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漾佳人 - xp1024.com
《水漾佳人》


引子

月光如水,幽静的庭院里悄然无声。

华丽的楼阁亭台在柔和的灯光下,仍可清晰见到其雕工之细致,经过一夜庆祝喧闹后,众人都在沉睡着,浑然不知危机在夜色里已悄然蔓延。

顾家的大门静静地被开启,身着顾家武师衣裳的高大男子挥了挥双手,引入了原本埋伏在门外、且为数众多的蒙面黑衣人。

“都安排好了,顾家今夜的饮食中全掺上了慢效软筋散,此刻药效差不多该发作了。”那人脱下顾家武师的衣裳,露出里面的一袭黑衣,腰间的钢刀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锋利。

“做得好。”领头的男子冷冷笑着,看着眼前顾家的宅院,用着只有自己听得到的音量,低声喃道:“顾家吗?不过就是个不大不小的官而已,这么忠心做什么呢?阻了我的路,就连皇家也保不了你。”他双眼一闭,本来闲置身后的手随意往前一挥。

立踞于他身后的数十名蒙面人,无声而迅速地闯入了顾家。

半晌后,领头的男人倏地双眼一睁,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顾府平静的夜被这声音所撕裂,灭门的序曲因这声鬼号所开启。

早已在顾府就定位的蒙面人们,听到这声号音,本如石像般无动静的身躯,在一瞬间爆发了起来。他们迅速地踢开眼前的每一扇门,手中白晃晃的钢刀,在黑夜中不断划着闪着死亡的弧线。力过之处,只有凄厉的哀嚎与无尽的血腥,被打翻的烛火,燃烧着这片狼藉,有如地狱的业火,吞噬着顾府的一切。

领头的男人神色自若地在火海中搜寻,然后在主楼前站定,嘴角的笑更冷、更狰狞。

他双手运劲,猛地击向木门,转眼间木门被震得粉碎。

“终于找着了!我说奇怪,顾家的男女主人跑哪去了?”男人轻拍了拍手,理去了手上的木屑渣子。

“阁下是谁?为何夜闯顾府?”锵地一声,立在顾家夫妇前的一个少年抽出手中长剑,剑尖戒慎地指着那蒙面人,俊朗的眉目令人印象深刻。

“阎王会告诉你答案。”那蒙面人眼中爆出一道光,身形疾动。眨眼间,人已经晃到了少年身前。

他认得这个少年,是顾家年仅十五的长子,年纪轻轻就在外有着不错的名声,有几分少年英雄的姿态。只是,这个少年英雄,今天也该要死在他手上。

见着那蒙面人扑来,顾炎一声轻喝,手中利剑矫如游龙般地刺向蒙面人的眉心。但那蒙面人见着也不躲,只是低低一笑,长臂挥出,食指轻漾上了顾炎的剑身。

一道巨大的内力猛地冲入了剑上,顾炎被剑上扑来的强大力道震得虎口绷裂,手中紧握的长剑登时弹了开去。

蒙面人顺势闪到顾炎身前,由指化掌,一道冷异常的寒气猛地袭上了顾炎的口。

他只感觉口一紧,尖锐如刀的寒气攻入他五脏六腑。

“炎儿!”看着吐血飞开的顾炎,顾家夫妇两人同时大叫着。

“别心焦,就轮到你们了。”那蒙面人微微一笑,身子一飘,来到了顾家夫妇身前。

“你休想动他们。”顾海一声怒吼,就要舞动手中长剑,但因先前酒菜中早被下了毒,无力的臂膀,只抡起一道剑浪,就再也无力使完后续的剑招。

“中了软筋散,你不过是个废人。”蒙面人怪声说着,眼中有着明显的嘲弄与杀意。

他享受着这种玩弄人命的乐趣,看着眼前有如他掌上蝼蚁般的顾氏夫妇,狰狞的笑意跃上了那双狭长的眼。

顾海心知此夜看来是在劫难逃,他护在妻子身前,低声嘱咐:“带着炎儿走,快!”

“不!”顾夫人泪流满面,颤抖着摇摇头。

“快走!”带着炎儿走!听到没?走啊!”顾海忍痛吼道,推开身后的妻子,身子猛地向前扑去,一双铁臂紧搂住站在不远处的蒙面人。

“找死?”蒙面人不加躲避,反倒像是十分欢迎这钳制的举动,他的眼略微一眯,一声声的爆裂的掌击声在顾家主人的背上响起。每一掌重击,空气中就多了一丝血腥;每一声巨响,血模糊的背上就扬起一阵血花。

终于,那蒙面人像打过瘾了,嘴角一撇,那沾血的双手一个用力抓握拉扯,顾家主人的双臂当场被硬生生扯断。蒙面人冷笑地看着大声哀嚎的顾海,嘴角边有着抹享受的微笑。

一晃身,蒙面人来到了正努力要带顾炎逃离的顾夫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顾夫人心惊地环伺着屋内,眼见丈夫的惨况,她惊喊一声。

“你这个贼人!还我夫君命来。”她的眼前一片红雾,张嘴咬上了对方的手掌。蒙面人动也不动,只是稍稍挑眉,之后一记狠踢,踹上了全不懂武的顾夫人心坎,将她踢踹在地上,恰巧压住了昏迷不醒的顾炎。

“你们该谢我的,顾家的所有人都将在今晚被屠杀殆尽,到了冥府也可以好好团聚。”蒙面人微笑着,看着主楼内三个昏迷不醒的人,他翻倒了桌上的油灯,看着流泻的火舌舔噬着主楼的一切。

火焰在夜色里跳跃燃烧着,蒙面的黑衣人们迅速地完成任务,很快地撤离恍如人间炼狱的顾家。

顾海被火的热度炙醒,他缓缓地蠕动着身躯,爬行着来到妻儿倒卧的地方。耳中,有着微弱的心跳传来,不知是自己妻子或顾炎的。流血过多、伤势沉重的他,努力地覆盖在两人的身上,替他们阻挡火焰与高热。

在最后一刻来临时,那残断的双臂如同一张巨翅,紧紧地保护着他身下的爱妻与顾炎……

第一章

锣鼓喧天,一乘由大红色绫罗绸缎装饰的花轿,由几个轿夫扛着,行走在浓浓的暮色里。跟随在花轿之后的,是众多令人咋舌的美嫁妆,以及喜气洋洋的随嫁队伍。

花轿一行在暮色中行走着,最后停驻在一栋雅致的乡间别院前,门内早就准备好了迎接的程序,迎了花轿与随嫁的人们进屋,谨慎而仔细地安排着。

明明该是热闹喧腾的婚嫁喜庆,但是几个护送新娘的人,嘴角都有着诡异的笑容,似乎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他们沉默地喝着酒,打量着别院内仆人们的表情,笑得更加诡异了。

一路上领在最前头的男人缓慢地站起身来,踱步到了庭院里,看着满院雅致的景色,嘴角又忍不住勾起冷笑。

“顾家吗?跟我可还真有缘。”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漫步到了新娘休息的院落里,稳稳的步伐踏过地上的落叶。

多年前的那场灾祸没有彻底毁了顾家,顾家的唯一遗族──顾炎,虽然体弱多病,却成了京城中最负盛名的商场巨擘。

致的院落中,悬挂着许多红色纱灯,这仅仅是新娘入城前的休憩处,就布置得十分奢华。只是,守在院落前的,不仅仅只有陪嫁的丫发,甚至还有几个彪形大汉,像是在保护着什么尚不能让人知晓的秘密。

“辛总管。”媒人匆匆忙忙地迎上前来,一脸紧张地笑着。

“新娘子还安分吗?”辛骓双手反背,低声询问。他靠在寝房窗口往内看去,瞧见倚坐在软榻上的新娘。

“先前因为药效的关系,所以乖得很,现在药效退了,只怕等会儿要闹事。”

媒人低声回答,用红巾擦了擦汗。

“那就再下药,跟顾炎拜堂前,可不要给我出任何事情,要是办不好几位老爷们交代的事情,坏了那场好戏,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辛骓冷冷地说道,看着新娘的眼神里没有半分尊重。

“是。”媒人诚惶诚恐地点着头,捏紧了手上的红巾。

辛骓哼了一声,打量穿戴着凤冠霞被的年轻女子。虽然她的脸庞被红纱巾遮盖住,但是之前就曾听说过,她美得惊人,不然怎么能够轻易迷得那些高官们团团转,几乎就离不开她。

“就算是漂亮,到底还是个青楼女人,顾炎就只能配这种女人为妻了。难道还真以为,辛家会把掌上明珠嫁给他?”他极为不屑地冷笑,掉头离开了院落。

媒人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正想进屋子里察看新娘的状况。蓦地,眼角一闪,她的手背像是被刀子划过似地刺疼,她疼得绝回手,发现手背上已经有了一道血痕。

“怎么回──”媒人的话没有机会说完,半空中黑色的光影又是一闪,光影的尾端恰巧击中她的眉心,她眼前一黑,转眼昏了过去。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站在木门之外,一双冰冷的眼睛望着门内那个倚坐在软榻上的曼妙身影。他的唇半勾着,如同他的双眼那么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辛家送来的祸水吗?”他悄声说道,随后身影再度一闪,已在门前失去踪影。

软榻上娇小曼妙的身影,逐渐有了动作。

先前辛骓的声音穿透了窗棂上的薄纱,清楚地传达到芷娘的耳里,她轻喘几声,试着想要移动身子,却因为药效的关系,整个身子都酥软得使不上力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记得那天……她如同以往,领了花笺到辛大人的府里,谁知只喝了一杯酒,她就不省人事。等神智稍微清醒时,她已经被穿戴上凤冠霞被,坐在摇晃的花轿上了。

她想挣扎喊叫,却连半点声音都喊不出来。直到先前进了这间院落,药效才似乎慢慢褪去,因此辛骓跟媒人在门外的谈话,她听得分外清晰。

冷汗沿着粉嫩的肌肤滑下,她轻吟一声,好不容易能够移动身子。举起软弱的手,她拉下遮盖住脸庞的红纱,映入眼里的,是屋内极为奢华的摆设,每一件家具上都帖着大红喜字剪绸。

这里是哪里?他们又要对她做什么?

先前听说,辛大人要把掌上明珠许配给京城里、那个最让人看不起的顾家吗?她也听过这项传言,当日接到花笺时还有些诧异,不明白即将办喜事的辛大人,怎么还会招她去?她只见过辛大人几次,原本想拒绝,但是嬷嬷硬是要她去,说是辛家财大势大,青楼可得罪不起。

怎么想得到,她才喝了一杯酒,醒来时竟就被逼着顶了新娘的位子,不但穿戴上了凤冠霞被,还被下了药,就等着明日送到顾家拜堂……“我要出去。”她低喃着,慌乱地址着致的凤冠,任凭长发被散在肩上,撑着软弱的身子,用颤抖的双手不断试着要打开门。

但是,门从外面被拴上,她用尽力气也打不开,最后只能趴在门上喘着气。

“什么事都还没做,现在就喘上了?”一个讽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冰冷而不怀好意。

芷娘吓了一跳,慌忙地转过身去,但是无奈手脚实在太酥软,双腿无力再支撑,纤细娇小的身子沿着雕了花纹的木门狼狈地软坐在地上。

她惊慌地瞪大眼睛,在房内找寻着,却没有看见半个人影。她紧咬着唇,确定自己不可能听错,那句冰冷而令人难堪的讽刺,十分清楚地回漾在她脑海中。这个房间里的确还有别的人。

而且,还是个男人。

她的双手紧握住身上的嫁衣,困惑而不解。虽然她被下了药,动作有些迟缓,但是听觉可没出问题。先前这个房间里本没有其他人,那个男人是何时进来,又是怎么进来的?她怎么可能半点都感觉不到?

“你是谁?”她鼓起勇气问,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身子,身上配戴的珠宝,一件件都落在地上。

半空中传来一声冷哼,听得芷怀更是心惊胆战,她好不容易攀住桌子,缓慢地站起身来。虽然看不到对方,但是那人的存在感好强烈,只凭着几句话,就让她不由自主地发抖。

她好不容易站好身子,还想要回头,猛地却觉得一股热风朝她袭来。她低呼了一声,还来不及回头,炙热的气息就已经团团将她包围住,她半启的红唇硬生生地被黝黑宽厚的男手掌捂住。

“唔……”她惊慌地瞪大眼睛,开始用力挣扎,但是药效还没有全部消失,使得她的挣扎,倒像是在那男人身上摩擦蠕动着。两人的身躯靠得好紧,只隔着几件布料,她可以感觉到身后这个男人有多么高大。

“你对任何男人都这么迫不及待?”男人冷笑一声,低下头来靠在她凌乱的黑发间,态度轻薄地摩弄着她细致的肌肤。

芷娘用力地摇头,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当那人的唇帖上她的肌肤时,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男人触到她的泪水,皱起眉头低咒一声,松开对她的钳制,将她拉入内室,如此一来就算是有人从窗外窥视,也看不见任何动静。

“放开我……”她低叫着,就算是咬着唇,泪水还是不停地流着。

“收起你的泪水。”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哭得不断颤动的纤细肩膀,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他预期会见到一个狐媚的烟花女子,却没有想到,会见到一个娇弱如花、轻轻一碰就像是会滴出水来的泪人儿。

“你到底是谁?这里是哪里?放我出去。”芷娘委屈地哭着。泪水迷蒙了眼睛,她抬手擦了擦,等看清楚站在眼前的男人时!又吓得倒抽一口气。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身黑衣的打扮,脸上则有着致的半截黑丝面具,遮去了他的脸庞。暴露在面具之外的,是男的薄唇,冰冷地紧抿着,衬着地黝黑的肌肤以及与生俱来的危险气质,让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吓得魂不附体。

“你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他冷冷地问道,将她惊骇的表情看在眼里。

芷娘害怕得想要后退,但只是轻轻一动,她就听见一声尖锐的声响,空气像是被划开,一道黑色的光影闪过,笔直地朝她卷来,缠住她纤细的腰。她低呼一声,还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腰间一紧,身子已经被拖着跌入他怀里。

“在我问完话前,你最好乖一点。”他徐缓的声音充满威胁,同时慢慢地收紧手上的钳制,将她拉到他的面前,逼得她别无选择地只能暴露在他凌厉的目光之下。

“你到底是谁?我不是辛家的人,更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放开我,我要回去!”她无助地低喊着,用力地摇着头,泪水溅在他黝黑的手掌上。她颤抖的小手伸到腰间,这才发现缠在腰上的,是一条黑色的鞭子,牢牢地将她捆住,她本挣脱不了。

“你会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你身在这里的原因?”他怀疑地眯起眼睛,黑眸里有着讽刺的笑意,收紧了手上的鞭子。

“这些日子来,京城里几个高官们正在筹备着一场好戏,辛家表面上将女儿许配给了顾炎,但是私底下,却用了京城里最美的名妓冒名顶替,打算在拜堂后好好地羞辱顾炎。我来,是要看看这代嫁新娘,是生得如何的销魂模样?”他缓慢地说着,仔细地观察她的反应。

他每说一句,芷娘的脸色就变得更加惨白,等他说完后,那张美丽的脸儿已经毫无血色。她颤抖地摇着头,不敢相信整件事情。

“不,不会的,一定是有哪里弄错了……”她慌乱不安地低语,不愿意相信自己是整桩恶意玩笑里的重要角色。

“你在收下银两前,没问清楚整件事情吗?或许,你的习惯就是如此,收了银两,就不过问客倌们要你做些什么?”他拉起鞭子,逼着她不得不踮起脚尖。他靠近她的脸庞,灼热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肌肤上,虽然没有触碰她,却带来无限的压迫感。

“你……胡说……”她听出他话里的羞辱,又气又怒地想推开他,心里因为知道真相而乱得没有主意。

难道一切都像是他说的,是一件最可怕的玩笑;那些高官们用计要羞辱顾炎,所以挑上了她?

整件事情又何止是羞辱了顾炎,她才是最不堪的那个人!只是,哪个人会在乎她心里的感受?那些人只当她是个微不足道的妓女罢了。

芷娘双手推拒着眼前这个黑衣的蒙面男人,只是还没有完全推开他,纤细的腰就猛地一疼,鞭子收得更紧,他只是稍微用劲,她就被逼着又跌入他宽阔的怀里。

“不要──”她惊骇地低呼着,又疼又怕,仰起头无助地看着他,因为头一次与男人靠得这么近,心在口慌乱地跳动着。

丝毫不将她的反抗看在眼里,他勾起她小巧的下颚,仔细地审视着她,黑眸里的光芒由严苛冰冷逐渐转为复杂。“我是慕名而来,替顾炎瞧瞧,那些高官们是替他挑了哪个美丽的名妓?”

早就听说过,芷娘是京城里最美的女人,她是飘柳院的嬷嬷调教出来的水人儿,美丽的容貌与娇慵的气质,将那些高官们迷得神魂颠倒,三天两头就下了花笺,要她入府陪酒。

关于她的种种,从来都是被人议论纷纷的。从十五岁挂牌见客后,三年多来,那些高官们护她像是在护心头,甚至也不太让她去见其他的客人。

他听过太多关于她的传言,却没有想到,她没有半分青楼女子的狐媚模样,反而慌乱无助得像是最胆怯的小女人。他仔细地观察她,想看出她是否在作假,但愈是看着她,她那绝世的美貌就愈是深刻地烙在他眼里。

她怎么可能是无辜的?他在心里暗笑,自己竟然还会因为她的美丽稍稍失神!

“那顾炎是京城有名的药罐子,你嫁给了他,说不定要当上一辈子的活寡妇,不如我做做好事,先就替你解解闷,也替顾炎那小子验货,看他丢了脸娶来的女人,有没有那价值?”他冷笑着说道,将她娇小的身子举到眼前。

芷娘吓得不断发抖,不敢相信自己竟会遭逄这种厄运。被人下药后,硬要嫁人顾家已经是极为不幸了,而拜堂前,她竟然还遇上这么恬不知耻的偷香贼!

“不──”她颤抖地瞪着地,眼睁睁看着那男人缓缓低下头来,属于他的男气息包里了她,充斥在她的呼吸之间。

“你的确美丽。”他审视着她,糙的指尖滑过她带着泪水的盈盈双眼边,轻触她小巧的鼻尖,游走到她柔软得像是花瓣的唇,用带着刀茧的指,摩弄着那最细致的肌肤。

就算是衣衫凌乱了,她的美丽仍是惊人的,黑发像是最柔亮的丝缎,覆盖在雪白的肌肤上,那双眼睛里满是无辜,像是落入陷阱的小动物似的,不断不断地颤抖。

他仍旧记得,先前在她挣扎时,那娇润的身子隔着衣衫,在他身上磨动的销魂触感。血里流窜的渴望,让他眯起眼睛。

是因为她无辜的模样打动了他吗?他原本只是想羞辱她,测试她到底对整件诡计知道多少啊!

“你到底是谁?”她询问着,想要避开他的触,可他的指尖却意外地窜入她口中,摩弄她口里的丝滑,搅弄她毫无防备的丁香小舌。

她惊骇地喘了一声,连忙转过头去,摆脱他的手指。

看见他指尖的濡湿,她的脸霎时羞得通红,被他气得又想哭了,泪水凝聚在眼里,让她的双眼更显得水汪汪,看来更是诱人。

“魅影,京城里的魅影。”他不放过她,以指尖摩挲着她的唇,靠在她耳畔低声说道,呼吸吹拂着她的黑发以及她敏感的颈部。

芷娘倒抽一口气,眼泪随着她眨动眼睫,纷纷落下,那双翦水双瞳里涌入了浓浓的恐惧。

“你是魅影!”她惊骇地低呼,措手不及的瞬间,那男人竟低头轻啄了一下她的唇,吓得她不敢再开口说半句话。

“小声点,我可不想引来许多的人马,旁观我是怎么跟美丽的代嫁新娘‘谈心’的,你要是再多话,我会用别的方法封住你的唇。”他低语着,同时放浪形骸地舔了舔唇,模样邪恶极了,在回味着她柔软芳唇的味道。

她吓得魂飞魄散,双脚站都站不住,稍稍一个脚软,腰间的鞭子像是有生命似的,呼地一转,把她娇小的身子往半空一抛。她咬着唇。没有因为惊吓而喊出声,在眼前还有些昏花时,身子竟然就被他腾空抱起,依靠在他宽阔的膛上。

芷娘颤抖地握紧双手,没有意识到,自己正牢牢坩振若他坚实的手臂。

京城里这几年来,出现了一个名为魅影的神秘男人,他在夜间来去,旁人从来只能看见他在夜色中消失的身影,魅影的称呼就是由这而来;人们难以确定他究竟是人还是鬼魅。这几年来,几个为富不仁的高官,在夜里被人提走了脑袋,传说都是魅影下的手。

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偷香贼,竟会是声名狼藉的可怕杀手!他来是要做什么?要杀她吗?

“你是要来杀我的?”芷娘惊慌地挣扎,想起别人跟她描述过,说魅影有多么残忍──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因为见过他的人,都没能留下命。

“我有说要杀你吗?就算要杀你,也有别的方法。”他勾起一抹邪笑,说着极为明显的暗示,知道她是被那些夸大的事迹给吓坏。他靠近她的脸庞,缓缓低下头去,用牙齿去解她前的牡丹盘扣。

“不可以!”一瞬之间,她情急之下忘记了恐惧,捧着他的头颅就想推开。但是他偏偏不动如山,甚至还发出一声让她气煞、羞煞的笑声。

他只是解开她的一颗牡丹盘扣,灵活的舌探入衣衫里,轻舔过她抹上方的一抹酥白,满意地看见她的剧烈颤抖。“你这是欲拒还迎吗?双手就这么点力道,连三岁小孩都推不走的。”他冷笑地说道。

“我……我……”芷娘委屈地咬着唇,还是使不上力气。泪水在眼里愈聚愈多,她屏住气息,深怕一旦开口就会哭出声来。他到底想要怎么样?一刀杀了她,可能都比如今这样羞辱玩弄她来得仁慈。

“或是我太不解风情,你已经迫不及待了?”他咬起她前的一绺黑发,轻轻扯动,模样邪魅而危险,打量着她的黑眸,像是在伺机准备品尝最顶级的祭品。

她吸了一口气,一滴眼泪滚出眼眶,楚楚动人的模样格外惹人怜爱。

“除非你希望我吻尽这些泪水,否则就收回它们。”他眯起眼睛说道,手指勾起她的下颚,看出她是真的在恐惧,并没有半分的作假。如果她真的害怕,那又为什么连反抗都是这么虚软的?

“求求你,不要这样……”她无助地低喊,瞧见他靠上前来,两人的唇似乎就要碰上,她能够呼吸到他灼热的温度。她紧闭上眼睛,怀疑自己今晚是真的躲不过了。

然而,他却端着她的下颚,靠在她唇边闻嗅着。那阵由她口中传出的淡淡药香,证实了他的臆测。

“你被下了药?”他挑起浓眉,在黑丝面具下的表情有些复杂。他熟知药理,轻易地认出那种药香,是来自于某种让人筋酥骨软的奇药。

她会被下这种药,代表辛家的人在事前本未曾告诉她来龙去脉,也难怪她的反应会如此诡异。当她听见那件诡计的真相时,那双眼睛里满是绝望,几乎要让人心生不忍。

但是,就算是她真的被下了药,也难以解释她为什么会如此地无辜?明明是艳名远播的名妓,可是当他触戏弄她时,竟还慌乱得像是不曾与男人接触过的处子……处子?他在心里冷笑几声,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她的美貌给迷昏头了。

芷娘颤抖地点了点头,不安地看向门外,想起先前辛骓在门外说的话。“他们说怕我挣扎,给我下了药,要是药效褪了,他们还要再补上。”她绝望地吸气,本能地紧抓住可以攀附的东西,恰巧就将他的手臂握得紧紧的。

他眯起眼睛,温热的舌竟蓦地舔过她的耳朵。“那就改天吧,下了药的女人,玩起来可没什么趣味的。”他邪恶地低语着,黑眸闪闪发光。

芷娘喘息着,不知该庆幸自己逃过一劫,还是恐惧他话里可怕的预告。

他这是在暗示,她不可能逃得掉,注定要是他的人吗?怎么可能呢?她明天就要拜堂了,难道等她嫁入了顾家,他还想要染指她?

