了,他心烦意乱地问道“现在几点了?”

医生笑着看了下手表“下午三点,是不是急着想见爸爸妈妈了?别急,他们马上就到,”说完他仍执着地继续刚才的问题,“忘记读几年级了吗?”

“六年级。”

蒋铭突然意识到南溪还要上学,这会耽误很多时间。干脆继续装病,让她家人以为她还没完全恢复,这样就能腾出时间去找老黑的下落。

南溪冷漠的态度,让医生叹了口气,他无奈笑道“南溪,你已经昏迷半年了,现在终于醒了,不开心吗?终于可以和朋友玩了,你班上的同学很想念你。”

蒋铭急着问道“什么时候开学?”

“早就开学了,不过因为你在这里渡过了半年,相当于留级了,只能继续上六年级了,错过变成了大孩子初中生的机会喽。”

蒋铭离开校园生活不知多少年了,他寻思着这12岁都能上初中了?好像自己那会儿也是这样,可时隔多年总觉得12岁的孩子不是应该还在玩泥巴吗?

看医生还有继续说下去的趋势,蒋铭立刻打断道“钱医生,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没的话请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医生诧异又不解地看着他,片刻后只能笑道“好吧,如果需要什么的话,记得按床头那个红色的按钮。”

“嗯。”

蒋铭希望他赶紧离开,可这位医生还没从床边站起来,病房门就被一男一女撞开了,他们激动地冲进来,女人更是直接推开了医生,把南溪抱在怀里。



第六十三章 溺爱

女人激动地呼唤着南溪的名字,她哭着说道“你终于醒了!”她身边的男人也围上来,摸着南溪的头,激动得不能自已。

他们就是南溪的父母?南庆东、刘薇?

俗话说,女儿像爸。蒋铭发现南溪确实和她父亲长得很像,特别是那双细长的眼睛。

蒋铭下意识地往后缩,觉得被这位“母亲”抱得紧得快无法呼吸。

钱医生咳嗽了几声,向两人说道“南先生,刘太太,现在南溪需要休息,请跟我来,我和你们大致说下她的情况。”

刘薇摸着南溪的脸蛋,依依不舍地和南庆东跟着医生向外走去。

钱医生脸色略显沉重,他说道“南溪虽然醒了,但是还没完全恢复,身体需要静养。她醒后的几分钟内我和她谈过了,和我之前见过的南溪判若两人……这个从医学上还不好判断,曾经也出现过植物人醒后性格完全改变的例子,这一点我希望你们能做好心理准备。”

刘薇还沉浸在女儿苏醒的欣喜中“只要南溪能醒来,身体健康,其他的都不重要!”

南庆东搂着刘薇,同样激动地说道“南溪醒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钱医生的脸色豁然开朗“现在南溪的状况比较稳定,你们可以选择继续住院观察几天,也可以马上带她回家,我想她一定很想家。需要的话可以请一位护工全天候照看南溪。”

夫妻俩终于松了一口气,南庆东笑道“这半年都是王阿姨在照顾南溪,她经验丰富,就请她来吧。”

刘薇听后,向他点点头“王阿姨心细得很,非她莫属了。”

蒋铭警惕地盯着窗外的三人,刘薇又哭又笑,连钱医生都被感染了,三人的眼角都泛着红。

所谓的父母再次踏进病房时,那份过分的亲昵让蒋铭无所适从,这种不适感促使他都想吐出真相了,但理智告诉他如果这么做的话,那就真的完了。

刘薇抱着南溪,从头摸到脚,不停地问道“宝贝,身体感觉如何?有哪里不舒服吗?”

南庆东也拉着南溪的手,问道“饿吗?想吃什么?爸爸马上去买。”

蒋铭直接说道“手机。”

刘薇马上把自己的手机给南溪,她笑着对南庆东说“钱医生还说这孩子性格变了呢,我看一点都没变。睁眼就喊着要手机,那会儿上学被老师没收的手机估计能摆小摊了。”

平常,两人对南溪宠溺无边。如今,女儿挺过了如此重大的病痛,南庆东更是觉得怎么宠她都不够。他直接把南溪手里的手机还给了刘薇,说道“你妈这部手机太旧了,老爸马上出去给你买最新款的。”

说完,南庆东亲了下南溪的额头,匆匆出去买手机。

蒋铭目瞪口呆,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属于他80后的小学,压根还没有手机这玩意儿,那会儿他爸蒋国华皮带上别的是bb机。有钱人开的是桑塔纳,用的是大哥大。到了高中他才有了第一部“手机”,严格来说是“小灵通”。上大学时他才拥有了人手中第一部手机。

回忆还没完,南庆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推门进来,他把手机放在南溪的床边,拆开包装,装起s卡。

“爸爸知道你喜欢玩哪些游戏,王者荣耀、qq飞车,对吧?”

蒋铭无言以对,眼前可是最新款的xr,而身前的他用的还是爱疯6。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刘薇说道“南溪,我现在和王阿姨一起去帮你整理行李,今晚就带你回家。”说完她轻轻掩上门,还在窗户外不停向南溪做着“v”的手势她的女儿胜利了!

南溪的家在尚苑,蒋铭依稀记得调查唐云豪时,他和何炘阳通过打听,觉得唐云豪有可能住在华庭或是尚苑的别墅区。

“南溪,快来玩!看老爸买的还顺手吗?”南庆东把装好游戏的手机,递到南溪面前。

而他的女儿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气氛僵持几秒后,蒋铭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太唐突,他松开手接过手机,说道“我有点记不太清了,我们住在尚苑吗?”

南庆东的疑惑转瞬即逝,他笑道“对啊,你最喜欢在院子里遛狗了。”

蒋铭很想直接问他你认识唐云豪吗?斟酌片刻后,他问道“能和我说说那里还住着谁吗?”

“怎么了?”南庆东笑着问道,这可不像南溪感兴趣的事,“我家小公主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蒋铭听见“小公主”这个称呼,难受得胃里翻江倒海,他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宠爱,可他又无法表现出来。蒋铭无奈,只能用忽略麻痹自己。

他尽量试着从一个孩子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因为我记不清了,我怕回去后他们都不认识我了,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原来是这样,南庆东柔声说道“我们家隔壁住的是小平,他每天周末会来找你一起玩平衡车……”

蒋铭想知道的可不是南溪的玩伴,他马上打断道“这些我都记得,没有叔叔阿姨之类的吗?”说着他的目光暗了几分,“比如,唐叔叔。”

蒋铭纳闷,南溪这岁数是不是应该称呼唐云豪伯伯……

“唐叔叔?”南庆东好笑地说道,“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唐叔叔,你从哪听来的?”

蒋铭可没耐心对一个中年男人循序渐进地诱导他说出自己想知道的,他提高声调,略不满地问道“难道尚苑的住户就没有一个是姓唐的?”

南庆东终于感到了钱医生说的陌生感,南溪从不会用这种语气和人说话。他不适应地看着南溪,但一想到是植物人的后遗症,他难受地叹了口气,高昂的兴致退去一大半。

他揉着南溪的头发,说道“爸爸我也不清楚,我们住的尚苑到底有没有唐叔叔。”

蒋铭当小孩当得越来越烦躁,感觉头发都快被撸秃了。从夫妻俩进来差不一个小时,他觉得撑一个小时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想起接下来的63天,也许头顶小丸子的发型就成河童了。



第六十四章 大别墅

蒋铭“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南庆东不舍地走到门口“有事情打老爸电话,号码已经存进去了。”

“嗯。”

蒋铭深深叹了口气,马上登入季邵杰建的群估计今天傍晚1700,我会跟着南庆东和刘薇回他们家,他们住在尚苑。

何炘阳第一个回复尚苑分两部分,前面是公寓和联体别墅,后面才是独栋的别墅区,那里戒备森严,公共区域到处都是监控。

蒋铭南溪记忆没错的话,应该是在别墅区。

随后,他告诉了季、何两人那消失的两分钟。

季邵杰发了一连串尴尬的表情你他妈是不是产生幻觉了?哪个医生会杀你?

蒋铭他不是医生,是混进医院的神秘人。

何炘阳那场车祸已经水落石出,我现在担心的是南溪的身体。

蒋铭你放心,她很好。

他盯着对话框,犹豫是否该继续自己的“幻想”,最后他还是不甘心,打出了一段话我从警方那边得知,老黑在找一个变态杀手,他称呼这个杀手为影子,因为他来无踪去无影,留下的只有尸体。而我觉得被剪去的两分钟有可能出现了影子本人。目前,我还没找到老黑和唐云豪的联系,因为老黑失踪了,唐云豪也不是我们想见就能见到的人。

何炘阳警方对这个叫影子的人,掌握了多少线索?

蒋铭不清楚。我想和你们约一个时间,再去一趟老爹烧烤。

季邵杰都关门了!

蒋铭老黑叫鲁郑平。他在这个城市生活这么多年,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如果老黑在不同地方作案,那么他的居所应该是在n个点围成区域的中心附近,假设烧烤店是其中一个点,我们只要找出老黑另一个活动区域,也许就能找到他的老窝。

季邵杰这个说法我好像在哪里听过,称为地理画像。可是老黑是个老江湖了,他会拘泥于这几个点吗?说不定早就遍布虞城了。

蒋铭是人总有第一次,我不信他在赌场没杀过人,也不信他第一次杀人就冒险走出他熟悉的“领地”作案。

何炘阳没有证据证明老黑杀过人,季邵杰说他不是“拉皮条”的吗?对了,让季邵杰查一下这个叫鲁郑平的人,城管应该能查到吧。

季邵杰你们怎么又对城管有误解啊,我没执法权。不过我可以帮你偷偷走个后门,但别抱太大希望。我觉得蒋铭你还是做鬼好,飘一遍公安局,什么消息都有了。

蒋铭我能随便脱离这个身体吗?需要时再附身。

何炘阳容易导致南溪猝死,就像上一个被你附身的老头一样。

蒋铭看见窗外南庆东和刘薇正在向这间病房走来,他飞快地打完了这些字先让季邵杰去查鲁郑平。后天中午12点,老爹烧烤见。

发完后,他删了手机聊天记录,然后换了开锁密码苏茉的生日。

刘薇推开门,心情大好,她向南溪张开双臂“宝贝,我们回家吧!”

蒋铭笑笑,握紧手机走到了两人身边。

下午1730,尚苑别墅区。

蒋铭抬头看着这栋建筑,也许是身体变小的缘故,三层的洋房看起来更加宏伟气派。

身前被某栋别墅的主人拒之门外,现在死了倒是有机会见识有钱人的生活。

他刚踏进大门,一只毛色黑白相间的边牧正对他龇牙咧嘴,上颚的两只獠牙锋利无比,牙缝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蒋铭立刻躲到刘薇身后,揪住了她的衣摆。

南庆东上前拍拍狗头,笑道“你不认识南溪了吗?”刚说完,这狗凶狠地朝南溪狂吠。

看着女儿恐惧的神情,南庆东无奈地把狗子锁进了笼子。

待一切安顿后,蒋铭想在尚苑溜达一圈,打听一下到底有没有姓唐的住在这里。

不过,遭到了刘薇拒绝“南溪,别出去了。你刚出院,钱医生说你需要休息。”

王阿姨笑着向南溪招手“南溪乖,跟阿姨上楼。”

南庆东也加入了他俩“南溪,去好好睡一觉,吃晚饭时我会让王阿姨叫你。”

蒋铭伫立在原地,用沉默表示了反抗,他可不想去一个小姑娘的房间玩毛绒玩具,他直接坐到大厅的沙发上,说道“可以看电视吗?”

