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守密人 - xp1024.com
《深渊守密人》


第一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什么声音?”

“好像是水声,噗哒噗哒的,我感觉……就在我们头顶上。”

于子石颤抖着拿手电向上照去,抬头的一瞬间,一滴冰冷的液体滴在了他的脸上,一双绿油油的眼睛从黑暗中探了出来,正在凝视着他。

就像一个黑洞从沉眠中苏醒。

事情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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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先生,有您的信。”

于子石从瞌睡中惊醒,下午的阳光正好从对面的大楼的玻璃窗上反射进来,晃了他的眼,他一时间看不清东西,用力眨巴了一下眼睛。

“谁的信啊,小张?”他晃了晃头,一边迷迷糊糊的问道。

没人回应。

这会儿他的视力终于恢复了正常,办公室里并没有人,他回头一看,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轻轻晃动,大概是前台看他在睡觉,把信放下就直接出去了。

他打了个哈欠,回过头扫了一眼桌子,一封印着“x国海洋勘测联盟”的信件正躺在桌子上。于子石上手掂了掂,还挺沉,里面似乎有很多纸质资料。

“哎,这年头还有人不发e-mail改写信的啊。”于子石嘟囔着,随手拆开了信件。

尊敬的于先生:

您好!

听闻您是xx科技大学海洋科学专业的优秀研究者,诚邀您参与我们的一项科技考察活动。

我们在太平洋克马德克海沟附近的海域附近发现了一艘沉没的军舰,根据我们的仪器返回的数据显示,这是一艘二战时期的德国军舰,最关键的是,我们在这附近拍到了一些疑似珍惜物种的影像资料,似乎是以军舰残骸为栖居地了,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发现,我们计划派出一支队伍前去探查,希望得到您的协助。

随行人员中会有优秀的护卫人员和专业潜水人员,您所要做的只是对我们得到的数据和影像进行专业分析,以及为我们的勘测提供专业建议,确保勘测顺利进行。

附件中有我们的勘测计划,相关许可证书,管理者的资料,希望您……

于子石跳过了后面的一大串客套话,直接翻开了后面附着的几张资料。里面确实有一份很详细的勘探计划书,几张看上去没什么问题的许可证书,以及几个人的档案,应该就是项目的发起者和管理人。

最后,于子石翻到了一张照片。他忽然瞪大了眼睛。

水下拍摄的照片很模糊,照片上面是一只有着多只触手的软体动物,仿佛一只章鱼顶着尖尖的派对帽。这个“东西”正趴在军舰破损的甲板上,似乎正在蠕动着捕食什么东西。

于子石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又把目光移回了信件的最后一行。

“我们将为您提供五十万元的咨询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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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啊,他们拿一个像是在白垩纪灭绝的生物照片,花五十万请我去做咨询啊,你们说好不好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事们听了于子石的话,都哄堂大笑起来,于子石也一起笑了,一边笑一边补充:“但五十万哦,真的还不少啊,我都有点心动了啊!”

于子石承认自己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但是这个说实话他是怎么也不信的,白垩纪灭绝的生物被再次发现活体的概率小之又小,八成就是p图了。

“别呀,我觉得是诈骗啊,你他妈小心倒贴赎金五十万。”坐在他旁边的同事,萧光,于子石的死党,一边笑得一抖一抖,一边重重拍着他的肩膀,“我们科室可没有钱赎你出来,说不定是别的国家过来绑架我们的专家的。”

“绑架我这个小破专家有什么鸟用,研究几条鱼和洋流又不能用来打仗。”于子石翻了个白眼,扒了一大口饭,一边嚼一边说,“真的搞不懂,这寄信的人冒充协会的人干嘛不冒充得像一点,如果他放个近代灭绝的动物,我可能还真去了。”

“嗨,搞不懂。”萧光止住了笑,哧溜吸了一大口面,“改天给上头举报下吧,乌七八糟。”

“这也犯不着。”于子石摆摆手,“我……”

“你们要举报什么?”

食堂的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人,于子石和同事们一齐回过头去,吵吵嚷嚷的一桌人突然安静了。进来的人是海洋科学学院的院长,乔高阳,是个不到四十岁颇有精神的高个儿男人,虽然是院长,年纪也不大,是学术水平上来讲海洋科学学院最厉害的人,平时以让人不敢反驳的威压著称,学校的研究生和博士生答辩时常被乔院长批得直掉眼泪。他今天穿着一身长风衣,拎着一个皮包,头上好像还抹了点发胶,似乎是刚开完会回来。

“乔院长好。”萧光像个做错事的学生一样心虚地刷地站了起来,他以前的博导就是乔高阳,现在还有点ptsd,“我们,是在讨论诈骗信件的事情。”

“坐下说也行。”乔高阳走了过来,单手插在口袋里,“什么诈骗信件?”

于子石把自己收到的信给乔高阳讲了一遍。

乔高阳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眼睛盯着于子石和萧光来回打量。

良久,说道:“我明白了,于子石等会儿你带着那封信来我办公室一下。萧光,你也来。”

萧光的嘴张了张,于子石仿佛能听到他差点脱口而出的:“不关我的事啊。”

于子石点点头:“好的,我们吃完饭就来找您,乔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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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真要去?”于子石脱口而出,瞪大了眼睛。

“嗯,对,我也去。”乔高阳抬了抬下巴,拉开抽屉,丢出一封长得一样的信封,“我也收到了,我是没想到你也收到了,不过既然你也收到了,不如一起去。”

“这不是……诈骗信件吗?”萧光抖抖索索地小声道。

“不是。”乔高阳简单地吐出两个字。

“……”

于子石和萧光都陷入了沉默,都在等乔高阳做出进一步的解释。但乔高阳似乎没有解释的意思,似乎这个事情并没有什么疑问。

僵持了一会儿,于子石挠了挠头:“既然院长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跟着院长一起去的。”

“嗯。”乔高阳点点头,目光转向萧光,“你也一起来吧,报酬有你一份。”

萧光没有回答,表情十分复杂。

“怎么?最近项目没空吗?”乔高阳敲着桌子,继续看着萧光,“倒也不勉强你,只不过这是个好机会,下一次职称的名额要选你的话,有点这种重要考察的经验垫一垫,台面上也好说些。”

“好,行,我明白了。”萧光闻言,把疑问勉强咽了下去,点了点头,“但我实在有些懵,信上有写时间地点啥的吗,我没收到信啊,回头你们得把内容给我看看。”

“下周三,a港的船出发。”乔高阳拿起笔,刷刷地抄了个时间和地址,甩给萧光,“你们俩准备下,带上科研的家伙,带上行李,这是个长途旅行。”

于子石觉得头有点晕,他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早就过了他今天本该下班的时间。乔高阳的办公室里堆满了书籍和材料,有一股纸张的味道。正是夏季,空调呼呼地吹着冷风。校园里还是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比肩走着,有不少幽会的情侣,以及准备去教学楼和图书馆自习的好学生,从明黄色的路灯灯光下走过。

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安,他想留在这里过他的舒服日子,上班打个瞌睡,实验室做做数据。他挺懒的,他不想远渡重洋,他的脑子里反复闪现着那个照片上模糊的影子,他不喜欢这个感觉,而且,出了这么高的价格,简直像是在买命。

但好像他现在也没什么选择,五十万,也不坏,干完这个勘测,他都能凑上买房的首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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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出发的日子,三人约定在学校碰头,碰面的时间是早晨7点。萧光是个不太守时的主,6点58的时候,才拖着大包小包的,气喘吁吁出现在了学院门口。

“嘿……赶上了。”萧光看到于子石,咧嘴一笑,撑着膝盖喘着粗气。

“……”于子石摇了摇头,看了看他的两个超大拉杆箱,一个双肩包,“你这行李也太多了吧,我们搭的好歹也算是先进的科考船,上面设施齐全得很。”

“这不是得去个把月吗!”萧光用力拍了拍自己的箱子,“有备无患。”

乔高阳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手机,淡淡道:“车来了,走吧。”

乔高阳叫来了一辆小面包车,把仪器和行李装上,三个人晃晃悠悠的向着机场出发。

在车上,乔高阳简单地介绍了下这个沉船科考计划,他们的任务主要是对拍摄、取样到的生物样本进行分析,以及确认洋流环境对潜水作业的影响,拟定设备下潜的方案和时间等等。于子石对这些约莫是有数的,车上的时间他有些出神,一直机械性地点着头。萧光比于子石年纪小,话多,一直忍不住问东问西的。乔高阳这次倒一反常态地没有不耐烦,一一回答着萧光的问题。

约莫一个小时的车程后,车子就抵达了机场,需要先坐飞机前往克马德克群岛附近坐船。辗转飞行将近一整天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登船的港口。下午六点,初秋的夕阳已经落下,一艘颇新的科考船正停在港口,陆陆续续有人登船。船体约莫一百米长,船身油漆成红色,在夕阳下镀了一层淡金。

乔高阳站在港口,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就站在那栏杆前,发了几分钟的呆。于子石也不敢走,萧光也不敢走,两个人都紧张地思考着,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我曹,乔魔头在看什么?还走不走了。

——我曹,我哪知道,他怎么突然魔怔了。

乔高阳站了几分钟后,终于回过身来,收回了那魔怔的目光,对两人说。

“走。”

上了船,后勤部的工作人员在门口迎接他们。船舱的内门旁边挂了一个欢迎横幅,放了几杯香槟酒可以自取。工作人员检查了他们的身份证明和邀请函无误后,一个年轻的姑娘带着他们做简单的参观并前往他们的宿舍。

于子石拿了一杯香槟酒,又唆使萧光也拿了一杯,两人跟在乔高阳后面,慢慢悠悠地边走边喝。后勤人员一边走,一边给他们的手机传输了一份船舱分布图。船舱一共四层活动区域,最下层是潜艇设备区,是潜水人员进行准备和登艇的地方。中间有一部分是动力室、货仓、机舱、压载舱等,一般的研究人员并不能进入。现在的船只已经基本上由电脑全自动操控,只有个别专门的维护人员可以出入。靠近甲板的三层是主要活动区域,最上层是餐厅、医务室、会议室和指挥室,其下一层是各团队的研究室,以及指挥团队的居住区。指挥团队的居住区和研究室中间有一个大厅隔开,有好几道隔音门和电子锁把守。第三层是其他人的主要生活区,一般成员的宿舍和娱乐大部分分布在这里。

船舱的主色调全部是灰白色,黑色的轮廓勾勒出门和指示标志,看上去有些单调。只有一层的颜色比较丰富,娱乐室贴着米色的瓷砖,铺着红色的地毯,有台球,保龄球,ktv和小电影院之类的;餐厅也是暖黄色的,有着大大的落地窗能看到外面的海面。

乔高阳来到二层,就直接走向了指挥层的宿舍,和于子石他们分开了。于子石他们住在三层,两人间,宿舍还算宽敞,有独卫和一块起居空间,两人睡对床。年轻姑娘把他们带到后,就匆匆离去了。于子石和萧光忙活了一会儿,终于把一大堆行李满满当当塞进了宿舍。

“开始咯,远洋航行。”萧光喃喃着,和于子石两个人两个大字瘫在各自的床上。

科考航行对三人来说,都不陌生。萧光虽只有27岁,但也是博士毕业了,虽然看似是个吊儿郎当的主,脑子却是聪明的很,是三人里最年轻的,以前也曾跟着乔高阳去过科考,只不过这么长途的还是第一次,总体来说头几天晕船吐了几天也就习惯了。于子石年纪稍长,31岁,是个老实本分的读书人,科研成果中规中矩,出去过几次,但这么远的科考也是没跑过。

于子石其实觉得有些纳闷,再怎么说,这个科考项目也不该会找上自己,自己没什么名气。找乔高阳,可以理解,乔高阳爱使唤萧光,他也能理解。唯独他自己,为什么,他不理解。

他想得有些困了,船只晃晃悠悠地向着目的地移动着,仿佛一个巨大的摇篮,把他晃进了梦乡。

第二章 噩梦与海

半月的航行基本无事,于子石不是开会反复地讨论计划和分析以往的数据,就是和萧光在娱乐室泡着打发时间。萧光经常嫌弃船上的网速太慢,只能下载单机游戏玩。

船一直不紧不慢地前进着,直到快抵达目的地海域的前一天。

那天半夜,于子石做梦了。

他感觉自己躺在海底,奇怪的是,没有窒息的感觉,就是这么被水包裹着,眼前几乎是黑,又几乎不是,太深的海底是几乎没有光的,但他能隐约看到水的波纹,划过的鱼影。不过,他感觉自己躺着的不是沙子,是硬的,还有点硌得慌。他伸手摸了摸,像是金属。他想转头,可惜在梦里视角并不太受控制,他失败了。

突然,视野震动了起来,身体被水流掀起,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把一切尽数搅乱了。于子石被掀了个360度转体,飞了起来,眼前晃过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是一个有触手,又有尖角的东西,于子石在梦里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只觉得突然胸口被恐惧揪紧了,他不敢正视那个“东西”,但他也无法闭上眼睛,他在飞窜的不知名破碎残骸中被迫睁大眼睛,看着那个黑影翻滚。

他突然觉得一阵恶心,他突然开始呛水,窒息,大脑缺氧,眼前迅速变暗。他的手脚一开始胡乱抓着,后来手脚也不再是自己的了,在狂乱的水流中无助地摆动着。于子石觉得自己的手脚好像被折断了,没有痛觉,也无法控制。

我要死了吗??于子石并不知道这是梦,迷迷糊糊中,他陷入了绝望,他觉得自己快疯了,他无法理解自己眼前的事物。

突然,他觉得自己后背被拍了一下,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猛地坐起。

那一瞬间天地仿佛从狂乱中收敛,一切平息了,他正坐在舱房的床上,剧烈的喘气,眼睛里全是眼泪,有些看不清,但确实能看清自己还坐在舱房里。

同室的萧光正瞪大眼睛看着他,一只手继续轻轻拍着他的背,头发胡乱地翘着,显然是被于子石的动静惊醒的。

“我曹,你没事吧。”萧光缩了缩脖子,“你突然像癫痫一样挣扎起来,又是踢墙又是踢床,可他妈吓死我了,你没瞒着我你有病史吧?”

“我……做梦了,没事。”于子石的喘息慢慢平复,这才注意到自己出了一身的虚汗,脚也很痛,估计是睡梦中的扑腾踢到了硬物。

“行……没想到你那么紧张。”萧光摇摇头,“那我回去睡了,你吃点安眠药什么的,明天要开工了。今晚船晃得比较厉害,不过也没办法。”说完就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于子石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嗯了一声,重新跌回床上。他没法再睡,那个梦太惊悚了。于子石觉得自己是太紧张了,竟然梦到了在资料照片上看到的怪物,也太离谱了。

他觉得自己很好笑,但是却还是不敢闭眼,他盯着船舱里亮着的夜灯,一直发愣到了天亮。一般研究员的船舱挺小的,没几个物件,除了两张床,行李架,书桌,储物柜以外,没什么东西。小小的桌子上堆满了萧光和于子石的杂物。萧光不会一会儿就又呼呼大睡了,于子石很是羡慕。船晃得确实很厉害,窗外也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变亮,大约是下雨天吧,他能听到雨打在船上的声音,和海浪的拍击声。这个声音半个月来已经听得他耳朵起茧子了。

真烦啊,想回家。

于子石在心里嘟囔着。

早晨七点半,于子石打着哈欠,挂着两个硕大的黑黑眼圈,坐在餐厅,心不在焉地一口口扒着饭,望着外面的海浪出神。

乔高阳叫了他三遍,他都没有回应,无奈之下,用指关节重重扣了扣他面前的桌子。

“我说话你听到了吗?”

于子石如梦初醒,挺直了背:“啥……啥?”

乔高阳眉头一皱,嘴角往下一沉,眼瞅着要发作。

“哟,小于你这精神状态不行啊?”一旁坐着的一个齐耳短发的女研究员开了腔,笑嘻嘻看着于子石。

女研究员叫谢天韵,是气象学的研究者,这次跟着来,也是来辅助科考作业的,说话有些咄咄逼人,喜欢拿年轻的男研究员们开玩笑,尤其喜欢往于子石这边跑。

于子石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天生一副清秀的皮囊,读书时经常引得姑娘们侧目。但无奈他性格有些木讷,业余爱好就是宅家打游戏,和姑娘们三句话聊不到一根弦上,谈的女朋友基本上几个礼拜就受不了他了,匆匆离去。

“……他,昨晚做噩梦了,哈哈……昨晚船晃得厉害。”萧光尴尬地打着圆场,“乔老大,您别生气啊,他不舒服。”

乔高阳的眼神扫了扫谢天韵,又看了看萧光,没有再发火的意思,转向于子石:“我刚接到消息,今天如果时间来得及,将会启用吊放潜水舱,先放一支先遣队下去,看一下情况。探查的快艇已经放下去了,应该会比我们先到目的地,我们估计中午左右开到,他们会先让仪器采集一些地形数据,方便我们决定下潜点和打桩点。”

“吊放潜水舱……”于子石有些惊讶,以前他只是听说过这个东西,并没有见过。

“你就当是个海中的玻璃电梯式潜艇吧,是连接在母船上吊放下去的,安全性比人直接下潜高一些,也不需要潜水技巧,让不会潜水的学科专家也能下去勘探。”谢天韵插了一句,“这几年刚出来的新玩意儿,有机会的话我也想下去看看啊。”

乔高阳被打断了,有些不高兴的看着谢天韵:“谢教授,我这是在和我的同事说事,你负责的版块应该不涉及下潜,这部分还不用您操心。”

“是是是。”谢天韵摊了摊手,“不过我觉得,从我的专业领域来看的话,咱们中午能不能到是个问题,我都有点担心先遣队的小船了,他们天刚亮就出发了,毫不听我的劝。”

四个人不约而同抬头看了看船舱的窗户,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窗外,是阴沉沉的天,呼啸的风,和沉闷地撞击着船身的海浪。

谢天韵说得对,这个天气可能会推迟整个计划。

“说到底,这种沉船科考计划,会带我这种气象专家很奇怪吧。”谢天韵脸上没有笑容了,转过头看着乔高阳,说话的音量也降了下来,“这儿有个类似于台风圈的东西,并且……我听说发现这艘沉船的那支小队,也在靠近的途中遇到了台风圈。”

“……”萧光眨巴了一下眼睛,一脸不可思议,“这儿这么多台风吗?”

谢天韵没有立刻回答,她看了一眼乔高阳。乔高阳没什么表情,也不打算接话的样子。她叹了口气,幽幽地看着窗外,手支着尖尖的下巴,也不知道是不是开玩笑地喃喃道:

“其实应该说,这台风为什么不动呢。”

——

“我想回家。”萧光有气无力地趴在研究室的电脑桌上,仿佛一个140斤的长腿孩子,“我就觉得这里没什么好事儿,这船晃得我又想吐了。”

“来都来了……”于子石往嘴里丢了一个话梅干,含着话梅含含糊糊地说着,“这太平洋那么大,你自个儿也回不去啊。”

萧光长长叹了口气,一边时不时操作一下数据系统,一边玩着手机上的单机小游戏。

研究室很无聊,整个房间都是压抑的灰色,光滑得一尘不染的灰色地板和墙壁,白色的研究桌和一排排的电脑。最前方是指挥的领导坐的位置,安着一块大屏幕,上面会显示实时更新的数据和联络。

于子石看着自己的屏幕,等待着先遣队发来目标点的情况。先遣队的联络还算通畅,但确实比预计的时间慢了很多,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先遣队比预计的晚了三小时到达目标点,而于子石所在的母船还得花小半天才能到。今天是不可能正式开始勘测了,上头就只安排了一些准备工作,大家似乎都松了口气,气氛缓和了不少。

系统突然发出了“叮”的提示音,数据送来了。于子石连忙打起精神,点开提示,开始传输和接收。

乔高阳刚好推门进来了,他端了一杯咖啡,走到了于子石身后,见数据已经到了,就看着他打开数据开始分析和标点。

于子石被看得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地出汗了。

好在除了气候恶劣以外,并没有什么新的坏消息,水下环境大体和事前勘测到的资料差不多,声呐传回的数据显示,沉船正安静地躺在被标记的点,就是这里海水温度比较低,鱼群较少,这倒使得勘测时的视野会清楚一些。

“乔院长,这和预期的情况差不多,虽然咱们会比预计的晚一点到,不过明天开始下潜和打桩也没有太大问题,也就是耽误一天而已,我想。”于子石回头看了看乔高阳。后者淡淡地嗯了一声,抿了一口咖啡,目光停留在屏幕中闪烁的标记点上。

电脑又“叮”了一声,于子石回过头去,是先遣队发来的补充资料。于子石点开信息,这条是说先遣队发现穿过台风后,沉船附近就是风眼,风浪反而小了很多,延误没有想象得那么严重。

乔高阳看着消息,也没露出什么高兴的表情,淡淡地对两人说:“辛苦了,距离到达还有些时候,你们做些准备。”

于子石突然听到几声短促的嗡嗡声,似乎是乔高阳的手机震动。果然,乔高阳看了一眼手机,就准备先离开,叮嘱了两人几句研究上的事情,就离开了研究室。

“乔魔头似乎心情还不错啊。”萧光在门关上后,对于子石说道。

“他还没走远呢,你小点声。”于子石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个嘘的手势,“你那儿的数据呢,都好了?”

“好了,好了,摄像机的位置已经设计好准备360度包围那艘破船了。”萧光举起双手,比了个演唱会上欢呼的样子,“随时可以high起。”

“哎,那目前就没啥事了,还得等好一会儿。”于子石打了个哈欠。

“你说真的有神奇动物吗?我怎么觉得这事儿从头到尾就很怪呢。”萧光干巴巴地说着,“我现在特想回家。”

“来都来了……五十万呢。”于子石一副懒得想的样子,又把这句话说了一遍。顿了顿,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那等会儿也没啥事,你要不陪我去温医生那里要点维生素片。”于子石伸了个懒腰。

“……”萧光有点翻白眼,“又去?你自己去呗。你这破烂借口,我尴尬癌都要犯了,真的,你就没那撩妹的天分,就算撩到了人家发现你真实情况就是个宅男也不愿意跟你多久,还不如就和看上你的那老姐凑活下算了,别扯上我。”

“我没别的意思,而且你也得吃点维生素。”于子石一本正经道。

“我可去你奶奶的……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去人家漂亮小医生那里是干嘛呢,宿舍里那么多维生素片吃完了吗你就拿,拿nm呢。”

“你对小姐姐不感兴趣吗?”于子石一本正经,“我不喜欢谢天韵那样的,我还是喜欢温医生那样的。”

“呕……别,我很专一的,我有别的喜欢的小姐姐。”

“你喜欢谁??”于子石瞪大眼睛。

“我随口瞎掰的,没有,我就是说说,但她真的不是我的菜。”

“好嘛,说了这么多,去不去?”

“……去,去。”

磨磨蹭蹭处理完了数据,把准备的东西发给负责的同事后,在快到傍晚的时候,两人溜达溜达着去了医务室,萧光头一个礼拜疯狂晕船的时候一直光顾这里,这边的温碧莹医生和他们也就熟络了。温碧莹是个刚出规培期的小医生,这次是跟着老师上船当随行医生的,一头漂亮的长头发和一双大眼睛,看得两个单身狗好是眼馋。但两人都是老实人,萧光不晕船了也不能瞎耽误人家时间,于子石就另想个办法,一个劲儿找医生要维生素片。

两人到医务室的时候,温碧莹刚好推开门出来,一看到于子石和萧光,咧开嘴甜甜的笑了笑:“这次来吃点啥?还吃维生素吗?”

“是……”萧光嘴刚张开,于子石突然灵光一闪,打断了他,“我们是来拿点阿司匹林的,明天要开始下潜勘测了,万一要我们俩下去的话,潜水减压综合征什么的,有备无患嘛。”

萧光听到那什么综合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脸这个借口尬到我了的表情。

“啊,可以是可以,不过阿司匹林可不是维生素了,你们得进来签个字登记下。”温碧莹看着于子石,眼神有些闪烁点点头,脸微微一红,“你们先进去坐着,我回来再给你们拿药,我……先去下洗手间哈!”

“哦,好,好。”于子石忙不迭地点头,“我们等你回来。”

萧光挑着单侧的眉毛,看着于子石,扁了扁嘴,推门走进了医务室。

医务室挺大,放着几张用帘子隔开的床和医生的桌椅,还连着几个放着基础诊断仪器的小房间。问诊室里面还有一个医生,正背对着门的方向坐着。听到萧光和于子石进来,转过头来。那是个看上去30多岁的男医生,留着长发,扎成个马尾在脑后,带着一副金属边的眼镜。

萧光和于子石没有见过这个医生,于子石猜测这大概就是温碧莹的老师。

“您好,怎么称呼?”于子石开口打了个招呼,“我叫于子石,是海洋科学这块儿的。”

“不用那么客气,我姓白,白宏胜。”白宏胜笑了笑,看上去是个挺和蔼可亲的人,“我听到两位说的话了,两位来拿阿司匹林?明天要参加下潜吗?”

“啊,是,是的。”萧光附和道,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要不要下潜,“是要签个字是吗?”

“啊,是,不过我不管这些琐碎的事,你们得等小莹回来。”白宏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我平时不在这里坐诊,不知道他们下面管的这些资料放哪儿的。坐吧,坐吧,那边的凳子都可以坐。”

“白医生,您管哪块儿的呀?我们之前好像是没见过您,您就是温医生的带教老师吧?”于子石找了张凳子坐下。

“差不多算是吧,但其实我上船以来都忙着开讨论会,没什么带教的时间。”白宏胜摇摇头,“太忙了,顾不上。”

“医学研讨会怎么会在这船上开?这和我们的下潜有关系吗?”萧光问。

“有是有。”白宏胜顿了顿,似乎觉得接下去的内容不太好说明,“嗯……总之就像是备案一样的东西吧,防止意外事故以及生物携带的病原和毒素等等。”

“哦,是哦。”萧光点点头,白宏胜的话似乎让他神色间又多了一点不安,应了一声就突然沉默了下去。

于子石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白宏胜手头的资料,虽然有些不礼貌,不过他很难不往那些纸上看,上面印着那个寄来的资料里附着的奇异生物的照片,照片下有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玩意儿有毒吗……”于子石咽了口口水。

“现在还不知道呀。”白宏胜哑然失笑,“你们别就突然想到这一层了,自己吓唬自己,据我所知,你们不会有机会直接接触这些东西的活体的,最多隔着潜水舱的玻璃看一看,拍拍照,仪器会代替你们下去取样和近距离拍摄的,有没有毒,一个针管取样就知道了。”白宏胜比了个取样针的手势。

“说的也是,是这么个计划。”于子石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白医生你对整个计划很清楚啊。”

白宏胜点点头:“再怎么说,整个项目的参与人员的健康安全都要我来负责的,我得清楚大家会面对什么情况才能做好应急预案啊。”

说话间,温碧莹回来了,她小跑着进来,从架子上翻出一张表格,又从柜子里掏出一个迷你透明塑料瓶装的阿司匹林,指了指表格下面的空格:“喏,在这儿签个字。”

“好的,谢谢温医生。”于子石挺了挺背脊,端正地签了字,从温碧莹手里接过了阿司匹林。

“医生,还能再开点镇定剂吗,这家伙昨天做噩梦差点把宿舍的床板给踹咯,我怕他今晚还激动。”萧光突然探过头,插了句。

“???”于子石翻了个白眼,“这你就别说了啊。”

“好,行的,看在你们明天肩负重任的份上就破例给你们开吧。”温碧莹笑眯眯的,倒也没有笑话于子石的意思,又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出了镇定的药物,“这也不能乱吃哈,必要的时候才吃,不要和其他有镇静作用的药物一起吃。”

“没什么好紧张的,如果下潜后不舒服,记得来找我们。”白宏胜拍了拍于子石的背脊,看了看手表,转头对温碧莹说,“小莹,我先走了,到开会时间了。”

“好的,您去忙吧。”温碧莹点点头,“这儿交给我。”

白宏胜抬手拿起杯子,把桌上没喝完的饮料喝完,然后麻利地把那一大堆资料往胳膊肘下一夹,快步离开了。

“你老师好年轻啊。”于子石转头对温碧莹说,有些吃惊的样子,“我还以为医生到他这个级别,都是老头子了。”

“他也四十多了,就是看着不显老。”温碧莹神神秘秘地笑了笑,“看不出来吧?”

“是……我以为他就三十多呢。”于子石挠挠头,想着怎么找话题,“哎,对了,萧光,你刚不是说想吐吗?来,要不要开一片晕船药。”

“我……现在没想吐了。”萧光被回噎了一次,有些不自在,揉了揉肚子,“嗯……?船好像不那么晃了。”

于子石这才注意到,船好像真的没有那么晃了。

两人离开了医务室,上到了甲板。外面有些冷,于子石裹紧了外套,向着大海和天空看去。

天已经黑了,他们也开到了风眼,风眼的天空是一片晴朗的星空,能看到城市里看不见的璀璨星河正在墨黑的夜幕上闪烁着。海水黑压压地涌动着,轻轻推动着船身,一眼远望,看不清海的边际,更远的地方被风雨笼罩着,更暗一些,看不清什么东西。

“哎呦……我去,真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萧光吸了吸鼻子,也把手揣得紧紧的,抬头看着星空喃喃道,“不过还挺漂亮。”

两个大老爷们对着天空发了会儿呆,甲板上也有些工作人员正在走来走去做着准备工作,大灯朝着周围的水域明晃晃地打着,也不是什么看星星的好环境,两人看了一会儿,就回去吃饭,早早地睡觉了。

于子石睡前,想了想昨天的梦,纠结了一会儿,没吃刚才开的镇定药,把它揣进了怀里,转而吃了片安眠药,睡了。

一夜无话。

第三章 动员大会

第二天,于子石被闹钟按时地叫醒了。他坐起身,拍了拍睡在对面的萧光的脸。

“起来了,一大早要开动员大会呢。”

萧光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打了个哈欠。“我好像做噩梦了。”

“……什么?”于子石突然紧张了起来,穿衣服的动作也一停。

“我梦到我们去吃海鲜bbq,吃拉肚子了,拉了一宿。”

“……”

两人洗漱,换上了工作服,匆匆前往食堂吃早饭。

乔高阳还是像往常一样,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给他们开小会。今天的早饭挺好吃的,点心是煎饼卷火腿,配一碗皮蛋瘦肉粥或者一碗河粉。于子石特喜欢河粉,哧溜溜吃了一大碗,如果不是因为乔高阳坐在旁边,可能会吃得更爽一点。

“这次传给我们的图片,你们也知道了,疑似是杆菊石,是仅存于化石里的中生代生物,理论上白垩纪末期就绝迹了。”乔高阳慢条斯理地吃着饼和粥,“照片上的生物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不论它到底是什么,作为科学家我觉得值得去做一下考察。”

“史前生物在深海得以存活至今什么的,虽然并不是完全不可能,不过概率还是挺小的,可能是经过演变的现代物种也说不定。”萧光吃得比较快,此时已经吃完了,认认真真地回答着,“我觉得这可能性挺大的。”

“我们现在能判断这种生物的攻击能力和毒素吗?”于子石看着乔高阳。

乔高阳摇摇头:“化石不能告诉我们更多信息了,拍摄到影像资料的小队设备有限,也没能直接接触到这种生物进行取样,全看今天我们的队伍和仪器能下潜到什么程度。”

他顿了顿,掏出一个平板,指尖一扫,打开了几张报告。

“沉船的位置已经能确定了,距离海平面大约2700米,位于海沟旁边一处较高的海底地形上,人乘坐的吊放潜艇舱预计的下潜深度是1700米,我们不直接接触沉船,在1700米处进行观察和记录。拍摄和取样仪器会被下放到更深的地方,采集资料。”

乔高阳又滑动了一下平板,调出另一份材料,是一个仪器的照片。那个仪器外形有些像一个接着屏幕和触控板的音箱。

“这是新型的声呐,能模拟海洋动物的发声频率和方式,是最新研制出来的一种生物设备,这次将用来辅助探测。”

“这是用来作什么的。”萧光还挺喜欢新奇的设备,刚起床时的迷糊一扫而光。

“和大部分声呐一样,具有威慑大型动物和驱散鱼群等作用,也有一些新的功能。”乔高阳的说明却意外的简单,说完喝了一口粥,吃起了饼,“这个暂时不会让你们来操作,我会带着这个设备。”

“……嗯?乔教授你今天就要下去吗?”于子石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后背有点凉,“也太快了吧,先让潜水队下去看一圈给我们采样拍照什么的吧,我们有必要亲自下去吗?”

“是……是啊,乔老大,下面的情况还不清楚呢,人和仪器下去毕竟两回事。”萧光帮腔。

“看情况吧,先遣队下完后我们可以下一次。”乔高阳淡淡地,又伸手一扫,关掉了资料,看了一眼时间,“你们部署好该部署的东西,做好今天可能要下潜的准备。”

于子石和萧光都露出了愁眉苦脸的表情。

吃完早饭,是动员大会,所有负责版块的科研人员,潜水队,护卫队,医疗队都聚集到了最大的会议室里,大家穿着统一的制服,手臂和后背的标志写着各自所属的队伍。大会议室有些像学校的阶梯教室,只不过布置更豪华一些,最前方是一排主席发言座,下面是一排排的座位。

潜水队的人是最多的,足足有二三十人,有男有女,身材健美。他们肩负着水下部分的仪器的安装搭建使命,也要作为下潜的专家队的陪同人员。

护卫队也有十人,清一色的高大男人,是从海军调集的一批小伙子。萧光和于子石这种一米七到一米八之间的普通人站在他们旁边仿佛两只小鸡。

科研团队各自三三五五地聚集着,船舶,海洋科学的团队人最多,也有一些看上去不太会出现在这个场合的专家出现,比如气象学的谢天韵,以及少数几个考古和历史学家。

“……是因为这艘船是二战的吗,历史学家都来亲临现场了。”于子石和萧光小声吐槽着,“这个分析感觉一点也不急吧……说真的。”

“我也觉得,这次牵头的人到底为什么这么有钱,七七八八仿佛请了一个师。”萧光一副不理解的样子。

人陆陆续续来齐了,台上走上来一个秘书模样瘦瘦的眼镜男,示意大家安静。

人群慢慢安静了下来,大家严肃地坐着,等待这次的牵头人,即海洋勘测联盟的主席上台。

一个老者被人用轮椅推着上了台,他看上去并没有非常老,也就六十多岁的样子,但是下肢明显出现了萎缩,似乎是得了病。眼神却很凌厉,像x光一样将偌大的会议室扫了个遍。人群变得寂静,目光都集中在台上。

老者被推倒台中央,拿起话筒,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诸位青年才俊好,我是方建章,是海洋勘测联盟的主席。像我这样的老头子,能把各位国家栋梁召集到这个地方,是我的荣幸。大家被邀请来担任的研究职责各不相同,有的人是海洋科学专业的,有的人是船舶专业,也有历史考古专业的;有担任潜水任务的,有医疗团队。

大家一定觉得奇怪吧,这个任务为什么提供了那么丰厚的报酬,请了各位过来,为什么船上有拿枪的军人。其实,船上还有一些我请来的客人,之前出于保密原则,没有像大家透露他们的身份。任务临近开始,我想向大家介绍一下。”

主席台背后的一扇门打开了,里面走出四个男人,在贵宾席上落座了。于子石抬头看去,其他三个人他并不认识,但里面却赫然站着他昨天见过的白宏胜。

白宏胜也看见了于子石在看他,朝他几乎不可见地笑了笑。

“各位一定很好奇,为什么这个科考计划动用了这么大规模的人力。”方建章的语速挺慢,一字一顿,“我们这么谨慎,集结了各行各业的精英,只为了这么一艘船,是有原因的。”

“我们在勘测到沉船和史前生物的同时,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沉船周围有一种不知名的射线,一种影响范围只有直径100米左右,但会对生物活性形成很大刺激作用的射线。我们有理由认为,这不是自然现象,而是船只搭载的某种仪器发出的射线,可能与二战时遗留的武器有关。为此,这四位中的,田文光教授,放射学专家,带来了他们的放射学团队,为此次的行动提供支持。因为这可能涉及到军事秘密,我们并没有在与大家的通讯中提供这条信息。”

一个戴眼镜的男子站了起来,回过身向台下微微点头鞠躬,想必便是田文光了。

方建章继续说:“不过请大家放心,此次载人下潜不会到射线范围内,接近船体1000米以内的勘测全部会由仪器完成,请大家对安全问题放心,我们的医疗团队,由白宏胜教授带领,也会为大家提供保障。”

白宏胜笑了笑,朝台下招招手。

“而另外两位,辛高杰教授和金和裕教授,是向我们发送数据的科考团队的成员,下面我向大家解释原因。”

“因为,前一艘给我们发送数据的小型科考团队,一共两艘船,是天铭号与益河号,但实际上返港的,只有一艘,天铭号,益河号目前是失踪状态。辛教授与金教授,是搭乘天铭号的研究员,过去的几个月里一直在致力于搜寻益河号的下落,但很可惜,既没有找到沉船,也没有等到他们返港。”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大家陷入了紧张,纷纷议论起来。

“等一下,也就是说有科考船在这片海域失踪?”台下有个人大声质问,“那这片海域根本不安全?你让我们来这里是怎么保障我们的安全。”

“不,不是,益河号不是在这片海域失踪的。”辛高杰拿过一个话筒,站起身来,开口说道,“直到越过赤道为止,益河号还和我们在一起的,但在越过赤道的时候,益河号突然主动切断了和我们的联络,一夜之间消失在了我们的雷达上面。那时没有风暴,没有任何气象异常,我们最后一次监测到它的时候,他在突然减速,转向,然后突然消失在了雷达上。那时是深夜,我们疏忽了,只有少量的值班人员留守,我们没有追上去,没有来得及朝他们喊话,他们就突然调头离开了。”

台下又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盯着辛高杰。辛高杰看上去很是疲惫,胡子似乎也很多天没有剃了:“我们有理由认为益河号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样脱离了团队,有可能受到了敌对势力的操纵和控制,对方可能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就在那个沉船处,他不论是去了哪里,是返回了沉船点还是去了别的国家,我们都必须抢在别人之前搞清楚这件事,否则……可能会很危险。”

方建章示意说明到这个程度可以了,继续说道:“大家也听到辛教授说明的原因了,请大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力完成考察。”

第四章 深渊之影

会议再次强调了计划内容和安排后,就结束了,毕竟其他该说的,前几天早就反反复复说过了。各团队哗啦一下散开,议论纷纷地前往各自的工作地点。

于子石和萧光站在原地,等着乔高阳一起走。乔高阳正在贵宾席交谈,几人神色严肃。于子石很想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又不太敢。白宏胜注意到了他们,朝他们招了招手,露出了缓和一些的神色。

“乔教授的同事们的话,可以过来一起聊一下,不碍事。”白宏胜朝他们说道。

于子石和萧光战战兢兢地跟了过去,站在了乔高阳身后。

“这么害怕作什么,怕我们掏出枪不成。”白宏胜笑了笑,“别紧张,你们乔教授早就知道这个事情,想必也是很信得过你们的能力和人品才带你们来的。”

“哎?”萧光露出惊讶的表情,“乔老……乔院长您早就知道了?”

“嗯。”乔高阳淡淡地点点头,“我和白教授是朋友。”

“您……真的是医生吗?”于子石憋不住,看着白宏胜问道。

“嗯?我是啊。”白宏胜笑了笑,“怎么了,是不是站在这儿显得特别不合适,这儿的人不是和放射武器搭边,就是研究大海的,医学确实显得有些不搭。”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于子石连连摆手。

“瞧您说的,医学和刚才提到的‘刺激生物活性’不是很有关系吗,当然合适了,合适。”萧光接话道,用胳膊肘挤了于子石一下。

“说得不错,是的,确实是这么回事。”白宏胜点点头,“乔教授的学生很聪明啊,你是叫萧光是吧?”

“是的。”萧光点着头,倒显得比于子石镇定一些,“请各位老师多关照了。”

“白教授,我们该去控制室了。”一旁的三人之一出声提醒,“等有空再寒暄吧,工作还很多。”

“好,嗯,走了走了,本想和两位小兄弟多说一会儿,那详细的让乔教授告诉你们吧。”白宏胜点点头,拍了拍乔高阳的肩膀,“那就拜托各位了。”

四人快步远去了,留下于子石等人在原地。

“我们也该走了,设备已经提前部署好了,先遣队很快就会进行第一次下潜,我们要在研究室做好接收数据和影像资料的准备。”乔高阳伸手抹了一把发际的碎发,神情严肃,看着于子石和萧光,“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于子石和萧光同时应声。

三人快速走向研究室,路上时不时与其他团队神色匆匆的人擦肩而过。整个科考船都弥漫着忙碌的气氛,大家的步子都很快。

“很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们科考的另一层目的。”乔高阳一边走,一边低声对他们说。

“没关系,您有您的苦衷吧。”于子石摇摇头,“我们理解。”

“嗯,明白就行。”乔高阳点点头。

推开研究室的门,海洋科学团队的人已经大部分聚集起来了,都坐在各自的电脑前忙碌。于子石和萧光也回到了自己的桌前,戴上了通讯耳机。乔高阳也坐到了属于领导席的控制屏前,快速地敲击起键盘,在耳机里与其他团队小声简洁地沟通着。

先遣队已经就绪,随时准备乘坐吊放潜艇仓开始下潜,拍摄仪器和各种仪器也已经投入水中,向着深海进发。

仪器到达了100米,500米,1000米,达到一级标记深度;1500米,2000米,达到第一待命点。

摄像头的影响随着参数的调整逐渐清晰。幽深的海面下,是深不可测的黑暗,照明的光束费力地试图穿透黑暗,但显然很吃力。被照亮的小片区域中有稀疏的鱼影划过,又似乎是被光源和设备惊吓而仓皇逃跑。除此以外是空旷而虚无的。仪器传来的温度缓缓下降着,

潜艇仓跟随在仪器稍微后面一点的地方,到达100米,300米,500米,缓慢下潜。舱内的先遣队人员向各自的对接人员描述着能看到的景象,他们身上穿着的特殊服装每秒钟更新记录着他们的生命体征,传回船上的医疗队那里。

于子石的心脏也扑通扑通地跳着,紧张地不停敲击键盘,记录传回的数据。

“目前来看,下潜人员健康没有什么异常。”白宏胜的声音从指挥频道传来。

“海洋科学团队也没有监测到异常的洋流,海洋环境可以允许研究人员继续下潜。”乔高阳的声音接着白宏胜的声音从指挥频道传来。

“仪器没有异常,下潜设备和摄像设备正在正常运转。”似乎是船舶和潜水队的领头人的声音。

“海洋科学团队注意。”乔高阳切到了海洋科学团队的团队频道,“请注意仪器传回的影像资料,开启勘测设备的生命检测功能,捕捉目标生物的影像资料。声呐即将下放,跟随载人潜水舱行动。”

于子石的手心有些微微出汗,他紧张地小声碎碎念着准备期牢牢记住的内容,按顺序操作着程序,将负责的设备的生命检测功能打开,一边切出另一个窗口准备好操控声呐的波段。

“什么也拍不到啊……见鬼咯。”就坐在于子石旁边的萧光突然嘟囔了一声,“这也太黑了,红外摄像怎么可能都拍不到东西的?”

于子石点开分配到他这里分析的影像资料,反反复复调整着分析参数,心里一沉。真的,好黑,仪器对着沉船的位置拍过去的照片,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黑雾,无论怎么提取图像都什么也看不见,要不是仪器显示的拍摄坐标和朝向并没有问题,他简直怀疑是设备坏了。

“报告,b队这边的影像资料看不清下面的情况,我们这边的仪器的红外拍摄似乎有点问题。”于子石切到了团队频道,对乔高阳报告道。

“报告,a队也是,红外影像异常。”

“报告,c队也是。”

“……”

频道突然陷入了几秒钟的寂静,然后研究室哗然起来,大家面面相觑着,似乎没想到这个情况。

“卧槽,这不至于吧,正常来讲总有一两条鱼能被拍到的,这是为什么,仪器真的没问题吗?。”

“安静。”乔高阳震声道,“呼叫潜水队,你们的人到哪里了?能看到什么?”

“载人仓已下潜到1000米,队员无异常报告。”

“无异常是指能正常观测吗?我们这里下放的设备什么也看不到。”

“载人舱先遣队报告,红外设备对沉船周遭环境拍摄失败,疑似距离过远,但载人舱周围环境目视范围内正常。”

又过了一会儿,潜水队传来声音。

“载人舱已下潜到1700米,环境和生命体征正常,正在启动探测设备。”

“载人舱报告。”载人舱里另一个声音传来,“我透过照明设备看到沉船周围似乎有黑雾,疑似是阻挡拍摄的原因。”

“黑雾?”萧光眉头皱得紧紧的,“什么玩意儿,什么黑雾,大乌贼吐唾沫呢?”

“黑雾面积有多大?”

“我……我们也看不清,因为可见光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而红外仪器无法析出这层黑雾的图像,检测不出范围,目前往沉船的方向打就全是这个雾,仪器可能埋在黑雾里了。”

“让拍摄仪器以50米为单位逐次后撤,看看能否脱离黑雾干扰。”

……

又换了好几种方案,拍摄的内容依然很模糊,载人舱也已经下潜到了极限,不能再下去,肉眼能观察到的范围非常有限了。

船上陷入了更加焦躁紧张的气氛,有的研究员开始紧张地跺脚,咬手指。

乔高阳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打开了指挥频道:

“打开声呐,调到‘唤醒‘模式。”

“卧槽,认真的吗?”一旁有个和乔高阳辈分差不多的教授腾的站了起来,“都不知道下面有什么,你就敢开唤醒?嫌现在的情况不够糟糕是不是。”

“最低强度的模式,开十秒,不会让生物收到强刺激的。”乔高阳镇定地回答着,“您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吗?时间在流逝,设备的运转都是要成本的,潜水舱能停留的时间只剩半小时就必须往上拉了。如果这头次下潜什么都没拍到,后面该如何进行可能完全没有方向了。定位的时候显示沉船位置肯定就在那里,我怀疑是有什么干扰,如果是生物的话,至少要让那个干扰源动起来。”

“乔高阳,你不要命就算了,你不能不在乎现在泡在水里的人的命,你让人至少把载人舱拉上来。”那个教授皱着眉头,口气很担忧。

“可以,那拉人退到900米吧,退到900后打开声呐。”乔高阳点点头,同意了这个方案。

潜水舱被拉回了900米的深度,声呐被调整到了“唤醒”模式,乔高阳打开了声呐的总控开关。

“嗡。”

通讯系统陷入了一秒钟的寂静,深海中的设备向海底发出了一圈特殊频率的波段。

一秒,两秒,三秒,……十秒。

“……卧槽。”

通讯设备中突然传来了一句粗口,紧接着是几个水下作业人员嘈杂的惊呼声。

“好大一片黑雾!!!”“卧槽!”“这是什么东西啊?我的娘哎。”

顿时,通讯频道陷入了混乱,船上也跟着陷入了混乱。

于子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有点发晕,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显示着仪器传回图像的屏幕,仪器依然坚持着以秒刷新着图像,屏幕上依然是黑暗的一片,但这黑,在移动,在翻涌,他觉得看着有些恶心,他仿佛能在这片黑暗里看到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这很奇怪,画面是全黑的,几乎看不见任何可以辨析的形状,他却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绝对有什么东西,藏在黑色的幕布后面。

“载人舱回撤,回撤!”指挥人员声嘶力竭地喊着。

“你们看到了什么,报告。”乔高阳朗声道,手指紧紧按着通讯键,指尖发白,他也在微微发着抖。

“海底,海底整个动了起来,那片黑雾看不到边。”

第五章 旧情人

载人舱被拉了上来,可能是因为紧急上浮,里面的人不少都出现了呕吐和眩晕,以及轻微的潜水减压症,索性性命没有危险,只是不太舒服,这批队员暂时不能再次下潜了。

海水还是维持着原来的样子,基本是平静的,远处的风暴还是没有停,风眼依然是挺晴朗的。水下的仪器也没什么异常,只是依然拍不清最深处的东西,除了潜水队员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以外,科考队没有什么其他的损失。

专家团队的各个领头人聚到了一起,讨论起当前的状况。

多数人的意见是,这和当时勘测到沉船时的情况有变化,当时的沉船明明是可以被仪器清晰拍摄到,甚至可以鉴别船只的特征的,这篇黑雾的出现绝对有什么问题,是后来发生的变化,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寻常,可能有危险。

“乔高阳,你差点害死了一队人。”潜水队的头头,邱圣杰,一个健壮的30多岁的男人,狠狠地盯着乔高阳,“人都还在最深位置,怎么可以打开唤醒声呐,你怕不是失了智吧。”

“刚才的通讯各位也听到了,设备图像也看到了,这个黑雾只能通过可见光照射和人眼观察,仪器无法排除干扰,我只是希望透过唯一可行的观察方式尽可能观察到声呐引起的变化。”乔高阳没有动摇的样子,看着那个人,“拍摄仪器在2000米的标点处拍摄和运转还是正常的,异常发生在2300米之后,而载人仓停留在1700米,我认为还是相对安全的距离。”

乔高阳见没人插话,扫了一下全场,交叉起手臂:“我们现在知道了,黑雾是某种生物造成的现象,这是个进步,不是吗,比起直接半小时后拉人上来要有收获得多。”

“现在的情况这么危险,潜水队不同意在没有更多的情报的情况下继续派人下去。”邱圣杰咬咬牙,一拍桌子,“他们是我的人,我不能让他们冒险,你们这帮搞科研的一口一个国家机密,临开工了才告诉我们实际下面有什么狗屁仪器,又看到了这怪东西,我不会让我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下潜的。”

乔高阳似乎也不生气,看着邱圣杰,露出少见的淡淡微笑:“没关系,我去。”

全场安静了好一会儿,似乎谁也没想到乔高阳会这么说,邱圣杰也愣了,原来的计划里,研究人员只在确保了环境的前提下才会进行下潜的。

“嗯,我想想,我也去。”白宏胜打破了沉默,举起一只手挥了挥,“乔教授应该需要一个医生跟着吧。”

“……白教授,你别闹。你不要下水,这不符合计划,你在整个计划安排里都是留在船上的。”

“计划安排里没有写现在的情况。”白宏胜耸耸肩,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淡淡地说道,“这个时候如果让年轻人代替我们下去涉险,未免要落个一群贪生怕死拿别人性命冒险的老东西的骂名,我和乔教授做个代表,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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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子石和萧光被从研究室拎了出来,说是他们俩要跟着乔高阳下潜,两人都是一头的问号。

“刚才这都拍到了什么鬼,这情况能下人?”萧光大声抱怨着,抓挠着自己的头发,一头柔软蓬松的头发都掉了好几根。

两人被带到了准备室,门沉重地合上了,准备室是给下潜的工作人员换衣服和修整的地方,整个房间是淡淡的米色,有沙发和柜子,还有血压仪和饮料机,似乎是为了给工作人员做简单的放松。

“哪个傻逼出的主意让乔教授下去……还拉我们下去。”于子石也有点抓狂,抱着自己的设备一脸无助地站在准备室。准备室的空调开得太冷了,只穿着单衣就被抓过来的于子石微微发着抖。

“我。”

乔高阳从准备室的门帘后面钻了出来,他已经换上了作业服,表情阴沉。从旁边的一间准备室里钻出了白宏胜,他倒是很轻松,甚至笑嘻嘻地一副在看戏的样子。

于子石咽了口口水,尴尬地低下头。

“多说也没用,我慢慢和你们解释,去换衣服吧。”乔高阳摇摇头,表情变得有些无奈,“我知道你们现在可能有一堆问题,但我现在来不及解释。我早就和你们说过,今天要做好下潜准备。”

“好吧,那,教授,载人仓一次可以坐六人,我们这里一共四个人,还有人和我们一起下去吗?”萧光小心翼翼地问道。

“暂时没有。”乔高阳摇头,“我们先下去看看情况,主要是给团队信心,不然现在其他人不敢下。”

“那……到底安全吗?”于子石小声道,声音微微有点发抖。

乔高阳沉默了一会儿,白宏胜在旁边露出了微笑:“我们现在说安全,你们怕是也不信吧……”

“哎,算了,宏胜,和他们解释一下吧……”乔高阳叹了口气,露出了少见的疲惫表情,“你来说。”说完,他似乎有些脱力地走到旁边的一张沙发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默默地点燃,猛吸了一口。烟雾随着他的长长叹息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白宏胜摸了摸下巴上细小的胡茬,似乎是这几天因为太忙没来得及剃掉长出来的。他摇摇头:“我来说?你才是他们的同事和老师呀,你现在再不给这两孩子一个解释,你不怕落个不近人情的印象吗?”

乔高阳咧嘴一笑,讽刺地抬了抬下巴:“你问问他们,现在应该就觉得我是个魔鬼吧,也没什么差别。”

“没……没啊。”萧光很勉强地扯出一个微笑,“但我还是挺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是……是啊,要我们给你们帮忙,我们愿意的,但是前提是大家把话说清楚啊。”于子石也苦着脸,摊牌说道。

乔高阳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显得这么疲惫过,他抽着烟,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步的两圈,又坐下了。

“萧光,你记不记得你研二的时候,和我出过一次海取样。”

“记得。”萧光点点头。

“于子石你那时导师不是我,应该不知道。”乔高阳看了一眼于子石,又把目光转回萧光,“你记得吧,那个在考察中失踪的师姐。”

“……”萧光突然沉默了,脸色渐渐难看,良久,低声道,“记得,唐怡,唐学姐。”

“嗯。”乔高阳点点头,又吸了一口烟,“她在我们上礁取样的时候,不见了,之后就再也没找到过她,然后学校宣布了她失踪,这会儿按照国家的标准的话,失踪了这么多年,已经可以宣布死亡了。”

“哎……”萧光叹了口气,“我知道,那次我上礁前吃坏了东西了,没下船,睡了一天……后来才知道她不见了。”

“虽然对你们,以及对外公布的都是唐怡因为脱队行动而失踪,但是我和唐怡最后通讯过,只有我知道,她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她说她看到了一个洞穴,洞穴口有比较奇特的苔藓分布,说想去看一下,然后在她说她已经靠近洞穴的时候,通讯就断了。”

“……”萧光和于子石面面相觑,脸色都挺难看。

“我提醒下,时间不多,就跳到和这次的事情的关系吧。”白宏胜往前挪了挪,插上话来。

“行。”乔高阳点点头,又猛抽了一口烟,把信封里的资料啪地甩在了桌上,“这次这张史前生物照片,发送来的科考团队成员里面,有唐怡。”

于子石感觉自己从头到脚被浇了一盆凉水,嘴情不自禁的张开了,合都合不上。

萧光也说不出话,他的呼吸似乎停滞了,呆呆地看着乔高阳。

“她换了名字,现在不叫这个,但我浏览他们的考察记录的时候,在照片里看到了她。”

乔高阳眯起眼睛,眼神变得很灰暗,“她变化很大,相貌气质都像换了个人,我几乎不能确认是她,我也不希望是她,但很遗憾,我自己的学生的字迹和特征,我很明白……并且我去查了他们提供的资格证书的信息,里面有一个认证的记录里留下的名字就是唐怡,我这才确信他们在联络时使用的是假名。”

“其实,我组织了考察,并且来这里的理由也是一样的。”白宏胜神色凝重地开口道,“这个科考团队里,也藏着我认为不该出现的人,失踪的情况和唐怡很像,也是科考时出现事故,意外失踪。在联系高阳之前,我也以为这是巧合,或者是我一个人的错乱猜测,但如果至少有两个人,那就不一样了。”

“我要缓缓。”萧光突然站了起来,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额头也不停地滴着汗,“我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真的假的,我接受不了……你们这听着真的像在胡说八道。”

于子石也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他向后仰倒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瞪大眼睛。

他在做梦吗,好像也不是,可是乔高阳说的话,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们给你们一点时间。”乔高阳站起身,“现在情况已经告诉你们了,我带你们来,是因为我想请你们一起帮忙查清楚这件事情。本来我想在掌握底下的基本情况前先不告诉你们这么有冲击性的事实。”

“唐学姐……真的在名单里面?”萧光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眼神里露出悲伤,“事到如今说什么呢,我不想再想起来了。”

“你不想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乔高阳沉声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们关系很好,是吧。你真的不想吗?”

于子石惊讶地回头看着萧光。萧光缓缓坐下了,沮丧地瘫在沙发上,把脸埋在消瘦的双手间,好像是哭了,嘴唇微微地发着抖。

“她在哪里?”萧光捂着脸,低声问道,“益河号上吗?”

“是的。”白宏胜答道,“不过我是另一艘船上的,也没有见过她真人。”

萧光不说话了,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崩溃。

“让萧光一个人待一会儿吧。”白宏胜推了推乔高阳,又看了看于子石,“我们出去。”

准备室厚重的门关上了,三人走了出来,一阵沉默。

“唐怡……是他女朋友吗?”于子石吞吞吐吐地问道。

“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追过唐怡,有没有成功我并不知道。”乔高阳似乎对八卦不太感兴趣的样子,“我带他来是知道如果把唐怡的事说出来,他应该会提供帮助的。”

“这有点过分了,揭人伤疤。”于子石很不愉悦地回了一句,这个节骨眼上他的神经也是紧绷着,早把职位辈分抛在了脑后,有些恼怒。

“于子石,我也有话要对你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乔高阳说着快步走向前,“你过来。”

于子石愣了愣,把不满暂时咽了下去,跟上前去。白宏胜也无言地跟着。乔高阳把他带到了一个无人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我要再和你说一件事,你不要说给在场以外的人听。”乔高阳严肃地看着他。

“行。”于子石点点头,叹了口气,“今天已经够刺激的了,不差多来一点……”

“唐怡当时没有单独行动,我在通讯里听到有人跟着她一起进的山洞。”

“谁?”

“萧光。”

于子石仿佛凝固了,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半晌说不出话。

“可……可他刚才完全显得不知道这事啊?”

“当时我火急火燎找不到唐怡,回到船上在商量对策的时候,正好看到萧光打着哈欠从船舱里走出来,如他所说,他身体不舒服,没有下船。”乔高阳阴沉着脸,“你觉得如果是你,你会想到什么?”

“萧光撒谎了?”于子石微微打着哆嗦,“他不像这样的人啊。”

“我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这样的,但是我查了船上的监控,问了安保人员,萧光确实没有跟我们下船,那天出现在岸上的萧光和船上的萧光是两个‘东西’。”

于子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不出话:“有两个萧光?你见过另一个‘萧光’?”

“我没见过,我只是在通讯里听到了,唐怡喊了萧光的名字,让他一起过来,那个‘萧光’也答应了一声,确实是很像萧光的声音,然后通讯就断了。”

“……”于子石觉得自己人已经有点飘忽了,他傻乎乎地看着天花板,脑袋陷入宕机,“那……我得咋办,我真的懵了,你和我说这些,我也……”

“我带他来不是一心想着利用他。”乔高阳很隐晦地说着,“如果这次的事情和唐怡有什么关系,而萧光和唐怡的事情有什么关系,那一定会发生什么的。”

“……”于子石使劲摇头,“我不行,这事情更乱了,我这人胆子很小的,我一点也不想下去……对不起……我还没有到为了科学献身这种思想境界。”

“五十万,还不能说服你帮我们一个忙吗?”白宏胜盯着他,上前握住了他的肩膀,“你是萧光最信任的搭档,是乔高阳的得意门生,是海洋科学研究领域的精英,有着我们这些中年人不能比拟的体力,我们需要你的力量。”

“我……”于子石是个耳根子很软的人,一下子被高帽子憋住,脸涨得通红,“可为什么是我……和我差不多条件的研究员多得是。”

“那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白宏胜咧开嘴笑了笑,“于子石,你知道自己的血型吧?”

于子石愣了愣,点点头:“我知道,我是rh阴性血型……稀有血型。”

白宏胜掏出手机,给他看了一份pdf,低声说:“这个,只告诉了少部分人。我们将人类血液样本搭载在了当时下潜拍摄的仪器上,仪器接近了沉船船体。结果你猜怎么着?常见血型的血液样本细胞都受到了射线的影响,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活性增强,只有rh阴性血型,没有受到影响。这也是你的邀请信里,我给你写了50万报酬的原因。别人可没有这么高。”

于子石倒抽一口冷气,反应了一会儿:“也就是说,你们明知道这个射线是对人类也有影响的……”

“我们知道,我们当然知道,所以我这个医生会在这里。你看我们比你冒着更大的风险,如果假设我们真的靠近那艘沉船,我说得难听一点,你可能是唯一一个能好胳膊好腿地回来的。”白宏胜盯着于子石的眼睛,眼神很诚恳,“当然,这只是假设,我们不会靠近那艘船,我们只要给其他人证明一下,我们的下潜距离是安全的,这就足够了,好吗?你好好想想。”

于子石沉默了很久,拿着白宏胜给的pdf看了又看,最后艰难地点了点头。

三人回到了准备室,查看萧光的情况。萧光似乎已经冷静一点了,正在看着面前的桌子发愣,听到他们进来,转过头看着乔高阳。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去。”萧光开口道,眼神复杂,“我会去的。”

“好,谢谢两位的帮忙。”乔高阳说罢,握了一下于子石的手,又握了一下萧光的,转头看向白宏胜,两人对上目光,确认了一眼,点点头,“走吧。”

第六章 名为幻觉的一瞥

穿过准备室,通向了一个电梯,玻璃罩子中央的环形电梯直直地往下,墙上的摄像头闪烁着,总控室正看着这里的情况。

“四位准备好了吗?”墙上的麦克风传来通讯,“现在请四位戴上头盔,打开头盔内的通讯系统。具体的流程应该都培训过了。”

四人默默戴上头盔,打开通讯系统。打开通讯后,声音便变成从头盔内的耳机中传出,声音变得闷闷的。

“请测试通讯。”

“确认。”四人各自确认了通讯情况。

“好的,请进入升降梯。你们即将被送往潜艇登陆层。”

电梯自动被送到了他们所在的楼层,门打开了。四人走入电梯后,电梯合上,快速下行了一分钟不到,就到达了船的最底部。

最底下的船舱是专门设计用来吊放潜艇仓的,呈现管道状,电梯开门后,直接到达了一个有着严密闸门锁死的地方。

四人走过了一个扫描门,身上的衣物的连接处滴滴地低鸣了几声,显示全部接合完毕。于子石机械地往前走着,感觉很热,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

服装是潜水服,可水陆两用,储备着一定的电力和氧气,十分厚实,有控温系统,但于子石现在完全感觉不到恒温系统的效果。

“我好热啊,这衣服怎么怎么这么热。”

“你太紧张了吧,开恒温系统了吗?”白宏胜指了指手臂上一个按钮,“按了那个就能控温了。”

“开了啊……算了,哎。”

在一切确认完毕后,闸门打开了,一个向下的洞口是通向潜艇的入口。乔高阳打头,白宏胜垫后,依次爬了下去。

吊放潜艇是一个椭圆形仿佛蛋一样的形状,中间是带着固定装置的座椅,一半完全密封,一半的四周看出去像监狱,透明的部分是很窄的一条条的,玻璃的部分也非常厚,和飞机外壳差不多,由厚厚的玻璃和金属构成。每个座位前是电子仪器和操作系统,后方是嵌在墙壁里的各种应急设备。操作系统一般只能控制船舱做自转,只有应急情况下,可以打开逃脱装置让载人舱紧急上浮。

头顶的舱门传来两道闭合的声音,一定浓度的氧气从特殊的管道徐徐送入船舱,一般情况下,不需要动用舱内自带的供氧供电系统。四人在座位上把自己固定好。此时窗外还是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准备好了吗?”

“就位了。”

于子石闭上眼睛,感受着载人舱被缓缓放下。

载人舱下降了一分钟左右,停住了,上方的舱门关闭。紧接着底下的舱门打开,海水瞬间包围了圆形的船舱。

于子石睁开眼睛,现在潜艇仓已经在海里了。乔高阳动手打开了潜艇仓周围的照明,周围的一小片区域被可见光照亮,海水中漂浮着小小的浮游生物和少量人造物品的碎屑,不远处能看到科考船的螺旋桨吞吐着水流,电脑屏幕上传输着更深的地方传来的红外图像。

于子石瞥到乔高阳带着那个特殊声呐,正放在乔高阳的椅子边的架子上。不过乔高阳现在没有用的意思,拿固定带锁住了。

潜艇缓缓地下行,四人从刚才开始就沉默得可怕。萧光仿佛断了线一样,刚才开始就没说过话了,乔高阳则是一如既往地板着脸。白宏胜也不说话,但没另两个人这么紧张,端正地坐着,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时不时又切到自己的健康数据的页面看看。

于子石在头盔里偷偷地叹着气,心脏不停地狂跳,仪器显示他的氧气消耗量很大,闪烁着提醒的标志。

仪器的拍摄画面并没有拍摄到刚才翻涌的黑雾,只是一直拍不清沉船附近的影像。潜艇仓一边下潜,一边用可见光向下照射,试图探索情况,但直到潜艇仓一直下潜到既定的1700米处,也还是并没有摸到雾气的边缘。

“有……有什么东西吗?”于子石实在忍不住了,他已经一身是汗,根本不敢往下看,

“没有,没有黑雾,也没有看到船。”乔高阳冷冷道,“你别这个样子,冷静点。我们只要下来停留一小会儿就会上去的。”

“说得容易……”于子石苦笑了一声,现在虽然大家都是隔着头盔用通讯系统说话,但还是看得到对方的表情。

“好像看得到东西。”白宏胜插了一句,“你们看,红外现在有图像了。”

四人都盯着红外图像看,果然,图像上有了模糊的影子,虽然返回的信号非常微弱,但似乎是能看到了。

“干扰消失了?这么快?”

干扰确实消失了,屏幕上出现了一点点模糊的图像信号。乔高阳突然挺直了背脊,开始快速敲击键盘和屏幕,用多种成像手段不断扫描着信号源,将图像处理得更清晰可读。

沉船的位置已经露了出来,能够从屏幕上看到大概的轮廓影子。沉船很完整,能看到船舷,甲板,船身似乎部分埋进了海底的沙土里,一头往下插了进去。

“报告,我们看到干扰已经消失了。”于子石赶紧回过神来,打开通讯像母船汇报,“现在开始传输图像数据,生物监测数据,温度数据和坐标。”

“收到。”通讯的那头传来有些惊讶的声音,“随时可以接收并分析,请注意使用加密线路。”

“申请将探测仪器贴近沉船拍摄,现在的距离未能发现生物信号。”乔高阳补充道。

“可以,a组和b组已经开始移动。”

“你们能拍到东西吗?”乔高阳问道。

“能,已初步分析和处理,正在向你们发送数据分析结果。”

沉船的轮廓和周边环境被快速地勾勒出来,做成了一个3d图像,在于子石等人面前的屏幕上慢慢地旋转着,3d投影打在了潜艇仓的中央。白宏胜似乎有些无聊,把椅子转了过来,拖动操纵着3d图像把玩。看得出来,这艘船是上个世纪的运载装置了,动力装置和可见的武器都是非常老旧的设计,船体被一层像污垢的东西覆盖了,积攒了厚厚的一层。

“你们不在意刚才的东西去哪里了吗?”萧光的声音闷闷的,“我有些担心。”

“至少现在那个东西不在这里,我们现在能获得多少信息就获得多少信息,要抓紧了。”乔高阳看了他一眼,“你调整一下你那边的拍摄器,那一块的图像有点糊。”

萧光似乎很烦躁,他草草地应了一声,动手调整镜头,但是调整得完全不得要领。

乔高阳皱了皱眉头,但也没再说什么,让于子石帮他再调整一次。

于子石一直在深呼吸,他的心脏还是跳的很快,深海让人有种恐惧感,被巨大的未知和黑暗包围,没有仪器的话,人类会被海水扼住呼吸,会被巨大的水压挤成肉泥,会被未知的生物在暗处盯梢。

他突然开始觉得手脚有些麻木,他心里一沉,不好,过呼吸了吗?他努力抑制自己的呼吸,有些手忙脚乱,停下了手中的操作。因为头晕而开始胡乱扒拉固定带。

但是他还是在逐渐丧失对手脚和感官的控制力,船舱和漆黑的海水开始扭动,微弱的照明光变得不再沿着直线传播,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他死死地盯着前方,努力镇大眼睛,不停按着自己的通讯按钮,但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又有没有人回应他,他失去了听觉,视野里的景象变得诡异,旋转的图像中仿佛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生物,没有形状,看不见轮廓,漆黑的色彩,没有眼睛,但于子石却觉得它在窥视自己。

他恐惧地大喊了一声,声带震得都发疼,自己的声音也没能传入他的耳中,他的耳中充斥着巨大的耳鸣声,尖锐刺耳。痛觉是唯一残留的感觉。

糟了,糟了……为什么。

“上浮!上浮!”

于子石听到有人声嘶力竭地喊着,但一切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橡胶,好像是别人的感官传来的模糊信号。

“于子石,你醒醒!”

“于子石,不要拔氧气管和电线!停下!”

于子石还是动弹不得,他不太确定这个‘于子石’喊得是不是自己。

突然,他的脸上传来疼痛的感觉,脑袋“嗡”的一声,他突然像溺水后喘了一大口气一样,剧烈地咳嗽着醒来。

他还在潜水舱里,正躺在地板上,萧光正举着一只脱掉手套的手看着他,急的满脸是汗。白宏胜跪在地上,摁住了于子石的手,而乔高阳跪在另一头死死地摁着他的脚。他的头盔被脱掉了,掉在了一旁的地板上,衣服前襟也被扯开了,露出了满是冷汗的胸膛,暴露在寒冷的空气里。

他打了个哆嗦,终于彻底醒了过来。

潜水舱晃动着,正在逐渐上浮,船舱里陷入了几秒钟的沉默。

“我怎么了……”于子石茫然地开口,嗓子似乎很疼。

“我还想问你呢,你突然大吼大叫起来了,把我们都吓了一跳,然后你从座位上挣脱出来,开始拔潜水服的电源和氧气管,我们赶紧上来压住你,亏得我扇了你一耳光,不然你这么怪力无穷地发疯,怕是要和我们打起来。”萧光气急败坏,跺着脚,“你能别这么吓人吗?着了魔一样的。”

“等一下,别骂他了,于子石肯定不是故意的。”白宏胜拦住了萧光,“萧光你也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怎么想这下面都有问题。”

“于子石可能是癔症犯了,在深海里人的精神容易受到影响,他不是专业的深海作业员,很正常。”白宏胜把于子石扶起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拿出随身的医疗仪器测了测他的心跳,“没事,现在好了,我们在上浮了,一会儿就能返回船上,放松些。”

“数据已经采集得到了,仪器在正常作业,我们上去也没事,目的已经达到了。”乔高阳点点头,“不过不能上浮得很快,否则大家都会有不适,大家都稍微调整一下状态慢慢等待回船。”

于子石还是很茫然,脑子有些宕机,他缓缓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瘫在了柔软的皮革里。

“我刚才看到怪东西了……感觉有什么在盯着我们。”于子石小声地嘀咕着,语气有些不确定。

“你这可能是癔症,你太恐惧了,你刚才状态就不对。”白宏胜拍拍他的肩膀,也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我们那么多双眼睛和摄像头看着呢,没什么东西,别自己吓自己。”

“……”于子石没再说话,他也不确定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因为他没有办法描述看到的东西,只是感到了巨大的压迫感和恐惧感,一种被盯着的感觉。他默默地将衣服拉上,把自己绑回座位上,安静地盯着屏幕不敢再往外看。

潜水舱上浮的30分钟十分漫长,船舱里陷入了沉默,只有乔高阳一个人还在操作着电脑工作着,白宏胜不是科研人员,做不了什么,便将于子石的实时健康监测数据拉到了自己的屏幕上,盯着有没有异常。可惜好几根监测线被于子石自己扯掉了,健康数据也不全,检测不到他的心跳。于子石和萧光都像两条咸鱼一样坐着,闷闷不乐。

终于回到了母船,于子石打头第一个爬出了潜艇仓,粗暴地脱掉了工作服,跌跌撞撞冲回房间。刚冲进房间的厕所,他就吐了,吐得胃酸都要呕出来,喉咙被灼烧得剧痛无比。

萧光匆匆忙忙从后面追了上来,紧张地拍着他的背,给于子石递餐巾纸。于子石吐了一会儿,终于没东西可吐了,满脸是汗。萧光扶着他回到了房间里。

“你可吓死我了,你怎么反应这么大,在那种让人窒息的情况下突然有人在密闭空间里发疯,我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萧光叹着气,抱怨着,但还是给于子石递了块毛巾,“赶紧的,擦把脸。”

“谢了……”于子石接过毛巾,抹了抹脸,瘫倒在床上,闭上眼睛,浑身无力,“对不住……”

“……没事。那种情况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可能我呆得再久一点也会疯。”萧光摇摇头,无奈地说着,“你先躺会儿,我……我要去给乔魔头帮忙,他们要去报告情况。”

“行,去吧,我没事,我一会儿休息好了来。”于子石闭着眼睛点点头,抬起手挥了挥示意萧光走吧。

萧光一步三回头的看着于子石,于子石听到他还没走,睁开眼又朝他挥了挥手,疲惫地挤出一个笑容:“去吧去吧,我真没事。”

萧光犹豫了一下:“我去喊温医生过来给你看哈,你好好躺着。”说完关上了门,于子石听到他脚步声咚咚地跑着远去了。

于子石叹了口气,突然觉得眼皮好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最后一丝吊着他精神气的力气也耗尽了,昏睡了过去。

第七章 远古亡灵

等他醒过来,窗户外面已经黑了,房间里也没有开灯,萧光似乎也没有回来。于子石保持着瘫痪的姿势躺了一会儿,缓缓爬起来。

他打开灯,灯光显得有些晃眼,他眯缝着眼睛,走到衣柜边。身上的衣服当时已经被汗浸透了,又被捂干,皱巴巴地拧了起来。于子石拿了两件换洗衣服出出来,钻进浴室洗澡。

温热的水从头顶浇下,打湿了他的脸和身体,冲刷着他黏在一起的头发,他快速地用洗发露和沐浴乳搓遍全身,冲洗干净,狠狠地抹了几把脸,大口呼吸着浴室里潮湿又带着一点香甜的味道。

活过来了。

想到淡水用得太多了会被后勤数落,于子石不敢洗太久,匆匆冲完澡便擦干身体走了出来,不长不短的头发就这么晾着。他照了照镜子,发现上次染的深棕色已经几乎看不清了,本来就是不太显眼的颜色,现在已经几乎全部是黑色了,看不出染发的痕迹。上船已经两周了,胡茬也长了不少,颇有些不修边幅。他草草地吹了吹头发,赤着脚走出浴室,突然听到手机在响。

他连忙快步走过去,把手机从装备袋里扒出来,可惜没有在电话挂断前接起来。手机上显示着萧光的名字,似乎在他洗澡的已经响了好几次。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他似乎是睡了整整一天。

于子石连忙回拨过去。电话几秒钟便被接起,萧光的声音从那一头传来:“啊,子石吗,你醒了啊?”

“醒了,醒了。”于子石忙不迭地说,“你在哪儿,没回宿舍?”

“忙着呢,现在正在帮他们处理数据,因为干扰消失了,又放了几批人下去探测。”萧光的声音有些疲惫,“你休息好的话,晚上再过来帮下忙吧,”

“又放人了?”于子石皱起了眉头,“确定没问题吗?”

“他们说没问题,就没问题吧。”萧光无可奈何地放低了声音,“我说有问题,那能算有问题吗?”

“……哎,我这就过来,我先吃点东西。”于子石边说边套上鞋子,“你们在哪儿,研究室?”