“记住我,在你躺在那药罐子身边时,记得想起我,我们会再见面的。”他讽刺地说道,然后将她抱回软榻上,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红纱,重新帮她覆盖上。

芷娘困惑而不安地被他摆布着,心里有许多疑惑还没能问出口。当红纱覆盖在头上时,她的视线被遮蔽,只是转瞬的时间,那男人高大的身子竟然就消失无踪了。她愣了愣,连忙扯下头上的红纱,困惑地转头察看着四周。

红烛在桌上燃烧着,让房内染上温和的颜色,除了她之外,哪里还有别人?

她无意识地抬起手,轻触著有些酸麻的唇,困惑着那个魅影是不是她因为药效而产生的想像?但是她前的牡丹盘扣明明就被解开了,而肌肤上甚至还有他舔过的濡湿,甚至她的口唇间,还有他指上残余的气息……芷娘用双手抱住自己发抖的身子,不断地想起他所说的话──我们会再见面的。

☆☆☆

在夜色之中,身穿黑衣的男人站在屋檐青瓦上,透过窗棂,将芷娘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黑色眼中的眸光转为深浓炙热,少去了平日的冰冷。他无意识地磨弄着指尖,想起她细致肌肤上的触感。

“看得还满意吗?”慵懒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不知何时,一个同样装束的年轻男人也跃上屋檐,黑丝面具下的唇,勾着一抹慵懒的笑。他伸手到腰间,拿出随身的桐骨扇轻摇,模样怡然自得。

“不关你的事。”他冷冷地回答。

“的确是不关我的事,又不是我的新娘。”握着桐骨扇的男人低笑几声,也顺着视线远远望去,嘴里啧啧有声。“果然名副其实,可美得让人神魂颠倒呐!难怪你进去‘忙’了这么久,放我在外头吹冷风。今晚这风啊,可冷得刺骨呢!”他调侃地说道。

“祸害遗千年,你死不了的。”他冷言冷语地说道。

“就算死不了,也被冻得难受啊!尤其是看人在屋里,怀里抱着美人在温存,自个儿却必须站在屋外守着吹冷风,那滋味难受得紧呢!别忘了,我可是陪你来调查的。”桐骨扇摇啊摇的,遮住嘴边不怀好意的笑。

“闭嘴!”他皱起眉头,转身跃入夜色之中,瞬间就失去了身影。

握着桐骨扇轻摇的男人耸耸肩,最后又看了屋内的芷娘一眼,笑容变得更是不怀好意了。

“你的魅力可真是惊人啊!让那个冷过了头的家伙,难得发了脾气,竟丢下我先走了!他啊,大概满脑子已经在想着明天拜堂的事了。”他自言自语地说道,足尖一点,也跃入了夜空之中。

沉静的夜里悄然无声,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只有月色融融,静默地看着大地。

第二章

一整天芷娘都是昏昏沉沉的,她像是个没有生命的木偶,被丫鬟们摆布着。

昨夜在那个令人心慌的魅影离去后,她慌乱地打开门想要逃开,不小心绊着了昏倒在地上的媒人,一群丫鬟们闻声而来,一见她想要逃走,慌忙地将她团团围住。

芷娘生来就娇弱,力气当然比不过这些丫鬟们,没有一会儿就被绑住架回房里,她吓得只会流泪,被丫鬟们围在墙边发抖。辛骓怕她又会想要逃走,捏着她的下颚,硬是将药灌进她嘴里,她又咳又吐的,但还是咽下了不少,等药效发作后,所有的神智又变得昏沉了。

她朦胧之间,知道天色渐渐明亮,丫鬟们重新帮她穿上凤冠霞帔,扶着她坐上花轿。之后经过半日的颠簸后,花轿进了京城顾家。她全身软弱地被扶出花轿;四个丫鬟美其名是扶着她,其实是牢牢地钳制住她,逼着她不得不往前走。

“新娘怎么了?”一个神情严肃的中年人走了上来,看着由丫鬟挽扶的芷娘,几个顾家的仆人见到他,纷纷谨慎地行礼。

辛骓笑着回答,态度很是从容。“只是姑娘家在要脾气罢了,要离开家里总是会舍不得的,所以昨晚还哭了整夜呢!”他拱手为礼。“石总管,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公子已经在里面等着了。”石墨点了点头,视线没有多加停留,领着众人往内室走去。

红纱遮住芷娘的视线,加上药效的关系,她对顾家奢华的排场视而不见,她只是隐隐约约听见了丝竹乐声,以及许多人的谈笑声。顾家是京城里的名门,如今的主人成亲,当然是一件大事,芷娘甚至还听见,连皇家都送来贺礼的消息。

丫鬟们架着她往前走去,她想要挣扎,但是却完全使不上力气。四周有好多的人,还不断地祝贺着,说是顾炎能娶到辛家的姑娘,是难得的好福气。那些祝贺声里伴随着笑声,听在她耳朵里格外刺耳。

不行的,这不是许婚,这是一场最恶意的作弄,她必须要说出来……芷娘不愿意她的婚嫁,只是那些人的一场作弄游戏。她拼命想要开口,但是药效实在太强,她没有办法说出半句话,连呼吸都是费力的。她试着摇了摇头,薄薄的红纱有些一滑动,但凤冠上的珠宝扣住薄纱,没让红纱坠地。

媒人眼看情况不对,靠上前来,附在她耳边威胁道:“再不安分点,等事情结束,我可要掌你几十下耳刮子。”她的话语恶毒,脸上却还是堆满了笑。

眼下还没拜堂,要是红纱现在就掉了,一切早早揭了盅,顾家马上会发现辛家送来的新娘不是辛家的小姐,那这场戏还用做下去吗?

芷娘眼里聚了泪水,几下眨动后泪水轻轻落下,滴落在地上的红毯上。她柔软的掌心里被塞入了红绸结彩的一端,人被簇拥在华丽的龙凤双烛前,她软弱地想挣扎,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慌乱,当那些丫鬟们都退开时,她双脚酥软得几乎难以支撑。

此时,一双手隔着温暖的锦缎,握住她冰凉的手,让她免去跌倒的窘状。她本能的紧握那双手,低下头才发现红绸结彩的另一端,竟被放在那人的手里。

顾炎?那个京城里被人讪笑嘲弄的药罐子?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在她身边响起,她的心直往冰窖里跌去。她听过好多人提起,说顾炎虽然是忠良之后,但是没有半点英豪的模样,反倒整日咳咳喘喘,一年四季把药当水喝,不但如此,还懦弱怕事,就算是有人羞辱了顾家,他也是一边咳一边陪笑,半点都不敢作声。

“不……”她咬着唇好想哭,全身不断颤抖。就算是生在风尘里,她也从没想像过这样的厄运,竟会被逼着嫁给一个病重又懦弱的男人……芷娘想转身逃走,但双脚就是不听使唤,泪水愈落愈急,沾湿了蒙着脸庞的红纱。她移动了几步,之后就笨拙地往前一倾,在宾客席那里,似乎传来几声不怀好意的讪笑声。

“把身子靠着我,我可以扶着你。”在咳嗽声之后,沉稳而温和的声音低低地传到她耳里,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顾炎扶着她,体温透过锦缎,温暖了她的双手,不可思议地让她平静下来。

她诧异着他竟会有那么温柔的语气,心里挣扎得更是厉害,她无法欺骗这么温柔的人;或许那些人嘲弄他,只是看不起他病弱的身体。她深吸一口气,凝聚所有的力气握住他的手,急切地想要开口解释。

“你听我说,不能拜堂的,他们……”芷娘不顾一切地说道,但是说了几句话就让她喘息不停。

“放心,没事的。”顾炎扶着她到了龙凤双烛前,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就这样,在宾客们以及顾家的仆人们的见证下,芷娘被顾炎扶着,无法反抗地拜了堂。当她听见媒人喜孜孜地迎上前来,一边恭贺一边催促着他们进洞房时,她的心已经完全冰冷了。

一切都毁了!她没有办法挽回什么,她还是在这场恶意的作弄里凑上一脚。她几乎就要昏厥,但是顾炎却始终牵扶着她,这个药罐子的力气比她想像得大,像是有心要钳制住她。

他是怕新娘子临阵脱逃,会让他失了颜面吗?他怎么会知道,他娶了她,是会带来更可怕的羞辱的!

“恭喜顾公子,能娶得如花美眷,真可称得上是珠联璧合。”辛骓走上前来说道,嘴上说着祝贺的话,但是心里却在冷笑着。让这药罐子娶了个名妓,就算是顾家先前是名门,现下只怕也颜面无光了。

他锐利的目光看着顾炎,没有错过顾炎的任何表层。他这趟目的来,为的不只是送上假新娘,更是为了好好观察顾炎。

顾炎还没能说话,开口就是一阵猛咳,咳得像是连魂儿都要咳出来似的。“辛总管一路上辛苦了。”他低垂着头,手握成拳置在口唇前,仍是咳个不停。

“为了这桩喜事,我个人辛苦只是小事。”辛骓看了他半晌,之后满意地微微笑着,确定了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只是个离死不远的药罐子。

他转头看了一眼全身虚软的芷娘。“新娘因为奔波了两天,所以体力有些不济,还是请顾公子让她先休息的好。”他像是漫不经心似地提议。等送进了洞房,一切就大事抵定,顾炎想不认帐都不行了。

“咳……咳……好的……”顾炎点了点头,朝一旁几个顾家的丫鬟们看去,灵巧的丫鬟们马上会意,上前来把新娘搀扶回洞房里。

芷娘在心里尖叫着,但是却再也无力挣扎说话,只能睁大了盈盈的双眼,被丫发们扶回新房去。她没有机会说清楚,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她注定要蹚进这浑水里不能脱身了。

“那么,就不打扰了。”辛骓看着芷娘离去,转身再对顾炎拱手为礼,转身退了下去,那抹冷笑凝在他的眼里。

“主人。”管家石墨走上前来,在无人注意时,严肃的双眼里堆满了愤怒。那些人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他的双眼。

“稍安勿躁,先安顿好新娘。”顾炎简单地说,那双从来看来有几分懦弱胆怯的黑眸,在眼睫之下其实充满着锐利的冰冷。

“已经将新娘送到新房里了。”石墨恭敬地回答,随着顾炎往回廊走去。表面上是伺候着病弱的主人,其实是在聆听着后续的指示。

“让丫鬟照料着,她连着几日被下了药,神智应该不甚清楚。“顾炎眯起眼睛,缓缓地直起身子。只有在四周无人时,他才会一改平日病弱的模样,隐藏在衣衫之下的,是练武之人的强健体魄。

“那就嘱咐丫鬟燃点檀香,让她先沉睡一夜。”石墨低声说道。双眼看着地面。他没有询问顾炎,究竟打算怎么处理芷娘,只是依照命令行动。“那么,主人今晚要在在新房休憩吗?”他尽责地问。

顾炎的脚步略微一停,浓浓的剑眉紧皱,半晌之后才开口。“我仍睡在内院。”他泠硬地说道,没有多加解释。

离开了热闹非凡的大厅,走过几处回廊时,顾家的内院显得十分宁静这里是最隐密的一处,连一般的仆人都不能接近,是顾炎日常起居的地方。

“那可真糟啊!新婚第一夜就让新娘独守空闺,你这新郎真是狠心!”嘲弄的声音传来,花木扶疏的假山后,慢慢走出一个衣衫华丽的年轻男人,他脸上堆着慵懒的笑容,有一下没一下地挥着桐骨扇。

“觉爷。”石墨的脸上没有意外的表情,只是恭敬地行礼。

皇甫觉点了点头,挥动手中的扇子接近。“一个猛咳的新郎,跟一个被下了药、全身虚软的新娘子,刚刚那场面可真让我开了眼界。”他调侃地说道,握了扇子点点顾炎的肩膀。“我说,病弱的顾公子,拜堂冲喜真的那么有效,让你多年猛咳的老毛病转眼都好了,这会儿说话时竟不咳了?”

“担心我的病情,不如担心你那张龙椅。”顾炎冷冷地说道,模样与人前那病弱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放心,那张龙椅我不但坐得牢,而且还坐得挺烦的。”皇甫觉不当一回事地说道,慵懒的黑眸里充满期待地往新房的方向看去。“今晚,可欢迎我这个多年好友来闹洞房?”

“你靠近新房一步,我就让人去通知你的随身护从,泄漏你的行迹。”顾炎勾起一边嘴角冷笑。

皇甫觉叹了一口气,知道一旦行迹泄漏,身边立刻就会跟随着大批护卫,他就再也动弹不得。“我只是想帮你热闹热闹。”他一脸无辜地说道。

“不用麻烦到你,明天那些高官们就会上顾家来,‘热闹庆祝’我娶了一个名妓。”顾炎的冷笑扩大,知道那些人就等着看这一幕好戏。他病弱的模样或许真的装得太好了些,除了少数几个知道内情的人外,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没有脾气的药罐子。

会愿意将计就计,是因为他的调查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不容许有任何的闪失,否则长年的心血将功亏一篑。另外,那些不怀好意的高官们齐聚到顾家,或许也会泄漏一些蛛丝马迹。

他的脑海中,浮现了芷娘哭得梨花带泪的美丽容颜。他的双拳稍稍握紧,将她的模样逐出脑海。

会愿意娶了她,只是权宜之计,绝对不是因为她那无辜的模样,以及她带着盈盈泪水的美丽……

“啊!明天我不能到场吗?”皇甫觉一脸的遗憾,收起了桐骨扇皱着眉头。他想要凑热闹,却知道自己一旦出现,那些高官们就会畏畏缩缩,到时候什么消息都听不到了。

“如果觉爷愿意打扮成端茶的小厮,或许还可以立在一旁,这件事老仆可以安排。”石墨恭敬地回答,已经习惯了皇甫觉爱凑热闹的恶劣格。

“顾炎,你的总管跟你一样讨人厌。”皇甫觉撇了撇嘴,刷地一声打开扇子,竟然开始认真考虑装扮成小厮站在一旁的可行。连冷傲的顾炎都能长年伪装成懦弱的药罐子了,他当然也可以扮成小厮啊!

只是,这件事情要是让那些忠心老臣们知道,大概会气得集体口吐白味。

顾炎冷哼一声,冷冷地看了皇甫觉一眼。要不是有多年的交情,他简直想要把皇甫觉给轰出顾家。这几年来的暗地调查,虽然皇甫觉帮了不少忙,但这人格恶劣是众所皆知的,仗着身分尊贵,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他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记得千万别让芷娘跟皇甫觉碰上面。

发现自己的思绪竟又绕回芷娘身上,顾炎的浓眉皱了起来,原本冰冷的黑眸也变得复杂。他是不是真该离那个女人远一些?那么稀世的美貌,竟然能在他已经冷硬如石的心上,烙下那么深的痕迹。

娶了她是不得已的,但是为什么他的心会始终停留在她身上?昨夜他化身为魅影,前去别院戏弄她,那时她抬起头、睁着一双清澈无瑕的眸子看着他时,他冰冷的心仿佛被她无辜的模样震撼了。

他是贪图她的美貌,还是被她的无辜所迷惑?

顾炎眯起眼睛,视线落在遥远的新房处,多年来被仇恨填满的心,突然有了烦乱的情绪。他不耐地收回视线,对自己此刻的不冷静感到愤怒。

“我回内院去练功,记得不许让任何人接近。”他冷冷地吩咐,转身走回内院,不再理会皇甫觉。

“真是的!有个如花美眷在等着,他竟然宁愿回去练功?”皇甫觉嘲弄地说道,识相地没有跟上去。转过头,他瞧见石墨也缓慢地朝别的院落走去,边走还边回头,打量着他的身形。他好奇地挑起眉头,摇了摇手里的扇子。

“石总管,你又急着上哪里去?”主人跑了,连总管也准备开溜,好歹他皇甫觉也算是个贵客,这顾家未免也太亏待他了些。

石墨恭敬地停下脚步。“老仆去替觉爷准备适合的衣衫,明日才好端着茶盘站在大厅里,瞧瞧那些高官们要说些什么。”

他缓慢地说道。

“你料定了我愿意扮成小厮?”皇甫觉挑起眉头。

石墨的嘴角微微一动,一丝微乎其微的笑容软化了他的严肃。

“看热闹的机会,觉爷是绝对不会错过的。”他微笑地说着,接着转身离开内院。

皇甫觉站在原地皱着眉头,考虑了半晌,最后也迈步走去,一边还自言自语地喃道:“扮小厮就扮小厮吧,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顾炎那家伙伪装成药罐子,还不是得了个绝世的美人儿吗?”

带着羡慕的低语,散落在庭院之内。

☆☆☆

曙色方褪,顾家上下开始忙碌起来,几个丫鬟轻手轻脚地扶起睡得有些迷糊的芷娘,服侍她梳洗之后,在花厅里摆放了致的吃食,之后就匆促退下。

芷娘手里握着浸过温水的帕子,神智渐渐清明了些。她困惑地站起身来,细致如玉的莲足滑入锦缎软鞋里。连软鞋都是先用热气煨过的,锦缎温暖地包里着肌肤。连软鞋都这么考究,更不用说她身上穿的细绸了,那本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她从小就生得粉雕玉琢,所以被嬷嬷仔细地照料供养着,吃的用的穿的都是上好的东西,但是顾家的财富太过惊人,替她准备的东西,都致周到得让人惊叹。

只是,瞧见丫鬟们这么周到的伺候,她的心情反而更加低落。这一切是为那个辛家的小姐准备的,顾家本不知道她并不是高官的女儿,只是一个被送来羞辱顾炎的名妓。

想到她那个咳个不停的丈夫,芷娘有些惊慌地环顾四周,却完全没有见到他的人影。她纤细如春葱的指握紧身上的软绸,隐约有些不安。

她从小在飘柳院里长大,虽然只是领花笺到高官家里陪酒,但是在耳濡目染下,当然也知道男女之间那一回事。不过经过一夜深眠后醒来,她没有感到任何不对劲。

凤冠霞被好端端地放在桌上,先前穿的亵衣等等都被丫鬟收去,她怀疑昨夜她本是独自度过的。那么,顾炎没有进到新房里来吗?

还在猜测的时候,门廊上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她被吓得跳了起来,紧张地看着门被缓缓推开。

“睡得好吗?”沉稳而温和的声音,有着一丝怪异的压抑,顾炎边咳边走了进来。

芷娘眨着眼睛看他,没有了红纱的阻碍,她终于能够好好地看看这个被众人传说讪笑的男人。

他的肌肤是不自然的白,低垂的眉目看来很没有神,双手都用锦缎包里着,大概是怕冷着了,连身形都有些佝偻,仿佛已经病入膏肓。

芷娘看了他半晌,突然觉得有些尴尬。她身上只穿着软绸,实在不该让他看见。她连忙拿起一件外衣遮在身前,美丽的脸有些羞红。

“别害羞,我们已经拜过堂,你是我的妻子了。”顾炎看见她羞怯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又匆匆地避开视线。“昨晚因为我身子不舒服,所以没有回房里来陪你。”他解释着。

芷娘咬着下唇,看着眼前的顾炎。他看来好虚弱,但是那声音却又那么温和好听,安抚了她紧张的情绪。她直觉地认为他不是坏人,这让她的良心自责得更厉害了些。

这么好的人,还是个令人同情的病人,她怎么能够欺骗他?

“顾爷,请你听我说,有件事情我一定要跟你解释清楚。”她着急地说道,鼓起勇气走上前来。就算是真相被揭露后,她会被毫不留情地赶出去也罢,她就是不愿意欺骗他。

“不用尊称,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他低头对她微笑,目光扫见她紧握着外衣的细致纤指,意外地看见她没有遮掩到的前襟,微微露出一抹诱人的白嫩。

他想起先前在城外的别馆里,他戏玩着慌乱如鹿儿的她,低头舔吻她前肌肤的旖旎春光。属于她肌肤上温暖的香气,仿佛又充斥了他的舌尖,他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

看见他的笑容,她的良心疼得更厉害。“我必须告诉你,我并不辛家的……”她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开始剧烈地咳了起来,咳得双肩不断地抖动,久久都停不下来。

芷娘天善良,一时不忍地走上前去,柔软的小手忙着轻抚他的背部,想要让他能快些顺过气来。等到他的剧烈咳嗽略略停了些时,她才坐在他面前的红桧椅上,专注地看着他,打算说明一切。

“你听我说,我不是……”她张开红唇,盈盈大眼中满是认真的神色。

像是算好时间似的,顾炎又开始猛烈地咳了起来,完全打断了她说话的机会。

她无奈地一边轻拍他,一边在心里焦急,怀疑他若是一直咳下去,她本就没机会解释。老天爷,她到底该怎么办?

木门上传来轻敲,石墨恭敬地站在门外,徐缓地说道:“主人、夫人,几位官家大爷们前来祝贺,请两位到前厅去。”他推开木门,让几个丫鬟捧着华丽的衣服入内。“丫鬟们会替人着装打扮。”他看了猛咳不已的顾炎一眼。

芷娘惊慌地站了起来,心里乱得没有主意。那些高官果然来了!等她跟顾炎出现时,这场恶意的作弄就将被揭穿,那些人会说出她身为名姣的身分,羞辱他一时不察,竟然娶回了一个风尘女子……她连忙想要抓住顾炎的衣袖,但是他用手轻轻拍拍她,嘴角带着笑容,声音还是那么温和沉稳。

“我先到大厅里等你。”他不容她再多说任何话,就像是有意要阻止她开口。

她还想要跟上去,石墨偏偏就挡在门前,一脸恭敬却不肯退让。“请夫人先着装。”他低着头说道。

芷娘焦躁地握紧了拳头,任凭丫发们摆布她,换上美丽的装,梳好丝缎似的长发,在发上盘着顾家的传家首饰。好不容易终于装扮妥当后,她连忙提着裙摆,问清楚了大厅的方向,就迈开莲足奔去。等到了大厅旁的垂帘时,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端着茶盘,正站在垂帘之外,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伸手盖住茶壶,之后放开。说也奇怪,当他松开手时,茶壶竟然叮叮当当地乱动乱响。

“看来,还是得压着才行。”皇甫觉自言自语说道,转头看见奔近的芷娘,眼睛陡然亮了起来。“夫人。”他低下头,掩饰着眼里闪烁的笑意。

她匆促地点了点头,就拨开垂帘闯进了大厅。踏入大厅的那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恰巧听见辛大人讽刺的声音。她站在大厅的边缘,双手护在口不断喘息,一张美丽的脸庞因为奔跑而显得白里透红。

“顾炎,我实在不知该怎么跟你道歉才好,昨天送来的那新娘不是我家闺女,不知怎么搞的,送到你府里来的,竟是京城里那个陪过不少高官贵人的名妓芷娘。”辛大人轻捻着长须,嘴角有着得逞的笑容。“这该怎么办呢?我好心许婚,但是好好的黄花闺女却不晓得被谁换成了名妓?”

“那可真是糟糕啊!不过顾炎既然都跟芷娘姑娘拜过堂了,那也该负起责任才是。”一同陪着来的林大人也在微笑,摆明了要给顾家难堪。

顾家十多年前还是名满天下的官门,但是顾炎的父亲太过刚直,惹来了祸端,一夜之间被灭了门,就只剩下重伤的顾炎苟延残喘到如今。当初顾家还兴旺时,朝里哪个贪官没受过他爹的“关照”,也就因为如此,当顾家只剩病弱的顾炎一人当家时,那些人无所不用其极地耍着毒计,就是要顾炎难堪。

芷娘站在大厅的边缘,用力地咬着唇,几乎不敢看顾炎。他先前那么温柔地对着她微笑,要是知道这桩诡计的内情,温柔的微笑会不会变成恶毒的诅咒?

她该怎么跟他解释,她本也是整件事情的受害者?

“啊!芷娘姑娘来了,现在该称为顾夫人了吧?娶了芷娘姑娘为妻也是好事,毕竟她跟朝上众多高官都很熟悉,对顾家也许更有帮助。”陈大人看似淡然地说道,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最为恶毒,暗示芷娘先前已经伺候过众多的高官,顾炎本只是捡了破鞋。

她倒吸一口气,因为那些话里的明显羞辱,眼泪汹涌到眼睫上,几乎就要哭出来。她虽然是风尘女子,但是从来也不曾跟那些高官们不清不白,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羞辱她?

