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任侠 - xp1024.com
《水浒任侠》


510章 火烧法华寺,曾头市的致命弱点

曾头市本以为会被数山强人杀了泄愤的郁保四,如今却带领一队步军各执铁锄,按照他记得曾头市所设的陷坑位置探径设了标记,并率队缓缓向法华寺的方向摸了过去。

而梁山中最为擅长潜伏内应的鼓上蚤时迁,此时也已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进法华寺中,在数山兵马发动总攻之前,他却早已着手开始破坏敌军后方的工作。

当魏定国与单廷珪各率五百火兵、五百玄甲军抄到曾头市在法华寺设下的营寨前之时,把守军寨的乡勇这才发觉绿林兵马趁着夜色前来攻寨。正当把守法华寺的曾头市头目慌忙命属下架起弓弩准备御敌的时候,却见数百个瓦壶从夜空中直直坠将下来,其中的柴薪油脂淋淋漓漓撒得寺墙以及墙后竖起的箭楼上到处都是,紧着又有五百支箭簇被包裹的油布点燃的火箭引弦而出,便似是夜空中突然下起一阵流星火雨,射向法华寺周围布置好的寨棚排栅......

霎时间,大半边昏暗的夜空被熊熊燃烧的烈焰火光照亮了,必必剥剥的烈火吞噬硬木的爆响声不绝于耳,但见风涨火势,油助火威。这一场猛火烧得火莲焰焰。初疑炎帝纵神驹,此方刍牧;又猜南方逐朱雀,遍处营巢!猝不及防下把守法华寺营寨的曾头市守军置身于烟熏火燎之下,又如何能有效的组织起反击御敌?

熊熊火光,映得位列于阵前的魏定国脸上也亮堂堂的,他与身旁的单廷珪对视一眼,冷哼了声说道:“区区一座寺院,又不是甚么墙高壕深的大城,在此处扎寨又能济得个鸟事?先一把火烧得那厮们胆寒,再来一轮火攻,来个瓮里烧王八!”

单廷珪微微一笑,随即他也把手中长枪一扬,从魏定国、单廷珪阵中又一齐推出百余辆车子来尽望法华寺另一侧墙垣推去,麾下火兵尽数把火点着,车子上面芦苇、乾柴、硫磺、焰硝轰得一齐著起,就见凶焰迷天、浓烟滚滚。席卷肆虐的火焰化作倒火墙,渐渐的将法华寺的大门,以及在周遭摆置的排栅蚕食烧毁!

把守法华寺的曾头市头目,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火攻之法,小半的乡勇躲闪不及,在烈焰中惨嚎嘶叫着,大半的守军被浓烟呛得眼泪横流,各个拼命往在法华寺内挤去,生怕躲得慢了,便要被眼前这场滔天大火给烧成黑炭!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法华寺深处囤积粮草、安置战马的位置忽然也烧起一阵猛火,不只是撕心裂肺的惨嚎声,数百匹战马在烈火包围下惊嘶乱踏,不少马儿挣命扯开栓住它们的缰绳,惊慌的狂奔冲出了马厩!不少马匹的鬃毛、马尾上还有火焰燃烧,极度惊惧下它们根本无法被控制,只是疯狂的在法华寺内四处疾驰,不少曾头市的守军又被从后面狂奔而来的战马撞翻踏倒!

法华寺本就已是一片神哭鬼号,这时却又听“铛!!!”的声闷响,寺内钟楼上的大钟不知被人撞响,惊慌失措的曾头市守军又听有人大笑道:“咱们数山好汉早就杀入寺了,汝等再不投降,只有死路一条!”

悄悄潜入寺中的时迁趁着法华寺守军去抵挡魏定国、单廷珪的人马时,早就取出火刀火石,点着了囤积在法华寺内的粮草柴堆,又潜行至马厩放了一把火,旋即又爬上法华寺钟楼上撞起钟来,寺中的守军早在几轮火攻的打击下惊得魂不附体,如今法华寺内也早有强人攻入,哪里还有负隅顽抗的胆气?

寺内的曾头市头目眼见法华寺数面皆有烈火肆虐,唯独西侧火势缓歇,他狠狠咬了咬牙,大声吼道:“这座寺再也守不住,都随我突围出去!”

宁愿被敌人一刀砍了也不愿再置身于火海的寺内守军,听得头目的号令之后,所有人赶忙蜂拥着朝法华寺西侧奔去。

可是就当时迁在寺内放火的同时,魏定国与单廷珪却早就率部移至法华寺西面,五百火兵背后的火磷葫芦已经取下,一排排猛火油柜早已对准了曾头市人马奔逃出来的方向,烧红的烙锥也已即将点燃猛火油柜上面的药引,如果从法华寺内逃窜出来的曾头市人马仍不肯弃械投降,那么五百火兵就将点燃药引,并用力抽拉猛火厢柜后的唧筒,让猛火油柜从喷**去的数十道赤焰火龙,再次将眼前的敌军燃烧吞噬......

此时在曾头市南寨中,曾家五虎中的五子曾升眼见法华寺的方向火光冲天,他瞠目切齿,也将手中钢刀刀柄攥得紧紧的,曾头市舍下五座大寨互成犄角之势,倘若敌军攻打其中一寨,其他营寨则必须出动兵马前去支援,否则只会被敌人各个击破,逐步落到任人宰割的境地。

曾头市如此布置防事,不仅他们必须这样做,其实萧唐也早已猜测到曾头市一伙不得不如此布阵的理由。

无论是原著中晁盖第一次攻打曾头市,亦或宋江之后兴兵复仇,还是现在的萧唐统领数山人马前来讨伐,曾头市都是按照东西南北面扎下几座寨栅的套路,分调四五支兵马把守各处,就算到最后曾头市面临梁山大军战局彻底陷入被动的局面下,史文恭与曾家父子几人要做最后一搏的时候,也仍然是要联合各寨人马遥相呼应,去劫宋江的大寨,而并没有选择龟缩死守,与前来攻打曾头市的敌人磨耗到底。

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他们不能。

因为曾头市地面号称方圆数百里,需要广阔的土地牧马养马,虽然论兵力、财力远胜过寻常的绿林山寨、地方豪强,可是曾头市毕竟也只是河北德州地界县治下的一处庄镇,而并非是对于大宋官府来说战略意义极为重要的军州要地。饶是曾头市财力雄厚、势力庞大,可若是说划地数百里来修葺城墙壕沟,筑城把守,那无异是痴人说梦。

就是因为曾头市所辖的地域过为广阔,集中建造的坞壁防事只能集中在曾头市中心的曾府一带,凭借曾头市原来的兵马实力,已经足以击退大多前来进犯的绿林强人,可是他们一旦在战争中陷入劣势,客观条件而言,曾头市一伙根本不具备与敌军打守城战去长期磨耗的能力。如果他们选择集中兵力只龟缩于一个点,那么不但让他们一伙最为仰仗的战马储备发挥不出丝毫作用,曾头市多少年来靠霸住村坊,靠贩马牧马发家的所有心血也将在绿林强人的掠夺下化为乌有。

所以现在萧唐在兵力上已经占得绝对的上风,他便立刻选择全面发动对曾头市的攻势,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此出招,曾头市十有七八不得不按照他的战略意图来还招。

而且曾升本就是年少轻狂、骄纵跋扈的性子,自己两个兄长死在前来攻打的绿林泼贼手中,这已经叫他心中充斥着刻骨铭心的仇恨,前番自己的父亲曾弄忍气吞声的前去向那伙贼人求和,结果那伙贼厮看架势却仍然不依不饶,定要荡平他曾头市一伙,如今史文恭教师把守曾头市大寨,我眼见那伙泼贼咄咄逼人,这还能够无动于衷么!?

曾升愈想愈怒,他忽然暴吼一声道:“那伙泼贼欺人忒甚了!当真以为我曾头市要任那干草寇鱼肉不成!?备我马来!我要为两位哥哥报雠!”8)

511章 好战的縻貹,终于让我过了把瘾

曾头市南寨中火把通明,除了少部分留守的乡勇,寨中一千五百军卒在曾升的率领下几乎是全军出动,而这个曾家幼子同时也相信把守北寨与正寨的曾涂、史文恭眼见法华寺遭贼军攻打,也决计不可能无动于衷。

法华寺那边燃烧的火焰依旧凶猛,曾升本欲率领麾下骑兵前去大肆冲杀一阵,好泄他憋闷在心头的无穷恨意。可是在他率领所部人马刚冲出寨门没有一里地,曾升就见有一彪兵马就已毫无征兆的突然杀出,也径直奔着他率领的人马针尖对麦芒也似的冲杀过来!

率领那伙人马的强人头领中,有个身披乌油对嵌铠甲,骑着匹卷毛乌骓,手持着一对奇特的水磨炼钢挝的赤脸黄须大汉,还有一个单眼眇目,一个发色隐显霜白,两人却生得又有几分相似的雄壮汉子一左一右分领对马军,这几个头领一个赛着一个的彪悍,望见过去便知都非易与之辈。

而几个强人头领中最为显眼的一个,还当属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手持把长柄开山大斧,坐下匹高头卷毛黄马的黑凛凛恶汉,那个恶汉似乎因为终于盼来一场好厮杀而欢呼雀跃着,他就如同一头要择人而噬的猛虎,不仅喉头嗬嗬作响,眼眸中也迸射出狂热的光芒!距离身后己方马军尚有二三十步远的縻貹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斗志与浓烈的杀意,他终于扬起手中大斧,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咆哮声:“杀!!!!!”

虽然对面冲杀过来的贼军兵马各各彪悍凶猛,可是自幼天资聪颖的曾升受人夸赞惯了,虽然他年纪最小,可是曾头市内皆称赞曾升说若是假以时日,他的成就与武艺绝对不会输于曾家五虎中最为了得的老大曾涂。气骄志满,自诩是少年英雄了得的曾升到了这般紧要的时刻,他又怎会甘落下风?双刀擎在手中,他忽然又暴喝一声:“儿郎们!咱们曾头市骑兵冲锋,又怎会输于那伙贼厮!?”

所在在縻貹、袁朗以及马家兄弟驰骋冲杀的时候,曾升早就喝令麾下人马浴血厮杀,径直向来犯的敌军冲杀过去。

所以两拨人马,结结实实的撞做了一团!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大多曾头市的人马惊嚎惨叫地倒在倒血泊之中,遭遇敌袭,且毫不退缩的奋力厮杀着的曾升,就见对面强人中那个黑脸头领恣意厮杀,正肆无忌惮的驾马砍杀自己麾下亲信的时候,他狠狠咬了咬牙,也当机立断的决定势必要与那破泼贼决出个胜负高低。

作为乱军厮杀的绝对能手,并且嗜战成狂的縻貹做为先锋部的锋头,能够让他最为享受的事情,就是持着杆开山大斧能够冲进敌营乱阵厮杀的时刻。因为这种感觉能够让縻貹体会到最为直接,同时也是最为酣畅淋漓的痛快感!

一片的人仰马翻,惨嚎震天。这边寒光闪现,縻貹手中的开山大斧早就横扫而出,三名曾头市马军顷刻间被他腰斩为四截,鲜红的血液溅了縻貹满身,可他却犹不知足,胯下战马越催越急、手中大斧愈舞愈烈,在乱战之中就已有二三十骑被縻貹斩于马下,可他却依然没有感觉到尽兴!

那边曾升刚将个敌军头目斩落马下的时候,他就见距离他不远有个面庞、铠甲上尽是血迹,手中的开山大斧斧刃被殷红的鲜血浸染,可却仍然肆意厮杀,宛若杀神降世的縻貹。曾升狠狠啐骂了声,并大吼道:“泼贼!休得猖狂,教小爷来割了你的鸟头!”

縻貹这边刚大吼一声,手中开山大斧拦腰斩去,并重重劈进个曾头市骑手的腹腔的时候,他忽听有个白净面盘的汉子向自己搦战杀来,似乎还是这伙敌军中为首的那个,縻貹黝黑的脸却登时似笑开了花,他大喝道:“来得好!爷爷本待去寻你,你这厮倒主动撞上门来!”

不等曾升驾马冲杀过来,縻貹早已虎吼一声,他的眼眸中立刻又流露出无比狰狞的杀意!胯下卷毛黄马已然疾冲到曾升眼前,縻貹双臂之上青筋暴起,抡起分量极重的开山斧兜头就奔曾升剁去,曾升眼见利芒闪现,猛烈的破风声也直灌得他耳膜生疼!

“铛!!!!!!”

曾升堪堪招架住縻貹力道重逾千斤的劈砍,可是他虎口流血,整条臂膀也颤抖个不停!縻貹仍是得势不饶人,他又奔着曾升急喇喇的猛冲而来,可须臾之间,蓦地縻貹又一兜缰绳,胯下战马疾驰的方向一变,猛的躲过旁观一个挺枪偷袭而至的曾头市骑将。

縻貹在乱战中不止悍猛无对,并且极为灵敏迅捷的机敏在此时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他灵活的避过了偷袭刺来的长枪,手中的开山大斧便已抡圆反攻过去,并夹杂着碾碎一切的威势狠狠剁进那骑将的头颅中!清脆的碎裂声乍起,骑将的头骨被生生剁碎,脑浆与鲜血飞将,漫天飞洒的尽是红白之物!!

恐怖的是縻貹在剁翻那骑将之后不做丝毫停歇,一对招子又狠狠盯在了曾升的身上!开山大斧席卷起阵阵狂风,手中大斧舞得如滚石乱坠,恣意疯狂地向曾升的周身要害处招呼过去!

直娘贼!这个贼厮是个疯子!

在堪堪抵挡了二十余合之后,曾升心中忽的生出这么一个念头,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绝对不是眼前这个黑汉子的对手,而袁朗、马勥、马劲等几个同样骁勇难挡的猛将已然率军将曾头市南寨的兵马冲得七零八落,并且直奔着曾升与縻貹恶斗的位置冲杀过来!

年少气盛,骄纵惯了的曾升在这个时候终于怕了,他知道再鏖斗下去且先不说自己难以抵挡这几个强人头领的围攻,再磨耗个一时片刻,恐怕他就要成为眼前这个黑脸恶汉的斧下之鬼!曾升打定主意,他仗着自己善使的在马上步下皆有手段,并可飞掷杀敌的两口钢刀,他左手先是虚晃一刀,右手旋即用力一抡,钢刀脱手而出,便罩着縻貹的心窝疾飞过去!

只不过,厮杀惯了的縻貹在战场上早已磨练出异于常人的反应,他这个面对双重飞石打击尚可毫发无伤,面对数个猛将的围攻兀自能全身而退的悍猛战痴,又怎么会着了曾升飞刀的道?

縻貹只是略一侧身,便避过了曾升抛来的飞刀,他旋即驾马似狂风一般冲到曾升的面前,耀眼的寒芒稍显既逝,随之而来的利器剁进躯体的闷响声......血肉撕裂,胸骨尽碎!縻貹一斧狠狠剁进曾升的胸腔里!

曾升双目一凝,他口中登时呕出如注的鲜血,他的躯体也被縻貹扬斧高高举起,随着浑身一阵剧烈的抽搐,双眸中生命的活力倏然流逝,直至一对死鱼般凸起的眼球中只剩下死亡的空洞!

縻貹单臂一甩,曾升的尸首在空中化作一道弧线,重重的坠进乱阵厮杀的人马中。縻貹忽然狂声暴吼,大笑道:“他奶奶的!此番也算杀得痛快,终于让俺縻貹有了些兴致!!”

512章 曾头市的末日,史文恭的决定

(感谢本周大的小大、疾风小闯闯两位好汉的打赏......)

驻守法华寺的曾头市乡勇大多已缴械投降,把守南寨的曾升也被縻貹一斧剁下了马去,那几拨进逼曾头市的绿林兵马也已合围在了一处,不但兵精将勇,更是配合得当,弓马骑1射早已经纷纷摘弓搭箭,向三五成群的曾头市乡勇射去,锐骑马军又结成了个锐利的箭头阵,擎着雪亮的马刀和锋利的长枪,又朝着溃散的敌军冲杀了过去。

何况在縻貹、袁朗、马劲、马勥在曾头市南寨守军大半歼灭的同时,萧唐率二龙山、清风山两山人马也已尽数开拨,直奔着曾头市主寨的方向掩杀了过去。

杀进曾头市内村坊市集的强人兵马随处可见,此时袁朗驾着卷毛乌骓,并挥舞着手中血迹未干的水磨炼钢挝到处驰骋,口中还大喝道:“我们数山好汉前来征讨曾头市,只为除曾家一门,却与市中百姓无干!识相只在家中躲避,休得出来讨死!否则大军过处,骨肉为泥!”

不止是寻常百姓人家各个吓得如受惊的鹌鹑般不敢出门,就连节节败退的曾头市乡勇中有不少人都打算抛了兵器,悄然逃回家中避难,决计不愿再与这伙势如披靡的强人兵马厮杀,因为他们都已经料定,曾头市此战已是必败,决计不可能再有任何胜算。

就连史文恭也是这么认为的。

同样也率一彪马军前来抵挡的史文恭很快就与伙杀入曾头市的强人兵马撞到一处,虽然凭借他鬼神莫测的枪法而率部侥幸打退了敌人的一拨攻势,可眼见市集中遍野尸骸多是曾头市的乡勇,对面数不清的强人兵马也越聚越多,他也渐渐得变得心灰意冷起来,对方不止是兵强马壮,而且猛将如云,论武艺能与自己抗衡的似乎也有不少,只凭他一杆枪已经做得足够多了,现在也再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扭转战局了。

如今南寨已经被打破,曾升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苏定兄弟箭伤未愈,凭他的本事也难挡那许多悍猛的贼人头领,现在只剩下一个曾魁,虽然他素有武勇,可是他又能挨得了几时?......

虽说你们曾家父子几个对我甚是礼遇看重,可是我史文恭对你们曾头市,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是如今我又当何去何从?正当史文恭彷徨踌躇之际,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虽说连番几战下来我都输与了那伙强贼,可败得也是非战之罪,饶是那伙强贼中勇猛之士甚多,可若论厮杀放对也未必有人能胜得过我,若是我与那厮们做得一路,对那伙强人而言岂不是如虎添翼?

......直娘贼!我史文恭是何等人物,又何必对那些强寇折腰!?史文恭旋即又啐骂了声,很快便打消了方才生出的那个念头。毕竟他是个恃强为傲的人物,又怎么肯向接连打败自己几次的敌人磕头请罪,请求对方收纳?更何况他们不过只是一群啸聚山林的强人!

何况当夜我正要一箭去了那面戴獬豸面具的强人头领性命,那厮是否怀恨在心,还是两说...史文恭心中又想道,就凭我一声奢遮的本事,哪处地方豪强、绿林山寨不会似曾头市那般重用于我?合着曾头市如今必亡,但能留得青山在,焉知我不会再有出头之日?

史文恭心中念罢,便仗着胯下龙驹马脚程行极快,他一兜缰绳,抛开落对的曾头市乡勇不管,趁着夜色朝西面落荒而逃去了.....

与此同时,在曾头市中心地带,距离曾家府邸不远的位置。

又是一阵惨烈的厮杀,之间鲜血和破碎的骨肉四处飞扬,冲到曾头市中心绿林马军马不停蹄,就似是把锋利的尖刀,直直向曾头市最后一支乡勇冲杀了过去,而那伙曾头市骑兵同样也是一往无前,他们挥舞着钢刀也朝来袭的马军对冲了过去,双方骑兵在冲锋中短兵相接后,旋即立刻回转身来,再此疾驰冲杀,趁着他们驾马错身而过的时候奋力挥舞手中兵刃,一片铿锵作响的金铁相交声,与利刃入肉的闷响声后,双方不断又骑手堕马毙命。

此时曾家五虎中的老大曾涂无暇指挥麾下骑兵做最后的抵抗,他手中仗着杆一杆点钢枪被个独眼强人头目死死缠住,独眼虎马劲虎吼连连,手中锋利冰寒的马刀亦然刀光霍霍,直奔曾涂身上斩将过去!

曾涂微红的面庞此时已憋得通红,虽说比拼武艺他堪堪能与眼前这个强人战个平手,可眼见又一队强人精骑如潮水般席卷而至,并与一轮冲锋后立足未稳的己方骑手轰然相撞,瞬息间就将曾头市的马军冲散!一时间人仰马翻中惨嚎声不绝于耳,他麾下的亲随骑兵很快也将被越多的强人兵马所吞噬!

“咄!你这厮胡乱瞧个甚么?只管纳命来!”

马劲又是一声暴喝,手中马刀化作凄厉无比的刀芒,直往曾涂胸口斩去!曾涂勉强荡开马劲的劈斩,他脸色酡红,只感觉胸中血气翻涌,这时却又有个头略显霜白的强人头领也驾马狂奔而至,在白毛虎马勥与独眼虎马劲兄弟二人的联手强攻之下,曾涂只能招架和躲闪,全然已无还手之力!

早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曾涂勉力又抵挡下马勥、马劲围攻过来的几招,他心知再斗下去自己万无生理,便只得虚晃一枪,拨马转身便要落荒而逃。

可是当曾涂驾马还没还没奔出二十步,就见曾家府邸周围的街坊小道中又涌出无数强人兵马来,曾涂又见从对面绿林人马之中冲出一匹火红胭脂马,便如同一团红云直奔他席卷而来。

直娘贼!那伙泼贼之中怎地还有个雌儿?

曾涂脑袋中刚生出这般想法,对面杀来那员女将芊芊玉手却是一抖,手中油浸二丈软鞭已然化作道黑色的闪电,随着“啪!!!”的一声巨响,猝不及防的曾涂面部结结实实得挨了一鞭,登时被抽得皮开肉绽、牙齿迸落!

曾涂闷哼一声,重重跌撞下马来,身后马勥、马劲兄弟二人旋即杀至,两把冰寒的钢刀重重剁将下来。下一刻鲜血犹如喷泉一般激溅而起,曾涂身躯一挣,眸子中生命的神采终于如渐渐熄灭的烛火一般黯淡下来,当场毙命,死不瞑目!

夜幕中的火把通明,冲进曾头市的绿林人马早已将曾家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萧唐朝着马勥、马劲以及高展绫点了点头,旋即翻身下马,一打手势。麾下兵卒立即呈扇形将曾府大门团团堵住,很快的大门也被撞开了,萧唐立即率麾下将士鱼贯而入,冲了进去。

把守曾府的庄丁乡勇见大势已去,他们纷纷抛了兵刃,匍匐在地上棘手待缚,而萧唐三转两转,绕过两处回廊,便来到了曾府内的正堂之中。

刚到了正堂门口,萧唐就见到曾头市之主曾弄站在个檀木椅子上,他面如死灰,颤颤巍巍的双手刚抓住悬在梁上的白绫,看样子正要悬梁自缢。可曾弄这时也瞧见那伙强人已经杀到门上,曾弄惊呼一声,双腿一个打晃,又从檀木椅上重重摔落在地。

萧唐瞧了瞧悬在梁上的白绫,又瞧了瞧趴在地上,双眼无比怨毒的凝视自己的曾弄,他淡淡一笑,旋即又指了指白绫,只说了两个字:“请便。”

曾弄的眸子似毒蛇一般狠狠瞪视着萧唐,他忽然嘶声说道:“我曾头市与你们这伙天杀的泼贼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便是要钱要粮,我曾家也情愿给你!可你们这伙该剐的强人为何恁地歹恶,定要将我曾家满门往死里逼!?”

“真的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么?......就算手段歹恶了些,也是你们曾家几人有必须要死的理由。”

萧唐说罢,他缓缓摘下了戴在脸上的獬豸面具,又对曾弄寒声说道:“看来我也该重新向你报个名号了,我不止是统领绿林数山的共主,同样我还是萧家集之主,蒙道上好汉抬举,唤我做任侠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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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3章 任侠腹黑的一面,曾头市的更大用处

一直到了次日清晨,厮杀了整晚的曾头市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待所有负隅顽抗的乡勇不是被歼灭,就是被数山兵马生擒活捉之后,萧唐又立刻派出人马安抚市中黎民乡众,言道此番打破曾头市首恶已除,麾下人马并非是要洗荡境内所有村坊,去逐家挨户地抄掳无辜百姓。

毕竟光是从曾家府邸掳掠来的金银财宝粗略算下来,便已达两百四十多万贯,米麦粮食足有六十万石,加上牛、羊、猪等牲畜近万头,可驮马骡驴千余头,可做征战厮杀的马匹竟也达三千五百余匹......

打破曾头市这一处所缴获的钱粮物资,竟能抵得上打破寻常十家恶霸大户所得的。这倒也不并稀奇,毕竟曾头市是大宋地界仅次于萧家集以养马、贩马发迹的地方豪强,而马匹本身又是在大宋地界极为缺乏,且有市无价的重要资源,何况曾头市为了将萧家集打压下去,不止是向大名府、德州官府使尽钱财打点,更是要以钱生钱的手段,想法设法的将萧唐在河北、山东地界把持的诸般行当营生抢到手中......

然而到头来,却还是便宜了萧唐。

昨夜曾头市之主曾弄终于得知统领数山人马前来攻打曾头市的强人大统领,竟然就是他们曾家费尽心思、使尽手段也要处之于后快,并且取代其河北地界第一豪强地位的萧唐之后,曾弄呆若木鸡,接着他发了疯似得大笑起来,口中还大叫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山不容二虎,既然你这小贼没死,不是你这契丹狗该死,便是我们女真儿郎将亡!姓萧的,你也莫要得意,便是你害死我们曾家满门,老夫就在黄泉之下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

曾弄癫狂得叫骂罢了,便一头撞向墙去,自尽而亡了。自此曾家五虎以及曾弄父子六人尽数丧命,大宋河北地界曾头市的名号也算是彻底除了。

当然让萧唐感到些许遗憾的是,听奉萧唐之令截断曾头市西寨、北寨去路的奚胜向他报说,曾头市枪棒教头史文恭单枪匹马向西侧逃逸,却正撞上了奚胜率伏牛山、熊耳山两山人马设下的大阵。史文恭在前阵左冲右突厮杀了一番,其中食色虎滕戣、下山虎滕戡二人见来将奢遮,便一齐出马打算火并了那厮,可那史文恭只游斗了六七回合,便驾马直奔着西南面又逃逸去了。

奚胜设下的阵势主要是为了拦截曾头市中有可能向西面、北面溃逃的大队人马,可是一来史文恭无论枪法与骑术的确炉火纯青,使得他在突骑冲阵中能够游刃有余,二来奚胜所布下的六花阵虽然在两军对垒时能够发挥出巨大的功效,可是在拦截一人一骑的时候,史文恭只与大阵挨了个边,便朝着军阵覆盖不到的方向冲杀过去,京西两山虽然兵马众多,也并没来得及将史文恭团团包围住......

所以这一次还是让史文恭那厮给逃了。

再加上曾头市枪棒副教师苏定因右臂中箭,并没有在萧唐向曾头市发动全面总攻的时候露面,而一晚厮杀下来之后他也是下落不明。

萧唐心中暗付那苏定也倒罢了,而史文恭数场恶战下来,也算是给数山人马制造了不少的麻烦,而且以他性情来说,既然已经与史文恭结下了这些梁子,料想他也决计不可能心甘情愿的纳降入伙。

如今曾头市已被荡平了,当年因气性桀骜而不肯投军的这个史文恭,又会逃至哪里落脚?就算他再投至一处豪强的庄镇做枪棒教师,如果再与萧唐麾下绿林人马发生冲突,如今既然萧唐可以灭了曾头市一伙,倒也有信心再教史文恭再次经历一场惨败。

“哥哥,曾府中的金帛财宝、米麦粮食等都已尽数装载上车,曾头市的两千三百多个俘虏也都尽皆绑缚了,只等押解至二龙山大寨。”

这个时候史进与少华山朱武、陈达、杨春三人已清点过缴获的钱粮物资,以及几战下来擒获的曾头市败军数目,并前来向萧唐报道。

其中史进不禁忿然说道:“不过在这曾头市中厮混的鸟人,其中不少人也曾去做曾家那几个撮鸟的帮手,要按我说便是将这村坊洗荡了也不为过!也就是哥哥仁义,只将市中负隅顽抗的泼厮尽数捉拿了,却也没挨家挨户将那干为虎作伥的庄户家搜刮个净!”

萧唐摇了摇头,并叹了口气说道:“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嘛......这曾头市中的庄户大多都仰仗曾家的势要度日,他们不是替曾家靠养马度日的马倌,便是在曾家霸占村坊名下过活的佃户,咱们毕竟是以绿林强人的身份来犯,这些庄户又怎能不听从曾家的号令?

不过曾弄连同着曾家五虎都已除尽,那厮们多少年来霸住村坊、强占土地的地契也再没甚么用处。趁着官府或是其它地方大户觊觎这片土地之前,我倒是打算知会萧家集卞祥、杨林等兄弟打点一番,看能否盘下德州曾头市这大部分地来。既然从曾府中缴获得两百四十万贯钱财来,料想打点花费的开销也足以将这曾头市也并到萧家集名下。”

“......啊!?”

史进长大了嘴巴,半响没有合上,随着萧唐在绿林中行事的时日久了,就连这个史大郎也都差点忘了自己这个结义大哥还有在官面上行走的另外一层身份!

当年萧唐做为先锋部征讨过洺州张迪匪乱之后,便由麾下总管杨序经手在收容大批饱受匪患的流民同时,又兼购了许多河北诸州治下许多无主之地。因为宋朝实行“不立田制”、“不抑兼并”的土地政策,对于土地的兼并与自由买卖保持着自由放任的态度,使得当时国家私田土地数量大大超过了官田(截至到王安石变法时期,整个大宋官田所占比例也仅占到七十五分之一)。

实际上所谓的官田,也就是包括营庄、屯田、学田、牧马场等国有土地,宋代朝廷也会以各种方式将官田转变为私田(宋代按土地面积定额征税),而无论是萧家集,还是曾头市之所以能够兼并大批土地与地方官府军司合作进行军马交易,更是靠马市发迹而做大势力,也都得益于宋朝田地所有权频繁转移的土地政策。

即便大名府、德州官府以为萧唐早已于辽东罹难,又收尽曾家父子几人的好处而对于曾头市意欲霸占萧家集诸般营生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如今曾弄与曾家五虎如今尽皆毙命,萧家集也仍然是河北地界数一数二的地方豪强,何况等到萧唐“死而复生”的时候,由他出面兼并下曾头市这块土地,不仍是轻而易举之事?

不过这他娘的又算是个甚么行为?自家哥哥灭了曾家满门,夺了曾家所有的金帛钱粮,如今反过头来却打算用来买曾家的土地,同时再让曾家名下的庄户下手替自己干活,算是将他们收纳做萧家集势力下的乡勇......

这基本也可以概括为灭你的满门杀你的娃,抢你的钱用来买你的地,扫除了你的势力还要收你的人来做我的小弟......即便是绿林中最为凶残的草寇,他们最多也只能杀光曾头市治下的庄户、抢光所有金银粮草,并将所有村坊烧作一片白地,而空留下的这一片土地对于他们来说也再没甚么用处。可是萧唐却可以暗中动用绿林人马灭了曾头市,反过头来还能利用白道上的能量将整个曾头市给吞并下来,这种玩法不比将曾头市劫掠一空能赚得更大的利益?

史进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饶是这个史大郎仍十分敬重萧唐,可是他现在也仍不住腹诽道:枉我方才还赞哥哥仁义,原来细说下来,他还是能赚得这莫大的好处!

514章 庆功席宴,泼韩五的心思

当萧唐盘算好如何利用曾头市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又命麾下头目差人赐赠曾头市内赤贫人家三石粮草,寻常各户粮米一石之后,便点齐人马,押解近两千名俘虏与缴获的财帛钱粮、牲畜马匹浩浩荡荡的返回二龙山宝珠寺去了。

本来叫绿林兵马打破自己家乡的曾头市对于那数山强人心中满是恐惧,可如今萧唐率军清算过曾家父子几人后便立即般师回山,其余庄户依然是田地照常种,马匹照常养(萧唐撤军时仍然在曾头市中留下了三百匹马儿,并且计划叫萧家集那边以扩充牧马地的名义,至官府报备向曾头市牧场输送自己名下马行的战马,从而渐渐兼并曾头市),除了暂时没有东家大户把持市内事宜,一切生活似乎并没有甚么两样......

当然萧唐并没打算放过截止到冲入曾头市巷斗时仍要逞强抵抗的俘虏战俘,这些人大多也将分批被押解出海,运送到辽东保州充当劳役苦工,就如同官军出征将擒拿俘虏的战俘编为官奴一般。

既然萧唐是以绿林强人的身份而将曾头市一锅端了,所以本地百姓虽然接受萧唐馈赠的粮草,但大多半乡民在感激称谢的同时,依然还是选择对那些刚将自己东家满门杀了的群山强寇敬而远之。可先是青州两山人马击溃前去围剿的京东数州官军,而后又有五山兵马联合攻破曾头市这在河北地界数一数二的地方豪强,萧唐在绿林中行事的身份也愈发响亮起来,所以仍会吸引很多在江湖中打踅的汉子,以及于各地混迹的流民慕名来投。

选择投奔萧唐绿林势力入伙的人主要分为三种情况,第一种生活困苦、走投无路,为了能够填饱肚皮,为了能寻觅到个栖身之所而不在乎投身做贼的贫苦流民;第二种是草莽习气甚浓,多无妻儿老小羁绊,将绿林义气与江湖名声看得很重的粗豪闲汉;第三种是或许有官司在身,又曾饱受酷吏恶霸欺压,对于滥污官吏痛恨的咬牙切齿,又不甘含污忍垢一辈子窝窝囊囊做个顺民的蚁民百姓。

实际上原著中梁山一百零八将之中草莽出身的强人头领,其中绝大多数人落草的因由也都可以归纳为以上三点。而只要是在河北、山东地界的,去投奔联合数座山寨,并有花和尚鲁智深、豹子头林冲、青面兽杨志等江湖上名号颇响的人物共聚大义的二龙山无疑是最好的一个选择。

所以不止是在曾头市之内,从周围州府县镇慕名而来,乐于投奔至萧唐绿林麾下山寨入伙的勇壮也已达到三千五百人左右,对于这个数字萧唐还是比较满意的,毕竟他并没有公然扯起反旗对抗官府,现在宋地的环境也与叛军频起的辽国辽东一隅截然不同。萧唐不可能因为打破了曾头市,便拉壮丁似得逼迫所有庄户要么做自己治下子民,要么拉到山寨里去做强人,绿林盗的套路,不是这么搞的。

反正那些绝对不会投身绿林的庄户,萧唐走白道也还是能用得上。

当萧唐统领数山人马终于返至二龙山大寨,并犒赏过三军之后,二龙山宝珠寺内便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毕竟这是萧唐麾下二龙山、清风山、石梁山、熊耳山、伏牛山五座山寨中的心腹兄弟首次齐聚一堂,只是忙坏了寨中屠宰牲口、排设筵宴的头领操刀鬼曹正,他不止吩咐麾下喽啰备置猪、羊、鸡、鹅、鱼、鸭的荤食,还亲手宰了三头黄牛,足足忙了能有三四个时辰,这才堪堪足够备齐珍肴异馔,排下筵席来管待群山的兄弟。

席宴上这边鲁智深与縻貹、花荣与韩世忠、杨志与唐斌等兄弟捉对聊得火热,那边朱武与奚胜论起布阵兵法时说得入巷,而史进红着脸又端起碗来,正要与滕戣、滕戡兄弟两个斗酒豪饮,旁边陈达、杨春二人也立刻站起身子,都叫嚷着要来与史进一并和京西路来的豪杰喝个痛快,林冲见了不由摇头微笑,并与马劲、马勥二人颔首致意,并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

推杯换盏,觞光交错。

萧唐眼见在场的心腹兄弟三五成群聊得火热,与他心目中所想的那般绿林群豪不甘随波逐流,聚义在山林大寨中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快活场面别无两样。这也使得萧唐心中油然而生出股慰藉与惬意,也不负自己费尽心思暗中在绿林中招纳四方英豪,这种与无数兄弟欢聚一堂、推心置腹的豪情是萧唐在京师朝堂应对赵佶与那些权臣时绝对体会不到的。

人生感意气,功名谁复论。

萧唐心说自己或许天生就不是一个喜欢在宦海沉浮中苦苦追求功名利禄的人物,无论是得梁世杰器重在大名府留守司顺风顺水,还是在汴京受宋徽宗赵佶宠信官位愈发水涨船高,甚至与王焕、韩存保、韩端彦、李珙等彼此交好的朝中同僚相处时,萧唐也总是会有种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感觉,人心鬼蜮的官场,注定就是个不能做自己的地方。趁着自己现在还在绿林中行事,也须珍惜现在尚且能率真直性的日子......

萧唐又将碗中美酒一饮而尽,虽然酒意微微上头,可他神智还清醒的很,如今曾家父子六人已尽皆丧命,在宋境内有可能致使他暗中所谋大事被被曝光的心腹之患都已除了,而二龙山、清风山也已打退前来围剿的京东路官军,现在山寨应该说正处能够平稳发展的时期。

可是就算在宋境内的绿林山寨短时间内不必担心会招惹朝廷发征讨大军来犯,辽东地域现在时局混乱,各路的叛军甚至是辽国前去镇压讨伐的大军,说不定甚么时候便会发现保州及辽东沿海竟有另外一支势力暗中发展,虽然移剌成等北地游牧部族的头人看来对自己甚是忠诚,可是另一支镇守保州的部队怨军并非是自己的嫡系军旅,随着辽东时局的变化,那个视逐利易主为家常便饭的郭药师说不定还会弄出甚么幺蛾子来......

调派统领纪山军的京西路群豪前往保州之事,也是迫在眉睫了。

萧唐心中念罢,他忽然起身,向在宝珠寺大殿中开怀畅饮的心腹兄弟朗声说道:“亏得诸位兄弟们众志成城,我军才得以接连赢得两场大捷,如今又得魏定国、单廷珪、郁保四等几位兄弟共聚大义,还是五山兄弟聚首欢饮的大好日子,今日诸位兄弟定要喝得痛快,不醉无归!”

萧唐话音方落,登时引起全场一片的交好喝彩声,待群雄一齐干了碗中烈酒之后,萧唐再斟满了一碗酒,又说道:“我与诸位弟兄聚义之前便已说过,咱们在绿林中聚义,为的并非只是啸聚山林,但凡在此处同谋大事的,都是共存忠义于心,也要在这世道中建番功业的好汉子!我欲经略辽东,调派石梁山、伏牛山、熊耳山三山兄弟开拨至保州在即,此番与兄弟们欢聚一堂,也正要为京西路、荆湖路的兄弟们践行!这碗酒,我先干为敬!”

袁朗、奚胜、縻貹等京西三山头领听罢又与饮尽碗中酒后,袁朗率先朗声说道:“哥哥放心便是,我等京西路的兄弟绝不辜负哥哥重托!”

縻貹也咧嘴一笑,嚷道:“都说关外诸族彪悍善战,我却也是个只爱打硬仗的!哥哥调我前去,也正搔到我的痒处!”

正当其余京西三山头领也高声附和时,喝到半熏的韩世忠忽然也站起身来,他对萧唐嘿嘿笑道:“萧任侠,恁说打破那曾头市后,也打算许俺老韩在你麾下兵马中谋个差事,那话现在却不知还作不作数?”

515章 看不到未来,所以有了个新的未来

韩世忠方自说罢,在场群豪都不由得把目光向他投去。其中二龙山、清风山中的头领前些时日早就与韩世忠厮混熟了,又见他在战场上能与枪马本事皆罕逢对手的史文恭拼个不分高低,本就已对他十分敬服,是以听韩世忠如此说罢,也尽皆面露喜色。

而京西三山的好汉瞧韩世忠虽然神情言谈间流露出股不恭不羁的泼皮痞气,可见他生得雄壮威武,瞧来也是条鸷勇的好汉。何况似袁朗、縻貹等头领本就都是出身草莽的汉子,看韩世忠放任豪放的模样反倒更生出阵亲近之意。

而听韩世忠的言下之意,他似乎是已打算投奔山寨入伙,这当然使得萧唐不禁又惊又喜。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因为韩世忠并非水浒群豪中人,所以萧唐对于他更多的也只是采用潜移默化的法子,要说动这个西军马军都头啸聚落草,还须让他自己心悦诚服才是,此事若是强求,只怕会适得其反。

只不过萧唐与在场的五山头领不知道的是:对于韩世忠而言,与绿林群豪相处的这些日子不仅是他这辈子最为快活的时光,可却也同样是让他最为纠结矛盾的一段时日。

当年韩世忠还只是在延安府市井间厮混,当泼皮出身的他决定去投军入伍的时候也只是略作踌躇。而韩世忠平日做派生冷不忌,也不爱瞧人的眉眼高低。敌军凶残悍勇那又怎地?去痛快厮杀便是!上官瞧我不起又能怎样?爷爷嬉笑怒骂得快活就行!左右在军中那些相公上官都视洒家做刺头,还须忌讳犹豫个鸟!

可是这段时日,韩世忠的内心却几乎每天都在天人交战,他能想得到自己应该留在这里,与群豪共聚大义的理由的确有很多:与自己感情交厚,也甚是敬重的西军鲁提辖在二龙山大寨落草;草莽习气颇浓的韩世忠与二龙山、清风山的大多头领相处时也可称得上意气相投;在这里韩世忠很很清楚萧唐会重用于他,远强过还留在西军中受尽些狗仗人势的撮鸟白眼,历经多少场血战可军职还是在原地打转......

而让韩世忠对于落草啸聚,与群豪共聚大义之事心生犹豫的理由就只有一条,但却已经足够让他大伤脑筋:虽然洒家是一介泼皮出身,在西军玩了许多年的命依然不得寸进,可好歹俺身家清白,也没有似林教头、徐教头等人那般遭滥污狗官迫害得走投无路,难不成俺只因一时意气用事,便就真的要如此轻易的背反朝廷?

正当韩世忠进退两难之际,他忽然想起自己因为纵马踏死曾魁,曾头市那伙鸟人恶人先告状,反倒勾结官府要构陷缉拿住他,这件事又给韩世忠提了一个醒:鲁提辖...噗嗤......如今倒该称呼他一声鲁大师,想当年他可是西军中成名的豪杰,可似他这等人物都因为三拳打死那镇关西,而不得不躲避官司去做了大和尚,在西军中看洒家不顺眼的腌臜厮大有人在,如果鲁提辖那等事若是摊在俺的身上,洒家又能又会落得甚么境地?

虽说现在看到鲁智深顶着的那圆溜溜大光头的时候,韩世忠仍是忍不住想乐,可他又寻思道如果换作是洒家为了躲避官司而剃度出家......直娘贼,鲁提辖如今的诨名是花和尚,遮莫以后教俺以后被人唤作泼秃驴,也他娘的去做个不会诵经念佛的酒肉和尚?

韩世忠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他不会预测到自己终将在时势造英雄的时代功成名就,他不会知道自己这个不受重用提拔多年的军中刺头,竟然能在青史留名,甚至在身故后被追封为王爵。所以韩世忠以为自己这辈子要么在军中一直受着打压,直到哪天在厮杀征战中一时晦气而被命丧疆场;要么就会似鲁智深、林冲、唐斌等原为行伍将官,反遭官府通缉的好汉那般,到头来不还是要上杆子求到萧唐头上来收他入伙?......

想凭俺一身本事在军中赚个出身,只怕是已没个指望。现在洒家与寨里的好汉相互间也正看得对眼,等俺走背运的时候,再寻来上门来伏乞央求?洒家便是脸皮生得厚些,也不愿到时死乞白赖的惹人耻笑!既然过了这村便没这店,此时不入伙,又更待何时?

当韩世忠终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之后,他顿时感到心中无比畅快。萧唐此时也大喜道:“世忠兄弟的本事我如何不晓得?如今你肯同归大寨,实乃山寨之福!”

鲁智深也站起身来,呵呵大笑道:“你这泼韩五!洒家每日劝你入伙,你这厮却只顾拿言语搪塞应付俺!原来你已拿定了主意,却也不先说与洒家知晓!”

“不是洒家不愿向提辖倾心吐胆,俺是继续回西军打踅厮混,还是与诸位豪杰共聚大义,这可是要讨个出身、争得口气,再求个半世快乐的大事,这可不似关扑耍钱押骰子那般稀松平常,俺又如何能向鲁提辖轻易说起?”

韩世忠忽然又想到了这些年与他相互照应的武松,他叹了口气,又说道:“如今既然洒家决议与萧任侠、鲁提辖都做成一路,却只留下武二哥在西军戎卫边庭,不过他倒也不必再因为俺而与营中那伙厮鸟生事,以武二哥的本事也不至劳力卖命着,却只落得个都头的差遣。”

鲁智深大手一挥,说道:“二郎的脾气洒家如何不晓得?虽说他现在没有入伙聚义的打算,可是如今不论朝廷文武、行伍军旅,奸邪贪佞的狗贼打杀不尽,他怎么会是肯含污忍垢、委曲求全的?似二郎那性子......”

话说到这,鲁智深却也不禁住了嘴,这话要是再说下去,岂不是在咒武松必定在军中混不下去,早晚或是遭奸邪迫害、或是闯出甚么泼天的祸事来也不得不前来落草么?

萧唐暗暗叹了口气,说道:“武二哥镇守边地,不负国家,我等替天行道,不负天下。现在走的路虽然不同,可心中抱负夙愿却也并无两样,我也希望武二哥能在西军中能建大功于国,何况虽说二哥身为官将,诸位兄弟却在绿林中高举义旗,日后也未尝没有同意协心并肩作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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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实在是挠头了很久,因为想把韩世忠之所以肯入伙的理由写得尽可能严谨,而关于武松的重头戏份,在下两卷会很多..........

516章 整编马步军,新军的扩建

韩世忠拍板决定入伙之后,在场与他甚是投缘的一众头领都十分欣喜,正值喽啰们又捧着数十坛烈酒直朝宝珠寺大殿里面端来,席间更有许多绿林好汉频频向他主动敬酒。

如今心中已无旁骛,落得一身轻松的韩世忠毫不见外,他心中更是豪气顿生,便又耍出草莽汉子行径来,他一把拍掉封在烈酒坛口的黄泥,一脚踏在个板凳上,但凡有来敬他的韩世忠必要豪饮一大口,没过个一时片刻,那坛子烈酒便已见了底。

又不知喝了几轮下来,韩世忠口中嚷着粗俗俚语,拍着胸脯说着兄弟义气,已经酩酊大醉的他忽然踉跄了下,跌跌撞撞的靠在个酒案前。人喝多了脑袋里总会不由得奔出很多念头,心生许多感慨,韩世忠也是一样,此时他喝到通红的脸上反而露出怅然的神情,并不由地开口高歌道:

“先取山西十二州,别分子将打衙头。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

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莫堰横山水倒流,从教西去作恩波。

马尾胡琴随汉车,曲声犹自怨单于。弯弓莫射云中雁,归雁如今不记书。

旗队浑如锦绣堆,银装背嵬打**。先教净扫安西路,待向河源饮马来。

灵武西凉不用围,蕃家总待纳王师。城中半是关西种,犹有当时轧吃儿......”

人的情感有时确实会很奇怪,韩世忠在军旅中举步维艰,以为自己此生决难成就一番功业所以才选择与萧唐等群豪聚义,可是即便他知道开了弓便没有回头箭,只不过追忆起当年在边庭浴血厮杀的峥嵘岁月,韩世忠还是不由得会心生唏嘘感慨之情。

这首由集前朝代历代科学成就之大成的著作《梦溪笔谈》的作者梦溪丈人沈括所创作,为了抗击夏人的侵扰,在元丰年间大宋发五十万向西夏国大举进攻的期间在军旅中传唱的这首用来鼓舞激励西军将士士气的《凯歌》,到了现在仍是关西数路行伍将士耳熟能详的军歌。同是西军出身的鲁智深能体会韩世忠的心思,是以他也一改往日豪迈不羁的做派,一时默然无语,怅然若思。

萧唐也十分明白似鲁智深、韩世忠这样有血有肉的真豪杰,过往那一段金戈铁马、浴血奋战的铁血军旅岁月自然都是对他们刻骨铭心,引以为傲的。可是萧唐也相信这伙兄弟终将明白随着自己经略辽东、发展绿林义军,一直到金国挥师南下之际,也定然不会他们那一腔热血与军人保家卫国的凌云壮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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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日的休息,萧唐又将许贯忠、鲁智深、林冲等几个兄弟唤来商讨重新整编青州两山人马建制设营之事,毕竟从辽国平州返至宋地之后,又有韩世忠、秦明、黄信、魏定国、单廷珪、郁保四、周通、李忠等兄弟入伙聚义,德州军司中愿随水火二将落草的官军兵马,以及河北、山东各地慕名来投的勇壮也都需要补充原部曲折损的人马,以及选拔人手组建新营。

山寨人马设营的编制还是按大宋禁军都、营、军级别的编制,只不过通常官军步军一营下辖五都五百人左右,马军通常一营统领三四百名骑兵,两山重新整编的新营编制都在一千人到一千五百人上下。

而且虽然会划分为马军、步军营,可是通常一个步军营之中,至少也会有一个马军军使统领三百上下的骑兵;马军营则视主将的选拔,与作战时发挥的作用而定,视各骑营主将的作战风格,主要只负责在战争中负责游骑哨探、突骑冲阵、奔袭追击或是侧翼包抄等着重发挥骑兵这个兵种作用的新营,麾下所有士兵都按一比一,甚至一比二比例配备战马,编制人数在一千人左右,而也有些马军营除了弓马、轻骑之外,编制内也会包含至少五百人手的弓弩手、刀盾手或是长枪兵,全营一千五百至两千人的编制。

毕竟骑兵虽然在冲击力、机动性等方面远胜步军,可是单一兵种的局限性还是太大,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只有将轻重步骑等兵种部署合理,才能够更充分的应对各种战况。

而且宋朝在历来缺乏战马,在大环境下反而在利用排兵布阵、强弓劲弩以及城垣工事上更具独到之处。在萧唐觉得自己有精力与必要去组建一支装甲重骑之前,如果想编制一支数营兵种清一色皆是骑1射弓马的部队,还莫不如着重发展壮大目前在保州似移剌成、寇镇远、天山勇等头人所率领的北地游牧部族,按照他们的生活习性与作战风格,那些北地诸族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又过了一日,萧唐也终于敲定了委派新投至自己在绿林山寨中的兄弟担任那种职位,以及重新编制组建新营人马方案等事宜。待午膳过后,萧唐便召唤所有心腹兄弟齐至宝珠寺大殿。

萧唐又是勉励一番过后,先是吩咐许贯忠颁布号令,奚药师奚胜、赤面虎袁朗、黑雷虎縻貹、泼韩五韩世忠、下山虎滕戡、食色虎滕戣、白毛虎马勥、独眼虎马劲、追魂枪柳元、铁面虬鬓潘忠十名头领率纪山军走海路调派至辽东戎卫保州,并调换欧鹏、马麟两个头领返至二龙山。旋即又朗声宣读向二龙山、清风山中众位头领新任职事的调派事宜:

神机军师朱武任中军军师,掌管青州两山兵马机密,同时也负责选练两山兵马军阵、各营人马调度等事务;

花和尚鲁智深担任第一步兵营正将,一千人编制,由没面目焦挺任副将,号曰疯魔营;

屠龙手孙安担任第二步兵营正将,一千五百人编制,由千钧棍山士奇任副将,号曰武锐营;

金枪手徐宁担任第三步兵营正将,一千人编制,由打虎将李忠、小霸王周通任副将,号曰金枪营;

铁狮子唐斌担任第四步兵营正将,一千五百人编制,由摩云金翅欧鹏、铁笛仙马麟任偏将,号曰刚毅营;

豹子头林冲担任第一马军营正将,一千五百人编制,由火眼狻猊邓飞任副将,号为天雄营;

青面兽杨志担任第二马军营正将,一千五百人编制,由血刀子竺敬任副将,号为天波营;

霹雳火秦明担任第三马军营正将,一千人编制,由镇三山黄信任副将,号曰奔雷营;

九纹龙史进担任第四马军营正将,一千五百人编制,由副将跳涧虎陈达、白花蛇杨春任副将,号为盘龙营;

而圣水将单廷珪、神火将魏定国各辖原本所部的五百玄甲军与五百火兵,独领两营人马,号曰圣水营、神火二营,另外有五百人编制,号曰陌刀营的步卒由丧门神鲍旭统领,做为独立部曲视征战之时战况所需,辅助各马步营主将作战。

另外母夜叉孙二娘、菜园子张青调任为寨中打探声息头领,新投至寨中的险道神郁保四,任专捧帅字旗的掌旗头领。另外新投至山寨中余下的民壮乡勇,由寨中监管打造军械铁器作坊的头领金钱豹子汤隆、掌管发石炮具的头领轰天雷凌振、排设筵宴及畜养牛马猪羊牲口的操刀鬼曹正、监筑城垣及修缉房舍的补天手李志从中挑选适合人手,打理山寨诸般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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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7章 朱武带兵,多多益善

当许贯忠将山寨选编新军扩营之事说完了后,齐聚一堂的群雄在轰然领命的同时,也不由得各怀心思,概叹良多。

譬如刚被任命为山寨中军军师的朱武,虽然他昨日便已听到些口风,可是眼下在大殿中听自己被萧唐委任这般要职,还是不由让这个原来的少华山大寨主心生感慨。

朱武长叹了一声,心里暗道:当年我苦读兵书、打熬武艺,本来想以排兵布阵、熟识兵机的本领投军入伍,也不辜负生平所学。叵耐投军无门,只得在江湖上丁零漂泊,自打与陈达、杨春兄弟啸聚少华山之后只想胡乱度过这一辈子,治兵列阵的本事怕是也用不上了......

想不到如今萧任侠竟如此看重于我,叫我权掌两山大寨的兵马军机要事,这般泰山之恩、提携之情,我如果不扑心扑肝的助他做成大事,又哪里能够报答?

这时朱武感喟一番后,这才注意到萧唐正目光灼灼的向自己这边望来。朱武面露笑意,又朝着萧唐的方向恭恭敬敬的施了一揖。

萧唐淡淡一笑,也向朱武颔首示意。在他心中也很清楚,在大宋境内两山绿林兵马的中军军师一职,这个朱武也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比起原著中号称满腹经纶,通晓文韬武略的智多星吴用,朱武的能力更多的是实打实的表现在了厮杀征战中。就算吴用似乎更擅长的是推测人心,以及暗出些阴谋诡计,离间使坏的伎俩,可是深谙兵法的朱武在洞察人心的眼光上也未必会输于吴用。

因为朱武不但将年少气盛的史进为人秉性都看得很透,在梁山军三败高俅之后,宋江虽又打起受招安的主意,可先是吴用看出高俅是转面忘恩之人,随后又有燕青献计通过李师师面见赵佶促成招安一事,而朱武却是建议请托宿太尉打通关节以协助招安。

后来事实也证明,常好耍弄心术的吴用、生得玲珑心窍的燕青以及善于出谋划策的朱武三人的见解都十分准确,所以梁山泊虽然撕诏书、射使臣,先后又连番击败童贯、高俅征讨大军,宋徽宗赵佶却依然肯能亲书丹诏,下旨招安梁山一百单八将。

不过吴用能在梁山做得第三把交椅位列天罡,只为仅为同参赞军务头领的偏将朱武,倒也未必是他神机军师的绰号犯了吴用的忌讳,而遭到宋江、吴用等人的打压。

毕竟朱武在梁山泊话职事排座次之前,他的战绩也的确并不怎么样。

朱武虽然与陈达、杨春在少华山纠集了五七百个小喽罗,可是面对史进所率的三四百史家庄户的时候,朱武便已经料定不是史家庄的对手,便想出苦肉计来对史进服软。史大郎在江湖中游历一番之后,游侠气性的他又为了搭救被华州知府抢夺去的民女玉娇枝,又要只身去行刺为官贪滥、贪酷害民的州府官反被擒拿,那时朱武这个神机军师依然束手无策,便是华州要聚起军马,扫荡少华山寨时一时间也是无计可施。

加上在少华山归附梁山之后,做为先锋部去讨伐樊瑞、项充、李衮啸聚的芒砀山兵马,史进与朱武等人反而被杀得大败退走三四十里,按照这些事迹算下来,在梁山泊朱武只能做个地煞偏将,其实还真没有算是为难打压了他......

可是自从受招安后,梁山军在东征西讨中时常要兵分两路,而朱武作为军师去辅助卢俊义一方的时候,却似变了个人一般。

在北征时先是卢俊义陷入敌军重围,而朱武指挥若定,力保己方军阵不至溃乱,后来朱武又连番识破敌军摆出的大阵,若论兵韬武略中排兵列阵的见识,这个神机军师的确不可谓不精通。

后来攻打王庆,朱武击破同样擅长排兵布阵的奚胜所摆出的的阵法,攻打方腊,面对弓箭踏弩无数,被打造的似个铁桶般的昱岭关时,也是朱武用计派时迁走小径潜入,才顺利取下了险峻的昱岭关。

朱武在前期的屡偿败绩,到后期的大放异彩虽然判若两人,可是在萧唐细细想来,却也不难理解他前后期的表现为甚么会有如此大的区别。

水浒中最先提到朱武此人时便说“能使两口双刀,虽无十分本事,却精通阵法,广有谋略”,也就是说他虽然精通兵法谋略,可是却并不擅长闯阵厮杀,就算朱武再精通兵马韬略,手头只有五六百号蟊贼的时候,又怎么能让他发挥出来自己压箱底的本事?

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汉初三杰,被赞做“国士无双”的绝代名将韩信,他率军出陈仓、定三秦、擒魏、破代、灭赵、降燕、伐齐,直至垓下全歼楚军,无一败绩,天下莫敢与之相争,就连号称气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项羽在决战中都败在韩信的手上,可是如果在韩信面对楚汉相争时期项羽、彭越、英布甚至樊哙、季布、钟离昧等猛将中的任意一个,若是在双方都只能带五百军健决一胜负的前提下,那么韩信又能有多大的胜算?

朱武固然远不比上被后人奉为兵仙、战神的韩信,可是他的确也是个谋战型的统军将领。如果让他与秦明这等善于率领劲骑冲锋陷阵的猛将各带一小拨相同人数的兵马相互拼杀,估计朱武八成会被杀得丢盔卸甲,狼狈败阵,但双方可以统领的兵马越多,朱武会取胜的概率就会越来越大......直到敌我双方进行数万人规模的战争之际,也就是朱武这个阵法大师能施展出全部本领之时。

既然你朱武是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缘故才束手束脚,我当然会给你一个施展拳脚的机会...萧唐心中正暗暗想着,就在这时,刚受命各自统领一营马军与步军的杨志、徐宁二人也径直走到了萧唐的面前。

现在杨志感觉到自己的鼻子微微有些发酸,他如何不知道萧唐为他所统领的马军取号“天波”的用意?

当年杨门先祖杨业归顺宋廷后使得一口金刀杀得敌军闻风丧胆,立下赫赫战功后被宋太宗御赐的一所宅院便唤作天波府,虽说现在委身于绿林之中,萧唐仍是要勉励自己不忘效法他杨家先人前赴后继、赤胆报国的精神......

杨志的嗓音有些哽咽,他忽然向萧唐纳拜说道:“我杨志也是有冤难伸、有志难酬,可哥哥既然笃定我们兄弟在绿林中聚义,仍必然有保家卫国、立下不世之功的机会,我这腔热血、这条性命又怎能不全交付与你!?”

趁着萧唐忙去扶起杨志的时候,徐宁也长叹了口气,说道:“现在朝内权奸当道,咱们谁曾经不似杨志兄弟你这般受尽奸官的鸟气?当年我与林教头等人谨小慎微,可那高俅老贼却也不肯放过我等!我也是苦忍生受得够了,也当让世人晓得徐宁也是个有血气的男儿!哥哥但有所命,我也必当争先。”

哪知萧唐扶起杨志后,却对徐宁说道:“兄弟,按我的意思,操习寨中马步军健,把守三关大寨之事自然是要托付于你。可是日后如果再要率兵出山,在宋地或是走海路至辽东与敌厮杀时,我看这几年你还是留守山寨的好。”

徐宁先是一怔,旋即他立刻明白了萧唐话中的含义。没过片刻,徐宁也眼眶也不禁渐渐湿润了。

518章 萧唐返大名,石宝抵密州

徐宁感激萧唐,因为他知道萧唐之所以安排他以后少做征战厮杀,是因为想让徐宁多陪陪他的家人,多陪陪他的儿子。

当年在萧唐派人护送徐宁一家投奔至二龙山大寨的时候,徐娘子便已经临盆在即。到了山寨没过多久,徐娘子便产下一子,而被徐宁取名为徐晟,现在也正是牙牙学语、嗷嗷待哺的岁数。

萧唐来到二龙山大寨时,就曾去瞧过徐宁家中瞧过小徐晟,他小家伙白里透红的小脸蛋上嵌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虎头虎脑的煞是可爱,而且在萧唐抱他的时候那小徐晟倒也不害怕,他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好奇的瞧着眼前那陌生人,却忽然又嘎嘎的笑出声来。

当时鲁智深就曾笑言:“看来这小家伙也知哥哥对他们一家有大恩,待长大了也是要入伙聚义,共做大事哩!”

鲁智深本来就生得粗莽,嗓门还大,那时反倒使小徐晟惊得一愣,随即便嗷嗷大哭起来。只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鲁智深的话传进徐宁耳中时,也不由得使这个金枪将陷入了沉思。

徐宁的反应,当时都被萧唐瞧在眼里,徐宁的顾虑,萧唐也十分明白。

对徐宁而言,他们全家的性命既然都是被萧唐搭救,就算是自己有朝一日为他出征战死沙场,也是死而无怨。可是就算在山寨中徐宁与兄弟们过得多么快活,可也知道现在他们在世人眼中,也都还是一群为世所不容的绿林草寇,自己遭权奸迫害,这辈子也只得索性认了,可是我的儿子长大成人后又当如何?还要接过他老子的班,继续做绿林强人么?

虽然现在萧唐有意在二龙山、清风山设草塾学堂,安排两山头领、马步军兄弟中有子嗣的读书识字、接受教育,可是按萧唐的主张他又绝对不会走让自己麾下的绿林山寨去与朝廷坐地起价,而接受招安的路子,就算我的孩儿长大成人后是个文武全才的俊杰,可他并非是大宋官府治下的子民,饶是学得一身本事也不能建节封侯,却只能在险山恶水里终老么?

萧唐知道徐宁因自己爱子的诞生在欢喜欣慰的同时,心中也无可避免的会为徐晟的未来而忧心挂虑。而现在萧唐所能做到的,就是让徐宁可以在他儿子成长的过程中可以多多陪伴呵护他,也不必耽着舍命厮杀的凶险,现在自己麾下两山兵马中猛将如云,出征可以选用的将才,也并不缺他金枪将一个。何况徐宁马术精熟,钩镰枪骑战步战皆有妙用,他又是教头出身,留守山寨主要负责操习兵马、把守三关一样可以当得大用。

不过随着徐晟的出生,萧唐发现自己又多了一件事现在必须要去思虑筹划。

现在萧唐在暗中进行“水浒计划”,不仅是为了摆脱官身的束缚,去搭救流落绿林的豪杰人物,从官场的角度他可以清除为祸一方的凶残暴徒,从绿林的角度却也可以对抗自己在官场上动不得的权奸贪佞。无论萧唐的身份是朝廷高官、绿林群山共主还是北地诸族狼主,最后他与自己统率的人马也终将面对气运如日中天的大金帝国,但是假设萧唐真的可以统率群雄将女真人赶出中原,到了那时,在绿林中与自己义气相投、生死与共的心腹兄弟,还有他们的妻儿老小又将何去何从?

虽然萧唐绝不打算让自己的兄弟与他们的后世子裔一辈子都只能窝在绿林中厮混,可是等到国难过后再接受招安?书中宋江已经证明了那不过是送上门去任人宰割,届时就算没有高俅、蔡京、童贯等奸佞作祟,大宋朝廷也绝对不会容许一群曾经背反过它,却又有能力击退生猛的金国军队的绿林草莽在朝堂上做大势力。

讨伐过金国之后掉过头来再颠覆大宋赵氏江山?且先不说到时自己还有没有那个实力,萧唐与自己所统领的人马都是肉体凡胎,战略实施下来也几近不可能,起码现在萧唐还没把意淫与筹谋大计混为一谈。

或者我还可以......

萧唐心念一动,他脑海中忽然生出个很模糊的概念来。

这个时候,林冲也走到了徐宁的身边,他拍了拍那个在汴京军司时相敬相爱的好友,也笑着说道:“徐宁兄弟,现在你也是当爹的人了,也正需多陪陪你的妻儿,何况便是山寨之后,也有很多事宜需要兄弟来帮衬。”

林冲刚笑着对徐宁说罢,却见萧唐别有深意的朝自己这边望将过来。林冲面色不由一窘,他也只是干咳了两声,岔过了话头,只顾与徐宁、杨志说些日后该如何操练新军的事宜。

萧唐也不由摇头失笑,自己这个林冲兄长还有心思劝徐宁,自己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他与自家娘子成婚也有几年,可是到了现在林娘子的肚皮也不见个动静。

若是在后世萧唐固然可以拍拍林冲的肩膀,问声:“哥们,你们两口子打算甚么时候要啊?”,可是换做现在这般时节,就算是推心置腹的兄弟,如果上杆子去问人家这些隐私貌似也不是太合适......现在也没甚么专治不孕不育的医馆广告打倒飞起,林冲与他娘子的事,也只得由着他们顺其自然了。

现在徐宁之子徐晟出生了,似林冲以及其他一些有家眷妻室的兄弟,早晚也将迎来自己子女的诞生。那些多了子女亲情羁绊的兄弟,也终将会体会到徐宁现在的顾虑,所以萧唐不止是要让自己与他的心腹兄弟一展宏图,同时也要让他们的子女后嗣能够安身立命,无论是在官面上还是在绿林中与萧唐结义的兄弟,现在志向与心愿,才能够代代薪火相传下去......

不过既然想到薪火相传,萧唐倒是也有些想家了。

翌日一早,萧唐便与高展绫、许贯忠、石秀、花荣、萧义等几个兄弟准备启程,返至大名府去与苏瑾娘、唐芃秀等家眷相会,纪山军开拨至辽东保州之前,韩世忠也随萧唐一并前往河北路,去向武松辞别。

大名府与青州地界相隔并不算远,两边依然可以互通声息,使得萧唐仍然能够私下调度东京汴梁、大名府、密州以及京东路两山山寨的人手,把持在黑白两道中自己治下各地势力的大局。

而当萧唐一行人刚刚离开了青州二龙山,从福建路武夷山折返至两浙路的梅大郎梅展,也已经与石宝、翟源、乔正、谢福这些江南地域的绿林好汉搭乘海舶抵达胶州湾,再不过一两日的功夫,便将在密州板桥镇登岸......

519章 阮氏三雄,浙江四龙

胶州湾,板桥镇。

位于镇中市舶司南端的一处偏僻的船坞,朝对面望将过去,便是白茫茫一片无际的大海。正所谓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天际那头海水和天空似乎融合在了一起,眺望过去都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天。

海中的波浪向岸边涌来.撞在码头边的礁石上时,出哗哗的声响,当人们置身于此处举目眺望海天成一色,并侧耳倾听细浪拍岸的声音,不禁会感觉到胸怀开阔、心旷神怡。

可是远处的海水中时不时也会卷起巨浪,有时似一座座波涛起伏的小山,有时会似只兴风作浪的蛟龙。在那巨浪波涛滚滚的时候,现在看似湛蓝祥和的大海,才足以真切的体会到世人对于天威的敬畏之心。

只是现在却有艘小船在海浪中随波逐流,虽然在浩瀚的大海上浑如一片落叶般飘来荡去,可船上的两个汉子却依然正把酒言欢,任由小船在海面上飘荡的离岸边船坞越来越远。

“爷爷生在天地间,不求富贵不做官!江河海中过一世,好吃好喝赛神仙!”

船上那鬓边插着石榴花,打着赤膊,露出胸脯上那只青郁郁豹头的汉子置身海上时豪情顿起,他却正是阮氏三雄里的短命二郎阮小五。

阮小五朗声唱罢,随即端起酒壶仰脖灌喝了一大口,又说道:“原以为咱们石碣湖连着梁山泊一派好水,也教咱们兄弟三个活得快活。可是这到了胶州湾海边,这才知道若不到海上见识一番,枉自说咱们兄弟是会水的好汉!如今面朝大海痛快吃酒,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阮小五正说着,忽然他顿感胸口闷,忍不住一阵咳嗦。在他对面四仰八叉卧在船上的阮小七见了,不由笑道:“五哥,在辽国平州时你受的伤还未痊愈,非要勉强出来与我吃酒又是作甚?也就是二哥不在,否则你又要听他絮叨。”

“不过是挨了几拳,又算个鸟?”

阮小五重重哼了一声,又说道:“小七你不说还罢,说起来我便怄一肚子的鸟气!按说咱们阮家兄弟三个在水中又憷过谁?终日打雁,却险些被被雁啄瞎了眼,那天是我大意,险些着了那狗贼的道,反倒被你小子宰了王伯龙那厮抢得风头!”

阮小七悠悠的坐起身子来,笑道:“直甚么?天下似那等该杀的撮鸟还有许多,待下次萧唐哥哥召唤咱们兄弟去厮杀时,再有甚么来头大的鸟人,我让于五哥你杀便是!”

阮小五听了反而怪眼一翻,哼声道:“哪个用你来让?”

阮小七哈哈大笑,随即抓起壶酒张口便喝。在摇晃的小船上不止摆放着几壶密州当地的名酒,还有几碟豆干、蚕豆、鸭脯等下酒的小菜,这时忽然从海面中探出一只手来,正要往木船侧板抓去。有个半大的少年浮出水面,他忽然又瞧见船头还摆这两坛子美酒,那少年便嘿嘿暗笑一声,又潜进水中,要绕到船头去偷拿那坛子酒。

“啪”的一声脆响,那少年还没得逞,就被眼尖的阮小七一掌下去把他的手打到了一边去,阮小七指着海中似只白鱼般游开的少年,笑骂道:“张荣你个小猢狲,毛还没长齐呢,却也要学人偷酒喝!”

张荣又游了回来,将两只胳膊搭在木船的边沿处,待他吐净了口中的海水,便忿忿说道:“七哥莫要瞧不起人!你们哥仨带挈石碣村里的乡亲到这密州板桥镇来,不是打熬水上的本事,就是唤他们摇船把橹着去北边作甚么勾当。我不是咱石碣村的?为何又不带我同去?”

阮小七笑道:“我们兄弟三个与自家哥哥去做的大事,都是担着凶险的行当,你当是作乐耍弄去?与你这小毛孩又有甚干系!要当江湖好汉,你小子可还得再等几年!”

张荣轻哼了声,又道:“七哥,我年纪虽轻些,却有甚么不理会得!待我出来闯荡江湖打出名号时,只怕我小白龙的名头反要压过你这活阎罗!”

阮小七与阮小五听了都不由朗声大笑,阮小七朝着张荣假意欲踢,口中还笑说道:“你这小猢狲,倒与爷爷胡吹大擂起来,又讨打不是!?”

张荣嘿嘿一笑,旋即一记扎猛子又潜进了水中,碧波粼粼的海面上也只涌起少许洁白的浪花。

就在这时,有两个汉子已然来到船坞前,他们眺望一圈,终于觑见乘船在海中晃荡的阮小五、阮小七兄弟二人,其中一个身材修长、皮肤白净的汉子便张口呼喊道:“五哥、七哥,小弟有事正要寻你们,不知二哥现在何处?”

阮小七转头向岸边望去,瞧清了来的那个汉子,便笑道:“原来是孟康兄弟,二哥、张顺兄弟与水手船户尚都在海岛上呢。这些时日你不都忙着进购柚榆木材,监造海运纲船么?甚风吹得到此来寻咱们?”

原来的蓟州饮马川头领,因善于造船而被萧唐请到密州监工制船的玉幡竿孟康笑道:“确实是有件要紧事要说与阮家三位哥哥晓得,且先上岸再说。”

阮小五与阮小七听了,便摇着桦楫往船坞的方向划去。不多时,待阮小五与阮小七跳上了岸,将木船缆好之后,待又瞧清孟康旁边的那个汉子时,阮小七的眼睛却不由得一亮。

那汉子生得淡眉眼秀,微有几根髭髯,万字头巾半笼、白罗衫绣系腰红打扮。虽然他生得还算端正,面色却呈古铜之色,而且从他挽着裤腿儿、袒露出半片宽厚胸膛可以看到他的肤色不仅黝黑,皮肤上还浑似铜钱的纹路,便如生锈的古铜。

阮小七知道有许多做渔民、艄公、船夫等行当,靠水吃水的汉子因为常年生活在水中讨活路,又在风吹日晒之下身上很容易会生有这种类似水锈的斑痕,是以他便对那汉子笑道:“这位好汉,看来你也是个做水上行当的,不知又该如何称呼?”

那汉子向阮小五、阮小七抱拳施礼,朗声说道:“方才已听孟管事提及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阎罗阮小七两位好汉的大名,在下成贵,在江湖中唤作玉爪龙,本在钱塘江里做艄公营生。家父当年曾与武夷山落草,在梅大郎梅世叔帐下做得头领。

前些时日梅世叔寻我这里来,说有心要带挈我们在钱塘江上讨活路的几个兄弟北上撞筹,投奔明主。听得那位豪杰招贤纳士,与许多好汉共聚大义。我与钱塘江上其他三个好汉虽蒙道上兄弟抬举,被唤作‘浙江四龙’,可是却只做艄公买卖而蹉跎了岁月,如今能投得大寨入伙,正可还了愿心!”

阮小五听罢,登时喜道:“原来是成贵兄弟,我们阮家兄弟三人,当年也是在济州梁山泊边石碣村中只以打鱼为生的渔民,也是不甘心怄狗官泼贼的鸟气,才投奔我家哥哥聚义。说起来你们四个好汉,与我们阮家兄弟三个的出身倒是很像!兄弟说是梅展前辈带挈你们四个前来,不知他现在人在何处?”

孟康在旁回道:“梅前辈本来怕人多眼杂,先是吩咐成贵兄弟驾支小舟至密州板桥镇前去知会。如今也该快到了市舶司那边的船坞,萧管事已遣人前去相迎,并知会我前来教阮家几位哥哥晓得。”

阮小七听罢笑道:“早听哥哥提及当年名噪两浙路绿林的梅大郎,如今也肯助咱们做成大事。既是当年江湖中成名的人物,咱自当前去拜会,我也要去瞧瞧那梅前辈从江南又引荐来了哪些好汉,能与咱们做成患难相扶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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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章 江南的好汉,来会北地的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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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小七先是唤过了张荣,吩咐他撑只小船,前去知会阮小二与张顺一声。之后又请孟康与成贵上了艘木船,那边阮小五解了船索,把橹一摇,那只快船便飞也似的游离岸边,直朝着板桥镇内的船坞游将过去。

过了能有小半个时辰,阮小七、阮小五等人便已经隐隐绰绰能瞧见海面上有许多来往的船只,在板桥镇内船坞有不少小船出入,船坞上的许多力工正卖力将地一船船的货物卸下登岸。还有四五个市舶司的小吏拿着名册,点验着入港的货物。

这些市舶司的吏官主要负责审核出入市舶司的舶商有无出海贸易的公凭文书,还要察看出海、入港的海船有无挟带金银铜钱、军器马匹等违禁之物,并在核实舶货之后,按将舶货细色(珍贵品)十取一,粗色(一般商品)抽取分成,另还要以三十取一的法子征收舶税。

萧唐走明面上的海运贸易,出入的便是此处市舶司所设的海港,同时也借扩大海运规模的理由兴造海舶纲船。若是调动麾下绿林人马海运调配,或是运送军械兵器的违禁物资时,便是由附近海镇私建的船坞出港。

走海商的商贾有不少人亦有夹带私藏,贿赂水师军司、以及市舶司中些小吏而牟取暴利的惯例。随着萧唐在白道势力愈显壮大,又已经在这板桥镇经营了多年,寻常检点小吏、市舶官司上下经过打点,使得萧唐无论明面暗面走海路都顺利的很,只是那些受了萧唐好处的市舶司官吏,只道那个在汴京朝堂上顺风顺水的萧任侠也似寻常商贾那般想取巧多挣些利头,却不知在附近偏僻的海岛渔村中,一支水军也随着萧唐在密州板桥镇海运营生的做大,而渐渐壮大了起来......

阮小七与阮小五驾船驶过正忙着将船上点差过的货物卸下,装车运往各处店铺的船坞,没过多久,单脚踏在船头的阮小七就见前面港口上站着十来个人,为首的那个束髻缁撮,绉海青锦绸华袍打扮。阮小七瞧清了那人,立刻叉着腰大笑道:“萧管事,有些时日未见,我唤你来吃酒,却也不见你来!”

明面上负责打理萧唐在板桥镇走海运营生的管事萧安嘴角微微一抽搐,他朝着阮小七那边讪笑了两声,却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又疼了起来。

比起当年那个还在萧家集萧府中做萧唐帮闲跟班的三尾雉,萧安得鸱夷公子杨序点拨经商手段,又受萧唐重托打理海贸生意,虽说偶尔言语仍还插科打诨,可性子倒也稳重了许多。与自家少爷当年也算共同患难生死过,在萧安初闻萧唐暗中所谋大事的时候虽然惊得目瞪口呆,可他虽然为人油滑市侩了些,可过去他就把自己当做是自家少爷的忠仆,现在已然也会是萧唐的心腹,所以一番踌躇之后,萧安还是决定辅助自家的少爷,无论萧唐需要他做些甚么。

不过按萧安的性子,他似乎天生便与出身草莽的粗人犯冲,尤其是那阮氏三兄弟,特别是这阮小七!少爷到底从哪招募来这些疯汉子?这都甚么人啊,粗俗,实在是太粗俗了!

就是这个阮小七,在阮家兄弟三人按萧唐的吩咐,率石碣村的渔民到这板桥镇还没几天时,他就与几个船夫渔民乘着木船在海上狂喝豪饮,一直喝到酩酊大醉,甚至一头栽进了水中,许久也不见个动静。

萧安得知消息后登时吓得心惊肉跳,连忙遣人至海港上四处寻觅打捞。结果又过了两三盏茶的功夫,这个家伙竟然捉了只滑不留手的大鱼抱上上来,还直嚷着叫人炖了来下酒......

平素直言快语的阮小七,也似是有意要拿萧安耍笑一般,时常拿言语将他噎到不行,所以萧安一看到阮小七便顿感头大如斗,只想离他远远的。

“不是我要拂七郎的颜面,少爷嘱托之事干系紧要,商铺那边还有许多营生需要把持,又如何能够怠慢?”萧安又干笑了一声,对阮小七说道。

阮小七听罢哂笑道:“饶是哥哥嘱托的事紧要,如何连吃酒的功夫都没有?要不怎么说咱们这些糙汉子发迹不得,比不了做商贾惯了的,脑袋里终日只念叨着发财。”

萧安听罢脸又是一垮,所幸这时众人已瞧见一艘大船从海上渐渐驶近港口。成贵见了立刻对阮小五、阮小七、孟康三人说道:“是了,三位好汉,这便是梅世叔所乘的海船。”

阮小五与阮小七见说向那艘海船望将过去,眼见那艘大船缓缓驶来,距离他们所乘的木船愈来愈近之后,成贵便又朝那海船大声招呼了几声。

就在这时,从那艘大船的甲板上突然跃将下来一道黑影,有个汉子竟然纵身一跃,直直踏在阮小五、阮小七等人所在的小船上!

一阵剧烈的颠簸起伏,小船在水面上上下摆动,险些被那汉子跃将下来的惯力给颠翻!幸好阮家兄弟二人与成贵水性精熟,双脚也似生了根一般屹立在船板上,而孟康脚下却是一阵踉跄,眼见他被颠落下船时,还好被阮小五冲上来一把将孟康给拽住,这才稳住了步子。

猝然跃到小船上的那个汉子旁若无人,他眺目望着有许多大小船只在港口之间进进出出、奔波往复的板桥镇市舶司,忽然又呲牙一笑道:“北地的船坞海港倒也不过如此,还是比不上明州、温州的市舶司繁华,都说南人善船、北人善马,我还倒真要来瞧瞧北面的绿林盗中,又有甚么能骑善战的奢遮人物!”

那大汉直喇喇跃到船上的举动,还有他旁若无人的态度激得阮小七当即大怒,只是当阮小七瞪着眼睛向打量那个汉子时,就见他生得浓眉虎目、鼻直口方,劲衣下包裹腰细膀阔的一身腱子肉瞧起来十分健硕,那汉子还用褚红头巾裹住了头发,口中还叼着杆草茎,瞧他神情不但透着股彪悍,更带几分不羁之色。

阮小七又见那汉子大咧咧的将一杆锋刃被青巾包住的长兵器抗在了肩上,从形状上看似乎是口长刀,他腰间还环绕着铁链相连的一颗铁尖流星锤,瞧来也是极有分量。

这个汉子不是个善茬!阮小七脑中蓦地生出这个念头,可他是个快言快语的快人,现在被那汉子粗莽的行动撩拨的心头火起,又哪里能够按捺得住?

还没等一旁的成贵开口,阮小七便戟指着那个汉子,厉声大喝道:“你这厮鸟又是哪个?也敢如此无礼,到爷爷这来讨野火吃!”

那汉子眉毛一挑,他冷眼朝向阮小七打量过去。两人瞪目对视片刻,那汉子忽然呲牙一笑,口中叼着的草茎也高高翘立起来:“江南福建路武夷山大寨主刈虎刃石宝,听闻山东、河北地界绿林中有不少奢遮的人物,所以特来见识见识,会会北地绿林中的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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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1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现在的萧唐,还不知道梅大郎梅展已经抵达密州板桥镇,也不清楚与梅展同至京东路的石宝甚至还没等岸,便已与阮小七闹得很不愉快。他与许贯忠、石秀、花荣等兄弟刚刚抵达位于大名府治下庾家疃附近的一处庄院中。

这座庄院前通官道,后靠青山,在东面还有几十间房舍,正当中的一处酒店门口酒旆舞薰风,短短芦帘遮酷日。虽然附近的人家不是很多,可也是个山清水秀,惹人心醉的好去处。

过了酒肆人家,再行半里路程,便能望见潺潺清溪上竖着一座竹木小桥。过了桥面前一条平坦大路,绿柳树林中便可瞧见那座庄院。但见那座庄院的布局错落有致,外部青砖高砌、园林宽阔;内部画栋雕梁、三微精舍,虽然不及萧唐在大名府的府邸豪华宽广,却也远胜过寻常富庶大户家的别院。

只不过在这座庄院附近的酒肆与居住人家,都并非是寻常的农民猎户,而是萧家集之中知晓萧唐暗中所谋大事的心腹乡勇。

毕竟萧唐在大名府中知交甚多,若是稍有不慎撞见相识之人,一个本来应该在辽东罹难的人“诈尸”返至大名府,这般骇人听闻的消息恐怕很快便会传开。现在又不是在绿林山寨之中,萧唐也不好再戴着那副獬豸面具大摇大摆的进城......是以当萧唐离开生女真部族的领地,南下至皮岛、保州一代时,便已飞鸽传书知会留守萧家集的卞祥、杨林等头领,划出他名下一块土地的庄院,做为他还以绿林中的身份行事时,在大名府地界的一处住所。

在萧唐等人刚走进庄院的大门,就瞧见几个各具风情、娥娜翩跹的佳人提着裙摆轻盈盈的跑来了过来,与萧唐一同进了府门的高展绫却不由一怔,她心中暗念道:他不是说只迎娶了两个娘子么?那些女眷也都不似是丫鬟婢女,又与这个冤家是甚么关系?

这边两阵香风入怀,萧唐已经与苏瑾娘、唐芃秀相拥在了一处。而花小妹、李师师、锦儿,还有萧义的娘子马慧则是俏生生的站在一旁,看神情似也甚是欣慰。

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苏瑾娘与唐芃秀又不似萧唐从后世而来,便是在众目睽睽下没羞没臊的与自家娘子抱拥在一起也觉得没甚么。是以她们只是略作缠绵,很快便已羞红了脸,并轻轻的从萧唐的怀中挣了开。

那边马慧也已经到了萧义身边,并向自家相公嘘寒问暖着,花小妹则欢快的奔到自己的兄长花荣面前,只不过在她与花荣叙话的同时,一对妙目时不时地会往许贯忠那边偷瞄过去。见许贯忠依然还是那副飘逸儒雅的翩翩公子模样,花小妹似也笑得更加甜了。

李师师则怯生生站在一旁,她本来时想向萧唐询问为甚么不见燕青回来,可她朱唇微启,却又欲言又止,眼见萧唐与苏瑾娘、唐芃秀琴瑟调和、伉俪情深的模样,李师师咬了咬嘴唇,忽然感觉到心里酸酸的,不由得十分羡慕起眼前的那两个姐姐来。

“少爷。”锦儿也来到萧唐面前,并脆生生的叫了声,她也是欢喜得满脸飞霞,一对眸子也是亮亮的。

萧唐微微一笑,说道:“锦儿,你倒是又忘了。府中也没把你当做是丫鬟看待,所以也不须唤我做甚么少爷。”

你不把我当丫鬟看待,那你又把我当成甚么吖?

锦儿的小脑瓜里刚生出这么个念头,反倒把她自己那张小脸臊红了,她低下头来,只弱弱的回了声:“哦,知道啦,萧大官人。”

萧唐含笑着又向旁边望时,却不由得一怔,因为萧唐现除了李师师、花小妹、锦儿等女眷,在汴京的诸多艺人中,那个擅长演傀儡戏的“俏傀儡”张臻妙竟然也在庄中。

当年在东京汴梁时也多亏了张臻妙巧施手段,再由萧唐、燕青、许贯忠等人布局,才将那高衙内给生生吓死,高俅虽然有心动用司法力量严查萧唐,却也查不出个蛛丝马迹来。只是似张臻妙这等江湖艺人中的大部分人虽然在汴京皆听萧唐号令行事,可也甚少参与萧唐在绿林中所谋划的诸般事宜,那么她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张臻妙见萧唐正惊奇着瞧着自己,她俏脸不由一红,并向萧唐盈盈道了个万福礼说道:“奴家见过萧大官人。”

石秀在旁却抱着膀子,就好像只是在讲别人的家事似的说道:“哥哥有所不知,在你与燕青、许贯忠等几个兄弟出使辽国那段时日中,我已娶了她做浑家,臻妙也是个能信得过的,教她知晓哥哥眼下诈尸在绿林中勾当,也不妨事。”

萧唐听罢又惊又喜,他对石秀说道:“三郎,如此天大的喜事你怎么也不先知会我一声?按说便是你们情投意合,也须等我回京后为你们张罗婚事才是!”

“不过是两人一起搭伴过日子,又有甚么好操办的?哥哥是做大事的人,又何必要教恁为我这些琐事费心?”

石秀笑着摇头说罢,旋即又把头一扬,对张臻妙说道:“哥哥也已经拜见过了,你赶紧去吩咐庄客准备席宴,为哥哥接风洗尘。”

虽说江湖上的豪杰之辈未必都只好打熬武艺,平素不近女色,可是石秀在看待男女之事上,他也是十分典型的一个传统式江湖好汉。若是指望他这个果断狠厉的拼命三郎能够儿女情长、柔情似水,只怕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所以石秀对张臻妙说话的语气自带几分霸道,打眼一瞧便知是个不解温柔的。

也不知张臻妙是因为当年在汴京时瞧石秀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做派怦然心动,这才芳心暗许,还是她这个柔弱的江湖女子,本来就对石秀这类凡事都能为自己及家人拿主意的大男人甚是心动。张臻妙听石秀说罢,便顺从的应了声,正要到府中吩咐庄客准备席宴时,却又被锦儿拦了下来。

“哪里要劳烦臻妙姐姐?我去就是了。”锦儿临了还不忘白了石秀一眼,这才直往府内走去。

萧唐府中自然不会讲甚么夫唱妇随的规矩,还有教女子三从四德的俗礼,锦儿当年又是林冲府上的使女,见惯了萧唐、林冲与自家娘子相处时不仅相濡以沫,而又相敬如宾的模样,所以她瞧石秀对待集张臻妙时略显霸道的做派甚是不入眼,当下也没给石秀好脸色瞧。

只是庄院里其余的女眷,她们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石秀与张臻妙身上,因为从萧唐一行人刚进大门,除了只顾往萧唐那边奔去的苏瑾娘与唐芃秀,她们便早就注意到了紧随着萧唐进入府邸中的高展绫。

有时女性的直觉的确十分灵敏,现在苏瑾娘的妙目也是一凝,她望着英姿飒爽的高展绫,眼中也不禁闪过一抹惊异,苏瑾娘又暗想道:好一个既漂亮又英气的女子,可是她却也并不是相公的属下啊。相公带她来到这里,也就是说这个女子也是晓得相公暗中在图谋大事的,莫非她是......

那边唐芃秀也是秀眉一蹙,她心中念道:这位姐姐又是谁?瞧她的神色气质也不似是寻常家的女子啊,可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又怎会是混迹在绿林中的?难道......

诸如李师师、花小妹、马慧等庄院内的女眷也都一会瞧瞧萧唐、一会又看看高展绫,眼中满是好奇、惊异......以及些许的警惕。

虽然在一众莺莺燕燕的环视下,高展绫却落落大方的一笑,旋即她妙目流盼的望向萧唐,似乎是在等他向在场的女眷引荐自己......

现场的气氛,一度十分很微妙。

在任何时候都会与萧唐同生共死的许贯忠、花荣、萧义等兄弟,偏生在此时此刻却缓缓挪步与萧唐拉开了些距离。石秀也是嘿嘿一乐,便向萧唐使了个眼色,似乎是在说:哥哥,兄弟的事就不必你来操心,你还是多为自己的事情费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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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2章 国家事、江湖事、家务事

虽说萧唐当时在辽国保州、皮岛与宋地间飞鸽传书的时候,他就打算向苏瑾娘、唐芃秀说及自己在辽东又与辽国境内的渤海马贼帮首领共结连理,可是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毕竟萧唐总不可能在书信里对苏瑾娘、唐芃秀说:两位娘子,虽然在辽国有人确实要害你家相公,可是我没有事,现在我正在辽东这边忙大事,待将诸般事宜处理妥当后便回去与你们相会。哦,对了,顺便说一下,我又纳了个娘子,就是当时率人马要杀你家相公的那个人......

关于与高展绫之间的事,还是当面与两位娘子说清楚比较好。

只是在群芳环伺之下,萧唐仍不由感到有一些窘迫,不过他也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自己就越要对苏瑾娘、唐芃秀还有高展绫坦荡坦诚,否则自己又成甚么了?有胆子偷腥...呸呸呸,既然已经与其他女子结下情缘,却没胆子向自家娘子承认么?

“展绫曾是辽国境内渤海马贼帮的大当家,因缘际会之下,在辽东我们俩共同经历过许多风雨,现在也正如你们所见,她也是咱们府中的一个姐妹了。”

虽说苏瑾娘、唐芃秀都不是善妒之人,可是听萧唐坦诚布公的说罢,心里仍会酸溜溜感到有些不舒服。苏瑾娘秀眉微微一蹙,渤海马贼帮的大当家?自家相公常与绿林中的豪杰拜把子聚义她是知道的,可这怎么拜着拜着,倒与绿林中的女子拜上天地了?

不过苏瑾娘也十分清楚自己的相公绝非浪荡性浮,爱四处拈花惹草的人,只是他又是怎么与这个唤作展绫的女子走到一起的?

而唐芃秀则是吃味儿的很,这个小妮子气鼓鼓的想到:展绫展绫,这个臭家伙干啥子叫得这么亲热?亏我与瑾娘姐姐终日为你挂心忧虑,你这死人却在辽东风流快活!再说......这才过个多久嘛,你就又往府里带来个女子,这臭家伙又到底把我当成甚么了?

唐芃秀之所以会呷醋的原因,是因为她想到自己在郓城与萧唐初识,而后经历瓦罐寺、汴京瓦棚闹市、一并出行京西南路,甚至直至到了萧唐将自己遭充军发配的父亲护送到江州之后,她才终于与自己的如意郎君走到了一起,两人终成眷属的经历又何其坎坷?

何况期间唐芃秀也曾患得患失、黯然神伤过,为了能让萧唐、苏瑾娘接受自己,这个钟灵毓秀的少女又曾默默地付出过许多,结果眼前这个女子却就这般看似很轻易的被萧唐纳入府中,凭甚么?

李师师、花小妹这些小妮子向苏瑾娘、唐芃秀这边瞧一瞧,又往萧唐、高展绫那边望一望,同在府邸内院朝夕相处,她们当然会向着苏瑾娘与唐芃秀这边,所以李师师、花小妹也愤愤然的朝高展绫那边望去,只不过与其说她们对高展绫抱有敌意,倒不如说她们因为姐妹情谊,而必须要表现出支持苏瑾娘、唐芃秀的态度来。

而高展绫察觉到眼前这些女子对她微妙的态度,却只是淡淡一笑。如果她因为萧唐的家眷对她出现在此的反应会感到慌乱或羞恼,那么高展绫当年也就不会是率领三千渤海马贼纵横辽国南京道、东京道,敢正面与辽国官军硬碰硬的马帮大头领了。

能让似言有信、言有义这等杀伐惯了的绿林好汉,以及三千靠刀口舔血讨活路的马贼对她这个女儿家忠心耿耿,高展绫在为人处事上自然有自己的独到之处,而且她不止是个在绿林中见惯了风雨的强人头目,因为同样都是女子,高展绫或多或少也明白萧唐这些家眷的心思。

何况萧唐也不止向高展绫言及苏瑾娘性情柔善端庄,而唐芃秀性子灵动活泼,他与现在府中这两个娘子如何相识、相知、相守的过程经历,高展绫也都大致有个了解。眼前这些萧唐的娘子,还有宅院中的女眷早已情同姐妹,而自己毕竟是初来乍到,日后如何能融入萧唐的内院,高展绫也明白自己先要如何与萧唐这两个娘子相处。

念及至此,高展绫先是黛眉一挑,向苏瑾娘、唐芃秀轻声笑道:“他还少说了一件事,在辽东时他险些遭人伏击身死,而当时统率人马要取他性命的,也正是我。”

“甚么!?”

苏瑾娘、唐芃秀等女眷脸色立变,齐齐惊呼了声。至于花荣、石秀等兄弟通过萧唐早已将他在辽东与高展绫之间的种种事由知晓个大概,与自家这个哥哥聚义的兄弟之中,似孙安、乔道清、卞祥、竺敬、袁朗、縻貹等人也不都曾与萧唐生死相博过?是以花荣、石秀等人也并不感到意外。

只不过以往因不打不相识,结交的都是现在可以割头换颈的兄弟,这次收的却是个娘子......

高展绫嫣然一笑,便踱步向苏瑾娘与唐芃秀那边走了过去。虽然明知既然这个马贼头领出现在此,现在也就不会是自家相公的敌人,可唐芃秀仍不禁向后退了两步,气势上已然输了几分。

高展绫先是向苏瑾娘大大方方的施了个礼,说道:“姐姐是萧家主母,当受小妹一拜,只是小妹在江湖中打踅惯了,只恐失了礼数,还望姐姐莫怪。小妹也明白身为人妇的,饶是嘴上不说,可谁又愿意忽然冒出个女子来分享自家相公的爱意?

可是姐姐也知道你家相公并非朝三暮四、招蜂引蝶的登徒子,小妹也不是个浮浪水性,轻易会与个男子许下终身的女子。我与他之所以会走到一起,确实也是因为一番际会造化,既然如今我也进了萧家,也必定将恁视做亲姐姐看待。至于为何我甘愿做了他的人......”

高展绫正说着,又把眼向萧唐撩去,说道:“姐姐去问他,自会明白的。”

按说高展绫比苏瑾娘还要大上几岁,她又与寻常大户后院妻妾间暗生间隙时,通常会勾心斗角的行径大有不同,高展绫这个江湖女子上来便与苏瑾娘坦诚布公、直来直去,也倒让在场的萧府女眷心中的戒备又少了几分。

高展绫旋即又走到唐芃秀身边,并牵起了她的小手,笑道:“妹妹生得真是好看,我见了打心眼里的喜欢。听他说妹子你还是个天资聪慧、精于医术,似你这般冰雪聪明的妙人儿,我心里也是佩服。”

唐芃秀虽然任由自己的小手被拉着,可是高展绫说罢她反而有些不干了。甚么?你还唤我妹子,就算你要嫁入萧家,入门如果要分个先后,你也该唤我一声姐姐好伐?

只是唐芃秀虽然心中抗议,却鬼使神差般的任由高展绫牵着她一边往内院走去,一边又听她说道:“我与他之间发生的事,确实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妹妹若是好奇,我细细说与你晓得便是了。”

许贯忠、石秀、花荣等心腹兄弟见萧唐与苏瑾娘,高展绫与唐芃秀各自有话要说,便要先行至厅堂安歇去了,至于花小妹、李师师等女眷虽然心中好奇的很,可也被许贯忠、花荣连哄带劝着不舍而去。

萧唐与苏瑾娘静静对视片刻,他长舒了一口气,便将他在辽东龙首山遭遇由高展绫所率领的渤海马贼伏击,他们又因何事而被辽阳府留守将官高永昌追杀,以及在深山中被生女真部族围困,他们二人又如何滑落山崖等事一一说了。

只是说到在深山雪地中遇虎之事,萧唐与苏瑾娘都听到不远处传来唐芃秀的一声惊呼:“甚么!姐姐是说,你们在辽东先是被女真人追杀,又在荒山野岭里遇到了只老虎?后来呢后来呢?”

524章 劫取生辰纲,还没去抢,便已暴露

“哥哥,既然大名府梁世杰那厮见利忘义,他受着曾头市的好处,也不念旧日的情分,颠倒着纵容那些撮鸟向咱们萧家集发难。他每年往汴京发送的生辰纲也,的确多为不义之财。咱们的镖行却还要为那狗官出力,去押送那生辰纲么?”

厅堂内石秀面露忿然之色,他冷声向萧唐、杨林等人说道。

杨林之所以到大名府庾家疃萧唐所在的庄院密议,为的就是每年由梁世杰托付,经萧氏镖行押运的生辰纲至东京汴梁的时日又已经快到了,然而萧唐以及他的一众心腹兄弟,都能料到今年在押运这批生辰纲的途中注定不会十分太平。

端坐在上首萧唐则悠然说道:“如今曾头市父子几人已尽皆毙命,我在绿林中暗中行事,大名府、萧家集等几处的营生也少不得与官府打通关系,梁世杰每年托付押送生辰纲的事宜,除了交由我名下镖行去做,又能托付谁去?虽说那厮不念旧情,可是眼下在官面上,也不宜与他闹得太僵。”

杨林眉头微皱,说道:“当年哥哥奉官家召唤,举家搬迁至东京汴梁时,受那梁世杰嘱托押送的第一笔生辰纲虽说遭京西路群寇拦截,可是那几个元凶祸首中,袁朗兄弟已投顺了哥哥,似段三娘、段二、段五、寇烕、卫鹤等贼首已尽皆伏法,只逃了刘敏与酆泰两个。而这些年来虽然也有绿林强人觊觎生辰纲十万贯上下的金珠宝贝,可随着哥哥在道上的名头愈发响亮,小弟押送生辰纲至东京时,也都太平的很。

不过如今绿林中人以为哥哥于辽东遇难,似那赤发鬼刘唐竟然奔至二龙山大寨之中,怂恿智深哥哥来打生辰纲的主意!虽说智深哥哥打发他去了,可料想他也必定不会罢休,其他要劫夺生辰纲的道上好汉,也不是还有多少。”

萧唐淡淡一笑,说道:“从大名府至东京汴梁今又无水路,都是旱路,所经过的紫金山、二龙山、桃花山、伞盖山、黄泥冈、白沙坞、野云渡、赤松林等地,也都都是绿林强人啸聚的去处。所以那刘唐先寻到智深兄长啸聚的二龙山寨中,劝他撞筹搭伙去劫取生辰纲也不稀奇。

那刘唐虽然并不知道二龙山、桃花山一带的绿林豪杰,却与我押运生辰纲的镖行中人竟然都是自家兄弟,可是那么过了桃花山、伞盖山等地,在黄泥冈、白沙坞附近的州府中,又有哪些江湖上名头甚响的人物,会让那个赤发鬼慕名前去投奔?”

石秀皱眉思量片刻,忽然他眼睛一亮,说道:“那黄泥冈官道邻近京东西路济州府地界,而山东济州郓城县中有两个言传平生仗义疏财,专爱结识天下好汉而在江湖中名声甚好的人物,一个是东溪村被人赞作托塔天王的晁盖晁保正,另一个则是郓城县中被人唤作及时雨的宋江。

那宋江当年也曾与哥哥见过,他虽然与哥哥二人一个被赞作山东呼保义、一个被称作河北呼保义,可他毕竟只是个在官门中任职的刀笔小吏,劫取生辰纲这等要耽着重罪的行径,恐怕他不会去做。既恁地,赤发鬼刘唐那厮,十有七八回去投托塔天王晁盖入伙,并劝他一并商议要劫取杨林兄弟押运的这批生辰纲!”

萧唐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据我所知在山东、河北做私商的,也多曾去投奔那晁盖,似他那等人物,怕是也不甘心一辈子只在东溪村中做个保正。而且除了那托塔天王晁盖,我听闻东溪村中还有个教书先生唤作智多星吴用,那人道号加亮先生,也是个好筹谋使计,且不愿只窝在书斋私塾教书的人物。

而在黄泥冈东十里路有一座村唤作安乐村,村内有个唤作白日鼠白胜的闲汉也曾去来投奔过晁盖,并曾得那晁保正赍助盘缠。若是刘唐与晁盖合谋要劫取生辰纲,那吴用、白胜也必定会愿意撞筹入伙,去赚杨林兄弟押运的生辰纲!”

石秀、杨林二人确实越听越奇,各自心中都暗念道虽说那东溪村的晁盖晁保正在江湖中有些名声,他们也都是识得的,可是甚么智多星吴用、白日鼠白胜等人在山东地界的绿林中却籍籍无名。当年虽说哥哥押镖前往密州后,在往大名府的返程途中曾见过郓城县的宋江、朱仝、雷横等县衙内的都头吏目,也未听说他曾与东溪村的晁盖会过面,怎么会如数家珍也似的说清那晁盖在东溪村附近的知交好友?

遮莫自打刘唐到二龙山去劝智深哥哥劫取生辰纲后,哥哥便料定那个赤发鬼会去投奔晁盖撞筹,是以早派人将他有可能拉拢的帮手查得一清二楚?

杨林略作思量之后,便又向萧唐问道:“哥哥觉得那晁盖极有可能与刘唐等人合谋劫取生辰纲,若是我押镖时真撞上了他们几个时,哥哥又打算叫我如何与他们周旋?”

萧唐定了定神,又说道:“杨林兄弟,这次你押运生辰纲,就从大名府镖行中发差十辆太平车子,另再差十辆厢车并行,且各辆车并拨镖行中十名镖师监押着车,每辆上各插两把黄旗,上写着:‘萧氏镖行押运生辰纲’,做足了排场上路启程,且看除了晁盖一众人之外,是否还能引出些绿林中要赚这笔生辰纲的匪盗强人。”

原著中本该押运生辰纲的青面兽杨志,他向梁世杰谏言运送生辰纲时并不用太平车子,而是将生辰纲都分装尽十几条担子内,点选的十余个厢军、禁军军健也都扮作脚夫,一行人等尽皆扮作客商悄然将十万贯金珠宝贝运至东京汴梁,是想以低调的方式掩人耳目,免得招引来这一路上各处的强人。

可后来事实也证明,就算杨志费了些心思打算瞒天过海,可是惦记上生辰纲的晁盖、吴用、刘唐等人只是略经打探,还是于黄泥岗撞见了一路辛苦劳累的杨志一行军健。饶是杨志千般小心万般提防,却还是被吴用使计将连同自己在内的十余名军健麻翻了,被智取了生辰纲。

萧唐则是打算反其道而行之,他吩咐杨林大张旗鼓的押运生辰纲,加派人手且一路准备充分,就是要看看那吴用还能如何设计偷换馋了蒙汗药的水酒麻翻自己镖行的人马。

十万贯生辰纲能不能顺利送达汴京并不重要,如果有其他强人也打上这生辰纲的主意,萧唐也是打算趁此机会将绿林中敢与自己为敌的势力尽数揪出来,只凭十万贯钱财,就能使得绿林中潜在的敌人曝光在自己眼前,这对萧唐而言也十分划算。

萧唐顿了一顿,又说道:“杨林兄弟,你从大名府钱庄另支出十万贯钱来,若是真与晁盖、刘唐等人打了照面时,也先不必与他们那伙人厮拼争执。如果他们愿意罢手,也不必向州府衙门告发他们的行径,依着江湖义气在金银钱财上他们若有所需,许些好处于他们倒也无妨。”

石秀听罢眉头紧皱,他本来就是杀伐果断的性子,心说晁盖会不会应那刘唐的主意,合伙来劫取生辰纲虽然还说不准,可是他一旦拉拢人手真要来坏萧家镖行的营生,便是不在乎与萧唐做对头的人物,既然如此又何必对他网开一面?

想到此处,石秀不解的向萧唐问道:“哥哥,若是晁盖与刘唐那厮们真要劫取咱们镖行押送的生辰纲,岂不是也如曾头市那伙鸟人一般,以为哥哥恁于辽东身故,便胆敢惹到咱们头上来!

饶是那晁盖在江湖中有些名声,可那伙厮鸟如果真的丝毫不忌讳与咱们结下梁子,咱们又何必与那厮们讲江湖义气?要按我说,只要他们敢来劫镖,报官不报官还是其次,不如就索性将那伙不识进退的腌臜厮尽数除了,一了百了,岂不爽利?”

萧唐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晁盖、刘唐那伙与曾头市那父子几个情况截然不同,他们也不晓得我在绿林中的图谋,只把生辰纲当做是梁中书孝敬蔡太师的不义之财,无论押运生辰纲的是我萧氏镖行,还是梁世杰帐下的军司将官,对于晁盖等人而言没甚分别。

何况当日那赤发鬼刘唐寻到二龙山宝珠寺去,反倒怂恿智深兄长与他去劫取生辰纲,可是智深兄长为何却放他离去了?也是因为瞧出那刘唐虽然意欲夺镖劫取生辰纲,可也是一条仗义直爽的汉子。区区十万贯钱财,与其因此和江湖上值得拉拢的好汉结下死仇,到莫不如趁此机会与那些人攀下些交情,日后我等在绿林中行事时,说不准也可以当得大用。更何况.....”

萧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说道:“更何况蓟州二仙山罗真人座下的那个大弟子入云龙公孙胜,他南下至宋境云游也有段时日了,我猜现在他估计也该到了济州郓城县地界吧......”

525章 最大的变数,你是要打?还是要和?

(感谢本周化茧成龙、疾风小闯闯、且听风吟丶LG三位好汉的打赏......)

“入云龙公孙胜?”

石秀与杨林面面相觑一眼,他们并没有随萧唐至蓟州、平州与王伯龙、孔彦舟所率的辽国南京道群寇征战,是以他们虽然知道自家这个哥哥,曾于二仙山紫虚观与被赞作世间活神仙的罗真人相处过一段时日,也并不清楚罗真人座下还有个甚么唤作公孙胜的弟子。

萧唐点了点头,又说道:“那公孙胜是罗真人的入门大弟子,道号唤作一清先生,虽是道门中人,却也好与绿林中人结交。如今他修入世之道而云游各地,他若是浪迹至山东济州地界,我料想他也必要去寻那晁盖劫取生辰纲,分上一杯羹。”

石秀听罢思量片刻,还是向萧唐问道:“哥哥,你方才所说的那甚么吴用、白胜,本就是在济州郓城县东溪村附近居住的,他们既然又与晁盖结识,那晁盖如若动了劫取生辰纲的念头时,那厮们会搭伙合谋也不稀奇。可是那个唤作甚么公孙胜的,既不过是个四处云游的道士,哥哥为甚么如此笃定,那公孙胜也会撺掇晁盖合谋?”

为甚么?现在既然刘唐已经去寻人同谋劫取生辰纲,那么第二个会上杆子找到晁盖门上的,不就正是这个公孙胜?

萧唐心里虽然如此想着,面上却故作神秘的一笑,说道:“我与那罗真人也算有些仙缘,也知要与他那徒儿公孙胜之间生出些事端,既然我蒙罗真人点拨道宗的玄功心法,那公孙胜也并非暗做恶事的歹人,看在罗真人的颜面上,如果那公孙胜不会执意要与我等做对头,咱们也不必因生辰纲之事坏他性命。”

石秀、杨林疑惑的又打量萧唐片刻,这时瞧这个自家哥哥,怎么说起话来颇有几分神棍的味道?

而萧唐踌躇片刻之后,又说道:“三郎,这次你也与杨林、石勇、薛永三个兄弟一并走一遭吧,萧家集那边既然有王进教头、周侗师父等统领集镇团练乡勇,打理操习兵马事宜,我还打算派卞祥、傅祥两个兄弟率一百乡勇,也随你们押运生辰纲,前往东京汴梁。”

杨林听罢心中更奇,虽说早年行镖至卫州、盖州附近时,杨林曾被统率盖州寇的铁蜻蜓钮文忠拦路劫镖,又遭生擒活捉过,可后来萧唐奏请梁世杰调动大名府留守司三营人马,并且又与石秀、燕青等兄弟潜入盖州,双管齐下尽除了钮文忠那一伙强寇之后,绿林上胆敢劫取萧氏镖行押运镖货的强人已如凤毛麟角。

随着萧唐在黑白两道上声威越来越大,这几年由杨林亲自押送的镖货也几乎都没闹出事端,这次既然萧唐已预料到谁会打算动手劫取生辰纲,而在双方还有周旋余地的时候,他也嘱咐自己最好不要与晁盖等人结下死仇,又何必还要动用石秀、卞祥、傅祥等兄弟,摆下如此大的排场?

想到这里,杨林便向萧唐问道:“这常言说得好:不到江边不脱鞋,不到火候不揭锅。如今既然我与哥哥商议周全,饶是那晁盖、刘唐等人真敢前来劫镖,如何与他们周旋我心中也已有了计较,石秀、卞祥等几个兄弟各有职事在身,打理的并非是镖行营生,何况晁盖那伙来与不来,还是两说,咱们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萧唐长长吁了口气,他心中暗念道虽然根据原著中的情节,我可以大概预料到动了劫取生辰纲念头的都会是何人,可是现在这件事还有个最大的变数,就是原本也该作为劫取生辰纲八人组中的阮氏三兄弟。

现在石碣村中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这三个本该被吴用说动入伙,与晁盖一并撞筹合谋的三条好汉却早已投奔至萧唐麾下,而当刘唐寻觅到晁盖之后,由吴用筹谋如何要劫取生辰纲时,按照他的意思,劫取生辰纲此事须得七八个好汉才好,既然阮氏三雄现在早已与萧唐做成了心腹兄弟,那么晁盖、吴用等人又会从哪里寻来三个人补上他们的空缺?

凭心而讲,萧唐对于晁盖、公孙胜、刘唐三人的印象都不坏,而吴用除了耍心机使诡计之外,论身手本事与那白胜也都不足为患。杨林闯荡江湖时日甚久,凭他与绿林中人打交道的本事,要劝服晁盖等人知难而退估计也不是甚么难事,可是如今晁盖、吴用等人智取生辰纲的法子恐怕已是行不通,而在萧唐预料之外的那两三个人,如果会影响到晁盖的决策使得双方不得不兵戎相见,萧唐现在虽然不想与晁盖为敌,可是这不代表对方在有可能蹬鼻子上脸的情况下,萧唐仍要劝自己的兄弟息事宁人。

若是想坐下来好好商量,杨林自然会去与晁盖等人周旋;可如果这次生辰纲真得会闹出甚么风波,萧唐心想凭卞祥、石秀等人的身手本事,也足以镇得住场面。要打,还是要和,起码萧唐这里先要做足了准备,之后对方无论打算用那种方式劫取生辰纲,负责押送镖货的杨林、石秀等人也都可以见招拆招。

见萧唐坚持,杨林心说自家哥哥也是为自己的安危做考量,是以他也便应了,而石秀冷笑一声,说道:“既是哥哥恁地说,那我也前去走一遭。若是那晁盖不来,或是懂些分寸知难而退,那我还当他是被人夸赞作托塔天王的江湖豪杰,可若是那厮定要与咱们为敌,哼哼......江湖上这么号人物的名头,也须给除了!”

在萧唐与杨林、石秀大致敲定今年押运生辰纲的人手,出发时日以及一路如何防范戒备等事宜之后,许贯忠那边也带来由二龙山发过来的书信,说是由江南返至山东地界的梅展,他带着浙江四龙与武夷山寨主石宝已到了二龙山宝珠寺中,梅展与浙江四龙都还好说,可是那个石宝在山寨的这几日时间里,几乎只去做两件事:吃酒、打架。

信上说那石宝刚刚到了山寨,便扬言要领教下北地绿林群豪的本事,山寨中多是气盛刚烈的草莽豪杰,听石宝直言搦战又哪能够不应?是以数日下来,石宝分别与鲁智深、孙安步战切磋,与林冲、縻貹马战较量四阵,结果四战四平手,竟都没分出个胜负来。

切磋较量马战步战的本事,毕竟不是沙场上以性命生死相博,所以山寨中的兄弟虽然都憋着口气要赢下那个狂傲不羁的江南刈虎刃,可是双方在武力相距甚小的情况下,想分出胜负的同时,恐怕也要决出生死,所以恶战百来回合下来也都不得不点到为止。

可是那石宝竟然能与自己麾下最为悍勇善战的几员马步军头领连番打平,当真不愧为里方腊军中亲手杀死梁山将领人数最多的一员猛将。不过信中还言及石宝兀自意犹未尽,直言既然要赚他入伙,好歹也须教他领教下这北地几座山寨幕后共主的本事,梅展也有心让萧唐与石宝尽快会面,要让那福建第一刀情愿共聚大义,还须萧唐亲自出马才是。

当萧唐看完了书信,也点了点头道:“刈虎刃石宝的名头,我也是闻名久矣。安排下去,就请梅前辈、浙江四龙还有那石宝前来庾家疃一会,既然要赚他入伙,也是到了我该出面的时候了。”

526章 过去的“纨绔”,现在的任侠

(感谢本周‘大的小大’好汉的打赏)

在梅展、石宝、浙江四龙还没被接引至庾家疃地界内萧唐所在的庄院之前,倒是先有两条好汉得萧唐心腹接应来到庄中,他们一个是即将返至西军的武二郎武松,另一个则是即日便要随纪山军开拨至辽东保州的泼韩五韩世忠。

厅堂之内,萧唐刚吩咐庄户备些酒菜,又与花荣、许贯忠、萧义等兄弟一并款待武松与韩世忠时,刚入座的武松便叹了口气,对萧唐说道:“这次本是为你小子吊丧而来,却没想到反教你把泼韩五也给拐了去!当日是我俩从秦凤路一路赶回河北来,如今倒是我要只身返至西军复命。”

还没等集萧唐发话,韩世忠就嘿然一笑,说道:“二哥,甚么叫洒家被拐了去?若说在边庭赴火蹈刃,俺眼睛虽也不会眨一下,可谁又情愿这辈子活得没个奔头?何况洒家按捺不住性子的人,也不知何时教俺身陷鲁提辖那般境遇,左右这身本事,也要卖与个识货的。只是如今既然萧任侠、鲁提辖与洒家都聚在一处勾当,二哥在边庭身边有没个照应,要教俺来说,恁也不如一并入伙了才好!”

“鲁达哥哥是人手官司在身,这才不得不落草绿林,哪个似你泼韩五这般荒唐,好好的行伍将官不做,偏生要去投身做绿林草寇!”

武松冷哼一声,随即他又把眼望向萧唐,说道:“虽说我也信你暗中招募绿林群豪、私募兵马,绝非是存着倾覆朝纲、祸害百姓的心思。只是我托赖西军相公的福荫,这辈子也就打算只在边庭上舍命争个功名,久后青史上留一个好名,不枉为人一世,也能教我大哥安心”

武松顿了一顿,旋即又说道:“饶是我不会说与旁人晓得,你所图谋之事,担着血海也似干系,稍有一个不慎,不仅是你,只怕连同苏家妹子与你全家性命也在咫尺休了!”

萧唐心知武松还是因见他招纳许多受官府通缉的江湖豪强、私自招募绿林人马、又在辽国境内边陲之地暗自划地自治,这些事往重了说会牵涉欺君罔上、意图谋反,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是以武松仍不由得为自己的兄弟挂心忧虑。

可是现在的萧唐十分清楚自己要做甚么,他心想就算我只把心思用在官府朝堂之上,或早或晚也必然要牵扯到蔡京、童贯等权奸的利益,到那个时候自己所将面临的凶险,虽说不至于比起抗负甚么谋反之罪还要更大,可是起码不会让我在官场上束手束脚,到头来还很有可能落得个“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境地。

现在一门心思在边庭戎卫国家的武松不知晓伐辽大败、靖康之变、大宋半壁江山沦陷这些后事,是以他也不会理解萧唐招募绿林兵马、经略辽东等事宜的最终目的,萧唐便长叹了口气,又说道:“二哥见教的是,担着瑾娘等家人的性命干系,我又怎能不谨慎行事?也望二哥返至秦凤路后多留意些边关局势,因为恐怕再过些时日,朝廷便要计划发兵再度攻讨西夏。到了那时,也正是武二哥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武松听罢微微一怔,毕竟在西军中他也只不过是个低阶将官,不比萧唐不但在汴京殿帅府、枢密院行走时消息灵通,还曾与种师中、童贯等西军掌权人物商论过宋夏两国的军机兵事,他便忙向萧唐问道:“兄弟如此说,可是在汴京曾听闻过甚么朝廷要再对西夏用兵的风声?”

萧唐点了点头,他沉吟说道:“朝中不止有童贯极力劝请官家再度发兵讨伐西夏,夏人仰仗的横山险地,如今却已被大宋进兵占了几处堡垒。前番西夏兵败平夏城,而大宋不止进逼横山要寨,更是全面占据了天都山等险隘之地。那时西军于鄜延、河东、麟府各路修寨筑堡,就是为一举夺下横山的掌控权。只是当年辽国从中斡旋,不惜武装规劝也要促使宋军罢兵,西夏国亦然遣使谢罪、请命乞和,宋夏之战这才得以告一段落。

可是如今辽国内乱频频,正无暇他顾,而我大宋则必要夺取夏人的横山屏障,所以这一两年之内,朝廷必然要发兵攻打西夏。再过些时日,我便打算重返京师,当时无论是小种经略相公,还是那媪相童贯倒也都曾邀我至边庭多番历练。真到了那时,也正如与二哥当日所说,咱们两个也能并肩去与夏人厮杀一番。”

听萧唐说罢,旁边的花荣也意兴勃发地说道:“武二哥,虽然我也与绿林群豪一并聚义,可却也是在官面上行走的时候去助萧唐哥哥征战杀敌的帮手。带朝廷发兵攻打西夏时,若是能与两位哥哥在边庭并肩子征战,也是一桩幸事!”

武松微微一笑,可他心中忽然念道:就算到时宋夏战事再起,军职差遣高低有别,与其说是并肩作战,恐怕对于汴京枢密院调派来的高阶将官而言,我这个步军都头,恐怕也不过只是个马前卒而已吧?

就拿眼前这个在萧唐帐前听命的这个将官花荣来说,他的官位都是帅司府兵马提辖,按武职官阶身为保义郎,虽说平日受京西南路安抚使司调遣,大多时候不过是个闲差,可是一旦受枢密院的调令领兵出征,军职差遣就已经高出了武松数级。

更何况萧唐受宋徽宗器重,眼下还未回京受擢升便已身兼京西南路安抚使、殿帅府都虞候等要职,他甚至与西军首脑人物也都有些交情。按两个人的私下关系来说,萧唐固然要唤武松一声二哥,可是若是按权势官位、行伍军阶而言,如果说萧唐只伸出一只小指来便能将武松扳倒,也绝不夸张

武松这才发觉当年还曾拜他为拳脚起手师父,甚至一度让他这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烈汉去横眉冷对的萧家少主,在不经意间无论是武艺、声望、权势、魄力等太多方面突飞猛进。到了现在,无论是在江湖上、官场中,萧唐竟已使得武松心中油然而生出股望尘莫及的感觉。

想当年,我武松还只把当你是个欺软怕硬、仗势跋扈的纨绔恶霸之时,怎能料得到之后却与你同生共死,还结拜做了异姓兄弟?又怎么会料得到如今江湖群豪会夸赞你为任侠,再面对你时,竟反倒使得我武二相形见绌?

武松微微阖上双目,过了片刻,他脸上渐渐的露出了释然的笑意。

武松又睁开了双眼,并对萧唐缓声说道:“兄弟,我知道你带携着的好汉,多是遭奸邪构陷的,既然你自有主张,我也就不必再多说甚么,不过我启程返回边庭在即,还有件事,我倒要再劳烦你。”

萧唐微微一怔,随即说道:“武二哥,你我之间是甚么交情,又何必说甚么见外话?你尽管说便是,无论何事,我必然全力相助。”

“说起来当年兄弟你向我学了几手拳脚,而之后却另有造化,如今也是江湖中的一流好手。旁人也倒罢了,可是待你武艺大成之后,咱们两个,还不曾好好切磋较量一番”

武松边说着,他的手却已缓缓摸到腰间双刀的刀柄上:“我要找你相帮的,便是在我临行之前,咱们两个痛快得比过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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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7章 武松的刀,石宝的刀,萧唐的刀

眼见武松跃跃欲试的神情,在场的韩世忠、花荣、萧义等兄弟,以及正要至大名府整顿生辰纲出发的石秀、杨林,还有刚从后宅来到厅堂的苏瑾娘、唐芃秀等人尽皆面露诧异之色,按说他们两个久别重逢没几日,如今还要为武松重返秦凤路而践行,那么武松又何必挑这个时候,非要与萧唐比试武艺而分出个高低不可?

而萧唐则心知气性刚烈的武松自然有着他自己的骄傲,虽然说他见自己的兄弟在绿林中行事愈发风生水起,在官场中也亦然扶摇直上时甚感欣慰,可他这个当年与自己亦师亦友的武二郎,在发现他们两人间相处的关系发生了些微妙变化的时候,却也仍会激得他武松好胜心起。

现在的武松,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而要向萧唐说明一件事:兄弟,虽说你现在甚是了得,可是如若要叫我心服口服,你也须胜得过我才是!

所以只过了片刻,萧唐便面露笑意,他点了点头,并对武松说道:“既然二哥有兴致要切磋比试,就如同当年我曾受二哥点拨武艺,自当要奉陪比试,正可教你再指点一番。”

武松听罢朗声大笑,说道:“兄弟,你何必恁般谦逊?如今按你的武学造诣而言,恐怕早已不知是谁指点谁了!闲话少讲,打过再说!”

言毕,萧唐、武松与一众兄弟来到庄院内凉亭旁的一处空地上,韩世忠忽然咧嘴一笑,他对武松笑道:“武二哥,若是在西军营寨中时,无论是你出战杀敌,还是与同僚较量武艺,洒家耍钱博赌时只管押你赢,都是无往而不利,不过这次你与萧任侠比试,俺却不知该押谁赢才好!”

武松也是哈哈一笑,旋即他腰间镔铁雪花双刀已然呛啷出鞘,武松又望向萧唐,并大喝了声:“萧唐兄弟,来吧!”便直奔着萧唐猛冲而来!

而萧唐见武松来得迅猛,他也丝毫不敢大意,双刀也已擎在手中,忽然萧唐发足狂奔,也直奔着武松狂奔了过去!

雷吼风呼,便似天崩地塌了一般,萧唐、武松这两个步战使刀的顶尖高手手中四道雪亮的锋刃寒芒闪烁,恶狠狠、雄赳赳地接连挥劈磕碰,只是甫一交手,在场的一众兄弟便不由的暗自喝彩、惊叹连连!

按说萧唐得金台、谭正芳、周侗、王焕等武学宗师、沙场宿将点拨武艺,并研习萧家遗传下来的拳经,又潜心修炼罗真人所传授的天罡五雷正法,如今的武侠造诣也可算得上是博通百家。

可是如果非要挑出萧唐与人切磋、厮杀时的一个弊端,就是他先后习练拳脚、小扫子棍、枪棒、腿法、双刀、长刀、马战步战等厮杀的本领,虽说一定程度上能够融会贯通、举一反三,可是当与顶级高手交锋的时候,萧唐反倒有些似原著中史进师从王进时练的十八般武艺,虽件件都有奥妙,可是所学的本事未免繁复了些。

只是按萧唐一路走下来的经历而言,他历经江湖火并、战场厮杀,如今又要在绿林中暗中行事,是以常换趁手的兵刃征战,也有着不得已而为之的因由。

武松却又截然不同,他双刀、腿法技艺就算还没有达到登峰造极的境地,可是凭着他精绝的造诣在世间也已罕逢敌手。加上武松天赋神力,一对铁拳过处鬼哭神嚎、人尽丧胆,这些年来他又在边庭经历过大大小小许多场的生死血战,现在更为迅猛精练的双刀刀法,恐怕已能胜过当年在刀法上能压制住他的那个五邪头陀广惠。

所以只论步战双刀比拼,武松的技艺更为纯粹干练。而自从在辽东连番与女真部族中被族人赞作战神的完颜娄室恶斗过两次之后,萧唐还没有与人厮拼到如此激烈的境地......