夫妻俩互看一眼,南庆东说道“这倒可以,让王阿姨帮你在沙发上铺几个垫子。”

蒋铭只想一个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想到换了个身份后,连实现最基本的自由都困难重重。

他生无可恋地盯着电视,觉得自己像个没手没脚的老爷身上盖着柔软的毛毯,王阿姨在一边帮他按摩长时间没运动的腿部肌肉。沙发边的茶几上摆满各种吃的,刘薇坐在一边问他要吃什么,再拿着勺子喂他。

最让蒋铭无法忍受的是电视被调到了少儿频道,屏幕上正放着光头强。

他烦躁地推开这些人,说道“你们别围着我,我觉得无法呼吸!”

刘薇拿着果汁杯的手吓得抖了下,焦急地说道“不会吧!感觉呼吸困难?!我马上联系钱医生!”

“不是!”蒋铭拉住了她,“遥控器呢?”

刘薇紧张地拍着女儿的后背,“没事吧?可别吓我,妈妈快被你吓傻了!”说着她拿来遥控器,问道“想看什么?妈妈帮你换频道。”

蒋铭抢过刘薇手里的遥控器,自己调起频道,最后停在了新闻联播。

这时,刘薇把插着吸管的果汁杯放到蒋铭嘴下“来,补充点维生素,才能长高高。”

蒋铭瞥了她一眼,暗道操!至于吗?!

“有可乐吗?”

刘薇一愣“可乐?可乐太不健康了!”

蒋铭放慢语速,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说要喝,只想知道有还是没有。”

刘薇有些生气了,放下杯子轻轻捏了下女儿的脸蛋“这孩子,怎么和妈妈说话呢?不准喝可乐!”

蒋铭的好脾气被磨没了,他再次强硬地说道“我想去外面玩。”

刘薇插着腰“不行!”

真比自己老妈还难搞。蒋铭小时候撒泼习惯在地上打滚,这招对他爸妈来说特别有用。他决定尝试下,看看对南溪的爸妈效果如何。

蒋铭不知是否自己年纪渐长,脾气也长了不少,特别是经历生死后。他撒泼的力气没控制好,一抬脚就把茶几上的玻璃杯踢翻了。

这一踢像是开启了暴力开关,他发泄似的把茶几上所有东西都推翻了,随后狠狠踩碎了落在地上的遥控器。

王阿姨吓得赶紧躲到一边。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反了你!”

南庆东大步上前,拎起女儿的衣领,像提一只小鹌鹑似的扔进了房间。

“放我出去!”蒋铭像被关进监狱的犯人一样喊道。

南庆东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说道“晚饭,王阿姨会送来。在这之前好好反省你的所做作为!”

门被“砰”的一声锁住了。

蒋铭不满地哼了声也好,虽然出不去,也总比被陌生人围着好。



第六十五章 订婚戒指

刘薇抹着眼角的泪,说道“南溪怎么变成这样了?她真的是南溪吗?我的宝贝女儿怎么可能变得这么粗鲁!”

南庆东脸色沉重,安慰妻子的同时也安慰自己“毕竟她才刚醒不久,慢慢会恢复的,她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

两人边说边看起南溪以前的照片,直到深夜。

5月26日,上午8:00。

蒋铭被楼下的声音吵醒,他走到门口,试着推了下门,锁开了。

一路走到楼下,穿过客厅,直接来到院子。蒋铭看见院子中央放着一只大蛋糕,蛋糕后的支架上挂着一条彩色的横幅,上面写着欢迎南溪回家。

蒋铭放眼望去,这些穿戴讲究的人应该是南溪家的亲朋好友。

人多好办事,他打算溜出去,继续昨天的计划。谁知被早就锁定他的王阿姨拦住了。

王阿姨“南溪,你去哪?”

“出去转转。”

“我陪你一起去。”王阿姨马上拉住他的胳膊。

蒋铭没挣脱,他问道“你知道这里有几栋别墅吗?”

王阿姨笑道“我可不知道。”

蒋铭指着最前面那栋“我们一起散步,数一下这里到底有多少栋,然后再回来,就当锻炼腿部肌肉,可以吗?”

王阿姨想了会儿,终于答应了。

蒋铭在手机中搜索这个小区,仔细看平面图,标注建筑的有十五处。他照着地图,挨家挨户打量着。

路过一栋别墅时,他见一个贵妇正在浇花,他向她打招呼“阿姨好,你知道唐叔叔住在哪吗?”

贵妇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唐叔叔?”

蒋铭“这里没有姓唐的人吗?”

王阿姨马上出面阻拦“抱歉,小孩太皮了,爱开玩笑。”

贵妇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她说道“这里好像有两位姓唐的叔叔,他们都很厉害哦。”

“您知道他俩的名字吗?”

贵妇笑道“我只知道其中一个叫唐云豪,还有一个就不知道喽。”

蒋铭心中咯噔一下够了!知道这个就够了!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问道“他住在哪栋别墅?!”

孩子咄咄逼人的气势,惹得贵妇不太舒服,她皱眉瞪了他一眼,马上转身走了。

蒋铭对着天空挥起拳头太好了!找到他了!他兴奋地在这个小区奔跑起来。他对着被他甩得远远的王阿姨喊道“来小区的保安室找我!”

蒋铭一路快跑,来到保安室。

几位保安显然认识他,其中一个身材魁梧地笑道“这不是南溪吗?”

另一个也说道“祝贺南溪小朋友健康出院。”

这些人都知道南溪的情况吗?那就好办事了,蒋铭直接说道“谢谢。我爸妈让我给大家送些糖果,一起庆祝我回家。但我好像迷路了,有的叔叔阿姨给了,有的还没给,能让我看看住在这里的所有叔叔阿姨的名字吗?”

保安毫无防备地拿出了一个文件夹,帮他摊开“看吧,还有哪些没送?”

蒋铭指着那个名字“唐云豪。”紧接着他看见这个名字后标注着1101。

只瞥了一眼,蒋铭拔腿就跑。

保安们奇怪地盯着这个孩子,面面相觑。

蒋铭气喘吁吁地跑到1101栋别墅,他纳闷地站在门口。这里可不像有人住的样子院子里杂草丛生,大白天的窗户都拉上了窗帘。他绕到屋后,发现游泳池里没一滴水,都是落叶枯草,池边的不锈钢扶手还生锈了。

扑空的感觉让蒋铭心中有些发堵,他心想唐云豪那么有钱,在虞城各别墅区有房也很正常。这里几栋那里几套,说不准他到底住哪,也许定居国外也说不定。

“哎……”刚才燃起的斗志,突然烟消云散。

蒋铭蹲在门口,盯着这扇生锈的铁门,心情压抑。

突然,他看见窗户里好像有个黑影一闪而过。他立刻站起来,双手专抓住了铁门。

他往身后望去,没有看见王阿姨的身影,估计还在找自己,在这位阿姨找到前,他决定翻进这栋别墅一探究竟!

蒋铭抓住铁门的栏杆,踩着上面的欧式花纹往上爬。

小时候,他和季邵杰为了偷偷溜出学校打电动,不知翻了多少次学校的围墙。现在,这扇铁门对他来说是小意思。

不过,翻进院子容易,想进入别墅就难了。

蒋铭走到那扇看见黑影的窗户下,透过窗帘缝隙,勉强能看清里面的布局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捡起脚边一块大石头,脱下外套裹住后,狠狠往窗户砸去。裹着衣服的石头撞击玻璃时,降低了噪音,但威力丝毫未减弱。

窗户被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蒋铭迅速爬进窗户,双脚跳到地板时激起一股灰尘。

屋里有股说不出的味道,霉味中夹杂着酸味,还隐约有股腥味。

面对昏暗陌生的环境,蒋铭心跳加速。刚才头脑一热,直接闯了进来,可现在直视这片幽暗时,蒋铭怀疑自己刚才是否看花眼了,这里怎么可能有人?

没有人,难道是鬼?

他紧贴墙壁,用最快速度拉开了客厅的窗帘。阳光透进来,空中飞满了细小的灰尘。

随后,他跑上楼,拉开所有窗帘,让这栋建筑笼罩在明媚的阳光下。他在落地窗前寻找蛛丝马迹。

可是看清的一切后的蒋铭,有种庸人自扰的感觉,压根什么都没有。

好不容易发现了唐云豪的别墅,却一无所获。蒋铭生气地在这栋楼里奔跑起来,仿佛想把此楼移为平地。

突然,他在楼梯上踩到了什么东西,抬脚一看,先是一阵疑惑,然后弯腰捡起来,脑中一片空白一枚戒指。

通过指环内刻着的名字,蒋铭认出这枚戒指正是他当初送给苏茉的订婚戒指。

他盯着这枚戒指,僵硬地走下楼梯,站在窗户前发起呆来。

由于太震惊,此刻的蒋铭没有发现王阿姨已经找到他了,她站在别墅外脸色惨白,不敢进来。

因为王阿姨透过别墅的落地窗,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表情麻木地在这栋无人别墅中疯狂跑着,仿佛在和看不见的东西追逐玩耍。突然这个女孩定住了,傻傻站在窗户前,眼神空洞,也许她正因为“朋友”的离去感到伤心。

这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南溪。



第六十六章 转学计划

回去的路上,王阿姨走在南溪身后,刻意和她保持一段距离。

而南溪体内的灵魂惶惶不安,他在口袋里不停捏着这枚戒指,一度无法思考。

他明明记得,当初苏茉说从医院离开时,这枚戒指还在,而去了次汽车废弃场的第二天后,发现戒指不在了。

戒指的指环大小正好,如果不是有人刻意摘去,不会随意掉落。苏茉肯定不会自己乱丢,那意味着有人从她手上摘掉时,苏茉正处于不省人事的状态。

蒋铭想了一路,除了唐云豪,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做。

正在举办南溪欢迎会的院子中,气氛和蒋铭的心情截然相反。大家欢声笑语,一片安逸祥和的景象。他们看见南溪纷纷向她打招呼,还送上礼物。

南溪被推到了人群中间,成为了全场焦点。

刘薇见她头发凌乱,帮她整齐起刘海,却发现刘海已被汗水浸湿。

她惊讶地问道“你到底去哪疯了?”说完她带着责怪的眼神望向王阿姨。

王阿姨的脸色更是难看,但对上南溪的母亲,她强迫自己笑道“南溪在小区跑了圈,说想锻炼腿部肌肉呢。”

“是这样吗?”刘薇问道。

南溪点点头,看起来精神恍惚“我有点累了,想进去休息。”

刘薇“进去休息前,宝贝先去蛋糕前许个愿,好不好?”

南溪走到蛋糕前,扫了眼人群,不管南庆东还是刘薇都充满期待和爱意地看着她。

南溪“我觉得我把愿望说出来比较好。”

刘薇笑道“说吧,大声说出来。”

“我……”他刚说一个字,手中的戒指如碰到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习惯性地低下头紧闭了下双眼,再次抬头时他咬牙说道“我要去虞城国际联合学院上学!”

听见这话,夫妻俩惊讶地看着南溪,还以为又是什么限量版的玩具,居然是想换学校,这着实让他俩摸不着头脑。

下面的客人纷纷笑着议论起这所学校。

“听说很不错,我一个朋友的孩子也在那上学。”

“背景都差不多的孩子在一起上学,能聊的话题肯定也多。”

“就是啊,他们的校长还是个成功的企业家。”

“不是邱仕麟吗?我父亲认识他,年纪不小了。”

“换校长了,据说这个邱仕麟非要推荐之前的名义校长取代他的位置。”

……

南庆东看着女儿成熟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和妻子都忽略了一点没人知道植物人在昏迷时经历了什么,也许他们也在长大,也许他们在梦中经历着如现实世界一般的生活。人是时刻变化的,不是一件物体。有人一夜之间白了头,而南溪则在这半年中心智成熟了很多。

这样想,心中的疑惑瞬间消失了,甚至为南溪的长大感到自豪。

南庆东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刘薇,刘薇也豁然开朗,激动得捂住了嘴“我们孩子长大了!”