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像是断线珍珠似地滚了下来,她站在角落颤抖,突然觉得眼前这些人好可怕。蓦地,一双包里在锦缎内的手握住了她的,柔软的帕子轻按着她粉嫩的脸颊,拭去那些泪水。

她惊讶地抬起头来,却看进顾炎的黑眸里。那双眸子里有埋藏得很深的情绪,她本读不出来,一时之间有些呆愣了,只清楚地知道,他看着她的眼光并不恶毒怨恨。甚至在瞧见她委屈地哭泣时,那双眼里还有着某些潜藏的欣喜。

“或许我的福份就是如此,命里注定该娶了芷娘。”顾炎慢慢地说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是手却始终紧握着她。

“顾爷,我可以解释的。”芷娘慌忙地低语,握紧了他的袖子。

他只是略略点了点头,靠在她耳边低语。“我知道的,你不要慌。”

她不安而困惑,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责怪,反而像是理所当然般地接纳了她。是他真如众人所说的那么懦弱,面对巨大的羞辱也不敢多言,还是他的话中有别的的涵义?

“注定该娶个名妓?顾家的福份还真是厚啊!”辛大人冷言冷语地说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觉得茶味有些诡异,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转念又想到顾家奢华成,这说不定是什么难得的珍品好茶,逐放心地吞咽下去。

站在一旁端着茶盘的皇甫觉努力维持脸上平静的表情,将茶杯收了回来后,沉默地走出大厅,当他松开压在茶壸上的手时,茶壸继续叮当乱响。他踱步到院子里,把剩余的茶水倒进一旁的沟渠里。

当茶水流尽,一只浑身湿淋淋的老鼠迫不及待地逃出茶壶,笨拙地爬进庭院里。

皇甫觉耸了耸肩,连忙又回到大厅里,深怕错过好戏。

门前传来一阵喧闹,一个体型福泰的中年男人匆忙奔了进来,一边擦着额上的汗水,一边转头搜寻着。

“啊!陆大人也来了。”辛大人礼貌地站起身来,先是困惑地皱起眉头,但是转眼间又露出明了的笑。“差点忘了,陆大人这几年来可是将芷娘姑娘疼入心了,如今赶来是想看看芷娘姑娘吧?别担心,就算是跟顾炎成了亲,芷娘姑娘应该还是能上陆府去陪您的。”

陆大人本不予理会,连忙就赶到芷娘面前,担心地上下打量着她。“芷娘,你还好吧?我听嬷嬷说你被带走了,昨夜才听说你嫁进了顾家。”他猛擦着汗,肥胖的颈子还有几道抓痕。

芷娘欲言又止,眨了眨眼睛。“陆大人,我没事的。”她轻声说道,却感觉到手上陡然一紧。她诧异地抬头,却接触不到顾炎的眼光。

顾炎低垂着目光,却感受到心中意外的波动。他这是怎么了?不是明知道她先前就跟这些高官有牵扯吗?怎么看见有人露骨地关心她时,他的心里会掀起愤怒的波涛?

该死啊该死,这个女人竟然能够这么轻易地影响他!她是不是用那双无辜的眼睛,以及晶莹的泪水,轻易就夺去每个男人的神魂?

“我说陆大人,您早上急着赶来,就只是为了来看看芷娘姑娘吗?这一片深情可真让人感动呢!”陈大人挑起眉头,低头喝着茶。

“不是的。”陆大人松了一口气,正感觉口渴,环顾了四周,却看不见仆人端茶上来,只好放弃叹了一口气,表情凝重地看着众人。“我刚刚得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杨家的大人今早被发现陈尸在自家书房里,身上是密密麻麻的刀伤,每一道伤痕都深得见骨呢!”

现场所有的高官霎时脸色全都变得惨白,有的甚至开始发抖,与先前那恶意讽刺人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

“魅影,是魅影。”林大人颤抖地说道,三魂七魄被吓走了一半。

顾炎的目光一凛,与角落的皇甫觉接触。一身仆人装扮的皇甫觉轻微地摇摇头,两人的神情有几分的鸷。

两个魅影昨夜里都留在顾家没有行动,那么,杀了杨大人的人又会是谁?

第三章

郁的天空从早晨起就飘着绵绵的雨滴,天气有些寒冷,一个娇小的身影握着纸伞,穿过重重回廊,一边索着顾家内部繁复的建筑,一边在寻找着顾炎。

芷娘穿着石总管先前派人送来的新款冬衣,娇小的身子被包里在厚厚的锦缎下,绣着繁花的被风是用上好的银貂缝制,她翻起毛氅,柔软的银貂毛皮包裹住她被冻得有些通红的小脸。

她走到花厅附近,包里在锦缎下的小手帖着冰凉的雕花窗子,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她好像听见了谈话的声音,那声音传入耳里,有几分熟悉,又有几分的陌生。她好奇地踮起脚尖,想要看清楚是谁在花厅内?

视线还没能看穿薄纱,木门却陡然被打开了。她低呼一声,因为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门上,当门一打开,她狼狈地跌在地上。

“夫人。”石墨站在门旁,恭敬地拱手为礼,即使看见摔跌在地上的芷娘,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平静,只有那双眼睛,泄漏了些许笑意。

“啊,石总管。”芷娘连忙站起身来,美丽的小脸羞得通红。

“没摔伤吧?”花厅内传来沉稳好听的声音,顾炎坐在木椅上,低着头的模样看不出是在咳嗽,还是在掩饰大笑的冲动。

她包在锦缎里的小手拍拍羞红的脸,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没事。”她屈膝福了一福,对顾炎漾出微笑。“顾爷,这房子好大,我四处找着您,光是走路就花了半晌的时间。”她喃喃地说着,想化去被发现帖在门上偷听的尴尬。

“日子久了你就会习惯的。”顾炎说完之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芷娘连忙走上前去,轻拍着他的背,担忧地揪着他,发现他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

“你还好吧?这些天变冷了,我在想着你的身子不知撑不撑得住?但这些天却总是见不到你,今天索就出房来找你。”

她褪下包里小手的锦缎,柔软的掌心轻抚他的喉间,单纯地想替他稍微止咳,让他能够好受些。但是她的手一触到他的肌肤,他反而咳得更厉害了,她无辜地收回双手,这次只敢轻拍他的背。

“主人因为身体不适,平日里都在内院休息。”石墨代替顾炎回答,态度仍旧不改平日的恭敬。“以后若是夫人想见主人,只消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那么,就让我到内院里去照料他。”芷娘说道,担忧的情绪毫不隐瞒地全显现在脸上。天气这么冷,她担心顾炎的身体是不是又撑不住了?

自从他们成亲之后,经过那些高官们的恶意羞辱,顾炎对她的态度却意外地没有任何改变,仍旧吩咐顾家上下仔细关照着她。她有满腹的疑问,却没有机会亲自询问他。

顾炎像是有意在躲避她,白昼里她找不奢他,而入了夜,他也不回新房里,就让她困惑又紧张地度过了好几个夜晚。

是他刻意避着她,还是他的身体真的那么糟?

芷娘想着想着不由得担心起来,双手握得紧紧的,弯弯的柳眉也紧皱着。她是被用计硬逼着嫁到顾家来的,他受了羞辱却没有责怪她,她不断地想起他温和好听的声音,以及友善的微笑,认定了他是一个善良的好人。

再怎么说,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他不嫌弃她出生风尘,还在那些恶毒的高官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让她觉得好温暖。那么,就算他是个朝不保夕的药罐子,她也该认定他是她这一生的夫君,克尽职责地照料他。

“主人的身体虚弱,所以亟需静养,大夫曾经慎重交代,除了照料主人的奴婢之外,一般人最好是别入人院。”石墨技巧地拒绝了芷娘的要求。

“芷娘,你到了内院来也没有帮助,整日看我咳咳喘喘的,你心里必定不好受。”顾炎又是一阵猛咳,而当她的手在他背后无意识地轻抚时,他的咳嗽停了停,倒是呼吸有些不稳了。

“真的吗?”她不再轻拍他,收回双手,低下头以唇帖着指间,努力思索着自己究竟能替他做些什么。在沉思的时候,她竟闻到指间有淡淡的水粉香气。

她困惑地看着指间,不解地磨弄着不知何时沾上的水粉。那不是她用惯了的荷花香粉,可一时却又不晓得,自己是在何处沾上的?

“你放心,我没有事的。”顾炎点点头,看着她包里在毛氅下的美丽脸儿。“你急着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他问道,突然对自己感到愤怒。只是一张美丽小脸,竟然就能影响了他!

芷娘的视线仍旧低垂着,没有抬起头来。她有些不安地握紧双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紧张得掌心都在流汗了。虽然说她的动机并没有不纯正,但是为了防止他引发不必要的联想,她还是决定先撒点小谎。

“我想要出门一趟。”她咬着唇想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看他,红唇上的笑有点僵硬。“我……我……我约了人,所以必须……”她吞吞吐吐地说着,只觉得说谎是好困难的一件事。

顾炎的眼神稍稍变冷,轻易地看出她的隐瞒。“约了什么人?”不知为什么,当她不安的时候,他脑海里就想起,她先前面对陆大人时,那不同于一般的态度。

愤怒的情绪在他心里累积,他勉强克制住。

“是……是卖胭脂花粉的小贩,我约了……”她不安地说道,第一次遇到需要解释行踪的状况。她知道如今已经是他的妻子,不能随便出门见人,但是她真的也是迫不得已的,只能出此下策,对他撒了谎。

“可以让家里的仆人替你去。”顾炎缓慢地说,黑眸的神色更加鸷几分。她急着要出门去,又不肯告诉他,是急着要去见什么人吗?

“可是……”她焦急地眨眨眼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顾炎陡然挥了挥手,制止了她的说词。“耶些‘胭脂花粉’对你很重要吗?”

他的嘴角讽刺地勾着,强烈的愤怒让他几乎要无法维持此刻的伪装。

芷娘咬着唇,之后用力点点头。她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次出门并不是做什么坏事,她是怕他担心,才没有告知他真相的。

“那你就去吧!记得回来就好。”顾炎缓缓地说,然后转过头去不看她,包裹在锦缎之下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我会尽快回来的。”她匆促地说道,优雅地屈膝为礼,之后提着裙子赶了出去,深怕让那些人久等了。她知道这么一去,大概要折腾上一整日,若不快些出发,只怕天黑了,那些又还不愿意放她回来。

看着她娇小的身影小跑步地迅速离去,顾炎陡然站起身来,迈开步伐也要追去。

“主人。”石墨突然开口。

顾炎不耐烦地转过头去,一颗心已经跟着芷娘离开顾家了。她是要去哪里?为什么会需要说谎?众多的猜测在他心中闪过,让他的表情更加沉。

石墨低垂着头,恭敬地提醒眼前这个已经失去冷静的年轻主人。“我只是想提醒主人,就算是急着去跟踪夫人,也务必先把脸上装病用的水粉洗去。”他递上手中已经扭干的温帕子。

顾炎低咒一声,扯了温帕子,窜出木门之外,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

雨断断续续地下着,天色也逐渐昏暗,到了夜里,那雨滴打在身上,就如同锐利的细针,不断地扎在皮肤上。

魅影站在青瓦屋檐上,任凭雨水击打着,在黑丝面具下的眼睛充斥着冰冷与愤怒,牢牢地盯住一扇紧闭的门。他的嘴角紧抿着,让一身黑衣的地,看来格外危险骇人。

这里是陆家的宅邸,而那扇门自从三个时辰前,芷娘被几个高官拥着走入后,就不曾开启过。他站在屋檐上,一双眼睛愈来愈冰冷,从白昼等到了黄昏入夜,芷娘始终未曾离开那间屋子。

他跟踪着她,发现她离开顾家后,在几个巷口外坐上了似乎等待许久的一乘轿子,之后被轿夫们送进了陆家。她踏进陆家后,几个高官赫然在座,全都一脸欣喜地迎向她,之后簇拥着她进人陆家内部的宅院里。

魅影的手紧握着,期待着要捏断她那纤细的颈子。

他先前故意不让她说出真相,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测试她是否如她所表示的,对整件事情一无所知。她在辛大人等人面前的种种表现,那被羞辱得落泪的模样,以及其他人的言语,证实了她的无辜。

因为她的无辜,他甚至真的考虑要留下她,等真相底定后再告诉她一切。他不在乎她曾经是风尘女子,她美丽温柔的模样,的确能让所有男人心动,甚至稍稍打动他因复仇而冰冷多年的心……他低声冷笑着,嘲弄自己先前可笑的想法。

他留下了她,而她却明显地不甘寂寞。才留在顾家几天,她就耐不住深闺寂寞,撒下最可笑的谎话后,急切地跑到陆家来,见她先前的“恩客”。看来,他是无法期待她安分地做一个良家妇女了。

在他思索的时候,那扇木们终于开了,芷娘慢慢走了出来,白皙的脸上有两朵可爱的嫣红。他眯上眼睛猜测着,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的脸嫣红得那么美丽?

“芷儿,让轿夫送你回去吧!”陆大人送她到了门口,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芷娘摇摇头,浅浅地微笑。“不了,要是让顾家的人瞧见了,我不好解释呢!别担心,我自己可以走回去的。”她笑着拒绝,撑开素雅的纸伞,朝陆大人行礼拜别后,步向有些潮湿的道路上。

天已经那么黑了,她因为焦急而加快了脚步,一面在思索着,不知道顾炎会不会替她担心?或许是太久没见到她,所以那些人格外热情,缠着她问东问西,硬是留着她用过晚膳,才把她要的东西给了她,放她离去。

为了要快些回到顾家,她甚至找了一条有些幽暗的捷径,鼓起勇气走了进去。这里离大街有些远,没有什么灯光,她一手握紧了纸伞,另一手刖是紧紧抱着手里的布包。

倏地,半空中一道黑色的光影袭来,末端有着刀剑般的锐利,准确地扫过纸伞的伞骨。她只觉得手中一震,那纸伞的伞骨已经断成了两截。

她低呼一声,惊骇地抱紧手里的布包,慌乱地转头四望。

“走得这么赶,是急着去见另一群恩客吗?”冰冷而无情的声音从幽暗处传来,伴随着几声的冷笑。

芷娘紧张地眨着眼睛,迈开莲足妄想要逃走。只是她还没奔跑几步,那道黑色的光影又出现,咻咻的几声,都朝她的四周袭来,她只听见几声棉帛被撕裂的声音,身上那件厚重温暖的银貂披风转眼就成了碎布。

“啊!”她惊叫着,瞪大眼睛看着那些碎布散落在她四周。

那鞭子不知是从哪个方向抽来的,劲道用得极巧,撕裂了那件厚重的披风,却没有伤到她穿在披风下的细致袄袍。

“动一下,你身上的衣服就少一件。”那男人的声音缓慢地接近,而她只能站在原地瞪大眼睛不断发抖,动都不敢动一下,甚至还感觉到那人的温度逐渐接近,最后在她背后好近好近的地方停住。

“魅影。”她颤抖地吐出这个名字,抱紧了手中的布包。想起前几天里,又有人惨死在魅影的手上,听说死状十分凄惨,她吓得脸色苍白。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他低头靠在她的耳边,灼热的气息吹拂着她的肌肤,看见她不断地颤抖着。他的手落在她柔软的长发上,挑起一绺玩弄着。

“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你不放过我?”芷娘敏感的察觉他的手滑上她的手臂,她紧张地闭起眼睛,可这么一来,他的一举一动反而令她感觉得更加清晰。

不是听说魅影只对高官们下手吗?他为什么要来招惹她这个女流之辈?他是想对她做什么?

“我只是难得的想做做好事,替深闺怨妇解解闷。”他冷笑地说道,黝黑的手猛地探入她的领口,圈住她纤细的颈子。

当他冰冷糙的手掌触到她颈部细致的肌肤时,芷娘的颤抖更加激烈。是因为受不住那阵寒冷,也是因为他的触,带给她一种又慌又怪的感觉。她喘了一声,受不住惊慌,甚至连危险也不顾,猛地就想逃开。

她没有逃开半尺,他手腕一抖,那鞭子已经如影随形地跟上她,又是几声尖锐的裂帛声,她身上的袄袍又成了碎布,里面的棉絮到处飘散,被雨水沾湿了。原本系在袄袍腰间的一个绣袋啪地掉落在地上,里面众多的金银珠宝都散了一地。

魅影的视线接触到那些价值不菲的珠宝,目光变得更加森冷危险。他鞭子一扬,轻易地卷住她纤细的腰,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拖了回来,甚至不在乎这个举动会弄疼她。

腰间的强大钳制,让她本逃不掉。她紧咬着唇,又是害怕又是疼痛,纤细的指头挣扎着想解开腰间的鞭子,但是他的力气好大,轻轻一扯,就把她扯得跌在地上。

她娇小的身子在冰冷的地上挣扎着,却还是被他拖到了身前。她全身都沾上了雨水,无助地仰起头承受他的视线时,只觉得他的眼神好可怕,让她连心都寒冷了。

“那些高官大爷们赏给你的夜度资掉了一地,你不捡拾捡拾吗?不把这些珠宝收着放好,你这一整日让那些男人们魂销骨酥的忙碌,岂不是要白做工了?”他讽刺地说道,目光到了她前紧抱的布包。

看来她会舍了那些珠宝,反而抱着那个布包想逃开,是因为那布包里有更值钱的东西吧?

“不是的,那是因为──”不明白他为什么把她想得那么不堪,她张开口想要解释,但是话还没说完,她腰间的鞭子猛地一提,让她疼得倒吸一口气,整个人也被他举到眼前。

“芷儿,不用对我诉说细节。”他恶意地唤着那些高官唤她的匿称,被愤怒的情绪刺激得没有理智。他没有尝过这种情绪,锐利而激烈,简直就像是在嫉妒……嫉妒?他在嫉妒谁?他冷笑地否定这个可笑的念头。他只是气愤属于他的东西,却又任旁人亵玩;他的愤怒,只是因为她顶着顾家女主人的身分,却又去见那些男人。

“你快放开我。”芷娘无法继续解释下去,只是紧紧泡着那个布包,眼里又聚了不争气的泪水。她只觉得这个男人好恐怖,不但挟持了她,还恣意地羞辱她。

“我放开了你,你岂不是又要忙着去找其他恩客了?”他靠在她耳边恶意地笑着,甚至轻咬着她柔软的耳朵,轻舔箸她温香的肌肤。“是不是被我说中了,那个药罐子没办法满足你,逼得你必须出来找寻以前的恩客?”

“不是的!”芷娘激烈地反抗着,挣扎的动作让她的头发都凌乱了。她猛力地推着地,但是却完全移动不了他高大的身躯。

“为什么要挣扎?怕我不付银两吗?”他低声问道,糙的手掌开始解着她前的衣扣,之后滑入地帖身的兜儿上,捧握住她前的丰盈。

她不曾受过这种轻薄,又听见他恶意的羞辱,泪水被他欺负得涌了出来。

“你放开我,我不是为了那些珠宝才去陆大人那里的!”泪水滚落粉嫩的面颊,她颤抖地吸着气。

他的手滑到丰盈的尖端,隔着薄薄的兜儿,挑弄着柔嫩的蓓蕾,冰冷的眸光因为她的美丽,而有了欲望的波动。他必须不断提醒自己,她不是什么良家妇女,才能克制着不被她含泪时楚楚动人的模样给打动。

“那么,就算是不付银两,你也能跟人翻云覆雨?”他曲解她的意思,低下头舔吻她的肌肤,之后缓缓地滑上兜儿,咬弄着她轻颤的蓓蕾。

因为暴露在细雨中,她的肌肤都被雨水沾湿,但是因为他的种种举动,她惊骇到几乎忘记了寒冷。当他隔着布料轻咬住她的丰盈,甚至以舌舔弄时,锐利如刀的感觉窜入她体内,她呼吸一窒,几乎要昏厥过去。

“不是的……”她绝望地哭着,感觉到他的手开始在扯她兜儿上的细细绳结。

他为什么要这样欺负她?仿佛他恨极了她。可她不曾做过什么错事啊!为什么他的行为举止,都在指责着她是毫无廉耻的女人?她虽然出身风尘,但是从来都洁身自爱,本不曾做过他所指控的那些事……小径的那端传来细微的谈话声,似乎是有夜归的人接近。

顾炎停下动作,轻率地抓起被他扯开的帖身绸衣。“看来,该换个地方继续,免得等会儿有人来败我的兴致。”

他冷冷一笑,抱住全身颤抖的她,蓦地足下一跃,仿佛她没有半分重量,轻而易举地就在屋檐上跃着,往城外奔去。

☆☆☆

芷娘一路上紧闭着双眼,只听到风声不断在耳旁呼啸,她曾经悄悄睁开一次眼睛,却发现他抱着她,足下只是轻点树梢,两人离地好远好远。她吓得不敢再睁开眼睛,本能地更加抱紧地,耳边却传来他嘲弄的冷哼。

这该就是那些说书人口里的轻功吧?据说那些武艺高超的人都可以如此来去无踪,而他是京城里众人闻之色变的魅影,也就是靠着这身武艺,才能无声无息地取了那么多高官的项上人头。

她愈来愈害怕了,他的武功那么高,似乎又是下定决心要侵犯她,她怎么有办法反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脚步似乎变得沉稳,像是踏在实地上时,她才颤抖地睁开眼睛。

他似乎带着她来到了郊外,放眼望去四周一片荒凉。他踢开地上一个不起眼的木门,木门下赫然是一条通往地底的阶梯。

“不,我不要下去。”芷娘惊慌地喊着,直觉地知道要是跟他下去,她大概就真的逃不掉了。

他只是冷笑一声,就将地甩上肩头,轻而易举地将她扛在肩上,本不顾她的挣扎,就走下了阶梯。他头也不回地一扬鞭子,木门被鞭子的尾端钩住,砰地一声自动盖上。

芷娘只觉得头昏眼花,一边还猛捶他宽厚的背部,但是打到双手都发疼了,他仍旧不为所动。她隐约感觉到他扛着她走入地底,之后一个耸肩的动作,他陡然抛下她。

芷娘低呼一声,紧闭上眼睛,以为会摔跌在地上,但是没想到却摔落在柔软的软榻上。她睁开眼睛,恰巧听见他点燃火折子的声音,明亮的火光被点上,让她看清楚了如今身处的地方。

这是一个宽广的石室,唯一称得上家具的,只有她如今坐着的软榻,四周都空漾漾的、而四面墙上都有斑驳的痕迹。像是有人经年累月用刀子砍着墙壁;发泄着激烈的情绪。

“这里是哪里?”芷娘颤抖地问,紧紧握住先前已经被扯开的衣襟,恐惧地看着他。

难道这里就是魅影的住所?京城里这些年来,不断追查着这个可怕的魅影。他会放心带她到这里来,是料定她无法泄密,打算不让她活着离开吗?

他冷冷地审视着她,嘴角仍旧是那抹让人害怕的笑容。“这里自然不是什么高官的宅院,不知道在这里接客,是不是会辱没了你?”

芷娘拼命地摇头,努力地缩到墙角去。“我不……接客的……”她颤抖地说道,手脚都抖得不听使唤。

“只有那些高官才够格当你的恩容吗?”他缓缓地接近她,瞧见她哭泣颤抖的模样时,心中狠狠一震。只是,一瞬之间的温柔情绪,反而让他的怒火更加炙热。

他不但气愤她到了如今还要故做无辜,更是气愤自己,竟然会被她轻易地影响!

