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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闺》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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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闺》后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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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正月

清晨,淡淡的百合香从屋角青铜雕兽的熏笼内袅袅弥漫。远近的鞭炮声稀稀落落,此起彼伏。

柳若姒躺在临窗的暖炕上,一双乌黑的眼睛凝视着虚空。尚未完全长成的身形在厚厚的锦被下,显得更加纤细。鹅黄缎子的绣枕,些微有些凌乱、垂散的长发,使得她精致的脸孔显得更加的苍白。

伺候的丫头都被她打发了出去,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这么躺了多久。

不可思议,但却绝不是梦。

隆庆二年,她正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中。身体的疼痛和疲劳还未完全消除,突然间传来了父亲的噩耗。等她从晕厥中醒来,迎接她的是更让她心胆俱裂的噩梦:躺在她身边那个温热柔软的小身子,变得青紫冰冷,再也没有了生气。

他来了,拔剑对着她,要杀了她。最终,他并没有动手,却让人将她关进了佛堂。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并没有带给她任何安慰。母亲追随父亲而去的消息,将她打入更深一层的地狱。

短短的一天之内,她失去了三个她最亲的人。

然而,她的噩梦还没有完。

她想,她还有他。然而,他却再也没有露面,只送来了一条白绫,和一杯毒酒。这是他给她的选择。

万念俱灰,生无可恋。她笑着喝了毒酒,然后悬梁自尽。平时温柔和顺,甚至对下人都从来没有疾言厉色过的少奶奶,突然变得如此狠绝,被打发来送她上路的人都被吓到了。

那些人却不懂,又有什么痛苦,能够比得过突然失去所有至亲,又被最爱的人视若仇敌,并送上死路的痛那。

尤其是,当这一切都发生在,她认为终于云开月明,苦尽甘来的时候。

意识**的那一刻,她只愿早入黄泉,能够追赶上爹娘和远儿,一家人团聚。至于那个人,她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想再见。

老天却似乎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她并没有追上至亲的亡灵,反而回到了少女时的闺房。

显庆二年,正月十八。这一年,她刚刚十五岁。熟悉的环境,墙上她亲手绘制的九九消寒图,准确地告诉了她。

这个时候的她,还在父母膝下,比大多与她同龄的女孩子更加单纯,不识人心险恶,不知人间烦恼。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有些人是有两张脸的。这个时候,她更不知道,世界上有他那么一个人。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柳若姒并没有听见房门外的动静。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来人已经到了她的跟前。

“这是怎么了?”

柳二太太祁氏一进门,就看见女儿满脸泪水,她立刻有些慌了。柳二太太一边忙在柳伊姒身边坐下,拿出帕子轻轻地替女儿拭泪,一边担忧地询问,“……怎么了这是?……是哪儿不舒坦?娘给你叫太医来?……让梦给魇住了?……怎么不叫人?”

柳若姒怔怔的看着柳二太太,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

“怎么了,姒儿?”柳二太太觉察到女儿的异样,忙又问道。

“娘,我没事。”柳若姒出声道,一边慢慢地坐起身。

柳二太太忙伸手扶住柳若姒的肩膀,一边往女儿身后塞了个引枕,好让女儿舒服地靠着。

“……起来受得住吗,要不就再躺着。”柳二太太用询问的口气道。

“娘,我没事了。”柳若姒再次跟柳二太太确认道,她已经躺了快半个月了,日子不能这么一直下去,也是时候起来了。

柳若姒要梳洗,柳二太太忙叫了人进来。小丫头捧着水盆,柳二太太挽了袖子,先将手探入水中,试了试水温,才绞湿了帕子,亲自给女儿洗脸。

母亲的手,带着熟悉的馨香,仿佛温暖的春风,可以抚平人心上的伤痕。柳伊姒眯着眼睛,近乎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和温馨。

无论怎样,能够回来,回到这个大家都还幸福平安的时候,真好。

“姒儿今天真乖。”柳二太太轻笑道。

柳二太太只有柳若姒这一个女儿,自幼爱若珍宝。柳若姒还小的时候,洗漱、穿衣一应事情,柳二太太都要亲力亲为。后来柳若姒懂事了,听到堂姐妹的嘲笑,觉得很丢脸,就不肯再让柳二太太替她做这些事情。

像今天这样,乖乖地让柳二太太帮她,近年来还是头一次。

洗漱好了,柳二太太又给女儿打理头发,一边絮絮地劝说。

“娘知道,你心里委屈。……大过年的,老太太该说的也说了。一大家子人,没有个不磕磕碰碰的。你们还都小,还都是小孩子,没定性,就更不用说了。你大姐她,也不是成心的。”

“娘就生了你一个,你又没个亲生的兄弟姐妹,你外祖父那边也没什么人了。如今在家里还好。往后啊,你们都得出门子。我和你父亲,我们也有老的时候。你还有谁?也就是你这几个叔伯姊妹了。……打断骨头连着筋,又从小一块长大的,往后,你们还得相互扶持着。”

柳若姒静静地听着,不点头,不摇头,也没有说话。她只是单纯的在听柳二太太说话,根本就没在乎柳二太太说的是什么。

而且,这些话,她是早就听得耳朵都长了茧子的。话都是好话,然而世事往往不能尽如人意。

柳二太太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可以说一呼百应,要什么有什么。但是她有个遗憾,她是独养女儿,爹娘过世后,没有什么娘家亲戚来往,总是羡慕人家有大群兄弟姐妹的。可惜,她也只生了一个女儿,就希望柳若姒跟叔伯姐妹们能亲密些。

“娘就是太孤了……”说到这,柳二太太果然又想到自己,难免又叹了一句。

“娘,你有父亲,还有我。”柳若姒出声道。

“是啊,娘就等着你往后孝敬娘了。”柳二太太笑道,然后又喃喃地道,“……只要姒儿自己过的好,就比什么都孝敬娘和你父亲了。”

柳若姒自然听到了柳二太太的喃喃自语,心中不由得一热。

她辜负了母亲的一片心。父亲、母亲壮年暴亡,幼子的莫名夭折,都缠绕着谜团。那个时候,她骤然遭受重击,万念俱灰,一心求死,根本就没有深想。但是,现在……

既然老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倍加珍惜。要让爹娘能平安长寿,安度晚年,要让远儿……,想到那个软软的小身子,柳若姒再次心如刀绞。

她一定要找出真相,她一定要让那背后的黑手付出代价!

“娘,我会的。”柳若姒轻声道,内心坚定无比。

“大奶奶来了。”

娘儿两个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有小丫头禀报道。

“你大嫂来了。”柳二太太脸上笑容加深,高兴地道。

不用人说,她当然知道来的是哪一个。柳若姒的手,无意识地捏住一根玉钗。

玉钗在她手里,应声而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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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嗣子

柳家二老爷和二太太膝下只有柳若姒一个女儿,过继嗣子的事情早就已经提了出来。柳家大爷柳玉江,是长房庶长子,这一年也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已经成家立业,膝下儿女成行。

柳玉江并非是二房嗣子的最好的人选。

然而,显庆二年八月,柳家二房还是正式过继了柳玉江为子。

这其中,有柳家老太太的坚持,柳家长房诸人的推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冯氏实在表现的很好。自二房有意过继以来,这两年,他们对待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殷勤和孝顺,更甚过对待亲生父母。

这一点,打动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而当年单纯的柳若姒,也被柳大奶奶给窝盘住了。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问她的意思的时候,她也点了头。

以为是皆大欢喜,然而,谁能想到,这夫妻俩过继了来,慢慢地就变了脸。

前恭而后倨,矛盾在当年柳若姒出嫁的时候终于爆发了。

柳二太太嫁妆丰厚,打算要厚嫁唯一的女儿。但是,这却触动了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冯氏的利益。柳玉江在柳二老爷跟前诸般作态,而柳大奶奶甚至闹到了柳老太太跟前。柳大奶奶抱着儿女在柳老太太跟前嚎哭,说是他们活不得了,二房的财产,不给儿子、孙子,都要便宜给外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为了让柳若姒能够嫁的体面些,柳二太太一步步的妥协。柳大奶奶却步步进逼,最终把持了二房,使得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几乎是在她手里讨生活。

而柳二老爷的死,是柳若姒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酒醉落马,冻死雪中。

柳二老爷除了醉心学问,其他方面都极有节制,并不好酒。在柳若姒的记忆中,父亲从来就不曾醉过酒。何况,冬冷寒天,一个平素都不骑马的人,怎么会在雪中骑马?

而那天,正是柳玉江邀了柳二老爷出去的。柳二老爷死的时候,柳玉江在哪里?

而柳二老爷死后,家中这么多的下人仆佣,竟然就让柳二太太在柳二老爷灵前撞死!

太多的谜团,太多的不合常理,太多的巧合。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死,柳玉江和大奶奶冯氏都做了什么,或者说,他们没有做什么?

柳若姒恨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阻止这件事。

好在,这个时候,一切还都来得及。

决不能让爹娘再落入到这豺狼夫妇手里。柳若姒捏着手中断掉的玉钗,暗暗发誓。

柳若姒变了脸色,掰断了玉钗,可把柳二太太给吓坏了。

“姒儿,伤了手没有?”

“娘,我没事,就是……一不小心。”柳若姒忙道。

这个时候,柳若姒才感觉到手心的疼痛,不过,为了不让柳二太太担心,她脸上还是淡淡的,说没事。好在手心只是发红,并没有破皮出血。但就是这样,还是把柳二太太给心疼坏了。

柳二太太就要招呼丫头们拿药膏来。

柳若姒拦住了柳二太太,告诉她不用药膏,没事。

她手中的玉钗,是一整块上等的和田白玉雕刻而成,玉质莹润,雕工精细,价值不菲。而且,这玉钗本来是柳二太太的心爱之物,因为柳若姒喜欢,就给了她。

然而,柳二太太根本没看那玉钗,只是关心女儿是否伤了手。柳二太太甚至没有问,那玉钗怎么就断了。

柳二太太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娘……”柳若姒知道,在母亲面前,她是不需要掩藏自己的真实感受的。但是,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柳若姒也明白,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这个时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柳家大爷和柳大奶奶的观感还很好。而那两个人,也还没有明显的恶迹显现。

无论如何,不能让柳玉江和冯氏做父母的嗣子嗣媳。但这件事,牵涉太多,不能鲁莽行事,要徐徐图之。

前生的那些苦痛经历,让她懂得了忍耐。龙潜九渊,相时而动。

“娘,这钗断了。”柳若姒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无辜地看着柳二太太,让她看手中的玉钗。

“断就断了。”柳二太太并没将玉钗的事情放在心上,她关心的只有柳若姒,“……等娘回去翻一翻,看能不能再给你找一只来,比这个还好的。”

因为嫁妆丰厚,所以财大气粗,又对女儿无限溺爱,这就是她的娘,柳若姒的嘴角微微翘起。

“娘,我不要别的,我就要这一只。”柳若姒却故意道。

但是,断了的玉钗,却是再也无法恢复原样的。

“娘,一会让人把这钗送去铺子里,找人用金子镶起来,以后我还能用。娘,你看行吗?”柳若姒就道。

她要将这玉钗时刻带在身上,警醒自己。

“行,怎么不行,娘一会就让人去办。”柳二太太笑着道,“管保弄的漂漂亮亮的。”

这会工夫,柳大奶奶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一进来,就满脸堆笑,快步走到柳伊姒跟前,一把就抓住了柳伊姒的手,上下的打量起来。

“哎呦,三妹妹这是起来了?我这看着,三妹妹今天的气色可挺好。昨儿个夜里睡的安稳不?吃了饭没有?”柳大奶奶抓着柳伊姒的手,关切地问个不停。

柳伊姒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一边似乎不经意地将手从柳大奶奶的手中抽了出来。

虽然过了立春,但数九的天气,依旧寒冷异常。柳大奶奶从外面进来,裹挟着一身的寒气。那双热情地抓着柳若姒的手也是冷的。

这就是柳大奶奶,让人看着总是非常热心、殷勤,但毕竟,并不经心。她以前竟然没有注意到,只单纯的认为柳大奶奶不是个细致的人。

“大嫂请坐下说话。”柳若姒指着旁边的椅子,对柳大奶奶道,“多谢大嫂来看我,我今天是好了些,就是头还是发晕。”

“你三妹妹这还是没大好,身子发虚。”柳二太太也道。

柳大奶奶搓了搓手,笑容有些讪讪的,又给柳二太太行礼,热情地问候了一番,才在椅子上坐了。

丫头六月送进热茶来给柳大奶奶,腊月在手炉里添了新碳,递给柳若姒。柳若姒接了,抱在手里。

她贴身伺候的这两个丫头,都是机灵且贴心的。

“大冷地里走过来,难为你了。”柳二太太笑着对柳大奶奶道。

“三婶娘,你这话可就说外道啦。”柳大奶奶立刻笑道,“这算什么,要不是这过年家里的事情多,我都恨不得替了丫头们,天天在三妹妹跟前伺候着。三妹妹这样,我和她大哥,看着都可心疼了。这不,一大早的,她大哥还问我,要不是上头有人来叫他,他还想来看看三妹妹。”

“大爷是有差事的人,当然是差事要紧。……怪难为你们的,天天没遍数的来看她。你们的心里有她,这个我知道。”柳二太太道。

“大嫂这是从哪里来?”柳若姒一边打量柳大奶奶,一边问道。

柳大奶奶是个长的颇为敦实的妇人,今年三十有三岁,比柳二太太只小了几岁,看上去却比柳二太太老相了许多。她长的并不好看,一张有些泛红的面皮,布满了麻点儿。厚嘴唇,蒜头鼻子,鼻子上常年生着小红疙瘩。

柳二太太曾经说过,柳大奶奶这副面相,虽看着不好看,却是个心底实诚、厚道的面相。虽然,柳二太太有时候也嫌柳大奶奶粗鄙了些,但是她更看重柳大奶奶的这份“实诚”。

实诚,柳伊姒不由得冷笑。这个词用在柳大奶奶身上,是天大的笑话。

柳大奶奶只是,不善于掩藏她自己的贪婪和粗鄙罢了。

看她这一进门,那双眼睛就没有闲过。即便是关切地询问柳伊姒的时候,她的目光还时不时地看向柳伊姒的妆台,看向那边多宝格和几案。柳若姒的那些钗环首饰,还有古董珍玩,让柳大奶奶看的眼神有些发粘。

多么熟悉的眼神,柳伊姒是看惯了柳大奶奶的这种眼神的。这个家里,有着这种眼神的人,还不止柳大奶奶的一个。

可恨,她当年太过单纯,只将这当做是柳大奶奶本身粗鄙,日子过的不如意,没见过世面,虽然在心里鄙视过,更多的却是同情,却从来没有心生过警惕。那个时候,她不知道,有些人的贪念是多么的可怕。

“我这是刚从老太太那来。”柳大奶奶见柳若姒问她,忙殷勤地答道,“老太太刚吃过饭,又问起三妹妹了。说三妹妹躺了这些天,药也吃了,咋还不见好……”

“多亏老太太总惦记着我。”柳若姒听到这,立刻说道,“我虽然没有完全好,也想老太太了。……我这就去给老太太请安。”

她话音刚落,柳二太太和柳大奶奶就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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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翰林柳家

柳老太太是柳若姒的祖母,但是,祖孙两个人的关系却并不亲密。而这大正月里,柳若姒之所以在炕上躺了半个月,一是因为受伤,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柳老太太的偏心。

柳若姒的伤其实早就好了,就是因为觉得柳老太太偏心,所以才一直躺着不起,她在生柳老太太的气。

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柳二太太知道,柳大奶奶知道,可以说,柳家几乎就没人不知道。

柳若姒被娇**着长大,父母亲又都是没什么城府的人,她的性格也就单纯、直率。但同时,她又被父母教育的很好,温婉贤淑。因为家里情况特殊,常常要她委曲求全,顾全大局。

这次的事,就是这样。

但是,她毕竟是个孩子,还是生了气,而且弄的人尽皆知。

柳若姒在跟柳老太太置气,这几天,柳二太太总劝她,她也不听。今天,柳若姒突然主动说要去给柳老太太请安,难怪柳二太太和柳大奶奶会吃惊。

吃惊过后,柳二太太剩下的就是高兴。

“乖姒儿,”柳二太太笑着道,“娘就知道,你最懂事。”

“我想老太太了。”柳若姒就道,“虽然我的身子还没大好,可也不想让老太太替我担心。”

那件事情,是自家女儿受了委屈,现在,女儿能这么通情达理,顾全大局,柳二太太心中很是欣慰。

“我就说,老太太疼三妹妹就是疼的有道理。老太太要是听了三妹妹的话呀,还不知道多高兴那。”柳大奶奶也忙笑道。

“还得劳烦大嫂,先回去跟老太太说一声。就说我稍后就到。”柳若姒对柳大奶奶道。

“哎,我这就去。”柳大奶奶答应的很痛快,然后又殷勤地问,“三妹妹身子还没大好,要不,我打发人抬了兜轿来?”

柳二太太疼爱女儿,就想要答应,却看见柳若姒冲她摇头。

“不用麻烦了,一会我陪着姒儿过去。”柳二太太道。

“我年轻,应该还能走的过去,就让丫头们扶着我。兜轿就免了,去见老太太,怕不恭敬。”柳若姒道。

柳若姒心里明白,她若是坐了兜轿过去,柳老太太那边恐怕要认为她摆谱,还在跟她置气,而那几个叔伯姐妹们,也会有不少的酸话。经历了那么多,她是不怕麻烦,但也没必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柳大奶奶见她们这样说,也就应了,一面的往外走去。柳大奶奶走的很是恋恋不舍。

那不是舍不得柳若姒或者是柳二太太,而是舍不得这一屋子的东西。

什么时候,这些都成了她的,那才好那。

柳大奶奶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奇怪。她出了门,就看见旁边廊下站着一个穿绫棉褙子的丫头。柳大奶奶立刻又满脸堆起笑来,一把抓住了那个丫头的胳膊……

屋内,柳若姒让腊月和六月给她找衣裳。

“姒儿,你真要去给老太太请安?”柳二太太又一次问柳若姒,对女儿突然的转变,显然还有些怀疑。

“当然要去。”柳若姒点头,“娘,你这两天,不是一直在劝我吗?”

“对。”柳二太太笑道,“去是对的。姒儿,你是娘的好女儿。”

“姑娘这一早起来,还没吃东西那。”丫头腊月在旁笑着说道。

“是啊,刚想给姑娘端些吃的来,大奶奶就来了。”六月也道。

时候已经不早,要去给老太太请安,但是也得先吃了饭。毕竟,女儿的身子也是非常重要的。

丫头们出去,端来了一碗燕窝粥来,还有一盘精细的点心。柳若姒这些天受了伤,心情又不好,就没什么胃口。因此,小厨房里时时都准备着,她什么时候想吃了,就能吃到热的。

柳若姒吃了燕窝粥,将一盘的点心也都吃了个干净。

柳二太太更高兴了。

“就该这样,就该这样。吃饱了没,要不让丫头再送些上来?你看你,这些天总不好好吃东西,都瘦了。看这眼睛,都凹进去了。这好了,是该多吃些。”

“娘,我吃饱了。等晌午再吃吧。”柳若姒就道。前路漫漫,有那么多的谜团需要她去解开,有那么多的人和事要她去应对,她当然要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这样才能有精力去面对那些人和事,才能够更好地照顾爹娘。

柳若姒挑了件藕荷色妆花窄裉袄,粉紫折枝宝象花的灰鼠皮裙,外面又罩了件大红色倭缎大毛出风的对襟褂子,脚下换了双鹿皮小靴。

柳二太太看着女儿这般打扮,手里捧着一套银红遍地金的银鼠袄裙,还有一件鹅黄纹锦的貂裘披风,似乎颇有些失落。

“姒儿,娘给你新做的这些,你不喜欢?要不,还是换了这件披风,暖和。”柳二太太跟柳若姒商量。

“娘,你给我做的衣裳,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了。我这会就穿这个,等以后,咱们出去,我再穿娘给我做的。”柳若姒道。

因为柳若姒肯起来,又要去给柳老太太请安,柳二太太很高兴,就想把女儿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过听女儿这么说,她也没有坚持。只是看向女儿的时候,眼神中多了一丝异样。

柳若姒自然看到了,也没说什么。柳二太太其实不是笨人,只是某些方面太单纯了。也可以说,某些方面,柳二太太是个很骄傲的女人。

柳若姒收拾利落,一面挽了柳二太太的手,在众丫头簇拥下,出了屋子。

柳二老爷一家三口,住的是柳宅西路靠近后花园的一个套院。前面三间正房,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日常起居之所。正房下左右各有三间厢房,前面还有几间倒座厅房。

不过,柳若姒并不住在前院。

后院有栋绣楼,共分上下两层,柳若姒带着伺候的丫头们,就住在这里。这绣楼里,一楼有地龙,柳若姒冬天就住在一楼的卧房,等天气暖和了,她会搬去二楼居住。

同辈之中,柳若姒住的最好。

这倒不是因为柳家当家的人特别疼她。柳家这独一无二的绣楼,还有屋里铺设的地龙,全是柳二太太的手笔。花用的,自然是她自己的妆匣。

修这栋绣楼的同时,柳二太太还给柳老太太修缮了暖阁。

柳家世代书香,然而家资却是平常,尤其是到了这一代。一大家子的人,只靠着几个爷们儿的俸禄,还有三两个庄子的收成维持生计。正如古时一位文豪所感叹的“长安居大不易”,他们身在京城,日常所费,人情应酬,往往入不敷出。

到了柳老太太的院子,早已经有人在门前迎候,见她们来了,赶紧上来行礼请安。

“这大冷的天,你们出来干什么?”柳二太太忙道,一边将两个小的拉进怀里,“这是在家里头,又不是在外面,哪有这么多的虚礼。走,赶紧屋里去。”

“……我娘让老太太打发去办事了,让我带着弟弟妹妹来迎二太太和三姑姑。问三姑姑好点了没,早上我和弟弟、妹妹要去看三姑姑……”领头的小姑娘半垂着头,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有些死板,不大像问候,倒像是背书一样。

这是柳家大爷柳玉江和大奶奶冯氏的三个儿女。

最大的这小姑娘,家里就称作大姐儿,今年已经十四岁,只比柳若姒小了十个月,旁边那个男孩是她弟弟,叫做大官儿,今年十岁,最小的那个小姑娘,二姐儿,今年六岁。

柳家长房,也算是人丁兴旺的。

柳二太太很喜欢这几个孩子,当然,这世上恐怕也没有她不喜欢的小孩子。而这几个孩子里头,柳二太太尤其喜欢大姐儿。

柳家大姐儿,倒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只是,她的命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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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翰林柳家(二)

当初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同意过继柳玉江为嗣子,有一半还是看着这几个孩子,想更名正言顺地照顾他们,让他们生活的更好一些。但是,这几个孩子,包括大姐儿在内,遇到事情,都是没有发言权的。

而且,他们毕竟是他们爹娘的孩子,要听他们爹娘的话。

进了柳老太太的院子,走上台阶,早有伺候的丫头往里面禀报。

小丫头打起帘子,柳若姒拉了大官儿的手,随着柳二太太进了上房。

柳老太太斜倚在榻上,半眯着眼睛。柳家大姑娘柳若媛就跪坐在柳老太太身边,一边挥动粉拳,轻轻地给柳老太太捶腿,一面小嘴里不知说着什么,哄得柳老太太嘴角含笑。

二姑娘柳若娟挨着柳老太太的脚边,坐在柳若媛身后,不言不语地,只低着头,给柳老太太绣抹额。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进门来,柳老太太在榻上并没有动,似乎是睡着了。只有离的极近的柳若媛和丫头们才能发现,她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盯着进来的娘儿两个的一举一动。柳老太太是个富态的妇人,面容白皙,只是上了年岁,鬓边已经有了白发。

柳若媛得意地瞟了柳若姒一眼,柳若娟也是该干什么干什么,连头都没有抬。

柳老太太这样冷淡的态度,柳若姒和柳二太太也是司空见惯的。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福身,给柳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我来看望你老人家,给你老人家请安了。”柳若姒说道。

榻上的柳老太太这才慢慢地掀起眼皮。她脸色淡淡的,目光从柳二太太脸上一扫而过,在柳若姒脸上停留了片刻,就落在了大官儿的身上。

大官儿是柳老太太的第一个重孙,虽是长房庶子所出,却是柳老太太的眼珠子一样。

柳老太太并没有去看跟在柳二太太身边的大姐儿和二姐儿。

柳若姒注意到了柳老太太的目光,不等柳老太太说话,就拉了大官儿,送到柳老太太跟前,随即又转身,亲手从六月手里拿了自己的手炉,给大官儿抱着。

“……大官儿跟着老太太,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这么点儿的年纪,又聪明,又懂礼。……大冷的天,我和娘都怪心疼的。”

柳老太太哼了一声,脸上的神色却柔和了许多。

柳若媛和柳若娟这个时候都抬头看着柳若姒,脸上一般露出讶异的表情来。

柳若媛和柳若娟,都是长房的姑娘,亲生的姐妹俩。柳若媛今年十七岁,长的杏眼桃腮,体态丰腻,完全是个大姑娘了。柳若娟十五岁,跟柳若姒同年,只比柳若姒大了三个月。虽是一母同胞,比起她大姐,柳若娟就瘦弱了许多,虽眉眼相似,却少了气势。

两姐妹,一个泼辣,口角伶俐,一个却闷闷的,话极少。柳若娟总是跟在柳若媛身后,像是柳若媛的影子。

别说柳若媛和柳若娟讶异,柳二太太也在吃惊。自家女儿的脾气她是知道的,虽然柔顺,骨子里却比谁都倔强。

这般投其所好,讨好柳老太太的话,柳若姒以前何曾说过!

“乖孙儿,快坐过来。”柳老太太脸色缓和了,也不再那么拿着劲儿,她半坐起身,将大官儿搂到怀里。

“都是你那娘,冷风地里,非要让你外头去。”柳老太太摩挲着大官儿的头,低声道。

“老太太身体安好?”柳若姒笑着问候柳老太太。

“我这老天拔地,经得起摔打,不像你们年轻的人。”柳老太太道。

柳若姒自然听出柳老太太话里有话,若是搁在从前,她就要忍不住,当面就要顶撞。不过,此刻的柳若姒却能够神色不变,只当听不出柳老太太话里的骨头。

“三丫头,你身子好利索啦?”柳老太太见柳若姒这样,顿了顿,语气又缓和了些,问道。

“托老太太的福,差不多啦。”柳若姒道,说着话,就在柳老太太榻边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这天冷的厉害,老太太的寒腿可是又犯了。我娘说,要找虎骨,给老太太合两贴虎骨膏……”

前生,柳若姒和柳老太太的关系一直很疏远。柳老太太因为某些原因,有些不待见她,而她也气柳老太太偏心,从不主动亲近,也不会像叔伯姐妹们那样,会讨柳老太太的欢心。

回到十五岁,柳若姒想做出一些改变。

如果她能和柳老太太亲近些,哪怕不能让柳老太太偏心她,只要在柳老太太感情的天平上多些分量,对以后的事情也会是种好的促动。

而且,即便连这个也做不到,最起码,别人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就离间她们,让她们的关系越来越僵,让柳老太太处处与她为敌。

想当初,她觉得只要有爹娘的疼爱就足够了。现在她明白,那还不够,不够她保护自己的亲人。

柳二太太看着女儿主动跟柳老太太亲近,心中很是欣慰,也在榻边坐下来,陪笑跟柳老太太说话。

柳老太太对柳二太太却是淡淡的,摆足了婆婆的谱。

柳老太太与柳二太太、柳若姒之间难得如此融洽,柳若媛的脸色就变了变。

“三妹妹可算起来了,这都有半个多月了吧。可把老祖宗跟我们大家伙都给吓坏了。我还当三妹妹肯定得躺过正月去。是不是躺不住,想去看灯啦?”柳若媛斜瞟着着柳若姒,“三妹妹都比咱们老祖宗金贵了。”

柳若娟手里的针线略停了停,她没有抬头,嘴角却翘了起来。

“都是拜大姐姐所赐。”柳若姒道。

屋子里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凝固了。

“老太太,你听,三丫头她……”柳若媛愣了一下,接下来就转向柳老太太,嘟着嘴,委屈地道。

“好了,过去那些话,谁也不准再提了。”柳老太太有些不耐烦地道。

这次倒是没有偏袒柳若媛,或许是因为今天柳若姒的表现让她心里舒坦,又或许,这件事再没完没了的,她也厌烦了。

对于柳老太太,这算是少有的英明之举。

柳若媛没有得到期待的结果,目光就暗了暗。不过,她马上就释然了。这回不行,就再找机会。有柳老太太撑腰,要给柳若姒找不自在,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

柳若姒之所以受伤,躺了接近半个月,都是因为柳若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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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翰林柳家(三)

如果用柳若姒自己的话来说,柳若媛是凶手。

柳二太太不让她这么说,甚至不让她这么想。但是,柳若姒却很肯定。她是当事人,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谁也没有她清楚。而且,柳若媛这么做,也并不是第一次,她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想到这,柳若姒不由得看了柳若娟一眼。

很巧,柳若娟这个时候竟然也抬起了头。两个女孩子的眼光略一相触,柳若娟就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这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你大嫂子还有玉江媳妇都忙的没白天、没黑夜的,这家里头,也就你闲。我不分派你,你自己看着,好歹也帮把手。”柳老太太对柳二太太道。

“老太太,你老不是不知道。这两天,我就一直问大嫂子,看我能帮着做点儿什么。大嫂什么都不让我做……我……”柳二太太陪笑道。

如今柳家,柳老太太年老,表面上说是不管家了,将一应事情都交给了柳家大太太处置,柳大奶奶协助。只不过,遇到大事,柳大太太也并不敢自专,都要先问柳老太太。

可以说,如今柳家内院,一应事情,都是柳老太太、柳大太太还有柳大奶奶说了算。而柳二太太,是完全不管事的,

柳若姒听见了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说话,立刻将别的心思放下,扭过头来细听。她知道,两个人说的是给柳老太太办生日的事情。

显庆二年二月初八,是柳家老太太的六十大寿。六十花甲,自然是要大办的。而主持办这件事的人,就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

“你大嫂子那是孝顺我。要说孝顺,不是我偏心,你们可谁都不如你大嫂子。……她那是客气的话,心疼你。你倒是老实不客气的。”柳老太太微微沉下了脸,用眼角扫了柳二太太,“你也进门这些年了,还有什么你不懂的?你大嫂子不说,你也该主动点……能帮在哪就帮在哪……”

“是。”柳二太太见柳老太太这样,只能点头称是。

“娘。”柳若姒往柳二太太身边挪了挪,悄悄拽住柳二太太的衣袖扯了扯。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交换了一个眼神。

柳老太太话里有话,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听出来。

柳老太太是在暗示,并敲打柳二太太。这是老把戏了,此刻柳大太太的缺席,柳大奶奶的被打发出去办事,都是刻意的。

想来,这个时候,这婆媳俩已经得了信儿,知道柳老太太完成了她的任务,该是她们上场了。

“娘。”柳若姒冲着柳二太太轻轻地摇头。

柳二太太暗叹一声,轻轻地拍了拍柳若姒的手。

柳若姒就知道,柳二太太这是打算妥协。

“娘,好歹……”柳若姒知道她轻易无法改变柳二太太的决定,但是好歹这一次,柳二太太不要答应的那么痛快。

“嗯。”柳二太太见女儿如此,也就点了点头。

“……老太太六十大寿,我和娘抄了些保安延寿经,趁今天好日子,要送了去城西的大相国寺里供奉香火,给老太太祈福。”柳若姒便对柳老太太道。

“那就去吧。”柳老太太和颜悦色地道,语气中颇有些欢喜、关切之意。“不急在今天,明天去吧。三丫头,你刚好,先稳一稳。”

柳老太太心情很好,还这样关心她,虽然只是说一句话,但这自然也是有原因的。而那原因,就在柳老太太刚才说的一番话里头,就在柳二太太的那一声是里头。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对此都心知肚明,但是对此,柳二太太是有些欢喜的,柳若姒却是垂下眼帘,心中很是不然。

柳若姒心里打定了主意,就要和柳二太太起身告辞。

“再坐一会,我还有事跟你们说。”柳老太太似乎无意地往门外张了一眼头,止住了两人道。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来了。

柳老太太眉头一松,立刻让两人进来。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进来,先是给柳老太太请安,又和柳二太太打过了招呼。然后,柳大太太就走过来,拉住了柳若姒的手,上下打量,嘘寒问暖。

柳大太太对待柳若姒的动作和神态,像足了柳大奶奶。

婆媳二人这么相像,也是有缘故的。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是姑侄。柳大太太是冯家嫡出的姑娘,柳大奶奶是她庶出的侄女。将庶出的侄女嫁给庶子,也算是门当户对,亲上做亲。

柳大太太长的比柳大奶奶体面了许多,她是中等的身材,黄白脸色,因为眼神不大好,眼睛时常眯着,看着像是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什么似的。

柳大太太笑起来的时候,是相当温和、喜庆的。

“……三丫头好了,我这一颗心算是落了地。想什么吃的,尽管告诉我,我就让厨房里做了给你送过去。”说了这会话,柳大太太已经不再是拉着柳若姒的手,而是将人半搂在了怀里。

柳大太太对柳若姒,比对自己两个亲生的女儿还要亲。

柳大太太就这样搂着柳若姒,一面跟柳老太太、柳二太太说起了生日筹备的事情。柳大太太是个能干的人,尤其她身边还有柳大奶奶这个能干的助手相帮。

生日的事情,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但是,还有些事情,进行的并不顺。

柳老太太要做寿,到时候宾客盈门,一家子都要做新衣,而新衣的布料自然要最上等,最时兴的。但不巧,这布料却是紧俏货,一时竟难采买的到。而寿宴上,诸如海参、鱼翅这几样稀罕物,一时也不凑手。

这么说话的时候,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目光,似乎是不经意地,数次扫向柳二太太。

这些事情,没有柳若姒插话的余地。她也当没听见似的,一面享受着柳大太太的慈爱,一面看向柳若媛和柳若娟,微微地挑了挑眉,满脸得意。

以前,柳若姒没少这么做。只不过,那是真情流露,而且远没这么张扬、明显。现在她这么做,是出于完全不同的心思。

柳若娟只看了一眼柳若姒,就扭头看柳若媛,如果仔细看去,可以看出这姑娘的眼神中竟有几分期待。而柳若媛,却没有看柳若娟,她只盯着柳若姒看。

柳若媛先是挪过来,借机要将柳若姒推开,不过,柳大太太毫不客气推开了自己的大女儿,并偷偷地给了大女儿一个警告的眼神。

但是,柳若媛的妒火却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熄灭的。

柳若姒的样子在她看来,是显摆,也是挑衅。即便是被母亲私下里千万次地叮嘱过,并且深知母亲这样做的缘故,柳若媛还是看不得柳若姒得意,气的涨红了脸。

忍耐这些字眼,哪怕只是片刻的忍耐,对柳若媛也是从不曾识得的。她只遵从自己的内心,并直接、迅速地行动。

小丫头递过热茶来,柳若媛接过,随即一扬手,一杯热茶就朝柳若姒倾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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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还击

见柳若媛将茶水向自己泼过来,柳若姒早有准备。她一边惊叫出声,一边抬袖子掩面,往柳大太太的怀里躲。

柳若姒很笃定,柳大太太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都绝对不会让她受伤。尤其是在今天,而且这么多人都在的情况下。柳大太太宁愿伤了自己,也不会让她受伤。

因为柳若姒早有心里准备,因此她的惊叫和躲避的动作,都异常及时。柳大太太也果然像她所料想的那样,发现不对,立刻将柳若姒搂近怀里,以自己为屏障,紧紧地护住了。

那一杯热茶,几乎都落在了柳大太太的肩膀上,还有一些泼溅到了柳大太太的脸上和脖子上。

柳大太太不由得也惊叫了一声,好在这个季节穿的都厚实,身上是什么,但是脸上和脖子上还是被烫到了。

几乎是同时,柳若媛也惊叫了一声。

柳若姒抬手躲避、护住自己头脸的同时,自然顾不得手里还有东西,就随手扔了出去。

当时柳若姒手里面抱着的,是手炉。

柳若姒进来之后,将自己的手炉给了大官儿,柳二太太就让人将她的手炉给了柳若姒。因为柳若姒伤病初愈,柳二太太怕她冷着,吩咐人在手炉里新添了碳。

柳若姒扔出手炉的时候,不知怎地,那手炉的盖子松动了,里面红彤彤的银霜炭洒落了出来。

因为自来只有她欺负人,没有人欺负她的,所以柳若媛毫无提防。她被手炉砸中,手炉中的银霜炭几乎尽数落在了她的身上。

烧着的炭和热茶是不一样的。柳若媛身上的衣服立刻有几处冒了烟,她的手因为胡乱抓,也被烫伤了。

柳若娟离的柳若媛最近,她先是惊叫了一声,反应过来后,立刻上前。毕竟是亲姐妹,柳若娟只用帕子包了手,就勇敢地帮柳若媛扑扫那些炭。

不过,柳若娟也许是太惊慌了,竟是越帮越忙。竟有通红的炭落到了柳若媛的屁股底下,让她几乎惊跳起来。柳若娟又是一阵扑,柳若媛的头发就焦了。

屋里顿时乱作一团。

丫头媳妇们都忙上前,柳若媛才被解救了出来。不过,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柳若娟一手捂住了脸,双眼红红,委屈地看着柳若媛,然后,就哭了。

“姐姐,你怎么打我?”柳若娟哭哭啼啼地道。

“我打不得你吗?”柳若媛一身狼狈,气势却一点不减,她怒气冲冲地向柳若娟道,“不是你,我还没什么事那,被你害死了。”

柳若媛随口骂了了一句,就不再理会柳若娟,而是眼神四顾,她要找害她的罪魁祸首算账。

这个时候,柳若姒早就趁机从榻上起身,往柳二太太身边站了。

“三丫头……”柳若媛看见了柳若姒,气恨的眼睛都红了,就要冲过来,找柳若姒算账。

柳二太太、柳大奶奶,还有几个丫头媳妇拦住了柳若媛。

柳若媛骂,柳若娟哭,一众丫头媳妇忙乱地收拾、劝说。柳老太太在榻上,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都消停一会!”柳老太太低喝了一声,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大家都重新落座,柳若媛就扑进柳老太太的怀里,哭着告状。

“……三丫头拿手炉砸我,要烧死我……求老太太给我做主……”

众人就都看向柳若姒,看着怀里大孙女狼狈的样子,柳老太太心疼的不得了,看向柳若姒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柳若姒走到柳若娟的身边。她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是让大家看柳若娟的手。

“二姐姐为了帮大姐姐,手都烫的这样了。……大姐姐还打了二姐姐,说二姐姐是害她。”

柳若娟手里的帕子早就烧的不成样子,袖口也烧出了洞,一双手上有好几处都红了,看着颇让人惊心。

众人一时就都有些无语。

柳若媛性格霸道、不讲道理,这在柳家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只是,有柳老太太给柳若媛撑腰,平时谁都不敢说什么。

而柳若姒这一手,不用为自己辩解一句,就使柳若媛的那一番指控成了无理取闹。

柳若媛似乎没想到柳若姒会这么做,一时皱紧了眉头,不知该如何发作。

柳若娟还在掉眼泪,不过却慢慢地将手抽了回来。

“不怪姐姐,是我笨手笨脚。姐姐是一时气急了,也没打我。我们姐妹,平时闹惯了。”

柳若娟脸上被柳若媛打的掌印还在,就这么替柳若娟辩解,还慢慢走到榻边,在柳若媛的脚边坐了。这明显是亲姐妹同心,跟柳若姒划清了界限。

柳若媛刚才还有些挫败,见柳若娟这样,就又十分得意,看向柳若娟的眼神多了几分柔和,随后,柳若媛又将怒火都指向了柳若姒。

柳若姒也不着急,她也不跟柳若媛争辩,只从旁边矮几上拿了杯茶,端到柳若媛跟前。

“大姐姐一定要拿我撒气,我也没法子,只能学二姐姐。就请大姐姐拿着茶水泼我,我保证不躲。只求让大姐姐消了气。”

旁边的柳大太太脸色早就变了数变,这个时候忙上前来,先是夺了柳若姒手里的茶,然后就指着柳若媛数落起来。

柳若姒这个时候也委屈起来,她扑到柳老太太跟前,说她被烫伤了。

“多亏大太太护着我,不然……,大姐姐不是故意的,她不能去烫大太太,也不能烫她自己个……”

柳若姒让柳老太太看她湿了的袖子,还让柳老太太看她的侧脸和脖子。

“怕是一会要起泡……”柳若姒抹着眼睛道。

柳若姒其实并没有伤到,但是,看柳若媛和柳若娟都那么狼狈,她早就趁人不注意,弄湿了自己的袖子,还将脸颊也弄红了。

柳老太太上了年岁,眼神有些不大好,也看不清楚。而且,就算是柳若姒真的伤了,柳老太太也不可能会护着她。柳若姒明白这一点,以往受了委屈,只会跟柳二太太诉苦,在柳老太太跟前却是一颗眼泪都不会掉的。

因为她知道,柳二太太会心疼她,柳老太太可不会。倔强如她,在柳老太太跟前,从来都习惯了强撑。

但是,现在的柳若姒却不这样想了。

柳老太太还是不会疼她,不会给她做主,但是,她的眼泪,她的哭诉却不会是无用功。

柳若媛坐在旁边,被柳大太太数落本来就不服,又听见柳若姒这般说,就气的什么也不顾了。柳若媛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她一边哭骂,一边张手就要抓柳若姒。

柳若姒当然不会让柳若媛抓住她,柳大太太也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她的眼前。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这次捂着脸愣怔的,是柳若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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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还击(二)

“娘,你打我!”柳若媛不敢置信地看着柳大太太,明明她受了委屈,柳大太太一句不帮着她,反而还当着众人打了她。

这是柳若媛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也接受不了的。

柳若媛是柳家第一个孙女,而且是嫡出。她又自小生的样貌俊俏、且聪明伶俐,因此极讨柳老太太的欢心。上面有柳老太太撑腰,一家大小都要让她三分。柳大太太更是疼她疼到骨子里,别说扇巴掌了,平时一句重话几乎也不说她的。

“打的就是你。”柳大太太此刻脸上也有些微红,她不等柳若媛再说话,就沉声训斥道,“你瞧瞧你,你都多大年纪了。你是做长姐的,管是怎么回事,你也要爱护、谦让着妹妹们。娘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你这样,也枉费了老太太疼你的一片心。”

训斥完了柳若媛,柳大太太又给柳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都是我管教不严。今天这个事情,是大丫头不对。还请老太太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吧。我带她回去好好教导。”

所谓姜不愧是老的辣,柳若姒在旁边见柳大太太如此作态,不由得心中暗道。

“老太太,不关大太太的事,都是我不好。我让大姐姐出气就是了。”柳若姒忙就说道,打定主意不让大太太专美。

屋里这一阵闹,柳老太太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就心疼了。她本来想偏袒柳若媛,可柳若姒的那番话却让她发作不得。现在柳大太太和柳若姒争着认错,事情究竟怎样,却是稀里糊涂的,柳老太太就有些烦了。

柳老太太并不是个精明的女人,她说话做事,大多凭着自己的感觉来。

柳大太太就看出来柳老太太的不耐烦,又怕柳若媛不听话,又闹出什么事来,不好收拾,忙就拉了柳若媛跟柳老太太告辞。

“大丫头今天受了委屈了,你回去不许再说她,好好叫太医来,给大丫头看伤,换件干净衣裳。……让大丫头好好歇着,晚上也不用过来了。”柳老太太点点头,最后对柳大太太说道。

柳老太太这话里的感情偏向,还是相当的明显的。

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等一众人呼啦啦就都走了。

柳若姒也没多停留,也和柳二太太一起告辞了。

回到绣楼,柳二太太就忙着让柳若姒脱了外面的衣裳,要看她身上的伤。

“那么热的茶水,沾到皮肉上,不是小事。快让娘看看。”柳二太太一面说着,一面就要叫人去请太医。

“娘,我没事。”柳若姒见身边除了母亲,就是两个心腹的丫头,因此也不再隐瞒,“我看见大姐姐不是好样子,她一抬手,我就躲了,一点没伤着。”

柳二太太虽然先前那样劝自家的女儿,但是对于柳若媛是怎样的性情,她也是知道的。因此,柳二太太坚持要看,等亲眼确认柳若姒确实没伤着,她这才放下了心。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手炉……”放下心来,柳二太太就向柳若姒询问道。

“我护着脸,又碰着了大太太的胳膊,就没抓住那手炉。”柳若姒简单地告诉柳二太太道。

柳二太太深知柳若姒的性情,对柳若姒的话一点也不怀疑。不过,柳二太太还是叹了口气。

“娘,你别多想。这件事,说起来,就是大姐姐自作自受。”柳若姒知道柳二太太在想什么,因此就道,“娘,你难道也是心疼她,觉得是她受了委屈?”

“娘,大姐姐那么霸道,你又不是没看见。老太太头一个,大家伙都偏着她,娘,你也要偏着她,说我不好吗?”

“怎么会!”柳二太太忙道,“娘知道你是懂事的孩子,这些年,没少受委屈。你爹也知道。这家里,大家伙虽然不说,心里也都知道的。”

但是,大家伙心里知道,又能怎么样那。这些年,可是谁也没想过要公正地对待她们。相反的,因为她们处处退让,以大局为重,大家都习以为常,根本就不将这些当回事了。

柳若姒没有跟柳二太太说实话,那手炉,就是她故意朝柳若媛身上扔的。为的,是给柳若媛一个教训。

她不再是过去那个柳若姒了,谁再敢招惹她,她就会狠狠地打回去。

而且,她也是明知道柳若媛妒忌心重,故意气柳若媛。她知道柳若媛肯定会出手,不管是以哪种方式。她就是要让柳若媛闹起来。

“娘,你听大太太和大奶奶说话了,她们又想让你出钱了。”柳若姒就对柳二太太道。

“哎,出就出吧。”柳二太太就道,“老太太能有几回六十大寿。家里头,也确实是紧。”

“娘啊,你……”柳若姒有些无语。

“娘,你这么大手大脚的,金山银山有一天也能让你给花光了。”柳若姒顿了顿,埋怨柳二太太道。

柳二太太不仅不恼,反而笑了起来。

“我家姒儿长大了,知道考虑以后的事了。”柳二太太摸着柳若姒的头,笑道,“放心吧,娘心里有数。就这些个事,还花不光。……我和你爹我们没什么花销,你的事情,娘是早就被给预备下了。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不会动了我闺女的那一份。到时候,娘一定风风光光地让你出门……”

“娘,你说到哪里去了。”柳若姒板起脸来,“娘,你当我这么说,是为了我自己吗?我是那样的人吗?”

“姒儿恼了!”柳二太太见柳若姒这样,忙陪笑,“娘这是开玩笑的,娘知道姒儿是好孩子,姒儿是为了爹娘着想。”

柳若姒看了柳二太太一眼,心中有些无奈,她知道,柳二太太还是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柳二太太这样,跟她自幼的成长环境有关。

柳二太太祁氏的父亲是本朝的名儒,曾官至翰林院枢密直学士,与发妻情深意笃。在发妻过逝后,祁大学士就没有再续弦。等祁氏长成,他就做主将祁氏嫁给了自己最得意的学生,也就是柳二老爷,并几乎将整个家业都陪送给了祁氏。

祁家几代积累,祁大学士宦囊颇丰,又兼书画双绝,一字难求。因此,祁大学士留给祁氏的家产,真可算得上是金山银山。

祁氏这样不以钱财为意的疏阔性格,是有底气的。

只是,钱财或许一时花用不光,但却最怕招人惦记。

“娘,你也读了不少的书,难道,你忘了有两句话叫做‘食髓知味’、‘贪得无厌’?”柳若姒郑重地道。

就算不能即刻改变柳二太太的想法,柳若姒也要努力,让柳二太太一步步地转变。

柳二太太自幼跟随父亲,也是饱读诗书,听了柳若姒的话,就沉吟了起来。

“娘,你想想,这些年来,老太太、大太太她们的要求,是不是越来越多,胃口越来越大?”柳若姒忙又趁热打铁地道.

柳二太太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她当然比柳若姒还清楚,这话是实情。

“我知道,娘肯定想说,咱们花钱买清静。凭她们算计,对咱们是九牛一毛。可是娘,你再想想,这些年,你填了多少进去,可得了一句半句好了?除了要用钱的时候,平时老太太对咱们是怎样的?”

“娘,你就一句传言都没听见过。咱们这么慷慨,是不是还有人不感恩,反而暗地里恨咱们那?”

“那都是糊涂人的话。”柳二太太道,虽是这么说,可语气里还是有了动摇。

柳二太太并不是愚笨的人,只是有些话,从来没人跟她说过。

“娘,你好好想想,我的话有没有道理。娘就是想帮着家里,孝敬老太太,照顾柳家子孙,也不是这样的帮法。娘,你应该也知道,你填进去的那些钱财,可是都填进了这个家?是不是有不少都落进别人的口袋里了?”

柳二太太叹气。

“娘也是想省点儿事,不过是银钱。”

现在看着省事了,以后麻烦事可多了,柳若姒暗自腹诽道。

“不过,姒儿说的也对。这件事,让娘再好好想想。”柳二太太又道。

“嗯。”柳若姒点头,“娘,今天的事情,大太太她们还没说透,就岔过去了。娘也别急着去办,等她们再来说吧。娘,你也知道,她们说的那些都是托词,家里再怎么样,也不至于那几个钱都拿不出来。”

不能再让柳老太太、柳大太太她们予取予求了,改变,就从这件事开始。今天她故意气柳若媛,也是想要打断这件事,免得柳二太太当场答应下来。

“好。”出乎柳若姒的意料,柳二太太竟这样痛快地答应了。柳二太太如此,自然也有她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刚才柳若姒的那番话。

“姒儿,你爹今儿个一早出门,那时候你还没起来。”说着话,柳二太太又高兴起来,“等你爹回来,看到你好了,不知道有多高兴。”

“嗯。”说到柳二老爷,柳若姒也忍不住笑了笑。

柳二老爷是个相当专情的男人,更是一个疼爱女儿的好父亲。当然,同时他也是朝野有名的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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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柳家的男人

未末时分,一辆马车转下石狮子桥头,往柳家大宅而来。马车后面,有几骑尾随。当先一个男子,年纪约三十出头,穿着??补子,正一脸笑容,在马上低了头,跟马车内的人说着什么。

门口的管事早看见了这一车一马,一面忙迎上去行礼,一面打发了小厮向里面回禀。

“二老爷和大爷回来了!”

柳二太太晌午跟柳若姒一起吃了午饭,她也没回自己屋里,干脆就在柳若姒的屋里歇了晌午觉。柳二太太本来就很粘自家闺女,何况这半个月,柳若姒都没好脸色,今天才好的。此刻,娘儿两个早都起来,正在小声的说话。

腊月从外面端了盘点心进来,又禀报说是二门外面传话进来,二老爷回来了。

“老爷今天回来的早。”腊月笑道。

“是我捎信儿让老爷早点儿回来。”听说柳二老爷回来了,柳二太太不由得喜上眉梢。今天柳若姒伤好了,在她是一件喜事,因此早早地打发了人去翰林院告诉柳二老爷,让柳二老爷早点儿回家。

柳二老爷果然早早地回来了,比起平常要早了一个时辰有余。如今柳二老爷手里正有一套书在编纂当中,他是钦命的总裁。柳二老爷是工作起来,就什么都能忘记的人。今天能这么早的回来,可见他心中妻儿的地位是相当重要。

“走,让你父亲看看,也能放下心来。”柳二太太就拉了柳若姒的手道。

柳若姒自然没别的话说,跟着柳二太太出了屋子,往前院来。母女两个刚到前厅,柳二老爷就已经进了院子。

“给父亲请安。”柳若姒见了柳二老爷,忙上前福了一福。

“快起来。”柳二老爷忙道,一面仔细打量柳若姒,“听你娘打发人说你起来了,还给老太太去请了安。可都好了,还有哪里不舒坦?明儿个我央太医院的催院判来,再给你瞧瞧。年纪轻轻,别做下什么病根。”

“爹,我都好了,别再为我麻烦人。”柳若姒就摇头,随即又轻快地道,“崔院判不是好人,要请他来,他不知道又朝爹要什么那。”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笑了起来。

柳若姒口中这个不是好人的崔院判,其实是柳二老爷的忘年之交,当初还曾经是祁大学士的至交好友。崔院判如今已经年过五十,医术精湛,性格却有些老顽童。因此,柳若姒才这么说她。由此也可见,这两家人的关系是极好的。

“姒儿别这么说,你崔伯伯每次见我都问你。”柳二老爷道。

“你们爷儿俩个别站着了,都坐着说话。”柳二太太上前来,帮着柳二老爷将云雁补子脱下,换上家常的棉绸袍,又换了软底棉鞋。

这些事情,柳二太太从不假手他人,都是亲力亲为。两人成亲多年,一直如此。整个过程中,夫妻两个还低声说着悄悄话,即便是柳若姒就在旁边。

柳若姒看着这熟悉的情景,不由得感叹。她自小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大,在她的心目中,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便是她以后生活的典范。

举案齐眉,相亲相爱。

她曾经是那样的满怀期待,然而,事实却……,柳若姒不禁有些黯然。不过,她很快就收摄了心神,因为不想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看出来,为她担心。

不管怎样,她如今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就算是不能像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样,这一世,她也不会重复上一世的悲剧。

小丫头端了参茶上来,柳若姒接过,亲手捧给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欣慰地接过来,看着柳若姒。

“果然是好了,脸色好看多的。”

柳二老爷并不高大,像许多书生一样,身材也偏瘦削。他生的一张容长脸,白净面皮,高鼻梁,大眼睛,两道仿佛墨染的长眉几乎入鬓。

一身儒雅,却也不乏英气。

想当年,在同科的进士当中,柳二老爷就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他之所以能被祁大学士父女相中,招了东床,除了过人的才学,这堂堂相貌也算居功不小。起码,柳若姒私下里,是这么认为的。

而如今,人到中年的柳二老爷,夫妻和美,事业顺畅,越发的儒雅俊逸了。看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相对笑语,有谁能想到,再过不到两年的时光,这两个人的境遇就会一落千丈,而且,还会死的那样凄凉、冤枉!

绝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无论做什么都可以!柳若姒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外面突然传来小丫头的禀报声,说是大爷来了。小丫头的话音刚落,柳家大爷柳玉江就已经径自掀门帘走了进来。

这两年,柳家诸人往这个院子里来的最勤的,莫过于这位柳家大爷和那位柳大奶奶。柳家二老爷无子,要过继嗣子的话题也早就提了出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柳家一众下人似乎都认识到,柳家大爷和大奶奶在这院子里的特殊地位。

柳玉江和大奶奶冯氏来这里,登堂入室,几乎是不用传禀的。这是前生见惯了的事,如今却让柳若姒的眉头皱了起来。

柳玉江一进屋,先上前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行礼,恭敬中透着亲近。然后柳玉江又笑着看向柳若姒。

“……三妹妹好些啦?我在外面办差,正好碰见二叔,说是你起来了。早上我还担心,想着要请个神医。这下可好了,二叔和婶娘可以放心,我也跟着安心。……要什么吃的、用的,就打发小丫头跟你大嫂说去。家里没有,大哥给你外面踅摸去……”

“我都好了,这些天,劳大哥记挂着。大哥请坐。”不管心里怎么想,大家子的规矩却是不能没有。柳若姒站起来,向柳玉江福了一福,说道。

礼数周到,却隐隐透着疏远。柳玉江是个精明的人,就感觉到了,不过他也没往深处想,只当做是柳若姒心里还有气。

柳若姒躺了这个半个月,多半是因为气,少半才是因为伤,这是柳家上下所共知的。

“……路上遇见,大郎陪着我回来的。”柳二老爷喝着茶,一边跟柳二太太道。

柳玉江还穿着补子。他陪着柳二老爷进门,安顿了车马,在前院耽搁了一会,并没有回自己院子里,就直接来了柳二老爷这。

这在柳玉江,并不是稀罕事。这两年,每次当差回来,柳玉江都是如此,就算柳二老爷不在,他也要先过来,给柳二太太请了安,才会去别处。

看着柳玉江在柳二老爷的下手坐了,柳若姒不禁打量了他两眼。

柳二老爷和柳玉江两人坐在一处,不像叔侄,倒像是兄弟。这也不奇怪,因为两个人本来就相差不了几岁。

而相比起面色红润,保养良好的柳二老爷,柳玉江的面相反而显得更加老成,眉间的川字纹若隐若现。

柳玉江是个心思重的人,这也怪不得他。

柳家的大爷柳玉江,是长房的长子,不过生母却不是大太太冯氏,而是柳家的一个丫头。柳玉江,是在冯氏进门前就落生的。至于他的生母,别说柳若姒,就是柳二太太也是从来都没见过。柳若姒只知道,在大太太冯氏进门前,柳玉江的生母就得了病没了。

柳玉江和柳若媛兄妹两个的年纪,相差了十几岁。冯氏进门的时候,柳玉江就已经有十岁了。

这是柳家的一段秘辛,柳家上下都讳莫如深。

柳老太太十分疼顾这个庶长孙,远远超过了其他的孙儿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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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柳家的男人(二)

柳家世代书香,男人们都是以读书博出身。到了柳二老爷这一代,境况却不如以前。柳二老爷嫡亲的兄弟三人,柳二老爷是佼佼者。

柳二老爷柳余孝,自幼就天资聪颖,年纪轻轻就进士及第,殿试上被钦点为二甲传胪,之后直接入翰林院做了庶吉士,如今官至翰林院四品侍讲学士。依着柳二老爷这样的才学和出身,入阁指日可待,不过他对为官并不热衷,只是醉心于学问,立志要终老在翰林院。

柳家的大老爷柳余忠和三老爷柳余直,在读书上头就没这么出色了。兄弟两个都只考了三甲,赐同进士出身。如今柳家大老爷凭着柳老太爷的余荫,在礼部任员外郎,柳家的三老爷则在外省为官。

而到了柳家大爷柳玉江这一代,还不如父辈们了。柳玉江就是读书不成,看着年纪渐长,家里拿银子、走人情,给他寻了个兵马司吏目的小官做。这样,好歹有了个差事,不至于赋闲,而且又在京城,天子脚下,自家门前,有许多便宜之处。

兵马司吏目这样不入品的官职,自然也没多少俸禄,反而要家里每年拿出大把的银子来,供他应酬上官和同僚。可以说,柳家大爷那一院子的人,都是靠着这个家族在养活的。

虽是如此,柳家大爷过的却还不错。这其中的种种缘故,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柳玉江坐在柳二老爷下手的椅子上,满脸陪笑地。不管是柳二老爷、柳二太太还是柳若姒说话,他都会接上两句,一点都不见外。

若是放在前世,柳若姒对柳玉江并没有太多的好感,不过也没什么恶感。那个时候,柳玉江也好,柳大奶奶也好,在她的面前,从来都是一张笑脸,对她说的任何话语,从来就没有驳回过。不仅如此,这夫妻两个还百般的讨好她。

也正因此,她才将这两人都当做好人、亲人,才会点头同意父母过继了他们。

但是现在,柳若姒对这两人却是一丝好感也无。就像现在,看着柳玉江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跟前说笑,她就觉得十分的碍眼。

她想站起来痛骂柳玉江,将这个白眼狼赶出去。

然而,她却不能这么做。起码现在还不能。

“……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总念叨大哥哥,好说今天冷,问大嫂有没有给大哥哥多带件衣裳,还说要打发人给大哥哥送炭盆过去……”柳若姒慢悠悠地说道。

柳玉江一回来就来了这里,闲坐半晌,也不去给柳老太太请安。这固然是跟柳二老爷亲近了,可又置最疼爱他的柳老太太于何地那。

“是了,”柳二老爷听了柳若姒的话,不觉点头,就对柳玉江道,“大郎,我这里没事,你快去看老太太,免得老太太挂念。也该去你母亲那里……”

柳玉江的脸上依旧陪着笑,却多少有些讪讪的。

“二叔训导的是,因为三妹妹大病初愈,就想着先来看三妹妹,就去给老太太请安的。在二叔这里,比别处都自在,亲切,一时就忘了。我这就去见老太太,再给我母亲请安。”柳玉江站起身,微躬了身子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点头,似乎对柳玉江这个态度非常满意。

看着柳玉江往外走,柳若姒思忖了一下,也站起身。

“大哥哥,今儿个我去给老太太请安,见着了大姐姐。大姐姐不知怎地,生了我的气。要是大哥哥见着大姐姐,好歹替我说两句,让大姐姐别再气我啦。”柳若姒往外送柳玉江,还笑着道。

在柳玉江还没有成为柳二老爷的嗣子之前,不论她要求什么事,柳玉江和柳大奶奶都会应承。

果然,柳玉江听了柳若姒的话,不仅不烦,反而添了欢喜。

“……出了什么事,别人不知道,我们都知道,你大姐姐的性子有些霸道,可是她又得罪了三妹妹,让三妹妹生气了?”柳玉江一面点头应承,一面又问道。

前世的时候就是如此,家里别人不敢说柳若媛不好,唯有柳玉江、柳大奶奶是站在她这一边,说柳若媛过于霸道。那个时候,她将这两人当做好人,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件事。在她与柳若媛大大小小的龌龊中,柳玉江和柳大奶奶都说了公道话。

起码在她面前,是这样的。至于背地里,她也曾听人说过别的,却并没有相信,也没有放在心上。

而如今,知晓了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的真面目,柳若姒自然有了不同的想法。不管这两人心里怎样,背地里怎样说,他们都得帮她,这是肯定的。

“不过是一点小误会,不值一提。只盼望大姐姐想明白了,别在生我的气。大姐姐不生气了,老太太也就不生气了。”柳若姒也不细说。柳若媛那里还好说,得让柳玉江哄住柳老太太,别因此为难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

“好,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柳玉江见柳若姒这样,爽朗地笑着应了。

送了柳玉江出门,柳若姒又回到房中。

“……你跟你大哥哥说什么那?”柳二老爷就问,“还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

虽是这样问,柳二老爷却是满眼含笑。柳若姒与柳玉江相处的好,这是他非常乐意见到的。

“并没说什么……”柳若姒这么说着,就坐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跟前,还是将在柳老太太屋里发生的事情大体说了一下。

一会柳二老爷肯定要去看柳老太太,与其让柳老太太歪曲事实,还不如她先说出来,也好让柳二老爷有个准备。

“……大姐姐怪罪我……”

“不关姒儿的事。”柳二太太立刻道,“大丫头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有她欺负人,谁能欺负她。二丫头帮她,手都烫伤了,她还不分青红皂白的,当着一屋子人的面,扇了二丫头,说二丫头害她。”

柳若姒受伤的原委,早就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了。这夫妻两个表面上含糊,不过是碍着柳老太太,也为大家和气,其实心里都是明白的。如今柳若姒刚好,就出了这样的事,两个人心里自然都相信柳若姒。

“大丫头这个脾气……”柳二老爷沉吟了片刻,摇头叹气道,“姒儿受委屈了,……一家人总要取个和气……”

柳二老爷这是说相信柳若姒,但还是希望息事宁人。柳二太太也跟着点头。其实夫妻两人心中,都认为柳老太太惯坏了柳若媛,但是这样的话,是不能在柳若姒跟前说的。

柳若姒早就料到会是这样,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一直就是这个脾气。

“爹、娘,你们总说要和气,却总让我受气。难不成,也要我跟二姐姐似的,挨巴掌,就和气啦?”柳若姒假装赌气道,“我伤还没好,我还躺着去。”

“乖宝儿,谁让你挨巴掌啦?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柳二太太忙拉住柳若姒劝道。

先前柳若姒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这些天又无声的抗议,柳二老爷心里也不是没有触动的。

“没人让你受气,挨巴掌。”柳二老爷也忙道,“爹是说,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一家人,日子总得过下去,还是和气的好。”

“爹,娘,那我懂了。”柳若姒也好哄,立刻就转嗔为喜,“当事时,不为了和气而委屈,过去后,就宽宏大量,让它过去。”

“哦……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劲,可却也无法反驳,就都点了头。

“嗯,爹,娘,我记住了。”柳若姒也高高兴兴地点头。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视了一眼,难得闺女这么高兴,他们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爹,怎么大哥哥总能碰见你。大哥哥,他的差事不当紧吗?”柳若姒又状若无意地问柳二老爷道。

柳玉江虽和柳二老爷不在一个衙门里头,但却经常同进同出,柳二老爷去哪里,柳玉江都主动陪着。

“哦……”柳二老爷又沉吟起来。

“爹,这里就娘和我,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柳若姒就笑,刚才送走了柳玉江,她就将屋里的丫头也都打发了出去。

“大郎他……”柳二老爷跟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无奈地笑道,“就是有那么个差事,不做闲人罢了。

柳玉江读书不成,当差也并不用心,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其实一直都很清楚。当初在选柳玉江做嗣子时,两人也是犹豫的。一方面是因为柳玉江的年纪大了,不适合,另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柳玉江不成器。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还是希望能过继个成器的儿子的。

“时辰不早了,该到老太太院子里去了。”柳二老爷看了一眼屋角的时辰钟,说道。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就都站起身,腊月和六月已经送了柳若姒的大毛披风过来。

“……老爷的那件石青缂丝的狐皮大氅那……”柳二太太嫌手边的披风不够厚实,正要再去找,早有一个大丫头捧了件石青色的氅衣送了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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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柳家的男人(三)

柳二太太对身边伺候的人历来宽厚。当年陪嫁过来的几个丫头,都已经配了人,做了管事媳妇,还有的脱了籍,嫁与平人为妻。如今在柳二太太屋里,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头,都是后来上来的。

这个拿了氅衣过来的,就是其中之一,叫做彩凤。另外还有一个,叫做绣鸾。两个丫头俱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性格温柔和顺,也颇能干。尤其是彩凤,更是个有心的,凡事有柳二太太忽略的,她都记着。这两个丫头很得柳二太太的信赖,是这院子里一等有头脸的丫头。

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穿了大衣裳,就从屋中出来,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来。

……

柳若姒这边三口人和和睦睦,柳大太太的院子里,却是另外一番忙乱的景象。

柳若媛的脖子上、手上早都抹了药膏,她也不怕冷,只穿了贴身的小袄坐在炕上,一边抹眼泪,一边跟柳大太太和柳大太太抱怨。

柳若娟也抹了药膏,规规矩矩地换了衣裳,斜着身子坐在炕沿边。她身上虽没伤,可手伤的也不轻,脸上被柳若媛打的指痕尚在。只不过,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注意力都在柳若媛的身上。这半天,婆媳两人一直在哄劝柳若媛,对她不过捎过问了两句就罢了。

对于这种情况,柳若娟也习惯了。起码,表面上,她是习惯了。

“……你刚惹了那么大的祸事才几天,你就不能让我省几天的心!”柳大太太打断了柳若媛喋喋不休的抱怨,恨铁不成钢地道,“劝了你这么半天,你就是不听。有老太太护着你,你就天不怕地不怕了。这在家里还好说,以后你要是出了门子,可怎么办,迟早得吃你这个脾气的亏!”

“谁敢给我亏吃!”柳若媛却不服气,“就算没老太太护着,谁也别想让我吃亏。娘,咱们能不说往后的事,就说今天的事。明明是三丫头使坏,娘还被她做了挡箭牌!娘不是也明白吗?只要我不依,老太太肯定发落,可有三丫头好看的。娘,你为什么那么偏帮着三丫头!到底谁是你亲生的?”

“你还想让谁不好过,今天不好过的是你。”柳大太太气道,“你要不是娘亲生的,娘这么管你?娘平常怎么跟你说的,三丫头现在得罪不得。你的聪明劲儿都去哪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招惹她。得罪了她,对咱们没好处。哄好了她,咱们可有数不清的好处。娘的话,你都忘了?”

柳若媛哼了一声,用眼角瞥了柳大奶奶一眼。

“你大嫂得了好处,还能少了你的?”柳大太太立刻就道。

“大妹妹,你大哥和我要是得了,那不就是你得了。”柳大奶奶忙就表态,“等我掌管了那院子里的事,大妹妹想要什么得不到那!等大妹妹找了好人家,发嫁的时候,有那么一份帮衬着,那是什么光景!”

“我没忘。”柳若媛撅了撅嘴,“可是,就算是为了往后,也没有总低她们一头的道理。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她们不是也没怎么样!娘,平时你哄着那边也就算了,今天这事,是咱们占住了理。这次要是抓了她的错处,打的她低了头,往后事情不是更好办?”

“等一会我去老太太那,定要老太太发落三丫头!”柳若媛又道,显然是心里气愤未消。

“不准你再去生事!”柳大太太板了脸,厉声道。

柳若媛就撇了撇嘴,不过却没再吭声。这半天的工夫,她也明白了,这次柳大太太是打定了主意。

“你这个丫头,想的也太简单了。”柳大太太又放低了声音,“今天的三丫头,可和以往不一样。”

柳大太太说到这,眯着眼睛,深思起来。

“……三丫头今天有些让人看不透。往常若是遇到这样的事,她肯定要跟大丫头在老太太跟前分辨。定要分辨出个是非来,老太太说她不是,她就要生闷气。没一点大丫头的伶俐劲儿,不会在老太太跟前讨好。”

“可今天,她什么也不辩,还自己认错。似乎是看准了,我得帮着她。别说是大丫头,就是我也没讨到好处。三丫头这个行事,莫非是,得了高人的指点了?”

柳若媛就冷哼了一声,显然并不赞同柳大太太的说法。

“她再怎样,老太太还不是向着我,她能怎样?”柳若媛就道。

柳大太太没理会柳若媛,而是招手将柳大奶奶叫到跟前来。

“你总往那院子里去,这些天,那边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三丫头身边,新添了什么人?”柳大太太问柳大奶奶。

柳大奶奶只管摇头。

“娘管家,真有这样的事,娘能有不知道的!实在没什么不寻常,更没添人。三丫头这些天,屋子都没出,就生闷气了。”

“那,今天这个事,是赶巧了?”柳大太太自言自语地道。

“我看应该是。”柳大奶奶就道,“三丫头在咱们眼跟前长这么大,二老爷和二太太是那样的人,她也是一样,没什么成算,性子也绵软。今天,肯定是赶巧了。”

“我想也是,估计啊,还是过年的那件事,三丫头是生了真气。”柳大太太想了想,也就点头,同时松了一口气。

“那件事确实是做过了。”柳大太太就又皱眉,看着柳若媛道,“多亏三丫头没出大事,要不然,娘也保不住你。这还不算,咱们这些年谋算的大事,也得前功尽弃。”

“娘,你也太小题大做了。”柳若媛不以为然,“就是她死了,还能怎么样?也就找两个丫头给她赔命,就是大天了。没了她,倒还干净些。往后大哥、大嫂得的更多,还省事。”

“昏话!”柳大太太气的脸色发白,左右看看,屋内并没别人,才安定了些,却还是一手将旁边桌上的茶杯扫落,抖着手指着柳若媛,“你懂什么,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你再有这样的昏念头,不用别人,我先打死你!”

柳大太太难得发这么大的脾气,柳若娟在旁边忙站起身,垂了头,身子有些发抖。柳若媛胆子大,不过此刻也不敢说话了。

“大太太别生气,”柳大奶奶忙上前来劝解,“大妹妹年纪还小,一时生气说的话,不能当真。大妹妹聪明伶俐的,大太太你教导她,还怕她不明白道理吗。”

“再不准你找三丫头的麻烦,不然,就家法伺候!老太太也保不了你!”柳大太太又指着柳若媛骂道。

柳若媛没说话,只垂下头。

“大妹妹知道了,大妹妹肯定不会再惹太太生气。”柳大奶奶忙就道。

柳大太太训斥了柳若媛这一番,见柳若媛也是颜色更变,又看她被烫伤的可怜,气也就渐渐平了。

“娘这样还不是为了你。”柳大太太缓和了语气,“你听娘的话没错,等以后,你就明白娘的一片苦心了。”

屋里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小丫头禀报,说是大爷来了。

“你大哥回来了,再不许你撅着嘴。”柳大太太就瞪了柳若媛一眼道。

柳大太太话音刚落,柳玉江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柳玉江上前给柳大太太行礼,柳大太太忙笑着让柳玉江坐。柳大奶奶、柳若娟都站了起来,向柳玉江问候。只有柳若媛依旧在炕上坐着。

“大哥哥这是从哪里来?”柳若媛问柳玉江。

“……从老太太那来。”柳玉江忙就答道,对柳若媛的态度丝毫并不在意。“大妹妹今天受了委屈了。”

“大哥哥,你知道了?”柳若媛觉得柳玉江的话中听,就又问道,“谁告诉了你的?”

“刚去看老太太,是老太太说的。”柳玉江就道,“老太太说大妹妹都是为着孝顺,不让她老人家操心,才受的委屈。老太太很是心疼大妹妹。老太太说,要不是还在年里,事情又多,定要给大妹妹做主。”

“就是,大丫头,不看别的,就看老太太寿辰要到了,这件事,还是先撒开手。”柳大太太也道。

“老太太心里有数,大妹妹暂忍耐几天,过后,老太太定然有发落。”柳玉江有到。

柳若媛又撇了撇嘴,哼了一声,不过态度显然比先前软化了。

柳大太太不由得瞥了一眼柳玉江,这个庶子别的不成,但却能说会道,最会哄人。

柳玉江这个时候又从袖中取出一只锦匣,笑眯眯地递给柳若媛。

“这是我今天从鉴宝斋淘换来了,大妹妹看看,可还喜欢?”

柳若媛接了锦匣,打开来看,就见锦匣内是一直赤金衔珠的凤钗,不觉脸上添了笑容。

“大妹妹喜欢就好,可消气了?……欢欢喜喜,才好看,过些天,还要给老太太拜寿。”柳玉江就笑道。

“不欢喜,难道就不好看了?”柳若媛反问,语气中却已经毫无怒气了。

“大妹妹什么时候都是好看的,这京城中的女子,就没有比得上咱们家大妹妹的。”柳玉江就又笑道。

“好了,好了,总算是好了。”柳大奶奶从柳玉江身后转过来,眼神晦暗地扫了一眼那锦匣,脸上也挤出笑容道。

“又破费做什么?她小孩子家,过一阵子就好了。”柳大太太就嗔柳玉江道,脸色却比刚才还暖了。

“……不过才百来两银子,给大妹妹,还嫌不恭了。自家妹子,哪有什么破费的话。我这是没有,要是有,也不只这件不值钱的东西了。”

“这钗,还是比不上三丫头的那只。”柳若媛突然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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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恩怨

柳若媛的话音落地,屋子里立刻安静了下来。柳大太太、柳大/奶奶、柳玉江和柳若娟四个人心思各异,脸上的表情却一致的都有些奇怪。

柳若媛的话并非出自无意,她见众人都不说话了,就一个个朝他们面上瞧去。

还是柳玉江先开了口。

“……知道这钗委屈了大妹妹,大妹妹暂且忍耐,往后……大妹妹还怕不能如愿吗。”

“你大哥哥都这么说了,你还担心什么?”柳大/奶奶与柳玉江交换了一个眼色,就笑着走到柳若娟身边坐下,说道,“为了往后的事,大妹妹也该先忍忍,好好的把老太太的寿辰过了。”

柳若娟咬了咬嘴唇,没有开口。这屋里,是没有她说话的余地的。

“你们别净依着她的性子,惯坏了她!”柳大太太这个时候才开口道,先呵斥了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和颜悦色的。然后,柳大太太才对柳若媛道,“你怎么就不知足,不晓得你大哥哥的难处?你闯下那样的祸事来,还敢惦记什么钗子!我与你说,快点歇了心,乖乖顺顺的,见着三丫头,不许你虎着脸。你要是不听话,等你父亲回来,我同你父亲说!”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柳若媛似乎气也平了,就拉着柳大/奶奶说笑。

“你快些洗洗,换了衣裳,一会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柳大太太就站起身,吩咐了柳若媛,又吩咐柳若娟,“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劝着你姐姐些。”

说完话,柳大太太就招手,让柳玉江和柳大/奶奶随着她,从柳若媛的房间里出来,到自己的屋里坐了。

“……差事还顺当?”柳大太太让人送上茶来,就问柳玉江道。

“劳母亲挂怀,并没什么岔子。”柳玉江忙恭恭敬敬地答道,在柳大太太这里,柳玉江少了些随意,更多了几分恭谨。

“你二叔那里去过了?”柳大太太又问。柳玉江从外面回来,她和柳大/奶奶就得了回报,对柳玉江的行踪自然了解,现在不过白问一问。

“去过了,看了三妹妹。”柳玉江却依旧一丝不苟地答道。

“那边……可有什么话说?”柳大太太又问道。

“并没什么话说。”柳玉江就道,“三妹妹好了,二叔和二婶都挺高兴。”一字不提柳若姒让他周旋的话。

“……可有什么……跟往常不一样的?”柳大太太想了想,接着又问。

“并没什么。”柳玉江也想了想,方才答道。

“太太别多心,能有什么不一样的,也并没出什么事。”柳大/奶奶在旁就陪笑道。

柳大太太点了点头,便不再接着询问。

“你今儿个回来的早,你父亲那里……也该回来了。你去你父亲那瞧过没?”柳大太太慢慢地喝了一口茶,突然又问柳玉江道。

“忙完了差事,就遇见了二叔,父亲那里并没去。”柳玉江微微垂下眼皮,目光一闪,随即就若无其事地含笑道,“正月里,父亲衙门里事多,再有同僚们应酬,有些耽搁也说不好。”

柳大太太就轻哼了一声。

这个时辰,柳家大老爷柳余忠早就该回来了。柳大老爷并不是柳二老爷那样忙起公事就什么都忘了的人,之所以延迟不归……

“什么公事,同僚,还不知道他去哪里乐呵去了……”柳大太太就冷笑道。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飞快地交换了个眼色,两个人都没敢说话。

“不是正月里,他有几天办完了差事就来家的?说起来,都是正事,谁知道他真的去做什么了?你们父子俩捣鬼,别当我不知道!”这么说着,柳大太太的声色就都严厉了起来。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也不敢坐了,都忙起身,垂手而立。

“……同僚应酬,或者有,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就是二叔,也都难免。要说别的事,父亲是没有的。”柳玉江躬身道。

“太太别生气。”柳大/奶奶忙就劝柳大太太,“真有什么,咱们还能不知道?要不,就打发人,去衙门里望望,就说老太太……”

柳大太太就叹了口气,摆摆手,让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坐下说话。

“望什么,随他去。”柳大太太道,“这个时辰了,你兄弟宗学里也该散学了吧。”

“正是。”柳玉江忙接口道,“正要跟太太说,今儿个天气冷,风刮的紧。我带几个人,迎迎二弟去。”

“打发人去就行了,你忙了一天,回院子里歇着去吧。”柳大太太就道。

“不在这一时,”柳玉江就笑道,“我还是接二弟去。”

柳玉江说着,又嘱咐柳大/奶奶服侍好柳大太太,就往外走。柳大太太嘴上说不要他去,却也没再强拦着,只让丫头拿了柳二爷的大氅给了跟着柳玉江的人。

柳家二爷柳玉海,今年不过十四岁,是长房唯一的嫡子,是柳大太太的眼珠子一般。如今,柳玉海已经在宗学里念了两年的书,考过了童生试,今年就要下场考秀才的。柳大太太在柳玉海身上,是寄予了厚望的。

柳玉江出门,柳大/奶奶就送了出去。夫妻俩走到院中,趁着左近没人,柳玉江就朝柳大/奶奶使了个眼色。

“……太太突然问起老爷来,可是听说了什么?”柳玉江低低的声音询问柳大/奶奶。

“并没有。”柳大/奶奶也有些疑惑地道,“我一点消息也没听到。”

“你小心伺候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告诉我。”柳玉江就又压低声音嘱咐了,才大步朝外走去。

柳大/奶奶送走了柳玉江,回到柳大太太屋中,就看见柳大太太正坐在那,一动不动地,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太太……”柳大/奶奶就叫了一声。

“回来了。”柳大太太回过神来,招手让柳大/奶奶到她身边坐下。

“大/爷问了你什么没有?”柳大太太就问柳大/奶奶。

“他忙着去接二弟,哪有空搭理我那。”柳大/奶奶就道,“太太可是听说了什么了?”

“没有。”柳大太太看了柳大/奶奶一会,就道。

“……大/爷读书虽然不成,却着实是个机灵人。”顿了一会,柳大太太意味深长地对柳大/奶奶道,“说到聪明,机心,咱们姑侄俩绑在一起,也不是他们柳家男人的对手。你呀,也别太过实心了。若是他在外面闹出些什么来,到时候有的你愁的。”

柳大/奶奶答应了一声是,就不说话了。

“当初要不是我看的紧……”柳大太太慢悠悠地说道。

第十二章 恩怨(二)

柳若姒跟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来到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早有丫头通报进去,门边的小丫头们争先打起帘子,请三人进去。

见了柳老太太,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忙行礼问安。

“起来吧。”柳老太太斜倚在榻上,微微抬了抬手,说道。

“你今天回来的早!”等柳若姒三人站起身,柳老太太又问柳二老爷道,不知是忘了还是怎地,并没有发话让三人坐下。

作为柳家他这一辈中文采最出众,也是最得过世的柳老爷子赏识的柳二老爷,在柳老太太面前,却是并不得宠的儿子。柳老太太出身云州的世家大族,十几岁嫁入柳家,先生了柳家大老爷。之后,她又接连生了两个闺女一个儿子,两个闺女都站住了,那个儿子却夭折了。

如今,柳家的这两位姑太太,大姑太太已经因病去世,留下一双儿女。二姑太太虽在世,却随着夫家在外,几年难得见一面的。

在这之后,柳老太太就又接连生下了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柳二老爷年幼时,柳老太太对他也是好的。

柳老太太和柳二老爷之前第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龌龊,就是柳二老爷娶亲的时候。

柳家和祁家也是门当户对,如果仔细计较起来,祁家的门第还要高些。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这门婚事,柳二老爷自己是极欢喜的,柳老太爷也很是支持,能娶到祁大学士的女儿进门,柳老太爷很是欣慰。

然而,柳老太太却是不同意的。而且,她还将这种不同意很明显地表达了出来。当时的具体情形如何,柳若姒并不知道,但听家里人无意中透露中来的三言两语,她也能猜到,当初,柳老太太曾经激烈地反对过。

但是,柳老爷子做了主,柳老太太的反对,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母子间的嫌隙却似乎从此种下了。

柳老太太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总是淡淡的。等到柳老太爷过世后,柳老太太的这种倾向,就愈发的明显。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此自然有所察觉,两人并没有怨言,反而更小心地服侍柳老太太,凡事都不违逆。

“回母亲的话,”柳二老爷在柳老太太跟前,从来都竭尽礼仪,“今天翰林院的事情少,回来的早些。母亲今天可大安,听媳妇说,母亲的寒腿症又犯了。要不要请崔院判来诊视诊视?”

“老毛病了,请谁来看都是一样。崔老也挺老大年纪了,别轻易麻烦他。等开春儿,我这腿自然就好了。”柳老太太瞥了一眼柳二老爷,说道。

“那就试试媳妇淘换来的膏药。”柳二老爷忙道。

“今儿个已经打发人去催了,明天就送到。”柳二太太笑着道。

柳老太太不置可否,不过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对此事算是准了。

“老太太过些天的大寿,按着三弟信上说的,再过几天,也该到了……”柳二老爷就笑着道。

这却是柳老太太爱听的话题,就见她脸色和悦了不少,一面这才吩咐让柳二老爷三人坐下。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在柳二老爷身后就都笑了笑,过来的一路上,这三口人就商量了,要柳二老爷捡着柳老太太爱听的话说。

“老太太年纪大了,什么实话实话,无所不说,难道还能让她老人家操心些杂事?就该捡着让她老人家开心的事多,这才是孝道。”柳若姒当时是这么劝柳二老爷的。

对柳若姒的劝说,柳二老爷算是听进去了。

等柳若姒、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在柳老太太榻前坐了,就有大丫头带着人送了茶上来。

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有四个一等的大丫头服侍。这带人送茶上来的,就是其一的芍药,柳老太太身边最得意的人。在柳家,柳老太太屋子里得脸的丫头,自然是又一种体面。比如这芍药,就连柳若姒、柳若媛姐妹们见了,都要称呼一声芍药姐姐。

这屋里说了一会话,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媛和柳若娟就来了。柳若媛已经重新梳洗过,换了套桃红色的袄裙。出乎柳若姒的意料,却偏在她的意料之中,柳若媛是高高兴兴来的,似乎是那场风波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

看来,是她跟柳玉江说的话起了作用。要不然,柳若媛就是不说什么,身上肯定也要戴出幌子来,给她找不自在。而自她和柳二老爷、柳二太太进门,柳老太太也没提上午的事,这肯定也是柳玉江说了话。

柳老太太这里本就好说,难得的是柳若媛能这样。柳若姒不经意地上下打量了柳若媛一番,最后目光停在柳若媛的头上。

柳若媛的头上新添了一只金钗,看那钗头衔着的珠子,虽比不上柳若姒的,却也价值不菲。

想来,是有这只钗的功劳吧。柳若姒心中暗暗地想。不然,柳若媛岂是好打发的。

柳家的姐妹几个,每月都有固定的月钱,至于钗环首饰衣衫脂粉,都有定例,一式几份,大体相同。不看她们的相貌,只看着打扮,就能看出是一家子的姐妹。

当然,各房里另外添置的,又要另说了。除了柳若姒这里,长房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妆匣只是一般,是极少另外给女孩子们添置什么东西的,全靠公中的供给。正是因此,柳若姒看着柳若媛的金钗眼生,就能判断出是新添置的东西。

柳若娟的头上还是那几样钗环,而柳若姒今天也只戴了两样柳家姐妹都有的。

柳若媛一来,自然又偎到柳老太太身边去坐了,柳若娟跟着柳大太太,也挨着榻边坐了。

随后柳大奶奶带着三个孩子来了。

柳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更加慈和。

“大郎那?又去了哪里?二郎也该回来了。过完年第一天去上学,散学的早。”柳老太太就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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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恩怨(三)

天色渐晚,柳老太太问起两个孙子来。

“大郎见他兄弟还没回来,心里惦记,说带着人去迎迎。我说不用他去,打发下人去就行了。大郎偏不听,去了一会了。这个时辰,他们兄弟也该回来了。”柳大太太忙笑着答道。

“大郎这孩子,是个好样的。”柳老太太听了,就点头道。

“还是老太太教导的好。”柳大太太就道,“大郎他,也不枉费老太太这么疼他。”

“孩子好,也不怪我疼他。”柳老太太就道,一边伸手慈爱地摸了摸柳若媛的头。“大老爷那,还没回来?”

柳老太太这时候又想起柳大老爷来了。

“正月里,他们礼部怕是事多,还没回来。”柳大太太虽私下里抱怨,当着柳老太太的面,却和柳玉江一样的说辞,“老太太,要不,打发人去看看。”

“不用了。”柳老太太就摆摆手道,“大老爷做正事的人,别让人去搅闹了他。让人知道,也说咱们家里不懂规矩。”

柳老太太这样说,柳大太太也就不言语了。这会工夫,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玉江和柳玉海回来了。

“快让他们进来!”柳老太太从榻上坐直了身子,含笑道。

柳玉江和柳玉海从外面进来,上前都给柳老太太请安。柳老太太忙要让上热茶,又招呼两人到她身边落座。

“这天晚了,外面的风厉害。可冻坏了没有?”

柳玉江和柳玉海都说没有。

“二郎坐车里还好些,大郎可又是骑马去的?”柳老太太就道。

“……怕老太太悬心,跟二弟一起坐车回来的。”柳玉江就道,一面自然而然地接了大丫头石榴递过来的手炉。旁边柳大/奶奶刚给自己的手炉里添了炭,要送过来,见如此,目光微微一暗,手炉也不用了,随手塞给了坐在一边的大姐儿。她的动作有些粗/鲁,大姐儿没有提防,身子往后栽了栽,才抱住手炉坐稳了。

柳玉海那边,早有柳大太太的贴身丫头服侍的妥帖。

柳玉海十四岁的年纪,身量还未长足,比柳玉江足矮了一个头。兄弟两个长的也并不相像,柳玉海五官上随了柳大太太多些,是圆脸,眼睛也如柳大太太那样,时常眯着,似乎也是天生的眼神不大好。

这样比较起来,倒是柳若媛和柳若娟都随着柳家这边,长了一双好眼睛。

柳老太太拉着柳玉江的手说了一会话,才又问起柳玉海,不过是问些在学里如何如何。柳玉海都一一答了,他年纪还小,语音有些稚/嫩,柳老太太问一句,他就答一句,是不大爱说话的脾气,不过坐在那里,却极自在。

柳老太太虽心里要疼柳玉江多一些,对这个二孙子,也不是不疼的。

坐了一会,柳老太太就让两人去换家常的衣服来。两人刚走,外面就来人禀报,柳大老爷终于回来了。

柳大老爷穿着白鹇补子,迈步进来,先给柳老太太行礼。柳老太太忙让人扶了柳大老爷起来。屋内众人,除了柳老太太,此刻都站起身,就是依偎在柳老太太身边的柳若媛,也乖乖地从榻上下来,挨着柳大太太垂手而立。

等众人见礼过,柳大老爷只与柳二老爷打了个招呼,就让柳二老爷一起,在柳老太太跟前坐了。

柳大老爷已经是望五的年纪,白面微须,身材已经发福,不过浑身上下修饰的一丝不苟。坐在那,跟柳老太太和柳二老爷说话,也是板板正正。

柳若姒坐在柳二太太身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这位大伯父。说起来,前生十几年,她对这位大伯父的印象却一点也不深刻。现在想来,她就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人。

柳玉江过继给柳二老爷的事情,柳大老爷是支持的,但却并不像别人那么热衷。至于他在后来的那些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柳若姒也是一点都不知晓。

这并不怪柳若姒,实在是这位柳大老爷,太让人琢磨不透。他似乎,总在外面忙碌,家中的事情是不太管的。然而,柳大老爷一进了屋里,不论是柳大太太,还是柳若媛,却都拘谨了许多,不如刚才那样自在。

就是柳老太太,也几次打量柳大老爷的神色。这相当于察言观色的态度,是柳老太太从不曾用在家中其他人身上的。毕竟,如今是以孝道治天下,柳老太太在这家中,是地位最尊崇的人。

说了一会话,柳大老爷似乎才看到柳若姒。

“三丫头,这是大好了?”柳大老爷和颜悦色地问柳若姒道。

“是大好了。”柳若姒忙起身答道,眼角瞥见柳若媛,就又说了一句,“只是有时候,头还有点晕。”

“还是要多歇着。”柳大老爷就道,“摔了那么一跤,不是小事。年纪轻轻的,身体一定要养好。”这么说这话,柳大老爷又问柳二老爷,给柳若姒请了什么郎中,吃了什么药。

“还是崔老先前开的方子。本想再让崔老来看看,丫头不肯,说是慢慢养着就好,不愿麻烦崔老。”柳二老爷就道,“大哥事忙,她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大事,还劳大哥记挂着。”

“不要大意,还是请来给丫头看看,大家也放心。”柳大老爷就道。

兄弟俩坐在一起,十分的和睦。柳大老爷只问柳若姒,对柳若媛和柳若娟却并不询问,甚至自打他进屋,目光就没怎么在两个女儿身上停留过。

柳若媛最为善妒,见柳大老爷关切柳若姒,她的脸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大好看。坐在那里,也有些坐不住似的。只是碍于柳大老爷的威严,不敢太过放肆。但她终究忍不住,摸着自己的手腕,小声哎呦了一声。

屋里只有柳大老爷的说话声,其余皆鸦雀无闻,柳若媛声音虽小,但却十足的突兀。

柳大老爷就皱了皱眉。

“老爷,”柳大太太深知柳若媛的性情,生怕她引起柳大老爷的注意,就要生事。一来,现在确实不是生事的时候。二来,刘大老爷的性情,大多是要责备柳若媛,进而怪怪她没有教好女儿的。“老太太的寿辰,请什么班子,宴席一应事体,前头管事的已经拟了,还得请老太太和老爷再过过目,好早点定下来。”

柳大老爷哦了一声,话题就此转到给柳老太太办寿的事情上。柳大太太忙又给柳若媛使了个眼色,让她不可生事。

柳玉江和柳玉海都换过衣裳,又过来说话,也都在柳大老爷跟前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柳大老爷就问柳玉江的差事如何,又问柳玉海今天在学里学了什么,随即便给柳玉海出了个题目。

“……你写一篇文章,也不用拿给我,就送去给你二叔看过。在学里有不懂的,回来也去问你二叔。”柳大老爷吩咐柳玉海道。

转眼就到了晚饭的时辰,有丫头进来,问要不要摆饭。柳大老爷、柳二老爷一众人就都忙站起身。

“摆饭吧。”柳老太太就吩咐道,又对柳大老爷和柳二老爷道,“你们各有各的事,我就不留你们了。让大丫头留下陪我吃饭、说话解闷儿。你们各干各的去吧,吃过饭,也不必过来了。”

柳若媛立刻面露喜色,还得意地看了柳若姒一眼。

说柳若媛最得柳老太太的喜爱,这并不是空话。但就吃饭这件事情来说,柳若媛十次有八次,都是在柳老太太的院子里,陪着柳老太太吃的。除了柳若媛之外,柳老太太还喜欢留柳玉江一起吃饭。不过,柳玉江年纪不小了,有妻有子,因此,反而是柳若媛陪着柳老太太的时候多。

“好好服侍老太太,不要惹老太太不高兴。”柳大老爷就吩咐柳若媛道。

柳若媛忙答应了。

众人这才都从柳老太太的院子里出来。

“爹,娘,我跟你们一起吃。”柳若姒就跟柳二太太道。

“这个当然。”柳二太太就笑,对于女儿的撒娇,她很是受用。

“也是大姑娘了,还这般爱娇。”柳二老爷在旁也笑道。

柳若姒笑而不语。前世,也是这样的。那个时候,对于柳老太太常常留柳若媛吃饭的事情,她是十分吃味的。不仅心里吃味,脸上还表现了出来。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气鼓鼓地。

对于她的这种态度,柳老太太也不知道是真看不见,还是假装看不见。而柳若媛,却是非常喜欢看她吃味、生气的。

现在,柳若姒却是完全不生气了。她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看淡了一些事情。不论如何,她也不能让所有的人都喜欢她。为了不喜欢她的人儿生气,是相当无谓的一件事。

而多一些时光与珍爱她的人相处,才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娘特意让人做了你爱吃的蒸鹿蹄儿……”柳二太太告诉柳若姒。

三人回屋,丫头们摆上饭来,柳若姒亲自为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捧饭,递箸,然后自己才在柳二太太的下手坐了。丫头们送上温好的杜仲酒,柳若姒也斟了一杯,陪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喝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柳若姒如往常一样起身,先来柳二太太屋中请安。

柳二老爷还未出门。

“爹,娘,我想今天去看看嬷嬷。”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点头。

柳若姒口中所说的嬷嬷,并不是一般的嬷嬷。她这次受伤,之所以气闷了这么多天,说什么也不愿意原谅柳若媛,并生了柳老太太的气,也正因为这位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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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因由

“姒儿是不是还在生气?”

“娘,你知道的。”柳若姒道。

“姒儿是个重情的孩子。”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叹道。

事情的因由,他们两个人都是知道的。柳若姒这次之所以这么生气,是有十足的理由的。

“姒儿放心吧。”柳二太太就对柳若姒道,“你奶嬷嬷那里,娘又打发了太医去看过了。只要再吃几服药,歇上几天,她就好了。你奶嬷嬷说了,等她好了,就进来看你。”

“常言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嬷嬷她这次是伤的重了,险些伤了性命。”柳若姒沉默了一会,就道,“娘,咱们今天去看看嬷嬷吧。”

柳若姒的奶嬷嬷姓常,是祁家的旧仆,跟着祁氏陪嫁到柳家来的,一直在祁氏的身边伺候。等祁氏生下了柳若姒,就让她做了柳若姒的奶嬷嬷。

这些年,常嬷嬷在柳若姒身边,服侍的无微不至。柳若姒对常嬷嬷的感情自然也不同一般。

而这一次,常嬷嬷就是因为护着柳若姒,才受了伤。

那还是半个月之前,正是辞旧迎新的时候。柳家的几位姑娘,都添了新衣服和新首饰。

柳二太太手里宽裕,又额外给柳若姒添了大毛的衣裳和几件首饰,别的还算了,其中一只点翠镶珠的金凤是柳若姒最喜欢的。

这样的金凤,自然是稀罕物,就算是柳老太太、柳大太太等人的妆匣里,也是少有的。柳若姒毕竟年纪还小,心里喜欢,过年的时候就戴了出去。

这就招了柳若媛的眼。那两天,柳若媛处处找柳若姒的麻烦,酸话也没少说。柳若姒先前还忍着,毕竟柳若媛总是这样的。可让柳若姒生气的是,柳若媛还说柳二太太不好。柳若媛的意思,柳二太太平常给她的都是不要的便宜货,有了好东西,就舍不得给她了。柳二太太的好,都是装出来的。

自己被酸了,柳若姒还没什么,可听柳若媛那样歪派柳二太太,柳若姒就不能忍,反驳了柳若媛。

这可算是火上浇油。

那一天,姐妹几个从柳老太太的院子里出来,柳若媛就提议去后花园。在走过池上石桥的时候,柳若媛就给伺候的丫头媳妇们使了眼色,趁乱将柳若姒推落桥下。

寒冬腊月,后花园内的池水早就结了冰。如果柳若姒结结实实地摔下去,摔断了骨头都是轻的,就是破相,甚至丧命,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多亏常嬷嬷,先是拉了柳若姒一把,随后干脆自己做了肉垫。

主仆俩都摔下了桥,柳若姒被护的周全,只是轻伤,常嬷嬷却摔坏了腿,头脸也都摔破了。

柳若姒当然不肯干休,就拉了柳若媛往柳老太太跟前讲理。柳若媛根本就不承认推了柳若姒,只说是大过年的,大家伙都高兴,丫头们一时不小心,也是柳若姒身边的人没照看好柳若姒。

柳若媛不仅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还倒打一耙,说柳若姒不拿她当姐姐,信口污蔑她。

柳若媛的丫头们自然都随着她们的主子说话,柳若娟说的含糊些,却也是向着柳若媛的。

那一次,是柳若姒在柳老太太跟前争的最执着的一次。然而,任凭她怎么说,柳老太太最后还是倒向了柳若媛,就如同以往的许多事情一样。

但是,毕竟这次的事情闹大了。柳老太太还是做出了处置。

跟随的丫头们,都挨了骂,被罚了月钱。而常嬷嬷,不仅没得到奖赏,也被柳老太太骂了一顿。柳老太太说是常嬷嬷服侍的不周到,才让柳若姒出事的。因为常嬷嬷终归救了柳若姒,柳老太太也没罚她,说什么功过相抵。

可常嬷嬷伤的很重,柳老太太觉得常嬷嬷怕是活不成了,怕大过年的晦气,竟不肯让常嬷嬷在府里头养伤,而是看着人,立刻将常嬷嬷给抬出了府去。

这么严重的一件事情,柳老太太就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稀里糊涂地给解决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柳若姒虽然轻伤,却整整闷在屋子里半个月不肯出门,不肯去给柳老太太请安的缘故。

而她昨儿个之所以去给柳老太太请安,也是想找由头去看看常嬷嬷。

柳若姒的这个要求,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当然不能拒绝。

“是该去看看,这次多亏了常嬷嬷。”柳二老爷也道,又语重心长地劝柳若姒,“姒儿,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把心胸放开些。”

“爹,我会的。”柳若姒就道,“只是,平常姊妹间相处,说些什么还算了。这样下黑手,以后怎么处?老太太也不管她,还纵着她。她不知道错,以后怎么能改?”

柳若姒语气平和,说的话又实在在理。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只能摇头叹息,柳老太太的不是是不能说的。

“大丫头,毕竟年轻,还没定性。”最后,柳二老爷说道,“咱们家,历来没有坏了心性的人。……往后小心些……,多跟二丫头一处。姊妹间不可翻脸。等过几天,你三叔一家回来了,到时候就热闹了。”

虽还是息事宁人的话,却已经十分松动。柳若姒就点头。前生,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同一件事情,她的反应却没有现在平和。那个时候,她伤好后,根本就不去给柳老太太请安,还一定要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给她主持公道,惩罚柳若媛。

当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面,她说了许多激烈的话,还直指柳老太太的偏心,老糊涂。

结果,是惹恼了柳二老爷,柳二太太也十分头疼。柳二老爷那个时候态度非常坚决,让她去给柳老太太道歉,并主动找柳若媛和好。

如今,只是心态和态度转变,说了不同的话,就得到了完全不同的结果。

父女间不仅没有因此伤感情,还让柳二老爷更加的理解和体谅她。

而有了柳二老爷的这种态度,她就有了更多自由的空间来处理很多事情。其实,现在多想一想,当初柳二老爷原本也是相信她的话,觉得她受了委屈的。是她忽略了柳家的环境和柳二老爷的个性,才使得事情恶化。

这一次,她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三人一同去给柳老太太请安,回来吃了早饭,又一同出门。柳二老爷自做一辆车,去翰林院。柳若姒跟着柳二太太另坐一辆车,先是往西城的大相国寺去。

这是因为在柳老太太跟前说了,而且,鉴于柳老太太对待常嬷嬷的态度,也不好直接大张旗鼓地去看常嬷嬷。到了大相国寺,娘儿两个在大雄宝殿上了香,将抄写的经文供奉了,也没多停留,就往回转。

下了石狮子桥,前面不远处就是柳府。车夫早就得了吩咐,马车往旁边一转,就进了小巷,直往柳府的后宅门去了。

柳府后面有一大片房舍,是京城中依附柳府的一些族亲,还有一些柳府下人的聚居之所。常嬷嬷家,就在这里。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要来,已经有人给常嬷嬷捎了信儿。等马车在门口停下,早就有常嬷嬷的家人迎了上来。

毕竟是祁氏的心腹,又是奶大柳若姒的功臣,常嬷嬷住的地方还算不错。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有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

众人簇拥着,柳若姒和柳二太太进了上房。

常嬷嬷在炕上,一面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问安,一面就爬起来给两人磕头。早就有丫头上前,把常嬷嬷给扶住了。

大家落座,常嬷嬷的家人送了热茶点上来。

“这腌?地方,太太和姑娘不该来。我听说,姑娘也是刚起来,还没好利落。再受了风,着了凉,可怎么办!”虽然这么说,不过很显然,看到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来家里看她,常嬷嬷是非常感动、高兴的。

“嬷嬷好点儿了没有?”柳若姒就坐在炕沿的锦褥上,拉了常嬷嬷的手问长问短,“腿还疼不疼,药吃了可有效验,要不要换个太医看看,想吃什么,缺什么东西……”

“……早就不疼了。”常嬷嬷就笑着道,“太太给找的好太医,开的方子,净是那稀罕贵重的药。也是我年纪大了,要是年轻几岁,早就好利索了。什么也不缺,太太和姑娘送过来的东西,吃用不完的。”

“嬷嬷都是为了我。”柳若姒道,“应该让嬷嬷在府里养伤。”

常嬷嬷家里虽然也算不错,但是又怎么比的了府里头。只是柳老太太发话,她们也没办法。

“都是一样的。”常嬷嬷忙道,“太太和姑娘还让媳妇来照看我,没什么可抱怨的。”

常嬷嬷的男人早就过世了,她两个儿子也都娶了媳妇,一家子都在柳府当差。老大富贵,是府里的车夫,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出门,都是富贵赶车伺候。常嬷嬷的二儿子平安,则是在柳府的门房当差。

富贵媳妇和平安媳妇,都在柳二太太的院子里伺候。

常嬷嬷出来养伤,柳二太太就给她两个媳妇放了假,轮流出来伺候常嬷嬷,工钱自然是一文不少。

“我这眼瞅着能下炕了,两个媳妇就让她们回去伺候,家里头有孙女们,不缺人照看。最近府里事多,正是该她们出力的时候。”常嬷嬷又对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

“不忙,等你都好了再说。”柳二太太笑道。

“嬷嬷,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柳若姒问常嬷嬷。

常嬷嬷就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本以为柳老太太那样,她是再回不去府里了。但是她回来的当天,柳二太太就打发人过来,让她放心。就算不能回府,柳二太太那里也会照顾她一辈子。

而她奶大的柳若姒,更是为了她跟柳老太太置气,现在,一起身,就来看她,让她回去。

“我也想早点回去。这些天看不见姑娘,我这心里怪想的。等我这腿好利索了……”

“嬷嬷,等你稍微能走动了,我就让人来接你。”柳若姒道。

“对。”柳二太太也笑着点头,“也不用你伺候,你就在姒儿身边,帮我看着她,管那几个丫头做事就行了。几个丫头都不错,可毕竟年纪小。还是得你在她身边,我才能放心。”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这样说,常嬷嬷心里头高兴,自然是满口的答应。

“娘,我那正缺几个人使唤。过两天,让大妞儿和双喜都进来吧,就跟着我使唤。”柳若姒就对柳二太太道。

大妞儿和双喜是常嬷嬷的一双孙男孙女,大妞八岁,双喜才七岁。按说,这个年纪,还不能进府里当差。是柳若姒跟柳二太太商量了,让两个孩子进来,也好多拿两份月钱。

前生,常嬷嬷在这次的事情后,就回了老家乡下。她的一家因为是柳二太太的心腹,最后都被撵出了府。

此生,柳若姒想要保住常嬷嬷,并好好报答她。她也需要更多得力的的心腹在身边。她想,前生如果有常嬷嬷在自己身边,事情或许不会那么糟糕。

听说要让两个孙子进府,不只常嬷嬷,旁边伺候的富贵媳妇和平安媳妇也高兴的不得了。

常嬷嬷就让两个孩子过来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磕头。

大妞儿就在屋里,可双喜却不见了。

“这小子,太太和姑娘来了,他跑哪里去了?”

屋里正说着话,就听见隔壁院子里传来吵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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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族人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听见了隔壁院子传来的吵闹声,那里夹杂着一个妇人的喝骂,还有小孩子的哭声。柳二太太就微微皱了皱眉。

“你们隔壁住着的,还是是四年前从荆州搬来的那家是不?”柳二太太就问一遍的富贵媳妇道。

“正是他家。”富贵媳妇忙答道。

“娘,是谁家?”柳若姒也问道。

“也不怪你不知道……”

柳二太太就告诉柳若姒,常嬷嬷隔壁院子里住的,还是一户柳家的族人,是四年前从柳家的老家荆州搬来,投奔柳老太爷的。这户人家的主人,叫做柳余风,是柳老太爷一个出了五服的侄子。当初搬来的时候,是一家八口人,有他续娶的一个女人,并这女人生的一个儿子,再有就是他先房撇下的一个大儿子。

这个大儿子,叫做柳玉波,当时已经娶了妻马氏,生了三个儿女。

这一家子搬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也是在家乡不能过活,才会想着来投奔族亲。是柳老太爷给了他们房舍,又给了安家之资,还给柳余风父子都找了差事。这一家子就在京城住了下来。

谁承想,天有不测风云。不上两年的工夫,柳余风就得了病,过世了。又过了一年,他续娶的那个女人也病故了。这夫妻俩生病、办丧事,柳家也曾出资帮着料理。

“也是读书的人家,怎么闹的这样不像?”柳二太太就道。

“太太还不知道,”富贵媳妇陪笑道,“那位大/奶奶,今年又添了一个孩子。原本,靠着府里的接济,还有那位大/爷的收入,一家勉强还过得。谁想,那位大/爷又把差事给丢了,府里面,也不再接济他们。这日子就过不得了,成天的吵闹。”

“不过就是多嫌她那个小叔。”平安媳妇接着道,“那位大/奶奶就不是什么厚道人,以前能过活还罢了。现如今,手头紧,看的那小叔跟仇人冤家赛的,饭也不给吃,衣也不给穿,只当个小厮一般使唤。”

“就是这样,还嫌他占了地方,动不动就拿他打骂出气……”富贵媳妇又道。

“那孩子,是不是叫柳玉汶?我记得刚来京城的时候,他们一家子到府里头,我还见过一面。那时候,这孩子才刚五六岁的光景吧。”

“太太记的不错。”常嬷嬷就道,“就是这个名字,今年有十岁了。”

听她们这么一说,柳若姒也有了一些印象,确实有这么一家来投奔,还常常去府里打抽风的。这一家子投奔的是柳老太爷,柳老太爷过世之后,柳家依旧照看他们,却多少不如柳老太爷在世的光景。那位柳家续娶的太太没了之后,柳家老太太和柳大太太都不大看得上这位大/奶奶,给的钱物越来越少。

她记得,曾经无意中听见哪个院子里的丫头说过一句,说是那位大/奶奶不知怎地得罪了柳大太太,过年的时候就把接济完全给断了。

“这个小孩子,我记得还听父亲提过一句的,不是在私塾里念书,还念的极不错的吗?”柳若姒就道。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常嬷嬷就道,“姑娘,你不知道这一般人家的艰难,念书花钱。他娘没了之后,他就从私塾里回来了。”

也是,柳若姒就点了点头,连吃穿都不舍得给,又怎么会舍得花钱给这孩子去读书。

这会工夫,大妞儿已经出去,将她弟弟双喜找了回来,两个孩子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磕头。大妞儿就告诉说,双喜刚才去隔壁玩了。

“那边这回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你知道吗?”富贵媳妇见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似乎对隔壁人家有些关切,就问双喜道。

“我知道。”双喜才八岁,长的虎头虎脑,一双大眼睛叽里咕噜,说话也极伶俐,听大人问他,他就一字一句地告诉。原来,是那边的大/奶奶让小叔柳玉汶照看几个孩子,结果是最小的尿了,哭起来,那位大/奶奶就说是柳玉汶照看的不尽心,嚷骂起来。然后,那第二小的孩子就跟着哭了。

“让一个十岁的孩子,照看三四个孩子,其中还有个奶娃娃,便是个大人,又怎么照看的过来。”柳二太太是极富同情心的,“况且,一个奶娃娃,尿了也是正常。就是她亲娘照看着,也是没法子的事。”

常嬷嬷,富贵媳妇和平安媳妇就都深有体会的点头。

“隔壁那位大/爷那,不在家?他媳妇这样,他也不管管?”柳二太太又问。

“管什么,那是个不管事的,凡事都听他媳妇的。对他这个兄弟,也就是个面子情。”常嬷嬷就叹气道。

柳二太太极富同情心,并不只是落在话语上,她就吩咐富贵媳妇。

“……去那边,让她们别吵闹了。让那位大/爷和他兄弟过来,我有话。”

富贵媳妇领命,忙出去了。

“娘,你要干什么?”柳若姒就问柳二太太道。

“我先看看……”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就笑了,对于柳二太太的脾气她还是了解的。柳二太太这肯定是看不下去,想要接济那家人。

“咱们车马来了,动静也不小。她住在隔壁,就不知道是谁来了。但凡知道些事理的,就是有事,也先压下来。偏咱们在时,她就吵吵嚷嚷的,莫不是知道娘你心慈,大太太那边断了路子,想要娘接济她?”柳若姒就道。

“这样可厌的人,我接济她做什么?”柳二太太这样说,但她的表情和语气却并不那么肯定。

“娘你肯定不会因为她而接济,可娘一定看不过那一家小孩子。”柳若姒就道。

“那位大/爷是提不起来的,那位大/奶奶,要说也有几分见不得人的心机,说话做事并不讨喜,性子也不好。他们来了这里,这左邻右舍的,就没一个说她好的。”常嬷嬷道。

这时,富贵媳妇已经领着人回来了。这富贵媳妇是常嬷嬷调/教出来的,又在柳二太太院子里伺候了这么多年,做事很有些章法。她带了人来,却只让人在外面等,她先进来回话。

“……奴婢去了,一叫就来。说只让那位大/爷兄弟俩来,那位大/奶奶还不肯。不肯让那小孩子来,要同了那位大/爷,带她几个儿女来。……奴婢拦着她,……没带孩子,跟了那位大/爷和她小叔来了。”富贵媳妇低声回禀道。

柳若姒暗暗点头,常嬷嬷是可靠的人,她调/教出来的人,也都不错。

“既然来了,那就都让他们进来吧。我也想看看,这马氏大/奶奶是什么样的人。”柳二太太想了想,就道。

富贵媳妇出去,就领了三个人走进来。

柳若姒在柳二太太身边坐着,仔细打量这一家三口。她先看向马氏,马氏是个瘦长脸的妇人,脸上微微几点麻子,生的也是细长条的身材,一脸的精明相。看马氏穿着家常的衣服,不甚干净,想来是没换衣裳就过来了。柳若姒看了几眼马氏,就将目光转向了那兄弟两个。

柳玉波也是长条身材,白净面皮,穿着一身长袍,有些缩手缩脚。

柳若姒就又去看那跟着两人来的小孩子。

她现在想起来,当这一家子刚进京的时候,她在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曾经见过一面的,不过没什么印象了。现在看柳玉汶,身量倒是不矮,不过却瘦的可怜,穿的衣服也不合身,明显是过去的旧衣服,已经小了。再看他脸上,倒是眉清目秀,可惜面有菜色,下巴瘦的尖尖的,几乎能戳人。

三个人进来,都给柳二太太行礼,柳玉汶安安静静的,行了礼,就退在一边站着,柳玉波也不说话,马氏抢到柳玉波沈谦,咋咋呼呼地,跟柳二太太套近乎。

“……听着你们院子里吵闹。”柳二太太不搭理马氏,只跟柳玉波说话,“你这个小兄弟,幼年失估,你做兄长的,就该好生照料他。怎么任人磋磨他,还当他是兄弟吗?”

柳玉波面露尴尬,他还未开口,一边的马氏已经抢先叫起屈来。

“二太太莫要信了旁人的胡说,冤枉了好人。这兄弟,我们当儿子般疼爱。只是小孩子家,不教导不成器。也实在是家里穷的叮当响,想要给他穿金戴银,也是不能够。二太太还没见着,我那亲生的几个孩子,那才叫可怜……”

柳若姒只听了两句,就知道,眼前的马氏是个不讲理的泼妇。柳若姒懒得听马氏说话,就给富贵媳妇使了个眼色。

“大/奶奶且等等,”富贵媳妇知机,忙上前道,“我们太太跟大/爷说话,大/奶奶这般,可失了礼数。我们太太慈软,不说什么,大/奶奶自己不臊的慌!大/奶奶说话,也要讲个良心。不是我说,这浅门窄户的,大/奶奶那院子里的事情,谁又不知道那。还来瞒哄我们太太不成?”

富贵媳妇也是个嘴皮子利落的,柳若姒赞许地点点头。

平常,柳二太太也要求跟前的人要平和温顺,只不过,富贵媳妇性格如此,今天见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来看她婆婆,这是依仗着宠信,又见柳若姒不像往常,她便如此,恐怕也不会被斥责。当看见柳若姒面露微笑,富贵媳妇就知道,她做对了。

柳若姒则是另有打算,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是好/性子。顺境的时候倒还罢了,可是家里的境况偏又不是。这个时候,培养几个能干、泼辣的身边人,就太有必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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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族人(二)

马氏被富贵媳妇问的也有些脸面发红,不过柳若姒在一边瞧着,这马氏脸红,多半还是因为气恼,并不是因为羞臊。

“我家大/爷面嫩,在二太太跟前,我做侄儿媳妇的,说话也是一样的。”马氏就分辨道。

“不论如何,让个才十岁的孩子做那些事,也是你理亏。就该好言好语,你那样骂他,将你小兄弟当成了什么人?”柳二太太就说马氏道。

“确实是家里艰难,大/爷的差事也没了,家里隔夜的粮都没有,孩子们都要饿死了。”先前那些言辞都被人识破,马氏立刻变了个脸孔,哎哎地说道,还抬起衣袖做抹泪状,一边却又偷偷伸手,掐了那柳玉波一把,示意他说话。

“差事没了,家里太艰难,过不得了,还求……求……”柳玉波挪挪地道,说到求字,脸面通红,却是说不下去了。

后面站着的柳玉汶,虽没说话,也垂下头去,脸色通红。

马氏就嫌柳玉波太过窝囊,不会说话,一面就狠狠地瞪了柳玉波一眼,一面又对柳二太太堆下笑来。

“……都说二太太是菩萨心肠,手里又宽裕。不看别的,就看你这侄儿的面上,好歹帮补帮补。”马氏直接向柳二太太打起抽风来。

柳若姒看着,不禁暗自摇头。看柳玉波和柳玉汶兄弟两个,不管其他方面的性情如何,起码还是有廉耻,要脸的。而这大/奶奶马氏,却似跟人伸惯了手,脸皮着实厚的很。

“照你说的,家里实在可怜,”柳二太太就道,“只是,你这个行/事,让人怎么帮你?”

“我改,我肯定改……”马氏立刻连声说道。

柳二太太虽然心慈,看着马氏的样子,也不大相信她说的话。可是,刚才听常嬷嬷一家说了这家子的情形,也确实是困难。因此,柳二太太虽有些犹豫,心下还是决定要帮上一帮的。

柳二太太刚要吩咐人拿银子,柳若姒早在一边瞧见,伸手止住了。

“姒儿……”

“娘……”柳若姒正想要说出阻止的话来,眼角瞥见旁边的柳玉汶,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柳若姒抬起的手就顿住了。

“前儿个听我们家大太太说,大/奶奶你行/事太过,有辱柳氏家门,因此不跟你来往了。大太太还说给我们太太了,说不要上了你的当,不许帮你们的。”柳若姒转念之间,就板了脸,对马氏说道。

“冤枉,冤枉啊,”马氏就连声叫起屈来,“姑娘别听了旁人胡说。不过是我不提防,惹了大太太。不是我的错,是大太太……”

眼看着马氏就要说起柳大太太的是非来,柳若姒抬手打断了马氏的话。

“你不必说的。我娘是慈悲心肠,看不得你一家子这样。只是,有话要说在前头。往后,但凡邻里间有一丝传言,说你们对你们小兄弟不好的,你们也不用在这里住了,立刻告诉老太太和大太太,让人赶了你们出去。免得你们在这里,丢了柳家的脸面。”柳若姒对柳玉波和马氏道。

“就是这个话。”柳二太太点头,随即就叫丫头拿了十两银子出来,交给柳玉波,让他拿去过活。

“好生照看你小兄弟,别再让人磋磨他。”柳二太太道。

柳玉波满面通红,跟柳二太太道了谢。那柳玉汶不用人说,就自己上前来,闷头给柳二太太磕头。

“快起来。”柳二太太有些不待见柳玉波和马氏,却对这小孩子很有好感。看他相貌端正,规规矩矩,不言不语的,更加怜惜他。

柳二太太打量了柳玉汶,见他衣裳短小,就又让丫头拿了个尺头来,让柳玉波和马氏回头给柳玉汶做新衣裳。

“这孩子可怜,若有什么事,你就到这院子里来说一声。”柳二太太还特意嘱咐柳玉汶道。

“汶弟,你哪天没事,就来府里。我让人带你逛逛。”柳若姒也对柳玉汶说道。

看着时辰不早,柳二太太就打发了三个人出去。

“……刚一出了门,那位大/奶奶就抢了银子和尺头,自己拿着了……”富贵媳妇跟着出去,一会工夫回来,低声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

“不是个贤良的人,那孩子命苦。”柳二太太就道,“你们常日在家,多照应一些。”

常嬷嬷一家自然答应不迭。

柳二太太就和柳若姒从常嬷嬷家出来,上了马车,回了府里。

柳二老爷还没回来,柳若姒换了家常的衣裳,就来柳二太太屋里,陪柳二太太说话。

“姒儿,你很喜欢汶儿那小孩子?”柳二太太就问柳若姒道。

平常来柳家串门、大抽风的远亲也不少,柳若姒对这些人不过尽礼数,并不会多理会。今天,她亲自出口教训马氏,又那么亲切地给柳玉汶说话,在柳二太太看来,是一件罕事,因此才这么问。

“……怪可怜的。”柳若姒想了想,就道,“挺有规矩的孩子,肯定教养的不错。……也有些投缘似的。”

柳若姒这么说着,就打量柳二太太的脸色。

“我也觉得这孩子不错,给那银子,多是看着他。只是他那哥哥嫂子,却就不同了。”柳二太太也道。

“我看着,太太也挺喜欢那孩子。”柳若姒就笑道。

她刚才之所以没有阻拦柳二太太给银子,实在是因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显庆四年,柳玉波在办差的时候犯了事,按律当流放充军。是柳玉汶到衙门呈文,要求以身代。这件事当时曾经颇为轰动,柳若姒虽已经嫁做人妇,也听说了。当时此时之所以轰动,一来是柳玉汶此举确实难得。流放充军,在这个时候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他有这样的勇气和情义,确实难得。而且,那个时候,他在家里的日子就一直是不好过的。吃不饱、穿不暖,被马氏当小厮一般使唤。柳玉波作为哥哥,对此都熟视无睹。

柳玉汶此举,可以被称作是以德报怨。

就是这样,事情还并不一定会那么轰动。令人震惊的是,柳玉汶的那篇呈文,作为一个七岁就失学的孩子来说,竟然能写得一手的锦绣文章,怎能不让人吃惊。

因为想起了这件事,柳若姒知道,柳玉汶实在是个至诚、重情,且颇有才华并坚忍的孩子。

这样的人,她愿意帮助。

而且,她还有别的想法。只是这个想法,一时还不能说出来,得慢慢地筹划,也要看机缘。当然,有些机缘,是人为可以促成的。

“娘,你给了他们银子和尺头,可是还有别的打算?”柳若姒就问柳二太太道。

“正是那。”柳二太太就道,“那位大/爷丢了差事,总靠人救济也不是常事。我想等你父亲回来了,让他打发人过问过问,能不能再给那位大/爷找个差事。”

“这是好事。”柳若姒想了想,就点头道,“一会爹回来了,咱们就跟他说。”

“娘,咱们帮了这个忙,大太太那边知道了,可怎么样?”柳若姒起身给柳二太太端了一杯茶,又在柳二太太身边坐了,笑着问道。

“能怎么样,看见了,心里不忍,总不能当没看见。”柳二太太就道,“大太太知道了,就实话实说。咱们也说了,要他们好好照看他们那小兄弟,不然,咱们也不依。不过是一件小事,我平时不管事,就给了人家几两银子,也当不得什么。”

“只怕大太太恼了那边,还有别的事。”柳若姒就道。

“咱们管不了那么多。”柳二太太道,语气很不以为然。

柳二太太性情温和,然而却颇有侠义心肠,心胸也极阔大,不拘于小节,对于一些阴私小事,她是根本不在意,也不放在心上的,最是个风光霁月的人。

柳若姒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拿了针线来,娘儿两个带着几个丫头一起做针线。柳老太太的寿辰,娘儿两个并柳二老爷都抄了经,已经送去大相国寺供奉了。柳若姒还要跟柳二太太一起,做两样针线作为贺寿之礼。

娘儿两个就这样一边说话,一边做针线,直到柳二老爷回来。

柳二太太就跟柳二老爷说起了柳玉汶的事情。

“……用的是我自己的银子。”柳二太太告诉柳二老爷道。

“他们家……哦,你做的对。”柳二老爷听了,就点头道,“老太爷当初极看重的人,依附着咱们,总不能不管。……他那儿子那样不成器?”

“看着是个不管事的。”柳二太太就道,“还得劳动劳动老爷……”柳二太太就又将帮着柳玉波再寻个差事的事情跟柳二老爷说了。

“我记得,他读过书,也是个秀才。”柳二老爷就思忖道,“我一会跟大郎说,让大郎帮他另寻一个差事吧。”

这个时候,在庶务上头,柳二老爷已经有些依赖柳玉江了。而偏偏柳玉江,确实也极擅长庶务。然而,这件事,确是万万不能让柳玉江去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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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新芽

如今,柳若姒已经完全想起来了。前生,大约比这个时候晚了一些,应该是给柳老太太办六十大寿的时候,柳玉波一家终究还是上柳府来求助。因为大太太那里已经走不通,他们就求到了柳二老爷的头上。

柳二老爷念及柳余风还在时候的旧情,就答应了下来。他本不耐烦理这些事情,就将帮柳玉波寻找差事的事情,嘱托给了柳玉江来处理。柳玉江很快就给柳玉波找了个差事,当时,柳二老爷很高兴,柳玉波也是千恩万谢的。

只不过,后来柳玉波犯事,也正是从这个差事上来的。

柳玉江是否怀有什么心思,又或者是安排不甚,这些柳若姒都不想去考虑了。眼下,她只知道,不能将事情交给柳玉江去办。

“爹,大哥哥有自己的差事,老太太寿辰也交托了他许多事情。我看着,大哥哥忙的什么似的,跟大姐儿、大官儿他们说话的时候都没有了。爹,这事也不算大,不用麻烦大哥哥,看哪个管事能干,交代下去,也就行了吧。”柳若姒就对柳二老爷道。

柳玉波虽是个秀才,却也不能为官作宰,与其在衙门口给他找差事,不如另寻别的出路。这样,到时候就算出事,也就很有限了。柳若姒这样考量,倒不是想帮柳玉波。她是想帮柳玉汶。不管怎样,柳玉波不出事,也就不用柳玉汶小小年纪代替兄长充军了。

“衙门口的事忌讳多,”柳二太太听了柳若姒的话,也觉得有理。“我今天看了这位大/爷,怕不是什么有主意的人。”

“这样……也好。”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柳二老爷就点头道,“他是怎么丢的差事,还要打发人打听打听。若是他品行有亏,就帮不得了。”

“这个自然。”柳若姒很是赞同,“我刚还想提醒爹的。”

柳二老爷立身端正,让人敬佩。

三口人商量定了,柳二老爷就去前面书房,将事情安排给了常跟随他办事的一个孙管事。

“爹,他们夫妻我看着平常,可惜了那小孩子,看着极不错的。”柳若姒就又将柳玉汶的事细细地说给了柳二老爷听。

“是个挺好的孩子。”柳二太太也道。

柳二老爷是念书人出身,也最高兴听别人爱念书,又念书念的好的事。他一听说柳玉汶原先念书念的极好,因为生/母过世,就回来了,就也觉得有些可惜。

“什么时候让那孩子过来,给我看看。要真是读书的苗子,咱们就再帮一把。”柳二老爷就道。

这句话正中柳若姒的下怀。

“爹,我跟他说了,让他有空到府里来。”

“嗯,虽然疏远了些,毕竟也是柳家的子孙。若是读书出息了,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老太爷在时,对他们父亲很是高看,说是才学尽有,只是时运不济。”柳二老爷叹道,这是想起柳老太爷在世的时候的事情了。

柳老太爷跟柳二老爷父子关系极好,称得上是父慈子孝。

柳二老爷交代下去的事情,那孙管事办的极利落,没出几天,就有了眉目。

“……没什么眼色,不大会做人,被人给暗算了,才丢了差事。”孙管事先来禀报,说柳玉波是因为什么丢了差事。

柳二老爷听了并不是品行的问题,也就放了心,又吩咐了孙管事,最后给柳玉波找了一家商行里书办的差事。

“……本来找的是小的的一个相识,做个小管事的。没想到,恰好遇到他们大管事的。……那家的主人原来是老爷的门生,听说我是老爷跟前的,待承的小的好极了,事情我一说,就应了。还是小的说,先安排个书办也就行了,慢慢看着再说。不然,就要安排做个管事的。”

柳二老爷在翰林院任职,曾经做过一任科举的主考,因此座下弟子不知凡几。孙管事找的这家商行,就有柳二老爷一位门生家的股份在里头。这个时候,官宦不能经商。因此,许多官宦人家便只出银子,做幕后的股东,算是两全之策。

实际上,各地大的商行买卖,背后都有官宦撑腰,也是控制在这些人的手里的。不说远的,只说近的,就是祁氏的父亲祁大学士,之所以家资那样丰厚,有一部分也是投了钱,经商所得的。

柳若姒知道了,心里很是欢喜。她并不是欢喜给柳玉波找了差事,这本来就是件极小极小的事,不值一提。她欢喜的是,柳二老爷虽醉心学问,不耐烦俗务,然而他本人,确是一面十足赤金的金字招牌,声誉极佳,人脉极广。不用他亲自出面,只要打了他的招牌,遇事自然有许多人辅助。

这一天,柳二老爷休沐在家,柳玉波一家人上门来谢恩。马氏也跟了一起来,到门上,说是要求见柳二太太。

“都谁来了?”柳若姒正在柳二太太屋里,就问道。

富贵媳妇在旁忙就答道,说是柳玉波和马氏都来了,柳玉汶也来了。

柳若姒就点了点头。那天,他嘱咐了让柳玉汶来府里,过后,这孩子却一直没来。听常嬷嬷那里传来的消息,说是这些天,马氏对柳玉汶已经不再打骂了,使唤柳玉汶也不像过去那般狠。但是,柳玉汶想进府来,马氏却不让,说是家里离不得他。

柳若姒知道,给柳玉波找了差事,柳玉波定然要来府里叩谢,就提点了去传话的人两句,要柳玉波来的时候,将柳玉汶也一起带来。现在柳玉汶是来了,不过,马氏也来了。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一样,并不喜欢马氏。但是,那一家子,却是马氏说了算的,要柳玉汶过的好一些,还是得从马氏这里下手。

“让她进来吧。”柳若姒就道。

富贵媳妇出去,让人领了马氏进来。

马氏今天来柳府,现换的一身新衣裳,头上戴着假髻,梳的高高的,上面横三竖四也插了几根金银钗环。马氏进来,就蝎蝎螫螫地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行礼,嘴里念着佛。

“……太太和姑娘,都是菩萨心肠,给钱给物,又给我们大/爷找了差事,一家子总算吃上饭了,念太太和姑娘的恩德。……保佑太太长命百岁,保佑姑娘早得贵婿……”

“在姑娘跟前,胡说八道些什么!”富贵媳妇见柳若姒面露不愉,忙就训斥马氏道。

“坐吧。”柳二太太就让马氏坐下说话。

“……我们老爷念着都是柳氏族人,千万不可辜负了。……操持家事,体谅你家大/爷,善待你小叔。”柳二太太就训诫马氏道。

马氏连连点头,眼睛里却有一点不以为然。柳若姒在一旁见了,心中不喜。

“太太训导的是,谁不想要个贤名,可也得有那个命啊。”马氏一面应承柳二太太的话,一面又道,“家里穷的叮当响,孩子们都要饿死了,哪里还顾得。……现如今,有老爷、太太帮衬着,侄儿媳妇定然好好服侍我家大/爷,养育几个孩儿,待承我家小叔。”

“大/爷出门,要穿的体面,应酬也要花钱,四个孩子,一时离不开人,要吃要穿,小兄弟的年纪,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一家子,吃穿用度,有一多半都用在他身上……别人不知道我的为难。大/爷虽有了差事,哪里不用钱……”

接着,马氏又说起了艰难,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听着,就都知道,马氏这是还想要钱要物。

“不仅性子可恶,还是这样一个贪得无厌的人,怪不得都厌了她。”柳若姒心中暗暗想道。她知道柳二太太手松,怕柳二太太又给马氏银钱,就忙偷偷给柳二太太递了个眼色。

“娘,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柳若姒就对柳二太太道。

“一家子,本不用这么客气。你家里走不开,我也不多留你了,这就回去吧。老爷想来也嘱咐了你们大/爷,好生过日子,不然,别怪我们不认人的。”柳二太太就道。

马氏有些失望,但见柳二太太逐客,她也不敢怎样,只得退了出去。

“……骨嘟着嘴,”跟了出去的富贵媳妇回来,就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心里不足那。”

“这些日子,他们待承的那小孩子还好吧。”柳二太太就问。

“比前些时候是好了。”富贵媳妇就道,“奴婢们在家的时候,也时常敲打敲打她。太太刚给了银子,老爷又给安排差事,凭她什么人,也得好上几天。”

“只看往后吧,你们用心些。”柳二太太就道。

“前面的人走了没有?”柳若姒就问。

“那位大/爷走了,二爷被老爷留了下来。”就有小丫头往前面去打探了,回来禀报道。

柳二老爷打发走了柳玉波,留下了柳玉汶,柳若姒心中欢喜。这正是她所希望的事情,不等她去说,柳二老爷就这么做了。显然,今天这一面,柳二老爷也和这小孩子投缘。

“……你去前面跟老爷说,说太太知道他留下了汶小爷,要见一见。”柳若姒就吩咐小丫头道。

小丫头下去,一会的工夫,柳二老爷领着柳玉汶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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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新芽(二)

柳玉汶进来,先恭恭敬敬地给柳二太太行礼,又见过了柳若姒,按着柳若姒的要求,叫她三姐姐。柳玉汶今天也穿了新衣服,正是拿那天柳二太太送的尺头做的,做工还算精致,大小也还合身。只是,看柳玉汶的脸上,依旧是面有菜色,人也依旧瘦的露骨。

柳二太太嘱咐了常嬷嬷一家,对柳玉汶多有关照。柳玉汶身上这件袍子,还是常嬷嬷的针线。据说,那位马氏本是不想拿这尺头给柳玉汶做衣裳的,是常嬷嬷说了她,还亲自剪裁、缝补,柳玉汶才算有了这么一件体面的衣裳。

虽是面有菜色,但柳玉汶显然多了些精神。

柳二太太让柳玉汶坐下,柳若姒吩咐人端了几样精致的点心上来,随后,就坐在一边,听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跟柳玉汶说话。

柳玉汶坐的笔杆溜直,微微有些拘谨。他虽家境贫寒,但是自打进屋,这一屋子的珠光宝气、锦绣绫罗,却是目不斜视。柳若姒见他目光端正,对答合体,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竟然是个读书的苗子,我问了他几个题目,回答的虽稚/嫩了些,在他这个年纪,却也极难得了……”柳二老爷就说道。“更难得的,虽然从私塾里退了下来,每天家事繁杂,这孩子竟自己又念了两本书,以前的课业也时常温习,实在难得。”

原来,柳玉汶天生聪慧,自幼就跟着他父亲,早就念了几本书在肚子里。再去私塾中念了两年,比同龄的孩子学问都要好的多。而且,不能去私塾读书之后,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下,柳玉汶还坚持自学。柳二老爷问了他几句书,又细问了他这两年的情形,就十分惊喜。、

这不仅是有读书天分的,而且读书的志向也坚定。柳二老爷就喜欢这样的人,因此打发了柳玉波,却将他留了下来。

柳二老爷这是打算帮助柳玉汶了。

“小小年纪,难得能吃得这样的苦。”柳二太太也赞叹道。

“……也是家母的遗愿。家母过世的时候,嘱咐我,不管多艰难,一定要继续读书。外祖父多年不第,临终也难合眼。只可惜外祖父只有我娘一个女儿,不能替他偿还心愿。”柳玉汶就道,他年纪虽小,说话却井井有条,小大人一般。

只是说到这里,许是想起去世的亲人,以及失学的痛苦,柳玉汶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再怎样坚强、早熟,终究还是个才十岁的孩童。他在这里落泪,也是因为感受到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是真正关心他的。据富贵媳妇说,这孩子在家里不管怎样被磋磨,却是从来一滴眼泪也没有的。

一个长期被忽视冷落,被虐/待的小孩子,突然被喜欢、被赏识,被温柔的关切,他的心自然就跟这些对他好的人靠近了。

柳二太太见柳玉汶哭了,心早就软的一塌糊涂。他拉住柳玉汶,掏出帕子来,亲自替柳玉汶拭泪,一面嘴里还哄孩子似的哄着。柳若姒在旁看着,一面很是欣慰,一面又不觉有些酸。当察觉到自己这种复杂的心态,柳若姒不免暗自笑着摇头。

“爹、娘,时辰不早了,留汶弟跟咱们一起吃饭吧。”柳若姒就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自然点头,他们也有这个意思。

“汶弟喜欢吃什么,我吩咐他们做来。”柳若姒又笑着问柳玉汶。

柳玉汶这时就有些害羞,小/脸通红通红的,有那么一会,说话也不如刚才利落了。不过,他还知道起身推辞,说是来打扰了半天,已经很不恭敬了,不能再留下吃饭。况且,家里头还有很多事。

“留你吃饭,你就留下就是。”柳二太太就道,“你家里也不用惦记,我打发人去说,你哥嫂不会难为你。”

柳玉汶似乎还有些为难的样子,但是柳二老爷也出声挽留,他也就点了头,不过终究不肯说他爱吃什么。

柳若姒还是吩咐了下去,让厨房里加两道小孩子爱吃的甜脆的菜肴上来。

“刚我问这孩子,还想不想念书。他说当然想的,只是家里头艰难,也离不开他。”柳二老爷就又道,“我说都有我,这孩子还不好意思答应,说是咱们给钱给物,又给他哥哥找了差事,大恩已经难报了,念书的事情,本就是意外之想……”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听着,就明白了。柳玉汶不敢想再去念书,一来是他哥嫂不肯出钱,二来,这几年,他在家里,已经被他哥嫂当做一个小厮,没了他,家里可不就少了个人干活吗。

另外,别看柳玉汶小小的年纪,却知道记人的恩情,怕无法报答。

能有这样的想法,知道感恩,就是个心思端正的人。

这小孩子,看来他爹娘将他教导的很好,即便处于困境,也没有长歪,就算没有后来的事情验证,也能看出柳玉汶是个本质纯良的孩子。

“我想送你去念书,”柳二老爷就对柳玉汶道,“你也不必记我的恩。我不是为了你,是看到你这样的好苗子这样白白耽误了,我看不下去。至于你家那边,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和你婶婶。”

柳玉汶见柳二老爷这样说,他心里本也是想念书的,立刻就跪下了。

“二叔大恩,侄儿……侄儿……”语音就有些哽咽。

柳二老爷忙起身,将柳玉汶扶了起来。

“我说了,不用你报答我。你若执意要报答,就只管好好读书,他日金榜题名,做个贤德的人,就是报答我了。”柳二老爷告诉柳玉汶道。

“是,侄儿记住了。”柳玉汶看了柳二老爷一会,郑重地答道。

“爹,既然要送汶弟去念书,事不宜迟。爹可想好了要送汶弟去哪家私塾?”柳若姒就笑着问道。

“就那几家,这个我还要想想。”柳二老爷就笑道,又问柳玉汶,“汶儿心里可有中意的?”

“但凭二叔安排。”柳玉汶就道,他年纪虽小,却懂得道理,这个时候当然不会挑剔,而且他也相信,柳二老爷为他选的,自然是最好的。

“嗯。”柳二老爷点了点头。

“汶弟,你一会回去,也不用跟你哥嫂提起。你去念书的事情,一会还是让我爹打发人,叫上你哥嫂来,跟他们说。”柳若姒就嘱咐柳玉汶道。

“正是这样。”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点头。

少顷,摆上饭来,柳二老爷携了柳玉汶上桌,与柳二太太、柳若姒一起用饭。柳玉汶在饭桌上还是有些拘谨,不过柳若姒细察他的举止,显然家教良好。

用过了饭,柳二老爷就打发人送了柳玉汶回家,一面又吩咐了,让柳玉波上来说话。

“这孩子别看年纪小,也不大说话,却是个有主意的。”柳二老爷饭后喝着茶,对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因此上,这念书的事,我只当他哥哥的面略略一提,留下他来,问准了他。……是个读书的苗子,有志向。虽然耽搁了两年,补回来也不难。”

发现了一个读书的好苗子,而且还是柳家子孙,柳二老爷很是高兴。

“也是体面的读书人家,怎么就娶了那样一个媳妇。”柳二太太就道,“老爷,你是不曾见着,真是比着街头巷尾的泼妇还不如了。”

“说是艰难,书也不让汶弟去念,还说家里就要断炊了,我看他那金簪银钗的可不少。”柳若姒就将自己的观察告诉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娘,今天你也听见了,她那样贪心不足,那位大/爷也辖制不了她。这往后,知道咱们对汶弟好,怕她会生出别的想头儿来。”

“这个,我也想到了。”柳二太太道,“不过是多给她几两银子。”

“这也是孟夫子所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柳二老爷就道。

柳二太太是富足惯了,从不把银钱放在心上,柳二老爷更是没有银钱这个概念的。柳若姒却是知道,等他们对柳玉汶越来越好,马氏弄明白,柳玉汶在他们心里的重量,马氏的贪念就会越来越大。

马氏的贪念,会造成怎样的结果那。柳若姒心里盘算着,只要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愿意,那么她就有信心,让事情按照她的计划发展。

对他们,对柳玉汶,那都将是好事。

“娘,汶弟要去念书,还得准备不少东西。我想,他哥嫂肯定不会为他准备的。”柳若姒就又对柳二太太道。

不管怎样,先慢慢培养起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玉汶之间的感情。

“我也想着这件事,不用他们,咱们就都给制备齐整了。”柳二太太有些兴冲冲的,和柳二老爷、柳若姒商量起来,都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那边打发人去叫柳玉波,柳玉波还没到,柳玉江已经闻讯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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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猜忌

柳玉江进门来,先是聊了几句别的,然后才慢慢地说到柳玉波和柳玉汶的事情上。

“二叔,听下面人说,二叔给柳玉波找了差事?”柳玉江似乎很随意的问柳二老爷,一面却小心地观察着柳二老爷的脸色。

柳二老爷就点点头,这件事他不认为多重大,也不认为有隐瞒的必要。

“对。你也知道他,你看他怎样?”柳二老爷就问柳玉波道。

“哦,”柳玉江沉吟了一下,才斟酌着道,“祖父在的时候,是看着他们父亲。他们父亲没了,他这个当家立事的,听外面人说,似乎不大妥当。”

“怎么个不妥当法?”柳二老爷就问。

“圣人的话,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后两项就不说了,他没有那样的才干。就是前头两项……,修身是没看出他有什么好,齐家,那是一塌糊涂。父亲不怎么理会他,就是因为他实在提携不起来……上不得台面。”

显然,柳玉江对柳玉波的印象很不好,如果不是考虑到柳二老爷给柳玉波找了差事,还各方接济,不知道柳二老爷心下是怎么想的,他的话就不会说的这样婉转、含蓄了。另外,他一句没提柳大太太,而是说了柳大老爷。据柳若姒近日得知,柳大老爷历来不管这件事,都是柳大太太一手操持的。不再接济柳玉波一家,也是柳大太太的决定。柳玉江这么说,自然是考虑到,在柳二老爷心目中,柳大老爷的意见还是很重要的。

虽柳二老爷自幼读书比柳大老爷好,仕途更顺利,更清贵,但是兄弟俩感情一直不错,柳二老爷很敬重柳大老爷。

“这些,我都知道了。”柳二老爷就对柳玉江道,“等会,我正要去跟你父亲说一说。他虽然不好,毕竟投奔了来,也是柳家族人。看老太爷的面子。……他一家确实过不得了,总不能就看着。于咱们家面上也不好看。”

“二叔说的是。”柳玉江见柳二老爷这样说,就道,“二叔,他们这是刚找上二叔,还有些人样。不是我说,实在辱没了读书人,是泼皮的行径。二叔清贵的人,无需沾惹上这种人。二叔吩咐下来,侄儿子去料理。……这样一桩小事,本也不用二叔费心。”

这是让柳二老爷不要在理会这件事,他以后会接济、照应柳玉波一家。

如果是前两天,还没有见过柳玉汶的时候,柳二老爷一定非常乐于接受这样的建议。可是如今,他见过了柳玉汶,对那孩子很有好感,尤其是安排柳玉汶入学的事情,他想亲自料理。

“我知道,你想替二叔分忧。”不过,柳二老爷对柳玉江的建议,还是很高兴的,觉得这个侄子贴心、孝顺,“这事也不麻烦,这两天,我打算送玉汶那孩子去念书。往后若有事,我再找你。”

“二叔还要送柳玉汶去念书?”柳玉江做出惊讶的表情,似乎是才知道这个消息似的。

“对,你没见那孩子,是个读书的苗子。耽误了可惜。”柳二老爷就道。

“二叔爱惜人才,不过,这孩子年纪也大了些,怕是要辜负了二叔。二叔座下弟子……”柳玉汶看见柳二老爷的脸色,立刻打住了话题,“既然二叔看重他,这也交给侄儿,保证安排的妥妥当当。”

柳二老爷本来确实是不耐烦这些琐事的,但是这次却不同。

“这个也不必了。”柳二老爷就道,“我已经想好了,送他去宗学。这件事,还得我亲自出面。”

“宗学?!”这次,柳玉江是真的吃惊了。

柳若姒知道柳二老爷决心送柳玉汶去宗学里念书,也吃了一惊。看来柳二老爷对柳玉汶的欣赏和喜爱,还超出了她本来的设想。她本以为,没有这么快的。看来,柳二老爷确实是识得人才的,想想柳玉汶今后的发展,柳二老爷的眼光没有错。

能够进入宗学,获得最好的教育,以后柳玉汶的前途不可限量。、

柳若姒跟着柳二太太给柳玉汶准备去宗学所需的东西。

“那里念书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柳二太太一边挑选尺头,一边跟柳若姒道,“那孩子言谈举止都好,穿戴打扮上,不能露了怯。”

柳二太太挑的是最好的尺头,要给柳玉汶裁制衣裳。

柳大/奶奶带着人就过来了。

“婶子这是……要给我三妹妹做衣裳?”柳大/奶奶看着炕上摆着的尺头,故意问道。只看那尺头的颜色,就不是柳若姒穿的。

“并不是。”柳二太太也没在意,就告诉柳大/奶奶道,“是给玉汶那孩子做的。你二叔要送他去宗学里头念书。”

“玉海就在宗学里头。”柳大/奶奶的手抚过那光滑的绸缎,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二叔和婶子太过心慈了。宗学,哪里是谁都能去的。外面的私塾,也很不错了。”

“你二叔看他是读书的苗子。”柳二太太就道,“我也不大懂,你二叔自然有道理。”

这是实话,柳二太太对柳二老爷是很信任的,甚至有些崇拜。估计当初没成亲的时候,就很为柳二老爷的才学倾倒了。

柳若姒一边整理尺头,一边忍不住嘴角含笑。柳二太太这样无意的说辞,应该让柳大/奶奶很多准备好的话都无法开口了吧。

果然,就见柳大/奶奶张了张嘴,有一会都没有开口。

柳若姒将尺头都收拾好,一面让柳大/奶奶坐。这一会,柳大/奶奶也恢复了过来。

“婶子和三妹妹都见过柳家那女人了吧?”柳大/奶奶坐下后,喝了口茶,就问道。称呼马氏为女人,可见柳大/奶奶对此人的态度和看法。

“见过了。”柳二太太点头,叹了口气。

柳二太太这样的口气和态度,很是鼓励了柳大/奶奶。她开始口若悬河地说起马氏来。

“……就没见过这样不贤良的妇人,婶子这样金贵的人,就不该见她,被她气了,腌?了,不是小事。婶子今天给了她好脸色,明天她就要蹬鼻子上脸的。大太太和我,都没少被这女人气。为什么就不理会她了那……”

柳大/奶奶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马氏是如何的过分,大太太和她又是如何的无奈。

“债主一样,说话做事又上不得台盘,把老太太都气坏了,老太太发话,说不理她们了。”柳大/奶奶说完,又道,“我知道,太太是慈悲的心肠,是看她孩子,和她那小叔,不忍心的。”

“你说的是那。”柳二太太就道,听柳大/奶奶搬出柳老太太来,她是不能当等闲话来听的,就看了柳若姒一眼。

这些天,柳若姒已经打听过。对柳玉波、马氏这一家子的事,柳老太太并不曾管,都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在管。现在柳大/奶奶却这样说,她虽不相信,却也不能无动于衷。

“我们老爷和太太正打算要去跟老太太说,”柳若姒就道,“还得听老太太的示下。我们太太也看不上那个女人,大嫂刚才的话,不看别人,还是看着柳家自己的子孙。”

“是这个理。”柳大/奶奶就道,又一面小心查看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脸色,试探着问,“可惜了玉汶那个孩子。”

“……送他去念书,以后出息与否,还得看他自己。”柳若姒故意道。

柳二太太也点头,她赞成柳若姒的这个看法。虽然喜欢、可怜柳玉汶,但是也要柳玉汶自己有才学,肯努力。

“是,是。”柳大/奶奶似乎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不知道祖辈积下多少阴德,能见着婶子。是他的大福气。”

“三妹妹这两天还头疼不,可想什么吃的?”柳大/奶奶去了心中的某个疑虑,又笑着关切柳若姒。

“都好了,也不想什么额外的吃。”柳若姒就道,“就是想跟大嫂商量一件事。”

“有什么事,尽管说。”柳大/奶奶立刻道。

“我这院子里,想添两个人。”柳若姒就告诉柳大/奶奶道。

“这个好办。”柳大/奶奶不等柳若姒的话说完,立刻就应承道,“我那有调/教好的小丫头,就叫了来,随三妹妹挑拣。”

“大嫂好不容易调/教好的人,我不敢捡现成的。”柳若姒就笑着道,“是我奶嬷嬷家两个孩子,年纪也够了,正好进来伺候。”

柳大/奶奶听柳若姒这样说,面上就有些为难。她是想在柳若姒身边安插人手,却没想到柳若姒自己先挑了常嬷嬷的孙儿孙女。

“怎么,大嫂可是为难?”柳若姒立刻就道,“我并不想为难大嫂。咱们家也有这个常例,比如大哥哥身边跟着的人,大姐姐院子里伺候的人。

“……”柳大/奶奶就陪笑,支吾着。

柳若姒心中暗暗冷笑。说什么她要什么吃、什么玩的都有,那不过是拿公中的钱做空头人情。现在,她想要两个心腹的人,柳大/奶奶就不愿意了。

这是真的对她好,关心她吗?她以前为什么没看出来那。是啊,她以前几乎是被这些人牵着鼻子走,就算提出了什么要求,那也不会影响到这些人的利益,她又怎么能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那。

今天,这两个人,她却是要定了。

“平常就说多疼我,不过是两个人,又不算破例,大嫂就作难了。”柳若姒故意板起脸,扭身不看柳大/奶奶,“算了,只当我没说过吧。时辰不早,大嫂该忙什么就去忙好了?”

柳若姒这样闹起脾气,小孩子一样,还比她一本正经地说什么更难以应对了,起码对柳大/奶奶正是如此。

“哎呦,三妹妹,这可屈了我的心了……”柳大/奶奶忙陪笑上前,拉住柳若姒的手,亲切地道。

“……就是那俩孩子年纪小些,白拿那几个月钱又怎样。不行,我从自己的月钱里出就是了。”柳若姒似乎是赌气似地,又说了这样一句话。

“三妹妹,你看你心急。”柳大/奶奶立刻就道,“不过是两个人,三妹妹开口了,就算作难,难道我还能不答应吗?”

“大嫂答应了?”柳若姒这才扭过脸来,追问道。

“应了,就依三妹妹。”柳大/奶奶这次答应的很爽快,“我这就打发人叫他们上来,要给几等的月钱,也听三妹妹的。”

“三妹妹,可还有别的事,嫂子一并给你办了。”柳大/奶奶见柳若姒脸色转好,更加卖力讨好。

柳若姒笑了笑,她是还有事情想要办,只是,柳大/奶奶必是不肯同意,而且,那也不是柳大/奶奶能做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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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计议

“眼下还没有别的事,等我想起来了,再找嫂子吧。到时候,嫂子可别推辞。”虽这么想着,柳若姒还是对柳大/奶奶道。

“好,好。”柳大/奶奶笑着答应了。

等送走了柳大/奶奶,柳二老爷也从外面回来了。他已经找过柳玉波,将安排柳玉汶去读书的事情跟柳玉波说了。柳玉波很感激,可又言辞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大堆家里如何艰难的话。柳二老爷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让他好好做他的差事,其余的,他不会看着不管。

这就是答应了,会因为送柳玉汶去读书的事情,额外的关照柳玉波一家。

“……说的时候面红耳赤,我看他也是十分为难。”柳二老爷脱了大衣裳,坐下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必是上次我露了口风,他回去跟他女人说了,被他女人撺掇的。”

柳二老爷是真的爱才,所以才会如此。而他本来对柳玉波就很一般的观感,又因为这件事变差了许多。

“就真不是他自己的主意,他就不知道对错、好歹?可见,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柳若姒并不同意柳二老爷的说法。

“是没主意,太懦弱了。”柳二老爷就叹气道,“我问了玉汶,说是他哥哥对他还好。”

当初,两人的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家里也颇过得,柳玉波曾经是个不错的哥哥。即便是现在,他也并不欺压柳玉汶,只是,马氏磋磨柳玉汶的时候,他也听之任之,不会说公道话,不会护着柳玉汶罢了。

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就都摇头,显然对柳玉波越加的看不上眼了。

“爹要送汶弟去宗学,汶弟怎么说?”柳若姒就笑着问柳二老爷道。

“那孩子欢喜的几乎傻了。”柳二老爷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嘴角含笑。

“爹,要不要让汶弟进来,给老太太磕头。”柳若姒就提醒柳二老爷道。

这件事,一般来说,柳二老爷做主就行了,并不需要再去告诉柳老太太。但是有柳玉江和柳大/奶奶来这说了那样的话,势必要去柳老太太跟前说一说,才能免得以后生事。

“是了,也要跟你大伯说一声。玉汶确是个好孩子,栽培他,对咱们柳家没有坏处。”柳二老爷就点头道。

“爹,刚才大嫂来过。”柳若姒想了想,就告诉柳二老爷道,“……说是老太太曾发话,不要理这一家子的。我和娘都担心……,其实,并不曾听老太太说过这样的话,外面的事,都是大太太她们在管。”

“哦……,老太太是不耐烦管这样的事。这个不妨事,我自会去跟老太太说。”柳二老爷道。有些事,或许柳老太太会驳回柳二太太,但却不会驳回柳二老爷,不管怎样,毕竟也是有些年纪,且做官、支撑家门的儿子。

柳二老爷这样,旁边柳二太太就觉得很是暖心,又瞥了柳若姒一眼,心里想着,都说闺女是贴身的小棉袄,这句话没有错。

“我们也并不曾做什么,才做了这一点事,上上下下都来说话,哎,我和娘在这院子里,寸步难行的。”柳若姒又跟柳二老爷抱怨道。

“……并不至于,别多想。”柳二老爷想了想,就道。

柳若姒本来还有话要说,见柳二老爷如此,她想了想,就不说话了。有些事情,还是让柳二老爷亲身经历一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件事还是小事,就是有些推迟、阻隔也还没什么。而柳二老爷能经过这件事,认识到一些问题,以后遇到大事,一家子才能更加同心协力。

……

此刻,柳大太太的屋里,也坐满了人。

柳大太太靠着锦绣靠背,坐在炕上,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在炕里的锦褥上坐着,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则在挨着炕沿的两张椅子上坐了。屋里伺候的丫头都被打发了出去,门口还有柳大太太的两个心腹丫头守着,不让人靠近。

几个人正在商量着私/密事。

“那两位从不管事,这次是怎么了?你们去看了,可是有什么异动,动了什么心思?”柳大太太问柳玉江和柳大/奶奶。

“……查问过了,应该是正巧碰见。二婶子就动了慈悲心肠。”柳大/奶奶先道,“从前没有一点风声的,并不是刻意的。婶子她们不是刻意的,那马氏女人,可就难说。”

说到马氏,柳大/奶奶就沉下脸来。

“那是个泼皮、不要脸的。说不准就是打听了二婶子心慈,手松,特意赶着二婶子过去的时候闹。二婶子的性子,太太也知道。……这是费力不讨好的事。”说到最后,柳大/奶奶冷笑,“依我看,这事咱们先别管。等她们沾上那马氏甩不掉了,还得来求咱们。”

“你这么看?”柳大太太摩挲着怀里的手炉,“她不是针对咱们的,要从这件事上,找咱们的错处?”

原来,柳大太太知道了柳二太太的行/事,首先竟是猜疑柳二太太要打她的脸,从不接济族人上面做文章,甚至进而要抢夺她管家的权柄。

“我也这么疑心来着……”柳大/奶奶立刻顺着柳大太太的话说道,“不过,我去看过了,应该不是。”

“太太不用担心。二婶子自进了这个家门,什么时候管过事。不是我说,要二婶子管,她也管不来。管家哪里是容易的事,也就是太太,能操持这些年。落在二婶子手里,怕是一天就乱了的。”柳大/奶奶又奉承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没说话,而是看了柳玉江一眼。

“太太放心,我看那边确实没这个心思。”柳玉江就道。

柳大太太的脸色就和缓了些。

“现在没有,不过也不说好以后……”柳玉江看柳大太太的脸色,却又说道。

柳大/奶奶听柳玉江这样说,不由得有些诧异,飞快地瞟了柳玉江一样。

“就算是她们知道没本事,不想管家的事,可未必就不想打咱们的脸,踩上咱们一脚!”柳若媛突然道。

柳若媛虽然是未出阁的女孩,但是柳大太太想着女儿迟早有一天要嫁人,要应对家事,所以很多事情她都不瞒着柳若媛。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在,柳若媛甚至有发言权。

柳若娟自然是闷声不响,只看柳若媛的眼色行/事的。

“大妹妹说是怎样?”柳玉江抬起眼睛,含笑道。

“当然是……先下手为强。”柳若媛立刻就道,“找了她的短处出来,让她没脸。看她还敢再找事。”

“你听着就是,不要胡乱说话。”柳大太太就训斥柳若媛道,语气却并不十分严厉,反而有些心不在焉,“既然那边现在没这个心思,不过是糊涂好心发作,咱们也就把这件事撂下吧。眼前老太太办寿,忙的也分不开身。”

柳玉江听柳大太太这么说,也不说话了,柳若媛只轻哼了一声,转着眼珠,不知道在想什么主意。

“给几两银子就罢了,要送那小孩子读书,附近哪家私塾不行,竟是要送到宗学里去。”柳玉江道,“当初二弟要去,也很费了一番的周折。”

“是过了。”柳大太太就道,“说是同族,我听老爷说过,早就出了五服的。是当年老太爷回乡祭祖,不知怎地贴了上来,就投奔了来。”

“一个不知哪里来的破落户,也跟咱们二弟一样进宗学,我心里也不服。”柳大/奶奶接到柳玉江的一个眼色,也对柳大太太道。

“服不服的,这也不必说。就怕在宗学里,知道他跟咱们家的关系,对二弟有妨碍。”柳玉江就道。

柳大太太就皱了眉头,沉吟起来。

“咱们也不是不让他们做这善事,只是进宗学,就不妥当了。你们说,该怎么驳了这件事?”柳大太太就问柳玉江和柳大/奶奶。

“我看二叔是打定了主意。我说出老爷来,他也没改口。”柳玉江就道。

“看来,还得是跟老太太说。”柳大/奶奶就道。

“老爷那里,太太也要说清。”柳玉江就道。

“老爷那里,还是你去说。老太太那,我带着你媳妇、你大妹妹过去说。”柳大太太想了想,就道。

“听太太的。”柳玉江没有坚持,十分顺从的答道,“这件事,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迎老爷。”

柳玉江站起身,如此刻不容缓,是将这件事当做一件重要的大事来看了。

“好,我们也就去老太太那里。”柳大太太见柳玉江如此,虽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也还是点头说道。

……

等柳二老爷打听得柳大老爷回来了,已经天色将晚。来禀报的人说,柳大老爷已经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去了。柳二老爷就起身换了衣裳,柳若姒跟柳二太太也披了大毛披风,从屋中/出来,往柳老太太处来。

刚走到柳老太太的院中,就听见上房传出来说话声。柳若姒低声问旁边一个小丫头,才知道,柳大老爷一大家子都已经来了。

人到的这般齐整,看来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柳若姒不禁有些紧张,同时还有些雀跃。

今天,她将会看清很多事,很多人。事情成与不成,也就在今天。事情的本身或许并不重要,但是它的成与不成,却至关紧要!

过去,她曾被这些人所瞒哄,而今天,她要反过来,让这些人随着她的指尖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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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第一次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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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打起帘子,柳若姒跟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身后/进了上房。一进屋,扑面而来的热气中夹着浓浓的檀香。柳老太太敬佛,屋子里几乎整日都燃着佛香。

柳若姒跟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给柳老太太请安,众人都起身厮见过了,才又重新落座。

柳老太太的榻上铺着一整块厚实的黑裘皮,柳老太太就倚着引枕,坐在裘皮之上。柳若媛和大官儿都在柳老太太跟前坐着,柳若媛甚至将头靠进了柳老太太的怀里,亲昵非常。柳若娟也坐在榻上,离柳老太太略远,正带着大姐儿、二姐儿,与柳老太太的丫头月季、腊梅一起缠着彩色绒线。

挨着塌下,是一溜两排数张椅子。柳大老爷坐在榻边第一张椅子上,柳大太太、柳大/奶奶、柳玉江、柳玉海都依序而坐。

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看柳老太太面色红/润,眉眼含笑,显然很是高兴。

柳若姒他们进来,座位的次序又调整了一回。柳二老爷挨着柳大老爷坐了,柳若姒则跟着柳二太太坐在了柳大太太的下手。

柳二老爷先跟柳大老爷小声地说了起来,柳大太太一面跟柳二太太搭话,眼角却看向柳大老爷那边。柳若姒在旁瞧的清楚,看着一屋子的人似乎各有其事,不过大家的注意力却都在柳大老爷和柳二老爷那里,只有柳老太太除外。

柳大老爷听着柳二老爷说话,先是点头,最后似乎是沉吟了起来。

“别的倒还罢了,二弟做的不差。就是……送那孩子念书,找个声誉好的私塾就罢了,送去宗学,是不是有些不妥?二弟还当再思量思量。”柳大老爷就道。他并未特意抬高声音,不过柳若姒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想来,榻上榻下的这几个人,也都听见了。

“也不是没想过,”柳二老爷心里本来想着,这件事他一说,柳大老爷必定点头的,因此略一愣怔,但是他也没往心里去,只是诚恳地跟柳大老爷解释他的想法,“……宗学最好,送去别处,怕耽误了他。大哥有空闲,让他给大哥来磕头。大哥考校考校他,必定跟兄弟想的一样。咱们家的子弟,送去宗学里,也是惯常的事情。”

宗学本是教导宗室子弟的学堂,又从朝中勋贵大臣的子弟中挑选优秀者充入。柳家世代书香,是个出翰林学士的家族。柳二老爷如今在翰林院,有过世的父亲和岳父两重荫庇,还与别人不同。柳家子弟可以入宗学的,比如柳玉海就在宗学里头念书。而即便不是柳家子弟,柳二老爷若是想送两个人进去,也只需跟宗学打个招呼即可。

“那孩子原先只在私塾念了不足一年的书,毕竟年纪还小。我知道二弟一片爱才的心思,慢慢先看看,等看他真是可造之材,再另外提携也不晚。……这么送去宗学,若是辜负了二弟,就不美了。”柳大老爷道。

“你们兄弟俩,说什么悄悄话那,还瞒着我老婆子?不能说给我听听?”柳老太太就问道。

“母亲……”柳二老爷忙就站起身,就要跟柳老太太禀报柳玉汶的事情。他想,柳大老爷就算有些异议,只要柳老太太答应了,就没什么妨碍。他想,这件事,柳老太太是没有理由不答应的。

柳若姒在旁忙干咳了一声,见小丫头端了茶送上来,她忙起身,接了茶盅,走到榻边,亲自捧给柳老太太。她这一打岔,柳二老爷的话就顿住了。

“老太太,我爹想起我祖父来了……”给柳老太太捧了茶,柳若姒干脆就在榻边坐了,无视了柳若媛投过来的异样目光。

“哦?”柳老太太接了茶,没有喝,有些不解地看看柳若姒,又看看柳二老爷。

屋内其他人听见柳若姒说起过世的柳老太爷,也不禁都屏息静听。

“这两天,我爹总是梦见祖父……”柳若姒就接着说道,“每每跟娘和我说起祖父在时的事,说过的话。总是说祖父过世的太早,都来不及尽孝,很多事情很是后悔。”

柳老太太的神色就有些暗淡下来,屋内其他人脸上也都露出悲切的神色。

“……加倍孝顺老太太自不必说,又想起祖父在世时做过的善事。”柳若姒见火候正好,忙就将话题巧妙地引到柳玉波和柳玉汶兄弟的父亲柳余风身上来,“祖父极赏识他。可惜他没福气,走在了祖父的前头。

提起了柳余风,自然就说到柳玉汶。

“我听父亲叹息,说他们家怎么就破落成这样了。父亲说,祖父临终前,还嘱咐父亲,要父亲好好照料这一家子的。都是柳氏子孙,还要在举业上头用功。”

柳二老爷本就是聪明的人,一开始还有些诧异,可听到柳若姒说到这里,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不必柳若姒再说,他就已经知道该怎么接茬了。

“父亲殷殷嘱托,要好好看待他这一家子。他那兄嫂虽不成器,这孩子却不错。送去宗学里,也算是不辜负父亲。”说到这,柳二老爷端正了衣冠,“三年不改父之道,是为孝也。”

柳二老爷引用起了圣人之言,说的又是孝,柳大老爷立刻站起身,随即柳玉江和柳玉海也起身,都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柳玉江半低着头,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柳老太太就拿了帕子擦泪,女眷们也不敢再坐着,都站起身来。

柳若媛本要在柳老太太跟前撒个娇,被柳大老爷瞪了一眼,她抿了嘴,恨恨地看了柳若姒一眼,也只得从榻上起来。

“母亲还要节哀,不要伤了身子。”柳二老爷忙就道。

柳老太太年老,虽然念及过世的柳老太爷也伤心,但是眼泪并不多。

“还记得你父亲,没有出了孝就忘了……哎。”柳老太太拿开帕子,眼睛微微有些发红,“你说的这孩子的事,我刚才听大丫头跟我说了。”

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若媛的脸上都闪过一抹异色,柳大/奶奶脚底似乎有些不舒服,不安地挪了挪。

柳老太太其实是没什么城府的人,一句话就泄/了一些人的底。她本来听了柳若媛、柳大/奶奶和柳大太太的话,要驳回柳二老爷,不让他送柳玉汶去宗学,还要训斥柳二太太擅自接济那一家的事情。

柳老太太也并不懂得什么圣人之言。但是,柳若姒的话,说这是柳二老爷继承柳老太爷的遗志,完成柳老太爷的遗愿,她被撺掇着要说的那些话就都撇在了一边。

而且,这件事对她也并不算什么,她也想起过世柳老太爷对柳余风一家的好来,不愿意违背柳老太爷的意思。

“我也不懂什么宗学不宗学的,你们兄弟商量好了去办。”柳老太太就道,又感叹,“风大老爷那位填房的太太,是个好人。可惜,死的也早。你说的这孩子,也是命苦。人都说他不成器,你看着竟是成的?你且先看着他吧。他那个嫂子,不是个东西!背后还说道我那!”

柳老太太这样说了,屋里不少人暗自叫苦,柳若姒却是心中高兴,偷偷朝柳二老爷眨了眨眼睛。

有的时候,同样的事情,不同的说法,得到的结果天差地别。柳二老爷虽聪明,却不肯在这方面用心,太过直了一些。这当然也是因为他不觉得有这么做的必要。只是,从今天开始,想来柳二老爷的想法也会改变。

柳二老爷没说什么,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大哥,你看……”柳二老爷就又跟柳大老爷商量,“这孩子出息了,也是家里的臂膀。”

柳大老爷这次十分痛快。不同于柳老太太,他是懂得圣人之言的,自然知道柳二老爷那句话的分量。而且,若是柳老太太还能对柳老太爷的事情驳回一二,他却是半个不字也不能说。

“我也是谨慎的话,一切都依二弟的意思。最近事忙,有些糊涂啦,这事,还多亏二弟。”、

“大哥也是为了我,为了家里好。”柳二老爷就道,“大哥的那些话,我也记下了,必定谨慎。”

柳大老爷就点头。

“这事就交给二弟了。那若是个好孩子,以后跟玉海,也有个读书的伙伴。”

“正是。”柳二老爷笑道。

柳玉汶去宗学读书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柳二老爷说好了,明天让柳玉汶进府,给柳老太太磕头。

“也要他记得老太太的恩德。全都是老太太的好意,以后他出息了,第一要报老太太的恩。”柳若姒笑道。

“我要他报什么恩。”柳老太太道。

“老太太菩萨心肠,当然不要人报恩。不过,这份功德,佛爷菩萨可定是要记在老太太的头上。”柳若姒又笑道。

柳老太太信佛,这句话说得柳老太太欢喜了起来,看着柳若姒似乎也顺眼了许多。

众人又在柳老太太的屋里坐了一会,就散了出来。

“大嫂,什么事该跟老太太说,什么事不该去烦老太太,大嫂当了这么久的家,难道还不知道?”出了柳老太太的院子,柳若姒就站住脚,回过身,似笑非笑地对柳大/奶奶道,“今天这事,不知道谁在老太太跟前嚼舌根,这是要陷老太太于不义啊!多大的胆子,多了不得的心肠!”

柳大太太和柳若媛都在旁边,一个白了脸,一个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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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第一次交锋(二)

被柳若姒训斥,柳大/奶奶的脸上也忽红忽白的。

“三妹妹,冤屈死我啦。”柳大/奶奶忙就叫屈,跟柳若姒解释说她根本没在柳老太太跟前说什么。

柳老太太当时的话,也确实只说了柳若媛,没提起其他人。然而,柳大/奶奶这个时候却不能提醒柳若姒这一点。

柳若姒却偏只说柳大/奶奶,看似迁怒,其实却大有文章。她不能直接去说柳大太太,而指责柳若媛,那边很可能会厚起脸皮说柳若媛还小,不懂事之类的。柳大/奶奶却是没有任何借口,而且,柳大/奶奶就代表了长房这一家子。

柳若姒这一巴掌,看似是只打柳大/奶奶,那也和扇在柳大太太、柳若媛脸上没有两样,还让这两人说不出话来。

柳若姒说完了柳大/奶奶,也不听柳大/奶奶解释,假作生气,转身走了。

“哎呦,这小姑奶奶……”

柳大/奶奶一边叫苦,一边要跟过去。她得跟柳若姒好好解释解释,不能让柳若姒厌恶了她。柳若姒若厌恶了她,那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厌恶了她也没什么区别。柳大/奶奶要往前走,却被人一把拉住了。

柳大/奶奶回头,吃惊地发现,拉住她的是一直一声不响的柳若娟。

“回去吧。”柳大太太在冷风里站了一会,黑着脸说了一句,率先往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比起她们这边垂头丧气,满腹心事,柳若姒跟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回到屋子,三口人虽欢喜,却也不是没有心事的。柳二老爷坐下喝茶,没有立刻说话,柳二太太瞧着柳二老爷的脸色,也没说话。柳若姒就故意站到柳二老爷面前去,做邀功状。

柳二老爷被她这样子哄的就笑了。

“今天多亏了咱们姒儿。”柳二老爷开口道。

“可不是。”柳二太太道,“咱们的姒儿越来越聪明了。”

“差点没命,再不长点脑子、长点心,可怎么行。”柳若姒就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沉/吟起来,看来他们还是觉得柳若姒这句话说重了。然而,只有柳若姒知道,她的话还说的轻了。真要说,不是差点没命,而是丢了一回性命,还不只是她自己,是她们这一家子啊。

“姒儿,别那么说。”柳二老爷还是道。

“爹,我知道。我就是在爹娘跟前这么说说,抱怨抱怨,出去了,当着别人,我只有说好的。”柳若姒就道。

“哎,姒儿更加懂事了。”柳二老爷就道。

“爹,今天的事,你没什么要说的吗?”柳若姒就问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喝了口茶,他现在也有满腹的心事。一件本就不算大的事,还是于人于己都有好处,并不用家里的什么,他自己做主了,跟柳老太太、柳大老爷也是可说可不说的。他去说了,是对母亲和兄长的敬重。他是真的没想到,会受到这样的反对。

柳二老爷纵览群书,又是这样的年纪,虽不耐烦庶务,为人耿直纯粹,但不代表有些事情他不明白。比如今天这件事,显然是有人在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爷面前说了什么,这两人才会是那样的态度。

能是谁去说的,想想这两天来的事情,柳二老爷心里已经有了数。

何至于那,柳二老爷想。这个时候,他难免就想起女儿柳若姒说的,寸步难行的话来了。

或许女儿并不是平白抱怨的,也并不是夸张。他每天早出晚归,在家里的时候极少,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却大部分时候都在家里。他今天提出这样一件小事,就是如此的阵仗。那么平时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日子是怎样过的那。

只有比他更不如的。

柳二老爷觉得他对妻女的疏忽,有些内疚起来。

“难为你们了,以后若有什么事,不好跟老太太那边说,就告诉我。我去说,总好些。”柳二老爷就道。

“那以后我和我娘,就都靠爹给做主啦。”柳若姒立刻道。

“这个当然。我不给你们做主,还能有谁。”柳二老爷就道。

柳若姒为了柳二老爷这句话高兴,以后有什么事,一家人齐心,就好办了。今天的事情,她验证了应付柳老太太的秘诀。然而,这个秘诀,得用柳二老爷的名义才更好使用。如果柳二老爷亲自出面,那更将无往不利。

争取到了柳二老爷这样的表态,对她来说,实在是至关重要。一些事情,注定要因此改变。

柳二太太见柳二老爷这样,却是感动了,她也没想以后会怎样,只觉得过去顾全大局的隐忍,都是值得的,只要柳二老爷这句话!

“老爷,你在外头,一天到晚,编书是费心的差事。家里能有什么事,还用老爷来烦心。”柳二太太就笑着对柳二老爷道。

“娘,你说的不对。”柳若姒忙道,“爹要编书,难道就不要咱们娘儿俩了?你问爹,是那些书重要,还是咱们重要。”

“胡闹。”柳二太太就嗔着柳若姒,“你爹编书是正事。”

虽是这么说,柳二太太偷瞄向柳二老爷的眼神却有些期待。

“书当然重要。”柳二老爷正色道。

柳若姒就看见柳二太太眼中的光彩暗淡了下来,她心中大叫不好,她这个爹,不是真的读书读呆了吧。

谁知,柳二老爷还有下文。

“你们娘儿俩更重要!”

一句话,说的柳二太太展颜而笑。

看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欢喜的样子,柳若姒微微扭开头。所以说,这夫妻俩感情好,也是大有缘故的。她这个爹,还是很会哄媳妇的。

“爹,娘,这么一件小事,大伯、大伯娘还有大哥哥那边,为什么要这么大动真章的?”柳若姒自己吃了块点心,打断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之间旖/旎的氛围,状似无意地问道。

“此事已经说妥了,就此揭过吧。”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对柳若姒道。

这是又要息事宁人,然而这次的息事宁人却和以往有些不同,柳若姒敏/感地觉察到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心中,已经有了警觉。只是,在他们眼中,柳若姒还是小孩子,有些事情,不会在柳若姒跟前说。

这也是他们做父母的对女儿的一种爱护,只让女儿感受到好的、善的、美的。所有小孩子无忧无虑的童年,也都是父母的保护搭建起来的。

柳若姒也就没再说什么了。通过这件小事,能够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认识到一些事情,一些人,目前来说,也就够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心中的谋划,也要一步步的实施,才能水到渠成。

而以后的事情证明,这件事的结果比柳若姒期待的还要好。柳二老爷从此更加关注柳二太太和她在家里的情形,对柳玉江也渐渐疏远了起来。

这让柳若姒喜出望外,也让另外一些人始料未及,后悔不迭。

次日,柳二老爷就打发了人接了柳玉汶进府。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拿出给柳玉汶赶制的新衣,将柳玉汶从里到外的衣裳都换下了。

柳若姒又拿出一个荷包,一块玉佩,并一个平安符来。

“荷包是姐姐亲手绣的,别嫌难看。”柳若姒告诉柳玉汶道。

“姑娘的针线可是难得。”一边帮着给柳玉汶打扮的腊月就笑道,“汶二爷,你不知道,姑娘一年到头,总共做不了几件的。这件,婢子知道,是最好的。”

“就你话多。”柳若姒瞪了腊月一眼。

腊月和六月两个丫头,腊月性格更加泼辣,六月则比较稳重。

“玉佩是你叔叔给的,他以前带过的。这平安符,是你婶子去庙里求来的,我也陪着去了的。”柳若姒又道。

柳玉汶忙珍而重之地将东西收下,小心地戴在身上。戴荷包的时候,他才发觉荷包有点重,就抬头看着柳若姒。

“一点香饼子,你用的着的。”柳若姒就道。

柳玉汶将荷包装了,当下并没有看。等他空闲下来,才发现那荷包里果然有几块香饼子,而除了香饼子之外,还有几块碎银子。这是柳若姒怕他有急用,给他的零花钱。

至于笔墨纸砚、手炉新炭、书包等一应物件,更是准备的齐齐整整。

这份体贴、周到,在柳玉汶幼小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他终其一生,都没有忘记。在丧母之后,他终于在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这里,再次感受到了母爱和温情。柳玉汶并没有口口声声说要报恩,他更多的,将这些好,都记在了心里。

将柳玉汶打扮好了,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将他带到了柳老太太跟前。

柳玉汶给柳老太太磕头,按着辈分,他要称呼柳老太太为伯祖母。

柳玉汶虽因家境困苦,瘦弱了些,但是五官清秀,举止有礼,柳老太太年老的人,见了这样的小孩子没有不喜欢的道理。柳老太太就忙让柳玉汶起来,问了两句话,让丫头取出两个尺头来,给柳玉汶做了见面礼。

“回去做件衣裳吧。好好念书,以后有空,就往府里来。”柳老太太道。

柳玉汶没有立刻接那尺头,而是看向柳二老爷,柳二老爷微微点头,柳玉汶才接了,向柳老太太道谢。

柳玉汶又见了柳大老爷等人,柳大老爷、柳玉江都给了见面礼。

大家都斯见过了,柳二老爷亲自送柳玉汶和柳玉海去宗学。柳大老爷也出门,去礼部衙门,柳玉江则自动随了柳二老爷,说也要送两个兄弟去宗学。

屋中只剩下女眷,大家陪着柳老太太说了两句话,外面就有人送了一封书信进来。

柳三老爷一家不日即将入京。

这一下,家里可要热闹了,柳若姒一面四下看了一眼,一面含笑心中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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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机会

听说柳三老爷一家即将到京,柳老太太立刻喜的眉开眼笑。她一面让人将信再念一遍,一面又吩咐让送信的人来,她有话问。众人自然依从。直到接近晌午,柳老太太这才打发了那送信的人下去。

“……赶紧安排了人去接,”柳老太太又吩咐柳大太太,“老三那院子,可给他收拾出来了?”

“这就安排人去。”柳大太太忙笑着答道,“三老爷的院子,早就收拾了。这几天,每天都有人打扫。诸样妥帖。”

柳大/奶奶和柳若媛也在旁边帮腔,说柳大太太如何辛劳,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你办的事,我放心。”柳老太太就道,“这会也闲着,我坐的乏了,出去走走。就去老三的院子里看看吧。”

柳老太太嘴上说着放心,却要亲自去看一眼。

屋子里有些人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其实,要说柳老太太不信任柳大太太,这也不是。只是,柳老太太太看重、心疼柳三老爷了,所以才要亲眼去瞧瞧。

“老太太,该吃晌午饭了。要不,老太太先吃了饭再去?那时候,外头暖和点,再把三老爷屋子里也烧的暖和些,免得冻着了老太太。”柳大太太就陪笑劝道。

“是啊,老太太,忙了一上午了,老太太还什么都没吃,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好?不瞒老太太,我也饿啦。”柳若媛就跟柳老太太撒娇道,一边又示威地瞥了柳若姒一眼。

柳若姒假作没看见,她心里在想着别的事情,才没这功夫跟柳若媛做这样无聊的争斗。

“那也好。还是大丫头留下,陪着我吃。”柳老太太笑着道,一边就瞧见了柳若姒。

今天柳若姒的一些话,很让柳老太太高兴,再加上老儿子一家就要回来了,柳老太太瞧见柳若姒,脸色更加温和。

“三丫头我就不留了,你陪着你/娘回去吃,免得只你/娘一个人。”柳老太太就道,“你那伤才好了没几天,我这一道奶/子汤就给了你吧,那还有茯苓饼,你也拿去些。”

柳若姒忙笑着谢了,跟着柳二太太从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

柳二太太满心欢心,柳老太太对柳若姒好,那就是对她好。东西是小事,她们并不缺,贵重的是这份体面。从前柳老太太可是从不给她这样的体面的。

“以前,咱们委委屈屈的,又退又让,老太太也没有这样对咱们。今天,本来老太太要驳回的事情,咱们办成了,还得了老太太的欢喜……哎……”柳二太太颇有些感慨。

柳若姒只是笑。

“这算什么那。”柳若姒跟柳二太太说道,“娘,趁着老太太高兴,咱们还得办几件事。”

“还有什么事情?”柳二太太问。

“娘,你难道忘了?”柳若姒就道。

柳二太太这会也明白过来,就笑着点头。

“怎么会忘,娘只是一时没回过神来。这会子,还真是好机会。”柳二太太就笑道。

下晌,常嬷嬷就被从府外送了过来。她如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脸面上看不出什么了,只是行走还不大利落。跟着她一起进府的,还有大妞儿和双喜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比上次见的时候更多了规矩,因为要进府里来伺候,常嬷嬷这几天没少教这两个孩子。

大妞儿就直接放在了柳若姒身边,跟着柳若姒的几个丫头改了名字,叫做初五,双喜还是个小童,也放他在内宅行走,里外传递个东西、送个消息,也改了名字,叫做十二。

两个小孩安置下了,柳若姒打发人给柳大/奶奶送信儿。柳大/奶奶很是殷勤,她亲自过来,给初五和十二上了册子,至于一应衣裳用具,也不用两个孩子自己去领,自有小丫头送了好的过来。

柳大/奶奶又另外做人情,两个孩子一人给了一吊钱。

柳若姒都让两个孩子接了。

那一次,她说了柳大/奶奶,柳大/奶奶过后来解释、陪不是,格外的讨好,说了很多倾心吐胆的话。若放在从前,柳若姒恐怕真的被她打动,信了她。现在,柳若姒心中不然,面上却做出被感动的样子来,柳大/奶奶才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是柳大/奶奶早就应承下的,如今正要加倍讨好柳若姒,柳若姒也乐得让自己的人得好处。

安排下了初五和十二,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又带着常嬷嬷到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来。

柳老太太刚歇了晌午觉起来,正坐在榻上,由着大丫头芍药给她梳头。柳大太太、柳若媛等人都不在。

“给老太太请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给柳老太太行礼。

“起来吧,怎么这会子过来啦?”柳老太太抬了抬手,问道。

“……常嬷嬷伤好了大半,过来给老太太磕头。”柳若姒就笑着道。

常嬷嬷拄着拐,旁边还有小丫头扶着,这时赶忙跪了下来。她的伤就在腿上,此时下跪有些不宜。但是,她是心里明白的人。她知道这是个好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再想回府,也就难了。而且,她也想早点回来,照顾柳若姒。

毕竟是亲自奶大的孩子,她自己没有闺女,对柳若姒除了主仆的忠心之外,还多了其他的感情。府里的事情,她也都看在了眼睛里,时刻担心柳若姒,要伺候在身边,才能心安。

常嬷嬷缓慢、艰难地往下跪,柳若姒在旁边就扶了一把。

“给老太太请安,谢老太太的恩典。这些日子没见着老太太,老太太的气色越发的好了。”常嬷嬷道。

柳老太太今天心情大好,看着常嬷嬷的样子,就想到常嬷嬷当初受伤的情形来。常嬷嬷的伤很重,柳老太太那时就以为常嬷嬷活不下来的。现在,见常嬷嬷这样,她就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别跪了,”柳老太太就道,“这还是没好利落吧。怎么就进来啦?”

“回老太太的话,嬷嬷心里念着老太太,在家里炕上已经望着老太太的屋子磕了几回头了,天天念佛,保佑老太太长命百岁。这不,这两天嬷嬷觉得大好了,就要来给老太太磕头。”柳若姒就笑道。

“我们姑娘说的好。”常嬷嬷也陪笑道,“老奴另外还有个私心。老太太福大寿大,赶着老太太大寿,老奴过来,沾点老太太的福气,一辈子都修不来的。”

这些话,都是柳老太太极爱听的,当下脸色越加和悦。

“罢了,你也一把的年纪。”柳老太太就道。

“没有照料好姑娘,老奴愧啊。”常嬷嬷又道,“老太太的教训都是,还请老太太大发慈悲,容许老奴将功补过吧。”

“老太太,嬷嬷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把年纪了,求老太太,就让嬷嬷回来伺候我吧。”柳若姒忙道。

柳二太太也向柳老太太求情,说柳若姒年纪小,身边很需要这么一个从小服侍到大,忠心耿耿的老嬷嬷。

“我什么时候说不让她回来的。”柳老太太就道。

柳老太太这样说,似乎是完全忘了当初她自己的态度。那分明是厌恶了常嬷嬷,赶她出去,只是觉得常嬷嬷要死了,才没把话说明。

柳老太太对柳若姒并不关切,柳若姒身边的人轻易也到不了柳老太太身边,惹不着柳老太太。柳老太太之所以会这样,可想而知,是有人给种下的病。

如果不是这些天,她和柳老太太缓和了关系,又正赶着柳老太太高兴,就算常嬷嬷伤好了,又哪里能回的来。只怕那边就有人容不得。

常嬷嬷这么一个人,对柳若姒的影响自不必说,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跟前也是说的上话的。而常嬷嬷历来就对柳大/奶奶那些人有些微词。

柳若姒明白,因为忠心,因为见惯世故,常嬷嬷对那些人,是个威胁,却是她柳若姒的一大助力。

“老太太,嬷嬷现在腿脚虽不大利落,手却是好的。赶着给老太太祝寿,我这有好些个针线。外头不干净,又吵闹,能不能让嬷嬷在府里头,帮着我做些针线。”

“随你们吧,这个事,也不用来问我。”柳老太太就道。

若现在不来问你,怕过后有数不清的麻烦,柳若姒不禁腹诽道。

听得柳老太太同意常嬷嬷留下来,柳若姒、柳二太太和常嬷嬷都是大喜,又给柳老太太行礼,这才都出来。

柳若姒带着常嬷嬷回到自己的绣楼,就将常嬷嬷安排在自己旁边的屋子里居住,暂时由初五照料起居。柳若姒在柳老太太跟前说要常嬷嬷给做针线,其实并没有这个打算。

“嬷嬷好生养着,要吃用什么,就告诉丫头们。这里,总比外头要好。”柳若姒告诉常嬷嬷道。

“是那。”常嬷嬷笑,又拿出个小包袱来打开,里面竟全是给柳若姒做的针线,从平常用的帕子,到贴身的小衣,还有袜子。

“成天在炕上闲的发慌,就想着给姑娘多预备下几件来。”常嬷嬷就道。

柳若姒摸着那些绣工精致的小物件,心中不能不感动。她知道,常嬷嬷是本以为再不能来府里伺候她了,所以先做下了这些东西给她。

这一包袱里面,显然还有不是给柳若姒做的物件。

柳若姒拿起一条石青色绣福寿字的抹额来,疑问地看着常嬷嬷。这抹额的针线,和她的竟有八/九分相似。

“还能是什么,是给老太太做的。”常嬷嬷就道。

柳若姒的针线虽也学的极好,却不大爱动手。再加上有跟柳老太太赌气的事情,常嬷嬷就担心她做不出给柳老太太的寿礼,因此早就帮她准备下了。这样的事,这些年来,常嬷嬷就没少做。

“嬷嬷回来了,我也心安了许多。”柳若姒道。

“今天的事,没想到的顺利。”常嬷嬷感叹道。她本想着,今天要拼着再伤一次的。

“是很顺利。”柳若姒也道,“嬷嬷进府,那边必定知道。咱们去老太太那里,别人还罢了,大姐姐竟也不在。”

柳若媛、柳大/奶奶这些人,莫非有更重要的事情?竟然来给她添点儿堵,下点儿绊子的时间都没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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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密谋

常嬷嬷进府,并到柳老太太处去请了安,被留了下来。这件事,柳若媛并不是不知道,她也不是并不想来阻拦,只是这个时候,她是真抽不出空子。

此刻,有对她,对整个长房来说,更加重要的事情。

“……怎么就提前到了?前些日子送来的信,不是说还得有几天的工夫?这么急着赶路,可不像三太太。原先我还想,他们还得比原定的日子晚上一两天。”柳大太太坐在炕上,皱着眉,絮絮地道。

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坐在柳大太太身边,柳大/奶奶坐在炕下的椅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柳玉江,也在椅子上坐着。原来,收到柳三老爷的来信,柳大太太就打发了人将柳玉江给找了回来,说是接柳三老爷的事情,要交给柳玉江安排。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柳大太太是急着找柳玉江回来商量别的事情。这事情,自然也与柳三老爷的回来有关。

“谁知道那。”柳大/奶奶就道,语气也有几分抱怨,“多亏那院子是早就开始收拾了,不然刚才老太太要看,可是来不及。老太太也是,那么大的年纪了,这些事从来不管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知道柳三老爷一家要回来,柳老太太早就吩咐了下来,要给柳三老爷收拾院子。这件事,柳大太太就安排给了柳大/奶奶。柳大/奶奶原想着日子还早,就先忙别的事情了。结果,今天差点就要在柳老太太跟前没了体面。

“你呀,怎么就忘了。三老爷,那是老太太心尖儿上的人。……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那。”柳大太太就冷哼了一声道,随即看向柳玉江,“大爷应该都是知道的,有空说给大/奶奶听听。往后三老爷一家回来了,事情还多的很。也让你媳妇心里有个数。”

柳玉江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略一点头,没有说话。

“那只整块玛瑙雕的荷叶盘子,还有那两只白玉双耳美人瓶,一直在老太太屋子里摆着,我喜欢的不得了。跟老太太要了几次,老太太都没松口。这人还没回来,老太太就让人把这几样东西送过去摆上了。说是三叔以前特别喜欢的。”柳若媛脸上愤愤的,“老太太偏心,也不能偏成这样。我们就不是柳家的骨肉,就三叔那么金贵?”

“真是让人不能心服。”柳若媛生气,一时又没处撒气,只将手中的帕子几乎要撕扯碎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柳大太太叹气道,随即想起什么来,又忙嘱咐柳若媛,“大丫头,你不要将什么都摆在脸上。刚才老太太让人去送那几样东西,你看你是什么脸色。你还当老太太没看见?等那一家子回来了,你仔细些,……不同以往。”

“三老爷那里还罢了。三太太可和二太太不是一样的。还有那个四丫头,跟三太太一样的性子。”柳大太太这话主要是嘱咐柳若媛,也是要告诉柳大/奶奶和柳若娟。

“但凭是谁,这孙女里头,谁也越不过姐姐去。”柳若娟一直闷声不吭,这个时候突然道。

“她谁也休想越过我。还怕她不成。那个丫头,我都记着的。真是一个比一个讨人嫌。”柳若娟又恨声道。这是将柳若姒也骂在里头了,就不知道是否也包括柳若娟。

“这些,还是小事。”柳大太太就道,“大爷,我这么急着叫你回来,你该知道是为什么?”

“还请太太明示。”柳玉江忙就道。

“三老爷一家要回来了,你的那件事,可该抓紧。不然,到时候怕有变化。”柳大太太一字一句地道。

“太太提醒的是,我这么一想,也是这样。”柳玉江似乎是打了个愣怔,随即明白过来,立刻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柳大太太行了一礼。

柳大太太点点头,对柳玉江的反应很是满意。

“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些虚礼,你明白厉害就好。坐下说话。”柳大太太就对柳玉江道。

柳玉江这才又在椅子上坐了,面上露出一丝焦急来,一双眼睛明明暗暗。他岂不知道柳大太太叫他回来是为什么,这个想法,还是他灌输给柳大太太的。首先想到,并且最担心柳三老爷的归来,会影响他承嗣二房的人,就是他。

“三老爷是最精明不过的人,三太太更是从不肯让人。见到好处,不关她的事,她也要分一杯羹。这件事若是做成了,将来如何,他们两个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一定要眼红的。……三老爷在老太太跟前,说话是有分量的。三太太是个很有手段的人,惹了她,那是什么脸面、人情都不顾。”柳大太太就道,“三房那里,有两个儿子那。”

柳大太太伸出手,比了个二字。

这意味着什么,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心里都清楚,两人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色。

“那依着太太的意思,该怎么办?”这个时候,柳玉江还是很沉得住气。因为他很确定,柳大太太会照着他心里的筹划说出来。

本来,也没有第二条更好的路可以选择。

“事不宜迟,”柳大太太目光一闪,“他们路上还有几天,就在这几天,把你承嗣的事情定下来。等他们到了,就算眼红,有别的想法,一切也都晚了。”

“正该这样。”柳玉江立刻就道,显然这正是他的打算。

然而,要在仓促之间办成这件事,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虽然他们早就在筹划,拉近了与二房的关系,也促使柳二老爷在柳老太太跟前明确表了态,要过继嗣子。甚至在府里头,从上到下的人都认定了,柳玉江就是那个嗣子。

但是,这件事毕竟没有真正确定,柳二老爷虽对柳玉江极好,但却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而且,柳二老爷也还不到四十岁,按照常理来说,要过继,也太早了些。

“早什么,”柳大/奶奶就道,“三丫头要出阁,也就是这一两年。要等到那之后再做这件事,还有什么想头。那好东西,还不都给了三丫头做嫁妆!”

谁说不是那,这屋子里的人都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会这样的着急。

柳家的家资并不丰厚,柳二老爷的那一份,自然也不会多。之所以二房的嗣子位置这样让人眼热,都在柳二太太的嫁妆上头。

“二太太有金山银山,会给嗣子媳妇,给过继来的孙子孙女,却不会给侄媳妇,侄孙侄孙女。”柳大/奶奶喃喃地道。

所以,一定要在柳若姒定亲、出阁前,将承嗣的事情办好。那样,她们才能控制柳二太太手里资财,控制柳若姒的婚事和嫁妆。也才能够保证她们得到的更多。

“可正是这个理。”柳若媛的目光也沉了下来,她将撕扯的不成样子的帕子随手扔进旁边柳若娟的怀里,“咱们这么多年筹划,大哥哥巴巴地过去给他们做儿子,难道就是为了捡些三丫头吃不了的点心渣子?可没有这个道理。”

柳玉江沉默,这个时候也不用他说什么,因为屋里众人都和他是一心的。她们所说的,正是他心中所想。

“太太为我们这般筹划,我们还有什么说,以后只看我们如何报答吧。这件事,还请太太快拿个主意,我们都听太太的调派。”等众人都说完了,柳玉江才道。

“还有什么好调派的。咱们以前都思虑过了。这件事要做成,头一个是老太太那里。”柳大太太就道,“只要老太太肯发话,还怕你二叔不应承?”

“就是急了些,怕老太太那边起疑。”柳玉江道。

“那也讲不了的。老太太这两天正高兴,要赶紧跟老太太说。”柳大太太道,“我跟你大妹妹,我们自会去说。你也不要再避什么嫌疑了,老太太疼你总不是假的。你去跟老太太说说,没有不成的。”

“老爷的话,你二叔也是听的。”柳大太太思忖了一会,又道,“要老爷去跟你二叔说,你这么大的儿子,往后艰难,要你二叔帮扶一把,你二叔难道就能打驳回?”

说到底,就是要打动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爷,让这两个人说出柳玉江承嗣的事情来,柳二老爷不同意也得同意。

“二叔、二婶那里,也不能马虎了。”柳玉江点头,随后又道,“不能让人猜疑咱们有别的意图。”

“这个有我。”柳大/奶奶对于这件事,似乎很有把握,“三丫头前两天生了多大的气,还不是让我哄好了。哄好了她,也就是哄好了二婶。”

“我们为你敲边鼓,老太太、老爷,你二叔那边,还得是你。”柳大太太就道,“这几年,你就做的很好。这个关口,就看你了。可有什么豁不出去的,你们往后怎么样,就看这个了。”

柳玉江垂下头,没有说话,两只手却在袖中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他比谁都明白,柳大太太说的话是多么的真实。这关系他一辈子的大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从来就没什么豁不出去的,只是还没到正确的时候。现在,是时候了。

柳玉江垂着头,因此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若媛都没看到他的脸色。柳若娟不知怎地弄掉了帕子,屋里没有丫头伺候,她悄没声地自己溜下炕,拾起手帕。不经意间一抬头,她忙又低了头,坐回到炕上。

这个时候,若是有人关注柳若娟,就可以看到,她那发白的唇,和颤抖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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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好意

柳若姒屋内烧着地龙,比别处都暖和。即便是这样,柳二太太还生怕她冻着,又让人在屋里燃了一个炭盆,再加上那熏笼,可说得上是温暖如春。

炕上铺着厚厚的大红色羊毛毡,毡子上面还铺了锦褥。柳若姒穿着家常的鹅黄遍地金窄袖银鼠袄,跟柳二太太、还有常嬷嬷两个都在炕上坐着,一边低声说话,一边做针线。地下,六月、腊月带着初五也忙着分线、描花样子。

只听得门帘子一声轻响,一个长相颇为机灵,穿着葱绿袄的小丫头从门外探进头。大丫头六月忙起身走过去,两人嘀咕了两句,六月就带了那小丫头进来。

“太太、姑娘,初七回来了。”六月上前禀报

“打听得了?”柳若姒抬起头,问初七道。

“打听得了,”小丫头初七向柳若姒行礼,禀报道,“大太太、大/奶奶、大姑娘和二姑娘都在大太太屋里。院子门口和屋门口都有人守着,看着婢子走近,就赶,连院子都没让婢子进去。二门上的人说,大/爷也回来了,往大太太院子里去了,应该也在大太太屋里了。”

“大/爷是什么时候回来了?”柳若姒听了,微微皱了皱眉,就问初七道,“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回来的。”

据她所知,柳玉江今天当值,现在时辰尚早,他应该还在衙门里,除非是家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回来好半天了。”初七就道,“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初五,你出去找找,看十二跑哪里去了。顺便到门上那再看看,瞅空子问问十二他爹,看见、听见了什么没有?”柳若姒想了想,就吩咐初五道。

十二是个小童,内宅外院他都去的。他刚进府,常嬷嬷嘱咐了规矩,柳若姒却并没拘束他,只让人带着他各处去走走,认认门路。十二的爹,也就是常嬷嬷的二儿子平安,就在柳府的门上当差。

初五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常嬷嬷见柳若姒如此安排,暗暗点头。

“能有什么事,左不过是迎三老爷一家子回来的事。”柳二太太道。

“大/奶奶那边今天忙的不行,老太太要看三老爷的院子,大/奶奶现安排人收拾打扫的。”腊月笑着说道。

“她也有难处,这一大家子,再加上要给老太太办寿,事情千头万绪的。”柳二太太就道,她凡事都爱体谅他人,将事情往和处里说。

很快,初五就带了十二回来。

“……说是要大/爷回来商量接三老爷的事。”

“我说的是吧。”柳二太太就道。

“大/爷回来的时候,说是脸色不大好,进门的时候还绊了一跤。”十二就道。

“可摔着了?”柳二太太就问。

“并没摔着,就是生气了,……给了板凳儿他爹一鞭子。”十二就又道,“随后,就给了板凳儿他爹一块银子,还吩咐,说是都管好嘴。……板凳儿跟我说的。”十二一个小童子,长相乖巧,又会说话,既不引人注目,却可以打探到许多别人或许不知道的事情。柳若姒并没安排活计给他,却早就暗暗嘱咐了他,让他尽管去玩,只是听到什么,都要来告诉她。

而现在,十二打听来的这个消息,似乎也没什么要紧,然而,柳若姒却不这么想。

“大/爷脾气历来温和,咱们家没有拿下人打骂、撒气的规矩……”柳二太太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或许,大哥哥本来脾气并不温和,只是家里规矩大,他不得已。这心里一有事,一着急,就把本性露出来了。”柳若姒缓缓地道。

“大/爷是个有城府的人,什么样的心事,能慌成这个样子。”常嬷嬷在旁,也说道。

柳二太太沉思不语。

柳若姒夸了十二几句,就让六月拿了些点心,并一把铜钱,赏给了十二。十二高高兴兴地接了,出去跟找他新结交的小伙伴们去了。

“娘,老太太最疼的,是不是三叔?”柳若姒接过腊月分好的丝线,开始绣帕子上的牡丹花瓣,一边嘴里问柳二太太道。看今天柳老太太的诸多表现,这几乎是肯定的。

“这个是当然的。”柳二太太就道,柳三老爷是柳老太太最小的儿子,比别的儿女都要多疼上几分。“说三老爷长的最像老太太早夭的小兄弟。”

柳二太太就讲起柳老太太如何疼爱柳三老爷的事情来,常嬷嬷也在府里久了,附和着柳二太太的话,细细地将柳三老爷屋子里的事说了给柳若姒听。

“三老爷的话,老太太就没驳回过。……又是久不在身边了,老人家的心思,这次回来,那更亲香了。”常嬷嬷道。

柳若姒听的有些入神。

柳三老爷已经有两个儿子,都是嫡出,小儿子今年才七岁。柳老太太不仅偏疼柳三老爷超过别人,对柳三老爷的话也很是信服。而柳三太太,与柳大太太自来有些不睦,是个凡事都要占强的女人。

她似乎有些猜到,为什么柳大太太、柳大/奶奶还有柳玉江知道柳三老爷一家提前归来,都那么焦急的缘故了。

“……只叫了大哥哥回家,没捎信儿给大伯父?”柳若姒道。

“回姑娘,并没有。”初五就忙答话道。

柳若姒点了点头,心中思忖。她记得,前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爷先后向柳二老爷提了过继柳玉江的事情。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本心有些不大愿意,觉得就算要过继柳玉江,也嫌早了些。然而,他们最终却还是碍于情面和压力,就在柳三老爷一家到京之前,吐口答应了这件事。

而等柳三老爷到京之后,就在柳老太太的寿宴上,更是将这件事情公诸于众,并在八月柳老太爷的忌日,正式将柳玉江记在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名下,完成了过继的仪式。

那时候,她的心里已经有了更关切的事情,对这件事并没怎么在意。现在重新回想起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没有在柳老太太的寿辰期间办柳玉江过继的事情,还是心中迟疑。而且,似乎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对柳玉江过继这件事,也是曾有过微词的。

她这里,因为柳三老爷一家要回来,柳老太太特别高兴,因而办成了常嬷嬷的事情。柳三老爷一家回来,对她是好事。而长房那一边,因为柳三老爷回来,却格外紧张起来。柳三老爷回家,带来的改变,是那边并不想见到的。那边马上就会提过继的事情了,而她,却决不能让他们如愿。

“娘,”柳若姒心中想好了,就开口对柳二太太道。

还没等柳若姒接着说话,外面小丫头就进来禀报,说是柳大/奶奶来了。

柳大/奶奶走的飞快。面颊因此微微有些发红,她一坐下,并不像以往那样多做闲话,而是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是前两天在老太太那,跟婶子提起过的采买的事儿。实在是忙的分不开身,也买不到那上好的。因此,想托给婶子。婶子手下那些管事,眼界宽,人脉广。这事,非婶子不可。婶子不看老太太,就当是疼侄儿媳妇吧。”

柳大/奶奶说着,就从袖中取出一个帖子来,柳若姒接了,见上面是开出的账目,写着某某样尺头多少多少数目。

“……批了一千五百两银子,怕是不够,婶子先发付下去,随时再打发人开了账目过去领银子。”柳大/奶奶又小心地取了柳府的对牌出来,也递给了柳若姒。

柳若姒接了对牌,柳大奶奶的目光依旧黏在对牌上。拿着这对牌,是可以去柳府账房支领各项银钱和物件的。

“再有席面上要采买海鲜干货,上次也托了婶子。前头账房里正计算数目,算好了,也是这样,再来交付给婶子。婶子千万别嫌劳烦……有什么事情,尽管打发人来吩咐。”

是为了给柳老太太办寿,让柳二太太分担些家事,于情于理,柳二太太都推辞不得。再说这件事情,她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也就点头答应了。

“没办过这样的事,若有什么不清楚的,可还得去问你和大太太。”柳二太太就道。

“这个当然的。”柳大/奶奶又千恩万谢地,然后就说柳老太太那里有事吩咐她,告辞走了。

等柳大/奶奶走了,柳二太太看了看那对牌,又看了看那帖子上的账目,有些疑惑起来。

“以前这样的事情,什么时候提前给支过银钱!”常嬷嬷笑着叹道。

别说提前支领银钱,东西买来了,也没人会提银钱的事,最后花的都是柳二太太自己的私房。

“照着这个单子,这银钱,大/奶奶方才还说怕不够,其实已经多了许多。”柳二太太就道。她虽不管柳家的家事,但平常自己爱买东西,手下又有许多的铺面,因此对于很多东西的价格,她都是了解的。“这回是怎么了?”

“大嫂刚才还说,席面上要用的那些上等干货,也照着这个来。”柳若姒就笑道,“娘,我看大嫂这是送好处给咱们。”

常嬷嬷在一边就笑了。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执掌家事多年,尤其是那些有油水的差事,更是全部把持在自己人手里,中饱私囊的事情不知做了多少。柳二太太虽不管事,家里下人的抱怨也不是没听过的。

以往,这种采买的事情交给柳二太太,柳二太太这边花自己的钱,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那边,却照样从账房里支领相应的银钱。而那些银钱,自然全部落入了婆媳二人的口袋里。

而现在,她们不仅舍了这大笔的银钱,似乎还打算让柳二太太也沾些好处。

柳若姒才不会相信,那边会白给她们好处。以为这样就可以讨好了她们,并借此表白,那边并不是冲着她们的钱财?

柳若姒拿了账目单子,思忖着,突然眉头一皱。

“这账目,不对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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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好事

“哦,这账目,有不对劲儿的地方?”柳二太太听柳若姒这样说,立刻问道。

柳若姒那句话是冲口而出的,现在听见柳二太太问起,她有一些迟疑。现在的她,本不该懂这些家务事。但是,毕竟她前世曾经嫁做人妇,虽也没掌管家务,但好歹有些事情还是了解了一些。

柳若姒有点怕柳二太太起疑,不过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转念之间,她就释然了。

她能看出这账目有问题来,也并没什么大不了。

“娘,你看这开出来的数目。”柳若姒就往柳二太太身边挪了挪,指着单子,“这种肯定是给老太太的,数目没什么不对,可别的就不大对劲儿了。娘,你算算咱们家多少人,这些尺头,一人够做两套衣裳了吗?”

柳二太太毕竟比柳若姒有经验些,经柳若姒这一提醒,她再看这单子,就也看出不对劲儿来。

“要还是咱们现在这两房人口,一人两套,这尺头还有富余……”柳二太太就道,

“可三叔一家就要到了,这里头,没有算进给他们一家做衣裳的。”柳若姒就道。

“对,是没算三老爷那一房的。”柳二太太点头道。

“哎呦,这里头可有些……”常嬷嬷做了个手势。

这件事,确实是有些文章,按说好像是在两可之间。现在要做衣裳,可柳三老爷一家又没到,所以没有他们的份。可是,一样是柳老太太寿辰,大家做的衣裳,一样的儿孙,怎么就能没有柳三老爷那一屋子人的事那。

这件事,偏又交给平常不管事的柳二太太来办了。

“若是按着这个买了,回头三老爷、三太太他们回来,说是太太做的采买。怕三太太那边不说大太太、大/奶奶算的不仔细,却说是太太忘了她们。”常嬷嬷就道。

正是这个道理,柳若姒点头。

“老奴没什么大见识,大太太、大/奶奶管家这些年,断不会这样粗糙。大太太和三太太不和,这是要太太在中间做恶人。”常嬷嬷就道。

“娘,你看,该怎么办?”柳若姒就问柳二太太道。

“能怎么办,把这帖子送回给大/奶奶,让她重新写了来。”柳二太太就道。

“这个却不必,”柳若姒想了想,就道,“娘,咱们也不用跟大嫂她们去说,只把该买的都买齐全了。今天三叔那边来送信的人还没走,娘再打发个人过去,如此这般……要悄悄儿的。”

柳若姒在柳二太太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娘也送个人情,以后大家好相处。”柳若姒笑着道。有时候,只要肯用心,坏事也能够转化成好事。

这个大家,自然指的是她们和三房一家人。至于大房那边,她们既然留下这个绊子,想要一箭双雕,那也该有绊人不成,反吃瘪的心理准备。

“就听你的铺排吧。”柳二太太想了想,就点了头。

“姑娘的铺排极妥当,”常嬷嬷就道,“太太,老奴时常就说,这府里头,和原先太太的娘家是不一样的。”

祁大学士家里只祁氏一个独女,可说是万事顺意。而柳家这几房人口,人多事杂,各有各的心思。

“所以我也懒得去管事……”柳二太太就叹道。

但是,她们不去管事,并不代表事情就不会找到她们的头上。何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就这样吧,我也不稀罕赚这几两银子,没得打嘴的。”柳二太太又道,“这尺头的事,咱们接了也就接了,那另外一件采买,就回了大/奶奶吧。想来她也不是真买不着。”

柳若姒就笑,柳二太太这是想明白了。

“行啊,咱们正好省些事。”柳若姒就道。

打发了这两件事情,柳二太太又高兴起来,她就问柳若姒,要不要另外再买些尺头。

“铺子里头应该上了新货,我让他们各样都送来,你捡喜欢的挑。也该再给你做几件春天的裙衫了。”柳二太太笑着道。

“娘,不必了。”柳若姒摇头拒绝,“往后,除了公中的,娘别再给我另添置显眼的东西了。”

柳二太太就不说话了,常嬷嬷摸了摸自己的腿,轻声叹息。

柳若姒能看的出来,柳二太太的心情很不好。而这,正是她所希望的。她不想那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前世的时候,她经历了这件事,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应对。柳若媛越是嫉妒,越是看不得她有好东西,她就越要柳二太太买给她,然后穿戴了去气柳若媛。

不过,那之后,柳若媛虽然依旧会泛酸,却再没因为这样的事情对她动手。她的这种做派,在柳二太太看来,想必是幼稚的。可正因为这样,柳二太太也就认为那件事是过去了。

现在,那件事分明是在柳若姒的心里留下了阴影。

作为母亲,柳二太太不能不往心里去。

这就是柳若姒想要的结果。

看着时辰不早,柳若姒放下了针线,跟柳二太太吃了一回点心,外面就有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二老爷回来了。柳二太太忙就起身往前面去了,柳若姒没有立刻跟去,而是坐着想了一会,才换了衣裳,往前面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

有些事情,她要提前跟柳二老爷商量商量。

“爹,娘,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到点儿事。”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行了礼,柳若姒将屋里伺候的丫头打发出去,就跟两人说道。

“听到了什么?”柳二老爷就问,笑呵呵的,显然情绪不错。

“说……爹娘马上就要过继大哥哥做儿子。”柳若姒就道。

“姒儿,你这是听谁说的?”柳二太太就问。

“娘别问我是听谁说的,只告诉我,这话是不是真的?”柳若姒就道。

柳二太太跟柳二老爷交换了一个眼色,柳二老爷叹了口气,招手叫柳若姒到跟前坐。

“姒儿,以前你还小,一些事,爹娘也没有跟你说。”柳二老爷看着唯一的女儿,满脸慈爱。柳若姒的相貌,集合了他和柳二太太祁氏的优点,就是性格,也像他和祁氏。“爹娘只你一个,我们也都认了命了。等你再大一些,给你找个好人家,爹和你/娘也就放心了。”

而下半辈子,就他和祁氏两人相依为命,没有别的牵挂。等他致仕了,还可以带着祁氏出去各处走走。那也是件极洒脱、逍遥的事情。

“子嗣、香烟,爹早就看淡了。”柳二老爷又道,“嗣子之说,从来不是爹和你/娘的主意。只是,爹也有不得已的地方。”

“定要过继个嗣子,是你祖母的主意。这件事,爹望你能够体谅你祖母。这个时候你或许还不懂,等你往后成家生子,慢慢的,应该有所体会。”

这件事情,柳若姒是有印象的,前些年柳老太太很是折腾过。最后给柳二老爷一句话,如果不肯纳妾生子,那必须要过继一个儿子。

“至于选你大哥哥做嗣子的事,老太太也跟我提过。我并没有……点头。”柳二老爷又说道。

柳老太太当时也是提议,而柳二老爷没有点头,却也没有就一口回绝。

“那……是没有这件事了?”柳若姒立刻道。

“近来没人跟我说过。”柳二老爷就道。

“可是,我听来的话,也不会是空穴来风。我担心,这两天,老太太那,还有大伯父那里,就要跟爹提了。”柳若姒就道。

“你到底听了些什么话?”柳二老爷就问。

“还能有什么,那些话我不好说,爹只要相信我就可以了。”柳若姒就道,“爹,先不管别人,你和娘想过继大哥哥吗?”

“这个……”柳二老爷没有立刻答话,但是他的表情已经透露了很多。

“爹,不论大哥哥品行如何,才干如何,都不适合做你和娘的嗣子。”柳若姒干脆开诚布公地道,“大哥哥的年纪就不合适。娘今年春秋多少,大哥是多大的年纪?”

这个时候,柳玉江的恶迹还没有显露,柳若姒只能从其他的事情上面,说服柳二老爷。

“我知道,爹肯答应过继,多半还是为了娘着想。为了娘着想,那首先大哥哥就不行。”

“我并没答应你祖母,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柳二老爷道。如果以后他走在了柳二太太的前头,要柳二太太面对一个年岁相差不多的嗣子,是件很尴尬的事情。

“况且,爹和娘春秋鼎盛,真要过继,也没有这么急的。第一个,于礼法就不合。这是件大事,再等几年,慢慢看看,对谁还能有什么害处吗?爹,你说是不是?”

“我也是这么想的。”柳二老爷就道,“姒儿,你担心什么,真要过继,也要等你出嫁以后。不是这两天就能决断的事情。”

柳若姒相信,柳二老爷真的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却没有承受住压力,最后还是妥协了。

“老太太身边的芍药姑娘来了,说老太太的话,叫老爷过去。”

她所担心的事情,这么快就来了。

“爹,你再听我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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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难为情

柳若姒忙拦住要起身的柳二老爷,只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芍药就已经进了屋。柳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到了这里,外面伺候的丫头也不好过于阻拦。

“老太太吩咐了,还请二老爷这就去。老太太急等着……”芍药进来,屈膝福了一福,笑着说道。

“难得芍药姑娘到这来,坐下喝杯茶再走。”柳二太太就对芍药道。

“婢子不敢,老太太吩咐的急。改天,婢子再过来给二太太请安。”芍药忙对柳二太太陪笑道,态度颇有些不卑不亢的。柳老太太现如今的四个一等大丫头里,芍药的容貌并不算最出众,但是为人行/事却很稳重,让人挑不出错来。柳老太太极倚重芍药,家里的人也都敬这丫头三分。

“芍药姐姐,老太太找我父亲什么事,就这么急?打发个小丫头来也就是了,竟吩咐了芍药姐姐亲自来。”柳若姒就问芍药道。

“回三姑娘的话,老太太只让婢子来请二老爷,别的话并不曾说。”芍药又陪笑对柳若姒道。

这话肯定是说谎,柳若姒细看了一眼芍药,心中想到。芍药一定知道是什么事,只是不肯说。不知道,如果换了是长房,或者是三房那边,情况会不会不同。就她这些天的观察,只知道柳老太太的大丫头石榴,对长房是颇为亲近的。

这边芍药立等着柳二老爷过去,柳若姒有些话就不好当着芍药的面说。

“正好我也想老太太了,我跟父亲一起过去。”柳若姒忙就叫丫头拿了她的披风来,要陪同柳二老爷去见柳老太太。

芍药张嘴,似乎要阻止,想了想,又闭上了嘴。虽说柳老太太只叫了柳二老爷,但又没说是什么事情,柳若姒说想柳老太太了,要一起过去,她要阻止,说什么都不合适。

柳若姒穿戴好了,就跟着柳二老爷一起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来。

进了屋,柳若姒也随在柳二老爷身边,给柳老太太行礼、请安。

柳老太太坐在榻上,看见柳若姒竟然来了,就瞅了芍药一眼。

“三姑娘说想念老太太了,要来给老太太请安。”芍药就道。

“哦。”柳老太太哦了一声,招手让柳二老爷到榻边坐了,一面就对柳若姒道,“三丫头,我跟你父亲有正事商量,你先回去陪你/娘。等晚上,你过来陪我吃饭。”

这还是柳若姒记忆中第一次,柳老太太要她一起吃饭。能给她这么大的体面,自然有缘故。柳若姒心中更加肯定,柳老太太找柳二老爷谈的,必定是要柳玉江继嗣的事情。

“老太太尽管跟父亲说话,我就在一边,定不扰了老太太。”柳若姒故意笑道。

如是以往,但凡柳老太太露出一点不耐烦的意思,她就起身走了。但今天,她只能稍微厚起脸皮来。而且,这本也没什么,柳老太太是她亲祖母不是吗。

见柳若姒这样,柳老太太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柳若姒面上带笑,心中却有些凉。就算是说柳玉江过继的事情又怎样,一定不能让她在场听着吗?还是柳老太太的心底里,是明白这件事情,是不利于她的,所以才这么坚持,不让她在旁听着。

前世、今生,柳老太太那么坚持要柳二老爷接纳柳玉江做嗣子,到底是为了谁?

柳老太太沉了脸,柳二老爷不能当没看见,就向柳若姒使了个眼色。

柳若姒即便不情愿,却也不能不退了一步。

“那我不在这屋里,我去里屋,我找石榴姐姐她们玩去。等老太太和父亲说完了,我再来。”柳若姒就道,一边不等柳老太太再说什么,自己就掀了门帘,往里屋去了。

里屋里有一铺小炕,上面铺着锦褥,柳若媛有时候晚上就留宿在这里,却是柳若姒极少来的地方,她和柳老太太没那么亲近。柳若姒进了里屋,就在炕沿上坐了。这里跟外面只隔了一层门帘,外面的动静,都能听得到。

“老太太,姒儿年纪小,还是个小孩子。她这是跟老太太亲近,老太太别怪她没规矩。”外面,柳二老爷已经在跟柳老太太解释道。

柳若姒听的清清楚楚,心中却不以为然。要说在柳老太太跟前没规矩,谁能比得过柳若媛。可柳老太太从来不说柳若媛什么,还照样宠着柳若媛。

柳若姒在里屋,半晌没听见柳老太太说话,也不知道柳老太太现在的脸色是怎样的。

“老太太叫我来,可是有什么吩咐?”柳二老爷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情吩咐你,不过是叫你过来,咱们母子俩说说话。”柳老太太道,随后又叹了一口气,“我老婆子今年也六十啦,我都没想到,我能活到这个年纪。”

“老太太不要这么说,老太太定能长命百岁。”柳二老爷忙道。

“什么长命百岁,骗人的话罢了。我老婆子这个年岁,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人。我这辈子,跟着你们父亲,生养了你们几个,我对得起柳家。哪天蹬腿去了,我也没什么愧的。……就是不放心你们。别的人也算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没有儿子继承香烟,终究没个了局,死后也是孤鬼,没着没落。每当想到这个,我就睡不着,替你着急。我这些白头发,一多半,是因着你白了的。”

柳老太太话音刚落,就听得椅子响。柳二老爷已经不在椅子上坐着,而是跪在了柳老太太的面前。

柳老太太似乎也颇为感伤,探身抚摸柳二老爷的头发,叹息不止。

“当年你才这么高,不愿意去念书,扯着娘的裙子,怕你父亲打你。”柳老太太竟说起柳二老爷小时候的事情。

柳若姒在里屋听着,心中百感交集。柳老太太这样动之以情,也难怪柳二老爷会招架不住,答应了柳老太太的要求。她只希望,这一次,柳二老爷能更多些坚持。实在不成,她也只好让柳老太太厌弃她,出去说话了。

“母亲,”柳二老爷的声音就有些哽咽,“是儿子不孝。”

听柳二老爷这样说,柳若姒心中大惊,事情要大大的不妙了。正当她起身,就要往外来的时候,就听见柳二老爷继续说了下去。

“没有接续香烟之人,是儿子的命。儿子已然认命了。请老太太往宽里想。好在我并非独苗,上有兄长,还有三弟。几个侄子,也足够接续柳家的烟火。就是儿子百年之后,有侄儿们在,也不怕坟头就长了草。”

说的好,柳若姒暗暗点头。

“你这样说,侄子终归不是儿子,不能承继你的香烟,那怎么能一样。”柳老太太却道,“你还当有个儿子。先几年,我让你纳妾,你偏不肯。”

“难道我有什么别的心,不过是为了你的子嗣。我一片好心,你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将我当做仇人,心里头恨我。没有规矩,不贤良的……罢了,罢了……”后面这几句话,柳老太太突然抬高了声音,柳若姒在里屋,都感觉到了柳老太太的怒气。

她一转念,就明白,柳老太太这些话,就是要让她听见。柳老太太这是在骂柳二太太祁氏。柳二太太祁氏没能生下儿子,这已经让柳老太太不喜。柳二老爷不肯纳妾,在柳老太太看来,也是柳二太太从中作梗,自然看祁氏更不顺眼。再联想当初柳老太太就不同意这门亲事,那么柳老太太对柳二太太的观感也就可想而知了。

柳老太太对柳二太太,连带着对她的不待见和冷淡,还有柳二太太的委曲求全,都有着深刻而复杂的因由。

“老太太别生气,身子要紧,不让,儿子万死难辞其咎。”柳二老爷忙就道。

“你呀,真要孝顺我,也不是现在这样了。”柳老太太道。

柳二老爷便磕头,不说话了。

“起来吧,”柳老太太见柳二老爷这样,知道有些事情是扭不过来的。柳二老爷的性情,看似温和,可真的拧起来,那真是九牛不回。柳老太太作为母亲,自然知道。

“你说吧,现在要如何?”柳老太太就问柳二老爷,“趁着我还硬朗,就把事情定下来吧。我也能闭上眼睛,地下见了你父亲,我也有话说了。”

“还是听母亲所说的,再过两年,过继个孩子过来。”柳二老爷就道。话说到这里,他不得不先说出过继的话来。

“早晚要过继,赶早不赶晚。”柳老太太就道,“再过两年,说不定我的坟上就长草了。这个事,咱们今天就定下来吧。”

果然,果然,柳若姒在里屋听着,心不由得就提了起来。

“咱们家里,就这几个孩子。别的也不合适,只有大郎。我看大郎这孩子最孝顺,跟你,还有二太太也亲近。以后有他照顾你们终老,我也就能放心了。”柳老太太说完,就看着柳二老爷,要他立刻点头。

柳二老爷不由得沉吟起来。从前,柳老太太也提过这件事,不过暗示的成分多,今天这样明着提出来,看那语气和态度,是打定了主意,必定要他接受的。

“母亲,我们还年轻。”柳二老爷道。

“我已经土埋脖子了!”柳老太太立起了眉毛,“年轻,就不要人照应了。现在,你过继了大郎过去,多照应着他们些。你们老了,他们自也多顾着你们。难不成,你要等老了,要用人了,再过继?”

这话极难听,且理也极歪,柳若姒就再也听不下去了。

“老太太了,我父亲说年轻,难道,老太太就看死了,我父亲不能有亲生儿子了?”柳若姒甩门帘,走出来,站到柳老太太跟前,大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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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缓兵计

柳老太太是太心急了些,也太想当然了。柳二老爷年纪还不到四十,想要亲生子,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至于大家心里都认定,柳二老爷不会有亲生的儿子了,是因为他坚决不纳妾,而柳二太太也年近四十,自从生下了柳若姒之后,就再无动静。

柳若姒现在单说柳二老爷,并不提柳二太太。

柳老太太先是愣了愣,似乎是被柳若姒突然出来插话给惊到了,随后,她就大怒。

“你怎么不回去问问你/娘去?你/娘要是能生,还等到现在!”柳老太太气的脸色发红。她并不是个有城府的人,像这样的话,本不该在柳若姒跟前说的。

“我娘生了我,怎么不能生。时候未到而已。”柳若姒干脆也不管那么多了,怒视着柳老太太说道。

看着柳老太太脸色越来越难看,柳若姒心中有一点快意。她这是为柳二太太抱不平。柳二太太还不到四十岁,可是从前几年,柳老太太就已经开始要柳二老爷纳妾、过继。而在过继的问题上,柳老太太还坚持要过继柳玉江。柳老太太根本就没有为柳二太太考虑,一次次地将柳二太太身为女人和妻子的尊严踩在脚底。

如果柳若姒不为柳二太太说话,还能有谁为柳二太太说话。

就是惹怒了柳老太太,那又能如何!总是委曲求全,并不能解决问题。惹怒了柳老太太,让今天的谈话无法继续,然后再慢慢的想法子。不过,这样也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因此,柳若姒说完了这些,就强压了怒火,将更多针锋相对的话都咽了回去。

毕竟,惹恼柳老太太不是她的最终目的。

柳若姒一下子不说话了,没想到,柳老太太虽然脸色极差,却也没有再骂。

“姒儿,还不快给老太太赔礼。”柳二老爷忙向柳若姒使眼色道,又劝柳老太太,“老太太,姒儿年纪小,不懂事,她也是一片纯孝之心。”

“老太太,我给您赔礼了。您别和我一般见识,刚才我也是一时着急。”柳若姒见柳二老爷这么说,忙上前给柳老太太行礼,“我知道,老太太也是为我父亲母亲着想。”

柳老太太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在柳若姒的脸上打了个转,哼了一声,就不再看柳若姒,转而看向柳二老爷。

“二老爷,我话都说了,你也给我一句话。”柳老太太问柳二老爷道。

“老太太的好意,我父亲怎么能没有领会。只是,过继是件大事。老太太身体康健,我父亲母亲也正当年,不必急在一时。”柳若姒忙就道。

柳老太太的脸色就更加阴沉下来,眼看又要发作。

柳若姒灵机一动。

“老太太,我父亲母亲心中,有更好的嗣子人选。”柳若姒忙道。

柳若姒话音落地,不只柳老太太,就是柳二老爷也吃惊不小。

“你们想过继谁?还有谁比大郎合适?”柳老太太就问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却没法回答。

“还能有谁,就是三叔家的淮哥儿。”柳若姒一语惊人道。

“淮哥儿?”柳老太太。

“淮哥儿?”柳二老爷。

柳若姒忙扭过头来,偷偷地冲柳二老爷使眼色。

“就是淮哥儿,”柳若姒笑着道,“……说淮哥儿长的好,极像三叔。又聪明,已经能背书了,是个读书的苗子。将来到了父亲的膝下,由父亲/亲自教导着读书,大一些就送去宗学,以后/进士及第,光宗耀祖,再给老太太挣一顶凤冠霞帔……”

柳老太太和柳二老爷就都沉吟了起来。

按照道理说来,柳二老爷要从众侄子中过继,柳三老爷的小儿子柳玉淮确实是最佳的人选。首先一条,柳玉淮今年才七岁,这个年纪养到跟前,小孩子虽已经知事,但毕竟还小,慢慢地能培养出深厚的感情来。

而柳玉江已经成年,膝下儿女成行,在这一点上,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柳玉淮的。

再有,柳玉淮是嫡出,这也是柳玉江不能比的。

为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好,当然是过继柳玉淮。

“老太太,三叔打发来送信的人,不是也夸淮哥儿来着吗。说淮哥儿孝顺,在家里天天念叨着老太太,要来给老太太磕头。”柳若姒又笑着道,“我年纪小,很多事情不懂。只听人说起过继的事,都是要小孩子,自小养在身边。大哥哥是没得挑的,只是大哥哥已经成年,大姐儿也都那般大了,大哥哥伺候在大伯父膝下,是大伯父的臂膀。并不好来给父亲做儿子。”

“你们真想过继四郎?”柳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就问柳二老爷道。

柳玉淮在柳家兄弟中排行第四,因此柳老太太叫他四郎。

“娘并不知道,是父亲刚才跟我说了,说要跟老太太商量。”柳若姒忙道,一面又偷偷给柳二老爷使眼色,手指比划了一个“拖”字。

“哦……是……是有此想法,”柳二老爷就都道,“还得问过老太太,再跟三弟商量。”

事出突然,柳老太太完全没有准备,一时间,就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老太太,是觉得淮哥儿不好,不能给父亲做儿子?”柳若姒就问。

“哪个说淮哥儿不好!”柳老太太立刻反驳道,她虽然疼爱柳玉江,但是对于老儿子的这个小儿子,虽不曾养在身边,但是爱屋及乌,也不可能厌烦。“……就是怕……,你可跟你三弟说过了?”