“嗯。你吃完过来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哦,对了,温医生来看过你了,说你就是受了惊吓,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你睡得真的死,我们给你抽血你都没醒。”

于子石一脸尴尬,噎了一下:“……呃,行吧行吧,我一会儿去找你们哈,挂了。”

“行,啊,帮我打包带点吃的,我也饿了,我还没吃晚饭。”

“好,一会见。”

于子石换好了衣服鞋子,走向餐厅去吃饭。他点了份粥,本以为吃点清淡的能让饿了一天的身体适应一些,不过胃还是有些抗拒。但再饿下去,于子石都快觉得自己双脚离地似的飘飘悠悠了,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一些。

食堂里的人很少,大部分人都在忙碌,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吃完后,他给萧光左挑右挑,打包了一份牛肉炒粉,提溜着朝研究室匆匆走去。

于子石走进研究室,左看右看,看到了正趴在操作台上打哈欠的萧光。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饭来了,吃吧。”

“哦,谢了。”萧光连忙坐起,看起来是真的挺饿了,三下五除二打开盒饭吃了起来,“嗯,炒粉,还挺好。”

“现在是在做什么?”于子石拉了张凳子坐下,和萧光一起看着屏幕。

“现在算上我们的批次在内的话,第五批人已经下去了,因为前面已经基本能确保安全了,这批有几个船舶和海洋学专家下去了,带着声呐下看了。”萧光一边嚼吧嚼吧,一边说着,虽然看上去很疲劳,但神色间似乎已经正常了许多,没有摆白天因为提到唐怡时那么阴沉了。

“你还好吗,你从上来之后就没休息过吧。”于子石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大概吧,至少现在还成。”萧光说这话时没看于子石,眼睛盯着屏幕。

“我替你看着吧,你先把饭吃了,去休息一会儿。”于子石看着萧光充血的眼睛,于心不忍,“就看着仪器就行是吧?”

“不用,你去乔院长那边吧。”萧光摆摆手,“你看他在看着你呢,应该是要喊你过去。”

于子石抬头一看,果然乔高阳正从指挥台上走下来,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好吧。”于子石无奈地站起来,迎着乔高阳走过去,“乔教授,您找我?”

“嗯,你跟我去采样数据组那边帮忙,我们在沉船四周捕捉到了一些生物的影像数据,正在确认生物的类型。”乔高阳指了指一个正在忙碌的小组,“这会儿应该图像要出来了。”

于子石点点头,跟着乔高阳走了过去。他的步子还是有点打颤。

“身体恢复了?”乔高阳突然转头看着他,少见地关心他起来。

“还行……”于子石一缩,“对不起,在下潜时出了那么大的岔子……”

“没事。深海恐惧谁都可能会有,学者也不例外。毕竟一般的科考不会下潜到那么深的地方,第一次下去惊惧发作也可以理解。”乔高阳淡淡地说着,“之后不用你们下去了,拖你们下水当试验品,是我对不住你们。”

“你不用道歉……”于子石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了,其他人这不都没事吗,我大概真的有点神经质吧,前几天还做噩梦,我就是有点怕下去。”

“做噩梦?”乔高阳困惑地看着他。

“喏,就是那个……”于子石刚想说,两人正好走到了桌前,就看到图像正好已经提取出来了。于子石的嘴张了张,呼吸停顿了一下,咽了口口水,放低了声音说,“喏,就是梦到这个东西……”

屏幕上正是于子石梦到的东西,也是资料里寄来的东西,有着类似章鱼的触手,顶着尖尖的外壳,颜色像是比泥土明亮一些的黄,表面凹凸不平,长得颇为恶心。

“……哦,我从看到资料的时候就觉得是杆菊石。”乔高阳看着那张图片,一边走进了研究员们中间。穿着白袍的研究员们看到乔高阳来了,自动给他让出了道。

“乔教授,我们的图片分析结果出来了,和益河号当时传来的图像差不多,确实很像化石还原出来的古生物杆菊石。”一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女性研究员怯生生地和乔高阳报告着,紧张地不停地推自己的眼镜。

“好的,谢谢你们。”乔高阳点点头。他面对女性的时候,还显得表情柔和一些,“目前虽然大家心里都有这么个猜测了,但是毕竟发现古生物是个大事情,我们需要再多抓取几个角度的图片,做一个更详细的图像资料。”

“好的,我们正在做了,请教授放心。”女生用力点点头。于子石瞥了一眼她的吊牌,上面写着她的名字,潘宵月。她戴着眼镜,留着中长发,看起来和萧光差不多年纪,皮肤白白的,像是学校里那种典型的读书很卖力的乖女孩。他之前开会的时候于子石就看到过她几次,毕竟是一个组的,而且船上的女研究员不多,看到了总会多看两眼。

潘宵月似乎注意到了于子石的视线,连忙也和他打招呼:“于教授你好,我是潘宵月,叫我小潘就可以。”

“额……”于子石笑了起来,“我不是教授哈,我就是乔教授的跟班,我也没比你大多少,不用这么毕恭毕敬的。”

“哎呀,好,好的。”潘宵月慌神了几秒,又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瞧我这……总之现在开始提取多角度的图像吧,这东西似乎还挺迟钝的,摄像机绕着它打转了几圈,也没什么动作,拍到了不少图像。”

“之前的干扰还再出现过吗?”于子石问道。

“没了。”乔高阳答道。

“是没了,我们也觉得挺奇怪的,我们怀疑是本来有某种大型生物在附近,被我们惊扰后释放出了干扰物质快速逃跑了。”潘宵月说道,但脸上也露着疑惑,“虽然感觉真的挺怪的,不过好像也暂时想不出别的可能性。”

“只要没有靠近船体的话就可以。”乔高阳补充道,“于子石你不要太担心了,这么多设备在下面看着,有什么东西上来的话,早就发现了。”

“嗯,我知道了,我就是问问。”于子石挠了挠头,转向潘宵月,“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那请您帮忙分析生物特征吧,除了杆菊石,我们还拍到了一些小型的生物,有一些还有待辨认。”潘宵月挺开心地看着他,“您坐在3号机器吧,那边空着呢。”

“好的,交给我吧。”于子石点点头,坐在3号机前,打开数据开始做生物特征分析,心想着上午的时候出洋相拖了后腿,现在不能再害怕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了。

于子石越分析,越困惑,这些小型生物看起来,也是古生物,都是古生物,来自各种时代的古生物。他有些不安地在座位上扭了扭,缓解一下身体的僵硬感,偷偷招呼了一下潘宵月:“你好,我把刚才判定的结论姑且单独发给你了,但有些奇怪,这些都是……都是古生物。”

“嗯……”潘宵月似乎正专注地看着屏幕,也露出了一样困惑的神情,下意识地咬着手指,“好奇怪啊,真的好奇怪啊,这里是个古生物群落吗?太罕见了吧,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

“我也没碰到过,虽然说深海有什么都不奇怪,可是古生物被完整保留的聚集地真的不常见的。”于子石点点头,“你也这么觉得吧……”

“是啊,我找乔教授商量下,我觉得这个事情不简单。”潘宵月蹭地站了起来,走向坐的稍远的乔高阳,似乎是找他商量去了。

乔高阳抬起头看着潘宵月。于子石听不清他们在交谈什么,不过乔高阳听了潘宵月说的话,似乎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思考了一下什么,又抬起头来对潘宵月说了几句,然后起身走了,脚步匆匆。

潘宵月走了回来,似乎也在沉思着什么。于子石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样?你们讨论了什么?”

“你们乔教授说,可能和那个未知的射线有关系,他要去问其他人关于这个的问题,不过我很难相信这会与人为干涉有关。”潘宵月一脸认真,“如果真的是古生物,那也是由于自然奇迹保存下来的,大型船只和放射武器才诞生和沉没在这里百余年,不可能对这个有什么影响。”

“或许不是古生物,只是类古生物,并且这个近似的属并没有灭绝,一直繁衍进化到现在,并在这样的深海保留了下来。”于子石一边思考,一边说着,“这么想似乎更有可能一些。”

“你说得也有些道理,如果在深海的生物的进化速度和规律和陆地、一般海洋生物不一样,确实有这个可能。”潘宵月点点头,深呼吸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手表,“哎呀,今天的工作快结束了,于先生你可以去休息了,我们来收尾就可以了,我会负责整理报告的。谢谢你们的帮忙!”说罢,露出了一个笑容。

于子石也确实累了,和她客气了一番,便准备去休息了,萧光也收工了的样子,正在门口玩着手机等他。

两人结伴慢慢走回了宿舍。一路上萧光又陷入了沉默了。平时的话,他的嘴一直不停的,会说些无聊的笑话和今天见到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今天他却挺安静的,看来受的刺激还是不小的。

“你怎么了,今天都不说话。”于子石打破沉默。

“哎,我在想唐怡的事情。”萧光也不绕弯,叹了大大的一口气,“乔高阳这逼坏得很,知道把唐怡搬出来,我就会来帮忙。”

“怎么,你们俩是一对?”于子石转头看着萧光。

萧光的表情还是闷闷不乐的,摇摇头:“想多了,是我单箭头,没戏的,她拒绝了,说不喜欢比自己年龄小的,还说我像个小孩子,和我谈恋爱太勉强了。”

“……也太惨了。”于子石感受到了萧光复述这件事时大概在心绞痛。

“但她这人也坏得很。”萧光露出无奈的表情,“她拒绝我,但也不疏远我,我们几个一个实验室的还是一起做实验,一起开会,一起上课,避不开,她也还是笑嘻嘻的看我,和我认真讨论学习的事情。”萧光咬了咬嘴唇,“你说,恨不恨呀,拒绝我,又让我还是天天看着,我也心累的。”

“漂亮吗?”于子石问道。

“……漂亮,可不止我,好几个师兄也喜欢她呢。”萧光苦着脸,一脸绝望的表情,“最后她失踪的时候,整个组精神都崩溃了,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是她出的事。现在又说她又出现了,我真的一头雾水,但我……又挺想再见见她的。”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宿舍。萧光推门进去,一副疲惫的样子瘫在床上,打着哈欠。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于子石关上门,压低声音,小声地问道。

“她学习很好,属于那种一刻不停的在啃书,天天第一个到实验室的那种人。”萧光慢慢地说着,似乎陷入了回忆,“不过她也爱使唤师兄和我们这些师弟,给她打下手,磨切片,做标本,说男人应该帮女的多干点活儿。但大家看她长得漂亮,也都抢着给她打下手。”

“……”于子石不太喜欢这个类型的女生,虽然他不知道唐怡长得有多漂亮,但总之就是不喜欢。不过因为是萧光的爱慕对象,他也不好说什么,就沉默地听着。

“她和教授们关系也很好的,因为她报告写得好,实验做得好,是乔魔头当时重点培养的对象,对科学的好奇心旺盛得不得了。”萧光翻了个身,侧躺着,声音又变得更低了一些,“哎……你懂得,就是那种一直缠着老师问问题的三好学生呀,虽然对男同学霸道了一点,但总的来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长得好看脑子又聪明,男同学都还挺喜欢她的。”

顿了顿,他又摇摇头:“不过女同学不喜欢,她太秀了,把风头都抢了,实验室的女生都不怎么带她玩的。”

“她失踪后,你们后来报警了吗?”于子石问道。

“报呀,能不报吗,警察来了一茬又茬,但考察地点根本不在国内,搜查别提有多麻烦了,小岛国的本土警力也帮不上什么忙,把我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萧光又打了个哈欠,“但有什么办法呢……反正就是没有找到……后来科考都很少带大批学生去了……我当时又有什么……办法……”

萧光说着说着,声音越来也小。

“……萧光?”于子石小声喊了一声。

萧光没回声儿,似乎是累得睡着了。

心好大……今天出了这么多事,他居然就直接说着话睡着了。

于子石自己倒还不困,白天睡了太久了。他走过去,把萧光的位置摆摆正,盖了被子。萧光真的睡着了,嘴微微张着,脸歪向一边。他上船这几周好像瘦了不少,手腕突出的骨头摸着硬邦邦的,能捏到腕骨的轮廓,大概是晕船给吐得,他确实吃得比以前少了一些。博士的时候,萧光是比于子石晚几年来的小年轻,一碗麻辣烫要加三份面饼,于子石印象很深刻,最近没看他吃那么多了。

于子石给萧光盖好被子,简单洗漱了一下,给自己仔仔细细刮了次胡子,也躺下休息了。

第八章 匿踪

第二天,船上的气氛更热烈了。大家似乎都知道了水下有古生物群落的事情,不管是不是海洋科学生物学团队的,都在讨论这个事情。

于子石和萧光都一大清早被电话喊了起来,让他们快去研究室继续工作。他们顶着疲劳的黑眼圈和一脸的虚脱样,坐在早餐厅焉了吧唧的吃早饭。

谢天韵看到了他们,朝他们走了过来,坐在了他们旁边。

“早上好,乔教授今天不在?”谢天韵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她看人特别喜欢盯着眼睛看。于子石往后一缩,他对付不太来这种类型的女人。

“乔教授已经在研究室了,他精神气足。”萧光有气无力地回答着,“谢教授您也挺厉害哈,这么忙的时候还能弄个头发化个妆。”

确实,谢天韵每天出现在公共场合都画着全妆,头发也是打理过的,相比之下,于子石和萧光这两个男人就显得很邋遢。

“气象团队事儿不多,没有那么夸张,到达后我们的使命就完成了三分之一了,不像你们那么辛苦。”谢天韵捏了捏自己发梢,“我听说,小于你们昨天下去了?”

“是……”于子石点点头,“陪乔教授和白教授下去的。”

“白教授一个医生,也是够拼的,不知道为什么是牵头人,还跑在第一线,也太拼了。”谢天韵歪了歪头,“他这是有什么理由吧?”

“就是他是天铭号的成员呗,总是会想找回同伴的。”于子石嚼着饭团,有些含糊,“不好意思哈,谢教授,和您边说话边吃东西,今天工作肯定很多,乔教授催我们呢,我们有点赶时间。”

“哈,没事,我就是想打听打听。”谢天韵摆摆手,“现在下面有古生物群落的事情已经传开了,你们肯定忙的。”

“是啊,头都炸咯。”萧光插了一句,带着一点苦笑。

谢天韵依然淡淡地笑着,她盯着两人继续看着,轻声道:

“那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呢?或者说,听说什么奇怪的事情?”

于子石心里咯噔了一下,诧异地看着谢天韵。

他的脑子里闪过他的梦,他在水下的幻觉,唐怡,萧光。

“就……古生物已经够奇怪了呀,已经是这几天顶顶奇怪的事情了,哈哈哈,您说是吧。”于子石很勉强地笑了笑,但他不太擅长说谎,感觉完全被谢天韵看了个透,他低下了头,装作大口地喝着豆浆。

“教授说我有个以前的学姐在益河号上……”萧光眼神有些迷离地说着,一脸没睡醒喃喃自语的样子。

于子石猛地在桌子下面踢了萧光一脚,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萧光吃痛,立刻清醒了一些,收声了,停下了话头,一转道,“现在也没联系上,我们还挺担心的,不知道是不是被控制住了。”

“嗯,挺有可能的。”谢天韵点点头,也不知道注意到了话里的倪端没有,“我们现在私下里都觉得是投敌卖了情报了,不过一切还不好说。”

于子石三两口干了豆浆,催促着萧光:“这饭团我们拿着走吃吧,乔教授得催了,走了走了。”

“哦,行,我们先走了哈。”萧光连忙也抄起饭团,站起身来。

“嗯,去吧去吧。”谢天韵笑着和他们摆了摆手,自顾自地小口吃起了饭团。

两人走出一点距离,萧光不解地看着于子石:“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唐怡的事儿是不该说,我的错,但我觉得你好像不太喜欢谢天韵?”

“嗯……我对付不太来这种。”于子石阴着脸,“而且这女人感觉总想从我们这里问点什么出来的样子,我觉得不太舒服。”

“问问咋了,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除了唐怡的事儿以外我觉得还是都能说的。”萧光扁扁嘴,“唐怡的事情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不是你的相好吗,怎么问我怎么看。”于子石不解地看着萧光,他没有忘记乔高阳说的事情,有点难以回答,便把话锋一转,“那你怎么看?”

“我觉得乔魔头没必要拿这事儿骗我,而且唐怡也算是他很中意的学生,如果是因为唐怡,他这么坚持来这次考察我觉得就说得通了。”萧光苦着脸,“我就是没想到八卦新闻他也知道,有点不太舒服。”

“知道也很正常,你们就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来往,想不知道也难。”于子石哑然失笑,“隔壁学院的老师还喜欢给单身的学生介绍对象呢,好事的人还会直接把单身的学妹给安排给单身的博士们。”

“说的也是哦。”萧光挠了挠脸,“但我确实还是挺想知道唐怡怎么样了的……”

“嗯,能理解。”于子石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拍了一下萧光的后背,“别慌,我挺你哈,虽然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既然来了,我们都一起查查看呗。”

“当然主要还是做科学考察。”萧光笑了起来,“说不定唐怡的事情只是个乌龙呢,我觉得她还活着的可能性还,挺小的,那可是茫茫大海上的孤岛,只有我们一艘船往来,她那时如果活下来了,要怎么离开呢。”说完,他依然扯着嘴角,装作轻松的样子。

“如果是呢?”于子石笑道,“还活着的话,你就能再追一次了。”

萧光笑了笑,没有接话,但脸色有些发白。

从餐厅到研究室,要经过楼梯通道。于子石和萧光路过的时候,突然看到有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慌慌张张地忙碌着什么,一路小跑地朝着甲板的方向跑去。

“出什么事了?”于子石询问一个路过的工作人员。那个青年停下脚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一脸的困惑和不安,“怪事情,昨晚有一艘救生艇不见了,我们应该检查过固定装置的,也没有外力破坏的痕迹,到底是怎么会放走了一艘的……失陪了,我先去工作了。”

于子石和萧光面面相觑,总觉得有些不好的感觉。

说话间,船上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

“来自k大学的后文成博士,后文成博士,请您听到广播后速至指挥室,请您听到广播后速至指挥室。”

“谁啊?”于子石没听过这个名字,转头问萧光,“你认识吗?”

“不认识……”萧光漫不经心地摇摇头,“走吧,再不去说不定乔魔头也要大喇叭点名我们了。”

乔高阳看到于子石和萧光,大老远地就指着电脑让他们赶紧开始干活。更多的图像被传送了上来,于子石忙着给这些生物归类,做初步猜测。dna检测取样设备潜入了海中,正在进行紧张的取样尝试。

可惜取样不是很顺利,仪器接近这些生物都失败了,它们很警惕,总是会以很快的速度逃跑,忙活了大半天,虽然图像资料已经很丰富了,但是dna却没有取到。

在海水中倒是捕捉到了一些更小型的生物,可以直接被采样仪器捕获,分析下来和已知的生物有一定相似,但又有区别,考虑到深海环境的影响,可能发生了不同的变化。

萧光到了下午两三点,开始不停地打哈欠,又陷入了疲劳中。于子石也累得不行,偷偷给萧光发消息说,要不要出去走一圈?

好好好,萧光秒回道。

两人结伴溜了出去,在茶水间买了两罐咖啡,坐在一间无人的多功能室里偷闲。萧光趴在了桌子上,一脸快要睡着的样子。

突然,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进了隔壁的房间,传来了说话声,于子石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了几句。

“找到了吗?”

“没有,他到底去哪里了。”

“压载舱什么的找过了吗?”

“调过监控了,也拜托工作人员去看了,但也没有。”

“……怎么回事,茫茫大海上人还能不见的吗?”

“我哪知道,而且昨晚救生艇也少了一艘,我他妈真的想不通,这么大个太平洋,总不能是想划回去吧?”

“怎么可能,这种事放新闻上都没人信。”

“太恐怖了,这活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于子石听得不敢出声,萧光也坐了起来,显然也是听到了这个对话,愣愣地看着隔壁的方向。

“那我先和上头报告,你再叫人去搜一遍。”

“行啊,但我觉得他已经……不在船上了。”

两人的对话到此结束了,门又发出了推开的声音,两对脚步声咚咚地往两个地方去了。于子石和萧光在旁边的这个房间里懵逼地听着,两人直到人走远为止,都默契地沉默着。

良久,萧光小声说:“听起来……有人不见了。”

“是……”于子石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这太平洋那么大,脱离了船,能去哪里呢?”

是啊,能去哪里呢?

于子石盯着脚下的地板,在他脚下的深处,船只下方,是千米深的海水。

能去,哪里呢?

坏消息总是传的很快,有人失踪的消息不出半天就在船上传开了,吃晚饭的时候,食堂里的研究员们交头接耳着。后文成所在的团队,船舶海洋工程的同事们脸色就更难看了,都有些食不下咽的样子,几个本来就头发不多的中年男人的头发似乎要掉的更快了。

乔高阳也察觉到了这些变化,但是面不改色地继续吃着饭,敲了敲正在发愣的于子石面前的桌子:“不要去想有的没的,人总会找到的。”

“……嗯,也是,大概吧。”于子石很勉强地笑了笑,用筷子挑着米粒。

“可是,真的挺奇怪的,本来益河号就已经消失得不明不白了,现在连这艘船上都有人不见了……”萧光小声抱怨着,紧紧皱着眉头,“我觉得要是我的话,可能要先离开了……”

“……现在离开还太早了,很多工作还没有完成。”乔高阳摇摇头。

“乔教授,有时间吗?”

谢天韵突然出现在了乔高阳背后,抱着手臂唐突地发出邀请。

乔高阳一挑眉毛,“是谢教授啊,什么事?不介意的话可以坐下来说。”

“不行,不太方便,需要单独说,我等着你吃完。”谢天韵反常地没有笑容。

“好,我明白了。”乔高阳点点头,也不废话,把筷子一撂,对于子石和萧光说,“我去去就来。”说罢站起身,和谢天韵走了。

萧光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会儿,突然也站了起来。

“你干嘛?你尿急?”于子石吓了一跳。

“我要去听听他们说什么。”萧光的表情像个赴死的战士,“这帮老东西还有事情瞒着我们的话,我真的不能忍。”

“……”于子石沉默了一会儿,他说得有道理,要说不在意谢天韵要和乔高阳说什么那是假的,现在他在意得不得了。

“你在这里等着,如果乔高阳比我先回来了就说我急着上厕所,先吃完回宿舍了。”萧光把自己的餐盘往回收的推车上一塞,没吃完的青椒牛柳被粗暴的动作都推得洒了出来。他也不管,猫着身子就从餐厅窜了出去。

“我曹,你倒是等……”

来不及了,于子石并没能阻止萧光的动作,只留下他一个人坐在原地。

谁知道,等了半天,乔高阳,萧光,谢天韵,一个人都没有回来。餐厅的饭点高峰都快过了,人们三三两两地往外走着,这话一聊都快约莫一小时了,于子石越来越坐立难安。

突然,于子石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连忙掏出手机,是萧光的微信。

“完了,我们走不了了。”

第九章 吞噬

于子石吓了一大跳,背脊上冷汗直往外冒,也不不知道萧光那里什么情况,不敢直接打电话过去,一连发了三条回复。

“你在哪里?发生什么了?”

“能不能打电话?是被困住了吗?”

“你别慌,我去叫人,你先说在哪里?”

聊天对话框的那一头沉默了好久好久,于子石再也坐不住了,拨了萧光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在服务区外。”

他又拨了乔高阳和谢天韵的电话,也在区域外。

于子石彻底慌了,他把餐盘一丢,拿着手机冲向了外面。他先是跑到了研究室,又回了一趟宿舍,娱乐室,会议室,哪里都没有看到这三个人。

他气喘吁吁地在楼梯上站着,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最后,他想了想,朝着医务室跑去。

医务室里就温碧莹一个人值班,正在给另一个病员检查嗓子。看到于子石慌慌张张跑进来,温碧莹瞪着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于先生,您有什么事吗?”温碧莹问道,“您等一下哈,我得先给这位做完检查……”

“白教授,白教授在吗?我有事找他。”于子石捏着手机的手微微有些出汗,“挺急的。”

“呃,他应该在自己房间休息吧,看病的话我也可以看的……不过看来不是啊。”温碧莹挠挠头。

温碧莹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于子石已经冲了出去,留下诊疗室里一脸惊讶的两人。

于子石冲下楼梯,向着指挥团队的头等舱区域跑去,一边跑一边拨通了白宏胜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了,白宏胜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喂?小于吗?”

“白教授!是我,是我,刚才乔教授,谢教授和萧光刚才出去说话,人突然不见了,我有点担心,能不能帮我一起找找他们现在在哪里?”

“不见了?”白宏胜的声音也沉了下来,“你等会儿,我就来,我换身衣服。”

“好的,好的,多谢!我在头等舱区域的门口等您。”于子石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激动地几乎有点语无伦次。

“冷静哈,我们马上可以调监控的,不要紧张。我先挂断了。”白宏胜安慰着,一边挂断了电话。

于子石很快就跑到了头等舱区域的大门口,正好看到白宏胜抓着一件白大褂一边穿一边从玻璃门里的走廊尽头往外走。他用力挥着手,走到门前。

“白教授!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于子石抱歉地笑着,“但……真的很急。”

“没关系,你说一下具体什么时候不见的,最后一次在哪里看见的。”白宏胜拍了拍于子石的肩膀,“我们边说边走,我已经打电话让安保室的人在调监控了。”

“我们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谢天韵教授过来叫走了乔教授,然后萧光跟了上去,结果三个人谁都没有回来,大约是一个半小时前的事情。”于子石顿了顿,拿出手机给白宏胜看,“本来的话我也不会急的,但萧光给我发了这条信息,我觉得情况不太对,去常去的地方看了一大圈,也没有人。电话也打不通,说在域外,只有这条信息……”

“虽然也有可能只是在谈事情,但这条信息以及船上刚有另一个人不见过,确实有些怪。”白宏胜脸色也很严肃,点点头,“我去让保安室整理一个半小时前的全船的监视器影像。”

两人快步冲到了监控室,白宏胜拉了两张椅子,让于子石坐下,自己刷拉拉地翻阅起了监控影像,细长的手指熟练地拖动着监控的时间轴,镜片后细长的眼睛锐利地扫过监控影像,截屏上迅速出现一个个小黄框,锁定着镜头里出现过的人。

“我……不会用。”于子石只是个小研究员,没见过这套监控系统,傻了眼,点击了几下鼠标不知道怎么操控,求助地看向白宏胜和旁边的工作人员。

“我看到了,没事,。”白宏胜一边说着,一边眼睛没有离开过屏幕,“餐厅的摄像头开始,有他们的影像。”

“嗯嗯,肯定,他们从那里离开的。”于子石不迭地点着头,“这个怎么……”

“我们来吧。”白宏胜转头看了于子石一眼,微微一笑,“你继续试图用你的手机试图联络他们。”又转头对着工作人员说,“用广播喊一下这三个人。”

“好吧。”于子石无奈地点点头,抓着着手机焦急地等待着。聊天窗口的那一头还是没有回应,他又试着拨了几次号,依旧是在域外。

广播在船上响起,喊了好几遍,但果不其然地并没有人来找他们或者和他们联系。

他看着白宏胜熟练地操作着监控系统,和旁边的工作人员讨论着,他脑子里冒出一个疑惑。

这个医生,为什么会对和医学完全不相关的东西这么熟练?

白宏胜和几个监控室的工作人员忙活了一会儿,几张抓到了他们行踪的监控镜头被调了出来,分离在了另一个屏幕上。于子石凑上去看,辨别出是大约摸是餐厅,一楼走廊,会议室之类的镜头。

“大概能追踪到他们离开餐厅后的大部分行程了。”白宏胜站了起来,走到一个电子屏面前。监控的截图被投射到屏幕上。他快速地滑动着屏幕,将这几幅图片拍了个顺序。

“结合你给我们的信息,乔高阳先是被谢天韵叫了出去,然后萧光跟上,他们先后通过了餐厅前的走廊,走楼梯到了研究室的走廊,进了编号b203的小会议室。”白宏胜指着那个会议室的镜头,正是乔高阳和谢天韵走过的背影,“萧光跟在他们后面,在会议室门口停下了,站在这个自动贩卖机旁边装作买饮料。”白宏胜说到这里,回头看了看萧光,“看起来他们是在交换什么秘密,而萧光追上去偷听了。”

“呃,是的……我没拦住他。”于子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

“啊,我没有责备的意思。”白宏胜摆摆手,接着说了下去,“但是我估计,萧光有些听不清他们的说话内容,于是走进了b202会议室,想贴墙偷听。”

“会议室里有摄像头吗?”于子石问道。

“很遗憾,没有。”白宏胜耸耸肩,“好了,这就是全部的拍到他们三人的影像了,然后摄像头里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们出来的镜头了,你准备怎么办?”

“这就是全部了?”于子石愣了愣,“也就是说他们还在会议室里?”

“我估计是的吧,除非里面有别的出口,但据我所知b区的会议室都是小型会议室,都是只有一个门的。我们去看看吧。”白宏胜站起身,“我猜测他们被锁在里面了,可能是电子锁失灵了。”

“电子锁还会失灵的吗?可以远程上锁的?”于子石困惑地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白宏胜推了推眼镜,安抚似地笑了笑,“别慌,安保队会跟着我们的。”

一旁的几个彪形大汉似乎是在回应这句话,拍了拍胸脯,抄起了开锁的家伙,冲着于子石邪魅一笑。

“……好的,谢谢……”于子石尴尬地回笑了一下,站起身准备一起过去。

不对,哪里不太对。

于子石突然一个激灵,停下了脚步,猛地回过头看着白宏胜。

“怎么了?”白宏胜诧异地看着他。

“白教授,刚才的摄像头里,有没有拍到我的镜头?”于子石小声地问道。

“你?”白宏胜愣了一下,“并没有,我们特地反复看过了他们进会议室之后的镜头,没有人再出来过,也没有人进去,过路人的话……我们没有逐一面部识别。”

“我刚才去会议室找过,真的找过的。”于子石颤声道,“我去过b区,那边每一扇门我都打开过,摄像头肯定会拍到我,而且,那边每一扇门都是可以打开的。”

白宏胜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

“那么,你是打算确认一遍有没有拍到你,还是直接去会议室看看?”白宏胜叹了口气,“这么看来的话,监控摄像头的画面有被劫持的可能性,他们可能已经离开了但摄像头没有拍到,情况就有些危险了。”

于子石思考了一下,低着头,双手合十抵在鼻尖处,来来回回地踱步。

越来越不妙了,如果摄像头失效了的话,现在会议室那边的情况完全不可掌握。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三个小时,再不快点找到他们的话,于子石十分担心他们的安全情况。

“我们下去看看,直接下去。”于子石猛地抬头,坚定地看着白宏胜,“我担心他们。”

“好。”白宏胜点点头,“我们一起下去,不要单独行动。”

一行人神色匆匆地赶到了二层的小会议室,这里大部分是研究室,会议室分布在一些不起眼的小角落,大多是供2-3人讨论的那种小房间,灵活地安插在空余的空间里。

果然,就像于子石说的那样,b区203和202的门都是可以推开的,他们推门走进去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

于子石感到有些喘不过气,他的脖子上都是冷汗,心脏狂跳着。眼前的202会议室非常的安静,灯还打开着,椅子没有坐过的移动痕迹,电脑和投影设备都没有打开。

他努力冷静了一下,搜寻着萧光可能来过的痕迹。他拖开椅子查看,甚至钻到桌子底下也找了一圈,一无所获。

就在他感到绝望的时候,白宏胜突然喊了一声:“于子石,你过来看下。”

于子石连忙走了过去,看见白宏胜正蹲着,认真看着门框上的锁。

“这个锁怎么了吗?”于子石也凑上去看。

“嗯……有被很重地撞击过的痕迹。”白宏胜皱着眉头,指着一个变形的小垫片,“而且看上去是因为由内向外用力关门引起的。”

“啊?”于子石一头雾水,“由内向外用力关门?”

“是的,这个垫片被向外的冲击力冲击得变形了。”白宏胜确定地陈述着,“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啊。”于子石一脸茫然,“他说,他说他走不了,但他又很用力地向外关门?”

“按照这个逻辑去推的话,应该是门外有什么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因为害怕而用力把门关上了,也是说得通的。”白宏胜摸着自己的下吧,沉思道,“主要问题是他现在去哪里了,屋子里没有打斗的痕迹,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的。”

“203呢?”于子石想起旁边还有一间,“203和这边情况一样吗?”

白宏胜和于子石一起走到了203里面。203的情况和202近似,没有人在,灯打开着,但椅子有些凌乱,有挪动过的痕迹。

“也没有人,乔教授和谢教授已经离开了。”白宏胜摇摇头,转身去检查门框,“嗯……这里的门框没有损坏的痕迹。”

于子石在会议室里转了一圈,检查着有没有线索。

突然间他看到了桌子的一角有些怪异,那边凹进去了一块,就像一块蛋糕被挖去了一个角一样,平滑的切口,仿佛这个桌子本来就是这样的。因为这个缺口实在是太小了,大约只是少了一颗骰子大小的体积的部分,而且切口很整齐,于子石差点没有看到。

他看了看其他的桌角,并没有凹进去的这种设计,只有靠近里侧的这个桌角出现了这个痕迹。

“白教授,你过来看一下。”

白宏胜走了过来,也看到了这个凹陷,眉头奇怪地皱了起来。

“这是什么,这个桌子好像缺了一块。”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于子石喃喃道,“有点怪怪的,我不记得我们的桌子桌角是这么少掉一块的,但我近期没在203开过会……”

“抱歉,我也不知道。”白宏胜伸手摸着那个切口,“很平滑,不可能是斗殴留下的痕迹,可能是之前坏掉后被维修过了,至少我看不出什么进一步的结论……”

“也是啊,可能之前就坏了。”于子石也想不出什么很好的解释,有些沮丧,感到头昏脑涨。

“我让专业人员再过来检查下锁和监控,你先回去休息吧。”白宏胜仿佛看出了于子石的疲劳,过来抓住了他的肩膀,揉了揉,“你也累了,现在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让安保来找吧,”

顿了顿,他又道:“我建议你先不要到处声张,我担心引起其他人的恐慌,你明白吗?”

“我明白。”于子石无力地点点头,“我……我就等在监控室吧,一方面也安全一些,一方面这样我好随时等你们消息。”

“好吧,你愿意的话。”白宏胜点点头,“不要勉强自己。”

“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于子石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问道。

“如果监控图像不再可信的话,我们要去逐个房间搜索了,要一点时间。”白宏胜在原地踱了几步,仿佛在对着于子石说,又仿佛在自言自语,末了,似乎也确实想不出更好的方案,原地站着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就这样吧,先行动起来,我也有不好的感觉了。”

于子石回房间拿了一块毯子,回到了监控室。他蜷缩在休息区角落里的沙发上,休息区是一个半层的隔间,下方刺眼的日光灯和大屏幕光从帘子的缝隙里穿上来,那一点点光在现在也能照得他睡不着觉,又或许是紧绷的神经让他无法入眠。

他反反复复看着手机,平均两三分钟就要拿起手机看一眼。没有回复,没有电话,若不是信号满格并且时不时有其他人的信息进来,于子石更宁愿相信是他的手机出了问题。

他就这样硬挺着醒着,听着来来往往的人的脚步声和小声的交谈声,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直到凌晨三点左右,他突然听到了一阵喧哗。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腾地从沙发上坐起,连滚带爬地从休息区的楼梯上跳了下来。

白宏胜正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一个东西,背对着于子石的方向,肩膀微微发着抖。

“怎么了?找到什么了?”于子石连忙凑上去看,白宏胜手里拿着个平板,上面亮着一张图片。

于子石看清那张图片的一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某种船上的仪器,应该位于压载舱之类他们平时不会去的地方,而那个仪器的中间正夹着一些“东西”,满地都遍布着鲜红的液体。

那些东西应该是,人体。

第十章 搜救

破碎的人体,被强行挤进了机器的缝隙里,完全不知道是怎么把人卡进那一整台机器中间的,那个人已经失去了形状,只能从垂下来的一只手判断出里面卡着的是个人。

于子石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恶心,他忍住了,往后退了两步,惊得直摇头,眼前发晕。

“这是谁……谁卡进去了?”于子石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起来,满脸的惊恐。

“无法辨认是谁……”一旁的安保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说到底,那台机器严丝合缝,不是可以塞人进去也不能一下子拆开的结构,我们没能把尸体弄出来,只能说肯定是死了……”

“性别呢?”白宏胜的脸色也是惨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照片,“我觉得这只手看上去……是个女的。”

“我们也……觉得……”安保低声地说着,“可能是……谢……”

“等一下,还没有定论,还没有定论。”白宏胜突然一拍桌子,打断了安保的话头,“我要去做dna鉴定,你们给我一份血液样本和……谢天韵的房间里的任意dna样本,送到医学实验室里去。”

“是……是。”安保赶忙应声,出去取dna了。

于子石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往那张图片上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嘴巴张着都忘了合上。白宏胜回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很遗憾,看样子,得尽快返航了。”

“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的……”于子石拼命摇着头,“萧光呢,乔高阳呢?”

“还没找到。”白宏胜柔声安慰着他,“没事的,船还有地方没有找完。”

“哎……”于子石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他抓着自己的胳膊,蹲下身疲惫地缩了起来,“不行……我也得去找,我也得去找,我在这儿呆不住。”

“你确定?你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好。”白宏胜摸了一把他的额头,“你在冒冷汗,你需要休息。”

“我没事,找不到他们俩,我是不可能睡得着的。”于子石粗暴地揉着自己的头发,“我害怕,我当然害怕的,但是要是你的朋友突然失踪,一起失踪的人可能已经死了的情况下,你还冷静得下来吗?”

“行,你可以跟着他们一起走,但你要注意自己的精神状况。”白宏胜显然很是不放心,皱着眉头,想了想,“你带镇定剂了吗,我建议你现在服用一片。”

“带了。”于子石点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当时在医务室开的镇定剂。白宏胜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他接过来,服了一片镇定剂下去。

“好了,不过我不能离开这里,我要在这里负责指挥,你跟着安保一起过去。”白宏胜招了招手,叫过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黎队长,你照顾一下他。”

看上去很年轻却被叫做队长的小伙子走了过来,他的个头至少有一米九,板寸头,穿着制服,一身精壮的肌肉。

“您好,我叫黎飞白,您要是想跟着我们一起找人,您跟紧我。”黎飞白看着于子石,声音洪亮地说道。

“好,那就拜托了。”于子石深呼吸了一口气,跟着黎飞白和另外两个安保离开了监控室。

黎飞白的腰间别着一把枪,一根电击棍,大步流星地在前面走着,手里举着手电。几人走到一个类似工作电梯的地方,直直地往下移动。

“还有哪里没找过?”于子石虚弱地问道。

“您这样行吗,您还是去休息比较好啊,凌晨三点找失踪人员不适合你们这些读书人哈。”黎飞白撇了他一眼,“下头是潜艇仓的工作间,就剩这儿没找过了,是压载舱和潜艇仓中间的一个夹层。”

于子石现在听到“夹”这个字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电梯迅速地下行,又迅速地停住了,门打开,是一个低矮的设备间,响彻着设备运转的声音和电子设备的滴滴声。这里没有恒温系统,热风迎面扑来,带着一股金属的气味。

“你们俩往左,我们和这位小兄弟往右。”黎飞白大手一挥,下了指令,另外两个安保人员点点头,朝着左边探索去了。

黎飞白摁了一下墙上的开关,试图打开这里的灯光。但是好像有些问题,只有稀稀拉拉几个灯亮了,其他的都闪烁着没有完全亮起。

“草,咋回事?”黎飞白骂了一声,皱着眉头很不高兴的样子,“只能用手电凑活了。”

黎飞白和于子石向右拐去,钻进了设备的丛林里。这个隔间很矮,黎飞白这个身高得几乎猫着身子走才不至于撞到头顶纵横交错的管子。手电的光芒在管道和设备之间来回扫着,于子石也睁大了眼睛,打开了自己手机的手电筒,虽然恐惧,但是他更怕看漏了什么。

突然,他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差点被绊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是一只脚。

“啊啊啊啊——”

他的惊叫声响彻了整个机舱,把前面的黎飞白也吓得一个猛转头,哐当一下撞在了头顶突出的管道上。

于子石惨叫着坐在了地上,他刚才踢到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只从柜子底下伸出来的脚,而这双鞋他认得,分明就是乔高阳的皮鞋。

“救人,救人啊,乔教授在这下面!乔教授在这下面!”他回过神来,歇斯底里地喊起来。

“来了!”黎飞白捂着头,顾不上疼,一个箭步窜了上来,拿手电照亮了这里的情况,“乔教授,乔教授,您醒着吗?有意识的话回个话或者动一下!”

那只脚没有动,似乎脚的主人已经失去了意识。但是于子石庆幸的是,这里没有血迹,也许乔高阳还活着。

他拽了拽乔高阳露在外面的腿,发现能挪动他的身体。

“能拖得动,要不要先把他拉出来?”于子石抬头看着黎飞白。

“鬼鬼,你当心点,让我先看一下,要是他身上正被什么东西插着,你这一拖岂不是开膛破肚。”黎飞白翻了他一个白眼,拿起手电,趴在地上向里看了一会儿。

“看上去只是昏过去了,仰躺着,能看到脸,就是你们乔教授,没有看到什么外伤。”黎飞白眯缝着一只眼睛,皱着鼻子说道,“你稍微再拉一下,”

于子石又战战兢兢地轻轻拉了乔高阳的腿一下,没有感觉到什么阻力。

“没什么阻力,要直接拖出来吗?”

“行,拉。”黎飞白站起身,和于子石一起抓住饿了乔高阳的腿。

于子石连忙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把乔高阳拖了出来,躺在地上的乔高阳大概是他平生最狼狈的样子了,头发也乱了,脸上满是灰尘,西装裤在刚才被拉扯的过程中有点撕破了。

“乔教授,乔院长?”于子石俯下身,手足无措地看着双目紧闭的乔高阳。

黎飞白拨开于子石,俯下身试了试乔高阳的呼吸和心跳,对着于子石点点头:“没事哈,活的,就是晕过去了,小兄弟你放宽心。”

“好……谢谢。”于子石喘着气。

“喂,你们快过来,先把这个抬回去。”黎飞白冲着从另一头跑过来的两个人喊着。另外两个安保迅速打开了一副折叠担架,把乔高阳放了上去,抬去了电梯那里,上楼了。

“这里还没搜索完,我们俩再把这里看看。”黎飞白拍了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里面还有一块儿旮旯,走吧小兄弟。”

于子石点点头,和黎飞白往深处走去。里面的机器的体积更大,错综复杂的管道交织着,这种重工业感让于子石感到有些压迫感。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烁着,他顶着压力,四处搜索着。

可惜并没有找到有其他人在这里,于子石甚至特地留意了每一个底下有缝隙的柜子和设备,也没有看见。

“萧光!萧光!你在哪儿啊,在的话回应一声啊!”

他大喊着,带着一点崩溃的语调。

机器的轰鸣将他的喊声揉得模糊不清,碎在了空气里。他满脸是汗水,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浸透了,头发也湿漉漉的黏在额头上。

黎飞白来来回回兜了几圈,转过头对着于子石摇摇头:“这儿是没有了,我们得再想想有什么地方没找过。”

于子石不吭声,杵在原地好一会儿不肯动,呆呆地看着那些仪器。

“会不会在那些仪器顶上?”他用手机的手电向上指了指,“那儿还没有找过。”

“我看看。”黎飞白点点头,探着头往上看看。以他的身高确实一抬头就能看到机器顶上有没有东西了。

他们又在这里转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黎飞白很遗憾地看着于子石,摇摇头。

于子石咬着嘴唇,一脸沮丧。

“没事哈,我们再去之前找过的地方找找,说不定是漏了。”黎飞白看着他沮丧的表情,安慰着他,“小兄弟你还行不?不行就回去休息,我们会找的。”

“我跟着吧,我不放心。”于子石坚持着。

“好吧,那我们先上去吧,这里是肯定没有了,我们刚才来来回回走了三遍了。”黎飞白说道,一边朝着电梯走去。

于子石跟着黎飞白往电梯走着,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电梯从上面的楼层重新降了下来,停下了,门缓缓打开,露出柔白的光,

于子石又回头看了一眼机舱,灯光依然闪烁着,机器的轰鸣声,风扇哐哐作响。

等等,哐哐?

于子石抬头看向了风扇,他记得刚才电梯下来的时候,没有那么响的声音。

“等一下!”于子石停下了迈进电梯的脚,退了出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风扇,“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黎飞白一愣,疑惑地看着他。

“风扇在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有那么响的,现在它发出的声音有点不太对劲。”于子石死死地盯着风扇的方向,“麻烦你把手电往那儿照一下。”

“……你别吓唬我,这人要是在那儿,我们可得做好心理准备了。”黎飞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但还是举起手电往风扇照了过去。

风扇是这里的一个排风系统,安置在墙上,有巨大的网格防护罩罩着,此时正在不紧不慢地旋转着。

于子石眯缝起眼睛,发现有个东西正被夹在风扇的叶片中间,被反复地击打着跳跃着,仔细看的话那个东西还有点发亮。

他走近了一点,发现那是个手机,正在被风扇击打着发出哐哐的声响。

第十一章 劫后余生

“是个手机!可能有人在里面!!”于子石差点跳了起来。

黎飞白一脸难以置信,但他定睛看了看,也看到了那个手机,神色变得紧张起来,掏出了对讲机。

“指挥室,指挥室,申请停止k区35层机舱层的2号位风扇,疑似有异物,有异物,需要拆除遮挡罩,完毕。”

“收到,马上关闭风扇,但是关闭通风后,舱内温度会上升,恐怕你们只能坚持20分钟左右,可以吗?。”

“可以,请立刻关闭,并且派遣增援。”

风扇随着一声吱嘎声停下了,那个手机也停止了跳动。看起来它已经有些支离破碎了,于子石不顾黎飞白的阻拦,奋力爬了上去。

“萧光,萧光!”他扒着风扇口,用力砸着防护网,“你在里面吗?在的话应一声啊!”

四周还是十分嘈杂,但于子石听到了一点细碎的响动从深处传来,似乎是一声呜咽和敲打的动静。

“真的在里面。”于子石倒抽了一口气,感觉嗓子里灌进的是热风,烫的粘膜有些灼烧感,“我们得把这个罩子拆了,我得进去。”

“你往后稍稍,我来拆。”黎飞白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一个机器,刺啦一下对准了盖子的螺丝钉一推一拧,螺丝应声松动,来回一圈把螺丝很快都给卸下来了。

于子石把螺旋片里的手机拿了出来,没错,是萧光的手机,屏幕已经碎了,但还坚强地发着光。

此时大约过去了五分钟,这里已经变得相当热,于子石感觉汗都流进了眼睛。黎飞白给他腰间绑了一根绳子:“我进不去,只能小兄弟你进去,你要是觉得不行了,我就这么把你拖出来,不行了就喊。”

他点点头,感觉自己现在反而出奇的冷静,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扒着通风管的边缘就爬了上去。

通风管也就能容纳于子石这个体型的人了,黎飞白果然是爬不进来的,于子石在里面前进,也只能匍匐着前进,穿着短袖的手臂还时不时被金属的接缝刮的生疼。通风管有一些小小的坡度,还不太好爬,于子石把一个小型手电筒咬在嘴里,往里爬了大约十米,光亮终于照到了一只手。

于子石的心脏狂跳着,咬着手电含糊地喊了一声:“萧光!是你吗萧光!”

眼前的人动了一下,艰难地仰起头,虚弱地看着于子石。真的是萧光,他似乎被卡在了通风管的拐角处,上半身朝着于子石仰躺着,伸着一只手,下半身有一条腿卡在了一根分支管道里,动弹不得。那通风管很窄,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脚是怎么进去的,他似乎没有能力把自己受了伤的腿拔出来,就这么被困在了这里。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神带着激动的光看着于子石。通风管里现在不再往外输送热风了,可是温度还是相当炙热,萧光如果刚才就在这里,等于被机舱通风管的热风活活吹了两个多小时。

于子石对着身后的出口大喊:“我找到人了,但是他一条腿卡住了,出不来!”

“他娘的!”远处顺着管道传来黎飞白带着回音的骂声,“指挥室,通风管里面有人,真的有人,又是卡进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了,你们赶紧找人来把这个地方的管子给拆了,人都要被烤干了。”

于子石抓住萧光的手,紧紧地握住,小声安慰着他:“没事了啊,萧光,我们马上把你弄出去,过会儿就把这破管子拆了去。”

萧光咧开嘴笑了笑,但是他的意识似乎已经十分模糊了,整个人显示出很明显的脱水症状,嘴唇干涩,眼睛凹陷了下去。

于子石想起自己包里还有一瓶矿泉水,连忙拿了出来,拧开瓶盖,用瓶盖接着一点点喂到萧光嘴边。

萧光闭着眼睛,慢慢地把水咽了下去,中途还稍微咳嗽了几声。喝了一点水下去之后,他睁开了眼睛,看着于子石。

“手机,手机……”

“手机?手机坏了哈,我们回头给你重新弄个。”于子石不解,这个时候还想着手机?

“里面,拍到了……拍到了……”萧光喃喃着,但是嗓子似乎干渴得厉害,说了几句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坚持住啊,马上来人拆管子了,坚持住啊!”于子石继续给他喂了点水,“你的腿怎么样?疼吗?有没有骨折?”

萧光点点头,又摇摇头,示意说只是卡住了,没有大碍。

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是来拆管道的救援人员来了。于子石用力拍着他所处的位置,大喊道:“这里!我们在这里!”

“标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吼着,“兄弟,你得退出来,换我们的人进去。”

于子石望了一眼萧光,把矿泉水塞了给他:“坚持住啊,马上能出去了。”

萧光点点头,疲劳地闭着眼睛。

于子石被拖拽着退了出去,另一个灵活的工作人员带着切割设备钻了进去。没一会儿,里面响起切割的滋滋声,管子应声被切开了一条缝隙,被一面一面地拆了开来。救援队把挡住萧光腿部的管子拆除了,将他的腿抬了出来,几个人缓缓地把他从管道里救了下来。

萧光的表情像是如释重负,又晕了过去,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

于子石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跟着担架一路走到医务室。

此时是凌晨四点,船舱里安静极了,几乎无人走动,只有他们的脚步声急促地回荡着。医务室门口站着温碧莹和另一个不认识的医生,还有几个夜班的护士。温碧莹头发乱糟糟的,似乎是从睡梦中被叫醒的,看到于子石带着萧光过来了,焦急的冲了上来。

“来了,来了,快给他吊水,伤员脱水很严重。”温碧莹扫了一眼萧光的情况,转头对着小护士们喊道,“抗生素也拿上,他的腿可能有伤口。”

另一个医生走过来,拦住了想跟着一起进去的于子石:“先生,现在里面有伤员,我们建议你在外面等候。”

“乔教授怎么样了?”于子石朝着门里看了一眼,但看不到乔高阳。

“他没有大碍,正在里面的单人病房躺着。只是后脑勺挨了一下晕过去了,有一点小的擦伤。不过我们已经排除了脑震荡,应该过一会儿就会醒了。”医生解释道,“您也累了,回房间休息吧,这里就交给我们。”

于子石没有再纠缠,目送着萧光被抬进了里面的ct室。

黎飞白站在他身后,扁了扁嘴,不停的摇头:“想不明白啊,是谁要害他们,把他们塞进了那种怪地方。”

于子石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他想起的口袋里还装着萧光破损的手机。他昏迷前说着拍到了什么,但是手机已经坏了,屏幕上看不出什么东西了。

他有些累了,这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现在虚脱感涌了上来,几乎要把他吞没。他的膝盖忽然一软,差点摔倒。

黎飞白见状,连忙上前了一步扶住了他。

“喂,你没事吧。”黎飞白皱着眉头看着他,又抬头冲着医生喊,“医生!他情况也不太好,脸像纸一样白!”

一个小护士闻言,走了过来,摸了摸于子石的额头。

“他体温有点高,也有点轻度的脱水,身体状况看起来不是很好,你把他送回宿舍,喝点水吃点东西,赶紧休息。”

“你也听到了,走吧。”黎飞白不由分说地架起了于子石,“回你宿舍,你宿舍哪一间?”

“f309。”于子石有气无力地回到,“不好意思……”

路过茶水间的饮料机的时候,黎飞白停住了脚步,从免费自取的冰柜里拿了一瓶汽水,塞给于子石。

“给,喝点。”

于子石点点头,倚在墙上,打开汽水灌了好几大口。冰凉的汽水涌入身体里,缓解了一点他的燥热和虚脱。

“谢了。”于子石低着头,叹了一口气,“今天太混乱了,我到现在还有点懵。”

“谁不是呢,谁能想到这个科考船还能死人的。”黎飞白点点头,“我本来以为这是个轻松的差事呢,谁知道刚到考察地,这才没几天,就出了那么大的事情。”

“谢天韵……不……那个被卡进机器的人,是你们发现的吗?”于子石抬头问道。

黎飞白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嘴角沉了下来,显然也不太愿意回想起来。

“是……虽然不是我第一个发现的,是二队发现的,但我也去现场瞄了一眼,还是被吓得不轻,据说二队有几个人看清那是什么之后就吐了。”

“……”于子石皱了皱鼻子,说不出话,低头沉默了。

“先不说这个了,我先送你回去睡觉。”黎飞白打住了话头,“汽水你拿着回去慢慢喝,先赶紧回去。”

于子石点点头,被黎飞白重新架起,慢慢走向卧室。

回到房间,他顾不得洗澡,喝了几口水便一头倒在床上,眼皮黏上的一瞬间,就昏睡了过去。

梦里,他梦到了那个已经辨别不出人形的尸体,只是这次,那尸体换成了男人,手上戴着乔高阳的手表,破碎的肢体涓涓地流着血。

他在梦里惊叫着,大喊着,视线却无法移开,鼻子里钻入铁锈味和血的味道。

他挣扎了一会儿,场景又刷地切换了,这次是那根悠长的通风管,他被卡在萧光的那个位置,动弹不得,高温的风呼呼地吹着,带走他身体表面的水分,蒸干了他的汗液,他的喉咙因为干涩而逐渐发不出求救声,嘴唇干裂,眼睛疼痛得睁不开,头晕目眩。

他知道这是梦,想醒过来,但是他的身体和意识都不听使唤,被困在了这恐怖的梦境中不知有多久,久到他以为真的要被炙烤着死去了。

直到有个声音在喊他,摇晃他的肩膀,他才终于从梦境里解脱了出来。

他睁开眼睛,刺眼的日光灯正在他的头顶上,身下是冰冷的地板。温碧莹正关切地看着他,喊他的名字。

“于子石,醒醒,你没事吧?你都掉到地上了。”

于子石这才意识到自己睡梦中从床上掉了下来,连忙坐起来。

“温医生啊,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于子石羞愧的挠挠头,“我没事,我没事,我做噩梦了而已……”

“没事,昨天发生了那么多事,你受惊吓了。”温碧莹朝他笑笑,晃了晃手中的温度计,“我来给你检查下你有没有什么异常,你把耳朵凑过来我给你量一下。”

于子石稍稍平复了一些,偏过头乖乖地让温碧莹给他量体温。

“嗯,没啥问题,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了,你再喝点水吧,你体内的水分昨天流失得太多。”温碧莹看了看体温计上的数字,点点头,“我放了一些营养剂在桌子上,你按我留的小纸条喝,应该对你有帮助。”

“谢谢温医生,萧光和乔教授怎么样了?”于子石从地上站了起来,扶着床的栏杆。

“他们没事,性命无忧,乔教授已经醒了,萧光只是脱水和淤伤,我们给他补液和包扎过了。”温碧莹的话让于子石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顿时松了口气。

“他们在病房吗?我可以探视吗?”

“乔教授已经走了,回自己的房间了,你可以自己去找他。萧光现在还在单人间睡觉,你可以去看看他。”

于子石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现在是早晨八点,他睡了约莫四个小时。温碧莹显然也是忙活了一晚上,顶着两个黑眼圈,头发稍微收拾过了,但也是一脸的疲态。

“谢谢温医生,你也辛苦了,请带我去看一下萧光吧。”

第十二章 不可名状之物

萧光的病房是一个小型的单间,仪器图像滴滴地规律跳动着。他还没有醒,安静地躺在床上,不过看上去已经比被救出来的时候好了很多,脸色基本恢复了正常,脚也被仔细地包扎过了,正挂着盐水。凌乱的头发也被收拾过了,变得服帖。

“他没有大碍,可能只是太疲劳而昏过去了,可能一会儿就会醒了,你要在这里陪他吗,还是怎么说?”温碧莹问道。

“嗯,我在这里等一会儿吧,谢谢。”于子石拉了一张凳子坐下,“我有些事情想问他。”

“大家应该都有很多很多问题想问他们俩。其实乔教授已经醒了,你不如先去问他?”温碧莹提醒道。

“……不,我想先等萧光醒过来看看,我在这里守着他。”于子石想了想,觉得乔高阳可能会骗他,但萧光不会,坚持着留在这里。

温碧莹见他坚持,也不再多说什么:“那要是他醒了,你按一下护士铃叫我们。”便走开忙别的去了。

于子石其实也还很疲劳。他把椅子转了个向,趴在了椅背上,一边守着萧光一边打着瞌睡。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犹豫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胃。刚才因为刚醒来而感觉不到饿,此时他的神经似乎终于恢复了知觉,觉得有些饿了。但是,萧光不醒,他却不太敢走开,生怕自己走开了,萧光就再次遭到袭击。他知道这是他过度紧张了,但他就是放心不下。

他走到房间门口,拉开门看了看。温碧莹似乎不在,只有几个不熟悉的小护士来回走动着。他也不好意思拜托人家给自己买早饭,伸着脖子四下张望了几眼。

突然,他瞅见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一包,葡萄糖的药水包,就是给病人输液用的那种。

他踟蹰了一会儿,朝着一个路过的护士挥了挥手。

“你好……那个……那个葡萄糖,能给我一包吗?”

“?”那个护士明显有些懵了,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满脸都写着问号。

“我……有点饿,但是我现在走不开……不能去买饭。”于子石挠了挠头,回头看了萧光一眼。

“……不行,这个葡萄糖不是给人直接喝的,是药物,我不能随便给你。”小护士蹙着眉,使劲摇头,语气有些不耐烦,“想什么呢,你饿了就去吃饭好了,这里有我们护士看着的。”

“啊,不,那还是算了。”于子石缩了缩脖子,退回了房间里,砰地关上了门。

他打量了一下房间,看到有个饮水机,走过去接了杯水喝了下去,试图抵抗饥饿。但是虽然身体对水的需求补上了,热量却没有,他的肚子还是继续咕噜噜地叫着。

于子石啊于子石,你在犯什么虚啊,萧光都在这里躺了一晚上了,现在只是去买个饭,还能把萧光变没了不成?

他踟蹰了一会儿,还是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跑向了食堂。

他以最快的速度买了几个包子,平时他其实不太爱吃包子,但因为包子的队伍最短,他就直接冲向了包子,买完了就又一路跑着回到了医务室。刚才被他叫住的那个护士又看到了他,看了看他手上的包子,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

“喂,病房里不准乱带饭菜进来啊。”

“呃……”于子石刹住了脚步,露出了苦闷的表情,“那我,那我站这儿吃掉总行了吧?”

“算了,算了,你带进去吃吧,不要把残渣都弄在地上。”护士看他一脸可怜,手一挥,“放你一马。”

于子石感激地笑了笑,连忙冲回了萧光的房间。

还好,萧光还是安静地躺在床上,动都没动一下,四周也没什么变化。

于子石松了口气。哎,果然是自己杞人忧天。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大口地吃着包子。可能是因为太饿了,平时他最不喜欢的粉丝馅儿都变得好吃了起来。

他刚吃完第一个包子,萧光扎着吊针的手突然动了一下,皱了皱鼻头,嘀咕着。

“什么味儿啊……”

于子石吓了一跳:“你醒了?”

“……”萧光似乎还有点迷糊,又躺着扭动了几下,但是他打吊针的手被固定住了动不了。他感觉有些躺得不舒服似地,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于子石?”萧光眯缝着眼睛,低声道。

“是我,是我,你可算醒了,你们吓死我了。”于子石激动地提高了音量,“我他娘的还以为你……”

“什么……什么事儿啊,你在吃什么?”萧光迷迷糊糊的眼神紧紧盯着他手里的包子。

“……包子……”

“什么馅儿的?”

“粉条……”

“还有多吗?”

“有多……不对,你醒过来第一句话他妈居然是这个?”于子石费解地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把剩下的另外两个包子拿了一个出来,掰了一小块送到萧光嘴边。

“你给我自己吃,我不要男人喂我吃的。”萧光嫌弃地扭过头去。

“……”于子石又好气又好笑,把包子塞进了萧光的另一手里,“看来你还挺有力气啊,那你起来呗。”

萧光试图挣扎着坐起,但好像这才发现自己身体没什么力气,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背上的吊针,和病房的被褥。

“我在哪儿?医院?”他懵逼地看着周围,又看了看于子石。

“是啊,不然呢?”于子石抱起双臂,“昨天晚上死了人了,而你们也一起不见了,我们找你和乔高阳找得快发疯了。”

“……”萧光呆呆地看着于子石,脸上慢慢地浮现出恐惧的神情,手里抓着的包子也掉在了床单上。

“于子石,我跟你说,我昨天……做了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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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光跟着乔高阳走到会议室的门口,看着乔高阳和谢天韵走进小会议室。但他站在拐角的自动贩卖机那里,怎么听也听不清声音,他来回踱步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摸进了旁边的那个房间。

房间里没有人,隔着墙能隐约听到隔壁的声音。他敲敲地把耳朵贴在了墙壁上,隔壁的谈话声变得更清晰了一些。

“你什么意思?这艘船无法离开这片海域了?”是乔高阳的声音。

“是这样的,我们发现外围的风暴有古怪,风速很快,情况相当糟糕,我们派出了一个无人驾驶的探测设备,试图穿过风暴,我们以为最坏的情况是设备无法穿过风暴或是被卷回,但是没想到,那个设备在越过某根线的一瞬间,被击碎了。”谢天韵的声音传来,语气里充满了焦躁。

“击碎了?”

“是的,一瞬间的事情,被击碎了。开始我们以为是撞击到了什么异物,便又派出了一台,但是那一台也在穿过某一个临界点的地方,被击碎了,摄像头的信号瞬间消失。”

“怎么可能,风暴再强,也无法随随便便击穿气象探测的仪器。”

“事实便是如此,无论从水面,还是空中,我们都无法到达这个风暴圈的外围了,我们被困住了。”

“那现在怎么办?这个风暴有减弱或者移动的趋势吗?”

“问题就在这里,没有,完全没有,我在到达这里不久就察觉了异样,这个风圈不像正常的气象现象,一般的气象现象形成的副热带风暴会随着一定的规律移动,但它不会,他就围绕着一个圆心打转,完全不移动。”

“我们的船体积比探测设备大,难道无法穿过这个屏障吗?”

“不,你听我说,我不认为这是正常的气象现象,我认为这更像一个结界。你知道吗,那个风暴的圆心,就是那艘沉船的位置,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乔高阳似乎陷入了沉默。

“乔高阳,你知道点什么,对不对,我从踏上这艘船开始,对这次行动就产生了怀疑,知道探测到这个结界之前,我还以为是我自己过于神经质了,但现在不了,我觉得我才是对的,而你,知道些什么,你不打算告诉我一下你知道的事情吗?这关乎我们的性命。”

“我发誓,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确实知道这艘船有什么秘密,但是具体是什么秘密,我也是抱着调查的心态来的,我知道的并没有你想象得多,虽然你可能觉得我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但我也不是个疯子。”

萧光听到这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掏出了手机,编辑了一条微信发给于子石。

“完了,我们走不了了。”

他发送了这一句,又打了一大段话,想把乔高阳和谢天韵刚才的对话完整地告诉于子石。此时,他突然听到了隔壁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叫声。

是谢天韵?他猛地抬头,停下了发信息的手。

“你是谁?放开她!”是乔高阳惊愕而愤怒的声音。

紧接着传来了一阵乒铃乓啷的扭打的声音,有人的身体沉闷地撞在了萧光靠着的这面墙上。萧光意识到大事不好,退开了两步,想着冲到隔壁去救人。

我打得过吗?他心里打着鼓。

谢天韵又惨叫了一声,这次的声音更加恐惧,带着一点歇斯底里。

“这是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啊!”

萧光一个哆嗦,咬咬牙,一把拉开了房门。

这不开门不要紧,一开门,萧光的心脏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门口不再是走廊,不再有地板和灯光,而是一片黑色的虚无,扭动着,有着无法描述的形状,充满了他目光所及的空间。

他感觉到一阵震耳欲聋的耳鸣,全身的血液都倒流了,他后退了两步,惨叫了起来,用力地把门给摔上了,跌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草你妈的,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他咒骂着,连滚带爬地后退了两三米,脑袋发晕,“乔高阳,你听得见吗乔高阳!救命啊,门外有东西,有东西!”

“萧光?”隔壁的乔高阳似乎听到了萧光的声音,但是声音也在微微颤抖着,“你怎么在这里,跑——”

突然间,这句话没有了下文,四周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寂静之中。谢天韵的惨叫声也消失了,乔高阳也没有了回应,只剩萧光一个人跌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

萧光的恐惧已经到了极点,他哆嗦着,牙齿打着颤。他环顾四周,这里没有出口,没有窗户,只有那扇背后藏着不知名的东西的门。他的直觉告诉他,不,应该说正常人都能感觉出来,他不能踏入那片黑色的区域半步,否则他的小命就不保了。

他蜷缩进一个角落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信号,他哆嗦着捣鼓了半天,也没有恢复。萧光急得抓耳挠腮,

这时,他看到门底下的缝隙里,似乎钻来一丝黑色的物体。

他呆住了,全身的血液都凉了的感觉,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连呼吸都屏住了。

那黑色的“东西”仿佛是个有生命的物体,而且似乎已经发现了他,正朝着他的方向一点一点地蠕动着,或者说,扩散着。萧光死死地抓着自己的手机,想不出一点好办法,他感觉自己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

乔高阳和谢天韵呢?是不是已经被杀了。他绝望地想着,抱着头痛苦地缩起身体。

他颤抖着,眼看着黑色已近浸染了门口一平米的空间。那一部分的空间似乎就像从这里消失了一样,又像是那一部分的地方不再产生光的反射,变成了一个黑洞。

他看到手边掉着一块白板擦,他捡起来,不抱希望地朝着那个黑洞扔了过去。果然,完全没有任何攻击效果,白板擦立刻像是被黑洞吞噬了一般,完全消失了踪影,而黑雾一点点受到影响的痕迹都没有。

反正都要死了,不如给其他人留点线索。

萧光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绝望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打开了相机,对着黑雾蔓延的方向举起了镜头。

如果,如果于子石看到了他的尸体,至少能知道他是被什么杀掉的吧。

黑洞在刚钻进门的时候,扩散得还是比较缓慢的,突然间,就在萧光开始录像之后不久,黑洞仿佛突然看到了萧光一样,萧光几乎能感觉到有一股“视线”正在盯着他。

他感觉那片无光的黑突然扩大了,像一个海浪一样卷了过来,将他瞬间吞噬了进去。

第十三章 癫狂

他紧紧地闭上眼睛,但预期的剧痛和死亡并没有到来,他感觉自己掉入一个冰冷的环境,一屁股坐在了一块潮湿的地板上。

“萧光?”

他听到有人叫他,缓缓地睁开眼睛。

是乔高阳,乔高阳正站在他面前,他身后坐着表情呆滞的谢天韵。他们正身处一个船舱,准确地说,是一个废弃的船舱。面前的光源来自乔高阳手里的手机,幽幽地亮着。

整个船舱肮脏不堪,潮湿,散发着恶心的味道,铁锈和苔藓爬满了他目光所及的空间,只能勉强辨认出,这或许曾经是一个船舱,有一个类似于船只驾驶台的东西位于房间的正前方。

谢天韵看到萧光,突然大哭起来:“完了,完了,我就知道这件事情不对劲,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咒骂着,萧光看到她似乎受了伤,手上有几道血痕和淤青。

“怎么回事?”萧光打着哆嗦,慢慢地站起来,“乔高阳,我们在哪里?”

“我不知道。”乔高阳的脸色也是惨白的,“只能说,我们肯定不在原来的船上,我们原来的船可没有这样的地方。”

“这他妈……我们是进了一个传送门吗?”萧光发抖得更厉害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们两知道些什么,你们早就知道这个事情会朝着这么诡异的方向发展吗?啊?说话啊。”

“你们俩安静一点。”乔高阳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你们怎么知道,那个东西还在不在附近?”

两人听到“那个东西”,瞬间安静了下来,眼神里都充满了恐惧,显然,谢天韵和乔高阳也遇到了。

“你们也看到了?那个……黑洞……”萧光小声地说道,走近了一点乔高阳。

“嗯,似乎是被卷进了那个东西之后,我们来到了这里。”乔高阳皱着眉头,“你怎么会在我们附近,你过来偷听?”

“……是。”萧光沮丧地回答,“妈的,都怪你们不肯在餐厅说,还要瞒着其他人偷偷的说,不然也不会出这种事了。”

“这和我是不是偷偷的说没有关系。”谢天韵的眼神已经涣散了,说话有些结结巴巴的,“我知道了,是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有东西要来杀我了,我错了,我不该查这件事的,放过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你们刚才是在和那个黑洞打架吗?我听到了斗殴的声音,但我觉得攻击好像对它无效,我一瞬间就被……吞进去了。”萧光无力地说道。

“不,我们的房间里,刚才,凭空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乔高阳紧锁着眉头,似乎也在掂量自己的话是不是疯言疯语,“是的,真的是凭空出现的,我和谢天韵交谈的时候,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出现在了谢天韵身后,我也怀疑是不是我出现了幻觉,但他下一秒就抓住了谢天韵,把她往后面拖去。”

谢天韵已经失去了自主意识,抱着自己的脑袋在旁边胡言乱语着。乔高阳低头看看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试图抓住她,把她往自己这里拖,但是黑袍的力气太大了,我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我朝他投掷东西,也不管用,他刷的一下带着谢天韵后退,一跃跳进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里。”

“……”萧光错愕地张着嘴,惊得说不出话。

“然后,我听到了你的声音。”乔高阳瞥了萧光一眼,又叹了口气,“我想警告你的,但是下一瞬间,我就眼前一黑,然后就被丢在了这里。过了一会儿,你也来了,看来谁也没有逃过。”

“现在怎么办,你们刚才找过这里的出口了吗?”萧光举起自己的手机照明,四处张望着,但船舱的门紧闭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被打开,窗户上面糊满了海藻和淤泥。

“你冷静,听我说……”乔高阳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有理由认为,这艘船是我们那艘船下方的,沉船。至少,不是一艘正常的船。”

“……怎么可能,沉船里面怎么可能有能让人自由活动的有空气的空间啊?你疯了吗?”萧光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连空间转移都发生了,你还纠结水底为什么有空气?”乔高阳哼了一声,带着一点苦笑。

萧光被噎得说不出话。半晌,他叹了口气,看向乔高阳。

“乔教授啊乔教授,亏得你我还是科学家,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现在可好了,我感觉我三观和世界观都碎了个精光。我本来对量子物理学这种东西,是很怀疑的,没想到现在自己居然真的跳进了一个虫洞。”

顿了顿,他又恶狠狠地补充道:“妈的,还是个会主动吃人的虫洞。”

乔高阳不吭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陷入沉思。

“你知道会变成这样吗?”萧光吸了吸鼻子,一副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的样子,“你知道这艘船有问题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我不知道。”乔高阳平静地反驳道,“如果我知道,我不会带你们来,我自己也不会来,我不是一个疯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有一点难过,眼睛黯淡地垂了下来。

“……”萧光把发泄不满的话又咽了回去。乔高阳似乎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只是,只是啊。”乔高阳摇着头,看向那扇舱门,“我在唐怡失踪之后,多少意识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

“这个世界,有科学家也不知道的秘密。”

突然,谢天韵站了起来,举起自己的手机,指着房间的一个角落说道。

“你们看,那是什么?”

萧光和乔高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把手机的光照也转了过去。

是黑洞,是把他们传送过来的那个黑洞,正在角落里幽幽地蜷缩着。刚才由于整体环境都很黑,他们完全没看见这个东西还在这里。

“卧槽。”萧光连连后退了几步,“它还在这里?妈的……”

“它可以送我们会去的!一定!”谢天韵突然尖声叫了起来,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往前迈了一步,“我知道了,这是个门,这就是个门,我们只要再钻一次……”

“你疯了吗?你冷静一点!回来!”乔高阳顾不得危险,大吼了一声,冲上前去拉住了谢天韵的一只手。

来不及了,谢天韵已经迈出了那一步,跳进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黑洞里,瞬间,她的下半身消失在了这个空间里,但上半身被乔高阳拽住了。

她愣了一下,突然惨叫了起来,发出了杀猪一样恐怖的尖叫声,面部表情剧烈地扭曲了。

乔高阳感受到手上被猛地拽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但此时他的身体也失去了平衡。那个黑洞仿佛突然醒了过来,扭动着扩散扩大了。乔高阳松手后,谢天韵便一下子被黑暗吞没了,尖叫声戛然而止,凭空消失了。

“乔高阳!”萧光惊恐地喊了起来,死死地一把架乔高阳,把他硬生生拽住了没有跌进去。乔高阳后退了几步,似乎也受到了惊吓,眼睛死死地盯着已经扩散的黑雾。

萧光急了,他拽着乔高阳连连后退了几步,嘴里不停地骂娘。乔高阳过了几秒似乎也终于清醒了,朝着船舱门的方向跑去。

“那里有出口吗?”萧光已经快哭出来了,胸口发疼,绝望的感觉已经吞噬了他,“我们要死了,真的要死了,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乔高阳满头是汗,拽着船舱的门把用力地拧开。

门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开了。

然而,门对面,乔高阳面对的,依然是黑洞,另一片黑洞。

萧光只见门打开的一瞬间,乔高阳就消失了,他瞪大眼睛,还以为自己眼睛出了毛病,眨巴了两下,乔高阳真的不见了,船舱里的光源也瞬间消失,只剩下萧光自己的手机照亮的一小片昏暗。

他无处可逃了,门外根本不是什么出口,只是另一个黑洞而已。他绝望地闭上眼睛。

在他身后,那黑色的怪物以更快的速度追了上来,像海浪一样高高卷起,吞噬了他。

让我死吧。他心想着,与其做这样的噩梦,还不如直接死了吧。

突然,他感觉他被压进了一个什么地方,腿上传来一阵疼痛,全身也动弹不得。

眼前一片黑暗,他试着移动手脚,发现四周十分狭小,无法移动。他的脚好像被卡进了一个缝隙,又或是管道。

他的手里还抓着手机,手机的照明坚强地亮着,他缓缓移动着照明,极力辨认着四周的情况。

炙热的风,金属的狭小空间,外面传来仪器轰鸣的声音。

萧光有种不好的感觉,这难道是个通风管。

“有人吗?救命啊!”

他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喊被风和机器的声音吞噬了。

他抬不起自己的腿,管道并没有空间让他把自己的腿从那个缝隙里拔出来。

他又喊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发不出声音了,他咳嗽着,喘着粗气,这里太热了,热风一直在往他身上吹,起初他还觉得能够忍受,渐渐地,他无法忍受了,太热了,热到身上所有的水分仿佛都被带走了。

他无法衡量时间的流逝了,他的感官已经彻底地失灵了。

让我死吧,让我死吧,让我死吧,我好痛苦啊,好热啊。

不,我还想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他脑子里的小人打着架,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仿佛是几十个小时,几天,他无法辨别。

突然,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模糊,遥远,但还是击中了他的耳膜。

“萧光!”