只有王阿姨默默退到角落,不敢直视这个孩子。

南溪走到刘薇身边,问道“我最快什么时候能去学校?”

当初,经常装病赖学的南溪居然急着去上学,刘薇欣慰地说道“不急,等你养好了身体再说。”

“下周一,最晚下周一。”南溪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

“这……”刘薇面露难色,“我需要和你爸爸商量一下。”

南溪默默看着地上翠绿的草坪,打算转身回屋休息,不过看见刘薇复杂的神情时,他意识到每个母亲似乎都有过这样纠结的表情,她们对自己的孩子既想小心翼翼地呵护又想放手让他自由成长。

他的母亲,蒋铭的母亲何尝不是这样。

想到这,南溪停下脚步,向刘薇招手。刘薇弯下腰听见女儿说道“你是个好母亲,谢谢。”

刘薇还没回过神时,她的宝贝女儿已经离开了。

她目送着南溪远去的声音,眼泪漱漱落下。虽然说那句话时,南溪的语气很像一个局外人,但就连真正的局外人也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夜色渐暗,院子里的客人三三两两地离开。

此刻,南溪靠在窗台边,忍不住狠狠扣着那枚戒指上的钻石。他眺望着远处那栋别墅,脸上完全被灵魂占据,那是一个成年人都不曾有过的深沉和忧虑。

他的脑海中都是苏茉看见这枚戒指时的笑脸。

“闭上眼睛。”

“怎么了?这么老套,想送我好东西吗?”

蒋铭笑而不语,他亲了下她的唇,问道“你觉得会是什么?”

她摸着他下巴,假装猜不透的样子“花?毕竟你已经是那家花店尊贵的会员了。”

“可惜,可惜……”蒋铭摇头小声说道。

“快说,你知道我很不擅长猜这些。”

蒋铭继续摇头,失望地说道“你猜不到,我就娶不了你了。”

苏茉马上领会了他的意思,她惊讶地瞪大眼睛,问道“不会是钻戒吧?”接下来那句话,可不是蒋铭想听的,“你哪来那么多钱?”

蒋铭真是好气又好笑,他不再卖关子,拿出了一个小巧而精致的戒指盒,“对啊,我穷,买的99包邮的,你凑合吧。反正别人也看不出真假。”

苏茉夺过盒子,迫不及待地打开,她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仔细打量着“好真啊,你哪家网店买的?比我老爸南非带回来的还真,”说着她举起手,“你看,你看!好亮,太美了,99包邮太值了!”

这可是一枚货真价值的钻戒,苏茉怎么可能认不出真假,蒋铭知道她又在逗自己玩了。可是他没料到苏茉会这么开心,明明对她来说已是少见多怪了。

那个笑脸至今他还记得很清楚。

一条短信提示音,让他回过神来,脑海中的笑脸消失了,眼前是片暗黑的天空。

透过屏幕,他都能感到季邵杰的气愤卧槽!他奶奶的!我他妈被人跟踪了!

蒋铭谁跟踪你?警方的人吗?

季邵杰不确定,我发现楼下一直有几个陌生人在转悠,离小区门口不远处,还有辆黑色小桥车几乎24小时停在那。

蒋铭千万小心,如果不是警方的人就麻烦了。你去何炘阳那吧,避避风头。

季邵杰?!不!!

对季邵杰来说,那间刷着红色油漆的大门里,可住着一只百年老妖,光想想鸡皮疙瘩就爬满一身。



第六十七章 寻觅踪迹

5月27日,中午1240。

老爹烧烤的门面已被查封,透过窗户仍能看到里面一片油腻的景象。季、何两人看见门口不远处已经有个背着双肩包的小孩等在那里。

季邵杰快步走过去,稀奇地盯着他,问道“真是蒋铭?”

蒋铭点点头,他低头看着米老鼠图案的手表,说道“你们迟到了40分钟。”

何炘阳抱歉地笑道“忍不住去吃了好吃的。”

季邵杰指着她“都是因为她,我们才迟到了。”

蒋铭看向季邵杰“鲁郑平的资料你查到了吗?”

季邵杰无奈地摊开双手,连连摇头“查到一些,但都是些没用的,”说着他把一张身份证复印件交给他,“上面的地址早拆迁了,而且他这张身份证已经过期了。”

蒋铭盯着上面的地址寺泾镇新州村47号。

“这个地址距离老爹烧烤多远?”

“差不多三十公里的样子,不过那边因为造路,很多房子都被拆了,村民都移到镇上了。”

蒋铭正认真听着,突然发现头顶上方何炘阳的目光,她正盯着自己的胸口。他问道“你在看什么?”

何炘阳“玉佩你戴好了吗?”见他点头,她又问道“你怎么逃出来的?南溪的家人不会以为你失踪了吧,如果他们报警的话就麻烦了。”

蒋铭指着对街的奶茶店“有王阿姨在。”

“王阿姨?”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南溪家的护工,有她陪我出来,家人就不会说什么。我让王阿姨在奶茶店等我,有事电话联系。”

季邵杰既佩服又惊讶“一个阿姨这么听小孩子的话吗?”

蒋铭也搞不懂“我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像是见鬼了。”

季邵杰不禁笑了“是见鬼了。”

听着两人谈话,何炘阳满脸愁容“我们现在真的要去找老黑吗?那消失的两分钟真的有意义吗?”

蒋铭“我不强迫你们……”

“没回头路喽。”季邵杰感叹,说完他向何炘阳嬉皮笑脸的说道“你终于见识到他的固执了,天下第一。”

蒋铭环顾四周,说道“说正事吧。”

两人回复他一个长长的“哦”。

蒋铭从背包里拿出一本小本子,他还特意画了一副地图,上面红色的叉标注的是老爹烧烤,他看着烧烤店对面的那片区域,问道“你们觉得居无定所和有固定住所的人,哪个更容易暴露身份?”

季邵杰“他这个鲁郑平的身份是真是假都不知道,哪来暴露身份的说法。”

何炘阳纠正道“蒋铭的意思是哪种情况更容易引人注意。”

季邵杰捏着下巴的胡渣,想了会儿,蹦出几个字“这个对比毫无意义。”

蒋铭没接他话,自顾自地说道“我认为一个人在不同时间段出现在不同的地方和固定呆在某个地方,两者之间的曝光度肯定是前者多。而且,现在在虞城租住房都需相关证件……”

季邵杰突然打断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入住不需要任何证件,只收现金。”

蒋铭的脸上露出笑容“我现在的疑惑就是虞城哪里有这样一个地方属于私下秘密扩建;外来人口流动量大;不查任何证件。”

“这次你问对人了,跟我走。”季邵杰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后,他说道“那种地方一般都存在安全隐患。上一年有栋楼房半夜起火了,里面的租客被活活烧死了。因为那次事故,我们接到上级命令,开始整顿私自扩建的此类场所。”

何炘阳“窝都被你们抄了,我们现在可是机会渺茫啊。”

季邵杰“我说的只是其中一个地方,虞城类似的地方可很多。”

蒋铭问季邵杰“能描述下那边具体的租房情况吗?”

季邵杰看起来不怎么愿意回想,他皱着眉头说道“你能想象10平米的地方挤了20个人吗?那间地下室被隔了两层,进屋得蹲着进去。进去想挪到自己的床位都困难,睡上一层的人的脸几乎是贴着墙顶的,里面那味儿!啧啧……”

蒋铭“老黑不会找这种群居的地方。”

季邵杰“单独的也有,跟地牢似的。”

三人下车的地方是马路边,随后走进路边一条羊肠小道,来到了一个混乱嘈杂的集市。

蒋铭庆幸这个地方在他推断的地理画像范围内。

季邵杰看着集市的小摊贩说道“这里大多是外来人口,而且流动性很大。即使出现陌生面孔,别人也压根不会注意你。”

何炘阳东张西望,这里聚集着不同肤色、种族的人,有些人穿戴古怪,简直像脱离文明的另一个世界,她好奇虞城居然还有这么一地方。

市场越往深处走人越少,也越寂静。

蒋铭问道“你们来整顿过的就是这里?”

季邵杰“这边的集中问题是小摊贩无证经营,不是租房。我来过几次,知道这里租房只要花钱就能住进去。”说完,他在小地摊上买了口罩,赶紧戴上,生怕被人认出来。

三人打听了若干房东,房东们听季邵杰描述后,都表示没有见过类似老黑这样的人。

何炘阳假装租客,走进了一家店铺,因为店铺门口放着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有房”两个字。

房东是个肥胖的油腻中年男,他见美女走进店铺,很殷勤地迎上去,并热情地为她介绍房源。

“这里的住房条件都太差了,对你这样的女生来说可不安全。不过,我这你大可放心,不但条件好,安全措施也到位。”

何炘阳看着户型和价格表,说道“麻烦老板带我们去看看吧。”

中年男看了眼季邵杰和蒋铭“你们这是一家三口住吗?”

“对。”季邵杰脱口而出。

何炘阳和蒋铭听后,神情尴尬,但也只能这么解释才能避免房东起疑心。

三人跟着中年男走上狭窄的楼梯,他打开了一扇门,说道“这套一室一厅,有独立卫生间和厨房,适合带孩子一起住。”

蒋铭望进去地板烂了,墙纸发霉了,家具破旧不堪。

何炘阳和季邵杰默不作声,他俩从没见过这么简陋的屋子。

中年男看出两人脸上不满的神情,笑道“房间是旧了点,但是我这环境好啊。来我这租的可都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人品都有保障。这样的话,你家孩子也安全呐。”

蒋铭“老板,你这有地下室吗?”

听见这个问题,中年男疑惑又惊讶地盯着眼前的孩子。

季邵杰马上解围“我女儿就这样,有一颗爱冒险的心。”

何炘阳附和道“是是是,她胆子可大了,特别喜欢去地下室那种暗暗的地方玩捉迷藏。”

做房东这么多年,中年男还是第一次遇到喜欢住地下室的客人,他说道“有是有,不过已经出租了。”

季邵杰问道“租地下室的是什么样的人?”

房东神情异样,打量着季邵杰“这可是客人的,不好透露给你们……”

何炘阳靠近房东,发挥了些许美女的威力,她略娇嗔地说道“哎呀,大叔,我们想和那位房客谈谈,也许他愿意和我们交换呢?把地下室让给我们。”

房东摆手说道“我很少见到他。不过房租倒是意外的准时,每个月一号都会把钱放在门口的铁箱里。”

这位租客引起了蒋铭的注意,倒是很像老黑的作风。



第六十八章 砖痕

季邵杰拍拍房东的肩膀,把他拉到角落,拿出了一张红票子“我们就去看一眼,看完再决定租哪,这算是参观的小费,你看怎么样?”

房东为难,似乎在做心里斗争,但有几个人能拒绝钱的诱惑。

“行吧。要是人家不乐意,你这钱得给他。”

“没问题。”

房东拿出了一串钥匙,向楼下走去,楼梯直接通往地下室。

地下室的走廊还算宽敞,一边堆放着杂物;另一边并排有两扇门。房东走向里面那扇门,他先敲了几下,没人应答。

他在一串挂满钥匙的铁环内找出一把生锈的钥匙,插进钥匙孔,试了几次没打开。

“怎么回事?不是这把吗?”房东拔出钥匙,抖了下钥匙串,不解地自言自语,“就是这把啊……”

季邵杰“也许是租客换锁了。”

房东皱起眉头“住我这有规矩,如果换锁的话,必须给我备用钥匙。再怎么说也是我的房子啊!”中年男越说越生气,再次把钥匙插进去,使劲转动锁把,只听见“啪”地一声,钥匙断锁孔里了。

“妈的!”房东骂道,“我对他印象还不错,都租我这很多年了,没想到会随便换锁。”

季邵杰问道“很多年是多少年?”