“并不曾,正要等三弟回来,再跟三弟商量。”柳二老爷道。

“只怕……”柳老太太说只怕,却没说怕的是什么。

“老太太,要么,就等三叔回来,再商量这件事。过几天,看到了淮哥儿,老太太肯定就有主意了。”柳若姒就道。

“正该等三弟回来商量。”柳二老爷就道。

“这……好吧,也不急在这几天,就等你三弟回来吧。”柳老太太想了一会,终于点头道,然后,她就往引枕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我要歇一会,你们回去吧。晚上也不用过来了。”柳老太太挥挥手,让柳二老爷和柳若姒退下。

柳若姒又跟着柳二老爷给柳老太太行了礼,才慢慢地从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

柳二太太在屋中,见柳二老爷和柳若姒回来了,忙迎了上去。

“怎么去了这半晌,是出了什么事情?”显然,柳二太太一直在担心。

“哎……”柳二老爷就叹气。

柳若姒就一五一十,将在柳老太太屋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只略过柳老太太对柳二太太不满的那些话语。柳二老爷显然注意到了柳若姒的回避,暗暗点头,觉得自家女儿虽有时候任性,在关键的问题上,却是懂事、妥帖的。

“要过继淮哥儿?”柳二太太也吃了一惊。

“姒儿决定的。”柳二老爷摊摊手,苦笑道。

“这个,那不是没办法吗,缓兵之计,缓兵之计……”柳若姒忙道。

“你随便说说还罢了,我既然说了,那便不能是戏言。”柳二老爷道。

“……我是想,要没这个由头,怕今天老太太就逼着父亲过继大哥哥。”柳若姒就解释道。

柳二老爷再次苦笑,柳若姒说的不错。柳老太太又是说起他幼年的事,又是说什么坟头长草,那是立逼着他点头的意思。要没有柳若姒说出柳玉淮来,今天就无法了局。

可是,说出了柳玉淮,又有了新问题。

“咱们想过继,三叔三婶同不同意,那还两说。先将这个难关过去了,缓一缓,总比现在不情愿,却被逼着答应的强。”柳若姒就道,“再说,真要从家里过继,也是淮哥儿合适不是吗。娘以后将他养在身边,也跟娘/亲。”

柳若姒是真的这么想的,真的要过继,决不能是柳玉江,而柳玉淮,却是更好的人选。七岁的小孩子,养在身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必定能将他养的很好,不会像柳玉江那样。而由此,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能避免那样惨淡的结局。

“我也是想到这一层,姒儿说了,我就在老太太跟前认了下来。”柳二老爷道。

“这样……也好。”柳二太太想了想,就笑道,“我原先也想着,要过继,就过继个年纪小的。没敢提淮哥儿,是怕他娘不舍得。我也不好意思抢人家孩子。”

柳若姒轻轻呼出一口气来,看来过继柳玉淮,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是愿意的。摆脱了眼前的危机,而且还有了个好嗣子的人选,皆大欢喜。

“他们不同意,咱们也不强求,自然不是抢。”柳若姒就道。

“是,必定是得两厢情愿。”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道。

看着时辰不早,柳二太太就要吩咐人摆饭,柳大老爷带着柳玉江突然来了,说是在花园的暖阁里准备了一桌酒席,要请柳二老爷过去,兄弟叔侄间喝酒对诗,叙谈叙谈。

柳二老爷自不能拒绝。

柳若姒暗自打量柳大老爷和柳玉江的脸色。刚才在柳老太太屋子里的事,想来这父子俩已经知道了。现在来请柳二老爷,是没有死心,还想要说服柳二老爷。

不过这一回,柳若姒并没有柳老太太来叫人的时候那么紧张了。

“爹,大伯父若说照顾大哥哥的话,……爹的身家、本事就在那,亲侄子,也一样照顾的。”柳若姒偷空,就对柳二老爷道。

柳二老爷看了一眼柳若姒,若有所思。

送走了柳二老爷,柳若姒陪着柳二太太吃了晚饭,一边做针线,一边等柳二老爷。几近三更,柳二老爷才回来,柳玉江并没有跟着。

柳二老爷已经微醺,两眼竟也有些发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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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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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喝成这个样子!”柳二太太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就抱怨道。

柳若姒早就吩咐了小厨房,准备好了醒酒汤,这个时候忙让人端过来。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将柳二老爷扶到榻上,一边就将碗接过来,要将醒酒汤喂给柳二老爷。

“我没醉,我自己来。”柳二老爷道,就接了碗,仰头将一碗醒酒汤都喝了。

“还说没醉那。”柳二太太见柳二老爷的手还算稳,说话也还清楚,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姒儿,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睡吧。”柳二太太就对柳若姒道。因为担心柳二老爷,柳若姒在她这里陪了半天,现在柳二老爷回来了,也该让柳若姒早点儿去歇着。这是柳二太太作为母亲,一片疼爱/女儿的心。

可是这个时候,柳若姒怎么能走那。虽然她已经能猜到事情的结果,但还是想听柳二老爷亲口说出来,她才能够安心。

“爹,回来的这么晚,是不是大伯父和大哥哥……”柳若姒就小心地问道。

“嗯。”柳二老爷微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姒儿,你回去睡吧。我这里没事,歇歇就好。”

柳二老爷竟是不想说与柳大老爷、柳玉江一起吃酒的事情。柳若姒打量了打量柳二老爷,心中就猜到了八/九分。柳大老爷和柳玉江肯定是提了过继的事情,对柳二老爷动之以情。柳二老爷虽然心中不愿意,但是于情面上面却非常的为难。

“爹,你不说,我也知道。”柳若姒却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大伯父是不是跟爹说了,让爹过继大哥哥。说让大哥哥孝敬爹和娘。应该还说了,大哥哥日子过的艰难?”这件事情本来就不合理,他们也只能从感情上打动柳二老爷。

“哎……”柳二老爷就叹气。

柳若姒猜的分毫不差。柳大老爷和柳玉江请他一起喝酒,先叙他们的兄弟情谊,接下来,竟说起了柳玉江小时候的事情,又说到柳玉江现在的状况,还有他对柳玉江未来的担忧。

“爹,难道你答应了?”柳若姒忙问。

“……并没有。毕竟,已经在老太太跟前提了四郎的事。”柳二老爷就道。

“爹没答应,肯定也没一口回绝,把话说死吧。”柳若姒看着柳二老爷道。

柳二老爷就干咳了两声。

“大郎这个孩子,命是苦了些。”柳二老爷就道。依着柳二老爷的意思,这件事情还是希望柳大老爷、柳玉江他们能够知难而退,主动的不再提起。毕竟,柳老太太早就提过的,他一直没有点头。若真的认为柳玉江是令人满意的嗣子,他怎么会不点头那。

柳二老爷没有直接拒绝,一来是读书人好面子,念及一家子骨肉的情面,另一方面,是对柳玉江的怜惜。

柳玉江是柳大太太还没过门的时候,就已经生下来的庶子。后来为了迎柳大太太进门,他亲生/母亲的死是很值得怀疑的。之后,在嫡母手里过活,自然也有许多艰难的地方。而他自己读书不成,在仕途上眼看着也没有大的发展。一大家子,到了柳玉江这一辈上,肯定是要分开来过。那个时候,能分给柳玉江的产业又能有多少。

“这要分跟谁比。”柳若姒就道。

柳玉江是庶子,而比起别的庶子,他的日子其实已经非常好了。柳大太太没过门之前,柳玉江享受的是嫡孙以及唯一的男孙的待遇。即便是柳大太太过门之后,有柳老太太的宠爱,在吃穿用度上,柳玉江从来没缺过什么。

即便是说到将来,柳玉江分不到多少家产,日子会非常难过,这却怪不得别人。

“说到底,是他自己不争气。”柳若姒道。如果柳玉江读书有成,以后自然可以开创出一番局面来,何必一定要依靠家里那点儿财产。柳玉江又不是早不知道这种情况。“这不过是……纨绔子弟的通病罢了。”

柳若姒一阵见血的话,让柳二老爷半晌无言。

其实,柳二老爷心中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他之所以不那么中意柳玉江做嗣子,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柳玉江的不上进。柳二老爷对纨绔子弟,历来是没什么好感的。

“再说了,柳家对他还不好吗,咱们又有什么对不住他。爹你何必要自苦。”柳若姒又道。

“我们自然没有对不住他的……”柳二老爷的话只说了一半,就不说了。他们没有什么对不住柳玉江,但是别人那?那就是见仁见智的事情,很不好说了。想起过去的那一本乱帐,柳二老爷抬手揉了揉眉心。

“爹,你总是替人着想。那他们有没有替爹和娘着想。明知道爹和娘不愿意了,还这么三番两次的逼/迫,是什么意思?”柳若姒挑了挑眉,语气中微微含怒。“这是将咱们置于何地了?爹你可还有什么过意不去的。”

并不是武力的逼/迫才叫逼/迫的。

柳二老爷又叹气。

“虽是这个道理,然而……”情面上还是为难。

“爹这样说,还是打算要过继大哥哥了?”柳若姒忙就又追问了一句。想到将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那样悲惨的结局,她不能不如此步步为营。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柳二老爷就道,又揉了揉眉心。

“那就应该直言拒绝。”柳若姒当下坚决地道,“否则,那边总不死心,爹就不怕闹出什么事情出来。让大哥哥早点死了这个心思,也是对他好。爹此时顾忌情面,以后怕是要尾大不掉!”

柳二老爷半晌无言,脸色却越来越郑重。

“姒儿,时辰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你的话,爹会好好考虑的。”显然,柳二老爷是将柳若姒的话听进了心里,但是,在做决定之前,他还要再想一想。

柳若姒知道柳二老爷的性情,现在能够将事情办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意外之喜。按着这个势头发展,事情肯定会走上她所规划的轨道。现在,反而不宜将柳二老爷逼的太紧。

柳若姒就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行礼,回自己的绣楼去了。

柳二太太打发了丫头送柳若姒往后头去,回到屋中,就看到柳二老爷端正地坐着,正在沉思。

“老爷,想什么那?”柳二太太就轻声问。

“大郎这么执意要过继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柳二老爷似乎是在问柳二太太,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能帮他的,他做侄子,也照样可以。这一点,我几次保证过。为什么一定得是嗣子?”

柳二太太轻叹一声,没有说话。这些天,柳若姒,还有常嬷嬷在她耳边没少说到这件事,她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然而,这种怀疑却不好跟柳二老爷说出来。

“财帛动人心……”柳二老爷道。

柳二太太猛地抬起头,夫妻俩目光相触,彼此都读懂了对方此刻的想法,然而,难免又是一声叹息。

“……老太太惯坏了他……一笔糊涂账……”柳二老爷喃喃地,最后看定了柳二太太,“浣娘,家中资财本该有咱们一份。我想、我想……”

柳二老爷的脸就有些发红,说话也打起了磕绊。他这样,柳二太太反而笑了。

“老爷,就依你。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家中的资财,咱们不要也罢,有父亲留给咱们的,足够咱们还有姒儿快快乐乐的过日子了。家里那一份,随老爷裁夺吧。”柳二太太道。

柳二太太如此善解人意,柳二老爷十分感动。

“浣娘,我对不起你。岳父泉下有知,想来会后悔……”柳二老爷话没说完,柳二太太就伸过手来,握住了柳二老爷的嘴。

“……父亲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父亲不会后悔,我也不会……”

……

柳若姒回到自己房中,腊月和六月两个丫头忙送了热水,服侍她洗漱,换了衣裳。炕上被褥已经铺好了。六月从被子里将香薰炉抱了出来,腊月就捧了只卧鱼儿汤婆子过来,问柳若姒要不要放在脚底下睡。

“够暖了,你们用吧。”柳若姒就道。

躺进被窝里,柳若姒却没有立刻就入睡。今天的事情,只是暂时渡过了危机,以后的事情,还要好好打算。前世这个时候,对于柳玉江承嗣的事情,柳二老爷已经点了头。如今,情况变化,柳玉江那边会如何反应,只能靠她的推测。

“只怕不会因此就死心,”柳若姒心想,“那么接下来他们又会出什么招数那?”不管怎样,她今天一句话,将三房拉了进来,以后的局面肯定会更加复杂,但是对于她来说,却肯定是一件好事。

没有人和事能够动摇她的决心,她也再不允许任何人和任何事伤害到她和她所珍爱的人们。

柳若姒这边睡的晚,柳家大宅内,更有人是彻夜难眠。

“……说是打算过继四郎!四郎,那个小孩子!我这几年的殷勤伺候、做低伏小算什么?我算什么?啊?你说,我算什么?”柳玉江满面通红,衣衫不整,一挥手,将矮几上一整套的定窑茶壶茶杯都扫落在地下。孩子和丫头们都被打发了出去,屋里只有柳大/奶奶。

“小点儿声,怕人听不到吗?传出去,不好听的。”柳大/奶奶坐在炕边拭泪,一边说道。

“我还怕什么人知道?要好听?好听的事情多,却轮不到我身上!我算什么,我算什么?这件事,不能完!”柳玉江抬起头,双目充/血,骇人非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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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示好

正月底,在以柳老太太为首的柳家众人的期盼中,柳三老爷一家在通州弃船登岸,终于回到了京城。这一天,天阴沉沉的,北风刮的又紧,比往日都冷了几分。柳玉江早就带了人往通州去迎接柳三老爷一家,其余众人则是在家中等候。

柳大老爷和柳二老爷都在前面书房,女眷们则是在柳老太太的房中陪着柳老太太。自打吃过了早饭,柳老太太就没停过念叨“怎么还没到”等语,一双眼睛,也总是忍不住地往门外瞟,要是有丫头进来,或是听见了外面有什么动静,总当是柳三老爷到了。

“老太太别急,这路上都是有时辰的。大/爷办事妥帖,惯走这条路,定不会误了时辰。”柳大太太就陪笑着对柳老太太道,“三老爷拖家带口的,路上走不快也是有的。”

柳老太太一心念着柳三老爷什么时候到,对柳大太太话中那一点细刺儿就没有注意到。

“儿行千里母担忧,老太太这样,也是人之常情。”柳二太太就道。

“正是的。”柳大太太就笑了笑。

“婶子说的对极了。”柳大/奶奶也陪笑道,“刚才听丫头们说,昨儿个夜里老太太也没睡好。醒了两三回。”

“我老了,经不住事了。”柳老太太就道。因为心里念着柳三老爷,柳老太太夜里几次醒来,都当是天亮了。

“老太太是一片慈爱的心。”柳若媛就道。与别人不同,她依旧是在榻上,挨着柳老太太坐的。只是她虽是这样说话,语气中却有些泛酸。若不是被柳大太太千叮咛万嘱咐了,她这个时候都不知道会说出些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柳若姒安安静静地坐在柳二太太身边,自那天她在这里反驳了柳老太太之后,祖孙俩之间本来修复好的关系,又破裂了。柳老太太虽然听进了要将柳玉淮过继给柳二老爷的建议,没有再坚持过继柳玉江的事情,但是对柳若姒,又开始不冷不热起来。柳若姒心中明白,只是将规矩礼数做到十足。想要修复和柳老太太的关系,还得靠机缘。

柳二太太自然也感觉到了柳老太太的冷淡,虽然柳若姒和柳二老爷都没告诉她,柳若姒因为替她说话,惹恼了柳老太太,可柳二太太还是猜到了几分,更加心疼柳若姒。

柳若媛在柳老太太跟前撒了几句娇,就将目光转到柳若姒身上,上下的打量。

为了迎接柳三老爷一家,包括柳若姒在内,柳若媛、柳若娟,还有大姐儿、二姐儿、大官儿都是一身新,穿戴的整整齐齐的。柳若姒与柳若媛、柳若娟都是一式的妆花长身褙子,柳若姒穿鹅黄,柳若媛穿大红,柳若娟穿了豆绿,三人头上都戴了凤钗。柳若姒加意小心,除了公中有的,一件额外的也没戴在身上。倒是柳若媛,头上、手臂上,还有压裙角的都是公中不曾有的,显得格外出色。

柳若媛打量了柳若姒一会,似乎觉得今天柳若姒打扮的不如她,心中难免舒畅,看着柳若姒的目光也不那般尖刻了。

这个时候,柳大太太趁人不注意,忙就给柳若媛使了个眼色。

“三妹妹,你过来。”柳若媛向柳若姒招手。

柳若姒见柳若媛叫自己,略迟疑。她对柳若媛并没有好感,然而却也听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吩咐,一家子相处要和睦的话。她心想,今天这样的场合,也不怕柳若媛会搞什么花样。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了。她对自己有信心。

柳若姒这么想着,就站起身,倒是柳二太太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要小心。柳若姒只点了点头,示意柳二太太不用为她担心,就往柳若媛跟前来了。

柳若媛就拉了柳若姒坐下,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方绢帕来递给柳若姒。

“三妹妹,我绣了几块帕子,咱们姐妹们一人一块。”柳若媛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语气中带着夸张的热情,对柳若姒道,“三妹妹瞧瞧,还能看的入眼不?可别嫌弃姐姐的针线不好。”

柳若姒低头看那绢帕,见是上好的丝绢,中间绣的是一只腊梅,四角沿边俱都绣了折枝梅花,做工极精致漂亮。难得柳若媛肯送她东西,虽然看这针脚,并非如柳若媛所说,是亲手绣的。

这分明是柳若娟的针线。柳若姒下意识地抬头看了旁边的柳若娟一眼。

“我也有的。”柳若娟立刻笑道,一边从袖中抽/出一方绢帕来,同样的丝绢帕子,上面绣的是水仙。

柳若媛的绢帕,上面绣的是大红的牡丹。柳若媛爱红,觉得红色最配她,也最高贵。在家里,柳若媛很忌讳姐妹中也有穿红的。

“不亏是姊妹,这帕子都是一个式样的。”柳大/奶奶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就笑道,“老太太,太太、婶子,你们瞧,这小姐儿几个多和睦。”

“就是这样才好。”柳老太太就道,“大丫头越来越懂事,越来越有长姐的模样了。”

“老太太这话我不依,”柳若媛立刻就滚到柳老太太的怀里,娇笑着道,“老太太这么说,是说我以前就没有长姐的模样了?”

“你这丫头,还挑起我的字眼儿来了。自然是说你越来越好了。这么大了,还挑着人夸你,你也不臊。”柳老太太笑骂道。

“我什么时候要别人夸我了。老太太和别人怎么一样,老太太金口玉言的,能夸我,自然是我好,讨老太太的欢喜。”柳若媛越发地道。

“你瞧瞧她,你瞧瞧她……”柳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

“娘,这个花样怎么翻?”大姐儿正带着二姐儿,跟柳老太太屋子里的小丫头们翻花绳玩,因一个花样怎么也翻不过去,跑过来问柳大/奶奶。

“哎呦,这个娘也不会。去问问你三姑姑,怕是会的。”柳大/奶奶匆匆看了一眼,就笑着将大姐儿推到柳若姒的跟前。

“三姑姑……”大姐儿怯生生地举着手里的花线给柳若姒看。

柳若姒笑了笑,拉了大姐儿让她坐自己身边,一边就低下头一边跟大姐儿说话,一边帮大姐儿翻起了花线。

柳若媛不以为然地转开头,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却都面有笑意。

自那天逼/迫要过继柳玉江的风/波过去之后,长房众人不仅没有跟柳若姒她们生分,反而比以前更加亲近了。这种亲近之中,又带了更多的小心。柳玉江依旧一有机会就对柳二老爷跟进跟出,柳大/奶奶更多的到柳二太太的院子里来,对柳若姒更是无所不奉承。就是柳若媛,竟然也几次向柳若姒示好。

似乎是对被拒绝的事情没有丝毫的芥蒂,然而柳若姒心中明白,真实的状况怕是恰恰相反。

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死心。即便是提出了柳玉淮,这些人还是打定了主意,要争。而且,颇有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柳若姒对此早有思想准备,面上也不表露,只是静观其变。她也打定了主意,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心或是假意,终究有明了的一天。

柳老太太又催着人往外面问了两回,正当她就要坐不住,说要打发柳二老爷亲自往通州去迎柳三老爷的时候,外面小丫头终于跑进来报信。

“三老爷一家进城了,已经到了门前!”

一句话,立刻就让柳老太太脸上的焦急神色一扫而空,换上了喜色。柳老太太就忙从榻上起身,一边招呼大丫头芍药和石榴,拿她的大衣裳来。这是要亲自出门去迎柳三老爷一家。

柳大太太就跟柳大/奶奶交换了一个眼色,柳老太太这样偏爱三房,她们都有些吃味。柳大太太就又冲着柳二太太努了努嘴。柳二太太却并不是这样的人,只假作不懂柳大太太的意思。柳大太太见柳二太太没有反应,也只得作罢。

不论如何,都得拦着柳老太太。

“今天外面格外的冷,老太太且在屋里坐着。三老爷已经到了门口,这一会就进来了。”柳大太太上前,扶住了柳老太太道。

“老太太身子要紧。”柳二太太也上前说道,一句话之后,就不说了。

因为柳老太太并不大待见柳二太太,柳二太太也并不是善于讨好人的性子,在柳老太太跟前,就极少说话。现在,她又听了柳若姒的劝告,在柳老太太跟前更加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这样,大家最多说柳二太太无趣,包括柳老太太在内,也挑不出柳二太太的毛病来。

“是啊,老太太身子要紧。昨儿个夜里还没睡好,万一再吹了风,着了凉,可怎么好。三叔知道了,心里也要过意不去。”柳大/奶奶就道。

要是从正礼上说,柳三老爷回来,柳老太太只要在屋里等着柳三老爷来磕头就行了,是没有迎出去的道理的。然而,慈母念子,想要怎样,谁也不好说什么。

“老太太还是在屋中稍坐,……免得三老爷担心老太太。”柳大太太又道,“我这就吩咐人,到前面催一催。”

柳老太太被众人扶着,这么一番的劝,只好重新又坐下。

“莫要催他。他一路也辛苦,再着急……”柳老太太就道。

这面说着话,外面又有人一连声的禀报,说是柳三老爷来了,已经进了院子。柳若姒就听见院子里靴子响,那响声很急,似乎是有人小跑着进了院子。

“母亲……”一声呼唤,小丫头们忙抢着打起帘子,就见一个中年男子撩着袍子,疾步进了屋里来。

“儿啊……”柳老太太从榻上起身,颤巍巍地迎了上去。

柳三老爷上前两步,抱住柳老太太的大/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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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柳家三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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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老太太和柳三老爷母子两人抱头痛哭起来。这个情景,看的旁边的众人也都有些感动,纷纷拿出帕子来拭泪,一面又上前来劝柳老太太。

“老太太年纪大了,保重身子要紧。”

“三老爷回来,是大喜的事。怎么就哭了那?”

“三老爷一路劳乏,也该请三老爷坐下说话。”

本就是喜极而泣,很快,柳老太太和柳三老爷就都收了泪。柳三老爷起身,亲自扶着柳老太太回榻上坐了,这才又在榻前跪下,结结实实地给柳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

这个时候,陪同柳三老爷往后院来的柳大老爷、柳二老爷才到。柳老太太已经是满脸的喜色,忙就让柳大老爷和柳二老爷将柳三老爷扶了起来,兄弟三个挨肩在榻下坐了。

柳若姒趁这个机会,才好好打量柳三老爷。比起他的两位兄长,柳三老爷的身量更加高大,可以说得上是魁梧。长的也是浓眉大眼,说话声音中气十足。这是柳家兄弟中,身上完全没有书生气的一个人。他也是柳家三兄弟中唯一一个放弃文职,做了武官的人。

据说,柳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曾经因此被柳三老爷气的死去活来。倒是柳老太太始终对柳三老爷疼爱如一,只不许柳三老爷往北边去。柳三老爷做了武官,出去做外任,柳老太太都给予了支持。

“大郎去安排车马了,三太太带着侄儿侄女们还在后头,你去迎迎她们吧。”柳大老爷就对柳大太太道。

原来,在前面下了车,柳三老爷第一个等不得,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跑来见柳老太太。这样,将两个兄长都甩在了后面,柳三太太等人自然更加的落后的。

不等柳大太太带着人接出去,已经有管事的媳妇引着柳三太太到了。

柳三太太马氏,是武官家出身,她父亲当下正做着安抚司同知,据说马氏的兄弟们都生的高高大大的,不过马氏自己却是娇小的身材。她今年刚刚三十出头,粉/白的脸面,长眉杏眼,头发乌黑,在脑后挽了一个飞燕髻,头上满是珠翠。穿一身烟霞红缂丝的灰鼠褂子,外面罩着貂皮大氅。

跟在马氏身后的,是三房的几个孩子。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成亲十几年,共生育了二子一女。长子柳玉湘,今年十七岁,相貌颇有几分与柳三太太相似。次子就是柳玉淮,今年七岁。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柳玉淮的身上。

柳玉淮长的白白净净、虎头虎脑的,看模样,与柳三老爷有八/九分相似。柳若姒就看了柳老太太一眼,果然就见柳老太太的目光也落在柳玉淮的身上。太好了,柳若姒心中暗暗欢喜,柳玉淮这样的相貌,对于她的计划,又是一大助力。

马氏带着几个孩子都跪下来给柳老太太磕头。

柳若姒这才看到了跟在马氏身边的柳若姗。柳若姗穿一身大红妆花的袄裙,长的也很像马氏,娇小的身材,柳眉杏眼,皮肤白/皙。柳若姒知道,柳若姗与她同年,今年也是十五岁,不过生日比她晚了两个月,因此在柳家姐妹中排行老四。

柳老太太忙又让人将马氏几个都扶起来。之后,众妯娌姊妹又相互见礼。柳若媛这个时候也早从榻上下来了,她的目光从马氏几个人的身上扫过,很快就停留在柳若姗的身上,目光中颇有审视、度量的味道。

柳若姒深知柳若媛,知道柳若媛是在评估柳若姗的长相,是否比得上她自己,又在看柳若姗的穿戴打扮,是否越过了她去。

马氏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对柳若姗这个女儿是非常宠爱的。因此,穿戴打扮上虽与柳家在京的众姐妹不同,但却华美珍贵。柳若媛和柳若姗四目相对,就有一丝火星冒了出来。

乱了一阵,大家才都又坐下说话。柳老太太问柳三老爷一路上的辛苦,柳三老爷也问柳老太太的饮食起居。

“这次回来,往后就留在京城里吧。”柳老太太早已经将柳玉淮揽在了身边,一边慈爱地跟柳三老爷说道,“外边虽好,怎么比得上在京城里头。你在外头也受够了苦了。……我这把年纪,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

“听母亲的。”柳三老爷立刻笑着答道,“我也能够在母亲膝下承欢。”

“老爷天天挂怀老太太,几个孩子也天天念着祖母。一路上,紧赶慢赶,恨不得立时就到老太太身边。”柳三太太笑道,别看她身材娇小,说话声音却很响亮,与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等人柔声细语的情形大不相同。

“京城里的事情,你都不用担心。知道你要回来,我早就吩咐了你两个哥哥。好歹你父亲也曾有些相识。总能给你寻个好差事。”柳老太太就又道。她说完这句话,就看向柳大老爷和柳二老爷。

柳大老爷和柳二老爷都忙站起来,躬身说是。他们都知道,柳老太太这是让他们表态,帮着柳三老爷寻个好差事。

“老爷在外这些年,也立了不少功劳。三郎的外祖也写了几封书信,给京里头原先的老兄弟。”柳三太太又道。

柳若姒在旁看着,柳三太太在柳老太太跟前说话,并不像柳大太太、柳二太太、柳大/奶奶几个人那样小心,要看柳老太太的脸色。柳三太太似乎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坐在那里说话的态度非常自在、笃定。不过是几句对谈之间,就可见这位柳三太太在自己房里的地位,以及她的为人性情了。

平时,只要有柳大老爷在的场合,柳大太太也是从来不敢随便插话的。

而看柳老太太,虽对柳三太太的几个孩子都好,对柳三太太也不像对柳二太太那样冷淡,但也不见多亲热。

说笑了一阵,柳三老爷就让人将带来的东西送了上来,除了给各房里的表礼,就是给柳老太太的寿礼。柳三老爷、柳三太太带着几个孩子一样样说指给柳老太太看,解说如何珍贵、稀有,哄的柳老太太笑逐颜开。

“这几年积攒下了一点东西,都在后头,交给大郎归到前面的账房安置。”柳三老爷又道。

“在家千日好,离家一日难。你们在外头,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便有东西,能值什么,只管留着吧。这回来了,家里还养活不成你们了!”柳老太太就嗔着道。

“这是应当的。儿子当初出去,本就是要去历练、受些苦楚。老太太不嫌儿子带回的东西不值钱,儿子就放心了。多少都是儿子的一份孝心。”柳三老爷道。

“你自己受苦就罢了,不该苦着我孙儿。”柳老太太就笑着道,一面摩挲着柳玉淮的头顶,一面又吩咐给柳大老爷道,“你兄弟带回来的东西,再分出两份来给回他们。回到京城里头来,他们自己也有花销。别让你兄弟太紧巴了。”

“是。”柳大老爷忙答应道,“不如再多拿出一份来,给侄儿侄女们做开销,算是老太太给的赏。”

“好,就依你的。”柳老太太满意地点头道。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面上依旧带着笑,不过那笑容却有些僵硬。

柳老太太这个时候又让人拿出三份表礼出来,给了柳玉湘、柳玉淮和柳若姗一人一份。柳玉湘和柳玉淮得的都是一套文房四宝,柳若姗得的是一只碧玉簪。

“这簪子,我也有。前两年,我折了花园子里的一枝桃花给老太太插瓶。老太太看着好,说我孝顺,随手就赏了我。”柳若媛看到那只簪子,就笑了笑,对身边的柳若姒说道。从柳三老爷来了,她就没再坐回到柳老太太身边去,而是在柳若姒身边坐了,还时不时地跟柳若姒说句话,显得十分亲密。

柳若姒微笑听着,也不答话。

柳若姗从柳老太太身边走回来,就看了一眼柳若媛,显然也听见了柳若媛说的话。

柳若媛就冲柳若姗笑了笑。

“四妹妹,”柳若媛笑着冲柳若姗招手,等柳若姗走近,柳若媛就从袖子里拿出又一方绢帕来,给了柳若姗。“我亲手绣的,四妹妹不要嫌弃。”

同样的丝绢,中间和四角沿边都绣的是白茉莉。

“四丫头回来了,你们就热闹了。你们姊妹们,要好好相处。”柳老太太坐在榻上,就笑着道,“大丫头,你是长姐,你四妹妹刚回来,你多照看她。”

“……去跟你姐姐们一处坐着吧。”柳三太太就对柳若姗道。

柳若姗过来,就在柳若姒的身边坐了。

“三姐姐……”

“四妹妹。”柳若姒微笑点头。

柳三老爷回来,给各房都送了表礼。柳二太太见柳老太太给三房的孩子们见面礼,就也让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分送给柳玉湘、柳玉淮和柳若姗。

三个孩子,礼物都是一样的。一方宝砚、一盒湖笔、一个尺头,并一个荷包,荷包里是四个笔锭如意的小银锞子。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也都让人端了礼物上来。

柳老太太坐在榻上瞧着,连连的点头,看向柳二太太的时候,脸色也柔和了许多。

柳二太太给完了礼物,还拉住了柳玉淮说话,问他都读了什么书,听说他学了唐诗三百首,就说了个题目,让他背诵。柳二太太说的题目极浅显,柳玉淮背诵如流。

“娘,四郎这么小的年纪,大老远的回来。你一见面就考校人家。现在,人家答上来了,娘你难道不该奖励奖励?”柳若姒在旁就笑道。

“是了,正该如此。”柳二太太就笑,一面让人取了个锦匣来给了柳玉淮,“这是奖给四郎的。”

柳三太太推辞了两句,也就让柳玉淮接了。等柳玉淮将匣子拿过去,柳三太太打开来,就见里面是一尊赤金魁星。饶是柳三太太心里有了些准备,也忍不住吃惊,并微微变了脸色。

柳二太太的出手太大方了。

柳三太太抬眼跟柳三老爷交换了一个眼色,面露犹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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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家宴

柳三太太打开锦匣,屋内有不少眼尖的人也看见了里面的金魁星,表现也是各异。大多数人都露出了惊诧、艳羡的表情,有的人掩饰的虽好,却也难免露出一丝酸意。

柳老太太也瞧见了那金魁星,却是越发的欢喜,还面带赞许地扫了柳二太太一眼。

柳若姒在一旁将众人的神色都收入眼底,心中也有些欢喜。事情正在朝着她所希冀的方向顺利发展。第一次见面,就表现出对柳玉淮的偏爱,并赠送重礼,这是柳若姒早就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商量好的。这样做,有好几重的好处。

一来,想要过继柳玉淮的事情,还没有跟柳三老爷、柳三太太商量过。这样一件大事,当然要循序渐进,先让对方有个心理准备,再慢慢商谈。二来,也是向柳家的其他人再次表明他们的心意。当然,这样做,应该还会有另外的一层效果。

做二房的嗣子,是极有好处的。若非这样,谁又肯来争那。就算是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心中舍不得柳玉淮,看到这些,只怕心中也会有所动摇吧。即便最后他们仍是不愿,也不会那么乐意看到柳玉江顺利的承嗣。

至于长房的人因此而会生出的妒意和贪念,柳若姒不是没有想到,而是根本就不在乎了。即便他们不这么做,那边的妒意和贪念也已经无法遮掩了。还有就是柳老太太的态度,这一点柳若姒也不是没有考虑过。

以柳老太太平时的为人行/事,他们这么做,柳老太太也只有欢喜的。

不过是送出一尊金魁星,就有这么多的好处,他们怎么会吝惜。柳若姒不会将一尊金魁星放在眼里,柳二太太也是大手大脚惯了的,柳二老爷,更加不在乎这样的事情。

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恐怕是已经猜到了几分柳二太太的用意,他们会拒收这份礼物吗。当然不会,柳若姒想,毕竟柳二太太并没有说什么,送出金魁星的理由又是那么的冠冕堂皇。而只有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没有拒收这份礼物,那么事情就大有可为。

果然,柳三太太与柳三老爷交换了眼色之后,就将锦匣合上了,并交给身后伺候的人。

“替四爷小心收着。”柳三太太吩咐道。

成功了,柳若姒不免微笑,柳二太太的面上也更加的欢喜。

柳二老爷那边就又问起柳玉湘和柳玉淮读书的事情来,柳三老爷告诉说是家里专门请了西席,教两个孩子读书。

“咱们诗书传家,孩子们念书的事情是不敢耽搁的。……请了当地的老儒。咱们一家子回来,人家不愿意离乡离土的,就没跟来。我也想着,咱们这样的人家,回来了,还怕孩子们找不到好先生吗?这件事,还要拜托给二哥。”柳三老爷就道。

帮助子侄们念书上进,是柳二老爷最喜欢做的事情。

“先歇一天,明天到书房来,我问问两个孩子的功课。再去跟宗学里说一声。”柳二老爷就道,这就是的答应,只要两个孩子不是冥顽不灵的,就会送他们去宗学念书。

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都欢喜不尽,柳三太太忙又让柳玉湘和柳玉淮给柳二老爷磕头。

“这就好,这就好……”柳老太太坐在榻上,已经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即便一眼扫到柳若姒的时候,柳老太太的眼神也没有变冷。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今天的行/事,太让柳老太太满意了,因此对柳若姒的态度也缓和了下来。

其实,柳老太太一点也不难讨好,当你了解她,并愿意放下一些坚持的时候,柳若姒微笑着想。

柳三老爷一家回来,柳老太太高兴,自然要留着一处吃饭,厨房里已经准备了丰盛的宴席。眼看着天色将晚,各处纷纷掌起灯来,柳大太太就起身笑着向柳老太太询问,是否要摆饭。

“时辰不早了,老太太也该饿了。三老爷一家一路劳乏,想也饿了。”柳大太太陪笑道,恭敬的语气和神态中,又透露出一丝管家太太的优越来。

“那就摆饭吧,就在这屋子里。挤一挤,大家热闹”柳老太太高兴了半天,被柳大太太这样一说,真的觉得有些饿了,就点头道。

柳大太太答应一声,就和柳大/奶奶一起,带着众丫头媳妇一番铺排,就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摆了两桌酒席。

柳大老爷兄弟三个带着儿孙们,陪着柳老太太坐了一桌。剩下柳大/奶奶、众孙女们都跟着柳大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坐了另一桌。众人落座,柳老太太就觉得她身边略宽松了些。

“那一桌太挤了,咱们这一桌人少,叫大丫头过来,陪着我坐。”柳老太太就道。

柳若媛立刻就笑了,起身往柳老太太身边去,一边还得意地瞥了柳若姒和柳若姗一眼。

这边女眷的座次,柳三太太坐在柳二太太身侧,柳若姗依旧挨着柳若姒。柳若姒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不以为意。柳若姗却是眉头微皱,一路目送柳若媛往柳老太太跟前去,看着柳若媛跟柳老太太撒娇。而一边的柳三太太,竟也在柳若媛的后背上盯了片刻。

果然正如同常嬷嬷说的那样,柳三太太的性情和柳二太太可不一样。而柳若姗,看来性情和柳三太太极像。而且,年轻的女孩子,本就难免争竞。想想她从前和柳若媛相处时的情景,那还是她被柳二太太熏陶,教导过了,可以压抑,也还是不免争执。

柳若媛过去,竟就挨着柳老太太坐了。

“这边确实宽敞,二哥这身边就空着,不如也叫了三丫头过来。”柳三老爷突然笑着道。

那边柳老太太自然不忍当着众人的面驳了老儿子的面皮,再加上今天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甚是满意,就也点了头。

“就让三丫头过来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柳若姒微微一怔,随即就了然。柳若姗已经推着她起来,柳三太太也含笑看着她。柳二太太看着柳若姒,神色有些激动。再看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等人,在片刻愣怔和些微的懊恼后,也都笑容满面地看着她。

就有小丫头过来,引了柳若姒到柳老太太的桌边。柳若姒向柳老太太福了一福,那边已经在柳二老爷下手腾出了椅子给她。柳若姒就走到柳二老爷身边坐了,挨着她坐的,是柳玉淮。

这一顿家宴,吃的自然其乐融融。柳二老爷今天也格外的高兴,跟柳三老爷多喝了两杯酒。

“三弟,稍后,还有事情要和你商量。”柳二老爷就对柳三老爷道。

“二叔有什么事,趁着现在高兴,何不就跟三叔说了。老太太也在……”柳玉江听见了柳二老爷说话,立刻笑着道。

柳三老爷倒是没说话,只是看着柳二老爷。

“二哥有什么话,静听二哥吩咐。”柳三老爷就道。

这个时候,提出过继柳玉淮的事情,似乎是顺理成章,且极恰当的。然而,柳若姒却不这么认为。关于这件事,她跟柳二老爷、柳二太太都商量过。三人的决定一致,还是要慢慢来。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主要考虑的是这个时候提出来,比较突然。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未必就舍得柳玉淮,要慢慢打动,双方有了默契,再提出来。

现在柳玉江说话,分明是鼓动柳二老爷在席上就提出过继柳玉淮的事情。他这么做,竟是隐隐表明他没有私心,想要促成此事。

“二弟有什么事,说来我也听听。”柳大老爷也转过头来,问道。

坐在上面的柳老太太这个时候也放下了筷子,看着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顿了顿,神色就有些迟疑,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现在就说。本来一家人商议的时候,说要徐徐图之,有一方面,也是考虑到来自长房的阻力,可现在看来,似乎大家对此事都是乐见其成。那么是不是趁着气氛正好,当下就提出来,将事情定下来,不是正好?

柳若姒见此情景,又不方便明说什么,忙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柳二老爷的碗里。

“父亲的酒喝的太急了,吃口菜解解酒吧。”柳若姒轻声道。

柳二老爷低下头,见了碗里的菜,就哦了一声。

今天柳三老爷一家回来,柳老太太特别的嘱咐,酒席上不少山珍海味。有一些,就是在柳家,也是一年都少见的菜肴。比如柳若姒刚给柳二老爷夹的这道菜,就特别的珍贵。这道菜的名字,叫做须凤爪。别说是柳家难得吃上一回,便是在皇宫的御赐宴席上,也不是回回都有。

这道菜,据说柳三老爷极爱吃,柳老太太特意嘱咐一定要有。为了准备这道菜,柳大/奶奶还在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跟前抱怨了两回。

“三弟刚回来,先歇上两天。就是老太太的寿辰了,别的事情,先不忙,不忙。”柳二老爷就道。

须凤爪,正是柳若姒要告诉柳二老爷,不要忘记要徐徐图之的话。

柳二老爷这样说,柳三老爷哈哈笑了,就将话题转到了别的事情上面去。

等酒席撤下,柳老太太依旧兴致颇高,留众人说话。小丫头们端上茶来,大家纷纷在屋里坐了喝茶,陪柳老太太闲话家常。

柳若姒就跟柳二太太、柳三太太和柳若姗坐了一处。似乎是一顿饭的工夫,柳二太太跟柳三太太、柳若姗就熟悉了起来,说话之间,都透着亲热。

“……新做的衣裳,都裁得了,正不知道四妹妹喜欢什么花样,一会打发了针线房的过去,四妹妹挑的样子,让她们赶紧绣起来,想来还赶得及……”柳若姒就对柳若姗说道。

“多谢三姐姐。便是我迟两天到,随三姐姐给挑什么花样子,肯定都是好看的。”柳若姗就道。

那边柳三太太就拉着柳二太太的手,态度更加亲热起来。

“早就听人说,咱们家三姑娘长的美人坯子,性情又好,才学也好,今天见了,才知道人们夸赞的真不虚妄。我这个丫头,要是能有几分像她三姐姐,我就念佛了。往后,可要让她跟她三姐姐好好学学。”

“她小孩子家,不过就是性子安静些。……身子弱了些。我还更喜欢四丫头……”柳二太太也笑着道。

她们妯娌两个正说着话,坐在榻上的柳老太太已经用眼睛在屋内四下扫了几回。

“牡丹那,怎么没见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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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家宴(二)

柳老太太连问了两声,都没人回答,屋子里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柳若姒心中疑惑,谁是牡丹,这个名字,她恍惚有些印象,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一边的柳三太太却有些变了脸色,旁边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等人的目光似乎也无意地落在柳三太太的身上。柳若姒看的分明,那是等着看热闹的眼神。

“三太太,牡丹那?”柳老太太见无人回话,径自向柳三太太问道。

柳三太太并不情愿,也只得站起身来,却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脸色微微发红,似有怒气。然而,柳老太太是从不会在乎儿媳妇们的情绪的。

“三太太,我问你,牡丹那?”柳老太太又追问了一句,似乎也有些动气。

“回老太太,咱们一家子团聚,她来不来的,有什么要紧的。”柳三太太就道,语气有些僵硬。

“母亲,”柳三老爷这个时候忙陪笑着想要岔开话题。

柳老太太却冲着柳三老爷摆了摆手,只盯着柳三太太。

“你不要糊弄我。回来这么半天了,她怎么也不到我跟前来磕头?这是你那房里的规矩?”柳老太太又问道。

柳三太太的脸色越发的红了,想要说什么,一面忍不住又往柳三老爷面上盯了一眼。

“母亲,”柳三老爷不等柳三太太说话,已经抢先陪笑说道,“牡丹今天不曾回来。她……她还在后头。她这些天身子不大好,不能赶路,另安排了人照看着她,慢慢地走。”

“正是这样。”柳三太太忙就道。

“是真的,不是哄我?”柳老太太半信半疑地,看一眼柳三太太,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什么不同的答案来。

“是真的,这种事,哄老太太做什么。”还是柳三老爷答道,一面就推了柳玉淮到柳老太太跟前,将话题岔开了。

柳三太太似乎松了一口气,重新落座。

柳老太太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因为老儿子一家回来高兴,所以有那么一股精气神儿撑到现在,却不免露出一丝疲态来。当柳老太太打了第一个哈欠的时候,柳大老爷、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就都起身告辞。

“老太太该早些歇着,舍不得三弟,明天再聚也不迟。三弟一家远道而来,也累了。”柳大老爷躬身说道。

柳老太太确实是困倦了,因此也就点了头,又嘱咐柳大老爷和柳大太太要好好安顿柳三老爷一房里的人。众人纷纷上前给柳老太太行了礼,这才慢慢退了出来。

回到柳二太太的房里,柳若姒就忍不住问了柳二太太。

“牡丹是谁?”

柳二太太就略有些迟疑,看了一眼柳二老爷,见柳二老爷坐在一边榻上,已经捧了一卷书看着,似乎并未注意到她们母女的谈话,这才压低了声音告诉柳若姒。

“……原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给了你三叔。”

“哦。”柳若姒点头,恍然大悟。

柳老太太有个习惯,喜欢将身边喜欢的大丫头给儿子们做屋里人。

但是到现在,柳大老爷和柳二老爷身边,都没有柳老太太的大丫头。但这并不代表,当初就没有安排。

在柳二太太这院子里,这个话题是个忌讳,几乎没人敢在柳若姒跟前提及。柳若姒心中猜度着,想来柳二老爷跟前,当年柳老太太也曾要打发人来,却被柳二老爷拒绝了。柳老太太不大待见柳二太太,想来也有这个缘故在内。而柳三老爷当年出京,柳老太太自然心疼,就将那时候她身边最得用,也最漂亮的牡丹给了柳三老爷,当时就开了脸,说是一旦生养,就做主将牡丹抬做姨娘的。

可是今天,柳三老爷一家回来,并未再打算回去,可却并没有将牡丹带回来。

“老太太啊,就算没看见人,好歹等过了今晚再问……”柳二太太就叹气道。

“能这么想的,就不是咱们家的老太太了。”柳若姒就忍不住笑道。今天柳老太太这么做,确实很打柳三太太的脸。就算是没看见人,想着问了那么一句,见柳三太太的模样,也不该执意追问的。有多少事情,不能略缓一缓,等合适些的场合再问那。

本来一大家子团聚,特别开心的一件事,就因为这个,蒙上了一层阴影。柳若姒当时瞧着,柳老太太和柳三太太后来就都没高兴起来。

“娘,你看见没?”柳若姒想起了什么,就跟柳二太太道,“大姐姐后来又坐到老太太身边去了,还一会芍药,一会石榴的叫。我还看见她让老太太看她的帕子……”

柳若媛的帕子上,绣的正是牡丹。

柳二太太就摇头、叹气。柳若姒看见的,她也看见了。她还看见柳大太太趁人不注意,跟柳若娟说了什么。之后,柳若娟就到柳若媛身边,两姐妹咬了一会耳朵。是那之后,柳若媛的举动就有些奇怪。比如故意叫石榴和芍药那两个丫头,又让柳老太太看她的帕子绣的好不好。

“总是……不省事。”

“过去总这样对付咱们的,现如今,是对上三房的人了。”柳若姒就道。

“原本,她们就不对付的。”柳二太太告诉柳若姒。这句话,常嬷嬷也说过,再看今天的情形,却是不假的。

“老太太若是能主持公道还好。哎,这以后啊,还不知道会怎样。”柳二太太就道,显然是对于以后的事情有些担心。

“在说什么?”柳二老爷放下书卷,抬起头来,问道。

……

此刻,柳家大宅中,除了柳老太太困乏,已经睡下,其余各处都是灯火通明。

柳三老爷一家新到,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安置。

依照柳老太太的吩咐,柳三老爷一家,住的依旧是他们原来在京时住过的院子,也就是柳三老爷没成亲时就一直住的一个套院。这个套院,离着柳老太太的院子极近。

柳三老爷上房内,柳三太太正与柳三老爷抱怨。

“……一口气都没歇过来,就盯着我问什么牡丹。不知道的,还当牡丹是她亲闺女!”柳三太太是火爆的性子,看她现在的样子,原来在柳老太太跟前的时候,还算是斯文的。

“这是什么话,让人听见成何体统?”柳三老爷忙道。

“左右就这些人,还怕谁听见。就是听见了又能怎么样。有她问的,就没我说的?好歹我也是明媒正娶的,给柳家生育了儿女,陪着你这些年的苦熬。我这张脸皮,就那么的不值钱。因为一个几两银子买来的丫头,就问到我的脸上。老爷你当时也瞧见了,不说出一个下落来,老太太就要治我了。一众小辈儿们面前,我以后怎么做人。大太太当场就差点要笑出来了!”

“大老远的回来,她可问了我一句两句。大姑娘成天在她跟前儿,咱们姗儿刚回来,吃饭的时候就不该叫了咱们姗儿过去?……见面就要抓我的错儿,揪住个丫头就不放了。赶明儿个,还不知道要怎么盘查我。”

“无妨的,有什么,都推到我身上。”柳三老爷安抚柳三太太道。

“怎么推,你说那丫头在后头,慢慢地回来。过几天老太太要人,怎么说?”柳三太太就瞪了柳三老爷一眼,说道。

“那件事,也是你办的太急了些。”柳三老爷就道,“不过是个丫头,放在屋里,一个摆设罢了。回来也好在母亲跟前说话。现如今,何苦来的。”

“一个摆设,说的好听。都快爬到我头上来了。我知道,你舍不得她。也罢了,明天,我就收拾行李,带了几个孩子回娘家去。你去把那贱婢接回来,你们好生过日子,可不是最好的?”

柳三老爷见这话说的不是头路,忙就打哈哈。

“看你说的,我不都是依着你吗。这件事,总归也着落在我身上。过几天,就是老太太的寿辰了。一忙,一高兴,还哪里想的起来,慢慢的,也就混过去了。”柳三老爷哈哈笑,“老太太一直就是这个脾气,心里其实没什么的。”

“老太太……”柳三太太说着话,眼珠一转,“就怕老太太自己想不起来,有人要让她想起来……”

“怎么说?”柳三老爷就问。

“你竟没看见?刚才姗儿跟我说,她看见……”柳三太太如此这般跟柳三老爷说了,“那一屋子里,有什么好人。原先我刚进门,两眼一抹黑,吃了她们多少绊子。老太太那么厌弃我,根子就在那屋子里。现如今,我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还要回来受她们这窝囊气。”

“你是受气的人,我竟不知道。”柳三老爷依旧哈哈笑。

“就你没心没肺的。”柳三太太见柳三老爷这样,又瞪了他一眼,继而也笑了,“我也不是当初那个小媳妇了。如今,再要像当初那样调理我,她们可打错了主意。我只是眼睛里看不得,那一屋子都不是正人!”

“不成气候的。”柳三老爷道。

“你们男人在外面天大地大的,不知道我们女人们在家里的艰难。”柳三太太就道,“这见天的,让人心里发堵。说是不成气候,这个家也是她们把持了这些年,处处占先。”

“我说不成气候,你还别不相信。不说别的,就说这件事。”柳三老爷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这都几年了,也没见他们办成。如今,咱们一回来,只怕更没他们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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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交好

柳三太太就笑了,脸上露出十分得意来。

“他们拿什么跟咱们的四郎比!一个地一个天的。是个人,都知道要选咱们四郎。那边屋子里,看着温温柔柔的,眼睛却看的明白,分的出好歹,知道他们不是好人。”说到后来,柳三太太却又话锋一转,“……我只是舍不得咱们四郎。”

“妇人之见。”柳三老爷就道。

“我妇人之见?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养到这么大的。我的四郎,我说不给就不给。”柳三太太就道。

“哎呦,我的夫人。我不是说你。”柳三老爷忙就陪笑,“过继给二哥做儿子,好处多着,对四郎也只有好的。”柳三老爷说到这,打量柳三太太的脸色,就又打了个哈哈,“这件事,二哥那边也没明说,且看着吧。”

这么一件大事,本也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说定的。柳三老爷虽满心的愿意,但心里也明白,需要慢慢地劝转柳三太太,因此也就点到即止。

“就算不是咱们四郎,也不能让长房那些人占了这个便宜去。真让他们得了意,以后都没咱们站脚的地方了。若是早点儿分家也就罢了……又不能,”柳三太太就道,“你还不知……”

跟柳三老爷抱怨了一番,柳三太太此时气已经平了许多,就又压低了声音,跟柳三老爷说了一番。

“多亏是二太太,心里还想着咱们。想来是看着四郎。不过,说句良心话,原本二太太就是个好人。我当初嫁进来,她就对我极好。可怜她并不管事,在老太太跟前也不讨好,……没有那边屋子里的有算计、会讨好,就吃了亏。”柳三太太最后道。

“二哥二嫂都是好人。”柳三老爷也点头,“四郎过继过去,只有好处,没得亏吃。”柳三老爷又将话题说到了过继上头。看来,他对此事是十分愿意的。

“这件事,我得好好想想……”柳三太太不像刚才那样赌气,却依旧道,“目下,咱们还有别的事……”

……

柳二太太屋里,柳若姒挨着柳二太太坐着,柳二老爷也放下了书卷,三人正在说话。

“我和娘在说,爹该什么时候跟三叔开口,说过继淮哥儿的事。”柳若姒笑着对柳二老爷道。

“老太太寿辰就要到了,就这几天,我找机会把话跟他说了。”柳三老爷想了想,就道。他打算找个机会,只有他和柳三老爷两个人,把话说明,柳三老爷或是答应、或是拒绝,不会牵连更多的人进来,也不会让柳三老爷为难。

这就是柳二老爷做人的可贵之处,肯为人着想,不强人所难。

“这样极好,”柳若姒就道,“那爹和娘有没有想过,如果三叔他们不肯过继淮哥儿给咱们,到时候该怎么办。”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苦笑,这个可能他们不是没有想过的。

“若是我,怕也是舍不得。十月怀胎,养的这么大了,要管别人叫娘。哎,要是三太太她们不答应,也是人之常情。”柳二太太就道。

“是这个话。”柳二老爷也道,“若是你三叔他们不肯,那也只得罢了。”

“只怕到时候,老太太,还有大伯父那里,又该要咱们过继大哥哥了。”柳若姒就道,这才是她唯一担心的事情。

“大郎自小在老太太跟前长大。你大伯那里,怕是心里对你大哥哥有些歉疚。哎……到时候,确实有些为难。”柳二老爷就道。

柳老太太对柳玉江的偏爱,柳大老爷对柳玉江的歉疚,这些,都并不应该由他们来承担。柳若姒心里想到。

“有什么好为难的,”柳若姒这么想着,就笑道,“要是不能过继淮哥儿过来,那不妨再等一两年。若再有五郎降生,不管是哪个房里的,娘抱过来养更好……”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眼睛就都是一亮。

柳若姒就嘻嘻笑了两声,今天看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对待柳玉淮的情形,柳若姒就有了这个想法。无论何时,她们都有更好的选择,柳玉江就没有机会。现在看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是愿意的。柳玉江不能跟柳玉淮比,就更跟新生的婴孩没法比了。

过继这种事情,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可以等,越等,就越多的机会。可是柳玉江是等不起的,越等,他的希望越渺茫。

若是这期间,柳玉江忍不住,露出了本性,那么他就永远失去了资格,也从根本上解决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将来可能面对的危机。

“爹、娘,这些我都能想到,你们也早该想的到才是啊。”柳若姒见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样的神情,忍不住说道。

“我和你爹,都没你鬼精灵!”柳二太太就笑道,笑容中却有几分的惆怅,“我们,是真没往这上头想……”

柳二老爷也笑了笑,虽没说话,显然和柳二太太是同样的心意。

柳若姒一下子就懂了。

“我明白的。”柳若姒往柳二太太的身上靠了靠,“过继这件事,并不是爹和娘的本心。”

正因为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本意并不想过继,所以才没有在这个上头用心。过继之举,是出于无奈。所以后来他们即使对柳玉江并不十分满意,也点了头。他们本就没想着要依靠柳玉江,过继柳玉江是碍于情面,想要帮扶柳玉江这一枝。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柳玉江是那样一个白眼狼。他们的善举,最后却落得那样惨淡的收场。

即便是无奈做的事情,如果避免不了,那么一定也要认真的对待,不能可有可无,否则可能就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恶果。这是柳若姒从这件事中得到的血泪经验。现在柳若姒还不知道,以后,这个经验将会帮到她许多,甚至在关键时刻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

看着时辰不早,柳若姒正要回房歇息,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三太太打发了人过来。

“这么晚了,打发人来做什么那?”柳若姒心中诧异,一边就问柳三太太打发过来的是什么人。

“……是上次带信儿回来的张贵家的,还有一位张嬷嬷,说是三太太跟前伺候的。”小丫头忙就禀报道。

柳若姒立刻恍然。上次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打发人来送信,来的一个媳妇子,就是这张贵家的。柳老太太还将这张贵家的叫到屋里,问了半天的话。这张贵家的也在柳三太太的屋子里伺候,她的婆婆,便是张嬷嬷,是柳三太太陪嫁过来的老嬷嬷,很得柳三太太的信任。

后来,因为柳大/奶奶要柳二太太帮着采买尺头的事情,柳二太太这边打发了平安媳妇去找过这张贵家的,问了柳三老爷一家子的身量尺寸。平安媳妇过去的时候,还将柳大/奶奶开给柳二太太的账单帖子带了过去,并无意中被张贵家的看到了。

平安媳妇和张贵家的很投缘,说了许多的话。

“……她们还抱了两个礼匣来。”小丫头又道。

这么晚过来,原来是送礼来了。看来,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不仅都是聪明人,还都是雷厉风行的人。想着刚才在柳老太太屋子里,这两人的说话行/事,确是这样的人。

“快请进来吧。”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本要走的,也就留下了。

小丫头出去,一会工夫,果然领着张嬷嬷和张贵家的进来的。张嬷嬷是个身材矮胖的妇人,张贵家的却瘦高,婆媳两个都穿的利利索索的,一看就知道是得脸、有体面的。两人进来,朝上行了礼,柳二太太忙让两人坐。这两人自不敢在椅子上坐,只斜着身子,在脚踏上坐了。

“……一些土物,略尽些心意,每个房里都是一样的。我们太太和二太太格外投缘,只不知道二太太、三姑娘喜欢什么。我们太太就自己做了主,挑了几样还算过得去的,给二太太、三姑娘留着赏人吧。”张嬷嬷笑着说出一番话来,就将两个礼匣呈了上来。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知道,这份礼物,是除了每个房里都有的表礼之外,柳三太太特意送给她们的。

柳二太太就让人将礼匣打开来,就见一个大匣子里面是各样的蜀锦,共有五匹,另一个较小的匣子里面,却是些象牙、玳瑁和珊瑚的珠串、梳子和头饰。张嬷嬷就又告诉柳二太太,说那蜀锦是柳三太太的娘家送的,一等进上的东西。至于那些个象牙、玳瑁等物,则是南洋舶来的洋货。

柳三太太的父亲如今在蜀中为官,而柳三老爷一直在南方,每年捎回来的东西中,也多有南洋的东西。

这样的两匣子东西,足见三房想要交好的心意。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很高兴。

“三婶一家刚回来,若是有什么不便之处,不好跟别人说,尽管来跟我们说。我娘虽不管事,却最热心。大家一起,也热闹些,我也多了姐妹陪伴。”柳若姒就对张嬷嬷道。

“正是。”柳二太太笑着点头。

“我们太太也是这个意思。我们太太常说,这一家子里头,除了老太太,就与二太太最好。以后一处住着,正要相互照应,好生亲密。”张嬷嬷更加喜笑颜开,一边又说了许多奉承的话。

柳二太太就给了张嬷嬷和张贵家的一人一个大赏封,两人高高兴兴地行了礼走了。

“三太太是个爽快人。”柳二太太道。

柳若姒点头,柳三老爷一家的归来,将会打破目前柳家长房独大的局面,而柳三太太将会是她们得力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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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山雨欲来

《孟子》的《滕文公章句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柳三太太为人泼辣,比较爽直,柳二太太则为人单纯,心肠太软,与柳三太太多交往些,对柳二太太也有好处。

“娘,往后你可以和三婶多说说话。你不总是羡慕三婶这些年在外头吗。”柳若姒就对柳二太太道。柳若姒希望,柳二太太也能泼辣些。规矩、礼数自然要遵守,然而也不必总是委曲求全,让自己的日子难过。

“以前相处的时间短,三太太就跟着三老爷外放了。那时候我们相处的就不错。我看这些年,三太太也没大变。……我听她说了些在外头的事,喜欢的不得了。”柳二太太就道,她赞同柳若姒的建议。

柳三太太虽然有她自己的算盘,但大体上,还是一个比较正直的女人。前世的时候,是她们毫无防范,被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玉江等人抢了先机,挑拨了她们与柳家三房之间的关系。又因为她们在对待长房以及过继柳玉江的事情上面的不明朗的态度,使得柳三太太那边始终认为她们和长房是一体。她们和三房的关系也就因此一直隔膜着。

现如今,情况反了过来,是她们占了先机,争取到了这个盟友。以后的事情,自然也会向有利于她们的方向发展。

柳若姒这边正在高兴拉近了与柳三太太之间关系,柳家长房内,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柳大太太屋内,柳大太太坐在炕上,柳玉江、柳大/奶奶、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在炕下的椅子上坐着。柳大老爷不在,原来从柳老太太房中/出来,柳大老爷就说多喝了酒,自己去前面书房睡了。

柳大老爷房中原本有两个通房丫头,其中一个病死了,另一个犯了错,被打发了出去,现下/身边并无姬妾。但是他也极少在柳大太太房中歇宿。一个月中,柳大老爷有一多半都宿在前面的书房里。还有的时候,就是礼部衙门值班,不及回家,就宿在衙门里头了。

“……谁不知道,这些年三老爷在外头,当的都是肥差。金子银子不知道攒了多少。将些不值钱的家伙搬回来,遮掩人的耳目。……当初三老爷要寻好的差事,也是家里花了银子去打点的。这些年说是往回捎东西,都捎了些什么破烂不值钱的?”

“那两口子,真真是精到骨子里头去了,算盘打的响亮。这次回来,又要在京里活动好差事,只怕也少花不了银子。三太太又说功劳,又说她娘家写了信。瞧着吧,到时候饶是咱们出了力,花了钱,她还说都是亏得她马家,都是三老爷自己的本领!”

“可笑老太太,还怕他们受苦。就那些不值钱的东西,还要还了他们。难不成,都让咱们吃苦受累!”柳大太太皱着眉,不停地抱怨着,显然是对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怨念颇深。

“咱们老爷又是个不管事的,这些话跟他说,他根本不听,反要说咱们小肚鸡肠。真真气死人!”

柳大太太这样说,是曾在柳大老爷跟前抱怨过类似的话,却碰了一鼻子灰。这更让她的肚子里窝了一股火气。

好在,这屋子里的,都是和她同仇敌忾的,都盯着家里的那些资财。三房多花用一份,那就是她们能享用的要少一份。她们当然是不乐意的。

“二婶给了四弟一尊金魁星,”柳大/奶奶也是愁眉深锁,“三太太那边就收了。刚才下人来跟我说,说是三太太身边的张嬷嬷,带着礼匣往二婶子那院子里去了,半天才出来。”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管家多年,这宅子里面,到处都是她们的耳目。可以说,不论是哪个院子里面发生了点儿什么事,她们都会立刻知道。

“咱们一处住了这么些年,二婶什么时候拿出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咱们了?拿出个仨瓜俩枣的,就想让咱们感恩戴德!对个刚见面的小孩子就这么舍得,把我们都当成了什么?”柳若媛在一边也愤愤不平地道。

一尊金魁星,也让柳若媛红了眼。

“娘,你看到没有,四丫头压发那颗珠子,也就比三丫头原先那钗上镶的差了一点点儿!还有四丫头压裙角的玉佩,三太太手腕子上的珊瑚珠子……,一样的儿孙,咱们还是长房,偏人家都是有钱的,就苦了咱们。”

“我看二叔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些天,就要跟三叔商量过继的事情了。”柳玉江面无表情,“要是让他们商量成了,那以后他们两股就合成了一股。”

比起别的事情,柳玉江更关心的是过继这件事。

“三太太未必就舍得四郎。”柳大太太道,“我知道她。她生四郎的时候,差点要了命。四郎是她的命/根子。”

“虽是这么说,可二婶子那边的条件,不怕她不心动。”柳大/奶奶就道,“有谁是嫌钱咬手的。虽是过继了,还不是她的儿子?四郎也记事了,往后心里还是向着亲娘的。”

“说是要过继小孩子,可四郎跟我们大/爷在这上头,又有什么区别!如果过继我们大/爷,现下就是个帮手。过继四郎,要养大他,可还得不少年。”

“这些话,你跟二太太说过没有?”柳大太太就问柳大/奶奶道。

“说过了,是借着别的话茬,意思是说透了。”柳大/奶奶就道。这几天,她没少往柳二太太那院子里跑,明里暗里的话自然也说了不少。

“那二太太怎么说?”柳大太太就问。

“……说是把人家养成的儿子要过去,心里不过意。还是自己出力养大了,往后要他孝顺,也安心。”柳大/奶奶就嗤了一声道,“不过是想自己养大的,和她更亲些。往后的事情,谁知道那。”

“二老爷和二太太那边心意是定了。三老爷那边,我看是挺乐意。三太太……就算是舍不得,怕也不愿意看着咱们成事。那就是个搅事精,当初嫁进来,面皮就比别人都老。一点新媳妇的矜持都没有,来了没几天,就想踩到我的头上去。若不是我处处谦让着,早就撕破了脸了。”

“太太别生气。”柳大/奶奶忙就劝慰柳大太太道,“如今咱们在这府里,可也说的上是根深蒂固的,她才回来,怎么也越不过太太去。”

“怕她不这么想。”柳大太太就冷笑道。

“这些事情,归集到一处,也就是一件事。”柳大太太见柳玉江半晌都没说话,想了想,就又说道。

“不错。”柳玉江就点头。

所有他们对三房的不满,对柳玉淮过继给二房的担忧,都可以归集为一件事情。

“二老爷那边到底要过继谁,终归,得老太太一句话。那边定了,老太太驳回,他们也没法子。只要让老太太厌了三太太,四郎要过继给二房的事情,也就黄了。”

柳老太太也知道过继给二房做儿子是一件好事,自然不会高兴看见她不喜欢的人得了这件好事。如果让柳老太太厌恶柳三太太,继而不待见柳玉淮,那么他们就不仅能够压制三房,还能破坏柳玉淮过继的事情。

不能过继柳玉淮,那么就只能还是过继柳玉江。

怎么才能让柳老太太厌恶柳三太太那?这其实并不难。

“牡丹的事情,还是大/爷去好好查一查。”柳大太太想了片刻,就对柳玉江道,“牡丹那丫头,可尤其得老太太的心。出去了几年的工夫,人就没了。是死了,还是怎么了?务必查出个下落来。”

柳玉江立刻点头应承了下来。

柳三老爷一家回来,他们都非常紧张。然而,牡丹的事情,却是柳三太太交给他们的一个最好的把柄。以他们对柳老太太的了解,只要利用好了这件事,就不愁打不垮柳三太太。

“三老爷和三太太这几年在外头的事情,也都查一查。”柳大太太又嘱咐了一句。

“娘,你说那个牡丹,是不是让三太太给弄死了?”柳若媛就问柳大太太。

“十有八/九。”柳大太太就道,“三太太那火爆不容人的性子,不得已收了牡丹,离了老太太跟前,是肯定不会容的。”

“我看,不管死没死,在没找着这个人之前,让老太太往这上头想,总是没错。”柳若媛就道。

“便是这样。”柳大太太点头,赞许地看了柳若媛一眼。“今天的事,大丫头做的不错。老太太那里,已经憋了一股气了。以后,稍微提个醒,不愁老太太不发作三太太。”

“这件事,只管交给我。”柳若媛就笑道。

“四郎那个小孩子,不过就会背诵一首两首诗。村野顽童怕也是会的,就能看出以后怎么样了?多打听打听,那孩子是个什么性情,三太太那边,也想想法子,还有三丫头,也是个关键……”柳大太太又一一的铺排开来。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都点头答应。

“三太太这次回来,怕是会打家里的主意。这些天做事要格外小心……”柳大太太又嘱咐柳大/奶奶道。

“太太尽管放心。”柳大/奶奶就道。

因为掌管家事,她们不仅吃穿用度上宽松了许多,更有不少的油水。这或许对别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她们来说,却是不能没有的。柳大/奶奶早就下定了决心,不管是谁,都休想将她从管家的位置上赶下去。

几个人又商议布置了一番,柳大太太才说时辰不早,让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回去了。柳若媛带着柳若娟也要退出,就看见柳大太太从炕桌的一沓书信中翻出一封来,看着出神。

“娘,璋表哥这两天也该到了。”柳若媛往那信上扫了一眼,就停下脚步,笑着对柳大太太道。

“嗯。”柳大太太点头,“这一步棋,也该下了……”

二更鼓响,柳若姒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房。梳洗过后,坐在炕上,柳若姒却无法入睡,一面就拿了一卷书,漫不经心的翻着。眼看就是柳老太太的寿辰,在柳老太太的寿辰上,会有两件大事发生。

第一件,就是过继的事情。当初是定下了柳玉江,如今,是柳二老爷要商量过继柳玉淮。这件事成与不成,将会引起的震动,还是未知。

而那第二件,则是让她更加心烦意乱,举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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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寿礼

二月初八,柳老太太的六十寿辰。

这一天,柳若姒起了个大早,梳洗已毕,腊月和六月就拿了些钗环首饰、并几套衣裳来让柳若姒挑选。

“姑娘,一会要去给老太太磕头,太太刚才捎话过来,让姑娘挑些喜庆、活泼的打扮。”常嬷嬷坐在一边的脚踏上,一边带着初五收拾针线,一边笑着说道。

常嬷嬷的腿伤还没有好,因此很少走动,行动范围只限制在她自己屋里和柳若姒的屋子里。今天要给柳老太太拜寿,这样的大事,常嬷嬷自然要过来在一边照看着。

“知道了,嬷嬷。”柳若姒笑着应了,便挑了一只凤钗、两只赤金压发,并一对指肚大小的珍珠坠子,想了想,又让腊月拿了柳三太太送的那匣子首饰,从里面挑了只漂亮的玳瑁插发。

柳三太太那天送来的礼物,柳二太太只将那些尺头留下了,另外一匣子象牙、玳瑁等东西,都给了柳若姒。柳若姒当时挑了两串珊瑚珠子,赏了腊月和六月,其余的也都收了起来。今天要给柳老太太拜寿,她就想着挑了件好的戴了。

至于衣裳,则是挑了新制的那套藕荷色绣折枝绿萼的。她挑的这些,除了那对珍珠坠子和玳瑁插发,都是公中她们姊妹们都有的。

自打养好了伤起来,柳若姒就不再佩戴那些柳二太太给她置买的华丽首饰,而是都锁了起来。

“姑娘,怎么不挑这套水红的。”六月就道。几套衣裳都是为柳老太太的寿辰公中新制,柳若姒挑选的那一套,是最为朴素的。

“留着往后穿吧,今天就穿这一套了……我喜欢这上头绣的花样子。”柳若姒就道。

六月听柳若姒这样说,本来几套衣服也都是好的,也就不再劝了,一边就和腊月一起,帮着柳若姒穿戴。

“姑娘也不必如此。今天日子特殊。四姑娘肯定也会穿红。”腊月就道。

“要喜庆、热闹,有两个穿红的也就够了。多了,反而让老太太看着累眼。我挑的这套,最合适。”柳若姒就笑了笑,说道。柳若媛爱穿红,且爱要尖儿。刚回来的柳若姗也爱红。而她本来,也是爱红的。原本,她喜欢和柳若媛在这上头争竞,现在,她觉得这是很无聊的事情。她有更重要、更有意义的事情要做。

“姑娘这些日子长大了不少。”常嬷嬷就道。

“嬷嬷可说对了。”六月就接口道。“就说新制的这几套衣裳。多亏又给姑娘新量了量。要是按着原先的尺寸做了,怕就不合适了。”

常嬷嬷和腊月就都笑。常嬷嬷说柳若姒长大的,更多的是说她的心智成长了,而六月则说的是柳若姒的身量长了。

她们说的都没有错。

“并没觉得长高。只是比原先胖了些。”柳若姒对着一人高的穿衣镜转了个身。许是因为某些事情想开了,这些天她圆润了许多,不像以前那般瘦弱,尤其是脸色变的极好,白里透红,甚是好看。

“这样正好,原先姑娘是太瘦弱了。”常嬷嬷、六月和腊月就都说道。

这样说也不错,柳若姒不过是将养伤期间掉的肉又补了回来。她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柳若姒已经打定了主意。为了以后,首先要有个好身体。

“我要是能跟娘长的一样高就好了。”柳若姒又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整了整衣襟,说道。柳二太太的身量,在女子中。算得上是高挑的。

“姑娘不用着急,太太在姑娘这个年纪,还没姑娘高的,一两年间,个子就长起来了。”常嬷嬷就道。

“那就好。”这个话柳若姒爱听,笑着点头道。

这边收拾妥了,腊月就出去端了一碗燕窝粥进来。

“时辰还早,姑娘先吃了这粥再过去。”腊月端了粥,递给柳若姒。

柳若姒接了碗,将粥全吃了。常嬷嬷看着她吃粥,就很高兴。柳若姒原先在吃食上有些挑剔,让柳二太太十分操心,现在,柳若姒却一点这方面的毛病都没有了,让人看了欢喜。

等柳若姒吃完了粥,漱了口,那边常嬷嬷也已经帮着她将要给柳老太太的寿礼针线都打点妥了。

“嬷嬷的伤还没有好,就留下看家,不用过去了,只在屋里冲着老太太的屋子磕个头吧。”柳若姒就告诉常嬷嬷道。

常嬷嬷自然点头应承,今天这个日子,大家都得去柳老太太那边,但是这院子里也得留下妥当的人看着。

柳若姒又嘱咐了常嬷嬷两句,这才在众丫头簇拥下,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都已经收拾妥当,一家人说笑着往柳老太太处来。一大家子的人,就都在柳老太太的屋里聚齐。

柳老太太一身华贵,在榻上端坐。地下已经铺了红毡,以柳大老爷为首,一家子都在毡子上跪了,给柳老太太磕头,恭祝柳老太太的六十大寿。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众儿孙齐声贺道。

“都起来吧。”柳老太太抬了抬手,笑着道。

柳大老爷先起身,众人才跟着纷纷站起来,向前送上给柳老太太的寿礼。

柳二老爷送的是他亲手画的一副松鹤延年图,柳二太太送的是一套她亲手缝制的衣裳、鞋袜。柳若姒送上的是一条福寿字的抹额,一双福寿字的袜子,还有一双五福捧寿的鞋子。其余柳大老爷等人也有送盆景摆设的,也有送珠子玉石的。女眷们都和柳二太太、柳若姒一样,送的都是针线。

柳大老爷等人送上的寿礼,柳若媛只敢在一边看着,等女眷们的礼物送上去,柳若媛就又凑到了柳老太太身边,一边翻检,一边的品评。这是她年年都干的事情。

“三妹妹还是送的这几样,多少年了,就没变过,连花样子还是那样的。”柳若媛翻了翻柳若姒送上去的几件针线,心里跟自己的比较了一番。笑道。

“这几样是老太太喜欢的,只要老太太不厌,我们就年年都送,只要老太太喜欢。”柳若姒笑了笑,说道,对柳若媛的话并不在意。

“这是四妹妹的针线?”柳若媛今天轻易地就放过了柳若姒,转而去翻检柳若姗送的针线,柳若姗本来只给柳老太太准备了一双鞋子并一双袜子,后来她去问柳若姒,柳若姒就将自己准备的寿礼给柳若姗看了。柳若姗回去又补了一条抹额。

“这鞋子小了些。老太太穿起来要挤脚的。四妹妹也太粗心了。难道不知道,给老人家做鞋子,宁可大些,也不能小了。不然。岂不成了送小鞋子给老太太穿了?”柳若媛就拿了柳若姗做的鞋子,用手比量着,说道。

听了这句话,柳老太太的脸上就有些不好看了,柳若姗更是气的红了脸。

“大姐姐的眼睛莫非是有毛病,这鸡蛋里挑骨头,竟挑着老太太大好的日子,说这样晦气的话。大姐姐是要给老太太触霉头不成。这么看着,我也觉得大姐姐给老太太的鞋子……更小。”柳若姗因为生气。说话的语速非常快,竟是丝毫不让地反击了回去。

“我做的鞋子,是比着老太太的脚量的,怎么会小,你不要……”柳若媛立刻就和柳若姗吵了起来。

“你们小姐儿两个。要玩笑拌嘴,也不要挑这个时候。没长大的小孩子似的。”柳大太太在旁忙就笑着道,一边瞪了柳若媛一眼,“大丫头,你不要说了。你做姐姐的,怎么能和妹妹争吵。”

“四丫头,你大姐姐说错话,你做妹妹的,谦让着她几分也就是了。不看别的,也要看老太太,今天是老太太的寿辰。”柳三太太也道。

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两个人,看似都在压服自己的女儿,话里的意思却都在说对方的不是。

一时之间,柳若姒就觉得屋里火花四溅,好不火爆。

这个时候,却是不好上前去劝的。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两人之间,都相互叫着劲儿,心里压着火气。

柳老太太的六十大寿,是要大办的。管家的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自然总管着全局,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也被安排了差事。

柳二太太自来不管事,她也懒得往前争竞,依旧被安排在柳老太太身边照料,不过是个闲差。而柳三太太,则被安排去了厨房,督办这几天的寿宴。柳三太太回来的晚,寿宴的一应事情,都已经由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安排妥了,让柳三太太总管着,不过也是做个摆设。

“什么都是她们安排的,要是好了,一应是她们的功劳。若是出了点儿岔子,那就要着落在我身上。”柳三太太得了这个差事,就跟柳二太太抱怨。她并不想接这样的差事,然而,柳大太太那边说通了柳老太太,说是来的都是贵客,茶水点心一应宴席上是一点错都不能出,交给下面的人不放心。柳老太太发话了,柳三太太也不能强硬地驳回。“好差事都在她们婆媳手里了。”

柳大太太负责招待贵客,柳大/奶奶则是将收检寿礼的事情揽在了手里。

“我都知道,不过是压着我,不让我出头。这厨房里的事情又杂,又都是她们使惯了的人,不知还安排下了什么绊子给我那。……也太小看了我!”柳三太太跟柳二太太抱怨了一番,甩手回去了。

柳三太太却不是个只知道抱怨的人,既然将厨房的事情交给了她,她就没打算做摆设。

就在前天,柳三太太带人去了厨房,一番勘察,当场就发落了两个厨房里管事的。柳三太太将两个管事的都打了板子,罚了月钱还不说,干脆都给撵了出去,并利落地安插了她从外面带回来的两个人上去了。

这样还不算,发落了厨房里的人,柳三太太还连带着查出了采买上的漏洞来,就点了一个采买的名字,也要撵了出去。

而这三个人,无一例外,都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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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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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三太太回来没几天,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柳大太太毕竟管家了这么多年,她出手保下了买办,却没能保住那两个厨房的管事。因为柳三太太的动作太快了。柳若姒不知道柳大太太有没有后悔,柳大太太给柳三太太安排这桩差事,本是打算将柳三太太困在这些个琐事上头,再给柳三太太点为难、下马威,柳大太太没有想到,柳三太太会这般的泼辣,动手这样快。因此,柳大太太心里正窝着火。

柳三太太虽是撵了柳大太太的人,却还没尽兴,依旧恼恨柳大太太的安排,因此,心里也憋着气。

这妯娌两个几乎就差撕破脸了,所以才会这样的针锋相对,即便是在柳老太太跟前。好在,两个人还都有一个共识,她们知道,在柳老太太的寿辰上,不能将事情闹大了。不管好歹,总不能在外来的贵客面前失了体统。

柳二太太是不管事的,性子也温和,因此,不论是柳大太太、柳大/奶奶还是柳三太太都去跟她抱怨。柳若姒在一边,也听了一些。

“大太太和三太太,天生犯冲。”柳二太太跟柳若姒这样说。

柳若姒却不赞同这样的说法。如果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不是现在各自的身份,不在现在的环境中,即便是不能交好,也未必就这样针锋相对。对于柳三太太的做法,柳若姒是暗中叫好的。

“就是太心急了些。”柳若姒心里想。然而这却是没法子的,柳三太太就是这样的性格。

柳家几代在京城为官,柳老太太的六十整寿,自然是宾客盈门。这一天,招待的都是京城中的权贵。柳老太太上了年岁。不喜应酬,不得已见了几位官眷,就说累了。柳大太太便和柳大/奶奶将女客们都请到后园中的西暖阁中招待。

柳若姒在柳老太太跟前陪了一会。就被柳若姗拉走,去看柳三太太。柳三太太正被琐事缠身。好在她性子泼辣,倒还能压服得住。柳若姒和柳若姗两个陪着柳三太太坐了一会,柳三太太就打发她们出来。

“陪着我做什么,你们还是去老太太那边,陪着老太太,要不……,去看看你们大姐姐去哪了。今天来的女客多,你们也过去陪陪。”柳三太太让人端了新出炉的点心上来,看着柳若姒和柳若姗吃了一点,就对两人说道。一面又向柳若姗使了个眼色。

“三丫头,你/娘在哪?我这分不开身,去看看你/娘,让你/娘领着你们姐两个,也去会会客。”柳三太太又对柳若姒道。“你们也不小了,该学学这些了。”

柳若姗就站起身,柳若姒见柳三太太这边事情太忙,也不好多坐,也就跟着柳若姗出来了。

“三姐姐。咱们去哪?”从柳三太太处出来,柳若姗就问柳若姒道。

“还是先回老太太那里去吧。”柳若姒就道。

柳若姗点头,两人就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来。还没到柳老太太的院子里,迎面就看见柳若媛和柳若娟。

柳若媛今天似乎格外打扮了,一身银红的袄裙,头上满是珠翠,最显眼的就是那只赤金镶珠的凤钗。柳若娟跟在柳若媛的身后,虽不如柳若媛华丽,却也看出是经过了精心的装扮。

“大姐姐,二姐姐,”柳若姗与柳若媛不对付,可看见了柳若媛,却先就招呼道,“你们这是往哪里去?”

看柳若媛和柳若娟的样子,却不像是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去,反而是向花园去的样子。

柳若媛早就看见了柳若姒和柳若姗,本不想理会的,可柳若姗这样,柳若媛不得不停住脚,一双眼睛就在柳若姒和柳若姗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回。她很快就从穿戴清淡的柳若姒身上移开了视线,更多的关注柳若姗。

柳若姗也穿了银红的袄裙,与柳若媛的样式相同,只是刺绣上略有差异。再看柳若姗的装扮和戴的首饰,也是华丽辉煌。柳三老爷多年在外,宦囊颇丰,柳三太太也舍得打扮柳若姗。柳若媛的脸色就有些难看起来。

柳若姗不仅和她撞衫,打扮的也比她好。这是柳若媛所不能忍受的。

柳若姗回到柳府,和柳若姒着实亲密。柳若姒好心提醒过她两回,然而柳若姗年纪小,性子泼辣,根本不将这些当一回事,反而更加要处处跟柳若媛争竞,非要将柳若媛比下去不可。

柳若姒就看着柳若媛脸色变了变,却没有发作。

“三妹妹,四妹妹,你们去了哪里?”柳若媛不答柳若姗的话,反而问道,“老太太正寻你们有事,你们快去吧。”

柳若姒就觉得,柳若媛似乎有事,不想她和柳若姗在跟前,要将她们打发去柳老太太身边。

“大姐姐,老太太有大姐姐陪着,叫我们能有什么事。”柳若姗也看出来了,因此就又道,“倒是大姐姐,打扮的这个样子,是要往哪里去那?有什么好事,也带携带携我和三姐姐。”

柳若媛就眯眼看了柳若姗一眼,似乎觉得柳若姗脸皮颇厚。

“我有正事,你们快去陪着老太太,不然,一会老太太怪罪下来,可别怪我没告诉你们。”柳若媛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理会柳若姒和柳若姗,带着柳若娟往花园那边去了。

“三姐姐,咱们现在去哪?”柳若姗看着柳若媛的背影,就笑着扭头回来问柳若姒道。

“四妹妹想往哪里去?”柳若姒忍不住笑道。

“大姐姐肯定有事。”想到方才柳三太太的暗示,柳若姗就道,“三姐姐,我想老太太那未必就叫咱们了。咱们不如跟着大姐姐去看看。”

“就依你。”柳若姒道。

柳若姗就打发了个小丫头去前面打探,一会小丫头回来,禀报说,柳若媛和柳若娟去了西暖阁了。

“咱们也去。”柳若姗就道。

柳若姒想了想。就打发了初五,去找柳二太太。初五回来,却说柳二太太被柳老太太安排了差事。无法分身。

“不用二伯娘领着咱们,咱们自己去就不行了?”柳若姗就道。

“也没什么不行。”柳若姒想了想。就点头道,一面和柳若姗往花园来。刚走到花园门口,就见斜刺里走来两个人,到柳若姒身边停住了脚步。

“三姐姐。”柳玉海向柳若姒行了一礼。

“三妹妹。”柳玉海身边,还有一个身量颇高的锦袍年轻男子,也笑着向柳若姒拱手道。

“璋表哥。”柳若姒微微一怔,忙也还礼。来人是冯建璋。柳大太太冯氏的侄子。这次进京,是代表冯家来给柳老太太祝寿。冯建璋已经到了几天,就住在柳家的客院内。因他是冯氏的内侄,也常在后宅行走。

“两位妹妹这是往哪里去?”冯建璋笑着问道。一双眼睛只在柳若姒面上盘桓不去。冯建璋今年十八岁,白净面皮,长眉毛,细长眼睛,长相与柳大太太有几分相似。是个相貌英俊的青年。他是冯家长房的嫡子,据说是文武双全,如今已经考了个秀才的功名在身上,前程不可限量。

柳若姒不想见到冯建璋,她已经尽力避免两人见面。然而,像这样的巧遇,竟也无法避免。

“正要去西暖阁里,老太太吩咐我们去陪客人说说话。”虽不情愿,柳若姒还是答道,“璋表哥哪里去,是和我们同路过去吗?”

冯建璋就笑了一声,眼睛看着柳若姒,目光闪闪。西暖阁招待的都是女眷,他却是去不成的。现在往这花园门口来,不是柳玉海陪着,他本也不该到此的。

“三妹妹说笑了,我和海弟要往前头去,来寻大表哥的。三妹妹,四妹妹,你们可瞧见了大表哥没有?”冯建璋就问道。

柳若姒和柳若姗都摇头。

“那我不打扰两位妹妹了。”冯建璋说着,让到一边,却是让柳若姒和柳若姗先走。

柳若姒点了点头,就跟柳若姗进了花园。

柳若姒已经走了很远,几乎都看不到她的背影了,冯建璋才叹了一口气,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海弟,你有没有觉得,你三姐姐似乎,不大待见我?”

……

柳若姒和柳若姗这时已经来到了西暖阁前,两人也不让人通报,径自往里面走。才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说笑声不绝,是柳大太太的声音。

“……十七了,是虚岁,她生日小。那时候我们老太爷生了病,这丫头就吃斋念佛,说一定要等到她祖父的病好了,才议这件事。结果,老太爷还是去了。可怜我这丫头,就耽误了下来。如今,老太爷的孝期过了,这丫头还心心念念的,不让我说这件事。我就说她,并没有这个道理,于礼也不合的。就是老太爷在天知道,也必不答应……”

“大姑娘竟这般纯孝,真真让人感动。”

“不是我说,我们大姑娘真真是少有的。这头一条,孝顺自不必说了。我们老太太疼她,就跟眼珠子似的。是家里的嫡长女,不比一般的。也是我们太太,并不娇养她。一应女红,都是找最好的嬷嬷教导的。……管家理事,也将我们大姑娘带在身边,现如今这家里,若我和太太不管,我们大姑娘就能掌管起来……”

“大姑娘这般的才貌人品,若是寻配,你们家这大门,只怕要被那些青年才俊给踏破了。”

柳若姗听得真切,扑哧一声笑出来。

“三姐姐,你可听见了,大姐姐她原来是想女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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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女客

今天柳家这西暖阁中招待的,都是京中的显贵、簪缨世家的太太、奶奶们,柳大太太让柳若媛和柳若娟盛装打扮过来,又是这样的一番说辞,显然,是想为柳若媛和柳若娟求配。

柳若娟今年十五岁,正该开始说亲。而柳若媛已经十七岁了,再不说亲就晚了。在京中,柳若媛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绝大多数都已经成亲,有的甚至都做了母亲。柳若媛的亲事,确实是因为给柳老太爷守孝耽误了下来,不过却也不像柳大太太说的那般。柳若姒记得,柳老太爷还在的时候,是有两户人家曾透露过说柳若媛的意思,但却都被柳大太太拒绝了。因为柳大太太和柳若媛都没看中对方,觉得对方家世一般,匹配不上柳若媛。

谁都没有想到,那次柳老太爷生病,竟然没有挺过来。如今守孝过后,柳若媛已经长到了十七岁,柳大太太这是着急了。

柳若媛自视甚高,柳大太太也对这个女儿爱如珍宝,不知道要寻怎样的显贵才能合意。

柳若姒在门口略停了停,一边的柳若姗已经悄声嘱咐了跟随的小丫头,让那小丫头去给柳三太太报信。

“三姐姐,咱们进去吧。”柳若姗就催柳若姒道。

柳若姒想了想,也就点头。她知道柳若姗的心思,也愿意帮她这个忙。小丫头打起门帘,柳若姒和柳若姗手拉着手进了暖阁。

暖阁内,柳若媛坐在柳大太太身边,微微垂着头,脸色微红,难得地显出几分害羞的神态来。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方才只夸柳若媛,并没有一语提到过柳若娟。柳若娟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陪坐在一边,被柳若媛的光彩映衬的有些苍白。却似乎也有些害羞。

柳若姒一进门,柳大/奶奶就看见了,一面自然也瞧见了柳若姗。柳大/奶奶忙就起身。迎了上来。

“三妹妹来了。”柳大/奶奶就拉了柳若姒的手,态度非常亲热。然后,才好像突然看见了柳若姗似的,哎呦了一声,“四妹妹也来了。”

“老太太吩咐,让我和三姐姐过来,给大太太和江大/奶奶帮忙,陪客人说说话。”柳若姗就道。声音清脆。柳若姗不管柳大/奶奶叫大嫂,也不像别人那样称呼她为大/奶奶,而是称呼江大/奶奶。这是有缘故的。

柳玉江这一辈中,他虽居长。却是庶出。柳玉湘是嫡孙中最年长的。柳三太太那边隐隐露出,柳玉湘才是柳家的嫡长孙的意思来。

那边柳若媛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见了柳若姒和柳若姗两个,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不过,注意到周围许多看她的目光。她很快就舒展了眉头,面上也带了笑。

“三丫头和四丫头来了?过来坐吧。”柳大太太就道。

柳若姒和柳若姗上前,向柳大太太行礼。柳大太太就吩咐柳大/奶奶,“你陪着你两个妹妹,她们年纪小。不可委屈了她们。”却是让柳大/奶奶带柳若姒和柳若姗往旁边坐。

“姒丫头。”柳若姒站着未动,就听见有人叫她,转过头去,柳若姒就笑了。

招呼柳若姒的是一位身穿老绿色缂丝褙子,打扮的极为华贵的中年贵妇,柳若姒认得这位夫人,是工部侍郎刘毅大人的夫人,赵氏。工部侍郎刘毅与柳二老爷是同科的进士,两人颇有些交情。柳二太太曾带着柳若姒跟赵夫人见过多回面,很是熟识。

“五婶子。”柳若姒忙就过去,向赵夫人福了一福。因为两家交好,刘毅在刘家排行为五,因此柳若姒也随着刘家的孩子们,称呼赵氏为五婶,以示亲近之意。

“哎,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赵氏就拉了柳若姒的手,将柳若姒拉到身前,仔细打量了起来,“前阵子听她们说你病了,现在看着是大好了。瞧这小/脸儿,红扑扑的,比前阵子看着还水灵了。我就羡慕你/娘,怎么这么会生。这样标识的女孩儿,干脆跟我家换吧。把我家那两个臭小子换与你/娘,你就跟了我去……”

赵氏有一对双胞胎儿子,比柳若姒要小了一岁,据说顽劣异常。赵氏每次见了柳若姒,都要跟她开这个玩笑。

柳若姒忍不住笑,旁边坐着的众太太、奶奶们,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就是柳大学士的女孩儿?今年几岁啦?”旁边就有人问,柳若姒看了一眼,也是认识的,却并不熟,是定远伯的夫人楚氏。柳家兄弟三人,但凡人说到柳大学士,指的必定是柳二老爷。

“这孩子今年该十五了吧,是属什么的来着?”说这话的是礼部尚书的夫人陈氏,也是柳若姒认得的。

柳若姒自小就在京中长大,柳二太太虽不管事,但有柳二老爷的名头,对家中来往的京中显贵,柳若姒都是认识的。柳若姒被众太太、奶奶围住了说话,柳若媛那边就被冷落了下来,更加被冷落的,则是柳若姗。

柳若姒忙就招手,将柳若姗叫到身边来,将她介绍给自己熟识的几位夫人。

“这是我四妹妹,闺名叫若姗,才跟着我们家三叔、三婶从京外回来的。”

柳若姗也机灵,而且极大方,见了这么多人她也并不羞怯,就福身给几位夫人行礼,一面就上前,挨着柳若姒坐了。在座的众人,大多都没见过柳若姗,不免又都询问起来。

“……也十五岁啦,比姒儿丫头小两个月?哎呦,也是个美人坯子。”

“真真是你们家风水好,竟养出这么几个水灵灵的女孩子来,一个赛一个的标致。真让人羡煞……”

“都是这样的好年纪,怕是你们家的门槛真要被媒人给踏破了……”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都只得陪笑。

“你/娘那?”赵氏就问柳若姒。

“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着,老太太说有事。估计一会就能过来了。”柳若姒就告诉赵氏道。

柳大太太或许可以不让柳三太太会客,但是她却不敢,也拦不住柳二太太。毕竟,柳二老爷在翰林院任职,人脉极广。可柳三老爷却是刚从京外回来。

正说着话,就听见暖阁外脚步声响,就有小丫头跑进来禀报。说是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到了。

柳若姗立刻就高兴了,悄悄地捏了捏柳若姒的手。那边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交换了一个眼色。似乎对柳三太太的到来,并不是十分意外。柳三太太的泼辣,毕竟她们是已经见识过了。

柳大/奶奶就忙起身,到门口将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迎了进来,大家难免又是相互见礼,一番寒暄。柳二太太依旧是早上往柳老太太处去的时候那一身打扮,柳三太太却是又换了一身装束。打扮的富贵华丽,晃人眼目。

大家落座,相互攀谈起来。柳三太太从来不是甘于人后的女人,今天似乎又是存心要压过柳大太太。不一会的工夫,屋里就只听她的笑声最多最响,很快就和众太太、奶奶们熟悉了起来。不知怎地,话题就又转到了柳若姒姊妹们身上。

“我们家三姑娘,是真真的没得挑。模样又好。才学又好,性情也好。跟我们丫头一般大。孝顺长辈这自不必说了,对弟弟妹妹们也实在好。说话做事都有谦让,的的确确是长姐的风范。”柳三太太对柳若姒大夸特夸,话中根本不提柳若媛和柳若娟。

然后。就又说到了柳若姗。

“我们这丫头,别的都好,只是有些娇憨。”却又说柳若姗针黹女红好,从小就会帮她理事。

“四姑娘可曾定了亲?”就有位奶奶问道。

“并不曾,先前是年纪还小。现如今,正要为她寻门京城里的亲事……”柳三太太立刻就道,说到这里,她还不忘了柳若姒,“我们三姑娘也该说亲了。”

那边柳大太太、柳大/奶奶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柳若媛的脸跟更是气的通红,唯有柳若娟低垂着头,看不清楚神色。

很快,柳大太太就招呼众人入席,外面戏台上的小戏也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等宴席撤下,又喝了一会茶,众女眷都散去的时候,已经是下晌了。到这个时候,贵客们都已经招待完了,其余的不过是亲枝近族并家下人等聚会宴饮,因此,众人到此都松了一口气。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还要看着人收拾,柳若媛和柳若娟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走了。柳若姒跟着柳二太太,旁边是柳三太太带着柳若姗,慢慢地出了暖阁,往园子外头走。

柳三太太今天似乎非常得意,一路说说笑笑的。

“……只为她自己盘算,哪里像个宗妇、当家太太的样子。这样的场合,不该早就把她们姊妹们都带过去,偏只带她自己的闺女。方才被三丫头和四丫头撞见了,还想要支开她们两个。”柳三太太靠近柳二太太,略压低了声音说道。

“多亏这两个孩子机灵。四丫头打发了人去找我。咱们三丫头是好姑娘,心地好,跟嫂子你一样,知道照应着我们四丫头。”

柳三太太与柳二太太谈的稠密,就说出心里话来。

“不瞒二嫂说,这次回来,头一件事,是我们老爷差事上头。这第二件事,就是孩子们的亲事。我和我们老爷商量了,孩子们往后的亲事,还是要定在京城里。”若非如此,柳三太太的本心还不愿意回京城的。

柳玉湘和柳若姗,都到了该议亲的年纪,看柳三太太的打算,回京城来,正是要安排这兄妹两个的亲事。

“定在京城里好,是安稳些。”柳二太太就点头道,“看咱们家两位姑太太,几年间也见不上一面。”即便是这回柳老太太办寿,也只打发人来送了寿礼。一位姑太太没法子,已经去了的。那位在世的,却也是身子骨不好,不能出远门。

“二郎娶媳妇还好说,四姑娘若是嫁到外面去,以后也不好说的。”

“我也是这么想。”柳三太太点头,认为柳二太太这句话非常知心。她又不知道想起什么事,眼神就有些幽暗,“我们当年出去,二嫂想来也知道一些,有些不得已的……”

柳三太太就要跟柳二太太继续深谈,却见一个小丫头迎面急匆匆地过来。

“老太太请三太太过去,有话说。”小丫头近前来,行了礼,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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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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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三太太正跟柳二太太说到兴头上,见小丫头来打断,就有些不高兴。但是柳老太太召唤,势必不能不理睬。柳三太太虽性情泼辣,这一点上她也是不敢做的太出了格。

“老太太叫我,是有什么事?”柳三太太就问那小丫头道。

“回三太太,婢子是外面伺候的。是老太太屋里的姐姐传话出来,只让婢子来请三太太。让三太太快些去,说是有要紧的事情。”那小丫头忙就道。

听这小丫头说是在外面伺候的,就是到不了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柳三太太就知道,从这小丫头嘴里是打听不出什么来了。

“老太太这个时候叫我去……”柳三太太想了想,就笑着跟柳二太太商量,“二嫂,你陪着我过去吧。”

柳三太太这是知道柳老太太不大待见她,怕到了柳老太太跟前被排揎,邀请柳二太太同去,也好有人能帮她说说话,缓解一二。

柳二太太苦笑,柳老太太不待见柳三太太,难道就很待见她吗。不过,柳三太太这样跟她商量,她又不好拒绝。罢了,两个人去,就算被排揎,也好过一个人吧。

“也好,正要去给老太太请安。”柳二太太就道。

柳三太太就很高兴,觉得她没有看错柳二太太。

见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要去柳老太太那里,柳若姒和柳若姗也就一起跟着,几个人就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走。

……

西暖阁中,柳大/奶奶已经带着人收拾妥当了,不过她和柳大太太却都没有急着离开。婆媳两个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心腹丫头,压低了声音说话。

“你从大姑娘那来,可都安排妥当了?”柳大太太就问那心腹道。

“回太太。都安排妥当了。昨个儿大/爷已经把话儿递了过去,老太太心里正不自在。再经大姑娘那么一说,老太太现在正在气头上。已经打发人去叫三太太了。”

“这就好。”柳大太太就点了点头,“是时候让她知道厉害了。要不然,这就踩到我们的头上来了。”

“太太说的不错。”柳大/奶奶就道,“我长了这么大,还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人。哪里像是大家子出身的,比那市井的泼妇还不如。那般的行/事,半点儿余地也不肯给人留,真真是可恶。”

“舞刀弄枪人家里出来的。能有什么家教?不过就仗着脸厚心黑,不和她计较也就罢了。若是跟她计较,哼。”柳大太太冷哼了一声,“我说的不错吧。这个人回来,家里就没个消停了。才回来几天,就想顶/破了天,要从咱们手里抢这管家奶奶的位置。这个家,就那么好当?”

“……没有一点的长幼尊卑。丝毫不讲究体面。客人们跟前说话,句句要踩着我。你也瞧见了,今天在座的这些个太太、奶奶们,哪一个眼睛是空的,谁没瞧出来。不过是当面不好嘲笑。回去了,背地里不知道要怎么议论!实在可恨!”

“又不是拦着不给她家的小子、丫头说亲,不过是先带着大丫头过来。这也是长幼有序,大丫头的年纪,可还是等得的?……气的我,现在的心还发颤!”柳大太太摸着自己的胸口,显然是被柳三太太给气的不轻,“她当年那样走了,有本事就该一辈子不回来。这又回来了,不肯让人好过。”

“太太消消气,饶是她怎样,再也算计不过太太去。”柳大/奶奶忙让人端过茶来,服侍着柳大太太喝了一口,这才劝柳大太太道,“她那般泼皮破落户的言谈行/事,今天这些太太、奶奶回去了,也只有笑她的。”

“难道就不笑我了。我当了这么多年家,就是老太太也要给我几分脸面。京中各家,谁也说不出我什么,都要敬我。今天被这泼妇……”柳大太太气的咳嗽了起来。

柳大/奶奶忙上前,帮着柳大太太捶背。

“太太,我看三太太这么狂,还是有仗侍。”等柳大太太咳嗽的略好了些,柳大/奶奶才道,语气中颇有些忧虑,“难说不是仗着和二婶子那边好。……回来了这几天,和二婶子那边仿佛是几辈子没见的亲人一般,有好东西,只往那边送。每天两边都要几个来回,又是传话,又是送东西的。……就是我们,都冷落了。”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这两边,都有几分刻意,另外也确实比较对脾气,因此相处的极好。原本,柳大/奶奶是柳二太太那院子里的常客,现在,却是柳三太太带着柳若姗去的多了。柳二太太还时常带了柳若姒往柳三太太那边喝茶、说话。这样一来,就跟柳大/奶奶疏远了一些。

柳大太太自然明白,柳大/奶奶担心的是什么。

“二太太想要过继三郎,自然跟那边亲近。三太太想要管家,压过咱们去,就得拉拢了二太太。你也不用急,她得意不了多少时候了。今天这件事情,看她怎样应对。应对的不好,哼,她就休想再翻身。过继的事情,终究要听老太太的。一个那般不孝,狠辣、容不得人的娘,能教导出什么好孩子来。老太太自然是不肯让他过继的。”

“太太,那我们不过去瞧瞧?”柳大/奶奶就道。

“别急,再等一会。”柳大太太就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来,“这样有趣的事情,我也要去瞧瞧的。”

婆媳俩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

柳若姒跟着柳二太太、柳三太太来到柳老太太的住处,就见院子里有小丫头来回忙碌伺候,屋里屋外都是鸦雀无声,看着和平时无异。柳若姒心中不由得思量起来,柳老太太叫柳三太太,估计不是什么好事情,可是看这个样子。似乎又不是什么大事。

如果没什么事,也好。

这么想着,几个人便上了台阶。早有小丫头往里头禀报。却半晌不曾听见柳老太太的回音。

门边伺候的小丫头便朝着柳二太太柳三太太陪笑,却并不打帘子。因为里面老太太没发话。

这哪里是没什么事,分明是有大事。而且,这件事,还很不好开交。柳若姒仿佛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柳老太太这样既不让人进去,也不发话让人离开,分明是在给柳三太太下马威。柳老太太生气了。

柳三太太就有些莫名其妙,站在那。心里不忿,却也只好忍着。柳二太太陪着柳三太太来了,这个时候想走,却不好意思将柳三太太一个扔下。

柳三太太也是明白事理的。一面就朝柳二太太笑了笑。

“今天连累二嫂了。”虽是这样说,也并不说让柳二太太先离开的话。这是心里还想着柳二太太能帮上她一些。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这样站着,柳若姒和柳若姗也就都没走。几个人就在冷风地里,这一站,就站了约有两盏茶的功夫。

柳三太太先就忍受不住了。她本就不是什么温顺、容忍的人。再加上这些年一直在外头,做当家的主母,再不肯看人脸色,受人磋磨的。

“……通传一声,老太太有什么话。早些说出来,大家说个明白,也省得老太太生气。”柳三太太就对门边伺候的丫头说道。这个时候,即便心中疑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柳三太太也明白,柳老太太是生了她的气。

那小丫头迟疑了片刻,被柳三太太看不过,还是进屋里去禀报了。

“可把她娇惯的,这么一会子就等不得了!”小丫头进去,一会的工夫,屋里就传来柳老太太的呵斥声,“你去问问她,是不是要我老婆子到她身边服侍她?”

这哪里是在呵斥小丫头,分明是在训斥柳三太太。

柳三太太的脸立刻涨的通红,上前一步,隔着门窗,就要跟柳老太太对嘴。

柳二太太见此情形,忙将柳三太太拉住。

“三太太,且忍耐些。”柳二太太压低了声音劝柳三太太,“老太太年纪大了,有些火气。她说什么,咱们做媳妇的,就听着吧。不过是多站一会,能有什么。能让老太太消消气也好。……你这么去分辨,可不是火上浇油!外面人要是听说了,知道她们会说什么。”

柳三太太还在挣扎。

“三婶,不为别的,也为四丫头他们想想吧。”柳若姒见柳三太太这样莽撞,忙也上前,将声音压的低低的,劝道。

别的话还就罢了,柳若姒说到柳三太太的儿女,硬是将柳三太太给拉了回来。

那进去回话的小丫头这个时候已经出来,听了柳老太太的吩咐,站在门口,又将柳老太太刚才呵斥的话重复了一遍。饶是柳三太太性格刚硬,也是又羞又气,就落下泪来。

“我这是着了人的暗算了。”柳三太太虽落泪,然而身子却站的笔直,一面压低声音跟柳二太太道。柳老太太这么无缘无故地发作她,她就猜到,是柳大太太那边在柳老太太这边说了什么话了,暗算了她。只是,她还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柳三太太泼辣、能干,也颇有些手段,但还是着了柳大太太那边的道,归根结底,是太心急了。这家里,毕竟还是柳大太太的天下,柳三太太初来乍到,这般急着行/事,难免吃亏。柳若姒站在一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将这个教训深深的记在脑子里。

她的前路早就注定了不会一帆风顺,这些经验教训,于她大有益处。

然而,总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柳若姒一面悄声嘱咐柳若姗,让她快打发人往前头去,“去请三叔过来。”

柳老太太偏疼柳三老爷,只要柳三老爷来了,凡事都有缓和。柳若姗也是一时慌乱,柳若姒这样一提醒,她也立刻明白过来,就忙打发了个机灵的小丫头往前面去。

“娘,三婶,你们在外头稍等。”柳若姒又对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道,“我进/去,试试劝劝老太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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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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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忙拦住柳若姒,不让她去。

“老太太正在气头上,不会见你。就算你进去了,又如何劝得住老太太那。”柳二太太就道,柳若姒也并不得柳老太太的宠爱。柳二太太担心她到了柳老太太跟前,要被柳老太太迁怒。她自己陪着柳三太太也就罢了,并不愿意柳若姒也跟着受牵连。

柳三太太也十分的过意不去。

“三丫头,我知道你是好心。你和四丫头也别在这站着了,老太太生我的气,总不会连带着也罚你们。这大冷的天,你们且回去听信儿。老太太就算生我的气,终究也不能将我怎么样。”

最后这一句话,还是流露出几分彪悍之气。柳三太太不愧是武将人家的女儿。

“不妨事的。”柳若姒就笑了笑,说道,“我也没信心能劝转老太太。不过,好歹劝老太太让三婶子先进去说话。这外面冷风吹着,不是好受的。再说,前面怕是还有客人没散。这要是让人知道了,也不好。”

“我是老太太的孙女,老太太就是有什么,拿我撒气,还能怎样那。让我去试试吧。”

柳三太太面露感激,她知道柳若姒说的对,这样把她晾在外头,确实是非常打脸的事情。事情总是躲不过的,早点儿进去说了,反而利落些。

“三丫头,你和你/娘一样,都是古道热肠的。”柳三太太就道,“只是让我过意不去。”

“三婶放心,不会有事。我并不敢保证什么的,要是老太太真生气,我就跑出来。还得三婶来救我。”柳若姒就笑道。帮助柳三太太,有情谊上的考量,另外。柳若姒也有自己的想法。

“你这丫头,这个时候还说笑。”柳二太太就道。

“四丫头却是不能和你一起进去的。”柳三太太就道。柳老太太在气柳三太太。对柳若姗又极平淡,柳若姗去了,只能火上浇油。而且,柳若姗的性子,也和柳三太太差不多。更因为年纪小,还不如柳三太太有的时候能忍耐。

“无妨的。”柳若姒笑了笑,就跟门边的小丫头说了一句。也不用她禀报,径自进了屋里。

小丫头也不敢拦着柳若姒,毕竟,柳老太太发话下来。是冲着柳三太太,与柳二太太无关,更没有柳若姒的事。

柳若姒这样进了屋里,就见柳老太太斜倚着引枕坐在榻上,正在闭目养神。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大丫头芍药,并没有其他的人。

“三姑娘来了。”芍药看见柳若姒,忙向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吵了柳老太太。

柳若姒就看了柳老太太一眼,柳老太太虽然眯着眼睛。但是以她对柳老太太的了解,柳老太太这个时候,必定清醒的很。柳老太太的脾气,也是火爆的。正跟柳三太太生气,根本就不会睡过去。

虽然这样,柳若姒还是放轻了脚步,走到柳老太太的榻前才站下了。

“老太太,姒儿给您请安来了。”柳若姒轻声说道,一边屈膝福了一福。

柳老太太的眼皮动了动,一开始似乎还不大想睁眼,过了一会,才缓缓地把眼睛睁开。看见面前站的柳若姒,柳老太太就有些不耐烦。

“你怎么来了。我这不用你服侍,你回去歇着吧。晚上也不用过来了。”柳老太太向柳若姒挥挥手,就要赶柳若姒走。

柳若姒既然来了,自然不会这样就离开。

“老太太,我和我娘听说老太太不大自在,过来看老太太。我们虽然笨拙,不会说话,可也想着能逗老太太开心些。”柳若姒便在柳老太太的榻上坐了,一面笑着对柳老太太道,“谁惹恼了老太太,老太太尽管罚,尽管骂,只是不要伤了自己的身子。”

柳老太太虽然是在气头上,然而那件事,却是无论如何牵扯不到柳若姒的身上。柳若姒这些话,又说的非常合她的心意。

“这些日子,三丫头出息了不少。”柳老太太就道,柳若姒不再向从前那样跟柳若媛生气,而是变得举止从容,说话也好听。柳老太太即便还是不像喜欢柳若媛那样喜欢柳若姒,对她却也讨厌不起来了。

“都是老太太教导的好。”柳若姒就道。

柳老太太就哼了一声,没说什么。柳老太太并不像别人,她偏心的非常光明正大,而且自己也知道自己偏心。她对柳若姒只是一般,什么教导之类的话,是谈不上的。

“刚在暖阁里,那些来给老太太祝寿的太太、奶奶们,没有不颂扬老太太的。说咱们家能有如今这样好,都是老太太慈爱大度、持家有方。……都说我们是有福气的。我和娘也说,保佑老太太长命百岁,咱们这一家子,都是老太太的福气托着了。”

这些话,又说的正对了柳老太太的心思,因此对着柳若姒,她是真的发不出火来。

“三丫头,你回去吧。让你/娘也回去。”柳老太太就道,本来听着外面禀报说,柳二太太跟柳三太太一起来了,柳老太太还打算一会要将柳二太太也训斥一顿。然而,柳若姒进来就说,柳二太太过来,并不是陪着柳三太太,与柳三太太一气,而是来看她的。接着,又被柳若姒一番话哄的高兴了,她对柳二太太也就网开一面,“我跟三太太有话说,不关你们的事。”

“知道老太太并不是生我们的气,”柳若姒就忙道,“……前面还有客人没有散,若是传出去,三太太在院子里站着,知道的,说是老太太治家有方。还有不知道的。三太太刚从京外回来,又是老太太寿辰,这样喜庆的日子。有什么话,让三太太进来,咱们自家人说了。也免得外面不知道的,胡乱猜疑,风言风语的。”

“老太太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柳若姒看着柳老太太似乎有些动摇,忙又说了一句。

“罢了,让她进来吧。”柳老太太想了想。就对着芍药吩咐道。

芍药答应了一声,忙去传话。

柳若姒见柳老太太起身。似乎是想要茶,她忙从榻上起来,倒了杯茶,用手试了试茶杯,温度正好,才小心地捧给柳老太太。柳老太太将柳若姒的举止看在眼里,心里难免又熨帖了几分。就从柳若姒手里接了茶喝了。

柳若姒耳聪目明,就听见里屋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她不由得往里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看见门帘子动了动,似乎有人刚掀了门帘子。又飞快地放下了。

里屋有人。柳若姒略一思忖,心里就有了底。若里屋的是丫头,早该出来伺候。不是丫头,那肯定是柳若媛,或许还有柳若娟。

来到柳老太太的屋里。没看见这两个人,柳若姒已经起了疑心。今天,包括她在内,还有柳三太太、柳若姗,打破了柳若媛的计划。抢了柳大太太,还有柳若媛的风头。依柳若媛的个性,宴席散后,肯定会到柳老太太这边来告状。

那小丫头去叫柳三太太的时候,柳若姒就猜想到了这一点。

柳若媛和柳若娟躲在里屋,肯定是想撇清,可同时又想看柳三太太在柳老太太跟前吃瘪。倒是打的好主意,柳若姒这么想着,只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又从柳老太太手中接了茶杯,放在一边的矮几上。

这个时候,芍药已经领着柳二太太、柳三太太还有柳若姗走进屋来。

三人都齐到柳老太太跟前行礼。

“二太太……”柳老太太本想打发了柳二太太走,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改了主意,只是往旁边一指,“一边坐吧。”

柳老太太让柳二太太坐,却将柳三太太和柳若姗都晾在了一边。

柳三太太这个时候也不敢径自就坐,只好在榻前站着。柳若姗就站在柳三太太身侧,一双眼睛偷偷地打量柳老太太。

柳若姒忙就上前,将柳若姗从柳三太太身边拉开。

“老太太叫媳妇来,有什么吩咐?”柳三太太这时已经擦干了眼泪,强做笑脸,向柳老太太问道。

“你还知道你是我柳家的媳妇?”柳老太太立刻发作了,冷冷地盯着柳三太太道,“我是什么人?你柳三太太眼睛里还有我这老婆子?我敢吩咐你什么?”

“我还得请教你,我的三太太,有什么事,吩咐了我老婆子。将来,好请三太太赏我老婆子一碗饭吃。”

柳老太太这话说的极重,坐在一边的柳二太太都受不住了,何况被说的柳三太太。这话分明是在骂柳三太太不孝、大逆不道。这可是七出之罪,但凡做人媳妇的,最怕的,最受不了的,差不多就是这个了。

柳三太太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一面就哭。

“老太太,媳妇做错了什么,老太太明给媳妇指出来,平白说这样的话。媳妇还活不活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跟着三老爷,风里雨里,拉扯大了几个孩子。老太太跟前,也从不敢缺了礼数。”柳三太太就哭道。

“你还敢强嘴。”柳老太太指着柳三太太,“欺负我老了,老眼昏花,什么也不知道。弄死了我的人,接下来,就该想着弄死我了!”

“老太太,媳妇弄死了什么人了,媳妇冤枉啊。”柳三太太立刻就道。

“你还敢欺瞒我。”柳老太太更怒,随手抄起旁边一只引枕,朝柳三太太扔了过去,“牡丹,我的牡丹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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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穿越为被冤枉失贞的弃妇,怀揣小包子,携手经济适用男的甜蜜生活。

第四十一章 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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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还是牡丹的事!柳若姒一下子就明白了。

正是柳老太太的寿辰期间,柳老太太本身也是很高兴的,这个时候突然想起牡丹的事情,这样发落柳三太太,势必是柳老太太又知道了什么,受了人的挑唆了。

不只柳若姒这么想,柳三太太更加想到了这一点。

“老太太大寿,大家都欢欢喜喜的给老太太张罗。一个牡丹,不过是个丫头。老太太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柳三太太就道,柳老太太为了一个牡丹,这样对她,她很接受不了。

柳若姒不禁扶额暗叹,柳三太太也是有些倔强。她可以这么想,但是不该当着柳老太太这么说出来。牡丹确实只是个丫头,但却是柳老太太偏爱的丫头。只怕在柳老太太的心里,她贴身的丫头还比媳妇们要贴心些,因此自然也就看重些。

柳三太太这样,只能更加激怒柳老太太。

“呸!”柳老太太见柳三太太是这样的态度,果然更加的气不打一处来,“一个丫头,她的命就不是命了?我从小带在身边,服侍了我那么多年的一个好丫头,活生生的给了你们,你就给我弄死了?你何不就弄死我,你也省事,我也省得生气!”

柳二太太在一边,见柳老太太和柳三太太之间刚说上话就僵了,忙就给柳三太太使眼色,让她好歹柔顺些,好好的回答柳老太太的问话,也免得吃亏。

虽然早就时过境迁,但是一提到牡丹,柳三太太心里也憋着一股火气。因此才会一时没忍住,这样跟柳老太太顶撞。她心里其实也明白。这么做是没什么好处的。

“老太太这是哪里听来的谣言?”柳三太太强压住火气,对柳老太太道,“牡丹的事。那天老爷不是已经跟老太太禀告清楚了。媳妇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并不是那等不知王法的人。如何会弄死人命。望老太太把这造谣的人叫出来,媳妇跟她对质。”

柳三太太这一方面是想将事情推给柳三老爷,这是他们夫妻俩早就商量好的解决办法。另一方面,她想找出那个挑唆柳老太太、暗算了她的人。

不过柳三太太这样,却只能让柳老太太更加生气,更加觉得柳三太太是个刁钻蛮横的妇人。

“我这样问到你的脸上,你还敢糊弄我。真把我老婆子当做死人了!什么生了病。在后面慢慢回来。这也过了好些天了,怎么还不见牡丹的人影。她跟着你们出去这几年,我不问你们,你们就不提。她自己也没一点儿音讯传回来。分明是你妒忌,容不得人。当着我的面,你却装作贤良,要了那丫头。离了我的跟前,你就弄死了她。还来糊弄我。”

“你今天就给我说清楚。要不然,我也顾不得你。你这样的悍妇,我们柳家容不得!老爷子没了,柳家的家法却还在!”

柳若姗在一边,听着柳老太太越说越严厉。就十分着急。

“父亲怎么还不来。”柳若姗小声地嘀咕,一面频频往门口张望。送信儿的小丫头是早就打发出去了,这个时候,柳三老爷早就该到了。

“是早该到了。”柳若姒也应了一句,不由得往里屋的方向看了一眼。今天这个局,看来安排的十分周全,那么柳三老爷那边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能过来的。

“三太太,你心里想着什么,我都知道。不过是想三老爷来,给你说话。你就歇了这心思吧。三老爷那边,我已经打发了人去。今天,我问的是你。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柳老太太见柳三太太还是不说,终于说道。

柳老太太的话,正证实了柳若姒心中的猜测,也打破了柳三太太想要柳三老爷来救场的希望,柳三太太不得不开始做别的打算。

“老太太,媳妇跟你实话实说。”柳三太太低头思忖了一会,才慢慢抬起头来,对柳老太太说道,“牡丹她……已经配了人。”

柳三太太这是说牡丹没有死,但是这一点都不能平息柳老太太的怒火。

“我给三老爷的丫头,让他收房做姨娘。你竟转头就将她配了人?你这混账!”柳老太太指着柳三太太骂道,“三老爷的颜面还要不要,我柳家的颜面还要不要?”

“二太太,你立刻给我写封信,给三太太的娘家。我要问问他们马家,怎么教的姑娘,他们马家,是有这个道理的?”柳老太太又转头,吩咐柳二太太道。

柳老太太给的,柳三老爷已经收用了的女人,却又另嫁他人,这确实不合规矩,说出去让人耻笑。因此,柳老太太才会这样愤怒。甚至比听到牡丹被弄死了,更加的愤怒。

“老太太,您听我细说。”柳三太太忙就道,“……老太太将牡丹给了老爷,这……牡丹自小在府里头,一路上,就有些水土不服,之后一直不好。……得了疫病,实在是怕将病气过给老爷,又不好带她上路……”

柳三太太就告诉柳老太太,原来牡丹给了柳三老爷之后,随着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一家出京城。路上,牡丹就生了病,而且生的还是疫病。这样,柳三太太就无法再带牡丹上路了,只能将牡丹留在当地。

“留了银子,让人伺候她。等好了,去接她。谁知道,后来打发人去接,却不见了牡丹。细打听才知道,是她的病好了,跟着当地的一个郎中,不知道私奔去了哪里。”

“因怕老太太伤心、生气,一直瞒着老太太。这次回来,知道老太太必定要问起,三老爷的意思,也是要等老太太寿辰过后,再慢慢地告诉老太太。那么一个忘恩负义的丫头,不值得老太太为她怎样的。”

这是柳三太太和柳三老爷商量好的说辞,本来应该由柳三老爷说给柳老太太知道,今天却不得不由柳三太太来说。

柳三太太一番说辞,柳若姒在一边听着。只觉得颇多破绽。而柳老太太心中已经有了成见,对柳三太太的说辞根本就不信。

不仅不信,柳老太太还从这些说辞中。找到了更多的佐证。

“果然,只在我跟前这一时三刻你还肯装。一离了我跟前,你就摆布了那丫头。你容不得她,也就罢了。还这般污蔑她。弄得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三太太,你好狠的心肠,好毒辣的手段。”柳老太太颤抖着手,指着柳三太太。一边就红了眼圈,落下泪来。

“可怜我那么好的一个丫头……”

柳老太太这边哭了,就听得院子里脚步声响,柳大太太带着柳大/奶奶来了。

“哎呦。这么大喜的日子,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惹老太太哭起来了!”

两人进屋,见柳老太太哭了,似乎都吓坏了。忙都上前来,又是询问,又是劝解。

“……好好的一个丫头给了她,被她弄死了几年了,又硬生生给安了个坏名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欺瞒我老婆子。我老婆子活着还有什么趣,不如早早去见老爷子,也省得人这般厌我,欺我……”柳老太太就拿帕子拭泪,跟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告诉道。

“老太太且别生气、伤心,”柳大太太忙就劝柳老太太道,“该再问问三太太,或许这里头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三太太历来孝顺老太太,怎么会这般对待老太太给的人,还故意欺瞒老太太。”

“老太太千万不要说这样说,别说三太太,就是我们,甚至老爷们,几位爷们,也没脸活着了。”柳大/奶奶道。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都似乎是一番好意劝解的话,只是听着总有些不对劲儿,效果也恰恰相反。

柳三太太自然是感受最深的,只觉得腹背接连被/插了两刀,血淋淋,深可见骨。柳三太太吃不得这样的亏,立刻就怒形于色,要跟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理论。

柳若姒在一边看着情形不好,忙就悄声嘱咐柳若姗几句,就拉着柳若姗上前。今天柳三太太这亏是已经吃定了,再发作,只会让事情更加糟糕。而最好的办法是暂时忍下这一口气,过后再慢慢的计较。

见到柳三太太被柳老太太这一番的斥骂,柳若姗早已经哭了,如果不是柳若姗拦着,她早就过来维护柳三太太了。这个时候,就边哭边拉住了柳三太太,不让她跟柳大太太争吵,一边也屈膝在柳三太太旁边跪了下来。

“老太太,我们年纪小,这些事情不知道,也并不懂。千不念,万不念,只念今天是老太太大好的日子。三婶这些年在外头,也多辛苦。求凡事宽放几分,慢慢再议,免得伤了身子。”柳若姒就上前,劝柳老太太道。

柳二太太也想要说话,却被柳若姒拉住了。这件事,她可以劝一劝,然而柳二太太却最好是不说话。事关柳老太太将丫头给儿子们做姨娘的事情,柳老太太只怕也记了柳二太太一笔账了。

“……老太太,念母亲这些年生养了我们三个,待父亲情深意重,没有半点差错。事情究竟怎样,我年纪小,并不知道。我母亲气性大,不会说话。请老太太叫了父亲来,一问就知道了。”柳若姗也哭着向柳老太太央求。

柳若姗话音落地,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脸上都露出异色,两人都不由得上下打量柳若姗,似乎是不相信,她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柳若姗这样说,是柳若姒刚才告诉她的。

这个时候,如果太过鲜明地帮柳三太太说话,不仅对柳三太太没有帮助,反而是火上浇油。不管详细的经过是怎样,柳三太太容不下牡丹,且牡丹是再不能回来,这两件事是肯定的。而这样的一件事,也只有柳三老爷出面,才能平息柳老太太的怒火。

柳老太太已经认定了柳三太太妒忌,而且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不管柳三太太怎么说,柳老太太都不会原谅柳三太太。

“三丫头,这里没你的事,你和你娘都一边坐着去。”柳老太太就对柳若姒懂啊,然后才看柳若姗,“……不过是撺弄着三老爷为你们担待罢了。确实你年纪小,不关你的事。不要你在这跪着,你去跟你三姐姐一处去。”

柳若姗说什么都不肯起来。

柳老太太也懒得看柳若姗了,就问一边的柳大太太。

“她是不肯跟我说实话的,大太太,你清楚咱们家的规矩。这件事,你看该怎么办?”柳老太太就问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的样子似乎很是为难。

“老太太,这件事……”柳大太太看了柳三太太一眼,叹了一口气,“还请老太太从轻发落吧。三太太久不在家里,这才刚回来,许是还不习惯。三太太也是有功之人,服侍三老爷,生养了两个侄儿和一个侄女。没有重罚的道理。”

“胡说!”柳大太太这番劝解,让原本有些平静下来的柳老太太突然又怒了。柳老太太的想法,柳三太太正因为不在她跟前伺候,所以才会越来越没有规矩。而一个媳妇,生儿育女是她的本分。因为这个,难道就能凌驾于家法之上了。柳三太太这么大胆,何尝不是因为依仗在外面几年,拿捏住了柳三老爷,生了几个子女,所以就不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了那。

“大太太,你也糊涂了。照你那么说,这个家就没有规矩了。她正因为在外面野了性子,无法无天,眼睛里没人,若不好好规矩规矩,往后还得了!”

“来人啊!”柳老太太就厉声吩咐人叫了两个粗使的婆子进来。

“拉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肯悔过,什么时候出来。”柳老太太一声吩咐,那两个婆子就上前来,拉住柳三太太的手臂,将她拉扯了起来,往外面拖了去。

对于柳家的媳妇们来说,柳家的家法里头,除了被休弃出门,跪祠堂是最严厉的惩罚。

一边的柳二太太就着了急,再看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却是面有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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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家法

“老太太息怒,这天寒地冻的……”柳二太太忙就在柳老太太的榻前行礼,给柳三太太求情。平日里,祠堂虽有下人打扫,但是里面并不生火,人要是在里面待长了,肯定会被冻坏的。

“你们这是都想气死我!谁给三太太求情,就跟她一起去祠堂里跪着。”柳老太太根本不听柳二太太说话,就摆了摆手打断道。

柳二太太求情的话就说不下去了。柳大/奶奶极有眼色,忙就上前去,将柳二太太扶了起来。

“婶子,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婶子要求情,也略等等。……再将婶子自己也陪了进去。”最后面这一句却是压低了声音,在柳二太太的耳边说的,显得与柳二太太极为亲近、贴心。

柳老太太这是打定了主意,根本就劝不转。起码,她再怎样,也是不能让柳老太太改变分毫的。柳二太太叹了口气,只得认清了眼前的事实。

那边柳三太太没有想到柳老太太一出手,就这么重的惩罚下来。一开始,她有些懵。等她反应过来,才开始挣扎。只不过她虽出身武将世家,但毕竟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如何挣的开两个五大三粗的粗使婆子。

“老太太,老太太,”柳三太太就冲柳老太太喊,“真的这么不留余地,给媳妇留点儿体面……”

“没有当堂休了你,是你的便宜。”柳老太太黑着脸道,一边吩咐那两个粗使的婆子,“还不赶紧把她拉下去,吵的我头疼……”

柳若姗见柳三太太被如此对待,再也忍不得,就赶上前跟柳老太太央求。柳老太太并不理会她,柳若姗无法。就对那两个粗使的婆子又踢又打,让她们放开柳三太太。

“一个姑娘家,成何体统。”柳老太太看见了。立刻不悦道。“赶紧把四丫头拉开。”

就有小丫头上去拉柳若姗,柳若姗不肯。又将靠近的两个小丫头给打了。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一点闺秀的样子都没有。”柳老太太就怒道。

“四丫头当年在老太太跟前的时候,也是极好的,现在这是急的。老太太别生气,她还是个孩子那。”柳大太太就道,一边还吩咐小丫头们。不可伤了柳若姗。

只是,这句话听在柳老太太的耳朵里,却听出了别的意思。柳若姗年纪小的时候,也在她身边待过两年。那个时候极好。现在却不好了,能是什么缘故。自然是被柳三太太给教坏了。柳三太太那样的女人,哪里是能教导出好孩子的?!

“罢了,你们也不用拦着她。就让她也去祠堂里面,清静清静。想想女孩儿家该有的规矩!”柳老太太就道。

柳三太太听见这句话,她自己也不挣扎了,一面就忙使眼色给柳若姗。

“姗儿,你别闹。一会你爹来了,娘就没事了。你去跟着你二伯娘还有你三姐姐。”柳三太太就小声地告诉柳若姗道。

柳若姗哭着。不肯放开柳三太太的手。这些年,她们在外头,就嫡亲的父子母女五口人,真是言和意顺,再没有一点挫折的。像今天这样的委屈,简直是从来想不到的事情。

柳若姒在旁边看的清楚,忙就上前,将柳若姗拉到了自己身边。柳若姗这个时候许也是哭闹累了,并没有挣扎。

“你们不用拉扯我,前头带路,我自己会走。好歹我还是这里的三太太。”出了柳老太太的屋子,柳三太太这个时候已经镇定了下来,就对两个粗使的婆子道。

两个婆子都是暗地里被吩咐好了的,可见了柳三太太这个样子,两个还是有些怯了。想着方才在柳老太太屋子里做的也够了,因此真的就松开了柳三太太。

“三太太,俺们也是听老太太的吩咐。”就这样作好作歹地,带着柳三太太往祠堂去了。

柳老太太屋中,柳大太太、柳大/奶奶正在柳老太太跟前劝解。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在一边,柳若姗挨着柳若姒,哭的眼睛已经红了。

“三姐姐,我得去找我爹。”柳若姗小声对柳若姒道,“哥哥和弟弟也不知去了哪里,竟都不来。”

柳老太太屋里闹的这么大的动静,还将柳三太太押去祠堂了,按理说,柳三老爷父子们早就该得了消息,没有不来的道理。可是,三个人竟都没有出现。那么只能是被隐瞒住了,或者绊住了脚。

柳若姗就要出去,亲自去找柳三老爷。就在这个时候,柳若姒听得里屋又有了响动。

柳若姒心中一动,给柳若姗使了个眼色,让她往里屋的方向看。柳若姗年纪虽小,方才听柳三太太那些话,也听出些意思来。现在见柳若姒指着里屋让她看,她就猜到了几分。

柳若姗也是个泼辣的,她也没吭声,几步走到里屋门口,一抬手,就将门帘子掀了起来。

柳若姒就听见里屋传来一声惊叫,接着就见人影一闪。

“大姐姐、二姐姐,原来你们一直躲在这!”柳若姗恨恨地道。

柳若姒听柳若姗这样说,不用看就知道,柳若媛和柳若娟果然一直都在里屋。想必是看见计策成功,高兴的忘形,才又弄出响动来了。现在被柳若姗发现,只要柳若姗回去跟柳三老爷、柳三太太一说,就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方才陪着定远伯夫人多喝了两杯,困倦了,就在这睡了一会。才听见外面是谁吵闹?四妹妹怎么在这里?”柳若媛就没事人一样从里屋走出来,一边还故意地问道。

似乎她根本就不知道外间发生的事情,然而,她却一点儿也不肯掩藏脸上的得意之色。

柳若娟随后出来,倒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柳若姗已经气的几乎咬破了嘴唇。

这个时候,外面小丫头突然匆忙进来禀报。

“三老爷带着二爷和四爷来了。”

柳三老爷带着柳玉湘、柳玉淮两个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都到榻前,给柳老太太跪下磕头。

“请老太太发慈悲,饶恕了母亲。”柳玉湘和柳玉淮都道。

柳若姗这个时候见了父亲和兄弟,就又哭了,一边就扑到柳三老爷跟前,说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都知道了,你好生跪着,别哭闹,让你祖母烦心。”柳三老爷似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只简单地安抚了柳若姗一句,就跪着向榻上的柳老太太陪笑着说话。

“老太太,牡丹的事情,还请老太太听儿子解释。并不关三太太的事。”柳三老爷则道。

柳三老爷来了,柳老太太的面色就缓和了一些,不过气还没有消。

“你也被她撺掇的欺瞒我!”柳老太太就道,“你不用花言巧语,我只要你们还我一个活牡丹……”

……

“三老爷真是个能人,就没见过这么会说话的,要不是他,老太太再是谁也劝不过来的……”柳二太太的屋里,榻上放了一张矮桌,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三人正围坐在矮桌旁边,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他们都是刚从柳老太太处回来的。事情闹的大了,惊动了前面,柳二老爷跟柳大老爷等人后来也过去了。众人都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解劝了半天,直到掌灯时分,才都散了。

“三叔是会说话,只不过,还是没能将三婶救出来。”柳若姒就道。

柳三老爷到了柳老太太跟前,将牡丹的事情又与柳老太太说了一遍,与柳三太太的说法颇有些出入。依着柳三老爷所说,牡丹并没有私奔,只是在路上巧遇了幼时的表亲,原来还是曾定过亲的。柳三老爷就做了义举,将牡丹给了那人做夫妻,还赏赐了不少的财物。

据柳三老爷这样说,这还是一桩美谈。

然而,柳老太太心中已经有了成见,认为是柳三老爷编了谎话来替柳三太太遮掩。柳老太太只咬住了一条。她给柳三老爷做姨娘的牡丹,终究还是被打发了,而且目前还不知所踪。任是柳三老爷舌灿莲花,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至于柳三老爷为柳三太太求情的话,柳老太太就更不听了。柳老太太还告诉柳三老爷,这么规矩规矩柳三太太,也是为了他好,免得他以后事事为柳三太太所制,失了大丈夫的气概,传扬出去,于他,于柳家都难听,让人耻笑。

最后,柳三老爷无法,就说既然柳老太太生气,这件事他也有错,要去跟柳三太太一起跪祠堂。柳玉湘、柳玉淮和柳若姗三个也都跟着说,要一起去跪祠堂。

不过,柳三老爷把这三个孩子斥责了一番,说他们年纪还小,冻坏了身子是一辈子的事,反而让柳老太太伤心,不让他们去,只他自己去就行了。

柳三老爷就去跪祠堂了。柳老太太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就让众人都散了。因此,柳若姒跟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回来,暂作歇息。

“爹,娘,你们说,这个牡丹,现在可还活着,如果活着,能在哪里?”柳若姒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问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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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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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视了一眼,一时都没有说话。

“难说。”半晌,柳二太太就道,“若是活着,怎么老太太说要见人,三老爷只顾着拖延,也说不出个确实的去处来。”

“不能。”柳二老爷就摇头道,“三弟自小也是父亲严厉教导着长大的。咱们家不是那样轻狂的人家,不将人命当一回事。”

柳二老爷坚持认为,牡丹并没有死。最起码,不会是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弄死的。至于牡丹离开后,或者有其他缘故死了,那也不会是柳三老爷的本意。本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是不会在柳若姒面前谈论这样的事情的,但是近来他们发现,柳若姒不再像过去那样稚气任性,言谈举止都成熟、稳重了许多。甚至有的时候,柳若姒的一些见解,还比他们都来的深刻。因此,夫妻两个对待柳若姒的态度不知不觉中也有了相应的改变。

他们越来越自然地与柳若姒商量事情,并认真地听取柳若姒的意见,不再将柳若姒完全当一个小孩子看待。柳若姒的想法和建议,在他们心目中的分量也越来越重了。

“姒儿,你怎么看?”柳二太太就问柳若姒道。

柳若姒想了想,从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的叙述以及态度看来,她猜测事情大体应该是这样的。柳老太太给了人,柳三太太并不愿意接受,当时迫于无奈,暂时收了。但是一离开京城,柳三太太就想了法子,将人打发了。应该是将牡丹配给了什么人,让那人将牡丹远远地带走。之后,就再没有联系过了。

“应该是早就商量好了说辞,就像三叔跟老太太说的那样。没想到,老太太先发作。问到了三婶的脸上。三婶她……应该还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对那个丫头有怨恨,才会跟三叔说的有出入。”柳若姒就将自己的想法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了。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觉得柳若姒说的有道理。两个人都知道,柳三老爷这些年总寻外任,而不肯留在京城,虽说是为了前程考虑,但是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柳三太太的意愿。

柳三太太在京城住不惯。这并不是说柳三太太不习惯京城的生活,而是说她受不了柳家大宅的生活。上面有柳老太太的辖制,下面还有妯娌相争。柳三太太是过惯了不受拘束的日子。此次回来。真的就是为了柳玉湘和柳若姗的婚事考虑的。

“那牡丹现在到底怎样了那?”柳二太太自言自语地道。

“这件事。咱们不清楚,老太太不清楚。三叔、三婶那里应该是清楚的。再有,就是大哥哥那里了。……只怕是打听确实了,才会弄出今天的事情来。”柳若姒就道。

“姒儿。你是说……”柳二太太就道。

柳二老爷也看着柳若姒。

“爹,娘,这还用说吗。”柳若姒就道。

事情是明摆着的。上次柳老太太提出牡丹的事情,就是柳若媛给的暗示。然后,柳三老爷巧言将事情遮掩了过去,只等着找合适的机会,让柳老太太将这件事彻底揭过不提。今天,是招待贵客的日子,柳老太太很高兴。也很疲惫,断没有突然提出这件事,发作柳三太太的缘故。除非,有人又在柳老太太跟前说了什么。

“娘,你当时也在。老太太那样问三婶。分明是认定三婶弄死了牡丹。”柳若姒就道。

柳老太太会平白无故地有这样的想法吗?当然不会。

“那是大太太她们,你大哥哥未必就……”柳二太太就道。

“这件事,看他们这样有把握,必定是掌握了确切的消息了。大太太、大/奶奶,还有大姐姐她们整日都在后宅,能知道的也有限。”只有柳玉江方便在外边行走、打探消息、安排事情。

而且,原本这些人就是一体的。

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就都沉默了起来。

“这几天,大郎是忙的几乎不见人。昨儿个我还听人说,他还出京去了一趟。原来想着是老太太寿辰的事情……”柳二老爷就道。

话说到这里,是没什么不明白的了。

“他们为什么这么对付三婶?”柳若姒抛出一个疑问。

“三太太的脾气,跟我不一样。她这次回来,看样子是想跟着一起管家。她管了厨房这几天,发作了不少人。”柳二太太就道。

这自然是一个缘故,柳三太太为人强势,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那边怕柳三太太抢了她们当家的权柄,因此上做出反击,利用柳老太太整治柳三太太。但是,这难道就是唯一的缘故了?

“……跟咱们走的近……,过继四郎……”柳二太太又道。

“没错。”柳若姒点头,就看着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叹气,也微微点了点头。

柳玉江想要做二房的嗣子,可他们却选了柳玉淮。现如今,柳玉江还不能得罪他们,那就只能从柳玉淮那边下手,也就是对付三房的人。而且,他们也成功了。

柳三太太被罚去跪祠堂,这对三房的打击不可谓不大,也表明了柳老太太对待柳三太太的态度。

柳老太太一直不待见柳二太太,柳若姒也被柳若媛不知告了多少的黑状,然而,柳老太太却从来没有罚她们母女去跪过祠堂。

“爹,娘,今天这件事,未尝就没有向咱们示威的意思。”柳若姒转了转手中的茶盅,低声道。

“老太太并不是个有大主意的人。”柳二老爷沉思着道。作为柳老太太的儿子,柳二老爷还是很了解柳老太太的。

“爹说的没错。今天的事,都是那些人吃准了老太太的脾气,挑唆着老太太做的。罚三婶去跪祠堂,只怕也是她们给出的主意。”柳若姒说着,就问柳二太太道,“……娘,你在老太太屋里,看到那两个婆子对三婶是什么样的?”

那两个被柳老太太叫进屋,拉柳三太太去祠堂的婆子。都是末等粗使的婆子,平时看见主人,都不敢抬头的。可她们对待柳三太太,却是一点的恭敬和畏怯都没有。两个人进屋,根本不容柳三太太反应,就拉柳三太太起来。对待柳三太太,简直如同对待一个失了势,且再无法翻身的丫头、仆妇一样。

“是很不像话。”柳二太太就道,“那两个人,平时并没有这样的胆量。”

“那今天是谁给了她们这个胆量?”柳若姒问道。

“……大太太……她们都事先安排好了?!”不用柳若姒多说。柳二太太也明白了。

“娘。你当时是不是也被吓到了?”柳若姒就道。“娘,你仔细想想,是怕那两个婆子吗。娘,你那个时候。心里就想明白了,对不对?”

柳二太太就苦笑,柳若姒话说的不准确。那个时候,她还真没想明白,但是潜意识里的害怕,是最真实的反应。是的,那个时候,她潜意识里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柳大太太她们可以让柳老太太如此对待柳三太太,就能够让柳老太太一样对待她。还有柳若姒。

这个家,已经被柳大太太一干人把持住了。她们能左右柳老太太的想法,而且,这府里的下人都对她们唯命是从。

柳若姒曾经说过的寸步难行,并非虚妄。只因为她们从来不争。所以将这种现象淡化了而已。

柳二老爷听她们母女这样说话,就变了脸色,一边在桌子下面,握住了柳二太太的手。

现在是她们和长房的人没有利益之争,如果有一天,这种情况发生了变化,那么他的妻儿将会怎样。柳二太太性情柔顺,完全比不得柳三太太的泼辣强悍。而柳若姒,他们唯一的女儿,更是没有自保的能力。

就在这个正月里,姒儿就差点丢了性命啊!

柳二老爷的心翻腾了起来。

“都是我,……哎,疏忽了……”柳二老爷非常自责。他一直沉浸在自己所喜爱的事业中,理所当然的认为妻女在家里过的很好,是他疏忽了对妻女的照管和保护。

“不能怪你。”柳二太太立刻就道,“还是因为我……,老爷在外头有正经事,我整日在家里。是我没用……”

柳若姒没有说话,客观地说,正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样与世无争,息事宁人的态度,才坐视长房一家独大的局面的行程。

“现如今……”

“积重难返。”柳若姒说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有些急了。

“再怎样艰难,也不能就这样下去。”柳二太太先就道,“明天,我就去跟老太太说,我也想管家。”

“我去跟大哥说一说。”柳二老爷就道,“他比我还不管事,这些事情,他肯定都不知道。”

柳若姒忙将两人拦住。

“既然是积重难返,那就不是一天两天,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事情。得慢慢来。”柳若姒就道,“娘,你能看明白今天的局面,心里有数,确也不必非要为难自己,立刻就去管什么家事。”

“爹,你也暂时不用去跟大伯父说。大伯父虽然威严,也不是他一句话,就能什么都解决的。”柳若姒又对柳二老爷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道。这并不是问柳若姒,而是在问他们自己。

“爹、娘,你们现在还想过继大哥哥吗?”柳若姒没有回答,却问了一个看似并不相干的问题。

“我们从来没想过继过大郎。现在,更加不可能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哪怕是被逼无奈,也不选他是吗?”柳若姒又追问了一句。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考虑他。”柳二老爷就道,语气十分坚定。如果说以前,柳二老爷是因为柳玉江不够上进,而不愿意选择柳玉江做嗣子的话。那么现在,在柳二老爷看来,柳玉江已经不再是不让人满意的嗣子人选,而是一个连入选资格都没有的人。

“才学上的好坏或许可以通融,人品上断断不能通融。”柳二老爷道。

“爹,娘,你们要记住今天的话。”柳若姒满意地点点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哪怕是为了我,你们也不能过继大哥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爹、娘,你们一定要想想饮鸩止渴那个典故。”

柳若姒说的这般严重,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本心虽不大认同,却也都点了头。他们认为,事情绝不会发展到柳若姒所说的那个程度的。柳若姒自然清楚他们在想什么。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没有经历过她所经历的事情,这样想也无可厚非。但是作为经历过那些痛苦的人,她却不能不做最坏的准备。

再一次确定,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不会选柳玉江做嗣子,柳若姒才接着刚才的话头说了下去。

“原本是很艰难的。不过,三叔和三婶回来了,对咱们来说,就容易的多了。”柳若姒告诉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道。

第四十四章 求情

柳若姒就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了一番,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点头。两人也都下定决心,以后对家里的事情要给予更多的关注,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什么事情都任由长房的人铺排。

“老太太年纪大了,有时候难免……,我不能看着他们随意糊弄、利用老太太。那样下去,对他们也没有好处。……孩子们都被带坏了。”柳二老爷还说道。

“爹说的对。”柳若姒就道。柳二老爷还是在为柳老太太,所有柳家的子孙,以及整个柳家考虑。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又说到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的身上。

“夜里还不同于白天,虽然咱们送了大衣裳进去,可人在祠堂里跪久了,怕留下病根儿来。”柳二太太就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劝不住柳老太太,看着柳三老爷去陪柳三太太跪祠堂了。柳二太太就悄悄的打发人,买通了看守祠堂的仆妇,送了两件大衣裳进去。

“方才老太太在气头上,咱们一会再去劝劝,应该能劝转。”柳二老爷就道。

“老太太肯定心疼三叔,只是一时面子上下不来。咱们过去,给老太太递个台阶,老太太也就能松动了。”柳若姒也道,“不过,话要怎样说,咱们还得商量商量,免得又惹老太太不高兴。”

一家人正在商量,外面就有丫头进来禀报,说是三房的几个孩子来了。

“快让他们进来。”柳二太太忙就道。

一会的工夫,小丫头领着柳玉湘、柳玉淮和柳若姗走了进来。柳若姗的眼睛还是肿肿的,柳玉淮年纪小,也哭了鼻子,唯有柳玉湘,毕竟年长了几岁,稳重许多,看着还算镇定。

三个人进来。就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跪下了。

“求二伯父、二伯娘,救救我们父亲、母亲。”三个人齐声道。

“快起来说话。”柳二老爷就道,一边起身,亲手将柳玉湘拉了起来,“我和你们伯娘正在商量这件事,正要往老太太那里去。”

柳二太太也起身,拉了柳玉淮起来。看柳玉淮虎头虎脑,又哭了鼻子,样子又可怜又可爱,柳二太太心疼的不得了。就拉了柳玉淮。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了。一面又叫丫头们送茶、送点心果子。

柳若姒也拉了柳若姗。在一边坐了说话。

“父亲、母亲平日常说伯父、伯娘好,说有什么事,找伯父、伯娘商量,最是妥当。”柳玉湘就对柳二老爷道。“我们也正打算去见老太太。老太太不肯听我们说话,我们商量好了,就在老太太的院子里跪着。什么时候老太太放了父亲、母亲出来,我们再起来。”

方才他们几个就是这样,不过被柳老太太吩咐人给轰了出来。柳大老爷、柳二老爷也不让他们在院子里跪,怕他们年纪小,伤了身子。

这个时候,他们几个没办法,还是打算要这么做。

“这样不好。只会让你们祖母更加生气。”柳二老爷就道,“这样的天气,你们都还小,不是闹着玩的。”

“这样不行,那该怎么办那?”柳玉湘就道。

“得跟老太太好好说。”柳二老爷就道。

“没错。”柳若姒也道。“依我的主意,咱们都过去,只慢慢地哄转老太太。老太太也必定心疼三叔、三婶的。只是,二哥哥,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柳玉湘马上就问。

“这件事有点困难。”柳若姒就故意道。

柳玉湘就飞快地看了柳玉淮一眼。

“三妹妹尽管说,只要我能做主,没有不答应的。”柳玉湘很快收回了视线,对柳若姒道,“就是我不能做主的,也定会帮三妹妹说话。”

柳若姒不由得暗笑,柳玉湘这是想到她们要过继柳玉淮的事情上去了,担心她们借此机会要求这件事。

“我只要求一件事,……到了老太太身边,不管三婶如何委屈,二哥哥你们千万不可流露出来,不可为三婶说话。这件事,可有些难,二哥哥,四弟弟、四妹妹,你们可能答应吗?”柳若姒就道。

柳玉湘没想到柳若姒要求的是这样一件事,立刻松了一口气,郑重地点头答应了,还替柳玉淮和柳若姗做了担保。

“……是四妹妹想的周到。正该是这样。”柳玉湘就道,一边就又嘱咐柳玉淮和柳若姗,千万要记住柳若姒的话,“要不然,可救不出爹娘了。”这句话,是对最小的柳玉淮说的。

柳玉淮就点头,而柳若姗也已经听明白了。她们越是替柳三太太说话,柳老太太就会越加生气,如何能放柳三太太出来。

“就是这样,咱们现在就过去吧。”柳若姒就提议道,“我想,大太太那边,也该过去了。”

听到柳若姒说到柳大太太,柳玉湘和柳若姗的脸色就变了变。

“大太太那边,肯定也会帮着说话,给三叔和三婶求情的。”柳若姒就道。

“她们能安着什么好心!不是她们挑唆,我娘也不会被老太太这样罚。”柳若姗立刻就道。

“我们只听二伯父、二伯娘的。”柳玉湘沉稳些,说道。

大家商量好了,就一起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来。到了门前,服侍的丫头进去禀报,柳老太太传话出来说不见,让他们都回去。

“老太太还没吃晚饭,”传话出来的是芍药,她在柳二太太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就进屋里去了。

“老太太还是不见我们。”柳若姗有些怨恨地道。她不仅怨恨,同时还有惶急。柳老太太不见他们,他们要怎么劝说柳老太太放了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

“我们都来了,老太太说不见我们,我们难道就走吗。”柳若姒小声道,“老太太还没吃饭。爹、娘,咱们不管怎样,都得进去劝劝老太太呀。要不然,老太太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即便芍药没有跟柳二太太说那句话,柳若姒也已经打定主意。不会这样离开。在她看来,柳老太太现在不过是耍脾气而已。要不然,深知柳老太太的芍药,也不会跟柳二太太那么说。

柳二老爷就叹气,摇了摇头。

“母亲,儿子来看您了。”柳二老爷这样说了一声,就往屋里走。

门口服侍的小丫头也不敢拦,随后,柳二太太、柳若姒这几个人就都跟着进了屋。

“说了不见你们,你们还都来做什么?”柳老太太正坐在榻上。面色颇有些疲惫。见了他们进来。立刻就怒气冲冲地道。

只不过,她这神态和语气落在柳若姒的眼中,那怒气却和跟发作柳三太太的时候大不一样了。柳老太太,其实。正等着他们来求情吧。毕竟,她是那么心疼柳三老爷。让柳三太太跪祠堂,柳老太太不会心疼。但是柳三老爷去祠堂跪着,柳老太太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柳三老爷只怕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那么做的。

“……怕您气坏了身子,不来看看,心里不安。”柳二老爷忙道。

“什么怕我气坏了身子!不过是跟那些混账一气,要来气死我。”柳老太太就道,“要是给那两个求情的。我可不听。趁早忙你们的去吧。”

柳老太太一挥手,就要赶他们走。

“并不是来求情。”柳二老爷忙道。

“老太太,我们也不是来求情的。”柳若姒就上前笑道,“我们都还没吃饭,闻着老太太这里准备了好东西。来蹭饭吃的。”

柳二老爷赞许地对柳若姒点了点头,他也正担心柳老太太没吃晚饭,会饿坏了身子,柳若姒这样说,比直接劝柳老太太可要好上许多。

“求老太太快吩咐摆饭吧。”柳若姒见柳老太太不言语,但是脸色却缓和了下来,就继续说道,一面还拉过柳玉淮来,让柳老太太看,“老太太,你看看,你乖孙都被饿瘦了。老太太难道不心疼。”

柳若姒还伸手捏了捏柳玉淮的脸。

柳玉淮长的虎头虎脑,一张脸胖乎乎的,跟瘦根本就不沾边。而且,谁一顿饭就能饿瘦那。

柳老太太看了柳玉淮一眼,又把眼神收回去,耷/拉下眼皮来。

“摆饭吧。”少顷,柳老太太吩咐道。

柳若姒心中高兴,柳老太太这样,就说明已经心软了。那么一会他们再加把劲儿,一定能把事情说成。柳若姒这么想着,一面就给柳玉湘三个使眼色,让他们都高兴点,别忘了她刚才嘱咐的话。

很快,丫头们摆上饭来,连同柳二老爷、以及三房屋里的饭,都端了过来,摆了满满的一桌子。众人就陪着柳老太太都在桌边坐了。

柳老太太还是闷闷不乐,吃的极少。柳若姒忙给柳老太太布菜,柳老太太勉强吃了几口。

柳玉湘、柳若姗都吃不下饭。柳玉淮年纪小,没那么重的心事,旁边柳二太太照顾他,他都吃了。

“这道菜好吃,是三叔房里端来的。我记得老太太也爱吃。”柳若姒又给柳老太太布菜,一面暗中对柳玉湘使了个眼色。

“父亲最爱吃这个,在外头常吩咐了人做,总是说起老太太。说老太太也爱吃,父亲小时候,老太太常让人做这道菜给父亲吃。父亲看到这道菜,就如同看到了老太太。”柳玉湘就道。

“爹爹和娘都吃饭了没有?”柳玉淮从碗中抬起头,问道。

柳老太太就放下了筷子。

“老太太,三弟有错,老太太尽管罚他。只是换个法子,三弟在外头这些年,着实辛苦,冻坏了身子,还是老太太心疼。”柳二老爷见柳老太太脸上并没有多少怒气,忙趁机说道。

“罢了,罢了。”柳老太太就叹道,“都是我的冤孽!”

“还不赶紧去祠堂里,请三老爷和三太太过来!”柳若姒趁热打铁,就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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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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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柳若姒这样吩咐,柳老太太坐在那,并没有言语。屋内伺候的丫头,也都是机灵的,柳老太太没有反驳,那就是同意了。就有丫头要往外走,去祠堂传话。

“我跟着过去,传老太太的话。”柳玉湘就忙站起身道。

柳老太太依旧没说什么,只看了柳玉湘一眼。

“去吧。”柳二老爷就对柳玉湘挥了挥手。柳玉湘担心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的心情,大家都能够理解。

柳若姗和柳玉淮也就要跟去,柳玉湘就摇头不让他们去,柳二太太也拦着。

“外面怪冷的,你们刚吃了东西,再吹了风。你哥哥去就行了。”柳二太太就告诉两个孩子道。

屋里正说着话,外面就有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来了。

“老太太,”柳大太太进了屋,就陪笑着向柳老太太道,“这天都黑成这样了,今天夜里格外的冷。媳妇心里惦念着三老爷和三太太,饭也吃不下,斗胆过来,向老太太讨个情。放了三老爷和三太太出来吧。老爷和大/爷被上司叫去了,临走的时候,也是这个意思。”

柳大/奶奶就也跟着向柳老太太求情。

似乎她们还不知道,柳老太太这边已经答应放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出来了。虽然大家都知道,她们在柳老太太的院子里耳目众多。

“老太太毕竟心疼儿孙,已经答应放了三老爷和三太太了。”柳二太太就笑着告诉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道。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都露出惊喜的表情,柳大/奶奶就说要带着人亲自去接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出来。

“……不劳烦大/奶奶,我去就行了。”柳玉湘就道,语气有些冷淡,说着就往外走。

柳大/奶奶忙就吩咐小丫头们,要她们多带些灯笼,路上仔细伺候着柳玉湘,十分殷勤周到。

“早就要过来,偏有事情绊住了脚。”看着柳玉湘走了。柳大太太这才落座,一面就絮叨起了家务。今天招待完了贵客,明天还有自家以及亲族的贺寿宴席需要安排。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自然都是忙人。

很快,柳玉湘就同柳三老爷、柳三太太来了。

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进了屋,就都跪下给柳老太太磕头。

“都是我的冤孽,什么时候你们气死了我,就全凭你们去啦。”柳老太太看见柳三老爷似乎冻的面色有些青白,进来的时候还拖着一条腿,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就没给什么好脸色。抱怨着道。

柳三老爷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说的。只是一个劲儿的跟柳老太太赔情。

“儿子不孝,让母亲为儿子操心。”

“罢了,罢了。你起来吧。”柳老太太毕竟心疼儿子,怕他跪坏了。说了两句就道。

柳老太太只让柳三老爷起来,可没让柳三太太起来。柳三老爷迟疑了片刻,这个时候却不敢太过跟柳老太太扭着来,就顺从地起身,在一边站了。

地下就只有柳三太太一个人跪着。

柳三太太能够被放出来,可以说是借了柳三老爷的光。柳三老爷将罪责全揽在自己的身上,要放柳三老爷出来,没有只关柳三太太一个人的道理。可是人虽然放出来,不用跪祠堂了。但是柳老太太对柳三太太的气却还没有消。

“别当我不知道你们瞒哄我。……看着我孙儿的面上,”柳老太太就沉着脸,对柳三太太道,“祠堂虽不要你跪了,责罚却免不得。”

柳老太太想了想。就罚了柳三太太闭门思过三个月,再加上抄《女戒》三百遍。禁足和抄写《女戒》是柳老太太惯常给家中女眷的处罚。柳若姒曾经受过最重的一次处罚,是禁足了一个月,抄写《女戒》一百遍。

“好生悔过,再犯了错,绝不轻饶。”柳老太太最后说道,这样,才让柳三太太起身。

“再不敢了。”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都答应道。

“我也累了,你们都散了吧。”柳老太太在众人面上扫了一眼,就挥了挥手说道。这一天宾客往来,又生了这样大的一场气,柳老太太是真的累了。众人就都不再说什么,从柳老太太的屋里退了出来。

出了柳老太太的院子,众人就先让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走。之后,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就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行礼、道谢。

“……都听二郎告诉我们了,这次多亏了二哥和二嫂……”柳三老爷就道。

“咱们兄弟之间不必如此客气。”柳二老爷忙扶起柳三老爷来,“我们也并没有出什么力。还是老太太心疼儿孙,本也不会让你们在祠堂里过夜。”

“老太太的脾气我哪能不知道。没有二哥、二嫂巧妙劝说,怕我们今天晚上是出不来的。”柳三老爷就道,“二哥二嫂还受牵连,挨了老太太的数落。”

“是这个话。”柳三太太就道,“老太太怎样暂且不说,那边可还有人恨不得就弄死了我。”

柳若姒在一边瞧着,心中就明白了,从此以后,柳三太太与柳大太太那边,是结下了一个死疙瘩,再难解开。而这已经不是她们之间第一次结仇。只是这些年来,柳三太太大多在外,她们之间的矛盾不显。柳三太太这次一回来,旧恨未祛,又添新仇。

“爹、娘,我看大家有话也不急在这一时说。三叔、三婶怕都累了,还是快回去歇息,有话咱们明天再说。”柳若姒就提议道。

“正该如此。”柳二太太就点头道。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都在祠堂跪了半天,是该早点回去歇着。“……让厨房煮热热的姜汤,发散发散,好好歇息,免得落下什么病根儿来。二郎、四郎和四丫头都是好孩子,为你们担惊受怕,早些回去,跟孩子们说说话。”

“二嫂说的是。”柳二太太这样贴心,柳三太太颇为感动。

大家就在岔路口分开,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柳二太太的房中。柳二太太又让大丫头彩凤找了一些驱寒补身的珍贵药材出来,包了一包,送去给柳三太太。彩凤去了一会回来,跟随她一起回来的,还有柳三太太身边伺候的张嬷嬷。

“……多谢二太太送的药,正是用的着的。”张嬷嬷先是说了一番感激的话,然后才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锦匣,呈了上来,“一点小玩意儿,是我们太太刚才翻找东西时找出来的。送给三姑娘把/玩吧。”

“你们太太也是客气。一点药材。能值什么。她就非要再送了东西过来。”柳二太太就笑道,一面让旁边伺候的绣鸾将锦匣接了。她与柳三太太两人交好,相互送礼的事情已经很是寻常。

绣鸾接了锦匣,双手呈给柳二太太。

柳二太太也没在意。打开锦匣,顿时怔住了。

柳若姒就在旁边,因此看的分明。锦匣里面,铺了宝蓝色的丝绒衬垫,衬垫上宝光四射的,是两只赤金点翠镶红宝石的镯子。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是识货的,这两只镯子看材质、工艺,都价值不菲。就算是柳二太太嫁妆丰厚,见惯了好东西。也不能不赞叹。

“太贵重了……”柳二太太合上锦匣,就要推辞。

“我们太太说了,东西好歹不论,是我们太太的心意。二太太要是不收,就不是嫌我们太太送的东西鄙薄。是嫌我们太太不好,不当我们太太是个近人了。”张嬷嬷立刻就道,“这些都是我们太太的原话,老奴没有丝毫的添减的。”

“我们太太是真喜欢三姑娘,二太太就不要推辞了。”看着柳二太太迟疑,张嬷嬷又道。

显然,这是柳玉湘、柳若姗几个在柳三太太跟前说了,柳若姒为她们出了主意,并且出了不少的力,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才能如此顺利地从祠堂里出来。

柳三太太捎了这样的话过来,柳二太太想要不收这礼物,却也不能够了,因此,只能收下。

“替我谢过你们太太。今天太晚了,我就不去搅扰了。等明天,我带三丫头过去看你们太太去。”柳二太太就道。

“正好,我们太太往后有些日子不能出门,正要二太太和三姑娘多去走动走动,说话解闷。”张嬷嬷就陪笑道。

柳二太太就又赏了张嬷嬷一个大赏封,嘱咐了几句话,才让小丫头打了灯笼送张嬷嬷回去了。

“……是好东西,怕还是宫里头的手艺。你好生收着。”等打发了张嬷嬷,柳二太太就将锦匣交给柳若姒,然后就叹了一口气。

正好柳二老爷沐浴后出来,一眼瞧见柳若姒手里把/玩的镯子,也看见了柳二太太叹气。

“哪里找出来的好漂亮的镯子?因为什么叹气?”柳二老爷走过来,在柳二太太身边坐了,问道。

“是三婶打发人送过来给我的。”柳若姒一边把/玩着镯子,在手腕上试了试,一边就道。

“哦。”柳二老爷哦了一声,“这是送咱们的谢礼了。今天的事,还真多亏姒儿机灵,出主意,哄的老太太松了口。”

“你又为什么叹气?”镯子的问题得到了答复,柳二老爷就又问柳二太太道。

“三太太,是个不欠人人情的人。”柳二太太就道。

俗话说,人情债难尝。柳三太太不喜欢欠人情,这并不是什么坏事,那么柳二太太因何为此叹气?

柳二老爷没有问,柳若姒也没有问,因为他们都想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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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房舍

一夜无话,第二天,是柳家合族众人以及在京的众亲友给柳老太太拜寿。

柳家的族人多数还都在老家,在京的亲戚也不多。这一天里,也不过是吃吃宴席,听听戏曲。招待自家人,就没有那么多的虚套规矩,就是管事的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也都非常放松。

柳玉波一家子自然都来给柳老太太贺寿,马大/奶奶送上来的寿礼,是她亲手做的几样针线。马大/奶奶还带了她两个较年长的孩子,都来给柳老太太磕了头。随后,就都被安排去坐席吃酒看戏。

柳玉汶得了柳二老爷的嘱咐,也早早地来了。柳若姒在后面打听得柳玉汶进了府,就让小童十二去千米那,将柳玉汶先带到了柳二太太这里来。

“你不用跟你哥嫂他们一起,一会跟着我们,去给老太太磕了头,再跟我们一起坐席。”柳若姒到门口,亲自接了柳玉汶进屋,一边就告诉柳玉汶道,“今天就在府里玩一天,别急着回去。”

看到柳玉汶来了,柳二太太也非常高兴。

“早上吃了饭没有,今天一天到这来,功课要不要紧……”柳二太太让柳玉汶在自己身边坐了,亲切地询问起来。

“早上吃过了,吃的小米粥和酸菜肉的包子,很饱。”柳玉汶对柳二太太的询问,回答的非常老实,“学里跟先生告了假,伯父也打了招呼,功课不会耽误。”

“这就好。”柳二太太笑着点头。

柳玉汶自从在宗学里念书,十分上进。他资质极佳,又很刻苦,常常得到先生的夸奖。柳二老爷有时候说起来,都很欣慰。

柳二太太见柳玉汶穿了一件新袄,十分合身,就伸手捏了捏衣袖,看这袄子的厚薄还有针线的好坏。

袄子很厚,摸上去软软的。是用的好棉,针线也仔细。柳二太太点了点头,心里满意。

“……是上次伯娘给的布和棉,烦平安嫂子给做的袄子。”柳玉淮见柳二太太这样,忙就告诉道。

自打柳玉汶被柳二老爷安排去宗学里上了学,柳二太太生怕柳玉汶在家里受委屈,这边米面尺头等物,都定期的往柳玉汶家里送。马大/奶奶得了好处,对柳玉汶也有了笑模样,凡事大面上都还过得去。

柳玉汶不再挨饿受冻。可是。马大/奶奶要带几个孩子。操持家务。柳玉汶一应的针线,都是请托给常嬷嬷这一家子给帮忙。

马大/奶奶因为柳玉汶得了好处,虽面子上作态,但心里并不真的关切柳玉汶。这个从细处就能看出来。就算她要揽这些针线,常嬷嬷等人也不会让她做,就怕她不经心,给做的不好,委屈了柳玉汶。

现在柳玉汶只在家里吃早饭和晚饭,晌午饭是在宗学里面吃。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还经常打发人给他送吃的,或者干脆就叫到府里来吃饭。

柳玉汶能够吃饱穿暖,有柳二老爷这一家的关怀,又得偿所愿能够重新念书。小孩子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现在的样子,已经和柳若姒刚见到他的时候大不相同。

当初尖尖的下巴颏,如今已经有些圆润,面色也健康了起来。

柳若姒在一边。端详着柳玉汶,觉得这孩子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生活条件好起来,而且有人关爱的孩子,看着就更加讨人喜欢。何况柳玉汶本身的底子就不错。

“娘,汶弟长的越发的好了。”柳若姒就跟柳二太太说道。

柳二太太看着柳玉汶,也是越看越爱看。

“还是瘦了些,再长胖些,就更好了。你看四郎,那胖墩墩的,才是个孩子该有的样子。要不到抽条儿的时候,更瘦了。”柳二太太就道。自从柳玉淮回来,柳二太太有时候就将他和柳玉汶比较。这样一比较,就越发觉得柳玉汶可怜。这么想着,柳二太太就嘱咐柳玉汶,“在家要多吃些,你正长身子的时候。缺什么了,或是想用什么了,就来跟我说。跟你姐姐说也是一样的。”

“并不缺什么,伯娘和三姐姐替我想的再周全不过。”柳玉汶就道。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为了照顾他,将他哥哥嫂子一大家子都养活了起来,这份心意,他牢记在心里头了。

“娘,我那天看你拾掇爹的旧衣裳,挑出来那几件,是不是给汶弟的?”柳若姒就提醒柳二太太道。

“亏你提醒我,我差点忘了。”柳二太太就道,一面吩咐彩凤,“将那天我给汶二爷找的衣服拿出来。”

彩凤答应一声,往里屋去了,一会的工夫走出来,手里抱着一个衣裳包。

“……这都是你伯父年纪小的时候穿过的,也有八/九成新,正是这个时候穿。”柳二太太就打开衣裳包,给柳玉汶看,一面从里面挑出一件大毛的披风来,让柳玉汶试穿。

柳玉汶起身试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都笑着点头。

“正合适。”柳若姒道。

“多亏想着找出来,要不再过一两年,怕汶儿也穿不得了。汶儿这个年纪,长的最快了。”柳二太太就道。

柳玉汶试过了披风,就又脱了下来,小心地拿在手里,想要放回衣裳包里。

“放回去做什么,”柳若姒就拦道,“这几天冷,正好穿着,比你现穿的这个暖和,颜色也喜庆。”

柳玉汶摸着手里的披风,似乎就有些舍不得穿似的。

“这里还有那,穿坏了,再给你做新的。”柳二太太就笑道。

“是伯父穿过的,比新的强。”柳玉汶就道。

“不用那么小心,这衣裳做了可不就是为了穿的。你伯父的衣裳,放着也是放着。给你合适,那是再好没有的了。只管穿,还有好些那。”柳二太太就道。

柳玉汶这才将披风收了下来。

柳二太太就让彩凤将剩余的衣裳都包起来。

“一会打发个小厮,给汶二爷送家里去。”柳二太太吩咐彩凤道。

“伯娘,不用送家里。”柳玉汶就道,“就放在伯娘这里,什么时候要穿了,我来拿。”

“这样也好。”柳若姒就替柳二太太答应了。

这些日子。她们送了不少的东西去柳玉汶家里,说好了是给柳玉汶的。然而,却有不少是被马大/奶奶给强占了去的,或是自己用了,或是当了换钱,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别的吃的、穿的,我也不在意。这个不一样。”柳玉汶略低了头,说道。

“晓得了,你放心,都在伯娘这里放着。你要穿了。记得来要。”柳二太太就道。

“娘。我看咱们前头也有好多房舍空着。不如就腾出一间出来给汶弟,怎么样?”柳若姒就向柳二太太提议道,“汶弟家里狭窄,有这么一间屋子。也好放些东西,这些衣裳除外,重要的还有书。”

“我知道,汶弟可买了不少的书,是不是?”柳若姒就笑着看柳玉汶。柳若姒和柳二太太给柳玉汶的那些零花钱,柳玉汶没买别的,都买了书。

柳玉汶脸色微红,眼睛却亮晶晶的,因为听到柳若姒说到书。要给他屋子放他的书。他家里乱糟糟的,马大/奶奶并不是个利落干净的人,几个孩子都小,一不小心被他们拿到了书,多有撕坏的。

“……有时候爹叫汶弟过来教导学问。要是晚了,汶弟也不用回去,就在府里歇下。有这间屋子,更方便些不是。”柳若姒见柳玉汶这样,就知道他也是愿意的,因此又继续对柳二太太说道。

“你这件事提的好。”柳二太太听了,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就应了。一面就跟柳若姒商量,要哪间屋子给柳玉汶好。

“前院东书房廊下有三间屋子,一间里堆放东西,另外一间是小厮们伺候茶水的,还有一间空着。我看就那间不错。咱们只需打发人收拾了,安放了g铺被褥之类,就能住人。”柳若姒就道。

这件事,柳若姒早就打算在心里了,因此柳二太太一问,她就能说的头头是道。

“那就是那一间吧。”柳二太太就点头道。

柳玉汶听着,忙又高高兴兴的道谢。

坐了一会,柳若姗带着柳玉淮来了。柳三太太被禁足,因此打发了这两个小的,让她们跟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柳二太太看了看时辰,就领着这几个孩子,往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来,让柳玉汶给柳老太太磕头贺寿。

“这孩子越长越周正了。”柳老太太就让柳玉汶起来,端详了端详,说道。

“老太太夸你那,还不快谢过老太太。”柳若姒在一边笑道。

柳玉汶一听人夸他长的好,就会脸红,却也听了柳若姒的话,向柳老太太道谢。

柳老太太很高兴,就让小丫头拿了个荷包,赏了柳玉汶。

“老太太赏的,尽管接着,回头多买些书。”柳若姒就笑道,让柳玉汶接了荷包,带他到一边坐了。

屋里,柳大/奶奶、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在,还有三四位亲族的太太、奶奶们,马大/奶奶带着两个小孩子也在。

“大嫂,要劳烦你一件事。”柳若姒就将要安排一间屋子给柳玉汶的事情小声跟柳大/奶奶说了。

柳大/奶奶当即点头,不过却是话头一转。

“……只是三妹妹说的那间屋子,大老爷昨天说了,另有用处。三妹妹只管将这件事情交给我,我另外寻一间更好的。”柳大/奶奶就笑着对柳若姒道。

柳二太太在旁边,就要点头答应。柳若姒忙给柳二太太使了个眼色,柳二太太就不说话了。

“大嫂不用另外寻了,就这一间。昨天我父亲跟大伯父说了,大伯父点了头。想是随后就看见了大嫂,就这般吩咐了。原来都是这一回事,若是另外再寻,就岔了。”柳若姒道。

柳若姒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柳大/奶奶,见柳大/奶奶脸上露出一丝犹疑的神色来,柳若姒心中就明白。柳大/奶奶所说的,柳大老爷另有用处的话,不过是虚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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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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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二老爷在家的时候,如果不在自己院子里,一般就是在这东书房,看看书,会会客,处理一些杂务。东书房廊下三间屋子,是府内前院最方便接近柳二老爷的地方。

柳若姒想将屋子安排给柳玉汶,希望他能更多的跟柳二老爷亲近,也方便柳二老爷教导他读书。

看来,柳大/奶奶也想到了这间屋子的好处,只不过,被柳若姒想在了前头,并且说了出来。

另外,柳大/奶奶也已经觉察出来,柳若姒她们跟柳家三房的亲近。柳大/奶奶不想得罪柳若姒,不过也不大愿意完全满足柳若姒的要求,所以才会这样。

原先的时候,可是柳若姒说什么,柳大/奶奶都立刻点头的。当然了,原先柳若姒的任何要求,从来就没有触及过柳大/奶奶等人的利益。她那个时候,不过是最懵懂、最单纯不过的一个小女孩。

“是……这样……”柳大/奶奶一边含糊地应了一声,一边就在想要如何答柳若姒的话。

柳若姒却不容柳大/奶奶多想。

“大嫂是有什么难处?”柳若姒就笑着对柳大/奶奶道,“近来也不知怎么了,大嫂对我不像从前。我说什么,大嫂总有难处。”

柳若姒这样说,柳大/奶奶再也不敢含糊,一面忙就笑着应承。

“三妹妹这可冤屈我了。再有难处,三妹妹说话了,我也得想法子不是。”柳大/奶奶就陪笑道,“这件事,三妹妹先别急,等过了老太太的寿辰,我腾出手来。就去收拾了。”

“汶兄弟也不急着住是不是?”柳大/奶奶说着话,又问柳玉汶,故意提高了声音。

“家里最好的屋子。就是给二弟住的。我天天的收拾,生怕二弟住的不舒服。”柳玉汶还没说话。旁边坐着的马大/奶奶忙就插嘴道。自打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带着柳玉汶进屋,这马大/奶奶坐在那就没安静过。一双眼睛和一双耳朵几乎不够用似的,早就在找机会插话。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将柳玉汶抬举的高高的。她就是借着柳玉汶的光,才能到柳家登堂入室。即便如此,她坐在这,也没有人肯搭理她。她就想着,能趁机说上几句话。好向人显示她在柳家的地位不一般。

只不过,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当没看到她一样,根本就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这个时候,她听到柳大/奶奶说什么柳玉汶要住进柳府的话。她就着急了。柳玉汶在家里住着,她能跟着得到更多的好处。可如果柳玉汶搬进柳府,不回去了,那柳二太太这边送东西,自然只给柳玉汶。哪里还会去照应她。

没有了因为柳玉汶而来的这些个资助,她一家的日子哪里会过得现在这样滋润。过上了好日子,就越发觉得从前那些苦日子难以忍受。

因此,马大/奶奶着急了,不管不顾地就说了话。

柳若姒看了柳大/奶奶一眼。就知道她这是故意的。

“……并不是要来常住……”柳玉汶就对马大/奶奶道,态度很严谨,却是并不见一丝的亲近。

马大/奶奶举止粗鄙,待柳玉汶并不好,又利用柳玉汶。可是在人前,柳玉汶从来没流露过一丝一毫对马大/奶奶的鄙视和仇恨。柳若姒与柳玉汶接触的多了,知道他并不是个不分是非的糊涂人,也不是个懦弱的孩子。因此,柳若姒对柳玉汶更加赞赏。

柳玉汶的一句话,让马大/奶奶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知道大嫂忙,跟大嫂说了,大嫂点了头,我自去派人收拾。一应都不用府里的东西,大嫂尽管撒开手,办更加要紧的事情去吧。”柳若姒看了柳玉汶一眼,就扭回头来,笑着对柳大/奶奶道。

然后,并不等柳大/奶奶说什么,柳若姒就吩咐跟来的小丫头初五,让她去给富贵媳妇传话,让富贵媳妇去安排了。

柳大/奶奶就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暗自皱眉。

柳若姒笑了笑,回头去跟柳若姗说话。

柳三太太被禁足了,不能出来。座上就有人问起,柳二太太只答说柳三太太夜里偶感风寒,不方便出来见客,怕过了病气给亲戚们。大家也就笑着,将话题岔到了别的上头。

几乎不用商议,对于柳三太太这件事情,大家都是这样的说辞。毕竟,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自己怎样处置也好,都并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的,所谓的家丑不可外扬。

柳大/奶奶也是如此应对来客,面上对柳若姗和柳玉淮都很亲热。

“装好人罢了。”柳若姗背着柳大/奶奶,撇了撇嘴,悄悄地告诉柳若姒,“我们院子里一个小丫头听见的,她背地里跟西街的金三奶奶说我母亲的坏话,说我母亲被老太太罚了,才不能出来见客的。”

柳若姒哦了一声,这样的话,她是相信的。

柳大太太、柳大/奶奶那一伙人,势必要尽力抹黑柳三太太。

“我娘昨天哭了半夜,”柳若姗又告诉柳若姒道,“这样的日子里头,老太太因为一个丫头,这么下母亲的脸,都是大太太、大/奶奶,还有大姐姐她们挑唆的。”

柳若姗这般说的时候,抬头往柳老太太身边看了一眼。柳若媛正坐在柳老太太身边,笑容满面地跟人说话。柳若姗的眼神就有些恨恨的。

柳若姗这样,柳玉淮却是另一番模样。毕竟年纪小,男孩子家心也粗些,他跟柳二太太一起坐着,柳二太太很喜欢他,逗着他说话,又挑好吃的点心给他吃。小胖子脸上就笑眯眯的,跟柳二太太也亲近起来。

一会,外面丫头进来禀报,说是宴席已经摆好了,请众人入席。

柳老太太就说不去。只在自己屋里随便吃些东西,让众人去。

“今天的菜色,多是软烂。老太太喜欢吃的。请的戏班子,也是老太太最爱听的。”柳大/奶奶笑着劝道。

大家也都忙上前劝说。今天来的都是亲族。柳老太太的辈分差不多就是最长的了,其余都是她的晚辈,或是依靠柳家度日的人家。柳老太太想着去了也没什么不自在的,这才起身,跟随众人往暖阁中来。

柳老太太自然坐了首席,一众亲眷陪伴,柳玉汶和柳玉淮年纪都小。就跟着柳若姒、柳若姗坐了一席。

还没吃完宴席,小丫头初五就来柳若姒跟前回话,说是前面的屋子已经收拾得了。柳若姗在席上坐着,觉得没趣。就撺掇柳若姒,要去看看。柳若姒也不喜欢这样的宴席,就点了头。

“娘,我们去前面看看给汶弟收拾的屋子。”柳若姒就跟柳二太太说了,带着柳若姗、柳玉汶和柳玉淮往前面来。

出了花园。因为想要避开来贺寿的客人,几个人就挑了靠东面的一条夹道里走,一面走,一面小声说笑。柳若姗就说今天的戏不好听,又说她跟柳三太太。曾经听了哪些好听的戏,柳玉淮也附和着说。

柳若姒就有些羡慕。

“……见识的多,也有趣。不像我,自小就在这,远的地方一概都没去过。……能去我娘的庄子上住一天,就算散心了。”

这么说着,就听见旁边穿堂的门响,冯建璋和柳玉海从穿堂中/出来,跟柳若姒走了个面对面。

“三妹妹,这么巧……”冯建璋就站住了,打了个躬,满面含笑地道。

柳若姒等人也只好站住。

“是啊。”柳若姒道,有些言不由衷。这几天在府里,只要她从自己院子里出来,大多都能遇到冯建璋。“席还没散,璋表哥和三弟这是要往哪里去?”

“席上坐着太闷,出来走走。”冯建璋就道,一面又问柳若姒,“三妹妹这是往……前面书房去?”

这条夹道往前面走,就直接通向东书房的后身儿。

“三姐姐去书房做什么?”柳玉海就问。

“没什么,随便走走。”柳若姒就道,一边侧身往路边让,示意冯建璋和柳玉海可以走了。

“我们也没事,就伴着一起过去走走。”冯建璋站着没动,而且还立刻说道,“虽宴席未散,难免有客人出来走动,碰见了,冲撞了弟弟、妹妹们可怎么办。有我跟着,就不妨事。”

这就是无中生有的话了。柳若姒几个人,都带着各自的丫头,簇簇拥拥。且这条夹道两边门上都有婆子看守,除非是自家人,客人是不能轻易进出的。

然而,冯建璋这么说了,柳若姒也不好太过坚拒。

冯建璋来了几天,待上对下,都是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错来。而且,他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非常的恭敬。

见柳若姒没有拒绝,冯建璋就跟着众人往前走,一面就说起他老家江州的风土人情来。冯建璋极善言谈,一会的工夫,他的话就吸引了众人。

“虽比不得京中繁华,却也有别样一番精彩,最适宜居住的。”冯建璋就道,“三妹妹往后若有空,跟着伯父、伯娘去看看,最好不过。”

“这次表哥来京中,为老太太贺寿,另外还要备考。若是考中了,以后或许也就留在京中不走了……”柳玉海突然就插了一句话道。

这时众人已经来到了东书房廊下。

柳若姒急着将这廊下的屋子给柳玉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不想冯建璋住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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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倾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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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柳玉海所说的那样,冯建璋这次进京,除了给柳老太太贺寿,还有就是赶考。那天一家子的宴席上,他将这件事说了。柳大老爷等人就做主,要留他在柳家住下。柳大老爷和柳大太太还在柳三老爷跟前托情,要柳三老爷指导冯建璋的学问。

如果今天她没有这么安排,过了柳老太太的寿辰,柳大/奶奶就会将冯建璋安排到了这廊下的屋子里居住。

冯建璋这个人……,柳若姒瞥了冯建璋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不管怎样,她不希望这个人跟柳二老爷过于亲近,更不希望这个人能够影响柳二老爷,尤其是在做出某些决定的时候。

富贵媳妇已经带着丫头、小厮将屋子收拾好了,知道柳若姒要来,忙就在屋里安置了炭盆,这个时候正在门口等候。见柳若姒来了,富贵媳妇忙就上前见礼。

“……已经依着太太和姑娘的意思安排了,姑娘和汶二爷再看看,看短缺什么,奴婢再去安排。”富贵媳妇道。

柳若姒点了点头,一众人就进了屋子。

屋子并不算大,进门左右手靠墙,都摆放的是书架,里面是一张书桌,书桌上文房四宝,书桌旁椅子脚踏等全都齐备。书桌后面,是一扇屏风。转过了屏风,就是一铺短炕,炕上已经铺了厚厚的羊毛毡子,枕头被褥等物都准备的井井有条。

柳若姒暗暗点头,这个样子,颇能住得人了。

“汶弟,你看怎样?”柳若姒就问柳玉汶道。

柳玉汶哪里有什么不满意的,连连点头。

“……去跟你腊月姐姐说,将我那张红漆矮几搬来,连同上面那两只瓶子,都送过来。”柳若姒在屋里都看了一遍,就吩咐初七。“再有,让太太身边的彩凤去太太的小库房里,搬个衣柜过来,再添一个衣箱。……就送过来吧。”

初七答应着,急忙往后面去了。

“先就这样。再缺什么。随时跟我说。”柳若姒就又告诉柳玉汶道。

安排妥了,大家就纷纷在椅子上落座,富贵媳妇带着小丫头初七端了茶过来伺候。

“果真是读书的好地方。”冯建璋就道,“我真有些羡慕汶弟了。不知这旁边还有房舍没有?”

“璋表哥说笑了。”柳若姒就道,“如今璋表哥那个院子,也是家里数一数二整洁、清静的地方,最宜读书。表哥远道而来,这边对表哥来说,可是嫌怠慢了。汶弟自家子弟,摔打惯了的,倒不怕什么。”

柳若姒这样说。分明是将柳玉汶当做自己人,而冯建璋则是客人。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柳玉汶姓柳,是柳氏族中子弟。而冯建璋,是柳大太太的内侄。

柳若姒跟冯建璋说话,柳若姗在一边。一直都没有言语。这些天,柳若姒对柳若姗也有了一些了解,知道她记仇。对冯建璋的态度并不友好,应该是因为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等人迁怒的缘故,所谓的恨屋及乌。

那边柳玉淮和柳玉汶却聊的很投机。柳玉淮有些小孩子气,柳玉汶比他年长虽不多,却早熟。两人说了这么一会工夫的话,柳玉淮就很喜欢柳玉汶,说以后要找他一起玩,一起念书。

等过了柳老太太的寿辰,柳玉湘将去宗学里念书。柳玉淮则还留在家里,另外请先生来教导。这是柳三太太的意思,觉得柳玉淮年纪还小,在家里先念两年书更稳妥些。

说到底,还是柳三太太偏疼柳玉淮,怕他到外面念书太辛苦、受委屈。柳若姒跟柳二太太私下里还说,别看柳三太太那样泼辣彪悍的性子,宠起孩子来,也跟一般人没什么区别。

柳若姒喝了一会茶,小丫头初七已经带人搬了东西过来。除了柳若姒要的那些,柳二太太还让人送了些常用的东西过来。

柳若姒就起身,让富贵媳妇带着人安置,她要带柳若姗、柳玉淮和柳玉汶回后院去。

“璋表哥和三弟出来的久了,怕大伯父要担心。”柳若姒就对冯建璋和柳玉海说道。

冯建璋就将柳若姒送到夹道门口,和柳玉海又往席上去了。

等柳若姒等人到了后院,女眷们已经散了席。就有小丫头过来找柳玉汶,说是马大/奶奶要带他回家去。

“告诉马大/奶奶,老太太将汶弟留下了,要吃过了晚饭才回去。让她自己先回吧。”柳若姒就告诉那小丫头道。

打发了小丫头,柳若姒就要往柳老太太处来,迎面就遇上柳二太太。

“老太太累了,说是要歇一会,谁都别去打搅。”柳二太太就道,一面问了前面的屋子安排的怎么样了,柳若姒和柳玉汶都说好。

“正好腾出空子来,我一会也去看看去。”柳二太太就道。

正说着话,小童十二就跑了来,说是前面柳二老爷散了席,正和几位亲族中的读书人往书房去了。

“……叫汶二爷也去。”十二就道。

这是要带柳玉汶见客,也许顺便还要考校考校他的学问。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自然不会拦着,忙让柳玉汶跟着十二往前头去。柳二太太还怕柳玉汶有什么不便,又打发了身边一个小丫头跟着伺候。

“看你伯父怎样,是不是有了酒。若是有了酒,你在旁劝着他些,再打发人来给我送信。”柳二太太还嘱咐柳玉汶道。

柳玉汶忙答应了,才往前头去。

“现在得了空,就去看看你们母亲去吧。”柳二太太看着柳玉汶走了,就对柳若姗和柳玉淮道,一面就将柳玉淮拉到身边。

大家就往柳三太太的院子里来。

柳三太太的院子离柳老太太的院子极近,走不了几步,就到了。小丫头进去回禀,柳三太太亲自带着人接了出来。大家进屋,纷纷落座,又是一番的寒暄。柳三太太就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两个心腹服侍。

“亲戚们都来了,肯定都得问起我。”柳三太太就道。因为昨天着了气恼,后来在祠堂里又吹了冷风,柳三太太竟真的病了,看着脸色都有些发黄。

柳二太太忙就安慰她。

“是有人问起,老太太都说你病了,怕过了病气给人。我们也是这样说。”

“怕是有人当面这样说,背地里却是另一个样。”柳三太太就道。

柳若姒就想起柳若姗跟她说的话,这院子里的小丫头听到了那样的消息,柳若姗知道了,那柳三太太自然更加知道。

果然,柳三太太就说出了同样的话来。

“也太狠毒了些,这是想着,要在亲族中坏了我的名声。往后再有什么事,自然都是她们对,我错了。”柳三太太就恨恨地道,“我的名声能算什么,我只怕因此连累了孩子们。”

“老太太又是那样的人。”许是病中的缘故,柳三太太今天有些软弱,说着话,就落下泪来。“偏听偏信,发作起来,再不肯给人留一点体面。”

一件旧事,不论多严重,确实也不该在这样的日子发作。好歹都应该等寿辰过了,宾客们都散了的时候再说。那个时候,即便再怎样罚柳三太太,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柳三太太不能出去见客,闹得众亲戚都心中疑惑。

说到柳老太太的性情,柳二太太也是深受其害。柳二太太一边劝解柳三太太,一边自己也忍不住叹气。

“不过就是个几两银子买来的丫头罢了,非要当着宝贝一般,纵容着踩到媳妇们的头上,她就高兴了!她也不想想,因为她这样,闹出来的乱子还少了。都闹成大老爷那样,一家子还成个什么体统了!我就把人打发了又怎样,值当就这样发落我,还要休了我。”

柳三太太就擦着眼泪,跟柳二太太诉苦。

“也是我当初一时的念头差了,就该硬到底,一开始就不要那个丫头,也没有后来的事了。这个上头,我佩服二嫂。”

话题就突然转到了柳二太太的身上,柳二太太就有些不大自在。

柳老太太也曾要安排身边的丫头给柳二老爷做姨娘,是柳二老爷坚持不要。柳二太太只生一个柳若姒,若是柳老太太宠爱的大丫头给柳二老爷做了姨娘,再生出个一男半女的,柳二太太的日子将会非常难过。柳二老爷性子温和,但这样性子的人若是决定了什么,却更加难以改变。

柳老太太最后也无可奈何,只是将帐都算到了柳二太太的身上。

柳三太太的情况是另外一样,那时候柳三太太急着要脱身,所以才会妥协,而柳三老爷对美妾来者不拒。

“我们老爷也不争气,”柳三太太倒也有些自知,“他要人服侍,难道我会拦着。再好的也容易找,老太太的丫头却是两样。”

后面的话,柳三太太言不由衷,柳二太太也听听就罢,不会去拆穿。身为女人,有些心思还都是差不多的。

“老太太也就罢了,她年纪大了,咱们能怎样。我只恨……”柳三太太擦干净眼泪,指着柳大太太的院子的方向,“再没见过这样狠毒的,这般害我。等着瞧吧,总有一天,这一笔笔的帐,我都要跟她结算清楚!”

第四十九章 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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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二太太性格温和,柳三太太这么说,她有心想要劝。然而,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她也都看在眼里,一时之间,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劝柳三太太。

“先养好了身子要紧,别的都在其次。”柳二太太只得说道。

“这个自然的。”柳三太太点头,“二嫂,我也佩服你。这么些年,是怎么忍过来的。若是我,可是一天也忍不了。”

在柳三太太看来,柳二太太和她不一样。柳二太太可以忍,因为柳二太太有丰厚的嫁妆,而且只有柳若姒一个闺女。可她不一样。她除了柳若姗,还有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都要承继柳家的香火,以及柳家的家业。所以,她必须得跟柳大太太争。即便她也有跟柳二太太一样丰厚的嫁妆,她也会争。

柳家几个媳妇里头,柳二太太的嫁妆不必说,是第一丰厚的。柳三太太的嫁妆虽比不上柳二太太的,却也不少。她娘家兄弟多,姑娘就她一个,因此很得父母的宠爱。

另有一点,她还生了两个儿子,在这个上头,比柳大太太还强。因此,柳三太太不仅意图上想争,而且也很有去争的底气。

“不过是着了点儿风,吃了药,并不打紧。只是我这心里憋屈,没睡好。”柳三太太就道,“只等我好了……”

柳三太太说着,又向柳二太太打听起今天会客的事情来,柳二太太明白柳三太太的心思,就都告诉了她。

“大姐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只随在老太太跟前。……那些人,也只夸她,又是说她孝顺,又是说她长的标致。”柳若姗在一边,就插言道,语气中颇是不以为然。“依我看,那些人也分不出什么好歹来。说她孝顺,就她最会撺掇老太太,凡事只要向着她。”

看柳若姗说话的态度,不仅对柳若媛不满。对柳家的这些亲眷也很有些看不上。

“……要说长的标致。我看她还不如二姐姐。更别说跟三姐姐比,她呀,还不如我那。”柳若姗接着又说道。

听到她最后一句自夸的话。柳三太太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模样来,一边指着柳若姗,笑骂。

“你呀,你三姐姐还罢了,自然没什么人比的上她。你怎么又自夸?”

“我又没说我比别人好,总归比她柳若媛好就是了。”柳若姗就道。

“这个大丫头,我还记得她小时候,就是牙尖嘴利,一肚子的心眼子。最不让人的。现如今年岁大了,收拾的倒是利落,只是这为人行/事,越发不像样了。”柳三太太摸了摸柳若姗的头发,就又扭过头来,对柳二太太道。“我虽在外头,也听说了不少。咱们三丫头就吃了她不少亏是不是?”

柳大太太在柳三太太跟前安排、收买耳目,柳三太太何尝没有安排人打探柳大太太这边的消息。

“是被惯坏了,”柳二太太点头道,一边有些歉疚地看了一眼柳若姒。“我家姒儿,因为她是受了不少的委屈。”

“二嫂,我是个直性子的人。心里有什么,我就跟二嫂说什么。咱们受些委屈也还没什么,可不能让闺女们也受那些委屈。”柳三太太就道,“这大丫头仗着老太太宠她,真是无法无天了。也没有一点姑娘家该有的规矩。姊妹间争竞,还可说她是小孩子心性。牡丹这件事,也是她在老太太跟前挑唆的。这是女孩子家该管的事吗?……大太太也是,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就教她做这些事,以后做了媳妇,还不知会怎么下作那。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且等着哪一天,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丫头。”最后,柳三太太又道,神态语气中,尽是鄙薄与恨意。

柳若姗在一边连连点头。

“……说是大姐姐挑唆无疑,”柳若姒就道,“可是她整日在家里,又能知道什么。那天我见老太太的样子,言之凿凿,像是手里抓着了什么的样子。”

“她只是个在老太太跟前说话的。”柳三太太就道,“这件事,是人家一早就安排下来,就等我往里跳的坑。谁能想到,跟着我们在外面几年的,我和三老爷也并没有亏待了她,那眼皮子浅的,被人家三言两语,仨瓜俩枣的,就给收买了去!”

“是怎么回事?”柳二太太听得柳三太太话里有话,忙就问道。

“还能是怎么回事。”柳三太太就告诉了柳二太太,“昨儿个我也听得老太太话里有异,回来就跟三老爷说了,半夜查起来……”

柳三太太果然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柳若姗所说柳三太太半夜不曾睡,原来也不是因为哭,而是因为连夜审查,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给柳大太太那边送了消息啊。

“也算是老人儿了,当初安排到这个院子伺候。我看她也还算勤谨,就带了她出去。这些年,并没有亏待了她。……又或者,她本来就是那边安排下来的人。”柳三太太继续告诉柳二太太道。

柳三太太说到这里,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明白了。原来关于牡丹的事情,是柳三太太身边一个婆子告诉的柳大太太。

“那一股,可没什么好人。那位大/爷,这些天也没闲着。”最后,柳三太太又道,“这是出了事,查出这么一个人来。我还不知道,我这身边还有多少是人家的耳目。”

说到这,柳三太太有些沉痛。

“没有家贼,哪里又引得来外鬼!”柳三太太就又对柳二太太道,“二嫂,我也提醒你一句。这些年我在外头,她们的手就能伸的那么远。二嫂一直在这家里,好歹小心吧。可不要像我这样,遭了人家的暗算,还被蒙在鼓里。”

柳二太太沉默不语,柳若姒却是心中一动。

柳三太太今天说的许多话,都有鼓动的意味在内。柳三太太要与柳大太太争竞,急需要争取柳二太太做盟友。但是,柳三太太的一些话。也确实是实情。比如说这件事,就正是柳若姒所担心的。这确实是一件大事,柳若姒可以肯定,她们那个院子里,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安排了不少的耳目。她一直以来虽没有什么举动。但已经暗地里留心了。

柳三太太和柳二太太越说越是稠密。就又说到几个孩子的身上。

“二郎和四丫头,都该说亲了。偏老太太又要我三个月不能出门。就是到了三个月头上,老太太不高兴。我还是出不去。我闷些是没什么,只怕耽误了孩子们。”柳三太太就跟柳二太太抱怨道。

柳三太太心里很着急,三个月的时间,对她来说十分宝贵。一方面是两个孩子的亲事,另一方面,这三个月,对她执掌家事也很重要。如果等到三个月后,那就什么都晚了。

柳大太太祭出牡丹这一招,确实非常厉害。

“这个你倒不用太过担心。”柳二太太就道。“老太太现在在气头上,等过了这阵子,大家好好去说说,定能提前放你出去。”

“要老太太消气,可要等到什么时候?”柳三太太就道,“二嫂。你帮我想想,怎样才能让老太太尽早消气。我这次也算是吃了亏了,往后在老太太跟前,必定是要小心的。”

柳三太太话是对着柳二太太说着,眼神却瞟向了柳若姒。似乎很希望柳若姒能帮她出出主意。

“三丫头,你也帮婶子想想。我听你兄弟们说,昨天还多亏了你,不然只怕这个时候,婶子还在祠堂里吹冷风那。”柳三太太竟直接向柳若姒道。

“婶子太高抬我了。”柳若姒笑道,“若不是老太太心疼叔叔和婶子,谁说什么也没用。……不过,婶子想要早点能出门,还是得多讨老太太的欢喜。”

“老太太喜欢什么,叔叔和婶子自然是知道的。”

柳三太太听柳若姒这样说,忍不住又仔细地看了柳若姒一眼,眼神中既有赞许,也有惊讶。

柳老太太心疼的是柳三老爷,最知道柳老太太的喜好的,也是柳三老爷。

“我娘自然也会在老太太跟前替婶子说话。”柳若姒看柳三太太的样子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就又道,“老太太也是好脸面的人。比如今天,我看问婶子的人多了,老太太脸上也不大好看的。”

“我也想出去见客,哪怕只是走个过场。不为我自己,为柳家的脸面,还有我这几个孩子……”柳三太太就道。

“另外,婶子不妨多让二哥哥、四妹妹和四弟往老太太身边走动走动。老太太自然会心软,”柳若姒想了想,又道。

“三丫头说的对。”柳三太太沉思着道。

她们这边说话,柳玉淮早就出去了,这个时候突然又跑回来,一进门,看见柳三太太低头板着脸在想什么重要事情的样子,柳玉淮就没往柳三太太跟前来,而是扑到了柳二太太怀里。

柳二太太赶紧将小胖子接住,搂进怀里。

“伯娘,”柳玉淮不知刚去外面玩了什么,就兴冲冲地跟柳二太太说,一面还尽量压低了声音,许是怕吵了柳三太太。

柳二太太笑着低下头,将耳朵凑到柳玉淮嘴边。

这么看去,娘儿两个实在亲密非常。柳若姒瞧着柳玉淮红扑扑的包子脸,不觉也笑了。

柳三太太抬起头,就正瞧见这一幕,顿时脸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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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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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柳玉淮说了什么,柳二太太就被逗笑了,接着柳玉淮也咯咯笑了起来,还将头拱到了柳二太太的怀里。柳二太太搂着柳玉淮,爱怜地摩挲着小胖子的脑袋。这个时候她脸上的神情,让柳若姒在一边看了,竟有些吃味儿。

柳二太太是一个心地善良,且满怀爱心的女人。

柳若姒心里略别扭了一会,就释然了。过继嗣子,是无奈之举。可如果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能和嗣子之间处出感情来,也是一件好事。柳若姒的本心,就是这样希望的。往后除了她之外,又多了一个人心里惦念和关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总想给她最好的,同样,她也希望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能更加幸福。

“咳咳,”柳若姒正想着,就听见柳三太太干咳了两声,“四郎,怎么这么没规矩,你也老大不小了,就跟……这么撒娇!”

“娘有话跟你伯娘说,你还不赶紧去温书。小心一会你父亲回来了,问你学问,你答不出来!”

柳三太太的脸色有些发黑,语气是少有的严厉。

柳玉淮就有些懵了,在他的记忆中,柳三太太几乎从来没有这样对他说过话。小胖子有些害怕,更多的是委屈,就从柳二太太怀里溜下来,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柳二太太就有些心疼。

“孩子还小那,撒撒娇又有什么。老太太的寿辰,他哥哥们都从学里放了假回来,也且放他开心玩两天吧。”柳二太太这么说着,一面就哄柳玉淮。

柳若姗忙就站起身。拉着柳玉淮的手,将柳玉淮往外带。走到门边,就见跟柳二太太的绣鸾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站在门边,给两人打帘子。

“好好哄着他,别再吓唬他了。”柳二太太就嘱咐道。

柳三太太面色有些晦暗,偷眼打量柳二太太,见柳二太太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她就又干咳了两声,在脸上堆出笑容来。

“……是我一时心情不好,这一肚子气……哎,让嫂子见笑了。嫂子别多心,小孩子家,总宠着也不行的。嫂子不知道。也只在外人跟前,看我对这几个孩子和颜悦色的。私下里,没有外人在跟前了。我从不纵容他们的。就是三老爷,有时候也埋怨我,说我太严厉了些。我也是为了他们好……”柳三太太这样一个利落的人,却说了这么一大篇的话,来跟柳二太太解释,似乎是怕柳二太太误会了什么。

柳二太太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

“是该这样的。”柳二太太就道,一面这才扭头看向绣鸾。

刚才目送柳若姗和柳玉淮出去,柳二太太也看见绣鸾进屋来了。

“……太太,老爷前头的客人已经散了。老爷带着汶二爷回后院来了。”绣鸾这才上前来,向柳二太太行礼。禀报道。

“……怕是喝的不少,我回去看看。”柳二太太就起身向柳三太太告辞道。前头的客人散了,只怕柳三老爷也该回来了。

“我也不虚留嫂子。只盼嫂子得了空,多往我这来坐坐。咱们说话解闷儿。”柳三太太就道,一面起身要送柳二太太。

柳二太太拦着柳三太太,说她还病着。不好出去吹了风。柳三太太执意要送。

“一家子骨肉,我也常来走动,你这样,下次我反而不好来了。”等柳三太太将柳二太太送到门口,柳二太太就不让柳三太太再往前走了,一面就对柳三太太说道。

柳三太太这才笑着站住,打发了婆子媳妇们,一直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送出院门。

回到柳二太太屋里,果然见柳二老爷已经带着柳玉汶回来了。

“喝了醒酒汤不曾?”柳二太太就问柳二老爷。

“亲戚们知道我不饮酒,并没多喝。醒酒汤已经喝过了。”柳二老爷就告诉柳二太太道,看他的脸色,似乎很高兴。“汶儿的学问越发进益了,等文章再做的老道些,就可下场。”

原来是跟亲戚们说话说的高兴,大家都赞柳玉汶的学问好。

柳二太太就让人泡浓茶来,又在一边的短炕上安置了锦褥、引枕,让柳二老爷歇息歇息。

柳若姒这边就招呼柳玉汶到榻上坐了,摆上小桌,柳若姒游让人拿了围棋过来。

“咱们打棋谱玩。”柳若姒对柳玉汶道。

“对,你们姐弟自己玩。汶儿要是倦了,就去旁边那屋歇歇去。”柳二太太见柳若姒跟柳玉汶姐弟和睦,高兴地道。

柳二老爷喝了浓茶,就靠在引枕上,柳二太太也脱了鞋子,在柳二老爷身边坐了,一边就拿起做了一半的鞋子来,一边做针线,一边小声跟柳二老爷说话。

柳若姒跟柳玉汶打了两局棋谱,又往自己绣楼里去歇了一回,已经是天色将晚。她便起身梳洗,让腊月和六月找衣服换了。

“晚上还是老太太那屋里吃饭?”常嬷嬷就问道,“除了家里这些人,还有别的人没有?”

“就家里这些人,外加汶弟,大太太那边的璋表哥,还有族里走的近的,俩个读书人,几个女眷。”柳若姒就告诉常嬷嬷道,“今天老太太还要赏赐宴席下来,嬷嬷等会安排大家伙吃吧。另外我看晌午席上一道蹄髈白果烧的好,我想着嬷嬷爱吃,已经吩咐厨房里,一会另外送这道菜来给嬷嬷。”

“哎呦,还是我们姑娘心里惦记着我。”常嬷嬷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姑娘别另外给我铺排吃的了,份例里的饭菜也够了。也免得那些人背地里嚼说。”

“她们有什么可嚼说的。计较起来,我不说她们,她们就该念佛了。嬷嬷别管那些,只管早些养好身子吧。”柳若姒就笑道。

“哎。哎。”常嬷嬷笑着答应。

“嬷嬷替我留心些……”柳若姒想了想,就嘱咐了常嬷嬷一番话,最后又道,“再有……看哪个小童,机灵本分的,往后……或有用处。”

“老奴记下了,姑娘放心吧。”

柳若姒这才带着几个丫头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

“这就往老太太那去?”柳二太太正拿着件衣裳在柳玉汶的身上比量,见柳若姒来了。就跟柳二老爷商量道,“四丫头和四郎还没过来,我打发人先接了她们,咱们一起过去可好?”

柳二老爷正在书案前写字,头也没抬,只唔了一声。

柳二太太就叫了大丫头绣鸾进来。如此吩咐了。绣鸾答应了,转身才走到门口,外面就禀报说柳若姗来了。

“她们来了。你不用去了。”柳二太太就高兴地道。

柳若姗从外面进来,柳二太太往她身后看了看,并没有看见柳玉淮。

“……母亲打发我来,跟着伯娘。”柳若姗不等柳二太太发问,上前行礼,笑着道,“四弟贪玩,非要缠着哥哥去了。”

“哦……”柳二太太就哦了一声。

“……是父亲回来说,四郎也不小了,总不好总在女眷们一处。父亲要带着他……”柳若姗飞快地扫了一眼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忙又道,语气有些急切。

“原来是跟三叔和二哥哥去了。我刚才还在说,汶弟也在这,要让他们一处玩的。”柳若姒就笑道,“也无妨,一会坐席,他们自然坐在一处。咱们跟我娘一处坐着。也省得他们淘气,闹咱们。”

柳若姗脸上的表情就自然了许多,冲着柳若姒连连点头。

柳二老爷那边这个时候已经放了笔,柳若姒走过去看,原来是给柳玉汶题的一副字“学海无涯”,是激励柳玉汶好好学习的。

“让人拿去裱起来,就挂到汶儿那屋子里去吧。”柳二老爷就道。

柳玉汶忙躬身道谢,手里拿了那副字,爱不释手。与他的岳父大人一样,柳二老爷也是堪称书画双绝的人物。柳二老爷于钱财上并不用心,一方面是天生如此,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负才气。他有时候跟柳二太太开起玩笑来,就说他只凭一支笔,就能养活得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而今天他写的这几个字,日后将成为柳玉汶努力的榜样。

大家这才又收拾了,一起往柳老太太处来。

晚上的人并不多,因此宴席就设在柳老太太的屋里。柳若姒和柳若姗跟着柳二太太坐了里屋的一桌,同桌的还有柳若媛、柳若娟,大姐儿、二姐儿、大官儿,另外两个族中的女孩子,柳奶奶也在座。柳大太太另有一桌,陪同族里几位年老的女眷。柳二老爷自然坐在柳老太太那一桌上,他将柳玉汶也带在了身边,不同于族中其他的子弟。

冯建璋与柳玉海也在同一桌上。倒是柳玉江被安排去了另一桌,陪同族中的叔伯、兄弟们。柳玉湘带着柳玉淮,拉着他,不让他乱跑。

这顿饭吃的气氛不错,屋内女眷们小声谈笑,屋外的男人们,也没有粗声大气的,毕竟大多都是读书人,还陪同着柳老太太,比往日都要斯文许多。

“四郎那样小,怎地不跟二婶坐着。在外头,三老爷要喝酒,也没个人照看着他。”柳大/奶奶给刘二太太布菜,笑着说道。

“有他哥哥,还有一般小兄弟们,他在那,只怕比跟我们还高兴。”柳二太太道,不以为意。

“婶子说的是。”柳大/奶奶偷眼打量柳二太太的脸色,笑着道,“再过一年,我也打发我们大官儿跟他父亲去。”

一桌子人说说笑笑,谁也没提柳三太太。

等到散席,大家往外面走,就听见有人说“大/爷醉了”。

第五十一章 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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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若姒从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左右扫了一眼,就看见了柳玉江。柳玉江扶着廊下一颗大树,半弓着身子,正在呕吐。石榴在一边,一手扶着柳玉江,一手拿着茶碗。

这会,柳玉江抬起头来,柳若姒才看清他的侧脸。被廊下的灯光一照,柳玉江的脸越加的发白,眼睛也半眯着。

石榴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就将手里的茶碗递到柳玉江的嘴边。

柳玉江张嘴喝了,一面突然站直了身子,手臂围上了石榴的腰,将石榴紧紧的抱进了怀里。石榴就有些站立不稳,不过她并没有挣脱,而是将扶着柳玉江的那只手撤了回来。她手里攥着一方帕子,就给柳玉江擦嘴。

石榴显是做惯了服侍人的活计,这样的情况下,还将柳玉江照顾的十分妥帖。

只是,柳若姒在一边看着,隐约觉得有些异样。眼前这副丫头服侍主子的画面,似乎有哪里不对。不容柳若姒细想,柳大/奶奶这个时候已经从屋里出来了。

柳大/奶奶在门边,就看见了柳玉江,当然还有石榴,她的脚步就顿了顿,随即就紧迈步,一边嘴里喊着伺候的丫头。

“夏荷,冬梅,”柳大/奶奶呵斥着,“两个该被抽了懒筋的死丫头,哪里卖骚去了,看着大/爷这样,也不上来伺候,回去就扒了你们的皮。”

这么说着,柳大/奶奶已经走下台阶,到了柳玉江的身边。

“大/爷这是怎么了,老太太寿辰,大/爷高兴。也该估量着些。醉成这样,老太太和太太知道,要担心。大老爷才往前头去了……”柳大/奶奶就扶住了柳玉江。

柳玉江似乎醉的厉害,还揽着石榴不肯放,嘴里嘟哝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柳大/奶奶嘴里喊的夏荷和冬梅这个时候也到了。

“还不快接过你们石榴姐姐手里的东西,死丫头,没脸没皮的。还不快扶着大/爷些。”柳大/奶奶就骂道,脸色比刚才还难看了几分。

夏荷和冬梅,是柳大/奶奶屋里贴身服侍的丫头,也都有十六七岁了。

两个丫头过来,石榴才被推到了一边。

“刚在屋里,老太太见大/爷有些醉。吩咐婢子给大/爷拿解酒的茶。”石榴手里拿着已经半空的茶碗,说道。柳若姒在廊上看着石榴的侧脸,石榴是个漂亮的丫头。一张脸白里透红,许是刚才这番折腾,气息尚且没有喘匀,现在她的脸越发的红了。

“麻烦石榴姐姐了,大/爷醉了,实在得罪。再有这样的事,石榴姐姐尽管叫我这两个死丫头。这是她们的活计。”柳大/奶奶就道,不像往常对待柳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人,现在柳大/奶奶的脸上没有笑容。

“去跟老太太说一声,大/爷有些醉了。我先送大/爷回去。”柳大/奶奶就吩咐跟来的一个小丫头,一面同两个丫头扶着柳玉江往外走了。

石榴站在廊下。直到柳大/奶奶等人走的不见了人影,她才慢慢地走回来。一路半垂着头,脸上红霞依旧未褪,眼神闪闪烁烁,似乎有不尽的心事。

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这个时候跟柳老太太行了礼,带着柳玉汶也出来了。

“今儿个天晚了。回去不便。前面的屋子已经收拾妥当,就暂住一宿。明天从这里去宗学。你哥嫂那边,我打发人去说。”柳二太太就对柳玉汶道。

“正该如此。”柳二老爷点头。

柳玉汶就点头应了。

柳二太太一边忙打发了富贵媳妇带着两个小丫头送柳玉汶往前面去。

“屋里烧的暖一些,叫老爷的小厮好生照看汶二爷。”柳二太太嘱咐妥当了,才和柳二老爷,带着柳若姒往自己的院子里来。

三人就到柳二太太的屋子里,宴席吃的有些腻了,柳二太太就吩咐人送了些鲜果和茶水上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相对坐在榻上,柳若姒坐在对面的短炕上,剥果子。

“方才怎么了,看石榴那丫头魂不守舍的。”柳二太太小声对柳二老爷道。

方才石榴低着头走路,差点迎面撞上柳二老爷。之后,石榴才回神,支吾了过去,进屋伺候柳老太太去了。

“谁知道那。”柳二老爷就小声道,“老太太屋里几个丫头年纪也大了,该打发了。”

柳二老爷说了一句,就不再说了,柳二太太心领神会,也没有再问。

柳若姒剥好了果子,往柳二太太身边走,就听见了两人说话。柳若姒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刚才看着柳玉江和石榴会觉得奇怪,原来如此!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是过来人,石榴的神色,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而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还只看到了石榴,并没有看到当时柳玉江的样子。石榴并不是一头热。

“爹,不是说大哥哥酒量很好,怎么近来总是喝醉。”柳若姒假装没有听见刚才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话,只在柳二太太身边坐了,一面递果子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吃,一面问道。

“大郎是好酒量。”柳二老爷接了果子,笑着道,“他极少喝醉,姒儿怎么说他总喝醉。”

“比如请爹爹的那一次,还有这一次。这才多久,就喝醉两次了。还不是一般的喝醉。”而是酩酊大醉,不能自持。

柳二老爷就沉吟起来。

柳若姒也在想,前生的时候,她根本就不记得柳玉江什么时候喝醉过。柳玉江在她们面前,就从来没有失态过。可现在,不过短短的一段时间,柳玉江已经两次喝醉、在众人面前失态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柳玉江并不是他平常表面上装出来的那样温文尔雅、敦厚持重的人。他一直能保持那个样子,只是因为没有碰到能足够触动他的事情。而一旦遇到了,他就会露出本性。

“今天不是挺高兴的吗。老太太,大伯他们还让他去陪客。”柳若姒就又说道。

即便是因为过继的事情,可今天大家谁都没提这件事,柳玉江不会因为这个喝醉。而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姒儿,天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柳二老爷就道。

“天还早,我回去也睡不着。我再陪着爹娘坐会。”柳若姒不肯走。

柳二老爷对柳若姒其实没什么办法,重话是肯定舍不得说的。只能给柳二太太使眼色。

“乖,姒儿,回去看看常嬷嬷。娘也累了,想早点歇着。”柳二太太就笑着哄柳若姒道。

柳若姒就猜到,柳二老爷有什么话要私下里跟柳二太太说,不想让她知道。可她虽明知道这样。柳二太太这般说话,她也不好违拗,只得起身。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行礼,回绣楼去了。

柳二太太见柳若姒去的远了,这才扭回身来,看着柳二老爷。夫妻两个多年形成的默契,柳二太太并没有发问,只等着柳二老爷想好了再跟她说。

“大哥跟我提了一件事……”柳二老爷缓缓地说道。

“什么事,还是过继大郎?”柳二太太就问。

“并不是,”柳二老爷就摇头,“大哥的意思,是想给咱们姒儿提亲。”

“给姒儿提亲。什么人家?”柳二太太的耳朵几乎要竖起来了,这可是她心头的第一要紧的事情。

“就是大嫂的侄儿。璋哥儿。”柳二老爷就道。

“是他!”柳二太太手里无意识地捏/弄着帕子,“我也正想跟老爷说,大太太这两天,跟我说话,探我的口风,似乎也有这意思。”

“老爷。你,你可答应了?”柳二太太想了一阵,抬起头,问柳二老爷道。

“没有。”柳二老爷就道,“大哥也多半是问我的口风,并没有正式提。姒儿,年纪还小了些。璋哥儿除了家世,别的咱们也都并不了解。”虽然柳大老爷对冯建璋很是夸赞。

柳二太太就连连的点头,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正是这样。”

在柳若姒的事情上,夫妻俩是同样的心思。他们心里明白,女儿迟早是要嫁的,而且不应该嫁的晚了,应该早点操办这个事情。可是另一方面,又舍不得女儿出嫁,恨不得能将女儿多留几年。

“为人性情暂且不说,他家离京城这样远。我并不舍得姒儿远嫁的。”柳二太太说道。柳二太太也有打算,说起来跟柳三太太的打算差不多,就是想给柳若姒找户京城的人家。那样,即便柳若姒嫁出门,以后也方便来往。他们想柳若姒了,也能去看看,不用担心见不到柳若姒,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

“我也是这样想。咱们就这一个,自然要嫁的近些。”柳二老爷就道,“可惜,我几个相好的同僚,都没有年岁合适的子弟。不然,门当户对,都是读书的孩子,再好不过了。”

“大哥应该知道我的心意,又跟我说,璋哥儿往后留在京城,也不是不行。说是冯家长辈,也有过这个话。”柳二老爷又道。冯建璋如果赴考,考的好了,选进翰林院,往后自然可以留在京城了。

即便不能进翰林院,如果柳二老爷肯帮忙,也有许多留京发展的法子。当然,这个前提,是冯建璋能成为柳家二房的东g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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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穿越为被冤枉失贞的弃妇,怀揣小包子,携手经济适用男的甜蜜生活。

第五十二章 生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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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后院,临近南角门的小跨院,正是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的居所。此刻,跨院上房屋里,柳大/奶奶正在吩咐大官儿的奶娘。

“抱了大官儿去睡,夜里警醒些。再让我知道你不经心,轻饶不了你。”

那奶娘忙不迭的答应,抱着大官儿小心翼翼的走了。柳大/奶奶的脸色有些阴沉,屋子里服侍的丫头们几乎不敢大声喘气。她们都知道,柳大/奶奶此刻的心情很不好。屋里这些人,几乎都被柳大/奶奶斥骂过了。

这种情况下,被斥骂还算是轻的。她们还记得,有一次柳大/奶奶和柳玉江生气,活生生让人将一个小丫头打的只剩下一口气。那小丫头当晚就被送回了家里,柳大/奶奶给了二十两银子。那小丫头回到家里之后,熬到天亮就没了。柳大/奶奶后来又给了十两的发送银子,就将事情揭了过去。

丫头们都噤若寒蝉,柳大/奶奶的两个女儿这个时候也都吓的不轻,大姐儿和二姐儿在地下垂手站着,垂着头,都不敢说话。

“大姐儿,今天夜里,你带着二姐儿去后罩房里睡吧。”柳大/奶奶沉着脸,喝了一口茶,似乎这才看见大姐儿和二姐儿还在,就吩咐道。

即便对着两个女儿,柳大/奶奶的脸色也没有丝毫的缓和。

“是。”大姐儿答应了一声是,拉着二姐儿给柳大/奶奶屈膝行礼,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柳大/奶奶依旧坐在榻上喝茶,茶杯里的水都已经空了,她也没有放下。一双眼睛却阴沉沉地扫向里间屋。一会,就听得里间屋传来脚步声,柳玉江已经洗浴换了衣裳,脚步有些不稳地走了出来。

随同柳玉江出来的,还有夏荷和冬梅两个丫头。

柳大/奶奶的一双眼睛从柳玉江的身上一扫而过,像把刀子一样落在两个丫头身上,从头到脚,将两个丫头刮了一遍。

两个丫头的衣襟都有些湿。不过还都整齐,脸上也都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

柳玉江就走到柳大/奶奶对面,也在榻上坐了,一面就要茶吃。

有丫头要上前,瞟了眼柳大/奶奶,又没敢动。

“一屋子都是死人!”柳玉江怒道。一抬手,将矮桌上一只瓶子扫落在地下。瓶子是琉璃的,落地一声脆响。立刻碎了。就有胆小的丫头发起抖来。

“大/爷这是跟谁置气!”柳大/奶奶重重地放下茶杯,一开口,眼圈先红了,“看着我们不顺眼,干脆去跟老太太说了,将我们都打发了,就有那好的来伺候大/爷。大/爷再也没有不顺心的了。”

“胡说八道什么!”柳玉江抬眼看柳大/奶奶,此刻他的脸色已经没有那么苍白,眼神也清明了许多。原来在柳老太太院子里呕吐了一回,回来喝了醒酒汤。又洗浴了一回,此刻。柳玉江的酒已经醒了多半了。

“你自己喝茶,我要一口茶,你就不让丫头们动。你想怎样,正经是要拿捏我不成?罢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柳玉江说着话。摔袖子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柳大/奶奶一开始坐着没动,等看到柳玉江并不是说说而已,已经走到了门口,柳大/奶奶就坐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走,你走了再也别回这个院子。我十四岁嫁进门来,这些年,跟着你吃了多少的苦。一心一计,帮着你算计,年轻轻轻,都有白头发了。你没良心……”柳大/奶奶哭着道。

屋内伺候的丫头都将头垂的低低的,恨不得脚下有地缝能够钻进去才好。

柳玉江走到门口,听见柳大/奶奶这样说,就停住脚步,猛地转回头来,盯着柳大/奶奶。

“你可算说了真话,嫌弃跟我吃苦。看不上我,早做什么去了?”柳玉江冷笑着道,“是我们柳家强抢了你来的?”

柳大/奶奶嗓子眼里噎了一下,打起嗝来。柳玉江看着柳大/奶奶,眼神中满是厌恶。不过,他却没有继续再往下说,也没再往外面走,而是冲着屋里伺候的丫头们挥了挥手。

“都下去!”

丫头们如蒙大赦,几乎恨不得多长出两条腿了,一眨眼的工夫,就从屋里走干净了。走在最后的那个还机灵地将门带上了。出去之后,一众丫头也不敢停,都走的远远的。

柳大/奶奶在榻上坐着,还在打着哭嗝。

柳玉江走过去,从衣袖里抽/出一块帕子递给柳大/奶奶。

柳大/奶奶接了帕子,抬眼看了柳玉江一眼。柳玉江承继了柳家子孙的好容貌,柳大/奶奶看了一眼,心里就又酸又软,想忍着不哭,却哭的越发厉害了。

柳玉江就越加的不耐烦,不过还是在榻上坐了。

“以后这样的话少说,别让我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柳玉江冷冷地道,“你是什么好出身。你那好姑姑当她手眼通天,玩的那些把戏没人知道!惹恼了我,一发都揭出来。”

柳大/奶奶的哭声戛然而止,也不打嗝了,只惊愕地看着柳玉江,目光中除了惊,还有恐惧。

柳玉江就笑了。

“你我生儿育女,这些年了。你安守本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念着孩子们,我也不嫌你。”柳玉江盯着柳大/奶奶的眼睛道。

柳大/奶奶被柳玉江看不过,有些胆怯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大/爷……莫要听什么闲言碎语。大/爷有什么不知道的,那起子人,没什么好心肠。”柳大/奶奶道,刚才的气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样的话,不用你说。”柳玉江道,“丫头们都哪去啦,茶那?”

柳大/奶奶就站起身,自去倒了茶来递给柳玉江。

“今天心里闷,喝的多了些,醉的厉害。那时没看清跟前的是谁,你去打听了,若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不可怠慢了。”柳玉江慢慢地喝了一口茶,说道。

柳大/奶奶垂下眼帘,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别忘了,不是小事。她跟老太太说一句,顶的你十句。”柳玉江却又道。

“知道了。”柳大/奶奶就道,一边又嘀咕了一句什么,似乎对柳玉江这句话很不以为然。

“大/爷说闷,才喝成那样。可有什么闷的,虽然眼下还不遂意,可三太太那边得罪透了老太太,终归还是大/爷的。”柳大/奶奶见柳玉江不再说话,就将语气放柔了,说道。她这是想提醒柳玉江,她很能干,很管用。柳玉江没必要将柳老太太的一个丫头看的那样重。

柳大/奶奶不说还好,这一说,柳玉江又冷笑了起来。

“你还糊弄我。大太太糊弄我也就罢了,你是安的什么心!”

“我哪里糊弄大/爷!”柳大/奶奶忙分辨道。

“当我是瞎子,还当我是傻/子。他冯建璋来,住到府里,是做什么来了?”柳玉江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柳大/奶奶睁大了眼睛,这一刻,她才算明白了柳玉江今天异常发作的缘故。

“……总是要嫁人,我兄弟有什么不好。不管怎样,并不碍着我们的事。况且,那若是成了,为我们说上一两句话,对我们也大大有益处。”柳大/奶奶就忙道。

“这是太太跟你说的?你就信了?”柳玉江斜眼看柳大/奶奶,问道。

柳大/奶奶抿了抿嘴,半晌才点了点头。

“大/爷细想想,这话有道理的。”

“太太是打的好算盘。看着我这边不成了,就拉了娘家的侄子来,为了我二叔二婶那一份家财罢。归了她冯家,那不是更好!”柳玉江可完全不这么想,又冷笑道。

“不会。”柳大/奶奶立刻就道,“大/爷,太太她……还是为我们打算的。即便是……总归有我们的一份。咱们相帮着,就算要给璋哥儿一些,咱们还是占大头,总比都让别人得了去强。”

“你是真这样信了,还是跟着太太糊弄我!你们姑侄一条藤上,尽耍着我!”

“大/爷,天地良心。”柳大/奶奶见柳玉江还有怀疑她的心思,忙就赌咒发誓道,“大/爷好,我才能好。除了大/爷,我能向着谁。还有咱们的孩子。”

“你真这样想就好。”柳玉江看了一会柳大/奶奶,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话,“太太却未必这样想。你自己想想,太太是跟你我近,还是跟璋哥儿近。”

柳大/奶奶就不说话了。

“你不要傻,被人蒙骗了。以后,凡事要留心些。太太那里,未必就靠得住!”

话说到这里,夫妻两个又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商量起来。

屋外,谁都没有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慢慢地离开了。她垂着头,两只手捏着衣角,脚步有些发僵,原来正是大姐儿。大姐儿带了二姐儿往后罩房去,却发现随身的荷包不见了,她没有惊动丫头,自己回来寻找。

因柳大/奶奶的门外没人伺候,大姐儿径直就走到了门边,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才站住了。听见了柳大/奶奶和柳玉江说话,大姐儿本想离开,却不知怎地,最终没有动。

谁也没看见大姐儿,没人知道她在门口站了多久,也没人知道,她都听见了些什么。

第五十三章 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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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二太太屋中,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已经准备歇息了,屋内只留了矮桌上的一盏灯。时辰已经不早,这一天也都累了,但是夫妻两个却没有多少睡意。

“老爷觉得,璋哥儿怎么样?”柳二太太低声问柳二老爷道,“不论其他,只说这孩子自己。”

“懂事知礼。”柳二老爷就道,“是个聪明人。我看了他的文章,写的也不错。大哥有一句话没有说错,璋哥儿确实是冯家子弟中拔尖儿的。说是在当地,极有才名。”

“这孩子来了没几天,我看他模样长相、待人接物,是都不错的。”柳二太太也道,“他这样好,怎么在当地没有定亲。据我所知,当地也有几户望族。”

“大哥说是这孩子有志气,要得中后,再议亲。一家子的眼珠子似的,眼界也就高了。”柳二老爷就道。

看这夫妻谈话的意思,竟是正经将冯建璋当做女婿人选来考虑了。

“我看,也不急着就定。”柳二太太就道,“一来咱们对这孩子不熟,看着虽好,但实际的性情……却不知道。”

“我也是这么想。”柳二老爷就点头道,“大郎在咱们跟前这么些年,要不是最近这些事,咱们也没看透他。”

柳玉江的事情,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影响还是比较大的,让两个人看人更加仔细。不再只看表面。

“我跟老爷说,”柳二太太就叹了口气,对柳二老爷说道,“……是大太太的侄子。对大太太,哎,大太太的话,我是不敢信的。大老爷这些年对那边也不是很上心,能了解多少。那些话。还是大太太说给他听的。”

因为柳大太太、柳玉江、柳大/奶奶这一股人的行径,柳二太太对他们不满,对他们的人品存疑,进而,对于他们有关的人、事也很难完全信任,照盘全收。这也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恨屋及乌。

“我何尝没顾虑到这一点。大哥说话的语气,是受了大太太的托付。不过,我看他对璋哥儿的看法也还行。”柳二老爷就道。

“那依老爷的意思?”柳二太太就问。

“这件事不急着定。咱们且先多看看。他不是住下来了吗。”柳二老爷就道。“我也是这样跟大哥说的,大哥并没有强做保人的意思。”

“这样也好。”柳二太太就道,“最要紧的。是姒儿高兴。别的。都是小事。”

“我也是这么想。”柳二老爷就道。

夫妻俩相视而笑。即便是因为柳大太太等人,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冯家的人没有太多的好感,但是在女儿的婚事上头,两个人都觉得还是女儿的幸福比较重要。为此,他们可以抛开其他的恩怨。

说到底,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是比较开通。性情豁达的人。

夫妻两个将这件事商议定了,柳二太太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老爷,你看四郎怎么样?”柳二太太问柳二老爷道。

“唔,不错的孩子,虽不知道以后怎么样。看性情,是憨厚的。”柳二老爷就道。这样说,是心里喜欢柳玉淮。

“哎,我也挺稀罕这孩子。”柳二太太就道,“只怕,三太太舍不得他。”

“三弟那边倒是没问题。”柳二老爷就道,“你今天怎么说起这个话来,这孩子这两天不是都跟你在一起。”

“今儿个晚上,就跟着他父亲和哥哥了。”柳二太太就将在柳三太太房中发生的事情跟柳二老爷说了,“我想,那也不是我多心。”

“慢慢来吧,”柳二老爷就道,“总要他们都同意,这件事情才能成。实在不行,就按着姒儿说的那样。……要都依着我,嗣子不要也无妨的。”

夫妻俩商量着,躺下歇息。

绣楼卧房内,柳若姒靠在引枕上,眉头微锁。从柳二太太屋中回来,她却睡不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要背着她谈事情,能是什么事情?