他睁开了眼睛,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是于子石,他认出了那个声音,绝望的境地里似乎又燃起了希望。

他抬起头,看到他头顶的那个方向有了模糊的光亮,他试图回应于子石,但他发不出声音。他突然想起自己手里还有一部手机。

他拼劲最后的力气,把手机朝着那束光扔了过去。

第十四章 证物

萧光说完了自己的经历,也渐渐意识到了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了,他说得有些口干舌燥,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用没被固定的那只手捂住了眼睛,嘴里念叨着。

“太可怕了,为什么啊,太可怕了,怎么会这样的。”

于子石坐在一边,陷入了沉默。他也缓不过来,萧光描述的故事太恐怖了,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常识,事态的发展正在失去控制,他身为科学家,原本也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世界观也和萧光一样碎了一地。

他知道萧光说的是真的,并且大概率这也不是什么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萧光的恐惧不像是假的。而且,并没有什么正常的方式,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谢天韵以那样残忍的方式杀死。

他也开始真情实感地害怕了,如果谢天韵临死前说的事情是真的,那么现在,谁也无法离开这里了。

“谢天韵呢,乔高阳呢?”萧光回过神来,猛然想起了这件事,一把抓住了于子石的手,“你们找到他们了吗?”

“……应该算是找到了吧。”于子石露出微妙的表情,“乔高阳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这会儿好像说是已经醒了,谢天韵……”

他停顿了一下,犹豫着该怎么说,最后还是吞吞吐吐地说道:“怎么说呢,在船里发现了一具女性尸体……”他不认为细说是什么好选择,只是这么含糊其辞道。

“……”萧光倒抽了一口冷气,但也没有太意外。他松开了于子石的手,倒回了床上,叹着气。

“完了,完了,都完了。”他喃喃着,“我该说感谢老天给我留了条命吗?但我总觉得谁也活不久了……”

“先别这么说啊。”于子石安慰着他。但是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没了底,慌得很,说出来的话自己听起来都没什么底气,虚浮的。

“我的手机,我的手机你拿到了吗?”萧光转过头,不抱希望地看着于子石,“我拍到了那个东西,但是手机是不是已经坏了。”

“是啊,坏了,屏幕已经显示不出东西了。”于子石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昨天的脏衣服他到现在还没来得及换掉,萧光的手机还在他的口袋里躺着。他摸出这个手机,仔细检查了一下。屏幕已经碎了,无法正常显示图像,只能亮起花屏的图案,他捣鼓了几下,对着萧光摇摇头。

“也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相信我们遭遇的事情。”萧光叹了口气,“罢了,乔高阳反正也看见了,他说的话,应该会有人信吧?”

“或许吧。”于子石心不在焉地答着,看着手机后盖出神。

手机的后盖还是完好的,虽然摄像头似乎已经裂开了,但是于子石心里觉得,似乎还有赌一把的机会。

“萧光,你等等,我知道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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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子石叫来了护士照顾萧光,自己回到了房间,先是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然后匆匆走向数据安全团队的办公室。

数据安全团队是一个小团队,因为大部分团队的实验数据都能自己处理,考察时并没有找很多工作人员来。整个团队只有三个宅男,几乎从来不出办公室,平时的工作也主要是负责维护一下系统的信息安全。但整艘船用的都是局域网,又是在茫茫大海之上,被入侵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数据分析组的办公室位于二楼的最远端,藏在一个小角落里,一扇偏僻的门安静地关着。

于子石推了推门,锁了,他摁了摁门铃。

“叮咚。”

没有人应门。

……不应该啊,于子石心想着,又摁了几次。

“叮咚叮咚叮咚。”

几秒钟后,门哐地一下开了,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精瘦戴眼镜的男人开了门,胸牌上写着他的名字,边泽宇。男人生气地看着他。

“烦死了,草,是你啊于子石,你摁得催命似的干嘛呢?”

“宇哥,我有要紧事要找你商量。”于子石掏出手里的手机,“你能不能修复这个?”

边泽宇低头看了看那个摔得破破烂烂的手机,白了他一眼:“没空没空,自己摔坏的手机自己负责,让后勤给你个备用机去。”说着就要关门。

“我哪能闲的没事让你修一个普通的手机。”于子石敏捷地伸出一只脚卡住了门,“你是在忙昨天监控被替换的事吗?这手机和那事情有关,别关门!”

边泽宇迟疑了一下:“对,我是在忙昨天的监控的事,这事儿上头说要保密的,你怎么知道?难不成出事的是……”

“对啊,出事的是我们的人。”于子石皱着眉头,“这里不方便说话,让我进去。”

边泽宇挑了挑眉毛,似乎明白了过来,打开了门让于子石进去了。

于子石走进了房间。这是个机房,里面放着一溜的电脑,几个机柜,冷气开的呼呼响,桌上放着盒饭和各种空饮料瓶,好几罐功能饮料,显然昨晚刚经历了通宵。另外两个人见到有人进来,也睡眼惺忪地抬起了头,瞄了于子石一眼,又把自己埋进了屏幕后面。

于子石和边泽宇认识,还是机缘巧合的事情。他在船上闲得无聊,又不太会打牌,便基本都在娱乐室玩vr游戏的街机,对面经常和他对战的就是边泽宇。一来二去,就熟络了。

“我想起来了,昨天出事的一个是气象团队的,另外两个是海洋科学的,有一个是,对,叫乔高阳,我知道他。”边泽宇揉着眼睛,他的眼睛里全是血丝,“邪门,真的邪门,我对自己的安全系统很有自信的,昨天他们硬说系统被入侵了,监控画面被替换了,但实际上根本没有找到外部入侵的痕迹,折腾了大半宿,可把我气死了。”

“他们确实没有从房间里出来,你找不到他们出来的画面,很正常。”于子石皱着眉头,“监控有没有拍到别的东西?可能被替换成静止画面了之类的。”

“没有,真的没有,我检查了log,防火墙一直严严实实的,没人能绕过。”边泽宇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不信我?”

“信你,信你,但是现在情况不普通,我们得多考虑几个可能性,你也容我再想想。”于子石连忙说道,一边把手机塞了过去,“你先帮我看看,这个还有没有可能修复,里面有拍到昨天袭击他们的东西。”

“袭击?”边泽宇露出惊讶的表情,接过了手机,“什么东西?”

“……我不太想说,说实话我也没亲眼见过,我也等着看录像确认一下是不是被袭击的人出现的幻觉。”于子石阴沉着脸,“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面对的东西可能超出了常识范畴了。”

边泽宇露出狐疑的表情,但还是认真地打量起了那个手机。他熟稔地拆开了后盖,把手机拿到灯下仔细检查着里面的零件,拉过一根连接线试了一下接口。不过正常接口已经严重变形,连接线并插不进去。他啧了一声,丢下连接线,拿过一根探针模样的东西,继续检测着什么。

约莫一分钟后,他抬起头,对于子石点点头:“能修,里面的存储部分看起来没坏,但是接口坏了,不能用一般的方式读取,我得花点时间,你急吗?”

“尽量快吧,不过还是以你这边的正业为优先吧。”于子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刚才在思考一件事。”

“什么事?”

“你说防火墙没被攻击,也不可能绕过去是吧?”于子石皱着眉头,“那从内部呢?如果是有权限的人呢?”

“……”边泽宇露出复杂的表情,咬了咬嘴唇,半晌,说道,“你说得对,我光顾着和那帮老家伙较劲说我的防火墙没被攻破了,但忘了想你说的这个可能性。”

“那如果是从内部被修改的,你能追踪到吗。”

“可以,我只是没想到,真要查还不简单。”边泽宇肯定地点点头,眯缝起眼睛,“但这他娘的,事情就大条了啊?如果凶手就在这船上,我们每个人都很危险啊,还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是啊。”于子石点点头,声音都不自觉低了一点。

“首先使用排除法,肯定不是我。”一旁正在忙碌的两个人之一探了个头出来,“老大,我昨天白天就一直在这里打游戏,你看到的。”

“也不是我啊。”另一个人也举起手来,“我和他联机呢,我可以把对战记录调出来的。”

“你们平时是不是很闲啊……”于子石被那两人的一唱一和逗得笑了起来。

边泽宇干咳了一声:“你们俩肯定不是啊,我知道的。”然后转向于子石,“你急着看这手机里的东西,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点什么?”

于子石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是听人家说的,我自己也半信半疑,等我查清楚了再说吧,我怕我说了你当我疯子。”

边泽宇撇撇嘴:“行呗,你不说我也不给你查。”

“……”于子石无奈地摇摇头,“那行吧,我说了你别笑我就行。”

“不笑,不笑。”边泽宇扬了扬下巴,拍了拍胸脯,转过椅子对着于子石认真地端坐着。

于子石于是把萧光说的事情对着边泽宇又大致复述了一遍,只是省去了对细节的描写。旁边两个人听到那个诡异的袭击物的时候,敲击键盘的声音也逐渐停止了,两双眼睛从屏幕后面探了出来,瞪大着看着于子石。

边泽宇的表情渐渐变成不解,难以置信,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他听完后,挠了挠头,沉默了半晌。

“怎么了,不是你要听的吗。”于子石耸了耸肩。

“这也太他娘的离谱了。”边泽宇低声道,“别不是那小伙子被吓出幻觉了吧?”

“所以要看他的手机里到底有没有拍到了。”于子石指了指那个手机,“如果真的存在那种东西,那么我们都有危险。”

边泽宇盯了于子石几秒,似乎在确认他有没有骗自己。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下意识地咬了咬自己的指尖,这是他的习惯动作,目光移动到了那部手机上。

“好,我帮你,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这个事情真的大条了。”

第十五章 第二扇门

于子石刚走出数据安全部的办公室,他自己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乔高阳。

他连忙接起了电话。

“你在哪儿?”乔高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二层,正在去研究室的路上。”于子石一边说,一边往研究室走去。

“你来一下一层的a104会议室,我们要开个会。”

“现在?”于子石一愣,“你恢复了吗?你几个小时前才刚醒啊。”

“我没事。”乔高阳的声音依然是平静而清冷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什么没有时间了?”于子石的心一揪,追问道。

“等会儿会说的,情况比我们想象得更糟糕,对了,萧光醒了没有,”乔高阳问道。

“醒了,他也得来吗?”

“嗯。”乔高阳顿了顿,“最好能来,他也已经无法从这件事脱身了。”

“行吧,行吧,我去借个轮椅把他推来。”于子石叹了口气,心里想着乔高阳真的是不近人情。

“这也是为了你们好,虽然这个会议不会很愉快的,你们做好心理准备。还有……”

他顿了顿,似乎在酝酿情绪。

“谢谢。”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于子石听到那声谢谢,嘴角不自觉地扯了扯,笑了起来,挂了电话便走向医务室。

“萧光,乔高阳喊我们去开会。”于子石推开病房的门,萧光正坐在床上吃饭,一口粥正含在嘴里。

“我靠,他是人吗?”萧光翻了个白眼,“刚差点搞得我没命,好不容易我缓过来了就让我去开会,你逗我吧?我也得去?”

“我没逗你,你也得去。”于子石摊了摊手,“要不,我给你推个轮椅?”

“这他妈,比996还惨无人道,人家996至少进医院了还让休息啊。”萧光哀嚎了起来,但还是抓紧三两下扒完了粥,挣扎地下床。

“轮椅要不要啊?”

“不了,不了,太难看了。”

萧光的腿受的伤不重,还勉强能自己站起来,但走起来着实有些一瘸一拐的,于子石把拐杖递给他,他也不太会用的样子,笨拙地挪动着。

“我推你吧……”于子石无奈地一个劲摇头。

“不了!”萧光倔强地摇摇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向外走去。

于子石跟在萧光身后,护着他朝着会议室走去。

“也好,这帮老东西,害我们来了这么个鬼地方,也是时候让他们把话说清楚点了。”萧光一边走,一边愤愤地骂着,“不然的话,我们这么多人命,迟早全搭载这里。”

“你先别激动啊,乔高阳可能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于子石看到路人对萧光行着注目礼,赶紧拉了拉他的袖子,压低声音安抚道,“你小声点,这件事可能别人都还不知道。”

“哟呵,挺有他们的作风,先是根本不公布计划的真正目的,现在都死了个人了,还想买瞒天过海。”萧光似乎是真的挺生气,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这不让我们去开会吗,肯定是要想解决方案啊。”

“方案?什么方案,驱鬼吗,这船上什么学科都有,但道士和牧师肯定是没有的。”萧光讥讽地笑了笑。

“呃,你怎么就觉得这是鬼呢,不一定是啊,可能是你们被下了幻觉的药物什么的……”于子石话音未落,就看见萧光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转过头。

“幻觉?你觉得那是我们的幻觉?”他咆哮起来,举起一根拐杖用力地敲了敲地板,“我拿我的()跟你保证,那不是幻觉,他妈的这么真实的能杀人的怪物要能是幻觉,我是你孙子!”

“我只是举个例子啊,对不起,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于子石从来没见过萧光发火的样子,有些被吓到了,缩了缩脖子,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哎。”萧光摇着头,叹了口气,拄着拐杖继续一瘸一拐的往前走,“算了,我不该跟你发火,我还得先谢谢是你救了我,没有你我可能命都没了。”

“客气啥,要是我出事,你应该也会来救我的。”于子石咧嘴笑笑,小心翼翼地用不会给萧光造成负担的力度拍了拍萧光的肩膀。

“嚯。”萧光露出一点点笑容,“你可真能说啊。”

等他们俩到达会议室的时候,这个大约能容纳二十来人的会议室已经坐了不少人。于子石眼熟的人有乔高阳,白宏胜,方建章,放射学的田文光,天铭号的研究员辛高杰,金和裕,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

一个是全场唯一的女性,胸牌上写着她的名字,金紫,她看起来似乎30岁上下,一头漂亮的棕色卷发扎成一个低马尾,戴着厚厚的眼镜,正在敲打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于子石进来的时候她稍稍抬了下头,对着他几不可见地稍稍笑了笑。于子石也回笑了一下。他对金紫有印象,因为历史学在船上特别突兀,当时开动员会的时候,他注意到过历史学的团队里的人,正包括金紫。

另一个是一个目光如炬的中年人,穿着一身迷彩服,胸前挂着几个勋章,正在和方建章低声交谈着什么。他没有胸牌,但大概能让人猜出他的身份。

方建章看到于子石和萧光走进来,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们来了,请坐吧,辛苦了。”

于子石扶着萧光,在乔高阳旁边坐下了。萧光可能也没想到说是开会,居然会是召集了这么多高等级的人的会议,刚才的怒气一下子被压得没了影,两人像小鸡一样缩在椅子上,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手。

乔高阳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似乎他是今天的会议的主持者。于子石看到,他的身上也还带着伤,脸上贴着一块纱布,手上也打着绷带,露出的指关节上有好几处擦伤的血痕,站起来的时候手一直扶着桌子。

“各位好,我是海洋生物科学团队的指挥,乔高阳。”乔高阳缓缓开口道,朝着方建章和那个迷彩服的男人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方先生,谭先生,你们好,感谢你们抽出时间来听我的汇报。”

被称作谭先生的人微微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用这么客气,你继续说。”

“我接下来要向各位汇报的事情,是造成船上的气象学专家领队,谢天韵遇害的经过,以及我和我团队的研究员,萧光遇险时遇到的超出预期的危险情况。”乔高阳的眼神十分严肃,挺直了脊背,“我对谢教授的死感到非常的悲痛,但事已至此,我们也不能让她白白牺牲。我有理由认为,我报告的内容,将关系到我们这艘‘志明’号全体船员的安危。”

顿了顿,他又转向了萧光,说道:“萧光,我要和你特别说明一下,我接下来说的内容里,可能有你没有遇到的部分情况,你有什么疑问,你先听完,等会儿单独再问我。”

萧光似乎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眼神里满是困惑,但还是姑且应了一声:“好。”

乔高阳报告的内容的前半段,和萧光说给于子石听的内容基本上是一致的,从他们进入会议室,谢天韵告诉乔高阳船只被困,到出现袭击者和黑洞,三人被送入一个陌生船舱,然后谢天韵因为跳入一个黑洞而疑似跳转到了她的死亡位置,然后便疑似被挤压致死。

白宏胜接着站了起来,在屏幕上打出了一份pdf,是谢天韵的尸检报告和dna鉴定结果,不过没有图片和影像资料被打出来。他似乎也熬了夜,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身上的白大褂皱巴巴的,可能是穿着外套和衣而睡稍作休息时留下的痕迹。

会议室至始至终都很安静,只有发言的人在陈述着恐怖的事件经过。方建章的表情十分严肃,而辛高杰和金和裕则情绪显然不是很平稳,露出了些许恐惧和不安的申请。辛高杰的胡茬似乎比动员大会的时候长得更长,整个人也瘦脱了一圈。于子石仔细看了看,他好像有些发抖。金和裕则一直低着头,抱着自己的双臂,不停地抖着脚,眼睛不安地来回转动着。

白宏胜的报告结束后,便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乔高阳再次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萧光,说道:“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我踏入第二个黑洞,我们暂且称其为‘门’,之后遇到的情况。”

他顿了顿,低下头,捏着手里的一支笔,指尖微微发白。

“以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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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高阳穿过第二个黑洞的时候,他一瞬间以为自己要死了,然而并没有,他只是轻轻地落入了另一个整洁的房间。

几秒钟后,他恢复了视力,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他身处一个全白的房间中央,正对面的墙壁是一面并未亮起的巨大的电子屏。

他身后的黑雾已经不见了,这个房间看起来并不像有出口的样子,看起来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门窗,他四周的墙壁都仿佛是严丝合缝的。墙壁上游走着密密麻麻的,如同发光的电线一般的回路,流淌着乳白色的淡淡光芒,形成一种古怪的纹样。整个房间有着一种超前的科技感,但又有种跳脱的感觉。

他又盯着后面那块电子屏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怪异,他仿佛有那么几个瞬间,能看到屏幕上的图案,是一个纹样,一个他不认识的纹样,但是当他定睛辨认的时候,又无法看见,也无法描述他看到的图案的样子。

他小心翼翼地绕着原地走动了几步,呼吸了几口空气,发觉这里除了看上去有些奇怪以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危险,整个房间寂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丝毫没有除了他以外的活物的气息。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四下张望,努力冷静下来。

刚才已经发生了一次空间转移现象,现在恐怕是又发生了,乔高阳迅速地理解了现在的情况。现在首先要搞清楚自己在哪里,这间房间的出口在哪里。

他走到电子屏前面,仔细打量这块屏幕。这块屏幕整体上还是接近他所认知的科技水平的,但看向它的时候,总有些不舒服,仿佛会产生轻微的幻觉。他研究了一会儿,并没有研究出所以然,悻悻地放弃了。

他绕着房间墙壁仔细检查了一圈。墙壁上没有门,没有窗,整个房间大约二十平米大小,五米左右高,就像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他用手感受了一下墙壁,地板,光滑的表面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摸不到缝隙。

来回兜了两三圈后,他有些陷入了焦虑,感觉自己被困住了。

这时乔高阳突然感受到,身边的气流流动方向有了改变。他回头看去,发现身后的墙壁上不知何时打开了一扇门,门的那一头是一条同样是白色的走廊。

他犹豫了一下,向着那扇门走去。

穿过走廊,他走到了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有着一面巨大的玻璃窗,能够看到里面陈列着一排类似于休眠仓一样的设备,而房间也似乎正在启用着。

乔高阳趴在玻璃上,往里看去,房间里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管道和仪器,连接着那些休眠仓,输送着不知名的液体和气体,玻璃的温度感觉非常的低。其中一个休眠仓里躺着一个年轻女子,玻璃罩下露出了她的脸庞,她正在安静地沉睡着。

乔高阳瞪大了眼睛。

虽然隔着一点距离,但他认出了,是唐怡。

他不敢发出什么声响,朝四下看了一眼,试图寻找通向内间的入口。但是,这里也一样,没有任何的门,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有个声音毫无预兆地从他的背后响起,既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呼吸声,就这么突然在近处出现了。正在检查墙壁的乔高阳猛地一个激灵,回头一看,一个穿着白袍的人正站在背后看着他。那人看起来,仿佛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头发却是雪白的,表情也冰冷得可怕,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一双混黑的眼睛以一种极有穿透力的目光钉在了乔高阳身上。。

少年抱着一本厚重的书,他显然已经对眼前的陌生人起了戒心,几乎只是迟疑了一瞬间,他的手向着袍子里伸去。

乔高阳想都没想,拔腿就跑。

乔高阳刚刚转过身跑出了一步,就突然感觉到后颈掠过一抹凉意,冰冷的金属擦过了他的皮肤。他感觉自己似乎是被刀子划中了。他顾不得疼痛,头也不回,朝着最近的出口冲了出去。

他显然冲向的不是他来时的门,这里是陌生的走廊回路,他狂奔着路过许多不知道是什么用处的房间,那个白袍的少年在他的背后紧追不舍,但所幸的是,少年的小身板似乎也跑不快,一直没能再贴上乔高阳。后颈的伤口刺痛着,幸好只是擦伤没有被割破血管,否则乔高阳可能已经交代在了这里。

前方的路螺旋向上,乔高阳也不知道尽头会通向哪里,背后的少年依然穷追不舍。他突然看见左手边有一个房间门口有一个他并不明白的标志,并且门正开着,他一咬牙,一个急转进入了房间,反手将门甩上,把锁迅速地挂上了。

现在,他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乔高阳抬头打量这个房间。

他的眼前,是一个仪器,中间是一团,他刚才见过的,黑影,又或是黑雾。

那团东西现在似乎被控制在了这个仪器里面,不再是无限增长的状态,只是微微地扭动着。乔高阳的身后响起了粗暴地扭动门把手的声音。他想了想,一咬牙,跳入了黑雾中。

然后,他感觉自己的头重重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晕了过去。

第十六章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以上是我在昨天经历的事情的经过。”

乔高阳陈述完了自己的经历,长舒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下。

方建章的眉头紧锁,抱臂而坐。

谭逸明,也就是那个穿迷彩服的人,若有所思的样子,目光一直盯着乔高阳。

金紫的表情很严肃,一边听,一边不停地在电脑上输入着什么,似乎在搜索情报。

辛高杰瘫在椅子上,表情很是疲惫,金和裕则盯着自己的膝盖入神。

会议室里陷入一阵沉默,似乎都不知道如何接话。

于子石和萧光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的大佬们的反应,也不敢冒然出声。众人的目光递来递去,最后都集中到了方建章和谭逸明身上。

方建章皱着眉头,深吸了一口气,打破了沉默,伸手指了指乔高阳和萧光。

“白教授,给他们两个做个致幻物残留检测。”

萧光的眼里闪过一丝愠怒,但是却不敢发作,于子石在桌子底下的手赶紧按住了他,朝着萧光使了个眼色,悄悄地摇着头。乔高阳似乎是料到了这个情况,并不意外,但脸色阴沉,手里的报告书也放了下来,有些僵硬。

“方会长,我知道您的顾虑,任谁听到这些事都不会轻易相信的。”乔高阳的语气还是很平静,“但是,我和萧光看见了同样的东西,两个不同的,没有受到过事前的心理暗示与催眠的人,是不可能产生一模一样的幻觉的,他可以为我佐证。”

“我可以作证,我也看到了一样的黑影。”萧光挣脱于子石的手,拄着拐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这不可能是幻觉,如果是幻觉,我们怎么可能会受伤,又是谁把我们扔进了那种夹缝里,我们自己是进不去的。”

方建章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他挥了挥手:“怎么,你们要和我说这是量子力学吗?你们先做检测,在结果出来之前,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错误的调查方向上,现在船上可是死了人,难道要说凶手是个虫洞?”

“你……”萧光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气不打一处来,于子石猛地拽住他的手,小声说:“算了,算了,不就是个检测,做就是了,做了能自证清白。”

萧光气不过,但还是坐下了,捏紧的拳头微微发抖。他的理智似乎有些崩溃,小声嘀咕着:“你们该说的不说,把人拖下水,还害死了人,还怀疑是我们胡言乱语……”

“不要再说了。”乔高阳突然回头,看了萧光一眼,萧光一愣,收声了,低下了头去。

“我们会配合检测的。”乔高阳点点头,淡淡道,“那么既然方会长认为需要先对我们的话的可信度做检测,我们肯定会配合的。”

“我认为你们说的并不是没有可能。”金紫开了口,眼神盯着方建章,“方会长,虽然我不是科学家,但是古今中外,不能用常识解决的事情,其实还是很多的,有的是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这女人倒还挺厉害,和方建章正面怼上了——于子石心想。

“凡事要讲根据。”方建章还是坚持着自己的观点的样子。

“两位就先做个检测吧,我们已经了解情况了。”谭逸明微微笑了笑,一抬手,示意两边不要争论,“我也有要确认的事情,现在先收集各方面的情报吧。”

---------

无奈之下,白宏胜带着萧光和乔高阳去抽血,一路上一直在叹气。

“叹什么气啊,受了伤的又不是你,你怎么这么沮丧。”乔高阳瞥了他一眼,“这不像你啊。”

“我只是觉得,事态比我想象的要严重。”白宏胜的眉头拧作一团,“方建章是个老顽固,如果听他的指挥,在不必要的事情上纠结,会误事。”

“你有什么办法,人家辈分高,话语权大,虽然你是牵头人,但论说出来的话的分量,怕是你也压不过他。”乔高阳耸耸肩,眼眸低垂。

“……确实,我压不过他。”白宏胜咬了咬嘴唇,“但,有人可以。”

“谁?”乔高阳的问句脱口而出,又一瞬间似乎想到了似地,和白宏胜对视了一眼,点点头,两人同时说道。

“谭逸明。”

萧光和于子石一脸懵逼地跟在后面,他们在今天之前根本没见过谭逸明这个人,动员大会上也没有,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你们说的谭逸明是谁?”于子石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呀,比谁都了解军用武器的,这么说你能理解了吧。”白宏胜挤了挤眼睛,“方建章只是个协会的会长,但他不一样,他是来自有权力的那一方的。”

“哦……”于子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得,这艘船真的什么人都有。”萧光还是在生闷气的样子。

“金紫那边,我觉得她也信我们。”乔高阳沉思了一会儿,“其实,现在,我觉得这件事她可能反而能发挥的作用更大。”

“此话怎讲?”

“之后单独跟你说,还只是我的推测。”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医务室,白宏胜喊了温碧莹两个护士过来,给他们抽血。

萧光伸着胳膊,默默地等待抽血,连温碧莹和他说话都没抬眼。于子石看到他的手臂和脸的皮肤还有一些轻微的烫伤留下的红斑,很是憔悴。

温碧莹担忧地看着他们,和于子石用询问的眼神对视着。于子石摇摇头,露出无奈的表情,没有说什么。

护士准备着针管时,又有人推门进来了。是田文光。

萧光看到他跟上来,皱起了眉头,别过了头去。乔高阳挑了挑眉毛,他知道田文光和方建章私下里关系还是不错的,怕不是来监视他们抽血的。

“田教授,还有什么事儿犯得着麻烦你也来一趟啊?”白宏胜似笑非笑的看着田文光,“化验的事儿我在操办呢。”

田文光也不被白宏胜的阴阳怪气激怒,只是淡淡地笑着,什么也不说地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

乔高阳知道田文光以沉默寡言出名,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也见怪不怪,任他看着,坦荡荡地伸出手给护士抽血。

细细的针头刺入皮肤,暗红色的静脉血徐徐地流入取样管里。

于子石瞥了一眼致幻药物的检验列表,上面写满了他看不懂的药物。吲哚胺类、塞洛西宾和骆驼蓬硷;甲氧基化苯乙胺;四氢大麻酚类,及其他药物如苯环利定(pcp)、毒蕈碱和肉豆寇酯。

他看得眼花缭乱,放弃了深究。

抽完血,温碧莹带走了血样,去化验室了。萧光摁着伤口,没法拄拐杖,被于子石架着回到了病房。

“哎,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萧光嘟囔着,一脸的不甘心,“我气不过。”

“你先恢复再说。”于子石关上了门,神色忧虑,“我觉得,这件事很有问题。”

“这不废话吗,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有问题。”萧光今天的脾气格外暴躁,语气里透着无法抑制的火气。

“不,我是说……哎,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于子石挠着头,十分焦虑,“就是,我上了船之后,做的梦,看到的幻觉,你们遭到袭击,唐怡,然后,还有,谢天韵说的我们被困在这里了,你们看到的东西,这些,这些……你不觉得,串起来,简直毛骨悚然吗?”

萧光哑然,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他的一只手仍然紧紧摁着抽血的伤口,低下了头不说话。

“乔高阳还说了,他在那里看见唐怡了。”于子石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沉思着,“这件事真的很怪,不查清楚,恐怕我们没人能离开这里。”

“我知道,她可能是被抓走了吧……”萧光露出痛苦的表情,“哎,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愁死了。”

“没事的,现在船上肯定会加强戒备了。”于子石说完,也觉得自己的这安慰有些无力。

“戒备,戒备个啥哟,那东西你戒备了就能挡住了?逗我?怕是一颗子弹打进去也是被吃进。”萧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往床上一倒,“我累死了,我要睡觉了,你出去。”

“……好好好。”伤患为大,于子石无奈地退了出去。

乔高阳还在诊疗室里,和白宏胜在一个角落窃窃私语着。

于子石站在他们身后,没有发出响动,想听他们在说什么,但无奈他们说话声太小,他没有能够如愿。

他眯起眼睛,盯着乔高阳和白宏胜的背影。

这两人,真是怪物啊,都是四十岁左右了,既没有中年男人的发福,头发也一点也不见秃和白的。

尤其是白宏胜,说他是四十岁,于子石一点也不信,他的面容和身形看起来,至多三十五。

也不知道再过个五年,我的头发还保不保得住……于子石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发旋。

白宏胜偏过头时,眼角的余光瞄到了站在墙角的于子石,回过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缩在那个角落做什么?”

“没什么……”于子石含含糊糊地说着,“你们在说什么?”

“我们在说,要绕过方建章,主动说服谭逸明的事情。”白宏胜笑眯眯地弯起眼睛,“我觉得这样可能对我们更有利一些。”

“不是,你们怎么就把方建章一下子摆在了对立面呢,我其实不太明白。”于子石不解道。

乔高阳皱起眉头,他这人皱眉太多了,眉心的位置已经被他拧出了不少细纹。

“你还没明白吗,我们现在面对的绝对不是已有的基础科学可以解释的东西。”乔高阳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走廊,压低了声音,“方建章这人绝对不会信我们的,这艘船现在有危险,如果让不明事理不知变通的人指挥,我们只会全死在这里。”

“好吧。”于子石其实心里对萧光和乔高阳说的事情也半信半疑,毕竟再怎么说,他其实觉得这和遇事不决量子力学的美国电影一样,有一点扯淡,乔高阳和萧光遇到的东西像极了通常人们所说的空间转移,虫洞现象,等等,但是这种东西是不是能那么轻巧地出现,他心里其实有疑问,但他不敢说,刚才只是提了一嘴幻觉,就把萧光气的要跳起来,他现在不敢再多嘴了。

“我们得先查一下气象团队发现了些什么。”乔高阳站起身来,又看看白宏胜,沉默了几秒,“你有没有她房间的门卡。”

“啊,她的门卡已经被搅碎了。”白宏胜的眼睛往旁边转了转,一副不想提起这件事的样子,显然是想起了谢天韵尸体的惨状,“你要进去?我给你去问小黎拿张万能钥匙。”

“嗯……谢谢。”乔高阳点点头,“麻烦你了。”

“你跟我谁跟谁啊,你在客气些什么。”白宏胜大手一挥,“你先回房间休息下,我拿到钥匙来找你。”

于子石看着这两人,觉得有些怪怪的,似乎隐约觉得乔高阳在白宏胜面前格外的没气场,可能是因为白宏胜比乔高阳年纪要大些吧。

“你们……两位学科好像不太一样啊,你们很早就认识了吗?”

“他呀?”白宏胜笑了起来,“小于,我和你说,我以前是他的……”

“行了,你在我学生面前就不要说了。”乔高阳突然打断了他,一把拽起于子石的衣领,“你出来,跟我去房间,我有话跟你说。”

“???”于子石一脸懵逼地被粗暴地拽走了,留下白宏胜一副神秘兮兮的笑容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远去。

第十七章 旧事

“乔院长,你有话好好说,不要拽我衣领,我喘不过气,喘不过气……”于子石咳嗽了几声,挣扎了起来。

走出了医务室,乔高阳铁青着脸放开了他,快步往前走。

好家伙,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啊,把乔高阳急成这样。于子石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两人,关系难道,不一般?

于子石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他的脑瓜子迅速地转了起来,往一个怪异的方向疾驰而去。

仔细想想,两人都没有戴婚戒,乔高阳更加是从来没说过自己有没有妻子孩子。

难道?

这么一想,他的脑洞就停不下来了,但是这个念头也让他一下子遍体生寒,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不行,这有点吓人,这有点吓人,但是于子石停不下自己的念头。

幸好乔高阳没有读心术,不知道于子石在想什么,只是在前面不知情地快步走着。于子石揣着这小心思跟在他后面,不合时宜地疯狂猜测着。

乔高阳带着于子石走到餐厅的咖啡角,点了两杯拿铁,和于子石在角落的桌子坐了下来。于子石难得看到乔高阳请客,有些意外,迟疑地看着面前的咖啡。

“怎么了?你不喜欢喝咖啡?”

“不是……不是,就是有点紧张。”于子石是真的有点紧张,他的脑子里现在乱七八糟,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暗自吃痛。

“哦,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现在船上的情况很危险。”乔高阳点点头,“其实,本来,这次的事情,我是不想把你拖下水的,我想着我,白宏胜,萧光三个人来就够了,你算是个意外情况吧,白宏胜知道了你的血型后,偷偷把你也安排在了名单上,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乔高阳顿了顿,“他这人对医学和人体有着太强的求知欲了,有时有点癫狂。”

“……”于子石心里憋着一句,其实我觉得你也不差。

“你是不是在心里说觉得我也差不多?”乔高阳盯着他的眼睛,眉毛一挑,露出了好笑的表情。

“……没有。”于子石缩了缩脖子,但是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但我觉得这次的事情里,你有时候确实过分了,我是个真的很怕死的人,现在反正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倒霉蛋,我也不想说违心的话了,我真的挺累的,只想回家,我不太想被牵扯进稀奇古怪的事情里,我惜命,看到这种超出我的能力的事情,我就想知难而退……真的,饶了我吧,我怕我知道得太多,也像谢天韵一样被杀了……”

于子石一口气说了一连串的丧气话,语气逐渐激动了起来,似乎是积攒了一天的不安爆发了出来。说完后,他的脑袋也有些发蒙,往后瘫在了椅子上。

啊,他真的说了啊,劈头盖脸说了一大堆非常没有骨气的话。

乔高阳也不生气,就这么坐在对面冷静地看着他。

“哎,对不起,乔院长,我真的太害怕了。”于子石叹了口气,“我不是喜欢冒险的性格啊。要不是为了钱一时鬼迷心窍了,哎,我……”

“行了,我知道,我明白,人之常情,这次是我们欠你一回。”乔高阳点点头,喝了口咖啡,沉默了一会儿。

一回?我tm被你拖下水,还救你一次,应该是两回吧?

当然这句话于子石没有说出口,他焦躁地捏着咖啡的隔热圈,无意义地不停转动着杯子。

“你放心吧,毕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们接下来的任务,肯定是尽快脱离这边海域。”乔高阳打破沉默,闭上了眼睛,似乎也有些疲惫。他轻声道,“我不会强迫你掺和的,只要我们先找出离开这里的方法就行,只要脱离了危险,我不会要求你们跟我再去寻找什么了。”

“好,我答应。”于子石点点头,挺直了脊背,舒了口气,“离开这里肯定是现在的首要任务了。”

“嗯。”乔高阳应了一声,但是情绪却很不好的样子,“如果找的出来的话。”

“……”于子石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他想起了谢天韵说的话,任何试图穿出这个区域的物体,都被击碎了。他在座位上不安地扭动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可以自我安慰的说法,只好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了,说正事吧,我联系过气象团队,谢天韵的手下和我说,他们的实验室里没有证据能够表明外围的风圈具有那样异常的威力,只是说派遣出去的探测设备失踪。”乔高阳把话头扯回了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上,“谢天韵可能没有公布她发现的全部的细节,这也是为什么我刚才说要到她的房间去调查。”

“有些道理,你觉得她说得是真的吗?”

“我现在还不能断言,要等检查过她的房间后再下定论了。”

两人又在咖啡厅小坐了一会儿后,乔高阳带着于子石去了指挥团队的住处。

这里的布置显然比起普通研究员的房间要豪华,玻璃门内更像是一个高级酒店,走廊的地板都铺着绒毯,走过入口的玄关后,就仿佛真的走进了高级游轮内部。

于子石咂舌着,感叹着人与人的差距。

乔高阳走到了自己的房间,刷开了门卡。门内是一个带有小起居室的单间,收拾得很整洁,甚至有点淡淡的不知名香气,不像于子石和萧光的房间个人物品满地乱丢。

乔高阳指了指沙发:“你现在这里坐着,等白宏胜来联系我们。”他顿了顿,“我去洗个澡。如果他来了,你敲我门。”

于子石想起来,乔高阳从昨晚脱险后,几乎是一直忙到了早晨,估计是没来得及洗漱。

“我知道了,我在这里等着。”

乔高阳从抽屉里拿出一套换洗衣服,走进浴室,关上了门,啪嗒一声落了锁。过了几分钟,门里面传来水流声。

于子石在房间里坐着,四下张望着,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踟蹰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四处打探起来。

床铺和桌面上都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有趣的东西,电脑虽然打开着,但是有密码把守。他回头看了一眼浴室,确认里面还在传出水流声后,小心翼翼拉开书桌的抽屉。

书桌里面放着许多纸质的资料,包括那个邀请的信封。于子石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手指也有些发抖,紧张得不行。他不是很擅长偷偷摸摸做什么事情,现在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实在是想知道,乔高阳还知道些什么秘密,拿出了一个最下面的资料夹翻看起来。

翻开文件的第一页,他愣了愣。这似乎不是什么科学资料,是一本拉丁文的书籍的影印版本,虽然拉丁文他一个字也看不懂,但他能判断出更像是小说或是神话故事,遍布着大幅的文字和少许的插图。

那些插图上画有一些图案,或是一些地图,但于子石并不能看出那是什么图案,地图指向的是哪里,他一头雾水地翻了几页,虽然感觉这个东西肯定有什么来头,但是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突然间,门铃响了。于子石吓得浑身一抖,赶紧匆匆忙忙把文件塞了回去,一把把抽屉复原,跌跌撞撞冲过去开门。

白宏胜正站在门口,手揣在兜里,一看到来开门的于子石气喘吁吁,面色通红,他眉毛微微挑起,一脸狐疑。

“你在干什么呢?表情这么古怪,而且怎么上气不接下气的?”

“没,没啥啊。”于子石很勉强地笑了笑,“你等等啊,乔教授在洗澡,我去喊他。”

白宏胜也没深究,走进了房间,把门关上,随意地往沙发上一坐。

于子石走到浴室门前,敲了敲浴室的门,提高声音说道:“乔教授,白教授来了。”

“哦。”乔高阳的声音从里面闷闷的传出。随即,水流声停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后,乔高阳走了出来。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但是衬衫还没有扣好,头发也还滴着水。

嗯……乔高阳的身材,好像挺好的。于子石若有所思,又看了一眼白宏胜,后者的眼神似乎也紧紧盯着乔高阳。

嗯……

“你干嘛急着跑出来,衣服穿好再说也不打紧啊。”白宏胜咳嗽了一声,“我也就算了,你刚才还在学生面前讲面子呢,怎么,现在不讲了?”

我也就算了?于子石一个激灵。

“?”乔高阳似乎注意到了于子石一惊一乍的表情,困惑地看了他一眼,转头说道,“我只是急着拿到卡,你不要在我这里多停留,我怕方建章说我们串通。”

白宏胜冷笑了一声:“嗨,检验科可不是归我管的,田文光刚才都跟过去了,那里也另有医生负责出报告,我有什么好串通的。”

“总之还是小心些吧。”乔高阳伸出手,“卡。”

“给。”白宏胜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没有任何标记的白卡,塞到乔高阳手里,“不仅能开谢天韵的门,还能开船上所有的门,可牛x了。”

“行,谢谢。”乔高阳点点头,把卡塞进了自己的id卡的背面。万能卡被完美地藏了起来,拿着这张工牌去刷门,应该也不会让人起疑是拿了万能钥匙了。

“你先休息一会儿吧。”白宏胜看着乔高阳的脸色说道,“你已经超负荷运转了很久了,身上的伤……欧,等等,你tm还洗澡了,我跟你说你别碰水的。”他突然生气了的样子,换了训斥的口吻。

“我忍不了身上的汗臭。”乔高阳别过头去,似乎很是嫌恶。

“你不疼吗?真是绝了。”白宏胜叹了口气,“你过来,你把衬衫脱了,我刚给你包扎好的伤口给我看下!”

于子石坐不住了,腾地站了起来。

“我,我不打扰了,我走了。”

“?”乔高阳和白宏胜一齐转过头看着他,似乎很莫名。

“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你就一惊一乍的。”乔高阳疑惑地看着他。

“……没什么,就是我对看男人的裸体没啥兴趣。”于子石一副僵硬的样子。

“哦,行吧,我是医生,我习惯了。”白宏胜无奈地耸耸肩,“你要是觉得不方便,你可以在外面等一下,我要确认下他的身体状况。”

“你确认个什么啊,我好得很。”乔高阳皱起了眉头,退后了一步,“包扎的地方都是防水材料,没什么可担心的。”

“好吧,好吧。”白宏胜放弃了,不停地摇头,“那你至少睡会儿。”

乔高阳沉默了几秒钟,叹了口气,似乎也是累了,淡淡地说:“行吧。”然后没有再反抗,转头朝着床铺走去。

他躺下后,还掏出手机给自己设了个闹钟,才闭上了眼睛。

白宏胜似乎也不打算离开,搬了张凳子,拿过了乔高阳的笔记本电脑,坐在了乔高阳床前。于子石正在纳闷他拿乔高阳的电脑干什么,只见白宏胜三下五除二就输入了密码,打开了乔高阳的电脑。

!!!于子石的内心咆哮了起来,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摇着自己的头,陷入了混乱。

不可能不可能。

乔高阳躺下没多久,呼吸就变得均匀起来。于子石尴尬地坐在沙发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现在脑子里有千千万的念头万马奔腾,眼睛在白宏胜和睡着的乔高阳中间来回扫视着。

白宏胜也没有婚戒,也没有婚戒!

他咽了口口水,脑补了一下这个画面。

不行,只是想想,这哲学的气息都让他要吐了。

“于子石。”

白宏胜突然压低声音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把于子石吓了一跳。他回过身,看见白宏胜关上了电脑,站在浴室门口,朝他招手。

??于子石菊花一紧,但还是站起身,跟了过去。

白宏胜带上了浴室的门,神色疑惑地看着他:“于子石,你从刚才开始就怎么回事,眼神怪怪的,你是不是偷摸翻乔高阳东西了?”

草,还真被说中了一个原因。于子石捏了一把汗,犹豫了一会儿,羞愧地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我啥也没看到啊,我就看到一份拉丁文文献的影印本……我就是想知道你们到底还藏了多少情报,毕竟乔高阳这次出发前神神秘秘地把我们骗出来了,我现在很有阴影……”

“好吧,那是我们在查唐怡的时候找到的一些资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白宏胜松了口气,“你也真是的,你有问题,为什么不问我们,非得这么偷摸地翻你老师东西?下次别这样了啊,你有问题你就问,不要自己一个人瞎摸,现在都到这种情况下了,我们不瞒你。”

“行吧……”于子石无力地点点头,犹豫了一下。

他想问的这个问题,会不会是个灾难啊?

但他真的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

“你和乔教授……是什么关系啊?”

白宏胜的表情又变得疑惑起来,但这次的疑惑是一种:你在说什么?式的疑惑。几秒种后,他似乎反应了过来。

“哦,你是说我刚才没说完的话吗?”

“是啊,你们是不是认识很久了啊,乔教授以前都没提起过你。”于子石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和你们提我做什么,当然不会提到过我。”白宏胜耸耸肩,“我们大学时就认识了,具体的,乔高阳好像也不想说,那我还是遵从他意愿不说了。”

于子石挠了挠头:“你们关系好得已经很明显了,他的电脑你都能开,很不一般啊。”

“哦,这个啊,因为他的密码很傻嘛。”白宏胜笑了起来,“太好猜了,我老早就猜到了,不过我也没看什么,就是好玩,你别告诉他啊。”

“所以,乔高阳到底是为什么,刚才不让你说下去呢?你们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吗?”于子石还是不死心,继续追问道。

白宏胜笑而不语着,清了清嗓子,垂下眼睛挠了挠头,似乎在思考应该怎么说。

第十八章 狂人日记

过了几秒钟他抬起了头,压低了声音。

“我以前是你们学校医学院毕业的,是你们乔教授的学长,也是当时的学生会会长,乔高阳是我手下的成员,我们俩后来成了几十年的老朋友了,关系很好,他以前的形象可完全不是现在的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于子石挑眉道。

“乔高阳以前大学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凶巴巴又冷冰冰的,又帅又温柔,还有点好欺负,他不想让你们知道他以前啥样子,也不想让我提大学时他在我这里做学生会干事的时候的小故事,才拦着我说。”他顿了顿,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露出恶作剧的笑容,“不过,好吧,现在你知道了,今天没时间,就不给你细说以前的故事。”

于子石哑然,他想象了一下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乔高阳。不好,是真的非常的想笑。不过,还好,他们俩看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关系。

“不过,你们俩是不是都没有结婚啊?”于子石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

“嗯,是啊。”白宏胜坦然地点点头。

“为什么,你们俩看上去都是很受欢迎的类型啊。”于子石不解。

“小于你不也是看上去很受欢迎的类型,你知不知道护士里有不少觉得你长得还挺好看的,那你有女朋友吗?”白宏胜笑了起来。

于子石被击中了,心口仿佛被扎了一刀,叹了口气说:“没有。她们虽然不排斥我靠近,但觉得我,哎,不好交流,我喜欢的东西,和她们说不通啊。”

“是啊,我们和你的理由也差不多,理工男大都不擅长对付女性啊,她们也是和我们相看两生厌,我们觉得她们不懂我们的世界,她们也对我们有意见得很。”白宏胜耸耸肩,“我是无所谓啦,我觉得医学比较有趣。而且我也这把年纪了,不考虑了。倒是你,你是不是你喜欢小莹?”

于子石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哎……被你看出来了,是有点儿,那您能帮衬帮衬吗?”

“可以啊,等事情结束后,我就给你们安排安排。”白宏胜笑得眯起眼睛,“你放心好了,虽然我带教小莹的时间也不长,但看得出小莹是个好孩子。”

“时间不长?”于子石愣了下,歪了歪头,“什么意思?”

“我上船前半年,才刚刚开始带教的她,以前她不在我们医院的,也不是我的学生,最近半年才调过来实习的,安排在我手下。”

“啊,这样啊。”于子石点点头,他也不熟悉医学专业的规矩。

“好了,说真的,别呆在浴室了,走吧走吧。”白宏胜说罢,拉开了门,两人回到了房间里。

乔高阳似乎是真的累了,一点也没有醒来的迹象,毫无防备地睡得死死的。白宏胜俯下身检查了下他的体温,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

白宏胜转过身来,压低声音对于子石说:“你要不先走吧,你待在这里似乎也没啥事可做,不如你也回去休息下。”

“我不了,现在没什么睡意,而且这种情况下,我也不是很想单独行动。”于子石摇了摇头。

“那你去陪着萧光?”

“我刚被他赶出来了,他倒是想一个人睡觉。”

“好吧,那你坐在那边等会儿吧,乔高阳可能得睡上一会儿了。”

于子石想了想,小声道:“白教授,我能不能看看你们搜集到的资料?”

“嗯?”白宏胜犹豫了一下,“也不是不行,但是有些东西看了,可能只会增加你的困惑而已,我们也只是搜集了很多零散的拼图,到现在也没有一个严谨的结论。”

“无所谓,都到这种情况了,多知道一些,说不定可以救命呢。”于子石苦笑道。

“行吧,你等等,乔高阳这里的资料我不能拿给你,我怕他生气。”白宏胜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于子石没见过的手机,似乎是备用的,解开了密码锁递给于子石,屏幕上亮着一份文档,“你看这里面的资料吧,如果你觉得不能理解,你就当小说看好了。”

“谢谢白教授。”于子石有些困惑,白宏胜在说什么?

不过当他开始阅读这份资料的时候,他突然知道为什么白宏胜会这么说了。

这是一份手写的日记的影印版,字迹的主人似乎是一名男性,字体工整秀气。日记的主人似乎受过高等教育,和白宏胜一样是个医生。

7月30日

今日一台手术持续了近8小时,十分让人疲劳,好在手术还算顺利。妻子又在抱怨我早出晚归,可我实在忙得很,医院的事情人命关天,我怎么放得下。

7月31日

患者术后情况不佳,由于低下的抵抗力,出现了术后感染。我有点后悔当时的方案了,也许不该这样的,我为什么想不出更好的方案呢。

8月1日

空白

8月2日

患者的情况非常糟糕,术后感染加重,紧急转入了icu,但他的器官已经明显支撑不住了。病人的家属在病房外痛哭流涕。我也很难受,但是现在所有的仪器和高昂的成本都可能只是延缓死亡而已。

8月3日

患者过世了,我没能做到,没能做到,哎。

8月4日

我做了个梦,梦见有人问我,是不是想知道治好那个患者的方法。我当然想,差点在梦里喊出了声,但是我一激动,突然就转醒了。

8月5日

奇怪了,我又做了那个梦,还是一样的声音问着我一样的问题。梦只是人自己的潜意识活动而已,难不成我的潜意识里,还藏着什么更好的治疗方案吗?

8月6日

第三天了,一样的梦,于是我问了问题,那个声音真的回答了我,真的是个优秀的方案,很有可能可以改变一切的,但是可惜,太晚了,而且这只是个梦,藏在我潜意识里的治疗方案,太可笑了。哎,作为医生,也许对于人体的认知也是有限的。

明天开始要去外地做为期一周的观摩和培训,得做好准备。

8月15日

这太神奇了,我在c市做临床学术交流的时候,竟然碰到了和前些天那个病人一样的病例。我激动之下,便把那个梦里的方案提了出来,没想到竟然得到了广泛的认可,执行后病人的情况也很好,现在已经在恢复期了。这是什么神奇的事情。

但是,但是,我确定我没有在任何文献上看过那种治疗方案,我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8月16日

今日在门诊坐诊,无事,接待了几个病人,其中有一位年轻人,面相十分清秀,彬彬有礼,不过似乎身体没有大碍,来咨询了几个问题就回去了。只是我发现他的头发,年纪轻轻就白了不少,很是奇怪。

8月17日

今日接诊了一位情况不太好的病人,已经办了住院,得尽快手术,这次得想出最好的治疗方案。

8月18日

我又做了梦,这太奇怪了,我发现,梦里在和我说话的人,是那个前些天来看病的年轻人,他正在和我说一个非常前沿的治疗方案,我发誓,我没有想到过那个方案,甚至有几种药的名字我没有听过。

(字迹从这里开始变得不太工整,有些潦草。)

8月30日

这太疯狂了,这太疯狂了,现在我夜里睡觉,他都会来替我回答我白天遇到的疑难病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把他同我讲的事情说给同事听,同事竟然也找不出破绽,并且对病人用起来效果都很好,大家都惊呆了,问我是哪里学到的案例,可我也不能说,是梦里有人告诉我的。

8月31日

我得问问他,我得问问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9月1日

空白。

9月2日

空白。

9月3日

是我太愚蠢,是我太愚蠢,竟然质疑神启。主啊,请原谅我的不敬,原谅我的愚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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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于子石看得有些浑身发凉,日记的主人的字迹变得逐渐潦草,似乎精神状况陷入了不正常,话语间也出现了一些不符合科学的内容和词汇。他战战兢兢地关掉了这个文档,坐在原地发愣。

“你看完了?”白宏胜看见他放下了手机。

“啊,是的,这到底是什么,看着让人非常不舒服。”于子石揉了揉太阳穴,他感觉自己的头都有点晕了起来。

白宏胜低下头,叹了口气:“这是我的同事失踪前留下的日记。严格意义上来说的话,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亲眼见过他了。”

“严格意义上?”

“啊,就是和唐怡一样,我也隐约发现他和这次的事情有一些关系。”

“这看上去好像是参加了什么邪教被带走了。可能被洗脑或催眠了。”于子石思考了片刻,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你说的猜测,我们也猜过,但是奇怪的是,他在失踪前,真的提出过很多优秀的医疗方案。”白宏胜深吸一口气,一边无奈地摇着头,“这很费解,因为这些东西,并不是外行人能够知道的,为什么一个邪教,要做这种事情呢?那些方案,绝不是他当时的水平可以独立研究出来的。”

于子石沉默了,确实,没有哪个宗教会以宣扬高新科技为教义。

他觉得事情很不对劲,他在脑子里飞快地梳理着现在的情况,紧紧地皱着眉头。

现在为止,已经出现了很多失踪事件了,而乔高阳和萧光的经历可以证明,是有什么人可以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的。第一个失踪的后文成,到现在也没有找到;许多年前失踪的唐怡,疑似曾在益河号上,但是乔高阳说她已经改名换姓,容貌变化也很大。包括这本日记的主人在内,这些人都是科学家,医生等等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有不少造诣的知识分子,都是以怪异的方式失踪,这难免有些过于巧合。

他在心里情不自禁想,好奇心害死猫。

第十九章 欢迎你,我的仆人

于子石看完了这本日记不久,乔高阳的闹钟就响了起来。几乎是闹铃响起的同时,他就睁开了眼睛,丝毫没有赖床地坐了起来。

某种意义上的强大啊……于子石腹诽道。

“好了,这下算我休息过了。”乔高阳微微舒展了一下身体,对白宏胜道,“可以了吧?”

“行吧,行吧,拗不过你。”白宏胜苦笑着,“那我就不跟你们去了,刚才小莹发短信来说检验结果快出来了,要我去一趟,你们自己去调查吧。”

“嗯,你忙你的。”乔高阳点点头,整理了一下一副和头发,带上了一个小包,“我们去就行了。”

三人离开了房间,分头行动了。乔高阳和于子石拐过几个拐角,来到了谢天韵的房间门口。

房间门口被贴了请勿入内的标识,但是此时此刻并没有人看守。乔高阳警惕地四下打量一番,刷开了门锁,推门而入。

这个房间的构造和乔高阳的是一样的,谢天韵的私人物品还放在房间里,好多衣服丢在椅背和床上,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乔高阳顺手带上了门,锁上了。他环顾房间,然后直奔抽屉和柜子开始翻找。

“你还真是直接啊,这可是遗物。”于子石埋怨着,但还是跟上前跟他一起开始翻找。

房间里的东西又多又杂,于子石和乔高阳除了谢天韵的电脑以外,没有找到太多其他有用的东西,而她的电脑似乎是在她离开的时候是开启并且没有接入电源的,保持着打开的状态就这么耗尽了电量,现在别说解锁了,根本打不开。

乔高阳找来了电源,给电脑充上了电。等了几分钟后,电脑亮起了,但果然有密码锁,并不能随便窥视里面的内容。

“哎,密码,这就不知道了啊。”于子石挠挠头。

乔高阳皱着眉头,随便试了几个密码,显然不对。他摸了摸下巴,摇摇头。

“这得找人来破译了吧。”于子石也觉得没什么希望,凑上去看了看。索性,这台电脑看起来没有什么密码错误几次就抹除数据的设定,试一试也无妨。

他试了几个常见的密码,什么wsad1234之类的,同样也不对。

“有没有什么她的私人物品有线索。”乔高阳沉思着,翻找着手边的杂物堆。

“这儿有个钱包。”于子石从一件外套里摸到了一个长方形的女士钱包。他打开翻了翻,里面只有一些零钱,也没有什么夹带的照片之类的。他叹了口气,把钱包放了回去。

“没辙啊,找人破译吧。”于子石耸耸肩,“我认识安全部的边泽宇。”

“你认识边泽宇?”乔高阳稍稍有些惊讶,“我听说他都不太从办公室里出来。”

“去娱乐室打e,theservantof%^*yg(y(&&”

最后的那个单词,无法辨认,或者说,就算于子石睁大眼睛也无法看清,那个单词似乎就像不属于可以辨认的文字一般,无法被理解。于子石惊恐万分,但是他的身体动弹不得,那种窒息感愈发强烈,他的眼前甚至因为缺氧而出现了一些叠影。

那行字又变化了,但是于子石的视线因为缺氧而模糊,他无法辨认屏幕上的字,本能也让他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扯开。

他感到非常的恐惧,使出全身的力气,用力闭上了眼睛,啪地关上了电脑。

第二十章 硬盘里的真相钥匙

当于子石的视线脱离了那台电脑,他的身体似乎就恢复了正常,扼住喉咙的无形的手松开了。他把电脑放在了一边,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

怎么回事,这绝对有些不正常。

他难受地捂着胸口,揉着心脏的位置,驱散着不适的感觉,脑子里艰难地思考着。

但是,手头的线索很少,白宏胜甚至不让他离开自己的房间,他能做的事情也不多。

他犹豫了一会儿,再次打开了电脑。

奇怪的是,刚才浮现的血迹,似乎不见了,任凭于子石怎么瞪大眼睛寻找,也还是找不到。他困惑极了,但还是试着输入了刚才得到的那个密码,电脑居然顺利解锁了。

这次屏幕上没有出现那个奇怪的网站了,只是普通的桌面而已,开着几个关于船只的航行途中的气象记录的文档。于子石抓耳挠腮,怀疑自己到底是眼睛还是脑子出了毛病。

他又打开了浏览器,里面并没有什么可疑的浏览记录,更没有他刚才看到的页面。翻来覆去,怎么看都是一台正常的电脑。

于子石叹了口气,打开谢天韵最近访问的文档翻阅了起来。

大姐,对不起了啊,乱翻你东西。

于子石在心里默念着,点开了谢天韵的文件。

果然,除了常规的气象报告以外,谢天韵的电脑里,存储着一些没有公开的报告。

于子石仔细浏览了那几个谢天韵独自撰写的报告,里面的内容,就是她说的,进入这篇海域后,离开特定区域的物体会被不明原因摧毁的事情。但这个报告,并不是公开文件的格式,附在一系列气象资料后面的,更像是她的自言自语。

--------------

谢天韵:

我从出发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不是一般的气象现象,没有哪个风圈会以一个固定的圆心为固定的存在点,一定会随着气压带的移动而移动的。

我有一个猜测,一个非常不符合科学的猜测,这里是一个结界。

我们进来的时候,虽然海面和天气情况也很恶劣,但是,结界对我们打开了门。

而现在,结界的门已经关上了,没有人能够离开。每一台被摧毁的设备,失联之前都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裹挟着,剧烈翻滚,被抛起,撕碎。这不是水,也不是风的力量,就像有一只手,一张网,困住了我们。

说实话,不知道为什么,我的两个同事们不觉得这是一种非常诡异的现象,他们到现在为止,还认为这是一场比较强烈的风暴。

这一切都很难解释,很难解释,至少从科学的角度来说的话,是这样的。

但是,如果从非科学的角度来说的话,一切似乎都说得通。

有人邀请我们进入了一个陷阱,并且设下了结界不让我们出去,索取我们的性命。

可笑啊,我自己都觉得可笑,甚至怀疑自己是看多了小说书,思维也变得稀奇古怪了。但我无法抑制自己,这个念头正在变得越来越强烈。

乔高阳知道点什么,他的眼神暴露了他,虽然他是个看上去扑克脸的人,但是他实际上不怎么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我能看出,他是抱着目的来到这里,但是他的手下又似乎不清楚他要做的事情。

我不能信任我的同事,他们不停地否定我的猜测,认为我在胡说八道,他们的眼神很古怪,仿佛被控制了,明明铁一样的事实摆在他们面前,但他们拒绝向上面报告,否认我的猜测,竭尽全力地像其他人隐瞒潜在的危险。

这艘船上的人,有很多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乔高阳也算一个,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可能虽然他有什么隐藏的目的,但他并不想把大家推入火坑里。

哎,理由么,我也说不出,只能说是女人的直觉吧。

我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有问题,但是我也只有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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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谢天韵的结论是,这不是正常的气象现象,而是一种阻止科考队离开的壁障。这和她和乔高阳的对话里陈述的内容差不多。

于子石又翻了翻谢天韵的邮箱,里面堆满了杂七杂八的邮件,她似乎并没有归类和存档的习惯,东西就这么乱七八糟地归在一起。

他草草地扫视着,邮箱里似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是同事间的邮件往来,他甚至看到了一些她和同事在邮件里争吵的内容,大多是因为别人认为她在胡说八道而起的争执。

她的邮件是真的挺乱的,甚至连垃圾邮件都已经堆了几百封没有清理过了。于子石顺手点开了垃圾邮件的列表。

他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垃圾邮件的邮箱里基本上都是未读邮件,除了零散的几封真正的垃圾邮件以外,最近三天左右的垃圾邮件,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类似的内容,而谢天韵似乎没有查收这些邮件。

“停止你的搜索。”

“停止。”

“否则将会有严重的后果。”

“停止。”

“停止。”

“我们警告过你了。

“停止。”

邮件地址全都是随机的,乱码的地址,没有署名,没有特殊格式,大多只有干巴巴的一行字,无法回复,仿佛凭空出现在了邮箱里。于子石心惊胆战地看了几封,感觉胃里翻腾了起来,但还是勉强着自己看完了所有类似的邮件。

发件人似乎在严正警告谢天韵,但显然谢天韵的坏习惯让她没有收到这些警告。于子石翻了半天,并没能在这些恐怖的邮件里发现什么线索。

谢天韵搜索了什么?他困惑地思考着,这个电脑里并不能找出更加详细的内容了。

他忽然想到,或许,那些真正重要的东西,已经被删除了。

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和谢天韵多沟通一下,他的戒备,是不是间接导致了谢天韵没能将重要的情报传递出来,就被害死了呢?

如果他当时注意到了谢天韵含糊其辞地想要打听的东西,事情会不会不一样呢。

就在于子石正在专注地思考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于子石一看是边泽宇,急忙接了起来:“宇哥,你可算回来了。”

“你又有啥事?”边泽宇似乎有些不满地说着,“一茬接一茬的。”

“啊,不……”于子石看着手边已经打开的电脑,有些尴尬,“我刚有台电脑需要破解,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猜出了密码,现在已经打开了。”

“啥?”边泽宇在电话那头发出了困惑的质问声,“行吧,那可牛逼啊。”

“不过,你能不能恢复被删除的数据啊?”于子石又补充了一句。

“能啊,如果只是最近被正常删除,哪怕是清过回收站了,也还是在的。”边泽宇笑了一声,“这应该算是外行也能知道的基础小知识了吧。”

“好吧,好吧,那我想请你帮我看看能不能恢复里面被删除的数据,没有具体指向只是要看所有的最近删除的文件也行吗?”

“行是行,就看你有没有耐心了,一般估计得有一打呢。”

“对了,之前给你的手机,你提取了图像了没有?”

“哪有那么快,正在放在办公室慢慢读取呢,不过快好了,也就再过五分钟的事情吧。”边泽宇电话那头的声音打了个哈欠。

“那等会儿你能来找我吗?白教授叫我不要离开房间。”

“白教授?哪个白教授?为啥啊?”

“白宏胜,这次的牵头人之一呀。”

“嚯,你还认识这么个大人物啊。”

“……也不算是大人物吧,就是碰巧。”

“所以你为什么不能出房间?你是什么深闺大姑娘吗?”

“我也不知道,他可能觉得外面有危险吧。”

“行吧,行吧,我分析完就去找你。”

于子石挂断了电话,松了口气,合上了那台电脑等着边泽宇来。

很快,门被敲响了。

“于子石,是我,边泽宇。”

于子石打开了门,边泽宇正拿着一个移动硬盘站在门口。

“你来得还挺快。”于子石露出笑容,看到边泽宇的时候他莫名会有点安心的感觉。

“那是,你看我多敬业啊,还上门服务。”边泽宇扬了扬眉毛,走了进来,“不过提取出来的东西我还没看,就赶着过来了,我们现在一起来检查吧,你给我台空余的电脑。”

两人关好了门,于子石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接上了移动硬盘,开始检查里面的东西。

边泽宇打开文件夹,点开了视频的存储位置。

……

两人陷入了沉默,没想到第一个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堆不可描述的小电影。

气氛有些尴尬,于子石也不想的,他对萧光的小秘密没有兴趣,但是他们就是看到了。

“哎,男人嘛,我懂,我懂。”边泽宇贼兮兮地笑了起来,居然还作势要打开。

“别,别,别,你干什么。”于子石摁住了他握着鼠标的手,他可不想在这种时候和一个男人在自己房间里看小电影,“干正事,干正事啊。”

“好好好,我开个玩笑。”边泽宇一脸‘你真无趣’的停下了手,在文件夹里搜索起拍摄的视频。

“喏,就是这个了,最近的一个录像。”

于子石点开一看,果然是萧光说的,在会议室里的录像。

录像的画面不停地颤抖着,画面抖动得高斯模糊,清晰度十分糟糕。

但是,确实有一片黑暗,正在画面的一角徘徊,涌入。

于子石身上起了鸡皮疙瘩,边泽宇的表情也冷了下来,两人沉默地看着画面上出现的诡异物体。一旦这个画面映入了眼帘,于子石感觉好像自己也身处那个会议室里,也承受着这个不可名状之物的威压。

不过,画面在那个黑影将萧光卷入的一瞬间,就结束了,影片似乎也到头了,可能是萧光慌乱之中按到了按键,结束了拍摄,没有拍到后续他们进入的空间。

“我曹,看来你那小兄弟说的是真的,真的有点东西。”边泽宇砸吧了一下嘴,皱起了眉头。

于子石点点头,刚要张嘴。

门口突然想起了敲门声。

于子石一愣,谁来找他,白宏胜?

门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于子石,是我,边泽宇。”

第二十一章 叠影

于子石感觉浑身冒出了一阵虚汗,腾地站了起来,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边泽宇。

边泽宇似乎也陷入了震惊,听出了门外的声音是自己的。但是他显然是个消化现状的能力很强的人,马上冷静了下来,猛地捂住了于子石的嘴,压低了声音。

“别出声,我是真的,外面那个肯定是脏东西。”

于子石惊恐地摇了摇头,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好了。

“我知道你在尼尔的衍生对战游戏里最喜欢选的英雄是2b,你就是为了看技能动画的大腿;我还知道你最喜欢的是sao系列的vr游戏,我说的对吧?”

……于子石闻言,稍稍冷静了一点。

眼前这个是真的,没毛病,很有说服力,这是边泽宇才知道的事情。

他的身体放松了下来,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边泽宇也松了口气,松开了捂住他嘴的手。

“好了,现在我们得搞清楚门外是是什么。”边泽宇推了推眼镜,用几乎是气音的音量说道,“毫无疑问,如果他有直接进来的能力,他不会伪装成我敲门,不然没必要,我们只要关着门就是安全的。”

“但我们怎么确认呢,我们显然不能开门。”于子石也用蚊子一般的声音小声说道。

“这不正想吗,你也快想,你有没有什么线索,是你说的这船上有脏东西。”边泽宇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神棍,不懂这些。”

“那我也不知道啊,好吧,我想想。”于子石挠着头。

他突然想到,唐怡失踪前,乔高阳也在通讯里听到了萧光的声音,这和现在他碰到情况还有几分相似。

外面说完这句话,似乎并没有进一步的动静。

“我想到了一件事,但这个事情的原委太长了,我怕讲完,我们就凉了。”于子石缩着脖子说道。

“捡重点的说。”边泽宇皱起眉头。

“好吧。”于子石思考了几秒钟,“乔高阳的学生失踪前最后的通讯里,也有类似的模仿声音的‘东西’出现,目的可能是把人带走去一个地方。”

“哦?有点意思。”边泽宇点点头,“知道怎么对付吗?”

“不知道,我也只是猜测,这两个情况可能有关联。”于子石愁眉苦脸道,“但我不知道怎么对付,我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那是要带人去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我知道就好了。”

“行吧,总比啥也不知道好。”边泽宇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敲敲摸到门边。

“你要干嘛?”

边泽宇不回答,他摸到了门边,贴着猫眼往外看了出去。

一开始他似乎什么也没看清,趴了好几秒钟。然而,下一个瞬间,他的整个身体突然弹了起来,倒退了几步,一脸惊恐的样子。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于子石紧张地问道。

“吓死我了,是有个人,正把眼睛也贴在猫眼上,往里看,挡住了光,难怪一开始什么也看不见。”边泽宇喘着气,有点受到了惊吓的样子,“md,草,什么鬼,真恶心。”

“好吓人……”于子石苦着脸,“我们这是被堵住了啊,出不去了。”

“这艘船绝对是闹鬼了啊。”边泽宇嘀咕着,“我怎么接了个这么倒霉的活儿啊。”

于子石陷入了极度的不安里。他摸出手机,给白宏胜,乔高阳,萧光发信息,说有个不明人物正站在自己房间外,还试图模仿他熟人的声音骗他开门。

除了萧光秒回以外,其他两个人都没有回复。

萧光:“你没事吧?我没法离开医务室,有人看着我,这下麻烦了,这个地方真的很有问题啊。”(惊恐表情符号)

“我也不想来的,我当时真是见钱眼开了,我一点也不懂怎么驱鬼啊,你知不知道点什么。”

“你这真是问错人了,我要是知道,我也不会这么惨兮兮的了。”

“我们读取了你的手机了,你拍到的影像读取出来了,现在有证据说明你们没有在说谎了。”

“我靠,厉害啊,那你等什么,发给我啊,发给所有人啊,赶紧的啊,乔高阳还被他们关在小房间问话呢,你倒是快救场。”

于子石一个激灵,他刚才怎么没想到呢。

他连忙连上了网络,开始向萧光和其他人传输萧光拍摄到的图像,以及谢天韵的调查文件。

传输速度不知为何,似乎有点慢。

“你做什么?”边泽宇见他突然开始有什么动作,凑过来看。

“把刚才的录像发出去。”于子石紧张地敲击着键盘,手有点微微发抖,“我们现在人出不去,但是数据可以,我要先把这些东西发出去,证明乔高阳和萧光没有说谎,敌人另有其人。”

边泽宇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于子石的目的:“你让开,我来,我有办法突破网速限制。”

他刚把电脑拿过去,门口突然传来了撞击声。

于子石浑身一抖,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边泽宇的脸色也是一变,快速敲击了几下键盘,把发送给萧光的传输优先级调到了第一位。

他刚做完这个操作,门口传来了第二声撞击声,门应声而破,猛地被打开了。

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另一个“边泽宇”,正以诡异的眼神盯着他们的方向,耷拉着双手,弓着背,看着他们。这个边泽宇,不知为什么,它的‘人形’的轮廓似乎有一点扭曲,或是抖动,有种不稳定的感觉,仿佛光线在‘它’的周围发生了轻微的折射。

“全息投影!”真正的边泽宇大吼起来,“还他妈是个高科技的脏东西!”

于子石恍然大悟,面对有科学解释的东西,他的底气忽然足了起来。他抄起手边的一个凳子,抢了先手,朝着那个‘边泽宇’的脑袋狠狠砸了过去。

凳子似乎触碰到了实体,手上传来实打实的震动感和打到东西的感觉。那个东西的反应慢了一拍,被打中吃痛,露出了愤怒的表情,轮廓抖动得更加厉害了。它猛地朝着于子石扑了过来。

于子石一个躲闪,躲开了对方的攻击。那东西的全息投影似乎在撞门和刚才那一下的时候遭到了损坏,现在透过出现损坏的闪烁的投影图像,能够隐约看到它的本来面目了。

那也是一个人的样子,但是整个躯体都佝偻着,皮肤塌陷,就像一个萎缩的老人。

边泽宇把电脑往床底下一塞,也跳了起来,拿起一把萧光胡乱放在桌上的样品切割刀,朝着敌人扎了下去,结结实实地扎在了那东西的肩膀上。

那东西显然被扎中了,传来了一声什么东西被破坏的清脆声响,紧接着咆哮了一声,发出了一声非人的可怖咆哮。

全息投影消失了,那东西的本来面目显露了出来。

那是个人,但又不是人,他的身体仿佛被抽干了一般,皮肤严重塌陷了下去,头发也掉的精光,就像一具干尸。但是他的力气确实出奇得大,被打中了两下后,似乎陷入了狂暴,一手抓住于子石,一手抓住边泽宇,一个猛地一掀,就把两人掀翻了出去。

于子石后脑勺撞在了墙壁上,脑袋嗡的一下,一时间眼冒金星看不清东西。边泽宇运气好些,跌倒在了床上,又一个翻身爬了起来,但他手里的刀插在了那东西的肩膀上,脱手了。

他快速地环顾四周,又抄起一个不锈钢的盆子,朝着那东西的头拍了过去。

“咚!”

不锈钢盆发出一声拖着尾音的撞击声。那东西的闪避能力似乎不怎么样,他的躯体似乎因为这异常的老化而很不灵活。

于子石挣扎地爬了起来,抄起椅子,又朝着那东西挥了过去。

“cnm!”他嘴里大声地骂了一句国骂,仿佛是在给自己壮胆。

这次他虽然喊得很有气势,但是因为刚刚爬起来,根本没站稳,挥了个空,自己一个踉跄差点又摔倒在地。

那东西看到于子石站立不稳,腰腹的弱点尽数暴露,咆哮了一声,弓着身子冲着于子石撞了过去。

边泽宇连忙伸手扯住了那东西的一条腿,死死地拽住了。但是那东西还是抓住了于子石的胳膊,长长的指甲用非人的力气扣入了于子石的肉里,在他的胳膊上挠出一道不浅的口子。

“草!”于子石吃痛,咒骂了一声,狠狠地用另一只手的手肘不停地砸向那个东西的后脑勺。

血液从他的伤口流出,顺着手臂流下,滴在了那个东西的身体上。

突然间,那东西的行动好像停滞了一下。

紧接着,他突然放开了于子石的手,转而伸手去抓挠被于子石的血液滴到的地方。

“啊,啊啊——”

他发出诡异的喊叫声,不知道是感觉痛还是感觉痒,然后被边泽宇拖着一条腿放倒了,在地上扭动挣扎着。

边泽宇震惊得说不出话,看了看于子石,又看了看地上在扭动挣扎的东西。

“你快,再滴点血在他身上。”

于子石一哆嗦,低头看看自己的伤口,咬咬牙,忍着痛把伤口摁在了那东西的脸上。

血液和那东西的皮肤接触的一瞬间,刺啦的一声,都冒出了烟。那东西似乎更加痛苦了,怪叫了起来。于子石连忙后退,捂着自己的伤口,惊恐万分地看着那个东西的脸出现了变化。

刚才被于子石的血液碰到的地方,皱巴巴的皮肤诡异地舒展了开来,但这似乎给它带来了莫大的痛苦,它捂着脸咆哮着,开始往门的方向撤退。

“不……不追吗?”于子石看着边泽宇,他似乎没有追上去的意思。

“鬼鬼,你还想追?撵出去就行了。”边泽宇拼命摇头,一边抄起椅子,朝着那东西砸了过去。

那东西身上一边冒着烟,一边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它后脚刚迈出门,边泽宇就砰地一声,狠狠地甩上了门。

两人瘫坐在原地,面面相觑,一时间说不出话。

“于子石,我跟你说个事,你别被吓到。”边泽宇打破沉默,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

“什么?”于子石的声音还是打着哆嗦,还没从刚才的劲儿里缓过来。

“刚才,他的脸被你的血抹了一把,好像复原了一些。”边泽宇喘着气,“我看了那张脸,我有印象,很像失踪的那个后文成……”

第二十二章 物理型通讯干扰

于子石愣了愣,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别是被吓懵了吧,那个像僵尸一样的东西能是后文成?”