当真不愧是惊为天人的武松!

萧唐与武松同时挥刀疾劈,锋利的宝刀狠狠敲碰在一处后,便似是心有灵犀一般,萧唐、武松又几乎在同一时刻身形倏然暴起!刀芒划过后虚影一闪,两人转身飞起一脚,撞在一起,旋即又转过身来再踢出一脚......他们二人又各自祭出了玉环步鸳鸯腿的绝学来!

“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一连串急促到令人喘不上气来的闷响过后,方自站定身子的萧唐顿感小腿胫骨隐隐生疼,可是当他向武松瞧过去时,却也见那武二郎眉头微皱,胸脯也剧烈地一起一伏着,他们两人忽然使将出腿法的杀招来,却仍是斗了个五五之分,谁也没占得半分便宜。

萧唐与武松都大口喘着粗气,并定定与对方对视着。又过了片刻,萧唐、武松忽然不约而同的都笑了,他们笑得很惬意、笑得很爽朗......

痛快!这才够痛快!

“二哥,再比拼下去,恐怕你我之间再斗上一百合也分不出个胜负高低来,按你的意思,还要再比下去么?”萧唐喘息稍定,他把头一扬,对武松说道。

武松朗声大笑道:“这么一场好比试,就这般罢了,岂不可惜?萧唐兄弟,再来比过!”

“好!”

这边萧唐热血激荡、那边武松豪情勃发!他们二人又在同时疾步暴冲,战成一团!而就在此时,已经有六条汉子一路从青州二龙山赶至大名府庾家疃,并在萧唐心腹及庄户的接应下进了庄院。

梅展、石宝与浙江四龙刚拐过道回廊,还没来到萧唐与武松比拼武艺的空地前,便已能听见一阵急促激烈的金铁交鸣声。其中石宝耳根蓦然一动,他脸上立刻显露出见猎心喜的喜悦来。

等到梅展一行人被庄户请到庄院内凉亭附近,他们就见有若干男女围观着两个手持双刀的烈汉正忘情厮拼着,眼见那两条做龙争虎战汉子刀势风驰电掣、悍猛无对,四把雪亮的宝刀过处,便似卷起骇浪惊涛一般!玉爪龙成贵、戏珠龙谢福、锦鳞龙翟源、冲波龙乔正四个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虽尚不知眼前恶斗的那两个好汉的身份,可却也早已使得他们四人敬服得五体投体。

这时除了战得酣畅淋漓,斗得物我两忘的萧唐、武松两个,花荣、石秀等人见是梅大郎梅展与江南来的好汉到了,便忙上去唱喏见礼。梅展也向花荣等人回过礼后,只顾凝视着厮拼正酣的萧唐、武松二人,一时间若有所思。

而一旁的石宝眯着眼睛打量着萧唐与武松各显神威,他直感觉到在体内流淌的血液似乎又已经沸腾起来!

这个时候石宝心中又暗念道:那二龙山大寨之中的几个头领,与我也是战得痛快,他们的身手本事虽说我也甚是佩服,只是似鲁智深、林冲、孙安等那些头领,饶是武艺了得,却并无一个使刀的好手,也教我多少有些尽不得兴!原来北地绿林中用刀的豪杰聚于此处,能与这些人物痛快都上几阵,也不枉我随梅阿叔北上走这一遭!

念及至此,石宝手中绰着的那把长刀锋刃上包裹的青布已被缓缓抽落,缠在他腰间的流星飞锤发出哗哗的响动声,也被石宝一把抛在了地上......

梅展这时才注意到石宝的动作,可是不待他出言喝止,石宝双目精光倏然暴涨,一股似是他与身俱来的不羁狂性在顷刻间便已充溢心胸!石宝双足猛一发力,其势便如下山的猛虎一般,已然奔着酣斗中的萧唐、武松二人暴冲了过去!

528章 狂人不狂,狠人石宝

战意最酣时,势盖云霄野!

萧唐与武松一往一来间兀自不分胜负,可这时他们忽地惊觉竟有条凛凛大汉直喇喇的暴冲而至!那大汉双手持着的那刀身狭长、刀背厚实的劈风刀锋刃熠熠生辉、寒芒闪烁,他左一刀劈往萧唐、又一刀斩向武松,其势如破竹,其威惊鬼神!

诧异过后,武松起初还因为石宝这个不速之客的莽撞乱入而心生恼火,可是在他惊觉来的这个汉子刀法猛烈、刀势强劲之后,也不由的暗赞了一声,并付道:遮莫这厮也是与萧唐兄弟聚义的绿林草莽?我却不识得他是哪个,不过倒也是个一流的好手!

经石宝这么一闯,这时萧唐也才注意到梅展与四个面生的汉子也来到了庄内,既然江南来的几个绿林好汉已随着梅大郎到了此处,那么眼前这个仗着一口劈风刀竟能与自己、武松两个顶尖高手硬抗的大汉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萧唐嘴角浮现出一抹从容的笑意,他向梅展微微颔首致意后,也不答话,便只由着石宝闯来与他和武松乱斗!

这边萧唐扬起虎牙宝刀,刚荡开石宝势如疾风惊雷的一记劈斩,他左手旋即舞了个刀花,反朝着武松腰间撩将过去。而武松双刀一错,格挡开萧唐袭来的刀招,旋即他手中雪花镔铁双刀浑如漫天暴雪,刀影绰绰已将石宝周身给笼罩住了......

三人越斗越急,他们手中五把削铁如泥的宝刀越舞越快,但听“铛铛铛铛铛铛!”急促的金铁交鸣声震得人耳膜发疼,便是只在周围旁观的梅展、花荣、韩世忠、浙江四龙等人,都似能感到三股灼热的战意在熊熊燃烧着!

又酣战了足足有三四十合,石宝身子猛地一转,两道凄厉夺目的刀芒倏然席卷而起,并撞开萧唐、武松二人的兵刃之后,劈风刀又被架在了石宝的肩膀上。石宝咧嘴一笑,豪声笑道:“只在福建路绿林中打踅时,又何曾打得如此痛快过?今日叫我石宝尽了兴,倒也是托恁两位好汉的福气!”

武松双刀一收,他向石宝沉声喝道:“你这厮倒恁地莽撞!我与自家兄弟较量刀法,却又干你甚鸟事!?”

石宝倒丝毫不以为忤,他哈哈一笑,又说道:“这位好汉见谅则个,瞧你们两个刀法奢遮,我可按捺不住手痒,所以才闯来与你们耍耍......”

只不过石宝说笑过后,忽然又玩味的打量起武松来,并沉声说道:“何况方才咱们三个也没分出个胜负来,倒也没叫这位好汉失了颜面。”

听石宝言语中隐含挑衅之意,武松似漆刷的浓眉登时倒竖起来!他一对虎目立刻向石宝瞪视过去,而石宝脸色却仍挂着不羁的笑意,也仰起头来与武松对视着,现场的气氛,倒又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恁便是武夷山大寨主刈虎刃石宝石大当家?听闻石大当家仗着一口劈风快刀在福建路鲜逢敌手,今日一见,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萧唐先向石宝唱了个喏后,又转头望向梅展,他感然说道:“梅前辈,自芒砀山一别之后,这些时日有劳恁在两浙、福建路招募绿林群豪前来入伙,对我实在是助力甚多。”

梅展淡淡一笑,说道:“萧任侠,当日我就曾对你说过,我留此残躯,会在江南重新召集当年的旧部子弟,使得更多绿林豪杰能与恁共聚大义时,且看你如何施展拳脚。男儿大丈夫千金一诺,我梅展又怎会食言背诺?”

石宝眉毛一挑,心中不禁暗念道:原来他就是那个名动各地绿林的萧任侠,到了那二龙山大寨时,阿叔与寨中的头领才肯向我透露他的身份。原来如此......他与阿叔都在京师做得大官儿,又都在江湖中名头甚响,也难怪阿叔愿意助他...不过这萧任侠本该是在官场中厮混的人物,反而颠倒着于绿林中招兵买马......嘿嘿,有趣,有趣的紧!

这个时候,成贵、谢福、翟源、乔正四人也走上前来,齐齐向萧唐纳拜道:“萧任侠掀天声价满绿林,侠名播传寰宇,我们兄弟四个往日虽求拜见,只可惜并无门路。如今却得梅阿叔引荐前来入伙,实乃万幸!”

成贵等人在二龙山时便已得知梅展劝他们的前来投奔,竟然是绿林豪强中威望数一数二的任侠萧唐,他们自然是大喜过望。而萧唐从上次二龙山赍来的书信之中,得知梅展招募来的旧部子弟竟有在钱塘江成名的浙江四龙,这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个惊喜?

玉爪龙成贵、戏珠龙谢福、锦鳞龙翟源、冲波龙乔正这四个精于水战的好汉做为原著中江南方腊帐下的水军四大总管,他们不止水性精通,在对阵梁山水军第一战中便以内暗藏硫黄、焰硝引火之物,用大松杉木穿成的五十连火排杀得梁山水军头领童威、童猛弃船而逃,阮小二、孟康二将战死杀场,就连李俊、阮小五、阮小七等水军头领见状也都不得不转船掉头,后撤败退。

如果不是当时在陆地上方腊接连睦州、乌龙岭等地,这浙江四龙不得已弃船而逃反被百姓生擒住其中的两个,只凭他们浙江四龙的水上本事,也不知还要给梁山泊一李、二张、二童、三阮这八大水军头领制造多少麻烦。

现在的浙江四龙,倒也不会再与梁山好汉中阮小二、孟康等人结下生死血仇了。萧唐心中又暗念道:原来执掌水军的兄弟有阮氏三雄与张顺兄弟,再加上这浙江四龙......只可惜在江州时那混江龙李俊定要保李立那凶徒的性命,是以没能与他共聚大义,不过现在我麾下绿林中的水军头领无论人数与实力,也已不逊于书中的梁山泊水军了吧?

萧唐扶起了成贵等人,又温言勉励了一番,随即他又往石宝那边望了过去。石宝眼见萧唐正向他这边看来,便呲牙一笑,说道:“萧任侠,我阿叔虽说也劝我与你聚义,可是好歹福建路武夷山大寨,也是我石宝刀口子舔血才守下来的基业。

虽说你的名头虽响,可只凭着三言两语便要说动我入伙,也未免忒小觑我了!不过你的刀法,也的确十分了得,当真不愧是受道上好汉夸赞的豪杰!这次与阿叔走海路北上,我倒是也没有白来。蒙江湖同道瞧得起,称呼我作杀虎如刈草、福建第一刀,如今既然到了山东、河北的地界,好歹我也要领教下北地绿林中使刀第一好手的本事!”

毕竟也是震慑福建路绿林群盗的人物,果然要教这石宝甘心入伙,并没有那么简单......萧唐心中念罢,他又笑道:“石大当家的过奖了,我虽自问有些本事,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北地绿林使刀第一好手的名头,恐怕我还当不起。不过石大当家的若想切磋比试一番,我也乐意奉陪。”

“你当不起,却还能有谁?”石宝嘿嘿一笑,随即又把眼望向兀自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武松。

武松就见那个唤作石宝的强人头领睥睨傲视,眼中似仍带着几分寻衅之意,他登时怒道:“你这厮又瞧个甚么!?”

“奇了怪哉,我就是瞧你,又能怎的?”

饶是忿怒之下的武松气势迫人,可石宝依旧是那副张狂不羁的神情,他又笑道:“你这汉子又是哪个?瞧你双刀的本事也算不错,不如咱们两个练练?”

眼见石宝又似当日初至密州那般,不过几句言语下来,又要撩拨得北地性烈的豪强性发火起,梅展不由得眉头紧皱,而他这个武夷山前任的大寨主与孩提时的石宝相处时日也久,再经过这段时日的接触下来,石宝的为人秉性如何,梅展也十分清楚......

其实这石宝,根本就不是个狂妄自大之徒。

恰恰相反,看似张扬不羁的石宝无论生死搏杀,还是切磋武艺时不止反应极为机敏,他的眼光更是毒辣的很。就算他口出狂言妄语,可是却也丝毫不会轻视任何一个对手,无论是江湖仇杀、还是征战厮杀,石宝就如一只剽悍迅猛的豹子,只要敌手稍微露出一点破绽,他立刻便会猛扑上去,一击将敌人置于死地。无论在官场上、江湖中都有很多人低调内敛,教其它人猜不透自己的心思,看似狂放骄矜,实则谨慎果断,又何尝不是一种绝妙的伪装?

而梅展也清楚石宝为甚么从在密州登岸之后,他会与萧唐的一些兄弟发生争执,这也是因为石宝他正在观察、正在寻觅,他要找到一些能在武艺上与他斗个旗鼓相当的豪杰。

江南刈虎刃、福建第一刀的名头,也是石宝历经许多场厮杀得来的。若说他在福建路绿林中“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也并不算夸大其词。所以石宝愿意与梅展北上,一来是为了观察萧唐其人,值不值得让他入伙聚义,二来则是要与北地武艺高强的群豪战个痛快,一偿他能以酣畅厮杀的心愿!

而石宝现在似是在向武松寻衅,也正是把他当做了可以与自己一战的对手。

武松却并不知道石宝的心思,他听对面那张狂的大汉言语无礼,又忿然怒道:“在此地又岂容你这撮鸟撒泼?我武松就来瞧瞧你这厮到底有甚么能耐!”

“武松?没听说过。”

这倒不是石宝刻意挑衅,当年武松于大名府打死五邪头陀,也不过是在河北、山东地界声名鹊起,之后他又遭充军发配至秦凤路去,远在福建武夷山的石宝,又怎会听过他清河武二郎的名头?石宝手腕一翻,绰刀在手,又咧嘴一笑道:“不过好歹你双刀使得也算有些造诣,手底见个真章,待你我比过,自会晓得我有多大的能耐。”

武松冷哼一声,他一边目不斜视死死盯着石宝,一边对萧唐沉声说道:“兄弟,这厮只顾要来讨野火,不识个眉眼高低!既然他要放对,这第一阵便让我来斗他,你且不要与我争!”

529章 步战杀神!武松的恐怖之处

当武松对上石宝,到底是孰胜孰负?萧唐也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个是梁山泊步军头领之中,论武艺可与鲁智深并称为最为强悍的武松武二郎,另外一个,本应该是方腊军中的第一猛将,甚至有又堪称梁山军噩梦的石宝。可是就连鲁智深,也曾与常和石宝一并出战的宝光如来邓元觉大战五十余合而不分胜负,可是武松与石宝却并未在原著中狭路相逢过。

萧唐心中又暗念道:如果是教石宝在刀马俱全的情况下与武松厮杀,或是各统一彪人马在战阵上厮拼,那么毫无疑问占得上风的会是石宝,可是只论步战放对,武松却也是个不会怵如何猛将的顶尖高手。何况似这等高手之间的对决,胜负也是只在一线之间

当萧唐再向怒目而视的武松、石宝二人望去的时候,却莫名的感觉到他们这两条大汉有着很多的相似之处。武松性情刚烈直快,总会让人感觉到他是个爱头脑发热,十分莽撞的莽汉,可是这武二郎不止是在与人对阵时,平素处事却颇懂得权衡盘算,冷静而不失心计。

而萧唐当然也很清楚石宝是个极其擅长把握战机的猛将,真要是真刀真枪与敌对决的时候,他不但武艺高强,而且眼力准、下手狠、心机深的特点在书中也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现在石宝虽然言语听似张狂,恐怕现在他的脑子中,就已正在冷静分析着如何能够击败武松

“武二哥,这厮既然狂妄,你又与萧任侠已比试了一场,不如先让洒家来会会他罢。”

这时韩世忠也站出身来,如果单论短刀、长刀的技艺,他的确也是在场唯一一个有本事向萧唐、武松、石宝叫板的猛人。再加上韩世忠与武松感情深厚,同仇敌忾之下,他瞧石宝也十分不讨喜,是以也站出身来,不止是要帮衬武松,也正要一显他的身手本领。

武松却摇了摇头,说道:“泼韩五,这些时日你厮杀的也多,今日也该抡到我来!何况这厮无礼,那口刀使得却是了得。凭着我胸中本事,平生就好与天下硬汉相争!”

石宝乜了眼韩世忠,旋即又对武松说道:“要比试尽管来便是,不过你这汉子的确与萧任侠先斗了一场,折耗了不少力气,我石宝却不愿占你这个便宜,要是歇息够了再打,也由着你。”

武松沉声一笑,说道:“都说是趁热打铁,又歇个甚鸟?我武松浑身的力气,现在也没使出来!”

“既恁地,如此也好。”石宝咧嘴一笑,他已紧紧攥紧手中的劈风刀刀柄,蓦地他双足发力,身形一闪

冷风骤起,刀光乍现!

暴冲而至的石宝手中劈风刀已化为一片光幕,直向武松席卷而去。武松不退反进,他抡起双刀也迎面冲去!须臾时,但见这边劈风刀寒光闪闪,那边双戒刀冷气森森,武松、石宝二人刀势猛烈、刀法惊绝,在旁观望的不少好汉都忍不住大声喝起采来!

当真是针尖对麦芒也似是的激烈对决,三把宝刀卷起的破风呼啸声不绝于耳,便如几道飙风将武松与石宝二人给包裹了住!越战越酣、愈斗愈烈!两人比拼了近五六十合,任谁也没占得半分上风!

突然间,石宝一声虎吼,他手中长刀劈、斩、撩、削、扫五招一气呵成,快得似道疾雷闪电一般向武松袭去!武松手中双刀也是寒芒暴涨,正当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将石宝的攻势尽数化解时,石宝双臂却忽然一抡,劈风快刀一个反转,长刀的刀柄便直朝武松双腿狠狠扫将过去!

武松见状忙侧身一闪,他的动作这时却有些乱了,石宝嘴角一翘,旋即又暴冲上去,滚滚刀芒再度夹杂着风雷之势袭来,竟然逼得武松不得已连退了数步!

在旁观战的萧唐眼睛一亮,他心中不由念道:好个石宝!都说单刀看手、双刀看走,武二哥刀腿双绝,不止是双刀刀术高强过人,无论腿功步伐亦是奢遮。这石宝却是先大概摸熟了他的招式之后,在猝然着重下三路攻去,只是要迫得武二哥步法乱了,他的刀法也自然会打了折扣。

又斗了五六十合,随着石宝的攻势愈发猛烈,武松竟然渐渐落了下风,在旁的韩世忠不由得捏了一把汗,这也是他第一次见武松在与人单挑放对时处于劣势!

韩世忠咬了咬牙,他心中又暗道:武二哥不善马战,双刀的本事也全仗步伐迅捷,这厮身手也的确了得,那口快刀使得不但能连攻武二哥下盘,上三路的刀招也丝毫不见停滞!直娘贼,若是与这唤作石宝的鸟人马战厮杀,由洒家出马,又怎会着了他的道!?

可是如果说步战比试

正当韩世忠心中焦急思量时,石宝已然又是一声暴喝,他身形猛的一转,快到极致劈风刀锋化作一圈光轮,又直朝着武松扫去!武松闷哼一声,待他再闪身退步时,踉踉跄跄的竟然险些摔倒坠地!

石宝心中一喜,他暗付道二龙山大寨中那个鲁智深使得镔铁水磨禅杖大开大阖,讲究的是一力降十会;而那唤作孙安的头领双剑使得迅捷猛烈,倒与这武松的招法路子有些相似前番与那孙安斗过一阵,无论双刀还是双剑毕竟也都是短兵刃,待我拉开些距离再搅得你步子乱了,要单挑放对赢过你,也只是早几十合、晚几十合的事!

眼见石宝渐渐占得上风,萧唐也不由赞道这个刈虎刃当真不止是与縻貹、董平等骁将同属于极擅乱战厮杀,在乱军中把握机会的猛人。只不过无论是善于突袭奔杀的縻貹,还是精于在乱阵中横冲直撞的董平,他们离了战马恐怕在战场上的威力便会大打折扣。

而这个石宝,却是个在单挑放对、马战步战、乱战厮杀、施发暗器、伏击偷袭等诸多方面善于制造机会,更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可怕人物!

只不过,虽然萧唐彻底明白了石宝可怕的原因,可是现在的石宝,却仍并不清楚武松在厮杀中的恐怖之处。

做为水泊梁山中两个神力惊人的人物之一,鲁智深怪力无双,竟能倒把垂杨柳,而他无论是在江湖厮拼,还是两军交战中,他的招式打法基本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就是:刚猛,而用四个字来概括就是:刚猛无俦,如果用若干个字来概括就是:十分非常极为特别以及相当的刚猛

然而把玩四五百斤重的石墩举重若轻,以一对铁拳能生生打死只猛虎的武松,若只单概括说他怪力惊人、技法精妙、疾如迅雷却根本不足以概括他武二郎的武艺修为。武松可绝对不止是景阳冈上能徒手击杀大虫而让人敬畏,结合他以后的所有对敌厮杀记录下来,也足以让人细思极恐

景阳冈打虎,大醉且折断了哨棒的武松空手打虎,凭的是他过人的反应和两条臂膀生的千钧神力;醉打九尺来长身材,拽拳飞脚,相扑为最的蒋门神,武松却是仗着他惊绝的腿法;蜈蚣岭上与那飞天蜈蚣王道人厮杀,两人斗得“浑如飞凤迎鸾,好似角鹰拿兔”,武松又是以快打快,再忽然露出破绽,趁着那王道人一剑砍来时手起刀落,斩下他的首级

还有在飞云浦上被枷锁钉住的武松,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便将四个要暗害他的公人、帮凶尽数击杀时所使的法子,以及武松连番面对欺自己不善骑马的敌将,却仍能巧施手段,将迎面冲来骑马的敌手砍瓜切菜般的给剁了每次武松身临不同的险境,面临不同的敌人时所使的招式手段全然不同,所以只论厮杀乱战,武松发现机会、把握时机的能力不仅不会输与石宝,甚至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此时的武松,就已经明白自己该如何反击,才能胜过眼前这个生平罕见的劲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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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0章 英豪不甘寂寞,给我个投靠你的理由

这个石宝刀法凌厉迅猛,手中虽使的是一口长刀,可若是以快打快,竟然也丝毫不逊于我......

正与石宝激烈酣斗的时候,武松心中又想道:可是无论是萧唐兄弟现在马战用的陌刀、泼韩五擅使的那杆眉尖刀,还是眼前这石宝用的这口刀身狭长的快刀,要耍弄起来不止是要靠自己的臂力、腕力,更主要的是挥舞起来后借助本身的惯势......

都说一寸长一寸强,长刀轮转起来固然声势夺人,这石宝拿捏腕力、惯势的手法也端的是恰到好处。无论刀法技艺、步伐迅捷、随机应变,这厮也的确甚是厉害,可是他远不及我的,又是甚么?

忽然武松眼睛一亮,这时石宝已抡起劈风刀又朝着他兜头斩来!而武松运足了力道,右手利刀骤然挥出,破空声直如龙吟虎啸!

石宝耳畔蓦地一嗡,在他神情刚微显诧异时,就听“铛!!!!”的一声巨响过后,他手中长刀被武松贯以他千钧力道的挥斩荡开,不止是虎口震得生疼,刹那间石宝竟顿感浑身也算酸麻了起来!

这厮好生蛮横的膂力!

正当石宝心生惊异之时,武松双足一点,纵身跃起,已然开始他行云流水一般的反击......

这时的武松,忽然回想起那时他与大名府长街之上,曾与那五邪头陀广惠恶战时,当时广惠的刀法要胜过自己许多,如果只以双刀刀术厮拼,恐怕武松当年便已被那五邪头陀斩成数段了。

可是当时在电光火石之间,战局竟然被武松生生扭转过来,那个时候的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寒芒过后,腿影绰绰!武松趁着石宝收势不及的当口,他又暴冲至石宝身前,左脚才落、右脚又起!周而复始、左右交互直似那鸳鸯双飞、环环相扣如玉环连绵,丝毫不给石宝以半点喘息之机!

虽然石宝将一杆长刀使得凄厉迅猛,可如果是在一击不中,或者招架格挡开的空隙比短兵器更难收势回守。而饶是这石宝刀法奢遮,他就与当年那五邪头陀一样,比起劲道气力、拳脚手段,你这厮却远不及我!

眼见武松双腿如捣海蛟龙般向自己席卷而来,石宝的反应也是极快,他双足一蹬忙向后避去,只是左支右绌之下,来势甚猛的武松接连两脚仍是蹬在了石宝的胸膛之上!

虽说趁着向后纵跃,武松踢中石宝的两腿被卸掉了一部分力道,可是武松神力惊人,双腿劲势狠厉无比,石宝也怎生硬抗得住!?他顿觉五脏颠散!偌大的身躯也在武松的连环腿法猛击之下,向后直直飞了出去!

石宝甫一坠落在地,便立即一个鲤鱼打挺又腾的站起身来,可是他又晃荡了几步,胸口边似被个大鎚狠狠擂了一记,直感觉体内气血翻涌。

待石宝喘息稍定,他又抬起头来,望向对面站如渊渟岳峙,正冷冷凝视自己的武松。过了良久,石宝的脸上蓦的露出畅快的笑意,他又吁了口气,说道:“明明是你先以恶斗了一场,却是我先挨了一着。这场比试,是我败了!”

武松沉默片刻,忽然也开口说道:“你我并非是生死相博,如果再比试下去,也说不定是谁输谁赢。”

“这次败就是败了,不过我要寻你讨回场子,以后还有机会。不过还好与你争的只是胜负,而并非生死!”

石宝再与武松相谈的时候,言语中少了几分戏谑,看神情也多了几分郑重。他又向一旁的萧唐望将过去,又笑道:“萧任侠,与你聚义的兄弟,果然个个了得!”

萧唐微微颔首,说道:“石大当家果然也是好本事,手段高!只是既已与武二哥较量了一场,你我之间......”

“机会难得,当然还是要领教下萧任侠的本事!”

石宝将劈风刀又抗在了肩上,又说道:“不过我也生的是肉体凡胎,斗得肚饥力乏,已使将不出几分力气来。萧任侠,既然我是蒙你相请到了此处,也当有好酒好肉招待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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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之内,刚恶斗过一场的石宝端起盘红烧肉到了嘴边,他手中双箸捣得飞快,连肉带汁就着米饭直往口中猛扒,虽说同席的还有成贵、谢福、翟源、乔正几人,可桌上六七样荤食,四五碟菜蔬大半却被石宝一人如风卷残云般被吃个干净。

即便挨了武松连环两腿,首战也自认败下阵来,可石宝脸上却并无懊恼愤恨之色,相反的瞧他神情精神焕发,看起来兴奋的很。

在厅堂门口,梅展又瞧了正吃得热火朝天的石宝一眼,他微露笑意,摇了摇头,又对萧唐说道“这石宝本事自有,只是气性不羁,又常好与人厮拼放对,可却也是义气深重、胆大心细之人。啸聚武夷山时,他专要与硬汉强人争执,也甚少恃强去坏寻常百姓生计。所以萧任侠既然欲招揽绿林中刚烈忠义之士共做大事,我一直觉得他就是个合适人选。”

听梅展说罢,在一旁抱着膀子倚着墙的武松想了一想,还是吐出几个字来:“这厮的确好本事!”

萧唐淡淡一笑,他暗付道虽说刚与石宝打过照面时,他虽然放话出来说不会轻易投奔自己入伙,可是他不但肯与梅展一并北上前来,想必也是动了些心思的。

何况现在看来石宝并非是摩尼教教徒,按照他原来的轨迹却肯投到方腊麾下揭竿起义,这也就是说明了似他这种豪杰,绝对不甘心一生只窝在一处山寨内做个山大王。趁着眼下他在自己的地盘暂住,招揽这员难得的猛将入伙,还是大有机会的。

只不过石宝气性要强,若要教他心甘情愿地与自己麾下绿林山寨合并到一起,石宝必须过了自己心里那道坎。他一至北地之后,便在二龙山大寨、在这庾家疃庄院中张扬的向武松、鲁智深、孙安等人搦战,想必也是存了要试探我的心思......

石宝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狼吞虎咽过的石宝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箸筷,他又懒洋洋的打了个饱嗝,好久不曾与人厮拼得这般爽利,这也让石宝直感觉酣畅淋漓的痛快!

而且这些时日下来,萧唐麾下绿林山寨猛将如云、兵强马壮也都教石宝看在眼里,听说他在辽东那还占城设镇,召集了数万的兵马,纵观大宋绿林各路枭雄,谁又能有如此大的气魄?

反观自己啸聚于福建路武夷山,虽说凭自己的本事震慑周遭绿林群豪闻名胆丧,可是寨中知心体己的兄弟还是太少。而这萧唐义气深重也是四海闻名的,他招接天下往来的好汉豪杰,能与这些本领过人,气性刚烈的汉子共聚一处,平素大碗吃酒、大块吃肉,再大闹个天翻地覆,岂不远胜过啸聚一方,偏安于武夷山一隅?不过好歹我也是一山寨主,你的名头虽响,让江湖上其他同道对你纳头便拜还成,可我石宝却不是你能招之便投,轻易就对你投效示忠的人物......

萧任侠,我现在就只还要一个投你入伙、与你聚义的理由。

531章 快刀对决,谁说我要跟你拼力气?

“萧任侠,承蒙款待,叫我吃得口滑!”

石宝心中打定了主意,他长身而起,又笑着说道:“现在也是时候让我领教下萧任侠恁的本事了!”

萧唐点了点头,他说道:“石大当家的既有兴致,我自当计奉陪。”

石宝嘿嘿一笑,随即又道:“只不过我贸贸然闯来寻恁与那唤作武松的好汉放对,确实也失了些礼数。这连番切磋比拼,也不如再添些乐子,我倒是趁着这局与萧任侠打个赌。

听闻恁各处调度金帛钱粮、军械马匹到恁麾下各处绿林山寨,是以若是我侥幸胜了萧任侠,我们武夷山也要每年定期也要同样的供奉;只要恁能胜得过我手中的劈风刀,我石宝愿率福建武夷山一路人马,并入大寨听恁号令。这,就是我石宝押下的彩头利物!”

“好,就依石大当家所言,你我不但以武会友,我也愿与你定下这个赌局!”

萧唐当即便开口答应下石宝,听石宝如此说,他的确动了投奔入伙的心思,那么自己当然要趁着这个机会,在他身后推上一把。退一步来说,就算是萧唐输了,他也依然可以与石宝所率领的福建一路绿林好汉取得联系,日后说不上甚么时候也能派上用场,再慢慢劝说石宝归心。

只是萧唐脑中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来,按原著来说,石宝甘愿去投奔方腊入伙,也曾为其立下过汗马功劳,遮莫他也曾与那摩尼教主单挑放对过的?难道那个方腊,也是个业艺惊人的武林高手不成?

“快人快语,痛快!”石宝听萧唐说罢,他朗声一笑,旋即绰刀在手,迈着大步便往厅堂外空地走去。

“还要打啊这些男人为甚么这般喜欢打打杀杀,只叫人担惊受怕的。”在一旁唐芃秀见萧唐先是与武松比拼刀术,之后那半路杀出的石宝又与武松切磋武艺,现在倒轮到自家相公与那个刀法狠厉的强人头领厮拼,她便不由的开口嘟囔道。

苏瑾娘也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他所要谋划的大事,需要许多绿林中的人物相帮,很多时候,自然也要按那些绿林中人的方式与他们相处。”

“在江湖中打踅的汉子,有很多都是直爽快意的,如果能让他们敬服,他们都甘愿把性命托付于自己相信的头领。所以他既然要与那石宝做成兄弟,也必须如此做。”萧唐的三个娘子中,唯有高展绫妙目流盼,她定定望着萧唐宽阔的背影,眼中除了情意,还有赞许与期盼。

可是不止是高展绫,还有萧唐的一众兄弟,他们也心知萧唐与石宝的这一场比试,也未必是自家相公、自己的大哥就一定会赢。

虽然石宝刚才突然杀将出来,他那张扬不羁的做派又有几分讨人不喜,可是石宝与武松一番厮杀下来,在场众人也皆知石宝的确是个艺高人胆大的。再瞧他与武松恶斗百合之上不处下风时所使的手段,虽说被武松洞察先机,赢下他一招,可如果石宝是个输不起的人,当时若再与武松恶斗下去,胜负亦然不会见个分明。

萧唐虽然拳脚、枪棒、长刀双刀等诸般本事炉火纯青,可是单以刀法而论,方才他与武松也并未分出胜负来。在场的还有似石秀这等号称仗着把寒锋陌刀、腰间把狭锋钢刀、怀藏着把解腕尖刀的使刀好手,可是他扪心自问,如果他与那福建刈虎刃比拼身手,恐怕也很难撑个几十回合

所以在场的不少心腹兄弟,对于萧唐与石宝这场比拼的结果,还是捏了一把汗。

而气定神闲,早已蓄势待发的石宝见萧唐持着兵刃走出来的时候,他不由得眼睛一亮。因为萧唐现在手中绰着的,并非是方才他与武松对战时所使的那两口宝刀,而是他平素也善使的那把刀锋狭长的陌刀。

“这倒有趣!”

见猎心喜的石宝开口赞了一声,随即他大咧咧的向萧唐唱了个无礼喏,朗声说道:“萧任侠,领教了!”

萧唐微微一笑,并摆好了架势,只吐出一个字来:“请!”

石宝再不答话,他反手握住劈风刀的刀柄,双足猛一发力,便直奔着萧唐奔将过去

又是一场好厮杀!

刀为百兵之胆,被武艺高强,善于使刀的好汉施展起来时气势所向披靡、声势迫人,更何况现在石宝手中使得是一口长杆劈风快刀,而萧唐手中陌刀锋刃更为狭长,当萧唐、石宝二人同时挥舞起这两口长刀的时候,在旁观战的众人更是感到在两人周身似骤然涌起了遮天蔽日般的杀气来!

与两军交战,乱军厮杀时截然不同,除了阵前有时会出现的斗将单挑外,在战场中厮杀时所使出的手段,必须更为干练、更为迅猛快捷。身临战场的猛将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决计不能将注意力只集中在眼前的一个敌人身上。只不过反之亦然,所以似石宝、董平、縻貹等猛人在战场上做乱阵厮杀时,较之其他骁将似乎更为悍勇锐猛。

而江湖中两人比拼武艺,或是生死对决时又是截然不同,你将所有的注意力只能放在一个人身上,而对面的敌手也会根据你的招式变化,采取不同的应对方法。

而石宝在厮杀中最擅长的,正是发现机会、把握机会。

这边萧唐双手挥刀猛斩,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夺目的寒芒,而他脚下的步伐轻描淡写间也已斜踏出两三步,叫人望见过去时,似能产生一阵缩地成寸的错觉,加之他刀法凌厉,看似是直来直去的一记猛劈,可却又似隐含着许多后招。使得无论是石宝还是在旁观战的诸人,均能感到他这刀妙若天成,比起战场上干练迅猛的刀势,更多了几分技法精妙之处。

而石宝大喝了声:“好!”他的手中劈风刀也似他的暴吼声一般,如平地乍起一道惊雷,舞得劈风快刀直让人神惊心悸!

石宝完全是用以快打快的法子,他只想到饶是你刀势变化再多,你我就好好比比,到底是谁的刀更快、更狠!拼速度我便能拦下你所有的刀招,可是萧任侠,你又能拦住我的快刀么!?

疾风快电,雷霆万钧!石宝一刀快过一刀,如愈发猛烈的狂风瀑雨般朝着萧唐强攻过去!比起方才萧唐与武松所使的双刀,现在萧唐手中的这口陌刀双手施将起来时自然少了几分招式变化的余地。

可是石宝曾经历无数生死血战,单打、群斗甚至以少战多的场面都曾遇见过许多,他自问手中的这口劈风刀虽是须双手施展的长柄大刀,可是在他手里舞动起来时,却依旧能快到鬼神莫测,让敌人闪避不得!

萧唐只得也使出浑身解数,打起万般小心挥刀格挡招架着石宝霸道凌厉的攻势。高手交锋,争得就是在这一着半着之间的得失。他们二人攻得快,守得更快,五十合、一百合、一百五十合急促激烈的金铁磕碰声、快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刀法比拼下,使得旁观有几人直感觉自己头昏眼花!

围观众人之中,杨林、成贵等几个面露惊异之色,他们等人对萧唐与石宝都心生叹服,并暗付道:萧任侠与石宝比刀,只瞧过去就感到头脑眩晕,如果让我们与这等使刀的绝顶高手比试,焉能撑过数合?

而石宝见萧唐也是膂力过人,他也不愿重蹈不久前挨了武松两腿的覆辙。所以石宝在向萧唐快刀抢攻的同时,他也在戒备着萧唐会故技重施,以强劲的力道与叫他猝不及防的连环腿法突下重手。可是激斗的时候久了,石宝也发觉自己略感疲惫,手上的快刀攻势也显得歇缓了些。

而萧唐也发觉石宝攻势渐缓,他心中一喜,暗道:现在正是时候!若是再依武二哥的法子胜你,也显不出我的本事来!

532章 有的人,必须收,有的人...?

正当石宝咬紧牙关,全力向萧唐猛攻的时候,他却惊然发现萧唐蓦地变招了。

饶是石宝如雷似电的刀影寒芒向自己席卷过来,萧唐却用单手将陌刀挥舞的轮转如飞、水泼不进,并一步、一步的向石宝近身逼将过来......

虽说萧唐所使的陌刀较之寻常大刀锋刃部分更长,而用于握刀的刀柄部较短,粗略望去,浑如一把加大加长版的锋利腰刀。可毕竟在吃力的部位更多的情况下,若是单手挥舞起来不仅很容易被敌手的兵器磕碰荡开,比起寻常腰刀、双刀等短刀,也很难使得更为灵便。

可是萧唐却只有右手死死攥紧刀柄,驾轻就熟的将陌刀挥舞地似雪亮灿烂的道道光幕!趁着石宝刀势略微慢下来时,萧唐频频荡开寒锋利刃,在他趁着刚刚欺近石宝的当口,萧唐的左手也毫不停滞,屈指成鹰爪状,以寸劲直奔石宝的肩头抓去!

石宝大惊失色,他急忙侧身闪避,这时萧唐双足却又一错,如影随形一般再度欺近到石宝身前!萧唐手中陌刀上撩,刚石宝挥来格挡的劈风刀架在了一处骤然发力使出个“绞字决”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锋刃金铁摩擦声过后,萧唐单臂所执的陌刀,便已将石宝的劈风刀生生压了下去!

石宝正当要收刀回守之际,只是趁着那刹那片刻的功夫,萧唐便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身子半转,妙手连环,再以一记拗鸾肘重重击在石宝的胸膛之上!

猝遭重击,石宝蹬蹬蹬连退数步,他的刀招也更为凌乱了些。萧唐又是故技重施,他单手将陌刀舞得风驰电掣,左手及双腿却频频使出近身短打的精妙拳术,以及腿功来!

眼见萧唐又贴到身前来,丝毫不让自己与他拉开距离与空间,石宝不由得感到阵心浮气躁,他还要忙于应对萧唐虚虚实实攻来的拳脚,饶是他收摄心神、全神贯注,却被被萧唐迫得手忙脚乱。

石宝打遍福建路绿林无敌手,是仗着他这口鬼神莫测的劈风快刀,与一把百发百中的流行飞锤而扬名立万,而江湖套路的拳脚本事虽说他也能胜过寻常在绿林中打踅的草莽,可是又怎比得过萧唐得金台、谭正芳、周侗等武林宗师传授过的技艺精湛?

而先前萧唐与武松拆招,石宝与武松切磋都是步战放对,如果是在两军交战,或是马战交锋的情况下,恐怕萧唐施展近身拳脚与敌手周旋的机会也会大为减少,石宝也是吃亏在他知道萧唐的拳脚功夫奢遮,却也没料到比起武松的拳术腿法有时似有些形似神似,有时却又截然不同,这更使得他难以提防!

这时但见萧唐右手陌刀转动自如,有闪电旋风之快;左手卷臂托时,又有巨蟒缠身、苍鹰捕兔之势;双腿则旋舞迅速,又浑如飞箭流星!倏则左右突忽,端的是鬼没神出!

不只是石宝被萧唐近身缠斗、双管齐下的打法迫得处于颓势,在一旁抱着膀子观战的武松也不由面露诧异之色,他放下双臂来,心中惊异道:我虽也知萧唐兄弟武艺大成,可又哪曾料到如今他的拳脚本事竟然已精进到这般境界!而我当年得金台恩师点拨武艺,拳术与腿法自问也不输于江湖上任何豪杰,萧唐兄弟虽说似又将几种精妙的拳脚功夫练得纯熟,我也未尝不能与他一战......

......只不过,我当真还能胜得过他么?

这个时候,萧唐与石宝已然恶斗了近两百回合,而在后五十合基本只能苦苦抵挡的石宝,终于被萧唐扫来的腿法一钩一带,一下被掀倒在了地上。

胸膛剧烈起伏的石宝长吁了口气,他索性将劈风刀抛在了一旁,并咧嘴一笑道:“罢了罢了!再打下去,只怕我也斗恁不过!”

萧唐手腕一翻,将手中陌刀插在了地上,并向石宝一拱手,说道:“石大当家的,承让了!”

“承让?我方才可丝毫没打算相让!萧任侠的拳脚功夫果然奢遮,只这近身短打的法子,就使得我疲于应对,败了就是败了,还有甚好讲?”

石宝哈哈笑罢,随即又悠然说了句:“只不过,看来如今我也应该改口,唤恁一声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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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唐、武松、石宝这三个一流高手相互动辄一百多合、二百多合的切磋过后,转眼间已到了夜晚一更天的功夫,萧唐又吩咐庄客庭宴,再度款待梅展、石宝、浙江四龙等新投至庄上来的江南绿林豪杰。

虽说武松与石宝先前有过口舌争执,可彼此一番切磋之后,正是惺惺惜惺惺、好汉识好汉,他们俩个彼此钦佩对方的身手,便开怀畅饮到了一处,也是十分的恣意畅快。

而萧唐与梅展、成贵、谢福、翟源、乔正几人推杯把盏,与这些两浙路来的绿林好汉叙情说义之时,又向他们几个问及江南摩尼教教主方腊的动向,以及于两浙路、福建路、江南东路与西路的绿林之中,还有甚么啸聚一方,并且尚未投入摩尼教的绿林好汉。

在说及江南地域善于水性,而且估计会有可能会向萧唐入伙聚义的绿林中人的时候,锦鳞龙翟源忽然站起身来,向萧唐拱手说道:“哥哥,江南绿林之中,多有善水的豪杰。小弟在钱塘江上勾当时,曾原在绿林丛中讨衣吃饭四个好汉打过照面,后来在苏州太湖旁霸占个去处唤作榆柳庄,他们四个只着打鱼的做眼,太湖里面寻些衣食,小弟随梅世叔北上之前,也听得他们四个都学得些水势,因此无人敢来侵傍。

那四个好汉分别唤作赤须龙费保、卷毛虎倪云、太湖蛟卜青、瘦脸熊狄成,绿林同道唤他们四个做‘太湖四杰’,哥哥既然有意招揽精通水性的头领,小弟愿前往苏州太湖榆柳庄走一遭,说服他们四人前来入伙,助哥哥做成大事。”

听翟源说罢,石秀、萧义、杨林、花荣等萧唐的心腹兄弟也甚是留意,因为他们深知自家哥哥要经略北地,打通辽东、辽国南京道地域、以及宋地胶州乃至连接各路的海路,正需更多水军头领共聚大义、做成大事。

而如今萧唐麾下的水军头领已有浪里白条、阮氏三雄、浙江四龙这些好汉,若是再加上那太湖四杰,岂不更是如虎添翼?

只是听翟源说及太湖榆柳庄费保、倪云、卜青、狄成之后,只有一个人的反应颇为冷淡,他却正是萧唐本人。

萧唐不动声色的将手中酒盏放在桌上,他朝翟源打量过去,忽然开口问道:“翟源兄弟,我倒曾听过一些道上的传闻,说是榆柳庄太湖四杰之中的那个老四狄成,甚至还要连同他们四个一块,都是喜好剖人心肝,挖来做下酒的吃,不知翟源兄弟可晓得此事?”

533章 选择性无视,到底是谁在洗白?

翟源万没料到萧唐会有此一问,他见说一愣,并怔怔的回道:“这......绿林中确实有些同道好以这等下作的法子震慑旁人,不过也有些好汉只是打个幌子恫吓外人,也未必真会食人心肝。小弟也只是听闻那太湖四杰手段狠辣些,也不知他们是真好此道,还只是摆出个架势来,好教旁人莫敢前去撩拨。”

萧唐冷哼了一声,又说道:“如果那费保、狄成等人真的是剖心挖肝,佐酒而食的残暴之徒,休说我决计不会与那等丧心病狂之人聚义,真撞见了时,也必然会将那伙人一刀杀了!绿林中行得正坐得端的智谋刚烈之士不胜枚举,也不缺他们四个!”

除了梅展望向萧唐,面露激赏之色而点了点头之外,石宝、成贵、翟源等人则面面相觑一番,他们没想到萧唐反应会如此大,而对萧唐这般态度的反应也只是不置可否。

如果是换做石宝等人,他们决计不做吃人心肝这等同类相食的恶行,而且也甚是瞧不起做此行径的绿林中人。可是如果那些人大有用处,并且能彼此帮衬这又另当别论了,毕竟在绿林江湖中厮混的,多是刀口子舔血,做惯了玩命买卖的狠人,其中凶暴些的以这种恶行立威也很是常见。

何况若是在擒拿住与自家兄弟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时,将其零碎割了,挖腹刨心甚至啖其肉而泄愤,这也是江湖中一种常见的“仪式”(譬如宋江捉住黄文炳之后,李逵便用尖刀先从他的腿上割起,拣好肉就当面炭火上炙来下酒。割一块,炙一块,割完了肉片再割开胸膛,取出心肝做醒酒汤......)既然这是江湖中司空见惯的行径,萧任侠又有要招募绿林群豪的,那他反应又何必如此大?

萧唐觑清石宝与浙江四龙等人的神情,他长叹了口气,说道:“几位兄弟,你们也知我经略几处山寨,与绿林群豪共聚大义是为了除贪官恶霸、替天行道,所有肯与我聚义的兄弟虽身陷绿林,可也都是心怀忠义,行迹磊落的正人,如今几处山寨在百姓中风评也好,我也怎会容许会有几颗老鼠屎,坏了咱们兄弟的名声?”

在场似武松、石秀、花荣、许贯忠等人都是知道萧唐结纳江湖中人之时,他们这个结义兄弟、自家哥哥心中的道德底限,而且萧唐为人处世的原则,也从来没有动摇过。

正如当年在盖州那处集镇附近的那处荒野中,饶是萧唐聆听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山夜叉孙元那番苦苦哀求,可若是叫他发觉孙二娘、张青哪怕只动了半分开黑店,做人肉包子的心思,萧唐当即绝不会留半点情面,定要将他们二人一刀一个给杀了。而后孙二娘和张青投到萧府中,孟州的十字坡便不会再出现那叫人毛骨悚然的黑店,从那里经过的路人也不会再成为枉死冤魂,是以到了现在萧唐仍认为收纳孙二娘、张青入伙,是最为合适的处置方式。

在揭阳岭附近,久慕萧唐名声的混江龙李俊也早动了与其结义的心思,只是因为对于那个设人肉作坊的催命判官李立,萧唐定要去杀,李俊却一定要保,是以在江州两人虽然有番合作,可是最终还是叫萧唐错过了李俊这个绿林中千里挑一的水军将才......

萧唐也知道能臣良将,未必都是甚么道德楷模,谁都有着自己的性格缺陷。譬如元末随朱元璋立下赫赫战功,横行天下,在军中称常十万的常遇春好杀降,可萧唐哪怕能遇见个性情更为残暴些,能及得上常遇春六七分本事的猛将,他也会忙不迭想方设法纳其入伙。可是绿林道上的色中恶鬼、同类相食的凶残之辈,有许多人的恶行已到了反社会、反人类程度的,萧唐也绝不可能饶过他们。

翟源提到的狄成等四人,还有梁山泊中那个将人精肉片为羓子、肥肉煎油点灯的旱地忽律朱贵,也都是萧唐打算去杀了而为民除害的人物,奇怪的是萧唐在后世也曾看过些水浒同人,或是在论坛讨论时,有很多人习惯一边对孙二娘、燕顺、李立、王英之流口诛笔伐,一边却又对太湖四杰、朱贵等人物交口称赞,这边杀凶徒恶霸而扬名,那边却又选择性无视的与另拨同类相食的恶徒推心置腹,做成兄弟......

那种自相矛盾近似到人格分裂的事,起码萧唐绝不会去做。

一番言谈下来,石宝、成贵、谢福、翟源、乔正这些投至萧唐麾下入伙的江南好汉,倒也对眼前这个新拜大哥的处事原则、对自家兄弟的态度与要求又多了一层了解。石宝一仰脖,将碗中烈酒豪饮而尽,旋即笑道:“在两浙路、福建路、江南两路绿林中打踅的好汉,又不是只有那四个鸟人,哥哥既瞧那厮们行为下作,入不得眼,去寻觅其他好汉来入伙便是,又值个甚么?”

成贵那边也点了点头,说道:“既恁地,待我等再思量些其他江南绿林道上行迹坦荡的好汉。只是想必哥哥也曾听闻过,在两浙路睦州青溪县的那个摩尼教主方腊,近些年来不仅发展教徒声势日渐做大,还四处派人招揽江南绿林中的豪杰,哥哥既然也要在福建路、两浙路等地招募人手,说不得,也是在与那方大教主竞争。”

萧唐淡淡一笑,他记得那方腊本是歙州(今安徽歙县)人,而后迁睦州青溪县万年镇,而他麾下因勇猛善战、各具本事而闻名的良将异士之中,似王寅、邓元觉、杜微等人物都明言记载说他们是歙州人士,方腊既然是个歙州、睦州等地界远近闻名的绿林枭雄,那么这些人物要做一番大事,他们第一个选择必定会是投奔方腊,拜到摩尼教门下。还有那个原著中镇守润州,统领江南十二神的吕师囊,也是史载明言的摩尼教首领......

而那些会与宋江统领的招讨大军浴血奋战,致使梁山一百单八将折损大半的江南群雄之中,又有哪些人未曾表过籍贯,或者眼下也似石宝、浙江四龙等人的情形,很有可能还尚未被方腊所招募的?

萧唐略作思索之后,他双眼忽然一亮,脑海中登时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来。便又向石宝、成贵、翟源等人问道:“我曾听闻江南有个善用弓箭的好手,江湖人称小养由基庞万春,不知几位兄弟可知晓此人又在何处打踅,是否也是啸聚山林的一方强人?”

534章 磨人的小妖精,梁府李瓶儿

“庞万春?”

除了石宝、成贵等江南出身的兄弟之外,听萧唐说罢,在旁花荣这个也以弓箭本事为傲的小李广乍闻小养由基这个绰号,也不禁留起神来。

同样也已追随萧唐多年的石秀敬服花荣弓箭的本事,是以笑道:“花荣兄弟神箭无双无对,被江湖同道赞作小李广也是实至名归,哥哥说的那庞万春的弓箭本事能比过花荣兄弟?也当得起小养由基这个诨名?”

萧唐听罢一叹,他心里暗道花荣的引弓射箭的本事不在庞万春之下,可是那庞万春却也不会输于花荣,便是石三郎你按照原本的命途轨迹,性命也正是折在庞万春的手里!

比起善于在战场上以弓箭取敌将性命的花荣,庞万春在书中不止曾远程射杀史进,又以连珠快箭在阵前使得手段高强的欧鹏殒命,他还善于据险设伏,与雷炯、计稷那两员擅使七八百斤劲弩的头领以层层埋伏弩箭如雨般,竟然致使石秀、陈达、杨春、李忠、薛永五员将校都做一堆儿在他的埋伏之下都被射死!

对于这么个七员梁山头领,皆是因他而亡的小养由基,萧唐不止绝不希望在战场上与他成为敌人,当然也更希望能拉拢他成为自己的帮手。

庆幸的是,浙江四龙中的戏珠龙谢福听萧唐提及庞万春,便立刻向萧唐报道:“原来哥哥也知那庞万春的名头!都是在两浙路绿林中厮混的,小弟曾听闻那庞万春与他妹子并着‘飞雷弩’雷炯、‘踏石蹶张’计稷两个头领聚集了四五百个小喽罗,在温州苍南白云山(后世唤作玉苍山)啸聚落草,也未曾听说他们一伙已投到了摩尼教门下。”

萧唐听罢点了点头,他又略作思量后,便又对成贵、谢福等人说道:“如今我有幸能与几位兄弟聚义,眼下阮氏三雄、张顺兄弟在密州市舶司板桥镇招募操习水军人手,又有孟康兄弟负责监工、打造海船。按我的意思,还要劳烦成贵、谢福、翟源、乔正你们四位兄弟走海路来往于密州、江南,看是否能再拉拢些从两浙路、福建路等地招募拉拢些善船会水,且有心落草入伙的乡众编练水军。

我大宋东南沿海一带如广州、泉州、明州、温州、杭州等地不止由官府经营的造船场甚多,民间亦然有许多船坞,也须要几位兄弟留意购进事宜,以备日后海路之需......至于那个啸聚于白云山的庞万春,趁着你们几人南下勾当时,去拜会他的山寨,并说我愿以钱粮军械补给,与他暗通声息,且先瞧那庞万春又会作何反应。”

成贵等四人听过萧唐吩咐,也都齐齐站起身来,并抱拳说道:“蒙哥哥委以重任,我们四人必定不负所托!”

这时石宝双手枕着后脑,也说道:“既然如今我武夷山一路人马也愿入伙聚义,山寨中的孩儿并着他们老小家眷,是否也趁着浙江四龙南下之时召唤他们整顿器具,携寨中的财帛粮草、枪刀甲马一并投到二龙山智深兄弟那里去?”

萧唐顿了一顿,便摇了摇头,又说道:“石宝兄弟,这倒且先不忙。这些年来江南一隅往东京汴梁运送奇花异石的花石纲流毒危害极重,杭州造作局、苏州应奉局所发的恶官酷吏拆毁民宅、凿坏城郭,害得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更可恨的是那伙贪官污吏还要乘机敲诈勒索、大发横财,方腊所统领的摩尼教既然可以趁机大肆收纳教众,我们同样也可以招揽大批无家可归,而不得不啸聚落草的流民。

本来京西邓州熊耳山、伏牛山两山兄弟如今虽听我号令,正要走海路开拨至辽东保州在即,却也亦然留了与依附于那两山山寨的头领负责安置京西路地界的灾民百姓。石宝兄弟也可知会武夷山寨中的心腹头目留守,以图招募勇健扩大声势。毕竟我等在宋境绿林中招兵买马,也不能只依靠山东、河北地界的山寨。”

听萧唐如此说,石宝也十分干脆的点头道:“好,我晓得了。”

与石宝、成贵等人商议过如何在江南绿林中行事之后,萧唐又向正准备与萧家集卞祥所率的乡勇汇合,即日便将押运生辰纲从大名府出发前往汴京的石秀、杨林等心腹兄弟又嘱托了一番。

在说道萧唐昔日的恩官,大名府留守相公梁世杰的时候,石秀仍然禁不住忿然骂道:“梁世杰那狗官曾托哥哥得了许多好处,却又恁地不念情分,纵容曾头市那几个腌臜厮坏哥哥名下的诸般营生,如今竟然还有颜面托付咱们镖行替他押运生辰纲!

只不过是仗着他是镇守大名府的留守相公,又做了蔡京那权奸的女婿,如今看来也不过是败坏国家害百姓的鸟官,一个与奴才做奴才的奴才!想到仍要替那厮行事,小弟心里还是忍不住怄着一口鸟气!”

“既然梁中书不仁,咱们当然也可对他不义。只不过现在,却还不是与他公然撕破脸皮的时候......”

萧唐叹了口气,说道:“何况虽说梁世杰执掌大名府乃至河北两路军政民事,现在在我眼里,他也不算甚么了不得的人物。待我重返官场时,自会与他慢慢计较,而且真正要小心提防的,一直都是他身后的那个权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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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府,梁世杰府邸。

大名府留守相公梁世杰,刚听过府中的奶公谢都管报道今年进奉蔡太师的生辰纲已准备妥当,而另外两个虞候也报说大名府萧氏镖行的镖头即日便将领取生辰纲,准备押送往汴京之后,他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打发谢都管与那两个虞候下去了。

此时的梁世杰面沉如水,脸上不带半分喜悦之色,因为几乎每年这个时候,他几乎都要听自己的夫人唠叨着:“相公,进奉我爹的生辰纲可已备置好了?”、“相公,生辰纲几时起程?”......

梁世杰这个大名府留守相公遥尊官家,执掌河北两路生杀大权,看似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是无比的风光。其实他自己心里的苦闷、憋屈他自己清楚的很,他之所以能维持今日这般权势,是因为他娶了蔡京的女儿,而在大名府地界唯一一个敢当面让他难堪,迫道他敢怒不敢言的,也还是自己的那个夫人,蔡京之女蔡氏。

他的族叔梁子美虽然也是个在汴京朝堂上权术手段老道,城府极深的老狐狸,可这些年在官场上也愈发低调起来,相反的他的老丈人蔡京已经重返京师,看来重夺相位之事也是指日可待,是以他的夫人蔡氏这些时日也时常话里有话的与梁世杰周旋,似是一直在提醒着他:你梁中书能有今日,可都是我爹给你的。

如果想在大名府留守相公这个位置上继续做下去,梁世杰就必须以他“蔡党”的身份继续对蔡京俯首帖耳,是以看似人前风光,独掌大权的梁世杰,到了家中却依旧是个要看自家娘子脸色的窝囊相公。

“大人,请喝茶。”

就在这时,就见当日曾与萧唐有过一面之缘,梁府中的那个使女端着茶茗,飘然踱进梁世杰的书房之中,梁世杰一看见她娇美的容貌,一听到她婉转柔美的嗓音便不由感到心中一暖、心神一荡,不仅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更叫他的心思与身体某个部位也立刻活泛起来......

而这个女子的名字,叫做李瓶儿。

535章 为甚么要大贪?心里的窟窿终要填

做一个在地方上独掌大权的高官,图的到底是甚么?

对于梁世杰来说,他不但可以远离汴京官场权力争斗的中心,不必每日每时都被蔡京、童贯、郑居中等真正的朝廷大鳄级人物压在头上,而在河北两路地界,就只以他这个大宋四京之一的留守相公为尊;

在民间百姓对他风评还算不错的情况下,梁世杰尚能巧施手段,指使亲信为他捞钱牟利,不但能名利双收,但凡要在河北地界的官场上讨个出身的能人异士,大多也要为他马首是瞻;

名利双收、万民敬仰、大权独握的同时,若是宅中再有几个温柔娇美的妾室,来滋润他这个人过中年的地方大员的心灵与身体...这对于梁世杰来说,才是权力真正的美妙之处。

只不过前几点梁世杰做到了个大概,而最后一点他也只是略尝到些荤腥,却依然无法叫他这个在河北两路地界大权在握的重臣,恣意畅快的品味青春貌美的女子那年轻柔软的胴体......

这也还是因为他的正室夫人蔡氏。

这时瞧梁世杰的神情,全无平日那般威严内敛的上官做派,他的一对招子盯着李瓶儿那眉黛两弯的垂玉脸,还有的灵犀一点透的酥1胸,又朝着她裙边露一对红鸳凤嘴尖尖翘翘小脚瞄去。而李瓶儿若有所察,她不禁向后退了两步,秀美的脸上也露出些许惊慌之色。

其实李瓶儿丝毫不介意以色娱人,尤其是梁世杰这等位高权重的朝廷大员,她也想凭自己的风情与美色尽力奉承迎合,而换来在梁府更高的地位、更富足优渥的生活,可是她却不能不要命。

因为现在在梁府内的后花园,就埋藏着几具因与梁世杰有了肌肤之亲,而被蔡氏命人活活打死的尸首埋在地里的婢妾尸首。

梁世杰这个大名府留守相公,摊上了权相蔡京之女蔡氏这个嫉妒心极重,竟然手段如此毒辣的夫人竟然也只能闷声不语,只得任由着蔡氏草芥人命,明明是权掌一方、人前风光的封疆大吏,国法、家法在他自己的府邸之中,比起蔡太师的女儿的妒性与狠厉而言,却连个屁都不是。

每每想到此节,李瓶儿就对梁世杰这个所谓的朝廷大员极为鄙夷,可是在梁世杰看来,眼前这个娇小玲珑、风情万种的妙人儿对自己一直都甚是体贴恭顺,这也正是因为李瓶儿很会做人,所以在梁府女眷中容貌最为姣好的她,并未使得蔡氏会害到她的头上来,而一直活到了现在。

梁世杰注意到李瓶儿的反应,也知道李瓶儿为甚么会感到惊慌恐惧,他的脸色登时凝固住了,挫败感与耻辱感蓦地涌上了梁世杰的心头,他重重的哼了一声,又懊恼的瘫在了太师椅上。

这个在官场上行事明面暗地里都还算是精明的梁中书,在这时却忽然感觉到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实在是太失败了。

李瓶儿注意到梁世杰神情的变化,又想到此时蔡氏与她的使女亲信的形成,她的眸中闪过一抹狡慧,便又凑前了两步,温柔体贴的向梁世杰问道:“近些时日见大人两眉愁锁,可是为国家大事挂心?奴家一介女流,也不敢问。只是还望大人想得开些,切莫伤了身子。”

梁世杰听罢又是感到心中一暖,自己那个原配夫人,哪有眼前这个年轻貌美的可人儿温柔体贴?他摆了摆手,说道:“不过是些公事,没甚么打紧的,倒叫你为本府挂心......瓶儿,这些时日用度可还足够?”

李瓶儿忙又向梁世杰盈盈施了一礼,说道:“奴家蒙大人恩养,在府内丰衣足食,一切安好,奴家便是做牛做马,也难报大人万一的恩德。”

“呵呵......你是我府中女眷,我又怎会待你如牛马使唤?”

与李瓶儿又温言细语说了数句,梁世杰顿感又找回几分在官面上行走的时候,让属下文武官员向他施礼纳拜时的风光模样。

说来感觉也怪,与李瓶儿叙话之时,能使得梁世杰暂时忘却了自己夫人蔡氏对他的威压感来,而这些时日他为生辰纲之事烦恼,也不由得又让梁世杰想起,当年曾在他留守司中听命的萧唐。

那萧唐的确是个人物,也不枉我对他一番栽培,可是他却在辽东罹难,倒也着实可惜了......

梁世杰虽然也会对萧唐之“死”而心生些惋惜,可主要也是想到他在自己麾下当场时打理金风玉露楼、走宋辽榷场、几处牧马监还有诸般营生时让他收益颇丰,其实梁世杰也早曾听闻萧唐手下有个唤作鸱夷公子杨序的总管极善经商理财,初闻萧唐遇难之事,梁世杰最先动的念头,就是盘算着如何能将那杨序拉拢过来,继续替他牟取暴利。

你在世的时候,也是忒过莽撞,在汴京时竟开罪了自己的顶头上官高俅,如今你人也已经走了,而你手下那些管事却也忠心,仍是以萧家的名义打理诸行营生......

可这又有何用?既然你萧唐并无子嗣,萧家集也算是绝了根,本来曾头市那伙人肯为我所用,通过他们暗使些手段,也能让我把持住名下的营生,哪知曾头市那伙恁般不济事,竟被从京东东路来犯的强人荡平了......可我贪图你名下的诸般行当,毕竟也是本府当年从轻发落了你的死罪,你生前赚下的一切,有很多也是你欠于我的。

你这个被人赞作甚么任侠的萧唐,还有与你亲近的那个大名府富贾卢俊义,饶是你们家财万贯,在江湖中名声也好,可不也都是本府的下属官将、治下子民?

过度补偿心理作祟,与自己的夫人蔡氏相处时日越久,梁世杰的心就似有个窟窿变得越来越大,他只有想到自己在公堂上大权在手,使得万民俯首敬畏的时候,巧立名目敛收大笔金银珠宝的时候,让萧唐、卢俊义等大名府本地出身的豪杰之士对他鼎礼参拜的时候,他心中的窟窿才能暂时被填充上。

而眼前的这个李瓶儿,也能使得梁世杰暂时忘却掉心灵上那一处的空虚。

但见李瓶儿面庞肤白貌美,素体施抹浓妆更添几分媚态,她的身子虽然短小,可又端的玲珑有致。更撩拨得梁世杰心头邪火渐起的是,李瓶儿与他言谈时温婉柔顺的态度,与自己那年老色衰,在家中隐约还要强压过自己一头的夫人蔡氏截然不同!

梁世杰再也按捺不住,他一把揽住了李瓶儿的纤腰,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而李瓶儿惊呼一声,连忙说道:“梁大人!夫人她......”

“不碍事!她携使女去瞧王太守的夫人了,现在府内都是我的体己人!”

梁世杰急不可耐的说罢,他的手早已伸进了李瓶儿的贴身小衣中。梁世杰气喘吁吁,猛然将李瓶儿压倒在书房内的桌案上,刚松开了胯子,正要提枪出马之后,李瓶儿伸出白嫩的双手,怯生生的抵在了梁世杰的胸膛上,她眼中春光与泪光流动着,并幽幽的说道:“奴凡事依大人,只愿大人休忘了心肠,休抛闪了奴家!”

李瓶儿这般娇柔的作态,更是激得梁世杰“意兴大发”,他的双眼似也红了,并喘着粗气说道:“依你!我当然都依你!”......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

呸,甚么大名府留守相公,也不过是个混沌老蠢物,恁软如鼻涕的那话儿,不中看也不中吃,直是个腊枪头、死王八!李瓶儿虽然心里暗骂,可是她却尽力迎合着梁世杰的动作,娇声连连、花枝乱颤。

而满身直冒虚汗的梁世杰见李瓶儿如此反应,丹田内似又窜出股邪气直顶天灵盖,他哼哧哼哧的,动的更加卖力了......

536章 酷暑天,黄泥岗,獐头鼠目的汉子

大名府庾家疃这边,与萧唐、韩世忠、石宝等人欢饮数日的武松终于启程回赴西军复命。

虽说韩世忠已然决定与萧唐麾下群豪聚义,恐怕军司追究下来时,还要寻武松盘查,可是虽然两人在西军中关系要好,可他们一个是河北东路恩州清河县人士,一个却是鄜延路延安府出身,他们也是趁着边庭平和时,又是各自以返乡告假的名义探亲,是以韩世忠的不告而别,也不会牵连到武松受军司问责。

即便是当时因韩世忠纵马踏死曾家四子曾魁,曾头市使人构陷而要差人赶赴他隶属的指挥使司报备擒拿,如今曾头市首告一家都已尽皆被萧唐麾下数山人马荡平,也没有谁再会追究这桩无头公案。

饶是西军之中或许有人会因韩世忠在河北地界所犯下的命案联系到武松身上,可是无凭无据,这支镇守边庭的军队总不可能拨调人手过来查探推敲,非要将韩世忠的离军出走,与武松返乡省亲之事联系到一起。

何况少了兴风作浪的曾头市,河北地界官面上萧家集的影响力依然还是很大,而且背后还关系着在青州地界连周围官军的都招惹不得的二龙山、清风山强人兵马,便是有心之人想查,也不会查出个所以然来。

相送数里之后,武松与萧唐等人话过别后,已然去得十分洒脱决然,只不过萧唐注意到他数次欲言又止,似有些话仍要叮嘱劝慰,可又好像不知该从何说起。

梅展、石宝、浙江四龙等新入伙聚义的江南好汉,也准备按照萧唐的嘱托,各自领了金帛钱财,南下先行前往福建路武夷山大寨,留意购进海船、招募江南地域流民百姓,以及尝试与在两浙路温州白云山啸聚的庞万春交涉等事宜。而韩世忠也已动手返至二龙山,准备与京西三山头领统率的纪山军走海路开拨至辽东保州。

然而还有个心腹兄弟也得了萧唐的密令,随着韩世忠、袁朗、縻貹等头领前至保州,只说是去助目前留于保州的燕青行事,而被萧唐派去的这个人,却正是鼓上蚤时迁。

且说石秀、杨林、薛永、石勇四个受命护送生辰纲的管事,还有一路随同的卞祥、傅祥统率萧家集民团乡勇的头领也已整装待发,领了镖货前往东京汴梁。

只是让押送生辰纲的石秀、杨林等人颇感到不自在的是,梁中书府内的奶公谢老都管拿着梁世杰赍于汴京蔡府的札付书呈,并着两个虞候官也要一路随行。可是既然那谢都管等人是奉了梁世杰的钧旨寄书信往蔡府,也只得由着他们顺路随行监押。

待萧氏镖行领了梁府内的生辰纲,取大路投东京汴梁浩浩荡荡的进发之后,一路上都是起五更,趁早凉便行,日中热时便歇。待又过了十几日后,沿途人家渐少,行路又稀,一站站多是山路。好在石秀、杨林等人出发及时,一路准备又甚是充足,是以虽然天气酷热难行,一路押送生辰纲的镖师、乡勇等人都也打熬得住。

可是等一行车仗途径条南山北岭的崎岖小径时,当众人连拉带拽的将厢车、太平车子拉出山岭之后,所有人浑身既热又累,疲乏得似要脱了几层皮,偏生这时刚进入六月时节,头顶那一轮红日当天,四下里无半点云彩,当真是热不可当!但见:

热气蒸人,嚣尘扑面。万里乾坤如甑,一轮火伞当天。四野无云,风寂寂树焚溪坼;千山灼焰,必剥剥石裂灰飞。空中鸟雀命将休,倒攧入树林深处;水底鱼龙鳞角脱,直钻入泥土窖中。直教石虎喘无休,便是铁人须汗落。

“直娘贼!这般天气热,兀的不晒杀人!”石秀胡乱一抹脸上流淌的汗水,也不由忿忿骂了声。

这个时候大多镖师、掌鞭、车夫这时摘下了戴在头顶的凉笠儿,并有气无力的扇着,他们穿着的青纱衫子也早就被满身的臭汗浸湿。在这似蒸炉一般的天气下,众人又刚刚费尽力气将车仗拉拽出山岭,任谁都已是精疲力尽,在烈日的曝晒下十分萎靡。

“三郎,前面冈子上有片松林,正好可以去歇息乘凉。”

杨林方自说罢,旋即又凑到了石秀身前,并压低声音说道:“这几年押镖下来,这条路径我自然十分熟悉。前面那一座岗,便是黄泥岗了!”

石秀目光蓦地一凝,他冷哼了声,说道:“这般酷热的天气,又是刚赶出那座崎岖的山岭,任谁到了此处都早已是人困马乏、疲惫不堪,倒确是劫取生辰纲的最好去处!”

杨林又说道:“卞祥哥哥、傅祥兄弟已率二十个乡勇四下哨探。既然咱们人手充足,又早有防备,就算哥哥所说那人真要劫取这生辰纲,咱们也不怵他。只是这炎天暑月,眼下弟兄们的确疲乏劳苦的紧,我等也须好生养精蓄锐一番,才好与那伙甚有可能回来劫镖的歹人应对。”

石秀点了点头,随即便大喝一声道:“弟兄们!虽说这般炎日直要蒸杀人,教大伙热的走不得,可是烈日当头暴晒,也是辛苦!赶到前面岗子去,正有一片松树林,正好可以歇凉!”

酷热难耐的一众镖师、乡勇,以及同行的谢都管和那两个虞候听石秀如此说,这才勉强打起精神,各自推着太平车、驾马赶着厢车直迎着那土冈子驶去。等到众人赶到黄泥岗时,就见这座岗生得是顶上万株绿树,根头一派黄沙。嵯峨浑似老龙形,险峻但闻风雨响。山边茅草,乱丝丝攒遍地刀枪;满地石头,碜可可睡两行虎豹。

眼见这黄泥岗虽然生得险峻,可在岗上果然有一片青郁郁的松树林,一众镖师乡勇见了立刻将车仗赶到松林旁边,又忙不迭的奔到松阴树下纳凉歇息。

与大多神色萎靡的镖师车夫不同,石秀那一对招子却雪亮的很,他正全神贯注的注意着周围的地势。这个时候杨林并着石勇、薛永二人也走上前来,说道:“这次护镖的镖师连同赶车的掌鞭、车夫,再算上卞祥哥哥所率的百名乡勇,咱们加到一起二三百号的人手,就算那晁天王真打算劫取生辰纲,恐怕也要掂量下自己的分量。饶是那伙要强夺,要闹将起来时也更易事发泄露了名头,除非他们现在就已有了落草躲避官司的打算。”

薛永却皱着眉头说道:“不过......那晁天王也是江湖上闻名的好男子,他真就不顾及萧唐哥哥的颜面,必要来坏镖行的营生不成?”

“晁盖虽然在江湖上有个好名声,可往日也并未与哥哥有过甚么交际,如今哥哥假死行事,加上有刘唐那厮怂恿,谁又知道他会打甚么主意?”

石秀顿了一顿,又说道:“可是......那晁盖也只是有可能会来劫镖,我倒也希望是咱们杞人忧天,只不过是虚惊一场,也省得为梁世杰那撮鸟孝敬蔡京的生辰纲,枉自与那些道上名声不错的好汉结下梁子。”

可正当石秀与杨林、薛永、石勇在松林下商议的时候,在黄泥岗不远处的一处土山密林中,正有个汉子远远眺望见石秀、杨林等人率车仗赶到了岗上的松树林中歇息。

就见那汉子生得獐头鼠目、细小干瘦,唇边还留着两撇胡子的汉子,这时他又嘿嘿一乐,心里暗念道:本来是要在这黄泥岗智取生辰纲,但是吴教授到底不愧是被人赞作智多星的人物,他早料定押运生辰纲的那萧氏镖行的主子萧唐在江湖上奢遮,即便他已在辽东身故了,可仗着他生前在江湖上的名头,押运生辰纲的镖行也必要加派人手、大张旗鼓的赶往东京,好教道上仍肯与那萧任侠做几分人情的强人不会出手劫镖......

这押镖的人手一多,先前打算换酒下蒙汗药的法子是用不上了,不过吴教授也恁地精细,早又想到更妙的法子赚这生辰纲来,饶你这厮们人手众多又严加防备,再过个一时片刻,也要中了吴教授的计!说不得,也到我该去准备的时候了。

那汉子心中念罢,又悄然站起身来,便往山下走去,他边走着,口中还边哼着小曲:“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537章 巧布施计,吴用的另一种智取

这时石秀靠在树荫下歇凉,早将陌刀斜倚在旁边的松树干上,腰间跨着的那口腰刀却仍被他抱在了怀里。在傍边一众镖师、车夫大多臭汗淋漓,并直怨怅着天气要命的酷热,只过了片刻便听到阵阵鼾声响起,一些车夫早就在纳着凉沉睡过去。

这已过了将大半个时辰了,别说是强人,这般炎热的天气下鸟都不见飞过来一只......石秀心中又暗付道:难道说真是哥哥想得岔了,济州东溪村的那个晁盖,并不会前来劫取生辰纲?

只是石秀也是机警惯了的人,也并未放松提防,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刚拿起水囊正要解渴时,却发现水囊中的存水也已所剩无几了。

附近人家店肆稀少,又无山泉清溪,一路上虽然有树荫避暑,可是这般难熬的天气下,如果水都喝光了,可也忒过难熬。

根据杨林所说,过了这黄泥岗,押运生辰纲的车仗镖队要再走将近一日,才能到达临近的庄镇打火歇息。而且烈日当头,无比炎热,人对于水的摄取量自然也比平常更大,何况方才镖队刚经过一处崎岖的山道,体力消耗极大,虽说厢车上也储备了很多淡水,不过按这样的行程速度走下去,也无法解决二三百号人吃水的问题。

石秀见押送生辰纲的镖师、车夫等人也歇息了阵,他拿定了主意,正要起身招呼一行人继续赶路时,梁府内的那个奶公谢都管却凑到他的身前,说道:“听闻足下是萧家的总管石秀石三郎?也多亏石秀与杨总镖头等人精细,虽说这酷暑热杀个人,只除了方才翻山越岭时,这一路上倒也不见如何辛苦,待到了东京时,我必当报过蔡府,另与各位有重赏。”

只是谢都管就似是媚眼抛了瞎子看一般,石秀浑然只把他当做是个屁,只顾去招呼镖师、车夫们起身继续赶路。

谢都管微微一怔,旋即一张老脸也沉了下来,他心中发狠想道:我在东京太师府里做奶公时,门下官军,见了无千无万,都向着我喏喏连声。量你这厮只是个那遭死萧唐麾下一个总管,连个芥菜子大小的将官都不是,竟恁地与我作色!

在旁杨林觑见谢都管面色阴沉,毕竟他处世更为圆滑,便走到谢都管面前想道:“石三郎一路照拂车仗镖队,提防四处强人前来抢夺,又是这般炎热的天,难免紧绷气躁了些,却也不是有意与都管耍脸色看,还望见谅则个。”

谢都管轻轻哼了一声,只过片刻,他便叫住杨林,又笑道:“杨总镖头,这个...我与那两个虞候口渴难耐,可是所携水囊中的存水也都喝尽了,不知总镖头那里......”

杨林听罢便唤过个亲信来从辆厢车上取下袋水囊,交付到谢都管手中,此时他也心想道:存水不足,确实也是个问题,也的确应当加快进程早些赶到前面那处庄镇才是......

待石秀、杨林与薛永、石勇唤歇凉的一众镖师、乡勇起了身,并刚重新整顿好车仗之后,忽又闻一阵马蹄声响,在四处游探罢了的卞祥、傅祥两人也已率二十骑手赶至黄泥岗上。

“卞祥兄弟,四处可还平静?”

卞祥翻身下了马,他蒲扇般的大手在脸上胡乱一抹,擦拭掉数道豆大的汗珠,说道:“周围并无强人埋伏,不过方才我瞧见黄泥岗南面似搭着几处凉棚,也有些行脚的汉子来往,看来也不过是南来北往走生意的商贾。”

石秀点了点头,他将卞祥的衣裳紧紧贴在他偌大雄壮的身体上,浑身早已被汗水浸湿个透,而一旁那疤面虎傅祥的额头滑落下来豆大的汗珠,不断沿着他面庞上微微凸起的疤痕往下流淌着,他便说道:“卞祥兄弟、傅祥兄弟,你们沿途游哨甚是辛苦,不如现在这黄泥岗歇谅休息一阵,左右你们马快,再追赶上我们便是。”

这般炎热的天气,饶是卞祥这身似铁打的壮汉也有些吃熬不住,便也点头应了,并吩咐傅祥与那二十名骑手栓好马匹,寻处黄泥岗上松林阴凉的地方暂作歇息。

待石秀、杨林等人带领着一行车仗镖队赶下黄泥岗,又行了一阵,便看到卞祥所说的那几处凉棚,又见打理这几处凉棚,似是在贩卖茶水的那个掌柜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须长,瞧面相也不似是甚么歹人。

那茶水掌柜见从黄泥岗那边浩荡荡赶来大批车队,他也不由诧声道:“往日只瞧见做小本经纪的商贩来往行走,却甚少见到如此大的阵仗!各位来的也巧,吃些茶水祛暑如何?”

石秀沉着眼正打量着那个茶水掌柜,而杨林注意着四周的情况,他又上前踱了数步,这才发现一处凉棚旁一字儿摆着几辆太平车儿,而在太平车旁边,也有几个汉子正躲在凉棚下面乘凉,那伙汉子里为首的那个汉子探出头来,朝着镖队的方向打量了一眼,便呵呵一笑,说道:“曾听得多人说这里黄泥冈上时常有贼打劫客商,咱们也只是做贩枣子上东京去的小本营生,别无甚财赋,本来见岗上下来大队的人马惟恐是歹人,看镖旗原来是做镖行营生的,既然各位一路无事,我们这些做小本经纪的又怕个甚么?”

说话的那个汉子生得浓眉大眼,颌下留着浓密的黑髯,生得端的是相貌堂堂。可是杨林的注意力,却集中坐在那汉子身旁的那人身上,因为那人闲天气热躁,脱得赤条条的在那里乘凉......

而最为显眼的是,他的鬓边却生着老大一搭朱砂记。

杨林心念一动,可他还没来得及向石秀示意时,就见从凉棚后侧有个生得獐头鼠目的汉子挑着副担桶,只是他挑的那副担桶更为别致了些,是仿着竹编式样,制作精致,形制为大口小底,外观如斗形,铅叶镶里,底部有泄水小孔,结构类似木桶。

虽说在黄泥岗松林上歇息了大半个时辰,可石勇仍感到既是热躁,又是干咳,他舔了舔龟裂的嘴唇,瓮声说道:“掌柜的,你们这有甚茶水?我们行镖途中,却是不能吃酒!”

萧氏镖行走镖时从不吃酒,这我也早就一清二楚了......那茶水掌柜心中边念道,边又对石秀、石勇等人笑道:“要不怎么说各位来的也巧?这般炎热的天气,要以此物祛暑,才够爽快。”

这时就见那獐头鼠目的汉子打开了担桶,拉开了隔层,忽然间一股寒气在如蒸炉般的空气中升腾起来,原来那担桶里面,各自挑着大半已被凿子敲碎的冰块。

夏日炎炎时,古人通常都靠扇子、凉屋、瓷枕、冰鉴等用具来避暑祛热,而在宋时每逢每年寒冬腊月,在河水里结了厚厚的冰块,人们也习惯把冰块凿下来,运到专门存放冰块的地下冰窖里,密封严实,等到来年夏天再一块一块的运出来。

而到了三伏天酷暑时节,在大宋各处州府市井街道两旁也都会有冷饮贩卖,而冷饮摊上撑着青布大伞,伞底下摆着红木桌椅,贩售“冰雪甘草汤”、“冰雪冷元子”、“生淹水木瓜”、“凉水荔枝膏”、“冰镇酸梅汤”等冷饮。

虽说这祛暑的法子多是在繁华些的州府城阜中更为常见,可是乡间大户人家存储冰块,待夏日时托人拿出来做冰饮贩卖,也并非稀奇之事。

在这种直要把人晒熟烤干的天气下,梁府的谢都管,那两个虞候以及不少押运生辰纲的镖师、车夫望着凉棚内佐以寒冰的冰镇大碗茶立刻看直了,而在那边凉棚几个贩枣的汉子大口灌着茶水直呼爽快,镖队这一行人却更感到自己的喉咙似又冒了烟、着了火,他们的喉头上下快速滚动着,瞧着眼前的大碗茶与担桶内的冰块,就似在紧紧盯着个貌美如花,且脱得光溜溜的大姑娘。

那茶水掌柜瞧清镖队中那些人手的神色,他眸中精光稍显既逝,此时他的心里还暗付道:你们人手众多,按你们的规矩又不会喝酒,可是却又正是因为你们人多,消耗也大,附近也甚少店肆人家,这一路热杀干渴下来,又能熬得住不喝茶水么?

538章 要劫生辰纲的,还是八个人

就在这时,只见从南面又赶来一行车仗,约莫六十余人,其中有个骑着匹马,生得细眉长眼、双颧突出的汉子看到前面凉棚聚着许多人马先是一愣,又舒头探脑价望过来,喊了声:“你等莫不是歹人?”

而那茶水掌柜打眼瞧到那人,却微微露出厌恶的神色,他心中想道:这厮从京西路流落至山东地界,我也听说过他好似是做过些坏江湖义气的勾当。只是晁天王专爱结识天下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他的,不论好歹,便留在庄上住。况且他那帮手也的确十分骁勇,又都是曾要赚生辰纲的人物,说不得若要做成此事,也不能少了他们几个......

这个巧布施计,要智取生辰纲的茶水掌柜,当然并非是只做伏天贩卖凉茶营生的寻常人物,他是济州郓城东溪村人士,唤作智多星吴用。

却说吴用与托塔天王晁盖自幼结识,也不甘心只在乡里只做个教人读书写字的门馆教授。而数月之前,待赤发鬼刘唐、入云龙公孙胜先后到了东溪村晁盖庄上,想请晁盖一同劫取那生辰纲后,吴用也欣然入伙,一向自诩满腹经纶、足智多谋的他,也知道自己一显本事的时候到了。

有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汴京萧府、大名府萧家集、密州市舶司等地的带头大哥,在江湖中名声还要远胜过晁盖晁天王的那个任侠萧唐虽然早已在辽东遇难了,可是他名下诸般行当之中,却仍有许多本事奢遮的管事帮衬。是以要赚取这生辰纲,必须要好好布局才是......

在吴用探听到萧氏镖行押运生辰纲的人手较多,便权衡着黄泥岗周围人烟稀少、险路崎岖,又是在这般炎热的天气下行走,饶是铁打的汉子,在水源短缺的情况下,谁又不是枯肠渴肺般的难熬?

正是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何况是在烈日炎炎下能立刻为他们祛暑解渴的冰饮茶水?虽说道上所使的蒙汗药通常都要与浑酒相佐,靠酒色、酒味来掩盖蒙汗药自身的颜色与味道。可是吴用使人调可生津止渴的苦茶做为替代......

就算护送生辰纲的这伙人仍做防备,先教扮成去汴京卖枣商贩的晁盖、公孙胜、刘唐等人,以及也扮作客商的那两人人率众先吃些茶水,先叫护镖的这伙人马不疑有他。之后再由自己与白胜在众人面前施个障眼法,在这天气极热、口渴难熬的状况下,这些镖师、车夫又岂会不死心搭地的大口灌下掺了蒙汗药的茶水?

就算这一行护镖的人手中仍有些人不会中招......吴用心中边思量着,边对也扮作行商商贾的那个同伙笑道:“这位官人说笑了,我与村里几个伴当只在此处贩卖茶水,赚些薄财。这些不是由濠州人贩枣子上东京去的客商,就是押镖的贵人,光天化日的,哪里来的甚么歹人?”

吴用刚说罢了,他心中又想道:到时就要就要这两个京西来的汉子,以及那个从青州地界寻觅来的帮手出手了......十万贯的金珠宝贝,要赚它干系甚大,晁天王宅上空有许多庄客,一个也用不得。而京西来的这两个汉子得集晁天王周济,于济州、濮州地界纠集了些人手做些没本钱的勾当,待麻翻了押镖的大半人手,凭他们几个的本事和人手,再强夺了这生辰纲也不是甚么难事。

而那个也扮作行商商贩的同伙听罢笑了声,说道:“都说前面路径时常有些强人出没打劫客商,你怎恁般胆大,敢在此处摆凉棚做茶水营生?”

吴用假意笑了笑,边挥手中的蒲葵叶扇,边说道:“我在此设摊也有些时日,途径的商贾行人见过不少,却也没瞧见甚么歹人前来打劫剪径。便是真的有,这小本买卖财赋不多,这一日的生计也值当买个平安。”

只不过虽然那同伙与机关算尽的吴用一唱一和着,并与个生得魁梧的大汉一道入了凉棚,吴用、白胜并着几个帮手从一个大桶中捞些镇凉的茶水,卖于那一行人呷茶祛暑。扮作贩枣商的那一伙也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迎合。可是杨林这边,却早已向石秀、薛永、石勇三人使了个眼色,并朝着鬓边生着朱砂记的大汉一努嘴。

石秀瞧清杨林所示意的那个莽汉,相貌特征竟然与鲁智深言及曾至二龙山大寨劝其一同赚这生辰纲,还有萧唐所述的那个赤发鬼刘唐甚是相符,他双目瞳孔倏然一缩,并忙又朝薛永、石勇暗下示意稍安勿躁。

只是那谢都管并着两个虞候见凉棚那边两拨客商呷着冰凉的茶水,他们的心也早已痒了起来,这酷热熬人的天气下,只喝得几口捂热的温水又济得甚么事?谢都管立刻对杨林说道:“镖头,我等兀自又热又渴,冈子上又没讨水吃处。何不就买些凉茶吃解了暑气,也好有力气上路不是?”

押运生辰纲的一众镖师、乡勇有些人也意动起来,正在那里要凑些钱来买茶吃。可是石秀却猛的一扬手,他把眼望向谢都管,竟忽地笑道:“都管长者为尊,两位虞候又是留守相公府中的官人,要喝茶也当由恁们先喝,我们这些弟兄,也不过都是替中书大人做事的泥腿子,稍后再吃不妨。”

那谢都管听罢一愣,怎地这一路下来都是冷面朝人的石秀,此时竟如换了个人一般,对我如此恭谦礼遇?啊,是了,遮莫是这时听那杨林的劝,这时才知要识个抬举?

见石秀如此恭敬,谢都管便又客套了数句,只是石秀定要要请谢都管和两个留守相公府中任职的虞候先喝。见石秀坚持,谢都管与那两个虞候笑着谢过了,便连忙也去寻吴用、白胜买冰茶解暑。

本以为计无漏算的吴用微微一怔,他笑着向石秀等人问道:“这炎热的天,怎地诸位客官买些冰茶来吃?”

石秀那一对招子却冷冷的凝视着吴用,并玩味的说道:“且先不忙,待三位相公用过茶后,我们再吃也不迟。”

瞧石秀目光凛然,吴用的心里登时咯噔一下,他心中诧道:怎么可能?如此炎热难熬的天气,但凡生得是肉体凡胎的都苦熬不住,何况方才我与白胜把瓢去兜桶里镇着冰茶,拿蒙汗药搅到茶中的法子也绝没甚么纰漏,这个汉子又怎会识破我的计策!?

石秀又是冷冷一笑,又向吴用问道:“掌柜的,这炎热酷暑天,附近也无人家,传闻还有强人出没剪径.......按说你有冰鉴地窖藏冰,也该是大户人家出身,又何必非要在此处叫卖?也不怕耽着凶险?”

看来这厮只是多疑,却也未必识破我的好计......吴用神色如常,他手中蒲扇轻挥,又笑道:“我等几个哪是甚么大户人家?不过都是前镇余员外府中的帮闲,蒙老爷仁义,许我们些藏冰做些小本营生。此处虽然偏僻,却也是条南来北往的必经之路,近日来也有听说有甚歹人横行......说来也不过只为赚几分薄财,辛苦些也只得认了。”

石秀暗哼一声,心付道:这厮倒沉着的很!而在一旁的谢都管与一个虞候官,此时早急不可耐的将冰镇的茶水灌入口中,直教他们两个顿感似有股清凉的琼浆玉液沁入他们的脏腑,并浇熄了他们体内毒热难熬的燥火。

只不过另一个虞候官稍精细些,他只喝了小半口茶,便发现守护生辰纲的石勇、薛永低声喝止住镖队中渴不可耐,正也要买冰茶解暑祛热的那些镖师。那虞候又隐约察觉到另一旁卖枣的那路商贩,还有新到此处不久的那伙客商面色似乎渐渐凝重起来......

这个虞候发觉有些不对头,便放下手中的瓷碗没有再饮。随着时间慢慢流逝,石秀、杨林等人却仍然端坐在厢车上,并冷眼打量着凉棚内的那个茶水掌柜,还有旁边的那两拨商贩......

又过了一会儿功夫,谢都管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头,他开口问道:“石总管,你怎么......”可是他话刚出口,便顿感天旋地转、头重脚轻!连同着那两个虞候登时如团烂泥一般,瘫倒在了地上!

“倒也!倒也!”

这句话,却是从石秀口中说出来的。

方才还和颜悦色的那两伙客商有十几人登时站起身来,他们的手也往傍身的兵刃探去。而凉棚中的那个茶水掌柜面沉似水,他的眼中透着几分不甘,还有几分不解。

石秀绰起手中陌刀,从厢车上跳将下身来,他又把眼望向那个鬓边生着朱砂记,正朝着自己瞪目而视的莽汉凝声说道:“这位好汉,想必便是东潞州出身的赤发鬼刘唐了吧?”

刘唐心中一惊,随即扬起手中朴刀,指着石秀厉声喝道:“你这狗贼,怎知道爷爷的名头!?”

这时他旁边那个生得相貌堂堂,气宇轩昂的汉子忙扯住刘唐,并劝道:“刘唐兄弟,且先不急,瞧他如何说!”

石秀嘴角浮现出一抹狰狞,他又朝那个大汉望将说去,并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在江湖中受人夸赞,济州东溪村的晁盖晁天王了吧?却不知哪位又是吴学究?还有蓟州二仙山的一清道长,那个唤作入云龙公孙胜的好汉,想必也在此处吧?”

539章 后路已给你们了,叵耐......

(感谢本周疾风小闯闯好汉的打赏......)

石秀每每说出一个名字,被他点破身份的人面色都是一变!仍晁盖等人想破脑袋,也猜不出仍替萧家卖命的这些管事为何能识破他们的来头。

晁盖倒颇有几分气度,见自己已经泄了底,他心中略作思量后,索性踏前两步,朗声说道:“久闻昔日萧任侠帐下有个拼命三郎石秀,直是个胆大心细好身手、干练手狠重义气的好汉!今日一见果然了得,还没等我们兄弟动手,便被你识破了出身。你说的不错,我便是晁盖!

只不过诸位每年替那梁中书送往汴京太师府而押运的生辰纲,这十万贯金珠宝贝、玩器等物,可知都是压榨民脂民膏而得的不义之财,便是我怂恿着些兄弟要来劫取,也是一桩义举!石总管若是也知江湖义气,此时你识破了我的来路,不知又有何见教?”

石秀点了点头,暗道这晁盖倒也豁达,也恁地重义气,我等早已经知是刘唐先去他庄上劝他入伙赚生辰纲,听他口气倒先是大包大揽,将罪责揽到自己的身上,也的确不枉刘唐、公孙胜千里慕名去投他。

萧唐哥哥说除非晁盖一伙人执迷,咱们也定然不会容他放肆,可如果他们一伙识个进退,倒也不必把事做绝......石秀暗中付道,随即又说:“晁天王,绿林中自诩劫富济贫、锄强扶弱的强人有许多,可其中有多少却仍做坏寻常百姓性命,干着杀人放火的勾当?梁世杰每年向蔡京孝敬的生辰纲的确是不义之财,但是晁天王又可曾想过,就算让你们出手劫了生辰纲,那梁世杰便会不暗地里捞钱了?到头来这笔账,不还是要算到黎民百姓头上?

何况既然我们做的是押镖的行当,而晁天王却意图来劫镖,说起来也是你们招惹我萧家集在先,现在把持着萧家诸般营生的那个人既然能识破你们的来路,真要闹将起来时,自然也有的是手段与你周旋!只不过......”

唱着白脸的石秀正说着,他把眼向杨林瞧去,杨林微微一笑,他又扮起红脸的角色来,说道:“只不过常言说得好: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现在梁世杰府中的都管并着两个虞候都已被麻翻,在场也并没做公的知道是晁天王打算劫取生辰纲。只要恁现在便肯罢手,我们兄弟与晁天王以后在江湖上再会时,也好相互带挈照拂。”

晁盖听石秀、杨林说罢心里也不禁犯了嘀咕,按说他与吴用、公孙胜、刘唐、白胜并着那三个同伙要取这生辰纲根本就不打算泄露名号,更不愿遭官府发海捕文书缉拿,害得他这个村中保正落得个亡命江湖的境地。何况现在仍肯为那萧唐效命的能人异士也多,萧任侠在江湖中的威望也的确极高,便是他早已身故,他名下这些管事、头领也并没树倒猢狲散......

一来要在官府露底,二来如今身份既然已经泄露,再要强夺这笔生辰纲,便是与河北、山东地界的第一大地方豪强萧家集结下梁子...晁盖渐渐也已心生退意,可就在这时,吴用忽然开口问道:“石总管、杨镖头,小生尚有几件事要相询,还望恁们为我解惑。”

杨林朝吴用望将过去,笑道:“这位可是东溪村中道号加亮先生、人称智多星的吴用吴学究?有话但说无妨。”

好个萧家集,好个萧氏镖行!原来以为可凭我的计策智取得生辰纲,可如今尚未得手,却叫那厮们将我的底子彻查的清!

吴用也是沉着,他略作思量,便问道:“既然萧任侠已经身故,现在执掌萧家诸般行当的,又是哪位好汉?另外石总管先道破刘唐兄弟的来路,不知萧家集与青州二龙山大寨的诸位头领是否干系极深?可就算诸位猜着了刘唐兄弟,任小生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诸位如何能猜出晁天王与小生的来历。不知石总管、杨镖头能否与小生说个分明?”

刘唐性情直莽,他以为二龙山鲁智深等头领是忌讳萧唐掌控的势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是以不愿寻萧家集的麻烦,可是按江湖道义,刘唐压根就不曾想是二龙山一路的强人向萧家集示警,说他这个相貌特征极为明显的人物正打算四处找人合伙劫取生辰纲。但是吴用却是个极好算计推敲的人物,刘唐在晁盖庄中时也说过他曾先去二龙山请过鲁智深去赚生辰纲,可那些头领执意不肯之事。现在被石秀、杨林很快道破他们的出身,后知后觉的吴用立刻想到刘唐会被人猜破身份的理由。

石秀心道这个吴用倒不愧有个“智多星”的绰号,他能在一时之间便想到萧家集极有可能与二龙山之间的联系,可见他脑筋确实也转得极快。可正是如此,石秀心里更生出几分提防,他冷笑道:“吴学究,是你们要寻萧家集的晦气在先,而我们也给你们留了一条退路,按说萧家集的私事,也不必向你事无巨细,道个分明吧?”

吴用见说一笑,也不言语,可刘唐却按捺不住,他瞪目大骂道:“果真是二龙山那伙强人不念江湖道义,却要来坏我的道路!?姓石的,你这厮给我说个明白!”

“刘唐,说起来此事也是因你而起,要与你见个输赢,日后也有的是机会。现在我们正与晁天王商议,还轮不到你这厮来撒泼!”

石秀冷声对刘唐说罢,随即又道:“不过说道到处寻人合伙勾当,要赚生辰纲的人......入云龙公孙胜道长,又是哪位?”

在晁盖身旁有个身长八尺,相貌堂堂的汉子站出身来,他虽生得一双杏眼,落腮胡须,看眉宇神态带着几分仙风道骨,却做寻常商贾打扮,他面色平静,向石秀打了个稽首礼,说道:“贫道便是公孙胜,不知石总管有何见教?”

石秀摇了摇头,说道:“我萧家集中有个兄弟,与令师罗真人有些交情,是以也知你现在修得的是入世之道,云游四海,在绿林中交些义友做勾当也没甚么,可是你到底也是学炼长生,要潜心修道之人,终究还是要回蓟州二仙山紫虚观修真悟道。都说修道的讲的是清修无为。如今既然我等识破你的来路,又何必再做纠缠,念在我那兄弟与令尊师罗真人有一番情分,我等也不愿与你结下仇怨,待你修入世之道罢了,回二仙山向罗真人复命时,你自会见个分晓。”

饶是公孙胜想强作镇定,可现在他的脸上也尽是骇怪惊愕之色,萧家集那伙人识破我的来历已经是匪夷所思,他们又是如何知道我现在修的是入世之道?如何又知晓我终将要回二仙山潜心悟道的?难不成......尊师真的与那萧家集中的人物有些渊源?

这时杨林也说道:“我们既然早知道晁天王、吴学究、公孙道长、刘唐......还有个白日鼠白胜会来打生辰纲的主意,如今也不会让你们成事。不过在大名府时我等兄弟也商议定了,所押的钱帛并非只是梁中书那十万贯生辰纲,萧家集一向好与江湖上名头甚好的好汉结识,晁天王若是要在江湖上有番建树,我等另有十万贯钱帛相送。都说化干戈为玉帛,如今晁天王不必动干戈,也能得玉帛,如此又何乐而不为,日后在江湖上打照面时,就看晁天王是想多个能彼此扶持的帮手,还是多个仇家?”

晁盖与吴用、公孙胜面面相觑一番,其中尤其是公孙胜心中的退堂鼓早已敲了起来,而刘唐虽然兀自忿怒惊异,可他与没甚本事的白胜两个人都以晁盖马首是瞻......晁盖也想倒如今还要来强夺的话,代价实在太大,就此退去反而也能白拿十万贯钱财。虽说比起自己夺的,让石秀、杨林等当面来给难免让他感到折了几分颜面,可是对方既然已给自己留足了后路,自己是不是也该就此罢手了?

可是要劫生辰纲的,还有三个头领。

“修道之人,都讲究的是清修无为?嘿嘿......放他娘的狗臭屁!”

这时晁盖的身后又闪出一个人来,那人冷声笑道:“道爷也是个修道的,活得一向恣意快活,不瞧别人眼色,亦从不受人胁迫!就算你们萧家集识破了晁天王的名头,又晓得道爷我是谁么?”

石秀冷眼朝那人望去,又凝声说道:“明人不做暗事,既然你这厮敢来寻萧家集的晦气,又有胆量自报了名头么?”

那自称道爷的汉子面色一滞,他心想毕竟那萧家集势大,咱只是为分得生辰纲一杯羹才与晁盖合伙,就算陷了晁盖、吴用等几人,也还是有可能让那厮们猜不出我的来历,我又何必自顾泄露了名头?

那汉子冷哼了一声,未做言语。可另一伙扮作客商的那个同伙却又冷笑说道:“咱们都是在江湖中打踅的好汉,梁中书那狗官每年送往蔡京的生辰纲,这笔不义之财咱们当然要取!萧唐枉自被绿林同道赞作任侠,可是他虽然名声在外,却做着替权贵卖命,为虎作伥的勾当。道上的好汉,也不知有多少被他坏了性命!如今晁天王来劫取这生辰纲乃是义举,你这厮们却要以为天王是个见钱眼开、遇难便退的,这......也未免忒过小觑他了吧?”

那个同伙正说着,而他身旁的那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也已经从旁边的车仗上缓缓取下一对浑金平棱锏。

540章 义气之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方才那自称道爷的人站出来放狠话的时候,晁盖身旁的公孙胜脸上显而易见的露出几分不屑之色,而当扮作另一路客商的那个人出头言语时,面色沉静吴用的眸子中也有露出了几分不喜。

而石秀听那人说罢,也注意到了另一个汉子的举动,他又握紧手中的陌刀,边冷声笑道:“不义之财,当然要取?若是我家哥哥在时,怎就不见你们来取这生辰纲?你这两个撮鸟,又是哪个!?”

“那萧唐在江湖中的名头虽响,可谁说那厮尚在人世之时,绿林中的好汉便没人敢动他押的生辰纲!?”

那人又瞧了眼晁盖,忽然朗声喝道:“既然我等与晁天王一并聚义,要谋生辰纲这笔不义之财,便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晁天王等让你这厮们识破了身份,我又有甚么不能说的!?我是京西刘敏,蒙道上好汉抬举,唤我一声刘智伯!”

虽然刘敏义正言辞的报了自己的名头,登时把方才那另存心思的道人比了下去,可吴用仍不禁暗哼一声,心中想到:你这厮当年要取生辰纲,又在房山啸聚作乱,却被杀上门来的萧唐荡平了山寨!你与酆泰两个,早就是遭官府发海捕文书缉拿的身份,就算自报了名号,又有甚么分别?

既然当年要劫掠第一笔生辰纲与萧唐家产的始作俑者,并且在萧唐行京西南路安抚使之职荡平房山寇时逃脱的强人头领刘智伯刘敏在此,另外那个抽出双锏的,当然便是与刘敏一并从房山突围而出的铁锏镇八方酆泰。

虽然他们两个先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当年梁世杰托付萧唐押运汴京的第一笔生辰纲没有劫获,反而泄露了名号与萧唐结下仇怨,随后又被萧唐率官军杀到房州房山寨去,害得他俩如丧家之犬一般一路向东奔逃,可是仗着刘敏的机谋、酆泰的武勇,他们二人虽然一路遭官府缉拿,可也仍是逃到了山东地界。

人生地不熟,初至京东两路的刘敏、酆泰饶是盘算着占据一座山寨抵御官军,可是一没钱帛二无没人手,在山东地界也无相熟的豪杰,所以他们两人盘算先投奔到个好结交天下好汉的地方豪强门下避祸,随后再意图东山再起。

从京西一路逃来,可以供刘敏与酆泰去投奔的人选有几个:沧州柴进、淮西柳世权、郓城宋江以及东溪村的晁盖。

可是河北沧州的柴进当时便与他们二人的死对头萧唐来往颇多,刘敏也不至头脑发昏主动送上门去自投罗网;淮西柳世权虽然据江湖风声,说他平生专好惜客养闲人,招纳四方干隔涝汉子,可是他年事已高(如今高俅年岁都已很大,当年也还曾投到他门下当过小弟)等他们两人再辗转到淮西时,也不知那柳大郎还是否健在;而山东本地出身的及时雨宋江,虽然也好结识江湖上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他的,若有所求,都是尽力资助,可是宋江毕竟是官门押司出身,刘敏盘算自己与宋江并无交情,他与酆泰又有数桩重罪在身,又怎能贸贸然去投奔个做公的?

所以刘敏与酆泰所能投奔的最合适人选,就只有同样是山东地界出身,在江湖中被人赞作托塔天王的晁盖了。

随后他们得晁盖资助些钱粮,纠集了济州附近一些游手好闲的无赖四处勾当,直到几个月前刘唐来劝晁盖劫取生辰纲时,这两个当年就敢劫取梁世杰送往汴京蔡府那第一笔生辰纲的强人头领,又怎么会坐视不理?

更何况还要算上他们当年与萧唐之间的恩怨,如今既然那个江湖闻名的萧任侠已“死”,刘敏、酆泰再入伙谋取生辰纲,也正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落井下石,一泄当年被萧唐当做过街老鼠撵着打杀的心中鸟气!

只是刘敏与酆泰要向萧唐报怨,而萧唐的心腹兄弟也正要找这两个当年的漏网之鱼寻仇。

虽然当年石秀、杨林、薛永、石勇四人在萧唐于天台山遭刘敏纠集几路强人使火攻劫取生辰纲时并未在现场,也不识得刘敏、酆泰的相貌,可是听那刘敏自己报了名号,石秀双目蓦地精光一凝,脸上也溢出凛然的杀气来!

此时石秀面沉如水,森然说道:“晁天王,原来你也是与这两个贼厮做成一路!你与吴学究、公孙道长、刘唐、白胜几人但去无妨,可是这刘敏、酆泰两个鸟人,却走不得!”

本来心中已萌生退意的晁盖听石秀如此说,却登时把脸一板,厉声说道:“不成!那梁中书在大名府害民,诈得钱物,却把去东京与蔡太师庆生辰!此一等正是我等要取的不义之财!我等八人已然是焚香烧纸,共谋这桩富贵,便已经是同生同死的兄弟!要走,我们一起走,要留,我们一起留!”

吴用心里叫了声苦,念道刘敏、酆泰虽嘴里直说义气相投,我如何不知刘敏是个好耍弄心机伎俩的?可是晁天王忒重义气,如今形势于我等不利,又何必把话说死,没了周旋的余地?

那边杨林也踏前两步,向晁盖劝道:“晁天王,你是个义气深厚的,可又晓得刘敏、酆泰当年在天台山时舍下一并赚我哥哥生辰纲的同伙袁朗不顾,甚至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迹,暗施弩箭要杀那赤面虎袁朗灭口?

又可曾知晓当年我家哥哥荡平房州房山寨之时,刘敏这厮先是唆使寨中兄弟縻貹舍命牵引住官军,自己却与酆泰趁机突围,还故意舍下段三娘、段五两个同伙被追兵擒拿,好教他们两个能顺利逃脱出去?这两个贼厮既然出卖绿林同道,晁天王你又何必与他们讲甚么江湖义气?”

还没等晁盖发话,刘敏立刻冷笑道:“都说官字两个口,萧唐那厮虽然在江湖中名头甚响,可他却是仗着权贵的势要、皇帝老儿的宠信才做得高官的!你这厮们,倒也似你们那主子一般要卖弄口舌!你说我出卖江湖同道?好!如今袁朗、縻貹、段三娘、段五那几个又在何处?谁能出来与我辨个分明?

可是萧唐那厮仗着自己有官府的身份,为了报当年我们兄弟去劫他生辰纲之仇必要荡平房山寨,而坏绿林同道的性命,这可都是江湖好汉看在眼里的!公道自在人心,如今既与晁盖哥哥聚义再取这生辰纲,我秉性为人如何,晁盖哥哥自然清楚的很,哪用你们这些替狗官做事的奴才搬唇弄舌,坏我们兄弟几个的义气!?”

“狗贼!也忒过无耻!”

石秀听了当即大怒!他暴身而起,抡起手中锋利的陌刀直向刘敏,大骂道:“你这佛口蛇心的腌臜、厚颜无耻的杀才!也配与爷爷说江湖义气!?晁天王,我要杀这两个狗贼,也是助你身边少了两个包藏祸心的无义小人,多说无益,我且只再问你一句,刘敏、酆泰这两个贼厮,你留还是不留?!”

刘敏、酆泰两个兄弟投了我府处时日甚久,我也与他们推心置腹,何况刘敏早就对我说过当年因劫取生辰纲一事与那萧唐结仇,他若不是心中坦荡,方才我被那厮们识破来历时,又怎么会自行坦露名头?

极重义气的晁盖心中念罢,又听石秀言语中隐含威胁之意,他也登时忿声怒道:“饶是萧家集势大,也未免忒过小觑江湖好汉了!我虽江湖名声比不得萧唐那厮,可也绝不舍下一个聚义的兄弟!也不会似你这厮们与那枉自被赞作任侠的萧唐替官府卖命,来坏江湖义气!我晁盖还是那句话,来赚生辰纲的兄弟,要走便一起走,要留便一起留,你又待怎地!?”

石秀气急反笑,他面露杀机道:“还能怎地?你若交出此二人来,尚能佛眼相看,可你若不交时,饶是江湖好汉唤作你托塔天王,也叫你目前流血!”

“狗贼,欺人也忒甚!直拚个你死我活便罢,还说个甚鸟!?”气性鲁莽刚烈的刘唐按捺不住,已然抡起手中明晃晃的朴刀便暴冲过来!

石秀、杨林、薛永、石勇与护送生辰纲的一众镖师乡勇也尽皆擎出兵器来,眼见就要与晁盖等人火并至一处!

541章 命里克星,怕啥来啥

石秀绰着陌刀在手,登时似变成了一头噬人的猛虎,但见寒芒一闪,冰寒锋利的陌刀狠狠剁进眼前一人的脖颈,他双手猛地一压,再狠狠一拽!鲜红的血液激溅,那人一声不吭扑倒在地,已被石秀一刀抹了脖子!

这时石秀又翻身上了匹长嘶的战马,他眼见刘唐仗着口朴刀与杨林、石勇二人斗在了一处;而晁盖挥着手中钢刀也与薛永并着十几个镖师厮杀的狠;吴用手中不知何时手中多出了一条铜链,只顾护住自己缓缓向后退去;公孙胜则将一把松纹古铜七星剑擎在手中,边又使出飞拳拽腿的本事来,只是他虽然打翻了几个镖师,可似乎手底留了一些情面,也并未伤任何人命;而乱战之中,直教石秀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刘敏却看不见他的去向......

石秀目光一凝,他又瞧见自称道爷的那汉子手中两口剑寒光闪闪,使得甚是迅猛灵动,一会的功夫,便有五六个镖行的镖师死于他的剑下,还有个手无兵刃的车夫见那汉子杀到自己眼前,他吓得正转身要走,却也被那汉子剁翻在地!

瞧那厮下手最为毒辣,石秀刚要催马上前去结果了那使双剑的,可这时忽然他听到急促的马蹄声正朝自己方向迅速逼近。石秀转眼望去,就见酆泰架着手中双锏,急催着胯下烈马已朝自己这边狂奔而来!

这时从凉棚两旁的乱草岗中又窜出四十多个汉子,酆泰面露狰狞的笑意,心说这次来劫取生辰纲的虽然不过八个头领,一百来个喽啰,与对方押镖的人马约莫有三倍的差距,可酆泰自问凭他的过人的武艺要杀散一二百人也是稀松平常,何况晁盖、刘唐、公孙胜以及那个使双剑的道人也都好武艺,饶是智取生辰纲不成,用强夺的不就成了!?

而且只要萧唐那厮麾下那使得口开山大斧的汉子不在此处......以我酆泰双锏的本事,谁又是我的对手?

而酆泰深恨石秀方才直言要取他与刘敏的性命,又见石秀也似是押镖的一众头领中武艺最为高强的,是以他当即决定先击杀了那个唤作拼命三郎的,再将萧氏镖行的人马杀得溃散!

“给我去死!”

胯下战马奔至石秀面前时,酆泰右手那锏猛的抡起,迎着石秀当头直砸将下去,而他左手的锏也呼啸着直朝石秀的右肋横扫过去!

石秀忙侧身一避,又架起陌刀格挡住酆泰左锏,旋即他轮转长刀,与酆泰一来一往、一去一回,一时间斗得旗鼓相当!

虽说石秀追随萧唐的时日也是甚久,长刀短刀的本事也十分奢遮,可是要说起来他马战的功夫稍逊与步战厮杀施将出来的本领,而且酆泰的双手锏法也的确极为了得,渐渐的反倒被其略微占了上风。

而且虽说方才在黄泥岗松林树荫间歇凉了阵,可在这炎热熬人、烈日曝晒的天气下石秀体力消耗越来越大,口渴燥热的情况下,也比以逸待劳、劲力充盈的酆泰又吃亏许多。

得势不饶人的酆泰一锏狠过一锏,他心中只想着要速杀掉石秀,可石秀现在的本领虽说不及鲁智深、林冲、石宝,甚至史进等萧唐麾下在绿林中行事的悍将,可好歹也是萧唐心腹兄弟中能派得上数的马战步战高手(萧唐也知原著中曾述道:石秀的武艺不低过病尉迟孙立,何况现在又在自己手底多了许多历练),加之石三郎性情隐忍坚毅,是以虽然落于下风,可是也不至教酆泰一击得手,反而仍能将其死死缠住。

酆泰久攻不下,也愈发心浮气躁起来。而少了他这个悍猛的战将助阵,人数占优的萧氏镖行的一众镖师,已开始渐渐蚕食前来夺取生辰纲的一众贼人,酆泰带来的那百来名贼人,已有半数以上毙命于萧家集乡勇的刀枪之下!

恨得咬牙切齿的酆泰手中双锏更舞得似两个小风车一般,直想一锏砸碎了石秀的头颅,赶紧去助晁盖、刘唐等人杀退押运生辰纲的人马。可是就在这时,他又觑见黄泥岗的方向烟尘乍起,有二十余骑催马如飞,转瞬间便要冲到他们乱战厮杀的位置。

而本来张牙舞爪,自诩武勇难当的酆泰瞧清了那彪骑手中为首的那个,却登时吓得神色大变!

来的那个大汉,不正是当年在滑州云台山时,曾险些以雷霆一击要了他性命的萧唐麾下大将卞祥!?

卞祥也瞧清了面露惊惧之色的酆泰,他虎目立刻瞪得溜圆,牙缝中也似迸出一道惊雷般厉声吼道:“酆泰!又是你这狗贼!前番叫你走脱了,如今看你这厮还往哪里逃!?”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第一次与卞祥厮拼时酆泰先是差点被卞祥一击结果掉性命,而后若不是那毒焰鬼王寇烕发毒火计迫退卞祥,自己恐怕也早就卞祥一斧给剁下马去。如今那寇烕也被萧唐帐下那善使弓箭的花荣施展神箭本事,一箭射穿了喉咙又自焚而亡,现在还有谁能来助他酆泰......?

所以酆泰当机立断,与卞祥一招半式也不硬碰,他虚晃一锏,旋即拨马回身,便往西面落荒而逃去了。

眼前的强敌遁去,石秀更如头发了狂的猛虎一般催马狂奔,他手中陌刀寒光如匹练般猛的一卷,一颗贼众骑手的人头飞到半空,一腔热血洋洋洒洒的直溅了一地!而卞祥驾马疾驰而来,他以两条臂膀水牛般的怪力抡圆了手中大斧,登时将一个不开眼的骑手连人带马斩成四截,旋即拧身一挥,又用斧背将个贼人从马上生生击飞,那贼人胸腔骨骼已然尽碎,又向后飞出了数丈不止!!

而卞祥的副手傅祥怪目圆睁,他大喝一声单手有力一掼,手中钢叉脱手而出,便将个贼人活生生贯穿了躯体,死死钉在了地上!他又从马鞍后绰起一把钢叉,与那二十余骑乡勇冲入战争,原本就败相已呈的晁盖一行人马更是溃散不堪,只怕再过个一时片刻,就要被石秀、卞祥等人尽数歼灭!

此时刘唐后背已经挨了一刀,虽然他直感到火辣辣的疼痛,可是手上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滞,身受刀伤,反而更激起了他这个赤发鬼的凶悍之气!只见他身形猛的一沉,手中陌刀就势猛挥,直如刈草般横扫斩去,两个镖师被刘唐一刀斩断他们小腿,立刻扑倒在地,抱着鲜血淋漓的腿断处嘶声惨嚎!

刘唐胡乱一抹脸上鲜血,突然他看见战到力竭的晁盖被二十几个镖师死死围住,身上也带了三四处伤口,又登时大吼一声:“狗奴才!谁敢伤我晁盖哥哥!?”

虽然也已斗到力乏,可眼见晁盖身陷重围,刘唐仍然暴冲而起,挥着朴刀加入战团!他当头劈去剁翻个镖师,手中朴刀猛撩猛砍,伴随着他这赤发鬼如疯似狂的怒吼声刀芒也似狂风般卷起!两三条握着的兵刃飞上了半空,喷将出来的鲜血又溅了刘唐一脸!

刘唐虽杀得双眼血红,可仍不忘对晁盖大喊道:“晁盖哥哥,这伙狗贼厉害,咱们抵敌不得!你快去夺匹马撤吧,小弟来断后便是!”

“兄弟!要走一起走!”

晁盖眼见杨林、薛永等几个萧家集的头领绰枪率众,又要将他与刘唐团团包围,他先是怒吼一声,又与刘唐并至一处边将手中钢刀舞得泼风也似,边发足向后狂奔。直到两人各自奔到商队车仗旁栓的两匹战马前,匆忙翻身上马,可是一时倒也没忙着退却,而是要掩护其他身陷敌围的聚义兄弟。

而在另一头那使双剑的汉子劈翻个拦住他退路的镖师,心中不由狠声骂道:直娘贼!早知此番落得这般灰头土脸,当初道爷我还莫不如还留在那蜈蚣岭,赚岭下张太公那厮的家产,随便再夺了张家那美娇娘也是快活!现在倒好,这十万贯钱财一个字也没捞到,还险些将性命丢在了此处!

原来这个道人姓王,只是因投入道门先后犯过几次命案而更名改姓、流亡江湖,之后索性以王道人自称,原本他流落到青州蜈蚣岭地界,见这条岭好风水,以此他便自号飞天蜈蚣王道人。

本来他觊觎岭下张太公家产,又垂涎那张太公女儿的美色,便想利用张家要安置祖上坟庵的时机,先胡乱学些识阴阳风水的花招,之后去游说投宿并害了张氏一家老小,再夺了那女子霸占张家基业。

只是这王道人在山东地界绿林中已有些名号,当晁盖决议要取生辰纲之后,刘敏、酆泰知道王道人步战双剑的本领也是厉害,所以要聚集劫取生辰纲的人手时,也向晁盖举荐了这个王道人。虽说晁盖的知交好友吴用也曾隐约向他表示过反对,可吴用认为最适合聚义做成劫取生辰纲的大事,那三个石碣村中真个是义胆包身,论义气绝对可以赴汤蹈火、同死同生的阮家三兄弟听说家中曾有贵人造访,并招募村中善水的渔民,早已举家搬迁,另谋富贵去了......

据闻那王道人武艺过人,万一智取生辰纲的法子不成,只再多一两个善战的同伙,亦可多一分的把握。一时间也再无合适的人选,所以吴用也只得应了。

比起蜈蚣岭下还不算大户人家的家财,瓜分十万贯生辰纲的诱惑显然更大,是以物欲要求甚高的王道人当然乐不得的应了刘敏的游说,与晁盖一并撞筹劫取生辰纲,可却真没料到如今却要面临这般险境!

眼见又有十几个镖师向自己围攻过来,那王道人狠骂一声,又擎出双剑迎将过去,正要把毕生的本事尽数施展开来!

542章 江湖事,未必能江湖了

“拦道爷路者,死!”

王道人嘶声怒吼,手中两口宝剑也被他舞得虎虎生风,他先是一剑削断了一把刺来的枪杆,又顺势一抹,将个镖师割翻在地,随即旁边另一人的胸膛也被王道人切开了一道口子!

剑光闪烁过后,王道人的身躯又似只大鹏鸟一般腾空而起,他连环三脚蹬出,先是踢倒挡在身前的两个乡勇,旋即又将个驾马疾驰而来的镖师从马鞍上蹬翻坠落。王道人稳稳的坐在了马鞍上后,却又瞧见那个刚杀入战团的那个大汉持着开山大斧,与那面目狰狞的石秀正杀气腾腾的向自己这冲将过来!

王道人心里一突,他暗付道:姓石的那汉子手段忒狠、手段也高,另个大汉竟将那酆泰吓得落荒而逃光棍不吃眼前亏,道爷我不是他们两个撮鸟的对手,早些逃将出去,才是正路!

心里生出退意的王道人立刻拨马直奔着纵马冲杀的晁盖、刘唐那面又冲杀过去。而在另一侧,公孙胜也刚放翻了一个正要拦住的吴用的乡勇。

在这个时候,吴用满腹的诡计机谋半点也派不上用场,他手中乱挥的铜链也早已失了章法,若非公孙胜及时出手来援,恐怕此时也早已被几个围攻他的镖师七手八脚给擒拿住了!

“吴学究,与晁天王、刘唐兄弟他们合至一处,再冲杀出去!”公孙胜正说着,又将吴用扶上了一匹无主的马儿。

眼下正是十分凶险的时候,吴用也没有功夫向公孙胜称谢,可他只是往公孙胜身后一瞄,立刻焦急的喊道:“道长,小心!”

此时公孙胜也顿感身后劲风袭至,有个乡勇挺枪直奔他的后心已经猛刺过来!

公孙胜骤然一个翻身,他手中松纹古铜七星剑光轮乍现,可是袭到那乡勇脖颈处却硬生生的止住了去势。

森寒的七星剑距离那乡勇脖颈不过两三寸的距离,激得他浑身汗毛乍起。那个乡勇诧异的向公孙胜打量过去,眼中满是惊惧、恐慌与疑惑。

公孙胜想到方才石秀说道萧家集中有人与自己的师尊罗真人有交情,听其言语也决计不似作伪,他暗叹一声,飞起一脚将那乡勇踹翻,随即也夺了匹良马,与吴用一并朝着驾马狂奔,也直朝着晁盖、刘唐的方向突围过去。

只是晁盖与刘唐身手过人,王道人仗着双剑的本事也能自保,吴用得公孙胜施以援手,也暂时脱离了险境却还剩下一个本事低微的白胜。

按说白胜只是安乐村中的一个游手好闲的闲汉,也不是在江湖中厮混的绿林草莽,他只是感念晁盖旧日相助之恩,又贪图生辰纲的富贵,好让他能与浑家活得快活,更可以到赌坊关扑耍钱,能教他赌个爽利而这才也答应撞筹入伙,与晁盖、吴用等人一道谋取那生辰纲。

可是白胜也只不过吴用为了能智取生辰纲而安排的人手,如今晁盖与石秀、卞祥等人已经厮杀起来时,他平日能察言观色,也善糊弄旁人的本事在刀光剑影中也没甚作用。所以从刚开始厮杀时,白胜就慌忙躲到凉棚下的一张桌案下面,眼见晁盖等人被杀得节节败退、险象环生,他虽然心急如焚,却也无能为力。

眼见杀得眼红的两拨人马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自己藏身桌下,白胜贼眉一挑、鼠眼一眯,他悄然从桌子下爬出身来,正要寻觅到一匹马儿,速速逃离此地的时候,而石勇赶巧不巧的也冲到凉棚附近,并与刚探出身来的白胜打个照面两人都是一愣,一时间大眼瞪小眼的,当场僵持了片刻。

石勇身上也已挂了两三处彩,他打眼瞧见眼前这汉子也正是随晁盖、吴用、刘敏等人一并要来劫取生辰纲的,当即瞪目吼道:“腌臜蟊贼!着打!”

怒喝方罢,石勇已将手中短棍直朝着白胜额头狠砸下去!而白胜见石勇八尺来长的身材,生得淡黄骨查脸,一双鲜眼、没根髭髯,眉宇间也自带一股彪悍与狠厉,早就心惊胆战的他,此时还哪有半点抵抗的心思?