房东伸出五指,算了下“少说也有六年了吧……”

蒋铭小声说道“够长的了。”

房东弯腰,检查了下锁孔,无奈地说道“这样的话,只能撬开了。”说完他在对面的杂物里找出一根铁棍,铁棍的一头弯曲锋利。

砰!

门被撬开了。

房东站在门口,说道“我去叫修锁匠,你们看吧,可别乱动别人东西。”

季邵杰“那是一定的。”

待房东走后,三人仍然站在门口。

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如一个无底黑洞,隐藏着未知的险恶。正因如此,他们迟迟没有踏入半步。

片刻后,蒋铭第一个走了进去,他打开手机上的光照,随着开关“啪”的一声,屋子亮了。

眼前的景象不禁让三人惊讶不已这个房间如舞台后的化妆室,整排的的服装、熟不清的假发挂在墙上。

穿过等人高的衣架,有张铁丝床,床头柜边放着两顶灰色绒线帽。

蒋铭盯着帽子数秒,随后看向季邵杰。

季邵杰神情恐慌。那几顶绒线帽让他想起在仓库时,老黑蹲在他面前那张邪恶的脸,特别是那口恶心的暗红色牙龈。

何炘阳从两人的脸上意识到也许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她小声问道“你们觉得这是老黑的窝吗?”

两人没有回答。

蒋铭上前刚想抓起绒线帽,进一步确认时,门口突然冲进来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拔出枪,喊道“别动!”

男人手中的枪,枪口朝上,没有对准蒋铭他们。

站在男人身后的徐军挡下枪“林彬,在小孩面前拿着枪不好吧。”

林彬收起枪,对眼前的三人说道“我是警察,这里很有可能是通缉犯的匿藏窝点,请你们马上出去。不要碰任何东西。”

“啊!”季邵杰大叫一声,指了林彬,“原来一直跟踪我的人是你!”

蒋铭似是自言自语“他同时也在保护你。”

林彬再次强调“这里很危险,快出去,”说着他既生气又疑惑地看向季邵杰,“你怎么能带孩子来这种地方?”

季邵杰无所谓地耸耸肩,避开了林彬的问题“要不是你跟踪我,你们能发现这地吗?还不是我的功劳。”说完他心虚地看了眼蒋铭。

林彬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跟踪你?”

季邵杰向他那双鞋努努嘴“林警官你就这一双鞋吗?虽然我是没看清你的脸,但你这鞋我认识。昨晚,你在躲在楼道拐角处,露出的鞋出卖了你。”

林彬对他刮目相看“眼力不错。”

趁着两人谈话时,蒋铭钻进了床对面的一个小房间——卫生间,只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林彬喊道徐军!快把孩子带出去!”

刹那间,所有人都冲进了这间小房间,蒋铭盯着林彬说道“我不会出去的,除非你把枪顶着脑袋。”

“谁家的孩子?!你的?!”林彬气得质问季邵杰。

季邵杰摇头,赶紧拉住何炘阳小声说道“快劝劝他!”

何炘阳也摇头“劝不了……”

蒋铭不想激化现场矛盾,现在关键是找到老黑的踪迹,他站到一边的角落,说道“警察叔叔,我觉得犯人已经逃走了。我就站这角落什么都不做,只看着你们,这样也不行吗?”

季邵杰凑近林彬,急忙解释“亲戚家一个孩子,他特崇拜警察,脑子还特聪明,你就让他围观下您的英姿嘛。”

“开什么玩笑?!”林彬的语气中满是拒绝。

话音刚落,蒋铭听见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揉捏塑料袋的声音。

他心中一紧,猛地喊道“屋里有人!!”

这个清脆的声音,让林彬和徐军猛地拔出枪。四人不约而同把蒋铭死死围在中间,形成了一个人体堡垒。

“哪里?!”林彬紧张地问道。

蒋铭仔细听着,他指着浴缸“好像是那里。”

四人望向浴缸,那可是空荡荡的浴缸。如果那里有人,却没人看见,那只能是瞎子了。

“别捣乱!”林彬说道,但仍惊慌未定。

蒋铭确认自己没听错“浴缸下面,下面有东西!”

林彬命令道“季邵杰,你带孩子和这位女士出去,听见没?!”

季邵杰无奈,他向何炘阳使了个眼色,何炘阳一把抱起蒋铭,冲出了房间。

“你!”蒋铭愤怒地喊道,“你们竟然帮他们!”

何炘阳在门口放下蒋铭“在门口看也一样嘛,我们可没抢,说不定老黑也拿着枪藏在里面。”

“嗯!嗯!”季邵杰十分认同。

“行吧。”蒋铭趴在门口,可大半个身体仍在屋里。

林彬和徐军,举着枪一前一后靠近浴缸。浴缸下面好像有笃笃笃的声音,却很轻。

徐军疑惑地问道“会不会是老鼠?”

这时,林彬发现浴缸底部和地上的瓷砖有断痕,露出了一截红色的砖痕。为了听得更清楚,他跪到地上,耳朵贴紧砖痕。

突然,他的身体猛地弹开,对徐军喊道“下面有人!”

徐军目瞪口呆,呆愣几秒后才说道“怎么可能?这下面会有人?”

林彬“你在身后掩护我。”

徐军一开始不懂他的意思,看见林彬俯身试着推动浴缸时,才把枪口对准了砖痕处。

果然,在浴缸缓慢移动之间,底部露出了一个洞口。



第六十九章 囚禁

当浴缸底部的面貌完全呈现时,林彬的神经已完全紧绷,他回头看了眼徐军,马上掏出了枪。

徐军上前,发现洞口大小像一口普通的井,上面装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往下看时,也许是光线原因,底部暗流涌动。

两人围住洞口,林彬用脚试着踹了几下玻璃,忽然“咚”的一声,玻璃盖下出现了一只手的轮廓,如迷雾中模糊的影子。

“啊!”林彬吓得踉跄得后退几步。

徐军的手指已直接搭上了扳机,问道“需要申请支援吗?”

“联系严队!”

此刻,玻璃盖下的那双手如疯了般地敲打着,两人还听见了吼叫声。

林彬心中一震,这声音明显是个女人!

他马上冲着玻璃盖喊道“做好防护措施!小心玻璃碎片!”

刚说完,里面的人安静了很多,她似乎已移到某处角落,防止救援时掉落的碎玻璃划伤自己。

林彬拿来撬门的铁棍,猛地往玻璃盖上砸去,刹那间玻璃片飞溅而起,光终于照亮了这个黑洞。

只见洞中,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抱头缩在角落,穿着裸露而且邋遢,苍白病态的皮肤上长满暗疮。

林彬爬入洞中,还以为有多深邃,进来后才发现洞穴高度只到他腰部,宽度大概一米五,连一个成年人的身高都没有。而缩在角落的女人神经恍惚,蜷缩在一边不停颤抖着。

林彬脱下外套,扔到女人脚下,女人哆嗦地将外套裹住了身体。

“我们是警察,我带你离开这里。”说完林彬向她伸出手。

可是,女人往后缩去,口齿不清地说着“老、老黑,老黑……”

从这个可怜的被害人口中,林彬确定这里是老黑的住所,这可对摸清老黑的踪迹大有帮助。但此刻,林彬却笑不出来,因为他十分疑惑打开玻璃盖前他以为下面的人是在呼救,而真正救她逃离时,女人看起来并不想离开。

而且,只要林彬的脚步稍加移动,女人就会异常惊恐。

突然,头顶传来徐军的声音“你在下面没事吧?快带她上来啊!”

林彬退到洞口,直起腰来,无奈又困惑地说道“她不愿意出来……”

徐军实在无法理解,他站在洞口,都快被里面飘出的臭味熏死了,哪个正常人会想多呆一秒。

“会不会精神有问题?”徐军问道。

“有可能……”

林彬心想一个正常人被关在这么狭小、没有光的空间里,不出几天估计就会精神崩溃,而这洞穴里满地都是杂乱的食品袋,还有一条破棉被,看来这个女人被囚禁有段时间了。

门口,蒋铭等人十分好奇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正想偷偷溜进去时,被身后突然冲出的数名武警包围了。

“这、这怎么回事?抓错人了!”季邵杰急着喊道。

马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是严晏,身边跟着夏一菲。

严晏对一名武警说道“带他们上警车,”说着他看三人脸色是敢怒不敢言,看来需要做番解释,“我们不会抓你们的,因为这里不安全,去车里会有人保护你们。”

季邵杰说道“我被老黑绑架过,老黑的窝还是我找到的,我有权知道事情的详细内容。”

严晏“现场勘查后,我会和你解释具体情况。”

两人僵持数秒,蒋铭向季邵杰使了个眼色,何炘阳也拉了下他的胳膊。在两人的劝阻下,季邵杰才上了警车。

支援的到来,让林彬和徐军松了口气。

夏一菲等人戴上了手套,开始提取各种现场痕迹、遗留物证,希望能得到老黑指的指纹。

林彬马上向严晏报告现场情况“我们在浴缸下发现了被害人,确认这里就是老黑的藏身之处。不过,现在被害人情绪很不稳定,我和徐军劝说了半天,她还是不肯出来。”

严晏看着洞口破碎的玻璃,说道“这事让夏老师来,你去叫救护车,到时一起陪同被害人去医院。”

林彬应答后,向外走去,顺便向夏一菲喊道“严队需要你来稳定下被害人的情绪,好让她赶紧离开那鬼地方。”

“严队……”夏一菲来到了浴缸前,这样的现场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光是远远望着那个洞穴,心情就十分压抑。

严晏感受到夏一菲的不安,语气变得柔和了些“放心,我们已经全副武装,我会在洞口守着,杜绝意外发生。”

在队长的鼓励下,夏一菲一脚跨进了洞口,蹲下身体时不安地转头看了眼严晏。

严晏向她微微点头,又叫来几名武警守住洞口,希望这样能让夏一菲更有安全感。

洞中的味道,让夏一菲呼吸不能,她本想捂住口鼻,但在被害人面前不益做出此类增加距离感的动作,她只能硬憋着,微笑地安慰道“你安全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我们为你准备了吃的,跟我出去吧。”

女人抱着林彬给她的外套,眼神空洞“老黑,老黑呢?”

夏一菲发现,女人提起老黑时脸上的期盼多余恐惧,她似乎在等老黑的到来。

于是她说道“老黑在另一个地方等你,他让我们来接你。”

女人的眼睛终于有神了,她问道“真、真的吗?”

夏一菲给她一个肯定的微笑“快出来吧,别让老黑等久了。”

终于,女人如动物般,四肢着地,慢慢爬出了洞口。她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地,如被驯服的宠物,径直爬到钢丝床边,像在等待什么。

在场的人都眉头紧皱,在室内明朗的光线下,女人显得更加骨瘦嶙峋,像一具行尸走肉。

夏一菲试着靠近她,把水和面包递给她“吃完这些后我们带你去看医生,然后再去见老黑,好不好?”

女人点头,抓过食物,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在食物的安慰下,女人的神情得到了缓解,不再像刚才那样恐慌。夏一菲又给了她很多吃的,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抓了下凌乱的长发,神情疑惑“忘、忘了……”

夏一菲担心这个问题会引起她的不安,赶紧安慰道“没事,不必刻意去想。”紧接着,她又问道“你在这多久了?”