“我只是说像,我也就瞥到了一眼。”边泽宇嘟囔着,“你以为我愿意信这么扯淡的事儿?感觉被你牵扯进不得了的事情来了。”

“好嘛,对不起。”于子石叹了口气,“不管那是啥,赶紧通知安保队吧,那东西指不定要跑到别的房间去了。”

“说得也是啊,刚才也不知道对它造成了多少伤害,感觉还会伤人。”边泽宇点点头,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然而他皱起了眉头。

“没信号啊,怎么回事,我手机坏了吗?”边泽宇快速地点击了几次屏幕调试着手机,但是手机还是没有信号。

于子石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居然也没有信号,直到刚才他们还打过电话,应该那个时候还是有信号的。

边泽宇脸色一变,趴在地上从床底下把刚才的电脑从床底下拉了出来。电脑的wifi也断了,数据传输只来得及把内容传输给了萧光,其他的传输都断在了半路。

“船上的通讯好像出问题了。”边泽宇很不愉快地啧了一声,“怎么回事,别到头来又要说是我的问题了,那帮狗逼……”

于子石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船上的通讯是依靠着特殊的手段维持的,太平洋上并不像普通的陆地地区,有着信号塔和基站,全靠船上的局域通讯网络和卫星通讯,如果通讯设备被破坏,他们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绝对不是什么巧合。”于子石抬头看着边泽宇,眼神十分紧张,“有人在这个时间点切断通讯,肯定是有目的的。”

“是啊,我得去看一下通讯服务器有没有受攻击,你怎么说,你跟我一起走,还是你有其他要确认的事情?”边泽宇把断网的电脑放回了床底下,然后把谢天韵的笔记版放进了随身的电脑包里,“哦对,这个我带走了,你要看里面被删除的文件是吧?”

“你干嘛把我的电脑又塞回床底下?”于子石不解。

“你是不是傻,里面现在存的东西这么要命,你就放在桌上等着别人来砸你电脑?而且网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恢复,我得保持着它开启,如果恢复了还能继续向外传输信息的。”

于子石想了想:“那我也背着吧,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担心了起来。”说罢,也掏出了自己的背包,把电脑装了进去。

“所以你要和我一起不,我是觉得你不要单独行动比较好。”边泽宇建议道。

“好,我跟你一起吧。”于子石点点头,觉得边泽宇说的有道理,眼下落单可能会很危险。

“你的伤要不要紧?”边泽宇瞥了一眼于子石的手臂,“看上去还怪惨的。”

于子石这才想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刚才紧张的气氛让他忘了身上的疼痛,这会儿他才感觉到伤口被牵扯到的时候,火辣辣的疼。

他叹了口气,转身从柜子里掏出了一瓶止血喷雾,对着伤口一通糊。边泽宇皱着眉头往后缩了缩以免被喷雾的水汽波及。

“总觉得现在的状况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但突然间变得能接受任何情况了。”于子石无奈地笑了笑,又翻出一卷医用绷带。

“我来吧。”边泽宇看他自己无法包扎,接过了绷带替于子石简单包扎了一下。

伤口被压住后,似乎疼的没那么厉害了。于子石试着动了动手臂,觉得没太大问题,示意可以离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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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房间里小心翼翼摸了出去。走廊里空无一人,可能因为白天没有人在宿舍层活动。刚才的怪物似乎已经消失不见了,两人提心吊胆地摸到了数据安全部的门口,没再遇到攻击。

和宿舍层不同,研究室层来来往往的人变多了,大家似乎都发现了通讯障碍的事情,拿着手机在走廊上走动着寻找信号。

“怎么回事啊,it运维在干什么。”

边泽宇咧了咧嘴:“还好骂的不是我,是运维。”

“你关注点是这个吗……”于子石无奈地摇摇头。

两人推门进入数据安全部,另外两人已经埋头在屏幕前,正在检查服务器的样子。

“你们在看了?”边泽宇快步走上前,整个人仿佛突然切换了模式,眼神凛凛,“有没有检测到攻击。”

“没有,我们检查了log,没有收到数据攻击,我认为要考虑物理攻击,也就是破坏了船上的基站和卫星通讯设备的可能性。”

“有些棘手了。”边泽宇皱起了眉头,“运维的人呢?现在通讯全面中断了?”

“全面中断了,手机,电脑,除了对讲机以外的通讯设备都没在运转。”

“我们得马上和运维的人汇合。”边泽宇一边说,一边走到旁边提起了一个工具箱模样的东西,“他们人呢,你看到他们了吗?”

“他们刚来过,来确认数据攻击情况的,问完就走了,去检查服务器了。”

“我也去,你们留在这里,注意安全,盯着点有什么情况变化。”边泽宇又想了想,“我们有对讲机吗?”

“没有……”

“那算了,走吧。”边泽宇摇摇头,扯了扯于子石。

于子石点点头,快步跟上了。

通讯服务器在设备层,位于宿舍下放,两人坐着工作电梯来到了下面。

电梯刚开,就和一个运维的工作人员打了个照面。

“怎么样?什么情况?”边泽宇开口也不客气,直接劈头盖脸地问道。

“物理攻击,字面意思。”那个运维露出气愤的表情,“我们的服务器被暴力砸了,我们在试图用备用机替换了。”

“可真行啊,他妈的。”边泽宇骂了一声,“我回去查监控,是哪个小兔崽子。”

“这个后面再说,得马上修复通讯才是最正事,不然得闹翻天了。”

“要出事。”于子石低低地说了一句,眉头紧锁。

“什么?”边泽宇没听清,回过头来看着他。

“没什么。”于子石又摇摇头。

“你们要帮忙吗?”边泽宇转头看着那个运维,运维摇了摇头,“不,已经快修好了,再过十分钟左右备用机就会启动了,没关系。”

“你等等,我们能不能看一眼事发现场?”于子石突然出声,插入了对话里。

“可以啊,跟我来。”

边泽宇和于子石被带到了机房里。机房里有好几个人席地而坐,正在调整服务器的接线,满头大汗。地上散落着一些金属碎片,似乎是被破坏的通讯服务器。

“真过分啊……”于子石摇摇头,俯下身检查这些碎片。

“何止是过分,还有点匪夷所思。服务器这么笨重,其实很结实的,根本不是一般人能蛮力破坏的东西。”

于子石想到了刚才攻击他们的东西,不吭声,心想,这很有可能不是人做的事情了。

边泽宇也俯下身查看了一下被破坏的服务器的碎片,眉头紧皱,抬起头和运维的工作人员说道:“我们刚才遇到了袭击,我觉得这艘船上有敌人,你们的人千万不要落单,你们派几个人把守一下。”

运维愣了愣,显然不知道边泽宇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但是边泽宇还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也没有反驳,点了点头。

“接下来怎么办?”边泽宇转头看着于子石,“这边的话,算是有人会处理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想。”于子石低头思忖着,“我觉得可能得去找萧光,乔高阳,白宏胜其中一人汇合吧。”

“你说了算,我都不认识。”边泽宇无所谓地耸耸肩。

“萧光刚应该收到了我们发送的东西了,要不先去找他。”于子石提议道。

“有些道理,那么走吧。”边泽宇点点头。

两人离开了机房,朝着医务室走去。

萧光的房间门口站着两个安保人员,似乎是在把守。于子石皱了皱眉头,想推门进去。

“干什么?”其中一个保安拦住了于子石。

“我想找我同事。”于子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现在是非常情况,不能随便进入,上头吩咐过了。”保安摇头。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萧光探头探脑地从门后朝外看。

“保安大哥,没事,我不跑,我就是个瘸子,你放心好了,我就是让我朋友进来陪我说说话,你看你那么强壮,我们两个……三个书生,也打不过你一个的。”萧光说到一半,看到了于子石后面跟着的边泽宇,改了下口,赔笑着。

保安打量了一下于子石和边泽宇,似乎也是觉得这两人看起来不太能打的样子,挥了挥手,放行了,反正他接到的命令只是不让萧光出来,没说不让其他人进去。

于子石和边泽宇进入了房间。萧光拄着拐杖站在门边,他们一进来,他就反手关好了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压低了声音。

“我收到了,我们到里面说。”

“你得谢谢宇哥,他帮你把手机里的影像读取出来了。”于子石指了指边泽宇,“边泽宇,数据安全部的老大。”

“幸会幸会,太感谢了啊,宇哥。”萧光握住边泽宇的手,转而又露出有些愤怒的表情,“那帮狗东西,污蔑我和乔高阳,说我们服用了致幻药物,放p,现在有这段影像,看他们还怎么说。”

“小兄弟,你叫萧光是吧,冷静点。”边泽宇压住他的肩膀,“现在船上的通讯断了,我们的资料没能成功传输给其他人,暂时只发送给了你,另一份资料,你看了没有?”

“看了,和我当时听到的谈话内容差不多,谢天韵多半是调查到了什么,所以被袭击了,也顺带拖着我们下水了。”萧光叹了口气,“真是倒霉啊。”

“我们还得读取一下电脑里有没有被删除了的隐藏资料。对了,乔高阳呢?”

“我不知道,估计也被软禁起来了吧。”萧光摇摇头,“但具体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正睡觉呢,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响动,一帮人进来把我喊醒了,把我拉起来一通检查,又抽了几管血,说我服用了致幻药物,然后就把我关在这里不让我出去了。”

“那白宏胜呢,有没有来过?”

“来过。”萧光突然挺了挺背脊,似乎想起了什么,“说起来,他也做了件怪事。”

“什么问题?”

“他检查了我的伤,还给我现在的样子拍了照。”

第二十三章 温柔乡

于子石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也不是很理解这个的目的。

“这算什么意思?”边泽宇皱起眉头,抱着手臂,扭头对着于子石说道,“这姓白的肯定知道点什么还没说出来,他现在在哪里?”

“你们不要老问一个被关在房间里的人这种问题啊,我真不知道。”萧光苦恼道。

于子石打量着萧光现在的样子。休息了一阵后,他似乎好些了,皮肤也有了血色,但没看出有什么其他的变化。

“你的脚现在怎么样了?”于子石看了看萧光的脚。

“好像不是很痛了,我看看。”萧光试着放开了拐杖,稍稍把力量压在了那只打了绷带的脚,“嗯?好像不太疼了。”

萧光又轻轻踩了两下,似乎脚真的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也有些惊讶,甚至迈开腿走了两步,但好像没什么严重的疼痛了。

“哎?我不瘸了。”萧光开心地笑了起来,“神奇啊,这给我用的什么神药,这么快就好了。”

“呃……”于子石摇摇头,觉得有些奇怪,但是现在也没时间纠结这个,“总之,你恢复了行动力比什么都好,万一有什么危险你也不至于跑不掉嗝屁了。”

“你怎么又说这么触霉头的话?”萧光不满地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说,人品是守恒的,我刚被搞了一顿,接来下该有点好运气了,你可别乌鸦嘴我。”

“我不是触你霉头,是船上真的有危险,我们刚被一个僵尸破门了。”于子石没好气地说道,一边撩起了袖子,给萧光看自己的胳膊。刚才包扎的纱布和止血喷雾似乎没能完全压住伤口,还是隐隐渗出了不少血。

“哎呦卧槽,你没事吧。”萧光被于子石胳膊上的血口子吓了一跳,“怎么连你也遇上事了,我们到底是被什么盯上了。”

“不知道啊,反正现在最好别落单。”边泽宇摇摇头,“不过,萧光这里倒是很安全,门口两个壮汉把守呢。”

“哎,说的也是哦。”于子石想到了刚才门口那两个人,虽然说他们是来软禁萧光的,但刚好也保障了萧光的安全。

嗯……只要那两个人不是二五仔的话。应该不会吧。

“我脚也好了,没啥问题,我要再睡个回笼觉。”萧光摆摆手,“你们忙你们的,我建议你们赶紧去找乔高阳和白宏胜,得赶紧把这些东西带给他们才是。”

“嗯,对。”于子石想起了乔高阳和白宏胜的对话,“他们说,要去找谭逸明,把这些证据带给谭逸明的话,说不定能解除对你们的软禁。”

“谭逸明?是那个看上去很吊的穿迷彩的吗?”萧光眼睛抬了抬,似乎在回忆。

“对对,是他。”于子石点点头。

“我觉得你们不一定能找得到他啊,他应该不是随随便便能见到的。”萧光摇摇头,“你们不如,先去找金紫,那个女的。”

于子石想起了萧光说的人,是那个历史学家。

“你们要去找金紫?”边泽宇挑眉,“这我倒是有点数,她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她老公也在船上呢。”

“谁?”于子石和萧光一愣。

“邱圣杰啊。”边泽宇贼兮兮地一笑,“我可是能看到很多人的个人资料呢。”

“啥,邱圣杰?”于子石一脸懵逼,“那个五大三粗的潜水队的队长?”

“对,很有意思吧。”边泽宇嘿嘿地笑着,“很意外的组合呢。”

“是挺意外的。不过这不是重点啊等等,她的房间号和联络方式你有吗?”

“瞧你急的,有有有,在我的个人电脑里,但我没带,我们得再回我办公室跑一趟,你得想好了你到底要我先干啥。”边泽宇不耐烦地做了个拒绝的手势,“你塞给我的活儿太多了,再怎么急也得一件一件来。”

于子石掏出手机看了看,通讯似乎已经恢复了。

“通讯恢复了,我先把资料传给乔高阳和白宏胜,你回办公室,帮我们找金紫的联系方式和房间号,然后找一下谢天韵的电脑里还有没有隐藏的资料,我们保持联络,我看看乔高阳和白宏胜他们在哪里。”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边泽宇狐疑地看着于子石,“别的不说,你先得找医生处理一下你的伤啊,你刚才就拿着那个喷雾糊了下,你就不怕感染?”

“也是……我先处理下。不管怎么说,你先回办公室吧,”于子石心里还是有些急,他总觉得刚才通讯中断有什么古怪,他必须抓紧时间了。

边泽宇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多劝,背着背包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还掏出手机,顺便拨通的安保队的电话,一边说一边走了。萧光目送着边泽宇离开后,对于子石说道:“这人看起来挺厉害啊,有了他我们可能能查到更多东西了。”

“哎,可不是嘛,黑客……不是,程序员真是个方便的职业啊。”于子石感叹道。他其实也不知道边泽宇算不算黑客,他有听说过,他原本学生时代就是个黑客,后来被招安了,就专攻了数据安全的方向,现在是个良民了,只不过从他的行事来看,还是很熟稔地用着一些非正常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黑个数据库进去看东西,仿佛就和他们上网搜个百科一样普通,打心眼里不认为自己干了什么有问题的事情。

“你赶紧去处理伤口吧。”萧光推了推于子石,眼睛盯着他的手,“这伤不轻啊,你不疼吗?”

“我还行,我忍受疼痛的能力还不错的。”于子石放下了撩起的袖子,“这不算什么。”

“怎么,你小时候经常受伤吗?”

“算是吧,谁小时候没磕磕碰碰的,十几岁的时候上蹿下跳,学校里打架,擦伤骨折家常便饭了。”于子石扁了扁嘴。

“嚯……你还打架呢?”萧光吸了口气,摇着头,“看不出来啊。”

“这不是都是陈年烂谷子的事情了吗……”于子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也就那么几次吧,但我后来就尽量不去冒头了,因为我也,不怎么打得过啊……”

“……草,这结局也太真实了。”萧光噗嗤笑了一声,“不良少年隐退江湖,原因竟然是因为打不过别人于是怂了。”

“你别说出来啊,再说了,打架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啊,赶紧全身而退不好吗。”于子石气鼓鼓地翻了个白眼,“我走了,你小心点啊。”

“去吧去吧。”萧光推搡着他把他往门口送,“我没事的,就是出不去,万事拜托你了。”

于子石走出了房间,那个保安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还是木桩一样杵着。

他回到诊疗室,正好看到温碧莹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于是便朝着她招了招手。

“温医生,打扰下……”

温碧莹正打着哈欠,看见于子石,连忙正了正神色,走了过来。

“怎么了,你找我吗?”

“是的,能不能帮我处理下我的手……”于子石撩起袖子,解开了几圈绷带,露出伤口。

“天哪,你怎么搞成这样。”温碧莹倒抽了一口冷气,露出紧张的神色,“你快过来,我给你清创消毒。”

现在已经是晚上,于子石其实也有些倦意,他昨晚几乎没睡,身体一直在超负荷运转,现在说实话也有些到了极限了,步子都有些打颤,一大堆情报涌入脑子里,他一直在不停地思考着,现在头有些发晕。

“你躺在那边的换药床上吧,把上衣脱了。”温碧莹指了指换药室里的一张床,“还有别的伤口吗?”

“没了,就这个了。”于子石犹豫了一下,“真的要脱上衣?”他心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道自己的肚子上最近长了那么一点横肉,不是很想被温碧莹看个光。

“好吧,你不脱也行,那你小心点把袖子卷高。”温碧莹背对着他,忙碌地从推车上挑了几个瓶子和纱布卷出来。

于子石小心地卷起了袖子,躺在床上等着。温碧莹不一会儿就拉着推车走了过来,解开他刚才随便包扎的纱布,给他重新消毒和换药。

温碧莹看到他的伤口的时候,皱了皱眉头:“你这,怎么回事,被什么东西抓伤的?怎么这么像抓挠伤。”

“人……大概是人吧。”于子石疲惫地闭上眼睛,“我刚才被一个像僵尸的东西袭击了,温医生你也多加小心,这船不正常,我们被困了,有东西盯上了我们,现在情况很危险。”

温碧莹愣了愣,手里消毒的操作都停滞了一下,脸色有些复杂。

于子石心想,现在船上的情况很危险,为了保护温碧莹,让她知道一下船上的情报也好,便把谢天韵的调查报告和袭击者的事情说了一遍,但没有提到乔高阳和萧光相关的事情。

温碧莹一边给他消毒包扎,一边安静地听着,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不会是被吓到了吧,于子石心想着,打住了话头。

“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不该一口气说这么多怪事的。”于子石担忧地看着她的脸,“我只是,我只是担心你,你要多加小心……”

温碧莹还是不说话,眼睛似乎放空了,盯着于子石的手臂出神。她鬓角的碎发垂落了下来,嘴唇也微微张着,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

“你没事吧?”于子石伸手,想握住温碧莹的手。

温碧莹好像突然回过了神来,身体哆嗦了一下。

“我没事,我听着呢,嗯。”温碧莹点点头,深呼吸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唬你的。”于子石转过眼睛,看着墙壁,“我只是担心你,温医生……”

温碧莹愣了愣,表情柔和了一些。

“我知道,谢谢你。”

房间里陷入一阵寂静,两人都别过头不说话。

“于先生,你如果遇到了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温碧莹低声说道。

“什么意思?是指受伤吗?”于子石把目光转回了温碧莹身上,有些困惑。

“嗯,算是吧。”温碧莹神情犹豫了一下,没有说下去,吞吞吐吐的,“我可以给你开镇定剂。”

“谢谢,我觉得我还挺需要的,我这两天受到的冲击还挺大的。

温碧莹低下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过了几秒,她抬起了眼睛,说道:“你在这里等一下。“然后转身走出了换药间。

于子石坐起了身,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点烫。

他还是第一次和温碧莹独处,虽然这个时机并不算好,这几天尽是些糟糕事,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小小地雀跃了一下。

温碧莹很快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不透明的小药瓶,她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于子石面前,把这个药品塞给了他。

“这是什么?”于子石晃了晃瓶子,瓶子里面发出药片的清脆响声。

“镇定剂。”温碧莹简略地说道,“一天最多一次,不能多吃,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吃。”

“啥算得上万不得已呢……?”于子石有些懵,傻傻地看着温碧莹。

“……我也不好说。”温碧莹纠结地皱起眉头,“如果你真的碰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你会知道是万不得已的,就像你刚刚告诉我的那些事情一样。”

这是吃镇定剂能解决的问题吗?于子石在内心吐槽着,但是表面上还是点了点头。

温碧莹给他包扎完,就有人咚咚地敲着门催他们赶紧出来,有别人要换药了。于子石忙不迭地起了身,和温碧莹道了别。

他走在路上,打开了那瓶镇定剂。

这和上次温碧莹给他的镇定剂外观并不一样。棕色的瓶身里面是一些白色的小药片,也搞不清是咀嚼式的还是吞服式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

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东西好像不是有害的东西,毕竟是温碧莹给的。他姑且把药片揣进了口袋里。

第二十四章 科学与迷信

离开医务室,于子石找了个地方坐定,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电脑。

刚才暂停的传输似乎已经恢复了,他们拿到的视频和文档已经发送给了乔高阳和白宏胜,但其他人的联系方式,还等着边泽宇发给他才能发送资料。

也不知道乔高阳和白宏胜人在哪里。

于子石又拿出电话,拨通了白宏胜的电话。白宏胜的电话这次并没有人接听了。

他又拨通了乔高阳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后,接起了。

“于子石?”乔高阳的声音传来。

“是我,我发送的资料你收到了吗?”于子石有些激动。

“收到了,但我现在被软禁在自己的房间,不能出来。我会把这些资料传输给谭逸明和他说明,辛苦你了。”乔高阳电话那头似乎还有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

“那好,那你去找谭逸明,我去找金紫。”

“金紫?哦,那个历史学教授啊,我记得,她应该也可以信任,她的研究领域听说不但涉及历史,而且涉及了一些历史传说的研究,我觉得对我们会有帮助。但你们只有一面之缘,你见得到她吗?”

“我能弄到她的联系方式。”

“那行,我不过问了,你自己多加小心,刚才那一阵通讯中断,有些异常,但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好的。”于子石深呼吸着。

两人又交换了一些情况说明,就挂断了电话。白宏胜依然没有联系,边泽宇倒是挺迅速地把金紫的联系方式发给了他。

于子石存好了联系方式,先离开了医务室,走到头等舱门口的茶水间。见四下无人,才拨通了金紫的电话。

金紫的电话响了一下,便被迅速接起,但没有人说话。

“喂?”于子石喂了几声,还是没有人说话。

过了几秒,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谁,什么事。”

“嗯?是金紫教授吗?”于子石一愣,怎么是个男的接的电话。

“我是他丈夫。”

坏了,没想到接电话是邱圣杰,刚才边泽宇说了,金紫的丈夫是邱圣杰。于子石心里叫苦。

“我是海洋科学的于子石,我找金紫教授有点事情。”

“金紫睡了,不方便接电话。”邱圣杰的声音冷冷的,“这么晚了,请于先生也休息吧。”

“好……好吧。”于子石感觉邱圣杰不是很喜欢他们,恐怕是因为他们触发了这么多危险的事情,邱圣杰对他们很不满吧,也难怪,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嘛。

电话被邱圣杰快速地单方面挂断了。于子石看着暗掉的屏幕,叹了口气,没辙,只能先撰写发给金紫的邮件。

他回了房间,打开电脑,开始撰写给金紫的邮件。

尊敬的金教授:

您好。

我接下来要对您说的,是我们发现的,关系到这艘船全体人员安危的一些情况……

……

他把完整的事情,从唐怡,到刚才袭击的怪物,都说了一遍。

写完邮件发送后,他觉得有些虚脱,这才想起自己今天饭都没正经吃,从柜子里翻了包饼干出来,就着水吃了。然后去洗了个澡,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门锁,甚至把门缝也拿旧衣服严严实实堵上了,才去睡觉。

可能是因为太累了,于子石这一夜,倒睡得特别的沉。

第二天,于子石醒来,迷迷糊糊地去摸自己的手机,当他看到屏幕上的数字时,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靠靠靠靠,都十一点了啊?”

今天没人来叫他,闹钟也没开,他就这么睡了一大觉。本来的话他想一大早就去找金紫,结果这一觉都睡到了快中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两天太累了,昨晚他睡得像猪。

他匆匆忙忙地套上衣服,也顾不上洗脸刷牙,先打开了电脑。邮箱里赫然躺着一封新邮件,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了,是金紫的回复。

点开邮件,是一行简洁的字。

“我对你说的事情很感兴趣,虽然我可能并不能提供什么有力的现成线索,但我还是希望当面和你聊一聊。请在晚上7点来我的办公室找我。——金紫。”

于子石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错过金紫指定的这个时间。但是,他也有些着急,这意味着他要晚上才能见到金紫,白天和下午的这段时间,他该做什么,他其实也还没想好。本来指望着金紫能给他指一条路的,看来见到金紫之前,他还得自己再摸索一会儿。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消息。乔高阳和萧光给他发了几条短信,乔高阳似乎还是无法离开自己的房间,但资料据说已经发给了谭逸鸣。萧光说自己伤已经好了,但也无法离开病房。两人都向他询问着他的情况和接下来的打算。

白宏胜则并没有发来联络,似乎在做什么别的事情。

边泽宇的窗口,则正在于子石确认其他人联络的档口,噼里啪啦地进来一堆消息,头像疯狂闪烁着,缩略信息里不断快速略过一条条的消息。

于子石赶紧点开边泽宇的窗口,他似乎查出了什么,正在和他发大段的消息,消息文字和文件刷拉拉地刷着屏,于子石都插不上话。

“谢天韵电脑里的内容已恢复,但修改监控图像的人,我无法说清楚自己是查到了,还是没查到。你最好当面来看。”

“电脑里最近被删除的文件有不少,这就传给你(劈头盖脸地一堆打包的文件。)”

“我大约摸浏览了一下,她搜到了一些像是民科的文件,感觉都没什么营养,都在声称自己有重大发现,但我看里面的内容大都是空中楼阁,甚至都不符合现在的基础科学,倒更像是电影和小说里的逻辑,说是科学,不如说是魔法。’’”

“其中有一份资料可能是谢天韵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这些东西上的重要原因,她在那一堆民科观点里发现了一个东西,那就是如何形成‘风璧‘。谢天韵可能认为这是把我们锁在这里的东西。”

“这些东西都来自一个叫‘真理之地’的论坛,上面有一大堆这样的东西,谢天韵的浏览记录也被清理过,被清理的浏览记录里就有这个论坛的地址,她似乎在这个论坛上面访问了很多次,我不太确定她是不是去和那些人接触了。”

“别问我服务器上面的交流记录能不能访问了,现在搞不到,至少我顶着风险挂着虚拟机去那个论坛晃了一圈,没有摸到谢天韵留下的痕迹。”

于子石看得眼睛发花,不顾聊天窗口“正在输入……”的标志,连忙打出两个字:“等等!”

边泽宇那边输入似乎停了一下,然后打出个问号:“?”

“你让我消化一下。”

“这样,你先赶紧过来我和你说监控的事,你边走边消化。”

于子石只好赶紧收拾东西出门,路过茶水间匆匆买了点干粮边走边吃,朝着边泽宇的办公室走去。

他发现船上似乎有些安静,虽然来来往往的人还是一样的多,人人都步履匆忙。这种区别就像是城市里上班和下班的地铁,上班的时候,白领青年们大都兀自一人低着头看手机,或者打瞌睡,而下班的地铁有时能遇到三两结伴同路回去的人们,或是下了班出来约会吃饭的情侣或朋友,在车厢里或大声或小声地闲聊着。

他说不出这有什么不对,但总觉得这样的安静让他不太舒服。现在已经是中午,照理来说,这个点,研究员们三三两两地出来休息,总是会热闹一些的。

难道今天有什么情况特别忙吗?于子石腹诽道。

不过他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他走到边泽宇的办公室,敲了敲门。

边泽宇从门后鬼鬼祟祟探了个头出来,打量了于子石身后有没有人,末了,给于子石只开了一条小逢,让他进去了。

“你过来,到这边的小办公室来。”

边泽宇把于子石拉进了一个小办公室,避开了在外面的两个人,关上门,然后拖过桌子上备好的电脑,点开了一个视频。

“你接下来仔细看屏幕上的内容,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边泽宇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紧张。

“好。”于子石也跟着有点紧张了起来。

边泽宇点开了一个视频文件。画面上是监控室,时间显示的是袭击当天的凌晨。安保室里只有一两个值班人员,监控画面上显示他们似乎正在离控制台稍远的地方聊天。

大约过了一分钟后,这两个人似乎被什么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其中一人先起身离开了座位,另一个人的目光也追随着他,似乎发出声音的是监控室二层的休息室。

两人正探头探脑地对着休息室看的时候,控制台那边似乎有一些异常。

那似乎是一个黑影,监控拍的不是很清楚,但是于子石猜测这就是和袭击萧光的物体类似的东西,它从灯光的阴影里面钻出,顺着控制台的边缘缓缓爬行,来到了操作台附近。如果不是眼尖的人,可能根本看不见这个东西的出现。

两个工作人员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们还在看休息室里的响声来源。

那个黑影已经爬到了操作台上,黑影的形状慢慢发生了变化。于子石看不太真切,但是,那仿佛是一只,手。

但于子石又不太确定,因为那‘东西’根本没有固定的形状,而从一片黑雾中伸出一只手也是很匪夷所思的情况,很难让人相信。但是,那个形似手的东西,似乎有着意识一般,摸上了键盘。

整个过程前前后后只不过是一两分钟的事情,黑雾中伸出的手在键盘上操作了几下后,又迅速退回了阴影里面,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黑影消失后,之前离开的安保人员才回来。两人似乎一头雾水,完全被蒙在了鼓里。

于子石对自己的冷静感到意外,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看见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麻木地抬起眼睛看着边泽宇。边泽宇拧着眉头,似乎在观察于子石的表情。

“怎么,你看到什么了吗?”

“一个黑影里钻出了一个人手,操作了监控台,可能是在修改监控的设置。”于子石耸耸肩膀,一脸平静。

“你怎么这么冷静。”边泽宇忍不住吐槽。

“哎,麻木了。”于子石翻了个白眼,“这两天受的刺激太多……”

“我也看到了这个。”边泽宇咳嗽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但是我给我同事看了这个视频,他们似乎没看到这个东西。”

于子石愣了愣:“怎么会,这还分人的吗?”

“看起来是的,他们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边泽宇摇摇头,“然后你猜怎么着,我刚才给他们看萧光拍的视频,他们也看不到。”

“也就是说,这个东西只有一部分人能看到?”于子石皱起了眉头,“怎么可能,这不科学啊。如果说这个视频的痕迹不太明显也就算了,萧光那个视频,那么大一块黑乎乎的影子,能看不见?”

“他们似乎真的看不到,就算使劲看,也只能是看到‘那块地方的影像有一点扭曲’这样的程度。”

“好奇怪啊,不是,你听我说,那么为什么‘它’既然修改或者锁定了袭击时的监控画面,它不修改自己进来修改的画面,还让你看得到?”

边泽宇笑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你看到的是系统里默认的?这个也是我好不容易恢复出来的,因为这个是已经被拍下来后,被覆盖的,所以真实的影像还能恢复,会议室那里的摄像头在袭击的时候实际上是停转的,所以根本没有记录可以恢复了。”

“好吧。那话说回来,如果有人看得到,有人看不到,那岂不是有点麻烦?”

“什么意思?”

“如果上面的领导看不到,只有我们几个看得到,那我们拿不出袭击者的证据了啊。”于子石苦着脸。

两人陷入了沉默,这真的是个挺要命的问题。乔高阳昨天已经把资料发给了谭逸鸣,虽然乔高阳估计是看得见的,但他们根本不确定谭逸鸣看不看得到这个影像。如果谭逸鸣看不到的话,他们会不会被当做在胡言乱语的疯子?

第二十五章 民间科学

“好吧,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得试一下可能性的,万一他们属于‘看得见’的那一边,我们还是有办法说服他们的不是吗。”边泽宇安慰着他。

“但这个情况着实很诡异。“

“我也觉得,其实我担心的是,看得见与看不见的人是不是有某种区别,是不是因为我们接触过了什么东西,所以看得见那些?“

“要说接触的话,也只有这些怪里怪气的东西了。“于子石撇撇嘴,”具体原因谁也不可能知道了,除非知道那东西到底能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我们来大胆猜测一下。”边泽宇坐直了身体,搓了搓手,“不是经常说,小孩子能看见大人看不到东西吗?”

“你想说什么,我们都是大人,这里没有小孩子。”于子石翻了个白眼。

“不是,不是。”边泽宇摆摆手,“我的意思是,按照迷信的说法,看得见看不见这些超自然的东西,是有一定天赋值决定因素的,不是经常有灵视之类的说法吗,有的人高,有的人低,每个人对这些东西的敏感度不一样。”

“呃……行吧。”于子石一只手托着下巴,不置可否。

“猜测嘛,猜测,福尔摩斯不是说过,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就是唯一的可能性了。”边泽宇见他不怎么认可,又补了一句。

“真没想到我有一天会和别人正儿八经的讨论这个东西。”于子石扁了扁嘴,摇着头,“但也不全是灵异现象,我个人觉得吧,这还是人在作怪,你看那个怪东西脖子上的东西,你也说了是全息投影,鬼有这么高的科技水平?”

“是,所以我也没说这和那些扯淡的民间传说是一回事,可能是有人利用了某种技术放大了某种我们不能理解的现象。这种现象可能超出了普世的科技水平。你这几天还注意到什么异常的现象没有?啥都行,说不定能成为线索。”

“现象啊……”于子石低下头想了想,“我有时会做噩梦,噩梦的内容还挺可怕的,除此以外的话,我下潜的时候发生了幻觉,没了。”

“我觉得这可能意味着你比别人更敏感。”边泽宇摸了摸下巴,“至少这几天我没有什么感觉的,那东西可能对更敏感的人,比如你,产生了影响。”

“求求了,其实我不想看见的。”于子石一脸无奈,“你就这么确定梦境和这个袭击有关系?”

“我也没说一定,只是可能有关联,现在不能放过可能的线索。”边泽宇把电脑一转转回了他那边,打开一个文档,“来,你把你的梦境和幻觉描述一遍。”

“好吧。”于子石强打起精神,仔细回忆起之前的情况,“第一次做梦是在靠近这个区域的时候,晚上我梦到自己沉在海底,周围有巨大的海洋生物,外形和我们这次考察前收到的资料里的杆菊石很接近,不过体型要大一些。第二次是跟着乔高阳下潜的时候,我在下潜到一定深度后出现了幻觉,感觉就和比较严重的头晕差不多吧,白宏胜说我是癔症发作。不过我没有那种病史。”

“具体是什么感觉?”

“感觉啊……有人在看我的感觉,不对,有东西在看我。”于子石摇着头,“唉,这个真的说不清。哦对,还有一次,是我打开谢天韵的电脑的时候,我看到了键盘上有血迹,屏幕上图案也扭曲了,诡异地仿佛在暗示我电脑的密码,打开电脑后看到一个像邪教网站一样的页面,我太害怕了就把电脑关了,之后就没再看到了。”

“你也真够倒霉的,整天碰上这种事。对了,我看了你们之前的报告了,说是第一次下潜的时候,其实海底有黑雾干扰,对不对?”边泽宇眼镜在屏幕上来回扫着。

“你怎么有我们的报告?”

“我想看什么都可以看。”边泽宇很平静地说道。

“行吧,是有。”于子石早该想到边泽宇会这么回答的,“一开始在沉船周围有很大一片黑雾。”

“那么袭击你们的也是黑色流体状的物体,我不管它叫啥,反正这个性状是不是一样的?”边泽宇抬头,紧紧盯着于子石。

于子石停顿了一下,他之前还真没把这两件事串在一起,现在想想,之前怎么脑子没转过弯来,这两个东西真的有可能是同一种。

“没错,是这样的,我之前忘了这茬了。”

“那么就对了,我们似乎惹到了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可能有的能力是空间传送,没错吧?”

“是。”于子石点点头,感觉脑子里的思路清晰了一点,“哦对了,乔高阳在被黑洞再次吞进去后,还进了下一个空间。”

“下一个空间?”

“对,是一个白色的地方,听他的描述,像是实验室或是基地之类的地方吧,那里似乎和这个黑雾有关,有着能够控制这个物体的仪器,我们在那里还发现了以前失踪的一个学姐。”

“什么什么,这又是什么和什么?”边泽宇眉毛拧作一团,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怎么又冒出个基地还冒出个学姐,学姐又是什么?”

“我们以前有个叫唐怡的学姐在出海采样的时候失踪了,这次乔高阳就是发现她似乎在益河号上,所以来参加了调查。萧光以前是学姐的爱慕者,乔高阳带他来一方面是因为萧光可能愿意帮忙找唐怡,一方面是因为唐怡失踪前似乎和旁边的人在对话,那个人似乎冒充了萧光。乔高阳进入那个白色基地的时候,在里面看到了唐怡。”

边泽宇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消化于子石说的事情。

“这么要紧的事情,你他娘的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

“你没问啊,我这几天也忙得也没时间思考,没把这些串起来,这不我现在在整理思路吗。”于子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行吧,行吧,还有一条重要的线,就是谢天韵。按照谢天韵的结论,这里现在很危险,并且出不去,那个文件里写的‘风壁’有可能会击沉我们的船,但我昨天打听了上面的消息,是不是要返航这件事,似乎高层还在讨论。”

“如果风壁真的存在,能不能返航都是个问题,他们同意返航也没用了啊。”于子石露出了绝望的表情,“虽然我这几天一直不愿意相信这件事,但是如果这是真的……”

“如果真的有人想把我们留在这茫茫太平洋上面,那么我能想出的目的,只有是对方想杀掉这一船的人。”边泽宇说这话的时候面不改色地推了推眼镜,“只不过它一下子杀不完,所以先把我们困住慢慢杀。”

“?”于子石打了个哆嗦,“你能不能不要一脸平静地说出这么恐怖的假设,你也太直接了。”

“好嘛,但是这就是现在的情况,我们至少得知道有没有办法穿过那个风壁,那个真理之地上面的内容可能是个关键点。”边泽宇说着,打开了那个关于‘风壁’的被恢复的文档,“你先看下这个。”

于子石打开了文档,这是一篇气象学民科的帖子,网页被保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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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要说,我们对于气象现象的认知,存在根本性的错误。

我们以前的科学体系里,风是气压分部不均形成的,云是水汽凝结而成的,雨是云中的水凝结到了一定的重量后从高空中洒落的。

地球的气象就像是一台机器,各种物理和化学作用在里面不断地作用,发生,就像是互相嵌入的齿轮,一个带动另一个,一推十,十推百,最后一个带动千百个。

但是,最初的动力,能量,从何而来,从何而起,并没有人研究过,在这个巨大的齿轮集合体中间,是什么力量推动了最初的齿轮,是什么力量使得地球的气象在历史上发生了几次巨大的变化,是什么力量使得气象能够达到一个微妙的周期平衡,没有人能知道。

人工制造的生态环境,大都失败了,人类无法做到,元素的调节,一个庞大的系统的平衡,这绝非是站在渺小的人类视角可以明白的系统。

不仅仅是气象,所有的生态背后,都有一股我们所不知道的力量存在,是这个世界存在的最初驱动的能量。

掌握这个能量,就能够操纵气象现象。

我目前的发现来看,风是可以操纵的,而且是能够连带着操纵雨,风能够形成巨大的海浪,海啸,甚至筑起一道风墙,风壁,拥有巨大的破坏力。你无法想象凝结了能量的风能够有多可怕。

以正确的方式推动齿轮,就能操纵想象不到的大的规模的风雨,天地间的物质。

包括圣经在内的许多古籍记载的大洪水,是历史上有人拨动了齿轮,推动了天地间物质的一次大的波动。

至于推动能量的方式,我不能直接发布在网路上,告诉我这件事的人说,不可说,不可广而宣传,以免引起世人的动乱。但是,我成功制造了风壁,一道能量非常强大的风壁,我成功了,它就像结界一样,能够阻挡任何试图穿过它的东西。明白其中原理的人,可以在风壁上打开一道门穿过,而不明所以的人硬闯必然会失败。我认为这样的技术不被世人所知是很可惜的,但是我只能告诉很少数的人,很少数很少数的人,只有被选中的人可以拥有这样的资格,就像我一样。

这样的力量或许可以改变所有已知的气候问题,全球变暖,海平面上升,气象灾害,等等。这是伟大的发现,只是它的力量太强大,不能被所有人知道。

如果你有兴趣,请联系我,我将对你展示理论的详细内容。

第二十六章 孤岛

这个帖子下面并没有回复,浏览量也是寥寥,显然就算是在民科里面,也是很没人理的水平,于子石如果不知道前提的发生的事情,看了其实也觉得这个人是在胡说八道,但是在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的情况下,于子石倒有些吃不准了。毕竟这个人所说的风璧可能正实际地存在着,环绕在他们周围。

虽然这个帖子明面上没有回复内容,但不排除有人私信了这个人,包括谢天韵。由于论坛上的记录并不可追溯删除记录,所以谢天韵有没有联系这个人也不可查到。

于子石又翻了翻其他的恢复的文档,也是一些类似的帖子,内容或荒诞,或不明所以,物理和生物学是言论的重灾区。

“你认为我们周围的就是这个东西吗?”于子石抬头问边泽宇。

“有可能的。”边泽宇点点头,“这和谢天韵的描述相符,不是吗?”

“那么,姑且我们当做这个人说的是对的吧,那么他里面有一句‘明白其中原理的人可以打开一道门’,也就是说可以有出去的办法。”

“那咋办,难道去联系这个人?”边泽宇挠挠头。

“也不是不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除了他以外,我们现在有什么好线索吗?不过话说回来,人家回不回还是另一回事儿呢。”于子石看了看发帖时间,“发帖时间都是一年前了,这人回复的概率我总觉得不大。我们对外的通信通畅吗?”

“说起这个啊……”边泽宇皱起了眉头,“你记得昨天我们通讯中断了一段时间的吧。”

“记得,难道出什么问题了吗?”

“是的……”边泽宇露出为难的神色,“那之后,虽然对外通信的线路并没有显示错误,所有的消息也显示已经成功被卫星接收转出了,但是我们发出去的联络没有任何回复。”

“……”于子石脸色也难看了起来,“那岂不是我们连对外求援都做不到了?”

边泽宇没回答,阴沉地低头看着键盘,又咬起了手指。

“完了完了。”于子石抱着头,“这下惨了,我就知道昨天那一下要出事。”

小会议室窗外的风雨声鸣泣着,虽然离船有一点距离,但是风声,雨声,隐隐约约的雷声,海浪翻卷的声音,远远地传来,现在显得格外的可怖。

于子石站起来,趴在窗户上朝着外面看去,他们头顶上的天空仿佛无事发生一般晴朗而清澈,但远处的天空有一道隐隐约约的边界线,阴沉,黑暗,厚厚的云层翻滚着,将他们囚禁在茫茫大海的中央。

“不管怎么样,只要消息还能发出去,我们就还是要试着联系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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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子石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去研究室,离开边泽宇的办公室后,他想着得再回研究室一趟,至少把搁置在那里的几件私人物品拿回来,毕竟接下来可能也不会去做什么研究了,眼下脱身要紧。

出乎他意料的是,研究室里竟然还是人头济济,其他人竟然还在照常工作着,一片无事发生的景象。

于子石有些不知所措,他和其他组的人也不是很熟,眼下乔高阳和萧光都不在,他也找不到人搭话,默默走向自己的位子拿东西。

他走到位子上,发现不远处还是有个他认识的人的,潘宵月正坐在座位前敲打着键盘,头发似乎是匆忙梳的,橡皮筋里还卡着一些不整齐的碎发,白大褂也皱皱的。

于子石走过去拍了拍潘宵月的肩膀,压低声音问道:“你们怎么还在上班?船上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没停工吗?”

潘宵月回过头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厚厚的镜片后的一双杏眼迷茫地眨巴着,眼白上还有一些血丝。

“出事?出了什么事?”

于子石一愣:“死人了啊,现在一死两伤一失踪,你不知道?”

“没人说啊。”潘宵月的脸上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工作总还是要工作的,这几天很忙的。”

“……”于子石挠了挠头,“那你们现在在忙什么,忙那几条鱼?”

“是啊,上面发话了,关于这个生物群落要尽量多的探查情况。昨天下了几波探测人员,无人设备也采集了很多资料,今天早上也是,现在正在分析。”

“那你们发现了什么吗?这些生物是从几万年前幸运地得以保存下来的生物吗?”

“现在还不知道,我们正在分析dna,我们取样取到了。”潘宵月摇摇头,于子石觉得她的动作有些僵硬,似乎很是疲劳。

“你没事吧,你脸色好差。”于子石皱起眉头。

“我没事,工作要紧。”潘宵月垂下眼睛,“我听说你们组另有任务,这几天不来研究室了是吧,你也该去忙你的工作吧。”

“我……”于子石噎住了,看来其他人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而潘宵月竟然对他说的伤亡失踪这么麻木,他感觉很是不正常。

潘宵月不再理他,转过头去又盯着电脑继续了她的工作。她的电脑屏幕上正打开着杆菊石的影像和dna采样分析结果,dna的螺旋在屏幕上缓缓转动着,dna键被标记了许多标记和颜色。

于子石想了想,走到自己的工位前,打开了电脑。

他浏览了一下他权限范围内的文件。关于目前勘测到的生物,研究员们的结论似乎是,这些生物的外形和化石的还原结果十分接近,似乎是得到非常完整的保存,并且突变和演化非常少,与远古形态非常接近的古生物。文件里还有一些领导层的批复,似乎非常重视这个结果,要求对这个区域附近进行更严密的探查,取样,确认这里环境是否有某种特殊性,微生物环境、温度等等有没有特殊的地方。

经过进一步的勘测,他们似乎取了一些海底的泥土,微生物样本上来进行了分析,分析结果显示,这里的环境似乎与其他地方没有什么本质性的差别,除了沉船带来的一些人工材料的碎片,逐渐被降解的材料的微颗粒以外,这里的微生物环境其实和这篇海域其他地方没有很大的差别。

深海生物的资料图片大都长得奇形怪状,眼睛嘴巴扭成一团,颜色或诡异或透明,有些生物能透过那像塑胶一样的透明肌肉组织看到内脏和血管,而深色的生物身体表面凹凸不平的沟壑遍布,泛着油光,颇有些恶心。远古生物本身也具有许多怪异的外形,有的可能是进化尚不完全,还缺少一些器官,长得十分简陋,有的仿佛是不同的生物部件拼凑而成,长得十分让人不适,就算是于子石自己的专业,他还是不怎么喜欢这些奇形怪状的生物。

但是,于子石比较在意的点是,这些报告内容都没有包括沉船周围的射线与生物的关系,于子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内容并不在他的浏览权限内,毕竟这可能是放射学的工作,和海洋生物学的关联不大。他很在意这个射线。

虽然说至今为止并不是没有发现过已灭绝的生物重现于世,但是大多规模不大,隐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或是刚好有得天独厚的生活环境,使得古生物能够保留至今,并且没有发生太多的变异和演化。在深海中,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人类对深海的探索还不到万分之一,有太多的未知的角落无人能及。但是,这片海域的海床并算不上是很深,甚至有沉船这样的人类痕迹存在,真要说深度的话,临近的海沟要深得多,在这样的一篇区域发现灭绝生物,其实还是挺怪异的。

海洋生物的进化缓慢案例也是有的,有一些与世无争的小型生物有着自己的生存方式,得以在几次气候巨变中保留下来,比如海蜘蛛。但是仅仅是一些个例而已,大部分生物都在岁月流逝中发生了变化,以保存自身的性命适应新的环境。

硬要说的话,于子石的直觉让他觉得这不是从千万年前直接保留下来的东西,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更像是本不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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浏览完了资料,已经是下午四五点了,这几天食宿无规律,于子石的胃发出了哀鸣,头也有些疼痛。他决定去餐厅吃顿好饭。

船上的人仿佛无事发生过一般正常地工作着,餐厅里三三两而坐的人甚至还在讨论工作,一派忙碌的景象。似乎没有人在意失踪的,死亡的,受伤的人,又或是这个消息被封锁了。明明之前后文成失踪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阵小骚动的,不知道为何,现在大家好像都不在意这个了。

于子石兀自一个人在座位上发了会儿呆,又检查了一下有没有人给自己发消息。

萧光似乎被关在房间里很无聊,一直在给于子石发一些有的没的的唠嗑,但于子石刚才一直在忙,都没回复他。乔高阳和白宏胜的聊天窗口则沉寂着,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大约快到和金紫约定的时间的时候,于子石回了自己的房间取了电脑,朝着金紫的办公室走去。

第二十七章 人不可貌相

走到办公室门前,于子石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却是邱圣杰。这个高大的男人蹙着眉,板着脸,一脸不愉快地堵在门口看着于子石,嘴角不愉快地抿着。

“你来找我老婆?”他一手扶着门,一手插在口袋里,用高大的身体挡住了于子石的视线。

“……是,打扰了,我来找金教授请教些问题,没别的意思。”于子石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别把她扯进这事里面,她今天调查了一天奇奇怪怪的资料,就是你们和她说了什么吧。”邱圣杰哼了一声,拿出一叠资料重重地塞给了于子石,“拿去,这是她好心帮你们整理的,别再给她添麻烦了,她身体不太好的。”

“好吧,对,对不起。”于子石有些怂地抱着资料,不知所措。

“哎呀,你对于先生这么凶干什么。”邱圣杰的后面传来金紫的声音,带着一丝嗔怪,“我没事的啊,我只是帮忙找了一些材料,你也太大惊小怪了,都不让于先生进来聊。”

“好吧,总之东西我给到了,不要再来找她了。”邱圣杰皱了皱眉头,“你们调查的东西真的很可疑,我不想让她和这事扯上太多关系。”

“等一下,邱队长,你们是知道船上现在有人伤亡和失踪的事情的吧,我调查的事情不仅仅是为了科研,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于子石有些心焦,“换句话说,这也是为了你们自己呀。”

“我会有能力保护她的,她已经接触了太多不该接触的东西了,我不希望她继续深入下去,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好奇心太重,容易走了旁门邪道。”邱圣杰伸出一只手指了指于子石,“小兄弟,我也劝你不要去查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小心查着查着,自己就先着了道。”

“哪能呀。”金紫的声音近了一些,似乎是走到了门边,在给自己辩解。随后,她又提高了音量冲着于子石说道,“对不起啊,虽然我是想当面和你聊聊的,可我先生似乎不太高兴,我想给你的资料都在那些东西里了,你回去好好看看,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发邮件……”

“不,别来了。”邱圣杰打断了她的话,把门砰地关上了。

于子石对这人护妻的程度感到了一丝不适,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门内似乎还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出,于子石竖起耳朵捕捉着他们的对话。

“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不要总是看那些古籍,不要去研究那种邪门歪道的传说,你忘了你之前精神受了多大的影响了,你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不要再研究这些东西了,我觉得这对你心理状态有很危险的影响。”

“我只是看书查资料而已,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事情的,你放心嘛,不要这么紧张,你看把人家于先生吓得。”

“不,不行,我看你还是整夜都做梦,好不容易从医生那里开的药让你白天不再出现幻觉了,你要是再看这些东西,我怕你……”

“我没事,我只是太累了,吃药之后我的状态挺好的啊。”

“说到底只是工作而已,混口饭吃的事情,你不要总是这么投入好不好,我担心你啊。”

“我喜欢做这些事嘛……”

“哎……你……这次跟团考察的事情也是,我劝过你不要来,我之前就听说了益河号的事情,我就觉得这事情有古怪。”

“我只是……”

两人似乎往里走了,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下去,于子石不能听见更多的内容了。

看不出来啊,邱圣杰这人,外表挺糙的,内心却是个谨小慎微的男人,有种奇怪的反差。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资料,似乎是一些神话,野史之类的资料,还有一些手写的标记和贴纸,似乎是金紫帮他细心地标好的。

刚才邱圣杰说的话他也有些在意,似乎金紫的精神状况不是很好,但是他见到金紫的时候却不怎么觉得她有问题。虽然说精神问题并不是每时每刻都有异常的,但是她开会和工作时神采奕奕的样子,字里行间清晰的逻辑和待人接物的态度,都让人无法想象出有什么精神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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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子石抱着一大堆资料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他刚走到电梯口,就遇到了两个他没想到的人。

乔高阳正站在一个拐角处,和谭逸鸣交谈,他身后跟着黎飞白,不知道是在监视还是保护。谭逸鸣背对着于子石的方向,

乔高阳的软禁解除了?

于子石连忙走了过去,差点没把手里的资料给洒了。

他远远地听到谭逸鸣正在说:

“好的,情况我都明白了,我知道,你们两个肯定是没有嫌疑的,你们说的事情,我们也在调查,但是现在线索很少,而且我们内部不是很赞同从这个角度去理解这些事件……”

“我知道,能重新获得人身自由我就很感激了。”乔高阳点着头,同时看到了于子石走了过来,目光转向了他。

“乔教授,你可算回来了啊。”于子石迎了上去,一边给谭逸鸣鞠了个躬,“谭……谭先生您好。”

谭逸鸣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双手背在背后,目光在于子石身上扫了两圈。

“我是乔教授的学生和同事,于子石。”于子石自我介绍了一下。

“嗯,我记得你。”谭逸鸣点点头,“你好,这几天你们也很辛苦了,我们也会继续调查的。”他顿了顿,看了看手表,“那么我还有事,我要先离开了,虽然现在我可以让你和萧先生恢复自由身,但是在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前,还请你们注意不要向船上其他的人宣教你们看到的东西以免引起恐慌。”

“好。”乔高阳点点头,但是神色间还是有些影影绰绰的不愉快,“没关系,我们也不需要惊动和借助全船的力量,我们自己调查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就是。该交给警方的事情,自然会交给警方,只要我们能回到岸上。”

于子石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乔高阳说这话的时候憋着一股气。

谭逸鸣也没有再说什么,挥了挥手:“保重。”便转身离开。

“你把事情都告诉他了?”于子石抱着那一大摞资料,凑上前去问道,“萧光也被放出来了?”

“嗯。应该放出来了吧,我刚和他通过电话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回你们房间了,还好,我们被耽误的时间不算多,只是一天而已。”乔高阳看了看天花板,眼睛半阖着,“不过,这一天,好长啊。”

“那他信你们吗?”于子石看着谭逸鸣的背影,这人刚才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完全相信乔高阳的说辞。

“似乎并没有完全相信,而且血检的结果也可能出了问题,但是可能他们经过调查,觉得我和萧光不具备害死谢天韵的条件,姑且把我们放出来了。所幸他的态度还算友善,方建章就更加不好交涉一些。”乔高阳说道血检的时候,脸上不悦的表情更明显了,“我觉得血检有些问题,可能有人动了手脚。”

“这……那岂不是意味着我们身边的人里有藏着有问题的人?”于子石一惊。

“我觉得可以这么认为,所以现在也不能乱借用别人的力量,如果刚好被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我们可能反而有危险。谢天韵可能就是这么死的。”乔高阳眯起眼睛,“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想让大家觉得我们出现的是幻觉,好让这次考察继续进行下去。”

于子石越听背脊越凉,这岂不是腹背受敌。

“你找过金紫了?”乔高阳见他懵懵的不说话,指了指他抱着的资料追问道。

“啊……对,但她没有和我面谈,他老公不让她掺和这件事,好在她给了我一些资料,我正准备拿回去看。”

“我也来看一下吧,你把东西给我。”乔高阳说着,伸手就想拿于子石手里的文档。

“等等。”于子石后退了一步,紧紧盯着乔高阳的眼睛,“我没有威胁的意思啊,我就是想情报交换一下,你调查的东西,也能给我们都看一下吗?”

“可以。”乔高阳意外爽快地答应了,扬了扬下巴,“就目前这个情况,就算看了也不一定有什么头绪,你们要是能推理出点什么,倒也是大功一件。”

“我看过白教授那边的资料了,是一份日记。”于子石压低声音,“我觉得这是……”

“好了,你不要站在这种地方堂而皇之的往下说了。”乔高阳举起一只手,摇摇头打断了他,“我们去你房间把信息汇合一下。”

“对了,白教授呢?”于子石想起了很久没了音讯的白宏胜,心里有些担忧。

“他似乎有想调查的事情。”乔高阳低下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他不愿意细说。”

“他怎么也和……也喜欢装神弄鬼了。”于子石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和你一样’几个字咽回去了。

“他这人,表面上笑嘻嘻的,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乔高阳冷笑了一声,不过倒没有憎恶的意味,只是“这个人我也捉摸不透控制不了”这样的无奈,“有的时候,我在想,如果他骗我的话,就连我也没有能力识破。”

第二十八章 传说

三人在于子石和萧光的宿舍汇合了。其实虽然说是分开行动了一段时间,也只不过是一天多。简单交换了已知的情报后,得出的结论是——这里肯定有人想进行某种对他们有害的谋划,当务之急是找到怎么离开这里的方法以及对方的目的。

乔高阳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坐在桌前开始整理目前的信息,时不时单手托着下巴思考着。

萧光和于子石盘着腿坐在各自的床上,拿着金紫给的资料翻看着。

“怎么都是小说啊。”萧光粗粗地翻了几页,有些不解。

“金紫说了,因为我们描述的情况肯定不是什么正常的事件,即使以前有过类似的事件,正史也不会记载,她主要是从野史和传说入手,看看以前是否发生过这样的事件。”于子石头也不抬地回答着。

“行吧。”萧光歪着头想了想,“那你不是说船上现在对外通讯断了吗?为什么还能下载到资料啊。”

“这个啊……”于子石顿了顿,抬起头,“我刚也在线上问了边泽宇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是,目前的情况是我们可以像外界发送信息,也可以从外界下载现有的网路上的信息,但是似乎我们发送的内容无法达到外面。”

乔高阳听到这句话,也转过了头来,露出了有点困惑的表情。

“这话什么意思?”

“你等等,我翻下聊天记录啊。”于子石掏出自己的手机,给他们念了一遍边泽宇的回复。

边泽宇:“或许我的假设有些离谱,但是这是我想到的唯一的解释了。现在船上的通讯设备理论上来说是修好了的,但是信息传递仍然有问题,我们可以发送,可以下载,但唯独收不到外界对我们的回复。那么,我认为,实际上我们的信息并没有发射出去。这就像当人处在黑洞里面的时候,光的粒子只进不出,你知道,已经过了黑洞视界的物质只能永远在黑洞中下陷,塌缩,再也无法脱离视界了,外界也无法观测到里面发生的事情。但这只是个比方,实际我们浏览网络的时候并不是只有下行或上行数据,任何浏览行为都会向服务器发送字节,所以我们并不是处在一个真正的黑洞里,因为既然我们可以浏览外部的信息,就代表我们依然可以发送上行内容,只是我们对外发出的部分内容无法被外界观测,就像黑洞一样,但这个现象的成因我还没有确定……”

“好长……”萧光打了个哈欠,“我不懂量子物理啊……”

“黑洞知识算什么量子物理,好歹双缝干涉实验才算得上和量子力学搭点边,黑洞……现在恐怕连中学生都知道视界的意思。”于子石鄙夷道,“总之就是能浏览网络但无法取得联络,就是这样。”

“有人故意而为之的。”乔高阳淡淡道,“我已经几乎能确定这艘船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同伴了,有人要引诱我们来到这里,但具体想做什么,我现在还没有想明白。”

“能有什么目的,基本上就是一船人的命咯”萧光打完了哈欠,扁扁嘴,眉毛高高扬起,“我想不出别的理由,电影里不都这么拍吗。”

“那我们得挣扎下吧,现在别说船本来就走不了,船上其他人还在兴高采烈的科学考察呢,只有咱们几个知道到底这事儿有多恐怖。”于子石恨恨地往地上摔了一支笔,“他娘的,一群傻x……”

“不知道为什么,经过了前两天这事儿,对自己可能要挂掉这件事突然有点麻木。”萧光歪歪斜斜地靠在墙上,伸出手扣了抠鼻孔,“不知道说是没真实感呢,还是没力气害怕了,还是有种听天由命的感觉……而且其他人都不信我们,还倒打一耙,你说这算啥事……”

“我不想死。”乔高阳打断了他,“至少我不想,而且我想救唐怡。我得知道进那个地方的方法。”

萧光听到唐怡的名字,手放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

“你真的看到她了?”萧光慢慢地吐出一句。

“嗯。”乔高阳肯定地点点头。

“现在能知道那是哪里吗。”萧光慢慢坐起身体。

“不知道,查吧。”乔高阳说罢,低下了头,继续看起了电脑上的东西。

萧光在原地僵了一会儿,也低下头,沉默地看起了资料,眼神里五味陈杂。

于子石心道,萧光想必对唐怡还是有些感情,只要提到唐怡,他那态度本来是一直是愤怒并且万事关我屁事的态度,提到了唐怡,就像河豚瘪了气,变成带着一点茫然,不甘,还是不愿意放弃希望的样子。

事到如今,生气也无用,不如想想如何脱身吧,他翻开金紫给他的资料,仔细阅读。

金紫在资料的第一页给他写了留言。

“我之所以在这艘船上,其实也是因有人怀疑此事与一些超出常人认知的事情有关,邀请我跟随前来。事已至此,我也认为,这件事情里一定涉及了一些超出我们想象的力量的存在。我根据你向我叙述的目前为止发生的事情判断,那些失踪的人可能是关键,这也和我之前隐约判断的猜测类似,那些人去了哪里,受到了什么影响,我们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必须要搞清楚这些,我们才能找出幕后黑手。历史和神话中,也有许多人们从俗世神隐的故事,有些神隐是被绑架,有的是为了一些信仰和目的自愿隐去身影,我搜集了一些相关的故事,这些故事可能并不像传统的神话和民间传说,但也正因如此,希望这能成为打开真相之门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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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卜师》

意大利南部的一个小村庄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算塔罗的女人。

女人面容姣好,着一身薄纱,男人们都争前恐后地围在街角,想看薄纱下影影绰绰的脚踝,手腕,细细的腰肢,但女人戴着面纱,看不清面容。她算牌的时候,纤白的手指翻开塔罗,指腹轻轻在塔罗牌的边缘划过,柔声说着来访者的命运。

她算塔罗收5佛罗林,差不多可以买一件胸甲的钱,贫穷的村民并算不起。但是她遇着一些人会免费替他们算,有时是贫穷的青年,有时是顽皮的孩子,有些是大学堂的老师,并没有什么规律。

有人问她,什么样的人可以不收钱,她眼睛弯了弯,似乎是在笑,说——聪明的人,可以不要钱,不但不要钱,我还会教他们一些东西。

她在村子里呆了约莫一个月后,便离开了。

那些受过她免费占卜的人,过了几年,大都渐渐离开了村子。这不奇怪,许多人去了城里谋生,去了邻镇务工,但奇怪的是,这些人离开后,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父母也没有收到过他们的信。

唯独有一个叫维克的孩子,第二年摔断了腿,在家卧床不起了一年,落下了病,成了瘸子,留在了村子里,是占卜过的人里唯一没有离开的人。他常常终日坐在家门口的石凳上,看着天空,眼神呆滞。

人们耻笑他,维克哪里算得上是聪明人,那占卜师怕是看走了眼。渐渐地,人们不再理睬他。一转眼就是七八年过去,维克也长大成人。

有一天,维克突然挨家挨户的敲门,说,要地震了,要地震了。

人们不相信他,说,地震?没人能提前知道地震。

第二天,地动山摇,房屋倾倒,真的发生了地震。

幸存的人们突然对预言了地震的维克肃然起敬,也对他生出了恐惧,他们不敢再耻笑他的腿,但也还是和他保持着距离。

维克还是坐在家门前的石凳上,看着天空,似乎在思考。有人打量了他一下,发现他的嘴唇轻轻地动着,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

维克开始越来越多地提前预知天气,灾害,人们敬畏他,惧怕他,给他修了大房子,把他奉为先知,却也有人觉得是他说的话带来了灾厄。有人觉得是当年的占卜师给予了他们邪恶的能力,是恶魔派来人间散播不幸的种子,他的自言自语,实际上在和恶魔私语。

终于有一天,有人想要杀死这个诡异的先知。他们在夜里偷偷摸进了维克的房子,却发现维克已经不在屋子里,柔软的床铺上尚有余温,却不见人影。

再也没有人见过维克,他就这么和其他被占卜过的人一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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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文明》

1920年,一个探险队在南美的一个偏远之地,发现了一处高级文明的遗址。

这里的建筑和任何已知的古文明都不相似,虽然建筑物大都已经倾塌,但能看出以前是以非常精巧的方式垒砌起来的,使用了经过精心打磨的大型石块。

遗迹内部有许多精巧度超过现代人想象的器械,其中的许多,甚至连现代人也无法弄清它原本的用途和使用方法。这里被遗弃已经千百年有余,规模或有千人以上。

他们拥有文字,甚至拥有纸张,但纸张大已经风化,只剩下一些被储存起来的还有一些残骸,但都已经无法辨认上面的内容,也无法破译文字。这些文字不接近任何已有的语言体系。

遗迹坐落于山中,山腹有一祭祀场所,供奉一神像,神像做工精致,历经千百年不损,像身用巨石雕琢而成。神像是一蒙面人型,坐于王座。祭坛四周绘制大量晦涩难懂符咒,以未知成分混合血液绘制,围绕神像形成巨大祭坛,神像膝下尸骨累累,有人,有兽,也有无法辨认生物种类的骨骼。

探险队发现遗址之初,十分兴奋,拍摄了大量资料,并取回了许多样本。

但该探险队在遗迹内徘徊停留数日后,精神先后出现问题,有数人声称看到遗迹内仍有人活动,能听到夜晚有祈祷的声音,有歌声吟唱回荡。

我听到了神的声音——他们如是说道。

他们声称搜集的资料里,有记录着堪比魔法的先进科技,而这个已经消失的文明,是一个非常发达的文明。他们与现代人类的科技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发展方向,但因为不明的原因已经彻底消失。

人们并没有办法证实他们说的事情,而他们的精神状态也让人对他们说的话感到不可信。

被营救出后,一年里,探险队里有数人先后自杀,死状凄惨怪异,另外几人被目击偷偷结伴返回了遗迹内,杳无音信。

遗迹也被封闭,再也没有人进入那个区域。

第二十九章 漫漫长夜

资料里有相当多类似的故事,主题大都与失踪有关,故事来源古今中外,篇幅长短和叙述方式不一。三人在宿舍里研究资料,开小会至夜里十一二点后散去,乔高阳回了自己的房间。

于子石感到十分困倦,和衣而睡。

大约睡了三四个小时后,他在睡梦中听到好像有些响动。

起初他还没有完全转醒,只是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没有睁开眼睛。

稍微醒过来一些后,他辨认出了外面的声音是某种东西摩擦地板的声音,类似于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行。

他意识到这是什么声音后,一下子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

所幸这个声音的来源是门外,没有要进来的迹象,于子石悄悄地坐了起来,一转头发现萧光也醒了,似乎也听到了门外的声音,正瞪大眼睛看着坐起来的于子石,房间里只有夜灯幽幽地亮着,两人在昏暗中恐惧地面面相觑。

外面的声音似乎更近了一些,它似乎在向着某个方向移动,经过了他们门口,那种声音也变得更清晰。摩擦声中,还混杂着细微的咔哒声,没有办法辨别那是怎么发出的声音,硬要说的话,有一点像是关节弹响的时候的那种略带清脆的声音。声音的来源似乎还不止一个,有好几个来源,以不同的频率混杂在一起。

于子石哆哆嗦嗦地摸到门边,犹豫再三,还是怀揣着惊恐往外看了一眼。

走廊的灯光异常地熄灭了,应急光源照出贴着地面附近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趴着蠕动,但看不太清楚,那些个影子十分模糊,在地上扭动的样子有些恶心。

于子石感到脑袋嗡的一下,不敢再细看,缩了回来,哆哆嗦嗦地确认了一下门已经反锁后,蹑手蹑脚走了回来,和萧光挤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大约有十分钟后,那个声音彻底走远了,两人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刚才那是什么?你看清楚了吗?”萧光压着声音问道。

“看不清,只知道是某种东西在地上爬,具体是什么东西,外面的灯也没亮,看不见。”于子石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和之前袭击的是同一种东西……”

“听上去是走了,现在怎么办?这还睡得着吗?”萧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我想回家,他妈的……我感觉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儿了。”

“总之我觉得,别出去吧?”于子石看了看门的方向,“你有武器吗?”

“有,我包里有把水果刀……如果那也算的话。”萧光说着爬下床,摸到行李柜那边翻找起来。

“你随身带着吧,我看看我有没有。”于子石也爬下床,翻找起自己的行李。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笃,笃,笃。

于子石刚下去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他惊恐地看向门口,萧光离门近一些,僵硬了一会儿,站起身去看了看猫眼。

几秒种后,他转过头来,走到于子石身边压低声音说:“是个人,怎么办。”

“人?”于子石皱了皱眉头,“谁啊。”

“我看不清,只看得出是个男的,就这么杵在门口,怎么办,要问问他是谁吗?”

“别出声,别出声。”于子石连忙死命摇头,一把拉住萧光,两个人缩进了阴影里再次蜷缩起来。

笃,笃,笃。

那人又敲了一遍门,敲击的间隔机械般地准确,然后依然安静地等待着。

于子石汗毛倒立,摸到门边,悄悄地拿身体死死抵住了门。萧光一脸惊恐,连忙搬了把椅子过来,抵住了门,和于子石一起拿身体的重量压在门上。

门外的人似乎还是想进来,甚至推了几下门,但是门还挂着反锁,加上两个成年男人压住门的重量,他的推力似乎不足以打开这扇门,只是和于子石他们僵持着。

僵持了大约有五分钟后,那人似乎放弃了,脚步声朝着旁边的房间移动,紧接着,旁边的房间的房门传来了敲门声。

看起来那人似乎切换了目标,于子石记得旁边住着的是不认识的研究员,他毫无办法,仰着脖子望着天花板,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他们睡得够死千万别开门。

但,天不遂人愿,旁边的宿舍传来吱呀一声,门似乎打开了。

于子石心里一凉,完了。

他的心里闪过很多念头,以为自己会听到怪物撕扯肢体的声音,人类恐惧的尖叫声,或是恐怖的嘶吼声,但是奇怪的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外面似乎很平静,似乎有人开门走了出来,并且响起了小声的说话声。

“愿全能之主保佑你。”

“奉上吾之所有供奉主。”

两人对话完这句后,走廊里又恢复了寂静,连两人离开的脚步声都没有。

于子石贴着门站了半天,确认了外面没有动静后,再次往外看了一眼。走廊里似乎没有再看见人了,漆黑且寂静。

“咋回事啊,这艘船咋回事啊?”萧光压低声音问道,“刚才外面是什么东西啊,这什么惊悚的对话啊,简直像邪教徒啊。”

“我给其他人打电话试试。”于子石拿起手机,拨通了乔高阳的号码。

乔高阳并没有接,其他几人也没有。

于子石无奈地放下了电话,阴沉着脸:“外面有古怪,咱们天亮前不要出去,你先休息会儿,我把守两小时,等会儿轮换,天亮后出去求救,这会儿可能没人醒着。”

“你先去睡,我这两天白天睡了很久了,不碍事。”萧光摇摇头,站起身来,站在了门口,“你倒是没怎么好好休息。”

“行。”于子石也不推脱,“那你两小时后叫我,现在几点?”

“三点,五点其实该天亮了,等你起来再看看怎么办吧。”萧光拍了一把于子石的肩膀,“你快睡,我来守着。”

于子石点点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有点微微发抖,浑身肌肉都十分紧张无法放松下来。他想起温碧莹给他的那个镇定剂,他把那个小瓶子从口袋里翻了出来。小小的白色药片在瓶子里翻滚着,没有任何标识和说明的瓶身被夜灯的微弱光芒镀了一层微弱的光晕,握在手里有些沉甸甸的。

温碧莹说这是万不得已才用的东西,现在……不,应该还不算到用的时候吧?吃片普通的安眠药吧。

他就着水吃了一片安眠药,在床上躺下,绷紧的神经渐渐也舒缓了,沉重的呼吸变得舒缓。

于子石渐渐地有了困意,房间里现在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萧光在门边衣服窸窸窣窣的细小响动和外面的海浪声。

他翻了个身,把自己缩成一团,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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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小时后,于子石被刺耳的广播声吵醒,他一个骨碌坐起了身来。

和他一样被吵醒的还有躺在了地板上的萧光,也是一个鲤鱼打挺飞快地坐了起来。

“卧槽,我怎么睡着了?”他尴尬地看着于子石,揉着头发,嘿嘿笑了笑,“对不起……我好像还是睡着了……”

“算了,无所谓了,这声音怎么回事?拉警报了?”于子石爬下床,三两下穿上鞋子。

“不知道啊,出去看看?我觉得和昨晚的事情脱不了干系。”萧光也站起身,开始匆忙套衣服。

“带上家伙,我现在心里打鼓。”于子石瞥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他抄起桌上那把用来扎过怪物的切样刀,揣进兜里。

外面的广播反复播报着机械的女音:“请所有船员到主会议室集合。”

于子石走出门,观察了一下走廊。走廊的地板光滑整洁,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头顶的灯光也正常地亮起着。他又走到旁边宿舍门前,那间宿舍现在正紧闭着门,里面也没有动静,房间的主人似乎已经离开。

于子石上前掰了掰把手,却意外的发现门并没有锁上。

他犹豫了一下,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十分整洁,被褥整齐地叠着,两张床都没有最近两天被使用过的感觉。桌上放着一些私人物品,都是一些书籍,资料,生活用品等等,但没有电子设备,可能是被带走了。

“你干嘛呢,你怎么跑到别人房间去了?”萧光从门口探了个头进来,困惑地看着他。

“这是昨天有人开门出来的那个房间……”于子石皱着眉头,“不过现在没人了,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的目光又转向了厕所的门,那扇门有独立的锁,是只能从里面反锁的。于子石上前扭了扭厕所的门把。这扇门是锁着的。

他觉得有些不详的感觉,贴着门又听了听,里面十分安静,并没有声音,不像是有人在里面。

“走吧,等会儿再来。”萧光见他打不开那扇门,催促道,“你别强行开了,里面这是有人吧,被人发现我们闯进他宿舍就不好了。”

“……行吧。”但于子石心里莫名地觉得肯定不是,眼前这扇紧闭的门背后有种非常不妙的气息。

他们于是离开了,前往了广播所说的主会议室。

第三十章 冲突

会议室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但却比动员大会的时候人少了很多,似乎还没有到齐,人群中有好些人带着一宿没睡的表情,缩在椅子上神情恍惚,另一些则仿佛无事发生一般,闲适地站着,甚至有人手上还端着一杯咖啡在和旁人交谈。

于子石伸着脖子在人群里搜索了一下,很快发现了乔高阳的身影,他坐在椅子上疲惫地闭着眼睛,深深皱着眉头。

“乔教授!”于子石走了过去,出声招呼。

乔高阳睁开眼睛,于子石这才发现他的眼睛里全是血丝,脸色也很差。

“你怎么了?”萧光也发现了乔高阳的异常,小声问道。

“……没什么,我做了个怪梦,没有睡好。”乔高阳低声道。

“怪梦?什么怪梦?”于子石心里有些古怪的感觉,“说起来我前几天也做过梦,我觉得这个事情不简单。”

乔高阳抬起了头,看着他,眼神有些诧异。他似乎思考了几秒钟,揉了揉鼻子,抿了抿嘴唇,道:“我等会儿和你们说,现在这里人多眼杂,不合适。”

“这是出什么事了?”萧光环顾四周,“紧急召集?”

“嗯。”乔高阳点点头,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前方沾着的一撮人,“昨晚,似乎有人看到房门外有不明生物移动,被惊醒了,一大早起来就拉了船上的警报。现在正在清点人数。不过也有人没有听到或看到什么东西的。”

那群人中间围着的是黎飞白,黎飞白似乎正在记录人数,点人头喊名字,扯着嗓门大喊着。

“我们也看到了。”于子石紧张地坐到乔高阳旁边的座位上,压低声音,“不仅如此,还有人在门外敲我们的门想要进来。”

“你们也看到了?是什么样的?敲门的又是谁?”乔高阳眯起眼睛,偏过头听着。

“看不太清楚,是某种贴地爬行的东西。”于子石努力回忆着,“我本来以为是和你们遇到的,或是我遇到的东西是类似的东西,但是好像也不是,如果是你们遇到的东西,应该可以穿过房门,如果是我遇到的东西,则是具备站立能力的。”

“也有可能是和我们遇到的是同一种,但是他们并无意找你。”乔高阳补充道。

于子石一愣,想了想是这么回事,点点头:“好吧,好像也有可能。”

“所以,敲门的是谁?”