白胜惊叫一声,转身便要开溜,可到处都有萧氏镖行的乡勇,他左闪右避着也没逃出几步便被发足狂奔过来的石勇赶上!

石勇手中的浑铁短棍又砸将下来,白胜下意识的举臂一挡,钻心的剧痛使得他又发出声凄厉的惨嚎!石勇又是一腿蹬出,又将白胜踢翻倒地,很快又有四五个乡勇冲了上来,用绳索正要将白胜绑个结实!

“白胜兄弟!”晁盖正纵马来回奔走时,他忽然瞧见白胜被个萧家集中使短棍的头领给放翻在地,正被人七手八脚的给他住时,他大吼一声,正要拍马上前去救,可这时刘敏率着五六骑随从也驾马奔来,并拦在了晁盖的面前。

“晁天王,白胜兄弟已然被那厮们给拿住了,若是执意要去救,只怕咱们都要陷在此处!”

晁盖听刘敏出言相劝,先是怒目瞪了他一眼,可晁盖心里也很清楚刘敏说的不差。眼下白胜已是救不得了,如果继续在此处厮拼磨耗,只怕一并聚义来劫取生辰纲的兄弟都要折在这里!

晁盖又狠狠咬了咬牙,并向刘唐、公孙胜、吴用等人喊道:“弟兄们,先聚到一起,一并杀将出去!”

怒吼阵阵、战马长嘶,晁盖、刘唐、公孙胜、吴用、刘敏、王道人还有那驾马兜了个圈子,只想避开卞祥这命中克星的酆泰急催着胯下的马匹聚到一处,尽皆朝着西面逃命去了,而一并随他们前来劫镖的贼众只剩下不到十骑跟着他们七人仓惶逃逸,其余的喽啰不是当场被杀,便是被萧家集的乡勇给捆绑活拿了。

在这闷热傲人的天气下,石秀也已经杀到脱力,他将手中陌刀一把插在了地上,并忿声说道:“原来刘敏、酆泰这两个贼厮是投了晁盖!可恶,结果还是让他们两个给逃了!”

卞祥驾马驶到石秀身边,说道:“既然已知他们的下落,也不怕那厮们能飞了去。只是那晁盖恁般执迷,如何肯与他们两个做成一路?”

石秀冷哼一声,森然道:“枉自我还唤他声晁天王,他与那两个贼厮推心置腹,也敢来招惹咱们,只怕到时也要做个糊涂鬼!”

就在这时,石勇也将他生擒的白胜也押了上来,也怒道:“咱们可已给那晁盖留够了面子,却是他要讨死,既已知道他们一伙的身份,慢慢再理会便是!三郎,如今也擒得他们一个同伙,这厮们既然打起生辰纲的主意,咱们是否去报过济州官府,也差做公的再教他们焦头烂额?”

石秀乜了噤若寒蝉,又抖似筛糠的白胜一眼,他思量了番,说道:“不必!或许哥哥心中也存了江湖事、江湖了的打算,且先不忙报官,有青州二龙山、清风山两山兄弟在,还愁整治晁盖那厮们不得?待梁中书府上奶公并着那两个鸟虞候醒来时,只说咱们将贼人杀散了,却不知他们的来路。石勇兄弟、薛永兄弟,你们两个且辛苦一趟,带几个乡勇押着这白胜返程去见哥哥,听候他的发落,届时且看哥哥要如何寻那晁盖计较。”

虽然石秀与卞祥、杨林、石勇、薛永等人拿定了主意,可他们并没有发现中了蒙汗药而被麻翻的谢都管、两个虞候之中,那个只喝了小半碗茶水的虞候虽然意识模糊,身子瘫软无力,可也不像另两个人那般不省人事,他隐约听得方才石秀说过的几个名字,口中也含糊不清的说道:“晁盖吴用公孙胜刘唐白胜?”

543章 事发,逃亡,上梁山

五花大绑,又被黑布带蒙住了双眼的白胜也不知在厢车中颠簸了多少天,他并不知道萧家集那几个头领要把他押往何处,可是他倒也清楚的是,看来对方并不打算将他交由官府问罪,而是打算按江湖上的法子私了此事。

每每想到这,本就已经胆战心惊的白胜,不由的又感到一阵骨寒毛竖,原本他还绝对不愿因事发而被官府捉捕住,现在白胜最为期盼的反而是治他罪责的会是州府县衙的知府、孔目官,不必教他身遭绿林道中许多闻之色变的私刑。

毕竟现在晁天王、吴教授、公孙道长等人都已经泄露了名号,我还有甚么要抵死不招的?被衙门问罪至多打我数十脊杖,再判个斩绝而一刀死个痛快,可现在我将面对甚么?是被零碎剐了,还是要被挖心刨腹,活生生的受尽折磨炮制而求死不能?

这一天终于到了。

被生拉硬拽出车厢的白胜又被人推搡着赶到一个去处,当他头上的黑布带被取下来时,白胜便立刻见到一张张杀气腾腾的面孔从四面八方向他瞪视过来,他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又瘫倒坐在了地上。

一颗心似被无数把小锤剧烈擂动的鼓,白胜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隐秘的房间内,在场所有人各个凶神恶煞,都狠狠的凝视着白胜,而瞧他的那副眼神,真就像是在看着一只在光天化日之下,蹿到了闹市中的过街老鼠。

“你就是白胜?”

白胜听有言出言相问,他兢兢朝那人望去时,就见有个面戴獬豸面具的大汉端坐在上首,面具上露出那一对目光深邃的眸子也冷冷打量着自己,又吃了一吓的白胜立刻跪倒在地上,说道:“各位好汉,该知道的,你们也都全晓得了!是小人猪油蒙了心窍,万不该与晁天王撞筹来坏萧家集的买卖,还望各位好汉大人有大量,给小的留条活路!”

萧唐冷哼一声,说道:“当时晁盖、吴用、刘唐与那刘敏、酆泰等人商议要谋取生辰纲的时候,就没合计过如若一旦事发暴露,他们打算前往何处藏匿?”

白胜哭着嗓子说道:“好汉,当时吴教授计较的精细,以为趁着天气炎热、道路崎岖、人困马乏之时,再以帮手衬托、换水下药、麻翻镖师的计划并无破绽,加之还有那刘敏、酆泰两个率人马策应,任谁又能想得到此计不成,倒反教好汉们不仅识破了计策,还道破了我等的来历?我等只说过待事成后各自得了钱财,切不可露财声张,小心行事,也并未说及其它,好汉便是要问,小人也是不知啊!”

萧唐打量着眼前这个的确已是吓破了胆的白胜,他暗叹了一声,心说我也已给你们留足了台阶下,可真没料到取代阮氏三雄一并合伙劫取生辰纲的,还有刘敏、酆泰这两个当年仇怨极深的人物......

按说吴用的计策也的确没有纰漏,在原著中最后事发的原因,也是因当时负责调查生辰纲案件的三都缉捕使臣何涛的弟弟何清也是精细之人,恰巧当时何清也在安乐村中,并替王家客店的店小二写账簿时遇见村中挑酒的白胜,还有扮作枣贩却被他识破身份的晁盖。随后很快黄泥岗生辰纲被劫之事传得沸沸扬扬,这也使得何清立刻猜到劫取生辰纲的人物中,必有晁盖与白胜二人。

饶是好使计谋的吴用,他千算万算也想不到晁盖已先已露了底,而这次却是萧唐早就就按原著的轨迹料到晁盖等人极有可能打生辰纲的主意,更是出乎吴用与那同样心机颇深的刘敏意料之外。他们之前根本没有想到劫取生辰纲事发会如此快,而现在晁盖已知自己以及他其余弟兄的身份都已曝光,东溪村自家府邸也是久留不得了,恐怕现在的晁盖、吴用、公孙胜等人,已经打算好上梁山了吧?

萧唐心中念罢,他又对白胜厉声喝道:“你这厮,也只不过是安乐村中一个闲汉,也是已经成了家的人,却定要与晁盖......刘敏、酆泰那伙人坏萧家集的营生,你说我又当如何处置你?”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白胜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他忙磕起头来,并向萧唐哭喊道:“祸不及妻儿!各位好汉,小人真不知道晁天王他们会寻何处藏身,还求恁们莫要害我家人!”

“只是为了刘敏、酆泰背信弃义的贼厮......你们五个,这又何必?”

萧唐叹声念罢,随即一挥手,说道:“把这白胜拿下去关押起来,每日饭食也不必怠慢,等确定了晁盖会投往何处,再做处置。”

在庄客将兀自哀求连连的白胜押下去后,许贯忠沉吟片刻,说道:“可惜袁朗、縻貹两位哥哥如今已走海路前往保州,刘敏那厮也不知他们二人已投了哥哥,否则尚可在晁天王前面与那两个贼厮对质。可刘敏性滑狡诈,届时也必要搬弄口舌、混淆视听...虽说我等只想以江湖事私了,可如今他们意图劫取生辰纲之事,也已被官府知晓......按哥哥所想,觉得晁盖等人真的会上梁山?”

摘下了獬豸面具的萧唐点了点头,随即又对萧义说道:“近日来安插进梁山山寨中的李宗正兄弟,可曾传来甚么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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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胜被押到萧唐面前的同时,石秀与卞祥那边击退意欲劫镖的晁盖、刘敏等人之后,一路无事,已经将生辰纲安然护送至东京汴梁。萧唐、石秀等人也心知这梁世杰每年孝敬给蔡京的生辰纲来路不正,所以虽然因此而与晁盖一伙结怨,却也并不想动用官府的力量去追捕缉拿他们几个。

可是虽被蒙汗药麻翻,却也听得石秀当场曾点破晁盖、吴用、公孙胜、刘唐、白胜五人姓名的那个虞候官转醒之后,便立刻向谢都管报知那几个贼人的名头,并在济州府、东京汴梁报备官司,发海捕文书捉拿意图劫取生辰纲的那伙贼人。

石秀也算是把那谢都管得罪狠了,当谢都管转醒后听那虞候向他报说当天的情况后,那梁世杰府中的奶公就立刻想到石秀、杨林等护送生辰纲的萧家集管事虽然要保生辰纲,可也很看重那所以的绿林道义,所以他们虽识破了那伙贼人的计策,却任由着自己被麻翻放倒,就是想与那伙贼人不经官司王法,而是要江湖事、江湖了。

谢都管虽然对石秀等人生出恨怨之心,可是说到底生辰纲还是被他们平安送到了汴京蔡府,而且萧氏镖行也亦然折损了不少的人手,所以他虽报过官司缉拿晁盖等一行贼人,又当如何处置萧家集这几个虽然护镖有功,却又有包庇贼人罪责的头领的事宜,谢都管也打算返至大名府后报与梁中书知晓,好让他来定夺......

而京东东路济州府的知府得知自己治下村镇中,竟然有个保正胆敢劫取为蔡太师贺寿的生辰纲,他立刻派出缉捕使臣何涛点齐官军与公人,四处搜捕晁盖等一行人的下落,限次十五日内必须缉拿归案,六七日的光景过去,本来因查无所获而焦头烂额的何涛,却得人来报说劫取生辰纲的一个同伙,正收拢在济州、濮州地界的残党贼众,似是正要去与晁盖会合。

何涛大喜,他多方打探,估摸着晁盖一伙人八成是在东溪村灵官庙北十里的一处荒山野岭中隐藏,他一边调拨公人前去捉拿,一边差人去报于济州郓城县县衙知晓,吩咐郓城知县时文彬也派遣县衙中的都头率领官差,协助他一并捉拿晁盖等人归案。

只不过被何涛派去知会知县时文彬公人到郓城县衙时,先与个衙门里的押司官说明了来意,那个押司安排那公人面见知县的同时,心里却想道:晁盖是我心腹弟兄。他如今犯了迷天大罪,我不救他时,捕获将去,性命便休了!

而还没等时文彬传唤到麾下的马兵都头、步兵都头带公人前去协同捉捕晁盖之前,这个押司就早已驾马出了县城,立刻打上两鞭,胯下那马儿悲嘶一声,便拨喇喇的直往灵官庙北十里的那处荒山野岭撺将而去......

544章 义气宋江,卑微宋江,复杂的宋江

“哥哥不知,兄弟是舍着条性命来救你。前番黄泥冈事发了,已叫你们泄露了名号,哥哥一伙中是否有个唤作酆泰的?他招募些贼人奔到这里时,已走漏了风声!济州府差一个何缉捕带着若干人,奉着太师府钧帖并本州文书来捉你等几人,也道哥哥为首。

天幸叫我撞见,以此飞马而来,报道哥哥。若不快走时,更待甚么?济州府与郓城县官门差人连夜下来,转眼即至,你们不可耽搁,倘有些疏失,如之奈何!休怨小弟不来救你。”

晁盖吃惊的望着眼前这个虽然生得黑矮,可亦然眼如丹凤、眉似卧蚕,相貌也可说是志气轩昂的郓城县衙内的押司小吏,他的心里蓦的感觉到暖流涌动,直教他这个托塔天王感触良多。

亏杀我这个兄弟!本来我虽与他感情深厚,可也是因他是官门中人,是以生辰纲之事也只得瞒过他,可是他知我等祸事临头,却兀自要担着血海也似干系,来报与我们知晓,方才还只顾到这山岭中寻我,险些教哨探的喽啰教他害了......也真不枉我与他结识一场,我兄弟当真不愧是那逢好汉只要搭救的江湖及时雨,山东宋公明!

晁盖眼眶已有些湿润,他伸出双手搭在宋江的肩上,感然道:“贤弟这般大恩,教我晁盖如何报答!”

“哥哥休要再赘语,只顾速速逃路便是!只怕公人很快便至,我且先回去了。”宋江焦急的向晁盖说罢,心中却油然而生出股奇怪的感觉来。

按理说,我不该来,可是又让我心知肚明的是:我宋江却必须要来。

生当庙食死封侯,男儿生平志才酬,可是我虽然蒙江湖中的好汉抬举,唤我为山东及时雨、孝义黑三郎,在郓城乃至济州府地界治下百姓也都甚是敬重于我......可是我又岂会不晓得在官场中我连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都不算,这辈子只能做过押司小吏,也甚难有晋升擢拔的机会。

虽说宋江刀笔精通、吏道纯熟,可他既然是郓城县出身的胥吏,按宋时官制因熟知本地风土人情,地方各项法规条款等,是以有吏职差遣之人通常留守本乡本土,辅佐上官处理地方事务。

即便也并没有胥吏不可升职为官的明文规定,可其中的幸运儿可谓是凤毛麟角,那些人通常要在本乡官府任吏职达二三十年以上。就算那些熬够了资历侥幸混到有品阶官身的小吏,因为不能参加科举(宋太宗赵光义认为“科级之设,待士流也。岂容走吏冒进窃取科名!”,于是下诏曰:自今中书、枢密、宣徽、学士院、京百司、诸州系职人员,不得离局应举)所以基本上那极少数幸运的胥吏,最多也只能做到县尉、县主簿、监当官等八品上下的芝麻小官。

宋江知道现在新任郓城知县的时文彬虽然是个待下属和善的好官,可是似他这类县一级的地方行政首脑官任期满时或是调任、或是升迁,也不会在郓城县磨耗一生一世,可宋江毕竟是吏非官,所以他只能辅助一个又一个到任的县官,实则也都是以“庶人”的身份在官府当差,领着微薄的俸禄,还要处处受官员的掣肘压制,看尽上司的眼色行事......

在江湖上,他是让好汉闻名纳拜的宋公明,可是在官场中,他不过是不过个受尽上官颐指气使,也要乖乖卖命卖力的押司小吏。所以心中落差感越来越大的宋江,他也知道自己若是再与绿林草莽之辈夹杂不清,恐怕早晚要酿成祸事,可是眼见晁盖犯下迷天大罪,又要遭官差捉捕归案,宋江虽然不应该来,却也不能不来。

因为虽说宋江现在仍然不想倚仗他在绿林中的名望啸聚落草,玷污了清白名声,也不只是因为他与晁盖之间多么的义气深重,宋江是深知自己一旦切断了与绿林之间的联系,抛却了在江湖中的地位,那么他这个贩夫走卒眼里的贵人、权贵官宦眼中的卑微蚁民只能以小吏的身份庸庸碌碌、了此残生......

“哥哥保重,作急快走,兄弟去也。”宋江苦笑一声,随即匆匆向晁盖一拱手,便要驾马走小径返回郓城县去。

只是在宋江刚翻身上鞍,正要飞鞭催马时,正逢吴用、刘敏、公孙胜等人也赶到岭下,宋江打眼瞧见他们几人先是一怔,可是眼下的形势他也不宜久留,便只向众人匆匆一拱手,飞也似的往郓城县的方向赶去了。

吴用疑惑的打量宋江离去的背影一眼,又向晁盖问道:“晁盖,那人便是莽撞冲入岭中,说是有要事寻你的旧友?怎地又慌慌忙忙的去了,他又是哪个?”

晁盖感然叹道:“几位兄弟还不知哩,若不是我公明贤弟前来,性命只在咫尺便休了!济州官府差那缉捕何观察,已探知我等藏身于此,也去着落郓城县差公人连夜前来捉捕我等,亏得公明贤弟在郓城县衙做得押司,趁着县衙调派人手的当口飞马先来报知我们,否则咱们不加防备,只怕要被做公的一网打尽!”

吴用神色一变,说道:“唤作公明的押司,莫不是郓城县押司呼保义宋江?久闻宋押司大名,只是小生缘分浅薄却不曾得会。虽是住居咫尺,无缘难得见面,原来我等是受了他的大恩!”

晁盖长叹了口气,说道:“我与公明贤弟心腹相交,结义得这个兄弟,也真是不枉此生了......”

旁边的刘敏听了也是心思一动,他暗付道:那人便是及时雨宋江?没想到他身为官门中人,倒也肯耽下暗通匪寇的凶险,来向晁盖报信......看来日后通过晁盖与这宋江结识,也能当得大用。

刘敏心中边念叨着,还不忘顺便嚼舌讪谤萧唐一番,他冷笑道:“同样都是在公门中打踅的,宋押司虽说只是县衙内一介小吏,远不及萧唐那厮位高权重,可他恁般义气深重!萧唐生前枉被江湖好汉赞作任侠,当年他便迫害绿林同道,如今那厮手底的爪牙也甘愿为虎作伥,利用官府公人来害晁天王!都是被称作呼保义的人物,萧唐那厮与宋公明比起来,为人秉性真可谓是判若云泥!”

萧家集要押运生辰纲镖,我等却是要劫取生辰纲,如今败露事发,他们那伙又岂能不报官捉拿我等?只是不知白胜兄弟现在被关押在何处,又当如何搭救.......

晁盖心中念罢,又对吴用、刘敏等人说道:“事不宜迟,迟则危急!按方才吴用兄弟所说,那梁山泊也在东溪村左近,如今山寨里又是好生兴旺,官军捕盗也不敢正眼儿看他。既然官军追捕得紧,我们正可去一发入了伙......只是我也曾听闻占据梁山那个白衣秀士王伦心地窄狭、安不得人,恐怕他们不肯收留我们。”

吴用嘴唇微动,欲言又止,他暗付道:如今进退两俱难,若是教我等劫取了生辰纲,有的是金银,送献些与那王伦,以那买盗犹似买官的法子,也说不准能诳其收纳我等,再缓图他那梁山泊...可听闻王伦为人卑劣、嫉贤妒能,那厮不念江湖道义,亦不肯收纳落难的好汉,说不得也只有......

正当吴用思虑良策之时,刘敏忽然冷冷一笑,向晁盖进言道:“晁天王,正是因为王伦那厮心地窄狭、安不得人,咱们才好夺了那座山寨!当年我与酆泰兄弟等几个,因遭那萧唐挟官威前来报复,不得以而要去房州房山寨落草,当年房山的寨主廖立,也似王伦那般是个嫉贤妒能而不成器的小厮,也决计不肯收留我等。可后来却却教我等火并了那厮,占了那房州房山寨。

王伦既然是个不能容人的,手下也必定没有能人相帮!这般紧要时节,我劝天王去吩咐酆泰兄弟收揽些帮手,也正是为了壮大些声势,火并了梁山泊大寨。那王伦若肯收纳还罢,如若他不肯......”

言及至此,刘敏面露狰狞之色,他化掌为刀,又向下用力一劈。

“杀其大寨主,再夺他大寨?”晁盖听罢眉头一皱,脸上微微露出踌躇之色。

刘敏见状忙又踏前两步,沉声又劝道:“晁天王,事急从权。王伦那厮既是个器量狭窄,全然不顾江湖义气的,他也配做得梁山泊寨主之位?王伦若是不体念我等身陷险境,晁天王又何必对他心怀恻隐?小弟也知恁念江湖道义,而不愿鹊巢鸠占,夺那厮基业。可天王好歹也要为我等一并聚义的兄弟着想!何况待我等在梁山大寨安身之后,王伦那厮如何处置,不也是还全要听候天王恁发落?”

晁盖虽然将江湖义气、绿林道义看得极重,可他也不是个不知变通的死脑筋。他暗付道:现在我们兄弟走投无路,只得去投靠梁山泊大寨入伙,那王伦果然不肯收留,全然不顾我等兄弟几人性命垂危时,我晁盖还真能忍下这口鸟气,就此离去不成?可我等真若是不得不夺那王伦基业,只怕要遭江湖上好汉耻笑......眼下也顾不得许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去投那梁山泊再见机行事便是。

晁盖打定主意,便立即吩咐几个兄弟立刻备好马匹,准备向梁山泊直投过去。只是待晁盖等人正要从山岭中出发的时候,郓城县衙派出的一个县尉、两个都头率领马步弓手并土兵一百余人,已奉令先行赶至山岭前不远处,准备截击捉拿晁盖一行人等。

那一众公人之中,生得面如重枣、目若朗星,留着浓密长髯的马军都头美髯公朱仝微微思量片刻,说道:“前面作眼的报说那晁盖的藏身之处,只是那晁盖好生了得,剩下几人恐怕也皆是凶悍亡命的草莽,那厮们都是死命,倘或一齐杀出来,只怕抵敌不住。按我之意,最好是声东击西,等那厮们出了山岭不备时,再好下手。不若我和雷都头分做两路,各自埋伏,等候唿哨响为号,只顾前去拿人,届时也能见一个捉一个,见两个捉一双。”

朱仝口中正说着,双目边朝一旁的县尉,还有那步军都头雷横乜去,只是朱仝并不清楚的是,其实那个插翅虎雷横心中的打算,也正与他如出一辙......

545章 寡恩嫉贤,你有个屁心腹?

“量你是个落第穷儒,胸中既无才学又无器量,如何能统御绿林中的好汉,怎又能做得梁山泊之主!?”

梁山泊南山水寨的水亭中,本来景致十分秀美,但见:四面水帘高卷,周回花压朱阑。满目香风,万朵芙蓉铺绿水;迎眸翠色,千枝荷叶绕芳塘。华檐外阴阴柳影,锁窗前细细松声。可是那边忽然传来这么一声怒吼后,蓦地又似涌起了无穷的杀意。

只见酆泰手执双锏,怪目圆睁,他又大骂道:“说来在山林中啸聚的,不是绿林中落难、吃官司缉拿的草莽,便是不愿受酷吏恶官鸟气的好汉,你这厮不过是个不及第的书生,以为诓骗几个人打家劫舍,便把自己当做是绿林道上的人物?便把这梁山泊当做是你的?嫉贤妒能的穷酸鸟儒,今日晁天王等豪杰特来聚合,你这厮却颠倒着又要发付我等下山去!不杀了,又留你何用!?”

酆泰脸上的杀意愈发凛然,然而他骂得也着实很有道理,而他痛骂王伦的这些言语,在前一晚早与刘敏等人推敲定了,不只是要趁着今日向王伦发难,也正是要骂给在场杜迁、宋万、朱贵几个头领头目听的。

却说两天前晁盖等人冲出郓城县朱仝、雷横等人的围堵,径投至李家道口到了梁山小头目朱贵的酒店之后备细说了来意,便得朱贵急写书呈,付与小喽罗教去寨里报知。次日一早,朱贵又请晁盖一行人等登船过了水泊,从金沙滩登岸面见王伦。吴用、刘敏皆是心思细腻之人,他们见王伦虽然言语中对晁盖甚是恭谦客套,可当听晁盖等人劫取生辰纲事发,不但遭官府缉拿,又得罪了河北、山东地界名声极响的地方豪强萧家集时,吴用与刘敏等人就见王伦脸上颜色已有些变了,席宴间他言语支吾搪塞,看来显然是不肯收纳他们一伙人。

当夜晁盖等七人便在梁山泊内客房内商议,吴用先说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去与杜迁、宋万、朱贵这两个头领、一个头目私会一番,就算不能劝动他们三个反了王伦,可是等到王伦真要下逐客令,逼得晁盖不得不与他图穷匕见的时候,吴用观他们三个为人,也有信心届时使得杜迁、宋万、朱贵三人心中踌躇犹豫,不至于死命相助王伦。

而刘敏、酆泰与王道人等几个也商量定了,想这现在的梁山泊中,一个文不成武不就,又无器量城府的秀才,两个本领低微,只是生得高大的强人头领,加上若干没甚本事的小头目......这么一伙蟊贼可以说是地地道道的乌合之众,而刘唐、公孙胜、王道人等人都是十分好武艺,酆泰更是善于征战厮杀的一员猛将,有他们几个率先发难制住王伦,其他存着拼死之心抵抗的,还能有几个?

又过了一日,晁盖等人得王伦相邀至梁山山南水亭赴宴之后,果不其然,王伦先是说恨水泊小寨,区区一洼之水,安不得许多真龙,又搪塞道非是山寨不纳晁盖等一行人,只因为粮少房稀,恐日后耽误了好汉,因此不敢相留。

刘敏冷冷一笑,他又向酆泰使了个眼色,早有准备的酆泰便暴身而起,以言语恫吓、以武力相迫,当即把那王伦骂了个狗血淋头!

而在场的杜迁、宋万、朱贵并着其他小头目、山寨中的喽罗们各个吓得目瞪口呆,竟无一个敢上前与酆泰厮拼。

面如土色,惊惧交加的王伦指着凶神恶煞的酆泰,他支吾道:“你...我好心设宴相待,又发付金银请你们至大寨歇马,原来你这厮们真恁般歹,也不顾江湖道义,果然要来夺我梁山泊水寨!”

“江湖道义?王伦,我晁盖做事一向问心无愧,可也知今日之举,难免要遭天下英雄诟病,但是你这厮,便是个讲江湖道义的?”

晁盖沉着脸站起身来,说道:“谅你不过是个村野穷儒,亏了杜迁才得到这里,也非绿林中的人物,虽说你无大量大才,不配为一寨之主,我晁盖与众位兄弟但凡有个去处时,也不会来夺你这梁山泊。

可你这厮只怀妒贤嫉能之心,只恐我等以势力相压。正是赶人不要赶上,你明明在绿林中营生,却只顾独霸占着这好山好水厮混,不念江湖中的义气,还要我等与你讲道义不成?好!我晁盖今日还偏要以势力相压于你这厮了!”

话到说到这份上来,王伦还有甚可讲?他眼见酆泰杀气腾腾,已大踏步向他直奔过来,王伦直似要被吓得屁滚尿流!他惨嚎一声:“我的心腹都在那里!?”

寡恩嫉贤的小人,心胸狭窄的腌臜,你这厮有个狗屁心腹!?眼见王伦丑相毕露,而心中如此恶骂道的,竟然是他手下打探声息的小头目旱地忽律朱贵。

这个时候,朱贵那张阴渗渗的脸上渐渐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按说他投奔梁山泊入伙时日也久,自问本领已不输于杜迁、宋万两个,何况杜迁、宋万二人也都是十分粗卤,且没甚主意的浑人,而朱贵机警阴沉,自问心中计较也比杜迁、宋万甚至梁山水寨之主王伦要多少许多。

就算梁山泊眼下没有甚么能人,可矬子里面挑大个,他朱贵好歹也该坐上一把交椅,可是王伦只图在这梁山泊苟且厮混,饶是朱贵自认平日做事任劳勤勉,可是却丝毫不受王伦的重视与提拔。这时日一久,朱贵心中本就愤懑愈来愈深,加上昨日吴用造反从旁敲击一番,使得朱贵对于王伦这个所谓的大寨主心中没有半点义气之心,有的只是满心的怨意。

也亏得往日我没引荐在沂水县的兄弟笑面虎朱富前来入伙,否则教我们兄弟二人在你这不成器的酸儒手底受鸟气,又怎会活得出豁?我也久闻晁天王大名,真个是如雷灌耳,梁山泊若想有些声势,自然是需要有这等明主统领,你却只顾逼走天下英豪,真就以为梁山寨中的兄弟愿随着你这狭隘卑劣的小人混吃等死不成!?

朱贵正心中发狠念道着,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旁边有个在梁山寨中本来丝毫不起眼的小头目,此时也注意到他的神色。那小头目又朝惊愕失色的王伦望将过去,并暗自想道:看来这梁山泊很快便要易主,也须寻个机会,速去报于哥哥知晓才好。

而听王伦杀猪般的求救声,杜迁、宋万腾地站起身来,正要去拦阻向王伦步步紧逼过去的酆泰。可刘唐、王道人两个却各自擎出朴刀与双剑,挡在他们两个的面前。

那刘唐把眼一瞪,他厉声喝道:“杜头领、宋头领,我等随着晁天王来投寨入伙,也是因为走投无路。若是王伦那厮好意收纳,我的性命又岂能不卖与他?可是那酸儒枉为一寨之主,心地却恁般窄狭,都是道上刀口子舔血讨饭吃的汉子,真逼到了份上哪个不会发狠心!?我刘唐虽然不愿与两位头领搏命,可你们若是执意要助那王伦,便休怪我手中这口刀不认得二位!”

杜迁、宋万二人吓得惊退数步,其中往日与王伦关系更深厚些的杜迁不禁又向王伦那边瞄了一眼,念及王伦占据了这梁山泊之后的所作所为,杜迁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我为了他死,值得么?

宋万也惊惧的向杜迁望将过去,两人对视了一眼,如心有灵犀一般,在刘唐的面前站得端正,好似被他施了定身法,丝毫动弹不得。

就连其他小头目、喽啰见酆泰势头凶猛,也都不敢向前。王伦嘶声叫唤了数句,却见寨里的手下竟不见一个前来助他。绝望之下,王伦不由又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来......

546章 梁山排座次,人心怀鬼胎

“晁天王不止是仗义疏财的好汉,更是智勇足备的豪杰,是以我等兄弟才愿与他撞筹聚义,共谋那生辰纲!王伦那厮胸怀褊狭堪恨,只是言清行浊的腐儒,又怎堪做得山寨之主?虽说强宾不压主,可想必众位也清楚的很,梁山泊只有晁天王统领,方可拒敌官军,做大山寨声势,我等兄弟今日只愿扶天王为山寨之主,不知各位心思如何?”

丝毫不废力气的摆平了王伦之后,刘敏立刻站出身来,他朝着虽人数站多,却大多面带骇然之色的梁山头领头目说道。

已到了这般境地,杜迁、宋万、朱贵几人当然也都跪倒在地,向晁盖恭声说道:“愿随哥哥执鞭坠镫!”

酆泰见了也喝令其他喽啰于亭前向晁盖参拜,大多小头目与贼众也也早就惊吓的呆了,只得都来归降投伏。喧宾夺主之事既成,朱贵吩咐随从在大寨里再摆下筵席,并在聚义厅中间焚起一炉香来,听候晁盖号令。

而当晁盖刚在聚义厅正中第一位交椅上坐定之后,众人只说以论忠的说了数句,刘敏便站出身来,向晁盖拱手道:“哥哥,今日有幸得我等与梁山几位头领相聚,大义既明,也当排定座次。若要小弟来说,吴学究广有谋略、机智过人,当做得山寨军师,须坐第二把交椅。”

刘敏推举吴用坐梁山第二位的举动,这倒有些出乎晁盖的意料,虽说他与吴用是知交挚友,又曾资助接纳过刘敏,可他也隐约能感觉到这两个同样靠头脑在江湖中厮混的人物,彼此间相处的似乎并不算融洽。现在见刘敏有意相让,晁盖甚是喜出望外,他笑道:“若没有两位兄弟相助,我晁盖又焉能有今日?”

只是吴用心中却念道:王伦还曾做得梁山泊第一把交椅,可如今又落得如何下场?我与晁天王是旧识,而你又要仗着天王与梁山泊之势与萧家集为敌,当然要用这以退为进的法子,好彰显你的义气......晁天王是豪义直爽之人,你能哄瞒过他,又怎能欺瞒过我?如今你先行荐我坐这第二把交椅,想必过个片刻,那酆泰、王道人两个便要推举你坐第三位了吧?

本来是想去说通石碣村三阮入伙,再于黄泥岗附近智取生辰纲却又不成的吴用,说起来在晁盖等八人撞筹之后所立下的功劳的确要少于刘敏,可是以他的心机也能看出刘敏绝非是那种江湖中那些义气相投时,会与兄弟推心置腹的人物。所以当吴用出言推诿,与刘敏相互谦让时候,虽然两个人都在笑,可是他们的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有些时候,同行的确也会是冤家。

也正如吴用所料,当他半推半就的坐了梁山第二位后,酆泰立刻嚷道:“吴学究有智谋,刘智伯也是神机妙算,若要与官军周旋,少不得要两位军师出谋划策,也当由刘敏兄弟坐第三把交椅,行执掌兵权、调用将校之责!”

前番刘敏推举吴用,如今轮到他被酆泰、王道人这两个与自己私交甚多的头领推选,也顺理成章的坐了第三把交椅,而酆泰在所有头领中马步战的武艺最为出众,又威吓的梁山王伦的手下作声不得,所以坐了梁山第四位。

可是轮到商议该由谁来来坐第五把交椅的时候,却出乎晁盖、吴用,甚至刘敏等人的意料之外,而产生了一些分歧......

王道人性情暴戾,可有也并没有刘敏那般的心机城府,他冷眼朝公孙胜那边打量过去,又对晁盖冷笑道:“晁天王,不是我非要争这个名分,可是当日恁也听得分明,萧家集中有人与一清道长师门还有着莫大的干系,而且咱们与萧家集那伙狗奴才厮杀时,哪个兄弟没杀红了眼?咱们分明是有福同享、有雠同报的兄弟,可我却瞧见一清道长处处手下留情,看来生怕把萧家集得罪狠了。还有石秀、杨林那几个撮鸟为甚么早就识破了咱们一伙中五人的身份?吴学究猜不着、刘智伯想不破,而我也甚是想不明白呐......”

王道人此言一出,晁盖的脸上登时似挂上了一层寒霜!吴用则是暗自冷笑一声,再瞧见王道人的眼神甚是轻蔑,公孙胜、刘唐二人也面露忿意,就连与王道人算作一党的刘敏也在心里暗骂了声:自作主张,这厮糊涂!

刘敏心中又念道:这王道人在绿林中做独行盗久了,全然不识个人情世故!便是他想与那公孙胜争执,可是眼下刚夺了这梁山大寨正要排定座次,哪有在这众目睽睽下出言诋毁同道的?晁盖、吴用与刘唐等几个刚拿定主意要取那生辰纲,公孙胜便也已寻上门去,就算他是萧家集的内应,又怎会有那未卜先知的本事?何况如果是他道出我等几人的身份,恐怕官府与萧家集早已设下重围,我们几个现在还焉有命在?偏生这厮自作主张,也不与我作商量,反倒要教晁盖瞧轻了他!

听王道人阴阳怪气的指摘自己有出卖兄弟,与萧家集暗通消息的嫌疑,公孙胜也登时心头火起!虽说他这个入云龙是修道之人,平素也不好与人争强斗胜,可是他也还没修炼到无欲无求、无为随性的境界,当时公孙胜寻到东溪村晁盖庄上的时候,三番两次求见晁盖未果,反而遭晁家庄客刁难毁骂后便当即性发,将十几个庄客打得满地找牙,现在见王道人为了能高他一头,竟然说极有可能是他出卖晁盖等人,这又叫公孙胜如何能按捺住心中的火气!?

就见公孙胜一对八字眉似倒竖起来,那双杏眼中也是忿意凛然!他一手抚着背上负着的那把松纹古铜剑剑柄,一手指着王道人骂道:“若是晁天王疑我卖友求荣,坏了江湖义气,休说就此叫我离开山寨,便是将这割头颅割了去我也毫无怨言。可修道之人虽然当少生嗔念,我道行浅薄,也还忍不得被些道门败类,言行污浊的狗畜生当面诋毁!”

王道人听公孙胜痛骂自己,他也当即大怒!平日他在江湖中独行跋扈惯了,还从来没听人这般辱骂过自己。虽知自己的本事也未必能赢得过公孙胜,可王道人还要将双剑擎将出来,也向公孙胜回骂道:“若是你行迹坦荡,又心虚个甚鸟?怎么,你以为你这厮是那在蓟州被唤作甚么‘活神仙’罗真人的弟子,便不把道爷放在眼里了?要打便打,你当道爷怕你不成!?”

“够了!”

还没等公孙胜与王道人火并,晁盖便腾地下站起身来,他胸脯因忿怒而剧烈起伏着,又厉声向王道人喝道:“公孙道长我自是信得过他,既然共聚大义,本应当同心协力!今日在这梁山大寨聚义,你这厮竟说这般诛心之语,直教兄弟寒心!念在上山前后你出力甚多,这次我且不与你计较,可若你再说出这等混账话来,休怪我晁盖不讲情面!!”

王道人万没料道晁盖会发这么大的火气,他又忙朝刘敏、酆泰那边望将过去,可是却见刘敏打量自己的眼神,也似是在瞧个呆鸟一般。饶是王道人狠戾专行惯了,可他也还没蠢到在这样的情形下仍要引犯众怒,所以他只冷哼一声,便忿忿的再不做言语。

公孙胜脸色渐缓,他恭敬的又向晁盖施了个礼,经过王道人这么一闹,反倒让他坐得第五把交椅,随后刘唐坐到了第六位。至于杜迁、宋万两个又受了番惊吓,也自问本事低微,也不如做个人情,便苦苦的请王道人坐了第七位,他们两个则分坐第八把、第九把交椅,就连原来只不过是王伦手下小头目的朱贵,晁盖也提拔他坐了第十把交椅。

虽说为了能教我晁盖与众位兄弟有个栖身之所,也只能夺了这梁山泊水寨,只怕真要惹天下英雄耻笑......晁盖长叹了口气,他又朝相处时关系微妙的吴用、刘敏,还有已然公开翻脸的公孙胜、王道人那瞧了过去,又暗想自己虽然自问不会亏负任何一个兄弟,可这才刚在梁山立足,就已闹出这些不愉快的事来,当官府得知自己藏身于梁山,只怕随时会来剿捕,河北萧家集那边,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我这能守得住这梁山泊,叫追随我的兄弟活得安乐么?

虽然这只是晁盖做梁山泊大寨主的第一天,可是现在这个托塔天王,便已经感觉到有些心累。

547章 江湖谈判,会见晁天王

在排定座次之事议定后,晁盖又命吴用、刘敏二人同为军师,并与公孙胜参赞军务,同掌兵权。由酆泰、刘唐则分领马步军,杜迁、宋万、朱贵等人各依旧职,管领山寨内诸般事务,一众头领整点仓廒、修理寨栅,以备准备抵挡随时有可能来犯的官军。

随后晁盖又说了现在梁山泊大寨要做的三件要事,第一件因为他们七人逃脱官府时,曾得郓城县押司宋江、马军都头朱仝暗中相助,须遣山寨中的一个头领携些金银,亲自至郓城县向宋江等人酬谢;第二件则是打探白胜现在到底关押在何处,虽说那白日鼠本事低微,可他既然也曾是一并撞筹聚义的人物,晁盖便绝对不会舍弃了这个兄弟......

第三件事,则是除了防备前来剿捕的官军之外,既然劫取生辰纲的头领尽皆泄露了身份,也与河北萧家集结下了梁子,也需要提防那伙地方豪强也会杀上门来。这个时候刘敏向晁盖谏言道梁山只须隐忍一段时日,一面打造军器、操练乡勇,一面注意收纳流落江湖的豪杰,而萧家集虽然现在势大,可毕竟萧唐死后群龙无首,届时打破他那萧家集,夺其钱帛粮草,让梁山天下闻名也并非是甚么难事。

只不过晁盖等人的所有打算,都被一个并没有在寨中坐上一把交椅的小头目,却正是萧唐安插进梁山泊的眼线听得明白,那个人正是当年东京汴梁卖艺人出身,后来也投到了萧唐、石秀门下的绵里针李宗正。

当年萧唐想到晁盖、宋江与那当时仍被王伦占据的梁山泊之间的关系的时候,也是多留了一个心眼,他并没有写荐书让李宗正直接去投当年也曾打过次照面,且对其有些恩情的王伦,而是绕了个弯子,通过对梁山有大恩的小旋风柴进举荐李宗正入伙,是以现在虽然新夺下梁山大寨的晁盖一伙虽与萧家集对持,他们也决计想不到现在梁山泊中竟然也有萧唐的心腹。

在汴京靠卖艺讨活路的卖艺师傅,平素要与吃拿卡要的酷吏差人周旋,又要应付随时有可能回来敲诈讹索的城狐社鼠,所以其中不少人也都练就出逢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的处事法子,而李宗正诨名唤作绵里针,他平时为人看似木讷老实,实则最擅长的就是扮猪吃老虎,也正是汴京卖艺人中最为精明的一个。

曾经的梁山寨主王伦虽然嫉贤妒能,可是他以为这李宗正不过会几脚气毬,耍几手索杂手伎的本事,也决计不可能威胁到他梁山寨主的位子,何况又能还柴进一个人情,所以王伦便收纳了李宗正让其做了个小头目。

现在李宗正眼见晁盖等人在梁山立威,已经夺下了大寨,眼下又在商议日后要图谋萧家集之事,他心中念道:我数月前做采事头目下山时,已与萧家集那边通过口风,得知哥哥在辽东安然无恙,既然晁盖这伙要来日必要大弄,我也须早些寻个由头下山,速将梁山泊中的变动报之于哥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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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州府差拨军官团练使黄安并缉捕使臣何涛,并捕盗巡检司与官军兵马约计一千人手,拘集本处船只前往梁山泊征剿。官军虽然登上金沙滩去攻打大寨关隘,却被吴用、刘敏使计设伏击溃。

黄安被梁山寨中一个使双锏的强人头领打碎了头颅,而那何涛则是被赤发鬼刘唐生擒活捉,梁山那一战生擒活捉得二百余官兵,又夺得三百余匹好马,那何涛也被割了两个耳朵,放归济州府,不过据说梁山人马损失也是不小......”

大名府庾家疃萧唐所在的庄院中,许贯忠正向萧唐娓娓报说自从晁盖占据梁山之后与前来征剿的官军厮杀的结果。

少了林冲火并王伦,晁盖却仍旧能够夺下梁山大寨,这点萧唐却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毕竟那个王伦确实为人处世忒过混账了些,他嫉贤妒能、不肯容人的名声在道上都已经臭了,在书中这白衣秀士被林冲捅了个透心凉,可刘唐、三阮等人却故意拉偏架制住他手下的头领,杜迁、宋万、朱贵等人也不是白痴,一想便知晁盖、吴用等人早有准备要夺王伦的基业,可他们依然立刻向晁盖纳拜效忠,可想而知他们也早就对王伦寒透了心。

唯一让萧唐感到有些意外的是,本来死不足惜的王伦,这次却并没有死。

自己的眼线李宗正已经从梁山传来密报,说酆泰、刘唐等人震慑住梁山大小头领头目后,举目无援的王伦终于服了软,他跪倒在地求爷爷告奶奶的向晁盖央求饶他一条狗命。

想必晁盖是觉得夺人大寨的行径已甚不合江湖规矩,如果再将王伦一刀宰了,也难免教他心生些愧疚。所以晁盖只是吩咐刘唐将王伦撵出梁山泊,任他去寻其他山寨安生。不过王伦似这么个没本事没器量没义气的货色,他是死是活与大局丝毫没有影响,是以萧唐也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萧唐又听闻那晁盖也的确是个以仁义处事的汉子,自打他执掌山寨大权后,便传令但凡有途径梁山的客商车仗,只宜取它金帛财物,切不可伤害客商性命,虽说他萧唐麾下几处山寨压根就不会打过往客商的主意,可是比起寻常啸聚山林,动辄杀人越货的绿林匪盗,晁盖如此安排也已算是十分难得了。

比起现在在江湖上亦有个好名声,时常救济困苦的及时雨宋江,晁盖的仁义举动则体现的更为细致些,按说按照原来的轨迹晁盖本该能取得生辰纲,按理说他再将中了蒙汗药而丝毫没有抵抗能力的杨志一行人尽数杀人灭口,放火毁尸灭迹了更能藏匿踪迹(毕竟他们一伙都在押运生辰纲的军健面前露了相),可是他并没有选择去滥杀无辜;

而白胜先被济州官府捉捕之后,虽然是在得知晁盖已经暴露的前提下这才招供(并没有透露另外另外六人姓名),可晁盖从宋江那里得到的讯息却是“白胜已经被捉拿了,而且供出你等七人”,但是他仍然要费尽心思要救出身陷囹圄、且本事低微的白胜,想必他也知白胜并非血性强硬的烈汉,遭受拷打实在打熬不住只得招认,仍旧要救出这个毕竟曾经聚过义的闲汉......

宋江接纳好汉的举动通常少不得要有金银开路,而且在他只得落草梁山之后,便开始换着法用些极为不堪的手段拉拢能人入伙,可是晁盖做为梁山寨主的阶段,公孙胜、李逵、宋江等人为了家事先后都要下山,晁盖不止答应的十分痛快,而且要金银给金银,再如宋江返乡遭官府缉拿时,晁盖当即倾巢出动,去护送宋江与宋太公等人上山......这也能看得出宋江与人结交的确是还带有着目的性,可是晁盖与兄弟推心置腹,却是发自于真心的。

可是现在萧唐也已经得知刘敏正怂恿晁盖苦心经营一番后,寻个适当的机会来攻打自己名下的萧家集,这个萧唐本不愿与他为敌的晁天王,到头来还是难免要结下更深的仇怨么?

“哥哥,既然晁盖那伙害咱们之心不休,我等何不就如荡平曾头市那般,再发两山兵马攻下那梁山泊?现在那梁山兵力寡薄,也没甚么善水的头领把守周遭水泊,现在除了这伙日后的大患,也正是时候!”

眼下石秀、卞祥、杨林等人尚在返回大名府的途中,萧唐正与许贯忠、花荣、萧义等几个体己的兄弟商议时,花荣恼狠刘敏、酆泰两人借着梁山的势头又要图谋不轨,便向萧唐出言劝道。

“既然已经知道梁山要对我集镇不利,咱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萧唐悠悠念罢,又略思量一番后,便打定主意,说道:“发书信至二龙山、清风山大寨,吩咐智深兄长、孙安兄弟点几个头领,咱们便去梁山泊走一遭,也是时候,该去会会那个晁天王了!”

548章 绿林中的菜鸟,强盗里的萌新

“既然刘敏、酆泰那厮两个处处与咱们作对,晁盖又不顾哥哥的颜面定要与他们处处作对,按说也该点齐兵马去铲除祸患。可哥哥只教我等待少数人马......遮莫还是要对那江湖中有好名声的晁盖网开一面?”

本来鲁智深、孙安等人得了萧唐召唤,还以为他听闻当年便劫取生辰纲,甚至曾多次与自家兄弟起过冲突的刘敏、酆泰两人竟投到了晁盖那里去,便要趁着他们一伙在梁山立足未稳之际,发兵攻破梁山,铲除了刘敏与酆泰这两个对头。可是听萧唐只说要待若干头领,少数兵马时,孙安便隐约猜到了萧唐的想法。

萧唐点了点头,说道:“听在梁山中做眼的李宗正兄弟提及,虽说吴用、公孙胜、刘敏、酆泰、刘唐、王道人与晁盖一并去占了梁山水寨,可李宗正兄弟是个精细的人,也能瞧出吴用与刘敏二人的关系有些蹊跷,公孙胜和那王道人更是势成水火。

他们几人虽然合伙聚义,却也是铁板一块,刘敏与酆泰与我等有旧怨,而那王道人也是个多有歹心,杀之无碍的凶徒,可若是强行攻打,反而会迫得他们齐心协力......何况刘敏那厮也不知袁朗、縻貹两个兄弟已经与我聚义,只是眼下他们怕是已抵达辽东保州,待适当的时候叫袁朗和縻貹去与那刘敏对质时,且看那义气深重的晁盖得知刘敏三番两次的背信弃义时,他又会作何感想?”

同行的鲁智深闻言略作沉吟,便说道:“洒家也时常听人提及那晁盖是个好男子,所以天下闻名,真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坏了好汉的性命倒是可惜。只是他枉被赞作江湖豪杰,刘敏、酆泰这等不念义气的小人投他入伙,他却不识好人歹人!”

“人心隔肚皮,里外不相觑。刘敏也是个颇有心机的,不到紧要时,也看不透他的为人品性...不过晁盖虽然眼拙,他的身旁却未必没有明眼人......”

萧唐悠悠说道,旋即又向鲁智深、孙安等人问道:“这些时日山寨之中选练新军、操习人马等事宜可还顺利。”

孙安听罢,向萧唐回道:“如今选拔整编的新军勇壮,多是些为求生计而落草,人品却还算周正的庄户,其中虽也有些好做歹事的泼皮无赖,若有触犯寨中条例的定依军法治之,决不轻恕。眼下也没有山寨中人私自骚扰周遭乡民,若真有时,便按哥哥定下的规矩,轻则发配保州打入役籍,重则当即斩首......只是前几日我从一个河北慕名前来投寨的流民那听得个消息,想必哥哥得知此事后,又要叫兄弟出征历练一番。”

萧唐心中一奇,他问道:“甚么消息?是在河北地界又出了甚么为恶忒重的凶徒,还是又有那处的恶霸豪强欺压百姓?”

孙安点了点头,说道:“听那流民说,在德州、高唐州地界西北面有一座山唤作牛头山,那山上本有处道院,却被一伙绿林草贼杀光道院内的道士道童,占住了那道院专一要打劫剪径,听说那伙草贼的二人一个唤作画皮鬼王江,一个长腿螽董海......而且当年我奉哥哥之令,前去强夺清风山寨时逃脱的锦毛虎燕顺、矮脚虎王英那两个恶贼,似乎也在周遭地界厮混。”

萧唐听罢果然连想都没想,他眼中杀机乍现,即刻便对孙安说道:“兄弟所料不差,我是要取这四个草贼性命,待回山寨时便发两营人马一路去除王江、董海,另一路去除燕顺、王英便是,那厮们杀道人夺道观,甚至屡坏良家女子清白,食无辜之人心肝,也不必手下留情,尽数杀了,就要干脆!”

似晁盖那等人物,在还没真到落得个与他不死不休的局面之前,萧唐也愿得饶人处且饶人。可是王江、董海、燕顺、王英这四个货色一个个残暴卑鄙,一刀杀了也是为民除害,何况他们本事低微,真要撞见了,就算顺便都除了也不必费甚么力气。

鲁智深也笑道:“现在青州、兖州、淄州几处州府除了小股的蟊贼流寇,占据啸聚山林的也就只有我等驻扎二龙山、清风山,其他京东路的绿林强人,大半也不敢正眼儿瞧咱两处山寨,再除尽了河北地界残害良民的道上败类,也教那晁盖知道饶是他占了那梁山水泊,可萧家集、二龙山、清风山等几个去处,他也招惹不得!”......

就好像是话赶话一般,当萧唐与花荣、许贯忠并着孙安与山士奇,鲁智深与焦挺,史进与陈达、杨春各自率领所部一百军健的队伍途径个地方,就见眼前两边有两座高山,都生得一般高大,而中间却是一条宽阔的驿路。众人只又行了片刻,还没等赶至山角处,便听前山里锣鸣鼓响,忽然从山后撞出一簇人马来。

孙安、鲁智深等头领见状立刻要擎出兵刃,并喝令手下的喽啰列阵戒备,可是当萧唐定睛望去时,那伙突然杀出的兵马只约莫一百来人,而且看衣甲打扮也都不是本州驻守的官军,倒似是另一伙落草于此的绿林强人。

鲁智深见状诧异道:“怪哉!往日洒家也没听说过这对影山有强人啸聚,怎地突然冒出这么一伙人来。看这架势,莫不成只想仗着这点人马,便来劫咱们的财?”

此处便是对影山?萧唐心念一动,他眼见那伙人马中为首的那个头领头上金圈玉钿三叉冠,身上织锦团花百花袍,甲似披千道火龙鳞,带束一条红玛瑙。他骑着匹似胭脂抹就的战马,手中仗着一杆朱红色画杆方天戟,身后的喽啰也尽是红衣红甲时,萧唐便已大概猜出来的这个头领应该是谁了。

本来是萧唐麾下的头领见从这对影山麓突然冲出一拨人马而忽然一惊,可是当那个头领冲到近处,瞧清眼前这路人马为首的几人各各都不像是易与之辈,队伍中也不过两三辆厢车,而且有马步军健手持利刃,人数还要比己方多出三倍时,那头领也是一怔。两拨人马对视片刻,也无一个率先开口的。

萧唐身后的史进按捺不住,他拍马舞刀冲将出来,并向那头领大声喝问道:“你这厮是甚么鸟人,也敢拦住我们的去路?只顾杵在那里,又是何道理!?”

那头领脸色一红,他的眼睛又在萧唐等人身上打量一圈,并暗付道:虽然我自问戟法了得,也不输于道上的好汉,可统率这伙人马的几人各个龙精虎猛,都似是奢遮的人物。只凭我一己之力也赢不了他们。何况麾下新收的孩儿们也都是些流民,以寡敌众又如何能胜?

他心中念罢,又苦笑一声,对萧唐等人施礼道:“在下一时鲁莽,冲撞了各位好汉,还望宽恕则个。诸位既是要赶路,在下这就退开。”

萧唐身边的众头领听罢又是一头雾水,这小子是闹哪样?驾马带人刚冲出来打个照面便要闪人,你这是在我们面前遛马玩呢?

史进略作诧异,又喝问道:“咄!你这厮说拦便拦,说走便走,当我们是好耍弄的不成?你到底要干甚么,还不说个明白!”

那头领微微一叹,他见眼前这伙人定要问个清楚,便索性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本事贩生药至山东的商贩,因消折了本钱,而不能够还乡,只得权且占住这对影山啸聚安生。本来见各位押着厢车行走,因为是押运商货的商贾,所以在下便率小的们拦路剪径,可离近了看时将诸位不似寻常商贾,在下心想争胜不得,所以只得退避。”

..........啥?

在少华山落草时日甚久的跳涧虎陈达,还曾未听过道上竟然会有这么不会打劫的强人,他忍不住出言说道:“我说这小哥,你要拦路剪径,也当先派出两三拨喽啰沿途哨探,待确定来的车仗人马多少,又是甚么来头才好突然杀出剪径。就算是寻常商贾,你也当等车仗进山后再下手,这般急喇喇的冲出来,人家也早赶着车仗马匹被你给吓逃了,谁还留着等你劫财?”

“我不过落草才三四天的功夫,哪里晓得这么许多?”

那头领摇头叹罢,却忽然回过味来,又惊呼道:“遮莫你们也都是绿林中厮混的强人?”

陈达一听差点没从马上跌将下来,他和杨春也甚是哭笑不得的说道:“我们当然也是在绿林中厮混的强人!”

鲁智深听罢也哈哈大笑起来,他对那头领说道:“你这小子倒也有趣!又唤作甚么,也敢在此扮强人剪径!”

那头领苦笑一声,说道:“在下祖贯荆湖南路潭州人氏,虽非山东本地出身,可只是粗通些武艺,却无经营生财的本事而流落于此。可笑还在诸位好汉面前班门弄斧,直羞煞人!我若报了名号,岂不是辱没家门?众位若是不肯饶在下,我也只剩下这身既不舍去典当,也绝不会相让的衣甲、马匹与兵刃,众位若是肯饶我去了,江湖再会时,这个情分在下也自会报答。”

可正当那头领刚说罢了,却听萧唐悠然说道:“这身效仿飞将吕奉先的行头,还是由你来使才合称。若是被我等夺取了,也的确可惜......”

那头领听罢神色登时一变,他诧异的向萧唐望将过去,却听萧唐又笑着道:“你姓吕名方,平昔爱学吕布为人,又学得你手中那枝方天画戟的本事,所以旁人都唤你做小温侯吕方,是也不是?”

549章 小温侯吕方,吴下的阿蒙

听萧唐说罢,吕方张大了嘴巴半响合不拢。按说自己会些武艺,也不过只是在潭州地界有几分名头,可他只是做着贩卖生药的行当,在江湖中也不是甚么成名的人物,眼前那个面戴獬豸面具的汉子,又如何能够一语道出自己的来历?

萧唐见吕方面色惊疑,便又笑说道:“平日我也曾会过一些由楚地来的行商客旅、江湖中人,听闻过在潭州有个好汉好做那汉末吕奉先的打扮,方才又听你自报说是荆湖南路潭州人氏,所以便想到足下的名号。”

吕方听罢摇了摇头,长叹口气道:“当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往日在下也好结识江湖中的豪杰,只是我并非绿林中人,也不是甚么奢遮地方豪强府中有名的枪棒教师,是以也没有谁晓得在下的名头。如今落草为寇,辱没了先人反倒被这位好汉道出了我的来历,真是惭愧。”

只是吕方只顾自谦叹罢,也忽然发现似是说错话了,他再抬头看时果然见眼前那众头领,尤其是陈达、杨春这等绿林匪盗出身的人物面色更是不喜,两人都忿忿然瞧着吕方直运气,似是都想教训他一顿。

我们哥俩都是落草的,剪径打劫的行当虽说现在也不做了,可当年也是靠此混饭吃的。你小子刚落草就当着我们的面又是辱没、又是惭愧的叫嚷,骂谁呢你?

萧唐干咳几声,他又岔过了话头,又与吕方叙了几句话。原来吕方自从赔关老本,不得已而沿途招拢些吃不上饭的流民做强人勾当后,本来他仗着自己苦练学得的戟法,以前贩卖生药时也是为了提防沿途可能前来劫掠的强人,可是吕方突然从防备匪寇的商贩头领,变成了必须要劫掠商贾讨活路的强人,这个身份的转变教他现在依然十分不适应。

都说将心比心,刚在这对影山啸聚落草的吕方前两日也见过一两支途径此处的商人车仗,可是他暗付我贩卖生药时南去北走、风餐露宿的也只为赚几分薄利,直恁般辛苦!那个时候,我不是也就怕碰到胜过自己的强人劫走我的货物,而害得我血本无归...如今我虽没有本钱,也没有脸面再反归故里,只得在此处落草为寇,可是眼见那些商贾也都做小本买卖,也都似我当时那般劳苦。要抢夺了他们的商货,真的很难能够狠下心肠来......

可是寻常绿林道就是靠剪径打劫混饭吃的,吕方如果再不动手,那对影山那简陋的山寨里也都揭不开锅了。还有一百多也是走投无路,“嗷嗷待哺”的弟兄要填饱肚皮,吕方也只能狠下心来,正逢今日萧唐一众人马途径此地,吕方这才率喽啰们急喇喇的冲将出来,拦住了萧唐一行人马。

萧唐听吕方说罢不由摇头失笑,按他的感觉,这吕方的确蛮不适合做绿林强人的。

按说原著中吕方先是占了对影山,可之后赛仁贵郭盛便前来是要强占他的山寨,若是寻常啸聚山林的强人,见有人要来夺自己的衣食饭碗,就算不立刻抽刀子与人玩命,也要摆出强硬的架势教对方知难而退。就算周通会将桃花山寨主的位子让与李忠,书中文仲容、崔埜两个会将抱犊山山寨之主的位子让与唐斌,哪也是先恶斗过一场,发现对方的本事真要胜过自己,因敬佩对方的武艺而退位让于能人的。

这吕方可倒好,他连打都没打,便对郭盛说这位壮士(原文就是如此称呼),反正这对影山一边一座,我让给你个山头,咱俩一起落草吧。

也不知是那郭盛见吕方也使得是一杆方天画戟,所以定要决出个胜负,还是正如他们两人的绰号一般,一个敬佩吕布而只被唤作“小温候”,而另外一个虽喜好唐初名将薛礼,绰号却寓意武功赛过薛仁贵的“赛仁贵”那般看似郭盛的性情要更为强势,所以他执意不肯,定要夺了这对影山,吕方也不恼怒,每日只是与郭盛单挑比拼,赢了就留,输了就走......

......强盗哪有这么干的?

在另一边,史进也不由得嘴角一咧,他对吕方说道:“我还头一次见到个做绿林强人都能教我看得如此着急的!你还不如投了我们入伙,也不必去坏寻常商贾的买卖,大伙一并做得自己兄弟,也更快活!”

吕方听罢一奇,说道:“既然各位也是绿林道上的人物,不劫掠剪径寻常商贾,又如何会有这般声势?”

萧唐与鲁智深、孙安等人相视一笑,鲁智深随即大笑道:“你这小哥,听过青州二龙山、清风山的名号么?”

吕方听罢忙说道:“在下往日也曾听有人提及,说青州二龙山与清风山的好汉只去讨伐周遭地界为富不仁的豪强恶霸,决不伤害寻常良善百姓与商客,只是一来耳听为虚,二来也无相识的引荐,所以在下只得在这对影山厮混...诸位......莫不是那青州两山的豪杰?”

孙安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向萧唐比去,说道:“你眼前这人,不只是青州地界的两座山寨,更是各处绿林大寨的数山共主。既然你不得已只得落草,又不喜做寻常强人的勾当,也正适合与我等做成一路的兄弟。”

吕方听罢又向萧唐望将过去,只过片刻,他便滚鞍下马,向萧唐纳拜说道:“久闻二龙山、清风山两山的好汉仁义为先、锄奸扶弱,小弟钦佩的紧。若能蒙这位哥哥收纳,小弟定当衔环背鞍,奋死效命!”

只是吕方纳拜说罢,不由得又微微抬起头来,好奇的打量着遮住萧唐相貌的那副獬豸面具。

萧唐也翻身下马,他扶起吕方之后说道:“既然兄弟愿投我入伙,我的身份当然不会与你隐瞒,只是眼下我等兄弟出山,正有件要事去做。待兄弟随我等回山寨时,我自会让吕方兄弟你知晓我的名头。”

吕方听了十分干脆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就依哥哥所说。”

......这个小温侯还确实是个很好说话的,何况结合他在书中的战绩来看,他先前与曾家五虎中的曾涂斗了三十合后戟法便乱了,只能遮架躲闪,可历练了很长时期后,在征讨方腊时吕方竟然能在五六十合之内刺死方腊军四大元帅厉天闰的胞弟厉天佑,甚至能与石宝这等超一流猛将死命相博五十余合,与其后世常说这吕方极有潜力,论武勇上升空间很大,萧唐倒是想换一种说法......

即便是入伙梁山,甚至已收招安之后,这个以吕布为榜样的小温侯吕方,他从来没有在苦练武艺、打熬身体上松懈过,所以才能有之后让人惊艳的战绩表现。

当年的吴下阿蒙能够让人刮目相看,也要凭借着过人的毅力,付出无数的精力与汗水的。

只不过......现在吕方已甘愿投奔我聚义,原著中那个与他一左一右,相得益彰的赛仁贵郭盛却还没有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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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萧唐吩咐麾下头目发付于吕方及其部下些粮草,又告知吕方待他们至济州郓城县附近处理过要做的事宜后,再折返回城途径对影山的时候,便会带他一并前往青州二龙山大寨。

吕方自然是忙不迭的应了,而萧唐一路人马再度启程,又过了数日,终于来到了位于梁山泊附近的李家道口,萧唐等人也早通过在梁山做眼线的李宗正得知,梁山为了探听声息、接纳来往宾客而安插在此处的酒肆位于何处。

当萧唐等人望见数十株老树杈中间,枕溪靠湖的那座酒店后,史进上前对萧唐说道:“哥哥,既然那处酒店便是梁山做眼的,小弟这就去知会那处掌柜一声,说咱们要面见那晁盖。”

萧唐略作沉吟后,却摇了摇头,并对史进说道:“且先不忙,大郎,你与孙安兄弟随我先去那酒肆瞧一遭,至于其它兄弟率队分数路待命,届时听我号令行事。”

550章 旱地的忽律,吃人的鳄鱼

现在仍然是炎炎火日、烁石流金的时节,在李家道口那个酒肆中的酒保、小二在炎热的天气下大多也都无精打采,还有两三个人如互相传染似的接连懒洋洋的抻着懒腰,打着哈气。

而看衣装似是这家酒肆掌柜的那个汉子则寻了个座头,正在闭目养神。那掌柜生得双拳骨脸、三叉黄须,身形也颇为长大,只不过他虽貌相魁宏,眉宇中却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渗戾气。

而这汉子正是刚被晁盖擢升为头领,在梁山上坐第十把交椅的旱地忽律朱贵。

虽然朱贵仍被晁盖安排在此处,做着负责探听往来经过客商、接纳江湖上前来梁山拜会的的江湖好汉这些老本行。不过朱贵非但没有丝毫埋怨,相反的他对晁盖十分感恩,也甘心供那托塔天王驱策。

虽然现在寨中苦无几个善水的头领,导致上次抵抗前来征剿的官军时折了不少寨中人马,可是晁盖做了这梁山寨主之后,便将上千的官军杀得溃散,从而震动了济州官府......加之他手下那干兄弟中也的确甚多能人,只要加以时日,梁山的势力也必然能壮大下去。比起只在王伦那心胸狭窄的村野穷儒手下作个小头目受窝囊气,朱贵现在也感觉自己的腰板也能挺得更直了些。

何况在一处为山寨做耳目的酒肆内当个掌柜,朱贵也知道这是他最为擅长的职事,他处世圆滑,在接待江湖好汉的时候一团和气,就算是寻常途径此处的客商,只要能与对方搭上话,凭他这旱地上忽律的口舌本事,从旁侧击只三言两语下来,便能将对方运送的商货多寡,护送武师的数目摸清个大概。

绿林强人是干甚么吃饭的?不就是要劫掠商队、打家劫舍?虽说晁天王吴学究、刘智伯有智谋,酆泰、刘唐、王道人等人各个身手了得,这些都是我比不得的......可比起梁山杜迁、宋万这两个白长着副高大身材的夯货,既然我朱贵精于接人待物、探听途径行货的虚实,还愁不能受晁天王重用么?

只不过按原来梁山的规矩,朱贵掌管的这个酒店黑白兼涉,对于路过的商客而言,他们都是一群被朱贵盯上,并去知会梁山大寨出兵马来杀他们的人,劫他们的货的肥羊;对于江湖有些名头的好汉,或者是没甚钱财的路人来说,这里就是一个可以供他们落脚歇息的酒家;可是对于独行至此,携带不少金银的人来说,这里就是他们要被割肉剔骨,被乱刀碎尸的刀锯地狱!

说起下蒙汗药麻翻人的手法,沂州沂水县出身的朱贵知道他那留在本乡的胞弟朱富更为擅长些,那朱富想要麻翻谁,那人便会在朱富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面前不明不白的着了道,是以朱贵那兄弟才会被江湖中人唤作“笑面虎”。

只是朱富虽然有笑里藏刀的本事,可却仍是朱贵更擅长用笑里藏刀的手段害人,因为朱富比起他那兄长,还不够心狠手辣。

朱贵将麻翻的行人开膛活剥时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是朱富却只在沂水县做个清白酒肆的掌柜,朱贵还曾听说自己那兄弟拜县内一个木讷刻板的都头为师,只做正规行当。没想到这朱贵便摇头暗叹,亏我那兄弟还有落草投奔我的打算,可是咱们兄弟都不是那种武艺精熟的绿林豪杰,也不是善于出谋划策的军师策士,似咱们这等人物,又凭甚么在绿林中混出番名堂?

人在江湖中厮混,不但要靠头脑精细,心肠也必须要狠毒下来才是......

朱贵一抬眼皮,又瞧了眼在酒肆中无所事事的几个喽啰。他心中又想道:晁天王似乎也曾听说过我往日行事的手段,也曾拿言语暗示说现在梁山图个好名声,不能再如王伦那厮执掌山寨时甚么钱财都捞......他处事以仁义为先,我虽然也十分佩服,可往日那些途径这酒肆的寻常商客,既然也不是江湖中甚么相熟的好汉,我只把那厮们当做手里的行货,正是人无横财不发,如此轻易的断了条财路,这岂不忒过可惜了?

朱贵心中正想着,忽然就听有人说道:“原来这里有个酒店,我们既然肚里正饥1渴的紧,且先歇了脚再赶路。”

朱贵刚站起身来,就见有两个人走进酒肆中,其中一个手里提着哨棒的汉子生得银盘也似的面皮,看年纪约莫二十出头,另外那人则是个飘逸俊美的公子哥,他们二人衣装华贵,其中那个生得英武些还背着个沉甸甸的包裹。

而这两人一个却是九纹龙史进,另外一个则是谪仙许贯忠。

朱贵看到史进负着的那沉重的包裹,他心思一动,随即便迎上前去笑道:“客人,打多少酒?再来些甚么熟菜肉食下酒?”

史进本来就是华阴县大户出身,虽然他也是个平日只好打熬武艺的血性青壮,以前在史家庄中时,史进举手投足也有那副大户东家的做派。待进了酒店后,史进先假意左右环视一圈,哼了声说道:“这酒家简陋的紧,除了村醪白酒又能有甚么佳酿来吃?”

许贯忠也将手中折扇挡到鼻子前,面带厌恶的说道:“张兄,不如咱去了罢,虽说这一路游玩的辛苦,小弟可不曾在这般乡野酒肆打过火。”

朱贵眼睛一眯,心中暗道:这两个厮鸟看似是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却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却不知这两个鸟人寻死,敢到梁山水泊来游山玩水!不过此二人来的蹊跷,且先不忙动手,待摸清他们的底后再做计较。

“赵兄,说出来游玩的是你,现在嫌乡野酒食难下咽的却还是你!附近也没有其他酒家填饱肚皮,你且将就一次,我可是不愿再走了!”

史进对许贯忠说罢,便将包裹往一副座头上一抛,那沉甸甸的包裹落在桌上后立刻想起许多银两贯钱磕碰的哗哗响动声。朱贵的耳根一颤,这时他的心中已漫出一阵杀意!

往日孤单客人到我的店里,无财帛的便放他过去,可有财帛的来到这里,要么用蒙汗药麻翻,要么便是登时将其给宰了!留下那一身的好肉,也各有妙用...却不是地狱无门你自来?先谈谈你这两个膏粱纨绔的底,若真与江湖好汉没甚瓜葛时......嘿嘿,晁天王虽不肯赚这路横财,酒肆内尽是我的心腹,却也能瞒得过他,偶尔做上几次原来的勾当,倒也无妨。

朱贵心中念罢,正要再向史进、许贯忠二人套话,探明他们两人的底子时,连同酒肆中的喽啰也浑然不觉此时有两个大汉已蹲伏在这家酒店的房顶上。携了双刀的萧唐与背负双剑的孙安屏气凝神,待下面火并时他们两个也立刻会飞身跃下,先制住这家为梁山大寨做眼线的酒家。

此时萧唐心中暗想道:朱贵开的这家黑店,虽然不会将每个途径此地的路人都麻翻开剥,可是当那个旱地忽律发现适合的下手的目标时,手段残忍比起揭阳岭那催命判官李立也是不遑多让......

虽说按晁盖的做派,处事相对要比其他绿林寨主要仁义很多,他不但甚是重视在江湖上的名声,也要求麾下兄弟以忠义为主,全施仁德于民。原著中石秀、杨雄、时迁三人去投梁山时,时迁因偷了祝家庄的鸡而被捉拿,晁盖却以为是石秀、杨雄二人以梁山泊好汉的名目去偷鸡吃,倒连累梁山受辱而大发雷霆,也差点将石秀与杨雄都给砍了。按这么看以晁盖管理山寨的风格,他也一定不会允许朱贵以那等丧心病狂的法子残害无辜的路人。

可关键是,这个朱贵真的会乖乖听话么?

萧唐冷冷一笑,他心中又暗念道:那个朱贵的确对晁盖、宋江乃至梁山上聚义的头领甚讲义气,也无贰心,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此洗手不干,再不会私下仍按原来那凶恶的法子继续残杀无辜之人......

不然的话,在原著里那个差点被开膛破肚的神行太保戴宗,又是怎么一回事?

551章 一百单八将,要死的第一个

其实结合朱贵在书中先后的言行,细想起来也让萧唐颇为留意。

林冲雪夜上梁山时在酒肆中向朱贵道明了来意后,而朱贵再与林冲寒暄的同时,又十分刻意的提到刚才见你只顾问如何去梁山泊,所以我才没有下手,也还好没害了鼎鼎大名的豹子头林教头。否则似你这等有财帛的孤单客人早被我用蒙汗药麻翻,再拿精肉做成甚么,在切肥肉煎油用作甚么......

这也可以看出,朱贵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做法残忍,反而还颇为得意,并时常向江湖上的好汉提起,似是也要让他们见自己手段够狠,而对他心生敬畏。

可是在晁盖替代王伦统领梁山之后,在江州醉后写反诗的宋江被捉捕入狱,知府蔡九派遣神行太保戴宗携书信前往汴京,请示他的父亲蔡京是否将宋江就地斩首,途径梁山泊的戴宗却被朱贵麻翻,并遣喽啰把戴宗抗到杀人作房里去开剥。可是当朱贵从戴宗便袋里搜出书信后拆开看了,又见他的腰牌上写明了戴宗的身份,这才急忙再命喽啰用解药将戴宗唤醒......

刚转醒过来的戴宗立刻呵斥朱贵为甚么要麻翻他,可是朱贵却打了个马虎眼,只说我们就是要与大宋皇帝作对,随后又与戴宗说起他的身份,与吴用的关系,再反过来质问戴宗为甚么要害宋江(那时戴宗并不清楚蔡九家书的内容)等事.......当时懵懂的戴宗,恐怕都又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好逢人炫耀自己心黑手狠的朱贵,当时蒙混过去叫晁盖、吴用、戴宗等人立刻把心思放在搭救宋江身上的举动,在萧唐想来他这个旱地忽律仗着自己掌管李家道口这处酒肆,恐怕平日也没少在暗地里做些“私活”敛财。

既然萧唐已早就知晓朱贵在晁盖统领梁山之后,依然会以过去残忍下作的法子残害路人,现在他派出史进、许贯忠两个兄弟到了酒肆中,就看那朱贵会不会上钩了。

这时就听朱贵向史进、许贯忠二人说道:“客官,我们这有村里酿的浑白酒,下酒的也有生熟牛肉、肥鹅、嫩鸡,不知两位要些甚么?”

史进微微一怔,说道:“瞧不出你们不过是家乡野小店,也敢卖生熟牛肉!不怕官司追究么?”

朱贵脸上笑出了几个褶子,又道:“就是因官法禁杀牛,许多客人反而偏生想吃。店中的牛肉,也都是从私商那里讨的,两位客官但吃无妨。”

史进听罢笑道:“这也倒好,既恁地,先切二斤熟牛肉!去打两角酒,大碗价筛来吃!”

趁着去酒保去准备酒菜的时候,朱贵边打量着史进与许贯忠,边说道:“两位客官,何缘路经这李家道口?难道恁二位不知......距此不远的那座梁山泊去处,新有一伙强人占了,两位就不怕遭强人给还了么?”

史进把眼一瞪,挺起胸膛说道:“怕个甚鸟?甚么绿林强人赶来招惹小爷,倘或这贼们当死合亡,教我撞见时,凭我手中哨棒将那些贼厮一个个砍翻,把这几个贼首解上官府,请功受赏,方显我一声本事。”

“不遇到匪贼就是好事,哪里盼着撞见歹人的?”许贯忠假意嗔怪,随即又对朱贵说道:“我们两个本是应天府人士,今日才迁至巨野县,听闻这梁山山湖相映,湖泊纵横,端的好景致。且趁着至郓城县拜访家中生意来往的尊长,便顺利至此游玩一番。也是方知此处竟然被贼人占据,恁地败兴!若是早知,我等也不会来。”

原来是两个不知江湖路数的雏儿,不少大户子弟以为会几手枪棒便目中无人,这倒也是常事.....这两个小儿既是大户人家,也正是送上门来待宰的肥羊,那我又该不该动手?

朱贵心中边念叨着,边又与史进、许贯忠二人探问了数句,许贯忠心思机敏、口舌伶俐,自然也不会露出甚么破绽。终于朱贵定下心来,他暗自朝酒保使了个眼色,店中酒保会意,悄然将早备好的蒙汗药掺进浑白酒中......

过了没多久,店中酒保便铺下一大盘牛肉,数盘菜蔬,又放个大碗,筛好了酒,并对史进与许贯忠点头哈腰道:“两位客官,请慢用。”

“且慢!”

史进忽然叫住那酒保,并对他说道:“酒保,你也来吃碗酒!”

那酒保微一怔,旋即便对史进说道:“这位爷,小人体虚,吃不得酒。”

许贯忠叹了口气,悠悠说道:“你是吃不得酒,还是吃不得蒙汗药?”

当许贯忠轻飘飘的话语传进朱贵的耳中,登时教他神色一变!朱贵的脸蓦的沉了下来,他边向其它喽啰使了个眼色,边慢条斯理的说道:“两位客官何处此言?我经营的可是清白小店,哪里来的甚么蒙汗药?”

史进端起酒碗,对朱贵冷笑说道:“你这酒肆清白?若不是黑店,这碗酒你又敢吃么?”

这时那酒保见店中其他喽啰已慢慢摸出兵刃,他便抱着膀子,对史进、许贯忠狞声笑道:“两位客官,我们店里的浑白酒可是好东西,一口下去便祛了许多痛楚,我劝两位还是喝了吧,省得遭零碎活剐时,要怪小的没做提醒!”

“爷爷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你不喝,爷爷偏要你喝!”

史进厉声说罢,随即他暴身而起!并一脚踢翻了酒保并骑到他的身上,又将手中那碗搀了蒙汗药的浑白酒尽灌进那酒保的口中!

店中的喽啰见状,纷纷擎出解腕尖刀、狭锋钢刀。朱贵的眼角微一抽搐,他阴沉的瞧着史进又将那酒保一脚踢开,又大骂道:“搀在酒里的蒙汗药已教爷爷识破了,你们这群恶贼的杀人作坊又在哪里!?”

朱贵狞声一笑,说道:“看来两位是有备而来,要寻我的晦气!按说你们两个若是江湖上的好汉,我也不至要麻翻你俩,开膛活剥......可你们二人要断我的财路,我又怎能放过你们两个!”

史进一舞哨棒,又指着朱贵大骂道:“你这残杀无辜良善,作践人尸首的畜生,你当我史进会放过你么?”

史进?为甚么这名字我甚是耳熟?听闻二龙山寨中有个九纹龙,莫非是眼前这人?

朱贵微微一怔,可还没等他开口言语,突然有个大汉也冲进了酒肆中!孙安暴吼一声,手中镔铁双剑骤然狂挥出,锋利的剑芒劈又发出刺耳的尖啸,直朝着个喽啰的脑门劈斩而下!

“噗!”

一声闷响过后,那猝不及防的喽啰脑门被孙安手中长剑劈开,镔铁剑去势不竭,竟将那他的身躯整个切成了两截!!

其他店内的喽啰这才鼓噪起来,并各自绰起兵刃向孙安围攻过来。而孙安双目精光暴涨,酒肆内刹那间响起似龙吟般的剑啸声!但见孙安手中那两口宝剑手刀上下翻飞、寒光闪烁,转眼间又将四个喽啰剁翻在地!

好狠辣的手段,我如何抵敌得住!?惊慌失措的朱贵连退数步,眼睁睁的瞧着孙安、史进一步步将自己逼将过来,此时店里只剩下一个喽啰,也早被孙安迅猛狠厉的剑法吓得抛了兵器,僵直站在当场呆若木鸡。

“旱地忽律朱贵,果然是条陆上的鳄鱼,无论心肠手段,确实毒辣的狠呐......”

这个时候,又有一个汉子踱步进了酒肆,朱贵惊慌的朝那人瞧了过去,却只看到了一张栩栩如生,狰狞可怖的獬豸面具。

552章 杀你一个头领,还你一个兄弟

传闻二龙山大寨之中有个面戴獬豸面具的,才是统领青州两山的豪强,看来正是眼前这人.......可我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为何要来坏我的营生?那伙绿林人物现在声势浩大,便是晁天王也不敢拿正眼儿觑他们,凭我又如何与他们争的?

惊惧的朱贵心中念罢,他到底是个善于接人待物的强人头领,便立刻向萧唐拱手说道:“诸位大驾到这梁山水畔,恐怕也不是非要为难我这么个小人物而来。朱某算不得甚么奢遮的人物,可也知江湖义气,若早知诸位是二龙山来的好汉,我也定然不会冲撞诸位。”

萧唐冷冷一笑,他紧盯着朱贵说道:“我也知道若是我等先说明来意,你也不会害在江湖上打踅的汉子......可是,独行至此的行人,但凡有些财帛的,就都活该被杀,就都应当被你剁了卖人肉,点灯油么!?”

朱贵又退了几步,他又冲着萧唐打拱说道:“这位好汉,听道上传闻说恁唤作全羽?道上做黑店营生的,可也不只小人一个。旁的不敢说,比起那些动起手来六亲不认,拿人肉作坊营生也没立下规矩的汉子,小人自问待江湖同道甚是礼遇,诸位至敝寨可是为了面见晁天王?小人好歹也是梁山中的一个头领,众位要对小人动手,晁天王面上须不好看!”

萧唐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我麾下数山兄弟多是猛将强兵,你当真以为我会忌讳那晁盖如何作想?何况晁盖在江湖中名声甚好,他又可知你私下里仍做这等丧心病狂的恶行,残杀无辜路人的性命?”

好话说尽的朱贵见对方仍咄咄逼人,他面色一垮,说道:“好汉当真不肯放过朱贵?若是恁嫌小人行事的法子下作,日后小人也不再犯。各位杀我店中小的们,小人不止会向晁天王说和,今日不杀之恩,但有用到我朱贵之处,必当竭力报答!”

哪知萧唐仍摇了摇头,说道:“就算你日后不做人肉买卖,可之前被你这厮害死的许多无辜路人,这笔血账又该如何算?”

朱贵双眼中怨毒之色愈发浓郁起来,他嘶声说道:“这位好汉,我等可都是在江湖中讨活路的绿林好汉,你也并非是官门中做公的......恁就不嫌管的忒多了些?”

朱贵边说着,已后退到了酒肆中的窗前,他忽然身子一动,就要从窗子中纵跃出去!可是朱贵顿感眼前一花,原来萧唐双足轻点,就似是缩地成寸一般,已经拦在了朱贵的面前!

一道寒芒闪烁,鲜红的血液登时从朱贵的喉头飚出!朱贵双目似死鱼一般的凸了出来,虽然他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喉咙,可是如注的鲜血仍从他指缝中泊泊淌出!朱贵跌跌撞撞靠在身后的墙壁上,终于颓然滑落,坐倒在地,他的两条臂膀也耷拉下来,死灰般的双目仍紧紧凝视着萧唐,死不瞑目!

萧唐一把手中宝刀刀锋上的血珠,随后收刀入鞘,他又朝酒店内仅剩的那个喽啰瞪视过去,那喽啰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跪倒在地,向萧唐连连磕头,又哭嚎道:“好汉饶命!小人只是随着朱头领做事,也不想残杀无辜啊!”

“且先去传唤你梁山大寨里的头领过来,就说我们兄弟前来拜会晁天王!”

那小喽啰听罢连忙点头,他立刻从店里取出一张皮靶弓来,并把水亭上窗子开了,并搭上一枝响箭,望着那对港芦苇中射去。

响箭发出凄厉的尖啸声,只过了片刻,芦苇荡中便另有一个小喽罗摇出只船来。待那小喽啰径到水亭,正纳闷酒店中为何没人前来接应,当他进了店中,却见地上躺着几具尸首,店中的头领朱贵喉咙被人割破,歪倒在店内的墙角,又有几个大汉大马金刀的坐在店中,都面色不善的打量着那个喽啰。

那小喽罗大惊失色,他慌忙拔出腰间的狭锋钢刀,萧唐凝视着他又微微一笑,说道:“去向晁天王传个话,就说青州二龙山、清风山两山头领特来拜识梁山的好汉!”

那喽罗惊惧的又打量萧唐等人一眼,他心道瞧这几人都不是善茬,竟敢在梁山边上杀了朱贵头领!只凭我一个决计不是对手,还须早些报之于晁天王知晓,让他来做主才是!

当那喽啰慌忙又登上小船,前去梁山大寨通知晁盖时,萧唐又向孙安吩咐道:“既然晁盖很快便至,去吩咐同来的兄弟把那人押解过来,既然杀了晁盖一个头领,也当还他一个兄弟才是。”......

又过了一阵,从那边梁山芦苇泊中划出约莫四十余支小传来,但见乱芦中攒着万队刀枪,船板上罗列千层剑戟,还没等那些小船靠岸,端坐在酒肆内的萧唐便听到一声怒吼:“谁敢杀我朱贵兄弟!?”

人声鼎沸,呼喝叫骂声一时不绝于耳,登岸的梁山喽啰将这家酒肆围了个水泄不通。晁盖、刘唐、吴用、公孙胜等头领已然气势汹汹的冲进店来!只是还没等晁盖张口喝骂,他却惊然发现白胜被反缚住了双手,竟然也在店中。

脸上怒气未褪的晁盖讶然说道:“白胜兄弟,怎地你会落到二龙山的强人手中!?”

白胜见了晁盖,却似要哭出声来,他直嚷道:“小弟只以为必死,却没想到还能见到哥哥!”

萧唐站起身来,将白胜推到了晁盖那边说道:“久闻托塔天王晁盖是条义气好汉,今日与几位兄弟特来拜会。我等既然杀了你手底一个人,总要再还你一个。”

晁盖立刻替白胜松了绑,脸上兀自怒气勃发,他又用一对招子狠狠瞪视着萧唐,狠声说道:“阁下便是统领二龙山、清风山两座山寨又唤作全羽的那个?果然你们与河北萧家集做得一路!虽说你们放过了我白胜兄弟,既然你这厮们是前来拜山的,却先杀寨中的朱贵头领!饶是你们兵强马壮,也未免也忒过霸道了!”

萧唐却笑道:“我听闻晁天王驱逐王伦那厮,统领梁山泊后,是要以忠义为主,不坏寻常百姓的性命。新旧上山的头领们也尽皆听从天王号令,本来除了刘敏、酆泰这两个贼厮,我也不愿与其他好汉结怨,只是这个旱地忽律......晁天王留此人在旁,却要玷污了好名声。今日我杀了这厮,不止是为无辜受死的良民讨个公道,也是为晁天王声名设想,才出手除了此害!”

晁盖听罢先是一怔,立刻又怒道:“姓全的,你如此说是甚么意思!?朱贵头领虽然新投我晁盖不久,可我也把他当成自家兄弟看待。你杀我兄弟,斩我手足居然还说为我设想?岂有此理!莫道你两座山寨势大,我梁山泊便怕了你这厮!”

晁盖怒吼方罢,刘唐等头领也齐声鼓噪起来!包围这座酒店的梁山人马各个都擎出兵刃来,眼见就要冲将上去,与萧唐、孙安、史进、许贯忠四人拼个你死我活!

553章 不该说的不说,吴用的计较

眼见晁盖、刘唐、王道人率众各自挚将出兵刃,要与二龙山来的几个头领厮拼,吴用心里叫了声苦,他暗付道现在梁山虽刚打退了济州官府派来征剿的官军,可也正是稳步发展,不宜过多树敌的时期。

如果在此双方再伤了几条人命,那么梁山泊便已经与官府禁军、河北萧家集、青州二龙山、清风山甚至还可能有其它绿林山寨等多方势力结下死仇,现在梁山内部都说不上是众志成城,京东东路军司发数州兵马都惨败在那青州两山强人手里,在山东地界的绿林中有这么个强敌掣肘,对我梁山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可就当晁盖等人刚拔刀绰枪鼓噪起来时,却忽然又听李家道口四周唿哨声接连响起,由酒肆周围又撞出数队人马来,鲁智深、花荣、山士奇、陈达、杨春、焦挺等头领个率军健猝然奔将出来,与晁盖带下山来的喽啰持刃对持!其中鲁智深还暴声喝骂道:“直娘贼!哪个撮鸟敢造次?先吃洒家几禅杖!”

这时奔出酒肆的飞天蜈蚣王道人瞧见鲁智深,他仗起剑来大骂道:“入你娘的,此处是梁山地界,你们这伙狗贼也敢如此猖狂......”

可是还没等王道人骂完,因是随着萧唐在官面上行走,所以遮住了口鼻的小李广花荣剑眉倒竖,他搭上箭,拽满弓,喝了声:“着!”便只一箭射将过去!兀自叫骂的王道人甚至没来得及作反应,他拢发于头顶挽成的道髻便被突如其来的利箭给射穿!满头乱发胡乱披散下来,王道人便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立在当场,饶是他性情暴戾,可此时也不敢再吐出一个字来!

花荣又瞪目大骂道:“哪个还敢乱动,我便直奔着心窝射去!谁想被射个透明窟窿,尽管上来!”

其他梁山喽啰眼见王道人这个步军头领都被对头一箭震慑的不敢妄动,还哪里敢逞强争先?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又后退了几步,气势上已然输给了突然杀出来的这拨人马!

果然这厮们是有备而来!晁盖探出酒店张望了番,当他觑清神威凛凛的鲁智深时,又瞧了眼黑布裹面的花荣,也不由得暗赞一声:好一个威猛的胖大和尚!好一个神箭头领!遮莫此人便是在江湖中名头极响的花和尚鲁智深?却不知使弓箭的那个头领又是哪个......可恨你们两山强人仗着势大,竟随意杀我兄弟,这又叫我如何能够忍得?

虽然萧唐此行至两山只带了八九名头领并三百人马,可是梁山泊原来也不过只有五七百人,就算加上酆泰收罗的济州、濮州地界的一二百流寇强人也没到上千之数,前方济州官府派团练使黄安、缉捕使臣何涛派兵来剿时又已折损了小半兵力,加上与萧唐同行而来的还有鲁智深、孙安、史进、山士奇等善战的猛将,双方真要死拼起来,就算倾梁山全部人马出动,恐怕也甚难讨得便宜。

何况都在山东地界打踅,晁盖也听说过二龙山、清风山与其说是同气连枝的两座山寨,倒不如说是一方势力之下,成犄角之势相互策应的一路强人,而这伙强人又已经合并少华山、桃花山、枯树山等数路兵马,不但大败过数州官军,还攻破了实力仅次于萧家集的地方豪强曾头市...恐怕现在杀到门上来的,还仅仅只是二龙山、清风山全部兵马的九牛一毛......

想到这里,震怒过后的晁盖也不禁有些担忧起来,如果对方真要派大队人马前来攻打梁山,只凭我现在的兵力也又如何能够抵敌得住?

“吵也吵过了,至于我为甚么杀了那朱贵,也总要给晁天王一个交代。”

萧唐打量着有些进退两难的晁盖,他刚说罢,史进便一脚将酒店中擒住的那个喽啰一脚踢倒晁盖跟前。萧唐又指了指地上那被史进强行灌了蒙汗药,现在仍然昏死在地的酒保,并对晁盖说道:“晁天王大可以问问这厮平日随着朱贵在暗地里做甚么勾当,今日如何他又要害我兄弟,我才为何不顾及你的颜面,定要先杀了那朱贵。”

听萧唐如此说罢,晁盖若有所察,他瞪圆双目,指着那喽啰喝道:“到底因为何事,引得朱贵与这伙强人火并?你且与我说个明白,既是寨里的兄弟,若是那厮们发难在先,我自会替你做主!”

那喽啰听晁盖如此说,他仗着有援手至此,反倒支吾起来。萧唐见状冷笑道:“不见棺材不落泪,朱贵那厮的杀人作坊恐怕就在这酒店里吧?真要我与晁天王搜出来时,你这厮才肯招认不成!?”

晁盖听罢他的脸色更似被一层煞气给笼罩住!他举起手中钢刀,指向那喽啰大骂道:“既然我在此,你这厮又遮掩个甚么?再敢有半点隐瞒,我先一刀劈了你!”

那喽啰吓得浑身一颤,只得说道:“晁天王,小的只是按朱贵头领的吩咐,依着往日的法子,既是财帛的行人来到这里,便用蒙汗药给麻翻,再...再将他们......”

晁盖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往日他也曾听闻过梁山泊在李家道口做眼的朱贵开黑店害路人的法子残忍,可也只是听得江湖上风言风语,也并未亲眼见到过。

而自从晁盖从王伦手中夺了梁山泊后,也正是用人之际,所以虽然他对道上一些残忍至极的手段深恶痛绝,可也只是拿言语暗示朱贵一番:往日就算真做过那般歹毒至极的勾当,现在的梁山已不是那白衣秀士时期的梁山,有些江湖手段不可再用,否则只会坏了梁山的名声......

晁盖见朱贵诚心拜自己的寨主,也是个颇讲江湖义气的汉子,便以为他不至于再用些下作的法子谋财害命。哪知那朱贵在暗地里竟然真用如此恶贯满盈的法子谋财害命,甚至竟害到二龙山、清风山好汉的头上来!结果被人撞破而一刀杀了,那人家可还有半点理亏之处?

气得浑身发抖的晁盖又喝令那喽啰带他去瞧朱贵在酒肆中暗设的杀人作坊,那浑身抖若筛糠的喽啰便带着梁山几个头领走入后厨,把张桌子拖在一边,并从地上揭起块木板来。那喽啰又一拽板上的那条索头,便露出个地窨子来。

晁盖只靠近了几步,就顿觉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他探身望将下去时,就见里面桌案上还横放着半具尸首,用来开剥活人的板凳上血迹殷红,旁边木盆中一片血糊,隐隐还能看见人的手脚杂七杂八的抛在盆中......

见到这番惨无人道的景象,晁盖、吴用、刘唐等几人无不作呕欲吐!公孙胜也面色冰寒,他转过身去闭目不忍再瞧,口中还念念有词着,似是只有默诵道家心法真诀,才能使得他的内心找回片刻的安宁。

“畜生!这般枉害良人,直连累得山寨受辱,又怎配做得梁山好汉!?”

晁盖暴怒欲狂,他手中钢刀猛的一斩,登时将替朱贵做害人行当的喽啰一刀给剁了!等到他又喝令其余喽啰将昏死在地的那个酒保也拉出去砍了后,晁盖再回首朝萧唐望将过去时,神情显得无比复杂,过了片刻,他终于长叹一声,向萧唐拱手说道:“晁盖无能,御下不力,山寨中的头领做如此害人的勾当竟也不知,实在惭愧的紧!既然是朱贵那厮凶残,又要害到贵寨好汉的头上......便是被恁们杀了,确实也合江湖道义!”

真就是如此么?

吴用却暗念道:虽说朱贵开黑店的法子下作,可他为人一贯谨慎,也不至平白无故的撩拨二龙山、清风山这等实难招惹的强敌,可也知晁天王若知他如此害人,也定然不会饶他......可是那朱贵为何今日却似猪油蒙了心窍一般,一定要自寻死路?恐怕也是你们故意设计,诱朱贵出手再将其杀了的吧?虽说此事是你们占了理,可是待来访我梁山之前,只怕就早就打算除我一员头领了.....

心里思量罢了,吴用瞧了瞧羞愧忿怒的晁盖,又看了看青州两山来的几个头领,他心里暗叹一声,一向好在晁盖面前出谋划策,来显示自己机智过人的吴用此刻竟破天荒的一般,选择了缄口不语。

因为吴用十分清楚既然那个面带獬豸面具,统领绿林几山人马的“全羽”带着被萧家集生擒的白胜来到梁山,也就意味着他的猜想不错,萧家集、二龙山、清风山几处人马果然是相互照应的关系,晁天王与萧家集之间的恩怨起于生辰纲,可是如今对方肯放还白胜,也说明对方是想借此机会与梁山谈判,那么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就没有必要刻意向晁盖谏言,再撩起他对萧家集、青州两山强人等势力的敌意......

毕竟晁天王、我、刘唐兄弟、公孙道长等人无论是与萧家集还是绿林其他山寨人马之间,毕竟还算不上水火不容的死敌关系...当然了,刘敏、酆泰这两个教我信任不得的头领除外,能拉拢一路强援,也总好过多了一个仇敌,现在也不是逞强争执的时候......

且先看造访我梁山的这全羽,他这个绿林数山共主到底有何打算?

554章 犊子,不是这么护的

(感谢本周我自乐我心好汉的打赏......)

朱贵与几个喽啰的尸体已经被拖出了酒肆,又有几个喽啰略作清洗,擦拭掉店内的血迹。晁盖、吴用、刘唐、公孙胜等几个头领神色复杂,打量着眼前那个面戴獬豸面具的人物,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只不过现在的气氛,仍旧十分尴尬。

虽然被对头撞破自己麾下头领暗中做杀人卖肉的勾当,也使得晁盖自觉理亏,可毕竟也是青州两山来的强人这是越俎代庖,擅杀归属于梁山的强人头领,这仍会使得晁盖心中略感不服气,那两山强人虽然势大难敌,可如果对方就是要压过自己一头吃定了梁山,又怎能够叫晁盖心服口服?

刘唐先按捺不住,他哼了声,率先对萧唐说道:“这位好汉,是朱贵那厮先做丧心病狂的勾当,所以他死在你的手上我等也只得认了。听闻恁不止统领二龙山、清风山两路强人,于大宋各地也有不少绿林同道归附于你,端的好大气魄,直教我刘唐佩服!可是恁既然有事要与我梁山相商,为何却不以真面目示人?你连真面目都不肯让我们瞧见,我们兄弟又怎能信你的话?”

萧唐微微一笑,说道:“久闻赤发鬼是个直言快语、剽悍英勇的好汉,今日不见,果不其然。可也是你图谋生辰纲在先,并怂恿晁天王一并先招惹那大名府萧家集,现在各位既然已知萧家集、二龙山、清风山几处互有干系,虽然我等与梁山有意说和,但正如众位也都对我心生提防一般,我也不必对你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吧?”

刘唐面色一滞,随即拉下脸来嘟囔道:“萧家集由当年那萧唐掌管,而那萧唐虽然生前被赞作任侠,可也是个混迹官门的,靠权贵发迹的。你们明明是绿林强人,又不是府衙里做公的,偏生与那萧家集扯上甚么干系?”

萧唐摇了摇头,又说道:“何况诸位早就疑心我们几处山寨与萧家集互有来往,所以这次闻得我等拜山。便不见他们一并下山,遮莫也是怕我等找那两个贼厮寻仇吧?”

刘敏兄弟自荐至郓城县私会我公明贤弟去了,酆泰的确就在山寨中,只是我也知青州两山来者不善,便叫他在寨中等候......

晁盖心中念叨着,他苦笑一声,又对萧唐说道:“全头领,今日你已杀我寨中一个头领,现在还要多杀我两个兄弟不成!?据我所知,当年刘敏、酆泰两个兄弟也是撺掇些好汉去谋取梁世杰进奉蔡京的第一笔生辰纲,才与那萧任侠结了仇怨,也正如我晁盖前些时日要取生辰纲一般!

我虽也敬服那萧任侠的名声,可他治下的镖行,每年的的确确都要提梁中书押运那笔不义之财!朱贵那厮恶贯满盈,被恁所杀也是咎由自取,可是我那两个兄弟只是因劫取生辰纲,而要遭众位见罪的话,我晁盖却也那般做了!若是诸位好汉定要我晁盖交出我那两个兄弟,眼下我梁山泊虽兵微将寡,可我也认得义气二字!”

萧唐听罢长长一叹,他决定来会见晁盖前就料想到那个托塔天王会做如此反应,既然是与他聚过义的兄弟,而且又不似朱贵那般,让萧唐当场揭露他教晁盖容忍不了的恶行,那么按照晁盖的为人秉性,他定然要保全自己的兄弟,不被旁人所害......

但是晁天王,护犊子,也不是这么护的。

萧唐心中思量一番,又对晁盖说道:“晁天王,不是我非要耀武扬威,如果我定要取那两个狗贼性命,只凭二龙山、清风山两山的人马前来攻打,晁天王觉得恁能抵挡得住么?”

萧唐此言一出,晁盖、吴用、公孙胜等人脸色尽皆一变,而刘唐更是双眼一瞪,正想对萧唐放狠话哩。可他再转念一想,虽说连同晁盖在内共有八名好汉聚义要谋取生辰纲,可是他刘唐也与吴用、公孙胜等人关系更好些,而吴用、公孙胜与刘敏、酆泰、王道人虽然都拜晁盖为结义大哥,两伙人或明或暗其实相处得又不算融洽。反正晁天王自有主张,其它时候也倒罢了,眼下没由来的我又何必强自出头?

刘唐想到这里,便重重的哼了一声,只顾瞪着萧唐而闷声不语,而晁盖略作沉吟后,又忿然说道:“听闻青州两山汇聚花和尚、豹子头、青面兽、金枪手等许多奢遮的豪杰,前番又能挫败京东东路诸州官军围剿,只凭我梁山孤寨,当然不会是诸位好汉的对手......可全头领若是执意苦苦相逼,晁盖虽本事不济,大不了再与各位兄弟亡命江湖,另寻个去处!何况就算我那两个兄弟与萧家集有仇,诸位也与萧家集有着干系,可是各位好汉明明是绿林中人,遮莫还要替官府出头,非要害我那两个兄弟性命不可么!?”

萧唐摇了摇头,叹道:“每年区区十万贯生辰纲,又值甚么?我要除刘敏、酆泰那两个,是为了要替我聚义的兄弟出他们心中的恶气!当年刘敏那厮纠集人手谋取生辰纲,并于房州房山寨火并了那寨主廖立时,同党段三娘、段二、段五、寇烕、卫鹤等人虽然已尽皆伏诛,可他与酆泰两个厮鸟为保全性命,而出卖的縻貹、袁朗等好汉,如今却也是我全羽的结义兄弟!

晁天王在江湖上行事虽然以义气为重,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可知刘敏、酆泰两人都曾有过背信弃义的歹行?如今我縻貹、袁朗两个兄弟正于别处勾当,待时机成熟时我自会唤他们来与那两个贼厮当面对质。我敬晁天王是个仁义为先的好汉,是以还要劝恁一声:莫要把些居心叵测的小人当做心腹,否则你为他们两肋插刀,那伙小人反过头来却要在背后插你两刀!”

“你!......”晁盖眼睛一瞪,他死死盯着萧唐,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回口。

虽然道上有过些刘敏、酆泰当年劫取生辰纲、霸占房山寨时出卖江湖同道的传闻,可是一来京西路与京东路相距甚远,二来段三娘都人都已被处以斩刑,刘敏、酆泰又是与萧唐的手下,还有官军的人马厮杀,在绿林中的好汉都不晓得个来龙去脉,谁又能断定不是官府为了捉捕刘敏等人归案,而特意放出口风来泼他们的脏水,逼得他们在绿林中走投无路?

所以晁盖在无法断定事情真伪之前,他还是会选择相信自己的兄弟。

这个时候,萧唐又掷地有声的说道:“话我只说到这里,我想知会晁天王的是:就算刘敏、酆泰那两个驴头还寄存在他们的颈上,我若真要取时,尽可以取得!只是我敬佩晁天王在江湖中是个正人,所以到底是我搬弄是非、有心栽赃,来坏你们兄弟之间的义气,还是那两个贼厮见晁天王义气过人,便直把你当做块挡箭牌来替他们遮祸避灾,我会等晁天王你自己看得明白!”

急促的喘息方定,晁盖脑中忽然生出个念头来:若说这全羽仗势凌人,只凭他在绿林中的势力也不必与我说如此多...但是如果说他有心与我在绿林中相互照应,他却也不知会我一声就手刃了寨中的头领朱贵,听其言语也未免霸道了些......到底孰是孰非,遮莫其中真的另有隐情?

晁盖只感觉自己的脑袋似变做两个大,他狐疑的又打量了萧唐一番,忽然叹了口气道:“既恁的,全头领,你且说明你到底为何而来便是。”

萧唐把眼向水亭外梁山的方向望将过去,边悠然说道:“晁天王如今既然占据梁山泊这处好山水,加以时日也必有番作为。既然你我同时在京东路落草的强人头领,无论是应对官军,还是与其他绿林豪强周旋,彼此能相互带挈帮衬的地方也甚多......萧家集那边晁天王也不必担心,如今白胜我也请托叫他们放还于你,他也自会说与你知晓,报官要捉拿你们的又是何人。且先不提那两个鸟人,我有意与贵寨商洽些事宜,不知晁天王肯还是不肯?”

晁盖踌躇片刻,他又把眼向吴用、公孙胜望去,而吴用与公孙胜对视一眼,两人随即都向晁盖点头示意。晁盖见状暗叹了一声,又对萧唐拱手说道:“既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全头领但说无妨,晁某洗耳恭听便是。”

555章 女怕嫁错郎,男怕浪泼婊

(感谢上周大的小大好汉的打赏.......)

萧唐最先与晁盖商议的事,便是他麾下几座山寨与梁山泊互通声息、递相救应,毕竟现在二龙山、清风山两处山寨早已经引起青州官府的警觉,而济州官府也已派官军前来攻打梁山。随着几处山寨再做大下去,再招致官府发兵征讨的可能性也就越大,从这个角度而言,梁山泊与青州两处山寨确实也还有合作的必要性。

晁盖与其他七个头领劫取生辰纲的时候双方虽然都折损了一些人马,而萧唐已经吩咐萧家集内的管事出重金抚恤伤亡乡勇的家眷,现在他做为绿林山寨绿林头领的身份,也代萧家集向晁盖转达此事也不会再寻他追究。

毕竟从国家层面上来说,两国为彼此的利益而时战时和也屡见不鲜,何况萧唐现在与公孙胜的师傅罗真人有一番交情,似晁盖、刘唐等人物杀之绝对可惜,可既然他们如今同生共死一并聚义,与其非要置晁盖等人于死地,还是通过他们再吸引招纳更多的好汉入伙,萧唐当然会选择后者。

虽然不管晁盖接不接受萧唐的提议,或者会受刘敏、吴用等头领的唆使在暗中做些手脚,萧唐也仍旧可以通过自己安插进梁山的眼线掌握晁盖等人的动向,可萧唐仍会来会见晁盖的意义在于,是要暗示晁盖以后也别打萧家集的主意,现在萧唐已经给他晁盖留了面子,可如果在梁山头领的这些头领在受刘敏、酆泰等人的挑拨非要触萧家集的霉头,现在与梁山处于合作阶段的二龙山、清风山等几路人马也绝不会再客气。

不过饶是如此,比起一直依附于京西南路熊耳山、伏牛山的小孤山头领彻山鼠武顺,石宝麾下仍会留守福建路武夷山的几个头目,还有曾与萧唐私会过的芒砀山樊瑞、项充、李衮等各地绿林强人,萧唐并没有向晁盖许诺会向梁山资助钱粮军械等物资,一来地方豪强虽然与绿林山寨相互照应不是甚么稀奇事,可萧唐可还不打算让晁盖等人知晓他一直暗中资助其它山寨之事;二来毕竟晁盖顾念江湖义气,现在还定要保刘敏、酆泰这两个仇家。就算萧唐喜爱晁盖的为人,可也还不至于为了他与公孙胜、刘唐等好汉便非要做个冤大头......

而在商谈中让晁盖感到十分不痛快的是,眼前这个唤作“全羽”的绿林数山共主虽说如果他晁盖、公孙胜、刘唐等人物在江湖上落难,他与二龙山、清风山的好汉也乐意相帮,但除非刘敏、酆泰二人一直窝藏在梁山泊大寨中,只要叫他的兄弟给撞见,休说晁盖这个托塔天王,便是天王老子的面子也不会给,只会将刘敏、酆泰拿住给杀了。

只是晁盖虽然心中恚怒,可是论麾下善战头领、兵马数量都能将梁山泊吃得死死的那个数山共主已作出了让步,又把话摊到明面上讲开了,晁盖虽恼对方言语霸道,可眼下也只能闷声不语。

一场过程并不算十分愉快的谈判过后,晁盖也总不好将这些来访绿林头领请到梁山泊水寨之中,让他们提着刀满大寨追着去砍杀留守山寨的头领酆泰,是以便起身送萧唐一行人马返回青州二龙山。

萧唐这边刚翻身上了马,公孙胜忽然走上前来,并向萧唐打了个稽首礼,说道:“全头领,当日曾听萧家集的总管石三郎言及,在集镇中曾有人至蓟州二仙山探访过我那尊师,不知恁可也晓得此事?”

萧唐微微一笑,他向公孙胜回道:“一清道长现在虽在红尘中修行,可早晚亦要回蓟州探母参师。令师既是不世出的得道高人,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待道长返至二仙山参拜过令师之后,令师到底与何人有番道缘,道长届时也自会晓得。”

公孙胜心中更奇,他思付了片刻,也只得又向萧唐施了一礼,并缓缓的退到了一旁。萧唐把眼又朝吴用望将过去,说道:“久闻吴学究满腹经纶,也通晓文韬武略、足智多谋。晁天王多了学究帮衬,这梁山泊也自然前程远大,日后在江湖中的声势也必然不可限量。”

听眼前这个数山共主似是话里有话,吴用眉头微微一皱,旋即便向萧唐施礼道:“大头领过奖,小可不过是村中学究,胸次又无经纶济世之才,但求一处栖身之所,也全凭江湖豪杰帮衬。如今不必与大头领麾下数山同道枉做对头,小可也甚是欣慰,大头领但有所求之处,小可与晁天王等人也定然竭力相帮。”

与吴用这等人物话也不必说透,既然我已知你与刘敏那厮面和心不和,日后也未尝没有用到你的地方......萧唐心中念罢,又向晁盖等头领一拱手,说道:“晁天王,告辞了。”

晁盖忙向萧唐回了礼,他面色复杂的瞧着萧唐率领麾下兄弟绝尘而去,感然说道:“当年河北大名府那任侠萧唐好生了得,如今却又出了这个唤作全羽的豪杰竟然能统御绿林数山人马......饶是我蒙好汉抬举,在江湖中略有薄名,可这等人物却也不是我能比得了的。”

晁盖口中念叨着,他忽然又想起那个对自己有大恩,在江湖中同样名头甚响的及时雨宋江,便又想到:俺们弟兄七人的性命,也曾受公明贤弟冒险前来搭救。正是知恩不报,非为人也。今日富贵安乐,又从何而来?本来我是打算命刘唐兄弟携些金银,到郓城县酬谢宋押司、朱都头等人,刘敏兄弟讲的也是,他说刘唐兄弟脸上的朱砂记忒过明显,便主动请缨至县城走一遭,也还好没教刘敏兄弟与青州这两山人马撞见,此时他想必也已见到我那贤弟了吧......

第二天黎明时分,位于郓城县城西巷之内的一所楼房中。

本来寅时时分,县城内除了个别出来摆摊贩卖炊饼蒸饼、各式陈汤的小商贩,以及手里拿着竹梆子与铜锣,不时打着哈欠的更夫之外甚少有别的路人。原本静谧的街道上,却忽然传起一个老汉诧异的问话声:“宋押司,一盏醒酒二陈汤才值几个钱?押司一向仁义待人,肯许老汉的棺木钱也不急于这一时。押司又何必刻意去取?明日慢慢的与老汉不迟。”

被那老汉唤作押司的黑矮汉子回过身来,却正是晁盖心中念叨着的郓城县押司宋江,他脸上满是焦急,并匆匆对他老汉回复道:“阿公你不知道,我还有一件紧要物事,与钱财做一处放着,是以必须要去取。”

宋江说罢,便急忙赶回他刚走出来不久的那座六椽楼屋,只过了一时片刻,那楼屋二层的闺房内便立刻响起一阵泼妇骂街般的叱骂声:“亏你这黑三也被唤作甚么及时雨,说话却似放屁!你既然是个做公的,却胆敢与打劫的贼私通!哪个公人见了钱,不似如蝇子见血?阎罗王面前,须没放回的鬼,老娘话已说的十分明白,你这黑厮不止要任从我改嫁张三,我头上带的、我身上穿的、家里使用的,还有这处宅子都要归老娘所有。然后你再拿一百两金子来,一手交钱,一手拿信!”

556章 狠人的觉醒,从血腥的命案开始

宋江面前的那个女子本来十分貌美,但见她生得花容袅娜,玉质娉婷。髻横一片乌云,眉扫半弯新月。星眼浑如点漆,酥胸真似截肪。可是此时她柳眉踢竖、星眼圆睁,宋江只瞧见这女子一副泼妇嘴脸,全无两人初见时娇滴滴、怯生生的模样。

现在宋江脑中只是想道:我恁地糊涂,当时怎么会纳了阎婆惜这个婆娘做妾!?

平日宋江自问为人做事都问心无愧,不但对落难的江湖好汉竭力相帮,平日在郓城县中也是散施棺材药饵,极肯济人贫苦,对乡亲百姓广施善举而受人敬重。而阎婆惜一家三口都是从东京汴梁投奔亲眷不着,而流落至郓城县的人家,待阎婆惜的父亲害时疫亡故之后,也是他宋江不求回报,先是赠阎家母女十两银子安葬阎公,又拿五六两银子给他们娘俩当做盘缠,就如同他平日周济周边有难的乡亲一样。

也是阎婆惜的老娘阎母见宋江府衙押司出身,在郓城名声甚好,口中便“重生父母,再长爷娘”的叫着,死乞白赖的定要没有娶妻的宋江收了自己的闺女,来报答他的义助之恩。宋江根本就没曾想过从阎婆惜身上捞取任何回报,可是架不住王婆与阎母终日撺掇,又想到自己也有些年纪却仍没有成家,便也就答应了下来。

因为阎婆惜在汴京时是个唱诸般耍令的歌妓,是以宋江只纳了她为妾室,而并非是正室妻子,可是宋江为阎婆惜母女二人购置房子,置办家火什物,不仅端养的阎婆惜丰衣足食,也教那阎婆惜打扮的满头珠翠、遍体绫罗,自问也没有半点亏待她们母女之处。

可是宋江毕竟是个要江湖名声的人物,于女色流连忘返上也不似个江湖好汉所为,他也不会甚么迎合女色的手段,久而久之,阎婆惜这个酒色娼妓竟然因宋江同房押司张文远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又有身一身在花丛中风流俊俏的本领而勾搭在了一处。可是就算到了这个份上,宋江竟然还能按捺得住!

虽说张文远那厮是个风流成性的,他与阎婆惜之间的丑事八成属实,可毕竟这婆娘不是我父母匹配的妻室,你若无心恋我,我没来由的又自寻烦恼做甚么?若真要闹将起来时,也只会累得我在府衙中的清名,还有你这婆娘在市井间的名声受辱......大丈夫心胸坦荡,又何必为了个不恋我的女子而闹得鸡飞狗跳?

存了这般心思的宋江,就算街坊中已有人知晓阎婆惜卖俏迎奸,与张文远私通苟合之事而对他指指点点,这个时候的宋江,却仍没有怀恨在心,定要寻阎婆惜与张文远报复出气......

可是宋江越是隐忍,阎婆惜便越觉得这个劳什子及时雨宋押司徒有虚名,软弱可欺。

宋江被阎婆惜喷了一脸的吐沫星子,可是他仍强忍住心中的火气,而沉声说道:“这一百两金子,虽然是送与我的,可是我却不肯拿,只要去还于他们去。我一时周转不开,就当是我欠你的,待我有闲钱时,定当送与你。”

乞嚯不尽的黑厮!现在还把我当小孩儿耍弄?阎婆惜把胸脯听得鼓鼓的,她又叉着腰冷笑道:“哪个猫儿不吃腥?你还肯把金子送还回去?呵!等到天明待老娘告到公堂上,你这黑厮还敢说自己没金子?”

宋江被阎婆惜一口一个的黑厮撩拨的心头更怒,他面色铁青,并狠狠咬着牙说道:“婆惜,我宋江自问待你们母女两个不薄,你与张小三那厮之间的丑事也累得我名声受辱!我却仍想着好聚好散!你要这房子、财帛我都给你!便是你定索要一百两金子,许我些时日,我也会许与你。可是好歹你我有同床共枕的情分在,你真要把我宋江往死里逼不成!?”

“情分?入你娘的狗屁情分!”

意外发现了由梁山泊刘敏至郓城县送与宋江的书信,还有那黄澄澄、金灿灿的一百两黄金后,阎婆惜知道自己掌握住了宋江的致命把柄,是以她的言语愈发放肆与粗俗起来,其实她心中也清楚得很,宋江为了不败露他与梁山泊贼寇私通的罪名,几百两几百贯的银钱他绝对会给,可是阎婆惜咬定必须让宋江交出这一百两金子,不但是为了能借此榨取宋江的更多好处,看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宋押司这副窝囊焦急的模样,也让阎婆惜的心中生出一股病态的快感。

甚么山东及时雨,孝义黑三郎?不过是个不解风情的蠢呆厮鸟!当年老娘在东京汴梁时被人如胶似蜜般的价爱,若不是一时时乖命舛,又怎会做了你的浑家?是你这黑厮与贼人勾当在先,还不该成老娘的手里行货,把你当做搬金送银的家犬使唤?

阎婆惜越想越是猖狂,她把饱满的胸脯一挺,又伸出纤指指着宋江的鼻子臭骂道:“你还指望老娘似闲常时伴你耍笑?我呸!是你这黑厮命好,曾沾过老娘的身子,却也远不及张小三器大活好!我与你这黑矮亡八,私通匪寇的贼有甚情分可讲?废话少说,金子留下,你速滚了去,留在这里惹得老娘生厌!”

往日甚受江湖中人敬重,在乡里乡亲中威望甚高的宋江顿感脑袋嗡了一下,便是他的顶头上司县官时文彬,对他也甚是礼遇客气,又何曾被人水性杨花的妇人这般羞辱泼骂过?焦心熬肺的屈辱感终于彻底爆发开来,他咬牙切齿道:“贼贱**,你当真不还?”

阎婆惜听宋江出言辱骂,她更似只被拔了毛的母鸡般叫嚷开来:“呦呵!你这黑厮还敢与我耍狠?老娘就不给,你待怎地!?”

“你当真不还?很好......”

暴怒之下的宋江脸色却忽然平静下来,他忽然走上前去,去拉拽被阎婆惜死死抱在怀中的招文袋,阎婆惜边死拽住招文袋不肯放手,正要再出言辱骂宋江时,却见宋江将席上的压衣刀子擎在了手中。

阎婆惜见宋江抢刀在手,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立刻尖着嗓子大喊道:“黑三郎杀人啦!”

此时宋江的脸上却忽然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还没等阎婆惜第二声叫出口,她早被宋江用左手捂住了嘴巴,右手绰的压衣刀却竟在阎婆惜喉咙上狠狠一划!!!

“噗!”

鲜红的血液飞溅!阎婆惜浑身猛的一阵抽搐,她万万没有想到平日和善待人的宋江,竟然真的敢杀人行凶!

这个时候阎婆惜才终于知道怕了,她的眼中满是恐惧与哀求之色,可是她却见宋江又笑了,他笑得很狰狞,很渗人......手中满是血迹的刀子再度被宋江缓缓举起,并又向阎婆惜的脖颈狠狠刺去......正所谓:手到处青春丧命,刀落时红粉亡身。七魄悠悠,已赴森罗殿上;三魂渺渺,应归枉死城中。紧闭星眸,直挺挺尸横席上;半开檀口,湿津津头落枕边。从来美兴一时休,此日娇容堪恋否。

一颗虽然五官标致,可表情却无比扭曲的头颅伶伶仃仃落在枕头上,方才宋江反复挥舞着锋刃略钝的压衣刀,竟然是一下、一下又一下的活生生将阎婆惜的人头从脖子上给凿了下来!

浑身是血的宋江表情麻木,他怔怔的看着眼前尸首分离的血腥场面,他心中却忽然油然而生出股酣畅淋漓的痛快来:我宋江虽受江湖好汉爱戴,可平日在衙门中谨小慎微,按县官旨意行事,也不曾有过半点闪失...便是对寻常百姓,我也都是以礼相待,从不仗势凌人,这贱人如此辱我,我也又忍受的久了......我见多了江湖中人行事爽利,他们虽赞我道及时雨宋公明,又可会知我这个卑微小吏一直身不由己,全然不能似他们那般恣意行事,全然不顾旁人的眼色?

然而我宋江,现在才真的感觉到了痛快!

557章 水浒的武松?正史的武松?

且说宋江怒杀阎婆惜后,倒也确实因为他平日为人仗义,满县人待他也都甚是敬爱,所以阎母虽然叫嚷着捉捕宋江归案,可做公的却都不肯动手拿他,是以还是让宋江逃出了郓城县去。

知县时文彬平素与宋江交好,阎婆惜是何等货色他也曾听过些口风,虽说时文彬常怀恻隐之心、仁慈之念,可于秉公执法上面却也算不上甚么断案公正的明官,所以他有意做轻状子饶过宋江。只是架不住阎母终日至衙门哭闹,还有衙中阎婆惜那姘头张文远暗施手段,时文彬也只得命朱仝、雷横率领衙门的差异奉帖勾人,去拿捕宋江归案。

和宋江关系更好的朱仝、雷横两个,自然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肯缉拿宋江下狱,而命案在身的宋江在朱仝细议相商,寻思过一番后,便直奔着前朝大周嫡派子孙,专一好结识天下好汉的小旋风柴进府上投去......

而此时离了梁山泊的萧唐一行人马,刚刚又返至对影山附近,正要去去接引情愿入伙聚义的小温侯吕方同返至二龙山宝珠寺去。

可是萧唐吩咐手下名头目去对影山小寨,报过吕方率众下山随他们上路之后,那头目去不多时,却又回来报说:“哥哥,对影山聚着一簇人马,约莫一百余人,为首的那汉子正与吕方头领对持,似是来者不善。”

既然吕方已经答应入伙聚义,鲁智深、孙安、史进等人也都把他当做自家兄弟看待,听有人寻到了对影山来生事,史进当即纵马跃出,并对萧唐说道:“这倒也是稀奇!往日京东路地界除了咱二龙山、清风山、还有济州晁盖新占的那梁山泊,单州芒砀山、登州登云山等山寨也不在左近,怎地却忽然又冒出几股强人来?既然吕方兄弟已入了伙,却有人前去触他的霉头,哥哥,不如便由我出马去助他一臂之力。”

来的真是那人?不过按时候算,似乎他来的快了些吧?

萧唐心中略感疑惑,从水浒的时间点上来说,晁盖劫取生辰纲后再占据梁山,又引出宋江因杀阎婆惜而流亡江湖的情节,再之后可就是原著中大名鼎鼎的武松“武十回”章节了,按理说之后的故事跨度经过了一两年的时间,才又引回到了宋江大闹青州,并率花荣、秦明、黄信以及清风山一路人马去投奔梁山,而后又遭遇了吕方与萧唐现在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不过无论从正史、水浒的角度去想,萧唐早就隐约察觉到他所处的这个世界有些似是而非,武松的兄长武植与潘金莲既然现在还在河北恩州清河县地界安生,这么看来就算少了萧唐的影响,武松也就不必再为兄长报雠雪恨,从而引发出十字坡降母夜叉、醉打蒋门神、血溅鸳鸯楼等一系列故事了......

所以从与武松最开始初遇时,萧唐就曾疑惑过与自己结拜的那个武二哥,他到底真的是水浒中那个坐梁山第十四把交椅的行者武松,还是《临安县志》中所载的那个敢与只身刺杀奸官的壮烈义士。虽说无论是哪个“武松”也都是性勇刚烈、惊为天人的豪杰,可是由于正史与水浒世界交织在了一处,每个人物看似仍在按照他原本的命途轨迹行事,可现在的萧唐已然察觉到了些不同的世界重合在一起,而产生出的一些微妙变化。

到底我的直觉准确与否,待见过那个人后,也能更见个分明......萧唐心中念罢,他便对史进笑道:“或许寻到对影山门上的那个汉子,也如吕方兄弟那般,是个不得已而落草为寇,刚在绿林中打踅的人物。且先不忙与他厮拼,咱们先去瞧过再说。”

一众头领听萧唐说罢,便各自催趱所部人马,径直奔着前方对影山麓的方向拍马驶去。

没过多时,一马当先的萧唐便见到对影山山角处聚集的一百多喽啰,在前面簇拥着穿白年少的壮士,但见他一身的行头:头上三叉冠,顶一团瑞雪;身上镔铁甲,披千点寒霜。素罗袍光射太阳,银花带色欺明月。坐下骑一匹征宛玉兽,手中抡一枝寒戟银绞。而那汉子背后的喽啰,也都是白衣白甲打扮。

那个汉子手中也绰着一枝方天画戟,他这边是素白旗号,而吕方那边都是绛红旗号。只见两边红白旗摇,震地花腔鼓擂。然而在山坡前横戟立马的吕方,此时却对那汉子叫道:“这位壮士,你说要取我这对影山山寨,倒也不必兵戎相见。我已经投了大寨入伙,待我那几位哥哥归来时,便随着他们北上投青州了去!既然你没个落脚处,这对影山寨便送与了你,又值甚么?”