如今,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待她和从前不同,大多数事情都不瞒着她。一定要隐瞒她的事情,她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件。

这两天,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待她,还比从前更加热情、亲切了。柳大太太跟柳二太太说的一些话,她模模糊糊地也听见了一两句。今儿个晚上宴席,柳大老爷看见了她,还多打量了她两眼,眼神也与平时不同。

是了,正是这个时候。

柳大老爷一定是跟柳二老爷提了冯建璋。

冯建璋……,柳若姒揉了揉眉心。关于这个人,柳若姒的感情有些复杂。前生的时候,冯建璋在柳家住了几个月,之后科举高中,就正式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提亲。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相中了冯建璋。不过,他们并没有就此做主,而是询问了她的意见。

当时她是一口回绝了。并不是她觉得冯建璋不好,而是另外有一个人住进了她的心里。

那个人,今生是不可能了。

柳若姒按住胸口,尽管已经学着坚强,但是心里还是不由得一痛。

柳若姒强将那个人影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逐,认真想着眼前的事情。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命运,然而她还是要面对一个现实。她不可能不成亲。

她本心倒是想,能够陪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终老。但是她知道,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而且,如果她执意那么做,她所面对的压力还没有什么,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要面对更大的压力。

没有子嗣。已经让他们承受了许多的压力,柳若姒不能再让他们的日子更难过,更不容于世俗。

她要成亲,而且以她的年纪来算,这一两年间,肯定是要定亲的。

问题是,成亲的对象是谁?

柳若姒认真回想,可脑海中依旧只有那一个人的身影。虽然。她也记得,那个时候上门提亲的人有很多。可是她根本就对那些人没有任何的印象,一开始是年纪小,后来,则是心有所属,别的人再不能入眼。

与其到时候跟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成亲,不如就选冯建璋?

柳若姒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冯建璋这个人,家世、样貌、才学,样样皆优。他在柳家住了一段时间,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对他赞不绝口。而她,虽然并不曾中意他。却也挑不出他的错处来。

除了。他是柳大太太的侄子。

而那个时候,这还是冯建璋的优点来着。当然,现在的情形不同了。

不知道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那里,是不是会因为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等人,对冯建璋生出恶感来。即便是有些恶感,想来也不会强烈。柳若姒想。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不是武断的人,在这个问题上,他们更多的会为女儿的将来考虑。

就选冯建璋吗?柳若姒心内纠结。

那个时候,她拒绝了冯建璋的提亲,冯建璋非常伤心。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因此。对冯建璋生出了内疚。是冯建璋为柳玉江说了话,最后才促使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真正接纳柳玉江为嗣子。正式办了过继的仪式。

不,不能因为心灰意懒,就随便的决定自己的未来,就决定选择冯建璋。

冯建璋的求亲,有几分是出自真心?又有几分是出自某些其他的考虑,出自于柳大太太的受益?

这些还需要细细的观察。柳若姒想,她还有时间。而且,她也并不担心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会违背她的心意,给她定下任何一门亲事。

日久见人心,且慢慢留心看着吧。

柳若姒在心中将这件事暂且搁在一边,又想到了柳玉淮。柳三太太舍不得柳玉淮,不知道接下来,柳三太太会不会被柳三老爷劝转,改变心意。将柳玉淮过继过来,其实是项聪明的决定。在柳若姒的记忆中,柳三太太是个聪明人,不过,也是个个性很强的女人。只看关于牡丹的事情,柳三太太在柳老太太跟前的应对就知道了。

而且,柳三太太还是位母亲。

柳若姒思虑了一会,就让屋里值夜的丫头将灯熄了。无论如何,这一切,很快都会有所决断。

……

四月初八,浴佛节。

京城的四月,春和景明。这一天,柳若姒早早地就被常嬷嬷带着丫头们叫了起来,比平时还早了有半个时辰。柳若姒半眯着眼睛,常嬷嬷带着几个丫头忙进忙出,欢欢喜喜地服侍柳若姒洗漱,换衣裳。

常嬷嬷的腿如今已经完全好了,因为医治、将养的好,并没有留下残疾。

“姑娘,穿这件怎么样,再配上那套红宝的头面,最俏/丽不过。”常嬷嬷和腊月一人手里捧着一套春衫,一人手里捧着一套首饰,问柳若姒道。

衫裙是府里新制的春装,柳若姒比较偏爱的鹅黄色。那套首饰,却并不是府里公中给女孩子们置办的,是柳二太太以前闺中的一套,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样式简洁,虽端丽,却也不算过于抢眼。

“今天去大相国寺里,还有许多别家的女眷。姑娘的姊妹们也定会格外打扮,姑娘虽说是不想拔尖儿,可也不能太暗淡了。是不是?”常嬷嬷就劝柳若姒道。

“好吧。”柳若姒笑着点头。

今天是浴佛节,柳家众女眷都将随着柳老太太前往大相国寺拜佛烧香做功德。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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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浴佛节

被常嬷嬷带着腊月和六月打扮妥了,柳若姒在镜子前转了个身。镜中的少女鼻子俊挺,一双大眼睛灿若星子。一身鹅黄色衫裙,更衬得面庞俏/丽,白里透红,仿佛绽放的桃花。十五岁的年纪,身材虽还未完全长成,却已经有了少女特有的柔和曲线。

柳若姒看着,不觉嘴角也露出一丝笑容来。几个月的调养,她现在的身子可比以前健康多了。

常嬷嬷在旁边,已经笑的几乎看不见眼睛了,一边啧啧夸赞。

“还是我们姑娘,长的越发的好了。怪不得姑娘现在不大爱打扮了,姑娘这样,便是不打扮,也比别人强。她们再眼气,也是气不来的。”

常嬷嬷嘴里这个她,可以理解为泛指,不过,屋里众人都心知肚明,常嬷嬷这主要说的还是柳若媛。

“大姐姐现在可忙的很,就算是瞧着我不顺眼,也怕是抽不出工夫来跟我置气了。”柳若姒就笑道。

常嬷嬷、腊月、六月,连同进来伺候的小丫头初五和初七就都笑了。

柳若姒收拾妥帖,就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也都收拾好了,见柳若姒来了,即刻吩咐人摆上饭来。柳若姒坐在柳二太太的下首,陪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一起用早饭。

今天浴佛节,柳老太太信佛,厨房里一天不动荤腥。柳二太太这边虽有小厨房,也吩咐了下去。今天只做素菜。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口味都偏清淡,只吃清粥、素馅包子和几样小菜。柳二太太想着柳若姒正长身体的时候,另外让厨房做了素肉等,专门放在柳若姒跟前,让她多吃一些。

“今天去大相国寺,爹爹也一起去吗?”柳若姒问柳二老爷道。

“今天另外有事,不能去了。”柳二老爷就告诉柳若姒道,“你和你/娘好好跟着老太太去。”

“大哥和三弟也不去。安排了大郎、二郎,还有璋哥儿陪着你们去。”柳二老爷又告诉柳二太太道,“另外还有汶儿,今天学里放一天假。我让他跟着你们一起去,散散心。”

“也好。”柳二太太就点头道。

三人吃过了早饭,就一起往柳老太太的屋中来。柳二老爷给柳老太太请了安,跟柳老太太说了今天有事,不能陪同去寺里。

“正事要紧,有事尽管忙去。有大郎他们跟着我们打点。你们也不用担心。”柳老太太今天的心情很好,就对柳二老爷摆了摆手道。

柳二老爷又陪着柳老太太说了些话,就自出去了。

很快。柳家众女眷陆续都来了。先来的是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媛和柳若娟两个。柳若娟穿着淡蓝色,与柳若姒身上一式的衫裙,头上带着只有过年过节才戴的累丝金凤,虽都是公中置办的钗环首饰,却也装扮的格外隆重。仔细看去,还可以看出。柳若娟脸上施了脂粉,眉眼都画过了。

柳若媛自然装扮的又与别个不同,除了一头珠翠之外,柳若媛身上穿的也并不是姐妹们都有的衫裙,而是另一套大红色销金衫裙。衫子的式样尤其特别。腰部比平常的春衫要紧/窄许多,更加显得腰/肢纤细。

看着柳若媛摇摇摆摆地在柳老太太跟前走动。随后/进门的柳若姗就撇了撇嘴。

“三姐姐你看,”柳若姗到柳若姒身边,附耳小声道,“大家一起做的春衫,还是她选的样式,说好了大家都做一样的。却原来自己另外做了这一件。好奸诈!”

柳若姗说的是实情。

柳若姗并不是一个只会背后抱怨的姑娘。

“大姐姐,”柳若姗就看着柳若媛,高声道,“做衣服时,大姐姐给咱们定的样式,说了姐妹们要穿一样的。怎么大姐姐另外做了这件?”

“四妹妹说的什么话。这件并不是今年新做的,是去年做的,只是还不曾穿过。我想着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出来穿了。没想到,还挺好看,是不是?”柳若媛听见柳若姗这样问她,就挑了挑眉,刚要答言,就见柳大太太在旁给她使眼色。柳若媛就将原先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一套说辞。前面虽然说的还算和缓,到最后,还是有些挑衅。

“去年做的,只怕不是吧。据我所知,这可是京城今春刚流行起来的款式。”柳若姗也不客气,直接拆穿柳若媛道。

“谁让我运气好那,一件旧衣裳,也能赶上流行起来。四妹妹别气,回头你也做一件就是了。只是,这衫子做起来可有些费工夫,等四妹妹的衫子做成了,就到了夏天了,呵呵。”柳若媛被柳若姗揭穿,并不觉得尴尬,反而笑道。

“什么东西!”柳若姗气的撕自己手里的帕子。

自从柳若姗从外面回来,就跟柳若媛不对盘。两个人只要一见面,就要攀比各自的穿戴,每一次都是这样你气我一句,我损你一句。有几次,双方几乎就要撕破了脸。下一次见面,两人却都相对含笑,更变本加厉的挖苦对方。

所谓习以为常,也不知道柳老太太是年纪大了,耳朵和眼睛都不好使了,还是根本对此就不在意。只要两人争闹的不太过分,柳老太太都只当没看见。只是依旧偏疼柳若媛,对柳若姗淡淡的。不过应该是看在柳三老爷的份上,也并不刻意委屈柳若姗。

“三姐姐,你看大姐姐戴的那些个首饰,可不是公中的!咱们还不知道她吗,她有什么?不知道又是从咱们哪些份例里搜刮了来的,她也真是厚脸皮。二姐姐都没有,这怕是还嫌搜刮的不够,只打扮了她。没有多余的打扮二姐姐了。”柳若姗气不过,又跟柳若姒小声地道。

柳若姗刻意将声音微微抬高,柳大太太等人在旁边,也能听到一些,只是听不完全,也不够真切。但是也足够听明白了。

这样的话,柳若姗也说了不止一次了。一开始的时候,柳大太太、柳若媛还会变了脸色。后来,竟也装作没听见了。柳三太太未能掌管家事,一应权柄还是握在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手里。柳大太太自恃手段巧妙,树大根深,是无人可以动摇的。

柳三太太那边即便是有这样的话传出来,柳老太太也不信,没人可以撼得动她们。柳三太太那般泼辣,还不是着了她们的道,刚从外面回府。就在柳老太太的寿辰期间被禁足了,丢尽了脸面。

柳若媛在与柳若姗的争执中占了上风,因此更加得意。又摇摇摆摆地走了一回。

柳若姗的目光就落在柳若媛的裙子上。确切地说,是柳若媛遮掩在裙子下的脚上。

“三姐姐,大姐姐走路怎么摇摇摆摆的,像个肥鸭子一样。哈哈。”柳若姗就道,一面就笑出声来。

柳若媛就听见了柳若姗的话,顿时变了脸色。柳若媛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有人说她不漂亮、丑。被形容成肥鸭子,柳若媛可是气坏了。

“你一个乡下来的丫头,知道什么?”柳若媛就提起裙角,让柳若姗看她脚上穿的鞋子,“只有京城里一等人家的。才穿得起这样的鞋子。四丫头,你没见过。只怕连听都没听说过吧。大姐姐教给你,以后有这样不知道的,可千万别在外人面前露出来,人家笑你村!”

柳若媛今天穿的是高底的鞋子,鞋底是上好的软木制成,刻成莲花形状。这种鞋子,很多里面还是中空的,可以填塞香粉。穿上这样的鞋子,身材就显得更加窈窕些,走路更加摇曳生姿,且脚底还有香味溢出。

从去年开始,在京城女眷中,这种鞋子颇为流行。不过,要一双制作精良的,也不是那样容易。而那差一些的,穿上并不舒服。京城中,有一家德瑞祥,专门制作这种鞋子。去他家的门面,却是买不到的,只能定制。因此,只有极贵极富人家的女眷,才穿这种鞋子。这种鞋子,更加适合在春夏穿。因此,柳若姗还真是第一次知道这种高底鞋。

“笑了你不要紧,也连累我们丢脸!”柳若媛哼了一声,放下裙角,走到柳老太太身边坐了,“老太太,怎么车子还没有备好吗?”

柳若姗就气的涨红了脸。她毕竟比柳若媛小了两岁的年纪,又是才回到京城中来的,很多事情上,确实不如柳若媛知道的多。

“不就是一双鞋子吗,就显摆成这样。我就买上十双八双穿,又能怎样。”柳若姗小声道,一面就吩咐丫头去买鞋,说今天就要穿。

柳若媛坐在柳老太太身边,只是得意的笑。

“我那有一双,是去年的了,只穿了一两次。四妹妹要是不嫌弃,拿了来,试试能不能穿?”柳若姒见柳若姗难堪,就说道。

柳若姗心里想着要跟柳若媛争个高底,刚才见了柳若媛的鞋子,心里又十分喜欢,也就点了头。

柳若姒忙就叫腊月回去,拿了一双莲花高底的鞋子来。柳若姗与柳若姒交好,双方常互赠东西,因此也没和柳若姒客气,真就试了。

“很合脚。”柳若姗穿着鞋子,走了两步,脸上就露出笑容来。柳若姗身材娇小,穿了这莲花高底的鞋子,身材立刻更加窈窕起来,这让她更加欢喜。

“我今年长高了些,这鞋子怕是穿不得了。四妹妹喜欢,就穿着吧。四妹妹再去做新的,自然要最好的,只怕还得等上些时候才能得。”柳若姒就道。

柳若姗也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从柳若姒的话里就听出些别的意思来。她没有就向柳若姒问,心里打算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再向柳若姒问清楚。

第五十五章 浴佛节(二)

“那我就先穿姐姐的,等我买了,再送一双新的给姐姐。”柳若姗就笑着对柳若姒道。

“好。”柳若姒笑着点头。

柳若媛将柳若姒和柳若姗两个的言行都看在眼里,就瞟了柳若姒一眼,眼神中很有些不满。近来,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新的对头的缘故,柳若媛已经很少再找柳若姒的麻烦。不仅如此,有时候,她还会向柳若姒表达一些善意。当然,这样的善意,也是有目的的。

“三丫头,到伯娘跟前来,让伯娘好好看看。”柳大太太就招呼柳若姒道。

柳若姒只得起身,走到柳大太太跟前。

柳大太太就拉了柳若姒的手,让她紧挨着自己的身边坐了,一边就将柳若姒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

“啧啧,还是我们三丫头,生就的美人坯子。看这眉眼,看这肉皮儿,真是让人越看越爱看。”柳大太太就对柳若姒啧啧称赞道。

“太太说的不错。”柳大/奶奶在旁边也跟着凑趣,“三妹妹今天这套衣裳也穿的合适,很称三妹妹。这套头面,好像没怎么见三妹妹戴过?是什么地方打制的,真精致漂亮。”

“并不是新的。”柳若姒笑了笑,告诉柳大/奶奶道,“是我娘原先闺中戴过的,给了我。”

柳大/奶奶的目光中不觉流露出十分的艳羡来。

“怪不得,我说现在的东西、做工,可难找到这么好的。”柳大/奶奶就道。

柳若媛听见了柳大/奶奶的话。目光也落在柳若姒戴的赤金镶红宝的头面上,然后又去看柳若姗的穿戴,似乎正在比较。

柳若姗就也走过来,装作打量柳若姒的头面。

“姐姐这套果真好,是真正大家的气象。那些原本贫贱,突然爆发的,就算戴了一头黄哄哄的,也比不过姐姐随便拿出来的一件。”柳若姗就又故意拉起柳若姒的一只手。

柳若姒手腕上戴的是一只翠玉镯。

“姐姐这玉镯也好。现在难找到这样好的成色。”柳若姗就又道,“只不过,姐姐怎么不戴我娘送的那对镯子,和姐姐这套头面正好相称,且还是点翠的,也只有姐姐才配的上。”

听到柳若姗说柳三太太送了一对点翠的镯子给柳若姒,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若媛都差点竖起耳朵来,一直在旁不吭声的柳若娟也往柳若姒身上看过来。

“我娘说那对镯子太珍贵了,要好生宝贝着。不让我随便戴出来。”柳若姒笑道。

“能有什么,姐姐喜欢,让我娘再找好的给姐姐就是了。”柳若姗就道。一边瞟了一眼柳若媛。见柳若媛脸色不大好看,柳若姗就觉得解气,笑的越发的甜了。

这边正说着话,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三太太来了。

当初柳老太太原说的,罚柳三太太禁足三个月。如今也才是两个月的工夫。柳老太太耐不住柳三老爷卖乖讨好,今天是第一次,柳老太太放柳三太太出来走动。虽然柳老太太没有那么说,但是大家都知道,只要柳三太太今天不再闹出什么事来。这禁足的惩罚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两个月期间,柳三太太虽然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可也是举措不断。

那天,听了柳若姒的劝告,柳三太太在讨好柳老太太这件事情上,很是下了一番功夫。除了柳三老爷天天去柳老太太跟前请安外,柳三太太还打发自己的三个孩子,每天晨昏定省,常到柳老太太的屋子里陪着柳老太太。她还打听柳老太太的喜好,搜罗了不少的东西送给柳老太太,甚至亲自下厨,做柳老太太喜欢的吃食送过去。

一开始,柳老太太对送过去的东西都不肯收,不过柳三太太却没有气馁,一直坚持,慢慢的,柳老太太也就软化了下来。

这还是柳大太太、柳大/奶奶、柳若媛等人时不时地在柳老太太跟前进言,不然,柳三太太早就被放出来了。

而这两个月,除了讨好柳老太太,柳三太太对她院子里服侍的人进行了一番大清理,寻错撵出去,甚至发卖了几个,也有打了一顿留下来的,柳三太太又另外买了几个人。

当然,这些都是以柳三老爷的名义做的。

一时之间,即便柳三太太还在禁足,府里的下人也都大受震动。柳若姒也颇佩服柳三太太,说到雷霆手段,在柳家,这位柳三太太是当仁不让的。

如今,正赶上浴佛节,京城各家女眷都要去寺庙里拜佛烧香,柳三老爷跟柳老太太央求了,柳玉湘、柳玉淮和柳若姗也都求情,柳老太太就松了口,答应带柳三太太一起去大相国寺烧香。

“让她进来吧。”柳老太太听了禀报,就对小丫头道。

外面就有小丫头打起帘子,柳三太太带着柳玉淮走了进来。

“给老太太请安。”柳三太太进来,就到柳老太太跟前行礼,又让柳玉淮给柳老太太请安,推在柳老太太身边坐了。

“就等着三太太了。”柳大太太就笑道。

“四郎昨个夜里咳嗽,早上吃了药,因此来迟了一步。好在外面车马还没有备齐。”柳三太太就道,对着柳大太太一笑。

柳大太太也回了一笑。两人的笑容一模一样,都只是扯动嘴角,堪称是皮笑肉不笑。

柳三太太恭敬地在柳老太太跟前说了两句话,就走下来,到柳二太太身边坐了。看到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时候,柳三太太才露出几分真心的笑来。

“娘……”柳若姗见柳三太太进门,就站起身,现在又在柳三太太跟前转了个身。

柳三太太就看出来了,只瞧着柳若姗的裙角。柳若姗就微微拽起裙子,让柳三太太看她穿的鞋子,一边又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了柳三太太。

“实心眼,不知羞的丫头!也就是你三姐姐/疼你。”柳三太太就拍了柳若姗一巴掌,语气中满是宠溺,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一边柳三太太又转过头来,向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微笑,“这丫头,让我惯坏了,最是心直口拙,多亏嫂子和三丫头照看她。是她的福气。”

“又不是什么大事,她们姐妹们处的好,也是缘分。”柳二太太就笑道。

“正是。咱们三丫头的模样、人品,真真万里挑一,再是谁讨巧卖乖也比不过的。”柳三太太就道,一边似乎无意地看了柳大太太和柳若媛一眼。

柳玉江、柳玉湘和柳玉海就都进来,说是外面车马已经齐备,请柳老太太带着众人到外面坐车。

柳老太太带着柳若媛坐了第一辆车,随后就是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娟坐了一车。柳玉海本来也要骑马,柳大太太不放心,只让她跟自己坐了一车。第三辆车是柳二太太带着柳若姒和柳玉汶,第四辆车是柳三太太带了柳若姗和柳玉淮。柳大/奶奶带着大姐儿、二姐儿和大官儿坐了最后一辆马车。

另外还有四辆马车,满满地坐了跟随伺候的各房丫头媳妇们。难得一家子女眷出来拜佛,丫头们也借此机会出来逛逛。因柳二太太带了柳玉汶,马大奶奶知道了,也硬跟了来,随着丫头们一起坐。

还有不少粗使婆子、小厮、家丁等步下围随。柳玉江、柳玉湘和冯建璋都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几个骑马的家人管事在最前头开道、一应打点。

一队车马浩浩荡荡,路上引来不少百姓围观,最后在大相国寺门前停了下来。柳玉江、柳玉湘和冯建璋都跳下马,抢着去扶柳老太太下车,大相国寺的主持早已经得了消息,从寺里面带人迎了出来。

柳若姒坐在车里,等车停稳了,柳玉汶就先下了车。后面载着丫头媳妇的马车还没到,柳玉汶就跟着车夫安放脚凳,准备扶柳若姒和柳二太太下车。

柳若姒掀起车帘,伸出手去,就微微的一愣。伸手出来扶她的,并不是年幼的柳玉汶,而是满脸含笑的冯建璋。

“怎么敢劳烦璋表哥。”柳若姒就缩回手,说道,

“三妹妹别客套了。”冯建璋就道,“伺候婶子和妹妹的丫头们的马车被堵在了后头,还得一会才能到。这门口也停不住车的。汶弟年幼了些,身量还需再长长。”

一边的柳玉汶就红了脸。

柳玉汶年幼,身量还没有柳若姒高,要扶柳若姒下车太勉强了一些,近前也没有丫头婆子,让车夫来做这件事,则更加不妥。

“那就有劳璋哥儿了。”柳二太太在车里道。

柳若姒左右看看,也没有别的选择,这么僵持着反而不好,因此就点了点头,扶着冯建璋的手臂下了车。

随后,柳二太太也被冯建璋小心地从车里扶了下来。

后面柳三太太等人也由柳玉湘扶着从马车里出来了,冯建璋态度恭敬,举止斯文,柳二太太对他很有好感。

柳若姒略站住,往前看了看,就见最前面柳老太太已经由柳玉江和柳若媛搀扶着,随同住持往寺里走去。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娟和柳玉海落后了几步,正回头看过来,似乎在等她和柳二太太。

“三妹妹小心脚下。”冯建璋伸出手臂来,虚扶住柳若姒,含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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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浴佛节(三)

柳若姒微微抬起头,对上冯建璋的笑脸,她开口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除了当初,在过继的问题上向柳二老爷说了柳玉江的好话之外,她似乎挑不出冯建璋的任何一点儿错儿来。

那个时候,柳玉江还隐藏的非常完美,替他说话的,又何止是冯建璋一个人。另外,换做任何一个人,站在冯建璋的立场上,作为柳大太太嫡亲的侄子,若是柳大太太要求,也会说柳玉江的好话的吧。

如今,冯建璋在柳家已经住了差不多两个月,几乎与前生一模一样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冯建璋的印象是越来越好了。柳二老爷甚至夸赞冯建璋,说他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以柳二老爷的为人,这样的夸奖,几乎是他对人的最高评价,由此可见冯建璋在柳二老爷心目中的地位。

因他是柳大太太的侄子,在府中人缘极佳,除了柳二老爷之外,柳老太太也非常喜欢冯建璋。因此,冯建璋可以在府中内宅随意走动。

如果实在要挑冯建璋有什么不当的地方,那也只有一点。他与柳若姒巧遇的时候,多的似乎有些异常了。当然,这是一开始。后来,因为在府里更加熟惯,得到柳二老爷更多的赞许和重视,冯建璋已经可以经常出入柳二老爷的院子。

这样,自然而然地,见到柳若姒的机会就更多了。不过,冯建璋做的十分巧妙。言谈举止也没有明显的愈礼之处。

即便是没有前世的那些记忆,柳若姒也能隐约地感到冯建璋待她的不同。然而,除此之外,她也说不出冯建璋有什么不好来。

柳若姒可以对冯建璋冷淡,却不能太过拂了他的好意。因为如果她那样做,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不会答应,而且,也显得她不懂事。无理取闹。

“璋表哥,我没什么,你帮着我扶着我娘一些。”柳若姒就对冯建璋道。

“好。”冯建璋见柳若姒要他做事,再没有什么不肯应的,立刻就道,一面就去扶了柳二太太,还嘱咐柳若姒慢些走,小心别弄脏的鞋子。

柳若姒点了点头,一面跟在柳二太太身边朝寺里走去。一面抬起头来。

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娟和柳玉海还在前头,她们并没有往寺里去,而是背对着寺门站着。柳大太太笑盈盈地看着柳若姒。柳玉海脸上的笑容更大。嘴巴微微张开,目光中有他这个年纪特有的一些了然、一些促狭。

柳若姒立刻就懂了。也许,在柳大太太看来,她和冯建璋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只差最后戳破那层窗户纸,正式定下亲来而已。柳大太太很可能是这么想的。而且,她也丝毫不隐藏这种想法。恰恰相反,柳大太太不遗余力地想让大家都知道她这么想。

柳大太太是想造成一种既定的事实!

甚至柳玉海这样的小孩子,只怕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也将她和冯建璋看成了一对。

柳若姒在袖子里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刚才对冯建璋生出那么一点好感,那么一点想要认命的打算。此刻已经被柳大太太的笑容驱逐的一丝不剩了。凭什么,她要被柳大太太算计?虽然人人都夸冯建璋好,但是他们,包括她自己,都真的了解冯建璋吗?

柳大太太似乎对她所看到的景象非常满意,带着柳玉海和柳若娟转过身去,慢慢地往寺里走。柳玉海转身之际,还朝冯建璋做了个鬼脸。这母子俩已经往前走了几步,当地只剩下柳若娟一个。柳若娟似乎没察觉到柳大太太的举动,还像刚才那么站着,向柳若姒这个方向看着。

柳若娟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孩子,尤其是她常年跟在柳若媛的身边,所有的光彩,甚至所有的话都被柳若媛说完了,留给柳若娟的只是一片淡淡的影子,和永远的沉默,那么的不引人注意,容易被人忽视。

像这样发呆的时候,在柳若娟身上并不少见。只是这一刻,柳若娟的眼神却有些不一样。那里少了她惯常示人的呆板,多了一些另外的东西。

有那么一会,柳若姒觉得,柳若娟并不是在看她,甚至也不是在看任何人,柳若娟正在看的,是某些对她来说,太过遥不可及的东西。

“二丫头,愣着做什么,走了!”柳大太太走出去一段路,才发现柳若娟不再身边,就转回头来,有些不耐烦地招呼柳若娟道。

柳若娟这才如梦初醒似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垂着头,迈着小碎步追到了柳大太太的身边。

等后面跟随伺候的丫头、媳妇们赶上来的时候,柳若姒等人已经陪着柳老太太进了大相国寺的大雄宝殿。众人随着柳老太太拈香下拜,又依次上前敬了香,这才慢慢地从大雄宝殿出来,往大相国寺的后院而去。

大相国寺的后院有放生池。大相国寺的放生池十分巨大,池中央堆叠着一座假山,假山脚下是一只巨型石龟。假山上不知做了什么机关,有清澈的泉水如瀑布般流下,冲刷过石龟的龟背,流入池中。这放生池不仅作为香客放生之用,到了夏天,还是京城中最有名的景致之一。

柳玉江带着人早就准备了许多的鱼,还有大大小小的龟,这个时候就送上前来,让柳老太太带着众女眷放生。柳二太太虽不像柳老太太那样嘴里总挂着敬佛,但对于这样的功德,向来也是十分积极。除了公中的,她又另外让人去买了些鲤鱼来,带着柳若姒放入放生池中。

柳玉汶就跟在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身边,也跟着一起将几篓子的鲤鱼都放生了。

看着鱼儿入水,立刻摇头摆尾地往池水中间游去。众女眷都是久没出来的了,不觉都十分欢喜。柳若姒刚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一扭头,就看见柳玉汶眼圈红红的,似乎在努力忍哭。

“汶弟,怎么了?”柳若姒忙问道,“谁让你受了委屈了?只管说给我听,我给你做主。”

柳玉汶常往柳府中来,虽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他另眼相看,但下人中还是难免有一些势利眼。柳若姒十分护着柳玉汶,发作了两回,府里再没人敢小瞧柳玉汶才罢。

“并没受委屈。”柳玉汶就有些不好意思,忙说道。

“没受委屈,怎么这个样?”柳若姒笑道,“有什么话,还不能跟姐姐说的?”

“真没受委屈,只是……突然想起我娘。”柳玉汶就道,“我娘生前,也带我来放过生的。自打娘去世,就再没来过了。”再次到了这里,难免就想起他娘在世的时候的情景,因此柳玉汶伤心。

柳二太太在一边就听见了,抬手抚摸柳玉汶的头。

“好孩子,别伤心。你/娘在天上看着,也盼着你高高兴兴的。”柳二太太就对柳玉汶道。

“嗯。”柳玉汶点头。

在放生池前盘桓了一会,柳家众人就在知客僧的引领下,往禅房静室中来。今天来拜佛的香客众多,住持和尚分身不暇,早就告了罪,往前面迎候其他香客去了。

早在几天前,柳家就打发人来,与大相国寺定下了几间静室,以便供柳老太太等众女眷拜过佛之后歇息之用。众人到了时,早有僧人将静室收拾妥当,焚了香,送上茶来。

柳老太太在上首的榻上坐了,众人依序在下面陪坐。柳老太太就一边喝茶,一边跟陪同的知客僧人说话。

“……还有哪家女眷来了?”柳老太太就问知客僧人道。

知客僧人就说了几家,其中就有与柳家交好的,柳老太太打听得来的太太、奶奶们都没有她年高,就说让人去请来,一起说话。柳大/奶奶就起身应了一声出去了,一会的工夫,就请了人过来。

赵氏夫人也在其中,还带了她的一对双胞胎儿子来。等与柳老太太见过礼,就带着两个儿子过来,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说话。

双胞胎今年十四岁,老大叫做刘同,老二叫做刘和,都长的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的。柳若姒听柳二老爷说过,是他们的父亲,那位工部侍郎刘毅大人给两个儿子取的名字,取的是“君子和而不同”之意。

双胞胎就向柳二太太行礼,跟着柳家的子侄一样称呼柳二太太叫二伯娘,然后又被赵氏打发着,到柳若姒跟前打躬,都喊柳若姒做三姐姐。

大家一起坐下,赵氏就将柳若姒拉到身边,又说起要用她两个儿子换柳若姒的话来。

两家是通家之好,柳若姒小时候就认识这对双胞胎,常在一起玩。两个双胞胎也不跟她见外,只老实地坐了一会,就露出原形来,挤眉弄眼地,只要逗她发笑。

还是那样的一对活宝!柳若姒忍笑,一面就瞪了双胞胎一眼。方才在寺门口的那点儿不快,这个时候已经消散了。

柳若姒正跟双胞胎说话,就没注意到有小丫头领了一个装扮极体面的媳妇进来。那媳妇上前,跟柳老太太说话:

永靖亲王王妃和贞定侯爷夫人在东跨院,知道柳老太太众人在此,请众人过去说话。

柳若姒听得这最后一句,脸上的笑容霎时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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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浴佛节(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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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翰林传家,柳家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文名和官誉都极佳,因此他虽然官职不高,却极受人尊敬。柳老太太如今作为遗孀,年纪较大,子孙们也颇为出息,走到哪里,即便是比柳家官位高的人家,都要给予柳老太太几分尊敬。

永靖亲王和贞定侯府两家,虽与柳家来往不算亲密,但也都相识。现在知道柳老太太带领柳家众女眷在此,过来说话的几位太太、奶奶也都是官宦人家出身,因此打发了管事的媳妇来传话,要请大家过去说话,这虽然让柳老太太等人觉得有些意外,但却也在情理之中。

“老王妃病了一冬,看来是痊愈了。今儿个只怕是格外高兴。谁不知道老王妃是爱清静的!”赵氏就对柳二太太道。

“只怕是的。”柳二太太就点头,“老王爷从北边回来了,人逢喜事。”

“还跟长公主碰到了一起,也不知是不是约好了的。”赵氏又道。

永靖亲王,是当今硕果仅存的三位铁帽子亲王之一。永靖亲王的先祖,是当朝太祖嫡亲的兄弟,当年拼着性命,帮助太祖打下了大好河山,被太祖赐予丹书铁券,赐封为亲王爵,世袭罔替,也就是所谓的铁帽子亲王。而贞定侯爷家的先祖,在当年也有从龙之功。只是那个时候,老侯爷年纪还小,并没有什么赫赫的功勋。不过,这位老侯爷长的好。当年太祖有个极年幼的异母妹妹,后被册封为公主,看上了老侯爷。太祖亲自赐婚,并赐封了侯爵。

这个侯爵却并非是世袭罔替,而是降等袭爵。不过每一代的贞定侯爷都是相貌英俊,不是尚主,便是娶宗室之女为妻,得皇上的恩典。一直保有侯爷的爵位。

如今在位的老侯爷也是尚了主的,这位贞定侯爷夫人,就是当今皇帝的亲姑母,称为长公主的。

大家都知道,永靖亲王的老王妃好静,而这位长公主贞定侯爷夫人倒是喜欢热闹,却也极瞧不起人。京中女眷,难有能入这位长公主的眼睛的。因此,听到这两位凑到了一起。还召唤柳老太太等人过去说话,大家都有些诧异。

当然,除了诧异之外。更多的是欢喜。

即便是柳老太太。听完那管事媳妇的话,也已经是笑容满面。再看旁边的柳大太太、柳三太太、柳大/奶奶等人,更都是喜笑颜开,神态举止中隐隐透出无比的兴奋来。

“今日老王爷和老侯爷进宫有事,我们老王妃和长公主坐着无趣,请各位老夫人、少夫人过去说话。还请各位姑娘也同去,给老王妃和长公主解解闷儿。”那管事的媳妇眼睛在四下扫了一圈,又笑着说道。

这个时候,柳若姒无需抬头,就已经能感受到屋内喜悦和兴奋的情绪了。这次兴奋的不只是那些位太太奶奶。还有屋内的几个年轻姑娘们。柳若姒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柳老太太身边。柳若媛的眼睛已经亮了。

再往旁边,柳三太太紧紧地攥/住了柳若姗的手,柳大/奶奶将大姐儿忙拉到了自己身边。

众所周知,永靖王爷府里还有年轻的子弟没有婚配,而贞定侯府的世子,也就是小侯爷,也还没有定亲。

与这些人相比,柳若姒此刻的表情说得上是暗淡。

那管事的媳妇说了话,就先告辞前面走了,只说请柳老太太等人快些过去。这媳妇一走,柳老太太立刻就安排起来。

“承蒙王妃娘娘和长公主千岁召唤,咱们就都过去吧。”柳老太太就道。

刚才那管事媳妇的话中,是将屋内众女眷都邀请了,就有的跟柳老太太告辞,似乎是要去准备准备。柳老太太自然点头,随后就安排自家去觐见的人选。

柳若媛依在柳老太太身边,扶着柳老太太的手臂,她是必定要去的。柳三太太带着柳若姗,柳大/奶奶推着大姐儿,也往柳老太太跟前凑,意思都非常明显。

柳二太太这边跟赵氏说话正说的稠密,赵氏就推她起身,让她带柳若姒也去。

“我也随你去。”赵氏就道,“我这两个皮小子就不过去了,老王妃爱清静,他们去了,再惊扰了老王妃就不好了。”

柳二太太就起身,见柳若姒还坐在那没动,就有些奇怪。

“姒儿,快起来了。”

“娘,我肚子疼。”柳若姒不想去,一时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借口,脱口就说了这么一句。

柳二太太就有些紧张起来。

“姒儿,怎么了,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可疼的厉害?”

“也……也不是疼的太厉害,”柳若姒见柳二太太这般模样,就怕吓到了柳二太太,因此不好将病情说的太重。可是,要避开去跟那两位神仙见面,这病情又不能说的太轻了。柳若姒的表情就有些纠结起来。“想来,忍过这一会就好了。”

柳若姒的表情这样一纠结,倒让柳二太太完全相信了她的话。

“三丫头这是……莫不是葵水……”赵氏看了柳若姒一眼,就跟柳二太太咬耳朵。

“还没有。”柳二太太这么说完了,就也有些往这方面猜疑。

她们这边如此,那边柳老太太已经定下了去觐见的人选。

“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都跟着我,再带上大丫头,哦……三丫头、四丫头,和……大姐儿吧。别的人暂在这里歇息,随后看老王妃和长公主是否叫去。……人多了,怕扰了那两位。”柳老太太就道。

柳若娟就垂了头,悄无声息地往人群后面挪了挪。

柳大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有诰命在身。柳大/奶奶没有,她又是嫂子,管家的媳妇,留下她来照管这里,是极合理不过的。而几个女孩子都带上了,却惟独没有柳若娟。这似乎就有些不合情理。

柳若姒却知道,柳老太太也有她的考量。柳若媛那是柳老太太所疼爱的,这种场合自然要带上。她和柳若姗,虽然平常不大受柳老太太的待见,但是模样、言谈举止,却是大家闺秀,不怯场的。而柳若娟,在柳老太太看来,模样只是一般,平时又闷头闷脑的。柳老太太不愿意带了她去,是怕她见不得大场面,给柳家丢脸。

至于大姐儿,这应该是看在柳玉江的面上,特意抬举的大姐儿。大姐儿虽然辈分小,年纪却与柳若姒和柳若姗同年,也到了该说亲的时候了。

柳老太太这么定了,大家都没有异议。柳若媛和柳大太太似乎只顾着高兴,谁都没有想到要为柳若娟说句话。

当然,除了一个柳若姒。

柳若姒坚持说肚子疼,柳二太太虽心里也想着带她去见见老王妃和长公主,但是还是心疼闺女的心占上风,并不想勉强柳若姒。柳二太太就跟柳老太太说了。

柳老太太就朝柳若姒望了过来。

“早上出来不还好好的,怎么这阵就疼起来了?”柳老太太就皱眉道,又数落柳二太太,“三丫头年纪小,不懂这些事,你做娘的也不懂?还不去看看,赶紧随了我去。”

看柳老太太是真心想带自己过去,柳若姒就有些意外。她以为柳老太太不待见她,听说她不能去了,根本就不会在意的。

柳二太太听了,就又走过来跟柳若姒说话。

“好一些了没有,去见个礼,娘就带你回来。”

“娘,肚子好疼,实在去不成。”柳若姒就道,一面还努力要挤出些眼泪来。眼泪没出来,脸倒是红了。

柳二太太就心疼的不行,又回去跟柳老太太说。柳老太太又看了一眼柳若姒,似乎有些赌气地收回了目光。

“随她吧。平时看着是个剔透的,偏这个时候,哼。”柳老太太哼了一声,又有些没好气地问柳二太太,“你去不去,还是留下照看你那丫头?”

“我还是随着老太太去,好歹给那两位请个安。”柳二太太就道。柳若姒不能去还罢了,听了召唤,柳二太太必定要过去行礼的。

“也罢了,走吧。”柳老太太就道,又吩咐柳大/奶奶,“好生照看着,若是不好,就送三丫头先回去。”

柳大/奶奶忙就应了。

赵氏也随同柳二太太出去了,却将双胞胎刘同和刘和留下了。

等柳老太太等人都出去了,柳大/奶奶忙就过来问柳若姒。

“是怎么了,要不要躺一躺?要什么吃的?要不要安排车子,先送了三妹妹回去。”

柳若姒心中正不舒服,想着先回去也没什么,就点了头。柳大/奶奶忙打发人去安排,结果回来人禀报,说是今天出门拜佛做功德的人太多,已经将大相国寺往柳府去的几条路都堵上了,只怕要好些时候路才能通。

柳若姒只好叹气,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往年也是有过的。

柳大/奶奶就要安排卧榻,要柳若姒歇一歇,柳若姒就摇头,只要了热茶来,慢慢地喝了。

刘同和刘和见柳大/奶奶往一边去了,就凑过来,冲着柳若姒挤眼睛。

“你怎么总是这一招!”双胞胎异口同声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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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放生林

柳若姒就有些没好气,她差点忘了这对活宝。更小一些的时候,大家一起玩耍,柳若姒若是不愿意做什么事,必定会说肚子疼。这双胞胎是见惯了的,因此今天一眼就瞧破了。

“敢说出去,我就跟五婶子去说,看五婶子不打的你们……”柳若姒就要说屁/股开花,话到嘴边,想着彼此如今又长了一岁,就换了说辞,“四脚朝天。”

双胞胎就都嘻嘻笑了起来。他们三个小时候一起玩耍,那时候他们的父亲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一只大龟,很珍惜地养在池子里。这俩双胞胎淘气,就将那只龟从池子里捞上来,非要掀得四脚朝天,看着那乌龟挣扎不休,就觉得好玩。柳若姒有的时候跟着柳二太太去刘家,常看这双胞胎兄弟这么玩。双胞胎兄弟只怕也是想到了这一节,因此也都忍不住地笑。

“阿姒,你放心,我们不说出去。”刘同就对柳若姒笑道。这兄弟俩,当着赵氏等人的面,都很规矩地称呼柳若姒叫三姐姐,只是到了私下里,却只肯叫阿姒。

“我们要是想说,刚才就说了。”刘和也道,一面就冲柳若姒笑。

兄弟俩长的一模一样,这个时候脸上的笑容也是一样的。柳若姒认得这个笑容,他们经常跟她这样笑。这个笑容是在说,他们和柳若姒是一国的。

柳若姒不禁就想起小时候三个人一起玩耍时的情景来,不觉嘴角含笑。

柳若姒比这双胞胎大了一岁。但小的时候身体并不是很好。与她相反,双胞胎兄弟却从小就是特别结实的胖小子。柳若姒跟他们在一起,他们都当柳若姒是小妹妹一般。柳若姒那时候也任性,一有不高兴,或者什么不顺她的意了,她就跑去找赵氏。

赵氏特别喜欢柳若姒,且心中认定自家小子淘气,因此。都不用柳若姒说什么,只要她似哭非哭地,或者故意做出不高兴的样子来,赵氏必定要教训儿子。赵氏教训儿子,可不只是斥骂,那是要动手打的。

双胞胎兄弟吃的亏多了,也一点也不记仇,下次看见柳若姒,依旧亲/亲热热地要带了柳若姒一起玩。依旧调皮淘气。

原先或许还不觉得怎样,这个时候柳若姒有了那样一番经历,再次看到这兄弟俩。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当初她出嫁之后。只过了几天的好日子,后来就过的越来越不像样。这兄弟俩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还曾特意去看望他,为她抱打不平。

虽然,他们那么做的结果并不怎么好。但是那份真情,柳若姒却记在了心里。

“阿姒。一起去玩。”双胞胎兄弟俩小声嘀咕了一会,就对柳若姒邀请道。

“有什么好玩的。”当着这哥俩的面,柳若姒干脆也不装肚子疼,只是有些懒懒地道。虽然因为这两兄弟,她现在的心情好了一些。但是在她看来。这个寺庙里头,也没什么好玩的。

“……后面有座放生林。咱们去那玩。知道你今天要来,我们准备了好东西。”刘和就眉飞色舞地道,一面向伺候的小厮吩咐了一句。

两个贴身的小厮听了吩咐,就跑了,一会的工夫又跑回来,一人的手里拎着两个笼子。

“看,好玩吧。”刘和就让柳若姒看那笼子里的东西。

柳若姒的眼睛不由得就睁大了些。那笼子里面,是几只毛色雪白,胖乎乎,蜷成毛球状的兔子。

“咱们到后面,把这个给放了。”刘同就怂恿柳若姒道,“可比放那些鱼啊什么的好玩多了。那么多人也不好玩,一会就咱们带着小幺儿们过去。”

“我还听说,放生林里头有竹子,说这个时候,有竹笋了。笋子咱们吃的多了,可还没见过地里长出来的。咱们放了兔子,就去挖笋。”刘和也接着说道。

说到玩的东西上头,柳若姒就几乎没见过比这双胞胎兄弟更会玩,更加有创意的了。她心中正有些不自在,又不能就回家,在这里坐着也是气闷,因此就有些心动,想着去逛逛也好。

不过,柳若姒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我说病了,我娘过去,肯定要跟人这么说。要是被人看见我往后头玩去了,我娘面子上不好看的。”柳若姒就道。

“这怕什么。”刘和就挥了挥手肉滚滚的手,“我和哥都带了衣裳,要不你就换了,就说是我们表弟。”

“胡说八道。”柳若姒就白了刘和一眼。

三个人自小熟识,很小的娃娃,也很难分辨男女。有的时候柳若姒去了刘家,赵氏还把男娃的衣裳给她穿。当然,刘同和刘和这两个小活宝,也穿过女孩子衣裙的。

“不然,我借件裙子给你穿,你装我表妹如何?”柳若姒就道。

“这有什么。”刘和脸皮厚,就笑,“只要别让别人看见。”

“从这出去,有条夹道,香客们没有过去的。我让小幺儿们跟这的小和尚说了,咱们一会就从那条夹道过去,任她是谁,也发现不了。咱们玩一会就回来。”刘同就道。

刘和就提了一只笼子过来,抱出一只兔子,让柳若姒抱。

“好玩吧。”

“嗯。”柳若姒揉了揉怀里的毛球,就做了决定。

“我跟我们大/奶奶说一声。”柳若姒就跟刘同和刘和说道,她到后面的放生林,必定要告诉柳大/奶奶。而她很肯定,柳大/奶奶必定愿意讨她欢喜,绝不会强拦着她。

柳大/奶奶刚才不知道出去做了什么,这时候正好回来。柳若姒就要跟柳大/奶奶说,只见冯建璋和柳玉海从外面走了过来。

柳家的女眷们在此休息,男人们都被打发去了另外的禅房,听大相国寺的和尚宣扬佛法,为柳老太太祈福。

冯建璋和柳玉海的手里,也拎着笼子,不过笼子外头却用布罩的严严实实的。

“刚从那边过来,听见三妹妹身子不舒坦,要回家去。这会可好了些?”冯建璋就和柳玉海一同过来,关切地问道。

柳若姒刚才和双胞胎兄弟说话,此刻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她的面色绝不像个有什么不舒服的病人,因此只能对冯建璋说,她现在好了一些。

“只怕是人多,气闷了。我和三郎准备了一些玩意,正要去后面放生林里放了做功德。三妹妹不如跟我们去,一来替老太太、二太太做功德,二来也能散散,解解气闷。”

“是啊,三姐姐,我听人说,那放生林可有趣了。随便人去不得,不用担心人多冒犯了三姐姐。”柳玉海也道。

刘同和刘和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就给柳若姒使眼色。

“三妹妹,若是好了些,不妨去走走,别在这屋里闷坏了。都是自家兄弟,我再让你二姐姐,还有你侄女陪着你。”柳大/奶奶这个时候就笑着道。

柳若姒不由得看了柳大/奶奶一眼,心中就猜到,十有八/九是柳大/奶奶打发人去给冯建璋捎了信儿,冯建璋才这么赶巧过来的?

不过,这样一来,她倒好说话了。

冯建璋这个时候已经跟双胞胎兄弟搭上了话。双胞胎兄弟没什么城府,又爱热闹,一会的工夫,已经高兴地应承,大家一起去玩更有趣。

“倒是想去替老太太再做些功德,”柳若姒就道,一面就看向柳若娟和二姐儿。

“那就去吧,这也是好事。”柳大/奶奶巴不得让柳若姒跟冯建璋多接触接触,虽然有双胞胎在跟前碍眼,但也毕竟是机会。

那边的柳若娟和二姐儿也都点了头。二姐儿年纪还小,心里还没什么事。柳若娟这个时候,却是巴不得也出去散散心,表情少有地露出了一点急切来。柳若娟这样,柳若姒心中是理解的。柳老太太带了众姐妹过去,惟独对柳若娟提都没提。后来,即便是柳若姒不去了,柳老太太完全可以让柳若娟替柳若姒去,可柳老太太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

如果换做是她,这个时候还不得气闷坏了,柳若姒想。

一会的工夫,大家就商量定了,只说去给柳老太太做功德,留下柳大/奶奶带着大官儿在静室中,其余冯建璋、柳玉海、双胞胎兄弟,柳若姒、柳若娟和大姐儿一起,就出了静室的门。

静室旁边不远处,果然有一道锁着的小门。跟随刘同的小幺儿早去打点过了,有小和尚将门打开,放了柳若姒等人进去。门内,就是一条青石铺地的夹道,直通大相国寺的后山。

后山脚下,便是大相国寺的放生林了。

柳若姒到了这里,只觉得视野开阔,树木郁郁森森,比起寺内来又是另外一番气派,果然是好个所在。她听柳二老爷说过,知道寺庙历来寻址,都是山川秀丽,风水极佳的地方。大相国寺这个后山,更是大相国寺中风水最为灵秀的所在。

柳若姒四下看了看,就将心中那些烦扰和不快暂时放下。双胞胎兄弟更如同脱出樊笼的飞鸟般,柳玉海也露出顽童的模样来,这个时候,冯建璋就越发显得稳重起来。

也怪不得爹娘会对他这样有好感,柳若姒就想。

这么想着,柳若姒又看了柳若娟一眼。柳若娟却没注意到柳若姒在看她,她的一双眼睛,正痴痴地看着左前方,冯建璋的背影。

前世今生,柳若姒身边的许多事情都在发生着改变,但是有些事情,却还是原样。

比如,柳若娟喜欢冯建璋这件事。

第五十九章 放生林(二)

凡是有冯建璋在的场合,柳若姒就常常能够捕捉到柳若娟凝视冯建璋的视线。甚至柳若娟看她的眼神,也和过去有了不同。从前,她少不更事,但是凭借少女特有的敏感,发现了柳若娟的异样,并隐约猜到了事情的真/相。而现在,她完全可以确定柳若娟的心思。

柳若姒只是奇怪,柳若娟虽然总是躲在人后,不引人注意。但是柳若娟的这种表现,却不可谓不明显了。就是她都发现了异样,作为柳若娟的母亲,柳大太太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吗?

柳玉海现在还小,只要专心读书,别的还不用考虑。柳玉海在宗学里,自然有严师教导,柳大太太对儿女的几乎所有关注,就都落在了柳若媛的身上。柳大太太对柳若媛的期望颇高。在柳大太太的眼睛里,柳若媛出身清贵,容貌美丽,更加的聪明有手段。若不是这些年宫里明言不会选妃,只怕柳大太太就动了要送柳若媛去进宫为妃的念头。

对于柳若媛的亲事,那些一般的官宦人家,柳大太太都是看不上眼的。柳若媛注定要高嫁,那么柳若娟如果能嫁给柳大太太的娘家侄子,冯建璋,其实也是一件美事。尤其是对柳若娟来说,不可谓不是最好的选择。柳若姒推己及人,总觉得哪有做母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那。但是,前生冯建璋高中,她回绝了冯建璋的求亲,直至她出嫁。柳大太太都没有将柳若娟嫁给冯建璋。

柳家的几个女孩子,大姐儿嫁的十分命苦,而柳若娟……,却一直待字闺中,直到柳若姒身死的时候依然如此。其中的缘故,始终是个迷。

同样是亲生的骨肉,柳大太太却对柳若娟如此凉薄。

柳大太太对柳若娟的忽视,在府里并不是没有人议论的。很多人就说。是柳若娟不争气,又闷又笨,那样不讨好,又有柳若媛比着,柳大太太当然不喜欢她。但是,作为一起长大的姊妹,柳若姒却知道,柳若娟当初并不是这样的。

在还小的时候,柳若娟也曾经是个漂亮、活泼的小姑娘。

柳若姒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并没有发现冯建璋已经转过身,柳若娟惊慌地收回了视线,却还是慢了一拍。表兄妹俩的目光竟然有了刹那的交集。

冯建璋就朝柳若姒走了过来。将笼子上的布罩子取了下来。

“三妹妹、二妹妹,二姐儿,你们看看,可好看不好看。”冯建璋笑着指着笼子里的东西,让柳若姒看,却也并不忽略柳若娟和二姐儿。

那笼子里。原来是几只不知名的鸟雀,布罩子一揭开,见了日光,这些小家伙就在笼子里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原来冯建璋特意买了一些鸟雀。到这放生林里来放生。

“切,那个有什么好玩。都是我们玩腻的。”双胞胎就在旁边小声跟柳若姒说,“阿姒,还是咱们的兔子好玩。”

双胞胎也算是了解柳若姒的,柳若姒小的时候,就很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

柳若姒没说什么,二姐儿很有些拘谨,紧紧地拉着柳若娟的手,倒是平时不言语的柳若娟笑着开口说了话。

“表哥真有心。”柳若娟道,“也听过人家放生鸟雀的,就咱们家里头也是有的,都是哥哥们做,不曾带我们。说是极好的功德。”极少说话的柳若娟,语音竟是娇柔婉转。

柳若娟这么说着,还冲冯建璋笑了笑。冯建璋不知怎样,柳若姒却是愣了愣。

不管是柳家的人,还是外边的人,说到柳若媛和柳若娟姐妹,都说柳若媛美貌,并不提柳若娟。柳若娟总是跟在柳若媛身边,仿佛是柳若媛的影子,又仿佛是一片绿叶,衬托的柳若媛这朵鲜花更加的美艳。可是,要仔细论起眉眼来,其实柳若娟并不比柳若媛差。

柳若娟这一笑,大异平常,竟有几分惊艳!

柳若姒并不曾看柳若娟这样笑过,一个笑容,竟让她觉得有些不认得身边这个人了。她敏感地觉察道,柳若娟笑容的刻意!柳若娟那貌似平静欢喜的外表下,似乎别有一些东西,在悄无声息地酝酿着。

“功德是一件。”冯建璋就道,“这件事也很有趣。”

看着鸟出牢笼,与鱼儿入水,确实都是相当让人开心的事情。

双胞胎兄弟虽然大方,高兴冯建璋他们一起来玩,这个时候,却又有些小孩子脾气起来,只想着让柳若姒跟他们玩,更喜欢他们带来的兔子。

冯建璋却提了笼子,送到柳若姒面前,示意柳若姒打开笼子,放里面的鸟雀出来。刘和也不甘示弱,抱了一笼子兔子来。

“阿姒、阿姒……”

“璋表哥,长幼有序,先给二姐姐吧。”柳若姒瞟了一眼柳若娟,就道。有一些事情,她想看看,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大家都有的。”冯建璋就道,一面向柳玉海示意。

柳玉海就另提了一笼子的鸟雀过来,给柳若娟。

柳若娟就往在柳若姒的身边右站了站,她似乎没有看见柳玉海,只捏着衣角,抬眼飞快地瞟了冯建璋一眼,随即低头,眉眼含羞。

“表哥,还是让三妹妹先来吧。特意为三妹妹准备的,我……怎样都好。”柳若娟说着,眼圈竟有些发红了。

冯建璋在怎样心神都在柳若姒身上,这个时候对柳若娟也无法忽视了。

柳若姒见柳若娟如此,只觉手臂上的皮肤有些发麻,心里十分不舒服,她甚至,察觉到了几分危险,就走开了几步。

双胞胎兄弟如影随形地簇拥过来。

“先放这个,这里面这只看着好小,是不是饿了。这林子里有青草……”柳若姒就挑了个笼子,打开笼子的门。

笼子里的兔子受了惊吓,躲的离门远远地,挤成了一团。等发现柳若姒是真的要放它们出去,又瞧见了外面的遍地青草,这才有胆子较大的试探地往门口挪。

等挪出笼子,那原本慢腾腾的兔子立刻就像换了个兔子似的,三跳两跳进了林子,不见了踪影。后面的兔子们见了这个,一个接一个都从笼子里跳出来了。

一会的工夫,柳若姒跟双胞胎兄弟就将兔子全放了出来。看着小白兔跳跃的身影,双胞胎都大笑,柳若姒也觉得有趣,低声笑了起来。

那边冯建璋只能叹气,将手里的笼子递给柳若娟,看着柳若娟翘着兰花指,怯生生地打开鸟笼,放鸟雀们高飞入林。

“表哥,人要是像这些鸟雀一般,能够遇见贵人,不用困在牢笼里,能飞到这样的好地方,自由自在,该多好。”柳若娟仰着脸,看着高飞的鸟雀,对冯建璋说道。

柳若娟平时极为寡言,不引人注目。这个时候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让冯建璋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冯建璋就多看了柳若娟几眼。

“二妹妹,人怎么比做鸟雀。鸟雀的命运掌握在人手里。”冯建璋说道。

“表哥说的对。可人的命运,也未必就掌握在自己手里。”柳若娟喃喃地道,比如说她。

冯建璋并没有听清柳若娟的话,他的注意力再次落在了柳若姒的身上。柳若姒正被双胞胎兄弟簇拥着,开心地说着什么。冯建璋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原先设想的,能够讨柳若姒欢喜,拉近彼此的距离,到头来却是白忙。

双胞胎兄弟与柳若姒青梅竹马,又那样欢快讨喜,柳若姒自然是喜欢跟他们玩在一起的。

冯建璋有一刻的低落,不过他很快就收拾了自己的心情。他年长了几岁,通晓人情,在他眼里,双胞胎兄弟还都是小孩子,绝不会是他的对手。而且,他如今就住在柳家,他的机会还很多。

柳若娟的目光就在这个时候已经从飞入林中的鸟雀身上挪到了冯建璋的脸上,将冯建璋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目光随即幽暗了起来。

柳玉海这个时候偶尔转过头,正看见柳若娟脸上的表情,顿时吓了一跳。柳若娟此刻的眼神,让他无端地想起曾经看到过的响尾蛇。冰冷、黑暗,闪着剧毒的幽光。

将几笼子的兔子都放了生,双胞胎兄弟就说要去林子里,挖笋子。

“并没看到竹子,你们听谁说的,定是骗你们的。”柳若姒就道。

“听我爹说的,还能是骗人的?在林子里头,这里看不见,是这两年寺里的和尚才种下的,咱们往里走。”刘和就道。

正说着话,就听见林子里有动静,鸟雀惊飞,刚被放生的一只肥兔子没头没脑地撞了出来,差点就到了柳若姒的跟前,突然林子里飞出一只小箭,正中那兔子,兔子立刻倒地。

包括柳若姒在内,众人都不由的惊叫出声。

“世子爷好箭法,射中了!射中了!”林中就传来欢呼声。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伙张弓持箭的人从林中跑了出来,中间簇拥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少年手里拿着一张小弓。

“哈哈,真的射中了!”少年看见卧在草丛中的兔子,哈哈笑道,挥手敢开要上前的人,自己快步奔了过来。

一眼见了这少年,柳若姒的眉头已经不由得紧紧皱了起来。

想不到,避开了那两位老神仙,却还是在这里,遇见了这个人!

第六十章 冤家

刚被自己放生的小兔子被人用箭射死了,刘同和刘和都很生气。两人虽是文官家的子弟,但脾气都相当爽直火爆。刘和比哥哥刘同还更火爆些,他的动作也快,又因为离那兔子近些,跑上前几步,就将那兔子抱在了怀里。

韩青兴冲冲地过来,就扑了个空,立刻就怒了。

“哪来的小子,胆大包天。敢抢小爷我猎下的猎物!你也不睁开眼瞧瞧,小爷我是谁?还不乖乖地将兔子还给我?”韩青就指着刘和骂道。同是京中贵宦子弟,韩青和刘同、刘和哥俩其实见过,但是并不熟。这个时候,乍看见刘和,韩青虽觉得眼熟,但并没有认出是谁来。

韩青仗着是贞定侯世子小侯爷,自幼被长公主万般宠爱着长大,在这京中,就没有几个人是被他放在眼里的。他一眼就没认出的人,自然也就不是他所需要顾忌的人。不过,韩青也知道,今天能来大相国寺进香的,而且能到得这个后山,必定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子弟。他没有一上来就动手,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刘和却是认得韩青的,但他却不会屈从于权势。阿谀奉承、委曲求全那一套,跟他是半分的缘分都没有。

“我管你是谁,”刘和一点也不示弱,当即就顶了回去,“这兔子是我的,你射死了它,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恶人先告状!小爷怕你不成!”

这也是个不怕事的人。

韩青何曾遇见过敢和他这样呛声的人,顿时觉得面子上下不来。挥动手里的弓,就朝刘和面门上打过来。刘和上去抢兔子,身上可没带任何能做武器的东西,眼看着就要吃亏。刘同自然不会不管,立刻卷袖子上去了。

柳若姒也着急了。她虽经常给这双胞胎一些气受,但是双胞胎在她心里,并不是别人,那是自己人。她也不管了。顺手提起放在地上的铁笼子也跑上前去,照着韩青的头就抡了过去。

“哎呀!”韩青的弓打在刘同的手臂上,下一刻头上就挨了一铁笼子,顿时发髻散乱,额头就有两道血线蜿蜒流了下来。

见血了!

柳若姒拉了刘同,给刘和使了一个眼色,三人立刻后撤。

他们三个小时候,有时也会跟别人家的孩子玩在一起。当着大人的面,自然是斯斯文文的。可一旦撇开了跟随伺候的嬷嬷丫头们。玩着玩着,有时候难免就会起争执。打架,也是时有发生的事情。刘同和刘和每次都是冲锋陷阵。柳若姒则是瞅准机会。就会上前下辣手。

他们三个感情这样好,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并肩战斗。

当然,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后果自然也不大好收拾。每次,无一例外的。都是刘同和刘和兄弟俩将责任全部揽过去,柳若姒最多就装哭。刘同和刘和还是会挨赵氏的揍,但却不会太严重。因为柳若姒会帮他们说话。就算对方说柳若姒也动手了,一般人也不会相信,因为刘同和刘和都说没有。

现在。看刘同和刘和要吃亏,柳若姒又看韩青不顺眼。自然就动手了。

三人撤回来,跟着韩青的那些人看见自家小侯爷吃了亏,当然都不干了,一窝蜂就要上前来。柳若姒飞快地四下打量了一番,她不想逃。数一数他们这边的人,包括双胞胎兄弟带的几个小厮,再加上跟随冯建璋和柳玉海伺候的小厮们,另外再加上她、柳若娟和二姐儿的丫头。人数上,稳稳可以压过韩青那边的。

看韩青的样子,不是专门出来狩猎的,应该是临时起意,就他手里拿着弓箭,其他人虽如狼似虎的,但大多也空着手。而自己这边的人,小厮们也该能够敌得过,虽丫头们平常拿的最重的怕只是针线,但这个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当然,前提是她能叫这些人动手!

柳若姒眼珠一转,就看见了旁边的冯建璋。

冯建璋站在那,似乎有些傻了。一切发生的太快,他还反应不及,刘和已经同韩青起了冲突。更让他目瞪口呆的,还是柳若姒。

柳若姒看见了冯建璋,立刻就有了主意。

他拦住要冲上前迎战的刘同和刘和,一面就喊冯建璋。

“璋表哥,”柳若姒就喊道,“快来救命啊。这些人欺负我们!”

他们出来的这些人里面,冯建璋最为年长,出了事,他责无旁贷应该出面的。而且,冯建璋对柳若姒还怀着君子好逑的心思,这个时候柳若姒呼救,冯建璋绝对不能见事不理。

也是他提议要带柳若姒来后山散心,要是柳若姒真的出了什么事,回去了,他也没法子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交代。

冯建璋赶忙带着小厮上前来,张开手臂,拦住就要冲过来的韩青等人。

“大家世交兄弟,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冯建璋喊。

韩青是个不讲理的纨绔,跟着他的人又能是多讲理的,这一会,冯建璋虽被小厮们护着,身上也挨了几下。

刘同和刘和就叫了一个机灵的小厮过来,嘱咐他赶紧回去叫人。

“别叫太太知道了,只去将跟来的车夫、粗使都叫来就说有地痞混闹,要他们来出力。……重重有赏!”刘同就吩咐。

刘和也立刻附和。

“速速的去了来,把能抄的家伙都抄上。”

京中这些仕宦人家的少年子弟,表面上看着都礼仪周到、斯斯文文的,其实私下里,与寻常的少年并没有什么不同,打群架之类的事情也不少。与寻常少年唯一不同的地方也许就在于,那些少年打群架是呼朋唤友。而这些仕宦少年,除了呼朋唤友之外,还有众多小厮们做打手。

看双胞胎兄弟的样子,是要大干一场了。柳若姒忙就拦住。

“不能叫人,”柳若姒就道,“小厮一回去,太太们哪有不知道的。到时候,可有咱们瞧的。咱们这些人。未必就不敌他们!”

刘同和刘和见柳若姒拦着,就打消了叫人来助拳的主意。

“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了。”刘和盯着那边的韩青,小声道。一面看着冯建璋吃亏,他义气心重,就要跟刘同一起上前。

“且等等。”柳若姒却拉住了兄弟俩,给他们使眼色。

刘同和刘和少年心性,想法很单纯,就是平时已经看韩青不顺眼,今天碰巧有了冲突。干脆就打一架。柳若姒却是有别的打算。

她刚才那样什么也不顾,打韩青打的那样狠,不单单是帮双胞胎兄弟。她就是想与贞定侯府韩家、与韩青结仇。

但是。她想要的不单单是自己跟韩青结仇。她要的是整个柳家与韩家就此生出嫌隙。因为只有那样,柳若媛再讨好了长公主,也必定嫁不成韩青。

是的,她要柳若媛嫁不成韩青。

前世,柳若媛是嫁进贞定侯府,做了贞定侯府世子夫人。柳若媛做世子夫人。柳若姒并没有意见。就算是柳若媛去做皇妃,柳若姒也不会嫉妒柳若媛。但是柳若媛与贞定侯府定亲,以至后来做了世子夫人之后,却为她带来了灾难。

柳玉江最后过继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名下,其中也有柳若媛仗势施压的缘故。当时柳若媛还怂恿了长公主。直接给柳二太太施压。而之后,当她也嫁做人妇。柳若媛更加利用贞定侯府的势力,将手伸进了她的婆家,却不是为了帮助姊妹过的更好。

想到那个时候柳若媛做的事情,柳若姒就觉得后背发冷。

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

柳若媛因为这次与长公主见面,给长公主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之后她又几次往贞定侯府做客,最后遂愿与韩青定了亲。如果,今天柳若姒没往后山来,没有撞见韩青。韩青之后就会回到寺里,在那里,韩青将会第一次见到柳若媛。

而现在,她作为柳若媛的堂/妹,将韩青打的头破血流,再将冯建璋和柳玉海拉进来,造成柳家与韩家下人互殴。那么那位长公主,还有面前的韩青,还会看得上柳若媛吗,还会愿意与柳家结亲吗?

所以,柳若姒只装作刘同和刘和都受了伤,看那边柳玉海吓傻了,就忙招呼他。

“三郎,你还愣着做什么,人家都要将表哥打死了。你带来的人都是死人啊?”柳若姒就道。

柳玉海与双胞胎兄弟不同,柳大太太从不打柳玉海,却看管的极为严格。据柳若姒所知,柳玉海就没跟人打过架。当然,这也跟柳玉海本人的性格有关,不知他随了谁,竟是个极胆小的性子。

柳玉海与冯建璋感情不错,被柳若姒叫醒,就想上前来帮忙,却吓的腿软,只叫小厮们上前。柳若姒在往旁边看看,就见还有比柳玉海更胆小的。二姐儿已经吓得腿软,坐在了地上,正哭的眼睛都红了。

倒是柳若娟还站着,只是神情却非常的古怪。

柳若姒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柳若娟此刻的表情,不是害怕,而是兴奋。柳若姒本以为会看到柳若娟担心冯建璋,但是她真正看到的,却是柳若娟炯炯的双目。

顺着柳若娟的眼睛看过去,柳若姒才发现,柳若娟竟是盯着韩青在看。

眼神炯炯发光,并不是恨屋及乌,因韩青伤了冯建璋而发怒、发恨,而是像忽然发现了什么稀世的珍宝。

柳若姒微一愣神的工夫,就见柳若娟已经快步冲了上去。

“表哥,你怎么样了?”柳若娟扑到冯建璋前面,突然脚步一绊,踉跄了两步,歪身倒进了韩青的怀里。

变故从生!

第六十一章 冤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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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的小厮们正打的热闹,谁都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会突然跑进战圈里,还倒进了韩青的怀里。韩青也是一愣,自被柳若姒打了那么一下,他就没再动手了,只吆喝着小厮们上前打斗。他其实并未完全站在战圈里面,一开始他还看着小厮们挥舞拳脚,后来,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别的上头。

韩青被打,完全没有防备。等柳若姒和双胞胎跑走了,他才明白过来,是谁打的他。不是刘同,也不是刘和,竟然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韩青惊魂稍定,一双眼睛就一直盯着柳若姒了。

开始,还有些怒气。可是看着看着,韩青的怒气就没有了,只觉得一双眼睛在柳若姒身上,再也移不开。

他正站在那出神,没想到柳若娟就冲了过去,摔进了他怀里。

韩青下意识地就将柳若娟搂住了,目光从柳若姒身上收回来,看向怀里,正对上柳若娟楚楚可怜抬起的脸。韩青今年已经十七岁,虽然还没有定亲,但却是个最轻浮的性子,可以说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他母亲长公主又十分溺爱他,他房里已经有了两个通房大丫头。现在,有一个长相和穿戴打扮都不错的妙龄少女扑进他怀里,投怀送抱,这个送上门的便宜,要韩青不占,那就不是韩青了。

韩青就顺势搂紧了柳若娟,手还在柳若娟的腰上掐了一把。

柳若娟毕竟是闺阁的女子,脸立刻就红了。眼圈也红了,就流下泪来。只是她这个样子,却不会让韩青怜惜。韩青的手,不觉动的更加恣意。

冯建璋在一边就急了。他眼看着柳若娟不知怎么跑了过来,还糊里糊涂地站到了对方那一边,扑进了韩青的怀里。看韩青一脸的色相,冯建璋不能不急。

“还不快放开我表妹。”冯建璋本来想着好言好语地解决这件事情。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也就放开手脚,想要从韩青手里抢了柳若娟回来。

柳玉海胆子小,他离着战圈比较远,因此并没有看清真实的情景。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他二姐柳若娟冲上前,似乎是想帮着冯建璋,却不小心被韩青给抢了过去。柳玉海也着急了,往前奔了几步,却终归不敢动手,只是扯着嗓子喊。让韩青放开柳若娟。

柳若娟冲过去,变故突发,柳若姒也是愣了。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变化。柳若娟的行为,与平时的表现判若两人,且古怪之极。仔细打量柳若娟,柳若姒有些迷糊。却似乎又有一些了然。

那边韩青搂着柳若娟,见冯建璋和柳玉海都发急,他就越发的得意起来,更加地不放柳若娟了。

“……跪下给我磕头,叫我三声祖爷爷,我就放了她。哈哈……”韩青此刻完全/露出纨绔恶少本色,“小爷绝不为难你们。还让小幺儿们叫你们一声舅爷,哈哈……”

这分明是在占柳若娟的便宜,冯建璋就气的有些发抖。柳玉海年纪虽小,也听明白了韩青话中的含义。在京中,一般称呼别人为小舅子,那是顶顶欺辱人的骂人话。

柳玉海卷了袖子,犹犹豫豫地上前,却只敢站在冯建璋的身后。双方打的更激烈了。

韩青搂着柳若娟,柳若娟身子软软的,也不见挣扎。柳若姒在场中看了一圈,不觉扶额。刘同和刘和就都忍不下去了,在他们眼中,是韩青劫持了柳若娟,还大肆的轻薄。兄弟俩就卷袖子,一边吆喝小厮们打的狠一些,一面自己就要上。

“都住手,住持大师来了!”柳若姒觉得不能看着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就大声叫道。

她这一声还真的管用。大相国寺的住持大师,是位得道高僧,在京城中很是有名,不仅得到众仕宦人家的尊重,也是在当今皇帝面前受过赐封的禅师。毕竟是佛门清静之地,众人听得住持大师来了,不觉都暂时住了手,东张西望。

“哪有什么老秃驴,骗人的!”等韩青发现被骗了,双方的人也都分开了。

“大师现在没来,片刻就会到的。我已经打发人去给住持大师送信儿了。”柳若姒就走上前去,正色说道,“不如大家就此住手,免得一会吃亏。”

柳家和刘家两边的小厮们,尤其是柳家这些,本是不想动手的,柳若姒这样说,他们就又往后退了些。至于跟随韩青的那几个,也有些怯了。对方人不比他们少,他们方才也没占到什么便宜。而且他们知道,在这争闹久了,势必会惊动前面。到时候,他们的主子韩青还不怕,他们却是要受罚的。

两边都停了手,只有韩青手里还搂着柳若娟。

“还不快放了人!”柳若姒这边的人都道。

“救……救我……”柳若娟娇滴滴地一声,随即身子一软,似乎是晕了过去。

“凡事讲究一个理字,你也是堂堂男儿,簪缨之家的子弟,应该知道礼仪,怎么抓着个弱女子不放,成什么体统?”冯建璋就道。

“不要脸!”刘同和刘和干脆就骂韩青,“抓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来跟咱们打过,咱们一对一!”

“贼人,快放了我姐姐。”柳玉海道。

“呜呜呜……娘。”二姐儿在后面,哭的越发厉害了。

“让我放人,也不是不行。”韩青摇头晃脑地道,“你们打了小爷,都跪下给小爷我磕三个响头,叫小声三声祖爷爷,我就放了这丫头。”

韩青这么说着,就看柳若姒,嘻嘻一笑。

“要不。你过来,换了这个丫头回去,那小爷就不要你们磕头了……”

韩青的话还没说完,双胞胎兄弟就已经跳了起来,不是柳若姒在一边招呼着小厮们拼命拉住,就要去揍韩青。韩青被吓的后退了两步,手就松了。柳若娟便半倒在了地上。不过柳若姒却看的明白。韩青的手放开了,柳若娟的手却在韩青的衣襟上。

冯建璋趁此机会,忙就上前,将柳若娟抱起来。柳若姒在后面,就看见冯建璋的身形顿了一顿。随即才抱起柳若娟回来,交给了跟随伺候的丫头们。

韩青就呸了一声。

冯建璋抢回了柳若娟,就想就此了事,带着众人走开。但是韩青却带着人拦住了去路。

“想走,没那么便宜。”韩青就指着自己的头,又指着柳若姒。“知道小爷是谁吗?小爷就是当今长公主和贞定侯爷嫡亲的儿子,贞定侯府的世子爷!别人能走,你不能走!”

“你打了小爷。你得赔!”韩青将矛头指向柳若姒,目光中不怀好意。

刘同和刘和自然不干,他们不像冯建璋那么息事宁人,他们是随时准备跟韩青干仗的。

“赔你个头。再敢用你的手指随便乱指。就掰断了你的指头。”刘和就吼。

“是你先打的我们。我回手打了你,一报还一报,你还想怎地,当我们怕你不成!”刘同就道。

“对,是我们兄弟打的你。你有什么,就冲我们兄弟来。”刘和听见刘同这么说,立刻就道。“你还是个爷们吗,脸皮要不要了,说一个小姑娘打了你!你说了,谁会信你。”

韩青可没见过这样又能打又能赖皮的,气的脸色就有些发青。眼看着两拨人就又要斗在一起。

柳若姒忙伸手拦住,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并不想再让事情更加恶化,也不想让双胞胎兄弟从此跟韩青结了死仇。

“拳脚无眼,你说我们打了你,你难道没打我们?”柳若姒就让韩青等众人看刘同的手臂,“这胳膊挨了你那一弓,显是不能动了,怕是骨头都折了。他是念书的人,就靠这条胳膊写字做文章,往后怕是一生都毁了。你们要赔,你们能拿什么赔?你们赔的起吗?”

刘同虽挨了韩青用弓打的那一下,不过他有准备,虽然很疼,但是并没有伤到骨头。不过,几个人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这种事情,根本就无需商量,自然就有默契。刘同就做出胳膊不能动的样子来。

“废了,废了,哥呀。”刘和也立即配合。

韩青的头被打伤了,却立即就有小厮给整理过,止了血,看着虽然很狼狈,但他活蹦乱跳地却不像会有什么大事的样子。韩青其实也会赖皮,不过这招却被双胞胎兄弟抢先用了。

韩青就指着自己的脑袋,也要说自己伤重的话,不过柳若姒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我劝你们见好就收了吧,不然一会闹到前面,住持大师、永靖亲王王妃,众家女眷可都在,要去说理,可有你们的亏吃。”柳若姒就道,一面给刘和使了个眼色。

刘和就从旁边小厮手里提了那只被韩青射死的兔子,让韩青看。

“今天是什么日子?”柳若姒就冷笑道,“上至帝王,下至百姓,没有不放生做功德的。我们到这后山来,就是放生的。你们来又是干什么的?这个日子,皇帝家还要吃斋,放生,你竟大咧咧的在放生林杀生!杀的还是刚放生的兔子!你们当大相国寺是什么地方?”

“你不会不明白这是什么罪过吧。管你是谁,这件事也不能善了!你受家法,那是自然的。只怕还有国法不能饶了你。”

“这兔子,还有这只箭,就是铁证!”柳若姒最后道。

韩青还有跟随他的那一般小厮,就被柳若姒说的脸色都发灰了。

刘和见了,得意地抖了抖手中的兔子。

“你们还有什么说的?”刘同就问韩青道。

韩青只能咬牙,看着柳若姒。就算长公主再宠爱他,今天这样的事要是闹出来,长公主也没法子在众人面前庇护他。

“把箭还给我,今天放你们一马。”韩青咬牙道。

“你可别弄错了。”柳若姒道,“是我们放了你一马,不是你放我们一马。这箭吗,却不能给你。我们可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往后,你若是翻起旧账来,这凭据可少不了。”

“不过,我们也是息事宁人的人。只要你往后不来找麻烦,这件事,我们也不提。”柳若姒就又道,一面就让双胞胎兄弟将韩青那只箭好好地收起来。

她要柳家和韩家生隙,柳家一门清贵,贞定侯府和长公主都奈何不了他们,也就是心里厌恶他们罢了。但是刘家不同,而且,刘同和刘和往后也是要出仕做官的。韩青的这只箭,自然是给刘同和刘和留着。

柳若姒这样决定,双胞胎兄弟都没什么说的。冯建璋在旁边也点头。

这件事,最好就此了结。不说别的,单说韩青抓了柳若娟这么长时间,这件事最好就是大家谁也不提,于柳若娟闺誉无损,不然就是件棘手的事情。

“你刚才所做的事情,于礼不合。大家谁都不要提及,还罢了。若有一点有损我这表妹的声誉,我们也是不干休的。”冯建璋就忙加了这一句。

冯建璋看出韩青纨绔脾气,轻薄浮躁。就怕韩青以后出去瞎说,坏了柳若娟的闺誉,因此特意加了这一个条件。

柳若姒听冯建璋说了,就也点了头,看着韩青。

韩青知道今天这个亏怕是吃定了,百般的不甘心,却是想不出别的法子来。想要点头,不甘心,不点头,却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得嘤咛一声。

大家就都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一直昏迷不醒,被几个丫头抱扶着的柳若娟不知怎么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

柳若娟睁开眼睛,四下看了看,立刻就哭了。

“……我没法活了,让我去死……”柳若娟这么哭着,一面就要挣脱开丫头,就往旁边的树上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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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难了

柳若娟突然醒过来,要寻死,丫头们都吓坏了,拼命抱住她。冯建璋在旁,也吓了一跳,忙上前劝慰。然而,这种事情,他虽是做表哥的,有些话却也不好说。再看看同来的虽然有柳若姒和二姐儿,二姐儿年纪幼小,柳若姒虽年纪大一些,也是深闺中的少女,而且还是比柳若娟要年幼些。

冯建璋劝了柳若娟几句,柳若娟完全听不进去的样子,只是说没法活了,还是要寻死。冯建璋一筹莫展。

韩青那边却跟没事人一样,反将这件事当做笑话似地在旁边瞅着。并且觉得柳若娟这么一闹腾,他刚才丢的面子,吃的亏,似乎就捡回来一些了。双胞胎兄弟都挠头,觉得麻烦。

“阿姒,怎么办?”兄弟俩就低声问柳若姒。

柳若娟要继续闹下去,事情必定闹开,到时候事情怎样收场都不好说。双胞胎兄弟虽然鲁直,却也明白其中的厉害。

柳若姒就皱眉,看着柳若娟。柳若娟今天的种种行为,实在是太奇怪了,跟往常判若两人。

就说现在,柳若娟在家里虽然是柳若媛嫡亲的妹妹,但是也没少受柳若媛的气。这种时候,柳若娟总是忍气吞声。柳若姒就从来没听柳若娟抱怨过,更别说吵闹了。按照柳若娟一直以来的性情,这种时候肯定会隐忍,不敢闹的。而且闹开来,除了闺誉受损,对柳若娟有什么好处那?

依柳若娟的性情,一开始就不会上前去,这个时候也是不会闹的。但是。柳若娟偏偏闹了。

事出反常必是妖,柳若姒不由得想起这句话来。

韩青已经自报家门,柳若娟不会不知道韩青是谁。依柳家的势力,就是将事情闹开,能将韩青怎么样?然而,一旦闹开,柳若娟的闺誉就肯定完了。这辈子也跟着完了。除非……

除非韩柳两家联姻,韩青娶了柳若娟。

柳若娟不会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吧!柳若姒只觉得眼角抽了抽。她想说服自己,柳若娟一定不是这么打算的。但是想想刚才柳若娟的一连串表现,柳若姒不能够自欺欺人。

真是让人想不到的事情,那么逆来顺受、沉默寡言的柳若娟。竟然会做出这样孤注一掷的事情来。

柳若姒看着柳若娟的眼神,不由得幽远了起来。

要说实话,柳若姒其实一直都并不喜欢柳若娟。虽然,柳若娟从来没有像柳若媛那样向她挑衅,处处跟她争竞,时时在柳老太太跟前告她的黑状。甚至将她推落桥下。但是同时,在柳若媛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柳若娟总是跟在身边。柳若娟从来没有阻拦过、或者劝过柳若媛。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公道话。当柳若姒跟柳若媛争执到了柳老太太的跟前,柳若娟总是站在柳若媛那一边。

没有柳若娟为柳若媛做假证,柳若姒也不会每次都那么受屈。

这样的柳若娟,柳若姒当然喜欢不起来。而且。柳若姒也相信,换做任何一个人,也不会尊敬、喜欢这样的柳若娟。

今天,柳若娟又做出了这样的行为,有了那样的打算,柳若姒自然更加对她看不上眼。

柳若娟依旧不停哭着,不停挣扎。说要寻死,冯建璋没有了办法,只能叫过一个丫头来,要她赶紧回庙里,将柳大/奶奶请来。柳大/奶奶作为年长的女眷,比他更擅长并且合适处理这样的状况。

“璋表哥,还是我去吧。丫头去了,怕说不清楚。”柳若姒忙就道,一边给双胞胎兄弟使眼色,让他们赶紧走。

刘同和刘和明白柳若姒的意思,脚步却没动。这兄弟俩颇有义气,也冲柳若姒使眼色,意思是要走大家一起走,他们要等柳若姒。

“二姐儿别哭了,我这就带你去找你/娘。”柳若姒就点了点头,一面拉了二姐儿过来,要将二姐儿一起带走。

柳若娟要闹腾,就让她闹腾去吧。柳若姒并不认为柳若娟能讨到什么好处,还不论长公主、韩青那边怎么想,柳若娟首先要面对的却是柳大太太和柳若媛。据柳若姒所知,柳大太太和柳若媛在暗地里,已经将韩青当做了最佳的夫婿人选。

“好。”冯建璋想了想,就点了头。

柳若姒拉着二姐儿正要走,就听得柳若娟哭的越发的凄厉了,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几个丫头,就要往树上撞。冯建璋和柳玉海忙过去抱住了柳若娟。

“都不管我了,让我死,让我死了,大家干净!”柳若娟哭道。

“啧啧,你也别寻死寻活的了。可是你自己扑到小爷的身上的。大不了,小爷让一乘小轿抬了你,要你做个小星儿吧。哈哈哈,小爷不会亏待你。”韩青在旁看着,大大咧咧地道。跟随他的小厮们也都凑趣,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还向韩青道喜。

正闹的不可开交,就听着夹道里脚步声响,原来是柳大/奶奶在前头,见柳若姒她们长时间没回去,正有些担心,就听见外面小和尚窃窃私语,说是后山放生林出事了。柳大/奶奶即刻就坐不住了,赶忙带了人过来。

从夹道里出来,柳大/奶奶看见眼前的情景,也有些发懵。二姐儿看见了柳大/奶奶,叫了一声娘,就跑过去,扑进了柳大/奶奶的怀里。

“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柳大/奶奶一双眼睛飞快地扫过在场的众人,在看见柳若姒好生生地站在那的时候,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我活不成了,让我死!”柳若娟就又哭道。

柳大/奶奶就看见了柳若娟,再看看冯建璋,柳玉海以及服侍柳若娟的几个丫头的脸色。又见旁边有陌生的男子带着人站着,柳大/奶奶心底就已经猜到了几分。

“……一言难尽……”冯建璋向柳大/奶奶行礼,叫姐姐,一面就道。

有些话,他是不好当着这些人的面前说的。

但是柳玉海毕竟年纪小,就考虑不到那么多。

“是那个贼人欺负了二姐姐。”柳玉海就指着韩青,向柳大/奶奶道。这孩子没见过刚才那样的场面。一直懵懵懂懂的,还不知道韩青就是贞定侯世子。

猜测被证实,虽然柳若娟在柳家并没什么地位,那毕竟也是嫡出的姑娘,这么一会。竟然就出了事,柳大/奶奶就觉得脑袋轰地响了一声,张张嘴,一时间却没有能够发出任何声音来。

那边韩青已经是觉得热闹看够了,再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带着众小厮一溜烟地走了。

“这、这……”柳大/奶奶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冯建璋就道,“劝劝二妹妹,先不要哭……”

柳大/奶奶自然懂得。忙就上前劝柳若娟。

“嫂子给我做主!娘,我要娘,老太太……”柳若娟已经瞧见韩青走了,不再口口声声寻死。却要找柳大太太,还有柳老太太。

柳若娟这是打定了主意,不到黄河不死心了。柳若姒在一边瞧着,心中想到。

柳大/奶奶毕竟是当家的奶奶,一会就劝服了柳若娟,众人就进了夹道,往回走。柳若娟虽是不再大声哭嚎了。却一直小声哭泣个不停。就是柳大/奶奶,这个时候也劝不止柳若娟。

走回到静室,柳大/奶奶已经大略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也知道了,柳若娟之所以要寻死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柳大/奶奶也犯愁了,就在旁边另要了一间静室,单独安置柳若娟,想要趁着柳大太太、柳老太太还没回来,压服住柳若娟。

“我问了,都是误会,他也并未怎么样了二妹妹。说起来,二妹妹也是,他们挥拳脚,二妹妹就该躲的远远的,也就没有这回事。……那是什么人,咱们也得罪不起的。闹开了,二妹妹的名声就毁了。嫂子我是过来人,劝二妹妹一句知心的话。他们不说、咱们不说,这件事,就过去了。二妹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就寻门好亲事,风风光光的,二妹妹千万别想左了。”

柳大/奶奶苦口婆心地劝柳若娟,若是往常,何须如此,柳若娟早就已经应了。然而今天,也十分出乎柳大/奶奶的意料,柳若娟突然执拗了起来。

柳若娟什么也不说,又口口声声说要寻死。

“咱们柳家世代清贵,任谁不得给几分颜面。……并不想连累家里,让我死了干净……”这么说着,柳若娟就又想起身,要往旁边的柱子上撞。

柳大/奶奶当然不能看着柳若娟寻死,立刻抱住柳若娟。她一个人,竟然还有些抱不住柳若娟,只得又叫了丫头们过来,几个人合力,才将柳若娟给拦住了。

柳大/奶奶额头冒汗,让丫头们好好看住柳若娟,她就出来,到旁边屋子里找柳若姒。

“……这可怎么是好!”柳大/奶奶跟柳若姒道,“怎么都劝不转。要惊动了老太太和太太们,如何是好!”

柳大/奶奶看似无计可施,向柳若姒讨主意,但是柳若姒却知道,柳大/奶奶已经有了对策。

再没去解劝柳若娟之前,柳大/奶奶已经向方才跟随去的几个丫头小厮下了封口令,措辞相当的严厉。

“事情怎么样,嫂子已经都知道了。但凭嫂子处置吧!”柳若姒就道。

“暂且压下来,一会先要回过大太太。”柳大/奶奶见柳若姒这样说,就道,“老太太跟前,先不要说。这件事,我也不能做主,一切都听大太太的。”

“当然。”柳若姒点头,“嫂子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我还能给我的人担保。另外,刘家那边嫂子也不用担心。”

柳大/奶奶过来,要的就是柳若姒这样的承诺。柳若姒痛快地给了承诺,柳大/奶奶才将心放了下来。

至于柳若娟那边,柳大/奶奶其实并不太担心。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的一些打算。并没有瞒着柳大/奶奶。今天的事情最后会怎样解决,在柳大/奶奶这是没有什么悬念的。唯一让她烦恼的是,她竟然没有压服住柳若娟,还需要柳大太太亲自出面。

柳大/奶奶跟柳若姒说完了话,立刻就又出去打点,柳若姒也忙找了双胞胎兄弟来说话,三个人很快统一了口词。

“且放心吧。闹不起来。”柳若姒就告诉双胞胎兄弟道。柳家这边,自然会有柳大太太压服住。至于贞定侯府那边……

“韩青那个家伙,一看就不是能守信用的,回去肯定说。”刘和就道。

“就算他跟长公主说了,那也不怕。他没理在先。被咱们拿住了把柄。另外……”柳若娟那么一闹,长公主傻了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自然是巴不得大家都当没事发生的。

“那只箭你们好好留着,谁要也不给。”柳若姒又告诉双胞胎兄弟道。

“要不,还是给你拿着。”刘同就道。这是个把柄,给柳若姒拿着。柳若姒就多一份保障。

柳若姒就笑了。

“还是你们拿着,记着我的话。我拿着没用,他们也不敢来找我。麻烦的是你们。再说了。真有什么事,当然你们俩替我顶着,也用不着我亲自怎样,是不是。所以说。箭你们拿着,跟我拿着是一样的。”

双胞胎兄弟都呵呵地笑,也不再让了。

“快回去吧,估计一会五婶子她们就该回来了。”柳若姒就道,一面嘱咐刘同,“五婶子回来了,你们也别在这玩了。赶紧回家,找好太医看胳膊,要真伤了筋骨,不是小事。”

“嘿嘿。”刘同就笑,一面点头,“阿姒你别担心,我皮糙肉厚的,没事。”

“什么没事,赶紧找太医来看。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回去没立刻就找太医来,看我跟五婶子怎么说!”柳若姒就威胁道。

双胞胎兄弟最吃柳若姒这一套,忙就点头,赌咒发誓地说回去就找太医。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柳老太太就带着柳大太太、柳二太太一众女眷回来了。

柳若姒忙起身,就见柳老太太、柳大太太、柳若媛的脸上都是满面春风,柳三太太带着柳若姗跟柳二太太走在后面,虽不像柳大太太那般欢喜,脸上也有笑容。

大家进屋落座,柳二太太问了柳若姒,柳若姒就说好了许多。柳二太太见柳若姒脸色如常,也就放下心来。

“……不是我说句自夸的话,那些个女孩子,论模样、言谈、举止,就没有及得上我这大孙女的。”柳老太太笑容满面地道,“王妃那是什么人,见识的人多了。能得王妃娘娘的夸赞,可见我这大孙女不输给人的。”

“长公主也那般稀罕咱们大姑娘,”柳若媛的奶嬷嬷钱嬷嬷方才跟去伺候了,这个时候就在旁边陪笑道,“给咱们大姑娘的见面礼儿,比给别人的都厚。”

“这还不是老太太教养的好的缘故!”柳大太太就笑道,“大丫头这是借着老太太的福气。”

柳老太太就笑。

柳若媛此刻却显得有些矜持,只依偎在柳老太太身边坐着,也不说话,脸上竟还有几分羞涩之态。

“小侯爷咱们是早就闻名了,今天这一见,啧,真真是……再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物。那气派,那言谈!”钱嬷嬷就又道。

“小侯爷那也是有皇家的血脉,皇亲国戚,少年英才。”柳大太太就道,“可喜的是一件,见了咱们,竟一点儿也不拿大,最是难得的!”

柳大太太这么说着,就喜滋滋地看了柳若媛一眼。柳若媛的脸色显得更加娇羞了。

柳若姒在一边就听明白了,刚才韩青溜走了,一定是往长公主身边去了,并且见了这一众的女眷。看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的样子,心意已经是相当明显。只是听她们夸奖韩青,柳若姒很是不以为然。

韩青的纨绔名声,是京中闻名的。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看出他的好来的。就算柳大太太、柳若媛再中意又如何,如今韩青怕是记了柳家的仇,她们的如意算盘注定落空。

只是,听柳大太太的意思,韩青竟然对柳家众人执礼甚恭!这可不像韩青了,柳若姒想,难道韩青是另有什么打算不成?

“八字还没有一撇,就得意成这个样。让人看不上!”柳三太太看不得柳大太太得意的样子,就低声对柳二太太道。“今天不巧了,咱们三丫头没去。要不然,谁还看的见她那个大丫头!”

“三丫头也不过寻常,倒是咱们四丫头,今天可实在不错。我看着,王妃娘娘、长公主,还有那几位太太,还更喜欢咱们四丫头一些。”柳二太太微笑着低声道。

“可惜咱们没那么厚的脸皮,不会显摆。”柳三太太就很受落,一面又道。

柳若姗已经笑着给柳若姒看她得的见面礼,一面还让柳若姒挑喜欢的拿。看柳若姒的表情,柳若姒就知道这次去见永靖亲王王妃和长公主,柳若姗应该也很受欢迎。

柳大/奶奶带着人上来敬茶,到了柳大太太身边,就俯下身来附耳对柳大太太说了几句。

柳大太太的手一抖,茶杯落地。

众人正吃惊,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小丫头惊慌的说话声,随即门帘挑起,柳若娟鬓发散乱,衣衫不整地踉跄进来。

“求老太太、太太给我做主。”柳若娟扑倒在地下,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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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猜疑

柳老太太正在高兴,突然看见柳若娟这样进来,就吓了一跳。

“哎呦,这是怎么了?”柳老太太忙问。虽然柳若娟并不是她看重的孙女,但是这个样子,柳老太太不能不过问。

“老太太……”柳若娟抬起头,膝行向前,就要说话。

柳大太太在柳若娟进门来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变了脸色。柳大/奶奶的脸色也顿时黑了。婆媳两个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柳大太太就忙站起身,与柳大/奶奶快步走到柳若娟身前,并似乎无意地挡住了柳老太太的视线。

柳大/奶奶就俯下/身扶柳若娟。柳若娟跪着不肯起。柳大/奶奶朝门口看去,就见她打发了看住柳若娟的两个心腹小丫头已经随后走了进来,正又无奈又害怕地看着她。柳大/奶奶忙向两个小丫头使眼色。两个小丫头就过来,帮着柳大/奶奶一起,才勉强将柳若娟从地上扯了起来。

柳大太太面沉似水,向柳若娟伸出手。

柳若娟抬起头,与柳大太太对视,立刻打了个哆嗦,又垂下了头。

“你这丫头,今天怎么这么不懂事!”柳大太太却又换了一副笑脸,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在柳若娟的嘴边慢慢地擦拭,“娘知道你受了委屈,现在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历来懂事,别让娘为难,惹老太太生气。这是什么地方,有什么事情,都回去说。娘必定为你做主!”

柳若娟张嘴,似乎是想要说话。柳大太太的拿着手帕,却正巧握住了她的嘴。

柳大太太就给柳大/奶奶使眼色。

“二丫头不大舒坦。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带着人,先送二丫头回家,顺便安置安置。我随后就来。”柳大太太向柳大/奶奶吩咐道。

柳大/奶奶立刻会意,和两个丫头一起,快步将柳若娟搀扶了出去。

从柳若娟进门。到被柳大/奶奶搀扶出去,不过是片刻的工夫。柳若姒在一边瞧着,也不由得不佩服柳大太太的决断。同时,柳若姒也有些唏嘘。有句话说的是关心则乱,那么反过来,遇到这样的事情,柳大太太能如此冷血、决断,柳大太太对柳若娟的关心。能有多少。

她们可是亲生的母女啊。柳大太太对柳若娟尚且如此,对待别人又会怎样!

屋子里,除了柳若姒是知道内情的,别人都没反应过来。

“是怎么了,看二丫头那样子,怪可怜见儿的,是受了什么委屈?”柳老太太没有拦着柳大/奶奶,见柳若娟被带走了。才问道。

“小孩子家,能有什么事。还是身子不大舒坦,我让大奶奶送她先回去。”柳大太太轻描淡写地回应柳老太太。

“哦。”柳老太太也没多问。只是嘱咐了柳大太太一句,“孩子们也都渐渐地大了,你做母亲的精心些。”

“是。”柳大太太忙就应了,一面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柳三太太与柳大太太不对付,因此对柳大太太以及长房的一举一动,就格外的关注。脸上就露出疑惑的神色来。她坐在下边,比柳老太太看的更加清楚,柳若娟方才的样子,可不像只是身子不舒坦的。

“三丫头,是出了什么事?”柳三太太就压低了声音问柳若姒。

柳若姒左右看了看,现在并不是说话的场合,就摇头。

柳三太太就不问了,但是眼中疑惑的神色丝毫不减。、

一会的工夫,柳玉江、柳玉湘、柳玉海、柳玉淮、柳玉汶、冯建璋几个就都过来,给柳老太太行礼,说是那边已经听完了高僧讲经,并在佛前敬献了供奉,问柳老太太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柳老太太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出来了半日,就有些倦了,听说功德圆满,也就点了点头。

“时辰不早了,那就回去吧。”柳老太太就吩咐道。

柳玉江等人忙就出去安排车马,大家陪同着柳老太太起身从静室出来,到寺门各自坐了车,一同回家来。回去的路上,果然十分拥挤,等回到柳府,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预备了素斋,你们谁陪着我一起吃了吧。”柳老太太就留众人一起吃饭。

柳三太太先就行礼。

“老太太赐饭,原不该辞的。只是刚进门的时候,有小厮来禀报,三爷打发了人回来要东西,说是十分要紧。媳妇不敢耽搁,给老太太请了安,就要回去安置。”

“那你就去吧。”柳老太太听说是柳三老爷的正事,就点了头。

柳三太太带走了柳玉湘,留下了柳若姗和柳玉淮,一转头,又将柳玉淮也带走了,只留下柳若姗。

柳大太太也上前行礼,说了个缘由,先告辞了。柳玉江、冯建璋、柳玉海也都跟着走了。

“老太太……”最为奇怪的是柳若媛,竟然也不肯留下来吃饭,在柳老太太跟前撒了一句娇,紧随着柳大太太走了。

“老太太不嫌弃,我们陪着老太太吃吧。”柳二太太就道。

“是啊。早就听说,老太太小厨房的素斋,做得还比城东素食斋的全素席还精致好吃,今天我们可是有口福了。”柳若姒也笑道。

“你们年轻人,怕你们吃不惯素的,陪着我老婆子吃一顿也就罢了。若是爱吃,就过来,我让厨房给你们做。”柳老太太就笑道。

最后,这顿素斋,是柳二太太、柳若姒、柳若姗和柳玉汶陪同柳老太太吃了。

柳老太太吃的很少,很快就放了筷子,柳若姒等人随后也跟着放了筷子。丫头们上来将桌子撤下,端上茶来。

“三丫头,你现在身子大好了?”柳老太太端着茶盅,突然就问道。

柳若姒暗自吐了吐舌头,以为柳老太太这是要跟她算后账。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忘记要继续装肚子疼了。

“觉得是大好了,劳老太太记挂着。”柳若姒就道,“大嫂照看着,烧了滚滚的姜枣茶来给我喝了两碗。”

“那就好,你年纪小,这个时候正要注意,别不小心落了病根。”柳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就道,一面又看了柳二太太一眼,“我那还有些药材,正好三丫头吃。你记得一会跟芍药拿了,回去常给三丫头炖了吃些。这个年纪精心些,往后少受些罪。”

柳二太太忙就起身应了。

“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我老了,耳聋眼花的。”柳老太太端着茶盅,又突然问柳若姒,“三丫头,你二姐姐是怎么了?”

“回老太太,”柳若姒忙笑道,“我喝了姜枣茶,大嫂就让我在里间躺着,睡了一会。二姐姐……并没听到什么,想来也没什么吧。老太太尽管放心,大伯娘、大嫂必会来回老太太的。”

柳老太太哦了一声,慢慢地喝了茶,才冲着柳若姒几个摆了摆手,她要歇晌午觉了,让大家散了。

大家从柳老太太房里出来,柳若姗就有柳三太太派人接了回去,柳二太太带着柳若姗和柳玉汶回到自己的院子。到柳二太太屋子里坐下,柳若姒立刻吩咐小丫头,要了几样茶点。

“娘,汶弟,你们吃饱了没有?”柳若姒就笑着问柳二太太和柳玉汶。

柳二太太只是笑,柳玉汶则是笑着点头。

“并没吃饱。”

“我还罢了,你们姐弟俩都是长身子的时候,我再让厨房里给你们煮碗素面,凑合凑合,晚上再吃。”柳二太太就道。刚从柳老太太那吃了饭回来,不好大张旗鼓地再放了桌子吃饭的。

柳若姒和柳玉汶都点头说好。

等柳若姒和柳玉汶吃了面,柳二太太就让人带柳玉汶到前面休息。

“好好歇歇,再看看书,等你伯父回来,晚上大家一起吃饭。”柳二太太嘱咐柳玉汶道。

等打发走了柳玉汶,柳二太太就将屋里伺候的丫头都支了出去,只将柳若姒拉到自己身边。

“跟娘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柳二太太压低了声音,问柳若姒道。

“娘,你问什么,什么出了什么事?”柳若姒吃惊地问。

“瞒着别人,还瞒着娘不成?快说说,你二姐姐是出了什么事?”柳二太太瞪了柳若姒一眼,追问道。

“娘,你都看出来了?就那么明显吗?”柳若姒摸了摸下巴,疑惑地道。原来,在柳二太太这些人眼睛里,事情是那么的明显。柳二太太猜疑到了,那么当时屋子里的那些人,也应该都猜到了吧。毕竟,身为女人,对这方面的事情似乎都特别的敏锐。

何况,柳若娟又是做的那般显眼。散乱的鬓发和衣裳,柳若姒分明记得柳大/奶奶早就帮柳若娟收拾过的。

“你当娘没长眼睛吗,你二姐姐那个样子,可不是出了大事情!快告诉娘,你有没有事?”柳二太太就道。

“娘,你也看到了,我像是有事的?”柳若姒就道。

柳二太太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没好气。

“是啊,要不是看你没什么事,娘哪里还忍得住。”柳二太太就道,“快告诉娘。”

柳若姒想了想,也就没再隐瞒,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她打了韩青那一节。

“娘,你说,老太太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第六十四章 亲疏

“这个吗……”柳二太太就沉/吟了一会,才点了点头,“老太太应该也是看出点儿什么来了。刚才在老太太屋里,老太太的样子,是有些奇怪,后来还问了你。”

柳若姒点头,她赞同柳二太太的看法。柳老太太这个年纪,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柳二太太、柳三太太等人能看出来,柳老太太自然也能看出来。至于能够看出来多少,只在柳老太太所付出的关心是多少。

“应该是猜到出了事,但不会想的太严重。”柳若姒就道。

“老太太对二丫头,还是不大上心。若是换做大丫头,当时必定会问明白。”柳二太太就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对,看大太太还有大/奶奶那番做派,分明就是想瞒着老太太的。”

既然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想瞒着柳老太太,柳老太太又对柳若娟不上心,又想着不会是太了不得的事情,也就乐得不管了。

柳若姒暗自摇头叹气,柳老太太这个人,很多时候,该管的事情她不管,不该管的事情却偏要管。

“姒儿,你方才说,是二丫头故意……”柳二太太想了想,就又低声问柳若姒道。

“我看着是的。”柳若姒肯定地点头,“我猜,韩青一出现,听着那些人叫他世子爷、小侯爷什么的,二姐姐就猜到韩青是谁了。”现在柳大太太关注的头等大事之一,就是给柳若媛找个好婆家,对京城中哪户人家有适龄的未婚子弟都打听的十分清楚。柳若娟整天跟在柳若媛身边。只怕在心里也早就有一本细账了。

“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柳二太太就皱眉。“她这么闹,是想要老太太、大太太出面,将她定给贞定侯府?!”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解释了。柳二太太还不像柳若姒,一下子就猜到了点子上。

“老太太也是偏心了些。”柳二太太似乎自言自语地道,“今天王妃和长公主召唤,我们大家伙都猜到了,想是要相看媳妇的。老太太谁都肯带,偏就提都不提她。二丫头是受了刺激了。……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

“娘,我可觉得她不是真的老实。”柳若姒就道,“大姐姐每次冤我,她可都是站在大姐姐那边。给大姐姐作证的。再说,真正老实人,能做出今天这样的事情来?”

柳二太太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能叹气。

“这孩子,什么都豁出去了,只怕却不能如愿那。大太太那边,是打算着,要给大丫头定这门亲的。照理说。两个都是亲生的闺女,有了这件事,就给二丫头定了。也是好的。只是……”

只是柳大太太却不太可能这么做。而且……

“大姐姐必定不会答应的。”柳若姒就道。

柳二太太点头,一边就郑重其事地嘱咐柳若姒。

“方才你说的这些话,只说给娘一个人听就够了,在别人面前,千万不要说。刚才老太太问你,你就答对的很好。……毕竟是女孩子一辈子的大事。你二姐姐就算对不起你。你也不可在这件事上计较。”

“娘,我知道了,必定不会说的。”柳若姒就道。

“刘同和刘和两个?”柳二太太又问。

“我已经嘱咐他们了,娘也不必再去跟五婶子说。他们两个,也是娘看着长大的,保证了不说,就不会说的。”

“这倒是,”柳二太太就道,“他们两个,都是厚道的孩子。”

柳二太太一边说,还一边偷偷打量起柳若姒来。

“阿姒,你跟娘说说……”柳二太太的话刚开了一个头,就听得院子里脚步声响,小丫头就来禀报,说是柳三太太来了。

柳二太太只得暂且放下自己的心思,起身迎了柳三太太进来。柳三太太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将柳若姗也带来了。

大家略作寒暄,就坐下喝茶。柳三太太喝了一口茶,就扫了一眼屋内伺候的几个丫头。柳二太太会意,就将丫头们都支了出去。

“二嫂,你知道不知道,我刚才打听得了,二丫头……”柳三太太开门见山。原来她在大相国寺就看出不对来,回来之后,立刻就打发人四处去打听,“不瞒二嫂说,她们在我身边安插了人,她们身边,也有我的人。”

柳三太太上一回吃了这个亏,很是下了一番功夫,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那里她暂时还插不进手去,却在大姐儿、二姐儿身边买通了耳目。关于今天发生的事情,柳三太太就是从跟着二姐儿的一个小丫头那打听出来的。

柳三太太打听明白了事情,却只说柳若娟,只字不提当时也在场的柳若姒。

“你呀,什么也瞒不了你。”柳二太太就笑道,“并不是三丫头不肯跟你说,实在是这件事,不知道,也少操一份心。”

“我明白。”柳三太太就道,“三丫头是个聪明、厚道的孩子。只是这件事,我看闹的有些大了,咱们不说,未必别人就不知道。不说别人,我看二丫头自己个儿,就是打定了主意,要闹开的……”

这么说着,柳三太太不由得笑了起来,看神色颇有几分快意。

“……她那样要强,总要压人一头,机关算尽、坏事做绝的,看吧,老天长着眼睛,她也有报应了。这个架势,可不是要二女争夫了!”柳三太太就笑。

“三太太,慎言,慎言。”柳二太太忙就道。

“二嫂,你也是个心软的。你想想,这件事要是出在咱们身上,她现在还不得给宣扬的满城皆知了。不往远里说,就说近的。老太太那次发作了我,不是她们说的亲戚们都知道了?”

“哎,”柳二太太又叹气,她知道柳三太太是跟柳大太太那边结了仇了,不过还是得劝,“这件事情不同寻常的,咱们家几个孩子,还都要说亲的。传扬出去,对几个孩子也不好。三太太,你当明白的。”

见柳二太太这么说,柳三太太也正色了些。

“二嫂放心,这个厉害我也是晓得的。对着外人,我自然什么都不说。这还不是在咱们自己家里,我就是说说,也无妨的。……我便是不说,家里边大概也都知道了,呵呵。”

“看她平常只是说嘴,自家两个丫头,都教导成了什么模样了。大丫头那不用说,往后嫁进哪一家,就必定得祸害哪一家。本来以为这二丫头还好些,现在看来,却是毒在里头,比大丫头还不是个善茬了,啧啧。咱们柳家却没这样的人,想是随了大太太。”

“我原来就看不上她,现在更瞧不起她了。”柳若姗就跟柳若姒道,“也太下/贱了些,连累着咱们姐妹都脸上无光。三姐姐性子太好了些,若是换了我,当时她要哭闹,就该大嘴巴扇上去。真想要寻死,哪里是她那个样子。忒没志气了些!”

“二嫂你看,这件事,大太太那边会怎样解决?”柳三太太就又问柳二太太道。

“怕是要压下去的。”柳二太太就如实说道。

“我也这么猜。”柳三太太就道,一面眼珠一转,想要跟柳二太太说什么,却是转念一想,又压下不说了,又跟柳二太太说起别的话来。

“……京城人家,就是奢华,一双鞋子,弄出这么多花样来。我记得上次在京的时候,还没有这些的。”柳三太太这是在说莲花高底的鞋子,“四丫头哪里知道这些,大丫头和二丫头也是使坏,故意让四丫头难堪,多亏三丫头给她四妹妹解围。”

“她们姊妹,相互照应自然是应该的。”柳二太太就道。

“姐姐,这鞋子我喜欢的紧。什么时候咱们多去定做几双。”柳若姗就跟柳若姒商量道。

“好。”柳若姒点头。

“娘,你也做上两双吧。”柳若姗又跟柳三太太道。

“我一把年纪了,哪里还赶着这个时兴儿。况且,那高底我怕也穿不惯,走不好路的。”柳三太太就笑道,虽是这样说,看神情未必就不喜欢。

“娘,你也该试试,并不难穿,也走的稳当。”柳若姗就道。

“……这鞋子做的好,走的稳的。那一般的,却还真有些难穿。”柳二太太就道。

“这样,那二嫂,咱们哪天也跟着孩子们一起,去做几双穿穿。”柳三太太立刻就道,她身材也比较娇小,见女儿穿了好看,自己难免也想试试。

几个人说了半天闲话,柳三太太就提议,去看柳老太太。

“老太太该是歇完晌午觉了,咱们去陪老太太说说话。”柳三太太就对柳二太太道。

柳二太太没有多想,就应了,随即和柳三太太一起,带着柳若姒和柳若姗就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来。柳老太太正好醒了,几个人就都在榻下坐了,陪着柳老太太说话。

天色将晚,柳大太太、柳大/奶奶才带着柳若媛、大姐儿过来服侍柳老太太。

“怎么二丫头没来?”柳三太太就挑眉,问道。

第六十五章 挑事

柳三太太突然这么问了一句,虽说是满面关切,但是被问到的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若媛三个人却都立刻警觉了起来。她们敏感地觉察到,柳三太太不怀好意。

好不容易已经压服住了柳若娟,想着就让这件事情这么过去了。然而,柳三太太看样子是发现了什么,并且打算要用这件事情为难她们。

这样的情况,柳大太太并不是没有想到。可是即便想到了,事情也没有那么好应对的。

“……那孩子这几天身子不大方便,女孩家,疼起来实在没辙。只得让她好好躺一躺,歇一歇,过两天就没事了。”柳大太太和颜悦色地道,对柳三太太的态度比往常还要温和了许多,“老太太也知道,那孩子素来有些寒症。”

柳大太太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这样的说辞却无法打发柳三太太。

“呵呵,”柳三太太就笑,“大太太,这屋里也没有外人,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咱们都是过来人,尤其是老太太,还有什么没经过见过的?二丫头的样子,可不是什么女儿病!二丫头究竟是受了什么委屈了?不如就把二丫头叫了来,咱们大家伙问一问,也好商量一个解决的法子,比你们自己捂住了,让咱们柳家名声受损可要好的多了。”

柳三太太从来就不是个委婉的人,而且面对的还是素有嫌隙的柳大太太,因此说话越加的一针见血。饶是柳大太太为人老道,听了柳三太太的话。也不觉老脸发红,又羞又气。

柳三太太见了柳大太太这个样子。进一步确认她打听来的消息果然不虚,心中就十分快意。柳三太太的打算,却不是这样刺一刺柳大太太就罢休的。

“老太太,你老听媳妇说的对不对。”柳三太太就站起身,走到柳老太太的榻前。陪笑着道,“二丫头的事,那不是二丫头自己的事。也不是大太太她那一房里头的事,是咱们一家子的事。二丫头那时候巴巴地闯来,求着老太太给她做主。老太太自然不能不管的。”

“这一家子,谁有老太太心明眼亮,最明白事理那?这样的事,老太太要是不管。任凭那些糊涂人自己做了主,往后闹出什么事来,却丢了老太太的脸,丢了咱们一大家子的脸!”

柳大太太在旁边就坐不住了。柳若娟的事情要是闹出来,那才是丢大家的脸。这么隐瞒住了,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可是柳三太太偏却往反里说,分明是想要事情闹开了,看她的笑话。

柳老太太还没答话。柳大/奶奶、柳若媛都忙上前。

“三婶,你看你说的。并没什么事,不过是小孩子家闹点儿小孩子脾气。要是都来烦老太太。那还了得了。”柳大/奶奶就陪笑道,“咱们做儿女的,本该让老太太清清静静享福,没有挑着事,让老太太生气的。”

“婶子的话,好没有道理的。”柳若媛也道。“二丫头的事,是我们知道的清楚,还是婶子瞎猜来的清楚。婶子一直在院子里,才出来了不到一天,婶子也该好好想想,歇歇了。”

柳大/奶奶的话里已经带了骨头,柳若媛的话就更直接讽刺柳三太太还在禁足当中,又有什么立场来管别的事情。

柳三太太被这两人说的,几乎就气了个倒仰。不过,柳三太太却不是个软弱的,就见她冷笑了两声,目光在柳大/奶奶和柳若媛之间打了个转,扬起巴掌,就狠狠地打在了柳大/奶奶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让屋子里顷刻安静了下来。

柳大/奶奶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柳三太太,似乎是完全没有想到,柳三太太会动手打她。这一巴掌的疼痛,还大大比不上她所带来的羞辱。

柳大/奶奶捂着脸,就哭了。旁边柳若媛就吓了一跳,一时也愣住了。柳大太太却立刻走过来,一面偷偷给柳大/奶奶使了个眼色。

“好好的,三太太为什么就打我。”柳大/奶奶捂着脸,就扑到了柳老太太的榻上,一边哭,一边诉说,“我进门这些年,服侍大/爷,生儿育女。上伺候老太爷、老太太,老爷、太太们,陪伴小叔小姑,万般的操劳,从来不敢埋怨一声。不敢说有什么功劳,也有苦劳。就是老太太、太太,也没动过我一指头,好好说着话,三太太凭什么就打我!求老太太给我做主。”

柳大/奶奶刚才得了柳大太太的示意,要她借机大闹,因此越哭越响。

“老太太给我做主,不然,我这以后也没法见人了!”

“三太太,你怎地动手打大/奶奶!”柳老太太皱眉,就问柳三太太道。

柳三太太倒是不慌不忙的,一面还揉了揉自己的手,似乎刚才打了柳大/奶奶一下,让她觉得手痛。只不过,柳三太太此刻的表情却没有半分的痛苦,柳若姒在旁边看过去,分明看出柳三太太此刻快意的很。

想来,柳三太太憋了这些天的气,今天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了。而柳大/奶奶就倒霉地成了这个出气筒。

柳若姒往旁边瞧了瞧,就见柳若姗两眼闪亮,神色中的喜悦和兴奋不言而喻。柳若姒就明白了,柳三太太先去找柳二太太,不过是想从她那证实一下得来的消息是否准确。柳三太太早已经打算好了,要闹这么一场。

“回老太太,”柳三太太很从容地回柳老太太的话,“好歹我也是长辈,关心二丫头,问了这么几句,可老太太听听大/奶奶是怎么说的,竟然说我挑事!”

“这样血口喷人,且不尊重长辈,难道就不该罚。与其拖下去,让丫头婆子们打她嘴巴子,还不如我动手,也算给大/奶奶留些颜面。……再者说,她身为一个媳妇,这般心术不正的,带坏了哥儿、姐儿不说,她又时常陪着姑娘们。姑娘们都渐大了,要是被她带累坏了,还活不活了。咱们柳家的男人,还要不要出门见人了那!”

“我何曾说过什么话。”柳大/奶奶就辩解道,“倒是三太太,大太太都说了,二妹妹并没什么事,可三太太话里话外,却要将二妹妹往死路里推,硬要给柳家的门楣摸黑。”

“大/奶奶,你今天怎么这么不懂事?”柳大太太一开口,却不是帮着柳大/奶奶,而是数落起柳大/奶奶来,“三太太禁足了两个月,虽老太太开恩,提前放了出来,怕是心绪总归有些闷的。你是晚辈,三太太便是打你一下两下的出气,你就忍忍罢了。何苦这样,让老太太心里不安。三太太不打你,难道要她打老太太出气不成?”

“娘,你不知道。”柳若媛就道,“这些日子,府里头风言风语的。婶子受了罚,是疑心太太和大嫂在老太太跟前说了什么了。也怪咱们不小心,惹恼了婶子。往后,咱们少往老太太这边来,婶子没得疑心,也就不会这般凶恶了。”

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若媛三个你一句我一句,配合的天衣无缝,话里话外无非是说柳三太太打了柳大/奶奶,是打给柳老太太看的。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柳大/奶奶就哭着抱住柳老太太的腿,“我挨了打不要紧,只是不忍看着老太太受气。老太太……”

柳若姗见那边三个人对付柳三太太一个,早就坐不住了,一面忙上前去,帮着柳三太太说话。

“老太太,别让她们花言巧语糊弄了你。我娘都是因为二姐姐的事,不忍看着老太太被她们欺瞒了。”柳若姗就对柳老太太道。

柳老太太坐在榻上,紧皱着双眉,似乎是被这双方闹的头痛欲裂,没了主意了。

“二丫头……”一团乱麻之中,柳老太太抓/住了一个关键词。

“二丫头并没什么事,”柳大太太立刻就道,“老太太若不信,何不问问三丫头。”

柳大太太就指向柳若姒。

“咱们都陪着老太太去见王妃娘娘和长公主千岁了。三丫头没去,跟她二姐姐在一块的。她二姐姐要是出了什么事,三丫头岂有不知道的道理。老太太就问三丫头,没有错的。”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柳若姒的身上。

柳大太太让柳老太太来问她,那就是心里笃定,她不会说出真/相吗,柳若姒想。方才柳三太太发作,柳大太太几个人难保没有怀疑是她将事情给柳三太太说了,这个时候又来问她,应该是想到,即便是她私下里跟柳三太太说了什么,这个时候却必定不会说。因为当时她也在场,柳大太太若是反口说出对她不利的话来,她一个姑娘家就很吃亏。

“三丫头,你说说……”柳老太太就问柳若姒道。

一屋子的人都期待地看着柳若姒。

柳若姒不由得眯了眯眼睛。这些人,是想从她嘴里听到什么样的答案那?是事情的真/相吗?只怕不是,别说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若媛,就是柳老太太,她是真的想知道真/相吗?

柳三太太当然是另外一回事,柳三太太只想闹一闹,让柳大太太丢脸。

真是讨厌的一群人!柳若姒扭头,扑进柳二太太的怀中。

“娘,肚子又疼了。”柳若姒将头扎进柳二太太怀里,装起了鸵鸟。让她们闹去吧,有的人也该受受教训了。

柳若姒耍起了滑头,谁也拿她没办法。

柳三太太就笑了,笑过之后,又端正了面色。

“大太太,你莫要欺负三丫头一个小姑娘!”

第六十六章 虚实

柳三太太开口为柳若姒说话,她今天提出这件事,针对的是长房、针对的是柳大太太,当然不会让柳大太太将问题转嫁到柳若姒的身上。

“三丫头才多大,那时候还病着。什么事情,你就问她。她如何又能知道?还不是你说什么,她就只能随着你说吗?……明明是留下大/奶奶照看的,出了事,自然也要找大/奶奶。”柳三太太就冷笑着对柳大太太道,“你可是大家眼睛里的贤良人!贤良人就是这么办事的,出了事,找晚辈的小姑娘给你顶缸!真是让人齿冷!当着二太太和三丫头的面,你就不愧!”

柳三太太嘴利如刀,说的柳大太太脸上颜色数变。

“大太太,你有什么,也不必找我的三丫头。你只跟我说吧,我都担着。”柳二太太就道。对于柳大太太这个时候要推柳若姒出来的举动,柳二太太显然心里很不满意。

“老太太,说来说去,还是将二丫头叫出来,老太太自己问了,才能作准。”柳三太太得意地看了柳大太太一眼,就又对柳老太太道,“万一外头有什么说的,咱们这边心里有底,也好应对是不是,老太太。免得让人作弄的,咱们做了聋子、瞎子!”

见柳大太太不再找自己说话,柳若姒才从柳二太太的怀里抬起头来。看柳大太太的模样,还是不肯去叫柳若娟,柳若姒不由得心里嘀咕。难道是柳大太太并没有十分压服住柳若娟,因此不敢让她出来,怕她当着人前改了口?

看来应该是这样的。柳若姒就想。柳若娟这次那样豁出去了,自然不是轻易就能压服住的。想来柳大太太虽然暂时压住了柳若娟。却不能让柳若娟心服口服。

再看柳大/奶奶和柳若媛脸上的神色,柳若姒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柳三太太坚持要叫柳若娟来,柳大太太一味的不肯,事情在众人眼中就越发可疑起来。

“三姐姐你瞧,大姐姐都急成什么样子了。”柳若姗走到柳若姒身边。压低声音笑道。

在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若媛三个人之中,柳若媛的神情确实是最紧张的。

柳三太太和柳大太太僵持不下,柳大/奶奶只顾抱着柳老太太的腿哭,柳若媛一边又在柳老太太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柳老太太紧皱着眉头,最后被她们给闹的烦了,用力地挥了挥手。

“都给我闭嘴!”柳老太太就道,“去把二丫头叫来,我当面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免得你们吵吵嚷嚷地,成个什么样子!”柳老太太本就生出了疑心,又被柳三太太的话打动了。柳老太太就想,与其这个时候不追问,心中没底,还不如问一问,把事情弄清楚也好。毕竟年轻女孩子的事情,可大可小。弄不好。一家子的人都要受到影响。

柳老太太发话要人去叫柳若娟,柳三太太立刻就不跟柳大太太吵了,只是向柳老太太陪笑。直说老太太英明。

“老太太,二丫头病着,不如暂缓缓……”柳大太太忙就阻拦道。

“叫她来,不过当面问句话,她走不动,就让轿子抬了来。要不。我去看她。”柳老太太说着话,就要从榻上起身。

柳老太太都这样说了,柳大太太就不敢再拦,一面跟柳大/奶奶、柳若媛交换着眼色。

“老太太,二妹妹身子不大好,我带人去接了她来。”柳若媛就道。

“去吧。”柳老太太看了柳若媛一眼,就点了头。

“张嬷嬷,”柳三太太给跟随伺候的张嬷嬷使了个眼色,吩咐道,“你也去跟着照看些。”

张嬷嬷答应了,立刻迈步跟上了柳若媛。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因为柳若媛提出去接柳若娟而略微松弛下来的神情,这个时候重新又紧绷了起来。有张嬷嬷这样的老人精儿跟着,只怕柳若媛也做不了什么手脚。那么,一会柳若娟来了,会不会在众人面前反口那?

柳大太太的心顿时煎熬起来。

在大相国寺,先是听了柳大/奶奶的禀报,柳大太太吃惊不小。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已经到了说亲的年龄,为了两个女儿的亲事,柳大太太早就多方绸缪。当然,两个女儿中,最重要、最急迫的还是柳若媛。柳大太太打定了主意,要给柳若媛寻找一户显贵的人家。

在柳大太太的心目中,能够配得上柳若媛的人家并不多。在经过一番探寻之后,柳大太太锁定了若干目标。其中,就包括了贞定侯府的小侯爷韩青。

韩青与柳若媛年貌相当,不仅是贞定侯府的继承人,还是长公主唯一的嫡子,身上流着皇家的血脉。本来,贞定侯府的继承人们,历来都有尚主的习惯。但是就在年初,长公主在一次宴席上发了话,要在京城的清贵人家里,为儿子挑选媳妇。

长公主做出这样的决定,是有缘故的。原本宫中只有一位公主与韩青年纪相仿,本来堪做良配。奈何这位公主身子不好,于年前染病故去。韩青再想尚主,只能等如今还不满六岁的八公主。

长公主只能打消了为儿子尚主的主意。她自持身份尊贵,与当今皇帝和皇后关系不错,即便是韩青不能尚主,只要她在,就能保证下一代的荣华富贵,因此才放出这样的话来,开始在京中为韩青物色良配。

柳大太太的心里,只有这样血统高贵,且有世袭爵位的少年,才是柳若媛的佳配。

而今天,长公主召唤,柳若媛在长公主面前表现极佳,得到长公主的频频夸赞。后来韩青也来了,在场佳丽众多,韩青的目光却数次看向柳若媛,似乎颇为中意。柳大太太喜出望外,要将柳若媛嫁进侯府的心思就又坚定了几分。柳大/奶奶向她禀报柳若娟出了事的时候,她正琢磨着,怎样能够更多地获得长公主和韩青的好感,怎样才能更快地将这门亲事定下来。

毕竟,看上这门亲事的,可不只有她们母女。其中还有两个论品貌和家世,都并不比柳若媛差的。

柳大太太正想着这些,听了柳大/奶奶的话,不仅吃惊,还有些烦恼。可是她没有想到,让她更加吃惊的事情还在后头。

柳若娟突然闯进来,情形狼狈,哭喊着让她和柳老太太做主。柳若娟这样出现,让柳大太太有了一种错觉,眼前的根本就不是柳若娟,不是她那个沉默寡言的女儿。

然而,也几乎是立刻,柳大太太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她看出了柳若娟这么做的目的。

如果没有柳若媛,柳大太太想,她是一定会顺着柳若娟的意思,借着今天这样的机会,将柳若娟嫁给韩青。虽然这样并不光彩,但能确实得了好处,那她也就不计较了。然而,她还有柳若媛。柳大太太并不觉得自己偏心,她觉得,她是从一家人的利益来考虑的,并且是真心为两姐妹好。

柳若媛和柳若娟姐妹两个,柳若媛更聪明、更漂亮,嫁的好了,就能更好地成为一家子的助力。然而柳若娟就差了一些,即便是能够嫁入侯府,也没有能力给一家子带来更多的好处。

一入侯门深似海,那样的地方,也不是柳若娟能够摆布的开的,还是柳若媛更加合适。

本着这样的想法,柳大太太当机立断,拦住了柳若娟不让她说话,并让柳大/奶奶先送了柳若娟回家。之后,等她回到家里,在柳老太太跟前请了安,立刻就去见了柳若娟。

软硬兼施,权衡利弊,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导,并许诺要为柳若娟寻找一门好亲,最后,柳若娟终于松了口。期间,柳大/奶奶也帮着她劝了柳若娟,柳若媛还跟柳若娟翻了脸。

虽然柳若娟松了口,但是柳大太太心中隐约还是有些不安。不过,她很快就将这种不安挥了开去。不管怎样,柳若娟还是她的女儿,并且是个习惯了听她的话的女儿。就算柳若娟心里不服,她已经说的那般清楚了,柳若娟不敢违抗她。

柳大太太此时回想着方才在柳若娟的屋中,当她好话说尽,柳若娟还执拗地不肯应承的时候,她气急攻心说下的那句话。

“……这样不懂事,不听话,我养你还有什么用?趁早打消了那糊涂心思,不然,你要寻死,就去死!”

柳若娟当时是真的吓到了,柳大太太回忆着柳若娟脸上的表情。柳若娟那时候的表情有些奇怪,除了吃惊、害怕,还有一些别的什么,柳大太太却怎么都看不明白。

屋子里一片沉静,就听得院子里脚步声响,随着小丫头一声禀报,就见在几个丫头簇拥下,柳若媛搀扶着柳若娟慢慢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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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妥协

柳若娟脚步迟缓,面上十分憔悴,是真的憔悴,看样子像是遭受了极大的打击。柳若姒就吃了一惊。如果她不是在场亲眼看见了曾经发生的事情,这个时候肯定也会认为,柳若娟是吃了大亏的。

但事实并非如此,柳若娟那个时候表露出来的混乱、羞辱和伤心等等情绪,都是装出来的。那个时候,柳若娟不仅不憔悴,反而焕发出某种诡异的勃勃的生机。

那么,柳若娟这样憔悴,如丧考妣,并不是因为在大相国寺发生的事情,而是因为回到柳家之后的遭遇。这是唯一的解释。

柳若姒不由得看向柳大太太。

柳大太太看见柳若娟来了,立刻从座位上起身,抢在了柳三太太的前头,快步迎了过去,一边就与柳若媛一起,扶着柳若娟走到柳老太太的榻前。

张嬷嬷跟着柳若媛和柳若娟身后/进来,就回到柳三太太跟前伺候。主仆两个交换了一个眼色,柳三太太满意地点点头。

柳若娟给柳老太太行礼,柳老太太就摆了摆手。

“怎么一会工夫,就这样了。别行礼了,坐下吧。”柳老太太就道,似乎对柳若娟呈现出来的病弱之态也有些吃惊。

柳三太太这个时候就要起身,不过柳大太太却又快了一步,并未让柳若娟坐在柳老太太跟前,而是带到自己身边坐了。

柳若姒就注意到,柳大太太一直紧紧拉着柳若娟的手,没有松开过。

“……你大姐姐跟你说了没有?”柳大太太又柔声地向柳若娟道。“老太太担心你,怕你病的厉害。特意让你大姐姐接了你来,亲眼看看,这才能够安心。你这孩子历来懂事。就在娘身边坐一会,等回去了好生歇着。快些养好了身子,才不辜负了老太太。”

不知道内情的人这样看去,柳大太太是一片慈母之心,与柳若娟两个母女情深。

柳若娟只抬头飞快地瞟了一眼大太太,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随即立刻垂了头,似乎是病弱不堪的样子。

柳若娟在害怕,柳若姒就敏锐地觉察到了。柳若娟非常害怕,而她害怕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娘柳大太太。柳若娟虽平常不大受重视,但柳大太太似乎也没有苛待过她,怎么这个时候突然这样害怕起柳大太太来了。

这母女两人的关系,真是让外人看不懂那,柳若姒心里想。

“二丫头。”柳三太太这个时候就走到柳若娟身边,也拉了柳若娟的手,迫使柳若娟抬起头来,就盯着柳若娟的眼睛说道,“看这样子,真是怪可怜见儿的。不只老太太看着心疼。我们做叔叔、婶子的看着也心疼。二丫头,你不要怕。老太太在这,婶子们也都在。你受了什么委屈了,只管说出来,自然有老太太、叔叔、婶子们给你做主。”

柳若娟的眼神有些呆滞,听着柳三太太的话,却一声都没言语。

“可不要忍气吞声的,怕你/娘难做。”柳三太太向旁边瞥了柳大太太一眼,就又笑着道,“这家里。可不止有你/娘。这当家的人,是老太太。叔叔婶子们,也不会让你吃了亏。……有什么,只管说,趁着大家都在。……错过了今天。以后再要提,那可是什么都晚了。”

柳三太太的话暗示的意味极强,柳若娟没有听不明白的道理。柳若姒就看见柳若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但不过是转瞬之间,那一抹亮光就消失了。

柳若娟又回复到了呆滞的状态。

“三太太,二丫头还病着,你这么七三八四,可是让孩子心乱。三太太还是请一边坐下,咱们一切都听老太太的。”柳大太太皮笑肉不笑地对柳三太太道。

大家就都看向柳老太太。

“二丫头,我问你。”柳老太太这才开口向柳若娟问道,“在寺里头,你说要我为你做主,是什么事?”

“好孩子,别怕,老太太问你那。有话尽管说,说不定,就心想事成了那。”柳三太太挑眉,笑着说道。

柳大太太气的鼻子都歪了,一面狠狠地瞪了柳三太太一眼。

“二丫头,你刚才怎么跟娘说的,老太太问,你照实跟老太太说了,大家安心。”柳大太太也笑着对柳若娟道。

柳若娟的眼珠子就动了动,先是看向柳老太太。柳老太太刚才被众人吵闹了一通,面上表情还有些不耐烦,一面目光也在柳若娟的脸上打转,似乎想从柳若娟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来。

柳三太太和柳大太太都脸上带笑,恨不得跟她十分亲近的样子,但是这两个人的笑容,却都让她心中发冷。

柳若娟又抬起眼睛,望向远处。柳大/奶奶和柳若媛也都在看着她,柳若娟的目光不敢与两人接触,随即移开了视线,就看见了坐在对面的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我……我病的有些糊涂了,不……,问三妹妹,她都知道……”柳若娟终于开口,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柳若姒微微皱眉,看了柳若娟一眼,就见柳若娟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似乎是满怀期待,还有一点乞求的意味在内。

柳若姒不由得想冷笑,闹成那样,她以为柳若娟完全豁出去了,却原来不过如此。

柳若娟想求她什么,求她说出真/相吗?她所知道的真/相,会是柳若娟所期望的吗?当然不是,难道柳若娟以为,她当时什么都没说,就是没有看出柳若娟的真实目的。

想要得到什么,就去堂堂正正的争取好了,走邪门歪道,还想着利用别人达到目的,可耻、可悲、可笑!

“看来二姐姐是真糊涂了。”柳若姒清脆地道,“二姐姐有什么事。我哪里能够知道。大嫂是知道的,我那时候身子不舒坦,连客都不能去会的。”

“二姐姐若是非要我说,我又不知道。乱说一气,怕二姐姐承受不起。”

这么说着,柳若姒意味深长地看了柳若娟一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敢再来招惹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柳若娟的眼睛几乎不受控制地眨了眨,脸色一片灰白,随即又垂下头去。

“三妹妹说的是那,”柳大/奶奶这个时候却附和着柳若姒的话,

“老太太问你,怎好推给你妹妹。”柳大太太抬手,轻轻地拍着柳若娟的后背,似乎是在安抚,“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知道你病着。必不会罚你的。”

众人的目光,重新又都集中在柳若娟的身上。

“回老太太的话,并没有什么事……委屈。病了,不舒坦,一时任性,再不敢了。”柳若娟垂着头。有些僵硬地回答道,声音仿佛蚊子哼哼似的。

“说什么?”柳老太太没大听清,就追问了一句。

“二妹妹说她病了,一时闹起了小性儿,求老太太别罚她。”柳大太太立刻就笑道,“老太太,这下可放心了。”

柳大太太说完了话,又扭回头来,看了柳若娟一眼,目光十分慈爱。

柳老太太这次挺清楚了。就点了点头。

“小性儿……”柳老太太对于柳若娟闹“小性儿”有她自己的理解,“不过是没带着你去见客罢了。那也是有道理的,等过后,让你/娘带着你,四处去走走就是了。也犯不着就这么窝在心里。都是我柳家的姑娘,还怕有什么事情,会遗漏了你不成?”

“你也大了,往后多向你大姐姐学学。看家里谁不疼她,出去了谁不夸她。总归要自己争气些。”柳老太太这是在教导柳若娟了。

“还不快谢老太太,老人家的教导,对你大有好处。”柳大太太就道,拉着柳若娟起来,给柳老太太行礼。

之后,柳大太太就向柳老太太告辞,亲自送了柳若娟回去。

“回去安置妥当了,再来老太太跟前服侍。”柳大太太走的时候说道,一面却打量了柳三太太一眼。柳大太太的意思也很明显,柳三太太挑事,却未能如愿。柳大太太一会回来,是要跟柳三太太算账的。

柳三太太此时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却还是不甘示弱地回瞪了柳大太太一眼,一面又扫了柳若娟一眼,不由得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

“烂泥扶不上墙!”柳三太太就道。

柳若娟面上又是一白,脚下也是一绊,若不是柳大太太扶着,几乎就摔了。

柳大太太却没有停留,立刻带了柳若娟出去。

等着柳大太太带走了柳若娟,柳大/奶奶就想起刚才挨的一巴掌,就要再向柳老太太告状,毕竟柳若娟方才已经亲口承认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也是时候该跟柳三太太算账了。

但是,柳若媛却抢在了柳大/奶奶的前头。

“老太太,”柳若媛这个时候脸上紧张的神色才完全消失了,重新又笑了起来,就又上了榻,依偎进柳老太太的怀里撒娇,“求老太太别罚二妹妹,好不好?”

柳老太太根本就没提要罚柳若娟的话,柳若媛求的这个情,就有些无谓。难道是她手足情爆发,怕柳老太太事后再寻柳若娟的不是?

“虽是搅闹的老太太不安,可二妹妹她也不是故意的。老太太忘了,二妹妹自小就有这个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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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的成绩很烂,略打击。好吧,不是略打击,是很打击,要对自己诚实。不过,还是会写下去的,完整的写完。还在继续跟的大家,多少露个头啊,留一两个字就可以啦,让弱颜知道,还有人支持的,不那么孤单。

第六十八章 病根

“娘,二姐姐有什么病根,我怎么不记得了。”柳若姒听得柳若媛跟柳老太太说起,柳若娟自小就有某个病根,不由得十分奇怪。她搜寻自己的记忆,却什么都没有找到,就低声问柳二太太道。她和柳若娟同年,或许是在她还不记事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因此她并不知道?

“我也不记得二丫头有什么病根。”柳二太太也觉得有些奇怪,就道。在柳二太太的记忆中,柳若娟还比柳若姒要强壮一些的。

娘儿两个都觉得奇怪,就听柳若媛继续往下说。

“……想是还没有全好,如今偏在这个时候就发作了起来。”柳若媛那边已经继续对柳老太太说道。

柳老太太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面上也露出一些疑惑来,似乎是她也没想起柳若娟有什么自小就有的病根儿。

“老太太莫不是忘记了?”柳若媛就陪笑着道,“二妹妹小时候,闹过一回的。那个时候,我才八/九岁,二妹妹也才六岁的样子。有一回夏天,大家伙一起去园子里头玩,二妹妹自己跑开了。还是我发现二妹妹不见了,让大家去找,才找到了。”

“你是说……二丫头掉水里那一回?”柳老太太似乎想到了什么,就问道。

“正是,老太太想起来了。”柳若媛就点头道,“咱们大家伙把二妹妹救上来,二妹妹就发了烧,烧糊涂了。又说是我把她推进水里去的,又说娘不是她亲娘。还说身边伺候的人要害她。老太太去看她,她还喊老太太救命。”

“哦,我想起来了。”柳老太太听了柳若媛这样说,就把往事完全想了起来。摇头叹气,“那一回,二丫头是勉强捡了一条命回来。”

“可不是。大家伙都在紫藤花架子那掐花玩,她自来胆小,却自己走了开去。我记得娘当时请了高人来给二妹妹看,也到咱们的花园子里看了。看出来是花妖,还做了一番法事,二妹妹才好了,也不烧了,也不说胡话,不胡闹了。”柳若媛就道。

“娘,真有这么回事?”柳若姒就问柳二太太,这个时候她恍惚也记起来了,似乎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只是那时候她还小,记得不清楚。模模糊糊地,好像家里面闹的很大。

“是有这么回事。”柳二太太就点头,不过还是有些奇怪。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和柳若娟的什么病根又有什么关系那。

“那年我们不在京里,后来才听说了这件事。”柳三太太这个时候也道,只说了这一句。就不说了,一面就打量着柳若媛,不知在想什么。

“……是被花妖给迷了,是什么花妖?”柳若姗就好奇地问了一句。

柳老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一眼柳若姗,神色不悦。

“是……”柳若媛就道。

“那些乱七八糟的,就别提了,不是你们小孩子该知道的。”柳老太太就打断了柳若媛的话,说道。

柳若媛见柳老太太脸色不佳,就不再提什么花妖的话。只说柳若娟的病根。

“那时候,二妹妹虽好了,可脾气秉性却和从前大不一样了。我和娘不敢说,心里都害怕,怕二妹妹留下了什么病根儿。好在这些年。并没出什么事。可是这一回,二妹妹这样胡闹,跟平时就像两个人似的。老太太,你就不疑心?”

“那些个东西最难缠,想是一直附在二妹妹身上,只是被法力给压制住了,这回,是法力压不住,所以才又闹起来了。老太太,我真担心。二妹妹刚才似乎是好了,可是谁能保证,她就不再闹了。咱们可得想想什么法子才好。这是在咱们自家人前,怎么闹,大家知道缘由,还无妨的。可要是出去,到了外人跟前,万一二妹妹这么闹起来,惊了人,那可不是小事……”

柳若媛说着话,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偷偷觑着柳老太太的脸色。

柳老太太的脸色却随着柳若媛的话,越来越阴沉。

“别说的。”柳老太太摆了摆手,打住了柳若媛的话头,“这个话,再也不许跟人说。”

柳若媛见柳老太太脸沉似水,难得一见的冷厉,似乎也有些胆怯,就慢慢垂了头,真的不敢吭声了。

“你们刚才都听见了,这些话,就在我这屋子里头,谁也不准去外面说。要是让我知道谁嚼舌头,定然不饶!”柳老太太扫了屋子里的众人一眼,特意在柳三太太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一面冷冷的声音道。

柳二太太、柳三太太、柳若姒和柳若姗,以及柳大/奶奶等人都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答应了。

屋子里伺候的丫头婆子们也都忙跪下,只说什么都没听见,出去了必定管好自己的嘴。

柳老太太沉吟了半晌,才让柳二太太等人坐下,又让众丫头婆子起身。

“回去告诉大太太,”柳老太太就对柳若媛吩咐道,“二丫头的病,要好生找人给看。这些日子,就让二丫头在她那屋子里好生歇着。有客来,也不必让二丫头出来。要出去见客,也先不要带二丫头。”

“是,我回去,就告诉我娘,都听老太太的。”柳若媛立刻应声道,一面垂了头,遮掩住一脸的喜色。

柳三太太就起身告辞,她今天虽是狠狠地数落了柳大太太这一起子人,但最终还是被柳大太太给化解了。柳三太太想着一会柳大太太安抚了柳若娟回来,必定要跟她计较,因此就想先走开了事,所谓眼前亏吃不得。

“老太太……”柳大/奶奶不能见柳三太太就这么走了,就哭丧了脸,要跟柳老太太抱怨。

柳老太太此刻心里却被另外一件烦心事站满了。哪里还有心情去理会这些,只向柳大/奶奶摆了摆手。

“你们都下去吧,我累了,要歇一歇。晚上的席面。你们自己去吃,我也不吃了。”柳老太太就吩咐道。

众人见柳老太太脸色不好,都不敢违逆,只得各怀心思,从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

柳大/奶奶有些晦气,又有些疑虑。柳三太太却是十分得意,走的最快的,却是柳若媛。

柳三太太不回自己屋里,跟着到了柳二太太屋里坐了。

“……不知怎地,竟把二丫头给压服住了。啧啧,这也是做娘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不是我说,她也太偏心了些。看着二丫头可怜见儿的,”柳三太太就跟柳二太太一番的褒贬,“我都明说了。会给她做主,上头还有老太太那,她竟就缩回去了。可见也是个窝囊货,这个上头,就比不过她亲姐姐。”

“那却是个心狠手辣的货,绝人后路这一手干的漂亮。是得了她娘的真传了,还真不能小看她。”

柳三太太这么说着,却一面咯咯地笑了起来。

柳二太太原先只是疑惑,听柳三太太这么说了,她也明白过来了。其实,柳二太太也是个聪明的女子,之所以反应慢了一些,不过是心地良善,因此不愿意将人往坏处想。

“嫡亲的姐妹,何苦来。八字还没有一撇那。况且,大家眼里,二丫头如何比得过她。何苦来……”柳二太太就道。

“二嫂这样的人,自然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我见的人多了,她瞒不过我。”柳三太太就道。“咱们三丫头、四丫头可曾跟她过不去过,她又是怎样对咱们这两个丫头的?”

“四丫头才回来不久,我只让她跟着她三姐姐,不让她往大丫头身边去,好歹没出什么事。只可怜了咱们三丫头,”柳三太太就道,“我可是听说了,这个年都没过好,老嬷嬷豁出性命,才救了三丫头,不然,三丫头此刻是个什么光景!”

柳三太太时时想要柳二太太和她一起斗柳大太太,因此没少提柳若媛害柳若姒的事。

柳若姒没往柳二太太屋里去,只带着柳若姗回了自己的绣楼,姐妹两个在榻上坐了,一面丫头送上茶点来,柳若姗一面翻看柳若姒的针线,一面跟柳若姒说话。

“三姐姐,方才在老太太屋里说的,二姐姐掉水里,差点淹死,那时候三姐姐是不是也在场?”柳若姗就问柳若姒道。

“那个时候我也才几岁,记不大清了,应该是在的。”柳若姒就道。

常嬷嬷坐在脚踏上,正给柳若姒绣着肚兜,听了她们姐妹说话,就接上了话茬。

“怎么提起从前那件事了?”常嬷嬷就道。

柳若姗知道常嬷嬷是柳若姒的奶嬷嬷,柳若姒没出生的时候,常嬷嬷就在柳二太太身边服侍了,听见常嬷嬷问,她就想着,常嬷嬷必定是知道这件事的。

“可正是的。”柳若姗啪啦啪啦就跟常嬷嬷复述了一遍柳若媛在柳老太太跟前说的那些话,“嬷嬷当时服侍三姐姐,三姐姐年纪小,不记得了,嬷嬷必定记得吧。”

常嬷嬷并没有回答柳若姗的话,而且看柳若姒的脸色,见柳若姒轻轻点头,常嬷嬷才开口。

“回四姑娘的话,这个,老奴倒还记得一些。”常嬷嬷就道,“当时的四姑娘跟着三老爷和三太太在京外,因此不在场。那年夏天,格外的热。园子里紫藤架下,是避暑的好地方。姑娘们平常最爱去那里玩。那天,老奴还记得,有大姑娘、二姑娘,大姐儿都在,老奴陪着三姑娘也在。大家伙掐花玩,三姑娘玩了一会,还睡着了,老奴就看着三姑娘,做些针线。谁知道二姑娘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是大姐儿先说的,大姑娘就让人去找……”

“老奴看着三姑娘,不敢离开,后面的事情,也是听人说的。”

“那紫藤花架,还是如今的紫藤花架不是?”柳若姗就问。

“就是的,那紫藤花架,说是咱们老太太的太婆婆在时,就有了的。”常嬷嬷就道。

“哦,那离着水边还真不近。所以。你们什么声音也没听见?”柳若姗就问。

“只听得知了叫了。”常嬷嬷就笑着道。

“嬷嬷,那花妖,是什么花妖,可有别人见过。是什么样的?”柳若姗就又问道。

常嬷嬷的脸色微变,不过瞬间又满面笑容,不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并不曾见过,也没听人说过。”常嬷嬷就道。

“三姐姐,你说说,到底是什么花妖?”柳若姗却不肯就这样干休。小姑娘,对这样的事情还是非常好奇的,因此就又问柳若姒。

“谁又知道。”柳若姒就笑道,“只怕只能去问二姐姐了。你呀,这么一会,就忘了老太太说的话了。让老太太知道,小心罚你。”

柳若姗就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别人面前,我自然不肯说的。当着三姐姐,我才问的。”柳若姗就道。

“并不是不告诉你。实在是我也不知道。今天,若不是听大姐姐说起,我都不记得有过这样一件事了。”柳若姒就笑道。

“姑娘那时候年纪小,哪里记得这些个。”常嬷嬷就道。

柳若姗见柳若姒真是不记得的样子,也就不再追问了,又坐了一会。前面柳三太太打发人来,说是柳三老爷回来了,柳若姗就告辞走了。

送走了柳若姗,柳若姒靠在引枕上,陷入了沉思。

关于花妖的事情,她并没有跟柳若姗说真话。她本来是不记得了,但是柳若媛的一些话,还有柳老太太异常沉重的态度,让她想起了一些事。

柳若姒知道,那迷了柳若娟的花妖。原本是一株海棠。

柳家花园里,原本在紫藤花架子的南面,还有一株西府海棠,每年到了花季,十分的漂亮。因此。那附近也是她们姊妹几个最爱去玩的地方。柳若娟被花妖迷惑,掉进水里差点淹死,请了高人来,围着那海棠转了几圈,就说是那海棠作怪。

柳家的人都相信了,就将那株海棠砍了,还干脆连根拔起。

奇怪的是,自从砍了海棠,柳若娟的病就真的好了,也不再胡说,烧也退了。

当时的事情,柳若姒是不大记得了,但是今天看见柳老太太变了脸色,柳若姒想起了一些事。确切地说,并不是什么事,而是几个人当时的表情。关于这件事,柳若姒的脑海里只留下了这几个人的表情,可以想见,当时给她的印象是如何的深刻。

第一个就是柳老太太,吃惊、悔恨,第二个,就是柳大太太,同样非常吃惊,还有恐惧和……憎恨。然后,还有柳大老爷,柳若姒能够画出柳大老爷那个时候的表情,但却说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表情,因为她再也没见过那种表情,也无法体会柳大老爷的心思

对了,应该还有一个人,也给她留下了印象。是谁那,这个人的面孔是那么的模糊,但柳若姒又本能地感觉,这个人非常重要,在那件事里。

“姑娘,想什么那,喝碗桂圆汤吧,姑娘今天也受惊了。”

常嬷嬷的声音,让柳若姒从沉思中醒觉了过来。

常嬷嬷今天并没有跟着柳若姒往大相国寺中去,但是发生的事情,柳若姒并没有瞒着常嬷嬷。

柳若姒接了常嬷嬷递过来的桂圆汤,慢慢地喝着。

“嬷嬷,当时的事,你还记得多少?”柳若姒就问常嬷嬷道。

“差不多都记得的。”常嬷嬷就道,方才她跟柳若姗说了谎,那个时候,柳若姒并没有睡着,只是后来去找柳若娟的时候,柳若姒并没有去。

常嬷嬷发觉了不对劲儿,直接带着柳若姒回了柳二太太身边。

“嬷嬷,那个时候,不只二姐姐一个不见了,是不是?”柳若姒就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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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往事

“姑娘,你还记得?”常嬷嬷看着柳若姒,问道。

柳若姒就点了点头,现在,她模糊地记起来一些了。她记得,当时跟柳若媛、柳若娟,还有大姐儿,几个人带着贴身伺候的奶嬷嬷和小丫头们,都在那架紫藤下玩,她当时跟大姐儿一起,掐了花说要遍个花篮子。柳若媛和柳若娟一起,似乎起了什么争执,后来有一阵没听见两个人的声音,柳若姒记得她抬头看了一眼,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已经不在紫藤下了,还有两个人的奶嬷嬷和两个最心腹的小丫头。

当时柳若姒也没在意,之后大姐儿发现柳若娟不见了,那时候,柳若媛已经带着人回来了。

柳若娟被从水中救出,请了郎中来,捡了条性命。柳若娟清醒之后,就说是柳若媛推她落水的。柳若媛当然不承认,柳若媛的奶嬷嬷和丫头们也都作证,柳若媛还说,她一直跟柳若姒、大姐儿在一起,没离开过紫藤架,大姐儿和服侍大姐儿的嬷嬷、丫头都证实了这一点。

当时常嬷嬷找了个借口,护着柳若姒,只说什么都不知道。

柳若娟说是被柳若媛推落水的,如果这种说法,还有一半人相信的话,但是柳若娟还说了别的,却让人对她所说的话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柳若娟当时还说,柳大太太不是她的亲娘,柳若媛也不是她的亲生姐姐。

正是这句话,让人对柳若娟生疑,然后也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说柳若娟可能是被花园子里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迷了。接下来,就是请高人做法。

“那个时候,二姑娘可不是现在这个性子。”常嬷嬷就叹道,“那真是又机灵、又要尖儿。也爱说话。”

“是啊,可不像现在,跟个影子似的,成天只知道跟着大姐姐。大姐姐说东,她不敢向西。怕是大姐姐说月亮是方的,她都得跟着说是方的。”柳若姒就道。那个时候,柳若娟常与柳若媛争竞,在柳老太太和柳大太太跟前争宠。

那位请来的高人做法,砍了海棠树,柳若娟退了烧,神智清醒过来,再不说是柳若媛推她的话,也再不说柳大太太不是她亲娘。

也就是那之后,柳若娟的性情出现了巨大的转变,成为了现在这个沉默寡言影子一般的人。

“嬷嬷。我记得,现在跟着大姐姐和二姐姐的奶嬷嬷,不是从前奶过她们的那两位嬷嬷,是不是?”柳若姒因为记不太清楚了,因而向常嬷嬷求证。

“姑娘记得没错,出了那次的事。大姑娘和二姑娘身边的人都受了罚。她们两个自小服侍的奶嬷嬷都赶出去了,还有贴身伺候的几个小丫头也给卖了。如今大姑娘和二姑娘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后来大太太重新指派的。”常嬷嬷就道。

也正因此,当年的事情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也没再听人说起,真/相也早就淹没了。

只是没有想到,是柳若媛将这件事又重新提了起来。

“只可惜了那株海棠。”柳若姒就道。

“嘘,”常嬷嬷忙就示意柳若姒小声,“姑娘,切莫再提这两个字。也别问是为什么。老奴也并不知情的。……并不是姑娘该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好。”

“嬷嬷,我知道了。”柳若姒就点头,“出了这个屋子,再不会说的。”

海棠几乎是柳家的禁语。自柳若娟被海棠花妖迷惑落水。柳家不知怎地,还传出了花园子里闹鬼的传闻。直到后来,请了高人来做法,紫藤架边的海棠被砍之后,府内其他几处的海棠树也都陆续被连根拔除,重新种了别的花木。

只是,紫藤架边的那块地方,自从砍了海棠,再种任何一种别的花木,却从来都没有能够成活下来的。最后,没有办法,只能挪了一块湖石来,压在了当地。柳若姒恍惚记得,曾听人说过,那湖石下面,还压了别的东西。

挪了湖石之后,柳若娟自然早就已经好了,那花园子闹鬼的传闻也消失了。

只不过,海棠仍旧是禁语。

还是小时候,柳若姒恍惚听花园子里粗使的婆子私语,提到海棠。只不过她们所说的海棠,并不是花木,而是一个人,是柳老太太身边曾经最为得力的大丫头,名字就叫做海棠。

那个海棠,柳若姒却从未见过,也没有听人正面提起过,一个人似乎就那么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柳若姒歇了一会,看着时辰不早,就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柳二老爷已经回来了,并将柳玉汶从前面书房带了过来。柳若姒就跟柳玉汶打棋谱,柳二老爷去小书房写信,柳二太太将常嬷嬷叫到一边,声音压的低低的说话。

“……大姑娘突然在老太太跟前提起这个,怕是没跟大太太商量过。”常嬷嬷微微皱着眉头,低声说道,“刚才我让初五和初七两个出去打听,大太太那边,很不寻常……”

正如常嬷嬷所说,此刻柳大太太的房中,气氛与往常不同。

柳若媛红着眼圈,正坐在炕上拭泪,柳大/奶奶在旁不住地安慰,而柳大太太,正坐在柳若媛的对面,却是气的满面通红。

“……你如今越发的人大心大了,什么话,随便在老太太跟前就说得?也不先跟我商量商量。那些话,可是说得的!”看着柳若媛哭成这样,若是平时柳大太太早就心软了,不过今天却不一样,柳大太太气坏了,并没有那么容易心软。

“……并没说什么,确有实事,也不是我瞎编的。”柳若媛心中不服气,还在辩解,“我也是为了大家伙好。二妹妹今天这样发疯。虽然娘教训了她,可我看着她心里也不服,下次难保不会再发疯。要是在外头,她活不活的还是其次。咱们大家脸上都无光。难不成为了她一个,把咱们一大家子都赔上。”

柳若媛振振有词,她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你,你是为了大家伙,还是单为了你自己?”柳大太太气道,“你问问你自己。到底是为的什么。不过是怕你妹子抢在你前头,坏了你的好事。”

柳大太太平时极宠柳若媛,像现在这样不客气地数落,是极少的。柳若媛被说中了心事,就受不住,哭的越发厉害了。她背着柳大太太,跟柳老太太说了那一番话,确实是存着要绝了柳若娟后路的意思,怕柳大太太不肯。柳大/奶奶在一边好言好语地劝解,丝毫不起作用。

“你怎么就这样心急!”柳大太太紧皱着眉头。“难道娘心里就没数,自然会好生安排。最好的自然给你,你二妹妹不会碍着你,娘自会为她另作打算。……你这么一说,老太太都不让你二妹妹见人了,你二妹妹以后可怎么样那。你不要她见人。可你想没想过,这件事要是传扬了出去,她还说不说亲了。你、你这个丫头,气死我了。”

柳大太太将柳若媛的心事全部说出,柳若媛在柳大太太面前难免有些心虚。且事情她已经做了,柳老太太有了那样的吩咐,柳大太太也是回天乏力,柳若媛又觉得没有了后顾之忧,心中的欢喜也是难免的。

柳若媛的哭声就渐渐低了下去。

“……我不过是提起来,暂且不让二妹妹出门。也省得她不死心,要闹的大家没脸。过一阵子,我再跟老太太说说,也就没事了。”柳若媛小声说道。

柳大太太叹气,眉头紧锁。并没有因为柳若媛的话而略有宽解。

“不知道天高地厚!多少年了,突然被你提起来,谁知道又会惹来什么事!真真是我的冤孽。”柳大太太就道,一面就吩咐柳大/奶奶,“你去安排安排,老太太虽发了话,咱们也不能就放松了。千万别让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从账房支些银钱,不,别去账房,从我的私房里面出……”

正说着话,就听见院子里脚步声,小丫头禀报说是大/爷回来了。

柳大太太立刻坐直了身子,一面赶紧就叫让柳玉江进来。

“怎么样,可有什么风声?”等柳玉江进来,给柳大太太行了礼,柳大太太等不及让柳玉江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并没有什么风声传出来,花了大价钱,从长公主贴身伺候的嬷嬷那里传了话出来……,小侯爷今儿个陪同长公主去寺里做功德,一直在后殿为长公主跪经。跪的久了,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撞在了供桌的桌角……,其余并没有什么事。”柳玉江忙就向柳大太太回道。

“打听确实了?”柳大太太听了,忙又追问了一句。

“打听确实了。”柳玉江看了柳大太太一眼,才继续说道,“依我猜着,怕也是知道咱们去探口风,特意让心腹的人传出这样的话来,安咱们的心。”

“这我就放心了。”柳大太太这才松了一口气道。

出了柳若娟这样的事情,柳家这边想遮掩过去,也得看长公主那边是什么意思。现在可以确定,长公主那边也并不想追究此事,只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这自然正合柳大太太的心意。

“那你打听着,对咱们家,对你大妹妹,长公主那边可露出什么口风来没有?”柳大太太接着又问柳玉江道。

“这个……并没有。”柳玉江就道,“太太无需多虑,以大妹妹的品貌,只有大妹妹挑人的,谁还能挑她。长公主那边既然没有不好的口风,那就是好事。”

“我就怕,因为这么一闹,长公主虽说暂时不计较了,心里却恼了咱们。”柳大太太就道。

如果是这样,虽不至于出什么大事,但是要将柳若媛嫁进侯府的事情,可就成了泡影了。柳大太太担心的是这个。

“太太无需担心。”柳玉江就道,“长公主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没见过。咱们当一件大事。长公主未必就看在眼里。长公主要为小侯爷寻配,这京城里,真正当得上清贵人家的,又有这般好姑娘的。除了咱们家,也没别人了。以我看,也只有大妹妹,才有这样的才干,能支撑得起侯府来。……侯府的诰命,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柳玉江这个话。却是说到了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的心坎上。柳大太太脸上露出一些舒心的笑容来,一边的柳若媛也早不哭了,面上就有些得意,看着柳玉江,越发的顺眼、亲切起来。

心事放宽了些,柳大太太这才想起来让柳玉江坐,一边柳大/奶奶亲自捧茶。

“大妹妹怎么哭了?”柳玉江一进门就看见柳若媛哭了,这个时候就问道。

“还不是因为二丫头的事情。”柳大太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柳大/奶奶、柳若媛也十分默契地闭了嘴,对方才的事情只字不提。

“虽是二丫头做的左了。这事情的由头,还是三丫头闹起来的。”柳大太太就说道,“好生生的要去见客,她不去。又闹出这样一出来,要是长公主那边记仇,可分什么长房三房的。可就都记在了咱们大家伙的头上。这三丫头是怎么一回事,近来,我越发看不懂了。……莫不是知道咱们的打算,要闹散了这门亲事?”

因为要瞒住柳若娟的事情,柳大太太等人也就不好提柳若姒伤了韩青的事。这个时候,才自家议论起来。

“若说是知道咱们的打算,只怕是知道的。可若说是想闹散这门亲事,我看着不像。”柳大/奶奶就道,“她也不是计划好了要去放生林的,况且。谁又知道,能在那遇见小侯爷。”

“这倒是的。”柳大太太觉得柳大/奶奶说的有理,不禁点头。

“总还是她闹出来的。”柳若媛此刻已经擦干净了眼泪,立起了眼睛道,“这个时候虽不好怎样。若真因为她,咱们家跟长公主交恶了,迟早要让她好看!”

柳大太太就瞪了柳若媛一眼。

“你还不消停些!我跟你说的话,都当做了耳边风了。再有事情,不跟我商量就去做,可饶不得你了。”柳大太太呵斥道。

柳若媛就不说话了。

“你们看着,三丫头对璋哥儿怎样?”柳大太太就问柳玉江和柳大/奶奶,“还是早点儿将他们的亲事定下来才好。”

“璋哥儿是极喜欢三丫头,三丫头对璋哥儿,看着也还好。小姑娘家,总是害羞的,还能怎样。”柳大/奶奶就道。

“父亲和我都探过二叔的口风,看二叔的意思,却是要留心再看看。”柳玉江就道。

“璋哥儿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也说要高中了之后,再来提亲。”柳大太太就道,“我只怕到时候有什么变化,还是早些定下来,大家都安心。”

“璋哥儿这边都好说,总归是会中的。只看二叔、二婶,三丫头这边。”柳大/奶奶就道。

“二老爷、二太太说要再看看璋哥儿的才学、人品,可要是三丫头自己乐意,那事情也就成了。”柳大太太似乎自言自语地道,“这事不早点定下来,眼看着就有人上门给三丫头说亲,万一……咱们拦住一个,拦不住所有的。”

“是要想个法子……”柳大/奶奶、柳若媛就都寻思起来。

“还有大/爷过继的事,”柳大太太就道,“今天三太太那样挑事,实在是好险。她这一出来,势必不消停……”

“有三太太在,咱们总是束手束脚。”柳大/奶奶也道,“也太霸道了些,一点颜面不给人留的,要想个法子,要是能将她撵走,那别的事,也就都顺了。”

“那……就从三太太这边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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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旧话重提

四月十六,是柳家柳二老爷的生日。因家中还有老母在堂,且也不是整生日,柳二老爷早就说了,不要往大里操办,不过一家人聚在一处,乐一乐也就行了。

柳二老爷虽是这样说,然而柳家几位老爷、太太过生日,都是有成例的。虽说是不要张扬,但也不可过于省俭。因为现在家里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管着家,柳老太太事先发下话来,柳二老爷过生日的事情,就交给柳玉江和柳大奶奶来筹办。

这是在晚间,大家都聚在柳老太太的屋里,给柳老太太请安,陪柳老太太说话的时候,柳老太太决定的。

当时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也都在场,柳三太太就冲柳三老爷使了个眼色。柳三老爷就起身跟柳老太太说,要给柳二老爷过生日,他这个做弟弟的,也要出一份力。

“老太太的寿辰,全是兄长、嫂子和侄儿、侄媳妇操办的,我们回来的晚了,并没出上什么力。二哥做生日,我们做弟弟、弟媳妇的,正是该出力的时候。”

这样说的,柳老太太就高兴了起来,柳三老爷趁势就提出,让柳三太太帮着料理宴席、招待宾客的事情。柳老太太点了头,就吩咐说让柳三太太和柳大奶奶一起,负责柳二老爷的生日宴席的一应事项。当然,外面的事情,依旧交给柳玉江和柳三老爷、柳玉湘去操办。

柳大太太等人知道这是柳三太太打算好的,想要借此机会插手管家的事务,然而却也拦阻不得。

柳三太太则是兴头十足。还跟柳老太太商量了,要带上柳若姒、柳若姗几个。

“她们几个也都渐渐地大了,也该学着掌理家事,往后出了门子。当家理事的,才不会束手束脚。四丫头自小跟着我,我一直让她习学着。”柳三太太就对柳老太太道,“家里头,一直是大太太和大奶奶管事,听说也常带着大丫头。……二丫头,三丫头,还有大姐儿也不小了那。”

柳三太太这么说着,就瞟了柳大太太一眼。

“不如,这回就让她们几个跟着我,也历练历练,习学习学。我虽不如大太太有本事,却不藏私,最乐意教导晚辈。”

柳三太太话中有话,指责柳大太太霸着管家的位置。却只顾着柳若媛,却不理家中其他的女孩子。柳若娟和大姐儿都是她那房里头的,惟独柳若姒,是最被忽略的。

“……大丫头不过是年纪大了两岁,老太太疼她些。原想着二丫头、三丫头她们还都小,姑娘家。多在娘家享几年的清福,不过是我们多操劳操劳,也是做长辈的一片慈心。……今年也是要跟老太太禀报了,带在身边习学的。”柳大太太皮笑肉不笑,也忙起身,向着柳老太太道。

柳老太太就点头。

“三太太这个主意好。也是该让她们几个小的学学管家理事了,就让她们跟着你吧,你好生带着她们。”

柳老太太夸了柳三太太,却并没有说柳大太太的不是。

“先带着大丫头、三丫头、四丫头和大姐儿吧,二丫头那。还是让她多歇歇,有什么,让大太太多教导她些。”随后,柳老太太又吩咐道。

自从柳若媛在柳老太太跟前提起柳若娟的病根儿来,柳老太太当夜就没睡好。第二天亲自去柳若娟的屋里看了柳若娟。柳大太太虽尽力想要挽回柳若媛说过的话,但奈何柳老太太心里已经有了成见,并没有就此收回成命,只不过因为柳大太太的保证,柳老太太也没有坚持要再请高僧来做法的话。

这些天,柳若娟几乎等于被禁足了。现在,即便是跟着柳三太太习学管家的事情,柳老太太也不肯让柳若娟来参加。

柳大太太却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她心里,并不希望柳若娟到柳三太太的跟前。柳大太太担心,柳三太太不怀好意,会怂恿柳若娟再做出什么对长房不利的事情来。

柳三太太自从在柳老太太跟前领了这件差事,着实非常用心。她每天都在自己院子前面的三间倒座厅内理事,必定会将柳若媛、柳若姒、柳若姗和大姐儿带在跟前。表面上,柳三太太对几个女孩子都一视同仁,背地里,却对柳若姒和柳若姗格外的关照,真如她自己所说,一点儿不肯藏私。

柳二太太其实早想着要柳若姒学些管家的本事,只是柳大太太的态度一直滑头的紧,柳二太太性情温和,见柳大太太并不十分愿意,也就罢了,只在自家院子里,让柳若姒学着料理一点事情。现在柳三太太肯这样带着柳若姒,柳二太太就十分的感激。

而柳若姒跟着柳三太太,则是见识了与柳二太太的风格完全不同的理家手段。也许是吸取了上次料理柳老太太的寿宴的经验教训,柳三太太这次手里掌了权,并没有大动干戈打人、撵人,但是柳若姒却是眼见着柳三太太各处安插自己的人手。

柳三太太管事,柳若媛每天必按时过来,而且还盯着柳若姒,要等柳若姒走了,她才肯走。

“这是来盯着咱们的,”柳若姗就看不过,私下里跟柳若姒道,“三姐姐,你信不信。咱们这说什么,做什么,她回去都得学说给大太太她们听。”

柳若姒笑着点头,一边就扭头看柳三太太。

“三婶肯定早就心里有数了。”

“这个不用放在心上。”柳三太太就笑道,这种情况,柳三太太当然是早就预料到了。她和柳大奶奶一起理事,即便是想法子撇开了柳若媛,这府里到处都有柳大太太的耳目,有什么动静,也瞒不过柳大太太。“就让她跟着,也免得那边疑神疑鬼,以为我做了什么了。”

“这个家,本就该大家一起管。你娘爱清静,不愿意插手也就罢了。只要愿意,就不该她长房把什么都把着。”

柳三太太是立意要将柳二老爷的生日办好,也好借此显示她的才干,之后插手管理家务,也就顺理成章。她管的好了,柳三老爷跟柳老太太去说,再加上柳二老爷、柳二太太这边的支持,柳三太太这次是势在必得的。

即便柳三太太这次不为柳二老爷操办生日的事情,她要管家,柳二太太、柳若姒也是支持她的。

柳二老爷的生日并不要铺张,因此没几天也就料理好了。柳三太太就拿着定好的宴席和宾客单子,带着柳大奶奶先来柳二太太的屋里,请柳二太太过目。

柳三太太和柳大奶奶此时都想要讨好二房,一切准备自然没有让柳二太太不满意的。

柳二太太看过了单子,只说过于奢侈,便又做主改了一些。之后,大家才拿着单子,来向柳老太太禀报。

原先这样的事,是要经过柳大太太点头,才能送到柳老太太的跟前。不过现在柳三太太管事了,就将柳大太太这个关节给忽略了过去。用柳三太太的话来说,只管让“大太太跟着享清福吧”。

柳老太太听了柳三太太的禀报,并没有做驳回,只说大家商量好了,按着成例办就行了。柳三太太最近在柳老太太面前很是温顺,又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常说柳三太太的好话,柳老太太对柳三太太的态度也是越来越温和了。

眼看着柳二老爷的生日就要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也被提上了日程。

“……那一天,老太太必定是要再提这件事的。”这天,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坐在榻上,就商量道,“到时候,咱们也得有个说法才行。”

柳老太太心里一直惦记着给柳二老爷过继嗣子的事情,每到柳二老爷的生日,必定会当中提起,让柳老太太早作决定。今年,柳老太太必定会逼迫的更紧些。

“过继四郎的事……,”柳二太太就微微皱了皱眉眉头,“我看怕是不成。三太太虽没说什么,可看她平日的言行,是不乐意的。”

这些时日,柳三太太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免让柳玉淮亲近柳二太太。柳三太太这样的做法,在柳二太太眼里,是很明显的表态了。

“我又跟三弟暗示过这件事,三弟倒是愿意的,只是说三太太那里,要慢慢地说转。”柳二老爷就道。

“慢慢地说转,要用多久?”柳若姒就道。柳三老爷虽是武官,但是为人却相当的圆滑。像这样的话,是做不得准的。“咱们肯慢慢地等,怕是老太太那里,还有别人那里,不容咱们慢慢的等。”

“这回老太太定要提起过继的事,爹、娘,我想,咱们该跟三叔三婶好好谈谈了,免得到时候,再横生枝节。”柳若姒就道。

“是这个道理,与其到时候在老太太跟前说不合,不如提前说了。若是不成,咱们也就不提了。”柳二老爷就点头道。

柳二太太也点头,三人商量定了。柳二太太就让小厨房里准备了一桌宴席,柳二老爷打发人将柳三老爷请了过来,兄弟俩喝着酒,慢慢地就将话题引到了过继子嗣的事情上头来。

第七十一章 迟疑

这桌上只有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兄弟两人,丫头们都被打发了出去。这样,兄弟俩谈的怎么样,也就只限于他们兄弟之间,不会被有心人利用了去。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在另外的屋子里另摆了一桌,母女两个慢慢地吃着,一面等着那边柳二老爷的消息。

柳二太太心里有事,就有些食不下咽。柳若姒见了,忙给柳二太太布菜。

“娘,你就放宽心吧。”柳若姒劝柳二太太道。

“哎,”柳二太太就叹气,“让娘怎么能放宽心那。要是没谈成,明天老太太提出来,必定又是要逼着咱们过继大郎。”

今天他们跟柳二老爷商量,是要柳三老爷给了准信儿,而不是模棱两可的回答。这件事,成与不成,就在今天了。柳二太太自然难免紧张、心焦。

虽然柳三老爷是愿意的,但是柳三太太的态度却让柳二太太不敢这么想。这种事,虽说是男人当家,但是大家都清楚,最后还是得柳三太太点头,否则,柳三老爷也不能硬来。

“老太太那天跟你父亲说了,过继的事情,今年必须得定下来。”柳二太太又道。

所以,今天才务必要柳三老爷一句准话。

若是三房不肯将柳玉淮过继过来,那么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不得不过继柳玉江。虽然他们万分不愿意,但到时候柳老太太会施加什么样的压力,想想就头疼。

柳若姒慢慢地吃着饭,一面不忘给柳二太太夹菜。她不像柳二太太那么紧张、担心。她甚至能大致猜出柳三老爷会给出怎样的答复。

只是。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一样,柳若姒对于这件事情,也还存着一点儿希望。不过,如果这点儿希望破灭了。柳若姒也早就准备好了退路。只看今天的事情会如何发展,柳若姒才能决定下一步具体要怎么走。

娘儿两个这顿发吃的很慢,可是等她们吃完了,又喝了一遍茶,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那边的席还没有散。

柳二太太强忍着,并不让人去打听。最后却又忍不住。就招呼彩凤进来。

应声进来的,却不是彩凤,而是大丫头绣鸾。

“太太有什么吩咐,”绣鸾向柳二太太行礼,“刚才老太太身边的芍药姐姐过来,要给老太太做抹额,描个花样子,把彩凤叫了去。”

柳二太太心里有些乱,就点了点头。

“她既然不在,就你去吧。”

柳二太太就对绣鸾吩咐了几句。打发了她去柳二老爷那边照应照应。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的谈话,因为不知道结果如何,柳二太太并不想让人知道,身边的这几个心腹,却是不要紧的。

绣鸾去了半晌,才回来回话。说是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已经吃罢了饭,送了柳三老爷回去,柳二老爷这就过来。

柳二太太忙就吩咐人准备醒酒汤,一会的工夫,柳二老爷果然来了。

柳二太太心里急,却并没有立刻就问,而是先服侍着柳二老爷喝了醒酒汤,安置柳二老爷换了衣裳,在榻上坐了。

之后,柳二太太就看着柳二老爷。

“三老爷他……怎么说?”柳二太太终究还是问道。

柳二老爷苦笑了一声。

“三弟还是那句话。他是极为情愿的。只不过……”

“只不过,三太太不愿意是不是?!”柳二太太就道,神色有些黯然。

“三弟并不曾这么说。”柳二老爷就道。

柳二老爷说要柳三老爷给了准话,柳三老爷满口应承,说他十分愿意。但是接着。却又话锋一转,说到柳三太太。柳三老爷说,柳三太太也不是不愿意,只不过女人家,优柔寡断的,这件事,还得需要一段时日,柳三太太才好做决定。

“最后肯定是依的,给二哥做儿子,这样的好事,别人抢都抢不上的。四郎跟着二哥,比跟着我们还要有出息!”

这就是柳三老爷的话。

“还是这样……”柳二太太就叹气,“三太太还是不乐意。不乐意,就说不乐意,难道我们还能强抢了四郎不成。这样吊着……”

柳二太太有些不高兴。

柳若姒带着小丫头洗了樱桃,用玛瑙盘盛着,端了进来,放在矮桌上。

“爹,娘,吃些樱桃。”柳若姒就道。

“姒儿,坐娘跟前儿来。”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答应一声,就踩着脚踏,在柳二太太身边坐了。

柳二太太捡了颗大红的樱桃递给柳二老爷。

“今天刚从庄子上送过来的,正新鲜好吃。这是第一批下来的,只有一篮子。咱们留了点儿,大头儿给老太太那边送过去了,大太太、三太太那都送了。另外刘家、崔家这几家也都送了点儿,尝尝鲜。”柳二太太就告诉柳二老爷道。

如今并不是樱桃大批上市的季节,只有很少早熟的,新鲜摘下来,大家尝个新鲜。

柳二老爷点头,觉得柳二太太安排的极为妥当,这样的事情,他是从来不用操心的。

“三婶不愿意,娘早就看出来了。三叔难道就看不出来?就像娘说的,三婶这是吊着咱们,也是有她的打算。”

柳三太太虽说泼辣能干,但是要跟柳大太太斗法,在这府里却嫌势单力薄,因此极力要笼络柳二太太。

“何须如此!”柳二太太就道,“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反而让人心里不自在。”

“娘说的何尝不是。”柳若姒也捡了颗樱桃,慢慢吃着,一面抬头,眼角的余光就扫见帘子外有人影晃过。柳若姒心里冷笑了一声,只做没看见。

“三婶这么做,怕是要弄巧成拙。”柳若姒等了一会,这才又说道。

“过继不成四郎也就罢了,那咱们就依着先前说的,跟老太太说,咱们等着五郎。”柳二老爷就道。

“怕是老太太到时候不肯。”柳若姒就道,“而且,三婶不愿意过继四郎,有了五郎,难道就能愿意了?”

而如果五郎不出自三房,而是出自长房……

长房又哪里来的五郎那。

如今柳大太太已经上了年纪,柳大老爷再不往柳大太太的屋子里去了。柳大老爷屋子,也并没有能生育的侍妾通房。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沉吟了起来。

“爹、娘,你们有没有想过,过继嗣子,也并非一定要是爹的亲侄儿。柳家宗族,子侄辈中有好的,挑一个过继,也并不违背宗法。……而且,怕还少了许多的麻烦。”柳若姒慢慢地说道。

几次商量过继的事情,柳若姒总有主意。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不由得都看向柳若姒。

“姒儿,是不是想好了什么主意?”柳二老爷就问道。

“我能有什么主意,”柳若姒就笑了笑,“是爹娘被眼前的事情牵绊住了,我不过提出个想法来。爹和娘愿不愿意,能不能行得通,我是不知道的。”

柳二老爷却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想了想,就笑了。

“你这丫头,难道是早就打了这个主意?”柳二老爷问柳若姒道。

“什么主意?”柳二太太的反应就比柳二老爷的慢了一拍,疑惑地问。

柳若姒笑着,也不说话。

过继长房或者三房的孩子,还是过继亲族的孩子,这对柳二太太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对于柳二老爷来说,却未必会如此。柳若姒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说出这个选择,还是考虑到了柳二老爷的想法。

而现在提出来,却是水到渠成,可以说是最好的时机。

柳二老爷低头想了半晌。

“也罢了。”柳二老爷抬起头来,“我看这样也行,那孩子,是个好孩子。”

“谁?”柳二太太问。

柳若姒就嘘了一声,让柳二老爷先不要说,她走到门口,左右看了看,见丫头们都远远地站着,这才回来,冲着柳二老爷点了点头。

“是汶儿。”柳二老爷就低声对柳二太太道。

“这……这能成吗?”柳二太太就问。

只看柳二太太的神色和语气,柳若姒就放了心,柳二太太与柳玉汶颇为投缘,对于过继柳玉汶的事情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要过继柳玉汶,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汶弟那边,应该并不难办。”柳若姒就道。

“只是咱们家这边,头一个,老太太未必就肯答应。”柳二老爷就道。

“毕竟是爹要过继儿子,只要爹主意拿的稳,老太太也不能勉强爹怎样。”柳若姒就道。柳若姒没有明说,这个年代,女人讲究的是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柳二老爷是顶门立户的柳家子孙,这件事他是能够做主的。

“虽是这么说,总也要老太太情愿点头……”柳二老爷苦笑道,不管怎样,柳二老爷都希望柳老太太开开心心,并不想触怒、惹恼了柳老太太。

这是柳二老爷的一片孝心。

“要是咱们现在这么去说,老太太肯定不愿意,还得生气。”柳若姒就笑道,“可是,要让老太太点头,也不是没有法子的……”

第七十二章 生日

柳若姒压低了声音,如此这般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了一遍。柳二太太听了并没有什么表示,在这样的事情上头,她总是听柳二老爷的。柳二老爷低下头,沉思了半晌。

“要是这样……”柳二老爷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除了为难之外,还有些伤感。柳二老爷自幼聪慧,有神童之称。这一辈子,除了子嗣上头,其他的一切可以说是一帆风顺。这就更加助长了他耿介的个性。尤其是在对待家人的问题上头,柳二老爷从不会用任何的手段。他认为如果用了手段,就伤了亲情。

而柳若姒所提出来的法子,在柳二老爷看来,就是运用了手段。

“爹,我知道你的想法。”柳若姒就道,“要是直接去说就能成,谁愿意这么麻烦。爹你想想,咱们这不也是被逼的没法子了吗。”

有些话,柳若姒还是没有明说。真要说用手段,柳老太太逼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过继子嗣,而且偏向柳玉江,难道就没有动用手段?至于柳大太太、柳玉江那边,所采用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这种情况下,还要按着柳二老爷的理想来,那他们根本就没有出路,只能任人宰割。

“手段,也有好坏之分。另外,也要看用手段,是想达成什么样的目的。”柳若姒接着道,“爹、娘,我觉得我们这么做,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

“爹读了那么多的书,应该也知道所谓的阴谋和阳谋的说法吧。”

“不必说了。”柳二老爷听了柳若姒的话,就笑了。“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就依着你吧。”

“姒儿的计划,确实称得上是阳谋。很好!”柳二老爷又对柳二太太道。

一开始听了柳若姒的话,柳二老爷心里其实已经要点头了。他之所以犹豫,还是因为有些伤心。不过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情,他自己就能做主的,却要经过这么多的波折,想这么多的法子,才有可能办成。

“老太太心里其实没什么。”柳二老爷就道,“只是年纪大了,耳根子软了些,都是被人撺掇的。”

“自然是的。”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就偷偷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忙都正色点头。她们绝对的赞成柳二老爷的话。

一家人又商量了一会,终于将事情都定了下来,各自去准备不提。

柳二老爷的生日,不过是请了亲族中几个十分亲近要好的,另外还有些同僚、好友,就在前院摆了几桌酒席。另外请了一班小戏,过了晌午,也就散了。

晚上,安排的是家宴,并没有请外人,除了柳家自己人。

另外只有一个柳玉汶。柳玉汶是一大早就过来了,给柳二老爷磕了头,还送上了寿礼。这孩子手里并没有什么钱,可给柳二老爷的生日礼却是用足了工夫,一百个寿字,各个不同,很显笔力。

柳二老爷自然十分的高兴,之后,柳玉汶就去宗学了,直到晚上。宗学里放了学,柳二老爷打发了人接了他进府,参加家宴。柳玉汶是柳二老爷特意要栽培的子侄,列席家宴,自然是无可厚非。

柳二老爷的生日。柳玉波和马大/奶奶也来送了礼。柳玉波吃了席,晌午就走了。马大/奶奶一大早进府,也跟着吃了席。她仗着柳玉汶得柳二老爷的青眼,她就比别的亲族更有体面,这一天就在府内各处打转献勤,想要得些好处。到了晚间,马大/奶奶也不回去,赖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

家宴就摆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见丫头们摆上席面,马大/奶奶也跟着忙进忙出。众人都嫌她没有眼色,但是却也不好明着撵人。因柳二老爷生日,也赐了下面人酒食,看着这边要坐席了,就有管事的媳妇硬拉了马大/奶奶下去,另安排饭给她吃。

柳若姒陪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过来的时候,就听见了柳老太太院子里的小丫头正在说马大/奶奶的笑话。

“听说也送了礼,二太太打发了赏钱。她还嫌不够,定要吃回去。还没有咱们府里一般的管事奶奶体面,只仗着脸皮厚,一个劲儿往主子们跟前凑。”

“偏是二老爷和二太太看重她小叔子,她就当得了势了。让谁看得上!”

“那位大/爷也够一说的,面团一样,只凭着这位大/奶奶作!”

“可惜了汶二爷,被他们带累了。”

小丫头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瞧见柳若姒他们来了,忙都住了嘴。

柳二太太脸上就有些不大好看。

“眼皮子也太浅了些。”柳二太太就道。

“是贪心太过。”柳若姒就道。

马大/奶奶送了礼来,柳二太太深知她的性情,立刻给了赏赐,却比马大/奶奶送的礼要厚重了几倍。只不过,马大/奶奶得了这些个好处,还心有不足。

“都成了府里头的笑柄了。她自己脸皮厚,却不肯为汶儿想想。实在可恶。”柳二太太又低声道。

谁说不是那。柳玉汶竟然有这样的哥嫂,也算是命中的磨难。不过,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些问题很快就能解决了,柳若姒想。

一家子都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聚齐,各自落座。柳二老爷带了柳若姒,陪着柳老太太坐了一桌,柳玉汶并没坐在柳二老爷身边,而是跟柳二太太,坐了另一桌。

柳老太太看见柳二老爷领了柳若姒过来,似乎微微有些惊讶,却是什么也没说。

在柳老太太这一桌,就只有柳若姒一个孙女。

别人还都没什么,柳若媛就气鼓鼓地,一脸的不服气。她仗着柳老太太的宠爱,就自己走过来。拉着柳老太太的手臂摇晃、撒娇。

“老太太,我陪着你坐吧。我给老太太布菜。”

柳老太太笑着还没说什么,柳大老爷就看了过来,瞪了柳若媛一眼。

“老太太这里。哪里用得着你伺候?你看你姐妹们都在那桌,还不回你母亲身边去。”柳大老爷就道。

虽然柳大太太将柳若媛宠爱如同珍宝,但是柳大老爷对柳若媛却从来都是极严厉的。柳若姒就从来没有见柳大老爷当着人面,对柳若媛露过笑脸。

只不知私下里,是不是也这样。柳若姒有时候不由得会好奇。柳二老爷对她从来温和,并不掩饰舔犊情深。当着人面和背后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平常,柳若媛对柳大老爷的话从来不敢有所违拗,也不敢顶嘴,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心中实在不服气,又或者觉得柳大老爷的话里有什么别的意思。柳若媛听了柳大老爷的话,脚下却未挪步。

“三妹妹怎么就能坐这一桌了!”柳若媛撅嘴道。

“还敢顶嘴!”柳大老爷皱了皱眉,“你/娘平时怎么教导你的。你与你三妹妹怎么比!”

“怎么不能比,都是一样,都是柳家的孙女。”柳若媛今天胆子极大,又顶了一句。

“混账!”柳大老爷真的生气了。“你二叔只有三丫头一个!”

“还不快些领了她去!”柳大老爷就招呼柳大太太道,“她若不愿意在这里,就打发她回去。”

柳大太太早就听见了这边柳若媛跟柳大老爷的争执,却一直没有过来,这个时候,见柳大老爷脸色更变。是真的动了火气,才急急忙忙地过来。

“大哥,不要生气。”柳二老爷忙就劝柳大老爷道,“小孩子家,这里还宽敞,就让大丫头坐吧。”柳二老爷只劝柳大老爷,让柳若媛也一起过来坐,却并不提让柳若姒坐到另一桌上去的话。

今天要带柳若姒来坐主桌,并不是柳若姒的主意,而是柳二老爷的主意。柳二老爷这么做。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昨天晚上跟柳二太太闲话,说到自家闺女的时候,做出的决定。

那天柳若姒的一番话,让柳二老爷想了许多。柳二老爷在心中。对自家的闺女更看重了几分,而且他也决意要做一些改变。

“就坐我身边吧。”柳老太太历来宠溺柳若媛,就道。

“还不快带她走?还站在那,想着有什么好事。看在她二叔的面上,现在暂时放过她,一会回去,我要好好问问你们。”柳大老爷却道,一面打发柳大太太带走柳若媛,一面起身向柳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大丫头太不像话,不能就这样惯着她。”柳大老爷向柳老太太道。

柳老太太今天心情不错,对于柳大老爷的话,她历来都是肯听的,见柳大老爷说的认真,也就没再说什么。

柳若媛被柳大太太拉走,面色通红,一面走一面抹泪。在一大家子面前,尤其是有柳老太太在场的时候,柳若媛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这一切,柳若姒只在一边看着,面上并没什么表情,也没说什么。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一直很宠爱她,但也仅限于自家的院子里,出了自家的院子,从来都是让她谦让的。

柳二老爷今天这样做,柳若姒心里是很高兴的。柳二老爷的意思,他们夫妻很看重柳若姒,也希望柳家的其他从,包括柳老太太、柳大老爷……所有这些人,都能够看重柳若姒。

虽然,柳若姒和柳若媛一样,都是柳家嫡出的孙女。但是柳若姒却是二房唯一的孩子,柳若姒自然是不同的。

席间,柳二老爷举起了酒盅。

“……我们夫妻,只有姒儿这一个丫头,我唯一的一点骨血,从小是当男儿教养的……”

柳二老爷的话没有说尽,然而他话中的意思,席上的众人却没有不明白的。

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忙都举起了酒盅,柳老太太沉吟了一会,看看柳二老爷,又看看柳若姒,也举起了拿起了酒盅。

“我老婆子老了,酒量浅,就喝了这一盅吧。”

柳老太太将整盅酒都喝了。

柳大老爷、柳三老爷等人也都喝了酒盅里的酒,柳若姒也端起酒盅,一面抬起袖子,遮去眼中的湿/润。

她与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定了计划,然而今天柳二老爷所做的这些,却并不在计划中,是她没有想到的。这一刻,她才算是完全了解了,今天早上她给柳二老爷磕头祝寿的时候,柳二老爷跟她说的那些话的含义和重量。

柳二老爷对她说,过继子嗣是出于无奈,而且他和柳二太太从来就没有看重过这件事。他们唯一而且最为看重的,是柳若姒,他们唯一的女儿。

柳若姒没有想到,她的种种努力,只是为了保住爹娘,却先得到了这样一件沉甸甸的礼物,意外的收获!

第七十三章 生日(二)

一顿饭,柳若姒吃的非常高兴,可以看得出来,柳二老爷也很高兴。吃罢了饭,丫头们将桌子都收拾下去,又端上茶来。柳老太太就在榻上坐了,众人在榻下围坐,一面喝茶,一面闲话家常。

坐了一会,冯建璋就起身告辞,说要去前面的书房读一会夜书。柳玉汶是个聪明的孩子,就也站起身。

“璋表哥今年是要赴考的,因此刻苦些。汶弟却还不用这样,只管坐着吧,不差这一天两天的。”柳若姒就笑着道。

柳玉汶就又坐下了,冯建璋给众人行了礼,自己往前面去了。

冯建璋的离开,似乎是一个信号。

“……又长了一岁,”柳老太太就对柳二老爷道,“岁月不饶人,你也是近四十的人了。三丫头哪里都好,只是……娘还是那句话,你不纳妾,娘也不勉强你。过继的事情,却该定下来了。前些日子,你也答应了娘的。如今,可是能定下来了?”

不出柳若姒所料,柳老太太就提到了柳二老爷过继嗣子的事情。

“娘,这件事……”柳二老爷就道,话说了半句,就停了下来,似乎是不知道该怎样说下去。

柳老太太就看出了柳二老爷的为难和犹疑,屋中其他的人自然也都看出来了。

柳三老爷那边就摸了摸鼻子,柳三太太则是面色紧张,一只手下意识地搂紧了身边的柳玉淮。柳大太太在旁边,将一切都看进眼里,嘴角就露出一丝冷笑来。一边忙向柳大老爷和柳玉江使眼色。

“二弟上次提到要过继四郎,可跟三弟商量妥了?”柳大老爷就问道。

“这件事,事关重大,还需要再跟三弟商议商议。”柳二老爷就道。

“事关重大。才不好再拖的。”柳大太太这个时候就站起身,接过小丫头端进来的鲜果,走上去服侍柳老太太,一边就含笑道,“方才老太太的话,我们听着都有些心酸。不为别的。只为了安老太太的心,也该早点定下来了。”

“这件事也说了几年了,我们也替二老爷和二太太着急。既然二老爷和三老爷心里都是乐意的,要不,就趁今天大家伙都在,把事情定下来,可不是最好的?”

“老太太说是不是?”柳大太太就笑着问柳老太太道。

“是该定下来了。”柳大老爷就道。

“今儿个定下来,咱们立刻筹备筹备,过两天,挑个好日子。正好就操办起来。不只是二叔二婶大喜的事情,也是咱们一家子的喜事,正该好生热闹热闹。”柳大/奶奶也笑着道,“我今天就厚着脸皮,在老太太跟前揽下这个差事来,也是孝敬老太太。对叔叔和婶子的一片孝心。”

“外面送帖子一应事情,还是交予我,定会办的妥妥当当。”柳玉江也道。

这几个人的话一说,先就将柳老太太哄的眉开眼笑。柳老太太原先属意柳玉江做柳二老爷的嗣子,她心里也很清楚,柳玉江极愿意,且成为柳二老爷的嗣子,对柳玉江极有好处。现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要过继柳玉淮,柳大老爷和柳大太太都十分支持。格外让她欣慰的是,柳玉江和柳大/奶奶也这样积极。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不仅没有为这件事情而生出嫉恨,反而一力要促成这件事。

“都是好孩子。”柳老太太颤颤巍巍地,“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一家子和和睦睦的。哪一天我下去见了老太爷,我也有话说了。老太爷在泉下,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就是这样,今天就把这件事情定下来吧,也了了我的心事。”

柳老太太就对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道。

“在我面前,你们兄弟就都说一句话,这件事情就定下来了。一应操办的事情,就交给大老爷他们去办,再不用咱们操一点儿心的。”

柳二老爷面色就有些为难,扭脸去看柳三老爷。

柳三老爷面上倒是没什么,却拿眼睛去看柳三太太。柳三太太紧紧搂着柳玉淮,面色却有些发白。

“老太太,还是容我们些工夫……”柳二老爷就又向柳老太太道。

“这是什么为难的事情,这些天,你们商量也该商量出个结果来了。”柳老太太却道,“不过是你和老三两个一人一句话的事。”柳老太太就道,似乎并没有看到柳三太太的脸色,又或者她看到了,却根本不放在心上。

在柳老太太的心里,要过继柳玉淮的事情,不用柳二太太,也不用问柳三太太,只要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两兄弟都愿意,那就成了。

“二老爷,我问你,你看中没看中四郎,想不想要过继四郎做儿子?”柳老太太就问。

“这……四郎极好……”柳二老爷就道。

“那就是了。”柳老太太就又扭头看向柳三老爷,“三老爷,你二哥没有子嗣,要过继四郎,你愿意不愿意?”

“我……”柳三老爷说了一个我字,就有些说不下去,因为他感觉到了柳三太太投过来的目光。

柳三老爷十分为难,饶是他平时智计百出,这个时候也有些没辙了。本来跟柳二老爷商量好的,再给他一些时间,说服柳三太太。柳二老爷也答应了。兄弟俩也想到今天柳老太太必定要提起这件事,也商量好了,先拖延一下。

但是,柳三老爷没有想到,长房一家在旁推波助澜,虽柳二老爷极力想要拖延,却并不奏效。

今天,柳老太太势必要他表态。

“我……”柳三老爷感受到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其中尤其以柳三太太和柳老太太的目光最为炙热,柳三老爷狠了狠心,“我也愿意!”

“这还有什么话说,我们兄弟一奶同胞,四郎过继给了二哥做儿子,和跟着我们,并没有两样。”柳三老爷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加重了语气,一面偷偷向柳三太太使了个眼色。这正是他拿来劝柳三太太的话,即便柳玉淮过继给了二房,但始终还是他们的亲生子。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性子,往后也绝不会阻止柳玉淮和他们亲近。

“给了二哥做儿子,肯定比跟着我们有出息。我们当然愿意!”柳三老爷又道,语气非常的慷慨。

这也是柳三老爷常拿来劝柳三太太的话。

“好!”柳老太太听了,脸上几乎就要笑出一朵花来,又是欣慰又是高兴,“我可算了了这件心事了!”

柳大老爷、柳大太太、柳玉江、柳大/奶奶等人忙就起身,向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道贺。

“这就算定下来了,当着老太太的面,可不能反悔。干脆,就立刻立了文书吧,好让老太太把心完全放下,省得在牵肠挂肚的。大/爷立刻就去前面,让人写帖子,通知大家伙,宴席也要预备起来……”柳大太太满脸是笑,热心地张罗开了,一面却又拿眼睛偷觑柳三太太的脸色。

柳三太太还是紧搂着柳玉淮,坐在那没动,似乎是僵住了。

“给三婶道喜,往后四郎也该叫三婶做婶子了。”柳若媛就走到柳三太太的跟前,一面说,一面伸手就拉柳玉淮,“四郎,还不快跟我过去,见见你的爹、娘。”

柳三老爷正在应酬柳玉江,眼睛却始终瞄着柳三太太这边,眼见着柳若媛过去,说了这番话,柳三老爷心中暗叫不好,忙就起身想要拦着柳三太太。不过等他起身,却被柳玉江阻住了。

不过是片刻的耽搁,柳三太太那边已经是跳了起来,扬手打落柳若媛拉柳玉海的手臂。

“……怎么不问问我……,我不愿意,我的四郎……”柳三太太如同护崽的母老虎般,爆发了起来。

柳玉淮年纪还小,不过却对刚才大家说的话,他也听懂了一些。这些天,柳三太太也没少在柳玉淮耳边絮叨,说的差不多都是不愿意母子分离,不愿意将柳玉淮给人的话。柳三太太不让柳玉淮跟柳二太太亲近,柳玉淮也听了,一方面也是有听了柳三太太的这些灌输的缘故。

柳玉淮就认为,他要被人从亲爹亲娘身边抢走了。现在又看见柳三太太这样,柳玉淮就放声大哭。

“……我不离开爹娘,我哪也不去。我不要别的爹娘……”

柳三老爷面色尴尬,屋内众人也是脸色各异,柳老太太跟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年老的人,最怕的就是这种情绪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

柳老太太的手就有些发抖,指着柳三太太。

“娘,二哥和我商量,还要容些工夫,就是因为四郎这孩子。他年纪小,不懂事,还要我们慢慢地开导他……”柳三老爷忙立刻补救道。他这样一说,仿佛就不是柳三太太不愿意过继的事情,而只是柳玉淮小孩子脾气不懂事。

只不过,大家都看到了柳三太太方才的样子,这样的话,再也是哄骗不了人的。

“你还骗谁!”柳老太太就不指着柳三太太,而是指着柳三老爷,“四郎小孩子懂得什么,还不是你们挑唆的。”

第七十四章 厚意

“你娶的好媳妇!”柳老太太不骂柳三太太,只指着柳三老爷骂道,“你自己摸着良心想一想,自打她进了门,什么时候消停过。在我跟前,一般的面子情都没有。撺掇了你往京外去,让我们母子分离,为的是什么?说什么为了你的前程,若是在京,好好做你的官,怕也不比现在差!不过是要离我远远的,她自己自在,享清福罢了!”

“对我何曾有一点孝敬的心!你也是个不争气的,就任由她拿捏,大事小事,一概都由她说了算了。你的眼睛里还有我吗,你们的眼睛里还能有谁!哪一天,气死了我,你们也就清静了,也不用躲着我,想法子恶心我!”

柳老太太越骂越伤心,她自来心疼的是柳三老爷,这一句句骂的何尝是柳三老爷,骂的都是柳三太太。

柳三太太那边这个时候也不说话了,只是搂着柳玉淮,娘儿两个都在抹眼泪。

柳三老爷忙就在柳老太太跟前跪下,给柳老太太磕头。

“娘,都是儿子不好,儿子不孝。你老想骂就骂,再不解气,打儿子几下。只求你老人家不要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儿子担当不起的。”柳老太太就向柳老太太央求道。

柳老太太心疼柳三老爷,又气他偏袒柳三太太,柳三老爷这样说,柳老太太哪里就舍得打他,因此也哭了。

“冤孽,都是我的冤孽。”

“母亲,娘……”柳三老爷一声接一声地叫。

柳大老爷、柳大太太、柳二老爷、柳二太太等人都忙上前劝慰。

“你说你孝顺我。若是你眼睛里还有我这个娘。我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将四郎过继给你二哥?”柳老太太被众人劝了一会,就擦了眼泪,只盯着柳三老爷问道。却是瞟也不瞟柳三太太一眼。

柳若姒在一边瞧见,心中就想,这些日子,柳三太太在柳老太太跟前的百般讨好,到此就算全被抵消光了。而以柳三太太那般泼辣和手段,却一直不是柳大太太的对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柳大太太是把柳三太太的脾气了解的十分透彻。论制止力,柳三太太差柳大太太太多了。柳大太太能掌管柳家家务这么多年,上上下下都摆的这样平,是真的有些手段的。

柳老太太这边又直接问到柳三老爷的头上,就看柳三老爷怎么回答,母亲和媳妇之间,柳三老爷再也无法两全,只能选一边。

柳三老爷的额头就见了汗。

“娘、娘……”柳三老爷只喊柳老太太娘,别的话却像是被含在了嘴里,说不出来了。

“你……你……”柳老太太气的差点翻了白眼。如果说媳妇们嫉妒。容不得男人们纳小,是柳老太太极为厌恶的,那么最让柳老太太深恶痛绝的,却是儿子们耳朵根子软,怕老婆。

柳三老爷的这种表现,在柳老太太的眼睛里。确定无疑就是柳三老爷被柳三太太辖制了,怕柳三太太的表现。

众人看着柳老太太脸色更变,都知道要不好。

柳三老爷就朝柳三太太看了一眼,柳三太太这个时候也有些吓着了,但是瞧见柳三老爷看过来的目光,却是丝毫没有闪躲。柳三太太再次搂紧了柳玉淮,眼睛定定地看着柳三太太。

柳三太太这是告诉柳三老爷,她绝不会舍出自己的儿子的。

柳三老爷深知柳三太太的性情,此刻真是无可如何了,只得抬眼向柳二老爷求助。

“老太太且不要着急。”柳二老爷暗自叹气,忙对柳老太太道,“这件事容我再也三弟商量商量,定会给老太太一个满意的回复。三弟他们,心里也是孝顺老太太的。只是还有些小事。……子嗣大事,略缓一缓,也是好事。”

“是啊老太太,”柳二太太也道,“三太太脾气是直了些,急了些,怕是有些小误会,等媳妇再去和她说说。”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么一劝,却是将柳老太太的怒火引了大半在身上。

“你们不急,难道就只有我急!白为你们操了半世的心了!”柳老太太就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忙都跪下了。

“老太太,”柳若姒忙就上前去,一面帮柳老太太顺气,一面劝解,“老太太就容一些工夫,也确实不在这一时半刻的。我父亲说了,今年必定办成了这件事,让老太太安心。”

众人的劝说,柳老太太都没有听进去,唯有柳若姒的这句话,吸引了柳老太太的注意力。

“今年?”

“对,就是今年,必定会办成此事。”柳二老爷就道。

柳老太太听了,气就平了些。她之所以这么生气、着急,也是因为突然失望。而柳若姒给出了一年的期限,就等于又给了柳老太太一个希望,因此才能够成功地缓和柳老太太的情绪。

“老太太刚才也说,一家子和和睦睦,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像这样,知道的,说老太太在教训儿孙。若是有不知道的,说是因为我父亲过继子嗣的事情引起的,谁知道会不会说咱们柳家兄弟不和,家庭不睦?比起家庭和睦,,能不能过继四郎,就是我父亲自己的事情,倒是一件小事了。”柳若姒又继续劝柳老太太道。

“老太太难道没听过这么一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件事,或者就是机缘未到。退一步海阔天空,略缓缓,或许就能皆大欢喜。我父亲也有了子嗣,一大家子也和睦了,再没有嫌隙。”

后面这些话,柳若姒却说的有些意味深长。不过,直到将来的某一天,柳老太太才会了解到此刻柳若姒的用意。

“老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今天好歹是我父亲的生辰,老太太就给我父亲一点儿薄面吧。大家高高兴兴地,把别的事情先都放一放。”柳若姒最后又笑着道,“算我求老太太了,替我父亲跟老太太求情。老太太难道忍心不答应吗?”

柳若姒说的没错,今天是柳二老爷的生辰,要讲究吉利和好兆头。另外,柳老太太提到过继的事情,柳二老爷的表现没有丝毫违拗柳老太太的地方,可以说,今天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表现,都很让柳老太太满意。

柳老太太的怒气都是冲着柳三太太的,还有些伤心,那是因为柳三老爷。

实在没有因此,而发作柳二老爷这几个的道理。柳若姒这样一求情,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又附和着说了几句,柳老太太也不能不给这个情面。

“罢了,罢了。都看着你们吧。”

柳老太太长叹,坐在那,虽是不哭不骂了,却也半晌没有言语。大家都守在柳老太太的榻前,没人敢说话。

半晌,柳老太太才抬起头来,冲着大丫头芍药摆了摆手。

芍药就转身往里屋去了,一会的工夫转回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

“……是你父亲生前用过的,就给了你吧。”柳老太太打开锦匣,就见里面是一串镶金粟寿字的迦南香珠,珠子色泽光润,显是常被人拿在手里时常把/玩的。

柳二老爷自然认得,这还是他的曾祖,柳老太爷的祖父当年得的赏赐,可谓价值连城,传到了柳老太爷的手里。柳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十分珍爱。柳老太爷过世后,柳老太太就将这串香珠留了下来,也常睹物思人。

柳二老爷微微一震,却不敢接受。

“父亲用过的,还是老太太留着。老太太这份慈心,儿子心领了。”柳二老爷忙就道。

“你父亲生前也说过,这串珠子要给你。我本打算留着,等你有了子嗣。……罢了,现在就给你吧。我留着它也没用。”柳老太太就道,语气中隐含的感情颇为复杂。

“三丫头,你替你父亲收起来吧。”柳老太太似乎有些倦了,就对柳若姒道。

柳若姒曾听柳二老爷说过家里的这串迦南香珠,知道是好东西,而且是柳二老爷心里极喜爱的,听柳老太太这么说了,她想了想,就笑着将锦盒收了。

“我听老太太的,替我父亲就收了。父亲生辰,多谢老太太赏赐。”柳若姒就笑着道,“老太太,以后找出什么好东西来,可莫忘了我。”

“你却比你父亲机灵。”柳老太太就道,“你父亲啊,读书读憨了些。”

柳老太太这句话,似乎有感而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感慨今天柳二老爷替柳三老爷受过这件事。

柳若姒收了伽楠珠,旁边柳若媛的脸上已经难掩妒色。柳老太太似乎越来越看重柳若姒,而柳若姒虽再不和她争竞,却什么好处都没落下,并且隐隐压过她去的势头。

柳若媛心中就煎熬了起来,正想要说什么,抬眼瞧见柳大老爷一脸肃穆,柳若媛忙就低下头,闭上了嘴。

众人又陪着柳老太太说了一会话,见柳老太太倦了,才都告辞出来。

“二哥,二嫂,小弟有愧!”柳三老爷就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下拜道。

第七十五章 说破

“三弟,无需这样。”柳二老爷忙就扶起柳三老爷来,“本来早就说清楚了,这件事不可勉强的。”

柳二老爷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三弟不如到我那里去坐一坐。”柳二老爷就对柳三老爷道。

柳三老爷自然答应。柳三太太在旁边,就想要跟柳二太太告辞。柳若姒忙就拦住了。

“婶子,不如也到我们那里坐一坐,喝杯茶,压压惊吧。”柳若姒就笑道。

柳三太太此时回过神来,面对柳二太太就有些不好意思的,本来她还想回避,将事情交给柳三老爷去斡旋,但是柳若姒提出这样的邀请来,柳三太太就不好回避了。

“那……好,好。”柳三太太就道,一面就打发了柳玉湘和柳若姗带着柳玉淮先回去。

几个人在旁边看着,柳三太太的这个小动作,已经是将她的心意表达的确切无疑了。

又何须如此那,柳若姒心中暗道,面上却并不露出来。

几个人就往柳二太太的院子里来,都到上房东屋坐了,就有小丫头送上茶点来,柳若姒就特意嘱咐了一句,要给柳三太太上桂圆汤。

桂圆汤最是镇惊安心的。

柳三太太的面上就越发讪讪的,她却一时不好意思说话,只偷偷递眼色给柳三老爷。

柳三老爷站起身,撩起袍子就要跪。柳二老爷见了,也慌忙起身,将柳三老爷拉住了。

“这个使不得。”柳二老爷对柳三老爷道。

“我对不住二哥啊。”柳三老爷就道,“今天的事情,老太太发了这么大的火气,多亏了二哥二嫂。我有些没脸跟二哥、二嫂说话了。”

柳三老爷在外为官数年。练的脸皮老道,一番做作显得格外的真诚。柳若姒也算是认识了柳三老爷,说不上是个坏人,只是官场历练的,十分油滑。都到了这个地步,柳三老爷也并不说过继柳玉淮给柳二老爷这件事已经不成了这句话。

柳二老爷却是个耿介的人。不过却又最为厚道,总想要全兄弟的颜面。只不过这一次,他已经与妻女商量好了,再不能容柳三老爷这么糊弄下去。

“三弟,你我兄弟之间,何须那些虚谈。是我们看着四郎不错,可要过继,也必须得你们夫妻首肯,绝没有强迫的道理。事情不成,你只需跟我说了。我自会去老太太跟前说明白,但凡老太太发火,也是我一力承担,绝不会让老太太怪罪你们。前日找你来,咱们兄弟私下里商谈,就是这个意思。”

“你若是那时坦白些。也就没有今天的事情了。咱们早就说在前头了,事情成与不成,都不妨碍咱们兄弟的情谊。”

柳二老爷将事情说破,柳三老爷脸皮再老道,面上也有些发讪。

“二哥,我……”柳三老爷再想说他十分乐意,只是要慢慢劝转柳三太太,看看旁边的柳三太太,这话却是无法说出口了。

“三太太,我也是做娘的人。你舍不得四郎。我不怪你。说好了,是好好商量的。只是,你该早给我回话,难道我还能说什么?实在不应该这么着,让我心里有念想。然后又……”柳二太太就对柳三太太道。

柳二太太也这么说了,柳三太太就不能再装糊涂。

“二嫂,我……”柳三太太起身,就给柳二太太行礼。她十分要强,虽然心虚,觉得做出来的事情对不住柳二太太,但是道歉的话却难说出口。

柳三太太性情如此,就是在柳老太太跟前,那也是难低头的。也正是她这种性情,上次才会因为牡丹的事情跟柳老太太闹的那样僵。

“三太太,你坐吧,这是做什么。”柳二太太却心软,拉着柳三太太重新坐下,“你让四郎远着我,那又何必。你只需跟我明说了,难道我能去抢了四郎来。”

柳二太太说着,眼圈就有些发红。柳三太太的做法,确实伤了柳二太太的心。

“婶子平时常说,将我娘当做最知心的人,如何跟我娘好。难道都是嘴上说说,骗我娘的不成。可怜我娘实心的人,就信了。只承望婶子是真心跟我们好,因此并不猜忌婶子。事情成与不成,又能怎样,我爹娘想要过继儿子,婶子不愿意,自然有大把的人抢着愿意。……婶子的做法,太伤人心。”柳若姒在旁,也不客气地道。

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事情做的不地道,柳若姒就是要大家摆明说出来,让这两个人知道,他们并不是可以随意瞒哄的。

“我……”柳三太太就哭了,“并不是故意要哄骗二嫂。是我自己犹豫不决。孩子跟着二嫂,那自然是好的,这个我明白,只是心里又舍不得……”

柳三太太这句话,却也并不完全是谎话。当初知道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有意要过继柳玉淮的事情,柳三太太先是十分高兴,觉得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有眼光。柳三太太也知道,能够做柳家二房的嗣子,是比做她三房的次子要强许多。

但是等到真要做决定的时候,柳三太太却又摇摆了起来,她舍不得柳玉淮。如果将柳玉淮过继给了柳二太太,即便大家同在柳家大宅生活,她和柳玉淮母子之间,也无法再和现在一样亲密。如果说这种想法还只能让她摇摆,那么,那一天,看到柳玉淮跟柳二太太亲近,柳三太太就已经决定,不能将柳玉淮过继给柳二太太了。

柳三太太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自己的儿子管柳二太太叫娘,跟柳二太太那样亲近。

心里做了这样的决定,那之后,柳三太太就尽力避免让柳玉淮接触柳二太太,而且,她还向柳玉淮灌输了不少东西,只为了让柳玉淮从心里疏远柳二太太。

虽然柳三老爷将道理跟她说的十分明白,她也不是不懂,但是她就是无法战胜自己的嫉妒心,又想着要柳二太太帮她在大宅里立足,就一直态度暧昧着,想着能将事情拖多久就拖多久。

直到今天,大家摊牌,柳三太太是无法说出愿意过继柳玉淮的话来的。

“哎,妇道人家,让人无可奈何……”柳三老爷就摇头,叹气对柳二老爷道,“二哥,我、我是真愿意。”

“三弟,不要说了,我明白。这件事,以后再不要提起了。”柳二老爷就道。

“二嫂,望你能够体谅我。”柳三太太也对柳二太太道,“只除了这一件事,别的事情,二嫂但凡说一句,我没有不应的。”

“瞧你说的,我能叫你做什么。”柳二太太就道。

柳三太太只得陪笑,确实,柳二太太并没有什么事情会求到她的头上,一直以来,在这内宅,都是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在帮着她。

“婶子肯开诚布公,真心待我们,我们自然也真心待婶子。”柳若姒却道。

“这个自然。只除了这一件事,只望嫂子,还有三丫头,不要因为这个记恨了我,往后大家生分了。那可就……”柳三太太忙就道。

“婶子也想明白了?”柳若姒就道。

“我父亲请三叔过来喝酒,听三叔说了,暂时不成。老太太在大家面前提起,我父亲是要遮掩过去的。可老太太跟前,并不是只有我父亲一人。”

“就算是当时说好了,婶子肯过继四郎给我爹娘。就在当时,我们又怎能就去婶子身边硬拉四郎?婶子那般着急,在老太太跟前失态,也是因为心疼四郎吧。”

“正是这样!”柳三太太早就已经在这样想了,柳若姒的一番话,正说在她的心坎上。

“我这是又着了她们的暗算了。”柳三太太就道。

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柳老太太冲着她发怒的时候,柳三太太就反应过来了,她又中了柳大太太的圈套。只是那个时候,已经是覆水难收,除非要她亲口答应,同意过继柳玉淮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而这件事,却是她怎样都不能答应的。

跟着柳二太太过来,她一直心虚,只想着要柳二太太谅解她,就将别的事情暂时抛开了。现在大家把话都说明,柳二太太、柳若姒的态度让她心安,她的心思,就立刻转到了被柳大太太算计的事情上头。

“实在毒辣!”柳三太太恨恨地道,“若不是她们这般逼/迫着,或许,事情还不是这样。她们这是一箭双雕啊,先要咱们两下从此不和,再就是算计着我,让我触怒了老太太,让老太太从今再不待见我。”

除了第一句是虚词之外,柳三太太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她这个时候,也算是看透了柳大太太的计谋。

“二嫂,不管怎样,咱们可不能让她如了意。”柳三太太就拉了柳二太太的手道。

再次惹恼了柳老太太,柳三太太急需柳二太太的帮助,才能在柳家立足。

“还是刚才那句话,只要婶子真心待我们,我们必然真心待婶子。只是婶子往后再不可瞒哄我们,什么事,大家说开了,商量着来,岂不是好。婶子也该知道,我们并不是不讲理的人。”柳若姒就道。

“这个自然。”柳三太太忙就点头,脸上又有点讪讪的,“往后又不一样了,经过这件事,咱们什么话都说开了,又亲近了一层。”

“自然是这样。”柳若姒就笑了笑,道,“这头一件,要想让我们不和,是不成了。咱们不会上她这个当。”

“是,是。”柳三太太就道。

“第二件,就有些难了。”

第七十六章 节外生枝

柳老太太院中,柳老太太打发了众儿孙,丫头们就过来问柳老太太是否准备安寝。

“你们去收拾吧,我再稍坐一坐。”柳老太太将伺候的丫头打发了,就一个人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屋子里和院子里的丫头们都各自忙碌着,就没人注意到,有一个人影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柳老太太的门前。这人打起帘子,贼眉鼠眼地往里面看了看,就看见只有柳老太太一个人在屋里。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这个人左右看了看,忙闪身进了屋。

“老太太,老太太,侄媳妇给你老请安了。”这个人轻手轻脚地走到柳老太太的榻前,一面觑着柳老太太,一面轻声道。

柳老太太只不过是闭着眼睛想心事,并没有睡着,听见动静,就睁开了眼睛,等她看清了榻前站着的人是谁,就微微的有些不耐烦。

“这么晚了,还没回去那?”柳老太太强打精神,往引枕上又靠了靠,问眼前的人道。

眼前的这个人,正是留在柳家刚吃过了晚饭的马大/奶奶。这些时日,马大/奶奶常到柳府里头来,除了柳二太太那里,就是往柳老太太这里走的脚步最勤。原先她婆婆在的时候,十分得柳老太太的怜惜。柳老太太在柳家的地位最为尊崇,马大/奶奶就想着如果能像过去她婆婆那样,讨好了柳老太太,那他们一家在柳家的地位又是另外一样了。

当初她公婆都在的时候,得到柳家的照顾非常多。那个时候的光景,就是现在有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关照也是比不上的。马大/奶奶就想着,能通过柳老太太,将家计恢复到过去的富足、体面。

马大/奶奶心里认为。论聪明,论口齿,她是一点儿都不比她的婆婆差的,她的婆婆能那样讨柳老太太的欢喜。她也一定可以。

然而,她来了几回,千方百计地讨好,柳老太太对她虽没有冷脸冷面,却也并不亲热,只是淡淡的。

今天,柳大/奶奶认为她发现了一个契机,一个可以大大地讨好柳老太太,并且为她自己带来富贵的契机。

“……正想着要回去。刚听说。老太太不大高兴。气着了,我这心里头放不下,特意来看看。陪老太太说一会话儿。”马大/奶奶就陪笑道,一面也不等柳老太太让她。就斜着身子,在柳老太太的榻上坐了,显得与柳老太太极为亲近。

柳老太太就哼了一声,半耷/拉下眼皮来。

柳老太太并不喜欢马大/奶奶,柳老太太也听说了马大/奶奶的那些恶行,并且对马大/奶奶粗鄙的言行十分看不上眼。然而,马大/奶奶的脸皮却厚,只要不明言撵她,她就只当做不知道。毕竟是族里的媳妇,况且还是柳老太爷原先特别照顾的一家子,柳老太太也就勉强容得她偶尔在眼前走动。

而且,这马大/奶奶说话,虽是不着调,有的时候,倒是可以当个笑话听听,解一解闷儿。也不仅是柳老太太这院子里,满柳府的丫头媳妇们,都将这马大/奶奶当做了一个笑话儿。她什么时候来了,又在哪位主子跟前做了什么失体面的事情,说了什么话了,当天就会被当做笑话儿传扬开来。

众人拿这马大/奶奶当做笑话取乐,偏马大/奶奶却不能自知,还只当她在柳府有体面,且还能得到些好处,因此十分愿意来。

柳老太太现在这样不大欢喜的样子,在马大/奶奶看来,也不过是柳老太太端着些架子,要听她说话罢了。

“……我这听着,心里都替老太太难受。将心比心,若是我家大郎往后娶了亲,却没有儿子,绝了后,我这个心,也是煎熬,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马大/奶奶又接着说道,一副跟柳老太太推心置腹的模样。

柳老太太眉头就微微地皱了起来。马大/奶奶的话,戳着了柳老太太的心了。柳二老爷没有儿子这件事,柳老太太自己可以说,自家人有的时候或许也可以说一说,但是别人却是说不得的。

而且,马大/奶奶这样说法,分明是将柳老太太比做了她自己,将柳二老爷比做了她那个还留着鼻涕的邋遢孩子。

柳老太太不能不沉下脸来。

马大/奶奶这个时候,也看出柳老太太不高兴来了。但是马大/奶奶可不认为柳老太太是因为她不高兴,她认为,柳老太太是被她的话打动了,因为柳二老爷没有儿子的事情发愁。

“老太太,依着我说,二老爷现如今,那还是春秋鼎盛,过继儿子,不管过继的是哪个,哪里比得上亲生的儿子!”柳大/奶奶就又眉飞色舞地道,“老太太也想多抱个亲孙子不是。二太太年岁大了,不能生育。老太太何不就做主,给二老爷纳个能生养的二房,老太太想要多少亲孙就都有了!”

别看柳老太太在自家儿子、媳妇跟前,说发火就发火,但是在亲友们面前,柳老太太还是非常顾及颜面的。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听马大/奶奶说了这么多的话,还没有开口撵马大/奶奶的缘故。

而听到马大/奶奶说给柳二老爷纳妾,柳老太太就是一个愣神,一时又忘了要撵马大/奶奶了。

马大/奶奶看着柳老太太这个时候的神色,就认为,她是说到了柳老太太的心坎上,已经说的柳老太太意动了。

“……想是老太太也打算了,只是还没寻着好人。给二老爷寻的这个人,那当然不能是一般的人,不然也配不上二老爷是不是。……我娘家五个姐妹,我是行二的,我的大姐。三妹和四妹,都已经成亲了,都生的是儿子,最少的还生了两个。从我娘开始。就是好生养,宜男之相。当初我公公婆婆,就是相中了我这一点,三媒六证的。将我娶进了门。……如今我那五妹,年纪刚刚十六岁,花骨朵一样的年龄,长的也好,也那个……识文断字儿的……”

“老太太听着要是合意,我就能给做主,把我这妹子说给二老爷,也算是亲上做亲。老太太点个头,我这回去就收拾了。去把我妹子接来。日子也不用太挑拣。只管早些让老太太抱上孙子,了了这桩心事儿……”

马大/奶奶就越说越高兴,眼前仿佛已经看见了她妹子做了柳二老爷的二房太太。她也跟着满头金翠、遍身绫罗、呼奴使婢的情景。

“你……”老太太看着马大/奶奶,刚说了一个你字。就见芍药快步从卧房里头出来,到了柳老太太的榻前。

“老太太,该歇了。”芍药过来,就对柳老太太道,一边扭过头,似乎才看到马大/奶奶,“哎呦,大/奶奶怎么也在。这时候不早了,那些管事们的也是不懂事,怎么没安排轿子送送大/奶奶。老太太倦了,大/奶奶改天再来吧。”

柳老太太这贴身的几个丫头,就是有这样的体面,可以替柳老太太赶人。当然,也要看赶的是谁,别人或许还不可以,但是马大/奶奶,却是无妨的。

柳老太太方才似乎还想要跟马大/奶奶说什么,这个时候就又改了主意,也冲马大/奶奶摆了摆手。

“天晚了,你也该早些回去,一家子都等着你,我就不留你了。”柳老太太就对马大/奶奶道。

芍药就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拿了榻上一个锦垫,在马大/奶奶身边轻轻地拍打了两下。

马大/奶奶不由得就从榻上站了起来,但是她还是舍不得走,因为还没有听到柳老太太的答复。

“老太太,那我刚才说的话,老太太是准了?那我这回去就操办起来了!”马大/奶奶站在榻前,满面堆笑地对柳老太太道。

“你……你、你明天再来吧。”柳老太太就道。

“哎,哎,我明天一早儿就过来。”马大/奶奶犹如得了什么宝贝一般,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扶我去安歇吧。”柳老太太这才伸出手,扶着芍药的肩头,往里屋去了,“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的,或许啊,还是得给他身边安排个人。她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儿。……就是这个人,倒也用不着大老远的,找那么个不知根底的来,虽说是良家……,这眼跟前儿……’

马大/奶奶从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却并忙着往府外去,她问清楚了小丫头,知道柳玉汶又被留在府里过夜,就一径地往前面书房,去找柳玉汶。

柳二老爷房中,柳二老爷、柳三老爷、柳二太太、柳三太太和柳若姒还在说话。

“想要在老太太跟前挽回,可就难了。婶子若还像从前那样想着,能帮着老太太料理一些家事,那就越发的难了。”柳若姒对柳三太太道。

柳三太太想要讨柳老太太欢喜,在柳老太太跟前有体面,为的还是能够从柳大太太手里抢过管家的权力。这次为柳二老爷筹办生日,柳三太太着实下了工夫,就想着这件事情过后,在柳老太太面前表功,就能把厨房拿下来。

然而今天晚上这么一闹,柳三太太的那些努力,就算是泡汤了。

柳三太太此刻也是垂头丧气,后悔当时太过冲动。

“虽说是难,但只要有心,咱们合起力来,也不是从此就不成了。”柳若姒道。

“三丫头有什么主意?”柳三太太忙就问。

“婶子一定听说过,从哪跌的,就从哪爬起来这句话吧。咱们怎么惹了老太太不高兴,就该从这上头,再将老太太哄转过来。”柳若姒就道。

第七十七章 协定

柳三太太是因为不同意将柳玉淮过继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才惹恼了柳老太太的。要是依着柳若姒所说,难道她要改变主意,送柳玉淮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来挽回柳老太太的心吗?

柳三太太没有立刻说话,就有些狐疑地看着柳若姒。

“婶子别多心,往后,再也不要提四郎过继的事情,我们待四郎还是和从前一样。”柳若姒就笑道,“老太太只要我父亲有子嗣,倒也并非一定要四郎是不是?”