“不认识,看不见脸。”于子石比划了一下那人的身高,“男的,穿着袍子挡了脸,看不见。他敲不开我们的门,就去敲了隔壁的,然后隔壁有人给他开门了。”

“你们隔壁的人给他开门了?”乔高阳皱起眉头,“这好像是没听说过的,刚才来的人都只是遇到那个在地上爬的东西。你们隔壁是谁?”

“不认识啊。”于子石摇着头,“然后他们交谈了两句,‘愿全能之主保佑你’,‘奉上吾之所有供奉主’之后,就没声音了,我也没敢出去确认。”

乔高阳沉默了,交握的十指掐得发白,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们在这里啊。”

一旁另一个声音传来,三人回头,是边泽宇走了过来,背着他的电脑包,一个箭步窜到于子石和萧光旁边坐下了,顺便还对乔高阳点了点头:“乔教授,久仰大名,你好。”

“你好。”乔高阳瞥了一眼他的名牌,点点头,“于子石提过你,幸会。”

“不敢当。”边泽宇轻笑了一声,然后脸上又恢复了严肃,看向于子石,“我刚想给你打电话,船上的监控系统已经彻底崩溃了,前几天还只是关键帧被替换为假画面,从昨晚12点开始就再也不运作了,镜头全部无法正常显示。”

“怎么会……”萧光咬了咬嘴唇,“我们不会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吧……到底是什么东西盯上我们了。”

说话间,他们认识的人已经基本上都聚集到了会议室里。

温碧莹从大门口一个人走了进来,安静的选了个角落里的位子坐下。她的目光和于子石触到了一瞬,似乎气色还可以,淡淡地朝着于子石笑了笑,但没有靠近他们的意思。

邱圣杰是和金紫结伴而来的,大家也似乎都知道他们是夫妻,见怪不怪的样子。邱圣杰看到于子石,皱了皱眉头,拉住了想和他们打招呼的金紫,朝着反方向走去。金紫扭过头,朝着他们歉意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丈夫,摇着头。

潘宵月在他们之前就来了,和另一群似乎是他们组的研究员们坐在一起,眼神发怔地看着自己的脚尖,脸上挂着一种有点怪异的笑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了。

于子石环顾了一圈,包括白宏胜在内的四个牵头人一个人都不在,方建章和谭逸鸣也没有出现。房间里的人都三三两两地聚集着,于子石目测了一下,聚集起来的大约只有50人左右,远不到全体人数。

“乔教授,白教授去哪里了?我们很久没有联系上他了……”于子石担忧地小声道,“他怎么还是没有出现。”

“……我不确定他去哪里了,我刚才去他的房间找过他。”乔高阳的语调有些不稳,“他离开之前只说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于子石刚想追问,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却打断了他的思路。

主会议室旁边有一间准备间,也是动员大会的时候几个牵头人待机的房间,刚才枪声就是从这件房间里传来的,而此时房间里传来扭打的声音,房门在几秒种后应声而破,一个人摔了出来。

是田文光,他的眼镜被打掉了,衣领被撕烂,狼狈地被什么人打飞了出来。

紧接着从房间里走出另一个人,手里举着一把,不,两把枪。这人是辛高杰。他消瘦,憔悴,浑身发抖,眼睛不正常地圆睁着,嘴角流着血,似乎也受了伤。他狠狠地瞪着田文光的方向,一把枪对着田文光,一把枪对着房间里的另外的人。

“都别动!都他妈的不准动!”

辛高杰歇斯底里地喊着,嗓门沙哑得喊破了音,理智尽失的样子。房间里另外的方向,是挡在方建章面前的金和裕。

“你们几个狗东西,放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这里,你们就是想弄死我们,你们就是想弄死我们!”

辛高杰的狂吼回荡在大会议室里,每个音节都在震颤。

“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田文光举起双手,盯着黑洞洞的枪口,有一丝恐慌,做出投降的姿势,“放下枪,你先放下枪!”

“别装蒜,别装蒜,呵呵呵呵呵。”辛高杰的枪口抖动着,眼珠震颤着,浑身的肌肉都绷紧着,手指扣在扳机上,冷笑着,浑身抖动,“我知道他们怎么死的,就是你们害死的,就是你们害死的!”

他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又把头转向了金和裕,毫无预兆地嘭地朝着他开了一枪。

大厅里的人吓得尖叫了起来,纷纷夺门而逃了,于子石也只是个书生,吓得有些两腿发软,但他稳住了没有逃走,他的大脑正飞快地运转着。

辛高杰在说要离开这里,他知道是谁导致了这一切,他的枪口正指着他认为的幕后黑手,这也就意味着这个人是他们的同伴,某种意义上。

刚才那一枪似乎没有打中金和裕,打在了后面的墙壁上留下一个冒烟的弹孔。

“放下枪!”黎飞白迅速冲了过来,大吼了一声,抽出了腰间的配枪,对准了辛高杰,大声警告着,“你他娘的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放下!把枪丢在地上!”

“我知道得很!”辛高杰气愤地大吼,“你们是瞎吗,你们怎么这么傻,这艘船发生了什么你们还没发现吗?前一艘船的人已经全被他们害死了,你们也想死吗?不想死就赶紧把这几个人抓起……”

“黎队长,别开枪!”于子石大喊起来,下意识从自己的位子上猛地站了起来,翻过了桌子就想冲上去。

“嘭!”

又响起了一声枪声,不是来自黎飞白的枪口,于子石冲向他们的时候,感觉有什么炙热滚烫的东西擦着自己的脸颊飞了过去,裹挟着少许温热的液体溅到他的脸上。

是血。

他的双眼似乎来不及将接收到的信息传递给他的大脑,身体仍然保持着前冲的姿势,眼前的一切都仿佛都变慢了。

他看到辛高杰的头骨被掀开了一块,飞了起来,在空中旋转着,红色和白色的液体飞溅出来,他可以看见被撕碎的人体组织中留下的血肉模糊的破口,有什么东西碎掉了,掉了下来。

他看见方建章的手中拿着一把手枪,枪口黑洞洞的,朝着辛高杰的方向,也是对着他的方向,他正好冲到了这条直线上。方建章的眼睛异常地向上翻着,眼白占据了他的大部分,就这么诡异地吊着眼睛看着辛高杰慢慢倒下。

扑通!

于子石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大脑根本来不及消化刚才发生了什么。

“好险好险。”方建章慢慢地收起了枪,冷笑了一声,“这船上,怎么还混进了恐怖分子呢,居然拿枪指着老前辈,真是荒唐。”

于子石怔怔地抬起头,看向方建章。方建章的眼睛又恢复了正常,刚才那种扭曲的表情消失了。田文光和金和裕面色冷漠,看着倒在地上的辛高杰,露出嫌恶的表情。

辛高杰被一枪打中了头,已经死透了倒在了地上,半边脑袋被那把大口径的手枪直接击碎,掉出了破碎的脑组织,只剩另一边脸上还有一只眼睛死不瞑目地睁着,于子石正趴在离尸体不远的地方,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温热的红色液体正在冰冷的地板上漫开,慢慢爬上于子石撑在地上的指尖。

他脑袋嗡的一下,感觉脑子里有一根弦断了。

第三十一章 白鹄

不知道是不是视觉和感官被惨死的尸体剧烈冲击,于子石感觉自己突然失去了正常视觉,眼前的一切就像贴上了一层暗色的半透明纸,视野陷入几乎不可视物的昏暗,看到的物体的轮廓也扭曲起来,别说人的五官,就连他看到的人的手脚都不在原本的位置,像倒映在肮脏水塘中的倒影被粗暴地搅乱,旋转扭曲的视野让他瞬间涌出想呕吐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用力闭上了眼睛,但奇怪的是闭上眼睛后他的视觉并没有消失,而是变得稍微变得清晰了一些,他能看到另一种影像。

闭上眼后,他能看到有数个无固定形状的影子,正在像鬼魂一样扭动着,鬼魂的眼睛——如果那个睁着的黑洞洞的玩意儿是眼睛的话,正在死死地盯着他,朝着他逼近,四周的空间都是扭曲的,背景的图案仿佛是多张叠加的影像和图案被糅杂在一起,无法用清晰的语言描述他锁看到的东西。他的脚下踩着的仿佛是沼泽,仿佛是熔岩,他的身体也仿佛随着这个扭曲的空间被拉扯,拗断,大脑错乱地发出痛苦的鸣泣。

“救命……救命,我的眼睛怎么了。”于子石大喊了起来,用力揉着自己的眼睛,爬起来倒退了几步,又跌倒在了地上,双手无助地四处抓挠着。

“你怎么了?”萧光和边泽宇的声音传来,似乎一齐冲了上来,跑到了他的身边,于子石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支住了。

“我看不见你们,我看不见你们了。”于子石惨叫起来,恐惧吞噬了他的理智,但是他更不想看到闭眼后看见的东西,只能竭尽全力瞪大眼睛,低着头蜷缩起身体,忍着恶心感“我眼前的东西全是扭曲的,是……是幻觉吗,我……呕”

他干呕了起来,身体发着抖,一阵阵的往外冒冷汗,他不敢抬头看,也不敢多眨眼,眨一下眼睛,就会再看到那些奇怪的影子,那些影子所在的空间仿佛根本不受他往哪里看的影响,只要他闭上眼睛,他们就在那里,虎视眈眈。

“打晕我,打晕我。”他突然大吼起来,“我不对劲,我不论睁眼或者闭眼都出现了幻觉,我好难受,你们快打晕我。”

“别,你冷静点。”萧光的声音带着迟疑,抓住了他的胳膊试图把于子石扶起来,“你冷静点,快退后,快退后,他们还拿着枪。”

“方建章,你干什么!”黎飞白怒吼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你他娘的怎么也带着枪,统统给我放下!”

“我是正当防卫啊,他拿枪指着我,而且刚还直接开了一枪了,我还能任凭他打死我不成?”方建章的声音冷淡而带着讥笑,“大家有目共睹,是他先发的疯。”

“你说谎,这艘船上的人绝对被什么东西盯上了,想把我们留在这里的人没一个安好心,方建章,你也算一个!”于子石怒吼道,“辛高杰知道什么,你就杀了他,是不是!”

“小伙子,我看你刚才是被吓得精神不正常了吧,别发了疯就血口喷人啊,呵呵,成年人说话要负责任的。”方建章仿佛破铜锣一样地笑了一声。

于子石咬着牙,被萧光和边泽宇连拉带拖一步步后退,从眼前倒退的模糊影像勉强能判断他似乎在被往门口拖。

“我们走,别和他们起冲突。”边泽宇压低声音说道,“他要是开枪打你怎么办,别说话了,不要激怒他,他们几个都不正常。”

于子石突然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们把他交给我,我知道怎么办。”

是温碧莹,她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很近的地方,似乎在对萧光和边泽宇说话。

“好,好的。”萧光的声音愣了一下,松开了于子石的手,于子石感觉自己的身体失去支持,无法维持平衡,晃动一下,倒在了一个柔软的臂弯里,微弱的香气钻入他的鼻尖。

“没事的,我来了,我在这里。”温碧莹低声说道,柔软的手掌轻轻覆上于子石的心口。

叫嚣的耳鸣和震颤的大脑突然稍稍平静了一些,温碧莹的气息和触感仿佛将他包裹了起来,在幻觉和他中间竖起了一道屏障,其他的声音变得遥远,涌向他的视觉信号也放慢了脚步,被挡在这层温柔的壁障之外。

温碧莹的手慢慢移动着,似乎探入了他的口袋,摸出了那个他放在胸前口袋的药瓶。她柔软的手指轻轻撬开了于子石的嘴唇,将一粒药推入了他的齿间。

“来,咽下去。”她柔声道,“抱歉,现在可能来不及给你找水喝,就这么直接吞下去吧,会没事的。”

药片触到舌尖时有一点点清凉的触感,像是薄荷的味道,于子石下意识的便吞咽了,药片顺着食道滑落,带着那一丝凉意落入身体的深处,那种让人镇静的凉意以胃为中心向着全身扩散开来。

眼前的景象漫漫地褪去了昏暗的蒙版,扭曲的图像渐渐复位,大脑里的所有思考突然离他远去,刚才的冲击和一切的混乱思绪都被一下子斩断。

他咳嗽了几声,艰难地眨了几下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温碧莹怀里,肩膀和头枕在她的膝盖上,而温碧莹正俯视着于子石的脸,关切地看着他。

“好些了吗?”她柔声道,一双桃花眼正半垂着眼眸注视着于子石。

于子石愣住了,说不出话,感觉脑子一片空白。这种空白并不是因为紧张,这种场合下,根本不是为了爱情紧张的时候,他也没有弱智到这个程度。这种空白是一种,大脑突然停止了运转的感觉,所有的感官和记忆仿佛被突然隔断在了一道屏障后面,刚才的冲击和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变得像另一个人的事情,整个人陷入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里,能够真实感觉到的只有他和温碧莹,处在这个壁障内的小小空间里。

“我怎么了?”于子石有些痴呆似地喃喃道,“对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没事,你只是累了,你需要休息,你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信息,你的大脑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温碧莹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手指也像刚才的药一样,有些凉凉的,落于子石的颧骨和下巴上,轻轻点了两下,“现在没事了,会好起来的。”

于子石懵懵懂懂地点点头,然后迷迷糊糊地被萧光和边泽宇一边一人架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站着。

“无关人员都出去!”黎飞白正在生气地咆哮着,挥舞着手里的警棍,“都出去,封锁现场,都出去!”

于子石被搀扶着,随着乔高阳和温碧莹他们朝着门口移动,身体感觉还是飘的,他的眼睛还情不自禁紧紧盯着温碧莹。

这个人,是他知道的温碧莹吗?

如果说他印象里的温碧莹是小鸟依人,仿佛兔子一样温顺而甜美的话,眼前的人似乎并不一样,眼前的人有些陌生,她的目光依然柔和,但不温顺,她的面庞依然美丽而精致,但带着一点疏离和神秘,注视着他的双眼似乎能穿透他的躯壳刺入他的心中,他在刚才仿佛变成了一个透明人。她就像一只羽翼洁白的天鹅,散发着让人镇定的神圣气息,但又不可触碰,不可接近。

“你是谁?”于子石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种蠢话,他话音刚落,就被萧光胳膊肘顶了一下。

“你醒醒,你说啥呢,别发疯了,快走吧,那里可是躺着具尸体,我们快离开这里。”萧光一脸忐忑,搀着于子石的胳膊也微微发抖,他的眼睛在远处的尸体和于子石中间来回扫视着,额头微微渗出冷汗。

“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温碧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对着众人说道,一边朝着另一个方向作势要和他们分开。

“你要去处理伤员吗?”边泽宇问道。

“什么伤员,那个已经没法抢救了吧,脑浆都飞出来了,你们也看到了。”温碧莹惨笑了一下,“是另外的事,我先走了,你们照顾好自己。于子石,别忘了我给你的东西。”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于子石一眼。

于子石想了想,应该就是说的刚才那个奇怪的有镇定作用的药,他的脑袋到现在还像是蒙着一层雾气,他傻傻地点点头。

温碧莹说完,就快步离开了。

几人从主会议室出来,走廊上三三两两地站着刚才跑出来的惊魂未定的人,大家都茫然而害怕地面面相觑,一大早被警报声叫到了这里,却又当众发生了枪击,有几个女生已经小声啜泣了起来,眼睛红红的,肩膀一耸一耸地发着抖。

“死,死人了!”有个男人颤声对同伴道,“地上躺着一个……头被打烂了,死人了……”

“谁,谁让他突然掏出枪大吼大叫的啊。”他的同伴也很害怕的样子,“我受够了,合着老清老早把我们叫过来,还害我们差点被袭击了,我要回去了。”

“去哪儿啊,不是说有人在船上看到不明生物了,现在去哪里是安全的啊?”另一个女人带着哭腔抱怨着,“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不要继续呆在这里了。”

“你们能不能理智一点。”旁边一个上了年纪戴眼镜的男人冷冷道,“那个人先掏枪袭击的,被击毙也是情理之中,至于怪物,怎么可能呢,一定是看错了,这几天怎么老是有人在说这种有的没的。”

“理智,这种情况你叫我们理智我听说前几天早就出事了,结果到现在还不返航,神经病吧?”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争论,眼看着就要爆发聚众争吵,声音越来越大。

“都别吵了!”

突然一个威严的声音吼了一声,声音盖过了其他所有人的声音,在走廊上回荡着,瞬间镇住了人群。

谭逸鸣从走廊的另一头走来,他换上了作战服,表情严肃,右手拿着一把上膛的手枪,身后跟着几个军人模样的随从,飞快地走近了人群。即使已经上了年纪,他穿上军装的样子依然颇为威风。

“船上有危险,所有人不要落单,确保自己和至少3-4人呆在一起。”谭逸鸣大声命令道,“刚才逃窜出去的人,马上用广播喊回来,再说一遍,不要落单,以及……”

他举起手中的手枪,他身后的随从也举起了他们的枪对着人群,眼神凶狠地扫视着每一个人的眼睛,仿佛要刺穿某些人的头颅。

“如果有人藏了什么秘密,有什么想坦白的现在说出来,或许我还能留你一条狗命。”

第三十二章 夜枭

黎飞白听到外面的骚动,从会议室里冲了出来,看到谭逸鸣对着人群举着枪,而被枪指着的人吓得都瑟瑟发抖,不知所措,顿时愣住了:“怎么回事啊,谭上将?”

“这是我想问的问题。”谭逸鸣瞪了他一眼,“我让你把人集合过来,怎么现在人群都散到外面来了?”

“报告,会议室里发生了枪击案,我就封锁了现场”黎飞白脸色一白,刷地立正了,“辛高杰持枪袭击方建章教授,被方建章持枪反击击毙了。”

“……”谭逸鸣露出震惊的表情,“方建章在哪里?”

“……就在会议室里。”

“抓住他!”谭逸鸣突然振声大喊,“不能让他走!他的精神已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说时迟那时快,谭逸鸣大喊的档口,突然从拐角处窜出一个黑色的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会议室,于子石隐约看见,那个人穿着黑色的袍子。

“小心!”萧光也眼尖地看了,大喊起来,指着那个影子害怕地大喊起来,“有人窜进去了!”可能是太过于害怕,声音都变得尖细了起来,喊破了音。

于子石下意识朝着会议室里看去。那个黑袍冲进去后,在辛高杰的尸体的位置停住了脚步,四下环顾着似乎在找人。但是会议室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刚才还在那边的方建章等人此时已经不见踪影。

“啧,不见了……”

黑袍人说话了,声音有点耳熟,又有些和于子石所知道的那个人的声音不一样。

那是消失了好几天的白宏胜的声音。

乔高阳在一瞬间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跟着那个黑衣人冲进了会议室,萧光则愣愣地看着似乎不准备阻止黑袍的谭逸鸣,一脸不解。

“你……”乔高阳和黑衣人保持着一点距离,眉宇间露出困惑的表情,似乎陷入巨大的纠结中,显然也认出了那个声音。

于子石和萧光也跟着乔高阳走了进去,远远地看着黑袍,一方面是害怕,一方面是也不想再靠近那具尸体。

黑袍似乎叹了口气,转过来的时候,兜帽下的脸露出了一点。

这个人像白宏胜,又不是白宏胜,这个人的脸庞更加年轻,只有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头发却是雪白的,似乎比白宏胜的头发更长一些,披散在肩膀上,瞳孔变成了一种剔透的黄绿色,皮肤苍白得没有血色,但声音和轮廓却和白宏胜惊人的相似。

乔高阳倒抽了一口冷气,后退了一步,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或者说,少年。

“你是谁?”乔高阳警惕地看着对方。

黑袍转过了身体,似乎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朝着他们歉意地笑了笑,那勾起嘴角的样子,那分明就是白宏胜常有的表情。

“对不起……虽然你可能并不相信吧,但事情有些复杂,我有机会会和你解释。”

他停顿了一下,垂下眼睛,微微颔首,声音变小。

“真的,对不起。”

“等等,你要做什么,你是站在哪一边的?”乔高阳又走上前了一步,逼近了白宏胜,声音里透着愤怒和不解,眼神有些悲伤,看得出他几乎想冲上去抓住那个陌生的老友,又因为震惊和警惕,被背叛感和不解钉在了原地。

白宏胜没有说话,他抬起了一只手,手里握着一个首饰模样的东西,嘴里低声念诵起什么。

“你要做什么,停下!”乔高阳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伸出手想打掉白宏胜手里的东西。

不过,有一个人比乔高阳更快。

萧光从乔高阳背后冲了出来,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圆睁的眼睛爆发出怨气,死死盯着白宏胜,三步并作两步就贴上了白宏胜,一巴掌上去拍飞了白宏胜手里的东西,另一只手直接扼住了白宏胜的喉咙,把他掀翻在地。白宏胜的咏唱被攻击打断了,那个首饰也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两人瞬间扭打成了一团。

“说,你是个什么东西?”萧光爆发出咆哮,拉扯着白宏胜的头发怒骂道,“我才懒得看你们演老友记,我只知道你他妈和袭击我们的东西穿一样的袍子,长得也和乔高阳描述的那个基地里的人一样,你他娘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啊?”

白宏胜的力气似乎敌不过萧光,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戴着的兜帽也掉了下来,一头雪白的头发露了出来,看起来有点虚弱,很勉强地挣扎着。

“你冷静点!”于子石冲了上去,试图拉住萧光,“他不一定是要害我们啊。”

“他都要念咒了,就差当场把我们弄死了,你还帮他说话?”萧光死死地摁住了白宏胜的头和手,回过头来冲着于子石大吼,眼睛里泛着血丝,暴怒道。

“你好好想想,他刚才冲进来想拦住的人是谁,方建章啊!动动脑子。”于子石大声呵斥道,“如果他们是一伙的,为什么要互相追杀?方建章明显有问题啊,辛高杰说了,我们走不了全是他们害的!”

“我怎么知道,搞不好不是追杀,是要汇合或者帮他们逃跑呢?”萧光呸了一声。

“别打了!”

此时,谭逸鸣也跟了进来,冲着萧光大喊了一声,“别犯傻了,要不是白教授拿了证据来给我通风报信,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说的扯淡玩意儿?”

“……”萧光仍然死死地掐着白宏胜,不肯松手,眼神在几人中间混乱地游移不定。

“他确实看起来已经不是普通人类了,但他至少没有害你们的意思,如果他想害你们,他早就躲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念了个咒,你们早就连骨头也不剩了。”谭逸鸣嗤笑了一声,“小伙子,做人脑子还是要灵活一些,快把他松开。”

萧光僵硬了一下,最终还是慢慢地松开了手,瘫坐在地上,喘着气。

“唐怡在哪里?”萧光盯着白宏胜,咬着牙单刀直入地问道。

白宏胜慢慢地坐了起来,伸手把刚才掉了的吊坠捡了起来。

“她在祭坛里,也就是高阳去过的那个地方,但她无法离开这里了,就像我一样。”白宏胜叹了口气,“我劝你们放弃。”

“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乔高阳盯着他的脸,“你现在的样子就和你二十岁的时候一样,人体的时间也能倒流?这是什么巫术?”

白宏胜摸了摸自己的脸,扯了扯嘴角,露出苦笑。

“这是一种邪教诅咒,我身上的时间流逝被操纵了。”

三人都被他说出的词汇震惊了,似乎没人能明白这几个词的含义,听起来过于脱离现实了。

谭逸鸣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见打斗停止了,便没有再管的意思,离开了会议室,将门带上了,留他们在屋内交谈。

白宏胜仿佛不在意他们的困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瞥了一眼身后的尸体:“我来这里本不想露脸,毕竟我第一次受到诅咒已经是有一段时间以前的事情了,也就是在天铭号的时候。因为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的原因,已经彻底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萧光刚才那种反应也是没办法的,我正在寻找解除这种诅咒的办法,但越是调查越是发现,似乎我能恢复原样的希望很渺茫。现在想想,早知道或许用掉我的力量,还有希望把你们送出去吧。”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这些事情?”乔高阳叹了口气,“你是不信任我们?”

白宏胜露出无辜的表情,委屈地努努嘴:“关于这个,你真的不能怪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直到前几天为止,对自己身上发生的特定的一些事件,都是失忆的状态……”

“那你刚才念的是什么东西?你手里拿的又是什么,你要是再骗我,我对你不客气了。”乔高阳瞪了白宏胜一眼,很是生气。

白宏胜看了看旁边辛高杰的尸体,沉默了一会儿。

“我要是说了,希望你们可以原谅我。”

“好。”乔高阳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过他的目光一直在游弋,无法对焦在白宏胜身上太久,似乎白宏胜现在的样子让他十分膈应。

白宏胜指了指自己的脸,“你没有发现,自从我从天铭号回来后,我的样子变得年轻了吗?”

“稍许有些吧。但毕竟男的并不会在意这种……外貌上的问题。”乔高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扭过了脸去,“又不是像现在这种程度的变化,我实在是没留意。”

“其实那时诅咒就已经在身上生根发芽,但我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失去了这段记忆,你们不是一直在说下面有射线吗。”白宏胜指了指底下,表情黯然,“我告诉你们吧,这个不是什么射线,是一种诅咒,能操纵你的身体和你身上的时间,要么,用肉体换时间,要么,用时间换肉体。”

白宏胜说着,卷起了自己的袖子。

在场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的手臂的皮肤苍白到没有血色,甚至肌肉里面的血管都能看见,整个人体组织变成了一种透明的状态,就像水母,像那些透明的鱼类,整个人看上去脆弱不堪,消瘦的胳膊似乎都能被轻易折断。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这些人,都穿着黑袍的原因,我们的身体都已经不成样子了,虽然我们受到诅咒后,可以变回年轻时的容貌,寿命也不再流逝,也就是传说中的长生不老,但是凡事必然有代价,长生者行动能力都被削弱得厉害。本来的话,我只是在上一次调查中,在下面受到了第一层侵蚀,没有这么严重,但是我前几天调查途中,遇到了一些事情,突然恶化了。”白宏胜放下了袖子,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

“那么用时间换身体呢?”乔高阳想到了他的后半句话。

“等等……”于子石突然想起了什么,出声道,“是不是,用时间换身体的人,身体会变得干枯,塌陷,像干尸一样,但是力气却很大?”

“是。”白宏胜点点头,“看来你已经遇到过了。”

“那你说你需要这句尸体是怎么回事?”萧光插了一句,迟疑地看了看白宏胜,话音刚落,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了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还带着一点恶心,“你们不会,还能吞噬别人的……”

白宏胜干笑了一声,点点头,表情露出些许的绝望。

“如果想补足我的身体,我需要‘吃人’。这也是我在发现了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想选择和你们分开的原因——虽然我现在还能和你们理智地对话,但我终有一天,我会失去对我的理智的控制,也许那一天,我会把我手中的刀,刺入朋友的心脏。”

第三十三章 幸存者

半年前,天铭号。

“白教授,您准备好了吗?”

助理替白宏胜穿好了救生设备,又将一个沉沉的医药箱塞给了他,上下来回检查着所有的锁扣。

“我没问题,随时可以出发了。”白宏胜点点头,神色自如。

一旁的辛高杰则神色有些紧张,他看着白宏胜,肩膀缩着,望着甲板上的狂风暴雨不说话。几人正站在可分离式快艇的登船处的玻璃仓里,等待登上去往益河号的快艇。

“我担心她。”辛高杰小声说道,“他们说童芷珊病得厉害,病得蹊跷,却又不说是怎么个蹊跷,我真的,百爪挠心。如果可以,我也想跟着去,可惜我不是医生……”

“辛先生,你别害怕,这不是喊我去会诊了吗。”白宏胜安慰道,拍拍辛高杰的肩膀,“你信不过我?虽然我所属科室是外科,但我什么病都能看一点,医学生当年硕博连读加规培的学习期可不是闹着玩的。况且,那艘船上还有好几个科室专长的医生在,一定能救的。”

说话间,已经进入了准备登船的程序的下一阶段,助手推开了门,领着白宏胜走向已经就位的快艇。

甲板上风雨交加,天空中闷闷地打着雷,船身摇晃着,湿滑的甲板还不太好走,稍不留神可能就要摔倒。白宏胜一走出门,即使一旁的助手打着伞,他自己也穿着雨衣,还是被雨水浇湿了一身,冰凉的感觉从领口的缝隙处钻进他的颈项。

“白教授,拜托您了啊!一定要救她啊!”辛高杰站在门口声嘶力竭地大喊着,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拼尽全力地朝着白宏胜说道。

白宏胜回过头,朝他笑了笑,比了个ok的手势,登上了快艇。

快艇被慢慢放到了水面上,马达轰鸣起来,奋力在海浪中辟出了一条道路,白宏胜带着一个助手和一个快艇驾驶员,朝着不远处同速平行巡航的益河号艰难地驶去。

助手叫邵星华,是白宏胜在天铭号上的随行助手,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医生,微微有些胖,白白嫩嫩的看起来很像小孩子,此时他在风雨中也咬着牙忍耐着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眼镜上糊满了雨水,一脸扭曲。

白宏胜见他不安的样子,坐得离他近了一点,揽住他的肩膀,在呼啸的风雨,海浪和快艇掀起的疾风中口齿不清地喊道。

“没事的,小邵,你别害怕,很快就到了,没事的。”

“好,好。”邵星华艰难地点头,嘴都不敢张大的样子,紧紧蜷缩着身体,用手拽着基本已经被吹翻的雨衣的兜帽。

当他们终于抵达益河号的甲板,白宏胜和邵星华已经湿透了,幸好是春季,海水没有那么冰凉刺骨,只是灌入口鼻的咸湿感让人十分不适,白宏胜也咳嗽了好几声。

来迎接的人穿着雨衣快步赶到了他们身边,把他们扶进了船舱里。舱门关上后,环境终于干燥了一些,

“人呢?”白宏胜清了清嗓子,稍稍缓了过来,一边脱掉笨重的雨衣和救生设备,一边对来迎接的人单刀直入地问道。

“在看护室。”来迎接的是个消瘦高挑的女人,她也麻利地脱掉了雨衣,露出被暴雨打湿的短发,“我是她的同事,曾子美,白教授,真不好意思,还麻烦您特意从天铭号上涉水过来。”

“不碍事,你们这里没有外科专长的医生,如果要手术,总得有个人操刀。”白宏胜大手一摆,“带我去看看她。”

他们走进看护室,一个虚弱的年轻女性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她的皮肤呈现病态的苍白,身体连接着心电仪,心跳异常地缓慢,呼吸也显得很费力。听到有人进来,她费力地睁开眼睛。

“美美……”她看着曾子美,挤出一个吃力的笑容,“你怎么……浑身湿透了。”

“我去接白教授过来了,医生们来给你会诊。”曾子美走到童芷珊床前,俯下身子,握住童芷珊的手,露出心疼的表情,另一只手摸着她的额头,“你会没事的,这么多医生,一定可以救你的。”

童芷珊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话,又闭上了眼睛,似乎力气已经暂时用完了一般。

白宏胜走上前,查看了一下她的体征。童芷珊的皮肤已经几乎没有血色,漂亮的脸庞因为过于惨白而显得有些可怖,露在外面的一只手扎着吊针,正在给她输液一些维持生命的药物,不过看起来,作用相当有限,眼前的人看上去仅仅是吊着一口气而已了。床头放着她的病情记录,厚厚一叠。

“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白宏胜一边问,一边拿过了资料册看了起来,眼睛快速扫视着一页页的内容,刷拉拉地翻动着。

“三天前。”曾子美叹了口气,拉了张凳子坐下了,脸上写满了疲惫,“我有一天早上醒来,发现她昏死在床上,不省人事,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身体冰凉,浑身惨白,怎么看都不是正常情况,连忙喊了医生过来。”

白宏胜也犯了难,他的记忆里都没有什么病例会是出现这种奇怪的症状的,手中的报告显示童芷珊“营养不良,器官功能部分受损,有衰竭迹象,肌肉萎缩”。

“上面写着营养不良之类的,那她出事前几天都正常进食吗?”白宏胜指了指病历上的内容。

“吃的啊,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就是突然变成这样了,和吃了什么肯定是没关系,怎么可能是饿的呢。”曾子美不停地摇头,“大家从血液科,内科常见的疾病都考虑过了,但是根本找不出原因……现在还是怀疑是内脏衰竭引起的,但现在黔驴技穷,想把您这位有手术资质的外科医生请来,做开腹手术直接看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她这个状态,上了手术台还能不能下来还是个问题,要我说的话,现在不能直接手术,手术是确定了治疗方案和目的才能做的,用开腹手术诊断对病人的负担太大了,不合理啊。”白宏胜皱起眉头,“总之,你等我去和其他医生开完会,再给童小姐做方案吧。”

“好吧。”曾子美深深叹息着,眼睛一直看着躺着的童芷珊,“拜托了,我还想……做她的伴娘的。我不希望她……”

“……美美,不要说这种话呀。”童芷珊闻言,又微微睁开了眼睛,轻轻地笑着,“你又来了,说我结婚的事什么的,辛高杰那个傻子,还都没表白,你就要当我们伴娘,你是不是太急了一点。”

“他傻啊,真的傻啊,我快急死了。”曾子美还是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们拖啊拖,就这么不咸不淡拖了一年又一年,早干嘛去了,都三十好几了,现在倒好……他居然都不过来这边看你。”

“他和我一直发消息呢。”童芷珊虚弱地抬起手,摸了摸手边放着的一部手机,“他说他也很想来的,但是只有医生被邀请来会诊了,他不可以过来……”

“呵,借口,要是我的话,说什么也要过来,游也要游过来,五百米的距离,又不是什么大洋彼岸。”曾子美翻了个白眼,又握住童芷珊的手,皱着眉头,“你说你喜欢谁不好,喜欢这么个怯弱的呆子,你都病成这样了,他都不来看看你,这么多年也不说清楚喜欢你,你们俩怎么就那么傻呢。”

“好,好,我傻,我们都傻。”童芷珊笑了笑,又闭上眼睛,“美美,我困了,你也快去把头发擦干……”

童芷珊的声音又变小了,吃力的呼吸声取而代之。

白宏胜在一旁听着,缄默不言,放下了病历资料走了出去。

走出看护室,正好一队医生迎面走了过来,领头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医生,认出了白宏胜,朝他招了招手:“白先生,幸会幸会,真是给您添麻烦了。鄙人袁正诚。”

“不敢当,论辈分我还小您一轮,请不要用尊称了,晚辈不胜惶恐。”白宏胜朝着袁正诚也鞠了个躬,朝他伸手示意。

“哪里,医术不论年龄,比的不是谁多吃几年饭,论的是手腕,白先生的手术案例和研究成果我们有目共睹。”袁正诚爽朗地笑了,拍了拍白宏胜的肩膀,用力握住白宏胜的手,“事不宜迟,您先去休息室把身子擦擦干,然后我们来讨论童小姐的病情,这边请。”

白宏胜打量了一下袁正诚背后的几个医生,似乎都挺脸生,可能因为不是外科科室的原因,学术交流时并没有见过这几个人。也难怪,不同科室的平时交际其实也不那么多。

站在休息室门口等他的邵星华也迎了上来,给他递上了干毛巾。

“谢谢。”白宏胜接过毛巾,擦拭起自己的头发。

“白老师,您要不换一身衣服吧,小心着凉。”邵星华怯生生地提议道,“这边的工作人员准备了替换的衣服的,我给您拿来了,就放在那边的更衣室里。”

“好,行,说的也是,辛苦了。”白宏胜点点头,转头对袁正诚说,“那我拾掇一下就来,哪里碰头?”

“旁边的大房间就可以,我们在那里等你。”

第三十四章 病原体

白宏胜换了衣服,去了旁边的会议室,邵星华也跟了去。几人坐定,开始讨论病史资料和病人体征症状。

但是讨论经过了数小时,他们并没有什么进展。

第一,童芷珊目前的体征不符合任何一种已知的疾病,也没有中毒和外伤,虽然从表征判断,最为接近的是脏器衰竭,但她的血液指标并不符合脏器衰竭的情况。

其次,从童芷珊的病史来看,她虽然患有包括慢性心肌炎多种慢性病,但并没有会引起突发多脏器衰竭的诱因存在,也未出现心肌炎的典型发作症状。

然而,最为怪异的一点是,她的状况虽然非常糟糕,但是,她似乎并没有真正的生命危险。

人一旦出现脏器衰竭后,生存时间其实并不长,重病病人出现多脏器衰竭后,生命往往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船上的医疗设备并没有多好,根本没有通常的icu病房的抢救设备,她却还能以这样极度虚弱的状态生存了三天。

白宏胜看着手头的资料,皱着眉头,也陷入了思考之中。

“病人在发病前几天,接触过什么物质,有无接触放射性物体?有无接触实验样本生物?我们要考虑是不是未知的辐射病破坏细胞基因链导致,或者病毒感染。”白宏胜深深叹了口气,会开了几个小时后他已经有些口干舌燥,“从已知的情报来判断已经讨论不出结果了。”

“病人在生物实验室任职,负责生物样本的研究,但是理论上有严格的防护措施。只不过,也不能排除操作不当引起的问题。”

“那么你的意思是,有病毒感染的可能性是吗?”

“目前没有血检结果支持这一结论,如果有病毒感染的话,应该会引起多项血液指标的变化。”

“虽然我知道你们想表达什么,但别忘了,我们所有的血检只针对已知类型的感染和疾病,如果真的有完全未知的感染方式,那现有的血液指标可能是无法看出端倪的。”白宏胜看着那个发言的医生,“您认同这个点吗?”

“认同,但您既然这么说的话,那我们该怎么办呢?”那个医生被说得似乎有些不高兴,把本子往桌上一放,抱起双臂看着白宏胜,“我们当然也怀疑过这个方向,这不查不出来吗。”

“还有一个办法。”白宏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全场的人都盯着他,袁正诚也饶有兴趣地等着他要说什么的样子。

“再次重现感染的过程,寻找感染源。”

会议室里陷入了安静,袁正诚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反应了过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抿着嘴思考着什么。

“你是说,用小白鼠之类的,去接触可能的感染源,观察是否会感染吗?”有人提问道。

“是的,我觉得如果现在还不能确定感染源的话,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白宏胜用笔轻轻敲着笔记本的表面。

“其实,现在还有人在实验室里工作的。”有人小声说道,“实验室的工作还在继续进行,如果怀疑那边是感染源,是不是让他们停工比较好啊。”

“完全停止研究倒不必,我听说他们的工作刚好要到有重大进展的地方。”袁正诚摆摆手,“说到底,病毒感染只是一种可能性,说实话,病人在发病前,身体就挺不好的,有一些慢性病在身,我个人其实更怀疑目前的情况是多种因素集合作用的结果。不过我觉得,可以去做一下白宏胜医生刚才说的这个实验,让他们给我们一点时间就是了。”

“好,谢谢。”白宏胜点点头,“既然是我提的建议,我自然会带头执行。”

“你要亲自去吗?”袁正诚有些惊讶,看了看他旁边的邵星华,“你让你的助手去不就行了。”

邵星华傻傻地看着白宏胜,也没说什么,似乎没什么怨言。

白宏胜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这孩子还有些傻愣愣的,一个人放进去怕不是要慌了手脚。

“不……我们俩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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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后,准备已经妥当,白宏胜和邵星华被全身浑身裹得严严实实,提着一玻璃笼小白鼠站在了生物实验室的门口。

邵星华在防护服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似乎觉得有点闷热,时不时提起衣领试图鼓出点风。。

“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我们就打开门襟了。”工作人员说着,举起门禁卡,回过头看了白宏胜一眼。

“行了。”白宏胜点点头,动了动肩膀,“来吧。”

门禁刷开了沉重的大门,两人进入了消毒仓后,身后的门又缓缓关上了。

房间里响起滴滴的提示音,是消毒装置启动的倒计时,几秒种后,白色的喷雾从头顶洒下,小白鼠似乎被刺激性气味气体惊扰了,不安地吱吱狂叫着。

消毒完成后,内侧门就打开了,此时空无一人的生物实验室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是一个颇为惊人的实验室,光源全部都是只照射在工作台的定向光源,几个巨大的加压培养罐伫立在房间里,沉浸在黑暗里,看不清里面的液体里装着什么生物。培养罐连接着无数的仪器设备,一眼撇过去,应该至少有控温,控氧,控压和生命监测设备等等,正在跳动着数字和图像,提示灯闪烁着莹莹的绿光。

“这……我还是第一次进这样的生物学实验室,好像电影啊。”邵星华惊呆了,有些兴奋地看着那些巨大的培养罐。

“毕竟听说,这些很多都是从几千米的深海下捞出来的生物,如果不在这种特殊的罐子里,恐怕浮上来的一瞬间就爆体而亡了,肺都要给挤出来。”白宏胜笑了一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白鼠。小白鼠在黑暗中似乎也有些紧张,在笼子里窜来窜去,时不时撞击在笼璧上。

“白教授,我来弄那些老鼠吧,你把笼子给我。”邵星华自告奋勇,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您在旁边指挥就行。”

“行,按照他们的说法,我们这次一共设置三组对照组,一组是没有进入这个房间的,一组是放在培养罐外面的,一组是绑着绳子从饲料口扔进去,那东西理论上只吃小型浮游生物的,不会吃老鼠那么大的东西,找适当的时机再用机械手抓回来,放进隔离箱,明白了吗?”

“好的,记牢了。”邵星华点点头,接过了笼子,两人朝着培养罐走了过去。

培养罐的周围也不是完全黑暗的,用的是一种非常暗的照明,只能勉强看清楚脚下的东西和仪器的按钮而已,白宏胜慢慢走近了最靠近门的一个培养罐,眯着眼睛试图看清里面养着的是什么东西。

走近了之后,他勉强看清了里面的东西,是一只软体海洋生物,有着纤细的身体,有点像章鱼,但顶着个尖尖的壳,颜色淡淡的,有点透明,但白宏胜对海洋生物并不了解,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

“这是什么,我从来没见过长这样的东西。”邵星华也贴在培养罐的玻璃璧上看着,“长得有点恶心。”

“你别贴上去啊,我们可是来做传染源检测的,你心也够大的。”白宏胜拉了他一把,把他拉远了一些,“保持距离。”

“哦哦,对,对。”邵星华连忙退了回来,有些手忙脚乱地俯下身,开始准备小白鼠。

带进来的小白鼠被分成了两组,一组放在一个栅栏笼子里,放在培养罐边上,模拟空气接触的情况,一组被挨个儿绑上了绳子和方便增加抓取成功率的环扣,准备从罐子顶部的饲料口放入。邵星华爬上了工作梯,站在了操作台上,小心翼翼举着一只挣扎的小白鼠。

……还有点作孽啊,这老鼠,白宏胜心道。不过医学院里做实验也没少折腾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就是了。

第一只老鼠被放进了饲料口了,进入了罐子内部的储料盒。饲料口也是要气密的,老鼠被放了进去后,气密门就关闭了,然后储料盒内部再次被加压。

就在加压的过程中,小白鼠似乎因为气压变化十分不适,痛苦地挣扎起来。

“坏了……老鼠不能承受高压啊,这东西的加压加得比我预想的要高。”白宏胜惊觉了一件事,“不行啊,快拿出来,我可不想看老鼠在里面爆炸。”

“我靠,现在拿不出来的,还在储料盒里呢。”邵星华慌了神,“怎,怎么办,要不给减压?”

“减压了下面那个样本要死的,不行不行,那你把它放下去再赶紧抓上来,或者这只只能算了。”白宏胜也有些慌乱。

“好,我看看。”邵星华连忙一通操作,直接把老鼠跟着那些糊状的饲料一起扔了下去。

老鼠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溅起小小的水花,在水里飞快地打着转,隔着极厚的玻璃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也仿佛能知道这老鼠正在尖叫。

几乎是老鼠被扔下去的一瞬间,那只软体动物迅速地腾跃而起,触手瞬间伸长,直接抓住了老鼠,那速度根本没给邵星华把老鼠重新抓上来的机会,被触手缠住的老鼠瞬间没入了水中,痛苦地挣扎起来。

“怎么回事啊,说好的只吃浮游生物呢?”邵星华慌张起来,“白老师,怎么办啊?”

白宏胜的眼睛盯着那只老鼠,有些发愣。

他刚才看到了,那只老鼠,被触手缠住之后,身体出现了某种变化,仿佛瞬间变得像深海的鱼一样透明,他甚至觉得自己看见了小老鼠体内的内脏和血管,但环境有些昏暗,白宏胜并不能确定他的眼睛有没有欺骗他。

这个场景有些诡异,白宏胜感觉身上一凉,他想到了童芷珊的身体,和老鼠的变化有某种诡异的雷同,脑子里闪过可怕的念头,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而邵星华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样子,还在那里惊慌地看着白宏胜征求他的意见。

“白老师,白老师,那老鼠被那乌贼抓住了,我抓不住它啊。”邵星华一边说,一边在操作台上慌张地随便摁着,“哪个是机械手的操作按钮啊,刚才他们讲的是……”

他的手碰到了一个按钮后,培养罐顶上的灯忽然亮起刺眼的光芒。

第三十五章 修罗

“你摁了什么?”白宏胜警觉地猛地抬头,和邵星华面面相觑。

“我不知道啊。”邵星华彻底慌了手脚,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刚才碰到的按钮,下面写着一行红字,邵星华眯着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努力辨认着。

“……样本处理回收?”邵星华念出了那几个字后,吓得一哆嗦,“什么……什么意思。”

白宏胜张了张嘴,但是没有没等他说什么,发生的事情就已经对这几个字做出了解释。

培养罐里突然响起滋滋的电流声,埋在罐子内的暗线突然亮起,随着一声清脆的电击爆裂声,整个罐子内部亮起刺眼的电流。

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培养罐被电流笼罩,邵星华吓得一个踉跄从工作台上摔了下来,胖胖的身体哐啷一声摔在了地上,人还翻了个跟斗。

那个乌贼一样的东西显然被电击伤害到了,在水中以极快的速度窜了几下后,似乎发了狂,痛苦地在培养罐里撞来撞去,紧接着,罐子发出了减压的提示音,水位开始迅速下降。

“不好。”白宏胜倒退了两步,稍作思考,三步并做两步自己爬上了工作梯,来到了工作台上,一眼看到操作台上有个拉杆,上面写着“终止当前操作”。白宏胜想也没想,啪地按了下去。

电流声瞬间停下了,白宏胜松了口气,往培养罐里面看去,想确认一下那个东西是不是还活着。

他往罐子里看去,里面却已经没有东西了,只剩一半的水位里,黑乎乎的空无一物。

“那东西呢?”白宏胜心凉了半截,扭头朝着邵星华大喊。

邵星华却没有回答他,他双眼发直盯着某个方向,似乎被吓得失去了反应能力,连呼吸都停滞了。

白宏胜朝着他的视线的方向看去。那是培养罐底部的一个生物垃圾处理口,而此时,有什么东西正从那里以飞快的速度钻出。

白宏胜根本没有带武器,也没有带对讲机,他第一反应是抄起手边还没被丢下去的小白鼠,哗啦一下全部倒了出来,朝着那个东西爬出来的方向扔了过去。尖叫着的小老鼠被那个东西的触手瞬间缠住了,然后就看不见去了哪里了,仿佛被吸进了那个东西的体内。

白宏胜趁着那东西吃老鼠的档口,抓起还呆滞在原地的邵星华就往门口拖。

“站起来啊,傻子吗,那东西攻击性很强,能陆行,还不吃电击,不是我们能对付的,跑!”白宏胜大喝一声。

“不……不行啊。”邵星华突然回过了神过来,吓得浑身发抖,“不,我的腿,我的腿动不了。”

“赶紧的啊,你想死吗?”白宏胜急了,扭过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邵星华。邵星华防护服下的脸充满绝望,整个人横在地上。

“我的腿,我的腿上有东西,钻,钻进来了,我动不了。”邵星华的声音发着抖,“白,白老师,救命啊。”

白宏胜一愣,朝着邵星华的腿看去。

昏暗的灯光下,他这才注意到,邵星华的腿上缠绕着什么,黑色的物体,看起来有点黏腻的感觉,似乎也不是刚才那个水缸里的生物,而是早就潜伏在角落里的某个捕食者,那细细的触手从防护服没扣好的缝隙里钻了进去。

而这种黑色的,细细的生物,已经爬满了很大一块地板,就像一张黑色的网,正在黑暗中缓缓蠕动着,爬上邵星华的身体。

白宏胜也惊得骂了一声,下意识的松开了手,本能的恐惧让他连连后退。

“白老师,白老师!”邵星华的声音染上了哭腔,恐惧地在地上挣扎着,“我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是那个东西吗?是那个东西吗?救命啊。”

白宏胜看着在地上挣扎的年轻学生,一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又冲了上去,使出吃奶的尽拉了邵星华一把。但显然,拉住了邵星华的东西的力气比白宏胜更大一些,邵星华被拉扯得疼,惨叫了起来,胳膊的关节都发出了咔哒一声,但身体还是纹丝不动。

白宏胜害怕拉伤邵星华的胳膊,只好无奈地松手,冷汗直下:“对不住……没脱臼吧?”

“不,不,这东西力气好大,怎么会这样?我的腿,我的腿好像都不见了,一点力气都没有”邵星华摇着头,崩溃地大哭起来,防护服的透明面罩上全是他急促喘息时呼出的茵茵水汽。

“你等我,撑住,我出去喊人。”白宏胜急的火烧眉毛,转身朝着外面跑去。

那个黑色的东西也在朝着白宏胜的方向爬来,刷地跟了上来,穷追不舍,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白宏胜感觉到自己的脚后跟上面已经贴上了什么东西,那种冰凉黏腻的感觉让白宏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狂跳着,仿佛要冲出胸膛一般,他这把年纪了,已经很久没运动了,但此刻他全速冲刺了起来,飞一样跑到了大门口,奋力拉开门跑了出去。

他把门关上的一瞬间几乎能看到那个东西已经要钻过门缝进来了,沉重的封闭门合上的一瞬间,他感觉胸口生疼,大口呼吸着。

头上的消毒药水唰地自动浇落,透过防护服净化器的空气还是刺鼻而呛人,白宏胜扑到外侧的门上,祈祷着消毒的倒计时快点结束,大喊道:“救人啊,实验室里出事了。”

漫长的十几秒钟过去后,外门打开了,白宏胜直接冲了出去。

门口空无一人。本以为会在这里等待的医生们不见踪影,走廊里寂静得可怕。

白宏胜三下五除二甩下了防护服,朝着刚才会议室的方向冲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呼救。

“有人吗?有人在吗?”

没有人回应他,这艘偌大的船上仿佛只有他一人一般,他自己的呼喊声,脚步声,喘气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着。

走廊里的空气潮湿,冰凉,空调仿佛坏了一样,他感觉有点透不过气。

穿过最后一个拐角的时候,他和从拐角处冷不丁出现的一个人撞到了一起,跌倒在地,撞得七荤八素。

“好痛……”白宏胜捂着被磕到的鼻子,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鼻子深处涌出,这是被撞出鼻血了吗?这人的脑门怎么这么硬啊。

他的视线因为头部受到撞击而一下子有了重影,一下子看不清眼前的情况了,只能看到眼前的人穿着白色的衣服,似乎是白大褂,是刚才的医生之一吗?

“对不起,请问……”白宏胜捂着流血的鼻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看远处的东西还看到点红色的,我头上也流血了吗?

白宏胜用力眨了眨眼睛,扶着墙站稳了身体。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头发雪白的青年,正以一种淡漠的神情挑着单边的眉毛看着白宏胜,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静静地站着,虽然他看上去比白宏胜还矮一个头,但丝毫没有被撞到的狼狈。

他的不远处,是有一片红色,并不是他头磕破了血流进眼睛看错了的缘故,是确实从会议室大开的门里流出了,红色的液体,正顺着地砖的缝隙在地上肆意流淌着,四周一片可怕的死寂。

白宏胜的脑袋瞬间宕机了,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本能地倒退了一步。

有危险,有危险,这是比刚才的那个东西,更加危险的……

“怎么回事啊。”青年歪着头,舔了舔嘴唇,抬起手指了指白宏胜,露出烦躁的表情,微微偏过头,似乎在对谁说话,“喂,这里还有一个,既没有杀掉,也没有转化啊。”

紧接着,白宏胜感到自己头上从不明的方向挨了重重的一下,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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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宏胜恢复意识的时候,眼睛已经被蒙了起来,四肢也动弹不得,他能感觉到的只有自己似乎躺在一个颇为明亮的房间里,从蒙住眼睛的布料也能透进一缕白色的光,身下是一张不太软的床,四肢似乎被绑了束缚带,无法动弹也无法翻身。

“啊,你醒了啊。”

白宏胜背脊一凉,他认得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就是他昏迷前听到的那个声音,那个白衣服白头发的青年。

“你们是谁?我在那里?你们要做什么。”白宏胜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维持着平静的语调。

“好嘛,对着囚禁你的人,你问题一下子就这么多,胆子还挺大。”青年嗤笑了一声,“我倒觉得,这种情况下,你该问问,你为什么还活着吧?”

“……好,既然你这么说。”白宏胜也不露怯,“那你为什么没有杀我?”

“哈哈,好,那我便告诉你吧。”青年笑了起来,似乎觉得白宏胜还挺有意思,“有人想见你哦,本来的话,你也应该死了,和你的朋友们手拉手躺在一起了哦。因为我们的同伴里有人想见你,你可以多活一会儿了,你高兴吗?”

“嚯,高兴,挺高兴的,可不是吗。”白宏胜干笑了一声,心里暗暗叫苦,“这么说来,其他人都被你们杀了?”

“哎呀,没错啊,是的。”青年的声音里透着愉悦,仿佛在谈论什么高兴的事情,“没有归顺的,资质不够的,都死了。”

白宏胜的心脏揪了起来,他想到了自己的学生,想到了病床上的那个小姑娘和他的朋友,还有在天铭号上等待他们音讯的辛高杰。

事情,似乎已经失去了控制啊。他一瞬间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至少目前自己还有交涉的余地,必须要冷静下来,要尽可能争取自己的生存。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估摸着我早晚也是要死的,临死前告诉我让我死得明白一点,也没关系吧?”白宏胜把头朝着那人的方向偏了偏,“不如聊聊?”

“好,好,聊聊,哈哈。”青年止不住地笑,似乎真的很开心,“哎呀,我很久没有和你们这些小东西聊天了,还有点高兴。你等会儿。”

说着,青年脚步身靠近,伸手把白宏胜的眼罩解开了,白宏胜身下的床也吱嘎一声,慢慢地抬起了,被固定着的白宏胜也得以坐了起来。

方才白宏胜只是粗粗一撇了青年的相貌,并没有看清,此刻他终于有机会近距离打量他所对峙的修罗。

第三十六章 我看到了你的脸

青年生得一双细长的眼睛,薄而苍白的嘴唇,眼窝深,眉骨和鼻梁高,有些中西混血的感觉,如果要按人类标准来看的话,是一副20来岁的皮相,但那苍白的头发和气色让他有种非人的感觉,有种无法忽视的诡异气质。

“怎么称呼你?”白宏胜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开口问道。

“嗯?居然上来先问了个这么无聊的问题……嗯,海音吧。”青年歪了歪头,似乎对自己的名字也思考了一会儿。

“没有姓氏吗?”

“姓氏,那是你们普通人类才有的东西。”海音笑得眯起眼睛,“姓氏,在你们那里,是家族和家庭的符号,是不是?我们没有那些。”

“你不是人类?”白宏胜心里一惊,虽然多少有些猜到,“但你说的语言和我们听起来是一样的。”

“呵……”海音似乎有些不耐烦,但也有些得意,“要理解和模仿你们的语言,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好吧,明白了。”白宏胜点点头,心里怀疑着到底是自己的脑袋除了问题,还是海音的脑袋出了问题,“那么,海音,你们为什么要袭击我们呢?”

“因为我们像你们一样,需要‘食物’。”海音淡然地说道,“就像你们宰杀养殖场的牲畜,食他们的血肉,一个道理,高等生物宰杀下等生物。”

“我们是你们的食物?”白宏胜觉得十分毛骨悚然,表情有些绷不住。

海音见状似乎十分开心地点了点头,享受着他的表情似地扬起了下巴。

“人类作为食物的营养成分其实非常不合格,吃鱼吃野兽不是也一样吗?”白宏胜努力压制着语调里的颤抖。

“不,和你们茹毛饮血的‘吃’不是一种行为。我们也汲取那些,但是人类,还有个好处,遇到资质够高的,可以变成我们的同袍。”海音说着,伸出手,贴上了白宏胜的指尖,细细摩挲着,“人类有智慧,身体的精细程度更高,可以汲取的寿命与活性也刚刚好,我们也曾是人类,所以,人是最好的。”

白宏胜惊出了一身冷汗,被海音碰到的手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但为了不激怒海音,也因为还被束缚带绑着,他按耐住了挣扎的冲动,但是因为过于恐惧一时答不上话了。

海音细细的眼睛注视着白宏胜的脸,端详着他,嬉笑着,似乎很是愉悦。

“好了,聊天到此为止了,要找你的,是另外一位。他马上就来。”海音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伸了个懒腰,晃晃悠悠离开了房间。

关押白宏胜的房间是一间实验室模样的地方,有许多具有现代科技感的仪器设备,乍一看的话,就是一个实验室而已。如果不是刚才海音说的内容以及刚刚遭遇的事情,他并不会怀疑这个地方有什么超出科学常识的事情发生。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益河号是被袭击了,并且很可能船上鲜有人逃脱,对方似乎有压倒性的武力优势,按照他刚才听到的内容,已经全军覆没的可能性更大。

白宏胜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显然,他原本的衣服已经被扒掉,现在他穿的是方便更好地束缚人的囚服,袖子甚至都是没有开口不可以露出手的,束缚带就是缝在衣服上的。

衣服的材质有些奇怪,既不像棉,也不像化纤或任何一种白宏胜知道的材料,有一点滑溜溜的,但穿着倒很舒适,虽然说舒适这个优点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用处。束缚带绑得很紧,他尝试了一下,并没有逃脱的可能。

他环顾四周,这见房间并不大,只有他一人,被仪器包围着。

怎么求救呢,天铭号现在离自己多远,他该怎么样才能联系上船上的同伴?

他不知道,他现在连自己的位置都无法确定。他所处的环境只能确定一点,那就是并不像是船只或者飞行设备的内部,没有任何晃动的迹象,看来这里是某建筑物内部。他无法确定自己昏迷了多久,但至少从下巴上的胡渣长度和身体的感觉来看,并没有昏迷很久,短时间内理论上他并没法移动多远,也不足以从茫茫大海中央移动到陆地。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又有人进来了。这个男人穿着黑色的袍子,头发同样也是白色的,样子也很年轻,但样貌十分苦相,有些面目可憎,看起来很是虚弱的样子,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

“白教授,您好啊,还记得我吗?”

白宏胜一惊,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人,确实有些眼熟但他并认不出是谁,他这个职业每天打照面的人多了去了,如果是曾经的哪个病人或者病人家属,他根本不会记得。

“你是哪位?”白宏胜皱着眉头,摇头道,“对不起,我没有印象。”

来的人沉默了几秒,突然咬紧了牙齿,暴跳如雷地咆哮起来:“你居然不记得我吗?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白宏胜被他吓了一跳,但他确实不认识这张脸,更何况他的样貌已经有些非人。

“我真的不记得了,对不起,你的样子和普通人也不太一样,我真的认不出。”

面目可憎的男人气喘吁吁地看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而又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他拽着手中闪闪发亮的一个东西,朝着白宏胜逼近。

“呵呵,说的也是,你认不出脱胎换骨的我,很正常,呵呵呵。”

他走到白宏胜床前,手伸向他的胸前,抓住了白宏胜束缚衣上的一根绳子,刺啦一声拉开了一道开口,嘴里开始叨念一些白宏胜听不懂的东西,那种未知的语言让白宏胜听了十分不舒服。

白宏胜的胸口到腹部袒露在了空气中,感觉有些冷,打了个哆嗦。

“你要做什么?”白宏胜感到有些绝望,他没有得到回应,他感觉眼前的人仿佛看食物一般地看着自己,那人一只手拽着的东西开始发光,另一只手的指甲尖锐,锋利,正在朝着他的腹部靠近。

他眼睁睁看着那只手突然用力刺入了自己的腹部,人体最脆弱的部位被刺穿,痛觉瞬间吞没了他的大脑,感觉眼前发黑,他甚至无法惨叫,因为他的五脏六腑已经痛得拧作一团,所有的神经在受到剧烈刺激的一瞬间遭到了短路,他仿佛失去了对这具绷直僵硬的身体的控制,包括声音。

他的喉咙里发出几声艰难的呜咽,艰难地低头看着自己被刺穿的腹部,奇怪的是,没有血,虽然疼痛几乎让他要昏厥过去。他感觉刺入的手正在搅动他的内脏,就像有触手深入了他的身体,胡乱游走,他的血液和身体组织仿佛正在被吸走,他的力气和意识都在逐渐离他远去。

“真好啊,真好啊。”男人尖声笑了起来,带着情不自禁的狂喜,“白宏胜,白宏胜,你也有今天,那个光彩照人,毫无缺点的天才医生,老师们的宠儿,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凑了上来,额头几乎要贴上白宏胜的脸,丑陋的脸和怪异的眼睛撑满了白宏胜的视野,那是一双浑浊的黄绿色眼睛,有种令人作呕的感觉。

“你夺去了我的前途和荣耀,我亲自便夺去你的性命。”

白宏胜疼得冷汗直下,无法呼吸,大脑在冲击下逐渐停转,感觉死亡的阴影逐渐将自己包裹。

他似乎想起了这个人,似乎是十几年前刚进现在的医院的时候,在评选职称的时候,总是排在他第二的那个倒霉蛋,他想起了这个怨恨的眼神,在他的背后,在他的旁侧用恶毒而诅咒的眼神盯着他的同期,那嫉妒心发狂的眼神,在白宏胜踩在他头上被选为重点培养对象后,像针扎一样钉在他的背后。

不过他怎么可能花时间去在意这么一个人呢?白宏胜根本和他不熟,白宏胜隐约记得他叫郑宇文,平时其实也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成绩仅次于白宏胜,也是十分优秀的了,但他似乎对白宏胜抱有非常病态的竞争意识。那时他并没有这样面目可憎,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几年后似乎还在同事的介绍下和神经内科一个教授的女儿攀上了姻亲,他除了在学生时期和职业早期被白宏胜压了些风头,和白宏胜的牵连似乎并不大,也算得上混得不错。

这人的前途,到底关我什么事啊?我没对他做什么啊?我要这么死掉了吗?

白宏胜已经没法讲出自己的想法了,他在剧痛之下再次昏了过去。

他在昏过去之前,听到了刚才和他交谈的青年的声音,似乎又回来了,但他们交谈的语言他并听不懂,和郑宇文刚才念叨的是一种类似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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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白宏胜迷迷糊糊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上的疼痛似乎消失了,他正躺在一个黑暗的洞窟里面,一个巨大的祭坛中央,一个高耸的雕塑脚下,四周只有水滴落在岩石上的声音,寂静,寒冷,压抑,唯一的光源来自石壁中不明缝隙里透出的黯淡光芒,像是某种夜光的矿石发出的冷光。

他坐起身,茫然地检查自己的身体,他又穿回了平时的衣服,甚至医院的吊牌还在身上,身上的白大褂似乎还有些皱巴巴的,被地上的水打湿了。没有伤口,没有疼痛,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是梦境。

这不会是地狱的门口吧,反正有天堂的话不会长这个样子——白宏胜的脑子里跳出一个滑稽的想法,虽然他是无神论者,但此刻忍不住怀疑人生,他做了什么会下地狱的事情吗?他一直勤勤恳恳治病认认真真做人的,老天爷为啥这么对他?

他抬起头看着这个颇有压迫感的巨大石像。那尊石像坐在一个类似王座的石基上,有着类似于人的外形,但却被雕刻得十分模糊,既没有五官,也分不清手脚,就像从头到脚罩着一层薄纱。白宏胜绕着石像走了半圈,那石像的样子似乎就又变得不同。

他回到刚才他醒来的地方,那边有一块石板,白宏胜方才没有留意到,此刻才注意到它的存在。上面刻有一种未知的文字,像是古代未开化的部落使用的文字,并没有办法辨认上面写着什么。

但是此刻,那块石板和这行无法辨认的文字似乎突然对白宏胜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他的目光被黏在了这块石板上,他缓缓俯下身跪在了地上,手也情不自禁地向着那块石板伸

第三十七章 擦除

他的手碰到那块石板的一瞬间,感觉一股触电一般的酥麻感从手上传来,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四周的死寂突然像止水中滴落一滴落珠,漾开了一圈波纹。

他感到头顶突然亮起了明亮的光源,照亮了整个祭坛,他抬头看去,顿时错愕得说不出话。

他的头顶是一片不知何时出现的无垠星海,那尊无脸的巨大的石像正以一种诡异的角度俯视他。是的,即使那石像并没有眼睛和脸,白宏胜能感觉到石像正在俯视他,而石像顶上正是那广阔的星海,闪烁着亘古的光。

他毛骨悚然,想抽回自己的手,觉得可能石板有问题,但是他低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石板,地板也不见了,脚下是一个巨大的悬空的法阵,绘制着奇怪交错的图案,笔锋粗暴,杂乱,亮着血红色的光芒。

白宏胜终于被这一连串彻底无法理解的事情彻底惊吓到崩溃了,这像一个过于真实的梦境,荒诞,匪夷所思,他在这无人的空间中恐惧地大喊起来,声嘶力竭,绝望而无助,心脏要撕裂似地狂跳着,神经逐渐崩断。他的声音被这无限庞大的空间吞没了,落入泥沼一般的黑里。

他希望这些是他的一场梦,他向不知名的神明祈祷着,谁都可以,付出什么都可以,他希望这一切不曾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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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生,白先生,您还好吗?”

白宏胜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猛地回过神来。

他正坐在一间类似于咨询室的房间里,面前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咨询师,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什么?”白宏胜有些错愕,他试图搜寻自己的记忆,但是他茫然地发现,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了天铭号的航行途中,接到让他去会诊的电话那里,后面发生了什么,就像喝酒断片了一样,那段记忆像是被黑色记号笔大刀阔斧地涂抹掉了,但是他意识到,那里有个断片。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上好像接了什么东西,伸手去拨弄。

“哎呀,别拨那个东西。”女咨询师出声制止他,“电极还在运转,不可以强行断开,你要是想先休息一下,我帮你关掉仪器。”

“请帮我关了吧。”白宏胜点点头,茫然地开口,他突然觉得自己声音有一点奇怪,仿佛变得清澈了一些,他前几年患了咽喉炎,嗓子就一直是有些不太好,声音变得有些哑。

“好的。”咨询师站起了身来,摁了一下白宏胜身后的机器的开关。

白宏胜脑袋上连接的东西自行脱落了,咻的一下收了回去。

“我发生了什么事?”白宏胜一脸不解地四下张望着,“我记得我之前是在科考船上……?”

女咨询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您是说天铭号吗?您一周前就已经下船了。”

“一周……前?”白宏胜眨了眨眼睛,一脸不解。

“是啊,因为你们同行的益河号失踪了,您的同事本来以为您也跟着遇难了,但后来您被发现躺在快艇上,又出现在了天铭号视野里。”咨询师耐心地向他解释,“您醒过来就失忆了,出现了精神创伤的症状,我们正在替您进行治疗。既然您现在出现了部分记忆的恢复,说明刚才我们的治疗有效果了。”

白宏胜瘫在治疗椅里,依然是一脸茫然的状态,他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您现在记得什么?”咨询师坐下,将椅子稍稍拉近了一些,“我们来梳理一下。”

“……”白宏胜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是他的记忆依然是一团乱麻,大脑似乎抗拒想起任何东西,只有极少的一些词语,画面,一闪而过,难以捕捉。

“没事,您别着急。”咨询师见他浮现有些痛苦的神情,连忙安慰道。

“我姑且记得所有离开天铭号去会诊之前的事情。”白宏胜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努力回忆着。

“嗯嗯,那很好,您已经比之前进步了很多了,那么之后的事情有印象吗?”

白宏胜皱着眉头,在那一团乱麻中努力抓取着那些模糊的残影。

白色的人影,扭动的某种生物,黄绿色的眼睛。

他感觉心脏微微有些颤抖,太阳穴胀得有些疼。

“郑……”白宏胜似乎抓住了一个名字,但是一提到那个名字,他的腹部突然剧痛了起来,他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五官扭曲成一团。

“您没事吧?”咨询师连忙扶住他的肩膀,“没事,没事,今天的治疗其实已经差不多了,要不您今天先回去,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您已经很累了,您回病房休息一下吧?”

说着,咨询师站了起来,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乔先生,白先生今天的治疗结束了,您先带他回病房吧!”

乔高阳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看着白宏胜,眼神十分担忧。

“你怎么样?”他快步走近,扶起白宏胜。

“我没事……”白宏胜摇摇头,“我,我的脑子有点乱,而且肚子刚才突然有点疼。”

“我扶你回去,你先睡会儿,这个治疗仪可能对你的身体有副作用。”乔高阳看着那台布满电线和指示灯的治疗仪,露出没什么好感的表情,“走吧。”

白宏胜被搀扶着,走出了治疗室。这里似乎是一个精神病院,走廊上四处可见心理治疗的科普告示,有一些护士走来走去,对白宏胜投来不冷不热的目光。

“我怎么在这里?”白宏胜的肚子好了一些,低声问乔高阳,“我只记得自己在船上为止的事情。”

“你们同行的那艘船出事了。”乔高阳皱着眉头,“你和你的助手刚好在出事的时候,去了那艘船上,大家还以为你跟着那艘船不见了的时候,你又回来了,我们也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你回来后就一直没有记忆,胡言乱语,所以你被送进来了。”

“……好吧。”白宏胜有些狼狈地笑了笑,“对不起,好像给你们添麻烦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还活着就行了,看起来,你记忆好像比之前恢复了一些。”乔高阳叹了口气,“怎么样,还记得多少?还是我认识的白宏胜吗?你这几天可是把我们吓得够呛,好端端的王牌外科主任医师就这么疯了,你们院长也担心死了。”

“还是我,还是我,我还记得你大学的时候做kt板被宣传部长为难改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委屈巴巴地一个人留在学生会办公室里熬夜改设计快哭出来了,然后被回来拿东西的我发现的事情呢。”

“……”乔高阳的脸生气地扭曲起来,气得作势要松手。

“对不起,对不起。”白宏胜忍不住笑了起来,身体失去支撑摇晃了几下,“你别松手,你别松手,我腿软,我是病人啊。”

乔高阳没有真的松手,在白宏胜快要摔倒的档口又扶住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行了,别贫了,快回去躺着吧。”

乔高阳把白宏胜扶回了他的单人病房。病房的住宿条件很好,四周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鸟鸣声时不时响起。

房间里散落着一些纸张,似乎是白宏胜之前精神失常的时候乱涂乱画乱扔在地上的,上面用铅笔粗暴地画着一些不知名的图案。乔高阳默默地把那些纸都捡了起来,整齐地放在了桌上。

白宏胜躺回了床上,舒了口气,揉着自己的肚子。肚子没什么异常,刚才的疼痛仿佛是幻觉一般,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快到饭点了,你肚子疼的话,我去和护士要碗粥给你吧?”乔高阳一边说,一边穿上了外套,“我要回学校工作了,下午还有排课。”

“不,我现在没事了。”白宏胜摇摇头,眼睛盯着窗外的阳光,露出淡淡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感觉有好久好久没见过太阳了。”

“扯淡,我之前每天都带你去院子里晒太阳的。”乔高阳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回事?长期记忆是恢复了,短期记忆又不见了。”

“行了行了,你不是还要回去上课吗,去吧去吧。”白宏胜一摆手,“我没事,我现在觉得好点了。”

“行。”乔高阳点点头,“那我走了,你照顾自己啊。”

乔高阳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犹豫了一下,加了一句:“你要是不愿意回忆,就不要去回忆,我感觉你可能是经历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你的大脑失忆是为了保护你,虽然你的同事们都坚持要给你治疗,但我倒觉得,你不愿意想起来,就这样吧,不要为难自己。你现在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了,我让专家组再来给你看看,条件允许,我们就出院吧,这个鬼地方,也不好多待,我不喜欢这里。”

“好。”白宏胜有些动容,但什么也没多说,只是背对着乔高阳,淡淡应了一声。

门关上了,乔高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白宏胜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有些无聊,半天了还没等到送餐的人。他爬下床站起身,走到书桌前,翻看自己之前意识不清的时候涂写的东西。

有的纸上面画着几根触手,有的纸张上面画着星空,有的涂成了大片的黑色,有些写满了不知名的字符,这些都显得十分莫名其妙。还有一些上面写满了一个名字,写字的笔触颤抖扭曲。

郑宇文。

第三十八章 不死者

“等会儿,等会儿。你这故事有个bug啊。”

萧光突然举起手,打断了白宏胜的叙述。

于子石,萧光,乔高阳,边泽宇,几人围坐在小会议室里,听着白宏胜讲了一长段他想起的事情,大家听得都有些傻了,包括乔高阳,也是一副懵逼的表情,一直没有吭声。会议室里的气氛十分诡异,于子石甚至感觉自己冷汗直下。

萧光的眉头皱着,一只手托着半边脸,一脸疑惑:“你说你都被那个人开膛破肚拿手挖穿了肚子了,人也基本是疯了,那你怎么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你怎么好手好脚地碰巧漂回来的?”