本来打定主意要来夺寨的那个白衣汉子见说一愣,其实他也正如吕方一般,是个南来北往走生意的人,只不过也是走了背运,在贩运商货的途中在黄河里遭狂风翻了船,不得已之下也只能四处浪荡。

而这白衣汉子也听闻了对影山也有个善使戟的好汉啸聚一方,便存了既然不得已要落草剪径,莫不如先拿个小股强人试手的想法,所以他也纠集了一百多衣食都没着落的流民,寻到对影山来要夺吕方的山寨。

可正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那白衣汉子听吕方如此说,一时间反而发作不起来,他暗付道:这厮要咋子嘛!明明是落草的强人,怎地自己的寨子说让便让了?格老子的他这么一说,好似是在可怜老子!本来我这消了本钱返乡不得,烦求得很,这么一弄便是想与他比拼戟法,也没了兴致。

就在这时,那白衣汉子也发现从南侧又奔出一拨人马来,他面色一变,立刻绰起手中长戟加以戒备。而在半山腰的吕方瞧清了是萧唐等一众人马,他登时喜道:“几位哥哥回来了,倒叫小弟等的苦!”

白衣汉子听罢神色又是一变,他见对方有三百上下的人马,而且带头的几个头领看上去各个剽悍骁勇,一瞧便知都不是易与之辈,心中便想到:我听这个唤作吕方的头领,麾下不过一百来个娃儿,怎地又碰出这许多的帮手。瞧这一伙强人好鸡儿凶,若是他们以众击寡,要打捶只怕老子也赢不得。

而萧唐策马上前,他觑清那白衣汉子手中兵刃,还有他那一身的行头之后,心中便想到这个汉子,十之七八正是他心中所料的那个人,是以萧唐略作沉吟,便对那白衣汉子朗声笑道:“这位好汉,你要强夺我吕方兄弟的山寨,说起来也不太合江湖规矩。不过这对影山也不是甚么险要的去处,我吕方兄弟左右要来投我们入伙,叫你占了这对影山倒也不妨。

只不过也总不好叫你这般轻易夺了去,我吕方兄弟使的一手好戟,看来你也是个善用方天画戟的......要我说不如这样,你与我吕方兄弟切磋番戟法,不拼生死只争胜负,只要你能胜过我吕方兄弟一招半式,这对影山便让于了你。我等虽然人多势众些,也决计不会以多欺少,寻你的麻烦,不知这位好汉意下如何?”

558章 红白鏖战,是你们非要赌的

那白衣汉子听萧唐说罢,他狐疑的又朝眼前这个面戴獬豸面具的汉子身上打量一圈,并说道:“若非是时运不济,我也无意夺了这对影山,落草做个绿林强人。我在江湖中厮混时日不长,想来也不是诸位的对手,这位好汉说话可算数?可莫要耍弄于我!”

鲁智深、花荣、孙安、史进等头领面面相觑一番,都朗声大笑起来,鲁智深又指着那白衣汉子笑道:“区区一个对影山小寨,又值甚么?我家哥哥瞧你也似个人物,是以不愿为难于你!他说的话自然作数,咱们在二龙山、清风山等寨子聚义的好汉,也都是言出必践、坦荡磊落的豪杰,没由来的又寻你耍笑做个甚鸟!?”

白衣汉子先是一怔,随即惊呼道:“我前些时日行商至山东地界时,也曾听闻过青州两处山寨好生了得,曾大败前去围剿的数州官军,而且非但不害来往行商的客人,亦不劫掠周遭的黎民百姓。

先人板板的,往日南来北往押运商货时,就怕遇到剪径的绿林强人,我还曾打算取道青州北上前去河北地界贩售水银,叵耐走水路到黄河时,却遭风打翻了船,不得已下这才寻思起做没本钱的勾当,却不想在此得见各位好汉!”

旁边的孙安见这个带着巴蜀口音的白衣汉子,也似吕方那般对青州两山的好名声闻名久矣,便笑说道:“吕方兄弟也似你这般,原本是走南闯北的商贾,却折了本钱而寻处山寨安生。如今他已投了我们山寨入伙,你这汉子既然也是不得已而浪荡江湖的,同到大寨中相聚岂不可好?”

白衣汉子沉吟片刻,他又把眼望向萧唐片刻,便翻身下了马推金山、倒玉柱的拜道:“小人姓郭名盛,祖贯西川嘉陵人氏,贩水银货卖时在黄河翻了船,因此回乡不得。因为在嘉陵时曾受本州兵马张提辖点拨方天戟的本事,也学得十分精熟,是以旁人都称小人做赛仁贵郭盛。这位好汉不弃贫贱,愿收纳我一并入伙,小人自当愿执鞭坠镫!只是......”

郭盛又朝吕方望将过去,他咧嘴一乐,说道:“其实我这次来的莽撞,也不只是因为定要夺了这对影山的寨子。听说有个也善使戟的赤甲好汉在此落草,也是起了好胜之心,特来寻你切磋下戟法!”

吕方闻言点头道:“既然壮士的诨名唤作赛仁贵,想必也是个使戟的好手......诸位哥哥,可否再候小弟些时候?这位郭盛壮士要与小弟比试使戟的手段,现在小弟也是技痒,想与他争个胜负!”

若是你们俩还是连战十数日也不分个胜败的话,我们倒还真的耗不起......萧唐心里暗笑,可他见吕方与郭盛两个跃跃欲试,也总不好扫了他们两个的兴致,便说道:“好!不过既然你们二人都愿入伙聚义,日后便也是自家兄弟,不必非为较短量长而伤了和气。”

“那是当然!”

郭盛十分利索的又翻身上了他骑乘的那匹霜白战马,并朝着吕方一拱手,朗声道:“请指教!”

吕方也也意气风发的向郭盛回了个喏,便攥紧了手中的长戟,拍马直冲上去,但见两马相交,二枝长戟并举,已经斗在一处!

当初史进与山士奇都在萧家集随着王进习武的期间,两人也时常切磋长兵器的手段,那时卞祥、傅祥等人就常博钱赌他们两个几招内能分出个输赢,现在山寨中也没有平素爱用长戟的头领,所以史进便对山士奇说道:“兄弟,按你来说,他们两个谁能胜得?”

山士奇边打量着刚战成一团的吕方、郭盛,边撮着牙花子说道:“他们二人一个小温侯、一个赛仁贵,也都是一般擅用戟的,可是那日也没见那吕方显露本事,我哪里清楚谁技高一筹?不过非要让我选一个......我就选吕方。怎么?史进兄弟,你要押个利物不成?”

史进哈哈一笑,说道:“我也不知他俩谁的本事稍微高些,不过既然你押吕方,那我便赌那郭盛会赢!五贯钱,你博不博?”

山士奇也是一乐,说道:“怕你怎地?我要与你赌这一博!”

而鲁智深留意到了郭盛鏖斗时所施展出的技法,他点头说道:“方才听这郭盛说他师承嘉陵军司的一个兵马提辖,使出的路数果然似是军中的手段,瞧他将长戟使弄的攻守有度,比寻常江湖路数干练果断了许多......洒家也来博这一局,俺赌那郭盛能胜个一招半式!”

其他诸如陈达、杨春等头领听罢,也都或押吕方会胜,或赌郭盛会赢着议论起来。而就在这时,萧唐却呵呵一笑,他用一副高深莫测的语调悠然说道:“郭盛手中的银剪戟去势既勇猛却也灵便,端的是刚柔并济,看来传授他戟法的那个张提辖也的确是个奢遮的能人......

可是吕方那把方天画戟使得时而大开大阖,时而招数又极是精妙。可以看得出他曾师从过不少江湖上的教师苦练,而自己也曾下过一番功夫将几套路数融会贯通,教他能够顺利施展出来,要我说他们两个本事在伯仲之间,依我来看,便是斗上一天一夜,他们两个也分不出个胜负来。”

山士奇听罢笑道:“哥哥,现在他们两个虽然斗得旗鼓相当,可是再斗下去,恁又怎能笃定他们必然会战个平手?便似是关扑耍钱押大小,哥哥恁这是上来便要押同点豹子,利物虽赚得多,却也极难赢得!恁真要博?小弟乐意奉陪!”

山士奇此言一出,除了在旁含笑不语的许贯忠外,其他几个兄弟也立刻鼓噪起来,萧唐狡慧的眨了眨眼睛,又说道:“我倒是无妨,兄弟们整个要博赌,我便还是押吕方与郭盛高低难判,只是斗个平手。”

鲁智深瞧着故作神秘的萧唐,也是笑道:“洒家却不信!兄弟,你的本事俺是晓得的,可江湖上好汉厮拼,胜负也多是在一线之间。饶是你一身业艺惊人,洒家倒偏要押这个局!往日西军打踅时只曾与那好赌的泼韩五博过几局,这次倒要从你手里赢些彩头来!”

萧唐见其他几个兄弟也趁机起哄,他倒也只能笑而不语了,按原著说吕方与郭盛二人足足切磋了十数日,可却依然分不出高低来,这也足以说明现在这个阶段他们两人谁也不能占得一招半式的便宜,这场胜负反倒是两人斗到最后也难解难分的几率才是极大......

只不过我只是那么一说,却是你们偏偏要赌的。

在场的一众兄弟又把所有注意力放在争斗的棋逢对手的吕方、郭盛二人身上,只见一道红影与一道白银交织呈一团,两杆长戟的锋刃闪烁出灿烂的寒光直如暑天时蓦的忽降冰雪一般。虽说吕方与郭盛的武艺比不得一流的猛将,可是他们的戟法招式煞是好看,但见:旗仗盘旋,战衣飘荡。绛霞影里,卷几片拂地飞云;白雪光中,滚数团燎原烈火。故园冬暮,山茶和梅蕊争辉;上苑春浓,李粉共桃脂斗彩。这个按南方丙丁火,似焰摩天上走丹炉;那个按西方庚辛金,如泰华峰头翻玉井。宋无忌忿怒,骑火骡子奔走霜林;冯夷神生嗔,跨玉狻猊纵横花界。

史进、山士奇等人见了,也都禁不住喝起彩来,只不过眼见吕方与郭盛一直又鏖斗了近百回合,从场面看胜负一直都在五五之分,任谁看来都没法评判说其中哪一个在比试中稍占上风......

吕方、郭盛二人虽然都无意以性命相博,可是他们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同样擅使长戟的好汉能够切磋,何况两人都是投奔大寨入伙在即,也都要在二龙山、清风山的几个头领面前争口气来,也好显出自己的本事,所以虽然吕方与郭盛就算都斗得有些力乏,可仍然在咬牙坚持,定要稍胜过眼前那个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

只是就算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斗到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吕方、郭盛也都不能稍微占得半点上风。

如果再斗下去,已战到几近脱力的吕方与郭盛恐怕会有个闪失,在场的一众兄弟也知这场胜负已是见不出个分晓,他们又都向萧唐望将过去,每个人虽然心中对萧唐叹服,可或多或少也都有些不服气。

萧唐却一耸肩,悠然笑道:“是你们非要博猜他们两人输赢的,兄弟们,利物银钱就罢了,可是你们都欠我一坛上好的佳酿美酒。”8)

559章 长长本事,先别忙着落草

待萧唐正要劝住吕方、郭盛就此罢手时,却见斗的不分胜败胜败的二人手中的两枝戟却绞缠在了一起,两个长戟刃端尾部的金钱豹子尾,与金钱五色幡上绒绦都结住了,饶是吕方与郭盛用尽力气拽扯,也分拆不开。

萧唐见了眉头微微一皱,心说这吕方、郭盛二人虽然都是做生意折消了本钱而归乡不得的,也只能各自纠集一百上下的流民做手下寻处山寨啸聚,但也能看得出他们二人少年心性,也倒颇爱“赶时髦”,不但必须要留着好衣好甲好兵刃讲究个排场......

毕竟长戟这种兵器在宋时更多用在了宫廷仪仗上,便是花哨华丽一些倒也无妨,可吕方、郭盛临阵所用的长戟上各自安置的颇为修长金钱豹尾绒绦等物件看来确实更拉风些,可但凡经历过几次战场厮杀的老兵,一望吕方、郭盛两人的这副行头,便知他们都是没经历真刀真枪、临阵杀伐的雏儿。

一般长兵器通常会用丝、线等做成的穗状饰物做为枪缨刀穗,是为了防止敌人的鲜血顺着枪杆流淌下来后使枪杆打滑,致使双手抓不牢枪杆(故而枪缨也常被唤作挡血),也可起到一定的迷惑敌人视线的目的,可是吕方与郭盛的长戟上连接着长长的豹尾绒幡,好看倒是好看,可但凡在战场上亲手杀死一些敌人之后,这些华而不实的配件恐怕也早成了血糊的一团,到时不但瞧起来十分别扭,只怕弊处还要大过于益处。

何况只怕吕方、郭盛也不会只一次陷入这般窘境,书中在他们的豹尾绒幡被一箭射断后,随后仍然因他们兵器后栓着的长尾装饰而施展不开本事,在斗将单挑时便已如此,如果是在乱军血战的情况下......

萧唐心中想着,又朝花荣使了一个眼色。花荣会意,他伸手一拽拉住缰绳将胯下马带住,左手朝飞鱼袋内取弓的同时,右手也从箭壶中拔出一支箭来,等花荣搭上箭曳满弓,觑请了纠缠交织在一处豹尾绒幡后立刻“飕”的一箭,一道寒芒乍起,登时将那交织缠住的豹尾绒绦一下射断!

猝不及防之下,吕方与郭盛在惯力下险些被摔下马去,待他们喘息稍定,又把眼望向了花荣,都钦佩的拱手说道:“这位哥哥,神箭本领端的奢遮!”

吕方又把眼朝郭盛望将过去,他一抹头上的汗水,随即也说道:“郭盛壮......呵呵,如今也该唤你做郭盛兄弟了。兄弟你戟法也的确了得,我赢不得你。”

郭盛嘿嘿一乐,笑道:“吕方兄弟,你说我戟法了得,不也是在变着法夸赞自己么?我可是也胜不了你,咱们实难分出个胜负高低来!

吕方见说莞尔一笑,这时萧唐已策马赶到两人身前,他说道:“两位兄弟,虽说你们血气方刚,也都是好武之人,可只怕也都没有甚么临阵对敌的经验。方才你们也体会得清,若不是我花荣兄弟一箭射断了你们戟上的豹尾色幡,也不知两位兄弟还要纠缠多久......

何况寻常自家兄弟之间,闲时切磋武艺时也倒罢了,如果是真要与敌手生死相博,尤其是在两军杀伐的战场之上,从四面八方袭来的一刀一枪都要谨慎提防。毕竟在绿林中打踅,也少不得征讨杀伐,我也是希望两位兄弟能谨慎稳妥些。”

吕方与郭盛二人略作沉吟,其中吕方率先说道:“哥哥见教的是,说起来小弟虽然勤学苦练,可往日贩运商货时也只曾撞见过些不成器的小厮,也无今日郭盛兄弟这般的身手。江湖恁般大,小弟又岂会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哥哥也是为小弟日后安危着想,小弟当然明白。”

郭盛也点头说道:“往日在嘉陵蒙张提辖点拨戟法时,他也曾说过我只顾将戟使得好看,不但在绿林中赢不得真好汉,要是真被行伍中善战的将士瞧见了,反倒要笑我空有副花架子,在战阵上当不得大用!那时我做的水银商贾营生,只是爱慕大唐平阳郡公薛仁贵为人才学的长戟本事,是以也并未将张提辖的教诲往心里去。今日再蒙哥哥见教,小弟也明白哥哥的苦心。”

萧唐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你们二人一个是荆湖南路潭州人氏,一个是西川嘉陵人氏,只是因为行商时缘悭命蹇,折消了本钱才流落到山东地界来。两位兄弟愿意投我大寨入伙,我当然愿与你们推心置腹,但你们在家乡故里想必还有亲族家眷,要落草绿林,毕竟在世间上名声不好......

所以吕方兄弟、郭盛兄弟,是我遣些人手随你们归乡去请亲族尊堂一并上山,也能让你们得以侍奉,还是说你们只是一时迫于无奈才做了强人,我也愿发付你们些银财,归乡重拾旧日行当。你们二人也可都想清楚了?”

开始时吕方、郭盛只是敬服二龙山、清风山的好名声,所以才心甘情愿的投处大寨傍身,可现在听萧唐如此说罢,登时又使得他们两人心中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寻常绿林草寇,能够拉拢些能用得上的帮手恐怕早就连哄带骗,甚至用些下作手段赚他们入伙,可是眼前这个面带獬豸面具的大头领的的确确是在设身处地的为他们两个着想!吕方与郭盛一时感觉不便提及,反而是眼前这位哥哥先想到了他们二人的家乡分别在湖南、四川地界,距离山东河北路程遥远,真要是在此处落草做了强人,恐怕以后会很难与家人重逢......

都说士为知己者死,我等不过与青州两山众位好汉只是初识,可眼前这位哥哥便如此体念我等的顾虑,咱们这两条性命,又如何不肯卖于他!?

两人不约而同的心生出一般想法后,吕方先说道:“哥哥体念小弟,小弟感激的紧!家父家母过世的早,小弟虽有几个兄弟,也都做着不同的行当讨活路,若是叫我回乡,反倒无颜面去见......小弟这就愿随着各位好汉上山入伙!又何必劳烦哥哥?”

而郭盛喟然一叹,也说道:“家父虽然健在,可自有我两个兄长奉养,小弟家世在嘉陵也算的书香门第,子侄后辈中也只有我这一个好打熬武艺,又做得是商贾营生......家父与兄长待我本就颇有成见,若他们知我不但行商赔的血本无归,又曾一时在绿林中做起没本钱的买卖,只恐又要气伤了家父身子。小弟本就是个爱惜江湖义气的人,待有机缘时当然会去孝敬高堂,可是眼下,不如索性随着哥哥聚义,这才叫我郭盛痛快!”

听吕方与郭盛如此说,萧唐倒也放下心来,可他想到这小温侯与赛仁贵年纪轻轻,武艺精进的空间也大,现在这两人寻常在绿林中厮混已久的强人头领比较,也是吃亏在实战经验太少,而且目前在几座山寨之中,也没有善用长戟这般兵器的能人点拨他们两个武艺......

一番思虑后,萧唐忽然心念一动,他打定了主意,便又对吕方、郭盛说道:“两位兄弟既然愿意与我聚义,权且先至二龙山见过其他头领结识一番。不过......你们二人都在绿林中打踅时日不久,在江湖上也没甚么名头,我倒另有个去处要推举你们两个去暂住一段时日,如果两位兄弟想叫自己的使戟手段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那里必然会受益颇丰!”

吕方、郭盛听萧唐说罢虽然疑惑,可听说能磨练自己的武艺后也立刻上了心思,立刻齐声问道:“不知哥哥打算推举我们两人去何处?”

萧唐微微一笑,说道:“在河北大名府萧家集中,有个民团总教师曾是东京汴梁八十万禁军教头,因其好研习矛锤弓弩槊,鞭锏剑链挝,斧钺并戈戟,牌棒与枪杈十八般兵器的精妙之处,而被唤作‘武神通’王进,不知两位兄弟识不识得?”

560章 曝光在即,眼皮底下的重镇

“武神通王进?”

吕方与郭盛听罢齐齐一怔,随后吕方又说道:“我曾听闻过在二龙山大寨中,还有个汴京禁军八十万枪棒教头豹子头林冲,也听说林教头虽英雄了得,却曾遭奸官构陷而到哥哥大寨落草......小弟孤陋寡闻,虽隐约听过王教头的名头,可也不是十分清楚他的名头。”

萧唐点了点头,说道:“两位兄弟随我到了二龙山大寨时,自然能见到我那林冲兄长。你们不是十分清楚王进教头的生平本事也不稀奇,数年前他也险些遭殿帅府高俅老贼迫害,只是逃脱的早,托病辞了官身至河北萧家集只做习练乡勇的民团教头,平日行事也甚是低调,是以在江湖中的名头不及林冲兄长响亮......

可是王教头在十八般兵器的使用技法上博通精熟,我寨中史进兄弟的长刀本事、山士奇兄弟的棍棒技法在他点拨下也都突飞猛进。所以我便有了请托他指点你们二人戟法的心思,不知两位兄弟意下如何?”

“能得名师指点武艺,好确是极好,只不过......”郭盛口中念罢,他又朝面戴獬豸面具的萧唐望将了过去。

说来也怪,从他们两人一打照面开始,郭盛便觉得与这个强人大头领甚是投缘,可是萧唐数年前第一次戴着獬豸面具行事,去大闹了江州牢城营,而救出补天手李志之后便返至东京汴梁在官场上行事。在江南西路、荆湖北路等地界道上虽传闻有个戴面具的好汉纠集几山人马,曾杀散过江州的官军,可是久而久之那个豪杰却未曾再闹出些风波,是以绿林草莽也都不知他的来历(江州本地的混江龙李俊、没遮拦穆弘等曾经协助过萧唐的好汉除外)。

后来萧唐借着辽朝发讣告说他在辽东遇难,才又戴上了那副獬豸面具暗中行事,可是在宋朝地界的江湖中人,也甚少有人知晓化名做“全羽”的萧唐在辽国南京道杀败几路当地的匪寇,甚至除掉了纵横蓟、平州地界的巨寇王伯龙。

直到萧唐返回京东路地界,率两山好汉大败前来围剿的数州官军,还杀得本路兵马总管云天彪割须弃袍,甚至一举荡平了河北德州的地方豪强曾头市之后,宋地的绿林群豪才知道原来统领着几处兵强马壮大寨的共主,竟然是个面戴獬豸面具的神秘人士。

其中有些江湖豪杰虽也曾听过“全羽”这个名头,可是似吕方、郭盛这样刚落草没几日的人物,他们只知眼前这个好汉是统领着青州两处山寨,可是一口一个哥哥的换了半天,他们这时才发现自己非但不晓得萧唐的身份,甚至连他的名字还不晓得。

“......这位哥哥,小弟听闻那河北萧家集,乃是名动江湖的萧任侠治下的庄镇。久闻那萧任侠不止是个行侠仗义、惩奸除暴的英杰,亦是条结纳豪杰、义气深重的好汉,小弟也是仰慕久矣!只恨天妒英才,小弟也知萧任侠受官家调派,出使辽国期间在辽东罹难......

可是萧任侠虽广有侠名,可他毕竟是官面上行走的人物。仍肯为那萧家集效命的一众管事,也都做的是白道营生。咱们二龙山、清风山毕竟是在绿林中厮混的草莽,哥哥怎地能请托那萧任侠麾下的王教头,来点拨我们二人的本事?”

眼见吕方、郭盛眼中带着求询之意,并且都向自己自己打量过来,萧唐淡淡一笑,并说道:“得两位兄弟如此夸赞,倒教我有些汗颜了......”

萧唐边说着,边伸出手来,缓缓取下遮住脸面的那副獬豸面具,并对吕方、郭盛二人说道:“既然都是自家兄弟,我总要道明了自己的来路。我也是河北大名府萧家集出身,后来承蒙江湖同道的抬举,都唤我做任侠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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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萧唐与一众头领携吕方、郭盛以及他们各自率领一百流民返至二龙山宝珠寺后,又把留守大寨中的林冲、杨志、徐宁、唐斌等许多兄弟向他们二人做了引荐,只不过自打吕方与郭盛二人终于得知面戴獬豸面具的大头领到底是谁后,他们的思绪便似是仍在云里雾里一般......

不但在江湖中让群豪闻名顿觉如雷贯耳,在官场上亦然节节高升,甚至于汴京敢公开与殿帅府太尉高俅这等大权奸掰掰手腕的任侠萧唐,与在江湖生声名鹊起,身为统领绿林数山大寨的共主,行走江湖时专戴獬豸面具行事的豪强全羽,竟然会是同一个人!?

在山寨设宴管待他们二人的席宴上,吕方与郭盛又听闻萧唐经略辽东,又被辽东诸族数部的头人遥尊为北地狼主的时候,更是叫这一对善使戟的年少好汉连连咋舌,惊叹不已。

自己新拜的这个哥哥,不但行事与其他绿林枭雄大相径庭,他做事的阵仗也未免忒大了些吧......

而萧唐把他这等干系极大的秘密说于相识不久的吕方、郭盛二人知晓,他也是放心的很。毕竟他们两人也是原著中的梁山好汉出身,虽然原本应该在梁山泊聚义的一百单八将之中,有杀人如麻、残忍至极的凶徒,有好色下作、卑鄙无耻的淫1贼,甚至也会有曾瞒骗同门师兄弟污点的人物......但是当他们集结聚义之后,有一个让眼下江湖好汉绝对不能容人的歹行,这些性格迥异的梁山好汉却都不会去做:

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会出卖任何一个与自己聚过义、结过拜的心腹兄弟。

按照萧唐的理解还是那句话:人的性格是复杂的。就算是原著中的孙二娘、张青,还有燕顺、王英、李立之流,乃至现在已经被萧唐所杀的朱贵,在原著里他们其中也有很多人不甘接受招安,可是在他们结义大哥宋江的带领下,这些或杀人不眨眼的暴徒,做过反人类恶行的凶寇却依然会前赴后继的命断疆场。

他们其中也会有人抱怨,也有人向宋江谏言再反了朝廷重去落草,可是所有人也都没选择背弃叛离,就算是与宋江的主张早就产生分歧的李俊、武松、燕青等人,他们也都是在打完了他为梁山而卖命的最后一场战争后,才或出家、或归隐,或是另带领一拨豪强乘船出海,另去谋一番天地......

所以书中在梁山聚义的人物对于萧唐而言,其中有些人他愿意与之推心置腹,对有些人萧唐却是想杀之而后快,不过萧唐也从来不会否定梁山包括晁盖在内的一百零八人都把义气看得极重(对于为了个妇人便要与自己结义兄长燕顺抄刀子玩命,却也算跟随他宋江哥哥一直到战死沙场的王英,萧唐持否定观点,不过保留意见......)。绿林义气也是把双刃剑,萧唐会因此而与些绿林人物结仇,不过起码眼下看来,绿林义气对他来说,也可以是一件好事。

何况宋江虽然比起蔡京、童贯、杨戬等朝堂大奸耍弄权术的手段来,他的道行还实在太浅,可是他看江湖中人的眼光却也不差,吕方与郭盛在梁山群雄话定职事时,担任的是守护中军的两员马军骁将,与他们两遥相呼应的是本事低微,却是宋江心腹弟子的步军骁将孔明、孔亮兄弟二人,除了吕方、郭盛的卖相确实不错外,宋江肯把他们两个留在身边做亲随护卫,也说明那黑三郎也深知吕方、郭盛的为人秉性,绝对足以信任。

又与两个好汉聚义,萧唐当然也是十分欣喜,只不过席宴间寨中的头目呈上一封由辽东保州呈来的书信,看过书信内容的萧唐却不得不放下手中酒碗,又唤上许贯忠、花荣等几个兄弟速速商议对策:

辽国派出镇压辽东各路叛党的大军连胜数阵,有一彪人马探到了与保州隔江相望的来远州,已经发现保州一带改旗易帜,有辽国官方以外的人马划地自治。

561章 完颜阿骨打,你也该动手了吧?

高永昌那厮,到底还是成不了甚么气候啊......在萧唐看完保州寄来的书信后,心中又不由叹道。

虽说那高永昌也如正史中那般兴兵反辽,自立为大渤海皇帝,可这次仓促造反的他,却是赶在了辽东生女真誓师伐辽之前起的兵。虽说辽东地界仍有数支反军趁机割地自立,但是这些势力的实力还是比不得生猛的女真联盟,在辽国征讨大军重兵压境的情况下节节败退,很明显还不足以兵力依然强盛的大辽帝国。

毕竟辽国派出的大军以耶律淳为主帅,又汇集了萧嗣先、萧挞不也、萧韩家奴、张琳、萧陶苏斡等许多屡建战功的骁将,而在辽东各处造反的叛军虽然都要作乱抗辽,可他们之间既互不统属,而又各怀鬼胎,是以在这段时日里大多叛军只能被辽军各个击破,辽阳府以西的所有州府已尽皆被辽国收复。

如今也自立为大王的渤海人古欲所部人马大半已被剿灭,他本人也已遭辽军牙将曲利出清、只儿拂郎二人生擒活捉,而汉人叛军中的李弘、霍六哥等首领也在乱战中被杀,另一支由也被唤做剧贼董庞儿所率领的反军在东京道的势力也基本被肃清......而高永昌率领的渤海反军苦苦死守辽阳府,已陷入被三面合围的困境,然而辽军待荡平了这些作乱的反军后,下一个目标,很快就要轮到萧唐暗中占据的保州等城镇。

虽说现在保州、皮岛等地对外宣称是被契丹头人移剌成所占据,麾下又有怨军、纪山军、以及契丹、渤海、铁骊等部的游骑部族戎卫地方,要杀退进犯来的乱军流寇尚可,如果与辽国正规军发生冲突......这也并不是萧唐经略辽东的目的。

只不过在书信的结尾,萧唐还看到了把持保州军政诸般事宜的闻焕章写下的一行字:我以为这般形势,保州须权宜缓兵与辽朝周旋,毕竟我等并非辽军眼下的心腹之患,望主公慎查!

萧唐微微一笑,心说这个闻智叟也不愧是个心中有谋略的人物,他在辽东经营一段时日,当地的形势也觑得很清。虽说辽国的征讨大军的目标还是各地已竖起反旗的叛军,萧唐占据保州等地继续软磨干耗下去,辽军早晚还是要打上门来,但是辽东的局势必然还会有转机,这点萧唐十分清楚,现在闻焕章等智谋之士也已有所察觉......

萧唐在等候的转机,反而是尚在白山黑水中正渐渐呲出獠牙的女真诸部。

这个时候,许贯忠接过了萧唐手中的书信,也叹道:“虽说那高永昌打着收复渤海故国的名头占据辽阳府等地,可是辽国朝中,依然有诸如大公鼎、高清明等大批渤海裔臣子不愿谋反,而在辽国军中,也依然也有大批渤海军不肯响应高永昌、古欲等人的叛乱......高家姐姐命言有信、言有义兄弟二人接引辽东各地饱受刀兵之苦的渤海流民至保州安生。说起来高永昌也不过是辽国东京辽阳府留守裨将出身,这厮操之过急,打出血脉同源的幌子只为自立为帝。饶是渤海族民中也不乏明眼人会看清他心中盘算,那厮也算不得甚么了得的人物。”

萧唐颔首回道:“那高永昌不过是个挑梁小丑,那厮被清剿荡平,也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虽然他能在短期内将东京道这潭水搅浑,可我之所以敢在保州收容辽东各地诸族流民壮大声势,也没指望那厮能够一直抵挡住辽朝征讨大军的兵锋,可是辽东各处的叛军的势头已渐渐陷入颓势,那个人,现在也该准备动手了吧?”

曾随着萧唐一并在北地女真人部族盘住过段时日的许贯忠眸子一亮,他立刻说道:“哥哥说的,可是那个完颜阿骨打?”

萧唐又点了点头,说道:“自然就是他,贯忠你也见过那阿骨打,按你看来,他又是何等人物?”

许贯忠略作沉吟,说道:“北地生女真诸部果真如传闻一般,各个剽悍桀骜、野性难驯,可是无论是女真诸部孛堇头人、寻常族民,甚至就连那完颜部的都勃极烈乌雅束,都对阿骨打心悦诚服、恭敬有加,他的确是个有枭雄之姿的雄主。何况那阿骨打曾讨伐辽国叛将萧海里,又率部连败高丽国十余万大军,现在生女真数部也都甘愿听其号令......

哥哥面前我也不必隐瞒,当年哥哥曾料道辽国内乱频繁之际,生女真将会异军突起,重挫世代压榨盘剥的辽朝官府,甚至极有可能颠覆辽这个立国两百余年的庞大帝国,那时我尚有几分怀疑,可前些时日纵观辽东局势,还曾亲眼得见那阿骨打及他治下族民后......我确实明白了哥哥为何会如此重视女真诸部。”

“这就是了,当时贯忠你也见得,比起辽国内渤海族裔,生女真诸部世代受辽人盘剥压迫,他们对于辽朝官府更有着刻骨铭心的恨意。如今辽东局势兵戈扰攘,早已混乱到一塌糊涂。似阿骨打那等枭雄,又怎可能错失过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

萧唐悠然念罢,他心中又暗付道:完颜阿骨打,的确是个不世出的军事天才,他之所以能够率领人丁寡薄,且落后荒蛮的女真诸部屡次能以少胜多,进而颠覆人口近千万,幅员近五百万平方公里的辽国政权,也正是因为他善于将己方有限的战力发挥到最大化,更能够准确的抓住敌人的弱点去穷追猛打,而现在誓师伐辽的最佳时机,已经摆放在了他的眼前。

本来是要趁着阿骨打起兵建国之后,才敢趁机造反自立的高永昌,现在反而做了出头鸟,并连同着辽东各路叛军兴风作浪。战略眼光毒辣的阿骨打,不可能不会利用辽东诸族各部的叛军作乱的时机,再往辽国官军的背后狠狠捅上一刀。

届时阿骨打率生女真诸部一旦起兵举事,辽东的局势就只会更加混乱下去,而能够留给萧唐吸纳辽东流民,在保州、皮岛乃至辽东沿海地域打牢根基的时间就还能延续数年。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阿骨打到底会选择在何时起兵反辽。不过结合正史与现在辽东局势来看,萧唐料想女真人向辽国公开宣战的时日,很快就会到来。

562章 辽军主帅,耶律皇族

辽东,耀州岩渊县(今辽宁营口附近)。

在县城东北面盘扎的营寨连绵数里,营内足有数万辽国军健正在歇息休养,也有数队轻骑在营寨周围哨探巡视,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忽然有一彪人马风驰电掣般一路绝尘驶进了正营大寨,领头的骑士身后一件大红披风猎猎卷起,直如朵红云般在半空飘扬着。营寨中的辽军将士见到那人后,尽皆起身向其恭敬施礼,看来此人在辽国朝廷之中也是个权势显赫的人物。

待那人驾马奔到帅帐前不远处,干净利落的翻身下了马,又将缰绳抛到旁边个随从的手里,随即便大步腾腾的往营帐中走去。在走到帅帐口时,那人面露笑意,并伸手用力捶了捶一个帅帐前放哨卫士的胸膛,那卫士宽阔的胸膛发出嗵嗵的响声,他更是诚惶诚恐的向那辽朝的达官贵人折腰施礼。

那人笑着摆了摆手,待他进了帅帐之后,有十几个将官亦向他拱手施礼,齐齐朗声道:“见过殿下!”

待那人在帅帐内上首位置盘膝坐下后,便意气风发的说道:“本王看此处水草丰足,飞禽走兽也是甚多。待本王将那干犯上作乱的贼子一举荡平后,这倒是个打围狩猎的好去处!”

帅帐中一个相貌刚毅威武的将官听了,也对那人说道:“殿下若有兴致,臣也愿随殿下前来驰逐射猎。”

那人听罢只是微微一笑,并没回复那将官的言语。毕竟他心知这将官虽立过一些战功,更是大辽北府宰相萧继先的第五世孙,当今圣上皇后萧夺里懒、元妃萧贵哥的同胞兄弟。可是那人仍下意识的会与这个将官,尤其还有他的兄长保持一定的距离。

因为这个将官唤作萧嗣先,他的兄长更是天祚帝身边的宠臣,官居枢密使,受封兰陵郡王的萧奉先。那萧奉先仗着自己是贵胄外戚的身份在朝中权势日渐壮大,可在很多辽国大臣眼里他不过是个外表忠厚、内心狭隘的弄臣,是以包括这个被唤作“殿下”的人物在内,他们对萧奉先、萧嗣先虽然表面上会虚与委蛇,可心里仍那兄弟二人心怀提防。

毕竟我大辽日趋动荡,在这般要紧的时候,绝不能再出现一个似先皇在位时耶律乙辛那等权奸祸乱朝纲......

而这个被众将称作殿下的人,正是征讨辽东各路反贼而统领辽国大军的主帅,辽天祚帝耶律延禧的堂叔耶律淳。

辽国的皇亲宗室可远比不上大宋赵氏那般太平,从辽世宗耶律阮与耶律李胡争夺皇位,耶律察割又杀耶律阮企图篡位;辽穆宗耶律璟再杀耶律察割,耶律娄国等皇族又意图谋乱赶辽穆宗下台;辽景宗驾崩后,皇太后萧绰为保其幼子辽圣宗耶律隆绪,而重用汉人韩德让、名将耶律休哥等大臣与诸王宗室对持;辽兴宗耶律宗真时期,法天太后又打算改立次子耶律重元为帝;再到辽道宗耶律洪基时耶律重元父子起兵叛乱...似乎辽朝每朝历代都有耶律皇族为了篡夺皇位,而与血亲同族同室操戈......

似乎是哪怕已经开元建国,可耶律皇族体内流淌的血液中仍保留着好勇斗狠、弱肉强食的习性,所以历代辽国皇帝继位之后,也通常都生怕自己身边那些表面上恭顺服从的宗室皇族们,也会为谋国篡位,而趁自己一个不备取了他们的性命。

可是天祚帝却对自己这个堂叔信任有加,他即位后数次晋封耶律淳的王爵,甚至还先后许以南府宰相、东京留守、南京留守等要职,可以说天祚帝对耶律淳的宠信程度,绝要远超于其他宗室诸王之上。

何况耶律淳当年还险些取代天祚帝的父亲耶律浚,差点被辽道宗改立为皇位继承人,可是现在自己那堂侄、当今的圣上竟然对自己如此信任有加,这也使得耶律淳对天祚帝甚是感恩戴德。

圣上待我隆恩甚重,不但对我王儿耶律阿撒委以重任,还册封了我爱女为天寿公主...既然此次奉圣上御旨讨伐乱军叛党,我也必定要将那干胆敢作乱造反的腌臜混沌尽数荡平,而保我大辽江山长治久安。

耶律淳心中正念着,当他想到自己的爱女时,嘴角不由得又扬起一抹慈祥的笑意:我的女儿答里孛,也不愧是善于引弓骑马的契丹儿女,虽说她年纪尚小,可也好磨练弓马武艺。寻常大她几岁的契丹沙里,本事反倒及不上她。只是再过个几年,也是时候该将答里孛许配给个好郎君了...每想到这时我心里也是不舍,尽快打完了这场仗,我也该速速返至南京王府去,多陪她一段时日才是......

耶律淳心中想罢,他又向萧嗣先等辽军将官问道:“萧韩家奴率六千兵马去攻伐开州地界的叛军已有段时日,可曾传来甚么战报?”

萧嗣先听罢回道:“禀殿下,开州治下大半庄镇已被我军夺回,渤海叛将道剌等人虽占据城险负隅顽抗,可叛军难挡我军锐气之盛,料想打破城池收复开州,也是指日可待。”

耶律淳点了点头,说道:“传本王的军令下去,城破之时务必要擒住道剌等叛军祸首,叛军中但有顽抗者也都诛杀勿论!可就算将士们打破了城池,也命各部将官约束住所部人马,休要趁机劫掠城中百姓的牛羊马匹、金银彩缎,无论是我契丹儿郎,还是汉人、奚人...乃至城中的渤海住民,也都是我大辽治下的子民。现在东京道的局势大乱,惨遭匪患兵劫的百姓也已经够多了,现在我大辽最需要的就是休养生息,也再经不起战乱再持续下去......”

萧嗣先听罢又连赞耶律淳待百姓仁爱宽厚,可只过了片刻,他便又对耶律淳说道:“还有一事要向殿下禀明,据攻打开州以东县镇的三队拦子马报说:在他们追击一拨溃散逃亡的渤海叛军时赶到鸭绿江地界,却撞见另一伙人马将那拨叛军余孽尽数歼灭。

后来探马探听得鸭绿江畔保州治下的庄镇,被一个我契丹横帐出身,唤作移剌成的头人率其族民所占。那移剌成似乎还与汉人、铁骊、渤海诸族头领接纳辽东诸地的流民百姓。虽与各地叛军没甚么干连,可他与其他部族头人安置我大辽治下的子民,也并没有奉从北院官司的指派。”

听萧嗣先报说罢了,耶律淳的脸色蓦的沉了下来!只不过是一个部族头人,却趁着这兵荒马乱的时节在辽国边陲划地自治?看来除了各路扯起反旗的叛军,想趁火打劫的贼子仍有不少!可是自从本王率军开拨至东京道以来,还从未听过那移剌成的名头,若说他也要聚众造反,但他只孤守保州一隅收纳各路难民,真就以为能够抵挡住我大辽前来靖平辽东的大军?

......这厮到底想到做甚么?

563章 猛虎出笼!女真崛起的开始

耶律淳思付一番后,他的神情也渐渐平缓下来,并沉吟道:“辽东各地反贼作乱,伺机作祟的流寇也是多如牛毛。寻常部族的头人,还有那些地方豪强为了自保而联结在一处去抵抗反军贼人,这倒也不稀奇......现在咸州、通州、信州、威州仍为叛军所占据,我大辽也正是用人之际,如果那移剌成肯率他麾下义勇来投,本王自然会通报朝廷,赐他一个官身名爵。”

萧嗣先略作迟疑,便又说道:“可是殿下,那伙兵马也不似是据城自保的寻常地方义勇,他们兵甲齐备,也足有数万人手。寻常地方大户又哪有这般势力?可况自从我军远拦子马探到保州地界后,那伙人马便严加防范,看来对我官军甚是提防啊......”

耶律淳听罢重重哼了一声,他的眼中又迸射出凛然的杀意:“保州、定州、宣州几处城池,当年也都不过是为了震慑觊觎辽东土地的高丽国而开拓的军镇,就算那厮图谋不轨,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那移剌成以及据城自守的数部头人如果肯遵本王宣唤便罢,可若是那厮们也是想趁机自立的贼子,待荡平辽阳府、开州几处的反贼之后,本王亲自率军去清剿那路人马,再斩了那几个贼子的狗头,以儆效尤!”

萧嗣先等将官听罢也都轰然称是,只是待耶律淳与众将商讨如何打下高永昌苦苦死守的东京辽阳府时,忽然有个军健急急赶到帅帐前,说有重要军情,要火速报于耶律淳知晓。

耶律淳听报心中疑惑,心想各路叛军大多不过是乌合之众,现在从战局看来,也决计难挡我大辽官军的兵锋,这般时候又能有甚要紧的军情?

待耶律淳唤那军健入账,还没等他问话时,那军健已然扑通下跪倒在地,并焦急的说道:“禀殿下!完颜阿骨打率生女直诸部也已公然造反,并在宁江州猝然攻击驻守的渤海军,主将耶律谢十战死,我军大溃。宁江州已被攻克,治下渤海、铁骊、曷苏馆女直诸般大多亦扯起反旗,投顺于生女直叛军!”

“甚么!?”

帅帐中众将听罢尽皆面色立变!而惊异的耶律淳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来:那女直完颜部的头人阿骨打,到底还是反了么?

耶律淳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阿骨打时,还是陪同天祚帝至混同江设头鱼宴。当时在千里以内的生女直诸部的酋长按例都要前往行宫面圣。那天的晚宴上,喝到半醉的天祚帝按照老规矩,叫生女直各部的酋长依次为他唱歌跳舞助兴,面对那种羞辱,所有的女直酋长、头人虽然忿怒羞恼,可是他们都为情势所迫,都不得不忍气吞声的迎合天祚帝......

当时只有一个女直头人选择了拒绝,那个人就是完颜阿骨打。

耶律淳现在都没有忘记当时阿骨打凝视天祚帝以及辽朝一干宗室贵族时的眼神,虽然他只是推辞说不会跳舞,可是那时阿骨打如鹰隼一般桀骜狠厉的眸子,使得当时耶律淳也不禁心里一颤。

当时天祚帝虽然有心杀了桀骜难驯的阿骨打,可还是他那身边宠臣萧奉先谏言擅杀生女直的头人,恐怕会引起诸部的恨怨反抗之心,就算阿骨打真有异心,可女直人丁单薄决计不会有甚么作为,届时名正言顺的杀了这不知礼数的蛮人头领也不迟......

而耶律淳心中却一直很留意着阿骨打,虽然如今女直完颜部的都勃极烈乌雅束已然身故,天祚帝已派出银牌天使,去授予那继承完颜部酋长之位的阿骨打节度使的称号...可是自从耶律淳奉御旨挂帅率大军镇压辽东各路的叛军后,他便一直主意着在白山黑水中隐忍蛰伏的生女直诸部的动向,阿骨打那厮既有不臣之心,如今东京道时局动荡,他又怎能不加以利用?

这个祸患果然反了!耶律淳狠狠咬了咬牙,他面色阴沉可怖,并凝声说道:“火速遣人去保奏圣上知晓,保州那伙人马也不过是疥癣之疾,且先不必管它,萧嗣先详稳,你速点人马火速至黄龙府布防!阿骨打这贼子既然敢反,那生女直人所谋的又岂会仅是江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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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辽国用来监视与控扼生女直诸部的北疆前哨重镇江宁州,却有两三千女直勇士在城中歇斯底里的捶胸怒嚎,虽然其中有不少人身上带着数处伤口,可一场胜仗似乎点燃了流淌在他们血液中的荒蛮野性!这些女直人各个双目赤红,挥舞着手中血迹未干的兵刃仰天咆哮,就如同一头头刚冲出牢笼的猛虎!

这时有个身形魁梧高大,五官似刀削斧刻般分明的女真头领矗立在江宁州的墙头之上,他放眼向城下望去,眼前所见的都是他的同胞子民,虽说这些精壮汉子装备的衣甲兵刃仍甚是简陋,可是他们个个都似是狰狞的恶狼猛虎,从突袭数倍于己的辽国官军开始,再经历过激烈无比的攻城战后,他们每个人体内却仍似有着无尽的力气,驱使着这些女真勇士杀光目所能及的所有敌人!

阿骨打的嘴角慢慢浮现起一抹狰狞的笑意,他忽然又抽出腰间锋利的钢刀,也随着城下怒吼的女真族民高声咆哮起来!

都说乱世人命贱如狗,可是阿骨打一直深知无论世道如何,他统领的女真族民只能世代受辽国官府的欺凌压迫,若要活得扬眉吐气,阿骨打也知自己或早或晚,必须要率领自己的族民亮出刀子,与辽朝这个庞大帝国决一死战。

自从高永昌在辽阳府自立为帝,引动辽东各处反旗频起之后,女真诸部的头领苦劝阿骨打趁机也竖起反旗的呼声日渐高涨。可是阿骨打却选择了隐忍不发,他一边冷眼旁观辽东混乱的局势,一边留意着麾下族民狂烈的战意每日俱增......

虽然阿骨打并不清楚汉人一鼓作气的典故,可是他十分清楚山中的野兽在甚么时候才会变得最为嗜血凶暴。无论是噬人的猛虎,还是吃人的狼群,在它们饿着肚皮又突然发现一具血肉活物的时刻,那种煎熬的饥饿感不会让野兽的体力衰歇,反倒会驱使它们爆发出来本能的兽性,去撕裂吞噬眼前所能够见到所有生灵!

然而阿骨打知道让这群如狼似虎的女真勇士冲出牢笼的最佳时机已经到来,白山黑水中的女真儿郎颠覆辽国这个庞然大物的战争,现在也已经打响!

564章 镔铁虽坚,终亦变坏,以金为号,永世不灭

正当阿骨打吩咐女真族人尽取江宁州城中的兵甲、马匹、财物的时候,麾下斡鲁补、银可术、粘罕、娄室等数员大将也已赶到城头上来,他们之中有不少人身上挂着伤,可是他们脸上尽带着兴奋之色,还有两三个头人早举起手中的皮囊,用烈酒将自己灌了个酒酣耳热,发泄着心中犹然旺盛的狂性。

我们女真儿郎世代遭辽狗欺压,今日才终于能发泄出心中憋闷的无穷怨恨!

其中尤其是有着有万人敌之勇的娄室,在连续攻打宁江州的七个昼夜里更是骁勇难挡。他与自己的儿子完颜活女冒着箭雨率先登上墙头,面对数以千计的辽兵围攻,娄室与完颜活女竟然连杀二百余人,迫开大批的城防军掩护其他女真勇士攀上城墙......在娄室与完颜活女被随后冲上的女真头人强行扶到偏僻处歇息时,他们身上早已留下多处伤及见骨的伤口,可是现在的娄室只简单包扎过了伤口,仍似只巨大的黑罴一般屹立不倒!

阿骨打走到娄室面前,并用力拍了拍他臂膀,感慨道:“得娄室这等万里挑一的猛士为我女真诸部开疆扩土,又何愁大业不成?”

娄室闻言则淡淡一笑,并朗声说道:“能够在都勃极烈这般雄主帐下效命,才不负我完颜娄室一身的本事!”

阿骨打又朝娄室之子完颜活女望将过去,就见那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虽然生得雄壮威武,可是在面对自己时虽然十分兴奋,却也仍有些紧张。

“猛将虎子,日后必成大器!”

阿骨打称赞了一声,又亲手从旁边的侍卫手中接过从城中缴获的薄纱与金疮药,竟然要亲自为完颜活女包扎好他身上两三处露出的伤口。完颜活女见状连忙说道:“都勃极烈,这些小伤不碍事!恁地位尊贵,小侄又怎敢劳烦恁来为小侄处置伤口?”

阿骨打却一把拉开完颜活女的双手,并意味深长的对他说道:“这些天你所流的鲜血,不是为我阿骨打一人而流,而是为了我女真诸族各部的子民!我为我了我女真族的猛士包扎伤口,又有甚么了不得的?跟着你的父亲好好干,如今我们已起兵要抗击辽国的暴政,日后也少不得你这等少年英雄为我女真族人建功立业!”

娄室与完颜活女听罢更是神色慨然,待他们恭敬的向阿骨打又施了一礼后,粘罕也走上前来,对阿骨打恭身说道:“都勃极烈,原来我族誓师伐辽的健儿有二千五百人,如今加上新投奔我军的铁骊部渤海人与辽籍曷苏馆女真部的兵马,已有三千七百人上下的兵力。如今江宁州既然已经攻破,我军再去攻打辽狗何处的州府?”

阿骨打眸中似又漫起一片精芒,他朗声道:“先取江宁州,也是因为此处是辽朝控扼在白山黑水中栖息的诸多族裔的重镇。如今江宁州已被我军攻破,室韦、五国部等各处的族民也定是人心思变。

而黄龙府号称契丹东寨、辽之银府,不但是辽廷聚敛财税的府库,也是驻扎众多兵马的边塞重地。宾、祥(皆属今吉林农安)、成(今辽宁开原老城)三州,皆是拱卫黄龙府的屏障之地。是以下一个要攻占的州府,就是宾、祥、成这三州!”

听阿骨打提议向攻陷三州屏障,再意图攻打辽国又重兵把守的黄龙府,饶是他身后女真众将多是剽悍好杀的猛人,可有几人却也面露迟疑之色。

毕竟女真健儿就算再骁勇善战,现在也不过区区三千七百人马,而黄龙府却是辽国东京道除了辽阳府外第二重要的州府,要攻克那座军事重镇,只凭现在的兵力似乎还远远不够。

粘罕略作沉吟,便对阿骨打说道:“可是都勃极烈,黄龙府城池坚固、守备森严,又是辽狗甚是重视的所在。只凭我军现有的兵力,倘若久攻不下时,又有辽狗派来前来增援的官军夹击,我军腹背受敌,战局恐怕会对我军极为不利。”

阿骨打狞声一笑,他又说道:“就是因为黄龙府是辽国在辽东的军事重镇,所以必定要派大军来援。我军待扫除其附近其余城池之后,再静候其他辽军来援,再一一将其击溃!黄龙府只是一个诱饵,可以依着围点打援的法子消耗辽军的兵力......战局不利?你们虽愿随我起兵伐辽,可是依我女真诸部现有的兵力,战局又何时对咱们有利过?”

阿骨打又转过头去,环视着在场所有的女真头人、猛安谋克,并铿然有力的说道:“我们族人不甘世代为奴,受辽国官府的欺凌压迫,日后还要打许多场仗,每一仗辽国官军输得起,可是咱们却输不起!既然每一仗我军都要拼以死战,当然要选择更能撼动辽朝统治的法子去搏命厮杀!既然没有退路,就杀出一条血路来!”

阿骨打那强大的气场,威严的气势使得在场那些浑如山中猛兽般的女真猛将,就似见到了咆哮山林的万兽之王一般油然而生股敬服之意,其中斡鲁补、银可术等猛将也高声鼓噪起来:“都勃极烈英明!辽狗虽然势大兵多,可又怎配是我女真勇士的对手?来的官军越多越好,正好可以将他们尽数宰了,也教那些契丹狗心寒胆破!”

阿骨打伸手一按,那些高声鼓噪的女真猛将立刻安静了下来,就听阿骨打又沉吟道:“待我军攻占宾、祥、成等州府,收拢更多女真别部、其他族民投效我军时,也是时候建立我们女真人自己的国家了......

契丹人取辽为国号,是以镔铁之意,取其坚也。可镔铁虽坚,终亦变坏,唯金不变不坏,而我女真多部兴起于金水,当以大金为国号,望我族人所立之国永世不灭!”

粘罕、娄室、斡鲁补、银可术在场的女真头领先是一怔,可待他们回过神来时,立刻又像炸了锅般一般,歇斯底里的嚎叫起来!他们疯狂的喜悦感染着在场所有的女真族人欢呼嚎叫,直似要震动得这江宁州的城墙也颤!

注:完颜活女,大金开国名将娄室子。年十七从攻宁江州,力战创甚,扶出阵间。与敌遇于信州,活女力战出之,敌遂北。又克耶律佛顶等兵于渖州,活女以兵三百,败敌二千。从攻乙室部,败之,破其二营。迭刺部族叛,率二谋克突入,大破之。

活女常从娄室围太原,宋将种师中以兵十万来援,活女击败之。娄室薨,袭合扎猛安,代为黄龙府路万户。历安化军节度使、京兆尹,封广平郡王,以正隆例,改封代国公,进封隋国公,谥贞济。卒年六十一......

565章 不能喜当爹!是时候该回去了

此时回到了大名府庾家疃庄院的萧唐,已经得知阿骨打猝然向江宁州发动进攻,并且大败当地驻守军的消息。只过了十几日后,阿骨打又领兵三千七百余人在鸭子河北向辽国征讨辽东叛军的萧嗣先、萧兀纳所部突然发动了袭击。

本来准备渡河的辽兵被阿骨打半而击之溃败下来,反而让女真军乘势渡河登岸。两军在出河店进行决战时阿骨打趁着大风天气,再一次以少胜多大败辽兵。经此一役,又有大批持观望态度的生女真部族,以及辽东其他族裔,甚至契丹籍的辽国降兵选择加入阿骨打的反辽大军,而掳获大批车马及兵甲、武器的阿骨打,麾下的兵力已发展至一万人左右。

辽国东京道本来渐渐平稳下来的局势,又在女真人突然反叛之后形势立变,而现在萧唐反倒能松下一口气来,阿骨打誓师伐辽并且接连取得两场大胜,那么险些在辽国官府面前曝光的保州等治外城镇,也能就此安然发展很长一段时日。

毕竟萧唐虽然心知阿骨打率领女真人在反辽战争中,所取得的那一连串令人瞠目结舌的胜利这才刚刚开始,可毕竟辽国幅员辽阔,女真人要想控扼辽东全境也还需要几年的时间。

女真人为了抗击辽国现在正拼命的壮大实力,而萧唐却也要为了积攒日后能与金军抗衡的力量,而只争朝夕般的扩充自己治下的人口数量......

“哥哥,咱们这就要准备返回汴京了么?”在庾家疃庄院内的书轩中,许贯忠沉吟片刻,对萧唐说道。

萧唐微微颔首,并沉吟道:“保州有闻焕章主持军政民事,还有袁朗、縻貹、韩世忠等兄弟率纪山军并怨军、渤海骑1射、诸族弓马游骑戎卫地方,也有移剌成、言家兄弟等头领陆续招纳辽东难民我也放心。

虽说我经略辽东沿海城镇,最好也当留在保州把持大局。可是我诈死已有一段时日,在朝堂上人心冷暖难觅,再磨耗下去,恐怕朝中也很快会忘了我这么一号人物了......饶是大宋各处禁军冗兵积弱的弊病愈发严重,童贯、高俅等奸臣只顾把持兵权,早晚也必生祸患,可既然还有与之对持的机会,现在也还不是我离开官场的时候。”

许贯忠点了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道:“哥哥已与那高俅结下死仇,如今我大宋朝中又有童贯、杨戬、梁师成等奸臣弄权,我听闻那奸相蔡京此时也已返至汴京,只怕又要被官家重用...那厮们多是嫉贤妒能、闭塞贤路的,哥哥有意重振朝纲,又要于我大宋军旅兵权上与高俅、童贯等奸厮争执,只怕早晚也会不为那些奸党所容......官场云诡波谲,其中的凶险恐怕不会比哥哥在绿林中打踅时要少。”

“既然是我决定要走的路,当然还要继续要走下去......”

萧唐悠然说罢,随即又对许贯忠说道:“我已发书信至萧嘉穗、杨序等兄弟,叫他们得知我回在今日返回汴京。三郎、花荣等兄弟也准备好了车仗,先护送瑾娘、芃秀、展绫她们返至汴京。只是咱们几人是在出使辽国时失了踪迹的,除了史进兄弟之外,还要返至辽境内报之当地官府,才好被接引回大宋。”

许贯忠应过后,又向萧唐问道:“既恁地,我等何时动身启程?”

萧唐苦笑了一声,他边朝书轩窗外望去,边说道:“按现在的情况看,只得越快越好了。”

许贯忠明白萧唐话里含义,也不禁莞尔一笑,随即他也与萧唐朝窗外望去时,就见苏瑾娘、唐芃秀等几个女眷现在正坐在院内竹林的凉亭内叙话。

虽然现在看苏瑾娘的杨柳纤腰没甚么不同之处,可因为近一个月来她天葵未至,若有所察的苏瑾娘忙教唐芃秀为她把脉问诊。果不其然,苏瑾娘已经有了身孕。

前后世都不曾做过父亲的萧唐,得知自己要初为人父的消息心中当然满是激动与欣喜......可是问题来了,萧唐是这段时日在庾家疃庄院陪伴自己的家人时,才与苏瑾娘珠胎暗结的,可是他却仍要与许贯忠、燕青、萧义等人返回辽境,绕上一个大圈子报备辽国官府,说自己其实并未在辽东遇难才能得以返回宋境,这么一通折腾下来,随着苏瑾娘的肚子慢慢鼓胀起来,按世人看来萧唐与自家娘子明明相隔两地,那么这个孩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虽然萧唐知道自己是亲爹,可是在旁人看来,他这明显就是“喜当爹”......

虽说萧唐知道在汴京自家府邸隔壁居住的大户并不姓王,可是在他还没赶回汴京之前,虽然苏瑾娘怀身孕的迹象已会十分明显,甚至也有可能已经临盆。可拖的时日再久些,只怕自家娘子在府中秘密生子之事让知晓了......那么旁人看来,萧唐脑袋上不止那个绿油油的帽子是戴定了,于苏瑾娘清白的名声也甚是不利。

许贯忠强自忍住笑意,他又说道:“哥哥如此说,我等也的确是宜速不宜迟,如今小乙留守于保州,我等与萧义、段景住两位哥哥也须尽快赶去与他汇合......只不过小乙按哥哥的吩咐,又得时迁等兄弟帮衬,也正如哥哥所料,有些人自从辽国官军探知我保州划地自治后,行迹就蹊跷的很,如果任从其在保州暗地行事,日后也必将成为内部哥哥治下军镇内部的隐患。”

“与绿林中的豪杰之辈聚义,讲究的是义气相投。而对于一些走投无路的好汉仗义相帮,他们也同样会感恩戴德,心甘情愿与我等共聚大义,也足以信任。

可是终究还是会有那么一些人,道义、情分对于他们而言不值一提,虽说那些人能够一时为我所用,在短期内也能当得大用。可是他们想要的东西,或许会是官身名爵、或许会是称霸一方,根据这个世道上时局的变化,机关算尽只为谋求更大的功名......他们想要的,我现在的确无法满足他们,所以有些人会生异心,也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事。”

萧唐感然说罢,随即又道:“也正如三郎平日常好说的,能够成就大事的人,多半也是心狠手辣的人物。何况小乙在保州观察得久,那个人现在也已经漏了些行迹,咱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再往保州再寄封书信去,我等走海路赶赴保州之事,直让我等心腹兄弟知晓便是。现在也的确只有先除了那个隐患,我才能够安心返回汴京去。”

566章 萧唐只有一个,“全羽”却可以有很多

唏律律的一声长嘶,原是阿骨打长子完颜斡本的坐骑,却现在被萧唐在北地女真部所赢来的那匹照夜玉狮子马头轻晃。这匹神骏的白马看来颇有灵性,它似乎已然感觉到自己要与主人分离开一段时日,直把自己那硕大的脑袋直往萧唐身上蹭去。

萧唐亲昵的在照夜玉狮子的脖颈抚摸一番,随即又吩咐庄客将他的獬豸面具、长杆陌刀并着两把宝刀都装裹好了,交到二龙山派来接应的史进、唐斌两个兄弟手里。

史进爱惜那照夜玉狮子生得雄壮,他也伸出手来想捋一捋那骏马的鬃毛。哪知那照夜玉狮子突噜噜又打了个鼻响,虽然并非发起性子来,可看来除了自己的主人碰触它外,忽然被旁人抚摸也使得它有几分不喜。

史进讪讪的收回了手,并对萧唐笑道:“哥哥尽管放心,这匹照夜玉狮子我等自会在山寨中好生喂养。不过看来它还甚是认生,除了哥哥之外,只怕别的兄弟也驱策不得。”

“这马儿虽然是神骏的宝马,性子却并不算烈,与它厮混熟了便好。待我返回京师之后,也须有寨中的兄弟以我在绿林中的身份行事......”

萧唐轻轻拍了拍照夜玉狮子的脖颈,继而对史进又说道:“兄弟,虽说你是与我等一起出使的辽国,可如今既然你已在二龙山大寨中坐得一把交椅,并且又曾在华阴县与少华山朱武、陈达、杨春三个兄弟杀散官差而在县衙挂了名。

虽说往日在官面上行走的时候,你新投到我府中不久,所以知道你是我府中亲信的人也并不多,料想也不会有谁会刻意翻阅华阴县的一桩公案,从而追查到你与我之间的干系。可凡事只怕个万一,眼下你也不宜再随我等经由辽东返至宋境,就好生留在山寨中习练武艺,于统御带兵的本领上,兄弟你也尽可多向林冲兄长、杨志兄弟等人请教一番。”

史进听罢面色不由又显露出几分愧疚之色,并说道:“是小弟莽撞,思虑的不够周全,当时只念记着说动少华山朱武、陈达、杨春撞筹入伙,壮大哥哥在绿林中山寨兵马的声势。若因真是我之过而害得哥哥暴露了身份,小弟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萧唐笑着摇了摇头,并安抚史进道:“都是自家兄弟,休恁地说!何况既然我决议在官场、绿林中双管齐下,也自然有应对的法子。只是如今你在江湖中九纹龙的名头也渐渐响亮了起来......就怕以后会有人留意到你我之间的干系。所以以后在江湖中行走时,兄弟你最好能用个化名。”

史进见说忙不迭的点头应道:“这个简单,自家兄弟面前,仍唤小弟作史进史大郎!在外人面前换个名头,又打甚么紧?只是不知哥哥觉得我在绿林中打踅时,当取个甚么名头?”

萧唐顿了一顿,说道:“兄弟的化名,不妨唤作史斌,仍是你史大郎的史姓,而改唤文武之斌的斌。”

史进听了与唐斌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由朗声大笑起来,史进也打趣道:“文武双全,这倒也是个好名头!多谢哥哥为小弟取的这个化名,以后在外人面前,我就唤作史斌。至于小弟这一身纹龙刺青,在外也不会轻易显露出来,也正如哥哥所说,不怕一万,就只怕个万一!”

萧唐淡淡一笑,心中却想道:正史中宋江率领的头领,与水浒中与他聚义的一百零八好汉的事迹出入颇多,按说在很多史籍中写道宋江以三十六人横行齐魏,转略十郡,官军莫敢婴其锋,然而后来却遭北宋名臣张叔夜的讨伐而落得大败,只得向大宋官府投降。

然而原为宋江啸聚为寇,却又不得不接受朝廷招安的众多头领之中,只有一个唤作史斌的人物不甘心归顺朝廷,随后又起兵反宋,甚至还在兴州自立为帝,企图割据陕西、四川等地称霸一方,之后却被让萧唐在前世甚感兴趣的一代名将吴玠所杀。

而那个正史中宋江麾下的头领史斌,极有可能就是《水浒传》中九纹龙史进的原型人物。

虽然在这个世界中,萧唐不清楚眼下在陕西地界,是否真有这么一个人物意图在江湖中大展拳脚,亦或者说史进就是史斌,史斌也正是自己的这个结义兄弟史大郎,不过那个正史中的史斌既然也是个不甘心向大宋效忠纳降的绿林草莽,那么史进在绿林中以这个名号行事,也的确是最为合适的称呼。

当萧唐正与史进、唐斌叙话的时候,一并从二龙山大寨到了庾家疃的这所庄院之中,正准备前往大名府萧家集向王进讨教使戟本事的吕方、郭盛两个也凑上前来。

萧唐见了他们二人后,也叮嘱道:“两位兄弟,萧家集那边我已吩咐集镇里的管事向王教头引荐你们两个,师从他学习使戟的手段,只是王进教头还有我那师父周侗等人并不知晓我在绿林中所谋划之事......虽然他们亦是我的良师益友,可我在绿林中所谋划之事,未必能够使得所有人理解我的用意。”

吕方与郭盛听了不住对视一眼,虽然他们应过了萧唐,可心里还是有些不解。毕竟他们按萧唐的吩咐前往萧家集向王进请教武艺,也想着把那王教头当做恩师看待,可是这还没向王进学得本事,反而要先盘算着要欺瞒他们两个已在绿林中落草聚义之事,这也不由使得他们有些迟疑。

史进觑见吕方、郭盛二人脸上的神色,他走上前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说道:“两位兄弟,当年我从华阴县史家庄一路追随王教头到大名府萧家集学武时,也曾念记着既是清白好汉,若是落草为寇,岂不把父母遗体来点污了?可是自打随集镇里的兄弟去救助当时发配沧州牢城营的林冲哥哥、杨志哥哥等落难豪杰,再见过些奸官恶吏行事祸害起良善百姓,颠倒着比强盗匪贼还更为不堪,便明白了在绿林中快意恩仇,又打甚鸟紧?

按哥哥常说的言语,就是要在官场中行事时做官杀恶贼,而啸聚山林时做贼杀奸官!只是咱们虽无愧于心,似我恩师那般人物也是条奢遮的好汉,可他往日在军司任职得久,是以也甚难体察到哥哥的苦心,是以哥哥所谋的大事,眼下也只得瞒过他。”

听史进也如此说,吕方、郭盛便也各自应合道:“既然两位哥哥恁地说,我等明白了。除去瞒过王教头萧唐哥哥在绿林中做的勾当,我们兄弟已然待他如恩师般侍奉便是。”

萧唐微微一笑,说道:“待我在保州停留些时日,再经由辽国官府接引返回宋境时,我等自会在大名府萧家集相会。我在辽东、绿林中暗中图谋之事,自会挑个妥当的机会说与王进教头晓得,也不必再教你们三个,还有似山士奇兄弟那般在王教头面前憋的苦闷......”

萧唐正说着,心里却想道:或许说通王进并非甚么难事,可是若换做我那师父周侗...尤其是岳飞等人,想叫他们明白我的心思,怕是千难万难也难以成事......

那边刚将萧唐在绿林中所使的武器兵甲驮在马鞍上的唐斌回过头来,也对萧唐笑道:“哥哥如今要至汴京重返官场,萧任侠要重出江湖,旁人只怕想破头来,也猜不到哥哥以全羽之名已在咱大宋地界大弄过了几场!”

萧唐闻言大笑,并摇头说道:“兄弟这话说得岔了,萧唐固然只有一个,而待我回了汴京之后,山寨中所有的兄弟,都可以做那面戴獬豸面具的‘全羽’!”

567章 我郭药师想要的,你能给我么?

当萧唐、许贯忠、萧义、段景住四人离开了庾家疃准备走海路北上的时候,前番有辽军远拦子探到边界,而经历了一场虚惊的保州、皮岛等地也早已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

现在无论辽东哪族的百姓,无论是农耕庄户、还是游牧流民,他们总可以在保州地界找到一块栖息之地,久而久之,他们也自然会将这里当做是自己故乡家园,何况经历过前方民族动乱风波之后,各族之中那些好撩拨生事,恶意挑起诸族间是非的无耻之徒,以及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也早已被执法森严的裴宣施以雷霆手段铲除得干净。随后的一段时日里,在保州、皮岛等地的百姓的民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换而言之,以往关外风气剽悍、好勇斗狠的诸族部落杂居相处时,一旦产生些矛盾争端时,族群聚居的各族也的确习惯于互相救助,动辄不经官府,而举族出动向族民讨公道,是以才不可避免的造成极大动荡。而经过裴宣一番严厉的敲打,也让所有族民不得不习惯由司法衙门来协商解决争端。

而在裴宣大施过拳脚之后,就轮到不但广有才智,且吏道精熟的闻焕章出场了。

首先闻焕章在资源分配上,已经做到最大限度的不偏不倚,他不但命麾下的胥吏将户藉商铺的名簿梳理的十分清楚,让诸族百姓能够各执其业、安居下来,再有意识的鼓励各族子民应皮岛文仲容、崔埜的开始施行海商贸易时,采集各式本地的特产,待与大宋、高丽、辽境南京道地域甚至东瀛各地海运互贸时(还是走私商的身份),换取各大的利益......

闻焕章随后又煞费苦心的施行的诸般政令,大多也都是为了让诸族百姓能够意识到但凡在此安生的居民,无论族裔身份,他们合则两利、分则两伤,现在依然形成了一种密切结合的关系。

是以现在萧唐虽然不过只占领保州这区区一座军州,再连同着包括皮岛在内的几处海镇,可是在这天高皇帝远的辽国边陲之地,他这个“死后”才被追封做一方节度使的宋廷官将,也不似现在宋廷中似王焕、张开、韩存保等只领着节度使虚衔的行伍宿将,他现在的权势真似大唐、五代时期的节度大员那般,集军、民、财三政于一身。不但全权掌握所辖部队随时调动,也自行任命治下所有掌管民事、财政的官员。

而且萧唐这个地方军政府又不受任何官府节制,是以也早可以说成是割据一方的土皇帝。

而辽东难民饱受兵灾之苦,他们虽然多是辽国的子民,可是他们想要的平静而又安定的生活官府却给不了他们,现在的他们也乐于被分配这处制度与秩序逐渐健全的城阜安置,无论收纳他们的那个狼主,到底是甚么身份。

可是寻常百姓的愿望容易得以满足,有一个人却不甘心就此厮混下去,那个人就是郭药师。

现在郭药师正骑着马儿在保州城外四处游走,目所能及处城池内外的谷各处房舍都已初见规模,而在北边不远山谷也修建起了坞壁堡垒,城外五六里处肥沃的土地现在也早已翻作良田,但见绿野千里、葱葱郁郁,时不时还能瞧见汉人、渤海族中以农耕为生的农夫三三两两聚到一处,他们有说有笑着,显得格外悠然与欣愉。

你们占得这片无主之地,只图着苟且安生下去,可是说到底来,现在你们到底算是大辽的百姓?还是大宋的子民?

郭药师心中正念叨着,他脑中忽然又生出个想法来:而我到底又算个甚么?

郭药师虽然在兵荒马乱的时局下不得已背井离乡,可是他心知凭借自己的威望与手段,时局越乱,他发迹的机会反而会越多。就算我只是一介布衣出身,可是正所谓乱世出英雄,哪个大好男儿不愿趁势而起,成就一番霸业?

往日在萧唐出重金资助自己去救济在辽东背井离乡,而朝夕不保的汉人百姓,郭药师虽然心怀感激,也竭尽全力帮衬萧唐招募辽东汉民迁徙至保州地界。可是在现在几处军州海镇发展的初见规模之后,郭药师却发现自己晋身升迁,而谋求更大的功名之路已到了一个瓶颈,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份不但非民非官,而萧唐虽然在辽东难民中抽调五千勇壮组建“怨军”,也让他郭药师做了军指挥使一职,可是在怨军中还有个董小丑与他分庭抗礼,分占了他的兵权......

这也并没有满足郭药师能够万众瞩目,将生杀大权集于一身的感觉。

现在郭药师也已听闻过萧唐诈死之事,又见有合计七千五百兵马,号曰纪山军的另一支部队被萧唐分批调至保州,而且那拨人马的将官大多看似是绿林草莽之辈,郭药师现在也已经能够确定:萧唐在辽东暗中所做的一切勾当,都与大宋朝廷没有半点干系?

那个萧唐到底想要干甚么?起初我在辽阳府初见他时,他还是宋国使臣的身份,可那萧唐如今也不竖反旗,只顾暗中发展势力,而看他的行径,也不似是如高永昌等人那般,要趁着时局大乱而自立为帝......

而且那萧唐又趁着辽国官府宣告他在辽东遇难的机会,而在保州、我大辽南京道,甚至大宋京东路地界四处行走,估计也仍打算有朝一日返至大宋朝堂。此人行事也未免忒过匪夷所思,偏生董小丑、移剌成那厮们只念记他往日的义助之恩,也不想清楚那萧唐到底还是大宋的官儿,我等既然助他在保州打下根基,他为何又不给咱们谋取个功名官身?

虽然不清楚萧唐想要的到底是甚么,可是郭药师现在也已然能够察觉,他郭药师现在想要的,萧唐已经不可能再满足他。

现在保州效法当年大唐时节度使的藩镇,治下僚佐知州、判官、推官等,以及军中指挥使、营虞侯、兵马使等官位一应俱全,可是说到底来,我们这些所谓的幕府专署官吏、将官,也都不是大宋、大辽任何一个朝廷中有正式编制的官员,把话往难听了说,这不就是在一处弹丸之地做个草头王,再胡乱晋封些职事叫各部头领、头人过过干瘾?

郭药师此时表情也渐渐阴沉下来,他又暗付道:萧唐啊萧唐,那时你虽对我有恩,可是我助你接引辽东汉人流民,这些时日把守一方也丝毫没有怠慢,便是天大的恩情我也算报答过你了。可是我枉做个怨军指挥使,一来无法封爵拜候,二来辽东时局变化莫测,你又是瞒过大宋朝廷私自图谋不轨的,这保州连同几座海镇,你又能守得了几时?三来我郭药师毕生所愿,也绝对不是被个偏安一隅的草头王控扼白白辜负了我一腔雄心壮志......

毕竟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啊......

568章 我就算背主,那又能怎样?

(感谢本周疾风小闯闯好汉的打赏......)

正当郭药师驾马思付之际,就见不远处有一骑正向他疾驰而来,待那人奔至近处,郭药师发现那人正是在怨军中为他马首是瞻的赵鹤寿。

赵鹤寿向郭药师唱了个喏,随即左右打量一圈后,又压低声音对郭药师说道:“郭大哥,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几个兄弟已得了你的口信,现在正在等恁过去商议。”

郭药师沉着脸点了点头,他与赵鹤寿两骑又前行了一两里路,来到一处新兴的小村之中,小村对面是七八亩的良田,而现在村中不过五六十户人家,在一片杨柳树下还有间简陋的酒肆。只是那酒肆并没有竖起招揽酒客用的酒帘儿,看来今日这家小酒店已经打烊,也不做生意。

郭药师、赵鹤寿二人推门进了那家酒肆中,在冷清清的店里恭候多时的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等郭药师的心腹齐齐站起身来。而赵鹤寿又向外探头探脑一番,在确定了酒肆周围并无旁人外,才与郭药师等人围桌坐了下来。

其中坐在郭药师他左手边的是身形魁梧的张令徽,他本来生得浓眉虎目,颌下还留着根根粗如钢针的髯须,一瞧便知是个粗莽的汉子,此时他更是急不可耐的向郭药师说道:“大哥,你不会真的打算动手吧?”

郭药师斜眼乜了张令徽一眼,并说道:“开弓便没有了回头箭,我若没有打定主意,前番又怎会说与你们兄弟晓得?现在又怎会召集你们过来密议?”

“可是......”张令徽挠了挠头,虽然他平日也是个杀伐果断的汉子,可自从上次乍闻郭药师心中的打算之后,张令徽也不由心生踌躇。现在他眉头拧成老大的疙瘩,并迟疑道:“可是那萧任侠确实待我等有恩,现在咱们兄弟也有了安身之处,兄弟手底也各自管领一部人马......可大哥你打算赚这保州城,这也未免坏了江湖义气!”

还没等郭药师发话,在旁生得脸横肉的甄五臣却冷哼一声,虽然他的表情依旧沉静,可浑身总透着股狰狞的煞气:“张令徽兄弟,当初咱们决议与郭大哥同生共死,一并闯出番功名来,可不止是想在绿林中厮混一辈子。但凡是个身上披着官袍的,又与你讲个鸟江湖义气!”

郭药师也点了点头,说道:“五臣兄弟说的,也正是我的意思。那萧唐曾救助过我们不假,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他明明在宋国身居要职,却欺瞒过宋廷与咱大辽国来,在辽东设镇开寨,甚至占据这边庭要地,若说他干的是诛九族的勾当,也不为过!

咱们兄弟几个,当然都是知心体己的交情,可谁又知那萧唐口中与咱们说着江湖义气,实则却把咱们当做可以利用的人物?小丑兄弟我与之间有些瓜葛,那萧唐便命他也做得指挥副使,这不也是忌惮我在怨军专权独大?过去他重用礼遇我等,那也是因为咱们兄弟的确能对他派上用场,可如今你们也瞧见了,他从宋地调派过来那支纪山军,分明也是他暗中扶持的一支心腹嫡系人马......

现在他占据的保州军州,皮岛等海镇,只怕还不及辽东任意一路割据的叛军所占的地盘大。咱们兄弟在这加到一起也不过只统领几千人马,这还要孤守于此收得诸多制约。咱们兄弟兄弟聚义,也是要趁着世道不稳而讨个出身,在这般磨耗下去,我等又如何能够功成名就?”

张令徽也是个没甚主意,他远不及郭药师能言善道,听自己这大哥一席话说来,也教张令徽反驳不了,他犹豫片刻,又道:“既恁的,咱们索性待兄弟离了保州,也不必非要图谋这保州城。我这也是为郭大哥你着想,毕竟咱们先在萧任侠帐下效力,如今颠倒着却要图谋他把持的地盘,这岂不是要让大哥你负上背主的骂名?”

听张令徽此言一出,郭药师反而似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冷笑了起来。背主的骂名?这又算是个屁!

那萧唐暗中在辽东暗地划地自治,又在绿林中扶持多路人马,他这般行径对宋国算是忠心么?高永昌那厮在辽阳府自立为帝,还有那刚起兵反辽的女真首领完颜阿骨打,他们对于大辽又可曾有过半点忠诚?似他们这般人物反倒才能混出些名堂来,那凭甚么又要我郭药师来谈忠论义?

就算背主又能怎么样?现在在这四战之地,只要有钱有粮、有兵有马,自然会有人费尽心思来拉拢你。要让我郭药师效忠也不是不可以,无论是宋国辽国,甚至是在各地真能够割据一方,开元建国的叛军乱党,谁能许给我更大的前程我便卖命!这又有什么错的?都说是成王败寇,背反过萧唐如果能换来更大的利益,我又为甚么不能这么干?

郭药师冷笑罢了,他又朝张令徽望将过去,并嘿然说道:“兄弟,你未免想得忒过简单了些。虽然旁人看来是移剌成率起契丹族民,又联合几路豪强占据保州城而自保的,可咱们兄弟几个,可都晓得是萧唐暗中要在辽东做大声势,他做的大事担着血海也似干系,咱们若是一走了之,你觉得那萧唐真能放过咱们?”

张令徽听罢一怔,随即急道:“大哥,听你的意思,难不成咱们真的要另谋个去处,萧任侠就真打算杀咱们兄弟灭口?好歹他也在南朝江湖中也是被赞作义薄云天的人物,又怎会这般不念情分!?”

这时,一旁的赵鹤寿也为郭药师帮腔说道:“张家兄弟,你道萧唐那厮真是个念情分的?当时保州城诸族暴动之事你可忘了?咱们两个只因替咱汉家儿郎出头拉了偏架,出手教训了那伙奚狗一顿,可后来反倒被铁面孔目裴宣那厮剥除官身,还吃了一通杖刑。咱们受了这般羞辱不说,若不是郭大哥出面周旋,咱们两个只怕现在活得也个出豁!

后来那萧唐回保州后又是如何说的?他夸赞那裴宣干得好、好好干!直娘贼,面上看那裴宣也是个汉人,而听闻那萧唐是辽国南院吏官的子裔,那厮们说是执法森严要判得不偏不倚,可是又与咱们讲甚么情分了?恐怕他只怕闻焕章、裴宣,那燕小乙,还有新调至保州的那些纪山军头领当做是兄弟。相处讲究个远近亲疏,你与他讲义气?恐怕那厮都没正眼儿觑你!”

听赵鹤寿言及前方他们两个遭裴宣重罚之事,本来犹豫不定的张令徽心中腾地冒起把火来!平日他就是个受不得闲气的,何况那日又遭了那般责罚羞辱,在他看来,萧唐的确甚是偏袒他从宋地调来的那些头领,同样都是在他帐下效命的,凭甚么我与郭大哥等兄弟,就非要被他们压过一头!?

张令徽越想越气,他又朝郭药师望将过去,并忿声道:“罢了!郭大哥,一切都听恁的,兄弟们罩办便是!”

见在场几人都已同意背反萧唐,平日与郭药师交情最深厚甄五臣便往前探了探声,并凝声说道:“既然兄弟们都肯干了,大哥你又打算如何赚得这保州城?毕竟咱们手头的兵力有限,若是兵变恐怕也难以成事。”

郭药师冷冷一笑,说道:“兵变当然要干,可也不急于一时,毕竟咱们可还有一路强援,只要能与那伙人马互通声息,就算他萧唐如何了得,只怕他在辽东也再无立锥之地!”

569章 小心提防,时迁难防

听郭药师说及另外一路的强援,甄五臣顿时若有所察,他立刻向郭药师说道:“听大哥眼下之意,莫不是要去辽国官军通风报信?”

郭药师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几位兄弟,你们可知我为何非选此时联系辽军,一并来赚这保州城?大辽皇帝任魏王耶律淳为征讨辽东诸部叛军的主帅,而辽将萧嗣先、萧挞不也又大败于生女直阿骨打手下不久,如今耶律淳为了抵御那连取两场大胜,兵马已然过万的生女直人,他也在辽东各处招募灾民组建新军,以讨伐女直、渤海等诸族的叛党......

咱们当时为求个栖身之所,又以为受那萧唐恩德,而殚精竭虑的助他收纳各处饱受兵灾的汉人子民。几位兄弟又可曾想过,现在保州、皮岛等地治下已有五万五千上下的汉人百姓,如果咱们率领其中的青壮去投耶律淳,凭咱们的麾下人马兵力,又岂能不会在辽军中做个详稳?那可是实打实的官将身份,当初咱们几个一并聚义,不也曾打算过投奔辽朝官军谋个发迹的时机?”

听郭药师这么一说,似甄五臣、赵鹤寿等人听起来萧唐就不是使得他们现在衣食无忧,而且尚能在保州做个统率兵马的头领的恩主,反倒是碍着了他们这些江湖出身的草莽摇身一变做辽国将官,妨着他们赚取官职爵位的绊脚石!赵鹤寿冷哼一声,又道:“还是郭大哥思虑的周全!既恁的,咱们又如何与大辽魏王互通声息?”

“此事我还要好生思量一番......”

郭药师口中边说着,他心里边暗付着这次决议向辽军报信,如果捅出明明是在宋廷做得高官的萧唐,他竟然诈死而图谋占据大辽边陲的州府,这无疑是大功一件......可是自己也总要想好如何与那耶律淳坐地起价,能在受辽朝官府封赏的同时,转而让他做得镇守保州的一方官将。

说起来让郭药师十分眼红的,还有新调配至保州不久的那支纪山军,尤其是那支部队麾下的一些部曲中,他很在乎的是其中一些弩手所装备的,有五百多把威力强大的劲弩。

郭药师也曾听说宋廷军器监秘密研制唤作“神臂弓”的强弩,据说无论是射程还是杀伤力,比起寻常手弩可说有着天壤之别,只是这种强弩的制作技法宋军当然不会向外邦透露,常与宋军交战的西夏军也深知这神臂弩的厉害,并开始仿制装备这般威力强大的劲弩(北宋末年时的西夏名将,且为崇宗乾顺之弟察哥曾谏言道:“国家用铁鹞子以驰骋平原,用步跋子以逐险山谷,然一遇陌刀法,铁骑难施;若遇神臂弓,步奚自溃......今宜选蕃汉壮勇,教以强弩,兼以标牌,平居则带弓而锄,临戎则分番而进,以我国之短,易中国之长,如此,无敌于天下矣”)。

当年萧唐决定在绿林中暗中扶持各处山寨,又有金钱豹子汤隆率工匠赶工打制军械兵刃至今,纪山军麾下各部人马中才得以装备这五百多把劲弩。而郭药师本来就是个于兵事十分敏感的人物,当他与保州城诸部军队操练时头一回见到这种神弩,他便立刻留意了起来。

而当郭药师亲眼目睹过神臂弓的威力之后,他便一直在思付如果叫我麾下的人马装备这等远战杀敌的利器,岂不更是如虎添翼?

还有那支纪山军的马军虽多为轻骑兵,可是手中的兵刃、身上的披挂也完全不逊于寻常辽国远拦子军的一身装备,而且辽军配备的战马通常都是辽马(亦称契丹马,古老的蒙古马种),而那几支马军之中有一小半胯下骑乘的竟然都是以耐劳持久,生命力顽强而著称的河西大马(河曲马种,又称西马),眼见纪山军中有几营的马军配备甚是精良,这也叫郭药师不由得红了眼......

以我的本事再得了这些军械战马,又何愁大事不成?

可是也正是如此,郭药师也想到萧唐手下竟然还有这么一支兵强马壮的部队,而且那纪山军的大多头领看似都非易与之辈,以现在自己与甄五臣、赵鹤寿、张令徽、刘舜仁手底掌握的兵力,要兵变的确也行不通,何况他们各部人马中,恐怕尚有许多人感念萧唐的恩情,不会背反那所谓的北地狼主。

可是在保州居住的既然大多原是辽国治下的子民,只要辽国正规军前来征讨保州,必然会使保州民心再度动荡起来。萧唐如今又不在保州,还有我里应外合配合魏王行事,要想反客为主占了这保州城,也会不是甚么难事。

郭药师心中念罢,又对甄五臣等人说道:“如何去与魏王周旋,还有与辽军里应外合,也正是我唤几位兄弟前来相商的目的。待咱们敲定了如何行事的细节,几位兄弟也须小心切莫在保州其他头领那漏了口风......尤其是那董小丑,虽然咱们与他们几个也有些情分,可依他的性子,如今已然做不成一路人。”

甄五臣、赵鹤寿等人听罢接连点头应了,按他们的想法,移剌成、天山勇、寇镇远等北地诸族的头人,便是往日也有些交情,可是他们几个也是性子憨直,甘心愿为萧唐效命的。虽然往日也曾有些交情,但他们是几个不识相的,紧要时不得已也只能都除了。

而萧唐从宋境内派到保州、皮岛等地的心腹之中,文仲容、崔埜似是不足为虑,闻焕章、裴宣、蒋敬等几人也看来也都是书生出身,虽然他们性子精细,可是真等到被接引而来的辽军杀到保州,饶是他们肚子中有些墨水,在真刀真枪厮杀时也能济甚么事?

至于那个燕青燕小乙,虽然不知为何萧唐将他也留在了保州,那燕青的确极是机灵,而且为人处世甚是周全,不但保州、皮岛等地的诸族头领没有一个不喜欢他,就连寻常百姓之中,汉人女子称他为小乙、小官人;而契丹女子唤他做沙里;渤海女子唤他做页博肯;高丽女子唤他做瑟邦尼姆(古时朝鲜语称呼,相公大人之意)......

可就是因为如此,多是绿林草莽出身的郭药师等人反而对燕青多了几分轻视之心,听闻宋地甚么勾栏瓦舍间有不少浪荡公子哥厮混,而那燕青虽然精细伶俐,看来除了会几手相扑和使弩的手段,也不过是因为好弄些风花雪月的伎俩,才得到那萧唐重用的。只须提防着莫要被他瞧出个蛛丝马迹,真要动起手来,咱们又不是甚么好男色的婆娘,还会对你手下留情不成?

然而郭药师、甄五臣、赵鹤寿等人边思量边商议,却把一个随着纪山军同至保州的汉子给忽略掉了,毕竟那人生得贼眉鼠眼,眉宇中还带着几分猥琐,瞧来也不过是哪个管事身边的一个帮闲。可是让郭药师等人万万没料道的是,现在那个被他们忽视的汉子正潜伏在他们所处的酒肆房梁之上,并将他们密议商谈的内容听个一清二楚。

而那个人,正是鼓上蚤时迁。

570章 一网打尽,用甚么法子?

郭药师召唤甄五臣、赵鹤寿等人密议的这处酒肆还没张开,本来是刘舜仁手下一个体己人的亲属所开,在保州地界的位置也甚是偏僻,在周围又有七八个心腹游哨,是以郭药师等人也以为不会招来保州城内其他头领的猜疑。

可是一来郭药师决计想不到萧唐通过正史中对于他的评价,从一开始便对他心生提防,并且暗中知会在保州的闻焕章、燕青等人留意他的动静;二来郭药师到底还是低估了燕青察言观色的本领,生得玲珑心窍的燕青,也早就留意到郭药师与他的几个亲信近些时日微妙的举动;三来郭药师等人也不晓得时迁有一身高明的轻功本事,便是被那鼓上蚤一路盯梢至此,却兀自浑然不觉......

而趁着郭药师、赵鹤寿进门的时候使出飞檐走壁的本事摸上酒肆房顶。这座屋顶垂脊处尚未修葺完整的瓦片又被时迁巧施手段拨开几块,他又将瘦小的身子一猱,便潜至四橼房梁上,端的是神不知鬼不觉。

当时迁将郭药师等人密议如何与辽军主帅耶律淳取得联系,以及打算如何里应外合策应辽军攻下保州城等事宜听个分明,他不由在心里暗骂道:果然不出萧唐哥哥与小乙所料,这伙厮鸟,当真都是些狼心狗肺的背义之徒!

听这几个狗贼所说,眼下这厮们还未曾与辽国派至东京道的大军搭上线,还好小乙瞧出郭药师等人行迹尴尬,便吩咐我这几日只顾盯着这厮们,这才使我将他们定下的诡计听个分明......否则先不说这些狗贼奸计得售与否,若是叫哥哥诈死经略辽东之事让辽国、大宋官府知晓,岂不是要累得哥哥危如累卵,性命只在咫尺便休!

时迁心中骂罢,他更是屏气凝神,又竖起耳朵来将郭药师等人的言语听个真切。再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等到郭药师与甄五臣、赵鹤寿等人终于商议定了,并纷纷起身离开酒肆之后,时迁嘿嘿冷笑一声,并又从房顶虚掩瓦片钻了出去,略作整顿之后,便趁着周围并无旁人时从房顶跃将下来,径直往保州城府衙的方向直奔而去......

※※※※※※※※※※※※※※※※※※※※※※

“也亏得萧唐哥哥洞察先机,早料到郭药师那厮是个生着反骨的厮鸟,否则真叫他泄露了哥哥暗中谋划的大计,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在保州城府衙内的知客房中,燕青听过时迁向他说知郭药师等人的计划,他那一对秀眉也渐渐紧蹙起来。而闻焕章、裴宣、移剌成得燕青相请,也都齐聚于知客房中,除了他们之外,还有袁朗、奚胜、韩世忠等几个在场纪山军将领面色怒气愈浓,有欲要发作之色。

在场的头领之中,生得赤脸黄须的袁朗因忿怒脸色似更红了些,颌下黑里透着淡黄的虬髯直要根根倒竖起来,自从当年他被诳入伙撞筹劫取生辰纲,又被刘敏、酆泰等当时的同伙企图杀了灭口之后,袁朗最恨的就是出卖兄弟的无义小人,如今听时迁说了郭药师意图出卖萧唐而在辽国赚个官身,这又教他如何能够按捺的住?

袁朗忽的下站起身来,他瞪目痛骂道:“这个当千刀万剐的奸险小人!我还以为郭药师那厮是辽东绿林中一个奢遮的好汉,才得哥哥而委以重用。原来这狗贼心恁般歹,转面便忘人大恩!既然那几个奸厮的已被时迁兄弟撞破了,咱们不现在去将那伙背信弃义的畜生一个个捉住零碎剐了,又更待何时!?”

燕青连忙向袁朗劝道:“万万不可!郭药师那厮虽然歹恶,可他好歹在保州与许多头领都有来往,而且在辽东汉人流民中那厮也有些人望。时迁兄弟虽然听得真切,可按旁人看来毕竟也只是一面之词,若是让保州城内其他头人见我等擅杀辽东出身的头领,难免不会心生异样的心思!”

燕青这边正劝说着袁朗,而坐在一旁的契丹头人移剌成脸色阴晴不定,心也如乱麻一般理不清个头绪来。毕竟他在辽阳府时曾与郭药师有过些交情,他这个心情豪迈憨直的游牧汉子如果没亲眼所见,也绝不想相信郭药师会选择出卖萧唐,而换取官禄富贵。

狼主说他不会与大辽妄动兵戈,而害得保州、皮岛等地诸族刚安生下来的百姓再受刀兵之灾,当时他出手杀散在保州城哗变的渤海叛军,也是为了救助城中百姓与我的族民......我当然是信服狼主,可郭兄与我的交情也算深厚,他真会如此心狠,全然不念旧识他与狼主的情分?

移剌成心中想着,他又朝着时迁望将过去。凭心而论,移剌成不信那个生得獐头鼠目的汉子所说的言语,可是这个唤作鼓上蚤时迁的,似乎也是狼主身边的心腹兄弟,再听他言之凿凿,也不似是作伪......

正当移剌成坐立难安之时,燕青又转过头来,对他说道:“移剌头人,既然时迁兄弟已探知,郭药师那厮打算何时派人去寻辽军报信,还要劳烦恁亲率一拨人马,随我与董家哥哥等人前去设下埋伏,万不能使得郭药师与统率辽军的那个耶律淳搭上线。”

移剌成微微一怔,他忽然意识到了燕青今日为何也请自己来一并商议,又要与他算上董小丑等辽东出身的头领,一并去拦截郭药师派出的信使。

毕竟捉贼要见赃,似他们这般或多或少与郭药师有些交情的头领,只要能俘获郭药师派出的亲信,并且能亲眼见过郭药师向耶律淳寄出的书信,移剌成也岂会不知郭药师打算背叛萧唐的同时,也捎带上他一并给出卖了?

待移剌成缓过神来后,眼中渐渐的也多了分狠戾之色,他又断然点了点,并沉声说道:“好!如果郭兄......那郭药师是个卖友求荣的证据确凿,我立刻亲自率儿郎们去将那伙贼厮尽数拿了,并交由狼主发落!”

“便是我等人赃并获,也不宜急于求成......”

这个时候,一直闭目沉思的闻焕章忽然睁开双眼,并缓声说道:“除了郭药师、甄五臣、赵鹤寿、刘舜仁、张令徽这五个带头的,他们各自手下也必然都有一些心腹,虽然那厮们也要谨慎行事,更不宜走漏了风声,所以郭药师等人能拉拢与他反乱的人手,也定然不多......可是如果只顾捉拿郭药师等五人,也不能将那伙背反主公的奸厮一网打尽。万一走漏了一两个去向辽军告密,岂不是前功尽弃?我倒有个计策,郭药师那厮一旦上钩,也定能教与他一并反乱的宵小尽皆无所遁形!”

571章 虎耳山设伏,想报信?没门!

七日之后,傍晚。

此处因为平地孤耸,却又两个并排矗立山峰状似两只竖立的虎耳,所以便唤作称虎耳山(吉林省丹东市附近,明代长城东部起点处,后世称马耳山)山中密林丛生,疏疏密密的,自成了一道风景。

微风起时的山中密林树影婆娑,沙沙作响的声音,倒将此时在山林中潜行穿梭的十余人发出的轻微响动声尽给掩盖住了。

而这队人马中为首的那个,正是与郭药师一向关系深厚的赵鹤寿。

既然郭药师与自己的亲信打定了主意,去向辽军主帅耶律淳通风报信,伺机夺取保州城,正是一不作、二不休,趁着由郭药师麾下的亲信巡弋保州城北部鸭绿江的渡桥时,便吩咐他的心腹中较为精细的赵鹤寿怀揣自己的书信,直奔在辽东耀州、辰州一带驻扎的辽国大军而去。

这十余骑人含草、马衔环,赵鹤寿也小心戒备着周围的动静,毕竟此处距离保州地界并不算远,时而也会有治下的一些猎户到此处狩猎。在与辽军取得联系,并发兵前来与郭药师的人马汇合之前,绝不能走漏了风声,教城中闻焕章、燕青等人有所察觉......

再行一两里路,等到出了这虎耳山后,前方便是地势平阔的一片平原。赵鹤寿早就拿定主意,只要出了山谷,便立刻向西面快马疾行,尽快冲出保州所覆盖的势力范围之外,就算沿途有辽军先锋部拦截......这倒更好,被调遣至辽东的辽国官军人马本就是为镇压各处叛乱而来,让他们晓得在辽国与高丽交界处的沿海地域、几处海岛竟然被前番出使辽国诈似的宋廷官将萧唐所占据,又焉能不得到辽军的重视?

于是山脚下的赵鹤寿一行人马沿着山间的羊肠小径蛇行前进,渐渐的,他们已能眺望见极远山路尽头处那一望无际的平原,在前方率队前行的赵鹤寿又一勒缰绳,并回头招呼着身后的人马尽快赶上。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赵鹤寿心中忽然生出股不安的感觉,他也察觉到北侧山壁上丛生的树林间似有异动,赵鹤寿刚要低声喝令他麾下十余骑小心戒备,岩壁便已突然站起几个人来,并弯弓搭箭便向他们射来!

潜伏在山壁上的那些人似早有准备,他们早就趁着伏地窥视的功夫,将赵鹤寿一行人马位置的觑得真切,此时他们突然下手射击,离弦激射出的利箭也甚有准头,赵鹤寿率领的十来骑中,登时有四个被射翻坠马,当场毙命!

赵鹤寿脸色立变,他倒不惧自己是撞见了甚么流寇山贼,就怕埋伏的是保州城内其他部曲的人马。对方也不问话便猝下杀手,那岂不是早料到了他会按照郭药师的吩咐,暗中率些人马去投辽军通风报信!?

虽然赵鹤寿也以为郭药师与他们几个密议之事十分隐秘,料想也不应被城中其他萧唐的心腹发现他们一伙的图谋,可是在现在这般处境下,赵鹤寿也不敢在此喝问对方的来路,而急忙嚷道:“快!冲出山谷去!”

但闻两侧山壁上喊杀声大作,赵鹤寿惊觉对头竟还埋伏下许多人马,可他也来不及细想,也不顾山谷中密林阻隔,地势又凹凸不平,而与剩余的亲信驾马狂奔,只想速速将那伙来路不明的伏兵甩开。

又有五六骑被两面射来的流矢射落坠马,赵鹤寿与仅剩的七个骑手终于要冲出虎耳山谷。可是就在这时,但听“咻!”的一声尖啸乍起,有支一尺来长铁翎箭夹杂着刺耳的破风声从赵鹤寿侧脸划过,并直直刺进身后一骑的喉咙中!

赵鹤寿惊惧望去,待瞧清了山谷口突然奔出的人马时,他的一颗心更是是坠入了冰窖之中!因为那彪人马领头的三人左面是手持漆抹弩的天山勇,右边是胯下一匹越岭巴山兽,手中绰着硬弓长箭的寇镇远。

而中间那个一脸煞气渗人的,正是保州城内契丹数部的头领移剌成!

当赵鹤寿看见移剌成、天山勇、寇镇远三人在此堵截,便已经猜到了他与郭药师等人暗中密谋背反萧唐的事情已经事发!事到如今,赵鹤寿不敢与移剌成等人硬抗,他急忙催胯下马儿调头,正要离开了山中相对平坦些的崎岖山路,而奔着两旁山坡陡峭,且树林密布的地方逃将过去时,却又听到一声清叱声乍起:

“如意子,不要误我!”

一直弩箭直直射穿赵鹤寿胯下战马的一只眼睛,那马儿悲嘶仰蹄,登时将赵鹤寿给掀翻坠马!摔得七荤八素的赵鹤寿刚回过神来,便瞧见睛如点漆,面似堆琼的男子边收了手中川弩,边径奔着他直冲过来。

直娘贼!原来你这燕小乙也来了!

赵鹤寿困兽犹斗,他立刻站起身子来,并擎出腰间狭锋钢刀在手,又是一声虎吼,并朝着直奔而来的燕青劈将过去!

好歹赵鹤寿也是随郭药师一并在辽东厮混,并且经历过数次江湖厮杀的人物,他自问自己的拳脚、刀术的功夫也是极扎实的。而现在赵鹤寿也只想速速将拦路的燕青一刀剁翻,再尽快躲到深山密林中去躲避,只要不被移剌成等人给拿住,之后再寻个时机速速回去报与郭药师知晓才是。

但见赵鹤寿袭来的刀势十分凌厉霸道,可燕青蓦的一记闪展腾挪,轻描淡写般的便避过了赵鹤寿狠厉的劈砍,燕青又是双臂一阵,就见其妙手连环,左右手呈提、撩之势向赵鹤寿反攻过去。惊慌失措的赵鹤寿忙舞了个刀花护住周身,燕青双足又是一点,便似晴日骤降的春雨一般招式连绵不绝,将赵鹤寿逼得手忙脚乱!

燕青的拳脚功夫端的是轻灵敏捷、灵活多变,只缠斗七八合的功夫,手持利刃的赵鹤寿刀招便已大乱。燕青觑清了他的破绽,左掌蓦地在他眼前一撩,右手却如出洞的灵蛇一般死死扣住了赵鹤寿右手脉门!

身手招式煞是灵动好看的燕青又将身子半拧,刹那间的功夫内又用后背紧贴住了赵鹤寿,并同双手攥紧了他持刀的臂膀用力一拽!一声清脆的响声骤起,燕青便已经用“螺旋劲”的力道将赵鹤寿的膀子拽脱了臼!

还没等赵鹤寿喊出声来,燕青顺势俯身一摔将他颠翻在地。赵鹤寿被摔成了个滚地葫芦,只顾捂着他的膀子嘶声低吟,虽然赵鹤寿知道燕青相扑与拳脚的本事奢遮,却也没想到自己在手持钢刀的对他徒手的情况下,竟然也会败得如此干脆!

这个时候,移剌成等人也将其余的几个骑手尽数射杀,还有几个契丹牧民持刀飞步赶上,其中有个还一脚狠狠踏在赵鹤寿的胸膛之上。燕青寒着脸睥睨四顾一番,又说道:“搜出这厮身上的书信,再将他押回保州城去,行事须小心些,莫叫郭药师那厮察觉!”

572章 不是我忘恩背义,我要“尽忠报国”

一连数日下来,郭药师都甚是心神不宁、寝食难安。

赵鹤寿得了自己吩咐暗中潜出保州城也有了段时日,可是他率十余骑人马自打向西去寻辽军报信之后,便似是石沉大海一般。按说赵鹤寿也是与郭药师亲近的几个心腹中较为精细机警的一个,现在辽军好歹已渐渐控制住了辽东南部地域,周围州府乱军也不再以往那般四处横行作乱,赵鹤寿等一行人也不应该这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难不成......

可是城中闻焕章、燕青等人与自己相处时的态度一如既往,也并不似察觉到自己暗中的图谋。由于前些时日辽军曾有探马兵临保州,而且闻焕章等人有意趁着辽东内乱加剧,而打算向与保州同属于辽国边陲军镇,并且眼下也不被辽国官府管制的宣州、定州等地扩展势力,是以郭药师趁着扩展保州周围戎卫范围的名义,调令甄五臣、赵鹤寿等人暂时离开保州营寨,而在鸭绿江畔的坞壁驻扎。如此赵鹤寿就算暂时脱离保州,也不至被其他部曲的头领察觉。

可赵鹤寿好歹也是在怨军中统领一营兵马的将官,再要是耽搁下去,城内其他头领早晚也会发现他擅自离开保州,并且在这一个月时间里杳无音讯。郭药师知道自己固然可以搪塞过去,可是自己麾下的人马出了这般蹊跷的事,也必然会有些警觉,并对他郭药师和其亲信心生提防。

何况这种让郭药师浑然摸不清头绪的感觉,也使得他日渐心浮气躁起来。

索性与甄五臣、张令徽、刘舜仁等人带领所有亲信离开保州去投辽国大军?郭药师又寻思道:但是也有可能是赵鹤寿真的在路上出了些意外,而闻焕章、燕青、移剌成以及纪山军中的那些头领也未必就晓得我策划要占据保州。如果就这般撤了,那么我往日的心血岂不是都付之东流了?

再者说现在郭药师在军旅中可以暗中助他行事的将士也不过七百人左右,正如在幕后执掌的萧唐,他要提防自己的身份不能在辽国官府曝光一样,眼下郭药师要与辽军取得联系之前,也要小心自己的计划事发。虽说怨军之中其余几营人马也有不少可能被他招揽,可是毕竟人多口杂,眼下这般形势,其余辽东汉人军健,一个也用不得。

只带这些兵马去投奔辽国官府,我郭药师也决计不可能受那耶律淳的提拔重用。

而郭药师本来就是个为了追名逐利敢冒几分风险的人,是以他还是选择不动声色的留了下来,待赵鹤寿失踪之事真的遮掩不住的时候,再从长计议。

直到有一天。

本来打算再派出个亲信至辽国大军那里报信的郭药师却忽然得报,说是其麾下轻骑在周遭乱山茂林处游哨的时候发现有个汉子行迹诡异,并且不似是保州本地人士。游哨怀疑此人是哪路乱党或流寇派来的奸细,便进山将其擒拿住了,已经押到郭药师这边听候发落。

郭药师闻言立刻略作沉吟,只留身边的几个心腹留在房中,又命军健将那汉子押来问话。过了片刻,便有两个军健押解着那被反缚住双手的汉子走到房中,并一把按住他跪在地上。

瞧那汉子衣装虽是汉人打扮,可他刚被按着跪下身来,便用力将脖子一梗,并挣扎着用契丹语大骂道:“你们这伙作乱的贼子,好大的狗胆!竟敢私通宋国萧唐那厮趁辽东内乱占我大辽疆土,待大军挥至时定教你们这些反贼死无葬身之地!”

郭药师闻言神色立变,他忙站起身来,指着那汉子喝问道:“你这细作果真是辽朝官军派来的?又是如何得知保州之主的身份?且与我说个分明,我便留你这条性命不杀!”

那汉子闻言又啐了口,并冷笑着骂道:“你便是杀了我又能怎的?魏王殿下得了密报说有宋人勾结辽东的乱民贼子,暗中占据保州图谋不轨,便已命耶律佛顶详稳为正将统兵一万,又遣三千远拦子军为先锋部前来讨伐你们这干反贼。前来暗探保州虚实的哨探,又何止只有我一个?你们这干背反国家、反投宋人的贼子必将骨肉为泥,以偿你这厮们里通卖国的罪孽!”

赵鹤寿果然还是已经将我的书信交到辽军手中,只是在返程途中出了意外么?

郭药师脑中生出这般念头后,他狐疑的向那兀自叫骂不绝的辽军探子身上打量一圈,心中又思付道:闻焕章、燕小乙乃至那萧唐从宋地调来的纪山军眼下都不见甚么动静,按说也还不知我打算与辽朝官军里应外合之事......

若是耶律淳真看了我的书信而发兵前来,只是少了赵鹤寿的穿针引线,是以便派探子急于探清保州底细也不稀奇。可毕竟我所谋之事步步要紧,现在又到底要不要告知此人正是我派亲信去通知的耶律淳,并蛰伏于此接应辽国官军?

郭药师一方面想到自己若是能够为辽国立下大功,不仅官爵名望唾手可得,眼下辽东时局如此混乱的形势下,他也正可以趁此机会功成名就,以实现自己的野心与夙愿;另一方面郭药师又想到以现在的情形来看,自己的确不能再苦等干耗下去。既然辽军已经准备派出兵马前来肃清在保州、皮岛等地暗中自治的势力,自己或早或晚也必须向辽军表明自己的身份,再谋划如何里外策应,而将戎卫保州的纪山军、怨军董小丑所部等人马杀个措手不及......

待郭药师又细细盘问那汉子一番,又瞧他虽然口中叫骂不绝,可透露出来的信息也并没有让郭药师瞧出任何破绽。踌躇一番后,郭药师心中拿定了主意,便长叹了一口气,又对那辽军的探子说道:“魏王殿下只遣一万三千官军前来征讨占据保州的乱党,兵马数量未免有些不足......”

那个辽军探子微微一怔,只是还没等他言语,郭药师已亲自为他解缚松绑,并朝着那汉子一打拱,并“义正言辞”的说道:“我郭药师也是知报效国家之人,又怎敢背负大辽朝廷?只是辽东兵荒马乱,郭某又一时为奸贼所诳,威逼得紧,故而误犯了大罪。虽然一时权借保州处苟且安生,可我虽然只是一介在辽东背井离乡的布衣莽夫,但是平生夙愿,却也是能我为大辽效忠尽力!遣亲信觐见魏王,好教殿下得知我大辽地界有宋人勾结乱党作祟的,也正是郭某!既然天兵挥至前来清剿孽民,我自当竭力相助,尽忠报国!”

573章 图穷匕见!白眼狼呲出的獠牙

当郭药师拍着胸脯表忠心说罢,而那辽军探子也知在保州城内,的确是有人派亲信向魏王耶律淳通风报信,所以见郭药师如此态度也不疑有他。两人一番商议之后,便说定在这段时日趁着保州其他军队没发觉辽军兴兵来讨之前,商议如何由郭药师在内部策应,荡平这座刚安定下来不久的军州。

随后半个月的时间里,郭药师趁着自己戎卫保州北侧鸭绿江渡口之便,又数次密见辽军派来的探子。除了敲定里应外合之事的细节,郭药师当然还要向辽朝示好邀功,示意说待铲除此处图谋不轨的贼子之后,自己又能讨得甚么封赏。

而辽军那边似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清剿高永昌的渤海叛军,还有由完颜阿骨打所统领的生女直联盟。是以那探子转述说魏王耶律淳、详稳耶律佛顶都同意待靖平保州后,可由郭药师做这一城之主,保州城内的军械、钱粮、百姓也皆由他统管,并答应他另行组建新军之后,待讨伐渤海叛军、女直诸部时若能立下战功,辽国朝廷必然还有重赏。

郭药师闻言大喜,在他又表过一番忠心之后,又将一张名薄交给了那个探子,上面不但写明了宋臣萧唐暗中派来的闻焕章、燕青、裴宣、蒋敬、崔埜、文仲容等宋人的身份,甚至连董小丑、移剌成、天山勇、寇镇远等辽地诸族各部甘心投靠萧唐,背反朝廷的头领资料......

虽说郭药师与董小丑、移剌成等人有些交情,他也深知北地那些人物开始共奉萧唐为主的初衷并不是向兴兵反叛,而只是为了能够让自己的族民有个可以供他们栖息的土地安乐生活下去......可是既然他们也是可以向辽国朝廷索取更多功名的筹码,那么这些人物对于郭药师来说,也都是可以出卖的。

半个月之后,辽国官军进逼而来的消息,终于传到了保州城中。

按郭药师的想法,毕竟在保州城的北地百姓多为大辽子民,当辽朝的正规军前来征讨之时,也必然会引起诸族各部军心动荡。所以郭药师与甄五臣等人看似率部小心把守渡桥,实则也在留意着从保州调派而来的头领的反应。

看来现在大树即便未顷,可是猢狲们已先要散去不少......

郭药师心中又多了几分底气,因为在他看来,有些北地游牧部族的战意已然荡然无存,士卒们似乎也并没有多少战斗的勇气。因为这些辽境内的各族头人如果想反,他们早就率部去依附某路的叛军,而不是率自己的族民迁徙至保州。现在生活刚安定了下来,辽军却把他们也当做伺机作乱的叛党要尽数清剿,他们又怎能不恐慌惊乱?

由萧唐调派来保州的那支以宋人为主的部队纪山军,此时也已派出了五营人马渡过鸭绿江去截击辽国官军。似乎现在城中把持军政民事的闻焕章也意识到如果教辽军兵临城下,对于城中辽人出身的军民士气更会造成极大的打击。而在鸭绿江口坞壁内翘首苦盼的郭药师,他在三日之后又见有纪山军的残部逃过渡桥,得知纪山军几营人马与辽军在虎耳山西侧狭路相逢,一场血战之后,却落得个大败亏输。

郭药师心下暗喜,并想道:看来事态都是按照我最期望的方向进展下去,接下来辽军就要分数部抢滩登陆,或是夺取鸭绿江上的渡桥了......

早在岸上修筑了许多工事,麾下兵马数量尚可一战郭药师所部沿江布防,做为第二道防线死守桥头。其他以宋人为主的部队,还有言有信、言有义所统领的原是渤海马贼出身的弓马数营人马又集结在一处,并开赴过渡桥,似是要在鸭绿江畔北段再度截击辽军,并决一死战。

看似是萧唐治下的保州生死存亡之际,而对郭药师最为最忠心的军健也各各端矛持弓,蓄势待发。只不过现在他们的右臂都绑着青布,正如现在在保州把守城门的张令徽、刘舜仁麾下亲信一样。

在鸭绿江对岸,已经隐隐传来了两军混战的喊杀声,郭药师的嘴角露出一抹狰狞,他又环视着在场所有整装待发的军健,现在他就是在等辽军与保州其它部队血战厮拼到最为紧要的时刻,再由自己率部弃了沿江布防的坞壁攻势,再冲过渡桥,朝着自己昔日同僚背后再狠狠插上一刀!

届时士气已经动荡的保州其它营旅,决计料想不到他郭药师会临阵反戈,也必然会大溃。郭药师心说再由他率部与辽国大军合兵一处,在一边追击撵杀败溃保州他部人马,一边引领辽军火速疾驰前去攻打保州城池,城内还有张令徽、刘舜仁率部趁乱打开城门,届时将闻焕章、燕青、裴宣等城内的宋人头领尽数生擒活捉,想来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我郭药师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官爵名禄,全都在此一举!

郭药师微阖的双目霍然睁开,平素与保州城内其他头领相处时看似随和的他此时脸上却是戾气满布,阴渗渗的似是一只要将人生吞活剥的饿狼!

萧任侠啊萧任侠,是你暗中所做的勾当忒过凶险,饶是你占据了保州,可是在辽东也不过是块弹丸之地......凭甚么你能在宋国朝堂上做得高官,又意图在辽东保州,还有那几处海镇中做个化外之主,却不为我们这些也曾为你出生入死的头领谋个官身爵嗣?

江湖义气?肝胆相照?全是放他娘的狗臭屁!!!

我郭药师可不似那些草莽汉子一般受你的诳语,一辈子为你厮杀卖命也换不来甚么官身名望!正所谓生当鼎食死封侯,男子生平志才酬!既然你这厮根本不知道我生平志愿,也忒低估我郭药师的器量了!既恁地,你也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翻脸无情了!

郭药师狠声心中念罢,突然又抽出腰间寒气迫人的钢刀,他睥睨四顾一番,又向自己的一干亲信大声吼道:“弟兄们,一生的富贵名望全都在此一举!只要跟着我大干一场,我定然不会亏待你们!咱们这就去接引辽国官军,反去夺了那保州城池,日后我郭药师便为保州之主,今日随我做成大事的弟兄,也皆有重赏!”

周围甄五臣,以及追随郭药师的那干军健听罢也尽皆挥起手中兵刃大声鼓噪起来,他们的面色也愈发狰狞,便如一群白眼狼似的嘶声咆哮,而且这就准备要调过头来,朝着他们的昔日旧友狠狠咬上一口!

523章 一头黄牛,三块良田

当晚的庭宴上,萧唐就瞧见高展绫偷偷乜了自己一眼,她又朝着苏瑾娘、唐芃秀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忽然苏瑾娘转过头来,与高展绫的目光对视在一起,她忽然开口温声说道:“展绫姐姐,你一路舟车劳顿,辛苦的紧,也当多吃一些。”

高展绫摇了摇头,嫣然说道:“姐姐是萧家主母正妻,自然是你做姐姐我为妹妹,又怎好乱了规矩?”

苏瑾娘也向萧唐看去,虽然对高展绫语气平和,可是望向萧唐的目光却似带着丝嗔怨:“在萧家本来就不似寻常大户人家,并无正侧妻妾之别。既然我小姐姐四岁,就当如此称呼。”

高展绫微微一笑,她心知无论是苏瑾娘还是唐芃秀,都绝非刻薄好妒之人,而且似唐芃秀那种心眼似乎全都在了学医问道上,待己待人却是一片纯真烂漫的女孩,与她打下交情并非甚么难事。

至于苏瑾娘,她性情温婉柔善,现在既然高展绫与萧唐之间木已成舟,听过两人间的来龙去脉之后,她也大概能理解自己的相公与这个渤海马贼头领为甚么能够因缘际会,走在一起,所以相信那个冤家的正妻也会选择接受自己。

不过至于苏瑾娘与唐芃秀会不会因此对萧唐耍些小性子,高展绫心说这就可不关我的事了。

萧唐瞧着苏瑾娘、唐芃秀与高展绫笑眼相望,可她们瞧自己的时候却冷不丁要飞来几个大大的白眼,在座的其他兄弟也都只顾各自把酒言欢,浑然当没瞧见,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心说要享这齐人之福,也总是要有些代价

不过席宴间的三位佳人各具风姿绰约之色,只是打眼瞧去,便直感到赏心悦目,萧唐也甚感温馨惬怀。

自从因自己的家人分别的时候开始,出使辽国、辽东遇险、与平州巨寇厮杀、返至宋境抵抗官军、征讨曾头市已经历了无数战阵厮杀,现在又回到了自己的温柔乡与家人团聚,萧唐倒生出股恍如隔世的感觉。在经略大事时殚精竭虑、在战场上刀光剑影的时日太久,现在总算也能与自己的家眷享受一阵清闲的时日了。

殊不知,虽在苏瑾娘、唐芃秀、高展绫三个女子之间,另一场关乎于萧唐的“竞争”,这才刚刚开始

虽说苏瑾娘与唐芃秀情同姐妹,她们也都乐意接受高展绫成为萧家后宅的一员,可是有些事情女孩子总是有些私心,何况彼此十分恩爱的夫妻久别重逢后,两人又会做些甚么事?

是夜,苏瑾娘的闺房。

在绣床上风光无限,平素温婉端庄的苏瑾娘此时却蛮腰乱摆、翘臀频娜,她发髻凌乱、俏脸徘红,水汪汪的明眸只朝着萧唐一撩,萧唐便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一荡,男性的本能便被苏瑾娘娇美撩人的模样蓦然唤醒,两具酮体交织缠绵在一处时,使得他某个部位已如金刚降魔杵一般坚硬如铁、高高立起。

萧唐倏然抱紧了苏瑾娘那玲珑有致的躯体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自己身子下面。苏瑾娘娇艳欲滴的俏脸也紧紧贴在萧唐的侧脸,并且轻轻用贝齿咬住了萧唐的耳垂。

光滑如玉的身子频动,四条腿已经变化着姿势,火热的纠缠在一起,萧唐跨马提枪,向前一定,随着一声娇嗔轻哼,整个房子的情热忽然间便似爆发开来

第一夜过去,萧唐通体舒泰,满心欢愉。

第二夜,唐芃秀的闺房。

唐芃秀似蓓蕾初绽的稚嫩玉体紧紧贴在了萧唐身前,虽说她比苏瑾娘、高展绫都要矮一些,可是她浑圆胸划出两道诱人的弧线,萧唐能瞧清从她微敞的衣襟中看到抹半浅的沟壑,大手一动,便已然探将进去。

羞窘之下唐芃秀挥起小粉拳儿朝着萧唐的胸膛一通乱捶乱打,而萧唐略显霸道的抬起唐芃秀的下巴,早见她媚眼如丝、娇喘吁吁,也似个喝了几斤陈年佳酿一般面色潮红,一对明眸朦胧得瞧人都失了焦距,娇躯微动,又荡漾起旖妮春光。

萧唐一把将唐芃秀拦腰抱了起来,待她惊呼着双手揽住了萧唐的脖子时,只过片刻,他们两人便已经在床上似八爪鱼一般抱成一团,而刚开始半拒半的唐芃秀,也开始十分热烈的响应起萧唐愈发剧烈的动作

第二夜过去,萧唐还是通体舒泰,满心欢愉。

第三夜,高展绫的闺房。

常年打熬武艺的高展绫,她的酮体中那丰腴而高耸的前胸,结实却又纤美的玉腰,那浑圆丰润、笔直修长的大腿处处都充盈着股健康的美感,而且当年纵横辽国绿林,统领渤海马贼帮众的高展绫用后世的说,她自带一股御姐女王的气息,与萧唐耳鬓厮磨、相拥热吻没多久,她便一扯罗裙衣带,寸缕不着、凹凸有致的酮体便呈现在了萧唐眼前。

高展绫轻轻一堆,反将萧唐推到在了床上,旋即她以一个“武松打虎”骑在了萧唐的胸膛上,只不过接下来如狂风骤雨般落下的不是五指紧握的拳头,而是高展绫娇嫩鲜润的红唇,她唇舌游走,咂遍了萧唐的大半个身子

毕竟萧唐才是打过虎的人,在这种情形下又怎能不做丝毫反应?他一个翻身,又将高展绫压在了身形,两具酮体翻滚着,抵死缠绵中,终于待萧唐占据主动权时,他跨马提枪,向前一靠,高展绫发出声还带着鼻音儿的轻哼,旋即她也彻底沦陷了

第三夜过去,萧唐虽然通体舒泰,满心欢愉,可是感到自己似乎有些疲劳。

可是再接下来,还有第四夜、第五夜、第六夜、第七夜萧唐这才发现每天都是一个轮回、一个反复

无论是苏瑾娘、唐芃秀还是高展绫,她们不只是想与萧唐欢愉缠绵的同时先结珠胎,如今宅院内有三个女子,虽然她们都愿意彼此和睦融洽的一起相处下去,可是在自己的闺房与自己相公行以鱼水之欢时,饶是情同姐妹,起码在这件事上面,她们还是会本能地去想要多争取些与萧唐的炽热的爱意。是以对于萧唐来说,他的战场是在辽东、是在大宋朝廷、是在江湖绿林、是在整个天下,而对于苏瑾娘、唐芃秀、高展绫而言,她们之间的“友谊赛”中必须要参与进来的一个人,就只有萧唐。

没有犁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

何况现在是有三块等待开垦的良田,而只有一头每日耕耘的黄牛,萧唐在蓟州时得罗真人传授的是天罡五雷正法,而不是类似洞玄子等道宗阴阳双修、固本培元的房中术,所以接连近十几日下来,萧唐还是会愈发感到些疲乏。

只不过虽萧唐与苏瑾娘、唐芃秀、高展绫相互欢愉缠绵时,欲拒还迎的一方通常都会是女方,可是都说小别胜新婚,何况萧唐与自己这几个娘子相别时日甚久,如今终于能得以团聚,当女方释放出来某些特定的信号时,萧唐又怎么可能视如不见?

而且既然有些时日,是丈夫的责任,萧唐又心道我是个十分有责任的人,所以说,他也都欲拒还迎的应了

终于河北萧家集那边,统管萧家镖行的锦豹子杨林寻到庄院来,不止是要来与自家哥哥相会,也是有重要事宜而前来与萧唐商议。

待杨林到了厅堂,见到萧唐之后心中立刻想道:哥哥经略辽东、打理绿林诸座山寨事宜看来的确劳心劳力的紧,瞧他面色便知,看来这段时日劳碌的很。

574章 一场好戏,引你上套

已经入夜,月光淡银辉轻轻播洒在大地之上,而郭药师、甄五臣与其麾下数百骑人马则踏着月光,直奔着虎耳山麓的方向驶去。

人仰马翻、竭力嘶吼的喊杀声已愈发清晰可闻,右臂上皆系着青巾的郭药师一行人马此时纷纷都绰紧手中的兵刃,准备向昔日的同僚旧友突下杀手,而换取辽朝官府赏赐的功名利禄。

当郭药师率先驾马转过处山坳,便瞧见两伙人马如同斧凿楔木般的彼此突袭冲杀着。端的是凶猛狠烈、锐不可当,辽军与纪山军等戎卫保州的部队兵马如潮,并有着数以万计的军健舍死忘生的呐喊,搅扰的整个战场一片沸腾!