柳三太太听了柳若姒这样说,就明白过来了。没错,只要帮着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过继一个嗣子,那柳老太太的这桩心事也就了了。到那个时候,恼恨她的心思自然也就淡了。

“这件事还有什么说的,我们肯定帮忙。只要嫂子说一声,要怎么帮忙,我们都会尽力。”柳三太太立刻就道。

再三得到保证,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不会强过继柳玉淮,柳三太太算是彻底安心了。她与柳二太太相交,虽然是有很多别的考虑,但也不是没有真心。柳三太太是诚心想要在这件事上帮忙,也是她对柳二太太的一种补偿。

“这件事,还真有要婶子帮忙的地方。”柳若姒打量柳三太太,知道她此刻是真心实意的,就笑着道,“今天虽然在老太太跟前将事情拖延了下来,不久老太太必定要过问,想是还要我们过继大哥哥……”

“不是我说话直接,这件事依我看。是做不得的。大郎……如何合适?”柳三太太没等柳若姒说完,就忙说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正因为看不中柳玉江,才要过继柳玉淮,这件事柳三太太心里明白。另外。柳三太太对于长房的人,是没有任何好感的。另外柳三太太也有她自己的计较,如果柳玉江过继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做儿子,那么从此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势必要倾向柳玉江、柳大/奶奶。倾向于长房,这样,她在柳家就只能听柳大太太的摆布,更加没有立足之地了。

柳三太太这个时候也不避嫌疑,推心置腹地跟柳二太太说话,说了许多柳玉江不适合给柳二太太做嗣子的缘故。

“这些我们何尝不知道,只是老太太坚持,我们想着,到最后。万不得已。也只能……应了。”柳二太太就道。

“万万不能的。老太太是被那边给蒙哄住了,才会有这个想法,我为嫂子考虑。万万行不得。”柳三太太忙就道。

“只是家里,再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柳二太太就道。

柳三太太也皱了眉。她的儿子她舍不得过继出去,那么剩下的就是柳大太太嫡出的柳玉海,别说柳大太太不肯了,她也是要反对的。

“除非是在宗族里挑一个……”柳二太太接着就道。

“正是……”柳三太太的眼睛立刻亮了亮,“在宗族里头挑一个,这也是合情合理。”

“还要请婶子帮忙,擦亮眼睛,帮我们挑一挑。”柳若姒赶忙就道,“往后跟二哥哥,四弟,都是个臂膀。”

“我自然帮着仔细看着,嫂子的眼光,还有什么说的。挑中了,我和三老爷自然帮着,把这件事情办成了。”柳三太太也不是愚钝的人,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些明白了。她并不愿意将自己的儿子过继过来,也不愿意让长房的得了这个好处,过继宗族的子弟,且柳若姒又承诺往后跟他们亲近,柳三太太还有什么不愿意的,这个顺水的人情,她也乐得送,因此应承的痛快无比。

“二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二哥吩咐一声,没有什么不能应承的。”那边,柳二老爷也与柳三老爷说了大概的意思,柳三老爷应承的更加痛快。

“三弟自幼就比我聪明,出外做官这几年,更加有了历练,经多见广,这件事,还得仰仗三弟,多给我出出主意,尤其是老太太跟前,还得多靠三弟帮着劝说劝说。”柳二老爷就对柳三老爷道。

过继这件事,只要他们自己愿意,如今又得了三房的支持,再让柳老太太点头,其余的也就不足虑了。

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都是满口的应承,脸色也都开朗了起来,因为刚才在柳老太太屋中的事情而在心中生出的那么一点儿嫌隙,这个时候也完全消散了。两房人口从此走动的更加亲密,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在后来柳二老爷过继子嗣上头出了大力,这些事情,就都是后话了。

柳若姒高高兴兴地随同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送走了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大家重新回到屋里落座,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有三弟他们帮忙,这件事的成算就更多了几分。”柳二老爷道。

“没错。”柳二太太就道。

过继子嗣这件事,虽说是柳二老爷自己屋里的事,却也是整个柳家的大事。在这件事上,不仅柳老太太,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都是有相当的发言权的。现在争取了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也算是争取了半个柳老太太过来。

要过继柳玉汶,在柳家自家内部的阻力,就小了许多。

“三弟是聪明人,我虽没说透,恐怕他也猜到了,咱们相中了汶儿。”柳二老爷又道。

“下一步,就是要跟汶儿这孩子商量了。”柳二太太就道。

“娘,这件事,交给我吧。”柳若姒就道。

“你们姐弟对脾气,处的不错,你去说,最合适不过了。”柳二老爷就道,“你可缓缓的说,不要为难他。”

“这个自然。”柳若姒点头笑道,之所以要她去跟柳玉汶说,就是不想柳玉汶为难。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要过继柳玉汶为子,也要柳玉汶心里十分愿意,他们从来不做强人所难的事情。

“今天晚了,明天你找汶儿说吧。”柳二老爷就道。

“嗯,这个时候,怕汶弟还没睡,我打发人给他送些夜宵过去。”柳若姒就道。

“我出去走走,正好去看看他。”柳二老爷就道,“这个孩子,十分有志气,念书刻苦,也要看着他,不可伤了身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柳玉汶都是真心的关怀。

柳若姒就让丫头去准备夜宵,柳二老爷刚要出门,就见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玉汶来了,就在门口,想要见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

“这孩子,这么晚了……快让他进来。”柳二老爷忙就吩咐道。

小丫头出去,一会的工夫,就领了柳玉汶进来。

柳玉汶一进来,就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跟前跪下了。

“伯父,伯娘,我来跟伯父伯娘禀告一声,这就回家去了。以后,再也不来了,给伯父伯娘添了这许多的麻烦……”

“这是怎么了?”不仅柳若姒,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被惊到了。

柳二太太忙就起身,将柳玉汶拉了起来。大家这才看见,柳玉汶已经是满脸的泪痕。

“汶弟,出了什么事。起来,慢慢地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值得这样。”柳若姒忙就问道。

柳玉汶不管大家怎么问,就是不说怎么了,只是说回家去,再也不来了。

“辜负了伯父伯娘。伯父伯娘的恩情,只有来生再报了。”柳玉汶就道,已经忍不住哭泣出声了。

“去问问,是谁给了汶二爷气受了。老爷和太太嘱咐的那些话,都被当做了耳边风了?”柳若姒忙就叫了富贵媳妇过来,吩咐了几句。

富贵媳妇没有,就站着,看看柳玉汶,又看看柳若姒,似乎是有话,却又不知道能不能说。

“你知道缘故?”柳若姒见富贵媳妇神色有异,就问道。

“你就说吧,我不信是这孩子的错儿。”柳二太太一边劝着柳玉汶,一边就对富贵媳妇道。

“是马大/奶奶……,刚才去了汶二爷的屋里,跟汶二爷说了半天的话,小厮丫头们在外头,并没听见说的是什么,只听见汶二爷跟马大/奶奶吵了起来……”富贵媳妇就道,“小丫头们来告诉说,听见汶二爷嚷不让马大/奶奶做什么,说是马大/奶奶实在要做,他没脸见人,就不在这里了,要回去……”

听了富贵媳妇的话,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不由得都猜疑到,是马大/奶奶要提什么不和情理的要求,柳玉汶不答应,又被马大/奶奶逼不过,觉得愧疚,就想着干脆从此离了柳家,这样,马大/奶奶也就没有依仗再来要东要西的了。

“汶弟,早跟你说了,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有什么事,你还小,应付不过来,只管来告诉我们。我们自然会处理。不该这样多心。”柳若姒就道。

“人还在府里没有,她跟汶弟说的什么事,你可打听得了?”柳若姒就又问富贵媳妇道。

“看见汶二爷往后头来,她拦不住,一溜烟的走了。”富贵媳妇说到这,略顿了顿,才说道,“外面传说,她在老太太跟前进言,要将她娘家妹子,说给二老爷做二房。”

第七十八章 提议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脸色就都变了,柳玉汶更加羞愧的低下头去。柳若姒则是快被气笑了。这位马大/奶奶,也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想是因为今天晚上留在了府里,柳老太太屋子里闹起来,她那里就知道了,就当做是她的机会到了。要将她的什么娘家妹子给柳二老爷,还不是做妾,做通房,直接奔着二房太太的位子就去了!

这是把柳二太太当做了什么?

柳若姒不由得想到了那句俗话,生米恩,斗米仇。这句话,放在马大/奶奶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因为这些年得到柳家的无数帮助,知道柳家富贵。柳家对她的帮助,她并不感恩,却一心想着要从柳家获得更多的好处,最好是柳家的东西都给了她,那才合了她的心意!

可恶?无耻之尤!

“……你嫂子去找你,就是跟你说了这件事?”柳二太太闷了一会,脸色才稍微缓和了,就问柳玉汶道,语气尽量的柔和,不带出异样来。

柳二太太是特别通情达理的人,而且对柳玉汶另眼相看,因此上,并不想因为马大/奶奶,而对柳玉汶有所迁怒。

柳玉汶就点头,几乎不敢抬眼去看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了。

“她……她跟我说了,还……还想着让我,在伯父跟前帮她说话。”柳玉汶垂着头,告诉柳二太太道。虽然觉得十分愧疚,但是这些话,柳玉汶还是决定要说出来。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能心里有数。

马大/奶奶到前面去找柳玉汶,是想让柳玉汶在柳二老爷跟前,说说她娘家妹子的好处。马大/奶奶也打的是如意的算盘。想着柳老太太那边已经说动了,如果再打动了柳二老爷,那么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了,也打算着她娘家妹子进门后。好更得柳二老爷的看重和喜爱。

只是没想到,她这些话刚说出口,柳玉汶的反应就非常的强烈。柳玉汶当时的脸就红了,不仅一口回绝,不会帮她在柳二老爷面前说什么话,还让她也将这个主意打消。

柳玉汶对马大/奶奶的性情也算是十分了解了,知道柳大/奶奶这么做,可不是她嘴上说的,为了柳二老爷好。还说什么也是为了他好。马大/奶奶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她自己的荣华富贵。

可是,要真的这么做了,那对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来说。就是恩将仇报了。

柳玉汶跟马大/奶奶吵了起来,谁也不能说服谁。柳玉汶气急又无奈之下,就想着干脆他不再往柳府中来,没有了这层关系,马大/奶奶也就没什么仗势。本来,马大/奶奶早就触动了柳大太太,根本进不了柳府的门,是因为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特意关照他,马大/奶奶才能再次登堂入室的。

“……实在是没脸再见伯父伯娘……,望伯父伯娘别生气,我回去,拼着死了,也不让她再上门说这件事。”柳玉汶最后又道。他是真的打定了主意,先来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道歉,然后回家去,拼命也要拦住马大/奶奶。

“汶弟,”柳若姒在旁听见,就说道,“只怕就算你拼了性命,也是拦不住她的。”

“你嫂子心里,最看重的是什么,你想必也是知道的。如果她这个打算成了,就是没有了你,她也有了荣华富贵。汶弟,你想,她会顾忌你吗?”

如果这位马大/奶奶真的能将娘家妹子弄进柳府,做了柳二老爷的二房,她也就不需要仗着柳玉汶从柳家得接济了,这样,她还会在意柳玉汶是否能接着去宗学念书,甚至柳玉汶这个人还在不在吗?

马大/奶奶根本就不会再在乎这些的。

柳玉汶略一思索,也就想到了这个,不由得更加悲愤了。

柳若姒只说马大/奶奶,没有说柳玉波,柳玉汶也没往柳玉波身上想,因为在大家的心里,柳玉波这个人,实在是没有用的,他不过是马大/奶奶手里的一个牵线木偶,不过多了口气儿。有他没他,都是一样的。

“这件事,跟你并没有关系。”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对柳玉汶道,“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我们不会混为一谈。”

“不错,汶弟。”柳若姒也道,“你不要因为他们,就跟这里生分了。因为他们,耽误了你自己念书上进,更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我也并不愿意这样,可是……”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却是他的亲兄嫂,他们所做的事情,他也要负有连带的责任。“这就是命吧,也只能认命。”

柳玉汶很伤心,曾经他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孩童。但是幼年丧父,接着丧母,唯一能依靠的兄嫂又是这样的人。他刚刚摸/到一些幸福的影子,却又这样被打破了。柳玉汶舍不得离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但是出了这样的事,他也无论如何没有脸再往柳家来,继续接受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帮助。

柳若姒看着柳玉汶,不禁摇头叹气。一样米养百样人,有的人就能厚颜无耻,做什么事都没有良心的负担,可是也有一些人,却将太多的责任揽在了自己的肩头。

柳玉汶就是这后一种人。有担当,良心极好。只可惜年纪太小,如果好好培养,等到他长大了,必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汶弟,什么是命那。因为他们,你的命不好。但是你不仅有他们,还有我们啊。遇见我们,你还觉得你的命不好吗?”柳若姒就就道。

柳玉汶哽咽,能够得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青眼,他也十分庆幸,想着是父母泉下有知,保佑他遇见了贵人。但是,柳玉波和马大/奶奶的诸般作为,往往又将他重新拉入黑暗之中。

“汶儿,你年纪还小。况且,你兄嫂的脾气又是那样。这种事,本来你就管不了,也无需你管。你就该来告诉了我们,其余的,就交给我和你伯娘就行了。”柳二老爷想了想,“至于说什么对不起我们,从此回家去,再不来了,这样的话,以后再不要说了。”

“你年纪小,知道善恶对错,这很好。可也应该知道轻重。”柳二老爷就教导柳玉汶道。

“他们的所作所为,与你并没有什么相干的。你小小年纪,不要心思太重。好生念书,不要辜负了大家的期望。”柳二太太也道。

“爹、娘,汶弟的话倒给我提了醒。”柳若姒突然就笑道,“汶弟说从此回去,再不回来了。我看,应该是从此就住下,再不回去了。爹娘说的,汶弟年纪还小,他兄嫂那样,总是回去,给带坏了可怎么办?”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笑着看了看柳若姒,柳若姒眨眨眼,暗示现在正是好时机。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想了想,也觉得不错,就又都看柳玉汶。

“若是你爹娘尚在,那还罢了。只是你哥哥,我们勉强也能做的了主。”柳二老爷就道。

“古有割席断义,汶弟跟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汶弟又是幼弟,并没有教导他们的责任,也教导不来的,回去了,早晚被他们磋磨坏了,才是真的。不如早些分清楚些,早好。”柳若姒就道,见柳玉汶没有说话,柳若姒干脆就替柳玉汶做了决定。

“你带上几个人,去汶二爷家里,把汶二爷的一应东西都搬过来。”柳若姒就回头吩咐富贵媳妇道,“那位马大/奶奶什么的要是阻拦,你就把他们这些个所作所为都说一说。如今,他们不是又得了发财的好路子了吗,也用不着汶二爷了,不如就放了汶二爷……”

柳若姒就吩咐了富贵媳妇一番,让她带人赶忙去。

“有爹娘留下的一些东西,不值钱……”柳玉汶这个时候就道。

“汶弟是要亲自回去?那也好。”柳若姒就道,“那就派一辆车子,你们好好照看汶二爷,快去快回,别让汶二爷受了委屈。”

“那就这样。”柳二老爷也点头道,“至于你兄嫂那里,有我们,你不用担心。”

柳玉汶答应了,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还有柳若姒行礼,这才跟着富贵媳妇出去了。

“这孩子也算有决断。”等柳玉汶走了,柳二老爷就道。

“那……咱们也不用再等等了,就赶紧把事情定下来。”柳二太太就道。

柳二老爷就点头。

“正是一个机会,经过这件事,汶弟更看清了他兄嫂,往后更不会再亲近了。”柳若姒也点头道,柳玉汶与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那边更加疏远,那么要过继柳玉汶的阻力就越小。

柳二太太这个时候就不说话了,只瞟着柳二老爷。

“……你都不肯迁怒汶儿,不会要迁怒我吧。”柳二老爷就知道柳二太太在想什么,忙陪笑道,“这可是飞来横祸,无妄之灾。”

“哎。”柳二太太就叹了口气,她并不是迁怒柳二老爷,而是心里气闷。

“爹、娘,这个什么马大/奶奶,也该好好教训教训了!”柳若姒就道。

第七十九章 教训

原本,他们跟柳玉汶算是陌生人,虽帮助了柳玉汶,但还是要顾忌柳玉汶的家里,也就是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而如今,柳玉汶和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深,越来越亲近,他们也就无需再有那么许多的顾忌。

本来也要敲打敲打马大/奶奶的,现在她又惹出这样的事情来,教训她,正是时机。

柳二老爷就点头。柳二太太见柳二老爷这样痛快,倒是有些犹豫了。

“教训了她,老太太那里……”柳二太太有些顾虑。马大/奶奶刚在柳老太太跟前出了主意,推荐了自己娘家的妹子,他们这里就教训起马大/奶奶来,柳老太太知道了要不高兴。

“无妨的。”柳二老爷就道,“她是个怎样的人,老太太心里也清楚。再说了,还有句话,叫做疏不间亲。”

柳二太太就和柳若姒交换了一个眼色。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柳老太太的脾气,那也是有些古怪的。说是疏不间亲,可柳老太太有的时候,就是愿意相信别人的话,更甚于相信自家儿子、媳妇的话。而且,这件事,涉及到给柳二老爷纳妾,更触及到了柳老太太最敏感的那根弦。柳二太太担心柳老太太会借题发挥,这也是有缘故的。

“便是有事,到时候都推到我的头上就是了。”柳二老爷就道。

关于纳妾这件事,柳二老爷与柳二太太之间早就有了默契,这是柳二老爷给柳二太太的承诺。柳二太太之所以凡事都不大放在心上,有多半的原因。就是因为柳二老爷在这方面做的让她十足的满意。

“就是她说了那些话,老太太也未必从此就会抬举她。”柳若姒就道。

有些话,她也不好当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面说出来。比如,马大/奶奶说的什么娘家妹子。离着这京城不知道多远,柳老太太即便是动了心思,也未必就能看上马大/奶奶的这个妹子。要给柳二老爷屋子里安排人,完全没有必要去那么远。但凡柳老太太还有一点明白。在知道马大/奶奶的为人的情况下,也不会看上她的妹子。

柳老太太对儿子身边人的要求,第一个就是贤惠。马大/奶奶可跟贤惠这两个字没有丝毫的关系。

“爹、娘,我有个主意。”柳若姒就如此这般,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了一番,“这样一来,他们得了教训,往后要来沾惹汶弟,可也不那么方便了。另外。老太太那里。或者其他人那里。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样极好。”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点头笑道,“难得你想出这样的好主意来。”

“不过是一时想到的,还得爹娘帮着参详参详。确保能行。”柳若姒就笑道。

“就依着你,这么办吧。”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道。

他们这边商议定了。柳玉汶也从家里回来了。

“……一应的东西,都搬过来了,安置在汶二爷的屋子里。”富贵媳妇就禀报道,“汶二爷回去搬东西,可把那两位给吓着了,央求汶二爷,不要汶二爷搬走。汶二爷不应,那位马大/奶奶就闹起来了……”

富贵媳妇向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学说当时发生的事情。

“……闹的四邻不安,睡下的都起来了。她竟说汶二爷不顾一家子的情谊,要舍了他们家,自己奔富贵,不管他们了。啧啧,可是多厚实的脸皮,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就没说什么?”柳若姒就问富贵媳妇。

“奴婢怎么会不说。奴婢把这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说了。那街坊四邻,本来也都知道内情的,谁会听信她的话,没有不说她的。可喜的是汶二爷,原先从不曾说他们怎样的,今天也当着众人的面开了口。”富贵媳妇忙就答道。

“汶儿说什么了?”柳二太太忙就问道。

“……数落他哥哥嫂子,让他们不能忘恩负义,不能走邪门歪道。”富贵媳妇就将当时柳玉汶的话也学说了一遍,然后啧啧地夸赞,“奴婢也学不太好,只是听着觉得怪好听,怪解气的。汶二爷那不愧是读书人,别看年纪小,说出的话来,是奴婢们心里想着,嘴里却说不出的。”

原来柳玉汶回去,痛斥了柳玉波和马大/奶奶一番,告诫他们不可恩将仇报,为了求得自己的富贵,就往邪门歪道上走。

“可惜了,这孩子年纪太小……”柳二老爷就叹道。如果柳玉汶不是这样幼小的年纪,或许就能压制住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能够板正家风,让一家子兴旺起来。

但是,这世上是没有如果的事情的。柳玉汶年纪幼小,留在那个家里,注定会受制于兄嫂,难有作为。

柳玉汶也过来行礼,眼圈还是红的。想是回去拿东西的时候,又哭了来着。柳二太太更加觉得柳玉汶是又可怜,又可爱。

“从此就安心住下,不必去想那些闲事。有什么,不要放在心里,也不要自作主张。尽管过来,跟我和你伯娘说了,跟你姐姐说也行,我们自然会给你做主。”柳二老爷就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又亲自往前院去,看着人将柳玉汶的东西都安置妥当,又给柳玉汶的东西添置了些东西,看着柳玉汶歇息了,这才放心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小丫头来禀报,说是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来了。因看门的得了柳若姒的吩咐,不放两个人进来,两个人正在大门口等着。

“让他们等着。”柳若姒就道,“吩咐下去,就说是我爹的话,谁放了人进来,那人从此也不要在柳家了。”

小丫头听了,忙答应一声出去传话。

柳若姒依旧陪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一家三口慢慢地用早饭。吃过了早饭,小丫头端上茶来。

“老太太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柳若姒就叫了富贵媳妇进来问话。

“……老太太昨天夜里睡的迟,刚起来,正吃饭。并没有什么话说……”富贵媳妇这么回着话。却看了柳二太太一眼。

柳若姒就猜到了什么,不过还是又问了一句。

“老太太没问起马大/奶奶?”昨个儿得的消息,是柳老太太让马大/奶奶今天进府说话。

“并没有。”富贵媳妇就道,“依奴婢看。老太太不过是那么说。这一宿过去了,怕是早不知将这马大/奶奶忘在哪里了那。”

“这倒是。”柳若姒就笑了笑。

柳二老爷吃过了茶,就换了衣裳要往翰林院去。

“爹,这件事……”柳若姒就问柳二老爷。

“我一会到前面,叫了汶儿的哥哥,我跟他说两句话。其余的,你们母女看着办吧,就依昨天咱们商量的。”柳二老爷就道。

“哎。”柳若姒答应一声,跟柳二太太一起送了柳二老爷出去。之后才回到屋里。吩咐人将马大/奶奶领了进来。

马大/奶奶被人领进屋来。脸上神色就有些惴惴,福下/身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行礼。

“起来吧,怎么今天来的这么早?”柳二太太就抬了抬手。淡淡地道,也没像往常那样让马大/奶奶坐。

若是见了别人或许还没什么。但是经过昨天的事情,现在见了柳二太太,马大/奶奶毕竟有些心虚。她今天一大早地过来,本来是想见柳老太太的,可是门上的人不让他们夫妻进门。这会有人去领了她来,就径直领到柳二太太这里来了。

马大/奶奶半路上也想溜开,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去。可领她进来的人看管的她很严,还告诉她,柳老太太并不愿意见她,如果不来见柳二太太,以后这柳家的大门,她也别想再进来了。

马大/奶奶站着,搓/着手,一面满脸陪笑,一面偷偷打量柳二太太的脸色。柳二太太面善,即便是怒极,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的。

“来给二太太请安。”马大/奶奶就没敢说是来见柳老太太的,“昨天夜里,小叔从家里硬搬了出来。我们做哥哥嫂子的,心里头放不下。他小孩子家,不懂事,闹一闹,过去了也就好了。还是得搬回家里头住,并不是不让他往府上来。怕外头人说闲话,对小叔名声不好听的。也怕外头人说府里头的坏话。”

马大/奶奶今天来,自然是想要再继续跟柳老太太敲定她娘家妹子的事,再有一个,就是让柳玉汶搬回去。她那另一条财路还未打通,并不想就此失去柳玉汶这条财路。

“你还怕外头人说闲话!”柳若姒忍不住嗤笑道,“你也还知道名声好听不好听的。谁说了汶弟什么不好了,谁又说了我们什么不好了。接济的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你倒要反口来咬/扯人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马大/奶奶被柳若姒说到痛处,脸上就红了一红。她就要撒泼,跟柳若姒分辨,可看看左右伺候的丫头媳妇们,各个脸上都没什么好颜色,马大/奶奶就有些怯了。这些时日,她也品味出来了,柳二太太虽然是菩萨的性子,但是柳若姒可和柳二太太不一样。

马大/奶奶不敢触怒柳若姒,只腆着脸,嘴里含含糊糊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问你,汶弟是因为什么必定要搬出来?”柳若姒就问。

马大/奶奶可不敢说出实话来,只得又含含糊糊地应付,半天也说不出个道理来。柳若姒知道马大/奶奶不会说,问了一句,就放过一旁。

“你来的正好,我们正要找你。”柳若姒就道,“听说你近来闹的越发不像了,左邻右舍,邻里街坊,接二连三的来府里头告状,再不要与你做邻居。你是亲戚,别人也不是外人。大家容不得你,我们也没法子。”

“你也不用急,一应不用你动手,已经打发了人,帮你搬了所有的东西出去了!”

第八十章 杀鸡儆猴

马大/奶奶听了柳若姒的话,一下子就懵了。柳若姒话说的很和气,但是话中的意思却十分明确,马大/奶奶自然听出来了。他们住的屋子,是柳家的财产,因为接济他们,白给他们住的。柳若姒的意思,是那屋子不给他们住了,要把他们给赶出来!

“姑娘,三姑娘,二太太,使不得啊,使不得啊。”马大/奶奶懵了一会,就哭丧了脸,忙就哀求,“……公婆在的时候就给我们住了,说是让我们一直放心住着。赶我们出去,我们这一大家子,可去哪里安身啊。”

马大/奶奶这边哀求,刚开始或许还存着一丝侥幸的心理,一边打量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脸色,猛然醒悟,这不是在吓唬她,而是真的要撵她了。

马大/奶奶就哭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不看僧面看佛面,太太、姑娘都是菩萨心肠,再好也没有的人了。我们一大家子,没了住的地方,这可怎么活啊。我们活不成了。求太太和姑娘开恩吧……”马大/奶奶哭着央求。

“何必这样。”柳若姒就道,“哪个说要赶你们走了。”

“姑娘的意思,不是赶我们走?”马大/奶奶更加懵了。

柳若姒心中冷笑,这马大/奶奶果然是拎不清的。如果不给她点儿厉害瞧瞧,让她看清楚她所处的位置,她将永远拎不清,总会做出些没头没脑的事情,自己作死不算,还惹得别人烦心。

“那个院子你们是住不得了。”柳若姒淡淡地道。

“这还不是赶我们走?”马大/奶奶又哭了。

刚才还想着要趁虚而入。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恩将仇报,现在一说屋子不给她住了,就换做了这副模样,真真是个小人。柳若姒这样想着。心中对马大/奶奶的厌恶更增添了几分。

“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一家子,还有个树大分枝的,何况你跟我们家。”柳若姒就道。“你们原来没有营生,也还罢了。如今我父亲给你们找了好营生,足够你一家子过活的。大/奶奶你口口声声说名声,自然是最在乎名声的。大/奶奶现在这样,自然是要住大屋,呼奴使婢的,我们那屋子,委屈了大/奶奶,就请大/奶奶自便。岂不是好。”

柳玉波现在的差事。每月所得并不算少。在这京城。也足够租赁两间小屋,够一家几口人的嚼咕了。但是马大/奶奶如何会满足于这样的生活,她是靠惯了柳家的接济。过惯了与她并不相称的富裕日子的,想要她自力更生。靠着自己的本事生活,那如同要了她的命一般。

“……哪里够,什么不用钱……”马大/奶奶就哭起穷来,一个劲儿地说柳玉波没本事。

“还是让我们住着吧,”马大/奶奶哭了一会,就腆着脸道,“太太和姑娘的意思,老太太想必不答应的。”

柳若姒见马大/奶奶的意思,是想要试探,她们这样做,是否经过了柳老太太的同意。这个女人,还是没有弄清楚状况。要打发她这一家,又何须一定要经过柳老太太的同意那。马大/奶奶以为她自己是什么人,真是可笑。

“老太太是我们一家子的老祖宗,只管享福就是了,难道芝麻大一点儿的事情,还要她老人家烦心。你的那些糊涂心思,早点儿歇了,对你自己有好处!”柳若姒就道。

“不过,这件事,我们老太太也确实有话。”柳若姒瞧了马大/奶奶一眼,又继续说道,“你不是在老太太跟前说要回老家去,我们老太太说了,那就帮你们收拾了东西,趁早送你们出城,上路回家去吧。”

话都说到这里了,马大/奶奶如果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就实在太过蠢笨了。马大/奶奶就支支吾吾地,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马大/奶奶知道含糊不过去,只得老着脸皮,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磕头。

“太太和姑娘发慈悲吧,一家子回去也没个活路。是太太和姑娘搭救了我们,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千万发慈悲……”马大/奶奶央告道。

“原来你心里还是感激我们搭救了你的!”柳若姒冷笑道,“我还当,我们和你是有仇的!”

马大/奶奶的脸色就一会红,一会白的,见柳若姒半晌又不说话了,马大/奶奶的心里越发的虚了起来。

“是我一时喝了点儿马尿,猪油蒙了心了。是我这嘴巴贱,我抽她,我抽她。”马大/奶奶跪在地下,一边自己骂自己,一边就抬手抽自己的嘴巴。

柳若姒并不说话,只看着马大/奶奶跪在那闹腾。柳二太太见马大/奶奶这样自己作践自己,就有些看不下去。当然,这个时候,柳二太太也对马大/奶奶同情不起来了,只是看不过马大/奶奶这么不堪的模样。

“罢了。”柳二太太就道,“你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快些收起你那副嘴脸。”

“二太太,三姑娘……”马大/奶奶立刻就停了手,目光灼灼地看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那屋子你是住不得了,不是我们不留你,是你自己做的太过,左邻右舍容不得你。你若是有心悔过,我们……”柳若姒看着马大/奶奶自己打自己,心中虽然解恨,看了一会,也觉得厌恶,就说道。

“……是真心悔过,再也不敢了。”马大/奶奶听柳若姒的话有些活动,赶忙就赌咒发誓的道。

“……另外给你安排了屋子,不比现在这个小,邻里都朴实厚道,你搬过去,好好做人。好好想想,你们现在的好日子都是怎么来的。若是再让我们听见你有什么不好的声口,那个时候,可就再也说不得了。”柳若姒就道。

这边她教训了马大/奶奶,另一边早就打发了平安媳妇带着人去了马大/奶奶家里,将家里一应的东西全都装上车,拉出了城去。将马大/奶奶这一家子赶出去,却也不能让他们流落街头,或者真的让他们自己另外去找房子居住。这一家子,虽然惹厌,却还不到放手的时候,要更紧地控制在手里,今后才好办事。

柳若姒为他们另外找了居住的地方,就是城外的庄子上,

庄子上都是柳二太太的人,马大/奶奶一言一行,自然有人看着。而且,住在城外,想进城往柳府来,那可没有现在这样方便了,也免得马大/奶奶经常来府上惹是生非。

柳若姒只说了另外给马大/奶奶找了住所,详细的却并不告诉她,只是训诫了她几句,就让人将她带出去。

“好好的送到地方,你们再回来。”柳若姒吩咐富贵媳妇道。

富贵媳妇答应一声,按着让马大/奶奶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磕了头谢恩,就带着几个粗使婆子,押着马大/奶奶出去了。

“她这一去,会不会再闹事?”柳二太太见人带走了马大/奶奶,舒了一口气,就说道。

“她想闹也得闹的起来。”柳若姒浑不在意,“我看她的样子,这回也该得到一些教训了。过去,是咱们太纵容了她。”

“也好,以后省得看见她烦心。”柳二太太就道,“这样的人,看见她,就觉得气闷。……老太太那里……”

“我爹不是给打了包票了。”柳若姒就笑道,“一会过去,咱们随便告诉老太太一声,老太太肯定不会细问。老太太也不喜欢她。”

柳二太太点了点头,只是眉头却又微微的皱了起来。

柳二太太在想什么,柳若姒不用问也能猜到。柳老太太是不喜欢马大/奶奶,但是这并不能保证,柳老太太就一定不喜欢马大/奶奶给出的主意。马大/奶奶是给打发的远远的了,但是她造成的问题,还需要解决。怕就怕,柳老太太经过马大/奶奶那么一撺掇,又动了给柳二老爷屋里塞人的主意。

“娘,你放心吧。我爹不同意,老太太也是白忙活。”柳若姒就安慰柳二太太道。

“虽是这样说,可也为难。”柳二太太道,她虽对柳二老爷颇有信心,但还是担心柳老太太闹腾,大家都不好过。

“娘,你看看三婶。娘,你就从来没打算过,向三婶那样……”柳若姒试探着问柳二太太道。

“何止三太太,还有大太太。她们的做法,娘不是不知道。可是,娘却做不来。好生生的女孩子,我这边说什么也不要,自然还有别的活路。若是先收了,或是做个摆设,或是想法子摆布了,那一辈子也就毁了……”柳二太太就叹气道,这样的事情,她不想做。

柳二太太的性情和柳二老爷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说这份耿介与不妥协。

“娘是个好人。”柳若姒不由得道,只是要做一个好人,需要更多的智慧,否则就会非常的艰难。“我总会帮着娘的。”

“多亏了你。”柳二太太摸着柳若姒的头,感慨道。柳若姒变得越来越懂事,也越加的聪慧练达,明里暗里帮了柳二太太不少,柳二太太觉得十分的欣慰。

“娘,汶弟这一家子先就这么打发了,我和娘商量的另外一件事,娘可想好了?”柳若姒就问柳二太太道。

“这个……”柳二太太就有些犹豫起来,“她,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

第八十一章 清洗

柳二太太的神情很是惆怅。

“……那么大点儿就跟着我了,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

“就是这样才更可恶。”柳若姒不由得怒道,“娘对她那么好,她但凡有点儿良心,也不会吃里扒外,出卖娘给别人。这样的白眼狼,娘还有什么好怜惜的。难道还要留她在身边,等着她勾结了外人,来陷害咱们不成。”

“我并不是想留着她。只是……哎,算了,那就依着你吧。”柳二太太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叫绣鸾进来。”柳若姒就吩咐屋里伺候的小丫头道。

小丫头出去,一会的工夫,就带了大丫头绣鸾进来。

正是春夏之交,丫头们也都换上了薄衫薄裙。柳二太太身边只有两个一等的大丫头,就是彩凤和绣鸾。这两个丫头,平时神的柳二太太的宠爱,吃穿用度也与别的丫头不同。绣鸾此刻身上俱是绫罗,头上金玉的簪子就有三四根,就是平常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也不过是这样的光景。

绣鸾进来,像往常一样向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屈膝福了一福。

“太太叫婢子来什么事?太太要的那双鞋子,已经差不多做得了,要不拿给太太试一试。”绣鸾就陪笑着说道。

柳二太太看着绣鸾,半晌不语。

绣鸾长的合中身材,鸭蛋脸,杏核眼,十分的清秀,平时虽没有彩凤细心,但胜在心灵手巧。柳二太太最爱她的针线。

“绣鸾,你今年有十七了吧。”柳二太太就问绣鸾道。

绣鸾是个精明的丫头,就发现柳二太太神色有异,不过。她倒是没往别处想。这两天,因为过继的事情不顺利,柳二太太的心情不好,大家都是知道的。

“太太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绣鸾就笑道。这样的说话语气,也只有极有体面、贴心的大丫头才有,“刚刚十七,正月过的生日,太太还赏了婢子一根金簪和一套新衣。”

绣鸾说着,抬手摸了摸头上斜插的那根赤金镶玉的簪子,这跟簪子正是柳二太太送的,绣鸾非常喜欢,也很以之为荣。

“绣鸾姐姐好记心。”柳若姒就道。“那绣鸾姐姐一定还记得。大/奶奶送了姐姐什么做生日贺礼?”

“回姑娘。这也并没多长时间,因此记得的。大/奶奶送了婢子一对银镯子。回禀过太太和姑娘的。……并没戴着,要不要婢子去取了来……”绣鸾小心地问道。袖子略微拽起露出手腕上两只碧玉的镯子。

这碧玉的镯子,也是柳二太太送给绣鸾的。虽然水头略差了些,但也是上等的好玉。柳二太太为人大方,对于身边的人从来不吝于赏赐。

“除此之外,大/奶奶就没另外送你什么了?”柳若姒就又问道。

“这……婢子是什么人,大/奶奶还不是看着太太和姑娘,才送了婢子一对镯子的,还能再送婢子什么。”绣鸾此刻就有些心惊,但举止神态上还算镇定,一面就更加小心地道,“太太平常有事,常打发婢子往大/奶奶还有各个院子里去,也常有些赏赐,婢子也记不大清了。姑娘指的是什么,还请姑娘给婢子指点指点。”

这么说着,绣鸾就小心地偷偷打量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脸色。

毕竟是跟在柳二太太身边多年,极受宠信的大丫头,到这个时候,能够如此镇定、机灵的应对,也算是个人才。

很聪明,绝不会轻易被人瞒哄。只可惜,良心不好。卖主求荣,从来都是大忌。

“一对镯子,不过是大/奶奶明面上送你的。另外,大/奶奶还送了你一对金钗。大/奶奶对你,可是好的很。就在前两天,还给你家里送了二十两银子。这只是近来的,以前的,也没有太太和我不知道的。想来,这两天,大/奶奶定会再有一份厚礼给你。”

柳若姒的语气淡淡的,但是听在绣鸾的耳朵里,却仿佛是炸雷一般。绣鸾的脸色一霎变得惨白,刚才的镇定笑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绣鸾扑通一声,跪在了柳二太太的跟前。

“太太,容婢子跟太太解释。大/奶奶是送了我一些东西,婢子没有件件都禀报太太和姑娘得知。太太是最宽和的人,平时并不在意这些,婢子就疏忽了。婢子知错了,大/奶奶送的东西,婢子一会都去还了她。下次再不敢了,只求太太看在婢子这些年服侍的份上,从轻发落吧。”绣鸾就对柳二太太央求道。

“好个奸猾的婢子!”柳若姒就指着绣鸾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避重就轻,想要糊弄太太,实在是胆大包天,看来,你从来没有将太太放在眼睛里过!”

“婢子冤枉,婢子并不敢。婢子是太太看着长大的,婢子哪里错了,太太说给婢子,婢子立刻就改。太太……”绣鸾确实十分了解柳二太太,一句句话都是认错,软玉央求,让柳二太太看在多年的情面上,从轻发落她。

只不过,绣鸾所做的事情,却是无法让人原谅,也根本无从从轻发落的。

“你又哪里冤枉了,怎么我们这里说什么话,有什么事,转眼那边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那?”柳若姒盯着绣鸾的眼睛问道,“难不成是那边的眼睛和耳朵,都长在了太太的身边了!”

“绣鸾,你、你枉费了我这些年待你的心了!”柳二太太沉痛地道。

绣鸾听见柳若姒说到她的真病上头,一下子腿就软了,只能瘫坐在地。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为了掌控一切,在各房中都安排了耳目。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因为常年在外,情况略好一些,不过那院子里,还是有人被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买通,在牡丹的事情上,为她们通风报信。之后,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对身边人进行了一番清理,如今这个状况已经好了很多。

至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房中,情况则更加严重。

柳大/奶奶买通的还不是普通的丫头或者媳妇,而是买通了柳二太太身边最有体面,也是最得信任的两个大丫头之一的绣鸾。

以前的事情暂且不提,就是最近,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之所以能够那么清楚的掌握柳二太太这边的动态,并相应地安排圈套,都是绣鸾给那边传递的消息。对于绣鸾的背叛,柳若姒早有察觉,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将绣鸾揪出来,为的就是将计就计。

有些消息,也正是柳若姒想要传递给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

而现在,关于过继柳玉淮的事情,大家都已经在柳老太太面前摊了牌,接下来,柳若姒想要做的,就不是混淆视线,而是要动真格的了。到了这个时候,绣鸾这颗钉子,就再也留不得了。

她们这院子里,还有其他的小丫头和媳妇也接受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那边的收买,但是那些人都无法/像绣鸾这般接近柳二太太,所能知道的也有限。所以,柳若姒才决定从绣鸾下手,杀一儆百。让那些人看一看,出卖主子,背主求荣,会有什么下场。这么有体面的绣鸾尚且如此,其他的人又会怎样。

绣鸾,是决不能轻饶的。

绣鸾也知道,她做的事情被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知道了,等待她的结果将会是什么。

“太太,太太,”绣鸾往前爬了几步,就抱住了柳二太太的大/腿,哭着央求,“是婢子一时糊涂,求太太饶了婢子吧。婢子从五六岁就跟在太太跟前了,婢子并没有害太太的心。只是大家都说,大/爷和大/奶奶必定会过继了来。婢子糊涂心思,想着一些事情,也不用瞒着大/爷和大/奶奶。婢子知道错了,太太要打要骂,婢子毫无怨言。只求太太,依旧留下婢子,婢子不求别的,只求服侍到太太终老,婢子就随了太太去……”

这个时候,绣鸾的聪明就在于不会徒劳的去否认所犯的错,知道柳二太太心软,重情,就从这个上头打动柳二太太。对于绣鸾这样的丫头来说,打骂还在其次,最怕的就是被撵出去。

撵了出去,不仅颜面尽失,从此以后,是再也过不上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了。对于过惯了好日子的绣鸾来说,那比打死了她还要难受。

“你还记得自小就跟在太太身边了,你还记得太太对你的好?这个时候,你还要瞒哄太太,什么不想害太太。你在太太身边这些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能不清楚。不过是撇了太太,挑了新主子罢了。你已经打量好了,太太往后必定失势,所以你要早点拣着那高枝儿落是不是!”柳若姒一语拆穿了绣鸾心底最深处的打算。

绣鸾这个丫头可恨,就可恨在这里。

“你滚开些!”柳二太太听的也是心中冒火,从不发脾气的人,也恼了,一脚将绣鸾踢开。

“来人啊,将这丫头带出去!”柳若姒就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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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发落

常嬷嬷早就带了平安媳妇等人在外面伺候着,听见柳若姒的吩咐,都忙进来,就要拉了绣鸾出去。

绣鸾两只手紧紧地扒住地面,哭的泪人一样,只不肯出去。

“求太太、姑娘,婢子再也不敢了,只求留下婢子来,就是做最低等的粗使丫头,婢子也是情愿的。做牛做马,报答太太和姑娘的大恩。”绣鸾依旧哭着央求。

她这样,是害怕柳二太太让人将她带出去卖了。她这个年纪的丫头,又犯下了这样的错,如果被卖了,也没有好人家肯买她,她能流落到什么地方,也就可想而知了。

“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干什么去了。”柳若姒就道,“太太对你太宽厚了!”

绣鸾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话来为自己辩驳,只是一个劲儿地乞求柳二太太,希望柳二太太能够心软,留下她。

“并不是要卖了你,”柳二太太确实是有些心软,发话道。

眼看着绣鸾灰败的脸色立刻就有了血色,眼睛中也露出希冀的神色来。

“但也不能再留你了。”柳二太太叹气道。绣鸾的所作所为,让柳二太太伤透了心。就如同柳若姒所说的,这样的丫头,无论如何不能留下。不仅不能留下,还要重罚,也好给其他人做个警示。

然而,柳二太太毕竟不是心狠意绝的人。

“我手里,只有买人的,没有卖人的。你虽然可恶。我也见不得你流落到不堪的去处。……你也到了该出去的年纪了。给你在城外庄子上找了户人家,从今以后,你本分过你的日子去吧。”柳二太太就道。

毕竟是从小就在柳二太太身边服侍的丫头,虽要罚她。也不好随意卖掉。因此,柳二太太与柳若姒,还有常嬷嬷等人商量的结果,就是将绣鸾配了人。

如果绣鸾好好的在柳二太太身边服侍。等到她再长上一两岁,看她自己的意愿,或者是家里有体面的管事,或者是外面的小康之家,柳二太太自然会给她一份嫁妆,体体面面的将她发嫁。然而,绣鸾自寻死路,这样的好事,是再也轮不到她的了。

现在给绣鸾找的这户人家。就是柳二太太最偏远的一座庄子里头。一个普通的庄户人家。那庄户人家因为家贫。还有一个儿子有些残疾,老大了也还没娶上媳妇,将绣鸾嫁过去。是因为那一家人干活勤勉,给他们的赏赐。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没有聘礼,也不送嫁妆,绣鸾这样的身份过去了,自然会有婆婆妯娌好生调/教,保管她不会生事。

从此以后,绣鸾也只能过一个下等庄户妇人所过的生活,她所希望的锦衣玉食的生活,怕只能在梦里重温了。

绣鸾还不知道这里面的细情,但是她此刻听了要将她配人,也不会痴心妄想,会给她陪什么体面的人物就是了。

“还不快谢过太太的恩典。”常嬷嬷就对绣鸾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事不知道。换了另一个主子,你现在还有命没有!”

不管怎样,也比被卖去那些不堪的去处要强。这个时候,绣鸾也不得不庆幸,她是跟了柳二太太这样的主子。绣鸾就哭着给柳二太太磕头。

“去吧。”柳二太太不想再看到绣鸾,挥挥手。

常嬷嬷等人就带了绣鸾出去。

绣鸾被带出去,到了院子里,就又有些不愿意往外走了。常嬷嬷此刻可没有了在柳二太太屋里的笑容,看着绣鸾这样,不由得指着她斥骂。

“你这个贱婢,当初你进府,还是我教的规矩,你就都忘了,如今我的脸上也跟着无光。你这东张西望的,想是还打着什么别的主意?我劝你快歇了那些心思,再不知道好歹,连这个去处也没了,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怕是还想着你那好哥哥好嫂子吧。想着他们因为你得了那许多的好处,这个时候能来救你?他们现在,自身都难保,哪里还管的了你。你还不知道,他们两个可比你聪明些。凡事都推到你身上,他们是什么也不知道的,你还做梦那。”

“我哥哥嫂子怎么样了,求嬷嬷告诉我。”绣鸾就道。

绣鸾的爹娘早都已经过世了,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和嫂子。这两个人,也是柳家,原本就在这大宅里做事,后来,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看着绣鸾在柳二太太身边越来越得重用,就将这两个人要了去,一个做了采买,另一个跟着柳大/奶奶做了管事的媳妇。两个人,都成了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的心腹。

绣鸾和她这个嫂子,时常往来,传递消息。柳二太太院子里的很多事情,都是绣鸾告诉了她嫂子,再有她嫂子去禀报给柳大/奶奶知道。

柳二太太也就是因为凡事不在意,才会让绣鸾这些人得意这么久。柳若姒自打一醒来,很快就发现了绣鸾的破绽,吩咐了常嬷嬷处处留心。

她们这边发落了绣鸾,至于绣鸾的哥哥嫂子,那也不会放着不管。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的心腹又怎样,毕竟是在柳府内办事的,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要打发他们并不难。不过,这件事,并没用柳二老爷或者柳二太太动手,是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帮助料理的。

绣鸾的哥哥已经被柳三老爷找了个错,打了一顿板子撵了出去,绣鸾的嫂子更不用说,那是柳三太太早就想着要除掉的人。

绣鸾想要她哥哥嫂子接应她,甚至救她,是根本不能够的。

“这事,你投靠的那个主子也都知道了,可什么话都没说。你在这里磨蹭,想要人来救你,你等到死,也不能够的。你还不利落些,给这些管事的嫂子们找麻烦,你还当你是太太身边得宠的丫头那!”常嬷嬷呵斥绣鸾道。

常嬷嬷的一番话,将绣鸾的最后一点希望也都打破了。

“求嬷嬷,各位嫂子,好歹让我……”绣鸾就往自己住的屋子看过去。

几个丫头正进进出出,收拢绣鸾屋子里的东西。

“还痴心妄想什么,就这随身的衣裳给你穿去,已经是太太开恩。那些个东西,可有一点儿半点儿是你自己的。再存妄想,可别怪我这巴掌不认得你。”一个得了吩咐,负责押绣鸾去庄子上的媳妇就骂道。

常嬷嬷就嘱咐了几个媳妇几句话,然后挥挥手,让她们快些带绣鸾离开。

“早去早回,办的好,回来太太和姑娘有赏。”常嬷嬷就道。

几个媳妇都忙着道谢,一面就扯着绣鸾去了。

常嬷嬷站在院子里,看着绣鸾瘫软着身子,被众人拖曳着越走越远,不由得叹气摇头。

“好好的前程,就这么自己个儿给毁了,能怪的谁。”常嬷嬷就道,一边四下里扫了一眼院子里伺候的丫头媳妇们,“咱们伺候人的,就要讲究自己的本分,管住自己这张嘴,别生出什么没天理的心思来。那忘恩背主的,可没有好下场!太太恩宽,可也容不得这样的白眼狼!”

院子里众人都鸦雀无声,显然也是被今天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这番举动给镇住了。

常嬷嬷瞧瞧众人的脸色,觉得她的话也说到了,这才转身,又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

“……已经打发了,太太和姑娘尽管放心。”常嬷嬷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行礼,禀报道。

柳二太太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太太且把心事放宽吧,为了这么个丫头伤心生气,不值当的。”常嬷嬷忙就劝慰道。

“是啊,娘,嬷嬷说的对。”柳若姒也道。

“我知道。”柳二太太就点头。

“娘,绣鸾打发了,娘打算提拔谁上来?”柳若姒就问道。

“只是从那几个二等丫头里挑吧,你们都帮着我参谋参谋。”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就帮着柳二太太,选了一个叫喜鹊的二等丫头,补了绣鸾的位子。办完了这件事,已经到了晌午,柳若姒就在柳二太太屋子里陪着柳二太太吃了晌午饭,娘儿两个又歇了一回晌午觉,打发出去的两拨人就先后回来禀报。

马大/奶奶一家都已经安置好了,绣鸾也送到了,今天就与那庄户的男人成亲。

“都感太太和姑娘的恩。”回来禀报的人都道。

柳若姒暗笑,这两个人感恩不感恩的,不好说,而且她也不在乎,媳妇们这么说,也不过是表明,人已经安置妥当,再也闹不出什么事情来了。

“老太太那边,有什么消息?”处理好了这两件事,柳若姒就问常嬷嬷道。

“老太太那里,怕是有些心动。”常嬷嬷就道。这边打发人去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打探回来的消息,柳老太太似乎被马大/奶奶说动了心思,不过却并没打算要马大/奶奶的什么娘家妹子。

“老太太还是过去的那个脾气,老太太身边几个丫头,年纪都大了。”常嬷嬷就道。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都明白了。

“老太太有意哪一个?”柳二太太就问常嬷嬷道。

“常往咱们这来的那一个。”常嬷嬷就小声道。

第八十三章 防患

柳老太太如今身边有四个一等的贴身大丫头,分别是芍药、石榴、杜鹃、迎春。其中,容貌最好的是石榴,而年纪最大,同时也是最为稳重,并最得柳老太太看重的,是芍药。柳老太太有什么要紧的事,一般都是打发芍药来柳二太太这个院子里传话。

芍药是柳老太太的几个大丫头中,与柳二太太这边最为熟悉的。

但是,芍药却并未因此就跟柳二太太这么多么的亲近,说她稳重,一方面就是她的待人。芍药待柳家这几房人口,看不出亲疏之别,跟谁也不是特别亲近,但是也没有跟谁特别的疏远。

“是个有心计,有计较的丫头。”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也赞成柳二太太对芍药的评价,她也认为芍药颇有城府,不像一般的丫头,心里想什么,有什么打算,都能看的出来。芍药的心思,没人看的出来。

柳老太太很疼自己的几个儿子,也很宠身边贴身伺候的丫头们。如果柳老太太真的动了心,要给柳二老爷身边塞人,那么芍药确实是最佳的人选。柳老太太喜欢将贴身的大丫头给儿子做屋里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她也到了年纪了,因为老太太喜欢她,才拖着没有放出去。老太太再有了这个心思,那必定是她了。”常嬷嬷又跟柳二太太道。

“那一年,老太太说要安排人进来,老爷坚决不肯,还闹了整整有一年。”柳二太太皱紧了眉头。“再闹这么一次,可让人怎么受的了。”

受不了的还不仅仅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

“老太太年纪也大了,看着没什么,身子骨到底不如以前。闹起来。真要有什么好歹的,那就更让人为难了。”柳二太太又道。

柳二太太能想到这一点,看来平时是曾跟柳二老爷谈论过柳老太太的健康问题。以前,柳老太太身子骨结实。她闹腾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自己还没有什么大碍。可是现在,柳老太太上了年岁的人,就不好说了。

“那天说过继四郎的事,老太太气的变颜变色的,当时看着,就很吓人。以前是没有过的。”柳若姒也道。

柳二太太就越发的愁了起来。

“看来,这件事,得趁着老太太还没正式提出来。先打消老太太的念头。”柳若姒就道。先让柳老太太打消了往柳二老爷身边安排人的念头。这样也省得闹起来,合家不安。

这件事,不仅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事。柳若姒也不能看着不管。她们三口人,一心一意。再多出一个人来,可就是另外一番情景了。看如今的柳大老爷和柳大太太之间,不过是维持着表面的礼节,柳大老爷几乎就不往柳大太太的屋子里头去。连带着,对于几个儿女,柳大老爷都有些疏忽了。

再看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这算是和睦的了。但是因为通房妾室的问题,他们两个也没少吵闹过,虽还算和睦,但是柳三太太对柳三老爷也是有些怨气的,两人之间还是存在嫌隙。

柳若姒不想让柳二太太伤心、难过,不想有人来破坏了他们现在和睦的氛围。柳若姒可以接受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过继子嗣,但是所谓的姨娘,她可不愿意接受。

“我看,老太太现在的心思也还没定,她还要问芍药自己的心意。趁着现在,正是好机会。再晚一些,事情就麻烦了。”柳若姒想了想,就道。

柳老太太对身边的丫头是真心宠爱,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先问丫头自己愿不愿意。如果让芍药自己说不愿意,那么,就更容易打消柳老太太的这个念头。

毕竟,柳老太太这上头,也是伤透了心的。

只是,虽然伤透了心,却还没有完全死心。

“马氏这个女人,真正可恶!”想到这,柳若姒不禁说道。不是马大/奶奶,柳老太太自己怕是想不起这件事的。

“谁说不是,老奴给下面吩咐了,这女人去了庄子上,自有人好好调/教她。”常嬷嬷就道。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怎么骂马大/奶奶,也是不管用了,她们得采取更积极的法子。

“这件事,还需要嬷嬷出面去……”柳若姒想了想,就将常嬷嬷叫到身边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我看芍药是个聪明的丫头,也没别的丫头那么浅薄。咱们家这些年的事情,她也没有不知道的。老太太身边的人,安排到各房里,老太太是将她们捧的很高,可是这些人的结局又如何?”

柳老太太给儿子做姨娘的几个丫头,没有一个能站住脚。

“赔了命的赔了命,要不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句话,很好地总结了那几个大丫头最后的命运。

“让她别打错了主意,看着咱们太太是最慈软的人,以为只要能进来,必定就站得住。”柳若姒就告诉常嬷嬷道,“看到马大/奶奶和绣鸾了没有,太太虽慈软,但是遇到这样的事,也不会含糊的。”

“让她仔细想想,老爷的脾气在这摆着。不管老太太怎样,老爷肯定是不肯的。这件事若是提出来了,她就是进退两难。这边绝不会要她,那她以后的出路,也就十分有限了。”

柳若姒一条一条地给常嬷嬷分析,打消柳老太太往柳二老爷身边塞人这个念头,对芍药自己也十分有利,反之,芍药首先就要遭殃。

“老太太那个脾气,尤其是在这件事情上头,咱们去说话,还没有芍药几个说话,更能够打动老太太。”

“确实是这样。”柳二太太就点头。

“嬷嬷,你找到芍药,不要直说。我教嬷嬷一个法子……”柳若姒眼珠一转,就又想到了一个主意。

府里的这些丫头们,都非常相信神道,前些天去大相国寺做功德,这些丫头们都抢着去。到了大相国寺里头,柳若姒就看到好多丫头偷空跑去抽签。

这些丫头们,最是相信命,相信风水这些东西。

“咱们家的风水,可是最防通房妾室的。”柳若姒意味深长地道。

“不错,不错。”常嬷嬷会意,就笑着点头,“要不然,怎么那么些年纪轻轻的,一个都没落着好下场那。尤其是老太太身边出来的,那就更加凶险了。”

柳若姒听常嬷嬷这么说,知道常嬷嬷完全领会了她的心意,也笑着点头。

“嬷嬷就这么去说,保管她怕了,自去说服老太太。”

“也不要尽管吓她,”柳二太太也说道,“她若是能劝得老太太歇了这个心思,不再往这院子里安排人,我自然念她的好,亏待不了她的。”

“娘这招就更高明了,就是这样。”柳若姒立刻笑道。所谓的软硬兼施,也就是这样了。如果要来做柳二老爷的通房妾室,则凶险无比,而如果芍药拒绝了,并能说服柳老太太放弃这个想法,那么芍药的将来,自然又有了柳二太太的照顾。

但凡是个聪明的丫头,应该选哪一个,就是非常明显的事。

“吃饭前,老太太估计在小睡,这会正是个空子。老奴这就去,尽早说成了,也省得拖久了,麻烦。”常嬷嬷就道。

“对,事不宜迟,嬷嬷快去。”柳若姒就道。

常嬷嬷在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跟前行了礼,就出去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去了。柳若姒就陪着柳二太太喝茶,一边挑拣一家子新制夏衫所需的花样子,一边等着常嬷嬷的消息。

柳二太太心里不安,多亏柳若姒这样陪着,才觉得好过了许多。

“不知,能不能说成。”柳二太太见常嬷嬷去了许久还没回来,就担心地道。

“娘就放心吧,没有不成的。”柳若姒就道。

又一盏茶的工夫,常嬷嬷笑吟吟地回来了。

“回禀太太姑娘知道,老奴幸不辱命。”常嬷嬷笑着向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禀报道。

柳二太太皱着的眉头就舒展开了,终于卸去了压在心头的这块石头。

“她怎么说?”柳若姒就问常嬷嬷道。

“……说是会尽力帮着劝说老太太,她自己只求着再过一两年,到了年纪,就放出去。”常嬷嬷就道。

“是个聪明的丫头。”柳若姒就道。

“到时候,我送她一副嫁妆。她若是信得过我,我还帮她挑个合适的人家。我记得下面几个掌柜里头,还有不错的年轻后生。”柳二太太就笑着道,到时候她肯定不会亏待了芍药。

看着时辰不早,柳若姒就跟柳二太太又收拾了收拾,往柳老太太的院子来,给柳老太太请安。她们到了的时候,柳大太太、柳三太太、柳大/奶奶、柳若媛、柳若娟几个已经在陪着柳老太太说话了。

看着柳二太太进门,柳大太太、柳三太太几个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柳二太太的身上,目光中都颇有内容,柳大/奶奶的目光还往芍药身上溜了溜。

显然,马大/奶奶在柳老太太面前说的话,以及柳老太太的动向,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柳二太太带着柳若姒给柳老太太行礼、问安,然后按次序坐了。就有小丫头端了茶上来,芍药就接过柳二太太的那杯茶,恭恭敬敬地送到柳二太太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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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借口

众人都看着芍药端茶给柳二太太,脸上的表情各异。柳二太太心里有了底,态度就非常的从容。她就看了一眼芍药,微笑地接了茶。这样一副场景,在不同人的眼中,自然有不同的诠释,柳若姒就瞧见柳三太太和柳大/奶奶的脸色都变了,反而是柳大太太心机最为深沉,表面上还看不出什么来。

芍药见柳二太太喝了茶,就又向柳二太太福了一福,退到一边去了。

柳二太太、芍药和柳若姒这几个心中都清楚,这是常嬷嬷跟芍药谈过之后,芍药向柳二太太示好,表示亲近,柳二太太也表示以后要好好照应芍药的意思。但是在别人眼中,这副场景就有了其他的意思。

难道是认为柳二太太和芍药私下里有了默契,柳二太太要接受芍药做柳二老爷的屋里人了?

如果柳二老爷真的要纳妾,这家里,自然有人乐见其成,也有人会大大的不满。说起来,这些年柳二老爷身边能这么消停,柳老太太能这么久不往柳二老爷身边塞人,某些人也是功不可没。当然,她们这么做,为的是她们自己的利益。

柳若姒端着自己那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心中不由得暗自思忖。芍药会劝柳老太太打消给柳二老爷纳小的心思,还有其他的人,也会帮忙的。这件事,对于她和柳二太太来说,倒是颇为省心省力的。

“芍药今年,该有十八岁了没有?”柳大太太陪着柳老太太说话,突然就问了一句。

“婢子是八月的生日。还有几个月就到十八岁了。”芍药正在柳老太太的榻下伺候,听见柳大太太问,就答道。

“还是老太太会调理人。”柳大太太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芍药几眼,就笑着对柳老太太道。“老太太身边这几个丫头,样貌人品,都是百里挑一,再寻不出这样好的来。尤其是芍药这丫头。我看着,是越发的出众了。将来啊,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有福气,得了她去。”

柳大太太这番话,意味不明,不过在柳若姒看来,总觉得柳大太太很有些不怀好意。

“我这几个丫头,自然都是好的。”柳老太太就笑呵呵地道,“多亏了她们。服侍的我百般舒心。有时候。倒比你们还贴心我,也怨不得我疼顾她们。”

这却是柳老太太的实话,她宠爱贴身服侍的丫头。就是觉得这些丫头比媳妇们听话,服侍的她更为用心。

“丫头们渐渐大了。我虽然舍不得,也不能耽误了她们。自然是要好好寻个着落。芍药这丫头,一般人家的千金小姐也比不过她。”柳老太太就也眼看着芍药,眉眼带笑。

“老太太心慈,待婢子们千好万好。婢子出身低微,能服侍老太太这些年,是婢子几辈子的福分。婢子情愿一辈子服侍老太太,没有别的想头。”芍药忙就垂着头,说道。

“这话说的,别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就是那皇宫里头,也有个规矩,往外头放人那,哪有耽误了你的道理。”柳大太太就笑道,“只是芍药这样的人品,放出去了,就可惜了。不如……长长久久的留下来……”

柳三太太突然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大太太是看中了芍药了,那何不就求求老太太。老太太这么疼大太太,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柳二太太就道。柳二太太这是心里有些恼怒,柳大太太明知道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这个时候偏要这么跟柳老太太和芍药说笑,分明是在刺她的心。

柳大太太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了,她没有想到,历来温顺的柳二太太,竟然会针锋相对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一下子就将她给套了进去。然而,这还不算。

柳三太太笑的越发的愉快了,也附和柳二太太的话。

“正是这样。本来我也看中了这个丫头,不过既然大太太也有这个心思,那自然是先让大太太,毕竟是长幼有序。况且……大老爷也太过辛苦了,常年只在前面的书房里,大太太这般苦心,真是不让人成全都不行了。”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就都笑着去看柳大太太。

柳大太太本来是想让柳二太太急一急的,没想到,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联手,而她的那些话,也确实颇为惹人遐想。柳大太太顿时就有些进退不得。

要她将芍药给柳大老爷做妾,那是万万不能的。好不容易她那屋子里消停了几年,虽然柳大老爷也并不往她屋里去,但是总比屋里放一个千娇百媚的年轻姨娘要省心许多。

“看大太太还不好意思了。”柳三太太见柳大太太脸色更变,越发进逼了一步,“不如,我们就替大太太跟老太太求了。也不用挑什么日子,今天就是极好的日子,我这就吩咐厨房里,预备了酒席,正好大家热闹热闹。大太太那屋子里,也空了多时了。”

饶是柳大太太心机深沉,这个时候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你们自己想要,偏拿我出头,说我想要。”柳大太太脸上挂着僵硬的笑,从嘴里挤出来一句道,“老太太那么疼芍药,自然有好去处给芍药,我怎么敢抢老太太的心头宝。”

“依着大太太所说,要在咱们家里,哪里还能好过大太太的屋里那。”柳三太太就笑道。

可不是,如果芍药要做妾,自然是做柳家当家的长子柳大老爷的妾,才最为体面。

“太太们拿婢子取笑,婢子可担当不起。”芍药满脸通红,说道,一面就向柳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

“老太太,婢子宁愿服侍老太太一辈子,不许给人。如果老太太一定要打发婢子,婢子不怕丑说一句。婢子年纪小的时候,爹娘在世,曾给婢子定过一门亲事。……要找到这个人……”

“还有这回事?”柳老太太就道,“怎么没听你说过?”

“婢子一心服侍老太太,从不做这般打算,就从不曾在老太太跟前说过。婢子今天提起来,是想着万一老太太不要婢子了,那婢子也定要遵守爹娘的遗命。”芍药就道。

芍药的意思说的很明白了,如果柳老太太要将芍药配人,那首先就得依从芍药本来的婚约。柳老太太可以将身边的丫头给儿子们做通房妾室,但如果这丫头已经有了婚约,那却是万万不可的。婚姻之约,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柳老太太如果那么做了,就是夺人之妻,不仅不合礼法,也触犯刑律。

柳若姒听芍药这般说,一面就完全放下心来,再不担心柳老太太会安排芍药给柳二老爷,一面又暗自赞芍药聪明。

有了这么一份“婚约”,芍药也不担心柳老太太会给她乱点鸳鸯谱,谁知道柳老太太什么时候一动了心思,不把她给柳二老爷,却给柳大老爷或者柳三老爷那。作为柳老太太的贴身丫头,芍药很了解柳老太太,知道柳老太太有这个癖好,看好的丫头就想留给儿子们。

而至于她将来的出路,有了柳二太太的许诺,她也不用担心。柳二太太找到合适的人家,她只要说正是跟她有婚约的,那事情就再没有什么阻碍了。

当然,芍药这么做,也是因为柳二太太素来待人恩厚。芍药心里有把握,只要她替柳二太太分忧,柳二太太绝不会亏待她。

柳二太太原先身边的大丫头,除了在府里做管事媳妇的,还有嫁到外面的,如今都是小康人家的当家太太、当家奶奶了。这比起柳老太太的那些大丫头最后的收场,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芍药的选择是十分聪明,且识时务的选择。

芍药说出有婚约的话来,大家就都不好说别的了,柳老太太微微皱眉,心中本来已经差不多成型的打算,遭此重击,柳老太太也无可奈何。

“……且慢慢说吧。”柳老太太就对芍药说了一句,让芍药起来。

到了晚饭时分,丫头们摆上饭来,柳老太太也没留人吃饭,大家服侍了一会,就都各自散了。

柳三太太就随了往柳二太太的院子里来。

“平时看她不错,想着遇到这样的事,怕也是个心大贪图富贵的,谁想到,她果真是个好的。”柳三太太就跟柳二太太说起芍药来,然后又替柳二太太抱不平,“那个忘恩负义的婆子,撵她走是便宜了她,若是换了我,定要人将她打的稀巴烂。看她下次再敢多嘴多舌,惹是生非。”

柳三太太这骂的是马大/奶奶。对于柳老太太要给柳二老爷房里塞人这件事,柳三太太颇有些唇亡齿寒的意味。今天给这屋里塞了人,做的手顺了,明天保不准就塞人到她那里。毕竟比起柳二老爷来,柳三老爷更得柳老太太的疼爱。

“我也看着她可恨,只她并不是咱们的下人,还是亲戚,撵就撵了,打却打不得。”柳二太太就道。

“管她那么多,先打了解气就是。说什么亲戚,也不过是吃咱们的住咱们的,还没有下人顶用。打了她,怕谁跟咱们理论不成。”柳三太太就道。

柳三太太的这份泼悍,柳二太太是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只能笑。

第八十五章 询问

“说起来,还是嫂子有福。”柳三太太骂过了马大/奶奶,就又对着柳二太太感慨道。

“若要说福气,你可不用说别人。我可比不了你。”柳二太太就道。柳三太太膝下两儿一女,热热闹闹,这是柳二太太最为羡慕的。

“咱们妯娌,并不用那些虚言。不说别的,就说二嫂这屋里这份清静,就是人羡慕不来的。”柳三太太就道。

柳二老爷屋里没有通房妾室,这确实是柳二太太比较心满意足的一件事情。只不过,似乎柳三太太也没什么好羡慕柳二太太,如今柳三老爷屋里,也很清静。

“二嫂,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少起,挨了多少苦,才有今天。三老爷他……哎,不说了。”柳三太太羡慕柳二太太,是因为柳二老爷对于通房妾室的态度,就是柳二太太前些年闹腾着,要给柳二老爷塞人,柳二老爷都坚持不肯要,从来就没有动摇过。

柳三老爷在这个上头,就比柳二老爷差了些。如果当初牡丹的事情,柳三老爷也能像柳二老爷那样,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老太太这个性子,真真是让人没法说。这一下子被那个贱人给提起来了,虽是眼前这关过去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老太太身边这几个,可又大了。芍药是懂事的,那几个,却不好说。”柳三太太又跟柳二太太道。

因为今天这件事情,柳三太太也生出了危机感。柳三太太担心,往后柳老太太会将别的丫头安排给柳三老爷。这种危机感。让柳三太太越发与柳二太太亲近了起来。

“可恨大太太,”柳三太太又道,“只会当面背后的挑唆,看我们的热闹。前些天。对我是那样。今天,她又这么对嫂子。嫂子,咱们可得想个法子,不能让她就这么得意!”

说到这里。才是柳三太太最主要的目的。她从外地回京,还没多久,就接连吃了柳大太太的几个亏,虽然前些天因为柳若娟的事情,讨了一些回来,但是柳三太太心中始终不平,决意要找机会,给柳大太太添点堵。

“她在这府里,树大根深。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人。又是那么样一个精明的人。你要挑她的错儿,那可难了。”柳二太太就道。

“为何一定要挑她的错儿,”柳三太太突然就笑了。压低了声音对柳二太太道,“她想着要看咱们的笑话。咱们就等着看她的笑话。二嫂,你不知道,可有件有意思的事。”

柳三太太靠近柳二太太,正要说话,突然眼珠一转,又不说了。

“我先不说,二嫂,你等着,就这几天,管保她再也没心思挑事,看咱们的笑话。”柳三太太就对柳二太太道。

“你是说……”柳二太太不由得狐疑地看着柳三太太。

柳三太太就有些得意,要说不说的。正在这个时候,就听得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前面来人传话,柳二老爷、柳三老爷还有柳大老爷一起回府了。

今天是朝中礼部某位郎中的生辰,柳大老爷、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都去赴宴,因此回来的晚了。

听了小丫头的禀报,柳三太太就站起身,跟柳二太太告辞,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一会的工夫,柳二老爷就从外面进来了。柳二太太接了柳二老爷,又让丫头送了醒酒汤过来。柳二老爷在饮酒上头一般都非常克制,换了衣裳,喝了醒酒汤,就如同往常一样。

“汶儿家的事,你都安排妥了?”柳二老爷坐在榻上,就问柳二太太道。

“已经安排妥了。”柳二太太就答道,“汶儿他哥哥怎么说?”

“那就是个没有主意的人!”柳二老爷叹气道,早上他叫了柳玉波,在书房里说了一会话,“我告诉他,他若是再不成器,这里也留不得他们,就打发他们回老家去。他看是吓着了,说再也不敢了。他怎么说,只怕都是白搭,过后,还是听他那个女人的!”

“如今离的远了,让庄子上看着他们,免得他们来呱噪,大家也都省心了。”柳二太太就道。

“正是。”柳二老爷点头,又问柳二太太,“老太太今天可找过你?”

“并没有。”柳二太太就高兴地告诉了柳二老爷关于芍药的事情,“姒儿丫头帮着出的主意,常嬷嬷出面。这么容易就办成了,省了咱们不少事。也省得闹起来,老太太又要着急生气的。芍药那丫头不错,我答应了以后照看她。你也帮着留心,有什么好人家,到时候我再送她一份嫁妆……”

“这样甚好。”柳二老爷也舒了一口气,事情能够这样解决,他也非常高兴。

“姒儿是越来越中用了。我看她这性情,不像咱们,倒是跟她外公越来越相像了。可惜,若是个男子,考取功名,必能像她外公那样,创下一番事业。”柳二老爷就道。

“女孩也有女孩的好,跟咱们贴心。”柳二太太就道,“汶儿也回来了,那件事,还是让姒儿去跟他说?”

“姒儿去说最好。早点定下来,咱们也好安排。”柳二老爷就道。

第二天,是宗学里的休沐日,柳玉汶不用去宗学里上课,只在家里温书。柳若姒就打发人将柳玉汶叫到自己屋里。

“汶弟,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也将那书本暂且放放。咱们还是打棋谱玩怎么样?”柳若姒就对柳玉汶道。

“好。”柳玉汶自然没有别的话说,只点头说好。柳玉汶对下棋也颇有兴趣,且很愿意跟柳若姒这个姐姐亲近。

柳若姒就让丫头们摆上棋盘来,姐弟俩在榻上对坐,一边打棋谱,柳若姒一边就慢慢地跟柳玉汶说话。

“……安排去了庄子上,吃穿用度都不用担心,有人照看,只是……进城不大方便。你若是什么时候想他们了,尽管说,让人准备车送你去。”柳若姒对柳玉汶说道。

“有伯父伯娘安排人照看,我也放心。……只有这一个哥哥、……侄子侄女,我想着他们好,只是也不由我……”说到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这一家子,柳玉汶的情绪就有些低落。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汶弟能做的都做了,无可奈何的事情,也只能由他去。”柳若姒就道。总不能让柳玉汶小小年纪,就承担起柳玉汶的父亲的责任来。柳玉波对他称不上友,柳玉汶自然也无需对柳玉波恭。

“人各有志,汶弟无需自苦。”柳若姒就劝柳玉汶道。

“我哥哥,他的性子那样,这辈子,衣食无忧,也就行了。”柳玉汶就道,对于马大/奶奶,柳玉汶连说都不想说。

“这个容易,如今也算是衣食无忧。”柳若姒就道。

“嗯。”柳玉汶点头,再没说什么。

柳玉波现在的衣食无忧,依仗的是柳二老爷。柳二老爷之所以照顾柳玉波,是因为柳玉汶。

“一会晌午,咱们一起吃饭,你劝着你伯父伯娘多吃点儿。”柳若姒在棋盘上又落下一枚黑子,叹气对柳玉汶道,“这两天,他们饮食都少了。”

“伯父、伯娘为什么事烦心?”柳玉汶拿着白子,立刻问道。

“你也看出来了?”柳若姒就道,“还能有什么事,那天晚上,你也在的。”

这是说柳二老爷生日的那天晚上,大家一起吃饭,之后柳老太太就提起给柳二老爷过继柳玉淮的事情。

柳玉汶就抿了嘴,他非常希望能够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帮忙。但是这件事,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帮。他能有什么法子,让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同意将柳玉淮过继过来那。

“我……我去跟四郎说说……”柳玉汶想了半晌,只想到这个。

柳若姒不由得忍笑。

“四郎的事,是不成了。其实父亲母亲要过继四郎,也是因为家里并没有别的人选可挑。毕竟这件事,还是先从家里头来。现在,也可以往外面看看了。并不求别的,只要有情义,知道上进,人品正直,就再好没有的了。”

柳若姒这么说着,似乎无意地抬头,看着柳玉汶就笑了。

“要是能有个像汶弟这样的,肯跟我们做一家人,那可就十全十美了。”柳若姒笑着道。

柳玉汶就有些怔住了,然后脸就红了。

“我,我哪里配得上……”

“哪里配不上了?人品,才学、志向,父亲母亲最常夸的就是你。恨不得你是他们亲生的才好。”柳若姒就笑眯眯地看着柳玉汶。

柳玉汶也是个聪明的孩子,柳若姒话说到这个地步,他就明白了,出乎意料之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一时呐呐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件事,我就能当多半个家。父亲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汶弟你也知道的。我来跟你说,并未告诉他们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只管告诉我,以后,咱们还是跟原来一样。你亲生爹娘那里,并不缺祭祀,到时候自然会替你安排妥当。汶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万事都好商量的。”

第八十六章 撞见

柳若姒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慢慢地跟柳玉汶说了许多。

“……多了一双父母疼爱你,姐姐也会疼你,你又有了一个家,不敢夸口,尚还富足,最喜的是和和睦睦,大家亲/亲热热的,绝不会像你兄嫂那般。……汶弟不用立刻回答我,慢慢的想好了,再来跟我说。”最后,柳若姒又对柳玉汶说道。柳玉汶虽然早熟,有主意,但毕竟年纪还小,还是个孩子。这样的一件大事,就是成年人,也需要好好的思量,才能够做决定。所以,柳若姒并不急着要柳玉汶的答案,她给他充足的时间,让他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还有一句话,汶弟记住了。不管汶弟做出怎样的决定,父亲母亲,还有姐姐对你的心意不会改变,你也绝不可与我们生分了,那样我可不依的。”将话都讲清楚了,柳若姒又道。

到了晌午,柳二老爷从外面回来了。柳二太太的屋里就摆下饭,柳若姒带着柳玉汶,一起陪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用晌午饭。席间,柳若姒偷偷地冲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点了点头。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知道,柳若姒已经把事情都跟柳若姒说了。

夫妻俩也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没有期望柳玉汶会立刻答应。柳玉汶听了柳若姒的话,虽然竭力镇定,但是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面前,还是流露出一丝拘谨来,就像是刚来柳家的时候那样。

柳二太太就有些心疼,席间一个劲儿的给柳玉汶布菜,柳若姒又逗着柳玉汶说些宗学里头的见闻、趣事,慢慢地,柳玉汶也就不拘谨了。

“……吃了一惊。看来是从来没往这上头想过。我把话都跟他说了,让他慢慢地考虑。想好了,再来告诉我。”吃过晌午饭,柳二太太打发人送柳玉汶去前面歇息,柳若姒就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道。

“姒儿,依你看着,汶儿能答应吗?”柳二太太就问柳若姒道。

柳二老爷也瞧着柳若姒。看来颇为期待她的答案。

柳若姒回想了一下柳玉汶当时的种种反应,就点了头。

“我看应该没问题。汶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哥哥嫂子是那样,咱们对他又这样好。再有,因为没有子嗣,爹娘的为难,他也都看在眼里了,还有这个报恩的心思在里头。给他些时日适应,必定会答应的。”

柳若姒又说了柳玉汶对于柳玉波和马大/奶奶的态度。

“……重情义。有担当,他也看明白了他哥哥嫂子的为人,跟我说,只要他哥哥一辈子衣食无忧,也就别无所求。”柳玉波要靠他自己,养活一家子衣食无忧。那可就难了,势必要依靠别人。

“他知道若是过继过来,咱们不会亏待他哥哥嫂子一家。也算是对得起他哥哥嫂子,对得起他去世的爹娘。”

“正是这样,正是这样。”柳二老爷就点头,“姒儿说的很好,就是我去说,也不过如此了。”

“咱们去说,总有些压着汶儿的意思。姒儿去说,就不一样。汶儿想必也能感受得到。”柳二太太就道,“那孩子是知道好歹的,不管他想的怎样。大家之间的情分都不会生分。”

柳若姒点头,由她跟柳玉汶说,就给了柳玉汶更大转圜的余地。也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柳玉汶的爱护和尊重,柳玉汶肯定懂得这个道理。

“如今他完全住在这里,你再多上心些,别让他受了委屈。”柳二老爷又跟柳二太太说道,从这个时候起,柳二老爷已经有些将柳玉汶当做儿子看待的意思了。

“这个还用得着你说。”柳二太太就嗔了柳二老爷一眼,说道,“我还要跟你商量,等事情定下来,是不是要另外找屋子给那孩子住。”

是干脆让柳玉汶搬进他们这个院子里来,还是另外挑一座院子给柳玉汶住那。毕竟如果成了他们的嗣子,前面那间小书房,也只能做读书之用,另外还得有居住的屋子,这样才像样。

“到时候,就让他搬进来吧。”柳二老爷想了想,就说道,“就在厢房给他挪出一间来。他们姐弟俩,一个住后院,一个住前院,也极合适。他现在还小,在咱们眼前更好照看,等他大了,要娶妻立室了,再给他安排院子也不迟。”

“那就依着老爷的。”柳二太太笑着道。

柳若姒对这个安排也极赞成。

“汶弟年纪小,咱们家又人多事杂,住进来是最为稳妥的。”柳若姒就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从柳若姒的语气神态中感觉出来一点别的什么意思,夫妻俩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也暗暗有了警惕。

“还有服侍汶弟的人。”柳若姒又道,“我跟常嬷嬷说了,已经相中了两个机灵的小童,另外还要丫头、长随……”

“丫头就让你母亲选稳当的,至于长随,就从跟着我的人里头挑。”柳二太太道。

三口人将一应事情都商量妥了,高高兴兴地各自去准备。

暮春时节,接连下了两场雨,这一天,天气转晴,艳阳高照。柳若姒正在屋里,带着常嬷嬷、六月、腊月、初五、初七几个做针线,一面主仆间说些闲话,柳若姗就带着丫头跑了来。

“三姐姐,”柳若姗一来,就拉住了柳若姒的衣袖,不让她做针线,“都闷了几天了,好不容易今天天气好,三姐姐怎么还待在屋子里。……丫头们去后花园,说是花开的正好,三姐姐,咱们去园子里头逛逛,也摘些花来插瓶。”

“才转晴那,湿漉漉的,等再干爽干爽再去吧。”柳若姒见柳若姗这样,就故意说道。

柳若姗就说等不得。

“昨个下晌就转晴了,大太阳照了那么大半天,哪里还湿漉漉的。早上丫头们回来,说是极干净的。三姐姐,咱们一起去吧,要是不好,咱们就回来,好不好?”柳若姗一个劲儿地跟柳若姒说道。

往窗外看了看,柳若姒就也有些心动了。

“姑娘现在出去走走也好,露水落了,日头还不大晒,去园子里头散散,也歇歇眼睛。”常嬷嬷在一边,就陪笑着说道。

“看,嬷嬷也这么说。”柳若姗就笑道。柳若姗性格非常活泼,极少能安静下来,最喜欢出去游玩。不能出门,在自家里,也就只能往园子里头逛逛了。

“好吧,那就去逛逛。”柳若姒就也笑道。

从院子里出来,柳若姒跟柳若姗带着众丫头,一路说说笑笑地就往花园来。已经看见了花园的月亮门,就见转角处,从后夹道突然出来一群人,簇簇拥拥地,似乎也要往花园子里去。

柳若姒刚一眼瞥见这群人,那群人似乎也看到了她们。领头的人就一缩头,跟后面的人打手势,那群人竟就调头,又要往夹道里面去。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柳若姒就微微皱了皱眉,道。

那个领头的人,穿着赭色的棉綾褙子,柳若姒认得,正是柳大太太身边得用的一个管事婆子,史嬷嬷。

“站住!”柳若姗也认得史嬷嬷,听柳若姒这样一说,她立刻就指着史嬷嬷喊,“大白天,鬼鬼祟祟的,你们干什么?见了我和三姐姐,不过来行礼,跑的什么?”

那些人听见了柳若姒和柳若姗说话,不仅没站住,反而更加匆忙,扭了头真的跑了起来。

“这里头有鬼。”柳若姗是跟柳三太太一个心气儿的,心里早就憋着要找柳大太太的痛脚,看到这样的情景,没有放过的道理,一面就吩咐了跟随的人,“去拦住她们。”

跟着柳若姗的几个小丫头和媳妇子就忙跑过去,抢在那一群人面前,将人给拦下了。

“那不是史嬷嬷吗?怎么,不认得我们了?”柳若姒干脆就叫出史嬷嬷的名字来。

退路被人拦住,又被人叫出名字来,史嬷嬷等人再想这么避开柳若姒和柳若姗,却是不可能了。

柳若姒和柳若姗往前走,那史嬷嬷就转过身来,脸上陪着笑,向柳若姒和柳若姗两人行礼。

“给三姑娘和四姑娘请安。还请两位姑娘宽恕老奴,年岁大了,老眼昏花的,大老远的,没看见姑娘们。”史嬷嬷陪笑道。

“嬷嬷可是说笑了。”柳若姗就冷笑道,“这府里头,谁不知道嬷嬷你,眼睛最尖,牙齿最厉,说没看见我和三姐姐,可不是胡说八道。你若说你跟着大太太身边,就比人强,眼睛里没有我们,那还罢了。”

柳若姗一开口,就夹枪带棒,一点不给这史嬷嬷面子。

在这府里头,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几乎势成水火,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四姑娘折煞老奴了。”史嬷嬷干笑了两声,“实在是没看见,这花木挡着。姑娘们是往园子里去,那老奴就不妨碍姑娘们了。主子交代下来差事,老奴还得赶紧去办。”

这么说着,史嬷嬷就要带着人走。

柳若姗就跺脚,狠狠地盯着史嬷嬷。

“可恶的奴才,仗着管了点儿事,将我们都不放在眼睛里头了。”

柳若姒的目光却没在史嬷嬷身上,而是落到史嬷嬷身后。几个媳妇子,手里抓着两个人,一大一小,都被捆着,头脸竟也被蒙的严严实实。

第八十七章 拦人

柳若姒不禁有些狐疑,家里的太太、奶奶们要处置人,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像这样将头脸都蒙住的,却是前所未有。这还真是新鲜事。柳若姒的目光往下,心中不由得又是一动。这一大一小的穿戴,虽然看着有些狼狈,但是料子样式却都是上好的,并不像柳家的下人。

柳大太太这要处置的,是谁?看那小的身量,分明还是个小孩子。

史嬷嬷是柳大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人,在府里,即便是在柳老太太跟前,也很有些体面,因此,她也并不将柳若姒和柳若姗放在眼里。柳若姗句句找她的麻烦,这史嬷嬷虽没有明目张胆的顶嘴,态度里也并没有多少真正的尊敬。她只跟柳若姒和柳若姗说了两句话,就借口说柳大太太吩咐了她重要的差事,就要带着人走。

“史嬷嬷,你抓的是什么人?”柳若姒就问史嬷嬷道。

“三姑娘,这可告诉不得你那。”史嬷嬷就道,“不是姑娘家该管的事情。两位姑娘且进园子玩去吧,老奴也要办正经事去了。”

“可恶的奴才,这样眼睛里没人。我们让你走了吗,凭什么样的事情,我们就过问不得了?”柳若姗见柳若姒也向史嬷嬷发问,胆气更壮,更加不想就这么放史嬷嬷离开了。

“老奴依照太太的吩咐办事,姑娘们要问,尽管去问太太。”史嬷嬷就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奴说句为姑娘们好的话。这样的事情,姑娘们还是不要打听的为好。”

这么说着,史嬷嬷就撇了撇嘴,做出怪模样来。

柳若姗见了。越发的生气,就要再跟史嬷嬷争吵。

柳若姒就对柳若姗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嬷嬷的话说的让人难懂。咱们柳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从来不做那些遮头露尾,鬼鬼祟祟的事情。这青天白日的,蒙头盖脸,是什么意思。我们看见了自然要问一问。谁知道,是不是哪个胆大的奴才,背着老太太、太太们,做下了什么非法的事情了?……就是有什么不便,那也讲不了了,总归,是为了家里,嬷嬷你说是不是?”

柳若姒的几句话,就说的史嬷嬷脸上变颜变色的。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柳若姒与柳若姗的不同。两人虽然年纪相仿,但是柳若姗说话,还有几分孩子气,且都是出于意气。但是柳若姒却不一样,柳若姒每句话。都说的滴水不透。

只是听人说,三姑娘自打正月里那次伤好之后,就和以前大不一样。今天正面遇上,史嬷嬷才相信众人所说的话不虚。

这么想着,史嬷嬷的气焰就歇了,再看柳若姒,就带了郑重和惧怕。

“姑娘说的,能有什么不对那。只是老奴也是听吩咐做事。姑娘最是怜下,老奴给姑娘请安了,还请姑娘高抬贵手。左右不过是家里的一些事情,姑娘何必操这个心。正该和姐妹们欢欢喜喜地玩一会去,才是正经。”史嬷嬷低声下气地讨好柳若姒道。

柳若姒并不想管什么闲事。但是眼前这件事,却让她疑心不已。

那一大一小,都穿着裙子。身形纤瘦,显然都是女子。这让柳若姒想起前世曾模模糊糊听说的一件事情来。如果眼前的这两个人,正是她听说的那两个人的话,她该不该管这件事那?

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做没看到,让史嬷嬷带了两个人出去,还是拦下史嬷嬷,将这两个人救下来那。

柳若姒略一思忖,就做了决定。

“三妹妹,这里头有鬼,怕是件大事。”柳若姒先冲柳若姗使了个眼色,低低的声音说道。

柳若姗对柳若姒十分信服,本来她还只想着就找找史嬷嬷的麻烦,也就罢了,听柳若姒这样说,这却是一件大事,能够抓/住柳大太太痛脚的大事,这可不正是柳三太太一直在等待、寻找的机会吗。柳若姗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忙就给身边心腹的小丫头使眼色。那小丫头也机灵,趁人不注意,转身就跑了,去找柳三太太。

“这是哪个院子里的人,做什么的,犯了什么事情?”柳若姒不理会史嬷嬷的讨好,一径问道。

史嬷嬷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确实如同传说的那样,眼睛很尖,一径看到柳若姗的小丫头往柳三太太的院子里去了,史嬷嬷就急了。她得了柳大太太的吩咐,想要避开府里的耳目,从花园的角门将身后的两个人带出去处置,没成想,就在这里遇见了柳若姒和柳若姗。

柳若姒和柳若姗或许还容易打发,但一会要是柳三太太来了,那事情可就糟了。

她身后的那两个人,决不能让柳三太太看到。这件事情,也决不能让柳三太太知道。

“……回头老奴来给姑娘们磕头,不敢耽误了事情。”史嬷嬷这么说着,就吩咐跟随的人要押着那两个人走。

“看你的样子,就是心中有鬼!难不成真是背着大太太,作践府里的下人!”柳若姒见史嬷嬷要溜走,忙一面说着,一面就吩咐跟着她的丫头媳妇们,“去,把那两个人头上蒙的布给我摘了,我倒要看看,她们是谁。”

“对,快去。”柳若姗也忙就吩咐跟着她的人道。

正当她们跟史嬷嬷说话的时候,被捆着的那个年长的女子一直挣扎不休,布袋子里面传出来呜呜的声音,似乎是嘴巴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而那矮小的女子似乎无力挣扎,但是嘴里也有微弱的声音发出来,似乎是哭泣。

这种情形,柳若姒更加无法就这样放着不管。

跟着柳若姒和柳若姗的人听了两人的吩咐,忙都上前,七手八脚地要去摘蒙那一大一小的布袋子,史嬷嬷急的脸都涨红了,招呼着手下的婆子媳妇们,不让人碰那一大一小。双方的人互不相让,就撕摞开了。

跟着柳若姗的有两个媳妇子,长的颇为粗/壮,是柳三太太特意安排在柳若姗跟前,平常做的就是些粗使,并掌刑等事。这两个媳妇子很是泼悍,众人撕摞间,就被她两个抢上前去,将那一大一小的蒙头布袋给撕摞掉了。

柳若姒这才看清,那大的是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满脸泪痕,头发脸面都被抓破了,嘴里堵着一块黑乎乎破布。再看那小的,正如柳若姒所预料的那样,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小女/童,嘴里也被布巾堵着,头发散乱。若仔细看,倒是细皮嫩/肉,容貌姣好,是个娇养的女孩子。

史嬷嬷见此情景,哎呦的一声,上前就推那两个媳妇子,一面抢着要将布袋再给那女人蒙上。

两个媳妇子也厉害,其中一个就狠命推了史嬷嬷一把,将史嬷嬷推的倒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叫痛不绝。另一个媳妇子,看见那年轻女子呜呜地叫,似乎有话要说,干脆劈手将那年轻女子嘴里的布巾扯了出来。

“三姑娘,四姑娘,救命!”那年轻女子一旦嘴里能够说话了,立刻就冲着柳若姒和柳若姗喊道,“那是姑娘们的妹子,求姑娘们救她一命。”

她声音有些嘶哑,显是受了折磨。这两句话,是拼着命叫出来的,虽有些含糊不清,但众人还是都听懂了。

这个时候,就又来了几个媳妇子,一拥上前,就将柳若姒和柳若姗的人给推开了,先就捂住了那年轻女子的嘴,接着又要蒙上两人的头脸。史嬷嬷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疼了,挥手就要带着人走。

“站住!”柳若姒眉头挑起,怒喝道,“眼睛里还有没有主子,有没有王法!哪个再敢往前走一步,就打断了她的腿,撵出府去!”柳若姒吩咐左右的人看清楚,看谁没听她的命令,就用家法,打断那个人的腿。

“抓/住那老婆子!”柳若姒接着就吩咐道。那边一群人,都是听史嬷嬷吩咐的,先抓了史嬷嬷,那些人自然也就服了。这个时候,柳若姒也管不了那么多。

在那个女子说了刚才的话之后,柳若姒无法就让她们这么走,她必须问清楚。

“还愣着做什么,去抓了那老刁奴来。”柳若姗就吩咐手下那两个凶悍的粗使媳妇子道。

两个媳妇上前,果真按住了史嬷嬷。

“老奴是听大太太吩咐做事,姑娘们想一想,快撒开手吧。”史嬷嬷被按住了,忙就说道。

抓着人的那些个丫头媳妇,果然如同柳若姒所料的那样,都不知道该怎么是好,就被柳若姒带着的人又拦住了去路。

“带她过来,刚才说的什么妹子,让她过来说清楚。”柳若姒看也不看史嬷嬷,只吩咐人将那女子和小女/童带了过来。

那女子踉跄着到了柳若姒跟前,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三姑娘,奴听大老爷说起过姑娘。奴死活没什么可惜,婵儿是大老爷的骨血,姑娘嫡亲的堂/妹,求姑娘救救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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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穿越为被冤枉失贞的弃妇,怀揣小包子,携手经济适用男的甜蜜生活。

第八十八章 真假

这一回,这年轻女子的语音清晰了许多,大家都听见了,跟着柳若姒和柳若姗的众丫头媳妇好些都惊的张大了嘴。柳若姗也惊的瞪大了眼睛,她下意识地扯柳若姒的衣袖。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是听这女人清楚的说出来,柳若姒也是吃惊的,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感觉到柳若姗拉扯她的衣袖,柳若姒就扭过头去,看柳若姗。

柳若姗嘴巴开口,声音压的低低的。

“……是大伯父的外室……”

柳若姒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眼柳若姗。这个女人,她们都并不认识,并不是柳府内的人。再听她说的话,柳若姒就是猜也能猜到这样的结论。但是,看柳若姗的神态语气,似乎并不是猜测出来的。倒好像是柳若姗早就知道这件事,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见到了这母女两个。

那边史嬷嬷见这年轻女子说出这样一番话出来,就急出了一身的汗出来。不过,看着眼前只有柳若姒和柳若姗两个姑娘家,史嬷嬷还有些心存侥幸,就上前又给柳若姒和柳若姗行礼。

“两位姑娘,可别听这女人胡说八道。这是个疯子。”史嬷嬷就说那年轻女子是个疯子,“跟姑娘们说了,并不是姑娘们该过问的事情。姑娘们只当没听见,没看见吧,老奴这就把人带走。……闹出来,姑娘们要吃亏的。”

史嬷嬷这是连哄骗再加上吓唬,只是,她这样的一番说辞,或许可以说退从前的柳若姒。但是对现在的柳若姒,却是一点效用也没有。

“这并不是别的事。你也听见了,她说的是大老爷的骨血,这是柳家的大事。”柳若姒只扫了史嬷嬷一眼,“她是不是疯子,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无法判断。只有……”

柳若姒又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

“只有带到老太太跟前。请老太太分辨一个真假来。”柳若姒沉声说道。

柳若姒话音落地,史嬷嬷立刻就有些腿软,再看那年轻的女人,脸上却露出得救了的喜悦来。这女人头发散乱,脸也花了,看不出模样如何,不过柳若姒不由得心中暗暗感叹,不管怎样,这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这女人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她能抓/住机会,说出来的那两句话。这女人并不提她自己是谁,只说那小女孩是柳大老爷的女儿。

即便这里站的不是柳若姒,而是柳家的其他人。他们对柳大老爷外室的死活可以视而不见,但是却不能不管这个小女孩。

不管是出于母性的牺牲精神,还是出于精明的计较。这个女人正是抓/住了这一点,为小女孩,也为她自己。求到了一丝的生机。

柳若姒也并不看那女人感激地冲她跪拜,一面只叫六月和腊月过去,将小女孩带了过来。六月心热,就要替那小女孩解开捆绑的绳索,柳若姒只一眼就制止了她这样的举动。

就这一会工夫,对小女孩也不会造成更多的伤害。柳若姒潜意识地觉得,保持这样将人带到柳老太太的面前,应该是最为恰当的方式。

“这事真假还是两说,先带到老太太跟前,一切都听老太太的。”柳若姒就又说道。

“对。对,带给老太太看看。让老太太瞧瞧,家里这些人表面和和气气的。背地里多心毒手狠,就没把她老人家放在眼里。”柳若姗也道。

这句话,虽是经由柳若姗的嘴里说出来的,但分明就是柳三太太的声口,说的正是柳大太太。

柳若姒要带人去见柳老太太,史嬷嬷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柳大太太当她是心腹,交给她办的事情,如果捅到了柳老太太跟前,那一切可就都完了。

史嬷嬷干脆一咬牙,给手下的众丫头婆子使眼色,就要抢了人走。她心里打的如意算盘,只要将人带出府去,过后不论柳若姒和柳若姗说什么,都是死无对证的一件事,再由大太太出面,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这婆子活了这么大的年纪,也算是个人精,且对柳大太太忠心耿耿,就抱着宁愿得罪了柳若姒和柳若姗的心思,也要为柳大太太将事情办妥了。

这母女两个就是祸根,留不得,越早处理掉,越好。

史嬷嬷带着人要抢人,但小女孩已经被柳若姒领到了身边,别的丫头婆子胆子再大,也不敢上柳若姒身边来抢人。史嬷嬷见别人不敢上前,只得奓着胆子,自己上前来。

柳若姒见史嬷嬷张着手,凶神恶煞的过来,不由得就恼了,抬手就扇了史嬷嬷一巴掌。

“打她,打死这欺主罔上的老奴才。”柳若姗就道,一边趁势踢了史嬷嬷一脚,就招呼身边的人围住史嬷嬷打。

那些人抢了那年轻的女子,却抓不到小女孩,一时之间走又走不得,留也留不得。

柳若姒就对柳若姗使了个眼色,一面让腊月和六月抱了小女孩,离开众人就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去。

“三姐姐,你快去,请了老太太来。”柳若姗并没有跟着柳若姒,而是带着跟随的人,将史嬷嬷等人强拦住了。

史嬷嬷见柳若姒将小女孩带走了,叫苦不迭。

这边正在僵持,就听得不远处脚步声响。

“这是怎么了,”柳三太太带着人从远处快步赶过来,走到近前,就怒了,“哪里大胆的奴才,竟然敢对姑娘动手。去,将这些奴才给我都拿下来,送去前面,统统打死。”

柳三太太显然是有备而来,身后跟着一众粗/壮的婆子,听了柳三太太的吩咐,就一拥而上,片刻的工夫,就将史嬷嬷一干人制服了。柳若姗趁这个工夫,已经在柳三太太耳边叽里咕噜,将事情的经过叙说了一遍,柳三太太就笑的满面春风,冲着柳若姒摆摆手。

“这个事,是得到老太太跟前分辨分辨。走,咱们把人都带上,一起去。”柳三太太就道。

“慢着。”这边要走,就见柳大太太带着柳大/奶奶,并一干的丫头媳妇们也匆匆地赶了过来。

比起柳三太太的满面春风,柳大太太此刻却沉着脸,虽是她可以压抑,但是明眼人还是能看出她那一脸的官司。

“不过是我那院子里处置一个小贼,怎么就劳动了三太太。三太太且回去,我处置好了,自去与三太太交代。手下的奴才们不好,得罪了三太太、姑娘们,我让她们给三太太、姑娘们赔礼,怎样处置,也由得三太太。”柳大太太带着人赶到,只说那年轻的女子是贼,让三太太不要理会,就要把人带走。

“大太太莫不是被人瞒哄了,哪里来的贼?”柳三太太故作吃惊,笑道,“我也是听下人们禀报,说是有咱们柳家的骨血上门来了,我想这可是大喜的事情,过来看看。谁想,这些大胆的奴才,竟要将人带走杀害。多亏咱们家两个丫头碰见了,给拦下来,这些奴才,却是连她们俩也不放过,一并要灭了口。这不,多亏我及时赶到了。”

柳三太太正拿话气柳大太太,就见柳二太太也带着人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

“姒儿,姒儿,”柳二太太没看别人,只看柳若姒,见柳若姒毫发无伤的样子,才舒出一口气来,“你没事就好。”

“娘,怎么了?”柳若姒见来了这么多人,知道今天的事情必定要去柳老太太跟前才能了局,因此也不忙了,就问柳二太太道。

“是我,打发人给你/娘送的信儿。”柳三太太就笑道。

“你可吓坏我了。”柳二太太就埋怨柳三太太道。

柳三太太听了柳若姗打发的丫头的禀报,立刻就猜到了是什么事情,她一面赶来,一面还不忘记派人给柳二太太捎信儿。柳三太太派人告诉柳二太太,可没说柳大老爷外室的事情。柳三太太知道,要是这么说,柳二太太未必就会过来。柳三太太打发人,告诉柳二太太,说是柳若姒跟柳大太太的人起了冲突,那些人要对柳若姒不利。

因此上,柳二太太忙就放下手里的事,赶了过来。

“过后我给嫂子赔礼,”柳三太太笑嘻嘻地,“大家伙都到了,咱们还是赶紧到老太太跟前,把事情说明白了,也省得大太太着急上火的。”

这句话就说的更坏了,到了柳老太太跟前,柳大太太才更加着急上火那。

柳大太太此刻虽心急火燎,然而大势已去,她也无可奈何,站在那,身子就有些摇晃,多亏柳大/奶奶在旁边扶住了,才不至于跌倒。

“一个也别放跑了,都带到老太太那里去。”柳三太太就吩咐手下的人。

一众人簇簇拥拥地就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来。

柳老太太已经得了消息,见几个媳妇都到了,柳若姒和柳若姗还带了个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小姑娘,后面还有一个捆着的年轻女人,就露出满面的狐疑来。

“是怎么回事?”柳老太太就问道。

第八十九章 海棠

“老太太,是这样的……”没等柳若姒说话,柳若姗就快步走到柳老太太跟前,将她们如何遇到史嬷嬷,又是如何拦下史嬷嬷等人,一直到柳三太太赶来所发生事情,都跟柳老太太说了一遍。

叙述中,柳若姗还着重强调了史嬷嬷等人是如何的霸道。

“我和三姐姐觉得不对劲儿,说要来禀报老太太。这个刁奴好大的胆子,拿话吓唬我们,还对我们动了手。要不是我娘带人过来了,怕是连我和三姐姐一起,都要被这刁奴抓了去,这个时候,也没有命来老太太跟前了。”柳若姗告诉柳老太太道。

这是摆明了告诉柳老太太,史嬷嬷要将这母女两个带出府去,是要杀人灭口。而且其杀人灭口的决心还十分坚定,连无意中碰上的人,也要一起灭了口。

对于柳若姗所说,史嬷嬷要杀害这母女两人的话,柳若姒并没有异议。看史嬷嬷一帮人的架势,就知道这母女两个的结局不会好。但是,要将他们也一同灭口,这却是夸大其词了。

不过,史嬷嬷这样嚣张的气焰,也确实需要教训教训就是了。

“……你说,这孩子,是大老爷的骨血?”柳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就问那个年轻的女人道。

“老太太……”柳大太太此时就要上前说话。

柳老太太冲着柳大太太摆了摆手。

“你先等等,我问完了她,再来问你。”柳老太太就对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瞧了一眼柳老太太,就站到一边去了,面色有些发灰。

“你说。若是有半句假话,我柳家饶得你,律法饶不的你。”柳老太太就对那年轻的女人道。

“老太太,奴不敢有半句谎话。婵儿确实是大老爷的亲生女。婵儿原带着长命锁,是大老爷给的记认。”那年轻的女人见了柳老太太,早就带着小女孩跪了下来。如今听见柳老太太发问,她巴不得把事情都说出来。

“长命锁。在哪里,给我看看。”柳老太太就道。

年轻女子就朝柳大太太看去,随即就垂下头。

“……太太、太太拿了去……”

柳老太太就看向柳大太太。其实,听了丫头们的禀报,再看见这女子和小女孩的模样,柳老太太的心中已经有了些底。不看别的,只看这年轻女子被抓花了的脸,再想想柳若姗所说的史嬷嬷的行径,这年轻女人会是什么人。几乎都无需言说了。

这女人是谁,还是小事,但是这小女孩,既然送到了她面前,她就得弄清楚。

“拿来给我看。”柳老太太就对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在一边,就有些不情愿。没有痛快应承。柳老太太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大太太,我说不动你吗?”柳老太太看柳大太太道。

“老太太的话折煞媳妇了,”柳大太太忙就道。“不过是江湖上的骗子,哪里值得老太太好费心神。老太太不要听她说,传出去,是个笑话那。”

“她说的长命锁,不是你拿了?不用你说,我自有主张。你尽管把锁拿来给我看。”柳老太太就道。

柳大太太无法,只得向跟随的一个心腹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小丫头忙就出去了。

“老太太瞧瞧,这孩子,长的还真像大老爷。何须什么长命锁,只看这长相。就不会错的。”柳三太太就一面端详那婵儿,一面对柳老太太道。

小女孩被捆绑了半天,又惊又吓的。跪在那里,就有些支持不住,摇晃了摇晃,就往前栽倒。

“把绳子解开!”柳老太太就吩咐道,一面看了柳大太太一眼,目光中有些冷。

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一个小女孩,这般的对待,是有些过了。就算是府里的下人犯事,除了那罪大恶极的,也不曾这般对待过。

“大太太用的好家法那。”柳三太太瞧着柳老太太的脸色,就笑道,“看着菩萨一样的人儿,却是这般辣手。”

这样的话,一般人背后说说也就算了,偏柳三太太的脾气是另一样,又跟柳大太太实在不对路,当面就这样嘲笑着说了出来。柳大太太今天又不同往日,已经失了镇定的,听了柳三太太的话,就有些变颜变色的。

这边将那年轻的女子和小丫头的捆绑都解开了,柳大太太打发出去的小丫头也回来了。

跟着小丫头一起来的,还有柳若媛和柳若娟。

柳若娟手里捧着一挂银锁,交到了柳老太太的手里。

“哪里有什么记认?”柳老太太接了银锁,仔细看了,不过是寻常的一挂长命锁,所用的银子成色一般,做工也有些粗糙,也只有极一般的人家才肯用的。

别说是什么柳大老爷留下的记认了,就说这件东西,就不像是柳大老爷这样的人会有的。

“老太太,这就是个女骗子。上门来找我母亲讹诈钱财的。我母亲不肯,她就说要告诉人说,那小丫头是父亲的孩子。老太太,怎么让这样的人进屋,还脏污了老太太的屋子。趁早打发了,也省得人知道了笑话。”柳若媛就道。

柳若媛跟在柳若媛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目光却数次瞟向跪在地上的年轻女子和小女/童身上。

柳老太太看了一会银锁,就扔在了地上。

“这就是你说的记认?”柳老太太问道。

那年轻的女子跪行过去,捡起银锁只看了一眼,就大声喊冤。

“并不是婵儿的锁。婵儿的锁是足金的,大老爷亲自画的样子,在珍宝阁定制的。”年轻女子就忙道。

这边柳大太太等人就说女人是骗子,女人一个劲儿的喊冤。

“我看着不大像骗子,可咱们大太太也不至于这么下作,藏了人家的金锁,换了把烂银锁来。老太太何不问问她,这孩子,也不是凭空就生下来的是不是?”柳三太太就道。

柳三太太说话夹枪带棒,柳大太太却无法反驳,心里又憋了一股子气,只是一时不能发作出来。

“骗子的话,有什么好听的。老太太何必费这样的心,还是让我娘打发人,将这骗子送去衙门,有什么都问清楚了,到时候再来回报给老太太。”柳若媛就道。

“正是。”柳大太太连忙附和。

“只怕说是送去衙门,转头就送去了阎王殿了。到时候,还不是你么说什么,就是什么,又哄骗了老太太一回。老太太,可莫要被人哄了,问一问,看她说什么,可也耽误不了什么事。”柳三太太就道。

柳老太太看看柳三太太这边,又看看柳大太太那边,最后,还是转向了那年轻的女子。

“你就说说。”

“……你是哪里人,怎么认识的大老爷,如何生下了女儿,怎么大老爷不带你进府来……”柳三太太似乎生怕这女子说的不够详细,就在一边提醒道。

“只请大老爷回来,一看就知道奴的话是真是假。”那女子踌躇了一会,却没说什么,只说要见柳大老爷。

“已经打发人去请大老爷了,怕是还得不少工夫才能回来。”柳三太太就道,“你也瞧见了,都说你是骗子。你不说切实的话来,我们也管不了,就让大太太的人带了你们出去,你们还有命见大老爷那!”

那女子似乎本不想说,可终究还是吓坏了,又被柳三太太这么一说,就点点头。

“奴说……”

柳三太太问一句,这女子就说一句。柳若姒在一边听的分明,原来这女子是进京寻亲,结果寻亲不遇,被柳大老爷救下了。因怜她无依无靠,柳大老爷就帮忙安顿了她。

“邻里老者做主,将奴许了大老爷做妾,生下婵儿。”

柳大老爷为她们母女在东六条胡同置办了一所三进的小宅院,也安排了奴仆伺候。

等柳三太太又问到柳大老爷如何不早些带她进府,以及今天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这年轻的女子就又有些不愿意说了,一面还拿眼睛偷偷地瞟柳大太太。

柳大太太也不知道怎么了,坐在那里,似乎是在想什么心事,呆呆的,仿佛木雕泥塑的一般。

“你还打量着谁大发慈悲是怎地。”柳三太太就琢磨出这女子的意思来,嘲笑道,“已经是这样了,脸都抓破了。你不说,难道就有人念你的好儿了?可是痴心妄想!”

“……老爷说……再等等,等奴生下子嗣来……再进府……有老太太,或可保的平安。……奴并不想进府来,不知道太太从哪里知道了,打发人搬了奴过来……”至于之后的事情,只看她们母女的模样,也就能猜出来了。

这女子并没有趁此机会告柳大太太的状,然而她这么一说,前因后果,大家也大致都听明白了。

“大太太好贤良的人儿!”柳三太太就笑。

“你叫什么名字?”柳老太太就问道,这女子说了半天,只自称奴,从不提及她自己的姓名。

“奴、奴叫……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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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外室

叫海棠的女子话音落地,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就一片寂静。

柳若姒敏感地觉察到了什么,先不由得就又往女子的脸上看去,即便她知道什么也看不出来,因为那张脸早就已经被抓花了。这女子似乎也觉察到屋子里的气氛不对,就又沉默地低下头,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海棠……”柳老太太愣怔半晌之后,叹息似地说了一声。

“奴在。”那女子以为柳老太太是叫她,立刻就应声道。

柳老太太的目光,就从徐无处,又落到了女子的身上。

“你把头抬起来,给我看看。”柳老太太对海棠吩咐道。

海棠略迟疑了一下,还是听从柳老太太的吩咐,抬起了脸。柳老太太的目光在海棠被抓花的脸上来回看了半晌,又是一声轻叹,目光就转移到了柳大太太的身上。

柳大太太似乎是在强行压制着心中的情绪,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然而,她的眼神的骗不了人。柳若姒就看到,柳大太太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强烈的仇恨,还有伤心。

事情到了这里,不用柳大老爷回来,大家几乎都可以肯定,这海棠正是柳大老爷养在外头的外室。近些年来,柳大老爷不仅不再往柳大太太的房中去了,还隔三岔五,就找借口宿在外头。看着这叫婵儿的小女孩也有四五岁的光景,可想而知,大老爷这些年对这母女两个是多么的宠爱、疼惜。

柳大太太不能不恨,不能不伤心。但是她的仇恨和伤心,却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柳大老爷养了外室,还生了女儿。

这个外室,偏偏就叫做海棠。

柳大太太要处置了这个外室也就罢了,还先把人的脸给抓花了。

这是怎样的仇恨,又是出于怎样的一种考虑。又或者说,是心底深处的某种情绪,让柳大太太情不自禁地就这么做了!

“原本肯定是好模样。看这孩子就知道了。”柳三太太这个时候就说道,“只可惜。这脸让人给抓花了。……哎,也怨不得人。这长的太好看了,就是这最贤良的人,也妒恨的要死要活的那,呵呵。”

不管柳老太太、柳大太太等人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柳三太太却是在场心情最好,最为快意的一个人了。

所谓风水轮流转。从前都是柳大太太给人下套,看着人为难,如今,却换做是柳大太太尴尬、为难。被别人看着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大老爷回来了。

柳老太太并未打发人去找柳大老爷,这样的事情,在柳老太太看来。还不至于要惊动正在衙门里当值的大儿子。这自然是柳三太太打发人去给传的消息。柳三太太自己也承认了。之所以柳大老爷能来的这样快,是因为柳三太太在接到了柳若姗的传信之后,立刻就派人去找柳大老爷了。

虽然,那个时候,事情还不明了。但在柳三太太的眼中却并非如此。柳三太太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缘故。

小丫头进来禀报了,就听见院子里蹬蹬的靴子响,听这声音,就知道来人是何等的心急。门边的小丫头们忙抢着打起帘子来,柳大老爷一身补子朝服从门外走了进来。

柳大老爷这一进门,首先有反应的是海棠和婵儿母女两个。

海棠就含泪,向柳大老爷看了一眼,随即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破了相,又慌忙地低下头。婵儿小女/童见了柳大老爷,却立刻两眼放光,满脸的孺慕之情。

“爹爹……”婵儿的童音喊道,“爹爹,快来救娘,救婵儿。”

柳大老爷向这母女俩看了一眼,却放缓了脚步,走到柳老太太的榻前,给柳老太太行礼。

虽是他放缓了脚步,脸上也没表露出太多的感情,但这却瞒不过屋子里的明眼人。柳大老爷不过是碍于面子,他那虽然放缓,却略有些错乱的脚步,还有抽/动的眼角,都暴露出了他此刻内心强烈的情绪。

知子莫若母,柳老太太到此刻,是再也没有一点怀疑了。

“荒唐!”柳老太太就板了脸,冲柳大老爷道,“你看现在闹成什么样子?”

“老太太,是儿子做错了。”柳大老爷就在柳老太太的榻前跪了下来。

柳老太太就抬眼四下扫视了一周,然后又垂下眼帘来,看着柳大老爷,却是再也没有训斥。

“你看着了,想怎么办?”柳老太太就问柳大老爷道。

“……她也是良家女子,又生下了婵儿。还请老太太开恩,留下她来。”柳大老爷就道,话虽简单,意思却格外的鲜明。

柳大老爷进门,除了柳老太太坐在榻上,海棠和婵儿跪在地上,其他坐着的人早都站了起来。现在柳大老爷跪着,她们就都不能坐。别人还好,唯有柳大太太,听了柳大老爷的话,就有些站立不住。

柳大/奶奶、柳若媛忙就搀扶住了柳大太太。

柳老太太没有回答柳大老爷的话,而是看向了柳大太太。

“去跟你太太商量。”柳老太太就道。

柳大老爷跪在地上,似乎并不愿意起身。柳老太太少不得用目光催促柳大老爷。柳大老爷默然不语,扭头又看见海棠和婵儿。

海棠低头垂泪,婵儿原本和父亲极亲近,现在在陌生的地方见到父亲,本来极为开心,但是父亲却不理她,小孩子本就受了惊吓,这下更加害怕,只能紧紧地依偎进海棠的怀里,只一双大眼睛,谁也不看,就看柳大老爷。

柳大老爷的目光不由得就柔和了下来。众人就见他慢慢起身,走到柳大太太跟前,冲着柳大太太拱手为礼。

“太太……”柳大老爷与柳大太太这些年貌合神离,且她在柳大太太,以及众儿女面前威严惯了的,这个时候,就格外的难以开口。然而,柳大太太的样子,他又不能不说话。

柳大老爷这边给柳大太太行礼,却难开口说话,柳大太太不为所动的样子,柳老太太瞧着柳大太太的目光就有些发冷。

“……还请太太成全……”柳大老爷终于说出了这么一句来。

柳大太太这回不再木呆呆的了,一双眼睛利剑一般地盯着柳大老爷。

柳大老爷话说完了,回视柳大太太的目光没有躲闪,甚至,也没有愧疚,平平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柳大太太的神色变了数变,最后竟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

“一家子都看着,孩子们也都在。”柳大太太开口道,有些不稳的语气,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情绪,“老爷也一大把年纪了。说什么成全不成全的。本也要寻好的,替我服侍老爷。老爷看中了,就该回来告诉我,名堂正义的抬进门来,也不会……”

“像今天这样,闹出这样的误会来。”

柳大太太这样说话,是同意留下海棠母女,同时也为她自己的行为撇清,她对海棠母女所做的,以及打算要做的事情,都归结为两个字“误会”。

然而,现在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显然,柳老太太、柳大老爷,甚至包括海棠在内,都非常明白这个道理。

“还不去谢过你太太。”柳老太太就对依旧跪在地上的海棠说道。

海棠听柳老太太这样说,忙就起身,拉了婵儿到柳大太太跟前跪了,给柳大太太磕头。

“……奴以后就是太太的人,尽心服侍太太。”

海棠自己磕头不算,还按着婵儿给柳大太太磕头。婵儿强被拉到柳大太太跟前,小身子忍不住就抖成了一团,一张笑脸吓的惨白。

柳大太太任海棠磕了头,强要再挤出些笑容来,却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一张脸上的表情就十分精彩,最后只干巴巴地让海棠和婵儿起来。

“这下可好了!”柳三太太就笑道。她虽本心是对柳大太太幸灾乐祸,但此刻屋子里面的气氛,也多亏了她这一笑,柳老太太的脸上就也露出几分笑模样来。

“家里添人进口,大太太屋子里越发的喜庆、热闹,也不冷清了。老太太,不如咱们摆上几桌,大家庆贺庆贺。”柳三太太就向柳老太太提议道。

柳老太太虽然对柳大太太今天的有些作为不满,但是最后柳大太太毕竟还是做了该做的事情。柳老太太这个时候也要考虑一下柳大太太的心情,而且,儿子纳妾,那是该庆祝的,但是在外头养外室,这种事,柳老太太并不赞成。

“刚消停了没几天,庆贺什么!”柳老太太就不咸不淡地道。

柳三太太的提议被驳回了,她也没有什么不高兴。

“……这孩子,是叫婵儿?长的可真俊,是不是像她娘?几岁了,什么时候的生日?咦,刚才说的这孩子的长命锁那?”柳三太太又高高兴兴地拉着婵儿,左一句右一句的问着。

小姑娘长的像她娘?可惜她娘的脸让人给毁了。长命锁,自然不是柳若媛拿过来的那挂烂银锁。海棠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柳大老爷当然看见了海棠的脸,也看见了丢在地下的银锁,目光不由得一沉。

第九十一章 奴才

虽是如此,柳大老爷却并没有就发作,只是淡淡地看了柳大太太一眼。

柳老太太这个时候就看着海棠和婵儿狼狈的不像样子,一面就吩咐身边的丫头,让带这母女两个去洗一洗。

“只怕还得请个郎中来,”柳三太太就道,“看着就伤的不轻,谁知道,还有什么隐秘的伤没有那。耽误了,要了命也是有的。”

柳三太太这话分明又是冲着柳大太太去的,暗示柳大太太手段毒辣。她虽非出自好心,但这个时候这样说出来,对于屋里的某些人来说,却如同及时雨一般。

“……去请太医来,”柳大老爷就指了柳老太太身边一个圆脸的小丫头,吩咐道,“叫外面跟我的人,拿我的帖子,请太医院的陆院判来。”

柳老太太并没有阻拦,柳大太太想阻拦,却不好开口。那小丫头得了吩咐,答应一声,就急忙出去了。

太医院的陆院判,柳若姒曾经听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过,说是最擅长治疗外伤,又有许多祖传的美颜方子,在宫中十分受欢迎。柳大老爷此刻专门让人去请了这位太医来家,那是看着海棠的脸花了,想着要挽救回来。

由此又可见,柳大老爷进门来,对海棠和婵儿两个冷淡的态度,不过是做给大家伙看的。在心里,柳大老爷是极看重这母女两个的。

“我也乏了,这事就这样,其他的,你们回去再自己商量。一家子,最重要的是和睦。大太太,你也是有儿女的人啦,相夫教子。该怎样,我就不再说了。”柳老太太特意吩咐了柳大太太两句,就要众人散了。

“老太太。且慢着。”柳三太太忙就拦住了,“大太太的屋子里的事。老太太给处置妥当了。可这还有另外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还得请老太太处置那。”

“什么事?”柳老太太就问柳三太太道。

“老太太……”柳三太太这时就不厌其烦地又将柳若姒和柳若姗与史嬷嬷如何冲突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些话,刚才柳老太太已经大约都听过了,柳三太太特意又要往详细里说,那是说给柳大老爷听的。

“多亏了这两个孩子,听说是大老爷的骨血。拼着命的将人给拦了下来。可恶的是史婆子这刁奴。”

“她不仅欺瞒了大太太,要将婵儿带出去杀人灭口。还对姒儿和姗儿两个动了手,如果不是我去的及时,这个时候。她们两个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柳三太太一番话,就将史嬷嬷说的罪大恶极,而且,还将柳大太太对海棠和婵儿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推在了史嬷嬷的身上。如果有人认为柳三太太这么做。是在为柳大太太开脱,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海棠和婵儿进门,想要名正言顺,得到相应的身份,必须得要柳大太太的认可。柳大太太认可了。同时暗示了条件,那就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误会,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爷不能过后跟她算这一笔账。也就是说,海棠和婵儿吃了这个亏,柳大老爷忍了这口气,她才让海棠和婵儿进门。

柳大老爷和柳老太太对此,都默认了。

如果这样,那可不就便宜了柳大太太了。既然在这个上头,不能将柳大太太怎么样,那么干脆将罪责都推给史嬷嬷,处置了史嬷嬷,也就是打击了柳大太太。

再者说,就算史嬷嬷承担了所有的罪责,柳大老爷也认可柳大太太是出于误会,可事情的真/相都在众人的心里。柳大老爷要恨怨柳大太太,还是一样要恨怨的。而且,当着柳大老爷的面说出这些话来,还有可能得到柳大老爷的支持,严惩史嬷嬷。

这样的时机,柳三太太当然不会放过。

“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二太太,这样刁钻恶毒,欺主罔上的奴才,要不重重的处置,主不主,奴不奴的,成了什么了,就让她们反了天去了。今天,这样的刁奴因为姑娘们年纪小,就欺负到姑娘们的身上,这往后,一步一步地,还不欺负到咱们,还有老太太的身上来了?”

“饶了她,柳家就没了规法了。说出去,什么世家大族,咱们家也没法子在京城立足了!”柳三太太言语如刀,看样子是势必要除掉史嬷嬷才能后快。

史嬷嬷跪在地下,就抖做了一团,她只争辩,说是并没有对柳若姒和柳若姗动手,至于柳三太太说的别的话,她都没有反驳。史嬷嬷也没法子反驳,难道说都是柳大太太吩咐她做的吗!

屋里的众人都明白,史嬷嬷是听柳大太太的命令行/事的,然而,跟家里的姑娘冲突,而且动起手来,虽然是没敢对柳若姒和柳若姗动手,但也够胆大妄为的了。别的过错,或许可以含糊而过,但是这个罪责,却是无法开脱的。

柳老太太就是想要包庇,也说不过去,毕竟柳若姒和柳若姗都是她的孙女,是这家里的主子。至于别人,除非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说不计较,那更没有为史嬷嬷说话的资格。

“这老奴,果然对你们动了手?”柳大老爷听着柳三太太的话,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这个时候,就问柳若姒和柳若姗道。

“……觉得可疑,让她站下,并不肯听。……带着人动手跟我们抢人。”柳若姒实话实说道。

“大伯,这奴才实在凶恶。”柳若姗却不像柳若姒这般平淡,她少不得又添油加醋地将史嬷嬷的恶性又描述了一番,“说什么不曾对我和三姐姐动手,她的手差一点就打到我和三姐姐的脸上了。三姐姐心慈,爱脸面,不肯说。我要不说,岂不是就便宜了这老奴,让她以后更有胆子了!不是我娘来了,谁知道她急了,会将我们怎么样。大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不把主子放在眼睛里的刁奴。今天,我和三姐姐可吓坏啦!”

柳若姗语音清脆,连珠炮一样,又将史嬷嬷的说的凶恶了几分。

“太太怎么说?”柳大老爷沉吟了一下,就扭脸向柳大太太问道。

这种时候问柳大太太,可不是尊重柳大太太意见,分明是让柳大太太为难。然而,柳大太太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年纪大了,耳聋眼花,或有无知,冲撞了三丫头和四丫头。她并不敢故意这么做。虽是无意的,也不可饶了。”柳大太太似乎思量了一下,就道,“就罚她三个月的银米……”

柳大太太说到这,柳三太太已经是冷笑出声了。

“大太太管家,怪不得就使唤出这样的奴才来,原来是这般的行/事,三个月的银米,三丫头四丫头,就不是柳家的骨血了,是让奴才随意作践的?”柳三太太冷笑道。

“再拖出去,打她二十板子,狠狠的打。看她再敢糊涂!”柳大太太只好又道。

“二十板子,好重的刑罚那。”柳三太太却并不满意,又冷笑道,“只二十板子,对这样的刁奴来说,不过向挠挠痒罢了。过后,她还长了胆子,什么时候瞧着家里哪个姑娘不顺眼了,暗地里下手害了,也不过如此啦。大太太,我知道,她是你的人。可你这当家的,未免心也太偏私了些,你今天欺负我和二太太,不把三丫头和四丫头当一回事。我们不敢跟你理论,这家里,也就由着你的奴才们横行吧。”

“我也说不得了,就去跟我们老爷商量,我们惹不起家里的奴才了,我们总躲的起吧。京城里的官也不要做了,干脆远远的,免得着了毒手,还没处喊冤去!”

柳三太太说着,就站起身来,一边招呼柳二太太。

“二嫂,你就三丫头一个,还不如我们姗儿金贵怎地?赶紧咱们一起走,到了外头,也好有个伴儿。”柳三太太就对柳二太太道。

柳三太太这些话,锋利如刀,柳大太太不由得就变了脸色。纵容手下奴才行凶,逼走兄弟妯娌这样的罪名,她可担当不起。

史嬷嬷跪在地上,已经听见柳三太太一句句话,都是把她往死里头逼的,连声喊冤。

”三太太,何必这样。她不过一个奴才,也并不是有心。……便依着三太太,再加十板子。还不快将人拉出去,给我狠狠地打。”柳大太太忙就道。

“大太太,你这敢情是街面上买卖东西,讨价还价那!”柳三太太得理并不饶人,冷笑对柳大太太道。

“奴才无状,我愧对两位兄弟并两个侄女。”柳大老爷就起身道。

他这一站起来,柳三太太就不往外头走了。

“没有为了奴才,得罪手足的道理。况且,这奴才欺上瞒下,确实可恶。”柳大老爷又对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此刻就明白了,柳三太太要史嬷嬷的命,而柳大老爷也想要史嬷嬷的命。至于柳二太太那边,此刻一言不发,不过脸色也并不好看。

这些人,都想要史嬷嬷的命。

柳大太太走到柳老太太的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老太太,……她跟了我几十年,从来没犯过错。年纪大了,糊涂了,才这样。求老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饶了她一条命吧。”

第九十二章 处置

史嬷嬷是柳大太太身边的老仆,是从柳大太太小时候就在身边服侍的,后来跟着到了柳家。史嬷嬷对对柳大太太忠心耿耿,这些年跟着柳大太太前后,知道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命里暗里替柳大太太做了更多的事,可以说是柳大太太的左膀右臂。

但凡还有一点希望,柳大太太也不会舍出史嬷嬷来。现在,柳大太太将姿态放的这么低,是她终于意识到,今天的情势,史嬷嬷是在劫难逃的。

如果能够求柳老太太,留下史嬷嬷一条性命,那么就还有转机。柳大太太心里,还是希望渡过了这个劫,史嬷嬷还能继续在她身边效力。

柳大太太心中也清楚,柳三太太看着是冲史嬷嬷去的,其实目的在于她。打击了史嬷嬷,也就是打击了她。而在这个时候,作为另一个关键人物的柳大老爷,也明白地并不站在她这一边。

柳大太太这样跪下央求柳老太太,实在是迫于无奈。

柳老太太见柳大太太这样,就有些迟疑了。

“老太太,这样的刁奴,可纵容不得。”柳三太太见柳老太太迟疑了起来,就忙说道,“今天饶了这刁奴,以后家里也没了王法了。大太太是不怕的,我们可怎么办?一会不在老太太跟前,不知就着了谁的毒手了。”

柳三太太坚持要史嬷嬷的命。难得这一次抓/住柳大太太的错漏,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要柳三太太这个时候退让,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老太太,”柳大太太就哭了。用帕子擦着眼泪,跟柳老太太央告,“老太太自来心慈,咱们家在京城也是出名的慈善人家,待下人历来宽厚,何况是这么多年的老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千错万错。也并不是有心的,就给她机会,让她以后将功补过,也念老太太的恩德。”

这么多年的主仆,柳大太太对史嬷嬷是有些真感情的。

史嬷嬷这个时候也忙向柳老太太磕头,一面央告,说是要做牛做马报答柳老太太。

柳老太太这些年都被柳大太太给窝盘住了,又听了这些话,就有些倾向于柳大太太的意思。

“既然是这样。那……”

柳老太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柳三太太给截住了。

“老太太慈心,也该用在咱们家两个孩子的身上,何必用在那刁奴身上。她可是当得起老太太的慈心的。”柳三太太就道,一面又向柳大太太冷笑,“刚才我说咱们姒儿和姗儿如何被这老奴欺辱。大太太可是没事人一样。怎么,现在说要罚这奴才,大太太哭成这个样子。可见。在大太太的心里,咱们家的姒儿和姗儿两个捆在一块,也不如大太太手底下的一个老奴才了!”

柳三太太这样说,可把柳大太太噎得脸色发青。

“三太太,何苦这样冤枉我。”柳大太太就道。

“罢了,罢了。”柳老太太见两个媳妇争吵了起来,忙就摆手,就扭头看向柳若姒和柳若姗。

“三丫头,这奴才冒犯了你们姊妹,我问你。依着你看,该怎么处置?”柳老太太就问柳若姒道。

柳若姒还只当没她什么事了,突然间被柳老太太问到头上来。就有些吃惊。这样的事,哪里需要来问她那,柳老太太一句话也就处置了。柳老太太这个人,有时候很让人无语,该决断的时候她不决断,不该决断的时候吧,她反而比别人都要决断些。

既然被问到了头上,柳若姒就想着,她该说什么。

这个时候,说要放过史嬷嬷吗?

她不甘心。史嬷嬷是柳大太太的左膀右臂,经常为柳大太太出谋划策,在府里头恶事做了不知道多少。如果能够砍掉柳大太太的这条臂膀,柳大太太以后做事就要绊手绊脚。那么,柳大太太再想要算计她们,就没那么容易了。

留下史嬷嬷,对于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她来说,无异于养虎为患。

这还是后话了,就当前的事情来说,放过了史嬷嬷,她在府里又成了什么?史嬷嬷刚才敢那样轻忽她,固然是出于对柳大太太的忠心,难道不也是出于对她,对她们这一房人口的轻视吗。

这个时候,并不是发善心,做贤良人的时候,而是杀一儆百,以儆效尤的时候。

不过,毕竟是姑娘家,太狠绝的话也是不好说的。

“老太太,”柳若姒就站起身,冲着柳老太太福了一福,“这奴才虽然可恶,还请老太太看着大太太,从轻发落。”

“三丫头,你……”柳三太太见柳若姒这样说,忙就冲她使眼色,心里面后悔,刚才就该再拦住柳老太太向柳若姒问话的。柳若姒毕竟年纪小,见了这个场面,难免没了主意。如果放过了史嬷嬷,今天大家可就白忙了一场了。

“咱们家留不得这样的人,就将她撵出去吧。也是全了大太太的颜面和心意。”柳若姒并没看柳三太太,而是接着说道。

柳大太太本来听着柳若姒给史嬷嬷求情,还觉得有了希望。毕竟,柳若姒和柳若姗还不一样,要是柳若姒这边松了口,就算柳三太太,或者是柳大老爷要追究,那程度也差了许多。然而,等听到柳若姒说要撵走史嬷嬷的时候,柳大太太的那一点欢喜,瞬间变作了惊恐。

撵了史嬷嬷走,虽是留下了史嬷嬷这条性命,然后,却砍掉了她的一条臂膀。

“老太太,我和三姐姐一个意思。不撵走这恶奴,我害怕的很。”柳若姗这个时候见柳三太太面露笑容,就也附和着柳若姒的话对柳老太太说道。

“那就撵出去吧,是留不得了。”柳老太太就点头道。

“老太太,这样撵了她出去,还是太便宜她了。”柳三太太却不肯就此甘休,又向柳老太太道,“还是得打上几板子,给让她长记性。”

“就这样吧。”柳老太太也烦了,打几板子,撵出去,这样也算是准了柳大太太的情,处置的十分妥当。

“这事就不劳大太太了,大太太还得赶紧去安置新人是不是,只交给我,大太太尽管放心,处置完了,我自向大太太去禀报就是了。”柳三太太见柳老太太这样吩咐了下来,就抢在柳大太太前头,让人拖了史嬷嬷,一溜烟的出去了。

柳老太太没有阻拦,柳大太太张手要拦,却头重脚轻,身子晃了晃,就向一边栽倒,昏了过去。

众人忙扶了柳大太太回屋,拿帖子请太医来看视。屋子里又是一番忙乱,柳老太太皱眉叹气,柳二太太看着柳老太太乏了,就忙带了柳若姒、柳若姗从柳老太太屋子里退了出来。

只有柳大老爷在柳老太太屋子里,他并没有去看柳大太太,而是留了下来。之后,柳老太太更是将屋子里的丫头们都支了出去,只与柳大老爷,母子两个不知说了什么,直说了半晌。

柳若姒跟着柳二太太回到房中,柳二太太就又细细地问起事情的缘由。柳若姒也都说了,其实柳三太太和柳若姗在柳老太太跟前说的,大体都是实情,只是有些夸张罢了。

“偏叫你给遇上了。”柳二太太听了,就轻叹道,“是非暂且不论,那奴才是可恶。……三太太带着人掌刑,不知她还有命没有。”

这件事若是换做别人,结果还都好说,是柳三太太,那就有些难说了。柳三太太行/事,有时候是并不按牌理出牌的。真就当场打死了史嬷嬷,那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娘儿两个正说着话,柳三太太就兴冲冲地来了。

“……刚去看了大太太,说是喝了药睡下了,不见我那。”柳三太太进门,就笑着告诉柳二太太道。柳大太太不见柳三太太,可以说是明智之举。见了柳三太太,肯定又是一场气。

“史嬷嬷那里,你处置完了?”柳二太太就问柳三太太道。

“处置完了。”柳三太太就笑道,“不多不少,打了二十板子,已经让人将她还有她一家都撵出去了。”

“只打了二十板子?”柳二太太就有些惊讶了。柳三太太抢着带人掌刑,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了史嬷嬷,这可不像是柳三太太会做的事情。

柳三太太看着柳二太太就笑个不停。

“嫂子,你一直在京城,在这个宅子里头,外面很多事,嫂子你并不知道。”柳三太太就告诉柳二太太道,“这板子打不打的死人,可不在多少。”

柳三太太这些年跟着柳三老爷在外任上头,衙门里头各种机巧,包括掌刑、打板子这些的各种门道,自然都熟悉的很。柳二太太虽然长期在内宅,但是偶尔也听说了一些事情,就有些明白了。

“留了她一口气。”柳三太太的笑容换成了冷笑,“嫂子,我刚回来,屋子还没住暖和那,就被人整治的去跪了祠堂。那祠堂的冷风刺骨,地里的冷气直往我的骨头缝里头钻……,我可没有忘记!”

第九十三章 人情

柳三太太一直记着的,又何止是祠堂里的冰冷。她更忘不了,当时柳老太太一声吩咐,那几个婆子是何等的张狂。就是柳老太太要罚她,她也是柳家的三太太,一般的奴才,听命行/事也就罢了,并没有敢故意折辱主子的。那几个婆子之所以敢对她那样的不敬,当然是背地里得了吩咐了。

柳老太太要罚她,并不需要用这些阴暗的手段。柳三太太没有一点迟疑地将这笔账,都算在了柳大太太的身上。

暂时动不了柳大太太,那就先拿下她的心腹,柳三太太早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报了这个仇。

“怕他们没地方去,我还送了他们一程。”柳三太太又笑着告诉柳二太太道。

将史嬷嬷打的只剩下一口气,这还不算,柳三太太亲自看着人将史嬷嬷的一家净身撵出了府去。这样,柳三太太还怕柳大太太暗地里派人,接济史嬷嬷,她干脆就吩咐手下的心腹,看押着史嬷嬷一家出了京城。

“远远地送了他们走,也省得大太太这样的大忙人,还得在这些刁奴身上费心神。”柳三太太就笑。

“大太太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怎样那。”柳二太太听着柳三太太这番手段,还真是细致周全,滴水不漏,就说道。

“怎么能不让大太太知道那。”柳三太太就笑道,“她不见我,我也不挑她的礼。这些话,我已经告诉了她身边伺候的人,她呀,什么都知道了,只是不知道。那老婆子被我送去了哪里罢了。”

柳三太太说完,又忍不住笑了。经过这一场,柳三太太才算是在于柳大太太的斗法中真正的扳回一城来,自然是得以非常。

而且,还不仅如此。

“早就听说,大老爷时常在外头。没想到,是养了一个小宅。这么算着。起码也有五六年了。大太太那样精明,竟是一直都没发觉。”柳三太太又对柳二太太道。

“好像前些日子,也有些觉察。”柳二太太就道。那还是柳三老爷、柳三太太一房人还没回来的时候,柳二太太曾经听到一些风声,说是柳大太太对柳大老爷有所怀疑。只不过,柳大老爷与柳大太太疏离已久,又将这件事做的十分机密,因此柳大太太虽安排人查探,却终归只是捕风捉影。

“今天这事也奇怪。”柳二太太就道。“大太太是怎么知道的?”

柳三太太就干咳了两声,有些要说不说的样子。

“三太太知道些什么不成?”柳二太太就问柳三太太道。

柳三太太想要不说,可这是她的一件得意事,又忍不住想说,最后,还是对柳二太太开了口。

“嫂子忘了。前两天我跟嫂子说的,等着看大太太的笑话的事?”柳三太太就有些神神秘秘地对柳二太太道。

“你是说……”柳二太太就有些惊讶。

柳二太太的惊讶,更加让柳三太太得意起来。

“……也是凑巧。偏让我知道了有这么一个人,只是还不知道底细。我想着,帮帮大太太,就让人给大太太透了些风……”柳三太太压低声音告诉柳二太太道,“嫂子,这是咱们两个说知心话。这件事,嫂子可不要告诉人。”

柳二太太忙就点头。

“你放心,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定不会告诉别人知道。”

“大老爷寻的这一房,怎么偏就叫做海棠。嫂子。你也看见了,老太太可吃惊不小。……脸都被抓花了,也不知道是大太太自己动的手。还是吩咐人做的,看不出来模样。这里面,肯定有些古怪。”柳三太太就又对柳二太太说道。

柳二太太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就也点头。

“大太太今天也很古怪。”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听见了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说的这后面几句话。对于柳二太太的说法,柳若姒心里很是赞同。柳大太太今天的表现,实在与她精明老练的性格有些不符。

事情已经闹到了柳老太太跟前,以柳大太太的精明,就该知道最后的结局只有一种。就在海棠不肯向柳老太太说明事情真/相,替她隐瞒的时候,柳大太太就该踩着这个台阶,将海棠和婵儿认下来。

可柳大太太偏没有这么做,还接连做出像换掉长命锁这样拙劣的举动来,不仅不能阻止海棠和婵儿的身份暴露,反而落了下乘,并在柳老太太跟前破坏了她自己营造的贤良人的形象。

柳老太太今天对柳大太太是很不满的。

至于柳大老爷对柳大太太的这些行为是怎样的看法,那就更不用说了。

柳大太太今天输的很难看,也难怪柳三太太会这么得意。

即便是精明老辣如柳大太太,也是有弱点的,柳若姒想。

“这回可有的她忙了,看她还有多少空闲来算计咱们。”柳三太太最后又对柳二太太说道。看着时辰不早,柳三太太就起身告辞走了。

“一会打发人到大太太那去看一看,要是能见人了,咱们再过去瞧瞧。”送走了柳三太太,柳二太太回来,就跟柳若姒说道。

现在,遇到什么事情,柳二太太已经很习惯跟柳若姒商量,听取柳若姒的意见。

柳若姒就点头,柳二太太随即就打发喜鹊去柳大太太院子里打听消息。喜鹊去了一会就回来了,告诉柳二太太说,柳大太太病的很厉害,谁也不见。

“娘,我看大太太这下病倒了,只怕是半真半假。”柳若姒就和柳二太太说道。

“恐怕是的。”柳二太太就道,“这次的事,她也够难堪的,病几天,躲过去了,也能好些。”

“还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柳若姒就道,“大太太病着,谁去也不见,那自然什么事也办不成。海棠和婵儿虽然留下来了,但在老太太屋里,并没有就定了名分。”

这个时候,柳大太太这病,这件事情自然也就拖延了下来。

“可不正是这个道理。”柳二太太略一想,就点头,“大太太也可怜,……”夫妻成仇,谁又愿意那。柳大老爷养外宅这件事,对柳大太太确实伤害非常大。

少顷,柳二老爷从外面回来,柳二太太就将今天家里发生的这些事,都跟柳二老爷说了。柳二老爷也很吃惊,先问柳若姒是否吓着了,柳若姒就说还好,这样柳二老爷才放下心来。

“闹成这个样子!早先也听说了一点儿……”柳二老爷就道。

“大老爷这件事,老爷早就知道?”柳二太太就忙问道。

“并不知详细,只是……”毕竟是兄弟,都在外面为官,柳大老爷一些事情瞒得住家里的女眷,可要想完全瞒住柳二老爷却很困难,“略知道些影儿。”

“你可真是守口如瓶,从来没听你说过的。”柳二太太就道。

“这样的事,怎么好说。”柳二老爷就道。

“三太太知道了这件事,难道,是从三老爷那里听说的?”柳二太太就突然想道。

“三弟善与人交往,回来这些天,外面的应酬不断,也和大哥在外头喝过几次酒……”柳二老爷说到这,就没有往下说了,言下之意,他能够知道的事情,柳三老爷那样精明,自然也能知道。

“看来是这样了。”柳二太太就点头道。

“那……大哥哥会不会也知道?”柳若姒突然道。

这句话,就问住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夫妻俩相视半晌,都没说话。这个话题,就此被揭了过去,不过大家的心里,也都有了计较。

转天,柳若姒就听丫头们说,海棠和婵儿被安排在了柳府靠西北角,一个小套院里面居住。柳大太太病着,自然不能受海棠的敬茶,也因此海棠和婵儿名分未定,一应的供给也就无从说起了。

“……都是大老爷从私房里,亲自给安排的……”下面的小丫头们议论道,都说柳大老爷实在是宠这个外室,虽然海棠那一张脸,还不知道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大老爷还能总在家里,难不成件件事情他都安排妥帖了。”常嬷嬷就道,言下之意,海棠和婵儿的日子,终究不会怎么好过就是了。

柳若姒也点头,这家里,可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当着家。就算柳大太太“病”了,还有柳大/奶奶。柳大/奶奶自然都是听柳大太太的。只要柳大老爷不在身边,海棠和婵儿在府里,就寸步难行。

这一天,柳二老爷在家,柳若姒正拿了自己写的字,向柳二老爷讨教,柳二太太在旁也陪着说笑,三人其乐融融。外面小丫头就进来,说是柳大老爷来了,要找柳二老爷说话。

三人就都吃了一惊。柳大老爷可是极少到他们这来的,但凡有事,也多是打发人来请柳二老爷过去。

“无事不登三宝殿。”柳若姒心中就是一动,她想到了一件事。

“爹,一会大伯父要是找你帮忙,爹看着咱们能办到的,就应承下来。”柳若姒就忙对柳二老爷说道,“就是要用到娘出力,爹也不要就拒绝。”

第九十四章 答应谁

柳二老爷兄弟间感情还都不错。柳老太爷过世的时候,特意叮嘱了儿子们要兄友弟恭,兄弟和睦,才是家族发展的根本。柳二老爷尤其看重与兄弟之间的情分。本来,如果柳大老爷要找他做什么事情,他十有八/九都会应承。比如说当初过继柳玉江的事情,与柳大老爷的颜面和情分就占了相当的比重。

“你知道你大伯父来找我是什么事?”柳二老爷见柳若姒这样嘱咐他,就有些奇怪道。

“这个时候来,差不多能有什么事那。”柳若姒就笑道,“我也只是猜。”

柳若姒这样说着,就压低了声音,在柳二老爷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话。柳二老爷沉思片刻,就点了头。

柳二老爷起身,亲自迎了柳大老爷进屋。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向柳大老爷行礼,柳若姒亲自捧了茶。柳大老爷就冲柳若姒笑了笑。

“三丫头出落的越发好了。我还记得,她那时只到我的膝盖,转眼间,就是大姑娘了。”柳大老爷笑着道。

柳若姒察言观色,就看出柳大老爷有心事。奉茶过后,柳二太太就和柳若姒从屋子里出来,好让柳大老爷和柳二老爷好好说话。

柳若姒这边刚和柳二太太到西屋里坐下,外面小丫头又进来禀报,说是柳大/奶奶来了。

“她这些天可是忙的很。”柳二太太就觉得有些诧异道,“怎么今天有空闲来了?”而且,还跟着柳大老爷前后脚的进门。

这几天,因为柳大太太病了,一应的家务事都落在了柳大/奶奶的肩上。柳大/奶奶比平常更忙碌了几分,往她们这里来的都少了,必定是事情太多绊住了脚。

“大伯父刚到,她就来了。”柳若姒若有所思地道,“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柳若姒这么说着,一面就将在门口伺候的小丫头初五叫了进来。低声嘱咐了几句。

“你去那边,告诉老爷知道,大/奶奶来了。大老爷在,不必瞒着大老爷。”柳若姒打发了初五出去,一边就叫丫头们请柳大/奶奶进来。

小丫头出去,一会的工夫,柳大/奶奶就急匆匆地走了来。

“……忙的实在分不开身,想来看看婶子和三妹妹,却一直没来成。婶子和三妹妹不要怪我……实在是……哎……”柳大/奶奶说到后来,就叹了一口气。

本来一大家子的事就很多。再加上最近出了这么几件事。就更加的杂乱了。柳大/奶奶最近身上的压力不小。柳若姒瞧着,柳大/奶奶脸色都不如往常了,眼睛下面还有一圈淡淡的青黑。

忙着料理家事并不至于如此,应该是有太多难办的事情。才会让柳大/奶奶如此憔悴。

“怎么会怪你,知道你忙,……不容易。”柳二太太见柳大/奶奶这么说,就笑着说道。

“还是婶子体谅我……”柳大/奶奶说着,眼圈就是一红。别的事情暂且不说,因为海棠和婵儿的事情,她在柳大老爷和柳大太太之间,是非常的难做人。

说了两句闲话,柳大/奶奶就说到了正题。

“太太病了。多亏得婶子还打发人过去看望。那个时候,太太昏睡着,实在不能见人。知道婶子打发人去了,太太心里很念婶子的好。太太想要见婶子,说说话。又恨起不了身。……打发了我来,看婶子忙不忙。若婶子不忙了,就请婶子过去。有婶子陪着太太说说话,开解开解,太太或许还能好的快一些。”

柳大/奶奶这是得了柳大太太的吩咐,来请柳二太太过去说话的。

“既然大太太打发了你来,别说还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忙着,也要放下,先去看你们太太最要紧。”柳二太太就道。

柳大太太病了,于情于理,柳二太太都打算要去看望,何况柳大太太还特意让柳大/奶奶过来捎话请她过去。

“还是婶子心疼人。”柳大/奶奶就道,“那就请婶子现在就去吧。”

“好。”柳二太太就点了点头。

“娘,我也跟你去。我也想去看看大伯娘。”柳若姒就道。

“好,自然要带你去。”柳二太太就道。

柳大/奶奶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就整了整衣裳,由柳大/奶奶陪同着,往柳大太太的院子里来。到了柳大太太的院子里,早就有小丫头禀报进去,柳若媛和柳若娟姐妹俩带着丫头媳妇们出来,一径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迎到柳大太太的屋中。

柳大太太躺在榻上,头上缠着带子,头发只在脑后散挽着,脸色有些蜡黄,这副样子,还真是病了。见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来了,柳大太太忙就让人扶着坐了起来。

“我失礼啦。”柳大太太强笑着道。

“快躺着吧。”柳二太太见柳大太太这样,就忙上前,扶了柳大太太道,“又不是外人,不在这些虚礼。来看看你,望你早些好。再为这些虚礼折腾的越发不好了,那可怎么好那。”

相互寒暄了一会,柳大太太就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在她的榻上坐了。

“你去忙你的吧。”柳大太太就冲柳大/奶奶道,“这些天,也只好辛苦你了。”

“没什么辛苦的,只望着太太的身子早些好起来。”柳大/奶奶陪笑说道,又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告辞,这才带着人退了出去。

柳大太太就看了柳若姒一眼,又看了看柳若媛和柳若娟。柳若姒就知道,柳大太太是想跟柳二太太单独说话,她在这里不方便。不过,柳若姒只假装不知道,她只随意地在屋里四下打量了一眼。

“咦?大哥哥不在?怎么这几天,都没见到大哥哥?”

柳若姒状似无意的一句话,却让柳大太太猛地眨了几下眼睛。

“怎么三丫头不知道?”柳大太太就告诉柳若姒道,“衙门里头有事,派了你大哥哥出城去了。已经去了几天,估计还得些日子才能回来。”

“哦,怪不得。”柳若姒就笑道,“那天似乎听人说了一句,也没放在心上。大哥哥不是一贯只管城里头的事,怎么这次被派出去了?也不知道去的远不远,竟然要好些天才能回来,怪让人担心的。”

柳大太太垂下眼帘,干笑了两声。

“衙门里头的事情,说了咱们也是不懂。想着他也多大个人了,并不会有什么事情。”

“大太太说的是。”柳若姒看了柳大太太一眼,就说道。

自从那天海棠的事情闹出来,柳若姒在府里就没见过柳玉江。现在听柳大太太这样说,柳若姒难免要猜想。柳玉江这莫非为了避开眼前的麻烦,所以推说衙门里头有事,躲起来了。

这躲的倒是好,要不然,柳玉江若是在家里,现在焦头烂额的,就不只柳大/奶奶一个人了。

柳大老爷必定要让他做事,而柳大太太这边,也不会放过他。柳大老爷养外室养了这么些年,柳玉江要说不知道,柳大太太如何肯信那。看柳大太太这时的神色,分明也是疑心柳玉江。

长房里头,再不是铁板一块。那么,柳玉江的事情,柳大太太还会像过去那样尽心吗?!

“我这里憋闷,大丫头,二丫头,你们带你们三妹妹去你们那屋玩一会去。”柳大太太就对柳若媛和柳若娟说道。

柳若媛和柳若娟就都起身,柳若姒知道柳大太太是要支开她,就看了柳二太太一眼。

“去吧。”柳二太太就冲柳若姒道,又吩咐跟来的丫头,“好生照看着姑娘们。”

柳若姒这才起身,跟着柳若媛和柳若娟,到了她们姊妹的卧房。

柳若媛和柳若娟也和柳若姒一样,住在柳大太太正房后面的后罩房内,不过并不是绣楼。柳若娟住西屋,柳若媛住东屋,姐妹俩共用一个堂屋。大家就都道柳若媛的屋子里坐了。

柳若媛心不在焉,柳若娟心事重重,柳若姒坐下,不过说两句闲话,摆/弄摆/弄针线。

此刻,柳大太太房中,柳大太太正用帕子擦着眼角,向柳二太太哭诉。

“……难道我是那不贤良的人?左一个右一个,这屋子里的人还少了?大郎在那里,换了一个人,谁容得下。还是我,拉扯大了他,还将嫡亲的侄女也给了他。……看中了什么人,从来只要跟我说一声,光明正大地放在屋子里,也是大家子的规矩。背着我,养了这么一个,孩子都这么大了,将我的脸面当做了什么?不知道的,还当我是那不贤良、爱吃醋,容不得人的……”

柳大太太这样抱怨,柳二太太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好言安慰。

“……闹成这样,又强按着我的头,让我认下。孩子也想养在我的名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也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要真是像她自己说的,是良人家的女子也就罢了。”说到这里,柳大太太突然话锋一转,“却原来并不是。二太太,你当这个女人是什么人?”

“是什么人?”

“……是大老爷从那种地方花银子买来的!”柳大太太冷笑道。

第九十五章 答应谁(二)

‘那种地方……花银子买来的?”柳大太太的话,让柳二太太大大的吃了一惊。

说起来,那天海棠留给柳二太太的印象还不错。依柳二太太看来,海棠的言谈举止,虽然肯定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也应该是个小家碧玉,温柔和顺。或许是贫穷人家出来的,却完全没有想到,海棠原来竟然是青楼女子。

见柳二太太吃惊,柳大太太就有些得意。这些天,她虽病着,却没有闲着。本来她只打算私下里将海棠和婵儿处理掉,没想到却被柳若姒和柳若姗撞见。事情闹了出来,再想私下里处置掉两人是不可能了,但是要她依着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爷的意思,承认这母女两个的地位,将人留在府里,她却是万万不愿意的。

这些天,柳大太太是下了狠功夫,打发心腹出去查探海棠的底细,接下来也好对付海棠。结果也有些出乎柳大太太的预料。

好好的良家女变成了青楼女子,柳大太太很想对天大笑三声,叫声天助我也。

柳家会允许外室进门,给一个姨娘的位子,但是却绝不会让一个青楼女子进门。柳家世世代代,虽没有明文的家训立下这样的规矩,但却也算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青楼女子地位低下,柳家纳妾绝不会要这样的女子,更不要说要这样的女子生下子嗣来。

柳老太太那么痛快地就接受了海棠,一来是因为柳大老爷,二来,也是考虑到柳家的子嗣问题。柳二老爷那里已经没有儿子了,本着多子多福的想法,柳老太太希望其他的两个儿子能多生些孙子出来。

柳三太太还年轻,还能生养。但是柳大太太屋子里,也是多年没有听见婴儿的啼哭声了。这些年,柳大老爷也不往柳大太太屋子里来,也不要通房丫头伺候。现在有了海棠,是柳大老爷心爱的,那就留下来,希望能替柳大老爷继续开枝散叶。

柳大太太病了,柳老太太亲自来看过柳大太太。当时,柳老太太支开了屋子里的其他人,跟柳大太太说了一番话,就包括这些内容。

柳大太太当时没说什么,等柳老太太走了,立刻就将心腹们都派了出去。

“……老太太还被瞒在鼓里。”柳大太太冷笑着告诉柳二太太道。“还想着让那贱人替大老爷开枝散叶。二太太。你猜。若是老太太知道了那贱人的来历,会怎么样?”

柳大太太数次提到海棠,都不肯叫她的名字,只用她或者干脆那个贱人来代替。由此也可见。柳大太太对海棠的厌恶和恨意有多深。

柳二太太吃惊过后,就一直没有说话。柳大太太告诉她这些,应该并不仅仅是为了倾诉。

“大嫂打算怎么办?”想了一会,柳二太太就问柳大太太道,“是要去告诉老太太知道吗?”

“这是自然。”柳大太太就道。

柳二太太就疑惑了,柳大太太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并打算告诉柳老太太,为什么不就去,反而特意请了她过来说话。这么想着。柳二太太就留了心,她记得柳若姒嘱咐过她,在柳大太太跟前,要多听少说。什么事情只要没有完全的把握,就能拖一时是一时。等一家子好好商量了,再做决定不迟。

柳二太太也算是了解柳大太太,或许她比柳大太太读书多,但说到玩弄心机手段,她却完全不是柳大太太的对手。柳大太太这个人,是很需要防备的。

“那大嫂怎么不就去?”柳二太太就道。

“……老太太被那个贱人给蒙蔽住了,我平白去说,怕老太太不相信。”柳大太太恨恨地道。

柳老太太何尝被海棠蒙蔽。柳老太太虽然主张留下海棠和婵儿,但是对这母女两个,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偏爱。柳老太太留下海棠,完全是为了柳大老爷。

“大嫂并没有证据?”柳二太太就问道。

“证据是有……”柳大太太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脸上就露出苦笑来,“咱们女人家,再怎么样,不过是无脚蟹。虽是有证据,只怕大老爷那里……,咱们如何是他们男人的对手!”

柳大太太再精明,也是内宅妇人。她虽然打发心腹,拿到了海棠身份的证据,但是又担心柳大老爷那边知晓了风声,做出应对来。毕竟,在世务上头,还是在外头的男人们懂得多,法子也多。柳大太太怕柳大老爷想出法子来,让她的好不容易得到的证据落空。

柳二太太就沉默了下来,这种事,她不觉得她能够帮上柳大太太什么。

“我也打听了,这样的事,除非大老爷想法子,找人再替那贱人落籍。”柳大太太看着柳二太太,又慢慢地说道,“落籍的事不是好办的。但凡他能动用的地方,我都留了心,他也知道。为了这件事,他总不能去求同僚。他没法子,怕是要去寻弟妹帮忙。”

这么说着话,柳大太太就紧盯住了柳二太太,似乎想要从柳二太太的神色上看出点什么来。

“这……应该不会。”柳二太太就道,心中却是一动,想到了现在正在跟柳二老爷说话的柳大老爷。

柳大老爷那样心事重重地找上他们的门,难道正如柳大太太所说,是想要他们帮忙,给海棠落籍?

“家里头,只有弟妹的产业多,也只有弟妹能办成这件事。”柳大太太就继续说道。

找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帮忙,既能办成事情,又能将这件事限制在柳家的范围之内,不至于被外人知道做了笑柄或者是把柄。

“我知道,弟妹的心最慈悲。”柳大太太就又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这些年,咱们妯娌之间,也如同姊妹一般,再没有这样和睦的了。都是妇道人家,我的苦,也只有弟妹最知道罢了。这种事,弟妹没有反而助着外人的道理。”

“我想,大嫂应该是多虑了吧。”柳二太太就道。

柳大太太屋子里的这点儿事情,柳二太太并不想掺合进去。

“也不需要弟妹做什么,只要弟妹什么都不做。”柳大太太又跟柳二太太说道,“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柳二太太心性淳厚,不善虚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柳大太太却也十分了解柳二太太的这个特点,因此一定要柳二太太承诺。

“弟妹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人品,总不会帮着那样地方出来的下/贱女人,是不是?”柳大太太又对柳二太太道。

“大嫂多虑了……”柳二太太说到这里,就听得外面脚步声响,柳若姒挑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怎么没跟你两个姐姐在一起?”柳二太太就忙问柳若姒道。

刚才特意叮嘱丫头们好生看着她们姐妹,现在又撇下柳大太太,这样询问柳若姒,柳二太太是对柳若媛有了戒心,怕柳若姒跟柳若媛在一起,又被柳若媛欺负了。

“娘,时辰不早了,大伯娘病着,娘也不好扰大伯娘太久。”柳若姒就走到柳二太太跟前,笑着说道,“……老太太要娘给画的花样子,说了今天要用,娘还没画完,我怕娘忘了。”

“我怕什么,巴不得你们多坐一会。老太太的事,却是耽搁不得。”柳大太太只好笑道。

柳二太太正好起身告辞,带着柳若姒出来。

“怎么突然回来了?”出了柳大太太的院子,柳二太太就悄声问柳若姒道。

“大姐姐和二姐姐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都闷的很。”柳若姒就道,“我也担心娘。大伯娘找娘是什么事?”

“多亏你来,娘被她拿话逼的正不知道怎么好。”柳二太太就道。

走到院门前,正好遇到柳二老爷送了柳大老爷出来。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忙站住,向柳大老爷行礼。

“大伯怎么就走了,不再多坐一会?”柳若姒就道。

“不坐了。”柳大老爷就道,一面看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一眼,眼神中带着一抹疑惑。

“也是,大伯该去看大伯娘了。我娘刚从大伯娘那里回来。大伯娘病着,想找人说话,让大嫂找了我娘去。”柳若姒就笑道。

“哦。”柳大老爷若有所思,又回头深深地看了柳二老爷一眼,才转身走了。

一家三口回到屋中落座,柳二太太就将刚才柳大太太的一番话,都说给了柳二老爷和柳若姒听。

“竟被她料到了,”柳二老爷就道,“大哥刚才跟我说了半晌,正是为的这件事?”

“那……海棠,真的是那样的出身?”柳二太太不由得惊讶道。原来,柳大太太说的那一番话,柳二太太并没有全信,还当是柳大太太要摆布海棠,因而耍的手段。

这也是柳大太太素日多有这样的行径,也难怪柳二太太会这么想。

可如今听柳二老爷这样说话,却是一件实事。

“大哥很为难……”柳二老爷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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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权衡

“……原本是好人家的……”柳二老爷就道,据柳大老爷告诉柳二老爷知道的,海棠当时在柳老太太跟前说的并不是假话。她家里确实是没了人,所以来京城寻亲。结果寻亲不着,就被贼人给拐卖了。海棠被卖进了青楼里,正好遇见了柳大老爷。柳大老爷就将海棠买下,置办了一所小宅院安置了下来。

柳大老爷跟柳二老爷说,海棠跟她的时候,还是清倌人。一个不幸的女子,又跟了他这么多年,还生下了闺女,既然事情闹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不能让海棠母女没名没分,没有着落。

“大太太私下里打发人出去所有的举动,大哥已经觉察到了。原本给海棠落籍,并没有想的那么多。如今那户人家得了大太太的钱财,答应了大太太要反口,将海棠原本在青楼的事情说出来。”柳二老爷就告诉柳二太太道,“大哥想另外给海棠落籍,这次要找稳妥的人家。”

“其他一切都有大哥操持,只是这人家,必须要知根底、稳妥的,且还不能让大太太知道。”柳二老爷继续说道,“大哥就想到了咱们。跟我说,你名下有许多庄子,当年岳父也留下不少人,那都是可靠的,也是大太太的手伸不到的地方。大哥的意思,想找咱们帮忙,……你挑户人家,给海棠落籍。”

柳二老爷就将柳大老爷的全部意思都跟柳二太太说了。

“大太太刚才请了我去,就是猜到了大老爷必定会来找我,说了一大车的话,要我答应不可帮着大老爷。”柳二太太就对柳二老爷道。

“你可答应了?”柳二老爷忙问。

“并不算是答应了她。”柳二太太就瞧了柳若姒一眼,“我只说是她多虑了。然后姒儿就过来,正好把话题岔开了。”

“我也并没有给大哥准话,只说要跟你商量。”柳二老爷点了点头,说道,“大哥说要尽快,他怕大太太即刻就要发作。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只需你选户稳妥的人家。”

“你心里怎么想?”柳二老爷就问柳二太太道。

……

此刻,柳大太太房中。柳大太太依旧在榻上,靠着引枕半躺半卧,柳大/奶奶端了碗燕窝粥进来,服侍着柳大太太慢慢地吃着。

“太太说的事,婶子她可是答应了?”柳大/奶奶觑着柳大太太的脸色,小心地问道。

“被三丫头过来,扰了话头儿。”柳大太太吃了燕窝粥,擦了擦嘴角,慢慢地说道。“并未十分定准。不过。她也算是答应了。”

“那岂不是没有完全的把握?”柳大/奶奶不由得说道。

“二太太跟以前也有些不一样了。”柳大太太就说道,“若是以前,也不用说太多的话,她当场就肯定应下来。……这是跟咱们离了心了。……原本一家子好好的。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柳大太太皱眉,十分沉痛。

“还不是因为三太太这个搅家精!”柳大/奶奶也皱眉。

“你这话说的没错,”柳大太太对柳大/奶奶这句话深表赞同,“她没回来时,什么都是好好的。偏她回来了,到处搅风搅雨,没有一刻安宁。真真是个扫把星!”

柳大太太发泄/了一番对柳三太太的愤怒,就又将话题转到柳二太太的身上。

“她虽没直接应下,可我算着她。肯定不会帮着那个贱人的。”柳大太太眯着眼睛道。

“怎么见得那?”柳大/奶奶就问。

“二太太这个人,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出身,被她老子当男孩儿般教养,自小读的书,都跟男子是一样的。……养的一身傲气。她自己或许还不觉得。看她事事顺成老太太。更是一点儿也不在乎银钱,可老太太因为什么就是不大待见她?……给二老爷身边塞人,那是后来的事了。她一进门,老太太就瞧她不上。”

“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她身上那股子傲气。她事事不放在心上,是因为她根本没将那些放在眼里。那些事情、东西,在一般人的眼睛里,可都是好物件,难求得,更难舍得的。她这样,人不感激她,还会讨厌她……”

柳大/奶奶仔细听着柳大太太的话,就跟着点头。虽然她并不十分懂,但是关于柳二太太的那种感觉,她也有。

“这样傲气的人,其实最容易对付了。我几句话,就将她说住了。她必定不会帮着那个贱人就是了。”柳大太太最后有些得意地说道。

“还是太太,要换做我,就没这样的本事。”柳大/奶奶陪笑奉承道。

柳大太太笑了笑,随即似乎是无意地问了柳大/奶奶一句。

“大老爷瞒得咱们好苦,我只当他是有心人,竟然也被瞒过了!”

“大郎可有信儿回来?什么时候回家来?好多事情要他办,偏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城去了。他在衙门里,不过是点个卯,什么时候也派他这样的差事了?”

……

柳二老爷问柳二太太怎么想,柳二太太半晌都没说话。柳若姒在旁见了,就将柳二太太的心思猜着了几分。

现在,关于海棠的事情,柳若姒已经完全都想起来了。前世的时候,柳大太太并没有这么早发现海棠的事情,只是知道了一些影儿。柳大老爷就打算要将海棠安排进府。关于海棠落籍的事情,柳大老爷找到了柳二老爷,想要柳二太太帮忙。当时柳二太太碍于柳大太太的情面,且又觉得海棠是贱籍的女子,她身为柳家的二太太,说什么都要站在柳大太太一边,没有帮着一个素不相识的贱籍女子的道理。

这件事,柳二太太就拖着没给柳大老爷办。

柳大太太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海棠和婵儿不知所踪。后来过继柳玉江,柳大老爷又来跟柳二老爷求情,柳二老爷就答应了下来。

“娘,你这不是帮着那个海棠,是帮大伯父。”柳若姒就劝柳二太太,“我不知道大太太跟娘具体都说了什么,娘不要太心实了。她说的那些话,全是为她自己考虑,要逼着娘答应她的要求的。”

“你说的也是。”柳二太太就道。

“娘,这次帮了大伯,大伯就欠下咱们一个人情。”柳若姒干脆又说道,“爹、娘,你们想过没有,等咱们提出要过继汶弟,三叔三婶那里会帮着咱们说话,可大伯就不一定了。”

“如果大伯也能帮着咱们说话,那老太太那一关,也就好过了不是吗?”

不过是安排一户人家给海棠落籍,在柳二太太是件小事情。可这样的一件小事,却送了柳大老爷一个大人情。他正是找不到别的可靠的法子,才会找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里。有这份人情,在涉及到他们过继子嗣的问题上,就能够让柳大老爷站到他们这一边。而不是像前生那样,将柳大老爷进一步地推到柳大太太和柳玉江那一边。

这样的事情,他们为什么不做。不仅要做,而且要做好。要送柳大老爷一个整人情。

前生的时候,柳二太太就是因为某些坚持,将贼子认作了朋友。他们最后之所以那样孤立无援,也有相当一部分是这个缘故。

“娘,你不想着顺顺当当过继汶弟了?”柳若姒就问柳二太太,“再说,你帮了这个忙,婵儿也有个身份。要是你不帮,那小姑娘怕是要被赶出府去。到那个时候,她是死是活,都难说了。”

柳若姒的话终于打动了柳二太太。

“好,这件事咱们帮。”柳二太太就点头道。

“好。”柳二老爷也说好,其实,他心里是十分想帮着大老爷的,不过却又考虑到柳二太太的心情,所以没有立刻应承下来。毕竟,养外室这件事,对于柳二太太来说,也是相当敏感的。

既然决定要帮柳大老爷,那就要将事情安排妥当。

“大太太那里必定不肯轻易放过,到时候或许要带人来对质。”柳若姒就说道,所以这户人家必定方方面面都要妥当。

“娘心里可有了好人选?”柳若姒就问柳二太太。

“我得叫上几个庄头来问问。”柳二太太就道。

“最好是离城远一些的。”柳二老爷就提醒柳二太太。

“那就是清溪和狼山两座庄子。”柳二太太想了想,就说道,“我这就吩咐人,叫了庄头上来。”

“娘,与其叫人上来,不如娘/亲自去一趟。也好亲自看了人家,更稳妥些不是。大伯知道了,也念爹和娘的好。……我陪娘一起去。”柳若姒就提议。

“也好。”柳二太太点头,一般的事情,柳二太太都乐于顺着柳若姒。她这么快的点头,一部分是想到了柳若姒。柳二太太想着柳若姒许是在家里闷了,要借机到庄子上逛一逛去。“还得跟老太太说一声。”

“我随你们去说吧。”柳二老爷就道,“顺便也去告诉大哥一声,好让他安心。”

一家人商量定了,就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来。

第九十七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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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老太太正坐在榻上,看丫头芍药新给她绣的一条抹额。这条抹额是深蓝色底,上面用黄色丝线绣着万字不断头的花纹,抹额中央还镶嵌了一块椭圆形的黄玉。柳老太太似乎很喜欢,拿着抹额翻来覆去地看。

“这丫头的针线,是越发的好了。”柳老太太就赞芍药道。

经过前段时间,柳老太太有意要将芍药给柳二老爷做屋里人这件事情,芍药应对的极好,并没有因此惹恼了柳老太太,反而让柳老太太觉得她比别的丫头还要贴心,且没有私心,因此,柳老太太对芍药越发的宠信了起来。只是偶尔想起有那么一天,芍药终归要离开她的身边,而且这么好的丫头不能给哪个儿子,柳老太太还是觉得有些可惜的。

见柳二老爷一家三口来了,柳老太太就让他们到榻前坐下。

芍药行了礼,就退了下去,只让别的丫头上前来伺候。毕竟,虽然事情是没有说开,但芍药还是要避嫌。但凡柳二老爷来,芍药能避开的时候总是会避开。她这样的行/事,并没有人恼她,大家反而都觉得这个丫头可敬可爱。柳若姒也觉得芍药是个真正聪明的丫头。

虽是跟柳二老爷避嫌,但是那件事过后,芍药对柳二太太和她就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面上还没有什么,只是柳老太太这边要是有什么事,芍药总会想法子传递消息过来。

对于柳二太太、柳若姒来说,这真是意料之外的一件好事。

柳二老爷坐下。就跟柳老太太说了柳二太太要带着柳若姒去一趟庄子上的话。

“……就要麦收了,庄子上近来有些事。得亲自去看看。”柳二老爷就告诉柳老太太道。

“你也一起去吗?”柳老太太就问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想了想,就摇头。

“翰林院的事情。这几天走不开。”柳二老爷本心是想陪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去的,但确实分不开身。

“哦。”柳老太太听说柳二老爷不去,就不大放在心上,“那就去吧。打算去几天?”

这是问柳二太太。

“……事情办完了,尽快回来,不过一天的工夫。”柳二太太就陪笑道,“等过些日子,天气热了,还想请老太太去庄子上住几天。消消暑。”

“年纪大了,也懒怠动换。”柳老太太就道。

柳二太太每年冬夏,都会来请柳老太太去她的庄子上,夏天消暑,冬天则是去狼山的温泉。不过,柳老太太从来没有应承过。

这么说着话,外面小丫头就进来禀报,说是海棠来了。柳老太太听了,就点了点头。

“让她进来吧。”

柳老太太一声吩咐。就有小丫头打起了门帘,海棠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裙,一手牵着婵儿走了进来。海棠带着婵儿,先给柳老太太请安。又过来给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行礼。

柳二老爷就站起身,跟柳老太太说了一句,就离开去找柳大老爷了。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没有立刻就走。依旧坐着,陪柳老太太闲话。

海棠已经不再是当初柳若姒见她时候的狼狈模样。只看那一头乌黑的头发还有窈窕的身段,就能看出是个美人来。只是她的一张脸。还是让柳若姒有些失望。柳大老爷找了最好的太医来替海棠医治了,柳若姒听下面的小丫头嚼舌头,说柳大老爷给海棠用的是宫里头贵人才能用的上的药膏,要一两金子才能买到小小的一瓶,是用极珍贵的药材熬制而成,其中就包括上好的玉石。

海棠用了这种药膏,脸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不再肿/胀,但还是微微有些发红,且伤痕未褪,因此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海棠在柳老太太跟前十分的殷勤小心,又让婵儿来亲近柳若姒。

柳若姒一眼就看见柳若婵胸前戴的金锁,忍不住就托起来仔细打量。这长命锁的样子,确实和一般的锁不同,上面刻画着一朵海棠花,背面就是柳若婵的生辰八字。柳若姒看了,就让柳二太太看。

海棠当时所说的关于这长命锁的话,看来都是实情。只是不知道,这锁又是怎么又回到她们手里的。

柳若姒这么琢磨着,就回想起柳若媛沉郁的,还有些愤愤不平的表情来。不用问了,必定是柳大老爷从柳大太太那里要回来的。当时柳三太太的话里,还透露出柳若媛暗中使坏的事情,柳大老爷想必是训斥了柳若媛吧。要不然,这两天柳若媛也不会那么老实。

柳老太太对海棠只是一般,却招呼小丫头端点心上来给柳若婵吃。

“快谢过祖母。”海棠就教柳若婵道。

“谢谢祖母。”柳若婵似乎非常乖巧,说话奶声奶气,长的又十足的讨喜,看着柳老太太的样子,还是有些喜欢这个小姑娘的。

因为还没有正式的身份,海棠平常只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头,再有就是往柳老太太这里来。让柳若婵亲近柳老太太,她则像个丫头一样,为柳老太太做针线,服侍柳老太太。海棠的话不多,看着温柔和顺。柳若姒想着,假以时日,柳老太太对海棠很可能会另眼相看。因此,柳老太太最吃这一套。

海棠能这么多,是出自于本性,还是柳大老爷的点拨那。毕竟,柳大老爷不能时刻在家里,也只有柳老太太能够庇护海棠和柳若婵了。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又坐了一会,就告辞出来。没有人说什么,海棠忙就拉着柳若婵送了出来。

这一送,就一直送到了柳老太太的院门口。

“……是三姑娘救了奴和婵儿的命。奴和婵儿永不会忘了三姑娘的救命之恩,”趁着周围没人注意。海棠就给柳若姒行礼,“奴身份不尴不尬。不好上门给三姑娘和二太太请安。太太和姑娘的恩情,奴和婵儿都记在心里。”

海棠又让婵儿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行礼。

柳若姒就明白。柳大老爷找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为海棠落籍的事情,应该是跟海棠说过了。

“不过是凑巧了。”柳若姒就道,看了一眼婵儿,“婵儿那里要是有什么短缺,尽管打发人来找我。”

柳二太太抬眼,就看见柳若媛和柳若娟走了过来。

“回去伺候老太太吧。”柳二太太就对海棠道。

海棠也瞧见了柳若媛和柳若娟,匆匆地带着婵儿回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去了。

柳若媛脸色很不好看,柳若娟倒没什么异常,还是原来有些发木的样子。两人过来。都给柳二太太行礼。

“刚才瞧见婶子跟谁说话?”柳若媛就问,语气中分明有责备的意思。

“大姐姐脸色可不好看,是病了不成。果真是病了,眼睛看着就不对劲儿,说话也没头没脑的。还是早些请太医来看看,别成了大症候!”柳若姒就不高兴,淡淡地冲柳若媛道。

“你……”柳若媛被柳若姒一番数落,面红耳赤,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老太太在屋里。你们去吧。”柳二太太却没有跟柳若媛计较,只说了一句,就带柳若姒离开了。

回到屋中,柳二老爷已经先回来了。

“跟大哥说了。大哥很是感激。”柳二老爷就告诉柳二太太,“还说但凡有用到他的地方,让咱们尽管开口那。”

“我必定会用心。”柳二太太就点头。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柳若姒就收拾好了。带了常嬷嬷、腊月、六月、并初五和初七几个,跟柳二太太又辞过了柳老太太。就坐着车离开柳府,出京城的正北门,往城外来。

她们要去的清溪的庄子在京城北,离城大约有六七十里的路程,是柳二太太名下,离京城比较远的大庄子之一。一行人出来的早,官道上行人并不是很多。

柳若姒跟着柳二太太坐在车子里,偶尔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的景色,只觉得心旷神怡。

“还是在家里憋闷久了,看、一出来,就这么高兴。”柳二太太瞧着柳若姒,不由笑着说道。

“娘难道就不高兴。”柳若姒也笑,“要是今天爹也有空闲,跟咱们一起出来,就更好了。”

出来看看乡野的景色,又远离了府里的是是非非,搁着是谁,都没有不高兴的道理。这一行,全是她们的人,等到了庄子上,那是柳二太太的私产,就是柳若姒的乐园,可比在柳府里头轻松自在的多了。

柳二太太打量着柳若姒,柳若姒今天梳了双环髻,头上只戴了两只赤金佛手扁簪,发髻上点缀的都是豆大的东珠,耳边垂着的则是指甲大小的两颗东珠坠子,陪着一身鹅黄色百蝶穿花的衫裙,更衬得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却还比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更胜几分。

柳二太太不由得十分感慨。

“眼看着你就这么大了!”柳二太太叹气道,一则欢喜,一则又有些烦忧。欢喜的是闺女长大了,不仅模样周正,且聪慧懂礼,又十分孝顺。烦忧的是,闺女大了,总不能一直留在身边。这桩心事,也是让人又喜又忧的。

柳若姒看了一眼柳二太太,就想到了别的上头,忙往柳二太太怀里靠了靠。

“娘也正年轻那。我见过那么些个太太、奶奶的,没一个有娘这样好看。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爹跟娘说,说那次庙会的观音像,仿佛就是照着娘画的一样。”

柳若姒这么一说,柳二太太的那点忧愁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就你嘴巴甜。多老早的事情了,偏你小小的年纪,竟还记得清楚。”

娘儿两个正在车里说说笑笑的,坐下马车突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坐在车里,都跟着摇晃了一下,娘儿两个忙互相扶助对方。

“怎么了?”柳若姒忙就向外问道。

随着柳若姒的话音儿。就听得外面一声响,马车竟完全停了下来。

“马病了!”柳若姒就听得外面一个随从的小厮说道。

一会的工夫。后面随行的丫头婆子都忙赶上来。常嬷嬷和富贵媳妇就掀开车帘,备了下马蹬。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下车。原来是拉车的马突然口吐白沫,摔倒了,还多亏赶车的富贵经验丰富,控制着马车,又有跟随的人上前帮忙,才没有翻车。

看那匹马一时半会好不了,这个车就不能坐了,因此众跟随的人上来,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先下车。再做道理。

好在路上行人甚少,柳若姒和柳二太太被众人簇拥着往前走了几步,果然看见拉车的一匹马倒卧在路上。

柳二太太拉着柳若姒,就有一些后怕。

“这多亏是在官道上,若是一会到了乡间,山高水低的,可不是好开交的!”柳二太太惊魂未定,多亏是道路平稳宽敞,如果换了一个地方。这马突然倒了,车翻下水中或是山坡,柳若姒跟着她都要受伤。或者,受伤还算是小事。柳二太太不敢往下想了。脸色也难得的严厉起来,“出来的时候,怎么不看好了?这是怎么回事?”

富贵就忙过来跪下。

“……昨天晚上还是好好的。早上出来时也仔细看了,并没有事。……是奴才该死。”富贵就忙请罪。

柳若姒就握了握柳二太太的手。让柳二太太先镇定下来。

“娘,富贵一直是个稳妥的人。这些年,从没出过差错的。这一回,想来是意外。”这马车是柳二太太专用的,富贵一直打理的很好。但是拉车的马,却是和府里别的马一起养在马厩的,平时都有专门的人喂养。富贵算是极为尽责的车夫,只要有空闲,就会去马厩里,亲自照顾这匹马。

“能看出是怎么回事吗?”柳若姒就问富贵。

富贵摇头,已经急的满头的汗水。他看不出来,从来没见过马匹这样。

“……或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了。”这是富贵唯一能做出的猜测。

马不能用了,但是他们不能就停在这里不走。

“好好将车再检查一下,若是车没事,换了后面拉扯的牲口来。这匹马,安排妥当的人,看附近哪里有人家,能治好最好,就算不能,也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吃块了东西,也要查清是吃了什么,怎么吃进去的?”柳若姒想了想,就吩咐道。

富贵忙答应着,就又将马车上上下下仔细查看了一番,马车并没有问题。不过,富贵却又有些为难。

“姑娘,后面那几辆车的牲口,都拉不得这辆车。”

她们今天出来,除了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坐的这一辆车,再有就是跟随的丫头媳妇们,另坐了两辆车。不过那两辆车自然不能跟柳二太太这辆车相比,拉车的牲口也不是这匹马一样的神骏。

总不成要让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去坐下人们坐的小马车!那车可不如柳二太太这辆车舒适,要去乡间,怕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受不了颠簸。

“那就打发人去附近找一找,总能找到一匹合适的马……”

正说着话,就听见前面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

柳若姒吃惊地抬起头来,就见远处官道上,仿佛黑云压境一般,一队快马正飞奔而来。虽还看的并不真切,但柳若姒本能地感觉到,那并不是一般的马队。因为虽然离着还远,但是随着那马队扑面而来的,分明是肃萧的杀气。

千军万马,刀光血雨中冲杀出来的血腥气。

众人也都愣了,根本就来不及反应,那一队人马就已经到了面前,眼看着当先一骑就要踩着倒卧的马头,直冲过来。马上的人却一勒缰绳,那匹火炭似的战马扬起前蹄,竟停住了。

柳若姒却似乎没有看到那匹神骏的枣红马,天地间的一切似乎瞬间从她的面前抽离,只剩下……马上的那个人!(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换马

马上的人一身玄色的战袍,外罩银色麒麟软甲,头上银色帅字盔覆住额头,两道长眉斜飞入鬓,眉下双眼亮似点漆,眼梢微微有些上/翘。一张脸皮却是微黑,高/挺的鼻梁下是嚣张的络腮胡须,将几乎半张脸都遮掩了起来。

络腮胡遮掩了此人大半的真貌,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杀气腾腾。但是,这一切,都不妨碍柳若姒在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

这个让曾经让她倾心相许,刻骨铭心,也让她痛彻心扉,宁愿永不再见的男人,就这样在她最猝不及防的时刻,以一种几乎是从天而降的方式,到了她的面前。

柳若姒愣怔在了当场,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马上的人。怎么会在这里碰见他?柳若姒努力让自己因为震惊而几乎停止转动的大脑慢慢地转动起来。前世这个时候,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第一次遇见他,分明是在一个月以后,长公主的寿宴上。

那个时候,这个人也是一脸的络腮胡须,只是身上的战袍换成了锦袍,头上的战盔换成的玉冠。只不过,他虽然改换了装束,在众多的世家公子群中,依旧是那么的突出,仿佛鹤立鸡群,因为那千军万马中厮杀出来,身上抹不掉的杀伐之气。当时寿宴上的许多女子,都被这个人吓了一跳,只觉得他长相如此凶悍,又是刚从边军中回来,必定也是一个凶人。

柳若姒还记得,当时有个娇滴滴的女子,还害怕的哭了起来,仿佛是因为听她母亲说,永靖亲王妃多次问起她,似乎有向她家提亲的意图。京城世家中,娇生惯养的妙龄姑娘们,大多并不喜欢这样一位“杀神”,而且还是长相也这般凶恶的“杀神”。

后来,在这个人的战功被传扬开来。皇帝亲自嘉奖、犒赏,并在朝中为他安排了要职之后,众多闺秀们的态度也跟着有了转变。而这个人成为京城最热门的人物,却还是在那之后,当他剃掉了那故意留下来的络腮胡。

即便是当今皇帝当面婉言调侃,都没能让这个人剃掉的胡子。那个人一句话之后,他竟然就去剃掉了。

而她当时,对这些都是懵懂不知,更没有考虑到他看似高华其实却复杂无比的家庭背景,她只看到了眼前的少年英雄。不苟言笑。杀伐决断。屹立如山,和柳家温文尔雅的男人完全不一样的,另一种男人。

“哎呦……”柳二太太的呼痛声,将柳若姒从翻腾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娘。”柳若姒这才发现。刚才激动之下,她攥紧了柳二太太的手,竟在柳二太太的手心留下了几道红色的痕迹。

柳二太太却完全误解了此刻柳若姒的心情,只当她是被吓坏了,忙就又拉住了柳若姒的手,将柳若姒往身边带了带。

不只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被吓到了,跟随的众人也被惊的几乎魂飞天外。在他们的眼里,眼前这个从天而降的,一看就不是善类的家伙。刚才是要纵马踩踏着大家冲过去的。

那匹枣红马因为急速奔跑突然停下,前蹄抬起后,又落下,就在原地踢踢踏踏地跳了两圈。马上的人目光微闪,扫视之间。就将面前的情景了然于胸了。

还不等众人做出什么反应,后面的马队这个时候也都赶了上来,顿时马嘶人叫,尘土飞扬。

“将军、将军……”

“怎么有人胆敢挡住将军的去路……”

“老子们在前线卖命厮杀,回来了也要受这鸟气不成……”

柳二太太等众人还惊魂未定,这个时候更都变了脸色。

“斯文些,斯文些,”又有一匹黄骠马驮着一个身穿赭色战袍外罩墨色软甲的将军跑了过来,这人说话却没有方才那些人的凶悍之气,只不过仔细听,却带了些油滑,“眼看着就到京城了,这里可不是边寨。你们这些大老粗,不说别的,就这长相,还有这大嗓门,就得把大闺女小媳妇都吓跑了。”

这样说话,分明……也不是好人!

跟随柳若姒而来的年轻丫头们,都不由得往后面躲了起来。

“咳咳……,都住嘴!”还是当先马上的这个人,一声低喝,拥上来的这些人立刻都鸦雀无声,包括那个油滑的声音也闭了嘴。

“后退些,别吓到人。”又是一句,那几匹战马仿佛听到军令,步调一致地往后连退了几步。

马上的人又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身上看了看,这才利落地翻身下马。

这人走了过来,柳二太太带着柳若姒不由得就后退了一步。

那人似乎注意到了柳二太太这微小的动作,似乎有些尴尬地站住了脚,然后,才冲柳二太太抱拳。

“这位夫人……,在下……哦,冒犯了。在下永靖王三子,海州卫指挥荣成翰,遵圣旨回来复命,走的急了些。吓到了夫人和……”荣成翰说着,漆黑的目光就落到了柳若姒的身上。

柳二太太的样子十分分明,是被惊吓到了。然而在她身边的柳若姒,却似乎并不是惊吓那么简单了。

荣成翰不由得多打量了柳若姒几眼,他看不明白柳若姒的眼神,然而,这种眼神,却又吸引着他,让他忍不住的探究。

听到来人自报家门,柳二太太渐渐地就镇定了下来,脸上露出笑容。荣成翰是永靖亲王嫡子,京城的世家子弟,又是刚从前线归来的卫国英雄,看年纪还应该算是她的侄子辈。只是这样,就足够柳二太太对荣成翰生出好感来。

“原来是荣将军。”柳二太太就福了一福,前几年蛮族犯边,就是永靖亲王带兵浴血奋战几年,才算平定了边疆。荣成翰随父亲出征,因战功累次升迁,除了任海州卫指挥使之外,还被封为从二品的镇国将军。

柳二老爷在翰林院任职,并不善武事,但对前线的战况十分关注,这些。都是柳二老爷跟柳二太太说起,柳二太太因此记住了的。

“并不怪将军,是我们阻住了道路。”柳二太太就道。

荣成翰这个时候自然也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那匹马。就见他上前看了看,随即蹲下/身,看了看马嘴,又摸了摸马身。

“这是中了毒马草的毒了。”荣成翰站起身。

“中毒?毒马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不由的惊讶出声。

荣成翰看了母女两人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就招手从后面跟随的人中叫了两个人过来,又是一番查看。

“是毒马草。”其中一个黑矮的汉子就肯定地道,“京城也有这个玩意儿?这是拉车的马吧。这可没有误吃的。”

旁边就是穿赭色战袍。戴将军盔的汉子。就冲黑矮的汉子使了个眼色,黑矮的汉子就不说话了。

“这马不成了,救回来也不顶用了。”荣成翰就道,一面又深深地看了柳若姒一眼。

“去拉一匹马来。”荣成翰就对那黑矮的汉子吩咐道,“换下这匹马。”

“指挥,咱的马都是战马。”黑矮的汉子站着没动。

“挑一匹温顺的。”荣成翰就道,“就我那匹青骢吧。”

黑矮的汉子张大了嘴,呆愣在那里,脚下没动,似乎也不会说话了。

“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荣成翰就瞪了他一眼。

黑矮的汉子这才合上嘴,低头走开。一会工夫拉过一匹浑身仿佛黑炭,只有四蹄雪白的马来。黑矮的汉子将马拉过来,就站在那,瞥着荣成翰。这么一个粗/黑的大汉,眼神中竟然有几分哀怨的意思。

荣成翰就指了指地上倒着的马。示意黑矮的汉子上前,将马换下。

黑矮的汉子似乎万分的不情愿,却又不敢违抗荣成翰的命令,闷着头去换马。柳二太太忙就吩咐车夫富贵上前帮忙。

“这如何使得。”柳二太太既感激,又有些歉意地道。

“夫人想是有事,这匹马跟了我多年,性子温顺且脚力好,应该合用。”荣成翰就道。

“大材小用了。”柳二太太就道。

黑矮的汉子这个时候就抬起头来,似乎深为赞同柳二太太的这句话。

等马换好了,柳二太太忙就让富贵将车赶到一边,让荣成翰带人先走。

“已经耽误了将军的行程了。这马我们定会好生照看,我们去清溪的庄子上,一天就回,回城之后奉还将军。”柳二太太对荣成翰道。

“无妨。”荣成翰摆了摆手道,执意将自己的人马让开,请柳二太太先行。

柳二太太就不肯。

柳若姒就悄悄拉了拉柳二太太的衣袖。

“娘,这样谁也走不了。”柳若姒低声道,一面瞟了一眼荣成翰。荣成翰性子很强硬,决定了的事情,就很难改变。

柳二太太觉得过意不去,却也知道柳若姒说的话有道理,就向荣成翰道了谢,带着柳若姒上了车。

看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马车走的远了,荣成翰才又翻身上马。

“进城。”

“原祁大学士的掌珠,京城的第一美人,真是名不虚传。这般的年纪了,风姿依旧不减当年。”油滑的声音道。

“你都注意了些什么?”低沉的声音道。

“旁边的那个小/美人就更不用说了,不愧有京城的第一美人和第一美男子做爹娘。……就是冷了些,啧啧,一句话都不肯说。阿翰,你以前是不是认得那小/美人?”

“不认得。”

“你仔细想想,莫不是认得,只是你忘记了?”

“是不认得,从没见过的。”

“也是了。你从小就是个武痴,哪里会去认得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这样的小姑娘,若是见过的,哪里会忘记。你不认得她,这就奇怪了。”

“有什么奇怪?”

“小/美人看着你的眼神,怎么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是不是你以前得罪了她,自己不记得了?”

“不应该,没有的事。”虽是这样说,语气中却有些不确定了。

“定是你这胡须太吓人,人家将你当做山贼了。哈哈。多亏你还算机灵,上来就自报家门。”

“毒马草,京中哪里来的毒马草?”荣成翰在马上,却突然转了话题。

“是很奇怪。”

“你家里和柳翰林家熟不熟?”荣成翰问道。

“并不熟。……让我想想,我五叔好像跟柳翰林是朋友。”

“那好,回去替我好好打听打听。他家里,怎么会有毒马草?这母女俩,到底得罪了谁,碍着了谁?”

“好。” 刘程在马上点头,随即又笑,“阿翰,素不相识,你这样上心,莫不是看上了人家小/美人了?”

“胡说八道!”荣成翰纵马前行,前面就是京城高耸城墙和巍峨的城门,几年之后,他终于又回来了。

第九十九章 清查

离开了荣成翰一群人,柳若姒跟随柳二太太坐在马车内,异常的安静。柳二太太就察觉到了。

“丫头,怎么了?”柳二太太仔细打量了柳若姒一眼,以为她还在惊吓中没有缓过来。先是拉车的马倒毙,险些酿成车祸。接着,又遇到了荣成翰的马队。柳若姒小小年纪,平常长在深闺,什么时候见到过这么多凶悍的军汉,且荣成翰刚开始的举动,也确实吓人。连她都被惊吓到了,何况是柳若姒。

柳二太太就将柳若姒搂在了怀里,仿佛柳若姒还是小孩子一样,轻轻地拍打着柳若姒的后背进行安抚。

“别怕。”柳二太太轻声地安抚柳若姒,“也是京城中的宗室子弟,样子虽然凶了些,看他却十分懂礼。”车子不能走了,柳若姒还能镇定地处置,现在这样,自然更多的是后来被荣成翰给吓到了的缘故,因此,柳二太太这样安抚柳若姒。

柳若姒正想着心事,听柳二太太这样说,不由得抬起头来。看柳二太太谈论荣成翰的样子,分明是对这个人有几分喜欢。

柳若姒不由得心中警铃大作。

“娘怎么说他是懂礼的?”柳若姒立刻就道,“临近京城,官道上人来人往的,若他真像娘所说的,怎么会纵马飞奔。他眼睛是坏的不成,就没看见咱们这些人,还有车马停在那里?差一点,他就纵马踩踏了咱们了!”

“这……也怪不得他。”柳二太太就笑道,“你不知道,他十三岁就随着他父亲永靖王爷去北边付关征战了,这一去就是好几年。离开家里这么久,终于回来了,搁着是谁能不欢喜。看他长的老成些,其实年纪并不大。还是个孩子那,一时急切,也是情理之中。何况。他那马真是说停就停。”

“听你爹说起过,这孩子文治武功的,很是出色。想是对自己的骑术极有把握。……你看他后来,对咱们多有礼。也不像是依仗家世、军功。就嚣张跋扈的人。还将战马换给了咱们。……为人很不错那。”

柳若姒就有些无力,柳二太太不过是见了这荣成翰一面,竟然就生出这许多的好感来,真是让人既气愤又有些无奈。不过,平心静气地想一想,荣成翰在柳二太太跟前的表现,也难怪柳二太太会这么赞扬他了。

是啊,那么一个文治武功的人,能够小小年纪就跟随父亲上了战场,还能够屡次立下战功。怎么会是一个简单的人。他若是想要讨柳二太太的欢喜,那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他为什么要讨柳二太太的欢喜。

柳若姒脑海中的疑问一闪而过。

“娘,你也说了,他是宗室子弟。虽然年纪小,经过见过的事情未必就少了。他刚从边关回来,立了战功,功高爵显的,他有年轻,当然要谨慎小心些。他必是看到了咱们的马车,认出了咱们是谁。不敢得罪咱们罢了。他今天这样纵马飞奔,若是还踩踏了咱们,回头御史就能上折子参他。”

“话不能这么说。姒儿,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柳二太太终于觉得柳若姒今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样,就有些诧异地问道。

“没怎么。”柳若姒就道,“娘。这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人。娘,你总是将坏人当做好人,我是为你担心。”

“好吧,他是好是坏。原也不关咱们什么事。”柳二太太虽是这么说,难免又添了一句,“人家后来换给咱们战马,他本不需要这么做。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娘,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看他带的那些人。”柳若姒只得又道,千方百计想要在柳二太太面前摸黑荣成翰。

“哦,你这还提醒我了。”柳二太太却恍然道,“我看跟着他的那个年纪略长的将军有些眼熟,似乎是你刘五叔的族人。是哪一房的,叫什么名字我却记不起来了,好像听你五婶子跟我说过的,也是在前线立了战功了。”

接下来的行程,就在柳二太太的絮絮念叨声中过去了,直到到了清溪的庄子,柳若姒才得耳根清净。她很是无奈,但眼下荣成翰给柳二太太留下的好印象实在是坚不可破。

下了车,又看到那匹战马。富贵待这马颇有些诚惶诚恐。

“好生照看着,这不是咱们拉车用的寻常的马,回去要还给人家。”柳二太太还特意吩咐了一句。

“娘,咱们的马,怎么会吃了什么毒马草?”柳若姒终于有机会,将柳二太太引导向另外的话题。

柳二太太的面色就是一变。

“这件事,一定要彻底查清楚。”柳若姒就对柳二太太道,“要说是误吃,我实在不能相信。娘,你也听到那个军汉的话了。他们边关的骑兵,最懂马匹这些事。他说京城中怎么有毒马草,咱们家养的拉车的马,吃的饲料都是精心选的,要不是成心,怎么会让马吃了那个东西!”

柳二太太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这是万幸,咱们没出什么大事。若是不巧了,如今咱们还不知道在哪里那。”柳若姒又道。

府里头有人故意给他们的马下了毒,目的自然不是跟马有仇,要害死那匹马,而是坐这马车里的人。

有人不想让他们顺利到庄子上,甚至是想要他们死!

这件事,柳二太太有些不敢细想。

“娘,这件事,可含糊不得。有一就有二。有了这个心思,这次不成,下次还会冲咱们下手。”柳若姒就道。

“或许……是不想让咱们来庄子上。……要害死咱们,应该不会吧……”柳二太太心地善良,就非常不情愿将事情往坏处想,不情愿将别人,尤其还是一家人往坏处想。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却是不容人逃避的。

“回去必定要仔细查清。”想了想,柳二太太也下定了决心。

来清溪的庄子,就是为了给海棠落籍找户妥当的人家,这件事并不难办,很快,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从庄头推荐的几户人家中选了一户出来。这户人家世代耕种的是祁家的土地,深受祁家的恩德,且家中人口简单,都是嘴巴极严、为人行/事非常妥当的人。

柳二太太就将这户姜姓人家叫了来,仔细地吩咐了,又赏下了几件尺头和些银两。

“……只是认了亲,就当是多了一门亲戚吧。谁来问,平常说话,都不可说漏了嘴。”

那户人家本来就感恩,思想着要报答,如今这样的事,于他们又有好处,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就千恩万谢地应了。

办成了这件事,柳二太太就松了一口气,回去也好跟柳二老爷交代了。

“再去狼山的庄子逛逛?”柳二太太就问柳若姒,还问她要不要在庄子上住一宿,明天再回去。

“娘,马的事情,还是尽快回去的好。”柳若姒虽然很想在庄子上散散心,但眼下却有要紧的事情需要回去解决。

“也好。落籍的事情,也早点回去办妥当了,免得再有什么变化。”柳二太太就道,因为马车的事情,她也警觉了起来。

众人只在庄子上吃了一顿饭,带上庄子上准备的一应土物,就忙往回赶。天色将晚的时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回到了柳府。进城的时候,柳若姒已经打发人往翰林院中通知柳二老爷,因此,母女俩在二门下车,柳二老爷已经带着人等候在影壁门前了。

“怎么样,没受伤吧。”柳二老爷赶上来,将妻女都仔细打量了一番,才放下心来。

“已经跟老太太说了,也告诉了大哥知道,如今大家都在老太太屋里。”柳二老爷带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往门里走,一面告诉道。

柳二老爷在翰林院接到柳若姒派人传的话,当即就吃惊不小,立刻就往家里来了,并且将事情告诉了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爷等人知道。

“已经打发人将马厩的人都看管了起来,三弟带着人亲自查问去了。……确定是吃了毒马草了?”

“确定的。”柳若姒就点头道,“遇到从北边卫所回来的人,有养马的军汉看了,他们最懂得这个。”

至于见到了荣成翰这件事,柳若姒觉得没有必要详细跟柳二老爷说。

三人就到了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柳大老爷、柳三太太、柳大/奶奶等人都在,柳大太太焦黄着脸,竟也在座。

“可是万幸,听着这消息,把人给吓死了。心焦的了不得,身子难受,也要来亲眼看看。弟妹和三丫头都好,我的心也算放下了。是祖宗保佑。”众人都来慰问,大太太让柳大/奶奶扶着,也过来说话,一边又拿帕子抹眼角。

“家里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柳老太太就皱着眉道,“老三/去了半晌,怎么还回来。”

“老太太放心,不管是哪个下这毒手,好害二太太和三丫头,我们老爷去了,管保将人揪出来。”柳三太太就往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那边瞧了一眼。

正说着,外面脚步声响,柳三老爷沉着脸走了进来。

第一百章 缘由

“可查清楚了?”见柳三老爷回来了,柳二老爷忙就问道。

“人跑了!”柳三老爷气愤地摔手道。

“怎么回事?”柳老太太就问,一面看见柳三老爷头上有汗水,忙就叫小丫头端上茶水来,又让柳三老爷坐下,慢慢地说。

柳三老爷大口喝了茶水,这才告诉柳老太太和众人。

柳二老爷回家来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马车的马被下毒一事说了,当时有柳大老爷、柳三老爷还有柳三太太在,就都很重视,立刻就打发人将马厩的一应人等都看守了起来,柳三老爷还怕下面管事的问不清楚,亲自带了人去审问。

“……叫做郑三儿的,是个酒鬼加赌鬼,因他晚上不睡,马厩里常指派了他夜里喂马。……已经不知去向了,带着人去了他的住处,但凡值钱的东西都没了。问了人,都说这一天都没见着,怕是昨天夜里,或是今天一大早,就跑了。”

经过查问,马厩里其他的人都没有嫌疑,唯有这个烂赌鬼加酒鬼的郑三儿形迹可疑。

“平常有些好吃懒做,晚上干活必定攀扯着别人。只是昨个夜里,特别的勤谨,让别人都去歇着,只他一人看着马厩、喂马。人问他怎么了,只说是赌钱赢了不少,心里头高兴。”

这么说着,柳三老爷就从袖子中拿出一缕干草来。

“这是在郑三儿住处发现的,我认得,正是毒马草!”

只有这么一个有嫌疑的人,却已经跑了,又在他的住处找到了这样确实的证据,那么,给柳二太太的马下毒的人,肯定就是这个郑三儿无疑了。

“既然是这样混账不堪的人,为什么还留在府里?他又有什么缘故这么做?这么做。对他难道有好处不成?”

一个赌鬼加酒鬼,靠着柳家的这碗饭糊口,如今畏罪潜逃,岂不是失去了饭碗?就算是这个郑三儿做的。动机是什么?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待下历来宽厚,且从来不管府里面的事情,要说这个郑三儿对他们有怨恨,却是说不过去的。

“这些,就要问管家的人了。”柳三老爷就看向柳大老爷。

柳大老爷板着脸,看向了柳大太太。

“去拿花名册子来,”柳大太太无可推脱,就向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吩咐道,一面解释,“前头院子里。都是外面爷们儿的事情,我虽管着家,却也只和几个管事说话。既然是这个人,他能跑去哪里,势必要拿了他回来。决不轻饶。”

“前院后院,都是你管着的。你并不是新当的这个家,这么一个人,你就说你不知道?还拿什么花名册子?”柳大老爷十分不悦地道。

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柳大太太的身上。

柳大太太见众人如此,只得挣扎着起身,扶着小丫头的肩头站着。

“是我疏忽了。这些天……”这么说着,柳大太太的身子就有些摇晃,面上的表情也凄楚了起来。

“罢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这几天都在屋子里,吃药养病。并不曾问事。”柳老太太看着柳大太太的模样,就开口说道。

“老太太体恤,不过,毕竟老太太委托了我管家,还是我的不是。”柳大太太就从袖中抽/出帕子。抹了抹眼角,委屈的语气中带上了些哭音。

是啊,柳大太太这几天病的躺在chuang上,家事一概不理的。偏这个时候出了事,那自然是和柳大太太没有干系了。

“你太太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柳大老爷又扭头问柳大/奶奶。

柳大/奶奶早在柳大太太起身的时候就忙站起来了,听柳大老爷问她,她也是一脸的惶急和委屈。

“郑三儿这个人,媳妇是知道的。……是家里的老仆了,他娘老子是跟着曾祖伺候的,到老太爷的时候已经不大能够做事,老太爷吩咐了特意照顾、荣养的。郑三儿一直在府里头,虽是好赌好酒,老太爷看着他娘老子也一直养着他,只派他闲差。……到了太太和媳妇手里,虽看着他不像,因有当初老太爷立的规矩,依旧派他在马厩里,也是闲养着。”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人,老太爷也是因为他娘老子伺候了太老爷,有些功劳。他虽不成器,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柳老太太就说道。

“这样的一个人,必定是什么人给了他大笔的银钱,让他做的这件事!”柳三太太就道。

“有人要害二太太和三丫头?”柳老太太后知后觉。

“这毒马草咱们京城可是极少见,也断没有误当做草料喂给马吃的。”柳三老爷就道。

正说着话,小丫头匆忙进来禀报,说是马厩的管事有事回禀。

“让他来回话。”柳老太太就道。

马厩的管事被领到柳老太太的屋外,隔着帘子在台阶上跪了向屋里面回禀,说是刚才又有两匹马口吐白沫倒在马厩内,眼看着不行了,似乎也是中了毒马草的毒。

“什么?”柳老太太大惊,“都是谁的马?难道不只要害二太太和三丫头,还想着还别人不成。”

“……是大太太,还有大/奶奶的马。”马厩的管事就忙回道。

“三匹马在同一个马厩里,二太太的马是上午中毒的,这两匹马却是刚才中毒,除了郑三儿,还有其他人下毒不成?”柳大/奶奶就有些惊慌失措地道。

“奴才敢用人头担保,从今个早晨起,喂的草料都是好的。大/奶奶不知道这些,虽都是一样的中毒,或有吃的多的,有吃的少的。再者,二太太的马是出了城,大太太和大/奶奶的马,一直就在马厩里,中毒后,发作的就慢些。”马厩管事就道。

“是这样,我竟完全不懂。”柳大/奶奶就道。

“哪里怪得你,妇道人家,谁懂得这些个东西。”柳老太太就道。

“这样,那郑三儿就并非是冲着二婶和三妹妹。”柳大/奶奶就抚着胸口,似乎想到了什么,“或许,还是冲着太太和我的面居多。”

“这话怎么说?”柳大太太忙就问柳大/奶奶。

“太太不记得了?前几天,太太和我出门去礼部尚书家里赴席,马车准备的慢了些,是我问起来,说是这郑三儿喝醉了酒误事。当时我很生气,叫人去骂了他。好像还说过,要撵他出去的话。”

“莫不是因为这个,那奴才就记恨上了咱们娘儿们?”

“那样的混账东西,也未可知!”柳大太太沉着脸道,这样说,是也赞同柳大/奶奶所说的话了。

“便是记恨了管家的,二太太可从来不问家里的事。大太太和大/奶奶,一个病着,一个忙着管家,都不会出门,只有二太太昨个儿就吩咐了下头准备马车,今天要出门。”柳三太太狐疑地扫视着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一面说道。

“他一个糊涂虫子,能知道什么那。若是知道这些,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了。”柳大太太就道,“这么说,是我们连累了二太太。”

郑三儿因为挨了骂,还要被撵走,因此记恨上了主子,觉得反正也要被撵出去了,就铤而走险,给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马下了毒,然后逃之夭夭。

可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谁都没有出门,没有用到马车,反而是柳二太太用了马车,差点出了事故。

“……必是知道二太太跟咱们好,才捎带上了二太太的马。”柳大太太就道,一面满怀歉意地看着柳二太太。

“必定是这样。”柳老太太就道.

柳大太太就抚着小丫头的肩膀,在柳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柳大/奶奶也跟着一起跪了。

“惊吓了二太太和三丫头,都是媳妇们的错,请老太太责罚。”

“这种事,怎么怪的了你们。”柳老太太就道,看着柳大太太焦黄的脸,就更有些不忍,就让身边的丫头去将两个人搀扶起来。“好在二太太和三丫头都没什么事。”

“二婶和三妹妹是吉人天相。”柳大/奶奶立刻陪笑道。

“依老太太的意思……”柳三老爷就问柳老太太。

“你们拿了帖子去衙门里,抓捕那个奴才。就是他有几辈子的老脸,做下这样的天打雷劈的事,也饶不了他。抓他回来,依法处置就是。”柳老太太就吩咐道。

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对这样的结果并不大满意,柳三太太就想说些什么,却被柳三老爷一个眼色止住了。柳大老爷沉吟不语,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视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柳若姒低了头,也没有说话。

方才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所说的郑三儿的动机,似乎也说的过去,然而仔细考量,却是破绽多多,她是绝不会相信的。然而,就算这里头有某些人的首尾,如今郑三儿不知去向,除非能找到郑三儿,这个时候说别的,都没有用处。

暗处的人,打发走了郑三儿,那就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了。这件事,暂时不宜穷追不舍。

没有确切的证据,要说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做的手脚,柳老太太第一个就不会相信。但是,柳若姒也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这件事。

第一零一章 因势

“老太太,”柳若姒走到榻前,就挨进柳老太太的怀里,“今天可吓坏我了……”柳若姒就将车祸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说给柳老太太听,着意强调当时是多么的惊险,以及柳二太太和她受到了怎样的惊吓。

“多亏车夫是个老道忠诚的,也凑巧还是在官道上。如果是下了官道,旁边又有山崖又有深水的,我和娘恐怕就回不来,再也见不到老太太了。”

柳老太太自来最宠柳若媛,又有柳若媛于其中作梗,柳若姒和柳老太太之间似乎总隔着那么一层。柳若姒极少跟柳老太太亲近,更不会向柳老太太撒娇。现在,柳若姒这样,柳老太太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但是柳若姒说的可怜,柳老太太免不了也软下心肠来,抬手摩挲着柳若姒的后背。

“莫怕,莫怕,回来了就好。让人去抓了那奴才来,打死了他。让他再害不成/人。”柳老太太哄着柳若姒。

“多亏是我和娘的车。老太太的马也养在马厩里,要是那人大胆,让老太太受了惊吓,那可就更了不得了。想想就十分后怕。”柳若姒见柳老太太如此,就越发地说道。

“三丫头有孝心……”柳老太太就道,面色越发柔和起来。柳若姒在受了这样的惊吓,惊魂未定的时候,还能够想到她,为她担心,柳老太太觉得十分受用。近来,她是瞧着柳若姒越来越顺眼了。

“老太太,这些日子,咱们家里是怎么了?这乱七八糟的事情,竟越来越多。这次我和娘侥幸逃过了,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那。……长此以往,可怎么办才好?”柳若姒就微微皱眉,当着柳老太太的面发起愁来。

柳若姒的话,说到了柳老太太的心坎上。柳老太太也觉得,最近是越发的不省心了。而且出的事情,还一件比一件严重。

柳老太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看向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

“我也并不懂,只是觉得咱们家大业大的。大太太管家,累的都病了。现在,所有的事情又都推到了大/奶奶一个人的身上。大/奶奶再能干,一块铁又能打得几颗钉?大/奶奶再累坏了,那如何是好。总是出错漏,也不是长久之计!”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方才都自认疏忽,有错落,可那并不是要揽责任在身上。恰恰相反,两人不过是先占地步,为了是更好的撇清。可是此刻柳若姒偏就这样说了。两个人心中不以为然,却又反驳不得。

而且,柳若姒说的还不仅仅是今天有人给马下毒这一件事。

最近连连出事,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身为管家的媳妇,再怎样也是难逃其咎。

柳老太太对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也有些不满。但是同时又觉得这些事情的发生,也并非直接是这婆媳两人的错。柳若姒这样说,柳老太太就沉吟起来。

“老太太,不如,让我娘也帮着管些事吧。”柳若姒趁机就道,“也是为老太太尽孝,为大太太和大/奶奶分担。我娘也是家里的媳妇。这是份所应当的。多个人管事,少些错漏,总归要好一些。”

“你/娘?”柳老太太就抬头看柳二太太,神色颇有些不定。

柳若姒忙就偷偷给柳三太太使了个眼色。柳三太太听着柳若姒说要柳二太太出来管事,早就已经意动了,又见柳若姒给她使眼色。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太太,媳妇也闲着,也能帮着管些杂事。媳妇没别的本事,细心却还有,也并不敢偷懒。说劳累。”柳三太太立刻起身,陪笑向柳老太太道。

柳老太太没有立刻说话。

柳若姒见柳老太太看柳二太太的神色有些迟疑,就猜到了柳老太太的意思。

“我娘是不如大太太能干,不过捎分担些简单的家事,却也不难。比如说针线房,再有……每月核发月钱,我娘都做得来的。”柳若姒就向柳老太太提议,一边瞧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一眼。这婆媳两人在柳若姒说核发月钱的时候,脸色就都有些变了。

“老太太,我别的不能,厨房是管过的,还有一应的采买杂事,都交给我。都并不繁杂,可也能减轻大/奶奶身上的担子,不至于这里疏忽,那里遗漏,再出什么祸事。”

柳三太太的话,更让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变了脸色。

如果依着柳三太太,这家里面的权力就要被她分了大半去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就都要说话,却被柳老太太摆手制止了。

“三丫头说的,你可做的来?”柳老太太就问柳二太太。

“媳妇试试,有不懂的,媳妇就来请教老太太,还能问大太太。”柳二太太就起身道。如果事情的发展需要,她也要出来管些家事,这是柳二太太与柳二老爷、柳若姒早就商量决定的。而且,柳若姒说的这两件,对她来说,也不是烦难的事情。

“那好,这两件就交予你吧。”柳老太太当即就点了头。

“老太太?”柳三太太忙上前走了两步,期待地看着柳老太太。

“厨房那边,就交予三太太了。”柳老太太就道。

柳三太太忙就应承,虽然采买的事情没有要到手,但毕竟要到了厨房,对于柳三太太来说,也颇为畅意了。而且,参与到家事中来,手里有了权柄,再想管采买,那就更加的容易了。

“这下好了,大/奶奶不用那么辛苦,家里的事想必也能料理的更加好了。”柳若姒就欢喜道,“大太太也能安心养病。”

柳大太太这个时候脸色就十分难看,她想要说病好了,出来管事,不让柳老太太将管家的权力分给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一时间,这样说未免太过突兀,有自打嘴巴之嫌。而且,她要出来理事,那海棠的事也就拖延不下去。

柳大太太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柳大/奶奶也想拦着柳老太太,但是她管家期间,出了这样的事,她自知此刻并没有她多说的余地。

柳若姒坐在柳老太太身边,一眼瞥见沉默不语的柳大老爷,心中又是一动。

“等大太太病好了,也出来理事,到时候就更好了。”柳若姒就又对柳老太太说了一句。

柳大太太的病,总有一天要好的。现在管家的权力被划分,想来她的病会好的快一些。那么海棠的身份,也能快些定下来。这也算是送了柳大老爷一个人情。

“老太太疼爱,二太太、三太太都出来分忧,我这心里顺畅,想是能早些病愈。”柳大太太强笑着道。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柳三老爷负责去衙门办追拿郑三儿的事情。

“也拿了我的帖子去。”柳二老爷就道。

“爹,我娘说咱们出一份花红。”柳若姒就忙道,“我娘出钱,我的月钱也攒了些,都拿出来。或可早点抓到那奴才。”

“我的帖子也拿了去。”柳大老爷就道,“出花红是个好法子。只是何必你们娘儿俩拿私房钱出来。老三跟衙门里商量个数目出来,这笔钱,就从账房里支领了去。”

柳若姒不由得又偷偷看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一眼。郑三儿这个人,是个关键。出了花红捉拿这个人,只要他还活着,难保有一天不会捉住他。若是有人以为这个人跑了,就一了百了,那可是打错了主意。

这个人,这件事,柳若姒势必会追究到底。

柳三老爷就往衙门去,大家也都跟柳老太太告辞,从柳老太太屋子里散了出来。

柳大老爷就跟柳二老爷走了一路。

“已经办妥了……”柳二老爷就压低声音,将寻到的人家的情况跟柳大老爷说了,“十分稳妥,大哥尽管放心。”

柳大老爷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看柳二老爷的目光中有暖意和感激之情流露出来。

“大哥不必跟我客气。”柳二老爷就道,“今天的事情,偏是她们去庄子上办这件事的时候,马被下了毒。让人不禁多想……或许,有人不愿意她们母女去办成了这件事……”

“二弟放心,这件事,必定要查清楚了。若真是……心狠手辣,骨肉手足都不放过,我必定不会容情。”不需柳二老爷多说,柳大老爷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声音低沉的说道。

要说柳大太太的狠毒,又有谁比柳大老爷更清楚那。

柳大老爷跟柳二老爷说了一会话,两个人就往前面去,等柳三老爷的消息。

柳三太太就从后面追上来,陪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回到柳二太太的屋子里。大家落座,柳三太太少不得又慰问了一番。

“定是她们做的手脚,好狠毒的心肠。还将她们自己的马也毒死了,这样来撇清。也就老太太被她们蒙哄住了,别人谁不明白。”柳三太太就替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抱不平,“这次是你们,下一次,怕是要轮到我了,想想,就让人后怕。”

“婶子和我娘往后也都管了事,情况总会好些。”柳若姒就道。

“是这个道理。”柳三太太就笑了,“还是三丫头机灵,今天多亏了三丫头。二嫂,往后咱们一起,定要那伙人,再也动不了手脚!”

第一零二章 背后的人

没错,柳若姒点头。她和柳二太太并不像柳三太太那样,将管事的权力看的那么重要。虽然这样,她还是提议要柳二太太参与管事,为的也不过是削弱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在柳府内的势力。

如果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不能再管那么多的事,她们手下听命的人必定也会随之减少。在这府里,她们再想呼风唤雨、随心所欲,那就不可能了。而且,随着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管家,势必也会收拢一些下人。那么,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再有什么异动,也瞒不过这边的眼睛。

“这一次两次,也该受了些教训了。看着咱们再都管了事,往后她心里再有什么,想要动手脚之前,就该先想想。”柳二太太就道。如果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因此能够少做些错事、坏事,柳二太太觉得那将是非常好的事情。

“人都说你是菩萨心肠,还真是没有说错。”柳三太太就道,“你想的是好的,可那些人,怕是要辜负你的好心。要是她们还有良心,何至于做出这些事情出来。”

被柳三太太这样说,柳二太太想想,虽不情愿,还是得承认柳三太太说的有道理。

“是太毒辣了些。”柳二太太就道。一出手就要她们的性命,何止是毒辣那。

“一贯是这样,她们手里的屈死鬼那也是多了去了。可笑,咱们妯娌几个,偏她还有个贤良的名声。”柳三太太就道。

抱怨了一会柳大太太,话题就转到管家的事情上头来。

“我已经打发人去要了花名册子来,一会我就把厨房的人都叫来,正正经经的,明天厨房里就要都遵着我行了。”柳三太太踌躇满志。

“婶子,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柳若姒见柳三太太这样,就笑着道,“我也赞成婶子好好治理治理厨房。只不过。这一次,还请婶子能稍微……和缓些,别忘了上一次。”

“这是好话,我醒得的。”柳三太太对柳若姒刮目相看。“这回厨房是正经到了咱们的手里,和上次不同,我自会慢慢地调理。”

柳若姒听柳三太太这样说,就放下心来。看来柳三太太也是记住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了,这次应该不会厨房刚到手上,就又被夺了回去。如今她们与柳三太太算是互为臂膀,柳若姒不希望柳三太太再失去管家的权力。

“厨房里头那些事,我早都留了心,大概心里有数。你是不留心的,针线房还罢了。那里并没多少事。每月核发月钱,听着简单,里面可有不少事。”柳三太太就又关切地对柳二太太道。

“婶子都打听到了什么?”柳若姒就问。

“你知道咱们每月该哪天发月钱?”柳三太太就问。

“难道不是每月初五?”柳若姒就道。

“这说起来是没错。咱们每月初五都能拿到钱,可下面的人,却并不是这样。”柳三太太挑了挑眉。眼神意味深长地道。

柳府中包括主子下人在内,每月都有定例的月钱,按照柳府一直流传下来的规矩,本来应该是每月初二就发下来的。但是到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手里,渐渐地就变成了初五。

这还是主子,以及主子屋里伺候的有体面的丫头嬷嬷们,大多能够在初五准时拿到月钱。而其他的下人……

“有初十的,还有十五的,有的时候,就说前面账房里银钱短缺,拖到二十去的都有。这家下都被她们把持了,都是敢怨不敢言的。”柳三太太就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总听她们说艰难。真的就艰难至此了!”柳二太太叹道。

“说什么艰难,不过是她们耍的鬼把戏!”柳三太太冷笑,“那该发下来的银钱,她们早按着日子从前头支领了来。不往下面发放,不过是她们拿着那些钱。送到外头,去吃利了!”

“放债!”柳二太太惊道。

“你们在府里,不会一点影儿也不知道吧!”柳三太太就道。

“这样的事,她们哪里敢让我们知道。”柳若姒就道,“我娘又不管事,我们这院子里的银钱,发的还算应时。”

“也就是瞒着你们,还有老太太那里。”柳三太太道,“你们都不管事,所以不知道。”

“也有些疑心,只是不敢信是真的。这样没天理的事。她们是缺吃了还是缺穿了,平时也没少了搜刮,银钱就那般亲切?”柳二太太皱眉,又问柳三太太,“可有证据?”

这样的事情,不是能够空口白牙地说的,必须要有实证。

“如今这差事到了我娘的手里,她们怕是忙着要湮灭证据。”柳若姒就道。

“是了。”柳三太太就点头,随即站起身,“都交给我。这是外头的事情,让他们男人忙去。”

柳三太太说着话,就匆匆地告辞走了。

“……如此胆大包天,”送走了柳三太太,柳二太太喝茶压惊,“本想着她们好歹也是大家子出来的,谁知道,竟连这样的事情也办的出来。”

“娘,你到现在,也该认清她们了!”柳若姒就道。柳二太太吃亏就吃在自幼养尊处优,被保护的太好了,太相信人。

“可不是。”柳二太太叹气。

少顷,柳二老爷从外面回来,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说是柳三老爷已经回来了,且已经将衙门的事情办好了。

“做了画影图形,出了二百两的花红,明天就发到下面个州府去。就算他逃离了京城附近,总也能找到他。”柳二老爷说道。

“一个好酒烂赌的人,到了哪里,只怕也改不了。这样的人,有画影图形,又有花红,抓到他,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柳若姒也点头道。

“正是。”

郑三儿背后的人,应该不会想到,他们会下这样大的力气来捉拿郑三儿吧,柳若姒心中暗暗的想到。

“爹,大太太和大/奶奶说的,郑三儿的动机,爹你相信吗?”柳若姒就问柳二老爷道。

“不信。”这一次,柳二老爷没有迟疑,虽然,他也明白,他这样的回答意味着什么。

“爹,咱们家里,有谁知道,而且能拿到毒马草的?”柳若姒又问柳二老爷道。柳若姒听跟着荣成翰的那个军汉嘀咕,毒马草是长在北面的草原上的,京城附近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柳若姒不相信郑三儿能弄到这个东西,那必定是背后指使他的人给他的。

“你们后宅只怕没人知道这些,更没地方去弄这些来。”柳二老爷沉思半晌,“……大郎如今并不在家中……”

听柳二老爷这么说,柳若姒就知道,柳二老爷和她想到了一处去。没错,他们都怀疑柳玉江。这个家里,要说有谁有机会知道毒马草,并且拿到这种东西,非柳玉江莫属。柳玉江虽是兵马司的小吏目,他在衙门里,是可以了解到毒马草的。如果他有心,也能拿到。

至于说柳玉江如今在城外某处差事,并不在府中……

“并不能就此排除他的嫌疑。”柳若姒就道。本来,柳玉江这个时候去办什么差事,就有躲开长房里面麻烦事的嫌疑。很可能,他并没有去办什么差事,又或者已经回来了,只是觉得还不是时候回府,因此躲在了外面的某个地方。

为了知道家里面的情况,柳玉江必定与柳大/奶奶有联络。这样,整条线也就串联了起来。

“以后要加倍小心……”柳二老爷嘱咐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柳若姒点头。

“俗话说,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总是防备,怕也不是办法。得想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柳若姒沉思着道。

而这个法子,却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想出来。

“对了,马中了毒,你们是怎么去庄子上的?”柳三老爷这个时候终于抽/出空子问道。

“多亏遇到了好人。”柳二太太就将遇到荣成翰,荣成翰怎样看出马是中了毒马草的毒,又怎样将战马借给了她们的事,都跟柳二老爷说了。

“原来是这样。”柳二老爷就道,“如果不是遇到了他们,只怕这个时候,咱们还不知道那马是怎么回事。多半是当做吃坏了东西了。”

“可不是。”柳二太太就点头。

柳若姒也不得不承认柳二老爷说的没错。想必,那背后下手的人也没有想到吧。若是一般的吃错东西,只怕她们还怀疑不到柳玉江的身上。

“说了回来就立刻将马还回去。”柳二太太就道。

“战马可贵重,竟换来给你们母女拉车了。”柳二老爷就道。

“我也说使不得的。”柳二太太道。

“在边军眼里,战马就是他们的性命。可怠慢不得。赶紧打发妥当的人将马好生送回去,我再写一张帖子。”柳二老爷就起身去写帖子。

“……正好从庄子上带了些土物回来。不算稀奇,好在还新鲜。姒儿,你来,帮娘挑一些,一会打发人一起送过去。”柳二太太就招呼柳若姒。

见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又是写帖子,又要送土物,偏她还阻止不得!柳若姒就懒懒的。

“你去玩吧,娘自己挑。省得你粗心,娘可要挑最好的……”柳二太太见柳若姒慢吞吞的,也没多想,干脆地道。

第一零三章 挑拨

京城东城永靖王府春晖院上房

永靖王妃坐在坐在贵妃榻上,手里捧着一盅香茶,慢慢地喝着,一双眼睛却不由得去看在塌下坐着的儿子荣成翰。

贵妃榻下两侧各四张花梨木的椅子,椅子上都是湘妃色半新不旧的弹墨椅袱。荣成翰就坐在左手第二张椅子上,此刻他已经摘去了帅字盔和一身麒麟软甲,玄色战袍也换成了青色暗纹的锦袍。这锦袍穿在他身上,十分合身,却是王妃刚让人送给他,让他穿上的。荣成翰在椅子上端坐,腰背挺直,目不斜视,宛若还是在军中。

屋中雅雀无声,这母子二人不说话,伺候的大小丫头们谁都不敢言声。

半晌,永靖王妃慢慢地放下了茶盅。

“你父王嘱咐你的话,你都好好记下了?”

“回母妃,都记下了。”荣成翰道,语音干脆,没有半句废话。

“既回来了,依旧住你的云水居吧。……接着你的来信儿,就给你收拾出来了。缺少什么,就打发人去你二嫂那里说。”永靖王妃又慢慢地道。

“是。”这次,荣成翰更直说了一个字。

“……还是原来那些伺候的人。紫菀年纪太大了,年前她娘老子来求,就配了人。如今也做个管事的娘子。你要是还让她伺候,就让她回你那院子里。”

“但凭母妃安排。”

“刚才听外面人进来说,柳翰林家里送了帖子来,还送了些庄子上的土物?”

“是。”

“你才回来,怎么他家就上了门。柳翰林平日里……清高的很。”

“进城的路上,凑巧遇见了柳翰林夫人的马病了。我借了匹马给柳二太太。”

“哦……柳二太太……”永靖王府哦了一声,又沉吟了一会,“这样巧。你回来,并没什么人知道。就只柳翰林夫人一人?他们有个小女儿……”

“没有在意。”荣成翰干巴巴地道。

“只柳翰林夫人一个人?帖子上分明……”永靖王妃是看了柳二老爷送来的道谢的帖子的。

“翰林夫人身边还带了个小姑娘。”荣成翰只得道,不由得看了永靖王妃一眼。既然看过帖子,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这样问他。

“那必定是他二人的掌珠了。”永靖王妃这么说着,一双眼睛却眯起来。着意打量荣成翰的神色。

荣成翰的脸上一派端肃,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

“真是巧那。”永靖王妃道。

荣成翰没有说话。

“你既遇见了她们母女有困难,帮忙是理所应当的。人家还送了礼过来,也不可简慢了,要送个回帖,再送上一两样回礼。”

“是。”荣成翰道,“母妃,我带了几个人回来。他们家都不在京中,外面住着恐不方便。请母妃的示下,能不能安排在前面的客院中。”

“这有什么。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多谢母妃。”

荣成翰似乎没什么话说了,母子二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

柳府

柳若姒有些赌气,回了自己的绣楼,吃饭的时候,被柳二太太打发人来叫。她才又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柳玉汶虽依旧住在前院书房,但回到府中,都是同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一起用饭的。

柳玉汶就听说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去庄子上,马匹中毒倒闭了的事情,脸上就带出了担忧和关切,一面就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惊。

“幸好并没出什么事。那下毒的人太可恶!”柳玉汶的神态和语气中除了担忧,还有义愤。

柳玉汶是个聪明的孩子。因早早地没有了爹娘,在那样的兄嫂跟前,他的心智也被迫得飞速成长。平时凡事都肯留心用意。在柳家住了这么久,一些事情他也慢慢的都知道了。他也慢慢地领悟道,原来他兄嫂那样苛待他,却还是容易打发的。这大宅门内暗处的刀光剑影,才更加凶残可怕。

而这一切,有很大一部分缘故,是因为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没有生出儿子来。

想为这样亲切待他的伯父和伯娘还有姐姐分忧,也想从此以后。能够更加名正言顺地享受这一份家的温暖和家人的关爱。

想到那天柳若姒的提议,柳玉汶的心里已经暗暗地打定了主意。

小丫头们正进来询问,是否要摆饭,打发去永靖亲王府的人就回来了。柳二老爷对这件事情很是看重,一来是感激荣成翰帮忙,二来也不肯缺了礼数,因此派去永靖亲王府上的,是平日跟随他极为得力的一个秀才出身的幕僚兼管事。

这管事回来禀报柳二老爷,说是王府那边收了马和送去的土物,另送了回帖和回拜的礼物命他拿了回来。

王府回拜的礼物,是两篮子南面上进的佛手瓜。

“倒是稀罕东西。”京城中每到应季,也有南面的瓜果贩卖,但是这个时候,这样新鲜的佛手,却是市面上没有的。柳二太太就十分的高兴,倒并不是因为佛手瓜稀奇,而是因为永靖亲王府这样回礼。

“都说王妃是一等的贤德人、能干人,果然是名不虚传。”

柳二太太就打发人,将两篮子佛手都送去了柳老太太的院子里,一面就吩咐人摆饭。

这边刚摆了饭上来,柳老太太那边又打发人过来了。两篮子佛手,柳老太太只留下了一篮子,另外一篮子又给柳二太太送了回来。

柳老太太打发来的人,是大丫头芍药。

“老太太这两天正觉得胃口不大好,这佛手老太太看见了十分喜欢,就留了一篮子。另外一篮子依旧给二太太。”除了送回一篮子佛手,柳老太太还送了她份例里的两盘菜过来,一盘是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压惊的,另一盘却是柳二老爷爱吃的。

“老太太很高兴,直夸太太和三姑娘孝顺。”芍药交代完了柳老太太的话,又笑着对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

这么看来,柳老太太还真是非常高兴。

打发走了芍药,柳二太太又分出一些佛手来,打发人送去给柳三太太,随后,想了想,就又分出两份来,让人给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那送去。

都安排好了,几个人才到桌边坐下,吃了晚饭。

晚饭后,柳二老爷就带着柳玉汶往前面书房去了,说要考校柳玉汶的功课。柳若姒依旧在柳二太太屋里,陪着柳二太太说话。

送出了佛手,柳三太太那边很快就送了回礼过来。然后,柳大太太也打发人送了一篮子的鲜桑椹。

柳大/奶奶则是带着一小篓子的茯苓亲自来给柳二太太道谢。

寒暄过后,柳大/奶奶竟主动将话题转到了马匹中毒的事情上头,说了一番唏嘘又自责的话。

“咱们内宅的妇人懂得什么,就是有人将那什么毒马草拿到我面前来,我也不认得。这件事,必定要查个清楚。”柳大/奶奶颇为激动地道。

“自然的。三老爷已经去衙门里头,把事情都办好了。想来,找到那奴才,就是早晚的事情。”柳二太太就道。

“……我和太太回去,仔细想了想,这奴才就是恨怨我们,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莫非是,背后有人支使不成?”柳大/奶奶却又道。

柳若姒不由得重新打量起柳大/奶奶来。这正是她们的怀疑,且怀疑的对象就包括柳大/奶奶。柳大/奶奶竟然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什么缘故那?