“呃……我没有这段记忆啊。”白宏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是,真的没有,在那之后,我能记得的事情,就直接跳到那次治疗之后了。”

萧光紧紧盯着白宏胜的脸,似乎在掂量他的话可不可信:“嚯……”

“我也有个问题。”边泽宇也举了举手,“根据你的描述,你的身体最有可能发生本质性改变的时间点,就是你被绑架进去的那段时间,也就是被……嗯,受到那次严重伤害的时候。”边泽宇顿了顿,似乎在小心选择自己的措辞,“那按照你的说法,你之后应该就变成特殊体质,外貌也应该会发生变化了,但是为什么直到这几天,诅咒才有了表征?我换个角度,你的身体不发生变化的话,不可能从那次严重伤害中生存下来,腹部被这样直接刺穿的话,没有人类可以活下来的。”

“关于这点,我怀疑,要完全变成现在这样,是要有另外的条件的……咳咳”白宏胜努力坐直了身体,似乎有些虚弱,说完这句还喘了口气,捂着心口似乎有些难受。

“你没事吧?”乔高阳担忧地皱着眉头。

“那个,我真的需要先,能不能……让我先……对不起……接下来的事情讲完还需要一点时间。”白宏胜闭上眼睛,似乎力气快要用完的样子。

“……行吧。”乔高阳站起身,扶起白宏胜,“我带你去停尸的地方。”

众人都陷入沉默,谁也不愿意正面谈论这件事——关于白宏胜现在似乎需要通过吸取别人的生命力来维持行动力这件事。

于子石看着白宏胜,感觉让他和乔高阳单独前往可能会不安全,白宏胜能多大程度上保持理智并没有个准数。他给自己壮了壮胆,也站了起来。

“我也去。”于子石说罢,跟了上去。

萧光看了于子石一眼,沉默不语,边泽宇也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只手摆弄着手机,没有站起身的意思。

白宏胜歉意地朝着于子石笑笑:“对不住,我是不是很吓人。”

“……还好吧。”于子石干咳了一声,但话是这么说,他还是不太敢离白宏胜太近,只是跟在乔高阳后面。

船上的一切工作现在被中止了,一层走廊里分布着许多站岗的警卫,端着枪站岗或走动巡视着。经过清点,船上只有一半的人根据广播来到了一层集合,剩下的人不知所踪,并且清点后发现失踪者都是双人宿舍里两个人一起不见的。于子石心里猜测,只要昨晚打开过宿舍门的人,都已经遭遇了不测,但他并没有把这个可怕的猜测说出来。由于监控已经坏了,黎飞白这会儿应该正在带人一间间房间搜索。

这艘船本来并没有停尸房这种东西,现在一间僻静的仓库被当做了停尸房,辛高杰的尸体被放在了里面,被用防水布盖了起来,放在一张推床上。

黎飞白正在门口把手,看到他们来了,皱了皱眉头,但没有阻挠,想必是谭逸鸣已经打过了招呼。他默默地退开了两步,给他们让开了道。

于子石在房间门口停住脚步,没有跟着乔高阳和白宏胜一起进去,只是不近不远地看着他们。

乔高阳把白宏胜扶了进去。白宏胜一手撑在推床上,对着辛高杰微微鞠了个躬,低声说道:“对不起。”

“你打算怎么和他的家里人解释尸体的问题?”乔高阳背过了身去,也不愿意看白宏胜准备干什么。

“首先我们要有这个机会离开这里……再考虑伦理道德的问题。”白宏胜无力地叹了口气,“你不用这么害怕,我又不是那个姓郑的变态,我没有把人开膛破肚的嗜好。”

“可以不开膛破肚的吗?”乔高阳微微扭过头去,露出狐疑的表情,“那他为什么……”

“单纯的恶趣味吧……”白宏胜摇摇头,“或者说是恨我……”

说完,白宏胜伸出了手,掀开了防水布的一角,轻轻搭在了辛高杰已经开始出现尸僵的手臂上,开始重新念起刚才没有念完的咒语。

他手里的东西再次开始缓缓发亮,光芒涌向他的另一只手,只见搭在尸体上的那只手的指尖变得尖锐,像是动物的利爪。指甲轻轻刺入了皮肤表面,白宏胜的眼睛里亮起了奇异的光,被他的手刺入的地方变得透明,于子石几乎能看见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通过刺入的爪子流入白宏胜的体内。

他还是抑制不住地觉得有些恐怖,扭过了头去,不愿意再看。

大约过了几分钟后,白宏胜停止了吟唱,抽回了手,试着握了握拳头,身形似乎稳当了一些,长舒了口气。把防水布又盖了回去。

“你多久需要这样摄入一次?”乔高阳的声音也挺不自在,似乎在努力保持自己不露出害怕的神情。

“保持巅峰力量的标准来看的话,根据我看到的资料的说法,动物每3天左右吸取50kg的生物体,也就是和人类体重相当的量,新鲜的死人的话,一周一次,活人的话,一个月一次就够了。”白宏胜露出一个有点诡异的笑容,看着乔高阳,眼里似乎亮着绿光。

“……”乔高阳倒退了一步,于子石也紧张了起来,在房间门口僵硬地站着。手里偷偷抓着早晨出门时带着的切样刀。

“对不起,我不该吓唬你们。”白宏胜收起了笑容,低下头,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放心吧,我目前还是有理智的,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乔高阳盯着白宏胜看了几秒钟,然后,压低了声音。

“宏胜,你老实回答我,你杀人了吗?”

房间里的空气几乎要凝固,白宏胜低下的头没有抬起,就这么盯着自己的脚尖,他现在在乔高阳面前就仿佛长辈和小辈一般,这光景有种诡异的滑稽。

“我如果说,杀过呢。”白宏胜吊着眼睛微微抬起脸,表情全然变了一个人一样,眼睛里的光芒浑浊而黯淡,他说出这两个字后,瞳孔微微扩张了一下,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锐利的眼神也向着于子石撇了一下,于子石瞬间感觉背脊一凉。

于子石以为乔高阳会恐惧或者愤怒,实际上他自己的话,面对已经变得非人的白宏胜,恐惧的心情已经完全占了上风。但乔高阳没有露出愤怒的表情,他的表情非常的悲伤,肩膀也垂了下来,就这么一言不发地低落地站着。

“行吧,目前我记得的时间范围里,没有,没杀过人,别这样看着我,但我这个样子,可能迟早会失控的。”白宏胜表情黯淡了一些,收起了吓唬人的样子,干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我把我能告诉你们的情报先告诉你们后,我就准备走了,我不留在这里了,省得大家害怕,你们放心吧。”

“不……”乔高阳摇了摇头,伸手拉住了白宏胜,“你留下吧,我们来想办法解决你需要的‘东西’的问题。”

“认真的吗?”白宏胜露出玩味的笑容,似乎觉得这话很荒唐,“你是想替我捞鱼呢,还是想替我杀人?”

“被吸取了生命力的人会怎么样?”乔高阳问道,“会死亡?”

“嗯,理论上是啊。”白宏胜说着,把刚才顺手盖回去了的裹尸布又掀起来了一些,努了努嘴示意。尸体变得十分苍白,皮肤变得透明,似乎身体里残留的血液都被抽走了,“如果是我这种‘长生者’,那么就会变成这样;如果是,嗯,于子石之前看见的那种像干尸的类型——抱歉,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那种的话,被作为给养的个体就会迅速衰老。总之,我说得直白一点,缺什么补什么呗,但不管哪种,被吸的那一方就死了。”

“为什么还有不同的?”于子石小声地嘀咕道。

“我也不知道,我也正在调查。”白宏胜摊了摊手,“但我调查的过程中碰到的这种……嗯……‘干尸’很少,我猜测他们寿命很短所以个体不多。我们没有祭品最多是力量虚弱但我们不会死,他们或许是某种失败的变异吧……”

“……”于子石听得一阵不适,闭上了嘴。

“关于这种,摄入……好吧,我也不知道怎么称呼这种行为。”白宏胜瞥了一眼手边的尸体,“你们只要不被……我这个类型,直接触碰到其实也没有危险,你像我虚弱的时候其实根本打不过你们,这是弱点。”

“你是不是还得念咒?”乔高阳干笑了一声,“有那什么,吟唱时间?”

“哦……这个啊。”白宏胜看了看手里的吊坠,表情似乎很平静,“其实可有可无,不念咒也可以的,一瞬间吞噬完也没有问题,只是不念这个的话,就是比较粗暴的方法,留不了全尸啊,对人类我还是有起码的尊重的。”

于子石闻言,一个哆嗦。这个白宏胜,果然意识上也已经不是人了,言语间已经把自己和人类划开了界限了,还是得小心着些。

“其实,说实话。”白宏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裂开嘴,天真无邪地笑了笑,“我现在很想解剖一下自己,研究一下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这可是长生不老啊,医学奇迹啊。”

“行了,别贫了,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乔高阳皱了皱眉头,有些生气地提高了声音。

“好了,我的错,开个玩笑而已。走吧,我答应你们要把我知道的事情先全部告诉你们的。”白宏胜舒展了一下身体,活动了一下脖子,脸上挂着笑容。他现在的样子变得眉宇清秀,肤白貌美,倒有几分像是神话故事中的精灵的样子,笑起来的样子很是无害,似乎刚才的阴沉与诡谲是演技一般,“我们回去接着说吧。接下来要说的有一部分内容,高阳可能本来就知道了,不过和你们的话,还得再解释一下。”

第三十九章 伊莎

正当白宏胜正在伸懒腰的时候,房间里的灯突然发出一声小小的电流声。

滋滋。

紧接着,灯光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就像是接触不良或是电压不稳定的时候一样。

白宏胜的表情几不可查地一僵。

于子石本能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几乎是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他也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理由,只是一种第六感。

几乎是那一瞬间,白宏胜的脖子上,凭空绕出了一只手。前一秒,于子石还可以确定没有任何人站在白宏胜的身后。

一只纤细,洁白的女性的手,长长的手指,尖尖的苍白的指甲抵在白宏胜的咽喉上,微微嵌入脆弱的皮肤里。

“找到——你了。”响起的是少女噙着笑的撒娇声。

乔高阳惊恐地看着那只手,想冲上去帮白宏胜,但白宏胜的眼神突然变得非常严肃,眉宇间透着让人胆寒的凌厉,狠狠瞪了他一眼,把乔高阳钉在了原地。

别动——白宏胜用唇语对着乔高阳说道。

紧接着,那只手的主人从虚空中慢慢现身,从手臂开始,到肩膀,脸庞,躯体,双腿。那是一个妙龄少女,至少外表看起来是的,她的头发不是白色的,而是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她的皮肤也是白皙剔透,脸小巧得像是模特和明星,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衣。她小巧的鼻尖贴着白宏胜的颈项轻轻嗅了嗅,薄而苍白的唇瓣蹭过白宏胜的皮肤,从白宏胜的身后轻柔地抱住了他。她的眼睛始终是闭着的,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眼球的位置似乎凹陷了下去,里面是空荡荡的。她的眉骨高高的,有一些像欧美人的特征。

“你来找我了吗,伊莎。”白宏胜的声音变得极其的柔和,似乎像是在哄孩子一般耐着性子,表情却是一点也不温柔,以非常严肃的警告的表情看着乔高阳和于子石。

“是呀,你那么久都不回来,我很担心你。”伊莎以撒娇的声音呢喃着,声音纤细甜美,带着一点气音,嘴角始终挂着微笑,一双消瘦得像断掉的手臂环住了白宏胜的肩膀和脖子,她个子小小的,抱在白宏胜的肩膀上时,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白宏胜身上,但看起来仿佛轻飘飘的没有重量,“我还担心,你是不是逃跑了呢。”

“我来寻些吃的,你想什么呢。”白宏胜抬起手,指了指旁边辛高杰的尸体,“你看,就是那个。”

伊莎伸出手,碰了碰辛高杰的尸体,点点头:“哎呀,是这样啊,是你杀掉的吗?”

“不是呢,我来的时候,他就死了。”白宏胜握住了伊莎的手,继续柔声哄道,“我吃完了,我们回去吧,伊莎。”

“等等呀,那边还有食物呢,不是你给我带回来的那份吗?”伊莎的头朝着乔高阳和于子石的那个方向转了过去,表情似乎有些困惑,对,单纯的困惑,就仿佛孩子在问妈妈,那份糖果是买给我的吗?

“啊,那个不是。”白宏胜努力保持平静,小心翼翼地说道,但他的肩膀几乎要颤抖起来,“那个是留在船上继续当卧底的信徒们。”

“哎——”伊莎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没有靠近于子石二人的方向的意思,还是挂在白宏胜身上,但是脸上的笑容突然冷了些。她就这么盯着这个方向‘看’了几秒钟,撅了噘嘴,似乎有些不高兴。

“你没有骗我吧?宏胜。”她的脸贴在了白宏胜的脖子上,笑容渐渐地变得让人毛骨悚然,刚刚离开白宏胜咽喉的指甲又抵住了他的喉结,“发、誓、哦,骗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可爱少女,是要被狗狗撕成碎片的。”

“我没有骗你。”白宏胜口水都不敢咽,仿佛喉结一动,就有可能伊莎切开喉咙一般。

“是吗,那来问你们哦~”少女偏过头,看向了于子石和乔高阳的方向,露出一个冷淡的笑容,“‘愿全能之主保佑你’。”

乔高阳身体一僵,似乎不知道伊莎在说什么,目睹伊莎出现,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了。白宏胜的表情也很僵硬,他似乎已经拼尽全力在压制自己的恐惧了。

于子石灵机一动,这不是那天晚上外面那个怪东西说的话吗?

“奉上吾之所有供奉主。”他连忙说道,声音都有些发抖。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哎——原来真的是啊,宏胜没有骗我呢。”伊莎脸上的笑容缓和了一些,似乎心情变得好了一些,“另外一个人怎么傻愣愣的不说话,真没礼貌啊。”

“他们没有见过上位者,才刚刚被转化而已,可能是吓到了。”白宏胜干笑了一声,刚才捏紧得几乎要爆出青筋的手松了一些,“好了,我是逗留得太久了,我们走吧。”

“好呢。”伊莎欢脱地扭动了一下身体,“那就走吧,我带你回去啦。”

白宏胜朝着于子石和乔高阳深深地望了一眼,眼神里充满无奈,但是他什么也不能说。

伊莎拖着白宏胜的身体向后倒去,那里似乎有一扇黑色的门,只是一瞬间而已,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虚空中,房间里什么痕迹也没有。

乔高阳走上前了一步,在白宏胜消失的地方伸手抓了一把空气,当然他什么也没有抓到。他脸上充满茫然和震惊,额头上冷汗直下。

于子石感觉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大喘着气。

“那小姑娘……是……什么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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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子?”萧光听完他们的描述,露出一个震惊的表情,“你们描述的东西,好像贞子……”

“……人家叫伊莎,而且人家头发没那么长也不挡脸”于子石无奈的摇摇头,“不叫贞子,贞子那得有个电视机。”

“反正都是从什么地方爬出来的,差不多。”萧光吸了吸鼻子,皱着眉头,“所以说,白宏胜看起来认识那个贞子,然后被拖走了?”

“他还没把该解释的解释完呢……”边泽宇露出失望的表情,“而且,这么看的话,那边的人把他当做同伴啊。不觉得可疑吗?”

“他估计是情非得已,那个小姑娘看起来随时可以毫不费力地把他喉咙切开。”乔高阳抱着双臂,脸色难看,“很棘手,惹不起。”

“是啊,换了我,那也得好声好气哄着这个祖宗,先留着条命再说啊。”于子石用力点点头,“你们那是没看到那玩意儿有多渗人……”

“我认为他被挟制了。”乔高阳叹了口气,揉了揉鼻子,“但我们……没有主动进入对方的巢穴的办法,即使我们知道白宏胜和唐怡都在那里,我们也束手无策。”

“我还有一个在意的点……”边泽宇推了推眼镜,眼神复杂,“白宏胜说了……卧底?”

“……是。”乔高阳点点头,“我们身边还有敌人。”

“不是我说话难听。”萧光拿拳头砸了一下桌子,咬着牙,“现在船上,已经不见了一半的人,如果剩下的人里还有敌人,我们有什么活路?”

“是啊。”边泽宇的脸色很差,眼神在面前的三人里来回扫视,低声道,“又有谁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

房间里的气氛很是僵硬,萧光生气地扬了扬下巴,几乎没有犹豫便脱口而出:“我不可能是啊,于子石和我绝对不可能是。”

被撇除在信任外的乔高阳眉毛抽搐了一下。

“他也肯定不是敌人。”于子石连忙替他解释,“刚才伊莎和我们对暗号的时候,他没有对上,如果他是的话,肯定会说话啊,都这么火烧眉毛了不会再隐藏身份的吧。”

“那你对上了?”边泽宇惊讶地瞥了他一眼,“你怎么对上的?”

“……我听到那些‘信徒’的对话了,昨天晚上。”于子石解释道,“‘‘愿全能之主保佑你’,‘奉上吾之所有供奉主’。”

“……好。”边泽宇向后靠在椅子上,手里一直把玩着手机,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他似乎十分紧张,下意识地想咬手指,但手抬到一半就放下了,表情有些迟疑,“……我先说好,你们刚才听起来是要去找你们的朋友,但我不会去的,这不是一个要命的正常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我们没有要求你加入。”乔高阳淡淡回应道,但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有些欠扁。

“我的打算是找寻一切离开这里的可能性。”边泽宇说着,转过头看着于子石,“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开不出这片海域,而我们找到了谢天韵留下的那个帖子,我要去顺着这个继续找下去,这是生存率最高的方法。你怎么想,于子石,我绝对不建议你们现在玩朋友情深或者是人鬼情未了,我要命得很,你们不想死的话最好也……”

“……我有一个猜测。”于子石咽了口口水,不安地抓着自己的手,不自觉地捏着自己的指关节。

“什么?”边泽宇露出疑问的表情。

“你看到的那个帖子,一定也不是正常人留下的……”于子石吸了口气,“那……对方是不是也在白宏胜和唐怡所在的地方?”

边泽宇愣了一秒,然后表情变得有些绝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半晌,他叹了口气,口气也变得有些没底气:“那,万一不是呢……”

“我也只是猜测。”于子石的肩膀垂了下来,“我不是故意打击你,只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别他娘的说了,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边泽宇突然提高了声音,不耐烦地吼了一声,情绪眼看着也要失控了。

“都别激动。”乔高阳站起身,沉声道,“还有一件事,白宏胜见过谭逸鸣了,他可能已经把关键的东西给了谭逸鸣,他有证据说服了谭逸鸣了,你们忘了吗?我们应该现在去找他汇合,他可能知道白宏胜没说完的东西是什么。以及,我这边知道的信息,我会抽空尽量告诉你们的,过去的半年里,我和白宏胜也调查了不少东西。总之,我这边可以慢点说,我们先抓紧时间去见谭逸鸣。”

“对……对。”于子石如梦初醒,一拍大腿,“他先去找的谭逸鸣,没错,还没完全绝望啊,而且我们现在得到的信息也不少不是吗,只要不被对方直接触碰到就行,记得吗?”

“是,但是对方能直接从半空中出现,就像杀死谢天韵的那个黑袍,就像那个贞子,你忘了?这怎么防御,怎么保证自己不被碰到?”萧光用力地挠着头。

是伊莎——于子石想纠正,但是想了想,算了,没什么意义。

“不是所有的敌人都有这个能力。”边泽宇摇摇头,“有全息投影的那个干尸,和昨晚敲门的黑袍,肯定没有,不然他们为什么要伪装,为什么要敲门?”

“说起来,为什么会有全息投影。”于子石的表情也很困惑,“怎么说呢,很违和啊,就像是恐怖电影里,到处都是可以幻觉和鬼魂,主角被恐怖的生物到处追杀,但是突然其中有个鬼,他是像个人类的匪徒一样拿枪杀人的,整个超自然的背景下,为什么会突然有个高科技的元素在里面。”

“呃,我只是说那类似于全息投影,我其实当时也没太看清只是一种直觉……再说了,那方建章不也是拿枪杀人的?”边泽宇撇了撇嘴,“你这就有点钻牛角尖了吧。”

“好了,先把细节放在一边吧,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乔高阳走到于子石身边,伸出一只手,“我相信你们,你们相信我吗?”

于子石抬头看了看乔高阳的脸,他的表情庄严而肃穆,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黑色的眸子里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寂静。

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没有,并没有,至少眼前的人肯定不是敌人,知道得比别人多,已经够好了。

“……嗯。”于子石缓缓地点点头,握住了乔高阳的手,存心用力掐了一下,咬着牙,“回去你要给我们俩都升副教授啊。”

第四十章 事不过三

几人走到谭逸鸣办公室门前。门口站着守卫,警惕地看着他们。

“你们是谁?”

乔高阳淡定地掏出证件,递给守卫看:“来找谭先生的。”

“哦,那么失礼,请别动。”

说着,守卫脱下了手套,出了一只手,抓住了乔高阳的脖子。

“?!”乔高阳身体的微微有些僵硬,跟在后面的于子石他们也是一脸震惊。但是守卫倒不是去掐他的脖子,似乎只是用力地捏了几下脖子附近的皮肤,并没有扼住乔高阳的喉咙。

“嗯,可以了。后面几位也要进去的话,也要被检查。”

“好吧。”于子石无奈地点点头。

于是几个人挨个儿被捏了脖子,这种感觉颇为古怪,脖子是人体非常脆弱的地方,被人触碰的时候,总感觉身体本能的会感受到危险而有些反应。

一番折腾后,几人终于走进了谭逸鸣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藏得很深,就连乔高阳也没有来过这里,是位于会议室后方的一个平时没有人出入的隐蔽大门里,有电子门禁和人员把守。房间很大,陈设不多,有种老干部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

谭逸鸣在桌子后正襟危坐地看着什么资料,见他们敲门进来,抬了抬眼睛,点点头:“请坐吧,有什么事的话,请直说,我现在有点忙。”

“谢谢。”乔高阳点点头,“我们来告知一个遗憾的消息,白宏胜被人掳走了。”

“……被那个会空间传送的东西吗?”谭逸鸣嘴角抽搐了一下,露出厌恶的表情。

“是,根据白宏胜和她的对话,那个‘人’叫伊莎。”乔高阳双手支在膝盖上,手指下意识地轻轻叩击着自己的膝盖,“对方就像我上次遇到的生物一样,可以空间传送,被拖入后就消失了。”

“并且他们关系看上去挺不一般的。”萧光插了一句。

“哦,伊莎。”谭逸鸣点点头,“我知道,他和我交代了一些关键的情报。那是,邪教徒的一个祭司之类的人吧,你们能理解就行,估计是被发现了吧。亏得你们能无事脱身。”

“还好那人似乎是个瞎子。”于子石摇摇头,回想起伊莎,身上又出了一身冷汗。

“他和你说过什么?实不相瞒,我们来这里也是希望大家能合作的,如果白宏胜他把一些情报已经交给了你,我们希望能共享。”乔高阳说道。

“我如何信任你们?”谭逸鸣淡漠地抬起眼,嘴角稍稍抬了抬,老谋深算的眼睛里写满了本能的不信任,“你们刚才在门口通过的,只是白宏胜告诉我的第一道验证方法,邪教徒会通过类似于全息投影的方式伪装成一般人混入人群里,但他们的脖子上会装有器械,如果用手捏不起皮肤或感觉不到温度,就可以辨别出来,这是种超出我们目前科技水平可以认知的东西,但好歹可以明确判别。但是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有没有问题,我还不能知道。”

“你怀疑我们没有什么意义,我们也有情报想和你交换,这样彼此斗争对谁也没有好处。”边泽宇尖锐地说道,“说到底,为什么军方会在这艘船上,你们是不是也早就知道这里有问题?”

“说话注意点,年轻人,不要胡乱揣测信口开河。”谭逸鸣眉头一蹙,但随即又舒缓了开来,“罢了,你提到的情报也许我有兴趣,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你们有些什么,倒是说来看看。”

“一定要我们先说吗?”边泽宇有些不满。

“那么你也可以选择离开。”谭逸鸣几不可查地微笑了一下,指了指大门的方向。

好大的架子啊……于子石心道。

乔高阳倒是不推脱,他们把事情一五一十娓娓道来,从唐怡到谢天韵电脑里的内容,从萧光拍到的影像到白宏胜刚才告诉他们的内容,全部告诉了谭逸鸣。

这些事情还挺长,谭逸鸣的表情认真了起来,眼睛锁在乔高阳身上,饶有兴致的样子。似乎这些情报还挺有价值的。半晌,他点点头。

“嗯,你们确实查出了不少东西,至少,符合白宏胜告诉我的内容。虽然对我来说,新的实际证据并不算很多,不过也算得上是个佐证之类的吧。”

“那么,现在可以说白宏胜告诉你的内容了吧?他似乎本来就打算告诉我们的,没想到说到一半就被抓走了。”于子石迫不及待地插了一句,他心急如焚。

“好,可以。”谭逸鸣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烟,顺手点上了,还对着乔高阳伸了伸手,“来一根?”

乔高阳站起身,走近了默不作声地接了一根烟,其他人都没有接,默默地站着。谭逸鸣站起身,走到了客座的沙发这里,一众人坐下了,乔高阳借着谭逸鸣的火点燃了手中的烟,无言地抽着,眼睛盯着谭逸鸣,两人相对而坐。

“我之所以相信白宏胜说的内容,是因为他说中了我遇到的事情。”

谭逸鸣猛吸了一大口烟,又吐出,脸庞埋在了缭绕的烟雾里。

“他告诉我,我千万不能回答梦里的人诱导我想说的话。我们正在面对的是一个神秘的邪教组织,他们所处的位置我不能确定,但是我们确定我们正在他们的影响范围内,并且已经被困住了。他说对了,那是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的事情。我前几天的梦境中,有个人出现在了梦境里,说可以回答困扰我的问题,提供一切问题的最终答案。”

他微微笑了笑,叼着烟露出了讥讽的表情:“很可笑是不是,说句老实话,我根本没有把梦里的事情当回事,我就直接那么理所当然地问了,问他知不知道杀死谢天韵的凶手是谁?他回答——她自己。”

“她自己?”乔高阳皱了皱眉头,吸了口气,欲言又止,“可是……”

“不,你想想,确实有可能是这么回事啊。”谭逸鸣拿手指比了两个圈,“这个传送门的位置,很大可能是完全随机的,你和萧光不是都掉在了不同的地方吗?谢天韵是运气不好,跳进了那个机器的中间的地方,而且上半身还刚好被你拉住了,活活腰斩成两截被绞成了肉泥。”

“……”乔高阳的脸色难看了起来,并且于子石察觉到,乔高阳的眼睛里露出些许的不安,“那也不能说是自杀。”

“好了,这不是重点。”谭逸鸣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只是想说,他说的事情,可能是对的。”

“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萧光补了一句。

“白头发,白袍子,你们也明白的,我就不细说了,你也遇见过他们。”谭逸鸣简略地描述道,“你要我说那具体是谁,那我也不认识。”

“好吧,那么重点是什么?”乔高阳把话题又掰了回来。

“哦,嗯。重点是,我第二天也在睡梦中遇到了这个人,他再次问我有什么想要知道的事,他的全能之主会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纳闷了,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人在做梦的时候,其实也意识不太到自己在做梦。这次我问了个复杂一些的问题,他依然回答了。”

“……”乔高阳咳嗽了一声,不知道是被烟呛到了还是怎么样。

“然后,所幸,第三天,也就是昨天晚上,我没有睡觉,因为白先生突然造访了我的房间,警告了我,不能再问第三个问题了。”

“此话怎讲?”乔高阳捏着烟的手指绷紧着,指关节微微发白。

“……”谭逸鸣停住了话头,眯起眼睛看着乔高阳。

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胡茬,放下了烟:“乔先生,你脸色很差啊,你不会,遇到了一样的事情吧?”

房间里的人都沉默了下来,一齐转头看着乔高阳。

乔高阳沉默了几秒钟,咬着烟,缓缓地点了点头。

“呵——”谭逸鸣露出笑容,倒也丝毫不紧张,翘起一条腿,“那么您问了几个问题?”

“两个。”乔高阳深呼吸了一口气,“我知道这有古怪,但是,我需要问这些事情,就算会为此付出代价,我也……”

“你知道问了三个问题后会发生什么吗?”谭逸鸣挑眉,音量提高了一截,“清醒一点,世界上没有无偿的情报的,一旦你问了第三个问题,他们的人就该来接你去‘那一边’了,你的神志也将不再受你控制,乔、教、授。下一个问题,千万不能再问了,那是恶魔的低语。”

谭逸鸣的声音骤然变得沙哑而压迫,带着郑重的警告意味。

“你认为我不知道这一点吗。”乔高阳哼了一声,并不被吓到,只是露出苦笑,“你不也问了两个,至少我们现在还在这里,还维持着理智,不是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至少,交换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

“你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乔先生,我是为你好。”谭逸鸣摇摇头,“这太危险,你可千万要守住最后的意志底线,不能再用非常规的手段去调查这件事了,否则我们之间的信任和盟友关系,我觉得就还得再三思一下,说句不好听的,我不想被拖下水。”

“我明白一切的风险,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乔高阳把一只手搭在沙发椅背上,眼睛半垂着,眼神死寂,“从我来这里开始,我其实就知道,我可能无法离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于子石忍不住心里的疑问,颤抖着声音问道,“那你没有考虑过我们也会跟着你陪葬吗?你这算什么意思啊。”

“这是我欠唐怡的。”乔高阳转过头,看着于子石和萧光,哑声道。

萧光露出震惊的表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什么意思?”

乔高阳停顿了几秒钟,从怀里拿出了那本于子石在他桌子里翻出过的影印本,放在了桌上。

“如果不是这本书,可能一切也不会发生吧。”

第四十一章 致智者的启示

四年前。

“唐怡,你过来一下。”乔高阳看着手里的信件内容,皱起了眉头。

唐怡从仪器后面抬起了脸,戴着厚厚的口罩站起身来。她的头发今天盘成了一个丸子在脑后。一旁的萧光正在低着头帮唐怡记录实验数据。萧光此时才刚刚进研究室没多久,还是青涩的学生样子。

乔高阳把这个信件里夹着的内容随手塞给了唐怡:“唐怡,这是l大的董教授寄给我的东西,但我不懂拉丁文,我估计我们实验室也没人懂,你上次不是说你认识外语学院的那个小张吗,你请他替我翻一下吧,报酬我会付的。”

那是一本拉丁文的书籍的影印本,有一些像是神话古籍的模样,封面画着稀奇古怪的图案。

唐怡摘下了口罩,接过了资料仔细打量。她生了一副瓜子脸,留着中分长发,画着淡妆,眼尾微微下垂,颇有无辜的少女感,就像是日本偶像一样的长相,仔细看的话,她戴着美瞳,睫毛也细细地刷过,身上还有淡淡的水果香气。

“这是什么呀,乔教授?”唐怡细声细气地问道,声音也甜甜的。

“董教授卖关子,不肯说,他这人古怪得很。”乔高阳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们随便翻一下就是了,我太忙了,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好的,好的。”唐怡应声道,甜甜地笑了笑,“我等会儿就给小张打电话~”

“嗯。辛苦。问了翻译价格告诉我。”乔高阳也不抬头,眼睛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又陷入了忙碌。

唐怡抱着资料走回了位子上,翻看起了资料。对面的萧光也在偷偷地瞥她,只不过他的注意力全在唐怡身上,对书完全没有兴趣。

“唐……唐学姐,数据填好了哦。”萧光小心翼翼地递过报告,“你看看有什么问题。”

“哦,好呢,谢谢你哦!”唐怡还是挂着甜甜的笑容,随手接过报告扫了一眼就放在了桌上。她把口罩解了下来,白大褂也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的便服,白大褂随手搭在了椅背上,“那么我今天下午出去下找小张哦,不来吃午饭了,你们归你们吧。”

“哦……好,好。”萧光似乎有点失望地答应着,但也没再说什么,目送着唐怡离开了。

“咳咳。”乔高阳清了清嗓子,装作不经意地瞥了萧光一眼。

这新来的研究生,有点陷得太深啊,但是唐怡肯定是看不上他的,真是白费力气……看不出自己被利用了吗?

当然乔高阳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只是在心里腹诽着。

萧光以为乔高阳要说自己什么,赶紧低下了头,继续工作。

乔高阳摇摇头,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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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乔高阳照旧早早来到了实验室。早晨八点,实验室里尚且空无一人。乔高阳惬意地坐了下来,慵懒地瘫下了身体,随手翻着昨天没看完的文件,虽然其实这个点他也看不进什么东西。他就这么随意地坐着,露出平时不会对人表现出的松懈状态。

突然,他听到走廊上有人走动的声音,连忙好好地坐正了身体。

走进来的是萧光,打着哈欠,背着电脑包,睡眼惺忪。

“乔教授早,您好早啊。”萧光见到乔高阳,小心翼翼地打了个招呼。

“嗯。”乔高阳瞥了一眼萧光手里的酥饼,“今天起得早。话说,饮料和干粮也就算了,你注意实验室里别吃这种掉碎屑的东西。”

“啊,啊,对不起。”萧光慌张地把酥饼藏到了身后,赔笑道,“我打算放下电脑等会儿在外面吃的。”

“我也没吃早饭呢,正准备去食堂,一起吗?”乔高阳说着站起身。

“不,没事,我就准备站在走廊上吃吃的,不碍事。”萧光背脊绷直了一下,有些紧张的样子。刚进来做实验的时候没少挨乔高阳数落,他看到乔高阳总是有些害怕。

乔高阳其实也是公事公办,这个小孩虽然马虎了一点,但是论心性和智商都尚可,他倒没有真的看他不顺眼什么的。不过立起来的导师架子也不好放下,就这么由着他像个兔子一样发抖也无妨。

“哦,行。”乔高阳淡淡地点点头,拿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就朝着门走去,“说起来,你一直来这么早吗?”

“啊,不,唐怡学姐说让我来帮她把器材准备一下……”萧光小小声地说道。

“……哦。”乔高阳懒得再纠结了,兀自去了食堂吃早饭。

吃完饭他悠悠地端着咖啡又回到了实验室。这是其他学生也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实验室里有了说话声。

“我昨天看到他和那姓张的出去了……”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传到了房间外面,但乔高阳刚在门口停下,他们的说话声就停止了,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乔高阳。

乔高阳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拿着咖啡若无其事走到了自己的桌子前坐下了,喝着咖啡,翻看文件,无事发生地翻看着。

众人沉默了一小阵,话题又回到了工作的事情上。

萧光低着头,似乎有些愣神。

乔高阳也不是不知道唐怡在实验室有多受欢迎,但是这和他没有很大关系。唐怡很聪明,科研出成果只是迟早的事,器重她纯粹是因为她在学术上的能力,不过从为人上——乔高阳虽然心里的评价不是很高,但是这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翻开一页纸的时候,正好飞出来一张字条,是昨天的信封里掉出来的一张小卡片,似乎夹带在了桌子上的那一叠一叠的东西里。

上面写着:

【致智者的启示】

“……”乔高阳露出鄙夷的表情,随手把这张卡片甩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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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似乎耗时很久,几天里唐怡并没有给他回应,之后,乔高阳几乎忘了这件事,一个接一个的会议和要准备的授课淹没了他的日程表,甚至都很少去研究室了。

直到有一天。

“有人跳楼了!”

乔高阳正在和几个老师在走廊上交谈,突然有学生惊呼了一声,紧接着人群呼啦啦地朝着窗户和门口涌去,从实验室和教室里跑出许多闻声而来的学生,个个瞪大眼睛看着窗外的某个方向。

乔高阳的视线也被吸引着转了过去,一楼的中庭里正躺着一个人,大字型地躺在地上的血泊里,面朝下,腿折成了一个不自然的弧度,白骨从破口中戳出。

乔高阳倒抽一口冷气,赶紧掏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的电话。

经过调查,死者正是那个唐怡拜托翻译资料的张星纬,外语学院的博士,据悉,他死前突然疯狂地逃窜,似乎有什么人正在追捕他——但显然是存在于他的某种幻觉。他慌不择路的时候,从图书馆走廊尽头的落地大窗那里,直接破窗而出,从六楼跌落,直挺挺摔在了地上。

图书馆里许多人被吓得不轻。根据目击者的证词,那人看书看着看着就突然站了起来,大喊大叫着“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地冲了出去,紧接着坠楼。

唐怡似乎出事的时候也在图书馆,目击了同学的坠楼,被吓得不轻,之后请了整整一个礼拜的假没来学校。

乔高阳当时也没有把这件事和那本书联系在一起,虽然中途想起过那件事,但一时也没再有向唐怡提起那本书的意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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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礼拜后,唐怡回到了学校,似乎这几天有些没睡好的样子,挂着遮瑕也挡不住的黑眼圈出现在了实验室里。

实验室里的人们都关切地围了上去,嘘寒问暖,但是昔日的交际花似乎精神萎靡的样子,连平时的营业笑容也不见了,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桌子。

“对不起,我有点累……”她反复说了几遍,摇着头,躲开了其他人的关怀。

萧光站在不远处,沉默地看着她,有些担心但不敢上去搭话的样子。

乔高阳见状,走了上去。

“唐怡,你过来一下。”

唐怡慢慢地站起身,抱着手里的一叠什么东西不放,缩着肩膀走了过来。

乔高阳皱着眉头,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不过……”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乔教授。”唐怡突兀地打断了乔高阳的话,“我,我们没能翻译出这份东西,对,对不起。”

“……?”乔高阳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不,不,事到如今当然不会还提这件事,我只是想让你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建议及时去看心理医生。”

“……是,是这样吗。”唐怡似乎松了口气,表情缓和了下来,“不,没关系,我没事的,让您担心了。”

“是吗,那就好。实验室的事情你不用太担心,不过说实话paper的期限还是希望你不要忘了。”乔高阳淡淡地提醒了一句,“还是要回到正轨上,那个年轻人的事情不是你的错。”

唐怡的身体的颤抖稍稍平息了一些,她把手里的文件递了过来。乔高阳接过一看,正是那本资料,似乎变得有些皱巴巴的,被反复翻阅过。

“这个,这个还给您吧,他看了内容说,非常晦涩难懂,是些神话故事什么的。”唐怡支支吾吾地说着,“似乎,实在是读不下去了,只解读了一些片段出来。”

“哦,这事就让他翻篇吧,到此为止了。”乔高阳都没有翻开那本书一眼,直接放在了手边的桌子上,“你好好休息吧,这件事,不重要。”

唐怡点点头,慢慢地转身离开了乔高阳的办公室。

那之后,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唐怡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直到她消失在遥远海岛的未知领域里。

第四十二章 遗孀

五个月前,白宏胜醒来一周后。

天气已经开始入夏,窗外明晃晃的太阳有些过于耀眼。

“我想拜托你我和一起查一些事。”白宏胜坐在大学咖啡厅的角落座里,轻声对对面的乔高阳说道。

“什么事?”乔高阳漫不经心地搅拌着面前的拿铁,试图让冰块融化得快一点,他不是很能喝太冰的东西,以前学生时代熬夜和不规律的作息让他的肠胃变得有些脆弱,人不再那么年轻后,身体素质回不来了,喝冰咖啡偶尔会拉肚子。

“我对于失忆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只有一些非常零散的记忆了,我想请你一起帮我找出当时发生了什么。”白宏胜眨眨眼睛,露出诚恳的表情。

乔高阳皱了皱眉头:“不是,我不是建议过你了吗,不要去找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了,我总有不好的感觉的。”

“但我觉得我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会纠结一辈子的。”白宏胜夸张地捂着头,露出痛苦的表情,“我不能忍啊。”

“……你能不能稳重点,心理治疗都不主张反复刺激患者的,你现在好不容易摆脱精神分裂症的帽子了,如果再受刺激,医院可能都不让你回去任职,要延长停职了。”乔高阳不满地数落着眼前还比自己大了几岁的男人,“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深究的好。”

“哎……”白宏胜挠挠头,“我对我想起的这个人名真的很在意,郑宇文。”

“你认识吗?”

“算是认识吧,我查了查以前的通讯录才想起来,是我刚进医院的时候的一个同期的外科医生,当时科室里的同期里,我排老大,他总排老二。”白宏胜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这人很有可能恨死你了,说不定你失忆就是被他用砖敲了头呢。”乔高阳打了个哈欠。

“你把人想得好黑暗啊。”白宏胜皱了皱鼻子,“不至于吧,我招他惹他了?”

“有的人可忍不了被别人高一头这种事。”乔高阳懒懒地说道,“这点都不明白吗,是你把人想得太简单了。”

“行吧,扯回正题,我调查了他,你猜怎么着?”

“嗯,怎么着?”

“他失踪了,四年前。”白宏胜说完,喝了一大口自己的摩卡,“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肯定不是,用脚想也知道,但是我还是不推荐你去调查,既然有人失踪,那就更蹊跷了不是吗。”乔高阳冷冷地摇着头,“还有,你嘴上沾了巧克力。”

白宏胜顿了顿,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还在吗?”

“还在。”乔高阳把手边的餐巾纸推过去,“擦一下吧。”

白宏胜接过餐巾纸擦了擦嘴,又接着说了下去。

“他其实混得挺不错的,去了三甲医院外科,收入和地位都蹭蹭往上涨,前几年,还和他们院神经内科的王教授的独生女儿结婚了,结果结婚没多久,就失踪了,也真是可怜了这么个出身优越的小姑娘,年纪轻轻就守寡了。”

“改嫁了吗?”乔高阳对这种事兴趣缺缺,不过还是随口问道。

“没有,三年,还不到宣告死亡的法定时间。他们家里人似乎也只是一开始找了一年,后面就放弃了。可怜了被留下的人,孩子似乎也还很小,郑宇文失踪的时候孩子才一岁。”

“……所以是怎么出的事?有说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有一天正常去上班后,就不见了,既没有去公司,也没有回家。”

“没有绑架勒索之类的吗?”

“没有,完全没有,报警后也没找到,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好吧,那么,你和我说这些,是准备去调查这件事吗?”乔高阳不咸不淡地问道,心道,这事说什么也不好牵扯进去吧,完全是警察的范围,总不可能他要自己去调查失踪人口吧?

“是啊,我想去调查。”白宏胜认真地点点头。

“……”乔高阳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差点要翻个白眼,斩钉截铁地说,“别把我扯进去,你最好也别扯进去,这种闲事管得越少越好。”

“哎,你怎么这么冷淡。”白宏胜啧了一声,“不会有什么事的啊,我最近也没有事可做,满脑子都是这个事情,我睡不着啊。”

“……好吧。”乔高阳很勉强地点点头,“你别做什么奇怪的事啊,你从以前就这样,有了疑问就喜欢刨根问底,都不带看看什么情况的。”

“这叫探求心啊,是科学家的基本素养。”白宏胜微微一笑,“再说了,如果说那段时间里,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而我自己完全不知道的话,岂不是很不妙。”

“你身体好得很,你被救出来后,我们给你做过全面体检……”乔高阳有点想堵上耳朵。

“你帮我调查,我请你吃饭。”

“我不想吃饭。”

“那,我,我……”白宏胜挠着头,“我给你介绍个对象?”

“……不用了。”乔高阳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不先解决你自己的问题,你年纪可比我大。过两个礼拜你就要过生日了吧,四十岁生日,啊?”

“……哎。”白宏胜叹了口气,挤出一个愁眉苦脸的表情,“我以前认识一个算命的,说我的生命线太短,我想着不能让好好一个姑娘守寡啊。”

“呸,说什么晦气的话。”乔高阳有点生气地数落道,“你怎么也搞这种封建迷信,不像话。”

“我开玩笑,我开玩笑。”白宏胜摆摆手,“好嘛,反正你帮我这次,我之后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乔高阳脸上还是没什么高兴的表情:“用不着,我帮你只是因为我怕你作死,我看着你。”

乔高阳还以为白宏胜是说着玩的,没想到几天后,他们真的站在了郑宇文的家门口,高档公寓的门连电梯间的空调都开得冷飕飕的。

“真的要问这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事情?”乔高阳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你脑子没问题吧?问人家失踪的丈夫的事……”

“怎么就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我也在帮忙找人啊。”白宏胜满不在乎地说道,“再说了,我联系过周太太了,没问题的。”

还没等乔高阳再继续说下去,白宏胜已经按下了门铃。

门铃响了几声后,被接起了

“哪位?”

“您好,周女士,我是白宏胜,和您聊过电话的。”白宏胜凑到对讲机前,恭敬地说道。

对讲机的那头默不作声。几秒种后,门缓缓打开了。

一个微胖的女人站在门口,穿着一身像是准备外出的衣服,脸上挂着冷淡的表情。

“哦,白先生,你说要来问郑宇文的事啊,我不小心忘了,等会儿我还要出门,我们就简短聊聊吧,反正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位周太太一副不是很上心的样子回答道,“请进吧。”

两人都有些意想不到的尴尬,但还是就这么走了进去。

这个家十分凌乱,东西丢了一地,没有洗的碗筷也这么丢在桌上,看得乔高阳直皱眉头。

“您的孩子呢……?出去玩了吗?”白宏胜四下张望着,没有看见那个小孩的身影。

“我不带,给他爷爷奶奶了。”周太太淡漠地说道,随手把咖啡桌上的东西往旁边一撇,指了指沙发,“坐呗。你们要茶水吗?”

“免了,免了。”白宏胜直摇头,憋住了心中的诧异缓缓坐下了,冷静了一下,说道,“我就简单问问吧,你丈夫失踪前有什么异常吗?”

“没注意到。”周太太往白宏胜对面的沙发一屁股一坐,丢出一个很无所谓的回答。

“……”乔高阳对这个场景有些不忍直视,对这个女人十分没有好感,扭过了头。

“您不想找到他妈?”白宏胜有些不理解地追问道。

显然不是那么想——乔高阳腹诽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女人,一点也不在乎郑宇文,傻子都看得出来。

“警察都找不到,我急有什么用,再过几年就该法律宣告死亡了。”周太太笑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你们是他什么人,找他找得这么卖力?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能去哪儿找?”

“呃……”白宏胜想好的台词全都憋了回去,“我们,我们是他的同事,您丈夫是医院的重要人才,领导还不愿意放弃……”

“哦,呵呵。”周太太有些半信半疑地笑了起来,抬起手指了指,“他的房间就是左手边那间,你们乐意就自己进去看呗,我也懒得去整理,警察来过好几遍了,你们有兴趣,自己去看看也行。”

“行啊,那谢谢您了。”一直没开口的乔高阳突然开口说道,拉着白宏胜的胳膊站了起来,“我们去看看吧。”

“哎?好——”白宏胜愣了一下,被拽着走了。

两人进到了郑宇文的卧室。卧室里物件不多,只有书最多,书架,桌面,放了好多各种各样的书籍,现如今已经和所有其他的家具一样落了灰,似乎已经很久没人动过了。

房间里的床是单人床,似乎郑宇文和妻子是分房睡的。更像是一个带床的工作间或是书房。

乔高阳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随意地翻看起来。最多的书籍是医学书籍,其次是成功学,只有零散的几本小说和闲书。

这时候,乔高阳注意到角落里躺着一本书脊的风格很不像别的书的书,那是一种有着厚重历史感的精装本,深色像是仿牛皮封皮的表面,有些发皱开裂。乔高阳伸手,把那本书抽了出来。

这是一本拉丁文的书籍,内容乔高阳完全看不明白,一些插页里绘制着怪异的插图。这些插图十分诡异,是一些无法形容的图案和生物的素描图,密密麻麻的排线和不按常理出牌的明暗看得人有些毛骨悚然。

乔高阳隐约觉得,他似乎在哪里看过这样类似的东西。

他绞尽脑汁用力搜寻着记忆,终于在一瞬间抓住了那个被尘封的记忆。

是他给唐怡的那本书。

第四十三章 魔法书与日记

一种无形的不详感仿佛扼住了他的喉咙,凉意从背脊的一点缓缓扩散开来。他咽了一口口水,无声地合上了这本书,此时他正背对着白宏胜,那家伙正对着书桌翻翻找找,没看乔高阳的方向。

鬼使神差地,他的手下意识地将这本书往自己的手提包的方向送去,微微发着抖。

乔高阳有些慌乱地想要打开包的锁扣,但是就是这个动作让他发出了声响。

白宏胜回过了头,一眼就看到了他手里的书。

“这是什么?”白宏胜迅速地凑了上来,眼睛盯在那本书上不放。

“……没什么。”乔高阳僵硬地回答道,说着就要把这本书放回书架,“看不懂,挺无聊的。”

“等等。”白宏胜制止了他,挡住了他的手,一把抓住了这本书,“这本书看上去很特别,你不打算看一眼?”

“……”乔高阳死死地抓着这本书,他说不清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这种奇怪的巧合让他觉得很毛骨悚然,他总觉得如果现在白宏胜也看了这本书,也许,他,他也会像那个自杀的学生,或是失踪的唐怡一样……

“你怎么了,这本书果然有问题吧?”白宏胜的眉头皱了起来,表情变得严肃,手上加了力道,平时温和消失不见,眼神变得有些凌厉,“给我。你越是不让我看,越说明这东西有问题。”

乔高阳和白宏胜僵持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松开了手,手指都有些发疼。

白宏胜拿过了书,叹了口气,翻开书看了起来。

“拉丁语啊。”白宏胜喃喃道,“虽然医学书有不少是拉丁文的,但这本……嗯……好奇怪啊,感觉不是一般的拉丁文,感觉是更古老的文字。”

“……所以我说,确实看不懂啊。”乔高阳催促道,“明白了就放回去吧,感觉这书都发霉了,一股臭味。”

“等等啊,你到底在急什么。”白宏胜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我懂一点拉丁文的,又不是完全看不懂。”

“……随你吧。”乔高阳拗不过他,不再阻挠,但眼睛一直盯着那本书,心脏不安地狂跳着。

“你们找满意了吗?”周太太走了过来,倚在门口,打了个哈欠,“我差不多要出去了,你们有什么想调查的,直接带走吧,我赶时间。”

“好的。”白宏胜合上书,揣进了包里,“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周太太注意到了他们塞进包里的东西,露出嫌恶的表情:“你们对这个感兴趣啊……”

“这个?”白宏胜又从包里把这本书掏了出来,“您知道这是什么书吗?似乎不是很常见呢。”

“我不知道,只是他失踪前,有段日子一直抱着这本书,大半夜也不睡觉的看。”周太太眼睛翻了翻,“鬼知道在看什么这么好看,这书,看起来就是毛骨悚然,真不知道我爸妈怎么会给我介绍了这么个神经病结婚……”

“他失踪前在看这本书?”乔高阳皱着眉头,“你确定吗?他还做了什么其他值得注意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我不是每天都回这个家。”周太太似乎已经非常不耐烦了,“你们在意的话,那就带走好了,我反正也不喜欢这本书,放着晦气,总感觉会招鬼。”

“行,谢谢。”白宏胜倒是挺高兴,“我们调查出什么结果会通知……”

“不必了,我看你们也别总是白费力气,看那种让人疯逼的东西的人,能跑去哪里都不奇怪。”周太太冷冷道,“请回吧。”

两人被草草地赶了出来,周太太直接锁了门,大步流星地往公寓外走去,留下乔高阳和白宏胜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说,教授的女儿怎么会是这个德行,一点教养也没有啊。”乔高阳鄙夷地笑了一声,双手插在口袋里,“谁知道……脾气好差。”白宏胜摇摇头,吐了吐舌头,“也许是被惯得吧,和郑宇文好像也没有感情啊……”

“也不知道这两夫妻是谁比较倒霉了。”乔高阳低头看着白宏胜的手提包,“那本书,你打算怎么办?”

“找人翻译呗。”白宏胜不假思索地说道。

“……不,最好不要。”乔高阳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

“为什么?”白宏胜回过头看着他,“你从刚才开始好像对这本书反应就很大,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不能算是知道。”乔高阳纠结着自己的措辞,“我以前,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在哪里看到的?”白宏胜似乎很有兴趣,立马追问道。

“有人寄给我的,我也是委托人去翻译了。”乔高阳的脸微微发白,“不过,试图翻译那本书的人,和我委托的人,一个自杀,一个失踪……我不能确认他们和这本书有什么联系,但是……未免太巧了。你找的人,也失踪了,不是吗?这两本书虽然内容似乎并不一样,但是我总觉得有某种很诡异的相似。”

“……”白宏胜的表情从好奇和激动变为惊诧,然后也稍稍有些露出了犹豫的表情,欲言又止。他很少能被乔高阳堵得无话可说,这还次头一次。

良久,他咳嗽了两声。

“我们,先出去再说吧,去你家商量下吧。”

两人简单吃了顿饭,去了乔高阳家里小憩。

一进门,白宏胜就捏起了鼻子:“我靠,什么味儿?”

“我新装了榻榻米,还是新的,有点味道,忍忍吧。”乔高阳指了指书房。

“你居然喜欢日式风格吗?”白宏胜一脸不可思议,“不是我说,南方这回南天,你装这种榻榻米,那底下的储物格子里全得发霉。”

“那就注意除湿就行,总之我喜欢。”

客厅里一道黑色的影子咻地窜了过去,钻到了沙发和墙壁的缝里。

“芥末,出来,见客人啊,不认得你白叔叔了?”乔高阳脱了鞋,走到沙发边上,伸手捞出一只黑色的猫。

这只叫芥末的猫大概一两岁,乌漆嘛黑,眼睛是澄黄色的,如果瘦一点的话会像那种魔女之家里的猫咪,可惜吃的已经是圆滚滚的了。此时芥末正很不情愿地弯成一个u字型,被乔高阳抓在手里。

乔高阳提着芥末走到白宏胜面前,把它往前拱了拱:“来,打招呼。”

芥末心情非常不好,看到白宏胜就炸了毛,龇牙咧嘴,压成了飞机耳,尾巴也炸开了,蹭的一下挣脱了乔高阳的手,一个灵活的腰子翻身就落地逃走了。

“这小东西怎么这样。”乔高阳被挠了一下,手背上一道浅浅的血印子,生气地捂着自己的手,“见鬼了。”

“猫怕生,黑猫更加是了,你不要为难它了。”白宏胜嬉笑着,“没事,下次我带点罐头来,说不定就亲了。”

“哎,坐吧,我给你倒杯水。”乔高阳指了指客厅的沙发。

两人泡了壶茶,在客厅坐下了。乔高阳的家不大,不过对独居的人来说已经是绰绰有余。乔高阳拿来了创可贴给自己贴上,眼睛一直盯着白宏胜,他翻开了那本在郑宇文家找到的书,正在翻看着。

“你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一大把年纪了。”乔高阳摇着头,“这东西搞不好能把人看成神经病,我劝你还是别看了,省得惹祸上身。”

“你这没凭没据的,别自己吓唬自己了。”白宏胜抬起头来,一脸认真,“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书能把人逼疯?”

“我知道的范围里的,看了类似的东西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这不算证据吗?”乔高阳没好气地说道。

“这不像你啊,如果只是巧合呢?”白宏胜指了指书,“说实话,古书长这样的多得是,你要是去我们医学院的藏书楼里转一圈,能翻到不少这样拉丁文的英文原著。”

“不一样。”乔高阳脱口而出,又犹豫了一下,卡壳儿了。他也不知道具体哪里不一样,只是一种直觉。

“那你倒和我说说,你说的那两个人,出事的时候和这个有什么直接的关系?”白宏胜举起手里的书晃了晃。

“……”乔高阳苦恼地扶着额头,心里十分焦躁,只想劝说眼前的朋友放弃调查。

白宏胜见他不回答,又低头去翻那本书了。

他随手跳了半本书,想看看后面的内容,谁知道哗啦啦的一抖,才发现后半本书被撕掉了很多页,而被撕掉的空挡里面竟然掉出一本很薄的软面册子。

“这是什么……”白宏胜露出惊讶的表情,捡起了那本本子。

乔高阳心一紧,也凑了上去。

白宏胜翻看那本软面册子,里面的每一页有内容的地方都写着日期,似乎都是记录着日常琐事的内容。

“是日记啊。”乔高阳皱着眉头,伸手也想去拿那本册子,“怎么会夹在里面的。”

白宏胜翻了几页,脸色也逐渐难看了起来。

“这人怎么回事啊?好像……真的疯了。”

随着日记时间的推移,日记主人似乎真的疯了。

“是我太愚蠢,是我太愚蠢,竟然质疑神启。主啊,请原谅我的不敬,原谅我的愚笨。”

“请原谅我的无知,请原谅我,请原谅我。”

“我渴望得到,我渴望知道,我迫不及待。”

……

“够了!”乔高阳伸手猛地夺过了那本日记,大声把白宏胜从呆滞中喊醒,“别看了!”

白宏胜猛地一哆嗦,仿佛从噩梦中惊醒,呆呆地看着那本日记。

“我警告过你的,你偏不听。”乔高阳皱着眉头,“看着我,你现在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没有……”白宏胜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好像出了一身冷汗,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真的没事,我刚才只是有点惊讶而已。”

乔高阳叹了口气,把那本日记拽在手里,咬了咬嘴唇:“算我求你了,别再查下去了,老实说,我虽然可能有点迷信了,但是你想不起来的事情,也许真的是不想起来比较好。”

白宏胜深呼吸了几次,轻轻拍了几下自己的膝盖,踟躇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低沉。

“抱歉,让你担心了。”

第四十四章 请同学们举手提问

虽然暂时勉强答应了乔高阳不再做什么多余的事情,白宏胜还是坚持带走了那本书和日记本。乔高阳拗不过他,便只好让他拿走了。

送走了白宏胜后,乔高阳独自一人瘫坐在书房的榻榻米上,陷入沉思。

那本他当初让唐怡去翻译的东西,去哪儿了来着?

他虽然坚持不想让白宏胜继续调查,主要是担心白宏胜的精神状况会再次恶化。白宏胜刚被救上来的时候的样子着实让他害怕,六亲不认,整天说着稀奇古怪的话语,逻辑和理性荡然无存,完全已经变成了疯子,在精神病院强制关了一个礼拜,经过了强力的治疗才找回了自我,有没有落下病根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白宏胜的家人似乎已经早早过世,那一个礼拜里,白宏胜也没有别的家人来陪护,乔高阳只得挑起了陪护和监督的担子,从学校下班,还得到精神病院看着发疯的老朋友心塞。

但是,他自己对这件事的原委也心存不安。本来的话,其实他已经快忘了当年随手塞给唐怡的书,忘了那个从楼上跳下的学生。

但是,唐怡消失时,他的心里就已经种下了怀疑世界的种子,此刻,这本让人心生诡谲的书,又勾起了一切一切的回忆。

有什么事情,经过长年累月的发酵,正在浮上水面的感觉。

虽然没有证据,但乔高阳的直觉告诉他,或许这一切都是串联起来的。

他猛地坐起身,开始翻箱倒柜。

在哪里,那本四年前的书,他至少能确定没有扔掉。

乔高阳打开每一个柜子,每一个抽屉,每一个封起来的旧书箱子。太阳从90度转到了45度,然后逐渐沉落地平线,汗水从乔高阳的额头低落。

最后一缕夕阳即将沉没在地平线上之时,从一个破旧箱子的底部,乔高阳终于找到了那本已经被压得变形的影印本。

它看起来已经破烂不堪,散发着霉味,简陋的封面和封底几乎要掉下来。乔高阳跪坐在地上,翻开了那本书。

好的,虽然找到了,他还是一个字也看不懂,和当年一样,不出所料。

草草翻了几页后,他放弃了,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太阳落下了,没开灯的房间渐渐陷入黑暗,找了整整一下午的东西,乔高阳十分疲乏,躺在还散发着蔺草气味榻榻米上,睡意沉沉袭来。

破天荒地,他躺在书房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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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高阳梦到了自己正在大学的教室里,坐在学生的位子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坐在这个位置看大学的教室景象了。

教室里坐着许多人,男男女女都有,但是他看不见他们的脸,当他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他们的脸上时,视线几乎立刻就变得无法对焦。

“安静,同学们。”讲台上有人喊了一声,乔高阳的注意力转到了讲台上。

讲台上沾着一个年轻的老师,这个老师的面容,乔高阳倒是可以看清。梦境中有时人的认知会很不清楚,会自动把一些不合理的情况当做合理的设定,并且自己感觉不出什么问题。比如在梦境里会梦到一些根本不熟的人,在梦里觉得对方是自己长久以来的好朋友;比如在梦境里出轨时,并记不起自己现实生活里有恋人这件事。

又比如,眼前的人,有着年轻的脸庞,却是一头的白发。

教室里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看着台上的人。

“今天,我们来讲关于世界的起源。”

啥——乔高阳心里升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但是在梦里迷迷糊糊的也没有细想。

白发的年轻老师在投影仪上打出一幅人类的进化图。

“诸位,你们一定看见过这张图片,这张图画着一系列猿猴类,原始人类,现代人类,依次排列的图片。我相信诸位一直是认为,这是说明人类是由猴子进化而来的吧。”

“不,其实不是。”他突然提高了声音。

“其实,这上面出现的一些原始人类的种类,和其他的种类之间并没有联系。他们只是曾经出现在这个星球上的某种类似于现代人的生物而已。”

“很可笑?是不是,这是多么大的一个误会啊,我敢打赌,至少90%的进化论拥护者不知道这件事,这个世界上有大把自称高级知识分子的人,对这个世界的起源有着根本性的误解。不仅是知识分子们,即使是有神论者们,他们的信仰也常常是错误的,他们信仰的,只不过是一个人们臆想出来的造物主,他们以人类自己编造的文字为典籍和神谕,把自己的信仰变成了统治者套在他们脖子上的狗绳,好让他们乖乖遵守人类的伦理道德。”

“但是真相呢?真相呢?你们不曾好奇吗?请大家积极举手提问。”

白发的老师说着,走下了讲台,走到了学生的中间。他的视线和乔高阳对上了,他踱着步子朝着乔高阳走了过来。

“同学,你怎么想,你准备好颠覆你对常识的认知了吗?”

乔高阳的嘴唇动了动,脑子一片混沌,啥也没有说。

什么和什么啊,这人怎么疯疯癫癫的,我怎么会上这种人的课。

说到底,这是什么课?到底在胡诌些什么。不对,我都毕业十多年了……

“同学,你看起来有疑问,你尽管说,你想问什么?”老师和蔼地看着他。这个老师的皮肤出奇的白,眼睛细长,乔高阳莫名想到了狐狸的样子。

“……我想知道,我刚才找到的那本书里写了什么……”

乔高阳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这个,他的意识似乎一只脚在梦境里,一只脚还在现实里,与刚才在纠结的事情纠缠不清。

书是什么?我刚找到的书?咦——

周围的景色突然抖动了一下,就仿佛是电视机的图像突然信号不好了一样,只有眼前这个白发的老师还是清晰的。

‘老师’刚才脸上挂着的为人师表的笑容慢慢地凝固,变成一种饶有兴趣的表情。

“哦——有点意思啊,你想知道吗?”他压低声音,脸慢慢地凑近,几乎要贴上乔高阳的鼻尖。

乔高阳猛地有些清醒,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一种诡异的感觉袭上心头,他试图移动自己的身体或是大喊想要醒过来。

“那我便告诉你吧。”‘老师’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不用,真的不用。乔高阳在心里大喊着,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喊不出声。

“那是通向真相的引路指南,那是向你揭示这个世界另一个发展路径下的截然不同的宇宙,那是你们眼中的魔法,神秘的宗教的教典,埋葬在历史长河里,被你们的愚蠢所埋没,无视,无法被低劣的人们愚钝的五官感知到的一切。”

‘老师’的脸庞正在变得越来越大,以诡异的方式扩散开来,沉沉地压在乔高阳的视野上方。

“不,闭嘴!”乔高阳用尽全力大喊了起来,声嘶力竭。

他感觉身体猛地一个哆嗦,他成功睁开了眼睛。

他正汗流浃背地躺在榻榻米上,手里还抓着他刚才找到的书。房间里一片漆黑,太阳已经彻底落山,黑暗的家里没有灯光,无月无星的阴天夜晚,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灯投射着五光十色的残影。芥末正缩在墙角,一双眼睛发着绿光,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乔高阳缓缓地坐起身来,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在黑暗中深呼吸着。

过了几分钟,他才缓过神来,颤抖着去摸灯的开关,打开了灯。

暖黄色的灯光瞬间溢满了房间,驱散了大部分不安的感觉。乔高阳松了口气,把那本让人作呕的书往旁边一扔,恨恨地踩了几脚。

很遗憾,他似乎清晰地记得刚才这个让人不舒服到极点的梦境。

他踩了几脚后,慢慢平静了下来,开始在脑子里搜寻解决方案。

这本书,肯定是有问题的,但是不翻译恐怕也不行。问题在于翻译的时候能不能保证安全呢?这是个问题。他一想到那个跳楼的学生,心里就有种忐忑感,即使没有证据证明那个人是看了这本书看疯的,也没有办法证明这两件事没关系。

唐怡失踪前,也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情况,她身边的那个人,如果不是萧光,会是谁呢?为什么要假扮成萧光的样子?她在失踪前说自己看到的在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唐怡失踪后他也找了很久,警察局去了又去,私家侦探也找了,完全超出了一个老师对学生的在意的程度地努力。但是仍然一无所获。

现在想起来,或许是他找错了方向,并不是有人绑架了唐怡,这件事或许从四年前就已经埋下了种子,只不过在那一天终于结果。

如果是超自然的力量的话,把一个女孩子从一个小岛上变没,倒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乔高阳虽然抽烟并不是很凶,但还是有这个习惯。他一边思索,一边点了一根烟,走到阳台上,闷闷地抽着,试图让胸口压抑的闷痛缓解一些。芥末本来跟着他走了上来,蹭了蹭他的脚,但闻到烟味,嫌恶地走开了。

这个世界,真的有他不知道的,如此非常识的事情吗?

楼下的灯光,人群,深夜仍然在纸醉金迷的都市男女们熙熙攘攘的声音,变得很远。

第四十五章 殊途同归

白宏胜还是打破了他和乔高阳的约定。

几个礼拜后的一个清晨,他的夺命连环call把乔高阳从睡梦中叫醒。

“我操,你搞什么啊,才五点……”乔高阳接起电话的时候,怒气冲天,爆了粗口。

“啊,对不起,但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你听我说,益河号上,有一份研究资料,之前没有公开发给天铭号,只给了一小部分人,现在被我发现了。”

“……什么?”乔高阳眯缝着眼睛,还有些不太清醒,被劈头盖脸的一长句搞蒙了。

“我是说,他们的研究资料,之前并没有公开发给我们,全在高层领导那里,我查到了。”

电话那头的白宏胜的声音透着激动。

乔高阳只觉得无奈,聒噪,又心生担忧。

但他还是坐起身来,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地听白宏胜在电话里一一解释发生了什么。

白宏胜果然还是去调查了,他走访了当初天铭号上的教授们,终于打探到了一份当时益河号发来的调查报告。这份调查报告显示,在底下的沉船附近,有着增强生物活性的射线,并且益河号用人类血液样本对这种射线的影像进行了测试。

下面有一行小字——实验样本中,所有生物皆会受到影响,只有rh阴性血人类样本不受影响。

“rh阴性血?”乔高阳一边洗漱一边听着,听到这句,顿了顿,擦脸的动作停下了,“说起来,我还真有个学生是这个血型的……”

“谁啊?”白宏胜疑惑地问道。

“哦,你不认识。”乔高阳含糊其辞地糊过去了,“你接着说吧。所以你准备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白宏胜沉默了几秒钟,似乎也在斟酌自己的措辞。

“我想,再去一次那艘沉船那里,或许就会有答案了。”

---

乔高阳否决了白宏的提议。

他和白宏胜争论了好久,极力劝说着他放弃,但是白宏胜似乎像是对真相十分着迷一样,只有这次,固执得可怕。他说——

“我感觉我就像是有一半的身体丢在了那里,不找回来,我无法安心生活下去。”

挂了电话后,这句话像是魔音灌耳一样,反反复复在乔高阳脑子里回荡着,刺痛着他的耳膜。

乔高阳用热水擦去了因为噩梦而出的一头冷汗,喝了杯黑咖,吃了点东西,坐在床上,撑着头纠结。

芥末悄悄地钻进了房间,走到他脚边,跳上他的膝盖。

“……哎呦。”乔高阳被芥末踩得有些疼,但还是抱住了芥末防止它掉下去。看着芥末,乔高阳露出一点温和的表情,“没事,我没和他吵架,只是有些小的意见分歧……”

“喵!”芥末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在乔高阳膝上翻过了肚皮躺下,蹭得他的腿痒痒的。

猫大概是能察觉人情绪低落的吧——乔高阳在心里暗暗地想着,伸手轻轻摸着芥末柔软蓬松的肚皮。几根猫毛掉在了他的睡衣上。芥末的身体热热的,好像又长胖了一些。

“你说他这么执着要找回自己的记忆是为什么呢?那可是当初把他吓疯了的东西啊。”

“喵?”

“我能理解人对于自己失去的记忆或许有种执着,想不起来会很难受,但他这人,哎,怎么就不听劝呢,明明还长我几岁,真是白吃几年米饭了。”

“喵~”

乔高阳就这么坐着,一人一猫说着一些有的没的。他稍微冷静了一会儿,又起身去给芥末加了猫粮和水,蹲在猫粮盆旁边,看着芥末吧唧吧唧吃着猫粮。

天已经大亮,再过一会儿,他就要出门上班去了。

他拿起手机,看着白宏胜的微信头像,手指抬起,又放下,又抬起。

半晌,他还是缓缓打下了一行字,发送。

“让我看一下那份资料。”

发完了这句,他又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叹了口气。他也察觉到总是叹气,这个习惯并不太好,搞得自己像个小老头,但是他心口仿佛总是压着一块石头,使得他透不过气来。他紧接着又打了一句。

“要去,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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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两人约好在校门口碰头,在学校附近的餐馆,订了一间小小的包间。白宏胜顶着黑眼圈,似乎是因为激动而没睡好,手里抱着一个文件包。

“都什么年代了,还不让线上传输,还要带纸质文件给我看的。”

“不是我故意卖关子啦,是保密措施,目前这份还没被允许公开,我也只拿到了这么一份纸质材料,宝贵的很,那群老头子们,谨慎得很,不给电子稿。”白宏胜赔笑道,“谢谢,又拖你下水了,要请你再帮我一次忙了。”

“假客气,真想让我省心的话,你该收手才是,一把年纪了不知道惜命,也不知道我当初是信了什么邪会觉得你是个厉害的前辈,当年要是知道你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估计根本不会听你磨嘴皮子。”乔高阳板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给我看看吧,东西拿来。”

白宏胜似乎不在意他话里的讽刺,笑嘻嘻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乔高阳。

酒菜上了,乔高阳斟了半杯黄酒,小口小口地抿着,翻着资料。

里面写的,大体都是益河号抓取的生物样本分析,以及对海域内的生物环境、发现的射线的分析等等。但是这份报告里面,有大量的地方注释着“因为设备有限,无法保证数据结果准确性。”“因为设备有限,无法给出对照试验。”等等模棱两可的字样。

“这个报告好粗糙啊。”乔高阳不悦地喃喃了一句,“看了让人觉得很存疑。”

“我们那次本来没有准备好这么深的考察,设备是真的很有限,益河号搭载的设备比我们似乎还简陋一些,你要知道一般来说大家都是稍微捞点鱼捞点土什么的,发现沉船真的是意料之外。”白宏胜解释道,“不奇怪,不奇怪,这么写,多半也是为了严谨吧。”

“……你是医生,你对这个‘增强活性’的射线怎么看,有这种可能吗?”乔高阳挑了挑眉毛,抬起眼睛瞥了白宏胜一眼,“要是真有这种东西,岂不是医学上大量的疑难杂症都有得治了?”

“万事皆有可能,我现在对一切都是要求证的,不放过任何线索。”白宏胜一脸严肃,“其实不瞒你说,我自从回来后,觉得身体好了很多,白头发都少了,你看——”

“……”乔高阳翻了个白眼,一脸‘我不看’的表情,又低头看资料。

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上面是调查员的签名以及一些琐碎的日志信息,乔高阳瞟了一眼,却发现其中有个签名很是眼熟。

这个签名人姓唐,叫唐忻,和唐怡的名字只有半字之差,并且唐字的笔锋走势和唐怡的写法非常相似。那是一种很怪的签名方法,唐字下面的口,唐怡常常写成一个可爱的小圈圈,很有调皮感。

乔高阳看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心里咯噔了一下,目光再也无法移开。

“这报告的撰写人,有没有照片?”他突然抬起头,很是焦急地看着白宏胜,心里有一种可怕的想法,指着唐忻这个签名,“这人是谁,你认识吗?”

“唐忻?不认识……”白宏胜茫然地摇头,“你别忘了,我不是那艘船上的,那艘船上的人,我都没见过几个啊。照片,我想想,在港口出发前有个大合照,我手机里应该存了。”

说着,白宏胜翻出了手机,手指一下下地迅速上滑着。

“喏,有了。”找了大约两三分钟后,白宏胜终于找到了那张集体照,把手机递给了乔高阳。

乔高阳接过手机,放大了图片,仔仔细细看着每一个人脸。

这批人站在艳艳高照的港口,个个都被太阳晒得眯缝着眼睛,有的还拿手挡住了阳光,以至于脸上有些太暗了根本看不清长相。

就在这群人中间,有一个女性,把自己几乎要藏进别人的阴影里,似乎十分忌惮阳光。她一头长发,圆脸,就像一个没毕业的女大学生,戴着厚厚的眼睛,镜片的反光挡住了她的眼睛,看不清她的眼神。

但是,那面部轮廓,和唐怡竟然真的十分相似,那比常人更小仿佛明星的巴掌脸,那圆圆的有一点婴儿肥的颧骨和下巴,瘦瘦的手臂和脚踝。

乔高阳对着这张照片和调查报告,陷入了震惊和沉思。

白宏胜见他突然沉默不说话,有些惊讶。

“你怎么了,突然不出声,眼神这么吓人,你注意到什么了吗?”白宏胜抬起手在乔高阳面前晃了晃。

乔高阳回过神来,手里紧紧抓着那份资料,又看了一会儿那个签名,然后指给了白宏胜看。他的指尖情不自禁地有点发抖,声音也变得充满动摇。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看过译本后失踪的学生吗?这人,好像就是,是我失踪很多年的学生。她当初,可是不明不白消失在了太平洋之上的……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第四十六章 传教士

“这就是我来这里发生的事情的大致经过了。”乔高阳说完,又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轻轻咳嗽了两声,脸上的表情十分疲倦而清冷,“第一,白宏胜要来,我不能放着他精神分裂症复发的危险让他一个人来;第二,我想知道这个和唐怡十分相似的人是谁。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于子石举起了手,眼睛盯着桌子上的书,“这本,是哪一本?”

“是我收到的那本。”乔高阳扬了扬下巴,“虽然我想翻译……但是很可惜,我没来得及,准备过于匆忙,我就这么带上了船。况且……我也有所顾忌,谁知道那样诡异的自杀事件会不会发生第二次?”

“咱们有人懂拉丁文吗?”萧光环顾四周,和其他人对视着。

众人纷纷摇头。

“医学生可能懂点儿。”于子石说道,“白宏胜就懂一些,医学书籍有不少是拉丁语的。”

“也不一定,这可能是更古老更生僻的文字。”乔高阳摇摇头,“说不好,根据梦境里那个人回答的内容,里面的内容可能也很危险,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

“我也有问题。”谭逸鸣沉声道,“你刚才说了你问了两个问题吧?你刚才说的第一次发生在五个月前,那么第二个呢?”

乔高阳轻轻笑了笑,露出疲倦的神情:“昨晚。”

“你问了什么?”谭逸鸣紧紧盯着他。

乔高阳半垂着眼睛,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问了他,你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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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谁?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熟悉又陌生的梦境里,乔高阳站在那个他曾经到过的洁白的房间里,正面对着上一次见过的那个青年。

他还是之前的那个样子,骨子里透着一股违和的蔑视和冷淡,这次不是老师的模样了,也不是其他的模样,而是穿着那眼熟的白袍。

这个人,半年以来,在乔高阳的梦境里来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他一直在试图侵入他的梦境,旁敲侧击地引诱他说些什么,但是乔高阳一直闭口不言着,用本能的抵抗意识拒绝着他。

但是,今天,他故意允许这个恶徒长驱直入了。为的是用最粗暴的方式弄清自己对手的目的。

青年皮笑肉不笑地勾着嘴角,不咸不淡地拍着手:“哇,你来了,这么长时间来,我多次接近你的精神世界,你都凭借你的意志拒绝了我,这次怎么,不反抗了?”

“如果这是解决问题的方法的话,我不介意正面迎战的。”乔高阳双手插在口袋里,“虽然你告诉我这些事情,肯定要我付出相应的代价,是不是?”

“话是没错的,不过你说得有点太难听了。告诉你这些,是至高无上的奖励啊,要你付出一点代价,那是很便宜的。”青年耸了耸肩膀,“那么,我便告诉你吧。我们是神的使者,我们是受到神明感召的被选中之人,我们还是人类的时候,往往拥有出类拔萃的智慧,所以我们能够理解那位大人的神启,得以窥见更广阔的的世界,宇宙的真理,世界的基石。

我们被那位大人选中,在人间招募更多的信徒,向更多人传播世界的真实,当我们的力量足够大的时候,我们将迎接那位大人降临,改造这个落后的世界,让更先进的文明覆盖现在的一切。”

他越说越激动,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双手举起,掌心向天,大声呼号。

“那是伟大的我主,我主啊!你能明白吗?那是怎样智慧的存在——不,你还不太明白,我看得出来,但你总有一天能够理解我们的,加入我们的,这个世界的科技,文明,在朝着一个愚蠢的方向发展,对于世界的真相,你们窥见的不过万分之一,做出的各种假设愚蠢至极,你们的研究是徒劳而缓慢的,这样一个庞大而笨重的文明,毫无意义,累赘,都是累赘,这些愚蠢的东西,这些愚蠢而脆弱的碳基生命,真是累赘。”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细,颤抖,语速越来越快,而对面的乔高阳皱着眉头,冷汗直下。他虽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个梦境里和他对话的人并不是一般梦境臆造的产物,但是直面这个人,还是让他十分不适,现在他能百分之百确定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大脑里的幻觉里——自己的大脑制造不出这么疯癫又荒唐的幻觉,组织不起那种逻辑断裂失去理智的说辞。

不行——我得醒过来,在我被这个人的狂热吞没之前。

乔高阳咬着牙,用力地,在梦里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并没有醒过来。

他摸着自己疼痛的脸,有些发愣,这种疼痛过于真实,以至于都快不像梦境了。

不过这个动作倒是打断了青年的说教,他停了下来,惊讶地看着乔高阳,随即,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你该不会,还以为这是个梦境吧?”