“多久?”女人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皱眉思考起来,“很久、很久、很、久……”突然她大叫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她马上站起来往洞穴走去,但是她的背无法完全直立,像一个驼背的老人。

“这里、这里知道多久……”女人熟练地钻了进去,指着洞穴底部说道。

夏一菲又跟她钻进去,为了看得更清楚,她打开了手电筒。

女人掀开棉被,指着下面说道“一天一条。”

夏一菲定睛一看,下面是一条条细密的划痕。经过大致估算,足足有数千条。这个残酷看的事实,让她忍不住逃离了洞穴,坐到门外大口呼吸着。

严晏过来递给她一瓶矿泉水,说道“我们会抓到老黑,把他绳之以法的。”

夏一菲捂着胸口,难受地说道“被害人应该已经被囚禁多年,长期生活在无法站直的空间,所以她即使离开了洞穴也只能弓起背走路……”

严晏拍了拍她的肩,继续安慰她“我相信在医生的帮助下,她会慢慢恢复的。我们也会马上查清楚她的身份,”

房间的每个角落,包括浴缸下的洞穴,都被仔细勘察,现场拍照后,老黑遗留的杂物都被装进密封塑胶袋,带回去做进一步检验。



第七十章 逃离黑洞

傍晚六点左右,被囚禁多年的女人送进了医院。经过全身消毒和检查,医生表示主要问题是身体缺乏营养,导致了很多并发症。精神方面,目前看来还算稳定,但仍需进一步观察。

病房门口,坐着倔强的三人,他们盯着进进出出的便衣警察,一刻都没有松懈。

三人的对面是刑警三人组严晏、林彬、徐军,他们正在等待夏一菲详细询问的结果。

林彬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再看向季邵杰,他笑道“你们这是打算和我们一起吃宵夜吗?”

季邵杰“要不是跟踪我,谁知道你们多久才能找到老黑的窝,到时被关着的女人早饿死了。我功劳这么大,请我吃顿饭很正常啊。”

严晏立刻接上他话“我们今天已经安排了人手调查那片市场,你只是先到一步。即使没有你,我们也会发现那间地下室。”

季邵杰“反正是我先发现的,你说什么都晚了。你不是还答应告诉我具体情况嘛,正好吃夜宵时说呗。”

严晏看向季邵杰身边的两人“这样的情况可不适合小朋友听。”

蒋铭正想着久留的办法,口袋里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王阿姨。他不情愿地接通了电话。

王阿姨“南溪,你在哪里呢?”

“我很好,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接到你家人的通知,他们今晚有应酬,很晚才能回来……”

正如他意,蒋铭打断道“你先回去,我一定在他们回来之前到家。”说完,他挂了电话面向严晏,那表情仿佛在说我是坚决不会走的。

何炘阳有些坐不住了,她小声对季邵杰说“今晚阜月房开课……”

季邵杰耳语道“那你回去吧,蒋铭他……”说着他盯着眼前的孩子,“他不会暴走吧?”

“不会,有了肉身后他很安逸。”

“那我就放心了,把他交给我吧。”

何炘阳听后,站起来和他们挥挥手“我先走了。”

她的身影还没完全消失,夏一菲从病房中走了出来。大家纷纷围上去了解情况。

夏一菲说道“全程对话我都录音了,回去说吧。”

季邵杰厚脸皮地坐上警车,对上严晏不满的表情,他开玩笑似的说道“我能加入你们吗?你不觉得我挺厉害的吗?”

严晏说道“我可以向你领导提议,借用几天。”

季邵杰无比欣喜“加工资吗?”

严晏强调两个字“借用。只是暂时而已,到时你还得回到你自己的岗位。”

“这样啊……”季邵杰闷闷不乐,心情如过山车。

上车后,直达公安局。

蒋铭很委屈地被安排在隔壁的值班室内,由警卫照看。但他留有一手,季邵杰会偷偷录播现场情况,他只需戴上耳机,就能观摩全程。

会议室里的严晏,扫了眼众人,说道“在老黑藏匿的地方发现的那位女性,名叫曹丹,今年26岁,”说到这他停顿了下“她正是当年2012年失踪案件中的其中一名女性。”

幕布上出现了曹丹的脸。

大家惊讶地盯着这张青春靓丽的脸,根本不会把她和洞穴里那个面黄肌瘦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夏一菲“在医院时,曹丹想起了很多。她说是在深夜回家时,突然被袭击。醒来时已经在那间屋子了,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哪,就这样被囚禁了6年。”

林彬指着幕布“当年的15名女性,我们发现了5名,今天这个还是时隔四年后发现的。老黑会不会还囚禁着其他人,藏在不同地方。”

听他这么说,夏一菲和严晏纷纷摇头。

严晏“我觉得老黑如果还囚禁其他人的话,会藏在同一个地方。因为要打造一个完美隐藏被害人的地方费时费力,过大的施工动静会引人注意。他在行动前需要提前准备很多东西改装房间,撬开浴缸挖洞穴,在洞口安装隔音玻璃。他也许想囚禁多人,但现实环境不允许他那么做。”

林彬“也是,那个洞穴无法再扩大,再往深处挖会碰到排水管道,周围能延伸的地方都被水泥堵死了,唯一能扩展的方向是隔壁地下室,但他害怕被隔壁的租客发现,也就作罢了。”

夏一菲补充道“曹丹的失踪像一个分支,绑架、囚禁是老黑的作案手法。和其他失踪的女性没有必然联系。在我看来,更像是老黑通过模仿影子,想把曹丹的失踪嫁祸给影子。”

林彬回想起在洞穴中曹丹精神错乱的样子,忍不住骂道“真是个变态!”

季邵杰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场合,他端坐着,低头听着他们分析。

林彬骂完后,又不解地看向夏一菲“我们救曹丹时,她为什么拒绝呢?听见老黑名字反而愿意出来了。”

夏一菲“有两方面,第一她深受老黑折磨,内心已经演化出一套能让自己免受伤害的机制。只要老黑允许她出来,她以爬的方式蹲到钢丝床边,来迎合老黑,这样就能免受折磨。在六年中,她和外界完全隔离,老黑成了她唯一认识的人,这像一种变相洗脑,久而久之,她会惧怕陌生事物——比如离开她熟悉的洞穴。”

季邵杰马上想起了一个名词,他问道“这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

夏一菲对他微微一笑“被害人为了不让自己受伤迎合犯人的举动,是一种自救现象,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真正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被害人同情犯人,觉得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被害人会对犯人产生怜悯之心,一定程度上还会依赖犯人。”

季邵杰听后,不可思议的问道“那曹丹对老黑的态度是……”

夏一菲轻叹一声“在医院,她说她很理解老黑,觉得老黑一个人很孤独,所以她确实有这种症状。她不知道老黑囚禁她,只是为自己找一名观众,因为他觉得自己很厉害,凌驾于一切之上。他需要一位信徒目睹他的光辉,获得他的崇拜。所以他抓了曹丹充当这样一个角色。”



第七十一章 整合线索

蒋铭听着他们谈话,心急得很,为什么没有关于老黑的踪迹和影子的线索。季邵杰坐在里面,似有似无。

手机突然的震动,提醒季邵杰你正在偷录现场。他战战兢兢地把手机放到桌子下的膝盖上。

蒋铭告诉警方我们的发现,一个都别遗漏。

啊?!季邵杰搔头挠耳、满脸为难、心神不定……

这时,夏一菲正滔滔不绝“老黑遗留的东西上,我们发现了曹丹的指纹和另外一个指纹,这人的身份还有待确认。”

严晏“不是老黑的指纹吗?难道指纹库里没有录档吗?”

夏一菲略显无奈“没有查到对应的指纹。”

“那、那个……”季邵杰突然举起了手,怯生生地看着这群神情肃穆的人,“我能插句话吗?”

严晏“说。”

季邵杰清了下嗓,想着该从哪说起,“就是、那啥,啊……你们知道蒋铭吗?”

三人面无表情,呆呆地看着他,只有坐在投影仪边的徐军在摇头。

警官们的反应让季邵杰受到了小小的打击,幸亏厚脸皮的他完全忽略了,他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一开始怀疑蒋铭是被黄昌平故意撞死的,而黄昌平是受老黑指使,老黑作为拉皮条的收了唐云豪的钱。但后来发现事情不是这样的,蒋铭在车祸后还没死,真正致死的是他被推进急救室后那消失的两分钟。”

说到这,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季邵杰身上。

严晏“消失的两分钟是什么?”

“我被老黑绑架时,被关在一间监控室里……”

季邵杰叙述完后,众人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严晏向徐军下达命令“你现在就去医院,把监控调出来。”

徐军抱起电脑,冲出了会议室。

这下,蒋铭该满意了吧。季邵杰长吁一口气,他说道“你们知道吗?蒋铭有个情敌,叫唐云豪,我怀疑是这个姓唐的找人杀了蒋铭,他有可能找的是老黑,也有可能找的是影子。”

夏一菲马上反驳他“不可能是影子,他才不屑接老黑的活。”

季邵杰“如果能找到那剪掉的两分钟监控录像,蒋铭的死就能水落石出了,说不定很多问题都迎刃而解,不管老黑还是影子啥的。”

严晏皱眉“老黑、影子、蒋铭,”说着他问季邵杰,“你刚才还提起了谁?”

季邵杰“唐云豪。”

林彬向夏一菲眨眨眼,小声说道“这小子说的唐云豪不会是那个唐云豪吧?”

夏一菲一手遮着嘴“难说……”

严晏思索着问季邵杰“总之,对蒋铭的死,你怀疑的对象只有一个,就是唐云豪。”

“对、对!”季邵杰代表蒋铭,连连点头。但他的内心始终将信将疑,只盼着蒋铭能早些安息。

严晏“那场车祸中,我们详细调查了每个人的身份。蒋铭的社交圈很小,公司、家庭两点一线。唐云豪和蒋铭更是井水不犯河水,他的动机是什么?”

季邵杰也这么想,可碍于蒋铭也在听,他只能死磕一个理由“当初苏茉和蒋铭在一起后,姓唐的怀恨在心,趁机对蒋铭下手了……”看着众人疑惑的眼神,他无奈地笑笑,“有这可能吗?”

严晏“万事皆有可能,但是你的设想没什么说服力。”

被一位大队长这么回复,季邵杰已经很满意了,对方没有完全否定。看来蒋铭的幻想还留有一丝希望。

严晏喝了口水,说道“在徐军回来前,我们整合下这些线索。”

“张宝山和张弛我们可以放一放了,在他们身上已经没有能挖掘的线索。张宝山的验尸报告显示他死于心源性猝死——多年植物人的生命状态造成各器官萎缩,包括心脏衰竭。”

“接下来是这个叫鲁郑平的人,他早年去了金三角,曾参与走私贩毒活动,在一起军阀的势力斗争中丧生。当年,老黑利用这个身份偷渡回国,我们警方系统内也没有他的指纹,看来是个黑户。”

“最后是老黑的弃车点,我们总结出了两条可疑的路线,一条通往赤地,另一条通往码头。”

说完这些,林彬脸色凝重,因为目前为止老黑的案情停滞不前,最后他补充道“希望这次在老黑遗留的物件和曹丹口中,能得到其他线索——上次我要求查看失踪案件的卷宗,被局长拒绝了,这次我觉得一定可以拿到,因为曹丹就是其中的受害人之一。”

突然,夏一菲说道“建议大家听一听曹丹的录音。由于时间匆忙,我还没来得及分析里面的细节。”说完,她按下了播放键。

先是一阵电流声,随后响起了夏一菲的声音“感觉怎么样?身体可还行?”

“床很软,我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软的床了。”

“你看,这是你以前的照片,你的名字是曹丹,想起来了吗?”

啜泣声。

“你的家人正在赶来,他们知道你还活着时非常激动。以后你再也不用回那间地下室了。”

“……”

“说起家人,你好像不怎么开心。”

“我、我怕他们看见我这个样子,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吓人……”

“你现在只是太瘦了,五官还是和照片上一样美。”

“嗯,老黑也这么说,老黑呢?他在哪里?”

“你应该很清楚是他绑架了你,并把你囚禁了这么多年。他是一个罪犯,等待他的是法律的严惩。”

“我知道。但是,他其实没有你们想象中那样可怕……”

“还记得他是用什么方法绑架你的吗?”