郭药师身旁的甄五臣一声狞笑,随即又招呼随他身后的上百轻骑做好准备,并对郭药师说道:“郭大哥,就由我从后方先去突袭纪山军中那个唤作奚胜的,看来那厮颇懂得排兵布阵,他也决计不会提防我等回从背后偷袭。先杀了那人,那劳什子纪山军的人马也必然溃散!”

“且先等等,情况有些不对头......”

郭药师眉头紧皱,他在暗处注意到战场上两军交战看似枪林箭雨、厮斗激烈,可是却又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当郭药师眯着眼睛又仔细观察一番,他这才竟然发现那伙“辽国官军”的人数显然不似那辽军探子所言那般,说是又分拨调派而来的两三万兵马。

而且那拨兵马与纪山军等保州军旅虽然斗得正酣,可战场上竟不见鲜血与死尸。还有的就是那些各自催驾战马进行白刃战的双方马军,他们虽然声嘶力竭的嚎着,并将手中兵刃舞得十分猛烈,可是当面前的敌手迎面冲来的时候,他们却都似是心有灵犀一般分别驾马错身而过......这哪里是在搏命血战?这就是似在合伙演戏给旁人看!

郭药师心中蓦地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而就在这时,突然“嗖”的一声尖啸乍起!一支箭在半空凄厉的厉啸声猛然冲击着郭药师的耳膜,一支狼牙利箭已似闪电般的从他脸庞划过,并贯入郭药师身旁一个亲随的胸膛,来势甚疾箭簇透背而出,又激溅起一大蓬血花,劲道端的是凶厉无比!

本来想趁乱偷袭戎卫保州的诸部兵马主将的郭药师,他万万没有料道在这看似惨烈的战场之上,死的第一个人竟然会是他麾下的一员军健。

怎么可能!难道真是我中计了!?

正当郭药师、甄五臣等人目瞪口呆之际,刚才还激斗的甚是猛烈的两伙人马竟然合至一处,并齐齐摇旗呐喊,直奔着自己这边杀将而来!

“撤!先速速逃离此地,再做计较!”

情急之下郭药师与甄五臣等人赶忙喝令掉头逃窜,而从斜侧野林之中,忽然又撞出一拨看来早就设好埋伏的人马!密集如林的骑枪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寒关,所有骑兵皆将手中的长枪伸个笔直,百余名郭药师所部的军健猝不及防,还没等枪尖探来,他们便已纷纷发出绝望的惊叫,并下意识挥起手中的兵刃格挡!

只过了片刻,长枪捅穿血肉之躯时所发出的声音不绝于耳,郭药师统领的骑士接连被刺穿坠马,刹那间人仰马翻、血花四溅!

如洪雷般的蹄声又至,第二排埋伏的骑兵也狠狠冲击着郭药师一行登时散乱的人马,第一次遭到遭到突击而毙命的尸首刚刚摔落到草地上,便被滚滚而来的马蹄踩踏得不成人形!又是一连串长枪、马刀切贯入人体时所发出的闷响声乍起,与其交织在一处的响声,是郭药师手下士兵撕心裂肺的惨嚎声!

郭药师所带的人马本来便不多,若说猝然向列于后阵的纪山军头领偷袭下手虽然够用。可是他又怎能抵挡住几路伏兵如潮水般涌来的攻势?何况明明是要偷袭刺杀的人,现在才惊然发现是自己坠入了别人早已设好的陷阱中,饶是郭药师自诩颇懂得带兵打仗,在此时也只能任由那几队伏兵势如疯虎般的冲垮了己方的阵形,虎耳山麓下已横七竖八的躺着三百多具叛乱的兵卒尸体,而残存的兵马,也只能挣命向深山谷中逃窜过去。

“嗖嗖嗖嗖嗖!”如蝗的利箭再度呼啸而至,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许多中身上插着半截雕翎的军卒纷纷栽下马去,此时郭药师身边也只剩下不到百名骑兵,这时身为郭药师左膀右臂的甄五臣却发了狠性,他恶狠狠的啐骂一声,旋即双腿一夹马腹,并挥起手中的狼牙大棒朝着夹击过来的伏兵冲杀过去!

身为郭药师身边武艺最为了得的甄五臣,他马上使狼牙棒的手段也的确威猛过人,但见那钢钉密布、分量极重的狼牙大棒被他舞得似风车一把忽左忽右,往来穿梭间只顾朝着近身的敌军身上猛砸过去,顷刻间便将五六个马军的天灵盖砸个粉碎,并跌撞下马去!

“直娘贼!你这背信弃义的腌臜贼厮,且过来与洒家耍耍!”

甄五臣刚要为郭药师冲杀开一条血路,就见率领这拨伏兵突然杀出的那个将领拍马舞刀,也直朝着自己的方向狂奔而来。甄五臣与这个关西汉子打过几次照面,也知那人似乎唤作甚么泼韩五韩世忠,瞧他虽然生得勇猛,可是却一身的泼皮习气,而在纪山军中,他也不过只是个统领一营马军的将佐......是以甄五臣也以为韩世忠不过是绿林蟊贼出身,还是在萧唐遣来的宋人头领之中,论武勇排不上号的。

诨名唤作泼韩五的,一听便知这厮不过是一介泼皮,又能有甚么本事?

是以甄五臣心中发狠念道:入你娘的!不知你这厮们是如何识破郭大哥的计策,可就凭你这个装腔作势的蟊贼,也敢来跟老子叫板?便是这保州再留不得,老子也当先把你这泼韩五一棒打死泄愤!

甄五臣也狂吼一声,催马直喇喇的朝着韩世忠暴冲而去。郭药师也不顾甄五臣的安危,他四处正寻觅着可供他逃窜的去处。可是就在这时,方才与纪山军等军旅佯做厮杀的“辽国官军”也猝然杀至,郭药师瞧清了带头的那个大汉后,更是惊慌的险些跌将坠马!

因为郭药师瞧清那个所谓的辽国官军将领,竟然正是悄然返至保州的任侠萧唐!

575章 国家、民族、兄弟,对你又算甚么?

一向沉稳的郭药师此时惊得目瞪口呆,正似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一般陷入了绝望,他十分清楚萧唐出现在此意味着甚么。

因为郭药师已然察觉从头到尾萧唐似已然察觉到他必然会反,所以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只要他郭药师开始图谋不轨,就会慢慢踏进了萧唐准备好的陷阱中......

可是令郭药师十分不解的是,自己往日在萧唐手底效命一向恭谨,那么萧唐又是如何猜到自己必然不甘只在保州做个怨军将官,必定会谋乱反叛的呢?

因为萧唐不只记得正史中郭药师先后臣服辽、宋、金三国这等换主如同家常便饭一般的事迹,他忽然想起中华历史中另外一个身为汉人,却也因曾投靠异邦,而在后世知名度很高的将领所说的一句话:“大丈夫不能反复无常,再次蒙羞。”

说这句话的人,叫做李陵。

当年身为飞将军李广长孙,同样也是大汉一代名将的李陵在与匈奴人的战争中屡立战功,可是后来在无援兵搭救的情况下被匈奴重重包围,李陵仍存着“惟求一死,方为壮士”的念头。可到后来他以五千军士力抗匈奴八万骁勇之敌,坚持近十日后仍然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李陵不得已还是选择诈降委曲求全,当时就连汉武大帝已意识到李陵被迫纳降是无救援所致,本来还打算派兵深入匈奴境内救应李陵,可偏偏又收到了李陵为匈奴练兵的虚假信息,也使得李陵全家被处以族刑,母亲、兄弟和妻子都未能幸免于难。

汉昭帝即位之后,当政的霍光、上官桀都曾是李陵的知交好友,而当他们极力要促成李陵返汉之事的时候,这才有了李陵那般感慨之语。他这个李少卿固然不是甚么气节高亮的悲情英雄,可按萧唐看来也并非是个卑劣无耻的卖国汉奸,李陵受匈奴人重用,却因投降敌邦而深以为耻,可以说他也是个很具代表性的人物,与他经历相似,名气却远不及他的历朝历代的文臣武将,还有许多。

可同样都是背叛,郭药师却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种情况。

郭药师事辽,不止三番两次的诉说自己对大辽忠心耿耿,一直以戎卫国家为己任;郭药师降宋,又开始拿民族感情说事,再说甚么我同是汉家儿郎,又怎可能不对大宋有强烈的民族认同感?辽朝末期在辽国的汉人中,也不止郭药师他一个拿汉民族说事,而只为了在大宋谋求更高的官位,结果在他们发现苗头不对降金掉过头来伐宋时,比任何人都要卖力......

所以对于有些人,他们越是把爱国主义与民族主义挂在嘴边喊得震天响,那某些人却越会是无耻至极的卖国贼、狗汉奸。

而既然国家与民族感情都是可以拿来利用的郭药师,他又怎可能只因义气相投而甘愿为我效命?萧唐心中叹罢,他已绰刀拍马,向面如土色的郭药师缓缓踱去。

难不成我真的要命丧于此么?郭药师咬牙切齿,虽然是他背叛萧唐在先,可现在仍然双目中仍满是怨毒之色,向萧唐死死瞪视过去。

“虽然我早就知道你是哪种人,可是你我之间,毕竟也算有些交情......”

两人对视片刻,萧唐忽然开口说道:“而且保州招纳辽东各处的汉人流民,你也可说是居功至伟。我原来也曾想过,每个人的际遇各有不同,就算你将功名利禄看得极重,或许也未必会背弃昔日的同僚旧友......不过现在看来,我还是想岔了。”

“姓萧的,你少再与我惺惺作态了!”

已经到了这般境地,郭药师索性撕破脸皮,他又对萧唐狠声说道:“你这宋国的官儿暗中至辽东划地自治,遮莫你也是似我一般,只把旁人当做可以利用的帮手!何况现在看来,恐怕你早已想好了对策,就等着我上钩,只怕也是早存了杀我的心思吧?”

萧唐顿了一顿,说道:“不错,因为我早知你反复无常、背反成性,你投靠我,也只是因一时权宜,你要私通辽国官军,也并非是对辽朝有甚么尽忠报国之心。对于你这种人来说,谁能许以你更大的名望、更高的官位、更尊贵的爵禄,国家、民族、兄弟义气只怕也都可以尽数出卖,而这些东西我现在给不了你,所以早就提防你会图谋不轨。现在教我识破了你的意图,你还有甚么话好讲?”

“成王败寇,夫复何言?我郭药师以为是在算计你,又哪里能料到从一开始,我便被你算计!我郭药师不讲道义情分,恐怕你萧任侠从头到尾,也没把我当成甚么心腹兄弟!如今我功败垂成,还有甚么好说的!?”

郭药师口中虽叫骂着,可是他一对招子仍左右环顾,还想寻个时机突围出去。此时他仍然暗念着:只要能与辽国官军搭上线,我郭药师依然可以东山再起!

就在这时,郭药师忽然又听到声惊雷般的怒吼,那边韩世忠势如疯虎,他将手中眉尖刀运足了力道挥斩劈落,凄厉的刀芒化作狂风,直逼迫得与他厮杀的甄五臣章法大乱!

甄五臣大惊失色,他没有想到这个泼韩五的武艺竟然如此高强!两人缠斗了三四十合,他却早已被韩世忠如疾风惊雷般的刀势生生压制住了,现在的甄五臣,虽然仍在凭着自己往日狠蛮暴戾的凶性,而似发了疯一般的猛抡狼牙大棒,实则他也已萌生退意,不愿再与韩世忠多做纠缠。

可是驾马的手段同样炉火纯青的韩世忠,又岂会轻易的放他离去?

“唏律律!”

韩世忠胯下的战马嘶啸一声,碗大的马蹄紧促地叩击着大地,他驾马疾驰,与甄五臣两骑对进如飞,霎时间又要撞在一处!

韩世忠与甄五臣同时大喝一声,分别挥舞起手中的眉尖刀、狼牙大棒向对方猛攻而去!

“铛!!!”

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响彻云霄,随即又听得“噗!”的一声轻响,甄五臣的狼牙棒被生生荡开,在电光石火之际,韩世忠手中锋利的长刀似行云流水一般,又是一记上挑,甄五臣的胸前登时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两马交错而过,战马载着甄五臣又往前疾驰出数十步的距离,钻心的痛楚已从胸口漫延开来,甄五臣缓缓的低下头来,就看到一缕鲜红的血液正从胸甲的裂缝处泊泊沁出......

现在他终于知道怕了。

郭药师剩余的人马很快被左右包抄过来的言有信、言有义、袁朗、縻貹等将领率部尽数歼灭,他们也各自从四面包抄而来,将郭药师、甄五臣两人团团围住。眼见逃无可逃,生得一脸横肉的甄五臣脸上恐惧之色愈发明显,而就在这时,韩世忠驾马兜了个圈子,旋即又向他暴冲过来。

甄五臣仰天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嚎,并抡起手中的狼牙棒又向韩世忠反攻过去,可是只过了一时片刻,甄五臣那沙哑而又刺耳的嘶嚎声戛然而止,他诺达的身躯猛的一阵抽搐,他腰间部位忽然溅射出如注的鲜血......甄五臣的上半截身子缓缓滑落下马,只剩下下半截身子兀自骑跨在马鞍上,原来他已经被韩世忠一刀斩成了两截!

韩世忠一刀斩了甄五臣,旋即将手中眉尖刀高高竖起,并暴喝道:“无义小人!杀了痛快!!”

“无义小人!杀了痛快!!”

其他包抄过来的将士也应着韩世忠的怒吼,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直惊得郭药师更是心胆俱裂!

然而就在此时,郭药师又望见契丹头人移剌成也向自己这边疾驰而至,在鸭绿江渡桥的方向,董小丑也率着一彪人马狂奔而来。

郭药师终于彻底绝望了,也知道自己面临现在这种形势,已是万无生理。

576章 未战金国,先除羽翼

面如死灰的郭药师又瞧见移剌成身后一众契丹族民中,有个人忽然抬头向自己这边张望过来,那个契丹牧民冷冷一笑,脸上的嘲弄、鄙夷、戏谑之色溢于言表。

而那个人,正是郭药师前段时日接触的那个“辽军探子”。

而对郭药师早已心灰意冷的移剌成,此时看郭药师的眼神也如同正在瞧个死人一般。只见移剌成冷哼一声,旋即向萧唐施礼说道:“狼主,反叛谋乱,前来偷袭的奸厮,都已被尽数杀了,现在就只剩下郭药师这个狗贼!”

郭药师的脸微微抽搐了几下,他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还是说道:“移剌成兄弟......”

“住嘴!我没你这个兄弟!”

移剌成冷喝一声打断了郭药师,随即又从怀中探出一张纸帛,并冷笑道:“移剌成,契丹横帐出身,善弓马骑1射,并通晓契丹、汉文。本为辽东一部族头人,却与宋臣萧唐图谋趁东京道内乱,而割据一方意图不轨。此人素怀不臣之心,祸乱一方,辽东诸贼尤他最甚......这些都是你亲笔所写的吧?只恨我移剌成瞎了双眼,竟把你这心肠恶毒的背义小人当做好友!

还好狼主与闻先生有先见之明,前些时日教我统领新投过来的契丹部族扮作官军,让你这厮以为奸计得售,否则我等被你这奸厮出卖,却兀自蒙在鼓里!”

这个时候,郭药师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羞愧之色,而此时董小丑也已率着一彪人马赶至萧唐身侧,他见到了郭药师,更是劈头盖脸的骂道:“你这泼贱贼,我与你也算共生同死过,当日你投到我庄中时,我们兄弟也不曾有半点亏负于你。如今你却颠倒着要来害我等与萧唐哥哥,真当将你这狗贼碎割了,再挖心剖腹,瞧瞧你的心肝到底是甚么颜色!”

董小丑骂声未绝,他身后的罗青汉、董仲孙二人又喝令骑手将个汉子狠狠掼摔在地上,郭药师打眼望去,正是他派去向辽军主帅耶律淳通风报信,后来却杳无音信的赵鹤寿。

此时鼻青脸肿、浑身血污的赵鹤寿颤巍巍的抬起头来,他见到郭药师也被保州城其他部旅的兵马团团围住,也情知大势已去,便伏在地上嘶声道:“小人已知过失,只求个早死!”

这时董小丑又解下腰间悬挂着的那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并抛到郭药师的面前,再厉声骂道:“刘舜仁、张令徽这两个狗贼并着城中作乱的腌臜厮也都尽数被我等杀了,看你这狗贼还能如何害人!”

郭药师的身子晃了一晃,险些从马鞍上跌将下身子来,他这时才意识自己真的已成了孤家寡人。眼前将他拦截住的众多头领中,有不少还曾是与他闲时把酒言欢,战时相互扶持的益友知交。可是郭药师很清楚自己是甚么人,似移剌成、董小丑等人又是何等性情,所以在郭药师决定为了名望官爵而背反萧唐时,他便十分干脆的选择了出卖这些他昔日的旧友。

可是郭药师现在才发现自己苦把功名恋,如今却落得个这般下场。萧唐冷漠的眼神,还有移剌成、董小丑等人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忿意,还要在场其他头领对他鄙夷轻蔑的态度......就像是无数支锋利的小刀,狠狠地刺在郭药师的心上。

羞恼、忿恨、怨毒等强烈的情感交织在一处,就似团猛烈的邪火将郭药师最后一丝理智烧成灰烬,他忽然癫狂的大笑起来,并歇斯底里的大骂道:“好啊!来啊!我是背信弃义的小人,我是出卖亲友的奸厮!你们各个都恨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那便来杀我啊!!

甚么江湖道义,甚么绿林义气,我入你祖宗十八辈!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大丈夫生当大权在握,死后亦当留名青史!就算不能流芳百世,又何惧留下千秋骂名!?老子只是一个不慎,着了你萧唐的道,可就算能重新来过,老子一样要先杀了你这厮,来换取我一生功名利禄、荣华富贵!”

你郭药师本来应该是辽之余孽、宋之厉阶、金之功臣。以一臣之身经历三国的祸福,也的确是在史书上留了名号......

萧唐心中念罢,随即又摇了摇头,对郭药师说道:“可惜你现在死在此处,还会记得你郭药师名头的人,只会对你千般鄙夷、万般藐视。似你这种为了权势地位而反复无常的小人,在史书上却也再不会记载你的生平事迹,还能想得起你所作所为的人,只会唾骂你、厌恶你,直到再过个几年,当我们也都不愿再痛骂你这个人时,也就是你身与名俱灭之日,就如同你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一般。”

萧唐的话语轻飘飘的传进耳中,郭药师却似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似的浑身一震,他的五官渐渐扭曲起来,突然又厉声嚎叫一声,并绰起手中长枪直奔着萧唐冲杀过来!

眼见郭药师似发了疯一般突然发难,移剌成、董小丑等人纷纷擎出兵刃,正要驾马挡在萧唐身前。而萧唐手臂一挥,随即双腿用力一挟马腹,胯下战马一声长嘶甩开蹄子来,也向郭药师疾驰而去!

郭药师的表情愈发狰狞扭曲,挺起手中长枪就奔着萧唐的心窝狠狠刺去!蓦的一道寒光炫起,萧唐手中锋刃冰寒的钢刀也已然劈空斩过。

“噗!”

已像是发了失心疯的郭药师只想一枪将萧唐捅翻坠马,枪势也丝毫不知回护格挡。在他与萧唐驾马错身而过的刹那间,郭药师都没有察觉到一抹血红在脖颈上慢慢延伸,沁起的鲜血已经将他半具身子给染红。

当双目赤红的郭药师正要回身再向萧唐攻去时,顷刻间,滚滚热血如喷泉般激溅而起,郭药师脑袋一歪,他小半个脖子已然被萧唐迅猛无匹的快刀切割断裂!向斜侧方耷拉着脑袋的郭药师身躯僵直,仍要死死地盯住萧唐,可是他眼眸中所有的怨毒、疯狂还有一丝恐惧已经似风中残烛般渐渐黯淡下来......

郭药师仍想嘶声嚎叫,可最终从口中只发出几声气若游丝,且咬字模糊的呻吟声,终于他的身躯直挺挺的从马上摔将下来,坠倒在地,再无声息。

萧唐一拽缰绳,他胯下战马兜了一圈,当他再回身望去时,就见到了郭药师已然横尸当场......

现在萧唐虽然尚未与生女真部族在战场上兵刃相见,可是王伯龙、孔彦舟、郭药师这些正史里金军中的汉人大将已被萧唐及其兄弟尽数杀死。

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还有甄五臣、赵鹤寿、张令徽、刘舜仁、韩庆和(于蓟州二仙山之战被林冲一矛戳死,正史中其子韩常在金军侵略宋朝时率辽东汉儿军屡立战功,每战必为前锋,并且是完颜兀术手下悍将,常伴左右)等本该为金国侵略宋国时出力甚多的汉人将领都已毙命,他们也再无法向自己的同族同胞挥舞起屠刀......是以现在的萧唐,已经剪除掉金军的不少得力助手,只不过这些事情,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

不过无论是在平州杀死的巨寇王伯龙、奸贼孔彦舟,还是今日所杀的这个反复无常的郭药师,论战争规模也不过都似是江湖中两伙绿林强人之间的火并杀伐。他们三个,也都没有似正史中那般已将势力做大到一定程度,所以萧唐要杀他们,也都没有耽上太大的凶险。

不过既然现在女真诸部在一代雄主完颜阿骨打的率领下已然兴兵反辽,恐怕萧唐以后要面对的战争,只会愈发艰难起来。

577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当郭药师与其党羽尽数伏诛之后,闻焕章又派麾下安抚城内的百姓。虽说这些时日萧唐与保州城内众多头领为将郭药师一伙一网打尽,而调动新投至保州不久的契丹部族,还有保州其他部队自编自导的这一场好戏惊动了些不明就里的百姓,可是毕竟只是虚惊一场,是以数日过后,城内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几日之后,萧唐又收到了从辽东北部传来的消息:奉命前来靖平辽东各地动乱的辽国大军主帅耶律淳见女真诸部已公然反叛,而各地的叛军也呈死灰复燃之势,是以他决定在辽东招募于诸地逃难的流民,组建新军。而以韩民义(正史中在怨军更名为常胜军后,同为军中头领,随郭药师降于宋,而后却比郭药师更先归顺于金国)等汉人为首,又有三千余名辽东汉儿为求衣食无忧,而应招入伍做了辽国的官军。

只不过由于正史中郭药师、董小丑等怨军将领早将各地大多汉人难民接引到了保州,耶律淳麾下这支新组建的汉军部队,人马数量已缩水了很多。

既然现在辽军因为新兴的女真联盟焦头烂额,对外宣称以自保的名义而占据辽国边陲的保州等地又得到了几年的发展时间。而且按萧唐想来,辽国在随后的几年也将逐渐丧失对辽东全境的掌控权,所以萧唐虽看似是在辽军眼皮底下,冒着被辽国大军讨伐的风险划地自治,实则来自于这方面的顾虑只会越来越小,直至消弭于无形。

可是等到女真人建立金国之后,再以摧拉枯朽之势肃清辽东之内的所有势力,届时萧唐麾下驻扎在保州的兵马又会不会在金国南侵之前,就要直面女真人的兵锋?

却也未必。

由于后世韩国有很多宵小成天叫嚣高句丽、渤海国的过往是他们国家的历史,甚至宣称领土也本都是他们的领土,这也让萧唐对那段历史甚感兴趣,而且他在后世还经一个爱好历史,且对中国与朝鲜半岛接壤处各地归属知之甚详的朝鲜族哥们讲述,所以萧唐也知道阿骨打与他麾下的女真头领,现在他们还真没把心思放在这片辽国东北边陲的领土上。

当金国建立以后,高丽国见当年那曾经将自己国家军队打得抱头鼠窜的蛮人部落联盟,甚至真有可能颠覆当时他们的宗主国大辽的统治,是以便立刻遣使巴结金国,以女真、高丽、(还有他们自以为的高句丽、渤海)本为一家的言论博得女真人的好感。

在双方交涉过程中,高丽答应称臣纳贡并依附于金国,可条件是其诈言高丽对鸭绿江东岸地域也拥有主权,并请求金国将鸭绿江东之地赐给高丽。胃口大到吞并了整个大辽,甚至还侵占了大宋半壁江山的金国或许是因为觊觎中原的花花世界,竟然真答应了高丽国的请求,并将这片原来归属于辽国的土地赐予高丽,而高丽最终在这次领土交涉中取得了实惠,也极大影响了后世中国、朝鲜边界的划分。

换而言之,鸭绿江东畔保州、定州、宣州等地,后世划分的慈江道、两江道、咸镜北道等地域虽然在后来属于北朝鲜的领土,可是起码在现在这个历史时期,确实是中国与宋代并立的塞北三朝中辽国疆域内的军州,所以现在甚至都算不上萧唐在这个阶段,便已打算侵占其他些蕞尔小国的疆土......

而女真诸部随着自己麾下人口逐渐增多的同时,他们对于生活物资的需求也将成倍的加大。现在曾头市已经被萧唐荡平,而且他当时在女真人领地中也曾与完颜阿骨打定下了互市的约定,届时萧唐也可以通过与女真诸部互市提供盐巴、铁锅、布匹等生活必需的物资,而与女真人达成在短期内和平相处的共识,从而争取吸收更多的人力壮大自己的声势。

其实就算我如此谋划,可是仍有不少隐患呐......想到此处,萧唐不由的还是长叹了口气。

譬如说随着辽国在北地统治力量的崩塌,高丽国势必还会蠢蠢欲动,意图向被蚕食鸭绿江流域甚至以北的广阔土地;而等到金国强大到了引起宋廷的重视,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在四年之后的重和元年(1118年)开始,宋朝也将遣使与金国商议联合灭辽的事宜,随着双方使臣频繁的接触,萧唐在绿林中扶持山寨、经略辽东等谋划更容易会事发暴露。现在萧唐先知先觉,届时也必须要想到稳妥的法子加以应对。

再者,如果可能的话,萧唐也不想通过与女真人互市来争取时间,进而扩张自己治下领土的实力。可当年自打在萧家集初遇水浒中第一个人物武松开始,萧唐就已经仔细分析过在宋朝大环境下起义的局限性、制约性,按照原著中梁山一百单八将、数万兵马的实力,若放到正史中说他们一定能吞宋灭辽,还要再去硬抗气运达到顶峰的金国铁骑,这都算不上是地狱等级的难度挑战,那他娘的纯属个人YY式的白日做梦。所以萧唐在一边壮大绿林中各路义军实力的同时,也必须趁着辽国先于宋国在各地政权颠覆的这几年时间里,扩充绿林山寨之外的军州、海镇等领土。

虽然现在萧唐的确是在剑走偏锋,但他也必须继续走下去。

而待郭药师反叛之事尘埃落定,保州等地的形势也终于彻底稳定下来后,也终于到了萧唐与许贯忠、燕青等人重返宋境的时候了。

临行前往辽境的前一日,萧唐与燕青、袁朗、移剌成、奚胜等头领驾马来到距离保州城南侧的一处山谷中,在谷中一处唤作里胎峰的山峰南麓深处,有道清澈的瀑布从上来奇特古怪的石岩峭壁上倾泻而下,在瀑布上游的地区有龙岩、屏风岩等形状奇特的奇岩怪石,而在下游地区则是处唤作龙潭的天然蓄水池,现在也被用作灌溉保州城治下庄户农田,而这瀑布与周边的悬崖峭壁、松橡密林浑然一体,风光端的优美。也正是后世朝鲜关西八景之一的一处观光去处。

正当萧唐观望此处瀑布的景致时,他身旁的移剌成向他报道:“狼主,距此东林瀑布西北面不远,便是宣州治下的庄镇。听闻宣州、定州等地的官员也被暴民乱党驱除,按狼主之意趁机在夺了那两座军州,料想起来也不是甚么难事。”

萧唐点了点头,说道:“辽东边陲的乱党,多是一些乌合之众,也都不足为患。可是待我重返宋廷之后,南面的高丽国想必也要趁着辽东内乱而分一杯羹,虽说当年其屡屡败于女真诸部,可那高丽也是立国近两百年的王国,如果真要兵戎相见,也须打起万分小心。

夺了宣州、定州固然可以收纳更多的流民,可是重中之重,还是要保全保州一隅。因为只要保州不失,便可经渤海、东海打通至辽东、辽国南京道乃至宋地各处的海路......高丽国官军固然远不及生女真诸部善战,可我军现在正是厉兵秣马、韬光养晦的时候,高丽军若是仗着兵多势大来犯,还须注意保全我军的实力。”

袁朗、移剌成、奚胜等人听罢也都齐声应了,此时奚胜也说道:“文仲容、崔埜两位兄弟也趁着走水路海贸之时,先后派船夫至东面长山群岛探查一番,群岛中最大的岛屿也有近五万亩的土地,加之周遭两百余个岛屿中,也已探明其中有十来个去处可以供百姓安生。如今辽东时局动荡,辽朝对那些海外之地也能以掌控,是以也尽可在那些去处设寨立镇。”

萧唐又颔首道:“闻先生也就辽东眼下的形势也早做分毫析厘,就梳理户籍、陆续迁徙辽东流民之事由他定夺便是。至于打造、进购海舶船只等事宜,在京东路、两浙路我也吩咐过人去打理。就叫闻先生安心思量如何使得饱受兵灾之苦,而新来投奔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便是。”

萧唐又与移剌成、奚胜等人商议了一阵,本来在一旁若有所思的袁朗却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摇了摇头,说道:“哥哥,你在我大宋地界大闹了一番,又在这辽国边陲做得一方之主,如今却要重返咱大宋朝堂做大官去,虽然我也知恁心中如何计较,可是每每想来,我还是感觉甚是稀罕!”

萧唐闻言也不住淡淡一笑,这也不是他可以要去逐新趋异,可是在现在般形势下自己又不想在国难来临之际坐以待毙,这也是经过萧唐反复推敲之后,自己所能想出最适合的方式来积攒自己的实力。

只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随着萧唐在朝廷上官阶一步步高升,他更要小心应对大宋朝内以六贼、高俅等为首的权奸,而随着女真人日渐强盛起来,萧唐与他聚义兄弟所要去经历的考验,也将愈发严峻。

(《第四卷·北地风云》完,预告《第五卷·西夏狼烟》、《第六卷·江南烟雨》......)

578章 重返辽地,“死而复生”

位于辽国东京道与中京道接壤处的锦州城,把守城门口处的五州乡丁(编制为辽国五京道治下各州县的汉族、渤海人等的壮丁)正盘查着进出州城的乡民百姓,就见他们各自神情戒备,就连普通百姓也愈发注意到了气氛的凝重。

自从高永昌在辽阳府叛乱造反、自立为帝之后,锦州城也曾先后两次被趁机作乱的叛军所占据,在前些时日才被耶律淳所统领的辽国征讨大军夺回不久,何况此地位于连接中京道、东京道的要冲位置,是以辽国军司下令加强城池防御,锦州城的警戒也愈发森严起来。

已是黄昏时日,在五州乡丁之中,有个军校微眯双眼,只顾在受盘查的百姓身上来回环视着,忽然间他又听到从远处传来一声呼哨,那军校忙循声望去,就瞧见从城门北侧奔来一彪骑兵。

那拨骑兵胯下的俊马虽然颜色不一,可它们的皮毛都在夕阳的照耀下映射出着油亮的光芒,那些马儿都是雄骏的好马,而坐在马上的骑兵都身着左衽皮袍、铁制扎甲,军校连同着五州乡丁眼见是那伙人马皆是京师调派中京道各州城戎卫的宫帐军,立刻俯身颔首,神态甚是恭谨。

眼见率领这彪宫帐军为首的那个将官一马当先,骑着战马须臾间便已奔至与城门口盘查的那队五州乡丁面前,看得出他的骑术也甚是了得。待那契丹将官驾马在那军校兜了一圈,便开口问道:“出入锦州城的百姓,可曾发现甚么行迹可疑的?”

军校拱手施礼,回道:“好教详稳知晓,这些时日进出城池的百姓,都是锦州城周遭居住的乡民,下官也并未见到有可疑人等出入。”

那契丹将官闻言点了点头,并吩咐道:“这段时日叫你麾下的军卒都留意些,勘查过往行人,未经盘查,一概不得进城!在辽东作乱的叛党贼心不死,说不准还要前来进犯锦州,切莫让细作混进城中去,若是真撞见可疑的捉拿见我,敢抗拒者,格杀勿论!”

军校连同把守城门的五州乡丁连忙应了,而就在这时,又听得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悠然传来,那契丹将官手搭凉蓬,向东南面望去时,就见有五人骑着马儿迤逦而来,又过了片刻,就已来到了锦州城门口处。

契丹将官瞧那五人其中有两人生得十分俊俏,另一个相貌也生得较为端正,还有个汉子却生得赤发黄须、甚是乍眼,不过让这契丹将官最为留意的是他们五人中领头的那个,那汉子生得端的威武阳刚,瞧他身形体魄,也是个常年打熬武艺的练家子。

“你这厮们是甚么人?还不速速下马,接受盘查!”

瞧这五人身上披着陈旧的皮衣,瞧他们的眉宇神情,似也都经历了一番风霜磨难,而且这五个人中有四个腰挎兵器,瞧来也不似是寻常的流民百姓。是以契丹将官一边大声喝问,一边命十几名宫帐军将士左右包抄过去,拦截住了那五人。

可是那五人脸上也不见惊慌之色,为首的那个汉子还驾马上前,朝着那契丹将官一拱手,笑道:“敢问这位详稳如何称呼?”

那契丹将官先是一愣,旋即心中忿道:这厮无礼!我咬儿惟康乃是斡鲁朵(契丹语,皇宫之意,是以宿卫辽国皇帝的宫卫骑军也称斡鲁朵军)契丹正户出身,寻常外州的别部的详稳见到我时也甚是客气,这几个汉子本就行迹可疑,却也敢对我如此放肆!

咬儿惟康心中念罢,便立刻从胯下高头大马披挂着的马鞍得胜钩上取下他善使的那柄铁锤。咬儿惟康又将那黑黝黝的铁锤指向那汉子,又大声喝骂道:“你这刁民好大的胆子!还不滚下马去,将你这几个腌臜厮的来路从实招来!但有半点隐瞒之处,本官一锤砸碎你的脑袋!”

那汉子眉头微微一皱,他又伸出手来,将那柄快搥到他鼻子尖的铁锤拨到一边,并不悦的说道:“有话好好相问便是,你这般装腔作势,就不嫌忒霸道了些?”

咬儿惟康使得这长柄单锤顶端快赶上寻常人头颅大小,且是由浑铁打造甚有分量,可是那汉子看似只轻轻一拨,咬儿惟康却顿感似有个大汉抱住锤头用力一拽,险些把他给颠下马去!

咬儿惟康大惊失色,他忙坐稳了身子,立刻又怒道:“反了!儿郎们,将这伙贼厮给我尽数拿下,哪个稍有抵抗,就地格杀!”

一众契丹骑兵听咬儿惟康喝骂罢了,他们纷纷将马刀、骑弓擎将在了手中,而五州乡丁所部也都绰枪在手,向那五人步步紧逼过去!而咬儿惟康抡起大锤便直往那五人中领头的汉子身上砸去,直要将他一锤击下马去,待生擒过之后再做拷问。

那汉子眼见力道甚大的铁锤朝着自己腰间砸来,他冷哼一声,蓦的将身子伏低。横扫而来的大锤抡了个空,那汉子先是一记镫里藏身又将身子一翻,旋即双足点在地上猝然发力,他的身子便像只大鹏鸟一般腾空跃起,向咬儿惟康的便疾射而去!

咬儿惟康只觉得眼前一花,他下意识的又抡起大锤向身在半空中的汉子袭击。说时迟、那时快,就见那汉子右臂探出,轻按住咬儿惟康胯下战马的头颅,随即单掌发力身形又是一跃,还没等咬儿惟康挥出大锤的力道用老,他便以一记“鹞子翻身”落在咬儿惟康的身后,与他同骑在了一匹战马上!

按说咬儿惟康论膂力、武艺也并非是泛泛之辈,可他又怎能料到这汉子身法恁的迅速,一身近身短打的功夫竟也这般以臻化境!是以在猝不及防之下,还没等咬儿惟康有所反应,那汉子左臂便已探出鹰爪,扣在了咬儿惟康的喉头,他右手也拔出腰间钢刀,抵在了与他同乘一马的这个契丹将官的腰眼。

“我看哪个还敢妄动?叫锦州城内说得上话的人来见我!被你们辽朝讹传我的死讯已够晦气,叵耐现在还要来触我的眉头!”

那汉子舌绽春雷般的一声暴吼,惊得那干契丹骑兵、五州乡丁吓得呆立在当场,眼见那汉子的武功出神入化,竟如此轻易的制住了眼下驻守在锦州城的诸多将官之中,自谓本事最为了得的咬儿惟康,他们又哪里敢稍作动弹。

后知后觉的咬儿惟康额头上冷汗津津冒出,他也意识到就算自己严加提防,恐怕也决计不是这个汉子的对手。咬儿惟康又咬了咬牙,他嘶声道:“你这厮竟然敢挟持官将,岂不知已是犯了死罪?你到底又是谁,带这区区数人便敢来闯锦州!”

“是不是死罪,辽国的官法还管不到我这个宋国的官儿身上......何况本来我与你好言好语,你这厮却无礼在先,却不是你自取其辱?”

那汉子又呲牙一乐,悠然说道:“不过这位详稳放心,毕竟我大宋与贵国有着邦交盟约,我也不会坏了你的性命。还要劳烦恁派人上报朝廷......就说昔日来访贵国的宋使萧唐,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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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斡鲁朵军类似戎卫辽国皇室的世袭军户,各部麾下也皆能统领兵马,所以也可在战时调派至外州,尤其是在辽朝中后期,因为辽国先帝后死后其宫卫骑军仍保留建制,新登基的皇帝按例则需重新建立属于自己的宫卫骑军。在人员编制不断增多的情况,宫卫骑军也增加了防守战略要地的职责。

579章 核实真身,又见耶律大石

萧唐与燕青、许贯忠等人暂时居住的住处,是位于锦州城中心的一处院落。六七间修饰雅致的厢房,加上一个甚是宽敞的院落,在院落西侧还有一长排马廊,这个院护本来属于锦州城本地的一个大户人家所有,只是在锦州闹反叛的时候这家的主人已为乱军所杀,原本房内所有贵重些的家什也早已被劫掠一空,而在萧唐等人入住以后,锦州城内做公的便送来些整洁的的被褥,连同些生活必需品送到此处。

乍闻前番出使本国的宋朝使臣,而且在宋朝河北、山东地界名头甚响的萧唐竟然未死,还带着他的亲信大摇大摆的来到锦州城,本地的太守傻了眼,可现在毕竟是兵荒马乱的时候,锦州城内的一众官员也无法辨识萧唐等一行人身份的真伪,是以锦州太守也只得一边火速遣人上报辽朝,一边请萧唐在此处暂且安顿下来。

现在萧唐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并捧着一本《五代史平话》看得津津有味,燕青也枕着双臂斜倚在一侧歇息,许贯忠也寻得了一本他早已熟读十几遍的史册细细品读着......萧义、段景住则显得有些百般无聊,毕竟在他们等待辽朝核实身份的这段时日里,他们呆在此处每日除了吃、就是睡,要么就似萧唐、许贯忠这般阅读些书籍打发时间,日子也着实悠闲得紧。

只是庭院四周半人高的土坯墙外,每时每刻都有锦州城内的官军、衙役换班把守,虽然每日萧唐等人都有好酒好肉供应,可是却也要被城内辽军时刻晓得他们的动向。对于这种半禁锢式的处置方式,萧唐倒也能够理解,毕竟锦州是辽国中京道通往东京道的门户军州,现在这般时局下城内的辽军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在这紧要时节,萧唐与几个兄弟猝然出现在他们眼前,锦州城内的辽军又焉能知晓这是不是哪路叛军草莽使的新奇花招?

而呆得烦闷的段景住有些坐不住了,他又朝窗外空荡荡的马廊乜了一眼,并愤愤道:“哥哥,辽朝也恁地拖沓,我等在此也有些时日,怎么还不见有人来接引咱们?”

许贯忠的目光还停留在史册中密密麻麻的文字上,并轻轻一叹,说道:“听闻城内有官将抱怨说,辽主近些时日野游狩猎,便是女真阿骨打兴兵反辽,他也全然没放在心上。萧唐哥哥只是宋国使臣,他又怎会在意?不过想必辽朝中也该派人来核实我等真身,稍安勿躁便是。”

萧唐微微一笑,却并没有言语,他现在刚又重看到周太祖郭威的章节,上面写道那还在做藩帅牙兵的郭雀儿有豪侠气概,好打抱不平,一日他撞见个欺行霸市、欺男霸女的屠户,郭威先是教那屠户割肉剔骨,撩拨得他心头火起,之后又抄起把刀子将那厮攮死,而郭威的顶头上司李继韬得知他犯下命案后,不由叹道:“你有这般智力,当此乱离之世,不从事弓刀间立着功名,取那富贵,怎不枉了一生?虚掷光阴,真是可惜!”

郭威这般“三拳打死镇关西”的原型事迹广为流传,后来又经过些其他话本传奇的糅合,再有施耐庵妙笔生花,才使得花和尚鲁智深这等豪侠人物在后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是郭威到底还是做成了一朝开国太祖,而与萧唐共聚大义的鲁智深按照原来的轨迹,却在讨伐方腊之后,于钱塘江旁的六合寺坐化圆寂......同是豪迈行侠的大好男儿,周太祖郭威功成名就而立下不世之功,可是鲁智深的命途轨迹,则多少带了些悲情色彩。换个角度来看,啸聚山林、接受招安,比起其他梁山人物鲁智深这已可说是个善终,但是那所谓的命运,也是萧唐想去为他结义兄弟们竭力要去改变的。

既然我已经苦心经营了许多岁月,也不在乎再多等这几日。

就在这时,庄院的门忽然被推开,有几个军役端着几盘炙好的烤羊,数坛香醇的美酒走了进来,看来是又到饭点儿了。

虽然锦州城内官军对萧唐等人严加提防,可又想到他也有可能是南朝来的使臣,所以在衣、食、住上面城内的官员也不敢有丝毫怠慢,每日酒食管待得也甚是细心,烹炙、烧烤的肉食调制得都十分美味,是以萧唐等人顿顿胡吃海塞,倒都觉得这些时日自己似乎都胖了些。

萧唐合上了五代史平话话本,他与燕青、许贯忠等人走出房去,他又瞧见从斡鲁朵军调来戎卫锦州的咬儿惟康沉着张长脸,正站在门口处向内探视,萧唐便招了招手,对咬儿惟康笑道:“这位详稳,一同来吃些酒如何?”

咬儿惟康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这...就不必了。”

那日咬儿惟康被萧唐轻松制住,直感大失颜面,可是他心里虽然羞恼,可却也并未因此而对萧唐心生怨恨。一来他现在还摸不清萧唐的底细,如果真是输给了那在宋地名头甚响的萧任侠......他也只得认下这个栽来,二来咬儿惟康虽然恃勇倨傲,可是却也不是甚么争强好胜,遇到强敌必要迎头赶上的人物,是以他现在也不敢再去触萧唐的霉头,也是拎得清凭自己那几手本事,也甚难再找回场子。

咬儿惟康迟疑片刻,只是向萧唐匆匆拱了拱手,说道:“恁果然身手了得,我佩服得紧。军令在身,不能久留,见谅则个,告辞。”

待咬儿惟康胡乱找了个由头硬邦邦的把话说完,便转身径直离去了。萧唐现在已经知晓了咬儿惟康的名头,心中也暗付道:他确实有几手本事,确并非是甚么临危不惧的悍将,也难怪在原著中这咬儿惟康与急先锋索超厮杀了二十余合,便因城池失守而仓惶逃窜,却被索超驾马追上给一斧剁于马下,落得个把后背露出敌人却仍被劈死的下场......

这咬儿惟康也不是甚么十分奢遮的人物,是以萧唐也没再多想,他与许贯忠等人接过炙羊美酒,拿到屋内正吃得口滑时,萧唐忽然又对燕青说道:“小乙,咱们两个有一段时间没拆招练拳了吧?左右呆得烦闷,待吃过饭咱们在对练一番如何?”

燕青听罢笑道:“哥哥既然有意,小乙自当奉陪。只是如今哥哥的身手技冠群雄,只怕我现在这微末的拳脚本事,已难叫哥哥尽兴。”

“都是自家兄弟,小乙你又何必如此谦逊?”

萧唐笑着说罢,又过了两三盏的功夫,待他与燕青等人将炙羊吃尽了,便又来到了院落之中,两人摆开架势,便斗到了一处。

但见萧唐步伐沉稳,出拳迅猛,一招先奔着燕青胸膛直击过去。燕青身形灵动过人,他只侧身一闪,旋即右手探出,便奔着萧唐后颈揪去。

燕青这一下出手极快,方位又奇,正要以先揪再抓,借力下绊的技法将萧唐颠翻在地,可是他也心知以萧唐的身手绝对不可能会被这一招制住,是以燕青心中也早盘算好了几路后招应对。

可是萧唐右臂挥出,力道大得出奇,他一下格开探来楸向他后劲的手臂,使得燕青顿感手臂酸麻。燕青心中微微一惊,随即双步一错刹那间便转到萧唐的身后,正要以相扑的手法将萧唐拦腰抱住,可萧唐也如行云流水般旋踵回身,迫开了燕青的攻势。

萧唐与燕青又全神贯注得缠斗了数合,他们两个将擒拿相扑、近身短打的本事使得精妙无对,正当两人斗到酣时,却听有人激赞道:“果然不愧是萧任侠,端的好功夫!”

萧唐、燕青齐齐收了拳脚,待他们循声望去时,就见门口有个看衣装便知是辽朝高官的人物含笑抚掌,而那个人,正是萧唐处至析津府时结识的辽国皇室子弟耶律大石。

580章 天骄人物,毕生之敌

“原来是大石沙里,甚久未见,别来无恙?”

当萧唐又见到了这个开创西辽帝国,并延续辽朝国祚八十八年的一代天骄,也拱手施礼,对耶律大石说道:“如今既然得见沙里,想必我等很快便可返回故国了吧?”

耶律大石凝视着萧唐若有所思,他叹了口气,又道:“当时乍闻萧任侠于辽东罹难的消息,实令我扼腕惋惜了许久,可我也不信似恁这等人物,竟会如此轻易的休了?今日见足下果然逢凶化吉,也实另我欣慰不已......只是我听闻琼妖纳延、阿里奇那两个混沌蠢厮说当日萧任侠身陷重围,情况甚是凶险,到底是哪路贼厮竟胆敢伏击萧任侠?这些时日恁与几个随从又是如何逃脱得?”

在来到锦州城之前,萧唐与燕青、许贯忠等早想好了说辞,听耶律大石出言相问,萧唐便说当日伏击他们一行人的,正是过后不久便自立为帝的渤海军裨将高永昌。而后来待他们杀出了重围,本待至附近军州报之官府,可是偏生不巧,又恰逢辽东各路叛军动乱,东京道治下许多军州的官员都为叛军所杀,其余的辽军忙于抵御叛党,谁还会注意到甚么宋朝使臣的死活?萧唐等人不得已,只能东躲西1藏着,生怕撞见兵马众多的叛军流寇,一路遭了许多风霜之苦,这才来到了锦州城。

耶律大石听罢,又向萧唐歉言说麾下官员疏忽,还赶上辽国内乱而累得贵国使者遭这般凶险,实在惭愧的紧。与耶律大石客套了数句,萧唐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又问道:“听大石沙里所言,当日我等与阿里奇、琼妖纳延两位详稳被辽东渤海叛军杀散,可万幸也教他们二人杀出了重围,未曾被害了性命。”

耶律大石冷哼一声,说道:“萧任侠理会那两个没用的废物作甚?若是那两个混沌蠢物稍济事些,也不至教恁受这千般的苦楚!那两个蠢厮督护使臣不力,有辱我大辽国体,本该将阿里奇、琼妖纳延这二人都斩了治罪。可姑念他们两个在统军司中往日也有苦劳,便免了死罪,不过也都按律剥除了详稳的职位,打发他们到蓟州军司做个裨将去了。”

萧唐闻言,心中倒对阿里奇、琼妖纳延二人心生出些愧疚来,当时他乍闻辽朝宣布他遇难的讣告,便趁着这个机会在蓟州、辽东、大宋山东、河北地界与他麾下的绿林兵马大闹过数场,也在绿林中厮混的痛快。可是阿里奇与琼妖纳延却因统御兵马不力,害得宋使于本国“遇难”而被究责贬到地方州府,说起来他们两个走了背运,可也算做是被他萧唐给连累了。

不过阿里奇、琼妖纳延论弓马骑战的武艺也确十分了得,如今他们二人被贬到了蓟州官军那里去,无论是明面上、暗地里,也未尝不能再和他们搭上线......

萧唐心中正念叨的时候,耶律大石又在他与燕青身上打量了一圈,略作沉吟后,说道:“现在我既知萧任侠于死地还生,也当速安排人手护送恁与几名亲随返回宋国才是,只是我观萧任侠与这位小官人正在切磋拳脚......听闻恁在南朝学得汉人精妙的短打技击,而契丹儿郎不仅善于扑跤摔打,我亦曾学得些拳脚本事。都说择日不如撞日,萧任侠,今日你我斟酌些拳脚技法如何?”

萧唐微微一怔,他知道耶律大石文武全才,这个日后的大石林牙,更是史载中西辽的开国皇帝不仅是辽朝立国至今(也可说是空前绝后)唯一一个考中进士的契丹族人,精通还学甚有文儒之风,于统兵打仗、大局筹谋上也皆是上乘英杰,可是萧唐也并不清楚耶律大石现在的拳脚武艺的造诣达到了何种境界。

不过这耶律大石也是个精于骑1射的,论技击武艺也定然是个好手......萧唐心中念罢,便向耶律大石一拱手,说道:“既然大石沙里有兴致,我自然也愿与恁切磋一番,请吧!”

耶律大石也十分干脆,他捋袖揎拳,向萧唐道了个无礼喏,便虎吼一声,似只腾空的大鹏一般便向萧唐直扑而来,他十指箕张似要使出擒拿扑跤的手段,可是还没沾上萧唐的身子,耶律大石忽然翻身一转,以一记鞭腿直往萧唐的腰肋踢去。

耶律大石的脚劲极大,抬腿顺势间周身的尘土皆被带起,呼呼风声只灌入萧唐双耳,他跳步一避,兔起鹘落间快似一道闪电。待萧唐觑得时机开始反击,耶律大石顿感萧唐狂风暴雨一般的拳击肘撞、膝顶脚踹连环不绝的袭来,顿时迫得他手忙脚乱,落了下风。

在耶律大石堪堪抵挡住萧唐精妙的拳脚本领三四十合之后,萧唐心中暗付道:耶律大石这身武艺,步战时固然比不上智深兄长、武二哥那等豪杰,论拳脚小乙也足以能够胜他,可是看他也是个常好打熬武艺的,想来徒手相博的本领也不会输给三郎等兄弟,若论马战交锋,恐怕饶是进不得梁山马军五虎级别,可也决计不至逊于八骠骑一级的猛将......

可是既然与这辽国万中无一的英杰交手切磋,也总要使出我些真实本领,震慑得住他才是。萧唐心中念罢,他的攻势已愈发猛烈起来,萧唐使出了周侗所传授于他的五步十三枪戳脚、翻子拳等技艺手段,手上招式抓打拿掐快得令人目不暇接,而那腿下的功夫也是蹬弹腾踹,端的是灵活多变,使得耶律大石顿感无数拳影漫空飞舞,在尽力招架的同时,也对萧唐更是心生叹服。

待萧唐斗得兴起,攻势愈来愈疾、越来越猛时,但见他拽拳飞腿伸缩如鞭势如澜,出手似弹灰抛锤般刚猛无对!耶律大石苦苦又抵挡住萧唐七八招,最后也没有瞧清萧唐到底是如何出的手,他的胸脯便已挨了势大力沉的一掌!

耶律大石闷哼一声,他壮硕的身子直直向后摔出,饶是萧唐已经留了几分力道,可是耶律大石仍在一击之下顿感气息繁乱、五脏颠散。

萧唐收了招,连忙赶上前去将耶律大石扶起身子来,还道了声得罪。而耶律大石喘息稍定,他脸上并无半分羞恼之色,而是向萧唐点了点头,并感慨叹道:“萧任侠不愧是在宋国朝堂上做得高官,在民间亦然夸赞为拳脚武艺无双无对的真豪杰!今日我受教颇深,以我这些微末的技击本事,远不是萧任侠的对手。”

就算一个人将武艺修炼到了极致,可是在捭阖纵横、攻战杀伐的世道中大多时也不过是呈匹夫之勇的手段。

在萧唐出言称耶侓大石过奖的同时,他心中又感叹道:不管是女真诸部的当世枭雄完颜阿骨打,还是你这个趁势而起,在西域万里威声震,百年名教垂的契丹一代天骄,我要与你们比拼的,又岂止个人武艺本事?无论是经略谋划,还是器量胸襟,我必须要去磨练的能力还有很多很多......

不过无论如何,与耶律大石这个毕生之敌的第一次较量,是萧唐胜了。

581章 辽国南京,两个统军

既然有耶律大石前来核实了萧唐等宋国来使的身份,锦州太守与城内咬儿惟康等将官自然又是大摆庭宴,热情管待了萧唐等人一番,其中咬儿惟康等将官对萧唐高强的本事心悦诚服,也时常凑上前去频频敬酒,大赞萧任侠果然名不虚传,端的了得。

宋辽百年无战事,现在大宋也并未因要重新夺回燕云十六州而单方面撕毁盟约,与女真诸部同盟伐辽,加上契丹儿郎本就对武艺高强的豪杰十分敬服,是以其他的城内将官也显得十分热情,也因萧唐得以险境逢生而向他没口子的道贺。

次日一早,在锦州一众官员的相送下,萧唐、燕青、许贯忠、萧义、段景住五人与耶律大石及其随从启程上路,又经过了来州、迁州等地进入辽国南京道地界。

已经进入了入秋时节,天气也不再向酷暑那般炎热,待秋风吹过时落叶纷纷,枯黄色的叶子一片一片的飘落在地,虽然使人望去平添一股寂寥,可秋季同样也是收获的季节,当农作物的在阳光缓缓摇曳,并散发出金黄色的色彩时,两旁耕田中辛劳了一年的农夫庄民也都可以露出了欣慰的笑脸。

此时萧唐正与耶律大石同乘着一辆厢车,但见耶律大石眺望车窗外时不时经过的农户,他的表情却愈发沉重,并且在思量着甚么事情。

萧唐知道他是在为自己多灾多难的祖国而心忧,现在虽然辽国仍然能够掌控住上京道、中京道、南京道等领地,可除了政权分崩离析的辽东地域,在辽境各地匪患横行,也有数路叛军乱党蠢蠢欲动。偏生现在执政的天祚帝又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耶侓大石又岂能不因忧国恤民而冥思苦虑?

可是饶是他耶律大石有雄主之才,以他一己之力却仍然无法力挽狂澜,恢复大辽昔日的荣光,耶律大石也只能够在辽国大树将倾之际率残部至于西域及中亚等地另起门户,而不能阻挡兴起的金国将自己的祖国颠翻灭亡。

换句话来说,我萧唐需要做的,必须要比他这个西辽开国之主更为出色才是......

就在这时,耶律大石忽然开口说道:“若是辽东等地的百姓,也能似此处的乡民活得这般安乐才好。萧任侠,我大辽辽东祸乱相踵而至,致使无数百姓颠沛流离,恁也是亲身经历过的。可恨我耶律大石空有一腔报国之志,可因资历尚浅,不能教那干乱臣贼子尽数伏法受诛,唉......只望恁再度来访祖上故土时,无论是大辽还是南朝,都能共享太平盛世。”

萧唐闻言暗叹一声,心道不止是大辽已经按照原本的轨迹根基渐渐糜烂,如今宋国也是败象已呈,有天祚帝、宋徽宗这两位一个赛着一个昏聩不明的昏君把持朝政,任他耶侓大石如何了得,恐怕也是无力回天。

心有所感下,萧唐便说道:“君上若是无道,虽有忠良之士辅佐,总有治国良策终不能上达九重。常言道位高节低、人贱义薄。君子惑于微,不惑于大;小人虑于近,不虑于远,无论大宋大辽,若是尽在权奸掌握之中,身为一国之主,又不能体察国事动荡之所在,恐怕也只能累得朝中贤臣虽有心报国,却也不能一偿己愿。”

按说萧唐已把话说得较为隐晦,也并没有在耶律大石面前直言辱骂天祚帝、宋徽宗在治理国家上都是混账王八蛋,可以耶律大石才学底蕴,当然也能听出萧唐话语中的弦外之音,是以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即面露愠色道:“萧任侠,虽说你是在南朝朝堂中是个名声籍甚的英杰,可如此对我辽朝国事说长道短,也未免与理不符吧?”

“......大石沙里说的是,是我一时言语莽撞,又怎可妄言辽朝国事?还望见谅则个。”

萧唐苦笑一声,随即便对耶律大石说道。其实他也知道这个耶律皇族十分清楚自从天祚帝即位以来,对于辽国越发动荡的局势更是雪上加霜,可是现在还没到他因天祚帝越发昏聩的行径、辽国的处境愈发混乱而彻底心灰意冷,并与众大臣另立耶律淳为帝的时候,萧唐毕竟是宋臣的身份,如此当面指摘自己的君主治国无能,也难免会让耶律大石听起来十分刺耳。

可就算是耶律大石在治世能成为辅国能臣,乱世也可成为一代明君,在一个国家病入膏肓之际,你若是仍不能摆脱愚忠思想的禁锢,饶是殚精竭虑,只怕也早已晚了......

在经过一番并不是十分融洽的对话之后,萧唐与耶律大石之间长谈的时候也少了许多,一路无事,车仗又经平州、蓟州等地抵达大辽五京之一的南京析津府城郊,耶律大石与萧唐、燕青、许贯忠等也各自骑上马匹,约莫再过小半个时辰,便能进入城内。

萧唐与耶律大石等人又行了一阵,忽然间官道北面烟尘滚滚,又一彪人马驾着骏马绝尘而来,但见为首的那两个将领都生得十分高大,其中一个辽将头戴七宝紫金冠,耀日黄金龟背甲,西川蜀锦绣征袍,蓝田美玉玲珑带。左悬金画铁胎弓,右带凤翎鈚子箭。足穿鹰嘴云根靴,坐骑铁脊银鬃马。锦雕鞍稳踏金镫,紫丝缰牢绊山鞒,一身行头煞是威武不凡。

而另外一个将领头戴明霜镔铁盔,身披耀日连环甲,足穿抹绿云根靴,腰系龟背狻猊带。衬著锦绣绯红袍,执著铁杆狼牙棒。那将领不止生得悍猛,近一丈的身长也比之前那员辽军高出两尺上下,这两个将领身后又各自跟着三四员骁将,待他们望清楚辽朝皇室宗亲的耶律大石赫然位列于前面那队人马中后,便急忙驾马驶来,向耶律大石施礼。

耶律大石也向他们二人回了礼,并问道:“兀颜统军、贺统军,你们这又是从哪里来?”

但见那个被耶律大石唤作兀颜统军的将官堂堂一表,凛凛一躯,面白唇红,须黄眼碧,只是此时他面色抑郁,只匆匆向耶律大石报道:“奉迭刺部夷离堇钧旨,末将率众至檀州等军州都检各部兵马,准备发兵前往辽东支援魏王殿下,眼下正要回析津府枢密院报备。令在身,不敢久留,还望大石沙里海涵!”

这兀颜统军说罢,便率身后数骑直奔析津府而去,他身后曾与萧唐有过一面之缘,且与耶律大石来往颇多的兀颜延寿也是面色郁郁,他匆匆向耶律大石道了声罪,便紧随着自己的父亲驾马去了。

耶律大石见状长叹一声,并心中暗付道:这个兀颜光精通十八般武艺,熟读兵书,有万夫不当之勇,部下也有许多精兵良将。可是他因是我大辽治下的熟女直出身,如今辽东白山黑水间的生女直诸部兴兵反叛,致使他在朝中也没少遭同僚猜忌与打压......只是他虽然性情刚强,却又与我作色作甚?辽朝中也多有非是契丹族裔的能臣良将,便是那萧唐不也在宋廷内受得重用,我耶律大石又非目光短浅、心胸狭隘之辈,又岂会只因你们父子是熟女直出身,便存了轻蔑仇视之心?

只是与兀颜光及其亲随等人的反应截然相反的是,当另一员统军得耶律大石引荐,见过了萧唐之后,他登时喜形于色,并说道:“恁便是萧任侠?我乃斡鲁朵军副统军贺重宝,天可怜见,未教我贺家恩公之后在辽东遇难!”

582章 就算能封王,我也不稀罕

(感谢上周疾风小闯闯好汉的打赏......)

萧唐当然十分清楚兀颜光、贺重宝都是何许人也。这原著中的一正一副两个统军官中,兀颜光号称辽国第一员上将,虽说在正史中他未必有此能耐,可是按本来的轨迹兀颜光能够力敌五虎之首关胜,还有花荣、张清这两个用弓箭、暗器的绝顶骁将助阵,又废了一番周折才使得那兀颜光饮恨疆场,如果只论个人武勇而言,这兀颜光说不定还真可以算得上是辽军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而贺重宝论武艺虽及不上兀颜光,可是说统兵御敌,他能以三路埋伏冲散梁山大军,将卢俊义为帅的半数人马死死困在青石峪,之后待梁山泊两股人马合兵一处时仍然能冷静分析占据,最后也是因花荣、秦明、董平、朱仝率兵堵截,又撞见了黄信、石秀、杨雄、宋万的合力夹击下被乱枪戳死,为杀他一个便出动了如此多的梁山将领,可说这贺重宝的武艺也却非是等闲之辈。

可是萧唐真没有想到贺重宝对于自己的态度会这般热切,而且听他的口气,似乎他们家世还与萧老爹有着些渊源。

待贺重宝又向萧唐引荐过自己的两个兄弟贺拆、贺云之后,萧唐拱手施礼,说道:“原来恁便是辽朝斡鲁朵军贺统军,在下闻名久矣。只是听闻贺统军说识得家父,我却不晓得此事。”

“虽说是陈年旧事了,还不是先帝时奸佞祸乱朝纲,害得朝中大批能臣良将有国难报?也不至使得萧任侠这等人物倾家直投南朝,反而成了宋人!”

贺重宝叹了一声,随即又向萧唐娓娓道来。原来当年世代在辽朝南院大王府任职的辽朝兰陵郡王萧挞凛一脉、当年在南京道军司任职的贺重宝父辈等人,先后都曾受辽道宗耶律洪基执政时那气焰熏天的奸臣耶律乙辛的打压与迫害,而后耶律洪基虽然诛杀了有不臣之心的耶律乙辛,可是伴随辽国朝廷的动荡,也仍避免不了朝内大规模的清洗。

期间有的臣子论罪身死,也有似贺重宝这类过了十年数载终于回复些元气的将门,也有诸如萧老爹,以及当年那个投奔萧府的乙室孛奴(那时的萧家集总管雷贲)等人不得已南迁避祸,而当年同是在辽国南院大王府任职的官员,萧老爹当时趁着自己尚有人脉可用时,便曾打通关系救助过贺重宝一家,是以时至今日,贺重宝也仍对萧家感恩戴德。

在官道上也不适宜长谈,耶律大石随即又请萧唐、燕青、许贯忠等人继续启程进入析津府,一面遣使至宋境报说宋使萧唐尚在人世的消息,一面又设下庭宴再度款待。

贺重宝自然也与贺拆、贺云等人一并前来赴宴,又多了这辽国斡鲁朵军的副统军在旁周旋,酒过半酣,萧唐也渐渐能够察觉到当时在他做为来访使臣初至辽境的时候,耶律大石为甚么会说在辽朝中受萧唐家室先人恩惠的人物大有人在,而且他又想通过此向他萧唐隐晦的暗示些甚么......

虽然涉及到宋、辽两国邦交,是以耶律大石把话说得犹抱琵琶半遮面,而他也是在暗示萧唐在辽国也有很多人甘愿帮衬于他,而且论及宗族血脉,萧唐也绝非是寻常布衣白丁,而也是辽国开国以来流传下的贵族重室出身。

萧唐知道萧老爹一脉的南院萧氏,先祖源于契丹国舅部出身,也立下过赫赫战功,可却在宋辽两国仍相互杀伐时在澶州之战中被三弓床弩射中身亡的萧挞凛一支。而国舅部萧氏在辽朝立国以来历朝都是皇戚重臣,是最常与辽国皇族耶律室通婚的一支族裔。萧唐若是想恢复萧挞凛一脉祖上荣光,以他现在在宋廷的地位,加上辽朝内耶律大石等人的协助,他未尝不能也似当年大辽名将萧挞凛那般,比起为宋国朝廷卖命,能更有更大的空间一展宏图。

当萧唐察觉到这些,他却只是摇头轻笑,并换了个话头搪塞过耶律大石。且先不说萧唐穿越前本就是个汉人,而且这些年来也在宋境经历了许多风雨,现在他除了这具身子所谓的血脉传承,对于辽国并没有甚么归属感。辽国所谓的郡王爵位虽然听着十分唬人,可是却比封王甚是严格严谨的大宋含金量相差还是太大。

就如萧老爹的先祖萧挞凛所被封的兰陵郡王,这个在辽国主要大多都是由萧氏接受册封的这一个郡王名号先后就曾授予过二十五人之多,而且辽朝王爵、郡王的变更也十分频繁(譬如现在的统率大军镇抚了当的主帅,天祚帝的皇叔耶律淳就曾先后被封为郑王、越国王、魏王、秦晋王),都说物以稀为贵,实则辽朝所谓的郡王,就如空有着高阶虚衔的节度使一般,听起来牛掰,却未必会有甚么实权。

而且鉴于辽国历朝皇室动乱频繁,似萧家先祖萧挞凛之子萧恒德、孙子萧匹敌等人先后都死于辽朝后宫内乱之中,所以说白了辽国的王爵、郡王大多也都不过掌握一定的兵权,还要耽着陷入契丹皇族内斗的凶险。耶律大石对萧唐的暗示,也不过是张许给他更大上升空间的空头支票,这又怎么可能使得萧唐动心?

耶律大石到底是尝试让我做内应也好,亦或直接向辽国投诚也罢,无论在宋、辽哪国的朝廷如果只贪图爵位官阶,说白了也不过是从一个昏君那边跳槽,到了另一个昏君手下去卖命......

萧唐心中又暗付道:辽国现在局势比大宋更加动荡混乱,如果不能阻挡金国的大军,休说甚么王公贵胄,就连宋徽宗、宋钦宗、天祚帝这宋辽两国三帝也都做了女真人的阶下囚。所以对旁人来说给你个封王拜候的机会,这般诱惑力不可谓不大,可现在我明知道眼前就是一座火坑,当然也不可能会往里面跳。

只不过值得萧唐留意的是:他已经得知可以利用自己的出身,在辽国境内也会有用武之地,而且辽国十有七八会按照正史的轨迹被亡于金国,届时随着时局的变化日后在宋、辽这两大帝国无论官场、民间也都十分重视正统性的大环境下也未尝不能借此而大作文章。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本来这也只是耶律大石联系到萧唐的出身,便尝试着让在宋国官场上受官家宠信的萧唐有朝一日能对辽国提供助力。可眼下他见萧唐的反应,耶律大石也明白了对方的心思,是以他也只是在心里道了声可惜,便与萧唐二人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推杯把盏,直到席宴罢了。

又过数日,于宋辽两国边境雄州瓦桥关驻守的宋军得辽使来报,知晓了萧唐并未于辽国遇难之事,便一边遣快马火速至汴京上报,一边又向河北大名府报之,并请示留守司派遣军司内与萧唐相熟的官将前来接应。而萧唐、燕青、许贯忠等人也在耶律大石、贺重宝等人的相送下,再度从析津府启程上路,径直奔着雄州瓦桥关而去。

583章 了无牵挂,王进的决定

当萧唐一行人马在此见到水堑河泊相连,水陆三关遥相呼应的瓦桥关的时候,便已快进入大宋地界,而早得了口讯,前来相迎的也都是在大名府留守司的官将,以及萧家集内的几名管事。

虽说萧唐诈死时以绿林数山共主的身份走海路出入过几次宋境,可毕竟要隐秘行事,是以也未曾见到在大名府、萧家集盘住的良师益友,这次在返回汴京的途中再做故地重游,也正可以再去探访周侗、王进、卢俊义、岳飞等人......

关隘的大门被缓缓拉开了,陪同萧唐一并来到瓦桥关下的辽朝官吏通报了来意,又过了片刻,正当萧唐与燕青、许贯忠等人准备驾马入关时候,忽然就听有人大笑道:“萧任侠!你果然还在人世!”

萧唐闻声向关内望去,就见大名府留守司有索超、周瑾、王定这三个昔日的袍泽同僚,萧家集也有卞祥、吕方、郭盛、薛永以及在一直周侗与王进的教导下习练弓马本事,以及双锏本领的牛皋也都来到此处相迎。而索超、牛皋二人都是性子急躁的,他们已然催马疾行,直喇喇的奔着萧唐驶来。

待奔到萧唐身前后,索超率先朗声道:“天可怜见,教萧任侠能够化险为夷,没让辽国的歹人坏了性命!辽国那些昏官蠢吏又是干甚么吃的?哼!萧任侠明明活得好好的,可那厮们却恁般糊涂,还说恁在辽地身遭不测,让我白白悲恸了番,却不是晦气!?”

索超性子本就莽撞急躁,他见萧唐安然无恙心里也是惊喜,所以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让护送萧唐前来交接的辽国使臣、官将闻言登时面露愠色。萧唐见状笑着向那几个辽官道了声歉,他也知索超待友一片赤诚,感然道:“无论我萧唐是死是生,能与索提辖同生共死、肝胆相照,倒也真是不枉此生了。”

“萧唐哥哥,今日是你重返大宋的喜庆日子,又何必说那等话来?”

牛皋这时也驾马奔上前来,比起当年在汝州鲁山县萧唐与他初遇时那副憨厚质朴的模样,现在看牛皋的言行举止似多了分雷厉风行,看来这些时日他在周侗、王进的点拨下也是受益良多。

这时就听牛皋笑道:“恩师、岳小师哥,还有岳、王、张、汤几家得知哥哥并未身故,也都是又惊又喜,师父遣我先来至此接迎哥哥,他老人家与卢员外等人也都在集镇等候。既然哥哥安然无事,便是天大的好事。回了萧家集时,可要痛痛快快大喝上一顿才是!”

卞祥、吕方、郭盛等人此时也驾马凑了过来,卞祥闻言对牛皋笑道:“你这黑厮,当时你以为萧唐哥哥在辽东遇难时,终日便只要喝个酩酊大醉,除了周老前辈旁人也拦将不住你,如今哥哥平安无事,你又要喝得痛快。遮莫无论好事坏事,你都必要吃酒!”

在场众人闻言尽皆大笑,在萧唐与周瑾、王定、薛永等人寒暄数句后,瓦桥关的守将见大名府来的官将核实了萧唐的身份,他也知道这个萧任侠也可算得上是官家面前的红人,所以更是百般逢迎,生怕有半点差池而惹得这个朝堂高官不喜。

在宋廷误以为萧唐已经在辽东身故之后,又给他追封的是甚么官职?从二品的签书枢密院事、信安军节度使,甚至还是有开国候的爵位加身,虽说现在萧唐仍在人世,已做追封晋擢的官爵不知官家又打算如何处置,可是若论官阶品衔,现在萧唐都不知要比把守瓦桥关的将官要高出多少级来。待萧唐与一众兄弟入了瓦桥关,镇守此处的宋军也是夹道护送,好像生怕萧唐在此也会遭遇伏击一般。

萧唐与卞祥等人边走边说,他见经由卞祥引荐至萧家集的吕方、郭盛二人也赫然在列,便对他们俩问道:“两位兄弟,这些时日你们由王教头点拨戟法,进展可都还顺利?”

吕方与郭盛对视一眼,其中郭盛讪笑一声,说道:“王进教头感念哥哥对他母子二人的恩情,每日都花大半个时辰的功夫来点拨我们兄弟二人本事,与使戟戟法的奥妙处,我与吕方兄弟也日渐学得精熟,只不过......”

吕方随即叹了口气,接着郭盛的话头又说道:“只是王教头这些时日也有悲伤心事,我与郭盛兄弟每日请教王教头武艺,也是存了能让他分散些心思,不必独自抑郁不乐,可的确也不便叨搅的时候太久。”

萧唐闻言一怔,他一拽胯下马儿的辔头缰绳,并急问道:“怎么?王教头那又出了甚么事?”

卞祥先朝身后乜了一眼,他见并不晓得萧唐暗中所谋之事的牛皋、索超等人正与燕青、许贯忠叙话,离他们这边还有段的距离,卞祥便驾马来到萧唐身侧,并压低声音道:“哥哥前些时日在蓟州、京东路等地暗中行事,诸事繁杂,而王教头又不晓得我等与绿林群豪共聚大义之事,他也有意低调操办,是以此事集镇中的管事也未曾向哥哥言及......其实在哥哥率两山兄弟前去蓟州讨伐王伯龙那厮时,王教头之母已然寿终正寝,而王教头这段时日深居简出,正在为他的母亲守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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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城县萧家集以北的青松坡漱水涧,不仅是当年萧唐初会苏瑾娘的地方,更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在南山坡地势生得水抱环沙,也称得上是一处安葬先人的风水宝地。

只见松树林中傍山有一座坟庵,在坟庵边还搭建着一个稍加过修缮的草棚垩室,有个两鬓已露出白发,神情颇为沧桑的汉子坐在棚子前望着坟庵怅然若思,他正是萧家集中的乡勇总教头王进。

孝子为溘然长逝的双亲守孝,按礼法不能睡床,只能在棚内地上铺草垫,再用土块做为枕头,并禁止参与诸如看戏赴宴、礼乐游赏等一切娱乐活动,因为儿时母亲用母乳哺育孩子的时日有二十七个月左右,是以按礼法儿女也须为父母守孝二十七个月。

只是也可说是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除了朝中官员告丁忧(朝廷官员在位期间若父母离世,无论此人何官何职,得知丧事后必须暂时辞官回到祖籍,为父母守孝二十七个月,唤作丁忧)之事十分重视以外,民间各地视情况不同于守孝期限、节制上也并非没有弹性。

尤其是诸如靠着农、工、商等诸行各业营生的百姓,因为在双亲的离世后也不能放下手头的工作,所以按各地风俗行当不同,当地乡民遵循受制的礼法也会有些差异(可就算是布衣百姓,如果子女在守孝期间成亲婚娶,或是妻妾怀孕,按宋刑统法例一样要按重罪处置)。

譬如在史进的父亲史太公过世之后,史进在做功果道场去斋醮超度父亲,并送丧挂孝,将遗体埋殡在祖坟之后,他挂丧守孝了一段时日,便又开始刺枪使棒、射弓走马。而王进也已经在其母坟庵旁的草棚内住了数月,平常或有经卞祥引荐来的吕方、郭盛向他请教武艺,或是萧家集中的乡勇来向他求教集镇内操练兵马的事宜,王进却也能趁着点拨武艺、指点操练的时候分散满心的抑郁与惆怅之情。

只是自从母亲亡故之后,王进就感觉到的心空落落的,当年他把自己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教习汴京禁军武艺,还有尽心奉养自己的老母这两件事上。可是如今他不愿被高俅挟私报复已辞了教头的差遣,老母的离世更让王进感觉到自己的生活似已没了主心骨。虽然在萧家集王进受庄户乡勇爱戴敬服,自己也过得甚是安乐,可是王进又不由得暗付道:如今我也是了无牵挂,还应该在这萧家集蛰伏下去,了此残生么?

万幸的是萧任侠并非在辽东遇难,我也曾听吕方、郭盛他们两个说正要去雄州瓦桥关迎他返回宋境......萧任侠对我有大恩,可这次我王进却要再求他一次。

就在这时,怔然出神的王进忽闻有人叹声说道:“王教头,令堂已逝,你也须节哀顺变才是。”

584章 杀败类,哪有不得已的?

当王进转头望去,瞧清看得那人正是许久未见的萧唐,如今也过了因慈母亡故而使得王进最为悲恸伤怀的时候,是以他惨然一笑,仍十分平静的说道:“萧任侠有心了,听闻恁于死地还生,我亦甚感慰藉。家母未受病痛的折磨,乃是无疾而终,我也晓得人皆有个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之事,我又岂能强求?”

萧唐见说一叹,又吩咐身后的庄丁在王母的坟前摆上了香烛、黄纸等物件,他径直来到王进面前席地而坐,两人又推心置腹畅言一阵后,萧唐说道:“教头是至孝之人,令堂生时行佣供母、令堂逝时藉草枕块。只是恁与令堂母子情深,想必她老人家泉下有知,也不愿恁为她哀毁断肠、骨瘦形销,是以王教头还须保重身子才是。”

王进点头应了,他略作踌躇,说道:“萧任侠于我母子有大恩,直教我王进铭感五内。当年在汴京时若不是恁事先向我示警,又得恁仗义相助收留我母子在萧家集安生,恐怕我与老母要被圆社高二那厮构陷了也兀自不知。如今家母能够走得安乐,也尽是因为萧任侠的恩德......只是我尚有一事,须要向恁报知。”

萧唐闻言忙道:“王教头,以你我之间的交情,又何须这般踌躇?有话但说无妨,若有我萧唐能帮衬之处,必然鼎力相助。”

王进长叹了声,说道:“我王进自有学武,每日不曾有过半点怠懈,也是心存一腔报国之愿,只是父母在、不远游,就似当年汴京殿前司中的林教头、徐教头等人因家眷羁绊,也只得在京师安心做个教头......

如今家母已经过世,我王进了无牵挂,集镇中我活得虽然快意安乐,可是梁园虽好,却非久恋之家。待我为家母守孝期满之后,打算前往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处投奔西军,镇守边庭,那里也是用人去处,足可安身立命。亦或者说,待萧任侠重返京师之后,在奉旨征讨边庭敌酋、山林草贼时若有能用得着我王进,为报恁于我的泼天大恩,王进甘愿为萧任侠马前卒,共赴沙场,死而无怨!”

听王进掷地有声的说罢,萧唐眉头一皱,他又道:“王教头愿与我并肩作战,我自然心中欢喜,可是如今高俅老儿依旧把持着汴京禁军大权,教头如随我返至京师,那高俅老贼必然又要使下作的手段害人。”

王进冷笑一声,说道:“圆社高二那贼厮为人如何,我王进又岂会不知?林教头性子隐忍谨慎,却只因高二的螟蛉之子高衙内那纨绔觊觎他家娘子容貌,林教头便被遭高二那厮的构陷充军发配,我也曾听闻梅节度、徐教头也因看不惯高家的歹行出手阻拦,却也惹恼了高二被害得一个辞官归隐、一个迭配充军......

若非萧任侠不畏强权在京师与那高俅争执,尚不知有多少忠义之士要被高二那个奸贼害了!当年那厮还是个泼皮时欺凌乡民,被我父亲撞见一棒打翻,三四个月将息不起,那厮心性狭窄,恨我王家更甚过林教头等人,也必然要想尽下作手段炮制我泄愤。可如今家母既已过世,我还怕他作甚?我已经忍气吞声躲了他几年,难道还要藏匿一生一世不成?”

王进忿然说罢,只略作沉吟,随即又道:“只是我也知道萧任侠在汴京时与高二明争暗斗,也须时刻提防那厮使奸计阴谋。我也不愿萧任侠因我之故,处处要受高二掣肘......所以我心中便存了两种打算,去投至老种经略相公帐下,亦然也能为国效力。”

萧唐只沉默了片刻,忽然他露出笑意,朗声说道:“王教头既愿随我重返京师,便由着你的心意。至于那高俅老贼,过去我在官场上的确还忌惮他几分,可是现在他若还想排除异己,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这倒也不是萧唐刻意说大话来安抚王进,他与高俅在汴京对持了许久,也早已发现高俅之所以能够肆无忌惮的陷害林冲等在殿前司任职的将官,也是仗着他位居三衙太尉,掌握京师禁军生杀大权。可是若论他的政治权术手段,无外乎只靠一点:抱紧宋徽宗的大腿死不撒手。

南北宋交替时臭名昭著的奸臣之中,在高俅正史中的名气反倒不及六贼、杨戬乃至后来的秦桧、杜充等人,不是说高俅就比那些奸臣相对为人公正贤明了些,当奸官也要讲究个能力,才能成为名气更大的大奸官,人家玩党争权谋时变着法的打击权术心机同样老道的政敌,而高俅基本上就只能可着汴京禁军中那些将官去祸害,这不是他不想插手文官一方的政治权斗,是他有那个心,却也没那个能力。

原来的职事差遣,官居殿前司都虞候的萧唐还属于高俅的下属,可是顾忌到宋徽宗的心思,高俅也只能下绊子去限制萧唐在殿帅府能掌握的实权,顺带着出阴招坑害林冲、杨志、徐宁等同属于殿前司编制内的低阶武将,可诸如花荣等同样是在官面上行走的萧唐亲信,他这个京西南路帅司府兵马提辖虽是虚职差遣,可却受的是汴京枢密院管制。权力对于朝中百官而言本来就是极为敏感,高俅若还想插手枢密院的事务,其他那些本就因高俅是泼皮出身,而甚为鄙视的朝廷大鳄还能惯着他?

萧唐当年初至汴京,就隐约察觉到高俅在汴京禁军虽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他的权势还真没到在汴京朝堂只手遮天的程度。王进现在已不是殿前司编册在内的禁军教头,而萧唐现在在汴京的兄弟之中,也没有在殿前司中可以任他捏圆搓扁的人物,还想出阴招?可以,只要绕过殿帅府内的独断专行,萧唐现在自问在汴京官场明面上,也已可以对高俅公然叫板。

当初我萧唐初至汴京时,只是在闹市抽了你高俅那干儿子高衙内一通大嘴巴子,可甚么时候我的耳光能扇在你高俅的脸上,那才算是真的痛快......

本来王进因不愿萧唐会受自己牵连而踟蹰不决,可又听萧唐一番言语之后,他也渐渐定下心来。这时王进忽然又念及当初在汴梁来往颇多的林冲,便喟然说道:“只可惜我虽能随萧任侠重返京师,林教头遭高二构陷发配沧州,却犯下了滔天命案而亡命江湖......唉,虽是被陷害在先,可连杀数人于法度上却饶不得。

他明明是恪言慎行之人,怎的偏生那时却恁般莽撞?我听闻那高衙内多行不义已猝死了去,他只稍微再隐忍苦熬段时日,也未尝没有与其妻室团圆的机会。如今他犯下的罪责至重,而遇赦不宥,也不知此生还有没有与我重逢之日。”

不晓得萧唐在绿林暗中谋划的王进,他只知林冲因其娘子被高衙内垂涎美色,又涉及到高俅打压殿前司内与萧唐交好的将官而被构陷,可是他并不晓得高衙内的真正死因,以及高俅又于野猪林、牢城营连番派人陷害林冲,还有林冲、杨志早被萧唐遣人接上二龙山等事宜。

而萧唐心知王进对啸聚落草虽有排斥心理,可对于他的为人秉性自己也大致判断得清,所以萧唐略作思量,便对王进说道:“王教头,实不相瞒,在林冲兄长遭充军发配之后,林家嫂嫂又曾数次险些被高衙内那厮坏了清白...而高衙内那个畜生,却是我与几位兄弟巧施手段,将他给杀了。”

王进闻言一怔,他直直凝视着萧唐片刻,又叹了口气道:“这般也好!天日昭昭,反颠倒着教奸佞横行枉法,忠良之士却要含冤忍垢!萧任侠除那高衙内虽然不合法度......奸贼作祟,有些行径,只能不得已而为之。”

“我杀那败类,倒并非不得已而为之......”

萧唐微微一笑,又对王进悠然说道:“王教头既然念及林冲兄长,不只是他,徐教头我现在也知在何处安生。王教头若是想见他们,我便唤他们前来与教头相聚如何?”

585章 师兄,我见你印堂发绿...

萧唐对王进并没有把他暗中进行的“水浒计划”一言道尽,只是让他知晓高俅是何等不堪,又使出连番的毒计来定要斩草除根,而他萧唐又是如何从中斡旋救下了林冲、杨志、徐宁等人,并接引他们投奔与自己互通声息的山寨入伙,只是现在的王进,也依然不晓得他萧唐竟是绿林中数山共主之事。

从王进的反应来看,他初时虽然面露惊异,很快又沉吟不语,可是也并没有因萧唐将林冲等行伍将官安置于绿林山寨中而心生不满。毕竟王进也十分清楚:都已经被高二那奸贼逼到了绝路上,除了落草为寇,林教头等人还有别的路可以选么?

在萧唐以后做为官将的身份出征时,似王进这种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能人也必然能当得大用,可现在汴京萧府中的心腹兄弟也都是晓得自己在绿林一切计划的。萧唐想把王进留在自己身边的话,也就必须要告诉他自己这个秘密。

毕竟届时还会有林冲、徐宁等人对他晓之以情,只是今日萧唐浅尝辄止,心想话也不必说尽,想要王进能够体谅自己为何选择与绿林群豪聚义,也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由于王进还要留在青松坡为老母守孝,萧唐又返至官道与众兄弟继续启程南行。只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一行人马便已赶至萧家集附近。

还没等萧唐等人进入集镇,他便已望见在镇口处乌压压聚着大批庄户,当端坐在马上的萧唐刚在众人面前露了面,翘首以盼的萧家集庄户登时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刹那间锣鼓喧嚣,炮仗齐鸣,到处都洋溢着喜气,一派热闹的场面。

刚为王进之母上香祭拜不久的萧唐忽然又身临这般喜庆的场面,这也多少让他有些不适,可是当萧唐想到这是他在大名府、萧家集等地的亲朋好友、治下庄户为了庆贺他安然从辽境归来才如此欢心雀跃时,心中也不由油然而生出一股欣慰之情。

驾马驶到镇口的萧唐含笑拱手,向集镇中的庄户施礼致意,而当萧唐又瞧见周侗、卢俊义、岳飞以及留侯在萧家集准备与他一并返京的花荣等人从人群中踱出身来时,便立即翻身下马,驱步赶至周侗面前拜道:“师父,弟子回来了。”

精神矍铄的周侗先悲后喜,今日终于见到他这个得意弟子全须全尾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心情也是大好,便也感然说道:“徒儿平安没事就好......大好男儿猛志常在,正要尽忠报国、流芳百世,又怎能轻易在辽地断送了性命??”

这时王贵不知何时也探出头来,并对萧唐嬉笑道:“我就说萧大哥一身本事,又怎会被些鞑子轻易坏了性命?却是那些辽人糊涂,说大哥在辽东罹难,反倒害得师父前些时日痛心得苦!”

萧唐发现王贵、张显、汤怀这几个少年脸上稚气已褪,各个气性阳刚,一望便知是朝气蓬勃、血气方刚的热血少壮。而神色端庄沉稳的岳飞更是英姿焕发,观其气概眉宇任谁都想不到他竟是个十一二岁大的少年郎,当与萧唐望将过来的目光对在一处,岳飞面露笑意,向萧唐微微颔首示意,虽然并未言语,可是脸上宽慰之情也是溢于言表。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兄弟,当日乍闻你在辽东身故的消息,实让为兄哀伤的苦!”

见卢俊义往自己这边走来,萧唐本来也要上前相迎,可是当萧唐忽然又瞧见在卢俊义身后的李固与个容貌姣好的女子并肩而立,他心中忽然又想起一个人来,脸上的笑意也不由一凝。

又与卢俊义问寒问暖一番,再由自己这个师兄引荐过那名女子之后,萧唐也证实了他心中所料不差:站在卢俊义身后的那个女子正是在萧唐出使辽国期间,卢俊义新娶进门不久的妻室贾氏。

萧唐本来甚好的心情忽然似蒙上了一层阴霾,可是却也只能强打笑意与贾氏寒暄数句。正如当年他初会林冲时,也没法向他提及日后你那上司的混账养子必然要抢你老婆,如今的萧唐,也没有办法警示卢俊义你新取的这个娘子以后会与你收养的管事勾搭成奸,要给你这卢员外戴上顶绿油油的帽子。

按卢俊义原著中的轨迹他被困于梁山,先逃回大名府的李固便立刻与贾氏合谋诬陷卢俊义,报官告其私通梁山贼寇,由此可见他们两个勾搭时日已久。换而言之,无论宋江、吴用想不想出阴招赚卢俊义入伙,李固仍会意图谋害他当年的恩公,贾氏也必然会红杏出墙......

可是饶是生得玲珑心窍的燕青,在书中他也早知娘子旧日和李固原有私情,可也只是在李固与贾氏图穷匕见时才不得不出言警示他那主人,而卢俊义又作如何反应?他大骂燕青:“莫不是你做出歹事来,今日倒来反说!我到家中问出虚实,必不和你干休!”...如果萧唐真与卢俊义说得明白,恐怕他们俩这师兄弟也将会做到头了。

何况萧唐也很清楚自己这个师兄看似为人谦和仁厚,虽然也不像他那同门师兄弟史文恭那般狂到没边,可是卢俊义仗着自己武艺超群,在性格中也有盲目自信、刚愎自用的一面。

原著中燕青曾先后三次劝过卢俊义,第一次他没听,害得自己差点在死囚牢内;第二次他又没听,害得自己险些在征讨王庆时被敌军火攻烧死在河畔;第三次他还是没听,最终遭奸佞谋害喝下掺了水银的御酒,最终失足落水溺死。现在贾氏与李固也未必已勾搭在一起,卢俊义又怎么可能会听自己的劝?

在集镇中庄户欢腾雀跃的迎接下,随一众人径直奔着自家府邸赶去的萧唐时不时向卢俊义身旁的贾氏、李固那边乜去。按说萧唐只要坐视不理,只须静等李固与贾氏真着手谋害卢俊义之后,再由自己“仗义出手”,吩咐自己绿林山寨中的兄弟救出那终将走投无路的卢员外,再凭借他萧唐与卢俊义的关系,那么自己麾下定会平添一员枪棒本事冠绝群雄,且能对他死心塌地的头领。

届时无论是卢俊义,还是萧唐身边的所有兄弟,也都不可能知道萧唐心里早知卢俊义终将面临何种劫难,他们只会更把萧唐当做仁义无双,去为搭救自己师兄而尽心竭力的好兄弟......

可是萧唐能瞒得过天下人,却骗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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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有些发烧,脑袋迷迷糊糊的,所以更新慢了,见谅。

586章 枪术名家,萧家集的新教师

萧唐怀揣着心思,与众人来到自家府邸门口后,他又转身向到场迎接他的庄户们打了一个罗圈揖,旋即便与周侗、卢俊义、花荣、燕青等兄弟进了这个他来到这个世界时最开始的住处。

府邸内的管事早已吩咐家丁备好席宴,当萧唐将周侗请到了首席的位置,又过了一时片刻,除了在萧家集内盘住的岳家、王员外、张员外、汤员外等大户之外,前来赴宴的大名府地界的官吏乡绅也越来越多,毕竟在汴京受官家宠信的任侠萧唐“死而复生”,这般轰动宋境的消息很快便传扬开来,如今萧唐在赶回京师的当口故地重游,但凡能与萧家集搭上点关系的名流大户自然也要趁着这个机会,前来巴结萧唐这个宋廷朝堂中的红人。

赴宴的官吏乡绅、富贾大户之中,名气最大的还当属号称河北三绝,家财万贯的玉麒麟卢俊义。至于当年与萧唐有过番交情,在大名府牢狱院当差的蔡福、蔡庆兄弟两个则没卢俊义那般好待遇,他们被府邸内庄丁安排在府邸门口的一张散桌,与和集镇有生意来往的小户商贾安排同席入座。

而蔡氏兄弟也并没有因此而心怀怨忿,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当年还须做人情求他俩打通关系的萧唐,如今已贵为朝中重臣,又是大宋江湖中的风云人物,让蔡福、蔡庆进了萧府赴宴已算给足了他俩面子,又哪敢有半分不耐?

何况蔡福与蔡庆打眼瞧去,就见大名府留守司兵马都监闻达也被只安排在靠近萧府正堂的位置,也进不得府邸厅堂,反倒被他麾下的提辖官索超给比了下去。

似蔡氏兄弟这类在官门中当差的胥吏,平日对本地官衙内的人事调动、官员间的来往好恶都十分留意,他们也留意到萧唐返回萧家集后,似乎也并没有派人前去恭请他昔日的上官梁中书,而且梁中书手下的亲信只来了一个闻达,萧唐对那闻都监虽然也甚是客套,可明眼人一瞧便知他们之间的交际并不走心......

这些事让蔡福、蔡庆瞧在眼里,直感到萧唐与梁世杰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微妙了起来。

这时琼浆玉液、百味珍馐流水也似的铺在赴宴宾客的桌案上,但听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众人喝到酣时,席间觥筹交错,又闻萧府内外群客言语欢畅,端的是其乐融融。

萧唐这边与周侗、卢俊义等名师知交叙话,又拿眼角余光瞄见坐在侧席的贾氏举止文雅,显得十分端庄时,也不由暗付道:这般时节只爱学使枪棒,亦或广结群豪的道上人物,其中多是不解女子风情的,只在水浒中随便数一数,便有宋江、卢俊义以及病关索杨雄等人,反倒是王庆、西门庆、张文远以及那报恩寺中的阇黎裴如海之流,那厮们最好情色风流之道,皆能哄得水性女子如胶似蜜,而做尽苟且之事。且先不说现在那李固现在是否就已打算对卢俊义恩将仇报,就算我暗中使人将他一刀杀了,卢俊义留不住那贾氏的心,便是没了李固,早晚也会再蹦出些张固、刘固、赵固要窜谋贾氏害他......

不过我没记差的话,卢俊义是在与贾氏成婚五年之后,吴用才扮作算命先生至大名府赚他入伙,又暗施诡计诱李固反告自家老爷私通匪寇的...如果没有吴用这般智赚玉麒麟的毒计,就凭卢俊义的声望与本事,李固纵有害他之心,也不能不掂量下自己的分量。

现在也只得暗示留守萧家集的兄弟主意卢府的动向,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务必先保住这个与我有同门情谊的师兄性命,再做从长计议。

萧唐这边兀自思量着,坐在萧唐身侧的卞祥忽然开口道:“哥哥,今日是集镇上下为你接风洗尘的大好日子,而数日前蒙岳官人(岳飞之父岳和)的岳丈姚太公引荐,集镇内新添了一员枪棒教师,今日也正好可以教他来拜见哥哥。”

卞祥此言一出,坐在上首的周侗也点头道:“岳贤弟的泰山姚翁也一心想教飞儿学得身奢遮本领,长大后能精忠报国。那位教师于枪术之道也着实了得,正可点拨得飞儿博通他家之长......何况王进贤弟因高堂过世,而在青松坡吊丧守孝,操习集镇内乡勇枪棒之事也须另请教师前来打理。依为师来看,无论是点拨飞儿枪技,还是教习乡勇枪棒,那位教师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止是周侗、卞祥,也曾得周侗传授过枪法的花荣,还有萧家集中的老资历教师薛永等人也直言那人枪术精熟,远胜过江湖中的寻常武师,这更让萧唐心中十分好奇。能得周侗、花荣、卞祥等人称赞,并且能成为在正史中名垂千古的岳武穆的枪术教师,又会是何等人物?他忙道:“既然师父与众位兄弟如此夸赞,此人也必是十分奢遮的好汉。如此人物肯来投我萧家集,我又怎能怠慢?”

未过多时,岳飞便与个汉子进了厅堂。但见那汉子凛凛八尺长短的身躯,生得一张刀削斧凿般的蓝靛脸,颌下微有几根铁丝般的髭须,眉宇间自带一股英武之气,而从他一脸的风霜之色看来,也是个常年在江湖中打踅的人物。

一向行为端谨,且十分尊师重道的岳飞对那汉子也十分恭敬,而那汉子入了厅堂后见到萧唐,便立刻上前纳头拜道:“小弟姓陈,名广,祖贯河北内黄县人氏,祖传数代以教习枪术为业,因我善使白蜡杆大枪,是以被江湖中同道唤作‘雪练蟒’。

平日小弟在江湖中打踅时,便常闻得萧任侠大名,端的是疏财仗义、济困扶危,且广纳天下豪杰的好男子!有幸蒙本地姚大翁抬举小弟,聘我至此做个枪棒教师,又喜闻萧唐死地还生,实教小弟大喜过望!能投个明主安生,一世的指望算是还了愿心,必愿效犬马之劳。”

陈广?萧唐经那枪术名家自报了名号,这才忆起正史中确实也有这么一个人物,通常根据各种史料、演义因周侗曾传授过岳飞武艺,所以在后世的知名度也甚高,可很多人对于岳飞这另一名武术教师陈广却所知不详。

如今岳飞整个家族,还有王、张、汤几家员外在数年前搬迁至大名府,而使得这个枪棒高手反投到了自己的集镇之下,这对于萧唐来说也的确是意外之喜。

“我在江湖中也曾闻得陈教师的名头,能得教师这等能人助我萧家集,也实乃我集镇之幸!”

萧唐欣然说罢,旋即把眼朝在陈广身侧肃手恭立的岳飞,又向陈广说道:“我这岳贤弟天资聪慧,又有锲而不舍的韧性,于学武更有璞玉之质,玉不琢、不成器,还望陈教师好生点拨,助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陈广闻言苦笑一声,说道:“岳家小哥有周老前辈教授武艺,在同辈中早已是鹤立鸡群。实不相瞒,小弟四处浪荡时也曾传授过些富少枪技,可着实未曾见过岳小哥这般年少奇才,且刻苦卓绝的少年郎......我当然会以胸中真本事尽心相授,可只怕再过个两三年的光景,岳小哥的本事就要远胜过我,小弟也没甚可以再教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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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佗续编卷二十八·纪鄂王事》有载:陈广,宋朝著名枪手,岳飞母家姚大翁聘请其以技击教之,岳飞学成之后,一县无敌。

587章 硬木枪?白蜡杆枪?岳家枪!

萧家集旁校场呼啸的破风声连绵不绝,陈广手中白蜡长枪枪尖颤动不停,待他又加手腕一发巧劲,大枪蓦地又都抖出数道枪花笼罩住岳飞,岳飞却不急不忙,亦将手中长枪旋舞起来,但听“啪”的一声脆响,枪杆相磕,两人已然斗到一处。

席宴过后的第二天,萧唐与几个心腹兄弟并着周侗、王贵、汤显等人齐聚校场,正观摩岳飞与陈广练枪切磋。估计现在远在汴京的宋徽宗还没有收到自己尚在人世的消息,萧唐也乐得在自己的集镇盘住几日,来观察岳飞的武技又已经精进到何种境界,再看看陈广这个以枪术高超而被载入史册的高手到底本事如何。

现在萧唐总算明白陈广在江湖中的绰号为何唤作“雪练蟒”,此时他手中的白蜡杆大枪浑如条通体雪白,且在翻跃腾挪的大蟒般灵动迅猛。

就见陈广时而双臂一震一抖,白蜡枪杆忽然划出一道半圆,比起寻常的长枪技法,他更能够随心所欲的从对手不及防备的角度攻去;时而他将柔韧的长枪突然劄出,立刻会抖动成片直似雪花玉屑的枪花,但见寒星点点、银光皪皪,端的是变幻莫测。

萧唐暗自喝了声彩,陈广就凭着他这这一手枪法,按水浒中梁山武将的水平位列步军正将绝对是绰绰有余,甚至可说除了鲁智深、武松这等业艺惊人的豪杰之外,也决计不会输于其他步军头领。

而更让萧唐与在场的一众好汉赞叹的是,岳飞同样也绰着白蜡杆大枪比试,一时间竟然仍能与陈广斗得不分上下。

一连数合下来,岳飞先是按照陈广的路数以快打快,而后又以抨、缠、圈、劄等技法同样将甚难掌控力道的大枪舞得十分精妙,忽然间两人又将长枪使得大开大阖、虎虎生威,那边陈广手中白蜡杆大枪似条雪花大蟒,而这边岳飞攻出的枪势也如长蛇吐信般变化连连,也难怪陈广会大赞岳飞于练武极具天赋,只怕再过两三年便能将他给比下去。

除了关注岳飞、陈广的枪术本领高低,萧唐也都他们二人中所使的那白蜡杆大枪十分好奇。

萧唐以往征战中所使的那杆錾金虎头龙牙枪的枪杆是浑铁打制,也是因为两军厮杀可不仅仅是单挑放对。尤其是冲阵破敌的时候,除了仰仗自己所掌握的本领,更多的也须依靠马高速行进产生的惯性刺杀敌军,木制枪杆如果戳上敌军重铠上的时候极有可能弯曲断裂,白蜡枪杆若是过长又容易在颠簸的战马上抖来抖去,也不利于瞄准方向。所以马战时萧唐时选用的长兵器威猛有余,可比起他拳脚、双刀的本事要少了分灵动性。

此时萧唐不由又暗付道:用这白蜡杆大枪施展出来的枪势固然变化莫测,可是与其耗费大把的时光将它的招式练到随心所欲,在乱战中发挥出来的威力恐怕也要大打折扣。

萧唐记得历朝各代的军旅,选用长枪的材料也是以硬木为主(明代戚继光在《纪效新书》曾言:“枪杆稠木第一合木轻而稍软,次之...攒竹腰软必不可用”;吴殳所著的《手臂录》中也曾记录白蜡杆子是棒材,而并非枪材),便是将白蜡杆大枪施展得融会贯通,在乱战中施展出江湖路数来......不止是萧唐觉得有些不妥,他还知道大明朝时抗倭军神戚继光也觉得这兵器十分不靠谱。

正如戚少保所言:“开大阵,对大敌。比场中较艺,擒捕小贼,不同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乱刀砍来,乱杀还他,只是一齐拥进,转手皆难,焉能容得左右动跳?一人回头,大众同疑;一人转移寸步,大众亦要夺心,焉能容得或进或退?”,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中华冷兵器史里的无数军旅之中,却唯有明末秦良玉所统领的一支白杆兵广为后世流传了。

只是眼见岳飞将那白蜡杆大枪使得十分精妙,萧唐又向身旁面色满是欣慰之色的周侗望去,他也不由摇头苦笑,心里又想道:貌似也是后来的武侠元素影响,后世我看过的那些网络里,只要涉及到周侗与岳飞的,十本有八本都说周侗善使甚么丈二长的白蜡杆大枪,而岳飞得其真传,以一手河朔大枪南征北战立下不世之功...按这套路写的人倒也还好,可是我还真曾见过有无脑跟风的写手复制粘贴其它中描述周侗、岳飞使白杆大枪的本事,连标点符号都如出一辙的......

现在萧唐虽然眼见岳飞将这套枪法使得纯熟,却也知他是初练时日不久,而自己从周侗那学来更利于战场杀伐的枪法,也知自己的这个恩师并非是擅使白杆软枪的好手。

就在这时,陈广双臂又运力一抖,枪杆登时上下颤动,发出嗡嗡之声,大枪的枪锋飘忽不定的直朝岳飞袭去。岳飞眉头一皱,但见他手中大枪层层叠叠的枪影蓦然一凝,旋即岳飞握紧枪杆尾端再猛然探出!他的手臂到枪尖形成条笔直的直线,其势直如风驰电掣!

眼见这一招并非是自己所授,陈广心中猛然一震,可毕竟他也是使枪手段炉火纯青的高手,仓促之下陈广斜侧半步,把枪骤然挑起,在岳飞正欲收枪再刺之时去势陡变的白杆大枪划了个圆,枪杆正扫在岳飞的胫骨上。

陈广出手留了几分力道,也不致重伤了岳飞。而岳飞见自己输了一招,便擎枪肃立,向陈广恭恭敬敬施了个礼,说道:“有劳师父指点,徒儿受益良多。”

陈广喘息稍定,便讪然说道:“你刚才那一招可是周老前辈所授的?果然十分了得,我这白蜡杆大枪的手段你所学时日不长,却已有这般造诣,我这做枪棒教师的也甚感快慰!”

其实陈广心里还想道:也幸亏萧家集中人都知道这岳飞是个天赋异禀的练武奇才,否则我本来有心在萧任侠、周老前辈面前一显身手,与他这个十一二岁大的少年郎切磋,却倒要大费周折!这要是传将出去,岂不是要折了我的颜面?何况这岳飞武艺精进得快,若我稍有不慎,只怕两三年内他便能胜得我几阵!

而岳飞心中则想道:陈师父这白杆大枪固然十分精妙,可多是些花枪招式,在战场上恐怕当不得甚么大用,反倒不及义父、萧大哥曾传我的本事......

只是年少的岳飞虽然气性刚直,却并非不通人情世故的浑人,他也十分清楚如果对陈广明言,也必然会使得他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是以岳飞只是抿了抿嘴唇,并未言语。

周侗与岳飞相处数年、情若父子,他一看岳飞的神色,便已隐约猜到自己这个义子心中所虑。所以周侗便轻咳了声,站出身来道:“陈师父这大枪使得果然奢遮,不但变化多端,于扎、刺、挞、挑、劄时所运的力道也要拿捏的十分精准,在练枪时对气息内劲的掌控也大有裨益......飞儿,你可要好生在陈师父的点拨下专心习练,切不可生怠慢之意!”

听周侗说罢,岳飞面色忽然一变,他心下暗付道:是我对陈师父不敬!他细心传授我枪术,我又怎能对恩师的本事枉加置喙?若非义父警醒,我也没顾及到修习这路枪法的益处。骄满则损,现在我武艺未成,也绝不能生出骄纵之心来!

心中想罢,岳飞忙又向周侗与陈广躬身施礼,周侗见状脸上露出笑意,又向岳飞问道:“可是方才你使的那一枪,似乎也并非是我传授于你的......你又是何时悟得的?”

岳飞微微一笑,他转头向萧唐望去,说道:“萧大哥出使辽国途径集镇时,那日夜里也正是蒙萧大哥所授。”

“哦?”周侗眼带笑意,并朝萧唐那瞧了过去。

萧唐也笑道:“弟子传于岳贤弟的那招枪法,却是在京师官居节度使,江湖中人称老风流的王焕王老将军传授于我的,只是弟子也没料到岳贤弟恁般聪颖,将那招枪法与陈教师的白杆枪术能融会贯通在一处,丝毫不见半点停滞。”

“西军出身的宿将王节度,他的名头我又如何不晓得?”

周侗朗声笑了几声,他再向岳飞望将过去时,眼中满是期盼与鼓励:“飞儿如今你所学得的,也不仅是我精熟的本事。我大宋...我神州沃土历朝各代有一腔热血报国的忠义之士薪火相传,等到为师百年之后,可就要看你另辟门户,将先人的毕生绝学传扬下去了。”

谨言慎行的岳飞这时倒似有些不好意思,他忙道:“义父教诲,徒儿自当遵从,可饶是徒儿学有所成,又怎及得上恁施教有术?”

“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岳贤弟终日刻苦勤勉,不也有名留青史的壮志?”

萧唐心念一动,随即又笑道:“若是你真能集众家枪法之长,再去传授后人,师父也必定十分欣慰......前有杨老令公、杨家六郎等杨门先人去芜存菁,传下枪术来恩泽后人,如今岳贤弟等恩师点拨,再糅合些其他名师武艺的奥妙处,日后焉知不能创出套岳家枪法来?”

588章 梁山扩军,宋江的班底

萧唐看似说笑,实则内含深意的言语说罢,倒使得略显窘迫的岳飞又连称萧大哥说笑了,我小弟尚需多加磨练云云。

随后萧唐又与陈广切磋了一番,两人也并非定要分出个胜负高低,只与陈广比试了五六十合,萧唐对于白杆大枪的技法又多了一层新的了解。

而且观陈广为人,他的身份与数年前未曾投入萧府的薛永一样,是个四处漂泊的卖艺武师,只是枪法着实更为高强。可是陈广与薛永背景不同的是,薛永祖父辈是西军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军官出身,而陈广家世世代在江湖中打踅,所以不止是枪法中江湖路数更多些,他身上的草莽气也更浓些,由于没有公门背景,这陈广为人处世看来也将江湖义气看得重,也是个好与志同道合之人推心置腹的好汉......

也就是说,待集镇中的头领再观察段时日后,这个雪练蟒陈广,也可以被拉拢入伙,做个与自己共聚大义的兄弟。

一个时辰过后,待萧唐与府内的良师益友、一众兄弟用过午膳后,周侗又叮咛萧唐返回汴京后切记小心与朝内权奸周旋,便去传授岳飞、牛皋、王贵、张显、汤怀等弟子兵械弓马的本事。

正好萧唐也唤来燕青、许贯忠、卞祥等心腹齐聚于议事堂内。京东路、两浙路都传来了书信,其中青州两山那边已按萧唐当时的吩咐,出动了两千兵马北上德州,去根除牛头山的王江、董海,以及燕顺、王英那两路作恶尤甚的绿林盗。

可先是王江那路恶贼十分狡诈,由于其剪径时常会派喽啰于牛头山东南面的古庙哨探,所以先教王江与董海察觉有其他山寨的强人要来火并,便弃了山头连夜逃了;至于燕顺、王英虽被寻着,可一番厮杀之后,虽然杀死大半凶寇,可早成惊弓之鸟的燕顺与王英无心恋战,也被他们觑得个时机,率二三十喽啰向北逃去......

这四个鸟贼人虽然成不了甚么气候,可多让他们在这世上活一日,便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百姓要遭其残害......

萧唐眉头紧皱心中思付的时候,燕青又说道:“哥哥,在梁山泊那边做眼的李宗正兄弟也暗中发来书信,说刘敏、酆泰那两个贼厮仗着往日在京西路的名声,又有刘以敬、上官义、毕先、寇猛、顾岑那五个被官府缉拿的强人头领前去投了晁盖入伙,梁山泊新添了五个头领,此时兵马也有两千上下。不过那晁天王也的确是仁义之人,目前也并未在济州地界洗荡村坊,去害无辜乡民。”

“晁天王为人如何我也清楚,可是梁山泊若真做大势力,也须教寨中的兵马衣食无忧......虽然晁天王在道上求个好名声,可他又能镇服其麾下的头领多久?”

萧唐悠悠说罢,心中亦想道:当年刘敏撺掇几路强人占据房州房山寨,虽然被关胜斩杀、凌振发炮轰死过几个头领,可刘以敬、上官义等人也是房山寇中的漏网之鱼,他们遭官府缉捕追拿,便去投奔了栖身于梁山泊的刘敏、酆泰,也必然与那刘智伯做得一路,如果教刘敏那厮再笼络些心腹,恐怕梁山泊内部的形势,要比原著中更加复杂......

正当萧唐与燕青、许贯忠等人商议时,花荣忽然急匆匆的闯进议事厅中,他一瞧见萧唐,便立刻心急如焚的说道:“小弟有十万火急之事,只望哥哥助我!”

萧唐甚少见到英气直爽的花荣如此焦急,他心中很是纳闷,立刻说道:“花荣兄弟,有何等要紧事慢慢说来。都是同生共死的自家兄弟,必然鼎力相帮!”

花荣喘息稍定,立刻又道:“济州郓城县那边公明哥哥杀了个泼烟花,如今官司行文书各处追捕,榜文刚发到大名府地界来。公明哥哥对小弟有大恩,他如今有难,直教小弟如坐针毡!萧唐哥哥,咱们在官面、绿林中都有许多兄弟,小弟恳请哥哥发派人手四处打探公明哥哥下落,既然公明哥哥也是在江湖中被好汉敬服的男子,咱们何不接他上山,也去投二龙山宝珠寺共聚大义?”

宋江到底还是杀了那阎婆惜那个泼浪女子。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萧唐倒并不感觉意外,因为他总是隐隐觉得,似宋江这等人物,命中注定不可能只在县衙中做个刀笔小吏,碌碌度过一生。

可是收宋江入伙?除非我脑子进水了!

现在萧唐两线行事,在绿林中经营各处山寨的头领,也必须都是足以信任的兄弟,可是以宋江的城府与心机,不用想必定会弄许多幺蛾子来。到时再由他拉帮结伙,招募些鱼龙混杂的道上强人在自己的绿林势力中养成势力?恐怕届时萧唐要耽着的凶险,并不会比在朝堂与蔡京、童贯、高俅等权奸周旋要来得小。

可是萧唐也知道能让花荣死心塌地,肯去赴汤蹈火的人物除了他这个聚义兄长,还有昔日对花荣有恩的宋江。就算萧唐发了狠心,先下手去除了宋江这个在绿林中有可能对他造成极大危害的人物,恐怕往日为自己出力甚多的花荣,会毫不犹豫的挡在宋江身前,必然要保住他的性命。

萧唐又暗付道:不过按说现在的宋江还无意落草为寇,所以并没有选择去投奔晁盖统领的梁山泊入伙,而从书中他杀死阎婆惜之后的逃亡路线来看,宋江先后曾投奔过沧州的小旋风柴进、青州白虎山下的孔氏兄弟,还有本该在清风寨任武知寨的花荣。现在花荣却早已投奔自己做了帅司提辖,所以宋江十有七八,还是会去投常好收容江湖上落难人物的柴大官人。

萧唐想到此处,便又对神情焦虑的花荣说道:“兄弟且先宽心,既然那及时雨宋公明在江湖中广结群豪,亦有甚多好汉仰慕他的名头,料想他寻觅得一处藏身处也并非难事。我想过些时日,自然会有人前来报说他藏身于何处。”

※※※※※※※※※※※※※※※※※

位于河北东路沧州与永静军交界的临津镇附近,有个头戴白范阳毡笠儿遮住大半张脸,手里提着把朴刀,腰间还悬口腰刀的汉子正在偏僻的山路中迤逦前行,眼看天色已经晚了,那汉子挑起毡笠焦急的望了望前方的途径,心中不由念道:我实在不该贪走几程,附近也无店肆将歇,倘或走出个毒虫虎豹来时,只怕没曾投到柴大官人府上,就要被害了性命。

而这个汉子,当然便是杀人在逃中的宋江。

由于官府四处发文书缉拿,宋江一边躲避做公的盘查,一边寻路往北直投柴进府邸而去,如今刚进沧州地界,已经耽误了许多时日,现在眼见在这荒山野岭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也只得一边盼着附近山林中并无甚么毒虫猛兽,一边望北面山路撞将去。

又约莫走了也走小半个时辰,宋江隐约听见周围林荫深处沙沙作响,他立刻攥紧手中朴刀刀柄,全神注视着周遭的动静。只过了片刻,突然间宋江听到一声尖锐的呼啸声,从山林中忽然蹦出十四五个小喽罗来,他们齐声呐喊,直奔宋江冲去!

宋江面色刷的一白,他口中叫着连珠苦,心里也暗付道:难道我宋江真要死在此处!?

589章 义气相投?对宋江纳头便拜的理由

眼见十几个强人如狼似虎的向自己这边冲来,宋江只是爱学使枪棒,武艺却也不过是泛泛之辈,加上这些剪径的匪寇来得突然,他又怎生能够抵挡?

绰着的朴刀被劈手夺下,宋江被几个小喽啰放翻在地,立刻又被麻绳缚了个结实,还有个匪盗忙不迭打开宋江的包裹,见里面银两贯钱甚多,便朝着密林的方向大喊道:“两位哥哥,这厮倒是个肥羊!”

“肥羊?恁的好!直娘贼,咱们被青州两山那伙厮鸟追赶数日,逃到这山野荒林中金银也不济事,正好可将这牛子当做真肥羊宰了吃!”

面如土色的宋江又听有人说罢,便见到两个强人头领也走出了密林,那两个凶寇一个生得赤发黄须双眼圆,臂长腰阔气冲天;另一个则是五短身材,天青衲袄锦绣补的打扮,看其形貌峥嵘性粗卤,一望便知绝非是甚么善类。

生得赤发黄须的那个汉子真似是一头欲择人而噬的狮子般,他那对满是凶光的招子在宋江身上瞧了半响,忽然舔了舔嘴唇,并狞声笑道:“虽说数日没得吃酒,嘴里已淡出个鸟来,可剖了这牛子心肝,再做汤和也能一饱口福,小的们也剐了这厮,都吃上块新鲜肉!”

那些喽啰真如吃人的野兽一般,齐声鼓噪起来!本来五短身材的那汉子不是没有吃过人肉,可他也不似自己那结义大哥那般专好食人心肝,仿佛是在刻意向绿林同道显示自己多么心黑手狠,不能招惹一般,可他们逃命数日,已有些时日没沾得荤腥,所以那矮汉子凝视瑟瑟发抖的宋江时,双眼也似要冒出绿光!

矮汉子嘿嘿冷笑,说道:“哥哥稍候,待小弟开剥了这牛子,串起来烤着吃!”

五短身材那汉子话音刚落,手中已擎出把明晃晃的剜心尖刀来!眼见那矮汉子一步步的靠近自己,宋江不由到抽了一口凉气,被人分而食之,还会有比这更惨的死法么?

就在满心绝望之际,宋江心中忽然发起一股狠意,就如当日他一刀、一刀狠狠捅在阎婆惜身上的时候!我平素广结江湖好汉又所为何用?道上的好汉唤我做及时雨,我又怎能轻易死在这些贼厮的手上!

念及此处,宋江忽然嘶声咆哮道:“可惜我宋江死在这里!”

持着剜心尖刀的矮汉子刚要伸手扯开宋江的衣襟,可听到宋江那声呐喊,手上的动作忽然停滞住了。赤发黄须的那个强人头领听罢脸色立变,他忙道:“兀那汉子,你说你唤作宋江?你又是哪里来的宋江?”

看到眼前那两个汉子的反应,宋江内心深处就似有另个人冷笑一声,并悠悠说道:今日,我还死不了!

可宋江脸上依然满是恐惧与惶然,他立刻回道:“我是济州郓城县做押司的宋江。”

“哎呀!恁莫不就是人称山东及时雨宋公明,那杀了阎婆惜,逃出在江湖上的宋公明哥哥么?”

生得赤发黄须与五短身材的那两个强人头领立刻跪倒在地,并向宋江说道:“是小弟有眼无珠,原来不识好人!今日一时鲁莽,争些儿坏了义士的性命。若是早知是宋公明哥哥至此,我等又怎敢冒犯!”

这个转变来得十分突然,可是宋江从刚才两人的神情瞧来,对于这两个明明要将自己剖腹挖心、剐了吃肉的强人现在对自己截然相反的态度,却一点也不另他感觉到意外。

因为我是江湖人称山东呼保义、江湖及时雨,能教好汉纳头便拜的孝义黑三郎宋江!

其实宋江也知道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名头有甚么魔力,而使得那些与他素未谋面的江湖草莽纳头便拜。绿林中人对他恭敬有加,不敢有丝毫怠慢,也并不是因为他们就真的十分豪爽,肯立刻将性命相托给一个初次见面的江湖成名人物......

宋江能让许多绿林草莽对他纳头便拜的理由,不是因为他本身,而是因为这个时代江湖中的规矩,而那种规矩,叫做人情关系。

刀笔小吏出身的宋江毫不吝啬的接济落难的好汉,不惜钱财也在江湖中砸出个好名声,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固然是因为他喜欢那种受人敬重,被绿林中人夸赞的感觉,而更重要的理由是宋江知道当自己在江湖中的名望传遍山东、河北,甚至周遭各路之后,绿林强人要杀他容易,可是也都要背负上“坏了江湖中义气豪杰”的恶名。谁敢擅杀他宋江,届时不管是否被宋江资助过的道上人物,也都有可能成为自己的仇家。

杀了不能杀的人,就是坏了江湖的规矩,而至少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宋江就是规矩。

反过来说,宋江也十分清楚绿林中有谁一旦与他打好关系,也意味那些人会在绿林中甚有可能左右逢源,他们无论是与其他强人结了仇,还是说自己落得走投无路,一句“我与宋公明哥哥交情深厚”就有可能化解掉许多麻烦。宋江不是绿林强人,可是他却知道利用自己在江湖中的名声,在绿林诸方势力之间游走。无论侠义为先的江湖豪杰也好,杀人越货的残暴凶徒也罢,当他们面对宋江时,所要思虑的就不是单单一个宋江,而是那个江湖及时雨身后代表的整个江湖的游戏规则。

这些事,宋江心里都清楚的很,而当他身上的麻绳被喽啰解开之后,宋江又立刻上前扶起了那两个强人头领,并说道:“不知两位好汉如何称呼?量宋江又有何德能能,教两位好汉如此挂心错爱!”

那生得赤发黄须的强人头领先说道:“小弟姓燕、名顺,祖贯山东莱州人氏,江湖人称锦毛虎,原是贩羊马客商出身,只因消折了本钱,流落在绿林丛内打劫为生。”

那个生得五短身材的汉子继而说道:“小弟姓王,名英,江湖上唤我做矮脚虎,祖贯两淮人氏......呃,我与燕顺哥哥义气相投,便一并在清风山啸聚落草,我们哥俩在江湖上绿林丛中行走甚久,闻得公明哥哥仗义疏财、济困扶危的大名,只恨缘分浅薄,不能拜识尊颜。今日竟与哥哥在此相会,实乃三生有幸!”

我若不是宋江,在此处撞见你们两个要剖人心肝的,只怕是上辈子造下了泼天般的罪孽!

心有余悸的宋江只在心里暗道了声,可仍抚住燕顺、王英二人的手,说道:“只是我听两位头领是在青州清风山啸聚的好汉,如何却到了这沧州临津地界来剪径?听闻青州二龙山、清风山同气连枝,两位可是与近些时日声名鹊起的那全羽大头领聚义的兄弟?”

宋江心中还有一个疑问没向燕顺、王英二人问及,就是他听闻青州二龙山、清风山两座山寨在江湖中名声极好,从来不肯伤害寻常百姓。那又怎么可能容许这锦毛虎、矮脚虎擅杀无辜行人,甚至还要同类相食?

燕顺听宋江问罢,脸上蓦的满是怨毒之色,他嘶声说道:“公明哥哥不问还罢,一问小弟心中便涌起无穷的恨意!那时我与王英啸聚清风山,与道上的好汉井水不犯河水,可那伙厮鸟恁的可恶,竟然派出个使双剑的强人率兵强夺了我清风山寨!若不是那厮们不讲江湖规矩,我们二人又何至流落至此!?”

王英往地上唾了口浓痰,也忿声骂道:“更可恨的是那厮们兀自要赶尽杀绝!本来小弟与燕顺哥哥已被那些腌臜厮赶到德州地界厮混,可数日前被他们探清我等的下落,竟又派兵马前来截杀我与燕顺哥哥,许多好兄弟遭了那厮们的毒手,我们兄弟两个也险些被他们坏了性命!我与燕顺哥哥不得已才又逃到此处,这才见得公明哥哥尊颜......

哥哥恁且说,那个唤作全羽的,又戴着副面具装神弄鬼的鸟人只因自己麾下许多能人,便对江湖同道这般狠毒!咱们在绿林中厮混的好汉,又怎能容得他这般欺辱!?”

听燕顺、王英二人发泄一通心中怨恨,宋江心中则暗付道:如今绿林中当真是豪杰辈出,逃亡时我听闻萧任侠并未在辽东遇难,此时应该已返回宋境,而晁天王也占据了梁山泊大寨聚集许多人马......那个全羽又是甚么来头,竟能在江湖中如此大弄!?