“难道不是?”乔高阳放下了手,冷冷道,“只是你们用了什么手段干涉吧?是要让我付了代价再走是吗?不如乘早把话说清楚。”

“我看上去像是那么性急的人吗?”青年摊手,故作无辜地摇头,“哎呀,放心。——”

“要下一次呢。”

他说后半句的时候,眼睛里的杀气像针一样刺入乔高阳的咽喉,露出阴沉的微笑。

“哦,那还真是谢谢啊。”乔高阳冷笑了一声,“那我现在可以先走了吗?”

“看看,是谁在着急?行啊,你走,你走,哈哈。”青年笑得眯起眼睛,大手一挥,“你是个聪明人,你会回来的。我们,就在深渊之下等你们。”

“谁知道呢。”乔高阳冷淡地敷衍着,闭上了眼睛,又用力睁开——这次,他回到了现实世界。

他躺在黑暗的房间里,缓缓地抱住自己的双臂,深呼吸,试图平缓自己的心跳。大开着的顶灯有些刺眼,那是他睡着前故意留着的灯,他也曾害怕自己无法再以现在的理智醒来。

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再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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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们啊……”谭逸鸣听罢,扶着自己的额头,“算了,我也没资格说你门,再怎么说,我也上了他们的老当……他们潜藏在潜意识里的意识入侵,真的很难察觉到异常。那些混杂在日常场景里的蛊惑和认知的扭曲点,很巧妙,你不得不承认,稍有松懈,就很奇怪地被牵着鼻子走了。我倒也有些佩服你,按照你的说法,你已经被纠缠了半年了。”

“算是吧。”乔高阳面无表情,指了指那本书,“也不知道和这个有无关系,兴许是因为那天我产生了理解里面的内容的欲望,所以……”

顿了顿,他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我该想到的,白宏胜说他想起什么,一言不发的跑掉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记忆,估计是去了他们的所在地了。”

“可是……他是怎么去的?这个地方在哪里?”于子石挠了挠头,“白宏胜那时就像其他邪教徒一样,有了传送的能力吗?”

“他有那本书。”乔高阳的手指在那本印影本上缓缓抚摸着,“他可能,看懂了里面的内容,里面或许写了怎么到达那边的方法。”

“噫……真恐怖啊。”萧光缩了缩肩膀。

边泽宇一直低着头,神色五味陈杂。

“小兄弟,你似乎有话要说?”谭逸鸣把视线转向了他,“不如大家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边泽宇咽了口口水,眼睛在几人中间来来回回扫视着:“我刚才也说过了,我再重申一遍,我不认为应该去主动给对方送上门。你们的讨论在朝着这个方向微妙的前进,我不赞同。”

“那你有什么好方法吗?计算机高材生。现在船上的对外通讯也是瘫痪的,敢问你打算怎么办呢?”谭逸鸣扬了扬嘴角,似笑非笑,“你要是不愿意参与,你可以现在离开这个房间的。”

“他们似乎并不完全是不能理解的存在。”边泽宇微微挺起胸,深吸了一口气,“于子石,你还记得我们在那个入侵者脖子上看见的东西吗?你们也说了,这是类似于全息投影吧?”

“是……”于子石点点头。

边泽宇紧张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清了清嗓子:“也就是说,他们依然要倚仗科技物品。他们所谓的超能力,或许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剩下的部分,只是人为的用科学手段放大了而已。不管是不是我们能够认知的科学,我觉得,只要是目前的基础科学之上的东西,我们就还有拆招的可能。”

“你说得其实有一定的道理。”乔高阳点点头,“你想和我们分开行动的话,也不是不行,但你最好注意安全。”

“我……”边泽宇犹豫了一下,和于子石对视了一眼,有些拿不定主意,没有说话,但缓缓地站起了身。

“等等,我觉得不妥。”于子石站起身,拉住了他,“别单独行动,事到如今,外面有几个人能信任?”

“好吧。”边泽宇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你让我先回办公室,我得在那里工作。”

“好,我陪你去。”萧光站了起来,一脸只是不想在这里继续坐着的样子,他似乎十分焦虑,刚才开始就一直在不自禁地抖腿。

于子石在心里纠结了一下,他其实也不愿意去相信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但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接受现实。他所能做的是什么呢?

“我……想要去找人翻译这本书,不看里面的内容的话,也许不能明白对策。”于子石指着乔高阳拿着的书,“不如,我们去找金教授吧?”

“金紫……嗯,或许可以。”乔高阳点点头,“可以,走吧,事不宜迟。”

“但他老公似乎很在意她调查这件事,一直在阻挠我们。”于子石苦着脸。

“……不碍事。”乔高阳似乎满不在乎的样子,“我会说服他的。这也事关他们自己的安危。”

第四十七章 爱人

“金教授,您在吗?”

乔高阳敲着金紫办公室的门,并没有人回应。

于子石也在旁边喊了一声:“金教授,是我,于子石,我们能请您再帮个忙吗?”

还是没有回应。

“是不是不在啊?”于子石挠了挠头,把耳朵贴到了门板上听里面的声音。

门里面没有人说话的声音,但是于子石敏锐地捕捉到,里面确实有一些响动,虽然无法判断是什么声音,但确实不像是没人在的样子。

“奇怪了,好像是在的,就是不出声而已。”

乔高阳伸手拧了拧门把,露出疑惑的神色。

“没锁……但是,好像被什么东西顶住了,有一股力道挡着。”

“是不是邱圣杰挡着不让我们进去啊……”于子石叹了口气,又用力拍了拍门,“邱先生,真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们进来商量?真的是很重要的事。”

“我们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乔高阳也提高了声音,“你们在的话,请开一下门吧。”

房间里依然是寂静的没有人讲话,但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从门的缝隙里漏出。

“不太对劲……”乔高阳脸色一变,用力推了推门。无奈力气不太够,门没有推开。

“你们在干嘛?”

身后传来黎飞白的声音,乔高阳和于子石一起回过了头。黎飞白一脸严肃的走了过来,狐疑地盯着他们两个,“老远就听见你们大吵大嚷的声音。”

“黎队长,里面似乎有人,但是不肯出来,也不肯回话,我怀疑出了什么事。”乔高阳指了指门,“你能帮我们打开门吗?”

“……我靠。怎么又是这样。”黎飞白的五官拧了起来,瞬间掏出了手里的枪,咔哒一声上了膛,迈开步子摆出了要开枪的姿势,“劳驾,退后一步,捂上耳朵啊。”

“?”

乔高阳和于子石惊了,各自向两边下意识地退开了,捂上了耳朵。

黎飞白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剑眉紧蹙,身体紧绷,瞄准了门的把手,扣动了扳机。

步枪子弹瞬间在门板上开了一个洞,打烂了门轴连接的位置。黎飞白又接连开了几枪,门板失去了固定后,他收起了枪,后退了两步,一个助跑冲向了门。

“嘭!”

随着黎飞白高大的身体的冲撞,失去了固定力门板就像一片纸板一样应声而倒。

“……”乔高阳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欲言又止。

“大哥,门没锁啊,你这么大阵仗干嘛。”于子石无奈地看着被破坏得稀巴烂的门,“里面如果有人可怎么……”

这个怎么办的办字,在于子石看到里面的景象的瞬间,噎了回去。

里面确实有人,但显然,已经不完全算人了。一个形如枯槁,无法辨认面容的女人正缠绕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她的手,脚,伸出了尖尖的刺,就像树的根茎一般,扎入了男人的身体,她的皮肤像营养不良的老人一样塌陷了下去,眼眶深深凹陷下去,眼珠突出的仿佛要掉下来。

男人背对着门口,似乎刚才是倚在半倒塌的门板上,抵住了门,现在他被冲击力撞倒在了地上,他似乎没有挣脱的意思,反而紧紧地抱着眼前的女人,以痛苦的姿势勉强维持着。他的身体似乎已经没有了力气,只是机械地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两人似乎一动不动,只是维持着这样僵硬的纠缠姿势,对于破门而入的来访者们不理不睬。

“邱……邱圣杰?”于子石颤声道,他依稀辨认出了男人的背影,鼓足勇气迈出了步子,斗胆走上前。

邱圣杰没有回应他,只是死死地抱着眼前的人,他的表情里是痛苦扭曲,眼神里满是悲伤,绝望,他仰着脖子,虚弱地喘息着,眼睛看着虚空里的某一点,嘴唇微微地发着抖。

“小紫……小紫……你们不要碰我的……小紫……”

他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喃喃着,眼角流出几滴泪水,对于眼前可怖的景象和自己流逝的生命仿佛没有反应,只是近乎癫狂地抱着这个怪物,流着泪,似乎还想保护她。

“这该不会……该不会是,金教授。”于子石倒抽一口冷气,退了回来,露出恐惧的神情。

乔高阳脸色也很难看,和黎飞白对视了一眼:“难道这不是唯一的……?”

黎飞白眉毛一横,看着门内的景象,满脸的嫌恶,点点头:“是的,于子石隔壁那间,诺,也躺着这么一个……”

“……”于子石想起了早上没打开的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要杀掉吗?”乔高阳看了那个已经不再是金紫的‘东西’一眼,又盯着黎飞白举着的枪,皱着眉头。

“……”黎飞白没有说话,似乎也很痛苦,但手指还是放上了扳机。

“于子石,你退后。”乔高阳见状,拉了一把于子石,让他让开点。

“为什么……”于子石痛苦地捂着心口,脑子一团乱麻,“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保全自己要紧,这东西能被杀死,那么就一梭子解决了吧,这只还算虚弱,不具备攻击性的,碰上刚才有几只猛的,打伤了好几个我们的队员了。”黎飞白咬着牙,“挪开,小心我误伤你。”

“不,不,等下。”于子石突然想起了遇到后文成时候的事情,挣开了乔高阳,挡在了黎飞白的枪口前,“还有办法,你让我试试。”

“我操,你吓我一跳,我差点就扣扳机啊?你有什么叼办法?”黎飞白生气地吼了起来。

“给我一分钟,就一分钟。”于子石着急地跺脚,“借我一把刀。”

“……?”黎飞白露出生气又困惑的表情,但还是放下了枪,从兜里摸出一把折叠刀,没好气地塞给于子石。

于子石接过刀,走到金紫和邱圣杰的身边。‘金紫’一动不动地埋在邱圣杰的颈项里,只露出了半张脸,长长的头发垂落。

于子石狠狠心,手有些发抖地举起小刀,在自己的手指上割了一道。

“我靠?你干嘛。”黎飞白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难以置信地看着于子石。

于子石不答,虽然有准备还是痛得龇牙咧嘴,艰难地把手强行塞进那紧紧贴合的两个人的缝隙里,把从伤口流出的鲜血抹在了金紫的脸上。

就像后文成那时一样,金紫有了反应,似乎是痛苦,又似乎是别的什么,她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脸上的皮肤舒展了开来,纠缠着邱圣杰的手脚似乎有松开的意思。

“你的血……”乔高阳露出惊讶的表情,思忖了几秒钟,对于子石厉声道,“给她喝下去。”

于子石一抖:“我靠,那得多少血……我要被榨干了啊,别为难我。”

“一点点也好,试一试。”乔高阳走上前来,帮忙掰着金紫的脑袋,强迫她的头向上仰起。

“我操……”于子石骂骂咧咧的,皱着鼻子,深呼吸,用力挤压自己的伤口,十指连心,痛得他肩膀缩了起来。

金紫的脸稍稍恢复了原样,咽下了几滴血液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艰难地吞咽着,但身体还是枯瘦的。她眼角也流下了眼泪,眼神却是空洞而死寂的,几秒种后,她松开了邱圣杰,而失去支撑的邱圣杰的身体滑落在地上。

“小紫……”邱圣杰无力地看着金紫的方向,一只手还试图抬起去抓她。

“好可悲啊……这个人,是不肯相信自己的老婆已经变成了怪物,就这么被她弄死了吗?”黎飞白不住的摇头,“傻逼吗……”

“又或是,心甘情愿呢。”乔高阳轻叹了一声,放开了金紫,转而去试图把邱圣杰拖离。

黎飞白也上前,一齐把邱圣杰往后拉。

“对……对不起。”

金紫突然用极其沙哑得声音说话了,她失神的眼睛艰难地看向邱圣杰,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

“她有意识……”于子石看着被钳制的金紫,“喂,金教授,听得到我们说话吗?”

金紫没有回答,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扭过了头,想挣脱于子石的手。她虽然看上去虚弱,但力气却挺大,于子石钳制不住她,她挣脱了,但却没有还手或攻击的意思。

“你再喝一点,再喝一点。”于子石跪坐下来,握着自己流血的手,哀求着,“不要放弃自我意识,我们就快找出救你们的方法了,你的丈夫怎么办?你想过吗?他没了你,会很伤心的,好嘛?”

“不……没用……”金紫低声地吐出两个字,小幅度地摇着头,眼睛只睁开一条很小的缝,绝望地看着地面,露出浅浅的笑容,“做……什么……都只是……暂时……已经……晚……”

说着,她突然朝着于子石伸出了手,去抢夺他手里的小刀。

“!”于子石一惊,一个翻滚想要退开,但是金紫却快过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暴力地抢走了小刀,甚至抓伤了于子石的手。

“对……对不起。”

金紫说着,脸上的表情苍白而惨淡,举起那把小刀,用力的,毅然决然地刺向了自己的咽喉。

在场的三人震惊地看着她缓缓地倒下,伏在地上抽搐着。她似乎还没死透,缓缓地挪着自己的身体,朝着邱圣杰的方向靠近着。

“啊……啊啊……”

她的咽喉已经被切断了,只能发出模糊的音节,但她还是努力说着什么,仿佛在用生命最后的力气道歉,向她最爱的人道歉。

邱圣杰眼神涣散,身体也失去力气,他崩溃地发着抖,眼睛盯着金紫的方向。

“不……不……”他无力地喃喃着,挣扎着,朝着金紫的方向爬过去。

于子石看着这一幕,心脏生疼,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撕扯着。

两人最后也没能碰到对方的手,就都停止了呼吸,静静地躺在了地上。他们的指尖就相隔着那么三十厘米,悲哀地匍匐在地上。

于子石三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电影里面的话,人的死常常是为了什么伟大的目标牺牲,或是用自己的生命换取爱人的生命,而英雄们常常也牺牲自己的利益,换来拯救人类的机会。

但现实里,人们付出了代价,却有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是的,什么也得不到。生命的消亡显得毫无意义,既没有换来进步,也没有换来新生,只是死掉了而已,就像坠落的雨点落在冰冷的水泥上粉身碎骨,但也未曾滋养过任何一方土地,直接流入了肮脏的下水道里。

于子石握着自己流血的手,把头埋在自己的膝盖里,在一片死寂中强忍着自己的眼泪。

乔高阳走了过来,拉了拉他的手臂,轻声道:“不宜久留,走吧。让安保队处理尸体。”

于子石红着眼睛抬起头,看着乔高阳,发现乔高阳的表情也很是黯淡。

他缓缓站起身,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在尸体上停留,和乔高阳互相搀扶着,朝着外面走去。

第四十八章 前路

“船上,还有谁有可能看懂这本书吗?”乔高阳在路上,打破沉默开口。

“医生的话……我认识的,还有个温碧莹吧。”于子石有气无力地说着,“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刚才似乎,去别的地方了,那之后就没看见她了,现在都已经下午了。”

“我们得找到她。”乔高阳若有所思,“说起来,她早上给你吃了什么东西?就是你看到尸体的那时。”

“镇定剂吧……”于子石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那个小瓶子还安静地躺着。

“哦。”乔高阳似乎有些在意,但是也没继续问下去,“算了,先去找萧光汇合吧。”

两人带着沮丧的情绪走近数据安全办公室,边泽宇正抱着自己的电脑坐在黑暗里,整个房间一盏灯都没有,只有电脑的灯光照亮他面无表情的脸。萧光坐在他旁边,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看到他们走进来,边泽宇抬了抬眼睛:“金紫呢?你们不是去找她了吗?”

“死了。”乔高阳的声音没有温度。

房间里陷入沉默,死寂的气氛中,萧光轻轻地笑了一声,满是苦涩。

“你们的人呢?你的同事呢?”于子石环顾四周,不见之前的那两个人。

“不见了。”边泽宇的声音有些沙哑,吐字十分艰难。

“船上,还剩多少人能够确认行踪的?”萧光抬起头,看着乔高阳,“是不是,已经……”

“我不知道……我们没去集合点,或许那里还有些人吧。”乔高阳惆怅地拉了张椅子坐下。

几人就这么坐在一片黑暗里,一时似乎谁也不想开灯,谁也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表情,只想把自己藏在黑暗里,安静地溺死在绝望里。似乎那么一瞬间,谁也不在乎角落里有没有藏着敌人,会不会在下一秒被袭击。

绝望,绝望,还是绝望,一条条路都被封死了,难以理解的情况逐渐锁死了理智,压制了行动力,躯体,大脑,仿佛都不听使唤。

“开灯。”乔高阳打破了沉默,站起了身来,“这么黑,你也不怕看电脑眼睛看瞎了。”

灯被打开了,边泽宇一下子被过于亮的光源闪瞎了,眯起了眼睛:“我操……好亮。”

“你们有什么进展吗?”乔高阳走到边泽宇旁边,看着他的电脑屏幕。

“……有是有。”边泽宇咋了咂嘴,“刚才,之前我说的那个帖子的主人,回复我的联系了……”

“什么?”其余是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萧光更加是露出了激动的表情。

“你怎么不早说啊,看你刚才愁眉苦脸的我还以为没戏了啊。”萧光抓着边泽宇的肩膀,“宇哥,快,那人说了什么?”

“你别高兴那么早啊,我话都还没说完,我也没说这是个好消息啊。”边泽宇扁了扁嘴,“于子石你他妈这个乌鸦嘴啊……说中了啊,这个,一样不是人啊。”

边泽宇把电脑转了过来,上面是一封邮件,似乎就是他说的回复。

——欢迎,求知的羔羊啊,请下来吧,我们就在下面等你,向你敞开世界真相的大门。

“……下面?”萧光困惑地看了看脚下,“别他妈逗了,下面是海啊。”

“是啊。”边泽宇阴沉着脸,“下面是海呢。”

“他们在……难道是那艘船里?”于子石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不是,通讯不是中断了吗?哪儿来的回复啊。”

“如果他们就在这里的话,也说得通了呗。”边泽宇把电脑放到了一边的桌子上,揉着自己的头发,“我们的信号确实发不出去,我们已经落入了‘黑洞’的视界里,但……能在这片区域里向着那个‘奇点’输送。”

“也就是说,我们要找的人,总而言之,就在他们希望我们去的那个地方。”乔高阳看着边泽宇,双手插在口袋里,“是吗?”

“是……”边泽宇很不情愿地点点头,“虽然我一点也不想承认就是了……太操蛋了。”

“那么怎么下去?”萧光抓挠着自己的头发,“我们又不是潜水员,拿什么去潜水?没有那个门,我们自己又进不去那艘沉船,哦,首先得真的有人愿意再去一次。”

“有潜艇可以下去。”乔高阳说道。

“潜艇?我们之前下去的时候坐的那个东西吗?”于子石摇摇头,“不行啊,我记得那是连接着母船的,深度有限。”

“不,我是说,船上有真正的潜艇,也许可以下去看看。”

说话间,萧光瞥见了于子石受伤的手。于子石刚才沉浸在悲伤里,没有处理伤口,现在伤口已经自己停止了流血。

“你受伤了。”萧光走过来,“包扎了没有?”

“没。”于子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哎,旧伤还没好,又加了新的……”

“去医务室吧。”萧光拽了拽他,“潜艇的事情,我们等会儿再说。”

“我没事。”于子石摇头,“不用去,有没有纱布和消毒水?”

“怎么可能有,也不看看这里是哪儿。”边泽宇拆开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似乎是饿了,急躁地嘎嘣嘎嘣嚼着,“你们去包扎,顺便给我们买点吃的回来吧,我还要追踪这个信号源。”

“是,你们先去吧。”乔高阳也点点头,“两两行动。”

“走呗。”萧光揽过于子石的肩膀,“小心感染啊。”

两人走到了医务室,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消毒水和纱布什么的倒是还放在换药室的推车上,但是医护人员,一个都看不见。

“都去哪里了?”萧光环顾四周,皱着眉头。

“都去集合点了吧?”于子石兀自拿起一卷纱布和消毒水,草草地洒在伤口上,“嘶——”

“给我给我。”萧光拿过纱布,给于子石包扎。

“也不知道温医生去哪里了。”于子石扶着自己的手,叹了口气。

“也许是都去集合点照顾伤员了。”萧光低着头,“去看看?反正也要去弄点吃的。”

“好。”于子石点点头,“你等等,我拿点东西。”

于子石包扎好了伤口后,顺手拿了好几卷纱布和消毒药水放进了包里。

“你干嘛呢?”萧光尴尬地看着他毫不犹豫的动作,“这不好吧……”

“都这时候了,有什么好不好的,以防万一能自救啊,你也看看有什么还能用的东西。”于子石冷静得出奇,一边又顺手塞了一根针管到包里。

“好吧。”萧光犹豫了一下,环顾四周,也抄起了一瓶抗生素放进兜里。

两人拿了点医疗用品,又在附近的茶水间贩卖机买了水和干粮,揣在了包里,朝着集合点的食堂走去。

走廊上除了几个要道站着守卫以外,空无一人。

“要是能平安回家,你第一件事想干啥?”于子石偏过头,问道。

“你不要让我插这种flag啊,说这种话的人,电影里都死了。”萧光翻了个白眼,“呸呸呸,晦气。刚在宇哥就说你乌鸦嘴,你快闭嘴吧。”

“好吧,我的错,我的错。”于子石干笑了一声,“其实我想说,我好想吃麻辣香锅。”

“……食堂有啊,想吃不如现在吃。”萧光懒懒散散地走着,“不要说什么等这事结束了再干啥干啥的,言灵可是很吓人的。”

“食堂还营业吗?都这样了。”于子石摇摇头。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食堂。

本以为这里应该熙熙攘攘挤满了人,谁知道,只有两三拨人零零散散地坐在食堂里,于子石他们进来的时候,里面的人明显很警惕地看了他们一眼,纷纷站起身。

“你们是谁?”领头的男人抱着双臂,眼睛在于子石和萧光中间来回扫荡。

“海洋科学的……”萧光困惑而不愉快地被审视着,“干嘛,像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你们刚才没来集合吗?”男人似乎对他的话有所怀疑,“刚才不是把所有幸存的人都喊来了吗?”

“我们去指挥室了……”于子石解释道,“我们在会场里目击了事件,所以……”

“哦,对,这小伙子就是那个枪击案的时候站的最近的……我记得他。”旁边一个年轻人指着于子石说。

“好吧。”领头的男人收起了怀疑的表情,“对不起,不过现在内部的意见也有些分裂,老实说,现在很难相信别人。”

“是担心会伪装成人类的那种东西吗?不是有鉴定敌人的方法吗?”于子石指了指脖子,“说是摸脖子就能知道。”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办了,你要知道,刚才没有任何一个人被检查出有问题。”男人摇摇头,“但我觉得……我们中间一定藏了别的什么东西。”

“……那好吧,不过大哥你别紧张啊,我们只是来看看情况的,我们等会儿就去别的地方,总之不会妨碍你们的。”萧光摆摆手。

“你们要去哪里?你们也要去和打算出逃的人汇合吗?”男人皱起了眉头。

“出逃?”于子石愣了愣,“什么出逃?”

“有人说要坐小船逃跑。”旁边的人替领头人就解释道,“不过我觉得这个主意很蠢就是了……留在这里的都是不赞同这个提议的人,有一部分人因为意见分裂了,就离开了。”

“我操……”萧光骂了一声,“没人告诉你们现在不可能离开这里吗?没看到外面那个飓风圈?我们被困得死死的啊。”

“我怎么知道那群人脑子里是不是灌水了。”

“那他们现在去哪里了?你说的这帮人。”

“不知道,兴许是甲板吧,那里有救生艇。”男人耸耸肩,坐了回去。

“怎么办,要上去看看吗?”萧光回过头,征求于子石的意见。

“……找机会去看看吧,如果这些人真的离开了船,感觉有些不妙啊。”

第四十九章 潜水艇

两人摸上了甲板,一路上依然非常安静,甚至,通向甲板的门口没有守卫。

“为什么这里没有守卫?”萧光停下脚步,环顾四周,露出奇怪的表情。

“人手不够?”于子石的语气也不太确定,也跟着萧光停下了。

“万一……是被干掉了呢?”萧光小声逼逼道。

“……”于子石摸了摸手上的鸡皮疙瘩,“要不,别上去了?”

“来都来了,要不去确认一下?”萧光挠了挠头,“看一眼就回来,他们要干什么,我们先不掺和,观望下。”

“行。”于子石点点头,和萧光肩并肩往甲板探头探脑的走去。

甲板上并没有传来什么声音,除了风声,海浪声,远远的雨声以外,听不到别的声音。于子石和萧光贴着甲板的入口听了半天,也不觉得甲板上像是有人的样子。

“怎么那么安静,是不是不在啊,毕竟我们也是瞎猜的。”于子石小声道。

“是啊,有可能搞错了,我去看一眼……”萧光说着,小心地探出个头。

“咦……真的没人。”萧光左看看,又看看,又把脑袋缩了回来,“没来甲板啊,他说的那些人。”

“好吧,那咱们上去看看。”于子石稍微放下了心,走到萧光前面,爬了上去。

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桅杆和探照灯耸立着,时间上来说,太阳快要落山了,不过他们并看不到夕阳,只是有些昏暗而已,太阳早早沉在了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在那风墙的后面。

“那些绳子,耷拉着的,是什么?”萧光跟着走了上来,看到甲板的另一边有几根绳子松开了,一直垂落到海里。

“呃……救生艇的绳子吗?”于子石挠了挠头,走过去看了看。

这个位置确实是救生艇的位置,不过这个格子已经空无一物,同样空缺的还有几个其他救生艇的位置,似乎有几艘不见了。

“不会真的有人下去了吧?”萧光摇着头,眺望了一下四周。海面上空荡荡的,没有人,也没有船,死气沉沉。

说起来,后文成失踪的时候,也少了救生艇啊——于子石无端联想着。

“不知道,就算真的下去了,也管不了了,看不到的话,应该已经走远了。”于子石叹了口气,“走吧。”

萧光还是站在栏杆边,没有动,吸了吸鼻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啊?”

“啥?”于子石也吸了吸鼻子,不过他的鼻子不太灵光,好像没闻到什么,“没啥味道啊”

“好吧,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海的味道,走吧走吧。”萧光困惑地偏了偏头,原地转悠了几圈,和于子石转身离开了。

两人带着水和食物回到了数据分析的办公室,几人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后,感觉精神好了点,气氛也没那么紧张了。

于子石舔着手指上甜甜圈的糖霜,有些心不在焉地思考着温碧莹的事情。她当时是怎么让自己的视力恢复的?她给自己的药似乎很是神奇的样子。

于子石刚才路上也试着拨了温碧莹的电话,但是她的电话并没有人接听。不知道她现在平安吗?

“想啥呢?”萧光看他嘬手指嘬得出神,伸出脚轻轻踢了他一脚。

“我在想温医生的事。”于子石脱口而出。

“这什么时候了你还想女人。”边泽宇一边敲打的键盘,一边头也不抬地讥讽着,“那个膝枕让你色令智昏了?”

“害,你说啥呢。”于子石翻了个白眼,“我在想她给我吃的这个药是个什么东西,好像有点不太普通啊。”

“其实我也在意这件事。”乔高阳说道,“可惜现在我们没有办法做成分鉴定。”

“我有个猜测。”于子石挠了挠头,“她是不是……心理医生?”

“不是很清楚,之前没留意过她,不过很有可能。”乔高阳点点头,“我怀疑……她是跟着白宏胜上的船,她可能知道白宏胜的精神情况,也许是院方派来跟在他身边的。”

“那现在白宏胜已经,咳咳,被抓走了啊,她又去了哪里?”萧光停顿了一下,“美救英雄?”

这个笑话太冷,没人接梗。

“不太会吧,她就有办法知道白宏胜去了哪里?”于子石不太同意,“但她似乎要单独行动,不管怎么说,在这个节骨眼单独行动,都挺奇怪的。”

“她是敌人的可能性应该不大,毕竟他帮了于子石。”边泽宇插了一句,“也许人家比你牛逼得多呢,先担心担心自己。”

“……”这人今天脾气好臭哦。

“先统一意见,去不去底下?”乔高阳用笔敲了敲桌面,“去的话,我们去检查潜艇。”

“去。”“去。”于子石和萧光一齐回答道。

边泽宇沉默了几秒钟,也挤出一个“去。”停顿了几秒钟,又说,“我刚查了,信号源确实在底下,不去不行……多荒唐都得去看看。”

“那就这么定了。”乔高阳点点头,开始给谭逸鸣打电话,联系潜艇的事情。

萧光又拿了一个长崎蛋糕,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一副要死也要做饱死鬼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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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逸鸣表示可以给他们安排潜艇驾驶员和护卫陪同,并且让他们如果要去,最好就是尽快,以免节外生枝。

几个人各自默默收拾着东西,边泽宇的东西最多,他坚持要带着电脑下去追踪信号源,乔高阳就提着一些简单的工具,食物和防身用具,以及一个奇怪的箱子。

于子石盯着那个箱子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那个声呐?”于子石指了指箱子。

“是啊。”乔高阳抬起手,把锁打开,“正好,我告诉你们一下怎么用,万一,我腾不出手来操作的时候,你们代替我。”

“你这话说得怪不吉利的。”萧光缩了缩肩膀,凑了个脑袋上来看。

乔高阳简单地讲了讲操作方式,这东西主要就是驱散生物用的,模仿了大型肉食动物的声波,恐吓附近的生物,让他们以为附近有威胁而离开。

“上一次这个东西对下面的黑雾有作用,我想着,或许这次也能用上吧。”乔高阳说完了操作方式后,小心翼翼地合上了设备,若有所思地盯着这个箱子,“不过说到底,也不抱多大希望就是了,对方也不是一般的生物。”

“是啊……”于子石感叹了一句,“这东西可能只能吓走鱼虾。”

“但上一次,黑雾是被驱散了。”萧光说道,“你们不记得了?”

“可能只是因为察觉到敌人上高地了,所以回防了。”边泽宇笑了一声,把自己的包往背上一甩,“我收拾好了,你们呢?”

“都好了。”于子石点点头。

“我们没有枪吗?”萧光手在空气中抓了抓,“手里有点空荡荡的,我需要一把枪……”

“那我们去找保安队要把枪?不过说句老实话,没经过训练的普通人拿小手枪,p都打不准……”边泽宇摇摇头。

“总比没好。”于子石也有点想要把枪。

“护卫会把武器带来的。”乔高阳摆摆手,“直接下去吧,他们马上就来底层找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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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们早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他们一定会现在先去拿把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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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他们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朝着电梯跑来。

潘宵月。

她正在狼狈地向着这里奔跑,看到于子石他们的一瞬间,露出了求助的表情,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救命,救命啊!于先生!乔教授!”

“怎么回事?”于子石纳闷地看着她。

“他们起了争执,现在打成一团了。”潘宵月哭哭啼啼地说着,手指着前面的方向,“你们快去劝劝,要出人命了呀。”

“因为什么吵起来的,说清楚。”乔高阳瞥了一眼她指的方向。

“他们要抢走潜艇!”潘宵月抹着眼泪,“潜艇只能坐没几个人,不是所有人都能上,现在海面走不了,大家都想从水下离开。”

“……我靠,真被这帮人想得出,潜艇只能坐不到十个人吧,其他人可怎么办。”边泽宇瞪圆了眼睛,“我们也要用潜艇,要是被抢了可就糟了啊。”

“走吧,去看一下情况。”于子石担忧地皱着眉头。

几人往前走了没多远,就到了一个准备室,有八九个人正站在里面,有男有女,地上还躺着三四个,被用绳子绑了起来。

“怎么回事?”乔高阳厉声道,“解释一下!”

“这几个人,想要独占潜艇离开!”一旁一个女人愤愤道,“他们趁我们不注意,偷走了驾驶时的钥匙,想要溜上去!”

地上的人用力挣扎着,但他们似乎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嘴巴也被胶带封住,说不出话来。

“你们真的觉得坐潜艇离开是个好主意?这艘潜艇那么小,承载不过十几人,航行距离也有限,你们就不怕就算能离开这片海域,也没法返回陆地?”于子石皱着眉头。

乔高阳不说话,眼睛在两拨人中间来回扫视着。

“现在能够出去一个是一个啊,管不了那么多。”

“但潜艇的承载人数确实不够啊,你们想怎么办?”于子石抱起双臂,“我们和指挥官商量好了要用潜艇下去侦查的,你们就算要走,也得等我们返航回来。”

“你们要去哪里啊?”对面的人纳闷地问道。

“我们怀疑敌人的老巢在下面,我们要下去看看情况。”

于子石这句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所有的人的目光都灼灼地盯着他,表情突然变得敌意,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他们身后,响起了手枪上膛的声音。

“那就更不能让你们去了。”

于子石猛地背脊一凉,回过头,看见潘宵月正举着一把手枪对着他。

那个书呆子仿佛变了一个人,刚才的慌乱和哭腔仿佛都是演技一般,

“双手举起来。”潘宵月的表情带着凶狠,眼睛里布满血丝,“快!”

“照她说的做。”乔高阳低声道,带头举起了双手,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丢。

几人只好在武力胁迫下,纷纷举起手。

“想不到你们知道得那么多,真是烦人。”刚才说话的人之一发出不耐烦的嘟囔,然后有几人拿了卷胶带,走了上来。

于子石吓懵了,万万没想到这几个人才是敌人,那也就是说……

他低头看向被绑在地上的那几个哥们,绝望的对视。

草,搞错了。

第五十章 黑夜的咏叹调

结果于子石等人也被绑了起来,嘴也被贴住了,被好几把枪摁着往外走去,逼迫着他们从安全通道直接走向上层。

谭逸明说的护卫队显然和他们错过了,他们或许是走了主干道或者电梯,绝望中,并没有碰到救援的到来。

他们被押着走上了甲板,不知所措地挤在一起。四周的人眼神夹杂着不再掩饰的癫狂,冷漠,杀意像针扎一样落在于子石的后颈,咽喉,心口。

可以肯定的是,这几个人肯定都不是好人,要么一开始就潜伏在人群里,又或许早就已经着了道了。他们并不能被通过脖子上有无仪器辨别出来。

已经是夜里,甲板上风雨交加,风暴圈似乎缩小了,正在朝着他们的船沉沉压来。他们站到甲板上没一会儿,身上就湿透了。于子石在风中艰难的呼吸着,他不知道是这风雨让他难以呼吸多一些,因为被死亡的恐惧压得喘不过气多一些。

“本来想带着那几个人一起下去的,不过现在你们来了,人数增多了,还是只能处理掉了。”潘宵月一边说,一边似乎不受控制地嘿嘿地笑着,“嘿嘿,不能让你们,阻碍我们去见那位大人,不能……”

哇,疯逼二五仔啊,曹尼玛。于子石在心里骂道。

说着,几人被推到了甲板边缘,像死囚一样排排站着。几人面面相觑,眼神里满是惊恐。

萧光最是不认命,眼看着可能要被杀,背水一战地用力挣扎了起来,拿肩膀用力顶开了旁边制住他的人,但是随即被他旁边的一个男人重重地打了一下脑袋,瞬间被拍在了地上。

乔高阳和边泽宇的脸色也十分苍白,乔高阳似乎在下方看到了什么东西,视线死死地盯着,眼神里满是惊诧。

于子石低头往下看去,在模糊不清的夜色中看到下面似乎挂着什么东西。

似乎是人,又似乎是早就已经不是人形的人,密密麻麻地藏在船的下放的盲区里,如果不是走到最边上的话,会被挡住而根本看不到。那些挂着的东西就像风干的咸鱼干一样的,随着风的呼啸摇曳着。

紧接着,旁边有一个女人,念起了什么东西。

草。

于子石瞪大眼睛,下意识想塞住自己的耳朵,但他现在手并不得空。那怪异的言语钻入耳朵的一刹那,意识便开始慢慢地抽离身体,周围的景象开始慢慢地变得扭曲。

其他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可怕的变化。有什么东西从黑暗里伸出了爪牙,探出了眼睛,虎视眈眈看着他们。虽然无法被看见,但是他们就在那无边的黑暗里。

完了完了完了……他的脑子里写满了这两个字。

早知道或许他们呆在餐厅,或是呆在办公室还能多活一会儿,不……谁知道呢。

就在于子石的意识开始要陷入模糊的时候,突然有另外一个吟唱声插了进来。

那是一个清亮的女声,说的同样是他听不懂的语言,但这段文字却仿佛是在对抗另一段一般,让于子石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催眠的效果似乎被压制了。于子石睁开了眼睛,茫然地四下张望刚才的声音从哪里来的,和旁边同样在寻找声音源头的乔高阳对上了视线。

吟唱催眠的那个人脸色一白,也停了下来,瞬间绷紧了身体,后退了一步。

“有……”

话音未落,从旁边一块防水布下面,突然钻出一个戴口罩的人的身影。她的手里抓着某种尖锐的东西,像是某种金属楔子。她窜到于子石他们身前,高声用冲破风雨的声音高喊了一句未知语言,将手里的东西狠狠刺入地板。

地板那可是合金板,却瞬间被楔子的尖端刺穿了一个小洞,一股无形的波动以那个楔子为圆心,唰地向着四周涌出,潘宵月等人震得踉跄着倒退了,似乎地上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灼烧着他们的脚一般,跳了起来,露出惊恐的表情。

“怎么会有……这是什么……”潘宵月尖声叫了起来,五官扭曲成一团,眼珠震颤着。其他那边的人也陷入了恐慌,看着跳出来的这个人节节倒退着。

那是个娇小的女人,跪在地上很勉强地支起身体,很是吃力的样子,就仿佛窄窄肩膀上顶着什么巨大的压力一般,但仍然不放弃,腿微微发抖,嘴里继续吟唱着什么。于子石对这个身影再熟悉不过了。

是温碧莹。

不知道为什么于子石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很不合时宜的词——魔法少女。

温碧莹确实像是一个魔法少女,但她既没有可爱的战斗服也没有闪光的魔法棒,她的白大褂上沾着血迹,她的表情痛苦而狰狞,随着她的吟唱,她的腿,脸,上面爬上了更多的细小血痕,细细的血珠渗了出来,似乎这个正在吟唱的内容已经超出了她的身体承受能力,要冲破她脆弱的肌肤满溢出来一样。

但幸好,她的吟唱奏效了,对面显然对温碧莹十分忌惮,转身夺路而逃。而温碧莹看到他们没被完全压制住,还是要逃跑,有些焦急,从口袋里又摸出一个瓶子,颤抖的手努力举起那瓶子,像是要投掷出去。

潘宵月看到那个瓶子,表情更加扭曲,直接破罐子破摔似地停住了脚步,举起了枪。

我的腿还能动,我能冲到她的前面——于子石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下一秒,几乎没有思索地,他的身体已经冲了出去。

他听到了枪响,那一声穿破风声的音爆。

他感到他的大腿被什么打中,一瞬间撕心裂肺后,是麻木,是神经的短路。

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疼,被打中的腿似乎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再加上他是以非常不平衡的姿势冲出去的,手也被绑着,他一下子就脸着地摔在了地上,摔得奄奄一息。

不会打中大腿动脉了吧——他在心里暗自叫苦,但身体已经动不了了。

因为他感觉血液像破堤一般涌了出来,浸透了他的衣服,浸透了他身下的地板。

“于子石!”温碧莹尖叫了起来,吟唱也停止了,她的声音里满是慌乱。

啊啊——只是腿而已,不会死的……不要这么紧张啊,我没事——于子石想说话,但是没有力气。

潘宵月啧了一声,扭头想跑,却感觉温碧莹那边骤然大亮。

地上,顺着于子石流出的血,浮现出了一个血红色的法阵,爆发出腥红刺眼的光芒,刺破夜色,瞬间膨胀开来。

就连温碧莹也没有想到会这样似地,她手中的楔子突然迸发出滚烫的热量,烫得她瞬间松开了手。

法阵并没有因为温碧莹的吟唱被中断而消失,反而瞬间威力增幅,像爆裂一般延展开来,覆盖了半径几十米以内的地方,一股铁锈的味道席卷着钻入鼻腔里。

于子石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茫然地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他还没从疼痛的战栗中缓过来。

温碧莹首先反应了过来,她刷地站了起来,咬着牙,再次喊了一句什么。

风的呼啸都骤然变得尖锐起来,她伸出手,握住了那滚烫得要灼伤她手心的楔子,疼得龇牙咧嘴。

“去死吧!”她大声地尖声喊道,因为气愤而有些歇斯底里地颤抖着。

空气发出巨大的爆鸣,迸发的光芒把天空都染得血红,桅杆,探照灯,护栏,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翻,折断,带着那些逃窜的恶徒一起,被掀到了空中,又一个抛物线落入海里。

众人的耳朵一时间都快聋了,萧光下意识捂起了耳朵,惊恐地看着这恐怖的斗法。

那恐怖的威力在爆炸后的一瞬间就戛然而止了,温碧莹也摇摇晃晃地扑通一声倒了下来,似乎是耗尽了力气。

“于子石,我曹……”趁乱挣脱了束缚的边泽宇和萧光慌慌张张地冲了上来,看着一地的血泊和脸色煞白的于子石,脸色惊恐。

于子石惨淡地笑了笑,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是他流了太多的血,而且失血速度仿佛被打到了大动脉似地,十分可怕。

完了,我还是稀有血型,这船上是不是没人能给我输血啊……

这英雄逞得,有点过了啊。

我其实,不想死的。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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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子石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正躺在一个狭窄的医疗舱里。

他几乎能立刻判断出这是潜水艇里面,因为这极端狭窄的空间,密布的管道,满是奇怪结构的墙面,正和他所知道的潜水艇内部空间一样。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使不上力气,脑袋也嗡嗡地响,视线也有些模糊,眼前的灯光都是散开的。

于子石转头,辨认出旁边坐着一个人。

温碧莹愁容满面地坐在他旁边,见他醒了,鼻子一皱,似乎快要哭出来。

“你醒了,谢天谢地……”

“我没死啊……我以为,那一枪打到动脉了。”于子石伸手想去摸一下自己的腿。

温碧莹破涕为笑:“别碰伤口啊,没有,没有,万幸没打到动脉,但出血量真的很吓人,我也以为你要挂了……不过你挺过来了,太好了。”

“你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太牛逼了。”于子石感觉缓过神来后,骨肉深处的疼痛渐渐地变得清晰,皱紧了眉头,“嘶……好痛。”

“那是,一种法术。”温碧莹小心翼翼地说着,一边说一边看着于子石的表情,“你……不害怕?”

“害怕啥啊,你是来救我们的。但是很惊讶倒是真的……”于子石苦笑了一下,“谁能想到你根本不是一般的医生……从你给我的那个药开始我就该知道的。”

“对不起,之前一直瞒着你们。”温碧莹低下头,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鼻涕,“要是我早一点查清楚,也不至于,也不至于变成这样……都怪我。”

“什么情况……你来调查什么的?”于子石惊讶地看着她,“你是做什么的。”

温碧莹止住了抽泣,挤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我是被派来跟着白宏胜调查他遇到的事情的,我们受过特殊的教育,专门调查类似的事件,只不过,看起来,我们的假设,也出了一点问题,事情已经失去了控制……”

第五十一章 调查员的校外实习

“温小姐,鉴于这是你的第一次独立调查,我们给你安排了一个相对来说简单的事情,而且这次的调查对象,刚好是中国人,你再合适不过了。你的调查对象叫做白宏胜,是一名医生,大约两周前,他在海上遭遇了同行船只的失踪事件,并且他事发的时候在失踪船只上,理论上他应该和那艘船一起失踪的,后来因为未知原因,他被送回,并且出现了精神失常的情况,具体的我也不多说了,你看你手头的文件,就会知道的。”

“哦,哦,好的。”温碧莹看着眼前高自己三个头的美国前辈,蹩脚地用英文回答着,十分紧张地在位子上扭来扭去。

“干嘛,这么紧张,这次既不是什么深山老林的封闭小镇,也不是什么海上孤立的怪异小岛,就是一个可能经历了第三类接触的医生而已。你只要跟着他,看看他的精神情况,如果有可能的话,想办法让他想起来当时接触到了什么而已。”前辈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没啥危险的。”

“他之前去了哪里啊?”温碧莹眨巴着眼睛。

“南太平洋。”前辈敲了几下键盘,“资料发给你了,慢慢看,说实话南太平,哎,我觉得这个地点太有典故,我都能直接有怀疑了……”

“是,是深潜者吗?”温碧莹想到了神话史培训里讲到的关于深潜者的内容,“不……不会真的有吧?”

“我可没说一定啊,只是觉得有可能而已,maybe。不过说实话,大部分调查的事件真相都是人在装神弄鬼,或者是让人恶心的落后民俗而已,至今为止碰到的真正的第三类接触寥寥无几,你随便听听就行。”前辈一副‘保留解释权’的样子,摇着头。

“好,好的,我一定努力调查。”温碧莹用力点点头。

这里是美国的一个小镇,而这座小镇上的m大,专攻关于民俗、历史、考古等学科的内容,拥有许多鲜为人知的资料和神秘学研究记录。并且,组织着调查世界各个角落的神秘事件的协会,麾下有许多调查员奔波在世界各地。这所大学拥有这个世界上最鲜为人知的知识,但它在一般学科上的研究只能用平平无奇来形容——又或者说,它从不想引人注目,以更好地维持现在的低调状态,

而温碧莹,正是那些调查员之一,她正要去执行她的第一次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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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温碧莹带着新伪造的履历和身份,站在了白宏胜的办公室门口。

她“白教授,您好,我是今天来参加见习的温碧莹。”

门应声而开了,一个温和的男医生走了出来。他看上去比照片上更显得年轻一些,眉眼透着有亲和力的笑意。

“啊,你来啦,快进来吧,我们稍微聊聊,然后带你去医院里熟悉情况哦。”

白宏胜可以说是有些欢快地把她迎进了办公室,甚至给她倒了杯茶,温碧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白教授,您不用这样,我是学生,我自己来就好。”

“嗨,没关系,我闲得慌,因为一点事儿,这几天院里既不让我上手术台,也不让我去门诊,我都快闲死了。”白宏胜一脸无奈的表情,“还好你来了,我才算有点事儿做。”

“呃,好吧,谢谢白教授。”温碧莹点点头,想必医院也不敢上一个精神可能有问题的人上手术台吧,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姑且还是问道,“为啥不让您工作呀?您是不是最近身体抱恙。”

“哎,是啊,还是别说这事了吧。”白宏胜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带你熟悉下医院的工作流程还是没问题的,你跟着我和医生护士们混个脸熟吧。以后准备留在我们医院工作吗?”

“啊?嗯,有可能呢,听上头安排,哈哈。”温碧莹见他岔开话题,有些着急,“我挺好奇的,您到底遇到什么事了呀?不瞒你说,我有个好朋友是心理学的医生,也许可以帮您看看呢。”

“心理学?”白宏胜脸色一僵,“呃,为什么这么说?你听说过我的事情吗?”

哎呀,糟了,说漏嘴了。温碧莹此时此刻真想打自己耳光。

“啊,哈哈,是呀,来之前我给我指派的人提起过,让我不要太麻烦您,说您前一阵遇到些事情,精神有创伤……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温碧莹站了起来,不停地鞠躬。

“嗨呀,没事没事,我就是惊讶你怎么知道的。”白宏胜摆摆手,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坐吧,没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那时我跟着一些科学家们去远洋考察,但同行有一艘船失踪了,失踪的时候,我因为被邀请去那艘船上会诊,差点也跟着不见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被送回来了,也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似乎神志不清了。”

“哦,哦,原来是这样。”温碧莹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那您太不容易了。话说,为什么会去那艘船上会诊啊?会诊的谁?”

“呃,似乎是叫……叫……”白宏胜皱起眉头用力回忆着,“哎,对,童芷珊。”他想了好几秒终于想了起来,一拍沙发的扶手,“不过,我不记得离开自己的船之后的事情……那人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

“哦,哦,这样啊。”温碧莹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她好像是,船上另一个叫辛高杰的人的相好吧,我走之前,他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尽全力治疗……哎,可怜了,也不知道这人现在怎么样了。”白宏胜露出惋惜的神情,摇着头。

“哎,真的挺可怜的,不过如果是能把白教授吓到失忆的事情,恐怕……也只能节哀顺变了。”

“哎,不说这个了,还是说你实习的事情吧。”白宏胜站起身来,从桌上拿了一本手册过来,“我们从我们医院的科室和工作制度讲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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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宏胜手下“见习”了好几天,温碧莹甚至有些无聊了起来。这个人,完全没有任何的不正常,除了失忆以外,精神状态十分稳定,为人谦和有礼貌,脾气温和好相处,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好老师,好医生。

没毛病。一点也不像老师们讲的狂信徒。

她知道白宏胜还是单身,还试图约他单独出去吃饭,想着能不能套出点话,被白宏胜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哎,好艰难,我都拉下面子使用美色了,他倒是完全没兴趣的样子啊。

这完全只是个正常人而已吧,可能只是遇到了海难什么的,受到了惊吓失忆的,这和第三类接触可能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温碧莹一边听着讲座打着哈欠,一边在脑内思索着这些有的没的。为了装得像个医生,她也突击背了许多医学知识。幸好她在大学里的主修方向里有医学,才装得还算挺像。但她的水平显然也不够去接诊,医院也只让她做白宏胜的助理。

白宏胜因为半停职而闲的发慌,最后见医院不再给他派活儿,甚至有时会早早地回家了,让温碧莹替他接接电话,联络联络事情。

他似乎忙起了什么事情,对医院的事也不再上心了,转而整天不见踪影不回消息。这在以前可是不常见的情况,白宏胜的工作一直挺认真的,他对医学的执着是出了名的,再年轻一点的时候,简直是个工作狂。

该不会,真的有什么异常吧?

熬完讲座,她回到了白宏胜的办公室,坐在助理位置上,百般无聊地翻着医学资料补习自己的角色设定。内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喂?”

“您好,前台有白教授的快递,请帮忙取一下。”

“哦,好。”

温碧莹挂掉了电话,慢慢悠悠地去替白宏胜取快递了。

拿到了快递,这是个巨厚的信封,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沉甸甸的,信上的发件人是辛高杰。

温碧莹稍稍清醒了一些,仔细打量起了这个信封。

天铭号的人,为什么会发信给白宏胜?他难道,在调查这件事吗?

鉴于并不能当场拆开密封好的信封,温碧莹决定以送快递的名义去找白宏胜探探口风。

来到白宏胜的家门口,温碧莹把心里的台词过了八百遍,在门铃前踟蹰着。

——白教授,这是您的加急信件,我怕耽误事情,就向您同事打听了您家的住址找来了。

白宏胜住在市中心的老式公寓里,外面就是车水马龙的市中心地带。虽然楼道十分老旧,但如果温碧莹没记错的话,这里的房子一平米的价格都快抵得上普通人个把月的工资了。

她小心翼翼地按响了门铃。

没有回应。隔壁走出一个老太太,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晃晃悠悠地去倒垃圾了。

温碧莹又敲了敲门,喊了几声:“白教授,您在吗?”

里面终于传来了淅淅索索的脚步声,以及白宏胜的声音。

“来了来了。”

随着滴滴几声密码锁打开的声音,白宏胜出现了缓缓打开的门后。他穿着一身随意的居家服,戴着一副平时不太见到的圆框镜,摘下的耳机挂在脖子里,正漏出隐隐约约的交响乐声。

他看到温碧莹,显然有些惊讶。

“咦,有什么事吗?”

第五十二章 造访

“我来给您送您的挂号信,我怕是急事,就赶紧过来了。”温碧莹举起手里的信封,递给白宏胜,“看寄件人的名字,似乎是重要的东西。”

“怎么也不先打个电话呀,小朋友。”白宏胜说着,不过也没有嗔怪的意思,“来了就进来坐坐吧,不过我家挺乱的,你不在意的话……”

“不在意,不在意。”温碧莹连连摇头,“打扰了!”

温碧莹走进白宏胜的家。这是一间装修得很古朴的公寓,家具都是沉淀着岁月的深棕色木头制成,有些老旧的门扉和窗沿有着细小的裂痕,似乎像是上个世纪典型的住宅。除了白宏胜以外并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家电倒是都换了最新的型号,并不是那么老派,厨房里的咖啡机正呼呼地响着,智能扫地机器人正在家里走来走去,穿梭在地板上堆积如山的书堆里。

是的,白宏胜的客厅兼书房里,正扔了一地的书。

“哇……”温碧莹一下子无从下脚,在房间门口停住了脚步,“教授,你是很喜欢……实体书吗?”

“啊,那倒也不是,只是,有很多东西,还是并没有电子版的。”白宏胜一手提着热乎的咖啡,一手拿着两个杯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我在查一些东西,还怪难找的,只好费劲去搬了这么多东西过来。抱歉,是不是真的挺乱的?”

“没事,没事,您一个人住吗?”温碧莹连忙摇头,表示不在意。

“是啊,我没老婆孩子嘛,我父母回乡下和我弟弟住在一起了。”白宏胜把杯子在桌上放下,仔仔细细地倒了两杯热腾腾的咖啡,“加糖?加奶?”

“啊,加奶就可以~”温碧莹乖巧地点点头。

“嗯,那和我口味差不多。”白宏胜微微一笑,转身去厨房拿牛奶。

谁知道,他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突然毫无预兆地身形一晃,就仿佛腿突然无力支撑一般,扑通一声摔倒了,咖啡壶里剩余的咖啡哗啦一下洒了出来。

“您没事吧?”温碧莹惊慌地冲了上去,扶起了白宏胜。

“嘶——”白宏胜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捂着自己的手,紧紧皱着眉头,他的手背被泼到了,迅速地泛起烫伤的红色。

作为医生,白宏胜倒没有怎么慌乱,立刻打开了厨房的水龙头,对着烫到的地方用凉水浇了下去。

“没事,没事,就烫到了一点点。”白宏胜歉意地冲着温碧莹笑笑,“真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

“没有没有,您是不是不舒服啊?看您精神好像不太好啊,吓了我一跳。”温碧莹面露忧色,“真的不用去医院看——”

“我就是医生啊,哈哈。”白宏胜笑出了声,“没事,我自己能处理好。要不请你去帮我拿一下牛奶倒在咖啡里吧,我冲洗一会儿再过来。”

“哎——好吧。”温碧莹挠挠头,只好照做。

她把牛奶拿过去,调好了奶咖,又顺便把地上洒了的咖啡擦了。扫地机器人似乎无力处理这么大的污渍,要是带着咖啡到处转悠抹了一房间,可就麻烦了。

冲洗了一段时间后,白宏胜又从冰箱里拿了两片冰凉的起司出来,连着薄薄的塑料纸敷在了手上,这才走了过来。

“这还真是个好办法……”温碧莹看着那两片起司,忍不住笑了,“还疼吗?”

“还好,还好,不严重,应该不会起泡。”白宏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情很是无所谓,“坐吧,这咖啡豆还挺好的,我刚买的,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温碧莹尝了一口,连连点头——其实她也不懂咖啡,只是这种情况点头就对了。

“好喝!”

白宏胜还是那样微微地笑着,抿着咖啡,在温碧莹对面的那张凳子坐了下来。

“让你见笑了,我最近有点虚弱,腿脚经常突然脱力,可能是有些过劳了,没想到刚才会突然那么摔倒,哎。”

“您要注意休息啊,您在研究什么吗?别太拼了,您才刚大病一场。”温碧莹低下头瞄着地上的书籍,“这些都是,什么?”

“哦,你在意吗?”白宏胜用嘴努了努那些书的方向,“我在调查我是因为什么失忆的,身上缺了一块东西,总是怪不舒服的,梦里似乎能看见,但是却抓不到,醒着的每一刻,都想把它找回来。”

白宏胜慢条斯理地又喝了一口咖啡,轻轻笑了一声,露出苦恼的表情:“可惜似乎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您是觉得您是接触到了什么超乎常理的事情吗?”温碧莹指着那本《海上怪奇事件簿》说道。

“呃,那本,只是觉得有意思就翻来看了。”白宏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基本上是本小说。我现在的思路,主要是往心理学和历史学的方向追溯吧。”

“历史学?您为什么觉得和历史学有关系?”温碧莹皱起眉头。

白宏胜顿了顿,目光转向了温碧莹,露出一丝疑惑:“你很在意我在调查什么吗?理论上和你其实没什么关系,是无聊又可能有危险的事情哦。”

“呃,有一点在意……吧,因为白教授你看起来让人有点担心。”温碧莹打着圆场。

“这样的吗?”白宏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嗯……我的胡子确实好几天没刮了,样子是有点邋遢,哈哈。”

白宏胜的头发似乎都长长了不少,零零散散的碎发已经快到肩膀了,酥酥麻麻地挠着他的脖子。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

“好吧,之所以觉得和历史学有关系,因为我在和这件事有关的人的个人物品里翻到了一本类似于古籍的东西,我并不能完全看懂里面的内容,觉得这可能是某种古文字,如果能找到这方面对应的文明或者相关的资料会好理解一些。”

“古籍?”

温碧莹的神经瞬间吊了起来,这是个让他很敏感的词汇。在他们的领域里,那些尘封在图书馆角落里的牛皮书,快要剥落殆尽的书简,都不是什么幸运的东西。他们有的记载着诡异的仪式,有的记载着古人血腥的信仰,对理智和现代文明充满着误导和颠覆性——当然是对于看得懂这些内容的人来说的,大部分人甚至都没有能力读懂里面的内容。

“喏,就是这本。”白宏胜拿那只没被烫到的手,从一个书堆的中央掏出那本在郑宇文家翻出的东西,毫无防备地递给了温碧莹,“你可以翻翻看。”

温碧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接过。

幸好触碰这本书并没有发生什么,温碧莹在心里小小地松了口气。这本书就像大部分古籍一样,散发着霉味。封面有些残破,后半本书似乎还有缺损,封面则是一些毫无意义故弄玄虚的图案和文字。

她谨慎地翻开了第一页,警惕地审视着里面的内容。她不同于一般人,她能够阅读一些古文字,那些词句的词根和判定意义的方式有着特殊的规律和技巧,经过训练的人,哪怕接触到了一门与现代语言不同的古代语言,通过一些合理的推理猜测,也能掌握其大致内容。

看了几页后,温碧莹稍稍放下了戒心。这似乎是一本没什么含金量的书,虽然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个古老信仰的教条,教典之类的东西,不过里面的内容并不是具有危害性的活人献祭之类的东西,更多的记载着一些关于生产、生活、发明类的神启。虽然不能保证完全无害,但是至少并没有看到什么关于杀生的内容。

换句话说,这帮祖宗们,还挺追求安居乐业的,追求的这都是一些技术进步啊。

“您看不懂的话,其实可以求助历史学的专家们的,毕竟人各有所长,您是医生,历史方面的事情,还是交给历史学家,哦,其实这么说语言学家更合适吧?因为首先要翻译?”

“你说得其实我也有想到,我把这份资料发给了我认识的一位金教授,她是业内赫赫有名的历史民俗专家了。”白宏胜指了指这本书,“不过,她还没有给我回复,说是会抽空关注这个内容的。在此之前,我也自己努力一下好了,兴许多看一些相关的东西,就能早点想起来也说不定呢。”

“您不需要翻译吗?您看得懂这些文字吗?这些应该都不是现在的文字吧?”温碧莹惊讶地说道。

“其实我确实不懂古文字。”白宏胜挠了挠头,“但……怎么说呢,还挺奇怪的。”

“嗯?”

“起初,我确实看不懂里面的内容,里面的词汇和句子都是完全陌生的。我翻遍了我所知道的近似的语系的词典,也很难解读出什么完整的句子。可是就在最近吧,我渐渐地变得能看懂里面的内容了,那种感觉很奇妙,就仿佛突然有一点掌握了这门语言,自然而然地,那些解析出来的只言片语就浮现在了脑子里,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很是神奇。”白宏胜说着,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也许是因为古英语的许多结构仍然存在与现代英语一样,这个本来就是西语体系的某个先祖,所以会有一些语感吧。”

“那么您看到的是什么呢?我还有点好奇这里面的内容呢。”温碧莹装着傻。

“……很难描述。”白宏胜抿了抿嘴,歪过头,深吸了一口气,“我能看懂的部分,就像是西方版的本草纲目一样,似乎是一些和医学有关的内容。”

“哦,哦——”温碧莹点着头,心里一沉,刚才确实瞄到了这里面有这样的内容,难道白宏胜真的看得懂?

看得懂有时也不是好事啊,还不能断言这本书有没有危害呢。

“算了,不说这个了,太深奥了,我自己想着都有点犯困。”白宏胜打了个哈欠,“说起来,你给我带的东西是什么来着,我看看——”

他拿起了温碧莹给他的信封,瞥到寄件人的名字时候,神色突然出现了变化,有些惊讶,又有些兴奋似地挑起了眉毛。

第五十三章 姐妹

“抱歉,今天能请你先回去吗?我可能有些事情要处理。”白宏胜站起身,对着温碧莹露出歉疚的表情,“辛苦你送来这个了,我正在等这个资料,我现在要去看一下里面的内容。”

“是保密内容吗?这么神秘?”温碧莹作出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老师,我跟你实习这么些时间,感觉自己也没帮上你什么忙……”

“这和医院的实习没什么关系,我也不好意思让你帮忙呀。”白宏胜挠了挠头,“早点回去吧,我这几天可能都不去办公室,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要是觉得太闲,可以找张教授,我嘱咐他有空的话带你去临床那边熟悉下……”

“我……我就是好奇嘛。”温碧莹露出恳求的表情——她好不容易发现了目标的异常之处,得跟得紧一些。

白宏胜很是无奈,轻轻叹了口气。

“今天,今天先让我自己一个人处理一下这份资料吧,如果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会来找你的,好吗?”

白宏胜像在哄孩子似地说着,声音柔糯沙哑,那嗓音就仿佛有魔力一般,温碧莹瞬间就觉得自己哑巴了,下意识点了点头。

“嗯,好孩子。”白宏胜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快回去吧。”

温碧莹就这么被半骗半哄地送客了,站在大门口的时候,才回过了神来,但是为时已晚,白宏胜的家门已经轻轻合上了。

哎呀——我怎么这么傻,到手的线索就没了啊!

温碧莹懊恼地抓挠着自己的头发,把发型都抓乱了。

她只好暂且打道回府了,一路上垂头丧气的。

她回到了暂住的出租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回来了?”

屋里一个长得与温碧莹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走了出来,不过她的气质要老成得多。她是温碧莹的双胞胎姐姐,温玉莹。她与温碧莹在同一所大学做着不同方向的研究。

“回来了……没什么收获。”温碧莹嘟了嘟嘴,一屁股瘫在了懒人沙发上,“姐姐,怎么才能从委托对象那里套话啊。”

“用美色啊。”温玉莹几乎是面无表情地回道,“很简单的,勾勾手指头,人就来了。”

“哇——不,是你说起来容易而已啊。”温碧莹委屈地抱怨着,“我用这招没用啊!”

“你真是枉费和我长了一张脸,都不好好利用,该脱离天然路线了,这路线很难主动出击啊。”温玉莹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了点温碧莹的额头,“傻妹妹。”

“是你的成熟度太超前了吧。”温碧莹不情愿地噘着嘴,“太s……”

“你敢把那个词说出来试试?”温玉莹作势挥了挥拳头。

“不敢,不敢,好姐姐。”温碧莹连忙捂住了嘴,“工作需要,嗯,工作需要。”

“你呀……”温玉莹恨铁不成钢似地摇着头。

“有饭吗?”温碧莹揉了揉肚子,歪在沙发上不起来,“我饿了。”

“没有,我减肥。”温玉莹一挥手,往外面走去,“我要出门了,你自己叫外卖吧。”

“哎,好吧。”温碧莹拿起手机,低头看着外面列表,听着玄关的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她的姐姐比她厉害得多,经历了不少精彩的调查事件,经验丰富得多,明明两个人的出生也只不过差了几分钟,真是不可思议啊,她为什么能这么厉害呢,明明拥有一样的基因,却感觉和自己完全是两种人。

“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姐姐一样啊……”温碧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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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白宏胜果然也没有来医院,第三天,第四天,依旧如此。

温碧莹有些着急,还时不时去他家楼下打转企图偶遇,但是她几乎都没碰上白宏胜出门。

——姐姐,怎么办啊,还能找什么借口去他家找他。

温碧莹着急地在微信上打着字,给正在外面的姐姐发微信。

——搭讪呗,约他呗。

——说了不管用啊,他不吃这一套,而且他比我大十几岁哎……

——有哪个年龄段的男人不喜欢二十来岁的女孩子的?

温碧莹绝望地关掉了聊天窗口,不行,这套对白宏胜绝对行不通。

算了,其实也没必要这么拼,实习成绩差点就差点……

温碧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赫然显示着白宏胜。

她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手机掉地上,手忙脚乱地接了起来。

“喂?”

“喂,小莹吗。”白宏胜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嗯嗯,是我,您说?”

“是这样的,之前说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会找你的,现在我还真的有件事想拜托你。”白宏胜清了清嗓子,“你方便来一下我家楼下的咖啡店吗?就那家叫‘喵屋’的猫咖。”

“哦哦,好的,我马上就来!”

温碧莹挂了电话,四下看了看,发现白宏胜说的那家店,就在她不远处。可可爱爱的招牌上印着猫咪的卡通头像,店面刷成了可爱的暖黄色,在老式居民楼门口一溜的馒头糕点铺子里显得格外显眼。

现在直接过去的话,几步路就到了,白宏胜会不会发现她就在附近蹲点啊?

温碧莹思考了一下,蹲在角落里,等了那么几分钟,看到白宏胜下了楼,走进了咖啡店,又等了一段时间,差不多装得像是从医院赶来的时间长度了,才走进了咖啡店。

这家猫咖装修得还挺好,但猫并没有很多,只是店主收养的几只流浪猫而已,有点冷淡地趴在猫爬架上,斜着眼睛看着来的客人,接客态度还挺差的。老板倒是乐呵呵的挺热情的,也没有强制消费,就和普通的咖啡厅差不多。

温碧莹四下张望了一下,没有在大厅里看见白宏胜。

“请问……刚才有没有一个头发长长的先生进来过,他坐在哪里……”温碧莹走到前台,和老板比划着。

“这里。”

白宏胜从一个隐蔽的小隔间里走了出来,朝着温碧莹招了招手。

老板看了看白宏胜,又看了看温碧莹,呵呵一笑:“哦那儿是包间哦,那位先生付了包间费,可以抱一只猫进去撸,你们要哪只?”

“呃——”温碧莹看了看那几只冷淡的猫,勉为其难地指了指那只最肥的,“橘猫……吧。”

“好嘞!它叫肥仔,我给你们抱来哈,包间附赠猫零食哦!。”

“……”

温碧莹看着肥仔被不情愿地抱了下来,和他们一起进了包间。

肥仔一进房间,就很敌意地看了白宏胜一眼,找了个最远的角落缩起了身体。

白宏胜看着肥仔,露出惋惜的表情。

“哎,我最近好像很招猫讨厌……”他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袖口,“是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猫天生就不怎么亲人吧,大概。”温碧莹安慰道。

“上次我去我朋友家,那猫直接就炸毛了,也不知道我哪里有这么吓人。”白宏胜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个,说正事吧。”

“您说的要我帮忙的事是指?”

“是这样的,我打算,再去一趟当时考察时发现沉船的海域,我想请你跟我一起去。”

温碧莹吓了一跳,嘴巴都微微张开得合不拢。

“什……什么?”

她没想到还会这样,她以为她只要在这里给白宏胜做精神治疗就可以了,哪有人会想返回出事的地方再来个故地重游的啊?

“你不愿意?”白宏胜看到她的反应,尴尬地挠了挠头,“哎呀,那不用勉强的,我只是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同行跟着我,万一我出现什么情况,能够以最快的速度给我治疗。”

“没,我,我不是,我不是不愿意。”温碧莹结巴了一下,“但,为什么?您可是在那里遇险了啊。”

“你带我的资料里有一些信息指向了那里有问题,并且,我发现了一些线索,也都指向了那里,我想我必须返回那里一次,才能得到所有问题的答案。”白宏胜的表情变得严肃,“当然,这不是强制的,只是你之前对这件事似乎有兴趣,我才来问问你的意见。”

“是,我是挺有兴趣的,只不过我没想到是要自己过去……”温碧莹挠了挠头,她的内心有点忐忑。如果是要去实地考察,一个调查员可不够啊,“不过要去的地方是不是很远啊,我能再带一个同伴吗?”

“带谁?”白宏胜疑惑的歪了歪脑袋,“男朋友?”

“不,不,是我姐姐。”温碧莹摆摆手,“我没有男朋友。”

“这样吗?可以倒是可以,如果你觉得这样会让你安心一点的话。”白宏胜点点头,露出有点奇怪的表情,“不过,我为什么没听说过你有姐姐?”

“这不以前也没人问起吗,是我的双胞胎姐姐。”温碧莹笑了笑,“她不是医生。”

“哦,这样吗。”白宏胜眨了眨眼睛,似乎仍然有些困惑不解的样子,“我记得你是归国子女啊,你的姐姐也是吗?”

“嗯,是的呢。”

“好吧,不过我也提醒你,也许去的地方确实有、危、险。”白宏胜郑重地强调着句尾,“你要想好了再来帮我,这是和你自己,和你的实习成绩完全无关的事情,只是我个人的请求罢了。”

“没关系,我也只是出于我的个人兴趣罢了。”温碧莹微微笑了笑。

白宏胜的表情有些微妙,他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里藏着一些看不清的情绪,眼睛上上下下地扫着温碧莹,似乎在思考什么,欲言又止。半晌,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笑容,似乎刚才无事发生过一般。

“好的,那就谢谢你了,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第五十四章 初心

“要我跟你一起去?”温玉莹的表情十分无奈,“你呀,懒得要死,这是你的实习,怎么还要我去帮忙的?这不是作弊吗。”

“我搞不定嘛,本来只是在城里演演小医生就能搞定的,谁知道会变成要远航啊!”温碧莹着急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别抓,别抓,抓了要脱发的。”温玉莹制止住了她的手,“好好好,我去,我去,不过我只是在暗中保护你,我不会整天跟着你的啊,你还是自己好好努力一下吧?”

“你跟着就行了,我就满足了。”温碧莹抹了一把脸,舒了口气,“哎……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白宏胜只是个医生啊,他怎么会查到那么多东西的啊?哪儿来的信息渠道?那么聪明?还是运气太好?”

“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有因果的,不会有那么多巧合发生的事情。”温玉莹眯起眼睛,声音沉了下来,和温碧莹长得一样的面庞却有着温碧莹做不出来的高深表情。温碧莹一直觉得,姐姐她就像是一只漂亮的黑天鹅,而自己则是一只傻不拉几的大白鹅。

“什么……什么意思啊?”温碧莹眨巴着眼睛,嘟囔着。

温玉莹叹了口气,摇摇头,揣着手补充解释道:

“意识就是,如果说你觉得他一个人查不到这么多事情,很异常,那么你是不是该怀疑一下,是有人故意让他查到了那么多事情呢?”

“什么……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这么多东西?”温碧莹吸了口气,话音刚落,自己也意识到了回答。

温玉莹笑了笑,脸色却冷了很多,露出厌恶和带着杀气的锐利眼神。

“当然是,那些堕入黑暗之主麾下的走狗人类了。”

温碧莹微微抖了一下,不说话,摸着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我真的很讨厌人类。”温玉莹哼了一声,仿佛是在倾诉抱怨似地一股脑儿地说起来,“自私,无知,容易为了无聊的事情动摇,大部分人就是这么浪费时间地活着。”

“但,大部分人对这个世界无害呀,姐姐你也不用这么讨厌他们吧。况且,如果你那么讨厌人类的话,为什么要做调查员呢?”

温玉莹冷笑了一声,指了指窗外楼下的行人:“看到那些人了吗,那些人终其一生为了一份无聊的事业浪费了成百上千个小时,不工作的时候就蜷缩在家里用粗鄙的娱乐打发时间,无人爱他,他也不爱别人,世界有他与没有他可能都没有区别。如果只是这样或许还好,但人之初性本恶,多少人为了一点无聊的利益就能丢下良心去剥夺别人的东西,大部分人只是没有能力作恶罢了,既不强大也不善良的人只是会默默地死掉而已,但如果真的把力量交到普通人手里,那么有多少人是善的,有多少人是恶的,还真的说不定。要我来说的话,我更倾向于恶人会多一些。”

“你也说得太绝对了吧,你今天怎么了?“温碧莹弱弱地劝解着,“你既然对人类那么失望,那你为什么要成为调查员呢?我们在做的事,说到底还是保护普通人吧?”

“不要误会,我成为调查员,说实话只是想知道那些事情而已。也许我和那些邪教徒是一样的,我对世界的主宰者们充满了兴趣,我的光怪陆离的经历让我对世界有了崭新的认知。”温玉莹笑了起来,“至于救人,只是顺便的事情。”

她停顿了一下,表情又变得柔和了一点:“不过,我的存在,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保护你,当时想要走这条路的是你不是吗,我只是一个陪跑的护卫,顺带来走一遭罢了。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就好,这次也是,即使我讨厌人类,我也还是爱自己的双生子的,我会保护你的。”

温碧莹被稍稍肉麻到了一下,露出了不适应的表情:“姐,你正常点。”

“切。”温玉莹的情绪被打断了,翻了个白眼,“真不可爱。”

“不过你真的很厉害……上次英国小镇的那件事,算是少数接触到了真正的第三类接触的案例了吧,你总是能碰上这么大的案例呢,也亏得你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温碧莹叹了口气,“我啥时候也能有这样的钢铁意志啊……”

“啊,这应该说是我的一种特异功能?”温玉莹揉了揉自己的鼻尖,“怎么说呢,就不要把那些事看作势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尽量用第三人称去看待所有发生的事情,感觉就会变得很冷静呢。”

温碧莹眨巴着眼睛,并没有get到这到底是是个什么神奇的技能。

---

到了登船的这一天,温玉莹特意剪了个和温碧莹非常不一样的短发,穿了风格截然相反的衣服,两人登船后,温玉莹就和她分开了。

“你加油啊,我只负责在暗中保护你,请你平时装作不认识我好了。”温玉莹笑嘻嘻地给温碧莹扔了个飞吻,一路小跑拖着行李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哎——”温碧莹愁眉苦脸地看着她跑掉,一个人去找白宏胜了。

确实不能一直依靠姐姐,这次总之先靠着自己的力量试着努力一下吧。

白宏胜刚放下行李,就跑到指挥室去和其他同行来的人讨论去了,温碧莹也悄咪咪摸到了指挥室门口,探了个头往里看了看。指挥室里目前只有两个人,白宏胜和辛高杰,辛高杰正坐在椅子上,样子似乎十分虚弱——他的青梅竹马似乎在那次事件里失踪了,想必精神上受了不小的打击。

“你真的不记得你到了益河号之后发生了什么吗?白教授。”辛高杰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绝望,“一点也,不记得了吗?芷珊……哎……为什么。我只是希望她还活着。”

“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白宏胜的表情带着一点愧疚,“所以我收到你分享的内容后,就立刻想要再组织一次考察了,我的直觉似乎告诉我,这是解决这件事情的唯一方法。”

“我其实也是这么觉得的……”辛高杰捂住了自己的脸,“所以……我也去找像方先生这样的人求助了,但我也真的很恐惧,越是调查,我越是觉得,似乎这个事情并不是我们这种人能够独自摆平的。我最近一直在做噩梦,但是我也不想逃避了,如果我不来,或许我的噩梦会做一辈子……”

“没事,你现在也并不是一个人啊,你不要这么沮丧。”白宏胜蹲下了身,握住了他的手,“当初我可能没能救到那个女生,不过这次,或许我们还能补救,或是补偿一些……”

“嗯……”辛高杰小声地应了一声,似乎稍微打起了精神,点点头,“谢谢你,你也很辛苦了,你可能也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不然也不会失忆的。其实我确实没有资格责备你,我才是那个什么都没做成的人……”

“不要这么说嘛。”白宏胜不在意地笑了笑,“说到失忆,其实我也是为了找回我自己的记忆才回来的,也算是一个理由吧。”

“不过你真的很强大,我听说你还进了医院,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看不出你变得虚弱什么的,精神还很好,不像我……”辛高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感觉我倒像是受了更大创伤的那个。”

“不,其实我也有些疲劳,我也不是什么超人啊,哈哈。”白宏胜说着,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最近经常脱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熬夜查文献太多透支了身体,不过奇怪的是,我上了年纪之后本来有一些慢性病的,最近反而是好了,我也不知道我这到底是身体好,还是不好。”

接下去的对话似乎就没什么特别的了,温碧莹听了几句,就又敲敲地溜走了,回到了医务室的办公桌坐着。

她这次带了不少小道具来,特别的紧张,有镇定剂,一些可以施展对抗怪物的魔法的辅助道具——虽然她的打斗能力超差的,打架时能指望一个精神医生干嘛呢,太勉强她了,怕不是一巴掌就能被随便一种下级眷族掀飞的自己,每次都不知道在干嘛,队友就已经结束了战斗了。

她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用到这些道具,永远不要。

温碧莹给总部做了计划变更的报备,毕竟调查的方式出现了重大变化,由精神监控变成了实地考察,还算是个大事情。但是总部似乎一点也没不放心她的样子,就草草地回了个“悉知”就没了下文。

好随意啊,调查员也是人啊,他们不怕我一个弱女子就这么暴毙在太平洋上吗?