或许,只要得到她一次之后,他就能彻底摆脱那股从见到她之后就一直在他体内流窜的疯狂渴望。

他瞪视着她,开始脱去身上的黑衣,黝黑的强健体魄在灯光下更显得慑人,结实的男肌充满了威胁。他慢慢接近她,像是看定了目标的野兽,前来品尝最无辜的美丽猎物。

“你不要过来!”芷娘口齿不清地嚷着,甚至拿了软榻上的枕头丢他,却徒劳无功地被闪过。她慌得不断哭泣流泪,心狂乱地跳着,最后只能缩在墙角不断摇头“你不要过来,我已经是顾炎的妻子了,你不可以……”

她的话没能说完,一记猛烈的鞭子击在她耳边三吋的墙上,墙壁被鞭打出一道深深的斑驳,足见那记鞭子的力道有多大。她提到她身为顾炎妻子的身分,似乎没有办法阻止他,那双黑眸愤怒得像是要喷出火焰。

魅影咬着牙冷笑,没有想到她竟然还敢提起。

“你不也是厌倦了替那药罐子独守空合,才偷偷跑去见昔日的恩客?怎么这会儿又要装成贞洁烈女了?”他瞧见她前还紧抱着那个布包,双眼危险地眯起。“放下那包东西吧,等办完事,我只会付钱,绝不会抢了你的赏银。”

芷娘颤抖地摇摇头,把那布包当命一样地抱着,就是不肯松开手。

她的举止反而让他更愤怒,他怒极反笑,握紧手中的鞭子接近。

“罢了,你要抱着那包东西办事也行。”他扬起手,猛地朝她身上抽了一鞭,黑色的光影只以末端扫过她颤抖的娇小身子。

她吓得尖叫一声,本以为这次一定会皮开绽,但是鞭子却只朝她身上绸衣的缝线下手,没几下子,绸衣上的缝线已经被鞭断大半。

“不要!”她抖得更加厉害,终于明白他这番举动的意思。

她轻轻一动,就听到绸衣纷纷裂了开来,柔软的布料缤纷落下。当他又举起鞭子时,她惊慌地抬起手想要闪躲阻挡。

“别动,我就不会伤到你。否则你身上就会留下如墙上那样的痕迹,这鞭子打在你那细致的肌肤上,可是会留下一个血窟窿的。”他平静地说着最可怕的威胁,眼光随着她逐渐暴露出的莹白身子,从冰冷转变为炙热深浓。

芷娘最后只能靠着墙上,紧紧闭上眼睛发抖。她听到鞭子不断挥动的声音,而身上的衣料也随之不断地减少,最后只剩下抹及亵裤,聊胜于无地遮蔽着她的身子。

她绝望地知道,这一次魅影是绝不打算放过她了。

第四章

芷娘紧帖着冰冷的墙壁,双手仍是抱紧了那个布包。

泪水不断从她紧闭的眼睛里流出来,沾湿了粉嫩的脸颊,她无法克制地颤抖,隐约的感觉到属于他的灼热气息缓慢地接近自己。

“睁开眼睛。”他靠在她耳边命令道,带着刀茧的手扣住她颤抖的下颚,轻轻摩弄着她柔软的唇瓣。

她用力摇摇头,害怕得无法给他任何反应。她知道他将要对她做什么事情,她曾经听嬷嬷说过那件事,但是她现在已经嫁人顾家,只有顾炎有权那么做,眼前这个魅影怎么能够──

前的兜儿被扯紧,芷娘惊慌地喘息,猛地睁开眼睛,柔软的莲足往上提,想也不想地往魅影宽阔的膛踹去。

“不要!”她喊叫着,用尽所有力气踢中他的口,她听见一声闷哼,也看见了他那双眼睛里有着愤怒的火焰。

她勉强避开他的接近,连忙背转过身去,抱紧了布包在软榻上缩成一团,以为这样他就无可奈何。她害怕地回想起,刚刚踢踹他时,他脸上还戴着黑丝面具,但是上衣已经褪尽,裸程着一身黝黑结实的肌肤,就靠在她身边好近好近的地方。

“该死的!”他喃喃咒骂着,一时不察竟然被她踹开。

他握住她修长的腿,罔顾她惊慌的踢蹬,硬是脱下她脚上的软鞋,将她一双有些冰凉的小巧莲足握在手里。

“放开啊你!”芷娘踢了几下,却不敢回头看看他究竟想怎么欺负她。

“转过身来,我会付银两,你总得让我也看看货色。”他邪恶地说道,紧握住她小巧的莲足,以糙的指尖摩弄着她柔软的脚底肌肤。

“放开我,不然……不然……”她连说出口的话都在颤抖,覆盖在翦水双瞳上的眼睫不断颤动,两滴水晶似的泪水悄然滴落。

她又怕又慌,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嬷嬷不是男人都好暴,推到女人后就会急着一逞兽欲吗?为什么他反而不慌不忙、好整以暇地逗弄着她?那双灼热的手掌有着糙的刀茧,每次碰触她,都会带给她好奇怪的感觉。

“不然怎么样?”他询问着她,不将她颤抖的威胁放在心上。

他从没经历过这么猛烈的情绪,仿佛不得到她,他就会被那把火焰给焚烧殆尽。只是,狂烈的欲望在见到她轻颤的恐惧模样时,竟意外地都转变为难解的温柔!

不论他怎么提醒自己,眼前这个女人只是个惯于送往迎来的妓女,他就是无法真的伤害她。

她把脸埋在前的布包里,半抽噎地喘息,只知道泪水都把布包沾湿了。

“不然……不然我要哭了。”她软弱地哭着,冷不防他的手从她的后颈滑入,捏住她的下颚,逼得她不得不仰起头来。

“芷儿,你已经在哭了。”他露出危险的笑容,轻舔她粉颊上的泪水,趁着她惊慌喘息的时候,灼热的唇封住了她半开的柔软唇瓣。

“唔……”她瞪大眼睛,本能地咬紧牙关。但是他另一手却霸道地环上她的腰,用力将她往后一拉,让她紧密地帖入他宽阔的怀里。

“魅影,你不可以……”芷娘勉强地撇过头去,不敢再看他热烈如火的眼睛。她到底是怎么了?他这是在强逼她、诱惑她啊!怎么她的心反而骚动极了,被那些欢愉给迷了神智?

不可以的!她已经嫁给了顾炎,就该为顾炎好好的守住贞洁,怎么可以──

若是他不是过于沉迷她芬芳馥郁的身子,他或许会发现事情有些诡异。她的反应太过生涩惊慌,实在不像是惯于与男人寻欢的女子;那双澄澈的美丽双眸里,盛满了困惑与不安,像是他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她不曾经历过的。

只是,他被嫉妒冲昏了头,又被狂烈的情欲蒙蔽双眼,向来冷静的脑子已经难以思考。

他危险地眯起眼睛,下颚的肌绷紧,黑眸中隐约有着不耐。

“不要考验我的耐心。”他的视线接触到她前那个布包,霎时由热转冷。

芷娘先前进入陆家的情景又出现在他脑海中,他只要想到她在那些男人怀里婉转承欢的模样就妒火中烧。

她被他拉进怀里,慌乱不依地猛摇头,修长的腿儿不停地踢踹他,但是踢得气喘吁吁,一双莲足却被他握得紧紧的,本动弹不得。她在无计可施之下,泪水又泉涌而出。

“呜……你下流……卑鄙……呜……”她不清不楚地骂着他,却眼睁睁看着他将她的腿儿举高,她紧闭上眼睛,为此刻过于羞耻的姿态呻吟。

“老鸨没有教你该怎么骂人吗?”他勾起唇露出邪魅的笑,先是轻轻摩弄她柔软的脚底,接着低下头以唇舌折磨她脚心最细致的肌肤。

芷娘倒抽一口气,全身的肌都绷紧了,她难耐地咬着唇,感觉到他的唇舌反覆轻啃吻咬着那处,欢愉锐利到接近疼痛,轰然在她脑海中划过。

她从小就养尊处优,一双莲足十分娇嫩,他的舔吻在她感受起来格外强烈,舌尖找寻到她最敏感的一处轻弹钻摩,摆布得她全身发抖,甚至如同猫儿般弓起身子。

“你不可以这样,我不喜欢……”她勉强咬着牙说道,但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像是虚软的轻吟。

魅影放下她微曲的腿儿,双眼里迸出情欲的光芒,别有所图地覆盖上她的身子。

芷娘听见了他的问话,布着细细汗滴的娇躯先是冻结似地完全静止不动,之后瞪大眼睛看着地,在他低下头来准备再度封住她的唇时,她突然皱皱小脸,接着哇地一声,陡然放声大哭起来。

他楞了愣,不敢置信地看着怀里这个哭得像是个孩子的小女人。不是没见过她掉泪,其实从第一次见到她起,那双盈盈大眼就始终泪水充沛,但是他却不曾见过她哭得这么厉害,像是受了最大的委屈,抱着那个布包哭得肝肠寸断,小嘴里发出呜呜的哭声,让人不得不怜爱。

“别哭了。”他厉声喝道,皱着眉头看她。她只是稍稍停了停,却又哭得更厉害了。

“你……你欺负我……”她委屈地抽噎着,泪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他怎么可以那么坏,剥了她的衣服,又对她做出那么多邪恶的事情?而更可怕的是,那些邪恶的举动,竟然带给她难言的欢愉!

她或许也是个坏女人,否则怎么会感受到那些不可思议的欢愉?

他眯起眼睛,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她这么委屈地哭泣着,教他觉得自己仿佛是最该死的混蛋!

他用力扯开她怀里的布包,想要看清她的表情。他大手一挥,那布包已经掉落在软榻之下,上面的绳结散开,十几包用干荷叶捆成的四方形小包滚了一地。

布包一被扯开,芷娘惊慌失措地低叫一声,甚至也顾不得前的兜儿已经滑落,她连忙跳下软榻,一边抹着脸上的泪水,一边捡着那些四方形小包。

属于药草的香气弥漫在石室内,他皱起眉头,黑眸里有着诧异的光芒。他原以为她一心二意护卫在怀里的,会是什么金银珠宝,却没有料到只是一包包的草药。

“这是什么?”他沉声问道,在软榻上坐起伟岸身子,黝黑的肌肤上有着些许汗水,看来更加危险。

芷娘慌忙地收拾着药包,小心翼翼地护卫在前,用布巾包得紧紧的,一脸紧张地看着他,小脸上泪痕还没有干涸,兜儿轻飘飘地护在前,本遮不到什么,因为他先前的诱惑,柔软的丰盈顶端,那嫣红的蓓蕾仍旧绽放着,看来格外诱人。

“这些东西不能给你。”她警戒地说道,软软的嗓音里还有着让人心怜颤抖。

魅影单手一场,不知何时长鞭已经回到他的手中,只是轻微地抖动手腕,长鞭如同黑色灵蛇般飞卷,转眼就已经取了她怀里的一个药包。

“还给我!”芷娘瞪大眼睛,紧张地就想扑上来抢,与先前哭泣的小可怜模样相差十万八千里。

他接住药包,手上运劲一,干燥的荷叶转眼被捏了个粉碎,包在荷叶里的是许多珍贵的药材,其中几味还是千金难求的稀有良药,全都是止咳养身、补中益气的药方。他瞪着手里的药材,久久没有言语。

“这些是什么?”他半晌之后才开口,声音有几分的怪异,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只是一些药材。”芷娘含糊地回答,怕他又会追问,连忙抢了他手里的药材,用先前被他扯裂的绸衣里着,之后小心翼翼地捧在前,一双美丽的眼睛谨慎地看着他。

“你到陆家去,为的就是这些药材?”魅影在黑丝面具之后皱起眉头,心中翻滚着某种陌生的情绪。他逐渐明白那些药材代表的涵义,但是却又难以相信。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隐约地感受到他的态度变得好奇怪。她揉揉眼睛,抹去未干的泪水,有此怕他会来抢这些药材。她知道这是难得的好药,听说凑齐一个方子都要花上好些工夫。

“你始终小心翼翼地护着这些药,都是为了顾家那个药罐子?”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伸手扬鞭,环卷住她纤细的腰,将她娇小的身子拉到怀中,紧捏着她的下颚,笔直地看入她的眼睛里。

她保护着那些药材,态度之谨慎,就像是拿世上任何珍宝来,她也不愿意交换;这样的一心一意,都是为了那个整日咳得快断气的顾炎?

她为了顾炎,在寒冷的天气到了陆家去,在那里待了一整天,费尽心思才求得这些药材,而他竟还当她是去找男人作乐!

他的口一紧,想起自己先前对她所做的种种,刻意以唇舌折磨着她,若不是她的哭泣让他陡然住了手,他说不定会残忍地要了她。种种复杂的情绪夹杂着自责淹没他,令他简直想要砍自己一刀。

“我不许你这么说他,他是我的夫君。”芷娘鼓起勇气看着他,不在他的眼光下胆怯。

天晓得她的心跳得多急,这样被他抱着,闻着他强烈的男气息,她又想起了先前他在她身上所做的邪恶事情。

“这些药材是你去向陆家求来的?”魅影想起陆家在京城里有着几十间的药铺,甚至连皇家都是向陆家购药。她是为了顾炎,才会前往陆家,向那些人求了这些药材?

芷娘点点头。“他们说药方难凑,所以我一直在那里等着,折腾到了天黑。”

想起那些人的霸道,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扣住她的小脸,不许她转开头。“你到陆家去,不是去陪那些男人饮酒作乐?”

“当然不是!”她气得小脸通红,知道他从头到房都把她当成最随便的女人。“你怎么可以以为我……以为我……”她气愤得说不下去,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指控着他。

他松开对她的钳制,紧紧地闭起眼睛,仰起头握紧拳头。他没有体会过这些,与她的单纯美好相比,他简直卑劣到了极点。

石室之中,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芷娘瞪大眼睛看着他,既是诧异又是不解,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看见这些药材,他的态度就突然改变?

隐隐约约的,在遥远的地方有着报更的铁板声响过,传人隐密的石室之中。

芷娘陡然间瞪大眼睛,突然想起夜已经那么深了,小脸上满是惊慌。“求求你放我回去,我答应过顾炎,一定会乖乖回去的,现在已经那么晚了,他一定会替我担心。为了出来拿药,我已经骗了他一次,不能再失信了。”她急忙地摇着他的手臂,焦急地看着他。

她无计可施地求着他,但是看着他那双深邃难解的黑眸,她却半点把握也没有。“你听我说,不论我做错了什么,你要对我凶,或是打我都没关系,但是求你现在放我回去,我必须快点回去,不然顾炎会担心的。”

他只是睁开眼睛,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瞪着她,看着她一脸焦急慌乱的模样,那双眼睛愈来愈鸷。

芷娘急得又要哭了,泪水又在眼里凝聚,只是几下轻眨,转眼又纷纷滚落。“你不懂吗?顾炎的身体好糟的,我不能让他担心生气,我──”

魅影低吼一声,发出几声难以听明白的咒骂,之后半裸着壮的身子往石室的暗处走去,等再出现时,手中已经拿着一件厚重的黑貂毛披风。他走到软榻旁,看了她半晌,之后将被风轻率地扔在她身边。

“穿上衣服,我送你回去。”他咬牙说道,看见她眼角的泪水,皱起眉头替她擦去,那态度有着意外的温柔。

芷娘呆愣地半张着嘴,之后才听清楚他所说的话。她连忙系好兜儿的绳结,用柔软的披风把自己包得密密实实的。虽然这样的穿着仍太过荒唐,但是至少比先前半裸的模样好上许多。

她抱着那些药材,小心地滑下软榻,谨慎地看着已经重新穿回衣衫的他。“不用送我回去,你只要把我送到城里就行了,我可以自己走……”

“你再说话,我就吻你。”他慢条斯理地打断她的话。

芷娘吓得紧闭上嘴巴,腰间只觉得一紧,他已经轻易地抱起她,走上他们原先走过的石阶。她先是抱住怀里的药材,但是在他行走时,她又有些害怕地抱住了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膛里。

这一次他不再发出轻蔑的冷哼,反而绷紧了身子,吐出口的是喃喃的咒骂,可那些咒骂却奇异地没吓坏她。她稍微放纵自己,将所有的重量倚靠在他的膛上,只觉得他是那么高大挺硕,像是能替她挡去一切的风雨……她的脸又烧红了,在心里不断骂自己不正经。噢,她一定是最邪恶的女人,怎么可以有那些幻想?他可是京城里最可怕的魅影啊!

只是,当魅影抱着她,一路施展轻功奔回京城的路上,她真的稍稍地希望过,期待这段路能够再长上一些……

第五章

冬日里难得有了阳光,只是因为前一夜的绵绵细雨,土壤都是湿润的,溅了路人裤脚上不少污泥。顾家的清晨,却比平时多了几分喧闹。

一个丫鬟捧着柴薪,紧张兮兮地往厨房里奔去,一路上还掉了不少。冷不防在经过回廊的转角时,咚地一声撞上了顾炎,原本抱在怀里的柴薪全掉了。

顾炎诧异地扶住冒失的丫鬟,还谨慎地退后几步,咳了几声。他几年来始终维持着伪装,即使在顾家中也毫不松懈。不做得如此彻底,无法骗过那些老奸巨猾的贼人,而为了复仇,他可以做尽一切。

为了找寻到当时杀了他全家的幕后凶手,他忍下一切屈辱,甚至任由那些高官们羞辱顾家。他的心里只有冰冷的恨意,甚至没有其他的情绪,直到遇见了那个似水凝成的美丽芷娘。

小丫鬟调皮地吐吐舌头,很是不好意思地提裙福身道歉。“对不起,我跑得太急,没有注意到您。”小丫鬟弯下腰,迅速捡起掉了满地的柴薪。

“拿这么多柴火是要做什么?”他皱起眉头,伸手到口唇前轻咳。

“是夫人吩咐我去收集的,她要我快些送到厨房去,她正在那里忙着呢!”小丫鬟重新把柴薪抱在身前,之后飞快地往厨房的方向奔去。

顾炎仍旧皱着眉头,视线转住厨房的方向。芷娘要人收集那么多柴薪做什么?瞧那些柴薪的分量,足够烧掉顾家的半栋宅院呢!他举步往厨房走去,还没有走到厨房,就听见厨房里传来数声惊叫声,大量的浓烟窜了出来。

“啊!火烧得好大。”一个丫鬟惊慌地喊着,还慌忙地询问:“夫人,这样还要不要添柴火?”

“我……咳咳……我不知道……”芷娘的声音在烟雾中传来,伴随着不断的咳嗽声。

“煎药需要多大的火?”她想起那些人吩咐过,药要用文火小心煎着。只是她从小娇生惯养,哪里知道文火是什么?

“夫人,你不会煎药?”原本还猛往火焰里丢柴薪的小丫鬟瞪大眼睛,看着愈烧愈猛烈的炉灶,她眼明手快地丢下手里剩下的柴薪,决定先逃命要紧。

“啊,别跑啊,这药必须仔细看顾着才行。”芷娘被烟熏得眼泪直流,还是很坚持地靠近已经烟火乱窜的炉灶。手才刚接触到药壶,她就被高温汤得发出一声惊叫。

突然一桶冷水哗地拨了下来,她毫无心理准备地被泼了一身湿,头发衣服都在滴着水,炉灶上的火全灭了,只有原本烧得炙热的药壶,在冷水淋过下发出嘶嘶的哀鸣声。

“不要靠近那里。”顾炎站在厨房门口,慢慢地放下手里的水桶,走上前来察看她是不是被汤着了。

看见芷娘被弥漫的烟雾给包围的瞬间,难以言喻的恐慌掌握了他,他强自忍耐着,直到丫鬟奔逃出去后,才出手灭了火。对于火焰的厌恶,潜藏在他的心里;他始终无法忘记,那一夜的烈焰夺去了他的家人。

芷怀没有想到泼她冷水的人,竟然会是顾炎,她稍稍愣了愣,勉强露出尴尬的笑容。

“我只是想要煎药。”她原本不想让他知道,只想着要偷偷把药煎好,哪里知道那火会烧得那么大……一想到药材,她连忙扑回灶炉前,等看清一壸好药已经烧得焦味四溢时,她发出挫败的呻吟。

“煎药可不需要那么大的火。”他皱起眉头看着焦黑的炉灶。

“天啊!我的药。”她伸手已经冷却的药壶,知道这些药材算是毁了。

“以后要煎药,可以吩咐石总管,他会交代人去做的。你不用亲自煎药,这样只是徒增危险。”他看着一身湿淋淋的她,嘴角紧抿着,实在不知道该拿这个单纯却有点笨拙的小女人怎么办?

“顾爷,您千万别生气,我只是想帮忙。”芷娘眨了眨眼睛,眼看又要哭了出来。

当泪水滚出眼眶时,一双包里在锦缎下的手掌为她拭去那些泪水,莫名的熟悉感袭上心头,她连忙抬起头来,看着顾炎苍白的脸,竟有几分作贼心虚的心慌。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当顾炎接近她时,她竟然会想起魅影!

前一夜他抱着她回到顾家,从屋檐上跃下后,轻易地就寻见她所居住的房间,将她放置在软榻上。他先是凝视着她,仿佛准备吻她。在她不由自主地转开视线时,烛火稍微闪烁了一下,之后他高大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

芷娘甚至有些怀疑,先前与魅影的那些纠缠,只是她的幻想。但是当她脱下那件被风时,雪肤上淡淡的吻痕,却又让她想起那些羞人的欢愉。她急忙把黑貂毛的披风藏好,把身子投入柔软的棉被中。

只是,在辗转的梦境里,魅影的身形轮廓不断出现,似远似近地看着她,甚至上前来抱着她吻着、抚着,摆布得她心慌意乱。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她匆忙拿着药材到厨房里煎煮着。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是不是因为罪恶感,她急切地想为顾炎做些事情,好撇去心头的另一个影子?

“很抱歉弄脏了厨房,我下次会小心的。”她咬咬红润的唇,极力把魅影的模样逐出脑海。她不能够再想那个男人,她已经是顾炎的妻子了。

他点点头,本也不在意厨房被她弄成什么样子,只要确定了她没事,他悬宕的心就平稳了。

“你先去换下这身湿衣裳,之后我在花厅里等你一同用早膳。”他擦去她粉颊上的泪水,转身领着她走出厨房。

芷娘点点头,提着湿淋淋的裙摆走回房间,潮湿的绣花鞋在地上踩出一个个小巧的脚印。

她急着回房去换装,当然没有发现,顾炎的视线在接触到她小巧的莲足时,嘴角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

☆☆☆

芷娘重新换了件秋香色的袄袍,之后急忙奔跑到花厅,深怕让顾炎等得太久。她跑入花厅时,已经是气喘吁吁,粉嫩的脸颊有着嫣红的美丽颜色。

“夫人。”石墨仍是站在顾炎身边,恭敬地点点头。“夫人,您没汤着吧?要不要让我拿些药膏来?”他询问着。

芷娘露出甜美的微笑,慢慢走上前去。“我没事的,刚刚那火势只是稍微大了些。”

“别小看火焰的可怕,水火无情,我不希望再有人被火所伤。”顾炎缓慢地说道,视线几乎无法离开她。换过衣衫的她,更显得娇柔美丽,是那种男人会想要一辈子珍宠的女人。

她听出他话语里的沉重,一双盈盈大眼困惑地看向他。“你怕火吗?”她问道,想起在厨房里,他看着焦黑炉灶的凝重模样。

顾炎看着她,神情蓦地有些古怪。他伸出手想触她柔触的肌肤,但是究然又发觉不妥,那手就凝在半空,许久之后才收了回来。

他转过头去,极力压抑住情绪,声音变得有些冷硬。“十几年前贼人闯入顾家的那一夜,我的所有亲人不是惨死刀下,就是死于大火中。”每次想起那一夜,他身上被火烙上的伤痕,就会隐隐地抽痛。

是因为他父母的尸体覆盖住他,他才能在那场大火中逃过一劫。死里逃生之后,他因为重伤而垂危数个月,之后,从死神手里捡回一条命的他,变得冷血无情,一心一意就只想要复仇雪恨。

他的手紧握成拳头,连眼神也变得冰冷了,想起那些仇恨,他全身紧绷着。

一滴温热的体落在布料上,濡湿了他用来包里手掌的锦缎。他诧异地低下头来,却看见满面泪痕的她,那些泪水愈流愈多,浸湿了锦缎,渗透到他的掌心上。

芷娘拿起他的手,覆盖住自己的脸颊,因为他所说的那些过往而心痛着。她从小就没有亲人,想到他也跟自己一样,一直是孤孤单单的,她的泪水就忍不住滚了下来。

“对不起!你一定好想念你的家人,而我却什么都不懂,还那么轻忽火焰的可怕。”

泪水在她澄澈的眼眸里流淌,她握住他的手臂,本能地想要安慰他,抬起手就想触他的脸庞。

她天善良,加上顾炎一直对她很友善,她潜意识里本认为顾炎对她没有半分危险,才会没有心机地触他。

顾炎的口一紧,再度领略到她给他的震撼。那么多年过去了,他把那一夜的记忆深埋在仇恨里,却隐藏着那些悲痛。直到她的泪水,点点滴滴地渗透进他冰冷的心里……石墨带着温和的微笑,悄悄退出了花厅,原本想留给两人一点时间独处,但是刚退到花厅门口,就听见门前传来巨大的吵闹声,尖锐的叫声一路从前门闯了进来。一个仆人惊慌地奔上前来,向石墨报告着。

“怎么回事?”顾炎抬起头来,发觉石墨有些古怪的表情。

“有几位高官们的夫人闯了进来,说是一定要见到夫人才行。”石墨恭敬地说道,嘴角紧紧抿着。

芷娘眨了眨眼睛,红润的唇半开着,而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在看见一票衣着华丽、珠光宝气的太太们,来势汹汹地闯进花厅时,她低低地发出一声惊呼。

那些妇人们本也不管仆人们的劝阻,如入无人之境般地闯了进来,在看见芷娘的那一瞬间,眼睛全都发了光,甩着手里的帕子扑了过来。

顾炎直觉地护住芷娘,想起芷娘之前的名妓身分,不得不跟那些高官有牵扯,以为那些女人应该是怀恨在心,趁着芷娘嫁入顾家,要前来欺侮羞辱她。

最先冲上前来的是陆夫人,抹得猩红的唇张了开来,福态的身躯包在大红色的绸衣里,急急忙忙地朝芷娘张开双手。她本看也不看顾炎一眼,稍微扭个身子,就用胖胖的臀把顾炎顶了开去。

顾炎被撞得偏了几步,好不容易暗暗化去那可怕的力道。幸亏他是有着武功底子,内力较一般人深厚,要是真的体弱气虚,挨了陆夫人那一撞,说不定会被撞飞出去。

“芷儿,我的心肝啊!”陆夫人抱住娇小的芷娘,小心仔细地看着她,确定了她毫发无伤后,才猛地将她抱进丰满怀里。“你可让干娘担心死了,昨晚那死老鬼竟敢让你一个人回去!天寒地冻的,天又那么黑了。我知道他没让轿夫送你,差点没剥了他的皮。”

芷娘的脸被埋在陆夫人的前,有点难以呼吸。“干娘,我很好,没事的。”

她挣扎着想呼吸。

司马夫人也急着走上前来,瘦削的脸上满是焦急。“真的没事吗?昨天夜里我从陆家出来,回家里就听我家那口子说,有报更在小径里捡了包东西,那报更的老实,把东西送到府衙里。我家那口子一看那绣袋,就连忙给我送了来。我一看,可还得了,里头全是我们昨天塞给你的金簪子、银镯子等等嫁妆。”

另一旁的葛夫人也芷娘的手,确定地真的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我们可是担心了一夜啊,以为你黑回去出了什么事情,还让我家的爷派人去找了一整夜呢!”