“那时,我在一家公司实习,晚上和同事玩得太晚了。回家时,在一条小弄堂里,突然有人从后面砸我脑袋,我晕了。醒来时,发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老黑坐在地上盯着我……”

“这六年中,老黑是怎么对待你的,一直把你关在浴缸底下吗?”

“不是的……”

“更槽糕吗?”

“我反抗、不顺从他的话,会被打还会被关进小黑屋……”

“小黑屋?”

“就是浴缸下的洞里。”

“然后呢?”

“为了活下去,我不再反抗,他想怎样都可以。我的顺从让他有了改变,他说他是真的喜欢我,想娶我。有时他会为我做饭,每年会带我出去兜风。有次深夜,他开车带我出去看风景,我想趁机逃走,结果被他抓回来关了一个月的小黑屋,每天打我,几天才给我吃一点剩饭剩菜……”

“你有没有试过其他逃跑的办法,比如试着联系其他租客或是房东?”

“能想到的办法我都试过了,自从那次逃跑后,老黑把我关在小黑屋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心情好时,会允许我出来帮他打扫房间。”

“他会和你交流吗?诉说他的难处,以及为什么要囚禁你。”

“他说他生来就是一个人,无依无靠。有时,我觉得他挺可怜的。他失眠很严重,每天晚上会在洞口和我聊天,聊到困后他才会去睡觉。”

“他和你聊些什么?”

“大多数时间他都在骂人,骂各种人。还会重复说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

“好好想想,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他说有个恶魔住在靠河边的小屋里,每年都会杀一个美丽的女孩来满足他邪恶的心。老黑称呼自己是正义的捕魔人,他一定会抓到这个恶魔,把他驯服成自己的狗。”

“这个故事重复的频率很高吗?”

“之前我从来没听他说过,是最近一年开始。他有时一个月说一次,有时好几天不出门,强迫我重复听。”

录音放到这,严晏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脸上甚至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第七十二章 孩子

夏一菲却仍然忧心忡忡,她一开始听见这个故事时,第一反应是老黑嘴中的恶魔就是影子,而影子住在靠近河边的小屋里。

这是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可接下去曹丹的话,把她带入了另一种困境。

“距离警方发现你的这段时间里,老黑最后一次回到地下室是什么时候?”

“这个我记得很清楚,5天前。”

严晏盘算着今天是527号,5天前就是22号,那天正好是季邵杰被绑架的时间。老黑确定自己22号以后再也不会回到那间地下室了,所以把洞穴上的隔音玻璃都封死了,他从没想过让曹丹活着离开地下室。

这样恶劣的行径,连久经沙场的严晏也忍不住吐出一口恶气。

录音继续。

“老黑临走前,对你说过什么吗?”

“他那天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再次和我说了遍恶魔的故事。给我一袋吃的和几瓶水。他还说……”

哭泣声越来越激烈。

“怎么了?他威胁你吗?还是又打你了?”

“我、我不敢说……”

“你现在已经安全了,我们会保护你的。”

“不是因为这些……”

“喝些水,如果实在不想说,我也不会逼迫你。但我担心你憋在心里会更难受,等你准备好了再和我说吧。”

“等我准备好了,怕来不及了!”

“哎,现在你的身体最重要,其他的交给警方处理,警方一定会抓到老黑的。”

“不是的!我、我和老黑有一个孩子……”

“……”

现场的氛围,和录音机中的沉默如出一辙。所有人的脸上满是惊愕,他们互相瞪着对方,哑口无言。

“那天老黑临走前和我说我们的孩子现在很好,让我别担心,还说孩子长得越来越像我……”

“孩、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生下孩子后,你见过你的孩子吗?”

“老黑发现我怀孕后,对我挺好的,起码不打我了,每天还带吃的给我。孩子生在小黑屋里,刚生完老黑非常生气,因为孩子一直在哭,他说不把孩子送走会毁了他……”

“老黑有透露过把孩子送哪去了吗?”

“没有,他说让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后来,我一提起孩子的事他就会打我——现在的话,孩子应该有四岁了……”

“你看起来累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哭声。

“我们会找到你的孩子的。”

哭声继续。

夏一菲惆怅地关掉了播放键,“最后,曹丹哭得太厉害了,我决定不再问了。再继续问下去,对她来说太残酷了。”

季邵杰听得头皮发麻,他不停揉着太阳穴,骂了无数遍老黑畜生都难解心头之恨。

严晏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喝光了杯里的杯水,嚼着茶叶的腮帮子不停鼓动着,“这个孩子对老黑来说意味着什么?”

现场还是沉默,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片刻后,夏一菲才说道“他的继承者,当初他有勇气去找影子又多了一个理由,那就是他想过自己死后会怎样,死了并不是一无所有,他还有一个孩子能继承他的遗愿。”

季邵杰伸出四根手指“才四岁啊,继承个屁!”

严晏理智地说道“孩子是无辜的,虽然他的父亲是老黑,不影响他今后是个善良的人。”

夏一菲“话是这么说,但是如果这个孩子在成长中潜移默化受老黑的影响,老黑把自己的观念灌输给他,那就不一样了……”

林彬“这、这孩子会和老黑一样变态吗?!”

夏一菲“都是未知数,要看那孩子是个怎样的人了,也许他也非常痛恨老黑……”

严晏“我们现在有两条线索,一条是靠近河边的小屋,还有就是这个孩子。虞城向来以水乡著称,市内外河流众多,不过大致范围确定了,排查起来会方便很多。明天,我和林彬就着手这项任务;至于孩子的事,老黑是黑户,更不会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用曹丹的身份帮孩子落户,所以能赡养孩子的地方不多,但也是大海捞针啊……。”

林彬叹气“先从本市的儿童福利院开始调查吧。”

过于沉重的氛围,终于被季邵杰打破了,他的肚子发出一声哀嚎咕噜咕噜……

他不好意思地问道“各位大人,还要讨论多久?我还有孩子要照顾呢。”

严晏看了下表,“时候不早了,今天就到这。林彬,你带他们去吃宵夜吧。”

林彬问道“严队你不来吗?”

严晏浅笑“不了,你们去吧。”说完,他拿着一叠资料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林彬仿佛想暂时忘却关于老黑的一切东西,他笑着搓搓手,看向夏一菲和季邵杰“想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吗?”季邵杰问道。

林彬笑道“每人20元的伙食费,不够自己掏腰包。”

“啊?”季邵杰看着他,“20块?都不够吃碗面!”

夏一菲“走吧,别让警卫室里的小朋友久等了。”

蒋铭终于盼来这些人了,他跟随三人来到了一间小餐馆。

夏一菲说道“我们现在三人就有60元伙食费,要是不够每人再贴20元,一共120元,够我们吃了。”说完,她把菜单给了蒋铭,“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饿了吗?想吃什么尽管点。”

季邵杰咧咧嘴“120块四个人吃啊,大姐!人均100才差不多。”

林彬摆摆手“别烦了,aa制,到时一起算。”

“还不如aa……”季邵杰瞄着蒋铭手里的菜单。

蒋铭“两肘子、烤肥肠、一碗饭,”说着他把菜单拿到季邵杰面前,“你看看,还要什么。”

季邵杰“怎么能不点藤椒牛蛙呢?”

蒋铭“你看吧。”

季邵杰拿过菜单,点菜时他隐隐觉得蒋铭虽然是南溪的样子,但那神情一看就是有事,而且事儿还不是一般的大。

点完菜后,他小声说道“你又发现什么了你,一脸吃屎样。”

蒋铭偷偷把戒指塞到季邵杰手里,说道“帮我给苏茉。”

季邵杰瞟了眼手心里的戒指,略惊讶地问道“哪找来的?”

蒋铭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人,干脆拿出手机,直接把想说的发给了季邵杰。

季邵杰“不会吧,这么巧?!”

夏一菲的眼神没离开过这个孩子,她对这个孩子的言行举止很感兴趣,稚嫩的脸,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而他和季邵杰说话的样子更像是两个同龄人在交谈。

她笑着摸摸蒋铭的头,说道“小朋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蒋铭避开她的手“南溪,季邵杰是我一远亲,该点的菜都点了,”说完,他盯着夏一菲,“还想问什么?”

夏一菲好笑地拉起林彬的胳膊“哎呀,看他和我说话的样子,好像很嫌弃我,这孩子太好玩了。”

林彬拿起筷子,盯着端上来的菜,笑道“被嫌弃了你还这么开心?”

夏一菲“我就喜欢这种故意装成大人的孩子,你听他奶声奶气地说那么一本正经的话……不好玩吗?”

季邵杰见蒋铭脸都黑了,笑不出来,他赶紧说道“别小看孩子,他很聪明。”

夏一菲更感兴趣了,她盯着蒋铭“是吗?让姐姐见识下你有多聪明。”

蒋铭笑了笑,说道“老黑没机会对他的孩子灌输那些可怕的思想。他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我相信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老黑会把孩子扔在人群密集处,让人直接送去福利院。这是对他最有利的做法。老黑最多会藏在某处,远远看一眼他的孩子。所以,从这个孩子身上你们找不到想要的线索。除非有人想利用这个孩子做点什么。”

听了这番话,夏一菲和林彬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第七十三章 人不如狗

蒋铭端起饭碗,吃了一大口米饭,他边吃边说“现在,你们还不如集中警力调查靠河边的房子,等老黑的案子结了,再找那孩子的下落也不迟。”

季邵杰斜眼盯着这个表现过于强烈的孩子。

没撤了。

偏偏夏一菲和林彬惊讶的目光落在季邵杰身上,一声不吭地等待他的解释。

“你俩看我干什么啊?”季邵杰被盯得浑身别扭。

蒋铭怕惹祸上身,解释道“这些分析是在车上时,季叔叔偷偷告诉我的。”

听他这么说,两人豁然开朗这才正常嘛。

季邵杰的嘴角抽动了下“吃饭时间,咱还是聊些轻松的事儿。”

林彬叹气“明天有的忙了,今晚得多吃点。”

饭桌前的气氛逐渐缓和,蒋铭捧着饭碗,安心埋头吃起来。他祈祷明天南溪的家人也这么忙,这样就能跟着季邵杰一同去搜查恶魔住的小木屋。

5月28号清晨,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虞城最大的护城河边。

河面笼罩着一层雾气,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坐在车里的严晏和林彬看着地图,借助地图除了能帮助熟悉环境,还能更好的分配各区域的搜查任务。

季邵杰一手拿着大饼油条;一手拎着袋装豆浆,打起长长的哈欠。

在哈欠声中,严晏收起了地图。他有些后悔真的把这个大活人借了过来。

当初因为季邵杰找到了老黑的窝点,他觉得这小子还有两把刷子,说不定能在此案件中出谋划策。

可现在听着吸豆浆的声音,严晏越来越不满。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季邵杰身边的孩子身上,他暗自觉得当初的判断失策了弊大于利啊。

林彬刚吃完早饭,闻着车里的香味又饿了,他问道“你俩吃完了吗?还有,你怎么又把这个孩子带来了?”

季邵杰吸溜着“没办法,他爸妈今天又没时间带他,他又不喜欢照顾他的王阿姨。我也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呆在我公寓。只能带来了……”

蒋铭点头“我觉得和警察叔叔在一起最安全。”

林彬“我们这是在执行任务,可没时间照看这个孩子。”

季邵杰不以为然“你别看他小,生存能力可是杠杠滴,不用你们操心。”

严晏听后,说道“这可是你说的,要是发生意外看你怎么负责。”

季邵杰探出头“发生意外的话,不是有你们吗?”

严晏哼了声,拉开移门,跳下车,林彬紧跟其后。

季邵杰赶紧塞完最后一口油条,催促蒋铭“走走走!下车,跟上!”