“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柳若姒就问。

“也只是猜测。这毒马草都说极难得,京城中从来不曾见过的。咱们一直在京城里头,哪里见识过这些。必定是那外头回来的,见多识广的带回来的。”

柳大/奶奶的话意有所指,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都听出来了。

“会是谁那,我们并不曾得罪过谁。”柳若姒却偏装作没听明白,故意说道。

“三妹妹还是年纪小,不知道这世事的艰辛,人心险恶。人要害你,还哪里必定要你得罪过他?……咱们都是家里娇生惯养的,一直都在京城里头,并不知道外面的险恶。在外面做官的那些人,有什么没经过没见过的。哪里像咱们天子脚底下,他们是什么样凶恶的事情经见过,也做得出来的。为了升官发财,什么没天理的事情都肯做的,连带着后宅,可不像咱们心慈手软,胆小怕事的。”

柳大/奶奶这话里说的越发的分明了。

“婶子和三妹妹只想想,如今出了这件事,咱们可都没好处。老太太那里,虽没说什么,心里怕是怪我和大太太,没有把这个家管好了,才出了这样的事。婶子和三妹妹不用说,差点丢了性命的。……三婶子自打回来,就想要管家。如今,也只有她,是得了意了。”

“是我和大太太管家,出了这样的事。婶子和三妹妹但凡有一点糊涂的,只怕就跟我们生分了。咱们两下里不和睦了,这家里,还能是谁的天下那!”

柳大/奶奶这些话说的,竟似乎也有几分道理。比如说这毒马草,一直在外为武官的柳三老爷自然有机会认得,也有机会拿到。

“还有一件事,婶子怕是不知道。原本今天,我是打算要去相国寺,给太太上香祈福的……”

第一零四章 姨娘

“多亏家里有事绊住了,才没有去。要不然,这个时候,恐怕我也不能在这里跟婶子,还有三妹妹说话了。”柳大/奶奶唏嘘着说。

柳若姒一直仔细听着柳大/奶奶的话。柳大/奶奶给了她们两个选择,或者说是两个猜疑的方向。一是柳三太太一伙为了离间她们和长房,设计了这次的中毒事件。二是柳三太太设计了这次事件,为的是害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她们不过是顺带的。

柳大/奶奶说的乍一听起来,都颇为有理有据。然而,柳大/奶奶却忘记了,柳三太太这么做的动机,根本就站不住脚。

她们早就跟柳三老爷、柳三太太达成了一致,柳三太太根本就无需再耍什么手段来离间她们和长房的关系。柳三太太要想在柳府内掌权,要想在于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斗法中占据上风,就必须要得到她们的支持。柳三太太即便是要害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也绝不会顺便饶上她们。

而且,柳若姒始终相信,柳三太太还是有些真性情的人。

听完了柳大/奶奶的话,柳若姒就和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

“大嫂,你说的这些,可有确实的证据?”柳若姒就问柳大/奶奶道。

“这……这还要什么证据,只要想想……”柳大/奶奶愣了一下,随即说道。

“大嫂这话就说的差了。”柳若姒就正色道,“这是什么事,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且关系着一家子的骨肉。没有确实的证据,胡乱猜测,是什么用心?大嫂历来管家,难道就是凭着这样的猜测行/事的?那也就怪不得,如今家里会乱成这样!”

柳若姒的话一点也没有客气,柳大/奶奶的脸上就十分下不来。脸色一红一白的,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别怪你妹妹说话直了一些。”柳二太太看柳大/奶奶这个样子,忙就道,“她也并非是冲着你。实在是今天这件事情。太不像话了。你妹妹她也是吓坏了。”

“只不过,你妹妹有一句话并没有说错。这为人行/事,总是要秉承一个正字,才不会害人害己。你当家理事,更要谨慎。世上的事情,都有因果,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就得恶果。你还年轻,前面的路还长。不要误了自己。”

柳二太太的话说的颇为语重心长。即便是知道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心术不正,对自己一家不怀好意,但是柳二太太内心里,还是希望柳大/奶奶能够改邪归正。

柳二太太的话,无疑给了柳大/奶奶一个台阶。她也只好讪笑着囫囵受了这些话。

“是,三妹妹今天受了惊吓,不拿我撒气,还能拿谁撒气。总归,是没有拿我当做外人……”柳大/奶奶又说了两句闲话,就告辞走了。

“娘的一番金玉良言,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看着柳大/奶奶走了。柳若姒就和柳二太太说道。

“盼着她能听进去一二,若是她能改了,以前的事情,也就既往不咎了。”柳二太太就道。

“就怕她利欲熏心,一条路走到黑。”柳若姒想。

转天,柳三太太过来。柳若姒就将柳大/奶奶来怎么挑拨的,玩笑着跟柳三太太说了。柳三太太气的差点儿跳起来。

“这混账、毒妇,饶是她们下黑手害人,还想着要撇清,将黑锅往别人的身上扣!我定不能饶了她。走,咱们这就找她们算账去!”

“你且坐着安生些吧。”柳二太太就笑着止住柳三太太,“她来挑拨,并未指明了说你。”

“可这分明就是说我。”柳三太太道,只差没说她的名字而已,这又有什么区别。

“她怎么说,也不过是浪费唇/舌。我只想着,今天能来这里,如此挑拨我们,改天就能去婶子那里。”柳若姒就道。

柳三太太也算聪明能干,就是有的时候失于浮躁,是点火就着的脾气。这样的人,正是比较容易受人挑拨的。

“或不是她们去,暗里买通了别人,怕婶子一时不查,着了道。”柳若姒接着道。

“放心吧,但凡我也不能那样糊涂。要是好坏人我都分不清楚,我也白活了这许多年了。”柳三太太就道。

大家笑谈了半晌,又说了一会家事,就都往柳老太太处来。柳大太太如今病情“好”了许多,不再整天躺在榻上,每天都会挣扎着到柳老太太处来请安。

柳大老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海棠和婵儿身份的事情,就再次被提了出来。

柳三太太闻讯,就立刻邀了柳二太太,带着柳若姒和柳若姗到柳老太太处,坐在一边看柳老太太和长房要如何了断这段公案。

柳老太太依旧在榻上端坐,榻下左手坐着柳大老爷,右手依次坐着柳大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柳大/奶奶、柳若媛、柳若娟,还有柳若姒和柳若姗都在稍远处的短炕上坐着,一面摆/弄花样子,其实注意力却都在柳老太太那边。

海棠带着婵儿,跪在柳老太太的榻前。

海棠的脸经过这些天的精心调制,已经大有起色,除了浅浅的几道抓痕,其余都恢复的极好。柳若姒以及柳府的众人这才看到了海棠的真面目。

“还真是个美人。”柳若姗小声地在柳若姒的耳边说道。

海棠确实长的很美,但也并没有美的多么动人心魄,只能算是个一般的美人。柳若姒记得,柳大老爷房里曾有两三个通房,其中就有颜色不输给这海棠的,也没听说柳大老爷如何的宠爱。

如今的海棠,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破了相,然而,看柳大老爷对海棠,却并不见半点儿的怠慢。

她们几个在短炕这边叽叽咕咕的,那边柳老太太已经发话,要给海棠和婵儿一个身份,正问柳大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这么吩咐,媳妇还有什么说的。”柳大太太就起身,“那天,媳妇就想着要定下这件事来了,只是媳妇身子不争气,耽搁了几天。”

柳老太太见柳大太太这么说,就很高兴,觉得柳大太太终归还是贤惠的,虽闹了几天的脾气,终于还是想明白了。

“这样就好,一家子,就得这样和和睦睦的。”柳老太太就吩咐海棠,“去给你太太敬茶。”

海棠起身,就要给柳大太太敬茶。

“慢着。”柳大太太却伸手拦住,“媳妇有一件事,不得不禀报老太太知道。”

“什么事?”柳老太太问。

“关于她的身世。”柳大太太就指了指海棠,说道。

柳若姒在旁边看着,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敏感了,柳大太太似乎一直避免称呼海棠的名字,甚至,都有些不愿意去看海棠的那一张脸。

“海棠的身世?”

“是。她说她是良家女,可媳妇所知,并不是这样。”柳大太太就道,“毕竟是要放进屋里,服侍大老爷的人,媳妇不敢不仔细。……有人来告诉媳妇,她并不是良家女,而是青楼女子。”

“老太太,咱们家的规矩,历来不许青楼女子进门的。”

“果真是这样?”柳老太太就问,一面看向柳大老爷和海棠。

海棠立刻就在柳老太太跟前又跪了下来。

“奴不敢在老太太跟前说谎,奴确是良家女子。”

“你凭什么缘故说这样的话?莫要被人瞒哄了。”柳大老爷就问柳大太太道。

“这样的事,并不敢空口白牙的说。”柳大太太就道,一面就从袖子里拿出一份户籍的抄本来,递给了柳老太太。

“这不是良籍?!”柳老太太也颇识得几个字,看了看,就说道,一面就递给柳大老爷看。

“是假造的户籍。正是这户籍上的人家来媳妇面前揭发,”柳大太太又指着海棠,“与她并无关系,不过是得了她的银钱,才将她记在这户籍上面的。”

“这人就在外头,老太太若是不相信,就叫他进来问问,也就明白了。”柳大太太道。

柳老太太没有立刻答话,只是看向柳大老爷。

“这户籍是假的。”柳大老爷抬手将手中的抄本摔在地上,“原来是他。”

“大老爷认识这户籍上的人?”柳老太太就问。

“听海棠说过。”柳大老爷就道。

柳大老爷还并没说什么,只说了一个海棠,柳若姒就看见柳大太太的眼睛猛眨了几下。

“海棠来寻亲,本来带了些财物在身上,就是遇到这个无赖骗子,将她身上资财都骗走了,又要将她卖到不堪的去处,正巧遇上我。”柳大老爷就道。

海棠跪在地上,这个时候就哭了起来。

“奴年纪小,不识得人,只当她是家乡口音,是个好人。谁想,她骗了奴的钱财,还要卖掉奴。奴拼死不从,被老爷救了。”海棠一边哭,就一边说道,“老爷救了奴,还四处帮奴寻找亲眷,终是找到了。这户籍是那骗子要卖奴,假造的。奴有户籍,在亲眷处。”

“正是。”柳大老爷点头,“以后她们母女自然落籍在府上,原户籍,我已经打发人取了来。”

第一零五章 闲言

柳大老爷说着话,也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户籍的抄本来,递给了柳老太太。柳老太太看了,就点了点头,然后又扭头看柳大太太有什么话说。

柳大太太的脸上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眼睛就盯着柳老太太手中的户籍抄本。柳老太太就将抄本递给了柳大太太。柳大太太仔细地看了数遍。

“三家村?我似乎听二太太说起过。好像是二太太有个庄子就在那?”柳二太太就看向柳二太太。

“大太太说的是哪个,事情多,我也记不太清了。”柳二太太只说道。

“哪里是事情多,二太太是庄子多。”柳大太太道,“这样子,难不成她还和二太太有亲了?”

“奴身份低微,奴的姑姑家里也是普通的农户,怎会与二太太有亲。是奴几辈子都修不来的。”跪在地上的海棠就道。

柳大老爷就眯着眼睛看了柳大太太一眼,似乎对她这样突然岔开话题有些不满。

“你也看到了。这户籍总没有假。依你看着,还要叫那无赖前来对质吗?又或者,干脆叫了衙门的人来,验一验真伪!”柳大老爷就道。

“既然老爷拿了这个来,还用什么验证那。”柳大太太突然就笑了笑,“还请老太太、老爷不要多心。我这也是职责所在,不能不格外的小心些。谁知道,现在外头什么样的骗子都有,说话不讲信用的,同流合污的……,我一个内宅女子,可不就被他们给欺瞒了。”

柳大太太似乎说的都是好话,但是在座的许多人都听出了她话中的讥讽之意。

只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柳大太太说再多讥讽的话,也是无济于事了。

“还不起来,给你太太敬茶。”柳老太太就又对海棠道。

“对。这件事情了了,我正要写了帖子去衙门,将那骗子一家捉拿归案。一会还要劳烦太太告诉我,在哪里能找到那无赖骗子。”柳大老爷就道。

柳大太太哼了一声。并没说话。

海棠这时就断了一杯茶,走到柳大太太跟前,双膝跪下,双手将茶高高举起,敬献给柳大太太。

“奴海棠,给太太敬茶。”

柳大太太坐在椅子上,眼睛只在海棠的头顶扫过,这才慢慢地接了茶杯,却并不喝,直接就放在了一边。然后招手叫了伺候的小丫头过来,将一只银簪给了海棠。

“往后你就是老爷的屋里人。暂时就跟秋香一起住着吧,也方便照顾老爷。”柳大太太缓缓地道。

柳大太太话音落地,柳大老爷和海棠就都变了颜色。

柳大太太嘴里所说的秋香,是柳大老爷早已经失宠的一个通房。如今这秋香就住在柳大太太院子东小跨院的两间小厢房内。秋香在柳大太太跟前。以及在柳府内,别说比不上一个大丫头,就连略微有体面的小丫头也是不如的。

如今柳大太太要将海棠安排去跟秋香住,分明是将她也当做了一个通房,且给予的待遇十分的差劲儿了。

柳若姒方才还觉得奇怪,柳大太太应该已经猜到,有柳二太太出手帮忙。海棠的落籍问题早就解决了。可是在明明知到这件事的情况下,柳大太太还是选择拿户籍的事情向海棠发难。

柳大太太这么做,不是太执拗,太蠢,那就是别有目的。

柳若姒相信,柳大太太可能是心里有了大问题。执拗了,但柳若姒并不相信,柳大太太真的会犯蠢。那么,柳大太太就是别有目的。

只是虚幻一枪,并像柳大老爷和柳二太太表明。她什么都知道。而真正的杀招,是在这里了。

不是要她给海棠一个身份吗,那她就给,不过不是大家都以为的姨娘,而是通房丫头。不仅如此,柳大太太还将海棠放在了眼皮子底下。这以后,海棠的境况,也就可想而知了。

柳大老爷要开口说话,不过略一思索,就忍着没有开口,而是看向了柳老太太。

自打海棠的事情闹出来,柳老太太曾跟柳大老爷深谈过一次,母子俩在某些事情上已经有了默契。柳老太太看了看柳大老爷,又看了看海棠。海棠那张几乎痊愈了的脸,让柳老太太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大太太,”柳老太太冲着柳大太太开口,“海棠不同别的丫头。她已经服侍了你老爷几年了,还生下了婵儿。通房就太委屈了她,也不和规矩。”

柳老太太这句话没错,但凡是通房有了产育,不管是生男还是生女,都是功劳一件,都要抬做姨娘的。

“老太太,”柳大太太陪笑,“媳妇也想抬了她做姨娘,只是她初来乍到的,怕是不能服众。媳妇的意思,先这样,也让她学学府里头的规矩,过了两月仨月,风风光光地抬了她做姨娘,可不是更好。”

“俩月仨月,到时候她们母女可还能有命在?”柳大老爷怒道。

“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柳大太太就委屈起来,扯了帕子抹眼角,“老太太给媳妇做主,媳妇什么时候是那么不贤良的人了。若真是那样,可还能容她敬这杯茶。老爷这样,媳妇实在难堪。这件事,媳妇不管也罢了。只随老太太和老爷安排去吧。”

不仅柳大老爷沉了脸,柳老太太也阴沉了面皮。

“大太太,你这是什么意思?”柳老太太盯着柳大太太问。

柳大太太抬眼瞧见了柳老太太的脸色,心就不由得一沉,脸色也就跟着变了。她本以为,这样一拖延,她又说的这样周全,柳老太太必定能给她颜面,点头答应下来。但是看柳老太太此刻的脸色,却并不像她预料的那样。

果然吗……,柳大太太咬着牙看向海棠,在看到海棠那张脸之后,闭了闭眼睛。

“二太太,三太太,你们劝劝大太太。”柳老太太突然道。

“大太太是个贤良人,这不过是跟老太太逗闷子那。其实啊,大太太心里,早就准了。没瞧见,大太太赏下的那只簪子,那可是平常大太太心爱的东西,轻易不肯拿出来的传家/宝贝。”柳三太太正愁无法插话,见柳老太太这样问了,忙大笑道。

柳若姒和柳若姗都是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柳三太太的话,说的太绝了。她不仅往反里乱解柳大太太的心意,呕了柳大太太一下子。还将那只普通至极的簪子说成是柳大太太的传家/宝贝,这岂不是在说柳大太太穷酸吗!

柳大太太本就心里不自在了,又被柳三太太这样嘲笑,面皮就发紫了。

“还是三太太知道大太太。”柳二太太就道。

“呵呵,”柳老太太就笑了,“既然这样,那就定下来吧。你老爷原先也有姨娘,都没了,如今就抬海棠做了姨娘吧。依旧住在她现在住的院子里,大太太那里收拾好了,想跟海棠姨娘/亲近亲近,再让海棠姨娘搬过去好了。”

“大太太,你说怎样?”柳老太太又问柳大太太。

柳大老爷面上的表情就舒展了许多。柳大太太这个时候再说别的,可就是太不知进退了。柳老太太是打定了主意,要维护海棠的。

“就依老太太。”

“什么依我,是你们的事情,还是你们自己做主。”

“是。”柳大太太就道,“老太太,新姨娘娘家姓金,府里头的规矩,还是叫金姨娘合适些。”

柳老太太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深深地看了柳大太太一眼。

“就依你吧,就叫金姨娘。”

海棠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柳老太太就说累了,一屋子的人慢慢散出来,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这事本不关柳三太太什么事,然而她却格外的欢喜,因为柳大太太不高兴。

柳三太太邀了柳二太太,到花园子里头逛逛。两人走到芍药花丛前,就停了下来。

“老太太可十分护着这海棠。二嫂,你说,会不会是……”柳三太太让伺候的人退的远一些,就将声音压得低低的,跟柳二太太道。

“嘘,可不要说,不是闹着玩的。”柳二太太就让柳三太太不要声张。

柳三太太就知道,柳二太太是跟她想到了一处去了。

“看来是了。瞧大太太看着海棠那张脸,跟见了鬼似的,呕的不行,还有些心虚!你说,姨娘都抬了,还在乎个怎么称呼。偏不让人叫海棠,叫金姨娘。二嫂,你注意了没有,大太太一声海棠都没叫过的,避讳的很。”

“那时抓花了金姨娘的脸,怕也是看见了,想起那过去的人来了!”

柳二太太不让柳三太太说,但是柳三太太哪里又忍得住。两个人在花丛前说话,却没留意,花丛对过假山石后,一个人将柳三太太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柳三太太要跟柳二太太说体己话,连柳若姒和柳若姗两个也给支开了。柳若姒和柳若姗进了花园,就绕到荷塘边,看荷塘里新嫩的荷叶,还有荷叶下面摇头摆尾的锦鲤。两人正看的高兴,就见石桥对过,柳若娟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了过来。

第一零六章 决定

柳若姒和柳若姗都看见了柳若娟,也都觉得柳若娟的样子有些奇怪。

“她不总是像个影子似的,跟着大姐姐吗?怎么这会不跟了?”柳若姗看见柳若娟一个人,不无嘲讽地说道。

“怎么一个人都没带?”柳若姒往柳若娟身后看了看,见并没有跟随的丫头、嬷嬷,也就说道。

自打那次从大相国寺回来,柳若娟就变得有些深居简出,而且人比从前还要沉默寡言起来。唯一不变的,也许就是总跟在柳若媛身后了。

两人就看着柳若娟走过石桥,到了她二人身边,却像没看见她们似地,摇摇晃晃地往园子外面去了。

“咦!这个人,眼睛里也太没人了!”柳若姗就恼道。

“看着像是有什么心事。”柳若姒瞧着柳若娟的背影。

“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了!”柳若姗就点点头,“三姐姐,你发现没有,二姐姐近来可瘦了不少,阴阳怪气的,跟个鬼影子似的。有时候看见她的眼神,怪渗人的。”

柳若姗说的这些,柳若姒也有同样的感受。

“瞧她们姐妹俩,一个嚣张跋扈的,天下人都不在她眼里。一个就这样。还是一母同胞的,看着可真不相。”

柳若姒就笑了笑。

“一母同胞,不一样的人也多着了,何止她们。”柳若娟和柳若媛不像姐妹,这样的说法府里头早就有。那些人之所以这样说,大多数的时候,是为了讨好柳若媛,说柳若娟是万万比不上柳若媛的。

“三姐姐,我听有人说,二姐姐不是大太太亲生的。”柳若姗就想到了什么,悄声告诉柳若姒道。

“这个话,你听谁说的?”柳若姒吃惊。

“不过是下面小丫头闲嗑打牙说的,哪里有什么具体的人。”柳若姗就道。

柳若姒叹息摇头。像这样。下面的丫头仆妇背地里嚼咕主子的事情,真真假假,也不只是柳府里头有,凡是京城中的人家。都难以避免。又或者可以说,天下的人家,也难免有这样的弊病。

“不过是附会的闲话罢了。”柳若姒也并没怎么在意。柳大太太自来对柳若娟不怎么上心,在柳若媛和柳若娟两姐妹之间,非常明显的偏向柳若媛。在柳若姒更小些的时候,她似乎也听过柳若娟不是大太太亲生的传闻,还正儿八经地去问过柳二太太。

柳二太太也很正正经经地告诉她,柳若娟确是柳大太太亲生无疑。

“是大太太先有的身孕,然后我就怀上了你。二丫头下生,我虽没亲眼见过。那也是假不了的。”柳二太太这样告诉柳若姒,当时府里头怀/孕的,除了柳大太太和柳二太太,就是柳大/奶奶,再无别人。至于柳三太太。当时是随着柳三老爷在外任上,比柳二太太晚一些,也怀上了柳若姗。

“现在大太太心里怕是很不自在,接下来,又有的她忙了,就更顾不上二姐姐了。”柳若姒若有所思地道。从大相国寺那次的事件开始,柳若姒就敏感地觉察到了柳若娟的异常。这个时候的柳若娟。是非常需要母亲的关怀和引导的。然而,柳大太太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根本就不在意。

柳若姒从园中回来,就将这件事告诉了柳二太太。柳二太太就有些唏嘘。

“也是做娘的那,谁知道她心里头,有多少事都比她自己的孩子重要!”柳二太太就说柳大太太。

“也不能这么说。看大太太对大姐姐,还有对海儿,那可是十分关切的。”柳若姒就道。

“这倒是,偏心的太过了些。”柳二太太点头。

晚上,柳二老爷和柳玉汶一起从外面回来。

“这样巧。你们爷两个是路上遇到的?”柳二太太命人端上茶点来,就笑着问。

“今天翰林院里散的早了些,就顺路去了趟宗学。”柳二老爷就道,等着柳玉汶下了课,他就带了柳玉汶回来。“宗学的林先生,又夸了汶儿,呵呵。”

“那是汶儿自己努力,看你乐呵的。”柳二太太就笑。

“还是多亏有伯父的教导……,”柳玉汶就摸了摸头,也笑道,“同窗们都很羡慕我。”

一会,小丫头摆上饭来,柳若姒和柳玉汶就陪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一同吃了。饭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去里屋说话,柳若姒就让小丫头摆上棋盘来,又跟柳玉汶一起打棋谱。

打了一会棋谱,柳若姒就赶到柳玉汶有些心不在焉。

“有心事?”柳若姒小声地问。

柳玉汶似乎就有些不好意思,脸蛋红扑扑地。这样子的柳玉汶,显得十分稚气,与他的实际年龄相符。

“三姐姐,”柳玉汶就放下手中的棋子,“上次三姐姐说的事,我已经想好了。”

柳若姒听了,就十分欢喜,期待地看着柳玉汶。

“要是、要是伯父和伯娘、不嫌弃,我、我是愿意的。”柳玉汶终于考虑清楚,同意过继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做儿子了。

“太好了!”柳若姒就笑道,“我赶紧去告诉爹娘,也让他们欢喜欢喜。”

柳若姒也不管柳玉汶有些不好意思,忙去里屋,告诉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柳二太太当时欢喜地就将手中的鞋子掉在了地上,那是她为柳玉汶缝制的新鞋子,还有几针就能完工了。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从里屋出来,柳玉汶就在两人跟前跪下了。

“好孩子,快起来。以后咱们就是嫡嫡亲/亲的一家人。”

柳二太太就拉着柳玉汶,大家都在榻上坐了。柳玉汶的父母都不在了,除了柳家这里,也没有更亲近的长辈。过继的事情,柳玉汶自己同意了,接下来,也就是告诉柳玉波知道。

“你兄嫂那里,我们必定会安置妥当。”柳二老爷就道。

大家都很清楚,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是不会不同意柳玉汶的过继的,只要他们得到足够的好处。

“对你兄嫂的安置,你有什么想法?”柳二老爷就问柳玉汶道。

“全凭爹娘做主。”柳玉汶道,顿了顿,又道,“他们,爹娘别太纵容了他们。”柳玉汶是个明白的孩子,他知道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为人和财势,绝不会亏待了柳玉波一家。

“好,好。”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很高兴。

大家说了一会话,就到了柳玉汶读夜书的时辰。柳二老爷打发人送了柳玉汶往前面书房去。

“这下可好了。”送走了柳玉汶,柳二太太就道,“这孩子答应了,接下来的事情,咱们也得抓紧办。”

柳二老爷就点头。

“明天我就打发人将他哥哥叫过来。”柳二老爷说道,“希望别生什么枝节。”

“能怎样,不过是要些钱财。”柳二太太就道,她也算是将柳玉汶的兄嫂给看透了,“凭他要吧,只要痛痛快快的把事情办成了。……于这孩子,也是极好的事。”

“这倒是。”柳二老爷点头。

“万一他们狮子大开口怎么办?”柳若姒在旁,就说了一句,“又或者,提出什么没天理的要求来。”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交换了一个眼色,柳若姒的这种担忧不是空穴来风。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他们能要多少钱!至于别的要求,那就看他们提什么要求了。”柳二太太就道。

三口人商量了一会,也就各自歇息了。转天,柳二老爷果然打发了人将柳玉波叫了来,说了过继柳玉汶的事情。

“果然是个没主意的。”柳二老爷跟柳玉波说完话,回到后面,就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说起来,“我跟他说了过继汶儿的事,他好像很吃惊。先还有些迟疑,后来也就高兴了。……说是要回去再好好想想。”

“什么好好想想,肯定是和他媳妇商量去了。他是个做不来主的。”柳二太太叹道。

事情到了马大/奶奶那里,会发展到什么方向,已经可想而知。

“先前他有些迟疑,我还觉得他良心未泯。只是后来看见他那样欢喜,又急急地回去,连铺子也不去了,哎,没注意,还没出息。”柳二老爷也叹道。

“他那媳妇不是好人,不知这次要怎么作。”

“凭她作,还能翻了天去。”柳若姒就道。

“也是。”

一家人商量好,只等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提条件。这天柳二老爷上朝回来,却带回来一个人。

柳若姒在绣楼闲坐,被柳二太太打发人叫过来,到了柳二太太的屋子里见了这个人,不由得吃了一惊。屋子里,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分宾主而坐的,赫然是荣成翰。

这个人怎么突然来了?柳若姒愣怔在门口,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正满脸是笑,跟荣成翰说话,看见柳若姒来了,柳二太太就招呼她过来跟荣成翰见礼。荣成翰却不等柳若姒走过去,早就站起身,先向柳若姒行礼。

“那天惊扰了夫人和姑娘,今天特来致歉。”荣成翰的声音有些低沉,态度却异常的端肃。

第一零七章 拜访

正是柳若姒记忆中的模样。他本以为,这样的他,这样的沉稳如山,将会是最可靠的依靠。但是事实却证明,他或许是非常可靠的依靠,但却并不是她的依靠。正因为如此,也更加的伤人的心。

“子思将军太过客气了。”柳二老爷就笑道,“那天的事,内子和小女回来已经说过了。哪里谈得上什么惊扰,反倒是内子和小女,多亏了将军借马。……耽搁了将军的行程。”

“正是。”柳二太太也笑道,“本该亲自登门去谢的,只是想到将军刚回来,怕是多有不便,才作罢了。”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将荣成翰待若上宾,柳若姒只好向荣成翰还礼,然后快步走到柳二太太身边。

柳二太太爱怜地看了柳若姒一眼,拉了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劳夫人这样惦记。”荣成翰这才也坐了下来,一双眼睛目光如电,在柳若姒身上扫了一下,立刻就收了回来。

“故祁大学士和柳世伯都是文名誉满天下,自幼就十分仰慕。能够为夫人做一点小事,是我的荣幸。”

荣成翰的话虽然不多,却十分得体,且正说到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心坎上,二人看荣成翰不由得越加的顺眼。

“……幼年懵懂,虚度光阴。少年出征,这几年戎马生涯,虽有心进学,然而苦于条件所限,也没有良师。如今奉召回京,蒙天子体恤,有些空闲,很想读些诗书,还请世伯不吝赐教。”荣成翰看了柳若姒一眼之后,就不再往她的方向看,而是郑重其事地对柳二老爷看。

“何须如此客气,柳某不才。诗书倒还读了些,愿意与世兄切磋琢磨。”柳二老爷就道。

因为荣成翰尊称柳二老爷为世伯,柳二老爷却不能如此大咧咧地就自认了这个称呼,只好谦逊地对荣成翰称呼世兄。这并不是乱了辈分。而是谦辞。

柳若姒这么听着,荣成翰有心想要学文,而且还要向柳二老爷请教,那不就是说,以后荣成翰就要与柳二老爷常来常往了。柳若姒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可能,柳若姒希望与荣成翰保持陌路人。

荣成翰一个武将,就该去跟那些一样舞枪弄棒的武人为伍,没道理特意来结交柳二老爷。

“将军身为宗室,地位何等尊崇。京城中有专门的宗学。请的是天下闻名的宿儒。想来将军也曾进过宗学,如今既然回来,有空闲,又想向学,何妨再进宗学。”柳若姒想了想。就出声道,“将军莫非是忘了宗学了?”

荣成翰在椅子上略转身,正对着柳若姒。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都看向柳若姒。柳若姒此刻脸上可没什么笑容,那略显平淡的面容,还是她尽力控制情绪的结果。

“幼年也曾在宗学里念过两年的书。那时候顽劣,并没学到什么,到气坏了学里的夫子。如今年纪老大。宗学里是不好去了。且防着什么时候圣上就有召唤……”荣成翰很诚恳地解释道。

柳若姒却并不等荣成翰的话说完,就故意笑了一声。

“将军所说的一心向学,莫非是玩笑话吧。说什么不去宗学里,莫不是害怕束缚。家中几个兄弟都在宗学里,倒是经常听见他们说苦那。将军真想向学,就不该怕吃苦才是!”

柳若姒用的是激将法。想让荣成翰再不好意思说什么向柳二老爷请教学问的话。而且,她觉得她说的也没错,想要继续学业,宗学不正是荣成翰这样的宗室子弟最好的去处吗。

当然,宗学里大多为幼童和少年。如荣成翰这样的身高,去了宗学,难免会鹤立鸡群。

只不过,这就不是柳若姒考虑的事情了。

“并不是怕吃苦。”柳若姒伶牙俐齿,荣成翰并不是对手,然而却也不见他着急,只是依旧中肯地说话。“实在是仰慕世伯,能拜到世伯的门下,是平生所幸。”

这话说的,竟不是简单的请教些学问的事情,而是想正式地拜柳二老爷为师。

柳二老爷虽然门生无数,但大都是通过科举的进士,还有翰林院中的庶吉士们,正的带在身边读书的并没有几个。如果认真数起来,柳若姒应该算做是嫡传的弟子了,然后就是柳玉汶。

荣成翰他想的美!

柳若姒气的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

“平常探讨些学问倒是无妨的,拜师一说,实在是不敢当。”柳二老爷就忙推辞道。

“世伯当的起的。”荣成翰并无虚词,只是这么一句,却是相当的诚恳、有分量,更加让人难以拒绝。

柳二老爷不好直接就拒绝,荣成翰也没有继续追问,又坐了一会,荣成翰就起身告辞。

“改日再来府上拜会。”走的时候荣成翰说道。

柳二老爷就一直送了荣成翰出去。

屋里只剩下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柳二太太就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柳若姒。

“姒儿,怎么了,今天不开心?”柳二太太问柳若姒道。

“没有的。”柳若姒答道。

“那怎么苦着脸?……那天的事,人家并没有什么不对。就算是一开始骑马奔的急了,吓着了咱们,也是咱们先停在官道当间儿,碍着了大家伙的路。再者说,后来人家又肯将战马借给咱们。”

“你还记得那匹马不记得,我也才是听人说了,那匹马还不是一般的战马,是永靖王送给荣将军的。”

“你这孩子,可一直不是小心眼的人。今天怎么给人家脸色看?”

柳二太太说到这,正好柳二老爷回来了,柳二老爷就点头,他也觉得今天柳若姒对荣成翰的态度不友好。

“哪有。”柳若姒自然不肯承认。

“多亏他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个小孩子计较。你这孩子,平常也不是这么待人的。”柳二老爷就道。

柳若姒平常言谈举止,待人接物,都极妥帖,今天对荣成翰却如此锋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觉察到了。不过两人也只当柳若姒是小孩子脾气,并没有太当做一回事情。

“什么大人有大量,爹、娘,你们才见了他几面,难道就了解他了?”

“难不成你就了解人家了?”柳二老爷就道。

柳若姒顿时就有些语塞。

“我说的也没错啊,他想继续学业,去宗学就好,来缠着爹来做什么。爹可别被他的外表骗了,宗室子弟,哪一个不是人精,他这样做,肯定另有所图。我觉得,还是不要招惹微妙。爹在朝中,可是清流。”

“姒儿这话还有些道理。”柳二老爷听了柳若姒这样说,就点点头。

“不过,他宗室子弟,若非去北边立下了战功,多不过是个闲散的宗室,倒是无妨的。”柳若姒正有些高兴,就听柳二老爷又这样说道。

“姒儿,你不大注意这方面的事情。可莫要小看了这个人……”

柳二老爷喝了口茶,就对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讲起了荣成翰这个人。在柳二老爷的描述中,荣成翰是位少年的英雄,一个忠心报国的忠臣。

“征和元年,蛮族犯边,那时候,他才十三岁……”

荣成翰的父亲,这一代的永靖王爷,是一员战将,当时就在皇帝面前请缨,去平定北边。永靖王一脉,历来都是护国的上将,永靖王那时已经有了些年纪,可朝中却没有更好的人选,皇帝欣然准了永靖王的请求。

荣成翰作为永靖王的三子,当时只有十三岁,他是自愿随父亲出征,而且还很是说了些豪言壮语,类似于不定单于势不还,马革裹尸在所不惜。

“小小年纪,不惧生死,有这样的勇气和志气,别说是宗室中了,便是满朝武将世家中,也难有出其右者!”

柳二老爷的语气中,满满的都是赞许,还有些佩服。

当时荣成翰跟着永靖王出征,就有许多人猜测,说他不过是跟着父亲身后,借着父亲的荫庇,去捞军功的。然而,到了北边之后,荣成翰的举动,却让这些人也都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荣成翰并没有跟着永靖王,而是请求去了最北面,受蛮族侵扰最为严重的海州卫。在那里,他从一个小兵做起,一步步积累战功,像其他没有任何背景的士兵一样,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直到升任海州卫的指挥使。

这期间,荣成翰奋力拼杀,经无数大小战,无数次的死里逃生,没人直到他是永靖王三子。还是在一次大战中,他斩杀了蛮族的一名首领,再次立下大功,被提升为卫所千户,朝廷派人嘉奖,他的身世才被众人所知。

柳二老爷虽是文人,却对在前线奋勇杀敌的兵士们十分赞赏钦佩,讲起荣成翰的事情,竟有些如数家珍。可见,荣成翰在柳二老爷心中的地位如何,也可见,荣成翰的光辉事迹已经是多么的深入人心。

柳二老爷说的这些,柳若姒都知道,她甚至还知道很多柳二老爷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荣成翰身上的伤疤。

第一零八章 王府

荣成翰离开了柳府,就径直回永靖王府来。到了王府门前,荣成翰翻身下马,将马缰绳扔给随行的小厮。早有管事的带人从府门里迎了出来。

“三爷回来啦!”王府管事的上前行礼,一脸陪笑地迎了荣成翰进府。

永靖王府,荣成翰众兄弟,除了永靖王的长子被称为世子爷之外,其他人也只按照勋贵人家的称呼。荣成翰排行为三,所以被称呼为三爷。

“王爷回来了没有?”荣成翰并不看那管事,一径往里走,一边就问道。

“回三爷的话,王爷来没回来。打发人回来说了,要稍微晚点儿才能回来。”那管事忙陪笑回答道。

“哦。”荣成翰点了点头,这时他已经走到一座垂花门前,不由得顿了顿。他刚上朝回来,永靖王爷不在,他在回自己的云水居之前,该去春晖堂,给王妃请安。

“三爷,七姑娘来了。”管事的察言观色,忙就说道。

“哦?”荣成翰似乎是愣了一下,转目看向管事。

“才来,正在春晖堂,陪着王妃说话。王妃传下话来,要三爷回来了,就过去。”管事的就禀报道。

“嗯。”荣成翰点点头,迈步就往春晖堂来。

还没进屋,台阶下,隔着帘子,荣成翰就听见了屋里传出来的笑语。他的脚步不由得又微微顿了顿。这个时候,早有伺候的小丫头向王妃禀报,说是三爷回来。

“快让他进来。”屋里就传出永靖王妃的话来。

荣成翰不再迟疑,迈步上台阶。小丫头们争先打起帘子,荣成翰迈步进屋。

永靖王妃苏氏穿着家常的衣裳,正坐在贵妃榻上,满眼都是笑意。紧挨着永靖王妃,坐着一个纱罗裹着的美人。这美人不知正说了什么话,将永靖王妃逗的十分开心。见荣成翰来了。这美人哎呀一声,就站了起来,一手提着裙裾,就踩着脚踏从贵妃榻上下来。小步急跑到了荣成翰的跟前。

离着荣成翰还有一步远,这美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突地就停下来,一手拿帕子捂住嘴,瞧着荣成翰笑。

“愣着做什么,还不见过你七妹妹。”永靖王妃就笑道。

“是我要给三哥哥的行礼。”美人说着,甩了甩手中的绢帕,盈盈下拜,“三哥哥,可见着你了。”

“七妹妹。”荣成翰拱手回礼。

“都过来坐。”永靖王妃笑着招呼道。

苏晴暖就轻笑了一声。扭转纤腰,带着一股香风,小步跑回永靖王妃身边,依旧挨着王妃,在贵妃榻上坐了。荣成翰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走到榻下椅子上坐了,依旧坐的是离贵妃榻隔了一椅一几的椅子,似乎他对这张椅子情有独钟。

“你妹妹来了,你也不会说话。”永靖王妃笑着看荣成翰,埋怨地说道。

“咳……”荣成翰又是一声低咳,端坐在椅子上。目光缓缓从永靖王妃身上转到苏晴暖身上。

“……在外祖母家里,听得三哥哥回来了,特意央了外祖母,才肯放我回来。路上走了三天,紧赶慢赶的。今天终于见到三哥哥了。”苏晴暖语音娇滴滴地,一面飞快地瞟了荣成翰一眼。“三哥哥还跟以前一样。”

“哪里一样了,你看他那满脸的胡须,多亏是你这个孩子不嫌弃,竟是没吓到。”永靖王妃这么说着,偷偷打量荣成翰。见荣成翰脸上并没有异色,才接着说了下去,“跟他说了,他也不听。”

“三哥哥这满脸的胡须,威武的很!”苏晴暖却道。

“你这孩子,就是心地好。”永靖王妃就笑道。

“你七妹妹特意从外祖母家远路赶回来看你,你看你,只坐着,也不说话。”永靖王妃又埋怨荣成翰。

苏晴暖又飞快地用眼角瞟了一眼荣成翰,笑着替荣成翰解围。

“三哥哥自小就是这个样子,心里面待我十分的好,只是不大会说。我娘说,这样才最难得的。”苏晴暖这么说着,脸色微红,“三哥哥,我在外祖母家里,听了许多你在前线杀敌的故事,听了让人又是高兴,又替你担心。三哥哥,什么时候,你多讲些给我听,好不好?”

苏晴暖的大眼睛盯着荣成翰,似乎脉脉含情,脸上满怀期待。

面对这样的一个少女,这样的要求,几乎没有男子会拒绝的。但是荣成翰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竟像没听到苏晴暖的话一样,半晌没有应声。

永靖王妃就干咳了一声。

“晴暖说的好,我也想听听那。等哪天,咱们挑个空闲的时候,让他好好说说。”永靖王妃就道,一面看了荣成翰一眼。

“……并不好听。”荣成翰竟说道。显然,方才苏晴暖和永靖王妃的话,他都听见了。

荣成翰这样,永靖王妃也十分没办法。好在苏晴暖十分善解人意,似乎也习惯了荣成翰的这个样子,并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尴尬,而且依旧满是热情。永靖王妃和苏晴暖说着话,偶尔说到荣成翰身上,荣成翰也有应的,也有不应的。

“你三哥哥这些年在海州卫,竟与那些粗莽的军汉相处,越发不大会说话了。也就是你,若是别人,怕要怪他不懂礼数。”永靖王妃又对苏晴暖说到。

“那是那些人有眼不识泰山,我却知道,三哥哥是最好的。”语气中,带着小女孩的娇羞,似乎是对大哥哥的一种崇拜,只是其中却又夹杂了一点儿别的什么。

荣成翰坐了一会,就起身向永靖王妃告辞。

“父王该回来了,跟父王说好了有事。”

永靖王妃却没有立刻就让荣成翰走。

“你父王回来,门上自然会先来回报我。什么事情,你莫要急,陪着你七妹妹多坐一会。”

“七妹妹陪着母妃说话,我去书房,等父王回来。”荣成翰就道。

荣成翰这样说,永靖王妃也就不好再挽留了。

“也罢,你去吧。还是小时候那认真的性子。”永靖王妃就道。

荣成翰就又冲苏晴暖拱了拱手。迈步出去。他走到门口,就又被永靖王妃叫住了。

“你七妹妹晚上留下来吃饭,你也来。”

荣成翰点了点头,并没说什么。扭身径自走了。

……

柳府,柳若姒有些煎熬地听着柳二老爷讲述荣成翰的英勇事迹。对于柳二老爷所说的这些,她确实无从反驳。因为,柳二老爷所讲的这些,都是实情。而这些,还不到荣成翰这几年在北边经历的十分之一。

不管怎样腹诽荣成翰,柳若姒也不得不承认。荣成翰不愧于他的少年英雄之名,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和荣宠,全是靠战场拼死冲杀而来。在这方面,荣成翰确实是值得人们的交口称赞和敬仰的。虽然,他今年也不过是十八岁的年纪。而这个年纪的大多数京中世家子弟,还大都是些偎香倚翠、乳臭未干的公子哥。

当初,也正是这一点,吸引了柳若姒。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够抹杀荣成翰给她带来的痛苦。对于柳若姒,荣成翰就是这天底下,第一大恶人。

忍着听完了柳二老爷的讲述,柳若姒思考着,该从什么角度,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荣成翰生出恶感了。

“他确实……”柳若姒想着在劝说柳二老爷之前。也顺着柳二老爷的心意说荣成翰两句好话,但是她努力了一下,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爹、娘,你们有没有觉得,他那个人。一身的杀气?”

“十三岁就去杀敌了,如今才回来,自然与京中娇养的子弟不一样。”柳二老爷不以为然地道。

荣成翰这样的经历,有现在的一身独特气度,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看他十分聪慧。想也是知道自己。一心向学,却并不是弃武从文的意思。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柳若姒的话,不仅没让柳二老爷对荣成翰生出恶感来,反而似乎启发了柳二老爷,让他想到了什么,顿时又对荣成翰高看了几分。

“他在京中待上些时日,再读些诗书,自然会有变化。”柳二老爷说着,似乎对荣成翰身上即将发生的变化十分期待。

“留着那样的胡子,能是什么好人。娘,你还记得吧,当时遇到他,跟着他的那些人,都是什么情状?山匪恶霸,也不过是那个样子了。爹,你不知道,当时娘和我吓的什么样,真怕他们一不高兴,就要杨鞭子打我们,用马踩死了我们。”

“跟他的那几个,确实是有些吓人。”

对于柳若姒所说,当时荣成翰以及一众手下很像下山的恶匪这件事,柳二太太心里也颇为赞同的。

“不过外貌凶恶些,在军中久了,性子野了些。他们也并未做出什么恶事来不是。”柳二老爷对此却颇为宽容。

“爹,你当时不在,自然这么说了。我和娘快被吓死了。”柳若姒就道。

柳二老爷看看柳若姒,又看看柳二太太,干咳了两声,也就不好再为荣成翰一伙“下山恶匪”说话了。

“他只是知道爹是斯文人,一开始也装些斯文罢了。若是久了,必定露出本性。爹爹,你平常不是最讨厌跟这样的人来往吗?……还是远着他些,才是安稳之道。”

“那么凶恶,要跟爹学什么学问,气到了爹怎么办?”柳若姒又小声跟柳二太太说。

“京城里这么多人,光翰林院就有多少儒生。爹,实在推不过,你另给他找一个人吧。咱们何须去巴结他。教他读书,咱们伺候不起,还是清静些好。”

“嗯,也有道理。”柳二老爷就道。柳若姒的清静之说,以及荣成翰的身份,确实也是他的忌讳。

柳二老爷答应了会慎重考虑,不会那么容易收荣成翰这个学生。

“或许他也是一时兴起这么说,等他再来提的时候,我便另介绍翰林院的同僚与他。必定找学问极好的,想来他也不会不愿意。”柳二老爷就道。而且,教授荣成翰这件事,他并不放在心上,却有许多人会眼红这个差事。

柳二老爷虽不耐俗务,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柳若姒听柳二老爷这么说,心中顿时就欢喜起来,她又竭尽所能,说了许多接受荣成翰为徒的不便之处,直说的柳二老爷连连点头,柳若姒才心满意足,回自己房中歇息去了。

转天,柳若姒高高兴兴地起来,却被告知,前面来了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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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九章 师徒

柳二太太亲自从前面回来叫柳若姒。

“……脸上施些粉,把出门的大衣裳穿上,……就戴娘上个月给你的那套翡翠头面……,莫穿高底鞋……”柳二太太一连串的嘱咐了一番,就将柳若姒交给常嬷嬷等人打扮,她又急忙的往自己的屋子里去,说是柳二老爷要找什么东西,是她亲自收起来了,又怕丫头们不知轻重,给弄坏了,得她亲自去找。

常嬷嬷等人自然都不敢怠慢,忙又给柳若姒匀了脸,就精心地打扮了起来。

“老太太亲自去陪客。还有就是咱们老爷、大老爷、三老爷。大太太、三太太,都只在后院,老太太都没让他们去。”常嬷嬷一边给柳若姒穿戴,一边在柳若姒耳边絮叨,语气中满是自豪,“是老王爷亲口说的,要见见姑娘。”

常嬷嬷口中所说的老王爷,正是今天柳府意外到访的贵客,永靖亲王。虽是同朝为官,永靖亲王身份尊贵,从不曾往柳府上来过。即便是当年柳家老太爷过世,永靖王府也只是打发人来吊唁罢了。今天,永靖亲王突然来了,柳府上下都十分吃惊,同时也觉得十分荣耀。

永靖亲王突然登门,为的是荣成翰要拜柳二老爷为师学文的事。

荣成翰的向学之心竟是如此的坚定,而且他还认定了柳二老爷。在与柳二老爷表达了心意之后,荣成翰回到王府,竟将这件事情与永靖王爷说了。为了显得更加诚心诚意,荣成翰请动了永靖王,亲自来柳府,为儿子求师。

不知道是荣成翰本来就打算这样做,还是被柳若姒一番话说的,非要如此不能表达他的心意。

柳若姒被常嬷嬷带着六月和腊月打扮妥当,看着镜中光彩照人的映像,脸上却是一点笑容也没有。永靖王爷的到来。就意味着一件事。不管心里愿意不愿意,荣成翰这个学生,柳二老爷是收定了。

或许,柳二老爷并不会不愿意。但是柳若姒却是非常非常不愿意的。

可是此刻,她又能有什么办法那?她或许还可以对荣成翰冷嘲热讽,用一用激将法,她还能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跟前尽力抹黑荣成翰,但是对上永靖王爷,他无法这么做。

永靖王爷,是如今朝中最为人敬重的一位亲王。不论是为人、行/事,还是功勋,就算朝中最刻薄的御史,也挑不出永靖王爷什么不是来。

永靖王爷。也是柳二老爷比较崇敬的一个人。

柳若姒说荣成翰的坏话,柳二老爷或许不信,但绝不会往心里去,更不会因此对柳若姒怎样。但是,如果柳若姒要说永靖王爷怎样。柳二老爷一定会黑脸。在柳二老爷看来,女儿有时候可以任性,可以小孩子脾气,但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却是不能有半点差错的。

柳若姒这边打扮妥当,柳二太太要找的东西也找到了,过来带了柳若姒。在一众丫头婆子簇拥下,就往前面来。

柳府招待永靖王爷的地方,自然是前院正堂,柳府的学而堂。

一路上,柳二太太不住地嘱咐柳若姒。

“一会见了王爷,礼数不可错了。”柳二太太嘱咐柳若姒一应要注意的礼数。最后想了想,还另外嘱咐了一句,“老太太、大老爷、三老爷都在,你小孩子家,别随便说话。”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可以说一定程度上。是将柳若姒当男孩子养的,并不教她那些迂腐且拘谨的教条。当着客人不准说话这样的话,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从不曾说过。今天却特意提起来,恐怕是因为永靖王爷的身份特殊,再有,怕是担心柳若姒讨厌荣成翰,小孩子没什么城府,在永靖王爷面前表现出来。

“知道了,娘。”柳若姒郑重点头。她虽有自己的打算,但是却分的清楚场合,知道轻重。

到了学而堂前,有丫头进去禀报了,柳二太太才带着柳若姒迈步进屋。

学而堂内上方,是一条紫檀木大桌案,桌案上摆放着一尊青铜三足螭纹鼎。桌案两侧,是两张紫檀大靠椅。柳老太太一身品级大妆,坐在桌案一侧陪坐,坐在尊位上的,正是永靖亲王。

永靖亲王已经年近花甲,须发和胡须都有些斑白,一张脸棱角分明,浓眉凤目,显见年轻时候的相貌不凡。他穿着一身淡紫色的亲王蟒袍,腰间扎着玉带,在椅子十分放松地坐着,却是腰背挺直,看身量与一边下首陪坐的荣成翰不相上下。

永靖亲王的几个儿子,在长相上大都肖母,只有荣成翰,继承了永靖亲王的长相,在外貌上,与永靖亲王足有八/九分相像。只不过,不熟悉他们的人眼下也许根本看不出来,因为荣成翰那满脸的络腮胡须。

柳若姒走入堂内,就跟柳二太太一起向永靖王下拜。

“这便是小女。”柳二太太说道。

“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千岁。”柳若姒端端正正,一切谨遵礼仪。毕竟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精心教养长大的,当柳若姒这么做的时候,就算是京城中最挑剔的管教嬷嬷,也挑不出她的错处。

“这便是掌珠了?”永靖亲王朝柳若姒望了过来。

与荣成翰不同,永靖亲王虽然也身经百战,但却能很好地收敛一身的气息。就看那一双眼睛,就是精光内敛。荣成翰该像他父亲学习的地方,还很多。而且,这需要的不仅是天赋、努力,还需要时间。

“钟灵琉秀,确是佳儿。不愧是书香人家的的女孩儿。”永靖王爷笑着点了点头,目光有些慈和。

“不敢当王爷的夸奖。”柳若姒抬头看了永靖王一眼,笑着道,“常听父亲说起王爷丰功伟绩,十分仰慕。近日见了,果然让人钦敬。”

“呵呵呵。”永靖王爷又笑了笑,对柳二老爷道,“柳大学士谬赞了。”

永靖王爷一面说着,一面招手,跟随的人送上一只锦匣来。

“第一次见到贵掌珠,身边并没带什么贵重物件。给孩子拿着玩吧。”永靖王爷打发人送上了见面礼,却是一对满翠的翡翠镯子。

柳二太太忙就领着柳若姒道谢。

“不敢领王爷这么厚重的赏赐。”

推让一番,还是柳老太太做主,让柳若姒将镯子收下了,就又让两人到一边陪坐。

“老夫不过一介武夫,承蒙柳大学士不弃。”永靖王就又说到了荣成翰身上,“国家有难,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他离京的时候年纪还小,学业不成。如今戎马生涯数年,越发觉得古贤圣人之言的可贵,一心向学。遍观京内,饱学之士,且又先贤遗风,品格端方,非柳大学士莫属了。”

“望柳大学士能看老夫的几分薄面,不要嫌犬子顽劣,教导一二。”

永靖王爷这样说,柳二老爷是拒绝不得了。柳老太太先就替他应承了下来,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也都附和,又都赞许荣成翰,说了许多的好话。

柳二老爷说了两句客气话,也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荣成翰请来老王爷这件事,柳二老爷很高兴,倒不是因为永靖王的到来,另柳府脸上有光,而是荣成翰这么做,越发显得他向学之心,以及尊重柳二老爷的心是赤诚的。

这是个下定决心,行动就十分果决迅速的人。柳二老爷很赞许这样的人。

荣成翰就起身,正式向柳二老爷行了拜师礼。刚才永靖王给柳若姒的,是给晚辈的见面礼,荣成翰拜师,另外送上了金帛古玩,作为拜师之礼。这是自古就传下来的,柳二老爷安然受了,并没有推辞。

在受了礼,并喝了荣成翰的拜师茶之后,柳二老爷也给这刚入门的学生一份见面礼,正是柳二太太刚从自己屋子里找出来。

一方精雕孔圣人与子路、冉有等四名弟子坐而论道的端砚,还有一副画,却是柳若姒的外祖父祁大学士留下的真迹,画的是太上老君,也就是老子西出函谷关,被伊子喜拦住,留下道德经的画面。

永靖王爷见了这两样礼,捻着胡须不由得含笑点头,他们来拜师拜的心诚,柳二老爷收学生,也收的十分诚挚。

两样礼物,都是价值连城。也都是柳若姒见过的。

那方端砚,是柳二老爷的宝贝,珍藏在柜子里,从来不肯用,有空却常拿出来把/玩。这方端砚不仅取材上乘,雕刻更是绝无仅有的精美。相传是前朝制砚大师支离子呕心沥血之作,如今这世上支离子亲手所制的砚台,留存下来的,不超过五方。而柳二老爷手里这块,更是其中的上上品。

柳若姒也喜欢这方砚台,但柳二老爷却不肯给她,平时她要看看,把/玩把/玩,柳二老爷还得在旁边看着,还不准多玩。

至于祁大学士留下的真迹,柳若姒自然不缺,然而这一副,也是柳二老爷最宝贝的之一。

今天,这两样宝贝,竟然一股脑地都拿出来给了眼前这个……柳若姒看着荣成翰的络腮胡,心中想到了两个字,野人。

柳二老爷拿出的两样礼,不仅珍贵异样,且在这样的场合,又意味深重。荣成翰似乎明白了柳二老爷的心意,端端正正地接了两样东西。

“定不负先生的期望。”荣成翰是真的被感动了。

送出这样两样东西,柳二老爷得到一个学生,却不知道,有些人的眼睛已经红了。

第一零九章 酸意

看着荣成翰行完了拜师礼,永靖王爷又与柳二老爷等人闲聊了两句,就借口有事,告辞走了。荣成翰则被留了下来,晌午,柳二老爷要摆个小宴席,招待荣成翰。

送走了永靖王爷,柳二老爷就带着荣成翰去了书房,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也都陪同了去。柳老太太要回后院,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陪着柳老太太。

到了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柳大太太、柳三太太、柳大/奶奶,带着柳若媛、柳若娟、柳若姗,还有大姐儿、二姐儿和大官儿就都迎了出来。众人进屋,先是服侍着柳老太太卸了大妆,换上家常的衣裳,小丫头们摆上茶点来,大家陪着柳老太太说话。

“老王爷难得来,怎地没有留下吃饭。媳妇们还想着,必定是要留饭的。”柳大太太就对柳老太太道。

“老王爷如今可是朝廷的定海神针,”柳老太太就笑道,永靖王的年岁,只比柳老太太略小了些,但爵位在那里摆着,见了柳老太太却是一点不肯拿大,对柳老太太礼数周全,还赞了已故的柳老太爷,这都令柳老太太很是欢喜。“能够抽空来咱们的府上,已经是想不到的事情了。”

永靖王没有留下,但是荣成翰留下了。

“一会你准备了菜单,拿来给我看看。我这小厨房有几道菜做的颇为拿手,虽不敢说比得上御赐的宴席,相差也不多了。到时候,吩咐他们好好的做出来。虽说是拜了二老爷为师,招待小王爷,不可简慢了。”柳老太太就特意吩咐柳二太太,态度非常的慈和。

柳二太太忙起身答应了。

“媳妇拿不定主意,还得老太太给做主。”柳二太太陪笑道。

“嗯,你拟了,拿来给我看。自然要替你斟酌的。”柳老太太对于柳二太太的这个态度也颇为满意。

荣成翰拜了柳二老爷为师,说好了,以后但有空闲,都会来柳家读书请教。长此以往。也不怕老王爷不会再来。柳家虽为清流,但是能够跟永靖王府关系密切起来,对于柳家的声望,如今在朝为官的几个孩子,还有孙儿辈们,那自然是大大的有好处的。

“老太太,怎地是办小宴,不是大宴?”柳三太太就忙问道。如今厨房是她管着,方才柳大太太抢了她的话,一副总领家事的模样。令柳三太太很有些不悦。

“是小宴,只摆在二老爷那个院子里。”柳老太太就道,“是小王爷的要求,不肯太过扰了咱们。……来日方长。”

这样说,那就是不能更改了。

“但凡要用什么。只管打发人来告诉我,没有的,立刻让人去采买了来。”柳三太太就笑着对柳二太太道。

她们在这边商量着一会要摆设宴席的事情,柳若姒早就被柳若姗拉到一边的短炕上,询问刚才见永靖王和荣成翰的事情。柳若姒也就都说了,语气淡淡的。她虽对荣成翰拜师非常不满,但是当着柳若姗却不好流露出这样的情绪来。

她们两个在这边说话。柳若媛也带着柳若娟跟了过来,听完了柳若姒说的话,柳若媛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似乎颇为不屑。

“都说老王爷是怎样的英雄过人,朝中栋梁,我看。也不过如此。”

“这话怎么说?”柳若姗就挑眉。凡是柳若媛赞成的,柳若姗都会反对。而柳若媛若是反对的,那柳若姗必定赞成。听柳若媛这个口气,柳若姗已经自动站到永靖王这一边了。

柳若姒也看着柳若媛,想听她有什么高谈阔论。

“亏他还是王爷。这一般的礼数竟不知道。”柳若媛就斜斜地瞥了柳若姒一眼,“要见家里的人,那自然也要讲究个长幼尊卑。没有不叫我们,却偏叫了三妹妹去的。再者说,他毕竟是男客,要见家里的晚辈,那也该是教大哥哥、海弟他们去。”

说到这,似乎是想到柳玉海等人都在宗学,柳玉江则在外办差,都并不在家里。

“就算不在家里,打发人去叫就是。”

“嘻嘻。”柳若姗就笑,指着柳若媛的鼻子,羞柳若媛,“原来大姐姐是嫉妒、吃醋了。白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想要去前面见见老王爷和小王爷,可惜啊,人家根本就不想见你。不对,是人家根本就不知道有你这一号人!现在就来酸三姐姐了,怎么当时打扮出来的时候,就不这么说!”

柳若姗几句话,说到了柳若媛的真病。柳若媛就恼了,脸蛋涨的通红。

“你倒是说我,你还不是一样的?”

“我怎么能跟大姐姐一样,”柳若姗占了上风,一点也不恼,故意抱住柳若姒的胳膊,做出亲昵的样子来给柳若媛看,“三姐姐见到了,也跟我见到是一样的。我才不像你,只望姊妹们谁都及不上你,你就高兴。谁得了点儿好,你就心里不自在。可是什么人那!”

柳若姗说着,还白了柳若媛一眼。

她们情绪激动起来,说话的声音就有些大,柳老太太在榻上就听见了。

“你们小姊妹,不要吵闹。”柳老太太冲着这边,就说道,“老王爷今天来,是带小王爷拜师的,拜的是三丫头的父亲。老王爷要见三丫头,那是敬着三丫头的父亲,这才是老王爷知礼的地方。”

柳老太太的言外之意,柳二老爷只有柳若姒这一个女儿,老王爷要见,当然只能见她。若是柳若姒还有亲兄弟,那就不同了。当然,或许有人觉得,即便是这样,永靖王也可以叫柳二老爷的侄子,柳若姒的堂兄弟出来见面。但是永靖王却并没有这么做。

可见,永靖王是非常通情达理,且并不是那么拘于迂腐世俗的人。

在很多事情上,永靖王确实是这样的一个人,而且难能可贵的,永靖王并不小瞧女子。只是,在另外一些事情上,永靖王却有着常人所没有,甚至无法理解的一些坚持。

比如说在荣成翰身上,当然,这些现在,她们作为局外人,还都看不出来。只有了解王府底里的人,才知道永靖王的想法。

柳老太太发话,柳若媛嘀咕了两句,也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

“……看不出什么模样,只看见满脸的大胡子,跟个野人似的。想是相貌太丑了,用胡子遮丑吧。”柳若媛居然嘲笑起了荣成翰,似乎是这样,就能打击到柳若姒。

有人说荣成翰不好,柳若姒本该高兴的,但是这个人却是柳若媛,而且目的还是打击她,柳若姒皱了皱眉,心情颇有些复杂。

“远远地看着,都吓的人心里乱跳。三妹妹离的那样近,可不是要被吓死了。”柳若媛见柳若姒皱眉,就误以为她说的话真的伤到了柳若姒,又变本加厉地说道。

“大姐姐什么时候见到了……小王爷?”柳若姒却突然问道。

柳若媛顿时哑了声。

柳若姗就在旁边捂了嘴笑,一脸的促狭。

柳若姒转头看向柳若姗。

“咱们的好大姐,最是知礼,懂规矩的人。人家没叫她出去见面,她就忍不得了,自己偷偷跑去前面,也不怕让人家看见了,笑话咱们柳家没有规矩。大姐姐丢脸尽管丢自己的,却总要将我们给饶上。”柳若姗就告诉柳若姒,一边又拿话刺柳若媛。

柳若姒瞧了一眼柳若媛,就知道柳若姗的话并非虚言。她在前面学而堂里,并没看见柳若媛。想是柳若媛虽然胆子大,但也不敢靠的太近,只怕是在大家往外送永靖王的时候,远远地偷看了荣成翰和永靖王。

“不知道老太太知道大姐姐这么做,再听大姐姐是怎样说的,会做什么感想。”柳若姒就笑了。

柳若姗却被提醒了,匆忙从短炕上下去,到了柳老太太身边,如此这般,就向柳老太太告了一状。

柳老太太看向柳若媛的目光,就不那么慈和了。

“大太太还病着,就不用在这里陪我了。便是招待小王爷,有二太太、三太太,再有大/奶奶,也就够了。……带了大丫头回去,好生教教规矩吧。”

柳若媛一脸怒气,却不好发作,只能恨恨地瞪了柳若姒和柳若姗一眼,被柳大太太带着出去了。柳若娟悄没声息地跟在两人身后,也走了。

“越发像个鬼影子了。”柳若姗就觉得柳若娟鬼气森森的,拍了拍胸口说道。

晌午,就在柳二太太的院子里,摆了一桌宴席,柳若姒被柳二太太带着,也坐在了席上。柳若姒本心是不愿意的,可是想着,单独让荣成翰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在一起,只怕更让他讨了自己爹娘的欢心,有她在一边看着,起码她能心里有底,因此,也就没有拒绝。

柳玉汶也被柳二老爷打发人从宗学里接回来,一起陪坐。

一桌宴席,菜肴并不算多,但是每一道都精挑细选。柳二老爷打听得荣成翰善饮酒,还特意让柳二太太将院内梨花树下埋的一坛梨花白挖了出来。

第一一零章 条件

“我不善饮酒,今天高兴,陪着你喝两杯。”柳二老爷就对荣成翰道,“从今往后,你到了这里,切不可拘束。就像在家里一样就是了。”

柳二老爷又让柳二太太、柳若姒和柳玉汶都陪同着喝了一杯,之后,果然就让荣成翰自便。

柳二老爷所说的不可拘束、拘谨的话,其实没有必要说。荣成翰并不是一个到了陌生的环境就会拘谨的人,他只是样子板正惯了,其实心里自在的很。在边关过了这些年,每天和那些军汉们相处,即便是性情细腻的人,也会变得不拘小节,何况荣成翰本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柳若姒看着荣成翰添了两次饭,就有些食不下咽。荣成翰他还真不客气啊,第一次在这里留饭,他果真就敞开了来吃了。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却看得高兴。荣成翰是在边关打仗,养成了现在这个饭量。柳二太太瞧瞧荣成翰的身量,又想了想他的经历,就忙给小丫头使眼色,叫多上些饭来。柳二老爷笑眯眯地,觉得荣成翰这样,才真叫做“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不由得连连点头。

柳玉汶本来吃的也不多的,见荣成翰这样,竟也跟着添了一次饭。

这下子,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更高兴了。

柳若姒本来要开口讽刺荣成翰,说他饭桶,但是看柳玉汶也添了饭,就不好说了。荣成翰皮糙肉厚的,说他什么都不用在意,但是柳玉汶不同,不能吓到了小孩子。

一顿饭,大家都吃的非常欢喜,唯有柳若姒一个气鼓鼓的。饭后,就有小丫头端上香茶并新鲜的果子来,几盘果子里。就有柳若姒爱吃的樱桃,还有从南面进来的刚上市的桃子。

荣成翰喝了茶,就吃桃子,柳若姒只捡着樱桃吃。柳玉汶刚见荣成翰还有些拘谨。这一会,却也熟悉了,就跟荣成翰搭话。他虽是个小书生,竟然也对荣成翰非常仰慕,问了些北边关防上的事情,荣成翰都说了。等柳玉汶兴致勃勃地问打仗的事,荣成翰就沉默了下来。

“没什么可说,并不好听。”荣成翰道。

荣成翰这样的态度,不仅没有让柳二老爷生气,反而让柳二老爷对他更加的另眼相看起来。

“一将功成万骨枯……”柳二老爷感叹道。荣成翰身临其境。经历无数次生死拼杀,也许头天晚上还一起喝酒吃肉、抵足而眠的兄弟,第二天在战场上,就在他的身边就身首异处了。在别人耳朵里听来无比精彩的战事,在荣成翰眼睛里。却少不得是同袍抛头颅洒热血。

荣成翰不矜于和夸耀自己的功绩,对经历过的战事有这样的态度,在柳二老爷看来就十分的难得,还是他那句话,孺子可教。

柳二老爷收荣成翰为学生,收的十分称意。

柳玉汶忙就站起身,脸上神色也端肃了起来。

“汶儿知道错了。”柳玉汶就道。

荣成翰就在柳玉汶的上首坐着。闻言看了看柳玉汶,抬起手,就在柳玉汶的头上揉了揉。柳玉汶就有些傻傻地笑了。柳若姒的眼睛却像被针扎了一下,她觉得荣成翰摸柳玉汶那一下子,根本好像在摸小奶狗。偏柳玉汶被摸了,还很高兴。表现的也像极了小奶狗。

岂有此理!

柳若姒一生气,扭了身干脆想眼不见为净,不小心袖子擦着了案几上的果盘,一盘子果子纷纷滚落在地。

“你这丫头,还是小孩子样子。这样顾前不顾后的。”柳二太太就嗔了柳若姒一句,忙叫小丫头过来收拾。

荣成翰手里又拿了一个桃子,抬起眼睛看了柳若姒一眼,似乎颇有所悟。

柳二老爷就跟荣成翰商量,一会就要考校考校他的学问,然后师生两个商量着,该从哪一本书,什么地方开始学起。荣成翰自然没有意见,说什么都听柳二老爷的。

正说着话,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来了。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就都知道,这肯定是柳玉波回去跟马大/奶奶说了,两口子商量好,今天找上们来,是来提条件了。来的这般快,想是两人十分急切了。

“外面来了人,有些事要处置处置……”柳二老爷略一沉吟,就对荣成翰道。

柳二老爷话没说完,荣成翰就主动站起身,不过他并没有告辞就走。

“先生尽管忙,我先去书房看看书。等先生忙完了,再教导我,并不碍事。”荣成翰摆明了他今天没什么别的事,就在柳二老爷这了。

“也好。”柳二老爷就点头,一边就让柳玉汶陪着荣成翰去书房。

柳玉汶答应了,陪同着荣成翰就往书房里去。这边柳二老爷才吩咐人,叫进了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来。

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都穿了一身新衣裳,看来是特意地收拾过了,脸上难掩喜气。柳玉波还不算太明显,马大/奶奶却是一身要富贵、爆发的气象。两人进来,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行礼。

柳二老爷见了马大/奶奶就十分讨厌,又见柳玉波的样子,也很不喜,不过还是让两个人坐下说话。

柳若姒陪着柳二太太坐在旁边,要听这两口子究竟提出什么要求来。

只要有马大/奶奶在场,柳玉波就不说话,都由这马大/奶奶来说,今天这样的场合,这样的事,依旧是如此。

“……我们家大/爷回去说了,我可是大吃了一惊,真是没有想到的事。”马大/奶奶咋咋呼呼地,还指手画脚的,似乎忘了上次在这里受过教训的事情。柳二老爷要过继柳玉汶,他们都知道柳二老爷是讲道理的读书人,这件事定要他们愿意,因此就有些有恃无恐。

“公公婆婆过世的早,小叔是我一把手给带大的。我待他,那真是比我自己亲生的还疼些。”

马大/奶奶这么说,柳若姒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这马大/奶奶的面皮,可不是一般的厚实。这样颠倒黑白的话,当着知道内情的人面前,她也说的出来。

“我们家大/爷不中用,我们一家子,就指望着小叔。养家糊口,光宗耀祖,谁不知道我们家小叔是难得的读书的种子,那以后必定是高中的。谁得了去,那就是得了宝了。我们万离不开小叔的,没了他,我们这一家子就没了指望了!”

“胡说!”马氏正说的兴头,就听门口一声怒喝,柳玉汶不知什么时候从书房回来,似乎是在门口,将马大/奶奶的话都听了进去。

柳玉汶走进来,怒容满面地看着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更让柳若姒吃惊的是,荣成翰竟然跟在柳玉汶的身后。

柳玉汶很愤怒。马大/奶奶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哪里是舍不得他,分明是要借此要挟,好狮子大开口,好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里得到更多的好处。

“你怎么有脸皮说这样的话,说什么你带大的我?……一切衣裳鞋袜都是我娘在世的时候留下了,你们不曾给我添置过一件。洗涮也都是我自己,还要做小厮伺候你。”

“还说什么读书,全依靠着我,更是胡说八道。我娘过世,你们就不再容我去上学了,还养活着我费力,将来要将我卖去做学徒,也能赚几两银子……”

柳玉汶从来不在人前说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苛待他的事情,今天却实在忍无可忍,这一说,就一发不可收拾。

柳二太太听着,眼圈就有些发红,原来柳玉汶所受的苦,比大家知道的还多。

“不是让你去书房,怎么回来了?”柳二老爷就问柳玉汶,语气中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想来听听……”柳玉汶就垂头道。他也知道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是来做什么的,关系到他命运的大事,他也想能够亲自在场。他想要给柳玉波生活的保障,但是却并不打算让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决定他的命运。

这是自他离开那个家,离开柳玉波和马大/奶奶的控制之后,最主要的成长之一。

“既然来了,过来坐。”柳二太太就招呼柳玉汶道。

柳若姒见柳玉汶眼睛水汪汪的,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就走过去,拉了柳玉汶,一起坐到了柳二太太身边。

“先生,我刚听玉汶说了些,也想来听听。”荣成翰一点也不见外,就说道。

柳二老爷本有些尴尬的,见荣成翰这样,他也就释然了,就冲荣成翰点了点头。荣成翰走过来,也在椅子上坐了,一双眼睛就盯着柳玉波和马大/奶奶。

“小叔,话不能这样说,总归是我们养大了你。”马大/奶奶被柳玉汶当面揭了面皮,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反而更厚着脸皮道。

“无需说这些了。”柳二老爷就抬手阻止道,“你们要什么,就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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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章 出力

一开始柳二老爷之所以将柳玉汶支走,其实就怕出现现在的情形,不想让柳玉汶再受伤害的意思。现在,柳玉汶过来了,而且坚持要旁听,柳二老爷干脆就让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提出条件来。

柳玉波支支吾吾的,依旧不说话,只让马大/奶奶说话。

“……小叔必定有大出息,带携我们一家,大富大贵……”虽是柳二老爷这么说,马大/奶奶还是嘀咕了几句,就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格外灼人。马大/奶奶扭过头,就与荣成翰看了个脸对脸。方才荣成翰进来的时候,马大/奶奶沉浸在她自己的叙述中,还没有怎么在意,这一看之下,就把马大/奶奶吓得打了个哆嗦。

荣成翰一脸络腮胡须,长的又甚是高大,与文质彬彬的柳家人很是不同。再有此刻荣成翰看着马大/奶奶的目光,别说是马大/奶奶,一般胆子不够大的人都会受不了。荣成翰的目光并不凶狠,感觉很净很幽深,还带着一点掂量的意味。仿佛眼前的马大/奶奶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别的什么物件。荣成翰在掂量着这个物件……

那是非常渗人的目光。久经沙场的人必定都认得这样的目光,比起一般的新兵,只有身经百战,杀人无算的悍将,才会在岁月和厮杀中,淬炼出这样的目光来。

马大/奶奶自然没有这样的见识,但却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她很不自在地在凳子上挪了挪屁/股,想要借着柳玉波的身子躲避荣成翰的目光。

虽然害怕,但是梦想中的富贵荣华却依旧鼓舞着马大/奶奶。柳二老爷自然没有向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说明荣成翰的身份,马大/奶奶心里,能决定事情的是柳二老爷、柳二太太,甚至是柳若姒,跟荣成翰却是没什么关系的。

“……玉皇观旁边八角井胡同院子一座,要五进的院子,”马大/奶奶就开口条件来。首先是要房子。八角井胡同就在香火极盛的玉皇观旁边,居住的人非富即贵,一所五进的宅院,差不多也要万把两银子了。这还未必能够买的到。马大/奶奶不信佛。但是信道,这个位置的选择,显然是她的心头好。

“五进的院子,你、你也不嫌大?”柳玉汶气的忍不住说道。

“小叔,你要是高中了,咱们一家,还住不起五进的宅子了?这还不一定够住,你几个侄儿、侄女,往后还有孙子、孙女……”马大/奶奶觉得自己的要求非常有道理。

对于这样一个没有基本的是非和羞耻心的人,提出怎样匪夷所思的要求。其实都不算意外。

“家里过日子,也得银两……”马大/奶奶又掰着手指头,要银子不算,还要田庄和铺子,“有了这些有出息的产业。也不用总朝这里要钱不是。……谁不知道二太太的嫁妆丰厚,这么点儿的东西,在别人就是天大的事了,在二太太,那不就是牛毛一般……”

“呸。”柳若姒听的恼怒,就啐了马大/奶奶一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要东西。就说要东西的,再敢提到我娘,立刻叫人来板子打了你出去!”

马大/奶奶就不敢再提柳二太太如何如何了,她有些怕柳若姒,不过又觉得自己不该怕柳若姒。柳若姒再怎么样能如何那,还不就是个姑娘家。要不然。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不会求着他们来过继柳玉汶了。

“小叔做了官,没有让当哥哥的还是白身的。我们大/爷,那也是秀才,如今做着这个差事,说实话。那是委屈了。……好歹寻个官做,也不要翰林尚书侍郎,便做个七品六品的,我们也就知足了!”

“除此之外,就不要别的了。二老爷和二太太就看着赏吧,我们小叔,那可是宝贝。”

马大/奶奶终于说完了她的要求,似乎在她看来,这样的要求已经很谦逊了,还是她看在亲戚的份上,才肯如此放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听了马大/奶奶的要求,不由得都皱起了眉头。

他们早就料到,马大/奶奶会狮子大开口,但是却没有想到,马大/奶奶的胃口会这么大,会这么的不知天高地厚。

柳若姒已经气的咬牙,柳玉汶则是气的眼睛都红了。

唯一镇定的,就是荣成翰。

“岂有此理,混账之极!”柳若姒骂道。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提出的这些要求,根本就没有商谈的必要了。柳若姒想,一定要给这两个人点儿颜色看看,不然,他们真的是太不知道廉耻了。

柳若姒正要说话,却见荣成翰站了起来。

“先生,”荣成翰向柳二老爷抱拳,“先生该给学生安排功课了。”

荣成翰的话有些突兀,柳二老爷就微微一愣。柳若姒也觉得奇怪,就要开口数落荣成翰,转念一想,却明白了。

“爹,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和娘也还有别的事。这两个人,就让他们先回去吧。”柳若姒就道。

“哦,对,就是这样。”柳二老爷也明白了过来。

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心性贪婪,提出这样异想天开的条件来。现在他们期待富贵的心,比什么都急切。而且,这样的人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不如先将两个人晾一晾。也让他们发热沸腾的脑袋能冷静些,清醒些。接下来,再想法子怎么对付这对贪婪无耻的夫妻。

“你们回去吧。”柳二老爷就挥挥手,对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道。

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都怔住了,他们提出了条件,柳二老爷也没说应,也没说不应,只是打发他们走。这是什么意思那,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心里就都有些没底。

“二老爷,我们提的这些,那可不过分。对二老爷和二太太,就是抬抬手的事。”马大/奶奶这个时候说话,就带了一点儿小心,一面就偷偷地打量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脸色,“应是不应,二老爷给我们个回话。也好早点把小叔过继过来不是。”

马大/奶奶这么说,就用胳膊肘撞了柳玉波一下,示意他也向柳二老爷催问催问。

“……伯……伯父……”柳玉波支支吾吾地道。

柳二老爷现在厌恶的连一眼都不想看柳玉波了。

“你别这么叫我,我没你这个侄子。柳家没有你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你们走!”柳二老爷下了逐客令。

“……不愿意,能商量……”马大/奶奶急忙道。

“来人,将他们赶出去。”柳若姒干脆下令道。

就有富贵媳妇带了几个婆子进来,不由分说,将柳玉波和马大/奶奶两个人连推带扯地撵了出去。

撵走了这两个人,荣成翰就又坐了下来,也不提要柳二老爷给他安排功课的事情了。

柳二太太就拍着柳玉汶的肩膀,安慰着眼睛红红的柳玉汶。

“罢了,就当没他们吧。那些话,不要往心里头去。”

柳二老爷和柳若姒也都安慰柳玉汶。然而,再多的安慰,也不能够完全消除柳玉汶此刻的伤心,因为,毕竟那是跟他血脉相连的人,是他父母过世之后,跟他最亲的人。可是今天,这最亲的人却让他的心都凉透了。柳玉汶对柳玉波还残存的那一点儿亲情,在今天之后,是再也没有了。

柳玉汶的心伤,必定需要时间,在新的家人的关爱中,才能够慢慢的抹去。

“先生,这件事,我也知道了大概,不如,就交给我。”荣成翰就对柳二老爷道。

“哦?”柳二老爷抬起头来,看着荣成翰。

柳若姒闻言也瞧向荣成翰。

“这样的人,先生跟他们说话,都是辱没了先生。我手下一般粗人,最会跟这样的人相处了。交给我,管保给先生办的妥妥当当的。”荣成翰就向柳二老爷道。

柳若姒不由得挑了挑眉。荣成翰说的有些委婉,他的话说白了,差不多就是柳二老爷太文弱了,对于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这样无耻泼赖的人,得交给他荣成翰去整治。

“这、这怎么好?”柳二老爷就迟疑道。他今天才收了荣成翰做学生,且这件事是自家的私事,不好让荣成翰出手。荣成翰说对于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是辱没了他。可荣成翰自己的身份,对上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那岂不是一样的辱没。

“这有什么,圣人传下来的教诲,有事弟子服其劳。”荣成翰就道。

荣成翰这么说,柳二老爷心里是高兴的,但这件事要交给荣成翰,柳二老爷还是有些迟疑。

荣成翰就站起身,走到柳二老爷跟前,低低的声音跟柳二老爷说话。

“……是泼皮,讲不得理。礼遇他们,他们就不知天高地厚,做出许多可笑的事情来。先生来往的都是读书人。我手下兄弟,边关上野惯了,对付这样的泼皮,最是拿手。……一物降一物……”

“哦,子思,你打算怎么做?”柳二老爷就问。

荣成翰就在柳二老爷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柳若姒全神贯注,就听见了几句,不由得又看了看荣成翰。这家伙,果然是个坏坯!

第一一二章 眼红

也就是这样的坏坯才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柳若姒心里想。然而,这样的法子,对于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却正好对了症。荣成翰怎么不好,有一句话却是说对了,一物降一物。柳若姒回想了一下那天见到荣成翰,跟随他的那些军汉们,心里暗暗点头。

柳二老爷听完了荣成翰的打算,却没有立刻点头,而是用眼神询问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意见。

柳二太太没有意见,她讨厌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荣成翰要出手帮他们解决,柳二太太很欣慰,对荣成翰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

柳若姒却有些犹豫了。

虽然柳二老爷已经收了荣成翰做学生,但是她心里还是想着,能想什么法子,将荣成翰撵走。最不济,也不能让荣成翰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更加亲密。但是,如果这个时候同意了让荣成翰帮忙,那么他们就欠了荣成翰一个人情。而且,现在荣成翰还没去,只是提出来要“有事弟子服其劳”,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看荣成翰的目光已经是不一样了。

可是,要是不让荣成翰去,必定得想出一个让各方面都满意的理由来。这个理由有点难,因为荣成翰提出来的,几乎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了。

荣成翰似乎也觉察到了柳若姒的迟疑,眼睛向柳若姒望了过来。

察觉到荣成翰看过来的目光,柳若姒不由得眉头又皱紧了些,心里也生出一股怒气来。

让荣成翰去做这件事又怎样那?要知道,做柳二老爷的学生,那可不是人人都能够求的到的,而且还是这样的入室弟子。荣成翰要为他们出一点力,做些事情,那是理所当然的。而且,荣成翰说的也不错。他就是粗人,这样的事情,就该他替他们去做。

既然能使唤他做事,为什么要拒绝?柳若姒眯了眯眼睛。扫向荣成翰的目光中就带上了一些算计。

“爹,这件事,你做主就是了。我和娘都听爹的。”柳若姒心中想好了,就笑着向柳二老爷道。

柳二老爷明白,这是柳若姒也同意荣成翰来帮这个忙了。说起来,这件事,由柳家以外的人去做,也最妥当不过了。他们到时候,只要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就可以。

“要有劳你了。子思。”柳二老爷叫荣成翰的字,“事成之后,带你那些手下来,让你师娘/亲自下厨,做几道好菜。”

柳二老爷知道。荣成翰从海州卫带回来的那些所谓手下,可不是平常的家仆,而是在战场上立了战功,身上有功名的,心甘情愿追随荣成翰而来。

“好。”荣成翰也没客气,还咧嘴笑了一下,乱糟糟的络腮胡中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柳若姒轻哼了一声。转开了视线。

商量定了,柳二老爷并没有就要荣成翰去办这件事,只说让那夫妻两个先想一想,担忧上一宿,明天荣成翰再带人去,就可以事半功倍了。荣成翰也点头。并没有什么异议。至于柳玉汶,更是没有什么说的了,他也希望这件事情早一点尘埃落定。

柳二老爷就干脆让柳玉汶下晌也不必去宗学里,带着他和荣成翰往书房去了。

……

柳府后角门,数天未归的柳玉江翻身下马。早就有心腹的小厮过来,在柳玉江耳边低低的声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柳玉江的脸色就变了,一面急匆匆地进了角门,挑僻静小路,就往柳大太太的院子里来。

柳大太太的屋子里,柳大/奶奶、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在,几个人面上的表情都有些难看。等柳玉江迈步进屋,柳大/奶奶和柳若娟就都站起身,只有柳若媛仗着柳大太太的宠爱,斜倚在炕上,只是嘴了叫了一声大哥哥。

“总算回来了,坐下喝口茶,润一润。”柳大太太就指着旁边的椅子,冲柳玉江说道,一面却又不动声色地上下将柳玉江打量了一番。

柳玉江哪里有心情喝茶,椅子他也没坐,只开口问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

“……小厮说的,可是真的?不是谣传?”

“再真没有了,今天,那边的人都在,已经将那小孩子的哥嫂都叫了来,就说的这件事。不是他们将人赶出去,我们竟然还不知道!”柳大/奶奶的脸上就露出懊悔的表情来,“竟瞒的这样紧,这些天,一点儿风声都没漏出来。”

“那院子里,你不是安排了不少的人。这样的事,必定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会一丁点儿的消息也不知道?”柳玉江的语气中除了恼怒,还有指责。

“大/爷也不是不知道,”柳大/奶奶的脸色就有些发苦,“原本有绣鸾在,那边一丝儿风也瞒不过咱们的。可这丫头被婶子给配人了,连同她哥哥嫂子,也让三太太捡了错儿,给撵出去了。”

那之后,柳二太太的院子里又撵了两个人,打了几个人。经过这样的一番整顿,柳大/奶奶再想探听柳二太太院子里的消息,却是难了。

“竟比三太太那院子里还严谨些,水泼不进的。”

柳玉江握拳,在旁边的茶几上狠狠捶了一下。

“这是早就存了心了。”

“大郎这话说的对。”柳大太太这才说道,“只怕一开始说什么过继四郎,也是虚晃一枪,耍着咱们玩儿那。”

“想不到,他们竟然有这样的算计!”柳玉江恨恨的。

“常年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这说的就是咱们了。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那边竟然有这样深的城府!”柳大太太此时也非常懊悔,本来她以为是她算计定了的人,如今不仅没有被她算计,反而耍弄了她这么久。柳大太太不甘心极了。

“现如今,可怎么办?”柳大/奶奶就急着问道。她是想不出办法来,只能靠着柳大太太和柳玉江。

柳玉江本来还在外面办差未归,是柳大/奶奶得知柳二老爷叫了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来,商量过继柳玉汶的事情,这才急了,打发人给柳玉江捎了信儿。柳玉江得了信儿,没有片刻的耽误,就赶了回来。

“不是还没有谈妥,那就让他们一直谈不妥。”柳玉江这次比往常都果断,并没有等着柳大太太先出主意。

“大郎说的不错。”柳大太太就道,“那小孩子虽说爹娘没了,还有这个哥嫂。总归要他们点头了,不然那边也不会强做成过继的事。那两口子是怎么样的人,大家伙都知道,也容易摆布。”

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贪婪成性,也不是什么硬骨头有志气的人。

“就让他们说,不同意过继。我自然有好处给他们。”柳玉江就道。

“你能给的好处,怕比不上那边能给的多。”柳大太太有些凉凉地道。

“就是,咱们能有什么。”柳大/奶奶也点头附和。

“他们想要好处,也得有命拿才行。”柳玉江就道。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就都笑了,柳大太太的笑,有些果然如此,不出她所料的意思,柳大/奶奶的笑容则更简单些,她是松了一口气。柳玉江回来了,要去办成这件事,那也就很容易了。

“事不宜迟,你们快去办吧。”柳大太太就道,脸上露出些倦色来。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忙都起身。

“刚进门来,听说太太病了。可恨在外面,早不知道。太太可好了些?”柳玉江向柳大太太问候道。

“好多了。我并没有让人去告诉你。你在差事上头,不得自由,知道了,徒增烦心。”柳大太太慈和地道。

“太太体恤……”柳玉江忙又向柳大太太行礼,说了一番感激和孝顺的话。

柳大太太含笑听了,最后点点头。

“我知道你们的孝心。我呀,也没什么念想,只盼着你们都好,我也就知足啦。”

看着人送了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出去,柳大太太慢慢收了脸上的笑容。

“不是亲生的,怎样都是养不熟!”说这话的时候,柳大太太脸上黑气隐现。柳玉江这些天在外头,分明是因为海棠的事发,他躲了起来。如今,一听说是过继的事情,就马上回来了。平日里,柳玉江装孝顺装的也好,今天显然是心浮气躁,一进门,只问过继的事情,哪里关心她病的怎么样了。

“亏我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地为他们谋算!”

“娘,他不仁,咱们就不义。娘以后还靠着他不成,”柳若媛就道,“娘有我,还有三弟,有他没他,能怎么样?还少操一份心,少分一份财产那。”

“这话休要再说。”柳大太太立刻就道,语气中却并不严厉,半晌,才又说了一句,“还有你大嫂……”

……

柳大/奶奶陪同着柳玉江往自己院子里来,在去办柳玉波的事情之间,柳玉江要做些准备。柳玉江走的飞快,柳大/奶奶几乎要小跑着才能够跟上柳玉江。

“大/爷回来了,要不要去老太太那请个安。”柳大/奶奶小声问道。

“暂时免了。”柳玉江想也不想地道,“先去把事情办了,回头再去也不迟。我从角门进来的,并没惊动人。”

第一一三章 算计

依旧挑僻静的小路,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回了自己的院子。进了屋,让丫头们都退下,柳玉江就换衣裳,柳大/奶奶听着柳玉江的吩咐,翻箱子寻找东西。柳玉江一边换衣服,一边就询问柳大/奶奶这些天家里的事情。

柳大/奶奶正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见柳玉江问,就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什么金姨娘的事情闹出来,她夹在柳大老爷和柳大太太中间,很难做人。

“大/爷,金姨娘的事,这些年,你就一点儿影儿也不知道?”柳大/奶奶抬头,看了柳玉江一眼,问道。

柳玉江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我怎么知道。老爷有这样的事,能告诉别人,却不会让我知道。我若知道了,太太那里也就知道了。”柳玉江这是说,柳大老爷明知道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是姑侄的关系,在外面养了外室,就要瞒着柳玉江,是怕柳玉江透露给柳大/奶奶,进而传到柳大太太那里去。

柳玉江这样说,也隐隐暗示,柳大老爷知道他对柳大/奶奶从不隐瞒。

至于真实情况是不是这样,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柳大/奶奶却仿佛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有些担心。

“太太有些疑心你事先知道,却不告诉她。……还是我这些天鞍前马后的服侍、总是拿话劝说,太太才打消了这个疑虑。”柳大/奶奶道。别看今天柳大太太在柳玉江面前和往常似乎没什么两样,但是这些天,柳大太太可没少在柳大/奶奶面前抱怨。柳大/奶奶这段时日,过的确实有些艰难。

“委屈你了。”柳玉江看了柳大/奶奶一眼,“这件事,到底是谁捅到太太跟前的?”

“是扫后街的封婆子,不知哪一天去看她闺女,在外面撞见大老爷。这婆子也有些心机,看见大老爷进了个小宅子。半天不曾出来,就留了心。那天说给太太知道了,太太就疑心,打发人一探查。这才事发了……”柳大/奶奶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柳玉江。

“竟是这样巧!”柳玉江皱皱眉,“那封婆子那,哪天我得好好问问她。”

“……从太太这拿了赏钱,就去乡下养老了。只怕是担心被老爷知道了,要处置她。”柳大/奶奶就道。

“也太巧了些。”柳玉江依旧不能释怀,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了。不过眼下在他面前,还有比这个更加重要的事情。“我这些天都不在家,你怎么就疏忽了。二老爷那院子里的事,不是告诉你要一直留心着,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柳大/奶奶就很委屈。

“没有绣鸾。虽还有小丫头能传递些消息出来,却都是些没要紧的。这件大事,却是纹丝风声也没透露。”

“只怕,平常那些消息,也是故意透露出来。为了安咱们的心的。”柳玉江思索了片刻,恨恨地道,“这是早就存了防备咱们的心了!”

柳二太太将绣鸾配了人,其余的丫头婆子却并没有太大的变动。如果真的一下子什么消息也传不到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那里,反而会让这两人心惊,另外生出别的事端来。而有目的地偶尔将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透露给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却能够让她们放松警惕。

要不然。也不能够将要过继柳玉汶的事情瞒的这样紧。

柳玉江愤恨,柳大/奶奶何尝不愤恨那,她又将荣成翰拜柳二老爷做老师的事情说了给柳玉江听。

“我也听见消息了……”柳玉江就道,即便是柳大/奶奶不捎信儿给他,他这两天也要赶紧回来。他在兵马司当差,如果能够攀上永靖王和荣成翰。那以后可就不是一个小官吏的前程了。

“老王爷亲自来的,给了三妹妹一对镯子,那天我去要了来看,那个水头儿,再没见过那么好的了。”永靖王给了柳若姒见面礼。柳大/奶奶已经看着很眼热了,但是更让她眼热的还是别的。

“金银尺头,还送了好几样的古董,就为跟二老爷念几天书。也就王府有这样的手笔。”柳大/奶奶继续道。

柳玉江没说话,只轻轻扫了柳大/奶奶一眼。他也懒得说,柳大/奶奶是个没见识的妇人,自然不知道柳二老爷价值,才会有这样的感慨。

“二老爷也给了回礼……”柳大/奶奶就说了柳二老爷给荣成翰的砚台和画,对于这些,柳大/奶奶的态度显然没有对永靖王府送来的东西那么热切了。

柳玉江却听的红了眼睛。

“那砚台,竟给了人了!”柳玉江重重地捶打g榻。

“不过意一方砚台,二老爷那里,不是还有许多……”

柳大/奶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柳玉江粗暴地打断了。

“妇道人家,你懂的什么?你只看着二太太那些田庄铺子,还有那些浮财。你那里知道,要是跟二叔小书房里藏的那些东西比,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柳二老爷院子里,自有自己的小书房,从不轻易让人进的,那里珍藏的古董、字画,以及古籍珍本、孤本,才是真正价值连城,可以说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柳玉江毕竟读了这些年的书,自幼耳濡目染,自然比柳大/奶奶只看着银钱明白多了。

“这些好东西,不能便宜了别人。那小孩子要做嗣子,万万不能!”柳玉江又重重地捶了一下g榻,猛地站起身,“那两口子可是回了乡下了?我这就带人去,必定将事情办成了回来。”

“你不必等我回来……”柳玉江迈步出门,最后甩给柳大/奶奶一句话。

“大/爷,一切小心。”柳大/奶奶送到门口,看着柳玉江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心里有些松了一口气,柳玉江回来,她就有了主心骨,有柳玉江亲自出手,事情没有办不成的道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却再也不像以往那样安宁,总是觉得,这次的事,恐怕是不那么好办的。

“咱们一家子的富贵前程,就看这一回了。”柳大/奶奶对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的大姐儿说道。

大姐儿两手扭着衣襟,看看院门,又看看失神的柳大/奶奶,蚊子一样应了一声,随即低下头,眼神黯淡。

……

荣成翰在书房跟柳二老爷和柳玉汶待到傍晚,就告辞走了。柳二老爷留下柳玉汶在书房做功课,就回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一坐下,喝了口茶,柳二老爷就对荣成翰赞不绝口。说荣成翰很有天分,虽然当初跟随永靖王出征的时候,并没读多少书,但是在边关上,却是一有闲暇就看书。

“不是一味拼杀,知道读书的好处,这就难能可贵。”当时荣成翰还是看些兵书战策,如今又觉得兵书战策也不够用了,才会兴起了求名师向学的念头。

荣成翰这样,并不是谁教导了他,而是他自己领悟出来的。所以,柳二老爷说荣成翰很有悟性、天分,是块读书、做事的好料。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看来在他却是不难了。”柳二老爷也不是读死书的书呆/子,知道历练对读书人的重要,所以十分看好荣成翰。

正说着话,柳若姒就看见小丫头初五在门口冒了一下头,似乎是有事情要禀报,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进来打扰。

“那不是初五,什么事,进来吧。”柳若姒就道。

初五闻言忙走进来,给三人行礼,又到柳若姒跟前,低低的声音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大哥哥回来了?”柳若姒就挑了挑眉。

“并没走正门,是后园打扫的王嫂子的小子门墩凑巧看见了,走的后角门,往大太太院子里了,后来又回了他自己的院子,然后就走了,好像有急事,还是走的后角门,故意躲着人。”

这个消息,还是初七探听来的,说给常嬷嬷听了,常嬷嬷就让初五来看着回了柳若姒知道。

“回来了,怎么鬼鬼祟祟的。”柳二老爷就道,“竟是连老太太跟前也没去?”

“并没去。”初五答道。

“越发不成样子了。”柳二老爷就皱眉道。

“躲了这些天,是该回来了。只不过这样,不知道又在谋划什么事了。”柳若姒就道。

到了晚间,柳二老爷带着柳二太太、柳若姒给柳老太太请安,掌灯时分,外面就报说柳玉江回来了。柳老太太很高兴,忙让柳玉江进屋。

柳玉江风尘仆仆的,进屋大家见礼,在柳老太太跟前说了很多讨好的话,只说他是刚办完了差事,因为惦记着家里头,所以没在城外歇宿,直接回家来了。

“……是顾家、孝顺的好孩子!”柳老太太看着柳玉江,眉开眼笑。

“却才下晌的时候,怎么听见有人说看见大郎回来了,往大太太院子里去了?难道,是看错了。”柳三太太故作吃惊地道。

如今这柳府里,已经不再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只手遮天了。柳若姒那边能够得到的消息,柳三太太从别的地方,也知道了。

第一一四章 两个选择

柳三太太这样一说,大家都不由得看向柳玉江。柳老太太还没什么,柳大老爷却是眉头微皱。

“……才进的城,想是看错了。”柳玉江倒是很镇定,似乎并不将柳三太太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地回应。

“想是错将璋哥儿看做是大郎了。”柳大太太就笑道。

柳三太太呵呵笑了两声,竟也没有再争辩。一家子又陪着柳老太太说了一会话,柳老太太就说她累了。

“大郎在外头忙了这些天,也早点儿去歇着吧。”柳老太太特意对柳玉江道。

“我再陪陪老太太,这些天没见了。”柳玉江就陪笑道。

柳老太太被柳玉江哄的越发开心,不过还是心疼孙子的想法占了上风。

“我一个老太婆,可有什么可陪的。”柳老太太笑,“你快回去吧,也该跟你媳妇好好说说话。等明天,你再过来,陪着我说话也是一样的。”

柳老太太打发了柳玉江,随后,众人也都陆续散了出来。

转天,柳二太太带着柳若姒料理的一应的家事,刚闲下来,柳大/奶奶就过来了,有些意意思思地,说了半天的闲话才走了。

柳二太太就有些奇怪。

“大/奶奶今天是怎么了,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不说的?”柳二太太就跟柳若姒道。

“看着今天格外的贼眉鼠眼,东张西望的,一会问我爹,一会问汶弟,我看她是听到了风声,打探消息来了。”柳若姒就道。

从前,因为条件还不成熟,他们只将要过继柳玉汶的事情瞒的死死的,如今却是条件日趋成熟,所以虽没有公开说明。也不再那么刻意隐瞒了。

“昨天那两个人过来,这府里头必定有精细人,察觉到什么了。”所以柳大/奶奶才来打探的。

既然是打探,却只旁敲侧击的。并没有一个字问到过继的事情上去。这可并不符合柳大/奶奶的个性。况且,在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看来,他们早就将二房的嗣子位置当做囊中之物了,依着柳大/奶奶的个性,就该直接向柳二太太询问才是。

“莫不是有了什么顾忌了?”柳二太太就道。

“或许,是有些别的事情。”柳若姒就道,昨天柳玉江悄悄回府,又悄悄地走了,掌灯时分才回来。他是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这府里却是没人知道的。

“管他怎样,再是什么也改变不了就是了。”柳若姒就道,这是她的决心,而且她也有这个自信,同时也是安慰柳二太太。

“成翰这个孩子。也不知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柳二太太往门外看了看,就想起荣成翰来。

“是他主动跟爹要了这个差事,想着他虽然……并不怎么样,但是这样一件事,怎么也办不砸的。”不然,这些年荣成翰也就都白活了。

对付柳玉波和马大/奶奶的事情交给荣成翰,柳若姒是十分放心的。这个人或许没别的优点。但是言出必行,而且行动力惊人。他既然说能办好,那必定就能办好,完全不需要操心。

……

京城外柳树庄一个平常的农家院内,今天却有些不平常,远门外的柳树上。拴了几匹高头大马,只看那马的体态和精神头,就知道不是平常家用的牲口。

左右的邻人都知道,今天一大早,这农家院内就来了客人。

这农家院内住的。自然就是柳玉波和马大/奶奶一家了。此刻,正房屋里,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都跪在地上,一脸的眼泪鼻涕,身子抖的跟筛糠一样。屋内正中长凳上,坐的正是他们心目中的杀神。

昨天在柳府内曾见过一面,柳玉波和马大/奶奶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人,正是荣成翰。

荣成翰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几个亲随,各个长的膀大腰圆,配着腰刀,一脸的凶神恶煞。都不用出声,只这些人往这屋里一站,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就都两腿发软。泼悍如马大/奶奶,在一个矮壮的汉子抽/出腰刀,作势挥舞的时候,也吓的哑了嗓子。

“你们说,昨天晚上,有人来找过你们了?”荣成翰坐在长凳上,打量着跪在地下的两个人。

这样的两个人,在荣成翰眼睛里,也比外面的鸡鸭差不多了。这些年,虽贵为永靖王府的小王爷,他却是从最底层,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了现在。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这样的人,他不是没见过。

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跟他讲理,也不用动什么脑筋。别看这两个人赶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跟前狮子大开口,到了他跟前,却都成了锯嘴的葫芦。他说什么,这两个人不敢不应。因为,这样的人,其实却最有眼色,他们知道,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那样的人,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然而。荣成翰这几个,却是想对他们怎样,就能怎样的。

这次回话的是柳玉波,因为马大/奶奶吓的,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了。

“是……是……,”柳玉波惨白着脸,生怕周围的几个人谁抽/出刀来砍了他,一面吞吞吐吐地说了昨天晚上有人来找他们夫妻的事情。那来的人,不让他们答应将柳玉汶过继,并且说,如果他们照着做了,就有银子拿。如果他们不肯,那么是送命,还是坐牢,任他们选。

也是经过了昨天晚上的一场惊吓,今天雪上加霜,两个人的富贵梦还没做成,就与阎王爷走了个脸对脸。

“你们怎么说的?”荣成翰想了想,就问。

“……不敢不答应……”柳玉波就道,他的后背上,还有鞭伤正疼的火烧火燎的,那来人,还用他们的孩子威胁他们。

“我现在要你们答应,”荣成翰听了,似乎根本就不在意,“条件我开给你们。答应过继,拿三百两银子,以后当做亲戚往来。答应过继,拿三千两银子,从此一刀两断,你们在卖断的文书上画押。”

“怎么样,选哪条?”周围几个汉子粗声吆喝着问。这几个汉子,还属那个矮壮的长的有些人模样,另一个爱拿刀拍苍蝇的,脸上一道巴掌长的伤疤,长的比庙里的恶鬼还凶恶几分。

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就都哭了。

“我孩儿们,我孩儿们的命……”这两个虽贪婪刻薄,但是对自己的亲生儿女,还是有些感情的,总算是还有一点儿人性未泯。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指挥问你们选哪条。要是不选,爷爷这刀喝惯了人血,已经渴了不少日子了,不如今天就拿你两个祭刀!”刀疤脸汉子就道,说着话,已经是腰刀出鞘。

“你、你们……,没、没王法啦……”马大/奶奶担心自己的孩子,拼着她最后的一点儿胆气,只是中气不足,显然她心里明白,所谓王法,在眼前这几个人眼里,也并不算什么的,正如同他们两个的性命,还有她那几个孩子的性命一样。

“选一样,要不然,就把你们交给他。”荣成翰道,就指了指刀疤脸的汉子。

并不说如果他们答应了,就帮助救出他们的孩子来,只是给他们选择。孩子的命,还是他们的命。三百两,还是三千两。

在荣成翰眼里,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这样的人,是并不值得丝毫的同情的。面对这样的人,只有绝对的威压,才最为行之有效。

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挣扎了一会,马大/奶奶晕过去一回,又被用凉水泼醒了过来。这个时候,就显得柳玉波的心要更硬一些了。最后,这夫妻两个终于肯面对现实。

事情并不由得他们选择。

“要、要三千两!”夫妻俩在这个问题上的答案是一致的。

荣成翰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份文书,这还是昨天荣成翰与柳二老爷商量的,三百两、三千两两个选择,是柳若姒出的主意。荣成翰看着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在文书上签字画押,才将文书小心地收进袖子里,率先就从屋子里出来。

“别、别杀我们。”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就都吓坏了,以为荣成翰方才所说的银子是骗他们,如今文书到手,要杀他们灭口了。

“杀你们?!爷还怕污了爷的宝刀!”刀疤脸汉子不屑道。

“赶紧拾掇拾掇,带你们进城。要去见贵人,你们别给爷们丢脸!”矮壮的汉子就道。

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战战兢兢地换了衣裳,略做梳洗,就被塞进一辆马车里。荣成翰在马上,低声嘱咐了那刀疤脸几句,刀疤脸就带了两个人打马先走了。荣成翰这才带着马车,往城里来。

等荣成翰到了柳府门前,已经接近晌午了。

柳二老爷已经得了消息,从翰林院赶了回来。荣成翰让人带着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来见柳二老爷。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自然也过来相见。

荣成翰就将已经画押了的文书交给了柳二老爷,柳二老爷看了,摇了摇头,又递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看。这个结果,是她们早就料到的。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认钱不认人,如此的绝情。另一方面,却也免去了以后的不少麻烦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

第一一五章 雷厉风行

荣成翰就将昨天晚上有人去找了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并将几个孩子带走,以威胁这两人,不能答应过继柳玉汶的事情,跟柳二老爷简略地说了一遍。

“竟然有这样的事?”柳二老爷大惊道。

“我看,不是假的。”荣成翰平板的声音,一面又扫了一眼跪在一边的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在他面前,这两个人不敢撒谎。而且,他也询问了乡邻,证实这件事是真的。

柳若姒也吃了一惊,不由得也看了那两个人一眼。这两个人今天一来,神色就和昨天大不一样。她一开始还以为是摄于荣成翰的威压,原来还有这样一件事情在里头。如果是这样,那就有问题了……

“他们两个,竟然不顾自己孩子的性命,就在文书上画了押了?”柳若姒问荣成翰,如果是这样,那这两个人可以说是她所见过的,最毒不过的人了。

荣成翰看了柳若姒一眼,似乎也懒得多解释,只瞧了柳若姒手中的文书一眼。这文书不就是答案吗。

“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们什么要求?”柳若姒忙又问,比如说替这两个人将孩子找回来。

“他们并没有向我提出这样的要求。”荣成翰淡淡地答道。

“我、我们……”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自进了屋,就跟傻/子和哑巴一样,这个时候,才抬起头来,却又欲言又止。

看来,是真的被荣成翰给吓坏了。

并不是不想提这样的要求,是根本就不敢。荣成翰似乎也没有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认识吗?”柳若姒就问柳玉波和马大/奶奶。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看向两人,他们也想知道答案。

可这两个人的眼睛,却都看向了荣成翰。柳若姒在旁瞧着,不如感慨,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啊。等荣成翰点了头。柳玉波和马大/奶奶两个人才敢说话。据他们说,去了一共有三个人,都蒙着头脸。这三个人,他们都不认识。

“你们再好好想想。这几个人,可有像平时你们见过的人的?”柳若姒就问。

这样的事,平白怎么会有人去做,必定是大家熟悉的利益相关的人。柳若姒的心里已经有了猜疑,只是不好说出来,还需要这两个人来证实。

只可惜,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都想了半晌,似乎并没有什么收获。

“想到什么,只管放心大胆地说。”柳若姒看两个人的神色,就说道。一面瞟了一眼荣成翰。

“……打头的那个,细高个,说话的声音,还有走路的姿势,好像、好像有些像……有些像府上的金管事。”最后。还是柳玉波奓着胆子道。

至于其他两个,这两人只能说出个大概的身高体态,别的一概就说不清了,更加都不认得。

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三人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色。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所说的金管事,他们都是知道的。那是府里头一个管灯油蜡烛等一应杂项采买的一个管事,背地里,是柳玉江和马大/奶奶的心腹人。但是他们说的另外两个人。却都和柳玉江没有相似之处。

不过转娘一想,也就释然了。这样的事,柳玉江亲自出面,还是要冒些风险的,毕竟,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都认得他。打发心腹的管事带着人去做。却是最妥当的法子。

想来,这金管事带人去威胁两人的时候,柳玉江应该也在不远处吧。

“二老爷,二太太,我的孩子……”许是在屋子里待了一会。胆子又变大了一些,马大/奶奶就跪爬上前几步,满脸泪地朝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央求。

“把人带下去吧。”柳若姒就吩咐伺候的人道。

这个时候,她有些明白了荣成翰待这两个人的方式的高明之处。富贵媳妇就带着人来,将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带了下去。

柳玉波和马大/奶奶的孩子,柳若姒会努力给他们找回来,但是却并不寄希望于他们感恩。对于这样的人,绝对的威压永远比所谓的恩德要管用的多。没办法,这世间,就是有这样的一类人。

“……我看应该跟金管事脱不开关系……”柳若姒就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此刻心中也有了计较,柳二老爷就叫了人进来,让他去找金管事。派出去的人很快回来,说是金管事从昨天下晌,就告了假,不知去向了。

“府里还走了什么人?立刻去查了来。”柳若姒就道,一面又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商量,将事情通知柳三老爷、柳三太太。

“大伯父那里,也要打发人告诉一声。”柳若姒又道。至于柳老太太、柳大太太、柳大/奶奶还有柳玉江那里,柳若姒则是没有提。

柳二老爷想了想,就点了头。这件事,不想要外人知道,不送官处理,但是家里的人却不能瞒。必定要大家都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今天就敢劫走人家的孩子,用来威胁。明天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柳二老爷隐隐有些怒气,还有些担忧。

柳二老爷生气家里竟然有这样的人,出了这样的事情,也因为是家里的人,他才会担忧。担忧会走入歧途,害人害己。

很快,柳大老爷、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都赶了过来。出了这样的事,这三个人也都很吃惊。

“立刻打发人出去,将那奴才找回来。”柳大老爷就道。

“他办了这件事,怕是躲起来了。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找的。”柳三老爷就道,“这奴才胆大包天的,为什么做这样的事情?”

并不需要说明,大家的心里都已经有了猜测。正商量着要怎么派出人手去找金管事,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门口有人找荣成翰。

“……说是人找到了。”

“先生不用派人手出去了。”荣成翰听了,就向柳二老爷道。

“你是说,人找到了?”柳二老爷就问。

“应该是。”荣成翰就起身,“我去看看。”

“将人叫进来就是。”柳二老爷忙道。

“哦……还是学生自己去看看。”荣成翰略一迟疑,目光似乎在柳若姒的脸上飞快地扫了一眼,还是坚持道。

柳二老爷见荣成翰这样,以为他是有什么安排,也就点头应了。荣成翰出去,一会的工夫就回来了。

几个柳府的小厮和丫头跟在荣成翰身后,小厮们推着被捆的结结实实,鼻青脸肿的金管事,还有另外两个男人,几个丫头怀里抱着的,却是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那几个孩子。

几个孩子似乎吓坏了,脸上身上都脏兮兮的,但是却并没有受伤。

柳二老爷十分欢喜,正愁着不好找金管事,这一会的工夫,荣成翰不仅找到了金管事,还将几个孩子也给救了出来。

“是怎么回事?”柳二老爷就问荣成翰。

“从庄子上过来,就打发了人去找……”原来荣成翰听了柳玉波和马大/奶奶的话,当即就派出得力手下,又跟临近的村人那里得了线索,追踪到了金管事的藏身之处。

金管事并没有回城,而是带着这几个孩子,藏在城外一个小村内。

能够这么快地将人找到,其中用了怎样的手段,又动用了些什么人,荣成翰一概都没有提,只是简略地说了下大概。

“多亏了小王爷!”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都道。

如果是他们派出家里下人出去找,是如论如何不会这么快就找到的。又很有可能走漏风声,让金管事带着人逃走,另找藏身的地方。这件事,果真是多亏了荣成翰了。柳若姒也想,如果昨天她拒绝荣成翰的帮忙,今天要操心的事可就多了。

荣成翰有些时候,还是有些用处的,柳若姒瞄了荣成翰一眼。好巧不巧,荣成翰也正看他。荣成翰的目光并没有躲闪,看着柳若姒带着点儿探究的意味,柳若姒挑挑眉,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视线。

有些用处又能怎样那,这仍旧是她的仇人。别以为帮了这点儿忙,她就会对他改观!

几个孩子都被带了下去,大家就看金管事,另外那两个人,柳若姒看着眼熟,柳大老爷他们却都是认识的,都是府里头的下人,金管事手下跑腿的。

“你这胆大包天的奴才!”柳大老爷骂了一句,就要问话,却被一个人突然到来打断了。

柳玉江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进来,进门,看准了金管事,就狠狠地踢了一脚,将金管事踢倒在地。

“大胆的奴才,竟然做下这么没王法的事情。我们柳家白养了你了,白眼狼,还不认罪,等着老爷们来问吗?”柳玉江穿着官服,额头上汗津津地,想是得了消息快马加鞭赶回来,片刻也没有耽误的。

“大哥哥,别打坏了他,可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柳若姒心中冷笑,就忙阻拦道。

“三妹妹说的是。”柳玉江背对着众人,深深地看了金管事一眼,这才转过身来,冲着众人陪笑行礼,“听说了这件事,气得不行,一时气急了。三妹妹说的对,得先听这奴才怎么说的。”

第一一六章 灭口

“你起来,”柳二老爷就叫金管事,“我问你,你为什么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是谁指使的你?”柳三太太接着问了一句,“你可不要隐瞒。这是杀头的罪过,你不说,就送你见官,人头落地。”

金管事手臂被捆着,很困难地挣扎起来,跪在地上。他的眼睛被人打青了,脸上也多青紫红肿,因此也看不出脸色如何来。柳二老爷和柳三太太相继问他话,他也没有立刻回答。

“这奴才,问你话怎么不说?”柳三老爷就道,“可见是个泼皮的,让人拖出去,打上几板子,他就老实肯说了。”

“你这奴才,还不快说?”柳玉江就道。

“……并没人支使,是奴才自己做的。”金管事垂下头,声音嘶哑地道。

“二老爷要过继子嗣,可关你这个奴才什么事?你竟要做下这犯法杀头的事情?”柳三老爷就问。金管事所说没人支使的话,在场的人,只怕是没人信的。因为根本就说不通,如果不是利益关系,谁会去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金管事又是半晌不说话。

“怎么不说,莫非真想挨板子?”柳玉江又喝问道。

审问这个金管事,柳玉江似乎比这屋里其他人都要心急。

“并不知道要杀头,不过是吓唬吓唬,没把孩子怎么样。”金管事似乎是思索了片刻,这才又开口,“二老爷过继子嗣,奴才们是不敢说什么。可奴才们也不服。”

金管事说着话,抬起头来,努力睁开厚重的眼皮。

“家里有这些好爷们,为什么要去过继个出了五服的小子过来?那是什么好人家?谁不知道,那个做哥哥的。就是个没出息的货。那小孩子能好到哪里去。……往后,还不是要玷辱了二老爷的名声,也拖累柳家的名声。……虽是奴才,为主子着想,看不下去……”

柳若姒听了,几乎气的笑起来。这个奴才,竟然说出这样的一番歪理来了,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想来,这些话,他平常也是听见人说过吧。柳若姒往旁边。看了柳玉江一眼。这是不是他拿来做反对柳玉汶过继的借口,在他眼睛里,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够做柳二老爷的嗣子。

真是岂有此理。

“还没见过这么狂妄的奴才,这么欺主罔上,不将主子放在眼睛里。来人,赏他嘴巴。”柳若姒就道。

柳三太太立刻就叫了院子里掌刑的婆子来,拖了金管事出去。随后,又将另外两个下人带上来,一一的审问。这两个人却没有像金管事那样。问什么都肯说。可是这两个人,却只知道是金管事找了他们,许了他们银钱,带领他们去做了这一件事。其余的。竟是什么事都不知道。

“奴才是属金管事管的,不敢不听金管事的吩咐。老爷、太太饶命啊。”

大家又问了问,确定这两个人确实是并不知道更多的事情了。

这背后指使的人,看来只吩咐了金管事。也算是做的十分利落,显然颇有经验。只要金管事咬死了不肯吐口,就无法揪出这个背后的人来。

这个手法。颇有点上次毒马草事件的影子。只是那一回,凶手逃走了,而这一次,却被抓了个正着。

外面打完了金管事,又将人推了进来,大家重新询问,金管事的嘴巴却紧,依旧是原先的说辞。

“想是打的太轻了些。”柳三老爷就道。

柳大老爷一直没说话,柳二老爷对于这样的事情,也是不擅长的,倒是柳三老爷在外为官数年,处理这样的事情有些章法和经验。重刑之下,不怕他不开口。

柳三老爷又将事情的厉害说给金管事听了,金管事没有改口。

“拖出去,上大板子,打到他说为止。”柳三老爷干脆吩咐道。

就有人上来,拖了金管事出去。接着,外面就传来噼噼啪啪的板子声。柳二太太就皱了皱眉。

“太太受不得这个,我让他们将人带远些。”柳玉江就殷勤地道,不等人说话,忙忙地出去了。一会工夫,果然听不到板子声了。

随后,就将柳玉江走了回来。

“大郎,对这奴才,可心软不得。”柳三老爷就道。

“这奴才,似乎平常跟大/爷亲近的很。”柳三太太就道,神态语气颇为意味深长。

“……也管了些事情,平常奴才们也还都敬我。亲近却是没有,不过是些奴才。三太太待身边服侍的人好,也不能说亲近是不是,太抬举她们,也贬低了三太太。”柳玉江就道,却是不软不硬地回敬了三太太的意味深长。

“去看看,肯说了没有。”柳三老爷就对门口一个小厮道。

小厮才要走,却见另有小厮急匆匆地从外头赶来,到门口跪下,向里面禀报。

“……没了气儿了……”

“什么?”柳三老爷就站起身,这一会工夫,府里头打人板子的,怎么会就打死了人,“可是闭过气去了,再去看看,将人泼醒。”

就有几个小厮往外头跑,一会回来,却都摇头,只说金管事是真的没了气息。

柳三老爷就皱了眉,这回他亲自出去,一会回来,眉头却皱的更紧了。柳三太太忙就迎上去,问是怎么回事。

“是死了。”柳三老爷就道。

“怎么会?”柳三太太惊讶道。

柳三老爷没有说话,而是抬眼看柳玉江。柳玉江也露出吃惊的样子。

“怎么就打死了人?”

柳三老爷的目光就有些冷厉。

金管事被打死了,那是再也询问不出背后指使的人是谁了。即便是有所怀疑,没有了这个重要的人证,也是枉然。现在,只能将揪出背后主使的事情放下,先处置善后事宜。

虽说是家里的奴才,但是真的打死了,如果处理不好,也是有些麻烦的。人是柳三老爷吩咐打的,柳三老爷就担上了干系。

“他做出这样的事,打死了也不枉。”柳二老爷就道,因为是为他这屋子里的事,所以柳二老爷先出声,不让柳三老爷为难。“便是见官,也无妨的。”

柳二老爷这么一说,也就定下了善后的基调。

柳三老爷打发人去衙门里办理相应的事宜,至于金管事也只有草草埋葬。金管事在府里并没有家人,是单独的一个,这件事情倒也十分干净。

但因为出了这样的事,还死了一个人,柳二老爷的心情无法完全欢快起来。事情到此算是料理的差不多了,但是大家都在柳二老爷这里没走。

柳二老爷自然知道是什么缘故。

“过继这件事,老太太那里催着,实在不宜再耽搁,因此……”柳二老爷冲着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拱了拱手。

“大伯,三叔,”柳若姒就起身,向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福了一福,“出了现在的事,我父亲心里不好受。稍后,自然会跟大伯和三叔说清楚。”

“是这个道理。”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就都起身,说了两句安慰柳二老爷的话,并柳三太太一起,就都告辞走了。

荣成翰没有走。

不管怎样,过继柳玉汶的事情,在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这里,是再也没有障碍了。

“称了银子,就让他们走吧。”柳若姒就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商量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点头。

……

京城外,往南面去的官道上,一辆小骡车慢吞吞地走着。骡车内,坐的正是柳玉波和马大/奶奶,两个人屁/股底下坐了几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正是刚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那里得到的三千两银子。

柳玉波的神色有些怪异,手里不停地摸着包裹,又将一个包裹干脆地抱在了怀里。马大/奶奶盘腿坐着,却正哭的前仰后合,她哭的是她的几个孩子。

两个人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他们的孩子已经被救了回来,因为柳若姒的授意,柳府中并没有人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柳玉波似乎被马大/奶奶给哭烦了。

“哭什么哭,孩子没了,你哭能哭回来?往后再生呗。”似乎有了这些银子,柳玉波就有了胆气了,竟然敢训斥他一向惧怕的马大/奶奶来了。

“……我十月怀胎……你个没良心的……”马大/奶奶就骂。

“……那还是我亲兄弟那,这往后就是卖给人家了……”

两个人正缠杂不清,就听得官道上马蹄声响,一会就到了跟前,骡车被迫停住。

“下车……”就听外边有人到。

听了这个声音,柳玉波和马大/奶奶的脸色都是一片煞白。这个声音,他们虽然听的不多,但是却已经深深铭刻在脑子里了。对他们来说,这声音堪比是十殿阎罗,是催命的声音。

两个人抖成一团,柳玉波怀里抱着的一包银子也滚落下来。

这个钱,他们果然是拿不走的!此刻,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都陷入了无底的绝望之中,什么富贵荣华的念头也没有了,他们只想活命。

“还不出来,等爷请你们不成。”一只笸箩般的大手将车帘子掀开,随后,柳玉波和马大/奶奶就像两团烂泥团一样从车里滚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一一七章 用计

柳玉波和马大/奶奶从车上下来,就瘫软在地上,冲着几个汉子磕头求饶。来的几个人,正是今天早上去找他们的,其中刀疤脸和那个矮壮的汉子,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尤其深刻。

不远处,荣成翰坐在马上,却并没有往这边看。荣成翰旁边,停着一辆马车,马车的帘子垂着,也不知里面坐着什么人。

“大/爷,饶命啊,大/爷。银子在车上,都给你们,放我们走吧。”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认定了,这几个人是来要他们的命,并拿走银子的。在这两个人的心底里,他们也知道某些事情他们做的不厚道,惹恼了人。

“谁稀罕你们的狗命和银子。”那刀疤脸的汉子朝地上吐了一口,活生生一副土匪相。

矮壮的汉子就干咳了两声,冲刀疤脸挤挤眼睛,往马车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刀疤脸的汉子抹了把脸,讪笑,“这不,一时给忘了,瞧我这脑袋。”

别看他长的凶神恶煞的,这一笑,竟然还有几分憨厚。

不理柳玉波和马大/奶奶跪在地上求饶,几个汉子都往荣成翰和马车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车帘掀起,几个孩子被陆续从马车上放了下来,正是柳玉波和马大/奶奶的几个儿女。

这几个孩子脚一落地,看清柳玉波和马大/奶奶的所在,就磕磕绊绊地奔了过去。

这一下,实在出乎柳玉波和马大/奶奶的意料之外。两个人本来想着,几个孩子今生是再也见不到了,这时孩子们好模好样的被送到了跟前,马大/奶奶哎呦了一声,欢喜的几乎就晕了过去。

一家子抱在了一起,所谓死里逃生,都是又哭又笑。

“……拿着银子回去,一家子好生过日子。别再想些个邪门歪道。……你那卖了兄弟的文书上写的明白,要是犯了糊涂,嘿嘿,可没今天这样好开交。”矮壮的汉子就道。

那边马车里。此刻坐的正是柳若姒和柳玉汶。柳若姒是陪着柳玉汶,来最后看看这一家子,顺便,将几个孩子给他们送回来。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到柳玉波、马大/奶奶一家子现在的情形,柳若姒就看了柳玉汶一眼。

“希望经过这次这样的教训,他们好歹能悟到些什么。以后,但凡能本分过日子,也就没什么好愁的了。”经过这一番得而复失,失而复得。生死夹缝里一般的经历,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是再也不敢打她们的主意了。

柳玉汶没说话,只重重地点了点头,视线也从车外收了回来。

“回去吧。”柳若姒就吩咐道。

马车率先掉头,接着荣成翰也调转马头。往城门奔去,那几个汉子见了,也纷纷跳上马背,追随而去。

……

“……人送走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问柳若姒和柳玉汶。

两个人都点头。柳若姒自是云淡风轻,柳玉汶的神态也很安宁。这回事情处理的极为妥帖,柳玉汶没有心事挂怀,自然心情宁静。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就都十分欢喜。

“好孩子,这次多亏了你了。”柳二老爷又笑着向一边的荣成翰道。

“先生不用客气。这是学生答应的事,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挂在心上。”荣成翰欠了欠身,说道。

“谁知道出了这样的意外,若不是你。此刻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柳二老爷就道,这实实在在是真话。

“先生,那背后的主使,先生心中可有人选?”荣成翰突然问道。

当时柳家众人审问金管事的时候,荣成翰就在场。从始至终,荣成翰都没说话,却将众人的一言一行都看在了眼睛里。如今,只有柳二老爷这一家几口在场,荣成翰干脆就直接问了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就有些迟疑,他总不能告诉荣成翰,他怀疑背后主使的人,就是他的亲侄子柳玉江吧。

荣成翰见柳二老爷迟疑,心中却是了然,就没有再追问了。

“先生再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学生。”荣成翰说着就站起身,要告辞离开。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忙阻拦,要荣成翰留下来吃饭。

“改天吧。”荣成翰只说道,就要走。

“等一等。”一直没有出声的柳若姒突然就道。

荣成翰就站住了,扭过身来看柳若姒。

“爹,接下来还有一件事,得要……”柳若姒就瞄了荣成翰一眼,“配合配合。”

“什么事?”荣成翰和柳二老爷都问道。

“是这样……”柳若姒如此这般说了一番。是荣成翰的人找到了金管事一干人,将人带了回来。柳若姒希望,荣成翰能够假装在抓到金管事的时候,也找到了背后主使人的证据。

“你是想,诈出背后的人?”荣成翰一点就透,看着柳若姒问道。这次,轮到他对柳若姒刮目相看了。能够在这样混乱的局势中,这么快地想到这个法子,眼前的小姑娘虽年纪幼小,又长在深闺,却颇有智计。

柳若姒不由得看了柳二老爷一眼,柳二老爷脸上就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来。柳若姒就明白了柳二老爷的意思,还是顾念着亲情,有些事情不想揭开。其实,柳二老爷的担心在此刻却是多余的。

柳若姒并没有打算用这个计策来诈出柳玉江。倒不是她不想这样做,而是仅凭这样的说辞,柳玉江并不是那么好诈的。柳若姒心里打的是另外的主意。

“咱们要过继汶弟的事情,今天算是摆到明面儿上来了。爹也听见金管事那时候是怎么说的了,那些话,怕不是出自他口中。是另外有人说的。”而且,持有那种想法的人,应该还不止一个。

处理好了柳玉汶那边的阻力,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是柳家众人。

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这两个人倒不用担心,大家是盟友,只要去说一说,那两个人势必会赞成。但是柳大老爷那一房里,却必定是阻力重重的。而这一房里的阻力,造成的连锁效果,就会是柳老太太那里的阻力。

所以,先要争取柳大老爷的支持。

现在,柳大老爷因为海棠的事情,欠了他们一个人情,在过继的问题上,柳大老爷自己就不好十分阻止柳二老爷。但是,要柳大老爷完全的支持,甚至压服住他那一房里的人,全部赞成柳二老爷的立嗣选择,却是相当难的事情,可以说几乎是不可能。

如果没有发生今天的事情的话。

柳若姒要安排这个局,不是要去诈柳玉江,确认他背后主使的身份,而是要去吓唬柳大老爷,要柳大老爷一屋子的人,全都同意柳二老爷过继柳玉汶,并帮助柳二老爷在柳老太太跟前说话。

“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怕是大伯心里也有所怀疑吧。”

一家子里头,能够支使得动金管事,让金管事效命,又在柳二老爷过继嗣子问题上有切身利益的,只有柳玉江。柳大老爷心里存疑,只需要轻轻的一推,他差不多也就认定是柳玉江了。

然后再如此这般,柳大老爷也就只能听柳二老爷的了。

“爹,你看怎样?”柳若姒说完了,就问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又是叹气,又是笑。

“是好计策。”荣成翰却丝毫不吝惜他的赞扬,一面看柳若姒的目光中,竟带上了欣赏的神色。

柳若姒轻轻地冷哼了一声,没错,她就不是好人了,她就出主意算计人了。荣成翰要是厌恶她,那就最好了。最好能够厌恶的以后不想见到她,那样也就能少来烦柳二老爷了。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师妹这计策,深得用兵之道。”荣成翰却又说道,还挺自来熟地称呼柳若姒做师妹。

这家伙,是在奉承她?柳若姒眯起了眼睛,打量荣成翰。荣成翰,有什么图谋不成?不过,不管荣成翰怎么讨好她,她也是不会对他改变/态度的。想讨好他,继而讨好柳二老爷,荣成翰休想。

等这件事办成了,再慢慢将荣成翰逼走,柳若姒心里暗暗打定主意。现在,却还需要她暂时忍耐一些,毕竟,这件事,还有用到荣成翰的地方。

“那就这样吧。”柳二老爷也点了头。

“爹,那就说好了。”柳若姒欢喜道,“到时候,可别穿帮了。”

“我……定会努力。”柳二老爷只得答应道。

“那事不宜迟。”柳若姒趁热打铁。

……

柳二老爷和荣成翰就去了前头书房,一路上,两人不时低声说上几句,面色都是极为沉重。

柳大老爷处理完了一些事情,就听说荣成翰还在书房里,跟柳二老爷说话,就信步走了过来。书房门口,并没有小厮伺候,柳大老爷走到门边,就听见书房里传出柳二老爷和荣成翰是说话声。

“……当时并没拿出来,想着是先生的家事,怕有些不便。如今交给先生,先生要是不方便处置,就交予学生。这已经触犯了国法……”

“子思,你别说了,让我再想想。”

门口,柳大老爷就变了脸色。

第一一八章 虚实

柳大老爷在门口干咳了一声,屋里面的谈话戛然而止。柳大老爷这才迈步进屋,正看见柳二老爷从荣成翰手中接过一张帖子,见他进来,慌忙藏进了袖子里。

见柳大老爷来了,柳二老爷和荣成翰就都站起身。荣成翰跟柳大老爷打了招呼,就跟柳二老爷告辞。柳二老爷略做挽留,将和柳大老爷一起将荣成翰送了出去。

送走了荣成翰,柳大老爷和柳二老爷又回到书房坐下。柳大老爷就觉得,柳二老爷的神色有些异样。

“二弟,可是有什么事?”柳大老爷就问道。

“呵呵,并没什么事。”柳二老爷飞快地否认,随即似乎意识到不该这么说,就又道,“还不是那奴才的事情,烦心的很。”

“这倒是。”柳大老爷半晌无话。

柳二老爷也不说话。兄弟两个这样沉默了半晌,各自想着心事,最后还是柳大老爷先开了口。

“可惜那奴才不济事,就那么死了,也没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是小王爷的人找到了那奴才,也不知道当时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柳大老爷这么说着,就盯着柳二老爷瞧。

柳二老爷张了张嘴,似乎是有话要说,却又难以开口。

“二弟,这里只有咱们兄弟两个。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吗。”柳大老爷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嘴上还是追问道。

“大哥,”柳二老爷叫了一声,就抬手扶住额头,满脸的沉痛之色,想是伤心至极。这却不是柳二老爷假装出来的,他此刻的心情确实如此,“家门不幸……”出了逆子了。

柳大老爷心中某个怀疑隐隐地被证实了,当下也是面色难看。

“不过就是为了立嗣,何至于此?这多亏是子思的人。这孩子行/事细心,肯替人着想。若是落到别人的手里,咱们……咱们一家子,可都难脱干净。祖辈们打下的这个基业。留下的这一点儿名声,就要丧在咱们兄弟的手里啦。”

柳二老爷依旧是没有明说什么,但是柳大老爷却都明白了。他也是又气又怕,用拳手狠狠地砸自己的大/腿。

“畜生、畜生,想不到……竟然胆大包天,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个家,要毁在他的手里!是我对不住父亲,对不住柳家的列祖列宗!”

“大哥,不要这么说。”柳二老爷见柳大老爷这样,他只得劝柳大老爷。“这并不关大哥的事情,是……家门不幸。”

柳玉江是柳大老爷的儿子,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柳玉江这样罔顾人伦和法度,不是柳大老爷的错。又是谁的错那。柳大老爷这些年,不仅疏于家务料理,对于儿女们的教育上面,也是疏忽的很了。

“二弟,你打算怎样?”柳大老爷这时抬起头来,问柳二老爷道。

“我想……听听大哥的意思。”柳二老爷就道。

“……依着我,这样的逆子。不要也罢,拼着一家子门楣无光,送了他去衙门,也算是咱们大义灭亲。”柳大老爷就道。

家奴犯了事,还要尽量私下里处置,并不肯惊动官府。如今这种情况。却又说要直接送官。柳大老爷的话里有几分真心,也就很令人存疑了。然而,事情关系他的儿子,他却必须要这么说。

“不可。”柳二老爷就摆手,“不能让祖宗蒙羞。何况……哎。万幸并没有出大事,也就……以后,好好教导就是。”

柳二老爷这么说着,似乎终于做出了某项决定。就见他站起身,走到旁边一盏灯笼跟前,打开灯笼罩,从袖中取出个纸贴放在烛火上。柳大老爷看着那纸贴燃成了灰烬,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柳大老爷知道,柳二老爷的为人心软且重情,要教训柳玉江的心思恐怕是有的,但是要送柳玉江去见官,却绝不会忍心。

何况,这还关系到柳家世代的清誉。真要闹出来,他们兄弟几个在朝堂上,也就没什么脸面了。柳家,怕也会成为京中的笑柄。

“不能轻饶了他。”柳大老爷道。

“大哥不要心急,且慢慢开导。他也大了,不是小孩子,莫臊了他的脸。”柳二老爷道。

“他还有什么脸。”柳大老爷叹气。

柳二老爷走回到座位上坐下,就跟柳大老爷说起过继柳玉汶的事情来。

“早就该跟大哥商量了,只是主意一直没定。”如今,却是完全定了下来,而且,柳玉汶自己同意,他哥哥柳玉波那里也签了文书。“还得问大哥的意思。”

“这件事,你拿定主意就好了。”柳大老爷就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在这个问题上,他是完全没有说话的余地了。“玉汶那孩子,我看着不错。”

“老太太那里,还得大哥多帮着劝说劝说。”柳二老爷又道。

“这是自然。”柳大老爷立刻就答应了。

兄弟俩又说了一会话,柳二老爷就回屋了。

柳二老爷就将柳大老爷表态的事情都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说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十分高兴。这边柳大老爷看着柳二老爷走了,又呆坐了一会,就招呼了小厮进来。

“去将大/爷给我叫来。”

……

晚间,众人都到柳老太太屋里,给柳老太太请安。柳老太太遍屋看了,惟独没有柳玉江。

“大郎那?”柳老太太就问,“大郎怎么没来,难道是又有什么差事派了他了?”

众人都不说话,柳老太太的目光自然就落在了柳大/奶奶的身上。

柳大/奶奶忙就站起身,她的眼皮有些红肿,不过在灯光下,柳老太太的眼睛又有些花了,也看不大真切,只是瞧着柳大/奶奶的气色好像不大好。

“回老太太,大郎病了,因此没来,正要跟老太太说,又怕老太太挂心。”柳大/奶奶扯了扯嘴角,强扯出一丝笑容来,说道。

“怎么就病了,那会看着他还好?是什么病?”柳老太太就有些着急,一连串地发问道。

“并……”柳大/奶奶就跟柳大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时疾,想是在外头有些不惯的。”

柳大/奶奶这样一说,柳老太太就松了一口气。柳玉江虽是庶出,但自幼却极娇生惯养,从来没吃过苦的。就是长大后,给他找了差事,也是打了招呼,不过每天去点卯,那衙门里头也不会派他什么事情的。

这次却是被派到城外办差事,那吃喝住宿,哪里比的上柳府里头舒适,因此闹出点儿病来,也就难免了。

柳玉江的娇气,柳老太太是比这府里头的任何人都清楚的,毕竟是他一手带大的孙子。

“看过了太医没有,吃了药吗?”柳老太太又继续问柳大/奶奶,“你也不用在这里了,有你婆婆、婶子们,你回去照看大郎。……想要什么吃的、用的,只管打发人来跟我要。”

柳老太太这样事无巨细地嘱咐,就仿佛柳玉江还是他跟前那个小孩子一样。

柳大/奶奶想到此刻柳玉江被打的躺在榻上不能动的样子,心酸和委屈就泛了上来,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柳大老爷就在柳老太太榻前坐着,冷冷地扫了柳大/奶奶一眼。

“没听见老太太说,回去照看大郎去吧。”柳大老爷就道。

“是。”柳大/奶奶只得收了泪,从柳老太太屋中退了出去。

“大郎这般年纪,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老太太不该太娇惯他。”柳大老爷就道。

“管他多大年纪,也是我的亲孙。我也老了,管不了你们许多,即便娇惯他些,又能娇惯他多久。”柳老太太就道。

柳大老爷就不说话了。

“……有件事情,要跟老太太禀报,讨老太太一个示下。”柳二老爷就道。

“什么事?”柳老太太就问。

柳二老爷就将要过继柳玉汶的事情说了,又将柳玉汶的好处夸奖了一番,也说了柳玉波两口子都同意过继的话。

“要过继汶儿那个孩子?”柳老太太在榻上,挪了挪身子,目光在柳二老爷身上,慢慢就转到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的脸上。

“母亲不是一直惦记这件事,既然二哥定下来了,那就赶紧办了吧。玉汶那孩子,确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二哥好好教导,以后不至于辱没了柳家的门楣。”柳三老爷就先笑道,“母亲不知道,那孩子还十分孝顺。跟咱们四郎在一块,时常说起老太太……”

柳三老爷一番话,就让柳老太太面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不过,对于要过继柳玉汶,柳老太太并没有立刻就点头。

“那孩子我看着,也还不错。只是,毕竟远了些。”柳老太太就看柳二老爷、柳大老爷,最后又看了柳大太太一眼。“先前,说是要过继四郎。便不是四郎,还有……”

还有谁,柳老太太竟没说,下面坐着的柳大老爷、柳三老爷、柳大太太、柳三太太也都没有接柳老太太的话。

柳老太太将人都看了一圈,脸上闪过失望的表情,竟也住了口。

第一一九章 教子

屋里就有一会沉默了下来,柳老太太这个样子,分明是不大愿意让柳二老爷过继柳玉汶。而柳老太太的这个态度,也是柳若姒早就预料到了的。柳老太太的心思,其实并不难猜。

“老太太,”柳大老爷这时候终于开口,“玉汶那孩子,跟咱们也就不算远了。难得他跟咱们有这个缘法。往后,二弟他们也算是后继有人,香火有了延续。老太太也了了一桩心事,又多了个孙子,这是大好事。”

柳大老爷也表了态,柳老太太闷了半晌,最后叹了一口气。

“你们都商量妥了,我还有什么说的,就这样吧。”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面上就都露出喜色,柳若姒在旁边也暗暗地欢喜。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一些。当然,这种顺利并不平白来的,不仅是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的支持,还有柳大太太的沉默,柳老太太的妥协,这些,可都是她们努力的结果。

事情定下来,柳三老爷私下里已经得了柳二老爷的请托,就说起开祠堂,修改家谱的事情,要将这件事早点儿做成,将柳玉汶写上柳家的家谱。

“免得迟则生变。”这是柳若姒私下里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的话。

早点儿将柳玉汶写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名下,也就让一些人早点儿歇了心思。

“这些事,你们兄弟几个商量就行了。”柳老太太就道,她既然同意了过继柳玉汶,对于具体的办事时间和环节,也就不想管那么多了。

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商量了两句,都说要尽快,之后,两人又问柳大老爷。

金姨娘带着柳若婵也在屋里,然而柳老太太的榻前却没有她们的位置。金姨娘正带了柳若婵,在一边和柳老太太的几个小丫头一起。给柳老太太做针线。柳大老爷的目光似乎无意地在金姨娘和柳若婵的背影上扫过,听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问他,他却略做沉吟。

“二弟和三弟都说要尽早,那就尽早吧。……一应的安排。就交给三弟了。”柳大老爷说道。

“有劳三弟。”柳二老爷道。

“这可有什么客气的,都包在我身上了。”柳三老爷就笑道。

三兄弟商量着,还翻看了历书,就将开祠堂,过继柳玉汶的事情定在了三天之后。那一天,是黄道吉日,万事皆吉。

这么商量妥了,柳老太太也点了头,大家见时辰不早,就请柳老太太早些歇息。都告辞出来。

天上一轮弯月,夜风习习,柳若姒挨着柳二太太身边,跟着柳二老爷往自己的院子里走。许多天以来,这一家三口还是第一次这样心情舒畅且欢快。

“今天月色不错。”柳二老爷道。

“是啊。这风也吹的让人舒服。”柳二太太就道。

夫妻俩这样你一句我一句,说的都是没什么要紧的话,柳若姒在一边不由得忍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都是高兴的,所以觉得什么都好。回到柳二太太的屋子里,一家人也没忙着歇息,就商量起安置柳玉汶的事情来了。

他们这边其乐融融。觉得凉风夏月两相宜,同样的景色,同一个府内,却有人是截然相反的两样心情。

柳大太太从柳老太太屋子里出来,本来要回自己的屋里,走到院门口。她却停住了脚,随即转身,带着人往柳大/奶奶的院子里走了来。

柳大/奶奶的院子里灯火通明的,柳大/奶奶听到小丫头禀报说柳大太太来了,忙就带人迎了出来。

“这般晚了。太太不早点儿歇着,怎么过来了?”柳大/奶奶给柳大太太行礼,问道。

在自己的院子里,来的人又是柳大太太,柳大/奶奶便不再掩饰,说话声音带着鼻音,眼睛越发的红肿了,显然刚才又哭过了。

“我不放心,过来看看。”柳大太太就道,“大郎怎么样了?”

这么说着,柳大太太就在柳大/奶奶的陪同下往屋里走。

“喝了药,可还是疼,睡也睡不下……险些丢了半条命了。”柳大/奶奶就哭道。

小丫头打起帘子,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迈步进屋。屋内有些乱糟糟的,地上还有打碎的茶渣没来得及收起来,一边榻上,柳玉江只穿着钟意,趴伏在枕头上,头发撒乱,脸色苍白,额头汗津津地,显见正在忍疼。

见柳大太太来了,柳玉江作势就要起来。柳大太太忙上前两步,作势搀扶,一面就叫柳大/奶奶按住柳玉江,不让柳玉江起来。

“伤成这样,可怜见儿的,快好生躺着。”

“……对太太不敬了。”柳玉江就告罪道。

一面柳大/奶奶就请柳大太太坐下,亲自奉茶。柳大太太这个时候又怎么会有心情喝茶,只是连连的叹息。

“怎么就闹到这样了!这是许多年,老爷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怎么就下的这样的狠手!竟将我都瞒的死死的!”说到这,柳大太太的眼圈也有些红了。她最后一句话,语气格外的沉重。

柳大老爷叫了柳玉江过去训斥,并亲自动手打了柳玉江板子。这件事,都在前院书房里。柳大老爷给周围的人下了死令,不准将消息传到内宅去。因此,柳大太太知道柳玉江挨了打,那时柳玉江已经被打晕了过去,半死不活地从前院给抬了回来了。

何止是这件事她被瞒的死死的那?

出了柳玉波和马大/奶奶那件事,二房里头叫了柳三太太过去,却根本就没叫她,具体的消息还是金管事被抓回来,她才知道的。

柳大太太心中恼怒,同时又生出了深深的危机感。

“谁知道那,”柳玉江咬着牙不说话,柳大/奶奶就哭哭啼啼地道,“平白无故地,就叫了大/爷去。亲父子,几句话,就动手打了大/爷。说是要往死里打。大/爷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母子们可依靠谁去?”

柳大/奶奶只顾着伤心,说话却没有重点。而柳大太太这个时候来,可不是来听这些的,因此就看向柳玉江。

“是怎么个事情那,老爷待大/爷一向都好,是受了谁的挑唆了?”柳大太太就问,意有所指。

柳玉江依旧咬着牙,半晌没有言语。柳大老爷叫了他去书房,劈头就问指使金管事的人是不是他。他自然说不是,可柳大老爷却根本就不信,还说他做事不密,把柄已经让人握在手里了。

“要不是我豁出脸面,跟你二叔求情,你的命就没了。你一条命值得什么,却连累了我柳家一族!”

柳大老爷并不听他怎样分辨,只说与其等他往后再做出枉法的事情来,连累父母兄弟祖先,不如就先打死了他,大家伙干净。柳大老爷说到做到,就让人将他捆起来,亲自拿动了刑。

柳大老爷似乎是动了真气,要不是旁边小厮们几次劝阻,最后他又晕了过去,只怕真就打死了他。

“太太竟是一点消息也不知道?”柳玉江问。

柳大太太心里就有些不悦,以为是柳玉江怀疑她知道了消息,却故意不去搭救。柳大太太心里不悦,但脸上却不肯露出来,只是叹气摇头,说她确实被瞒的死死的。

“如今,都将我当做死人了!”

“大/奶奶这里也是半点儿风声没听见。”柳玉江就道,“我见老爷神色不对,曾让人到后院来报信儿。”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这里还是其次,柳玉江当时见柳大老爷神色不善,知道不能善了,就给心腹的小厮使眼色,让他传信儿给柳老太太。柳大老爷盛怒之下,只有柳老太太能够救的了他。

但是,显然的,柳老太太也并没听到消息。

虽说柳大老爷发了话,但是竟能将消息瞒的这样死,要说没有其他的力量在其中助力,柳玉江却是不相信的。

听柳玉江这么说,柳大太太就恍然大悟。

“老爷也未必就真是发狠要打死你。老太太知道,必会去救下你。……是有人在中间,拦截了消息了。”柳大太太就道,“三太太虽只管着厨房,手却伸的越来越长了……”

柳三太太很有些手段,尤其是收拢人手方面。况且,柳三太太又是存心,要拦截住这个消息,也就很有可能了。

“那个时候,似乎三老爷一直在老太太屋子里,陪着老太太说话来着。”

柳玉江和柳大太太都有一会没有说话,两个人都认定了,是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从中作梗。其中,柳玉江更是深信不疑。金管事在挨板子的时候死了,那正是在他出去了一趟之后。柳三老爷怀疑他做了手脚,这是在对他还以颜色。

柳玉江咬牙,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

不知是出于怎样的默契,柳大太太就再也没有问起柳大老爷这样打柳玉江的缘故,柳玉江自然也没有主动提及。

“太太,刚才有小丫头给我送信儿。二老爷、二太太要过继那小孩子的事,是定下来了?”柳大/奶奶就问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点头。

柳玉江翻身而起,随即哎呦一声,又趴了下来,中衣的衣襟就浸了血色。

第一二零章 心照不宣

柳大/奶奶见柳玉江的伤口又崩开了,眼泪就又下来了,一面忙就上前,帮着柳玉江收拾,又劝柳玉江不要着急。

“……并不是着急,是咽不下这口气。”柳玉江捶着g榻,“这么些年,咱们辛辛苦苦的,事到临头了,却让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孩子得了便宜!”柳玉江疼的龇牙咧嘴,然而似乎此刻身体上的疼痛,还是比不上他的心焦。

柳玉江嘴上说不着急,实际上却心急如焚。

“太太,可还有什么转机没有?”柳玉江就问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沉默了一会,决定还是将实情告诉给柳玉江知道。

“二老爷和三老爷已经商量定了,……三天后,开祠堂,改家谱。”

柳大/奶奶拼命按着,柳玉江这次才没有跳起来。三天之后,他还未必能爬的起来,柳玉汶却要写入柳家的家谱了,也就是说柳二老爷嗣子一事,尘埃落定,再也没他什么事了。柳玉江怎么能甘心,然而此刻,让他想破了头,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改变眼前的现状。

“老爷就应了?”柳玉江问了一句,就觉得这句话不该问,柳大老爷那么打了他,在这件事上,自不会再提什么反对的意见。“老太太、还有老太太那,老太太就没说什么?”

“老太太一开始是不大乐意,二老爷坚持,三老爷支持,老爷也点了头。老太太,最后也就应了。”柳大太太就道。

即便是再怎么不甘心,这个时候,他们也不得不面对落败的现实。

“……先养好了身子,什么都不要想。往后的日子还长着那。”柳大太太就安慰了柳玉江几句,看着时辰不早,起身告辞。走到门边,柳大太太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柳玉江一眼。

“老太太那里,着实心疼大/爷。”

柳大太太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带着人走了。柳玉江趴在榻上,半晌不言语,似乎根本没有听见旁边柳大/奶奶低低的哭泣。

……

柳老太太卧房内,芍药、石榴几个丫头正服侍着柳老太太准备安歇。

“……今儿个前头死了个管事的?”柳老太太似乎无意地问了一句。

“是,”芍药一面服侍柳老太太卸下钗环,一面陪笑答应道。

“怎么死的?”

“听说是得了什么急病了。”芍药就道。

“什么病,我怎么听着小丫头说,是坏了什么事了?”柳老太太又问道。

金管事绑了柳玉汶的几个侄儿侄女的事,以及后来柳大老爷打了柳玉江的事情,一大家子的人。都瞒着柳老太太。这是柳大老爷兄弟几个商量的结果。他们都觉得柳老太太的年纪大了,最近出的事情也不少,再不肯让柳老太太烦心,免得伤了身子。

这兄弟几个一起发下话来,家中上下人等。自然都不敢在柳老太太跟前吐露真/相。

但是,柳老太太毕竟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还是感觉到了异样。也或许,她比外面表现出来的知道的更多,但是在几个儿子和儿媳妇面前,她却没有出言询问。只是现在,柳老太太还是忍不住跟几个心腹的丫头探听起来。

“好像是办坏了什么事了。着急,再加上病,一股火,就死了。”芍药就道,“不过是前面一个不成器的管事的,老太太不用去/操这个心。有老爷和太太们那。”

“嗯。”柳老太太就没再问金管事的事。毕竟,这样的事,她其实也并不关心,如果不是这其中还关系到她真正关切的事情的话。

“……人老了,老眼昏花。耳朵也不好使了。我怎么听着像是有人说,大/爷被大老爷给打了?”柳老太太这问,一面就从镜中瞄了瞄几个丫头的脸色。

芍药还没什么,石榴的眼圈却是一下子就红了。

“并没有。婢子就没听人说。”芍药忙道,“好好的,大老爷怎么会打大/爷那。”

“也是的。”柳老太太就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芍药几个丫头还担心柳老太太会继续追问,可出乎她们的意料之外,柳老太太接下来却是什么都没有再问,只让几个丫头服侍着,躺下歇息了。

只不过这一夜,在外间上夜的芍药并没有睡熟,柳老太太在里屋炕上不住地翻身,不时还传出幽幽的叹息声。

转天,柳若姒等人一早到柳老太太处请安,小丫头挑帘子让众人进屋,却不见柳老太太,说柳老太太才刚起来,让大家伙等等。

柳老太太是个生活极有规律的人,尤其喜欢早起。往常这个时候,早就梳洗好,坐在外面榻上等着众人来请安了。今天却睡迟了,这可是鲜少发生的事情。

等了半晌,柳老太太才由丫头搀扶着出来。大家都忙上前给柳老太太请安。

“都起来吧。”柳老太太一开口,声音略有些嘶哑。

大家就都察觉了异样,柳若姒抬起头,仔细打量了打量,就见柳老太太脸色似乎有些憔悴,眼下也有些青黑。

柳老太太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柳老太太的精神头不足,只说了几句话,就让众人散了。

从柳老太太屋里出来,柳三太太就带着柳若姗跟到了柳二太太屋子里。

“老太太今天看着,可没什么精神。”柳三太太就朝柳二太太使了个眼色,说道。

“可不是。”柳二太太道。

“是不是,哪个丫头说走了嘴,昨天的事,老太太知道了?”柳三太太就问。

“应该不会。”柳二太太就道,“哪个丫头这么大的胆子,除非不想在府里待了。”

“这倒是。不过,也难说。”柳三太太就道。

“依我看,老太太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了。”柳若姒就道,“昨儿个晚上,老太太就应该知道了。”

大家说起过继柳玉汶的事情,柳老太太开始的态度显然是不大乐意,但她却意外的没有坚持,意外地没有提出要柳二老爷过继柳玉江来。这可不像柳老太太平常的为人,除非她已经知道了,柳玉江做下了大错事。要她提出柳玉江做柳二老爷的嗣子,那么必定会将这事情挑开,对柳玉江大大的不利。

“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是不明说,老太太偶尔听到些什么,或许是猜出来了。”柳三太太也就道,一面却又突然笑了,“二太太,你看见没有,老太太屋里那个石榴。……眼睛跟个桃儿赛的……也是个不要脸的……”

一早大家去柳老太太那里,石榴就躲着人,柳若姒并没有看见石榴的正脸。然而,柳三太太是什么人,石榴躲着人,柳三太太偏就要去看个明白。

石榴的事情,在柳府一定范围内,几乎已经是不是秘密的秘密了。

柳二太太笑着摇了摇头,不愿意谈论这件事情。

“说她做什么。”

柳三太太笑了一会,见柳二太太这样,也就不再提这个话题了,而是将话题转到正事上头。开祠堂的时候,除了一家老小,还要请一些远近亲族的人来,到时候要预备宴席。

“嫂子帮我想想,怎么拟了菜单子出来。”

这是柳三太太掌管厨房一来,第一次要准备招待亲友的宴席,因此,她十分郑重。刚从外面回京的时候,她被关祠堂、禁足,在亲友面前很是失了脸面,正想着要趁这个机会,挽回挽回。

“你们两个也过来一起看着,往后都用的着。”柳三太太又招呼柳若姒和柳若姗。

柳三太太管家,历来带着柳若姗,柳若姒若是去了,她也不瞒着柳若姒,还时常教导柳若姒两句,教她怎样管事、调/教下人。在这方面,柳三太太就比柳大太太要大度许多,像个长辈的模样。

“家里这样的宴席,都有定例的。婶子,不如让人将从前的菜单子拿来,咱们参详着,可不更容易些。”柳若姒就提议道。

这样做岂止是更容易些,且更中规中矩,再不怕人会挑出毛病来。

“三丫头提醒的好,我一时兴头,把这个给忘记了。”柳三太太立刻就叫人去拿以往的菜单子,几个人在一处,就将宴席的菜单子定了下来。

“再给几位老爷看过,最后老太太点了头,也就是这么定下来了。”柳三太太很满意,让人收了菜单子送到前面去。

“……大郎差一点被大老爷打死。”办完了正事,柳三太太就放松地靠在靠背上,跟柳二太太闲聊,“不是我说,也是该好好教训教训他。小时候看着他也还好,……被那姑侄两个勾引的,竟这般狠毒下作起来。”

柳三太太这么说着,脸上露出怒气来。

“昨天,我们老爷做主打那个奴才,原是要他招认的。咱们家掌刑的那些人,不是主子发话,什么时候打死过人了。……不是他使坏还有谁,险些就要我们老爷背了黑锅!”

“婶子没问那掌刑的人?”柳若姒就问道。

“怎么没问。昨天就让人看了起来,你叔叔亲自去问的。只说失手,别的一概不知道。肯定是被许了什么好处了!”

第一二一章 请托

“那,叔叔和婶子怎么处置的?”柳若姒就问。

“还能怎样,打了一顿,撵出去了。”柳三太太有些气闷地道,柳家是大家族,规矩重,历来要求待下宽厚。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虽然情知不对劲儿,但那人只说是失手,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也不能因此就弄死了他。

这个人被撵了出去,想必是也有了后路了。

“打发了人,暗地里看着他。可这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就是抓到了什么,也算不得是证据。”柳三太太叹气说道。

被摆了一道,还没法子反击,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的郁闷可想而知。

柳若姒不由得就沉思了起来。虽然,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参与管理家事,分了一部分的权力,但是柳大太太一伙掌管家事这么多年,可谓是一手遮天。如今,即便是有些颓势,但是根基还在。这府里头,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为柳大太太、柳玉江等人所用,甚至,还有的人愿意为了他们拿命出来搏。

不管怎样,柳大太太、柳玉江、柳大/奶奶这一伙依旧是不容小觑的。

“还是要时时小心在意……”柳若姒就说道。

“是啊。”柳三太太点头,“只是总这么着,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儿那。”

“怕什么,这不慢慢的好多了。往后啊,还会更好。”柳若姒就笑着道。

“那倒也是,咱们还得再加把劲儿才行。”柳三太太也笑了。她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有人跟她作对的,谁跟她作对,她就要将那个人狠狠地踩下去。想当初她刚回来,面对柳大太太,几乎没什么还手的余地,可现在。情况不是已经大大的好转了吗。柳大太太可是在她手底下吃了好几次的亏了。

柳三太太这么想着,就又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送走了柳三太太和柳若姗,柳二太太就和柳若姒一起,带着一众丫头,为柳玉汶赶制新衣裳等一应的用品。一屋子的人欢欢喜喜,自不必说了。

到了晚间,柳若姒跟柳二太太去给柳老太太请了安。这一天,柳老太太似乎补过眠,脸色好了一些。从柳老太太屋子里出来,柳若姒就回了自己的屋里。

屋里掌了灯。照的亮亮堂堂的,柳若姒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就和常嬷嬷和几个丫头,一边做针线,一边低声谈笑。夜色渐深,柳若姒刚想着要歇了,就见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金姨娘带着柳若婵来了,要见她。

“这么晚了……”柳若姒略一沉吟。就问,“可是从太太那来的?”

“……并不是,是直接来姑娘这的。”小丫头就回禀道。

“这样,快请进来。”柳若姒就吩咐道

金姨娘在府里虽有了身份。但平时行/事依旧十分低调,除了每天去给柳大太太请安,也只往柳老太太处去的多一些,别的院子里。却是一概不去的。今天,已经这么晚了,金姨娘却带着柳若婵上门来。不去见柳二太太,却来找她,那必定是有事情。

小丫头就打起帘子,请了金姨娘和柳若婵进来。

金姨娘进门来,就满脸堆笑,拉着柳若婵给柳若姒行礼。

“奴见过三姑娘,这么晚来打搅,失礼了。……婵儿喜欢她三姐姐的紧,念叨着要来看她三姐姐。”金姨娘就指着柳若婵说话。

“姨娘客气了,一家子,讲什么打搅不打搅的,我这正闲坐闷的慌,姨娘和婵儿来了,说说话,正好解闷。”柳若姒就起身道,一面让小丫头给金姨娘看座,一面又叫人拿甜茶和好克化的点心来给柳若婵吃。

金姨娘本来似乎还有些惴惴的,见柳若姒待的这样好,神色渐渐地也就放松了下来。

金姨娘坐下,说了两句闲话,就抬眼在屋内几个丫头的身上扫了一眼。

“初五、初七,去门外瞧瞧去,怎么听着外面有什么动静。”柳若姒就对两个小丫头初五和初七使了个眼色。

初五和初七会意,就都出去,在门外站了,守着门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六月和腊月两个却并不大回避,却也都退了开些,一个往里屋去给柳若姒收拾被褥,一个去旁边挑灯芯儿。常嬷嬷更加不用回避了,不仅如此,她还更加要留心,一会金姨娘说出什么话来,常嬷嬷还得帮着柳若姒决断。

“难得姨娘带着婵儿过来,这果子是庄子上送来的,还新鲜,姨娘多吃几个。要是喜欢,一会带了些回去,给婵儿慢慢吃。”柳若姒知道金姨娘是有什么话要说,却故意装作不知道,只说闲话。

“多谢姑娘。”金姨娘欠了欠身,“奴娘儿两个能够保全,多亏了姑娘。这份大恩大德,奴终身难忘。便是婵儿,也最与姑娘/亲近。时常在大老爷面前提起,总想着来看姑娘。只是……怕有些不便的……”

柳若姒微笑听着,并不接话。金姨娘这是在向她暗示,她的好处,不仅她们母女两个记在心里头了,柳大老爷那边也领情。

“奴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只这两串珠子,还算是好物件。”金姨娘这么说着,却站起身,从袖子里取出两挂珠子来,恭恭敬敬地呈给柳若姒,“奴留着,也是委屈了这物件。只有姑娘还配使这个。姑娘千万别嫌寒微。”

柳若姒抬眼,不觉微微有些吃惊。

金姨娘手里捧着的两挂珠子,一挂是赤红的珊瑚珠子,一挂却都是粉色珍珠,每一颗都有指肚大小,滚/圆晶莹,竟看不出一丝的瑕疵来。珊瑚珠子的品相自不必说,像这般火焰红的,市面上已经极为稀少,那粉色的珍珠,能够凑成一串,更是珍品。

两挂珠子,随便一挂,都已经价值不菲。金姨娘却一出手就是两挂。

金姨娘好大的手笔,以及这所求一定非小,柳若姒的心中瞬间闪过这样的念头。

“姨娘这是做什么,”柳若姒笑了笑,自不会去接那珠子,只是摆手,让金姨娘将珠子收回去,“确实是好东西,姨娘不用,留着给婵儿用也是一样的。”

“是奴的一片心意,请姑娘一定收下。”金姨娘这么说着,就拉了柳若婵,一起给柳若姒跪下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柳若姒忙让常嬷嬷扶金姨娘和柳若婵起来,“姨娘有什么话,尽管好好说。”

金姨娘却不肯起来。

“救命的恩情,姑娘不收下,奴心中难安。”

金姨娘这么说着,就将珠子让柳若婵捧着,并推柳若婵。

“去,给你三姐姐送去。你不是也常说,三姐姐对你最好?!”

柳若婵很听话,真的站起身,捧着珠子送过来给柳若姒。

“三姐姐……”柳若婵仰着头,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柳若姒。

柳若姒不由得伸手,摸了摸柳若婵的头。长房里的是是非非,她不想做什么评断,然而,这小姑娘,确实是长的让人怜爱,且教养的十分不错。

“好婵儿。”柳若姒想了想,心中已经有了底,就对旁边的腊月使了个眼色。腊月过来,接了珠子,又站到了一旁。

金姨娘见柳若姒收了珠子,这才站起身。常嬷嬷就扶了她,又在座位上坐了下来。

“还没给姑娘道喜,”金姨娘就道,“这两天,姑娘就有兄弟了。汶哥儿往后出息了,给柳家门楣增辉,孝敬二老爷和二太太,也是姑娘的依靠……”

“多谢姨娘吉言。”柳若姒就道,“家里,已经好些年,没修过家谱了……”

金姨娘听着眼睛就是一亮,就问柳若姒上一次修家谱是什么时候,柳若姒姊妹几个是不是都记在了家谱上。

“我还小,也记不得了……”柳若姒就道,柳家现在的这几个姑娘,却都已经记在了家谱上的。当然,并不包括柳若婵这一个刚认回来的。

“……婵儿……还请姑娘帮衬些……”金姨娘就道。

这就是金姨娘今天这么晚来的目的了。柳若姒暗自想到。柳府的祠堂并不是随便开的,家谱也不是随便改的。按照柳家的规矩,生了儿女的姨娘,是可以上家谱的。然而,金姨娘和柳若婵却并不在柳家的家谱上头。

柳大太太本就不待见金姨娘和柳若婵,如今金姨娘的身份,还是柳老太太硬给定下来的。这两个人要上家谱,柳大太太必定处处为难。要为她们两个特意开祠堂,改家谱,万万不能。

如今要开祠堂,过继柳玉汶。金姨娘正是看准了这个机会,想要柳若姒帮忙,到时候将金姨娘和柳若婵也一并写到家谱上头去。

柳大老爷肯定是知道这件事的,说不准,要借机将金姨娘和柳若婵写进家谱,还正是柳大老爷的主意。金姨娘能有什么私房,即便是有一些,也早被柳大太太打发人搜刮干净了,这两串珠子,必定是柳大老爷的私囊了。

为了这件事,柳大老爷拉不下脸皮去跟柳二老爷、柳三老爷说,却打发了金姨娘来。金姨娘当然不能去找柳二老爷,却可以找柳二太太。然而,金姨娘却直接来找了柳若姒。这里面,就颇有些意思了。(未完待续。。)

第一二二章 家谱

“这个……必定会尽力……”柳若姒想了想,就点了头,随即又跟金姨娘闲聊,无意地问了问柳老太太,又说起了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姨娘若有机会,也替我留心些……”

金姨娘见柳若姒答应了,不过是要她帮着探听、传递些消息,自然满口的应承。她们母女在柳府内,虽然有柳大老爷撑腰,在柳老太太跟前也还好,但是其余的,几乎就是寸步难行。能够给柳若姒帮上忙,柳若姒自然不会亏待她,她们母女的日子就要好过许多。

又闲聊了两句,金姨娘就说时辰不早。

柳若姒也没有深留,只是给腊月使了个眼色。腊月就转身进了里屋,拿出一个小锦匣出来。

“这是我小时候常戴的一对镯子,给五妹妹戴着玩吧。”柳若姒就道。

锦匣内,是一对赤金虾须镯,略有些小巧,确实是小女孩子戴的东西。金姨娘略做推辞,就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看这金姨娘和柳若婵走了,柳若姒就让腊月将那两串珠子拿来,在手里把/玩了一会,笑了笑,就让腊月好好收起来。

“姑娘,就这样收了这份礼,事情,必定能够办得成?”常嬷嬷就道。

“自然是的。”柳若姒点头,胸有成足,“不过是让我爹说一句话的事。”

……

另一边,金姨娘带着柳若婵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柳大老爷正坐在榻上,翻看着书卷。见两人回来,柳大老爷就将书卷放下,看着金姨娘,目光中有询问的意思。

“……办成了。”金姨娘在外面并不肯露出喜色来,到了柳大老爷跟前,却是再没有忌讳,眼角眉梢都带了喜色出来。“三姑娘果然是个聪明人。”

金姨娘就让柳若婵坐到柳大老爷跟前。别看柳大老爷对其他几个子女都不苟言笑,对柳若婵却格外慈爱。柳若婵对柳大老爷也十分亲近。三个人都在榻上坐了,金姨娘就拿出柳若姒送的镯子来给柳大老爷看。

“还给了婵儿这个,说是她小时候戴过的。”

柳大老爷看了。就点了点头。

“二房里头办事出手历来大方、宽厚,礼数上从不缺的。”柳大老爷就道,一面就询问金姨娘,“你们是怎么说的?”

金姨娘就将与柳若姒的谈话都跟柳大老爷说了一遍。

“确实是聪慧的孩子。”柳大老爷就道,“不过,依你的说法,她可并没准答应。”

柳若姒只说了必定尽力,却并没有大包大揽。

“临出来的时候,叫了婵儿五妹妹……”金姨娘就告诉柳大老爷,“有老爷在。她再肯帮着说句话,难道还有不成的吗?”

“这倒是。”柳大老爷就笑了,“这事暂时不要说出去,走漏了风声,怕到时候不好办。”

“奴知道厉害。”金姨娘就道。“第一次遇见,奴就觉得她是个爽利、能任事的,只怕还比一般的男子强些。奴在这个大宅子里头,也须得有些助力,还有婵儿……老爷也不能时时刻刻守着奴和婵儿。”

“我知道。”柳大老爷轻叹一声,抬手摸了摸金姨娘的脸颊。

金姨娘就就势倚进柳大老爷怀里。柳大老爷不惜耗费金银,金姨娘如今的脸已经完全好了。不仔细看,一点抓痕的印记也看不出来的。

“我会为你们打算。”

……

第二天,柳若姒梳洗了,就到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柳二老爷也在。柳若姒将伺候的丫头都支了出去,就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了金姨娘来送礼的事情。

“你答应了?”柳二老爷微微皱眉。

“嗯。答应了。”柳若姒点头,“爹先别生气。爹你想想,虽是金姨娘来开的口,可这仅是金姨娘的意思吗?”

柳二老爷也是聪明人,听柳若姒这么一说。就明白了过来。

“你是说,你大伯……”

“大伯不好开口的。”柳若姒就道,“这件事,也不用咱们多做什么,只要开了祠堂,爹略提这么一句,接下来的都交给大伯就是了。”

柳大老爷如今是一家之主,只需要柳二老爷能提一句,柳大老爷自然顺势就将事情做成了。然而,要提这么一句,非要“贵人”不行。

柳二老爷如今就是要做那个贵人。

“也是大家都好的事。”柳二太太就道。唯一的顾忌,也许就是柳大太太那里会不高兴。然而,按照柳家的规矩,这么做却是无可厚非的。“要是错过了这一次,再要专为她们开祠堂,怕是不能够的。”

柳大太太的能力不容小觑,要不然,柳大老爷也不用费如此多的心机了。

“我看,那天在老太太跟前说过继汶儿,大家商量开祠堂,怕是大伯就想到这个上头了。”

柳二老爷想了想,觉得柳若姒说的也对,就答应了下来。

这一天,柳大老爷、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聚在一处,商量开祠堂过继的具体环节,以及要邀请的客人名单,柳二老爷就觉得柳大老爷待他比平时还更加亲切了,闲聊的时候,柳大老爷还提到柳若姒,着实的夸赞。

柳二老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能暗叹自家闺女果然都猜对了。

到了开祠堂这一天,柳若姒起了个大早,打扮利落了,就到柳二太太屋里来。就有小丫头带了柳玉汶过来,柳玉汶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浑身上下的穿戴,玉佩、荷包、扇子等,俱都与柳家的几个少爷一样的打扮。

柳若姒将柳玉汶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笑着点头。

“果然拾掇的好。”

柳玉汶就要成为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嗣子,虽还没进祠堂,可已经从前院搬到了柳二老爷的院子里来住。身边一应伺候的人,也都安排妥了。

这些都办的很快,因为大家很早之前就在准备了。

柳二老爷从贴身的长随中选了两个老成的,负责跟柳玉汶外出、去宗学读书,另外还给柳玉汶挑了四个小厮,金木水土。服侍柳玉汶的小丫头是柳若姒帮着挑的,另外柳二太太又从自己身边的二等大丫头里挑了个年纪较长、最为沉稳妥当,叫芳巧的,去了柳玉汶的屋子里服侍。

“这些都是极可靠的,再有缺的,慢慢的添置也不急。”柳二太太对柳玉汶道。

所谓人靠衣装,柳玉汶经过这样一番打扮,再加上在柳家生活了一段时间,早就脱去了过去瘦弱的模样,粉雕玉琢,还带了些婴儿肥,看着就让人喜欢。

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看着都十分欢喜,柳若姒自然也很高兴。

柳三老爷就打发人来请柳二老爷,说是到了开祠堂的时候了。柳二老爷忙正了正衣冠,与柳二太太一起,领着柳若姒和柳玉汶就往祠堂来。

到了祠堂门口,一会的工夫,柳大老爷、柳三老爷、柳大太太、柳三太太就陪着柳老太太来了,后面跟着柳玉湘、柳玉海、柳玉海以及几位族亲。

柳玉江还“卧病”在榻,因此不能前来。至于柳大/奶奶、柳若媛等人,则是被柳大老爷告知不必前来。

柳大老爷一声令下,祠堂大门打开,众人簇拥着柳老太太就要往里走。

“女眷们就在外头吧。”柳大老爷就道,“二太太和三丫头可以进来。”

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就只得在祠堂门口站下。同是女眷,但今天是二房过继嗣子,因此,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能够进祠堂,也是情理之中。

众人进了祠堂,拜过祖先像,一应繁琐的礼节过后,柳大老爷就取出家谱来,亲手修改。就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名下,柳若姒的名字旁边,添了柳玉汶三个字,并用靛蓝画下血脉线。

这是祖宗的规矩,也不只柳家如此。亲生的子孙,用的是红色的线,过继同族的嗣子,却要用蓝线标明,血脉清晰,不容紊乱。

柳大老爷在家谱上落下最后一笔,就抬眼往柳二老爷和柳若姒的方向看了一眼。

“二弟来看。”柳大老爷落笔,让柳二老爷上前看家谱。

柳二老爷看见自己和柳二太太名下有了柳玉汶,心中高兴,随即就往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的名下看了看。

“大哥的名下,还未添上婵儿吗?”柳二老爷就问了一句。

“还没来得及。”柳大老爷立刻就道。

“没有为她们再另外开一次祠堂的道理,不如就便……”柳大老爷这么说着,就向柳老太太行礼,询问柳老太太的意见。

“与其以后再开祠堂,劳师动众,不如今天一起写了。……名分已定,合乎祖宗定下来的规矩。”柳大老爷就对柳老太太道。

“依着你吧。”柳老太太就点头道。

“是。”柳大老爷又向柳老太太行礼,这才重新拿起笔,就在他的名字旁边,又添了妾、金氏海棠几个字,然后在两人名下添了柳若婵的名字。

写完了这些,柳大老爷也眉目舒展。他终于完成了一件心事。这件心事,在他的心里,已经存了三十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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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号:3207576

第一二三章 心事

写好了家谱,柳二老爷就领着柳玉汶拜祖先,又在祖先像前,向柳玉汶娓娓地讲述柳家的历史,以及历代祖先的事迹。

“正直做人、努力读书,莫要辜负了列祖列宗。”

柳大老爷见柳玉汶拜了祖先了,心中就想要金姨娘和柳若婵也来拜一拜,这样更加名正言顺,往后金姨娘和柳若婵在府里头,腰也能挺的更直一些。毕竟是记入家谱,且进过祠堂给祖先磕过头了。

柳大老爷这么打算着,就招呼了个心腹的小厮来如此这般的嘱咐了。

祠堂外,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带着一众丫头婆子站着。柳三太太与柳大太太不对付,一有机会就要讥讽几句,这个机会,柳三太太自然不会错过的。

“我们老爷行三,我也就罢了。怎么大老爷也不肯让大嫂进祠堂去。就算是大嫂近来管家上出了不少的纰漏,惹怒了大老爷和老太太,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在众亲族面前,给大嫂难看啊。”柳三太太笑着对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自然听出柳三太太话中不怀好意。

“这是三太太不知道了。”柳大太太就嘴角含笑,“本来我是该进去的,只是这些日子,身子不大爽利,事先与老太太、大老爷说了,免了我进去站规矩。倒是三太太,离上次进祠堂,也有了些日子了,这次没进去,倒有些遗憾那。”

这却是在提醒柳三太太二月里曾经跪过祠堂的事情。

所谓打人不打脸,可这妯娌两个说话,却都挑着对方的痛处说。

柳三太太听柳大太太这样说她,自然不肯就此罢休。

“还没恭喜大嫂,屋子里多了服侍的人,那样千娇百媚的,还凭空多了个小闺女儿。再没有大嫂福气好的了。”柳三太太就道,“对了,大太太屋里的新姨娘闺名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做海棠。海棠这个名字,可听着有些耳熟。”

柳三太太这么说,就打量柳大太太的脸色。柳大太太脸上努力镇定。但是眼角却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我记得,原先大嫂屋子里头,也有个叫海棠的,也是个姨娘不是?”

柳大太太就变了脸色。

“娘……”柳大太太正要发作,就听见身后有人怯生生地叫。

柳大太太喘了口气,转过身,就看见是柳若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柳若娟也不知是怎么了,一张脸惨白惨白的。

“什么事,你怎么来了?”柳大太太就问。

“……大姐儿突然病了,大嫂照看大哥哥。腾不出手来。我看着担心,过来告诉娘一声。”柳若娟就道,一边却用眼角扫了柳三太太一眼。

“生病了,打发人叫太医来看就是。”柳大太太心里正不舒服,就有些不耐烦。不过转念之间。就又换了一副语气,“怎么竟病了,可是病的厉害?我去看看……”

柳大太太就带着人往柳大/奶奶的院子里去了,这也是她想暂时躲开柳三太太的一个借口。

柳大老爷打发了小厮出来,看见门口只有柳三太太,却不见柳大太太,就忙问了。知道柳大太太去看大姐儿了。那小厮却是心中欢喜,这下也不用再找人将柳大太太引开了,事情就便利了许多。小厮一溜烟地就往金姨娘的院子里去了。

一会的工夫,柳三太太就看见金姨娘带着柳若婵,都打扮的规规矩矩、利利落落地来了。

看着金姨娘带着柳若婵进了祠堂,柳三太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又往方才柳大太太去的方向瞄了一眼,忍不住又笑了。

改过了家谱,拜过了祖先,大家从祠堂出来,就到柳老太太处稍坐。

为了柳玉汶过继给柳二老爷。柳三老爷本来主张要办的热闹些,还是柳二老爷说不宜太过张扬,除了亲族的人,另外就只通知了与他平日非常交好的几个朋友,其中就包括工部侍郎刘毅及夫人赵氏。

刘毅和赵氏夫妻两个都来了,刘同和刘和这对双胞胎自然也跟了来。

柳若姒特意介绍了刘同、刘和与柳玉汶认识,因为嫌柳老太太屋里人太多,他们就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坐了。

刘同和刘和到了柳若姒这里,是一点都不拘束、见外的。柳玉汶是柳若姒刚过继来的兄弟,两人都对柳玉汶十分亲热。

“……我们也在宗学,往后咱们多在一块……”刘同就拍着柳玉汶的肩膀道。

“汶弟,别听他的。”柳若姒就道,一面瞪了刘和一眼,“你们要是敢勾引着汶弟贪玩、胡闹,我可不跟你们善罢甘休的。”

“说的我们好像只知道玩似的。”刘同就笑道,“上次我们兄弟做的文章,先生还夸了我们的。”

“是啊。”刘和立刻点头,又问柳玉汶,“汶弟,你们先生留了什么功课,文章出的什么题目,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少来。”柳若姒深知这双胞胎兄弟的性情,立刻笑骂道,“你们俩,可别想哄着我弟弟,让他帮你们做功课、写文章……小心我去告诉五婶子知道……”

刘同和刘和就哈哈笑,都上前给柳若姒作揖。

“你把我们也看的太坏了,我们并不是那样的人。”

“汶弟,”柳若姒就将柳玉汶拉到跟前,告诉他道,“他们惯会哄人的,你年纪小,可别让他们哄了。他们要是欺负你,尽管来告诉我。”

“当亲兄弟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他。”刘同和刘和都道。

“刘大哥和刘二哥待我都很好。”柳玉汶就道。在宗学里,这兄弟两个知道了柳玉汶的事,对柳玉汶都很关照。

“阿姒,我们九哥从北边回来了。”刘同和刘和就坐到柳若姒跟前,有些神秘兮兮地道。

“你们九哥?”柳若姒挑了挑眉。

“就是我们同族七伯,如今做着兵部左侍郎的长子,大名叫做刘程,几年前去了北边打仗,最近才回来的。”刘和就告诉柳若姒道。

刘家是大族,在京城中也有几支。这做着兵部左侍郎的刘家,与柳家并不熟,柳若姒也只是恍惚记得,好像是听赵氏提起过。

刘同和刘和却似乎对这位从战场回来的族兄非常有好感,且十分敬佩。

“……教我们射箭,带我们去城外打猎……”刘同就道,说起这些经历,颇有些眉飞色舞。

“对了,他还说认识二婶子和阿姒你。”刘同说着,突然就道。

“哦?我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认得这个人?”柳若姒惊讶道。

“是这么回事,阿姒你那天出城,去庄子上,是不是马中了毒……”刘和就道,“九哥就是跟着永靖王府的小王爷一起回来的。”

听双胞胎这么说,柳若姒才明白过来。

只是那天报上名姓的只有荣成翰,跟着荣成翰的那几个人,柳若姒虽有些印象,但却分不清哪个是双胞胎口中的刘同。

“那天乱糟糟的,他也没过来说话,不知道是哪个。”柳若姒就道。

刘同和刘和就将刘程的样貌描述了一番,柳若姒想了想,才想起,好像是那个骑黄骠马,看着年纪略长的男人。

“哦,原来是他。”柳若姒就道。刘程给她的印象并不好,与荣成翰带回来的那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军汉相比,刘程好像温和了许多,但是说话的强调偏又有些油滑。

“在军中久了……,你们别看着人打过仗了,比你们年纪大些,就什么都跟着人学。可要分得清楚好歹。”柳若姒毕竟还是关心刘同和刘和的,就告诫道。

这么说着,柳若姒却又心中一动。刘程提到自己,只是说话中随便提到的,还是……

“九哥说那天惊扰了婶子,要过来给婶子道扰的。”刘和就道。

“哪里算的上惊扰。”柳若姒就道,“既然是你们的九哥,要来坐坐,我爹娘自然是欢迎的。”两家的交情,确实如此。

“九哥说今天也许就过来。”刘同就道。

“怎么说?”柳若姒就问。

“你们是不是请了永靖王府的小王爷?”刘同就问。

“是啊。”柳若姒点头。荣成翰如今是柳二老爷的入室弟子,在过继柳玉汶的事情上,又立下了大功。柳二老爷特意邀请荣成翰今天过来吃酒,不仅邀请了荣成翰,还让荣成翰将他那些军士也带来。

当时荣成翰却没有立刻答应,只说自己来就行了,不肯带那些人来。

柳二老爷当然不肯,就追问缘故。

荣成翰就说他那些军士们,长的粗陋,且在军中习惯了,都是粗糙的人,说是怕吓着了柳家的人以及宾客。

荣成翰这么说,柳二老爷还是坚持请人都过来。为了大家都自在些,另外为荣成翰等人准备了酒席,不与其他人在一处。

“九哥与小王爷交好,说是跟着小王爷一起来。”刘和就道。

“哦。”柳若姒哦了一声,他总觉得,荣成翰说什么不肯带人来,其实不过是欲擒故纵。你看,一旦说开了,他带来蹭饭的人可不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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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四章 卧底

“阿姒,阿姒。”刘同和刘和就跟柳若姒商量,“你把我们的坐席也安排到那边好不好?”

柳若姒不由得瞄了一眼双胞胎兄弟,原来这两人说了半天,是不想跟大家一起坐席,要去跟荣成翰、刘程那些人一起坐。

“你们去那边做什么?”柳若姒不肯答应,“都是些粗人,而且年纪都那么老了。还是跟大家一起坐,你们年纪又差不都,又都在宗学里上学,大家都熟。”

刘同和刘和一会自然要跟柳玉湘、柳玉海他们坐一席的,都是少年人,且自小都认识。往常在柳家吃饭,也都是这样安排。

“阿姒,你不知道,听着他们说话,很有趣的。”

“其实都是很好的人,样子和咱们京城里的人不大一样。等过段日子,拾掇拾掇,也就一样了。”

“听说那边特别请的杂耍班子,演的热闹戏文。”

刘同和刘和就跟柳若姒要求,一定要去跟荣成翰和刘程他们一起坐。

柳若姒有些无奈,她也知道,这兄弟俩最爱热闹,而且少年人,难免听了那些军中、战场上的事情,就热血沸腾地被吸引住了。要安排两个人去那边坐席,倒也不是不可以。

被双胞胎兄弟央求不过,柳若姒只好点了头。

“我不要你们去的,你们一会跟那些粗人,受了气,吃了亏,可别来抱怨。”柳若姒这么说着,一面就叫了小童十五进来,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十五听了,忙去传话。一会的工夫就跑回来,说是安排妥当了。

“好了,一会开席,我就让人带你们过去。”

今天的宴席,一共分三处摆设。柳老太太院子里是一处,招待的都是女眷。另外花园东侧鹤轩是一处。招待的是男客。再有一处,则是设在花园西侧的水阁,就是专门招待荣成翰一伙的了。几处都请了戏班子,柳老太太这边是女眷们爱听的那些诸如小姑贤之类的戏码。男客那边则是满g笏、渭水垂钓之类的文戏。因为要招待荣成翰和他手下的一众人,柳二老爷专门打发了随从去请了京中有名的杂耍班子,除了安排有杂耍,还另有唱热闹戏文的戏班子,总之就是想到这些人大概不耐烦那些文戏,投其所好,也是一番感激和看重的意思。

刘同和刘和见柳若姒帮他们安排好了,都喜笑颜开的。

“你们刚才说,你们九哥跟你们提过我,他可问了什么没有?”柳若姒这会就想到刚才的疑问。向双胞胎兄弟询问道。

刘同和刘和对视了一眼,都摇头。

柳若姒对两人颇为了解,只看两人的神色她就知道,刘程必定问起了她。

“你们俩,可长点儿心。但凡人问我。或者我家里的事,你们可别什么都说。”柳若姒就道。

“阿姒,这个不用你嘱咐,我们又不傻,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那你们都跟他说了什么了?”

刘同和刘和就都嘻嘻地笑。

“阿姒,你那马中毒了。你也不肯跟我们说。还是听九哥说了,我们才知道,为你担心的紧。”刘同就道。

刘程向刘同和刘和打听柳家的事,刘同和刘和都说了。

“现在叔叔婶子过继了汶弟,你们往后也就好了。”刘和道。

柳若姒暗自叹气,看来。刘程是知道了柳家的这些事情了。刘程知道了,那么也就意味着荣成翰知道了。那天荣成翰执意要帮着办柳玉波和马大/奶奶的事情,是不是也是因为事先知道了他们的难处了。

“阿姒,以后要是有事,你打发人去叫我们。”双胞胎兄弟看柳若姒神色有些暗淡。都忙着说道,“我们现在也大了,要做什么,你尽管找我们。就算我们办不成,还能找九哥。……九哥很讲义气。”

“口口声声说什么九哥,他才回来几天,就把你们都收买了去。”柳若姒瞪了双胞胎兄弟一眼。

“九哥真是好人。”双胞胎兄弟嘻嘻地笑。

这会工夫,柳二太太就打发了小丫头过来,说是就要开席了,让柳若姒带着双胞胎兄弟和柳玉汶赶紧过去。

“我让人领你们去水阁坐席。”柳若姒就道,“一会婶子问起,我也替你们说了。”

双胞胎兄弟见柳若姒这样,都忙打躬作揖,说记下了柳若姒的大恩了。

柳若姒忍笑,一面心中却是一动。

“……有什么好玩的事,你们听了,回来告诉我。”难道只许荣成翰通过刘程来打探她这府里的消息,她就不能让人打探荣成翰的消息了。双胞胎兄弟,正好安排过去做卧底。常言道,醉后讲真言。荣成翰那一伙一会喝的多了,又都是他们自己人,还有什么不说的。如果能够就此打探出荣成翰曾经有什么劣迹,到时候正好让柳二老爷疏远荣成翰。

就是这样,柳若姒暗暗点头,一面又嘱咐了双胞胎兄弟一番。

刘同和刘和就都点头,答应听到了什么事,回来必定告诉柳若姒。

这样,打发了十五带着双胞胎兄弟去水阁,柳若姒则带着柳玉汶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来。柳玉江还在卧病,祠堂没有去,宴席也参加不了,柳二老爷就嘱咐了柳玉湘,让他带着柳玉汶到众亲族面前拜见了,改换了称呼。一些重要的亲友那里,柳二老爷更是亲自带着柳玉汶去敬酒说话。

两处的席面上都敬了酒,柳二老爷又带着柳玉汶去了水阁。

柳若姒跟柳二太太,与赵氏等人坐了一桌。

“怎么没见你们大太太?”坐上席,赵氏左右看了看,就有些奇怪地问柳二太太道。今天负责招待客人的是柳三太太,柳大/奶奶虽然也在,看着却没什么精神,说话做事也不像平时那么利落。

“哦……,大郎病着,大姐儿今天突然也闹起了病。大太太最近身子本就不大好,刚才强支撑了一会,实在撑不住,老太太让她回去歇着了。”柳二太太就道。

“哦。”赵氏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与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竟没有再往下问了。

席上还有其他女眷问起柳大太太,柳老太太、柳大/奶奶也是一样的答复。

“今天我们二老爷、二太太过继了儿子,这是一件大喜事。大太太屋里也有件小喜事,”柳三太太却是借机跟人说了柳大老爷抬了金姨娘,“也赶巧了,一并就都上了家谱。”

柳大太太那时为了躲柳三太太,去柳大/奶奶院子里看大姐儿。等她回来,正好金姨娘带着柳若婵已经在祠堂里拜过了祖先了。柳大太太一口气没上来,就厥过去了。

柳三太太不计前嫌,上前就掐柳大太太的人中,硬生生将人给弄醒了过来。还将金姨娘和柳若婵上了家谱,拜了祖先的事,绘声绘色地又给柳大太太描述了一遍。

“偏大太太这会走开了,不然在一边看着,也欢喜欢喜。”

柳大太太眼前一黑,又厥了过去。

这次柳三太太还想掐柳大太太的人中,柳若媛、柳若娟和柳大/奶奶赶到,好歹给拦了下来。如此,柳大太太就病了,被扶回了房里,宴席也不来参加了。

柳三太太想起柳老太太的寿宴,她被禁足,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背后说她的事来,如今她有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如此,今天来的众宾客女眷也就都知道了。

柳大老爷宠新姨娘,柳大太太吃醋且失势,面子全无。

吃罢了宴席,许多女眷都留下来听戏,柳二太太见柳三太太一个人也招待的十分周全,就同赵氏往自己屋里来说话。柳若姒自然也跟了一起回来。

“……也算是尘埃落定,了了一桩心事了,我都替你高兴。”赵氏就跟柳二太太说话,“汶儿那孩子,长的端端正正的,说是在宗学里很不错。我看着,是个不错的孩子。好还养大了,往后也是臂膀、依靠。”

“再有,这件事定下来,也免得你们……”赵氏往柳大太太院子的方向瞄了一眼,“再生出什么心思来。”

柳大太太、柳玉江、柳大/奶奶盯着柳二老爷的嗣子的位子,这在赵氏,并不是什么秘密。

柳若姒在旁边听着,就有些感慨。前生,赵氏和柳二太太也是好友,几乎无话不谈,但是却从来没有涉及过这个话题。不是赵氏没有察觉这件事,而是柳二太太从不愿意提这件事。那时候,柳二太太对柳大太太、柳玉江等人根本就没有戒心。在柳二太太心目中,赵氏虽是好友,但是柳大太太、柳玉江、柳大/奶奶更是她嫡亲的家人。

所谓疏不间亲,赵氏即便有什么话要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直言不讳了。

而现在,柳二太太对柳大太太、柳玉江和柳大/奶奶有了戒心,一些事情,就肯跟赵氏说起。赵氏也常替柳二太太忧虑。

只有站对了立场,才会有更多的朋友和帮助。就比如说现在的柳二老爷、柳二太太,还有柳若姒。

第一二五章 生隙

柳若姒在屋里陪着柳二太太和赵氏说话,就听见外面传来嬉笑声。赵氏听见了,就笑骂皮猴子,原来是刘同、刘和两个也从席上下来,又来找柳若姒。同来的,还有柳玉汶。三个人,尤其是柳玉汶的小/脸红扑扑的。

柳二老爷带柳玉汶去荣成翰那边的席上,柳二老爷很快就回来了,却将柳玉汶留在了那边。

这肯定是被那群没规矩的坏家伙给灌了酒了。柳玉汶才十岁!

三人进来,就给柳二太太和赵氏行礼。刘同和刘和嘴里不住地说话,柳玉汶却安安静静,只是红着脸嘻嘻笑。

“是喝了酒了?”柳若姒忙就问道。虽说是今天这样的日子,柳玉汶要给亲族长辈们敬酒,然而大家知道他年纪小,都不肯让他喝的。

“只喝了一盅酒。”刘同和刘和就忙说道。他们就是看着柳玉汶似乎醉了,所以才送了柳玉汶回来。

柳若姒就看柳玉汶。

柳玉汶点头。

“三姐姐,没喝多,就喝了一盅。”

“也罢了,喝一盅就喝一盅吧,不算多。毕竟是个哥儿,你父亲也说,要他多跟小王爷那些人接触接触,免得念书念呆了。”柳二太太就怕柳若姒说柳玉汶,忙出声解围。

柳若姒也并不是要说柳玉汶,听柳二太太出声,只好不再询问,只忙叫丫头们送了醒酒汤上来,给刘同、刘和和柳玉汶喝了。

“这孩子,长的可真乖。”赵氏就拉了柳玉汶到跟前,上下打量,又摩挲他的头,“往后跟你两个哥哥在一块,他们欺负你,你尽管告诉婶子,婶子打他们板子。”

刘同和刘和在旁边就吐舌头。

柳二太太见柳玉汶这半天也累了。就忙招呼了丫头过来,带了柳玉汶下去歇息歇息。

“……小心看着他睡觉,别吹了风,别让那蚊虫咬了……”柳二太太殷殷地叮咛了半晌。才放了人离开。

“你呀,真是一片慈母心肠。”赵氏就对柳二太太笑道。

“别说如今是我的儿子,就不是,他那个身世,还有那个性情,我也一样疼他的。”柳二太太就道。

“这也算是好心有好报了。”赵氏点头道。这是说当初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遇到柳玉汶,并接济了柳玉汶的事情。

好心有好报,这句话说的不错,但却只能算说对了一半。好心,要用在正确的地方、正确的人身上。才能得到好报。如果用错了地方,给错了人,那就是另一个中山狼的故事了。

赵氏要和柳二太太说话,就嫌刘同和刘和兄弟俩在跟前吵闹。

“我带他们到那屋里去。”柳若姒就道,一面起身。将刘同和刘和带到旁边屋子里坐了。

两兄弟毕竟也年纪小,并没喝什么酒,只是开心。看来,那边酒席上还是有稳妥的人的。柳若姒这么想着,就让小丫头又送上冰镇的酸梅汤,并一些新鲜的果子来,给这兄弟俩吃。

“这回可玩高兴了。”柳若姒看着兄弟俩吃果子。就笑道。

双胞胎兄弟就笑。

“可听了什么好玩的,说给我听听。”柳若姒就道。

听柳若姒这么问,双胞胎兄弟都点头,抢着告诉柳若姒。他们是听到了许多好玩的事情。柳若姒静静地听着,一会,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许多所谓好玩的事情。却多是荣成翰等人在海州卫如何与蛮人打仗,立下了什么战功。

当然也有些军中的趣事,便是柳若姒听了,也忍不住笑了。

只是,她所期望听到的荣成翰的把柄、恶性。却是一点儿也没有。

不仅如此,这兄弟俩经过这次酒席,似乎还跟荣成翰等人混熟了,称呼上都变了。

“什么荣三哥、杜二哥,周五哥的,说的都是谁?”柳若姒听了半晌,就问。

双胞胎兄弟告诉他,荣三哥说的自然是荣成翰,杜二哥却是那个长的黑矮的壮汉,叫做杜兴周,还有一个刀疤脸的就是周五哥,名字叫做周满仓。

对这两个人,柳若姒也是有些印象的。杜兴周,就是那个擅长养马,确认柳二太太的马是中了毒马草的毒的人。而周满仓,则是那天带人抓了金管事,救回了柳玉汶几个侄儿侄女的人。

据刘同和刘和说,这两个人,都是军中的百户,其中周满仓还是永靖王妃的家将之子。北边战事平息,这两个人就打算追随荣成翰。

这几个人,包括刘程,都是阎王殿前打过无数次滚,结下了过命的交情。

刘同和刘和对此非常羡慕。

“你们好是好好读书吧,若是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别说五婶子,五叔也是不让的。”柳若姒觉察到兄弟俩的想法,干脆迎头给了两人一棒。

柳若姒说的是实情,双胞胎兄弟顿时就有些打蔫。

不过,他们本就是没什么城府又乐天的性子,一会的工夫,又都喜笑颜开了,就跟柳若姒比划,说请来的杂耍如何如何有趣,还有武生戏多么的精彩好看。

正说的高兴那,外面就禀报说柳若姗来了。柳若姒忙让人将柳若姗请进来。

柳若姗进门来,跟柳若姒行了礼。刘同和刘和就都站起来,管柳若姗叫四姐姐。

柳若姗极大方,且和双胞胎兄弟的脾气相和,见他们在,也一点没有什么不自在。

“三姐姐这么早就回来了,怎么也不叫我?”柳若姗坐下,就笑着对柳若姒道。

“倒是想叫你,只是却找不到你。”柳若姒也笑,“你又跑去哪里玩了?”

柳若姗扑哧一笑,正要说,又瞅了双胞胎兄弟一眼,随即才附在柳若姒耳边,低低的声音说了两句话。

“哦?”柳若姒就是一惊。

双胞胎兄弟见柳若姗是要跟柳若姒说悄悄话的,两人在屋子里也坐不住,就都站起身。

“要去哪里?别再去席上了,又要喝酒。”柳若姒就问,“汶弟歇息去了,我让人带你们去找二哥哥,还有四弟吧。五叔他们应该是去前头书房了。”

“那去找二哥哥玩去。”双胞胎兄弟就道。

柳若姒就打发了人带双胞胎兄弟出去了。

送走了双胞胎兄弟,柳若姒才又问柳若姗。

“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柳若姗就眨了眨眼睛道。

原来在席上,柳若姗并没有跟柳若姒坐在一处,而是跟柳三太太一起。酒席吃到一边,柳若姗就瞧见柳若媛和柳若娟离了席。

“我让丫头看着她们些,还以为她们回屋了那。”柳若姗就道,长房如今病了那么几个人,柳若媛和柳若娟无心吃酒看戏,早一点回去也在情理之中。然而,柳若姗派出去的小丫头回来禀报,说这姐妹俩并没有回屋,“……是往水阁那边去了,鬼鬼祟祟的……”

水阁那边,坐的可不就是荣成翰那一伙人吗。

柳若姗干脆也不吃酒看戏了,就带着两个丫头悄悄地追了过去。

“我就说她们是去偷看永靖王府的小王爷的,果然没错。”柳若姗就笑。

“你抓/住了她们,她们怎么说?”柳若姒就问。

“我去的时候,她们正往回走。”柳若姗就道。

“这样快就往回走了?”

“她们自然不是情愿的。”柳若姗又笑,“我问了水阁那边伺候的人,原来呀……”

柳若媛带着柳若娟去水阁,确实是去偷看的。可是水阁里坐的一班汉子,却都不是平常人。水阁那个地方,周围也并不好躲人,因此,两个人刚靠近,想要偷看,就被水阁里的人发现了。

发现了也就罢了,还被杜兴周给叫了出来。

“哈哈哈……”柳若姗笑的前仰后合的。

那一班差不多都是粗糙人,若是换做京城里别府的子弟,即便发现,也轻易不会这般直接叫出来。

被人发现了,柳若媛再厚的脸皮也不好再偷看,只好回来。

而在回来的路上,却出了事。

“我过去的时候,正看见大姐姐的裙子都湿/了半幅,正站在那里骂二姐姐,说是二姐姐推的她,还说多亏水浅,丫头又很快拉了她上来,不然她就被淹死了……”柳若姒告诉柳若姒道。

“竟有这样的事!”柳若姒纳罕,“那二姐姐可承认了?”

“并没有,二姐姐在哭,说她没有。”柳若姗就道。

“哦……”柳若姒就沉吟起来。

“大姐姐却偏说是二姐姐不安好心推的她,还当场打了二姐姐一巴掌!”柳若姒又道。

“呵!”柳若姒皱眉。

“三姐姐,你猜不到,二姐姐是怎么做的?”柳若姗就道。

“二姐姐怎么做的,她可是还了手?”

“并没有,那样倒好了。”柳若姒摇头,“二姐姐又说不是她推的,说要以死明志,就跳了水。”

“啊?”柳若姒大惊,“可救上来了?”

“旁边有丫头,拉住了她,不过,也弄得裙子上*的。”柳若姗就道,“还惊动了水阁里的人。”

刘同和刘和虽带着柳玉汶回来了,荣成翰等人却还在水阁里喝酒。

“我娘已经带人过去了,我特意来告诉伯娘和三姐姐。”柳若姗就道。

“先不要告诉我娘……”

第一二/六章 是非

柳若姒想到赵氏还跟柳二太太在一起,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去告诉了比较好。今天是过继柳玉汶的好日子,柳若媛和柳若娟却闹出这样一桩事情来,而且还闹到了荣成翰那伙人面前,柳若姒暗暗的皱眉。

“我跟你去看看。”柳若姒就起身道。

柳若姒跟着柳若姗,就往后面花园里来,刚走到园子门口,就看见柳三太太带着人出来了。柳若姒和柳若姗忙迎上去。

柳三太太身后跟着的,正是柳若媛和柳若娟。正如柳若姗诉说,两个人的裙子都*的,柳若媛气鼓鼓地,柳若娟也是满脸通红,还面带泪痕。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柳三太太看见柳若姒和柳若姗,就道,一面冲两人招招手,让两人跟在她身后,“走,上大太太那里去。这两位大姑娘,我是说不听的。这糊涂官司,我竟也断不清楚。只能交给大太太,凭她决断了。”

说到最后,柳三太太不由得笑了两声。哪里有一丝一毫烦恼的样子,分明是十分高兴。

柳若媛和柳若娟闹出这样一出,是极丢脸的事情。柳三太太就这样将两人带到柳大太太跟前去,却是要去嘲笑柳大太太,下柳大太太的脸的!

柳若姒这么想着,又往众人身后瞧了瞧,并没有瞧见荣成翰等人的身影。

“婶子。”柳若姒走到柳三太太跟前,低声道。

一家子怎样都还好说,但是在外人面前,却是要护着柳家的体面的。柳三太太也明白这个道理,不用柳若姒多问,她就明白了。

“你/娘知道了没有?放心吧,别看小王爷年纪极小就去打仗,可是极体面的人。”柳三太太就告诉柳若姒,柳若媛和柳若娟闹起来。是惊动了荣成翰等人。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有人落水,有危险,所以赶了过来。不过,等看到并没有危险。人家扭头就走了。

“连多看一眼都不曾多看的。……管这两个贱丫头存的是什么心思,哼。”柳三太太说着话,冷冷地扫了后面的柳若媛和柳若娟一眼。

柳三太太想要好好教训柳若媛和柳若娟,还不仅仅是因为要扫柳大太太的面子。这姐妹俩这么做,她们自己的脸不要了,却同时也影响了柳家其他女孩子的声誉。

大家一路就往柳大太太的院子里走,柳若姒不由得又扫了柳若媛和柳若娟一眼。柳若娟还在不住地擦眼泪,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柳若媛却毫不在乎,感觉到了柳若姒的视线,她还挑衅地回瞪了柳若姒一眼。

柳若姒收回目光。心中不由得寻思起来。柳若媛和柳若娟这么做,难道是看上了荣成翰了。柳若媛第一次去偷看荣成翰,还可以说是女孩子家好奇,虽然这在女孩子身上,已经是非常的大胆。不和规矩。可是第二次,又去偷看,被发现了,悄悄走开就是了,走了不远,却又不管不顾地闹起来。

这也不怪柳三太太那样猜疑了。

似乎是不经意间,有一些事情就改变了。前世的时候。柳若媛可是一心只想要嫁进贞定侯府的。如今,她竟对荣成翰动了心思?柳大太太知不知道柳若媛的心事,柳大太太又是什么立场那?

一会,就到了柳大太太的院子,看门的丫头还想拦着柳三太太,说柳大太太睡着。不过柳三太太根本就不在意。径自往里走。走到正房台阶下,柳三太太就冲着屋里面抱怨。

“哎呦,咱们家的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我竟管不了,只能来找大太太。也只有大太太这做亲娘的说的话。还怕两位姑奶奶会听那。”

柳大太太就算再不想见柳三太太,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打发丫头出来迎接。

柳若姒跟着柳三太太进了屋,就看见柳大太太躺在榻上,正慢慢地起身,似乎是刚被吵醒了的样子。屋里伺候的丫头也都忙着跟柳三太太解释,说是柳大太太喝了安神的药,刚才实在是睡下了。

“大嫂,我知道你心里不自在,可别怪我这个时候还打扰你。实在是这个家,没有大嫂不行啊,非乱了不可。”柳三太太就亲热地坐到柳大太太跟前,“不说别人,就说大姑娘和二姑娘,哎呦,这都闹到亲戚朋友们眼跟前了。”

“亲戚朋友们都知道大嫂贤惠,不会说大嫂不会管教,只能说我管家管的不好,大姑娘、二姑娘丢了自己的脸,也将柳家的脸都给丢进水塘里了。”

柳三太太噼里啪啦,上来就是一大串的正反话,说的柳大太太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三太太,究竟是什么事,姑娘家的脸面是大事,三太太还是长辈,这样做派,可让人怎么想,怎么看那。我有不对,三太太尽管对着我。”柳大太太也没有了平常的好脾气,话里也锋利了起来。

“呵呵……”柳三太太就笑了,竟没有再与柳大太太在口舌上争锋,只是将柳若媛和柳若娟如何去水阁偷看,又如何吵闹起来等事绘声绘色地说给柳大太太听了。

事情从柳三太太嘴里说出来,难免就有许多添油加醋、夸张润色的成分在里头,柳大太太听得恼羞成怒,几乎又厥了过去。

“你、你们……”柳大太太颤抖着手指,指着柳若媛和柳若娟。

若是往常,柳大太太还不至于这么容易上火,但是今天,很多事情都赶在了一起,又有柳三太太在这里挤兑,柳三太太也失去了平时的镇定和算计。

“娘,并不是三太太说的那样。”柳若媛就忙道。

柳三太太带着她们回来,原本说是要为她和柳若娟分出了是非,可到了柳大太太跟前,却说她们丢了柳家的脸,完全不提分辨是非的话了。柳若媛这个时候,才算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柳三太太的深深的恶意。

“……酒席上闷了,和二妹妹随便在园子里走走。看见水阁里坐着人,我和二妹妹立刻就回避了。”柳若媛三言两语,就将偷看的事情撇清的干干净净。

柳大太太这个时候也略镇定了一些,听柳若媛这么说,就点头。

“三太太,想是你误会了孩子们。宴席安排,都是三太太你在操持。她们两个这几天就在屋子里,能知道什么。无疑撞上了,也是没奈何。……老太太教导长大的,如何不知道避讳、礼数。三太太不知道听了哪个奴才胡说,就不信自家的姑娘了。……于三太太也没什么好处。”

“大姑娘这么做,可也不是第一回了。大太太这些话,哄的了我,可哄的了外人。咱们家里,再怎样,也要护着她们。可到了别人的嘴里、耳朵里,可就没这么便宜了。”柳三太太冷笑道。

“清者自清,想那有规矩的人家,也不会乱说话,坏别人家女孩儿的声誉。”柳大太太就道,这话说的似乎很冠冕堂皇,然而却不能掩饰柳大太太此刻的色厉内荏。

柳大太太也是有些心虚的,柳若姒在一边就看出来了。

柳大太太这样说,柳三太太就将脸上的笑容收了。

“不愧是母女,都是一样的伶牙俐齿。我也不和你们搅缠,怎么个打算,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我只先把丑话说在头里,要是你们再这么不管不顾,自己不要脸,还要带累一大家子,到时候,我可不认得你是谁了。便是老太太,这种事情,也护不得你们!”

柳三太太说话间,狠戾毕现。

柳三太太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就比如在牡丹的事情上,她就能做的那样狠绝,不顾及后来柳老太太的怒火,也不顾忌所谓的规矩礼法。如今,如果牵涉到了她的子女,柳三太太只会更加狠绝。

柳三太太撂下了狠话,柳大太太心惊不说,柳若媛和柳若娟也都变了脸色。她们都知道,柳三太太是个能不管不顾下狠手的人。

柳三太太见这母女三个将她的话听进去了,竟又换了笑脸。

“不管怎样,这段公案,还得大太太决断决断。要是大太太也决断不了,就只要去找老太太、大老爷来决断了。”这说的是柳若媛说柳若娟推她入水,柳若娟否认的事情。

“不过是姐妹间拌嘴,三太太小题大做了。”柳大太太就道,这件事,即便是她私下里为柳若媛和柳若娟分辨,却还是想先推搪走柳三太太。

“大太太,不是我说话难听。便是大太太一贯这样纵容、糊涂,才会让大姑娘和二姑娘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柳三太太却不客气地道,“那落水可是闹着玩的?差点丢了性命,在大太太看来,竟然是小事了?”

“大太太这般不将人命当回事,我却不能。想来,老太太、还有老爷们也不能吧。”

“要是我记的不错,大姑娘和二姑娘小时候就有过一回落水,那回是二姑娘,一开始说是大姑娘推的她。再近一些,便是咱们家三丫头,是被人从桥上推落的,要不是她奶嬷嬷护着她,如今还有命在那!这些,i大太太眼里,莫非都是……小题大做!”

第一二七章 隐患

柳三太太提起旧事,柳大太太无言以对。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柳大太太只好叫了柳若媛和柳若娟到自己跟前询问,“跟娘说清楚,一大家子,还有那么多的宾客,你们姐妹玩闹,也要有个限度!”

柳大太太这样询问,何尝是要问出什么是/非来,不过是在暗示柳若媛和柳若娟两个,让两个人承认是玩笑,好将事情平息下来,将柳三太太推搪走罢了。

但是,柳若媛却是站惯了上风的,虽然听出了柳大太太话中意思,却不肯就这么善罢甘休。

“娘,是二丫头推的我。”柳若媛就做出委屈的样子来,“或许她不是故意的,可我问她,她不敢强嘴不承认,后来还拿跳水来吓唬我。”

柳若媛这样,对她自己来说,已经是做过了很大的让步了。不过,终究还是将事情的过错都推在了柳若娟的身上,还要柳若娟向她认错。柳若媛这么做,信心十足。她相信,柳大太太一定会向着她。而柳若娟也必定会屈服。这样,也一样能将事情平息,将柳三太太打发走。

“二丫头,你大姐姐说的是吗?”柳大太太又问柳若娟。柳大太太看柳若娟的眼神,就与看柳若媛的眼神大不一样。

这种眼神,柳若姒也是常见的,不由得在旁边暗自叹了一口气。

“娘,不是的。”出乎柳若媛的意料,柳若娟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承认自己错了。“我并不曾推大姐姐。大姐姐混赖我,还打我。我……我不是吓唬她,是真的想,干脆死了算了。”

柳若娟说着,就哭了。

“哦……”柳大太太看看两个女儿,心中暗骂两个都是不省事的。如今不是平常,她正在焦头烂额,哪里真有什么心思给两人分辨是非。

柳大太太沉下脸来。柳三太太却笑了。

“原来并不是我不会管教,大姑娘和二姑娘在大太太跟前,也是这般的。”柳三太太就笑道。同一件事,两个人说的却正相反。势必有一个人在说谎。

柳大太太自然明白柳三太太的意思,脸色越发的阴沉了。柳若媛和柳若娟这样,让她非常的难堪。

“大伯娘,三婶子,不如叫跟着的丫头们进来问问。”柳若姒心中一动,就提议道。

“正该如此。”柳三太太就道。

柳若媛和柳若娟往水阁去偷看,虽没带太多的人,但也带了贴身的丫头的。不过这种事情,还要问贴身的丫头才能问出真/相,对于柳大太太、柳若媛和柳若娟来说。依旧是很没脸的事情。

“你们两个死妮子!”柳大太太突然发作,“还不给我跪下!到底怎么回事,给我好好说清楚了,谁敢撒谎,决不轻饶。”

柳大太太发作。柳若娟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柳若媛一开始还不肯跪,渐渐瞧着柳大太太脸色难看,才有些怕了,慢慢地也跪了。

“大丫头,你先说。”柳大太太见两人跪下,就又问。

柳若媛迟疑了一下。却还是与刚才一样的说辞,一边说着,一边斜眼瞟旁边的柳若娟。

柳大太太听了,就又问柳若娟。

“你大姐姐都说了,你并不是故意的。许是你害怕,不必怕。你说了真话。娘不罚你。”

似乎是同样的询问,但是柳大太太的话里倾向却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这是要柳若娟承认是她推了柳若媛。柳若姒不由得打量柳大太太,柳大太太是真的相信柳若媛说的是真话,还是故意偏袒。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在这种情况下。依旧选择偏袒柳若媛,柳大太太的想法,也就很让人费解了。如此,府里那些关于柳若娟并非柳大太太亲生的传言,也就不算是空穴来风。

柳若娟抬起眼睛,泪眼汪汪地看柳大太太。

“别怕,你说了,娘不罚你。你不是故意的。”柳大太太就又道,语气和神色缓和了许多。

“娘,我……我真的没有推大姐姐。我发誓,我发毒誓,要是我真的推了大姐姐,就让我天打雷劈……”

事情又胶结住了。

柳若媛斜眼刮柳若娟,神色不善,柳大太太盯住两人瞧了一会,一手按住胸口,脸色青紫。

“还是叫人进来问问吧,呵呵。”柳三太太眼看着柳大太太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摆布不妥,不由得笑道。

柳若姒见此情景,就招手叫了小丫头初五过来,如此这般嘱咐了,打发了初五出去。

柳三太太见柳大太太一时没言语,就自作主张,将跟着柳若媛和柳若娟的几个丫头叫了进来。

四个一式打扮的丫头鱼贯而入,柳若姒瞧了一眼,自然都认得。当先两个,是柳若媛的贴身丫头,一个叫采云,一个叫明月,后面跟着的两个,是伺候柳若娟的,一个叫采莲,年纪最小的叫做小星儿。这四个丫头,是柳若媛和柳若娟姐妹身边最心腹的,原来都在柳大太太跟前伺候过。

柳大太太对儿子、女儿身边伺候的人很上心,都要在自己身边使唤一段时间,看着妥当了,才肯安排到儿子、女儿身边。

“你们说说,是怎么回事?”柳三太太就问,“采云,你年纪最大,你先说。”

几个丫头都有些不安,眼睛都往柳大太太和自己的主子身上瞟。听柳三太太问,一开始就都不肯说,互相推脱,后来见推脱不过,才勉强开口。

“奴婢、奴婢并不知道,没、没看清。”这是年纪最大的采云说的话。

采云这样说了,其余三个丫头也都学舌,都说没看清楚。

“这岂不是白日见鬼了。”柳三太太被气笑了,“你们在姑娘身边伺候,姑娘又是落水,又是要自尽的,你们竟没瞧清楚。真是大太太调/教出来的好下人!”

柳三太太不数落丫头们,只嘲笑柳大太太。

柳大太太这个时候已经相当的难堪,按着胸口,就厉声问几个丫头。

“……养你们还有什么用。让你们伺候姑娘们。既然都没看清楚,白长了眼睛,不要也罢……”

几个丫头就都吓坏了。

“是二姑娘,不小心……推……撞了大姑娘一下……”采云看看柳大太太。又看看柳若媛,最后就改了口。

明月随后就附和。

然后是采莲和小星儿。

“是……好像……是,没看清,不,好像是姑娘……一下,大姑娘踩进水……”这两个却是战战兢兢,说的也含糊不清的,但是意思,也是偏向了柳若媛那一边。

柳若媛就十分得意,柳大太太的胸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二丫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柳大太太就道。

不只柳若姒和柳若姗,柳三太太在一边看得也有些呆了。柳若姒倒是最先恢复过来,因为类似这样的情形,她是见过的。

这个时候,小丫头初五就悄悄走进来。在柳若姒耳边说了几句话。柳若姒就点了点头。

“二姐姐,你再说说,你是推了大姐姐没有?”柳若姒就看着柳若娟问道。

柳若娟本来在发呆,柳若姒叫了两声,她才扭过头来,看柳若姒。柳若姒目光清澈平和,并没有透露出什么情绪来。柳若娟现在有两个选择。如果她选择顺着柳若媛和柳大太太的意思,那么柳若姒就不管了。如果柳若娟坚持自己的话,柳若姒倒是想给她找个公道回来。

这个公道,也不仅是为了柳若娟。

“我、我……”顶着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盯在她身上的四道目光,柳若娟终于开了口,“我并没有。”

“这可有趣了。”柳三太太抿嘴偷笑。

“让人进来吧。”柳若姒这才吩咐小丫头初五。

初五出去。就带了两个粗使打扮的小丫头进来。今天柳府开祠堂、摆宴席,园子/里安排了三处宴席,因此来回伺候的下人不少。柳若姒刚才打发初五出去,就是去寻找目击的见证人了。

这两个丫头,是园子里帮着侍弄花草、修剪花木的。柳若媛和柳若娟闹起来的时候。她们俩正好在不远处,见到了大概。

柳若媛和柳若娟说了什么或许两人还没听清,但是大致的情形却都看见了。

“二姑娘并没推大姑娘。大姑娘都的离水边近了些,不知怎地,就……”这是两个小丫头的证词。

柳若娟攥紧了拳头,柳大太太和柳若媛都脸色发青。

柳三太太就笑,随即也吩咐人去叫了两个人进来,却是厨房传菜的两个婆子,当时也在附近。这两个婆子的话就比那两个小丫头多多了,也说柳若娟并没有推柳若媛。

“大姑娘踩进水里的时候,二姑娘离着好几步远的……”

“姑娘们娇/声嫩嗓的吵嚷,说是落水了落水了,惊动了水阁里的客人,要来救……”

“当兵的大/爷眼神儿好,打远处瞧着奴才们过去了,姑娘们也没什么事,就都回去了……”

众人说的这样清楚,不只柳若媛,柳大太太更加的下不来台了。

柳若姒就看了柳三太太一眼,柳三太太立刻会意。

“大太太,这话可怎么说那。大姑娘这说谎、颠倒黑白,也不是第一回了。咱们自家的姑娘,可得好生教导着,不然往后可成了什么那?还有大姑娘和二姑娘身边这几个丫头……”

这四个丫头,一个不少,正是当时柳若媛从桥上推落柳若姒时,跟在柳若媛和柳若娟身边伺候的。当时,也正是她们众口一词,只说是柳若姒不小心,跟着柳若姒伺候的人不精心,才致使柳若姒从桥上跌落的。

柳若媛似乎是这个招式用的熟惯了,得了太多的好处,所以一用再用,如今,就用在了她嫡亲的妹妹柳若娟身上。

只说如今的情形,已经和几个月前大不一样。

那时候,府里都在柳大太太、柳大/奶奶掌管下,没人敢说出真/相。现在,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一再失势,自然就有人不再那么怕她们了。

“撒谎,她们撒谎,”柳若媛还要挣扎,“谁给了她们好处了……”

“二丫头,你再好好想想……”柳大太太盯着柳若娟,神态语气看似柔和,实际上却有些瘆人。

“我……”柳若娟四下看看,突然眼睛往上一番,仰面栽倒。

“快,快看二丫头怎么了。”柳大太太先是一惊,随即却又想到了什么,忙就吩咐道。

柳大太太想趁乱岔开话题,但是柳三太太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大太太,事情已经清楚了,大太太看怎么办?不然,就去问问老太太?”柳三太太笑着问。

第一二八章 偏心

要是去问柳老太太,那么事情就进一步闹大了,柳大太太自然不愿意。而柳三太太在这,只有重罚柳若媛,才能够堵住柳三太太的嘴。

“大丫头,”柳大太太一边让人将柳若娟扶走,一边严厉地对柳若媛道,“今天的事,是你的不是。我这些天一直病着,没大照管你们,就忘记了分寸。姐妹间,也没有这样闹的。”

“就罚你禁足,抄写《女戒》一百遍。”

这就是柳大太太给柳若媛的处罚。这么说完了,柳大太太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模样来,又跟柳三太太商量。

“三太太看着这样可还能行?毕竟是她们姊妹间,一时没了分寸,小孩子脾气,也没闹出大事来。……让大丫头静静,杀杀她的性子,以后也就好了。……最近一大家子,人多事杂的。老太太那早晚也说身子不大好。咱们别让老太太烦心,老太太的身子骨才是大事。”

柳大太太这样话里话外,还是护着柳若媛。

柳三太太就冷笑。

“是大太太的亲闺女,怎样处置,我也不好说。大太太好自为之吧,真的孝顺老太太,就别总把老太太挂在嘴头上做筏子。”柳三太太这是不管柳大太太如何处罚柳若媛的事情了。

不过,柳若媛的处罚柳三太太可以不管,却不会也如此轻易地放过其他人。

“大太太莫要忘了,还有这几个撒谎的小蹄子。”柳三太太看向地下跪着的四个丫头。

四个丫头这个时候就有些慌乱。她们说话,都是看主子的眼色行/事。可被柳三太太抓/住了,真的要按照规矩行/事,她们可谁都脱不了身。

柳大太太也看了看跪着的四个丫头,暗自咬了咬牙。

“……都是糊涂的东西,就罚她们三个月的银米,”柳大太太说到这,就瞟见柳三太太撇了撇嘴。似乎对这样的处罚十分不满,“再每人十板子,让她们长些记性,下次再不敢这样糊涂。”

柳若姒就突然站起身。冷哼一声,也不跟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告辞,带着人摔帘子就走了。

“快跟着你三姐姐去。”柳三太太就忙对柳若姗道,“也是这孩子好脾气,若是换做我,是决不能干休的。”

柳若姗答应一声,忙就追着柳若姒去了。

柳三太太这才又转脸笑着看柳大太太。

“大太太,就这样混账的奴才,大太太竟然还肯留着。让我也没话说了。想当初,也就是她们。一口咬定,是三姑娘自己从桥上跌落下去的吧。啧啧,这可真让人没法说话了。”

柳三太太这么说着,也站起身。

“大太太,你可好自为之吧。”

柳三太太也摔帘子走了。

“这是、这是都冲着我!”见人都走了。柳大太太就再也端不住,一张脸拉下来足有一尺长,也顾不得平日端庄镇定的形象了,挥手就将身边的茶杯、痰盒等一应事物都扫落在地下。

柳若媛还跪在地上没敢起来,差一点就被东西砸到了头。她就哎呦的一声,往旁边挪了挪。若是往常,这个时候见外人走了。她早就站起来了。但是今天,她也觉察到她是闯了大祸,柳大太太的心情不同往常,因此,虽挪了地方,可还是跪着没敢起身。

柳若媛这一声。却将柳大太太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你、你这孽障!”柳大太太又气又愧,指着柳若媛就骂,“这是什么日子。你难道不知道咱们最近倒霉。你还不安生些,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让人将手指戳到我的脸上来!一屋子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丢脸还是一方面。柳若媛的故技重施,又被人当众揭破,不免有让众人想起往事来。

柳若姒真的是被柳若媛推下桥去的,是柳若媛和她一众的丫头们编了谎言,欺瞒了柳老太太。这件事情,虽是时过境迁,但真的要追究起来,就可大可小了。而往深远里考虑,其意义更加不一般。

柳大太太此刻真可以称得上是焦头烂额了。

柳若媛也明白柳大太太在烦恼什么,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还是不觉得她做错了什么。

“……只是玩闹,谁知道二丫头怎么了,竟耍小性子,一点儿也不顾全大局。不是她,三太太也没理由插手娘屋子里的事情。”柳若媛一边觑着柳大太太的脸色,一面就撒娇地为她自己开脱。

“至于三丫头那件事,早过去了,和这件事也没什么关系。三丫头现在还不是好好的,她的那个奶嬷嬷,老太太原打算撵出去的,不也一样回来伺候了。”

“那件事,和今天的事还不一样。我可并没推三丫头,确实是三丫头自己不小心。老太太也这么说的不是。要怪,她们就得去怪老太太。有老太太在,凭她们也翻不了天,她自己愿意呕,就自己呕着去!”

“都不是什么大事,娘,你别担心,小心身子。”最后,柳若媛还讨好地道。

柳大太太的眼神有些空,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将柳若媛的话听进去。

“这几个丫头,都留不得了。”柳大太太突然道。

跪着的四个丫头听见柳大太太这句话,都如丧考妣,一面就磕头央求柳大太太,一面又向柳若媛讨情。

采云和明月两个是柳若媛的心腹,与柳若媛性格也颇为相投。柳若媛使着她们也颇得心应手,就不舍得将这两个丫头撵走。柳若媛忙又将不是大事的话又说了一遍,为几个丫头求情。

“娘也说咱们倒了霉,这几个丫头都是咱们知心的,真的撵出去了,咱们身边又缺了臂膀了。况且,三太太那边一逼/迫,咱们就这样,也太涨了她的威风了,府里头的下人也未免就看扁了咱们。……再者,不管怎样,还有老太太。”

柳若媛的一番话,就说的柳大太太心动起来。她有些神色复杂地看了柳若媛一眼。柳大太太疼爱柳若媛,很大程度上是觉得柳若媛像她,很聪明果断。柳若媛的这一番话,就让柳大太太心里觉得,没有白疼了柳若媛。柳若媛确实聪明。可是,若没有柳若媛惹事在先,此刻也就没有这番烦恼了。

“你呀……”柳大太太指着柳若媛,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柳若媛却看出柳大太太的态度是软化了下来,她就没那么怕了,反而有些得意起来,趁机就站起身,凑到柳大太太跟前。

“老太太疼咱们,她们谁再眼气,那也是没用。”

“几个丫头不撵也……行,”柳大太太想了想,就道,“不过,也不能太轻饶了,得做给那边的人看。十板子……,就二十板子吧。”

二十板子,相比起要被撵出府去,已经是额外的开恩了。不过,柳若媛却还是有些不满。

“她们几个,如何挨得过二十板子。板子打完了,人也废了。”那样再留在府里,还有什么用处。

“你懂得什么。”柳大太太就瞪了柳若媛一眼,“支会一声,还会打坏了她们。”

几个丫头听出意思来,都忙磕头谢恩。

“可要管住你们的嘴,在人前,越要显得打的重,知道吗?”柳大太太就吩咐道。

几个丫头自然都答应。

“事情都是你惹出来的,你现在赶紧去老太太那里一趟……这次的事,还有上次三丫头……”柳大太太就对柳若媛如此这般嘱咐了一番。柳大太太这个时候也想明白了,柳三太太虽说是让她处置这件事,却不可能不去柳老太太跟前告状。另外,柳大太太也要防着柳若姒去柳老太太跟前告状。因此,柳大太太打算让柳若媛马上去找柳老太太,将事情好好解释一番,免得柳老太太听了柳三太太、柳若姒等人的话,对她们不利。

“事不宜迟,最好能赶在那边的前面。”柳大太太就催柳若媛。

“三丫头被气走了。当初的事,她心里怨恨老太太,必定想不起要去老太太那告状。三太太……三太太刚才好像是也去追三丫头了。”柳若媛虽是这么说,也不敢耽搁,忙就往柳老太太处来。

柳老太太的院子里安安静静的,看来宾客这一会都已经散完了。柳若媛也不要人通报,上台阶就要往屋子里走。就见门帘挑开,大丫头芍药走了出来。

“大姑娘请留步。”芍药拦住了柳若媛,“老太太刚和客人说完话,倦了,歇下了。大姑娘过会再来吧。”

柳若媛就有些怔住了,这还是第一次她到柳老太太这里来被人挡在外面的。柳老太太宠她,柳府众所周知。往常,就算是柳老太太睡着,或是心情不好不想见人,只要她来,也是直接进屋的。

“我进屋坐着,等老太太醒就是了。”柳若媛就笑道,神态语气中有些撒娇。

“嘘!”芍药就做了个手势,让柳若媛小声,“大姑娘小声些,莫吵醒了老太太。老太太临睡下吩咐了。”

“就算老太太吩咐了,我又不是别人。你们难道都不认得我是谁了?”