芷娘好不容易稍微挣开陆夫人过度热情的钳制,她被众多妇人们围在中间,忙着安抚众人。

“我没事的,那包东西是我在走路时不小心掉的。”她的脸微微地红了,又想起了魅影是如何用长鞭除去她身上的衣裳,那包珠宝就是那时被他打落的。

陆夫人紧张兮兮地她,转头看看表情有些古怪的顾炎。“我还在想,这药罐子每天咳啊咳的,说不定连你出了事都不知道,所以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顿时,所有妇人们的视线都落在顾炎身上,眼神都有几分严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古夫人抹抹芷娘的脸,发现上面还有着泪水,她怪叫一声,一脸像是要跟顾炎拼命似的。“芷儿,你怎么在哭?说,是不是这个该死的药罐子弄哭了你?你快快说详细来,干娘们一定替你教训他,打得他满地找牙。一她翻起华丽的袖子,目露凶光地看着顾炎。

“不是的,干娘,是我自己爱哭,不关顾爷的事情。”芷娘紧张地说道,连忙拉住古夫人。

石墨悄悄走到顾炎的身边,小小声地解释:“芷娘夫人几年前开始挂牌见客,就被一些高官们找了去,这几位夫人本想要去教训丈夫,没想到却见到如花似玉的芷娘夫人,当场喜欢得不得了,之后就把她当女儿似地宠着。这些年来,表面上是高官们召芷娘夫人去陪酒,其实都是夫人们找她去作伴。”他努力抿着嘴,很怕会笑出声来。

难怪陆大人瞧见芷娘,就像是瞧见救星似的!眼前这几个夫人可都是京城里有名的悍妇,自家的相公虽然都是高官,但是全被管得死死的,见到妻子就像是耗子见到猫,只敢瑟瑟发抖。

顾炎低头看了石墨一眼,危险地眯起眼睛。“你知道这件事情多久了?”他有一种被蒙在鼓里的强烈感觉。

石墨的头垂得更低。“打从芷娘姑娘嫁进来那天起,属下就听觉爷提起了。”

他轻松地将责任推在皇甫觉身上,之后表现出一脸诧异。“主人,难道觉爷没跟您提过吗?”

他的问话,换来顾炎一记冷冷的瞪视。

妇人们仍旧围着芷娘,确定了宝贝干女儿没事后,全都松了一口气。

“我早说过不该把芷儿留那么晚的,该趁着天还亮着,就让她回去才是。她可急着要回顾家呢,本不肯留宿。”陆夫人找了张椅子坐下,用红色汗巾擦擦汗。大概是体型较福态的关系,她稍稍一动就汗如雨下。

“你还说,你还不是舍不得让芷儿回去,硬是留着她用晚膳,才肯把那些药材给她。”葛夫人挥了挥手。

“芷儿突然出嫁,大伙儿都慌了手脚,好不容易见着她,当然会问东问西啊!”司马夫人也在桌旁坐了下来,想起先前听来的事情。“我听说,先前那个拐骗芷儿的媒人,不知被谁挂在城门口,干嚎着直哭,一张脸不知被甩了多少耳刮子,肿得像是个红面包子。”她啧啧称奇地说道,倒是很高兴恶人有恶报。

芷娘诧异地瞪大眼睛,想起在拜堂时,她因为药效而全身无力,那媒人还低声威胁,说事后要赏她耳刮子呢!是谁听到了那些威胁,特意为她报仇的吗?

脑海里忽然浮现魅影的身影,她连忙用力甩甩头。他只会可恶地欺负她,哪里可能会为她出气?再说,那天拜堂时,媒人威胁的声音好小好小,他怎么可能听见?

陆夫人拍拍芷娘的手,一双眼睛又往顾炎身上瞧,皱着眉头打量他。“小子,我可警告你,芷儿被人用计嫁了过来,她生来死心眼,以为拜了堂就该是你的人,昨天还不断地替你说好话。你要是稍微欺负了她,我就拆了你的骨头!”她张牙舞爪地说,把芷娘护在怀里。

古夫人挑剔地摇摇头。“瞧瞧你的脸色,惨白得难看呢!我说陆夫人啊,我看昨天给芷儿的那些稀药,怕还是不够,这人是该要好好地补上三年五载,看看身子骨会不会变得壮一些?”

陆夫人连连点头,为了干女儿的终身幸福,她可是不惜血本。“是啊是啊,可真要好好补一补,等会儿我叫家里那死鬼,把要给皇家的补药给留下来。反正坐在龙椅上那个昏君身子好得很,三天两头就跑得不见人影,那些药材给他是浪费了。”

此时,收到消息的皇甫觉正端着茶盘,低着头想扮成仆人再来看看好戏。顾炎的那些岳母们找上门来,如此彩的戏码他怎能错过?当陆夫人嘴里大力数落着当朝的“昏君”时,他的脚尖恰巧踏入花厅。

只是,皇甫觉刚好又听见背对着他的顾炎,喃喃地说了一句话。“那个昏君,不如喂毒杀了他干脆!”顾炎以极低的声量说道,双眼里迸着危险的光芒。

皇甫觉的动作僵了僵,敏感地察觉到某种危险的气氛。他当机立断地马上掉头就走,本也不敢再动什么偷听的念头。他十分怀疑,要是现在出现在花厅中,顾炎会狂怒地扑上来宰了他。

石墨转过头去,刚好看见皇甫觉迅速离去的背影。他赞叹地摇摇头。“觉爷,您真是识时务啊!”他低声说道,不敢让顾炎发现。

情况大致底定,陆夫人拍了拍芷娘,突然觉得饿了,她转过头去看着顾炎,嗓门奇大地嚷着。“我说药罐子啊,过门是客,我们大清早的来这里看芷儿,算算也是她的干娘、是你的岳母,你就不晓得该招待招待吗?”

顾炎还没开口,就先咳了起来,众多的妇人们纷纷开始摇头,怀疑宝贝干女儿会不会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看这药罐子的模样不差啊!但是那身子实在太处,瞧瞧这会儿,还没说话就尽只是咳。

那咳嗽听得也古怪,听进耳朵里,倒像是在连声大笑。可怜呐!年纪轻轻的,就不知得的是什么怪病?

“干娘,您别欺负他。”芷娘迈开脚步,急急走到顾炎身边,担心地看着他,伸手抚着他的背,有些疑惑地看见他嘴角微扬。

“芷儿,这么快就急着帮他说话了?”司马夫人取笑道。

她低着头没有回答,只是拍着他的背,温顺地站在他身旁。她的确很喜欢温和的顾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想起旁人嘴里提的热烈情爱,她就会想起那个神秘邪恶的魅影。

不!她不能够想魅影,只能够一辈子依恋温柔的顾炎!她用力咬咬唇,握紧了顾炎的衣袖。

石墨拱手为礼,往前踏了一步。说真的,要不是先前知道真相,看见这票娘子军们来势汹汹的模样,他也差点想要夺门而逃。“各位夫人,早膳设在偏厅,请各位移驾用膳。”他恭敬地说,领着几个吱喳说个不停的妇人往偏厅走去。

☆☆☆

人群散去后,两人才真正有了独处的时间。

花厅里只剩下芷娘与顾炎,她不断轻拍着,直到他的咳嗽停止,之后体帖地端来一杯温茶,小心翼翼地伺候他喝下。

她靠在他身边,就会不断闻到那股不属于她的水粉香气,虽然她有些困惑,却也不好意思开口问他。

“顾爷,好些了吗?”她小声地问,发现他的目光有些古怪。她只稍稍接触,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

顾炎点点头,在心中喝叱自己不能再紧盯着她不放,但是他的目光就是无法离开她,饥渴地吞噬着她美好的容貌。

她知道自己有太多事情没有解释,率先开了口。“请原谅我先前没跟你说明这一切。干娘她们疼我宠我好多年了,但再怎么说我总是风尘女子,让人知道高官夫人们疼着我,这样对她们的名声实在不好,所以我求着她们别把事情张扬出去。”

“所以,你表面上是领了花笺去陪酒,实际上只是去陪你的干娘?”他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冲动地将她美丽的小脸捧在手中。

辛家等几个高官想要羞辱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反倒是送了个稀世珍宝;芷娘美丽善良,又被那些娘子军们当成掌上明珠,放眼京城里,怕是没有第二个女子有她这么惊人的势力背景。

“嗯,我先前被骗,嫁进你这里来。她们连着几天寻不到我,焦急得差点把飘柳院拆了,后来才知道我嫁入顾家。我怕她们继续担心下去,才匆忙想去解释。”芷娘握紧双手,轻声细语地解释着。

“你昨天就是去见她们?”他看见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是的,我原本想早点回来,但是干娘们把我留得好晚。”她想起回家路上被魅影劫去,他在那石室里对她所做的一切。她实在没有办法说出口,她没有办法告诉任何人,那个魅影是如何吻遍她身子的每一处……

“回家的路上没事吧?”他的双眼有着奇异的光芒。

芷娘双手一抖,像是被窥见了内心的秘密。她有些颤抖地摇摇头,挤出一朵微笑,握住杯子的双手有些不稳。

“没……没有事,我只是在小巷子里跌倒了,才会把那包珠宝给丢了。”她深吸一口气,想起在铜镜里瞧见自己颈子上被吻出一块痕迹,她掩耳盗铃地伸手盖住。

顾炎看在眼里,明了了几分,但是她这么单纯美好,他忍不住逗弄她的冲动,稍微靠上前去,握紧了她的双手。“没事就好,以后可别走小径了,小径里常有恶人,你要是遇见了,那可就糟了。”他瞧见她羞得脸儿通红,心神不禁一荡,想起她在他唇舌下娇吟的美丽模样。

“你不要担心,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芷娘吞吞吐吐地说道,心里有好深的罪恶感。为什么当他靠近她,她满脑子里却都是魅影触她的情景?

“我怎么能够不担心,你是我的妻子啊!”他眼里带着笑,瞧见她的脸愈来愈嫣红。

或许在真相大白后,他的恶劣会让他尝尽苦头,但是瞧见她为那魅影如此羞煞的模样,他偏偏又在心里感到万分骄傲。

看来,这个爱哭害羞的小女人,并不是完全讨厌魅影的“欺负”呢!

她牵住他的手,先是用力把脑子里奇怪的绮思甩开,接着对他露出最真诚的微笑。

“我不会离开你的,绝对不会。”她如同宣誓般地说道,下定决心把魅影逐出脑海。

他们都是没有亲人的人,被人戏弄所以成为夫妻。但是,她不在乎那些开端的缘由,只是认真地想要做好他的亲人、他的妻子。若不是有那个邪恶的男人来混淆她的心思,她的心就已经笃定了。

一瞬之间,温热的暖流滑过顾炎的心间,如同收到一项珍贵的礼物。他戏玩她的情绪陡然消失,从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他看见她的真诚。

在面对着魅影的诱惑时,她也坚持为顾炎守着身子。他是何其幸运!即使自己伪装得这么懦弱,她仍专心一志地想守着他。

芷娘牵起他的手,模样很是自然。“走吧,若是不跟干娘们一同用早膳,她们可是会不高兴的。”她微微笑着,牵住他手的姿态,像是愿意牵住他一辈子。

冬日里的阳光变得温暧了,洒落在顾家的每一处,顾炎跟随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美丽的身影,闻着她淡淡的馨香,温柔的感动流淌在他心中。

他的心,第一次有着温和的情绪;是她如水般的双眼,融解了他心中的冰冷。

第六章

天空开始飘起瑞雪,纷飞的雪花妆点了京城。

芷娘穿着温暖的袄袍,从喧闹的宴会上奔了出来。她深怕再待得久一些,眼眶里那愤怒难受的泪水就会泉涌而出。她迈开步伐奔跑着,咬着唇不想要哭出来。

今天的一切简直是场噩梦!

她躲在一个凉亭里,只要一想起宴会上那些高官们的话语跟嘴脸,她就难受得头疼。

前不久杨大人被发现惨死在家中,身上的刀伤深可见骨,所有人都认为是魅影所为,高官们安分了一段日子。但也不知是哪个贵人要来,这些高官们转眼忘了有同僚惨死的事情,全都聚在陈家,硬是邀了顾炎跟芷娘。只是,贵人还没到,那些人的本意就藏不住了,在宴席上对夫妻两人语多羞辱。

她早习惯了旁人对自己的不敬言语,只是,当那些人不断地羞辱顾炎时,她心里就好气好难过。偏偏她又那么软弱,只晓得哭,本就帮不上顾炎。她从宴会上逃了出来,好痛恨自己不能帮助顾炎。

陈家的庭院宽广,她先前奔跑得太急,如今也认不得路,索就在亭子里坐了下来,小脸枕在手臂上,闷闷地流着眼泪。

突然,耳边传来脚步声及有几分虚假的咳嗽声。芷娘困惑地转过头去,却看见眼前聚了一群男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我说芷娘姑娘,你是靠咳嗽声来认相公的吗?”先前装咳的那个男人嘲笑着,毫不尊重地踏上亭子的台阶。

他们是陈家雇来的武师,因为先前京城中高官惨死的事件时有所闻,高官们心生畏惧,纷纷雇了不少会武功的人驻守家中。只是,招募来的武师素质不齐,有许多都是绿林凶徒,时常惹是生非。

芷娘出身风尘,早早就看遍了男人的嘴脸,心中自然清楚这些人来者不善。她匆忙站起身子,谨慎地想退出亭子。但是还来不及转身,就有其他的武师已经涎笑着封住其他去路,将她因在狭小的亭子里。

“你们还不快点让开。”她不安地说道,被众人围困在亭子内,她后退几步,被逼到了石桌旁。她从来都被保护得好好的,一些男人只是言语上轻薄,但是也未曾真的伤害她。

眼前的情况是她不曾遇过的,这些武师们的眼神与笑容都好可怕,像是在享受着她的恐惧;那不是戏弄,而是可怕的威胁。冷汗沿着她粉嫩的面颊滑下,她无辜的模样反而更显得诱人。

“芷娘姑娘,别这么绝情,我们可全都是慕名而来的啊!”一个武师笑着,不安分地踏前几步,甚至恶劣地踏住她的裙摆,不让她动弹。

“是啊,你先前是京城里最高价的名妓,我们就算奉上几年的薪饷,也见不到你的面。你只侍奉高官贵人,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是本见不到你的。”那人冷笑一声,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来。

“你们……我现在已经嫁入顾家,不再陪酒了。”芷娘慌乱地说道,用力扯着被踩住的裙摆。她慌忙地想逃开,但是这些武师像铜墙铁壁似地围着,她心中愈来愈绝望。

那些武师们大笑出声,像是听见最可笑的话。“那药罐子身体虚弱成那样,哪里还能满足你?不如让我们来好好安慰你。”

“放肆!”芷娘被这些人鲁的言词吓得惊喘一声,奋不顾身地就想从缝隙间钻逃。

只是还没逃出几步,那些武师就动作迅速地抓住她,猛地将她拖回石桌之上,本也不管她惊慌失措的尖叫,轻而易举地将她压上石桌。

“放肆?这样就算放肆,那我们等一下要对你做的事情又该怎么说?”那个带头的武师笑着,示意其他人将芷娘压好。他伸出手,触着芷娘颤抖的粉颊。

“你们快点放开我,不然等顾爷,还是其他人来了──”她没能把话说完,一个巴掌毫不怜惜地打了下来,脸颊上一阵剧痛,转眼出现了个红印子。

眼泪凝在眼眶里,她恐惧又慌乱,隐约地感受到这些人与魅影截然不同。魅影是诱惑她,却不会真的伤害她,但这些人就像是饿极了的豺狼,本也不在乎她会不会受到伤害。甚至,他们像是以伤害她为乐。

“臭婊子,不过是个妓女,还想拿什么高官贵人来压我们?妈的,端什么架子?今天我们就是把你玩得残了,看那药罐子是不是会说话?”武师愤怒地说道,拉住芷娘的衣领,猛地一个拉扯,瞬间就扯开了她身上的袄袍。

“不要──”她颤抖地摇着头,用尽所有力气挣扎,却还是无法移动身体。那些武师们个个高头大马的,要对付她这个弱女子是轻而易举的。芷娘惊叫哭泣,双手都被握得好痛,骨头像是要粉碎了似的。

袄袍被扯开,露出她颈部雪白粉嫩的肌肤,以及包里在兜儿之下的少女丰盈,那些武师们个个看得双眼发直,笑地讨论著,有几个还隔着衣衫,用力捏着她纤细的腰。

“瞧这肌肤嫩成这样,果然是个销魂儿,难怪那些高官们这么多年来都对你宠爱有加。不过,这会儿也该轮到我们风流快活了,乖乖伺候好我们,免得还要受皮之苦。”

压在芷娘身上的武师笑着,双手隔着兜儿,鲁地握住她的丰盈,本也不管她有多疼,胡乱地揉握着。

芷接恐惧得全身发抖,刚想尖叫,一块布料就塞进她的嘴里。她只能发出软弱的哭泣,不断地颤抖,疯狂地摇着头,感受到那人压上她的身体,而她却完全无法动弹。

可怕的感觉弥漫在她心头,她真的好怕会被这些武师们凌虐,而看他们的眼神,似乎正期待着要彻底地伤害她。

那武师潮湿的唇印在她的肌肤上,她心中发出哀鸣,绝望地想要马上死去。她狂乱地挣扎,却只是又换来几下掌掴。

“***,这臭婊子是学不乖吗?竟还敢反抗!”武师不屑地说道,探手向下拉住她的腰带,就想要扯开。“还抖成这样,难不成是第一次给男人啊?”他邪地笑着,享受着她的恐惧。

几个男人全围着她,兴奋地等待着,专注地只想要一逞兽欲。

亭子之外传来一声冷笑,不知何时一个身影已经出现在几尺之外,身形迅速得诡异,几个武师本没有发现。

“第一个碰她的男人是本大爷,至于你们这几个敢碰她的,马上就要变成死人了。”

几句冷言冷语,伴随着强烈的杀气,一道黑色的光影劈进了亭子。

压在芷娘身上轻薄的那个武师首当其冲,脖子被皮鞭缠上,还没来得及喊出声音,整个人就已经被皮鞭卷了开来,像个布偶似地被扔上石柱。砰地一声,武师的身子重重地撞上石柱,血花霎时洒了开来,骨骼被撞得碎裂的人体软软地滑了下来,石柱上出现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芷娘还在发抖,甚至没有听见那人充满杀意的宣布。她恐惧地躺卧在石桌上,全身的血都冰冷了,然而紧接着,空中传来几声呼啸,盘据她身上的压力似乎都消失了。

她睁开满是泪水的眼睛,却看见魅影的身形,竟然就站在石桌旁。她张开嘴想要说话,但是眼泪却一直流淌,她没有办法说话,只是发出一声呜咽,想也不想就投入魅影的怀里。

不知为什么,看见他时,她心里就感到一阵安心。在最危险的时候,他竟然就出现了!她的心变得好软弱,只能靠在他宽阔温暖的怀抱里不断颤抖哭泣。

那些武师早被突然的变故吓得退了开来,愣愣地看着魅影旁若无人地走入亭子,将石桌上的芷娘抱入怀中。

“没事吧?”他缓缓地问,怜惜轻抚着她凌乱的长发,将她柔软娇小的身子护在怀里。看见那些武师们轻薄她的景况,他气愤得险些失去理智。

今天原本会答应来陈家赴宴,为的是就近调查。在宴会上芷娘奔了出来,让他的心里始终悬念着,半晌后换装跟了出来,果然就瞧见她遇上了祸事。他本不敢想像,要是自己再慢些出来找寻她,她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们欺负我……”芷娘哭泣地说道,本能地用力抱紧他,将冰冷的小脸埋在他颈项间,似乎只有被他的气息所拥抱着,她才能感觉到自己是安全的。

“那可不行,能欺负你的人只有我呢!”他轻轻抚着她的长发,拢起她被扯乱扯散的衣衫,遮住她前的细致雪肤。锐利的目光扫向众人时,冷酷得有如万年寒冰。

那身俐落的黑衣、裹住脸庞的黑丝面具,以及持在手上的黑色长鞭,让武师们认出这个救下芷娘的男人,即是京城里恶名昭彰的魅影,登时戒慎地退开了几步,各自拿起了家伙,全神贯注地盯着亭中两人。

“你们是想乖乖自刎,好留个全尸,还是等我出手,把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拆成十几二十块?”魅影勾起嘴角问道,黑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可怕的怒气。

“混蛋!这里可是陈家内院,外头还有众多高官的武师们守着,你以为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吗?”一个武师咬着牙说道,视线接触到倒卧在血泊里的同伴时,握着刀的手竟有些颤抖。

“你说呢?”他淡淡一笑,手中长鞭一扫,只听到一声哀嚎,那个武师的口唇已经被撕裂,牙齿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

芷娘惊呼一声,紧闭上双眼不敢再看,把脸埋进他的怀。她天善良,就算是知道那些人罪有应得,她也不敢看这么血腥的场面。

武师们团团将亭子围住,全都在衡量着眼下的情况。擒下魅影后紧接而来的丰厚赏赐,以及芷娘那绝美的模样,让众人失去了判断能力,满心只妄想着能擒下魅影,之后好好地享用芷娘。

“考虑的时间已经到了,我看还是由我替你们决定吧!”他徐缓地说道,只是瞧这些人看着芷娘的目光,他就气愤得想剜出他们的双眼。

“魅影,把那女人交出来。而你呢?识相的,就乖乖束手就缚。”武师头领沉声威胁。

“要我的女人?要我被绑?这都可以,不过你是不是得先问我手中的长鞭愿不愿意?”那条原本寂静地躺在魅影脚边的黑色皮鞭,在他的轻轻抖动之下,恍如有了生命一般,在他脚边灵巧地舞动着。

“敬酒不吃,你吃罚酒?你们两个,上!拿下了这家伙,等下那婊子就由你们先上去快活。”武师头领下巴一摆,那本在魅影四周徘徊着的武师中登时冲出两人,亮晃晃的钢刀一闪,就往魅影的身上招呼了上去。

“芷儿,你先在一旁待着。”他的嘴角上有着个冷酷的微笑,右手却以极为轻柔的劲道轻轻一带,登时芷娘已经安坐在他身前的一个石椅上。

原本只是在脚边旋舞的黑索,也在他安置芷娘的同时,飕地窜上了半空中,有如蛟龙一般在他身后劲舞飞扬着。

那两名持刀砍来的武师,只来得及奔至顾炎的身后几步之处,连眼睛都还来不及看清,就被俐落的长鞭击打了出去。而飞在半空中的身躯,还未落下,另一道鞭影又随后而至。

空中扬起了一道血雾,两名刚刚轻薄过芷怀的武师,被鞭子各自扯去了一只手臂,激烈的哀嚎声传遍庭院。

其余的武师看到那两人的惨状都瞪大了眼,而本来嚣张的气势,登时削弱了许多。

“还要我乖乖束手就缚?还要我的女人吗?”魅影冷笑着问道。

武师们恐惧地发抖,却也知道此刻就算是想逃也太慢了些;眼前这个手持长鞭的男人已经动了杀机,他们除了力拚之外,没有第二条生路。

众人呼啸一声,手中的钢刀全往顾炎劈了过去。

魅影冷哼了一声,飞身一跃,跃出了亭中。那本在远处的长鞭,随着他的动作,紧紧地环在他的四周,有如最密实的盾牌。他疾风般的身影在武师们中闪现,所过之处不断传来哀嚎声。