590章 武无第二,来自江南的约战

宋江心中思付着,见燕顺、王英二人将二龙山、清风山两寨的绿林草莽恨得咬牙切齿,便把疑问藏在心里,他又略作沉吟,便对燕顺、王英二人说道:“在京东西路济州的梁山泊水寨,方圆八百余里,有在江湖中义薄云天的晁天王聚集兵马把住着水泊,前番官兵捕盗,也落得场大败。两位好汉既无个去处,我愿修书一封,引荐两位好汉投寨入伙。”

燕顺、王英闻言大喜,他们知道梁山泊虽然比起二龙山、清风山等大寨的实力还有很大的差距,可好歹也是绿林近来比较兴旺的山寨。而宋江是因要救助那晁盖,而险些事发并杀了那烟花女子之事,燕顺与王英也听过传闻,心想既然宋江是在江湖中让好汉敬服的人物,他于梁山又有大恩,那么经由宋江引荐,也不至再教他们二人在江湖中似过街老鼠般被人撵杀,每日都要担惊受怕,活得凄苦。

其中燕顺转念又想道:经由沧州南下去投梁山,又要途径两山厮鸟势力覆盖下的德州、青州等地,倘若时运不济突然撞见了,我与王英兄弟岂不是没头只顾往阴司地府里去撞?何况听公明哥哥的意思,他却不肯随我等去投梁山泊,只怕还要再大绕远路,多费番周折。

王英那对猥琐的双目又骨溜溜一转,他暗付道:既然公明哥哥不肯去梁山,只我们兄弟二人,二三十人马,又如何能够得那晁天王重视?若能多拉拢几个道上的强人同去,才好有个照应。

略作思量之后,王英眼睛忽然一亮,他忙向宋江嘿嘿笑道:“公明哥哥,德州地界的牛头山本也有伙强人啸聚,那两个头领唤作画皮鬼王江、长腿螽董海,他们两个也受全羽那伙厮鸟的追杀,被害得弃寨奔逃,也在沧州南端的山野间厮混,多批人手也能多些照应,不如带挈着他们同去梁山泊如何?”

宋江并没听说过甚么王江、董海,他也隐约察觉到青州那两山强人为何定定要诛杀这几个强人头领。虽说那全羽统领的几座山寨仁义为先,可绿林中偶有小恶的比比皆是,难不成他还想杀尽那些强人不成?既恁的又为何啸聚山林,不去跻身官门?

宋江虽然疑惑,可枉自招惹绿林中人,也绝非他所期望的。几人又商议了阵,燕顺与王英便决定将宋江护送到沧州横海郡柴进府邸附近,再来寻王江、董海一路强人,待向其晓之以利害,再取路直投梁山泊而去......

※※※※※※※※※※※※※

而萧家集这边,萧唐在每日与周侗、岳飞、陈广等人切磋武艺的同时,德州曾头市那边也传来了口讯,萧家集中的管事已得了萧唐暗中吩咐,前往德州府衙请托,去盘下曾头市大片的无主之地。

德州知府如今得知并未在辽境身故的萧唐已经返回辽境,因顾忌到萧唐是当今天子近前的红人,加上又有钱帛银两打点,曾头市绝大部分土地的地契如今也掌握在萧唐的手中。

在河北、山东地界势力最为壮大的两个地方豪强之中,萧家集在这个时候已经顺理成章的吞并了曾头市,并掌控住了大宋北地的马市,加上集镇内有勇冠三军的卞祥坐镇,江湖阅历极深的杨林打通绿林各处关系,再有陈广、牛皋、萧义、薛永、石勇等众多教师头领帮衬着,无论黑道白道如果还有哪路恶霸强人敢来招惹萧家集,恐怕已是发失心疯了。

如今萧家集在经历短期的风波之后,一切又都重回正轨,萧唐也能放下心来,准备去见过大名府留守相公梁世杰后,便再次启程赶回东京汴梁。

只不过与宋江感情深厚的花荣,此时仍惦记着他那公明哥哥的安危。看他的意思,似乎是想等到能确定宋江已寻到个安身之处,并确定其安然无恙之后,才能放心的随萧唐返回京师。

萧唐知道花荣与自己是赤诚相待的兄弟,可是他也仍旧是那个为了宋江两肋插刀时,眼睛也不会多眨一下的义气好汉,他也不好强求自己这个兄弟随他上路,而数日之后,花荣又多了一个需要他暂时留守于萧家集的理由......

“哥哥,两浙路那边梅前辈、浙江四龙等人在福建路武夷山左近吸纳周遭受花石纲之苦,而不得已四处流荡的百姓同时,也已与温州苍南白云山的小养由基庞万春搭上了线。”

萧府厅堂之中,许贯忠向萧唐、燕青、花荣等人娓娓说道:“那庞寨主对于与我等相互扶持之事不置可否,看似他虽隐约听得哥哥在绿林中‘全羽’的那个名头,只是两浙路与京东路相距甚远,那庞万春也并未如何留意。

不过听庞寨主的意思,他似乎也打算如石宝哥哥那般,借此机会至北地游走一圈,可是他想寻觅的,并非是执掌数山兵马的哥哥......”

许贯忠悠然说着,随即又转头向花荣望将过去,又道:“那庞万春想见的人,却是花荣哥哥你。”

花荣闻言一怔,说道:“那庞万春要寻我?既知他在江湖中的诨名唤作小养由基,我也有心与他比试番弓箭手段,庞万春莫不是也存了一般的心思?”

许贯忠点了点头,笑道:“庞寨主曾听闻花荣哥哥弓箭的本事天下无双无对,看来也甚是不服气,他说这般时节在军旅中任职的将官,除了神箭何灌、西军王舜臣等骁将之外竟还有人敢自谓小李广,也不知盛名之下到底本领如何。

他本是一时抱怨,却不知在京西南路帅司挂职的花荣哥哥,与咱们绿林中数山兄弟一同共聚大义。而梅前辈听闻庞万春言及花荣哥哥,便说他有法子教哥哥与他比较弓箭本领,好还了他的心愿。那庞万春看来也是个素以弓箭本事为傲的,是以当即说只要能寻觅得到花荣哥哥与他比试,他便愿意北上前来。”

萧唐闻言点了点头,他想起书中宋江征讨方腊时,这庞万春一出场便指名道姓,要寻花荣与他比试弓箭。那个小养由基与花荣这个小李广的绰号当真算是针尖对麦芒,无论是谁听得对方的诨名,都有心要分出个高低胜负来。

花荣闻言也是跃跃欲试,他又忙对萧唐说道:“哥哥,既然那庞寨主想寻我较量,他又是绿林强人的身份,再大费周章于汴京与他相会时,也易走漏了风声。一来小弟想留在此地等候公明哥哥平安的消息,二来我也想领教下那小养由基弓箭的本事,不如待我知晓公明哥哥平安无恙,并与庞万春切磋过后,再返至汴京去。不知哥哥意下如何?”

591章 时不我待,岂能缓图?

还是在大名府留守相公府邸,还是萧唐与梁世杰在书房会晤,只是两人都能明显的感觉到彼此相处时的氛围,似乎变得更为蹊跷了些。

萧唐轻轻吹了吹手中茶茗散发出来的热气,又品了一口味醇鲜爽的顾渚紫笋,顿觉香气馥郁、回味甘甜,而萧唐在回味着那唇齿留香的感觉时,他在与梁世杰言谈时也更多了份从容与随意。

自己要回汴京复命,于公于私也都要前来拜会梁世杰这个昔日的上官。而梁世杰本就感到萧唐愈发不可捉摸,而且这次萧唐“死而还生”,集镇中的管事也定然会告知萧唐他曾考虑过以曾头市取代萧家集,想另外扶持一拨地方豪强助他这个梁中书暗中敛财之事。

然而现在曾家父子六人先后都已经死了,可是萧唐还安然无事的坐在他面前。

梁世杰干咳了两声,他已察觉到书房内的氛围有些尴尬,虽然萧唐有问必答,表面上看似对于他这个昔日的恩官仍甚是礼遇,可是在官场上厮混得久的梁世杰在萧唐出使辽国前,便觉得他捉摸不透,而如今也能隐约察觉到自己当年的这个将官,已渐渐脱离开他的掌控。

看来这萧唐早已得知我欲与曾头市合谋,并他集镇在河北地界各处买卖的事了

梁世杰心中反而涌起股忿意,毕竟他还是蔡京的女婿,也算是在蔡党一派中地位较为重要的人物,饶是你萧唐再得官家宠信,我大宋朝历来重文轻武,就连布衣百姓也都晓得文贵武贱,你还以为能仗着官家的恩宠,就能够凌驾于诸多朝中大员不成!?休说已与你结下梁子的高俅,你道童贯还能任由你染指宋廷兵马大权么?

只是梁世杰气恼萧唐对他的态度玩味,可也并没有当场发作。眼下蔡京刚返至京师不久,而蔡党这段时日在朝中除了蔡京的长子蔡卞之外,其他党羽表现的也都较为低调。朝中党派争伐时一旦站错了队,虽算能够风光一时,要垮台也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

而在梁世杰看来,萧唐并没有甚么政治智慧,否则他也不至于初至京师不久,便公然得罪了官家身边的另一个红人高俅。是以见萧唐有些与自己作色的苗头,按梁世杰的想法,萧唐也是因为一朝得圣上恩宠而洋洋自得,又因恼恨自己不念昔日旧情,在以为他于辽东遇难的这段时日里与其它豪强想并他萧家行当,这才对自己而心有不满。

想到这里,梁世杰反而放下心来,因为若是萧唐真的如此沉不住气,就算他想脱离蔡党一派另立门户,那么或早或晚,他萧唐也绝对会被自己那个岳丈,对权谋心术早已玩弄得炉火纯青的蔡京给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你萧唐的一切,都是我与岳丈给你的,我们既然能将你高高捧起,当然也能让你再狠狠摔落下来,教你再跌个粉身碎骨!

而萧唐也注意到了梁世杰神情态度的变化,在他看来,这个大名府留守相公经过这些年也有了不小的转变。当年梁世杰初至大名府,刚继任留守相公职事的时候,萧唐对于他的感觉是十分从容与内敛,可是几年过去,萧唐发现梁世杰时常会沉不住气,在与自己的两三次商谈时,他言语时不时会透露出本府在大名府独揽大权,受万民爱戴,尔等受本府恩惠,须当竭力报答的语意

金钱、权力,或者被人敬仰的满足感,大多人通常感觉自己越缺甚么,便越会在意甚么。做为蔡京的女婿梁世杰在官场上受益匪浅,恐怕也是要付出很多代价的。萧唐又暗付道:贪者愈贪,越贪越升官,而官越大便要更贪大宋朝廷这种现象也愈发明显,现在我倒也能够体察到其中的因由了。

这时萧唐的目光忽然又瞟向梁府书房内墙上挂着的一副字帖,但见那字帖上书法笔法姿媚、字势豪健,而在贴下端也以玉箸篆文赫然印着四个大字:翰林蔡京。

现在我只须和梁世杰虚与委蛇,而在汴京朝廷,却早晚要与他背后的那个奸相蔡京终要见个分晓

萧唐也知道自己年纪尚轻,并缺少在朝廷中的声望与资历,最关键的一点他还是个武职。对于他而言最为稳妥的仕途官路,就是尽心去辅佐蔡京把持权柄,然后在积累他自己在朝中资历的同时,要么将高俅斗垮夺了三衙太尉的要职,权掌东京汴梁禁军大权;要么就似童贯那般插手西军兵权,趁着大宋与西夏以及周遭诸部异族战事再起之际积累功绩,或是耗到童贯年迈力衰再顺利过渡,或是在此之前与这媪相撕破脸皮,蚕食他所掌控的权力。

无论是哪种选择,终不能把蔡京、童贯、蔡京、梁师成等所有权奸巨鳄一股脑都得罪光了,既然自己是由梁世杰提拔,那么依附于以他那岳丈蔡京为首文官集团门下行事,再少说于朝中缓图发展个十几年,那么萧唐能与那些朝廷大员平起平坐的机会,也就会越来越大。

可是深知历史走向的萧唐,他知道自己等不起这十几年。

经过沉默的片刻,梁世杰终于开口说道:“你在京师朝堂时就得官家信任,此番圣上本以为你于辽境罹难,而追封你的官职爵位皇恩浩荡,也足可见待你返至汴京之后必然仕途顺利、官运亨通。

如今蔡公相重返京师,也正是用人之际,在武阶的朝臣中若说仕途前程,也甚少有人能及得上你而届时你又于殿帅府、枢密院加晋官爵,蔡公相又能重返相位把持政坛大权时,前程如何不可限量,想必我也不须多言了吧?”

若是我萧唐真甘心对那蔡奸相唯命是从,为名爵官位只在朝廷中稳步缓图,说不定等到金军南下的时候,反倒要被写进《宋史·奸臣传》里去。说到头来,还是时不我待啊

萧唐心中怀着这般想法,可面子上当然还是与梁世杰假意周旋,他淡淡一笑,说道:“恩相待未将恩重如山,我也必然不会忘却恩相的谆谆教诲,待未将返回京师后自会前去拜会蔡相公,恩相且宽心便是。”

梁世杰眉头微微一皱,他张了张口,一时间却该从何说起。又过了片刻,他轻哼了一声,又问道:“如此便好,你又打算何时启程。”

萧唐又望了望书房内墙壁上挂着的那副字帖,说道:“萧家集内诸般事宜未将也已安排罢了,再整备过好人马车仗,两日之后便可启程上路,返回京师。”

592章 随你去保家卫国,王教头与牛黑子

在萧家集中,回到集镇的萧唐又向决定在此等候庞万春比试弓箭的花荣嘱咐一番,见集镇内的诸般事宜此时已安排妥当,便准备再度上路,直奔汴京而去。

而在临行的前一天晚上,周侗与岳飞、牛皋等人却寻到萧唐这里来,还未叙上几句话,牛皋便急喇喇的说道:“哥哥,如今我浑家与老娘在萧家集活得安乐,我自问也在恩师与王教头的指点下,将双锏、弓马等本事也已练得精熟,这次恁重返京师,也待我一并回去吧!”

萧唐闻言一怔,而在旁周侗也说道:“徒儿,那时你请托我指点牛皋武艺,而我与王进教头见他性情淳朴,又天生神力,也的确是个练武之才。这段时日他也甚是刻苦勤勉,为师当日听你曾言及我大宋与西夏甚有可能战事再起,如今牛皋武艺已有所成,可尚须临阵厮杀的磨练,所以为师是想,也是时候由你带挈着他至军中历练,若徒儿奉旨赶赴边庭时,牛皋亦可助你一臂之力。”

牛皋在武勇、统御上的潜力,我又怎会不知?

萧唐又向眼中满是热切的牛皋望去,暗付他这个在深山老林长大成人的牛黑子性情一片天真烂漫,他与我交情颇深,在我看来,这个牛皋才算是很多人心目中洗白版本的李逵。何况野路子出身的他能独率一拨乡勇,数度击败侵犯到平顶山地界的金兵,其带兵作战的本事也要胜过许多草莽出身的猛将。如今我按演义的轨迹使得他能与周侗、岳飞等人提前相遇,经过名师点拨与自行苦练,有他鼎力协助,我麾下当然是平添了一员虎将,只不过......

这个嗜酒如命牛皋与李逵倒还有一点也十分相似,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似史进、山士奇、吕方、郭盛等兄弟虽然也都是年少气盛的青壮,可是他们也都很清楚萧唐暗中扶持绿林山寨的人马,一旦事发便是危如累卵,牵动着自家哥哥的身家性命。

牛皋虽然也是条义气深重的好汉,但是如果让他晓得萧唐的所有计划,有朝一日这牛黑子再喝茫了时,又会不会寻到岳飞面前,直嚷皇帝老儿昏庸无道,朝中奸佞作祟,再劝岳飞也去投自己绿林义军入伙?

这事就连萧唐也说不准。

毕竟国难当头时,也不能只依靠我麾下统领的数路人马.....萧唐心中思量着,他又望了望周侗、岳飞、牛皋等人片刻,终于他还是点了点头,并对牛皋说道:“既然牛皋兄弟一心要在边庭建番功名,恩师也指望他把一身本事去报效国家,我便携牛皋兄弟同回汴京便是。可是你现在并无官身,暂且也只能做我帐前的家将行事。便是有机缘奉旨出征,军中法度森严,我与你也念不得兄弟情分。”

牛皋闻言大喜,憨声说道:“俺牛皋就只望将所学的本领发得利市,能为哥哥效力,便是只做个冲锋陷阵的马前卒也心甘情愿!”

萧唐微微一笑,随即又向岳飞望将过去,岳飞则迎着萧唐瞧来的目光将胸脯一挺,也意气风发的说道:“可惜小弟年纪尚浅,仍须受义父教导磨练,待过个两年三载,我也愿像牛皋兄长这般投到哥哥帐下,为我大宋江山社稷竭力尽忠,死而后已!”

那我也只得希望到了那时,你这精忠报国的岳飞能够理解我在绿林中所谋大事的用意何在...萧唐心中叹罢,他又想到这些时日他在萧家集中与岳飞、陈广等人切磋武艺,又已前往过留守相公拜会了那个与他日渐貌合神离的梁世杰,期间在二龙山得了口讯的林冲、徐宁等兄弟,也已经去青松坡探视过正为老母守孝的王进。

如今再无家人的羁绊挂念,而且又不甘心一直在萧家集安闲度日的王进决定不再躲避下去,而是想随着萧唐重返汴京,想将自己毕生所学用在和敌邦征战厮杀中。可是当王进全然知晓萧唐暗中进行的所有计划,他又会作何抉择?

....................

次日清晨,萧唐站在萧家集南侧的山坡上面,他又俯瞰了集镇内楼榭林立、车水马龙的繁荣景象一眼,便转身走下山坡,准备启程离开萧家集。

前来相送的,只有周侗、卞祥、岳飞、花荣、陈广等集镇内的良师益友,以及卢俊义、索超等在大名府内与他关系亲近的挚交知己,今日他启程离开的消息,萧唐也并没有吩咐庄户传扬开来。

大名府宗城县、萧家集等地的萧唐治下庄户只知道自己的东家终将返回京师,却也都不清楚具体启程的日期。萧唐也并不喜欢那种面子工程,去折腾得黎民百姓数里相送,好彰显自己又是多么受乡亲的敬仰。在前世那类荒唐的闹剧萧唐早已见闻过不少,有那闲工夫,不如踏踏实实做好自己该做的大事。

当萧唐从半山坡走到山脚下,与他随行的燕青、许贯忠、牛皋等兄弟与百来名全副戎装的武士俱都牵马候在车旁,萧唐一一与大名府、萧家集中的师尊亲友、诸多管事话过别后,便向那辆停在官道旁的厢车走了过去。

这辆厢车不仅装饰得十分豪华,同样非常坚固,而车厢内的空间特别宽阔,里面有榻床有座椅,酒柜书厢已然齐备,便似是一座移动的卧房。

可是萧唐走到车厢门口,却并没有着急登上车厢,他回身眺目朝北边望去,似乎还在等候着甚么人。

临行前一日,到青松坡已经见过了王进的林冲、徐宁派遣个在萧家集和二龙山两边行走的体己心腹,到了萧府曾向萧唐报说现在王进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全盘计划,而王进当时的表现十分冷静,对于萧唐明为朝官,暗中却是绿林数山共主之事也未置可否,王进只对林冲、徐宁回复说这些事他都已晓得了,而他也需要一夜思考的时间。对此事到底作何反应,王进自然会亲自说与萧唐知晓。

眼见北面雾茫茫的一片不见人影,萧唐心想难道是因为王进并不认同自己的所作所为,而选择了缄默不语么?可是待萧唐正要进入厢车时,他忽然又望见隐隐有个身影,正往自己这边的方向径直走来。

当众人瞧清了那个身着麻衣素服,背负着行囊,手中还绰着杆长枪的汉子正是王进之后,周侗、卞祥、吕方、郭盛等人也立刻迎将了上去。

王进先是对周侗施了一礼,感然说道:“前些时日教周老前辈挂心了,家母既已过世,王某对甚么功名官身的心思也都淡了,可唯独这一腔热血却犹未冷。当年我在汴京点拨禁军行伍儿郎武艺,如今却想亲身至边庭为国杀敌,方才不负半生所学。”

周侗也是心生慨然之情,他又与这个相处几年的老友互相勉励数句。待王进又嘱咐过曾受他点拨过操习军健之法的卞祥,还有得他传授戟法的吕方、郭盛一番,便转过头去望向萧唐,两个人心有灵犀一般,相互颔首一笑。

待王进走到了萧唐身前,又压低声音说道:“萧任侠所筹谋之事,我已尽皆知晓了。说来恁般奇怪,我似隐约早料到恁必定不是甘愿恭身权贵,而醉心功名之人。我也知林教头、徐教头是被这世道害得走投无路,才不得已落草绿林。而我王进虽不愿做一方强人,可林教头、徐教头,还有我那徒儿史大郎等愿助恁做强人去除恶霸奸佞,而我王进,却愿追随官场中的萧任侠去征讨敌酋,保家卫国!”

593章 重返汴京,有人欢喜,有人懵逼

“哥哥,再有不到一里的路程,便可到汴粱城了。”

车厢外忽然传来牛皋的禀告声,萧唐闻言讪讪一笑,并对一同坐在厢车内的燕青、许贯忠说道:“小乙、贯忠,既然快到汴京,待闲时咱们再切磋棋艺。”

燕青与许贯忠闻言对视一眼,他们两个强忍住笑意,并齐声莞尔道:“好,便依哥哥的。”

返至汴京的归途上一路无事,反倒让前些时日有许多事宜去打理的萧唐直感烦闷。为了解闷萧唐时而与王进论说些拳脚短打、枪棒之术。王进原是资历颇深的禁军教头,在汴京禁军传授军健武艺时日甚久,是以他不但实战本领已算是一流猛将,也更善于言传身教,论析诸般兵器的技法长短,也着实让萧唐受益匪浅。

可是萧唐时而也会唤许贯忠、燕青过来与他对弈解闷,然而围棋一道十分讲究悟性,心有杼机、知微见著的许贯忠虽然性情随和淡泊,可他对于棋局大势的掌控拿捏的十分准确,萧唐在与许贯忠对弈时,时常在不知不觉中便已落得个大输特输;

而诸行百艺、无有不精的燕青竟然棋术也十分了得,更让萧唐来气的是按燕青自己的说法,他也只是出于好奇才胡乱学了几手。可是在与萧唐对弈中,饶是萧唐能占得一时上风,燕青便立刻频出鬼手妙着,转眼间便能将战局立刻扭转过来......

只是粗通棋艺的萧唐自打与许贯忠、燕青对弈,竟然连一场也没赢过。如果说对弈中能胜个几场还能有个盼头,可是这屡战屡败的滋味...也让萧唐愈发感觉索然无味。如今既然已快到了汴京,萧唐这个臭棋篓子,倒也终于不必再被两个兄弟在围棋上面吊打了。

由于萧唐并未身故的消息先于他传到了东京汴梁,待抵达京师前一日,萧唐也派出亲随先行快马赶至汴京,通报说自己一行车仗翌日即将达到汴梁。当厢车进汴京北陈桥门内,走出车厢的萧唐就因眼前所见到的景象而看得一怔。

平素繁花似锦的汴京城中,此时更有大群的百姓摩肩接踵着齐聚于陈桥门口,但见人山人海、万头攒动,就好像是京师内上元、盂兰盆等佳节时那般的热闹喧嚷。

百姓之中有识得萧唐相貌的人忽然发了声喊,立刻便有大批的百姓向前涌去。在长街两旁竟然还有官差衙役在维持秩序,硬生生让出了条道路能让萧唐一行车仗顺利进城。

萧唐也实在没料到京师中百姓迎接自己的排场会如此隆重,其实一切皆事出有因,毕竟萧唐在当年敢在汴京闹市中掌掴横行无忌的高衙内后,他在汴京中的名声便开始骤然飞升起来。

何况还有萧唐手下管事拼命三郎石秀施以雷霆手段,将汴京市井中大多欺凌善弱的城狐社鼠给收拾的服服帖帖,却也不似以往的恶霸那般向城内的小商小贾讹诈勒索。高衙内、牛二、王庆这几个在汴京臭名昭著的人物虽然都没证据是萧唐所杀,可是他们生前挨个也都曾被萧唐教训得狠。根据市井间广为流传的小道消息,汴京城内的百姓也都乐于相信是萧唐这个在黑白两道上能呼风唤雨的任侠暗中出手,才除了那几个祸害百姓的恶霸。

寻常贩夫走卒本就对些离奇的故事甚为关心,前些时日北地还传来讣告说萧唐在出使辽国时遇难,也着实让汴京中不少百姓扼腕叹息过。可后来却又传来喜讯说萧唐死地还生,而且这个在汴梁城中教所有百姓耳熟能详的人物在今日便可抵达京师。惊喜之下汴京中的百姓又怎能不齐聚前来,一探个究竟?

本来驾马走在车仗最前面的牛皋登时傻了眼,他长这么大还头一次见到过这么大阵仗。眼见对面呼啦啦又有群人一哄而上,他下意识的撸袖抱拳,又对着来得那些看似是当官的傻愣愣说道:“我说各位相公、各位乡亲,恁们这是......咦?原来三郎也来了。”

提前护送苏瑾娘等萧唐家眷返回京师的石秀打眼一瞧,觑清骑在马上那黑汉子正是牛皋,便立刻笑道:“原来哥哥把你这牛黑子又带回汴京来,只怕今晚为哥哥接风洗尘而准备的庭宴还须多备些酒来!”

憨直的牛皋似没听出石秀话语里的调侃之意,反而大嘴一咧,憨声说道:“是哩!大好的日子,缺酒怎么成?”

其他汴京城内的官吏可都没心思搭理牛皋这黑汉子,待他们纷纷从牛皋身旁错手而过后,萧唐瞧清了前来迎接他的一众同僚、好友。朝中官员中便有王焕、韩端彦、张开、韩存保甚至还有现任皇城司武功大夫的李珙等人,而汴京萧府中还有萧嘉穗、杨序、侯健、郑天寿等兄弟恭候萧唐返京。

眼见萧唐活生生的站在眼前,韩存保最先迈步上前,还没等萧唐向他施礼,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朗声道:“萧贤侄,你可算回到京师了!老天也是开了眼,未教你在辽地被人害了性命!”

萧唐也笑道:“何须韩节帅挂念?要想收晚辈这条命,区区些宵小鼠辈可还不济事。”

韩存保闻言又哈哈大笑,待萧唐又与王焕、韩端彦、张开、李珙等人一一叙礼的时候,而萧嘉穗那边先是与王进见过礼,又不动声色的走到了燕青、许贯忠身边,并低声说道:“两位兄弟,少主此番趁着假死闹得好大阵仗!你们也随着他于辽东、燕云、京东等诸地大弄数场,这般经历可还爽利?”

燕青与许贯忠闻言也都面露笑意,其中燕青对萧嘉穗低声回道:“哥哥是才智卓绝、手段高强之人,若是嫌留守于京师气闷,下次便也去助萧唐哥哥到江湖中大施拳脚便是。这些时日一番游历,倒也确实教我感触良多。”

萧嘉穗淡淡一笑,也打趣说道:“以诈死在绿林中行事,也只是少主临机智生定下的主意,如何能反覆再使?届时看少主安排便是,待我投身绿林中助他行事时,怕是也只能在山寨中坐上一把交椅了。”

在萧唐重返汴京第一时间前来迎接的人,自然也都是与萧唐感情十分深厚,关系最为亲近之人。对于萧唐的平安归来,他们惊喜交集的反应也都最为真挚。而现在聚集在汴京陈桥门口的人群之中,却仍有几双阴毒的目光正凝视着正与王焕、韩存保等人欢言笑语的萧唐。

此时见了朝中官员、城中百姓对于萧唐热烈的欢迎场面,由高俅派来一探究竟的几个虞候、承局官心中却蓦的感觉到惴惴不安。

对于现在在殿帅府任职的大多官将而言,为了功名利禄、仕途前程自然要选择去投靠权掌禁军两司三衙的太尉高俅,因为同是宋徽宗面前的红人,还是以人老成精的高俅权势更大,他能够在殿帅府中死死压制住萧唐。指望把一身本事卖与帝王家的官将,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富贵官爵,当家也都甘心去做高俅的家奴。

毕竟无论有意还是无意,但凡教高俅以为不愿顺从自己的,林冲、徐宁、杨志、凌振等人便是下场;办事不力,惹得高太尉不快的,被驱除出殿帅府,剥除官身的党世英、党世雄兄弟两个便是例子。所以听说自己主子的死对头萧唐死了,他们这些人都只能随着高俅去弹冠相庆、高声庆贺。

可是如今这萧唐却全须全尾的返至京师,从朝廷追封他的官职爵位看来,官家也仍待他甚是恩宠。现在殿帅司内的诸多官吏也渐渐发觉到:表面上看来高俅让萧唐在殿前司沾染不得一点实权,甚至在接连根除军司内与他交好的同僚时,那萧唐也没有能力做出任何反击,可现在眼见去而复返的萧唐仍有这般声望,高太尉虽恨他入骨,却也一直奈何不得萧唐本人。

高太尉当真能斗挎萧唐么?亦或者说......

夹杂在百姓之中的高俅亲信各怀心思,其中一个眼尖的承局忽然瞧见萧唐车仗前方那个绰枪跨马的汉子,他不由眼神一凝,并暗付道:那厮不正是托病辞官的教头王进?想不到他仗着萧唐的势要,竟然还敢回汴京!说不得,此事还须速速去报与太尉知晓才是!

594章 一代名将!受权奸提拔的英杰

(感谢本周疾风小闯闯、少爷这么爱你两位好汉的打赏......)

汴京殿帅府,白虎节堂内。

刚听承局官报说不但萧唐生龙活虎的返回京师,就连早已托病辞官的王进也随回到汴梁城后,高俅的眼角不禁狠狠抽搐了两下,他满脸的戾气,并咬牙切齿道:“萧唐这小儿倒真是个祸害,辽东的鞑子竟也没宰了他,居然又教那厮回来了!还有王焕、韩存保那干过气的人物,竟然敢不瞧老夫的眼色去捧萧唐那厮的场,这也是分明未将老夫瞧在眼里!”

又想到当时自己还想教官家欢喜,所以一力促成朝廷破格追封萧唐的官职爵位,高俅嘴角又是一抽抽,就连抡起手掌狠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的心都有了。

因为高俅十分清楚官家的为人秉性,这么大的乌龙摆也已经摆了,至于甚么“武靖”的谥号没有授予还在世的朝臣,自然要收回之外,其他褒谥的职位、开国侯爵若是按赵佶厚封他中意的臣子时十分任性的习惯,在现在的萧唐还没有犯赵佶心中忌讳的前提下,若是将体恤臣子的封赏尽数收回,那么也未免显得他那大宋天子忒小家子气,是以十有七八,官家会索性便按照原来追封的提拔擢升,保留萧唐所受封的所有职位。

按照给萧唐追封的官职来看,信安军节度使不过是虚职,可是签书枢密院事却是实打实的实差。虽说受高俅执掌的殿前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马军司、侍卫亲军步军司皆属在京师戎卫皇帝的亲军,可枢密院却权掌军国机务,负责整个大宋的兵防边备、招募阅试、迁补赏罚等诸般事宜,而萧唐这从二品签书枢密院事的要职,在枢密院中也绝对说得上话。

大宋也的确重文轻武,在枢密院中枢密使、枢密副使等要职除了当年面涅将军狄青等绝世名将之外,基本都是由文官充当(直到靖康之变后,出于厚赏战功以及分化兵权等目的,才由岳飞、韩世忠等名将担任),萧唐如果真的被官家索性赐封为签书枢密院事,也几乎可以说是武将能在枢密院做到的最高位置了。

待宋廷对外用兵时,编制在殿前司的将官就未必能一直留守京师做个京官,一旦他们外调边庭亦或其它州府帅司,到时汴梁城内的禁军将领要看的就不是高俅的眼色,而是要打起万般小心,绝不能轻易开罪萧唐了。

莫不是萧唐那黄口小儿见圣上皇恩浩荡,便早打定主意要带回王进那厮,这可不只是针对老夫,也是在向全汴京禁军中为老夫马首是瞻的将官示威啊...何况如今圣上有意再教郑居中再知枢密院,童贯那厮在枢密院、西军中的权势也日益壮大起来,那几个朝中大员与萧唐并未交恶,彼此的态度甚至似还十分暧昧......

高俅好歹也有些政治敏感性,此时他越想越脸便拉得越长,萧唐如果真与郑居中、童贯等人达成彼此照应的关系,那些朝中大鳄可比不得林冲、杨志这些低阶军官。只因为他与萧唐有仇而去与童贯呲牙?弄不好要被被撞个头破血流的反会是他这个殿前三衙太尉!

必须要劝谏圣上统统收回追封于萧唐那小儿的所有官职!怎么能再让他占得这天大的便宜!?让他继续做大下去,再加以时日,恐怕那厮便能在汴京禁军中与老夫分庭抗礼了!

高俅就是这般边想边骂、边骂边想,这时来自于萧唐的威胁也足以使得他感到恐慌。真个是自己打脸啪啪啪,一力促成萧唐极有可能再度破格提升的人反倒是他高俅,这也使得泼皮赖汉出身的高俅气恼成狂,竟在殿帅府内破口大骂,他满口的粗言秽语,浑然没有在宋徽宗面前时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眼见自己的主子在白虎节堂内似个泼皮般骂街,丝毫不介意在场的还有其他属下。高俅的幕僚孙静眉头不由得皱了皱,可他也知高俅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眼下正在气头上,也不好挑这个时候去再触他的霉头。

何况现在孙静也是一筹莫展,虽说让他出谋划策去构陷下官、打压同僚也是其最拿手的本事,可是现在刚返回汴京的萧唐风头正盛,京师上下无论朝中群臣,还是市井百姓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他身上。挑现在这个时候再去招惹萧唐,绝对是最不明智的做法。

当孙静摇了摇头暗叹一声,当他转头向对面的方向望去时,就见到陈希真同样在凝视着高俅在节堂内歇斯底里的泼骂,而他的嘴角分明噙着一抹冷笑。

萧唐那厮的确是个必须要除的祸患,可是高二这厮......说到底还只不过是靠逢迎官家发迹的佞臣,当年他的那副泼皮嘴脸,现在倒又原形毕露了。

陈希真心中暗骂着高俅,而在白虎节堂中还坐着几个官将,从他们的神情来看对高俅似乎也并不算如何敬服,那几个人,正是当时陈希真曾向高俅谏言,为了再招揽些能人异士为他效力,而由陈希真亲自去劝说而来的苟桓、苟英、真详麟、范成龙这几个原是沂州猿臂寨中的头领。

苟桓、苟英等人,尤其是那范成龙本来就对高俅为人也甚为不齿,可是经陈希真晓知以利害,也不甘心只在绿林中做一世强人,便权且随着陈希真投到了殿帅府中。可很明显的是他们真心顺服的只是陈希真,虽然他们都受高俅的指派行事,可现在他们瞧高俅这般粗俗下作的作态,脸上也都不由流露出轻蔑的神色。

只是高俅饶是泼皮出身,当年却是个城府极深的泼皮,陈希真等人虽然面上对他顺服,可是这些人的态度高俅隐约也会有所察觉。

官家最忌朝堂之上有哪个臣子会一家独大,我虽用得着你陈希真,也要去除了萧唐那厮,可以为在殿帅府中我仰仗的能人便只有你们一路么?

发泄过后的高俅强自按捺下来,他也清楚只在这里便是将萧唐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却也伤不得他分毫。高俅冷眼一乜,瞧向脸上神情蓦的又变作低眉顺眼的陈希真,心里冷哼一声,付道:童贯那厮为了插手汴京禁军权柄,是以也有心与受官家宠信的萧唐小儿结纳。可我仍是权掌汴京兵权的三衙太尉,能为我所用之人,又岂止是殿帅府内这些家奴?

这个时候,又有个承局官进了白虎节堂,向高俅报道:“太尉大人,刘指挥使蒙恁召唤,现在已在堂外等候。”

高俅长长舒了口气,说道:“好,唤他进来。”

人性复杂,如果非要从恃宠营私、排除异己的高俅身上挑出些优点,就是高俅对于对有恩于他,尤其是对他仕途助力甚多的故人也颇为厚待。淮西临淮州柳世权曾收留过遭充军发配的高俅,现在得高俅安排,本来作赌坊营生的柳家在淮西地界也已算是一霸;大文豪苏轼曾引荐高俅至小王都太尉府上,继而又转投尚未登基的赵佶端王府内从而开启了高俅的发迹之路,是以高俅待苏氏子弟颇为照顾,资助养恤钱帛也从不怠慢......

而现在来参见高俅的这个刘指挥使,当年高俅还做为监军出征边庭,却在寸功未立的情况下仍凭借边功而至官封禁军殿帅,绝大程度上也是仰仗着这员西军骁将。

高俅倒也受恩不忘报,因这刘节度使的确骁勇善战,再加上高俅在官家面前为其说尽好话,而使得这刘指挥使因多有边功,而累迁大邑,不但要领陇右都护府西宁州兵权,如今在殿前司也擢升为殿前三司中龙、神二卫的都指挥使。

那刘指挥使得了高俅召唤,迈着腾腾大步进了白虎节堂,但见他生得气宇轩昂,身长八尺上下,看神情气质便知其是个久经战场历练的宿将,他一见到高俅便立刻恭敬施礼,朗声道:“侍卫亲军步军司龙、神二卫都指挥使刘仲武,见过太尉大人!”

“刘将军,你我又是何等交情?哪须恁般客套!”

方才还撒泼发狂、破口大骂的高俅现在那张老脸上却似要笑出朵花来。他和颜悦色的亲自上前,直要去扶起刘仲武。而这个时候,高俅也注意到了与刘仲武一并前来的那个英朗少年,但见那少年年纪约莫十五六岁大,不但相貌俊美,眉宇间透着股英武之气。

“刘将军,这个小郎君是......?”高俅又向刘仲武问道。

而刘仲武恭谨的向高俅回道:“好教太尉大人知晓,这是犬子刘锜。因蒙官家隆恩与太尉提拔,擢升未将做得殿前司两卫都指挥使,是以此次未将也待犬子至京师见识一番。信叔(刘锜表字),还不快再拜过太尉大人。”

刘仲武之子刘锜眼中蓦地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异色,可是他仍按父亲的吩咐,恭敬的向高俅施了一礼,说道:“晚生刘锜,参见太尉大人!”

595章 何为真豪杰?何为大丈夫?

虽然高俅见刘锜生得英武,便对刘仲武大赞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刘锜虽然面上恭谦了几句,可心里反倒隐隐生出一股厌恶之情。

刘锜按其父亲刘仲武的吩咐,对高俅甚是恭敬,可是他也长着一对耳朵,自打刘锜到了京师之后,多少也曾听过泼皮出身的高俅在汴京禁军中排除异己,又纵容他那螟蛉之子高衙内在汴京作恶多端等劣迹。

何况正是因为刘锜是刘仲武之子,所以他深知高俅在官面上是凭着招降羌王部臧征仆哥、收复积石军等功绩而破格擢升为三衙太尉,其实所有的战功全是由其父率许多西军将士填命才挣来的,只是为给高俅这当今官家身边的红人做个顺水人情,这才在战报中数陈高俅在与敌邦、叛军的征战中“指挥若定”,且数次提供破敌良策,这才取得数场大胜......

饶是那媪相童贯骄横跋扈,一直以来都试图总掌西军兵马大权,可是其好歹带兵打仗也有几分真本事,这高俅除了讨官家喜欢,于用兵之道可又有半点能耐?

如今刘锜看高俅待自己的父亲刘仲武甚是礼遇,可听他言语却能听出高俅在暗示其父两人于京师内外军司策应,一并精诚合作云云,这也更让刘锜心生不豫。何为军中真豪杰?当须驱敌安民、抛头洒血,何为行伍大丈夫?自当保家卫国、披肝沥胆!又不是朝内党争权斗的文官,军旅健儿又为何这般尔虞我诈,似腐儒佞臣那般暗地里营私结党?

而刘锜之父刘仲武却也曾说过:行伍将官在边庭风寒露宿十几载、厮杀中舍生忘死十余次,就算拼得一身伤痕,战死无数袍泽也不及受宠信的近臣在官家耳旁说的轻飘飘一句话语。有机会与高俅这等天子跟前的红人结交,才能在军中谋求到更高的职事。就算巴结朝中大员,军中健儿一样能够尽忠报国。刘锜倒也能理解他父亲话中的含义,只是来到汴京之后,刘锜接触过不少在殿前司挂职的将官,却感觉那些人身上少了甚么东西。

那种直觉十分奇怪,在西军出身的刘锜见过的所有汴京禁军官将之中,有的人阅历丰厚,有的人确实一身武艺了得,还有些人谈兵论策时也讲得头头是道,可是比起刘锜熟知的那些西军宿将,他始终感觉到在京师,尤其是殿帅府中听命于高太尉的那些将官都不似是个铁血军人。然而现在刘锜也终于发现京师中大半殿前司中挂职的军将,他们身上到底少了甚么:

殿前司中的禁军官将,他们绝大多数人最欠缺的都是骨气。

想通了这点之后,刘锜再瞧殿帅府中那些看似威武雄壮的将官,怎么看他们都像是一群为高俅看家护院的家奴。当兵的自己就是个软骨头,还怎么奢望这些人能够保家卫国?是以刘锜心中对高俅的为人也颇为鄙夷,只是碍于父亲的颜面,才在高俅及其麾下爪牙面前摆出副顺从的模样。

这个时候,刘锜又听高俅话里有话,并套着近乎的对自己的父亲刘仲武说道:“子文(刘仲武表字)如今虽蒙圣恩,也受赐封为殿前司两卫都指挥使,你我终于又在殿帅府做成了同僚,老夫也甚是慰藉。可是子文亦要遥掌陇右都护府兵事,也不知你我能于汴京相处得几时。老夫近些时日也因殿帅府内诸般事宜而焦头烂额,唉...若有怠慢之处,还须子文体谅则个。”

刘仲武闻言忙道:“殿帅休恁的说!若非是恁一力提拔,未将焉能有今日这般功名?只是殿帅蒙天子洪恩,如今权掌殿前两司三衙,东京禁军将官,皆为殿帅唯命是听,却不知殿帅因何事忧虑,未将若是能尽绵薄之力,定当为殿帅分忧!”

“呵呵......老夫的忧心事除了那一桩,还能有甚么?”

高俅皮里阳秋的笑罢,旋即把眼又望向刘仲武说道:“子文可知前些时日于辽境罹难,如今却又返至京师的那个萧唐?那萧唐恁的好命,得天子重礼厚赐,直教他做了朝廷重臣,只是萧唐那厮志满气骄,受了朝廷恩赐便日渐骄横无礼,老夫身为殿帅府三衙太尉,却屡遭那厮以下犯上!只是忌于官家龙颜,老夫以往也不愿与他多作计较,可正所谓法不严则不治,那萧唐累得老夫威信渐失,如何不惹人耻笑?”

“这......”刘仲武一时语塞,虽说他深知为官之道,就是要大树底下好乘凉,可是鼎力协助高俅,也是为了能够光耀自己家世门楣。而且刘仲武并不是甚么喜好在背后出阴招构陷同僚的无耻小人,也并非只为讨高俅欢心,便会逢迎谄媚到毫无底限的程度。

至于高俅与萧唐水火不容之事,刘仲武虽然也有过耳闻,而他心说便是恁高太尉有甚么亲信要我带挈,再与夏国羌人等部厮杀时,有甚么战功我也尽可让于他。可是我也不过是个善于带兵打仗的将领,高太尉恁也不至于是叫我带一彪兵马杀到萧府,在汴京城中、天子脚下擅杀朝廷重臣吧?

可是眼见高俅别有深意的目光一直凝视着自己,刘仲武也只得干咳了几声,做出副忿然的模样又说道:“萧唐小儿,仗着官家的宠信便恁般猖狂!料来也是那厮不识进退,而惹得殿帅心中不喜!殿帅尽且宽心便是,未将瞧那萧唐也只能猖狂一时,天子圣明,如何不会体念殿帅一腔拳拳报国之心?.....呃,无论于公于私,殿帅但有差遣,未将必当竭力效命!”

高俅冷冷一笑,他要的就是刘仲武最后一句话。高俅也知道西军出身的刘仲武是地地道道的丘八出身,要玩阴谋诡计,哪里还会用得上这个行伍莽夫?

此番高俅召见刘仲武前来,就是要他必须表个态,无论童贯在西军中权势如何打,无论萧唐在朝堂中能混到甚么地位,须知你刘家与我高俅是栓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咱们休戚相关,用得着你去对付萧唐时,千万不要把胳膊肘往外拐。

而刘锜听高俅与他的父亲说罢,眉头不由已拧成个川字,此时他心中又暗付道:那萧唐仗着官家的恩宠以下犯上、顶撞上官?可为何我听京师中的传闻,都是说你高俅排除异己、公器私用,而坑害了不少与那萧唐交好的汴京官将?这高俅显然是与那萧唐有旧恨私怨,这才迫我父亲必须承诺与那萧唐势不两立。明明都是食朝廷俸禄,而报效国家的行伍军将,高俅只为一己之私算计同僚,却不嫌自己的手段忒下作了些!

不过刘锜对于萧唐这个人也是十分好奇,虽然说那萧唐只征讨过几次作乱的贼军,那些战绩比起在边庭常年与夏人厮杀的西军宿将而言,简直不足一提,可是一个在江湖中唤作任侠的人物,年纪轻轻却又在朝堂做得要职。更难能可贵的是,萧唐原来的官阶为殿前司都虞候,却敢与自己的顶头上司高俅对持,比起汴京禁军中其他将官对高俅唯唯诺诺的态度,简直是判若云泥。

听闻小种经略相公也对那萧唐十分赏识,看来此人也必非寻常之辈......刘锜心中又暗付道:且不说高俅与那萧唐交恶,就因小种经略相公称他是个可造之才,汴京市井中的百姓又对他恁般推崇,我便必要会会他,看那萧唐到底有甚么能耐!

596章 权谋争斗,卞庄刺虎

“啊嚏!”

萧唐重重的打了一个喷嚏,又揉了揉鼻子,并疑惑的瞧了瞧周围氤氲的热气,心说浴室内温度宜人,按理说自己也不该着了凉啊。

当返至汴京自家府邸之后,萧唐赶忙先至后宅去探视身怀六甲的苏瑾娘,还好当石秀等兄弟护送萧唐家眷回到东京汴梁萧府后,苏瑾娘一直有锦儿、李师师、花小妹以及后宅内几个知心体己的丫鬟陪伴照拂,平日也不见外人,是以汴京上下还不知萧唐的正妻已有身孕之事。

现在苏瑾娘的肚子早已高高隆起,眼见临盆在即。而唐芃秀、高展绫眼见自家相公沉溺的抚摸着苏瑾娘圆圆鼓起的肚皮,她们两个在为苏瑾娘感到欣慰欢喜的同时,也不由朝着自己依旧纤细的小腹望去......而当萧唐瞧见唐芃秀与高展绫别有深意的明眸齐齐向自己乜来后,便知道春闺内家人翘首以盼,自己又少不得要卖力耕耘了。

随后萧唐与燕青、萧嘉穗等兄弟在府内大摆庭宴,款待王焕、韩存保、张开等为自己接风洗尘的朝中同僚。直到戌时三刻席宴罢了,待萧唐将众人送出府后,这才得以至府内独设出的一间浴房内洗澡解乏。

宋朝时节,公共洗浴业已然十分发达,在东京汴梁内的甜水巷浴室院、香水行等生意红火的大众浴堂,在达官贵人府中建筑浴池的人家更是比比皆是。现在萧唐早就扎进浴池中,并用浴巾枕在脑后,惬意的躺在那由檀木打造,周围甚是还有怪石碧竹点缀,而且水温适宜的池子里。

至于口脂、面药、薰炉、丝瓜瓤、妙香、浴袍、皂苷胰子、手巾等洗浴用具,也早被使女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浴室之内。虽然富贵人家中有使女侍奉主人洗面、濯足、搓背以及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在这般时节也实属常态,可是萧唐到现在也不习惯将自已光溜溜的身子露给并无感情基础的女子看。

或许寻常婢女都对伺候自家主子沐浴习以为常,但是对于萧唐而言,无论使女丫鬟也都有着自己的尊严与羞耻感,自己也不是没手没脚,没必要通过摆出副大官老爷的架子,来彰显自己的身份与地位。

虽说以前萧唐也曾动过些歪心思,想与自家娘子试下鸳鸯戏水的道道,可是以往大家闺秀出身的苏瑾娘、唐芃秀可没自己这相公这般胡闹(按《礼记》夫妻之礼:男女不同椸枷,不敢悬于夫之楎椸,不敢藏于夫之箧笥,不敢共湢浴。夫不在,敛枕箧簟席襡器而藏之)。是以刚回到自家府邸的萧唐趁着洗浴独处,也可一个人清净的思付这几日还要见的人、这几日还要做的事。

浴池内的温水包裹住萧唐的全身,在水波轻抚下的萧唐也渐渐感到自己的灵台一片清明。这个时候,萧唐又想到白昼时与王焕、韩存保等朝中同僚一并前来迎接自己的,还有个皇城内宫内侍省派来的中官,那个中官传达了赵佶的口谕,说萧爱卿在辽国地界遇险,又是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汴京甚是辛苦,返京后且先将歇几日,朕自会宣爱卿觐见。

赵佶如此安排,萧唐倒也并不觉得意外。说到底,自己只不过算作是他的“宠臣”,只是因为金风玉露楼,还有与自己交情较深的行首柳影烟所以才使得那个风流天子感到十分开心,所以这才会重视他萧唐的存在。可是赵佶玩乐消遣的花样甚多,身边费尽心思去巴结他的奸臣也大有人在。现在赵佶还记得有萧唐这么一号人物,便就算他还有点人情味了。

萧唐也没有指望与这昏君典范之间,能有甚么深厚的感情。毕竟有那高俅的先例在,只要恣意任性的赵佶还记得因为自己而使他玩乐的痛快,那么萧唐就能借着他所谓的恩宠,而在朝堂之中扎稳脚跟。

可是赵佶固然好应付,让萧唐不得不打起精神,好生思量的却是另外一个人,那人就是在重返相位之后,又将手握宋廷大权十几年的一代奸相蔡京蔡元长。

蔡京固然是个遗臭万年的权奸,可是萧唐知道自己绝对不能低估他宦海沉浮几起几落练就出的权术手段。做为北宋末年六贼之首,新旧党争的投机主义者主义分子,又被后世许多人指摘痛骂为北宋亡国的罪魁祸首的蔡京,却能先后四次任相,四起四落的经历中斗挎了许多政敌。就连在遭宋徽宗忌讳后将其贬职打压,而后却又不得不仍再将他看成股胧之臣,若说政治手腕、城府心术,也远强过高俅那等只会迎合皇帝的弄臣,真要与他当面周旋,恐怕也绝对不像与梁世杰相处时那么好应付。

能做个名传千古的权奸佞臣自己也须有真才实学,关靠投机聚敛、馅媚钻营而发迹的奸官在朝廷之中不知凡几,可是提及北宋奸佞权臣,绝大多数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蔡京。

现在可还没到蔡京反目对持的时候......

萧唐脑中忽然浮现出这么一个想法。也还好自己在朝廷中是武将的身份,在宋廷文贵武贱的局面下,萧唐心想短期内也不会与一心要权掌政坛的蔡京发生甚么利益冲突。权谋诡诈之术,自己不是蔡京的对手,可是诸如郑居中等其他政治能量极强的人物现在也早视蔡京为死敌,似童贯、梁师成、李邦彦等权奸也都各怀心思...春秋鲁国卞庄子之勇敌不过猛虎,可他却能趁着两虎争食相斗,在两只猛虎一死一伤之际刺杀伤虎,一举成就杀双虎之名,现在于朝堂中根基尚浅的萧唐,也只有采用扮猪吃老虎的法子。

冥思苦想了一阵之后,稍微理清些头绪的萧唐又感到自己的头脑紧绷绷的,他长长吁了口气,又用浸湿的手巾覆盖在自己的脸上。朝廷之间的政治博弈,的确远比啸聚山林时耗心费神得太多。后事如何,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随后两三日的时间里,萧唐又与府邸内的管事接待了上门拜访的许多汴京故人,期间府内总管杨序也曾言及,前些时日他并未在辽东遇难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京师的时候,高俅也曾遣殿帅府内的爪牙至萧唐汴京名下各处商铺寻衅生事,只是后来朝廷得了消息,听闻险地还生的萧唐已启程在赶赴汴京的途中,高俅见赵佶乃至京城上下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了萧唐身上,这才不得已暂时罢手。

而萧唐闻言后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看来高俅出阴招的手段还是那么几招,坑害些低阶军官、布衣走卒尚可,现在自己既然已返回汴京,一直要看官家眼色行事的高俅想来也不敢趁这个节骨眼再将事情闹大。

又过了一日,终于皇城内宫派遣来个小吏来到萧府,传唤萧唐前去觐见圣上。

597章 争权反目,父子倾轧

延福宫,翠微殿。

殿中的戏台上正在唱着艳段杂剧,所演绎的也都是眼下时节诸般宫调中最为流行的几首。方才几个做凤鸾韶舞的舞妓刚飘飘退下,便立刻有几个有俳优艺人粉墨登场,戏台子旁的乐工立刻又吹拉弹唱起来,听得赵佶龙颜大悦,他眉飞色舞的又叫了声好。

萧唐奉口谕进了宫之后,便立刻被赵佶宣来与他一同用膳听戏。本来大宋历代先帝多是注重节俭,不事奢华的,可如今皇城各部为了伺候赵佶这一顿午膳,便有良酝署、珍羞署将五俎八簋,百味庶羞并着各式琼浆美酒似流水一般摆上席来,还有教坊司的奏乐伴舞,内侍省的小心侍奉,排场无比奢华。

酒都是玉醪琼液也似的上好美酒,菜都是似麟脯鸾肝一般宫廷独有的珍馐美食。而且能与当今天子一并用膳的,在朝堂中也都可说是地位颇高的大员,可是这个时候的萧唐却半点胃口也没有,当他看着在台上咿咿呀呀叫唱的艺人,甚至直感到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因为萧唐看得十分清楚,在戏台子上有两个脸上抹两色蛤粉,做涂青抹红的打扮,并夹杂在半老徐娘与个三寸丁身材的侏儒之中,正按市井间粗俗俚语填腔调曲,怪声叫唱的戏子,其中一个却是蔡京之子蔡攸,还有一个也是萧唐曾见过几面的奸臣,同为六贼之一的王黼。

听官家高声叫好,蔡攸、王黼表演的也更为卖力了些,他们俩扮出副猪哥嘴脸,直往台上那浓妆艳抹的熟1女艺人身上蹭去,还尖着嗓子说唱些寻常市井无赖惯说的戏谑浮浪之语,加上旁观还有个侏儒插科打诨,萧唐真没瞧出这场戏如何有趣,反而感觉有些反胃。

赵佶的兴趣爱好确实也未免忒过广泛了些,笔墨丹青、蹴鞠弹唱无所不精,而却这位兼具画家、书法家等诸般才华的天子不但喜爱宫廷雅乐,以及萧唐金风玉露楼乐坊中所传唱的曲目,对于眼前这般类似“***”一般的淫词艳曲也非常热衷。偏生这种世间少有的艺术天才兼风流文人,现在做的却是他最不适合干的职业:当皇帝。

这个时候,戏台子上的蔡攸忽然又捏着嗓子说道:“好娘子,正是姻缘相凑遇风流~小人待你恩深情浓~不拣怎地,小人都依你,你作成我则个~”

说罢,蔡攸便向那脸上涂抹着厚厚铅粉的妇人拦腰抱去,那妇人娇嗔了声,反把蔡攸推了个趔趄,赵佶看得又哈哈大笑起来,而萧唐却不禁又打了个寒颤,刚吞到肚里的一口银丝脍鲜都险些呕了出来。

还好赵佶这厮对我金风玉露楼中的曲目已十分痴迷,否则若唤作是我,抵死也不愿通过这种丑态毕露的法子讨那昏君欢心。蔡攸、王黼这两个人,一个是权相蔡京之子,他官拜秘书郎,兼枢密直学士,据闻很快也将入龙图阁再加封内院侍读;另一个侧替代遭排挤打压的陈瓘做得左司谏,又身兼给事中、御史中丞等要职。可是似这等朝廷大臣却靠演市井淫1秽之戏以邀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若说和这蔡攸与王黼比谁更无耻下流,我萧唐还真是甘拜下风。

赵佶又随着王黼纠缠那半老徐娘唱得小调哼哼了几句,旋即又把起酒盏,对萧唐笑道:“萧爱卿,来来来,再与朕喝了这杯!哈哈哈,今天朕心情很好,本以为爱卿于辽地往遭无妄之灾,我大宋国失栋梁,实教朕痛心不已啊......可吉人自有天相,见爱卿如今无恙,朕也甚是宽慰啊。”

瞧你该喝喝、该玩玩,看今天这排场,恐怕也是一拍脑门,忽然想起还没宣我觐见,这才临时召唤的吧?

萧唐心中腹诽,可仍强打笑意,向赵佶见礼回道:“也是托官家的洪福,教微臣能够幸免于难,官家体恤微臣,臣亦铭感五内。只盼能够披肝沥胆,报答皇上之恩。近用于国,必当竭力尽忠、死而后已。”

赵佶闻言摆了摆手,说道:“嗳,萧爱卿是全心全意为朕做事,这才于辽东险些身遭不测。爱卿忠心体国,朕又如何不知,焉能再置爱卿于险地?卿且安心,你既素秉忠义之心,待朝中议定爱卿功赏,朕必定不会亏待于你。”

萧唐颔首谢过,也并没有接着这个话题再究问下去。平心而论,截止到目前萧唐在汴京朝堂、大名府留守司、京西南路帅司所立下的功劳还不足以做到现在这般品阶,也是赵佶因自己的个人好恶而破格提拔,才使得萧唐的官阶一路水涨船高。对于自己的谥号、追封到底如何处置,心里倒还想着体恤“忠臣”的赵佶也既然自有主张,萧唐心想自己也没有必要画蛇添足。

此时台上扮作戏子的蔡攸、王黼与那妇人和侏儒又缠打拉扯一番,哼哼唧唧的总算将闹剧演罢,此时又有做吊百戏的艺人上台为赵佶饮酒助兴。在台下乐匠曲风一转,又开始弹瑟抚筝的同时,蔡攸与王黼二人屁颠屁颠的走到赵佶席前,并长长施了一揖说道:“陛下,臣等的杂剧可还称心?”

赵佶又呵呵笑道:“两位爱卿辛苦,这曲唱得也甚是有趣,待朕空闲时与两位爱卿寻个剧目,一同尽兴。来人,为两位爱卿赐坐!”

蔡攸、王黼闻言大喜,又忙拜谢过了,坐到赵佶下首的位置。萧唐就见他们两个脸上还擦着粉底,头裹顶油腻头巾,身上着的是邋遢破旧的戏袄,尤其是那蔡攸还贴着两撇鼠须胡,本来蔡攸生得还算相貌端正、眉目清秀,而王黼发须生得淡黄色,除了嘴巴十分大,本也有一副好仪表,可是现在瞧他们两个的扮相,以及他们对赵佶俯首帖耳的模样,真个是要多猥琐便有多猥琐。

然而赵佶对蔡攸、王黼穿着这般打扮入席却丝毫不以为意,而蔡攸与王黼这副丑态让与赵佶一并用膳听戏的萧唐瞧见,也似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由此看来,他们君臣之间如此不成体统的闹剧也是常态。

而当蔡攸入席的时候,他眼睛有意无意的往萧唐这边一乜,蓦的又露出往日居高临下瞧人时的神态。萧唐见了心中反而一乐,心说这厮跳梁小丑兀自还摆出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又能唬得住谁?偏生赵佶糊涂荒唐,喜好佞臣的这套把戏,可但凡是个品性端正的朝臣,谁又会受你这厮的淫威!

待赵佶又赐了蔡攸、王黼二人美酒,萧唐也只得虚与委蛇在旁应合正喝得入巷的赵佶,而赵佶只又安抚了几句萧唐,注意力便又被蔡攸、王黼给吸引了去,尽说些青楼佚闻、风月之事。

而蔡攸枉为权相蔡京之子,听其言语便知他肚里并没多少墨水,只是善于巧言令色,能够就引得赵佶欢心;而王黼口才甚好,也善于巧言献媚。他们三人畅言时的情形,倒让萧唐觉得莫名眼熟,后来萧唐自己也想明白了,前世看得一些历史剧中,只要昏君与奸臣凑到一块的戏份,大多都是这套路。

本来萧唐已听得十分不耐时,忽听赵佶又向蔡攸问道:“太师返京不久,朕也甚是挂念。近日来又为国事操劳,不知身体如何?”

而蔡攸闻言稍顿了顿,随即拱手向赵佶回道:“陛下体恤家父,臣深感隆恩!......唉,只是家父已近七旬、年事已高,在杭州时便已体衰多病。微臣前些时日请郎中为家父探病,才知他脉势舒缓,身有隐疾,也不宜过多操劳。”

萧唐听罢心中一动,他暗念道:蔡攸为权力之争、六亲不认,甚至不惜忤逆亲父、谋害手足,这些事我都是晓得的。蔡京按理说尚能在宋廷兴风作浪近十载,绝对还没落得老眼昏花、心余力绌的境地......

看来蔡攸现在就已经为了争夺相位,而要与自己的老子反目成仇了。

598章 茂德帝姬,柔福帝姬

听蔡攸说自己的父亲蔡京年事已高,甚难再度执宰大宋朝廷。赵佶却不置可否的一笑,只说道:“太师既年事已高,蔡爱卿也须多为令尊分忧才是,蔡氏一门皆是贤良之臣,无论太师还是爱卿,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啊。”

赵佶把话说得模棱两可,蔡攸也只得又称官家圣明仁德,而歌功颂德一番。而一旁的王黼时不时也为蔡攸美言几句,看来此二人眼下也属于在朝堂中紧密合作的关系。可是赵佶仍能轻描淡写的将话题岔开,又只说些风花雪月之事,萧唐暗付果然赵佶这风流天子看似浮浪糊涂,实则对于朝中群臣之间明争暗斗也可说甚是清楚,并在背后扶持打压。

其实宰相并不单指一个官名,实际上是一个群体,可以算作宋代皇帝以下的最高领导层。宋初实行“二府三司制”,宰相职权被一分为三。而自从宋神宗元丰改制,废除二府三司制之后,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之职就成为朝中大员争到眼红,能使得政坛盟友反目成仇,亲生父子相互倾轧的目标。

蔡攸如今也打算加入争夺相位的权力斗争中,听闻赵佶也已另给蔡攸赐了一座府邸,与汴京蔡京,以及其他蔡氏子弟分而居之,如此看来似是有意鼓励他为了权斗而与自己的老子唱对台戏。

可是说到底来,赵佶虽然仍能将大权紧紧握在自己手中,他坐观蔡京、郑居中、蔡攸等臣子为了相位尔虞我诈,其目的也不是为了甚么国策民生,恐怕也只是要看哪路朝廷大员更为上道,能让他更为随心所欲的享乐而已.....

酒过三巡,尽兴的赵佶又对萧唐笑言两日后朝政之时,便会议定爱卿封赏之事,萧爱卿功高劳苦,必不亏待云云。趁着赵佶起驾往皇城其他宫殿而去的当口,蔡攸来到了萧唐身旁,却刻意摆出副“礼贤下士”的嘴脸,并对萧唐说道:“家父年事已高,而萧将军青春正盛......话我也不必道尽,萧将军,你且要好自为之。”

蔡攸的言下之意无外乎就是蔡京没几年活头,早几年、晚几年相位终将是我的,让萧唐罩子放亮点,在朝廷中可千万别站错了队。眼见蔡攸小丑一般的扮相,却兀自要摆出副上位者的架势,萧唐按捺住心中想抽丫一顿的冲动,只打了个马虎眼搪塞过去。

萧唐毕竟是武职,蔡攸随口拉拢萧唐,却也知其除了在对外邦用兵时可以趁机对政敌大作文章之外,于其他文官政斗中的用处不会太大,是以蔡攸也只是意味深长的又乜了萧唐一眼,旋即又换了副嘴脸与王黼屁颠屁颠的,真如市井泼皮闲汉一般随着赵佶去了。

觐见过了赵佶的萧唐在一个宫内小黄门的引领下直往皇城外走去,而萧唐与赵佶用膳看戏的这座延福宫翠微殿位于皇城内会宁殿之北,周围尽是以穷奇极胜的花岗玉石叠成的小山,殿外不远,怪石幽岩中宴春阁小圆池旁架石为亭,又有一个凿开泉眼扩建成的湖泊,但见湖中作堤以接亭,堤上石粱横跨湖水。远远眺望过去,又见这片凿池为海、引泉为湖的宫区中还有五幢争奇斗巧的宫殿,不但修葺侈丽豪华,周遭径直幽胜,直宛如天造地设。

萧唐却没有心思驻足观赏这一片几乎都是以人力打造出的奢华景致,此时他心中暗付道:虽然为了争夺相位,蔡京的政敌又将多出他的长子蔡攸,可是无论是权术心机、才学智谋,蔡攸却又远不及他那老子。他之所以也敢与许多朝廷大鳄级人物争夺相位,实则也是按高俅那般的套路,只是一心溜须拍马、阿臾逢迎赵佶。

就连高俅能够凭他会踢气毬的手段,还有懂得揣摩赵佶的心思而执掌汴京禁军,可他也有些自知之明,只求总揽京师兵权,而基本不会参与文官之间的党争政斗。比起那泼皮高二,蔡攸无论为人秉性还是权术智谋实则更为不堪,他能一直活到靖康之变后清算奸党时才被诛杀,恐怕也是蔡京到底还是心存虎毒不食子的念头吧......

无论是高俅、蔡攸、王黼之流,还是蔡京、童贯、梁师成等权谋老道的奸佞,其实还是离不开赵佶暗中施加的影响。忠君爱国?他们的确对忠于赵氏皇朝,可是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那些君臣凑到一块的所作所为,却是置天下黎民百姓与不顾,这些朝臣之间为一己权势而暗流涌动,相互机关算尽。我也未尝没有机会暗中推波助澜,消耗他们彼此间的政治实力。

萧唐边走边思量着,此时他佩戴着赵佶赐予他的腰牌,而宫中内侍省那个为他引路的小黄门见萧唐是官家跟前红人,言语间也甚是礼遇客套。于皇城宫闱内畅行无阻的萧唐行至延福宫南侧,刚要经过道拱门的时候却听有人喊道:“姐姐,你快来啊。”

那声音浑如莺声燕语,好听得很,其中有夹杂着些稚龄少女独有的奶声奶气,这时萧唐又听有人说道:“柔福,你慢一些。”

萧唐又听咭儿的一声娇笑,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从拱门那边直飘来一团香风,猝不及妨下,有个少女竟然一头冲进了萧唐的怀里。

那少女哎呀一声,俏脸腾的红了起来。萧唐赶忙扶住了她,他打眼一瞧那少女,就见她身着淡黄色长裙,身着大袖霞帔,头上挽的是乌黑的双蟠龙蕊髻,头饰花钿珠饰也都十分华贵。

再想到方才有人换这少女做“柔福”,突然之间萧唐意识到了这个直直撞到自己怀里的少女身份,待将她扶定之后,萧唐便立刻似被针扎了一般缩回双手。能在汴梁大内这般嬉闹疯跑,看衣装又甚是奢华的少女,又岂会是寻常的侍从宫女?

而那少女如个受了惊的小兔子从萧唐怀中跳开,萧唐瞧这少女虽然时没还没张开的黄毛丫头,,却也是个地道的美人坯子,此时她那张樱桃小嘴张成了O形,双颊红得也似熟透的苹果一般,待那少女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又眨了眨,心下稍定之后,便将小手一伸,指着萧唐忿然道:“你你你,走路怎么不看路吖?”

貌似是你这小丫头片子撒欢,径直往我身上撞的吧?

萧唐心里暗道,却也先作了个揖,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有个身着宫装的少女从拱门那头匆匆跑来。那个少女瞧见萧唐也不由一愣,萧唐瞧那少女约莫十四五岁大,不但生得姿容娇美,神情气质端的温婉可人,她瞧见萧唐也惊呼了声,那对妙目睁得溜圆,一时间倒忘了向萧唐问话。

为萧唐引路的那个小黄门见状慌了手脚,他连忙说道:“延庆公主、柔福公主,这位是蒙圣上传宣入宫觐见的萧唐萧大人,这个...萧大人只是一时莽撞,这才......”

“咦?你便是那萧唐?”

柔福公主闻言立刻打断了小黄门,随即她又把小脑袋往赵福金那边一转,并跟个小喇叭似得说道:“姐姐,他就是萧唐吖,不就是你日念夜念的那个人么?”

599章 乱红曲一首,国恨谁能知?

本来延庆公主也只是因听闻萧唐并未在辽东遇难,心中欢喜之余,便对一向自己亲近的妹妹多提过几嘴,可是童言无忌,柔福公主将这些女孩家的私心话口无遮拦的喊出来,这话中的含义可就截然不同了。延庆公主蓦的直感到自己脸颊发烫,她又气又羞的指着自家妹妹,直跺脚道:“你...你...我哪里有?”

萧唐这边傻了眼,而身旁那小黄门的嘴巴也把长得老大,柔福公主突然冒出这么句话来,他又怎么方便插嘴?

............现场的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眼见那年纪稍大些的公主因羞窘而手足无措,萧唐干咳了一声,并转了个话茬说道:“臣萧唐,见过两位公主。方才臣一时莽撞,险些冲撞了公主殿下,还望两位公主恕罪。”

“萧将军快快免礼。”

延庆公主连忙说罢,旋即她脸颊绯红,又支吾道:“萧将军休听柔福胡说.....将军名下金风玉露楼乐坊所传曲目佳作甚多,也流传进了宫中,是以我才晓得将军的名头...本来我听闻将军于辽境身遭不测,因父皇痛失体己的良臣是以心生伤感......”

可是延庆公主越是解释,心里反而感觉越羞窘,直到最后声音细如蚊呐,教人听不清楚。待一旁的小黄门出来打圆场后,萧唐这才知晓眼前这两个少女正是赵佶爱女延庆公主与柔福公主。

延庆公主赵福金,不久后改号为茂德帝姬,柔福公主赵嬛嬛,后改号为柔福帝姬,萧唐也很清楚她们姐妹二人的出身与身世。只是当烂漫活泼、天真无邪的赵嬛嬛,以及淡雅如菊、婉约端庄的赵福金活灵活现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萧唐的心却不由得一黯。

这对姐妹因为身在帝王之家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是在国之厄运来临之时却又受尽了千万的折磨与屈辱。按正史的轨迹她们二人在靖康之耻中先是被完颜阿骨打的次子,在辽东北地将自己的海东青输于萧唐的完颜斡鲁补所霸占。而随着对宋人相对友善的斡鲁补离奇亡故后,赵福金、赵嬛嬛的噩梦却才刚刚开始。

身上还牵扯着南宋史载中一桩疑案的赵嬛嬛,不管真是因后来的宋高宗与韦太后担心赵氏皇族在北地被凌1辱被糟蹋各种丑事曝光,而杀了本是真身的赵嬛嬛灭口,亦或者说她是在金国上京浣衣院中郁郁而终,生前她几经转手被逼服侍金国皇族,在无尽的痛苦中终于还是要迎来瘗玉埋香的悲剧。至于赵福金......关于她在兽性与暴行之下的玉碎香消的惨剧,实在令萧唐不愿多想。

上至千金之躯的帝姬公主,下到无辜柔弱的民间女子,在国破家亡时她们所有不幸的惨剧,也都成为了因她们的父皇、她们的天子昏庸无道,而与那许多奸佞作茧自缚之下的牺牲品。

读到篇令读者怆然涕下的悲剧是一回事,可是当悲剧的主人公站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这更让萧唐的心中很不舒服。可此时他也只得暗叹了声,并对赵福金、赵嬛嬛施了一礼,说道:“......蒙公主记挂,臣铭感于心。只是皇城宫闱,实非臣久留之地,两位公主见谅,微臣先行告退。”

虽说萧唐会为赵福金、赵嬛嬛姐妹二人在正史中的悲剧而生恻隐之心,然而对她们二人着实没有没点非分之想。

且先不说按后世看来,年纪稍大的赵福金最多也只是上初中的年纪,赵嬛嬛更是个粉妆玉琢的小女童,萧唐觉得这般大的花季少女惹人怜惜,但他也并非是有萝莉控倾向的怪蜀黍。便是在宋代这般时节,赵福金也已被她父皇许配给了宣和殿待制,蔡京的第五子蔡鞗,只是现在还并没有成婚。而早已娶妻成婚的萧唐现在的心智与阅历,也不至对些半大的娇美少女会有甚么妄想。

只是见萧唐告退得十分干脆,赵福金先是一怔,旋即她心中莫名感到一丝失落。

深宫内苑之中,赵福金寻常所能见到的男子除了她的父皇,大多都是在皇城入**侍省当职的宦官阉人,寻常偶尔虽也能得见到些受她父皇宠信的朝臣,要么就是似蔡京、童贯、高俅等一把年纪,言谈举止不说老气横秋,却也是各怀心思而巴结她父皇的老资历朝臣;要么便是似蔡攸、王黼、李邦彦之流熟习猥鄙之事,做尽丑态去讨那个同样对低级趣味也甚是热衷的赵佶欢心的佞臣。

虽然那些朝中大员在后宫偶遇赵福金的时候,只因她是赵氏皇族、赵佶之女而会对赵福金拿好言奉承、百般逢迎。可是性情文弱又善良的赵福金,在只能在摆出副笑脸应对的同时,心里却仍还是感到十分不适。

可是赵福金虽然之前并没有与萧唐见过面,但也曾先听得金风玉露楼传出的曲目而印象极其深刻......她心目之中的那个做过许多佳曲,并且在她心目中印象极为深刻的男子,无论相貌气质,竟然都与现在亲眼所见的萧唐十分契合。

此时赵福金没有理由出言多留萧唐片刻,而赵嬛嬛却忽然开口对正要离去的萧唐说道:“喂,最近怎么不见你那乐坊里传出甚么新曲目来呢?”

萧唐望着那个忽闪忽闪眨着大眼睛的小丫头,笑道:“公主殿下,臣毕竟是在殿帅府挂职的武官,又并非是教坊司主管乐舞和戏曲的官吏。如今金风玉露楼的乐坊之中,自有其他乐匠编排新曲,臣既为朝廷官将,总不好本末倒置,疏忽了正职差遣。”

赵嬛嬛半大的年纪,又哪里懂得萧唐话中含义?她将小嘴一嘟,又道:“为甚么啊?父皇喜欢你做的曲目,你能让父皇开心,自然会有大大的封赏,又何必做甚么武职官将?”

“轻歌曼舞,焉能保家卫国?若是臣只靠靡音歌舞去迎合官家,借此来在朝堂发迹。那么金风玉露楼传出的那些曲目,我也不配教它们流传于世。”

萧唐喟然一叹,旋即他又向赵福金、赵嬛嬛禀说告退,便又在那个小黄门的引路离宫而去了。

赵嬛嬛将小脑袋一歪,她疑惑的又向赵福金望去,并问道:“姐姐,那萧唐说的话到底是甚么意思啊?”

赵福金也怔怔的望着萧唐离去的背影,心中反复思量着他话中的含义。此时赵福金心中又想道:以往父皇恩宠而进宫觐见的大臣,哪个不是费尽心思要讨父皇欢心?他们各自都会寻些新奇有趣的法子,而让爱好涉猎极广的父皇玩乐的尽兴,而萧将军的这番言语......听起来与其他朝臣迎奉父皇的理由截然不同。

不知觉的,在赵福金忖思萧唐的为人性情时,他的印象也在这个生于帝王家,而在深宫内苑中长大的公主心中愈发深刻起来。渐渐的,使得赵福金更加难以忘怀。

600章 善战之师,新军的构想

“为争夺相位,蔡攸那厮甚至要与其父蔡京反目为敌...自新旧党争前时五十余年,直教新政时行时废,臣民无所适从,如今朝内奸党亦然为了一己之私而相互攻伐,反灭朝廷纲纪,实非国家之福啊......”

当萧唐离开皇城内宫,回到汴京自家府邸之后,萧嘉穗、许贯忠、燕青等心腹兄弟又听萧唐说及今日在延福宫中的所见所闻,萧嘉穗先是叹罢,随即顿了一顿,又说道:“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哥哥虽为武职,可是也是在官家面前可说得上话的人物,似蔡京、童贯、蔡攸之流为拉拢朝内臣子,也决不会轻慢了哥哥。而我等也正可在诸方势力间见机行事,以谋大宋军旅的强兵之策。”

许贯忠秀眉紧蹙,也说道:“哥哥之所以在官场谋求官位功名,就是要尽可能纠正我大宋军旅由来已久的弊病,而以一支强军能够阻异邦于国门之外......只是究根问底,也须朝廷上下风气正,政令通达而百姓丰衣足食,才能谈得上富国强兵。可是如今朝堂有奸佞祸乱朝纲,各地州府衙门之中,也多有魑魅魍魉倚官仗势去敲骨吸髓。

如若国家不是君贤臣能,诸如高俅之流把持汴京禁军兵马大权,光是京师禁军的诸多部曲纪律废弛、军政不修,甚至可说是人不知兵、无一可用的窘境。加上江南一带如今也因花石纲而闹得民怨沸腾,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兵事背后也须有国政的支援与保障,切不可平时废施,急时抱佛脚,又怎能当得大用?”

分别听过萧嘉穗、许贯忠二人说罢,萧唐点了点头,也深以为然。大宋于军队上奉行的国策是强干弱枝、内外相制,而宋徽宗即位之后,便有他的宠臣蔡京以“乱铸当十钱”、杨戬以“稻田务”、朱勔以“花石纲”等政策巧立名目,去增税加赋搜刮民财,致使大宋各地爆发的小规模起义不断,也严重导致戎守各地州府的行伍禁军进一步腐化,冗兵、冗官现象也早就成为这个国家深入膏肓的顽疾。

军旅上下如果多是贪财怕死之辈,又怎会有能力御敌于国门之外,尤其是似如日中天的金国铁骑?

可是大宋真的就活该被后世许多人骂作弱宋,面对外辱而毫无能力抵抗么?萧唐沉吟片刻,又说道:“虽然官家昏昧,又有权奸当道,致使朝廷不能施德政仁政于民,而辽人、女真等部,多生于塞北之地,平素以游牧为生而精于骑1射,更非宋国农耕所长,可是我大宋幅员辽阔,若论民力财富也极为富庶。而且我大宋善用诸般火器,以及神臂弓、步人甲等精良装备,比塞北诸族更善于据城而守。

我既然是武职,在兵言兵,实则我大宋在边庭尚有西军这等劲旅能够数度击败夏人,是以现在国家兵事军政虽然弊病颇多,却也未必是无人可用。叵耐其余诸处留守司、指挥使治下的禁军军制崩坏,每年国家关支于军旅的粮饷钱帛甚重,却养了一大批喝兵血的蠢虫......如果能将金银花到刀刃上,广招锐士而另立新军,却不知此法行不行得通。”

新军?萧嘉穗、许贯忠闻言精神一振,虽说宋时冗兵现象严重,可是根据时局的不同,朝廷于边庭或是战略地位重要的地带按军一级的行政编制,或是在升级当地郡县为节度州的同时选编新军之举也实属常态,近些年来,便由宋廷颁令曾升赵州为庆源军、升永安县为永安军、升赵城县为庆祚军。只是由于宋辽百年无战事,所以戎卫河朔地域的大多军旅战力低下,远不及西北面时常要与西夏冲突的各路军州部曲善战。

按萧唐的打算,他当然是想以官府的名义再打造出一支劲旅,可是其中最大的问题,还是宋廷要牢牢控制着中央禁军,严防武将掌握兵权而图谋不轨的国策。就算萧唐能够说服赵佶另行选练新军,可是如果不能由萧唐统御这支部队,恐怕那支新军十有七八只会是一支劳民伤财,却又战力低下的弱旅。

当萧嘉穗、许贯忠将他们心中的想法向自己说罢,萧唐又点了点头,说道:“我大宋先是由太祖杯酒释兵权,之后又有太宗皇帝崇文抑武。身为武将若想独领一军几无可能,可是凡事皆有个例外。

西夏崛起之后,我大宋与夏国断断续续历经四场大战,西军中仲平公(种世衡)、子正公(种谔)乃至老、小种经略相公三代下来在西军中地位尊崇,隶属于西军的部曲皆愿为种氏将门效命,为何?就是因外有强敌环视的形势下,朝廷也默许种家三代将才秣兵历马,镇守边庭,这也招致媪相童贯觊觎种家军中的权势,意图染指西军军政。而西军各路军司大多于秦凤路、鄜延路、京兆府路设防,若说我大宋战略要冲之地,却也不止有那几路而已。”

萧嘉穗也是心思敏捷之人,他听萧唐说罢,就立刻猜到萧唐所指的战略要冲位置在何处,便问道:“哥哥是想劝服官家,另在河东或是河北两路地界选练新军,并且趁着与西夏、辽国对持时管领这路人马?”

萧唐断然道:“不错!依我看来,河东路西北面不至于西夏接壤,以北又是辽国地界。而河东路各路军司将官贪污关支粮饷,军旅中老弱虚冒军健等现状也愈发严重起来,若能在河东路另设一支新军,不止在我大宋与西夏战死再起时,可与西军合围夏军,期以数年加以操练,似辽境内女真部族真要兴兵南侵时,亦可御敌酋于秦晋之地。”

虽说宋时所有武官都要受枢密院、殿前司节制,可是真在战争时期朝廷也不得不委以将领兵权统领军队。如在靖康之难后南宋朝设元帅府节制诸军,可是从岳飞统领的岳家军、王彦所统领的八字军以及韩世忠、吴玠所统率的各部兵马来看,将领所能掌握的兵权远超出和平时节,而枢密院除了对军事领导体制基本保留之外,对军队的控制力度也削弱了许多。就目前而言,宋廷很快便谋划再度对西夏用兵,往后的几年又将要征讨以方腊为主的各地起义势力,一直到宋廷联金伐辽,童贯也是趁着接连不断的大小战争,从而一步步扩大自己在西军中掌控的权力。

西军虽然因长期对夏战争,所以能够一直保持强悍的战斗力,可就是这么一支劲旅却在以后的数年里频繁作战,要接连经历宋夏横山之战、镇压江南方腊起义、联合金国夺回燕云十六州,反而没等到金军南侵,便已经被辽国残部杀得大败。如果趁着这几年的战事能够淬炼出另一支善战的新军,按萧唐想来也不会再让金国南侵时一路势如披靡,退一万步来讲,也不该让大宋国都东京汴梁沦陷得还如正史那般的窝囊。

正史中童贯通过力劝朝廷对西夏用兵,又调派西军去讨伐摩尼教方腊,以及力主联金伐辽而渐渐掌握朝廷内外军政大权。虽说萧唐这般的打算,就是似童贯那样想通过战争来向朝廷邀功,而默许他在边庭所能掌握的兵权。

只不过童贯的最终目的无外乎还是在其生前被册封王爵,而满足他的追逐权力的野心,萧唐则是真心期盼通过他的谋划而使得大宋能够多一支善战之师,从官面上组建起另一支能够抵御金军的有生力量。

萧唐将他心中构陷与萧嘉穗、许贯忠等兄弟细说了之后,许贯忠沉吟片刻,又道:“毕竟我大宋历来崇文抑武,哥哥这般构想,在朝中也须拉拢诸多朝臣响应,只怕还要看蔡京、童贯等权奸的眼色行事......

而且就算哥哥能倚仗官家的宠信而于河东路另立新军,军旅的选拔、操习、关支补给之事也丝毫怠慢不得。汴京禁军将领,大多却对那高俅老贼俯首帖耳,哥哥是在京师朝堂的京官,在河东路管领兵马之人,也须有善于统御兵马,且品性端正、一心报国的将才为哥哥分忧才是。”

“如何另组建一支新军,我自会与官家细议。如果能够成事,河东路新军的将才,眼下我便能想到两个合适的人选......”

萧唐略作思量,随即说道:“当年大刀关胜随我安抚京西南路,现在他正于河东路隰州指挥司任兵马都监,关胜不止武艺精熟,深谙兵法,也愿效法其先祖有拳拳报国之心,而在他麾下辅佐郝思文、宣赞等将官,我也知他们素怀忠义之心。至于另外一个人选......也正是于河东路出身,累代将门之后。

那人是我大宋开国之初河东名将呼延赞嫡派子孙,单名唤个灼字,他善使两条铜鞭,有万夫不当之勇。现受汝宁郡都统制,手下也多有精兵勇将。我听闻他效仿夏军的铁鹞子重骑,打造得一支连环马官军马带马甲,人披铁铠。马带甲,只露得四蹄悬地,也是善于冲毁敌军阵形,重挫敌军士气的一支重骑。那双鞭呼延灼秉性端正,且也有统兵御将之能,选练新军,此人也必能当得大用。”

601章 六贼之首,权相蔡京

萧唐有心在河东另行组建一支部队,并且调用关胜、呼延灼等官军良将助他行事。从河东的地理位置,还有宋廷以后的战略意图看来,要说动朝廷选编新军不难,可难就难在如何能够使得萧唐保留对这支新军的指挥权。

如果要朝廷允许自己在抽调官军兵马,并且招募忠义锐士部署于河东,不但需要赵佶的首肯,同样也须枢密院因兵防边备事宜遣发兵符授武选官。如今朝中大员郑居中已再知枢密院,萧唐与他之间的关系倒也算是和睦,至于另外那个时常统军在外,却在枢密院中同样地位甚高的童贯,他为了积累战功,眼下也正是用人之际。

之前童贯就曾为了尽快对西夏用兵,甚至打算迁徙河北、山东地界十余万乡勇弓箭手剥除原籍,尽要调至边庭去凑数填命。现在西夏国图谋收复前番战役丢失的壁垒屏障,而大宋朝廷却打算尽快全面占据西夏的横山防线,战事几乎已成定局。如今有萧唐出力组建可用之军,料想那童贯也必然十分乐意。

然而大宋朝廷以文抑武,身为武职的萧唐意图趁着国有战事而设立新军之事也较为敏感,也需要有其他在朝廷地位尊崇的支持,比如说如今返京后总揽政坛的权相蔡京。

如今也是时候该去会会那个一代巨奸,却又被昔年新旧两党公认为有治国之才的蔡太师了......

翌日晌午,萧唐便打算前往蔡府拜会自己昔日上官梁世杰的岳丈蔡京。而在当日上午,燕青前来向萧唐报道从河北又传来了飞鸽传书,说沧州横海郡的柴进柴大官人已收留前来投奔的宋江入府。由于萧唐在绿林中的势力也与柴进保持着合作关系,是以柴进也曾遣人至萧家集去,托人寄书信前来询求萧唐的意见,说既然宋江也是在江湖中受群豪夸赞的好汉,是否将他引荐到二龙山大寨去,也做与萧唐共聚大义的一个头领。

这件事萧唐当然表态说,既然柴大官人广结天下好汉,就留住那及时雨宋江多相处一段时日吧,毕竟我于绿林中所谋的勾当干系甚大,暂且不要说与那黑三郎知晓。

在萧唐与许贯忠、燕青等心腹兄弟返回东京汴梁的途中,暂时留守于萧家集的花荣得知自己那宋公明哥哥到了柴进府上平安无事的消息,便也放下心来。而且庞万春与其妹在梅展也安排下也已走海路于密州板桥镇登岸,相互有心在弓箭上分出个高低的小李广、小养由基也终于碰了面。

只是无论步射、骑射,甚至是花荣与庞万春各自绰弓骑马,相互对射竟然都没分出个胜负来。花荣百步穿杨神臂健,庞万春亦然是雕翎箭发迸寒星,他们两个神箭将军又都善使连珠快箭,也都能绰住对方射向自己要害的箭簇,所以一连三日下来,任谁都不能稍占半点上风。

正是好汉识好汉、惺惺惜惺惺,在比试箭术之时花荣、庞万春二人的关系也亲密起来。而庞万春以弓箭之术能与花荣争得不分雌雄,可是他虽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箭手,若论马战枪法,他却远不及同样擅使一杆银枪,且曾得周侗点拨枪技的花荣。是以在思虑一番之后,庞万春也决定似福建路武夷山大寨主石宝那般,与萧唐麾下绿林山寨精诚合作,成为又一员共聚大义的江南出身的好汉。

花荣只将萧唐暗中经略辽东、在绿林扶持各处人马之事大概告知于庞万春,可毕竟麾下在绿林中行事的头领,也都是需要与萧唐能够推心置腹的心腹兄弟,是以花荣那边也发书信向萧唐前来询问,在他返回汴京的同时,是否需要带挈着庞万春兄妹二人一并前来,暗中与萧唐会面。

萧唐心想庞万春是在两浙路落草的强人头领,除了本地府衙军司,在东京汴梁也不会有人识破他的出身来历。只要布置周全,料想也不至会耽上甚么凶险,是以萧唐便吩咐燕青另赍了封书信,请庞万春兄妹二人随花荣一并前来汴京与他一聚。

过了午时,萧唐换了身燕居常服前去前往蔡京府邸拜会,同行的还有燕青、许贯忠两个心思细腻,极擅做人情交际的兄弟各带些厚礼相随。

如今蔡京重返京师,而且复相之事呼声愈高,是以平日时常有朝内官员登门前来巴结。先前也曾造访过蔡京府邸的萧唐又到了蔡府大门,向个年岁较轻,接引来客的王姓小门子说明了来意,那门子小王立刻到府中向府堂里的张干办报之,又将萧唐带来的厚礼交付于蔡府中的管事李都管,说道殿帅府萧唐特来拜会蔡太师。

现在萧唐不但也是当今官家面前的红人,他又是蔡京女婿梁中书门下出身,这些年来押运至蔡京府上的生辰纲,也尽是由他名下的镖行操办。李都管自然也丝毫不敢怠慢,他一边将萧唐与燕青、许贯忠请到府中偏堂相候,一边又前往内宅去报于蔡京知晓。

坐在檀木椅上等候的萧唐打量着蔡府大宅四周奢华的景致,心中渐渐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北宋末年的六贼之首,一代权相蔡京蔡元长,无论是在这个朝代,甚至是在中华历朝各代的权奸加到一块来说,他也可称得上是知名度极高的重量级人物,在这个时期自己仍然要与蔡京虚与委蛇,暗中在黑白两道中坐大势力。可是似蔡京这种权谋心术修炼得极为老道的大权奸,要与他周旋,也定然不会是甚么易事。

萧唐的拜帖由李都管转呈至内宅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在这时,萧唐忽然见一个衣着华贵,且容貌与蔡攸有几分相似的蔡氏子弟边向萧唐这边走来,边对他旁边的一个都管冷哼说道:“蔡蕴那厮好生糊涂,他仗着做了家父的义子,便尽与民间一些浮浪子弟勾搭放纵,也不知收了多少好处!甚么阳谷县的西门大官人,不过是个县城内的寻常商贾,哪配前来与我蔡家扯上干系?”

那都管听罢忙道:“好教蔡五公子知晓,阳谷县那西门大官人待太师倒也孝敬,除了大名府梁中书托萧家镖行押运来的生辰纲,那西门大官人也托付人以三百两金银铸成四具捧寿银人,贺礼中金寿字壶、玉桃杯等器具也甚是华贵,听闻阳谷县那西门家与是宫内杨戬杨提举也沾亲带故,那西门大官人之姐嫁了杨提举亲家陈洪的儿子,也可说是亲家的亲家。杨提举既然也是官家面前能说得上话的人物,太师与杨提举来往走动时,遮莫那西门大官人也能派上些用处。”

“哦?”被唤作蔡五公子那人闻言眉毛一挑,也不再出言抱怨他父亲收的义子蔡蕴,还有那甚么阳谷县的西门大官人。待那蔡五公子来到偏堂之后,又向萧唐施了一礼,说道:“足下便是萧都虞候?我乃宣和殿待制蔡鞗,家父已知足下前来拜访,请随我来。”

602章 你是要做官,还是要做侠?

萧唐只是隐约听见蔡鞗与那都管提道甚么“杨戬”、“沾亲带故”,至于阳谷县的西门大官人等关键词汇也并没听个真切。萧唐听对方报说了自己的身份,这才得知他是蔡京膝下第五子,而且也是与延庆公主赵福金有婚约在身的蔡鞗。

比起那媚上欺下,现在又因要争夺相位也与自己的老子蔡京对持的蔡攸,看来这个蔡鞗接人待物倒更随和些,他也并没仗着其父蔡京的势要与萧唐摆谱作色。

这蔡鞗倒也命好,能娶得赵福金那般兰质蕙心,且温婉可人的公主为妻,可是在正史中金军攻破东京汴梁之后,蔡鞗眼睁睁瞧着自己的妻室几经转手,受尽苦难与折磨后惨然香殒,他却只能随着大批臣子被俘北上,在金国依然长期侍奉徽宗、钦宗二帝。

只是按正史的轨迹被囚禁于五国城的宋徽宗但凡有难,蔡鞗总能挺身而出,是以后世有人会说可叹蔡鞗因其父蔡京误国,而使得他遭受连累背负骂名。萧唐对此却是不置可否,似蔡京、高俅、梁师成等奸佞也都对宋徽宗忠心耿耿,落难的蔡鞗无论是为了后世的名声还是自己的安危,他也只能一心对赵佶尽忠。说蔡鞗是个高风亮节、胆识过人的贤臣?却也未必。

萧唐又与蔡鞗客套寒暄了几句,便在他的引路下直奔蔡府后堂而去,燕青、许贯忠是萧唐府邸中管事与幕僚的身份,便由蔡府中的李都管款待,仍留在偏堂相候。

萧唐在随着蔡鞗往蔡府内宅走去的同时,也在张望四处的景致。眼见蔡府豪宅在蔡京返京之后似重新修葺过。无论是廊庑园林,皆有能工巧匠精心设计,论奢华程度不止也要远超过萧唐在汴京的府邸,便是比起皇宫内院供赵佶游乐的各处行宫殿宇,竟似也不遑多让。

终于,萧唐与蔡鞗来到蔡府内的一处书房,当他随着蔡鞗进房之后,便见到蔡京这个一代权奸端坐在上首。虽然蔡京年近七旬,可是看他精神矍铄,一对细长的吊眼中暗含精光,颌下蓄着的三绺美髯也使得蔡京看上去多了分仙风道骨的儒雅。

刹那间的四目相对,萧唐便顿感蔡京那对两道细眼中似乎射出两道利光,直要探入自己心底。蔡京明明是个文人老叟,可是他举手投足间气场也十分强大,萧唐竟然隐约也感到从蔡京身上感到一股压迫感,直教人小觑不得。

萧唐暗赞了声,心道:饶是蔡京是个奸相,可他历经宦海沉浮数十载,前后又曾数度执宰大宋朝廷,单说这份气场,远已超过郑居中、梁世杰等人,果然需要小心应对。

心中念罢,萧唐也立刻向蔡京作揖拜道:“晚生后学萧唐,见过蔡公相。”

蔡京眯着眼睛打量萧唐片刻,旋即笑道:“萧贤侄快快请起,也是托贤侄名下镖行打点,使得世杰每年进奉于老夫的生辰纲不至有失。你也是出自世杰门下的官将,与老夫也不必见外。”

当萧唐入座之后,蔡鞗也向蔡京禀明告退,在书房之中只剩下萧唐与蔡京,这时就听蔡京又慨然道:“老夫第一次听闻贤侄的名头,还是数年前贤侄因手刃坏了令尊性命的仇人,而查阅经由世杰判批的命案状纸。正所谓夫父辱子死,斯道固然,老夫也知当年那大名府李通判家的逆子公器私用、作恶多端,贤侄虽犯命案,却也是情有可原......

是以老夫也按世杰的意思,将状纸转呈于圣上时也希望贤侄能蒙赦宥,得以从轻发落。正是皇恩浩荡,贤侄迭配之后却能有今日这般造化,如今竟数度为国家建功,蒙圣上召见至于汴京来报效皇恩,这实让老夫始料不及。”

蔡京这番言语,比起他那不学无术,待下猖狂的逆子蔡攸可说是高明得多。当年蔡攸初见萧唐时颐指气使,叫嚣萧唐这条命便是蔡家给的,就须替他蔡家卖命而报答再造之恩。可是蔡京在提醒萧唐的同时,他这般说法也能让人更容易接受,使得萧唐不自觉的竟然对蔡京反生出几分亲近感来。

人老鬼精,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萧唐心中暗付一声,又向蔡京拱手说道:“晚生当年意气用事,犯下人命关系,却又承蒙蔡公相与梁中书大人错爱。再造之恩不敢或忘,但用得着晚生之处时,自当效衔环背鞍之报。”

蔡京点了点头,又说道:“世杰也曾说贤侄在大名府留守司任职时甚是勤勉,这些年我蔡家也得贤侄名下镖行尽心周全,才不至生辰纲遭民间匪盗强夺......呵呵,贤侄端的颖悟绝伦,不但能想到镖行这般行当而财运亨通,亦是个善于品竹调丝的妙人。你开设的金风细雨楼传出的许多曲目,也教老夫甚是喜爱。也难怪圣上会起了惜才之心,将贤侄宣至京师而加以重用。”

萧唐听罢又谦逊了几句,而蔡京忽然话锋一转,说道:“老夫还曾听闻,贤侄在江湖中的名头也甚是响亮,听说你还被江湖中人赞作‘任侠’?”

萧唐淡淡一笑,说道:“当年晚辈因手刃仇人,而被世人称说有任侠气,而晚辈做镖行、马市、海贸等营生,时常要与江湖中人接触,这时日一久,便有了这任侠的称呼。只是江湖诨名,难登大雅之堂,倒教蔡太师见笑了。”

蔡京听罢微微颔首,又意味深长的说道:“夫任侠者,负气倜傥、快意恩仇,却又疏慢法度、不知约束,汉时有郭解号为豪倨游侠,又有雷被剑艺精湛,而有淮南第一剑客之称,可是郭解恃势凌物、武断乡曲,最后终不免遭汉武帝灭门诛族,雷被身为淮南王门下食客,却背反其主又死于酷吏之手......

唐时游侠之风亦甚盛,可侠多以武犯禁,自谓仗义行侠之徒,说是脱人于厄而不求知、救人于难而不望报。然古今侠烈之人大多意气用事,好勇而不好学而生乱,尤其在这般时节下,那些来自于五湖四海、三教九流之中的所谓江湖中人枉称侠义道,也不过多是些做杀人越货勾当的强人匪类,正所谓以正行之者谓之武毅,其失之甚者至于为盗贼也。贤侄既然是朝中重臣,可切莫因被民间草莽唤作甚么任侠,而妄逞匹夫之勇才是。”

听着蔡京话语中说教意味愈浓,萧唐心中也甚觉奇怪,他心说料想蔡京现在也不至识破自己暗中在绿林做大势力,为何又要劝我说少接触江湖中人?若说侠多以武犯禁......现在大宋朝纲,却早可说被你们这群权奸“儒以文乱法”了,倘若这个国家真的国泰民安、能一直长治久安下去,就算有武人犯禁,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我又何必联决绿林群雄,去扶持数路义军准备抵御金国的铁骑南下?

虽然萧唐心里如此想,可他仍向蔡京拱手说道:“蔡公相见教的是,晚辈自当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蔡京那对细眼中精光却稍显既逝,他呵呵一笑,又道:“贤侄当真听得进老夫所说的?既恁的,你又何必与高太尉闹到水火不容......还有他那螟蛉之子高衙内的离奇亡故,真与贤侄半点干系没有么?”

603章 奸臣,也是分有没有格调的

听蔡京问罢,萧唐遽然一惊,他心中暗付道:遮莫这蔡京当真消息灵通,竟然能查到是我暗中与众兄弟合计出手,而生生吓死了高衙内那厮?可是那时他遭朝内群臣抨击,而赵佶有意敲打便罢了蔡京的相位遣他去杭州居住,我受调遣至汴京时日不久,虽说也受赵佶信任,实职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的五官,又怎会惊动蔡京追查我暗中所做之事?

如果蔡京真的知道我如何设计除了高衙内,那么我暗中与诸地绿林山寨互通声息之事,他也未尝不会查出些蛛丝马迹......萧唐越想越惊,可他在官场中打踅时日也久,在绿林中管领麾下义军人马时又时常须筹谋策划,现在萧唐养气功夫也甚是了得,虽说他心中震惊,可在蔡京看来也只是脸色微微一变,也并没有慌乱手脚。

我与高俅公然不合之事,在汴京朝廷上人尽皆知,至于为何高俅老贼视我为死敌,个中因由其他人也都清楚得很。蔡京意图重夺相位,为了做人情打通关系,自然少不得要与高俅等赵佶的宠臣来往走动。可是似蔡京与高俅相互的关系真就会变成铁板一块,而要对我不利么?

几乎不大可能。

萧唐脑中思绪转得飞快,刹那间,他蓦的想到宋史中对于蔡京、高俅等权奸的记载中颇值得教人思量的地方。蔡京、童贯、高俅以及杨戬等奸臣之间的关系,可不是像《水浒传》中那般是合伙同盟,说他们非要一块算计着如何除掉梁山草寇,又暗中密谋怎么毒杀掉宋江、卢俊义等首脑人物.....史载中但凡提及蔡京、童贯等朝中大员时,总要捎带提及一大串其他奸佞亦或朝臣,再说他们之间又是如何狼狈为奸,或者是反目成仇。

可是关于高俅的记载,绝大多数篇幅则更像是他在刷单机,要么说及他徇私敛财搞裙带,费尽心思要是高氏亲族鸡犬升天,要么就是提及他恃宠营私、排除异己,不但将殿前司上下弄得乌烟瘴气,更使汴京禁军渐渐沦为一支毫无战斗力的部队。

而高俅与其他大臣有所交集的记录,无外乎就是在他发迹之前先帝时的重臣曾布对他多么的不待见,还有的就是高俅在金军南侵之际与童贯公然撕破脸皮,而被激怒的童贯要打发高俅速速去送死了事。

萧唐揣摩蔡京的心思,他料想那一代奸相必然也很鄙夷高俅其为人,毕竟高俅是巨贪大奸,然而他越是贪婪自用,做奸臣的“格调”相对也会越来越高。就算蔡京膝下,乃至其他奸佞的子孙辈就算多么骄奢淫逸,可是却也没听说过其中有哪个似高衙内那般带着几个狗奴才,终日在京师闹市中去强占娇美的民女,而自家那老子反而纵容他那混账养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去耍流氓......

奸臣也是要脸的,也没有谁似高俅那般好像是争着要把自己的名声搞臭。加上高俅在殿帅府中一手要钱,一手打压迫害禁军官将的手段简单粗暴,蔡京好歹也曾大力推行过居养院、安济坊和漏泽园等社会救助制度,又是个论文章书法堪称冠绝一时的人物,他又怎会将市井泼皮出身,且只懂得抱赵佶大腿的高俅瞧在眼里?

萧唐心中念罢,已想好了对策,便对蔡京说道:“晚辈实不愿与高太尉闹到不可开交,只是高太尉纵容他那螟蛉之子高衙内在汴京歹事做尽,想必太师也有所耳闻。晚辈只是见高衙内忒过横行霸道,反倒教汴京百姓怨懑府衙不能秉公执法,又直把其他官宦子弟看做纨绔膏粱,如此岂不是教我大宋朝廷蒙羞?

晚辈撞见高衙内仗着高太尉的势要公然强抢民女,心中一时计较的少,便出手惩治了那厮。却不想与高太尉之间的仇怨愈结愈深,至于高衙内的离奇身死......晚辈也不瞒太师,少了那厮目无法纪祸害汴京黎民,我也甚是欣喜。可是晚辈毕竟是朝中官将,也知官司王法,又怎会私自去害朝中重臣的子弟?还望太师明察!”

蔡京闻言连连点头,可是他那一对细眼仍不住在萧唐身上来回睥睨着。似蔡京见惯世间尔虞我诈的人物,也决计不会信甚么厉鬼索命这等鬼神之说,他出言试探萧唐的目的,就是看这个在江湖中被唤作“任侠”的朝堂后起之秀,是否真的是个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而只为一时意气便会以私刑擅杀官宦子弟的莽夫,那么蔡京也绝不会在他身上多花甚么心思。

毕竟按朝中权力游戏的规则,可没有这般玩法。

蔡京心中又暗付道:高俅那养子高衙内声色犬马,坏寻常女子清白的手段也的确忒过下作了些,或许他真是招惹到了些民间草莽,而暗中使计教他受惊吓而死也说不定......这萧唐曾犯下过人命官司,而以他这般年纪便在朝中有如此地位也极是难得,想来他也不愿因一时快意而自毁前程,若他真是那般莽撞无谋之人,又怎会得官家青睐?

想到这,蔡京便缓缓站起身来,并对萧唐笑道:“贤侄为朝廷声名着想,这番苦心老夫也能体察。只是你与高太尉毕竟同朝为官,你如今还是在殿帅府挂职的官将,上下不合,岂不是耽误了贤侄的前程?”

萧唐苦笑一声,说道:“高太尉执掌殿前两司三衙,晚辈如何与他争得?晚辈感念天子隆恩,愿以忠义之心报效国家。纵不能争个青史上留名,也愿保我大宋天下太平。此番晚辈前来拜谒太师,一来是为庆贺太师重返京师,二来也是有要事与太师相商......

虽说晚辈不愿再与高太尉争执,心存息事宁人之念,只是我枉为朝廷官将,久居于汴京朝廷却不能为国征战,不能争得半点寸进之功。如今我大宋有意图谋夏人横山之地,靖平西北边庭,晚辈亦有心建功勋于远疆,以偿我安邦定国的夙愿。是以晚辈有兵事与太师相商,还望太师垂教。”

听萧唐说有兵事与自己商议,蔡京反倒有些兴致索然。他与梁世杰的想法比较契合,心想这萧唐得官家宠信,也算是出身自己门下的臣子,在大宋官场重文轻武的前提下萧唐又只不过是武职,也必然要依附于一路在朝中政治能力极大的文臣,所以蔡京也想不出萧唐有任何心怀不轨的企图。

可既然如此,你萧唐留在汴京朝廷讨官家喜欢,再听我吩咐行事便是,日后功名利禄,也决计少不了你的,又何必非要去边疆似寻常行伍莽夫那般靠战功累积勋绩?当年六一居士欧阳文忠公曾言及:伏见兵兴以来,所得边将,论忠勇材武惟狄青、种世衡二人,可是那种世衡不还是须有范文正公一力提拔,才打下种家三代于西军的根基?狄武襄生平二十五战战功赫赫,后来不还是落得个遭猜忌而郁郁而终的下场?

如今看来再瞧那泼皮出身的圆社高二便知,我蔡京要用你萧唐,又哪里是要遣你至边庭去争甚么战功?

只是还没等蔡京言语,便听萧唐又说道:“好教太师知晓,晚辈以为若是趁我宋廷于夏人用兵之际多做筹谋,对太师重登宰辅的助力......只会更多。”

604章 三衙太尉,你未尝不能取而代之

一听重登宰辅四字,蔡京的双眼登时一亮,随即示意萧唐继续说下去。

萧唐侃侃而谈,他对蔡京的谏言,当然还是侧重从这个一心要把持朝堂大权的权奸所能获得的利益而言进行剖析。眼下鉴于冗兵之弊而致使军政荒废,实则朝中也为国家除西军之外,诸路各地的官军因吃空头军饷、疏于操习而大伤脑筋。

蔡京固然是一个将损公肥私的手段玩弄到极致的大奸臣,实则蔡京也是着实低估了为他为首的奸臣对于大宋这个国家的破坏,可是他如果早能知道新立国不久的金国竟能吞并大宋半壁江山,全是因他那主子赵佶还有六贼等奸党祸乱朝纲所致,蔡京也定然不愿承受那般千古骂名。是以如果真能经萧唐谏策,而为宋廷打造出一支可用之军,想必蔡京也是乐见其成的。

最为关键的是,虽然蔡京为争夺朝堂权势主要集中在干涉国策、政令施行上,可是对于兵家军事,他也依然要与童贯等军权在握的朝中大员紧密合作,就如日后蔡京会力主联金伐辽,若要将权柄紧紧把握在自己手里,除了童贯这等与他地位大致相抵的盟友,蔡京在大宋军中也须有个极有分量的“体己心腹”,才好教蔡京能够更好得权制朝中于文武派系的关系。

扪心自问,其实萧唐也不愿意蔡京重返相位,可是现在这个蔡元长已然返京,而且对于赵佶而言,还是同样极具雅兴的蔡京最能对他的心思,由蔡京重返相位,也能更教那个风流天子穷奢极欲,日子过得更为快活。人力终有限,现在既然蔡京重新权掌朝堂乃是大势所趋,萧唐莫不如暂时通过蔡京之手进一步稳固自己在朝廷中的地位,否则饶是萧唐晋身朝野,就如当年他还是个遭大名府权贵构陷迫害的东家少主那般,只能任人打压,却又无能为力。

知其雄而守其雌、知其荣而守其辱,朝堂之中的争斗,也的确不同于江湖见的快意豪气,不能撞见奸邪辈、遇到不平事去一刀杀了那般恣意痛快。历朝各代也都有气焰熏天的权奸权霸一时,而就似大明朝时李东阳斗倒刘瑾、徐阶斗倒严嵩等案例,也经过了多年的隐忍与筹谋才能得偿所愿......

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虽然说不上是正中下怀,可是听萧唐仔细诉说了他的想法之后,蔡京心想此番筹谋,倒也的确对于他巩固朝中权力有所助力。而他蔡京需要做的,不过是向官家谏言自己认同萧唐整备河东军事的方略,虽然各地帅司、留守司、指挥使虽然关系盘根错节,不知有多少武将打通关节,与朝中各路大员暗通苟合,而整练新军,也不至于牵涉到其他权臣的利益...只是这对于萧唐来说,他明明可以倚仗官家的宠信来获取名爵地位,却偏做这般费力也未必讨好的打算......他只求于边庭于军功发迹,说到底来,也不过只是个行伍莽夫么?

蔡京想到这里,他又把眼向萧唐乜去,说道:“我大宋重文教、轻武事,贤侄虽然未在东华门唱名,不能以进士之身在朝谋个文职。可是老夫看你颇通文墨,又是心思机敏之人,若得潜心攻读几年,也未尝不能佐政辅国......昔年韩忠献公亦曾说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方为好男儿,贤侄有报效国家之心,也不必执迷于边庭建功。”

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男儿,可是这等好男儿真到国难之时,能以圣贤教化劝服来犯的敌人放下手中屠刀么?萧唐心中长长一叹,他心中暗付:我又何尝不知在大宋这般时节,文职官员轻视行伍官将的风气实属常事?可是做为戎卫国家的军人再无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气概,大多只为升官发财,瞧文官眼色行事,也不难理解金人南下时宋军为何会一溃千里、丧师辱国。

何况我若是取文官之道力图治政救国,现在恐怕也早已与你蔡京等权奸反目成仇。论权谋心机,且先不说我的道行远不及你,如果磨耗到金国南下的时候,就算我侥幸能够权掌朝堂,留给我力挽狂澜的时间,还会剩下多少?

念及至此,萧唐便向蔡京说道:“我大宋不止须有社稷之臣,也须有尽忠报国的统军之将。晚辈才疏学浅,只是在兵言兵,但求以绵薄之力保我大宋国泰民安,以偿心中夙愿,还望太师成全。”

蔡京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他对于萧唐因行伍兵事而十分热忱之事虽颇不以为然,可是也知萧唐的建议对自己来说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毕竟萧唐还是梁世杰管领的大名府留守司官将出身,蔡京也会将他看做是自己派系的人,何况萧唐又颇受官家看重,是以待蔡京又针对新军部署、选编部曲以及关支军饷等事宜向萧唐商议一番后,终于他又言及萧唐既有一腔报国之心,也愿作提携。

萧唐闻言又向蔡京谢过,正事已了,在萧唐请辞告退之后,蔡京便又吩咐府内的干办去迎萧唐出府。

当蔡京一个人又坐在书房内的太师椅上,他轻抚长髯,心中思量道:泼皮高二之所以能够官居三衙太尉,权掌殿前司,也不过是仗着他是圣上潜邸帮闲出身,胡乱会些踢毬打弹,又是乖巧善佞之人讨得圣上欢心,可说到底我大宋朝堂扬文抑武,只因擢升武臣远比提拔文官仕途用人宽松,才让那泼皮得志,占尽那天大的便宜。我虽时而与高俅来往,也是看在官家的颜面上,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蓬门荜户出生,而又得志忘形的无赖汉,又怎配与我等研经论道多年的朝臣相提并论!?

高俅纵容其养子做尽荒唐事,他自毁名声好教官家只以为他只是个仗着官家隆恩胡弄,却在朝中也掀不起多大风浪的宠臣......哼!这些心思老夫又岂能不知?

可是萧唐此子......也的确是个品竹调丝、吹弹唱舞的妙人,他能得官家的宠信,不止是圣上喜好他金风玉露楼传出的曲目,听闻官家时常私会的那个花魁行首,本也是萧唐名下乐坊歌伎出身。加以时日,官家对萧唐的恩宠,又岂会比那高俅少了?

何况这萧唐虽然舍近求远,执意要效法那些军旅武夫争些战绩功勋,可是他曾几次统兵征讨作乱的匪寇,立过的功劳并非虚功冒领,听闻童贯与西军中那种师中对他也是赞言有加。反观高俅权掌两司三衙后侵夺军营、以广私第,颠倒着将殿帅府内的将官当做看家护院,汴京军旅担负戎卫国都之责,任由那厮胡弄,虽汴京不至有累卵之危、倒悬之急,万一在京畿路左近有贼人生事,高俅枉为三衙太尉,岂不是置官家与我等朝中大员的安危于不顾?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虽说那萧唐现在资历浅薄,可是如果他真能顺服于我......殿前司不比枢密院,三衙太尉、殿前都指挥使都是武职差遣,按例武将也可做的。萧唐若有统兵御将之能,能够使得汴京常备之师军政废弛的弊端加以修整,现在虽为时尚早,可又焉知有朝一日他不能顶替高俅,做得那三衙太尉?

605章 绿林中的獬豸,朝堂上的獬豸

蔡京兀自思量时,他见蔡鞗又走进书房中,便对他将自己与萧唐之间方才所言都对他说了,随即又问道:“鞗儿,萧唐此人,你又是如何看待?”

听自己父亲问及萧唐,蔡鞗却显得颇不以为意,他轻哼了声,说道:“孩儿觉得这萧唐虽会能讨官家欣喜,可是听父亲所言,饶是他有些怪才,却也不过只是一介寻常卤莽武夫。此人能为我蔡家所用也好,可是父亲地位崇高显赫,又何必为一个武人多费心思?”

蔡京的目光又在蔡鞗身上扫了一圈,又摇了摇头,并冷哼说道:“枉你平素时常与朝中臣子来往,见地却恁的浅薄!高俅只不过是个会踢得几脚好气毬的弄臣,又是不学无术的泼皮出身,为父又为何时而与其往来?我大宋历来虽都是文贵武贱,可是仗着自己是文官便眼高于顶,不屑与朝内那干莽夫武人来往的,却多是些穷酸腐儒之辈!

苏州设应奉局的朱家父子,也不过都是微贱佃户出身。可是为父如今也要凭他们搜罗奇花异石为官家进奉生辰纲,而使得官家对我蔡家恩宠不减;那童贯当年也不过因他与权宦李宪是同乡,才做得个供奉官,可童贯却又能李子范那般以西北监军起家,如今大权在握,他也是以兵事在朝堂立足,如今便是为父都要让他三分!现在朝中视我如仇寇的宵小仍大有人在,但凡能为蔡家所用的,又岂能因文武之别而倨傲自矜?

单只说那萧唐得圣上宠信,便可以此借机行事,巩固我蔡家于朝廷中的根基。何况就是因那萧唐不经科举,便是官家待他再恩宠,萧唐也须有为父这般的文臣节制,料他也不会像赵挺之、张康国、郑居中......还有攸儿那个逆子一般,也为了争权夺势而与为父反目做了对头。既然这萧唐能为我蔡家所用,你却要自矜身份,不顾相关利害不成!?”

听自己的老子劈头一通痛斥,蔡鞗登时点下头来,连称父亲见教的是,确实是孩儿糊涂。蔡京眼见蔡鞗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更是愤懑的长叹了一口气,似是感觉年迈的自己又老了几岁。

按说蔡京可是从新旧党争那般漫长而又惨烈的政治斗争历练出来的朝臣,比起当年王安石、司马光、欧阳修、吕惠卿、章惇、韩忠彦等诸多政治手腕强硬、权术才识都可称得上是万中无一的朝廷重量级人物,如今面对朝中群僚的弹劾与声讨,蔡京也多了份安之若泰的从容。无论是体察圣意还是权谋心术,蔡京也自问朝中无人能与他争对,也只能够联合结党来与他这个一代权相对持,却也没有人能在政斗中将他彻底击垮。

而唯一能够让蔡京始终放心不下的,就是毕竟他已入暮年。可蔡氏一门后继还有谁能够撑起得起他的大梁,延续他蔡家在朝中的权势与地位。

蔡京心中年纪自己膝下蔡攸、蔡鯈、蔡翛、蔡绦、蔡鞗、蔡脩、蔡鋆等子嗣,心想道蔡攸那逆子不孝,等不及待老夫百年之后,便也企图争夺相位。可他学问不济,只晓得以阿谀奉承之术讨官家欢喜,又能当得甚么大用?

除了夭折的次子蔡鯈,蔡京还想到自己那三子蔡翛虽官居保和殿大学士,也多是仗着他这老子的荫福,只是个守成有余、进去不足的;四子蔡绦论才华学识虽然在蔡京子裔之中最为出众,可是若论胸怀城府、工于心计,他也不是个善使权谋手段之人;而蔡脩体弱多病,余下的蔡鋆以及庶子蔡九、养子蔡蕴等不肖子也尽是群仗着自家老子的势要,而只会声色犬马、纵情享乐的废物,即便经蔡京打点,使得他这些子裔不是在汴京朝堂身居高位,便是外遣到诸州官衙做个知府,可是蔡京也十分清楚:自己固然不会被朝中的政敌斗挎,可他这些不成器的子孙呢?

蔡京又冷眼向自己这第五子蔡鞗打量过去,心想:鞗儿固然是于权谋心术上火候尚浅,可他也不似攸儿、翛儿那般以为自己翅膀硬了不便将我放在眼里,也不像鋆儿等那般混沌糊涂,只知贪图享乐......我本也对他寄以厚望,只是他虽然他也讨官家欢喜,并已决议将延庆公主许配于他,可却又正是因为鞗儿须迎娶皇室金枝玉叶入门,成婚后只能受封做从五品的驸马都尉,于仕途上还能有多大的进境?

蔡鞗眼见蔡京一对细长的眼睛而定定的凝视着自己,也使得他更是惴惴不敢言语,过了一时片刻之后,蔡京又是一叹,说道:“鞗儿,论学问才识,你虽及不上翛儿与绦儿,为人倒也算机警沉稳,可是你宣和殿待制的官职也无实际差遣,待迎娶过延庆公主之后,更是只能领个驸马都尉的虚衔......

驸马身为皇室帝婿说来风光,可是似曾夤、曹晟、邦光...还有与官家交好的那小王都尉也都蒙皇室婚配将公主下嫁,可如今又如何?他们在朝中却也都不过是些人轻言微的人物,待你与公主大婚之后,做了驸马在仕途官路上的掣肘反倒会更多...鞗儿,为父年事已高,与朝中那干对我蔡家心怀鬼胎的臣子周旋,少不得你们兄弟几个鼎力扶持,你虽瞧不起朝中武人,可趁你迎娶公主前也须你再为蔡家尽一份力,届时恐怕还真须有萧唐这官将帮衬才是......”

................

见过了权相蔡京,萧唐又与燕青、许贯忠返回自家府邸之后,按在延福宫时赵佶所言,萧唐也做好准备,待明日一早便赶往皇城垂拱殿参加朝会。

待次日晨时,萧唐已换上一身官服打扮,只不过比起初次上朝时,萧唐现在穿的是绯色朝服,按六品官以上官制挂着玉剑、玉佩。腰系的玉带旁还挂锦制的绶带,还按例依京西南路帅司安抚使巡视督监的差遣,在头上戴着一顶獬豸冠。

只是刚将獬豸冠戴到头上的时候,萧唐也不禁摇头失笑,他心想自己在绿林江湖中暗中行事时,是用这个能辨正邪曲直,象征着勇猛、公正的神兽遮盖住了自己的面容,而如今返至京师又要重登朝堂,他却是将这獬豸神兽顶在了头上。

前些时日,萧唐还做为统领绿林数山的强人大头领面戴着獬豸面具去兴风作浪,而使得京东、河北路的官军人马闻声色变,可是如今他这一头“獬豸”,竟又要大摇大摆的直往皇宫大内而去,再以另外一种方式去与朝中的奸邪佞臣周旋。

606章 搬石砸脚,酸不酸爽?

待萧唐到了宣德楼核实真身,并进了朝房准备上朝面圣之时,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其它朝臣的注意。饶是王焕、韩存保等挂着节度使虚衔的汴京官场中不须至内城上朝,其它朝堂臣子无论与萧唐远近的,大多都上前与他拱手见礼。

毕竟在汴京中一向名声甚好的萧唐此次于辽东生还之事甚是稀奇,上次因涉及萧唐而在垂拱殿中争议得颇为激烈,还是因为要如何追谥追封萧唐的爵位官职,而这次当事人反倒全须全尾的前来参加朝会,亲身前来瞧自己如何另做封赏,自大宋开国以来,朝堂之中还真没有出现过这等离奇事。

萧唐在向众人还礼的同时,他眼睛余光瞄到在不远处的高俅面沉如水,一对招子中也满是怨毒之色,正死死的凝视着自己。当高俅见到萧唐也注意到他这边时,仍丝毫不掩盖自己的恨意而重重的冷哼一声,又将长袖狠狠一拂便径直离去了。

见到现在的高俅在公开场合已丝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敌意,全然无不似他与萧唐谋面时自诩高过对方一头而气定神闲,就如同一只在玩弄老鼠的花猫那般的嘴脸,萧唐渐渐的反而露出一抹笑意,看来高俅老贼的确是急了,也已意识到自己会给他带来的威胁。而高俅在今日如此沉不住气的反应,也意味着他已开始自乱阵脚了。

看来泼皮出身的高俅虽然狡诈,可是在城府心机上,还远不及朝中论权斗早已练就得炉火纯青的各派文臣。

到了上朝之时,层层文武两班在垂拱殿内排位站定,赵佶也在群臣山呼万岁声中翩翩踱到龙椅坐定,而垂拱殿中的职司官也大声说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职司官话音方落,班部丛中便又吏部官员上折请旨,出班奏说武德大夫,主管京西南路安抚使司公事的殿前司都虞候萧唐又以西上阁门使之差遣出使辽国,而经辽朝误报致使朝廷以为其于辽东身故。如今萧都虞候却平安归来,追谥追封在世臣子的官身爵位实在于制不符,也须重新议定萧唐功劳,另行册封。

而赵佶心中早就做好了打算,便说萧爱卿劳苦功劳,此番也是为国家涉险,而陷入九死一生的险境,朕又岂能辜负素怀忠义之心的卿家云云,意思便是说除了武靖这般追念过世臣子的谥号,其他官职差遣皆予以保留便是。

赵佶这般打算一来也是图个省事,而来亦能彰显他皇恩浩荡。而位列武臣班排中首列的高俅心中冷哼一声,却也并没有急着要跳出来奏请恳求赵佶撤销对萧唐越级的加封与赏赐。

因为上朝之前,殿帅府中幕僚孙静就曾对高俅谏说朝中还有许多老成持重、严循祖例的官员,而朝内还有其它派系的臣子各怀心思,萧唐资历浅薄,纵然得官家宠信,可是萧唐首次上朝时受破格擢升也就罢了,前番因他已是个“死人”蒙越级追封仍都罢了,可是接二连三得越级提拔,让这个几年前不过是区区一个大名府留守司内当差的兵马押监,在汴京朝臣眼中不过是芥子大小的武官一跃蹿升从二品官位,成为货真价实的朝廷大员时,其他朝臣又怎会心服情愿?

是以高俅心说在这个时候与其由自己率先站出反对,莫不如引起其他朝臣群情激奋,一并奏请官家切莫恣意提拔宠臣才是。可是又过了个一时片刻,高俅且竟然发现朝内除了陈朝老等从营私结党,一向拿规矩说事的寥寥几个太学文士出班直言对萧唐的封赏大为不妥,朝中各派系的臣子几乎都保持着沉默,似乎都已经默许官家对萧唐的赏赐。

在朝中势力又隐然日趋壮大的蔡党一派早得蔡京暗示,有意成全萧唐在武职派系中掌握更高的权柄;

更让高俅感到出乎意料的是,朝中最有能力与蔡京抗衡的郑居中,他与其亲近的臣子竟然在此时也一致保持缄默;

朝内受制于殿前司两司三衙的官将大多都无上朝的资格,而其他隶属于枢密院,大多暗中以童贯马首是瞻的武职官员面面相觑一番,心说虽然那打仗似打上了瘾的童节帅如今又赶赴西北边庭,筹谋对西夏的战事而并不在京师,可他前番似乎也有意拉拢这个与官家亲近的萧唐,是以他们在此时也都选择做个锯嘴葫芦,也不反对萧唐再受破格提升......