“姑娘别为难婢子,老太太吩咐的明白,说大姑娘若是来了,就让大姑娘回去。”

第一二九章 祸根

“怎么可能,老太太不可能这么说!”柳若媛就急了,她不相信柳老太太会这样对她。看了眼芍药,柳若媛就想到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最近时常提起,怀疑芍药与柳二太太、柳三太太亲近,成了那边的人。这样想着,柳若媛看芍药的眼神就有些变了。

“芍药姐姐可不是哄我的?”柳若媛就道,“等老太太醒了,必定知道。到时候可不会跟芍药姐姐干休的。”

芍药就感觉到了柳若媛的变化。骄纵如柳若媛,对待柳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从来都是亲切有礼。现在柳若媛的态度和说话的语气,却有些咄咄逼人。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婢子不过是服侍人的,当然是主子怎么吩咐,婢子就怎么做。”芍药脸上就也收了笑容,一面垂下眼帘,态度谦恭,但是话语里却一点儿也没有让步,“借婢子几个胆子,婢子也不敢虚传老太太的话。”

“老太太让姑娘回去,好好静静心,……姑娘的字也正好练练。”

柳若媛就又是一怔,这个时候,她才有些相信,柳老太太是真的不想见她。让她回去静心,还说练字,这分明是已经知道了柳大太太吩咐下来的处罚。那也就是说,今天的事情,柳老太太都已经知道了。

还能是谁这样清楚,这么快就告诉了柳老太太那。不是柳三太太,就是柳若姒了。很有可能,是这两个人结伴来了柳老太太跟前,赶在她的前头,已经向柳老太太告过状了。

而且,柳老太太显然是听信了柳三太太和柳若姒的话。现在不想见她,就是因为厌恶了她。

这些年,柳若媛能够在柳府内随心所欲,顺风顺水的,与柳老太太的宠爱和偏心有着极大的关系。柳若媛就是仗着柳老太太偏疼她。才敢为所欲为的。如果柳老太太厌恶了她,不再宠她了……

柳若媛不愿意,也不敢往下想。

“……有人告了我的刁状了,我是冤枉的。我要见老太太。”柳若媛就假哭道,一面就要硬往屋子里闯,“老太太,你不疼媛儿啦?媛儿是冤枉的,呜呜呜……”

柳若媛希望柳老太太能听见她的哭声,对她心软。如果再能见到柳老太太,在柳老太太跟前撒个娇,哄的柳老太太高兴,那也就算是一片阴云都散了。

芍药却拦住了柳若媛,态度非常坚决。一面还叫了两个小丫头来帮忙。

“大姑娘,婢子刚说了,老太太累了,正歇着,请大姑娘小点儿声。莫要吵了老太太。老太太也上了年岁,不容易睡熟的。大姑娘既然也知道老太太疼大姑娘,怎么就不肯反过来替老太太想想。”芍药语气温和,说的话确是正气凛然,让人无法反驳。

“大老爷就在前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过来。”似乎怕压服不住柳若媛,芍药又说了一句。

柳若媛闯不过去。大声说话屋里的柳老太太又没言声。即便是这样,柳若媛还是不甘心,不愿意走,但是也就不敢再吵了。

“芍药姐姐,我不进屋,我就站在门口等着。麻烦芍药姐姐在老太太跟前说一声。”柳若媛又换上一副可怜的腔调来。

芍药无奈地看了柳若媛一眼。吩咐小丫头在门口守着,就转身回屋子里去了。

芍药进屋,就没再出来。柳若媛站在柳老太太的门口,一开始还满怀期待,慢慢的时间久了。她的期待就都变作了不耐。柳老太太这是真的睡着了,还是真的忍心就让她在太阳地里站着,不让她进门?

正当柳若媛满心煎熬的时候,芍药又从屋里出来了。

“大姑娘请回吧。”芍药对柳若姒道。

“芍药姐姐,老太太还不曾醒吗?”柳若媛就问。

芍药看着柳若媛,半晌没说话。柳若媛如果知趣,就不该再往下问,回去禁足、抄书就是了。然而,柳若媛心里却还仗恃着柳老太太往常的宠爱,想要搬回一城来。

禁足一个月,抄书,她哪里有这样的好耐性。而且,如果禁足了,那就意味着不能跟着柳大太太出门。柳大太太却早就告诉了她,最近正有几户人家要办酒席,到时候京中贵宦齐聚,正是决定她前程的时候。

“麻烦芍药姐姐,替我跟老太太说一声。以后,我必定不忘记姐姐的大恩大德。”柳若媛对着芍药笑道。

芍药就叹了口气,往屋子里瞧了一眼。

“大姑娘,叫婢子该怎么说那。”芍药叹气,“老太太刚起来喝了杯茶,知道大姑娘在外头。老太太说,要大姑娘回去。又说,要是大姑娘乐意在这院子里站着,那也没什么。……叫大姑娘往西厢房那边站站……”

当着门口伺候的这些丫头,芍药自然不敢胡说。而且,还是当着这些丫头说出这些话来,柳若媛的脸面也就不剩什么了。

柳若媛就哭了,这次哭的是真伤心。

柳老太太的屋子里,依旧是鸦雀无声,没有任何的动静。

“大姑娘,婢子劝大姑娘一句,还是先回去吧。改天,等老太太哪天欢喜了……,何必非要现在……”芍药的话,是暗示柳若媛,如今柳老太太正在气头上,柳若媛再怎样,也讨不到好处的。

柳若媛哭了一会,抹抹眼泪,想着也是这个道理。况且,真要让她再站一会,她也站不住了,丢脸不说,她就没受过这样的苦。

“我先回去,改天给老太太来请安。”柳若媛扭身走了,脚步匆忙,她得赶紧回去,跟柳大太太商量对策。

芍药见柳若媛走了,这才再次回到柳老太太的屋里。

柳老太太正在里间屋,靠着引枕打盹儿。

“大丫头……走了?”听见芍药进屋,柳老太太就睁开眼睛,问了一句。

“回老太太,大姑娘是走了。”芍药忙就答道。

柳老太太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些年,太骄纵了她了!别的也还罢了,小孩子家,打打闹闹的。对嫡亲的姊妹下狠手,还伙同了奴才们编谎话,把脸丢到客人们跟前去了!她年纪也大了,总不能总留在我跟前。往后去了人家家里,再这样,哪个容得她!只得趁早杀杀她的性子!”

“老太太一片慈心,大姑娘总会明白的。”芍药就道。

柳老太太又叹气。

“一会,你去看看二丫头,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今天郑三太太送了一匣子绢花来,你挑两朵给二丫头吧。”柳老太太就吩咐芍药。

“是。”芍药忙应声道。

“再有,”柳老太太想了想,又道,“再去二太太那里,看看三丫头。我那刚找出来的几匹霞影纱,你给三丫头送两匹过去,就说给她换纱窗的。”

芍药忙又答应了一声。两匹霞影纱,和两朵绢花,贵贱悬殊。柳老太太其实还是偏心的。只不过,如今柳老太太的心,是一点儿一点儿地,偏向了二房那边了。

……

柳若姒在柳若姗的屋子里坐了半晌,就有小丫头将柳若媛在柳老太太处吃了闭门羹的禀报了上来。柳若姒想着她出来的久了,就跟柳若姗告辞。

“……得回去了。你闲了,就过来找我玩。”

“嗯。”柳若姗答应,送柳若姒出来,一面还忍不住跟柳若姒笑,“我就说,她这样,老太太再宠她,可就没天理了。如今,也该轮到她知道知道厉害。看她往后还敢不敢害人,还有没有脸皮狐媚子霸道的欺负咱们。”

柳若姒也忍不住笑了笑。她当时在柳大太太屋里拂袖而去,虽是实在看不下去柳大太太是非不分的护短,另一方面,也是打着主意。那几个丫头如何惩罚,她并不在意。柳若媛受到什么样的处置,也并不要紧。因为她知道,这些处罚,都不能够让柳若媛改变。

只有,柳老太太的宠爱不再,柳若媛才会真正的顾忌。

而且,柳若姒也并没有想要重新提起她被柳若媛推落桥的事情不放。这件事过去了,而且,是柳老太太做出的处置决定。要认真计较这件事,柳老太太心里未必就高兴。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柳若姒去找了柳老太太。她只是将今天的事情仔细跟柳老太太说了,决口不提自己的事。柳老太太还没有完全糊涂,自然能够想明白。而且,就算柳老太太糊涂,柳若姒相信,柳老太太身边的丫头,或者还有金姨娘等人,都会提醒柳老太太该去想什么,怎么想。

柳三太太和她的想法也差不多,随后也到了柳老太太跟前。柳三太太说话,越发没了估计,大肆渲染柳若媛如何丢柳家的脸,自然少不了又告了柳大太太一状。

这样一来,柳若媛算是在柳老太太跟前完全失了宠了。

当然,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够预料到,这件事只是一个引子,它为将来某个悲剧埋下了祸根。柳若姒此刻也无法预料得到,能够预料此事的,或许……只有一个人。

第一三零章 周全

柳若姒跟柳若姗告辞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就来见柳二太太。赵氏已经离开了,柳二太太正坐在榻上,整理针线。天气一天热似一天,要为一大家子准备过夏的衣物。

“怎么出去了这么半天?”柳二太太见柳若姒回来了,就问道。

“刚才出了点儿事。”柳若姒就走到柳二太太身边坐下,也帮着收拾针线,一面告诉柳二太太柳若媛和柳若娟的事情。“四妹妹来告诉的我。我想着娘正陪着五婶子,就没去跟娘说。”

“竟有这样的事!”柳二太太的手不由得停了下来,微微皱起眉头,“大丫头越发不像样子了!”

虽是柳若娟和柳若媛一起闹出来的事情,但是柳府上下,也包括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认定祸头子是柳若媛,柳若娟不过是个没什么主意的跟班罢了。

“可不是。”柳若姒点头,“大太太还那样护短,包庇着她。也不想想,这么下去,对她,对大姐姐也没什么好处。”

“她就是那样的人。”柳二太太道,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柳大太太。“老太太那边这次倒明白了。你受的委屈,如今也算是表白了。”

“正是那。”柳若姒就道,“大姐姐这就叫做作法自毙。”

作法自毙,柳若姒此刻绝对不会想到,她会一语成谶。此刻柳若媛不过是受了些小小的惩罚,和以后的悲剧比较起来,根本就不算事。等将来那件事情发生了,柳若姒会回想起她此刻的话,作法自毙,说的就是柳若媛。

“老太太再偏疼他们,最近他们这一件接一件的事情,也让老太太寒心了。”

比如说金姨娘的事情闹出来,柳老太太已经摆明了要将人认下的态度。可柳若媛却自作主张,在柳老太太跟前弄出个假长命锁来。再有柳二太太的马中毒,柳玉汶的侄子侄女被抓……

“老太太并没有去看大哥哥,只打发人送去了不少东西……”柳若姒跟柳二太太闲聊。柳老太太对柳玉江“病”了的事情没有多过问。却给柳玉江送去不少补品,芍药和金姨娘都来这边说过。就算不看柳老太太的态度,只看柳老太太给柳玉江送去的那些东西,不少都是于治疗棒疮外伤有益的。“……老太太肯定都知道了……”

“这几天,老太太看着没什么精神,估计也是因为这些事,心里不闲。”柳二太太赞同柳若姒的说法。

在这种情况下,柳若媛又闹出这样的一出来,柳老太太自然不会给柳若媛好脸色。

“这样也好,大丫头心里头怵着些。也少惹些事,对她有好处。”柳二太太就道。

娘儿两个正说着话,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老太太打发了芍药来了。

“快请进来。”柳二太太就吩咐道。如今,柳二太太是十分的喜欢芍药了。

小丫头出去。就领了芍药进来。

“给二太太、三姑娘请安。”芍药进屋,笑着向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行礼。

“芍药姐姐来了,快请坐。”柳若姒就起身道。柳二太太也招呼芍药坐下。

“老太太还安排了别的事,婢子就不做了,传了老太太的话就走。”芍药就陪笑道,一面将手里的尺头递给旁边的小丫头,“老太太打发婢子来。送两匹霞影纱给三姑娘。老太太说,三姑娘那绣楼的纱窗也该换换了,这霞影纱用着正好。”

“这点小事,亏老太太惦记着。”柳二太太笑着,就让小丫头拿了尺头过去瞧。

瞧着这霞影纱,柳二太太略有些惊异。

“这可是好东西。我从前在娘家的时候曾见过的,后来就少了。”

“是老太太收拾箱子找出来的,也不过四五匹,也说是极好极难得的,原先的工艺。如今人嫌絮烦,极少做了。原是进上的,轻易寻不来。”芍药就道。

“这是老太太积年攒下的,这样稀少,给三丫头糊纱窗就浪费了。还是给老太太收起来,凭着老太太喜欢,做些什么都好。”柳二太太就推辞道。

“瞧二太太说的。老太太防着二太太有这么一说,提前说下了。再好的东西,也不是给了别人。老太太有好东西,不给三姑娘,还给谁那。二太太尽管收下就是,别枉了老太太一片心意。”芍药笑道。

芍药这样说,柳二太太也就笑着将东西收了下来。

芍药又说了两句闲话,就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告退。

“……老太太吩咐,还要去那边看看二姑娘。刚有人送的宫花,给二姑娘送些去。老太太还说,一众姊妹,让三姑娘有空也去望望二姑娘去。”

这些话,原本芍药是绝对不会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说的,如今却自然而然地随口而出。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自然会意,打发人送了芍药出去。

“老太太这是安抚你那。”柳二太太就对柳若姒道,“东西是极好的东西,我那里也有,不过是湖绿的。今年就给你换这烟霞红的,那湖绿的留着……”

柳家几代人的积攒,柳老太太手里是有些好东西。只不过以往,却是到不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这里来的。

柳二太太让丫头将东西收拾起来,看看时辰钟,就站起身来。

“你父亲在那边屋里,还有小王爷,咱们也过去说句话。”

“荣……三、还没走啊?”柳若姒就没动地方,问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叫小王爷。……是咱们家的贵客暂且不说,又是你爹的学生,比你大着好几岁那。”柳二太太就重新坐下,数落柳若姒,“你或是尊称他的官讳,或是干脆跟刘同刘和两个一样,叫他一声三哥,也是个道理。怎么叫人家荣三?亏是只当着我,若还有别人,怕不笑话你不懂礼数那。”

“娘,这不是没有外人在吗。”柳若姒只好陪笑道。

“你啊,平常待谁都好,任谁也挑不出你的不是来。怎么就是对他……,莫非是犯冲不成。”柳二太太无奈道。

“肯定是犯冲的。”柳若姒立刻承认。

“胡说。”柳二太太反而道,一面拉着柳若姒起身,“不许耍小性子,待人要客客气气的。汶儿这件事这样顺利,多亏了人家。”

柳若姒心里不愿意,却也不能不承认柳二太太说的有道理,只得跟着柳二太太来见柳二老爷。

屋内,柳二老爷正跟荣成翰说话,见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来了,荣成翰就忙站起身行礼。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还礼,大家才又重新落座。

“……师娘赐下的美酒,大家都喝的十分高兴,说是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酒……”荣成翰就对柳二太太道。

今天水阁那一席上,饭菜自然与别处的相同,不过上的酒水却是柳二太太另外特意安排的。荣成翰带的那些人,是军中喝惯了烈酒,柳府酒席上招待客人的酒太绵/软了,怕他们喝的不尽兴。

“哪里是什么稀罕物,你们要是喜欢,我那里还有,就给你们抬几坛回去。只是那酒性烈,节制着喝才好。”柳二太太就道,语气中带着十足的关切。这些时候,柳二太太已经不将荣成翰当做外人了。柳若姒暗自数了数,觉得在柳二太太心里,荣成翰如今虽还是排在她和柳玉汶的后头,怕也是赶上刘同和刘和了。

刘同和刘和可都是柳二太太看着长大的,荣成翰才来了几天啊。

听柳二太太这么说,荣成翰竟也不客气,就向柳二太太要了两坛。

“我让人给你挑五坛好的。以后想要了,尽管来拿。”柳二太太就高兴地道。

荣成翰又与柳二老爷商量定了,什么时候柳二老爷有空闲他再往柳府来,这才起身告辞。柳二老爷要送他,荣成翰不肯。

“先生今天也有了些酒,我如今也算客人。”

“也罢。”柳二老爷今天非常高兴,是比往常多喝了两盅酒。

柳若姒看着荣成翰,不由得心中一动,就主动起身,安排人带荣成翰出去。

荣成翰虽一脸络腮胡须,特意将自己打扮的像个粗糙的大汉,其实极有眼色。他见柳若姒往常不愿意理他,这个时候却主动起身,就猜到柳若姒是有话要跟他说。荣成翰就特意慢下脚步,等柳若姒来说话。

柳若姒却是想起了柳老太太送来的霞影纱,还有让芍药捎来的那几句话。而且,即便柳老太太什么都不说,不做,她作为柳家人,有些话也要跟荣成翰嘱咐嘱咐。

“哦……”柳若姒想着要跟荣成翰怎么开口。

“今天在水阁,有小丫头不懂事,惊扰了……”柳若姒话说了半截,抬头看荣成翰。

荣成翰竟立刻会意了,就冲柳若姒抱了抱拳。

“三妹妹放心。……虽都是些粗/鲁的汉子,却并不是混账的人。另外,我特意嘱咐了,再不会有人说什么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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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一章 打商量

似乎是为了让柳若姒更加心安,荣成翰还加重语气,“三妹妹尽管放心吧。”

“哦。”荣成翰竟这样好说话,还如此郑重其事地做了承诺诺,柳若姒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显然,在她没开口之前,荣成翰已经想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并且做了妥当的安排。想到那时候丫头们所禀报的,水阁里的人听到说有人落水,立刻出来相救。可是远远地看见人并没什么事,就再没上前了。想来是看出来是柳家的姑娘,知道上前不便的缘故。

这就不是寻常军汉会理会的事情,荣成翰虽然很小的年纪就去打仗,但也是王府里头长大的,才有这样的计较。

荣成翰既然这样说了,柳若姒放下心来,一面就安排人领着荣成翰出去了。其余的事情,不过是吩咐柳府下面的丫头婆子们,不可嚼舌头,这件事情,也就算遮掩过去了。

柳若姒送了荣成翰回来,柳二太太已经服侍着柳二老爷换了舒适的家常衣裳,躺在榻上小睡。

“你刚才跟小王爷说些什么?”柳二太太就低声问柳若姒道。

柳若姒就将她和荣成翰说的话都告诉了柳二太太。

“老太太突然特意嘱咐我去看二姐姐,还说姊妹间如何如何。我想,老太太就是担心这个,她又不好说,想着咱们跟荣三,不,小王爷亲近些……”

“也是这个道理。”柳二太太就点头,随后又赞荣成翰,“是个妥当的好孩子,难得这样细心,还这样仁义。”

柳若姒知道,从此之后,柳二太太对荣成翰会更加的赞赏、喜欢,此刻,她要想说相反的话。柳二太太难免又会数落她,只得忍了什么都没有说。

转眼就进了六月,这天傍晚,大家依旧都到柳老太太处来请安。柳大太太就跟柳老太太商量起给贞定侯夫人。也就是长公主贺寿的事情来。

六月初九,是长公主的生日。虽然并不是什么整生日,但是贞定侯府已经传出话来,今年要为长公主大操办一番。贞定侯府此举,自然是有些深意的。柳府中这样的事情,自来都是柳大太太做主。现在,柳大太太已经拟定了给长公主寿礼的礼单,正跟柳老太太禀报,请柳老太太添减。

“就是这样吧,难为你。身子可大好了?”柳老太太看了礼单,见都是遵循的旧例,只额外添了两件古董。柳老太太就瞧了一眼柳大太太,寻思了一会,也就点了头。随口问柳大太太身子是否完全好了。

柳大太太上一回在开祠堂的时候厥过去了,众人本以为她之后必定要好生将养一段日子。可出乎大家伙的预料,过了没两天,柳大太太就出来理事了。不仅如此,柳大太太似乎还比以往更加勤勉了。处理家事上是如此,待人方面,柳大太太也有了些改变。待柳老太太自不必说是更加恭敬孝顺。就是对待妯娌们,也都是不笑不开口。

柳三太太曾到柳二太太处,说柳大太太此举是没安好心。

柳若姒心中,却是明白柳大太太为什么这么做。长房屡次出事,在柳老太太跟前的地位一落千丈。柳玉江病了,柳若媛禁足。柳大太太这个时候如果再不出面,勤谨小心些,不仅手中管家的权力要被进一步瓜分,长房的颓势也会越加的难以挽回。

“劳老太太记挂着,媳妇身子已经好多了。”柳大太太忙陪笑应答柳老太太的话。

“大嫂身子要是没大好。还是多歇一歇的是。”柳三太太在旁就不冷不热地道,“这些个应酬小事,有旧例,就是交给家里几个姑娘们,也能办的妥当。也免得不知道的人要说,咱们家里没人,只好让大嫂带着病还管着家事。”

柳三太太是恨不得柳大太太什么事都不要管,都交给她,她才高兴。

柳大太太何尝不知道柳三太太的心思,故意装的淡淡的。

“老太太这么大年纪,还操心家事那。我身上有些不舒坦哪里算的上什么。何况,这人情往来的大事情,必定要我和老太太商量定了,是一家子的大事。”言外之意,是这种大事只能她来管,柳三太太再心急,也是轮不上的。

柳三太太冷哼了一声,随即又换上笑脸。

“老太太,那天老太太是必定要去的?”柳三太太就陪笑问柳老太太道。

长公主要办生日宴席,柳老太太当然得去。柳老太太就点头。

“年岁大了,也懒得动换。不过,好歹要过去走一遭的。”

“那这一次,媳妇可要跟着老太太去见一见世面了。”柳三太太立刻笑道。

“大凡京中的人家,恐怕都是要去的。”柳老太太就慢悠悠地道,“你们也是该去见识见识。……就都跟着我去吧。”

女眷这边,柳老太太打算将柳大太太、柳二太太、柳三太太和柳大/奶奶都带上。至于姑娘们……

“……就带三丫头、四丫头,还有大姐儿去吧。”柳老太太如是说道。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自然高兴,柳大/奶奶也十分欢喜。唯有柳大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柳若媛还在禁足中,柳老太太并没有格外开恩,说要带柳若媛。而柳若娟倒是没什么事,但是柳老太太对柳若媛也只只字未提。

柳三太太就斜眼瞥了柳大太太一眼,有些得意。她之所以立刻提出这件事来,一方面确实是关心,另一方面也是想到了柳大太太的两个女儿,一个禁足,一个上不得台盘,要给柳大太太添添堵。

柳大太太一心想要带柳若媛去,然而自己却不好在柳老太太面前开口。这个时候,最好就是由柳二太太或者柳三太太开口求情。然而,柳大太太情知柳三太太是绝不可能这么做的。而柳二太太,若是以前,必定就肯,但是现如今。

这么想着,柳大太太还是冲着柳二太太使了个眼色。

柳二太太却转过头去,只跟柳三太太说话,似乎根本没有看到柳大太太递过去的眼神。柳大太太无奈,只好给柳大/奶奶又是一个眼色。柳大/奶奶求情,虽不如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但也聊胜于无。事情结果如何,还是要看柳老太太心里怎么想。

“老太太,”柳大/奶奶收到柳大太太的眼神,忙就陪笑上前,讨好地给柳老太太捶腿,“大姑娘也禁足了有十来天了……”

“……她知道自己错了,这些天像是换了个人,大太太罚她抄的书,全部抄完了不说,还自己抄起佛经来,说是抄抄那些经书,就觉得心里特别安宁。老太太平常待人处事、这样多福多寿,可不就是老太太心诚信佛吗……”这些说辞,柳大/奶奶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又给老太太做了鞋、绣了抹额,说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孝敬老太太。老太太将她带她,是最疼她的。她做错了,知道老太太最伤心。……还绣了帕子给她二妹妹……”在柳大/奶奶说来,柳若媛是完全改过从新了,真的换了个人一般。

“这么听着,竟听不出这人是大姐姐。”柳若姗扑哧一声笑,就在柳若姒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柳大/奶奶说了柳若媛许多好话,柳老太太都没言声。柳大/奶奶就看柳大太太,柳大太太就示意柳大/奶奶,暂且不要说了。

“原本我不该说,可是自家的姑娘,若是我不说,还等着外人来说不成?”柳三太太这个时候就说道,“这般罚她,已经是极轻的了,为的是她好,让她记住这次教训,再不敢这样。如果这样轻易,就又不罚了,不能服众不说,她自己也当做没事了,以后胆子越发大了,那还得了!”

柳三太太立场鲜明,柳若媛还是要禁足,给长公主贺寿,是不要想去了。

柳老太太对此,也没说什么。

又商量了两件家事,说了些闲话,大家就都起身告退,从柳老太太屋里出来。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就落在了众人后头,等看着柳二太太、柳三太太带着人走远了,柳大太太就给柳大/奶奶使了个眼色,柳大/奶奶点头,又转身回柳老太太屋子里来。

柳老太太正准备要歇下,见柳大/奶奶来了,倒也不是特别的惊讶。

“老太太,大姑娘是错了,可这罚她也领了,不过是早放她出来几天。等过了长公主的生辰,再接着罚也不迟。不念别的,大姑娘年纪大了……”柳大/奶奶跪在柳老太太脚下,央求道。

柳老太太就叹了口气。

柳大/奶奶见柳老太太有些松动,忙又再接再厉。

“大姑娘的年纪,京城里头没定亲事的,老太太数一数,还有几个。老太太整日怕也将这件事挂在心头上。大姑娘若是迟迟不能定亲,她下面几个妹妹的婚事也要受影响。……也是咱们柳家的大事,老太太不是常说,事情都有个轻重缓急的。眼下,给大姑娘早些定下亲事来,可不就是最要紧的。……长公主上次见咱们大姑娘,可是喜欢的紧……”

第一三二章 老太太的心思

“我何尝……”柳老太太扫了一眼柳大/奶奶,就叹了口气,“只是,难以服众。况且,也不在这一回。你是做嫂子的,得空好好劝劝大丫头。”

柳大/奶奶这么央告了半晌,柳老太太却依旧没有答应,柳大/奶奶不免有些失望。

“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好生照料大郎。大郎近来可好些了?”柳老太太就问柳大/奶奶。

“吃了老太太送过去的东西,大/爷已经好多了。再过两天,大/爷就能亲自来给老太太请安了。”柳大/奶奶就陪笑道。

“告诉他,好生将养,也别急着起来。我这里并没什么事,衙门里,也有大老爷替他告下假来了。养好了身子是正经,你们还年轻。”

“是。”柳大/奶奶忙就答应了。

“去吧。”柳老太太面露倦容,微微合上眼睛,对柳大/奶奶随意挥了挥手。

柳大/奶奶只好从柳老太太屋子里退了出来。

从柳老太太处出来,柳大/奶奶并不回自己的院落,而是径直往柳大太太的院子里来。

上房内,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媛正在榻上坐着,等待柳大/奶奶的消息。

“……能说的都说了,老太太只说难服众。还说不用急,也不在这一次,以后还有机会。”柳大/奶奶就将柳老太太的话大致跟柳大太太和柳若媛学说了。

柳大太太就皱眉,柳若媛则是急了。

“……都是三太太使坏!……不过是老太太一句话的事,怎么就难服众了。从前这样的事难道还少了,也没见这么艰难过。”从前柳老太太偏疼柳若媛,压服着一家上下,没少做偏心的事情。可偏是现在,柳若媛觉得最要紧的时候,柳老太太突然就顾虑是否能够服众了。

“老太太这怕是……”有了别的心思了。柳大太太只说了半句话,考虑到柳若媛的性子,就将后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老太太说话,是一点儿余地也没有了?”柳若媛不甘心,又问柳大/奶奶。

柳大/奶奶看看柳大太太,又看看柳若媛,心中斟酌着。

“那倒也不是。”柳大太太就道。柳老太太耳朵根子软,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柳若媛听柳大/奶奶这样说,就要起身,亲自去找柳老太太说话去。柳大太太瞪了柳若媛一眼,将她拦下了。

“没听见老太太怎么说的,现在还去闹,不怕老太太更恼了你?就算老太太疼你,如今家里又和从前不一样了。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咱们,一点儿行差踏错的,揪住了就不放手。难不成,你还想再加重了处罚不成?”

柳若媛只好站下,委屈地看着柳大太太。

“娘,好歹想个法子。”

“你先别急,就像这些天一样,乖乖地,给老太太知道了,心里就疼惜你了。毕竟还有几天工夫,说不定老太太就回心转意。”柳大太太让柳若媛表现的乖顺一些,借此挽回柳老太太的心,也能堵住柳三太太的嘴。

“那要是到时候老太太还不肯改变主意,那可怎么办?”柳若媛就问。

长公主这次大办宴席的一个主要目的,是为了侯府世子韩青挑选一个中意的媳妇。这件事虽没有摆到明面上来说,却也是众所周知了。京中的,甚至包括一些京外的仕宦人家,但凡有适龄的女孩儿的,无不赶着来参加这次宴会,巴望着自家女孩儿能被长公主看上,嫁入侯府成为世子夫人,以后的侯爷夫人,同时也成为皇帝的外甥媳妇。

如果缺席了这次宴会,那就几乎意味着失去了被选中的机会。

柳大太太和柳若媛早就将目标锁定了贞定侯府,自然不会轻易就这样放弃。

“到时候,自然会有别的办法。”柳大太太沉吟着道。

……

转天早上,柳二太太带着柳若姒又来给柳老太太请安。等众人都告退的时候,柳老太太出声留下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三丫头最近身子可还好吧?”柳老太太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柳二太太依旧照实回答了。

“回老太太,三丫头近来都没什么事,身子也比从前壮实了许多。”

“这就好。”柳老太太就点了点头,“你这两天好生照看着三丫头,等去贞定侯爷府上,给长公主贺寿,三丫头莫要再闹什么病啊痛的。”

上一回在大相国寺,柳若姒说肚子疼,没有去见长公主和永靖王妃的事情,柳老太太还记着那。

柳二太太不由得瞧了柳若姒一眼,想了想,就忙点头应承,也不管柳若姒如何向她使眼色。

“嗯。”柳老太太对于柳二太太的这个态度还是满意的,“你呀,也是这样的年纪,早就做了娘的人了,心里头也该有些算计。”

柳老太太半是数落,半是教导地跟柳二太太说话。

“三丫头正是好年纪,你也该为她打算打算。常出门带着她,教她多认识些太太、奶奶们。她还小,心里没什么,你不能总由着她,那样会耽误了她。”

柳二太太难得听见柳老太太这样为她和柳若姒着想的话。柳若姒在一边听着,就觉得话题似乎偏向了某个奇怪的方向了,她想要出声,却也知道这里并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只得也垂头做出静听的姿态来。

“家里这几个女孩子,论样貌,人品,三丫头都是拔尖的。咱们家并不指望着攀龙附凤的,可孩子条件好些,也不能委屈了。你和二老爷虽是过继了嗣子,汶儿那孩子看着也还好。终究……”

“往后,你们还是得靠着三丫头些。三丫头好了,你们就多些指望,多些拿手。”

柳老太太的话却是越说越发知心,柳二太太不由得就被感动了,就是柳若姒也是心中微动。柳老太太这是经过比较,终于觉察到她们的好来了,所以将疼爱的心转了一些到她们的身上。

“老太太说的都是,我是个没算计的人,亏得老太太指点我。”柳二太太就起身道。

“你呀,起来做什么,坐着说话就是了。”柳老太太抬手,让柳二太太坐下说话。

“……如今这满京城里的人家,我都想了一圈。贞定侯府,算是顶尖的了。……只有这一个嫡子,万岁爷的亲外甥。往后继了侯爵的位是板上钉钉的,就是下一代,也少不了一个侯爵的爵位。他家人口也清静,小世子那天咱们也都瞧见了,人样子不错,年纪也好……”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不由得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柳老太太这话里的意思,竟然是让她们争取被长公主看中,嫁入侯府做世子夫人!

原来,柳老太太也看中了贞定侯府。只不过原先柳老太太是打算将柳若媛嫁进侯府的,现如今,这个人选却变成了柳若姒。

柳若媛在柳老太太这里算是完全失宠了,现在柳老太太似乎最看重柳若姒。然而,如果看重的结果是这样,柳若姒宁愿不要。

从柳老太太处出来,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母女两个的心情就都比较复杂。

“娘,我不愿意。那个韩青不是好人。”回到柳二太太屋子里,柳若姒支开了伺候的丫头们,干脆就跟柳二太太摊牌道。

“娘知道,娘知道。”柳二太太点头。就算没有上次大相国寺后山的事情,柳二太太也曾从柳二老爷,还有赵氏那里听说过,韩青是个纨绔。而且,回想在大相国寺看见韩青的场景,柳二太太自己也觉得韩青的眼神有些发飘,人看着比较轻浮。

柳二太太并不指望柳若姒将来的婆家如何大富大贵,但起码要柳若姒所嫁的人是个能靠得住的稳妥男人。韩青的样子,可离着稳妥两个字太远了。

“娘,那你不会听了老太太的话,就……”

“不,当然不会。”柳二太太马上就道,虽然因为柳老太太今天的态度,柳二太太很受感动。但是因为这个感动,就把女儿的终身给定下来,于柳二太太却是绝对不能够的。如果说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是柳二太太绝不会妥协的,那也就是关系柳若姒的事了。

“姒儿,你别怕。等你爹晚上回来,我跟你爹说说。让你爹回绝了老太太去。”

柳若姒听柳二太太这样说,就扑哧一声笑了。

“娘,你的心也太实了。”柳若姒笑着对柳二太太道,“老太太今天虽说的很明白,却也并未明说。咱们心里有数就是,让我爹去回绝,这就是多此一举了。”

“老太太虽打算的好,也只是打算罢了,也要看长公主是不是看得上咱们。”

柳二太太听柳若姒这样说也笑了。

“是我心急了。”其实这也怪不得柳二太太,哪一个做母亲的眼睛里,自己的儿女不是世上最好的。自然是想着只有她们看不上别人,万没有别人看不上自己的。

“到时候那么多人,必定好多存了心思的。咱们只不上前,不出头,能躲着就躲着些,也就没什么事了。”柳若姒就道。她担心的只是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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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何尝……”柳老太太扫了一眼柳大/奶奶,就叹了口气,“只是,难以服众。况且,也不在这一回。你是做嫂子的,得空好好劝劝大丫头。”

柳大/奶奶这么央告了半晌,柳老太太却依旧没有答应,柳大/奶奶不免有些失望。

“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好生照料大郎。大郎近来可好些了?”柳老太太就问柳大/奶奶。

“吃了老太太送过去的东西,大/爷已经好多了。再过两天,大/爷就能亲自来给老太太请安了。”柳大/奶奶就陪笑道。

“告诉他,好生将养,也别急着起来。我这里并没什么事,衙门里,也有大老爷替他告下假来了。养好了身子是正经,你们还年轻。”

“是。”柳大/奶奶忙就答应了。

“去吧。”柳老太太面露倦容,微微合上眼睛,对柳大/奶奶随意挥了挥手。

柳大/奶奶只好从柳老太太屋子里退了出来。

从柳老太太处出来,柳大/奶奶并不回自己的院落,而是径直往柳大太太的院子里来。

上房内,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媛正在榻上坐着,等待柳大/奶奶的消息。

“……能说的都说了,老太太只说难服众。还说不用急,也不在这一次,以后还有机会。”柳大/奶奶就将柳老太太的话大致跟柳大太太和柳若媛学说了。

柳大太太就皱眉,柳若媛则是急了。

“……都是三太太使坏!……不过是老太太一句话的事,怎么就难服众了。从前这样的事难道还少了,也没见这么艰难过。”从前柳老太太偏疼柳若媛,压服着一家上下,没少做偏心的事情。可偏是现在,柳若媛觉得最要紧的时候,柳老太太突然就顾虑是否能够服众了。

“老太太这怕是……”有了别的心思了。柳大太太只说了半句话,考虑到柳若媛的性子,就将后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老太太说话,是一点儿余地也没有了?”柳若媛不甘心,又问柳大/奶奶。

柳大/奶奶看看柳大太太,又看看柳若媛,心中斟酌着。

“那倒也不是。”柳大太太就道。柳老太太耳朵根子软,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柳若媛听柳大/奶奶这样说,就要起身,亲自去找柳老太太说话去。柳大太太瞪了柳若媛一眼,将她拦下了。

“没听见老太太怎么说的,现在还去闹,不怕老太太更恼了你?就算老太太疼你,如今家里又和从前不一样了。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咱们,一点儿行差踏错的,揪住了就不放手。难不成,你还想再加重了处罚不成?”

柳若媛只好站下,委屈地看着柳大太太。

“娘,好歹想个法子。”

“你先别急,就像这些天一样,乖乖地,给老太太知道了,心里就疼惜你了。毕竟还有几天工夫,说不定老太太就回心转意。”柳大太太让柳若媛表现的乖顺一些,借此挽回柳老太太的心,也能堵住柳三太太的嘴。

“那要是到时候老太太还不肯改变主意,那可怎么办?”柳若媛就问。

长公主这次大办宴席的一个主要目的,是为了侯府世子韩青挑选一个中意的媳妇。这件事虽没有摆到明面上来说,却也是众所周知了。京中的,甚至包括一些京外的仕宦人家,但凡有适龄的女孩儿的,无不赶着来参加这次宴会,巴望着自家女孩儿能被长公主看上,嫁入侯府成为世子夫人,以后的侯爷夫人,同时也成为皇帝的外甥媳妇。

如果缺席了这次宴会,那就几乎意味着失去了被选中的机会。

柳大太太和柳若媛早就将目标锁定了贞定侯府,自然不会轻易就这样放弃。

“到时候,自然会有别的办法。”柳大太太沉吟着道。

……

转天早上,柳二太太带着柳若姒又来给柳老太太请安。等众人都告退的时候,柳老太太出声留下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三丫头最近身子可还好吧?”柳老太太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柳二太太依旧照实回答了。

“回老太太,三丫头近来都没什么事,身子也比从前壮实了许多。”

“这就好。”柳老太太就点了点头,“你这两天好生照看着三丫头,等去贞定侯爷府上,给长公主贺寿,三丫头莫要再闹什么病啊痛的。”

上一回在大相国寺,柳若姒说肚子疼,没有去见长公主和永靖王妃的事情,柳老太太还记着那。

柳二太太不由得瞧了柳若姒一眼,想了想,就忙点头应承,也不管柳若姒如何向她使眼色。

“嗯。”柳老太太对于柳二太太的这个态度还是满意的,“你呀,也是这样的年纪,早就做了娘的人了,心里头也该有些算计。”

柳老太太半是数落,半是教导地跟柳二太太说话。

“三丫头正是好年纪,你也该为她打算打算。常出门带着她,教她多认识些太太、奶奶们。她还小,心里没什么,你不能总由着她,那样会耽误了她。”

柳二太太难得听见柳老太太这样为她和柳若姒着想的话。柳若姒在一边听着,就觉得话题似乎偏向了某个奇怪的方向了,她想要出声,却也知道这里并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只得也垂头做出静听的姿态来。

“家里这几个女孩子,论样貌,人品,三丫头都是拔尖的。咱们家并不指望着攀龙附凤的,可孩子条件好些,也不能委屈了。你和二老爷虽是过继了嗣子,汶儿那孩子看着也还好。终究……”

“往后,你们还是得靠着三丫头些。三丫头好了,你们就多些指望,多些拿手。”

柳老太太的话却是越说越发知心,柳二太太不由得就被感动了,就是柳若姒也是心中微动。柳老太太这是经过比较,终于觉察到她们的好来了,所以将疼爱的心转了一些到她们的身上。

“老太太说的都是,我是个没算计的人,亏得老太太指点我。”柳二太太就起身道。

“你呀,起来做什么,坐着说话就是了。”柳老太太抬手,让柳二太太坐下说话。

“……如今这满京城里的人家,我都想了一圈。贞定侯府,算是顶尖的了。……只有这一个嫡子,万岁爷的亲外甥。往后继了侯爵的位是板上钉钉的,就是下一代,也少不了一个侯爵的爵位。他家人口也清静,小世子那天咱们也都瞧见了,人样子不错,年纪也好……”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不由得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柳老太太这话里的意思,竟然是让她们争取被长公主看中,嫁入侯府做世子夫人!

原来,柳老太太也看中了贞定侯府。只不过原先柳老太太是打算将柳若媛嫁进侯府的,现如今,这个人选却变成了柳若姒。

柳若媛在柳老太太这里算是完全失宠了,现在柳老太太似乎最看重柳若姒。然而,如果看重的结果是这样,柳若姒宁愿不要。

从柳老太太处出来,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母女两个的心情就都比较复杂。

“娘,我不愿意。那个韩青不是好人。”回到柳二太太屋子里,柳若姒支开了伺候的丫头们,干脆就跟柳二太太摊牌道。

“娘知道,娘知道。”柳二太太点头。就算没有上次大相国寺后山的事情,柳二太太也曾从柳二老爷,还有赵氏那里听说过,韩青是个纨绔。而且,回想在大相国寺看见韩青的场景,柳二太太自己也觉得韩青的眼神有些发飘,人看着比较轻浮。

柳二太太并不指望柳若姒将来的婆家如何大富大贵,但起码要柳若姒所嫁的人是个能靠得住的稳妥男人。韩青的样子,可离着稳妥两个字太远了。

“娘,那你不会听了老太太的话,就……”

“不,当然不会。”柳二太太马上就道,虽然因为柳老太太今天的态度,柳二太太很受感动。但是因为这个感动,就把女儿的终身给定下来,于柳二太太却是绝对不能够的。如果说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是柳二太太绝不会妥协的,那也就是关系柳若姒的事了。

“姒儿,你别怕。等你爹晚上回来,我跟你爹说说。让你爹回绝了老太太去。”

柳若姒听柳二太太这样说,就扑哧一声笑了。

“娘,你的心也太实了。”柳若姒笑着对柳二太太道,“老太太今天虽说的很明白,却也并未明说。咱们心里有数就是,让我爹去回绝,这就是多此一举了。”

“老太太虽打算的好,也只是打算罢了,也要看长公主是不是看得上咱们。”

柳二太太听柳若姒这样说也笑了。

“是我心急了。”其实这也怪不得柳二太太,哪一个做母亲的眼睛里,自己的儿女不是世上最好的。自然是想着只有她们看不上别人,万没有别人看不上自己的。

“到时候那么多人,必定好多存了心思的。咱们只不上前,不出头,能躲着就躲着些,也就没什么事了。”柳若姒就道。她担心的只是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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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三章 心计

“是这个道理。那就这么办吧。”柳二太太也跟着放下心来。

柳若姒虽然心里不情愿去贞定侯府,但因为柳老太太特意提出来了,她这次无论如何都得去。不过,能够跟柳二太太达成共识,到时候见机行/事,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柳若姒心中安定,每天就和往常一样。只不过,她这里不当什么的事情,府内却是暗潮汹涌。

这一天,柳若姗邀柳若姒在花园内闲逛、散闷。

“……急的不得了,说是嘴上都生了火泡。又是请太医,又是寻偏方的。她这禁足,比不禁足闹腾的还厉害那。昨天听说是花了不少的银子,寻了什么珍珠粉药膏来了。……听说,还要赶着给老太太缝衣裳那……”柳若姗笑呵呵地将柳若媛这几天的情形当做趣事来说给柳若姒听。

“她闹腾,也只在她那个院子里。好歹咱们跟前算是清静了些。”柳若姒就笑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柳老太太那里吃了闭门羹,柳若媛接受了教训,这次禁足还算老实,所有的折腾,只限于她那个院子里头。若是以往,怕是要恃宠生娇,自己跑去柳老太太跟前央求了。

“就是的。”柳若姗笑着点头,“这些天没看见她,我都觉得比往常神清气爽的。”

“三姐姐,赶明儿个去贞定侯府上,三姐姐打算穿哪套衣裳?”说了一会柳若媛的笑话,柳若姗又兴致勃勃地问柳若姒。长公主这次的寿宴摆的铺张,到时候满京城但凡有头脸的人家都必定得去。年轻的姑娘、奶奶们凑到一起,难免就要攀比相互的衣饰打扮。

“我娘给准备了两套,说是再给老太太看看,让老太太帮着选一套。”柳若姒就如实地告诉柳若姗。像这样重要的宴会场合,衣着穿戴上也是不能随意的。

姐妹俩正说的高兴,就见柳三太太身边一个小丫头匆忙走来,说是柳三太太的一个亲戚来了。要见柳若姗。柳若姗只好跟柳若姒分开,往园子外去了。

柳若姒见柳若姗走了,不由得就往不远处的绿萝架看了一眼。绿萝架后面,有人影晃动。却没什么声音。柳若姒心想,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绿萝架后面的,应该是柳若娟。

柳若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哪个门进了园子里来的,看见了她和柳若姗,却不上前招呼,离的不远不近的,又不像是要躲着她们,倒好像是缀着她们似的。

自打柳若媛被禁足,柳若娟有时候也自己出来走走。除了柳老太太、柳大/奶奶那两处,再有就是这个园子里。不再跟在柳若媛身后的柳若娟,给人的感觉竟有些奇怪。柳若姒也不大说的好是怎样的感觉,似乎就像是看到影子自己在走路吧,总之怪怪的。

柳若姒顿了顿。见柳若娟并不从绿萝架后面出来,她也无意去找一个影子说话,因此也带着小丫头往园子外头走。刚走了没两步,迎面就看见金姨娘带着柳若婵走了来。

金姨娘远远地看见了柳若姒,就忙拉着柳若婵过来,给柳若姒行礼。

“姑娘自己一个人逛那。”金姨娘笑着问道。

“刚才四妹妹也在。”柳若姒就道,“姨娘这是从哪里来?”

“刚从老太太处来。老太太有些倦了。我就将五丫头带出来,免得她吵了老太太。”金姨娘笑道。

“五妹妹最乖巧的,不是那闹腾的小孩子。”柳若姒捏了捏柳若婵的嫩脸,“不过出来散散也好,小孩子也免得闷坏了。”

“是的那。”金姨娘陪笑点头。如今,她和柳若婵都有了正正经经的身份。然而在府内,这母女俩依旧十分小心。就比如说柳若媛没有禁足的时候,金姨娘就不大带柳若婵往园子里来,无非是怕遇见柳若媛。如果是遇见柳大太太,柳大太太还有些矜持身份。但是柳若媛就不同。

金姨娘真是很聪明,也很小心,尤其是在照看柳若婵的事情上。

“三妹妹在这那……”柳若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向柳若姒招呼道。

“二姐姐也出来逛了。”柳若姒微微吃了一惊,不过见柳若娟来了,也笑着应了一声。她本以为,柳若娟早就看见了她,却不出来见面。如今有金姨娘和柳若婵在,柳若娟更加不会上前。然而,柳若娟偏在这个时候主动走过来,还主动跟她招呼。

柳若娟今天穿了家常的裙衫,身边只带了一个老嬷嬷和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那老嬷嬷姓姜,小丫头名字叫做小月牙儿。因为和柳若媛闹出的那场事,柳若娟身边两个贴身的大丫头也被罚了,却还留在府里,据说是棒疮比较严重,还在养伤。

即便是这样,柳若娟身边也不会缺人使唤。可不知道柳若娟是怎么想的,这几天但凡出来,身边最多只带两个人,就是这两个。那姓姜的嬷嬷已经有些老眼昏花,小月牙儿倒是机灵,只是年纪实在太小了。

这一老一小,让人看着难免觉得不大合适,认为柳若娟使唤起来很难省心。但是柳若姒却知道,这一老一小,堪称是柳若娟的心腹。而且不像那两个被罚的大丫头,这两个才真正是……柳若娟自己的人。

“给二姑娘请安。”金姨娘忙就向柳若娟行礼,又让柳若婵叫柳若娟二姐姐。

柳若娟就回了礼。

“远处看着三妹妹,就想过来说话。这么巧,姨娘和五妹妹也在这里。”柳若娟说道。

金姨娘就认为柳若娟这么说是避嫌,意思是如果看见了她和柳若婵,柳若娟就不过来了。

“可不是凑巧,我也是刚进园子里来。”金姨娘就陪笑道。

因为柳若娟的到来,金姨娘的话就少了,柳若婵也有些拘束,柳若姒就说时辰不早,不逛了,要回去。金姨娘立刻附和。大家朝园子外头走,柳若娟没说什么,竟也跟着往外面走。

一路走,难免又说了两句闲话。柳若姒察言观色,就看出来柳若娟是有话说。不过不是找她,而是找金姨娘。金姨娘也就觉察到了。等走到她那院子的附近,金姨娘就带着柳若婵站住了脚。

“……请两位姑娘上我那院子里坐坐去……”

“今天还有些别的事情,改天吧。”柳若姒就道,一面带着人走了。

等柳若姒走到拐角处,微微转头看时,就看见柳若娟正跟在金姨娘身后,往金姨娘那院子里去了。

柳若娟虽不像柳若媛那样,明面上就对金姨娘和柳若婵不善,但是也从不肯跟这个姨娘和庶出的妹妹亲近的。今天却特意找上来,还往金姨娘那个院子里去了。柳若娟会有什么事那。

傍晚,柳若姒正在柳二太太屋里,陪着柳二太太说话,外面小丫头就禀报说金姨娘来了。金姨娘送来了两碗蒸酥酪,说是给老太太做的消暑的小点心,多做了些,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送来尝尝。

金姨娘承了柳二太太的人情,经常往柳二太太这个院子里走动。她心灵手巧,不仅女红出众,也做得一手的好点心。柳老太太十分喜欢,而金姨娘但凡做了什么点心,必定会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这里送一份。是一个非常聪明,会做人的女子。

金姨娘送了酥酪,又到柳若姒身边来,闲话了两句。

“听说这两天姑娘就要跟着老太太、二太太,往贞定侯府做客去?”金姨娘似乎无意地问道。

这件事在柳府并不是什么秘密,柳若姒就有些奇怪为什么金姨娘要特意的问起,因此就点头。

“姑娘可要赶做什么针线,或是准备些什么东西,用着我时,姑娘尽管吩咐。”金姨娘就道,显然她不仅知道了明面上的消息,还晓得了这次宴客的某些隐含意义。

“都是现成的,并不用准备什么。往后要是有什么,再麻烦姨娘。”柳若姒就道。

“说来可笑,今天二姑娘到我那里去,竟说起这件事来……”金姨娘就略压低了声音,陪笑对柳若姒道。

“哦……”柳若姒就敏感地觉察道,金姨娘接下来的话才是她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因此细心聆听。

“二姑娘说在家里闷的久了,也想出去逛逛。偏老太太、大太太那里都心疼她,怕她身子骨不好,不想劳动了她。二姑娘托我在大老爷跟前说说……”

柳若娟想要跟着去贞定侯府,没有别的法子,只好求到了金姨娘的头上,希望金姨娘能够在柳大老爷跟前进言,由柳大老爷出面,让柳老太太也带了柳若娟一同去赴宴。

原来,这就是柳若娟今天那样奇怪的举动的目的。

想不到柳若娟竟然也有这样的心机,柳若姒眯了眯眼睛。就这样求到柳大太太最憎恨的人的头上,不得不说,柳若娟心思可也不容小觑了。

“姨娘答应了?”柳若姒就问。

“这是大事,我哪里敢应承什么。”金姨娘就道,“不过,说一句话,倒也没什么。只是我也不晓得轻重,也没个人商量,来问问姑娘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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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四章 儿戏

这种事情,金姨娘竟然来问她。不过柳若姒略一思忖,就明白了。这府中上下,怕都跟柳老太太的看法差不多,认为贞定侯府是难得的好人家,小侯爷韩青堪为良配。府里头几个姑娘都正是好年华,能够嫁入侯府是极有面子的大好事。如今柳若媛去不成,柳若娟也不能去,那么去的姑娘们被选中的机会就大了许多。

金姨娘来询问柳若姒的意思,必定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另外也知道柳二太太这一房里跟柳大太太那边不睦,以此来讨好柳若姒。只是金姨娘也和府里那些人一样,她们并不知道,她们十分看重的东西,柳若姒却未必看得上眼。

虽是这样,柳若姒还是仔细地想了想。

“姨娘看来,二姐姐怎么样?”柳若姒就问金姨娘。

“自然比不得姑娘。”金姨娘陪笑道。

这并不是柳若姒想要的答案,她想知道金姨娘对柳若娟为人的看法。不过既然金姨娘这么回答了,柳若姒也就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姨娘自己斟酌着办吧。”柳若姒就对金姨娘道。

金姨娘见柳若姒说的不似假话,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略坐了坐,就告辞走了。

这天,柳若姒将选好的赴宴穿的衣裳和首饰都拿到了柳老太太跟前,请柳老太太帮着挑选。柳若姒这么做,极讨柳老太太的欢喜。柳老太太就为柳若姒挑了那套湖绿色的衫裙,并一套绿宝的头面。

“如今这个天气,穿这一套让人看着就觉得舒心。”柳老太太就道,一面又让人拿了一串赤金镶绿宝的珠串来给柳若姒,叫她到时候也一并戴上。“这还是我在你这样的年纪戴过的。如今老了,戴不得这些个了。”

大家就都说柳老太太并不老。

“老太太如今气色越发的好了,若是不说,谁能猜到老太太是六十岁的人。老太太这头发尤其好。比年轻人的还厚密些。”

说笑着,柳若姗也拿出衣裙来,请柳老太太帮着挑选。柳老太太给柳若姗挑的是套桃红衫裙,又让人拿出一个珊瑚坠子来给了柳若姗。

大家正说笑着。柳大老爷下朝来给柳老太太请安。他行了礼,坐下后,就说到去贞定侯府给长公主贺寿的事。

“有老太太带着,丫头们也都能多见见世面,学些规矩。……二丫头近来看着出息多了,老太太看着,若是还行,就也带了她去逛逛。”柳大老爷就笑着对柳老太太道。

柳大老爷自来是不管这些事情的,今天突然为柳若娟说话,屋里众人就都有些吃惊。只有柳若姒。却是早有了心理准备。看来是金姨娘在柳大老爷跟前替柳若娟说了话。也不知道金姨娘是怎么说的,柳大老爷竟然开了口。由此亦可以知道,柳大老爷是多么宠爱和重视金姨娘了。

柳若娟这步棋,竟然走对了。

柳大太太此时也在座,似乎也有些吃惊。不过。毕竟说的是柳若娟,柳大太太的目光在柳大老爷身上扫过,就看向柳老太太。

柳大老爷开了这个口,柳老太太只略想了想,也就点了头。她是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面驳大儿子的面子的。

“那就也带上二丫头吧。”柳老太太说道,一面就嘱咐柳大太太,“你好生给二丫头准备准备。再有。一些规矩礼数,你好生教导着她。”

同样也要带柳若姒和柳若姗去,柳老太太却只关心她们的穿戴打扮是否得体好看。到了柳若娟这里,却特意关照了规矩礼数。柳老太太话里的深意,柳大太太不能听不出来。

柳老太太这是还记得上次大相国寺的事情,担心柳若娟到了贞定侯府再闹出点儿什么来。因此特意嘱咐柳大太太。

两个女儿都正是要说亲的年纪,一个却被禁足,另一个虽要带出门去,却要她加紧教导。柳大太太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是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只好陪笑答应了。

众人从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柳大太太就急匆匆地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到屋中坐下,柳大太太就吩咐人叫柳若娟来。

一会的工夫,柳若娟就来了,依旧有些怯生生的。

柳大太太看了柳若娟一会,眼神和心情都有些复杂。

“坐下说话。”柳大太太愣了一会,才发觉柳若娟还站在地当间,就说道。

柳若娟就走到榻旁,在椅子上坐了。柳大太太暗自叹了口气。这个女儿虽然还算听话,但是在人前却总是有些缩头缩脚的,即便是在她这个做母亲的跟前,也是这样。不会说话,不会讨好人,呆呆笨笨的。

“……你父亲跟老太太说,让明天去贞定侯府,也带上你。老太太答应了。”柳大太太这么说着,就仔细打量柳若娟,看柳若娟的反应。

柳若娟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只是有些呆呆地应了一声。

“大姐姐也去吗?”似乎是回过些神来,柳若娟在椅子上挪了挪,抬头问柳大太太。

“你父亲只提了你,并没有提你大姐姐。”柳大太太道。

“哦。”柳若娟又哦了一声,然后就不吭气了。

“我已经吩咐伺候的你的丫头们给你准备衣裳头面,老太太嘱咐,明天到了贞定侯府,都是贵客,你到时候跟牢了我,别望了做姑娘家的礼数和规矩。若有什么差错,丢了一家子的脸,我也保不了你!”最后这句话,说的就有些严厉了。

其实,不仅仅是柳老太太担心柳若娟会失态,柳大太太也是有些担心的。

“娘,我、我不会的。”柳若娟就道,看了柳大太太一眼,又有些瑟缩,“要不,大姐姐不去,我、我也不去了。”

柳若娟这么说,本来柳大太太还有些疑心,现在也不疑心了。

“说的什么没出息的话。二太太、三太太都要带了三丫头和四丫头去。我有两个女儿,却一个不能带过去,让人看见了,怎么想我,怎么想你么姐妹。你大姐姐……”柳大太太本来要说什么,想了想,就住了嘴。

“既然老太太说了,自然要带了你去。我只嘱咐你,到时候机灵些,能为我长脸固然是好。若不能,也不要丢了我的脸面。”

“是,娘,我记住了。”柳若娟就答道,一面就又垂下头来。

柳大太太正打算继续教导柳若娟几句,就见门帘挑起,柳若媛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娘,我怎么听说,明天二丫头也要去,那我那?”柳若媛到了柳大太太跟前,也不行礼,拉住了柳大太太的手,一面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柳若娟一眼。

柳大太太就知道柳若媛若知道了这件事,必然不肯安宁。可是这件事,迟早柳若媛得知道。

柳大太太迟疑的这个工夫,柳若媛就不依了。

“……都去了,只剩下我在家里,以后让我怎么出门?凭什么二丫头都能去,我就不能去。二丫头上回的脸还丢的不够吗,就不该让她去,该换了我去。”

说到“换了我去”几个字的时候,柳若媛本是无心,只是话说出口,她似乎突然间得到了某种启示一样。

“是啊,娘,干脆明天坐车的时候,我偷偷地换下二妹妹来。等到了贞定侯府了,老太太看见是我,也不好再撵了我回来了。”

“说的什么糊涂话,哪里有这样的事。”柳大太太摇头。

这娘儿两个面对面说话,谁都没有注意到椅子上坐着的柳若娟。此刻,柳若娟的身子正微微有些发抖,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柳若媛的后背。

任凭柳若媛说了许多的话,柳大太太却没有同意她这个掉包的计划。

“娘,那我可怎么办?我明天一定要去,我衣裳首饰都准备好了。”见柳大太太如此,柳若媛干脆撒起赖来。

柳大太太就有些爱怜地看着柳若媛。

“娘,大姐姐,要不,就听大姐姐的,用大姐姐换下我吧。”柳若娟却突然站起身,磕磕巴巴,却也是明白地说道,“反正,反正我去了,也没什么用。不如大姐姐去……”

柳若媛听柳若娟这么说,就挺高兴,给了柳若娟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说的是糊涂话。”柳大太太却数落柳若娟,“当这是闹着玩的事情不成?”就算真的这么做了,柳老太太到时候不说什么,可还有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柳二太太人还算厚道,但是柳三太太……

柳三太太可不是个会管那么多的人。到时候,柳三太太绝对能够让她们当众丢脸,下不来台。

“让我想想,还有更好的法子……”柳大太太皱眉道。

……

第二天,就是长公主的寿宴正日,柳府上下都起了个大早。柳若姒自然也早早起来打扮了,跟着柳二太太往柳老太太屋子里来,柳老太太就让两人陪着自己用了早饭。

吃过早饭,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娟,柳大/奶奶带着大姐儿,还有柳三太太带着柳若姗,都盛装打扮了前来。外面备好了车轿,众人簇拥着柳老太太到二门坐了车,就往贞定侯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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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五章 侯府

柳家众人的车轿进了贞定侯府,又走了约有一射之地,方才在一扇粉/白影壁前停了下来。早就侯府内的人打发了轿子等在这里,众人又上了轿子,直接到一扇垂花门前落脚。就有贞定侯府旁支的一位奶奶带着人,迎了上来。

略做寒暄,众人就进了垂花门,直到长公主起居的内室来。

柳家是清贵人家,柳老太太是上了年纪,且有品级的命妇,到贞定侯府来,也被待为上宾。进了长公主待客的屋子,就见屋内已经做了不少的女眷。长公主正与人说话,抬头看见柳老太太来了,笑着就榻上起身。

大家相互寒暄见礼,长公主的目光就落在了柳若姒这几个年轻的姑娘们身上。

“……似乎都不曾见过。”长公主就道,并不掩饰她打量的目光。

柳老太太忙就给长公主介绍,先就拉了柳若姒到长公主面前。

“……我们家三丫头,是我这儿媳妇的女孩儿,今年也十五岁了。上次在大相国寺她病了,没能去拜见公主娘娘。”

长公主就一面也拉了柳若姒的手,将柳若姒从脚底到脑瓜顶都仔细打量了一番,又仔细看柳若姒的手,不由得啧啧夸赞。

“怪不得都说柳家的三姑娘长的天仙化人,我今天这一见,才算是相信了。……仿佛就像是画里走下来的似的。也就是二太太这样精致的娘,才能生出这样的好闺女来,再有老夫人的调理,真是让人羡慕煞了……”

长公主似乎并不掩饰她挑选儿媳妇的目的,柳若姒就被长公主这赤/裸裸的目光打量的有些不自在。然而她此刻也不好做什么表示,只能含笑低头。

柳老太太介绍完了柳若姒,这才将柳若姗引到长公主跟前。

“……我家的四丫头,比她三姐姐小了俩月。是和她爹娘刚回京没多久的。……这是二丫头,还有大姐儿。长公主上回曾见过的。”

长公主又将柳若姗也好一番打量,到了柳若娟那里,长公主的神色就有了些微的异样,看柳若娟的目光带上了些探寻的意味。至于大姐儿,长公主不过就看了一眼,并没有给与什么关注。

与长公主寒暄完了,少不得又与在座的女眷们一番相见,寒暄之后,大家才都落座。

柳老太太没让柳若姒跟着柳二太太,而是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就在长公主的身边坐了。柳若姒并不肯多话,一面听着长公主和柳老太太说话,一面四下略一打量。

这屋里的女眷。大部分她都是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定远伯夫人楚氏,还有礼部尚书夫人陈氏,这都是柳若姒比较熟悉的。楚氏今天带了三个女孩子来,看模样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打扮的都极俏/丽。陈氏也带了家里的两个侄女来。再有最下首坐的一个穿石青的中年妇人,柳若姒不曾见过,却是兵部右侍郎关家的夫人杨氏,杨氏身边也带了一个女孩,看着年纪略小,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

长公主这屋子本就富丽堂皇,一屋子的人也都珠光宝气。一眼望去,唯有杨氏母女两个略显寒酸。

柳若姒不由得就多看了这母女两个一眼。杨氏身材干瘦,脸色有些蜡黄,看着似乎是久病的模样。她的女儿也长的瘦瘦小小,坐在那里颇有些拘谨。看着这母女两个,柳若姒不禁想到她偶尔听到了兵部右侍郎关向东宠妾灭妻的事情来。看这母女的样子。这传言也就十分可信了。

“……不是还有位大姑娘,今天怎么没来?”长公主问柳老太太。

“本是要来的,这两天突然染了时疾,怕过给人,因此上没来。”柳老太太就笑着道。

“老太太几个孙女都是好模样。我还记得大姑娘,说话甚是爽利,只模样比你这三姑娘略逊了一些。”长公主就道,一面就看向柳若姒。

“……改天带她来给公主请安。”柳老太太将柳若媛一语带过,又跟长公主说起柳若姒来,“……这孩子自小乖巧,又聪明,且极孝顺。跟着她父亲念的那些书、写文章……,手也巧,我这戴的抹额,就是她亲手绣的。平素但凡有空,就陪着我说话,抄的经书是最好的……”

听着柳老太太在长公主跟前这样夸赞自己,柳若姒暗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更让她觉得有些不妙的是,长公主看向她的目光是越来越热切了。

“都读了些什么书?可气我那个孽子,读书上却不大上进……”

长公主话说了一半,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永靖王妃来了。

长公主忙将话头放下,亲自站起身迎接。

将永靖王妃迎进来,大家都过来见礼。柳若姒站在柳老太太身后,也随同大家一起屈膝向永靖王妃苏氏福了一福。都在京城,有些人即便是再不想相见,却也免不了碰头。柳若姒只能接受这个现实,并努力不让内心的情绪暴露在脸上。既然见了面,柳若姒也忍不住打量了苏氏两眼。

如今,苏氏还不到四十的年纪,鹅蛋脸,眉目寡淡,中等身材,腰身已经略微有些发福。苏氏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在身边。

“……住在我那,就跟着我来了。她娘和伯娘们想是一会也该到了。”大家落座,苏氏就对长公主笑道。

“这孩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就是喜欢粘着你。”长公主就笑道,一面就搂着那年轻的姑娘,让她挨着自己坐在了榻上,样子极为亲密。

“……就只有三姑姑,总是记着人家小时候那一点儿事。”那姑娘就对着长公主撒娇道。

“苏七姑娘出落的越发秀美了。”

“有些日子不见,听说七姑娘是出京来着……”

就有在座的女眷忙笑着奉承道。

苏七姑娘,苏晴暖,这又是一个让柳若姒刻骨铭心的名字。眼看着那张俏/丽的脸,还是那样活泼娇嗔,眼神中时时流露出天真的神态,柳若姒不由得眼睛微眯。苏七姑娘,一点都没有变。

永靖王妃苏氏的娘家,也是仕宦大族。苏家如今在京城主要有两房人口,一房是如今做着礼部尚书的苏宝,另一房是国子监祭酒苏实。永靖王妃苏氏与苏实是嫡亲的兄妹,苏晴暖是苏实的女儿,在苏氏族中排行第七。

因为苏氏嫁给了宗室的永靖亲王,苏晴暖就跟着荣成翰兄弟几个,亲热地叫长公主为三姑姑。这个叫法,在辈分上并没有什么错。但是实际上,荣成翰兄弟几个极少这么称呼长公主,倒是苏晴暖,每次见了长公主,必定会这么称呼。

苏晴暖的那些兄弟姐妹们见了长公主,也是不会这般称呼的。苏晴暖大概是苏氏族中,最为娇宠的女孩儿了。京中很久之前就有传言,说是苏晴暖到了年岁,必定会入宫。很多人,都十分相信这个传言。苏家身份显贵,苏晴暖容貌上佳,且有才名。苏家在前几代还曾出过一位贵妃,如今再出一只金凤凰,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此,很多人见了苏晴暖,都会多几分巴结。

只是,柳若姒记得很清楚,直到她死,苏晴暖也没有入宫,不仅没有入宫,这位苏七姑娘那时候已经是十八岁,却还没有定亲,真是咄咄怪事。

事出反常必是妖,这怪事的背后自然有其深刻的原因。想到这里,柳若姒的嘴角不由得漾起一丝冷笑来。

苏氏跟长公主说了几句话,就朝柳家一众女眷望了过来。

“老夫人看着气色不错。”苏氏就跟柳老太太道,态度十分和蔼亲切,比往常见了柳老太太不同。柳家众人就都明白,这是因为荣成翰拜了柳二老爷为师的缘故。

“托王妃娘娘的福,”柳老太太忙就起身道,“王妃娘娘看着也大安了。”

永靖王妃忙就欠身,请柳老太太坐下说话。

“老/毛病了,到冬天就严重些,如今天气暖,是好了许多了。”苏氏就道,一面又跟柳二太太说话,然后目光就落在了柳若姒的身上。

“这就是令媛吧。”苏氏问柳二太太。

“正是我那丫头,来见过王妃娘娘。”柳二太太就招手对柳若姒道。

柳若姒再不情愿,也只得起身,往苏氏跟前走了两步,屈膝福了一福。

“给王妃娘娘请安。”

“快起来吧,”苏氏抬手让柳若姒起身,一面看着柳若姒含笑道,“果然生的好模样,我见了也喜欢的紧。今年多大了,是属什么的,定了亲事没有?”

柳二太太就忙都替柳若姒答了。

“不知哪一家有福气,能娶了这个丫头去。”苏氏就笑道,一面就让人捧了个锦匣上来,锦匣内是一只缀珠点翠的步摇。

“给三姑娘做个见面礼,别嫌微薄。”

柳若姒没有接,去看柳二太太,柳二太太略做推辞,就让柳若姒收了。

“这可是姑妈的心头宝,我要了两回,姑妈都不肯给的。”苏晴暖就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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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六章 争奇斗妍

柳若姒抬眼看了看苏晴暖,心中微动。她想了想,就将手中的锦匣递了过去。

“既然七姑娘喜欢……”柳若姒要将永靖王妃送的步摇给苏晴暖,而且态度十分诚恳。

苏晴暖刚才不过是撒娇,大家谁都没有想到,柳若姒竟然会认真。柳若姒的样子,可并不像是在跟苏晴暖凑趣、玩开完。柳若姒是认真地要将步摇给苏晴暖。

大家就都有些讶异地看着柳若姒,苏晴暖也有些哑然。

“看你胡乱吃醋,吓坏了人家。”永靖王妃最先反应过来,笑着数落苏晴暖,又微笑着安慰柳若姒,“你这孩子,怎地这样实心。你这个姐姐,她是开玩笑的。”

“我看七姑娘是真的喜欢……”柳若姒却很坚持,不过看看众人,她的话就只说了一半,慢慢垂下头去。

垂下头去的柳若姒暗暗忍笑。长公主的为人,她也算有些了解。她如今这样表现,虽是谁也说不出她什么来,但是在长公主眼睛里,必定大大的不讨喜。长公主可不喜欢什么实心眼的好孩子,长公主喜欢的是那种机灵、活泼,口齿锋利的女子。

柳若姒今天很少说话,就是考虑到长公主的这种喜好。其实,要让长公主不喜欢她一点儿也不难,她并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

而步摇这个小插曲,也算是画龙点睛之笔,一定会让长公主不再关注她。当然,柳若姒这么做还有别的原因。前世,她曾经将苏晴暖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后来,苏晴暖却成了她心底的一根刺。如今再看见苏晴暖,柳若姒发觉,这根刺依旧刺在她的心上。

“这孩子,真是可人疼。”长公主却笑道。

“便是我喜欢,姑妈给了别人。或许我要恼了,可是给的是三妹妹,我只有欢喜的。”苏晴暖却从长公主身侧走过来,就亲热地拉住了柳若姒的手。“也不知是怎么的,今天一看见三妹妹,就觉得特别投缘。”

“你们两个投缘那是最好的。”苏氏就笑道,招手将柳若姒和苏晴暖叫到跟前,一手拉住一个,上下打量,一面就问柳若姒,“多大年纪,那一天的生日,在家里都做些什么。有空了跟你/娘到我家坐坐。我家那老三,可没少劳烦你们……”

等知道了柳若姒的年岁生日,苏氏就点了点头。

“还小那,你这七姐姐比你大了整一岁。”说着,就让柳若姒管苏晴暖叫七姐姐。苏晴暖则早就亲热地喊柳若姒做三妹妹了。

闲话了几句,柳若姒就又回到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身边坐了。

“三姑娘可曾定了亲事?”苏氏就问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道。

“还不曾。”柳老太太就陪笑答道,“前几年是年纪小,后来又是她祖父的孝。”

这么说这话,外面就有人来禀报,又有客人到了。

“我们这里坐着说话,你们年轻的姑娘们听着也怪闷的。”长公主就招呼苏晴暖。“七丫头,你在我这里最熟,就替我做个主人,带着小姐妹们去逛逛吧。”

苏晴暖忙就答应了,一面站起身,屋里一众的年轻姑娘们也都跟着站起身来。

“好生带着大姐儿。和你三妹妹、四妹妹一起,不要走散了。”柳大太太就嘱咐了柳若娟一句。柳老太太也对柳若姒挥了挥手,让她跟着苏晴暖去。

柳若姒就拉着柳若姗,与柳若娟、大姐儿一起,跟着苏晴暖出了长公主待客的厅堂。往后面的花园里去。

苏晴暖看来真的对贞定侯府非常熟悉,一路上的景致都如数家珍。进了侯府的花园,苏晴暖径直将众人领到了一座三层高的阁子上。

“这阁子上景致最好。”苏晴暖笑着对柳若姒道,“在这上头,就能把这园子看遍了。”

“七姑娘好心思。”跟着过来伺候的一个管事媳妇就陪笑道,“这阁子是园子里最漂亮的地方了。再往东去不远,就是花厅,一会姑娘们逛累了,几步路就走过去。今天安排了好些姑娘们喜欢的戏文。”

一会女眷们的宴席,就摆在这管事媳妇所说的花厅上。

大家拾阶而上,等站到三楼上,果然如同苏晴暖所说,园子里的一切景致都尽收眼底。还不仅是园子里的景致,就是整个侯府也都看的差不多了。

一众女孩就都赞苏晴暖安排的好,也有的话里明显流露出羡慕的意思,羡慕苏晴暖与侯府这么熟。

苏晴暖的脸上微微有些得色,不过很快就遮掩了过去,一面就热情地拉了柳若姒,到一边扶着栏杆看园子里的景致。其他的姑娘们也都跟了过来。

这一会的工夫,这几个姑娘之间已经相互都认识了,年轻的女孩子们,虽是各怀心事,但是到了一起,很快就有了欢乐的气氛。大家虽是在一起,可是过一会,就自然地分了群。

柳家姊妹姑侄自然是在一起的,礼部尚书蒋家的四姑娘、五姑娘与柳家姊妹熟悉一些,也更投契,就与她们做了一处。定远伯夫人楚氏今天带了家里的三个女孩子来,其中的魏九姑娘是定远伯嫡出,娇滴滴的,显是自幼极为娇惯。另两位排行五、六的两个姑娘则出自定远伯府旁支,魏五姑娘皮肤略黑,五官却颇为俏/丽,说话也爽快,魏六姑娘却是皮肤白/皙,身材婀娜纤巧,瓜子脸大眼睛,十足的美人坯子,说话却有些怯生生。

魏家的这几位姑娘,一直跟定了苏晴暖,魏五姑娘每一句话,都十足奉承苏晴暖。再有就是兵部右侍郎关家的四姑娘,不知怎地跟大姐儿投了契,也就跟柳家姊妹们做了一群。

魏五姑娘巴结苏晴暖有些太刻意了,柳若姗忍不住就撇了撇嘴。不过刚认识,她就和魏五姑娘不对盘了。

“就看不上她那个样子,活生生跟咱们大姐姐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似的。”柳若姗就在柳若姒耳边发牢骚,“当谁看不出她的心思来?自家姊妹,还逢高踩低的!”

柳若姒没有说话,不过心里却赞同柳若姗的看法。魏五姑娘是表现的太明显了,是因为苏晴暖身份不凡,又与长公主十分亲近,因此才巴结着苏晴暖,一面话里话外的向苏晴暖打探侯府的情况。她堂/妹魏九姑娘说话,她也必定附和,可若是魏六姑娘说点儿什么,她必定要另外说些别的,一句句话都咬着、踩着魏六姑娘。

再看魏家这几个姑娘的打扮,魏九姑娘最为华丽精致,其次是魏五姑娘,魏六姑娘虽打扮的也算妥帖,但是却能看出勉强的痕迹,而且比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差了一大截。

魏家也是族大人多,未必每一支都富贵。魏五姑娘一家和魏六姑娘一家,都是依附定远伯也就是族长这一支过活的。魏五姑娘家的境况,却又好于魏六姑娘家。

只不过女孩子的长相却与她们的家境没什么必然的怜惜,魏家今天来的这三个女孩子,是魏家适龄女孩子中容貌最为出众的,而其中最漂亮的,则是魏六姑娘。即便是装扮逊色一些,也不能掩盖这位魏六姑娘的天香国色。

“魏六姑娘比魏五姑娘好看多了。”柳若姒就低声地笑道。

“可不是。”柳若姗也笑了,“魏五长的跟黑炭似的,我看她是嫉妒人家六姑娘。”说魏五姑娘是黑炭,是有些夸张了,不过魏五皮肤黑,这是不争的事实,即便是抹了许多的粉,也遮掩不住。

“嘘……”不知谁嘘了一声,大家就冲那声音看了过去。

“有人过来了。”

不远处,正有几个男子慢慢地朝这阁子走来,阁子上有姑娘看见了,因此让大家小点儿声。众人的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朝来的那几个人身上看去。

当先一个粉面朱/唇,穿着湖色锦袍,手拿折扇的,正是贞定侯府世子韩青。一眼看见韩青,柳若姒就把眼睛移开了,目光在阁子内的众女孩子脸上一扫而过。柳若姒扫了这一眼,就不由得心中暗自叹气。

韩青是什么好人吗,可阁子里的这几个姑娘却都目光专注,有的甚至微微红了脸,睁大了眼睛。柳若姒有些担心,就往自家身后看了看。柳若姗倒是神态自若的,大姐儿低着头,竟不敢往下看。大姐儿旁边是柳若娟……

柳若娟的目光却分外的专注,只是那目光却有些奇怪,并不像是见了中意的男子。柳若姒就有些警觉起来,她记得,柳若娟第一次看见韩青,就是这样的眼神。

难道经过柳大太太和柳若媛那样的一番敲打,柳若娟竟然还没有死心吗?

没死心又怎样,柳若娟根本就嫁不成韩青,柳若娟相貌不算太过出众,性格也不是长公主所喜欢的。而且,柳若娟想要嫁进侯府,在柳府内会遭遇的阻力,只怕还比侯府这边的大。

只有柳大太太和柳若媛活着,柳若娟就不能如愿。

柳若姒慢慢收回目光,却与苏晴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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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七章 暗涌

苏晴暖就朝柳若姒笑了笑,还眨了眨眼睛。原来,还有一个人也和她一样,并没有太多关注韩青,而是更多的关注了身边的这些女孩子。柳若姒想。没错,即便是目光一扫之间,柳若姒还是发现了,苏晴暖在观察身边的这些个女孩子。

不同于柳若姒淡淡的一扫,苏晴暖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探究,还有一丝……不屑。

柳若姒也朝苏晴暖笑了笑,就收回了目光。正在这时,就听一个女孩子小小地惊叫了一声,还往后退了两步。这惊叫的女孩子正是魏九姑娘,她的样子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顺着魏九姑娘方才目光的方向看去,柳若姒就微微的一愣。刚才她只看到韩青,就移开了视线,现在仔细看去,跟随在韩青身后的几个人中,却有两个是她认识的。

荣成翰,还有刘程,原来这两个人今天也来了!而刚才惊吓到了魏九姑娘的人,似乎正是荣成翰。

在几个人中,荣成翰的身材最后,足足比韩青高了一个头有余。他今天穿了件淡青色的暗纹锦袍,似乎听到声音,往阁子上看过来的时候,一双眼睛闪着精光,再加上那满腮的络腮胡须,似乎还带着塞外的风霜,与这富贵旖旎的环境就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柳若姒瞧习惯了,虽还是觉得荣成翰讨厌,倒也不觉得他如何吓人了。

魏九姑娘想是太过娇养,从来没见过这样粗莽的男人,一看之下,才被吓到了。不过,柳若姒又看了荣成翰一眼,荣成翰的络腮胡须,今天似乎比往常还要茂密且凌/乱了些。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参加这样的宴席,竟然没有精心打理。反而比平时还不如了。

柳若姒这么想着,韩青已经率先往阁子上来了。

不知哪个女孩子就轻轻地惊叫了一声,大家也都有些慌乱。这阁子确实是个好地方,没想到就会碰见韩青。这个时候。早就有陪同而来的管事媳妇跑下去,迎住了韩青。

“小侯爷,有姑娘们在阁子上头……”那管事媳妇就向韩青行礼道。

“听说苏家的七妹妹来了,可是在上头,我们正好去见见。”韩青就道,一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加快脚步要往阁子上走。

韩青往阁子上走,那管事的媳妇并不敢太过阻拦。荣成翰却站在阁子底下没有动,如此也就拦住了他身后的人。

“既然有女客,多有不便。我们往别处去。”荣成翰道。

“正是。”刘程就道。

“是七妹妹。又不是外人。三哥,咱们都到了这了,你不见见七妹妹?”韩青听见荣成翰这样说,也就不往自己一个人往阁子上闯,只得停下来。却又笑着道,一面就朝阁子上喊“七妹妹”。

苏晴暖就拿帕子掩住嘴,眉眼含羞带笑。

荣成翰站在阁子底下,虽没往上来,却也站住了没走。

在韩青喊第二声七妹妹的时候,苏晴暖就甩了甩帕子,清脆地应了一声。韩青随即就蹬蹬蹬快步走了上来。眼看着韩青出现在楼梯口。柳若姒轻轻扯了扯柳若姗的衣袖,两人转身,往阁子另一侧去了。苏晴暖自是站着没动,魏家三个姑娘都围在苏晴暖身边。蒋家的两个姑娘却都有些不好意思,也往旁边走开了两步,却都侧着身子。偷偷拿眼睛瞄上来的韩青。

柳若姒走开了,略一扭头,就看见柳若娟带着大姐儿还站在原地,却与上来的韩青正好面对面。

“大姐儿!”柳若姒皱眉,就叫了一声。

大姐儿正害羞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听见柳若姒叫她,忙就扯了扯正拉着她手的柳若娟,示意跟着柳若姒回避。然而,柳若娟却依旧站着没动。

“二姐姐!”柳若姗也发觉了柳若娟的异样,就叫了一声,语气中带了些怒气和不耐烦。

这次,柳若娟终于动了动,她再不动,就正好拦住了韩青的路。柳若娟动了,却并没有往柳若姒和柳若姗这边来,而是往旁边走开了两步,也微侧着身子,似害羞回避,又不似回避。关家的姑娘跟着大姐儿,倒是完全转开了身。

柳若姒有些气,不过想着这么多人在,柳若娟到底也不能怎样,干脆就不再理会,只拉着柳若姗远远地走开了。她这个时候倒是想干脆下阁子去,但是想到荣成翰等一众人还在下头,未免走个对面,只得先暂时如此回避。

那边韩青已经跟苏晴暖亲昵地搭上话。

“……这几位姑娘都是谁,看着有些眼生。”两句话过后,韩青竟笑着问道,一面却朝柳若姒的方向看过来,“那位姑娘,我好像见过……”

柳若姒忙又向阁子边走了走,一面扶了栏杆往下看。这么巧,又看见了荣成翰。荣成翰正抬头,也看见了柳若姒。柳若姒正微皱着眉头,看见荣成翰,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了。

“都是世交好友,哪有那些个无谓的忌讳,这园子里许多好玩的地方……”韩青在一边,兀自说着话,一面眼睛却四下乱飞。

正在这个时候,就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荣成翰走了上来。

“三哥哥……”苏晴暖立刻就笑着上前。

“哦。”荣成翰哦了一声,并没有理会苏晴暖,而是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韩青的手臂。

“世兄不是说要带我们四下逛逛,已经等了你半晌了。”荣成翰这么说着,也不管韩青挣扎分辨,半拖半拽地,就将韩青给拉下阁子去了。柳若姒这个时候已经转过头来,正看见韩青舞手舞脚,却毫无挣扎之力,荣成翰好似一股旋风,就这样将韩青给卷走了。

柳若姒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我这三哥哥在外面军中久了,就是这样急的脾气,大家莫要见怪。”苏晴暖似乎觉得很好玩,就笑了起来,一面又跟众人说道。

众人自不会有什么话说。

“他们可走了,我们自在逛逛。”苏晴暖往阁子下看了一眼,就见荣成翰依旧拉着韩青的手臂,脚步飞快,却是越走越远了。

阁子上也有座椅,柳若姒和柳若姗就捡了两张椅子坐了下来。两人刚坐下,就见魏九姑娘走了过来,就在两人身边也坐了下来。其他几个姑娘,却在阁子另一侧围着苏晴暖说话。

魏九姑娘坐下了,依旧用小手拍了拍胸脯,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就有小丫头送了茶过来。柳若姒瞧着魏九姑娘有娶,就笑着让她喝茶。

“压压惊!”柳若姒笑道。

这句话,却对了魏九姑娘的脾气。

“可是吓了我一跳!”魏九姑娘喝了口茶,呼出一口气来,娇滴滴地说道。

“……听说他常去你们府上,跟着柳翰林读书。是不是常见到,那样子,可真吓人?”魏九姑娘就指了指荣成翰等人去的方向,她说的很显然就是荣成翰了。

“并不大见的,但凡去了,只跟我父亲在前院书房里。”柳若姒就道。

“偏留了那样的胡子!我听说,万岁爷拿他的胡子玩笑,他也不肯剃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是一同从军中回来的,也没有像他这样。”说到这里,魏九姑娘四下看了一眼,又往柳若姒身边挪了挪,将声音也压低了一些,“他身边的那个,三姑娘你认得不?”

“哪一个?”柳若姒问。

“就是兵部左侍郎家的大公子。”魏九姑娘就道。

“哦,”柳若姒就点了点头,魏九姑娘说的是刘程。

“别人或许不认得,想来你是认得的。我知道,你们跟他族里五叔家是最好的。他夫人今天也来了,你见过没有?”魏九姑娘问柳若姒。

“并没见过。”柳若姒摇头,上次赵氏到她家,似乎跟柳二太太说起刘程的事来,好像也说到了刘程的妻子,只是柳若姒并没有在意。

“他夫人比他大了整四岁,是他出征前娶进门的。”魏九姑娘有些神秘兮兮地道。

那年蛮人入侵,刘程自作主张从军,那时候,刘程也才十六岁,还没有定亲。他母亲却只有他一个儿子,虽万般不肯,却无论如何拦不住刘程。知道刘程这一去,必定危险重重,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刘程的母亲当时做了个决定,让刘程立刻娶亲,好留下一线香火。如果刘程不娶亲,那就不能去从军。

刘程没有办法,向她母亲妥协。匆忙间定下的婚事,自然不能精挑细选,家世品貌都不能计较,只要人家愿意嫁。刘老夫人为了子嗣考虑,就为刘程娶了个比他大四岁的女子。洞房过后,刘程就从军走了。

“刘大/奶奶也争气,真就生了个儿子。如今也算是守出头来了。”魏九姑娘说着就叹了口气,“刘大/奶奶是命好,可那命不好的,可就更多了。”刘大/奶奶能一举得子,且等到了刘程活着回来。但却有无数女子的丈夫战死疆场,从此独守空闺。

魏九姑娘其实说的不是刘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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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章 迷惑

荣成翰今年才十九岁,是永靖王嫡子,立下了硕硕战功,是海州卫的指挥使,并拜将军印,回京之后,得了丰厚的赏赐,极得皇帝的青眼。如果跟韩青比较起来,荣成翰似乎更有资格作为良婿上选。

然而,事实却并不是这样的。

比如说今天往长公主府来的这些年轻女孩子们,她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韩青的身上,却没有哪个姑娘会去考虑荣成翰。这其中,自然也是有缘故的。

荣成翰虽然是永靖王嫡子,但却并不是长子,因此不能承爵。他的前程,都要靠他自己去努力。虽然战功赫赫,但是本朝重文轻武,即便是同等品级,文官也要比武官尊贵许多。再有回京之后,荣成翰虽然受了许多的赏赐,但是却没有被安排官职。

而韩青,虽然年轻浮华,文不成武不就,但却是侯府的世子,将来稳稳当当的一个侯爵,而且这个侯爵还能够向下传承。

再有一个缘故,也许就是这些女孩子家里考虑最多的。北边的战事虽说暂时平息了,但是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战火会再起。荣成翰回京,受了重赏,却没有被安排官职。这在众人的眼里就是一个讯号。荣成翰只是回京略作修整,不日还将被派往北方守边。

而荣成翰这一去,就不知道要去多久,如果北方再有战事,荣成翰能不能够活着回来,也都未知了。哪一家愿意自家的女孩子去受这样的苦楚,承担这样的风险那。

荣成翰进京以来,一直留着他那不大合时宜的络腮胡须,似乎也从侧面证实了大家心中的这种猜测。因此,虽永靖王府里也传出些口风来,要给荣成翰娶妻,但是响应者却是寥寥,远没有长公主这边受欢迎。

定远伯夫人楚氏是个八面玲珑的妇人。京城中各家的大小轶事,楚氏差不多都知道。楚氏与苏氏走的也挺近,魏九姑娘今天看见荣成翰惊吓成这样,又无端地说起刘程的家事来。其原因不过是苏氏和楚氏一次偶遇,双方谈起儿女亲事,苏氏似乎流露出颇为喜欢魏九姑娘的意思来。

楚氏和魏九姑娘就都受了惊。

魏九姑娘今天表现的这样明显,真情流露是一方面,另外也有做给人看的意思。她一看见荣成翰就吓成这样,苏氏再怎样中意她,却也不好再开口向她家里求娶她了。

“再说什么,说的这样高兴。”苏晴暖的声音,将柳若姒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柳若姒抬起头,就看见苏晴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并没说什么。”魏九姑娘立刻就道,刚才说的荣成翰就是苏晴暖的表哥,自然不好让苏晴暖知道。“我和柳三姑娘都觉得那边的假山极有气势。”

“我也是这样说那。”苏晴暖就笑道,“你们来,这边还有更好看的。”

苏晴暖一面说着。一面却只拉了柳若姒,就朝阁子另一侧走去。等离的众人远了,苏晴暖才站住脚,指着园子里的景致略说了两句,苏晴暖就笑盈盈地看着柳若姒。

“三哥哥在妹妹家读书,可有劳妹妹了。”

“七姑娘太客气了。”柳若姒就道,苏晴暖果然主动提起荣成翰来。“跟着我父亲读书,可劳动我什么那。”

“哈哈,”苏晴暖就笑了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你看三哥哥现在这个样子,再也想不到他小时候却是另外一样。……最是淘气。不肯念书。每天去宗学,都要挨打。回到家里,他也不肯做功课,姑姑虽不舍得打他,姑父却常常被气的不行。要打他板子……。虽不喜读书,跟着王府的教习师傅,功夫上倒是认真的紧。”

“……每回看见他,差不多都泥猴子一样……”

说到这里,苏晴暖似乎是想到了那段时光,想到了那段时光里什么美好的东西,眼神就往远处飘去。

苏晴暖似乎很爱说荣成翰小时候的事,尤其是喜欢在她面前说,不经意间总是透露出她与荣成翰的亲昵无间。前世如此,今生也是如此。前世那个时候,她已经做了荣成翰的妻子,苏晴暖在她面前说荣成翰还有情可原,然而此刻,她和荣成翰,也不过稍比陌生人强上一些,苏晴暖却又拉着她这样说荣成翰。

苏晴暖没有变,然而柳若姒却再也不是那个柳若姒。

那个柳若姒,每当苏晴暖说起荣成翰小时候的事情,都会既非常想听,却又非常纠结。想了解荣成翰的过去,荣成翰的一切,然而,看到苏晴暖时时处处流露出来的与荣成翰的亲昵,又饱受折磨。每当柳若姒觉得最受折磨的时候,往往也是苏晴暖笑的最甜蜜,最亲切,也最为无辜的时候。每每这个时候,柳若姒还要受双重的折磨。觉得是她多心,不该那样想苏晴暖。苏晴暖太美好,而她却太小心眼。

现在的柳若姒,却再也不会因此觉得折磨,她只是有些烦。

似乎是不经意地,柳若姒甩脱了苏晴暖的手,一面又抬起头来掩住嘴角,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不好意思,刚才有些走神儿了,七姑娘说什么来着。”柳若姒很有礼貌地问苏晴暖。

苏晴暖不禁又有些哑然。她与柳若姒刚刚相识,柳若姒在她眼里,虽长着一副美人容貌,然而却似乎并不聪明,也不会说话。然而就是这样在她眼里很是笨拙的柳若姒,轻轻巧巧地说出话来,却总是让她心堵、语塞。

果然是笨人,不会说话的缘故。苏晴暖心里闪过一丝不悦,不过她很快就将这丝不悦抛开了。柳若姒就是这样的笨人,她犯不着跟柳若姒计较。

“……在说三哥哥。”苏晴暖就笑道,“刚才魏家姑娘看见三哥哥,竟然吓成那个样子。不瞒妹妹说,三哥哥刚回来,我听到消息,连夜赶路回来见他。第一次见面,险些也将我吓了一跳。三哥哥小时候,并不是这个样子。”

“这个我听见了,”柳若姒也笑了,“七姑娘说什么大马猴,原来是这个。”

“是、是啊。”苏晴暖见柳若姒笑的高兴,略顿了顿,也就跟着笑了起来。

正说着话,下面就有侯府的仆人上来,说是花厅那边已经摆上了宴席,长公主请众位姑娘赶紧过去。众人这才纷纷从阁子上下来,就往花厅走去。

“……她拉着三姐姐说什么,笑的那样开心?”柳若姗跟柳若姒并肩走着,看了前面的苏晴暖一眼,就问柳若姒道。

“还能说什么,说她的三哥哥。”柳若姒也往苏晴暖的后背瞟了一眼,低声说道。苏晴暖不会做没有用的事情,这样在她面前,三句话不离荣成翰,自然是有目的的。苏晴暖在打探,打探她对荣成翰的态度。

只不过,她肯定是让苏晴暖失望了。在她这里,苏晴暖必定是一无所获。

这个人也真奇怪。柳若姒又瞟了苏晴暖一眼,心中暗暗想道。如果苏晴暖与荣成翰两/情/相/悦,想要嫁给荣成翰,可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如今,荣成翰还没有定亲,苏晴暖只要略微示意,相信两家的长辈都十分愿意玉成此事的。

哦,对了,她几乎忘记了。苏晴暖与荣成翰并非两/情/相/悦,是荣成翰自小就喜欢苏晴暖,苏晴暖是并不喜欢荣成翰的。

这个时候,永靖王府虽然有些口风要给荣成翰娶妻,但却没有大张旗鼓地放出风声来,是因为荣成翰。荣成翰现在正尽一切努力,要娶苏晴暖。

想到这,柳若姒暗自冷笑。荣成翰也算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了,那么喜欢苏晴暖,可在人前却从不曾表露出分毫。这样想着娶苏晴暖,却还那么有空闲,整天与他的那些手下兄弟们厮混,又要去她家里跟着柳二老爷读书,还要时刻候着皇帝的召唤,商议前方局势。

“大姐儿,你二姑姑那?”柳若姗突然问。

柳若姒一惊,扭头去看,果然只看见大姐儿和关家姑娘在她身后走着,却不见柳若娟。

“我并不知道,二姑姑没跟三姑姑、四姑姑在一起?”大姐儿一脸的茫然。

“不是你们两个在一处吗?”柳若姒四下看了一眼,当时在阁子上的几个姑娘都在,惟独没有柳若娟,“怎么就不见了?”

大姐儿就有些慌乱,也局促了起来。

“并不知道,跟关姑娘说话,二姑姑自己走开了。”大姐儿道。

“是什么时候的事?看见她往哪里走了?”柳若姒又问。

“还在阁子上的时候,三姑姑去跟苏七姑娘说话,四姑姑跟魏九姑娘也走开了,二姑姑就说要到下面去看看,不让我跟。”大姐儿就道。

方才大家从阁子上下来,柳若姒略注意了一下,阁子里面并没有人了。那么柳若娟是往哪里去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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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九章 该来的和不该来的

柳若姒不禁停住脚步,皱眉思索起来。柳若娟并不是个好动的人,就是在自家的时候,柳若娟但凡出来,都只跟着柳若媛。最近柳若娟虽也自己带人到外头来,但都是逛逛就回屋去了。如今是她们第一次来侯府,人生地不熟的,柳若娟实在没有理由离群乱走,除非……

想到这个除非,柳若姒不由得目光一暗。柳若娟竟然这么大胆?侯府的园子这么大,她没头苍蝇似的,能得了什么好处?这平时看着胆小怕事的,难道竟然是柳家胆子最大的一个人不成?

只不过,这样的大胆,稍有不慎,怕就会害人害己。

柳若姒皱眉,柳若姗则更加恼怒。

“就不该带她来的,不知怀了什么心思,跑到哪里去了?要是闹出什么来,咱们跟着也没有好。”

“小声些!”柳若姒忙看看左右,低声对柳若姗道。

柳若姒虽然心里也恼,但却强忍着不肯表现出来。她就招手叫了跟随伺候的一个侯府大丫头过来。

“我们家二姐姐跟我们走散了。她又不认识路,怕她不知走到哪里,万一再犯了什么忌讳。劳烦姑娘帮着找找。”这么说着,柳若姒就给跟着她来的腊月使了个眼色。

腊月就从袖中取出个荷包,笑着塞进那大丫头的手里。那大丫头捏了捏饱满的荷包,本来就陪笑的脸上笑容更加恭谨。

“柳三姑娘且放心,婢子这就带人去找。找到了,就送到席上去。……这花园子大,路径也多,每回来了客人,也有走散的,并不防事的,姑娘尽管放心。”

“劳烦姑娘,也不要太过声张。我们二姐姐她为人腼腆。惊动多了人,怕她心里过意不去。”柳若姒见这大丫头机灵,就又嘱咐了一句。

那大丫头果然会意,让柳若姒只管放心。就招呼了几个小丫头回转身去找柳若娟。

“三姐姐,那我们……”柳若姗见柳若姒这样处理,不由得就松了一口气。但凡跟柳若姒在一起,有什么事情她都不用担心,这也是柳若姗喜欢跟柳若姒在一起,并且特别信服柳若姒的原因之一。

“咱们就去席上吧。”柳若姒就道,一面带着柳若姗、大姐儿就跟着众人往花厅来。

柳若娟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她们再迟到,让柳老太太、柳二太太等人担心不说,再长公主面前也很失礼。至于柳若娟。柳若姒只能希望她并没闹出什么事来,能做的遮掩她都已经做了。

一会到了花厅上,就见长公主等人已经在座。长公主和永靖王妃都坐在上首,苏晴暖见了,自然先上前去。跟长公主、永靖王妃苏氏撒娇。

“这位姐姐是谁,怎么刚才没有见过?”柳若姒正要往柳老太太处走,就听见苏晴暖问道。

柳若姗这个时候就扯了扯柳若姒的衣袖,示意柳若姒往长公主那边看。柳若姒略微扭头,也不由得吃了一惊。长公主和永靖王妃坐在宴席的上首,就在长公主下首,挨着长公主。一身艳/丽红衣,打扮的花枝招展,笑脸盈盈的那个,可不正是柳若媛!

“大姐姐怎么来了?”柳若姗就低声道。

柳若娟在侯府花园走失,还没有找到。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柳若媛,却坐在了长公主的身边!

柳若姒就往柳老太太的方向看了一眼。柳老太太脸色倒是如常。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是这样的场合,柳老太太在家里可以随心所欲,到了这里,也不好将情绪摆在脸上。再看柳老太太身后。柳大太太面有得色,柳二太太神色如常,柳三太太却是有些不忿之色。

柳若媛是怎么来的那,柳若姒心中想着,就听见长公主已经在告诉苏晴暖,“这是柳家的大姑娘,比你略大些,你要叫做姐姐的。”

“原来是大姐姐,果然是天仙一样的人,姐姐在这,这满园子的花都没颜色了。”苏晴暖就笑道。

“这定是苏七姑娘,七妹妹了。”柳若媛笑着起身,就和苏晴暖手拉着手,“七妹妹才是画里嫦娥一般,我见了七妹妹就十分欢喜……”

只片刻的工夫,苏晴暖和柳若媛就像是久别重逢的知己好友,差一点就粘到一起去了。柳若姒就朝柳若媛看了一眼,柳若媛虽跟苏晴暖说话,一双眼睛却也在四下踅摸,就看见了柳若姒和柳若姗。

柳若媛就挑了挑眉,示威一般,笑的越发的甜蜜。

柳若姗气不过,就冷哼了一声。

柳若姒只当没看见,就带着柳若姗和大姐儿,径自走到柳老太太跟前。

“侯府的景致着实不错,你们逛的可好?姊妹们,没有拌嘴吧。”柳老太太在几个女孩子面上看了一眼,就问。

“……七姑娘带着去了园子正中的阁子,大家看的景致好,几乎忘了时辰。……姊妹们都极好,并不曾拌嘴。”柳若姒就道。柳若姒听出柳老太太的语气中似乎有些埋怨,埋怨她们过来的晚了,因此只得解释了一句。大家姊妹们一处玩耍,又有做主人的,确实不是她们自己能做主的。

柳老太太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中有些不快,才这般说,听柳若姒这样解释了,也就没了话说。

柳大太太虽看着柳若媛得意,这个时候往柳若姒身边一看,只看见了柳若姗和大姐儿,没看见柳若娟。柳大太太的脸色就微微一变。

柳若娟这个时候还没过来,这件事情是瞒不了柳老太太的。柳若姒就俯下/身,在柳老太太耳边低语了几句。

“……已经让人去找,只说二姐姐跟我们走散了。园子里路径又多,二姐姐也是第一回来。”说了柳若娟不见的事情,柳若姒又将她的安排也与柳老太太说了。

柳老太太沉默着听完,就冲柳若姒点了点头。

“三丫头做的极妥当。一会……也就这么说。”柳老太太又嘱咐了柳若姒一句。

柳若姒点头,又向柳若姗和大姐儿示意,柳若姗和大姐儿也都点头,表示记下了。

柳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就朝柳大太太看了一眼。柳大太太已经知道有些不好,不免又是着急又是羞恼。只不过在席间,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多说什么。

“过来坐着吧。”柳老太太就招呼柳若姒几个。

柳若姒就走到柳二太太身边坐下了。

“没什么事吧?”柳二太太捏了捏柳若姒的手,压低声音,关切地问道。

“并没什么事。”柳若姒就道,至于韩青闯阁子,被荣成翰强拉走的事情,柳若姒并没有急着告诉柳二太太。

“娘,她怎么来了?”柳若姗却等不得地就问柳三太太道。

柳三太太就往柳大太太那边瞥了一眼,冷哼了一声。

“……说是给老太太送东西,就来了。”柳三太太就告诉柳若姗道。

原来柳老太太最近身子有些不大好,总是心神不宁的。就请了太医来,开了药方,另外那太医又给柳老太太配置了一个药包,平常若有心神不宁的时候,将这药包做枕头,或是带在身上,就可以宁心安神。

自得了这个药包,柳老太太就再也离不了了。今天来侯府做客,这药包自然也要带着。谁知,竟然疏忽了。

“要不是大丫头给送来,还不知道忘记了带。万一老太太发作起来,一时之间,可就难了。”柳大太太似乎听见了柳三太太说话,就解释道。

“送个药包,尽管老太太哪个丫头来,何须劳动大丫头。”柳三太太就道。柳若媛如今正在禁足,院子都不该出的。且这次说好了,并不带她来的。柳若媛却偏来送药包,可不就是借此机会往侯府里来露脸吗!

“大丫头也是一片孝心,于老太太是极要紧的东西,让别人送来她不放心,有情可原。等回去,自然要继续让她领罚的。”柳大太太说的心平气和,柳若媛冲破了禁足,来到侯府,并且她一来,说是个柳老太太送药包的,立刻就得了长公主的欢心,被长公主带在身边,坐在了首席上。

柳大太太心中的得意自不必说,柳三太太这个时候说出什么话来,在柳大太太看来也是出于嫉妒,只能让柳大太太更为开心。

虽然家里都知道柳若媛在禁足,但是在人前却不好这么说。因此,柳若媛来了,那般的说法,柳老太太、柳三太太这些人都不会揭穿。

如此,就让柳若媛得了意。

柳若姒又看了看在长公主身边坐着的柳若媛,那番穿戴打扮、举止言谈,显然是早就有准备。

“今天跟着来服侍老太太的大丫头是谁?”柳若姒似乎无意地问了一句。

“是石榴和迎春。”柳老太太的四个大丫头,以芍药和石榴为首,杜鹃和迎春次之。

“管着老太太药包的是谁?”

“迎春说是出门时石榴说拿了,石榴却说是该迎春管着的。”

“哦……”柳若姒心中就有了计较。

柳三太太就朝在一边侍立的大丫头石榴看了过去,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柳三太太此刻心里也有了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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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零章 没脸

事情就是这样“凑巧”,本来今天应该跟来伺候的大丫头,并不是石榴,而是芍药。但是芍药昨天晚上却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一夜都没得消停,看着眼睛都抠了下去。芍药这个样子,自然是不能跟来伺候,石榴就自告奋勇跟来服侍柳老太太。本来,芍药之后,最后体面的也就是石榴。芍药不能来,带石榴来,也是顺理成章。

柳大太太和柳若媛对侯府抱有的心思,在柳府并不是秘密。这样的场合,柳若媛若是不能来,包括柳大太太在内,都不会甘心。而她们却只让柳大/奶奶去柳老太太跟前求了一次情,柳老太太没有答应,她们竟然也没有再闹。

看来,是早打定了主意了。

只不过,柳大太太因为柳若媛而得意,这里却还有一个柳若娟,那也是柳大太太的亲生女儿。

“这事情也怪了。”柳三太太是从来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嘲讽柳大太太的机会的,且看着柳大太太得意,她就十分不快。“不让大丫头来,大丫头偏就自己来了。好好的带了二丫头来,二丫头却自己走开了。……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走去了哪里,遇见了什么人。一个姑娘家,啧啧……,大太太的心也是真宽啊。”

不好在众人面前说出真/相,但是柳三太太还是忍不住私下里刺一刺柳大太太。

“三丫头也说了,只是走散了。二丫头能去哪里,一会找到了路,也就回来了。”柳大太太面上云淡风轻的,心里怎么想,那就不是别人能够知道了的。

“好厚的面皮。”柳三太太可就被气到了,转过头来,跟柳二太太抱怨,“一会二丫头真闹出什么事来,看她可还有什么脸。”

柳老太太听见儿媳妇们小声说话。就扭过头来,警告地看了几个儿媳妇一眼。柳三太太也不得不住了嘴。

柳若媛还坐在首席,陪着长公主,谈笑晏晏。似乎很得长公主的欢心。今天来的许多太太奶奶们,心里都存着心思,长公主如此待柳若媛,就有人看不得。就有有心人,发现了柳家这边缺了一个人。

“柳老夫人最有福气,这几个孙女一个个生的跟水葱儿一般,又伶俐,又会说话。”就有一位太太笑着道,“那个是大姑娘,这边的是三姑娘和四姑娘。咦,不是还有位二姑娘也来了,方才她们姊妹们还去院子里玩耍,怎么就不见了?”

听见这边说话,长公主、永靖王妃等人也就都看了过来。

“是啊。柳二姑娘怎么不见了?”长公主就问。

柳若媛方才极得意,虽看见了柳若姒和柳若姗,却并没有注意到没了柳若娟。这个时候听人说了,她才发觉,眉头就微微地皱了起来。

“方才都在阁子上的,出来时特意打发丫头瞧了,并不曾遗落什么人。”苏晴暖就道。

“必是她贪玩。跟姊妹们走散了。又不认得路,因此耽搁了。”柳老太太只得道。

“这也是有的。”长公主就道。

“二妹妹在家里时,也常这么着不认得路,我们常笑她来着,别的都还好,只是这个上头有些迷糊。”柳若媛就笑道。

“咦。怎么我看着,柳二姑娘好像是认得路的?”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却突然道。

大家不由得都去看这说话的女孩子。

“……在阁子上,大家说笑,说看着客人过来了,都顾着回避。我偶然看见柳二姑娘带着人下了阁子。跟府里伺候的人询问了什么,就往西北的方向去了。想是要去找人,特意问的路那。……也不知是去找谁了,原来柳二姑娘在这里有相识的?”

今天侯府设宴,男客和女客分开来坐,女客们的宴席就是在这花厅,是园子的东侧,男客们的宴席就设在园子西北方向。柳若娟第一次往侯府来,在侯府内也没什么相识,却私自离群,找人问了路径,往男客们聚会的地方去了。这怎么听着,都有些不对劲儿。

西北方向,柳若姒心中一动,那也正是荣成翰、韩青等人离开的方向。而听这人说话,柳若娟是在韩青等人离开之后,就随后跟了过去的。

柳老太太、柳大太太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柳若媛坐在长公主身边,脸色就微微发红,也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柳若娟现在不在场,被人这样说起,丢脸的就不是柳若娟,而是柳家众人,尤其是此刻坐的最高,最为得意的柳若媛。

那姑娘话音落地,席间就有不少人相互咬耳朵,窃窃私语起来。

“咦,那不是柳二姑娘过来了?”突然,又有人道。

大家顺着说话的声音看过去,果然就看见了柳若娟。柳若娟带着贴身伺候的一个老嬷嬷并一个小丫头,由侯府的大丫头领着,已经走到了花厅边上。她们似乎是不想惊动众人,从花厅侧门进来,却不料被人看到,并叫了出来。

柳老太太、柳大太太的心都不由得提了起来。两人都朝柳若娟看了过去。

柳若娟似乎并没什么异样,从头到脚整整齐齐,只是也许走的快了些,额头微微有些见汗。看见柳若娟这样,柳老太太、柳大太太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你呀,怎么总是糊里糊涂,又不认得路,又不好生看着些,跟人走散了。这个时候才过来,大家可都为你担心。”柳若媛就笑着冲柳若娟招手,一面说道。

柳若娟看见柳若媛,似乎也吃了一惊。柳若媛叫她,她似乎本能地就走了过去。

柳若媛就从席上下来,拉住柳若娟的手,样子十分关切。可是从柳若姒的角度看过去,却看见柳若娟咧了咧嘴,似乎是勉强忍疼。而柳若媛的手,正紧紧地攥着柳若娟的手腕。

“……好在你这个时候找路回来了,不然啊,可有人要编排死你了。”柳若媛笑着对柳若娟道。

“都是小孩子家,看错了也有的,也都是玩笑话。”就有一位年老的夫人如是笑道。

“正是。”长公主也笑道,一面就吩咐即刻开席。

“等回家去再跟你算账。”柳若媛趁着众人不注意,又狠狠地掐了一把柳若娟,并在柳若娟耳边恨恨地道。一面却又堆上满脸的笑容,将柳若娟往柳老太太的方向推了一把。

“快去入席吧。”

随后,柳若媛就又走回了长公主身边坐下了。

“……柳二姑娘方才穿的好像是粉色的裙子,怎么这一会换成藕荷色的了?”不知是哪一席上哪一个人突然说了一句。

柳若娟刚走到柳老太太近前,就是一个趔趄。柳大太太却已经伸出手,将柳若娟拽到了跟前。

“你们那席上太挤了些,让三姑娘到我这来坐。”长公主突然说道,一面笑呵呵地看着柳若姒。

柳若姒没想到长公主会叫她,长公主不是喜欢柳若媛吗,干嘛又要叫她过去。柳若姒这边暗自思量,柳老太太却十分高兴,就向柳若姒使了个眼色。

“长公主叫你,快些过去。……不可失了礼数。”柳老太太嘱咐柳若姒。

柳二太太也无法,只好给了柳若姒一个安抚的眼神。柳若姒无奈,只得跟着小丫头到长公主这一席来。长公主吩咐小丫头挪凳子,就让柳若姒挨着柳若媛坐了。

柳若媛斜瞥了柳若姒一眼,眼神中微微透出些警觉以及警告的意味来。

柳若姒若无其事,往旁边略转了转身,就又对上了苏晴暖的目光。苏晴暖的目光在柳若媛和柳若姒之间打了个转,笑的就有些意味深长。

虽是坐在首席上,柳若姒依旧秉承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即便要说话,也尽量少说的原则。倒是柳若媛和苏晴暖两个,都极机灵,说话俏/丽,将长公主和永靖王妃哄的十分开心。

柳若姒虽不大说话,上了三四道菜的时候,长公主就借故离席,去了半晌才又回来。

“……果然是一母所生,细看去,你们姐妹果然长的有八/九分相像。”长公主不知怎地,就提到了柳若娟,如是对柳若媛说道。

“柳二姑娘也是个难得的美人,不过依我这没什么见识的看来,柳二姑娘比起大姐姐,却还差了些。”苏晴暖就道,在席间,她一直亲热地称呼柳若媛做大姐姐,“倒是三姐姐与大姐姐比起来,倒是难分伯仲的。”

“七姑娘太过自谦了。”柳若姒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我们众人看着,倒觉得七姑娘和我大姐姐都极美,难分上下。”

“我怎么敢与七妹妹比。”柳若媛就道,一面却又忍不住打量苏晴暖,暗暗比较。

“都是狡猾的妮子,这般说话,是呕着我们夸奖不成。”长公主就笑道。

柳若姒就笑了笑,不再说话。

苏晴暖的目光越过柳若媛,就在柳若姒的身上停留了半晌,目光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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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一章 疑惑

吃罢了宴席,又摆上茶点来,大家在花厅上闲坐听戏,也有侯府的熟客干脆就摆开桌子,打起了叶子牌的。看着时辰不早,渐渐地就有宾客告辞离去。柳老太太也走过来,想要向长公主告辞。

长公主却抢在柳老太太说话前就先开口挽留。

“老夫人不常出来做客,既然来了,就多坐坐再走。……到我那院子里去,清静些,咱们慢慢说话。”这时永靖王妃等几位贵妇都已经走了,长公主就吩咐几个亲族媳妇在花厅陪客,一面就请了柳老太太众人往自己的院子里来。

就有那些依旧吃茶看戏的女眷瞧见了,不免暗暗心中都有了算计。长公主不请别人,单请柳家的女眷去说话,自然不会没有缘故。大家的目光就多落在柳若媛的身上,柳若媛今天如何得长公主的喜爱和看重,这些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也有的,还将目光在柳若姒的身上来回打量。柳若媛说话伶俐,处处今人注目,讨了长公主的喜欢并不奇怪。柳若姒却是安安静静的,可看长公主待她却也别人不同,也或许,长公主更为喜欢的不是柳若媛,而是柳若姒。

“只怕侯府这门亲事,是跟柳翰林家定了。”就有的女眷在私底下小声的议论。

柳若姒众人跟着长公主,并没有去早间待客的厅堂,而是到了长公主平常小憩的一座小厅内坐了,长公主就请柳老太太等人坐下,又命人另送了香茶、精致点心上来。

“上次浴佛节,在大相国寺里,可惜了,没见着三姑娘。”长公主跟柳老太太闲话了两句,就看着柳若姒笑道,“说是你命了。瞧过太医没有,可大好了?”

“并不是什么症候。如今已经没事了。”柳若姒见长公主这么问,只得起身答道。

“……不过是女孩子家难免的事。”柳二太太也忙起身,向长公主解释,“也是我平常太娇惯了她一些……”本来柳若姒那样说。也就可以了。以柳二太太的性情,难得这样。柳老太太却点了点头,向柳二太太投去赞同的一瞥。

长公主这样问起柳若姒,事情可大可小。柳二太太多心,向长公主多解释了两句,是做母亲的细心。柳若姒如今正在说亲的年纪,如果被传出身子不好,很可能会对柳若姒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柳若姒还没想到这个,但是柳二太太和柳老太太就都想到了。

“哦……”长公主看看柳二太太,又看看柳若姒。就明白了过来,“也不可大意,年纪小,确实难免的,等往后……就好了。”

“长公主说的是。”柳老太太就道。

“今天还是第一次见这孩子。我看着就十分欢喜。”长公主说着话,摆了摆手,就有伺候的丫头端了个托盘上来,托盘上面,摆着一串粉红珊瑚珠子,一根珠花扁簪,一把蜀绣纨扇。并一个大红的尺头。“给三丫头做个见面礼。”

柳若姒看看柳老太太,见柳老太太点头,就忙行礼谢了长公主。

“这孩子,安安静静的,越看越耐看。”长公主就拉了柳若姒的手,一面却又从自己腕上捋下一只白玉镯子来。不由柳若姒推拒,就套在了柳若姒的手腕上。

“长者赐本不该辞,只是太贵重了。”柳若姒就想将桌子捋下来,还给长公主。见面礼还罢了,礼数上头有的。长公主上次在大相国寺见了柳家其他的姊妹,每个人都是有的。可又另外单送她自己戴的镯子,这不由得不让柳若姒多想。

这种特殊的礼物,柳若姒不想收。

然而长公主却按着柳若姒的手,还故意虎下脸来。

“长公主给的,你就收着吧。是长公主对你的爱惜。”柳老太太在旁却有些高兴,吩咐柳若姒道。

柳老太太这样说,柳若姒就不好再推拒了。

柳若媛在一边看了,眼神就有些嫉妒之意。不过,柳若媛很快就遮掩了她眼中的嫉意,一面却向前,竟拉住长公主的手,撒起娇来。

“ ……疼三妹妹,不疼我了……”这样看着,柳若媛竟不似只跟长公主只见了两回面的,倒像是自小就相处,极为亲密无间的至亲一般。

柳若姒不禁暗自纳罕,又瞧瞧旁边格外沉默的柳若娟。这两姐妹虽然看起来性格天差地别,但在某些方面却又是如此的相似。比如说这种“大胆”。

柳若媛这样,长公主竟是一点儿也不恼,还拍了拍柳若媛的后背,神态极为宠溺。

“这孩子,实在是着人疼。我只恨我没生个女儿,不然每天这般在我跟前,我也就知足了。”长公主呵呵笑道,却又说了一句,“疼你三妹妹,可不就是跟疼你一般了?”

柳若媛腻在长公主怀里,听长公主最后这一句,脸色微变,一时就有些拿不准长公主的意思了。她原本大着胆子,做出这恃宠而骄的样子,这个时候,就不由得不露出一丝小心翼翼的意思来。毕竟,这坐着的是长公主,可不是柳老太太。

长公主也不知道有没有觉察到柳若姒的变化,依旧笑的十分慈和。

“你这孩子啊,罢了,那一只给了你三妹妹,这一只,就给了你吧。”长公主这么说着,果真从另一只手腕上捋下同样的一只白玉镯来,递给了柳若媛。

柳若媛捧着镯子,如同喜从天降一般。

“长公主果然还是疼我。只要长公主不嫌弃,我情愿像亲女儿般孝顺长公主。”柳若媛欢喜地道。

柳大太太嘴角含笑,脸上的表情有些骄傲,显然是在暗暗赞叹自家女儿的聪明机灵有胆识。

这个时候,就有小丫头进来向长公主禀报。

“……世子爷来了。”

“请世子进来。”长公主就道,一面又含笑对柳老太太说,“都是见过的,让他也给老夫人行礼请个安。”

柳老太太忙说不敢。

小丫头出去,就打起帘子,韩青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一进来,一双桃花眼就四下乱扫,然后才到了长公主跟前行礼请安。

“怎么你们那边的宴席散了?你父亲那?大太阳地里,你这般走过来的,怎么也不坐轿过来?”长公主看见韩青,眉开眼笑,一连串的发问,显然是宠溺韩青到了骨子里头。

韩青就大大咧咧地在长公主身边坐了,一面答了长公主的话。

“还不给柳老夫人见礼?”长公主也没阻拦韩青,又叫人拿凉茶来,又让人给韩青打扇,又让人添冰盆,忙活了半晌,才叫韩青给柳老太太行礼。

韩青倒也听话,起身向柳老太太问好。长公主又让他见了柳大太太、柳二太太、柳三太太和柳大/奶奶。

“……这几个都是你柳家妹子。”长公主又指着柳若姒、柳若媛几个道。

韩青忙就行礼,这个礼却行的极为亲切,比刚才见柳老太太的时候多了不知多少的诚意在里头。

“这个虽年纪差不多,也小了一辈。”柳老太太就让大姐儿给韩青见礼。

之后,大家又重新落座。长公主一面跟韩青说话,一面又跟柳老太太闲聊。柳老太太觉出长公主的心不在焉,就起身告辞。韩青似有不舍,长公主这次却没有深留。

……

柳家众女眷依旧在粉/白影壁前蹬车,柳老太太独自一个坐了一车,柳若姒依旧跟着柳二太太坐一车。柳若姒先扶了柳二太太上车,自己正要跟在,却见柳若娟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自己身后,竟是想要与她同坐一车的样子。

柳若姒就往柳大太太那边看了一眼,柳若媛自己来侯府,坐的是普通的马车,早就打发了回去,现在正要跟柳大太太同车。柳若娟不去那里,却挤到这边来,柳若姒略一思忖也就明白了。

“二姐姐,你的车在那边。”柳若姒就冲着柳若媛,指了指柳大太太的车。

柳若媛正站在车下,向这边望了过来。柳若娟对上柳若媛的眼神,明显瑟缩了一下。柳若姒却并不同情柳若娟,如果她没做错什么就不需要怕。如果她做错了,那就该有勇气面对后果。而且,这件事情,柳若娟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

“送二姐姐去那边坐车。”柳若姒就吩咐身后伺候的人,也不管柳若娟,自己就上车去了。

柳若娟站在车下,不敢上车,也不敢往柳大太太那边去,一时样子十分窘迫。

“罢了,让二姑娘上来坐吧。”柳二太太却见不得人这样,就对柳若娟动了恻隐之心。

柳若姒不以为然,但是柳二太太既然出口了,她也没再说什么,就看着丫头们扶了柳若娟上车来坐了。

马车启动,有柳若娟在车上,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也不像往常那样说话,车内就有些沉默。柳若娟缩在车子的一角,全身似乎都写满了小心翼翼四个字。柳二太太看了一会,就又不忍心。

“二丫头,你坐的舒展些。这车子里头还算宽敞。”

“谢二婶子。”柳若娟就道,身子只挪了挪,依旧十分拘谨小心。

“……求婶子、三妹妹,帮帮我。”

第一四二章 宠女

柳若娟可怜巴巴地看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央求两个人帮助她。柳若姒不由得暗自皱眉,原来柳若娟挤着要跟她们同坐一车,还不仅仅是为了暂时避开柳大太太和柳若媛,柳若娟还想得到她们的帮助。

柳若姒并不认为柳若娟需要什么帮助,尤其是并不需要她和柳二太太的帮助。

“二姐姐说笑了。”因此,不等柳二太太开口,柳若姒就一口回绝了柳若娟。“二姐姐能有什么事?即便是有事,也只需跟大太太说一声。二姐姐舍近求远,可想过大太太会怎么想。二姐姐是明白事理的人,想着不会让大太太难过,让我们难做吧。”

柳二太太虽然看着柳若娟可怜,但同时也认为柳若姒说的话很有道理。柳若娟是柳大太太的亲生女,即便是母女之间有什么,那也是人家母女之间的事情,别人并不适合插手。尤其是现在长房和她们这一房里,柳大太太和她妯娌之间也并不是那么融洽,这种事,就更要慎重。这就是俗话说的,疏不间亲。

“二丫头,你不用如此。那是你亲娘,亲娘儿两个,还有什么是说不通的。”柳二太太好戏好意地劝解柳若娟。

柳若娟却拿出帕子,嘤嘤地哭了起来。

“……一大家子,就属二婶子心地最慈软,最热心。我、我娘……,婶子如果不帮我,我回去就只有一死了。”柳若娟哭的悲悲切切的。

“这说的是什么话。”柳若姒就皱眉,“二姐姐再要这样说话,可别我就让车停下来,请二姐姐还是过去跟大太太坐一车吧。免得一会到了家里,二姐姐寻死觅活,再有人疑心是你在我们车上怎么了,是我们说了什么话了。”

柳若娟被柳若姒说的,立刻就捂住了嘴,可还是呜呜咽咽地。看着像是害怕极了,也伤心极了的样子。

柳若姒转开视线,一面也拉了拉柳二太太的衣袖,叫她不要被柳若娟这个样子给哄骗了。

然而。柳若娟这个样子,柳二太太终究还是不忍心。

“罢了,罢了,你且说说吧。我们大概也并不能帮你什么。你就说说,或许心里舒坦些。”柳二太太这些天,还是学聪明了许多,虽然还是狠不下心。

“……在侯府园子里,贪看景致,一时没注意,跟三妹妹、四妹妹和大姐儿走散了……”柳若娟就有些哽咽地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

“你三妹妹也是这么在人前说的。”柳二太太就道。又看了柳若娟一眼。柳若姒的话,是在众人面前将事情遮掩过去了。但是这些话,明显经不住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的计较。今天柳若娟让柳大太太和柳若媛丢了脸,这两个人不会轻易放过柳若娟。

“你回去要这么说,你三妹妹自然不会说别的。只是你三妹妹也并没跟你在一起……。你如何换了裙子,你/娘必定会问你。”柳二太太看着柳若娟道。

“……发觉和姊妹们走散了,又不认识路,吓的慌了起来,不小心摔了一跤,只好换了裙子。”柳若娟就道。

“你回去跟你/娘说实话,你/娘信了就好。……你这孩子。也是这般的年纪了,往后做什么事之前总要想想,明光正道的,也不堕了你自己的身份,和咱们柳家的声誉。也别辜负了你/娘。”柳二太太秉承为人父母的一番慈心,低声教导、劝慰了柳若娟一番。

“求二婶子在我娘跟前说句话……”柳若娟就求柳二太太。

“你让我对你/娘说什么那?”柳二太太就道。

“就说、就说……。一样的女儿,我娘好歹也该想着我,护着我些。我虽不如大姐姐,却是一样的女儿……”柳若娟就又哭哭啼啼地道。

柳二太太不由得叹气,她明白柳若娟想要她做什么。柳大太太对待两个女儿实在偏心。这是柳府上下有目共睹的事情。柳若娟想要柳二太太替她鸣不平。

只不过,柳二太太却并不是这样会插手妯娌房中事务的人。

“你/娘……,各人有各人的做法。你/娘未必就不疼你,只是你大姐姐略年长些,就先想着她些。”柳二太太劝人劝和,这是她的厚道懂礼之处,然而此刻柳若娟却未必会欣赏柳二太太的这种做法。

柳若姒在一边就更加不愿意了,柳若娟这是在利用柳二太太的好心。

“二姐姐,你这般聪明,怎么就会为难人。大太太如今心里正疑心我娘,你还让我娘这样去说,可不是让大太太更疑心我娘,要离间你们母女?你或是自己不想说,那就该去找老太太说。这些话,由老太太说出来,岂不是更好。你这般怂恿我娘去为你出头,过后,你们娘儿两个和好如初了,都将我娘当做坏人。”

“你看着我娘心善,这般哄骗她,我可不依你。”柳若姒就依进柳二太太怀里,瞪着柳若姒,“一会到了府里,你立刻下车,以后不准你跟我娘说三道四的。”

柳若姒本就比柳若娟要小一些,她这样说出这些话来,柳若娟实在拿她没办法。

柳二太太却被柳若姒这个样子给逗笑了,一面就拍抚着柳若姒的后背。

“你这丫头,还这样小孩子气。”柳二太太就想起柳若姒小时候的事情来,那时候赵氏带刘同和刘和来柳家看柳二太太,柳二太太就对刘同和刘和好了些,抱了两兄弟,被柳若姒看到了,就是不依,也是这样扑进柳二太太怀里,示威似的,对刘同和刘和说柳二太太是她的娘,让他们两个臭小子滚远一点儿。“这般大了,还护食那……”

柳二太太笑盈盈的,一脸的慈爱和宠溺。

柳若姒哼了一声,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娘儿两个这般亲热,一时也就忘了柳若娟,也都不没将柳若娟求的事情放在心上。柳若娟见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这般,目光不由得幽暗起来,一双手在袖中紧紧捏住,一颗心也被嫉妒和怨恨狠狠地揪了起来。

之后,一路上柳若娟就再也没说话,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也没有理会她。到了柳府,众人下车,柳若娟就又有些期期艾艾的。

“你/娘不能将你如何的,若是……还有我们那。”柳二太太只得道。柳大太太如果正常的教导女儿,柳二太太等人都不会插手。可如果柳大太太真的做的过分了,柳二太太就会说话了。

但如果是柳若娟真的做了错事,那也应该受到应有的惩戒。

柳若娟这才下了车。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看柳若娟的目光就都有些异样,不过在众人面前,却也没说什么。

大家先到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来,服侍着柳老太太坐下。柳老太太就先将柳若媛、柳若娟、柳若姒、柳若姗和大姐儿打发走了,只留下几个媳妇。

“今天三丫头和四丫头都表现的不错。”柳老太太先就道,“大姐儿也挺好。”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就很高兴,柳大/奶奶听柳老太太夸大姐儿,更是笑的合不拢嘴。

“……多亏老太太带着出去见世面,大姐儿如今懂事多了,在人前也越来越大方。……还交了手帕交,就是兵部右侍郎关大人的嫡女,关二姑娘,官儿姑娘还邀咱们大姐儿过两天去她家里赏花……”

柳大/奶奶不失时机地在柳老太太跟前说大姐儿的好。

柳老太太就笑着点头。

“大姐儿是出息了。”

“那关家那边的邀请?”柳大/奶奶就问。

“你看着安排吧,若是去,不可失了礼数。”柳老太太就道。

柳大/奶奶笑着应承了。

柳老太太这才又转向柳大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慢慢地收了起来。柳大太太被柳老太太这么瞧着,心中有些发虚,就立起身来。

“也罢了,我也不多说了。你两个女孩子,家里居长的,正该给她妹妹们和晚辈做个好的样子出来!你应该知道轻重,回去好生教导,再有这样的事,连你也有不是!”柳老太太教训了柳大太太一通,就说累了,让众人散了。

妯娌们,还有儿媳妇都得了柳老太太的夸赞,惟独她却挨了训斥,大家出来,柳大太太的脸色就有些发红。

“大太太也不要太过上火了!”柳三太太从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就笑着对柳大太太道,“大姑娘和二姑娘这番出的风头,很是给大太太长脸那。往后我们也该跟大太太多请教请教,是怎么教导女儿的!”

柳大太太又羞又恼,拂袖而去。

“莫要再说她了,她今天也不好受那。”柳二太太就和柳三太太往回走,一面说道。

“她如何不好受,也不是别人怎么样她了,还不是她自作自受!”柳三太太却对柳大太太丝毫也不同情,“大丫头和二丫头那为人行/事可不就跟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什么老太太忘记了药包了,大丫头给送了去,这还不是她耍的把戏……”

第一四三章 隐情

柳三太太如此说,柳二太太也无法反驳。柳大太太自恃聪明,爱耍手段,她教导出来的柳若媛和柳若娟也都学了她。

“还有二丫头,亏得咱们两个丫头跟她走的不近,不然少不得被她带累坏了名声。……得跟老太太说说,以后再出门,还是不要带二丫头了。二丫头若去,咱们俩丫头就不去……”一路走,柳三太太一路与柳二太太商量道。

此刻,柳三太太嘴里说的柳若娟正十分的不好过。

柳大太太屋里,柳大太太坐在榻上,柳若媛据坐在柳大太太的身边,两个人都盯着柳若娟看。屋子里伺候的丫头都被打发了出去,柳若娟两手交握,局促地站在地当间,头也不敢抬。

“有这个时候害怕的,当时怎么就那么大胆!”柳若媛先就冷笑道,“你自己不尊重也就罢了,带累得我和娘在人前没脸。你不是见不得我们好,故意要闹出事来,为的是害我们丢脸,不好过!”

“娘、大姐姐,”柳若娟挪了挪身子,抬起头看了柳大太太和柳若媛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小声地辩解,“我并不敢做什么事。在侯府花园,确实是不小心走散了,迷了路。”

“娘,你看看她,还想哄骗咱们。”柳若媛就对柳大太太道,“这次要不给她个教训,以后还不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娘,你可不能心软。”

柳若媛撺掇着柳大太太,要重罚柳若娟。

“你说你跟人走散了,迷了路。”柳大太太并没有理会柳若媛,而是慢悠悠地问柳若娟,“就算我信了你的话。那我问你,怎么那么半天,才到花厅上去。我们跟着老太太进园子,今天侯府摆这样大的宴席,园子里到处服侍的丫头仆妇可不少。你就算迷了路。竟一个丫头也没见着?不能问路,不能让人领你到宴席上去?反而等着三丫头打点的人,特意找到你,才将你领回来了?”

柳大太太的话正问到了重点上。柳若媛就点头,一面得意地看着柳若娟。

“娘问的是。二丫头,你的那点子小聪明,骗骗别人也还算了,竟然还想骗过娘去。……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柳若媛就骂柳若娟。

柳若娟的脸早就红透了。

“是……是想找人问路,可不小心,走的地方偏僻,我、我又担心人笑我……”柳若娟还在辩解着。

“这个暂且放下,我再问你,你出门时。穿的那粉红裙子那?如何换了这件藕荷色的?”柳大太太目光如刀,犀利地盯着柳若娟,似乎要盯到柳若娟的心里去。

这个问题在回来的路上,柳二太太也曾经问过柳若娟。此刻柳大太太问起,柳若娟依旧是对柳二太太一样的说辞。

柳大太太就冷笑。

“你说不小心跌了。弄脏了裙子,因此换了下来。那我问你,你换下来的那裙子那?”柳大太太逼视着柳若娟,冷冷地问道。

“……心里着慌,怕人路过看见。那裙子脏的不成样子,就……就扔了。是不小心,没顾上。就有人找了过来。我怕丢了家里的脸面,慌慌张张的……”柳若娟说了半天,只是说因为慌张,将那条换下的裙子丢失了。

“满嘴胡言!”柳大太太突然喝道,“你这孽障,还不跪下!”

柳若娟吓的打了个哆嗦。慢慢地跪了下去。

“这里没有别人,你和我说实话,究竟是怎么回事?”柳大太太向前倾身,压低了声音问柳若娟道。

“娘,我并不敢说谎。……我错了。可真的不是有意的。……人面前也都遮掩过了。那些人说话,娘怎么就相信。她们是见不得咱们好的,才故意那样说!”

“你也知道那些人见不得咱们好,那怎么就不知道行动小心些。你要是没闹出这些事情来,她们如何说的你。她们怎么不去说三丫头,不去说四丫头,不去说大姐儿。你大姐姐那般受长公主喜爱,那些人看的眼红,可她们也说不出你大姐姐什么来。她们怎么就偏说你!”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柳大太太骂道,一面似乎不愿意看到柳若娟,就将脸扭了开去。

柳若媛就站起身,走到柳若娟跟前,抬起手来,就打了柳若娟两下。

柳若娟吃疼,用手捂了脸。柳大太太并没有吩咐要打她,柳若媛却仗着平日的威风,就这样对她动手。柳若娟心中不忿,嘴唇抖着,却什么都不敢说。

“你还不服不成。”柳若媛打完了柳若娟还不算,叉着腰站在柳若娟身前,“我打你,这是轻的。就凭你做的这没脸的事,就该拖出去打板子。那时你可有脸活着!”

柳大太太这个时候扭回脸来,就看见柳若娟的脸被打的微微红肿。

“大丫头,回来。”柳大太太就道。她是要教训柳若娟,但是却并不希望柳府上下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因此并不想柳若娟脸上带上幌子。那样,就坐实了柳若娟犯错,柳府上下,尤其是柳三太太那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的嘲讽。

“二丫头,我问你。上回在大相国寺里的事,你是不是还没有死心?你偷着离群,是不是想着去找韩世子?”柳大太太问柳若娟。

柳若媛就死死地盯住了柳若娟,柳大太太如此疑心,她也是一样。韩青,就是她的死穴,她绝不允许柳若娟觊觎韩青,这是她绝对不会容忍的。柳若娟此刻并不是她的亲妹妹,而是她的死敌。

“上次娘饶了你,你是怎么说的?”柳若媛就气道,“你是不想活了吗?那天还假装寻思,丫头们就不该拦着你。你这个痴心妄想的废物,早死早超生,也省得带累了我和娘!”

柳若媛恶狠狠地骂着柳若娟,柳若娟只是垂头哭泣。

柳大太太就向柳若媛使了个眼色,让她先不要说话。

“二丫头,我问你那,你倒是说话。”柳大太太追问柳若娟。

“娘,我冤枉。”柳若娟就给柳大太太磕头,“并不敢有这样的存心,实在是不小心走散了。要是我有这样的存心,就……就让我不得好死!”柳若娟发狠,竟发了毒誓。

柳大太太微微皱了皱眉,心中也就有些不确定起来,但是面上却不肯流露出来。

“你可见着韩世子了?你那裙子……没了,可与韩世子有什么关系没有?”柳大太太越发地问到关键上来。

比起被审问的柳若娟,此刻的柳若媛却更加激动,她一双眼睛盯着柳若娟的脸,似乎恨不得在柳若娟的脸上盯出两个洞来。这样还不算,柳若媛此刻还觉得牙齿有些痒,恨不得就扑上去,将柳若娟咬死了她才能开心。

“娘,娘,我冤枉。”柳若娟虽似乎没有柳若媛那么激动,但也明白,这是事关她生死的问题,因此跪爬过来,抱住了柳大太太的膝盖,“并不曾见着什么世子。娘可以问跟着我的嬷嬷和丫头。今天什么日子,世子哪里有空,没有独自一个人的道理。若是……我此刻也不能活着了……”

柳若娟苦苦的辩解,苦苦的哀求,柳大太太心中更加迟疑不定起来。

柳若媛在一边却不说话了,只是眯着眼睛在柳若娟身上上下打量,似乎在打着什么算盘。

“自是要问的。跟着你的人,这次都不能放过……”柳大太太就道,一面让柳若娟抬起头来,柳大太太俯下/身,盯着柳若娟的眼睛,“确实没见着韩世子,你那裙子没了,和他没关系?”

“没有。若是我撒谎,娘尽管打死我。”柳若娟咬着牙,嘴唇都咬出/血来,这句话却说的斩钉截铁,与她平时温吞的样子大不相同。

毕竟是事关女孩子家名节的事情,柳大太太放开抓着柳若娟的手,一面直起身子来,也眯了眼睛,若有所思。

这会工夫,就见门帘挑起,柳大/奶奶走了进来。

柳大太太扭头去看柳大/奶奶。

“都问出来了?”

“都问了。”柳大/奶奶就道,一面走到柳大太太近前,压低声音在柳大太太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柳大太太和柳若媛这边审问柳若娟,一面就吩咐了柳大/奶奶,将跟在柳若娟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都抓了起来,仔细审问。柳大/奶奶还动了刑罚,审问出的结果,与柳若娟说的并没有什么差别。

柳大太太就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即便是柳若娟心里有什么打算,终究是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你且起来吧。以后就在屋子里,做做针线,抄抄经文。我不让你出来,你就不要出来。老太太那里,我会说你病了。”柳大太太就对柳若娟道,“二丫头,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最好收收心。再有一次,就是我想要保你,怕也是保不住!”

“别将我的话当儿戏,仗着你是我生的,我奈何不得你。柳家的家法,也不是摆设。等到老太太发下话来,你后悔就迟了!”

柳大太太将柳若娟训斥了一番,就让柳若娟回屋里去禁足。

柳若媛皱眉,想要跟柳大太太说什么,转念一想却又没说,只趁着柳大太太不注意,跟着柳若娟身后走了出去。

第一四四章 隐情(二)

贞定侯府,柳家众女眷走后,长公主就将屋子里伺候的丫头婆子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世子韩青。看着韩青依旧往门口张望,有些发直的眼神,长公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半晌,母子两个都没说话。还是长公主干咳了一声,韩青才醒悟过来,收回了视线。

“娘,我说的柳家三姑娘好吧。娘你今天也看见了,我没说错吧。”韩青忙又往长公主身边凑了凑,腆着脸笑道。

“你这孽障,”长公主就嗔了韩青一眼,“不过就见了一面,能看出什么好不好的。偏你就惦记上了。”

“娘难道不喜欢她?”韩青就撇嘴道。

“哦……”长公主看了一眼韩青,“要论模样,柳家几个女孩子里头,确实是数她拔尖。不过,柳家大姑娘也不错。就是二姑娘,看着也不差什么。论模样,今天来的这些个女孩子里头,也就是魏家的六姑娘勉强能跟她们比肩吧。”

长公主今天大办生日宴,主要目的就是为韩青挑媳妇,因此对于上门的年轻女孩子们格外的关注。她这一天,脑子里刻没有片刻的安闲,对每个女孩子的容貌、举止、性情、家世等都大约比较了一番。

“她父亲如今是翰林学士,听说那几套书编纂下来,讨了圣上的欢喜,还能够加官进爵。她母亲是已故祁大学士的独/生/女儿。这家世也还罢了,只是……”

长公主这么说着,又看了韩青一眼。她将今天来的女孩子们比较了一番,心中也确实中意与柳家做亲,只是在选择哪一个女孩子的问题上,她和韩青的想法并不一样。浴佛节她带着韩青去大相国寺,回来韩青就说看上了柳家的三姑娘。而她,却是更中意柳家的大姑娘柳若媛。

柳家大老爷虽才学不及柳家的二老爷,但是柳家一大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不一定非要选柳二老爷的女儿。而且,柳若媛的性情,很得长公主的喜欢。长公主就喜欢柳若媛那样的女孩子。

“不如她大姐姐伶俐。能说会道,讨人欢喜。”长公主就对韩青道,“你要木头美人,哪里没有。依着我看,柳家大姑娘的性情更合适,你往后肯定会喜欢。”

“娘,她哪里是木头美人,娘,你不知道……”韩青冲口而出,话说了一半。自觉失言,就又住了嘴。

长公主却正盯着韩青。

“她不是木头美人?那她在人前的样子,是装出来的不成?青儿,你跟娘说实话,在大相国寺那次。你那头究竟是怎么伤的,是不是跟着柳家的三姑娘有关系?”长公主追问韩青。

“没有。”韩青忙就摇头,“我只远远看见柳三姑娘一眼。头伤不是早就跟娘说明白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韩青那次被柳若姒打破了头,当时叫嚷的厉害,但是到了长公主的面前,他却将这件事情瞒了下来。韩青也有他的小心思。知道长公主正为他寻亲事,且将柳家纳入了考虑的范围。韩青并没有因为柳若姒打了他而记仇,反而因此喜欢柳若姒,想让长公主向柳家提亲。韩青也知道长公主疼爱他,如果知道柳若姒打破了他的头,那是万万不会答应让柳若姒进门的。因此才嘱咐了带着的众随从,干脆将打架的时候都隐瞒了不说。

对于这件事,长公主也有些疑心,但是韩青存了私心,咬定了是自己不小心。他的那些随从也怕担不是,众口一词,长公主也只得罢了。

“又来哄骗娘,胡说什么自己不小心。你就说了真话,娘也不会将她怎样的。”长公主就诱哄韩青道。

韩青别的事情或许不在行,但是对于如何应付长公主却非常有心得,因此并不上当,只是陪笑。

“不是娘不答应你……”长公主就道,一面沉吟起来。

如果当初是柳若姒打破了韩青的头,再反观柳若姒在宴席上众人面前的表现,那么柳若姒确实不是她所认为的木头美人。可这样,却也说明,柳若姒的性情,太过难以拿捏了。

长公主希望未来的儿媳妇聪明、伶俐,同时也必须是她能拿捏的住的。而柳若媛,正是这样的好人选。至于柳若娟……

“我怎么听说,你今天又在府里胡闹了?”长公主突然转换了话题。

韩青就摇头否认。

“一直陪着客人,哪里有胡闹。娘又是听了哪个搅事的婆子乱说。”

“是不是婆子乱说,你心里最清楚。”长公主就沉下脸来,“不是在园子里,你跟柳家二丫头两个……,你也太大胆了!柳家二丫头虽在她家里不受宠,那也是柳家嫡出的女孩儿,你当是府里哪个随便的丫头!闹出事来,娘和你爹也难为你收拾!”

“并没有。”韩青嬉笑道。

知子莫若母,看韩青这个模样,长公主心里就已经有数,知道这些话并不是空穴来风。韩青就是这样的性情,府里的丫头,但凡看上眼的,就想弄到手,但很快也就撇在脑后。今天喜欢这个,明天或许就喜欢那个,左/拥/右/抱是常有的事情。

长公主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错,天下男子大多如此。她的儿子,自然该有这样的福气。然而,却得考虑对方的身份。柳家的姑娘,就算再不受宠的,也不能跟府里的丫头相提并论。韩青这样做,太可能招惹麻烦上身了。

“糊涂的东西!”长公主指着韩青的鼻子骂,“这是什么日子,来来往往那么些人,你就这样没天没日的。闹了出来,侯府的脸面,你父亲知道了,不捶死你!”

“娘!”韩青见长公主生气,忙就往下一溜,跪在了长公主的脚边,“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韩青自小就是这样,认起错来乖巧异常,保证起来也信誓旦旦。但是这并不代表他真的认为自己错了,同样也不代表他以后真的会改。

但是偏偏,长公主就吃他这一套。

“娘,并不是我去招惹的她。是她自己找上门来的……”韩青见长公主面色略有缓和,立刻就为自己分辨道,语气中还带了一丝的得意。送上门的便宜,如果不占,那他岂不成了王八蛋了!

“竟是这么个大胆、有心机的丫头……”长公主从韩青嘴里知道了真/相,对柳若娟有了不同的看法。“随便一个丫头也就罢了,你可记得,以后再也不许如此……”

长公主教训了韩青一通,韩青连连点头称是。

“娘,那柳家三姑娘……”

韩青依旧执着于柳若姒。

“等再过几天,娘下帖子,请了她来……”见韩青高兴,长公主就没往下说。到时候,自然还要请了柳若媛一起来。她还需再查问查问,那天韩青受伤的真/相。如果真的是柳若姒打伤了韩青,那么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柳若姒进门。

至于柳若娟……

“柳家……可还真有趣了……”

……

柳若姒从柳老太太处回来,就忙换了衣裳、洗漱了,躺到榻上小憩。她本打算只是休息一下,结果却睡了过去,连柳二太太过来看她,她都不知道。

直到傍晚,柳若姒才醒转过来。

“三姐姐,你可醒了。”柳若姗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见柳若姒睁开眼,立刻凑了上来。

柳若姒慢慢起身,就见常嬷嬷带着六月、腊月都在。

“我睡了多久,什么时辰了?四妹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醒我?”

腊月和六月就端了水来服侍柳若姒洗漱,常嬷嬷在一边答柳若姒的话,说是柳若姒没睡多久。

“太太来瞧过姑娘,说姑娘必定是累了,让我们看着姑娘多睡一会。四姑娘是才来的,正要叫醒姑娘。”

“是我不让她们叫的,三姐姐别怪嬷嬷和丫头们。我也是才睡起来的。”柳若姗就快言快语地道。

“怠慢四妹妹了。”柳若姒就笑道,又问,“我娘过来只是看看,可有别的事。”

“并没别的事。”常嬷嬷笑道,“倒是四姑娘,看着像有什么事。”

“是的。”柳若姗就点头,一面催柳若姒,“三姐姐,快洗好了,换了衣裳,咱们去瞧瞧二姐姐去。”

去瞧柳若娟?柳若姒不由得诧异地看了柳若姗一眼。柳若姗跟柳若媛不对付,经常吵架拌嘴,跟柳若娟虽没争吵过,但同样也看柳若娟不顺眼,平常并无往来的,从不肯上柳若娟那里去。现在却这样急巴巴地,要去看柳若娟,可不是奇怪。

“二姐姐怎么了?”柳若姒就问,一面心里想着,难道是挨了柳大太太的处罚,且罚的很重,被柳若姗知道了。不应该啊,柳大太太的性情,不管柳若娟做了什么,应该都会隐瞒,维护长房的脸面才是。

“二姐姐她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来了,说是脸摔破了,腿也摔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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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事,估计只有这一章了,大家不要等。明天看情况,争取多更些补回来。

第一四五章 探视

“什么?”柳若姒听了柳若姗的话,不由得大吃一惊。柳若娟竟然摔了,而且摔的这样严重,难道是凑巧。

“是她摔的,不是……”不是柳大太太吩咐人打的?柳若姒不由得问了一句。

“说是摔的。”柳若姗自然明白柳若姒问的是什么,就答道,“大太太……再怎样,也不会下手这么重啊。”这话,还是柳三太太在听到消息之后说的。

柳若姒点头,她刚才只是太吃惊了。

在几个丫头的服侍下,柳若姒很快收拾好了,就和柳若姗从屋子里出来。她先去了柳二太太屋里,将事情告诉给柳二太太知道。

“我刚才也听说了。”柳二太太就道,“是应该去看看。你们姐妹俩就去吧。……看你二姐姐那里要是缺什么、用什么,尽管过来拿。”柳二太太本就有些同情柳若娟,听她摔的这样严重,就更加动了恻隐之心,因此这样说。

柳若姒答应了,这才跟柳若姗往柳大太太的院子里来。

柳若媛和柳若娟姐妹俩住在柳大太太正房的后院,因此,两人先到正房来见柳大太太。柳大太太坐在榻上,正拿这帕子抹眼泪,柳大/奶奶带着人正将请来诊脉的太医往外送,一面另安排人抓药熬药,很是忙碌。

“……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了,做事走路都慌慌张张的,不然也不至于这个样。亏得你们来看她,我这边有家务,暂时分不开身。你们过去先陪你们二姐姐说着话,一会我就过来。”柳大太太见柳若姒和柳若姗来了,就说道。

“大伯娘也别着急上火,咱们家里,只管给二姐姐请好太医,用好药,想来没什么大碍的。”柳若姒就安慰了柳大太太一句。

“你这孩子会说话。是这个理。……只是做娘的,这心疼……”

柳若姒和柳若姗就从柳大太太的屋子里出来,由小丫头领着,从柳大太太的堂屋穿过。到了后院,就到柳若娟的屋子里来。

柳若娟和柳若娟姐妹俩共住了一屋,中间有堂屋分开。柳若娟的卧房比较狭小,丫头们掀起帘子,柳若姒和柳若姗迈步进步,就看见柳若娟散披着头发,正躺在临窗的炕上。

“二姐姐……”两个人走上前去,柳若娟听见她两人的声音,才在枕上慢慢地睁开眼睛。

“是三妹妹和四妹妹……”柳若娟就要起身。

柳若姒和柳若姗忙拦住了,两人虽然与柳若娟感情疏远。心底都有些不大看得上这个人,然而见了柳若娟此刻狼狈的模样,两人也都觉得十分可怜。

就有小丫头抱过靠枕来,扶着柳若娟支起半个身子,斜倚在靠枕上。也好说话。另有小丫头抱了绣墩过来,柳若姒和柳若姗就挨着炕沿,在炕下坐了。

柳若姗方才告诉柳若姒说,柳若娟摔破了脸。柳若姒不由得仔细打量,果然看见柳若娟的额头还有太阳穴附近都磕破了皮,虽经过了处理,但纱布上还渗出了血丝。另外还有两块鸽蛋大小的乌青。

这真是跌的十分厉害,竟然连头脸都没有护住。

只是,柳若娟是两颊上,也有些红肿,如果仔细瞧去,还能隐约看出巴掌印来。

柳若姒就和柳若姗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柳若娟不只摔了跤。还被谁打了巴掌。柳若娟的脸,与这掌印其实都并不陌生,柳若姒心中已经隐隐地猜到,那巴掌印的主人是谁了。柳若娟不肯与柳大太太、柳若媛同车回来,终归还是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柳若媛没有放过柳若娟。

“……说二姐姐从台阶上摔下去了,二姐姐怎么就这样不小心,是在哪里摔的……”柳若姒安慰了柳若娟几句,就问起柳若娟究竟是怎样摔的。像她们姊妹几个,行动坐卧,旁边都有丫头嬷嬷跟随伺候,柳若娟自然也是如此。就算走路不小心摔了,旁边的丫头嬷嬷自然过来扑救,竟还能让柳若娟伤成这样,也是极少有的事情。

“二姐姐跟前伺候的人,都是残废不成,让二姐姐摔成这样?”柳若姗更是亲口问了出来。

“……身边没带人,让我打发去做事了。一时不小心,踩空了……”柳若娟气息微弱地说道,声音也有些嘶哑。据她所说,就是从柳大太太屋里出来,下台阶的时候摔的。

柳若姒也是一路从柳大太太屋里来的,就记起柳大太太屋后,台阶确实有些高,台阶下也是青石地面。如果真是毫无准备,从最高的台阶摔到青石上,摔成柳若娟这个样子,也在情理之中。

这么说着话,柳若娟的目光却躲躲闪闪的。

“说是二姐姐还摔到了腿,快给我们瞧瞧,摔的严重不严重?”柳若姗就道。

柳若娟一开始还不肯给两人看,奈何柳若姗坚持,旁边小丫头过来掀开盖在柳若娟腿上的薄毯,柳若娟的两条腿,从膝盖往下,都被纱布缠了,从外表看,右腿似乎只是轻伤,但是左腿的情况就有些严重。

柳若姒就仔细地问起伤情。

“刚才太医来看过了,怎么说?”

“不会以后不能走路了吧?”柳若姗更是睁大了眼睛问道。

柳若娟眼圈一红,就要落下泪来。

“哪里有那么严重!”不等柳若娟和旁边服侍的小丫头说话,就见柳若媛挑帘子走了进来,替柳若娟做了回答。

见柳若媛进来,柳若姒和柳若姗都站起身招呼。

柳若媛点点头,快步过来,就在柳若娟的炕上坐了。柳若姒目光一扫,就看见柳若娟明显地瑟缩了一下,身子似乎是下意识地往炕里躲。

“不过是皮肉伤,并没有伤着骨头。也算是她幸运,将养些天,也就好了。”柳若媛就对柳若姒和柳若姗道。

“大姐姐说的是真的?”柳若姗就不信,“可是太医这么说的?”

柳若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大多是皮肉伤,不碍事。……骨头略裂了点缝,也没有大事。往后她若是不能走路,也不是摔这一跤的缘故。”

柳若媛的话里,似乎并没有什么破绽。然而柳若姒听着,再看柳若媛的神态,总觉得柳若媛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有些不甘心。不甘心什么那,不甘心柳若娟伤的并不如想象中严重吗?

“太医怎么跟二姐姐说的?老太太必定要问起的。”柳若姒就越过柳若媛,又问柳若娟。

“腿骨伤了些,……将养的好,并不碍事。”柳若娟瞧瞧柳若媛,又飞快地垂下眼帘,慢吞吞地答道。

“就是这个话。”柳若媛就白了柳若姒一眼,似乎怪柳若姒不相信她,还要问柳若娟。“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二妹妹,你从此后,可要静心的休养。”柳若媛又转向柳若娟,意味深长地道,“别再东想西想,到时候养不好伤,可怎么得了那。让娘和我,也跟着操心、疼惜……”

“我娘也要来看二姐姐那,二姐姐有什么要吃的、用的,尽管打发人来管我要。”柳若姒又安抚了柳若娟几句,就和柳若姗起身告辞出来。

柳若娟躺在炕上不能动,柳若媛带着丫头将两人送到门口。看着两人走远了,柳若媛又走回柳若娟的屋子里。

“娘怎么嘱咐的,不用我再跟你说。一会还有人来看你,你总知道好歹,可别自己再寻死?”柳若媛说到这,冷笑了一声,“就算是你说出来,也没人相信。到时候,大家伙又当你是疯了,让什么给迷了。那样,是什么结果,你自己想去……”

柳若媛扔下这几句话,扭身回她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柳若媛走了半晌,服侍柳若娟的小丫头才敢进屋来。如今柳若娟的两个贴身大丫头都受了罚,伤还没好,不能近身来服侍。跟随柳若娟往侯府去的嬷嬷和丫头随后也受了罚,这个小丫头原本并不能进屋伺候的,如今也被安排了进来当差。

“姑、姑娘,”这小丫头就走到柳若娟身边,左右看看没人,才俯下/身,在柳若娟耳边低声地道,“……那两只镯子,方才采莲姐姐问起了……怎么办是好……”

柳若娟的脸上一片阴沉。

“我自有主意。”柳若娟闭着眼睛道,一会,柳若娟又将眼睛睁开,“你往金姨娘那里去一趟,别现在去,等晚上……别让人看见了……”

……

柳若姒和柳若姗看过了柳若娟,并没回自己的院子,姐妹俩商量了一下,就往柳老太太院子里来看柳老太太。

柳老太太也已经歇了半晌,正换过了家常的衣裳,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还是你么小孩子家精神?从哪里来……”柳老太太见她们来了,就让两人坐下,又让人端了酸梅汤来给两人喝,一面问道。

“从二姐姐那里来。”柳若姒就道。

“哦……”柳老太太哦了一声,半晌才又问道,“说是摔了,你们瞧了,可摔的严重?现如今,什么事都瞒着我了。说是让我享清福,不让我/操心。也罢了……”

第一四六章 危机



“……家里但凡有大事,还不是要老太太定夺。只是些絮烦的小事,不愿意让老太太费神。”见柳老太太话语中颇有些抱怨的意思,柳若姒忙劝慰道。

近来,柳老太太跟人说话的时候,时常有这样的意思流露出来,柳若姒自然明白,这主要还是柳二老爷过继柳玉汶的事,还有事关柳玉江,给柳老太太知道了,于事情无意,因此,大家都很默契地瞒着柳老太太。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就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边来说,如果柳老太太能够不那么偏心,那么他们也就无需顾忌太多,什么都不告诉柳老太太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真的是为了柳老太太的身子骨着想。上了年岁的人,经不住太大的情绪波动。

柳老太太也只是随便说了两句,听柳若姒这样劝慰,她就不再说了,只是问柳若娟怎么样了。

“……看着大都是皮肉伤,听大姐姐和二姐姐说,太医来看过,说腿骨伤着了一些,要好生将养,并不防事。”柳若姒就如实地将她所知道的柳若娟的伤情,都跟柳老太太说了。

“如何这般顾头不顾尾的,竟摔成这样。”柳老太太就皱眉,顿了顿,就叫了大丫头杜鹃过来,“你去看看,究竟怎么样,我也好放心。”

柳老太太只打发了大丫头过去看视柳若娟,却没有丝毫要亲自过去探望的打算。不过,柳老太太竟派了杜鹃,而不是经常往柳大太太那边去的石榴,这里面却也有些意思。

柳若姒不由得偷偷打量了柳老太太一眼,柳老太太很多时候糊涂,大概就是出于偏心。毕竟是有了年岁和经历的人,很多事情,柳老太太在心里未必就不明白。

“你们俩都是好孩子。”柳老太太突然就道,乍一听起来。没头没尾的。

柳若姒和柳若姗就偷偷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难得的柳老太太这样夸奖她们。陪着柳老太太坐了一会,柳若姒就问起芍药来。

“也不知道芍药姐姐怎么样了。”

“……折腾了一夜,身子虚。就在后头躺着,你们去看看吧。”柳老太太就道,一面又合上双眼养神。

柳若姒和柳若姗忙起来,悄悄地从柳老太太屋里出来,到后面后罩房看望了一回芍药,才各自回房了。

柳二太太见柳若姒回来,就问她柳若娟的情况怎样。柳若姒自然照实说了,许多不好当着柳老太太说的话,当着柳二太太却没有必要隐瞒。

“摔的挺狠,看着着实蹊跷。二姐姐神色也不大对劲儿。”柳若姒就将她的疑心说了出来。“而且,我看着二姐姐脸上有巴掌印,应该是挨了打了。”

“大太太审了她,连同跟着她去侯府的几个人,也都审了。听说还动了家法。”柳二太太就道,如今,柳大太太那边的动静,也有人跑来告诉柳二太太了,“二丫头摔了,却是没人看见。”

“骨头摔裂了?!也是可怜。”

“不过,应该没有当初常嬷嬷摔的厉害。”柳若姒就道。

“哦。既然是太医说能将养好,不影响走动,这还罢了。不然,年纪轻轻的,这也是少有的事。”柳二太太就道。像柳家这样的人家,姑娘们都是娇生惯养。前呼后拥,金尊玉贵的,针扎了手,就算是了不得的伤,能伤到柳若娟这样。确实极少。

“也得将养好一阵子。这往后几个月,怕都是不能出来走动了。”柳若姒就道。

柳二太太就听出点儿什么来,看着柳若姒。

“你是说……”

“我也只是猜想,毕竟没人看见,不好说的。”柳若姒就道。

“大丫头,确实是能做出这样事的人。”柳二太太却道,一面沉思了半晌,就嘱咐柳若姒,“从今往后,你可小心些,离她远一点儿。身边时刻不可没了人……”

如果是柳若媛对柳若娟下的手,那么其原因就相当的明显。而相比起柳若娟来说,柳若姒对柳若媛的威胁更大,只是柳若姒没让柳若娟丢脸,也不像柳若娟那样容易落在柳若媛手里。柳二太太这是担心,柳若媛会对柳若姒不利。

从前的柳二太太,可是从不肯往这个方向想的,这也算是柳二太太的一大进步吧。

“嗯,娘,你放心,我记住了。”柳若姒就点头应承,不用柳二太太说,她心里对柳若媛也早有防备。

晚间,众人都到柳老太太屋里请安。柳大太太就又向柳老太太说了柳若娟的伤情。

“好生用药、将养个把月,也就好了。只是又让老太太担心了,特意打发了丫头去看她,折了她的福。二丫头近来,总是这般慌里慌张……”柳大太太陪笑道。

“你让人好生照顾她,吃用什么,府里没有的,就去采买了来。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若是落下什么病根来,一辈子就毁了。咱们柳家的姑娘,历来没有这样的事。”柳老太太说的是关切的话,却也隐隐流露出些许责备之意。

柳若娟自己没出息,柳大太太却有疏于管教、照料的责任。

柳大太太自然不敢说别的,只唯唯应诺。

“大丫头那?”柳老太太又问。柳大太太来请安,并没有带柳若媛一起来。

“……还在禁足,没有老太太的传唤,她不敢来。说是知道错了,要在屋里好生悔过,也正好照看她二妹妹。”柳大太太就道。

“嗯。”柳老太太似乎对柳大太太的这个答案还颇为满意,点点头,就不再问了。

从柳老太太处回来,柳二太太不由得跟柳若姒感叹。

“老太太本就看待二丫头平常的很,从今往后,怕是更不待见二丫头了。”柳若娟摔成那样,柳老太太却只打发了丫头去看,这还不同于柳玉江那回事,由此可见,柳老太太对柳若娟的态度。

柳老太太不待见柳若娟,但是对柳若媛的态度却有回暖的征兆。

娘儿两个压低了声音说了半晌,外面就有小丫头禀报说是金姨娘来了。柳二太太忙让金姨娘进来。

金姨娘进来,说了两句闲话,就说到柳若娟摔伤的事情。

“……二姑娘打发了小丫头来,问我要药膏。”金姨娘就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柳若娟刚才打发了小丫头去找她,问她寻治疗脸上伤疤的药膏,也就是金姨娘被抓花了脸之后,柳大老爷花重金求人为她配置的那种药膏,“问我还有用剩下的没有……”

柳二太太就和柳若姒交换了一个眼色。

柳若娟的脸摔破了,这是她怕留下伤疤,所以打发人去找金姨娘。只是,柳若娟何必要找金姨娘要用剩下的药膏,就凭她是柳家的嫡出的姑娘,难道柳大太太还会在乎这些银钱,不尽心为她医治不成?

柳若娟担心柳大太太不会尽心为她医治!

“……还剩下一点点,只得给了小丫头带回去。还怕放的日子久了,那药膏失去了效力。二姑娘也是心急,心慌了,那药膏虽说贵重了些,二姑娘要用,可不是极容易的事。可笑那小丫头并不懂事,还嘱咐我不可说出去……”

金姨娘就像说笑谈一样,将整件事都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说了。

“二姑娘出门,我曾在大老爷跟前说过一句话。如今这样,怕我也有些干系……”

“能关姨娘什么事,姨娘不用多心。况且,并没谁知道。大伯父怎样安排,自然是大伯父自己的道理。”柳若姒就道。看金姨娘的神态,恐怕是除了药膏之外,柳若娟还另有所求,金姨娘探听到了一些柳若娟在侯府的事情,因此为难。

打发走了金姨娘,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相对半晌无言。

“这母女做到这个份儿上,也是无趣的很了。”柳二太太叹道。

转天,柳若姒往柳若姗屋里,姐妹俩一起做针线说话,盘桓了半天,柳若姒才告辞回来。走进院门,柳若姒就听得东厢房小书房内有人说话声。柳二太太院子里,东西各有厢房三间。如今西厢房给了柳玉汶住,东厢房三间是小书房,原本就是柳二老爷藏书以及平常读书写字的地方。

这小书房,是柳二太太院子里规矩最严谨的地方,以为里面所藏书画、古董甚多,其中很多又是珍本、孤本。柳二老爷怕丫头小厮们胡乱弄坏了,平常都是自己打理,丫头小厮不经召唤不能入内,柳二老爷待客也从不在这小书房。

“是老爷回来了?”柳若姒就问院子里伺候的丫头。

“回姑娘,是老爷回来了?”

柳若姒侧耳细听,小书房里,除了柳二老爷的声音,还有另外一个人,听起来,虽有些耳熟,却并不是柳二太太,也不是柳玉汶。

柳若姒突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爷还带了客人来?”

“是的,姑娘。”

“是谁?”

“回姑娘,是老爷新收的弟子,永靖王府的小王爷。”

“怎么竟是他!”柳若姒柳眉倒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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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争取三更

第一四七章 长幼

听说柳二老爷带了荣成翰在小书房里,柳若姒不由得柳眉倒竖。小书房内都是柳二老爷珍藏的珍本、孤本,在柳二老爷眼睛里,都是些无价的宝贝。就算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只有柳若姒这一个女儿,那么的宠爱柳若姒,但是这个小书房,就是柳若姒也不是随便可以出入的。有时候柳若姒想从小书房里拿出来看,必须要经过柳二老爷的许可。很多时候,柳二老爷还不允许她将书带出去,只能在小书房里看,看完放回原处。

就是柳二老爷那些至交好友、门生子弟,也嫌少有人有幸被邀请进这小书房。当初柳玉江那样得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看重,可即便是他正式过继过来之后,柳二老爷也从不曾允许他踏入这小书房半步。

而如今,柳二老爷竟然带了荣成翰进去。仔细算起来,荣成翰也才和他们相识不久,也才刚刚成为柳二老爷的学生。而且,荣成翰他根本连一个读书人都算不上。荣成翰就是一个武夫。

这样的一个人,柳二老爷根本就不可能让他进小书房。柳二老爷难道就不怕荣成翰一不小心,就毁了他珍藏多年、爱若珍宝的藏书吗?!

柳若姒心中气恼,同时她心中升起了深深的危机感。

这么想着,柳若姒加快脚步,就走到东厢房窗下向里面看了一眼,果然看见窗上两个人影,正是柳二老爷和荣成翰。荣成翰手里似乎拿着一卷书,正跟柳二老爷说着什么。

柳若姒忙走到门口。门口有小童守门,看见柳若姒忙就行礼。

“……姑娘回来了。”

小书房里,柳二老爷和荣成翰似乎听见了这一声,谈笑声停了下来。

“老爷回来了,在书房里?”柳若姒就故意问了小童一句。

小童自然说是。柳若姒只当并不知道荣成翰也在,迈步就进了小书房,一面喊了声爹。

“姒儿来了。”柳二老爷转过身来,看着柳若姒笑道。“过来,见过你三哥哥。”

柳若姒迈进门内,看见柳二老爷一脸的笑意,显然心情上佳。而与柳二老爷对坐的荣成翰手里一卷发黄的书卷,脸上也带了笑意,正抬起头向她看了过来,一双眼睛亮若点漆。柳若姒突地就站住了。

“怎么虎着个脸,出了什么事,看见什么吓着了?”柳二老爷关切地问。

柳若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忙努力缓和情绪,上前给柳二老爷请安。

“……并没什么事。没想到爹爹这么早回来了。”还带回了荣成翰,柳若姒这么说着,不由得又瞥了荣成翰一眼。

“没有就好。外头热,是不是走的急了。”柳二老爷就点点头,“还愣着坐什么,快见过你三哥哥。”

荣成翰在柳二老爷过继柳玉汶的事情上立下了大功,之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待荣成翰越发的亲热。他们先是让柳玉汶喊荣成翰做三哥哥,如今,又当面要柳若姒也这么喊。

柳若姒正看着荣成翰碍眼,跟着柳二老爷念书也就罢了,时常出入柳府也就罢了,他好生在前面书房念书就是,可他竟然登堂入室。连这个小书房都进来了。这意味着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心里,荣成翰成了几乎和她、还有柳玉汶比肩的存在。

这是柳若姒绝对不能够忍受的。

要想法子将荣成翰赶走,柳若姒心中盘算,自然更加不想这么亲热地称呼荣成翰。

柳若姒不朝荣成翰行礼,也不叫人,倒是荣成翰放下书卷。站起身来,向柳若姒拱手为礼。

“三妹妹回来了。”

柳二老爷见这样,就数落柳若姒。

“你这丫头,傻了怎地。还要你三哥哥先向你问好!”柳二老爷虽是数落柳若姒,但是态度却一点也不严厉。脸上依旧挂着笑。显然,在他眼睛里,荣成翰已经不是外人,柳若姒虽有些无礼,但是年纪小,荣成翰包容她也是极正常的事情。

柳若姒见柳二老爷这样,再看没事人一样的荣成翰,立刻就意识到,她这样,只能让柳二老爷更加的欣赏荣成翰,于她的目标丝毫无益。

“爹,怎么就不该他向我先问好那,正该他先敬着我才对。”柳若姒干脆不理荣成翰,就在柳二老爷身边坐了下来,一面说道。

“你这丫头,你还有理了?”柳二老爷也惊了,不过却并未放在心上,半开玩笑地问柳若姒,“你说说,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爹,如今他可不是咱们家的客人了,这一点,我说的对不对?”柳若姒瞟一眼荣成翰,荣成翰坐回了座位上,沉稳依旧,还颇有些好脾气似地看着她。

“这倒是不错。”柳二老爷不得不点头,如今他已经将荣成翰当做自己人,自然不再是客人了。

“那就不能用待客的礼了。”柳若姒就道,“他既然是爹的学生,我也是爹的学生,是不是?”

“是的。”柳二老爷笑,扭过头去跟荣成翰说道,“这丫头自小跟着我,是我给她启蒙。虽没去过学堂里,家里也并没请先生特意教她,读的书都跟男儿一样,都是我教她的。”

“这就是了。同样是爹的学生,我十几年前就拜了师了,他才拜师几天。闻道有先后,这么计较起来,自然我为长。……应该叫我一声师姐才对。”柳若姒这么说着,挑衅地看了荣成翰一眼。

以荣成翰的年纪、身份和经历,她这样刁难,荣成翰应该不会忍受。既然不能忍受,那么就只有早点离开,以后也少往柳府中来。柳若姒心中冷哼了一声,想到。荣成翰可不是什么性格绵/软的人,柳若姒从来就不曾看见他向谁低过头,也没见过他讨好谁。她这个法子,或许对别人没用,但是对荣成翰却一定非常有效。

柳二老爷就被柳若姒给说笑了,他可并不认为柳若姒是在刁难荣成翰,想撵走荣成翰。在柳二老爷看来,不过是小女儿撒娇罢了。

“胡说,歪理。”柳二老爷就道。

“明明是正理。”柳若姒就道,一面看荣成翰,“你说是不是,师弟!是不是你该敬着我?”

“不要理她。”柳二老爷就对荣成翰道,又挥手撵柳若姒,“去找你/娘去,让她准备酒菜。我跟你三哥哥还要在这坐一会。”

柳若姒坐着没动,依旧瞧荣成翰。她等着荣成翰面红耳赤,暴怒而起,然而一去不返。

荣成翰果然又站起身,虽称不上面红耳赤,但也是面色微红。这还是柳若姒观察细微,不然就以荣成翰微黑的面皮,还有那满脸的络腮胡须,还真难看出他面色的变化。

“师……师姐说的是,……成翰给师姐见礼了。”荣成翰说着,真的躬身向柳若姒拜了下去。

荣成翰没有发作,反而向她行礼。柳若姒就吃了一惊,是她小瞧了荣成翰了。看荣成翰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任何的勉强,也没有隐含怒气!

柳二老爷也吃了一惊,不过立刻就笑了,一面起身扶起荣成翰来。

“……年纪尚小,又被我和你师娘给惯坏了,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柳二老爷就笑着对荣成翰道,一面扭过头来招呼柳若姒,“闹的不像样了,还不过来给你三哥哥赔礼。”

显然,在柳二老爷看来,荣成翰就是大人大量,有心胸有气度,而柳若姒就是小孩子撒娇胡闹。荣成翰在柳二老爷心目中的形象,是越发的高大起来了。

柳若姒心中气恼,是她太低估了荣成翰。她以为前世荣成翰在她面前流露出来的是真性情,但一系列的事情表明,她对荣成翰的了解还远远的不够。是啊,是她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就算荣成翰出身显贵,但这些年却是在军中,从最底层一步步走到目前的位置,他又怎么会将她的这一点儿挑衅放在眼里那。

知道如果再坚持下去,柳二老爷即便不生她的气,但是却又无形中帮荣成翰赢得柳二老爷更多的好感。柳若姒虽心中不情愿,但还是站起身,向荣成翰屈膝福了一福。

“三……三哥哥。”

“这样就对了。”柳二老爷就欢喜道,“以后不准你欺负你三哥哥。”

“无妨。”荣成翰就道。

“我们都太宠着她了,你莫要也纵了她。她也不小了,是咱们面前,若是换了别人,可该笑话了。”柳二老爷就道。

荣成翰看了一眼柳若姒,竟咧嘴笑了笑,没吭声。

“爹,那我去找我娘了。”柳若姒只得道,一面又不甘心,就提醒柳二老爷,“爹,到上房去坐吧,这里毕竟……狭小。”柳若姒就往书架上的藏书看了一眼,示意柳二老爷,带着荣成翰来坐一会也就行了。

柳二老爷似乎并没有看出柳若姒的意思,只是笑着摆了摆手。

“去吧,告诉你/娘准备酒菜。我带你三哥哥看看咱们家的藏书……”

竟然不止是坐着说话,还要正儿八经地看藏书!柳若姒转身出来,心中暗下决心,她不能让事态这样发展下去,必须要再想办法。

第一四八章 烦恼

柳若姒回到上房,见了柳二太太。柳二太太见柳若姒回来了,就很高兴。

“见过你父亲了?”柳二太太问柳若姒。

“嗯。”柳若姒应了一声。

柳二太太就觉出柳若姒的声气有些不同以往,不由得仔细打量了柳若姒一眼。

“怎么了,闷闷不乐的?谁惹你不开心了?”柳二太太就问,“是跟你四妹妹生气拌嘴了不成?”在柳二太太看来,如今一家人万事顺利,再没什么好烦恼的,尤其是柳若姒,最多也不过是跟姊妹们拌拌嘴罢了。柳二太太当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柳若姒会跟荣成翰有什么矛盾。

“没有。”柳若姒答道,就挨着柳二太太坐下来,不愿意多说话。

“还是小孩子样。”柳二太太就笑了笑,“你父亲跟你说了什么没有,你荣三哥来了,一会必定要留饭。你父亲可有什么特殊的交代。”

听柳二太太这样说,柳若姒才想起柳二老爷说的要柳二太太准备酒菜的话来。不过这话也不用她说,柳二太太看来已经在安排了。

“父亲并没有特殊的交代。”柳若姒就道。

“那只好我做主了。”柳二太太一面就叫了管事的媳妇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要自己院子的小厨房准备一桌上等的席面。“再打发个稳妥的人,去宗学里把汶儿接回来……”

柳二太太高高兴兴地忙碌着,果真准备了一桌精致的酒菜,又从宗学里接了柳玉汶回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坐上座,然后就是荣成翰,柳若姒和柳玉汶作陪。

柳二老爷、柳二太太都极高兴。荣成翰一切如常,添了两次饭,更让柳二太太喜笑颜开的。柳玉汶见了荣成翰也十分亲热。一顿饭,柳若姒吃的就比较沉默了。

吃罢了饭。又摆上茶来,柳二老爷和荣成翰就到榻上坐着说话,两人的话题围绕竟是围绕着古今一些有名的大战。柳二老爷博览群书自不必说,荣成翰竟也通今博古。两人说的十分投契。

柳若姒虽不想看到荣成翰,但是对两人的话题却分外关注。这么听着,她心里渐渐地明白,柳二老爷为什么会那样欣赏荣成翰,并收其为入室弟子,且大有以知己相待的意思来。有了这样的认知,柳若姒再次确定了荣成翰的威胁,并且进一步认识到,想要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面前抹黑荣成翰,撵走荣成翰是一项多么困难的任务。

然而。就算是再困难,她也必须要试一试。不,不仅是试一试,而是一定要成功。

等到送了荣成翰离开,柳二老爷的兴致依旧很高。柳若姒就走过去。端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给柳二老爷解暑,一面就觑着柳二老爷的脸色,想着话要怎么说才合适。

“爹,怎么今天想起带……”看着柳二老爷的脸色,柳若姒非常明智地改换了称呼,“带荣三哥去小书房?”

“……说起宋朝的一些典故来,现在的书上都没有详细的记载。有记载的几本又说法不一。”柳二老爷并不隐瞒柳若姒,“你也知道,咱们那书房里藏了一本宋刻的善本,就有记载这些典故,我带了他回来看。”

“王府里还少了他书看不成?”柳若姒嘀咕道。

“这个被你说着了。”柳二老爷听见了柳若姒的嘀咕,就笑道。“据说,王府还真是颇有些藏书,哪天等老王爷有空,我正打算上门去见识见识。”

显然,这是荣成翰邀请了柳二老爷。荣成翰还真会投其所好地讨好柳二老爷!柳若姒暗自咬牙。

“王府藏书虽多。可也不是什么都有。”柳二老爷又接着道,语气中颇有些自豪之意,“你外祖家世代书香,这藏书之丰、之精,世上难有比肩的。”

“……他毕竟是个武人,就算知道些典故,念过几本书,总归跟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不一样。爹给他看那些藏书,又是何必的。再他那里,大概也就是牛嚼牡丹。他会看人眼色,说的话讨爹的欢心,心里却未必真的那么想。对书籍的爱护,更是难以指望的。”柳若姒想了想,就对柳二老爷说道。

“他可不是个单纯的武人,姒儿莫看错了他。他如今还年轻,再历练几年,必成一代儒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能超越老王爷也未可知。”柳二老爷却郑重其事地道。

至于柳若姒所说的,担心荣成翰不知道爱护书籍,柳二老爷却没有这种担心。

“他是个稳妥的人,无需担心。”

柳若姒没有劝转柳二老爷,干脆就眯了眼。柳二老爷喝了口酸梅汤,扭头看见柳若姒在生气,就笑了。

“好了,好了。”柳二老爷就哄着柳若姒,“你以前还小,爹和你/娘不放心。如今你也大了,你爱去小书房,尽管去。爹把钥匙给你一套。……只是记得,要十分爱惜,那是你外祖一辈子,还有爹这半辈子的积累。……其他的还罢了,靠南墙的两排柜子里的书,不可拿出去看……”

柳二老爷这么说着,果然将小书房的钥匙拿出一套来交给了柳若姒。这是意外之喜,若是放在往常,柳若姒恐怕会高兴的笑出来。然而现在,她虽然得到了许可,可以随意进出小书房,这代表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她更多的信任和看重,但是,她却并没有如愿地拦住荣成翰。

柳二老爷的意思很明显,他很欣赏和信任荣成翰,小书房对荣成翰也是开放的。

柳若姒拿了钥匙,回房默默地想主意,这一想,就是半夜。

“姑娘,怎么还没睡?”常嬷嬷半夜进来看柳若姒,发觉她没睡,忙上前关切地问道。

“白天睡多了,走了困。”柳若姒就道,一面突然就问常嬷嬷,“嬷嬷,你说,有些人是不是天生来,就做不了坏人?”

常嬷嬷被问的一愣,随即忍不住就笑了。

“姑娘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来了?”常嬷嬷给柳若姒拽了拽被角,笑着问道。虽是暑天,然而夜里颇有些凉风,柳若姒每天入睡,依旧要盖上一条薄毯。

她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来,自然是因为荣成翰。柳若姒想了这么久,却依旧想不出法子来。这个时候,她想到的不是荣成翰太难对付,没有破绽,而是她自己。如果换做是柳大太太,又或者是柳若媛,只怕很容易就能想出主意来吧。

因为这么想着,柳若姒才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然而这些话,却也不能跟常嬷嬷说。

“我突然想到我娘,还有大太太,大姐姐,我……”

“姑娘就是太操心了。”常嬷嬷就有些心疼。“如今已经不同以往了,大太太她们再不是一手遮天。老爷和太太也不像过去那样轻信人,只顾情面。姑娘不必这样劳心的,就算是大太太那边再想什么坏主意,咱们也不怕她。……善恶有报,姑娘瞧着,如今她自己屋子里的事情,她还搅缠不清的。”

话题如柳若姒所预料的歪了,不过,听常嬷嬷这样说,柳若姒还是很开心。她这些日子的努力,都没有白费。就算是如今她想着要如何撵走荣成翰,也是因为现在的环境好了,她才能够没有别的顾忌,这样专心地对付荣成翰啊。

“嬷嬷说的不错。”柳若姒笑了笑。

“时辰不早了,姑娘快点睡吧。”常嬷嬷就道。

柳若姒点了点头,家里这么复杂的情况,她都能够应付过来,难道她还没有信心对付荣成翰一个吗。或许,她是需要一些耐心,等待一个机会。

柳若姒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机会,竟然很快到来了。

这一天,柳二老爷休沐,荣成翰早早过来拜访,又被柳二老爷领进小书房。中途因为有人来拜柳二老爷,柳二老爷只得去前院会客,就将荣成翰一个留在了小书房。

柳若姒此刻正在柳二太太屋里,榻上摆了矮桌,她与柳玉汶对坐打棋谱玩。听丫头进来说了这件事,柳若姒不由得心中一动。

“……这刚泡好的新茶……”柳二太太就要吩咐小丫头去给荣成翰送茶。

“娘,我去吧。”柳若姒就放下手里的棋子,一面从榻上下来道。

“好。”柳二太太笑着应了,最近柳若姒虽没再与荣成翰闹别扭,然而她做母亲的还是敏感地觉察到了,柳若姒对荣成翰的不大待见。柳二太太自然是希望柳若姒和荣成翰能好好相处,见柳若姒要给荣成翰送茶,还以为是柳若姒想明白了,就十分高兴。

柳若姒端了茶,就往小书房来。小书房内静悄悄的,临窗的矮榻上放着一张书桌,荣成翰正在桌旁正襟危坐,手里捧了一卷书,看的十分入神。竟真的不像是摆花架子,而是真的看书入了迷了。

柳若姒在门口略顿了顿,随即故意将脚步放重了些。荣成翰虽看书入神,却十分警觉,听见脚步声,立刻抬起头来,等看清来人是柳若姒,荣成翰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还有欢喜。

第一四九章 新茶与荷花

“三妹妹……”荣成翰放下书卷,从榻上站起身来。

“哦……荣三哥,”柳若姒脸上带笑,“快坐吧,我娘说不让打搅你念书。”

“啊,无妨的,并不打搅。”荣成翰难得在柳若姒脸上看到笑容。当然,这并不是说柳若姒总板着脸,正好相反,在他看来,柳若姒极少不开心的时候。是啊,有爹娘的疼爱,在膝下承欢的小女儿,哪里会有不开心的事情,自然成天高高兴兴的。只不过,柳若姒的好脸色,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会出现变化。

柳若姒是难得给荣成翰好脸色的,像现在这样,并没有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在场,柳若姒更不必假装,能对他露出笑容来,荣成翰不由得又惊又喜。

虽然心中这样想,但是荣成翰脸上却并没太多的流露,只是看着柳若姒的眼神又亮了亮。

“我娘让我送茶来给三哥。是今年新进上的新茶。”柳若姒就走过去,递了茶盅给荣成翰。

荣成翰忙伸手来接。

柳若姒送了茶,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四下看了一眼,就在荣成翰对面坐了下来。荣成翰还站着,见柳若姒坐了,也陪着坐下,一面就将茶盅也放在了书桌上。

“三哥看的是什么书?”柳若姒问,一面朝桌上翻开的书卷看了一眼。

“是《周易正义》,唐时的抄本。”荣成翰如实地道,“昨天与先生谈到易经,说这一本最确实,解的也最好。”

柳若姒一边抬手,拿起书卷来看。这书卷的纸页都已经泛黄,用的纸张也许如今的大不相同,柳若姒略翻了翻,心中不由得一动。这本周易正义,她也曾经细细地读过。这本书。是柳二老爷最珍爱的藏书之一,属于只能在小书房之内阅读,万不可拿出去的那一类宝贝。当初柳若姒学周易,就是拿这一本学的。她还曾经临摹过这上面的字。

“三哥也对易经感兴趣?”柳若姒抬眼。问荣成翰。

“并没有仔细读过,是先生说,要读书,先要读懂了易经,就可以一通百通。……我刚读了一些,就受益匪浅。”荣成翰说道。

“这是爹最宝贝的藏书,平常连我要看,轻易也不肯拿出来的。”柳若姒就笑了笑,说了这些,就没往下说了。

荣成翰注目柳若姒。似乎想从她的话语里听出隐含的意思来。

“是先生的厚爱,必当十分爱惜。”也不知荣成翰想到了什么,看了眼柳若姒手中的书册,最后只说道。

“嗯。”柳若姒点了点头,将书卷小心地放回桌上。就站起身,“那三哥你继续看书,我走了。有什么吩咐,尽管叫门外的小童,不要客气。”

荣成翰应了一声,又起身,目送柳若姒走出门去。方才又在榻上坐了。

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荣成翰缓缓舒出一口气来。柳若姒对他的态度好转,这让他的心情异常舒畅。果然还是小女孩的脾气,想来是近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时常的训导,他又十分的忍让包容。所谓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况且,本来他也没有对柳若姒做过什么,能让柳若姒讨厌他的。

这么想着,荣成翰复又拿起那本周易正义看了起来。

柳若姒从小书房出来,立刻回了上房。柳二太太不知去了哪个屋里。只有柳玉汶还在榻上坐着。

“三姐姐回来了,咱们继续打棋谱,我可是一个棋子都没动。”柳玉汶就朝柳若姒笑道。

“那我可要仔细看看,怕你瞒哄了我。”柳若姒故意笑道,“打棋谱不忙的,咱们也呆坐了这半晌了,该出去走走。”

“这屋里插瓶的花不新鲜了,汶弟,你正好去园子里,剪几枝新的来。”柳若姒就对柳玉汶道。

“好。”柳玉汶自然应承,高高兴兴地从榻上下来,就要往外走。

“等等。”柳若姒却又叫住了柳玉汶,一面朝东厢房指了指,“荣三哥还在看书,我瞧他都快看呆了。你叫上他吧。在门口叫他一声就行,只说给咱娘剪两枝花去,务必也让他出去散一散。”

“嘻嘻,荣三哥有时候比我还用功些。”柳玉汶就笑,他对荣成翰很有些仰慕,并且愿意亲近,要叫了荣成翰一起去花园里,他自然愿意,“我定会拉着三哥同去的。”

“三姐姐,你不一起去?”柳玉汶又问。

“我不去了,我帮着娘收拾收拾针线。”柳若姒就道,“你快去吧。”

“好。”柳玉汶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柳若姒就悄悄走到窗前,看着柳玉汶到了东厢房门口,向里面说了两句话,一会的工夫,果然就看见荣成翰走了出来。两个人就朝院子外面去了。

“机会来了。”柳若姒轻轻一拍手掌,就从上房出来,又到小书房来。

小书房内一切都如同她刚来的时候一样,书桌上放着那本周易正义,上面压了一方碧玉麒麟镇纸,旁边则是她刚送来的那盅茶。

柳若姒左右看了看,快步走过去,揭开茶盅,就将茶盅里还有少半碗的茶汤。

“这也就够用了。”柳若姒心想,一面又看看那本周易正义,心中不免闪过一丝犹豫。

这本书的珍贵,柳若姒是深知的。然而,荣成翰实在是太难以对付,没有任何破绽,而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越来越看好荣成翰。要想阻止,也只有这一招了。

柳若姒拿起书卷,翻了几页,又放回桌上,略顿了顿,终于狠下心……

荣成翰和柳玉汶从花园回来的时候,柳若姒正坐在榻上,手里拿着绣了一半的鞋面,这是柳二太太给柳二老爷做的鞋,柳若姒闲着没事,也帮着绣上几针。

荣成翰和柳玉汶一人手里捧了几支荷花,都是含苞待放。

“竟去采了荷花来?”柳若姒放下手里的针线,眼露惊喜,“你们怎么摘来的?”

柳府花园的荷池也种了不少的荷花,但是要采摘到这么新鲜的荷花却一定要下水。

“正好有婆子撑了船,三哥带我上船,到荷池中央,挑最好的摘了来。”柳玉汶乐呵呵地道。

“娘一会回来看到,一定高兴。”柳若姒说着话,就起身,接了柳玉汶手中的荷包,将瓶中的花换了下来。

“摘的多了!”柳玉汶就道。他手中的花都用完了,可还有荣成翰手中的几支。如果都插在一只花瓶里,就显得太过拥挤了。

“这几支,给三妹妹插瓶吧。”荣成翰就将手中的几支荷花递给了柳若姒。

“好啊,多谢三哥。”柳若姒含笑,接过荣成翰手中的荷花。

这一会,就听见院子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三哥快回去读书吧。要是被爹娘知道,我叫了三哥去园子里摘花,怕又要说我,打搅了三哥专心读书了。”柳若姒就对荣成翰道。

“好。”荣成翰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柳若姒手里捧着荷花,走到窗边,等看到荣成翰进了小书房,紧接着就看见柳二老爷进了院子,柳若姒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马上又紧张起来。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柳二老爷进了院子,果然不往上房来,径直就往小书房去了。

柳若姒忙将荷花递给柳玉汶。

“汶弟,你替我将花送回去,让腊月插起来。”柳若姒对柳玉汶道。

“好。”帮着柳若姒跑腿,柳玉汶没有丝毫的怨言,立刻捧了荷花往后院去了。

柳若姒打发走了柳玉汶,就忙从上房出来,快步朝小书房走来,恰巧跟柳二老爷前后脚地进了小书房。

小书房内,荣成翰站在书桌旁,正看着歪倒在桌上的茶盅,还有那本翻开的,已经被茶水打湿/了书页的周易正义。

“怎么了?”柳二老爷敏锐地觉察到荣成翰的气色不对,忙问道。

荣成翰这才抬起头来,看见了柳二老爷,他张嘴要说话,却又一眼看见了跟着进来的柳若姒。心中闪过某个念头,荣成翰呆了一呆,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怎么了?”柳二老爷又问,一边上前走了两步,就看见了桌上损毁的书册。

柳二老爷也变了脸色,那是异常的心痛。

“先生,这书……”

“天啊,”柳若姒这个时候也看清了桌上的情形,不由得小小地惊叫了一声,“这、这是爹最宝贝的书。荣三哥,你、你太不小心了。”

一句话,就定了荣成翰的罪。

“这是、这是……”柳二老爷快步走过去,拿起桌上的书册,心疼的翻看,似乎还想补救。然而,当看到书上的字迹已经被茶水浸泡的模糊一片,柳二老爷哀叹一声,颓然地坐在了榻上。

柳二老爷心疼被损毁的珍本,却并没有斥责荣成翰。

荣成翰站在那里,心里却万分的不是滋味。他看了一眼柳二老爷,就扭头去看柳若姒。柳若姒正上前要劝慰柳二老爷,感受到荣成翰的目光,慢慢抬起眼帘,正对上荣成翰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

荣成翰的眼神中似乎有些了然,还有些别的什么,柳若姒却并不愿意深想了。

“先生,是我的不是。”荣成翰向柳二老爷行礼。

第一五零章 设法

荣成翰直接说是他的不是,这在柳二老爷此刻听来,就是荣成翰自己承认,是他不小心损毁了书卷。柳二老爷实际上是个颇为豁达的人,但是这些书卷确实是他的心头宝,况且他性情耿介,本也不善于应酬,此刻只顾着心疼了,对荣成翰也就没什么话说,只是哎了两声。也不知道是继续在哀叹自己的宝贝珍本,还是接受了荣成翰的道歉,又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

柳若姒本以为荣成翰必定要分辨分辨,见荣成翰这样,本来成功的欢喜,似乎也淡薄了很多。

“先生放心,成翰必定设法,另寻一本一模一样的来归还先生。”荣成翰又向柳二老爷抱拳,然后又看了小书房一眼,似乎是有些留恋。

不过这留恋只是在他的眼神中一闪便遮掩过了,荣成翰不再多说,迈步向外走去。

走到柳若姒身边,荣成翰顿住了脚步。

柳若姒闭紧了嘴,什么都没说。

荣成翰在柳若姒面上看了一眼,随即扭头,大步走了出去。

柳二老爷捧起书卷,依旧心疼不已,似乎也没注意到荣成翰走了。柳若姒想了想,就走到门边吩咐小童送荣成翰出去。看着荣成翰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柳若姒想,荣成翰这一去,必定是不会再来了。他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

说是要找一本一模一样的,可谈何容易那。如果能那么容易寻到,那这本周易正义也就没有这么珍贵了。

等打发出去的小童回来回报,说是荣成翰已经出府,上马走了。柳若姒才安了心。

“……他说了什么没有?”柳若姒想了想,又问了小童一句。

“回姑娘,小王爷什么都没说。小王爷不是有事,这么急忙的走了?”小童回禀道,同时也暗自有些奇怪。

柳二老爷宝贝的珍本被损毁,这在这个院子里。是天大的事情。但是,柳二老爷虽心痛,却没有大呼小叫,荣成翰也没有争辩。因此,这件事外面的小童并不知道细情。

“正是的。”柳若姒就点头,也没多做解释,“去忙你的吧。”

打发了小童,柳若姒忙又回来,就看见柳二老爷捧着书卷还在叹气。这个时候,书页上的茶水已经渐渐地有些干了,柳二老爷正仔细地翻开书页,查看到底损毁了多少。

柳二老爷是书痴,瞧现在的样子。是渐渐地有些清醒了。

柳若姒忙就上前去,想要从柳二老爷手中将书卷拿走。

“爹,你不要看了,越看就越心疼。交给我,看能不能修补好。”柳若姒就道。作为一名称职的爱书人、收藏家。已故的祁大学士同时也是坚定古籍、古董,并修复古籍、古董方面的行家。柳二老爷作为他的得意门生,又有家学渊源,也将这方面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同时,柳二太太作为已故祁大学士的独女,在这上头也很有些心得。

有这样的成长环境,柳若姒从小也跟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学了不少。她又特别的心灵手巧,在某些修补上面,比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还做的更加出色。因此,她现在这样说话。

柳二老爷这个时候确实似乎清醒了一些,听进去了柳若姒的话。他先是喜,可是看看手里的书卷。随即又耷/拉了眉眼。这样的损毁程度,眼看着是修补不成的。

“哪里还修补的了,这本书竟毁在了我的手上,哎……”柳二老爷叹气,捧着书卷不放。

柳若姒见柳二老爷这样。也不好硬将书卷夺过来,只好继续劝解。

“哪里是爹的错,分明是那个武夫!我早就说了,他粗手粗脚,并不是读书人。即便是……即便是突然想着要读书了,总是差些火候。爹,你就是热心情,原本就不该带他来小书房。以他的程度,哪里读的来这些珍本,咱们外面书房里的书,就够他读一辈子怕也读不完的。”柳若姒趁机又抹黑荣成翰。

柳二老爷心疼手里的珍本,听柳若姒这样说,心中也真有些后悔。他看着荣成翰十分沉稳有担待,哪里会想到荣成翰竟会这样毛手毛脚,还毁了他最宝贝的一本书。

虽是心疼,后悔,但是柳二老爷终归是给厚道、豁达的人,只是叹气,也并不说荣成翰怎样。但是柳若姒提到荣成翰,也使得柳二老爷终于想起这个人来。

“成翰人那?”柳二老爷抬起头,四下看了一眼,没看见荣成翰,就问柳若姒。

依旧称呼荣成翰称呼的这样亲切,看来,即便是心中也认为是荣成翰毁了书,但柳二老爷并未因此就厌恶了荣成翰。说到底,柳二老爷虽爱书,但却不会本末倒置,将死物凌驾于人之上。

柳二老爷的这种品行,也不单表现是这一方面。柳二老爷人品之所以让人崇敬,这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刚刚走了。”柳若姒就道,“想是……,走了就走了吧。”

“我是心疼的顾不得了,你怎么不拦着他。虽是……可也是无意的。”柳二老爷就埋怨柳若姒。

“我怎么拦得住。想是他臊了,”柳若姒就道。

“必是看我这样心疼,内疚了。”柳二老爷就道,“我写个帖子,让他不必如此。”

“爹,这却不必。”柳若姒忙就拦住柳二老爷,“就冷淡几天,现在热着提起,怕他更不好过。再说,就算是无意,终归是不小心的。他也该受受教训,从此以后,才能更爱惜字纸。”

以荣成翰的脾气,不是柳二老爷再去请他,他必定得找了一模一样的珍本来赔偿柳二老爷,才会再到柳二老爷这里来。柳若姒赌他根本找不到,那样只要拦住了柳二老爷,慢慢地也就淡了。她以后,也就无需再担心关于荣成翰的事情了。

“也罢,也罢。”柳二老爷听柳若姒这样说,也颇有道理,也就不坚持了,一面又去看手中的书册。

“爹,还是交给我吧,你这样拿着看就能把它看好了不成。给我,或许还能补救的。”柳若姒又去柳二老爷手中拿那书卷。

柳二老爷这次没有过于坚持,他略有迟疑,书卷就被柳若姒拿在了手中。

“咦……”柳二老爷的目光扫过,心中生出一丝疑虑,只是当他再想看书册的时候,那书册已经被柳若姒收了起来。柳二老爷此刻还有些心神不定,只当自己的心有所想,看花了眼,就将疑虑的念头放下,只暗中叹气。

柳二太太打发人来说宴席已经准备好了。

虽是心疼,但是饭还是要吃的。柳若姒劝着柳二老爷,到上房来吃饭。

“……怎么说是有事走了,那样匆忙,饭也不曾吃?”柳二太太已经知道了荣成翰离开的事情,就问道。

“哎,别提了。”柳二老爷就叹气。

虽说是不提了,但是柳二太太终究还是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柳二太太也不由得叹气。

“竟出了这样的事!”

“爹、娘,快吃饭吧。”柳若姒就岔开话题,一面叫了柳玉汶来,一家几口一起吃了饭。柳若姒小时候不懂事,也曾经弄坏过柳二老爷的藏书,柳二老爷心疼,罚柳若姒是肯定的,但是过去一些时日,也就淡了。柳若姒给柳玉汶使了个眼色,想着一会再嘱咐嘱咐他,这几天,要尽量讨柳二老爷欢喜,让柳二老爷尽早忘记这件事。

荣成翰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这毕竟是一件大好事。

……

永靖王府 水云居

水云居后院与王府的后花园只有一墙之隔,院中有一池荷花,与花园中的镜湖有水闸相通。荷池畔有凉亭,有竹桥延伸到水面上,可以赏景,可以垂钓。

荣成翰脱去了外面的大衣裳,只穿着一袭家常的淡蓝色锦袍,就坐在竹桥尽头的小亭内,他身旁放了两坛酒,其中一坛已经开封。荣成翰也不就杯子,直接抱起酒坛牛饮。

“怎么一个人喝闷酒!”身后传来说话声,刘程手里捧了两个酒碗,从竹桥上走了过来。

“来了,”荣成翰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他随便指了指身边的酒坛,“陪我喝一坛。”

刘程闻言,抹了抹鼻子,心中暗道,荣成翰这一开口就要他陪喝一坛,还真是……

“你可真不客气,你有烦心事,要喝闷酒。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喝,我可没什么烦心事,天天开心的很。”刘程站在荣成翰身侧,凉凉地说道。

“……不是兄弟吗?”荣成翰斜眼上挑,“是兄弟,有难同当。”

一句话,说的刘程没了脾气,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却并不去开另一坛酒,而是不由分说夺了荣成翰手中的那一坛,将两只酒碗倒满,一只碗给荣成翰,自己拿了另一只碗。

两人喝酒的样子几乎没什么差别,都是仰脖子灌,极为豪迈。

“你怎么回来就娘们了!”荣成翰喝完一碗,不满地看了一眼刘程,“这喝起来多不痛快。”

第一五一章 嘱托

你才娘们,别以为留了大胡子你就了不得了,糊弄糊弄别人还行,当我不知道你原先长什么样。刘程腹诽,但是这些话他可不敢说出口。不管怎样,用碗喝,总比直接抱坛子灌好。荣成翰明显有心事,喝多了伤身。

两个人闷声不响地喝了几大碗,刘程先受不住了,就用手肘碰了碰荣成翰。

“打发人去找我过来,不是光陪着你喝酒吧。你要喝酒,老杜老周哪个不行。有什么事,跟兄弟说说吧。”刘程就说道。毕竟是一起行军打仗数年,生死的之交,刘程也算是了解荣成翰的,知道只是陪喝酒的话,荣成翰不会舍近求远地找了他来,必定是有事要跟他商量。

荣成翰沉默了半晌,看着面前的荷池,似乎有些发呆。云水居的荷池,荷花开的比柳家花园内的还要好,这让荣成翰不由得想起他特意为柳若姒采摘的荷花。

柳玉汶去找他,说要一起去花园里剪些花给柳二太太插瓶。荣成翰立刻就猜到,必定是柳若姒打发了柳玉汶去的。他在书房读书,柳二太太也好,柳玉汶也好,都不会去打搅他,能没什么顾忌这么做的人,就只有柳若姒。

他虽惦记着读书,但是却并没有丝毫的不高兴。实际上,他还在因为柳若姒亲自端了茶给他而开心。柳若姒不再和他闹别扭,还让柳玉汶来叫他去园子里走走,荣成翰没有理由拒绝。他是高高兴兴地去了园子,看着荷池中的荷花开的不错,特意挑好的摘了,送给柳若姒。

然而,他没有想到,回到小书房,会有那样的一幕场景在等着他。

“你帮我做一件事,”荣成翰终于收回目光。声音平静地对刘程道,“帮我找一本书……”

“……听都没听过!哪里去寻来?”刘程听了荣成翰的描述,立刻苦了脸,“想是珍本。有钱也难买到。咦,我似乎记得听人说起过这本书?你怎么想着要寻这本书?”

“你无需多问。你尽管找人,替我寻来。不管价钱如何,或是不愿金银,要别的,都可答应。只要这本书。”荣成翰就道。

刘程看了一眼荣成翰,越发起疑。

“让我想想……,对了,我记起来了。我族里五叔曾经说过这本书,我记得他说。柳家藏有这本书!”说到这里,刘程若有所悟,“昨天听你说今天要去柳家,你这是从柳家回来?你这么急着要这本书?你要看,柳二老爷难看还不让你看?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荣成翰不语。

“叫了我来。你又不说。”刘程叹气,“说出来,兄弟也能替你出出主意。一人智短,两人智长是不是。”刘程就道。

“这本书,我今天在柳家见着了。”荣成翰又喝了一碗酒,这才缓缓地说道,“可惜。给毁了……”

“怎么给毁了,那可是值钱的东西。再难找了,怕只有皇宫/内库里才有些指望吧……”刘程吃惊道。

“是我给毁了……”荣成翰又沉默片刻,才说道。

“啊?”刘程更加吃惊,“怎么回事,这么不小心?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刘程察言观色,觉得事情并不像荣成翰表面上说的这么简单。

“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能说出去。”荣成翰扭头,直视刘程,这是非常认真的意思。

刘程点头。他虽平时看着有些不靠谱,但是兄弟间一诺千金,他知道什么可以当做玩笑,什么不能当做玩笑。

刘程就等着荣成翰说话,可是等了半晌,荣成翰又沉默了。

荣成翰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被刘程催了两回,苦恼地又挠了挠头,这才将经过的情形简略地跟刘程说了。

“既然不是你损毁的,你如何要这样承认?”刘程听完,几乎跳了起来,他为荣成翰不平,“你就该跟柳翰林说清楚,柳翰林那个人正经不错,必定会相信你。……何苦代人受过……,这可不像你,咱们兄弟,什么时候吃过亏……”

刘程愤愤不平。

“也不算是待人受过。”荣成翰低下头,他当时就仔细地想过前因后果,柳若姒今天的异常表现,他能够认定,做了这件事的人,除了柳若姒别无他人。柳若姒今天对他态度好转,是有目的的,就是为了做局嫁祸给他。他认为柳若姒不和他闹别扭了,其实恰好相反。

柳若姒讨厌他,不想让他跟自家爹娘/亲近,要撵走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毁了柳二老爷宝贝的珍本。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荣成翰道。他当时说是他的不是,却并没有说是他损毁的书册。虽然动手的人是柳若姒,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

“你……”刘程看了一眼荣成翰,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在他的印象里,这些年的相处,荣成翰并不是这样的人。荣成翰并不容易心软,更不会这样无谓地背黑锅。可现在,荣成翰分明却又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或许,因为对方是个女孩子?

可是,这些年,虽是在军中,但也并不是没见过女子的。

是因为,对方是柳若姒?

刘程再次上下打量荣成翰,这次他的目光中就多了些别的意味。

“你断的准了,必定是她吗?或许,是别人?”刘程就问。

“自然是准了。”荣成翰肯定地点头,如果是别人,他怎么会自愿揽下这个责任,并从柳家离开那。

这次,换做刘程挠头了。

“……听我那两个族弟说过,柳家三姑娘应该还是个不错的女孩子。虽是将我那两个族弟欺负的死死的,人品却极端正的……”

“她讨厌我。”荣成翰道,“你不是也说过,她看着我,就好像跟我有仇。”

“我、我那是开玩笑的。”刘程道,“不过,也是奇怪啊……”

“因为什么那,总归得有个缘故。你没好好想想,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她。”刘程又用胳膊肘撞了撞荣成翰,斜眼问道。

“怎么没好好想……”荣成翰略有些暴躁了,几乎是千八百年后八百载,想破了头,他也想不出个缘故来,以前,他根本就不认识柳若姒。

“姑娘家,总是和咱们不大一样。”刘程就道,眼神也有些飘忽了,“咱们做什么,总有个缘故。她们……,想不明白。就算她平白无故看你不顺眼,也不用做到这个程度啊!”

荣成翰没说话,不过对于刘程的话他在心里暗自也是非常认同的。

“你就这样认了?以后不往柳家去了?依我看,你还是该跟柳翰林解释清楚。”刘程就劝荣成翰道。

“不认了怎么办?”荣成翰喝酒,柳若姒讨厌他到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实际上还是颇受打击。原以为柳若姒只是小女孩任性,他不放在心上,慢慢也就好了。但是现在看来,却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要不要我去……”

“不。”荣成翰不等听刘程把话说完,就断然拒绝,“这件事,你不要泄露了风声出去。你只管帮我寻书就是了……我再找别人,越快越好……”

“兄弟,不是我说,你这样做,有些过了。”刘程打量荣成翰,“你跟兄弟说实话,是不是对柳家三姑娘……嗯?”

刘程又撞了荣成翰一下,还朝荣成翰眨了眨眼睛。

“胡说些什么?”荣成翰否认,“我只是……”

“只是怎样?”

“难道我要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不成。”荣成翰道,扭过脸,闷声喝酒。

“你还是想回到柳家去,是不是?”刘程问。

“等寻到了书再说吧,”荣成翰却不置可否,随后却又道,“还是不要上门讨嫌了……”柳若姒是真讨厌他,他无法改变柳若姒的态度,那么就只好远离……

荣成翰这么说着,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话里的矛盾,但是刘程却听出来了。只是,这种事情,他此刻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好,我帮你寻。”刘程道。

“好兄弟。”荣成翰捧起酒碗,和刘程碰了一下,仰脖一饮而尽。两坛子酒,这会工夫,差不多就被他两个喝的见了底。

“别再喝了。”刘程看着时辰不早,就站起身,“刚才我进门,凑巧碰见你母妃。问了我几句话,很关心你……”

荣成翰没吭声。

“那我走了。”刘程暗自叹了一口气,说道。

“另外那两件事,还有那个人,你都替我盯着些。”荣成翰突然道。

刘程走了两步,听荣成翰这样说,不由得又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荣成翰。

“你都不打算往那边去了,还管他们的事情做什么?”

“你替我好好盯着就是,两回事!”荣成翰也不回头,只说道。

“好,败给你了。”刘程只得道,暗自又叹气,一路走了。

刘程走了,荣成翰自己坐在椅子上,只呆了片刻,他就站起身。要寻书,只找了刘程帮忙还不够……

……

深夜,柳府

柳二老爷睡到半夜,突然醒了过来。

“……我想起哪里不对劲儿了……”

第一五二章 寻书

“我那书册那,哦,对了,是姒儿拿走了。赶紧找人,将姒儿叫来。”柳二老爷就坐了起来,披了衣裳就要从炕上下来。

他这动静不小,又自言自语的,旁边的柳二太太自然也醒了。

“半夜三更的,老爷要去哪。”柳二太太有些睡眼朦胧的,就拦住了柳二老爷,“知道你心疼那本书,可也瞧瞧现在是什么时辰。有什么事,就不能等到明天再说。”

“是这样……”柳二老爷被柳二太太拦住,就冷静了一些,他向柳二太太说起了他心中的疑虑,“你还记不记得,前些年,姒儿玩笑着临摹了一本周易正义,这孩子莫不是恶作剧……”

柳二太太就仔细地打量了柳二老爷一眼,暗自叹气。

“老爷,你这是心疼糊涂了。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再说,我记得姒儿临摹的那一本,不是让你送了人了吗?”

“哦,是……”柳二老爷也记起来了,“是大郎看见,知道是临摹本,就要了去。”

虽是这样说着,柳二老爷还是想找柳若姒来,要看一看被柳若姒收起来的损毁的那本周易正义。

“……姒儿早就睡下了,天大的事,明天再说。你心痛书册,难道就不心疼女儿。你倒是说说,书册重要,还是女儿重要?”柳二太太深知柳二老爷的书痴发作起来是怎样的情形,因此就劝解道。

“哦……”柳二老爷看看柳二太太,见柳二太太一脸的倦意,明显是不同意他现在去叫醒柳若姒。柳二老爷想想,他也知道他这些年大多精力放在编书校书上头,现在柳二太太将书册与柳若姒比较,他若再坚持,柳二太太必定要不高兴。

“那就等明天把。”柳二老爷想了想,就道。

“这才是。老爷明天还要上朝,也别耗神了。快些歇下吧。”柳二太太就道。

“好,好。”柳二老爷重新回到炕上,躺下了。

第二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早起收拾妥当。见柳若姒迟迟没有过来,柳二太太就打发人去叫。常嬷嬷亲自过来,说柳若姒身子有些不大舒服,早饭就不过来吃了。

“是怎么了,要紧不要紧?”柳二太太忙问,一面就吩咐丫头挑了精致的饭菜送到柳若姒的绣楼去,“身子不舒坦,也要吃早饭。嬷嬷你看着她好歹吃一些,等我打发了老爷上朝去,就过去看她。”

柳二老爷听说柳若姒不舒坦。就也没有再说书册的事情,只是出门前还是嘱咐了柳二太太一句,让她抽空问问柳若姒。柳二太太点头答应了。

送了柳二老爷上朝去,柳二太太正要去看柳若姒,柳若姒却先过来了。

“怎么样了。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柳二太太见女儿来了,就忙问道。

“只是早上起来的时候有些头晕,这会已经好了。”柳若姒就道,“让娘担心了,并不需要看太医。”

“那也好。这些天小心些,不可贪凉。”柳二太太就嘱咐了柳若姒一番,一面就让丫头找些补品出来。

“娘这是要做什么?”柳若姒就问。

“一会你陪娘一起。去看看二丫头吧。”柳二太太就道。

“好。”柳若姒点头。柳若娟自从跌伤了,就一直在屋子里养伤,据说是已经有了些起色。柳二太太早就打算过去看看,正好今天有空闲。“我昨天听四妹妹说,大太太给二姐姐买了那种治伤疤的药膏了。”

“这肯定是的。”柳二太太就道,“嫡亲的女儿。这样的年纪,伤在脸上,必定要想尽了法子,何况不过是多花几个钱罢了。”

而且花的还是公中的钱,柳若娟当时的担心是有些过了。

“……你不知道。你父亲昨天可是好笑……”柳二太太收拾好了,带柳若姒往柳大太太处来,一路上,就突然想起昨晚上的事情来,不禁笑着讲给柳若姒听,“想那书册想的疯魔了,还疑心你促狭,掉了包……,又想起你从前临摹过那书册的事情来……”

……

永靖王府春晖堂

永靖王妃苏氏穿着家常衣裳,都坐在榻上看着一众丫头收拾针线,苏晴暖也在榻边上坐着,一面帮着收拾,一面陪苏氏说话。苏晴暖语音清脆,在苏氏面前一口一个姑母,娇俏可人,时常逗的苏氏开怀地笑起来。

“七姑娘来了,王妃每天都是笑口常开了。”苏氏一个贴身的大丫头就陪笑道。

“可说的是那。”苏氏爱怜地摸了摸苏晴暖的头,“多亏这个丫头,有她时常陪着我,说话解闷,我这心里都比往常开朗些。可惜,我没福气生养这样一个好女儿。”

“只要姑母不嫌弃,晴暖就是姑母的女儿。”苏晴暖就笑道,“不是在姑母面前这样说,我这心里,也觉得跟姑母更加亲近。在姑母这里,比在我自家里还自在些……”

屋里正说笑着,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三爷来了。

“三哥哥来了。”苏晴暖就笑。

“让他进来。”苏氏就道。

小丫头出去打起帘子,荣成翰就迈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进了屋,荣成翰上前给苏氏行礼请安。

“起来吧。”苏氏就道。

荣成翰这一来,本来说笑的丫头们都收敛了笑容,只低头默默起收拾针线,唯有苏晴暖依旧是嬉笑如常。

“三哥哥,刚才姑母还和我说起你。”苏晴暖就起身,飘飘地给荣成翰福了一福,“姑母总是念叨着三哥哥。也不知道三哥哥整天忙些什么,姑母不叫,三哥哥就不来……”

荣成翰向苏晴暖回礼,听苏晴暖这样说,就抬眼看了苏氏一眼。

苏氏脸上含笑,眼睛却并没有看荣成翰,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避开了荣成翰的眼神,只伸手拿起了面前的一方绣帕。

荣成翰每天到苏氏这里晨昏定省,风雨无阻,从来没有落下过。王府里的规矩,他做到这样,无论是从礼数还是孝道上,都无可指摘。但是除此之外,他确实并不往苏氏这里来。苏晴暖突然这样似乎玩笑着说出来,荣成翰就有些不好反驳。

“……忙了一些,母妃爱清静……”

“坐下说话吧。”苏氏这个时候抬起头来,就招呼荣成翰道,“外面大热的天,让丫头拿冰镇的酸梅汤给你喝。”

荣成翰依旧在榻下的椅子上坐了,几张座椅都是空的,但荣成翰似乎是养成了习惯,并不肯坐挨着苏氏坐榻的第一张椅子坐。

“娘找我有事吩咐?”荣成翰坐下后,就问苏氏。

“姑母想三哥哥了,就不能叫三哥哥来坐坐,必定要有事不成?”不等苏氏说话,苏晴暖就又娇笑着道。

荣成翰沉默。

“这两天在忙些什么?”苏氏就问荣成翰,“昨天听你父王说,你在寻什么书,咱们府里也没有的?”

“……是寻一本珍本书册……”荣成翰似乎并不愿意多做解释,只简略地说道。

“咱们府上没有,要不要我打发人向你两个舅舅那里问问?可是十分要紧的?”苏氏一面问,一面觑着荣成翰的脸色,“若是你两个舅舅那里也没有,再就打发人,回老家那边找一找,你外祖原先也有些藏书,存放在老家的……”

原来苏氏是听说了荣成翰要寻周易正义珍本,似乎颇有些为难,因此叫了荣成翰来询问的。

“……已经托人帮着寻了。”荣成翰就道,“若是寻不到,再去问问舅舅吧。”至于苏氏说的老家、他外祖那里,荣成翰却没有提。

“那也好。”苏氏就道,“多些人帮着寻找,总归容易些。”

“三哥哥找那个什么周易正义做什么?”苏晴暖看看苏氏,又看看荣成翰就问道。

“并不做什么,只是想看看。”荣成翰就道,不想多说的样子。

“据说,柳翰林家里藏书甚多,有许多外面都寻不到的。三哥哥怎么不去柳翰林那里问问?”苏晴暖接着道,一双眼睛盯住了荣成翰,似乎是想看荣成翰什么反应。

荣成翰面色如常。

“多谢七妹妹提醒。”

苏晴暖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得屋外一阵脚步声,说话声,似乎来了许多人。就有小丫头打起帘子,一个穿着锦袍,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衣服上镶金嵌玉的瘦小孩童从门外踉跄着走了进来。

苏晴暖立刻就站起了身,迎了上去,一把将那孩童抱进了怀里。

“七姨……”小童细细的声音,一面看向坐在榻上的苏氏,伸出细瘦的手臂,“祖母……”

“哎,”苏氏在坐榻上欠起身,已经是满面的笑容,“快,快抱过来,这大热的天……”

这会工夫,就有六七个奶嬷嬷打扮的妇人拥了进来,上前围住了小童。紧接着一片环佩叮当,一个遍身绫罗,高高瘦瘦的妇人扶着小丫头的肩膀,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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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穿越为被冤枉失贞的弃妇,怀揣小包子,携手经济适用男的甜蜜生活。

第一五三章 苏氏

“大姐姐……”苏晴暖看见来人,眼睛中有一丝异色一闪而过,随即就眉开眼笑,一面将怀中的小童交给旁边的奶嬷嬷抱去给苏氏,一面就快步上前,替下了小丫头,亲自搀扶着妇人往屋子里走。

妇人走的很慢,苏晴暖也就小心翼翼,一面觑着妇人的神色,生怕哪个动作不周到,让妇人不舒坦了似的。虽是苏晴暖搀扶着,妇人走路还是有些怪异。仔细看去,才发现,这妇人虽是瘦高的身段,但是脊背却微微有些佝偻,窄窄的两肩,一肩略高,一肩略低,她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缺陷,因此走路的十分格外在意,想要尽力掩饰。但她却不知道,这样的掩饰非但没什么用处,反而让她的样子看起来更加怪异。

妇人走到榻前,冲着永靖王妃苏氏下拜。

“给母妃请安。”声音也细细弱弱的,听起来就中气不足,似乎有些不足之症。

“你身子不好,到这来无需见礼。”苏氏并不等这妇人附下/身去就忙道,一面吩咐伺候的丫头,“快扶世子妃起来。”

原来这个妇人就是永靖王府的长子长媳。永靖王府长子,早就已经请封了世子,连同正妻也受封世子妃,是朝廷命妇。

旁边就忙上来两个大丫头,与苏晴暖一起将要屈膝行礼的世子妃扶了起来,又搀扶到一边紧挨着苏氏坐榻的椅子上坐了。荣成翰早在世子妃进门的时候,就站起身,这个时候,就向世子妃拱手行礼。

“……见过大嫂。”

“三弟也在,快别客气。”

世子妃说着话就要站起,一边苏氏早就笑着拦住。

“你别起来了,他是你兄弟,受他一礼是应当的。”

苏氏这样说了,世子妃又确实身子不大好的样子。给苏氏的礼都没行全,就只欠了欠身,算是给荣成翰还礼。

“这大太阳地里,怪晒的慌。你怎么就走了来。还将进儿也带了来。早说了,你们母子身子骨都不大结实,就该好生将养。一些虚套罢了,我这里能免则免的,谁还能怪你们不成。要说孝顺我,将养的身子好了,那就是最大的孝顺。”苏氏与荣成翰虽没什么话说,但是于世子妃,她这长子媳妇似乎很谈得来,说话态度极为亲切。

苏氏嘴里所说的进儿。此刻已经靠着苏氏坐在了榻上,小丫头端了好几样的汤水点心来,却并不往进儿身边送,都端到世子妃跟前。世子妃挨个看了,就摇了摇头。

“……出来时刚用过。用的多了,怕不克化。”

世子妃这样说,苏氏丝毫并不勉强,挥挥手,那些个小丫头就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我瞧着大姐姐今儿个气色比昨天好了些,进来是换了药方了?”苏晴暖笑着问道。

“还是七丫头细心。我也瞧着你好了些似的。”苏氏就道。

“是吗?我自己也觉得今天稍微有了些力气。……是前天换的药方子。”世子妃笑了笑,又对苏晴暖道。“七妹妹就陪着母妃,在我那边竟坐不住。”

这么说着,世子妃就朝荣成翰看了一眼,眼神闪了闪,似乎颇有些言外之意。

“大姐姐取笑我。”苏晴暖立刻笑道,“是看着大姐姐和进儿累了。要歇息,怕扰了大姐姐和进儿歇息,就过来陪姑母了。”

“你最机灵,会陪伴人。一会也不用陪我了,多去陪陪你大姐姐和进儿说话。”苏氏对苏晴暖道。

苏氏、苏晴暖与世子妃三人言笑晏晏。似乎感情非常融洽。而这也并不奇怪,世子妃也姓苏,同样出自苏家,是永靖王妃苏氏的堂侄女,苏晴暖的从堂姐。因她在族里这一辈女孩儿中排行居长,苏晴暖称呼她为大姐姐。

世子妃进屋,苏氏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在了世子妃大苏氏和孙子进儿身上。她们三人谈笑风生,荣成翰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苏氏也没有挽留,径自让荣成翰去了。

荣成翰从春晖堂出来,正打算着要往哪里去,就有小厮上前来禀报,说是刘程来了。

“快请进来。”荣成翰就道,刘程这个时候来,必定是让他寻书的事情有了眉目。

“好不容易打听到了……”果然,等刘程到了云水居,见了荣成翰,就告诉荣成翰,那本周易正义,他已经打听到了。据刘程说,已故的礼部张侍郎素来好附庸风雅,在世的时候曾广为搜罗古籍字画。因缘凑巧,花了一笔重金,搜集到这么一本周易正义的珍本。张侍郎过世之后,张家子孙不肖,张家慢慢的就败落了下来,且又分了家,如今大体靠当当为生。

刘程如今打听到的,是张家的三房得了这本书册。

“他家如今在城里住不得了,搬到了城外。只要肯花钱,这本册子必定能到手。”刘程说完,才顾得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两天为你这件事,可是跑断了腿,磨破了嘴。”

荣成翰一拍手,就站了起来。本来他以为要寻这本书,必定需要一些时日,费上一番周折的,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有了准确的消息,实在让人高兴。

当然,也是多亏了刘程这个大功臣。他找刘程就找对了,原先在军营中,刘程就有这样的本事,无论是什么样的消息,只要刘程想知道,就再没有打探不来的。

荣成翰就当胸给了刘程一拳。

“好兄弟!”

刘程刚喝了茶,没提防荣成翰这一拳,竟被打的在椅子上一个趔趄。他干脆就夸张地瘫倒在椅子上了。

“你这是谢我,不是要打死我?”刘程冲着荣成翰翻白眼。

“你如今怎地这样不中用。”荣成翰立刻嫌弃地道,“让原先的兄弟们知道了,怕不笑掉了牙。”

“我中用的很。”刘程见荣成翰这样说,立刻坐直了身子,还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示意他还是如同过去一般强悍。

“事不宜迟,你肯定打听准了地方了,咱们这就去。”荣成翰就道。

刘程还想歇一歇,可他深知荣成翰的性子,绝对的雷厉风行,也就跟着站起身。

“……只怕要价不低,你们府里的银子,你又花不着。你又不会向你母妃开口。你那点私房,够不够用?……别这么看着我,我手里还有点儿,能借你应应急。不过说好了,你得还我。……利息,你看着给……”

“也就一本书,我这些年的饷银、赏赐……也积了些家当,应该够了……”

……

柳府,柳若姒正斜倚在榻上,手里拿了一卷书看着解闷。她以为这两天身子不舒坦,柳二太太吩咐下来,屋子里的冰盆都撤了,只有两个伺候的丫头在旁边轻轻地为她打扇。

这个时候,就见门帘外有个人影一闪。柳若姒正抬起眼帘,就看见了。

“谁,有什么事?”柳若姒就问。

“姑娘,是婢子。”随着柳若姒的话音,小丫头初七就从外头走了进来。

“有什么事?”柳若姒并没有放下书卷,只是又问了一声。

“回姑娘,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刚才婢子在前院,老爷回来了,看样子特别高兴,还带了小王爷一同来。”

“什么?”柳若姒手中的书卷一下子掉落在榻上,柳若姒坐起身,问初七,“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初七看着柳若姒的脸色,就吓了一跳。

柳若姒也发觉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就缓和下脸色和语气。

“你说老爷回来了,还带了谁来?”

“……就是永靖王府的小王爷啊。”初七小心地道。

这一次,柳若姒肯定她没有听错。荣成翰竟然又登门了,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他怎么又来了那,而且,还来的这样快!这个人,难道是天生来克她的?!

“他来做什么?”柳若姒似乎是自言自语。

“……并不清楚,听说是寻到一本什么书,老爷特别高兴,带了去小书房要仔细看看……”

不仅又登门了,而且又进了小书房。……什么书?难道荣成翰这么快就寻了一本同样的周易正义来,又或者是拿另外一本什么书,来哄柳二老爷高兴的?

柳若姒正在心中猜疑,就有柳二太太身边的一个小丫头跑了来。

“……姑娘,老爷说叫姑娘快些过去那……”

柳二老爷找柳若姒。

柳若姒只得暂时放下心中的猜疑,起身收拾利落了,就往前院来。到了小书房门前,柳若姒就听见了里面柳二老爷和荣成翰的说话声。柳若姒略顿了顿,收拾了脸上的表情,又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迈步进屋。

荣成翰在榻上,与柳二老爷对坐,正面对着门口,柳若姒一进门,荣成翰就抬起了头,一双眼睛直望进柳若姒的眼睛里去。柳若姒扫了荣成翰一眼,随即移开视线。

荣成翰就从榻上起身,嘴里喊了一声三妹妹,似乎他们之间根本就没什么事情发生,一切如常。

“姒儿,你来看看,认不认得这本书?”柳二老爷见柳若姒进门,忙招呼她到近前道。

第一五四章 赝品

“是什么书?”柳若姒忙就走了过去,在柳二老爷身边坐下。

荣成翰见柳若姒坐下了,方才在对面也重新坐了下来。柳若姒没有搭理荣成翰,不过柳二老爷此刻心中有事,就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姒儿,你好好瞧瞧。”柳二老爷就将桌上的书册拿起来,交给柳若姒,让她仔细看看。

柳若姒接过书册一看,见正是一本周易正义,与柳二老爷被损毁的那一本同一版本。柳若姒没来得及仔细看,就不由得吃了一惊,抬起眼睛看了荣成翰一眼。

果然,这么快就被他找了一本同样的书回来,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你荣三哥花了大价钱寻回来。”柳二老爷似乎看出了柳若姒的疑问,就替荣成翰答道。

荣成翰在对面也点了点头。

“翻开仔细看,是不是有些面熟?”柳二老爷又催柳若姒道。

柳若姒依言翻开书册,才看了几页,她就明白了柳二老爷这么急着找她过来的原因。

“爹,这一本难道是……”柳若姒抬眼问柳二老爷。

“我看着是的。”柳二老爷点头,“为防万一,叫你自己来看看。你亲手临摹的,自然比别人认的清楚。”

“如果是我仿制的那一本,那么……”柳若姒拿起书册,翻到其中一页,“这里,第二个乾字……”柳若姒将书册抬高,冲着窗外的阳光照了照,就见那个乾字里果然有一个小小的记号。

“正是我临摹的那一本。”柳若姒肯定地点头,又让柳二老爷看。

柳二老爷接过书册看了看,又交给荣成翰。荣成翰看了,面上不由得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先生,这是……”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看来正是那一本。”柳二老爷就道。

荣成翰花了大价钱寻来的这本周易正义珍本。原来是仿本,而且这仿本还不是出自别处,正是出自柳若姒的手笔。

“这话说来话长……”柳二老爷就告诉荣成翰道。原来,柳若姒小的时候。不仅跟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学着鉴定、修补古籍字画,而且还学了与之相关的临摹、仿制等。不仅在修补上面,在临摹、仿制等方面,柳若姒更加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其中,柳若姒临摹、仿制的最天衣无缝的,就是这本周易正义。

当时不过是玩笑之作,而且,也还有十分正经的用处。珍本孤本需要好生妥善保持,就是柳二老爷自己,也不舍得经常拿出来阅读。但是临摹的仿本就不同了。

“……字迹倒还罢了,最难得的是这纸张……”说到这件事,柳二老爷难免又详细地跟荣成翰解释起来。这本周易正义珍本所用的纸张,是唐代所独有的,其制作方法早就失传。因此。要仿这本书,几乎是不可能的。可喜的是,柳若姒在已故祁大学士留下的众多书册中,偶然发现了一些前代留下来的纸张,与这本周易正义所用的纸张颇有些相似。

当时,柳若姒很为自己的发现而高兴,她又查询书籍。想法子对这些纸张做了做旧的处理。

“……仿出这本来,当初我第一眼看到,也是难分真假。”柳二老爷说到这,就笑了。

“爹,你莫忘了,那后面两枚藏书章。还是爹的手笔。”想起往事,柳若姒也笑着提醒道。

“正是的。”柳二老爷将书册翻到后面,让荣成翰看那两枚藏书章,他就是看到了这藏书章,才确信这并不是什么珍本。叫柳若姒来,是为了进一步确认。

“爹做的这两枚章子,也颇能以假乱真了。”柳若姒又笑道。

荣成翰坐在对面,就有些明白了。原来柳二老爷和柳若姒还有这样一项特别的兴趣爱好,假造古籍!