转眼间,亭子的四周皆是倒下武师的哀鸣声,而那些轻薄过芷娘的武师更是伤重得连哀嚎都叫不出来。

“该死的魅影,我杀了你的姘头!”那武师头领气愤之下,忍住身上的鞭伤,鼓足了残余的力气,冲向了亭中的芷娘。

看着那武师狂暴的神色,芷娘一时反应不过来,呆愣地看着那把钢刀砍向自己,带着血腥气味的风迎面袭来,她惊骇地半张着唇,那一瞬间本能地想呼唤那个放在心里最深处的名字——魅影低咒一声,马上双足急蹬,窜入了凉亭。他一把将芷娘拉入了怀中,但毕竟事出突然,就算他的速度再快,距离上也险些来不及。那柄钢刀虽没砍上芷娘,却削过了他的肩头。

“我送你们这对狗男女一起下曹地府去!”武师头领看着顾炎肩上的刀伤,兴奋地瞪大双眼,举起钢刀又想补上一击。

魅影只是淡淡一笑。“愚蠢的家伙,太相信你眼睛所见的,将会是你这一生中最愚昧的一件事。”他将芷娘的脸紧紧地按在前,灼热的呼吸吹拂在她耳畔。“别看,这太血腥,你不该看的。”他无限温柔地说道,甚至轻轻啄吻了她的肌肤。

那窜动如灵蛇的长鞭,转眼已来到那武师头领的身后。一个劲可裂石的急刺,长鞭已经刺穿了武师头领的咽喉,一道血花洒上了空中,落在白雪之上。

他冷眼看着遍地的残兵与尸首,抱起怀里的芷娘就往宅院的深处走去,又经过几处院落后,他抱着芷娘走进一间华丽的屋榭。屋子里一切摆设都是簇新的,是等着几天后陈家要迎娶新买进门的姨太太,现在这间房子还无人使用。

他抱着她坐上软榻,之后端起她的下颚。

“还好吗?”他轻抚着她柔嫩的粉赖,长指缠绕着她的长发,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她,嘴角有一抹微微上扬的笑。

芷娘呆愣地点点头,美丽的脸庞无法克制地潮红着。她转过头去不跟他那双像是有火焰在燃烧的黑眸接触。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此刻对她的动作,比不上那一夜在石室里亲匿,但是那双黑眸却比先前多了更炙热的情绪,看得她忍不住羞红脸。

“我很好。”她推推他,却无法撼动他高大的身躯,一双绵软的小手被他握住,她低呼一声,只是慌乱,却意外地不感到惧怕。

隐隐约约的,她感觉得出来,魅影的碰触,与那些可怕的武师们有着极大的不同,他虽然制住了她,却不是想伤害她。

“他们伤了你吗?”他低沉的声音包围着她,灼热的气息吹拂在她耳畔,看见她轻轻地颤抖,他嘴角微笑的弧度扩大。

“没有。”她轻轻摇头,长发被散在肩上。那些人没有真正伤了她,但是一想起那些人鲁的对待,她就感觉到一阵恐惧,娇嫩的肌肤上还留有残忍捏弄后留下来的红痕。

“会疼吗?”他糙的指落在她肩上,轻轻划过那些红痕。

“有一点。”她小声地说道,然后看见他竟低下头来,以唇帖上她颈间被弄伤的痕迹。“不可以——”她惊呼一声,而他炙热的唇吻上她的股肤,带来火热而禁忌的情绪,教她的全身都虚软了,只能紧紧闭上眼睛。

“嘘,芷儿,我可以吻去你的疼痛。”他以浓浊的声音说道,气息因为接触到她柔软的身子而有些不稳。只是拥抱着她,他冷静的心思就全乱了,那淡淡的香气诱惑着他,让他几乎要把持不住。

芷娘优雅的颈子往后仰去,将美好的肌肤都奉献给他,红唇中逸出一声叹息。

先前的恐惧消失了,她全身有着死里逃生的松懈,而他的唇舌及拥抱,似乎不像先前那么让她害怕。那灼热的唇滑过她的颈间,原先的疼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火焚似的欢愉狂喜,她原本紧握住衣襟的双手,被诱惑得软软松开,转而举住他宽阔的肩膀,完全忘记身在何处。

她前的衣襟滑开,软嫩的丰盈被包里在兜儿之下,他双眼迸出火焰,唇舌蜿蜒而上,反覆抚弄轻吻着,隔著有些潮湿的绸布兜儿逗弄,之后轻含住那已经绽放的蓓蕾。

芷娘低呼一声,强烈的快感如同雷电般击中她,她星眸半眯着,红唇间飘出细微的呻吟。所有的神智都集中在他吻着她的那一处,柔软的腰甚至像是自有着意识,轻柔地靠在他身上款摆。

她觉得好热,被某种怪异的感觉煎熬着,像是紧紧地拥抱他,那种感觉就会好一些。

他低笑一声,将全身虚软的她拥入怀里。“真可惜,时间地点都不对。”他嘴角有着邪魅的笑,看起来危险极了。

他的话意外地让芷娘惊醒了,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时,她全身都羞得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色。她连忙想推开他,而他却还是不放手,将她紧拥在怀里。

“这样是不对的。”芷娘不安地说,用小手覆盖住羞红的脸儿,不敢看他的眼睛。

天啊!她怎么会这么不知羞,竟然还靠在他坚硬如石的身躯上厮磨着!她已经是顾炎的妻子了,怎么可以跟魅影做那种事?

想起在生死一瞬的那一刻,她想喊出的名字,竟然是魅影而不是顾炎,她就心神大乱。

“芷儿,你刚刚回应我时,可没有想到什么对不对的问题。”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有几分自豪及几分温柔,却没有嘲弄。他伸手替她拢齐了散乱的长发,之后结起衣扣。

“我要回去了,顾爷还在等我。”芷娘不敢与魅影独处,急着就想离开。虽然面对他,不再像以前那么恐惧,但是她心里却愈来愈不安。

她感觉到他态度上的改变,如火焰般包围着她,却小心翼翼地没有逼迫、伤害她的意思。她握紧了双手,想起自己先前忍不住在他怀里臣服轻吟的模样。

是不是因为他救了她,让她的心变得软弱?她竟然心甘情愿地给予他反应,甚至在刚刚那一瞬间,本就忘记了自己已经是顾炎的妻子。

想起先前的恶战,她轻呼一声,一双美丽的眼睛里满是焦急。“你受伤了。”

她抬起头来,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小手索到他肩上,碰到些许湿黏的温热体,她将手举到眼前,赫然看见满手的血,泪水瞬间涌入她眼里。

“没事的,祸害遗千年,这点小伤还不能让我去见阎王。”他扯唇而笑,看见她满眼的泪水,忍不住抬手为她拭泪。“芷儿,你怎么这么爱哭呢?在为我担心吗?”他低声问道,低头舔去她眼睫上的泪水。

芷娘匆匆转开头,转身离开他温暖的怀抱。“我才没有担心你。”她心虚地想起顾炎,匆忙地就想要离开。

她才刚刚推开屋榭的门房,隔壁的宅院里,就传来一声可怕的惨叫声。那声惨叫十分凄厉,而且距离得好近,那人像是要喊出所有的疼痛与恐惧,让人听了不由得胆战心惊。

她被吓得站在原地,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魅影皱起眉头,足尖一点就已经来到门前,锐利的黑眸看向惨叫声的来源。

“那是陈家主人的住所。”他喃喃说道,耳中已经听见刀剑挥砍的声音,他双手运劲,击向华丽的木门,转眼将木门击成碎片。

眼前的一切简直惨不忍睹,鲜血喷洒在四处,而在血泊之中躺着一个还在缓缓抽动的男人。穿着高官华服的陈大人,如今被人劈砍了数十刀,每一刀都深可见骨,却又准确地避开致命伤,让他在承受了最多的痛苦后才濒临死亡。

他嘴边还有残破的布料,看来像是被人用布料塞住了嘴。他是痛极了想咬舌自尽时,才咬碎了布料,发出那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陈大人张开嘴想说话,但是嘴才蠕动了几下,双眼就散乱无神,整个身子也渐渐死寂不动了。

芷娘胆怯地走了过来,眼前的景况让她发出一声惊恐的喘息,之后连忙将脸埋在他背上,不敢再看。

“好俐落的身手。”魅影低声说道,瞧见一扇半开的窗子,知道凶手已经从容离去。

这种手法跟先前杨家的血案相似,看来是有人挑上跟他同批对象寻仇了。

角落里有了些微的动静,他迅速地将芷娘护在身后,本能地保护着她。接着,角落里缓缓走出一个纤细身影,他的表情从警戒转为错愕。

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年轻女人,细致而略带忧愁的眉目,淡蓝色的衣裙都是血迹。她缓慢地走上前来,之后在尸首身边蹲了下来,以轻柔的动作替尸体合上双目。

“你是幸存者吗?有瞧见凶手的样子吗?”魅影问道,隐约地察觉出不对劲。这个年轻女人身上有很浓厚的血腥味,像是曾经杀死过千百人般,但那纤细的身段却像是全然不会武艺,每一个动作都是轻柔的。

年轻女人缓慢地抬起头来,嘴角有一抹最无奈的笑,那双眼睛里盛着好多的哀伤。

“他是被我杀死的。”她静静地承认,满是血迹的双手护在前,缓慢地闭上眼睛。

庭院的方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原本在前厅享受宴会的人,全被那声惨叫声吸引到内院。而在庭院中伤残及惨死的武师们,更是让众人吓得面无人色,全都握住刀剑,谨慎地逼往内院来,准备将魅影一举成擒。

魅影跟芷娘的视线只是稍稍移开,等再回到房中时,那满身是血的年轻女子已经陡然消失了。

“她呢?怎么不见了?”芷娘诧异地问,同时害怕地更往他怀里靠去。这个房间好冷,除了那些可怕的血迹外,还有一种更诡异的感觉。

魅影紧皱起眉头,环抱住芷娘纤细的腰,听见那些人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我们先离开。”他足尖一点就已经抱着芷娘窜出屋外。

当那些人赶到时,屋子里只剩下惨死的陈大人,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人的影子了。

第七章

芷娘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警告着她,要趁着能逃开的时候,尽快地远离,但她的双手像是自有意识,在魅影踏风飞驰时,始终紧紧地抱住他高大的身躯。

树叶纷飞在他们四周,她知道他正抱着她往城外的旷野奔去,远远地避开那些追兵。

眼前的路径有几分熟悉,随后她想起在不久之前,一个绵绵细雨的夜里,魅影也曾经抱着她,奔走过这段路。

魅影抱着她来到树林的隐密处,之后俐落地踢开地上的木门,走下有些幽暗的阶梯。

他将她放在软榻上,那双黑眸紧锁着她,之后缓慢地靠上前来,握住她的双手。

“会冷吗?”他问道,皱起眉头看见她身上的袄袍早被撕裂,露出柔软的绸衣。

“不会。”她小声地回答,不敢看他的眼睛,同时连忙缩回双手,不敢贪恋他掌心炙热的温度。她的双手放在软榻上,想起先前他是怎么在这软榻上,亲匿地舔吻她、爱抚她,她的脸就尽得通红。

她到底是着了什么魔,竟会跟着他回到这里?她明明是不该与他独处的,但是当时混乱的情况让她别无选择,而他对她来说似乎不再那么危险了,毕竟他不是从那些可怕的武师手上救了自己吗?

“那为什么要发抖?”他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笑意,戴着黑丝面具的脸庞靠近她低垂的小脸,灼热的呼吸吹拂着她的肌肤,像是最轻柔的抚弄。

“我……”她回答不出来,双手揪紧软榻上的锦缎,因着他的接近,而紧紧闭上双眼。她感觉到他的唇轻轻地刷过她的发,之后滑上她的肌肤,逗弄似地轻轻吻着,却让她的心跳得好激烈。

“芷儿,你想要一直闭着眼睛吗?”他勾起她的下颚,有着糙刀茧的指摩弄着她细嫩的唇。“你真的不冷吗?先前在路上,你紧抱着我,不是为了取暖吗?”

“我必须回去了,顾爷一定会担心的。”芷娘不断地提醒自己,她已经是顾炎的妻子,绝对不能做出不轨的事情。但是当他强烈的男气息包围着她时,她的心就乱得一塌糊涂,本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隐约知道,要是再不走,自己一定会被那双黑色的眼眸勾去神魂,做出最严重的错事……

“他不用担心的。”魅影弯起嘴角,露出一个谜样的笑容,轻抚着她被散的长发。

“再说,你怎么能够这么无情?我舍命救了你,你一见危机解除,就马上想要离开。别忘了我肩上还有着为救你而留下的伤口,你这么掉头就走,我要是血流不止,有了什么万一,你难道不会心疼?”

“谁会心疼你!”芷娘又羞又怒地说道,伸手想要推开他,但是想起他肩头的伤,那动作却又变得迟疑。

先前他为她挡刀的那一幕仍留在她脑海里,那么触目惊心的景况,只怕她一辈子都忘不掉。在最危急的时候,他竟然还能想到她!大概也就是因为他的举止与态度,让她的心意外地松懈了。

“你这么绝情,可是会让我伤心的。”他嘴上仍有着无赖的笑,然后缓慢地直起高大的身子,从角落的药柜里取来一瓶药,放到她的手心里。“这刀是为了你挨的,由你来处理伤口,这不算是无理的要求吧?”

芷娘深吸一口气。“好,我替你处理伤口,但是等我替你包扎之后,你就必须让我离开。”她瞪大眼睛看着他,握紧了手中的瓷瓶。

他笑而不答,只是走到石室的角落里,推开一扇沉重的石门,霎时明亮的阳光从门的另一端投而入,照亮了原本有些暗的石室。打开石门的同时,温热潮湿的空气也卷入了石室,稍稍驱逐了冬季的寒冷,让人感觉十分舒服。

“芷儿,到这里来。”魅影淡淡地吩咐着,率先走过那个石门。

芷娘滑下软榻,有些忐忑地往石门靠近。接触着那温热的气流时,她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她身子单薄,隆冬的季节自然比较难熬,再加上绸衣只能蔽体,不能保暖,先前的路上要不是有他的体温熨汤着,她大概已经冻着了。

她跟在他的身后走过石门,映入眼中的竟是一方宽阔的水池。水池的四周是被巨大力量劈开的岩石,上方则可窥见朗朗冬阳,阳光就是由那里洒落。水池的周围潮湿与温暖,仔细一看,还能看见水池上冉冉冒着热气。

“热水?”正娘不可思议地低喊,弯下腰掬起一捧温热的池水,那温暖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里有着天然的热泉,一年四季都源源不绝。”他简单地解释,看见她因为瞧见新奇事物,而绽放美丽的笑容,简直就像是个孩子。“这会儿天寒地冻的,你要不要下去泡泡?对身子可是有好处的。”他提议道。

芷娘马上缩回手,谨慎地看着地。“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可以这么做?”这样的提议几乎要吓坏她了,不敢相信他会这么惊世骇俗的提议。

“这巨石顶上有树林遮蔽,一般人是绝对不会发现的。再说,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人独处,你害羞什么呢?”他微笑看着她的脸儿愈来愈红,逗弄她的成就感,让他乐此不疲。

“那……更不可以……”芷娘小小声地说,不敢想像若是真的褪了衣衫,跟他泡进这热泉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耸了耸肩,决定暂时不逼迫她。“原谅我因为肩伤而体力虚弱,极需靠池水的热度调回气息。”他黑色的双眸紧盯着,有着戏谑的笑意。在她不明白地瞪大双眸时,他双手一扯,敞开身上的黑色衣衫。

“啊!”芷娘惊呼一声,连忙紧紧闭上眼睛。“为什么要脱衣服──”她气急败坏地问,想起他先前褪去衣衫,用那结实的身子摩弄着她全身的感觉。

过度鲜明的回忆,让某种奇异的骚动流窜过她的血,她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了,连掌心也在出汗,那药瓶差点要握不住。

“害羞的芷儿,我不脱衣裳,你要怎么替我上药──他低沉的笑声传来,还伴随着水花轻溅的声响。“好了,我该遮的地方全遮了,你可以不用躲在角落里发抖,快些过来替我上药吧!”

她先是慢慢睁开眼睛,一张脸还是忍不住羞红了。魅影高大的身躯虽然浸进水池里,但那宽阔的肩膀还是袒露着。他背对着她,让她可以放大胆子偷瞧他强壮的颈项,以及有力的双肩。

“瞧够了吗?可还满意?”他勾起嘴角问,果然听见一声心虚的抽气声。

“不要乱说,我才没有要瞧你。”芷娘连忙否认,有些怀疑他背后是不是也长了眼睛,不然怎么会发现她这么羞人的行径。她迟疑地走上前,在水池旁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寻找着伤口。

等定睛瞧着他肩背的黝黑肌肤时,一声惊骇的低呼逸出她的红唇。她颤抖地看着地的肩背,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魅影黝黑的肌肤上布满了许多伤口,肩上那一道最新的刀伤,可还算是最轻微的,他背上有好多纠结的旧伤,分不清是被刀剑或是其他武器所伤的,而最让人触目惊心的,该是他背上那一大片被火灼伤后所留下来的痕迹。

她颤抖的手按住唇,深怕自己会喊出声来。她无法想像他是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才会留下这么多可怕的伤。

“这是怎么回事?”她小声地问,好不容易稍微平复了剧烈的颤抖,勉强用指尖占了一些冰凉的药膏,轻轻地涂抹在仍渗着血的刀伤上。她的动作十分轻柔,深怕又弄疼了他。

“只是一些旧伤,一些人留给我的纪念。”想起了背后的烙痕,他的身躯有瞬间的僵硬。这些年来他始终记得背上的伤,但却是头一次这么毫无防备的,将背后裸裎在一个人面前。他给了她所有的信任。

芷娘颤抖地轻轻触着他,发现他的身躯僵硬时,她连忙缩回手,眼前有迷蒙的水雾,她用力眨了回去。“噢,我好抱歉,还会疼吗?”她跌坐在水池旁,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伤了。”魅影淡淡地说道,转过头来看着她,黝黑的双臂扬起,强壮的肌理上冉冉冒着热气,他将她娇小的身子拉近水池些许,让热气能包裹住她。

“是什么人对你做了这些事情?”她直觉地问着,心中隐约知道,每多问一个问题,她就更接近那禁忌的道路一分。只是,他黑色的眼睛迷惑着她,令她难以抗拒地更加靠近他。

她总是感觉到,对他那双眼睛似曾相识;深邃的黑色眸子,原本是冰冷鄙夷的,但是之后却又变得好温暖,她在那双眼睛里迷失了。

“我也在找寻着那些人,然后要那些人血债血还。”

“你不该这样,或许报请官府,可以……”她想起他一再流连于血腥里,心奇异地感到疼痛。外头的人都在传说,魅影是最残忍的,但是她却感受到他真实的情绪。

那不是残忍,而是被沉重的仇恨压迫的悲哀,一种接近于绝望的悲哀。她直到如今,才明白之前一直在他双眸里看见的冰冷,究竟是什么。

“官府?”他冷笑一声,像是听见最可笑的话。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夜,他的眼睛被恨意烧红。

他想起那些仇恨,双眼蓦地又袭上冰冷的颜色。他握着她宽厚手掌无意识地一紧,直到听见她的痛呼后,他才连忙松开。

芷娘被他捏痛了,但是却没有收回双手,她仍旧把手放在他的掌心里。“那就是你这几年来在城里杀人的原因吗?那些高官大爷们就是你的仇人?”她跟他靠得好近,明知道不应该,但是当他这么看着她时,她实在无法离开。

他的手往上滑进她垂落地面的长发里,将她美丽的小脸拉近,直到两人的额头相抵,他温热的呼吸滑过她的肌肤。“现在,你知道了这么多,我怎么能够放你走?”他低声问道,不愿意再跟她讨论旧事。

那些血腥的过去,她知道得愈多,就只会愈接近危险。他太过在乎这个单纯美好的小女人,本舍不得让她涉险。

她头一次没有避开他的接触,任由他的呼吸包围着她。想起他曾经历过的事情,她的眼眶忍不住就湿热了,她试着想把泪水眨回去,但眼泪就是不听话,悄悄地滑下粉颊。

“芷儿,你真是我见过最爱哭的小东西了。”他叹了一口气,轻轻舔去她脸颊上的泪水,之后强健的臂膀拥抱住她,不容拒绝地将她拉入温热的池水中。

她因为他突然的举动,吓得发出惊慌的低叫,纤细的手臂在半空中挥舞着,本能地攀附着坚固的物体。温热的池水包围着她,她却有些不安,双手双脚都攀上最近的可附物。

“原来,你下了水之后会变得这么热情。”他靠在她白皙的颈子旁,很是享受她此刻的动作。

芷坏这才发现,自己因为害怕沉入水池里,双手正紧抱着他的颈项,脸部正好挨着他的锁骨,像是要埋入他赤裸的膛。而更羞人的是,她的双腿因为浮力而分开,正牢牢地环住他的腰。

随着水波,她可以感受到,他坚硬巨大的灼热,正亲匿地抵触着她分开的双腿之间。

温热的水强化了那种触觉,他们像是赤裸相拥着。

她的脸变得更加嫣红,甚至羞得白皙的肌肤都浮上淡淡的红晕,她连忙想要推开他,但是才一松开对他的攀附,她就恐慌地发现,这水池比她想像的深,她试着要站好,却咚地溜进了水池中。

“啊──”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彻底的被水给淹没。

还没能踩到池底,一双强壮的臂膀就扶住了她纤细的腰,把她牢牢抱在怀里,将她拉回了水面。

“小心点,你可是沾不到底的。”魅影微笑地提醒着,顺手拨开她脸上潮湿的长发。

“咳……咳……”她喝了几口水,一时之间只能喘咳着,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张开嘴正想责备他居心不良,那灼热的唇就找到了她的,轻而易举地封住了她的所有抗议。

她瞪大了眼睛,感觉到他高大强健的身躯紧帖着她,一手制住她的所有挣扎,另一手则亲密地托住她圆润的臀,将她抱到了水池的另一角。

[删除N行]

第八章

顾家的花厅里,顾炎坐在酸枝椅上,眉头紧皱着,平时里掏心掏肺似的猛咳声倒是听不见了。

几个经过的仆人们都有几分诧异,忍不住多瞧几眼,心里还在纳闷,不知是不是那些高官夫人们送来的补药见效了,才过了几天,顾炎竟连咳都不咳一声了。

仆人们好奇地谈论著,却被石墨几个简单的命令,就轻易地全都调开了。石墨手里捧着折叠好的衣物,垂手站在门前,端详着面色凝重的主人,聪明地决定暂时还是别进花厅去的好。

顾炎的眉头紧揪着,心中烦乱到极点。他陷入自己设下的困境里动弹不得,良心正在承受着煎熬。一想起芷娘,他的手掌在锦缎下握成拳头,重重地击在桌上。

“该死的!”他喃喃咒骂着,在心里不断想着要如何向她解释。

昨日在石屋里缠绵后,芷娘不断哭泣着,无论他怎么劝、怎么哄,她仍旧哭得梨花带雨,不肯听他解释,就只哀求奢他送她回顾家。她用那双带着泪水的盈盈大眼瞅着他,看得他的心一阵抽疼,本也没有办法拒绝她。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最该死的混蛋,竟然被情欲冲昏了头,不顾一切地占有她,才会弄成如今难以收拾的局面。若是继续隐瞒她,那个单纯的小女人势必会被“通奸”的罪恶感压死;若是告诉她真相,只怕会带给她可怕的危机,况且他没有办法预测她知道魅影等于顾炎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她会是又惊又喜?还是气愤他的欺骗,掉头就走,从此躲他躲得远远的?