蒋铭背起背包,斜跨一个水壶,头顶安全帽,这身装扮堪比专业打野。

两人一前一后,跟在警官身后。

季邵杰纳闷地问道“你怎么又出来了?我不是和你说会把最后的搜查结果告诉你嘛,南溪的家人估计早觉得他们的女儿不对劲了……”

蒋铭掂了下身后的包“有钱人很忙的,王阿姨什么都听我的,只要我按时回家就行。”

季邵杰啧啧几声“挺爽的。”

河边是一片绿化带,严晏带人徘徊在这片树林。

片刻后,另一名警察带着一只警犬走了过来。林彬接过狗绳,让警犬闻起塑料里的绒线帽。

季邵杰挠挠脸,小声问蒋铭“你说那狗管用吗?”

话音刚落,警犬突然扭头盯着季邵杰,尾巴加速摇摆起来。

“不会吧,它还听得懂人话?听见我说他它坏话了?”季邵杰往后退去,生怕这狗扑过来。

不料,警犬对他大叫一声,忽然挣脱了林彬手中的绳子,猛地向季邵杰扑去。

“啊!”季邵杰直接抱住了树干,就差往上爬了。

警犬一口咬住了他左边外套的口袋,嗅了嗅后,叼出了一个大饼。

季邵杰吓得脸色发白,大喊道“妈的,吓死老子了!你们怎么不喂饱就放出来啊!”

林彬立马牵住狗绳,夺去警犬嘴里的大饼,扔给了季邵杰。

季邵杰没接,眼睁睁看着大饼掉落在地,“这位林警官,亏你想得出来,狗叼过的东西还给我吃。”

“你也干净不到哪去。”林彬幸灾乐祸地笑道。

“你什么意思啊?”季邵杰一脸不爽。

蒋铭替林彬解释道“他的意思是你嫌弃狗,狗还嫌弃你呢。”

林彬摸摸狗头“你啊,连个孩子都不如。”说完,他拍了下警犬的后背,“去,把这人找出来!”

警犬长长的鼻子贴着满是树叶的地面,嗅了半天,原地打转。

严晏指着前方“这片树林后是铁栏杆,栏杆后靠近一个拆迁小区。我们去那看看。”

蒋铭沿着铁栏杆边走边观察这些围栏高三米左右,有的已经生锈了,表层油漆斑驳。

突然,他发现栏杆有一处地方的油漆不像自然脱落,更像被蹭掉的,面积大,而且表面还沾着干涸的泥巴。

“严警察!”蒋铭喊道,“这里有新发现!”

林彬立刻牵着警犬让它闻此处的泥巴,可是警犬只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没有太大反应。

“有可能是老黑留下的吗?”林彬内心觉得希望不大。

严晏“老黑做事谨慎,也许气味被他用其他东西掩盖了,”说着他估算了下栏杆上痕迹的高度,“老黑大概170出头。正常情况下,腿长占躯体的2/5。如果他完全抬起腿爬过这个栏杆的话,这个痕迹的高度很符合他身高。”

季邵杰和在场人员比划了下身高“170出头的男的多了去了,你咋知道就是老黑了?”

蒋铭“身高170的男性是很多,但是会来这里爬栏杆的肯定寥寥无几。”

严晏用赞许的目光看向蒋铭“这孩子可比你有用多了。”

季邵杰“切”了声,捡起地上一根枯树枝,报复似的轻轻戳着警犬的大黑鼻子,“让你偷吃我饼,让你偷吃,让你偷吃……”季邵杰嬉皮笑脸地在一边逗它玩。

这狗训练有素,不咬人也不叫,更不想理他,它摇着尾巴一脸委屈地躲到林彬身后。

林彬抢过季邵杰手里的树枝,“你够了啊,警犬也是警。你这是妨碍警察办案,属于防碍公务行为。要是弄伤了它,等着蹲大牢吧!”

季邵杰叹气“哎,人不如狗啊!”

这时,严晏一手抓住栏杆,身手敏捷地翻了过去,他在对面说道“别废话了,我在对面等你们,赶紧绕过来。”

大家听从指挥,纷纷绕到栏杆的另一边。

这边,环境宜人,是个舒适的住宅区。



第七十四章 钉子户

随着经济发展,很多乡镇加快了城市化进程。蒋铭记得这个拆迁小区在他小时候是个小镇,还有大片的油菜花。

如今日新月异,已是高楼耸立。

由于靠近河边,会有很多人沿着铁栏杆散步、遛狗,不远处还有孩子玩耍的游乐场。

蒋铭看着眼前的景象,陷入了沉思都是公寓楼,人还这么多。对于一个通缉犯来说,这样的逃跑路线可是大忌。

同时对影子来说也很不利。假设他成功捕获猎物,不管多么“专业”,在这样的环境中不露痕迹地处理尸体,简直是无稽之谈。

蒋铭失望地看了眼严晏,严晏看来也在考虑此事,脸色远没有发现栏杆上印子时那样舒朗。

“怎么了,不去看看吗?”季邵杰问道。

林彬拿出了老黑的通缉单,“来,你去每人发一张。单子后面有双面胶,看见电线杆记得贴上。”

季邵杰抱怨着“让我做这种事……”

不过抱怨归抱怨,季邵杰做起来倒是卖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把通缉单贴满了沿路的电线杆。

这时,严晏又拿出了地图,和实景对比着说道,“我记得刚才在地图上看见有几家钉子户。”

林彬马上找出了位置“在这,有三户人家,彼此之间离得也远。”

严晏看着标注的距离,“护城河很长,我们得原路返回,开车去。”

“你们去哪?等等我啊!”季邵杰把通缉单塞进口袋,跟上其他人的步伐后,他望向蒋铭,疑惑地问道“这是去哪?”

蒋铭“回车里。”

季邵杰“这边都还没开始找呐,就撤退了?”

严晏放慢脚步,回头说道“这里不具备作案条件。”

林彬笑看姓季的小子一头雾水,他边走边问季邵杰“你觉得藏一具尸体容易吗?”

“尸体?”季邵杰被问得一脸懵逼,“不是说找影子吗?怎么扯尸体上去了。”

林彬“我们现在是根据曹丹提供的线索去找老黑,而老黑的目的地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那可是影子的地盘,一个可以毁尸灭迹的地方。”

“然后呢?”

“然后开动你的脑子想啊——影子是连环杀手,他会不停地寻找下一个猎物,处理这些尸体可是个难题。”

季邵杰不屑地笑道“有多难?一个人就那么大,又不是一头恐龙,大卸八块,然后、然后……”说着他对上林彬笑眯眯的眼神,赶紧改口,“是你问我的啊,我可是良民!”

林彬笑道“不简单呐,不管用什么方法,最后总会被发现。因为处理尸体是个极其复杂的过程。你说大卸八块?我就问你怎么卸?家里的菜刀可不管用。头颅、大腿骨、髋骨……不用锯子可卸不了。假设这个步骤完成了,你用什么容器装这么些尸块?这些是你不得不考虑的作案工具,能帮你也能成为你最有力的罪证。”

“别说了,我可不想知道得那么详细……”季邵杰撇撇嘴,不再说话。

车沿着护城河开了十五公里,周围的建筑渐渐稀少。靠近赤地时,车在一条人迹罕至的马路边停下了。

马路不远处,是个堤坝,接近护城河源头。

下车后,每个人都闻到前方飘来一股臭味。这臭味貌似受风向影响,时淡时浓,有时又闻不到。

蒋铭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口罩,捂住了口鼻。

“什么味儿啊?”季邵杰捏住了鼻子。

蒋铭“跟他们走,去看看就知道了。”

约莫走了一刻钟,严晏发现了地图上其中一家钉子户。

这房子大门敞着,窗户都碎了,里面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其他房间都是空的,只有楼下一间厅堂里摆着几把断脚的椅子。

“都这样了,还不拆啊。”季邵杰忍不住吐槽起来。

突然,那股臭味又来了。

严晏“你带警犬去搜查一下,这味道到底哪来的?”

“是。”

林彬牵着警犬奔跑起来,马上这只雄壮的狗子发力了,严晏实在跟不上这四条腿的速度,生怕变成狗溜人,只好松开了手里的绳子。

不出五分钟,林彬带着警犬回来了,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树林说道“那里有座化粪池,味儿都是从那飘出来。”

“化粪池……”严晏似笑非笑,似乎嗅到了一丝端倪,“这个钉子户,我检查过了,里面没什么异常,我们去下一户。”

这户人家,有点牛逼房子占了马路的一半面积,修路时为了避开房子,笔直的马路突然来了个急转弯,开过一段弧形后,才恢复原来的面貌。

林彬指着门上的大红对联,说道“这一看就有人住。”

严晏敲响了门,开门的是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大妈。问了几个简短的问题后,警方得知这栋房的主人早搬去市里了,他们是租客。

严晏拿出了老黑的合成照,问道“阿姨,附近见过这人吗?”

大妈皱着眉头左思右想,在大家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点头说道“见过。”

“耶!”季邵杰激动地都叫出声,把林彬身边的狗子吓了一跳。

“安静。”林彬紧了下手里的狗绳,难掩脸上欣喜。

蒋铭则一如既往地镇定见过不代表就能找到。

严晏急着问道“大概什么时候看见的?”

大妈“早了,上一年过年的时候我没回老家,正在门外切白菜帮子,就这人问我后面那栋房子有没有人住。”

严晏“你怎么回答?”

大妈“前前后后这仨栋,就中间这栋有人。”

严晏拿出了证件,打算详细询问“我是警察,刚才给你看的是名潜逃的犯人。麻烦你叙述下和他见面的经过,包括当天日期;犯人使用什么交通工具;他的穿着打扮;问完问题后去了哪个方向。”

大妈略惊讶地盯着警察证,呆愣几秒后说道“我记得是年初五,切完白菜帮子准备去买鞭炮迎财神;我就看见那人远远走过来了,没车也没啥的;穿的挺正常,羽绒服,戴顶毛线帽还戴了口罩;问完他就调头,往大路那边走了。”

严晏向大妈点了点头“多谢。”说完他回头见众人用期待的眼神盯着自己,他说道“去第三栋房。”

当四人一狗走到离第三栋房子两百米处时,严晏突然停下了脚步,马上转身说道“季邵杰、南溪、大兵,你们留在这。”

季邵杰疑惑地四处张望“大兵是谁?”

林彬指着警犬“它叫大兵。”

蒋铭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严晏“我想和你们一起进去。”

严晏没有回答,他戴上手套,直接向林彬抬了抬头,随后两人往第三栋房子走去。



第七十五章 灶台

这栋房子,琉璃白墙,看起来没那么沧桑。大门紧闭,窗户也被厚厚的窗帘遮盖着。

严晏试着推了下门,门吱呀一声开了。

两人对视着愣了几秒,看来他们没想到门这么容易就开了,一般情况下大门不是应该上锁吗?

太容易了,反而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个陷阱。

面对这一现象,林彬和严晏在门口伫立着,没有马上进去。直到大门完全敞开后,两人才拿出了枪,警惕地走进了黑暗中。

“哎,你说他们怎么就丢下了我们……”季邵杰蹲下,忍不住揉起大兵脖子里浓密的鬃毛。

蒋铭眺望着第三个钉子户,说道“你没发现吗,这栋房子在前面两栋的后面,它像一个三角形的顶端,随时可以监视前面那两栋的情况。”

“嗯……”季邵杰回头看了眼,“是哦,好像是这样的。”

“而且,这房子的后面正好是护城河源头开始的地方,方便抛尸。地理位置对于一个杀人犯来说十分完美。”

听蒋铭这么说,季邵杰的兴趣从大兵身上转移到那栋房子上,毕竟他这辈子还没见过真正连环杀手的藏身之处。

紧张又刺激。

蒋铭笑道“严晏和林彬从前门进去的,那我们从后门进去。”

季邵杰牵住了大兵,犹豫不决“真去啊?”