剩下的朝臣,不是与萧唐关系本来十分要好,就是些做惯了墙头草的官员,就算朝堂上仍有微弱的反对之声,可那些做惯了学问的文臣在朝中根基浅薄。赵佶只稍露愠色,说道君无戏言,朕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的水,又怎可轻易收回这般儿戏?一句话便将那干势单力薄的臣子怼了回去。

见到如此情景,高俅也就再也站不住了。

可是当高俅暗使眼色,又与其他几个于殿前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马、步二军都指挥使司中效命于他,且有资格上朝的武将出班奏说圣上体恤臣子是好,可是赏赐于萧唐的官阶未免过大时,就连朝中为数不多的几个愣头青也都立刻引起了警觉。

高俅第一次使架空之计,去劝请官家对胆敢公然掌掴自己养子的萧唐明升暗降,第二次又假惺惺的恳请赵家厚赏追封萧唐,好教皇上知道自己会迎合圣意。那么这次又为甚么一反常态,直言萧唐出使辽国虽身陷险境,却无大功,绝对不能得如此厚赏?现在朝堂之中就算政治智慧很低的人只要略一思量,他们便已猜出因由:

泼皮高二,他终于急了。

现在能够位列于朝堂之上的,不是书香文第、累代将门出身,便是能使尽手段上下打点,也通过费尽心思手段才能在垂拱殿中占得一席之地的大臣。而高俅是早年在汴京市井中臭名昭著的泼皮出身,如今他又在殿帅府一家独大,并且大权在握后于京师民间的名头更是越来越臭,最关键的一点是高俅完全仗着官家的恩宠发迹,与朝中各个派系的臣子关系都称不上十分亲近。

所以无论是清官奸臣,他们看高俅本都十分不顺眼,当年若不是你这圆社高二走了狗屎运,投到了尚未登基的官家潜邸之中,也配与我们同做一朝臣子,并对汴京上下官将吆五喝六?

不怕不识人,就怕人比人。就连开始对越级提拔萧唐的那些清流文臣,他们大多也都不由后退了几步,似乎是因与高俅的想法契合而丢不起那人。而一时莽撞出言反对的高俅,他这才发现垂拱殿中大多朝臣望向自己的眼神都甚是玩味,似是有意要看萧唐在武将派系中日渐做大,而使得他灰头土脸一般。

心慌之下高俅抬头又瞧端坐在龙椅上的赵佶望去,心里却又咯噔一下,因为他瞧见昔日待自己甚为体恤恩宠的官家,此时脸上不悦之色也愈发浓郁起来。

607章 官职军权,别整虚的,来点实的

赵佶是个贪图享乐、骄奢荒唐的昏君,可是他却并不是个毫不懂如何揣摩御下臣子心思的白痴。

虽然久居深宫内院,可也时而私服出宫的赵佶对高俅在殿帅府任人唯亲、打压下属的行径,尤其是往日高衙内鱼肉京师百姓,枉法横行的恶行或多或少也都有过些耳闻。而赵佶之所以仍能任由高俅胡闹,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出身微贱的臣子志向也不过如此而已,而其他诸如蔡京、童贯、梁师成、蔡攸等宠臣对自己的逢迎趋奉,赵佶也会察觉到他们对于权力更大的野心。

何况说到底萧唐与高俅开始结仇的因由,本来也是萧唐更加占理。赵佶本来心想由自己出面调和几句,与自己一向甚是知心体己的高俅想必也不应再执意与萧唐暗中对持,可如今眼见高俅在情急之下态度的转变,赵佶又如何看不出高俅表面顺从,实则根本没有把自己往心里去?

臣子对自己两面三刀,这可就是犯了赵佶心中的忌讳。

此时赵佶心中又念道:我大宋仕进官制扬文抑武,便是判、司、簿、尉等职事皆须是两任四考出身,似你高俅过往的出身背景又无战功,朕兀自花了心思让你做得在汴京武职官将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三衙太尉,以迭配充军只身如今做得朝堂武阶之首,朕待你这旧日帮闲又何止是皇恩浩荡?你本不该享尽这般功名富贵,朕也只不过是看重那萧唐而擢升提拔,难道你高俅真就以为汴京军政大权就是你应得的而恋权不放,竟胆敢不把朕看在眼里?

毕竟高俅熟知赵佶的性情,他见自己那主子脸上不悦之色已是溢于言表,也立刻察觉到自己一时鲁莽,竟触动赵佶禁忌。念及至此,高俅登时冷汗涔涔,直如箭穿雁嘴、钩搭鱼腮,不敢再做言语。

眼下能够在汴京中武职出身的官员之中,既然能与高俅公然对抗的唯萧唐一人。其他朝臣无论出于甚么目的,他们见终于有人能够出面制衡把持着汴京兵马大权,掌握殿前司所有武职升降甚是生杀权柄的高俅,也都是乐见其成。其余为数不多的官员也不愿与高俅合流再趟浑水,是以对于萧唐受破格提升的反对之声也渐渐消弭。

事见分晓,朝中也通过对萧唐的封赏由“追封”变为“加封”,除撤销武靖谥号,仍授从二品签枢密院事、拜信安军节度使,上柱国武勋,并封为横海郡开国侯爵。

心中遭做好思量的萧唐闻言立刻站出身来,并恭身向赵佶说道:“臣感蒙陛下圣恩,心中实惶恐不已,只是往受辄晋加爵,臣受之有愧。以微末之功,又如何能受此大恩?

臣以为我大宋与夏人狼烟未息,西夏国主意图仗横山天堑,侵扰我大宋疆土。臣心存与国家出力之愿,今日正有兵家谏策向陛下禀奏,臣也须当日后征讨,建立功勋,方才堪受陛下隆恩,量加官赏。”

赵佶闻言脸上笑容一凝,而垂拱殿中的文武百官中也耸动起来,在场中人心说你萧唐占得这天大的便宜连得越级擢升,于面上推却一番之后再拜谢皇恩受赏也便是了,可如今看来萧唐还真不是在假意推诿,而是另存心思向官家讨赏。

而许多大臣又想道的是:兵家谏策?你萧唐在殿帅府内被高俅打压了许久,如今也开始要染指军中权柄了么?

赵佶不动声色的盯着萧唐,旋即对萧唐说道:“爱卿是我心腹之臣,又如何受不得这般封赏?既然萧爱卿于兵事有本上奏,但说无妨。”

萧唐旋即将在意图选拔别部人马,招募河朔地域锐士而组建新军的计划向赵佶一一禀奏了。赵佶听罢时而颔首,脸上神色也渐渐舒展开来,当时他破格提拔萧唐做京西南路安抚使的时候,萧唐就曾毛遂自荐做过请示,请奏自己放安抚使的实权于他去巡查京西南路诸州军司。

而随后萧唐清查京西南路兵马总管杨泰私贪军饷、杀良冒功、构陷同僚、私通匪寇、行刺上官等罪大恶极的罪责,又挥军收复房州,并一举荡平房山寇等功绩也教赵佶十分满意。在赵佶看来,萧唐现在也是似当时那般感到受这等隆恩甚是惶恐,便一心打算为国家分忧解难,而不甘心白白获得朝廷丰厚的赏赐。

赵佶本身虽然是个本职工作极其不称职的皇帝,可他毕竟是一国天子,对于那些不至于坏了他享乐的兴致,而又能踏踏实实为国家尽心竭力的臣子,赵佶自然也会十分赏识。而高俅不过是以监军的身份立过些功劳,却被自己提拔做得武勋之首的三衙太尉,除了能陪自己踢几脚气毬,高俅甚是还心安理得的又安排其高家族亲做得节度使、金吾卫将军、承宣使、观察使等要职。相较之下萧唐的反应,赵佶心想这也是萧爱卿将朕对他的体恤恩宠都放在了心上。

虽说牵涉到了军权在朝中臣子看来多少有些敏感,可是赵佶转念想到童贯爱卿不也是屡屡请命、戎马倥偬,一心想要为朕分忧解难?而且无论是当朝权宦童贯,还是朝堂中的后起之秀萧唐,在宋廷重文轻武,禁军隶属于枢密院直接统管,掌握汴京重军的三衙领兵直接对皇帝负责的的制约下,就算是童贯、萧唐等被委以重任的朝臣能暂时独掌一支兵马,指挥权也依然能够紧紧握在皇帝手中。

如今萧唐也不过只是谏言在河东另打造一支劲旅用于对西夏的战争,赵佶也不至于因此而猜疑萧唐会生出甚么不轨之心。

只是赵佶对兵家军事从不上心,涉及教御下臣子独掌一路兵马,也不至于恣意任性到武职将领掌握实际兵权还能浑不在意,他又略思量一番,便点头道:“卿不辞奔波跋涉,有心为国家征虏破夏,朕心中自然十分宽慰......只是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细察也,众位爱卿又以为萧卿家之谏策如何?”

在场朝臣之中,重新执掌枢密院大权,并且隐然成为对抗权相蔡京中的领军人物郑居中眼眸中精光一闪,并下意识的向政治劲敌蔡京打量过去。

在党争政斗之中,抱有不同政见的派系通常都是针尖对麦芒,任何政策措施都代表着自己的立场与利益,是以在郑居中与蔡京的政斗之中,他都会意图十分明显的指摘对方政策中的一切弊病。

可是在这个时候郑居中心里也不由犯起嘀咕,因为通过之前他与萧唐的几次接触,郑居中也知道萧唐虽然是蔡京的女婿梁中书治下留守司出身,可似乎也不甘心屈从于那权相蔡京。

朝堂间尔虞我诈的打压拉拢、党派之争绝对不同于市井赖汉之间的殴斗,不是说因为我瞧他不爽,所以咱俩便能旗帜鲜明的合伙结盟,并公开与第三方拼个头破血流。所以郑居中也能够理解为何萧唐从表面上看来与蔡京走得更近,萧唐也不过是个武职官将,他能在朝廷中两伙势力对持时起到的作用也甚是有限,现在对于郑居中而言,就是他还愿不愿意相信萧唐当初并非假意向自己示好,而也是个能够争取过来的政治盟友。

忽然间,郑居中又想起当时自己因忒过张扬而遭官家猜忌,不止宰相没得做,就连知枢密院事一职也被摘除。当自己最心灰意懒时萧唐却曾对他说过:“......郑大人位居相位之前却自许必得相,此事让官家知晓,心中又岂能没些想法?而郑大人既然仍在朝中为官。又岂知不能再得官家重用,而坐得相位?”

想到这里,郑居中也渐渐安下心来,并也已拿定了主意。

608章 跟高俅混的将军,敢怼蔡京的武官

萧唐上奏报请官家在河东另立新军的举动,在一些朝臣看来,颇有些得陇望蜀的意味。是以当郑居中拿定主意的同时,另有一些臣子跳出来直言朝廷历来冗兵冗费现象严重,另选编新军之举岂不是更要折耗国库钱粮?萧唐此举未免好大喜功,可只会浪费关支粮饷,又能当得甚么大用?

早就想好说辞的萧唐立刻反驳道就是因为冗兵现象严重,诸州各地军司私贪军饷、老弱虚冒已蔚然成风。国家费尽钱粮,本是要有精兵强将戎卫国土。而河东路本是毗邻西夏、辽国的要冲之地,可是休说调遣本地官军与敌邦厮杀,便是在治下州府之中,但有寇首聚众纠集亡命,煽惑乱民动乱也镇压不住,几年前教那河北洺州张迪率残部贼军长驱直入,便是先例。

既然河东路是战略要地,以往与夏国兵戎相见时,朝廷都要调动河北、山东地界的数以十万计的民夫乡勇、弓手官军赶赴边庭,道途跋涉之下,军饷花费比起岂不是远要超过在河东整顿军务?

再者昔年西夏兵败平夏城,宋廷趁机在河东路治下的黄河西岸建置堡寨,就是要将鄜延、河东、麟府等地连成一道防线,待宋夏战争再起时,由西北鄜延路、泾原路西军军司下辖的兵马向夏国横山发起猛攻,而河东路也可派出兵马进行策应攻击,也正与宋廷针对西夏的用兵战略十分契合,这又怎会当不得大用,又怎能算作是无用之功?

出言发对萧唐于河东另建新军的,多是些做惯了学问的闲散文臣,又哪里通晓兵家要略?他们大多听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该如何出言反驳,便是那些听命于高俅的殿帅府将官,他们听萧唐分析的鞭辟入里,也各自眉头紧锁,一时间也想不出该如何出言反驳萧唐的主张。

这个时候,武职官员班列之中却又站出个官将来,他向赵佶施礼说道:“陛下容禀,萧都虞...萧节帅所谏兵策虽也颇有可取之处,只是我等国家官将食朝廷俸禄,谁不愿统御一支善战之师为我大宋建功立业?可是各路军司冗兵之弊由来已久,萧节帅又如何敢断言定能选练出精兵锐士?”

赵佶不耐烦思量些练兵打仗这些行伍莽夫的行当,便直接把眼望向萧唐。萧唐略打量那官将一番,微微躬身,问道:“请恕在下眼拙,不知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既然官家已决议加封萧唐为节度使,又转入枢密院做得要职,那官将倒也不敢托大,他也向萧唐欠身施礼道:“不敢,未将乃是左义卫亲军指挥使,兼任八十万禁军都教头丘岳。”

原来是在原著中出场时无比拉风,却又在征讨梁山中被打得嘴里漏风,而谢幕之时更是在水战中被杨林兄弟给一刀砍了的那个高级跑龙套的......萧唐心中冷冷一笑,心说按丘岳八十万禁军都教头的差遣,也是因为他还有左义卫亲军指挥使这般实职,论品阶才没有资格上朝议政。书中吹嘘他累建奇功,名闻海外,可是这个高俅的心腹将官论本事未必也及得上同为教头出身的林冲、王进等人。

听丘岳出言质疑,萧唐神色一整,又朗声说道:“国家养兵所为何用?无外乎是时抵外侮、保家卫国,而两军厮杀时战局虽瞬息万变,须将帅临阵应变以应对之,而练兵之道却有兵法可循,身为主将者须恪行军律,教三军将士言出法随、令行禁止,此事当真十分困难么?

倘若一支部队之中,将官营私舞弊、倡奢靡烂,军健刁滑成性、畏敌如虎,当然难堪大用。正所谓练为战,练精兵必选良将,百战悍卒出猛将,武官若不贪财怕死,选拔河朔地域之下乡野朴实健壮的乡民加以习练,一扫河东旧军疲弱颓废之气,便足以筑造起一支精锐劲旅的根基。我倒想反问丘指挥使:吾辈官将之责自当尽忠报国,难道你连选练出一支精锐之师的胆气与信心都没有么?”

“这......”丘岳神色一滞,他没想到萧唐临了还反将他一军。丘岳如今也是为高俅效命的心腹将官,便盘算着趁机向萧唐发难,可萧唐却反过来指摘他不思进取,丘岳本来也不是牙尖嘴利之人,心想再与萧唐争执下去,岂不是在官家面前显得我无能怕事?

出言放对萧唐于河东另建新军的朝臣,文官都不及萧唐深谙兵事,武官却又比不上他能言善道。郑居中见萧唐舌战众臣时的从容也不由暗自点头,可是他也考虑到无论从自己在朝廷上的地位,还是与蔡京对持的形势而言,倒也不方便由他自己出面,去赞同萧唐组建新军的提议。

念及至此,郑居中便向武职官员排列之中的一个官员使了个眼色。那个官员表面上并不倾向于朝中任何派系,可是通过私下的接触,郑居中也知道那人与自己也算是志同道合。

眼见郑居中示意,那官员略作犹豫,终于还是出班向赵佶奏道:“陛下明鉴,臣罗戬身负武学学谕之责,听萧节帅所谏,臣亦以为擢拔别部军官选将、另择河东勇健练兵之策可行。再者河东路正值水旱频繁、民穷财尽,亦有乱党捏造妖言,纠集恶党扰乱威胜军、隆德府、晋州等地。仗着山川险峻侵州夺县,孬弱旧军不敢当其锋。

正如萧节帅所言,河东路诸州指挥使中,多是怕死要钱之徒,军中蠢虫惧罪隐匿,欺诳上官,致使贼势做大。萧节帅选拔良将至河东组建新军,一来可以肃清地方匪乱,二来于西夏用兵之时亦可从旁策应西军,正可一举两得,保社稷以无疆。”

听到那武学学谕罗戬的名头,萧唐眉毛一挑,心说这倒又是一个水浒里在官场中的老熟人,只不过比起那甘心为高俅卖命的丘岳,这个罗戬却是个刚直不阿,甚至敢于正面硬刚的硬气汉子。

而且关于这个罗戬的事迹萧唐也有些好奇,在蔡京讲学的时候,他就仰视屋角不作理会,浑然把那一代权相当做是个屁,当即便将蔡京恼得怒气填胸,后来竟然还敢向赵佶直言童贯、蔡攸惧罪隐匿、欺诳官家,而蔡京则大言不惭、病狂丧心,导致征讨王庆时官军落得大败,正是覆军杀将、辱国丧师,就该把这些误国贼臣都给砍了以儆效尤。

区区一个武学谕,竟然敢在赵佶面前将蔡京、童贯、蔡攸这些大权奸都骂了个狗血淋头,单说他罗戬刚直胆大,貌似也都不足以他敢公然与几个朝堂巨鳄级人物叫板的行径。

最让萧唐感到蹊跷的是,这个罗戬后来得赵佶升官加爵,并被钦赏银两缎疋,他将蔡京等权奸得罪个遍,竟然仍能在朝堂站住脚。无论是正史还是水浒之中,蔡京、童贯等人物可不似高俅那般,只敢去祸害受殿前司管制的官将,但凡与他们政见相悖的臣子,大多轻的被贬职外调,重的被剥除官身,发配偏远军州。罗戬却是拉群体仇恨将蔡京、童贯等人都给得罪狠了,那么这个官职仅是以兵书、弓马、武艺教诲行伍将才的武学学谕,又怎可能硬怼过许多权奸后仍能泰然处之?

想必这个罗戬,在朝堂中也有个强有力的后台在支持他。

609章 一个兵发河东,一个刺配江州

赵佶听罗戬说罢,也不由得冷哼一声,如今河东匪乱虽然不及当年贝州王则、洺州张迪那般势大,贼军规模还不足以各地称霸公然与官府对持,可是如今也能侵扰几州要地,杀得军司官将望风而逃。地方军司虽有意隐匿靖匪不利的罪责,但河东路治下有三四座军州匪军横行,纸当然也包不住火,消息到底还是传到了汴京,惹得赵佶龙颜不喜。

只是如今河东匪患的贼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而最好请战邀功的童贯现在正将全部精力用在对夏国用兵上,哪里有心思理会在其他州府作乱的叛乱贼军?朝中又无自荐请命的官将,是以赵佶得知河东官军作战不利,而当地军司意图隐瞒罪责的消息,只下诏命枢密院彻查河东各州军司的混沌蠢虫,而由朝廷发兵征讨河东匪患之事却耽搁了下来。

如今罗戬旧事重提,赵佶心说授权于萧唐在河东选练新军,并趁势靖平横行于威胜军、隆德府、晋州等地的匪寇,也正是一举两得。赵佶拿定主意,便对萧唐说道:“朕知萧爱卿为国家征进劳苦,尽心竭力,只要为朕分忧。既如此,萧爱卿加封爵禄仍依方才议定封赏,而河东有顽寇贼首累造大恶,聚集凶徒恶党抢掳仓廒,若不早行诛剿,他日养成贼势,更是难以制伏。

河东路诸部军司却多是些不才贪佞之臣,枉受朝廷爵禄,却坏国家大事!朕就任萧爱卿选将调兵,一面剿捕贼众,一面收编受水旱匪灾的流民百姓,军机要务皆委卿执掌、从卿处置......还有这位卿家唤作武学学谕罗戬?朕便任卿家为行军参谋,萧爱卿于河东行事时,着你侯到帐前听用。待飞捷报功之日,加官赐赏,高迁任用。”

萧唐、罗戬闻言又忙道谢官家隆恩,正事议定之后,待赵佶卷帘退朝,萧唐便走到罗戬面前,并拱手说道:“承蒙罗武渝出言帮衬,萧某铭记于心。”

罗戬听罢,也立刻向萧唐恭敬回礼,说道:“萧节帅不必多礼,你我既然都是食朝廷俸禄的朝臣武官,自当相互协作以国家大事为重,何况......”

罗戬又向面色阴沉的高俅那边乜去,又对萧唐说道:“何况汴京殿前司中的将官大多枉为铁血男儿,多被那圆社高二的淫威所慑,惟有萧节帅不畏***,去与那顽佞的高家父子对持...下官佩服得紧,一直有心拜会萧节帅,只是苦无门路。”

萧唐正要称谦道逊的时候,退朝的朝臣里郑居中已缓步踱到他与罗戬身边,萧唐向郑居中见礼的同时,却见郑居中不止朝自己微微颔首示意,随即他又与罗戬四目交接,两人都轻轻点头,虽未言语,目光中却似又别有深意。

萧唐微微一怔,这时的他也终于意识到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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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之后,萧唐又与向他道贺的文武官员寒暄一番,便返回了自家府邸,他又将自己被册封为签枢密院事、信安军节度使并横海郡开国侯爵之事,以及赵佶也已准许他点拨调派官将至河东选练新军等事宜对府内心腹萧嘉穗、许贯忠、燕青等人一一说了,现在只等枢密院下发兵符文书之后,便可受调拨至河东路行事。

除了受命辅佐自己的武学谕罗戬,以及萧唐打算上报枢密院召集来关胜、呼延灼等官将之外,萧唐还打算携善于操习军健武艺的王进,以及骑弓马战已有所成的牛皋一并前往河东。而前番府内燕青、许贯忠等兄弟已随着萧唐出使辽国,此次却是萧嘉穗主动请缨也愿以幕僚的身份前去帮衬萧唐,有他这个颇有智谋,且胆识过人的布衣剑卿在旁相助,萧唐当然也十分乐意。

而萧唐还要等一个与他同至河东的兄弟,那人便是随着自己在征讨河北赵迪,镇抚京西南路时都屡建奇功的小李广花荣。做为在官面上协助萧唐的神箭将军,既然这次河东之行萧唐还兼具着平定河东匪乱的任务,统领十八骑的花荣以他弓箭本事也定可以再次发得利市。而与此同时,萧唐也能趁临行前亲自面见与花荣将同至汴京的庞万春,当面倾心吐胆,才好教那个同样善于以弓箭杀敌的小养由基诚心聚义。

只是又过了一段时日,在花荣与庞万春还没有抵达东京汴梁之前,萧唐又收到了从河北传来的文书,沧州的小旋风柴进说宋江在他府中盘住了一段时日后,本待前往青州白虎山下的孔家庄去探视自己那两个弟子孔明、孔亮时,却收到了他那胞弟宋清托人寄来的书信。信中说宋江之父宋太公因病身故,现今停丧在家,专等宋江前去吊丧迁葬。

宋江得知自己父亲离世的消息后大哭不已,随即决定星夜赶归济州郓城县去奔丧守孝。而这个消息也是在柴进接触到萧家集中人之后才说及的,如今距离宋江离开柴进庄院赶回济州,已有了一段时日。

萧唐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中却想道:看来宋江的命途轨迹还是如原来那般,他的父亲宋太公想来也只是诈死,而那个宋江十之七八仍然要被充军发配了......

且说宋江连夜赶归至本乡,回到了宋家庄院中果然见宋太公尚在人世,只是教宋清写信道说他殁了,而使宋江速速归来。也是因宋太公担心自家三郎与绿林草莽来往颇多,又是杀人在逃之人,生怕宋江一时被人撺掇,便落草做个强人。

而宋太公听闻朝廷降下赦诏,民间除了犯下十不赦大罪的,皆能罪减一等断处,以宋江的人情关系在略打点判个误杀,应该也只会定个徒流之罪,不至于被判死刑,是以宋太公便急召宋江回乡,准备投案自行告首。

可是郓城县中新参的两个赵能、赵得听人告发在逃命犯宋江逃回本乡,便带一百多个官差至宋家庄捉了宋江归案。

好在阎婆惜之母阎婆在宋江逃亡后不久便已身故,这桩命案也没了苦主,而阎婆惜的姘头张三心知宋江在黑白两道上知交甚多,因怕多结仇家,待拿到宋江后反倒又不敢再做纠缠。也的确是因为宋江往日在郓城县仗义疏财,满县人听闻宋江被收押,都愿为他去县衙告说讨饶,细说宋江平日的好处。加上知县时文彬也有意做轻状子放宋***,是以很快便定下判决,迭成文案:

郓城县衙押司宋江取阎婆惜为妾,因其品性不良,而一时恃酒争论斗殴,致阎婆惜被宋江误杀身死。罪犯宋江虽避罪在逃一时,随后却有悔悟之心而自行投案(赵能、赵得两个都头收了宋太公的好处,是以也愿说宋江是自首,并非被缉捕抓获),取勘前情,甘愿伏罪。加之朝廷赦宥已成减罪,便判罪囚宋江脊杖二十,刺配江州牢城。

610章 揭阳镇的武师,不是病大虫

只说宋江被两个郓城县的两个防送公人张千、李万押送着,取路奔江州约莫走了半月之上。终于来到个人烟辏集、井市喧哗的镇子,张千问过本地乡民之后,便回来对宋江恭敬的说道:“押司,咱们这是到揭阳镇了。”

本来张千与李万就都收了宋江银两,又因为他是在名噪京东两路、河北两路的好汉,因此这一路上好生伏侍,并没有仗着押送官差的身份欺凌宋江这个配军。而这一路上又发生了几件事,使得这两个郓城县的官差不但更加小心迎奉宋江,更是对他恩同再造也似的感激。

先是他们三人经过梁山泊时,宋江便提醒张千、李万说山寨中晁盖等好汉与我感情交厚,必会下山来夺我而对于你们二人甚是凶险,咱们只拣小路经过,宁可多走几里也不妨。

结果晁盖那边却命令大小头领分去四路等候,正撞见了宋江一行三人的刘唐,便要杀了两个公人救宋江上山。也是宋江以自刎为要挟,刘唐只得放过张千、李万,请宋江上山与晁盖一聚,而仁义为先的晁盖又劝宋江既然不肯杀那两个无辜公人,就给他们些金银,教他们说你是被我们梁山泊好汉搭救的,应也不至于被县衙降罪。宋江又以国家难背、父命难为做理由,只要至江州牢城营服役限满之后,再回来与晁盖相会,梁山泊众头领见状也只得宴请宋江一日,又将他送下上去。

当宋江一路赶至江南东路江州揭阳岭地界,却又冒出一伙以贩私盐为生的草莽前来打算营救宋江,为首的是个唤作混江龙李俊的汉子,麾下还有张横、童威、童猛、李立等各自看来都非善与之辈的汉子帮衬,又是宋江推托过了,并保全住张千、李万的性命。否则按张千与李万看来,那众草莽之中生得最为凶悍的张横、李立二人一直按住刀柄玩味的打量着自己,当时宋江只要微一点头,恐怕他们两个也早就被那些草莽乱刀砍杀,并弃尸荒野了。

听张千说了此地的镇名,宋江微叹口气,说道:“有劳张兄了。”虽说宋江自从杀了阎婆惜后也能感到自己内心中总有股戾气涌动,可至少现在的他,仍然对那些待他和善的无辜之人甚是礼遇。

而这个时候的宋江心里又暗念道:终于还是快到江州牢城营了,所幸没有违背父命,只是...往日我好歹还是个在官衙行走的押司,如今却不过是个遭充军迭配的配军,饶是充军期满......在仕途上可还有个盼头?

虽说大名府萧任侠当年也是杀人遭判,却也能有今日这般名望地位,可他那时是在长街手刃九头虫,侠名不胫而走,教江湖道山的好汉交口称赞。我杀得不过是个泼烟花,何况无论武艺、家业、名望,我又如何与他争得?所幸梁山泊吴学究推举说江州两院押牢节级,那个唤作神行太保戴宗的与他相识,有他照拂,也不至教我在牢城营内遭辱受苦......

可是无论晁盖兄长、吴学究、戴节级,还是昨日初遇的李俊等一干人,也都是与我是在绿林中的知交,若是离开了这片江湖,我宋江又算甚么?

官场还是绿林?其实自从宋江杀人在逃,直到如今被充军发配时他一直在左右摇摆,只是有宋太公的耳提面命,如果逆了他父亲的心意,宋江心说自己又怎配被世人唤作孝义黑三郎?

所以现在的宋江依然只能顺从忍受,只是比起自己在郓城县做押司时的谨小慎微,宋江也愈发能感觉到自己心中的抑郁、愤懑......甚至是怨毒等诸般情感正在慢慢积累,内心中的另外一张面孔,也渐渐狰狞了起来。

宋江便寻思着,他与张千、李万已来到了揭阳镇闹市之中,这时他却见有一伙人团团围着,宋江心中好奇,便挨将过去看时,原来是一个卖艺武师正要使枪棒,求揭阳镇中乡民赍发些银两铜钱。当宋江瞧清了那个武师的相貌后,他的双眼又不由得一亮。

但见那个武师着身破旧衣裳,他身形魁梧、姿态雄状,只是眉宇间流露出一股郁郁悲愤之色。按说那武师也该吆喝些“求恩官作成”、“请乡亲打赏”之类的话来,可他只胡乱向周围乡民一拱手,便要绰起杆看来分量极重的浑铁大枪耍弄。

就在此时,揭阳镇闹市另一边又有个恶少与几个帮闲刚在赌坊关扑耍过钱,瞧这边热闹,便也大摇大摆的走将过来,一探究竟。

其中有个帮闲瞧清是个卖艺武师正要使铁枪,便冷哼一声,说道:“二爷,又是学得些鸟枪棒,便要来揭阳镇逞强的厮鸟!若是按以前的规矩,再喝令镇上的男女休理睬他,也教那些不识个眉眼高低的夯货吃西北风去,如今外来的撮鸟都不知逢庙拜佛的规矩,如此岂不是灭咱穆家庄的威风?”

那恶少闻言把眼一瞪,骂道:“你懂个屁!我兄长既然答应过萧任侠不再为难外来的商户武师,在江湖中混你以为要靠的是甚么?就是要讲义气与信用!咱穆家家大业大,哪里还少得那厮们在镇上撇科卖药、教使枪棒赚的那三瓜两枣?

兄长是个要脸面的好汉,虽说我也心气不顺,可不能给我兄长丢人......直娘贼,也活该这些打脊冻不死饿不杀的落拓汉受这风餐露宿的苦楚,按说都是走江湖的人,道上拜码头的规矩都不晓得么?”

那个恶少当然就是揭阳镇三霸之一,没遮拦穆弘的弟弟小遮拦穆春。他忿忿念叨了番,又斜眼朝那正要使弄大枪的武师望将过去,并把嘴一努,对他身旁几个帮闲说道:“左右闲着也是闲着,走,瞧瞧去。看看那厮有甚么本事,也敢在咱揭阳镇使弄枪棒。”

可是当那闷声不语的武师又朝众人打了个罗圈揖,并且抡起浑铁大枪舞动时,无论是宋江还是穆春,他们的脸色都不由一边,口中并喝起彩来。

穆春与他兄长穆弘学过些武艺,也粗通几手枪棒拳脚,虽然比不得在江湖中寻常以卖艺为生的武师,可是多少还算有些眼力。现在穆春眼见那武师将手中那杆铁枪使得虎虎生风,每一招一势都似夹杂着风雷之势,穆春心中也惊付道:这落拓厮好奢遮的本领!就冲他将那一杆铁枪使得势大力沉的声势,本事只怕还要胜过我兄长!!

而宋江见那武师枪技悍猛霸道,每招每式也各具奥妙之处,他心中立刻想道:看来这个武师也是个落难的英雄好汉,我却从未见过这等高明的枪法!如此奢遮的人物,我又岂能不诚心结交?

只是那武师虽然枪术极为高明,可他使得却并非寻常卖艺人耍弄的花枪花棒,那杆铁枪挥舞起来时呼呼的破风声直让人听得心惊肉跳,反倒吓唬走了几个围观的乡民。加上这武师似乎是因自己在街头卖艺深以为耻,也不像寻常卖艺人那般牙尖嘴利,能吆喝得围观百姓解囊赍赏,是以他一路枪法施展下来,又拿铜锣闷声不语的掠了一遭,只得了几十文钱。

那武师心中悲愤,他长叹一声,却也不愤懑抱怨,可正当他要收摊走人时,却忽然感到手中铜锣忽然一沉,“当啷”声脆响,锣上忽然多了五两白花花的银子。

那武师诧异的抬起头来,就见眼前一个披枷带锁的配军面带笑意,并对自己说道:“教头,我是个犯罪的人,没甚与你。这五两白银,权表薄意,休嫌轻微!”

那武师得了这宋江赏付的这五两白银,他面露感激之色,并慨然说道:“难得这位恩官本是戴罪在身,却颠倒赍发于我五两白银。这五两银子又岂不强似五十两?想必恩官必是一条仗义疏财的好汉,愿求恩官高姓大名。”

宋江自知与这些江湖草莽相处的门道,便又说道:“教师,量这些东西,值得几多,不须致谢。”

听那武师定要问清,宋江这才又说道:“小可姓宋,名江,祖贯郓城县人氏。”

那武师闻言大惊失色,忙向宋江纳头拜道:“原来恁便是山东及时雨宋公明!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小人闻名久矣,不期竟于此能与阁下相会!”

611章 事发的危险,萧任侠也来过这?

宋江搀扶起那个武师,正要询问他姓名的时候。穆春听清宋江报了名头,便立刻撞开围观的乡民,抢近前来,此时也并无半分平日趾高气昂的恶少模样:“恁便是山东及时雨郓城宋押司?我家兄长日常也听揭阳岭上李俊说及哥哥的大名,也听闻恁是个仗义疏财的义气好汉,却犯下了人命官司,不想今日却在此得见!”

江湖名声,可真是个好东西啊......宋江心里萌生出这般想法,而又急忙向穆春问道:“官人识得混江龙李俊兄弟?承蒙江湖好汉抬举,甚教小可汗颜,不知这位官人又如何称呼?”

穆春向宋江打拱说道:“小弟穆春,江湖上唤我做小遮拦,是此间此间大户出身,小弟还有个兄长姓穆名弘,绰号没遮拦。我们兄弟,最好江湖义气,却也是我们兄弟福厚,先前得萧任侠莅临敝府,如今又有福缘能够得见宋公明哥哥!”

那萧唐也到过这揭阳镇!?

宋江神色一变,只是眼下这般场合倒也不好细问。当宋江与穆春又朝那个一脸风霜,枪术高明的武师望将过去时,就见那个大汉一拱手,说道:“小人姓杜名壆,祖贯荆湖北路鄂州咸宁人氏,因善使杆丈八蛇矛,因此被人唤作‘杜铁矟’,我本是荆湖路指挥司帐前牙将出身,只因恶了上官而被剥除军职,不得已只得浪迹江湖,靠使枪棒卖药度日......”

原来这杜壆十分好武艺,其绰号也是取《释名·释兵》中“矛长丈八尺曰矟,马上所持,言其矟矟便杀也;又曰激矛,激截也,可以激截敌阵之矛也”之意,又结合了五代时梁国名将中被赞作“能跣足履棘行百步。持一铁枪,骑而驰突,奋疾如飞”的王彦章之王铁枪的诨名,故而唤他为杜铁矟,以此赞杜壆使长矛的本事出神入化。

可也是因为他恃武倨傲,又是刚直之人,因见不惯上官多是徇私枉法之辈,又无十分本事而时常顶撞,一来二去下,杜壆便被军司构陷了个罪名,遭革除官身永世不得录用。

本来以杜壆这身武艺,做个地方豪强庄中的枪棒教头绝对是绰绰有余,可是杜壆自有傲骨,见不惯往日遇见的一些大户欺凌乡民的恶行,眼下他也并没有落草为寇的打算,是以只得凭着自己的枪术四处漂泊,靠卖艺为生。

宋江与穆春见杜壆本事甚是了得,是以待他也甚是礼遇,穆春当即又邀请宋江、杜壆一同到自家庄细言,一面又命身边的帮闲速速去庄里报知于穆弘,并叫庄内置办酒食,安排筵宴款待宋江与杜壆。

张千、李万那两个做公的一路扶侍宋江,此时又哪能不依?待众人来到穆家庄门前时,穆弘也已得了穆春的消息,并出庄迎接宋江、杜壆二人,庄内也早准备好了筵席,众人好酒好肉,吃得也是十分爽利。

庭宴中宋江觑得个时机,向穆弘问道:“听闻名满江湖的萧任侠亦曾到过宝地,当年小可也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端的好表人物,也不愧是受江湖好汉夸赞的人物,只是不知萧任侠又因何事而到了此处?”

喝得皮面微红的穆弘正要言语,忽然他猛然警醒付道:当时萧任侠是为保唐公平安,而一路护送他到了江州牢城营,这件事教宋公明知道也不打紧......

可是萧任侠是官面上行走的人物,后来也是为搭救之前与他素未谋面的李志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也召集了许多绿林人物。我与萧任侠分别之时他也曾千叮咛、万嘱咐过,切莫教他联合许多好汉劫牢城营、救囚徒之事走漏了风声,男儿大丈夫讲究的是言而有信,我虽敬宋公明江湖上的名声,可也只是与他初次谋面,又怎能说与他知道?

穆弘虽然性情暴戾粗莽,可正如他在原著中为了搭救与他当时交情并不深厚的宋江,放火烧了自家庄院而携上所有家私去奔梁山时,眼睛也都不眨一下那般,他更敬服的是萧唐的古道热肠与那身奢遮的武艺,此时也更不愿意对萧唐食言而肥。

而且宋江在江湖中的名头就算再响,穆弘对他也不是知根知底,是以他也还没莽撞到与宋江详说萧唐是如何召集黄门山、石梁山等绿林兵马,如何联系他与李俊等江州出身的好汉,又是如何闯江州牢城营救下那补天手李志的。穆弘便只对宋江说萧唐为了护送算是自己翁丈的唐公至江州,途中经过揭阳镇才与他穆家兄弟相识。

只是又推杯把盏一番后,穆弘转念又想道:这宋公明在江湖中的名声虽然不及萧任侠响亮,可听他往日事迹,也应是个义气深重的豪杰。萧任侠既然也曾与他见过一面,交情虽然不深,可是教他知道萧任侠仗义搭救义士的行径,也必然教这宋公明会对萧任侠更加敬重。且先与这宋公明再多交往一段时日,待知晓他真如江湖中人夸赞的那般仁义的时候,再对他提及萧任侠的义举,想必萧任侠也不会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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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宋江正在揭阳镇穆家庄受穆弘、穆春款待的同时,远在汴京的萧唐正将罗戬请到了自家府邸,商议准备至河东征剿祸乱地方的流寇恶徒,以及选练新兵等事宜。

就如金庸大师所著《鹿鼎记》中韦小宝初见尚未发迹的赵良栋时所说的名言:“凡是没本事的,只好靠拍马屁去升官发财;不肯拍马屁的,一定是有本事之人”。萧唐虽抵死不愿去效法那韦爵爷的为人,也未必会认可这句话,可是他倒是也一直记得十分真切。

而罗戬在原著中敢于正面硬刚蔡京、童贯等人物,按理也须有几分真本事。一番言谈下来,萧唐也发现这个武举人出身的学谕官熟读历朝各代流传下来的兵书典籍,于选将练兵、军事策略、弓马科试等方面的见解也甚有独到之处,的确也是个本职差遣术道精深的能臣干吏。

只是除了细议公事勾当之外,罗戬又见缝插针的说起了朝堂中暗流涌动的权力之争。

这时罗戬又微笑道:“若不是萧节帅‘死而复生’,也不知高二那厮还要在汴京军司中猖狂多久。然而如今看来,他已露出破绽。官家现在也察觉高二拂了他的恩宠,恐怕他从现在开始已失圣心。而他虽然位列武勋之首,可也只不过是个固步自封的武职差遣。

不止是与其他朝臣政见不同,也没甚么亲近的朝中大员。如果高二失了势,恐怕朝中绝大多数臣子只会幸灾乐祸。便是在殿帅府的官将之中,大多也都是为高二权势所迫,又如何能与他同仇敌忾?萧节帅如今奉御旨至河东勾当,在宋夏战事再起时,也正是在朝堂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大好时机......要斗挎那高二,想必也不是甚么难事。”

萧唐可还没因为一跃成为朝中从二品的大员而得意忘形,而且这个丝毫不惧大奸权势的罗戬虽然主动向自己示好亲近,萧唐现在也已发觉这个刚直的武学渝,在政治上也有着自己的倾向性。说白了,就是罗戬虽也不甘朝中权奸同流合污,但他接近萧唐并非是因甚么意气相投,而要与萧唐推心置腹做成兄弟,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可说是一种在官场中的合作关系。

待萧唐略作思量后,便向罗戬回道:“我与那高俅老贼,如今在汴京武职官将中也的确都已算是地位尊崇,可是扪心自问,其实也都是得益于官家的信任。虽然现在甘愿为高俅效力的,多是反复无常、唯利是图之辈,可是高俅虽遭官家恼怨一时,现在却也说不上已经失去圣宠。

既然我们的权力大多都来自于我大宋皇帝,那么我与高俅老贼到底鹿死谁手,眼下犹未可知。现在我的心思也并未放在他身上,身为朝廷官将,自然还须将心思用在如何靖平国家兵乱匪灾,朝中尔虞我诈的那些事计较过了,岂不是本末倒置,枉自身为行伍儿郎?”

听萧唐说罢,罗戬也不由得暗赞一声,并想道:郑枢密果然没有看错这个萧唐,他蒙受朝廷重赏,在朝堂上已算一号人物,却仍是不骄不躁。而且他将自己与高俅得势的因由也剖析得精细,却也无心靠鬼蜮心术,而不忘武将之责,是要以戎马战功来博得更高的功名,也不枉我在朝堂上出言助他......

可是郑枢密不愿权柄被蔡京那奸贼把控,而这萧唐或多或少与蔡家也脱不开干系,有些话,也总要早些问得明白才更为妥当。

罗戬心中念罢,便呵呵笑道:“高二那厮,固然是个仗势枉法的奸佞,可他也只能在汴京殿帅府中公器私用、迫害将官罢了......只是萧节帅可曾听过民间有一首童谣,唱说:打破桶,泼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

612章 现在政斗输赢,你心里就没点数么?

“打破桶、泼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这句话萧唐当然也清楚的很,桶说的便是媪相童贯,而菜则指的是奸相蔡京,这么一首歌谣在这般时节流传甚广,也足以说明当蔡京与童贯权倾朝野后,黎民百姓也知朝中作祟的奸佞之中,尤他们两个最甚。

只是如今罗戬急于向萧唐问明他对蔡、童二人的想法,倒也与他在原著中突然向蔡京、童贯等权奸叱骂的又直又冲的行径十分相符,罗戬似乎也并没有打算给自己留丝毫回旋的余地。比起那相对更沉稳些的郑居中而言,他更像是个精力与战斗力很极其旺盛的政坛斗士。现在的罗戬,不会是就已经打算要向蔡京与童贯等人叫板呲牙了吧?如果他真实如此打算,情况甚有可能立刻就对萧唐不利起来。

毕竟政治斗争,又岂是能够一蹴而就的?

眼见罗戬目光灼灼,萧唐微微一叹,并沉着的说道:“那桶固然该被打破,那菜也当泼掉。只是罗学谕可曾想过,大多群臣看待高俅便如跳梁小丑,却视蔡京、童贯为心腹大患。而当年朝臣上疏追究蔡京十四大罪状,台谏官相继弹劾于他,亦有朝臣指摘童贯军权独揽,已超过了官家的制敕...可与蔡京争夺相位的赵挺之、张康国等大臣中,赵挺之郁郁而终,张康国离奇暴毙;又有方劭告发童贯易置将吏、以植私党,可是获罪遭处死的反而是他......

而那该被打破的‘桶’,还有那应当泼掉的‘菜’现在又如何?蔡京几起几落,且仍能重返汴京朝堂,童贯军权在握,兀自屹立不倒。无论权谋手段、心机城府蔡京、童贯都要比高俅高明数倍不止,国家奸佞当然该除,可若想扫荡尽那干蔽塞圣听、祸乱朝纲之臣,本身也必须要有能够与之对抗的实力。这也正是蔡京、童贯,乃至梁师成、杨戬之流能够仗着朝中的势力威压官僚低头,教他们按照自己的规矩行事。罗学谕如果是要问明我的心意,我会对你说我也想打破那个桶,泼掉那颗菜,可是如今以你我的实力,现在足以强大到彻底斗挎对方,还能使那干奸佞不至东山再起了么?”

萧唐说的合情合理,可罗戬虽然认同他的说法,可却仍有些心有不甘,便又道:“萧节帅,意图扫荡奸佞的也不止你我与朝内许多臣子,还有哪位大人能与蔡贼、童贼对持,恁心中也清楚的很。”

“郑枢密虽然能与蔡京对持,一时为士论翕然望治,可他有自保的能力,只论现在恐怕还没能力彻底将蔡党肃清。”

既然罗戬开门见山,萧唐索性也把话摊开了讲,而且他话中语气也已留了几分余地。无论是郑居中还是罗戬,他们虽然都敢与蔡京、童贯等权奸正面硬怼,可说白了罗戬背后有郑居中,而郑居中虽然政治能量极强,在他背后也有宋徽宗赵佶不愿蔡京专权的忒狠,才有意纵容郑居中和蔡京唱对台戏。

可是真论权术手段,饶是那身兼名相王珪之婿、相州韩氏韩忠彦的门生、后宫郑贵妃之兄等几层身份的郑居中,比起蔡京那人老鬼精的权奸还差了许多火候。

郑居中也是个想当宰相想红了眼的,可是在徽宗、钦宗更迭频繁的相位之争中,先后有何执中、张商英、刘正夫、余深、王黼、李邦彦、白时中、张邦昌、吴敏、徐处仁等大批臣子坐得一时相位。其中有些人不过是相位过渡时期的傀儡,有些人祸乱朝纲,甚至卖国求荣的行径比蔡京更为不堪,还有些人根本就是蔡京一党出身,能让那奸相蔡京在背后操控大权,权势气焰反倒更为嚣张,可是这么一长串名字里面也并没有被称为仕人之望的郑居中,也足以见得只仰仗郑居中在朝廷中的实力,仍然很难扳倒蔡京乃至其它奸贼佞臣。

而罗戬听萧唐说罢,仍是十分不甘,可待刚要开口言语,却听萧唐又说道:“罗学谕既然也知我如今与那高俅老贼周旋,重中之重就是谁能更得官家信任。文臣政斗也只会更甚,前番郑枢密几乎拜相,官家却临时变了心意,甚至还撤除郑枢密本职差事。如今蔡京因圣宠重返京师,罗学谕仍以为现在郑枢密就足以在朝中与蔡京抗衡了么?何况祸乱朝纲的,也不止是蔡京一个。”

罗戬闻言一时语塞,而萧唐因为知道罗戬在原著中做出甚么事来,现在还真怕他脑袋又一时犯轴,在河东勾当过之后回朝寻个时机再出面指着蔡京、童贯等人的鼻子一通臭骂。届时他是骂的爽了,可现在既然自己与罗戬已经搭上了干系,那么朝中那干奸佞的注意力不又会集中在他萧唐身上?

念及至此,萧唐便清了清嗓子,又对罗戬娓娓劝道:“若要一劳永逸的扳倒朝中奸佞,现在就绝对不能教对手识破你我的意图,如今蔡京、童贯、王黼之流媚上欺下、飞扬跋扈,虽然已引得天下激愤,但是他们都是蒙官家信任的宠臣,纵然民怨沸腾,又遭百官弹劾,他们仍能求助于官家,便可在顷刻间挽回颓势,便似蔡京返京卷土重来这般。

出现如果以蔡京为首的奸党有所收敛,也会更难再掌握他们足以让官家动怒的证据。先前蔡京等奸党施政多有不合时宜的弊端,如果现在我等蛰伏一时,似蔡京、童贯等权奸也必然更会逆施倒行,而那厮们的种种罪状,终究瞒不过天下人的耳目,只会招致来朝堂、民间的无穷怨恨。

要想彻底斗挎那些权奸,就必须要等到官家再对他们心生猜忌的时候,再将诸般权奸恶行一并报于皇上。图穷匕见,也必须要等到他们惊然发现任自己使尽手段补救,却仍旧为时已晚的时候,否则就算你我不惜性命也要肃清奸党,可是若让朝争政斗这般延续下去,似蔡京、童贯等权奸依然能重握权柄,朝中又多出蔡攸、李邦彦、王黼等佞臣奸贼......饶是有郑枢密这等大员与那厮们斗个难分轩轾,我大宋江山社稷,还能再继续耗下去么?”

当然萧唐不可能向罗戬说及,以蔡京、童贯等人为首的这些奸官权佞之所以屡屡能够掌握朝中权柄,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在他们背后有个混账皇帝。和绿林中许多与萧唐聚义的兄弟截然不同,朝中与他合作的同僚就算要清除皇帝身边奸佞,可既然他们是国之忠臣,就绝对不可能背叛赵氏大宋。

好在萧唐费的这番口舌罗戬也都能听得进去,而且听对方这般剖析,罗戬也知道这萧唐的确有些扳倒蔡京等奸佞,也值得他推心置腹。略作沉吟后,罗戬便说道:“萧节帅说的甚是,却是罗某一时鲁莽,眼下这般形势便已存了与国之奸佞不共戴天的心思。正是隐忍而行,欲将以有为也,也亏得萧节帅循循劝说,也教罗某茅塞顿开......只是萧节帅与下官虽须静候时机去与奸党决个高下,我只希望那不得不隐忍不发的时日,不会太久!”

613章 神箭头领,庞氏兄妹

与罗戬于公于私的密议过一番之后,萧唐如今在朝堂之中也算多了个可以相互扶持的盟友。更为很重要的是通过罗戬的穿针引线,也能得目前执掌枢密院的郑居中支持自己对于大宋军旅实施的许多措施。

又过了几日,花荣与庞万春等人一路跋涉,终于也赶到了汴京萧府。待萧唐得了府中庄丁传报,并亲自出府迎接的时候,他就见那庞万春生得一对炯炯有神的点漆双睛,鼻直口方的相貌、瘦长的身形。

而庞万春经花荣引荐得知面前这生得十分阳刚英武的汉子,便是在江湖中大名鼎鼎的任侠萧唐之时,他不由叹道:“原来真的是萧任侠...未曾亲自拜见得尊颜,我又如何能够相信?”

庞万春悠然说罢,旋即又向萧唐纳头拜道:“萧任侠果然好手段、好魄力,小弟一向服不得人,可是于使弓箭的本事上,花荣兄弟已教小弟心折不已;而若说是器量与豪情壮志,小弟更是对萧任侠五体投地也似的敬服!”

萧唐当然也明白庞万春口说所说的“壮志”所指的是何事,他忙上前扶起庞万春,并说道:“能与庞寨主结识,也实慰我平生广结义士之念。此间不是说话处,庞寨主请随我入府细说不迟。”

就在这个时候,与花荣一并返至汴京的十八骑1射中却蹦出个妙龄女子来,她也如庞万春那般生着一对明亮的眸子,不止是那双明眸顾盼生辉,瞧那女子娇好的花容月貌,眉宇间也更透着股英姿飒爽,她眺目朝萧唐府内张望一番,便啧啧称奇的说道:“哥,咱们明明是绿林强人出身,真要到京城大官的府邸中盘住?这倒稀罕得紧。”

庞万春闻言把眼一瞪,忙低声朝那女子低声喝道:“噤声!萧任侠所谋的大事,担着血海也似干系。都与你说了切莫走漏了风声,休要教外人得知你我是绿林盗出身的人物,你兀自恁般张扬!”

那女子听自己兄长呵斥似还有些不服气,她轻哼了声,明眸妙目又朝着萧唐乜了过去。此时她心中却想到:江南黎民百姓受尽花石纲的苦楚,被征花石甚至只是碍着搬运怪石路径的人家,都被害得拆屋毁房,又被奸官恶吏大肆敲诈勒索,无数百姓倾家荡产、卖儿卖女,可是这萧唐的府邸却恁般奢华富贵?

我虽也知道是个名头被江湖同道传扬的人物,可他做的是高官,住的是华宅,哪里似是甚么江湖人物?那些敲骨吸髓、民脂民膏的狗官败类,不也似这萧唐一般锦衣玉食、穷奢极侈么?

这女子心中想着,心中对萧唐也愈发警惕起来。庞万春则又向萧唐讪笑着一拱手,说道:“这丫头是舍妹秋霞,平日随我在山寨中野惯了,全然不识些体面,教萧任侠见笑了。”

庞秋霞一听反倒不干了,她星眸圆睁,忿然道:“哥,你这是甚么话?舍妹怎么就不识个体面了?咱们在绿林中打踅的快言快语,也正是要与祸害百姓的滥污官吏对着干的!”

正说着,庞秋霞又朝萧唐望将过去,冷哼道:“小妹也知道萧任侠在江湖中名头甚响,可他毕竟也是官门中人。他笑不笑话,又干小妹甚事?”

“你!”庞万春被自己那妹子回怼了几句,一时间反而被噎得没了言语。萧唐对于庞秋霞的出现实则有些惊讶,不过这也正与他之前的想法契合:这个以大宋正史为背景的世界中不包含着水浒人物,以及那干所谓荡寇的宵小之徒,同样也有些在后世许多人心目中印象颇深的角色存在。

瞧庞秋霞憨言直语的模样,按照原来的轨...也不知是该按哪种轨迹而言,她与那性情中的确也有憨直一面的黑旋风李逵甚是对撇子。如今看来也果不其然,也是个果敢爽直的绿林英雌。

萧唐微微一笑,便对庞秋霞说道:“庞家小妹所言不差,我欲与另兄聚义,也正是要与祸害百姓的滥污官吏对着干的。我萧唐虽是官身,所做的勾当却是当官杀恶贼、做贼杀狗官。庞家小妹出言直爽,丝毫不矫揉造作,也当真不愧是江湖儿女。”

庞秋霞闻言反倒白了萧唐一眼,并低声嘀咕道:“套甚么近乎?哪个是你小妹?”

庞万春闻言那张脸又一耷拉,他忙打了个哈哈岔过话头,拽着自家妹子随萧唐、花荣等人进了萧府。

此时府邸中诸如萧嘉穗、许贯忠、燕青、杨序、石秀等心腹兄弟也齐齐出来相迎庞万春、庞秋霞兄妹二人。其中石秀趁着其他兄弟与庞万春叙话的当口,来到了萧唐身边,并低声说道:“哥哥,王进教头知哥哥要私会绿林中人,便以考较那牛黑子马战锏法为由,携他至汴京中临近民社校场的故居盘住去了,这四五日倒不妨事。”

萧唐点了点头,他只是担心牛皋酒后言语误事,倒也不至刻意小心去提防他这个尚不知晓自己在绿林中所谋计划的兄弟。这个时候,花荣请庞万春也已在厅堂中坐定了,而苏瑾娘、唐芃秀、高展绫等后宅家眷也迎将出来,多了庞秋霞这个女儿家,由她们出面接待也更为方便些。

“听闻萧任侠已与福建路那刈虎刃石宝共聚大义,并已经他武夷山大寨广纳江南地域遭酷吏迫害而背井离乡的流民,小弟统领的那白云山大寨如今有雷炯、计稷两个兄弟把守,也教我放心的紧......”

待萧唐也在上首坐下,庞万春便开门见山的又说道:“无论是至北地勾当,还是于江南招纳义勇,如今萧任侠又有何事能用得着我们兄弟几个,尽管吩咐便是。”

萧唐点头说道:“此事倒不急于一时商定,待先用过酒食,待咱们从长商议时,也要看万春兄弟心中是如何打算。”

庞万春呵呵一笑,回道:“小弟本就是在绿林中讨活路的强人出身,在何处啸聚不都是落草?若是终日能与众多豪杰朝夕相处,我也甚是欢喜。只是...我们兄妹两个,本是山中穷苦猎户出身,又遭恶吏所迫才愤而落草。

虽说小弟凭着使弓箭的本事做得一寨之主,可我那妹子毕竟是个女儿家,若说引弓射箭、使刀舞棒的本事都会些,若说柔顺温恭、温柔贤惠......唉,却及不得寻常人家的闺女,小弟心想一直教她随我在绿林中厮混下去,终日与些糙汉子为伍也的确不是长久之计,也是时候该为她相个好夫君。无论走南还是闯北,若能做成此事,也算了结小弟一桩心愿。”

萧唐本来还听着纳闷呢,开始两人还商议在绿林中应当如何行事,怎么说着说着,庞万春话锋一转,现在颇有点要给自家妹子说媒的意思?这时萧唐忽然又瞧见花荣面露窘色,他心思一动,不由暗付道:这庞万春,该不是想将自己的妹子许配给花荣兄弟,好教他这个小养由基能做成小李广的大舅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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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知道庞秋霞是央视老版水浒的原创人物,而并非是原著中的角色,引入她以及以后有可能出现的何成等角色,也是因情怀而向老版致敬了.......8)

614章 江南俏飞卫,后宅女眷?

坦白的讲,萧唐还真觉得自己亏欠花荣一个娘子。

因为当年如果花荣继续留在青州清风镇中,他不但将会做得清风寨武知寨一职,也将在当地娶个崔姓女子为妻。可是萧唐途径清风镇时与花荣结识,并联手除了几个强人头领,花荣与花小妹都很情愿追随萧唐回程返至大名府,却也使得小李广错过了那段姻缘。

这些年来花荣在萧唐身边立下了许多功劳,而他也是个专好磨练武艺的,所以到了现在也没心思成家娶妻。眼下庞万春却看花荣入了眼,也不知花荣与庞秋霞......他们两个人的性情到底契不契合。

对于庞万春来说长兄如父,他自然也想给自家妹子寻个好相公。而花荣生得齿白唇红双眼俊、两眉入鬓常清,百步穿杨的本事不但能与庞万春拼个不分轩轾,更是个枪法非凡的翩翩儒将。这么一号千里挑一的英朗郎君,当他也不会再像原著中那般,以敌人的身份非要与庞家兄妹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那么庞万春又会生出甚么心思来?

这样的妹夫......完美。

而花荣这一路上也没少听庞万春拿言语暗示,出于客套花荣也不好严词回绝对方的美意,可是时日一久,花荣也被搅扰得不胜其烦。如今又见自家哥哥与庞万春别有深意的打量着自己,这更教花荣有些坐不住了,他轻咳了声,说道:“哥哥且与庞寨主叙话,小弟离京时日甚久,已有段时日没见舍妹。少陪,还请庞寨主见谅则个。”

花荣说罢一溜烟也似的走了,萧唐见状心里也念道:强扭的瓜儿不甜,花荣兄弟与庞万春那妹子到底有无缘分,也须他自己有意才是。

这个时候,款待庞家兄弟的席宴已准备妥当,府中庄丁将各式珍馐荤食、肴馔菜蔬铺,并着香醇无比的美酒都铺在了桌上。而府邸中的女眷翩翩走出来时,萧唐倒觑见庞秋霞与高展绫二人有说有笑,看似已十分熟络。看来她们两个虽然一个本籍在辽地,一个是江南出身,可却也都是江湖女子,是以性情也十分契合。

待家丁将筛过了美酒,庞万春又向萧唐拱手谢过,正要畅饮的时候,在他一旁的庞秋霞闻着酒香,不由叫嚷道:“哥,既有美酒,如何不筛一碗来给我吃?”

你这死丫头,要吃酒甚么时候吃不得?一个姑娘家在萧任侠府中竟自顾自嚷着要酒喝,这又像甚么话?

庞万春心中嘀咕着,又向庞秋霞使了个眼色,而庞秋霞反倒也把俏眼一睁,说道:“你瞪我作甚么?平素在山寨里我不也都与兄弟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怎的到了汴京便要装模作样起来?”

眼见他们兄妹二人斗嘴,高展绫也不由掩嘴轻笑,并对府内家丁说道:“怎好怠慢了贵客?还不给庞家妹妹筛上一碗?”

庞秋霞见说立刻喜形于色,并对高展绫笑道:“还是高家姊姊爽利,待小妹也好。”

庞万春以手扶额,郁闷的摇了摇头,旋即又朝花荣讪讪笑道:“我这妹子与寨中的兄弟厮混惯了,言行举止未免粗卤了些,可也是直率烂漫的性子,也随我学得一手好弓箭,在两浙路绿林中被道上好汉唤作‘俏飞卫’,与花荣兄弟小李广的绰号也可说是相得益彰。哈哈,哈哈哈......”

在场众人眼下也都能瞧出几分端倪,而石秀与花荣在萧唐麾下时日甚久,他眼见花荣神色颇不自然,便有意打趣道:“庞家妹子既也是个纯真爽朗的江湖儿女,庞寨主也须替她做个好媒,寻觅得个好相公,包你称心如意才是。”

众人闻言都笑,而庞秋霞心直口快,听众人拿言语调侃,心中更是藏不住话,便哼了声,说道:“你们笑甚么?不就想把我嫁给这个花荣,人家做得是大官,我这绿林女子配得上么?你们说这好那好,可我才不希罕。要找个甚么样的相公我自己能做主,就算一辈子嫁不掉,又能怎的?”

没想到这丫头竟恁般憨直,直接把话敞开来讲,直教庞万春听得那张脸又是一垮,他连忙又出言喝止。而花荣那边心中也微微动了火气,并暗付道:也是你那兄长一厢情愿,我自问行事磊落坦荡,耻于以女色为念,你兄长乱点鸳鸯,没由来的,你倒来寻我晦气做甚么?

花荣正寻思着,却忽然见平素端庄老实的花小妹面带狡慧的笑意,竟然也正偷乜着自己,似乎是瞧自家兄长要被人说媒也感觉甚是有趣。花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便朗声说道:“花某才疏学浅,又怎堪生受庞姑娘垂青?何况好歹花某再不济,却也是条顶天立地、噙齿戴发的好汉子,又不是急于成家。庞姑娘要寻什么样的相公,不干我事,也不方便置喙!”

花荣这么一说,现场的氛围反倒有些凝重起来,庞秋霞闻言柳眉倒竖、俏眼圆睁,可她下意识的有些愠意,却也没甚么发作的道理。

萧唐见庞万春的面色也有些尴尬,便立刻岔开了话头,只与他说些江湖轶事、武林见闻。酒过三巡,席宴虽说不上是不欢而散,可是气氛也颇有几分微妙。

萧唐吩咐家丁请庞万春、庞秋霞到府中别院安顿歇息,待自己回到后宅时,却听高展绫言及庞秋霞方才曾对他出言抱怨,说她兄长庞万春似乎也不愿教她长期再于绿林山寨之中厮混下去,沾染了一身草莽习气不说,女儿家只懂得舞枪弄棒的手段,又在江湖中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哪个兄长又愿意自己的亲妹妹终日耽着凶险度日?如此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而这次趁着与绿林群豪聚义的机会,庞万春便打算恳请萧唐留他妹子在汴京暂时能过上段安生日子。一来萧唐在汴京位高权重,现在渐渐对他信任有加的庞万春也十分放心将自己的妹子托付于他,身边少了山寨中那些五大三粗的莽汉,说不定庞秋霞也能收敛心思,活得像个寻常女儿家;二来...恐怕也是庞万春心想日久能够生情,虽说现在花荣与庞秋霞相互看不入眼,可是时日久了,他们二人能相互生出情愫也说不定。

只是庞秋霞又如何能够依得?她与庞万春因此事在路上也没少争吵,倒也累得花荣心烦意乱,是以直至今日,他们二人相互间反倒颇像是冤家对头。

听高展绫说罢,萧唐感到自己的头似也大了一圈,按他的想法也觉得花荣与庞秋霞的性子不是很搭,可是庞万春也是为了让他的妹子能够活得安乐,如果他真的出言恳求,萧唐也不知该如何回绝。

现在汴京萧府中后宅居住的,除了苏瑾娘、唐芃秀、高展绫这三个萧唐的妻室之外,可还有李师师、花小妹、锦儿等各具秀色风情的佳人。虽说终日有一众莺莺燕燕的在自己眼前晃悠,对萧唐而言也称得上是秀色可餐,可是诸如李师师等女子在萧府中的身份非妻非妾、非伎非婢,萧府中其他心腹兄弟都知自家哥哥为人秉性,也并不以为意。只是倘若再添上一个庞秋霞,萧唐心中也隐隐感觉有些不妥当。

萧唐心中不由又想道:当年同样草莽气甚重的母夜叉孙二娘,现在也已与张青至青州二龙山行事,似乎他们两人间也愈发亲近起来......而孙二娘在萧府后宅时搔首弄姿,就是个闲不住的主。假设我真应允庞万春,照拂他这庞秋霞能过上段平静的日子,那她在府邸后宅又将会整出甚么幺蛾子来?8)

615章 人设崩塌,你宋江玩得起么?

次日午时,萧唐在府中又宴请庞家兄妹用过午膳之后,却有殿帅府的承局官到了府邸报说:如今萧节帅既然已调职进了枢密院,还须至殿帅府签字画籍,交讫了原来在殿前司中的职事。

往日高俅那厮暗施手段,教我这个殿前司都虞候在殿帅府中掌握不得半点实权,又有甚么职事权责好去交割的?

萧唐心中冷笑,可他也知道这是官制条例,便知会那个承局说他已经知晓此事,午时过后便去殿帅府签署公文,去做交讫。

那承局官闻言点头哈腰一番,便告退离去了。而在萧唐身旁的庞万春见状叹道:“萧任侠,恁明明是绿林数山共主,如今却在京师殿帅府、枢密院等官司军机要地进出自如。如果不是今日亲眼所见,这等匪夷所思之事,小弟又如何能够相信?”

萧唐微微一笑,忽然他心念一动,倒有想教庞万春随他至殿帅府游历一番的打算。也是因为心中起了率性任气的心思,高俅将殿帅府当做自己的家业,视汴京将官如看家护院,可是如今他却能携同绿林中聚义的汉子出入殿帅府......朝堂绿林任我行、权宦军司视等闲,这般快意豪情,不也痛快?

可是萧唐转念再想,虽说庞万春啸聚于两浙路温州白云山,也并非甚么震动朝野的绿林巨寇,可是只怕万一,或许殿帅府之中真会有江南出身,并且有肯能识得庞万春来历的官吏,若携他同往也的确孟浪了一些。

萧唐遂向庞万春告了别,又唤来花荣打算与他一同前往殿帅府。而花荣觑见萧唐之后,却面带忧色道:“哥哥,京东路那边传来的消息我已晓得,公明哥哥已被公人捉拿住,如今遭充军迭配至江州牢城营,这......”

萧唐暗叹一声,并拍了拍花荣的肩膀,劝道:“兄弟,你那公明哥哥在江湖上多有好汉帮衬,虽然遭充军发配,料想其也无大碍。”

虽然萧唐嘴里劝说着花荣,可是自从他得知宋江依然被判发配江州的时候,心中也着实紧张起来。在江州知晓他联合绿林强人至牢城营劫牢的,有李俊、戴宗、张横、穆弘等人,萧唐也终不可能将这些人一股脑全都杀了灭口,而且饶是许多人的命途都发生了改变,萧唐也万没料到宋江被发配的去处,竟然还是江州。

李俊等人虽然只知道萧唐能号令得动石梁山等强人兵马,并不清楚萧唐所掌控的绿林势力到底有多大规模。可是私通强人、打破牢城营、劫狱救出死囚......这些事情虽然李俊、穆弘等人也承诺过决计不会泄露半点口风,可是若他们依然去拜那宋江为哥哥。时日久了,萧唐当时在江州暗中暗中所做的勾当或早或晚,甚有可能会被宋江知晓。

假设宋江得知自己暗中联合绿林群豪,那么他又会不会告发自己,而换取自己的官身前程?经过一番思量,萧唐觉得宋江就算会选择那么做,也绝不会是现在。

一个原籍山东郓城,如今又遭充军发配的配军,他又凭甚么一口咬定远在汴京,且在朝中官居从二品的大员私通匪寇?人证物证又在哪里,去劝诱李俊、穆弘等人作证出卖萧唐?宋江如果真那么做了,官府信与不信还是两说,那么他一直仰仗的江湖名声,反倒要先彻底毁了。为了官爵名禄,竟然会向官府告发比他名头更响的任侠萧唐,那么他义气深重的及时雨人设也将彻底崩塌,李俊、戴宗、穆弘等人发现他们敬仰的公明哥哥竟然是个无义无耻的小人,就算不立刻翻脸将他一刀杀了,宋江还能利用名声哄骗谁来甘心为他卖命?

萧唐要担心的是自己暗中的计划不被外人识破,而就算宋江心存不轨,也须掂量得清那个有可能被他掌握的秘密,又该如何告发出去。

萧唐心中也曾考虑道:所幸的是梁山泊大寨之中,还有做眼线的李宗正与我暗通声息,而且江州地域出身的其他草莽,十有七八仍会通过宋江投奔梁山...那宋江如果仍会因酒醉而自己作死,在浔阳楼上写反诗惹得他被江州府衙捉拿问罪,并且再被晁盖等人救到梁山之后,他如果真打算靠告发我而换取被朝廷招安的前程,我现在也不会懵然不知。

为了除掉宋江一人,而与梁山泊拼到鱼死网破,这是最坏的打算。可是现在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我也不能自己乱了阵脚......

萧唐心里思量着,口中却也只得去安抚与宋江感情深厚的花荣。待花荣心中稍定,未牌时分,两人便出了府邸。行不多时,便抵至位于东京汴梁大内西右掖门外街巷的殿帅府前。

这次萧唐携同花荣二人重返殿帅府,也明显感觉到了在殿前司挂职的大小官将对他们态度的变化,往日无论是府内的牙将虞候,还是制使承局,他们有些人仗着高俅的势要,有些人则是被那圆社高二的淫威所慑,往日也都视萧唐若无物。可是今时不同往日,萧唐不但没有被高俅打压斗挎,现在甚至已转职至与殿帅府相互节制的枢密院官居要职,从二品的签书枢密院事,比起高俅所担任的正二品三衙太尉,品阶如今也只差一步之遥。

眼见萧唐意气风发的走进殿帅府,在场的诸般官将都不约而同生出个念头:现在萧唐在朝堂之中锐气正盛,饶是高太尉使尽手段,却半点也奈何不了他,何况这萧唐年纪轻轻,又被官家委以重任......有朝一日,焉知其不能取而代之,将高太尉给撵下台去?

念及至此,萧唐与花荣所过之处,殿帅府内的官将都不由后退数步,都不愿无端去招惹于他,而萧唐左顾右盼,但见其龙行虎步也端的是八面威风。

又过了一重门,倒有两个将官直喇喇撞出门来,当他们惊然发现自己上官的死对头萧唐忽然出现在眼前,都不由惊得目瞪口呆,便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立在当场。

萧唐打量那两个将官一番,笑道:“两位将军瞧着有些眼熟,不知又当如何称呼?”

那两个将官对视一眼,心中暗付道:也幸亏高太尉近日来大动肝火,甚少至殿帅府中走动......否则如今萧唐已然招惹不得,可是对他恭敬相待,瞧太尉面上又过不去,岂不是要教咱们哥俩里外不是人?

如今听萧唐相问,那两个将官也丝毫不敢有半点怠慢,立刻向萧唐拱手施礼道:“御龙直都虞候酆美,见过萧节帅!”、“御龙骨朵子直虞候毕胜,见过萧节帅!”

而就在这时,正有个英朗少年也从殿帅府内走到左近,他闻得酆美、毕胜说道拜见萧节帅时,双眼登时一亮,心中并暗付道:萧节帅?来的这人莫不就是名噪京师的任侠萧唐?恁的好,我正打算会一会你,你便寻上门来!

616章 初生牛犊,将种刘锜

无论是书中还是京中传闻,萧唐也十分熟悉酆美、毕胜这两个朝廷将官,他们于武艺上在汴京军司中也有些名头,是以被军中同僚胡乱唤作御前“飞龙大将”、“飞虎大将”,只是官职差遣中也没这般称谓,他们两个的正职分别隶属于殿前司御龙直、御龙骨朵子直做个虞候官。

只不过酆美、毕胜所任的差遣虽是皇帝扈从部曲编制的将官,所辖兵马也不过二百人上下,而且诸班直内隶属殿前司,虽说同为虞候官,可是在殿帅府中职位还要低于原来萧唐所任的殿前司都虞候。

现在酆美与毕胜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毕竟高俅暗中对萧唐下绊子的时候,与他有些干系的林冲、杨志、徐宁等朝廷官将尽皆被构陷清洗,如今萧唐一朝得势,若是他打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神仙打架,遭殃的不还是他们这些小鬼?

萧唐倒也无意为难酆美、毕胜二人,他俩也代表着许多殿帅府内的官将,这些人只是为了自己的仕途官路着想而不得不看上官眼色行事。若是似高俅那等徇私枉法,且多行不义的奸官官居三衙太尉,似酆美、毕胜等人只得做为虎作伥的帮凶,可是如果换成一个公正严明,且能力干练的人物执掌殿帅府,那么这些官将也未尝不能再发挥出保家卫国的作用。

只身偏生又有些教萧唐容忍不得的人,这时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呵呵呵......萧任侠不但未在辽东遇难,如今又蒙圣上恩宠而加官晋爵,真是可喜可贺啊。”

听清旁边传来的声音,萧唐不由得眉头紧锁。果不其然,他与花荣就见陈希真与几个将官从殿帅府南侧的公房踱步而来,一行人中还有那个容貌娇美,可是却叫萧唐瞧得心生厌恶的陈丽卿。而陈丽卿觑清是萧唐,她那张俏脸上也蓦的蒙上一层寒霜,她银牙紧咬,眼中杀机毕现。

酆美、毕胜见赶巧不巧的,不只在殿帅府中撞见萧唐,而又撞见高太尉近些时日身边的红人陈希真的时候,他们心中也都不由连连叫苦。自打陈希真得高俅重用之后,他又招募来些帮手在殿帅府中自成一派。而这陈希真看起来虽然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仪姿,可为人处事却又透着股教人说不清道不明的蹊跷,再加上这陈希真还有个性情暴戾的女儿,以及几个平日趾高气扬的助手,便是殿帅府中的官将也不愿轻易招惹他们伙男女。

萧唐懒得去理会陈丽卿那毫不掩饰的杀意,他冷眼乜向陈希真,并寒声说道:“原来是陈提辖,你的道贺,只怕我萧唐生受不得。”

“提辖?托恁的福,如今未将也不再做那南营提辖官。卑职向节帅道贺,萧任侠又如何生受不得?”

陈希真皮笑肉不笑的又说道:“呵呵...也亏得萧任侠得官家赏识擢升,教未将也受高太尉提拔,在殿帅府中顶替了恁的位置,做得殿前司都虞候。”

萧唐闻言又冷笑道:“这也不稀奇,朝廷一时失察,既然高俅都能做得三衙太尉,官职差遣所托非人,你陈希真又如何做不得这殿前司都虞候?”

陈希真眉毛一挑,又阴测测的说道:“哦?萧任侠的意思,可是在谤骂圣上用人不明,又是在对恁昔日的上官高太尉恶语相向么?”

萧唐摇了摇头,说道:“官家因诸事繁忙,朝内缺不了文武百官协力施政,可其中或许会有些坏国家大事的蠢虫,也不稀奇,否则我大宋朝廷设立磨勘院、御史台,又是为了干甚么的?我又怎是在诋毁圣上......陈希真,我指名道姓的,就是要骂你啊。”

陈希真闻言眼角猛地一抽搐,心头因忿气燃起的那把无明业火腾的直冲天灵盖。萧唐冷眼凝视着陈希真的面色愈发恶毒起来,心说谁耐烦瞧你搬弄是非,做口舌文章?你这厮要通过高俅飞黄腾达,可现在若说真要仗势凌人,搬出你那主子高俅来另说,而就凭你陈希真一个,也敢在官场中与我呲牙叫板,也配在我面前摆出这么一副嘴脸?

陈希真虽然忿怒,可目前还真奈何不得萧唐,可是他身后陈丽卿与其他几个汉子闻言却已按捺不住。还没等那暴戾成性的陈丽卿叫骂,反倒先有个身长八尺的大汉跳将出来,但见那汉子生得眉如剑锋、眼如铜铃,因气恼颌下虎须也根根倒竖起来,倒也称得上是凛凛威风。就听那汉子泼骂道:“直娘贼,你萧唐又算个甚鸟,不还是靠逢迎拍马,讨官家欢心才在官场中发迹?饶是你一朝得势,也忒猖狂了些!”

萧唐横眉侧目向那汉子望将过去,并问道:“兀那汉子,你又是哪个?”

那汉子眼睛一瞪,又把胸脯一挺,叫嚷道:“老子真大义,得俺兄弟真祥麟引荐投到陈道子帐下做得个制使官,你又待怎......”

还没等真大义把狠话放完,萧唐身形却蓦然一闪,刹那间他已冲至真大义身前。萧唐又是飞脚勾带,将真大义踢得半跪在地,旋即双手左右开弓,抡圆了臂膀照着真大义脸上噼里啪啦就是一通大耳括子!

本来真大义膂力过人,又自诩浑身十八件武艺无不精熟,可实则就是因他武艺练得极杂,每件都称不上精通过人。再加上真大义更没有料到官居从二品的萧唐竟然敢在殿帅府猝然出手,只是被萧唐攻个措手不及的当口,他左右脸颊便已挨了十几记火辣辣的大嘴巴子,脸更似个发糕般肿胀了起来!

陈希真、陈丽卿以及身后的苟桓、苟英、真祥麟等人见己方遭萧唐羞辱,惊怒之下,正要纷纷出手攻向萧唐的时候,花荣却怒吼道:“区区制使小官,竟胆敢公然辱骂朝中重臣!你这厮们更是意图对上官不轨,想造反不成!?”

陈希真遽然一惊,旋即立刻堪堪拦住了陈丽卿、真祥麟等人。真大义新投自己不久,也不知官场规矩,而以前萧唐不过是从五品的殿前司都虞候,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可是现在的萧唐不但风头正劲,也是在枢密院手握大权的重臣。说白了就按照高俅以前迫害构陷下属官将的玩法,陈希真麾下这些在朝中大员眼中官职也都不过是芥子大小的帮手,萧唐若是也想玩些阴的,要寻个由头整治他们也不是甚么难事。

在这个时候如果对朝中从二品大员拳脚相向,萧唐那厮还是个得官家喜欢的,这岂非是送个理由给萧唐,教他出手将自己的人往死里整!?

猝然挨了一通掌掴的真大义这才缓过神来,他一个懒驴打滚闪避开来,旋即挣起身子来,一手捂着自己那张猪头脸,一手指着萧唐,口中还嘶声道:“你...你...你!”

萧唐面沉如水,他冷冷凝视着满脸羞忿的真大义,冷声道:“你既是殿帅府中制使官,生得好大的狗胆,也敢出言诋毁本官!陈都虞候,你养的这条狗,诽谤本官靠逢迎拍马才得官家提拔,按你的说法,不也是在谤骂官家用人不明?”

陈希真听得咬牙切齿,可是一时间却又无法反驳萧唐。就在这时,相互对持的萧唐、陈希真两伙人却忽然又听有人笑道:“原以为只西军行伍将士剽悍,相互起争执动拳脚我也见过不少,想不到今日在殿帅府也能觑见这般景象,也真教我刘锜涨了见识!”

617章 花荣、刘锜、陈丽卿,弓箭孰强?

直如洪钟一般的笑声方罢,萧唐就见到个相貌俊美,眉宇间更透着股英武之气的少年郎大步流星,也从殿帅府内院中走出身来。听清了那少年郎报过自己的名头,萧唐也是心弦一动,暗付道:来的这个,果真便是在正史抗金的一系列战役中战功赫赫,引领宋军顺昌之战、柘皋之战等杀得金兵溃散败逃的名将刘锜么?

按说南宋初年宋军抵御金军入侵的阶段史称中兴,而岳飞、韩世忠、张俊、刘光世四人在“官方宣传”中抗金的功绩最为显著,是以被并称做“中兴四将”。可是张俊不过拥兵自重,后转主和,甚至成为了谋害岳飞的帮凶之一,刘光世更是以逃跑闻名的长腿将军,两人也不过是凭借在朝中愈发显贵的权势,这才滥竽充数,竟能与岳飞与韩世忠相提并论。

而至少在萧唐个人看来,就算再加上南宋在抗金过后一个阶段涌现出的李显忠、魏胜等名将,他心目中货真价实的中兴四将,当为岳飞、吴玠、刘锜、韩世忠四人。

对于这个戎马生涯只为保家卫国,可是最后却因朝廷又要与金国议和,而落得悲愤交加、呕血命倾这般悲情结局的国之干将,萧唐心中当然也是十分敬仰。他遂向刘锜拱手施礼,问道:“令尊可是陇西都护西宁州知府,西军宿将刘子文(刘仲武表字)?”

刘锜本是想来瞧瞧这个名噪汴京的任侠萧唐到底为人秉性如何,却没有料到萧唐竟也识得他父亲,他微微一怔,说道:“正是,没想到萧节帅竟也识得家父。”

萧唐颔首又赞道:“令尊数次力战击退夏人进犯,于镇抚吐蕃羌人、收积石军时又曾屡立战功,我亦闻名久矣。今观足下气象,当真不愧是将门虎子。”

在一旁满目怨毒的陈希真听罢心中更恼,虽说高俅有意拉拢刘仲武,打算推举他这儿子做个阁门祗候,可是他十五六岁大的年纪,现在也不过是白身布衣,只是蒙他老子的福荫才得进出殿帅府。萧唐公然辱骂于我,又掌掴效命于我的真大义,可是却对这黄口小儿如此礼遇,这不是摆明了要羞辱于我!?

且慢......萧唐这厮向刘锜小儿示好,遮莫是想翘高俅的墙角,可以拉拢刘锜那父亲刘仲武?

虽说陈希真有一身道家本事,可是在修身养性、清虚悟道上而言,他也不过是个极善于装神骗鬼的神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又怎能料到萧唐对刘锜的敬重,是出自于自己的真心实意?

刘锜也没有料到萧唐会待自己如此态度,本来见萧唐毫不顾忌的出手将陈希真手底那莽汉一通教训,再联想到他敢于在汴京公然与高俅对持,料来萧唐也该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行事带着几分跋扈的行伍将官。但现在显而易见的是,萧唐只是对殿帅府陈希真那伙十分不齿,可是对他刘锜却并没有半点趾高气昂。

而血气方刚的刘锜,同样也很瞧不起陈希真父女的为人处世。

陈丽卿本性凶残、嗜血好杀,偏生性情又十分大条。当一条母疯狗不必再随着她父亲因现在早已死透的高衙内而流亡江湖,反而投在与陈希真联系颇多的高俅门下,依然留在东京汴梁生活,那么又会惹出一些甚么事端?

平素百般无聊的陈丽卿常好至庙会闹市游走,只是原来高衙内上街是为了寻民间姿色姣好的女子坏她清白,而陈丽卿却是为了寻个由头与人争执厮杀,再拿对方试剑。起初她将两个市井间确实举止浮浪的泼皮砍成残废还好说些,可是时日久了有两个无辜路人只是见她出手残忍,便拿言语劝说她几句,结果一个被她削掉了只耳朵,另一个更是被陈丽卿砍掉只臂膀,随后流血过多,不治身亡了。

高俅为了笼络住陈希真这些强援,便又按当时他纵容养子高衙内横行无忌、胡天胡地的行径那般,与开封府衙通过口风,凡是因陈丽卿致残亦或身死的,都判他们做惯了侵扰良家女子的勾当,都是有伤风化的无赖汉,衙门再将讼状做轻,一来二去下将陈丽卿的罪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虽说陈丽卿经她老子陈希真连番呵斥,这些时日已收敛了许多。可是一切教刘锜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他对于这么一个成天琢磨着如何上街砍人的女魔头,还有那个徇私护短的陈希真又能有甚么好印象?

想到这里,刘锜也只冷眼环视陈希真等人一圈,便又向萧唐拱手施礼道:“承蒙萧节帅抬举,小可亦曾闻得任侠的好名声。此番听说恁奉御旨准备前往河东勾当,也必能再为国家建功立业。”

陈希真眼见刘锜似也没将他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怨怒,便又冷测测的说道:“刘小官人,令尊可是曾与高太尉休戚与共,亦曾为国家建得功业的,呵呵......萧节帅虽说身负重任,小官人与令尊日后的功业爵位,也未尝就会输与了萧节帅。”

听陈希真拿言语警示他刘家可是与高俅一路,就该把罩子发亮点,切莫与那萧唐走得太近,刘锜心中对陈希真的厌恶之情反倒更多了些。而刘锜不但是将门虎子,他也精于儒学,更是对阴阳家的名籍典故所知甚详,此时他心里暗付道:百官正而无私,上下调而无尤,法令明而不暗,辅佐公而不阿,田者不侵畔,渔者不争隈......统御三军,更当以正律历治之,军人勇不畏死,治军恪言慎行。诸部同僚临危受命时众志成城,方不愧是保家卫国的军中好男儿,哪里会似尔等人心鬼蜮、营私结党?我刘锜如何行事,又与谁结交,哪还用你这兵不兵、道不道的东西来管教!?

“陈道子所言,小可受教了。只是恁既要指点晚辈,也须在你那闺女身上多费心思才是。”

刘锜也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当即出言回怼了陈希真一句,反倒把旁边那陈丽卿激得火冒三丈,似要把满口的银牙贝齿都给咬碎了!

攮糠的厮鸟,该杀的猪狗!萧唐这腌臜与他手底的走狗屡次辱我爹爹,若不能让那厮们开剥活剐了,落得个惨毒死法,又如何能泄本姑娘心中鸟气?你刘锜这小兔崽子,又算是个甚么东西,竟然也敢撩拨本姑娘!?

陈丽卿越想越气,当即开口骂道:“萧唐又能怎地?仗着自己升了官职,还能将我们父女一股脑杀了不成?你刘锜又算是个甚鸟,不生眼的贼畜生,竟敢来撩我!”

萧唐这边花荣听陈丽卿口出语言秽语,也怒道:“一个姑娘家不在家学些绣花女红,却似个泼妇一般在殿帅府内叫骂。节帅面前,哪由得你这婆娘恁般放肆?”

陈丽卿心中业火直冲天灵盖,也不理会陈希真出言喝止,又瞪目朝花荣望去,并骂道:“你这小白脸,不过也是萧唐豢养的一条狗,本姑娘听你大呼小叫,早就心气不顺,又算是个甚么腌臜货色?”

世间怎会有这等癫疯撒泼的贼婆娘!花荣听陈丽卿出言相辱,又厉声道:“你休要在这里胡说乱道,我花荣又岂是你这婆娘好相辱的!?”

“你便是那劳什子小李广花荣?”

陈丽卿眉毛一挑,旋即又对花荣冷笑道:“听闻你仗着萧唐的势要,吹擂自己弓箭本事了得,还自诩叫甚么小李广。姑奶奶也习得一手好弓箭,你敢与我比比引弓射箭的本事么?”

618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们死了谁都好

听自己那女儿出言向花荣搦战比试弓箭,陈希真虽然也知道陈丽卿的确有一手精绝的弓箭本事,可是他同样也晓得自己这闺女只怕已是动了杀心,在比试弓箭的时候并不会打算手下留情。

这个时候,陈希真心中又暗付道:能够趁机除掉萧唐手下一个心腹,这固然是好事,但是花荣毕竟有官职在身,可不比汴京城内的贩夫走卒。寻常布衣白身杀了也便杀了,自可仗着高俅的势要去与官府周旋。但是倘若陈丽卿真的一箭射杀了花荣,那萧唐又怎肯善罢甘休?现在他正是气焰猖獗的时候,真要闹将起来,去动用官府来治我儿的罪,那么我为了通过迎奉高俅而面见圣上,赚得一世功名的指望,岂不是皆要休了?

想到这里,陈希真便立即出言呵斥陈丽卿说道:“我儿好生毛躁!弓箭发处,簇矢不长眼,倘若教花提辖有个伤损,又如何使得?”

陈丽卿听罢更是不依,又叫嚷道:“爹!那厮们摆明轻觑咱们,你教孩儿又如何能忍气吞声?”

花荣听陈希真说甚么怕他比不得陈丽卿,容易使得他有个好歹,这又教这个一向以弓箭本事为傲的小李广如何能够按捺得住?登时花荣那张英俊的面庞被怒气笼罩,他立刻向萧唐忿声说道:“哥哥,这贼婆娘定要与我比弓箭本事,我又岂会惧她!?既然那厮们要搭缠,便由我来试试她的本事!”

见陈丽卿也执意要与花荣比试,陈希真又斜眼向萧唐那边望去,并凝声说道:“我的儿,京师重地,分个胜负尚可,而不能决出个生死来。你执意要与花提辖比试,须当以马射、步射比中箭垛便是。切不可相互以弓箭对射,否则容易坏人性命。”

陈丽卿俏眼圆瞪,又嚷道:“去射箭垛死物,怎生爽利?也显不出女儿的本事来!”

“我听闻大宋行伍军健较量弓马之术,可各取一面遮箭牌,防护身体。两个再各领遮箭防牌,绾在臂上。相互对射箭簇,来往躲避对头袭来的箭簇,射中对方的遮箭牌者为胜,如此方才能显出身手本事......”

就在这时,殿帅府高俅的幕僚孙静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的身后,他虽向萧唐施了个礼,可是眼中仍流露出一丝怨毒之色,他随即又道:“萧节帅麾下小李广,弓马娴熟,而陈都虞候的千金又是个习得一手好弓箭的。要切磋技艺,只似寻常武生考武举那般马、步射垛,想必花提辖与陈姑娘也无法分出个上下高低吧?”

陈丽卿听了孙静这句话,欢喜得似要炸开了花一般!平素她瞧高俅手下这智囊为人阴沉、行事鬼祟,本来看他十分不喜,可现在陈丽卿忽然瞧孙静却顺眼了许多,她又连称道:“恁般才好!这又有何不可?爹爹,不妨就按孙先生的主意来比试,也好教孩儿使弓箭的本事能发得利市!”

而萧唐、陈希真可都不似陈丽卿那般糊涂莽撞,他们俩都眯着眼睛朝神色平静的孙静望将过去,心里都暗付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厮可以挑唆花荣与陈丽卿比试弓箭,真若是死伤了任何一个,对于你来说也都是乐见其成的吧?

虽然同在高俅帐下效命,可是孙静如今与陈希真也隐然成竞争之势,可是他只是一介幕僚谋士,无论是身手本事、还是江湖上的人脉关系,孙静都远远不及陈希真。而现在孙静也隐约察觉到陈希真对于高俅并不算十分忠心,他借着为高俅拉拢帮手的借口在殿帅府内安插自己的人手,恐怕也是将高俅那三衙太尉,以及包括他孙静在内的殿帅府官将当做自己仕途官路上的踏脚石。既然如此,那么对决弓箭中无论死的是花荣,还是陈丽卿,对孙静而言不都是好事?

在天子脚下、京师重地,当然不可能拿弓箭随意射杀掉对头仇家那般草芥人命,可是从行伍军旅的角度而言,确实也有漏洞可循。

这倒也是宋朝时节武职官将的地位远要低于文臣的一个体现,譬如按照原著中大名府梁中书要先与周瑾比过枪法的杨志再跟对方比试弓箭,而杨志担心相互对射容易有个伤损,是以劝梁世杰收回成命,可梁世杰轻飘飘一句“武夫比试,何虑伤残?但有本事,射死勿论”便打发杨志定要去与周瑾比试弓箭,若不是杨志箭术精湛,出手拿捏的稳当一箭射中了周瑾肩膀,一个不慎也极有可能将周瑾给射杀了。

实则孙静就是要挑唆得花荣与陈丽卿一时意气用事,在武斗之前促成两人达成对箭簇无眼、生死勿论的共识,至于这种类似“生死状”的约定在现在这般时代背景下是否具有法律效力?各自身为武职上官,就要看萧唐与高俅会不会点头应允此事。

花荣虽然也察觉到孙静是要出阴招激他与陈丽卿做生死对决,可是他这个小李广自问弓箭的本事不会输于任何人,此时又怎可能打退堂鼓?是以花荣又向萧唐恳求道:“哥哥!你就许我与那婆娘比试弓箭吧,就算小弟有个好歹,也是我本事不济,可怨不得哥哥。哥哥也知我于引弓射箭上决计不肯输于任何人,此时小弟又岂能退避?”

那个陈丽卿,当真有本事在比试弓箭中一箭射杀花荣么?

萧唐对此本来是不信的,毕竟那些所谓的荡寇人物的本事如何,大多都是夸大其词。只要是陈希真一伙的,随便一个中了蒙汗药的莽夫都能在忽然间红光满眼、异香扑鼻,身上的药劲立刻被神明解开;随便拉出个都监武将,便能与梁山五虎八骠斗到不分胜负;随便造了个九阳神钟、九宫法坛,便能将梁山军来一千捉一千,来一万擒一万......这些荒唐的事迹未免忒过扯淡,那么当这些人物与花荣等人物真刀真枪比试,本事又到底会打多少折扣?

对方说到底也是个自诩在弓箭本领上罕逢对手的......萧唐本来不愿花荣在这个时候承担任何凶险,可是他也十分清楚自己这个心腹兄弟有着自己的坚持与骄傲。思付良久之后,萧唐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并对花荣勉励道:“兄弟,我信你不会输与那婆娘,可是一切小心为重,你也绝不可心存半点疏忽怠慢。”

眼见萧唐点头应允,陈希真那边阴测测的一笑,心中暗付道:我儿弓箭使得百发百中、穿杨贯虱,你萧唐以为那小李广端的好箭,我也正打算除你几个奢遮的帮手,既然你应允比试弓箭生死勿论,那么我教我儿杀你一员良将,还忌讳个甚么?

念及至此,陈希真便冷眼朝孙静乜去,口中说道:“既恁的,我们父女也依孙先生的意思,就与花提辖好生较量一番,还望恁做个见证。”

而此时陈希真心中却发狠想道:你这厮卖弄心机,颠倒着将主意打倒我们父女身上来,说来也不过是高俅手底养的一条狗,或早或晚,也教你这厮受我炮制,且看你还能猖獗多久!

而孙静脸上不动声色,也玩味的与陈希真对视着,并悠悠说道:“既然萧节帅、花提辖、陈道子、陈姑娘四人都应允了,我这便去知会殿帅一声,依我看双方便与两日后在汴京禁军校场比试弓箭,也尽可唤京师内的军健、百姓前来观望,好教大伙做个见证。花提辖与陈姑娘学能志彀,正可各尽其才、各施其技,专程斗箭,共睹张弓......呵呵,纵然有死伤,双方也切勿追究。”8)

619章 神射手对决,小养由基助你练手

(感谢本周少爷这么爱你的打赏......)

在与孙静、陈希真等人议定在两日后由花荣、陈丽卿比试弓箭本事之后,陈希真眼中又别有深意的打量萧唐、花荣以及刘锜等人一番,便带着陈丽卿等人缓缓离去了。

其中那个被抽得脸颊肿胀渗血的真大义虽然羞愤欲狂,可是萧唐位高权重,以他那身鬼神莫测的功夫一出手便已将他狠狠教训一番。真大义心知若无陈希真等人相助,自己也却非萧唐的对手,这时他那同胞兄弟真祥麟也缓步走到他面前,并低声劝道:“兄弟,来日方长,且容得萧唐那厮猖狂一时,有陈道子为你做主,还愁日后没个报雠雪耻的机会?”

真大义闻言又往地上唾了口血痰,还咬牙切齿却含糊不清的嘀咕了数句,也只得与真祥麟随着陈希真离去了。

一直眼巴巴呆立在当场的酆美、毕胜两个殿前司班直的虞候官在这个时候才松下一口气来。方才现场气氛剑拔弩张,他们两个既不想将萧唐得罪狠了,同时也不愿向萧唐示好的举动被孙静、陈希真这些高俅身边的红人瞧在眼里,届时如果其中任何一个有意整治他俩,向高俅说些风言风语,辛苦赚来的官爵职事在一朝之间,岂不是都要化作黄粱一梦?

如今听萧唐麾下的花荣,以及陈希真之女陈丽卿口头已说定要以弓箭分出个胜负甚至生死来,酆美、毕胜随口又称祝花提辖能够大显身手云云,随后忙不迭又向萧唐请辞告退,生怕留的时候久了教殿帅府内其他官将看在眼里,去向高俅嚼听他们二人的舌根。

而刘锜眉头紧皱,他不由冷哼说道:“的确是箭簇无眼,既然是行伍将领、将官之后,又何必非要以这等法子决出个胜负来?殿帅府中似孙静、陈希真那干男女只顾勾心斗角,若是一个不慎,军中健儿未在边庭报效国家,却要在汴京坏军中同袍的性命不成?”

萧唐也是长长一叹,对刘锜说道:“小官人,既然恁随令尊这段时日在殿帅府盘住,高俅在汴京如何行事,想必我也不必把话说透。只为营私结党、排除异己,多少在汴京的行伍将士只顾逢迎上官,终日提心吊胆,胸中血性与壮志都已被磨消了。我等为了不遭歹人构陷,也少不得与朝中权佞尔虞我诈,而见机行事。”

刘锜闻言沉默不语,他也十分清楚自己的父亲刘仲武若想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就必须要与高俅紧密合作。而萧唐与高俅在汴京军司内争权夺势,矛盾也已愈发明显起来。刘锜也知道按他们刘家的立场算是站在了萧唐的对立面,可是比起名声不佳的高俅、陈希真等人物,他这个少年将才仍对萧唐的印象更好一些。

其实算起刘仲武的子嗣,刘锜还有刘锡、刘钊、刘锐等几个兄弟,而这次刘仲武至东京汴梁在高俅的安排下觐见官将,并且受封做侍卫亲军步军司龙、神二卫都指挥使,却只携同刘锜一人至京师游历,也正是他的父亲对他的期望最高。就算刘锜心中鄙薄高俅的为人,却也只能凭他父亲与高俅的关系在官场谋个出身,然而他刘家背负高俅门下臣子这个烙印,想必那萧唐也清楚的很。

略作踌躇之后,刘锜索性开门见山的对萧唐说道:“当年高太尉奉了官家御旨,做为监军征讨羌王子臧征仆哥以及叛我大宋的吐蕃诸部。其‘战功’十有七八,是出于家父军中所立,而也家父也深知官家为何调遣高俅托付于他,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使得高俅占了大半功劳,如今才得以做得三衙太尉......”

崇宁四年时,我大宋欲取青唐,而家父因救援麟州都巡检高永年不利,而致使其被羌人首领多罗巴所杀。罪究战败之责,家父本该被判贬职流放之刑,可也是高太尉从中斡旋,使得家父的职事差遣不降反升,在西军中官居要职。我刘家与高太尉渊源极深,而萧节帅又与高太尉在汴京争斗得狠...蒙恁赏识礼遇,但是小可受高太尉举荐,萧节帅与我结交,却不顾忌我刘家与高太尉之间的干系么?”

萧唐淡淡一笑,说道:“无论是令尊还是我萧唐,都是食国家俸禄的行伍军健,小官人意图效法令尊建功于国,想必也不是死心塌地愿为那高俅效命的吧?既然我与令尊同殿为臣,有朝一日,也未尝不能于你做得同袍同泽的军中同僚,朝中门户派系之别,又有甚么打紧的?”

刘锜闻言先是一怔,他脸上喜悦之色也渐渐明朗起来,刘锜又对萧唐击节激赞道:“正是如此!既然都是我大宋铁血军健,又何必似朝中穷酸腐儒那般计较许多?朝堂无论何时总有权贵为谋一己之私尔虞我诈,可行伍儿郎壮怀激烈,终不成似旁人那般机关算尽。

萧节帅这般见识与器量,也直教小可佩服尊崇!有朝一日,我也期望能与萧节帅并肩作战......如今家父也正要受调遣至边庭图谋攻略横山之事,而萧节帅于河东选练新军,届时由侧翼发兵挟制夏人银州、洪州等地,小可未尝没有机会与萧节帅会师横山,以保我大宋江山社稷。”

刘锜显然是感觉到此次能与萧唐结识,也是不虚此行,他向萧唐拱手施礼,又转头向花荣望去,说道:“看来这位将军善用弓箭,两日之后,我也必然到场瞻目阁下的本领。也希望恁养精蓄锐,届时能大显身手,不至遭那歹人算计,小可这就告辞了。”

花荣注视着刘锜离去的背影,叹声说道:“想来这个刘锜也是个言行磊落的将门子裔,既然是西军累代将门出身,怎地却与那高俅老贼做得一路?”

萧唐闻言轻轻摇了摇头,也感然说道:“朝中门阀官吏之间的利益来往,不是非黑即白,能一语道得清楚的。虽说他刘家眼下须仰仗那高俅老儿的权势立住根基,可是如果这刘锜是个前途无量的将种,他也不须靠倚仗一个朝中奸佞而立下不世之功。”

..........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待萧唐交讫了在殿前司中的职事,而又离开了殿帅府返至自家府邸时,花荣与陈丽卿两日后于东京汴梁禁军校场拼弓比箭之事也在市井间宣扬开来。他们两个,一个是鼎鼎大名的任侠萧唐麾下的心腹爱将,另外一个则是近些时日在汴京中教人闻之色变的辣手女郎,是以消息一经传开,立即便引起了汴京上下的注意。

而当萧唐回了府邸,也将花荣准备与陈丽卿比试弓箭之事向燕青、石秀、庞万春等兄弟说了,其中庞万春登时起了兴致,他忙拉住花荣,并问道:“花荣兄弟,那个唤作陈丽卿的婆娘,当真也是个善于引弓射箭的好手?你的本事我自然心知肚明,那厮敢与你较量彀满箭发的技艺,想必箭法也高,我也必要去见识一番...兄弟挟弓砺箭,两日后便专要与那陈丽卿去斗箭,之前又可有得着我之处?若有时你尽管言语一声,我必定竭力相帮。”

620章 不同的射手,不同的风格

花荣也只是听说陈丽卿十分善射,可是也并没有亲眼见识过她箭术技艺的高低深浅,听庞万春问罢,花荣便又向萧唐瞧去,说道:“我先前虽然未曾与那陈丽卿比试过,那婆娘的确武艺甚是了得,哥哥既又说她也是个能擅挽强弓的,想必也的确有些本领吧。”

而听庞万春问及陈丽卿弓箭本事如何,萧唐心念一动,他忽然想起些事来......

萧唐之前也曾遇到过许多善使弓箭的猛将,其中诸如曾头市那教头史文恭,按他那使强弓放药箭的本事看来,似也更擅长单点狙杀敌方大将,而杨志、唐斌等兄弟是行伍军健出身,他们骑1射本领娴熟,善在乱战中以弓马奔袭射敌。至于花荣、庞万春、陈丽卿这三个同样都是弓箭本事远胜常人的人物,实则每个人用弓箭的风格也都各有不同,相较而言,庞万春用弓箭的手法似乎也与陈丽卿更为相似一些。

号称水浒中第一神射手的小李广花荣,无论是在原著还是在以往的征战厮杀中,他在兵不厌诈的战场上多是为了支援战友而放箭杀敌,死在他弓箭下的敌将,不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便是在花荣假意败退时突然施展“回马箭”的功夫而被射落马下。无论他是做为一个弓骑将领从旁进行策应攻击,还是说在冷兵器时代被各个文明被冠以“帕提亚回马箭”、“安息人战法”、“蒙古骑1射”等名头的一边驾马回撤、一边反身放箭杀敌的本事,花荣的本领也的确更适用于两军攻伐的沙场之上。

可是原著中庞万春刚出场的时候,他先是站在关隘墙头大声向梁山兵马挑衅,又自诩他也是神箭将军,旋即再绰弓放箭袭向史进。按说史进一身本事不低,先前又不是毫无准备,可是却仍被庞万春飕的一箭,射个正着;在之后的战争中庞万春又与手段高强的摩云金翅欧鹏厮杀放对,欧鹏虽能将庞万春背射而来的第一枝箭矢绰在手中,可是却提防不住庞万春的连珠快箭,同样也坠下马去,饮恨沙场......

由此看来庞万春先声夺人的能力,还有他那一手夺命连环箭的本事,他在两个射手在单挑放对,比试弓箭技艺的时候优势更为突出明显。再联想到陈丽卿被吹擂出的事迹看来,她在挽弓射箭时精于以势迫人,与庞万春一样也极其擅使连珠箭法。

念及至此,萧唐便对庞万春说道:“陈希真父女两个心怀鬼胎,如今投靠高俅处处与我等作对,是以我也曾探过他们的底...据我说知,那陈丽卿虽是个女子,可却是跋扈乖张的性子,而且与万春兄弟你一样连珠箭法十分了得,且每每与人比试武艺、弓马的时候咄咄逼人,还有她马术也端的精湛,躲箭闪避的功夫也是极好,花荣兄弟与她对决,的确也丝毫大意不得。”

听萧唐如此说罢,庞万春、花荣对陈丽卿使弓箭的风格有了个大致的预判。似他们这种万中挑一的神箭手,真要在张弓斗箭上拼出个胜负甚至是生死,不仅仅是在较量彼此对敌手动作的预判性是否准确,同样在临场对决的时候心态也不能有丝毫动摇。

然而现在对于花荣而言极为有利的一点是,返至汴京这一路上他与庞万春相互也常彼此切磋,多少以弓箭为傲的神射手苦求一个能与自己抗衡的对手而不得,可是如今花荣与庞万春相互佩服对方的本事而惺惺相惜,小李广对于小养由基、小养由基对于小李广而言都是受益匪浅。

现在的庞万春也决计不愿意花荣有任何闪失,他便主动请命道:“未雨绸缪,既然尚有一日准备的功夫,花荣兄弟正可再与我准备一番。萧任侠也说那干男女十有七八是存着歹毒的心思,要趁着与兄弟比箭时坏人性命。直娘贼,咱们又如何能遂了那伙撮鸟的意!?

陈丽卿那婆娘,倒也敢自诩作甚么‘女飞卫’?我妹子随我学得些弓箭的本事,在寨中亦被兄弟们称作俏飞卫,若再由着那厮跋扈张狂下去,遮莫也要压过我与花荣兄弟的名头不成!?”

花荣一向对自己引弓射箭的本领信心十足,他听庞万春忿然说罢,便笑道:“也是那婆娘目中无人,不止屡次冲撞哥哥,如今还撩拨到我的头上来!届时就算不取了她的性命,她那女飞卫的名头,如今也该除了!庞兄与令妹的本事我也晓得,又如何能教那厮再小觑天下好汉?”

这个时候,庞秋霞与高展绫等女眷也听闻花荣正要与个在汴京横行,且弓箭手段也十分高强的女魔头比试弓箭,且勿论生死,也急忙从后宅赶将出来。庞秋霞正巧听见花荣所言,她微微一怔,虽然欲言又止,只是眉宇间也不住流露出关怀忧虑之色。

其他的兄弟倒也不信以弓箭屡建奇功的花荣,会在挽弓射箭的本领上会输于那陈丽卿,只是其中石秀因陈希真那伙人到了现在仍敢屡屡向自家哥哥寻衅,也使得这个拼命三郎不由动了杀心,他踱到萧唐身旁,并低声说道:“哥哥,陈希真那伙鸟男女依傍高俅老贼,定要为虎作伥,往日那些腌臜厮狗仗人势也倒罢了,可是如今哥哥在朝中势头正盛,那厮们却兀自要逞强,只怕也是嫌命太长了!

如果要按我的意思,高俅老贼当年迫害林教头、杨提辖、徐教头等兄弟的手段恁般歹毒,既然陈希真那伙也要自寻死路,咱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与那干贼厮也不必讲究什么江湖道义、正大光明,否则留着那厮们一直于哥哥做对,倒也是个祸患。将他们一个一个都杀了,一来杀鸡儆猴,二来我等也能落个清净。”

萧唐顿了一顿,随即摇了摇头,说道:“若依着除掉王庆、牛二等人的法子,能将除尽他们也好。可是如果似高俅那般行事下作,咱们却不能依样画葫芦,如果不能动用绿林中的兄弟与那厮们周旋,是利用官府的话......公器私用、执法枉法这般不入流的行径,高俅老贼虽用之无碍,我却是决计用不得。”

这倒也并非萧唐自诩清高公正,高俅的全部实力都来源于宋廷官府,他可以丝毫不在乎江湖名声,市井间的黎民百姓便是在背后指着高俅的脊梁骨如何痛骂,也伤不到他分毫。可是关乎于民间风评,以及江湖中的名望萧唐却不能不在乎,现在高俅排除异己,迫害军中官将的恶名早就宣扬开来,也使得许多江湖中人、禁军将官对他甚是不齿,如果萧唐利用自己目前的权势,便按照高俅的套路去编织陈希真等人的罪名,将他们一个个往死里整治的话,那么在江湖中又会传出甚么对他不利的流言蜚语?

何况要把这些所谓的荡寇人物一个个除尽了,除了利用官府的权势,法子还有许多。

621章 较量?玩命?近距离对射

两日之后,汴京小校场。

未刻时分,但见校场内外前遮后拥,两边街道扶老携幼,已密麻麻占了许多百姓。也不知殿帅府中是哪个好事的大肆宣扬,现在市井许多百姓都知道萧唐府中英姿勃发,且一手神箭本事过人的花荣,今日正要与继高衙内、王庆、牛二等猖狂一时的恶霸之后,也使得京师上下避而远之的陈丽卿比试箭术。

萧唐在汴京中的盛名自不必多说,寻常市井黎民大多也都极好看热闹,也正等着今日来瞧“小李广鏖斗女飞卫”的好戏,是以没过小半个时辰,校场外便已聚集了数以千计的百姓。一些小商小贩见有利可图,便挨着人群大声吆喝,贩卖些香糖果子、熝肉干脯、麻引细粉、酥蜜煎果等诸般美食小吃,各自也都小赚了一笔。

忽然间人群中又是一阵涌动,有些眼尖的百姓已瞧见萧唐并着燕青、花荣、石秀等几个兄弟在萧府家丁的拥簇下鲜衣怒马,已然赶至校场门首不远处。

萧唐正与花荣向人群中相识之人拱手致意时,他忽然又瞧见王进与牛皋,以及王焕、张开、韩存保等行伍宿将也齐齐来到校场。似王进、牛皋都在大名府萧家集盘住时日甚久,与花荣也熟悉得很。而早年王焕与张开分别奉旨率官军征讨洺州张迪之时,花荣就曾做为萧唐麾下的偏将以神箭本事射杀了许多贼首,王焕与张开自然也对他十分看重。

“花荣兄弟,你使弓箭的手段,便是恩师也赞赏有加。那陈丽卿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敢与你作色!?”

牛皋急喇喇的驾马驶来,刚对花荣说罢,忽然他又瞧见了在萧唐身后的庞万春、庞秋霞兄妹二人。牛皋先是一怔,虽然他看庞氏兄妹甚是面生,不过萧唐平素就好广结江湖中各处的好汉,是以也并没有往心里去。

花荣这边刚与牛皋叙了几句,王焕、张开等人也赶上前来,其中张开冷哼了声,说道:“那陈希真我倒也听过他的名头,他起先也做过汴京的南营提辖,听闻他十分好武艺,却最好修真悟道,听说是个绝意功名的。

本以为他是个正人,哪知高俅十分要抬举他时,那厮竟然也甘愿倚仗高俅发迹。他这女儿也更是荒唐,终日专在街上撒泼行凶,满城百姓见她都是躲避不迭,哪里似个婆娘家?”

花荣爽朗一笑,向王焕与张开拱手说道:“末将是汴京内武职官将,眼见高俅那厮乱行法度,纵容他手下那干男女无所不为,每每瞧着只觉心中怄气。偏生这婆娘又极不安分,平日只爱撩拨生事,残害了不少无辜。她定要与我比试箭法,也正好叫那贱婆娘受些教训,今日也教高俅手底那干爪牙知未将的弓箭手段!”

王焕毕竟更为老成持重一些,他拈着花白的胡子,眉头紧皱道:“花提辖挽弓射箭的本事如何,老夫自然心知肚明。可是殿帅府那边有意教唆使那陈丽卿与你比试弓箭,想必那女子于开彀引弓之术的造诣也必然十分不凡。我听闻你们两个这是做生死较量,倘若一个不慎射杀对手,也只按军中误伤事由论处......毕竟在京师重地,无论你们二人谁坏了性命,也甚是不妥。”

花荣顿了一顿,旋即向王焕颔首说道:“王节帅安心便是,末将理会的。”

萧唐闻言心中却想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似陈丽卿那般好杀暴戾的性情,她在真弓真箭比试的时候,又怎会心存手下留情之念?就在这时,萧唐又望见在长街的另一头陈希真、陈丽卿、孙静、真祥麟、苟桓等人也已向校场辕门的方向赶来。没过多时,萧唐与身边的一众心腹兄弟,便与以陈希真为首的那伙人马对持观望,泾渭分明的两拨人俨然呈现出剑拔弩张之势,现场的氛围也愈发凝重起来。

眼角余光一扫,萧唐又瞄见刘锜也正在校场对面的一处茶肆前驻足观望,他便也转头望去,与刘锜相互颔首示意。与此同时,孙静也假模假式的说道自古壮士临阵比试弓术箭法,利箭离弦,走马交锋时,又岂能无失误?要分出个优劣或死或伤实属常事,未免斗杀误伤也须花荣、陈丽卿二人手下小心云云,实则言下之意就是两人定下生死约定:无论其中哪个失手,是死是伤,也都不得寻对方追究偿命。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花荣与陈丽卿当然都不可能打退堂鼓,他们一并策马进了校场,须臾之后校场内外吵杂的议论声也渐渐平静下来,萧唐、陈希真以及现场的市井百姓都屏气凝神,静等花荣与陈丽卿斗箭。

此时花荣胯下骑乘的,仍是萧唐赠予他的那匹白雷飞骓,他头戴一顶铺霜耀日的银盔,身彼副烂银铠甲铠前面还绑了副遮箭防牌。花荣手中也绰着那张泥金鹊画细弓,马鞍箭壶中插着十五枝铁骨砺锥箭,他也没带其它兵刃,只凭着一张弓、一壶箭拍马踱到校场中央,等待着与陈丽卿斗箭。

而陈丽卿也没有携带她平常善使的长剑与宝剑,十五枝雕翎狼牙白镞箭已稳稳插在箭袋里,手中握着的是一张泥金塔花暖靶宝雕弓,陈丽卿头上戴着的顶闪云凤翅金冠,身披的连环锁子黄金甲前后也都有青铜护心镜护住了要害。

花荣冷眼打量陈丽卿一番,便说道:“如今按你这厮的意比试箭术,你又想如何切磋?”

陈丽卿虽然恨不得立刻在花荣身上射个透明窟窿,可她素来恃武倨傲,心说将你射杀的太快,也显不出姑奶奶高强的手段来。陈丽卿便把头一扬,向花荣挑衅道:“别人敬你做甚么小李广,可却吓唬不住本姑娘!既然要放开手脚比试,你先射我一箭,后我再还你一矢!”

花荣冷哼一声,也不愿与陈丽卿再做口舌之争,便立即纵马跃开,待与陈丽卿拉开一段距离之后,又厉声喝道:“好,吃我一箭!”

话音未落,花荣已然翻身挽弓,飕的一箭,直奔着陈丽卿的肩膀射去。破风呼啸声促促,箭镞寒芒闪闪,须臾之间,花荣射去的利箭便将穿透陈丽卿的肩头!

这箭射来的又疾又狠,准头不带有半点偏差,这厮倒也不愧被人唤作小李广!

饶是陈丽卿狂妄惯了,可是也被花荣这一手神箭惊得花容失色。电光火石之际,陈丽卿堪堪揉身一闪,箭簇擦着她的肩头呼啸飞过。与此同时陈丽卿也已抽箭在手,搭在弦上,她毫不迟疑,张手放弦便朝着花荣反射了过去!

此时花荣与陈丽卿拉开约莫有百步的距离,花荣要躲过陈丽卿这一箭也自然不是甚么难事,可是他也发现陈丽卿这一箭射得也是狠厉势疾,竟然丝毫也不逊于自己。

眼见自己这一箭同样奈何不得花荣,陈丽卿双目圆睁、银牙紧咬,她又叱骂一声,旋即双腿一夹,胯下马儿似道旋风般直奔着花荣暴冲过去。

这时花荣又瞧见陈丽卿一边绰弓在手,一边仰头向他这边面露冷笑,似乎是在向自己示意待两人的距离再拉近一些,再做互射对决。

花荣眼下更不可能心生退意,他冷哼一声,也催马如飞,直朝着陈丽卿疾驰而去。转眼之间,两人之间的距离便不过三十余步,而就在这个时候,花荣、陈丽卿二人已经齐齐举起弓箭,将对方觑个真切!

离弦之箭,疾若流星,在这般距离之下,他们又如何能够躲过对头射来的催命利箭?2510

622章 片刻的仁慈,致命的危机

就在花荣要撒手放弦的那一刹那间,他眼见陈丽卿气定神闲,此时也早将弓弦拽得满满的。花荣蓦的想道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这个对头身上,可是这般接近的距离,自己的身体真能做出及时的反应,在射中陈丽卿的同时,也能避过她这一箭么?

想到这里,花荣手上势头稍稍一缓,在陈丽卿利箭离弦之后,他才一箭射出。但见他们二人分别射出的铁骨砺锥箭与狼牙白簇箭激飞的轨迹形成一条笔直的直线,就连箭簇的锋尖寒芒也正对在了一个点上!清声乍响、火花四溅,两支利箭在半空撞在一处,旋即又急促的绕了两圈,坠将下来。

此时花荣与陈丽卿的战马恰好错身而过,他们两个人又是在同一时刻轻舒猿臂、款扭狼腰,抽箭、搭弦、觑准、放箭的动作一气呵成,又是两支利箭骤然激射而出,直奔着对方呼啸过去!

电光火石,寒芒骤至!去势极狠的两支利箭在半空中剧烈的绕了几圈后,又立刻跌至地上。没过片刻的功夫,两人都已射出了三箭,可却都成个五五之分,任谁都不能上了对方分毫。

校场内外忽然响起了一片惊呼声,大多前来观看花荣、陈丽卿斗箭的军健与百姓都已看得呆了,不止是内行看门道,就连寻常贩夫走卒也能大概瞧出他们两人的战况十分凶险。而在场的许多行伍将官见状都不由暗自惊异道:若说凭我的手段,最多也只能勉强躲得过第一、二枝箭,可是他们两个出手恁般快,弹指之间的功夫,一箭狠过一箭!又岂能尽躲得开?

眼见花荣与陈丽卿斗得这般难解难分,萧唐也不住的暗声喝彩,虽说他在拳脚短打、刀枪技艺、马战步战上的技艺炉火纯青,如今也可说得上是罕逢敌手,可是若说擎弓射箭的本领上,萧唐也心知自己比起花荣这个兄弟还差得太远。

只是没有想到要对付这陈丽卿,果真也如此棘手......萧唐转头又向陈希真那边望将过去,恰好陈希真也正把眼向萧唐这边望来。萧唐眼见陈希真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他目光阴冷却又十分平静,似乎丝毫不担忧自己那女儿与花荣对决弓箭会有个好歹。萧唐的眉头也渐渐紧蹙起来,心中暗想道:这厮果真就对他那女儿恁般有信心,笃定她定能胜得过花荣兄弟不成?

又是两支利箭呼啸着激射而过,这次分别由花荣、陈丽卿两人射出的箭簇锋尖虽然没有直接磕碰在一处,可是箭锋堪堪摩擦蹭过,那两支利箭的力道相互被卸掉了大半,激射的轨迹也骤然突变,陈丽卿射出的箭歪歪扭扭的落到右侧,而花荣射出的箭也斜斜晃晃正落到那枝箭的对面。看来如此对射下去,花荣与陈丽卿便是将箭壶中的箭矢射尽,也分不出个高低胜负来。

花荣忽然一勒辔头缰绳,他勒住胯下那匹白雷飞骓,朗声对陈丽卿说道:“兀那婆娘且住,若照此只管以箭镞对射过去,这又要射到几时才能决出胜负?不妨换个比法,立分个胜负来。”

陈丽卿正斗得兴起,她听花荣说罢,便也急喇喇的喝道:“你又要还怎样个比法!?”

花荣顿了一顿,又道:“不如就按你射三箭,我射三箭,轮流代换。你射我时,不放箭,我射时,你也不能动手......既然你是个女子,不妨便由你先射我三箭,而后我再还你三箭。”

陈丽卿最恨的便是别人因她是个女子而心生轻视,是以花荣因男女之别让她先攻的言语,反而激恼的陈丽卿更恨不得将花荣射穿几个透明窟窿,教他立刻毙于马下!当即陈丽卿俏脸生寒,并切齿喝骂道:“我呸!姑奶奶哪里须你相让?甚么决胜负定雄雌,你这厮又怎知雌便要由着雄的容让?既是你出的主意,自然是由你先射!”

花荣也不愿与陈丽卿过多纠缠,他沉下脸来,寒声道:“原来你这婆娘不识好人相让,好!由我先攻便是。”

陈丽卿听罢冷笑一声,旋即便带转马头,泼刺刺回身与花荣又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而花荣待陈丽卿纵马奔出三十几步之后,他才催动胯下骏马仰蹄去赶,并伸手至箭壶中又拔出一枝箭来,扣在了弦上。

白雷飞骓的脚程极快,花荣很快又与陈丽卿拉近了一些距离,花荣此时心中暗想道:这婆娘身手也端的敏捷,若想一箭胜也须用些取巧的法子。

一念方罢,花荣手指一转,扣住搭在弦上的那枝箭的翎羽倒悬被他拈在两指之间,花荣随即用另外两指勾住了弓弦拽满,然后骤然一放!正好背对着花荣的陈丽卿听倒身后传来弓弦颤声,她听声辩位,猛然向旁一闪。而花荣的双指再一轻抖,拈在指尖的那支铁骨砺锥箭蓦的又搭在弦上,花荣拽弦再射,正朝着陈丽卿闪避的方向呼啸而去!

陈丽卿听到两声弦响、一声箭啸,便已然得知花荣是要用甚么法子好教自己中招,但凡比试弓箭对决,双方不但要预判敌人的动作,同时也要知道自己的身体未必能跟得上自己的思维,在千钧一发之际如何能做出最适当的放箭、躲闪方式才能多一分胜算。而陈丽卿的反应果然极快,她索性朝着自己躲闪的方向一记镫里藏身,使得那一枝箭只从自己的头颅一侧呼啸拂过了,并且划断她的几根青丝。直到这时,在场面观战的陈希真这才神色一变,心中暗道好险。

转眼之间,陈丽卿已经驾马快跑至校场围栅边处,她又一兜缰绳,霍的回转身子,望一侧直奔而去。而花荣胯下骏马似风驰电掣,很快便又与陈丽卿拉近了一大段距离,方才花荣那一箭也教陈丽卿略感心悸,她这时也十分清楚那个小李广的利害,也是丝毫不敢大意。

何况陈丽卿万没料道花荣所骑的那匹战马是一匹爆发力极强的骏马,虽说自己胯下也是一匹好马,可是渐渐的在脚程上却落了下风。而骑术同样精湛的花荣很快便能与她拉近距离,无法擎弓对射,陈丽卿又该如何抵挡那小李广从近距离射来的利箭。

可是就在这时,陈丽卿忽然察觉到花荣所骑的那四盏马蹄如劲风急电一般狂奔的白雷飞骓奔势稍缓,渐渐的又与自己拉开了一定的距离。陈丽卿微微一怔,她立刻又意识到了甚么,心中立刻发狠念道:好啊,你这厮到了这时竟仍对本姑娘存了轻视之心,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花荣为甚么没有催使骏马急追陈丽卿?说到底来,还是因为他有着自己的骄傲。

虽然说花荣在战场之上对于敌人绝不会手下留情,同时他又打定心思必须要狠狠教训陈丽卿一番,可是一来陈丽卿毕竟是个女子,二来双方虽约定放开手脚比试弓箭,可这里毕竟是汴京重地,并不是非要争个你死我活的战场,三来弓术既然是花荣引以为傲的本事,他不愿占自己所乘的那神骏宝马的便宜。所以花荣虽知自己在这般时候不能妇人之仁,可是心中存了这些顾虑,使得他出手时仍不住缓了一缓......

有时候对于敌人心存片刻的仁慈,对自己来说却是致命的危机。10

623章 坏心眼的老爹,缺心眼的女儿

胯下骏马一声长嘶,花荣又将那弓弦拽满,骤然一箭射出。似他这等箭术精绝的神臂将军,在须臾之间早就预判好了下一刻陈丽卿所在位置。

可是同样弓箭本领罕有敌手,且眼力极为敏锐的陈丽卿也注意到了花荣觑准自己的位置似乎多是集中在肩头、手臂,而下意识的回避开了面颊、咽喉、胸脯等致命的位置。既然知道对头出手有些顾忌,那么自己躲避他射来利箭的把握不也会更多一些?

发出尖锐破风响声,而激射而来的那一枝箭簇转瞬之间便朝陈丽卿疾袭突至。若是换一个人,恐怕甚难躲过花荣这般势如疾风的攻势,可陈丽卿也的确是艺高人胆大,她略把身子向后一斜,几乎是以横卧的姿势躺在战马上,旋即陈丽卿伸手一绰,便将那枝箭杆紧紧攥在了手中!