一想到她可能会永远离开他,他的口就难受地一紧。该死的!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像是一颗心全都系在她身上了,他完全无可奈何。

“芷儿啊芷儿,我该拿你怎么办?”他自言自语,头一次把那些旧日恩怨都抛到脑后去,眼前只有她才是最重要的,他没有心思再去想其他的事。

顾炎叹了一口气,正想站起身来,耳里却听见回廊上传来零落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嘤嘤的低泣声,那声音十分耳熟,是他已经听习惯了的。前一夜那柔软的低泣声中,还伴随着娇柔媚人的轻吟,回漾在他耳畔。

他抬起头来,刚好看见芷娘跑进花厅里,他用眼光吞噬着她娇小的身段,险些就要克制不住地上前拥抱她。

芷娘一直跑到桌前才停下脚步,她边跑边哭着,一时之间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穿着淡黄色的绸衣,但是衣襟上已经沾了不少泪痕,一双美丽的眼睛哭得通红,看样子像是哭了一整夜。

“顾爷。”她心情沉重地看着顾炎,只是开口唤了一声,眼泪就流得更急了。

昨晚她躺在床上想了一整夜,也哭了一整夜。跟魅影的缠绵远历历在目,甚至她的肌肤上都还留有他的吻痕,他给她的感觉是那么强烈,她本无法忘记。

但是当理智稍微恢复时,她开始被罪恶感啃噬着。魅影是对她很好,霸道却也温柔,诱惑引导着她体验了那些禁忌的欢愉,但是她早就嫁给了顾炎,她昨日在石屋里跟魅影所做的一切,都是罪无可赦的。

她想起顾炎对她的温柔,心里更加难受了。她先前还说过要做他的亲人,永远都不会离开他,但是还不到几天的时间,她竟然就抗拒不了魅影的诱惑而红杏出墙。

更可怕的是,在她哭得累极睡去时,她竟然还梦见了魅影又来索欢,而她扯下那张黑丝面具后,魅影竟成了顾炎。她竟把温和的顾炎跟那个邪恶的男人联想在一起了。噢!她羞愧得想要死去,老天应该降下响雷,劈死她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才对。

她无法继续欺骗顾炎,因此天一亮就匆忙地赶来找他。在花厅里看见顾炎后,她用手抹了抹泪,就扑进顾炎的怀里。

“顾爷,对不起。”她嘤嘤啜泣着,完全没有发现被她抱住的顾炎,身躯陡然间僵硬了。

“芷儿,怎么了?”他抱着她,不经意唤出私密的称呼。他隐约知道她哭泣的理由。

浓重的罪恶感折磨着他,他张开嘴,却哑然无声,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

然而芷娘不给他机会,那张小嘴开始了一长串的忏悔,本就让他无从话。

“顾爷,对不起,我真的是他们所说的那种坏女人,本就没有办法抗拒诱惑,更没有办法拒绝。噢,我怎么可以这么不知耻?甚至还跟着他一起去了石屋。先前他放过我几次,我就应该知道他有多危险,不应该再接近他了……”芷娘叨叨絮絮地说着,数落着自己长串的罪状,她抬起头来看着顾炎,眼泪迷蒙了眼睛,透过朦胧的泪水,顾炎的轮廓竟跟魅影有几分相似,她心里的罪恶感更重了。

花厅之外,石墨竖起耳朵听着,突然发现一个身影兴冲冲地准备闯进花厅。他连忙伸手挡住,硬是把那人挡了下来。

“觉爷,您这是做什么?”石墨看着这个显然已经扮仆人扮上瘾的皇甫觉,挑起眉头问。

“送茶水,”皇甫觉迫不及待地说。先前眼睁睁瞧着芷娘奔了进去,他就猜出又有啥事情发生了,连忙换了装要进花厅去,还没进门就听见不少有趣的话,他的好奇心翻滚得凶,几乎想推开石墨的拦阻。

石墨摇摇头,一脸慎重地开口。“觉爷,您挑这时间进去,那可跟送死没两样。”他万分确定,顾炎此刻不会欢迎任何人的打扰。

“是吗?”皇甫觉踏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马上决定留在安全范围内观战。

花厅之内,芷娘仍旧抱着顾炎哭泣着,她纤细的双手揪紧了他的衣衫,泪水都抹在他身上了。

“芷儿,你慢慢说,先别哭。”他徒劳无功地说道,心里万分焦急。此刻他就算是真的想说明,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起。

她沉浸在罪恶感中,没有发现他所说出口的称呼,限魅影是一样的。她的哭泣转变为呜咽,靠在他怀里轻轻颤抖着,纤细的双肩还随着抽泣而抖动。

“对不起,顾爷,我真的试过了,但是当他吻我的时候,我就全乱了。而当他对我做那些事倩!我真的什么都忘记了,我试着要离开,但是手脚都没有力气,就在那热泉里,他……他……”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她只是想把心中困扰的一切都说出来,或许还能够好过些。

只是,花厅外的两个男人听见她所说的内容后,全都在同时挑起眉头。

顾炎听着她说的话,心都快被揪得粉碎。“你先听我说,我必须告诉你……”

他试着想解释,但是她冰凉的小手却覆盖上他的唇,不让他开口。

“不,请你听我说。”她止不住奔流的泪水,只觉得自己是好糟的女人,配不上对她如此温和友善的顾炎,她握住他包里了锦缎的手打着自己的脸。“你打我吧,你打我吧,我本是一个坏女人。”她发觉他舍不得打她时,心里更是难受极了。

“芷儿,你别这样。”他猛地握住她纤细的肩膀,不让她继续自责下去。她哭泣的模样,简直要让他的心疼死,听着她数落自己的每个字,都像是用刀子戳刺他般。

“你要是知道我跟魅影做了什么,你绝对会很生气的。”芷娘被他的反应吓着,半晌之后才喃喃地说着。她是不是真的着了魅影的道,这样被顾炎拥抱着,她还会强烈的感受到魅影存在的氛围?

他忍无可忍地低吼一声。“该死的!我当然知道那些事情。”只要能止住她的眼泪,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然而,芷娘却倒吸了一口凉气,美丽的小脸先是万分苍白,之后慢慢转变成羞窘嫣红。她用手捧住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她不安地低语,想起自己跟魅影所做的事情,已经全被顾炎知道,她就羞窘得想要昏厥。

她的心太乱,完全没有办法去深思顾炎怎么会知道那些事情。她抬头看着顾炎,突然间想起自己先前所倾诉的种种,强烈的羞愧让她无法呼吸。

魅影跟她所做的那些事情快速地在她脑海里闪过,那些画面让她心跳加快,而顾炎竟然说他完全都知道?

天啊!难道她跟魅影之间的事情,顾炎是一清二楚的?

想到这里,她羞愧得无法继续面对顾炎,连泪水都吓得停住了。她低喊一声,用力推开了顾炎,之后头也不回地奔跑了出去,直觉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她跑出花厅,冷不防撞上石墨跟皇甫觉,想到这两个人大概把她先前说的话都听了进去,羞愧的感觉更是来势汹汹。她用手蒙住了脸,急促地奔跑回内院里去。

顾炎迈开步伐就想要追上前去,石墨却挡在他面前,恭敬却坚定地拱手为礼。

“滚开!”顾炎怒吼道,那声音可是中气十足。

“主人,我建议您先别追过去,芷娘夫人现在大概是听不进任何话的。您就是要告诉她真相,也该挑捡个好一点的时机,否则她是会没办法接受的。”石墨徐缓地说道。

“是啊,先喝杯茶冷静冷静吧!”皇甫觉热心地说道,端了一杯茶给顾炎。顾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很识时务地缩缩脖子,自己把那杯茶给喝了。

“事情怎么会弄成这等局面?”顾炎焦躁地吼道,像头被困住的野兽般在花厅内绕着圈子。他急着想要去安慰芷娘,却也清楚地此刻正是羞愧到了极点,他要是选在这时坦诚一切,她就算是生善良,却也绝对不会饶了他。

“这就要问你了,谁要你不再忍耐一些时日,迫不及待就吃了那美人儿,还是用另一个身分得了她的身子,这场乱子自然是免不了的。”皇甫觉抽起放在后腰的桐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煽着。难得看见好友失控的模样,他恶劣地感到几分有趣。

“难怪今早去收拾石屋时,在热泉里还捞着了几件芷娘夫人的衣裳,我原先以为只有芷娘夫人下热泉去暖暖身子,原来连主人也……”石墨耸耸肩不再继续说话,尽责地将熨漾后的衣裳放在桌上,只有那双眼睛泄漏出跟皇甫觉相差无几的调侃。

“石墨,你想想,要是只有芷娘一个人下热泉去,那些衣服会被扔在水池里吗?那些衣裳当然是被顾炎给剥了下来才是。”皇甫觉好心地解释着,同时拿着扇子遮住咧开的笑容。

“你们两个说够了没?”顾炎冷冷地说道,双手期待地握紧,想要一把捏死这两个幸灾乐祸的混蛋。

石墨恭敬地拱手,脸上又恢复成以往的平静。“我派人去瞧瞧芷娘夫人好了,等她哭得差不多时,主人再去跟她说明,或许……”他的话没能说完,忽然,从顾家宅院之内传来极为细微的轻喊。

只是,那声呼喊就足以让花厅里的男人们神色骤变。

“是芷儿。”顾炎双眼里神色一凛,迅速地奔出了花厅,情急之下已经不再理会什么伪装了。

“竟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下事情可严重了。”皇甫觉眯起眼睛,那神色跟以往戏谑的模样相去甚多。他收起桐骨扇,也跟着急起直追,随着顾炎往芷娘居住的院落奔去。

☆☆☆

“放开……放开我……”芷娘在麻布袋之中不断挣扎着,身子因为对方鲁的动作而疼痛着。

经过一阵子颠簸之后,她被重重地摔在地上。那一摔可是毫不留情的,她疼得又流下眼泪。突然,一把尖锐的匕首刺入麻布袋,她吓得全身血冰凉,瞪大眼睛看着那匕首划开了麻布袋,之后一双手硬是将她拖了出来。

“带来了吗?”沉重的脚步声奔进,一个急切的声音询问道。那人在看见她之后,才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太好了,有了这个保命符,我就可以安心上一阵子了。”

芷娘转过头去,诧异地看见一身华服的辛大人。而站在辛大人身边的,则是一脸莫测高深的辛骓。

当初是他将她送入顾家,如今却也是他潜入顾家,将不断挣扎的她给绑了出来,那功夫俐落得匪夷所思;在抱她离开顾家时所展现的轻功,大概不比魅影差。只是,当她接触到辛骓的眼神,一种深切的恐惧感就袭上心头,她不安地避开视线,不敢再看那双有着冷酷光芒的眼睛。

“辛大人,我已经是顾炎的妻子了,您这样绑了我来,是有违——”芷娘耐着子说道,但是话还没说完,一个耳刮子就用力打了下来,她被打偏了头,剧烈的疼痛在眼前爆开,粉嫩的脸颊登时留下了红印。

“不要跟我耍嘴皮子,我太清楚你是什么货色了。”辛大人冷笑着,勾起芷娘的下颚,之后用力捏紧,完全不在乎会弄疼她。“先前在陈家的宴会上,魅影杀了陈大人,还废了那群武师们,有活口指证历历,说魅影口口声声说你是他的女人。看来你不但跟高官们有一腿!甚至还姘上了魅影,顾炎这绿帽子可戴得大啊!”

“陈大人不是魅影杀的。”芷娘直觉地喊道,冷不防又挨了几下耳刮子,那几下重击打得她眼前昏黑,耳中嗡嗡作响。

“不要想替他辩解,我知道他是谁了。当初在杨大人家里,有人曾经瞧见一个带着长剑的男人,那人就是用那柄剑,取了好几个人的命。”辛大人紧张得脸色苍白,汗如雨下。“该死的!一定是事迹败露了,跟那些事情有关系的人一个个都死了。”他喃喃自语着,拿出手绢猛擦着汗。

辛骓在一旁看着,一抹冷笑勾在嘴角,似乎很是不以为然,完全不为主人的安危担忧。

长剑?不对,魅影惯用的是长鞭而非长剑,而且当初陈大人惨死的时候,她跟在魅影的身边。那些惨死在利刃之下,伤口深可见骨的人们不是被魅影所杀的,那些人看见的是另一个男人,一个似乎跟魅影一样与这些人有着深仇大恨的男人。

“把她给我关进房里去,让人严加看守着,这样子就算是魅影找上门来,瞧见自个儿的女人在我手上,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属下知道。”辛骓抓起芷娘,冷冷地看着她。

“不,你们抓了我是没用的,那个人不是……”芷娘徒劳无功地说道,肩上却传来可怕的剧痛,她低呼一声,双脚因为那阵剧痛而软弱,咚地一声跪回地上。

“安分点,不然我废了你这双膀子!”辛骓不让她有说话的机会。

芷娘低声呻吟着,仍旧不敢抬头。她隐约地察觉到这个人有多可怕,他所说出的每个字都是残酷冰冷的,像是除了他,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蝼蚁。

辛大人转过头又下着命令,挥手招来一个侍卫,慎重地吩咐着:“快点再派人去催沈庄主来,我年年献上那么多银两,就是要他来处理这些棘手的事情,怎么现在出了事,他反而袖手旁观?警告他,要是再这么事不关己下去,我就把一切都掀了,到时大伙儿同归于尽,谁也活不了!”他撂下狠话,没有发觉辛骓的目光一闪。

“属下告退了。”辛骓提起软弱的芷娘,嘴角仍弯着那个诡异的笑容,将她带离了辛家的大厅。

冬季灰黑色的云朵凝聚在天空,看来似乎像是要有一场大风雪。辛骓站在回廊上停住脚步,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诡异的笑声由他口中传出,最后竟形成骇人的狂笑。

“来吧,来这里吧,十几年前没有完成的事情,就让我这一次好好地做个了断。”他轻柔地举高手里的芷娘,笔直地望进她惊恐的眼睛里。“他绝对会来这里的,因为,你是引他的饵。”他狂笑着,张狂的模样简直就像是恶鬼。

风雪在凝聚着,冬季的冷风呼啸地吹过,芷娘陡然觉得好冷好冷,却难以分清那阵寒意到底是来自于那阵冷风,或是眼前这个可怕的男人。

☆☆☆

她被扔到一间屋子里,辛骓只是看着她微笑,之后就关上房门,完全不理会她了。

“放我出去,听到没有?放我出去啊!”芷娘扑到门上,用力拍打着房门,奈何门外始终不见半个人影,她一直喊到喉咙发疼,终于才死了心。

天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前不久还趴在顾家的床上哭泣着,不知道如何面对顾炎,转眼却又被卷进这么可怕的事情。辛大人打算利用她来阻挡魅影,而辛骓的态度却又像是想利用她来引出魅影。

她的心一面恨极了魅影将她卷入这么可怕的事情,一面又在担忧着他。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是一想到魅影可能因为她而受到伤害,她的心就感到一阵疼痛。

该怎么欺骗自己?虽然知道绝对不能再跟他有牵扯,奈何她的心就是留在他身上。若不是真的已经许下芳心,她怎么会愿意与他缠绵?

想得深了,她的注意力有些分散。突然,一声温和的叹息在她身后响起,她惊骇地跳起身来,连忙转过头去,却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她喘息了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子。

“抱歉,吓着你了吗?”年轻女子询问道,敛起衣裙福了一福。她是先前出现在陈家的那个女子,仍旧穿着那身淡蓝色的衣衫,但衣衫上却已经看不见血迹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芷娘连连拍着口,真的被她吓了一跳。“你也是被抓来的吗?”她想起曾经在陈家的凶案现场见过这女子,会不会是辛家以为这女子也与魅影有关?

她走上前去,更能仔细地端详对方,这才发现对方的容貌十分美丽,只是那双眼睛里始终有着深深的哀伤,看得让人揪心。她陡然停下脚步,想起了辛大人先前误以为是魅影的那个持剑男人。

先前在陈家,这个女人明明承认陈大人是被她所杀,但那尸首分明是死于高手的刀剑之下,她看来弱不禁风,怎么可能会杀人?

“你是跟那个持剑的男人有关系吗?”芷娘鼓起勇气问,又踏近了几步。愈是接近那女子,她就愈是强烈地感受到那股哀伤的情绪,几乎就要逼出她的泪水。

“是的。”女子点点头,急切地走近了几步。她的步履很轻,触地没有任何声音,就像是她本没有踩在地面上。“他就要到这里来了,我先来求你,别再让他杀人了,否则像陈家那样的惨事还会再发生的。”她清澈的眼睛看着芷娘。

芷娘皱起弯弯的柳眉,被这女子前后矛盾的话弄得混乱了。她陡然想起,这女子在陈家曾经承认过陈大人是被她所杀死的。顿时巨大的恐惧席卷了芷娘,使她不安地倒退了好几步。

但是那女子却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甚至还握住了芷娘的手。“是的,人是我杀的,虽然不是我的意愿,但那些人的确是因我而死。”她哀伤地说道,那双眼睛仍看着芷娘。

芷娘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实在太过惊骇,那些问题她还没有问出口,这个女人就回答出来了,她的所有心思都被看穿了。她开始觉得寒冷,从那女人接触她的地方,传来不似人间的温度,那是一种哀伤的寒冷,冉冉流过她的心间。

女人叹了一口气,静静地看着芷娘。“替我阻止他,好吗?别再让他握着我杀人,那只会让他更难受罢了,他的心不会因为鲜血而得到平静的。”她悠悠地说道,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甚至有着奇异的光芒。

芷娘吓得扯开手,一个不小心就摔跌在地上。她喘着气想要再挣扎着站起身来,却更惊骇地发现,那女人已经失去了踪影,偌大的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也或许,从头到房都只有她一个人,而那个女子说不定是本不存在的……

门窗上又传来细微的声响,芷娘惊骇地跳起身来,却又恐惧得不敢看,只能缩在椅子上紧闭着眼睛。接着,一双手接触到她的肌肤,她倒吸一口气,慌乱得就想要尖叫出声,但是那手掌却算准了时机捂住她的嘴,成功地让她无法出声。

“嘘,芷儿,你不希望把我溜进辛家来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吧?”魅影靠在她的耳畔轻轻询问着,另一手在她颤抖的身躯上游走,等确定了她安然无恙时,他悬宕的心才稍稍舒缓。

知道她被人掳走后,他急得简直快要发狂。有消息传来她是被掳到辛家,他心中明知这很可能是个陷阱,却也还是不顾一切地赶来。他所追查的名单上也有辛家,这一次辛家先沉不住气地准备对付魅影,证明他的调查应是没有出错的。

“魅影。”她低呼一声,喜极而泣地抱住他,全身不断地发抖。直到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她才晓得自己有多么害怕。

“芷儿,你怎么老是在哭呢?”他叹了一口气,抹去她脸上的泪水。瞧见她脸颊上的红印,他心中闪过猛烈的愤怒。“该死的家伙,竟然敢打你?”他双眼里闪烁着杀意。

“你怎么可以来呢?他们要抓你啊!辛大人说你杀了那些人,所以抓了我来准备对付你,而那个总管好可怕,还有那个女人……”她紧张得说不清楚事情,只是抓住他的衣衫直摇。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他的指点上她的唇,知道她一紧张就会开始胡乱说话。

“我先带你离开这里。”他抱起她的身子,转身就准备离开。

但是芷娘却先是一愣,接着咬着唇开始激烈地挣扎。“不,不可以!”她低喊着,不顾一切地想挣脱他的钳制。

“芷儿,现在可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他勉强制住她,心中清楚随时可能会有人闯进来。他要离开并不是难事,只是他实在不愿意她涉入战局,他此刻只想要快些把她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去,离这里愈远愈好。

“我不是在跟你闹脾气。”她咬着唇又开始哭了,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般,不断滚下来。“我不能跟你走的,先前的事情已经是错误了,顾爷说他已经知道一切了,我不能再背叛他……”她慌乱地说道,认真地想与魅影断绝一切,但是她的心却好疼痛。

到底,她已经把他放到心的深处了啊!

“芷儿,看着我。”他忍无可忍怒吼一声,强迫她看着他,之后伸手拉开脸上的黑丝面具。

“不,我不要看──”她挣扎转开的头在瞬间僵硬,以极缓慢的速度转了回来,瞪大眼睛看着他。“顾爷?”她小声地说道,娇小的身躯因为震惊而僵硬了。

“是的,是我。芷儿,魅影跟顾炎都是我。”他徐缓地说道,笔直地看进她眼里,等待着她的反应。

第九第章

顾爷,真的是顾爷!脸色不像是平常那么苍白,反倒显得黝黑,那双黑色的眼眸没有躲避她的视线,而是笔直地看着她。

芷娘克制不住地颤抖着,伸出手抚上他的脸庞,盈盈大眼里充斥着慌乱。她的手轻轻抚着地,画过他俊朗的眉目及那双闪烁着激烈情绪的眼睛。他握住她的小手,紧紧地帖在脸上,专注地看着她。

“魅影?顾爷?不,不可能,我是在作梦……”芷娘喃喃自语着,以为又陷入前一夜的梦境里。这怎么可能是真的?那个诱惑她红杏出墙的邪恶男人,竟然就是她的丈夫?

“芷儿,这是真的,这才是我真正的模样,平日里顾炎的表现都是为了避人耳目。”

他徐缓地解释道,捧起她美丽的脸庞,一字一句地诉说着,怕又吓着了她。

她的眼神慌乱,不安而困惑地看着他,细嫩的小手触着他的肌肤。“顾爷的脸色好苍白的……”她抚着他黝黑的肌肤,想起先前在石屋里,她因为难耐的激情而在那黝黑强健的肌理上轻咬着。

“那是石墨找来的香粉,我必须隐藏自己练武的事实,才能够让那些工松懈,以为我没有任何的威胁。”他急切地说着,握住她纤细的肩膀轻轻摇着。“芷儿,你怎么还不相信?真的是我。”他开始怕她无法接受这一切。

难怪她触顾爷后,指尖都会有某种陌生的香气,那是他所上的“妆”。先前的种种闪过她的脑海,她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口有某种情绪不断累积着,压迫得她不断喘气。之后,那些情绪陡然爆发,她低喊了一声,冲进他的怀里。

“芷儿──”他张口又唤着她,冷不防口遭到几下重击,他呛咳得稍稍岔气。

“你!真的是你!”芷娘愤怒地瞪大眼睛,听见他那声咳嗽之后就更加确定了。是他!真的是这个该死的男人!地握紧了拳头,猛力地捶打着他宽阔的膛。“全都是你,从头到尾你都知道,却还这样戏弄我,对我做出那些事情来!”她气愤得不断喘息,用尽所有力气捶打着顾炎。

“芷儿,你听我说。”顾炎没有阻止她,只是任凭她打着。他小心地护着她,没有任何的反抗。想起自己对她所做的种种,他怀疑她此刻手中若是有刀子,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刺穿他的膛。

“我不要听!”芷娘激烈地说道,双手捶得好疼,想起他第一次扮成魅影接近她时,她眼里开始凝聚泪水。“你竟然到别馆来戏弄我,把我当成不知耻的女人。天啊!现在真如你指控的,我的确是不知耻的女人,竟然与丈夫以外的男人做出那些事情,当我回顾家哭诉时,你是不是在心里窃笑?”她想起自己对顾炎坦诚的情况,羞愤的情绪让泪水流得更急。

所有的事情都被揭穿了,她开始慢慢想起那些奇异的关联。顾炎会脱口说出已经知道她跟魅影之间的种种,是因为那些事本就是他所为,难怪瞧见她出入陆家,魅影会那么愤怒;难怪在最亲昵的时候,她总是会在魅影身上感受到熟悉……她想起在温热的水池中,她因为痛极而反抗时,魅影那句话语为什么会让她感到似曾相识——那是在拜堂成亲那一日,顾炎对她所说的第一句话,安抚了她所有的不安与恐惧。

芷娘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不敢相信自己竟这么愚昧!在那时她就该察觉才是,同样的话语、同样的声调,以及同样由冰冷转为炙热的黑色眼眸……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而他竟恶劣到这种地步,欺骗摆布着她,让她沉溺在深深的罪恶感中,以为自己背叛了顾炎。

“芷儿,你冷静点。”他轻哄着地,瞧见她的眼里又聚了泪,知道这个美丽的小女人怕又是要哭得梨花带雨了。她一向爱哭,发觉了他的真正身分后,怎么可能不哭?