温碧莹瘫在办公椅上,瑟瑟发抖。

害怕归害怕,一码归一码,调查还得干。白宏胜在邀请她上船之后,就把之前还保密的资料发给了她,给他看了一些线索。

光看这些,温碧莹其实没什么头绪,从地点来看的话,这里的位置很符合关于海底城市拉莱耶的传说,但是谁也不可能直面过这些神秘现象,直面过的人也不可能回来,有少数直接接触了大型超自然现象的调查员——仅仅是从他们的状态和残留的线索判断疑似接触了而已,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能维持着理智把自己的遇到的事情说出来的。

即使源头注定是危险的,还是有那么一小批人,仍然追踪着这些神秘事件的源头。就像温玉莹,或许是出于对神秘的好奇,或许是出于拯救世界的目的。

自己是为了什么呢?温碧莹呆呆地想着。

她好像,已经不记得自己最初是为了什么了。只是她记得的时间范围里,好像就已经走上了这条路。

或许,没有目的,正是自己又弱又笨的原因吧,因为找不到一个激起自己去拼尽全力的理由。

温碧莹瘫在椅子上胡思乱想着,门口突然走了两个人进来,其中一个面如菜色,正捂着嘴发出干呕的声音。另一个扶着他的人,皱着眉头,露出无奈又着急的表情,伸着脖子喊:“医生,医生在吗?这家伙晕船了,求晕船药啊!”

温碧莹看着那个扶着病号的人,眼神有些移不开。那人不胖不瘦,虽然不是特别高,但身材比例刚刚好,不是特别惊艳,但看着让人觉得很舒服,有着恰到好处的下颚线和唇峰,窄窄的卧蚕。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头发还稍稍染了一些,看得出来想走日系路线,乍一看有点像劣化版的泷泽秀明——当然也仅仅是有一点点而已,仔细看的话,缺点还是挺多的,不过至少,是比普通人好看的水平。

哇,原来,科学家里也是有帅哥的啊——她还以为都是四眼田鸡呢。

她连忙站了起来,走上前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晕船了吗?快过来坐好,我给你们拿药啊。”

她瞄了一眼那个帅哥的胸牌,上面写着一个好记的名字。

于子石。

第五十五章 关系网

于子石和温碧莹视线对上了,看到这个医生打扮的小美女,眼睛一亮,眼睛里闪过一丝害羞。

“你……你好。”于子石似乎一下子忘了替萧光着急的心情,眼睛盯在温碧莹脸上,说话有点结巴起来。

“名字和部门在就诊记录上登记一下。”温碧莹被这么一盯,也下意识紧张起来,避开了于子石的视线,指了指记录册,“我给你们拿晕船药去,晕的时候回宿舍躺躺,房间不要一直不通风。”

“好,好的。”萧光意识模糊地机械地点着头。

温碧莹拿药的时候,又瞥了于子石一眼。其实她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因为要调查白宏胜的周遭人际关系,她当然也查到了关于乔高阳的事情,他的研究室里的学生就包括这个于子石,并且由于是这次要登船的人之一,她倒是知道这个人。只不过,真人的样子,她是第一次看见。

她对于乔高阳那边的几个人的情况其实不太熟悉,毕竟就这件事本身来说,在她知道的信息范围内,乔高阳并不是和这件事有很大关联的人。她知道的是乔高阳和白宏胜关系很好,并且似乎不太愿意他参与这件事,仅此而已。

不过现在,乔高阳也来了,还带来了他的两个学生,温碧莹也着实想不通,这个人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或许他身上也有些秘密呢?

送走了于子石和萧光后,白宏胜还是没有回到诊室。陆陆续续又有一些晕船的人来求助,温碧莹忙活了一会儿,直到有别的护士来接班,得空溜出去吃饭了。

“刚才那个小帅哥,是谁呀?”

温碧莹走向食堂的路上,温玉莹突然从边上闪了出来,神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哇——你别吓我呀。”温碧莹小声惊叫了一声,“是白宏胜的朋友的学生啦,干嘛,你怎么在暗中偷窥的?”

“说得那么难听,我这是暗中保护呀,是你让我上来保护你的。”温玉莹扁了扁嘴,“看起来他也对你挺有兴趣的啊,长得还不错,有点像泷泽秀明。”

“哎,你怎么知道我觉得他像龙泽秀明……”温碧莹咯咯地笑了起来,“是吧,我就觉得有点像的,不过也没很像啦,只是稍微好看点的普通人而已。有什么兴趣啊,我可是在工作中。”

“调查事件和谈恋爱也不相左啊,问题不大。他看起来人不错。”温玉莹嬉笑着。她刚剪的短发蓬蓬松松的,身上有淡淡的香气,看起来有点像婆媳剧里性格强势的女强人。

“你就别开我玩笑了,我还在紧张呢,一个头两个大,哪有空想这个。”温碧莹摇摇头,“我要去吃饭了,你去吗?”

“不去,不去。”温玉莹摆摆手,转身朝着另一根岔道走去,“我吃过了,我回房间了,你加油哦。”

“哦!”

温碧莹吃了点东西,又回到了医务室,白宏胜却还是没有出现的样子。她有些不安,拿出手机拨通了白宏胜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正常地接起了。

“喂?小莹吗,什么事呀?”

“白教授,您的办公室在哪里啊?上船之后好像没有碰到你哎。”

“哦,忘了跟你说了,我可能不会在医务室坐班哦,我会和其他的领导们在一起工作,我有一些会要开,医务室那边的工作可能要你自己打理了。”

“好……好吧。”温碧莹咽了口口水,自己不是真的医生啊,真的要让她来看病?

“对了,你知道于子石吗?”

温碧莹愣了愣,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个人的名字?

“呃,不算认识吧,他刚才来要晕船药来着,但也是刚才碰巧看到过而已……怎么突然提起?”

“嗯……他是rh阴性血,我给你的资料里也显示了吧,这个血型的样本在以前的实验记录里是不受射线的影响的,你要是有机会,可以看看能不能取到他的血样。”

温碧莹噎了一下,这算什么事儿啊,这要怎么开口?除非他来看病才能采血吧?

“啊?这,这不好吧,我也不能平白无故抽人家的血啊。”

“我说如果嘛,如果,如果他刚好来看病,你替我留一点样本啊。”白宏胜在电话里的声音笑嘻嘻的,就好像是在拜托温碧莹帮忙写个资料一样简单的事情。

“其实,还不如直接和本人说,说不定就直接愿意配合研究呢。”

“这,这不现在还没人知道事情的起因吗,如果能告诉他的话,我就说了……不过也是,好像也不是有瞒着他的必要,我看看有没有机会能够直说吧。”

——最初就应该好好地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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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也是奇怪,这个于子石,竟然后面三天两头往她这里跑。

他每次都来要一些没什么用的药,眼神闪闪发亮,像只小狗一样看着她,如果人类有尾巴,可能已经摇了起来。

傻子都看得出,他不需要那么多有的没的药,温碧莹心里笑也不是生气也不是,但着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坏处,便就当是一个余兴节目了。

“你看,他是不是喜欢你?”

“就是就是。”

“他看起来还不错啊,要不要考虑一下啊?”

护士医生的小姑娘们起着哄,毕竟于子石还是有一副好皮囊,这么个人整天粘着温碧莹,大家想不注意到这个八卦也挺难的。不出几天,小圈子里就都知道了这件事。

就连自己的姐姐,也似乎对这个于子石挺是喜欢,怂恿着她。

温碧莹却很是怂,并且她牢记着——自己是来工作的啊!是来工作的啊!

她心里对白宏胜的调查的紧张和理智上的重视还是比想谈恋爱的心情更强烈的,于是她对着周围人,包括姐姐义正言辞地地说:“不考虑,不考虑,长得帅的基本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中央空调。”

“你真的这么觉得?”温玉莹嘴角弯起,翘着二郎腿,坐在她的宿舍对床,喝着奶茶。

“是啊,而且我很忙的。”温碧莹故意板着脸,“我手头的这个案子很是棘手啊,怎么可能还有空腾出心思来做这种事啊?”

“可他不也是事件的相关者吗?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呢?”

“别想了,我也没有那么菜,我确实调查过了他。”温碧莹哼了一声,“他确实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似乎只是因为血型特殊,被白宏胜抓上来当小白鼠的,也挺无辜的。倒是他的导师和同事,和这件事的关系还更大一些。”

“好吧好吧。”温玉莹一脸无趣地歪着头靠着杆子,“你呀,长这么大,恋爱都没正经谈过几次,你的人生太无聊了。”

“哎,我不是不想谈,只是现在时机真的不合适。”温碧莹叹了口气,“反正也有联系方式的,之后等事情结束了,再联系看看不好吗?”

“好,好,我只是八卦一下嘛。”温玉莹撇撇嘴,“那么你的案子调查得怎么样了?”

“嘻嘻,你听我说,我还真的查出了一些东西——这几天我撬锁偷听的事儿可没少干,可辛苦了。”温碧莹得意地一笑,从抽屉里拿出资料,摊在了桌上,娓娓道来。

根据她目前拿到的情报,白宏胜这边的情况是,他在天铭号上时,被请去益河号为辛高杰的青梅竹马,童芷珊进行多方会诊,后益河号经历不明原因失踪,而白宏胜则在快艇上以昏迷状态重新出现,但回到众人视线里的时候已经受到精神创伤失忆。为了找回记忆,他一直在找线索。

白宏胜找到的线索是他残留的记忆里一个叫郑宇文的名字,他于多年前失踪,而白宏胜在他的家中翻出了一本书籍,和一本郑宇文的日记。根据温碧莹的专业知识判断,这是一本与第三类接触有关的书籍,但里面残留的内容经过解析,似乎不具有严重威胁性,至于后面被撕掉的部分就无法得知了。那本日记则是显示郑宇文后期的精神状态显然已经陷入了不正常,可以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这个人已经成为了邪教徒。但是白宏胜并未能想起他具体与这个人产生了何种联系。

而乔高阳是白宏胜大学时代起的好友,之所以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从一开始百般阻拦,到现在来帮白宏胜调查,甚至带来了人,是因为他发现此事与他一个失踪的学生唐怡亦有关联。唐怡在多年前的考察中也疑似进行了第三类接触,被会模仿人类音容笑貌的生物所诱导进入了一个山洞后失去音讯。但是,乔高阳在益河号的调查团队里,重新发现了唐怡的身影和化名。

萧光则是当时乔高阳在通讯中听到的,与唐怡一起进入那个未知地点的人,本来乔高阳是怀疑萧光身上有问题,但是可能萧光只是被盗取了身份和样貌,并没有什么特殊性。

这趟航行主要是白宏胜与辛高杰推动的,一个为了找回记忆,一个为了找回自己的爱人,他们向方建章发出了求助,并且找来了一些协助人——方建章听说了放射源的问题,带来了田文光;而金和裕则是另一个在天铭号上的,辛高杰的同事。

“……好混乱。”温玉莹听得直打哈欠,“说了半天,你觉得是什么第三类接触呢……?”

“呃……不知道。”温碧莹一时语塞,挠了挠头,画关系图的手也停了下来。

温玉莹嗤笑了一声,点了点金和裕的名字:“这个人,明明是发起人之一,甚至还在原来那艘船上,你没有调查他的情况?你直到最后才提了一嘴这个人。”

“他……就没什么特别的啊。”温碧莹有些窘迫地辩解着,“他大概只是陪着来的吧?”

“好人是不会藏起自己的信息的,坏人才会。”温玉莹露出一个慵懒的笑容,“去吧,把这人房间的锁撬了,乖。”

“你为啥怀疑这个人?”温碧莹不解道。

“你想啊,整件事情里面,都有一个很奇怪的点,白宏胜和辛高杰又不是什么007,他们怎么可能会查到那些保密资料?”温玉莹摊了摊手,“除非,有人故意给了他们有指向性的线索,希望他们回到这里,并且带着更多的人回到这里。而这个人,一定会处在整件事情里比较重要的位置,并且一定出现在了上一次的事件里,也跟着这次的船回到了这里。”

第五十六章 双生子

众人聚在于子石的病房里,把这里当成了临时会议室,听着温碧莹将自己惊人的背景道来。

“你……真的会魔法啊?”萧光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姐姐。

“你刚才不也看到了吗,事到如今不要问这种傻逼问题啊。”边泽宇用胳膊肘捅了捅萧光。

“哦……哦。”萧光不迭地点头,似乎有点宕机,“所以……唐怡当时听到的是……我的声音??”

“是的。”乔高阳点点头,也不再避讳这个问题,“不过似乎是我想错了,你没什么问题,对不起之前怀疑你,其实从带你下潜了一次后我对你的怀疑就基本上打消了。毕竟——如果你有心要杀掉我们,那个时候就动手了不是吗。”

“我哪能啊!”萧光委屈地号了一声,“早知道当时大家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不就好了吗,真是的,误会了好久啊,我操,我真的以为你存心害死我把我带过来呢?”

“……”乔高阳脸色铁青,但还是低声再补了一句,“对不住。”

“算了,算了你也别生乔教授的气。”温碧莹笑着拍了拍萧光,“他是为了找唐怡啊。”

“我……不气,好吧,不气。”萧光吐出一口气,眼睛翻了翻,“但是说实话,你们真的觉得我对唐怡有那么深的感情?我哪有这么痴情,我没那么喜欢她。”

在场的人露出了尴尬的表情,特别是乔高阳,尴尬中还有一点疑惑的表情。

“我看你当时……”

“是是是,当时是喜欢。”萧光不耐烦又有些羞耻地大声说道,“但是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早就淡了,我事先说好,可别老拿这事嘲我,谁还没当过女神的备胎了咋地。而且听你们说了这么多,我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光是害怕都来不及,这他妈可是邪教徒嫌疑人,哪还有什么小鹿乱撞啊,开玩笑,我在你们心里是那种傻逼吗?”

于子石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牵扯到了伤口一阵疼,又哎呦了一声。

“回到正题吧。其实刚才的问题,远远还没有说完把?你在金和裕的房间里有找到什么吗?”乔高阳咳嗽了一声,把话题扯了回来。

“没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温碧莹老老实实地沮丧地回答,“我说实话吧,我刚想去找线索的当晚,你们俩就出事了,我就一直忙着处理你们俩的事情了,等我想起这件事去调查的时候,已经是他们几个跑掉之后了。我只是在他的房间里看到了那些发给白宏胜和辛高杰的资料片段,可以判断确实是他在诱导大家来到这里,但是他清理掉了别的东西,我找不到更有用的线索了。”

“现在是几点了?这里是潜艇里面?”于子石扭头环视了一下四周,看不到时间。

“已经是骚乱的第二天的早晨了。”乔高阳拿出手机,没有信号的手机时间还是姑且能显示的,“潘宵月那群邪教徒被那个术法打飞进海里了,甲板也被打烂了,后来你昏迷了一晚上,大家先给你做了简单的治疗后,修整了一下,现在转移到了潜水艇里,过一会儿我们准备要下去了。”

“下去?真的要去下面吗?”于子石有些不情愿,“经过刚才的事情我有点改变主意了,如果下面的人都是那个样子的话……而且,你们看到船的边缘挂的那些尸体了吗,我怀疑船上那些失踪的人已经……”

“正因为如此,船上是不是安全也无从得知,我们呆在这艘潜水艇里反而更安全一点。”乔高阳说,“黎飞白带了三个护卫和我们汇合了,还有一个潜艇的驾驶员,这些人应该没有问题。现在这里一共十个人,都可以信任。”

“十个……?”温碧莹露出有一点疑惑的神色,“我姐姐也来了啊,应该是十一个。”

“……?”乔高阳眉头皱了皱,“抱歉,我没见到她,她什么时候上来的?”

“呃,我不知道,不过我刚才我在卧室里和她说过话。”温碧莹眨了眨眼睛,“你们刚好错过了,没遇到吧?。”

“……其实。”边泽宇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脸色有些发白,“你刚才就在说的这个姐姐,到底是谁?”

“什么意思?”温碧莹一愣。

“我手里有整个志明号的船员名单,这里面,没有这个人,你在船上的卧室里,也只有一个人居住的登记记录啊。”

空气骤然变冷,在场的几个人陷入了沉默之中,大家都对这对话的内容有些疑惑的样子,把目光转向了温碧莹。

温碧莹似乎有些混乱,她挠了挠自己的头,眼睛扑闪扑闪着,似乎很是困惑:“不可能啊……于子石,那天早晨你不是陷入精神混乱了吗,那次给你治疗的,是姐姐啊。我在那天,匆忙离开现场去调查金和裕的房间了。”

于子石张了张嘴,脸上写满了困惑:“那不是你吗?”

“不是我啊,姐姐是短头发的。”温碧莹的声音有些发抖,“我在旁边啊,我没有姐姐这么厉害啊,我怎么可能一下子治好你的症状。”

“不……就算于子石当时暂时性失明了,但我们在旁边啊,我很肯定,我们看到的是你,长头发的。你确实在治好了于子石之后离开了,应该就是你说的去调查金和裕的房间了。”边泽宇摇了摇头,神色非常严肃,“目前为止,除了你以外,没有人在船上见过你说的这个姐姐。”

温碧莹身体一震,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脸色渐渐变得恐惧,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大大的眼睛里透着混乱和不解。

众人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于子石更加是脸色惨白。

“温小姐,你这个姐姐,是不是你的幻觉?”边泽宇皱着眉头,低声道。

“不,不可能啊,姐姐是我们大学的优秀学生代表,经历了许多调查案件,还都给我讲过,她,她……她可能只是在暗中活动而已,她有自己的行事风格。”温碧莹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怎么可能是幻觉,那可是一个活人,而且有那么多活动记录的,怎么可能,那如果她是我的幻觉,那她那么多成就是谁做的?”

“我们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你刚才说的内容里,这个人从来没有和其他人处在同一场景过,只会在你一个人的时候出现,我们也没有人见过你说的符合特征的人,我只是这么怀疑而已。”

“不,不可能,别瞎说,别瞎说。”温碧莹的声音变尖,发着抖,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你怎么能血口喷人呢?你们看,我的手机里还有和姐姐的聊天记录。”

说着,她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微信聊天界面。

但她自己看到屏幕的一刹那,自己也愣住了。

那个叫做“姐姐”的对话框里的对话,都是从这台手机发出的记录,从来没有从对面回复过。那些单方面发出的聊天记录似乎是在自己和自己对话,绿色的对话框一个接着一个,以两个人的口味对话着,从几年前的记录开始,就一直如此。

边泽宇看了这些聊天记录,眉头皱得更紧,后退了一步。

“温小姐,不是我想怀疑你的用心好坏,我相信你是好人,但,这个……”

温碧莹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整个人变得呆呆的,眼神发直,望着前方虚空中的一点,失去了神采。

“不,不可能,不可能……”温碧莹机械地重复着这几个字,整个人陷入了混乱之中,“为什么,为什么,怎么可能,姐姐,姐姐,啊,啊啊——”

她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到处张望着,似乎在找那个并不存在的人,呼吸急促。她的后背被汗水浸透了,汗水也流进她还未愈合的细小伤口里,她却浑然感觉不到疼痛似地,甚至抓挠着自己的脸。新的血从二次伤害的伤口里流出,染红了她的指甲。她开始抽泣起来,无助地嘟囔着。

“……糟了,快给她吃镇定剂啊,她有点不对劲。”于子石挣扎着爬起来,拿出怀里的那个药,“她给我的,说是镇定剂,要不给她也吃一粒。”

“我来。”萧光接过了药瓶,走上前去,“架住她!”

“失礼了。”边泽宇点点头,从温碧莹后面一把架住了她。

萧光拿出了两粒药,乘着温碧莹哭的时候,一把塞进了温碧莹的嘴里。温碧莹被呛到了,但因为又立刻被灌了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把药吞了下去。

“等一下……你给她吃了多少?”

“好像是两颗。”萧光手一僵,“不会过量了吧?”

“呃——”于子石扶额,心疼地看着温碧莹,“是啊,我说慢了,你他妈……”

“对不起对不起……不过镇定剂应该没事吧,最多就是太猛了一下子睡过去……”萧光忙不迭地道着歉。

温碧莹果然一下子就瘫了下去,失去了意识,像个断了线的人偶一样,扑在了地上。

萧光有些愧疚地捂住了脸:“哎,我错了我错了,于子石你别打我……”

于子石叹了口气:“算了,等会儿你和她说对不……”

话音未落,倒在地上的温碧莹突然迅速地爬了起来,给了萧光一个飞踢。

第五十七章 心事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出,所有人都傻了眼,萧光被这一击踢得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了于子石的床上,发出了哐当一声巨响,捂着自己被撞到的腰嗷了一嗓子。

“你们这帮人,居然敢欺负我妹妹?”

‘温碧莹’缓缓地吐出这几个字,声音带着一点怒气。

“我草……”边泽宇目瞪口呆,“你是……她姐姐?”

她冷笑了一声,活动了一下肩膀,露出一个淡定的表情。

“是啊。”

“……”

“……”

所有人的脑子都转了一会儿才反映了过来。

“人……人格分裂症?”于子石结巴了一下,悄悄地往远离温碧莹——不对温玉莹的方向退了退。

“呵。”温玉莹点点头,“有这么奇怪吗?只不过她不能认识到我存在于她的身体里这件事,我能意识到。”

“我……靠……”边泽宇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太难了,连队友都不正常。”

“我们可比你们强多了,你嫌弃个p。”温玉莹嫌恶地翻了个白眼,“我经历的调查事件可是真实存在的,我的存在是为了保护她作为主人格的情绪正常,否则经历了这么多的第三类接触事件,她怎么可能还维持那个傻了吧唧的性格?让她以为是别人经历的事情还更有利于保护她的精神。只是人格分裂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又不会吃了你。”

“但你打我干嘛……她刚才在自残啊,我们这是帮她。”萧光缩在床脚,委屈地说道。

乔高阳一脸复杂地站在旁边,对这个展开感到十分无语的样子。

“哦,行吧,但你们几个大男人对她动手动脚的太让我生气了,要不作为赔礼道歉,你也打我一拳?”温玉莹插着腰,冷冷地看着萧光,“不过我还是很生气,这件事本来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的,否则她的认知会发生混乱,你瞧瞧你们干了什么吧,傻逼。”

萧光怂的一逼,连忙摇头,显然没这个胆子:“算了算了,男人不和女人计较……”

“我们不知道啊……”边泽宇无奈地辩解着,“哪知道会变成这样……”

“而且这个药。”温玉莹生气地指着地上的药,“就是这个药,就是这个药让她变成这样的,你们居然还给她吃了两粒,你们是想让她出现更多的分裂症状吗?”说着,她捂着胃,五官扭成一团,似乎有些犯恶心,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操,已经咽下去了也没办法了……”

“吃了这个会人格分裂……?”于子石吓得一抖,“我也吃过。”

“我按剂量给你吃的,你没吃多啊,吃多了就会割裂主人格意识和其他人格的意识。”温玉莹生气地大声说道,“说得清清楚楚的一天只能吃一粒,一群傻子。现在好了,她被你们惊吓,外加被药物的作用切断了我们之间的信息共享,连我都无法叫醒她了。”

“……”萧光转过头,无助的看着于子石,一脸“你姘头好可怕啊是个神经病”的表情。

于子石也陷入震惊无法自拔,看着眼前这个长相没变化但是却秉性迥异的女人,感觉脑子里一团乱麻。

“那现在怎么办呢……?”于子石小声问道。

“不怎么办,她睡过去了,在她醒来之前我来顶上。”温玉莹啧了一声,叹了口气,似乎稍微从生气中平息了一点,捡起了药瓶揣进自己的口袋里,“这个我保管了。”

“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于子石咽了口口水,试探着问道。

“聊什么?我可不暗恋你啊,独处也没用。”温玉莹挑了挑眉毛。

“不是,就是稍微聊聊,关于她的情况。”于子石摇了摇头,“如果你觉得对其他人不能说,能不能至少和我说说?”

温玉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对着其他人挥了挥手:“那你们几位,出去一下吧,请。”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后,于子石低下头,酝酿着话语。

他其实有堆积如山的问题想问,关于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关于她刚才有没有受伤,关于她对自己的想法——太多太多了,但是问题太多,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先开口,就像拥挤的人群无法有序地离开一个狭小的门,思绪混乱地打结在一起。

“你想知道她喜不喜欢你吗?”温玉莹倒是先开了口,开门见山地说着,语气里带着点戏谑。

“啊,不……不是这样。不过……呃,也想知道这个,也没错,一定要说的话。”于子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这样的感觉好奇怪啊,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又不是同一个人……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不想代替她吐露什么心思,这方面的问题,如果她不想告诉你,我也不该替她告诉你的。”温玉莹耸了耸肩,“嘛,理论上是这样啦。”

“嗯?理论上?”

温玉莹歪了歪脑袋,撇撇嘴,叹了口气。

“作为你刚救了她的命的回礼,我就告诉你吧。是的,她挺喜欢你的,而且你刚救了她的命,她感动得一塌糊涂,高兴吗?”

这么直球的回答,听得于子石脸一阵红一阵白,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傻笑:“好,好吧,高,高兴。”

“你们俩真是烦人啊。”温玉莹翻了个白眼,“扭扭捏捏,不痛快。我是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啦,她喜欢的话,哎,也行吧。没什么其他要问的我可走了啊,马上要下潜了,要做的事多着呢,你们这帮人就像弱智一样什么都没准备好。”

“等,等一下。”于子石连忙叫住想离开的温玉莹,“她,还会醒过来吗?”

“会的。”温玉莹点点头,这让于子石稍微安心了一些,但是她紧接着又说道,“但是我不知道她发现了自己身上的问题后会有什么反应,本来的话,这种割裂让她能够保持理智,她对自己参与过的调查意识和记忆都会很模糊,她会以为自己的超自然知识来自于书本和课堂,其实不是,她已经经历过很多事情,有许多对她的精神打击其实很严重,本来的话,这些全部由我来承担就可以了。但现在……”

她皱起了眉头,露出有些担忧的神色。

“我也希望她能够恢复过来。”

“对不起,都怪我们,如果我们没有刺激她……”于子石愧疚地低下头。

“不……我想,我也不能陪她一辈子的,我就是一个嵌套在她的内心的梦境,她迟早要自己面对自己的记忆和身份,不管是那些死去的队友,还是恐怖的邪恶。她不能这么一辈子自欺欺人下去的。”温玉莹苦笑道,“人活着,逃避有什么用呢,该发生的事情,一件都不会少的。好了,我真的该去准备了。”

说着,她打开了门,门外的众人似乎在等着他们谈话结束,看到门打开了,也探着头往里望过来。

“那……我们现在正在面对的是什么呢?你们似乎对这些神秘现象很是熟悉,这到底是什么?”于子石仍然没死心,继续追问道。

“我没有说过我知道这是什么。”温玉莹摇了摇头,“没有人能知道,我们研究神话,我们研究超自然现象,但是并不意味着我们拥有灵异事件的百科全书,虽然世界上也许真的有那样的书,但读完那些书的人,也不再是能够维持理智的正常人了,就像你们知道的那几个倒霉蛋一样。”

“那至少,给我们一些可能的提示和线索吧。”于子石不甘心的说道,“你们至少了解得比我们要多。”

“哎,好吧,金紫不是给了你们一些神话故事吗?你们看过那个了吗?”温玉莹抱着手臂倚在墙上,“里面那个《占卜师》、《失落的文明》,我想她或许蒙对了一些。说来惭愧,其实我们一开始都以为这里发生的事情是另一股力量作祟,因为这里的地点太有迷惑性了,以至于连我一开始也找错了方向,耽误了不少事情。”

“你怎么知道……不,没事,你知道也不奇怪,对不起,只是,我……不太明白,你是指什么?里面的故事和我们现在遇到的事情相关吗?”

“是的。这两个故事都描述了一种人,他们接触到了更高级的文明智慧,得到了神启,然后一段时间后消失于世,这和你们现在的遭遇不是吻合的吗?”温玉莹点破了其中的规律,“而且,他们故意引来的是些什么人?都是科学家,高级知识分子,各个领域的天才,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追随的老大是哪个,或许并没有现成的调查记录可以查到这一切的渊源,但这个邪教,我猜啊,智商太低的信徒的话,甚至还不收呢。”

“……”于子石过于震惊,也不知道这里的幽默还要不要接梗。门外的人显然也正听着他们的对话,也是和于子石一样的表情。

“好了,这件事你们现在知道了。”温玉莹微微一笑,“加油啊,再过三分钟,就到了预定的出发时间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没有。”萧光小声嘟囔了一句。

我也是这么想的——于子石在内心绝望地附和道。

第五十八章 崩坏

几分钟后,潜艇果然震动了一下,似乎是启动了。

整个空间都在缓慢,缓慢地向下移动着,于子石独自躺在病床上,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机器震动和轰鸣,很是无聊,想爬起来出去看看情况。

他强撑着慢慢地坐了起来。腿上的枪伤很疼,身体也因为失血而有些轻飘飘的,撑起身体的双臂都有些发抖。

“你干嘛啊,你怎么坐起来了。”

萧光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于子石就这么直接坐了起来,连忙冲上来摁住他,“你别动啊,你伤还没好呢。”

“呃,外面现在怎么样了?我想出去看看。”于子石指了指外面。

“没什么,都在准备就位。”萧光摇了摇头,“你还是躺着吧,一会儿可能有颠簸,你摔倒了怎么办?”

“有轮椅吗?给我搞一把吧,我这么躺着,没有行动能力的话,万一有什么情况太危险了。”

“行吧。”萧光拗不过他,“你等我几分钟。”

萧光不一会儿就推了一把轮椅过来,小心地把于子石扶到了椅子上,推着他走了出去。

“喏,你要是想看情况,那边的房间里有大屏幕,可以看到船四周的情况的。”萧光指了指一旁一个铁门把守的房间,“他们应该大都在里面吧。”

“其实,事到如今,我还是不知道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正确的,感觉是在以身涉险。”于子石叹了口气,“你觉得呢?”

“谁知道呢……”萧光有点呆滞地摇着头,“但……也许坐潜艇真的能穿过这道屏障呢?也许海面之下并没有障碍呢……事到如今,相信什么都没差,有一点点希望也好啊。我只想回家。”

空间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似乎是潜艇入水了,地板倾斜了过来,站着的萧光也一个踉跄扑倒在了地上,于子石的轮椅也滑了出去。

“啊呀对不起对不起——”萧光试图抓住于子石的轮椅,但没能成功,于子石眼看着就要撞墙壁了。就在此时,潜艇又突然往反方向倒去,轮椅又咕噜噜地滚了回来,正好撞在了萧光身上。

“草!”

萧光吃痛,但还是很勉强地用身体挡住了失控的轮椅。

“好险好险……你咋样?没撞到吧?”萧光在摇晃中爬了起来,查看了一下于子石的情况,“好晃啊,我……我又有点晕了。”

“……我没事。”于子石紧紧抓着轮椅的扶手和旁边的桌子,“赶紧去看看什么情况吧。”

萧光推着轮椅艰难地在晃动中向着他们的目的地走去,艰难地打开了门。

房间里是一片巨大的,由许多小屏幕聚合在一起的投影墙,展示着潜艇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的实时监控。中间是一个控制台,上面似乎是潜艇的驾驶控制设备。整个潜艇里的空间都十分局促,就连这个驾驶室也是,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仪器,只留下狭小的通行空间,于子石的轮椅看样子是过不去的。

而现在,屏幕上正显示着一些怪异的图像,他们似乎已经入水,正朝着远离船只的方向缓缓下沉着,画面上隐约能看到他们的船在他们头顶的上方,但占据了摄像头视野更多的,是黑色的流体。

那是说不清是黑色流体还是雾气的东西,时间刚刚过天亮,孱弱的晨曦只能少许地穿透墨黑的海水,更多的灯光来自于潜艇的照明设备。忽明忽暗的光线正被那些黑色的东西捏碎成不稳定闪烁的光斑,勾勒出那些东西的样子。

那并不能被称作样子,那是既没有轮廓也没有固定形状的存在,就像不溶于水的黑色油墨一般在水中扭动,不断变化着,那些黑色的影子攀附在船的发动机,船底,船锚的绳索上,诡异地扭动着,无数的影子连接在一起,织成一片巨大的网,兜住了整个船的底部,而从船体下放的潜水艇,正在往这些东西中间更稠密的地方,缓缓陷落。

那些黑影仿佛真的有意识,他们甚至会伸出一个纤细的影子延伸,抓住潜艇上的突起物,做出似乎在掰的样子,虽然他们根本没有手,但那个动作像极了某种活物有意识的行为。

恐惧的感觉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呼吸,那绝对不是什么安全的东西,于子石想起了他们第一次探测的时候,看到的黑色物体,以及袭击过他们的东西。

“快,打开你那台机器!”

温碧莹——又或者说是温玉莹的声音突然传来,她正坐在其中一个操作台前,眼神紧张地看着屏幕,“这也太多了,是全聚到这里来了吗?糟糕了啊。”

“好。”站在操作台边上的乔高阳突然提着一个什么东西站了起来,一把拉过一个什么接口,打开了手中的那台东西,将线接上后,手指开始在仪器的键盘上飞快输入着命令。

那是乔高阳第一次下潜的时候就带着的那台声呐。

“大家全都趴下!抓好东西固定好自己……”温玉莹扭头看到于子石也跟着进来了,皱起了眉头,“你……你起来干嘛?你也抓稳了!”

“那些是什么啊?”于子石咽了口口水,匪夷所思地看着屏幕上的影像。

“人。”

于子石打了个寒战,盯着那些图像。他怎么也不想相信那是人,那根本没有人的形状或是任何可以让人认为是人的特征,哪怕是尸体,那也至少是有手有脚的才对,这些东西,真的能被称之为人?

“你确定这些是人”

没等温玉莹做出回答,声呐的指令已经布置完成,按下了启动按钮。

那人类的耳朵无法捕捉的高频振动指令在机器屏幕上跳动着,经由放大设备传到了潜艇外置的声呐阵列上,向着周围发射出强烈的声呐场。

四周的黑色物体突然一瞬间静止了,停止了扭动,靠近和纠缠,紧接着,就仿佛被打散的鱼群一般,炸裂一般的散开,窜流着,形状开始出现诡异的变化。

它们不再是全黑的,从那无定型的黑色流体中剥落出少许黯淡的色彩,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颜色,灰暗,肮脏,模糊不清。一些扭曲的形状能勉强被辨认出来,有像是人类的关节的东西,有不瞑的眼珠,有打结成一团的头发。似乎是那些东西在逃窜着的时候,形状勉强地凝结了起来。但那些零散的部件并不是以一个有规律的方式组合起来的,就像是全部撕碎扔进了滚筒洗衣机里,再被胡乱地捏成一大团。

“呕——”

边泽宇猛地俯下身干呕起来,似乎受到了剧烈的冲击无法承受。

萧光干脆眼疾手快捂起了眼睛“啊啊啊”地大叫了起来,低下了头去不让自己的眼睛受到污染。

潜艇更加剧烈地震动起来,似乎被一股力量推搡着,以不正常的轨迹摇晃着下降。

于子石的头也一阵晕眩,他的头又运了起来,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他感觉周身冰凉,仿佛浸淫在冰凉的海水中的是自己。他每眨一下眼睛,都感觉影像在昏暗的海水与舱内的景象之间切换了一次。一种不成语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个不属于他的意识强行突破入了他的脑内。

救我——救我——

我好饿——我好虚弱——

给我,给我,你的——

“醒醒!”温玉莹冲了上来,拍了他的额头一下,把他从幻觉中喊了回来,“不要听!不要去共感!你和那些东西有共感!”

“我,有共感?”于子石茫然地捂着自己的头,“什么……什么意思。”

“他们能入侵人的意识,能和你对话,能与你共享他们的视野。”温玉莹紧紧拽着他的领口,冲着他大喊道,“你可别死也别吓疯啊,死了,我妹妹要难过的。”

“……我……”于子石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要是,这么说……这么说的话,我之前也看到过几次,他们,为什么?会给我看?”

“你的体质太特殊了啊,比一般人还危险。”温玉莹气鼓鼓地跺着脚,“带着你真是太麻烦了,简直……”

他们的头顶突然传来几声奇怪的声音,那像是某种东西崩裂折断的声音。

于子石再次抬起头往屏幕看去,张大了嘴说不出话。

志明号的底部,裂开了一条缝,船的中心的位置裂开了,像从中间被一双巨大的手拦腰拗弯了一般。没人能明白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把一艘成吨的舰船拗断,可见的范围内既看不到什么撞击物,也看不到什么大型生物,只有那些窜流的黑影,或者说人。

几乎是那声崩裂声传来的紧接着几秒钟,更多的崩裂声就像是点燃的千响鞭炮一般传来,那艘船的船身的结构就像倒塌的多米诺骨牌一样,一环接着一环分崩离析。没有哪艘船是针对这种诡异的伤害方式进行设计上的防御的,几乎整艘船瞬间就被那巨大的力量像拆玩具一样地拆散了。

“我操……不会是我们刚才做了什么……造成的吧?”于子石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子。

所有人的脸色都是煞白而惊恐的,乔高阳瘫坐在了地上,在剧烈的震动中微微发着抖。

“老天啊……”他低声呢喃着。

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担心船上的人还活不活着,因为那些落入水中的碎片,正朝着他们劈头盖脸地掉下来。

潜艇瞬间被一块大的碎片击中了,即使有水的缓冲,整个潜艇还是被撞得彻底倾斜了过来,被一股诡异的引力牵引着,向着海底旋转着沉落。

第五十九章 悱恻

坠落,撞击,天旋地转。

仪器的警报声,同伴的惊呼声,不受控制的身体,就仿佛是坐着没有安全带的过山车。

于子石死死地抓着一根管子,蜷缩在一个勉强把自己固定住的墙角,大脑根本无暇思考,身体的疼痛和失控感让他的心脏狂跳起来,无法站立的双脚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惯性,轮椅不受控制地要被甩出去,几个来回下来,于子石还是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在地上滚了几圈,被牵扯到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只能勉强抓住刚才的管子。

刚受了伤的身体根本没有力气,他眼看着就要抓不住了。

萧光见状,咬了咬牙,接着一次旋转的惯性,朝着他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用脚卡顶住了他差点要滑出去的身体,自己用手抓住了一个护栏,吃力地固定着两人的身体。

“撑住啊!!”他大吼了一声,手上脚上青筋暴起,拼死的境况下,这个素来没个正经的人,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和求生欲来。

于子石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艰难地强撑着,他感觉自己的伤口在渗血,他有点后悔从床上爬起来跑过来看情况了,不过现在即使他躺在床上可能也是被甩下来了吧。

这种坠落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于子石感觉每一秒钟都像一年那么漫长,每一秒都像是要去见上帝一般的绝望。

仪器已经全部被撞的得花屏了,外部的摄像头肯定是不保,索性维持舱内压力的仪器似乎还在坚挺着,耐压壳体十分结实,密封性没有出问题。

当下坠了一段时间后,突然间,那种在海中的浮力消失了,重力的作用变得更强,笨重的潜艇瞬间沉沉地掉了下去,结结实实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所有人都被撞击震飞了,剧烈的震动撞于子石疼得惨叫了一声,但还好,萧光死死拉住了他,没有让他飞到天花板上,两个人狼狈地掉在了地上。

这种重力直接作用的自由落体的距离所幸并不长,只是一瞬间就触底了。随着仓里的小东西噼里啪啦的滚落和散架的声音归于寂静,整个空间里只剩下仪器的受损警报。

于子石和萧光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两人都擦破了皮,但都还算清醒还能行动。其他人似乎没有这么幸运。不远处,边泽宇似乎撞到了头,昏死倒在了地上,头上的伤口渗出殷红的血,嘴边还残留着刚才的呕吐物。乔高阳没有撞晕,但是被压在了一个倒下的桌子下面,正在艰难地把自己弄出来。温碧莹的腿上有个大口子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挂到了,扶着墙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着。

“大家……还好吗?”

“……还活着。”乔高阳干巴巴地说着,“搭把手……萧光。”

萧光已经是受伤最轻的一个了,他连忙跑到乔高阳那边,把压着他的那个桌子移开了。

于子石一瘸一拐移动到边泽宇旁边,小心翼翼地试了试他的呼吸和心跳。

“……还活着。”于子石舒了口气,“但……撞到头好像很不妙啊。”

“怎……怎么回事……”温碧莹也慢慢地挪了过来,脸色惊恐,“我们……我们在哪里?”

“你是……谁?”于子石看着温碧莹,露出不确定的表情,“温碧莹?”

“是啊……”温碧莹茫然地眨着眼睛,“怎么了,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你不记得你姐姐来过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萧光小声提醒道。

温碧莹的表情慢慢凝固,似乎想起了什么,捂住了自己的脸。

“天哪,对不起……我怎么会,我怎么会。对不起,对不起,我……”

“没事,谁都有点难言之隐。”于子石安慰道,“你也不是有意的,而且不管怎么样,你都帮了我们,如果不是你,我们已经……”

“是啊是啊。”萧光点点头,“先不管这个了,不管你有啥人格,现在保命要紧啊,我觉得我们得赶紧处理一下伤……”

“嗯,边泽宇情况怎么样?”乔高阳也围了过来,俯下身看着失去意识的边泽宇。

“不太好,晕过去了……”于子石摇摇头,“怎么办……”

“只能应急处理一下,我们没法带着他移动……”温碧莹抹了抹脸,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来吧,姑且,我还是半个医生。”

“我有消毒药水和抗生素。”萧光说着,从自己的包里叮铃哐啷掏出了许多东西,递了上去。

在温碧莹给边泽宇包扎的时候,于子石也瘫坐了下来,捂着受伤的腿喘着气。

“你还好吗?”温碧莹担忧地抬起头看着他,“伤……疼吗?”

“疼啊,这不疼他娘的可能吗。”于子石咧嘴苦笑道,“怎么办啊,我们这是掉到哪里了……”

“刚才……好像是撞到海底了的感觉。”乔高阳抬头看了看上方,“但现在摄像头坏了,也没有能够观测到外面的办法。”

“刚才我路过一个小窗户,似乎有一块钢化玻璃能够看到外面,”萧光指了指一个方向,“过去看看?”

“我走不动……”于子石在地上扭了扭,“我和温医生腿上都有伤,你们去看看吧……”

“好。”乔高阳点点头,拍了拍萧光的肩膀,“走。”

于是留下了温碧莹和于子石两人,以及昏迷的边泽宇在原地。

温碧莹包扎好了边泽宇流血的额头,叹了口气,也坐在了地上,有些懵懵的。

“你自己的伤呢?”于子石提醒道,“你的腿……”

温碧莹低头看了看自己腿上的口子,才想起来自己也受了伤,拿起另一卷纱布给自己包扎。

“要我帮忙吗?”于子石挪近了一些,伸手拿起旁边的消毒药水瓶子。

“不,不,我自己来,没事……”温碧莹缩了缩肩膀,似乎不敢看于子石的眼睛似地,低着头,从他手里拿过了消毒药水的瓶子。

她在害怕吗?还是说,因为她发现了自己的精神问题,对自己的事情动摇得太过厉害?

这时候应该怎么办啊——于子石在脑子里努力搜索着答案,但发现眼下的情况太特殊了,他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说辞。要说起来的话,温碧莹可千万不能在这种时候精神崩溃倒下,她可是这里算得上是最厉害的人,没了她,剩下的只剩下普通人。

“你,你其实比我想象的厉害好多啊。”于子石挠了挠头,努力地寻找着措辞,“没想到,这里几个人里,最厉害的就是你了,你以前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吗?我其实……已经快吓死了。”

“不,不……”温碧莹低着头,声音微微发抖,“我不厉害,我一点也不厉害,那些事情根本不是我解决的,是姐姐,是姐姐。”

“你就是你的姐姐,你姐姐的那些成就也就是你的成就,你就是有这么厉害,不要对自己那么没信心啊。”于子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而且,那样的你,我,我觉得也挺好的。”

“……”温碧莹低着头,把脸埋在披散的头发里,小声带着哭腔嘟囔着,“不,我一点也不厉害,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解决现在的情况,姐姐,姐姐,不见了,那,谁来保护我,谁来告诉我怎么办……我做不到啊,我做不到啊。”

“我会保护你啊。”

四周好像突然突然安静了一瞬。头顶的灯在刚才撞坏了,忽明忽暗,房间里只有昏暗的断断续续的光亮。于子石听到她的呼吸一滞,那瘦瘦小小的身体稍稍缩了起来,昏暗的灯光下,温碧莹的耳朵尖似乎泛着红。

“虽然我的保护没啥用就是了,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于子石叹了口气,尴尬地笑了笑,“不过,说实在的,如果咱们真的快死了,感觉说一次这样的台词也挺过瘾的……”

“呜……”温碧莹轻轻呜咽了一声,“是我太没用了,我本来,应该保护普通人的,那是我们本来的任务……对不起,刚才已经害你受了伤。”

“那不是你的错,你说啥呢,你已经是救了我们啊,不要再自责了,我们等会儿去找出口吧,快把你的伤止住血。”于子石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紧紧扣着自己膝盖捏得发白的手指,试图让她放松下来,但也不敢唐突地握住,只是轻轻地碰了碰,“我们要一起活下去啊。”

温碧莹的眼睛红红的,指尖还是冰凉的,肩膀发着抖,畏缩地抱着自己的手臂。

“我真的可以吗……我真的很弱……我这次感觉已经是败了,如果不是派我来就好了,如果真的有人在举行什么了不得的仪式,怎么办,怎么办……我……”温碧莹小声地说着,但不知道是在对于子石说话,还是对自己,又或是对着已经沉睡的姐姐。

“你已经很强了,你不需要一个人扛着所有的事情,虽然我们现在都负伤了但都可以帮你。”于子石见她没有抵触,小心地覆上她的手。那双手小小的,手上还有一些擦伤。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浸染这双发冷的手,但他自己的身体也因为失血和虚弱而体温有些低,即使他的心脏狂跳着,脸上像烧了一样烫,手却也没比温碧莹热很多。

好想抱抱她啊,她的身体是不是像棉花那样柔软。

是啊,也许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在乎的呢,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真的还有可能回到面上吗?

这是不是,就是生命的最后了呢。

第六十章 搁浅

就在于子石开始陷入胡思乱想的时候,萧光和乔高阳的脚步声折了回来。

“你们快出来看看,外面好像没有海水啊,我们好像可以出去啊。”

萧光老远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于子石的思绪一下子从虚无缥缈的对生命的思考中被拉了回来。

温碧莹似乎也从恍惚中回了回来,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悄悄地抽回了手,耳朵尖还是红红的。

乔高阳走进了房间,神色似乎很是困惑。他身后还跟着黎飞白和另两个不太脸熟的人。

“我们俩怎么出去啊,我们受伤了啊。”于子石无奈地说道,“难道不应该看看怎么把潜艇开回海面吗?我们在哪儿,海底?”

黎飞白似乎也吓得不轻,他这个身高在潜艇内来去还不太自由,此时正委屈地缩着脖子朝这边走过来,一言不发地往地上就这么一坐,眼神有些木木的。

“理论上是的……”他皱起了眉头,沉默了半晌,“但,看起来我们的头顶有个穹顶,所有的水都被隔绝在了那穹顶之外,我们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奇怪的中空地带……”

“就像海底有个泡泡。我们掉进了这个泡泡里。”萧光补充了一句,“我还看到好像有鱼在外面游。”

“怎么可……”于子石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但又把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

现在没什么不可能的,他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淡定。既然有手段能够挡住他们离开海域的路,挡住几千米的高压水压,也……也许也可以?

不是很确定,但现在只能相信了。

温碧莹拍了拍自己的脸,一边深呼吸着,似乎在试图让自己振作起来。

“我们之前探测有看到这样的东西吗?”乔高阳自言自语似地说着,“我并不记得……”

“但,这比周围是几千米深的海水更糟糕啊,如果我们周围没有水,我们怎么开上去?”萧光脸色一变,似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所有人都沉默了。直到黎飞白猝了一口,吐出一口带着腥红色的唾沫星子,骂了一句打破了沉默。

“他娘的……这他妈,是不是整艘船,除了我们以外都死了?”

另外两个不太脸熟的人似乎只是普通的安保人员,已经吓得有些傻了,估计正在怀疑自己经历的是不是显示。

“……不知道。”于子石艰难地小声说道,“咱们能不能……不想这个问题。”

“那你们要怎么着?出去看看?”黎飞白似乎压着一股火,充血的眼睛一眨不眨,因为恐惧而生出一股无名火又难以发作的样子,“谭逸明……船上的其他人……好家伙……这,我他妈……谁能想到……我以为本来是我们要死了。”

“出去看看吧。”乔高阳咳嗽了一声,有些疲惫地环视剩下的人,以及地上躺着的一个,“昏迷了……三个,剩下能动的人都不要走散了吧。”

“我不走。”跟在黎飞白后面的两人瑟瑟发抖,其中一人哑着嗓子说道,“谁知道出去有什么东西?现在的情况还不够糟糕吗?现在应该呼救让人来救我们啊,在这里面至少有氧气,有食物和水,我们应该赶紧向外面求援啊,出去,你们疯了吗?去哪里,外面可是深海海底啊。”

“谁收得到?唯一的技术人员还他妈晕了呢。”萧光指了指昏迷不醒的边泽宇,“通讯都断了八百年了,你们怎么联系?”

“我,我……你……”

另一人一直沉默地哆哆嗦嗦地站着。仔细看起来,似乎并不是什么安保,要说他是安保,他的体型太过瘦小,但他也穿着类似的制服。

“这人是谁?”于子石指了指这个眼生的青年。

“潜艇的驾驶员……”黎飞白撇了撇嘴,“可现在这样,搁浅了,也没法开。”

青年缩了缩肩膀,小心翼翼地往黎飞白身边站得近了一点。

就在几人的意见僵持不下了的时候,于子石突然听到了一个不属于面前这几人之一的声音。

“%……@#*”

他并听不清这个声音在说什么。这个声音发出的音节十分奇怪,似乎像是人喉咙里发出呜咽声,但又和人类的发声方式非常不同。这个声音似乎但是没有攻击性,但还是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这个声音只是存在了一瞬间,下一瞬间又听不见了,似乎刚才那一瞬间只是他的幻觉。但恐惧的感觉却已经攀上了他的后背挥之不去。

“我感觉,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我们周围啊。”于子石结结巴巴地小声说道,“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你他娘的别吓唬我……我什么也没听到啊。”萧光打了个哆嗦。

其他人也纷纷摇头表示自己没听到,于子石困惑地挠了挠头,闭上了嘴。

难道自己的耳朵被撞得耳鸣了吗?

“说起来,这里似乎已经进入之前说的那个射线的范围了。”温碧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们看。这东西好像能加速伤口愈合。”

此时于子石者才注意到,温碧莹脸上的伤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渗血,一些零散的擦伤的伤口面积居然变得小了一些。

萧光也摸了摸自己刚才撞伤的地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真的……好像,好了。”

乔高阳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于子石脸色一变,摸了摸自己的腿。

疼,一如既往毫不动摇的疼。

“不会吧,你们的伤都能加速愈合,我怎么,那枪伤还是疼的要死啊。”

“……因为你的血型不受这个东西的影响。白宏胜说过。”乔高阳面无表情道。

“草……”

谁能想到,本来以为自己的血型是个活命技能,结果自己会因为这特殊体质这么亏。

商量了一阵后,他们打开了潜艇上搭载的所有还在运转的照明,将舱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在门口试探着朝外面张望。

站在舱门口,于子石能看到萧光刚才说的鱼。那是深海里会发光的鱼类,正在他们远处徘徊者,发着黄绿色或暗红色光芒,就像流萤一样在四周的穹顶游曳着。他们有一点点透明,像是幽灵一般影影绰绰。有几个生物,于子石几乎能远远地认出,这就是他在资料里看见过的古生物。

潜艇顶部残存的一盏照明正虚弱地映照着潜艇前方的一小块区域。一个巨大的,影影绰绰的影子正伫立在他们仅有十几米远的地方——他们似乎差一点就直接撞上了。那是那艘他们曾经试图调查的船,此时正躺在海底的泥沙之中,像一座巨大的城堡。它的外壳显然不久前还浸泡在海水中,上面挂满了海草和生物的残骸,表面累积着一层厚厚的覆盖物。

潜艇插在了潮湿而冰冷的沙土里,沙土是淡淡的土黄色的,埋藏着数不清的碎石和贝类残骸,十分坚实,一点也不松软,就像踩在石头上一般。

就在他们张望的时候,

刚才于子石听到的声音又一次短暂地响起,这次更清晰了一些,于子石几乎能知道这不是幻觉,但又难以判断这个声音从何而来。

他疑惑地四下张望着,但是其他人似乎都对此没有反应,这让于子石也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怎么办?要不要出去?”萧光探头探脑地往外看着,瑟瑟发抖。

“外面似乎是那艘船,我们那时可能就是进到了那里面……”乔高阳指着沉船的残骸,“也许进去的话就能再去到他们那里……”

“你要我们进到那里面?”黎飞白难以置信地嚷嚷道,“你别他妈是个疯子吧,这船看上去就不对劲好吗。”

“那您有啥高见啊,这里现在有啥是正常的啊?”萧光叹了口气,“我倒是觉得,那东西不是能传送吗,指不定是我们回去的唯一的方法……我怀疑,白宏胜也是通过那种方法回到了外面的。”

“你说的其实有点道理。”温碧莹点点头,“就是很有风险……我个人觉得,那……那东西的传送可能是随机的。所以……谢天韵死了。”

“也有可能被传送到鲸鱼的肚子里什么的。”于子石补充了一句。

“……”那个青年驾驶员和黎飞白都是一脸快要厥过去的表情。

“我也觉得其实这不失为一种方法……”乔高阳的语调十分谨慎,“穿过那个‘物体’本身似乎没有危险,我们已经经历了两次,但并没有因为穿越它本身而受到伤害,我们受到的伤害仅仅是因为穿越后所处的位置有问题。”

“……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觉得挺膈应的。”于子石小声嘟囔着,“看得差不多了吧?我们要不还是先关上舱门吧……就算要出去,也是再商量一下做点准备为好,我的腿……也走不动啊,即使你们的伤好了,我没好啊。”

温碧莹看了看于子石的腿。枪伤处的纱布血迹斑斑,甚至还有一些隐约是新渗出来的血迹。她担忧地蹙着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附和道。

“你这样,确实我们也没没法丢下你不管,何况船上还有两个晕过去的……我们再商量一下怎么办吧。”

于是几人又折回了舱内,合上了舱门。为了节省电能,乔高阳打开操控盘,打算把外部照明也关掉。

就在他们拉下外部照明的开关的时候,潜艇内的照明,也忽然闪烁了一下,跟着一起暗掉了。

第六十一章 通向彼岸之门

“卧槽,你搞啥嘛……”

黎飞白的抱怨声响起,其他人也慌乱了起来。不过几秒钟过后,大家陆陆续续反映了过来,打开了手电。

“里面的照明怎么也暗了,按错了吗?”温碧莹小声道。

“不……这里根本没有内部照明的按钮,怎么可能是我按错。”乔高阳一脸不高兴,“肯定有什么别的原因。”

“先别火气这么大。”于子石看着脸色铁青剑拔弩张的两人,“现在是非常时期,不是吵架的时候,不要为了一点小问题内讧。”

“温医生,你不是专业的吗,您给我们出出主意啊。”萧光转向温碧莹,脸色苦兮兮的。

“我……我……”温碧莹脸涨得红红的,“我不是姐姐,我不是姐姐……”

“你别刺激她了,她才刚恢复过来,也很不容易了。”于子石拉了拉萧光的袖子,皱着眉头摇摇头,“你对人家要求也太高了。”

“对不起,是不是让姐姐出来掌控局面比较好……”温碧莹的肩膀沮丧地垂了下来,“我虽然对于以前发生的事情有稀薄的记忆,但是我现在脑子一团乱,根本不知道怎么判断我们遇到的是什么情况……现在只能知道,这可能是一个拥有高科技文明的族群,不管是从物理还是魔法的角度,都超出我们很多……”

“……不,不,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那个潜艇驾驶员小声地啜泣起来,似乎已经被吓懵了,缩在了一个角落里哭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说着胡话。其实从一个一般人的角度来看,突然间面临潜艇失事,母船损毁,已经够有冲击力的了,再加上身边的人都在说着一些在他看来莫名其妙的东西,刚才他也许只是因为脑子根本没反应过来,现在最后一根神经终于崩断了。

大家的神经都处在崩溃的边缘,一旦有人开始哭,其他人的心性也开始了动摇,陷入了沉默。

“我去看看边泽宇醒了没有,如果这里的射线可以加速伤口恢复,说不定他已经醒了。”于子石受不了这个气氛了,自己握着轮椅的手动摇柄费力地摇着朝着控制室走去。

“不要单独行动嘛……你一个伤员想干嘛啦。”萧光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两人回到控制室的时候,边泽宇刚好正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眼神茫然而困惑,头上刚才包扎的纱布似乎松了,掉了下来,原来是伤口的地方的皮肤已经变得平整。

“你醒了!”于子石松了口气,“你怎么样?还记得我们吗?”

“……记得。”边泽宇很勉强地笑了笑,“怎么回事,现在是什么情况?”

“掉到海底了,这下面有个奇怪的有空气的区域。这下没水的话,潜艇是浮不上去了。”于子石耸耸肩,“我们正在想办法该怎么上去。”

“……那常规手段是无法离开的了。”边泽宇的语气很是冷淡,“除非你们像乔高阳和萧光他们俩当时那样,用那个会传送的东西传送去别的地方。”

“你也这么想吗?”萧光挠了挠头,“其实我也这么想……”

“我还以为你要说你不同意……”边泽宇干笑了医生,神色凝重,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嘶……头好痛……”

“可能还是没完全恢复吧,这里的射线可以加速伤口的恢复,但可能只是皮外伤而已。”

“……是啊。”边泽宇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眉头皱得紧紧的,“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呢?那个牛逼的人格分裂的小姑娘呢?”

“她变回原来的人格了……”

“真是时候。”

边泽宇似乎发现身上没有别的疼痛了,站起了身来,把掉在一旁的电脑包又背了起来。

“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现在是有空气的是吧?”

“是的……不过你就这么决定出去了吗?”于子石犹豫了一下,“我们还想再商量一下的来着……”

“呆在这里有什么用吗?等着不知名的敌人来猎杀我们?就像船上的人被撕成碎片一样?”边泽宇指了指头顶,“清醒点,你们不想出去找出路的话,不如各自自求多福,我不在意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之常情。”

“好好好……”于子石无奈地答应着,“但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的腿还没好……”

“你……”

“我免疫特殊效果……”

边泽宇恍然大悟,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那还真是不方便……”

就在他们说话间,于子石又听到了刚才那个声音。这次,那个声音好像更近了,几乎就在他的头顶,还夹杂着濡湿的蠕动声。

这次他是真的觉得彻骨的一凉,浑身的话汗毛都倒立了起来。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什么声音?”

“好像是水声,噗哒噗哒的,我感觉……就在我们头顶上。”

于子石颤抖着拿手电向上照去,抬头的一瞬间,一滴冰冷的液体滴在了他的脸上,一双绿油油的眼睛从黑暗中探了出来,正在凝视着他。

就像一个黑洞从沉眠中苏醒。

这次,不是他一个人的幻觉了,萧光显然也看到了这个东西,惊恐的吼了一嗓子,本能地朝着房间的门口退去。

“跑啊!”边泽宇咆哮了一声,拔腿就跑。

“我操,我怎么跑……”于子石骂了一声,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奋力摇轮椅还是挣扎着站起来爬出去。

萧光本来已经准备跑出去了,还是于心不忍,跑回来拖于子石的轮椅。

他刚刚把于子石从原地拉离,头顶上的那东西就掉了下来,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个黑乎乎的东西似乎是海里漂浮着的大片黑雾的一部分,黑色又不可名状的形体污浊而令人作呕。温碧莹说这是人——没错,似乎真的是人,但是是像是被某种奇怪的力量捏橡皮泥一样捏过的人,所有的‘东西’都不在它原来应该在的位置,所有本该组合在一起的东西都散了架,位于一团奇怪的主体之上。

“啊——卧槽。”

近距离面对这东西不禁让三人毛骨悚然,不约而同都大喊了起来,萧光吓得一个踉跄摔了一下,又迅速拼死地站了起来,拉着于子石就往外跑。

外面的人听到了他们的惨叫,似乎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于子石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大喊起来。

“别过来,别过来,那东西进来了,跑啊,跑啊。”

走到了离他们没几米远的地方的乔高阳和温碧莹闻言脸色一变,也扭头往反方向跑去。

但反方向,就是出口,除了出口,他们无处可去。

边泽宇毫不犹豫地冲到了门口,三下五除二打开了门,第一个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温碧莹回头望了于子石一眼,眼神复杂,但也跟着出去了,乔高阳紧随其后,闻声赶来的黎飞白脸色煞白,和萧光于子石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样子。

“你再考虑考虑也行,我,我先走了。”萧光结结巴巴地说着,“于子石,你走不走?”

“走,走!”于子石惊恐地回头看了看房间的方向。那东西似乎正在朝着这边慢慢挪动,手电的光扫到的地方能看到黑色的流体正在探出房间。

“走!轮椅出不去,你站起来。”萧光吼了一嗓子,架起了于子石,“起!”

于子石咬了咬牙,用没受伤的那条腿支撑起了自己的身体,一手扒住门上的把手,一手抓着萧光,站起了身体,朝着外面冲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十分寒冷,照明也在刚才被关掉了,现在外面漆黑一片,只有夜光生物在头顶遥遥地闪烁着冷光。只穿着单衣的于子石不禁打了个哆嗦。第一个跑出去的边泽宇居然已经径直朝着那扇门跑了过去,毫不带犹豫似地。乔高阳也跟在他的后面,没有回头地跑了过去。倒是温碧莹跑到半路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于子石,表情有些纠结。

就这几分钟的功夫,边泽宇和乔高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那扇门的后面,甚至仿佛那扇门后面就是另一个空间一般,他们进入后就失去了动静。

“你们……打算进去吗?”温碧莹看着那扇门,神色复杂,“那里……肯定不对劲。他们为什么这么果断的就进去了,明明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那个大块头他们呢?”萧光回头看了看,黎飞白也还是离开了潜艇走了出来,慌慌张张的,拽着那个正在哭哭啼啼的驾驶员,然后一把把潜艇的门关上了。看来他还是在被那个东西追杀和出来冒险之间选择了后者。

“里面还有人啊!”驾驶员带着哭腔说道。

“他娘的,那管得了那么多吗?”黎飞白生气地跺着脚,“那东西跟出来怎么办?它都已经爬出来了。”

“你们怎么知道它是不是刚从外面进去的!”驾驶员也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闭嘴!”

于子石对争吵声感到心烦意乱,看了看门的方向。

“没什么选择,进去看看吧。”

三人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除了他们这个声音源以外,这是个一片死寂的地方,连水流的涌动都是无声的。于子石瘸着一条腿,摸到了门边,也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声音。那扇门的里面不反射任何的光线,手电的光照射进去,就仿佛被吸走了一般,全然是个黑洞一般。

“……”萧光的嘴张了张,又闭上了。

“这个是不是和你们遇到的东西差不多……”于子石指了指面前的这个黑域。

“是……”萧光点点头,神色间还是充满了恐惧,“虽然我的理智告诉我走进去不一定会死,但我觉得还是,真他妈的吓人……”

“那……谁先进?”于子石瞥了他一眼,“让女人打头阵不好吧,你还是我?”

“……我来,我来。”萧光叹了口气,把于子石交给了温碧莹扶着,自己深呼吸了一口气,伸出了一只手探了进去,又快速抽了出来,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反复确认有没有少根手指什么的。

“……你也不怕被切成两段啊?”于子石紧张地看着他,刚才他那么一来一去,于子石生怕他下一秒就惨叫着飙血。

“嗯……”萧光也紧张得不得了,冷汗之下,“目前,目前没有,那一头好像也是这么凉飕飕的……”

“那你要不伸个脑袋进去看看……”温碧莹提议道。

“……你们好狠的心啊,万一我真的被砍头了怎么办。”萧光哭丧着脸,但还是抖抖索索地照做了。

几秒种后他又缩回了脑袋,摇了摇头:“看不见,太黑了,没有光。”

“这不有手电吗……”

“你们倒是也一起来啊!”萧光生气地瞪着他,“合着就我一个人玩俄罗斯轮盘是吗?”

“好好好,别生气。”于子石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抄起手电朝着那扇门走去,“我进去,我进去看一眼,立刻退出来。”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一只脚迈入了那片仿佛能吞没一切的黑暗中。

第六十二章 二重生之人

于子石其实本来只是想迈一只脚,半个身子探进去看看的,但他太紧张了,先迈出的是那只受伤的脚,人的重心往前倾倒的时候,受伤的脚一下子吃力,撑不住他的身体重量,他向前摔了进去。

操……

他在心里骂了一声,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整个身子越过了那道线。

于子石急忙忍着疼痛爬了起来,转身想返回入口。但是他伸出的手摸到的却是结结实实的墙壁。

完了。

他用嘴咬着手电,在墙上胡乱摸了一通,完全没有找到刚才进来的入口的痕迹。很显然,他已经被传送了。

于子石绝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转过身慌乱地打量自己身处的地方。

这里很昏暗,似乎是一个很长的甬道的尽头,周身流动的空气有些寒冷,但比刚才要干燥一些,显然似乎是建筑物的内部。

于子石拿手电在墙上照了一会儿,试图寻找这里有没有照明开关之类的东西。但是他没找到。墙壁上似乎布满了一种奇妙的纹路,也许是有某种功能的回路,蜿蜒着像四面八方游走,有微弱的光流淌在那些回路中间。这里不是沉船内部那种腐朽、破败的环境,一定是进到了什么别的地方。

比如,乔高阳提到过的,基地。

边泽宇呢?乔高阳呢?他们应该先进来的,他们会在同一个地方吗?完全没听到声音啊。难道说也不一定是固定的目的地……万一大家都是被丢到了不同的地方可怎么办,也就是说萧光和温碧莹就算追着他进来,也不一定能遇上他……

虽然于子石没摸到任何开关,周围的灯光却在下一个瞬间突然地亮了起来,白光晃得于子石一阵眼花。

“你在找灯的开关吗?小帅哥。”

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是一个他有点熟悉的声音,距离十分近,几乎是贴着于子石的后背在和他说话。

于子石猛地一个回头,看到了他身后的人。

潘宵月。

她理应是在之前的打斗中被打飞进了海里,但显然此时的她毫发无损地站在于子石的面前,正在笑盈盈地看着他。她的面容似乎比起之前有些变化,但没有白宏胜那么大的变化,她看起来只是变得稍稍年轻了一些,头发也没有变成白色。这里是一处全白的长甬道,就像乔高阳之前到过的地方一样。甬道有着几十……不,可能有上百条岔道,就像树枝一样蜿蜒着分着岔,而他正在其中的一条。

于子石倒退了一步,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疼还是因为害怕,扑通一声腿软坐倒在了地上,尾椎骨磕得生疼。

“你受伤了呢,替那个女人挡的枪伤,真是多事啊。”潘宵月瞥了一眼他的腿,“真可怜,其实我本来不想对你动粗的,不过在这里的话,伤很快就会好了。”

“……是吗。”于子石的神经紧绷着,又倒退了一步,“可我觉得你本来就是想杀了我。”

“那可并不完全对。”潘宵月咧开嘴笑了笑,这个笑容让于子石觉得有些恶心,“我们只是希望让你们去见一见我们的主。”

“……请你见一见上帝,这样的意思吗?”

“哈哈,是啊。”潘宵月依然笑着,“让主来审判你是不是有活下去的资格,让他决定是不是招收你成为他的眷属。”

“……”于子石彻底无语了,眼前的人完完全全是个疯子啊。

如果她和白宏胜的情况一样的话,她也许力气还是比较虚弱的,但现在自己负了伤,战斗力几乎为负,和这个女人作对恐怕没有好处,在遇到同伴之前,只能忍气吞声演演戏,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吧。

这么想着,他缓缓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想去哪里啊?小帅哥。”潘宵月移动了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过奖了,我不帅。”于子石挤出一个笑容,“我是在想,反正来也来了,我也受了伤,如果你们所说的主真的能治好我的伤,我也愿意听一听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我还挺好奇的。看起来你们拥有很高的科技水平,如果这一切不是我的幻觉的话,这是相当伟大的文明进步啊。”

潘宵月一愣,眼神里慢慢溢出难以掩饰的愉悦。

“是,是,原来你能理解吗?”

屁嘞——于子石在心里这么默默地说着。

“啊,是啊,其实我也挺震撼的……而且你看,我现在有得选吗?当然是选择能救我的人,我们现在根本不可能逃跑吧,这里,是海底下面吧?”

“呵,还算你有点脑子。”潘宵月点点头,一脸自豪,“我们有空间传送的能力,你们是不可能通过一般的手段往返这里和海面之上的世界的。”

“呵呵,是,是,这不之前你们也没人给我引荐引荐。”于子石努力地让自己听上去真诚一点。

潘宵月的目光在于子石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露出疑惑的神情。

“怎么可能,那艘船上的人,绝大部分都接收到了神启的梦境,剩下没有感应到的,要么是太蠢了不够格,要么是不识好歹,我看你也不像是笨的那一类,你没有见到我们的‘引路人’吗?”

“啊,真的没有啊,我可能比较笨吧。”于子石装着傻——不过实际上,他也确实没有梦到什么引路人。

“啧……”潘宵月发出鄙夷的咂舌声,“那看来你也没有希望被选中了,不过看在你态度还算好的份上,我带你去见见祭祀问问怎么处理你好了。”

“等,等一下,你能不能先和我说说引路人是谁,有可能我收到了,但是我睡得太死了给忘了。”

“……”潘宵月翻了个白眼,“‘引路人’会来解答你所想知道的,困扰你的问题,他可以告诉你关于世界上一切真相的答案。你如果真的梦到了,不会不记得的,那是一种非常深刻非常震撼的感应。”

“好,好吧。”于子石想起了谭逸明说的那些事情,叹了口气——这个人,如果还活着,或许能对现在的情况有帮助……可惜他留在了船上。

“好了,你跟我走,我带你去见祭祀。”潘宵月撇了撇嘴,态度甚至有些傲慢不屑,和之前那个唯唯诺诺的研究员派若两人,整个人仿佛重生过了一般。

于子石十分担心自己被那什么祭祀给识破,很想避免直接和对方的高级成员接触,心里有些着急。

“等……”他伸出手拉住了潘宵月的胳膊。

潘宵月突然猛地扭过头,用极大的力气甩掉了他的手,眼神冷冽。于子石触碰到的袍子下,那手臂冰冷而僵硬,捏下去全然不是皮肉的柔软度,完全不是人类应该有的触感。

“别碰我。”

于子石被甩得一个踉跄,差点再次摔倒。

好险……这个女人和白宏胜的情况并不一样,她的力气好大。还好刚才没选择和她正面硬刚。

“不,不是你听我说。”于子石尴尬地笑了笑,“我,我脚走不了啊,你忘了吗?”说着,于子石指了指自己的腿。

“……哦。”潘宵月嫌恶地看了看他的腿,“一会儿就会好的,这里的活性磁场密度很高,几分钟之后你应该就能正常走动了,忍着点。”

“不,不是,我似乎有点特别,我不受这个东西影响……”于子石挠了挠头,吞吞吐吐道。

“你说什么?”潘宵月眼睛微微睁大,“你能不受影响?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就……和我一起下来的人,伤都好了,就我没好。我觉得我可能有什么问题……”于子石部分隐瞒了自己的血型的事情,半是半虚地说道。

潘宵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盯着于子石的表情里稍微多了一些兴趣。

“那你就更得来一趟了。有个人一定很想见见你。要知道,我们可是不会放过任何对未知的探索的,如果你真的那么特别的话……嘻嘻。”

她诡谲地笑了两声,拿出一把小刀。于子石吓得一哆嗦,往后退了一步,但潘宵月并不是真的要捅他,而是在自己的手上划了一道。随着暗红色的血珠微微沁出,她随即低声念了一句什么,手指在空中划了几道。

紧接着,于子石感觉有一股力道把自己脱了起来,仿佛字面意义的“脚底生风”一般,整个人漂浮了起来,整个人脱离了重力的控制,被一股风托到了半空中。

“这……这是什么。”于子石惊到了,有些慌乱地维持着自己身体的平衡。

“你不是走不了路吗?我帮你啊。”潘宵月勾了勾嘴角,从衣服里又掏出一根绳子,粗暴里抓住于子石的手捆住了,拉住了绳子的另一端把他往前拽去。没了地板的阻力,于子石几乎就是直接被她这么往前拖着被迫前进了。

“不是,这是怎么做到的?”

“一点小把戏而已。看把你们这些傻子给吓得。”潘宵月不屑地哼了一声,“这是一位前辈教我的,驾驭风与水的术法。”

于子石瞬间想到了外面困住他们的风璧,海底隔绝了千米海水的气泡穹顶。

难道说,是同一个人?

“你说的前辈是?”

“你的问题真多啊,也不看看你现在的处境,嘴这么碎。”潘宵月用力拽了一下绳子,“你放心,你要是有缘,自然会见到他的,不过我谅你也不行,他可是个了不起的角色,怎么会来见你。”

于子石的心头火那是一丛一丛的往外冒,但是现在发做不了。

“到了。”潘宵月在一间房门前停下了脚步,拍了一下手,于子石又落回了重力的怀抱,重新踩在地面上的一瞬间,伤口又疼了起来。

面前是一扇几乎嵌在白色墙壁里的隐蔽门扉,闪烁着淡淡的银色光辉。潘宵月拿手覆在门上一处不起眼的,类似于感应屏的东西上面。

“祭祀大人,我带了一个有意思的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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