“只是闲暇时的玩笑之作,”柳二老爷笑了笑,又跟荣成翰解释,“不过是为着平时看着方便,绝不会拿出去做盈利之用。更不会以假作真。”

这样的古籍珍本本身固然价值连城,像做的这样精致的仿本,也是非常珍贵的。

“这本书怎么到了……”荣成翰的手里那,柳若姒想了想,就问道。

“你荣三哥说,是因为他的缘故,损毁了我的珍贵书册,必定要寻一本同样的还我。他回去就四处找人帮着寻找,这一本是从礼部已故的张侍郎家里找到的。”柳二老爷就告诉柳若姒道。

“你该先来问问我,何必这么急着就去买了来。”柳二老爷又对荣成翰道,“老张不是我说他,最爱附庸风雅,家里虽有些藏书,但不过都是泛泛。……想不到,如今他的儿孙竟靠着典当这些东西过活了……”

“是心急了些,太难寻了,听到消息,怕他家不肯卖,或是先卖给了别人,因此没来得及和先生商量。”荣成翰就道,“……也是想……”

说到这,荣成翰就看了柳若姒一眼。

“也是想给先生一个惊喜。失而复得,先生必定高兴的。”

荣成翰虽送来的是一本仿本,然而毕竟是他上了心,各方搜罗,以重金买回来的,由此可见荣成翰的诚敬之心,他又这样说,就更加让柳二老爷欢喜了。

“你能有这样的心,我就十分高兴了。”柳二老爷就笑道,一面突然就想到荣成翰买了这本书来,是吃了大亏,“你用了多少银钱,快去打发人追缴回来才是。”

“依先生看,这一本在书市上,大约价值多少?”荣成翰倒是没急着立刻就追回银钱,而是先问柳二老爷。

“这一本吗,平平估算,一百两吧。”柳二老爷就道。

“我这就打发人去……”荣成翰说着,就站起身走到小书房外,叫了他贴身伺候的一个小厮过来,如此这般嘱咐了一番,让小厮去找刘程。

“张家的人,知不知道这是仿本?就拿着当珍本来卖了。”小书房内,柳若姒正跟柳二老爷说话,“还有,爹,你想过没有,这本书是怎么到了张家的手里的?”

荣成翰吩咐完了小厮进来,就听见了柳若姒后面那一句话。他重新落座,就看着柳二老爷,似乎是也想知道答案。

“姒儿,你记不记得,这本书,应该是给了你大哥哥的。”柳二老爷回忆着道。

柳若姒就点头,她记得她仿了这本书出来,柳二老爷看着十分欢喜,也凑趣仿制了两个藏书章出来,然后难免时常拿着翻看。有一次,就被过来的柳玉江看见了。

“当时我并不在场,只记得后来爹跟我说,是大哥哥见了,非常喜欢,知道只是仿本,就向爹要了去,说是要仔细研读。”柳若姒说道。

“没错。”柳二老爷点头。当时他很得意,还向柳玉江说了这仿本如何能以假乱真的话。

柳大老爷就在礼部任职,当年的张侍郎还在任上,柳玉江与张侍郎有些来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本书,是柳玉江送给张侍郎的?

“那张家就该知道,这并不是珍本。”柳若姒就道。

“让人快些去,他家几个儿孙如今大不成器,说不准卷了钱就跑了。”柳二老爷就对荣成翰道。

“先生放心。”荣成翰倒不是很着急的样子,他已经让小厮去找刘程,对于刘程办事,荣成翰是很有信心的。“他能跑去哪里……”跑的再快,也快不过他的军马,藏的再深,他也有法子将人挖出来。

“只是对不起先生,让先生白欢喜了一场。”荣成翰说道。

柳二老爷摆手,让荣成翰不必说了。

“……那天你走了,我本想写个帖子给你,让你不必挂怀。书虽珍贵,可入如何珍贵得过人。后来想想,却没有写。你拜我为师,我必定不避嫌疑,倾囊相授。这件事,我相信你是无意,然而却不够小心……”柳二老爷认真地教导地荣成翰来,荣成翰也恭恭敬敬地站起身聆听。

“……成为一个爱书之人……”柳二老爷最后道。

“多谢先生教诲,成翰记牢了。”荣成翰就道。

“哎,别站着,坐下说话吧。”柳二老爷训导完荣成翰,这才说道。

荣成翰才又在榻上坐了。

柳若姒见他们两个这样,就敏感地意识到,原本柳二老爷因为荣成翰损毁珍本而生出的一些后悔,如今在荣成翰这一来,已经是完全化解了。柳二老爷是真的将荣成翰看做的了亲近的自己人了。

柳二老爷和荣成翰继续说话,柳若姒这个时候也忘了起身要走,只闷闷坐着。自家爹娘个性太好,对人太好,但是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对他好的。荣成翰城府太深,如果他有什么恶意……

正这么想着,外面荣成翰的小厮就说有事禀报。荣成翰并不让小厮进书房来,而是走出去听了。一会的工夫,荣成翰就又进来,告诉柳二老爷,说是刘程已经抓/住了张家的人,并将银钱追回,只是事情还有些麻烦。

“……他一口咬定书册是珍本,是他父亲当年花了重金买来的。”

第一五五章 旧案

荣成翰说完,就看着柳二老爷。

其实,这件事情对于荣成翰来说,是一点也不麻烦的。他当珍本买回来的书,证明并非是珍本,那么最简单的方法,他把书还回去,把银钱拿回来,也就是了。莫说是张家已经没落了,就算是没有没落,也不敢赖着荣成翰要怎样。荣成翰不追究他们卖假书的罪过,他们就该念佛了。

这所谓的麻烦,就是因为还牵连到了柳家。

这本仿书,是柳玉江从柳二老爷这里要了去的,而且明明白白,并非珍本。那这本书又是谁当做珍本卖给已故的张侍郎的那?

“张家的人在哪里?”柳二老爷沉吟片刻,就问荣成翰道。

“就在府外。”荣成翰道。

“带他进来,咱们仔细问问。”柳二老爷就道。

“好。”荣成翰点头。

自然是不能带人到内宅来问的,柳二老爷和荣成翰就都站起身。柳二老爷又叫了小厮过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去找大/爷回来,就说有要紧的事。”出了这样的事,柳二老爷想要问问柳玉江。

一边打发了小厮,柳二老爷就看见了身边的柳若姒。

“……你先到前面去等我,就把人带到东书房吧。”柳二老爷又让荣成翰先走,等看着荣成翰走了,他这才又转向柳若姒。

“姒儿,你那年不是只仿了一本吧。”柳二老爷手里拿着书册,心中的某个疑虑又生了起来,且这个时候,因为看见了这本仿书,他的某个疑虑更甚了些。

柳若姒一看柳二老爷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怀疑什么,立刻就摇头。

“爹,要做出这样一本书来,何其费神。当初也就是做着玩玩的。我哪会再多做一本出来。”柳若姒否认道。

“是这样……,”柳二老爷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有些失望,“我想着。有了现成的印章,还费了那么多力气弄出差不多的纸张来,你贪玩,可能就……算了吧,是我想多了。”

“爹是太心疼那珍本了。”柳若姒就道,心中暗想,多亏她当时趁着柳二老爷神智还不太清醒,就将书册给收拾了起来,要不然给柳二老爷多看一会,只怕当时就会看出破绽来。“事情过去了。爹都不怪荣三了,也别心疼书了。等我照着这本,将那几页临摹出来,也算是补救了。”

“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虽然很是遗憾。不过好在尚不至于将内容也失落了……”柳二老爷就道。

“爹尽管放心,我一定尽力。”柳若姒就安慰柳二老爷道。

“好,好。”柳二老爷这么说着,就要往前面去。

“爹,”柳若姒却拦住了柳二老爷,“如果查出来,是大哥哥为了牟利。将那本书当做珍本卖了,爹打算怎么做?”

这正是柳二老爷最为担心的,听柳若姒这样说出来,不由得就皱紧了眉头。

“希望他……还不至于如此有损斯文……”柳二老爷只说了这样一句,对于到时候要如何处置,却是只字未提。显然是心中纠结的很,并且非常不希望他们的猜测成真。

柳若姒见柳二老爷这样,当下也就不多说了,只暗中吩咐人跟着柳二老爷好生伺候着,一面就回到上房。将事情大体跟柳二太太都说了。

“竟然有这样的事!”柳二太太就非常吃惊。

娘儿两个坐下,也没心思做针线,一面就打发了小童十五到前院书房去来往打探消息。

一会工夫,小童回来,向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禀报前院书房的进展。说是刘程带着张家的人已经被带到了书房,经柳二老爷仔细查问,那张家的人咬死了是已故的张侍郎花重金买的珍本。

“老爷肯定问他们是从谁手里买的,张家的人怎么说?”柳若姒就问。

“……张家的儿子并不知道,刘大人去查问,找到张家跟着已故张侍郎的一个老家人,说是从咱们府大/爷手上买的……”

果然,柳若姒不由得扶额。

“果真是买的?花了多少银钱?可说准了是珍本?有什么证据?”柳若姒又平复了一下心情,一连串地问道,“这些,可都查问清楚了?”

“姑娘这些问题,老爷和小王爷都问了。”小童就道。据那张家的人和那老家人说,书册确实是从柳玉江手里买的,当初花了三四千两银子,买的就是珍本。至于柳若姒所问的证据,却是没有的。

买一本书,一手交钱,一手交书,当时的张侍郎并未假手他人,那老家人还因为是心腹,才知道这件事。这本书册买回去之后,张侍郎非常珍惜,从不肯外露,如果不是他去世,家里没落,子弟不肖拿出来卖钱,谁都不知道这件事。

“打发人去找大/爷,人可回来了没有?”柳二太太就问。

“小的从前院回来的时候,听说是大/爷刚进了门。”小童就答道。

“那你快回去,仔细听着,有什么进展就回来禀报。”柳若姒就又打发了小童去前院听消息。

事情虽然还没有完全明了,但是跟柳玉江脱不了干系却是一定的,柳若姒跟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

“这多亏是爹娘把定了主意,没有过继大哥哥……”柳若姒就道。

柳二太太到了这个时候,心里也是默默的念佛。

“玉汶那孩子,再办不出这样的事情来。”柳二太太就道,“只盼着里面有什么误会,不然,你爹那心里又要不好受了。”

何止柳二老爷心里会不好受,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对柳家也是颇有影响的。

母女两个等了半晌,那小童才又回来禀报消息。前院书房,柳二老爷向柳玉江查问,又让柳玉江与张家的人对质。

“咱们府上大/爷说,那书确实是从他手里出去的,不过他并没有当做珍本卖钱,说清楚了是仿本。因为跟已故的张侍郎有些交情,白送给他的。”

柳玉江与张家的人各执一词,而当事人张侍郎已经过世,死无对证。

却是一场糊涂官司。

这样的结果,并不能让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松一口气。

很快,柳二老爷和荣成翰就从前院回来,还带了刘程同来。刘程因为他族叔刘毅与柳二老爷交好的关系,也称呼柳二老爷为世叔,又因为先前来过,也被请到上房来,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没有回避。

“爹,最后是如何处置的?”柳若姒亲自端了凉茶给柳二老爷。

书并非珍本,荣成翰自然拿回了他的银钱。而张家虽说是花重金跟柳玉江买的,但是死无对证,柳玉江又那样说,张家的人虽不服气,但是也没有办法。

最后,荣成翰还是将书买了下来,不过当然不是花的珍本的价钱。这本书,被荣成翰送给了柳二老爷。

“不过百两的价值,你荣三哥给了张家两百两,话也说清楚了。”柳二老爷就道。

张家已经破落,张侍郎买书的事,虽有老家人那样说,但是张家的子弟却都并不确实,因此,能得到二百两银子,还有荣成翰一番软硬兼施的安抚,张家的人不敢再有过多的指望,这件事情,就算是平息了下去。

柳二老爷显然对荣成翰的做法颇为赞赏,一面就将书册递给柳若姒。

“这书,咱们自家留着看看倒罢了,流出去却是不好。”柳二老爷说道,这样的仿书,如果他要送人,一定会加上某种印记,表明并非是珍本。

柳若姒也懂得这其中的厉害,自然点头。

“当初大郎拿了书去,也只说自家看看。我也再三嘱咐过他。……他送了书给人,这几年,在我面前却是一个字也没有提起过……”

这样说着一句,柳二老爷就将这个话题放下,又跟荣成翰和刘程说起别的来。

柳二太太就忙带了柳若姒准备饭菜,要留荣成翰和刘程吃饭。荣成翰却立刻起身,只说有事。刘程随即也站起身,两人都不肯留下来吃饭。

“……必定会再托人找寻,定要寻了珍本来。”临走的时候,荣成翰还对柳二老爷说道。

等送走了荣成翰和刘程,柳二老爷就连连叹气。

“这件事情不是处理的很妥当,老爷还叹什么气?”柳二太太就问柳二老爷道。

“不过是欺负人家死无对证罢了。”柳二老爷没头没脑地就说了这么一句。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在一边就都明白了,虽是柳玉江矢口否认,但是在柳二老爷这里,却是认定了柳玉江是将书卖给了已故的张侍郎的。

“说是白送的,大郎何尝吃过亏。当年张侍郎与大哥同僚,交情也只是泛泛,大郎那边也没什么事情求着他,也没见得了他什么好处,大郎如何肯将书白送给他。过后又不跟我提及……,这里面,颇让人思量啊。”柳二老爷就道。

当初他耐不过情面,将书给了柳玉江,就很郑重的嘱咐了柳玉江。柳玉江却阳奉阴违。

“如果不是这次这般巧合,我们都还被瞒在鼓里。”

第一五六章 庆幸

柳二老爷这话说的确实是,柳二太太就点头。

“成翰这孩子,也算得上是咱们的贵人了。”柳二太太就道,从第一次见面,她们拉车的马背毒倒了,是荣成翰借了军马给她们。而且,如果不是荣成翰,她们也不会那么容易判断出马中的是什么毒,后面牵连出来的事情也就无法轻易决断了。接下来,就是在过继柳玉汶的事情当中,也是荣成翰帮了大忙。

再有,就是现在这件事。

柳二老爷听柳二太太这么说,也跟着点头。

柳若姒发觉话题正朝着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立刻出声将话题带了回来。

“爹,这件事,大哥哥怎么跟爹解释的那?”柳若姒就问柳二老爷。

“他还能怎样,只是一个劲儿地向我赔礼。说是当初本不想将书给张侍郎,奈何张侍郎看到了,一味的苦求。他就想着张侍郎和他父亲是同僚,不好得罪,才将书给了张侍郎。……后来没敢告诉我,是怕我会怪罪他。”柳二老爷将柳玉江当时的话学说了一遍。

只看柳二老爷的神态和语气,就可以看出,柳二老爷对柳玉江所做的解释是并不满意的。

“那爹怎么说的?”柳若姒又问。

“我说了他两句,”柳二老爷就道,不过当着荣成翰,还有刘程,以及张家的人,柳二老爷还要顾及柳家的脸面,因此对柳玉江并未深责,“他态度倒是好,只说是他错了,对不住我,以后再不敢的。”

“他难道还敢态度不好?”柳若姒就道,“说的也不过是些空话。刚才娘还跟我说,多亏没听老太太的,过继了大哥哥。要不然……”

柳玉江这是没有珍本可卖。因此就将仿本当珍本给卖了。如果柳二老爷过继他做了嗣子,那柳二老爷的那些古籍字画,可就都危险了。而且,还不仅仅是如此……

“那张侍郎凭什么就信大哥哥手里的是珍本?肯花重金买了去?”市面上造假的古董字画可不少。张侍郎本人也并非是行家。

“自然是……因为我。”柳二老爷就道。显然,他也想到了这里。“我如今心里不踏实……”

“爹,你还给过大哥哥别的什么书册字画吗?”柳若姒忙就问道。

“我刚才仔细想了,除了这一本,再没有了。我也知道,他并不是读书、爱书的人。”柳二老爷道,这一本书册,还是因为被柳玉江看到了,苦求了他,他才给的。

“爹是怕大哥哥在外头借着爹的名头。还倒卖了别的假字画?”

“我正是有这个担心。”柳二老爷点头,柳若姒说中了他的心思。

“老爷等会再问问大郎。”柳二太太就道。

“我就算问,他又怎么肯说。”柳二老爷苦笑道。

“那就只有私下查访了。”柳若姒就道。

“我也是这样的打算。多亏是现在知道了,弥补起来还不算晚。”柳二老爷就道。

“另外,我觉得爹还应该放出风声去……”柳若姒想了想。就建议道。

“也好,这样也免得大郎以后……误入歧途,陷的越来越深。”柳二老爷频频点头,“想不到他竟如此……,家门不幸。”

“那老爷要不要跟大老爷也说说。”柳二太太就道,“老太太那老爷肯定是不肯说的。”

“老太太年纪大了,又那般溺爱他。能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大哥那里,我是要说说的,也要他心里有个底。”柳二老爷道,要管教训导柳玉江,自然是柳大老爷更加名正言顺。柳二老爷知道了这件事,于情于理都要告诉柳大老爷知道。

一家子正在商量以后要更加防备柳玉江。前面就有小厮来禀报,说是柳大老爷回来了。

“我去见见大哥,跟他说一说。”柳二老爷就起身道。

“老爷要注意措辞。”柳二太太就小声嘱咐了柳二老爷一句。不管怎样,柳大老爷和柳玉江是亲父子。

“我晓得轻重的。”柳二老爷点头,往前面去了。

柳二老爷走了没一会。柳大/奶奶就来了,还带了一篮子的桃子过来。

“……大/爷衙门里有人送的,不算稀罕的东西,倒是还新鲜,给二叔、婶子和三妹妹尝尝鲜。”柳大/奶奶进门来,满脸陪笑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有习惯柳玉汶的存在,柳大/奶奶话中,对柳玉汶只字未提。

“老太太爱吃这个,该都给老太太送去。”柳二太太叫柳大/奶奶坐,一面笑着说道。

“老太太那里挑了软和的送过去了。”柳大/奶奶就道,“我记得三妹妹也爱吃给桃,忙挑好的送过来。”

“多谢大嫂。”柳若姒就笑道,“汶弟这两天也说想要桃吃,一会回来看见了,必定欢喜。”

柳大/奶奶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微的僵硬,柳若姒只做没看见。

“正是那。”柳二太太就点头,一面吩咐丫头将桃子收了,“洗干净,拿冰块略镇一镇,一会五爷回来好吃。”

柳大/奶奶见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母女这样看重柳玉汶,心中更加不自在,然而却还得陪笑忍耐。

“怎么听说你这几天身子也不大好?”柳二太太就问柳大/奶奶。柳大/奶奶的气色,确实有些不如往常。

“不过是劳累了些,”柳大/奶奶刚说了劳累两个字,顿时就有些后悔,如今家里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帮着管事,尤其是柳三太太,巴不得多管些事情的,这话要是让柳三太太知道了,怕还要起风/波,因此忙又往回描补,“并不碍事的,婶子知道多,这个时节,历来有些苦夏。”

“你虽年轻,也要多注意保养。”柳二太太就嘱咐了柳大/奶奶两句。

“还是婶子心疼我。”柳大/奶奶就道,一面就将话题说到珍本书册上头,“张家的事,大/爷刚回来跟我说了……”

柳二太太就和柳若姒交换了一个眼色,明白了柳大/奶奶这个时候过来的真正目的,两人也都没说什么,只听柳大太太是个什么说法。

“……是大/爷当初碍着情面,白将书册给了他们,说明白了是仿的极好的一本书。如今那张家破落了,穷了,尽想着法子弄钱。将一本仿的书,就当做珍本来卖了。分明是他们穷极了,骗人钱财,却说什么当初是他家花了钱从大/爷手里买的珍本!”柳大/奶奶说到这里,已经是一脸的委屈加激愤。

“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大/爷别说不肯,也不敢做那样的事。被知道了,还如何做人,如何见二叔!”

“婶子和三妹妹还不知道,那张家如今已经成了泼皮破落户了。这卖假书的事,并不是头一回了。说是就在前些天,卖了一件古董,后来被人打上门去,说是件假的,并不值什么银子。这还是被揭出来的,那没揭出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柳大/奶奶又说起了张家的劣迹,显是仔细打听了,特意来说给柳二太太知道的。

“我也并不懂这些个,方才听手底下的婆子说道。外头净有那些破落的世家子弟,也有冒充的,专门做这桩买卖,拿假东西卖给人骗钱的。方才我们大/爷跟我说起,很是懊悔,当初不该顾忌什么脸面。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怕二叔和婶子私下里要疑惑。我就跟我们大/爷说,二叔和婶子都是明白的人,没有不信自家的侄子,反而去信外头那破皮无赖的。那些人,为了几个钱,什么话不说,什么事不做那。”

柳大/奶奶说了这一番话,就看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我也信大哥哥不会做这样的事。”柳若姒若无其事地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大哥哥和嫂子难道还会缺了花销,去做这样败德的事情。我不信大哥哥和嫂子是那样的人。”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缺少花销吗?应该是并不缺少的。可在管理家务的时候,他们依旧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能够黑钱、捞钱的机会。

“你们不要多心,你二叔不会这样想。”柳二太太知道柳大/奶奶说这些话为的是什么,也就说道,“只不过,咱们家历来严谨。你二叔教导大郎几句,也是严于律己的意思。”待人宜宽,律己宜严,这历来是柳家的家训。

“我也知道,二叔是一片爱惜子侄的心。”柳大/奶奶拿帕子抹了抹眼角,附和着说道。

得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肯定,又得了两人的承诺,说是会劝柳二老爷,绝对不会因此对柳玉江有什么不好的看法,柳大/奶奶才满意地走了。

到了晚间,柳若姒在柳二太太屋子里,陪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了一会话,见时辰不早,就告辞回房。

柳二老爷看着柳若姒的背影,若有所思。

“老爷,想什么那?”柳二太太见柳二老爷神色有异,就问道。

“成翰那孩子今天不肯留下吃饭。”柳二老爷就道,“怕是记了心了。还说要继续寻了书还我,我看他的意思,若是寻不来一模一样的书册,就不肯到咱们这来了。”

“那又怎样?”

“我有些疑心咱们姒儿……”

第一五七章 苦肉计

柳二老爷压低了声音,跟柳二太太如此这般说了一番,柳二太太的脸上就也露出狐疑的神色来。

“姒儿是有些不大待见成翰。……我也想不出什么缘故来。就算是第一回见面,姒儿被吓着了,也不至于这样。难道是,看你我对成翰好了些?也不至于的……”柳二太太自己说了几个缘故,最后又都否定了。

不过,夫妻两个商量了一番,虽说不清缘故,但是柳若姒对荣成翰有敌意,这是两人的共识。

“那天姒儿就劝我,说我不该将成翰带进小书房,还说成翰不知道爱惜书籍,不该拿珍本给他看。现在想来,成翰那孩子虽说承认是他的错,却并没有说明是他毁的书册。……今天看了那本她仿的书册,我心里更疑心。只是当时心里乱的很,没有看真切……”

“那老爷想怎样,叫姒儿过来,再问问她?”柳二太太就道。

柳二老爷就摇头。

“问她,她怕也不肯说。”柳二老爷就道,“这孩子,这件事做的倒是利落,又收拾的没有丝毫痕迹。只有她自己肯主动说出来才行。”

“老爷是有了什么法子?”柳二太太就又问。

“我能有什么法子,正要问你。”柳二老爷就道。

“姒儿这孩子,心地最好,最重情义不过的……”柳二太太就道。

“我也知道。我倒是想了一个法子,不如就试试。”柳二老爷皱眉想了一番,就对柳二太太耳语了一番。

柳二太太听了,不由得失笑。

“你们这爷两个,也罢,我看着也还可行。只不过,我记得阿姒小的时候,你曾这么做过一回,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肯不肯上当。”柳二太太就道。

“那我也没别的法子了,姒儿鬼精灵的,只能试一试了。我觉得,应该行得通。”柳二老爷就道。

“那就依着老爷吧。”柳二太太就道。夫妻两个又商量了一回,才睡下了。

……

转天,柳若姒到柳二太太屋子里来,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请安,就只看见柳二太太一个人,似乎还颇有些愁眉不展的样子。柳二太太见柳若姒来了,就让她到自己身边坐,一面就叫了人进来吩咐,要拿了柳二老爷的帖子去请太医来。

柳若姒忙就问是怎么回事。

“是你父亲病了。”柳二太太往里屋指了一指,示意柳若姒小声。

“昨天还好好的那。怎么就病了?是什么症候,严重不严重?”柳若姒就惊了,忙问道。

“可是昨天还好。那不过是在人前罢了。昨天夜里一夜没睡,长吁短叹的,今天早上起来。就有些头晕眼花,已经打发人去翰林院告假。……只怕是心病!”柳二太太就告诉柳若姒道。

“那我去瞧瞧。”柳若姒听说柳二老爷病了,就非常担心。

“刚才才睡下……”柳二太太正说着,里屋的柳二老爷似乎醒了过来,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

“外面是谁,是姒儿来了吗?”

“是,爹你怎么样了?”柳若姒这样问着。就忙站起身,随着柳二太太往里屋来看柳二老爷。

里屋,柳二老爷穿着家常的一件直缀,正病恹恹地躺在榻上,仔细看去,柳二老爷双眼下似乎还有些乌青。脸色也有些发黄。

“我没什么事,只是昨天夜里没有睡好。歇一歇就行了,你/娘偏要去请太医。”柳二老爷就慢慢坐起来,在引枕上靠了,笑着安慰柳若姒道。

“爹。你不要心事太重了。张家……大哥哥的事,不是都处置妥当了吗?况且,没有对证,张家说的也未必就是真的。”柳若姒坐在榻边,劝慰柳二老爷。在她看来,柳二老爷之所以发愁,闹出病来,就是担心的缘故。

“你说的对,这件事我也想明白了。……并不是担心这件事。”柳二老爷就道,“姒儿,那本周易正义你拿了去,修补好了没有?”

柳二老爷这样急着追问,很显然还是在心疼这本珍本的缘故。

“还没有。”柳若姒就道,“哪有那么快。不过爹放心,我会尽快修补好的。爹,你不会是因为这件事……”

“不是,当然不是。”柳二老爷说的有些言不由衷,接着又对柳若姒道,“不管修补没修补好,先拿来给我看看……昨夜里就想看,怕扰了你……”

柳二老爷这样说了,柳若姒也不好推脱,就亲自回绣楼里,取了书册给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在榻上坐直了些,就翻看书册。他发现,损毁的那几页都不见了。柳二老爷心中暗自叹气,柳若姒这是将证据完全给销毁了。不过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以柳若姒的聪明,当然不会再留着那几页。

柳二老爷就看着柳若姒。

“已经完全毁了,留着没用,因此就……”柳若姒答道。

“这本书,还是你外祖留下来的……”柳二老爷捧着书册,就开始念叨,这本珍本,还不是已故的祁大学士自己搜罗来的,而是祁家祖上传下来的,柳二老爷就说起当初祁家的祖上得到这本书是多么的不容易,几辈子传下来,又是如何的珍贵宝贝,“却毁在了我的手里……”

柳二老爷说着,扭过头去,似乎抹了抹泪。

“……寝食难安,一睡下就梦见你外祖……”

柳若姒见柳二老爷这样,不由得十分无奈。她本想再过些天,再将这本书“修补”好,到时候,荣成翰那边必定已经和他们淡了,她的目的达到,而柳二老爷能够失而复得,也就不会计较太多。

可柳二老爷这样,似乎是在说,柳若姒晚一天“修补”好这书册,柳二老爷就要多难过一天。而且,这难过还不是一般的难过。

柳二老爷对翰林院书籍编纂工作的热爱柳若姒是知道的,能够病到要告假,这在柳二老爷来说,是非常罕有的事情。

柳若姒垂下头,心中开始思量。如果这个时候将书“修补”好了,柳二老爷的心病也就好了。可是同时,荣成翰那边……,柳二老爷肯定要将人请回来。而看荣成翰昨天的态度,只要误会解开,柳二老爷一说,他必定愿意再来。

还真让人头疼!该怎么办?

依着柳若姒自己,也绝不肯让荣成翰再踏入柳家的家门。但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却将荣成翰当做了贵人。如果撇开前世的记忆,柳若姒也不得不承认,荣成翰的出现,确实帮了他们许多。甚至可以说,在那几件事上,荣成翰起了决定性的好作用。

可以看出,荣成翰是真心的敬重柳二老爷的。

她们如今虽说过继了柳玉汶,但是柳玉江那里,却始终还存在隐患。

柳若姒想到这里,抬起头,就看见柳二老爷捧着书册,似乎更加伤心了。柳二太太这个时候就带着丫头提了食盒进来,要请柳二老爷用饭。

“拿出去吧,我哪里吃的下。”柳二老爷坚决不肯用饭。柳二太太只得让丫头提了食盒出去。

柳二太太就坐到榻上,劝慰柳二老爷,柳二老爷就长吁短叹,一面忍不住偷觑柳若姒的脸色。

柳若姒无奈扶额。

“老爷你身子骨本来就不大好,昨晚上就吃的少,又折腾了一夜,现在又不肯吃,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柳二太太担心地道。

“实在吃不下,心里疼的很。”柳二老爷捧着书册不撒手。

“爹,你若是肯吃饭,我这就将书册修补好。”柳若姒想了想,做出了决定。

“真的?”柳二老爷立刻就道,看着柳若姒有些惊喜,还有些狐疑,“姒儿,你不骗爹。”

“只要爹肯吃饭。”柳若姒就道。

柳二老爷就冲柳二太太使眼色,柳二太太立刻吩咐人将早饭重新送上。等早饭摆好了,柳二老爷却又不肯吃,只将书册交给柳若姒,眼巴巴地瞧着。

“爹,你稍等。”柳若姒只好接了书册出去。

约莫盏茶的工夫,柳若姒才回来,将手中的书册递给了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忙就接过书册,翻到那本已经损毁的几页,一页一页翻看起来,一遍看完似乎还不确定,反复看了两三遍,等都看完,柳二老爷脸上的郁色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姒儿啊,你给爹解释解释……”柳二老爷抬眼看柳若姒。

“爹先吃了早饭再说。”柳若姒就道。

“先吃饭吧,看把孩子担心的。”柳二太太这个时候已经知道昨天跟柳二老爷商量的计策奏效了,就对柳二老爷使眼色道。

柳二老爷心中也明白,他夫妻二人这番其实经不住推敲。柳若姒却偏偏就“上了当”,他这个时候想要说柳若姒几句,就也有些舍不得了。

“好,先吃饭。”柳二老爷就道。

柳若姒在旁边看着,柳二老爷这顿早饭就比平常还多吃了一碗燕窝粥。等撤掉了早饭,柳二老爷又洗漱了一番,脸色就好了很多。

柳若姒不由得看向柳二太太,柳二太太只是笑。

第一五八章 和解

此刻,柳若姒自然早就明白了,柳二老爷并没有什么病。柳二老爷怀疑她在书册上动了手脚,但是却没佐证,因此只好用了苦肉计,要她心疼,自己把事情说出来。

珍本书册没有损毁,这样的宝贝失而复得,柳二老爷神清气爽,也没必要再装病了,一家子就到外间来坐。

“我就猜着,当初那么好的条件,我将那本给了大郎,你知道了,八/九要另做一本出来。”柳二老爷就道。

柳二老爷猜测的不错,当初柳若姒也是颇花了一番功夫,才做出了能够以假乱真的仿本来,又有柳二老爷仿刻的两枚印章,她干脆就都利用了起来,除了柳二老爷给柳玉江的那本,她另做了一本藏了起来。不过是得意之作,聊以自娱的意思。没想到,如今就派上了用场。

那天,是她将珍本书册抽换了几页出来,换上她的仿本,故意用茶水损毁的面目全非。她对自己的仿本很有信心,荣成翰必定是不认得的,柳二老爷也不能一眼看出来。再考虑到柳二老爷的心情,柳若姒相信一定能够瞒天过海。

结果也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柳二老爷虽后来看出些不对劲儿来,但还是被瞒哄了过去。

如果不是后来荣成翰寻来了那本仿本,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姒儿,这却是你不该了。”柳二太太就数落柳若姒,虽然柳若姒并不曾真的损坏了珍本,但是让柳二老爷虚惊一场,又逼走了荣成翰,柳二太太自然要说柳若姒,“因为什么缘故非要这么做?”

“是啊,姒儿,这你得好好说说。”柳二老爷也问。

“……总觉得他不是好人,他要跟着爹读书也就罢了。不该太过亲近……”柳若姒无法说出真/相,只得这样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道。

这些话落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耳朵里,立刻就被解读成为女儿对荣成翰看不顺眼。

“姒儿,你跟着我也念过不少书了。论语里那句‘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你难道忘记了。……切不可以貌取人。”柳二老爷就语重心长地对柳若姒道,“以我的观察,成翰是个正直、可靠的后生。别说京中那些纨绔无法和他相比,就是那些颇上进的子弟,和成翰比起来,也颇有不如。”

在柳二老爷看来,荣成翰不仅有天份,而且还肯努力。

“……人品也极好。既没有京中纨绔的习气,也没沾染上兵痞的恶习。为人行/事周到稳妥,又十分有决断,非常难得。”这是整体来看荣成翰,至于私人方面。“帮了咱们不少忙,对咱们可是没的说了,我是挑不出他的不是来。就是对你,也颇有容让的,从不曾冒犯过你。”

“你父亲说的对。”柳二太太也道。柳若姒对荣成翰不仅仅是冷淡,但是荣成翰却从来没有在意过,对柳若姒始终包容。且待之以礼。在柳二太太看来,荣成翰性格十分温厚,很有涵养。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着柳若姒一番苦劝,柳若姒到最后只得默然无语。

“你要撵走他,这万万不能的。”柳二老爷最后就道,“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咱们不能对不起人。”

这是柳二老爷的底线。但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不会全然不顾柳若姒的感受。这件事,夫妻两个昨天晚上就曾经仔细商量过了。、

“那小书房,以后少让他去就是了。”柳二老爷语气和缓下来,“珍本书籍,他也确实还差些火候。以后那小书房……。你已经有了钥匙,一应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姒儿,那可都是咱们家的宝贝,你要十分上心。”

“你爹把最宝贝的东西都给了你了,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快答应吧。”柳二太太就笑着劝柳若姒。

先是给了柳若姒小书房的钥匙,现在又要将小书房都交给柳若姒掌管,这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再讨好女儿。柳若姒闹出这一场来,虽然不对,但是她却知道轻重,并没有真的损毁书册,今天又主动将完好的书册交了回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觉得自家女儿还是极好的,只是在某件事情上有些想不开而已。

“那好,都交给我,以后爹要看什么,用什么,也得先让我知道。”柳若姒想了想,就点头道。

“自然,自然。”柳二老爷见柳若姒脸上有了些笑模样,也就笑道。

“这样,也免得爹再把什么送给人,最后闹出事来不少收拾。”柳若姒就道。

“瞧瞧,这还数落上我了。”柳二老爷就对柳二太太道。

“可不是你的不对,当初那书册就不该给大郎。”柳二太太就道。

“我记下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柳二老爷就叹气道。

“爹刚才说的,好像很能识人。可大哥哥就在爹身边这么多年,爹难道没有看走眼?”柳若姒借机就道。

“……早就看着他有些不妥,只是碍着……老太太,还有你大伯父。”柳二老爷摇头道,如果他中意柳玉江,那过继的事情也就早定下来了。说到底,他对柳玉江心软,不仅是看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爷的情面。柳玉江是柳家的子弟,是他的亲侄子,柳二老爷看待柳玉江自然就没有看荣成翰那么客观了。

“爹心里清楚就好。”柳若姒就道。

“这书既然好好的,也没必要让成翰再去寻什么一模一样的。只怕他寻上几年,也未必能够找到。我这就写个帖子,让他今天过来……”柳二老爷就道,一面看着柳若姒。

“爹做主就是了。”柳若姒只得道。

柳二老爷就高高兴兴地写了帖子,打发人送往永靖王府。

“这件事,你还须得跟成翰道歉才是。”柳二老爷又正色跟柳若姒道,“委屈了人家。……他明知不是自己做的,只怕也猜到是你,可竟没有分辨,还如此下功夫要找寻一样的书册来偿还。人家这般大量,咱们也得循着理来……”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是这样的人,私下里可以宠着柳若姒,但是对待别人,却必须以理而行,不能含糊的。

柳若姒想了想,就拿帕子捂了脸,抽泣起来。

荣成翰是做的太过滴水不漏了,这件事不仅没能撵走他,反而让他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面前充分地显示了他的大度、涵容,相比起来,自己反而显得是任性、小孩子气了。如今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要她向荣成翰道歉,柳若姒想,她得趁机搬回一成来,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心疼她。

心疼她,自然就不待见让她道歉的荣成翰。不管怎样,能争取一点儿是一点儿。

果然,柳二老爷还没说什么,柳二太太先就心疼起来了,就搂住了柳若姒哄,还要将自己的首饰匣子拿来,任柳若姒挑拣。

柳二老爷在榻上也坐不住,只在地上踱来踱去。只是不管怎样,这夫妻俩也都没有改口,道歉还是要的。

少顷,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荣成翰来了。

“快请进来。”柳二老爷就吩咐直接将荣成翰请到后宅来相见。

荣成翰进来,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见了礼,一面已经看见柳若姒红着眼睛,只是不好直接询问,只能在一边坐了。

“先生帖子上说,那书册失而复得……”荣成翰就向柳二老爷询问道。

“是的。”柳二老爷就笑道,“是你三妹妹,这丫头小孩子脾气,跟……咱们开的一个玩笑。”

柳二老爷终归还是要替女儿圆场,只说是她开玩笑,一时没了轻重,就将事情经过简略地说了。

荣成翰竟也没有仔细询问,就接受了柳二老爷的说辞。

“这是好事,我也替先生高兴。”荣成翰就道,半句怨言都没有。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个时候都在仔细打量他,见他真是毫无怨色,不由得心中都很高兴。

“是姒儿不懂事,实在委屈了你,好生过意不去。”柳二老爷就道,一面就故意板起脸招呼柳若姒,“还不给你三哥哥道歉。”

柳若姒知道,她这个时候越是迟疑,就越会给荣成翰加分,因此听柳二老爷说了,脸上虽带着委屈,却立刻就站起身。

“……三、三哥……”

荣成翰竟也立刻起身,没等柳若姒说下去,他就先向柳若姒躬身行礼。

“……都是成翰不好,成翰若是有什么冒犯之处,还望三妹妹包涵。……少小离家,多年戎马,自知性子粗疏,三妹妹有什么,尽管指点,成翰定会改正,且感激不尽。”

这是不等柳若姒道歉,荣成翰反而先向柳若姒陪起不是来。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更加高兴了,对荣成翰不由得又多了几分赞许。

“莫要纵容了她,是她的不对。”柳二太太就道,一面瞪了柳若姒一眼。

“是我的不是。”柳若姒就道,家里面柳玉江的威胁并未完全解除,柳玉汶尚小,荣成翰还有许多的利用价值。

第一五九章 示好

荣成翰自承不是,柳若姒也说自己错了,两个人相互赔礼。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在旁边看着,就都笑了起来,觉得他们两个这样和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好了,好了,话都说开了就好。”柳二老爷就让荣成翰赶紧坐下,那边柳二太太也拉了柳若姒在身边坐了,“还是小孩子脾气,多亏是你三哥哥这般大度的。……以后再也不许了。”

这后面一句话,却是对柳若姒说的。柳若姒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言语的。

柳二老爷就让柳二太太准备酒席,留荣成翰吃饭。

“再去开一坛酒来,今天要喝个痛快。”柳二老爷十分高兴,就又想起刘程来,“……那天你们忙着走了,不知道今天有没有空,一起请来如何?”

“……自那天在先生家里,他总是惦记着先生家的好酒好菜。先生打发人去说一声,他巴不得来。”荣成翰就道。

荣成翰虽然这么说,刘程也确实是晚辈,但是柳二老爷却不会这样怠慢,一面就让人拿了帖子去请刘程。果然如荣成翰所说,去请的人说了荣成翰也在这里,刘程立刻就来了。

这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柳二老爷因为高兴,还多喝了几杯,给喝醉了。

等客人都走了,柳二太太服侍着柳二老爷喝了醒酒汤,就让柳二老爷在榻上小睡。

“这么多年,也没这么高兴过。偏今年,高兴的事情都赶在一起了。”柳二太太就跟柳若姒道,今年高兴的事情主要有两件,一件自然是过继了柳玉汶,另一件,就是收了荣成翰这个学生。

柳二太太这般说柳二老爷,其实在她,又何尝不是如此那。柳若姒想。但愿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能够一直这样高高兴兴下去,长命百岁。

转天,赵氏就带着刘同和刘和上门来。柳若姒陪着赵氏说了一会话,就到旁边的屋子里坐了。刘同和刘和自然跟了过来。

“你大哥哥他们又欺负了你们没有?”双胞胎兄弟就问柳若姒。

“比往常是消停多了。”柳若姒就道。柳玉江的棒疮好了之后,就依旧到兵马司衙门里去点卯当差,在家里也和往常一样,在柳老太太跟前尽力的奉承,对柳二老爷、柳二太太也如往常一样的和顺。只是,变化也不是没有。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跟前,甚至在她跟前,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夫妻两个说话行/事都添了小心,也不像过去来的那样频繁了。

这夫妻两个不来,却时常打发了大姐儿、二姐儿和大官儿过来。讨柳二太太的欢喜。柳二太太有什么东西,也依旧会给这几个孩子。

表面上看着虽平静无波,但是水底下……

不说将来,以往留下来的隐患就不能小觑,现如今又增加了一项倒卖古董字画。

“……九哥在兵马司。一直留心着那。”刘同就道,荣成翰回京来,前途不明,还没有在朝中安排官职,但是刘程的官职却是早就定下来的,正好就在兵马司,虽不直接管着柳玉江。却是柳玉江的上官的上官。“说是荣三哥嘱咐了他,他也知道阿姒你家里的情形,我父亲母亲,还有我们兄弟都跟他说了……”

因为刘程在兵马司的便利,荣成翰不仅嘱托了他关注过去那两桩公案的后续,还嘱托了他留心关注柳玉江的一言一行。

“哦。这样……”柳若姒听了,不由得一愣。她并不知道,荣成翰还做了这样的安排。就算是柳若姒对荣成翰心有芥蒂,但是听到荣成翰这样,也不得不承认。荣成翰并非是做表面工夫讨好柳二老爷,而是真的将她家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柳若姒默默不语。

刘同和刘和兄弟看柳若姒这样,就认为她是在担心。

“二叔说的倒卖古书字画的事,我父亲这两天也私下里帮着打听,一有消息,就过来告诉……”刘和又道。

另一间屋子里,赵氏和柳二太太也正好说到了这件事。

“……若是查问出来,往轻里说,也就是赔偿银钱。……还是尽量撇清些,这几件事情都和他脱不了干系,还有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

柳二太太就叹气着点头。

“原本就觉得他有些不争气,谁能想到……。我们老爷如今已经四处知会了,他这里只是收藏,是绝不会卖古书字画的,绝没什么珍本孤本留出去,仿本摹本也没有。不管是谁以他的名义做这些事,那都是冒充的,决不可信。”

“这样好,堵死了这条路,也算是撇清干净了。”

那边屋子里,刘同和刘和还在不住地跟柳若姒说荣成翰的好,捎带着也说刘程。

“……等这天渐渐凉了,要带我们出去打猎。阿姒你也来……”两人说的高兴,到这里才发觉如今柳若姒不像小时候了,要一起去打猎怕是不可能,兄弟两个就都十分扼腕,“阿姒你不去,我们就带上汶弟……”

“你们九哥,还有荣三哥,都老的不成样子了,你们难道还缺玩伴,就想着和他们一起玩,不觉得无趣?”柳若姒就横了双胞胎兄弟一眼。

双胞胎兄弟就嘿嘿地笑。

“是比我们大了一些,不过肯带着我们一起玩。跟那些小孩子玩才没趣那,阿姒,你不知道……”

赵氏带着刘同和刘和坐了半晌,并不曾留饭就家里去了。柳二太太跟赵氏交好,两人说了半天话,柳二太太心情不错,就看见柳若姒微皱着眉头。

“怎么了?身子不舒坦?”

“并没有。”柳若姒就道,“他们兄弟两个,如今是越发的呱噪了。”

柳二太太听柳若姒这么说,就忍不住笑。

“虽淘气了些,却都好脾气,也没什么城府。你不许欺负他们。”柳二太太也只是这般说说就罢了,她也知道,柳若姒与刘同、刘和自小认识,感情极好,真可谓是……

柳二太太就突然想到两小无猜这四个字,一时间走了神。

“……年纪小了些,太孩子气……”柳二太太自言自语起来,如果不是这两点,她倒真想跟刘家做亲。她家阿姒年纪也不大,也孩子气,刘同和刘和兄弟两个看着虽不错,不过她做母亲的心思,却还是希望能为柳若姒找一个更沉稳的依靠。

……

这一天,天气晴好,柳若姒正在小书房里面整理柳二老爷的藏书,就听见外面小丫头说话声,说是荣成翰来了。柳若姒继续整理手中的书册,也没抬头。那天之后,荣成翰就如同往常一样,时常往柳家来。柳二老爷言出有信,而且不用柳二老爷说,荣成翰自己就先说了,柳二老爷的藏书太珍贵,如非特别需要,他看看摹本也就足够了。

而且,荣成翰也不再往小书房来,大部分时间,就跟柳二老爷在前院的书房,有时候到后院来看书,也是在西厢房,也就是柳玉汶的房间的外间。那里也布置了一个小小的书斋,平常柳玉汶从宗学回来,到晚间就在那小书斋中读夜书,更方便柳二太太照料。

柳若姒没抬头,却听得有脚步声停在了小书房门外。柳若姒侧耳听了听,那脚步声却不是院子的丫头和小童的,分明像是成年男子的靴子声。

“三妹妹……”果然,接下来,柳若姒就听见荣成翰喊她。

柳若姒迟疑了一下,她虽还是不待见荣成翰,但总不能听着他说话不理他。因此,柳若姒慢慢收拾好手中的书册,走到门边来。

门外,荣成翰正站在廊下的一颗石榴树下。

“三妹妹。”荣成翰见柳若姒出来了,就往前走了两步,却依旧没有上台阶。他倒是避嫌的很。

“三哥哥来了。”柳若姒就福了一福,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发觉今天的荣成翰似乎有些不对劲儿,好像是不大自在的样子。

这在荣成翰可是稀罕事,柳若姒不由得仔细打量了荣成翰一眼。这些天,荣成翰虽没有刻意躲避她,可也从来没有特意找过她。今天这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这倒是奇怪了。

“三妹妹,送你个东西。”荣成翰说着,就把手伸进怀里。

柳若姒这个时候才发现,她之所以觉得荣成翰今天不对劲儿,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荣成翰的胸前鼓了一块出来。那鼓出来的一块,还时不时地蠕动一下。这个时候,荣成翰伸手入怀,还没将东西拿出来,柳若姒就听见了喵哇的一声。

猫,哪里来的小奶猫?

柳若姒正疑惑,荣成翰已经从怀里掏出了个雪白的毛团出来。那毛团只有荣成翰的巴掌大小,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圆乎乎的小脑袋上,两只毛茸茸的小耳朵,粉红的鼻子和小小的嘴巴,还有那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是蓝汪汪的。

喵哇,荣成翰举着手里的小奶猫递给柳若姒,那小奶猫还张开小/嘴叫了一声,奶味十足。

“啊……”柳若姒叫了一声,一面双手已经有了自己的意志,将雪白的毛团捧在了手里,“这是……”

第一六零章 酸意

“送给你的。”荣成翰道,在看见柳若姒的眼睛亮起的瞬间,他的心里也是满满的喜悦。果然,刘程从刘同和刘和那对双胞胎兄弟那里打探来的消息是准确的,柳若姒就喜欢这么长得漂亮、娇滴滴、毛茸茸的小家伙。这就不枉他甚至抛开了脸面,向人开口讨了这只小奶猫来。

柳若姒捧着小奶猫,感觉小奶猫肉呼呼毛茸茸的小身子,一时之间,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起这只小奶猫来。小奶猫并不像是这里常见的品种,白毛厚实且长,模样也漂亮极了,尤其是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碧蓝碧蓝的,仿佛是最上等的蓝宝石。

这么捧着小奶猫呆站了一会,柳若姒抬起头,看见荣成翰略微含笑的眼睛,这才发觉自己似乎失态了。

似乎,忍不住就给了荣成翰好脸色那。不过,荣成翰这是借了这只小奶猫的光。

“要赶紧给我娘看一看。”柳若姒捧着小奶猫,疾步就往上房走。

荣成翰并没有就去西厢房,而是慢慢地跟在柳若姒身后,也进了上房。

“娘,你瞧,这是什么?”柳若姒进了上房,见柳二太太正坐在榻上,忙就上前去,让柳二太太看手里的小奶猫。

柳二太太也露出惊喜的表情,从柳若姒手里接了小奶猫仔细地看。

“好漂亮的小猫!”柳二太太就赞道,“这不是咱们这的品种,是海外舶来的吧。”

“正是。”正好荣成翰走进屋来,一面向柳二太太行礼,一面接口道。

“……是前年藩国进贡来的一对白猫,放在宫里皇后娘娘身边养着。”荣成翰这才详细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这只小奶猫的来历。那两只藩国进贡的白猫,正好在今年下了崽,生了一窝三只小猫。荣成翰正好应招入宫。在与皇帝答对完之后,碰巧看见了,就张口向皇帝讨要。

皇帝竟也十分给他面子。荣成翰得了这只小奶猫,王府也没回。就径直到柳家来,将猫给了柳若姒。

“原来是这样。”柳二太太就让荣成翰坐,一面吩咐小丫头摆上茶点来,“那两只进贡的白猫,可是皇后娘娘的心头宝,宠爱的不得了。难得怀了孕,也就是你了,别人去要,只怕是不肯给的。”

柳若姒虽没说话,听了这小奶猫的来历。也不得不承认荣成翰的用心。

“怎么想着送这个?”柳二太太将小奶猫递给柳若姒,一面又问荣成翰道。

“哦,看着小东西挺可爱,就要了来。后来想着,这小东西娇贵的很。我怕是养不好它,就想着……”荣成翰说着话,又看了柳若姒一眼。

柳若姒正在逗着小奶猫,手里轻轻捏着小奶猫脚爪上粉/嫩、柔软的肉/球玩。

“你这孩子有心啦,姒儿就喜欢这些。她小时候,还曾养过一只,是我托人给寻的。虽没这只这么金贵,也漂亮可爱的很……”柳二太太说到这,似乎想起了什么,就顿住了,没有再往下说。

柳若姒听见了柳二太太的话,就略微一愣。随即收了脸上的笑容。

“这只猫,我不能留下。”柳若姒抱了小奶猫,就要交还给荣成翰。

“为什么?”荣成翰当然不肯接,就问。柳若姒明明喜欢这小奶猫的紧,为什么又说不能留。

“我怕养不好它。”柳若姒就道。低头看着小奶猫,十分不舍。

她是从小就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尤其是喜欢猫。柳二太太刚才的话,却让她想起一件伤心的往事来。她那时候养了一只小猫,十分的喜欢宠爱,可那只小猫却死了。

并不是她没有照顾好,而是,柳若媛知道她特别疼爱那只小猫,小猫也养的娇贵,她还拿宝石串了链子给小猫挂在脖子上。柳若媛有一次过来,将小猫抱进园子里。小猫就再也没回来,后来还是柳若姒不依,让人寻找,才从荷池里面捞出了小小的猫尸。

柳若姒哭闹过,说柳若媛害死了她的猫。然而,柳若媛只说是猫自己跑了。一只猫而已,难道柳若姒要因为一只小畜生,为难她嫡亲的堂姐吗。

柳老太太听了这件事,竟也是这个意思。

从那以后,柳若姒虽然爱猫,但是再不肯养猫了。

“这猫很好养,”荣成翰道,这句话并不是实话,但是他真心认为,以柳家、柳若姒,完全能够养好这只猫的,“我还在宫里特意询问了该如何养。就算以后有什么问题,我去问问,也并不难。”

柳若姒就看柳二太太。

柳二太太叹气,她自然知道柳若姒担心的是什么。

“……虽是一只小猫,讲究起来,却尊贵的很。三妹妹只说是皇后娘娘那里赏下的,任是谁都要让它三分的。”荣成翰突然说道,

柳若姒听出荣成翰话中的内容来,不由得抬眼看荣成翰。

荣成翰的目光中是满满的笃定,还有一些……激励的意思。

柳若姒就想到刘同和刘和兄弟俩说起荣成翰时的语气,荣成翰必定是知道了什么事,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家的事情,怕他都打听的差不多了吧。

柳若姒这么想着,那小奶猫又喵哇叫了一声,一面还用脑袋蹭柳若姒的手心。

“这是饿了。”柳二太太也是爱猫的,何况是这么漂亮的小家伙。

“去热些羊奶来。”柳若姒就吩咐一边伺候的大丫头腊月,“把原先那白玛瑙的盘子找出来。”

腊月答应了一声,马上就出去了。

柳二太太就知道,柳若姒这是下定决心要留下这只猫来养了。柳若姒小时候养的那只猫,曾经用过一只白玛瑙的盘子。那猫死了之后,柳若姒就将用过的一应器具都收了起来。

“既然这样,这只猫我就留下来了。”柳若姒抱起小奶猫,说道。当年,她还小,养了一只小猫都护不住。如今,难道她还护不住一只小奶猫吗?如果连一只小奶猫都护不住。她还能做些什么,还能护住些什么?

何况,正如荣成翰所说,这只小奶猫可是有来历的。或许。正好可以用的上的,柳若姒想。

柳若姒就和柳二太太商量着,要给小猫张罗个小窝,“要丫头们立刻就缝,很快就能弄好。”

荣成翰见她们母女高高兴兴地说话,就起身告辞。

“有什么事,那么急着走。你先生虽然还没回来,你依旧去书斋看书就是。等会你先生就回来了。”柳二太太就留荣成翰。

“多谢三哥哥。”柳若姒看看小奶猫,就起身向荣成翰道谢。

难得柳若姒态度如此温和,诚恳地向他道谢。荣成翰心里十分高兴。

“这猫有名字了吗,若是没有,该取个什么名字好?”柳若姒突然想到,一面就问了出来,显然。她这话不只是问柳二太太,还包括了荣成翰。

荣成翰立刻面露为难之色。还不说柳二老爷,只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相比,只怕也是他读的书最少了。

“听说,宫里那两只,叫做大雪、小雪……”柳二太太就笑道,“听说是为叫着亲切。”

“哦。”柳若姒想了想,“那咱们家这只,干脆就叫做雪球吧。”

“好名字。”荣成翰立刻点头。

“也沾了一个雪字,极贴切,那就这么叫吧。”柳二太太就道。

小奶猫有了名字,柳若姒就雪球、雪球的开始叫。腊月这个时候已经温了牛奶。用一只白色雕牡丹花的玛瑙盘端了进来,柳若姒就忙着照顾雪球。荣成翰自起身,往西厢房去了。

柳二老爷回来时,看到了柳若姒脸上的笑容,知道荣成翰送猫的事情。就笑着连连点头。

“是个懂事的孩子。”这句话,夸的是荣成翰。

……

雪球到了柳若姒这里,只一天的工夫,就成了屋里一众大丫头小丫头的宠儿。藤编的篮子,里面铺上柔软的软绸面垫子,就是雪球的窝,放在柳若姒卧榻的一角。而柳若姒从宫里得了一只波斯猫的消息,也在柳府内传遍了。柳若姗跑来看,也立时喜欢上了雪球。

柳若姗还没走,柳若媛就来了。

从贞定侯府回来,柳若媛又禁足了几天,又送了柳老太太几件针线,哄的柳老太太高兴了,柳老太太发话,柳若媛又恢复了自由。听说柳若姒这里得了宝贝猫,她一刻也忍不住,就走了过来。

“……听说三妹妹得了只波斯猫,漂亮的很,我也来看看……”柳若媛进屋,摇着绢扇,就四处打量。

柳若姒就让柳若媛坐。

“难得大姐姐肯来,”柳若姒就让柳若媛看趴在篮子里打盹的雪球,“就是它了,大姐姐看看,是不是比我小时候养的那只还漂亮些?”

柳若姒一句话,就提起旧事,柳若媛扫了柳若姒一眼,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么个小东西……”柳若媛打量打量小奶猫,又打量打量猫窝里的软绸垫子,目光一闪,就又看见了旁边摆放的玛瑙盘,琉璃碗,“可是养的金贵……”

柳若姗是最和柳若媛不对付的,且她最知道柳若媛的心病,就故意掀起垫子的一角,让柳若媛往篮子上看。

柳若媛的脸色就微微变了变。篮子上,竟镶缀着几块玉牌。

“三姐姐怕雪球怕热,特意寻了凉玉来,雪球若是热了,往这凉玉上靠一靠,可是舒服那。”柳若姗笑道,一面瞧着柳若媛的脸色,心中得意。

柳若媛就不由得向篮子伸出了手。

“大姐姐……”柳若姒拦住柳若媛,“一只小猫,并不懂事,抓伤了大姐姐就不好了。大姐姐要看,只管看……”只是不要碰。

柳若姗在一边就笑,谁知道柳若媛是想是摸/摸那小奶猫,还是看着凉玉眼热,忍不住要去拿那。

“对啊,要是抓伤了大姐姐,大姐姐可是白吃亏的。”柳若姗就道,“大姐姐也知道,这是皇宫里赏下的,永靖王府小王爷送了来的。……要是有了什么好歹,大姐姐吃罪不起。”

柳若媛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终究还是不甘心地收回了手。

“三妹妹如今到学会仗势欺人了!”柳若媛斜瞥着柳若姒,语气酸溜溜地说道。

“什么仗势欺人的话,我却听不懂。只不过,跟大姐姐略学了些皮毛,比大姐姐还差的远那。”柳若姒淡淡地道。

柳若媛被柳若姒一句话噎得面色通红,然而,柳若姒已经不是当初的柳若姒,柳若媛在柳若姒面前,再不敢不有所忌惮。

第一六一章 偷盗

虽然是忌惮柳若姒,但是嫉妒仍旧如毒蛇一般撕咬着柳若媛的心。这让她的面目一瞬间有些狰狞,不过,她很快就换上了一副笑脸。

“是永靖王府的三爷送的呀!二叔可是收了一个不错的学生。”柳若媛就道。

柳若姒瞧了柳若媛一眼,只见她皮笑肉不笑的,突然间说起好话来,这可不是柳若媛的作风,除非,这好话不过是个引子,柳若媛真正想要说的,可并不是这些。果然,虽然柳若姒没有搭腔,柳若媛却依旧继续说了下去。

“只可惜,这位三爷却是个命运不济的。”柳若媛一面拉长了声音说话,一面不住地打量柳若姒的脸色,“……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他大哥那是早就请封了世子的,如今拿着郡王的俸禄,往后,那王府里一应的家当,都是要传给世子的。这位三爷虽是老王爷最小的儿子,好处却是一点儿没有他的。……小时候也并不受宠,要出征打仗了,有两个年长的哥哥,都留在京城,只有他不得不去北边。”

“千辛万苦挣出命回来了,也没有给官职,怕是还要回到北边去。听说那,那些蛮子可没消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打回来了。……杀人不眨眼的,这一回去,谁知道还有没有命再回来的。……就算是到时候有命回来,大不了封个小官,等要是老王爷没了,就得分出来另过。三妹妹也知道,那些个闲散的宗室啊,听着好听,实际上过的是什么日子,比咱们还远远不如那……”

“哎呦,我这就是想起来随便说说,说的可不是他!”到最后,柳若媛又笑着撇清道。

这却是胡说八道了,柳若媛这说的不是荣成翰。还能有谁。

柳若姒虽不大待见荣成翰,但是听见柳若媛这样说荣成翰,依旧心中不痛快。而且柳若媛这样说荣成翰,分明是为了打击她。

“不知道大姐姐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我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而且,怎么听着大姐姐说的,似乎事关朝政。大姐姐什么时候也做了学士、大夫了?这样平白议论,真的好吗,就不怕传了出去,被人定一个妄议朝政,被御史弹劾?”柳若姒挑眉,看着柳若媛。

“哦,大姐姐自然是不怕的。就算是弹劾,人家知道大姐姐是谁。弹劾的也不会是大姐姐,自然是弹劾大伯父。大姐姐自然是不在乎的,对不对?”柳若姒笑着问。

“你……”柳若媛说了这一番话,不过是要柳若姒不开心,结果。柳若姒的心情却丝毫没有被影响,反而给她的头上扣了这样一顶大帽子。就是柳若媛,也不是不知道厉害的。柳若媛知道,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然而心里又不甘心,一时间如同百爪挠心般难受,忍不住狠劲地扇着扇子。似乎是这样,就可以扇走她此刻心中的焦躁。“我也不知道是听哪个提起的,不过是姐妹间随便说说,三妹妹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这却是完全撇清了。只不过,柳若媛这样说话,又如何瞒得过柳若姒。柳若姒就知道。柳大太太平常在家,肯定是没少议论永靖王府,而且,还对荣成翰进行了一番详尽的评估。

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的目标依旧是韩青,而没有在荣成翰身上打主意。应该就是因为柳若媛方才说的这些缘故。

“大姐姐,你这是想差了。我也是为大姐姐好,为咱们这一大家子好。大姐姐不领情就罢了,如何不识好人心那。”柳若姒扑哧笑了一声,缓缓地说道。

柳若姗在旁边看着柳若媛在柳若姒手里吃瘪,就觉得特别的痛快。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嘻嘻,嘻嘻。”似乎是怕柳若媛不能够理解柳若姒方才说的话,柳若姗特意加了一句,解释的明明白白的给柳若媛听。

“淘气!”柳若姒笑着瞪了柳若姗一眼。

柳若媛当然知道,柳若姒这并不是在斥责柳若姗,是两个人和在一起敲打她那。

不等柳若媛想再说什么,柳若姒似乎是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惊讶地看着柳若媛。

“咦,不过才两三天的工夫,大姐姐怎么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柳若姒这句话,不仅柳若媛愣住了,柳若姗也不明白。

“三姐姐,你倒是仔细说说,大姐姐怎么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柳若姗就向柳若姒追问。

柳若媛狐疑地看着柳若姒,她心中猜疑柳若姒是在说她的容貌。这两天,她心里有事,夜里常常睡不着,自己也略微觉得面色有些不大好,现在被柳若姒说着,就越发疑心,柳若姒是说她容貌不如以往了。

柳若媛这么想着,忍不住就往镜子那边瞧。

“四妹妹,那天你也在啊。”柳若姒就对柳若姗道,“大姐姐那天可是将小王爷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怎么今天,就将小王爷贬低成这样了。真是让人奇怪那,大姐姐莫不是遇着了什么了?”

这个时候,柳若媛才听明白,柳若姒并不是说她的容貌,而是在说她前两天说的那些话。

前两天,她从柳大太太那里得知,似乎是荣成翰跟二房这边闹了什么别扭,匆匆走了,然而就没再上门来。如今柳二太太院子里水泼不进,具体的情形柳大太太也并不清楚。不过,就这样,也足够让柳若媛高兴的了。

柳若媛就往柳若姒这来了一趟,夸荣成翰如何如何出身高贵,如何有前程,还说永靖王府如何如何有权势,目的也不过是要呕柳若姒。

柳若姒现在旧话重提,当面揭穿了她,柳若媛就越发的不自在了,可一时之间,又无话反驳。

“可不是,我怎么就忘了。”柳若姗已经拍手笑道,“大姐姐这样,着实奇怪,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吧。”

柳若媛气的面皮都有些发紫了,脸上的笑容也早就撑不住。

“你才失心疯。”

眼看着,柳若媛就又要跟柳若姗吵闹起来,这个时候,就见跟着柳若媛的一个小丫头匆匆从外头进来,在柳若媛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柳若媛就变了脸色,也顾不得跟柳若姗争吵了,就站起身,只说有事,往外就走。

“走的倒是快。”柳若姗看着柳若媛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怕是她再厚的脸皮,也待不下去了。”

“怕是四妹妹你小看了她那。”柳若姒就道。刚才看柳若媛的模样,并不像借口脱身,反而真的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柳若姒就叫了小丫头过来,让她们去打听打听。小丫头很快就回来,说是打听到了消息。

“是二姑娘那里,说是丢了两只镯子,一块玉。”小丫头就像柳若姒禀报道。

“什么时候的事,查出来是怎么丢得了吗?”柳若姒忙问。

“……说是查出来了,是跟着二姑娘的采莲偷的。两只镯子怕是被采莲卖了,那玉采莲还留着,没来得及脱手,就在采莲的褥子底下找到的。”小丫头道。

看来事情闹开了,小丫头去了这一会的工夫,就打听的如此详尽。

柳若姗听完小丫头说的这些话,就有些坐不住,拉着柳若姒要去看看。

“采莲不是伤才好,就进来伺候了?想不到,她敢偷二姐姐的东西。”

柳若姒被柳若姗缠不过,心里也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也就站起身,和柳若姗一起往柳若娟处来。

柳若娟上次受了伤,脸上因为用了药膏,已经不大看的出来,只是腿却还没好。柳若姒到的时候,柳若娟依旧在炕上,靠着引枕坐着,眼睛有些红,似乎是刚刚哭过了。

柳大太太、柳大/奶奶和柳若媛都在。柳大太太挨着柳若娟坐在炕上,柳若媛挨着炕沿坐着,柳大/奶奶在一边站着。

伺候柳若娟的几个丫头都在屋里侍立,大丫头采莲跪在地当间,哭哭啼啼地说自己冤枉。

柳若姒和柳若姗只说是来看柳若娟的,就都在一边坐了。柳若媛就用眼睛剜了两人几眼,两人只当没看见,柳若姗为了气柳若媛,还偷偷冲柳若媛做了个鬼脸。

柳大太太也不愿意这样的事情有柳若姒和柳若姗在场,但是两人摆明了不走,柳大太太竟也不好撵人。

事情却是要继续问清楚的。

“……我也不信是她,可是那东西就在她褥子底下翻出来的。这屋子里,谁还敢混赖她不成。要拿我的东西,别人也没这个胆子,只有采莲。”柳若娟垂着头,在跟柳大太太说采莲偷东西的事情。

一面采莲说冤枉,一面柳若娟和屋里的小丫头都说是采莲,柳大太太一时竟有些难以分辨。

但是柳若娟这几句话,却是说中了柳大太太的心事。采莲年纪大一些,是她给柳若娟的,是柳若娟屋里第一得用的人。采莲不仅将屋里伺候的小丫头们整治的服服帖帖,柳若娟性子懦弱,很多时候都要听采莲的。

“娘,采莲她并不是偷。她或许只是拿去,周转周转,过些天,就会还回来。求娘别怪罪采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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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二章 大丫头

柳若娟这貌似为采莲开脱的话,不仅没有让柳大太太放松,反而让柳大太太更深地皱起了眉头。

“什么意思,什么拿去周转周转?”柳大太太皱着眉看看采莲,又看看柳若娟。

采莲脸色灰白,听柳大太太这样问,却是连冤枉也喊不出来了。柳若娟则是做出一副自悔失言的样子,似乎是才发觉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二丫头,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柳大太太略提高了声调,这一次,是直接问柳若娟的。

柳若娟的身子抖了抖,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薄毯的一角,样子十分的紧张。

“娘,并没有什么事瞒着娘。……采莲……服侍了我这些年,非、非常精心周到。我的一应东西,都在采莲手里管着。她、她有时候手头紧了些,实在没法子……”说到这,柳若娟就顿住,不肯再往下说了。

不过,这些话也足够了。

“你是说,采莲拿了你的东西出去当当、换钱?”柳大太太就盯着柳若娟问,声音越发的尖锐起来。

“娘,采莲她,只是应急。过些日子,肯定会还回来。”柳若娟急忙就向柳大太太解释。

“我竟然不知道,”柳大太太冷笑,目光从柳若娟身上移开,落在了采莲的身上,“二姑娘说的,可是实情?”

“太太,”采莲此刻脸色灰白,额头却已经满是冷汗,她上前跪爬了两步,向柳大太太磕头,“……只有两次,真的只有两次,婢子实在没了路。过后,都好好的还了回来。……这次婢子委实是冤枉的,还是婢子发现姑娘那两只镯子不见了。那玉也不是婢子拿的,是……是、肯定是有小人陷害婢子……”

采莲并不怕柳若娟,但是却怕极了柳大太太。

“就是说,二姑娘说的都是实情。并没有冤屈了你了。”柳大太太冷冷地问。这个时候,柳大太太就想起以前偶尔听到的三言两语来,说的是采莲。采莲这个丫头,几乎没什么缺点,一方面将柳若娟照顾的很好,一方面对柳大太太忠心耿耿。然而,采莲却有一样嗜好。没事的时候,采莲爱与人玩个叶子牌。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说法。好多丫头仆妇私下里头还流传着一个消息,采莲并不是简单的玩叶子牌。采莲是好赌。而且赌的还不小。只是这件事,很少能提到柳大太太跟前。毕竟,采莲是柳若娟的大丫头,也是柳大太太得意、看重的人。采莲又性格泼辣,极不好得罪的。

采莲抬起头。看了眼柳大太太,立刻就被柳大太太脸上愤怒、冷酷的表情给吓到了,说话也越发的不利落。

“呵呵,”柳大太太冷笑,“好个无耻大胆的奴才,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就这般欺辱起二姑娘来了。当我是死人不成!”

柳大太太这么说着。看见采莲就跪在脚边,气的就抬起脚来,将采莲踢了一个跟头。采莲被踢翻了,慌忙又跪倒,却是连哭也不敢哭的。

“姑娘的东西,你就随便拿出去使用了。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是我抬举了你了。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来人啊,把这奴才给我拖出去,打她二十板子!”

柳大太太一声吩咐,就有婆子上前,不顾采莲的挣扎。就把采莲往外面拖。

采莲一开始还向柳大太太求饶,很快就发现柳大太太绝不会心软,忙就转向了柳若娟。

“姑娘,姑娘,好歹在一起这么些年,一块儿长大的,婢子再也不敢了,求姑娘跟太太求个情。婢子做牛做马报答姑娘……”柳大太太盛怒之下吩咐人打的二十板子,自然不同于上次给柳三太太等人看的那几十板子。采莲这个时候已经意识到,她如果这样被拖出去,就再也没命回来了。

柳若娟坐在炕上,却似乎是吓呆了,根本就没听见采莲的央告。

采莲见求柳若娟竟也没用,这个时候她已经被拖到了门口,就看见了柳若媛。采莲又忙向柳若媛央告。虽然是伺候柳若娟的大丫头,本应该对柳若娟最为忠心,但是采莲却是个极有眼色、极有心计的丫头。她知道柳大太太偏心柳若媛,对柳若娟只是淡淡,因此她平常极力讨好柳若媛,比对柳若娟更甚。上次柳若媛和柳若娟姐妹在过继柳玉汶的酒宴上闹出来的事,采莲的言行,正是她一贯的表现。

只是,不管采莲嘴里央告的如何可怜,柳若媛却是无动于衷。但是与柳若娟不同,柳若媛并没有假装没听见采莲的央告。

“这么可恶的东西,还不快拖了出去,让她在这里号丧,成什么样子。”柳若媛就皱眉道。

那几个婆子得了柳若媛这一句话,更加的心里有数,对采莲更加不容情,就有人拿了破布塞住了采莲的嘴,一面抓了采莲的头发,如同拖死狗般地将采莲拖了出去。

“……她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怎么就从来没听你说起过?”柳大太太就问柳若娟,神态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好歹是个姑娘,是我生的,怎地就这般的懦弱,任这么一个毛丫头欺负到这样!你、你呀,可真替我长脸!”

柳大太太气得抖着手,手指就戳到了柳若娟的额头,留下一道血痕。柳大太太这是气的狠了。

柳若娟就又垂了头,一面双手捂住脸,身子抖抖的,嘤嘤地小声哭。

柳大太太就又骂了柳若娟两句,这才慢慢镇定下来,想起柳若姒和柳若姗还在场。

“你们瞧见了,可别说你们二姐姐。咱们家里祖传下来的规矩,待下人最宽和仁慈,可也不能太纵容了奴才们,让他们爬到咱们的头上去。”柳大太太就扭过身来,做出语重心长的样子,跟柳若姒和柳若姗说道,“你们二姐姐就是太宽厚了……”

柳若姒和柳若姗交换了一个眼色,都齐齐称是。只不过两人心中却大不以为然。柳若娟这样,哪里算是宽厚那,分明就是懦弱不堪,赏罚不明。柳大太太分明也是这样认为的,只不过为了面子上好看,拿宽厚的的话来搪塞人罢了。

一会就工夫,就有一个婆子进来,在柳大太太跟前低声回禀了几句。原来采莲上次挨板子虽然是摆样子,毕竟是受了伤,如今伤上加伤,这顿板子又打的格外的狠,采莲作为柳若娟的大丫头,平常吃穿用度也堪比那一些富户家的正经千金了,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打。因此,“出气多、进气少,眼见着怕是活不成了。”

听了婆子的禀报,柳大太太脸色微变,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立刻让人送到外头去,免得留在府里晦气。……拿几两银子埋了,不用再来回我。”柳大太太就吩咐给婆子道。

婆子会意,忙答应了退出去。这也是柳大太太常用的手段,看着人活不成了,就送到府外,等人死了,随便拿几两银子埋到城外的乱葬岗上,就算完事。只是,那拿了银子办事的人,许多时候却不耐烦等人死透,就有的从府里拉出去,直接就扔到乱葬岗了事,回来只说事情办妥了,从中还白捞了几两银子的好处。

这些事情,柳若姒原本并不知道,还是近来跟常嬷嬷说闲话,常嬷嬷告诉她的。常嬷嬷以前就知道这些事,却因为柳若姒还小,心智不成熟,不肯跟柳若姒说。如今,常嬷嬷也是看着柳若姒能立事了,才肯跟她说起这些,不过是告诉她后宅的残酷。

柳大太太就又随便安抚了柳若娟两句,说这两天就另拨选忠心能干的大丫头来服侍柳若娟,随后,柳大太太就起身。

“你们二姐姐身子还没大好,这件事又伤了心,先让她好好歇歇。等明天,你们再来看她吧。”柳大太太就对柳若姒和柳若姗说道。

柳若姒和柳若姗也就起身告辞。

等众人都走了,柳若娟抖动的肩膀才渐渐地停了下来,她缓缓地抬起头,脸上的泪痕却早就干了。柳若娟在屋里四下看了看,又往门外瞧了瞧,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来。

“姑娘,采莲姐姐死了,那件事总算是遮掩过去了。”就见一个小丫头走进来,在柳若娟身边低低的声音道。

“是她自己找死,怨得谁来。”柳若娟冷笑道。

小丫头忙就附和,一面抬起眼来看了柳若娟一眼,不由得微微有些发怔。

“怎么了?”柳若娟目光一闪,问道。

“姑、姑娘脸上的伤,一点儿也看不出痕迹了那。”小丫头心里打了个突儿,忙就陪笑道。

“快拿镜子来给我看看。”柳若娟忙道。

小丫头答应一声,转身去拿镜子。刚才,看了柳若娟那一眼,她突然发现,柳若娟脸上和眼神中的那种冷酷,竟和柳大太太的一模一样,因此被吓了一跳。没想到柳若娟就发现了她的异样,也多亏了她机灵,这样支吾过去。

二姑娘并不比大姑娘好服侍那,以后可要小心了。小丫头轻手轻脚,心里暗暗警醒。

第一六三章 求亲

柳若姒和柳若姗从柳若娟处出来,两人就分了手,各自回房。柳若姒就先到柳二太太处来,柳二太太正带着几个丫头做针线,见柳若姒来了,就让柳若姒帮着挑选彩线。

虽还没有入秋,但是天气早晚已经渐渐转凉,柳二太太现在不仅要打理自家母子几个的针线,还因为管着针线房,要打点一大家子换季的衣裳,因此比往常就有些忙碌。现在柳二太太手里的,是给柳老太太做的针线。

这是柳家几个儿媳妇不成文的定例,每次换季,都要送亲手做的针线给柳老太太。

“……老太太虽然说喜好老成些的颜色,我可看着其实老太太心里还是喜欢大红的……”柳若姒就帮着柳二太太挑拣,最后挑了烟霞红的,“这个好,配这个青色的底色又富贵,又压得住。”

“我也觉得这个好。”柳二太太就点头,一面问柳若姒,“怎么没在你屋子里?刚才我听见说是你大姐姐来了。”

“嗯,大姐姐是来过了。”柳若姒就在柳二太太身边安安稳稳地坐下来,慢慢地告诉柳二太太,“说是听说我养了只波斯猫,所以过来看。……说了几句酸话,就走了。”

“你心里有数,防备着就好,尽量不要与她争执。”柳二太太就道,她是和气的性子,因此本能地如此教导柳若姒。

“我知道的,娘你放心吧。”柳若姒点头,“娘,你不知道,二姐姐那屋子里出了件事。”

柳若姒就将采莲的事情说给柳二太太听,柳二太太又是惊讶,又是唏嘘。

一边跟着做针线的几个大丫头听了柳若姒的话,就忍不住陪笑着插话。

“……采莲是太好赌了些,在二姑娘屋子里一手遮天的,就说她早晚要出事那。”

“采莲好赌。你们都知道啊?”柳二太太就问。

几个丫头就都笑着点头,这种事情瞒得过主子,却瞒不住下面的这些丫头婆子。

“……有时候她还爱牵个头,仗着是二姑娘身边最得力的丫头。又讨大太太和大姑娘的欢心,没人敢说她。”

“不像话,太过了些。”柳二太太摇头。一般的,多是些年岁大的婆子媳妇们爱赌钱吃酒,年轻些的丫头们掺合这种事的非常少,何况还是在姑娘们跟前伺候的丫头,更加的不成体统了。

只不过,年纪轻轻的,就这样打死了,还是太辣手了一些。柳二太太再次摇头,一面就挑出两件针线来给柳若姒。

“你爹的一个笔袋,还是汶儿的一个扇子套,你要是有工夫,就自己做。没工夫就叫丫头们做。”柳二太太告诉柳若姒道。

柳若姒接了针线,瞧了瞧,就点头。

“正打算要给父亲和汶弟做点儿什么,自然是我亲手做,一人一个笔袋和扇子套吧。”柳若姒就道,“我还给娘做了一双鞋,等差不多了请娘试试合脚不。”

“好。”柳二太太立刻喜笑颜开。柳若姒养的娇。以往极少动针线的。只是今年,柳若姒似乎突然就开了窍,懂事了,事事体贴父母,还常亲手做了针线送过来,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暗地里都十分感慨。女儿知道孝顺爹娘了。“闲着你就做几针,累了就让丫头们做,千万别熬夜,累了眼睛……”

“知道了,娘。”柳若姒痛快地答应。

“还有你荣三哥那里。我也打算送他一套衣裳鞋袜。”柳二太太就让人另拿尺头出来挑选,一面跟柳若姒絮絮地说,“是个至诚的好孩子,真心敬重咱们,又帮了咱们许多……”

这些话,柳若姒已经是听习惯了,早就不再反驳,只默不作声,帮着柳二太太挑了一匹宝蓝色的缂丝尺头。

“娘就估摸着他的身量裁吗?”柳若姒问。

“那如何能行。”柳二太太就道,“一会下朝,估计他会跟你父亲同来,到时候量一量,免得做出来不合身。”

“他倒是好福气那,得娘/亲手做的针线。”柳若姒就笑道。

“你这丫头,莫不是又吃醋啦。”柳二太太也笑,“才好了几天,可不许你再闹了。……瞧着你那雪球的面上吧……”

……

果然如柳二太太所料,柳二老爷从翰林院回来时,荣成翰也跟了一起来,而且他还绕了远,将柳玉汶也接了回来,看着他们三个一起进门,柳二太太高兴的眉眼带笑。

大家相互见礼坐下,柳二太太就让柳若姒将尺子拿来。

“要入秋了,大家都做件新衣裳,只是还不知道你的身量……”柳二太太就对荣成翰道。

“怎么敢劳烦师娘。”荣成翰立刻起身道,他虽称呼柳二老爷为先生,但对柳二太太一直是喊师娘的。

略推让了一番,荣成翰大大方方地让柳二太太量了身量,一面却让随行的小厮送了几个尺头来。

“……刚好是今天皇上赏的,南面进贡来的东西,看着还不错,挑了两块给先生、师娘添件新衣。”

柳二太太见荣成翰送上来的尺头,就笑了。

“这确实是稀罕那。”

荣成翰送上来四个尺头,一个是月白色流云纹的浮光锦,一个是玄色百蝶穿花的浮光锦,另两个却是云锦,一个胭脂色,另一个是湖色的。四个尺头放在一处,流光溢彩。柳二太太是识货的人,云锦还罢了,这浮光锦却不是本土的东西,是藩国进贡来的,异常珍贵,据说是水火不侵。

柳二太太就推让不肯收。

“……还是拿了家去,你自己不用也罢了,送给你母妃极好的。”

“母妃那里另外有了,这是特意跳出来给师娘的。”荣成翰执意道。

柳二太太见荣成翰态度诚恳,最后也只好收了。留下荣成翰与柳二老爷、柳玉汶在屋里说话,柳二太太带了柳若姒出来安排晚宴。

“谁说这孩子没前程那,”柳二太太就低声跟柳若姒道,“那浮光锦,每年进贡的也不过几匹,皇上一下子就赏了这些下来,可见对他的看重……”

柳若姒没有说话,也许在大多数人眼睛里头,拿命去拼出来的前程,终归是比不上蒙受祖荫,唾手可得、世代相传的爵位吧。

柳二太太得了漂亮尺头,就计算着要给柳若姒做衣裳。

“那月白的给你父亲和汶弟各做一件袍子,其他的,都太鲜亮了,娘是不好穿了,正好给你做入秋的衣裳……”

“娘,这……太扎眼了些吧。”柳若姒就拒绝道。

年初的时候,柳若姒从病榻上起来,处处韬光养晦,只是后来情形扭转,又顺利过继了柳玉汶,柳若姒也就没那么小心翼翼的了,这还是近来柳若姒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柳二太太倒是并没有多想,只是想到这尺头确实珍贵,就想了个法子。

“……我送去老太太跟前,和老太太说说,也就无妨的了……”

第二天,柳二太太就将几个尺头送到柳老太太跟前,说明了来历,就说要送给柳老太太。

柳老太太将几个尺头细细地打量了,也直夸是好东西,然后又向柳二太太详细询问了几句荣成翰的事,听柳二太太回话,柳老太太连连点头。

“……是你的孝心。只是我这般年纪,也穿不得这些了。你拿回去,好生给三丫头做两件出色的衣裳。”

柳二太太这次算是用了点儿小心机,柳老太太的话正合她的心意,自然乐得答应。

柳老太太又将柳若姒叫到身边,问她最近做些什么。柳若姒就顺着柳老太太的意思,只说做针线,写字,再有就是照顾那只小奶猫了。柳老太太听了,似乎十分满意。

“正该如此,三丫头这一年是出息了,越来越让人放心。”

“都是老太太教导的好。”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一起拍柳老太太的马屁。

柳老太太高兴地呵呵笑,一面就让人将新采摘来的莲蓬拿出一篮来给柳若姒,让她回去慢慢吃。屋里正说着话,就有小丫头进来回禀事情。

“……外面兵部给事中吴大人的夫人来了,在大太太屋里坐了半晌,又往大/奶奶屋子里去了。”

柳老太太这两天因为有些懒懒的,就对外说是病了,不见客,因此一般来客都是柳大太太接待。这位吴夫人在柳大太太屋里坐着说话也就罢了,还特意去了柳大/奶奶那里,这就有些奇怪了。

除非,这位吴夫人来的目的,就是跟柳大/奶奶说话。

柳玉江在兵马司做个小吏目,兵马司也算是兵部下辖,只不过兵部的给事中与兵马司的小吏目相距太远了些。吴夫人突然来找柳大/奶奶,是有什么事?

“这吴夫人,可曾上咱们家来过?”柳老太太就问。

柳二太太就摇头,她虽不大管事,但是跟哪家的女眷有来往她还都知道,柳家与吴家并无来往。柳老太太还怕柳二太太记的不真切,又看向芍药。芍药也跟着摇头。

“打发个人,去打听打听。”柳老太太想了想,就道。

很快,派出去的小丫头就回来了。

“……是来提亲的。”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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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四章 喜事/祸事

吴夫人上门,是给大姐儿提亲的。

听到这个消息,柳老太太哦了一声,脸上就不由得露出惊讶的神色来。不止是柳老太太,柳府里知道了这个消息的人没有不吃惊的。虽然大姐儿与她的几个姑姑年纪相仿,但辈分矮了一辈,况且无论是人品、样貌,大姐儿都不出众,远远比不上她的几个姑姑们。

府里的几个姑娘都到了说亲的年纪,柳府上下人等背地里也没少琢磨议论,在她们看来,最先会有人上门提亲的,不是大姑娘柳若媛,就是三姑娘柳若姒,如论如何,都不会轮到大姐儿。

然而,大姐儿却是第一个有人上门提亲来了。

“……兵部的给事中……”柳老太太一边思忖着,一边似乎自然自语地说了一句,然而才抬起头来,向那小丫头询问,“这位吴夫人给咱们大姐儿提的是哪户人家?”

小丫头就摇头,她只打听到吴夫人是来给大姐儿提亲的,具体提的是什么人,却还不知道。

“……大/奶奶似乎打发了人往衙门里给大/爷送信儿去了……”小丫头只说道。

“也罢了,你下去吧。”柳老太太就道,并没有吩咐小丫头去继续探听消息。

柳老太太也不知道是想开了还是怎地,渐渐地对家务已经没有把持的那样紧。她虽是祖母,但是柳府几个姑娘的婚事,比如柳若媛,那必定得听柳大老爷的,比如大姐儿,与柳老太太更隔了一辈,是重孙女。大姐儿的婚事,必定得考虑柳玉江的看法。而柳玉江之上,还有柳大老爷。

那小丫头就退了出去,屋里众人都不由得暗暗地想,是哪户人家看中了大姐儿那?

柳若姒坐在一边。心中也正在好奇。前世在她出嫁之前,并没有人家来向大姐儿求亲,而最后,大姐儿的亲事也十分不如意。现在来了位吴夫人。难道今生大姐儿的命运也发生了变化了?

……

此刻,柳大/奶奶院中,几个丫头在廊下侍立,虽都不敢言语,却都侧着耳朵细听屋里的动静,一个个的脸上都有些喜色。有人来给大姐儿提亲的,来的还是兵部给事中的夫人,提的那户人家自然就差不了。

屋内,柳大/奶奶早就将吴夫人请在榻上坐了,还吩咐人将她这里最珍贵的那套汝窑茶具拿出来招待吴夫人。

吴夫人是个年纪四十左右的富态妇人。她坐在榻上,并不喝茶,只是一眼又一眼地打量榻下坐着的大姐儿。

吴夫人到柳大/奶奶这里来,略说了两句话,就说要见大姐儿。柳大/奶奶就察觉了吴夫人的用意。高高兴兴地叫了大姐儿过来。柳大/奶奶特意嘱咐了,大姐儿今天打扮的格外隆重,一身绛红色百蝶穿花衣裙,将大姐儿略有些苍白的脸色都映衬的艳/丽了几分。

看着吴夫人不住打量大姐儿,柳大/奶奶心中就有些得意。大姐儿虽平常不言不语,完全被几个姑姑遮住了光彩,但是细看大姐儿的容貌五官。却也颇为耐看。

柳大/奶奶和吴夫人这里各怀着心事,大姐儿却被吴夫人打量的有些手足无措,羞的面色渐渐涨红起来。

吴夫人就呵呵地笑了,扭过头来,继续与柳大/奶奶说话。

“……郭二夫人见了你们大姐儿几回,跟我们夸的什么似的。今天这一见面。果然是个周全的孩子,让人越看心里越爱。……这可是大/爷和大/奶奶的福气了。因着与你们大姐儿投缘,郭二夫人几次在关大人跟前提及,就说起你家大/爷的差事来。关大人也说了,你家大/爷是极能干的人。只缺个伯乐提拔罢了。”

吴夫人的几句话,柳大/奶奶早就听的心花怒放了。不过在欣喜之外,柳大/奶奶也还有些困惑。吴夫人所说的关大人她是知道的,就是兵部的关侍郎。可吴夫人说的郭二夫人,却是哪一个那。能够在关侍郎面前说上话,也能对关侍郎有这样的影响。

柳大/奶奶一时不好细问,只默默地思量,一面继续听吴夫人往下说。

“……郭三爷今年只二十岁的年纪,郭家仅有的一颗独苗,和郭二夫人最是亲近。……要什么有什么……,家世更加难得。人品、才干、样貌,都是万中无一的。关大人那里早就打点好了,只等着今年年尾,就要补了衔,正四品的官职。这样的年纪的年轻后生,前途不可限量那……”

“也是田园凑巧,你们的福气上门。大姐儿这番投了郭二夫人的缘不说,还恰恰入了郭三爷的眼。郭二夫人在关大人跟前说了,关大人竟也十分乐意,特意托付了我上门来……”

竟然是兵部的关侍郎托了来给大姐儿提亲的,柳大/奶奶喜不自胜,这门亲事自然是要答应下来的。如此,不仅大姐儿一辈子有了依靠,柳玉江也能借着关侍郎的提拔,在仕途上面一帆风顺了。只不过,这个时候,柳大/奶奶依旧还有些迷糊……

“……郭三爷是……”柳大/奶奶将京城中姓郭的官宦人家都想了一遍,也想不出吴夫人提的这位郭三爷究竟是哪一位。

……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在柳老太太房中,又陪着柳老太太说了半晌的话,正要起身告退,就又有小丫头进来回禀,说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已经送了吴夫人出去,另外,柳家大/爷柳玉江也回来了。

不知这亲事说成了没有,屋里众人都不禁如此想到。

柳三太太带着柳若姗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两人也得知了吴夫人上门提亲的事情。柳若姗也十分好奇,就到柳若姒跟前,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

柳若姗想跟柳若姒一起去看看大姐儿。

柳若姗说话的声音有些高了,榻上的柳老太太就听见了。

“四丫头还是这般爱热闹。也罢,你们小姐妹过去看看吧。”柳老太太就道。

柳若姗巴不得这一声,就拉着柳若姒起来,说要去给大姐儿道喜。

“大姐儿腼腆,你们好歹是长辈,去了可有些分寸,别太闹了她。”柳二太太比较细心体贴,就嘱咐柳若姒和柳若姗。

柳若姒和柳若姗答应了,就一路说说笑笑地往柳大/奶奶的院子里来。进了柳大/奶奶的院子,柳若姒就直觉地发现院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

柳大/奶奶廊下服侍的丫头们各个都噤若寒蝉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柳若姒和柳若姗就在院中站住,没有直接往屋里走了。

这个时候,就有一个机灵的小丫头过来,给柳若姒和柳若姗行了礼,悄声告诉两人来的不是时候。

“我们来看大姐儿的。”柳若姗就道。

“嘘……”柳若姒忙让柳若姗低声,一面指着上房,让柳若姗听。

上房里,噼里啪啦传出来杯盘落地的声音,接着就是大姐儿压抑的哭声,其中最响亮的,却是柳玉江气急败坏的斥骂声。

“……姑娘家不老老实实在家里头做针线,出去乱逛些什么。招惹的这狂蜂浪蝶!脸都让你给丢尽了!天大的祸事,如何得了……”

柳若姒和柳若姗听见,就都变了颜色。上房里大姐儿的哭声越发的凄厉了。别说是大姐儿了,就是换了哪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听了这样的话,只怕都受不了。

这世上有一种杀人不见血的方法,那就是用嘴、用言语伤人。

柳玉江的话太伤人了,对着他的亲生女儿,竟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几乎是……要逼着大姐儿去死了。

柳若姗也听出柳玉江这话十分不好,知道这个时候不好上前,就拉着柳若姒的手要走。柳若姒却动了恻隐之心。

“咱们来了,听见了,不能不管。”柳若姒对柳若姗说了几句,柳若姗也就点头,姐妹两个就走上台阶,进了上房。

一面早有小丫头禀报了进去。

等柳若姒和柳若姗进门的时候,柳玉江早就收了声,正极力遮掩脸上的怒色,柳大/奶奶站在地当间,茫然无措的样子,她身边跪着大姐儿,大姐儿的周身的地下,满是碎瓷片子,裙子被茶水污了好大的一片。

大姐儿垂着头,泣不成声。

“……老太太打发我们来瞧大姐儿。”柳若姒只装作不知道柳玉江在发脾气,笑着说道,然后似乎才察觉屋里面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儿,“大哥哥也回来了,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柳大/奶奶就支吾着道。

柳玉江显然是气急了,也不像往常那样善于言辞,脸上拼命挤出的一丝笑容却让他此刻的表情略有些狰狞。

“嘻嘻,我不管你们。我只管带了大姐儿走。”柳若姒也不多问,就和柳若姗一起,上前扶了大姐儿起来往外走。

柳玉江似乎想要阻拦,却被柳大/奶奶拦住了。柳大/奶奶由着柳若姒和柳若姗带了大姐儿走。

等她们走远了,柳大/奶奶才眼里含泪,对着柳玉江抱怨。

“自家的女孩儿,你气急了,也该顾忌些,说的那是什么话。咱们大姐儿可是最老实不过的孩子。”

第一六五章 迁怒

柳大/奶奶终归还是有些心疼大姐儿的,因此跟柳玉江抱怨。只是这些话,并没有消减柳玉江的怒火,反而让柳玉江越发的暴躁起来。没有了大姐儿在眼前,柳玉江的火气就转移到了柳大/奶奶的头上。

“大姐儿不是最听你的话?你是怎样教导她的?……我正要说你。跟着老太太、太太们出去走动也就罢了,还怂恿她一个去关家走动?不是她往关家去的次数多了,每次还那般打扮,人家今天就能上门来提亲了?”

柳大/奶奶被柳玉江这样说,心里十分委屈,眼圈也跟着红了。

“这个时候大/爷来埋怨我!当初说是关家姑娘邀咱们大姐儿,大/爷不也高兴的什么来着。我那样,也是听大/爷的意思。”

柳大/奶奶这句话说的并非是虚言。大姐儿往贞定侯府去了一趟,就跟关家的姑娘交上了朋友。柳玉江、柳大/奶奶,还包括柳大太太都十分高兴。每次关家姑娘来请,必定将大姐儿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送过去,指望着大姐儿能讨好了关家,或许能有什么意外的好机遇。毕竟,那是兵部侍郎家里。后来,大姐儿与关家姑娘走的越发的近了,关家不打发人来请,这边柳大太太、柳大/奶奶也特意让大姐儿去看关家姑娘。

柳玉江对此也是十分赞成且欢喜的。

但是这个时候柳大/奶奶说起这些来,只能让柳玉江恼羞成怒。

“她要是只跟关家的姑娘在一块,也不至于此。刚才你也说了,是那什么郭家三爷看上了她,谁知道她做了什么,与那郭家三爷有了什么首尾了那!”

“你、你,大/爷,你、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娘儿俩啊!”柳大/奶奶目瞪口呆,又是心疼、又是害怕。又是生气的,就哭了起来。“不好好问问大姐儿,怎么就说这样的话。大姐儿是最老实不过的孩子……”

柳大/奶奶这里哭了起来,柳玉江此刻也略微冷静了些。知道自己失言,气恼之下,将话说的太过了。柳玉江却并不去劝柳大/奶奶,只一屁/股在榻上坐下。

“这件事,可怎么办是好!”

……

此刻,柳老太太屋内,大姐儿已经被柳若姒和柳若姗带了来,正坐在柳老太太的榻边一个劲儿的哭。大家伙忙着劝慰,一面就问大姐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半晌,才将大姐儿劝的略止住了哭泣。慢慢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吴夫人来替大姐儿提亲,提的是关侍郎家的内亲。这么听着,似乎也是桩不错的婚事,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这位兵部的关侍郎,在京城中颇为有名。因为宠妾灭妻。别的人家,也或有宠爱妾室的,然而终归还会给正室夫人留些颜面,顾忌外头的声誉。可关侍郎却并不管这些,他宠妾灭妻的十分嚣张。

关侍郎宠爱的是一位姓郭的妾室,关家内外,都并不称呼这位郭氏为姨娘。而是称夫人,为了与关侍郎的正室夫人区分,也多有称呼郭氏为郭二夫人的。这郭二夫人家中姊妹众多,却只有一个兄弟,在族中排行为三,人称作郭三爷。却是个文不成武不就,依附郭二夫人和关侍郎的一个无良纨绔。

大姐儿最近常往关家走动,不知道怎么就被这位郭三爷给瞧见了,还看上了眼,央求郭二夫人在关侍郎面前说了。就托了吴夫人来求亲。

“还以为是什么正经人家,竟是这么个东西!”柳三太太就惊道。

不过是一个妾的兄弟,竟然敢上翰林府来求亲了。大姐儿的父亲柳玉江虽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然而大姐儿的祖父柳大老爷却是礼部侍郎,又有两位叔祖父都是朝廷的命官。大姐儿的身份,不该被人如此看低的。

“……听我们老爷大略提起过,这来提亲的吴家,最是媚上欺下,只靠着巴结关侍郎,是最无良的人家。若是好的,也比不肯来开这个口。”柳三太太就将她所知的吴家的事情也说给柳老太太、柳二太太众人听了。

“……这可何至于就哭成这样,难道大/爷和大/奶奶应承了这门亲事了?”柳三太太快人快语,就问大姐儿。

柳若姒和柳若姗带了大姐儿来,并没有说起柳玉江辱骂大姐儿的事。

柳玉江的那些话,也确不好学说出来。柳若姗就附在柳三太太的耳边,只简略地说了几句。

“大哥哥似乎生气,骂了大姐儿,还骂的十分难听。”

那些话,何止是难听两字可以概括的。柳若姒心里想,柳玉江平常温文忠厚的样子,其实都是装出来的。现如今,柳家二房的嗣子另立了别人,柳玉江失去了指望,人也越来越颓废,就将本相慢慢地都露了出来。遇到这样的事情,心里气恼有情可原,但是那般羞辱大姐儿,拿大姐儿撒气,由此可见,柳玉江是一个多么刻薄寡恩,且没有担当的男人了。

实在是让人不齿。

大姐儿的悲剧,根子就在柳玉江的身上。

柳若姒瞧着大姐儿,想起前世大姐儿最后的遭遇。前世,并没有人来替郭三爷求亲。只不过后来,大姐儿是被柳玉江送给了郭三爷,为的就是巴结关侍郎。

这个时候,虽是吴夫人来提亲,说的似乎郭三爷对大姐儿如何看中,以后必定十分宝贝。但实际的情况是,郭三爷如今早就是妾室通房成群,是个最好色无良的人。郭家更是乌烟瘴气,毫无规矩可言。大姐儿那时候嫁去了郭家,很快怀/孕,可是还没等孩子生下来,大姐儿就死了。

说是病死,其实是死在郭三爷的宠妾手里。

只不过,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并没有去为大姐儿讨回公道,一份五品官的执照,就买了大姐儿一条性命。

柳若姒和柳若姗这里说的含糊不清,柳老太太却是听明白了,暗暗叹了一口气。

“好孩子,别哭了,一会叫了你爹娘过来,我说他们。”

并没用柳老太太打发人去叫,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就一起来了。

第一六六章 托情

“跟老太太商量一件事……”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进门来,开门见山地就说起吴夫人给大姐儿提亲的事情来。看来,这件事情,她们也很着急,并且看待的相当严重。

柳大太太还算镇定,柳大/奶奶却说着说着就委屈起来。

“不过是一个妾的娘家兄弟,要是把咱们大姐儿嫁过去,咱们柳家以后也没什么颜面。……打听那郭家是什么样的好人家的,我还并不知道,是大/爷在外头听人说来着。……本就是个破落户,祖产都败花光了,把女儿送给了关侍郎,得了关侍郎的照拂,这才抖了起来。虽是有了些田宅地亩,都是关侍郎给的,一家子都指望着关家吃饭的……”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话中的意思,都是这门亲事做不得,不过两人却并不明说。

“就是这般,讨老太太一个示下。”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都向柳老太太道。

柳老太太没有立刻答话,而是问柳大/奶奶,柳玉江在哪里。

“……大/爷方才回来了,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本来要给老太太来请安,只是这样一件大事,还得尽早去告诉大老爷知道。因此先去找大老爷说话,稍后就回来。”柳大/奶奶忙说道。

柳老太太就道,“你怎么跟吴夫人说的?”

“回老太太,并没跟吴夫人把话说死。”柳大/奶奶就道,当她知道了吴夫人所说的郭三爷究竟是谁之后,原先的一片喜悦的心就都化成了冷灰。柳大/奶奶的本意,自然是立刻拒绝。然而,她却不能不顾忌吴夫人的身份,还有吴夫人背后的关侍郎。柳大/奶奶怕立刻拒绝,会得罪了兵部的给事中吴大人以及侍郎关大人,只说事关重大,要考虑考虑。还得请示过家中的长辈。吴夫人倒也没有逼着柳大/奶奶立刻就答应。“说是过两天来听信儿。”

那边这么郑重其事的来提亲,不管是现在立刻拒绝,还是拖后两天再拒绝,恐怕都会得罪了关侍郎。这是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的烦恼所在。也是柳玉江为什么会那么恼怒的根本原因。

“那就等他们爷俩回来。”柳老太太想了想就道。

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大姐儿在一边虽已经停住不哭了,但却深深地埋着头,似乎是充满了负罪感。大姐儿本就是个老实孩子,她的亲生父亲又那般的说她,大姐儿怕是一时难以想开了。

柳若姒就将大姐儿拉到一边,跟柳若姗慢慢地开导她。

“如何就敢上门来提亲,也太不将咱们家看在眼里了。”柳老太太一面跟几个儿媳妇说话,一面突然想起来问大姐儿,“是见过那个什么郭三爷?之前就有什么苗头?”

大姐儿很老实。柳老太太问了她就如实回答。原来大姐儿跟关家的姑娘投契,往关府去了几回。有一回,在关府的花园子里头,迎面碰上了这位郭三爷。

“当时就回避了。”大姐儿道,如今想起这件事来。大姐儿还觉得有些羞人。

关家的姑娘性子也有些懦弱,郭二夫人在关家又极有势力,郭三爷借口与关家姑娘说话,却连连直视大姐儿,关家姑娘虽觉得不妥,却敢怒不敢言。那位郭三爷还跟大姐儿搭讪。

“我并没有理睬他……”大姐儿小声道。后来还有两次,也是她跟关家姑娘在一起的时候。发觉似乎有人偷看。再有就是最近一次往关家去,那位郭二夫人特意让关家姑娘带了大姐儿去见她,对大姐儿很是亲热。

柳老太太就叹了口气。

府里几个孙女、重孙女,柳老太太原本最宠爱柳若媛,对柳若娟和大姐儿却都平常,甚至可以说是忽视。这与几个人的性子有关。柳老太太就喜欢聪明伶俐的女孩子,而柳若娟和大姐儿在众姊妹中,不仅容貌、才学平平,为人也有些内向、迟钝。柳老太太最不待见她们俩,主要就是这个缘故。

只是这个时候。柳老太太虽暗地里埋怨大姐儿愚笨,没眼色,却也没有开口斥责大姐儿。

很快,柳大老爷和柳玉江就回来了。

柳大老爷很生气,显然柳玉江已经将事情都告诉了他。

“竖子欺人太甚!”一个是兵部侍郎,一个是礼部侍郎,且柳家世代清贵,在柳大老爷还真没把关侍郎放在眼里。

柳大老爷这一句话,也就将整件事情的基调定了下来。这样的一件大事,柳老太太也要听柳大老爷的。柳大老爷这样,柳大太太、柳大/奶奶、柳玉江等人似乎就都有了底气,脸上没那么愁云惨淡了。

“我已经让人去叫了二弟和三弟回来……”柳大老爷又道,这不仅仅是大姐儿一个人的亲事,这是柳家的大事。因为,回绝这门亲事,就必定扫了关侍郎的颜面,从此在朝堂上多了一个敌人,柳大老爷虽然有了决断,但还得跟兄弟们好好商量商量。

柳老太太就点头,对柳大老爷的决定很是赞同。

等到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回来了,柳大老爷略将事情说了说,兄弟两个自然都点头。

“那过两天吴夫人来了时,该怎么说?”柳大/奶奶就问。虽说是要拒绝,但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却都想着还是委婉些好。

“……你们就推到我身上吧。”柳老太太就道。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过了两天,吴夫人果然上门来,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亲自将人接到了柳大太太的屋子里说话。吴夫人自然是来听回信儿的,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态度都很好,但是说到亲事,却都摇了头。

“……家里有老太太,但凡大事,都得老太太示下。老太太并不赞成这门亲事,大姐儿还有几个姑姑,长幼有序,得等她几个姑姑都定下亲事来……”

这分明就是拒绝了,吴夫人如果识相。这个时候就该顺着台阶下了。

然而,吴夫人却冷笑了起来。

“……这话说的,要是大姐儿哪个姑姑再家里拖个三年五载的,甚至一辈子不出门。那大姐儿就一辈子都不议亲了?”吴夫人冷笑着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缘,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儿了。我可是为了你们好……”

……

柳若姒在柳二太太的屋子里,就有小丫头将柳大太太那边的消息禀报进来。

“……已经送了吴夫人出去。吴夫人脸色很不好看,听说是说着话,就翻了脸。”不仅如此,吴夫人临走之前,还留下话来,说是回去禀报给郭二夫人知道,等着看大姐儿能嫁到什么样的人家里去。语气中竟有威胁之意。

柳二太太就听得咋舌。

“竟这样,竟有这样的人。”本就已经预料到,亲事被拒绝,吴夫人必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但是当场翻脸。还说出那样的话来,还是太出人意料了。

大家就都到了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都气的黄了脸,在说吴夫人如何没有体统。

“……一个正室夫人,竟然去巴结一个妾室,能是什么体面的人。竟比乡野村妇还不如。”

“顾着她的颜面,她不知好歹。反而跟我们翻了脸,真是不可理喻。”

“是个小人无疑了。她这一回去,不知道会怎样添油加醋,咱们和关家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柳大老爷和柳二老爷一个在礼部,一个在翰林院,官职都不低于关侍郎。关侍郎在兵部。这件事情说起来,对柳三老爷和柳玉江的影响最大。

柳三太太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柳玉江还罢了,本就是找个闲差,不求上进的,可柳三老爷的仕途正在往上走的关键时候。就担心关侍郎会从中作梗。

从柳老太太屋里出来,柳三太太就跟了柳二太太回来,一面就将她的担心跟柳二太太说了。

“无需太过担心。”柳二太太就劝慰柳三太太,“要是论根基,关家还比咱们家差了一大截。如今,老爷他们兄弟几个都在朝中,相互维持,关侍郎那里就算想怎样,也有许多顾忌。”

柳二太太说的是实情,然而柳三太太还是忍不住地担心。

“县官不如现管……”柳三太太愁眉不展道,“二嫂,小王爷拜了二老爷做先生,永靖王爷在兵部说一句话,怕是没人敢不听的,如果有王爷的照拂……”

柳三太太的意思,是想请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通过荣成翰,向永靖王爷托情,护着柳三老爷。

当晚,柳三老爷特意找了柳二老爷一番长谈,说的是相同的意思。

“爹是怎么说的?”柳若姒就问柳二老爷。

“我说我先想想。”柳二老爷就道,样子也颇有些烦恼,“那关侍郎也至于的……”

柳二老爷并不喜欢官场上托关系、走人情的那些套路。他又以自己知心,忖度关侍郎的所为,认为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关侍郎不至于大动干戈对柳三老爷不利,因此没有立刻答应柳三老爷的请托。

“爹,我觉得,这件事,你该答应。”柳若姒想了想,就说道,“看关侍郎的所为,并不是个君子。三叔又是兵部下辖,这种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

柳三老爷自然要他自己的本事做官。但是凭自己的本事做官是一回事,嫡亲的兄弟三个,也不能让柳三老爷平白地被人算计。

“做些防范,正是应该的事情。”柳若姒道,“爹不是也常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吗。”

“也是的,三老爷这些年也不容易。要是真因为这么一件事,就遭了暗算,也确实冤屈。”柳二太太就道。

柳二老爷想了半晌,也觉得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说的话有道理。

“只是不惯开口求人……”柳二老爷就道。

“爹不想求人,那就不求人。只不过,如今爹并不把荣三哥当外人看待,就将这件事跟他说说何妨。”柳若姒就笑道。荣成翰如果听了柳二老爷的话,必定会明白,只要找机会跟永靖王爷说了,永靖王爷心里有了底,以后真出了什么事情,自然会有照拂。

“也好。”柳二老爷就点了头。

隔天,柳二老爷就找了柳三老爷,说会想法子将话递过去。柳三老爷自然非常感动,柳三太太还特意过来跟柳二太太道谢。

“……知道二老爷的性子,一般的事情从不敢拿来烦他。这件事,也是没有法子,二老爷能答应下来,是将兄弟看得非常重。我们老爷回去,都感动的哭了,直说二哥待他好。”

“你们能了解他的性子,我也就放心了。他那个人,就是那般的耿介,顾着兄弟的心是有,做事就愚直了些。三老爷能体谅他,这也是兄弟情深。”柳二太太就道。

柳二太太与柳三太太就越说越稠密,从此以后,柳三老爷与柳三太太对柳二老爷、柳二太太一房又比从前更厚密了许多。

柳二老爷答应下来的事情,自然要办妥。

等荣成翰空闲了过来,柳二老爷就跟荣成翰说起了这件事。柳二老爷并没有让荣成翰去求永靖王爷照顾柳三老爷,只是将关家来求亲、并翻脸的事情说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自然是要选合适的,哪有上门就一定应的。只是关侍郎那边,怕是碍于情面,不这么想。一桩好事,到成了坏事了。……从前并没有什么来往,从此以后,怕要心中记恨。”

柳二老爷将这件事情说了,正好柳若姒走进来,就说起柳三老爷的差事来。

“……正是隶属兵部管辖,三叔三婶都担心,关侍郎会找三叔的麻烦。我和娘也有这个担心。不止三叔那边,还怕他会对爹和大伯不利。那位关大人,似乎官声并不太好。”

“姒儿她三叔的升迁选调,自然全凭他自己的本事,并不敢有弊。只是,若因此被人算计,那就冤枉了。”柳二老爷就接着道,“已经跟朋友们都打过了招呼。成翰,你看,你父王那里……”

柳二老爷是真没把荣成翰当外人,实话都告诉了他。

第一六七章 风云变幻

柳二老爷将话说到这个地步,荣成翰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了柳二老爷的意思。他如今虽常在御前行走,但是却没有官职。永靖王却是参赞军机大臣,在皇上面前,以及在兵部说话都十分管用,尤其是在兵部下辖部门官吏的升迁选调上面。

柳二老爷的要求并不过分,可以说是极容易做到的。作为上官,消息灵通,并将这些消息运用到决策中,这是一项十分基本的技能。柳二老爷这样说,不过是向永靖王爷提供了一些信息,也免得永靖王在有关的决策中做出误判。然而,荣成翰却没有立刻就应承。

荣成翰的脸上,分明是有些为难之色。不仅柳若姒看出来了,柳二老爷也看出来了。

柳二老爷是万分不愿意让荣成翰为难的。

“也罢,你只当是咱们师生之间随便聊聊,不必要挂在心上。”柳二老爷忙就说道。他是耿介的人,所以也特别能够理解别人这么做。

“先生放心,我必定会在父王面前提起。”荣成翰这时却抬起头来,向柳二老爷许诺道。

“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处?”柳二老爷就关切地问,“若是为难,万不可勉强。”

“先生只管放心吧,这件事,我也会记在心里。”荣成翰就道,“对于关侍郎的为人,我也有所耳闻。相信父王那里,也是清楚的。”

在权贵云集的京城,关侍郎的官职并不算高。然而,关侍郎极善权术,且为人行/事狡诈狠辣,手下很是聚集了些阿于奉承之辈。成事或许不足,要败事却颇有余。说白了,就是一个小人,而且还是个非常有手段的小人。

说了这些话,荣成翰已经面色如常。柳二老爷就没有多想,放下心来。

“……告诉你母亲,准备饭菜。”柳二老爷就对柳若姒道,一面就跟荣成翰说起别的事情来。

柳若姒答应了一声。就站起身,轻手轻脚地从屋里走了出来。柳二老爷并不知道荣成翰的为难,而且,这件事,荣成翰也并不应该有什么为难的。但是,谁又能知道,永靖王和荣成翰父子之间,却与一般的父子之间有许多的不同。

荣成翰最不愿意的,就是向永靖王开口,求助于永靖王爷。

但是。今天她们跟荣成翰提了,荣成翰还是答应了下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固然已经不将荣成翰当做外人,越来越亲密,荣成翰那边,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是越来越敬重、顾及了。

柳若姒之所以有这样的认知。是因为她知道,荣成翰或许城府极深,但是在有关永靖王爷的事情上,荣成翰却从来都做不了假。他的为难以及他的应承,都是出自真心。如果今天换做另外一个人,荣成翰是绝不会答应的。

劝说柳二老爷答应柳三老爷托情的请求,不仅是为了巩固二房和三房的感情和联盟。也是为了试探荣成翰。

出来这样的结果,柳若姒不能说不高兴。然而,在高兴之余,还有许多其他的情绪混杂其中,一时之间,柳若姒自己竟然有些理不清楚。

管那么多那。柳若姒纠结了一阵,就想,不管怎样,努力往前走就对了。

听说柳二老爷要留荣成翰吃饭,柳三太太格外的殷勤。特意拿了自己的私房吩咐厨房里头精心地准备了一桌宴席,柳二老爷又将柳三老爷请来,陪着荣成翰一起用饭。

柳玉湘也被叫了来,还有柳玉汶、柳玉海。

柳二太太又准备了一桌小宴席,将柳三太太、柳若姗请过来,她们女眷们坐了一席。

宾主自然尽欢而散。

她们这边这样一番动静,柳府上下自然都知道了。柳老太太没说什么,只是连连点头,只不过,柳大太太、柳大/奶奶那里,却着实不是滋味。

转眼,就到了立秋时节,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下来。柳若姒帮着柳二太太打点完了一家上下的秋装,柳二太太专门给柳若姒做的换季衫裙也都做好了,又将给柳老太太准备的针线都送了过去,得了柳老太太的夸赞。

“以前还不觉得,如今管了这针线房才知道,这一家上下,要打理起来还真不轻松。”柳二太太闲散惯了的人,因此才有这样的一番抱怨。虽然有柳若姒在她身边帮着,手下还有能干的媳妇婆子们,针线房的事情也不算繁杂。柳二太太的这番抱怨,就有点撒娇的意思了。

虽然是做了母亲的人,但柳二太太有时候还难免露出些小儿女的情态来,当然只是在柳二老爷面前,偶尔也跟自家女儿撒撒娇。

柳若姒知道柳二太太的意思,忙故作殷勤地上前就给柳二太太捶腿。

“娘辛苦了,我来服侍娘。”柳若姒笑着道。

柳二太太就被哄的笑了起来。

晚间,柳大老爷、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从朝中回来,众人都到柳老太太屋中给柳老太太请安,陪着柳老太太闲聊。

兄弟几个就说起朝中最近的政事变化,皇帝最近十分勤政,朝中接连有升迁选调的大事发生,这些天,又连续有几位老臣告老,皇帝都应准了。

这就意味着,朝中近期要有很多重大的人事变动。这样的事情,自来是引人注目的。

兄弟三个议论着,就说到了其中最被人所关注的一件事。左军都督府都指挥使、安国公杜仲礼向上递了告老的折子,上面终于准奏了。

“杜老国公这告老的折子,都递了有两三年了……”柳大老爷就叹道。

安国公杜仲礼也是开国元勋之后,如今已经年过七十,且身患疾病,从大前年开始就向今上乞骸骨。可今上念他劳苦功高,政绩卓著,一直将折子留中不发,不肯准奏。这次才终于答应下来……

“今上接连两天打发了不同的太医去安国公府上,怕杜老国公,也就是在这几日了……”柳二老爷就叹道。

他们翰林院还负责替皇帝起草圣旨,因此有些事情比别人知道的还要清楚些。安国公都要死了,皇帝再不愿意,也没有留着人不放的道理。柳若姒偶尔也听柳二老爷说起当今这位皇帝的某些作为,在柳若姒心里,这位皇帝似乎还不错,只是太会使唤、压榨大臣了。

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也跟着叹气。

“当今实在是重情、念旧的人。”有用的人就必定要压榨出他的最后一丝可用价值来,这就是当今的重情和念旧。柳若姒在旁边腹诽道。当然,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是绝不敢说出来的。

“这左军都督府的职位空缺出来,不知要补哪一个?”柳三老爷就道。这么一个关键的职位,要换人自然并非泛泛的事情,因此也就备受瞩目。

“当今朝中,能够补上这个职位的人,屈指可数啊。”柳大老爷就道。

“老国公给今上又上了一份折子,据说是应着今上的要求,推荐了人选。”柳二老爷说道。

“推荐了人选?”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就都看柳二老爷,皇帝对安国公的信重大家都有目共睹,安国公建议的人选,极有可能为皇帝所接受。“可知道是推荐了谁?”

柳二老爷摇头,那折子是密封了递进宫里去的,除了安国公自己和皇帝,怕也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柳若姒听了柳二老爷等人的谈话,倒也并没有怎么在意。柳二老爷在翰林院是清水衙门,最清贵的差事,在某些方面,也就十分的省心。

不出柳家三兄弟所料,安国公在上了最后一道折子之后,第三天就去世了。安国公的葬礼办的十分隆重,柳家三兄弟带着子侄,柳老太太带着柳大太太、柳二太太、柳三太太和柳大/奶奶都上门去祭奠过了。

皇帝在下了一道优抚安国公后人的折子之后,立刻另外颁下旨意,确定了左军都督府都指挥使的人选。毕竟,这么关键的职位,是不容长期空缺的。

皇帝下旨,任命荣成翰为左军都督府都指挥使,当朝正二品,即日到任。

左军都督府下辖浙江、辽东和山东三个都司,同时还直接统辖在京三十二卫中最彪悍的八个卫所,分别是留守左卫、虎贲卫、龙骧卫、水军左卫、骠骑左卫、英武卫、神策卫、飞熊卫。八个卫所,共有精兵约五万。

荣成翰在离开北边,返回京城之后,再次手握重兵。

如果说这项任命已经让朝中众人咋舌,那么接下来皇帝颁下的又一道恩旨,则更出乎任何一个人的意料之外。

在任命荣成翰为左军都督府指挥使之后,皇帝又下旨,对荣成翰大家封赏,赏赐的金银自不必说,并封荣成翰为武扬候,世袭罔替。

柳二老爷得到消息,立刻回家来,告诉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更是乐的合不拢嘴,为荣成翰高兴。柳二太太自然也是欢喜,唯有柳若姒,却有些惊呆了。

“这是真的吗?”柳若姒几乎是自言自语地道。

第一六八章 贺喜

“自然是真的。”柳二老爷有些奇怪地看了柳若姒一眼,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这样一件大事,我还能开玩笑不成。”

“原先那些人还说……”柳二太太又是叹息,又是欢喜,“依我瞧着,这么好的人才,当今哪里就肯埋没了。”

“是这个道理。”柳二老爷点头,就跟柳二太太商量,要准备些什么东西给荣成翰贺喜。

柳若姒坐在柳二太太身边,却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接下来说的话充耳不闻。她下意识地捏着手里的丝帕,百思不得其解。事情似乎发生了了不得的转变,与她前生所经历的竟然大不相同。

回想前生的点点滴滴,与现状的情形自然已经出现了很大的差异,但是最大的变化,竟然是发生在荣成翰身上的。

前生这个时候,荣成翰和她还是陌生人,荣成翰也并没有拜柳二老爷做老师,如此经常出入柳府。最重要的,就是这两道旨意。前生的荣成翰,虽然似乎也颇得皇帝的赞赏,但是最后皇帝只封了他做兵部的给事中,因他是宗室,又赐了他御前行走。这已经是极大的恩典和殊荣了。

可现如今,荣成翰却被封为左军都督府都指挥使,还有了世袭罔替的爵位。

每个人的命运都发生了变化,比如她们一家三口,如今又添了柳玉汶,现在过的日子颇为舒心,比如说荣成翰。她们一家人命运的变化,是她这些日子努力谋划经营的结果,那么荣成翰的命运变化,又是因为什么缘故?

柳若姒仔细地回想,前世和今生,荣成翰究竟做了哪些不同的事情。

难道是因为拜了柳二老爷做老师,潜心读书吗?不得不说,这些天跟着柳二老爷。荣成翰的身上是发生了某些变化的。荣成翰身上武人的气质越发的收敛,锋芒也渐渐地内敛起来,受柳二老爷,以及他所读的那些诗书的影响。荣成翰身上多了一种应该称之为儒雅的东西,虽然还不成熟,只是雏形,然而在明眼人看来,却还是显眼的。

只是荣成翰命运的这种变化,是好是坏那?

毋庸置疑,这样的变化,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对荣成翰都是好的变化。身为宗室,同样都是为朝廷做事。有了这样的官职和爵位,荣成翰可以更加扬眉吐气,可以更有空间来施展他的才华和抱负。但是对于别人那……

柳若姒心中一动,这个别人,她首先想到了自己。

“阿姒。想什么那,呆呆的。”柳二太太这个时候已经跟柳二老爷商量好了,要送什么东西给荣成翰做贺礼,就转过头来跟柳若姒说话。柳二太太打算再多给荣成翰做一套衣裳,还有些荷包、笔袋、扇子套等针线,她想让柳若姒来帮忙。“你将别的针线先放放,先帮娘把这几件做好了。到时候作为贺礼,也显得咱们的郑重。”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打算送两件古董给荣成翰,另外就是柳二太太亲手做的衣裳。毕竟,荣成翰喊柳二太太师娘可喊的是非常顺口且真心实意,那柳二太太自然也就待荣成翰有所不同。

至于说荣成翰如今的地位已经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对他们还会不会和从前一样这类事情。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却是一点也没有多想。他们认定了,荣成翰并不是那样浅薄的人。

“娘,让丫头做就是了。娘这些日子也累坏了。”柳若姒回过神来,就劝柳二太太道。

“那怎么行,虽他也分辨不出来。但在咱们却是两回事。”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只好点头。

“那我帮娘做,娘别因为这个熬坏了身子。”

“哪里就至于了,这一年到头,总共也不用我做多少针线,不过是我自己高兴。”柳二太太就道。

在这一点上,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还真是母女,想法都是一样的。

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从外面回来,都先往柳二老爷这里来说话。荣成翰封官赐爵的事情,他们当然也都知道了,都很高兴。

“……二弟哪天去王府贺喜,咱们兄弟同去。”柳大老爷就道,又跟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商量,“再在家里好好准备一桌宴席,请侯爷过府来,好好地乐一乐。”

柳二老爷有这样一个学生,也是很为柳府长脸的一件事。而且,往后柳家子孙在朝中能有这样一个助力,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柳二老爷或许还没有想到这一点儿,但是更加会做官、会谋算的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都想到了。

“这个自然。”柳二老爷很痛快地答应了,这两件事本来也在他的计划之中,“贺喜的事情,估计王府会摆酒,咱们到时候去就是了。请成翰过来饮宴,这个……等他哪天过来,再和他商量具体日期。如今他只怕是不如往常那般闲了。”

如今荣成翰身份不同了,不只是公事上要忙碌起来,还有随之而来的许多应酬,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侯爷对二哥的敬重,咱们可都看在眼里。二哥说话,侯爷有再多的应酬,自然也都推了,先来应二哥的约。”柳三老爷就笑道。

“三弟说的有些道理。”柳大老爷点了点头,“二弟啊,有些事,你也要学着变通变通。依我看,如今你已经通达了不少。请侯爷过来饮宴的事情,不能等。这一等,就落在别人的后头了。二弟最好正经写个帖子,也显得郑重,又显得咱们的诚意。”

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跟柳二老爷商量了半晌,就都一同往柳老太太处来请安。

柳老太太自然也知道了荣成翰的事情,听了柳大老爷说的要去贺喜,并请荣成翰来家的计划,柳老太太很高兴点头。

“这也是咱们家的时运。”柳老太太就道,一面还特意的叫了柳二老爷到跟前来嘱咐,“你和你大哥都是文官,我也没什么好操心的,好歹还有祖上的余荫在那。偏你三弟去做了武职,上面也没个至近得力的人照看他。如今就不一样了……”

柳老太太跟柳二老爷嘱咐,要柳二老爷想法子托荣成翰照应着柳三老爷。

柳二老爷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明言答应,只是含混附和了两句,哄了柳老太太高兴。确实如柳大老爷所说,柳二老爷如今比以前真是通达了许多。

并没有等到柳二老爷写帖子,荣成翰就上门来了,就有一些机灵的丫头、小厮上前给荣成翰磕头、道贺,称呼也从小王爷换成了侯爷。荣成翰都让跟随的侍从给了赏封,跟随柳二老爷的,还有柳二太太院子里伺候的丫头小厮得的赏封还额外的厚实。众人更是对荣成翰称颂不迭。

柳二老爷就请了荣成翰到上房就坐,一面柳若姒和柳玉汶也被叫过来与荣成翰见礼。

柳玉汶如今活泼了许多,就笑嘻嘻地给荣成翰道喜,讨赏封。荣成翰笑了笑,竟真的给了柳玉汶一个荷包。柳玉汶捧着荷包,笑的见牙不见眼。

“谢三哥。”他也不称呼荣成翰侯爷、都指挥使大人的,依旧称呼荣成翰为三哥。

荣成翰似乎对此颇为满意,抬手摸了摸柳玉汶的脑瓜顶。

“似乎长高了些。”

一句话,柳玉汶就更加乐了。

柳若姒在一边看着荣成翰游刃有余的样子,心中就有一点点刺儿冒了出来,她略一想,也跟着起身,向荣成翰福了一福。

“给三哥道喜。”

柳若姒这样,荣成翰就是一呆。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却都先笑了起来。

“你三妹妹也向你讨赏封那。”柳二老爷就笑着对荣成翰道。

这一下,荣成翰就真的有些为难了。给柳玉汶一个荷包是可以的,但是要真是也给柳若姒一个荷包,那就显得有些轻慢了。他可以将柳玉汶当做一个小孩子,却不能将柳若姒也当做小孩子。

荣成翰的脸上难得地现出一丝窘态来。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略欣赏了一会荣成翰的窘态,立刻就出言打圆场。柳二太太就嗔着柳若姒,不该恶作剧。

“听说你得了恩旨,你三妹妹也替你十分高兴。”柳二太太就道。

柳二老爷则是告诉荣成翰不必理会柳若姒。

“你若是过意不去,就给她块散碎银子吧。”柳二老爷笑道。

柳若姒这番举动,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看来,是跟荣成翰再无芥蒂了,一个是宝贝亲生女儿,一个是得意的门生,这两个人能相处的好,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自然喜闻乐见的。

“那如何使得。”荣成翰却老老实实地道,一面就为难,给柳若姒金银自然不妥,他虽贴身带了几件东西,都还价值不菲,但也不能送柳若姒,并不是他舍不得,而是不合适。他跟随的人倒是带了些表礼,以备不时之需的,但是荣成翰心里却又不想随随便便这样对待柳若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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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九章 欢喜

荣成翰认真想了一会,终于想出了主意。

“我前天无意得了两卷书,据说是宋刻,虽算不得珍本、孤本,流传至今的也不多。本打算要带来请先生帮着鉴定鉴定的,……不如就送了三妹妹吧。……别的东西,都嫌有些辱没三妹妹。”荣成翰郑重其事地道,一面竟打发了亲随立刻回王府,将书卷取来。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又是高兴,又是过意不去。

“她小孩子跟你闹一闹。宋刻如今已极稀少,难得你寻得了,就该自己留着……”柳二老爷就推辞。

荣成翰笑了笑,依旧打发人将书卷取了来,柳二老爷先看了,果真是珍本宋刻,不由得更加高兴,就又推辞,荣成翰并不肯将书收回。柳若姒也跟着推辞了两句,毕竟她只是向略微为难为难荣成翰,并不承望真的收他什么东西。但是荣成翰却执意将书留下。

最后,还是柳二老爷冲柳若姒点头,柳若姒才将书卷收下来了。

“是难得的东西,好生存着。”柳二老爷嘱咐柳若姒。

柳若姒自然答应。

柳二老爷就问荣成翰,他这次升迁,还得了爵位,永靖王爷和王妃应该非常高兴,什么时候准备庆祝庆祝。

荣成翰就点头,说永靖王和永靖王妃已经跟他商量过了,就定于十天之后在王府办几桌宴席。这些天,荣成翰接了赏赐,置办一应朝服执事,又是新官上任,有许多事情处理,因此将宴席定在了十天之后。

“父王的意思并不想铺张,不过请一些近亲好友。请先生若有空闲,一定要到。”荣成翰就道。

“这个自然。”柳二老爷笑着点头,又说了到时候柳大老爷、柳二老爷也要一同去贺喜的话,荣成翰自然没有别的话说。

之后。柳二老爷就说要在家里办了小宴席,单独为荣成翰庆贺。

“……又何必另外办什么宴席,先生家的酒我可没少喝。”荣成翰这是说他常在柳府内留饭,并不需要再特意为他置办什么宴席。

“也不会铺张。也没有安排什么别的消遣,也就是安安静静的吃酒,看你什么时候有空闲。”柳二老爷就道。

柳二老爷这样说,荣成翰就明白,这不仅是柳二老爷自己的意思。柳二老爷的面子,荣成翰自然是要给的。

“择日不如撞日……”荣成翰就道。

“也好。”荣成翰这样通达、自在,柳二老爷十分欣赏,当即点头,一面就让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去安排宴席,一面打发人去给柳大老爷、柳三老爷等人送信儿。荣成翰也打发了随从回王府报信儿。说是留在柳府吃饭,要晚些回去。

虽说不会铺张,但是为荣成翰贺喜,这宴席也简略不到哪里去。虽是这样,柳大老爷看了准备好的菜单。还说太过简单了。本来荣成翰的意思,是戏班子也无需请的,但是柳大老爷却坚持,即刻派人请了京城中有名的一班小戏来,就在花园水阁外头搭建了戏台。宴席自然也就摆在水阁之内。

如今天高气爽,水阁中四面的隔子都摘了下来,最是气候宜人且风景极佳的。

荣成翰被请入席。柳大老爷、柳二老爷、柳三老爷带着柳玉江、柳玉湘、柳玉海、柳玉淮和柳玉汶都陪同荣成翰入席坐了,还有柳大太太的内侄冯建璋也被请了来。

柳老太太最近身子大好,今天又特别的心情舒畅,一众女眷商议了,就在水阁的二楼又摆了一桌,一家子女眷陪着柳老太太喝酒听戏。

柳若媛和大姐儿都被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打扮的光鲜无比。倒是柳若姒并没有特意装扮,也没换什么新衣,只穿了家常的那套半旧的秋香色衫裙。大姐儿前些天被关家提亲,又挨了柳玉江的责骂,很是消沉了一段日子。如今看着还是有几分强颜欢笑的意思。柳若娟也由着丫头婆子们扶着,到水阁来吃酒席。

柳若娟脸上的伤痕早就痊愈,腿伤也好了七七八八,只是听了太医的嘱托,还不大敢走路。因此,她是坐了兜轿来的,只是上楼梯的时候,由丫头婆子们扶持着,很是费了些力气,才上了水阁的二层。

柳若媛见柳若娟也来了,就拿眼斜瞥了柳若娟一眼,嘴里不咸不淡地说柳若娟。

“……伤还没好,就该好好在屋子里养着。偏这么大动干戈的,非要来。若是不小心再摔着了,残了是你自己受罪,可怜又连累母亲要被唠叨。”柳若媛的话里,不仅丝毫不见姐妹间的亲切,竟是连一点儿善意也听不出来。

柳若娟这些天在屋子里养着,身材略微富态了一些,脸庞也圆润了点儿,且皮肤更加白/皙,一张脸看着白里透红,似乎比往常还耐看了一些。柳若媛瞧着柳若娟,就越发的不顺眼起来。

柳若娟垂下头,随即又慢慢地将头抬了起来。

“……屋子里待了这些天,我也闷了。大家都来,我不来,老太太跟前也不好说。我来了,老太太、太太看着我,也能放心些。”柳若娟说话声音细细的,依旧是底气不足,不过好像并不像过去那样唯唯诺诺,在柳若媛面前连句整话也说不全了。

柳若媛瞧着柳若娟就冷哼了一声,随即不再理会柳若娟,径自到柳老太太身边,陪着柳老太太说话。

一会工夫摆上宴席来,众女眷纷纷落座,柳老太太就让柳若姒挨着自己,柳若姒的另一边则坐了柳二太太。柳若媛并不等柳老太太招呼,早就占据了柳老太太另一侧的席位,柳大太太就在柳若媛身边坐了。随后,一次就是柳三太太带着柳若姗,柳大/奶奶带着大姐儿几个坐了。

柳若娟没有挨着柳大太太,而是在柳大/奶奶下首,跟着大姐儿一起坐了。柳大太太还嘱咐柳大/奶奶,让她照看着些柳若娟。

席间,柳大太太就问起荣成翰的事情来,又将荣成翰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直听的柳若姒都有些牙酸。

“……还没定亲,估计也不远了,不知道王府要看什么人家的姑娘。”柳大太太似乎是无意地说道。

柳若姒往柳大太太身边扫了一眼,就瞧见柳若媛已经放下了筷子,耳朵几乎要竖起来了。

难道,柳大太太和柳若媛见荣成翰官居高位,又封了侯爵,将算盘打到荣成翰的头上来了?柳若姒不由得暗自一晒,原本这娘儿两个是看中了贞定侯世子韩青的,只是长公主那里却迟迟的没有表示,最近又听说长公主单独请了定远伯府的三位姑娘过府说话,似乎是将世子夫人的人选锁定在楚家的某个姑娘身上了。柳大太太和柳若媛都十分失望,如今就又盯上了荣成翰,在她们来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估计侯爷这亲事,确实不远了。”柳老太太就说了一句,然后就不再说了。

荣成翰的年纪已经不小,从前是前程未定,如今都已经定了下来,那么定亲的事情必定会被提上日程。只是,或许王府那边如今忙的无暇他顾,竟还没有相关的消息传出来。

放眼如今的京城里,最热门的夫婿人选早已经不是韩青,而是荣成翰了。柳大太太和柳若媛如果想拴住荣成翰,只怕比嫁进贞定侯府还要困难许多倍。若论皇族血脉,韩青是外戚,荣成翰却是正经的宗室。而若论才干,韩青只是蒙受祖荫,根本与荣成翰没法相比。若论爵位,韩青的爵位要世袭罔替,还需长公主进宫斡旋,而荣成翰的爵位,却是板上钉钉一定会传下去的。

要一定说荣成翰什么地方不如韩青……

柳若姒想了想,那就只能说是相貌了。荣成翰如今这满脸络腮胡须的样子,和韩青的粉面朱/唇比起来,却是后者更得京中名媛的青眼。

且等着荣成翰将胡子剃了,看那些年轻姑娘们会如何疯狂吧。柳若姒事不关己,不由得暗笑起来。这两天,她已经想明白了。荣成翰的这番升迁、封爵,对荣成翰自己是好事,对她也可以说是一件好事。

荣成翰的身份更加尊贵,妻子人选就有了更多、更好的选择,不知会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要往王府里钻,自然就更加轮不到她了,因此,她完全不用再担心会嫁给荣成翰,重复前世的悲剧。

而荣成翰这番显贵,却没有忘恩,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敬重一如既往。以后家里有事,荣成翰就成了更有力的靠山和助力了。为此,柳若姒决定她可以忍受荣成翰隔仨差五的拜访。说到底,不过是见面行个礼,说句话罢了。想想荣成翰的用处,这些她可以忍受。

柳老太太没什么话说,柳大太太就转向了柳二太太,对于荣成翰的消息,自然该是柳二太太知道的最多。

“……不知道王妃和侯爷中意什么样人家,什么样的姑娘……”柳大太太满脸堆笑。

柳二太太还没说话,柳三太太却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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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穿越为被冤枉失贞的弃妇,怀揣小包子,携手经济适用男的甜蜜生活。

第一七零章 传言

见柳三太太突然这样笑起来,柳大太太的脸上就有些不豫之色。柳大太太扫了柳三太太一眼,本打算要出口敲打敲打柳三太太,可转念一想就又忍住了。她现在心里有事,如果和柳三太太拌嘴,那就耽误了正经事。

柳大太太就要问了一遍柳二太太。柳二太太迟疑着,看着柳大太太和柳若媛母女两个,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柳三太太就又笑了。

“大太太,你打听这些事情做什么?便是真心要打听,问二嫂又能问出什么来。这种事情,大太太就该去问永靖王妃才是。顺便干脆再问问,人家看不看……”得上你的大姑娘。柳三太太似乎觉得自己说了非常有趣的话,又或者是觉得这件事情太好笑了,就咯咯地笑个不停。

柳三太太一句话,就揭破了柳大太太的心思,且话又说是十分犀利,柳大太太的脸上就挂不住了,一时气不过,啪地一声就撂了筷子。

“三太太说的什么话,可也有个做长辈的样子。再说,在老太太跟前,还有个体统没有?”柳大太太就沉下脸,训斥柳三太太道。

柳三太太撇了撇嘴,对于柳大太太的话根本就不在乎。

“大太太说说什么是体统,在老太太跟前,这么噼里啪啦,拍桌子撂筷子的,这就是大太太的体统?”柳三太太与柳大太太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一时之间,饭桌上的气氛就有些僵硬。

“都少说两句吧。”柳二太太看情形不对,就劝了一句,“爷们儿们都在楼下,还有客人。”

“咳咳……”柳老太太也干咳了两声,一双眼睛在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面上扫过。

柳大太太立刻就收敛了脸上的怒容,柳三太太也不再嬉笑了。

柳老太太见两个媳妇都老实了下来。也就没说什么。对于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两个时不时地掐上这么一回,柳老太太是越来越司空见惯,不以为意了。

“老太太尝尝这个,这个好吃。”柳若媛坐在柳老太太身边。十分殷勤地为柳老太太布菜,她将伺候柳老太太的几个丫头都打发了下去,将柳老太太照顾的异常周到。

自从被禁足了一次,柳若媛似乎是感觉到了在柳老太太跟前失宠的危机,因此在奉承和讨好柳老太太上面越发的用心起来。

“永靖王府的事情,咱们是知道的少。侯爷的亲事,你们该比别人知道的多些……”柳老太太吃了两口菜,竟也开口向柳二太太询问,眼神中也颇有些探寻的神色。

柳若媛似乎是意识到什么,脸上就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来。一面也就看着柳二太太,等待柳二太太的答案。

柳大太太问起,柳二太太或许可以不说,但是柳老太太这样问了,柳二太太不能不说。

“这孩子来了。就跟着二老爷读书,要不就是两人议论。他的亲事……从来没听说过,也没想起来问过。”柳二太太就道。

柳二太太说的是实话,但是柳老太太听了,似乎就很不满意,一边轻轻地哼了一声,一边不满地看了柳二太太一眼。

“你呀……”柳老太太带着埋怨的语气说了这么两个字。就顿住了不肯往下说了。

“老太太,我倒是听到一些闲话,也不知道真假。”柳三太太忙就道。

“什么闲话?”柳老太太就问柳三太太,一面心里头暗自叹气,媳妇们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有的那。就太会算计,有的,就太能折腾的,还有的就太老实,太没有成算了。

“老太太也知道。他们家,最讲究个‘姑做婆’”柳三太太就压低了声音,对柳老太太道。

不只柳老太太,一席的人都停下筷子来,要细听柳三太太的闲话。听了柳三太太这一句,柳老太太就哦了一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有遗憾的神色一闪而过。

在座的大多数人自然都听懂了柳三太太的话。所谓的姑做婆,也是非常流行的事。比如说永靖王府,永靖王妃是苏家的闺女,永靖王世子依旧娶了苏家的女孩,也就是永靖王妃苏氏的侄女。

柳三太太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荣成翰也要娶苏家的女孩儿。

苏家适龄的女孩,如今也就只有苏晴暖了,柳若姒在心里想道。不知道柳三太太这句话是她自己的臆测,还是确实听到了什么风声。如果是后者,那么是不是因为荣成翰身份的变化,苏家和苏晴暖那里也改变了想法,愿意与荣成翰结亲了那?

如果是这样,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这两个人成亲了,也就不会再折腾别人,害了别人家的好女孩儿了。

柳若姒这么想着,突然又觉得有些刺心。她不想跟荣成翰以及永靖王府,或者苏晴暖再有什么瓜葛,但是要看着荣成翰和苏晴暖两个终成眷属、幸福偕老,她又不甘心。

凭什么那,凭什么这两个害人的东西可以得到幸福。

柳若姒缓缓垂下眼帘,遮住此刻幽暗的眼神。

“苏家这一代几个姑娘,苏七姑娘最为出色。”柳老太太就道,似乎她老人家对这个话题的兴趣颇浓。

“苏晴暖?!”柳若媛就道。

“是这个名字。”柳老太太就点头道,也没注意柳若媛语气的异样。

“这苏七姑娘,不是说准备进宫的吗?”柳若姒突然道。

一桌子人的目光刷地都落在了柳若姒的身上。柳若姒就有些诧异,她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了吗?

“三丫头,你这话是哪里听来的?”柳老太太就问柳若姒。

“哦……”柳若姒迟疑了一下,当初她嫁到王府之后,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而且似乎是王府里的众人都知道,京城里的人家也都知道了。难道,现在这个消息还是秘密,大家都不知道。

柳老太太不知道,不代表柳三太太不知道。柳三老爷长袖善舞,和柳三太太都是消息灵通人士。柳若姒这么想着,就看了一眼柳三太太。

“我也没听说过。”柳三太太就道,脸上颇有些困惑的神色,似乎是在说,这么一件大事,她怎么竟没打听到那。

“哦……”柳若姒看了看众人,似乎都在等她给一个说法,她就知道,她必须要说出这句话的来历来,“是上次在贞定侯府里听见人议论的,是谁说的,已经记不清楚了。”

柳老太太等人听柳若姒说是从贞定侯府听来的,脸上就都露出释然的神色来。

这样的一桩秘辛,自然是与宫里来往密切的长公主最可能最先知道。

“原来是这样……”柳老太太就道。

“我还听说了另外一件事。”柳三太太就道。

柳老太太示意柳三太太有话就说。

“只怕三丫头听来的这个消息是没错的。”柳三太太却不先说另外一件事是什么,先说起了苏晴暖要进宫这件事来,“老太太你想啊,这永靖王府和苏家是什么关系,要是两家有这个想头,还用得着等到现在。……侯爷的年岁,可是不算小了。自然,侯爷是为国事耽误了几年。……”

大家就都点头,尤其是柳大太太,对柳三太太的这个说法最为赞同。

“看来苏七姑娘进宫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然两家早就把亲事定下来了。”柳大太太就道。

“原想着有苏七姑娘,这另一个消息,我也就没放在心里。如今,这苏七姑娘是这个情形,那这另一个消息,怕就是确实的了。”柳三太太就接续说道,“……侯爷从北边回来,永靖王妃突然跟定远伯的夫人走的近了,听人说,是看上了定远伯家的九姑娘了。”

“是魏九?”柳若媛就问。

永定伯府嫡出的魏九姑娘,上次在贞定侯府的时候大家都见过。柳若姒就想起了魏九姑娘跟她说的那些话,也是说永靖王府有意提亲,但是魏九姑娘没看上荣成翰。魏九姑娘当时跟她那样说话,显然是永定伯府对这门亲事也不看好。

当然,如今世易时移,荣成翰今非昔比,这门亲事,永定伯府还会拒绝吗?即便是魏九姑娘依旧看荣成翰不顺眼?

答案似乎是确定的。

“前两天,长公主可是请了永定伯府上的三位姑娘过去,其中就有这魏九姑娘。”柳大太太就道。

虽然还没有确定的消息传出来,但是柳大太太已经判定,贞定侯府世子夫人的人选是魏九姑娘无疑了。

这个消息柳大太太知道,柳三太太同样也知道。

“王府和侯府同时提亲,大太太觉得,永定伯家会答应哪一家?”柳三太太冷笑着问柳大太太,又瞥了一眼柳若媛,那眼神似乎是在告诉这母女两个,她们的心思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柳大太太顿时就没了话说,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在柳大太太看来,只要是心智正常的人,就会选择永靖王府、荣成翰。

柳三太太瞧着柳大太太和柳若媛此刻的神色,似乎是因为她所提供的消息而倍受打击,就觉得心情舒畅无比。

“总归都是传言,事情还没定。”柳大太太沉吟了半晌,突然笑道。

第一七一章 谋划

柳大太太话里有话,似乎是并没有死心。柳三太太就又要出言讥讽,就被柳老太太瞪了一眼。

“都好生听戏吧。”柳老太太就道。

众人就都不再说荣成翰的话题。等散了宴席,荣成翰就告辞要走。柳二老爷等人挽留,荣成翰只说还有事情,柳二老爷也就罢了,大家往外送荣成翰。

水阁二楼上,柳老太太今天虽心情好,但毕竟年老,这个时候早已经退席回房休息去了,其余众人还在。听着下面散席的声音,柳大太太忙就站起身,说有事,带着柳若媛匆匆下楼去了。

柳二太太等人随后也跟随下来。

荣成翰却是刚出了水阁,似乎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并没有走远,正巧柳大太太就带着柳若媛下来了。柳大太太并没有带着柳若媛回避,而是上前去,跟荣成翰见礼。

“给侯爷请安,道喜。”柳若媛就向荣成翰屈膝行礼,一双眼睛脉脉含情,狠狠地在荣成翰的脸上盯了一下,随即似乎就害了羞,半垂下头去。

“侯爷,这是我大妹妹。”柳玉江特意向荣成翰道。

荣成翰只是向柳大太太和柳若媛回了一礼,也没说话。

柳大老爷在一边,就看着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站在那里有些不像样,冲柳大太太摆了摆手。

“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去服侍老太太去吧。”柳大老爷就道。

柳大太太无奈,只得带了柳若媛离开。

随后,荣成翰就在柳大老爷、柳二老爷、柳三老爷等一众人簇拥下往花园外走了。

柳三太太从水阁往下走,就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她等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从水阁上下来,就拉住了柳二太太,笑着跟柳二太太学说。

“……哎呦,娘儿两个,差点儿没盯了人家一块肉下来。都走出去老远了。还几次回头。生怕人家不知道她的心思。”

柳二太太摇头、叹气,虽然她没看见,但是也明白了柳三太太说的是谁,说的是什么。柳若媛的亲事。高不成低不就的,柳大太太是越来越着急。

“我在这里瞧的可清楚了。只是可惜了,人家可是目不斜视,一眼也没多看。啧啧,大太太,也太心急了些。大姑娘虽上了年纪了,好歹还是个姑娘家,这么一回两回的,像个什么事,她不只丢她自家的脸。连咱们的脸也一起丢了。不行,我得去跟老太太说道说道。再有一次,我可不管当着外人不当着外人,我就大嘴巴子扇她,给她些教训。”

柳三太太说着。就要柳二太太也和她一起去。

柳二太太如今虽与过去有些不同,也管了一些事,但是本性上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不愿意去。

“那我自己去说了。”柳三太太说着话,风风火火地就往柳老太太处去了,丢下柳若姗跟柳若姒一起。

她们在这说话,就没提防柳大/奶奶带着大姐儿、二姐儿也从水阁上下来。柳大/奶奶瞧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脸上就有些讪讪的。心不在焉地略说了两句话,柳大/奶奶就匆匆地走了,看样子,是往柳大太太的院子里去了。

“肯定是刚才偷听了我娘的话,去告诉给大太太知道了。”柳若姗瞧着柳大/奶奶的背影,不高兴地道。

“三婶可没编排她们。说的是实话,怕她们什么?”柳若姒就道,柳大太太和柳三太太双方的敌对,早就从暗处摆到了明面上来。

“那可是的。”柳若姗就笑,“三姐姐。咱们在园子里玩会再回去。”

“好。”柳若姒点头,就跟柳二太太商量。

柳二太太自然不会不准,就吩咐了跟着两人的丫头婆子好生伺候着,一面带着人回屋去了。众人都走了,柳若娟才被几个丫头搀扶着,慢慢地从水阁上下来。

似乎,大家伙都忘了她这个人了。

……

柳二太太回到屋内,就见柳二老爷已经送了荣成翰回来,只穿了一件家常的直缀,坐在榻上喝茶。

“回来了,姒儿那?”柳二老爷见柳二太太进屋,就问道。

“跟四丫头去逛园子了。”柳二太太说着,就到榻上,与柳二老爷隔着矮桌相对坐了。

“今天高兴,可是没少喝吧?要不要煮了醒酒汤来喝?”柳二太太就问柳二老爷。

“并没喝多少,成翰说稍晚他还有别的事。不用什么醒酒汤了,我喝着这浓茶就好。”柳二老爷摇头。

柳二太太坐在那,半天再没言语。柳二老爷一开始还没在意,过了一会,才发觉柳二太太有些不对。

“怎么了?”柳二老爷问。

柳二太太左右看了看,就将屋里伺候的丫头都打发了出去,这才跟柳二老爷说话。

“今天在席上,大太太问起了成翰那孩子的亲事……”

“大太太是想……”

“对。”柳二太太点头,“我看着大太太是相中了那孩子。”

柳二老爷就沉吟起来。

“不过,三太太听来的消息,说是王妃那边看上了定远伯魏家的九姑娘……”

“哦。”柳二老爷哦了一声,跟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夫妻俩片刻就都明白了各自心中所想。

“我是想啊……”柳二太太就将声音压的低低的,“就算是王府那边还没有看中的人,咱们家真要跟那边结亲,那……那也该是咱们姒儿……成翰是个好孩子。这些人,是看他得了爵位和高官,才看中了他的。咱们看中的,是这孩子的品行。”

“老爷,你说是不是?”柳二太太就问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没说话,只是点头。他当然十分看中荣成翰,只是还没有想到儿女亲事上头。

“王府那边已经定下了?那就可惜了……哎,父母之命,不可违啊。”

……

柳大太太院中,服侍的小丫头看见柳大老爷迈步进来,飞跑着进屋禀报。柳大太太却是早有准备,一面忙就整了整衣裙,满脸堆下笑容,快步迎了出来。

柳大太太一直迎到屋外,满面笑容地请了柳大太太进屋坐了,一面又吩咐人上茶上果,十分殷勤。

“沏浓浓的茶来,给老爷解酒。”柳大太太细心地吩咐小丫头。

“已经喝过醒酒汤了,不要浓茶,只沏了清茶来就可。”柳大老爷道。

“没听见老爷吩咐,快撤了这浓茶,换清茶来。”柳大太太脸上一点儿不高兴的神色也没有,立刻就对小丫头又吩咐道。

柳大老爷眯着眼,打量了柳大太太两眼。自从金姨娘入了族谱,在祠堂里磕了头,柳大老爷就再没上柳大太太这院子里来过。夫妻两个以前就貌合神离,现在更是有些泾渭分明的意思。可是今天,柳大太太却特意打发了小丫头去请他过来,又这般的殷勤服侍,百般讨好。

柳大太太这是有事要求他。

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事。

“找我来,有什么事?”小丫头送了茶上来,柳大老爷也不喝,直接向柳大太太问道。

柳大太太本来还想再讨好讨好柳大老爷,说些别的闲话开场,见柳大老爷这样,柳大太太想了想,就挥手将伺候的丫头打发出去。

“有件大事,要跟老爷商量。”柳大太太坐到柳大老爷的对面。

柳大老爷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柳大太太直说。

“是咱们媛儿的亲事。”柳大太太开口道,“……为老太爷守孝,耽误了这丫头几年,如今这京城里头,她这般年纪的,都做了娘了,她的亲事还没有着落。我这个做娘的,成日吃不下睡不着,老爷做父亲的,难道就不焦心?”

“年前出了孝,不是有李大人家托人来求亲,你为什么百般推脱,不肯答应?”柳大老爷就皱眉道。

“李家不过是五品的小官,他那孩子,文不成武不就的,怕以后连个五品的官也做不上,岂不是委屈了咱们大丫头。”柳大太太就道,“老爷难道就不希望大丫头嫁的好些、风光些,那也是咱们柳家一门的体面,于老爷,于大郎、三郎他们兄弟都有好处。”

柳大老爷哼了一声。

“李家那孩子,我看着还好。”

那次来提亲的李家,依着柳大老爷的意思本来就是要答应的,奈何柳大太太无论如何不肯,最后不知在柳老太太跟前说了什么,柳大老爷也没法强行做主。自那以后,再加上跟柳大太太越来越僵,柳若媛又犯了他的忌讳,柳大老爷对柳若媛的亲事就不那么上心,干脆都交给柳大太太去谋划了。

柳大太太知道柳大老爷的心思,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跟柳大老爷多做分辨。

“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李家那孩子早就成了亲,怕是孩子都快有了,再说还有什么意思。眼下,还是着紧着大丫头的亲事要紧。”柳大太太就道。

柳大老爷眯着眼睛,就不说话了。他等着柳大太太自己把话说出来。

柳大太太看着柳大老爷冷淡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恨,然而现在却不是跟柳大老爷发火的时候,她只得暂时忍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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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二章 拒绝

“京城里头,跟咱们大丫头年纪相仿,家世什么也配得上的人家,已经不多了。老爷,你看,永靖王府这位三爷,他还没定亲。”柳大太太压住心中的火气,脸上是少见的温和,轻声细语地跟柳大老爷商量。

听柳大太太突然就提到了荣成翰,柳大老爷不由得睁开了眼睛,打量着柳大太太。他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今天的柳大太太似乎是特意打扮过了,脸上傅了粉,描了精致的弯眉,还用了胭脂,身上穿的似乎是十年前还年轻时候穿的衫裙。而此刻,柳大太太满脸含笑,竟有几分当年两人关系最密时的柔情和媚意。

柳大老爷看的没错,柳大太太今天是特意打扮过,希望能够唤起柳大老爷一些旧情来。然而,柳大太太的这一番心思注定是要成空的。柳大老爷看着柳大太太那一脸的笑,和一脸的温柔,只觉得后背发冷。

这么些年过来了,柳大老爷实在是太清楚柳大太太这温柔贤惠背后隐藏的究竟是什么。更何况,无论再怎么打扮,柳大太太的青春年华早就逝去,脸上的岁月痕迹已经无法遮掩。

这样的柳大太太,让柳大老爷十分厌恶。

而且,柳大太太竟然相中了荣成翰,这是柳大老爷没有想到的。柳大老爷就想到刚刚散席之后,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媛从水阁上下来,跟荣成翰说话的那一幕。

原来如此。

“那又怎样?”柳大老爷淡淡地道。

“老爷难道就不想让侯爷成为咱们的乘龙快婿?!”柳大太太就道,“……家世、才貌、人品,前程,哪一样不是上上之选。如果能跟咱们大丫头做了亲,这往后老爷就跟永靖王是亲家,有这样的亲家、这样的姑爷……”

柳大太太一边说话,一边不住地打量着柳大老爷的神色,看柳大老爷是否被自己所说动。

柳大老爷这样的年纪和阅历,早就已经可以喜行不露于色了。从柳大太太的角度看来。只能看出柳大老爷再沉/吟,似乎是在认真思索她所说的话。

柳大老爷也确实是在认真思索。柳大太太所说的这些话,他却根本就没仔细听。与永靖王府结亲,姑爷还是荣成翰。这样一门亲事的好处,不用柳大太太说,柳大老爷比任何人都清楚。

何止是柳大老爷清楚那,这京城里有哪户像样的人家能不清楚。只是,也要能攀上这门亲事啊。

“难。”等柳大太太说完了,柳大老爷才吐出一个字来。他们跟永靖王府的交情并不深。

“若是以前,我也不敢想。只是现在,不是不一样了吗?侯爷如今是咱们家二老爷的学生,当初还是老王爷亲自上门求的。看他这隔三岔五地上门来,对二老爷。老爷说话都是恭恭敬敬的,想必不会认为咱们家的女孩儿就辱没了他。咱们这样清贵的人家,女孩儿嫁到什么样的人家,都要高看几分的。依着我看,这竟是难得的一桩好姻缘。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因为柳二老爷的关系,如今柳家与永靖王府的关系自然是亲近了许多,如果说到做亲,似乎未尝不可。

被柳大太太这样一说,柳大老爷就有些心动。毕竟,荣成翰这样的青年才俊。谁看着能不稀罕。

但是,柳大老爷想到另一件事,还是暗自摇了摇头。

见柳大老爷依旧不说话,柳大太太早就忖度出了柳大老爷的心思。柳大太太假意转身,取了旁边几案上的茶盅来,将已经放凉了的茶水慢慢地喝了一口。然后才又转过身来,打量自己的指甲。

“老爷恐怕还不知道,咱们家三丫头,已经有了人家了。”柳大太太似乎不经意地说道。

“什么?”柳大老爷看向柳大太太,“是哪一家。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没听说。”

“双方年纪都还小,因此瞒着。其实早就有了行迹的,不就是刘毅刘大人家的大公子吗?这青梅竹马的,二太太早就跟刘夫人私下里商量妥了,只等着刘家大公子再大一岁,估计啊,今年过年就能下定。”

柳大太太觑着柳大老爷的神色,见柳大老爷似乎有些相信了,心中就是一喜。

“老爷看看,三丫头比咱们大丫头年纪还小,这亲事早就有了着落了。老爷难道就不急。”柳大太太随即又将话题转到了柳若媛的亲事上头,“侯爷的这门亲事,老爷细想想,是不是再合适不过了。”

“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王府那边还有侯爷自己个儿对咱们家二老爷的敬重,只要二老爷开了口,那边十有八/九就能应承。老爷这样的岳父,可又辱没了谁不成?”

柳大太太的意思,竟是要柳大老爷去找柳二老爷,让柳二老爷向荣成翰提亲,提的自然是柳若媛。

柳大老爷捋着胡须,半晌没有言语。不过,柳大太太在一边瞧着,却又添了欢喜,柳大老爷这是心动了,再很认真地考虑这件事情。柳大太太决定趁热打铁,再推柳大老爷一把。

“我知道老爷的顾虑,只是,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爷不去提,这事就永远成不了。老爷去提了,就很可能会成。老爷想,难道不值得试一试?只要二老爷肯出力,不怕事情不成。……便是不成,于咱们也没什么损失。”到时候只要二老爷说是他的意思,柳大老爷的面子就不会有什么损失,也不会对柳若媛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老爷,这件事还要尽快,可不能让别的人家抢了先!”

柳大太太又在柳大老爷跟前絮絮地说了半晌,不得不说,柳大太太的口才极好,且这么多年的夫妻,虽说是貌合神离,但柳大太太对柳大老爷的了解,每句话都能说到柳大老爷的心坎上。

等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柳大太太又让人叫了柳若媛过来,让柳若媛给柳大老爷磕头。

“……咱们的媛儿,……是个极孝顺的孩子那……”

……

从柳大太太院子里出来,柳大老爷犹豫了片刻,就往前面书房去了。等他在书房里头坐下,想了想,就打发了贴身的小厮去请柳二老爷。

柳若姒和柳若姗在园子里玩了半晌,就到柳二太太这边来了,正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话,就见有小厮来,说是大老爷请二老爷到书房说话。

柳二老爷就从榻上起身,柳大老爷找他,必定是有事的。

“我去去就来。”柳二老爷叮嘱了妻女两句,就跟随着小厮往前头去了。

“不知道大伯找爹有什么事?”柳若姒就对柳二太太道,“我刚从花园出来,听见小丫头说,刚才大伯去了大太太的院子。说是大太太请大伯去的。”

“他们难道和好了?”柳二太太就疑惑道。

“嘻嘻,怕是有什么事,非要大伯出面吧。”柳若姒就笑道。

偏这么巧,柳大老爷从柳大太太那里出来,就找了柳二老爷去说话。

“等你父亲回来,也就知道是什么事了。”柳二太太沉思着道,似乎也明白了这两件事之间必定是有联系的。

柳二老爷并没有在前面书房停留很久,约略有两盏茶的工夫就走了回来。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看出,柳二老爷进门时的脸色并不好看。

“怎么了,大老爷找老爷过去,说了什么事?”柳二太太忙就让人送上茶来,让柳二老爷喝了顺气润喉。

柳二老爷坐下喝了茶,却没有就回答柳二太太的问话,而是朝柳若姒瞥了一眼。柳若姒就看到了,知道柳二老爷有些话,想要自己回避。柳若姒想了想,就起身告退出来,一面却又使眼色给在门外伺候的小丫头初五。

看着柳若姒走了,柳二老爷才叹了一口气。

“大哥找我,想让我给大丫头做媒……”

“让你给大丫头做媒,说的是哪一家?”柳二太太立刻就问,女人的敏感直觉,让她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柳二老爷接下来说的话,恰好证实了柳二太太的预感。

“还有谁,是看中成翰那孩子了。”

柳二太太就是一呆,半晌没说出话来。

“那……老爷你答应了?”

柳二老爷就叹气。

“老爷你真答应了?”柳二太太就有点儿着急。

“没有。”柳二老爷摇头。

柳二太太不知为何就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有了笑模样。可是,转念一想,柳二太太就有些担心起来。

“那老爷是怎么说的,大老爷是不是生了老爷的气?”

“就是这个话难说啊。”柳二老爷就道,他实在是很为难,虽然他和柳二太太一样,心中是有了某些想法,但是却还没有定型。“如果咱们这边定了,我也好跟大哥说。大哥也不能跟我争。只是咱们这边还没定……,我就跟大哥说了,传闻王府那边已经有了人选。若是那边有什么变故……,我也并不打算做这个媒。……别的事还罢了,咱们能让就让了,可这件事,关系到姒儿的下半辈子,这个机会,不能让给别人!”

柳二老爷说到这,神色越发的坚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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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三章 助力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不是有心机的人,原本两人也相当喜欢荣成翰,虽然隐隐有些想做亲的心思,但都没着急,想着再慢慢等等,等两个孩子更熟,相处的更好些的时候。而且,这种事,也要看永靖王府那边的意思,不能勉强。

近来这几天,耳边总听人说着荣成翰的亲事,两个人的心意就越发的显露。但是,又因为听了传言,虽觉得遗憾,也就不好贸然再提这件事。而如果那传言并不属实,又或者最后并没有成功那,他们自然是愿意让自家的女儿跟荣成翰结亲。

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看来,荣成翰几乎就没什么缺点,而且尤其适合柳若姒。荣成翰年纪略长,为人稳重、可靠、有担当,更重要的,还对柳若姒很是包容。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看来,柳若姒能够嫁给荣成翰,可算是一桩好姻缘,终身有靠了。小夫妻俩本就认识,有些感情基础,荣成翰又对他们相当敬重,往后就算是夫妻间有些小口角,看着他们夫妻的情面,荣成翰也不好跟柳若姒认真计较的。

真是再合适没有的一桩亲事了。

可突然柳大老爷过来,要柳二老爷给柳若媛向荣成翰提亲。

柳二老爷看重兄弟情分,且向来尊敬柳大老爷这个兄长,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却无论如何不肯妥协了。毕竟,这可是关系柳若姒一辈子的大事。

“如果咱们能想到头里,早做了打算就好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有些后悔。

“这必定是大太太跟大老爷说了什么了。”柳二太太就告诉柳二老爷,“席上当着老太太的面,三太太已经说了王府那边对成翰的亲事有安排。大太太这分明是让人为难。而且,都有女儿,就算是王府那边没安排,老爷要提,也是提咱们女儿啊。换做是大老爷,也是先提他的大姑娘不是?”

“大太太真是好算计。欺负人!”

柳二老爷听完,半晌不语。

“再算计又如何,这也不是他算计了就能成的事情。”

“那都是,多亏老爷这次没被情面所误。”柳二太太点头。一面就有些担心,“只是,大老爷开了口,老爷就如此推拒了,怕大老爷心里不自在。”

“这也是说不了的事情。”柳二老爷何尝不知道柳大老爷会不高兴,“等慢慢着解释吧,大哥也并不是不讲理的人。”

夫妻俩又压低了声音商议起来。

柳若姒回到绣楼,就倚在榻上拿了卷书册心不在焉地翻看,很快小丫头初五就来了。

柳若姒忙坐起来,就问初五。可曾听见了没有。她顺着柳二老爷的意思回避了,但是对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要谈什么,还是很在意的,因此留下初五想法子打探消息。

“老爷和太太特意压低了声音说话,婢子只听见。说是大老爷看中了侯爷,请老爷给咱们家大姑娘做媒。”

“哦?”柳若姒就挑了挑眉,原来柳大老爷找了柳二老爷过去,竟然是为的这件事。柳大太太的动作好快,算计的好巧。这显然是要借柳二老爷是荣成翰的老师的情分和便利,成就柳若媛登上枝头做凤凰的美梦。

“那老爷可答应了?”柳若姒想着,就又问初五。

“老爷并没答应。跟太太商量着,似乎怕大老爷生气。”初五就道。

柳若姒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

“别的婢子就没听见了。”初五就道,“婢子觉得,姐姐似乎瞧见婢子了,只是没说什么。”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这件事。不要对人说起。”柳若姒就吩咐初五道。

初五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柳若姒想了想,就让人将常嬷嬷找了过来,并将初五听来的消息跟常嬷嬷说了。

“……刚摘下来的石榴,上次五妹妹说喜欢吃。嬷嬷抽空给五妹妹送去些尝尝吧。”柳若姒就对常嬷嬷道。

常嬷嬷会意。

“姑娘放心,老奴这就给五姑娘送过去,保准稳稳妥妥的。”

“嗯,有劳嬷嬷了。”柳若姒就笑着点了点头,不需要多说话,她知道,常嬷嬷了解她的意思,能够将事情办好。

常嬷嬷果然拣了一小篮子的石榴,给金姨娘那院子里送了去,过了两盏茶的工夫,又提了一篮子的鲜菱角回来。

“石榴给五姑娘送到了,五姑娘很喜欢。金姨娘说谢谢姑娘了,她会好生照顾五姑娘。”

“那就好。”柳若姒点头。

……

前面书房,柳二老爷走后,柳大老爷闷坐了一会,也起身往后头来。走到路口,柳大老爷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往柳大太太的院子里去,而是一如往常往金姨娘的院子里走来。

到了金姨娘的院子门口,早就有小丫头禀报进去,金姨娘带着柳若婵接了出来。

将柳大老爷接到上房坐下,上了茶果,金姨娘就让奶娘丫头们将柳若婵带了出去。

“瞧着老爷脸色不大好,是不舒坦,还是着了气?”金姨娘软语娇音,一番询问,柳大老爷也就将事情都跟金姨娘说了,语气中隐隐透露出对柳二老爷的不满来。

金姨娘只软语安慰,说些别的事情,慢慢瞧着柳大老爷颜色转变,不那么气闷了,这才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老爷兄弟间自来和睦,依着奴看,二老爷、三老爷对老爷向来也敬重。……这件事,老爷提的是不是莽撞了些?”

“怎么讲?”金姨娘这样说话,柳大老爷不以为杵,反而问道。

“大姑娘想要寻好亲事,三姑娘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侯爷人品家世都是万中之选,难保二老爷就不动心。”

“我何尝没有想到这个,他若是相中了,要给三丫头提,我自然不会去说。……三丫头另外许了人了……”

金姨娘就是大惊。

“老爷这话从哪里说起?三姑娘什么时候许了人了?”

柳大老爷就将柳大太太的那一番说辞,跟金姨娘说了一遍。

“老爷这是听谁胡说!”金姨娘抿嘴笑了起来,“老爷对这后宅的事情也太不上心了些。别的事情奴不知道,这件事奴却清楚的。二太太和三姑娘待奴和婵儿实在的好,奴也常带婵儿过去说话,听二太太亲口说过。刘家的公子虽然好,可是年纪小了些,又不定性,说是跟三姑娘不合适的。老爷想想,二太太和刘家的夫人好的那样,要是有这样的心思,难道还不早就定下来了。”

“不知是谁胡说,哄骗老爷。”

“你说的是真的?”柳大老爷就问。

“千真万确。不然,老爷去问问二老爷。”金姨娘就笑道。

“我这是又让那毒妇给哄骗了!”柳大老爷略一思忖,也就明白了,懊恼地道。

“老爷怎么了,谁敢哄骗老爷?”金姨娘已经知道细里,故意问道。

“还能有谁。”柳大老爷就简略地将柳大太太如何请了他去,如何劝说他去托柳二老爷说媒的事情对金姨娘说了一番。

听柳大老爷说到柳大太太,金姨娘脸上就露出些恐惧的表情来。柳大老爷知道金姨娘在柳大太太手里吃过大亏,怕柳大太太的紧,忙就安慰金姨娘。

“别怕,这不还有我,你如今是正经上了家谱的姨娘了,她再不敢将你怎样。”

“大太太心机这般厉害,老爷不小心都要着了道,奴怎能不怕。就怕哪天奴被她害死了,还是个糊涂鬼那。”

“那个毒妇……”对于柳大太太的心机厉害,还有谁比柳大老爷更有体会那。

“老爷已经受了太太的蒙哄,可千万不能一错再错了……”金姨娘见柳大老爷对柳大太太切齿,忙趁机劝说道,“大太太这一招算盘打的精啊,将老爷和二老爷都算计在了里头。知道王府那边对侯爷的亲事有了安排,却还让老爷转托二老爷去说亲,又骗老爷说三姑娘有了人家,让老爷不知内情,去为难二老爷。……老爷跟二老爷由此生了嫌隙……,兄弟不和,再有什么事情,二老爷如何肯帮老爷,二太太和三姑娘那里,奴也不好再去说话,成了恩将仇报的人了。在这后院里,奴又是孤立无援,只能任凭太太摆布了……”

金姨娘细细地将事情分析给柳大老爷听,柳大老爷越发懊悔起来。不过是一件事,柳大太太就算计进去了这么多人,他这个深知柳大太太性请的人,还是第一个着了道的。

“哎……”

“老爷应该跟二老爷说清楚……”

“这件事,是我做的莽撞了,多亏你提醒我。二老爷那里,我自然要去跟他说的。可恨那毒妇……”

“大太太心术厉害,往后老爷可要加万分的小心了……”金姨娘又温言软语,说的柳大老爷对柳大太太更加恼恨、忌惮。金姨娘又催着柳大老爷去跟柳二老爷把事情澄清,柳大老爷也去了。

这件事,金姨娘这样用心,一方面自然是受了柳若姒的托付,要报答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恩情,另一方面,她也是为了自己考虑。柳若媛的性子霸道,和柳大太太一条心,看她和柳若婵犹如眼中钉肉中刺一般。如果任由着柳若媛嫁到王府里去,做了侯爷夫人,那么连带着柳大太太也必将比往日更有威势。到时候,哪里还有她和柳若婵的立足之地那。

金姨娘想清楚了这些,又梳洗了一番,就往柳若姒这边来。

第一七四章 恶果

金姨娘从柳二太太院子的后角门进来,先到了柳若姒的绣楼。柳若姒已经得到消息,知道柳大老爷亲自找了柳二老爷去说话,来的时候面色极为温和,就知道是金姨娘的劝说有了功效。金姨娘来了,柳若姒自然好言相待。

两人也没提这件事,只是说了一会闲话,金姨娘就从柳若姒处告辞,往前面来见柳二太太。

在柳二太太屋里坐了,金姨娘就跟柳二太太说起柳大老爷托柳二老爷说媒的事情来。柳二太太见金姨娘说到这件事,就将屋子里的丫头都打发了出去。

“……说给二太太知道,并不是大老爷的本意,是受了大太太的蒙骗了。”金姨娘就告诉了柳二太太,柳大太太如何哄骗柳大老爷,说柳若姒已经跟刘家的公子定了亲。

“大老爷向来对后宅的事情不上心,这么大的事情,哪里想到大太太会说谎那。大老爷知道了,可是后悔死了,就从我那走了,说是要找二老爷赔礼,是他莽撞了。还请二老爷和二太太不要往心里去……”

金姨娘这样说,柳二太太立刻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知道金姨娘必是在其中说了好话了。柳二太太对金姨娘很是感激。

“多亏了你了。”柳二太太就道。

“二太太这话折煞了奴了。奴受二太太的大恩,一直想着要报偿。况且,这件事情奴也着实看不下去。”

“我记得你的好了,好人必定会有好报的。”柳二太太就对金姨娘道,这句话几乎就相当于是许诺了,金姨娘自然高兴,柳二太太的宽厚大方,她是早就知道的。

“二太太,奴说句逾矩的话,三姑娘的亲事也该定了。有这样好且合适的,自然是非咱们三姑娘莫属。三姑娘年纪小。自己想不到这些个,二太太该早为三姑娘打算……”

送走了金姨娘,柳二太太心中的某个想法越发的坚定了起来。

少顷,柳二老爷也从前院回来了。很高兴地告诉柳二太太,柳大老爷找他,说是将前话收回,又含糊地说了他是受人蒙蔽,不知道内情,才会提出要柳二老爷做媒的要求,从此以后,这个话是再不需要提起了。柳大老爷在柳二老爷跟前,只说受了蒙蔽,也并没有具体说是怎样被蒙蔽的。也没有明说出来柳大太太。

柳二太太听了,是进一步证实了金姨娘的话。

“方才,金姨娘来了一趟……”柳二太太就将柳大太太蒙哄柳大老爷的那些话跟柳二老爷学说了一遍。“多亏她,不然咱们还被蒙在鼓里那。这可真是,岂有此理!”

“竟然有这样的事。简直……”柳二老爷这么听着,也怒了,暗恼柳大太太的不择手段。

“可不是,亏我还一直念着妯娌的情分。”柳二太太皱着眉,夫妻两个从此在心里深深地记了柳大太太一笔。

……

柳大太太自说服了柳大老爷,就打发了丫头时刻关注着柳大老爷的行踪,知道柳大老爷接连找了柳二老爷两次。却不知道结果如何。她在屋里盼着柳大老爷来跟她回话,却是等到了傍晚,也不见柳大老爷的踪影,又听得打发出去的小丫头说,柳大老爷往金姨娘的院子里去了,而且一进去。就没出来。

“这是又被金姨娘那个狐狸精给绊住了脚,陷在温柔乡里了!”柳大太太恨恨地道,“女儿这终身大事,他就这般不上心,还比不过他的小老婆!”

柳大太太气恼至极。也不顾柳若媛还在屋里一起等着消息,就骂了出来。

“娘,那就打发人去叫了父亲过来。”柳若媛就催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看了柳若媛一眼,只得暂时忍气,打发了身边的大丫头往金姨娘的院子里去叫人。一会工夫,大丫头就回来,柳大老爷却没来,只让大丫头捎话,说是大老爷累了,有事改天再说。

“这是什么话!”柳大太太更恼了,就问丫头,“是老爷亲口说的,还是那狐狸精说的?”

那丫头就有些战战兢兢的,但是却不敢说假话,只得如实回答,“是老爷亲口说的。”

“岂有此理!”柳大太太气的胸脯剧烈起伏,脸上颜色也变了,“这是什么意思,竟跟我们娘儿们拿起来了,难道还要我亲自去请了他来?”

“娘,”柳若媛就起身,劝柳大太太,“必是那狐狸精的主意,娘再打发人请,不信父亲不来。”

柳大太太知道柳若媛这是心急婚事,她何尝不着急的,想了想,如今有求于大老爷,只得继续忍气,又打发了人去请柳大老爷。如此再三,柳大老爷或许是不厌其扰,终于姗姗来迟。

请了柳大老爷到屋里坐下,柳大太太又陪出满脸的笑容,就问柳大老爷,求柳二老爷的事情结果如何了。

“老爷出面,且是这样一桩美事,二老爷哪有不答应的……”柳大太太笑着说道。

“这件事休要再提起了!”柳大太太不这样说还罢了,她这样说,正勾起柳大老爷被愚弄的火气来,顿时就瞪起了眼睛,冲柳大太太发作道。

柳大太太吓了一跳,旁边的柳若媛也不敢再坐着,忙就站起来,小心地看着柳大老爷。

“老爷怎么这样说,是出了什么岔子?”柳大太太忙就问。

“你这刁妇!”柳大老爷也不肯再给柳大太太留什么颜面,指着柳大太太的鼻子就骂了起来,“生的女儿不好好教导,都跟你学的心术不正,调三窝四,一家子骨肉,生生被你们挑拨的离了心!……你们将谁放在眼睛里了,哄的老太太给你们当刀使,还将主意也打到了我的身上……”

就当着柳若媛的面,屋里还有好多回避不及的丫头们,柳大太太被柳大老爷这么指着鼻子斥骂,顿时羞怒交加,落下眼泪来。

“老爷是受了哪个的挑唆,老爷不待见我们母女,我们母女走,去她外祖家里,也省得碍了老爷的眼……”柳大太太听出柳大老爷话里很有些缘故,并不与柳大老爷分辨,只说要带着柳若媛回娘家。

然而,柳大太太这样说话,却根本再也无法/像两人年轻时那样,打动和威胁柳大老爷。

“你要走,尽管走,我让人给你们备车。儿子女儿是我柳家的,却不容你带走。你走了,这家里也清静清静!”柳大老爷就道,一面抬手,将矮桌上一应茶壶茶碗等物扫落在地下,“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自己清楚。再要行这样恶毒的事,就送你一封休书!”

柳大太太说要回娘家的话,柳大老爷干脆趁势就威胁说要休掉柳大太太。柳大太太和柳大老爷之间争执并不算少,但是闹到这个地步的,却从来没有。柳大老爷再生气,也从来没有说过要休柳大太太的话。

柳大太太一时就愣怔住了,眼睁睁地看着柳大老爷站起身拂袖而去。

“我……不能活了……”柳大太太眼睛往上一插,身子往后仰,厥了过去,屋子里立刻就乱成了一团。

……

傍晚,一家子都往柳老太太屋子里来,给柳老太太请安,陪着柳老太太说话。柳老太太在屋子四下扫了一眼,发现柳大太太和柳若媛都没有来。倒是因为摔伤被免了请安的柳若娟由丫头婆子们搀扶了来,说是她已经差不多好了,从此要依着规矩,早晚都来给柳老太太请安。柳老太太对此颇为满意。

“大太太和大丫头那,怎么没来?”柳老太太就询问道。

没人回话,柳老太太不看柳若娟,却看柳大/奶奶。

“回老太太的话,下晌的时候,太太说是身子有些不大舒坦……”柳大/奶奶只得站起身,向柳老太太禀报道。

下晌的事情很是突然,柳大太太受了严重的打击,就有些顾头不顾脚的,连到柳老太太这边来请安的事情也没有安排妥当。柳大/奶奶又不好说是柳大太太跟柳大老爷吵了架,柳大老爷威胁要休柳大太太,只得含糊地说柳大太太病了,柳若媛照顾之类的话。

“哦,吃酒听戏的时候不是好好的……”柳老太太就觉察出有些不对来。

“老太太……”柳三太太转了转眼珠,就站起身来走到柳老太太跟前,在柳老太太耳边低声地如此这般说了。

柳老太太就沉下脸来。

“这事确实?”柳老太太就问。

“老太太,媳妇还敢在这个事情上撒谎。老太太不信,尽管请大老爷来问就是。”柳三太太就道。柳大老爷、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三个在柳老太太跟前请了安,就一起往书房去商量事情去了。

柳老太太没打发人去问柳大老爷,只看柳二太太,柳二太太就点了点头,脸上也很不高兴的样子。

“去叫大太太来!”柳老太太就吩咐伺候的小丫头,“说我有事找她,就算病着,用轿子抬也要把人给抬来!”

小丫头领了吩咐出去了。柳大/奶奶就着了急,要借口去给柳大太太报信儿,却被柳老太太给拦住了。

柳三太太抿了嘴偷笑,朝柳二太太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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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五章 风水轮转

柳二太太的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快意。柳三太太是没事也要挑剔柳大太太,要寻柳大太太的不是的。柳二太太历来不愿意参与柳三太太与柳大太太之间的争斗。但是,今天的情形却不同了。在往柳老太太这来之前,柳二太太去了柳三太太屋里,将柳大太太的所为告诉了柳三太太。那个时候,柳二太太就想到了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柳大太太,是该受些教训。即便是柳二太太,也有她的底线,也有她不可触碰的逆鳞。

柳二太太做的这些,都瞒着柳若姒。柳若姒与柳若姗坐在一边的短炕上,正跟大姐儿、二姐儿和柳若婵玩翻花绳,就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隐约猜出了些什么来。

柳若姒想了想,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带着柳若婵翻花绳,一面跟柳若姗、大姐儿、二姐儿说些闲话。要教训柳大太太,也是她所喜闻乐见的。柳大老爷已经教训了柳大太太一顿,现在柳老太太再敲打敲打柳大太太,更能让柳大太太收敛一些,是非常好的事情。

柳老太太打发了丫头出去,很快,就带了柳大太太过来,柳若媛自然也跟着来了。

柳大太太进门来,就低了头。不过,屋子里的众人还是看见了柳大太太不愿意大家看到的东西。柳大太太的面色有些发黄,一双眼睛却明显地红肿着,显然是哭过了,且哭的时间还不短。

不只是柳大太太,柳若媛的眼睛也略微有些发红。

柳大老爷对于说亲的拒绝,以及休妻的威胁,是真的触到了这母女俩的疼处了。

柳若姒就往柳二太太处看了一眼,柳二太太已经看清了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的模样,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同情和不忍来。柳若姒暗自点头,柳大太太这是咎由自取,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同情的地方。算计人的反遭了算计。正是报应不爽,让人看了只有快意的。

柳大太太就走到柳老太太跟前,向柳老太太行礼问安。

“……本来好好的,谁知道下晌突然怀着三郎时做下的老病根发作了。来向老太太请安来的迟了,还请老太太恕罪。”柳大太太颇有些低声下气地道。她本是不打算到柳老太太跟前来的,因为怕大家伙瞧见她这副模样嘲笑她。但是柳老太太打发人去叫她,又是那样的一番说辞,柳大太太就知道不好,柳老太太是生了她的气了。

同时,柳大太太也就猜到了,必定是有人在柳老太太跟前给她下了绊子。如果只是说她与柳大老爷拌嘴,柳大老爷说要休妻,那么柳老太太还应该站在她这一边。对她表示同情和安抚。毕竟,都是年纪老大的老夫老妻,膝下儿女成行,连孙子孙女都有了,还说什么休妻。很是有失柳家的体统。

有了这样的猜测,柳大太太可是不敢怠慢,就算是心里再不愿意,也赶紧收拾了过来。

到了柳老太太跟前,她还特意提起怀着柳玉海的时候所受的苦,无非是希望能够让柳老太太念及她这些年的辛劳,为柳家开枝散叶。因而对她心软,好放过她。

只不过柳大太太还是低估了柳老太太此刻的怒火,她的这番话并没有让柳老太太心软,反而让柳老太太疑心她仗着这些年生儿育女、掌管家事,不服婆婆的管教。

“……大太太,近来你是越发的托大了。”柳老太太沉下脸上。冷冷地看着柳大太太,“这往后,我这里你越发的不用过来了,也省得总是三灾四难的,是我老婆子妨碍着你了!”

以前。柳老太太常用这样的语气和言辞拿捏柳二太太,如今,柳二太太好好地在旁边坐着,这个遭罪的人换做了柳大太太。

柳大太太听着柳老太太口气不好,忙就跪了下来。

“老太太,儿媳妇有做的不对的,还请老太太指点。老太太的话,儿媳妇实在是不敢当啊。”

“你能有什么做的不对的!”柳老太太冷笑,“这一大家子人,从上到下,都在你的掌心里头了。你说算计谁就算计谁,我老婆子你算计,也罢,我老婆子碍了你的眼了。她们小孩子家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你也要这么狠心地算计?你可还有心!你对得起谁!”

“老太太……”一屋子的人,妯娌们,侄女们,还有孙儿孙女们,甚至还有柳老太太身边的大小丫头老少婆子媳妇们,柳大太太被柳老太太训斥的脸色白了红,红了白。本来在柳大老爷那里就憋足了的气和委屈,如今是气上加气,委屈上加委屈。柳大太太再也受不住了,也不管是不是更加丢脸,就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太太要骂儿媳妇,儿媳妇不敢顶嘴。实在是个什么缘故,也请老太太说明白。”柳大太太听着柳老太太的话中的意思,似乎是她蒙骗柳大老爷,说柳若姒许了人家的事情泄露了。然而,柳大太太还存着一丝侥幸,这件事,只有柳大老爷、柳若媛和她知道。柳大老爷虽然和她翻了脸,但也不至于跟人说起这件事。

“在晚辈们面前给你留些脸面,你还让我说明,难不成我还冤枉了你!”柳老太太见柳大太太这样,越发生气,“你做了什么事情,你心知肚明。都是我的孙女,我一样看待,错待了哪个,我都不依。你也不用在我跟前跪着了,我这里哪里留得住你。你给我出去,好生去想想。想不明白,那就去祠堂里跪着去!”

柳老太太这是越发的将话说明了,柳大太太往旁边瞥了一眼,就看见金姨娘的身影在里屋门口一闪,再一扭头,又看见柳若婵与柳若姒几个坐在一起。柳大太太这才恍然大悟。

柳大老爷不会跟别人说的话,却未必不会跟金姨娘说。看来,消息确实是泄露了出去,而且是金姨娘泄露的。怕是府里上下,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知道了。

柳大太太不由得又往柳二太太脸上看了一眼,柳二太太是一张即使不笑也带着些笑模样的脸,可是此刻,柳二太太的脸色却相当的不好看,尤其是看着她的眼神,是从来没有的冰冷。

柳大太太的心顿时抖了一下,更加确定了她的判断。

这个时候,柳大太太是什么争辩、蒙混的话都不敢再说了。眼见着一家子从上到下似乎都扭成了一股绳来对付她,柳大太太知道,伏低做小和隐忍是她此刻唯一的出路,虽然她是那样的不甘心。

“儿媳妇知道错了,老太太瞧着儿媳妇生气,儿媳妇出去跪着。”柳大太太不愧是精明人,很快就看清了现状。正是儿女婚事的关键时候,柳大太太不敢再忤逆柳老太太,只希望能够让柳老太太尽早消气。

柳大太太这么说着,就低头退了出去,在廊檐下朝着柳老太太的屋里跪了。

跪在那里,柳大太太的心在滴血。她知道,这些年的积威和体面,怕是在这一夕之间就都散尽了。

屋内,因为柳大太太的识时务,柳老太太的气似乎就消了一些,就看了柳若媛一眼。

柳若媛随着柳大太太来的,但是刚才柳老太太训斥柳大太太,柳若媛在一边可是一声都没吭,与她平常的为人行/事大相径庭。此刻,见柳老太太看她,柳若媛立刻满脸堆笑,就走到柳老太太榻前,说些闲话哄柳老太太高兴,瞧着柳老太太脸色越发慈和,柳若媛才小心地在柳老太太榻上坐了。

柳若媛哄着柳老太太说话,却是只字不提柳大太太,更没有为柳大太太辩解或是说情。

眼瞧着柳大太太在面前吃瘪,如今就颜面丧尽,柳三太太格外欢喜。

“老太太,咱们家大姑娘,可是头一等的……聪明人那。”瞧着柳若媛讨好柳老太太,柳三太太眯了眯眼睛,笑着说道。

何止柳若媛是聪明人,还有一个柳若娟,也是从头至尾话都没说一句。也就只有柳大/奶奶,还胡乱替柳大太太求了一句情,柳老太太不应,柳大/奶奶也退到旁边不说话了。

等众人从柳老太太屋中/出来的时候,柳大太太还在廊檐下跪着。柳三太太特意在柳大太太跟前打了个转。

“大太太,跪的腿疼不疼,要不要让人送两个垫子来……”

柳大太太低着头,似乎并没有听到柳三太太的话。

柳三太太笑了两声,心满意足地走了。

随后出来的柳若媛、柳大/奶奶等人,看见柳大太太跪着,就都有些尴尬,却也都极快地走开了。最后出来的是柳若娟,柳若娟没说话,只让人扶着走到柳大太太跟前,与柳大太太并排跪了下来。

柳大太太看着柳若娟,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柳大太太直跪到掌灯时分,夜露落下,秋天的夜里颇有些寒凉的气息。柳玉江和柳玉海在柳老太太跟前跪着不起,柳老太太最终才松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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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穿越为被冤枉失贞的弃妇,怀揣小包子,携手经济适用男的甜蜜生活。

第一七六章 请柬

柳大太太跪的时间久了,又或者是特意要做给柳老太太看,她是被众人搀扶着,进了柳老太太的屋子里,给柳老太太磕头认错,哭的痛心疾首的,说是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也一把年纪了,我难道不想给你留脸!”柳老太太就叹气道,这些年,家里的事情她都交托给柳大太太,几个媳妇里头,她最得意的就是柳大太太。只是近来,柳大太太的言谈举止越来越不能让她满意了。“……以后不可再犯糊涂。”

柳老太太就摆手,让柳大太太回房歇着去。

柳大太太这才被众人搀扶着回了自己的屋子。众人将柳大太太扶到榻上坐了,又吩咐人端了驱寒活血的热汤来给柳大太太喝,然后,一众人就都安慰柳大太太,话里的意思,就都有些抱怨柳老太太今天罚柳大太太罚的太重了些,让柳大太太颜面扫地。

“……没有功劳,还有苦劳。这么些年操持家务,老太太能过的那般舒坦,哪里不是大太太打点。从今往后,这一家上下的,可都得怎么想那。”柳大/奶奶服侍着柳大太太喝了热汤,一面说道。

“住口!”柳大太太就止住柳大/奶奶,不让她多说,“你这个话,要是传了出去,怕人家没你的把柄是怎地?”

“都是咱们自己人。”柳大/奶奶在屋里四下看了一眼,就说道。

屋子里,柳玉江、柳玉海、柳若媛都在。

“二丫头,这热汤你多喝一碗。”柳大太太就对柳若娟道,“娘知道你心疼娘,只是你的腿还没大甚好,实在不该陪着娘跪这么久。要是落下病根,可怎么好!”

柳若娟更是陪着柳大太太在柳老太太的院子里一直跪到现在,期间,柳大太太几次要柳若娟回来。柳若娟都不肯。柳老太太知道柳若娟陪着柳大太太跪,却并没同意说什么,就由着柳若娟去了。

“如今不比以往了,说话做事都要避讳些。”关照完了柳若娟。柳大太太就正色道,一面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来,“我还只当老爷说了两句,你们说,如何就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如今这个家里,咱们是寸步难行了!”

“并不至于的。”柳大/奶奶见柳大太太似乎有些垂头丧气的,忙就安抚道。

柳玉海、柳若媛也跟着劝说柳大太太。

“不过是一时不小心,让那些人得了机会。总有一天,让她们知道咱们的厉害。”柳若媛就道。

柳大太太垂头半晌。

“我这话你们都要记在心里头。也不是说咱们就自己灭了自己的士气了,眼下不是闹腾的时候。都时时小心、收敛些。等过了这一阵子再说。”

这么说着,柳大太太就先打发了柳玉海出去。

“……三郎明天还要去宗学,我这里没事了,有你哥哥嫂子姐姐们陪着我,你去早些歇了。学业要紧。”

等柳玉海走了,柳大太太又看了柳若娟一眼,面色就又特意放柔和了一些。

“二丫头,你的身子熬不起,也回去歇着吧。……别的什么事情都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将身子养好了,不然。可耽误大事那。”柳大太太吩咐柳若娟,话中似乎意有所指。

柳若娟答应了一声,就让丫头们扶着从柳大太太的屋子里出去了。

柳若媛一直盯着柳若娟的后背,直到柳若娟走的人影都不见了,柳若媛才慢慢将目光收了回来。此刻,柳若媛的目光有些冷。柳若娟陪同柳大太太这一跪。似乎真切地打动了柳大太太,柳大太太对柳若娟的态度让柳若媛暗自有些警觉起来。

“娘,”柳若媛想了想,就站起身走到柳大太太身边,在柳大太太脚边半跪下来。殷勤地替柳大太太捏腿,“我给娘揉一揉,把淤住的血脉揉开了,省得一会娘的腿疼。”

“好孩子。”柳大太太抬手摸了摸柳若媛的头顶,爱怜地让柳若媛起来,“娘并不碍事。这样的事,也不用你来做。”

柳若媛这才慢慢起身,就依偎在柳大太太的怀里去了。

“娘,我恨不得能代替娘。可是,要是我说话,只怕老太太会更生气。”柳若媛对柳大太太道。

“好孩子,你做的对。要是你替娘求情,老太太迁怒到了你身上,娘受的这些苦也白搭了。……我一个人就够了,终归是为了保住你……们。”柳大太太又瞧了柳玉江和柳大/奶奶一眼。

打发走了不知事的,这屋子里,就都是心腹中的心腹,是可以商量大事的。

“……侯爷这门亲事,你们可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实在有些舍不得。”柳大太太就对柳玉江和柳大/奶奶道。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交换了一个眼色,谁都不说话。

“大/爷,你可有什么法子没有?”柳大太太干脆就问柳玉江。

柳玉江皱眉,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侯爷对二叔和二婶是敬重有加,可是对咱们,也就是个面子情。二叔不肯去说,怕是心里不赞成。咱们再想法子,二叔那边只需要一句话……”柳玉江没有再往下说,不过他的意思,柳大太太自然懂了。

柳大太太皱眉,柳若媛在一边就有些着急。

“大哥哥就不能找侯爷说话?”在柳若媛看来,即便没有柳二老爷做媒,她所需要的也仅仅是一个机会,就能让荣成翰喜欢上她。

“大妹妹,难道我不知道这是件好事。但凡我有一点儿办法,不用人说,我自去了。”有一句话柳玉江没有说,那就是,如果说荣成翰待柳家的其他人是看在柳二老爷的面子上,属于面子情,但是对他,荣成翰却是相当冷淡的。还不只是冷淡,有的时候,柳玉江能觉察到荣成翰在打量他,那种打量,让他从心里发冷、害怕。

荣成翰不待见柳玉江,虽然他是柳二老爷的侄子。

“娘……”柳若媛就轻轻地推了推柳大太太,示意柳大太太再想想办法。韩青那头亲事已经落了空,如果能攀上荣成翰,她就可以更加扬眉吐气。而如果攀不上荣成翰,她就只能选择“低嫁”了。

“还有机会。”柳大太太想了想,就道,“过些天,咱们家里要去王府贺喜,老爷们都去,老太太到时候一定会去。到时候见了王妃……”

柳大太太抬起头,看柳若媛。

柳若媛的脸上就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来。

“大丫头,你好生准备准备。”柳大太太就嘱咐柳若媛,“这几天,多往老太太那走动走动,不管怎样,一定要讨了老太太的欢心。……切不可跟三丫头、四丫头她们争执。就是她们招惹你,你也千万要忍耐。等你的亲事有了着落,别的就都好说了。明白吗?”

“娘,我明白的,你就放心好了。”

这边嘱咐好了柳若媛,柳大太太又想起另一桩心病来。

“竟让那狐狸精成了气候!得想个法子。”柳大太太咬牙切齿。

“何止是那狐狸精,三太太近来越发的不将大太太看在眼里,手伸的越来越远,都伸到咱们这边来了。……采买上的两件差事硬是让她给夺了去。”柳大/奶奶就道。

“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柳大太太招手,将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叫到身前。

……

转天,柳若姒正在柳二太太屋子里陪着柳二太太说话、做针线。柳老太太就打发了人来叫柳二太太。

“是有什么事?”柳二太太就问来传话的小丫头。

“……长公主打发了一个老嬷嬷过来,送来的帖子,说是后天要请府上的姑娘们过去。老太太请太太过去商量。”小丫头就道。

“是只叫了我娘,还是也叫了大太太、三太太?”柳若姒就问。

“只叫了二太太。”小丫头答道。

这样的事,不去找大太太,也不是将几个媳妇都叫过去,单单只叫柳二太太去商量。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两人就都觉出一丝异样来。

“我去去就回。”柳二太太道。

“我跟娘一起去。”柳若姒就忙起身。

“老太太又没要你去。”柳二太太不肯。

“我跟了娘去,到了那,要是老太太烦我,那我就回来,能碍什么事。”柳若姒嘻嘻笑着道。

“拿你没办法。”柳二太太见柳若姒这样说,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再拦着她。母女俩忙就收拾了,往柳老太太处来。

柳若姒跟着柳二太太进了柳老太太的屋子,就看见柳老太太坐在榻上,正对着面前的几张请柬有些发呆。柳二太太忙上前行礼,给柳老太太请安。

“你来了,给你看看这个……”柳老太太抬起头来,就让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坐,一面让柳二太太看请柬。

柳若姒就朝柳二太太笑了笑,柳老太太见她跟来,却并没有撵她。

“老太太,这是……”

柳老太太就将缘故跟柳二太太说了一遍。

“说是请咱们家的姑娘们过府去,是个什么诗会,要作诗的。这去的人,先要献上一首什么咏秋的诗。”

第一七七章 人选

柳若姒听着就觉得有些好奇,她上前将请柬拿过来,交给柳二太太,随即就和柳二太太一起仔细看起来。

“这个请柬有趣,看着倒更像是诗柬,这是要去的人将自己的诗写在上头了?!……三张请柬,是请了三个人?”柳若姒看完了请柬,就笑着说道。

柳老太太赞许地看了柳若姒一眼。柳若姒很聪明,这么快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柳家的姑娘可不止三个,长公主请的是谁那?这句话,柳若姒不好文,柳二太太就开口向柳老太太询问。

“……打发来的老嬷嬷,只说长公主见过咱们家的姑娘们,很是喜欢。且知道咱们家的姑娘们才情必然是好的,长公主要请些年轻的姑娘们办个诗会,请咱们家的姑娘们去。……也没说只请三个,也没说请的是谁。”柳老太太就道,这才是她叫了柳二太太来商量的缘故。

“虽然没说,可这只有三份请柬,这个人数也就是定了。”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在旁边点头,心想着长公主这次是否有什么玄机。

“我也是这样想的。你们妯娌里头,也就是你才学最好,最懂这些个,所以找你来。你也这样看,那就是没错了。”柳老太太说着话,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来。

前些日子传出来长公主专门请了定远伯家的三个姑娘过府说话,大家就都认定,长公主是选定了魏家的姑娘做儿媳妇。如今,长公主又打发人送来这三份请柬,难道长公主还没有定下主意,柳家的姑娘们还有机会?

“老太太,除了咱们家的,长公主可还请了别人家的女孩子过去?”柳若姒就问柳老太太。

“我也向那老嬷嬷打听了。”柳老太太看了一眼柳若姒。

长公主除了打发人给柳家送来请柬,来给定远伯魏家也送去了两份请柬,另外还请了其他府上的两个并不怎么起眼的姑娘。显然。柳家和魏家的姑娘才是重头戏,那另外两个姑娘不过是陪衬罢了。

“老太太打算安排咱们家哪三个姑娘去?”柳二太太就向柳老太太询问。

“……正要问问你的意思。”柳老太太就道,目光落在柳二太太身上。

“全凭老太太安排,媳妇懂得什么那。”柳二太太自然推辞道。

“……和你商量。听听你的意思,你也不用这般小心。”柳老太太就扫了一眼柳二太太说道。

“哦……”听柳老太太这么说,柳二太太也不好再推辞,“家里的姑娘们都是好的,随便哪个去了,也不给咱们家丢脸。……四丫头就不错,或活泼泼的,又懂规矩,我看上次长公主很喜欢四丫头。”

这是一件好事,柳二太太首先推荐了柳若姗。

“老太太。大姐儿在家里闷了这些天了,应该出去散散心。大姐儿的诗文据说也学的不错了那,依着我看啊,老太太就安排大姐儿去吧。”柳若姒想了想,也说道。

对于大姐儿。柳若姒心中还是比较同情的。自从上次被求亲,大姐儿就一直很消沉,比以往更加沉默寡言,胆子似乎也更小了,常常一个人发呆。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柳若姒就想着,让大姐儿去参加这个诗会。散散心,或许能开朗一些。

柳老太太没说话,只看着柳若姒,眼神中带着些琢磨的意味。

“老太太不要担心,大姐儿虽然有些老实,咱们嘱咐四丫头好生带着她。必定不会出事。”大姐儿是个老实孩子,不会像柳若媛和柳若娟那样惹事。

“难为你这样想着大姐儿,”柳老太太就笑了,“那也好,除了四丫头。就让大姐儿也去。”

至于另外一个人选,柳老太太的目光自然地就落在了柳若姒的身上。特意找了柳二太太来商量这件事,柳老太太的打算已经是不言自明了,这三个人选之中,必定有柳若姒。

“哦,我,我就不去了吧。”柳若姒忙就摆手道。

“你不去谁去?”柳老太太就嗔着柳若姒,“别的且不论,你们姊妹们论这识文断字、吟诗作赋的,第一个也就是你了。跟着你父亲从小念书,这件事难道你还推脱的了。让你/娘好好给你挑几件衣裳,到时候也好给咱们家长长脸。”

这次去长公主所办的诗会,自然不会女孩子间比较文采那么简单的事情,这是长公主进一步在考校儿媳妇人选。柳老太太不会没想到这一点,可她这么说,柳若姒竟也无法反驳。

柳若姒忙转头向柳二太太求助。

柳二太太就向柳若姒使了个眼色,让她暂且回避回避。柳若姒会意,就往旁边屋里找芍药等几个丫头玩去了。

“老太太,三丫头不乐意去,就不要让她去了。”柳二太太见柳若姒走了,才向柳老太太道。

“这里面的事情,三丫头不懂得,你还不懂得吗?换做别人,抢还抢不到的,怎么不让三丫头去?”柳老太太就有些不满,认为柳二太太心里头没有算计,竟在女儿终身大事上如此含糊。

“老太太,上次去贞定侯府上,长公主看似对三丫头不错,其实……长公主并不喜欢咱们三丫头的性子。贞定侯世子虽然是好家世,可为人……据老爷说,颇有些浮华不实,是个纨绔。老爷并不喜欢他。”这是柳若姒早就跟柳二太太商量好的说辞,就是准备如果有一天遇到这种情况,也好跟柳老太太说明。

柳老太太可以不考虑柳二太太或者柳若姒的意见,却不能不认真考虑柳二老爷的意思。

“二老爷真的这么说过?”柳老太太问柳二太太。

“这么大的事情,媳妇哪敢骗老太太。”柳二太太点头,“早在长公主那边传出信儿来,要选儿媳妇,媳妇跟老爷谈起,老爷就说了这话。老爷的意思,三丫头要寻亲事,最要紧年貌相当,要对方是个诚恳踏实可靠的后生,其余家世等都是末事。”

柳老太太半晌没说话。

“老太太,咱们三丫头的性子有些直,并不适合这门亲事。明知不合适,咱们也没这个心思,这种诗会还是不去的为好。”正好,长公主打发人送了请柬来,也没明说要请谁。

“这门亲事你们看不中,哪里还有更好的?”柳老太太就看着柳二太太,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就压低了声音,“你们……莫不是另外有了什么打算?”

柳老太太想到某种可能,心不由得一跳。

柳老太太这样问,柳二太太顿时也明白了柳老太太的意思,只是目前情况不明,这话还真不好回答。

柳老太太瞧着柳二太太的神色,就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们有这个心思,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如果能成了,倒真是好事一桩,比长公主这里的更好那。”

“老太太,这还八字没一撇那。不管怎样,贞定侯府这一门,是不合适的。”柳二太太忙道。不管她和柳二老爷心中打算的事情能不能成,韩青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等老爷回来,再跟老太太详细说说吧。”柳二太太就道。

往贞定侯府去参加诗会这件事,柳老太太明显地偏心柳若姒。这是柳老太太的好意,她们这样拒绝了,就想着还是让柳二老爷还跟柳老太太好好说说,也免得柳老太太心里不自在。

柳二太太这句话,听在柳老太太的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意思。柳老太太就想着,柳二老爷要来跟他详细谈谈跟永靖王府结亲的事。这可是件大事,一家子当然要慎重,好好商量、谋划。

柳老太太很满意,连连点头。

柳若姒不去参加诗会,那么三个人选中就还余下一个名额来。柳家的姑娘中,还有柳若媛和柳若娟两个可以选。

但是不论是柳二太太,还是柳若姒,都没有提起这两个人。

“虽是给了三张帖子,不能多安排人去,也未必一定就三个人。两个人去了,也是无妨的。”柳二太太就对柳老太太道。

“我再想想。”柳老太太对柳二太太的这个提议不置可否,只打发了柳二太太回去。

……

“……二丫头如今腿还没完全好,自然是去不成。还有一个大丫头,我哪里敢提她,她那个性子,怕她惹事。”柳二太太屋里,柳二太太正跟听到消息赶来的柳三太太说话。

柳三太太听了柳二太太的话,很有知己之感。过去的柳二太太,就算是心里头这么想,也是不肯说出来的,何况,她从根子上就不会这么想。柳三太太觉得自己跟柳二太太是越来越投缘了。

“就是二嫂这个话。在咱们自家,这么些人看着还好,出去了,谁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来。还有那二丫头,多亏是摔断了腿了,不然,那也不是个安生的货。看着不言不语的,做出事来吓死人!”

“就怕老太太不这么想。”柳二太太就道。

“我也担心,而且,大太太那边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还是应该让咱们三丫头去!”

第一七八章 私心

柳二太太听柳三太太这么说,就往外边的屋子瞧了一眼。她和柳三太太在这屋里说话,柳若姒带着柳若姗回避出去,正在外间屋里,姐妹俩似乎正在说打棋谱玩。

看了一眼之后,柳二太太就收回了目光,冲着柳三太太摇了摇头。

“她不想去,我也不想勉强她。”柳二太太说道。柳若姒看韩青不顺眼,还起过冲突,打破了韩青的头。以长公主溺爱韩青的程度,如果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不会放过柳若姒。再者,她和柳二老爷也都商量过了,贞定侯府再好,但是韩青却是个纨绔,夫妻俩都瞧不上这样的人。

柳三太太见柳二太太这样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的。

“便是对这件亲事没有心思,去去也无妨的。四丫头去了,也不过是去凑个热闹,散散心罢了。”柳三太太就道,也就没有再劝说柳二太太。私下里,柳三太太和柳三老爷也曾经说起过这件事,柳三老爷当时就断言,柳二老爷必定看不韩青。柳二老爷喜爱的是有才学的人,绝不会让女儿去攀附富贵的。至于柳三太太自己所说的,似乎也对这门婚事并不在意。这句话,却是半真半真。几次见面,长公主对柳若姗只是平平,柳三太太就知道,长公主能看中柳若姗的机会很小。但是,毕竟心里还是存了一些指望的。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虽然看不上这门亲事,但是他们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

“不是说已经定了定远伯魏家的姑娘了,怎么又想起来办这个诗会了?”柳二太太就跟柳三太太闲聊起来。

“二嫂你还不知道,我也是刚听到的消息。”柳三太太往柳二太太身边凑了凑,“……说是长公主看中了魏九姑娘了,原本似乎就要定亲了。可是,这不又有了别的变化了吗……”

“什么变化?”

“还不是咱们二老爷的好学生……”柳三太太笑的意味深长。

“哦……”柳二太太想了想,就有些明白了,“那定远伯家是打算……”

“……已经有不少人在说了。消息似乎就是从定远伯家传出来的。说是原本侯爷从北边回来,永靖王妃就跟定远伯夫人谈了这件事,看中了魏九姑娘,只是魏九姑娘年纪还小。一直就没有定下来,如今,可不就要定亲了吗。”柳三太太笑着小声说道。

话是这样说,然而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心里都明白,定远伯家原先并不中意荣成翰,如今是瞧着荣成翰有了爵位,且身居要职,就愿意这门亲事了。

“我们老爷就说,这京城里头谁不知道,定远伯那可是有名的老狐狸了。八面玲珑的,事事算计的都比人精,从来不肯吃一点儿半点儿的亏。说是就这几天,定远伯和定远伯夫人已经往王府去了两三回了……”

“……魏九姑娘倒是好品貌。”柳二太太沉思着道,就有些走神。

“模样还看的过吧。比咱们三丫头就差远了。至于人品,谁知道那。”柳三太太笑道。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这里谈论魏九姑娘,柳大太太的屋子里,也在进行着同样的话题。

“……说是很快就要下定过礼了。”柳大/奶奶一脸兴奋地跟柳大太太说着刚听到的消息,“可惜长公主白看中了她。”

“永靖王妃的小王爷,如今又有了世袭罔替的侯爵,还是朝廷重臣。得皇帝赏识,别说是定远伯那样精明的人家,换做哪一户人家,都不会选贞定侯府了。”柳大太太仔细地听柳大/奶奶讲完,点头说道,“我看那魏九姑娘也是平常。倒是定远伯和定远伯夫人都是长袖善舞,精于算计的人。定远伯为女儿的婚事,可是十足的用心。”

这么说着话,柳大太太脸上就露出些羡慕的神色来。柳家的男人们,尤其是柳大老爷。对女儿的婚事是太不上心了。

“太太看,是不是咱们的机会来了。刚才长公主打发了人,送了请柬来,请咱们家的姑娘们去侯府参加诗会。一共送了三份请柬来,老太太定下了四丫头和咱们大姐儿去……”

“那还有一个?”柳大太太忙就问道。

“还没定。”柳大/奶奶就道。

柳大太太就低了头,沉思起来。柳大太太半天没说话,柳大/奶奶就有些不安。她跟柳大太太并没有说假话,只是有些话没有告诉柳大太太而已。比如说,这要去参加诗会的人选,是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帮着定下来的,大姐儿更是柳若姒跟柳老太太强烈建议,才有了这个机会的。

在往柳大太太这里来之前,柳老太太已经找过了柳大/奶奶,告诉她让她帮着大姐儿好生准备。柳大/奶奶是喜出望外的,因为她知道,这个机会对于大姐儿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关侍郎宠爱的姨娘的兄弟想求娶大姐儿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自然有不少人暗地了嘲笑关侍郎宠妾灭妻,但是同时,这个消息也让许多人从此瞧低了大姐儿。去参加长公主办的诗会,柳大/奶奶倒是没有异想天开,想让大姐儿趁此机会得到长公主的喜欢嫁入侯府。柳大/奶奶知道,不管怎样,这桩好婚事,还都轮不到大姐儿的头上。但是能受邀出席这样的诗会,却必定会抬高大姐儿的身价,挽回因为被郭三爷求亲而产生的恶劣影响。

原本只有三份请柬,柳大/奶奶是不敢奢望会有大姐儿一张的,但是这个机会却这样自己送到了面前。柳大/奶奶自然要牢牢地抓/住这个机会。如果将实情告诉了柳大太太,柳大/奶奶担心柳大太太会有什么别的想法,从而节外生枝。自然是不告诉柳大太太,让柳大太太以为是柳老太太做主,那样,柳大太太就算心里有些想法,在这个时候,也必定不敢去触犯柳老太太的威严。

好在,柳大太太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其中的蹊跷,柳大/奶奶暗自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没让三丫头去?”柳大太太抬起头来,问柳大/奶奶。

“……听说是,三妹妹身子又有些不大舒服,大约是夜里受了凉。”柳大/奶奶就道。

“这样巧?!”柳大太太就皱起眉来,似乎在飞快地思考着什么,“王府那边要请魏九姑娘,这个消息确实了?”

“确实的,好多人都知道了,还是定远伯家里传出来的消息。这种事,若是不确实,她家怎肯往外说,对姑娘家也不好。”柳大/奶奶就道,“而且,永靖王妃看上魏九姑娘这件事,京城里头早就有传闻,可不能是假的。”

柳大太太想了想,就点头,上次在贞定侯府上,永靖王妃似乎跟魏九姑娘就很熟,待魏九姑娘也与别的姑娘不同。

没有柳二老爷从中提亲,柳若媛想要嫁入王府可就太难了。也算是老天保佑,如今贞定侯府这边竟又出现了希望。不管其他的条件,同样的两个侯爵,都算是上佳的好亲事。而且,荣成翰和韩青比较起来,自然是韩青更好拿捏一些,等柳若媛嫁过去了,更方便掌握侯府的大权。

柳大太太想的很长远,可以说是为柳若媛操足了心的。

这个时候,就听见门帘响,柳若媛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娘,老太太打发人来说了没有?”柳若媛进屋来,也顾不上行礼,也没看见柳大/奶奶,就忙着问柳大太太。

“说什么?”柳大太太因为心里想事,柳若媛又来的突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娘,你还呕我!”柳若媛就不依地撒娇道,“我都听小丫头说了,长公主打发人送了请柬来……”

“哦……”柳大太太就打量了柳若媛一眼,柳若媛的心急都写在了脸上,柳大太太心中并不赞同,然而却又不忍心数落柳若媛,“好在没有外人,你一个姑娘家,言谈举止也注意些。急什么,先坐下,慢慢说。”

柳若媛见柳大太太神色安定,就想着柳大太太是胸有成足了,心里就好像也有了底,这才想起来给柳大太太行礼,又看见了一边坐着的柳大/奶奶,也招呼了,这才在柳大太太身边坐了下来。

“老太太那,怕是有些生咱们的气了……”柳大太太就简略地将事情跟柳若媛说了一番。

柳若媛听说柳老太太先定了柳若姗和大姐儿,却根本没打发人来送信儿说要她去,就有些急了。

“别急,怎么着也会让你去的。”柳大太太就道,三张请柬,不管怎样,没有谁的,都会有柳若媛一张。柳大太太有这样的的自信,但是却不敢太过托大,“一会,你跟着我去见老太太……”

柳大太太就如此这般对柳若媛嘱咐了一番。

“这么些年,老太太待你不是假的,你好生柔和地央求,老太太没有不答应的。切不可以使小性子。”柳大太太嘱咐柳若媛。

“娘,我知道厉害。”柳若媛咬了咬嘴唇,荣成翰那头是必定不成了,韩青这里的机会她绝不能放过。不止如此,就这一次,她一定要让长公主选了她。

“二姑娘来了……”就有小丫头禀报道。

第一七九章 告密

柳若娟是自己走进来,脚步很稳,没用人搀扶。一进门,柳若娟先就屈膝给柳二太太行礼,然后又见过了柳大/奶奶和柳若媛。比起柳若媛方才进来时的心急和失礼,柳若娟安安稳稳的,就像平常来给柳二太太请安时一样。

“二妹妹的腿这是好全了?”柳大/奶奶就问,一边上下打量柳若娟,目光落在柳若娟的膝盖上。方才柳若娟给柳二太太行礼,看着腿上真是没事了。“怎么也不让丫头们扶着你些?”

“已经全都好了。”柳若娟就道,还故意在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面前走了几步,“其实已经好了有些天了,只是娘嘱咐着,不能大意,所以额外小心了些。娘给请的好太医,用的药也好。”

“坐下说话吧。”柳大太太就对柳若娟道,“想不到好的这样快,还是你年纪轻,身子骨好恢复。虽是好了,还是要多加小心。”

柳若娟乖乖顺顺地答应了一声是,看看柳大太太身边,似乎犹豫了一下,依旧走到柳大/奶奶身边,挨着柳大/奶奶坐了。

柳若媛见柳若娟进屋来,就一直盯着柳若娟,也不说话,目光炯炯的,仿佛是想看透柳若娟的皮肉,直看到柳若娟的骨子里头去。

“才多少天,二妹妹你也太逞强了些。现在一时痛快了,留下病根来,往后可有的你受的。”从柳若娟的行动中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柳若媛有些不甘心,终于还是说道。

听见柳若媛说话,柳若娟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多、多谢大姐姐关心,我真没事了。”柳若娟的口气,就没有刚才跟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说话的时候那么轻松了。

“没事就回去歇着吧,娘和大嫂,我们有事要商量。”柳若媛干脆就撵柳若娟。

就算柳若娟摔坏了腿,就算自信柳若娟的模样、才智都远远不及自己。柳若媛还是本能地感觉到柳若娟的威胁。又或者,她只是不待见柳若娟,处处都要压过柳若娟一头。

“我……”柳若娟想要起身,却又有些不情愿。一边就有些委屈地看向柳大太太。

“让你二妹妹坐着吧。这也没什么好商量的了。”柳大太太就道。

柳若娟听柳大太太这样说,就又小心地瞄了柳若媛一眼,才慢慢地坐了回去。

“娘,咱们这就去见老太太。”柳若媛见柳大太太如此安排,就立刻说道。

柳大太太也觉得这件事不能等,该嘱咐柳若媛的话也嘱咐了,因此就要起身。

“你照看着你二妹妹些,我们去老太太那边,一会回来。”柳大太太就吩咐柳大/奶奶。

“娘要去看老太太,我也跟着娘去吧。刚才老太太那院子里的小吉祥过来。还说老太太今天念叨我。我都好了,也去给老太太瞧瞧,好让老太太也高兴高兴。”柳若娟就起身道。柳若娟所说的小吉祥,是柳老太太院子里服侍的一个小丫头,年纪不大。与服侍柳若娟的一个小丫头颇为要好。

柳若媛就狠狠地瞪了柳若娟一眼。

“我和娘过去找老太太有事商量,你去凑什么热闹。你要去给老太太请安,也不急在这个时候。”柳若媛训斥柳若娟。不管是在私下里,还是在柳大太太面前,柳若媛训斥柳若娟都是训斥习惯了的。柳大太太从来没有因为这个说过柳若媛什么。

这次,柳大太太依旧没说柳若媛,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有些犹豫起来。

“二丫头……”

“娘。我正有事要禀报娘知道。”柳若娟就道。

“什么事?”柳大太太忙问,对于柳若娟有事要禀报她,柳大太太是有些吃惊的。

“你能有什么事,别耽误了我和娘的正经事。”柳若媛瞪柳若娟。

“大丫头,让你二妹妹把话说完。”柳大太太对柳若媛摆了摆手。

“……小吉祥说,贞定侯府送了请柬过来……”柳若娟就对柳大太太道。“说是后天,还要作诗,到时候评出状元来。娘,我这些天养病,正好闲着做了几首诗……。大姐姐到时候穿什么颜色的衣裙,可还是大红的,那我穿翠绿的可好……”

柳若娟一脸的希冀看着柳大太太。

柳大太太一时就没有开口说话。

柳若媛却撇了撇嘴,冷笑起来。

“既然是小吉祥什么都告诉了你,那她就没跟你说,这次只有三份请柬,老太太那里已经定了,我是必定要去的,还让四丫头和大姐儿陪着我。老太太可没说要你去。二妹妹,你能做什么诗?上次在侯府,你让大家伙没脸,难道还觉得不够?好生回去养着,才是正经!”

柳若娟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大丫头,别这么说你二妹妹。”柳大太太终究还是说了柳若媛一句,只是语气平缓,听不出来有什么责怪的意思。

“娘,难道我说的不对。”柳若媛就转回头来,跟柳大太太撒娇,“你看她,好不容易咱们得了这次机会,她又看不过了,又想法子来搅局。这一回娘可要拿定了主意,别让她这副模样给骗了。”

柳大太太还没有说话,柳若娟就嘤嘤地哭了起来。

“……知道错了,并不是故意的,再也不敢了。并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着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到时候必定要出题限韵作诗,或许能帮上大姐姐一些。”柳若娟表明,她想去长公主召集的诗会,只是想帮衬柳若媛,并没有她自己的打算。

“我哪用得着你。”柳若媛对此嗤之以鼻。

但是,柳大太太却是心中一动。方才柳大/奶奶跟她说了长公主都请了哪些人,其中不乏颇有些才名的闺秀,另外,魏九姑娘虽说是定了永靖王府的亲事,但是魏家的其他两位姑娘却是柳若媛的劲敌。

柳若媛别的都好,但是诗文上头,却是平平。如果有柳若娟帮衬着些,也不是坏事。

柳若娟这时又从座位上起身,就到柳大太太跟前跪了。

“娘,外面都传我摔坏了腿,不能走了,腿瘸了,因此闷在屋子里,哪里也去不成。如今贞定侯府送了请帖来,家里除了大姐姐,就是我年长。如果我不去,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说。娘,我也是害怕……”

柳若娟哭的越发的伤心了。

“二丫头,快些起来,有话好好说,跪什么,你这才刚刚好些。”柳大太太忙就道,一面柳大/奶奶察言观色忙就起身,将柳若娟从地上扶了起来。

“二妹妹别伤心,也别担心。就算这次去不成贞定侯府,再过两天,求着太太带你去别处走走,让大家伙瞧瞧,那些个流言蜚语的也就没有了。我们二妹妹这样的好姑娘,还愁找不着好婆家吗。”柳大/奶奶就扶着柳若娟慢慢坐下,一面笑着安慰道。

柳大太太就点头,对于柳大/奶奶说的这些话很是满意。柳若媛虽没说什么,但是也觉得柳大/奶奶做的不错,这样柳若娟也就没理由又哭又闹的,也省得耽误了她的大事。

柳大/奶奶的话,一时也让柳若娟无话可说。

“老太太已经是定好了人。长公主那里也是奇怪,只给了三份请柬。要是依着我,自然是愿意让你们姐妹们都去见见世面的。”柳大太太就道,一面让柳大/奶奶陪着柳若娟说话。

“好好开导开导你二妹妹。”

嘱咐完了柳大/奶奶,柳大太太就带着柳若媛从屋里出来,径直往柳老太太处去了。

屋子里留下柳大/奶奶和柳若娟,柳若娟就不哭了,听柳大/奶奶说了几句话,柳若娟就点头,说她都明白。

“我没事了,这就回去躺躺去。大嫂有事也尽管去忙吧。”柳若娟就道,一面起身离开。

柳大/奶奶心里正想着要大姐儿在长公主的诗会上出彩,也匆匆地走了。

柳若娟从柳大太太屋子里出来,走到后院就停住了脚步,看着左右无人,不由得轻轻冷笑了两声。柳大太太和柳若媛还当她不知道,故意说什么柳老太太已经定下了柳若媛这样的话来哄骗她。而事情的真/相,她早就从小吉祥的嘴里知道了。

柳老太太只定下了柳若姗和大姐儿,其中大姐儿还是柳若姒向柳老太太说了好话,柳老太太才点头的。第三个名额,柳老太太根本就还没有定下人来。明明,她也有机会的。她不甘心。

站了一会,柳若娟就有了主意,她也不回自己的屋子,只招呼了两个小丫头跟着,就往柳二太太的院子里来。

柳若娟先到了柳二太太屋里,给柳二太太请安。柳二太太见她来了,且是自己走来的,并不用人扶,也十分吃惊。柳若娟就说她的腿已经完全好了,柳二太太也相信了。在柳二太太的屋子里略坐了一会,柳若娟就说要找柳若姒说话。

柳二太太自然不会阻拦,就打发了丫头送柳若娟来见柳若姒。

看见柳若娟来,柳若姒也吃了一惊。

“三妹妹,我对不起你,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柳若娟让柳若姒屏退了服侍的人,突然说道。

第一八零章 意料之中

“二姐姐有什么事?”柳若姒上下打量了一眼柳若娟,心中很是诧异,不过还是问道。

“三妹妹这样的人品相貌,本应该最得长公主喜欢。三妹妹可知道为什么,长公主却更喜欢大姐姐?”柳若娟不答反问道。

“二姐姐的话,我有些听不大明白,且实在不能认同。长公主喜欢不喜欢谁,或者更喜欢谁,又关咱们柳家的姊妹们什么事那?”柳若姒笑了笑,淡淡地说道。

柳若娟似乎有想到柳若姒竟是这样淡然,而且话也说的光明磊落,让人无法反驳。柳若姒这样,就让柳若娟一肚子的算计都有无处着力的感觉。柳若娟沉默了片刻,还是暗自咬了咬牙,她早就准备好了一番话,一定要跟柳若姒说完。或许,等她说完了,柳若姒就没有这样淡然了。

“三妹妹还被蒙在鼓里!”柳若娟继续说道,“是大姐姐在长公主跟前,说了三妹妹的坏话了!”

虽然对于柳若娟的来意柳若姒心底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但是听到柳若娟这样说,柳若姒还是吃惊的。

“大姐姐她……说了我什么?”柳若姒就问。

柳若姒虽态度还是淡淡的,但是显然对这个问题还是想知道的,柳若娟心中暗暗得意。

“大姐姐告诉了长公主,浴佛节那天在大相国寺,世子的头,是三妹妹亲手打破的!”柳若娟语出颇有些惊人。

听了柳若娟的话,柳若姒半晌无言。柳若媛向长公主告密了?这倒是柳若媛能做出来的事情。只不过,柳若媛是想要长公主不待见她,但是柳若媛有没有想到另外一种可能那。长公主会因为这件事不待见她柳若姒,同时也有可能会恨屋及乌,连带着对柳家的姑娘们都失去好感。

而且,柳若娟的话是否就那么可信?

柳若姒打量着柳若娟。

柳若姒对柳若娟一直没什么好感,最近因为柳若娟的一些异常举动,更让柳若姒对柳若娟生出了防备的心思。柳若媛是否向长公主告密。柳若娟是否说的是真话,这都不要紧,柳若姒可以完全不在乎。要紧的是,柳若娟这个时候来向她说起这些。柳若娟的目的是什么。

“大姐姐跟长公主说话,二姐姐难道就在跟前,竟然知道的这样清楚?”柳若姒问柳若娟。

“大姐姐并没有直接跟长公主说……”柳若娟就告诉柳若姒,去给长公主贺寿那天在贞定侯府,柳若媛曾经假装跟服侍的丫头说起浴佛节那天在大相国寺的事情,并说了柳若姒如何与韩青起了争执,打破了韩青的头,“当时就有服侍长公主的丫头、嬷嬷在附近,大姐姐也知道。大姐姐就是故意要让那些人听见,好去告诉长公主知道。”

柳若姒细听柳若娟的叙述。竟然丝丝入扣,并不像是编造出来的。看来,柳若媛是真的这么做过,而长公主必定也知道了。难道,这就是为什么这次长公主送请柬。只送了三份来的缘故吗?