“不要!你走开,我不要再听你说任何话……”她不断地摇头,又气又羞,此刻完全不能思考,只想离他远远的。

他陡然发出一声低吼,再也忍无可忍地握住她纤细的肩膀,霸道猛烈地将她抱入怀中,灼热的唇覆盖住她娇嫩的唇瓣,制止她愤怒的指控。他的舌探入她口中,诱惑她柔嫩的丁香小舌,吞入她低声的抗议及喘息。

芷娘的身子有瞬间的僵硬,甚至还想要推开他,但是他握住她的双手让她无力反抗,而属于他的气息那么强烈地环绕着她,石室里的亲匿回忆,随着他激烈的热吻又回到她的脑海里,她发出低低的呻吟,许久之后才在他的吻之下软化。

顾炎恋恋不舍地结束这个吻,舔吻着她娇嫩的唇。“我道歉,甚至要我恳求你的原谅也行。我承认最初的动机的确恶劣,但是当我知道你的美好后,要我怎么能够抗拒?”他笔直地看进那双眼睛里,对着她盈泪的眸子叹气。

泪水滑下眼眶,她的双腿软弱地支撑不住身子。“你……你欺负我……”她嘤嘤哭泣着,却跌进一双等待的双臂里,她倚靠在他宽阔的膛上,感受着他的体温,心里隐约放下了某块沉重的巨石。

顾炎与魅影是同一个人,她并不是爱上另一个男人。她一直在魅影的霸道激情及顾炎的温和里不安着,直到他承认了,那些真相才豁然开朗。

“我早说过,只有我才能够欺负你。”顾炎轻笑一声,拥抱着她娇小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我本以为复仇的种种筹备都是理所当然的,奈何你却闯了进来。我考虑到了一切,却没有料到那些高官们竟会把你推入我的怀中。”

想起在温热的水池中,他袒露的肩背上那些可怕的伤痕,她不解地抬起头来。“你白昼里装成体弱多病,夜里却扮成魅影去杀人?你不是跟我提过,你的亲人是死于大火中?”她小声地问道。

“那是一桩心策划的诡计,当夜里有许多人闯入顾家,是那些人点了火,也是那些人亲手杀了我的家人,那一夜里无论老弱妇孺,他们全不放过。”他缓慢地告诉她,想起惨死的亲人们,骨血里就有着隐约的疼痛。

他无法忘记那些仇恨,所以长年寻找着仇人,发誓就算是尽其一生,也要血刃那些匪徒。那些高官们没有亲自下手,却都与那件血案有关,只是幕后主使人太过狡猾,虽然长年与高官们保持利益关系,却甚少出面。

他追寻了太久,线索每每呼之欲出,却寻不到最好的机会能够复仇。他仍旧记得那一夜里,那个男人是怎么杀了他的父母……芷娘轻咬着唇,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好可怕的恨意。她感觉不到恐惧,反而只是感觉到揪心的疼痛。她知道他的悲愤,无论是身为顾炎或是魅影,那些仇恨所带来的伤痛一直纠缠着他。

“所以你化身为魅影,执意要复仇?”她小声地问,伸手覆盖住他的脸庞。就算是他如此恶劣,但她是真的爱上了他,怎么忍心看见他痛苦?

他低下头来,将脸埋入她温热的颈边,呼吸着她身上美好的香气。“我筹备好了一切,也将所有情况都考虑进去,却万万没想到,你会闯进整件事里,更糟的是,我竟然无法对你视若无睹。”他紧紧拥抱着她,用所有的力量护卫着他最心爱的女人。

“但是,你却老是欺负我。”芷娘温顺地任由他抱着,靠在他的身边,又想要哭了。

他是多么恶劣啊!戏弄了她、诱惑了她,还把她连人带心地骗上手,每次都把她弄哭了。

“爱哭的小东西,等回到顾家后,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他诱哄地说道,亲吻着她柔嫩的粉颊,属于她的淡淡香气,安抚了他的神魂。

他的心不是因为鲜血而得到平静,而是因为她的泪水,点点滴滴地流进他心中,洗去那些痛苦与仇恨。

芷娘这才想起两人如今还身在辛家,她猛地抬起头来,小手胡乱地抹去泪痕,无限紧张地看着他。“我们必须快些离开,辛总管的表情好可怕,他像是存心想利用我吸引你来。”她一想起辛骓的表情,就不禁心寒。

顾炎眯起眼睛,想起那个当初送芷娘到顾家拜堂的总管,那人的眼神始终莫测高深,仿佛在打探着什么。

蓦地,尖锐的呼喊声从宅邸的某处响起,芷娘紧张地抓紧顾炎的手臂,胆怯地从窗户望出去,却只看见庭院的远方传来隐约的火光。那红色的光影在窗棂上跳跃,令人胆战心惊。

“怎么回事?”芷娘小声地问,美丽的脸庞上满是不安。

“看来是有人在辛家放了火。”顾炎皱起眉头,再度想起辛骓那双隐含着其他企图的双眸。记忆回到最可怕血腥的那一夜,那双眼睛意外地更加鲜明了——他是不是在何处见过同样的眼神?

“该死,是魅影,是他放的火!”门前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一身华服的辛大人闯了进来,脸上满是紧张的汗水。当仆人们惊慌地通报,说有人在宅邸的四周都燃起了火时,他马上慌得没了主意,贪图命的本能让他火速地奔到这里来,想抓了芷娘当成护身符。

只是,当他慌乱地推开木门,却看见一个黑衣男人抱着芷娘时,他本没有看清对方的面容,登时已经放声喊叫了起来,转身就逃往庭院里去。

“来人啊,快来人啊,魅影在这里……”辛大人吼叫着,那声量十分惊人。他没命地奔跑着,足迹散乱在雪地上。

“待在这里,千万不要离开。”顾炎低咒一声,匆促地吩咐芷娘,双足一点已经窜出屋外。他手中长鞭舞动着,先是回身卷住木门,之后笔直地缠住奔跑中的辛大人。

咚地一声,辛大人的双足都被长鞭缠住,当场狼狈地摔在雪堆里。他惊骇地翻过身来,看着顾炎的表情先是有些困惑,之后则迅速地变得惨白。

“是你,你就是魅影。”辛大人恐惧地喃喃自语,想起先前对付顾炎的种种,他的身子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

“当然是我,你认为我可能放任那些策划了顾家灭门血案的凶手们逍遥法外吗?你们这些人都跟那件惨案有关,不是吗?”顾炎缓慢地走近,冰冷的黑眸直视着在地上翻滚的男人。“我已经等待得太久了。”他徐缓地说道。

“不,顾炎──顾公子,你听我说,那件事情与我无关的。”辛大人连连摇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可怕的男人,竟然可以长年伪装成药罐子,还成功地避开众人耳目。

要是顾炎的伪装没有这么成功,他们这些人不会疏于防范,以为多年前所涉入的那件血案已经成了过往云烟。顾炎一直在等待着报仇的时机,一个一个地解决了当初涉入的所有人。

“我得到的消息可不是这么说的。”顾炎冷冷地说道,又走近了几步。

“你听我说,那与我无关,全是如今聚贤庄的沈──”辛大人的话没能说完,一柄锋利的长剑陡然从他背后刺入,贯穿了他的膛。他先是呆愣地看着口上那截沾了血的利剑,接着缓慢地转过头去,看见了持剑的男人。

“辛骓?”他困惑地摇着头,之后一双眼睛逐渐变得散乱无神!僵直的身躯颓然倒进雪里。

天空开始飘起雪花,衬着四周逐渐蔓延的火光,那情景十分诡异。

辛骓走上前来,抽回长剑,看着自己侍奉了多年的主人,嘴角是一抹冷笑。“早知道你守不住话的,记得承诺吗?守不住话,就该用你的命来赔。”他淡淡地说道。

顾炎迅速地收回长鞭,警戒地看着辛骓。那神态与步伐都与平日不同了,看来善于伪装的人不只是他,眼前的辛骓大概也是隐藏了真正的动机,潜藏在辛家内许久。

辛骓抬起头来,瞧着顾炎,眼睛里甚至有着几分赞赏之意。“真没想到你就是魅影,先前送了新娘到你那里去时,你的伪装太成功了,竟然连我也瞒了过去,否则,在那时我就该动手杀了你。”他微笑着。

“杀了他,你回去有办法交代?”顾炎挑起眉头,仔细地打量眼前这个男人。

“我的主人可不希罕这种愚昧的合伙人。”辛骓继续微笑着,瞧着四周的火光。“这情景真是熟悉,不是吗?像极了当初血洗顾家的那一夜,谁能想得到,当初的余孽,如今已经是名动京城的魅影。”他叹息着,感叹那日竟没有斩草除。

“你究竟是谁?”顾炎厉声喝道,双眸里充斥着愤怒。

“不记得我吗?”辛骓抖动手中长剑,那剑锋传来轻鸣之音,回漾在整个庭院里。

“我是当年顾家收容的武师之一,就是我在饭菜里下了药,让主人领着众多伙伴,在夜里血洗了顾家。”他徐缓地说道,欣赏着顾炎的表情。

顾炎紧握着拳头,双瞳因为愤怒而迸如火般的光芒。他这些年来血刃了无数帮凶,在那些人口中不断地听见某个名字;而眼前这个人,就参与了多年前那场血案,甚至还是那个罪该万死的内应!

愤怒在他口爆发,多年的血海深仇在他血里奔流,他的双目几近赤红。

顾炎怒吼一声,霍地猛一挥鞭,长鞭击打着地面,巨大的劲道,击破了青石地板,扬起的细碎石子,笔直向辛骓的方向。

“哼,你以为这种小石子就对付得了我吗?”辛骓急转手中利剑,一轮剑花挡去了所有碎石。

顾炎双目一沉,击打在青石上的鞭头瞬间弹起,直如长棍拍向辛骓正转漾挑开碎石的剑身。他不再手下留情,一心只想取了这个男人的命。

辛骓见顾炎鞭上带有强大的劲道,心念一转,决定不宜硬拚。马上脚一蹬,跃上了半空之中。一边跳开了顾炎直刺而来的鞭子,一边意图由上空出招压制住顾炎的攻势。

但顾炎低哼一声,手腕急甩,那灵巧如龙的长鞭,绕上了半空,围了一个大圈,漫天的剑影,转瞬全被收入了长鞭围成的绳圈中。

辛骓心中惊骇,明白顾炎的功力远在他之上,握剑的手急忙后拉,想将自己的利剑抽回,好脱离长鞭的可及范围。但这时才要收剑,却已经为时太晚。

雪花在四周飞舞着,火光也逐渐逼近,两个男人的表情同样凝重。不同于顾炎冰冷的沉稳,辛骓的表情已经逐渐显露慌乱。

顾炎的手用力一拉,长鞭迅速收起,缠绕住利刃,那柄剑登时如同朽坏的木头一般,发出几声轻响,之后断成了数截,纷纷跌落地上,无声地陷入柔软的雪地中。

辛骓应变也快,急忙出手中的断剑,足蹬一旁假山,几下俐落的侧身,知道眼前的顾炎武艺惊人,若是再恋栈下去,他非但没有半分胜算,还极有可能命丧当场。

“你逃得了吗?”顾炎头略微一偏,已避过辛骓来的断剑。脚步一提,黑色的身影在雪地上显得格外耀眼,转眼竟轻易地赶过,窜到了辛骓面前。“还想走吗?十多年的旧帐了,不在今天算清楚吗?你掳了芷儿来,不就是想要引出我?”背对着辛骓,顾炎冷冷地说这。

辛骓见去路被挡,略显慌乱的表情反而变得冷静了。“真是想不到,当日主人没有斩草除,留了你这余孽,倒成了我今日丧命的主因。”他嘴露狠笑,对着顾炎背后要害,抡起拳头重力击去。

“不知死活的东西。”顾炎并不躲避,只是扬手一挥,让长鞭卷上了辛骓腰间。

那一拳几乎打上了顾炎,但在最后一刻,顾炎突然由辛骓眼前消失。辛骓心中大骇,背后突然一记巨大力道传来,长鞭似棍,猛烈地鞭打着他的背部,强大的力这,将辛骓被踢上了半空之中,但攻势并未因此而止歇,一记一记又一记的内劲不断袭上了辛骓的背后,阵阵血花由辛骓的口中喷出,最后,腰闻一道猛力的后拉劲道,几乎扯断他的身躯。

“若是提了你到你主人面前,他的表情会变得如何?”顾炎冷冷地说道,将手中长鞭投往树梢,轻易地将辛骓软似烂泥的身子高高悬挂在树上。

“你动不了他的,没有人会相信他与那些案子有关系,就算是你杀尽了所有的相关人,你还是没有办法真正复仇。你动不了我的主人,他将会是最后的赢家,扯下金銮殿上那个昏君,夺得天下!”辛骓狂妄地吼着,知道自己已经离死不远。顾炎不会饶过他,而主人若是知道他失败,他也难逃一死。

顾炎双眼一眯,缓慢地挑起眉头。他早知道那个幕后主使者有夺江山的野心,此刻辛骓的说词,只是印证了他们的猜测。“他所积的罪孽,总有一天将会用他的血来偿还。”

他淡淡地说这,双眸冰冷地看着树梢上所悬挂的男人。

火焰舔噬着四周,红色的光影在雪地上跃动着,衬托着满地的鲜血,看来有几分诡异。辛家的宅邸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中,无数的人在惊呼尖叫着。

“顾炎,我今日就算是死在你手里,也有你的女人陪葬,一命抵一命,这买卖算是不亏本了。”辛骓冷笑着,疯狂的目光看向已经陷入火海中的院落。

一阵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顾炎迅速回头望去,惊骇地看见芷娘所处的宅子如今已是一片火海。他倒吸一口气,高大的身躯忍不住震动,因火焰而失去挚爱的痛楚轰然来袭,他几乎难以抵挡——不会的,芷儿不会有事的!十多年前那场火夺了他的家人,难道十多年后,又要夺了他所爱的女子?

辛骓仍在狂笑,双眼赤红着。“我替那宅子上了锁,将她锁在里面了,只怕你现在过去,她也早成了焦炭。我杀不了你,也要拖着你心爱的人陪葬,哈哈——”他疯狂的笑声陡然被截断,口突然喷出一道血泉,溅红了雪地。

一口利剑穿透辛骓的膛,持剑的高大男人无声无息地走到辛骓面前,严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冷漠地盯着辛骓。他手上的那柄长剑上沾着血迹,在雪地里闪烁着殷殷的蓝光,血滑过雪亮的剑身,之后缓缓滑下,一看就知是难得的上好宝剑。

辛骓看着那人,嘴巴半开着,却只是吐出几口鲜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陡然断了气。

顾炎谨慎地看着对方,看出对方周身惊人的杀气。那男人身上有种难言的血腥气息,奇异地让他感到某种程度的熟悉。他似乎曾经闻嗅过那么深沉的血腥味,缭绕而缥缈。

“再多话只是浪费时间,想救你的女人的话,动作就要快。”男人徐缓地说道,黑色的双眼看向顾炎。

顾炎浓眉紧皱,一颗心早已经因为担忧芷娘的安危而纷乱,本也无法多想。他略一点头,尽速往烈焰冲天的宅邸冲了过去。

宅子里面有着四窜的浓烟及高温的火焰,芷娘的双手先是猛捶着已经上了铁锁的门。

她的心里一阵阵紧缩着,大量的浓烟遮蔽她的视线,双手已经被汤手的门灼出些许伤痕。

“顾爷……咳咳……”她惊慌地唤道,双眼被熏得不断流泪。她原是听着顾炎的交代,在屋内乖乖待着,忐忑地等着他回来,但是当浓烟四起时,她慌忙想要逃生,竟发现门被从屋外锁上,她惊骇得不断捶着门,却只听见门外传来仆人们争相逃命的声音。

没有人理会破锁在宅子里的她,而她心里最悬念的那个人也始终不见踪影。

火焰封了出路,着了火的横梁砰地掉落,她惊喊一声,连忙退到了内厅,如此一来反而更是被堵死在屋内,本就求生无门。

她不想死,不想在刚刚知道了真相之后就死去。她才刚刚发现,她所爱的男人,跟她所嫁的男人是同一个人呢!她信誓旦旦地说过会陪着他的,怎么能够在这时死去?

“到这里来。”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冰凉的手牵住芷娘的衣袖。

芷娘转过头去,赫然发现那个美丽的年轻女人再度出现。她瞪大了眼睛,隐约地感觉到这个女入十分怪异。

像是洞察了她的思绪,年轻的女子淡淡一笑。“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她用身子护住芷娘,挡去了那些张狂的火焰。“到我身边来,那些火就不能伤了你。”她轻轻地扯住芷娘,将她往自己身后带。

芷娘被拉着躲到了那女人身后,好不容易才能喘息。她赫然发现这女人纤细的身躯就像是一个屏障,那些火焰无法靠近,甚至就连浓烟都无法逼近。在那女人四周,连空气都是冰凉的。

“小心一点!”芷娘喊道,为眼前的一切感到胆战心惊,对年轻女子的恐惧倒是减低了不少。

“这些火伤不了我,能伤我的,该是更炙热的火焰。”年轻女子淡淡地笑,绝美的面容上有着浓浓的哀伤。

芷娘还想开口询问,低下头来却看见那女人淡蓝色的衣衫此刻又染上了大量的鲜血,她骇然地倒吸一口气。“你受伤了?”她颤抖地看着那些鲜血流下衣袖,在地上盈成血泊。

年轻女子缓慢地抬起染血的衣袖,美丽眸子的忧伤更加浓重了。“他又杀人了。”她轻轻叹息,那声音简直让人的心揪得都发疼了。

芷娘无法明白地摇着头,张开口正想要询问,火焰的另一端却传来疯狂的呼喊。

“芷儿!你在哪里?回答我!”顾炎扬鞭劈开燃烧中的木门,毫不犹豫地窜进火焰中。

当初被火焰焚身的记忆一再地回漾在他的脑海中,但是那些可怕的记忆,比不上对于芷娘的担心。一想到她可能在这场火里丧命,他的心就疼痛得像是要淌血。

但是火势这么凶猛,触目所及的一切都在燃烧着,芷娘能够平安无事吗?他的身躯剧烈颤抖着,几乎就要因为失去她的恐惧而疯狂。他不在乎那些火焰有多么灼汤,一迳狂乱地劈开那些燃烧的家具及阻挡去路的梁柱,搜寻着那个娇小的身影。

芷娘又惊又喜地冲上前去,就想要扑往顾炎的方向。但是衣袖一紧,那年轻的女子握住她的衣衫。她连忙握住那女人的手,急切地开口。“你快来,顾爷来救我们了。”她牵住对方就想离开火海。

年轻的女子却摇摇头,伸手轻抚着芷娘的脸,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就仿佛眼前的火焰已经无法伤害她,生与死早就与她无关了。“你的男人来寻你了,他的仇恨已经被你的眼泪洗去,你可以给他平静。”她悠悠地说道,之后缓慢地闭上眼睛。

芷娘无法开口,只觉得从两人交握的手,有某种深切的绝望涌了过来,逼得她甚至忍不住想哭。她困难地张开口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是那女子却陡然将她推入火焰里。

瞬间,火焰被某种诡异的力量劈开一道通道,芷娘被推过火海,笔直地撞入顾炎的怀中。

“芷儿!”顾炎惊喜地吼道,原先的绝望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终于消散,心中的巨石总算落下,那双手臂牢牢地抱紧了芷娘,他必须用最凶狠的拥抱,才能确定她是安然无恙的。

“顾爷!”芷娘一看见他,就吓得哭了出来,用力地抱紧他高大的身躯。刚刚那一瞬间她真的好害怕,恐惧会再也见不奢他。虽然他老是在欺负她,但她却还是爱他啊!

火焰肆虐着,整间屋子都摇摇欲坠,最后几横梁都落了下来,发出可怕的轰然巨响。

顾炎抱紧怀中的芷娘,单手扬鞭,硬是在火海中挌出一条生路。“芷儿,抱紧我。”

他低头吩咐道,护住芷娘娇小的身子,迅速窜出燃烧的宅子。

几乎就在两人退出屋子的同一瞬间,屋子发出巨大的声音,砰地陡然垮下,大量的火星纷飞着。天空还下着纷纷细雪,却仍无法灭去狂肆的火焰。

芷娘抱着顾炎,身子不断发抖着,她的脸埋在他温热的颈部,用力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男气息,想止住心中仍未褪去的恐惧。她的视线接触到塌毁的屋子时,又想起那个年轻女子。

“顾爷,不行,她还在里面!”她慌忙喊道,就想要再冲回火里。

“芷儿,你做什么?”顾炎吼道,不敢相信她才刚刚脱离火海,这会儿竟然又想要扑进那残烧的废墟中。

“顾爷,那女人还在里面啊!是她救了我,挡去那些火,我才没有被烧伤。她说那些火伤不了她,但是现在火烧得这么大,她……她……”芷娘急得都哭了,没有注意到持着一柄长剑站立在一旁的男人,在听见她的话语时,神色陡然一紧。

“芷儿,来不及了。”顾炎紧紧抱住芷娘,不让她再进屋子里去。芷娘能够在那么激烈的火焰里毫发无伤,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了,如今连屋子都场毁,里面就算是还有人,也绝对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

“但是……”芷娘连连摇头,不明白那个女人为什么救了她,自己偏偏又不逃出来。

“不必了,她不在里面,那屋子里没有人了。”那个持剑的男人突然开口,之后掉头就走。

芷娘困惑地眨着眼睛,在泪水朦胧间,像是在那男人身边看见了一个淡蓝色的身影。

是那女人吗?她也逃出来了?是怎么逃出来的?众多的疑问在她脑海里打转,但是一连串的惊险已经让她难以承受了,当一切总算告一段落,她抱住顾炎,松懈地哭泣着。

“芷儿,你怎么又哭了?”顾炎叹了一口气,紧紧抱住这个爱兽的小女人。

“我好怕……怕见不到你……”她抽噎地说道,泪水不断从美丽的眼睛里流出。她抱紧顾炎,知道自己只有在他怀里才能感到安全。他接纳了出身风尘的她,虽然曾经恶劣地欺负她,却也好温柔地舔去她的泪水。

“啊!顾炎,你又把她弄哭了?”一个嘲弄的声音传来,穿着华丽的皇甫觉缓慢走了出来,手中摇着桐骨扇。“我才来得慢些,辛家就毁成这模样了。这下子可好,把一些小角色收拾干净,幕后头子怕是不出来都不行了。”他满意地点点头,对着满面泪痕的芷娘笑着。

“你是……端茶的?”芷娘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皇甫觉,认了好半天,才认出这个男人是在顾家里端着茶水的仆人。

皇甫觉撇了撇嘴。“那只是兼差,我的正职是比较称头的。”他解释道,不愿意在美人面前被小觑了。“顾夫人,怎么又哭了?顾炎这家伙欺负你吗?你不如把这家伙给扔了,到我这儿来吧!”他提议道。

芷娘的反应是更用力地抱紧顾炎,一双泪水未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皇甫觉。

“还想要命的话,就让开,芷儿受了惊吓,需要歇息。”顾炎毫不客气地说道,抱起芷娘就准备离开。

“顾炎,你不是该先跟我说说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吗?”皇甫觉挑起眉头,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瞧见顾炎竟然肯舍下复仇的计划,反倒先关照着怀中女子的惊吓与否。

以往要是遇到这么大的事情!顾炎可是会冷静地开始筹备下一步该如何进行,怎么如今倒像是对那些复仇的种种已经失了兴趣似的?那双原本冰冷的双眸如今已经变得炙热,除了芷娘之外,本容不下其他。

“那些事情可以缓一缓。”顾炎头也不回地说道,同时大步往前踏去。

“我们要回顾家吗?”芷娘小声地问,靠在他怀抱里,只觉得好温暖、好安全。这个她所爱、所嫁的男人如此珍惜着她,仿佛她是最重要的!她的眼里又聚了泪,只是,今生头一次,那些泪水不代表着委屈或难过,而是深深的欣喜。

在他的怀抱里,她不会有任何不安。

“不,我们回石室去。”他无限温柔地靠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双黑色的眸子有着炙热的情火。

芷娘羞红了脸,把脸儿埋进他宽阔的膛,倾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顾炎则怜爱地看着怀中的小妻子,伸手轻轻地擦去她眼里的残泪。他的心首度能够遗忘那些仇恨,只是拥抱着她,他的心就能够平静。仇人的鲜血无法带给他平静,只有她的泪水洗去了那些仇恨,一点一滴地渗透进他的心。

她是最温柔的水,点点滴滴地溶解了他的冰冷。

他抱着她走出仍在燃烧的辛家,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纷纷细雪中。纷飞的雪花覆盖了一切!包括那多年的仇恨,都被暂时遗忘了。

拥有了对方,所有的孤单都已经消失。在京城中最让人恐惧的魅影,如今已经找寻到了最爱的女子。

这一辈子,不会再孤单了。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