“那还有假。”说罢,蒋铭快速跑向房子。

季邵杰急忙追上去“哎,你!你别冲动啊!”

后门是扇铁门,同样没锁,蒋铭一脚踢开了。

屋内昏黄的光线让他想起了发现戒指的那栋别墅,他立马拉开窗帘,明亮的光线透了进来。

这间房间里有套沙发,沙发下铺着地毯。

季邵杰原以为里面会尘土飞扬,没想到干净得一尘不染。

他疑惑地说道“这里有人住吧。”

蒋铭觉得这里有种说不出的阴冷,他走到季邵杰身边,提醒道“别碰任何东西。”

季邵杰马上低头对大兵说道“听见没,收起爪子,别乱摸。”

“呜呜呜……”大兵突然坐了下,身体蜷缩着,发出害怕的低鸣声。季邵杰怎么拉它,它都不走。

“这可不是你呆的地方,快起来!”季邵杰使劲拍大兵屁股。

“呜呜呜……”大兵一动不动,两眼珠子转悠着,竖起的耳朵耸拉了下来。

蒋铭在沙发边蹑手蹑脚地走了圈,觉得这个屋子干净得违背常理。他走近一扇门,打算进入另一件房间。

突然,他看见门把手在缓缓转动。

不好!

“趴下!!”蒋铭大叫一声。

“别动!”

被撞开的门后,严晏和林彬正举枪对着他俩。

“是你们啊!不是让你们呆在外面吗?!”林彬放下枪,恼怒地说道。

严晏是听见这间屋子有动静,才和林彬全副武装冲了进来,没想到会是他们。

他厉声斥责道“简直是胡闹!!”

蒋铭可不想和他吵架,他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警察叔叔,这栋房子肯定有问题,没人住的地方怎么可能这么干净?”

“楼上也这样,非常干净,我和林彬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严晏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房子的里里外外外他和林彬已经勘察过,没有危险。他们想进来就进来吧。

季邵杰“也许房子的主人会定期回来打扫卫生呢?”

严晏蹲下用戴手套的手指抹过地板,指套上一尘不染“每天打扫也未必能这么干净。”

季邵杰失望地说道“看来这次又是一无所获了。”

林彬牵起大兵“我们只是粗略地看了遍,可能遗漏了蛛丝马迹。以后你们要是还这么乱来的话,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三人准备离开时,蒋铭向敞开的门外望去,对面是另外一间房间,放着和这间房间一模一样的沙发,可以说布置得像同一个房间。两间房间的中间是走廊,走廊尽头有通往二楼的楼梯。

突然,蒋铭发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他立刻拉住严晏,用孩子般的语气说道“小时候,我去大伯家时,记得这样的房子里都有砖头垒的灶台。这栋房,我记得从外面看可是有烟囱的,为什么没有看见做饭的地方?”

这番话提醒了严晏,他脑中灵光一现,对林彬说道“屋里也许有暗格!我们再好好找找!”

通过一遍又一遍的搜查,他们发现沙发后的这面墙有蹊跷,因为墙壁敲上去声音浑浊,像是有回音似的。

严晏用耳朵贴着墙面,又敲了几下,他觉得这片墙很薄,用力时似乎整面墙都在颤动。

其他人模仿他,像在超市买西瓜似的,“咚咚咚”敲个不停。

“没时间磨蹭了。”严晏说着举起枪,用枪柄向墙面砸去。

不费吹灰之力,墙面被砸出了一个小洞,一束诡异的红光从洞口射了出来。

季邵杰如触电般从墙面弹开,躲到了林彬身后。

严晏手脚并用,又踢又敲,忽然“墙”哗地一声倒下了,众人纷纷向一边躲去。

林彬从这面墙断裂的横截面看出,是用材料比三夹板还薄的复合塑料板制成,表面贴着逼真的白色墙纸。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红光来自吊在天花板上的手电筒,乍看之下,像一间洗照片的暗房。

严晏高举枪,第一个走进房间,林彬走在侧面掩护他。蒋铭本想跟上去,却被季邵杰拉住了。

突然,大兵对着这个房间狂叫不止。

“嘘!”林彬回头,狠狠瞪了眼大兵,大兵又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缩到一边。

严晏走近后发现,一面墙贴满了打印出来的各种涂鸦胶片底色是白色的,上面都是黑色扭曲的线条,有的是几个圈,有的是几条线,根本认不出是什么。

中间,是一张等人长的不锈钢桌子,桌子后是蒋铭说的灶台,灶台用红布盖着。

确认没人后,严晏松了口气,目光落到了灶台上。

严晏绕到灶台后生火的地方,打开手机上的亮光,照向灶肚里,发现里面有一块块黑色的煤炭。

此刻,他不安地望向林彬,忐忑地说道“这个灶台烧过东西。”

林彬看向灶台,掀开红布,见木质锅盖的边缘有水渍渗出。除了毛骨悚然,他的内心充斥着不详的预感。

两人一声不吭,伫立在灶台边,凝视着锅盖。

“你们到底在看什么啊?有什么新发现吗?”季邵杰快步走上去。

“站远点……”严晏提醒他,声音低沉得很不自然。

“这个灶台有问题吗?”季邵杰好奇地问道,还没等两人阻止,他快速揭开了锅盖。

“慢着!!”蒋铭还是慢了一步。

这一瞬间,严、林两人的心中也为之一颤。

锅中,是浓白的汤水,几缕头发飘在水面。幸亏水位够高,大致只能看出里面浸着一个圆形的物体,其余细节都淹没在水中。

但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里面到底是什么。

季邵杰像是被定在原地一般,连目光都无法移动,死死盯着这滩浑浊的液体。也许,这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还会让他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与噩梦相伴。



第七十六章 打捞尸体

第三栋钉子户被隔离。

除了警察和法医清理、检查现场外,房子的主人在警方的传唤下赶到了现场。

严晏看着屋主的身份证,上面信息显示此人52岁,名叫刘峰,住址已迁至外地。从他踏入屋子惊愕失色的神情来看,他对老家的变化一无所知。

严晏把证件还给他,问道“还记得最后次回来是什么时候吗?”

刘峰还没回过神来,呆愣了会儿,才回答道“好像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少说也有五六年吧……”

“能具体点吗?五年还是六年?”

刘峰面露难色,翻起手机,似乎在寻找最后次回家的证据,最后在失望中拨通了老婆的电话。

经过询问,他确定地说道“六年前,我和家人在元宵节那天回来过一次,”说着他把手机递给严晏,“警察同志,这是我老婆刚刚发我的照片,是我们全家站在门口拍的,照片背面显示时间是2012年2月6日。”

照片上的大门和现在这扇看起来没有区别,整栋房子的外观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有屋子内部的照片吗?”

刘峰摇头“搬家时,老相册不知丢哪去了。”

“那麻烦你和我们描述下你们搬家时,房间内部的摆设。”

刘峰恐慌地看了眼灶台那边,此刻法医正穿着防护服在锅里打捞着什么。虽然是用不透明的黑色袋子装的,但心里还是发怵。

“那、那里以前是做饭的地方……”刘峰指着灶台,“临走时,我们用红布把灶台盖好了,”说着他转身面向沙发,“这套沙发和地毯,以前摆在楼上的客厅里,这里原本是一张吃饭的六人桌,还有凳子。”

严晏带他走进对面的房间,“这套一模一样的沙发也是你的?”

“对,是我的。”

“为什么买两套一模一样的?”

刘峰看起来和严晏一样疑惑,“这套沙发是我和我老婆结婚时买的,放在楼上的客厅里。时间久了,脚蹬和垫子都坏了。我老婆是个念旧的人,于是定做了一套相同的。那套旧的又舍不得扔,就搬到楼下的空房间了。”

“这两套都没坏。”

这也是刚才刘峰疑惑的,他皱起眉头“我确定这个房间的沙发是坏的。因为我一直想扔了,老婆不让,为此还吵了一架。”

严眼冷笑“看来是有好心人帮你修好了。”

刘峰听得背脊发凉,他凑近严晏,慎重地问道“警察同志,我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闯入你家,把它当成了自己家。他在这里为所欲为。”

刘峰瞪大眼睛问道“杀、杀人了?”

严晏没有回答“这栋房子暂且禁止入内,你和你的家人最近注意点,如果发现身边有奇怪的人,马上联系警方。在以后的调查中,我们还会需要你的帮助。”

平静的生活,突然闯入一个杀人犯,还在自家行凶。这让刘峰心惊胆颤,导致刚才严晏说的都没听进去,他急着问道“他为什么来我家做这种事?现在警方抓到他了吗?”

“我们还在调查——”严晏说着向林彬招手,“林彬,送刘先生出去。”

杀人现场,刘峰也不愿久留,但到底是自家老宅,心里复杂又矛盾。最终,他还是跟着林彬离开了这里。

清理现场后,严晏叫来夏一菲和林彬,他说道“不远处,还有一个化粪池,那里也许也有线索。”

两人听后,沉着地点了下头。

严晏问林彬“那粪坑有多大?”

林彬“挺大的,有家庭游泳池那么大。”

严晏“再带几个人一起去,顺便叫上季邵杰。”

此刻,季邵杰在屋外吐得脸上都是眼泪和鼻涕,比第一次宿醉还难受。锅里的那股味儿,像是活了似的,钻进他鼻子里怎么都无法消除。

那是腥臭的腐肉味,没到刺鼻的程度,但只要一想起是人肉,心里别提有多恶心。

蒋铭无奈地靠在一边,心想谁叫你手快,也不动动脑子。人家大队长都没动手,愣是被你揭开了。

“妈呀……”季邵杰还是没缓过来,脑中都是浸在锅里的那个头颅的画面。

蒋铭从背包里拿出一盒水果糖“吃吗?去去味儿。”

季邵杰粗鲁地抢过去,整合倒进了嘴里。

蒋铭不知这个问题该不该问,但他还是问了“刚才,我站得远,没看清锅里是谁?你看到脸了吗?是老黑吗?”

听见这个问题,季邵杰五官扭曲在一起“你他妈还咒我看到脸啊?那块头皮都够我受的了。”

“除了头颅,里面还有其他东西吗?比如手啊,脚啊……”

季邵杰盯着蒋铭,眼神凶猛,嘴里的硬糖被他嚼出了声。

“算了,”蒋铭摆摆手,“看来你只顾恶心了。”

季邵杰生无可恋地望着蓝天,飘来的臭味都闻不到了,“你非要打听,我就想想。上面是头发,不过很少,有颗眼珠子……”越说后背越凉,“他妈都炖得稀巴烂了,谁知道啥是啥!”

蒋铭若有所思,随后说道“那两口锅,放不下一个人,其他的去哪儿了?”

“吃了吧,呕……”

“另一个锅,还没揭开。我觉得应该是内脏之类的。”

“呕……你他妈昨晚还吃大肠。”

“剩下的会去哪呢?”蒋铭想着,周围飘荡的臭味提醒了他,他突然激动地喊道“化粪池!化粪池能见度很低,而且里面沉积物多。不像河里一样能潜下去调查。而且那里本来就臭气熏天,完美地掩盖了尸臭,凶手随手扔些尸块谁会发现?”

这时,林彬从屋里出来了,他听见了蒋铭的分析,夸赞道“小神童,分析得不错。”

季邵杰哼了声,五脏六腑都在翻腾。他见林彬笑眯眯地盯着自己,隐约感到其中有诈。

“走,跟我们执行任务去。”林彬说道。

季邵杰惊慌地东张西望“干嘛?捞尸体啊?”

林彬笑着点头“你变聪明了。”

“不用了吧!也就那么点大的锅,夏老师眼疾手快,早捞完了。”

林彬拉长脸“我收回刚才的话。”

蒋铭兴奋地问道“难道你们是去化粪池打捞尸体?我能一起吗?”

听见这话,季邵杰吐得发白的脸上,泛起一层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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