柳若姒暗自一哂,知道了又怎样,或许长公主知道了更好,可以免去不少的麻烦。如果长公主因此就对柳家的姑娘们生出反感来,那才最合她的心意。

“浴佛节那天,在大相国寺,大姐姐去见长公主了。如何知道韩青是被我打破了头的?”柳若姒这样想着,却一丝不肯在柳若娟面前露出来,只是接着问道。

柳若娟一时就有些语塞。

柳若姒淡淡地看着柳若娟。

很快,柳若娟的脸上就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尴尬神色来。她往柳若姒这里来说起这件事,自然不会没有想到柳若姒会这样问,也是早就准备好的答案的。

“……是。是我不好。”柳若娟微微垂下头,捏着手里的帕子,“三妹妹打破了世子的头,回来太太问我,我一时慌了。不小心说了出来。”

“呵呵,原来,这最先告密的,竟然是二姐姐。”柳若姒笑了两声,盯着柳若娟说道。

“是我对不起三妹妹。当时想着,都是一家子,说出来也不碍事的。太太还能害三妹妹不成,知道了,也有个防备,必定会为三妹妹遮掩的。大姐姐也听到了,我还再三的央求大姐姐,务必不要提起。谁能想到,大姐姐在家里都没说过这件事,却去贞定侯府上说了……”

“是我对不住三妹妹,三妹妹怨我,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柳若娟一副做了亏心事,很对不住柳若姒的模样。

柳若娟虽是这样,但柳若姒可不会相信,柳若娟真的是来向她忏悔道歉的。

“事情都这样了,我怨二姐姐,或者怨别人,可又能有什么用?”柳若姒想了想,就故意说道。

“我实在愧对三妹妹。”柳若娟忙就说道,“另外,我也为三妹妹担心,大姐姐这次往贞定侯府去,还不知道要在长公主跟前说三妹妹些什么……”

“三妹妹或许不在意,可是,长公主那里记恨上了三妹妹,往后三妹妹怕是要吃亏。……还是要让长公主早些解除对三妹妹的误会才好。”

“二姐姐说的不错。”柳若姒就点头,“依着二姐姐看,我是不是该去贞定侯府一次,当面跟长公主说说清楚那。正好,长公主要办诗会,还送了请柬来。可惜,偏我这两天又着了凉……”

“三妹妹能去说说,自然是好。不过,大姐姐先那样说了,三妹妹再去说,怕长公主不肯信那。”柳若娟就道。

“可不是这个道理!那可怎么办好?”柳若姒点头道。

“……那天,正好我跟三妹妹在一起。我的话,比起大姐姐的来,应该更让人信服。如果有机会,能见到长公主,我必定会为三妹妹说话,为三妹妹洗清罪名。实在不成,我就将罪名揽在自己身上,也是无妨的。”柳若娟有些热切地道。

“呵呵,”柳若姒笑了笑,原来,这就是柳若娟的目的。

去长公主府上,只剩下一个名额来。柳大太太那边自然是要为柳若媛争取的,可柳若娟也想去,不能获得柳大太太的支持,所以就来找她,希望她能想法子不让柳若媛去。

倒是相当不错的打算啊,果然柳大太太的女儿们家学渊源,最善于算计了。

“二姐姐要见长公主还不容易,只要跟大太太说了就行了。”柳若姒故意说道。

柳若娟就苦笑起来。

“太太那里自然没什么。可是,大姐姐十分防备我,这次往贞定侯府去,大姐姐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计划,怕于三妹妹很不利。”柳若娟道。

一句话里,竟然真假半掺,而且还说的这样自然,柳若姒不由得对柳若娟刮目相看起来。柳大太太和柳若娟这两个人,知不知道她们一向忽略的柳若娟,原来竟然是这样厉害的一个人那。

“二姐姐这么说,我也担心起来。若是将大姐姐换做二姐姐去了,可就好了。只是,我又没什么法子,可怎么办那?”柳若姒又故意道。

“老太太近来待三妹妹越发的好了,三妹妹说的话,老太太怕是会听的那。要是二婶再肯多说一句,还怕老太太不依从吗?”柳若娟立刻道,同时双眼就是一亮,似乎是看到了希望。

“哪有二姐姐说的这样容易。老太太还是心疼大姐姐的……若是大姐姐自己不肯去,那就最好了。”

柳若娟在柳若姒处坐了半晌,最终只得到模凌两可的答案。从柳若姒的屋子里出来,柳若娟却并没见有多少颓丧的意思。柳若姒这里,只是她下的一招棋,她还有另外的打算。而且,来柳若姒这里一趟,她也不是没有收获。柳若娟相信,但凡有机会,柳若姒一定不会让柳若媛好过。而且,柳若姒说的某一句话,给了她一个很好的提示。

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要去贞定侯府。

送走了柳若娟,柳若姒立刻打发小丫头盯着柳若娟。

“……看二姑娘又往哪里去了?”

半晌小丫头才回来禀报,说是柳若娟从这里出去,就往金姨娘的院子里去了,随后,柳若娟又去了柳大/奶奶的院子里,这次是去找大姐儿的。

“可真够她忙的。”柳若姒不由得说道。

傍晚,柳若姒跟着柳二太太去给柳老太太请安,柳老太太就告诉她们,说是除了柳若姗和大姐儿之外,她还安排了柳若媛去参加诗会。

“原本我是打算,让大丫头再养养性子。只是……”说到这,柳老太太就长叹了一口气,“大丫头年纪也大了,再不将亲事定下来,就怕耽搁了。”

这是下晌的时候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媛来,向柳老太太央告的时候说的话。柳老太太毕竟疼爱了柳若媛这么些年,况且自家的孙女,自然不能看着耽搁了好年华,误了终身大事,因此,就被柳大太太和柳若媛说动了。

“以我看着,大丫头也接受了教训了,这些天可乖巧了许多。大太太她们,都跟我赌咒发誓的……”似乎是怕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要说什么不同的意见,柳老太太忙着又说道。

第一八一章 计较

柳老太太最终会答应让柳若媛去参加长公主举办的诗会,这本来就在柳若姒的意料之中。虽然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说了韩青并不是什么好的夫婿人选,但是在柳老太太的眼睛里,这却是一门好亲事。柳若姒不肯去,那么在柳老太太看来,柳若媛就是最有希望能够被长公主看中的人选了。

柳若媛做错了事,柳老太太生气,罚了她,但是柳若媛还是柳家的姑娘。柳老太太不会完全不为柳若媛考虑。再加上柳大太太和柳若媛一番央求,柳老太太当然就答应了。

“我想过了,到那天,我打发录嬷嬷陪着她们几个去,好生关照着她们,管保不会出什么事。”柳老太太又道。陆嬷嬷是柳老太太身边一个心腹的老嬷嬷,很见过一些世面,且为人十分稳妥。看来,柳老太太也是做了妥善的安排的。

柳老太太都这样说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还能说什么那。两个人都只能点头。

“老太太安排的是。”

柳老太太见她们这样,似乎就松了一口气,接着又跟柳若姒商量。

“咱们家里头,就是三丫头跟着她父亲念的书多。我吩咐下去了,让大丫头、四丫头和大姐儿都好好准备几首诗,去长公主那里之前先拿给三丫头看看。三丫头,你多费费心,帮着润色润色。她们在诗会上得了好处,也是咱们一家子的体面。”

柳老太太让柳若姒帮着柳若媛、柳若姗和大姐儿几个修改、润色参加诗会的诗。

“老太太过奖了。”柳若姒笑眯眯的,“大姐姐,四妹妹和大姐儿的才学都甚好,我本来可不敢托大说什么润色。老太太吩咐了,自然会尽力。只盼着大姐姐、四妹妹和大姐儿别嫌弃才好。”

柳老太太见柳若姒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而且说的还十分的谦逊,就很高兴,觉得柳若姒乖巧,识大体。

“我说了。她们谢你还来不及,哪里敢嫌弃你。若论才学,她们本来也就不如你。”柳老太太这么说着,似乎对柳若姒不肯去参加诗会还是颇有些遗憾。如果柳若姒肯去。那么这个诗文的女状元名头,必定就是柳若姒的了。虽是有些遗憾,但是想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那另外的打算,柳老太太也就没什么可抱怨的。

这样反而更好,家里两个最出色的女孩子都得了好姻缘,而柳家有了这样的两个姻亲臂膀,也可常保富贵了。

柳老太太连连点头,眉眼都带出笑来,恨不得立刻就将这两头亲事定下来。

转天,柳若姒正在绣楼里坐着。拿了条绸带逗引着小奶猫雪球扑抓玩耍。被柳若姒养了这些天,小雪球慢慢地有些向大雪球发展,如今天气越来越凉,雪球身上的皮毛也越发厚实,显得更加圆/滚滚地雪白可爱。因为还是小奶猫。雪球对什么都好奇,喜欢玩耍。玩的高兴的,还会喵哇喵哇地叫,奶声奶气的,让人听了心里发软。

不只柳若姒爱逗着雪球玩,屋子里的大小丫头们也都喜欢雪球的紧。

柳若姒正跟雪球玩的高兴,柳若姗就来了。

“三姐姐。你就轻松了。”进门看见柳若姒逗雪球,柳若姗就露出羡慕的神色来,一面拿出一叠诗笺来,递给柳若姒,“熬了半宿,早上又早早的起来。勉强才写出这两首来。三姐姐快帮我瞧瞧。”

原来是送了做好的诗请柳若姒帮着修改润色的。

柳若姒笑了笑,就让小丫头将雪球抱到旁边屋里去,一面带着柳若姗走到书案旁坐下,就拿着柳若姗的诗仔细看了起来。

小女孩做的诗虽还有些稚/嫩,但也中规中矩。隐隐透出闺阁的脂粉气来。

“是不是写的不好?”柳若姗还有点紧张,“三姐姐,要不,干脆你帮我做两首吧。”

“已经是极好的了。”柳若姒就笑道,京城中这些官宦人家的女孩子们学习诗文,大体比较浅显,真的在这上头下功夫的人极少。柳家毕竟是世代书香,在念书上头比别家要求的都高些,因此柳若姗这几首诗做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虽是这样说,柳若姒还是提笔,与柳若姗商量着,略改动了两三处。柳若姗就十分高兴,拉着柳若姒道谢不止。

“可算是做好了,一会我娘问起来,我也有话说。三姐姐,咱们玩一会吧。”柳若姗就笑着道,“雪球长的越发的可爱了。”

柳若姒就知道,柳若姗想逗小奶猫玩了,一面就叫了小丫头将猫抱出来。柳若姗忙就上前,接了雪球抱在怀里抚摸。

“小心她抓你。”柳若姒嘱咐柳若姗。

“没事。”

柳若姗逗雪球玩了半晌,直到柳三太太那里打发人来找,才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开。

紧接着,柳若媛和大姐儿一起来了,也拿了做的诗来给柳若姒看。

大姐儿有些惴惴不安的,跟柳若姒连声说她做的诗不好,让柳若姒不要笑话她。柳若媛虽是拿了做的诗过来,但神态语气中似乎都有些不服气。

柳若媛自恃比柳若姒更有才气,只是柳老太太吩咐了,她不好不来。而且,柳若媛也不想落在柳若姗的后头。

大姐儿的不自信,以及柳若媛的傲慢,都让柳若姒有些头疼。

“并不敢改大姐姐的诗,只是老太太吩咐了。大姐姐要是愿意,就把这诗笺放下,等我仔细地看。”柳若姒并不立即看柳若媛和大姐儿的诗,只让两人到晚间再过来。

柳若媛心中本有不服,见柳若姒说的和软,这才气平了些,就真的将诗笺放下。

“这几首诗,都是我早间做的,花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三妹妹且慢慢的看,也不是谁都有这般的才学,七步作诗的。”柳若媛说了这些话,就带着大姐儿走了。

“大姑娘这性子……”腊月过来给柳若姒送茶水,就小声地替柳若姒抱屈。“姑娘若是替她改了,她必定会不高兴。姑娘若是不替她改,她又该说姑娘不尽心了。”

跟着柳若姒的常嬷嬷以及这几个丫头,也算是十分了解柳若媛。说的话丝毫不错。

“那也只得由着她去了。”柳若姒笑了笑说道。

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若娟又来了。柳若娟也拿了一沓纸柬,共写了十来首咏秋的诗,也有四言的,也有六言、五言的,且将常见的韵都用上了。

“近来没事,也学着做做诗。我学问平常,三妹妹的学问好,还请三妹妹看看,帮着我修改润色。”柳若娟并没有再提去参加诗会的事情。只说她是平时做好了的诗。

柳若姒自然不信,就知道柳若娟是还没有死心,而且准备的还这般仔细。

柳若娟见柳若姒没说话,就从袖子中拿出个帕子包成的小包来,当着柳若姒的面打开。里面是两枚赤金镶珠的压发。

“送给三妹妹的。”柳若娟就道,说完,又忙着加了一句,“知道三妹妹好东西多,并不稀罕这劳什子的东西,只是,我也只有这些能拿出手。三妹妹收着。留着赏人吧。”

“二姐姐这是做什么那。”柳若姒暗自摇头,“无故送这些,可是什么意思那。”

“还请三妹妹帮忙吧。”柳若娟就道。

“二姐姐且把这东西收起来。承蒙二姐姐看的起,这几首诗就先留在我这,等晚间二姐姐来拿就是了。”柳若姒道。

好生劝了柳若娟一番,才让柳若娟将那两只赤金压发收了起来。柳若姒又让小丫头送了柳若娟出去。

“二姑娘方才的样子,那般的可怜!”送走了柳若娟,一边服侍的大丫头六月就道。

“只是让人心里实在不舒服。”柳若姒就道,一家子的姊妹,不过是修改修改诗文。柳若娟大大方方的向柳若姒开口就可以了,偏柳若姒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柳若姒不觉得可怜柳若娟,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有些事情,过犹不及。

“嬷嬷怎么看?”柳若姒就问一边的常嬷嬷。

“二姑娘不简单啊。”常嬷嬷就道,方才她一直在旁边伺候,将柳若娟的一言一行都看在了眼睛里,“二姑娘嘴里说的话,还有她的举动,跟她的眼睛里的神气可不一样。”

“她嘴里说着求姑娘,感激姑娘,可她眼睛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姑娘不要她的金压发,二姑娘不自在那。”常嬷嬷看的清楚,当柳若姒拒绝柳若娟送的礼,柳若娟的眼神中闪过的是嫉恨。

“我若是收了,难道她就能自在了?”柳若姒道。

常嬷嬷摇头。

“……采莲那丫头,是有拿了二姑娘的首饰去当过。只是事发的那镯子和那块玉,怕里面还有些别的事。”常嬷嬷就小声跟柳若姒说道。

“我也这样疑心。”柳若姒点头。

“二姑娘近来似乎心大了,这用钱的地方就多。”常嬷嬷叹气道。然而柳若娟的月钱有限,衣裳首饰也只有明面上那几套。

“姑娘打算怎么办那?”常嬷嬷看着柳若姒书案上摊开的诗笺,问道。

“我替姑娘不值。要是像四姑娘那样跟姑娘好,知道感激,姑娘为她们费些心思还罢了。姑娘怎么做,她们都不会感激姑娘的,怕还要想法子挑姑娘的错处,抓姑娘的把柄。”六月就道。

“虽是这样,但是一家人哪能斤斤计较那。”柳若姒笑道,虽是不肯计较,但也要看是什么事情,什么情况。柳若姒就对六月招了招手,“你叫初七来,二姐姐做了诗送过来,大姐姐那里肯定还不知道那……”

第一八二章 变故

六月找了小丫头初七来,嘱咐了一番,常嬷嬷又在初七耳边低声吩咐了一回,初七会意点头,跑出去了。

柳若姒就在书案旁坐下,慢慢地品着香茶,看柳若媛、柳若娟和大姐儿送来的诗。平心而论,这几个人里头,还真是就属柳若媛的文采更好一些,大姐儿的几首诗却看的柳若姒暗暗摇头,不要说什么诗意了,有的韵都没有用对,更有根本讲不通的地方。再看柳若娟的诗,比大姐儿的自然好些,却是用力过猛,让人看着就有些别扭。

柳若姒提起笔,随便捡了一首诗略做改动润色,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响。

最先来的是柳若娟,柳若娟的样子有些鬼鬼祟祟的,又有些慌张,似乎是生怕被谁看见似的。柳若姒心里清楚,表面上只当做不知。

“二姐姐来的正巧,这就好了。还有几处我也拿不准,要请二姐姐过来商量商量。”柳若姒就招呼柳若娟也到书案旁坐下。

“不是已经改好了?”柳若娟就道,“三妹妹的才学是顶尖的,尽管改了就是,还用跟我商量什么那。”

柳若娟的样子,就有些着急。

“二姐姐不用着急,也就是一两处,咱们商量着,很快就好了。”柳若姒笑道,拉着柳若娟坐下,真的跟她商议起她所做的诗来。柳若姒认认真真的,柳若娟却是心不在焉,似乎恨不得一时就将改好的诗稿拿走。

两个人正商量着,就听见外面小丫头禀报,说是柳若媛来了。柳若娟听见了,惊的一下子跳了起来,接着从嘴里发出嘶的一声,脸色就变得煞白。柳若姒看的清楚,柳若娟似乎是起身起的猛了,碰到了那条受伤的腿。

算算柳若娟从受伤到现在,所用的休养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像柳若娟这种情况。一般还需要再休养一段时间才最为稳妥。然而,显然柳若娟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心急的不能够等待。

“二姐姐怎么了,是不是……”柳若姒忙就道。

“没事。我的腿完全好了没事的。”柳若娟似乎是生怕柳若姒说到她的腿上,忙不迭地否认道,一面又急急忙忙要将书案上的诗稿收拾起来,“三妹妹,一会千万不要跟大姐姐说……”

“不要跟我说什么?”柳若娟的话还没说完,柳若媛已经迈步走了进来。

柳若媛进来,一眼就看见了柳若娟手上还没来得及藏起来的诗稿。

“是这个吗?呵呵……”柳若媛冷笑着快步走近,不等柳若娟反应过来,就从柳若娟的手里将那几页诗稿抢了过去,一面就看了起来。

“啧啧。想不到,想不到,”柳若媛一面看着诗稿,一面脸色就越发的不好看,嘴里还不住地奚落柳若娟。“二妹妹,你也太不让人省心了。娘让你好生养着你那条腿,你可好,这一天东窜西跳的,竟然还做了这些个酸诗。难道,二妹妹也想去长公主的诗会?可惜了,人家可并没有请二妹妹去。老太太也没安排二妹妹去。二妹妹这是何苦那。”

柳若媛的目光就从诗稿上移开。落在柳若娟的脸上,目光十分的不善。

“大姐姐误会了。”柳若娟看着柳若媛手里拿着的诗稿,恨不得就抢过来,却又有些不敢。在柳若媛的面前,柳若娟不仅一下子就变得畏畏缩缩,而且说话似乎也不那么利落了。“……就是闲着没事。随便写着玩的。长公主的诗会,我并不敢妄想。”

“你也知道是妄想!”柳若媛突然脸色更变,将手中的诗稿三下两下撕的粉碎,狠狠地摔在了柳若娟的脸上,“我看你还敢背地里打什么鬼主意。别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巴不得顶替下我去参加诗会。你也不好好照照镜子,你拿什么跟我比,拿什么跟我抢?带你出门去,你也是丢咱们柳家的脸!放聪明些,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可比什么都强。”

说到这,柳若媛又有意无意地扫了柳若姒一眼,似乎她的话不仅是在弹压训斥柳若娟,也有一部分是说给柳若姒听的。

被柳若媛这样一番奚落,诗稿还被撕碎了,柳若娟的身子发抖,脸上一红一白地,嘴唇也哆嗦着,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说起来,从小到大,柳若娟也是被柳若媛给欺压惯了,当面遇上了柳若媛,柳若娟似乎就只有低声下气挨欺负的份儿了。

“大姐姐这是做什么?”柳若姒这个时候就开口道,“姐妹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那。”

这么说着,柳若姒就招呼常嬷嬷。

“嬷嬷,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嬷嬷快扶我去躺一躺。”

常嬷嬷忙就过来扶住了柳若姒。

“姑娘这是让大姑娘给吓着了。哎呦,这可怎么得了,初七,赶紧去禀报太太,请太医来。腊月,老太太那里有压惊的药丸,快去要两丸来给姑娘……”

常嬷嬷一番吩咐,屋子里就一阵的忙乱。柳若姒被扶到了榻上,一面还说自己心跳的厉害,不舒服的很。

柳若媛见柳若姒这样,又要找柳二太太,又要禀报柳老太太的,就也有些慌了。她知道不能在柳若姒这里久留,赶忙从书案上捡起她的那几份诗稿,一面嘴里胡乱应付着,说柳若姒怎样都不关她的事,一面就要往外走。

只走了没两步,柳若媛就停住脚步,看见柳若娟还在那站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愣着做什么,娘找你有事那。”柳若媛这么说着,一面就拽着柳若娟快步走了。柳若媛带走柳若娟,倒并不是为了柳若娟考虑,怕一会柳二太太等人来了要责怪柳若娟。柳若媛是怕柳若娟留在这里,到时候说起事情的起因,她就不好推脱。再者,柳若媛还担心柳若娟并不死心,要求柳若姒帮着写诗稿。

看着柳若媛和柳若娟一溜烟的走了,屋子里头常嬷嬷和丫头们也都不忙了,柳若姒也不喊心慌了。

“可走了,让她们自己掐去好了,咱们也算是得了清静。”柳若姒就笑道。

常嬷嬷和一众丫头也都跟着笑,都说柳若姒出的这个主意好。

“要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少啰嗦,姑娘也要落埋怨。如今这样,她们再也不能怨姑娘什么的。反而是姑娘可以到老太太那里告上一状。”常嬷嬷就道。

“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她们不来惹我,我也不愿意再挑起事端。”柳若姒就道。

“大姐儿怎么没来取诗稿。”又闲坐了一会,柳若姒突然想起问道。

“可是那,想是晚点儿会过来吧。”六月就道。

柳若姒点头,也没有多想,只是这一天,直到柳若姒歇下了,大姐儿也没有来。

第二天一早,柳若姒依旧跟着柳二太太往柳老太太处来请安。

柳大太太、柳三太太等人已经先到了,长公主的诗会是定在上午,两人正跟柳老太太商量着要打发几个人去贞定侯府的一应事宜。柳若姒向柳老太太请了安,就到一边坐下,左右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柳大/奶奶和大姐儿。

“大姐儿那,怎么还没来?”柳若姒就问旁边的柳若姗,这个时候还没准备好,一会可要耽误了出发的时辰了。

“三姐姐,你还不知道!”柳若姗就告诉柳若姒,“大姐儿病了。”

“什么?”柳若姒就是一惊,“怎么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说是昨个晚上,吃了晚饭后就有些不好。”柳若姗又压低了声音,“一夜都没消停,先是头疼,后来又吐了。……刚才请了太医来,大嫂带进去瞧大姐儿去了。”

柳若姒就有一会没有说话,下意识地抬眼去看柳老太太,还有柳大太太和柳若媛。

柳老太太脸上没什么异样的表情,柳大太太正帮着柳若媛整理衫裙。

“老太太……”柳若姒就开口,想要向柳老太太询问。

“大姐儿是去不成了。”柳老太太就道,“正好二丫头的伤也养好了,我让人将大姐儿的那份请柬拿来,给二丫头送过去了。今天就大丫头、二丫头和四丫头去参加诗会。”

柳老太太这么说,柳若姗倒是没什么反应,柳三太太若有所思,柳大太太脸上却有得意之色,柳若媛却是面露不满和不耐,不过很快被柳大太太一个眼神瞪过去,柳若媛只好收敛了脸上不满的神色。

这么说着,外面就禀报说柳若娟来了。小丫头打起帘子,柳若娟一身翠绿色的衫裙,慢慢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柳若娟进来后,先给柳老太太行礼,并送上请柬,那请柬上头是她刚抄录好的一首咏秋的诗。柳若媛虽是撕碎了柳若娟的诗稿,但是柳若娟另有底稿,又记下了柳若姒所做的修改和润色,抄录一份并不是难事。

柳老太太看了看柳若娟送上的请柬,就点了点头。

“跟着你大姐姐和四妹妹去,凡事都听你大姐姐的,不可自己胡乱做主。”

柳若娟十分乖巧地答应了。

外面车马齐备,柳老太太柳若媛、柳若娟和柳若姗坐了车,柳老太太打发了心腹的陆嬷嬷跟随,就往贞定侯府去了。

第一八三章 考量

看着柳若媛等人上马车走了,大家也各自散去。柳若姒跟着柳二太太,还有柳三太太就先来看大姐儿。柳大/奶奶的眼睛略有些发红,见她们来了,忙带人出来迎接。

“大姐儿怎么样了,太医来看过了,可是怎么说的?老太太那里着实担心。”柳二太太就道。

“昨晚上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柳三太太也问。

柳大/奶奶一边领着众人往里面走,一面一一回答众人的问话。据她说,也不知道大姐儿是怎么就病了,问了丫头们也并不知道缘故。太医是已经来过,给大姐儿诊了脉。

说到这,柳大太太就顿住了。

“太医怎么说的?”大家忙就追问,这个时候已经就进了大姐儿的屋子。

大姐儿的屋子,只有窄窄的里外两间,大姐儿正躺在里间的榻上,头发披散在枕头上,身上盖着被子,似乎还在熟睡。

“太医给开了方子,里面有安神的药材。大姐儿折腾了一宿……”柳大/奶奶就道,依旧没有说太医的诊断。

见大姐儿睡着,大家也不便久坐,只到榻前看了看,就见大姐儿脸色发白,嘴唇有些发紫,眼睛下面隐隐还有些发黑。大家看着都觉得可怜,柳大/奶奶就请了大家出来,到她的屋里坐了。等小丫头送上茶来,大家又说起大姐儿的病因。

被众人一再追问,柳大/奶奶还是有些迟疑。

“……太医说的也不甚清楚,”柳大/奶奶道,“只是问昨天都吃了什么饮食,说是大概是饮食犯了忌讳,吃了相克的东西了。”

柳大/奶奶这样说,柳三太太立刻就警觉起来。如今厨房里头是柳三太太掌管,如果说大姐儿是因为吃食上出了问题,那柳三太太就免不了要负上责任。

“……吃了什么了。大姐儿、姑娘们的饭菜都有定例,不过是些份例菜,这些年吃过来了,也从来不曾出过什么问题。大姐儿是另外吃了别的东西了?谁又另送了大姐儿吃食了?”柳三太太正色道。一面就吩咐人去叫厨房的管事,要问昨天晚上都给大姐儿送了什么饭食。

很快厨房的管事就来了,柳三太太当着柳大/奶奶的面问了,并没有问出什么问题来。柳三太太又催促着柳大/奶奶将服侍大姐儿的丫头婆子们都叫了来,又是一番查问,依旧是毫无头绪。

“这可就奇怪了。”柳三太太就眯起了眼睛,偷偷打量柳大/奶奶,“若是查问不清楚,恐怕还得回过老太太。”

“……这却用不着,太医说了。看着虽然有些凶险,其实并不是大事,吃两贴药也就好了。近来事多,不好再让老太太跟着烦心。”因为柳三太太执拗这不肯放过,柳大/奶奶也有些明白柳三太太的意思。只好又说道,“小孩子家不懂事,胡乱吃了些东西,并不关厨房的事。”

柳三太太见柳大/奶奶这样说了,才不再追问。

大家在柳大/奶奶处又坐了一会,见柳大/奶奶有些魂不守舍的,就都告辞出来。柳三太太并不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跟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到柳二太太的屋子里坐了。

“二嫂,大姐儿这病可实在是蹊跷的很。”柳三太太就跟柳二太太说。

柳若姒在旁不由得点头,说什么病,那不过是遮掩的说话,看大姐儿的模样,还有柳大/奶奶不小心说出来的只言片语。大姐儿分明是中了毒了。而且,这毒十有八/九还是下在饮食里头了。

“偏这巧,早不病晚不病的,偏在这个时候,要去参加长公主的诗会了。大姐儿就病了,不能去。”柳三太太眼珠转了转,嘴角就露出一丝冷笑来。“二嫂,你瞧见没有,大/奶奶今天的态度也奇怪的很。”

大姐儿病了,柳大/奶奶看样子是很着急的。然而,明明有疑问,可柳大/奶奶却似乎并不想深究,不仅如此,还颇有些要遮掩的意思。

柳大/奶奶是已经查明了什么,还是只是怀疑?

“这是她们自己窝里斗起来了!”柳三太太想了一会,就笑了。

被柳三太太这么一说,柳二太太也想到了某种可能,不由得叹气摇头。

“……就知道,那屋子里头没一个让人省心的,竟都这般的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要早知道这样,我也不让我们四丫头去了,跟着大丫头和二丫头,怕我们四丫头要吃亏那。”柳三太太就道,

“你不是打发了张嬷嬷跟去了吗。”柳二太太就道。

“可是那。”柳三太太点头,“原本这事不用她,是我瞧着大丫头和二丫头都去了,有些担心,干脆打发了她去跟着四丫头服侍。”

不仅如此,柳三太太还另外嘱咐了柳若姗,要小心柳若媛和柳若娟。

“二嫂,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也担心。”

她们妯娌两人说话,柳若姒就自己走出来。有柳老太太做主,这次她是无法阻止柳若媛去参加诗会的。而柳若娟代替了大姐儿同去参加诗会,对于柳若姒来说,却是个好消息。

柳若媛和柳若娟都看中了这门亲事,到时候必定各显其能,相互打压,相互扯后腿。其结果就只能两败俱伤。

都讨了长公主的嫌才好了,从此也就断了两人要嫁入侯府的念想。这可比让大姐儿去,柳若媛一枝独秀要好的多。只是,大姐儿的“病”,究竟是那边哪一位的手笔那?

柳若娟自然是最有可能的,但是,柳若娟已经有这样的本事了吗?而除了柳若娟,还有柳大太太。虽然一个是孙女,一个是女儿,但是能看的出来,柳大太太对柳若娟的态度与过去已经有了些不同,柳若娟能去长公主的诗会,柳大太太是很高兴和骄傲的。

是柳大太太动的手脚?柳大太太又有什么样的打算,难道她就不怕柳若媛和柳若娟相争起来?

不对,柳若姒想到这就摇了摇头,柳大太太怎么会认为柳若娟会跟柳若媛相争那,柳若娟自然是不如柳若媛,只能作为柳若媛的跟班和助力的。

只是,这最后的结果,只怕会相当不如柳大太太的心意吧。

……

贞定侯府,被邀请来参加诗会的姑娘们陆续的到了,长公主并没有亲自出来迎接,她正坐在内室,听着下人的禀报。

“魏家的九姑娘没来,是感了风寒了,柳家的三姑娘也没来,是着了凉了?”长公主微眯着眼睛,问道。

那来禀报的管事媳妇忙答应了一声是。

长公主不由得冷笑起来。

“柳家的三姑娘不来也就罢了,那丫头看来跟她爹娘颇有些相像,也是清高的,从来不曾巴着咱们。魏家的九姑娘,也不来,是另外寻了高枝儿了?可见那传闻是不假了,实在可恶!”

长公主趴地一声,摔碎了手中的茶杯。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屏息不敢言语。

“定远伯那奸猾的老狐狸!”长公主就骂道,“前些天点头哈腰,如何巴结着侯爷来着,恨不得就将他家那九姑娘立时送过来,立时就跟青儿定了亲。这一转眼,是瞧见永靖王爷的小儿子得了势了。只怕那一头,他也一直巴着,想要脚踩两只船,如今看着那头水涨船高的,就立意要投奔了那头去。”

“可恶的老东西!”长公主连骂了几声可恶,显见是将定远伯给恨上了。“竟然敢瞧不起我的青儿,那老匹夫,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他知道厉害!”

屋里服侍的众人赶忙劝解,都说长公主不值得跟定远伯生这样的气。

“他家的什么九姑娘,也不过是中人之姿,这京城里头,比她强的多的是有的是,还不是随便公主您挑拣的。”

“这老匹夫,舍不得他的闺女,还人心不足,想要他家旁支偏房的黄毛丫头来做青儿的世子夫人!”长公主又看了看下人送上来诗笺,魏九姑娘虽然没来,但是魏家却打发了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来了。

屋里伺候的人听长公主这样说,又看长公主的神态,就知道,魏家的姑娘们是再也入不了长公主的眼了,而且,恐怕长公主还将她们统统都记恨上来。

“柳家的大姑娘和二姑娘竟都来了。”长公主的气似乎来的快,去的也快,又拿起另外几分诗笺来看,“做的诗倒不错,不愧是世代书香,翰林传家的出身。”

说到这,长公主又沉吟起来。

“你那天听到的,可曾听真切了。”长公主又叫了旁边一个小丫头来询问。

“回禀公主,婢子听的真真切切的。”小丫头忙就答道。

“想不到,柳家的三丫头竟然是个泼的,可真真看不出来。也怪不得她不肯与我亲近了,这次也不肯来,必定是有这个缘故。算她识相!”

“只是咱们世子爷似乎……”就有个心腹的老嬷嬷低声道。

“青儿是个痴心的傻孩子,唯有这件事,可不能应了他。”长公主就道,语气颇为坚决,“柳家这大姑娘和二姑娘,可就有趣了……”

第一八四章 意外

看着柳若媛和柳若娟的诗笺,长公主笑的意味不明。这个时候,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邀请的各家姑娘们都到了,花园子里也都准备好了。长公主这才站起身,扶了身边心腹老嬷嬷的手臂。

“今天,咱们可得好好地看看,如果能就把世子的婚事定下来,那就好了!”

“公主必定能称心如意。”老嬷嬷奉承道。

……

晌午,柳府,柳老太太打发人叫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过去,要两人陪着她一同吃饭。

看着小丫头们将饭菜摆上,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扶着柳老太太到桌边坐下。

“我刚才眼皮跳的厉害,也不知道她们大丫头她们几个怎么样了?”柳老太太并没有立刻用饭,而是往门外瞧了一眼,说道。

自打发了柳若媛三个往贞定侯府去,这一上午,柳老太太心里就没闲着,一直在惦记着这三个姑娘的事。大家就都看出来,柳老太太对这件事的结果既十分期待,同时也有些担心。总之,就是颇为惴惴不安,这也是她为什么找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来陪伴的原因之一。

柳若姒看着柳老太太的脸色,就猜到了柳老太太的心思。

“老太太放心吧,肯定好着那。老太太也别着急,估计这个时候大姐姐她们都在陪着长公主用饭了,得下晌才能回来。”柳若姒就出言安慰柳老太太。

柳二太太也跟着附和,让柳老太太不用担心。

“老太太眼皮子跳,想来是昨夜里没歇息好,一会让人熬些安神的汤来,老太太好好歇了晌午觉就好了。”

“你们说的是。”被这样安慰了两句,柳老太太的不安似乎就平息了一些,这才开始用饭。

柳若姒才吃了两口饭,就听见外面小丫头急匆匆地进来禀报,说是柳若媛、柳若娟和柳若姗回来了。

柳老太太就是一惊。手里的银勺啪地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这个时辰就回来了?”柳老太太问了一句。

请了各家的姑娘们过去,诗会过后,长公主必定会留饭,这个时辰回来。可就有些早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了?不仅柳老太太这样猜疑,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也都放下手里的筷子,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已经在二门下了车……”那来禀报的小丫头就面露难色,说话吞吞吐吐的。

“是出了什么事?”柳二太太就问。

“……好、好像说是受了伤。”小丫头就禀报道。

“是哪一个受了伤,怎么回事?”柳老太太忙就问。

“说是大姑娘让蛇咬了,二姑娘不小心碰碎了长公主心爱的花瓶,四姑娘倒没什么事,只是受了惊吓。”小丫头就禀报道。柳老太太忙就细问详情,只可惜小丫头也是匆忙接到二门上的传报进来回禀的。也只知道大略的情形。

虽是预料到这次诗会必定不会顺畅,但是闹成这个样子,还是大大出乎柳若姒的预料。

柳老太太听了小丫头的禀报,脸色就沉了下来,自然再也吃不下饭。一连声的吩咐赶紧叫人都过来。柳若姒见了,就吩咐人将饭菜撤下。

“老太太才吃了几口,定然没吃好,一会你记得抽空再让老太太吃些东西。”柳二太太一面就悄悄地嘱咐了大丫头芍药。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柳大太太、柳三太太还有柳大/奶奶,还有众丫头媳妇们扶着柳若媛、柳若娟和柳若姗也一同跟了进来。

众人先将柳若媛扶到柳老太太的榻上躺了,柳三太太就搂住了柳若姗。心疼的连声安慰。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柳老太太痛心疾首的样子,连声的询问,一面忙着又看柳若媛。

柳若媛的样子十分的狼狈,似乎也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不过神智还是清醒的。见柳老太太询问,就往柳老太太的怀里扑。

“老太太,可吓死我了,差点就没命回来见老太太了。”

“怎么就被蛇咬了,是咬在了哪里?”柳老太太就问。

“大姐姐被咬了小/腿。”去贞定侯府的三个姑娘里头。还就是柳若姗最为镇定,虽说受了惊吓,却没受伤,也没惹祸,听柳老太太一直的问,就答道。

柳老太太忙就查看,就看柳若媛的小/腿已经被妥善地包扎了起来,显然是及时医治了,虽是如此,柳老太太还是坚持看了柳若媛的伤,柳若姒在旁边也看的清楚。柳若媛的小/腿上有两处蛇咬的伤痕,虽是做了医治,可还有些红肿。

“长公主请了太医给大姐姐看过了,说那蛇并没有毒,开了几贴清热的药,按时吃了就没事了。”又是柳若姗说道,“我当时跟大姐姐在一起,可吓坏我了?”

众人见柳若媛受了伤,且惊吓过度,柳若姗说话却还分明,就都转而询问柳若姗。柳若姗略镇定了镇定,这才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是在长公主的诗会上,大家先是在水中的亭子上吃茶作诗,接下来,按着长公主的安排,又都往花圃去赏菊,要做菊/花诗。从亭子到菊/花圃,这一路上,姑娘们三三两两的往前走。

柳若媛走在前头,柳若姗在柳若媛后头,隔着不远。当柳若媛走到一处矮灌木丛的时候,不知怎地,就突然从灌木丛里窜出来几条蛇,就往柳若媛的脚上、腿上扑。柳若媛吓的一边惊叫一边跳了起来。

不只柳若媛一个被蛇咬了,当时跟柳若媛走在一起,以及离柳若媛最近的另外两个姑娘也被蛇咬伤了。

“都是谁?”柳若姒就问。

“一个是魏五姑娘,还有一个是王家的姑娘。魏五姑娘伤的只比大姐姐轻些,王家的姑娘是略碰破了些皮儿。”柳若姗就答道。

至于其他的姑娘们,比如柳若姗这几个离的不是很远的,虽没被蛇咬到,但是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只有落在最后面的几个姑娘,看到前面闹起来,都没敢上前,躲过了一劫。

“就在侯府的花园子里头。哪里来的蛇?”柳老太太就皱眉道。

“说的是那。”大家都点头,别说是贞定侯府那样的人家,就是他们柳家,花园子里也有专人打理。这种几条蛇一起窜出来伤人是事情,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长公主发落了看园子的人,据说是近几天那花园子里修整,动了土,或许是这样,才惊动了这一窝的蛇……”柳若姗就道。

“这么回事……”柳老太太低头沉吟。

“老太太,刚才长公主打发了跟随的嬷嬷送咱们家几个丫头回来……”柳大太太就上前,低声向柳老太太禀报,说是长公主打发来的嬷嬷解释了这件事情,另外还送了好些的尺头和药材给柳若媛压惊。

柳老太太就知道。这件事是计较不得了。

说完了柳若媛被蛇咬伤的事情,柳老太太就想起方才小丫头禀报的另外一件事来。

“……碰碎了长公主心爱的花瓶……”柳老太太抬眼四下一看,就看到柳若娟垂着头,站在角落里。

“又是怎么回事?”

大家又都看着柳若娟,这一次。柳若姗也闭上了嘴。在大家的注视下,柳若娟就哭了,一面走过来,到柳老太太跟前跪了。

“你……”柳老太太指着柳若娟,有些说不出话来,但是看她的神色,分明是恨铁不成钢。

“老太太。我是被冤枉的。”柳若娟就哭着道。

“不是你打碎了长公主的花瓶?那怎么说是你?”柳老太太就问。

柳若娟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哭的越发伤心了。

“这个时候哭可有什么用!老太太问你,有什么话,尽管都跟老太太说了。”柳大太太就对柳若娟道。

柳若娟这才勉强止住哭声,一面抽抽搭搭地将向柳老太太禀报。

“……是、是魏五,是她推了我一把。才会碰碎了那花瓶。”

“是魏家的五姑娘?”柳大太太就问。

“就是她。”柳若娟点头。

“她推了你,难道没人看见?”柳大太太立刻又问。

“她是计算好的,除了跟着她的丫头,并没有别人看见。”柳若娟就道,当时是她们刚到贞定侯府。大家都在一处花厅暂坐,也有即景作诗的。据说那处花厅是长公主平时极喜欢的地方,常常过来观景散闷,因此花厅里的摆设很是讲究,有许多长公主的心爱之物。柳若娟碰碎的那个花瓶,正巧就是长公主所最喜欢的。

柳若娟这样说,柳大太太就拿眼神询问柳若媛。柳若媛却似乎并没有看到柳大太太的眼神,只是有些恹恹地半躺着,也不说话。

“你们姊妹不是都在一起?四丫头,你就没瞧见什么?”柳大太太就不去问柳若媛,反而问柳若姗。

柳三太太就微微皱起了眉头,正想要说什么,柳若姗却先开了口。

“二姐姐并没有跟我们在一起。”柳若姗说道,“我们在花厅里头坐着,二姐姐和魏五姑娘几个到了外间,即景作诗去了。”

柳大太太听了,就看柳若娟。

柳若娟点了点头,又哭了。

“是那魏五姑娘瞧着你的诗做的好,所以……”柳大太太就问。

“是的。”柳若娟答道。

柳若娟这次好不容易得了参加诗会的机会,自然打算要大显身手,就将柳若姒帮她修改润色的诗牢牢的记在了心里。诗会还没开始,就有好胜的姑娘们先要显摆自己的诗才,柳若娟就也跟了去。她背了两首诗出来,竟立刻得了满堂彩。当时那几个姑娘看着她的眼神,柳若娟现在还记得非常清楚。

那是羡慕,还有嫉妒的眼神,这种眼神让她十分陶醉。

然后,大家都回了里屋,魏五姑娘跟她说话,两人就落在了后头。接下来,才有了碰碎长公主花瓶的事情。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就要出风头。”柳若媛耷/拉着眼皮,嘀咕了两句。

柳若娟这样说,柳大太太等人就都相信了。然而,碰碎了花瓶的,终究还是柳若娟。

“你就没跟长公主解释?”柳大太太问柳若娟。

柳若娟就苦了脸。长公主到了花厅之后,知道花瓶被碰碎的事情,完全不当一回事,根本就没有查问,还安慰了柳若娟问她有没有受伤。

“我说了是魏五……不小心……推了我……”

“魏五怎么说,长公主怎么说?”

“魏五姑娘不承认,说二姐姐冤枉她。”柳若姗这个时候就道,“还有王家姑娘也给魏五姑娘作证。魏五姑娘还说……”

说到这,柳若姗就停了下来,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她还说什么了?”柳老太太就追问。

“魏五姑娘说知道二姐姐是因为害怕,才推到她身上。她愿意替二姐姐承担这个罪责。她还向长公主请罪……”

屋中众人一听,不由得都叹气。

“这个魏五姑娘可不简单。”

柳若娟本来就有些畏畏缩缩的,而魏五姑娘给人的印象却是开朗大气。一面是柳若娟说魏五姑娘推了她,却没有别人看见,只看到她跌在碎了的花瓶旁边,一面是魏五姑娘主动请罪,大大方方地承担责任。

似乎,柳若娟和魏五姑娘之间的人品优劣就当下立显了。

“老太太,娘,这次确实不怨二妹妹。”柳若媛在榻上缓缓坐起来,说道。

柳若媛肯为柳若娟说话,柳若姒和柳若姗都惊讶地挑了挑眉。

“那魏五一直跟我别着苗头,可她又算计不了我,因此上才转向了二妹妹。”柳若娟惹祸,柳若媛必定会被连累。“还是我跟长公主说了,不管究竟是谁的错,都算在我的头上,长公主才欢喜了,也没有追究。”

柳若姒就看柳若姗,柳若姗点了点头。魏五姑娘占了上风,确实是柳若媛出面才挽回了柳家姊妹的颜面。要论言语精巧,柳若媛可从来不会输给谁。

“长公主派来的嬷嬷也提了这件事,说是无关紧要的一个瓶子,不关二丫头的事。”柳大太太又对柳老太太道。

柳老太太也就点头,不再问了。

众人散去,脑子里却都有同一个疑问,究竟是谁放蛇咬了柳若媛?

第一八五章 旧地

柳若姒就出口请了柳三太太和柳若姗到柳二太太的屋中坐坐,柳三太太痛快地答应了,她也正有些话要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好好谈谈。

“那蛇跑出来的也太凑巧了?”柳若姒就问柳若姗,何止是凑巧那,分明就是奇怪。

不只是柳若姒,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也在怀疑,是有人故意放了蛇出来的。

“四妹妹,你好好想想,附近可曾看见什么人,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柳若姒就对柳若姗说道。

“刚才在老太太那,我没敢说出来。”并不需要柳若姒十分的追问,柳若姗似乎正有话要说,“……恍惚看见灌木丛后头有人,那蛇咬了人,长公主处置了人,可是,总觉得侯府上的人遮遮掩掩的……”

柳若姗就将当时可疑的情形说给了大家听。

“不用问了,肯定是有人故意做的。”柳三太太就道,“而且,这放蛇的人,还必定是侯府的人。”

其他的人,如何能够在侯府里行动自如,还能够放蛇咬人那。

“侯府里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柳二太太就皱眉道,“这放蛇出来,几个姑娘都受伤了,那放蛇的人目的究竟是哪个人?”

“依我看,那放蛇出来的人,目的应该就是大姐姐。”柳若姗因为在现场,看的最清楚,那些蛇,都先掉在柳若媛的腿上和脚上,柳若媛惊跳起来,那些蛇受惊,四下乱爬,才伤了别的人。

侯府里头竟然有人故意针对柳若媛!而且,这个人显然是侯府的地位和影响力还不低!

“大太太那边可着实指望着让大丫头嫁进侯府去。出了这样的事,不知道她会怎么想。”柳三太太挑了挑眉,说道,“还多亏那蛇是没有毒的。要不然……”

要不然,柳若媛今天就未必能够活着回来了。

不管怎样,长公主这次的诗会是办砸了。

“这么比较起来,二丫头碰碎花瓶。就算是件小事了。”柳三太太想了想,又问柳若姗,“你二姐姐今天和还有什么别的举动?”

“我听娘的嘱咐,不肯和她们在一处,只是留心看了看。……我们到的早,在花厅等候的时候,有侯府的小丫头私下里跟二姐姐说话,之后,二姐姐就出去了一会,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回来的时候,二姐姐看样子很高兴。出去作诗,碰碎花瓶是那之后才发生的事。”柳若姗又告诉大家一件事。

“这二丫头可是不像表面上那么老实。”柳三太太就跟柳二太太道,“我看着。竟有些不知道深浅。不过,却不像个能成气候的。”

说了一会诗会的事,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就将柳若姒和柳若姗支开,两个人将声音压的低低的,说起另外一件事情来。

“……是大姐儿那院子里服侍的小丫头说的……怕是大太太吩咐下来要瞒着……,若是真的,可太令人心寒……”

……

同一时刻。柳大太太的屋子里,柳大太太早已经打发了柳大/奶奶和柳若娟离开,只留下柳若媛一个人说话。

“……是谁放蛇咬你,你心里可有数了?”柳大太太问柳若媛。

“娘,我恍惚看见一个小厮在灌木丛后头,我疑心……”

“什么样的小厮。你可跟长公主说了?”柳大太太忙追问。

“……瘦瘦小小的,我看见了他的脸,下次看见,肯定能认出来。并没机会跟长公主说,长公主似乎不想深究这件事……”

柳大太太就明白了。却只能皱眉叹气。

“长公主必定是知道了内情。”既然知道了内情,却又这样遮掩,必定是其中有什么尴尬之处,不能揭露出来,所以才会那样利落地处置下人,又着意安抚柳若媛。

“谁这样神通广大的,竟能买通了侯府的人下这样的狠手。”

“我怀疑是定远伯魏家的人。”柳若媛就道,“只有他家跟长公主走的最近,不是还传说长公主看上了他家的九姑娘了吗?我看魏五最可疑!”

“她不是也被咬伤了。”

“掩人耳目的吧。”柳若媛就道,似乎是深信魏五姑娘就是罪魁祸首。今天的诗会虽是中途就散了,但是柳若媛却表现的十分出色,那几个姑娘里头,能够和她一较长短的,也就只有魏五姑娘了。到后来,这两个人几乎就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毕竟十分发生在侯府的事情,柳大太太光凭猜测,也无法做出什么确定的判断来。

“也算是因祸得福……”柳若媛却突然笑道,“长公主待我着实亲热,说是委屈了我。娘,你说,长公主觉得委屈了我,对不住我,会不会就……”

会不会在考虑韩青婚事的时候,多考虑她几分那。

这是柳若媛的想法。柳大太太看了看柳若媛的脸色,并没有反驳,然而心中却在担忧未必会如此。

“长公主这边还是没拿定主意,咱们得做些别的打算。”柳大太太想了想,就对柳若媛道,“过两天,就是永靖王府的宴席,到时候娘带了你去,你要……”

“娘……”柳若媛的脸上就露出惊喜的神色来。

“你记着娘的嘱咐,这或许就有希望,那可比长公主这里还要强上许多……”

柳大太太和柳若媛低低的声音商量了许久,才踌躇满志的散了。

转眼,就到了要去给荣成翰贺喜的日子。这一天,柳家众人都起了个大早,因为荣成翰拜了柳二老爷为师的关系,柳家如今与永靖王府的关系也与往常不同。永靖王府那边早就打发了心腹的管事送来请帖,特意说了,要请柳老太太疼带领一家大小同去赴宴。

柳若姒本不想去,然而她才略表现出一丝这样的念头,就被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联合起来给数落了。

“别人家你不爱去,都依得你,这次的事情,你怎么能不去。这并不同于长公主那里的邀请……,传说出去。别人笑话你不懂礼数,还不知道会不会背地里说你父亲待成翰不好……”

柳若姒也知道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话是有道理的。她可以不去长公主那里,因为已经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达成了共识。但是永靖王府,她却是没有理由不去。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绝对不会支持她。

毕竟只是去贺喜,不过半天的工夫罢了,她若是连这些都应付不了,也就做不得别的事情了。柳若姒想了想,也就没有再坚持。

柳二太太见柳若姒答应了,就十分高兴,忙着张罗柳若姒的穿戴。依着柳二太太,就要柳若姒穿那条刚做好的浮光锦的长身褙子。

“娘,太显眼了些。”柳若姒就摇头。

“显眼了一些或许有,不过今天去王府里头赴宴。那些个年轻的姑娘、奶奶们必定都要好生打扮。娘可不能让你被别人比了下去。”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瞧了柳二太太一眼,心中觉得有些奇怪。柳二太太平常也喜欢打扮她,但是却从来没说过跟人比较的话。虽是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柳若姒也没有多想,只当做柳二太太是高兴的。为荣成翰高兴。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是真的将荣成翰当做了亲近的人看待的。

“娘,你对女儿也太没信心了。”柳若姒打定了主意不肯显眼,就故意笑着对柳二太太道,“难道还必定需要什么好衣裳,我才不至于被人比了下去。我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和第一美人的女儿,随便穿件布衣,也不怕人越过我去。”

柳若姒这样说。柳二太太反而没脾气了。最后,柳若姒依旧没有穿浮光锦的褙子,而是另外挑了件秋香色遍地金长身褙子,和一套赤金镶红珊瑚的头面,简简单单地打扮了。柳二太太瞧着倒也满意。

这边柳二太太也收拾妥当了,就往柳老太太处来。

柳大太太带着柳若媛、柳若娟。柳三太太带着柳若姗,还有柳大/奶奶带着大姐儿都陆续的来了。

“大丫头都好了?”柳老太太就问柳若媛。柳若媛今天穿的是一件大红遍地金的褙子,头上带着缀珠金凤,打扮的彩绣辉煌,跟着柳大太太进来。都是一脸的喜色。

“回老太太,已经全都好了。”柳若媛就上前去,向柳老太太撒娇道。咬她的蛇并没有毒,不过是皮外伤,受到的惊吓反而更严重些,如今自然是没事了。

“那就好。”柳老太太点头,又看了一眼大姐儿,“你怎么样?”

大姐儿的病也已经医治好了,只是面色还有些憔悴,人也瘦了一圈,一身盛装,更显得身材瘦弱。

“回老太太,大姐儿也没事了。昨天就一直念叨着,要跟着老太太去多见识见识。”柳大/奶奶忙就上前替大姐儿答道。

柳老太太看了看众媳妇和孙女们,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有下人进来禀报,说是前面车马已经准备妥当,大老爷等人已经在前面候着了。柳老太太这才带着众女眷起身,到二门坐了车,就往永靖王府来。

柳若姒跟柳二太太同坐一车,从柳家到永靖王府一径都是宽敞的青石路面,马车走的极为稳当,但是柳若姒却下意识地抓/住了柳二太太的手。

这条路,她前生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然而这条路上却并没有留下多少愉快的记忆。虽然,她当初曾经坐着花轿,十里红妆,满怀喜悦和憧憬。

“怎么了姒儿,”柳二太太就觉得柳若姒的手有些凉,忙反手握住了,她倒没想柳若姒是因为紧张,“是身子不舒坦?”

“哦……,”柳若姒略走了一会神,抬头看见柳二太太关切的目光,一刹那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她现在顺势说身子不舒坦,柳二太太十有八/九会因为心疼她就让她留在家里了。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另一个更为坚定的想法取代了。

荣成翰不会断了与柳家的交往,而且看现在的情形,两家还会越走越密。这种情况下,柳若姒完全不能避免与永靖王府的人接触,即便是躲过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那么还有什么必要纵容自己的软弱去逃避那,勇敢的面对才是唯一的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没有。”柳若姒想到这,就冲柳二太太摇了摇头,“娘,我没事,就是……第一次往王府去……”

“不怕不怕,”柳二太太就认为柳若姒是紧张了,忙笑着安慰,“王妃是性格挺温和的一个人,再说,还有娘在你身边不是。”

“娘说的是。”柳若姒就点头笑道。

“一会见了王妃……”柳二太太就低低的声音,又向柳若姒叮嘱起来。

很快,就到了永靖王府。柳若姒的手在袖中握紧了拳头,这是她曾经的伤心地,旧地重游,她绝不会再做那个伤心人。如果注定有人要受伤,那么她会选择……

第一八六章 世子

柳家众女眷到了王府的二门上,就见门口早就有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妇人带着一大群的丫头、媳妇们迎候着了。那妇人见柳家众女眷到了,忙又往前走了几步来迎接。

“柳老夫人可来了,王妃正念叨那。”那妇人上前来,先满面带笑地跟柳老太太见礼。

柳老太太连忙回礼。

这来迎客的妇人,柳若姒自然认识,正是永靖王府二爷的正室夫人劳氏,也是如今王府里头的管家夫人。劳氏中等的身材,体态微丰,长瓜子的脸上两道弯眉,单眼皮,微微有些吊梢眼。王府里头,因为王妃年纪渐长,懒怠管太多的事情,可世子妃又久病缠身,是什么都指望不上的,因此上大部分家事都交给这二夫人劳氏来掌管。劳氏倒也精明能干,将家事掌理的井井有条。

让劳氏管家,也是永靖王妃之所以贤名甚广的重要原因之一。永靖王爷共有三个儿子,长子和三子都是嫡出,唯有这位二爷并非是王妃嫡出,而是一位偏妃所生。永靖王妃宽仁大度,对待嫡子和庶子,历来都是一般的慈爱。更有传言,说是比起自己的亲生子,王妃似乎更偏心庶子一些。比如就说在管家的事情上头,说起来,永靖王妃无论如何算不上年老,能够将管家的大权交给庶子的媳妇掌管,足见其贤德、慈爱和毫无偏私。这件事,一直都是被人当做一段佳话来传颂的。

能让王府的这位二夫人亲自到二门上来迎接,可见王府对待柳家众女眷的重视,柳老太太就觉得脸上有光,很是高兴。

劳氏与柳老太太见过礼,又跟柳大太太、柳二太太等众女眷都相互见礼寒暄,又拉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手,特意多说了两句话,随后才请众人往里走。

“王妃已经等了半晌了。”劳氏告诉柳老太太众人。

众人就随着劳氏到春晖堂来,与永靖王府苏氏见了。苏氏一身半旧的蓝色褙子。正在屋里与丫头们说话,见劳氏领了柳家众女眷过来,打当先就是柳老太太,苏氏就从榻上起身。

柳老太太忙带着众人上前行礼。苏氏并不肯受柳老太太的礼,往旁边略让了,又亲自上前扶了柳老太太起身,将众人都让到椅子上坐了。

“……成翰多得柳翰林和老夫人、二夫人的照看,本当早就去府上拜会的,只是这交节换季,我这身子又有些不大好,一直耽搁了……”苏氏让人端了茶果上来,就笑着说道。

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都忙说不敢,又询问苏氏的病情究竟如何了。

“请太医来开了几帖药。已经见好了。多年的老病根,也就是这般了。”苏氏就道。

大家就都说让苏氏好生保养的话。柳若姒在柳二太太身边坐着,不由得仔细打量了苏氏两眼。这么看着,其实真看不出苏氏有什么不好来。只是苏氏说病,别人也只好顺着说。就是在这府中生活过几年的人。说起苏氏嘴里常常提到的老病根,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病。

“……如今母妃可算是事事如意,三爷长大成/人,从北边立了功回来,又常能守在父王和母妃身边,又封了侯爵,还做了都指挥使。母妃人逢喜事,再请太医开两贴好药,多少年的病根,也都能药到病除……”劳氏在一边就道。

“二夫人说的是。”柳老太太、柳二太太都点头。

劳氏的一张脸本就有些板正,她又不爱笑,虽然嘴里是这样的一番说法。脸上却并不见什么笑容。不过,苏氏似乎对此早就司空见惯。

“……多亏了我这二媳妇能干,家里的事情,都是她帮着我料理,不用我/操一点儿心的。”苏氏就道。

“是媳妇的本分。不敢当母妃这般夸奖的。”劳氏就道。婆媳两个,一个是说话就带三分笑意,一个却是板板正正,然而说话间却又显得非常的和睦。

劳氏陪坐了一会,外面就有丫头进来禀报,说是定远伯夫人到了。

“你去把人接到偏厅,先陪着坐一会吧。”苏氏听了,略一思索,就吩咐劳氏道。

劳氏忙就起身答应,一面就带着人出去了。

苏氏继续跟柳家众女眷说话,一面瞧见了柳若姒,就多打量了两眼,又招手让柳若姒过去。柳若姒就看了一眼柳二太太,柳二太太轻轻推了推柳若姒,示意让柳若姒过去。

柳若姒只好起身,走到苏氏跟前。苏氏就拉住了柳若姒的手,上下打量。

“……听说你前两天病了,今个儿看着气色还不错……”苏氏就说道。

柳若姒还没说什么,后面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就交换了一个眼色。

“……不过是略找了点儿寒凉,没有大事。这孩子的性子就是安静,平常也最爱清静。”柳二太太就笑着道。

柳二太太这样说,柳若姒就有些明白过来。她这些天都好好的,只是为了躲长公主的诗会邀请,才含糊说了身子不大舒坦的话。苏氏从哪里听说她病了那,这样郑重其事的问出来。荣成翰自然不会有这样的误会,也不会这样多嘴,那么是从长公主那里传过来的消息了?

柳若姒皮肤白里透红,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的,看着就极有神采,丝毫不见虚弱和病容。

“难得她一个小姑娘家竟然能定得住,这个性子,我却喜欢的紧。”苏氏听了柳二太太的话,就点头道。

苏氏说着,就让柳若姒在自己身边坐下,慢慢地跟她说话。

“我这里也安静的很,就喜欢个年轻人来陪我说说话。你平常闲了,就跟你母亲过来逛逛。就是你母亲没空,你们姐妹们自己来……”苏氏就对柳若姒道。

“这孩子平常就爱在家里闷着,我也说要她常出来走动走动。跟着王妃,也能多长长见识。”柳老太太就笑着道。

“我们都很愿意常来给王妃请安。”柳若媛突然就站起身,满脸含笑地给苏氏行礼道。

“这是你们大姑娘?果然又漂亮又爽利!”苏氏抬眼看了柳若媛,笑着赞道。

旁边柳大太太就忙起身跟着应了,一面又给柳若媛使眼色,要她到苏氏跟前去。只是柳若媛这边刚要往前走,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世子爷和三爷来了。

“快请进来。”苏氏就道。

苏氏话音刚落,小丫头们已经争先打起了帘子,就见从门外并肩走进来两个身高相仿的男子。当先的男子,颀长的身材,穿了一件宝蓝色织锦蟒纹宽袍,面如冠玉,唇若涂朱,长眉下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这男子看起来年纪已经不甚年轻,眼角微微有些皱纹,然而这却似乎为他更增添了几分成熟儒雅的魅力,眉目流转之间似乎天然带着三分的慵懒,三分的不羁,还有三分若有还无的情愫。

这人进门来,柳若姒的心就不由得猛地一跳,同时似乎隐隐地听见了吸气的声音。柳二老爷也是美男子,但是与这个人相比起来,柳二老爷的美则显得过于清,而这个人却带着天生魅惑女人的魔力。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京城里最有名的美男子,永靖王世子荣成翊。

荣成翊手里拿着一柄象牙的洒金扇,进门来就先笑了笑。

荣成翰是和荣成翊并肩进来的,他今天穿了一件玄色暗纹的箭袖袍,满脸的络腮胡须似乎又茂盛了许多。兄弟两个站在一处,几乎是一般的身量,只是荣成翊要瘦弱了一些。其他方面,这兄弟两个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一个面如冠玉,眼带桃花,嘴角含笑。一个面色微黑满脸的络腮胡须,眼角带煞,嘴角紧抿。

荣成翊长相肖似其生/母,而荣成翰却和永靖王爷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然而,永靖王爷却并没有因此对荣成翰有丝毫的偏爱,反而对肖似亡妻的长子眷顾有加。

荣成翊这个时候已经笑着上前给王妃苏氏行礼,嘴里亲热地喊着母妃。荣成翰跟在荣成翊旁边,也给苏氏行了礼。

苏氏忙叫两人起来,一边亲切地问话,目光却一时落在荣成翊的身上。

“……不在前面陪着你们父王待客,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过来瞧瞧母妃,母妃身子刚刚好起来,不要太操劳。”荣成翊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充满磁性,“另外,让三弟陪着来,给柳老夫人请安。”

荣成翊话中的意思,却是特意跟荣成翰一起来,拜见柳家的众女眷的。

柳老太太在旁边听了,不等荣成翊过去拜见,忙就带着众女眷起身,就要向荣成翊行礼。荣成翊忙就过来,一边吩咐小丫头们扶起柳老太太来,一边向柳老太太行了一礼。

“三弟经常说起,多蒙柳翰林的教诲,成翊感激不尽……”

向柳老太太行了礼,荣成翊又特别又给柳二太太行了一礼,说是感激柳二太太对荣成翰的照看。

第一八七章 才子

大家相互行礼见过,才又都坐下说话。荣成翊就在挨着苏氏坐榻的椅子上坐了,荣成翰坐在荣成翊的下手。荣成翊极善言谈,见柳老太太上了年纪,就问了些柳老太太的健康状况,然后又跟柳二太太谈起了已故的祁大学士。荣成翊在小的时候,曾经见过祁大学士,话语中对祁大学士很是仰慕。

虽是王府的世子,但是荣成翊似乎并没有什么架子,待人也亲切有礼。像荣成翰跟女眷们在一处的时候,几乎就没什么话说,然而荣成翊却完全不同,说起话来态度自若,非常讨人的欢喜。

柳老太太、柳二太太等众人都不由得在心里头夸赞这位王府的世子,实在是谦逊有礼且风度翩翩。

荣成翊来了,可以看出苏氏非常高兴,听着荣成翊说话,苏氏的话就少了些,似乎她大部分的关注都给了荣成翊。

“今天不仅请了京城里有名的班子,还有我这里自家养的一个戏班子,新排演的曲目,老夫人和众位夫人想必会喜欢……”说着话,荣成翊就又道。

荣成翊早就封了永靖王府世子,将来会承继永靖王的王位以及王府偌大的家业。但是除了世子衔之外,荣成翊在朝中并没有任何的官职。这并不是说皇帝不肯为荣成翊安排,而是荣成翊自己对于担任任何官职都不敢兴趣,反正他的身子也不大好,就以此为借口,干脆就是无官一身轻。荣成翊虽无官职,但其实却是个忙人。

荣成翊的忙,在大多数人眼睛里,可以称得上是不务正业的。荣成翊不喜文,也不喜武,惟独沉迷于戏、曲。他在王府里养了全套的戏班子,还取名叫做梨花班。荣成翊不仅重金请了当今有名的优伶艺人,还擅长自己填词作曲、编写剧本。往往排演出新的曲目来,都能够红极一时,引得外面的优伶戏班纷纷效仿。

永靖王爷对此曾经深恶痛绝,但却屡禁不止。最后也只能听之任之。

无论如何,谁都知道永靖王世子的梨花班排演的新曲目,那可是非常值得一看的。

柳老太太、柳二太太等人都笑着点头,都说今天算是有福气了。大家正说的高兴,外面又有丫头进来禀报,说是世子妃来了。

“快请进来。”苏氏高兴地挥了挥手道。

很快,就听得环佩叮当之声,伴着香风,世子妃被苏晴暖扶着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前给王妃见礼。

苏晴暖依旧是面若桃花。袅袅婷婷,与她一比,世子妃憔悴苍老的容貌,略微佝偻的腰背,就越发凸显了出来。

柳若媛、柳若娟、柳若姗等几个从来没有见过世子妃。刚才见了世子荣成翊这般的风采,又知道世子妃是苏家的女儿,都想着世子妃不知该是怎样倾国倾城的容貌。就算不是个绝代佳人,那至少也该是个清秀的女子。可如今见到世子妃竟是个身带残疾,且容貌老丑的妇人,都不由得暗暗震惊。其中柳若姗和大姐儿就有些沉不住气,面上露了出来。

柳若姒一眼瞧见柳若姗睁大的双眼。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忙悄悄地捏了柳若姗一把。柳若姗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失态,忙就垂下头去,一面还偷偷向柳若姒吐了吐舌头。

世子妃进来,荣成翰。还有柳家众女眷都站起身来,又跟世子妃相互见了礼,才又各自落座。荣成翰没有立刻就坐,抬手请世子妃到荣成翊旁边的椅子上坐。

“你们兄弟自坐着吧,让她们姐妹陪着我坐。”苏氏就道。一面让世子妃和苏晴暖都在她的榻上坐了。

苏晴暖又格外的殷勤周到,服侍着世子妃在榻上坐好了,才侧着身子在一边陪着坐下了。

“进儿那?”苏氏就问。

“……刚哄着睡下了。”世子妃答道,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些有气无力,显是身体虚弱、中气不足。

“你就该在身边好生照看着,何苦又走了来?”苏氏就道,说的话似乎有些埋怨,但是语气中却满满的都是溺爱之意。

“留了人照看着了。”世子妃就道。

“姑妈尽管放心吧,大姐姐安排了妥当的人照看着进儿。想着今天客人多,也过来陪着姑妈说说话。”苏晴暖就笑着道,一面秋波一扫,就微微垂了头,似乎有些含羞之态。

世子妃正好瞧见了,嘴角也露出笑意来,就朝荣成翰的身上看。

荣成翊这时就笑了起来,拿扇子磕了磕手腕,一面站起身来,跟苏氏告辞。

“有这些人陪着母妃说话,我跟三弟还是往前面去了。”荣成翊就道。

“去吧。”苏氏就点头,又嘱咐荣成翊,“一会席上莫要由着性子多喝了酒。”

光嘱咐了荣成翊苏氏还不放心,又嘱咐荣成翰,“好生跟这你大哥身边,不要让人灌了他的酒。”似乎今天的主角并不是刚得了侯爵,又做了都指挥使的荣成翰,而是荣成翊。

荣成翰就拱手答应了,这才和荣成翊一起走了出去。

这一会的工夫,世子妃就似乎有些坐不住,苏晴暖忙就起身,从旁边拿了两个引枕过来,小心地安置在世子妃的身后。

“大姐姐靠着省力些。”苏晴暖笑着道,一面扶着世子妃缓缓地在引枕上靠稳当了,她才又重新坐下。

一众女眷就又说起话来,苏氏和苏晴暖都比柳家众女眷见过了,唯有世子妃,却是第一次见到柳家这么多人,尤其是柳家的几位姑娘,她一一的都问过了名字,却似乎又不大记得住,倒是苏晴暖言语机灵,便是世子妃有些错漏,也都被她用笑言遮掩过了。

“一会后面安排了宴席,你身子不舒坦,就无需过去。”苏氏就对世子妃道。

世子妃却摇了摇头。

“今天比往天觉得都强些,三弟的好日子,我也开心。”话里的意思,是也要跟着去坐席。

“去坐坐也好。”苏氏就道,“什么时候觉得累了,就回来。进儿那里还要你照看。”

世子妃就点头称是。

一会,外面有管事的媳妇进来回禀,说是宴席已经准备停当了。苏氏这才起身,就带着柳家众女眷从春晖堂出来,往后花园来。

今天为荣成翰贺喜,女眷们的宴席就安排在王府的后花园中的芳亭上。二夫人劳氏早已经将其余众女眷都请了过来,大家看见苏氏、世子妃连同柳老太太等人一起来,都忙起身。

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众人才各自落座。

柳若姒四下瞧了一眼,倒也看见了不少熟人。定远伯夫人原本与劳氏一起坐着,这个时候就带了魏九姑娘、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三个到苏氏的跟前,特意跟苏氏见礼。

苏氏忙就让定远伯夫人坐了。定远伯夫人满脸的陪笑,一面又跟世子妃和苏晴暖招呼寒暄,语气神态中透着亲昵和熟惯,一面似乎又不经意地推了魏九姑娘挨着苏氏坐了。

“她怎么就没让蛇给咬死!”柳若姒就听得旁边柳若媛低低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

柳若姒扭头看了一眼,就见柳若媛的一双眼睛,正盯在魏五姑娘的身上,似乎想在魏五姑娘身上烧出一个洞来似的。魏五姑娘和柳若媛一样在长公主的诗会上被蛇咬了,如今柳若媛已经没事,没有道理比她伤的还要轻的魏五姑娘就不能来。

“瞧她打扮的,跟只锦鸡似地,也不怕晃了人的眼睛。”柳若媛继续道,魏五姑娘今天打扮的特别艳/丽,这也让柳若媛心里很不痛快。而实际上呢,比起魏五姑娘来,柳若媛的打扮也不呈多让。

那边魏五姑娘似乎也看到了柳若媛,一面笑着,一面就投过来一道堪称是挑衅的眼神。

柳若姒却没留心去看魏五姑娘,她的注意力都在魏九姑娘和苏晴暖的身上。这京城里头的传言,也不知道哪个可信,哪个不可信。比如说最近都在说苏氏看中了魏九姑娘,魏家就要跟王府定亲了。然而从今天的情形看去,苏氏似乎对定远伯一家并没有怎样另眼相待。可现在看苏氏对魏九姑娘,却又像是真的非常喜欢。

魏九姑娘娇/声娇气的,不知道说了什么,竟逗的苏氏笑了起来,一面还轻轻地摸了摸魏九姑娘的头,满眼都是慈爱和欢喜。紧接着,苏晴暖也说了一句,苏氏又转向苏晴暖,脸色越发的柔和了起来。

“哎……”柳若姒轻轻叹了口气,她是有些看不懂了,这新晋的武扬候夫人,究竟会是苏晴暖,还是魏九姑娘那?

芳亭外戏台上这时传来一阵悦耳的管弦之音,柳若姒的注意力立刻就转开了。

这种不同于一般戏班子开场的清音,是非梨花班莫属了。梨花班的戏,正是柳若姒最喜欢看,但平常却极少机会看到的。世人都说永靖王世子荣成翊文不成武不就,是个纨绔败家子,但是只要看过荣成翊所编写的戏曲的人,都要称赞荣成翊是大才子。

一位顶顶风流不羁的才子。

第一八八章 魏家姑娘

外面戏台上热闹起来,亭子里劳氏带着管事媳妇和小丫头们也将酒宴摆了上来。苏氏刚要动筷子,就见旁边的世子妃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就跟苏氏告罪要退席,说是担心进儿这个时候醒了找不到她要哭闹。

“你去吧。”苏氏立刻就点了头,没有任何迟疑,一面就嘱咐人要好好服侍着世子妃回去,一面又嘱咐世子妃要好好照顾进儿。

“我送大姐姐回去吧。”苏晴暖也起身道。

世子妃就摆手,不过苏晴暖非常坚持,苏氏也不反对,最后还是苏晴暖扶着世子妃从桌子旁边离开。

这宴席才摆上,戏刚要开唱,世子妃就这样告退走了,虽说是她久病、身子单弱,又要照顾儿子,但还是显得有些突兀。柳若姒不由得扭过头去看了世子妃一眼。世子妃已经走到亭子边,这个时候正好回头,却是望向外面的戏台上。柳若姒就看见世子妃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有那一脸几乎掩饰不住的不耐。

永靖王世子是个爱戏的人,甚至可以称为戏痴,可偏偏世子妃却最不爱听戏,而且还最不愿意听世子编排出来的戏。世子妃的这种厌恶,已经到了不肯去做一点点遮掩的程度。

那边苏晴暖带着一大群的丫头媳妇簇拥着世子妃走了,这边宴席正式开始。正是秋凉蟹肥的时候,邀请的也都是来往亲密熟惯的人,因此今天王府干脆就摆了螃蟹宴。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了这么些大螃蟹,各个黄满膏肥。

这亭子就在露天里,今天正是秋高气爽,再好没有的天气了,坐在亭子里,就着热酒,慢慢吃着螃蟹,耳边全是丝竹之声。来客们显然兴致都很高。柳若姒的眼神一瞟,就看见魏九姑娘坐在苏氏旁边,正翘着兰花指殷勤地给苏氏拆螃蟹。苏晴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送了世子妃回来了,正坐在苏氏的另一边。她也并不怎么动筷子。满脸的笑容,不知在跟苏氏说些什么。

“这戏唱的是与别家的不同,又新鲜又好听,不愧是王府的班子。”柳三太太就跟柳二太太低声说话。、

“是很有些不俗。”柳二太太就点头,今天的戏,她听的也很喜欢。

宴罢,众丫头撤下了酒席,服侍着众人洗了手,又送上香茶点心来,大家继续三三两两地坐在亭子里头听戏、说话。一会。王府的戏班子下去,换了京城中另一家有名的戏班子上来,却是老旦咿咿呀呀琐碎地唱,却是年纪大些的太太、奶奶们平常最爱听的戏。

亭子里好些年轻的姑娘们就都叽叽喳喳小声说起话来。

苏晴暖这个时候就站起身,在苏氏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就见苏氏笑着点头。

“你们正是年小的人,不同我们一样,是坐不住的,七丫头,你带着你姐妹们四处逛逛也好。”苏氏就笑道。

“这里坐着就好,这戏正是我爱听的。我平时也不爱逛的,我就陪着王妃吧。”魏九姑娘娇笑着道。

“你不嫌闷就好。真是个安静的乖孩子。”苏氏就抓着魏九姑娘的手摇了摇,也不勉强。

苏晴暖就笑了笑,没有再去叫魏九姑娘,而是叫上了魏五姑娘、魏六姑娘,又走过来叫柳若姒几个。

柳若姒就看向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柳老太太就点了点头。

“七姑娘要带着你们逛逛。你们尽管去。”这么说着,柳老太太又嘱咐,“姐妹几个好生在一块,莫要走散了。”

柳若姗听见柳老太太这么说,就不由得飞快地扫了柳若娟一眼。柳若娟垂着眼帘。只恭恭敬敬地跟着大家伙一起应了一声是。那边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也都走了过来,几个人一边说笑,一起往外面走。

“那边有个水亭,离这里不远,咱们就往那里去。”苏晴暖笑着往北一指,说道,“在那隔着水面,隐约也能听见这里唱戏的声音,跟在这亭子里头听还不一样,别有一番韵味的。那边更凉快,也有许多别的景致可以看。”

苏晴暖这一番话,显见是对王府十分的熟悉,且于看戏挺曲一道很有些别致的见解。这其中自然也是有缘故的。苏晴暖自小的时候,就爱往永靖王府来,一年之中,只有少一半的时间在自家,倒是有多一半的时间都在王府里头消磨的。因此,也跟荣成翰兄弟几个都很熟。想想有荣成翊那样一个行家在,苏晴暖耳濡目染,自然说出话来颇为不俗。

大家都没意见,就顺着青石小径往北面走。

并没走出多远,就听见后面脚步声响越来越近,隐约还有说话声传来。苏晴暖就略微住了脚步听了听,不由得笑着往身后指。

“看看谁来了?”

众人都顺着苏晴暖手指的方向回头,就看见魏九姑娘在几个小丫头围随之下,正匆匆地往这边走来。大家就都停住了脚步等魏九姑娘。

“不是说比我们都坐的住,不爱逛,要陪着王妃听戏的吗?”柳若媛就挑了挑眉,声音不高不低地道,“怎么这一会工夫就也坐不住了那?”

酒席上,魏九姑娘着实讨好苏氏,苏氏也待她与众人不同,方才魏九姑娘又说了那样的话,柳若媛是早就瞧着魏九姑娘不顺眼了。

魏五姑娘与柳若媛本是对头,柳若媛说东,她就要说西的。然而柳若媛此刻这样打趣魏九姑娘,魏五姑娘却什么话都没说,只跟着嗤笑了一声,用眼角瞟了赶到近前的魏九姑娘一眼。

“九妹妹怎么来了?”倒是苏晴暖,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亲切地问魏九姑娘。

“王妃一定说怕我闷,说七姐姐必定带着姐妹们往好玩的地方去,强着推我起来,让我来找七姐姐。”魏九姑娘就道,一双眼睛调皮地眨了眨,“七姐姐,咱们要往哪里去?”

魏九姑娘就拉了苏晴暖的手,跟苏晴暖一起走在了前头。魏五姑娘、魏六姑娘,还有柳若姒几个就都落在了后头。

柳若姒还不觉得怎样。旁边柳若媛和魏五姑娘看着魏九姑娘后背的眼神就有些冒火。其中魏五姑娘还有些遮掩,柳若媛却是毫不遮掩的。

“一脸的狐媚子相。”柳若媛脚步慢下来,低低的声音道,突然又转过头来问柳若姒。“三妹妹,你看出来没有?”

“看出什么来?”柳若姒不解。

“你竟没看出来?你再好好看看,这魏九的脸庞身段,还有那做派,像足了一个人。”柳若媛就道,这么说着话,柳若媛的声音就略略抬高了一些。

柳若姒就瞧见前面魏九姑娘的脚步明显慢了慢。

柳若姒瞧了一眼柳若媛,知道她接下来肯定没什么好话,因此也不搭腔。

柳若媛也不等柳若姒再问她,已经径自说了下去。

“像足了咱们家的那朵海棠花儿。还是金的。”

柳若姗就想笑,又知道这个时候笑不好,忙就捂住了嘴。柳若媛这样说,分明是说魏九姑娘像金姨娘。柳家的人自然都听出来了,旁边的魏五姑娘脸上竟也露出些微的畅意来。

京城里头。定远伯夫人交游甚广,最为消息灵通,每一户人家的家庭琐事几乎都知道。柳家因为金姨娘的事情,也很是闹过一番的。那么魏五姑娘在定远伯家里,知道了这金海棠花儿的来历,也就不足为奇了。

魏五姑娘知道的,没道理魏九姑娘就不知道。

魏九姑娘走在前面。在柳若媛说完那句话后,似乎是顿了顿,不过,很快又轻快起来。柳若姒看不见魏九姑娘的脸,只听见她娇笑着,跟苏晴暖聊的极为亲热。

苏晴暖说水亭离着不远。果然又一个转角,柳若姒就看见了水边的凉亭。凉亭上一块匾额,是一个飞白的芷字。芷亭,是在水中近岸处,从岸边有汀步直通到亭子上。王府的园中引有活水。处处可见水景,这种近岸水面上的亭台楼阁也比比皆是,每一处都有不同,都别致有趣。

众人沿着汀步到了亭子上,在就有小丫头在亭子上伺候,在坐处摆了锦垫,桌上也满满地摆了香茶、鲜果和点心。水上微风吹来,带来一点点的水汽,还有模模糊糊的丝竹之音。

大家纷纷落座,都赞果然是好地方。

“……这样好玩的地方还多着那,等有空闲了,我带着你们一个个的逛过去。”苏晴暖笑道,很有些与有荣焉的味道。

永靖王府本是前朝一位亲王的府邸,这花园更是出自前朝一位园林大家的手笔,布局巧夺天工,当初建园的花费甚巨。本朝开国,皇帝将这座府邸赏赐给了第一代的永靖王。又经过两三代永靖王的修缮,如今这园子已经是京城中最有名的园子之一。

“真要将这园子的好处都看遍了,怕是要一年的工夫才够。”魏九姑娘就笑道。

园中景色四时不同,有些景致必定要到特定的季节,才能显出最好处来。魏九姑娘这样说,显然也是平常与王府非常亲厚,又博学广之,因此才能说出这样知情的话来。

“一年的工夫又怕什么,”苏晴暖就呵呵笑道,“只要九妹妹肯,定远伯夫人也舍得,我就去跟姑妈说,让姑妈接了九妹妹来,就住上一年。正好姑妈也多了一个说话的人,九妹妹也能慢慢地将这园子里的景致好好地赏玩一遍。”

说完了这句话,苏晴暖的眼神就又在魏九姑娘的脸上打了一个转。

“只要九妹妹肯,九妹妹家里舍得,何止一年那,十年八年,九妹妹要长长久久的住下去,怕姑妈也是愿意的那。”苏晴暖就又道。

如果说前面那一句话还罢了,这后面一句话说的就有些露骨了。

魏九姑娘白/皙的脸上就飞起一抹嫣红来。

“七姐姐好会促狭人,谁又能似七姐姐这般,就长在这府里头那。只怕往后七姐姐要凤冠霞帔,龙驹凤辇的,也要从这个门里出去那。”

柳若姒不由得暗笑,原来魏九姑娘虽是娇娇弱弱的模样,却也不是个口角厉害,不是好相与的。

苏晴暖虽然老道,听了魏九姑娘的话,脸色也不由得变了变。不过,她很快就又恢复了笑容,只说魏九姑娘促狭,两个人你一句姐姐,我一句妹妹,真真假假地闹在一起。

柳若姒的目光从这两个人身上移开,眼角的余光就看见了一旁的魏六姑娘。魏六姑娘斜倚在栏杆上,眼神越过水面,痴痴地望着。

隔着一方水面,一段矮墙,亭子的斜对面正是水云居。

第一八/九章 芷亭

永靖王府几座主要的宅院中,云水居与花园只有一墙之隔,中间有活水相通,最为幽静,也是水景最美的。苏晴暖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就带着她们到了这座与云水居隔水相望、也是离的最近的芷亭。柳若姒匆匆这么一打量,就发现,还不只是魏六姑娘一个,魏五姑娘,还有柳若媛、柳若娟,甚至大姐儿和柳若姗都在偷偷地往云水居里头瞟。

苏晴暖和魏九姑娘似乎是笑闹够了,也都到栏杆旁坐下。苏晴暖就四下指了指,告诉众人附近还有些什么别的景致。

“……那就是云水居了,就我三哥哥自小住的地方。”最后,苏晴暖就又指着云水居说道。说话之间,苏晴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目光就在几个姑娘面上打了个转。

几个姑娘面上就都露出或是惊讶、或是赞叹,或是有些淡然的神色来。

“这云水居啊,景致是最好的……”苏晴暖笑了笑,就又告诉众人这云水居的来历。原来,王府曾经是前朝某位位高权重的亲王的府邸,而这云水居,则是那位亲王的曾祖父老年时从朝堂上退下来,不问世事,静修养性的居所。苏晴暖还告诉大家,第二代的永靖王爷在年老的时候,也曾经在这云水居居住过。

苏晴暖说的如数家珍,大家也都听的很认真,还有姑娘不住地点头、附和赞叹。

“……武扬候是朝廷的栋梁,我父亲就常说,自小看着武扬候长大,早就知道武扬候爷必定不是池中之物。”魏九姑娘娇滴滴的声音说道。

苏晴暖就不说话,柳若姒则是暗自忍笑。

荣成翰都说他自己小时候顽劣不堪,如果只当他这些话是自谦之词,那可就错了。柳二老爷在考虑是否要收荣成翰做学生的时候,曾经向朋友仔细打听过荣成翰的过往。荣成翰小时候在宗学里念书,几乎是被永靖王爷亲自绑了去的。即便是无奈地进了宗学。荣成翰还是不肯学好,什么逃学、不做功课,与同窗斗殴、顶撞先生这样的事情,荣成翰不知道做过多少。如今宗学里一些老先生提起荣成翰来。还都不住的摇头那。

魏九姑娘现在说定远伯如何夸赞荣成翰,但是就在前不久,还有人传出定远伯私下里说的话,说的可完全不是这样。定远伯当时说荣成翰不过是正巧赶上了好机会,在北边立下了战功,若非如此,定然会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而持有这种看法的,还不仅仅是定远伯一个人。

公平地来说,见过小时候的荣成翰的人,都对荣成翰并不看好。当然。在荣成翰拼命立了战功回来后,再拿老眼光看人,也有失公允。而且,其中还有一些是不忿荣成翰的成就,并且对于皇帝加诸在荣成翰身上的恩典怀有嫉妒之心的。

只是。到了现在,随着皇帝的两道圣旨,这些不那么动听的声音已经销声匿迹了。许多人都改变了态度,对荣成翰可谓是前倨后恭起来。

要说机灵应变,定远伯堪称其中的翘楚。而魏九姑娘态度的转变,也很耐人寻味。

柳若姒瞧了一眼魏九姑娘,就见魏九姑娘也正飘着云水居的方向。柳若姒记得。上次在贞定侯府的时候,魏九姑娘对永靖王府苏氏虽也恭敬亲切,但是却有意无意地保持着距离。而今天,魏九姑娘分明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在讨好苏氏了。

定远伯一家的倾向已经是非常明显,而这么看来,似乎魏九姑娘自己也改了主意了。魏九姑娘不再惧怕和讨厌荣成翰的络腮胡了?又或者。荣成翰现在身上的蟒袍和头上的冠带,已经足可以消除魏九姑娘的恐惧和厌烦了。

柳若姒坐了一会,听着若有若无的丝竹之声,慢慢地吃了一个果子。

魏九姑娘就站起身,拉着苏晴暖说要到附近逛一逛。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也都起身附和。

“好。”苏晴暖就起身道。

柳若姒几个也都起身。大家从芷亭出来,到了岸边,魏九姑娘就说要往西边走。西边正好挨着云水居的围墙,其他几个姑娘就都点头。

柳若姒却有些意兴阑珊,就跟苏晴暖说她有些倦了。

“你们去吧,我在这坐一会就回去了。”

苏晴暖自然不肯,劝了柳若姒两句,柳若姒只是微笑不肯答应,苏晴暖也没办法,只好留下两个小丫头陪着柳若姒。柳若媛和柳若娟就跟着苏晴暖往西边去了,大姐儿略一迟疑,也跟了柳若媛去。

只有柳若姗留下来陪着柳若姒。

两人坐了一会,柳若姒就起身,却并不从原路往宴席上去,而是往北沿着水岸旁的小路慢慢走去。

“……从这里走过去,再往东走过兰桥,就能走回去了。这一路上的景致也很好看。”旁边服侍的两个王府小丫头很是机灵,见柳若姒走了这条路,都不阻拦,而是笑着说道。

“那就好。”柳若姒笑了笑,并没有多说。

柳若姒对王府的花园自然不会陌生。她记得很清楚,这条路走下去非常幽静,前面不远处浅水处是大/片的芦苇荡。这个时候,正是芦苇荡的景致最美的时候,京城中别处是难见到的。而且,王府花园中还养着许多的丹顶鹤,这个时节,那些丹顶鹤最喜欢在芦苇荡中栖息了。

而过了芦苇荡,便是一座九曲的廊桥,可以直接通到对岸,再走不远,就是方才大家宴席听戏的地方了。柳若姒心中估量着要等宴席散了,还得有一会,她又不想立刻回去,因此就想着走这条路慢慢过去,还可以看看她喜欢的景致。

走了不远,已经能看见芦苇荡了,柳若姗瞧见了,就小声地欢呼了一声。

“两位姑娘,一会还能看到鹤那。”王府的那两个小丫头就陪笑道。

“是吗,是吗。”柳若姗高兴地连连向两个小丫头发问。

这个时候,她们已经走到了芦苇荡的近前,柳若姒的脚步就慢了下来。正要跟柳若姗说话,就见前面拐弯处,突然冲出来两丛芦苇,这两丛芦苇还发出怪叫声。

“呀。”柳若姗和跟随的几个丫头就都惊叫了起来。

那两丛芦苇看吓到了人。就都哈哈大笑起来,却是人声。

柳若姒听着声音,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不禁暗暗摇了摇头。就见那两丛芦苇被扔到一边,刘同和刘和兄弟两个跳了出来。

“哈,远远看着是,果然是你阿姒。”

“我也猜没有别人,就是你们这两个讨厌鬼!”柳若姒不客气地道,“吓到人啦,还不道歉。等我回去告诉五婶子。”

“别,别,别。”刘同和刘和感冒求饶,就向柳若姗作揖打拱地嘴里喊着四妹妹,给柳若姗赔礼道歉。还跟几个小丫头也道了恼。

柳若姗见是刘同和刘和,早就不怕了,也高兴起来。

“你们怎么在这?”

柳若姗的话音刚落,就又有一丛芦苇从旁边挪了过来,这丛芦苇比较低矮,似乎犹犹豫豫还磨磨蹭蹭的。

“哈,汶弟。你这样怎能吓到人!”刘同和刘和都大笑。

柳玉汶放下手中的芦苇,冲着柳若姒笑的见牙不见眼。

“三姐姐、四姐姐。”柳玉汶过来,给柳若姒和柳若姗行礼。

“哈,你跟着他们也学会淘气了。”柳若姗笑道,能在这里看见双胞胎兄弟和柳玉汶,不仅柳若姒高兴。柳若姗也很开心。

柳若姒就问柳玉汶怎么跑这里来了,柳玉汶就告诉柳若姒,说是他们又不喝酒,也不大爱听戏,早就从宴席上下来。

“是三哥哥打发人送了我们过来。说这里好玩。”

原来是荣成翰让人带他们过来了,柳若姒就点了点头,果然就瞧见不远处有几个王府的小厮,想来就是荣成翰安排的人。几个人正说着话,柳若姒就听见身后脚步声响,她还没有回头,就见王府的两个小丫头已经都俯身行礼,嘴里喊着三爷。

刘同、刘和和柳玉汶也都忙叫三哥哥。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在王府见到荣成翰,又与在自家不同。柳若姒很庆幸,她这个时候背对着荣成翰。荣成翰的脚步声更加的近了,柳若姒深吸了一口气,抚平自己的心绪,这才慢慢地转过身。

荣成翰带着两个小厮,正大步地走过来,看见柳若姒,荣成翰似乎也吃了一惊。

两个人几乎同时向对方行礼、问候。荣成翰就问柳若姒怎么到了这里,柳若姒就说了是跟着苏晴暖过来的。她有些倦了,就没跟着继续逛,想要回到宴席上去。

“……该多带两个人服侍的,”荣成翰点了点头,又看了跟着柳若姒服侍的两个王府丫头一眼,“去叫顶兜轿来。”

这是听方才柳若姒说倦了,所以要打发兜轿送柳若姒回去。

柳若姒忙拦住就要去找兜轿的小丫头。

“……并不碍事,慢慢走过去,也并不远。”

刘同和刘和也说坐兜轿没趣,既然在这里碰见了柳若姒,就想着大家一起玩一会。

荣成翰就打量了柳若姒一眼,见柳若姒面色红/润,并无倦容,也就没有勉强。

“……刚才这里好些漂亮的鹤,阿姒咱们等一会,等它们飞回来。”

柳玉汶也跟着说那些丹顶鹤如何漂亮,刚才他都看得呆了。柳玉汶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丹顶鹤的。

柳若姒走这条路过来,也是为了看鹤的,但是听他们三个这样说,气的小声哼了一声。

“有你们在,那些鹤要是敢飞回来才怪了!”肯定是这三个胡闹,将那些鹤都惊走了。

刘同和刘和就挠头,柳玉汶向柳若姒讨好地傻笑。荣成翰见他们几个这样,嘴角也忍不住挂上了一丝笑意。

虽然没有鹤,但是看着眼前芦苇在风中起伏,也让人心胸舒畅开阔,柳若姒左右瞧了瞧,就瞧见旁边有一张石凳。荣成翰就注意到了柳若姒的目光,石凳上光秃秃的,荣成翰也没多想,非常自然地脱了外氅,就铺在了石凳上。

他这样,柳若姒本来想在石凳上坐坐,却又不好坐了。

倒是跟着来伺候的六月比较机灵,立刻从包袱里取了锦垫出来,一面将荣成翰的大氅收起来,交还给了荣成翰。

“多谢侯爷,婢子们这里预备下了。”六月铺好了锦垫,请柳若姒坐下,柳若姒这才坐了。

荣成翰收起大氅,交给身边的小厮收了,柳若姒出门,身边人必定是要伺候的妥妥当当的。

第一九零章 仙鹤

柳若姒在青石上坐下,荣成翰左右看了看,也在旁边一个石墩上坐了。柳若姗到了这,看着那些芦苇好玩,就带了小丫头走到水边去拽芦苇,刘同刘和兄弟俩和柳玉汶也都跟了去,几个人笑成了一团。

看着他们热闹,柳若姒也不由得笑了。

坐了一会,柳若姒才想起跟前还有个荣成翰。荣成翰并不是多话的性子,坐在那里,看样子十分自在,柳若姒不说话,他似乎也觉得没有什么说话的必要。还是柳若姒想起来有事要问荣成翰。

“……怎么到后面来了,前面的宴席散了吗?”今天的荣成翰作为主角,应该不大可能逃席出来。

“已经散了。”荣成翰就告诉柳若姒,“我父王要先生帮着鉴定几件古董,去书房了。我回来换衣裳,想起他们在这,就过来看看。”

荣成翰不仅回答了柳若姒的问题,还主动告诉柳若姒柳二老爷跟永靖王去书房了。

听荣成翰这样说,柳若姒就点了点头,也放心了。柳二老爷还能去鉴定古董,那必定是没喝什么酒的。

“先生并不是贪酒的人。”荣成翰突然又道,似乎是看出了柳若姒的心思。

“是的。”柳若姒点头,“就是怕酒席上碍不过情面。”

“你无需太过担心。”荣成翰看了柳若姒一眼,有他在场,自然不会让人灌柳二老爷的酒。而且,柳二老爷相交的朋友,能够让柳二老爷碍于情面的,也都是斯文人,知道柳二老爷酒量不好,哪里会硬让柳二老爷多喝那。

“无论如何,父亲总是上了些年纪了……”柳若姒当然无法说出她担心的原因,只能如此说道。

“说的也是。”荣成翰又深深地看了柳若姒一眼。柳二老爷一家三口感情深厚,荣成翰心底里很欣赏。甚至是羡慕他们之间相处的模式的。那样温馨的氛围,是他……

荣成翰转过头,眼睛朝远处看去。

就见围湖的小径上,慢慢走过来几个王府的下人。仔细一看。却是一个奶娘怀里抱着荣进,身后跟着几个小丫头。荣进在奶娘的怀里,正伸着手指往湖里头指着。

柳若姒坐了一会,就想着时辰不早,该回宴席上去了,一面也看到荣进来了,就站起身来。荣成翰也从石墩上起身,看到奶娘带了进儿过来,荣成翰的脸上闪过微微的讶异神色。

柳若姒也有些惊讶。世子和世子妃夫妻多年,膝下却颇荒凉。只有荣进这一个孩子,当真是爱若珍宝。尤其是世子妃,将荣进直当做眼珠子一般,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吓着了。

因为荣进生下来就有些不足之症。这些年一直在拿药调养着。世子妃将荣进看的特别紧,饮食起居的忌讳不胜凡几,世子妃更是从来不肯让荣进离开她的视线的,生怕是一眼瞧不见,荣进就会发生什么意外。

这个时候,没有世子妃陪着,这奶娘却将荣进抱到湖边来玩耍。可不是十分稀奇的事情那。

那奶娘走近了,也看到了荣成翰这些人,忙就抱着荣进过来见礼。

荣成翰就接过进儿来抱在怀里,他从十三岁上就离家,一直戎马倥偬,居家生活抱孩子这些自然一窍不通。看他抱着荣进倒也轻松,不过怎么看怎么像是抱了个小石墩在怀里。

“怎么没跟你母妃在一起,过来做什么?”虽然不会抱孩子,但是跟进儿说话,荣成翰还是可以放低了声音。语气也能听出来刻意的柔缓,似乎是生怕惊吓着了小孩子。

进儿似乎跟荣成翰也有些生疏,又被他抱的不舒服,就挣扎了一下,似乎是想自己下地站着。

荣成翰就将进儿放了下来。

“三叔,”荣进说话细声细气的,苍白的小/脸在阳光下似乎显出一丝血色来,倒是比在屋子里见着的时候多了几分活气,“母妃睡下了,我、我来看鹤。”

那奶娘忙就向荣成翰禀报,说是进儿一定要来湖边看风景,看鹤,她拗不过,只好带着进儿过来。

“……这日阳并不太晒,小爷出来走动走动,看着鹤一高兴,对小爷的身子骨也好。”那奶娘说话虽有些粗/鲁不文,但是说的内容,却让柳若姒暗暗的点头。柳若姒也认为,在进儿的教养上头,世子妃是做的有些过了,将进儿捂的太严实,恨不得一点儿风也不让进儿吹到,就养在真空里头才是最好的。对于一个病弱的孩子,这样做,却是过而不及了。

柳若姒不知道王府里其他人是不是暗地里也这样想,但是她记得,从来没人跟世子妃说过这样的话。当然,是在她嫁入王府之后。据说,当进儿更小的时候,是有人劝过世子妃的,其中还包括永靖王爷,以及世子妃的娘家人。但是世子妃对此的反应过于激烈,慢慢地,也就没人敢再说什么了。

荣成翰看着进儿,脸色十分柔和,除此之外,并看不出其他的什么情绪,对于奶娘的话,荣成翰也是不置可否。

不过不管怎样,荣成翰并没有呵斥奶娘,也没有让她立刻带进儿回去。

“好生照看着,别走的离水太近了,要什么玩,吩咐人去拿来就是。”荣成翰就道。

荣成翰这样说,那奶娘和众丫头却都十分高兴。就有小丫头去弄了些芦苇来,逗得荣进咯咯直笑。这些芦苇,不过是王府内平常的玩意儿,可荣进瞧着却很稀奇的样子,看来他是从来都没有玩过的。

柳若姒不由得看了一眼那个奶娘,并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了一番,发现并没有关于这个奶娘的记忆。

“鹤、鹤在哪?”玩了一会,进儿似乎是想起他是来看鹤的,可四下瞧瞧,却一只鹤也没有看到。

荣成翰就走过去,将进儿又抱了起来,这次抱的高了些,一面就走到湖边,指着湖面的中央让进儿看。湖面的中央有一座人造的湖心小岛,上面郁郁葱葱满是花木,还有湖石堆叠的假山。那些丹顶鹤从芦苇中被惊走,飞了一会,这时候就都去湖心岛上歇着了。

“阿姒,你也过来看。”荣成翰又招呼柳若姒。

荣进来了,柳若姒并没有表示任何的亲近。这时候荣成翰叫她,柳若姒不好当做没听见,就带着丫头慢慢走过去。刘同、刘和、柳玉汶和柳若姗也都聚了过来。

荣成翰就打了一声呼哨,就见湖心岛上扑扑楞楞,一群丹顶鹤呼扇着翅膀飞了起来,还发出洪亮高亢的鸣叫。湖岸上的众人看得欢呼出声,丹顶鹤,俗称为仙鹤,这么一大群的仙鹤,让人看着确实心生欢喜。

进儿在荣成翰怀里,一面拍着小手,一面笑出了声,看起来欢快无比。

“这些仙鹤,都只听三爷的招呼。”旁边一个服侍的小丫头就笑道。

原来荣成翰见那些仙鹤都四散飞走了,并没有急着召唤,而是等到仙鹤都在湖心岛上聚齐了,他才打了一声呼哨。这些仙鹤听了呼哨之声,就都飞了过来。仙鹤在众人上方盘旋了一会,才四散落下,都隐入芦苇丛中了。

大家还有些意犹未尽,就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说话声。柳若姒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世子妃在一大群丫头婆子的簇拥下,正飞快地赶来。

难得世子妃那样娇弱的身子,也能走的如此飞快。

一会工夫,世子妃已经到了跟前,她扶着小丫头的肩膀,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几乎都斜倚在小丫头身上,一面就急促地喘了起来。柳若姒看见世子妃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衣裙也有些散乱,看来是真着急了。

荣成翰就给世子妃行礼,叫了一声大嫂。

世子妃的脸上本有些阴晴不定,这个时候就挤出一丝笑容来,并不等着气喘匀了,就吩咐身边的奶娘将进儿抱过来。

“好大的胆子,谁让你偸抱了进儿出来,还跑到湖边来,你安的什么心肠!”等身边的奶娘将进儿抱了过去,世子妃忙就将进儿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进儿晒了一会太阳,又因为高兴,小/脸上有了些血色,眼睛也亮晶晶的,只不过世子妃看了,并没有一点儿的欢喜,只是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却回头就指着那抱了进儿出来的奶娘骂道。

那奶娘忙就跪下了,一面向世子妃解释。

“胡说八道,当初你进府,我是怎么嘱咐你的?”世子妃的脸上就露一丝狰狞来,“心术不正,一会就让人送了你回去。我也要去问问大哥哥,是什么意思!”

那奶娘听见世子妃这样说,顿时吓的面无人色,一径磕头告饶。

世子妃却是连一眼也不再去瞧她,只吩咐跟随的人将那奶娘带走,随即才又转过身来,对着荣成翰笑了笑。

“……三弟在外头久了,又刚回来,怕是不记得了,并不怪三弟。我就带进儿回去了。”世子妃这样说着,径自让人抱了进儿,转身就走。

第一九一章 隐忧

世子妃的话说的颇有些阴阳怪气的,不仅是柳若姒听了微微皱起了眉头,柳若姗,还有刘同、刘和几个也听出不对劲儿来。柳玉汶就往柳若姒跟前凑了凑,轻轻地叫了一声姐姐。

柳若姒给柳玉汶使了个眼色,告诉他,这并不关他们的事。

世子妃有些失态,这么些人都在这,柳若姒和柳若姗还是她见过的,却是连声招呼都没打,看来是眼睛里只看到荣进了。世子妃这样的态度,柳若姒还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荣成翰……

世子妃的话中分明是针对荣成翰的。柳若姒不由得瞟了一眼荣成翰。荣成翰眉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脸上却看不出其他的情绪来。

“大嫂……”荣成翰上前一步,招呼世子妃。

世子妃只好停住脚步。

“大嫂这一路过来辛苦了,让人抬顶轿子来送大嫂和进儿回去吧。”荣成翰就道,对于刚才的事情,以及世子妃那隐约的指控却只当做根本没有发生过。

荣成翰这样,世子妃倒是有些不知道怎样才好了。柳若姒就看见世子妃脸上闪过一丝犹疑来,但是世子妃并没有接受荣成翰的好意。

“无妨的,并不远,三弟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世子妃就道,说话的语气不再像刚才的阴阳怪气,而是缓和了许多。

世子妃虽然这样说,荣成翰依然打发人去叫了轿子来。世子妃见轿子来了,倒也没有再拒绝,毕竟她身子虚弱,刚才一路走来是心里有一股气儿在那支撑着,这个时候确实是有些累了。而且,她也担心进儿会被太阳给晒病了。

上轿之前,世子妃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跟柳若姒几个客气了两句。

眼看着世子妃坐了轿子走了,柳若姒就想着这么一耽搁。怕是那边的宴席已经散了,就跟荣成翰说要马上过去。

“怕是宴席已经散了,我打发人去问问。”荣成翰就道,一面打发了小丫头去询问。

一会的工夫。小丫头回来禀报说宴席确实已经散了,柳家的女眷们跟着王妃去了春晖堂。

“……陪着王妃多说说话,说是请姑娘们尽管逛,不急着回去的。”

柳若姒就跟柳若姗商量了一下,看来是不用回宴席上去了,两个人就打算直接往春晖堂去,跟柳老太太等人会合。

刘同、刘和和柳玉汶也觉得时间不早了,虽是还想着要在园子里玩,但还是都说要往前头去。正好顺路,大家就一起往园子外走。

“……大嫂心里太看重进儿。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荣成翰走在柳若姒旁边,突然说了一句。

“哦?”柳若姒转头,打量了荣成翰一眼。

“大嫂以前并不这样的。”荣成翰就又说道。

世子妃从前当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否则也不会被永靖王府挑选嫁给荣成翊了。因为年龄的差异,再加上两家并没有什么深交。柳若姒并没有见过以前的世子妃,不过是听别人口述,当年世子妃年纪尚小时候的风采。

并不能说是绝代佳人,但也端正娴静,而其性情、以及风度举止都堪称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当然,那是世子妃还没有出阁,不过十岁左右时候的事情了。

荣成翰突然这样说。是对于刚才的事情向柳若姒解释,他不想柳若姒误会世子妃?

“哦,知道了。”对此,柳若姒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人都有着急的时候。我能理解。”

荣成翰看了一眼柳若姒,他能看的出来,柳若姒对刚才的事情是真的并不在意,但是柳若姒所说的理解的话,其实并没有真的理解他话中的内涵。如果是当年的世子妃。即便是再最心急的时候,也不会像刚才那样失态的。

然而,这些话,却又不能跟柳若姒明说。或许,柳若姒年纪太小,也不在这方面用心,因此并不知道世子妃当初的事情吧。荣成翰想。

“我也有着急的时候……”柳若姒却突然又道,还对荣成翰笑了笑。

荣成翰没料到柳若姒会这样说,更没料到她会笑。柳若姒的这一笑,又与往常的笑容不同。那笑容里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荣成翰本能觉得,似乎有什么危险,然而却又不由自主地被这笑容所吸引。

我也有着急的时候,那个时候恐怕也会失态。既然你这么能够体谅世子妃,你的大嫂,不和她一般见识,那么想必也不会跟我较真。柳若姒心想,并将这件事情认真的记了下来。

世子妃的以往她当然知道,她也知道世子妃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这些,却没必要让荣成翰知道。

荣成翰一直将柳若姒送到春晖堂的门口,让小丫头们陪着柳若姒和柳若姗进去,他则是带着刘同、刘和和柳玉汶往前院去了

小丫头领着柳若姒和柳若姗进了屋,就见屋内已经坐了好些人。王妃苏氏依旧在榻上坐着,苏晴暖和魏九姑娘一左一右陪坐在苏氏身边,榻下的几张椅子上,分别坐着柳家的众女眷,还有定远伯夫人,以及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

原来苏晴暖这几个比她们先一步过来了。

苏氏见柳若姒和柳若姗来了,就招呼两人到跟前坐。柳若姒和柳若姗给苏氏行了礼,就都到柳老太太身边坐了。

“三妹妹、四妹妹是去了哪里,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了?”苏晴暖就笑着问,目光在柳若姒和柳若姗的脸上一溜,眼神若有所思。

“是啊。”魏九姑娘也跟着笑道,“必定是见了什么好玩的,这才回来。”

“不过是沿着湖边走了走,知道宴席散了,就到这边来了。”柳若姒淡淡地道。

“湖边的景色还是不错的,我闲了,也喜欢去那附近走走。”苏氏就道。

苏氏这样一说,话题就转到了王府花园上头,定远伯夫人是个极善言谈的,对王府似乎也极为了解,每每说话,都让苏氏点头不已。魏九姑娘也赞王府园子精致不俗。

“即是喜欢,以后就多来走走。”苏氏就道,“我这也正缺个说话的人。”

魏九姑娘就有些含羞。

“王妃不嫌她粗糙,她自然愿意来。这孩子见过了王妃,回去就跟我说过,再没见过比王妃更和气、更慈爱的人了。”定远伯夫人就道。

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都坐在定远伯夫人后面,两人都微微垂着头,并不说话。魏六姑娘本来话就少些还不奇怪,魏五姑娘却是个外向爱在人前说话的人,这个时候也如此沉默,就微微有些奇怪。

然而,虽表面上来看有些奇怪,只略微深想,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这次来,完全是给魏九姑娘做陪衬的。在定远伯夫人面前,就算是魏五姑娘再大胆,也不敢做喧宾夺主的事情。

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是如此,再看一边的柳若媛的脸上却有不忿之色。

苏氏笑呵呵的,一面就转过头,对着旁边伺候的一个心腹老嬷嬷使了个眼色。那个老嬷嬷会意,立刻就退了出去。

约略一盏茶的工夫,老嬷嬷回来,冲苏氏微微点了点头,苏氏脸上含笑,目光就往门口瞟去。很快,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世子和武扬候到了。苏氏听说荣成翰来了,脸上笑容越发明显,可又听见荣成翊也一起来了,似乎就有些疑惑,就又看了那老嬷嬷一眼。

老嬷嬷的神情有些无奈。

苏氏暗暗叹了一口气,脸上又换上笑容,吩咐下去请两个人进来。

荣成翊在前,荣成翰在后,兄弟两个从外面走了进来。荣成翊是满面春风,荣成翰满脸络腮胡须,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来。

两兄弟上前给苏氏行礼,苏氏就让两人又跟柳老太太、定远伯夫人等相见了,然后大家各自落座。

苏晴暖在苏氏身边坐着,神态颇为自若,魏九姑娘毕竟跟王府没那么熟,见荣成翊和荣成翰来了,就有些局促,脸面发红,越发显得娇羞可怜、可爱起来。魏九姑娘就要去跟定远伯夫人一起坐,却被苏氏拉住,依旧在榻上坐了。

似乎是怕荣成翰认不清屋里这几个人,苏氏又指着魏九姑娘、魏五姑娘、魏六姑娘,还有柳家的几个姑娘跟荣成翰一一介绍了。

柳老太太就跟柳二太太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苏氏的这番举动在两人看来,已经是非常明显的暗示了。

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的脸上不由得都有些喜色。

荣成翰只坐了一会,就起身跟苏氏告辞,说是前面永靖王爷还吩咐了他别的事。荣成翊劝了一句,说是无妨的,奈何荣成翰并不肯听,最后,荣成翊也跟着荣成翰一起走了。

柳老太太瞧着时辰不早,就跟苏氏告辞。柳家众人出来,定远伯夫人带着魏九姑娘三个却依旧留了下来。

回到柳府,柳老太太打发了众人,只单独留下柳二太太来。

“……那些个传言,未必属实啊。”柳老太太就对柳二太太道。

第一九二章 母子

柳二太太点头,经过今天的观察,她也赞同柳老太太的看法。

“你一会再细细问问二老爷,若是传言都是虚的,你们可别错失了机会……”

……

永靖王府,春晖堂

永靖王妃苏氏终于将定远伯夫人和三个魏家的女孩子送走了,不由得坐在榻上舒了一口气。定远伯夫人着实善谈,若不是她撑不住流露出了倦意来,怕定远伯夫人还会坐下去,那样,就得留下来吃晚饭了。

旁边服侍的老嬷嬷见苏氏面露倦色,忙就端了参茶过来,又在苏氏脚边屈膝跪下,给苏氏捶腿。

苏氏喝了参茶,忙就叫那老嬷嬷起来。这嬷嬷姓袁,自苏氏幼时就在苏氏身边服侍,从苏府陪嫁过来,这些年一直都在苏氏的跟前服侍,最懂得苏氏的心意,是苏氏的第一心腹。

“嬷嬷快起来,你也上了年纪,这些事情哪里要用你做。”苏氏叫袁嬷嬷起身,又示意她在脚踏上坐下。

“娘娘倦了,就躺下睡上一会吧。”袁嬷嬷慢慢在脚踏上坐下,就劝苏氏道。

苏氏就摆了摆手。

“哪里就倦成那样了,我这心里有事,也睡不着。”苏氏叹着气道。

“娘娘就是太操心了。”袁嬷嬷也跟着叹了口气。

“可不是。我呀,就是这个操心的命了。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或许这心就能闲下来了。”苏氏就道。

如今这王府里头虽说千头万绪,但大体都料理清楚了。要说起苏氏眼下最为操心的事情,那莫过于是荣成翰的婚事。这也正是苏氏此时的心事,袁嬷嬷自然知晓。

“操心的事情也有分别的,娘娘现在操心的事情,却是大喜事。”袁嬷嬷就陪笑道。

“那也得三爷他点头,哎,这个孩子。”苏氏的目光飘向了门外,“也是这般的年纪了。还有什么不懂的?今天让他过来相看相看,他可倒好,去叫了几次,都有缘故不肯来。最后可来了。还将他大哥也给拉来了……”

“来了也好,他又不肯说话,都只听他大哥说话了,他坐在那里,却是连那几个姑娘看都不肯看一眼的。这些闺阁中的小姑娘们见过什么,看见他那一脸的胡子,都不敢看他的。他又不肯笑一笑,让人瞧着瘆的慌。你当时不是也在,你瞧见没有,他一进来。那几个姑娘话都不敢说了,大气都不敢出……谁还敢嫁给他!”

袁嬷嬷听着苏氏抱怨了这一番,就抿着嘴乐了。

“哎呦,不是老奴说,娘娘实在不用担心这个。那几位姑娘们。怕都是晓得了些意思,所以腼腆,心里头,怕是争抢着想要嫁给咱们三爷那。咱们三爷的人品、才貌……”

“不说别人家,就这定远伯府上,原本可是相中了贞定侯府的世子爷的,现如今。娘娘难道还看不出来,只要娘娘一开口,那立刻就会应的。”袁嬷嬷就道,一面偷觑着苏氏的脸色,“娘娘看那魏九姑娘怎么样?”

“模样是不错,也是个乖巧伶俐的孩子。虽有些娇气。可她们那样的人家,娇生惯养的,都难免如此。”苏氏就道,话中的意思,竟是很中意魏九姑娘。

“娘娘既然看中了。那还有什么烦的?”袁嬷嬷就道。

“总得……三爷点头。”苏氏就道。

“三爷是在北边惯了,不上心。娘娘好好跟三爷说,三爷必定会明白,也能了解娘娘的一番苦心。”袁嬷嬷道。

听袁嬷嬷这样说,苏氏的脸上就露出一丝苦笑来。

“你瞧着,今天来的这些女孩子,三爷对哪个……哦……”苏氏想了想,就又问袁嬷嬷。

苏氏并未说明,但袁嬷嬷自然懂得苏氏在问什么。袁嬷嬷就想起方才听小丫头说的一件事来,刚想要跟苏氏说,转念一想,却又咽了回去,只是对苏氏摇头,说她也看不出来。

“娘娘不如亲自问问三爷。”袁嬷嬷对苏氏建议道。

“你说的也是,我正要叫他来问问。”苏氏这么说着,就打发了小丫头出去请荣成翰过来说话。

小丫头去了半晌,荣成翰就来了。

“坐下说话……”苏氏见荣成翰来了,忙让荣成翰坐下,一面给伺候的人使了个眼色,袁嬷嬷就带着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

“……你如今也十九岁了,你大哥、二哥在你这个年岁,早就成了亲。”苏氏说到这,就顿了一下,并飞快地扫了荣成翰一眼,似乎有些后悔这样说。等看到荣成翰脸上并无丝毫的异样,苏氏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才又继续说了下去。

“前些年,你跟着你父亲在北边,那是没有办法。如今北边也安定了,你回来在朝中也有了官职,也该成亲了!”

荣成翰很认真地听苏氏说话,但却不置可否。

苏氏似乎也习惯了荣成翰这沉默寡言的性子,见荣成翰并没有表露出反感来,就又接着往下说。

“……今天来了不少的姑娘,家世都不错,跟咱们也算般配的上。你……你可相中了哪个?”苏氏看着荣成翰,似乎是想从荣成翰的脸上找出某个答案。

“……是一个都没有相中?就没一个看的过眼的?”

苏氏这样追问,荣成翰也不好再不出声。

“……都没看,谈不上相中、相不中。”荣成翰终于开口说道。

苏氏只觉得胸口一堵,看着荣成翰。荣成翰一脸的认真,并不像是托词。他是真的没有去看今天来的这些姑娘们。苏氏觉得胸口堵的越发的厉害了。

“再不成亲,也不像话,不孝有三……,你父王那里,昨天也跟我提起了这件事……”

“父王并没有跟我说起过……”

“你父王吩咐了我,所以我才跟你说。”

“哦……”荣成翰抬眼看了一眼苏氏。

苏氏坐在榻上,就觉得荣成翰这一眼,还有那一声哦,都有些意味深长,并且都深深地刺痛了她。苏氏缓了一口气,并不肯在脸上表露出什么来,只是继续跟荣成翰说,他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不能再拖了。

“我刚回来……”荣成翰就道。

“知道你事忙,可再忙,总能抽/出些工夫来。给你安排好了,你只管相看,看中了哪个,也好早些定下来。”苏氏就道。

荣成翰沉默,看样子对苏氏的这个建议,或者说决定是并不反对的。

虽说是分开了这些年,但是苏氏对这个儿子的性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要趁热打铁。

“你七妹妹……”苏氏看着荣成翰就说道。

“我只当她是妹妹。”荣成翰立刻就道,没有片刻的犹豫。

苏氏就顿了顿,看着荣成翰的眼神有片刻的呆滞,荣成翰回视苏氏,目光里一片坚定,没有任何的犹疑和闪躲。

“她自然是你表妹,”苏氏收回自己的目光,却并没有将话题就此打住,“姑表做亲,亲上加亲。你们自幼又是一起长大的,比别人强。你七妹妹样貌、才干、人品,也都比别人强。我们都……”

“是母妃的意思?是父王的意思?是舅舅们的意思?”荣成翰面色不变,语气也和平常没什么不同。苏氏也没觉察出丝毫的异样来,恐怕只有这些年一直跟在荣成翰身边的人才有可能会察觉,荣成翰此刻语气中的冷意。

那是一种没有温度的愤怒。

“你七妹妹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因为并没有发觉荣成翰的异样,苏氏继续说了下去。提到苏晴暖,苏氏似乎就有很多话说,她这么絮絮地说,只当荣成翰也必然是爱听的,“你舅舅舅母也极赞成。”

苏氏这样说,虽是没有明说出她自己的态度,但显然她也同样是极为赞成的。

“父王的意思那?”荣成翰淡淡地问。

“你父王,你父王近来身子不大好,他事情又多。你父王自然也是赞成的。”苏氏自然地说道。

“哦……”荣成翰又哦了一声。

“你看怎么样?”苏氏只好再次追问。

“七妹妹,我只将她当做妹妹。”荣成翰的语气中没有任何的起伏,看着苏氏的目光也依旧坚定。

“你……”苏氏就有些惊讶,似乎是并没有料到荣成翰会这样断然的拒绝。荣成翰第一次拒绝,苏氏还能当荣成翰是没有什么准备,年轻人面皮薄。但第二次,荣成翰依旧拒绝的这样干脆,苏氏就不能再那么想了。

苏氏惊讶,在她看来,荣成翰和苏晴暖的感情一直都很亲密。苏晴暖对荣成翰与对其他的表哥们并不一样,而荣成翰对苏晴暖也和旁人不一样。苏晴暖是喜欢荣成翰的,何况荣成翰如今有了这样的成就。而荣成翰也是喜欢苏晴暖的。只是这两个孩子都懂极守礼,所以平常都以兄妹相处,只是偶尔还会有情愫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如今这个时候,就该是水到渠成,只要双方长辈发话,就是一桩再好没有的姻缘了。

但是,荣成翰竟然拒绝了。

“……分开几年,难免生疏了……”苏氏就道。

第一九三章 亲事的烦恼

苏氏笑着这么说了,似乎并没有将荣成翰的拒绝放在心上。但是同时,她也没有勉强荣成翰就答应这门婚事。荣成翰见苏氏这样,眼神暗了暗,随即就站起身告辞。

“刘程还在云水居,等着我有公事要谈。”荣成翰向苏氏道。

“你若是……只拿你七妹妹当妹妹看待,一时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你看定远伯家的九姑娘怎么样?”苏氏忙拦住荣成翰,小心地问道。

荣成翰站在屋中当中,看了苏氏好一会。直看的苏氏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是看中还是没看中?”苏氏干笑了两声,又问道。

“定远伯家的……”荣成翰微微皱眉,“是圆的扁的我都没注意。母妃,我实在有事,得走了。婚姻大事,还是不宜仓促。还是那句话,我才回来没多久,且慢慢再看一两年也不迟。”

“一两年!”苏氏被荣成翰说的话给吓到了,“那怎么成。你看各家的子弟,像你这般的年纪,都做了父亲了。你看刘程不就是,儿子都那般大了。你怎么就不着急!”

“刘程……”荣成翰垂下眼帘。刘程比他大了几岁,是离京往北边去的时候,被母亲逼着胡乱娶了一门亲,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可惜,他当初去北边的时候年纪实在太小了,就算是苏氏有这样的打算,也根本无法执行。

荣成翰想到这里,脸色不由得更加发冷。只是在满脸的络腮胡须遮掩下,一般人难以发现。

“一两年怎么成,你再要这样,我去跟你父王说。”苏氏是有些着急了,有一点她对荣成翰非常了解,荣成翰极少说虚话,既然这么说了,就必定会这么做。她拿荣成翰没有办法。只好请出永靖王爷来。

果然,听到苏氏说永靖王爷,荣成翰也认真的想了想。

“不用那么久,也没必要急在这一时。毕竟是我的终身大事。父王母妃自然也是打算慎重的。”荣成翰就道。

“那是当然。”听见荣成翰改了口,苏氏就松了一口气。

荣成翰不等苏氏再说什么,就行礼退了出去。

苏氏见荣成翰走了,呆坐了半晌,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袁嬷嬷在门外守着,这个时候往里面看了一眼,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娘娘……,三爷是这些年在北边,和那些粗蛮的军汉们一处惯了,思虑的事情少。在娘娘跟前也不比在外人跟前,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这才是亲母子,不跟娘娘见外的意思。过些日子,想必也就好了。”袁嬷嬷陪笑。劝着苏氏。

苏氏苦笑,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只是都不好说出来罢了。

“但愿像你说的那样。”

“七姑娘刚才来了,”袁嬷嬷就向苏氏禀报,“因为娘娘跟三爷说话,老奴先让七姑娘在厢房等了等……”

“七丫头还在?那快叫了来。”苏氏听说是苏晴暖来了。忙说道,“她来陪我说说话,也能帮我解些烦闷。”

“是。”袁嬷嬷答应一声,亲自走出去叫苏晴暖。

苏氏对苏晴暖的看重,袁嬷嬷自然一直都看在眼睛里。至于三爷荣成翰的亲事,苏氏心中到底是怎样的打算。就算是她这自认为心腹的老仆,心里也拿不准。正是因为拿不准,所以才决定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比如说刚才苏氏问到三爷荣成翰对哪个姑娘特别一些,她本来是想说的。花园里服侍的小丫头告诉她,荣成翰曾到花园里去。与柳家的三姑娘相谈甚欢。

相谈甚欢,本来也不过是一句平常的话,但是要用在三爷荣成翰身上,那可就了不得了。荣成翰是那样的个性,什么时候跟姑娘说过话那,就算是跟苏晴暖,那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还是近亲,那也是苏晴暖说,荣成翰听。如今,荣成翰却能跟柳三姑娘相谈甚欢了,可以想见,柳三姑娘在三爷荣成翰心中的位置是如何的不一般。

这些话,她本来想告诉苏氏。但是揣摩了揣摩苏氏的心思,袁嬷嬷最终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嘴。

至于另外一件事,关于进儿、世子妃,袁嬷嬷更是打算守口如瓶。这种事跟苏氏说了,只会徒增苏氏的烦恼,根本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且看着吧。”袁嬷嬷暗暗地道。

三爷荣成翰的亲事,是眼下王府里的头等大事,这件事,别人都没有丝毫说话的余地。能决定这件事情的只有……

想到这,袁嬷嬷又暗自摇头,一面忙去叫苏晴暖。

……

荣成翰从春晖堂出来,径直回了云水居。刘程正坐在后院的水边,拿了跟钓竿,正像模像样地垂钓,一面悠然地喝着酒。荣成翰走到跟前,看了看刘程悠然的样子,就很有些不顺眼。

看看水里,眼看着一条鱼儿就要上钩,荣成翰咳嗽一声,又似乎无意地跺了跺脚,那要上钩的鱼儿受了惊,尾巴一甩就游走了。

“呀!”刘程见好不容易要上钩的鱼儿跑了,痛心疾首,知道荣成翰使唤,就用眼角狠命夹了荣成翰一眼。

见刘程气急败坏的样子,荣成翰觉得心气儿顺了些,这才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

“怎么,王妃跟你说了什么,看你一脸的晦气。”刘程就道。

荣成翰满脸络腮胡须,就这样,刘程还能看出他一脸的晦气来,也不知道是在胡说八道,还是天赋异禀了。

荣成翰就冷哼了一声,随手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仰脖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杯。

“说说吧,有什么烦心事,兄弟也能帮你出个主意。”刘程干脆放下钓竿,也倒了一杯酒,跟荣成翰碰了碰,示意荣成翰有什么话尽管跟他说。

“还能有什么事。”这杯酒,荣成翰似乎有些难以下咽,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刘程见了,就知道荣成翰这是正经在烦恼了。

“要给你说亲?”

荣成翰没说话,不过一边的刘程已经知道,他猜对了。

“不是兄弟我说你,原先咱们在军中,平头正脸的女人比头猪还要稀奇,那是没法子的。现如今不同了,你也该把这件事操办起来。你看看你如今,春风得意,想要娶哪家的闺女,随便去说一说,人家就得送上门来。你还烦恼什么?莫非是挑花了眼了!”

这么说着,刘程就向荣成翰挤了挤眼睛,那眼神颇有些不怀好意。

“这一家子的事,当我想娶谁就能娶谁吗。”荣成翰将剩下的多半杯酒又一饮而尽。话他只能说这么多,就算是最好的兄弟,有些话还是不能说的。并不是他不肯跟兄弟坦白,而是有那么一句话,“为长着隐”。

好在,刘程是知道他家里的事,并且了解他的。

刘程就听出了荣成翰话里的萧索意味来。那萧索的意味中,还夹杂了些愤怒。这种愤怒,在刘程是极为熟悉的。他当初看见过荣成翰以更直接的方式表达他的愤怒,戎马倥偬数年,荣成翰是真的长大成/人了,他已经学会了完美地控制这种愤怒,并且冷静的应对。

“哎……”刘程不由得跟着也叹了一口气,“给你提了谁,让你这么不高兴。”

荣成翰只顾喝酒,并不回答刘程的问题。

“你也回来了这些天,姑娘们也见了不少了,就没有哪个看得上眼的。”刘程见荣成翰不回答这个问题,干脆从另一方面又问。

听刘程这么问,荣成翰缓缓地放下了酒杯。说到他看得上眼的姑娘……,荣成翰的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一张俏/脸。想到了这张脸的主人,荣成翰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这张脸的主人面对他的时候,样子可是一直不怎么友好。即便是偶尔的笑容,那之后跟随而来的,必定是更加不那么美好的事情。

但是,要说真的能够看得上眼的,似乎又非她莫属。

荣成翰干脆不再端酒杯了,直接拿了酒坛子喝。

“喂、喂……”刘程急了,起身跟荣成翰抢酒坛,“你给我留点儿……”

这两人抢东西,谁都不跟谁客气,花拳绣腿那是肯定不会的,拳脚往来生风,顿时就打做了一团。半晌,两人都瘫坐到地上,刘程抢到了酒坛,不过酒却只剩下不足一杯了。但是,刘程还是以胜利者的姿态,美滋滋地喝了这杯酒。毕竟,能够从荣成翰手里抢到东西,哪怕只是一点儿剩酒,那也是千载难逢的事情。

“你有中意的姑娘就好办了,你干脆就跟你父王和母妃说了,非她不娶。虽说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你不同。你如今的一切,是你拿命拼出来的!”

“好兄弟!”荣成翰当胸给了刘程一拳,刘程立刻回击,两人都笑了起来。

刘程的话,正说对了荣成翰的心思。他也是这样想的。

“那还有什么烦的?”刘程四下看了一眼,自然是没看到人。荣成翰将服侍的人早都支的远远的,这个地方,是荣成翰的私人空间。“跟兄弟说说,看中了哪家姑娘了?”

荣成翰之所以不痛快,并不是因为他在烦恼这件事情的本身。他有自信可以处理好这件事情。但是,这件事情背后,有些人的心思,这么些年了,依旧让心伤。

而且,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那是真正称得上烦恼的。那就是他看中的姑娘了。

第一九四章 小雪

柳二太太的屋子里头已经烧了地龙,地上还摆了一个炭盆,将整个屋子烘的暖融融的。柳若姒惬意地坐在短炕上,隔着琉璃窗看外面飘舞的雪花。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一年中最为寒冷的日子就要到了。

听得怀里喵哇一声,柳若姒才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她怀里的正是波斯奶猫雪球,当然,现在已经不能再叫做奶猫了。柳若姒笑着揉了揉雪团胖乎乎的身子,又轻轻地挠了挠它的下巴。雪团在柳若姒怀里打了个滚,喉咙里发出颇为受用的咕噜声。这个小家伙刚来的时候,小身子不过巴掌大,捧在手里简直轻若无物,这才几个月的工夫,就已经长成了一只大毛团,如果抱起来,分量已经颇为压手了,名副其实是只球了。

长大了的雪球,越发的美貌、可爱。它比一般的猫要亲人,只要柳若姒在跟前,雪球总会凑上来。这不,柳若姒没事往柳二太太这屋里来坐着,雪球也就一起跟了来。

柳二太太也非常喜欢雪球。

柳若姒又捏了捏雪球的肉爪,这才抬起眼来看向对面。短炕上摆着一张矮桌,柳二太太就坐在矮桌的对面,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本账册。屋子里除了服侍的丫头们,还有针线房的管事鲁大娘。鲁大娘正垂手站在炕下,等着柳二太太的示下。

“没有问题,这一阵子做冬衣,辛苦你了。”柳二太太看完了账册,抬起头来,对鲁大娘说道。

鲁大娘赶忙陪笑。

“是奴婢们份内的事,哪里敢受二太太一声辛苦。自从二太太管了这针线房,大家伙可都得了好处,心里都念着二太太的好那。”鲁大娘说道。

柳二太太并不是个多事的人,因此她管起针线房来,不仅掌管的井井有条。还一切从简,针线房本就是最平静的地方了,在柳二太太的管理下,就更加的清静了。针线房里头的人。只要做好了手中的活计,其余的事情是根本不需要操心的。

柳二太太就将账册交给鲁大娘,让她回针线房去做事。

鲁大娘站在那里,却没有立刻就走。

“还有一件事情,得回明了二太太。”鲁大娘就道,她说出这句话来,似乎还有些踌躇。

“什么事,你尽管说。”柳二太太看了一眼鲁大娘,就说道。

“是这么回事……,大姑娘刚打发了跟前的丫头过来。说是要做一件银鼠的坎肩,再要一件貂毛的氅衣……”鲁大娘忙说道。

“今年的大毛衣裳不是早都做下了,都送到各处去了吗?”柳二太太微微皱眉,有些不解。

鲁大娘的脸上就露出苦笑来。

“回二太太,是早都做好了送去了。大姑娘要的。这是额外要的。”

“大姐姐可打发人将要做这些用的料子给你们送去了?”柳若姒在旁边听了,就随口问了一句。

“这个……并没有。”鲁大娘就道,柳若媛只是要东西,既没有给钱,也没有给做这两件所需的料子。左右瞧了瞧,见屋里除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其余都是这院子里的心腹。鲁大娘的胆子就大了些。

“……往年。大/奶奶管着针线房的时候,大姑娘也时常来要新衣裳。大/奶奶早就有话吩咐下来,都是针线房里即刻给赶制出来,那所用的皮毛尺头,也是针线房里头出……”

“这么说,你们一年可要赔补出不少银钱来。你们针线房里头大家伙一年的月钱都加起来。怕也凑不齐一件貂毛大氅的钱。”柳若姒就笑道。

“……可不是。”鲁大娘就讪讪的,“都是过后,大/奶奶想法子入在账册里头……”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色。鲁大娘的话说的也算是极明白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两人掌管着全部家务的时候,各种搜刮的手段。她们也是知道一些的。像这种将自己额外的花销胡乱摊入公中账目的做法,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等人做惯了的。

只是如今家里头,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分管了一部分家务,柳大太太、柳大/奶奶那边再要像过去那样,已经是不可能了。柳若姒就知道,柳三太太将厨房管理的非常严格,柳大太太、柳大/奶奶那些人要是额外要添什么菜色,那必定要拿现钱交到厨房里,厨房里的人才肯给添。

因为这件事,前些天还闹的很不愉快,也是柳若媛向厨房里要东西,因为她又不给钱,厨房里头就没给送。柳若媛大闹了厨房,还打了厨房的人,最后是柳三太太出面,将厨房的人保了下来。

为了这件事,柳若媛还跑去柳老太太跟前哭诉了一番,觉得受了委屈。不过,柳三太太也不是那般好相与的,在柳老太太跟前辩解了一番。柳老太太并没有断出什么是非来,只让厨房将柳若媛要的菜色赶紧送过去,还跟柳三太太说,柳若媛要什么额外的吃食,尽管送过去,至于银钱,都是她来出。

这分明是包庇柳若媛了。

柳三太太却更厉害,当时就笑了,说怎么好让柳老太太出钱,是她想的不周到,以后凡是柳若媛额外要什么,都是她这个做婶子的给出钱。然而,家里头的规例却是不能破的。

柳三太太要出钱,可和柳老太太出钱完全是两回事,柳大太太想要装不知道都是不能。柳大太太只好出来说,是下面的小丫头们不会办事,柳若媛额外要什么东西,自然是从她这个做娘的月钱里头扣。

柳三太太当时就笑了,说了一句话,将柳大太太臊了个大红脸。

“……大姑娘额外要的东西,要都从大太太的月钱里头扣,怕大太太的后半生的月钱都预支出来还不够那!”

而最后,还是柳老太太拍板决定。柳若媛的额外花销,还是她来出。

过后,柳三太太十分的不忿,来跟柳二太太好一番的抱怨。柳老太太说是她出钱,然而她们这些媳妇们。哪里就好上门去讨这个帐,最后还不是公中/出钱,摊到大家伙的头上吗。

柳二太太掌管针线房这些时日,那边都还算老实。如今却又伸手出来,想来是有了柳老太太这句话做依仗的缘故了。然而,这件事针线房必定不敢做主,因此得来讨柳二太太的示下。

柳二太太自然也想起这些事来,因此就有些为难。

“大姐姐要的这银鼠、貂皮,针线房里头可有现成的?”柳若姒想了想,就问。

“二太太昨天刚送了两块貂皮,一块银鼠皮,说是要给姑娘做件银鼠皮裙,再给五爷做件厚些的氅衣。所用的尺头也都送到了,正要开裁那。除了这个,再没有现成的了。”

柳若姒微微低头,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窄裉袄,外面是银红遍地金折枝牡丹的银鼠坎肩和银鼠皮裙。俱都是崭新的。这一年,柳若姒的身量长了许多,去年做的衣裳穿起来都显得短小了。也是因为这个,今年除了公中的份例外,柳二太太还另外挑了好皮毛送去针线房,要另外给柳若姒还有柳玉汶多做两件衣裳。

柳二太太本来还打算多送的,是柳若姒给拦住了。柳玉汶也好。她也好,都是正长的快的时候,即便是多做几件出来,只怕也只能穿一季,等到明年又要穿不得了。

柳二太太自然并不在乎这个,只是听着柳若姒说她奢费。听的她直笑,连连说柳若姒会过日子。最后,柳二太太还是听了柳若姒的话。

“好灵的鼻子。”柳若姒不由得暗暗地道,这必定是柳二太太送了东西去针线房,被柳若媛给知道了。所以单要什么银鼠坎肩和貂皮大氅。

这分明是为难人,而且还想要占便宜。

“罢了,大姑娘既然要,就先……”

“娘。”柳若姒忙就拦住柳二太太的话头,她知道柳二太太要说什么。有柳三太太前面的例子,柳二太太必定是想息事宁人,要自己出钱出物,给柳若媛做衣裳。

“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大姐姐既然并没送银钱和东西过去,你们只当是小丫头乱说,不用放在心上。若是实在问起来,只推给我娘。”柳若姒就吩咐鲁大娘道。

鲁大娘知道,柳若姒是能给柳二太太当家的,柳若姒既然这样说了,她自然乐得答应。

“去忙你的吧。给汶弟的大氅做的宽大些,他每天去宗学,冷的很,里面还要穿厚衣裳的。”柳若姒就道。

“奴婢们必定用心做好了,请姑娘放心吧。”鲁大娘见柳二太太也没什么别的话说,就退了出去。

“何苦,不过是两件衣裳,咱们有现成的皮子。”等鲁大娘走了,柳二太太才对柳若姒说道。

“咱们有现成的,就要给她不成。她若是好好地来讨,娘给她我没什么话说。只是这样做事,成个什么?”柳若姒就道,“娘只别管,到时候我自有道理。”

“你三婶子都败下来了,你还能怎样。不值得的。”柳二太太笑。

“娘,你当三婶子当面那么答应了,大姐姐要什么,三婶子真就能让厨房送去什么。哪里有那么便宜那。”柳若姒也笑。

“……是不合规矩,也好说不好听的。不过,老太太的想法我也能理解。”柳二太太就轻轻叹了口气,“就是多吃多用,还能吃用多少,占多少,这两年就要出门子的!”

柳老太太虽说对柳若媛已经没有过去那样纵容和宠爱,但是想到柳若媛年纪已长,是就要嫁人的姑娘,有些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柳二太太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我就是看不得她贪得无厌,”柳若姒摇头,笑了笑,“而且,娘让了这一次,马上跟着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这个先例,不能开的。娘尽管放心,我有法子就是。”

“那就交给你。”柳二太太宠溺地笑道,“不过,娘还是要跟你说,银钱都是小事。你往后要是遇到了什么事,但凡多出些银钱就能解决的,就莫要吝惜。”

“我知道了,娘。”柳若姒笑着点头。

娘儿两个正说着话,就听得外面脚步声响。柳若姒隔着琉璃窗向外望去,就见柳二老爷从小书房走了出来,旁边一个穿玄色狐皮大氅的高大身影,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一边走,一边给柳二老爷挡着风雪,正是荣成翰。

荣成翰跟着柳二老爷迈步进屋,雪球喵哇一声从柳若姒的怀里跳到地上,扑到荣成翰脚边团团乱转。

第一九五章 家常

荣成翰俯下/身,一只手拖住雪球的肚子,就将雪球抱了起来。雪球欢快地喵哇喵哇叫着,用圆乎乎的大脑袋往荣成翰的手心里蹭。雪团对荣成翰这么亲近,甚至忽略了一起进门的柳二老爷。柳若姒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雪团这样亲人,似乎也不大好那。柳若姒心里暗暗地想。但是,雪团虽然亲人,也不是对每个来的人都会这样亲热的。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笑了起来。

“你几天没来了,雪团这是想你了。”柳二太太就笑道,一面起身,接了柳二老爷脱下的斗篷,递给一边的小丫头。

那边荣成翰也脱了大氅交给上来的小丫头收了起来。

“……去城外兵营里头住了两天,今天早上刚回来。”荣成翰一边落座,一边解释道。他这是今天刚去宫里头见过了皇帝,出来时就往翰林院,和柳二老爷一同回来的。两人回来后,就先往小书房去谈了半晌,这才到上房来。

荣成翰坐在那,雪团依旧赖在他怀里,四脚朝天地露出雪白的肚皮。荣成翰就用手轻轻地抓雪团的肚皮,雪团又喵哇喵哇享受地叫了起来。柳若姒的眼睛眯的更加厉害了。

荣成翰揉了揉雪团,将雪团放在了炕上。雪团晃了晃扫帚一样毛茸茸的大尾巴,又在荣成翰身上蹭了蹭,这回似乎终于想起谁是它的主人来。雪团回到柳若姒身边,用脑袋蹭了蹭柳若姒,就挨着柳若姒趴了下来。地龙烧的暖烘烘的,短炕上还铺了厚厚的毛毡,很是舒服。

“如今你也忙了。”柳二太太就让小丫头送上热茶和点心来,一面关切地对荣成翰道,“动不动还得往城外兵营里头去。那荒郊野外的,可要多当心。记得多带些衣服,我这刚做好了一些厚垫子。还有棉衣、雪鞋,一会给你拿了回去。”

荣成翰忙就道谢。

“又让师娘费心了。……昨天去山里头狩猎,碰巧猎到一只黑熊,皮子已经让工匠们去鞣制了。正好给师娘做块熊皮褥子。”

“那倒是好东西。”柳二太太就笑了,“我这一天都在屋子里,可是冻不着。倒是你很用的上,鞣制好了送过来,师娘帮你做件得体的袍子。”

柳若姒听见,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

柳二太太和荣成翰都抬眼看过来,柳若姒忙收起笑容,假装低头逗雪球。荣成翰身材高壮,面孔微黑,又一脸的络腮胡须。如果再穿上一件黑熊皮的袍子,整个人只怕就跟黑熊十足的相像了。柳若姒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因此忍不住发笑。

“你又笑什么。”柳二太太就嗔了柳若姒一眼,“一会让人去楼上拿尺头,你帮娘挑一挑。”

“好。”柳若姒抬起头。痛快地答应了,“娘,我看也不用特意让人去楼上拿,昨天我看娘这柜子里就有现成的好尺头。娘你忘记了,就是那匹黑色蟒纹的……”

柳若姒说着,就扫了荣成翰一眼。

“姒儿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那块尺头确实不错。阿翰。一会拿出来,你看合不合适。”柳二太太并没有多想,只记得那匹确实是上好的尺头,又厚实细密又柔软,就对荣成翰说道。

“师娘用不到,就给先生吧。我今天去翰林院。那里可是不大暖和。”荣成翰就道。

“是吗?”听荣成翰这么一说,柳二太太可就上了心,就问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已经换了一身家常的棉袍出来,听见他们说这个话题,就笑着摆了摆手。

“自然没家里暖和。不过也不差了。都习惯了,况且咱们还带了炭盆过去,还有手炉。”柳二老爷就道。

“怕是伸出手写字的时候会冻手那。”柳二太太就道,一面想着明天要给柳二老爷多带衣服,再多带些银霜炭过去。等荣成翰说那熊皮就给柳二老爷做件皮袍或者厚毯,柳二太太就没再拒绝了。

“一会记得提醒娘,把那匹尺头找出来。”柳二太太又对柳若姒道。

“嗯。”柳若姒只好答应,因为失去了看荣成翰穿成黑熊的机会,而心中颇有些小小的失望,“要是爹穿,不如用那块石青缂丝的羽缎,也在那柜子里。”

“也好,你记得帮娘找出来。”柳二太太就点头。

“嗯。”柳若姒答应了,一面偷偷往荣成翰那边瞟了一眼,正好荣成翰的目光也看了过来,柳若姒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你大嫂,世子妃的病怎么样了?”柳二太太问荣成翰家里的事情。

自从那次永靖王府为荣成翰办了庆贺的宴席,世子妃在宴席上露了一面就走了,之后,永靖王府就传出消息,说是世子妃又病了。之所以说又病了,是因为世子妃的身子本来就不好,一年之中,总要反反复复的病上几次。而这一次,似乎是闹的最重的一次。每天都有宫中的太医往王府给世子妃诊脉,药方更是几天一换,可世子妃的病情却并不见什么起色。

世子妃这一病,秋天就过去了,如今入了冬了,听说世子妃依旧卧病在chuang。

也因为世子妃这一病,王府之后将所有的大宴小宴都免了,别的事情也都只能往后拖延。

“……已经好了些,能和平时一样进饮食了。据太医说,再吃上两剂药,也就可以复原了。”荣成翰就道。世子妃所谓的复原,可不是指恢复成平常人的状态,不过是不需要整日卧chuang罢了。

说到了世子妃,荣成翰的脸色就不像刚才那样开朗了。

柳若姒在一边瞧见,不由得暗暗猜测。世子妃病的时机太过凑巧了,如果那天不是那个奶娘抱了进儿出来玩,世子妃没有大老远的追过来,又是着急又是气恼的,是不是可能就不会病倒!那个奶娘的结果必定不会好,虽然在柳若姒看来,那个奶娘说的话都在理,而且也是出自好心。后来,柳若姒还曾打听过,知道那奶娘是世子妃的娘家哥哥给世子妃送来的,是苏家的家生子。后来出了那件事,就被世子妃送回娘家去了。据说世子妃因为这件事,还跟娘家的哥哥嫂子都闹了意见。

柳若姒回想那天的情形,世子妃不仅对那奶娘发了火,还颇有些迁怒于荣成翰的意思。

说是迁怒,还说的轻了。世子妃当时的神情和语气,分明是在疑心,疑心荣成翰有对进儿不利的心思!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了。柳若姒不由得又瞟了荣成翰一眼,就算她再恨荣成翰,再不待见荣成翰,但是要说荣成翰会有这样的心思,她还是不得不为荣成翰抱屈。

那天荣成翰未必就没看出来世子妃的心思和谴责,但却很大度地没当做一回事。起码在表面上是如此的。但是心里面那,毕竟,无论是谁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不能不恼吧。世子妃也不会是那天突然就有了那样的心思的!

荣成翰频频往城外军营里头去,在京城的时候,就是常常往柳府来,未必就没有躲避的意思。

“王妃这些日子还好吧。”柳二太太又道。

“母妃身子还颇硬朗,索性入了冬,老病根并没有发作。”荣成翰点头道。

“这就好。”柳二太太就道,入冬了,那么接下来很快就是新年,如果家里头有人病着,这个年难免也就过的没那么痛快。

“听说……,今上将城北的那座桃园赏给了你?”柳二太太又问荣成翰。

柳若姒一边顺着雪球的背毛,一边忍不住看了柳二太太一眼。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柳二太太跟荣成翰的话是越来越多。柳二太太从来就不是个多事的人,也不爱打听别人家的事情,但是面对荣成翰,柳二太太却变了。柳二太太越来越爱问荣成翰家里的事情,对荣成翰自身的事情则是更加的关切。

这样家长里短的,竟然也不担心荣成翰会不耐烦!而柳二太太这样,柳二老爷从来也不说她!

柳若姒这么想着,就去看荣成翰。这样仔细打量,柳若姒发现,荣成翰确实没有丝毫不耐烦的迹象。荣成翰虽然不大主动跟柳二太太说什么事情,但是对柳二太太的问话,历来是有问有答,而且回答的都十分诚恳老实。

“是有这么回事。”荣成翰就道,“刚进宫去拿到了地契。”

荣成翰这么说着,竟然从袖子里摸出张地契来,递给了柳二太太。柳二太太竟然很自然地伸手就接了。柳二太太看了地契,还随手递给了一边的柳若姒。

“这园子不错!”柳二太太就笑着道。“离这桃园不远,我还有两座小宅子,还有几间铺面。……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呵呵。”

柳若姒拿着地契,雪球看见了,以为是好玩的东西,就爬起来,伸出爪子来抓。

“这可不是玩的。”柳若姒忙将地契举高,一面递还给柳二太太。

柳二太太却没看见,并不伸手来接。

第一九六章 香茶

柳二老爷、柳二太太还有荣成翰自顾着说话,谁都没往柳若姒这边看。雪团越的毛爪子越伸越近,柳若姒只得拿着地契来回躲闪。雪团高兴地喵哇喵哇叫,还以为是柳若姒在逗着它玩。

柳若姒按住雪团,在地契上看了一眼。城北的桃园,是京中几处名园之一,因为园内种有上千株的名种桃树而得名。每到春天桃花盛开,正是园中景色最美的时节。到了秋天,还能收获大量的鲜桃。倒是一处不错的产业,竟然被皇帝赏给了荣成翰。柳若姒见大家都不理会这地契,偏雪球就十分喜欢,一时玩心起,正好旁边放着个荷包,柳若姒干脆就将地契放进荷包里,这样也就不怕雪团会将地契给抓破了。

柳若姒将荷包放在炕上,任由雪团扑咬撕抓,玩的不亦乐乎。那边几个人的话题此刻依旧在说这座桃园。

“……无故赏了这桃园下来……”柳二老爷正说道。

“有个缘故。”荣成翰就告诉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原本他受封做了武扬候,按照规矩,也是皇帝本身的意思,是要赏赐一座府邸给他的。“……原打算的是城东柳条胡同原来吴尚书的宅子……”

只是还没等皇帝下旨,永靖王府里头永靖王爷和王妃就先表示了不同的意见。永靖王爷并不愿意荣成翰自己开府去居住,而王妃苏氏则是更不愿意了。荣成翰十三岁离开京城,这么些年才回来,母子俩本就聚少离多,如果荣成翰再开府出去住,那以后娘儿两个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怎么比的就住在王府大家相处、相见那么方便、亲热那。

永靖王爷就将这个想法跟皇帝说了,王妃苏氏还特意往皇宫里头去了一趟,结果就是皇帝这道赏赐宅邸的旨意最终并没有颁下来,荣成翰依旧住在王府里头。

如今。皇宫里头是最后确定了,不会赏赐宅邸给荣成翰,因此另赏赐了这座桃园,也算是代替那府邸的赏赐了。

这桃园景致颇佳。里面亭台楼阁,也有几处院落,一般人家住进去未尝不可,但是作为侯府却嫌简慢了。

“也是人之常情……”柳二太太就说道,这是说永靖王爷和王妃不愿意荣成翰另开府居住这件事。“毕竟,你还没成亲。以后若是成亲了……”

柳二太太就没有往下说,看着荣成翰,似乎有询问的意思。

荣成翰沉默了一会,似乎是有些不情愿,但是回答的语气却还是肯定的。

“……成亲了。还是要住在府里。”

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都忙点头。

“应该的,应该的。”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都道,同时心中猜测。王府家大人多,但是总有树大分枝的时候。如今老王爷在世。留荣成翰在王府住着。可总有那么一天,如果老王爷不在了,王府里头就是如今是世子荣成翊当家,那个时候荣成翰就不好再继续居住在王府了。

道理上似乎是如此,但是就永靖王府来说,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有点儿复杂,那就是王妃苏氏。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将心中的问题暂时压下。毕竟现在谈论这个问题还有些为时尚早,而且也不大合适。

很快,就到了用饭的时辰,小丫头就进来回话,说是饭菜已经准备好了,问要不要就摆饭上来。柳二太太忙就点头,吩咐就在她这屋里头摆饭。小丫头忙退出去传话。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荣成翰的话题也就此告一段落。

雪团扑抓着那荷包,不知什么时候就跑到了荣成翰身边。这个时候,似乎也是对这个新到手的玩具有些腻了,雪团就叼着荷包又跳进荣成翰的怀里。荣成翰也没说什么。从雪团嘴里拿出了荷包,就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他似乎是知道,他那地契就在这荷包里头。

柳若姒正起身,张罗着摆饭,一时就没注意。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似乎是瞧见了,却没说什么,又或者两个人根本就没有瞧见。

一会工夫摆上饭来,几个人纷纷落座。桌子中央一个大盘,是一道清蒸熊掌,这熊掌正是荣成翰来时带来的,柳二太太就吩咐了厨房里立刻烹制出来。一桌饭菜自然精致丰盛,另外柳二太太又命人烫了一壶的金华酒来,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各吃了一杯,其余都让柳二老爷和荣成翰吃了。

柳二老爷虽不善饮酒,但如今天冷,喝上一些热酒对身体有利。至于荣成翰,却是个爱喝酒,且有酒量的,每次他来,柳二太太必定会准备上好的美酒招待。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不将荣成翰当做外人,荣成翰自己如今在这里也很自在,一顿饭大家吃的都很开怀。

饭后,小丫头送上热茶来。柳二老爷看了,就摇头。

“姒儿,去将你今年初埋下的那坛子雪拿出些来,泡了茶,给你三哥哥尝尝。”柳二老爷就笑着对柳若姒道。

听柳二老爷这样说,荣成翰也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眼向柳若姒看过来。

“好不容易搜集起来的,当时冻的我的手都红了,就只有那一坛子了。”柳若姒坐着没动,似乎不大乐意。

那坛子雪是她在去年冬天,从梅花蕊上亲手一点点搜集的新雪,好不容易攒了一坛子,就埋在后院一株梅花树下了。如今柳二老爷说要她拿出来,泡茶给荣成翰喝,柳若姒自然没那么容易答应。

“我自然知道不容易,也不多要,”柳二老爷就笑,带着些讨好的意思,“只要一杯尝尝就够了。并不白要你的东西,你不是喜欢那张王羲之的字帖,一会爹拿了出来,就送给你了。”

柳二老爷要用王羲之的真迹字帖,换一杯雪水泡的茶。

柳二太太在旁边忍不住摇着头笑,一面再看荣成翰,荣成翰的嘴边也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本来柳二老爷想要喝茶,柳若姒也不会真的不答应,又听柳二老爷这样说了,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立刻笑着点头。

“爹你说话可要算数。”柳若姒忍不住也笑了。

“自然,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了。还有你/娘、你三哥哥在这里可以作证,必定不会反悔的。”柳二老爷颇为正色地道。

“一会我就要拿到字帖。”

“没问题,就给你。”柳二老爷很慷慨。

柳若姒只好笑着起身,带小丫头去后院,从梅花树下将坛子取出来,开了封,亲自用红泥小炉烧了一壶雪水,泡了茶送过来。柳二老爷很是高兴,一面又告诉荣成翰要慢慢地品。

荣成翰竟然很听话,一杯茶,喝了很久。

等送走了荣成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将柳若姒打发回自己的屋子,两个人关起门来,也不知道说什么,竟然说了很久。

“爹和娘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回到绣楼,柳若姒在炕上坐下,微皱了眉头说道。

“老爷和太太能有什么事瞒着姑娘,就算是有什么,那也是为了姑娘好。”一边的常嬷嬷就笑道。

“嬷嬷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柳若姒立即就问。

常嬷嬷忙笑着摇头。

“老奴不过是说个道理,老爷和太太能有什么瞒着姑娘那,肯定是没有的。”

常嬷嬷虽如此说,柳若姒还是有些狐疑,但一时又没有头绪,只能暂时放下。一会的工夫,柳若姗就跑了来,两人逗着雪团玩了半晌,柳若姒突然想起柳若媛要针线房给做大毛衣裳的事情来,就跟柳若姗说了。

“真真是不要脸!”柳若姗就怒道,这是上次柳若媛闹了柳三太太,柳若姗余怒未消,“三姐姐快些跟二伯娘说了,可不能纵着她,实在是让人生气不过。”

“我和我娘说了,只不过,咱们还得想个法子。”柳若姒就道,一面叫柳若姗靠近些,压低声音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这样好。”柳若姗听了,立刻笑道,“我回去就跟我娘说了,这次可要给她们一个好看。”

两个人商议已定,各自准备不提。

这一天,柳二太太、柳三太太、柳若姒和柳若姗都在柳老太太处闲坐,才说了一会的话,就见柳若媛带着人气冲冲地来了。柳若娟也带了两个小丫头跟了来。

进了屋,柳若媛给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见了礼,就到柳老太太跟前坐了。

“老太太,”柳若媛抱住柳老太太的膝头,撅着嘴撒娇,“长公主打发了人来,明天要邀我去贞定侯府上,……这般冷的天,却没合适的衣裳穿。”

柳若媛这么说着,就恨恨地朝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看了一眼。

长公主从今年初就放出风声来,要给韩青寻一门亲事,只是都要到了年尾,韩青的亲事还是没有定下来。长公主本来似乎最看好定远伯家的九姑娘,奈何定远伯家却为九姑娘看中了条件更优越的荣成翰,一意巴结永靖王府去了。长公主只得另外打算,最近,长公主对柳家的大姑娘柳若媛表现了不一般的好感,已经接连两次单独请柳若媛过府说话。

第一九七章 生事

是因为长公主这连番的邀请,似乎对柳若媛颇为有意。柳大太太那边好像就笃定了,长公主的儿媳妇人选是非柳若媛莫属。柳大太太一群人最近的神气都有些不同以往,柳若媛更是底气大增,将自己当做了家中的娇客,接连的要东西、挑起事端。前些天刚让柳三太太吃了亏,现在柳若媛突然说起来天冷,要去见长公主却没有合适的衣裳,柳若姒就知道,柳若媛是在针对柳二太太和她了。

不过柳老太太还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

“这天是一天冷似一天了。”柳老太太笑眯眯地,不仅是柳大太太认为柳若媛要嫁入贞定侯府了,就连柳老太太私下里也认为这件事是八/九不离十的,因此对待柳若媛更加亲昵、宠爱。“前几天不是刚做好了几套冬衣,都送到你们各自的屋里去了。我看了,还都不错。”

柳二太太管着针线房,新做出冬衣来,都先拿到了柳老太太跟前,给柳老太太看过了,才给各处送去的。

“是做的不合适?你二婶子就在这里,拿了来,让你二婶子吩咐人给即刻给你改了去,明天要穿,也来得及的。”柳老太太好脾气地道。

最近也许是心中的几件事情都很顺利,柳老太太的心情一直都不错。

“那两件衣服是已经得了,也还能穿。”柳若媛说的自然不是她公中该有的份例衣裳,“老太太……”

柳若媛揉着柳老太太的膝盖,语气中撒娇的意味更加明显。

“我比她们都年长不说,出门应酬的也多,那两件衣裳怎么够穿,而且也太平常了。长公主那里又不比别的人家,来往的都是宫中的贵人,若不穿戴妥帖了,我自己让人笑话还是小事。在长公主面前失礼,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柳老太太听柳若媛这样说了,心中就有八/九分明白,柳若媛这是额外的多要衣裳。像这种事情。哪里又需要来跟她说,跟柳大太太说了,柳大太太自然就会拿出体己来替柳若媛做了。比如柳二太太、柳三太太这两处,都是这般行/事的。然而,柳老太太也算是了解柳大太太、柳若媛这一房人口,知道她们怕是不肯花自己的私房。

柳家三房人口,在柳老太太看来,也确实是柳大老爷这一房里头在银钱上头比较吃紧些。柳三老爷在外为官多年,有他自己的私蓄。柳二老爷则是因为柳二太太的嫁妆丰厚,又只有柳若姒一个。花销也少。柳大老爷则是基本上都靠俸禄,柳大老爷与柳大太太关系又比较僵,有了体己也送去金姨娘那边了,并不会十分贴补柳大太太以及这几个儿女。而柳大太太又是在银钱上很计较、很精明的一个女人。

柳老太太就没说话。

柳若媛见柳老太太并不搭言,只好自己又继续说了下去。

“前两天打发人跟针线房里的说了。要做一件大氅,一件坎肩,正好明天去贞定侯府上要穿的。等了这几天,针线房里头竟没动静,我怕来不及了,刚才打发人去催……”说到这,柳若媛又狠狠地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这边扫了一眼。“老太太,你说气人不气人。针线房里的人,竟是根本没给我做!问到她们头上,她们竟然都推给了二婶子!”

“真是岂有此理!二婶子管着针线房,难道就会苛刻我这做侄女的。不过是要两件衣裳,能值什么。竟不给做!二婶子哪里是这样的人,必定是那针线房里头的人偷懒,有什么私弊。老太太,该针线房的人叫来,该打的打。该撵出去的,也趁早撵出去。免得传说出去,说咱们不会管家,苛刻家人!”

柳若媛明面上是在说针线房如何,可实际上句句话都是针对着柳二太太的。

柳二太太历来待人宽厚,遇事都是退三分的,何尝听过这些话,虽是心里面已经有了准备,但是脸上却还是有些挂不住。

柳若姒在一边瞧见了,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心中突地烧起一把火来。

柳若媛占便宜,甚至是污蔑、数落柳若姒,柳若姒或许还可以忍耐,但是柳若媛这样含沙射影地说柳二太太,柳若姒却无论如何不能忍。既然柳若媛这样找上门来,那她还跟柳若媛客气什么那。今天她就要让柳若媛知道,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不能做,有些人,是柳若媛惹不起的。

“咦,大姐姐说的这件事,娘你知道不知道?”柳若姒就假装问柳二太太。

不等柳二太太说话,柳若姒就又笑了。

“我想起来了!”柳若姒就笑道。

“我也想起来了。”柳若姗也笑了。

“老太太,”柳若姒就拉着柳若姗走到柳老太太跟前,“这件事我们知道。大姐姐你先别生气,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听我慢慢跟你说。”

柳若媛就看着柳若姒,柳老太太也瞧着柳若姒,看柳若姒要说什么。

“那天针线房的人来找我娘,正好我娘有事,我就问是什么事。针线房的人就说大家伙的冬衣都做好了,偏大姐姐又打发人去要一件上好的貂皮大氅,又要一件上好的银鼠坎肩。家里面做冬衣,采买的皮子都用光了,且又不是份例里头的,大姐姐虽打发了人去要东西,却一没送银钱,二没送皮料子过去。针线房的人统共有几个月钱,她们想要替大姐姐出这些个东西,也是出不起,因此上就来回我娘了。”

“我当时在也,听着好生奇怪。还当是大姐姐身边哪个胆大的丫头,假传大姐姐的话,要占针线房的便宜。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大姐姐去要的!”柳若姗就笑道,一面看着柳若媛,面露不屑之色。

柳三太太见柳若姒和柳若姗替柳二太太出头,这也跟替她出头一样,就拉了柳二太太,高高兴兴在地一边瞧着。

“我倒是没那么想,因为那是刚听你说了,大姐姐平白朝厨房里头要加菜。还得三婶子拿出钱来贴补的事。”柳若姒也笑道。

柳若媛虽是脸皮够厚,但是两个堂/妹当着面这样揭开旧事,直指她的病处,就觉得脸上有些发热。恼羞成怒起来。

“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一大家子人,事事也都有个规矩,还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我当时就想着,这件事不合规矩,可是大姐姐既然说了话出来,要是驳回了,也让大姐姐没脸。”柳若姒打量了一眼柳若媛。

“我就叫了几个管事的人来问了,以往可有这样的事,大太太和大/奶奶都是怎么处置的。”柳若姒就又道。

听到柳若姒提起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柳若媛心中不由得猛地一跳,直觉有些不好,但是一时又猜不透柳若姒的用意。

“我问了半天,管事的人才说了。以往大太太、大/奶奶管家的时候,原来大姐姐是经常这么做的。可因为不是份例里头的。实在是摆不上台面,多亏了大姐姐跟大/奶奶想出的好法子,都是大/奶奶随便另外开了流年账目,只将大姐姐这些额外的开销假充进去。……就是去年一年的时间,大姐姐这样的开销,就足有两千六百七十三两。”

柳若姒的最后一句话轻轻巧巧地落地,不只柳若媛脸色大变。柳老太太的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柳老太太可以纵容柳若媛,但是柳老太太从来不知道,柳若媛这额外的开销竟然会这么大。而且,柳若姒这句话,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由此可见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掌家的私弊是多么的大。

即便是柳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几千两的银子也不是小数目。

“两千六百两银子,足够我们老爷当年置下的一个县的百姓整一年的开销了……”柳三太太就叹气道,“咱们老太太一年公中的吃穿用度的花销,只怕也没有这些。”

“你胡说八道!”柳若媛冲着柳若姒叫道。样子有些凶狠,但要是仔细看,就能看出她的色厉内荏。

柳若姒竟然掌握了这么精确的数字,那就是有备而来。而且,柳若姒必定还不是一个人。柳若姒一个人如何能够差清楚这些。柳若媛突然觉得,她本以为是个好机会发作柳二太太,而实际上,她或许是掉进了柳若姒早就挖好的陷阱里头。

柳若姒没有逼她,这是她自己一头撞进来了。

柳若媛这个时候就有些后悔,但是她也知道,现在后悔只怕是晚了。

“本来我还想着,不能让我娘为难,坏了规矩,干脆就拿我和四妹妹的月钱凑一凑,给大姐姐把衣裳置办起来。可听了竟然还有这样的法子,我就想着,我和四妹妹的月钱才有多少那,就算凑够了大姐姐这次要的,那下次的钱又从哪里来,干脆还是找大/奶奶……”

柳若姒笑着看柳若媛。

“我就打发人去跟大/奶奶说了,让她买了皮子过来,好给大姐姐赶紧把衣裳做了。怎么针线房的竟然没接到皮子,没给大姐姐做衣裳?这可怎么得了。老太太,我看,还是该把大/奶奶叫来,大家相互印证引枕,也免得有下人在当中舞弄私弊!……咱们这些年被这些人耍弄的也够了,也是时候该清理清理!”

柳三太太忙不迭地过来,附和着柳若姒的话,也要叫柳大/奶奶来。

“怕还得叫上大太太才行。她们婆媳俩管家,大/奶奶也是听大太太的话行/事。又或者,是大/奶奶瞒着大太太做的这些事?那大太太可真是太粗心了,大姑娘平白多了那些个东西,这银钱哪里来的,大太太竟然不过问一声,大太太这家管的是好,只是这做娘做的,未免是应付了事了!”柳三太太一面强忍着笑意,一面说道。

柳若媛就知道大事不好,这个时候她没别的办法,只有厚起脸皮来。

“不过是一件小事,那两件衣裳不做就不做了,我明天就穿身上这件去见长公主也没什么。”柳若媛这个时候就把原来的话都收了回来,她想把事情就此压住。如果真的按照柳若姒所说,叫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来,大家盘查起以前的账目来,那可不是一件小事。柳若媛自然知道,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管家,她们手里的账目根本就经不起仔细盘查。与这些相比,两件衣裳真的是再小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柳若姒既然做了这一番准备,又如何肯让柳若媛如意那。

“这可不是大姐姐一件两件衣裳的小事,这是咱们一家子的大事,怎么就能这么糊涂过了。就像大姐姐说的,传说出去,叫人家知道,是大太太和大/奶奶不会管家,纵容了家里的宵小?是大太太和大/奶奶刻薄了家里的女儿、侄女了,甚至刻薄了老太太了?”

柳若媛听了柳若姒的话,就有些明白柳若姒是在拿她方才说过的话说事了。然而,柳若姒这样说,柳若媛也无话可以反驳。

“你……”柳若媛气的涨红了脸,面容也有些扭曲起来。

“明天我还要去贞定侯府,见长公主……”柳若媛就站起身,这是想着拿长公主出来压人了,想要脱身。

不管别人怎么看待长公主,看待贞定侯府的亲事,只不过,柳若姒这里却完全不肯买账。

“大姐姐且坐下吧,依我看,大姐姐去不去见长公主还是小事。咱们家里的事情理不清楚,大姐姐就有脸出去见人了?长公主知道了,不知该怎么想大姐姐,怎么想咱们家。大姐姐这样去了,不是给家里长脸,反而是给家里头丢脸。”

柳若媛想要嫁进贞定侯府,柳若姒却不会答应。柳若媛想拿长公主来压服家里的人,在柳若姒这里更是行不通。既然柳若媛要闹,那就干脆让她闹的鸡飞蛋打,额外的衣裳是不要想了,韩青的那门婚事,也要让她成为泡影,柳若姒冷笑着想到。

第一九八章 私弊

“老太太……”柳若媛被柳若姒一番话说的面色青白,她见情势不好,只好又坐回柳老太太身边,一边搂住柳老太太的大/腿,似乎是无限的委屈。

柳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早就不见了,她的目光回避了柳若媛,又将柳若媛的手往外推了推。

“大丫头,你且先留一会。”柳老太太就道,一面吩咐小丫头,“去叫大太太和大/奶奶来。”

柳若媛今天是知道柳二太太在柳老太太跟前,特意走了来找柳二太太的晦气。而这件事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却不好在场,因此都装作不知道,没有过来。如今,大家在柳老太太这里闹起来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未必就没得到消息。

小丫头听了吩咐,忙答应一声出去了。柳若媛见柳老太太神色冷淡,她也知道今天是闯了祸,就不敢在柳老太太跟前坐着了,一面就慢慢地起身,站到了榻下。

正如柳三太太曾经说的,说什么要嫁到贞定侯府去了,其实是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就狂妄起来,在家里头作威作福,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柳若媛,甚至是柳大太太,她们似乎都忘记了,就算是长公主那边真的看上了柳若媛,要娶柳若媛过门,也还得柳家同意,才能做成这门亲事。

而柳家,如今却早已经不是柳大太太这一房人的天下了。

小丫头去了一会,就带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过来。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面上似乎是若无其事,但若是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两人眼底的忧虑。这两个人是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了。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都给柳老太太行礼。柳若媛在一边就给两人使眼色。

“……大丫头或者言语冲撞了老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念在她还是个孩子,让她道个歉,我带她回去好生管教。”柳大太太就陪笑道,“这时辰也不早了。她也该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好往贞定侯府去。”

“大太太,”柳三太太听柳大太太这样说,可就不高兴了。“是谁昨天还在说,大姑娘这个年纪,早都成了亲,做了娘了,怎么今天突然就又变成孩子了?既然是需要管教,也不是一时半刻就管教的好了,不如这就打发人往长公主那里送个信儿,明天大姑娘就不过去了。”

“并不是大丫头冲撞了谁,是家里面的账目大事。”柳二太太语气平缓,没有柳三太太的语气那么激烈。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同样分量不轻。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这么说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就知道,今天的事情是不能善了了。两个人只好都看向柳老太太,此刻只有柳老太太能够将事情拦下来。

柳老太太的脸色却不好看。

一面是柳二太太、柳三太太两个儿媳妇,还有柳若姒和柳若姗。一面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还有柳若媛。柳老太太虽然愿意柳若媛嫁进贞定侯府,并因此对柳若媛很是纵容。但是最近柳若媛确实是做的过了一些,柳老太太虽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心里面还是有些烦了。

而且,这还不是柳若媛多要几个菜,多要几件衣裳。这在柳老太太看来还是小事,就算是要费些银钱,但又能有多少,必定,柳若媛的年纪,还有韩青的年纪。若要成亲,也就是今年末明年初的事情了。可是,这件事情却牵扯出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管家的私弊。

将柳若媛的一应额外花费摊入假借其他的名目摊入公中的账目,一年就有三千多两银子,那么这么些年。一共是多少银子。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能这么处理这件事,那么其他的私弊那?

就算是明知道长房这里人口多,收入少,对于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一些做法,柳老太太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那是因为柳老太太并没有想到,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胆子会这么肥,胃口会这么大。

即便是偏心这一房人口,但是柳老太太也知道,不能再纵容她们这样下去了。况且,这件事情是柳若姒提出来,也就是说二房和三房这两房人口对此事认了真,势必要一个交代。

这件事,除了秉公处理,让二房和三房满意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

想到这里,柳老太太不由得瞥了一眼柳若媛。就算是心里还有些偏疼这个大孙女,柳老太太也不能不承认,柳若媛实在并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我将你们两个当做可信的人,这些年,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你们两个,我都撒开手不管。也有人来说你们婆媳如何,我都不肯听。今天这件事,你们给我好好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柳老太太就问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

“这是哪里的话,实在是没有的事!”柳大太太立刻就否认道,满脸的惊讶,似乎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并没有的事。”柳大/奶奶也附和着道。

这两个人矢口否认,别说别人,就是柳老太太也并不相信。

“老太太……”柳三太太就上前走到柳老太太跟前,压低声音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柳老太太就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把人叫上来,当面对证对证。”

柳三太太答应了一声,一面就打发了自己身边伺候的媳妇出去,一会的工夫,就带了三个管事,并账房的一个先生过来。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见了这个阵仗,两人脸面上都见了汗水。两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就知道今天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推诿不过去了。到了这个时候,两人也是后悔,不该纵容柳若媛来闹事。先前让柳三太太吃了瘪,两人心里头都高兴,就想着柳二太太可不比柳三太太的强悍,两人就也想让柳二太太吃亏。

只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要收揽管事、查证账目,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事情。想到这里,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又不由得心中一凉,她们竟然没有察觉,人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布置下了今天这样的圈套,就等着她们自己跳进来那!

柳老太太问了几句,几个管事就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管家时的一些私弊一一说了出来,那账房的先生还拿出一本账目来,都是这些年,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做的虚假账目,零零总总地算起来,仅仅去年连同今年这多半年的时间,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就从公中贪墨了至少一万多两的银子。

至于以前的账目,因为并不是这个先生亲手掌管的,还需要进一步的查证。

从今年开始,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就开始跟着管家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要做手脚已经不如过去那般方便,因此贪墨的银两也就少了。就这样,还有一万多两,想想也就能知道,过去那些年,这两个人是贪了多少的银子!

柳老太太听完管事和账房的话,半晌都没说出话来。即便是知道了柳若媛的三千多两,柳老太太心里有了准备,但是这个数字,还是让太出乎柳老太太的意料之外了。

柳老太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能够贪墨这么多的银子。

半晌,柳老太太才颤颤巍巍地指着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

“你、你们……好,好啊。”柳老太太这是被气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总跟我说家计艰难,银钱不够使用,我还当家里的境况是怎么样了,原来、原来,都被你们两个给私吞了!你们……还亏你们是大家子出身的,可还知道什么是脸面,什么是莲池!就是外面那些被砍头的贪官污吏,只怕也没有你们的胆量!”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忙都跪下了。

两个人还在辩解,这个时候,她们也不敢说一点儿没有贪墨了,只是辩解说并没有贪墨那么多。

“……一大家子,人多事多,着实是艰难。……总有些账目……”两人都说并不是她们将钱私吞了,而是花在了家里,只是账目上头混乱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这样混赖,胡说八道,当我是几岁的孩子,不曾管过家吗?”柳老太太就怒了,“你们还没嫁进这个门里的时候,我已经管了几十年了!”

“老太太……”柳大/奶奶就跪爬着上前,抱住柳老太太的腿,一面哭一面央告,“不敢说一点儿没有,但是,也着实艰难……”

“我们婆媳都是妇道人家,外面的事情并不知道,实在是没有那么多。老太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那些个刁奴欺主,什么样的手段没有,还请老太太能够明察……”柳大太太也哭着道。

这两个人是知道罪责难逃,因此上就避重就轻,承认了一部分,希望能够柳老太太能够心软,对她们从轻发落。

“……这样的丑事!你们把手里的事情都交代出来吧,这个家,可不能再让你们管了。”

第一九九章 失势

出了这样的事情,柳老太太如此决定,是理所当然的。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都是面如死灰。对于她们来说,事情来的太突然了,可以说,她们婆媳两人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老太太……”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就向柳老太太磕头,却不敢说让柳老太太收回她的决定。

“老太太,”柳三太太见柳老太太收回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管家的权力,心中暗自高兴,她又上前一步提醒柳老太太,“大太太和大/奶奶贪墨的银子,也该追缴回来。咱们家里头什么时候缺了她们的用度了不成,贪墨了那些银钱,若不收缴回来,倘若用在了什么非法的用途上头,咱们这一大家子赔进去都不够的。”

“大太太和大/奶奶管了这么多年的家务,贪墨的又何止是这一万多两银子。”

柳三太太这么说,柳老太太的面上就闪过一丝犹豫。如果说要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归还这一两年贪墨的银子,柳老太太点头还不怎么困难。可如果说要这婆媳两个归还这么多年来贪墨下的银钱,柳老太太就犹豫了。一来,这是一项大工程,牵扯到方方面面的事情必定不少。二来,柳老太太还是对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有些心软。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对长房的那些人,包括柳若媛、柳若媛、还有大姐儿、二姐、大官儿,以及柳玉江心软。

在柳老太太私心里盘算,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贪墨了银钱,还能花去哪里那,也不过是花在长房这些子孙的身上,也就是柳家的子孙身上了。

柳若姒在旁边瞧着柳老太太的脸色,就大概猜到了柳老太太的心思。

柳三太太自然也瞧见了,就抬起头来,看了看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柳二太太就迟疑了。柳若姒略一思忖,就点了头。这是事关一家子的大事,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自然应该趁热打铁。切不可妇人之仁。

柳三太太看见柳若姒点头,心中就有了底。柳三太太随即就凑到柳老太太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真有这样的事!”柳老太太一下子眼睛都睁大了,脸色几乎变得跟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一样的灰败。

“千真万确。”柳三太太郑重点头,“这样的大事,媳妇哪里敢信口说来。老太太若是不信,尽管……”

柳三太太又压低了声音跟柳老太太说了几句话。

“孽障、孽障,差点被你们害死了我还不知道!”柳老太太听了柳三太太的话,喘息了半晌,才又指着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骂了起来。

“三太太。”柳老太太就吩咐柳三太太,“这件事就交给你,让她们把这些年贪墨的银钱都吐出来,还有她们赚那些昧心、杀头的钱,都让她们吐干净。”

“是。”柳三太太立刻点头应了。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跪在地上。柳三太太与柳老太太说了些什么,她们自然没有听见,但是看柳老太太此刻的神态,还有说出来的那些话,这婆媳两个本就是心中有鬼的人,也就猜到了一些。

要她们交出贪墨的银钱,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本心还是要再争辩争辩。再向柳老太太央求央求的,但是因为猜到了柳三太太跟柳老太太说的话,此刻这婆媳两个也是被吓住了,只跪在地上,相互交换着眼色,并不敢言语。

柳老太太吩咐了柳三太太。转念一想这样处置怕还有后患,一时急的在榻上就坐不住了。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老太太,”柳若姒见柳老太太着急,忙上前去安抚。“要不然,就叫父亲、大伯父,还有三叔回来,老太太有什么事,也好大家伙商量。”

“正是,三丫头你说的是。我是急糊涂了。”柳老太太听了柳若姒的话,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咱们都是无脚蟹,出不得门,外面的事情,还得是你父亲他们。这事人命关天的,也必定得告诉他们知道,好歹想个法子出来。”

柳老太太就忙叫了人进来吩咐了,让赶紧去找柳大老爷兄弟几个。

“……家里有大事,即刻回来。”柳老太太道。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此刻已然是确定了,能够让柳老太太如此着急、慌乱,必定要叫了家中几位老爷回来的,必定是那件事无疑了。这些年,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管家,一面贪墨公中的钱财,还觉得不够,又将贪墨来的银子放了出去吃利钱。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也知道这是件杀头的事,但是因为利大,私底下做着这件事的人也不少。婆媳两个财迷心窍,一开始还只是尝试尝试,等尝到了甜头了,就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年来,因为柳三老爷一家回来,柳三太太和柳二太太又参与管理家务,她们的手脚已经不如过去那样放的开,虽然心中也曾想过要收手,奈何财帛动人心,始终还是舍不得这一笔收入。因此,虽是在放出的数目上有了缩减,同时也做的更谨慎、深密了些,但是每个月还是要放出去一部分银子的。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缩做了一团,柳若媛在旁边早就跟着脸色灰白,大气也不敢出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这些年来的行/事,柳若媛当然都知道。柳若媛不仅知道,还曾经帮着出过不少主意的。这个时候,柳若媛当然不敢说话,生怕会惹祸上身。

从进门来就一声不吭的柳若娟也感觉到事情不妙,她也不敢再坐着了,悄没声音地躲到了一边垂手站着。

与柳大太太等人的神气正相反,柳三太太此刻可算是扬眉吐气了。说起来,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在外面放印子钱,这件事是柳三太太早就发现了的,并跟柳二太太说了。从那以后,大家就都留了心,尤其是柳三太太。也还是最近。柳三老爷才抓/住了确实的证据,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放印子钱的一应首尾都搞清楚了。

而今天,正是揭开这件事情的最佳时机。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不能再管家务,那么家里的事情。就会落到她和柳二太太的手里。再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这些年贪墨的银钱都收回来,这可真是让人快意无比。

柳三太太这么想着,眼珠就是一转。

“老太太,要看大太太和大/奶奶贪墨了多少,还要去拿账本来。”柳三太太就对柳老太太道。

“去拿吧。”柳老太太就点了点头,说话有些有气无力的。

柳老太太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这样大的一件事,让她颇有些心力交瘁。

柳三太太就给柳二太太、柳若姒和柳若姗使了个眼色,带了人就出去了。

“怎么不等着老爷他们来了,再拿账本来也不迟。”柳二太太就小声地道。

“娘。”柳若姒就抿嘴笑了,压低声音告诉柳二太太,“娘,你可是太实心了。你当三婶子真是去拿账本了?”

“不是去拿账本,这个时候去做什么?”柳二太太不解地小声问。

“肯定是往大太太和大/奶奶的院子里去了。”柳若姒就道。

“哦?哦……”柳若姒这样说了。柳二太太想了想,才明白了。

柳三太太等这一天可等了很久,她是担心一会柳大老爷等人回来之后会有什么变故,因此先一步往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院子里,去收缴这两处额外的资财去了。

毕竟,刚才柳老太太已经发了话了,柳三太太这么做。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也该是这个时候去,不然,一会让她们回去有了准备,怕就不好办了。”柳若姗在一边也小声地说道,“一家子,都是一样的子孙。凭什么她们多拿多占的,占咱们的便宜,还拽的什么似的!”

柳若姗这么说着,就斜瞥了柳若媛一眼。

能够看到柳若媛战战兢兢,如同避猫鼠般的模样。让柳若姗也是非常快意。

……

很快,柳大老爷、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都回来了。柳老太太让人捎话并没说清楚是什么事,这兄弟三个都是吃惊不小,一刻也不敢耽搁,即刻赶了回来。兄弟三个进屋,给柳老太太行礼,都忙问是怎么回事。

“还来问我……”见了几个儿子,柳老太太就有了主心骨了,刚才的着急和慌乱,一下子放下来,柳老太太就落了泪,“我当你媳妇婆媳两个是可靠的人,将一应的家事都交给了她们。谁知道,她们背着我,都做下了些什么事!贪墨家中的银钱,还……还去……,这是想把一家老小都害死啊……”

柳老太太这是主要跟柳大老爷哭诉。

柳大老爷就有些愣了,听出柳老太太话中的意思,这事情是处在他这一房里头,忙就跪下来说儿子不孝,又问柳老太太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都说不出口,你自己去问你媳妇。”柳老太太指着柳大太太,对柳大老爷道。

“老太太不要着急,但凡有什么事,必定问个清楚。”柳大老爷忙就宽慰柳老太太。

“问清楚了,也要有法子救咱们这一家子!”柳老太太就又道。

这话是相当严重了,柳大老爷忙就起身,沉着脸询问柳大太太。

柳大太太虽然知道是躲不过的,但还是支支吾吾,不肯说清楚。

“你还不说,真要害死大家伙你才心足!”柳老太太就气道。

柳大太太这时也哭了,虽然还有些支吾,说起话来避重就轻的,但却不敢再隐瞒,……利用管家之便,贪墨家中的银钱,再将贪墨的银子放出去,吃利钱。

“……家中开销一日多似一日,我也是着急,一时糊涂了……”

便是这样,柳大太太还是想着找借口,要为自己开脱。

柳老太太气的脸色发白,狠狠地啐了柳大太太一口。

“你还有脸说!我就是被你这花言巧语被哄骗了!”

听到柳大太太贪墨家中的银钱,柳大老爷还只是觉得脸上不好看,等听到柳大太太还放了印子钱出去,柳大老爷也变了颜色。

“你、你竟然真敢做这样的事!”

“……只做了两回,钱数也不多!”柳大太太就道。

“你这糊涂的东西!”柳大老爷抬起腿来,一脚就踢在柳大太太的胸前。

柳大老爷这一脚也是怒极之下,并未留情,柳大太太一下子被踹出去几步远,当场就哇的一声吐了口血出来。

一边柳大/奶奶已经吓的面无人色,干脆眼睛往上一插厥了过去。柳若媛见柳大太太被踹的吐了血,叫了一声,扑到柳大太太身上。柳若娟的反应似乎比柳若媛慢了一拍,不过也跟着过去,在柳大太太身边跪了。

柳若媛和柳若娟就都喊娘。

柳大太太也不知是真的晕了还是装的,却是歪在柳若媛的怀里,一声也不吭了。

柳大老爷踹了柳大太太,似乎还不解气,卷了衣袖就还要上前,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忙就上前拉住了柳大老爷。柳二太太带着柳若姒和柳若姗也都过来,劝柳大老爷先消消气。

“有话好好说……”柳二太太道。

看见柳大太太被打,柳二太太心中有些不忍。

柳大老爷这才回转身,又在柳老太太身前跪了下来。

“儿子糊涂,儿子不孝!竟不知这恶妇做下了这样的事情!”柳大老爷虽说是并不知情,但还是要连带的负责。方才柳老太太只冲他说话,也是这个意思。

“你呀……”柳老太太瞧着柳大老爷,也不好再继续指责他了。虽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做的事,但朝廷真的追究下来,第一个要获罪罢官入狱的,却是柳大老爷。

“现如今别的暂且不说,先得想想,怎么补救。”柳老太太就招呼三兄弟都到跟前来,“我虽是无知的妇人,也还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放印子钱出去,那是掉脑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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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零章 求情

这是一家子的大事,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也走了过来,大家一起商量。柳三老爷在外为官多年,实务办的最多,且这件事情,本就是他暗地里巡查,找到了实证揭露出来的,因此心中早有准备,此刻说起解决的法子来,也是头头是道。

最后,将大家出的主意汇总了一番,决定这件事情要从多反面下手。

首先一件事,就是要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交出历年来放印子钱的详细账目,有了这个账目,才好一一的补救起来,免得有什么疏漏,留到后来成了祸患。

这件事情,柳大老爷自然无可推脱。柳大老爷也知道事关重大,立刻就向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追问起来。

柳大太太先前还装晕,这个时候知道大家不会对她心软,她是逃不过的,因此也就都一一的交代了。柳大奶奶自不用说,她的胆量和计谋都不如柳大太太,平时也大多是依着柳大太太的吩咐行事,这个时候也被吓的不行,只一个劲儿的点头应承,立刻就去将所有的账目找出来,好将功赎罪。

“你呀,好糊涂。”柳二太太忍不住就数落柳大奶奶,“得了那几个钱,是好花用的吗。你不想别人,连你自己的孩子都不肯想想。要是事情闹出来,大姐儿、二姐儿和大官儿可怎么样?大官儿以后如何安身立命?”

这件事如果被揭发出来,将会是终身的污点。说到大官儿的身上,就算是保住了性命,以后怕也是与仕途无缘了,只能庸庸碌碌做一介贫民。

柳大奶奶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只说自己糊涂。

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爷立刻就打发了心腹,跟着柳大奶奶去拿账册。

柳大太太趴在地上,面色惨白,似乎是一会明白。一会糊涂的,但是此刻谁也没有心思去顾及她了。柳若媛说了一句什么,就被柳大老爷给呵斥住了。

大家又继续的商量。

“……是不义之财,拿到了账册。一一的偿还回去才是正理。”柳二老爷如是道。

柳大太太在旁边听见,就觉得心里刺痛,喉咙里咕噜一声,又厥了过去。

半晌,兄弟几个将补救的法子都商量好了,又商量了该怎样一步步去实施。

“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够这样。起码做到于心无愧,就算将来这件事被人揭了出来,多少都能免些罪责。”柳二老爷就道。

大家就都有些唏嘘,柳二老爷说的是最实在的话了。但是人之常情。此刻大家心中所想,是要尽力做出补救,并且还要将祸患就此完全消除。

柳大老爷就看了柳大太太一眼,眼神冰冷至极。柳大太太此刻迷迷糊糊,自然是没瞧见的。柳若媛和柳若娟却恰好抬起头来,就都瞧见了。

柳若媛和柳若娟就都打了个寒战。

“老太太,父亲……”柳若媛就跪在地上,哭着跟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爷央求,“娘是一时糊涂。放了钱出去,都用的是下人的名头……”

“这不是你女孩子能够插嘴的事!”柳大老爷立刻就斥道。

“先带你娘回去吧。”柳老太太看了看柳若媛,又瞟了一眼柳大太太。想了想,就摆手道。

柳若媛巴不得这一声,赶忙招呼了柳若娟,又叫了跟随伺候的几个丫头过来,一起将柳大太太扶了出去。

“老太太尽管放心,这件事必定处理的干干净净。不留后患。”柳大老爷就向柳老太太道。

“一大家子的身家性命,你们兄弟仔细商量着办吧。”柳老太太就道,面上流露出倦色来,“大太太……是可恶的紧,毕竟这些年。生儿育女,不看别的,还有三郎他们几个……”

柳老太太言尽于此,意思也足够明了了。

“老太太,儿子醒得的。”柳大老爷就道。

“那我就放心了。……我也不管了,都交给你们……”柳老太太说着,脸色就有些不好。

柳若姒在一边瞧见,忙上前去扶住了柳老太太。

“突然出了这样的事,老太太怕是着急上火,一时受不住……,还是得赶紧请太医来……”柳若姒就道。

“我没事。”柳老太太拍了拍柳若姒的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老太太上了年岁了,不能轻忽。”柳二老爷就道,一面忙打发人去请太医。即便柳老太太现在能够支持,也要请太医来诊脉,开些调养的药剂,大家才能够安心。

这边打发了人出去,随后柳三太太就回来了。柳二太太这个时候已经将柳老太太扶到里屋去歇着了,就跟柳三太太说,什么事大家商量,不要去打扰柳老太太了。

“这样也好。”柳三太太就点头,一面让人拿出账册来,告诉柳二太太,已经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两个院子都查看过了,共查出不在账目上的金银多少多少,不在账目上的珠宝器具尺头等多少多少。

“还有刚才大奶奶自己去找出来的那些个账目……”柳三太太就道,“都得找人再一一的核对,登记造册……”

还有一应后续事情,很是费神费力。

等请了太医来,看视了柳老太太,说是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并开了调养的药方,大家才都放下心来。等送走了太医,大家又坐下来商量。

后宅的事情,就都交给了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他们兄弟几个就往前头书房去,商量外面的一应事宜去了。

柳三太太带着柳若姗,就跟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

“想不到家里养了这么大一只蛀虫,如今这明面上的我是搜干净了,就不知道背地里……”柳三太太虽是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处都查抄了一遍,但还是疑心。

“我看着也就差不多了。”柳二太太就道。

柳大奶奶交出了这些年放印子钱的账目,柳大太太搜罗的银钱数目大体就有了谱,跟柳三太太搜罗出来的财物对照,已经相差不多。

说起来,柳三太太做的也够绝,她往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院子里去,除了公中份例应有的东西,其余的一应物件,包括柳大太太、柳若媛、柳大奶奶等人的首饰、衣裳等,竟都给搜检了出来。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总是说日子紧巴,如今经过柳三太太这番搜罗,只怕往后才是真的紧巴了。

柳二太太虽然觉得柳大太太等人此刻的样子有些可怜,但也实在无法为她们说话。

“老太太又病了,以后这一大家子的事,还得你多操劳。”说到以后的事情,柳二太太就对柳三太太道。

“二嫂可也别想躲清闲。”柳三太太就笑道。能够拿到管家的权力,这可是柳三太太自回来之后,就一直期待的,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柳二太太是能省事就省事的人,自然不会去跟柳三太太争权。

柳三太太就与柳二太太又商量了一番,才高高兴兴地走了。

柳三太太一走,外面就有小丫头来禀报,说是柳若媛来了,要见柳二太太。

“大姑娘来了?”柳二太太就有些惊讶。刚才给柳老太太请太医看视的同时,也带了过去看过了柳大太太。柳大太太伤的不轻,但也开了药方,只要按时吃药调制。柳若媛这突然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总之是有事情要求娘。”柳若姒就道。

柳老太太那边因为太医说要静养,因此已经下了令,任何人不能去打搅的。当然,这个命令主要还是针对柳大太太那些人,就是担心柳若媛几个会去找柳老太太求情,让柳老太太心烦。

柳若媛有事,却又见不到柳老太太,那么就只能找如今管事的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

柳三太太与她们不和,又是不容情的性子,柳若媛自然就要来找心肠软的柳二太太。

“不过是要好好看待大太太,我已经吩咐下了,那边大太太的吃用不会亏待了她。”柳二太太想了想,就要吩咐人叫柳若媛来。

“我看未必就是这件事。”柳若姒就拦住了柳二太太,“我猜,是明天去贞定侯府的事。”

“都这个时候了,大太太那个样子,她哪有心思想这个。”柳二太太就道。

“娘,不如咱们打个赌。”柳若姒就笑道。

柳二太太依旧让人叫了柳若媛进来。

柳若媛随着小丫头进了屋,就给柳二太太行礼,一双眼睛红红的,整个人看上去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模样,倒有些可怜兮兮的。

“大姑娘,坐下说话,你娘怎么样了?”柳二太太就对柳若媛道。

“娘吃了药,已经睡下了。多谢二婶子照拂。”柳若媛小心地道,一面偷觑着柳二太太的眼色,“如今才知道,只有二婶子是菩萨心肠,真心待我们好,以后,我要是有出头之日,定然不会忘记二婶子的恩德。”

“这是什么话。”柳二太太就摇头,她吩咐人照顾着柳大太太不过是出于同情心,可没想着要卖好给这些人,“并不是我,是这一家子。若是真心悔过,念着今天的情谊,也该是念这一大家子的骨肉。”

柳二太太说的义正言辞,柳若媛的脸色变了变,随即脸上又露出讨好的笑容。

“二婶子说的对。”柳若媛就道,“还有一件事,得劳烦二婶子安排。”

“什么事?”柳二太太就问。

“……明天,往贞定侯府去……”

第二零一章 入冬

柳若媛就跟柳二太太说,明天要往贞定侯府去,想请柳二太太给安排车辆,以及跟随伺候的人等事宜。

听了柳若媛的话,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色。柳若姒向柳二太太示意,她果然猜对了。而柳二太太则是心里边有点不是滋味,倒不是因为打赌输给了柳若姒,娘儿两个本来就是开玩笑的。柳二太太觉得,长房里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柳大太太还受伤了,柳若媛这个时候还惦记着要去做客的事情,心性不免有些凉薄。

柳若媛在一边就看出来柳二太太的脸色变化。

“……本来不想去的,”柳若媛赶忙就向柳二太太解释,说她的本意并不想去,“只是,长公主早就送了请帖来,也回复说了必定去。如果不去,在长公主面前失了礼数,也怕……人家会胡乱猜疑……”

“大姑娘,你能想的这样细致,非常好。”柳二太太想了想,就说道,“不过,眼下事情特殊……”

柳二太太才说到这里,柳若媛的脸色就变了。

“二婶子……”

“你听我说完。”柳二太太就拦住柳若媛,“礼数这些事情,都不是你该担心的。刚才在老太太那,老太太已经发下话来了。三太太已经打发了人,往贞定侯府去送了信儿。……你只管放下心来,好生照料大太太。”

柳二太太的语气很是和缓,可话说的确是一点反转的余地也没有。

柳若媛就有些受不住,脸立刻就涨红了。柳若姒在一边就瞧出不好来,柳若媛来求柳二太太,这么一脸可怜,伏低做小的,这并不是柳若媛的本性,是柳若媛出于无奈之下,不得不做出来的。现在听柳二太太说了不让她去贞定侯府赴约。柳若媛就急了,露出本性来。

柳若媛的样子,是要去柳二太太争执。

“大姐姐,可要谨言慎行!”柳若姒当然不会由着柳若媛再在柳二太太跟前放肆。一面就瞄着柳若媛冷冷地说道,“我娘把话都跟大姐姐说清楚了,大姐姐要是不信,尽管去找老太太,三太太。大姐姐是聪明、知礼的人,应该不会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了!”

柳若媛本来是要由着性子顶撞柳二太太的,可看到柳若姒冰冷的眼神,再听了柳若姒这一番话,柳若媛觉得就好像有一盆冰水顶头泼了下来。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顿时浑身冰凉。

柳若媛当然不会忘记,就在刚才,因为她对柳二太太出言不逊,最后导致了怎样的结果。

柳二太太或许还是过去的那个柳二太太。心慈手软,不会跟她计较,但是柳若姒却早就不同于过去的柳若姒了。柳若媛很笃定,如果她这个时候做出什么不适当的事,或是说出什么不适当的话来,柳若姒会让她后悔莫及。

看着柳若媛站起身,默默地退了出去。柳二太太就摇头轻叹了一声。

“刚才瞧着她对大太太的样子,以为她是个重情的好孩子。没想到……”

“娘,你对人的要求也太低了些。”柳若姒笑了笑。毕竟是柳大太太的亲生女儿,而且这些年,柳大太太对柳若媛的疼宠和爱护,大家都有目共睹。看到自己的亲娘受伤。柳若媛如果还能够无动于衷,那也太冷血了。柳若姒想,如果换做别人,肯定比柳若媛的反应要激烈的多。柳若媛当时虽然心疼柳大太太,但是自保的意识却时刻都占着上风的。

“你说的也对。”对柳若姒的话。柳二太太无法反驳,想想就觉得柳若姒说的是对的。“只是,跟二丫头比,她还是好的。”

柳若姒半晌无语。今天这番闹腾,柳若娟一直都在场,但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人。因为从头到尾,柳若娟几乎都没有发声。尤其是后来,柳大老爷打了柳大太太,柳若娟的表现几乎可以算是淡漠的。这与她那次陪同柳大太太在柳老太太的院子里罚跪的表现,可是大相径庭。

是因为柳大太太晕过去了,她怎样表现都无所谓了?那时屋里的众人都在关注着别的事,也没人会注意到她了?

柳若姒想了想,也就将这件事情丢开了。柳大太太自己养育的女儿,养育成了什么样子,柳大太太自然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

一会的工夫,富贵媳妇就走了进来,向柳二太太禀报。

“……从这院子里出去,就打了跟着伺候的小丫头……”富贵媳妇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柳若媛离开的时候满脸的怒色,只是忍着,等出了柳二太太的院子,柳若媛再也忍不住,就拿跟随的小丫头撒气。

“大姑娘这性情……”柳二太太摇头,对柳若媛的个性,柳二太太实在是没什么好感的。

“那之后,大姐姐去了哪里?”柳若姒就问富贵媳妇。

“……大姑娘又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了,被芍药姑娘打发人给拦在外头。大姑娘等了半晌,想是实在没了法子,就又往三太太的院子里去了。”富贵媳妇忙就答道。

“想是我这里,老太太那里都行不通,她去求三太太了。”柳二太太就道。

能够求到柳三太太那里,柳若媛也是蛮拼的,柳若姒想。

“那三太太怎么说?”柳若姒就问。

“三太太让大姑娘在外头等了半晌,才让大姑娘进了屋。”富贵媳妇就忍不住笑了,“听三太太屋里伺候的丫头出来说,三太太很是将大姑娘训斥了一番,大姑娘是哭着从三太太的屋子里出来的。”

柳若媛在柳三太太跟前挨了训斥,去贞定侯府的事情自然更是不成。这下子柳若媛完全没了办法,只好回去柳大太太身边了。

“吩咐人看着些吧,免得大姐姐又做出什么事来。”柳若姒就说道。

“是这样。”柳二太太点头,就让富贵媳妇去安排人手。

傍晚,柳若姒往柳老太太院子里看望柳老太太,柳老太太已经吃了药,睡了半晌,看着精神恢复了一些,但还是有些恹恹的。柳若姒陪着柳老太太说了一会话,就告辞出来。

从柳老太太的院子里出来走了不远,就见拐角处闪出一个人影来。

“三妹妹……”那人躬身向柳若姒行礼。

柳若姒心中一动,也就站住还礼。眼前的人,正是冯建璋。冯建璋一直住在柳家,说是要就近也好多向柳二老爷讨教学问。只不过,柳二老爷先是过继了柳玉汶,接下来又收了荣成翰这个得意的学生,自然也就没有太多余力去注意冯建璋了。

这段日子,家里头一波不平一波又起,事情还都出在长房。柳大太太与柳大老爷交恶,自顾不暇,这些事情似乎也影响了冯建璋。其结果就是,冯建璋考试失利。

这期间,冯建璋也跟柳大太太提出过要搬出去住,但是却都被柳大太太给拦了下来。

“大表哥是刚从外面回来?”柳若姒见冯建璋穿着出门见客的大衣裳,额头微微见汗,想是从外面进来,一路走的很急。

“正是。”冯建璋点头,脸色有些黯然,“听说姑母……”

“大伯娘病了。”柳若姒就接口道,“已经请了太医看视过,开了药方。大表哥要去看大伯娘,就快些去吧。大伯娘看了大表哥,或许心情好些,对病情也有益。……大表哥也可以劝劝大伯娘,凡事……看开些……”

冯建璋自然已经知道柳大太太并不是病了,但是柳若姒这样说,却是全了柳大太太和他本人的脸面,冯建璋自然也不会说破。至于柳若姒的言外之意,冯建璋也听得出来。住在柳府这些时日,冯建璋对于柳家的家事,以及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的一些行/事,也都看在眼里。

本来这次进京很是存了一番雄心壮志,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似锦前程和如花美眷,只不过到头来,却是双双落空了。今年的考试已经失利这自然不用多说,而柳若姒……

冯建璋深深地看了柳若姒一眼,柳若姒立刻做出了回避的姿态。

冯建璋忙收回视线,微微低下头。他知道,如花美眷,原本柳大太太这一房跟二房关系尚好的时候,或许还有几分可能,然而如今也早就成了美梦、泡影。只是不知道在柳若姒心中,他是否也成了面目可憎的人。

“三妹妹……”冯建璋很想问一声柳若姒,不过柳若姒已经带着丫头往旁边退开了几步。

“大表哥请。”柳若姒道,礼数周全,面上却始终淡淡的。

“三妹妹请。”冯建璋只好收敛了心神,又向柳若姒行了一礼。

双方各自走开。

柳若姒往前没走了几步,远远地就看见荣成翰站在柳二太太的院门前,正往她这个方向张望。柳若姒暗自算了算时辰,就猜到,这必定是办完了差事,荣成翰又随着柳二老爷一起回来了,只是看荣成翰身边却没有柳二老爷。

“来的可真勤!”柳若姒眯了眯眼,朝荣成翰走了过去。

第二零二章 融洽

柳若姒走到院门口,与荣成翰相互见礼。柳若姒就问荣成翰,柳二老爷怎么没跟他在一起。

“我和先生一起回来的,还有汶弟。”荣成翰就告诉柳若姒,“先生带汶弟去书房了,似乎是说宗学里的事。”

“哦。”柳若姒就点了点头,原来柳二老爷和柳玉汶有话说,所以荣成翰就先往后面来了。

虽是这样,荣成翰也确实是在柳家熟惯了。就这样先走过来,必定是找柳二太太说话的。柳若姒不由得又眯了眯眼睛,偷偷打量荣成翰。荣成翰跟柳二太太相处的异乎寻常的融洽,柳若姒总觉得,荣成翰有意无意地,好像是在讨好柳二太太。在柳二太太跟前,荣成翰整个人似乎都没有那么闷了。

是要在柳二太太这里满足他缺失的母爱吗?

永靖王妃苏氏就只生了荣成翰这一个儿子,按理说母子间应该非常亲密。但是实际的情况却并非如此,苏氏贤良的名声,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她对前永靖王妃留下的长子的关怀、爱敬,以及对庶子的宠爱。传言都说,苏氏关爱这两个儿子甚于她自己的亲生子。前世柳若姒那般懵懂,还是发现了苏氏和荣成翰相处时的许多奇怪之处。

“刚才那个人,是冯……”两个人迈步往院子里走,荣成翰突然问柳若姒。

“哦?”柳若姒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荣成翰问的是什么,顿了顿,才明白过来,荣成翰刚才站在院门口,应该是看到她和冯建璋说话了。“是大太太的内侄,叫做冯建璋的。因为进京参加考试,一直住在前面客院。”

荣成翰就点了点头,他来柳家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认得了冯建璋。知道了关于冯建璋的事情。

“那已经参加完了考试,这是来……辞行的?”荣成翰又问道,一面还自觉不为人知地偷觑了一眼柳若姒的脸色。

柳若姒就摇了摇头。

“说是来看望大太太的。”柳若姒简单地回答荣成翰。如今冯建璋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已经完全说不上什么影响力了,住在柳家这些天。冯建璋也算是守礼的。对于冯建璋是不是要离开柳家,柳若姒并不太关注。

而且,就算是想要冯建璋离开,也还要顾忌待客之道。

这么想着,柳若姒也觉得,如今冯建璋继续留在柳府,实在会有些尴尬。以冯建璋的心智,应该能够意识到这一点。那么,冯建璋应该会主动请辞吧。毕竟,考完了试。又落了榜,继续留在京城的也没什么意义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就不知道这次柳大太太是不是还会挽留冯建璋。

“最近……冯建璋跟你大哥哥来往甚密。”荣成翰突然又道。

“哦?”柳若姒听荣成翰这么说,不由得心中就是一动。“确有此事?”

“当然。”荣成翰肯定地点头。

柳若姒没说什么,心里却不由得思量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得了教训的缘故。柳玉江这段时间表现的非常老实,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又和从前一样恭敬和孝顺起来,只是却是不能够再如同过去那样亲密了。因为有了柳玉汶和荣成翰,也是因为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看清楚了他的为人,有意无意地疏远了他。

虽然如今柳玉汶已经过继给柳二老爷做了儿子,按理说柳玉江也该死心了,而且看起来。他也确实死了心,再没有什么异动。但是,柳若姒心中总有隐隐的不安的。现在听说柳玉江和冯建璋走的近,柳若姒不由得就有些担心。

总是这么担心也不是办法,柳若姒想,得尽快想一个解决之道。

“我安排了人盯着他。应该无碍,阿姒你不用太过担忧。”荣成翰看见柳若姒一脸的心事,忙就说道,语气不由自主地就柔和下来。

这个变化,荣成翰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柳若姒心中有事,也没有发觉。倒是柳二太太站在正房廊檐下,瞧着荣成翰和柳若姒并肩走进院子里,一边说着话,颇有些两小无猜,十分和睦、默契的样子。柳二太太一时心花怒放,笑的眯起了眼睛。

柳若姒抬起头,看见柳二太太站在外头,忙紧走几步上前。

“娘,你怎么出来了,大衣裳也不穿,外面这样冷。”柳若姒就抱怨柳二太太。

柳二太太脸上满是笑容,一面就摇手说不碍事。

“刚在屋里,看到你们来了,就走了出来,不过是一会的工夫,不碍事的。”

这么说着话,荣成翰也已经走上前来,给柳二太太见了礼。柳二太太见了荣成翰,脸上笑容越发慈祥,大家说笑着一起进了屋。

“老太太怎样了?”柳二太太就先问柳若姒。

柳若姒告诉柳二太太,柳老太太有了些精神,应该是无碍的,又说了遇见冯建璋去见柳大太太的事。柳二太太听了,也就点点头,也没有再细问,接着就跟荣成翰话起了家常。

荣成翰就告诉柳二太太,苏氏这些天都很好,原先入冬就容易发作的老/毛病也没有犯,而且世子妃的身体大好了。

“母妃很高兴,”荣成翰说道,“说是这几天,要挑个好日子,请亲近的女眷到家里聚一聚。王府的戏班子又排了新戏。”

“是吗,那可是好,不知道是那一天。”柳二太太就道。

“想来就是最近几天了。到时候打发人来给师娘送帖子。”荣成翰就道,他似乎也知道柳二太太喜欢看荣成翊编排的新戏。

“好,正想着要去瞧瞧你母妃。”柳二太太痛快地应承下来,一面又扭头跟柳若姒说话,“这一入冬,你就跟着我闷在家里,这回正好跟我去散散。”

“母妃说很想念三妹妹。”荣成翰不失时机地道。

他这样说,不仅柳二太太,就是柳若姒也不由得都看向他。

荣成翰一脸的诚恳,柳二太太就信以为真,心中越发的欢喜。柳若姒却有一丝的狐疑,这句话,是真的苏氏说过,还是荣成翰替苏氏说的那。柳若姒从来没有高估过苏氏对她的观感。依着柳若姒看来,苏氏应该并不讨厌她,但是说到喜欢,只怕也没有多少。

苏氏看着平和,似乎跟柳二太太有些相像,但是实际上,苏氏和柳二太太是完全不同性格的两个人。柳二太太很好看懂,但是苏氏,却给柳若姒深不可测的感觉。

“阿姒太孩子气了些,脾气直,也不大会说话讨好人,难得你母妃还想着她。”柳二太太就笑着对荣成翰道。

“三妹妹很好。”荣成翰只说了一句,一张微黑的面庞似乎微微有些发红。不过,这很可能是旁观者的错觉,毕竟荣成翰不仅皮肤微黑,还有满脸的络腮胡须,几乎完美地遮掩了他任何轻微的面部表情变化。

说起来,荣成翰的两位兄长都是白净的面皮。王妃苏氏也是白皮肤,偏偏荣成翰就随了永靖王爷,肤色偏深。这并不是因为长期在外头,被晒出来的,而是天生就这样。

三个人这么说着话,柳二老爷带着柳玉汶就回来了。一家子人都到齐了,柳二太太更加高兴,又对柳二老爷和柳玉汶问长问短的。

柳玉汶的身量略长了一些,因为长的胖了些,一张脸也有些圆了,红扑扑地看着着实让人喜欢。柳若姒忍不住就捏了一把,柳玉汶笑着躲开。

“不准欺负你弟弟。”柳二太太笑着道。

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说是柳玉江来了,要见柳二老爷。

大家顿时都收住了笑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有些诧异。虽是如此,柳二老爷还是即刻就吩咐,让柳玉江进来。

柳玉江穿着官衣,显然是刚从衙门里头回来,进了屋,柳玉江就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行礼,又要给荣成翰行大礼。荣成翰抬手拦住了。柳玉江又跟柳若姒和柳玉汶打了招呼。

柳二老爷就让柳玉江坐下说话,柳玉江却不坐,而是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在了柳二老爷的脚下。

“……实在是愧对二叔,愧对家里,……竟然丝毫不知道……”柳玉江痛哭流涕,说的却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事,柳玉江当着柳二老爷自责,说是没有管好柳大/奶奶,也没有孝敬好柳大太太,还对家务疏忽。

柳大老爷是真正疏忽家务的人,柳玉江却不是。发现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做的事,其实大家心里面早就已经在疑心,疑心柳玉江知情,并且还参与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都是内宅妇人,外面的事情不太能摸的着头脑的。她们不会就听信下人,去做那样大胆的事情。而柳玉江就是她们婆子最为信任,也最有办法处理外面的事务的人。

说柳玉江不知情,没有参与进去,大家谁都不信。只不过柳玉江做事十分利落,很难找到实据。

“你说这件事……”柳二老爷听明白了,想了想,就打住了柳玉江的话头,“我正有话要给你说。”

柳二老爷起身,让柳玉江跟他出去。

第二零三章 暗流

虽然柳玉江的行为总是让柳二老爷失望,但柳二老爷却还当他是侄子,因此就想着借此机会要训导他几句。可是这里还有荣成翰在,柳二老爷为了给柳玉江留些颜面,有些话就不好在荣成翰面前说,就将柳玉江带到另外的屋子里去了。

即便是出了这么多的事,柳二老爷还是想着柳玉江能够改好的。这么想着,柳若姒不禁就叹了一口气。

柳二太太也微微叹气摇头。

荣成翰的目光落在柳玉江的背影上,幽深冰冷,半晌,荣成翰才收回目光,又跟柳二太太说起话来。

“上次师娘给做的大氅,又合身又防风雪,出城穿着很利落,一点儿也不冷。”

“那就好,那就好。”柳二太太听着,就忘了柳玉江那边的烦心事,“等我明天开了库房,再找出两块好点的皮子,再给你做上一件。”似乎是怕荣成翰会拒绝,柳二太太忙又添了一句,“你先生,还有你三妹妹和汶弟过年也要添新衣,正好一起都做起来。”

“那就有劳师娘了。”荣成翰略欠了欠身,向柳二太太道谢,倒是十分的实在,丝毫没有推拒。

荣成翰这样,柳二太太反而更加高兴。

约略有两盏茶的工夫,柳二老爷才走了回来,柳玉江跟在柳二老爷身后,微微垂着头,眼睛有些发红。看来,刚才柳二老爷说的话并不轻,柳玉江的样子,似乎很是羞愧。

进了屋来,柳二老爷坐下,柳玉江就又给柳二老爷跪下了。

“侄儿多谢二叔的教诲。二叔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是为了侄儿好,侄儿就是再没有心肝,也不能不感铭五内。……往后必定改过,不再让二叔灰心、受累……”一番话说的颇为痛心疾首。

柳二老爷叹气。就扶了柳玉江起来。

“你能知错,想要悔改,就是好孩子!”

柳二太太在旁边瞧着,就有些唏嘘。看柳二太太的神色,却是对柳玉江的观感有所缓和。

柳二老爷又嘱咐了柳玉江几句,柳玉江都一一的应了,柳二老爷就让柳玉江去见柳大老爷。

“跟你父亲好好说说,你父亲很为你担心。……再去看看老太太,也好让老太太放心。还有大太太那里……”

听柳二老爷这番嘱咐,柳玉江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不过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就向柳二老爷行礼,又跟柳二太太、荣成翰也都行来了礼。连同柳若姒和柳玉汶也都招呼了,才慢慢退了出去。

“……说的是很真切,要是能就此改了,也是一件幸事。”看着柳玉江走了,柳二老爷就道。

“爹爹叫他单独说话。他刚才那些悔改的话,当即就跟爹爹说了不就好了。怎么偏还走回这里,又这一番赌咒发誓的。倒像是不只说给爹爹听似的。”柳若姒想了想,就笑着说道。

不是她多心,而是以她对柳玉江性情的了解,柳玉江方才的言谈举止,多半是在作态。本来是一家子的私事。并不好为别人知道的。按照常理来说,柳玉江要来找柳二老爷表白,也该捡着没有客人的时候来。后面那一番悔改的话,更没有必要当着荣成翰说。

柳玉江的言行,处处显得刻意,不能不让柳若姒多想。

柳玉江是不是也察觉到了荣成翰对他的不待见。甚至是察觉到荣成翰派人盯着他的事情了,因此故意要在荣成翰面前这般做作那。

柳若姒的话,显然给柳二老爷提了醒。柳二老爷虽然还是希望柳玉江能够改好,但同时对柳玉江还是存着戒心和不喜的,柳若姒这样一说。柳二老爷也就注意到了柳玉江的异常之处。

“也罢了,改好了,是他自己的造化。”柳二老爷道。

“先生说的对。”荣成翰也说了一句。

柳若姒就抬眼看荣成翰,正好荣成翰也朝她看了过来。柳若姒就知道,荣成翰听懂了她的意思。柳玉江或许可以瞒哄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但却瞒哄不了荣成翰。

“这两天就是冬至节,你必定是在家里过的,也不好请你过来。”柳二太太就笑着向荣成翰道,“正好今天咱们人齐,我让厨房里准备了水席。”

“对。”柳二老爷也笑了,“你师娘是从洛阳请来的大厨,水席做的地道极了,咱们一会好好尝尝。”

“娘还给预备下了好酒。”柳若姒也笑。

柳二太太的屋子里其乐融融,同一时刻,柳大太太的屋子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柳大太太躺在炕上,头发披散,脸色苍白,一双眼睛也抠了下去。她此时的病态可是一点儿装相的成分也没有,是真的被柳大老爷踢的不轻。当然,除了身体上的伤,精神上的痛楚一点儿也不少。

柳三太太带着人来搜罗的了一番,柳大太太这间屋子里倒是没什么变化,毕竟都是账册上有的东西,但是她所私藏下的这些年的积蓄,却几乎都被搜罗走了。

这些年的算计和辛苦,就在这一天,统统化为乌有,连同她在柳家作为长子媳妇、管家太太的所有体面。

此刻还能挣扎着说话,柳大太太也算是十分坚毅的人了。

柳若媛挨着柳大太太,在炕沿上坐着,柳玉江、柳大/奶奶、柳若娟都在炕下的椅子上坐着,冯建璋也在。

冯建璋来跟柳大太太辞行,说是快到年底,该回去过年,也免得家中惦记。

“……只是姑母这样,我又放心不下。”这是冯建璋的话。

柳若媛则是跟柳大太太哭诉,明天往贞定侯府去的事情不成了。柳老太太不肯见她,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表示不让她去。

“……我这一不去,长公主那边可怎么想。眼看着就能定下来的事情了,这样怕是要有变故,可怎么办……”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倒是没说什么话,两人都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璋哥儿,”柳大太太挣扎抬起上身,就靠在引枕上,“入冬了,路上难走的很。我的意思,还是留你多住些天。等今年过完了年。”

柳大太太要留下冯建璋,不让他走。

冯建璋略有些吃惊,不过面上倒是没有显露出来。

“你这个时候回去,可怎么说?我现在这个样子……,你爹娘不知会怎样忧心。且再过些时日……,你在这里,我心里也好受些,也是我的臂膀……”柳大太太看着冯建璋,眼神中带了些乞求的神色。

说起来,现在家中的境况,是应该让冯建璋离开的。但是柳大太太心中有她的打算,因此决定要留下冯建璋。

冯建璋就为难起来,柳大太太前面所说的话,他还可以反驳,但是后来柳大太太示弱,意思是求冯建璋留下来,冯建璋一时竟不好拒绝。

“住在这里,可是有谁给你脸色看了?为难你?”柳大太太见冯建璋没有立刻答话,就问道。

“并没有。”冯建璋忙就说道。

柳家毕竟是书香人家,看重脸面,注重待客的礼数,别说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那样心软慈善的人,就是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也没给过冯建璋脸色看。

这些,柳大太太当然是知道的。

“这就好。”柳大太太就点头,“你想着回家,我也不多留你,只等我这身上好了,到时候你回家去也好说,免得你爹娘惦记。”

柳大太太的话说到这个地步,冯建璋无奈,只好点头应承了下来。

“娘……”柳若媛脸上泪痕还没干,虽然柳大太太是如今这个样子,但是在柳若媛看来,柳大太太几乎是无所不能的,这种情况下,也只有柳大太太才能想出法子来。

但是这一次,柳大太太却注定要让柳若媛失望了。

“媛儿,这一次,是不成了。”柳大太太叹气,刚才跟冯建璋说话,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如今就有些气息不足。

“娘!”柳若媛睁大了眼睛。

“媛儿,别、别急。”柳大太太自然知道柳若媛此刻的心思,可她现在确实是没办法。“这一次不成,还有下次。”

“哪里还有什么下次……”柳若媛的面容就有些狰狞起来,此刻她的心中充满了恨意。

“你这孩子,你得学会忍耐。切不可任着性子胡来!”柳大太太看见柳若媛的脸色变化,心中着急,就咳嗽了起来。

柳大太太这一咳嗽不要紧,却又咳出了血来。

柳若媛就被吓住了,赶忙上前替柳大太太顺气,一面就让柳玉江去请太医来。

“娘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柳若媛就算是柳家最年长的姑娘,又是那样的性情,但说到底,也还是年轻,看见柳大太太这样咳血,心中就怕柳大太太这是命不久矣了。

“不用去请太医。”柳大太太忙就道,一面抓/住柳若媛的胳膊,“大丫头,你听娘的话,娘就没事。”

“我听娘的话。”柳若媛连连点头。柳老太太那里不再宠她,柳大老爷对她是有了芥蒂的,她在这个家里,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柳大太太。柳若媛知道,柳大太太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的处境可不会好到哪里去。

第二零四章 暗流(二)

“媛儿,你得暂时忍耐……”柳大太太抓着柳若媛的胳膊,尊尊教诲了一番,最后又告诉柳若媛,“等老太太的气消了些,自然会想起来你还是她的亲孙女,你的事,就是柳家的事,老太太不会不管的。”

因为深知柳若媛的骄纵和火爆的脾气,这么说着,柳大太太还不忘再次警告柳若媛。

“你要是这个时候忍不住,闹了起来,老太太那里恼了你,娘又这个模样,你可要吃大亏的。好孩子,为了将来,暂且忍耐忍耐吧。”

柳若媛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柳大太太说的有道理,且她也真被柳大太太的样子,和柳老太太的冷淡给吓到了,一边忙就应承柳大太太,她一定会耐下性子来忍耐,不会在这个时候生事。

“这样,我就放心了。”柳大太太长舒了一口气,似乎再也支撑不住了,就倒回了枕头上。

众人都忙过来问怎么样了,柳大太太在枕上摆了摆手。

“……养上几天也就好了。”柳大太太嘴上是这样说,她是这一房人的主心骨,这个时候如果不撑着些,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屋里众人听着,面上都露出宽慰的表情,只是各自心下是怎样想的,就不知道了。

“……这些天,里外的事情,都要你们夫妻多上些心了。”柳大太太看着柳玉江和柳大/奶奶,有气无力的嘱咐道。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交换了一个眼色,迟迟没有应承。

“太太,我……”柳大/奶奶刚一开口,就有些哽咽,话也说不下去了。

今天的事情,可不止是柳大太太,柳大/奶奶也同样牵连在其中,只是柳大/奶奶没有挨打罢了,她管家的权力也被柳老太太收了回去了。

柳大太太自然是知道的。就又去看柳玉江。

“老爷将我叫了过去,好一番训斥……”柳玉江面色有些阴沉地道。

贪墨公中的银钱,以及放印子钱这两件事,虽然明面上并没有牵连到柳玉江。但是这家里也不乏明眼人,从柳老太太算起,心中都知道柳玉江必定也在里面的。

“老太太那里那,怎么样?”柳大太太忙就问。

“老太太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没什么精神,我陪着说了两句话,就让我回来了。老太太……”柳玉江去看柳老太太,柳老太太并没有给柳玉江吃闭门羹。柳老太太对柳玉江还是非常慈爱,不过话里话外的,却也有警告柳玉江的意思。

“也罢了。这段时日,咱们也别想做什么了。我是动不了,你两个妹子还有三郎都年纪小,只有你们两个能动,并不要你们做什么。……多用些心思……”柳大太太就叹气道,脸色越发灰暗了起来。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这才都点了头。

掌灯时分,柳若姒坐在炕上,手里拿了个白瓷的碟子,一面逗着雪球玩耍,一面喂雪球吃小鱼干。小丫头初七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有事?”柳若姒抬眼瞧见,就问道。

“回姑娘。刚才婢子在外面,看见一件事,想着该不该禀报姑娘知道。”初七忙陪笑着答道。

“什么事,说吧。”柳若姒就点头道。

“回姑娘,是这么回事。”初七就告诉柳若姒,刚才她在外头。看见了柳若娟。

“……跟冯大/爷在一处,似乎是躲着人说话。”

柳若姒听了,就不再逗弄雪球,只将碟子放到一边,让雪球自己去吃小鱼干。柳若媛和冯建璋在一起。还躲着人,这似乎不是一件小事。

“可听见他们说了什么?”柳若姒就问初七。

“婢子不敢走近,恍惚听冯大/爷说了一句,好像是说二姑娘的腿,要二姑娘小心什么的。”初七就道。

柳若娟的腿,柳若姒不由得沉思了起来。柳若娟那时候摔伤了腿,伤情不可说不严重。后来虽然经过调制,看起来似乎好了,但是实际情况却未必如此。柳若娟本来应该多休养一些日子的,但是因为心急要往贞定侯府去,柳若娟提前“伤愈”。

柳若娟虽面上装的很好,但是柳若姒却看到过,当没人处时,柳若娟偶尔会露出痛苦的神色,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柳若娟是拖着那条受过伤的腿走路的。而且,柳三太太还从此后柳若娟的丫头那里打听到了消息,说是入冬以来,柳若娟的伤腿时常会疼。

虽是这样,柳若娟却要大家都认为她的腿完全好了,因此不肯告诉人,自然也就不能请太医开方子用药。

难道,柳若娟将她腿伤还未全好的事情告诉了冯建璋,并让冯建璋帮她想法子?是什么时候,柳若娟和冯建璋的关系这样好了?

“……刚才二姑娘还往金姨娘的院子里去了。”初七就又告诉柳若姒道。

“知道了。”柳若姒点了点头。

柳若娟和金姨娘早就有私下往来,而且还越来越密。柳若娟要金姨娘为她做事,而金姨娘也觉得交好这位二姑娘对她有益无害。

“你下去吧,二姑娘那边再有什么事情,记得来告诉我知道。”柳若姒吩咐初七。

初七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姑娘在担心什么?常嬷嬷进来,看见柳若姒沉思的模样,连雪团扑抓她的袖子都没有觉察到,忙就询问。

“我在担心……二姐姐……”柳若姒并没有隐瞒常嬷嬷。不知道为什么,相比起柳若媛来,柳若姒对柳若娟的戒心日益增加。柳若媛的言行很好预测,但是柳若娟却有些难以捉摸。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柳若娟一定在策划着什么。

“姑娘说的是,老奴也瞧着二姑娘有些瘆的慌。只怕大太太都被她给瞒过了……”

……

一连几天,柳家上下都十分忙碌,柳大太太在屋里养伤,长房中一片寂静,消停无比,只是柳若媛每天早晚都要往柳老太太处去,一开始柳老太太还不肯见她,慢慢地也心软下来,叫了柳若媛进屋说话。

柳若媛表现的乖巧无比,也不多说柳大太太的事,只是尽心服侍柳老太太,想法子哄柳老太太发笑。到后来,每次柳若姒去看柳老太太,都能看见柳若媛在一边。

柳若姒就明白,柳若媛这是受了高人的指点了,目前来说,讨好柳老太太,是柳若媛能做的最正确也是最聪明的选择。

荣成翰曾跟柳二太太说过,王妃苏氏最近要在家里办酒席,邀请亲近的女眷过去说话。这一天,王府真的打发了管事的媳妇过来,说苏氏邀请柳老太太带着一家女眷过府去吃酒听戏。

收到苏氏的邀请,柳老太太很高兴,就叫了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来商量。

柳若姒和柳若姗正没事,也跟了去。进了柳老太太的屋子,就看见柳若媛正跪在柳老太太坐榻的脚踏上,给柳老太太捶腿,一面似乎还讲了个笑话,逗得柳老太太笑出声来。

见柳二太太等人到了,柳老太太就让柳若媛起来。柳若媛答应一声,跟柳二太太等人见过礼,就在一旁坐了。

柳老太太就将王府打发人过来的事情跟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说了。

“这是王妃的好意思,只是我年纪大了,懒得动换,就不去了。你们妯娌两个去吧。”柳老太太就道。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听说柳老太太不去,就都忙推说也不去了,要在家里服侍柳老太太。

“我也没什么要你们服侍的,你们尽管去,这几天也忙坏了,正好去散散闷。……我不去,你们又不去,王妃可怎么想!”

听柳老太太这样说了,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才应承下来。

“将三丫头和四丫头都带了去。”柳老太太又道。

柳若媛在一边坐着,就轻轻地挪了挪身子,似乎有些坐不住。柳若姒看见了,就想着柳若媛肯定要跟柳老太太撒娇要同去,可没想到,柳若媛虽一脸的向往,却管住了自己的嘴,竟没说话。

“再将大姐儿也带去吧。”想了想,柳老太太又道。

王府的管事媳妇跟柳老太太说了,这次除了邀请了柳家的众女眷,苏氏还另外请了其他几户人家的太太、奶奶们。柳家的女孩们正是说亲的年纪,正要出去多露露面才好。

大姐儿是个最老实不过的乖巧孩子,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自然不会反对。

似乎是说到了大姐儿,柳老太太终于想起还有个柳若媛来。柳老太太就瞧了柳若媛一眼,半晌,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

“还有大丫头,也跟着去散散吧。”

柳老太太的话音落地,柳若媛的脸上已经绽开了笑容。柳若媛忙起身给柳老太太行礼,一面嘴里甜甜地叫着老太太。

“再去问问二丫头,若想去,你们也一并带了去吧。”

柳二太太脸上还没什么,柳三太太的脸上就露出嫌弃和不愿的表情来。

“大太太的身子那样,离不得大姑娘和二姑娘的服侍。人家知道了,大姑娘和二姑娘这个时候出去吃酒听戏的,也不大好听的。”柳三太太就笑着道。

第二零五章 偏爱

柳三太太不愿意带柳若媛和柳若娟出门。一方面,是柳三太太素来与柳大太太那边不睦,柳三太太是个记仇的人。而另一方面,也是柳若媛和柳若娟太能招惹是非,别说柳三太太了,换做谁也不愿意将这样的人带在身边的。

柳若媛本来正高兴,听了柳三太太的话,立刻就阴沉了脸。只不过,如今她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气势,聪明地选择了沉默,只可怜巴巴地看着柳老太太。

柳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就冲柳若媛摆了摆手。

“大丫头,你先回去,看看你母亲。”柳老太太这是要将柳若媛支开。

柳若媛不愿意,但是却不敢违拗了柳老太太的意思,就那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柳若媛走了,柳老太太才又对柳三太太开口。

“……再怎样,都是柳家的姑娘。大太太是大太太。大丫头的年纪,是等不得了。她的事情耽搁下来,一大家子能有什么好?……如今大太太和大/奶奶都是不能出门的,也只有让你们带领着。……我都知道……”

柳老太太又是挥挥手,打断了柳三太太就要出口的抱怨。

“经过了这些事,大丫头的性子也磨得差不多了。你们妯娌两个多费些心吧。”

柳老太太的意思,是一定要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带着柳若媛和柳若娟出去走动,还不只是这次王府的邀请,以后但凡要出门,怕都要带着这姐妹两个,因为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内,都不可能被允许出门会客的。但是,柳若媛、柳若娟和大姐儿却不能因此就闷在家里。

这不仅是为柳若媛、柳若娟和大姐儿着想,如果她们三个的亲事耽搁了,柳家的面子上不好看,还会因此影响到柳家其他子女的亲事。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柳三太太只是还有些不大甘心,但是既然柳老太太这样说了,柳三太太也不好太过坚持,只得点了头。

“老太太。我是有话直说的人。”柳三太太就对柳老太太道,“前几次有老太太,还有大太太带着,大姑娘和二姑娘就弄出不少事情来,如今,只有我和二嫂……”

“既然交给你们带出去,自然要听你们的话。若是不听话,你尽管管教。”柳老太太就道,一会我还要再嘱咐她们。”

“那就依着老太太吧。”柳三太太和柳二太太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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