陈希真身后苟桓、真祥麟、真大义等人见状轰然叫好,而花荣眼见陈丽卿手段高强,又狠狠一咬牙,他擎弓搭箭,拽得满满地望陈丽卿肩头又是飕的一箭飚出!但察觉出花荣路数的陈丽卿忽然面露狰狞,她握紧手中暖靶宝雕弓用弓梢猛一拨去,花荣射来的那枝箭便滴溜溜落到了地上。

这厮三箭,终于轮到本姑娘了,好歹要趁此时结果了他!

陈丽卿发狠念罢,她驾马刚奔至距离陈希真等人所在处不远的位置时,立即将箭壶中的狼牙白镞箭,一并搭在弦上,同时那绰在手中的铁骨砺锥箭也被她倒悬拈在指尖。霎时间陈丽卿脸上杀意凛然,叱喝了声:“腌臜厮!受死罢!”

骂声未落,陈丽卿先是一箭飕的射来,花荣急忙闪过时,陈丽卿便催马似奔雷掣电一般朝着花荣追加过去,她纤指一抖,也以连珠快箭的手法将第二枝箭骤然射出!

花荣这时才刚刚扭回身子,他下意识挥起手中长弓去格挡,突然又是一声脆响,泥金鹊画细弓竟然被那来势甚猛的利箭劈折,花荣登时也被震得虎口发麻!

正如哥哥所言,这婆娘果然也擅使夺命连环箭的手段!遮莫从一开始便要毁坏了我手中长弓!?

花荣心中刚惊异念道,咄咄逼人的陈丽卿却毫不停歇,转瞬间第三支利箭便已呼啸而出,并直朝着花荣身上并无遮箭牌防护的面颊狠狠扎去!

这般连珠箭施射的本领,也的确正是同样箭术精湛的庞万春所擅长的。这段时日花荣与庞万春切磋箭术,昨日又曾以钝头箭矢彼此以骑1射弓马好生切磋了几个时辰,是以花荣关于如何应对这般紧促的箭术也甚是熟稔,霎时间花荣单臂一探,骤然伸出。饶是陈丽卿将弓弦拽得满满的,用尽平生气力定要射穿眼前死敌,可是却仍被花荣眼疾手快的一绰,将那簇锋距离自己鼻尖不过一两寸的利箭也握在了手中!

眼见紧握在手中利箭锋芒寒光闪烁,花荣更是大怒,他暗付道:那婆娘虽然刁蛮跋扈,与我也并无生死冤仇,是以我不经意间只朝她不致命处射去。可这泼贱妇却恁般歹毒,当真定要在阵前坏我的性命!

陈丽卿见自己三箭也未能取了花荣性命,她也悻悻然啐骂了一声,而与花荣这等箭术高手对决,也直教陈丽卿见猎心喜。按说现在也该轮到花荣再射三箭,而陈丽卿也的确打算叱喝花荣去换一张弓,再来与她对决比试。

可是就在这个时时,恰好站在陈丽卿身后不远处的陈希真却对她低声喝道:“我的儿,这花荣也是萧唐那厮帐下的得力助手。萧唐如今位高权重,轻易动他不得,这趁着比箭勿论生死的当口,才好折他羽翼!此人不趁现在除了,也终是个大患。今日正好要射杀了他,兵不厌诈,只要能成事,便莫要逞强!”

现在陈希真也知道自己与萧唐这死敌已经是做定了,而且高俅就算行为再不端,他也仍是官居武勋之首的三衙太尉。就算用胜之不武的法子激怒对方,可自己也仍能倚仗那圆社高二的权势......撩拨得高俅与萧唐之间的矛盾再继续激化下去,而好教自己浑水摸鱼能够从中牟利,对于此陈希真也是乐见其成的。

而听到自己的父亲暗中发话教自己趁势取了花荣性命,陈丽卿也不由得一怔。她虽然生性暴戾好杀,却也是个素来自恃武勇之人,是以陈丽卿反而一勒缰绳,对陈希真直愣愣的说道:“难得爹爹许孩儿杀人!可就算爹爹要除那厮安心,今日好歹也要让我在比弓对箭时再射杀了他,也省得日后教旁人在身后乱嚼舌根!”

本来陈希真压低嗓音提醒陈丽卿的声音较轻,离远一些的观众也听不太清他到底向自家女儿说些甚么。可是陈丽卿却是要杀便杀、想说便说的莽直性子,经她这么一嚷嚷,校场内外大多人反倒都猜出陈希真是要唆使自己那女儿,趁着花荣手无兵器抵挡的时候再发暗箭除了萧唐身边这个心腹!

嗡的一声人潮耸动起来,许多围观百姓再向陈希真望去时,脸上厌恶鄙夷之情尽皆溢于言表。而萧唐身边的石秀、牛皋等兄弟听那厮竟然心存这般歹毒卑鄙的念头,更是激愤的指着陈希真破口大骂着。一直在旁蓦然观战的刘锜也眉头紧蹙,他心下不禁叹道:真个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高俅有排除异己、打压属下的恶名,陈希真这厮也是意图使诈暗害军中同僚的奸人,殿帅府内有这等奸佞宵小作祟,又怎能不被搅得乌烟瘴气?偏生父亲是仗着高俅的势要才保住名爵官禄,但我刘家又岂能一直仰高俅鼻息而在官场苟且保身?

而这时陈希真的脸上也罕见的露出了几分羞恼之色,他不是不清楚自己的这个女儿的心眼似全都生错了地方,说她学武的资质与天赋固然称得上是人中璞玉,可是平日骄纵人性惯了,为人处事也甚是浑浑噩噩。只是以往陈丽卿武艺未成时甚少在外走动,陈希真也没料到自己这闺女在人前人后竟也别无两样,都是一般的缺心少肺!

此时既已引犯众怒,陈希真也不好再出言唆使陈丽卿,他面色铁青的闷声不语,心中也愤恨道:我儿恁般糊涂!花荣那厮也的确箭术精绝,若是稍有差池,你也要落败在他的手里!趁着劈折了他那弓干,也是他命中该绝,如此大好时机,却被你轻易放了去!

而那边花荣驾马回了本阵,此时庞万春也攥紧手中长弓的手也慢慢放松下来。萧唐又吩咐随从向花荣递去自己常用的那张狼首九钧弓,又拍了拍花荣的肩膀,并说道:“兄弟,方才见你斗箭,我也大致能猜出你心中有何顾虑。陈希真心思歹毒,比起争个胜负,陈丽卿那婆娘也存心只要决个生死,此时实与征战杀伐并无两样,你可切莫再生半分谦让之心。”

花荣略微定了定神,忽然他又启齿笑道:“哥哥说的丝毫不岔,这陈丽卿的箭术果然也十分利害!却是小弟托大了些,招致了这折弓之耻!可既然那对贼父女撩拨得我动了真火,小弟又岂能容得那厮们再猖狂下去!?”

萧唐点了点头,旋即他又想起一件事来,便又花荣说道:“陈丽卿是暴戾恣睢之人,可她既也是个仗着武艺高强而目中无人的,想必定要凭真本事胜过你。如今在校场上本事较量骑1射的本领,白雷飞骓神骏无对,可若是那婆娘射你胯下骏马,也不算她赢得磊落.....到时或许那陈丽卿会借射马作样,觑准的却是兄弟你的要害处,还须小心提防才是。”

萧唐这番话未免说的有些突兀,花荣闻言微微一愣,心说遮莫也是哥哥担忧自己安危,所以一时间出言少了份计较。想到这里,花荣也只是匆匆应过了,便擎起萧唐的狼首九钧弓,又往箭壶里装几枝好箭,旋即飞身上马,又纵出阵中。

正当花荣又赶至校场中央时,陈丽卿又驾马兜了开圈子,并对花荣喝道:“咄!也倒你这厮来放箭了,且看你这小李广又算得了甚么?”

花荣冷哼一声,也高声喝骂道:“贼婆娘!今日待我胜过你之后,你那‘女飞卫’的诨名,便也须被抹了去!”

花荣话音方略,开弓便射!但见胯下骏马奔骑如飞,利箭激射更似飞火流星。而花荣这边施展出看家本领,陈丽卿那边骑乘骏马忽上忽下,躲闪的身法也十分精妙。你来我闪间,花荣又与陈丽卿对射了几轮,各自射出九支箭簇,可是双方仍是各无伤损。

在花荣与陈丽卿箭壶中的箭簇都要射尽时,忽然又有一枝追风掣电的利箭疾速划过。刹那间,鲜血的血液激溅四射,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

花荣、陈丽卿两人中已经有一个轰然坠落马下,就在电光火石之际,两人的胜负终于成了定局!10

624章 汴京女飞卫?裂口女罗刹!

也不过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花荣与陈丽卿又是如何分出胜负的?

原来轮到了陈丽卿马追着花荣策马射箭的时候,她果然紧紧觑定了花荣胯下骑乘的白雷飞骓,花荣眼见陈丽卿三箭疾风惊雷也似的直朝自己下方射来,便立刻察觉到对方是瞄准了自己的战马,花荣便忙抖动缰绳一拽,白雷飞骓或纵跃或闪躲,堪堪躲开了那袭来的三箭。

花荣以牙还牙,他接连飕飕飕的三箭,也朝向陈丽卿胯下的战马射去,虽说那第二箭射在了那马的后股上,可那马儿倒也坚韧,它长长的悲嘶一声,反而奔驰的更快,直向斜刺里一冲,避过随后射来的一箭。

当陈丽卿咬牙切齿的又挽起长弓,向自己胯下战马觑定之时。花荣脑中突然回忆起方才萧唐曾嘱咐于他的话语,暗想道:哥哥说那婆娘是要射马作样,待我全神照顾下面,却要出其不意攻我要害,瞧她如此手段,莫不是真的心存那般算计?

念及至此,花荣更留意起陈丽卿手上的举动。果然待陈丽卿射出两箭之后,她又搭在弦上的利箭微微向上一样,旋即又激射而出,直朝着花荣的小腹射去!

也亏得花荣早有准备,他急忙侧身一避,利箭从他小腹上披着的护甲处直直摩擦滑过,溅起几颗火花。本来陈丽卿为了一箭射杀花荣,她驾马疾冲,现在离花荣的位置越来越近。此时却又到了花荣反击的时候,正好方便他那个小李广绰弓搭箭,将陈丽卿觑个正着!!

先是夺命连环的连珠两箭射出,陈丽卿手忙脚乱的躲过两箭已经十分侥幸。而这时的花荣不再做半点容让,他趁着陈丽卿动作僵直,身体做不出任何反应的刹那间,又是一箭离弦疾出,直朝着陈丽卿的面门射去!

刚回过身来,来不及反应的陈丽卿眼睁睁瞧着锋利的箭簇要将自己贯脑射穿,惊慌失措的她只能把头一偏,尽力想避过那动了真怒的花荣接连施展出的连环杀招......

“噗!!!!!!”

寒芒闪烁的箭簇锋尖虽然从陈丽卿的嘴角擦皮滑过,可是铁骨砺锥箭锋刃两翼却依然挑起一片血肉!花荣射来的这一支箭,将陈丽卿的嘴角连着半边俏脸活生生给豁开,使得她那如点绛的朱唇顷刻间又被撕裂大了一两倍!嫣红的血液飞溅,在这一刹那间,竟然也能从陈丽卿半边被豁开的伤口瞧清她口中内侧的森森白齿,格外的狰狞可怖!

钻心的剧痛也使得陈丽卿扯着嗓子嘶声尖叫,她死死捂住在半边脸上划出的伤口,直直一头跌撞下马来。陈丽卿又在地上痛得打了几圈滚,大半张脸此时也被自己的鲜血给染红,她忽然站起身来,发了疯一般直着花荣大骂道:“花荣!你这该杀的猪狗!我要杀了你!将你大卸八块!零碎剐了!”

与其将陈丽卿射成个被毁了容貌的发疯怪物,花荣倒也更乐意一箭取了她的性命。方才容貌还十分娇美,如今却因怨毒与癫狂更使得陈丽卿那张被嘴角被豁开的脸庞无比扭曲狰狞。花荣眼见陈丽卿恨不得扑上前来,生啖自己血肉的可怖模样,他眉头微微一皱,也不愿与这婆娘再做计较,便拨马徐徐往本阵驶去。

“我的儿啊!!”在校场内外惊呼与喝彩声交织响起的同时,爱女心切的陈希真也立刻狂奔出来,死死得抱住了正要冲过去与花荣拼命的陈丽卿。

至于苟桓、真祥麟、真大义等人见状也尽皆勃然变色,他们也抽出兵器,正要寻花荣厮拼时,萧唐身边的心腹兄弟又岂能容他们放肆?萧嘉穗、石秀、庞万春等人也各自擎出兵刃在手,牛皋牙缝间似迸出一道惊雷,他提起双锏翻身上马,若不是在旁的王进一把拽住他胯下黑马的辔头缰绳,牛皋这就要纵马杀进陈希真那干心腹阵中,将他们杀个七零八落!

萧唐冷冷一笑,他目光阴冷的打量着苟桓、真祥麟等一干人,寒声说道:“既然事先言明我花荣兄弟与陈丽卿的弓箭对决生死勿论,便是有个伤损,更不能寻仇追究......怎么?你这厮们言而无信,这是要在京师重地公然作乱生事不成?”

“都给我住手!!”兀自死死抱住自家发狂闺女的陈希真忽然暴吼一声,他知道如今胜负已定,如果在此时与萧唐那一伙人厮拼,更要落下口实被官府治罪,虽说他也恨不能立刻将萧唐、花荣给生剖活剐了为自己的女儿报仇泄愤,可是这时按捺不住自己的怨恨,直接与萧唐与他的心腹直接拼个你死我活,又能有甚么用处?

被死死锢住身子的陈丽卿仍然在发狂挣扎,爱美本也是女子的天性,可是她如今生得十分美貌的那张面庞却被花荣一箭毁了,这般锥心刺骨的耻辱与仇恨又教她如何能够平静?这时陈丽卿又撕心裂肺的喊道:“爹爹!你怎么不为孩儿做主!?我的脸被那当千刀万剐的猪狗毁了!我,我,我......”

话没说完,被剧痛与怨怒攻心的陈丽卿再也打熬不住,她双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而陈希真一对招子似毒蛇般死死凝视着萧唐等人,并嘶声说道:“萧唐、花荣......你们好手段!好!果然好!我陈希真日后也必然要好好与你们算清楚账!”

还没等萧唐言语,他身旁的石秀却冷冷一笑,他居高睥睨,并慢条斯理的对陈希真说道:“我花荣兄弟的确是好箭术,只不过他一箭划伤令爱的半张脸,瞧上去难免有些不匀称。不如让花荣兄弟为令爱左脸再补上一箭如何?”

“你!......”陈希真听罢更是急怒攻心,也险些似陈丽卿那般因怨怒而直接昏厥过去,可是如今萧唐权势上能压他一头,比试弓箭陈丽卿也已然输了,便是做口舌之争留在此处也只能再被萧唐等人羞辱。气得浑身发抖的陈希真也只得抱起陈丽卿,颤巍巍的与苟桓、真祥麟、真大义等人几步一回首,灰头土脸的离去了。

这个时候,王焕、张开、韩存保等人也纷纷上前向花荣道贺,至于在远处观战的刘锜则向萧唐打了个拱,也没上前言语,便也径直离开了校场。此时还留在现场的高俅幕僚孙静心中冷哼一声,他也正要拂袖离去时,却忽然瞧见了位列于萧唐那一众人之中的王进,孙静便踱步走上前去,对王进意味深长的说道:“恁便是当年的汴京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高太尉倒也在寻你,一直惦记着能与王教头一叙啊......”

王进冷哼一声,说道:“你教那圆社高二尽管来便是,我如今身无羁绊,还惧那个歹事做尽的狗贼不成?”孙静闻言呵呵一笑,也没再做言语,便也扬长而去了。

花荣朝着向他道贺的同僚匆匆回了礼,又来到了萧唐面前,并慨然说道:“多亏哥哥出言警示,否则小弟与那陈丽卿比试弓箭,的确凶险得很。不过我出手虽不留情面,却也想不到会一箭射花了那婆娘的脸,箭簇无眼,却教她也受了这般奇耻大辱。”

萧唐微微一笑,悠然说道:“如今陈丽卿那副嘴脸,倒也正与她的性情契合,兄弟你也不必在意......对决引弓射箭,你胜了陈丽卿之事,想必很快也会在汴京市井间宣扬开来。陈丽卿那‘女飞卫’的名头怕是也叫到头了,届时城中百姓再议论她时候,恐怕也只会唤她是个裂口女罗刹了。”7410

625章 奉旨入京,将门呼延灼

正如萧唐所说,汴京校场弓箭对决之后,花荣一箭将陈丽卿半边脸射花之事也很快宣扬开来。也是因为往日陈丽卿耐不住性子,屡屡在汴京市井间惹是生非,所以大多百姓对她的下场也只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萧唐当日随口而出的诨名,再经宣扬开来倒真被寻常百姓唤的习惯,而在背后称呼那陈丽卿做“裂口女罗刹”。

又过了几日,正是晴朗明媚的好天气。人来人往的汴京右掖门那边刚又一队官军驾马驶进城内,但见领头的那员官将一表非俗、煞是威武,瞧他那气派与扮相,一见便知是品阶不低的朝廷将官。

此时城内也有两条大汉恭候了多时,他们瞧见了那员将官,连忙上前抱拳行礼,躬身说道:“小将见过呼延统制!”

“韩滔兄弟、彭玘兄弟,你们与我相交时日也久,又何必恁般客套?”呼延将军上前扶起两人,随即又笑道:“我与你们二人也有段时日未见,别来无恙?”

奉枢密院调令先几日到了汴京的韩滔、彭玘都朗声笑道:“前番蒙萧任侠委以重用,于安抚京西南路时论功行赏,封我们两个做了陈州、颍州那两座军州的团练使,州府治下也都太平,附近蟊贼,多是些不成器的小厮,我们兄弟二人也都应付得住!”

既然来的这两个分别是百胜将韩滔、天目将彭玘,那么被他们二人如此恭候迎接,且交情匪浅的官将,当然便是大宋开国初河东名将呼延赞的嫡派子孙,世人赞曰双鞭的呼延灼了。

且说呼延灼本在汝宁州统军司坐衙处理军务,却听汴京来使报说枢密院发调令特来宣取呼延灼赴京,有委用的要事。呼延灼与本州官员出郭迎接迎接来使到了统军司,并问清楚事由之后,便又设宴管待使臣,旋即火速收拾了头盔衣甲、鞍马器械,带引三四十从人,一同使命,离了汝宁州,星夜赴京。

而呼延灼也早向使臣问明,又在御前向官家保奏自己,并上报枢密院差人赍敕前去汝宁州调用他的,正是如今在汴京朝堂中官位水涨船高的萧唐,现在听韩滔、彭玘两个又提及那个萧任侠,呼延灼也不由得眉毛一挑,又说道:“也是两位兄弟勤勉奋进,素怀忠义报国之心,这才蒙上官赏识,如今做到团练使的职位。至于那位萧大人我在河东时也时常听闻他的好名声,你们二人既曾在他帐前听命,果然他也是个深谙兵事,一心要提举忠良的国家良将?”

韩滔与彭玘闻言对视一眼,其中彭玘说道:“这倒正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当年萧任侠管勾京西南路安抚司公事,不但肃清了军中蠢虫,更是收复被贼人占据的房州城,并一举荡平了啸聚房山作乱的贼寇。

若说提举将才,不止是我们两个,河东浦东巡检司有个大刀关胜深通武艺,有万夫不当之勇,却始终屈在下僚,还有个井木犴郝思文本是布衣义勇,青面兽杨志本是殿帅府制使小官,他们也都蒙萧任侠慧眼识珠,如今得朝廷擢升提拔,被委以重用还有呼延统制恁曾言及的那轰天雷凌振,也因随萧任侠征讨贼寇有功,而被擢拔为京师广备攻城作参议兼火药作副主管。只可惜唉!”

韩滔摇了摇头,继而说道:“只是可恨殿帅府高太尉因他那螟蛉之子高衙内,而与萧任侠生了仇怨。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殿帅府青面兽杨志等好汉不过是与萧任侠关系亲近,便遭他使毒计给害了。当日林教头与杨军使遭充军发配,也是我等亲眼所见。

随后徐宁、凌振、宣赞等挂职于京师的武官也都先后遭高俅设计构陷,若不是我们两个隶属外地州府军司,不受殿前司节制。只怕我与彭兄也要遭那高俅算计!萧任侠提拔我等,也是为了使国家有可用之人,可高俅那般朝廷大员,他权掌三衙却颠倒着视忠义之士直如仇寇,这又到底是个甚么世道?”

听韩滔忿忿念罢,呼延灼也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高俅不过是因官家宠信而飞黄腾达的弄臣,这件事他也是心知肚明。而且高俅同样十分清楚呼延灼是开国名将后裔,为了在外地州府军司之中拉拢些能人为他效命,高俅也曾差人给呼延灼传过口信:似西军刘仲武那般受殿帅府赏识,是以高俅保奏他在军中谋个要职,如果呼延灼也是个识抬举的人物,高俅也未尝不能在朝中力荐他统兵御马,争得更大的功名官身。

呼延灼就算知道高俅只擅营私结党,胸中毫无半点经略三军的本事,可是如果高俅真要提拔赏识他,呼延灼也十分清楚自己必须供他驱策,只因自己不过是个必须遵从朝廷号令的国家官将,又怎能违背京师朝堂传达下来的命令?

不过如今看来韩滔、彭玘二人对那萧唐都十分推崇,想必他也定然不是个尸位素餐的昏庸奸官。他既然也是个一心为国家效力的正人,我呼延灼毕生所学,能够为这等人物所用,不也能一偿我心中夙愿?

呼延灼又想到他呼延氏的宗族子弟之中,呼延通如今投到西军虽然军中品阶不高,但是也有统兵御将之能,再多熬几年资历,也未尝不能成为名震边陲的大将;呼延庆精通多国语言,有辨博辨博谈说之才,日后的前途官路也不仅局限于在军中做个武职先祖呼延赞虽然是源于匈奴人呼衍氏一脉,可是他为大宋鞠躬尽瘁,是个出门忘家为国、临阵忘死为主的忠臣良将,我呼延氏既然是忠烈将门,我这个子裔后人也不能只图在军司州府做个统制官,还须竭力争得战功,重耀我呼延氏祖上的荣光

何况能认萧唐做个恩官,这不比委曲求全的去逢迎高俅来的痛快的多?

念及至此,呼延灼便将胸脯一挺,掷地有声的说道:“我辈武职官将,就是要靠沙场搏命,争个封妻荫子,也为祖宗先人争口气来!既然那萧节帅有识人之明,此番他经略河东,我受他驱使差遣,也定然誓死效力,不负他引荐保举之恩!

事不宜迟,我等这就去拜会萧节帅。以往虽素不相识,他却愿与我做人情,好教我一身本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这般恩情,我总须当面向他倾心吐胆才是。”

韩滔、彭玘闻言相视一笑,其中韩滔又道:“呼延统制,也不急于这一时。受萧任侠举荐的禁军官将除了咱们三个,还有在河东路隰州指挥司任职的大刀关胜、丑郡马宣赞、井木轩郝思文三人,估摸时日他们在这一两日也当会抵达汴京,届时我等六人一并前往枢密院拜会萧任侠,再按他调遣行事,这也为时不晚。”21071

626章 双鞭与大刀,肯落草的理由

“原来关都监是汉末三分义勇武安王嫡派子孙,失敬!失敬!”

次日,在汴京枢密院军机堂内,呼延灼也终于见到了从隰州指挥司听宣入京的关胜、郝思文、宣赞三人。呼延灼见关胜生得果然端的好表人材,他堂堂八尺五六的身躯,相貌也的确就似民间传闻的关羽关云长那般神威凛凛;至于关胜身旁的宣赞虽然鼻孔朝天、卷发赤须,长相甚是丑陋,可是他这个彪形八尺的军汉举手投足间也自有股铁血军人的做派;而郝思文面色白净,身躯健硕,也颇有几分翩翩儒将的模样。

关胜也与呼延灼彼此都生出爱才相惜之心,当他得知呼延灼乃是河东名将呼延赞的后裔子孙,也拱手向他说道:“呼延统制才是将门虎子,直教关某敬服,此番能与恁携手行事,也是关某之幸。”

至于宣赞、郝思文与韩滔、彭玘几人,当时因都受萧唐调遣至京西南路公干,彼此也甚是熟识。其中韩滔对宣赞笑道:“宣将军,本来听闻你吃高俅构陷,被剥除官禄调配外州军司,兄弟也甚是挂念。却不想恁是至隰州投了关都监,也恁般好,使得你们三人也能朝夕相处。”

宣赞那朝天的鼻孔重重的喷出两团粗气,他又咧嘴笑道:“高俅那厮心歹,容不得人。我在步司衙门做得兵马使保义也甚是憋气,便是贬了我的官职,却不知我能投到义兄帐下效力,便是只做个马前小卒,这般快活,也远比在京师瞧厮鸟眼色,受尽鸟气要来得强!”

韩滔与彭玘也知当年正是因宣赞见不得自己所认的兄长关胜不被重用,只在巡检司屈居下僚,是以向萧唐力荐关胜一并前往京西南路公干。而后因高衙内之死,高俅更是变本加厉的构陷与萧唐有些关系的汴京禁军将官,宣赞被免除了官职,如今反倒投到了关胜帐前,也不至于在江湖中浪荡漂泊,能够继续为国家效力,这倒也称得上是善有善果、好有好报。

就在这时,关胜、呼延灼等人就听枢密院中的承局官高声喊道:“签书枢密院事、信安军节度使,横海郡开国候萧唐萧大人到!”

喊声方罢,就见军机堂中涌进十来名官吏来,萧唐携武学学谕罗戬、帅司兵马提辖花荣,以及自己的幕僚亲信萧嘉穗、石秀等人一同走进厅堂。萧唐打眼瞧见关胜等人,立刻笑得如沐春风,说道:“关将军风采一如既往,也实教我欣慰呐。”

待关胜又向萧唐拱手施礼后,萧唐转眼又朝呼延灼望将过去,说道:“想必恁便是双鞭呼延统制吧?往日与韩、彭团练于京西南路勾当时,就时常听他们赞说呼延统制生得赤心铁胆,有万夫不当之勇,我慕呼延统制的大名久矣,今日终于能拜会尊颜,实乃大慰平生。”

呼延灼闻言忙向萧唐施礼道:“萧节帅折杀未将了!久闻恁是闻名江湖的奇男子,行伍军旅中的好儿郎,末将才是对萧节帅仰慕久矣。今番得萧任侠委以重任,也必当奋死向前,决不怠慢!”

萧唐打量着关胜、呼延灼、宣赞这六名奉自己召唤而齐聚京师的行伍将领,他心中念道:按照原著的轨迹,这些本来会成为梁山马军五虎将中的两员猛将,还有十六小彪将中的四个头领的六个朝廷将官......在官面上固然能够成为我的助力,可是只怕也很难会成为我麾下绿林山寨中的心腹头领。

其实关于关胜、呼延灼等梁山中的降将派系,他们先祖都是为国效力的当世名将。做为名将的后裔子孙,关胜等人身为军旅将官的荣誉感只会更为强烈。而且一旦落草为寇,他们也深知那等行径有辱门楣,可是似关胜、呼延灼这等人物,为甚么他们也肯向宋江投降,去做了梁山一百单个?

按萧唐想来,也绝对不会是甚么“义气相投”,“上天星辰契合”那般牵强附会的理由。

萧唐又忆起关于原文的记载,宋江招降呼延灼时曾说道:“......倘蒙将军不弃山寨微贱,宋江情愿让位与将军;等朝廷见用,受了招安,那时尽忠报国,未为晚矣”,而当宋江初见关胜时,有曾说:“盖为朝廷不明,纵容奸臣当道,谗佞专权,设除滥官污吏,陷害天下百姓。宋江等替天行道,并无异心。”

其实也就是宋江向呼延灼、关胜说得十分清楚:我可没打算在梁山上做一辈子的草寇,等到机会成熟的时候,我一定会接受朝廷招安的。

在原著中因宣赞举荐而好不容易得到重用的关胜,还有先后曾两次大败于梁山军的呼延灼,在他们率领朝廷正规军竟然会败于朝廷眼中的“梁山草寇”之后,这对于他们官路仕途上的打击无疑是相当致命的。而宋江洞悉他们两人的心思,便向关胜、呼延灼承诺:梁山军的人马,终究还是会用来为朝廷效命,而似他们这种败军之将也完全可以通过接受朝廷招安的途径,日后的官职差遣甚有可能不降反升,这对于承担着祖上荣光的将门后裔来说,暂时栖身于梁山,无疑也是一个可以供他们考虑的抉择......

可是如今萧唐在官场、绿林双线行事,鉴于大宋军旅之间贪滑**的习气蔚然成风,在金国南侵之前,他压根也不会考虑命令他绿林中的数支义军向朝廷投诚。

换而言之,萧唐麾下的绿林势力对于关胜、呼延灼等人而言根本不具备甚么诱惑力。至于宣赞、郝思文、韩滔、彭玘四人,他们与关胜、呼延灼分别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过命交情,是否心甘情愿的落草山林,他们相互之间十有七八会共同进退,除非似高俅等权奸再次出阴招下绊子,逼迫得这些国家良将有国难报、有家难投,否则似关胜、呼延灼等将门子弟,与萧唐能做的只是军中同僚,而不能成为绿林中的心腹兄弟。

既然无论身处于朝廷还是江湖,这些仁人志士都情愿为了江山社稷而抛头颅洒热血,便是你们不能在我山寨中坐得一把交椅,我当然也愿意尽我所能来提拔你们这些将才,也能让我大宋军旅中多几个赤胆忠心的勇将......

萧唐心中念罢,随即又对呼延灼说道:“我听闻呼延统制效法西夏铁鹞子军而选练出三千重骑,马带马甲、人披铁铠,并以钩索绞联,刺斫不入,虽死而在马上不坠......遇战则先发铁骑突袭敌阵,待敌阵溃时另用步兵挟骑以进。呼延统制既然深谙重骑突袭的战法,待我等于河东勾当时,无论是选编新军亦或征讨作乱贼人,可就要仰仗呼延将军多多赐教了。”

呼延灼微微一笑,又说道:“好教萧节帅知晓,当年我大宋与夏人征战厮杀时,但凡是在平原辽阔,利于战马驰骋之处交战,夏人则多用铁鹞子以为冲冒奔突之兵,最能倏往忽来,直若电击云飞。比起党项羌人,我宋人于马战上的确掣肘颇多,未将也是心存以酋之长,攻酋要害的心思,才主动请缨操练那三千连环马重骑。虽然眼下还未曾经历过战火磨练,非是未将夸口,此番经略河东,我麾下那三千儿郎也必然能当得大用,为萧节帅分忧!”8)

627章 铁甲重骑,连环马的致命弱点

听呼延灼信誓旦旦的说罢,萧唐心说看来他的确对于由自己所打造出的那支连环马重骑投入了非常多的心血,并且对其信心十足,觉得那支部队必然能够成为一支能够摧枯拉朽的轻易冲垮敌阵的劲旅铁骑。

可是联想到了原著中那支连环马官军除了头两阵的确杀得梁山军溃散奔逃,可是在钩镰枪法天下独步的金枪将徐宁被诳上梁山之后,他只利用半月时间,便将山寨中五七百喽啰把钩镰枪法中的钩蹄拽腿,下面三路暗法教个精熟,再并着挠钩手利用芦苇荆棘、山林沮泽舍下埋伏,使得一齐跑发、收勒不住的连环马成排坠倒,反而被梁山军一举歼灭。

由此看来连环马受地形的制约性也极大,而且除了钩镰枪之外,后来宋金交战中似岳飞、刘锜等名将利用训练有素的军健手持麻扎刀、提刀、大斧等以步击骑的利器,以及合理有效的排兵布阵也能使得敌方的重甲骑兵乱作一团。

这么一支优点比较突出,可是短处却又极为致命的部队。就算能为萧唐所用,也甚教他觉得不能安心,而呼延灼为甚么又对其推崇有加,毫不在乎投入自己大量的精力与时间也要以连环马打出自己的名号?

萧唐怀揣着心思,待请关胜、呼延灼、罗戬等武职将官在军机堂坐定了后,便又向呼延灼直言问道:“呼延统制,我还有一事不明。这连环马虽然以钩索绞联,虽然在冲锋破阵时声势夺人、所向披靡,可是若敌手准备充足,于山林隐蔽处埋兵设伏,再用挠钩、钩镰枪、麻扎刀等兵器专攻马腿。每队连环马但有一骑人仰马翻,余者皆坠,战马若没了冲势,战力在须臾间便已折了大半。

既恁的,呼延统制为何不使连环马解开钩索?毕竟马带马甲而只露得四蹄悬地,人披铁铠而只露著一对眼睛,这般装备与声势也足以冲溃敌阵。以铁链钩索将铁骑连环......此举是否是画蛇添足?”

方才萧唐还是副礼贤下士、知人善用的模样,可如今听他忽然一针见血的指出自己极为看重的连环马这般弊病,这也教呼延灼的面色不由一滞,不过呼延灼到底也是个磊落干练的军人出身,他丝毫没有因为萧唐当面质疑而羞恼,心中反而想到萧节帅于兵家军事但有疑问,便如此直言相问,倒也的确并非汴京殿帅府、枢密院那干好大喜功的朝中大员,于军旅之事只讲究个排场,却觑不出任何门道来。

想到这里,呼延灼也不禁连连点头道:“萧节帅果然是真知灼见,一语便道破了这连环马的软肋所在!未将其实一直以来心中也都有这般忧虑,以铁链钩索将铁骑连环,其实也是我不得已而为之。比起辽人、夏人的马军铁骑,我大宋战马匮乏的弊端由来已久。何况辽国、夏国,多有善于弓马骑1射的游牧族民,我大宋军健却多是世代农耕的庄户出身,若要打造出一支规行矩步、训练有素的重骑部队,又谈何容易?

未将训练那连环马的时候,设每一队三十匹马,一齐跑发,不容他不向前走。重骑冲阵须千百人列队尽皆向前,只是一齐拥进,方才能使得连环马的效力物尽其用。可是人马皆披重铠,三千铁骑在疾驰奔袭,冲锋了两三阵后阵容便已开始有些松动。若要使得三千将士整队列、辨号令时进退如一,也只得采用那般法子......”

萧唐再听呼延灼娓娓道来,方知他以这钩索接连铁骑之法,也是因为在短时间内宋国的大环境下难以训练出大批精锐骑手,就好比如果一支部队如果大多士卒不识水性,那么这支部队怎可能会成为一支善战的水师?

可是呼延灼在重骑兵上却表现出一种十分执拗的热衷,他甚是推崇重甲铁骑集团冲锋时所能产生的巨大冲击力,可是在人马负重极大的情况下,多达三千重骑的部队可能一两个冲锋下来阵型便已散乱了,似曾头市那种缺乏正规战争经验的宿将坐镇的地方豪强,在与寻常绿林势力交战时,简单粗暴的驱使大批骑兵一窝蜂似的冲杀过去也不打紧,可是呼延灼这个苗根正红的将门子裔,又怎么会对那种大规模斗殴厮杀的打法看得入眼?

其实以西夏的铁鹞子重骑虽然名头极响,可是每逢大战也必须有弓马部队泼喜军、山地作战部队步跋子等几支劲旅相互策应作战,北方游牧诸族的骑兵也都是以轻骑为主,他们利用先天性骑术精熟的生活优势,在与敌人交战时,利用机动性接二连三的冲击敌军阵型,如果缺乏有效的应对之策,也甚难经得起那般的持续性打击。

呼延灼无疑是借鉴了铁鹞子军的装备风格,以及五胡乱华时慕容恪选鲜卑善射者五千人,以铁锁连其马冲击武悼天王冉闵所部的历史案例,便想以这种取巧的法子使得麾下骑兵快速适应在身披重甲的情况下,又因剧烈颠簸而导致的各种不适。也能迅速收拢阵型,对敌军能够形成连环冲击。

萧唐忽然想起这种法子倒是与汉末三国时曹操军因北方士卒不善坐船,所以将舰船首尾连接的方式有些异曲同工,不过之后的结果当然也是一目了然。呼延灼也并非不知道连环马的弱点所在,可是他无疑还是低估了那个弱点的致命危害,就如同他在原著中轻视绿林草莽不善用兵,在缺少其他兵种的辅助下便直喇喇的率领连环马去平推梁山泊一般......

此时也不止是萧唐,在座的诸如萧嘉穗、罗戬等深谙兵事的人物眉头也渐渐蹙起,他们似乎也察觉到了呼延灼过于倚仗铁甲重骑的战法有些不妥。而呼延灼着实费了番口舌,他心中也不由苦笑道:我又如何不知在两军交锋的时候,以马步弓车协同作战才是正路?可是我不过是区区一介统制官,所掌的兵权有限,也是仗着呼延家的脸面,才争来这个为国家操练重骑的机会。如今我麾下掌管这三千连环马,便甚有可能遭朝中宵小猜忌警惕,我便是想招募能人再选练几支弓马、轻骑部曲,可是军权、粮饷、战马、人手、官职差遣......这些朝廷又肯许给我么?

呼延灼兀自寻思时,萧唐略作思量,便又说道:“呼延统制、关都监,此次我等前往河东公干,不止是因为河东与西夏毗邻,选练新军兵法侧翼可以建得奇功,河东戎卫各地的官军大多战力孬弱,致使如今河东匪患又呈死灰复燃之势,我等也绝对小觑不得。你等二路所率的部曲,也须尽是训练精熟之士,才足以应对狂寇,不知你们二人又打算统御多少兵马前往?”

关胜与呼延灼闻言对视一眼,其中关胜先向萧唐打拱说道:“除去隰州留守的官军,末将与郝思文、宣赞能统御得六营步军、两营马军,合计四千上下的兵马,听候萧节帅调遣。”

呼延灼随后向萧唐报道:“未将麾下连环铁骑计有三千,合韩、彭团练两州步军,数及七千,也是人强马壮的善战之师,不必萧节帅忧虑。只是调拨连环马重铠马甲须耽误些时日,但恐衣甲未全,取之不便,乞萧节帅宽限时日。”

萧唐点了点头,说道:“这倒不妨,如今官家恩许我经略河东,所需军械物资也尽可由朝中点拨,呼延统制可就京师甲仗库内选拣衣甲盔刀,关领前去。务要军马整齐,好与对敌......只是还有一事要向呼延统制询问个分明:现在那三千连环马中,真正训练精熟,不须以钩索连环仍能冲锋自如,进退如一的猛士又有多少?”

呼延灼没想到萧唐会有此一问,他微微一怔,旋即说道:“若是骑术娴熟且军机森严的好儿郎,多是经历过战阵的马军出身,约莫也有一千二百人上下。”

萧唐颔首思付,旋即又道:“既恁的,若要按我的意思,呼延统制若为装备连环马军,只需选讫铁甲千副,熟皮马甲两千副即可。其它那两千马军便是不以重甲披带,不但也有矫捷灵便、进退周旋之奇效,若是训练得法,于长途奔袭、迂回包抄等方面也能发挥出马军优势的最大效用。

我大宋善以军阵御敌,通常马军骑手也常布置在步兵方阵周围做为策应,或以掩护侧翼。兵贵于精而不贵众,按我想呼延统制若能将一千连环重骑操练得精熟,也不必非要以钩索连环,强求铁骑冲锋闯阵的声势。我军虎踞河东,它日也甚有可能与夏军兵戎相见,既然铁鹞子是夏人中仰仗的劲旅,这支部队的长处与弊端,他们又岂能不知?何况训练勇壮也须讲究循序渐进,加以时日呼延统制也必然能选练出更多的重骑劲旅来,现在要何必将自己部队的弱点暴露在明处?”.

628章 两匹骏马,梁山的动静

萧唐的意思也说的十分清楚,他就是在劝诫呼延灼说既然你眼下无法将三千连环马训练的来往自如、在几轮冲锋后仍能步调一致,却非要用甚么钩索连环这般方式将阵型捆在一处,那还莫不如踏踏实实的统御一千训练有素的铁甲精骑。至于其它的那两千人做为寻常马军统领,等到麾下兵源的作战素质跟上来后,你再慢慢扩大连环马的规模也不迟。

而呼延灼怔怔的听萧唐说罢,虽然并没有公然反对萧唐的建议,可一时间他也是踌躇不语。毕竟这也是涉及到了萧唐干涉自己练兵的方式,虽然呼延灼清楚对方也是为自己着想,可是心中仍不免有几分不悦。

当萧唐注意到呼延灼表情细微变化的时候,也不禁摇头苦笑,按说他倒也能理解呼延灼为何对于自己手下这支劲骑这般重视。

且先不说统领三千重骑摧枯拉朽般冲击敌军时那般血脉贲张的声势与震撼力,呼延灼本也是热衷于军事兵家的将门出身,当他做为一个朝廷官将能够统御三千甲骑具装的战场大杀器,那种成就感与内心的满足感也必定是难以取代的。可是萧唐与呼延灼见面还没多久,便做主张劝诫他重新整编三分之二的兵力,料想呼延灼听来也不会十分舒服。

可是现在把话摊开了讲,也总比届时呼延灼眼见自己辛辛苦苦打造出来的部队被荡平歼灭要来得好。这三千马军通过合理的编排、日积月累的训练定然会在战场中发挥出更大的作用,也不应该像原著中那般被实力尚未达到顶峰,并且也不过是绿林势力的梁山军打得大败亏输。

就在这时,坐在侧首的萧嘉穗忽然开口说道:“呼延统制以铁锁连其马,为方陈而前,虽然此法也有前人用之,只是重骑兵虽然利于冲溃敌阵,可毕竟脚程不快,轻骑兵只避其锋芒、迂回散击,步军于地利处设阵伏击之,只怕也是难以应对。

萧节帅之意,也是希望呼延统制麾下能掌控几支步骑协同,相互掩护的部队。正如司马穰苴法所云:右兵弓矢御,殳矛守,戈戟助,不同之军械兵种,于战争上所用更不相同。根据步骑弓马之不同或以数百人,或上千人单独而按其功效编阵,这些小阵再组成大阵应敌,也是我大宋常用之战法。呼延统制是国家名将,想必也定然能够理解萧节帅的心思。”

萧嘉穗一言方罢,似罗戬、关胜等人也不由得连连点头,并时而出言附和。而呼延灼眼见萧嘉穗看似是萧唐身边的心腹幕僚,所以对其也丝毫不怠慢,他也只是想尽快拉起一支规模达到三千之众的铁甲重骑兵,所以不免有些急于求成,现在听众人规劝下来,呼延灼便微微一叹,又笑道:“若教各位相公再劝下去,这倒显得是我着了相!萧节帅与诸位所言鞭辟入里,未将又何尝不知?练兵之术也只宜步步为营,一切就按萧节帅所言便是,未将也是心服口服。”

说通了呼延灼之后,萧唐又与呼延灼、关胜两人细议过调兵前往河东诸般事宜的具体细节,待次日早朝,他又引荐自己保举之人前去觐见赵佶。

赵佶的面子功夫倒是做得很细,他见关胜、呼延灼两人都生得一表非俗,也好生勉励了一番,当赵佶得知关胜乃是汉末三分时名将关羽的后裔之后,更是喜动龙颜。虽说在宋朝时节关羽还未像是在明代被封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清代又加封做“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护国保民精诚绥靖佑赞宣德关圣大帝”.......那般使得关羽在后世的认知程度一步步凌驾于其他中华名将之上,可是刚好笃信道教,且封赠过无数神灵的赵佶前些年刚给关羽加封了“崇宁真君”、“义勇武安王”等称号,如今得知关羽的后人做为朝廷官将为自己尽忠卖命,这教赵佶这个道君皇帝更是感到天道显灵,这是要保我大宋国泰民安。

欣喜之余赵佶赐关胜卷毛赤兔马一匹,那马浑身似火,微卷的鬃毛看似腾腾烈焰,粗壮的马蹄如钵,打眼一瞧便是匹雄壮无比的骏马,也比关胜过往骑乘的那匹“高仿赤兔”更加神骏;而赵佶也知呼延灼是开国名将呼延赞之后,对他也不怠慢,便又赐踢雪乌骓一匹。那马浑身墨锭似黑,四蹄雪练价白,因此名为踢雪乌骓。

得了官家御赐宝马坐骑,关胜与呼延灼也都叩谢皇恩浩荡,待二人又随萧唐再到枢密院,议定待众将调遣几路兵马齐至汴京,再由呼延灼至京师甲仗库关支衣甲盔刀、旗枪鞍马,并打造连环、铁铠、军器等物资之后,便准备启程赶往河东路。

在萧唐安排完一切事宜,并返回自家府邸之后,便听体己亲信来报说有从京东路发来的书信。萧唐心念一动,他立刻接过信件,拆开只粗略一读,心中便立刻暗付道:果不其然,宋江那厮好死不死的,到底还是在江州酒楼醉后写反诗而被捕下狱了,看来他到底还是与绿林江湖脱不了干系啊......

原来书信仍是由梁山泊中自己的眼线绵里针李宗正所寄,因为宋江酒后在浔阳楼白粉壁上公然写下了大逆不道的反诗,所以被无为军的一个在闲通判黄文炳所告发。一番拷打之后,江州知府蔡九又派出手底亲信神行太保戴宗带自己书信赴京去询问他的父亲蔡京:这个逆贼,是要押到京师审问,还是在江州就地处斩?

而这次戴宗经过梁山泊时,虽然已没了那旱地忽律朱贵要麻翻他再开剥活剐了,可是也教戴宗得知那那里便是梁山做眼的一处酒肆。一番踌躇之后,他到底还是选择了去通知自己旧日的好友吴用,说宋江在江州因写反诗被人告发而押入死牢,眼下正是性命垂危的险境。

梁山泊的众位头领在得知宋江落难之后,吴用立刻谏策写一封假回书再教戴宗带回江州,教蔡九派做公的将宋江解赴东京,于途中梁山众人也方便劫了囚车救回宋江。至于仿造蔡京书信的帮手,吴用又谏言说他济州城中还有两个相识,一个姓萧名让,虽说只胡乱会些会使枪弄棒、舞剑抡刀的本事,但是因他会写诸家字体,所以旁人都唤他做圣手书生;还有一人叫做金大坚,开得好石碑文,剔得好图书、玉石、印记,亦会些枪棒厮打。因为他雕得好玉石,所以人们都称他做玉臂匠。由他们二人写文书、刻印记,也决计能够骗过蔡九,好教宋江不至于在江州被处以斩刑。

而在梁山当内应的李宗正,也正是趁着被派遣去赚萧让、金大坚的全家老小上山时的当口,才又暗中向东京汴梁发信向萧唐报知此事。萧唐看阅完了信件后,心中也不由念道:吴用到底还是设计将本与绿林草莽没甚么瓜葛的萧让、金大坚给赚上了山寨去......可既然他用的还是那般套路,恐怕梁山也很快要挥兵急赴江州而去了吧?

629章 官府,江湖,你以为能摇摆一辈子?

(感谢本周少爷这么爱你好汉的打赏......)

京东路,梁山泊金沙滩。

本来是奉江州知府蔡九的执意待书信前往汴京的戴宗回头又张望了一番,他遥望着在那突兀怪石间竖立的关棚与大寨,不由得又长叹了一口气,心说为了搭救那宋公明,我如今可说已做到仁至义尽,可决计没有坏了江湖义气。

按说戴宗这个江州两院押牢节级,平日狱吏、配军见了他都要卑躬屈膝的唤他一声戴院长。在府衙上官那边,戴宗因为对外号称自己会神行法,是个能日行八百里的奇人异士,但凡蔡九知府有甚么要紧文件去送,也少不得交付他办理。

所以在寻常百姓面前,戴宗在江州地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而在吏途差遣上,受上司赏识的他也绝不会担心自己会丢了这个铁饭碗。旁人见了戴宗大多要作揖纳拜,而自己闲来无事时也能与道上江湖好汉来往走动,彼此照应一番,这种在人前人后威风,吃喝也甚是舒心的日子再过下去,岂不是活得爽利快哉?

叵耐那些江湖上名头极响的人物,却都一个赛着一个的不让人省心!

前番那任侠萧唐集合几路绿林兵马去劫江州牢城营一事,就已经将戴宗吓个好歹。只是戴宗知道萧唐所做的是路见不平的义举,何况他知情不报,却依着萧唐的意思装病告假,戴宗也更不可能再向官府告发,而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好在萧唐行事周密,也并没有泄露甚么行迹,戴宗也决定让那个秘密烂在自己的肚子里,不管是对身边那一向口无遮拦的李逵,还是相识不久的宋江,为了保住自己官职差遣的戴宗也丝毫没漏过半点口风。

可是萧唐好歹是为了搭救遭官府构陷而落难的能人,你宋江却只因自己喝大发了,便在江州最负盛名的酒楼里乱写甚么你要血染浔阳江口,还敢笑祸乱大唐的那黄巢不丈夫?你这不是自己作死又是甚么?何况我戴宗待你好酒好肉好招待,铁牛那蛮厮也一口一个公明哥哥的唤你,此事牢城营上下尽皆晓得,你宋江既然是刀笔吏出身,那么当年朝中车盖亭诗案、乌台诗案那些事你也不会不晓得,倘若旁人有心思要靠整你发迹,弄不好我也要白白遭你的牵连!

只是戴宗虽然心里有些埋怨宋江,但是仍费尽心思要搭救他的性命。因为戴宗也十分清楚在浔阳楼上写诗的宋江的确也是被人借题发挥,就是要往死了整他换来自己的前程。否则现在江州周遭地界流传的那首童谣:“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只要是个识字稍动下拆文解字的脑筋,任谁都能猜出指得就是山东郓城出身的宋江,这首童谣早前也未曾听闻过,怎么偏生就在宋江遭充军至江州,而又在酒楼上最后写诗的当口流传开来?

无为军的那个在闲通判黄文炳时常巴结蔡九知府,他那根黄蜂刺也极擅在乡里害人,此事十有七八也是他从中作祟的吧......

再者一念之差,木已成舟。戴宗虽然不愿耽上前途尽毁的凶险,可还是拿定主意全力助晁盖、吴用等人行事救下宋江的性命,既然终究不能与江湖中人脱离干系,莫不如痛快答应助梁山这些头领救下那宋公明。谁知我戴宗日后不会似宋江那般需要江湖同道搭救,此时又怎能教绿林中的好汉给小瞧了?

“戴宗兄弟?”戴宗兀自恍然出神,忽然才发现一直送他来到金沙滩岸前的吴用正招呼自己。

戴宗回过神来,他强打出几分笑意道:“吴学究尽管安心便是,你请来的圣手书生与玉臂匠的确好手艺,料想蔡九那厮也瞧不出甚么破绽来。届时宋押司被押赴至东京汴梁时,可就要瞧你们去尽力搭救了。免得押司在江州牢城营再出甚么差池,我还须早些动身赶回江州才是。”

吴用闻言又向戴宗作揖说道:“戴院长,你与我是至爱相识。而我们弟兄几人之所以能在这梁山泊,也是曾受托得宋押司的福荫,知恩不报,非为人也!虽然小生不愿再教你耽上凶险,可这一切......还要凭托戴院长从中斡旋了。”

既然吴用已如此说,戴宗又还能说甚么?他立刻又拍了拍胸膛,说道:“吴学究,你我交情深厚,休恁的见外。何况宋押司既然是一条义气好汉,也值得我尽力相帮。”

拍过胸脯表过态之后,戴宗便匆匆上了木船,由小喽啰掌舵直朝着对岸驶去了。

只不过,吴用到底是个眼尖又好琢磨的人物,他分明瞧见戴宗的神情中带着几分勉强,等到乘船的戴宗身影渐渐在水泊中模糊不清后,吴用才又轻轻摇起纶扇,并悠悠说道:“明明是官府胥吏,可是却与绿林中人撇不开干系。指望着能凭托官衙的势要活得富足,却又要与江湖中的草莽推心置腹,只盼着白道上百姓会惧你、黑道上的好汉会敬你...戴院长啊戴院长,现在你还没有想明白宋公明到底为甚么丢了押司的差遣,反倒被充军发配至江州么?左右摇摆不定,或早或晚,只怕宋押司的今天,就是你的明日啊......”

在吴用看来,公人走的白道而绿林强人走的是黑道,可是偏生有些官门中人就只想处在灰色地带左右逢源,受尽两头的好处。但天底下又哪有如此便宜的事?似宋江、戴宗等人虽然在江湖中也有许多知交,可是他们在官门中只不过都是毫不起眼的押司、节级,绿林中固然有人赞他们说是仗义好汉,却不知那所谓的江湖名声对于宋江、戴宗这种在官府与绿林间纠缠不清的人物而言,也会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晁天王劫取生辰纲事发,假设他真的被郓城县衙门给拿住了,可是自诩义气过人的宋江如果真的无动于衷,那么在江湖上他仗义疏财,能为兄弟手足两肋插刀的名声也会变得名不符实;而现在宋江如果在江州真的被判死刑问斩了,光是梁山泊上的头领就算不会寻你戴宗计较,也定会要辄骂你无所作为,害得江湖上的好汉在你那里被坏了性命。一旦绿林草莽与官门王法发生了冲突,你们有些时候也并非是为了江湖义气而义不容辞的去搭救,而只不过是向继续在黑白两道的势力之间游走,就那么不黑不白的厮混下去。

就算侥幸被遮掩过一次两次,可绿林草莽是靠什么混饭吃的?轻则打家劫舍,重则杀官造反!饶是你戴宗在江州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可是似宋江那等人物现在都落得个如此下场,你如今也做下这等欺瞒官府的勾当,待让你不得不去隐瞒的秘密越来越多,又能隐瞒得了几时?

吴用一边寻思着,一边摇头轻叹,虽说他常好做出一副指点江山,背后评道人情世故的模样来,可是待与戴宗话过别,尤其是方才自己又感慨一番之后,心中却又蓦的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待吴用略作沉吟之后,他轻轻摇了摇头,旋即便对身后的几个小头目说道:“走罢,寨内筵席正隆,正好回去向晁天王复命。”

吴用身后的数十人头领头目应过了后,其中却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头目心中暗付道:少主为何竟能觑清吴用的秉性?他说这吴用心计城府是有,只是他忒过攻于心机,也是个好背地暗中算计,且常自作聪明之人。与他这段相处这段时日看来,少主所言,果然不差。

而心存着这般念头的那个小头目,正是很早以前便由萧唐安排至梁山做眼线,原来汴京艺人出身的绵里针李宗正。

630章 做个巨寇,都是你们逼我的

(感谢上周北城速刀好汉的打赏......)

梁山泊大寨中三三两两,捧碗豪饮的筳席之上,忽然又传来了一声惊呼,就听有人说道:“糟了!只怕那封书信,反倒要送了戴院长与宋公明的性命!”

喊出这句话的,却是梁山寨中的另一个军师刘敏。

此时距离戴宗离开梁山泊已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后知后觉的吴用刚若有所察,却被刘敏先行喊出了他计策的破绽。在那一刹那间,吴用也立刻想到了仿蔡京家书回复蔡九的主意中哪里出现了纰漏,他在暗叫不好的同时,心中又冷哼道:计谋不是你这厮设的,你只顾揪我计策里的破绽,当然也能想得出。

又眼见刘敏口中边说,边玩味的朝自己这边打量过来时,一向沉着冷静的吴用胸中似腾的燃起股火气,他虽心中羞恼,可也连忙对晁盖说道:“如今我也想得分明,的确是我一时只顾其前、不顾其后,书中有个老大破绽。”

“小生写的和蔡太师字体一般,语句又不曾差了。请问军师,不知哪一处有破绽?”

被吴用算计诳上梁山的圣手书生萧让先是连忙向吴用问道,截止到方才,他与金大坚在晁盖的盛情款待下只能硬着头皮干笑应承,虽然心中有些怨自己交友不慎,只因会写诸家字体便被知交吴用计算而做了草寇。

可是事到如今,梁山这些头领又怎能容得他与金大坚下山再做个良民?当日他们两个被绑上山寨时,新投至梁山不久的燕顺、王英那两个直嚷着要取他们二人的心肝下酒吃了,瞧他们那副狰狞凶狠的模样,也不像是在虚言恫吓。萧让与金大坚都是武艺低微的手艺人,可是山寨中的那些头领,还有自己那损友吴用摆明着是要拉拢他俩为山寨添补一些可用之人,萧让也是个有些心机的人物,他也知道趁对方现在待自己还算和善的时候,也只得借坡下驴,自己与一家老小才能活得安稳......

好在执掌梁山的那晁天王看来也不似个穷凶极恶之徒,只要我们肯助他梁山一臂之力,想必他们也不至于为难我等。

这时那玉臂匠金大坚也急忙向吴用问道:“小生雕的玉印,亦无纤毫差错,怎地见得有破绽处?”

吴用微叹口气,又抢在刘敏前面将书信中印的玉箸篆文是翰林蔡京四字,而江州蔡九知府是蔡京庶子,老子给自己的儿子写书信,又怎么会印讳字玉章这般破绽给说了。

如今戴宗已经追赶不上,晁盖听了吴用、刘敏二人的谏策之后,忽的站起身来,并朗声说道:“众位兄弟,事不宜迟,我等只得尽快动身,休要误了日期,决计不能让我兄弟被江州的狗官给坏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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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少叙,正当呼延灼、关胜等将官按萧唐的吩咐回本州军司各自调动兵马,再至汴京汇合的时候。晁盖率领梁山众多头领也一路日夜兼程,抵达江州。

被黄文炳瞧出书信破绽,又被蔡九知府严刑拷打的戴宗与宋江一并所被判处的结党谋反、私通匪寇的罪行。本来被判谋逆罪名的囚徒不必等候回批死刑文书,可以立即就地处斩,也幸好江州府衙黄孔目与戴宗交情颇好,他便以国家忌日、中元佳节皆不可行刑为由,将处斩二人的日期推迟了五日,使得梁山一众人马正好赶在宋江、戴宗被押赴市曹、斩首施行的当口劫了法场,将他们二人给救了下来。

本来在军州要地公然营救死囚十分凶险,当时也幸亏有个脱得赤条条的黑大汉手握两把板斧,一路胡砍乱剁,火杂杂的只顾抡斧杀人。乱战中的晁盖想起戴宗曾说他麾下有个小牢子与宋江最好,是个莽撞的黑大汉,便也大致能猜出那黑汉子便是黑旋风李逵。

只是另一拨忽然杀出,营救宋江的人马中另有个大汉绰着杆镔铁蛇矛在人群中奋疾如飞,他所过之处杀得尸横遍野,被他刺穿戳翻的官军更是不计其数。晁盖见那大汉的武艺竟似远胜过梁山中酆泰等猛将,他又在厮杀中向那大汉高声发问,随即便听那汉子回道:“我乃杜铁矟杜壆,昔日深受公明哥哥大恩,故而今日前来舍命搭救!”

在杜壆、李逵以及梁山一众头领的奋力厮杀下,晁盖率领众人护着宋江、戴宗二人终于杀出了城,并且沿江北上逃了五七里的路程,来到一处换做白龙庙的庙宇附近。虽说前面尽是淘淘一派大江,已经没了旱路可走,可是未过多久,江对岸便有张横引着穆弘、穆春带十余个庄客,李俊率领李立、童威、童猛等人与十几个卖盐火家把船摇橹飞也似摇到岸边。

李俊、张横等人接应到晁盖、宋江等一众人马,当即又拽帆摇橹,载了许多人马头领直奔江对岸揭阳镇穆家庄投了过去。一向气性暴烈,又甚是推崇江湖义气的穆弘当即又命庄客排下筵席,管待前去劫江州法场的一众头领。待梁山赶来的许多头领正与在江州地界混迹的李俊、李逵、穆弘等人物相互推杯把盏时,惊魂稍定的宋江脸上神情却愈发阴狠起来。

现在宋江还因严刑拷打而教他浑身上下疼得咬牙切齿,蔡九知府要逼问他的口供,不止将他拷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宋江又想到自己为了躲过官府严刑而将秽污尿屎全都泼在身上假扮痴疯癫狂,他猛然间又是一阵干呕,直恨不得将肚中的酸水都吐个干净。

直娘贼!我他么都在屎里面打滚了,那干狗贼竟然还是不肯放过我!

宋江愈想愈恨,自己固然因为在浔阳楼上醉后题诗而悔青了肠子,可是这种事本来就是可大可小,若不是遭小人算计,宋江心说他又岂会遭这等羞辱与折磨!?

我本不愿落草为寇,公门与江湖之间摇摆,也教我一直踌躇不决,叵耐你们那干腌臜狗贼逼我逼得忒甚!忍得一世的鸟气对权贵躬身折腰,到头来不还是要被人算计构陷?与其如此,倒莫不如纠集一伙绿林草莽将那些狗官杀得闻风丧胆,也教我活得有个出豁!

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你这厮们以为我宋江真干不出来么?

631章 萧唐与梁山?李俊的思量

宋江心里兀自发狠念叨着,晁盖刚刚走到他身前,并坦言说道:“兄弟,你若是肯随我上了梁山,又怎至有今日之苦?”

正当晁盖打算再出言宽慰宋江几句,可是却忽然瞧见平素待人和颜悦色的那个宋江此时表情却阴沉的骇人,使得晁盖也不由得一怔。

这时宋江已然打定主意,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又向穆家庄厅堂中的一众好汉纳拜道:“若无晁盖哥哥与众好汉相救时,和戴院长皆死于非命。今日之恩,深于沧海,这教宋某又如何能报答众位?”

众人闻言一边连忙说道公明哥哥何必恁般客套?一边上前七手八脚的要扶起宋江,只是宋江忽然话头一转,对众人又说道:“可是只恨黄文炳那厮搜根剔齿,几番唆毒要害我与戴院长。这等泼天的冤仇如何不报?宋某恳请众位好汉,再做个天大人情,助我去打了无为军,杀得黄文炳那厮,也好教宋某消了心中无穷之恨!”

无论是梁山派来的头领,还是在江州地界厮混的人物,他们听宋江咬牙切齿的说罢也都愣住了,今日在江州劫法场已经折不少喽啰,现在这般境地还要再去打无为军寻黄文炳报仇,这又要死伤多少人手?

就连一旁神情萎靡的戴宗听宋江说及自己,可是他嘴唇微动,欲言又止,现在吏途官路都已休了,他这个神行太保也只得认命。现在戴宗也只想保住一条性命,速速逃出江州了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又何必再生事端?只是若论江湖地位,戴宗也深知自己比不得眼前那个连累他不得不落草的宋江,所以一番思量后,他还是选择了缄默不语。

“这......”

晁盖也不愿麾下的兄弟在江州地界再耽着被官军围剿的凶险,他眉头紧锁,连忙说道:“兄弟,你心中的恨我自然能够明白,只是我等众人潜入城池,只可使一遍,如何再行得?恐怕那奸贼已有准备,今番不若且回山寨去,再与把守大寨的学究、公孙俩先生从长计议才好。来日方长,待我梁山泊大寨兵强马壮时都来报仇,也未为晚。”

宋江心中狠骂一声,暗付道:江州至山东地界路途遥远,这一来一回又要耽搁多久?现在既然有机会将黄文炳那厮碎尸万段,我又怎会放过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待梁山泊兵强马壮时?那黄文炳都不知道要至哪里发迹去!何况晁盖哥哥,你恁的不精细!偷袭在无为军炳固然须冒些凶险,可是连闹两座州城把事做大做绝,似李俊、穆弘、张横这些人物如何还能在江州地界厮混?届时梁山不又平添了许多好汉相助?

宋江连忙摇了摇头,又往晁盖近前走了两步,说道:“晁盖哥哥,若是此时回山去了,恐怕不能够再来!一者山遥路远,二乃江州必然申开明文,各处谨守。料想官军也猜不到我等竟然反要去攻打无为军,只有趁这个机会再潜入城池,也好下手!可万不能再等那厮们做足了准备!更何况.....”

宋江霍然转了个身,他面对着厅堂内的一众头领朗声说道:“更何况黄文炳那厮为巴结权势,终日在奸官面前搬弄是非,欺凌寻常良善!江州地界百姓,谁不知那厮被唤作黄蜂刺?宋某必要取他狗命,也不只为了报仇雪耻,更是要为了天下百姓拔了那根刺!

宋某虽只是猥鄙小吏出身,可是结识得许多好汉,也可说得上遂了平生之愿!自从刺配江州,虽然晁盖哥哥并众豪杰苦苦相留,宋某只因见父亲严训,不敢前往。倒也是凭此缘分,又遭际许多豪杰。不想宋某遭小人构陷,又险累了戴院长性命。

感谢众位豪杰不避刀斧,来虎穴龙潭搭救宋江性命,若再蒙众位协助而报了冤仇,宋江还如何斟不破奸邪当道,啸聚山林,痛快去杀那干佞贼恶吏,如此才算活得爽利?诸位兄弟,你们都是不忿被奸官狗贼欺压的好汉,而黄文炳那等媚上欺下的奸厮,我等又如何杀不得!?”

本来还犹豫不决的众多头领听了宋江这番声嘶力竭的言语,他们心中的血气与杀意也似立刻被撩拨了起来!其中李逵听得一对牛眼瞪得更远,他也不顾身上还挂着几处伤口,便抡起手中两把板斧大声吼道:“自然都要去!俺铁牛就好杀得爽利,只盼得苦!我自只拣人多处杀将去,但有不去的,吃我一鸟斧,砍做两截便罢!”

“公明哥哥说的是!不除了那个贼厮,咱们誓不罢休!”

气性暴烈的穆弘以及他兄弟穆春,还有早些时日便曾与宋江结识的燕顺、王英等人也都齐声嚷着,很快的,那股戾气似又感染到厅堂内大多头领高声应和着宋江。而与晁盖一并赶赴江州劫法场的刘敏双眼蓦的一亮,他与身旁的酆泰对视了一眼,又仔细打量起受群豪追捧的宋江,心中也慢慢生出了异样的想法。

晁盖诧异的又向宋江望将过去,忽然觉得这个与自己交情颇深的兄弟此时竟然有些陌生。当他再打量他眼前那些群情激奋的头领,晁盖也没有想到宋江竟然这般有煽动性,只三言两语下来,便能撩动那些本不愿再节外生枝的好汉狂躁起来。

只是晁盖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可他又暗付道:宋江兄弟遭江州贼子那般羞辱,又险些被坏了性命,他恨不能得立刻寻黄文炳那厮报仇,这般心思我也能够体量。况且当初若不是我宋江贤弟担那血海般干系,救得我等兄弟几人性命上山,如何有今日之众?他遭此大难,说来也是暗地向我等示警,却遭郓城县那泼烟花的要挟而起......罢罢罢!既然他必要报仇,我又怎能在此时打退堂鼓?

只是虽然在宋江的挑动下,在场的群豪大多决意前去无为军杀黄文炳满门,却仍有个眉浓眼大面皮红,根根髭须犹如铁线般的大汉眉头紧蹙,并抱着膀子闷声不语,而那个汉子也正是江州绿林间名头最盛的混江龙李俊。

李俊凝视着意气风发的宋江,他心中暗念道:好一张伶牙利嘴,想不到这宋公明不只有那教江湖群豪效命的名气,倒也生得一颗狠心,也的确是个人物!

只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这宋江终究还是为了报仇雪恨,却也须牵连许多兄弟为他耽着凶险。江湖中人,只因义气相投虽多有沥胆披肝的豪杰,可是觑人秉性却瞧不清,宋江那番话往好听了说,就是要撺掇江湖好汉随他去除奸贼恶霸,可是往难听了讲,不还是要教自己兄弟舍命去助他报仇?

而那晁天王虽然也是名动山东绿林的人物,可他连这都看不破?若是宋江投了梁山入伙,只凭晁盖的心机城府,岂不是要被宋江摆布?

就在这时,梁山那众头领之中酆泰又推波助澜的嚷道:“冀鲁江湖中名头最响的人物,无外乎任侠萧唐、托塔天王晁盖哥哥、及时雨宋江哥哥三个,只是萧唐那厮仗着官府的势要,不但甚是轻慢绿林中人,甚多好汉也遭了他毒手,只因那萧唐是个甘愿替朝廷做奴才的狗贼!往日咱们顾忌他在江湖的声势,可如今晁天王、公明哥哥于梁山共聚大义,今日要取黄文炳狗贼的性命只是小样,来日去寻萧唐那厮手下为虎作伥的狗贼计较,才是大样!”

酆泰方自骂罢,李俊、戴宗、张横、童威、童猛、李立等人的脸色皆是一变!本来还高声附和着宋江的穆弘更是把眼一瞪,正要寻酆泰问个分明时,却忽然瞧见李俊对他连忙暗使了个眼色,似是示意自己稍安勿躁。

萧唐、晁盖、宋江...晁天王是因为要劫取由萧家集护送的生辰纲而事发,才不得已寻梁山落草,这事我是晓得的。李俊心中又念道:可是听酆泰那厮言语,萧任侠与梁山之间的仇怨只怕更深。我本待与几个兄弟投奔个大寨另谋出路,宋江虽是被赞作江湖及时雨,可今日看来,他也是个颇有心机城府的人物......

何况梁山既然也与萧任侠能扯上干系,有些事,便需要好生思量一番了。8)

632章 混江猛龙,江州派系的决议

宋江到底还是将黄文炳给杀了。

虽然江州那边有所戒备,可是宋江仍吩咐李俊、张横携数十私盐商准备了几只大船,上面暗藏着百十束芦柴、油柴、布袋,并且又命令白胜先去无为军城中策应,探明了黄文炳家的住处再插条白绢为号,其余头领在城门左近处埋伏,看火为号,打算突然杀出歼灭把门军士,再直取黄文炳家所在的小巷。

只是此次袭杀黄文炳,宋江率领手下头领见一个,杀一个,不知把黄文炳满门良贱四五十口尽皆杀了,与黄文炳家中间只隔着一个菜园的黄文烨遭殃及池鱼,竟然也被杀得全家不留。虽然黄文烨是黄文炳的嫡亲哥哥,可是他平生只是行善事,修桥补路,塑佛斋僧,扶危济困,救拔贫苦,在无为军城中百姓都叫他黄佛子。只是宋江报仇心切,就是要杀得黄文炳满门不留,如今他身旁也无人提醒那黄文烨是个大善人,既然隔壁住的便是那黄文炳的胞兄,宋江又怎可能手下留情?

待事后宋江在与晁盖等人逃离江州时,曾听本地人言及黄文烨平时的善举,他也只是摇了摇头,叹说道:“我只恨黄文炳那贼一个,却与无为军百姓无干,也不愿分毫侵害百姓。可是他兄虽有仁德之名,又怎会纵容他那弟弟横行乡里?非是我等不仁,那黄文烨枉有黄佛子之名,却管教不住黄文炳作奸犯恶,所以他命中才有此厄灾。”

至于那黄文炳的下场......他遭梁山军生擒活捉后,便被李逵用尖刀先从他腿上割起,拣好的肉当着他的面在炭火上炙来下酒。割一块,炙一块......只疼得黄文炳撕心裂肺的惨声嚎叫,直到他双腿再无好肉,才被李逵一刀攮进心窝,也算是得了个解脱。

只是李逵又把刀割开黄文炳胸膛,取出心肝,请宋江把来与众头领做醒酒汤。眼见那号称及时雨的宋江与李逵、燕顺、王英、李立几个头领大口嚼着烹煮着血淋淋心肝的热汤,李俊却趁着一众人在草堂上向宋江贺喜的时候,又不动声色的把小喽喽递到手中的醒酒汤泼到一边,他眯着眼睛打量正与周围好汉推心置腹,可是嘴角血迹兀自未干的宋江,对于此人又多了一层认识......

而晁盖、宋江等人接连闹了两座城市,现今蔡九早已差人星夜申奏朝廷去了,所有人马必须立刻撤离江州,穆弘、穆春也只得带着太公并全家老小,将应有家财金宝装载车上。唤上佣工庄客中愿随他们落草的,又放起十数个火把,烧了庄院,撇下了耕地田产,追随着宋江自投梁山泊而去。

可是在临行的前一夜,李俊却趁着宋江与晁盖等人分拨从黄文炳、黄文烨府中所得家财,以及穆家家财金宝的当口,又唤来几个头领,只说有要事与他们相商。

伤势未愈的戴宗刚得李俊相请,踱进穆家庄旁的一座舍屋,他瞧见李俊、张横、穆弘、童威、童猛、穆春、李立七人早已相候。戴宗微微一怔,旋即向李俊打了个拱,说道:“李俊兄弟,你唤我有事?”

李俊先请戴宗寻了个座头坐下,随即便开门见山的说道:“戴院长,既然你是江州两院押牢节级,当年萧任侠那桩事......你也是个知情人吧?原来随你厮混,于江州、无为军杀人杀得最狠的那个铁牛,他又可曾知晓萧任侠当年做的勾当?”

戴宗见李俊将这些江州地界的好汉请到一处,便隐约猜出他今日所为何事唤他前来,他涩然一笑,说道:“铁牛是个嘴上没个把门的浑人,我那时还想保住节级差遣,又没被猪油蒙了心窍,如何能将那件要紧的大事告诉那黑厮?李俊兄弟,你是教江州地界绿林人物敬服的盐枭,而我是个吃公家饭的胥吏,那时你为了江湖道义,我为了保住官职差遣,是以也不能对旁人说及萧任侠召集绿林兵马去劫江州牢城营。可是如今你我,却都已投了梁山泊入伙,你唤我至此,恐怕是要商议萧任侠那件事,要不要告诉梁山其他头领吧?”

一旁的穆弘有些耐不住性子,他直言嚷道:“还有甚不能讲的?萧任侠当年搭救在构陷冤屈的李志,也是路见不平的义举,咱们舍下前程去搭救公明哥哥,不也如萧任侠一般?何况晁天王、公明哥哥也都是江湖中的义气好汉,饶是萧任侠有官职在身,以往与梁山中的头领有过些争执摩擦,可又并非甚么杀父辱母的切齿大恨,有甚么说和不了的?咱们既然都能与萧任侠、公明哥哥义气相投,他们又如何不能相互扶持?名噪江湖的任侠、天王、及时雨做得一路,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事情要如此简单也便好了......”

李俊摇了摇,长叹了一口气。也正如萧唐对他这个混江龙的印象,李俊能够做得一方化外国主,论器量、心机、见识也绝非寻常江湖草莽可比,他推敲人情事态,也不只像一般江湖中人只看对方讲不讲义气那般肤浅。李俊略作思量,又说道:“穆弘兄弟,我知你也是条义气好汉,不惜舍家弃业也要搭救那宋公明,只是你可否还曾记得宋江发兵去擒黄文炳那厮前又是如何说的?他说‘如不愿去投梁山的,一听尊命。只恐事发,反遭负累,烦可寻思’......

兄弟你助宋公明连番大弄,必然遮瞒不住,早晚官府兵马也要来捉捕你穆家满门,你为江湖义气肯两勒插刀,殊不知就算你穆家兄弟仍心存在揭阳镇做东家的心思,后路却依然被那宋公明给断了!”

穆弘一听反而更急了,他蹭得下站起身来,怒道:“李大当家的,你这话又是甚么意思?咱们明明都要去投梁山入伙,可是你却在诋毁公明哥哥是个不念江湖义气,却是个要背后算计兄弟的小人不成!?”

李俊冷冷一笑,说道:“咱们都扪心自问,任谁能没有些私心?我不是说那宋公明不讲江湖义气,只是他要计较得失,未必如寻常江湖草莽那般直来直去。在官府县衙,他是个干练的胥吏;在绿林江湖,他是教好汉敬服的及时雨;如今他报得冤仇,又是个能吃人心肝的狠人,穆弘兄弟,我也信宋公明那及时雨的名头不是虚传,可是你只因他的好名声而甘心投效,却当真了解那宋公明的性情么?”

“这......”正当穆弘一时语塞,李俊又侃侃说道:“何况我也听说京东路有两处山寨大败前去征剿的数路官军,而统领山寨兵马的那个寨主全羽,是个面戴獬豸面具的豪杰...当年萧任侠去闯江州牢城营时戴的也是副獬豸面具,虽说眼下尚不知那全羽的底细,可是也能想出绿林中尚有数路人马听从萧任侠的号令,他所谋划的勾当也绝非寻常绿林枭雄可比的。

而梁山众多头领龙蛇混杂,有些人与萧任侠有死仇、有些人与萧家集又有旧怨、而还有些人对统御京东路那几处山寨的全羽咬牙切齿的恨。萧任侠与绿林各处山寨之间的干系若是从咱们几个口中传出,恐怕很快便要泄露开来,届时萧任侠麾下的各处势力与梁山泊只能杀得个不死不休,遮莫我等也要担上出卖江湖同道的骂名,诸位兄弟,你们可愿闹到那等地步?”

为了能混出更大的名堂,李俊也不介意去拜宋江为哥哥,毕竟要在绿林中做大势力,除了仗义疏财广结天下好汉,身为寨主的手段也须狠辣些才是。李俊是一条混迹于江湖中的猛龙,并不是古道热肠的大侠,是以他瞧出平素仁义待人的宋江论心机城府不是甚么善茬,可绿林中行事本就是善恶难分,忒过仁慈心善的,又如何能在绿林中立足?

可是李俊更不愿无端与萧唐结下死仇,上了梁山,就意味着他与自己麾下的兄弟就与晁盖、宋江等人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可是现在萧唐在朝堂中地位显赫,按照李俊的推测,萧唐现在与绿林中的兵马实力,就算将梁山泊摧枯拉朽一举荡平也不是甚么难事。

况且当察觉到萧唐在官场、绿林中有着更大的图谋,这也更让李俊感到志趣相投,萧唐还能在大宋诸地掀起甚么大风大浪,李俊这条混江龙也想一直再瞧下去,可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萧唐麾下兵马卷起的腥风血雨,会刮到梁山泊上去。

李俊一番言语说罢,穆弘、戴宗、童威、童猛等人面面相觑,也觉得甚有道理,可就在这个时候,屋内却忽然响起阵阴测测的声音来:“李俊哥哥,你说的确有道理。可萧唐那厮是定要取小弟性命的,能害得他事发被朝廷围捕,也是我乐意看到的......反倒是那公明哥哥行事,甚合小弟的脾胃。我瞧萧唐那厮自诩甚么仁义也甚是不入眼,又为何要与他做人情?”

633章 我的大哥,叫做李俊

发话的那个人,当然便是昔年在揭阳岭上开黑店设人肉作坊,手段凶残暴虐的催命判官李立。当时无论是萧唐还是他的亲信燕青都曾放出话来,必要杀了他这等同类相食的残忍暴徒为民除害。若不是自己这个大哥李俊出头将他藏匿起来,说不准那时他便早已被萧唐除了性命。

何况李立还曾听赶至江州的梁山头领曾忿忿说道雄踞山东、河北地界的那数山共主全羽至梁山泊寻晁盖面谈之时,连正主都还没见到呢,便先将李立的那同行旱地忽律朱贵给一刀宰了,明明是绿林同道谈判,却先将杀了对方酒肆中做眼线的头领,可是偏偏晁盖只能呕下这口鸟气来。可见全羽那伙人马在绿林中行事未免霸道了些,也摆明了不能容忍似朱贵、李立这等人物在江湖中厮混。

还有好食人心肝的锦毛虎燕顺、矮脚虎王英被全羽那拨人马似追撵丧家之犬一般的打杀,但凡是杀人噬肉,或者开过人肉作坊的,管你是仗着谁的势要,那厮们必然要赶尽杀绝。李立如今也隐约察觉到萧唐与那绿林数山人马有些干系,他本来也是个好杀人的魔祟,对方不能放过自己,李立又怎能咽下这口气来?

可是李立愤恨的说罢,似穆弘、张横之流瞧他的眼神却甚是鄙夷。按说在江州扬名的揭阳岭三霸,可都是一个赛着一个蛮横的主,穆弘与张横本来就不是甚么善男信女,在他们看来绿林中不少宵小越是本事不济,就越要手段残忍好彰显自己多么难以招惹。就李立那般下作的勾当,能吓得寻常良善百姓闻之色变,哪里能唬得住那没遮拦与船火儿?

何况听李俊一番剖析,戴宗、张横、穆弘等人也意识到了萧唐与绿林之间的关系泄露与否,对于他们而言往重了说也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而穆弘本就性情暴躁,他听李立说罢,当即便指着他叱道:“若不是你这厮尽做些有损阴德的勾当,萧任侠没由来的,要寻你晦气作甚?揭阳岭上混迹的好汉,李大当家的我佩服他是一号人物,童家兄弟也是敢作敢为的汉子,你这厮又算个甚鸟?只会使使蒙汗药坑害些贩夫走卒,有种你当面与人分个输赢,老子还能赞你是条好汉!直娘贼,你这厮果然只盘算着背后阴人的勾当!?”

旁边张横闻言也嘿嘿冷笑,对并穆弘说道:“没遮拦,往日我也不服你也算作揭阳岭一霸,可今日这话你倒真没说错!”

李立闻言更是忿意涌上心头,狗屁没遮拦、船火儿,你们又算是个甚么东西!?穆弘你这厮好歹也是个揭阳镇里的富户出身,却吃了那萧唐的教训,与你那不成器的弟弟偃旗息鼓,不敢再镇子里大弄,说白了就是一对纨绔子弟,也敢来说老子的不是?还有你这船火儿,本来要做没本买卖却被萧唐那厮吓怂了胆,只得投到李俊哥哥手下做些私盐买卖讨活路,连你那胞弟都瞧你不起,还有脸面与我作色!?

只是李立到底只是个色厉内茬的凶徒,听穆弘、张横两人叱骂他,李立也知好歹张横虽然蛮横,现在与自己同样依附在李俊麾下,而那穆弘那般暴烈的性情确实更难招惹,是以他下意识的对张横冷笑道:“张横,瞧不出你这厮恁的没种!原来你也怕了萧唐的势要,不敢与他作对!”

张横闻言登时怪眼圆睁,并且大骂道:“我放你娘的鸟屁!!!萧唐那厮又算个甚么东西?教他咬我鸟!老子担心的是我那张顺兄弟,还有老母如今也在汴京盘住,若真教萧唐那厮事发,岂不是我坑害了自家兄弟和我那老母!?”

李立听罢嘿嘿冷笑,又道:“只怕也不尽然吧?说直了,你这厮不是也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毕竟你那兄弟投靠的是在汴京声名显赫的萧唐,也好教你能有个退路?”

张横闻言更是恨不得将李立一刀给剁了!他暴身而起,骂道:“直娘贼!老子在江湖中刀口子上混饭吃,我怕个甚鸟!入他娘的萧唐还是宋江、晁盖,老子就知道在江湖中有个奔头,就是要过得爽利,活的有个出豁!但是我亲生兄弟与我娘亲都凭托萧唐那厮过活,你要我不顾他们安生!?李立,我日你十八辈祖宗!有能耐你与我见个高低,你当老子就是好相辱的!?”

“够了!”

正当李立与张横两人之间火气愈说愈大,甚至直要立刻动手的时候,李俊喝言打断二人,他面色冰寒,并霍然站起身子来对计李立寒声说道:“李立兄弟,我也没教你去与萧任侠做人情,只看在我李俊的颜面上,你又肯不肯?

有人要坏你性命,我李俊二话不说会挡在你前面,就因为好歹你也唤我一声哥哥!可是如今不只是关乎我一人,于你、于我、于江州出身的绿林同道,甚至还要牵动诸路绿林群豪的莫大干系。我保你李立,因为你是我的兄弟!可是你他娘的到底是个江湖汉子,还是个要背地里要做勾当的无胆鼠辈,亦或者说,你就根本没把我当做是你自家哥哥!?”

本来越说越火,正要与张横放对的李立登时怔住了,他本就是个手段狠辣的人物,谁的人情也都可以不顾,可是却绝对不能忽视李俊这个大哥的心意!

毫无疑问,李立是个残忍至极的凶徒,可是他又是个自诩江湖义气深重的人物,天下任何与他不相干的人物他都能杀的,可是李立也心知自己这个结义兄长李俊对于他往日的诸般照拂。何况李俊不止动之以情,更是对他晓之以利害,再听自己这兄长一番劝喝,半响踌躇不语的李立也忿忿对李俊念道:“若无李俊哥哥照拂,小弟又焉能有今日?旁人的话,小弟只当他放了个鸟屁!我也知哥哥是为了我等兄弟着想,只要去投了梁山大寨做大声势。萧唐愚迷,我也厌恶那厮装腔作势。只是他没迫到我头上来时,我管个甚鸟!总之咱们投了梁山泊,宋公明是我李立的哥哥,但是恁也一直是我自家的结义大哥!哥哥的吩咐,小弟照办便是。”8)

634章 兵发河东,四大寇中的另一个

当晁盖、宋江与早定好主意的李俊等人率军返至梁山泊时,萧唐率呼延灼、关胜所部人马也已经过阳武、卫州等地并进入了河东地界。

萧唐所统领部曲驻扎的去处,依旧选择了河东路威胜军铜鞮县。那里处于河东路的中心位置,而且受匪患波及较为严重,正可以收募饱受兵灾匪劫的流民,并抵御四处流窜作乱的流寇。

迤逦前行的兵马之中,早在京师甲仗库选拣了衣甲盔刀、旗枪鞍马,并着连环铁铠的连环马果然煞是威风,但见:鞍上人披铁铠,坐下马带铜铃。旌旗红展一天霞,刀剑白铺千里雪。弓弯鹊画,飞鱼袋半露龙梢;笼插雕翎,狮子壶紧拴豹尾。人顶深盔垂护项,微漏双睛;马披重甲带朱缨,单悬四足。开路人兵,齐担大斧;合后军将,尽拈长枪。

而呼延灼也按照萧唐的吩咐,只选拣装备了一千连环马,还有关胜、宣赞、韩滔、彭玘等统领的数州官军合止一处,合计上万人数的军队望将过去时,也称得上是兵强马壮。

一行军队再过了壶关、隆德府地界,萧唐却瞧见所过之处几座庄镇烟尘乱起,周围也无一个人来往。本来是农家庄院,却多被一把火烧做白地,瓦砾残垣之中,还有许多被杀死的无辜百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不计其数。

河东匪患当真又闹到如此厉害?面色冰寒的萧唐一面吩咐快马向隆德府、潞城等地的府衙飞马传令他们速速派出人手,安葬治下百姓的尸体,一面又吩咐罗戬将记录沿途所见的各地遭受流寇侵害的情况,届时上报朝廷,纠察那干无所作为的地方官府官吏靖土不利的罪责。

再经过一番打探,萧唐也知晓威胜军沁源县一个有膂力,熟武艺的猎户专好交结恶少,他趁着这几年河东诸地饱受水灾旱灾之苦,纠集亡命,煽惑愚民,并迅速拉起一支队伍来掳掠财物,甚至侵州夺县,而那个贼首的名字,唤作田虎。

既然这个原著中四大寇之一的人物并未伏诛,以那田虎的性情定然不会安于在沁源县做个良民。可是如今似卞祥、乔道清、孙安、马灵、山士奇等人物都成了萧唐的心腹兄弟,田虎还能如何猖獗?然而现在看来他虽然没有割地称王的实力,可是倒也能杀得河东诸地官兵不敢当其锋,任由他在威胜军、晋州、汾州等几处州府肆虐作乱。

“河东作乱的流寇,按说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厢车之内,罗戬长叹口气,又说道:“偏生河东诸地府衙中的蠢虫文官要钱、武将怕死,各州县防御的官兵毫无战力可言。堂堂国家军人,竟然连一群草莽流寇都抵敌不住!还谈何保家卫国?”

而萧唐幕僚萧嘉穗在进了河东地界之后,也十分留意在河东的战局形势,此时他眉头紧皱,也说道:“我也听闻几处州府的军官虽趁着田虎未起势时,曾统领些兵马前去追剿,只是那厮们虚张声势,甚至还传闻其杀良冒功,直迫得百姓愈加怨恨,反去从贼,以避官兵的也不在少数。待被那田虎做大了势力,大多官军到了临阵时节,更是不敢厮杀。是以那田虎猖獗如斯,也不足为奇。”

“只是田虎那厮本是山中猎户出身,他一朝得势,掉过头来残害贫苦百姓的手段,倒比那干敲骨吸髓的贪官污吏更加恶毒。”

厢车内萧唐也寒声说道,其实他也心知田虎若是不甘于啸聚山林,只死守一处山寨做个山大王,他就只能再拿寻常百姓开刀。正如当年拉拢起冀南军的洺州张迪那般,抢光乡民的粮食、烧光他们的房舍,没了活路的百姓除了投身做贼,又能怎样?偏生官军中一些将官还心存杀良冒功的歹毒心思。有强人滥杀掠夺,就连官军也要拿他们的人头换取功劳,这些百姓可还有甚么选择的余地?而随着田虎手下贼众的人数的壮大,他们只有挥舞起手中的屠刀向更多的百姓烧杀抢掠,致使河东匪患渐渐激化下去。

虽说前些时日自己还统御绿林几处兵马杀得京东路的官军丢盔卸甲,现在反而又要统领官军来靖平河东地界肆虐的强人,可是萧唐对于自己身份的认知也从来没有动摇过。任由田虎的兵马壮大起来,遭受苦难的还是寻常劳苦百姓;任由大宋的局势再向正史那般发展下去,又要遭祸害屈辱的依旧还是天下苍生,面对这种只为一己私欲而祸乱一方的贼寇,是绿林强人,还是朝廷官将,身份又很重要么?

萧唐顿了一顿,又说道:“就算河东路威胜军、隆德府、晋州等几处的军司再孬弱窝囊,可是田虎眼下到底已纠集了多少人马,这些他们总该能探得明白吧?”

罗戬闻言涩然一笑,说道:“卑职在隆德府时也曾寻指挥司内的吏官打探过,现在只知在隆德府屯留、襄垣周遭地界作乱的贼众有七八千人,至于在威胜军地界肆虐的贼军,恐怕只会更多。”

萧唐听罢重重的冷哼了一声,田虎于河东作乱已经有一段时日,可是诸州几处指挥使中的酒囊饭袋竟然连对方军力底细都探不明白!若不是自己又统御上万的官军进驻河东,这仗还怎么打?按说田虎现在的实力也应大打折扣,可到了这份上,各地军司的官军如今也只能龟缩在城内御敌。指望这群老弱虚冒、战力低下的官军去抵御南侵的金国铁骑,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也还好萧唐此行是奉赵佶御旨,他不仅身负在河东选练新军之职,也有督察河东诸处武职官员之责,届时重新整顿威胜军等地的官军也不算逾矩。可是估计田虎现在至少也统领了数万的兵马,而自己麾下除了呼延灼、关胜、韩滔、彭玘所统领的本州官军,河东路本地的可用之兵又能有多少?

念及至此,萧唐的神情也渐渐凝重起来,看来此次经略河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休说在河东拉练起一支军旅,在一心二用的情况下,还要时刻提防田虎统领的贼军来犯。届时稍有一个不慎,只怕自己统领的几州兵马也要折在这里。毕竟田虎也有成为大宋绿林中四大寇的能力,他也不是在汴京中尚未发迹的王庆,虽然如今少了许多能人辅佐,可是他也已聚集起数万的人马,也丝毫轻视不得。

而正当官军人马行至隆德府太平驿附近时,萧唐还在与罗戬、萧嘉穗等人细议至铜鞮县后如何部署,防御何处要害。忽然间,厢车外却忽然吵杂起来,当萧唐正要出去一探究竟,却听车厢外花荣急促的喊道:“哥哥,是河东贼人的军队!”

萧唐闻言更怒,现在河东贼众当真如此猖獗?上万人马的官军,那厮们也敢前来招惹!?

635章 孬弱官军,怎么可能如此厉害?

火赤块千里嘶风马蓦的发出一声长嘶,它似乎也是在为能够再度驰骋疆场而雀跃不已。

萧唐也早换回他身为朝廷官将时所使的那副行头,此时他绰着錾金虎头龙牙枪、腰挎狼牙寒锋双刀、背悬狼首九钧弓,马鞍后挂着的箭壶中也插满了铁嵌狼牙箭与重铁凿子箭。

只是萧唐正要催马赶到队伍前方的时候,罗戬却忽然拦到萧唐身前,并沉着脸说道:“萧节帅如今是三军主帅,不可轻涉险地!要与贼军攻伐,也须坐镇中军指挥调度。切不可鲁莽行事,亲自去与贼人厮杀!”

萧唐身形一滞,心说率领官军,到底不比号令绿林兵马时自在。不过罗戬说的倒也有理,两军对持时,一军主帅又怎能轻易的率一彪劲骑去突袭敌阵?花荣闻言也是微微一笑,说道:“罗学谕说的甚是,哥哥勿忧,贼人便是要厮杀,我等也不惧他!待小弟到前阵去探个究竟!”

花荣旋即与身后十八骑催马直往北面赶去,原来花荣使得那张泥金鹊画细弓因为在与陈丽卿比试弓箭时被射劈了弓干,便又请托汴京内的铁匠为其打造张鹊画铁胎弓,力道还要比原来那张弓强上许多。

此时前阵的关胜、宣赞等将官早已喝令长枪手摆开阵势,后几队的弓弩手也将箭簇搭在了弦上。关胜全副戎装,手中绰着的仍是他关家的招牌兵刃青龙偃月刀,此时他丹凤眼微眯,正打量着前方呼啸袭来的贼众,率先冲来的敌军人数约莫在三千上下,他们三五成群嘶声怪叫着乱成一团。关胜瞧那些贼人兵刃、衣甲也是五花八门,他们中有的身披宋军制式的铠甲,有的虽然身着一袭华服,却都将袍襟掖在裤腰间,看来都是从行伍官军、民间大户那里劫掠来的衣物。

关胜又注意到那些贼军虽然看似个个彪悍,可是他们三五成群的冲势浑然不成章法。完全是一窝蜂也似的狂涌而来,并没有结成任何阵势。

见到这般情形,关胜反倒纳了闷,遮莫这群贼厮们都发失心疯了不成?前阵后阵的贼军加到一起,大概也只有六千左右人马,只凭这般兵力与阵势就敢直喇喇的往己方军队撞来?

就连关胜身旁的宣赞、郝思文二将也看傻了眼,宣赞瞪着一对怪眼,呐呐说道:“这...这伙贼厮莫不是嫌命忒长了些?征战厮杀了几回,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不惜命的匪寇!”

而与此同时,对面的几个贼人头领见到官军排开阵势准备迎敌,他们反倒也是十分不解。其中有个手持双剑,生得满脸横肉的贼首啐骂了声,说道:“这他娘的,倒是有趣得紧!这些时日隆德府、晋州的脓包官军撞见咱们,都只有拼命逃窜的份,只恨爷娘少生两只脚!今日倒是有种,也敢与爷爷们厮杀?也倒好,能教我杀得爽利!”

“樊玉明兄弟,且先不忙。瞧那路官军气象,似不是隆德府军司下的孬弱官军。”

这个时候,又有个唤作房学度的强人头领驾马上前,他遥遥望去,却见山坳拐角处又涌出数队人马。房学度脸色一变,惊道:“糟了,方才瞧见官军人马,只顾要来抢夺他们的衣甲军械,生怕又被官军给逃了。咱们也没见个分明,隆德府的官军,哪里有胆子与咱们厮杀?遮莫来的这路人马是其他州府调遣而来,前来征讨我等的官军?”

原来田虎统领贼众养成气势之后,威胜军、隆德府、晋州等几处的官兵本来大多都是疏于操练,尖滑成性的兵油子。眼见贼军势大凶猛,但凡是撞见流寇的官军大多不战反退,掉转屁股只想逃之夭夭。而田虎统领的数路强人兵马本就龙蛇混杂,他们见官军软弱可欺,但凡在野外撞见了,就跟见了羊群的饿狼一般只要去抢夺他们的铠甲兵器。双方狭路相逢时,一个追撵一个逃命,这竟然都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所以这支本待去攻打左近州府县镇的贼军一瞧见身着军服的队伍,第一反应不是退而避之,而是立刻挥军掩杀过去,反倒生怕让官军都给逃了。

樊玉明听房学度出言警示,他的面色也是一变。河东路多是险峻山川,此处也并非是一马平川的地势,先前樊玉明只当做来的是隆德府调派往威胜军的官军人马,此时他却又瞧见越来越多的官军蜂涌出来,结成了大大小小的阵势,可是只琢磨了片刻,他便又骂道:“如此更好!既然已开了弓,便没回头的箭!何况把守各处的官军尽是些夯货怂蛋,其它指挥司的官军,还不晓得咱们数山好汉的厉害!就算对方人数多些,怕个甚鸟?直娘贼,好处也不能尽让柏森、余呈那几山撮鸟给占了!”

樊玉明叫骂罢了,他又拔出双剑向前一劈,并高喝道:“孩儿们!给我杀!莫教这伙鸟丘八给逃了!”

“杀!杀!杀!”前阵的数千贼军在那几个头领头目的率领下,就像是一群发了狂的野狼,他们嗷嗷地叫唤着,眼里都似快冒出绿光来。

位列于官军前阵关胜见状,他那张红脸气得似又涨红了几分。身为关云长之后的他平素本就自带几分傲气,眼见对面那群贼寇撒着欢向自己这边冲杀过来,遮莫还真把自己当成是软柿子要给捏了?

“放箭!”

恼怒已极的关胜赫然一声令下,早已蓄势待发的数队弓箭手立刻拽弦放矢,但见箭矢如雨,刹那间冲在最前面的贼众耳畔尽是羽箭呼啸破空的嗖嗖声,虽然不时有人中箭落马,可是其他贼军骑手还是拼命地抽着马股,奔着官军的方向做全力冲刺。

“贼子敢尔!岂有此理,草寇猖獗,当真以为我大宋军旅如此好欺不成?!”关胜忿声骂罢,他又令宣赞、郝思文各自统御本部兵马准备与贼众近身厮杀。三轮箭雨之后,贼众骑手形成的洪流终于狠狠的撞在了官军结成的阵势上!

宣赞、郝思文率部守住阵脚,而关胜则率领着近百军健亲随,奔着贼军来势最猛的方向催马赶去。在由官军长枪手、刀盾手组成的枪阵阻碍下,没过一时片刻,便有三百余人在无数长枪利刃的围攻毙命,好不容易有三四十骑冲出官军横列的第一层枪阵,关胜早就挥舞着青龙偃月刀向他们拦腰截去!熠熠生寒的大刀被关胜舞得似风车一般,但凡挨着的贼人多大都落得个被斩成两截的下场!关胜就如虎入羊群一般所向披靡,没过片刻的功夫,他与身后的亲随马军便将冲击自己军阵的贼兵尽数给除了。

一道寒芒暴起,关胜刚将最后一个冲入己方队列间的小头目给剁于马下,他就听到官军后队有人唤道:“关都监!”

关胜抬头望去,他就见花荣与韩滔各率对精骑飞奔而来,其中韩滔匆匆向关胜施了一礼,便道:“贼厮们来势不小,关都监,呼延将军与小将所率部曲,现在便压上前来助阵如何?”

关胜冷哼一声,他又摇了摇头,说道:“这伙草寇色厉内茬,凭关某所部人马,还抵挡得住。花将军,就劳烦你在贼势溃时,率弓马骑1射追击掩杀。韩团练,请恁告知呼延统制一声,待关某拖住贼众马军,便由呼延统制统领连环马突袭敌阵,荡平这伙讨死的草寇!”

636章 郝、宣联手,神威关胜

官军的士卒纷纷举起盾牌与兵刃,并何处凄厉的喊杀声反而步步为营向前方进逼过去时,本来还打算强夺官军衣甲兵刃,还生怕让对方给逃了的河东贼众终于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关胜一心想要效法先祖,为了能够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光耀门楣,而苦读兵法、打熬武艺,如今他终于做得一方兵马都监,于操习兵马上自然毫不怠懈。是以他统领的隰州数营官军比起寻常萎靡奸猾的士卒,可说是各个斗志昂扬,何况贼人这般直喇喇的冲杀过来,许多军健也被撩拨起了火气,真要是窝囊到被这么一伙草贼追撵着打,那还莫不如自己一刀抹脖子了事!

河东贼众的军阵反而开始骚动起来,一些士兵开始惊恐四顾望去,也有些胆怯多的开始退缩,仍能更飞蛾扑火般向官军冲杀过去的士兵也变得越来越少。

毕竟这些贼人靠烧杀劫掠为生,并非由林冲、杨志、徐宁等品性端正的良将选练出的绿林义军,他们作战全凭一股气势,往日与战力低下的官军对持,早养成了骄纵张狂的习气,可是现在这些贼军发现自己招惹的不是软弱可欺的羔羊,而是一伙如狼似虎的官军时,顿时对于他们的士气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关胜正要趁热打铁,他又是暴喝一声大喝一声,反倒策马统领一营的马军,向贼众掩杀了过去,而宣赞、郝思文见自己的结义大哥关胜率众冲击敌军,他们也高声喝令隰州数营官军向河东贼军进逼,由防御阵势转为向敌军抢攻!

那边隰州指挥使司马军军使郝思文绰枪催马,率数十骑如旋风一般杀出,端的是威风凛凛,正所谓:千丈凌云豪气,一团筋骨精神。横枪跃马荡征尘,四海英雄难近。身着战袍锦绣,七星甲挂龙鳞。天丁元是郝思文,飞马当前出阵!他正撞见贼众中的三个小头目聚在一处,立刻抖擞精神,挺枪去战。

护卫郝思文的马军将士也与近百名贼军绞杀成一团,而郝思文以一敌三,虽然斗得有些吃力,可一时间倒也足以自保。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又听到惊雷也似的一声暴吼:“郝思文兄弟休慌!我来助你!”

贼军人马惊觉又有个相貌十分丑陋的朝廷官将策马本来,他又是哪个?正所谓:卷蹜短黄须发,凹兜黑墨容颜。睁开怪眼似双环,鼻孔朝天仰面。手内钢刀耀雪,护身铠甲连环。海骝赤马锦鞍鞯,郡马英雄宣赞!

纵骑奔驰中,宣赞反将手中锋刃雪亮的马刀挂在马鞍得胜钩上,他将骑弓绰在手中,拈了三支利箭搭在弦上。只过片刻,但听“嗖嗖嗖!”的两声箭啸乍起,宣赞以他擅长的连珠快箭连发三箭,直取围将住郝思文缠斗的那三个贼军小头目!

而那三个头目正全身应付郝思文手中那杆长枪,其中有二人猝不及防,接连被宣赞射中后心、脖颈,登时翻身堕将下马!剩下的那个反应快些,他仓促的避过宣赞追魂夺命的那一支箭簇后,却防不住面前的郝思文将长枪再次如毒蛇一般探出,狠狠的戳进了他的心窝!

宣赞、郝思文率马军合至一处,更以大杀四方之势纵骑狂奔,身后隰州官军的士气更是大振,反观贼兵眼见朝廷官将骁勇,全然没了方才那般猖獗凶悍的气势。

本来亲自驾马赶至前阵的头领樊玉明眼见官军的气势渐渐压制住己方,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一脚踢在了铁板上。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收兵退却,岂不是反要被对头撵杀追打?直娘贼!这些时日诸路河东强人与官军厮杀,都是似追打落水狗般将那干禁军官兵杀得闻风丧胆。今日若是落得大败亏输,要遭田大头领责怪不说,岂不是更要教江湖中的同道耻笑?

“贼厮!看你往哪里走?关某前来会你!”

正当樊玉明进退之际,忽然间他又听身侧响起惊雷也似的一声怒吼,直惊得他浑身一个激灵!樊玉明忙勒住缰绳转头望去,他就见一个生得凤眼朝天、面如重枣的朝廷官将已然疾冲而来。马嘶人吼时,锋利的青龙偃月刀似要斩裂虚空一般,直朝着他的面门斩去!

樊玉明急忙俯身躲避,待他堪堪避过关胜的雷霆一击,立刻厉声骂道:“狗日的!你这厮到底是哪里来的狗官!?”

关胜凤眼圆睁,大喝道:“我乃隰州兵马都监大刀关胜,特来取你这贼厮的狗命!”

大刀关胜!?同是在河东路出身,樊玉明还真曾听过在蒲东地界有个朝廷官将似是汉末关云长之后。只是眼见对方咄咄逼人,樊玉明也只得狠狠咬了咬牙,他挥舞起寒光闪烁的双剑直取关胜,而关胜大刀轮转,青龙偃月刀再度挥旋而至!

“铛!!!!”

樊玉明闷哼一声,他疾斩过去的长剑与关胜手中大刀重重撞击在一处,霎时间火星四溅,剧烈的金铁交鸣声直震得樊玉明耳膜生疼!他的长剑竟被硬生生磕开,强烈的惯性竟然还险些将他整个身子从马背上掀翻下去!

这厮好大的蛮力!樊玉明的虎口已经渗出殷红的鲜血,他右臂不住的抽搐着,攥在手中的长剑也险些坠在地上。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眼见这个禁军将官恐怖的实力,而自己显然不是敌方的对手!

胯下战马兜了一圈,关胜再度策马杀至,沉重的青龙偃月刀又一次斩裂了空气,拦腰直往樊玉明的腰肋横斩过去!樊玉明硬着头皮堪堪又与关胜斗了十余合,忽然将关胜刀势一变,本似招式用老的大刀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嗵”的声闷响,刀背便又重重砸在了樊玉明的背上!

脊骨似要被砸裂了一般,樊玉明顿感体内五脏颠散,他哇的呕出一大口鲜血,身子生生被关胜从马上击飞,又在空中飞了几丈,才又轰然摔落在地上!

丢了双剑的樊玉明刚灰头土脸的爬起身来,耳边骤然又响起激烈急促的马蹄声。关胜策马杀至,抡起刀来便又奔着他的脖颈撩了过去!

樊玉明吓得惨嚎一声,他偌大的身子猛然间又伏在地上,手足并用,整个人倒跟个惊慌的野狗般往前急窜出去,刚好避过了关胜要将他占得身首分离的那一刀。此时他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发了疯一般的直往己方贼众的方向逃窜过去。关胜本待催马前去取了他的首级,可另有不少亡命之徒见自家首领身遭险境,也都哇呀怪叫着直向关胜围攻过来,而此时在关胜身后官军骑兵也纷纷轰然杀出,并与前方乱做一团的贼军斗成一团!

好!现在贼势已堕,要将这群贼势杀得溃散,正是时候!

在前方督战的贼军头领头目死的死、逃的逃,乱成一锅粥的贼众士气此时也处在了轰然崩溃的边缘。偏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又听见似有隐隐的雷鸣声从官军阵中响起,脚下的大地也渐渐颤抖起来。

随着绵延不绝的号角声悠然响起,所有河东贼军眼见另有一只官军人马赫然从官兵数营步军中追将出来,并渐渐结成了攻击阵势,他们的脸色登时都变得煞白。

因为出现在那群贼人眼前的,不止是一支官兵马军,而是一支装备极其精良的重甲铁骑!

637章 官军的连环马,绿林的重骑兵?

连环马官军阵前那杆迎风招展的旌旗上,赫然绣着“双鞭呼延灼”五个大字。旌旗之下,手中擎着两条水磨八棱钢鞭的呼延灼那身冲天角铁幞头、锁金黄罗抹额、七星打钉皂罗袍、乌油对嵌铠甲,还有胯下骑乘的那匹御赐踢雪乌骓的扮相,端的是威武雄壮。眼见前方大刀关胜神威凛凛,身为开国名将呼延赞之后呼延灼更是卯足口气,定要在此一仗打出自己的威风来。

按萧唐之意只保留了一千连环马的编制,虽说呼延灼也知道那是考虑到规避自己麾下那支重骑部队命门的考虑,可是他好歹也是统军多年的将门后裔,被旁人指摘出自己练兵御马的弊端,呼延灼更要在战场中争个风头,不愿教主帅萧唐与军中同僚小觑了自己。

“呼延将军,我们兄弟两个为你掠阵!”

此时百胜将韩滔、天目将彭玘也各执兵刃,策马急奔过来,呼延灼又瞧见萧唐的心腹将官花荣也率十余劲骑,赶将过来,他淡淡一笑,说道:“有劳韩、彭两位兄弟统率我麾下另外那两千马军居于后阵,与我冲杀。花将军,贼人中虽也有甲马骑军,也不是甚么精兵劲旅。那厮们鏖斗关都监不过,如何还能抵挡住我的连环铁骑?我只要把贼众威风扫尽、军阵踏碎!且请萧节帅安心主持战局便是。”

花荣点了点头,应道:“有呼延将军、关都监等几位良将杀敌,何愁狂寇不灭?我家哥哥那边,自会遣军健前去报之,我与呼延将军并将去追杀河东贼众才好!”

看来这花荣与萧节帅之间感情确是交厚,军中不以职位相称,却只唤他作自家哥哥......呼延灼心中暗付罢了,他又环视军阵萧杀威武的连环马军一番,忽然暴喝道:

“儿郎们,为国家建功,就在今日!”

一千重甲马军蓦的发出排山倒海也似的战吼声,呼延灼高举双鞭,策马狂奔,而一千骑连环铁骑如影随形的紧紧跟随他的身后,重铠马甲在身,使得这个的骑阵跑动起来的声势更是声势夺人,烈马狂涛,挟裹着踏碎眼前一切敌军的威势,正如要天崩地裂一般,直向前方阵容已经散乱的河东贼众席卷而去!

山颠地震,大地在无数碗大马蹄的重重叩击下颤动不停,一千匹重甲健马,以及身后不远处由韩滔、彭玘二将统率呼延灼麾下另外那两千劲骑奔腾时所发出的轰鸣声,直教眼前那伙贼众面如土色、战栗颤抖。这等声势之下,战意豪情也迅速在所有连环马将士的体内燃烧起来,他们个个双眸灼热,只恨不得立刻撞入敌军阵中大肆掠杀!

“杀!”

呼延灼又是大吼一声,手中铁鞭也向前狠狠劈落,旋即他一拨马头,从骑阵的锋尖位置,斜斜的奔向滚滚骑阵的侧方。除了韩、彭统领的马军,还有花荣率领十八骑1射也在策马狂奔,列于连环骑阵的侧翼。

一千连环马健儿,并着两千官军劲骑轰然回应,数千只铁蹄搅起漫天尘土,滚滚铁流往前冲刺的速度愈来愈疾。此时后阵由韩、彭二将统率的马军也将手中的马刀、长枪等兵刃攥得紧紧的;花荣身后的精锐弓骑兵也纷纷拽弓引箭,准备好了疾驰射杀贼众;至于前排的连环重骑兵已经将手中的长矛放平前探,几百支锋利的长矛就如同一只奔跑的钢铁巨兽血盆大口中那满嘴锋利的獠牙,直要把眼前一切生灵的血肉之躯给撕碎嚼烂!

在关胜、宣赞、郝思文的调度下,前方隰州数营的官军一边厮杀,一边也缓缓向左右侧让,闪出供连环马军冲击的位置来。当步兵遭遇如此重骑冲锋的凿击战术之时,也只有战斗素质与兵家装备同样相抵的军健排起密集阵型,或许还能堪堪抵住对方将自己的阵型撕裂。可是在呼延灼率领的连环铁骑的强大威压之下,本就士气动荡的河东贼众凶悍的戾气与战意早已迅速消褪。现在就连统御这伙贼众的樊玉明也已经仓惶逃窜,其余贼军又怎有勇气用血肉之躯抵挡眼见近在咫尺的滚滚洪流?

兵败如山倒。

河东贼军的阵脚更加溃乱,他们被眼前这般排山倒海的声势尽皆吓得魂飞魄散,在第一排连环铁骑已经狠狠插贼兵阵势的同时,有大批贼众转身逃跑,可是两条腿又怎么可能快过连环重骑的四只马蹄?锋利的长矛轻易地刺穿了贼兵的身体,许多根长矛甚至连续捅穿两三个贼人。还有许多人被蜂涌而来的铁骑一头撞飞,登时落得个骨骼碎裂,扑倒在地后立刻被旋即冲上的后队重骑踏得不成人形!

越来越重的连环铁骑挥舞着马刀接踵而至,这一千训练有素的劲骑皆由呼延灼苦心操练,可称得上是马军之中精兵中的精兵,他们组成锋利的冲击冲阵,骑阵也如锋利的钢刀将溃散不堪的贼众切割成无数零碎的小块,锋利的兵刃借助冲势轻易洞穿眼前敌人的身体,从连环重骑如虎入羊群般扎进了贼众溃散的军阵时开始,似乎这场战争便已变作一场单方面的血腥屠杀!!

而在官军本阵,萧唐正与萧嘉穗、罗戬、王进、牛皋等人坐镇中军,注视着前方的战局。其中牛皋眼见如此血脉贲张的场面,他体内的热血也不由得激荡起来,牛皋舔了舔嘴唇,忽然憨声向萧唐请命道:“哥哥,就教我率队兵马,也随着呼延将军、关将军还是花荣兄弟去追击那伙贼厮吧!”

还没等萧唐发话,旁边的王进却摇了摇头,向牛皋说道:“两军攻伐,不比寻常江湖械斗,诸般部曲听从主帅号令,也须讲究次序分明。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也须注意留有余地,不可贸贸然胡乱进攻。如果帐前所有将官都一窝蜂的率部争着厮杀,那也不过是寻常绿林草寇的打法。”

牛皋受王进点拨他双锏、马术、弓箭等技艺,自然对他甚是恭敬礼遇。听王进出言教诲,性情憨直的牛皋也立即点头应了。只是王进一时口快,如今既然他也知道萧唐在绿林中也统领数山的兵马,也并不是甚么寻常的“绿林草寇”,是以王进也把眼朝萧唐偷乜了过去,并向他使了个眼色。

萧唐微微一笑,自然也并未在意。他又转头向率部追击河东贼众的呼延灼、关胜、花荣等将官那边望将过去,眼见连环重骑似滚滚洪流一般追杀溃逃的贼军,他心中也暗付道:虽然重甲铁骑在战争中也有许多制约,比如受地形影响极大、功能较为单一、作战续航能力偏低、机动性也不及寻常马军,可是通过冲锋所产生的惯性,对于敌军造成的压制性威慑力极强,的确也是冲垮敌军阵形,重挫敌人士气的重装杀气......

如今呼延灼统率的这一千连环铁骑,已无钩索连接,在接下来应对河东田虎麾下的诸路贼寇时也必然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只是这么一支重骑兵部队,我也只有在官面上才号令得动,绿林数山兵马之中,大多也只是弓马轻骑......日后又没有没可能,再选练起一支重装铁骑的马军部队,助我在绿林中行事?

638章 任侠萧唐,又是你这厮!

萧唐细细想来,在绿林中组建重骑兵固然可行,但是也须十分谨慎对待。

毕竟任何一支重骑兵所需要装备的重铠成本都十分昂贵,而且在战马选择、护理兵甲、后勤运输、骑士操练等诸般方面的要求也都极高,所以组建成建制的重骑兵部队,支出实在过于巨大。而大宋殷富,连环马这等兵种背后也有国家的财政支持,饶是萧唐的财力在大宋也算是屈指可数的富豪,现在于绿林各处山寨、供给辽东保州等地时花销负担沉重,花出去的每一文一两,萧唐也都需要锱铢必较。

还有金国的铁浮屠、夏国的铁鹞子、宋国的连环马、辽国的铁林军等重骑部队,都是由国家组建的正规军事部队,在宋境京东路绿林,或者在辽国边陲军镇保州拉起一支重骑兵部队......这也忒过乍眼,任哪个国家的朝廷发现在自己势力范围下,出现这么一支装备精良的重甲劲旅会无动于衷?

当时也是因青州二龙山、清风山的兵马实力壮大,又在京东路地界来回走动、百无禁忌而招致知府慕容彦达的警觉,这才引得京东数州官军围剿二龙山,当朝廷发现与官府对抗的绿林兵马竟然有能力组建重装骑兵部队,也很有可能调动禁军之中为数不多的精锐部队前去征讨。届时萧唐绿林中的兵马或许要面对大宋西军的攻击,甚至还有可能是由自己即将在河东组建的新军前来围剿,那般结果,绝对是萧唐所不愿看到的。

现在辽国会渐渐丧失对东京道的控制权,而于辽东保州等地选拔精壮的骑手,先行组建规模不大的重骑部队,就如同我绿林势力中的陌刀营,还有把守二龙山三关险隘的新式发石炮具那般,待保州等军阵州府不会再顾忌辽国官军的压力,再根据时局情况、收支平衡而慢慢扩大编制......或许此法也能行得通。

这边萧唐兀自想着,而战场上三千率先压上的河东贼众几乎已被尽数歼灭,花荣率领十八骑1射催马如飞,在奔驰间呼啸箭响连绵不绝,不断的有贼军骑手引弦落马,不止是有着神箭本事的小李广花荣大呼爽利,十八骑1射苦练弓马本事时日甚久,这次终于又能在战阵上发得利市,大显其能。

所向披靡的连环马,还有韩滔、彭玘统率的官军骑兵所向披靡,漫山遍野的向贼众横冲直撞过去,早已彻底瓦解了敌军的斗志与战意。而统领连环马,列于骑阵侧翼的呼延灼正撞见两三个仍要负隅顽抗的贼军头目,他发出一声暴喝,奋力挥鞭过去,不过十余合的功夫,他便将个贼人头目天灵盖打得粉碎,旋即又是一鞭横扫,与另个贼人头目的马刀恶狠狠的撞在一起。

剧烈的金铁交鸣声乍响,呼延灼左手钢鞭架住那头目的马刀,右手抡起水磨八棱钢鞭重重挥出,直接砸在那小头目的胸膛上!咔咔咔数声骨骼碎裂的轻响声过后,那小头目张嘴噗的喷出一股血箭,他胸脯被砸得凹陷下去,诺大的身体也摇摇晃晃的坠落马下,再无生息!

剩余的那贼人头目眼见呼延灼神威难挡,又将他一对虎目又雄赳赳的向自己瞪视过来,那头目发出一声惊嚎,正欲拨马逃窜的时候,冷不防从奔腾的连环马骑阵中飞来一支利箭,直直射穿了他的咽喉!

草贼狂寇!如今晓得国家军人的厉害了吧!?

呼延灼嘿嘿冷笑一声,他瞧见河东贼众后阵仍有三千左右的贼兵,自然是要一鼓作气,继续催动连环马将那伙贼厮也都荡平踏碎!

此时统领着后阵贼军的房学度看傻了眼,原来这伙官军并不是任人欺凌的病猫,竟然是发起威来的猛虎!这般声势他又如何能够抵挡?后阵的贼众现在也各个惊得是目瞪口呆,早有人发了声喊,掉头夺路而逃去了。房学度也正要拨马转身逃命时,就见抢得一匹战马,灰头土脸的樊玉明也已奔到他面前不远处。

“樊玉明兄弟,你伤势如何?这伙鸟官军到底为甚么如此厉害!?”房学度催马上前,急促问道。

樊玉明胡乱一抹嘴角渗出的鲜血,他嘶声说道:“大事不妙!在咱们这觑得不清楚,可是我正要拨马逃还本阵之时,却看清了官军本阵打出的旗号来,而那几面旌旗上面,写的是甚么‘信安军节度使’、‘镇抚河东天使萧唐’!”

房学度闻言一对眸子霎时收缩,他惊呼道:“任侠萧唐?怎的这厮也到了河东路!?”

当年萧唐做为由王焕、张开统率的朝廷征讨大军先锋部官将,一路追撵着冀南军寇首张迪从河北路地界一直打到了河东,并且于铜鞮山密谷深处生擒了诸路强人的大头领张迪,这也早就使得河东群贼对萧唐闻名色变。何况当年的萧唐还不过只是大名府留守司中的一个兵马押监,如今他却是朝堂中从二品的大员,还统领数部战力强横的官军来到河东,所为的还能是何事?

萧唐!又是你这厮到河东来大弄,遮莫你当真是要将河东地界所有的绿林强人尽数剿灭不成!?

房学度狠狠啐骂了一声,旋即他又尖着嗓子,十分干脆的叫嚷道:“撤!快撤!!”

一直以来,驻守河东各处的官军多是滥竽充数的市井闲汉无赖出身,眼见田虎纠结贼众做大势力,油滑怕死的军司将官便对本地绿林的贼寇畏之如虎,那种恐惧如今早已经形成,寻常河东兵见了成批的贼人当真是被吓得魂飞魄散,而数百草寇撵着成倍的官兵追撵丧家之犬般满山满野的乱跑,甚至立刻跪地纳降的场面也并不罕见。

而河东贼众见官军窝囊,也早就习惯对他们直接似寻常百姓那般动手去抢,也是房学度、樊玉明时乖命蹇,当他们狭路与官军故技重施,却发现自己要动手的对象竟然是在黑白两道的名气都可说如雷贯耳的萧唐时,哪里还敢再去招惹对方?

如今反倒是河东贼人只恨爹娘少给他们多生两条腿来,呼延灼、关胜、花荣等将官率众在身后穷追猛打,此时也几乎没有甚么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赶去硬抗官军兵锋。所有人几乎都把后背露给了在身后追击的官军将士,终于又丢下一千七八百具尸体之后,房学度、樊玉明终于还是率领残部一路往北,仓惶逃离开了战场。

连环马重骑兵虽然冲阵突袭的时候势大难挡,可也的确是冲锋的续航能力不及寻常马军。都说穷寇莫追,孤军深入也是大忌,是以由关胜、花荣、宣赞、韩滔、彭玘等将官所率的马军轻骑虽然又撵杀了一番,可是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也都拨马掉头回来,前去向萧唐交令。

此一役官军又俘获了近千的贼人俘虏,在萧唐命军健押来个贼人头目问话,才明白了这伙贼军到底为何敢直喇喇的向己方部队发动攻击。如今也算是彻底明白了河东诸路官军的作战能力是何等萎靡低下,萧唐也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并吩咐麾下人马打扫战场,并押上所有擒获的战俘,三军兵马再度启程,直奔着威胜军铜鞮县地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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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9章 许久未见,威胜军富户邬梨

过了太平驿,北上不远便已进入威胜军铜鞮县境内。昔年征讨寇首张迪的萧唐故地重游,而早得了军吏通报的铜鞮县衙内的知县、县尉、都头、押司等大小官员胥吏也立刻出了城池,在县城南十里的长亭迎候萧唐一行至河东路公干的朝廷官将。

现任的铜鞮县知县姓龚,是个大腹便便的肥胖文人。当官军兵马出现在铜鞮县衙一众官吏的眼界中时,龚知县又擦拭干了满头的虚汗,并费力挪动着他肥大的身躯,前去拜见萧唐。

虽说大宋官场重文轻武,可龚知县不过是个七品知县,萧唐则是从二品签书枢密院事,身兼信安军节度使的朝廷大员,何况龚知县也知萧唐是官家身边的红人,他又怎敢轻易怠慢?而流水的知县、铁打的胥吏,铜鞮县衙内的那个县尉,依然是当年那个曾在县城内酒楼设宴款待萧唐等朝廷官将的李县尉。

而除了这个李县尉,萧唐又见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熟人,他正是曾在萧唐与苏瑾娘大婚时赶赴河北大名府赴宴,并且助萧唐擒住萧家集府邸内叛徒雷贲的威胜军富户邬梨。

邬梨所占据的庄院距离铜鞮县城不远,前番征讨张迪贼军事毕,萧唐还身负军职差遣,邬梨也不方便至军中寻萧唐一叙旧情。而如今河东匪患再起,萧唐又权掌经略河东的军权,做为威胜军本地乡绅出身的邬梨自然要趁着这个时候,亲自前来拜会。

“草民邬梨,参见萧节帅!”

当邬梨一见到萧唐,便立刻拂袖向前纳拜,原来他就存着与萧唐一个在河东威胜军、一个在河北大名府彼此生意来往、多加合作的心思。如今萧唐在朝堂中地位尊崇显赫,邬梨对待他的态度自然更是毕恭毕敬,这时就听邬梨又说道:“当年萧节帅便是名噪江湖的豪杰,如今屡次为国家建功,草民闻之恁般欣喜。不期今日终得在此拜会尊颜,多幸,多幸!”

“邬庄主,论辈分你也是我的尊长,何况你我之间自有情分,切莫如此客气。”

萧唐忙上前扶起邬梨,按说当年邬梨助他擒住出卖萧府的雷贲那厮,又率体己心腹千里迢迢的赶赴大名府参加他的大婚,萧家集与邬家庄之间,以往也有过些走动。既然自己还算欠邬梨一个人情,萧唐于礼数上自然待他极是和善。

邬梨府中管事徐威、唐显也各自上前向萧唐见礼,当年他们二人还因自己的主子刻意向萧唐示好而心生不忿,没想到几年光景下来,萧唐在朝中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白道上的权势比起一方封疆大吏也不见得会少,是以徐威、唐显在称赞自家主子邬梨果然有识人之名的同时,对待萧唐也是彻头彻尾的恭谨。

寒暄一番之后,龚知县、李县尉等铜鞮县衙内的官吏连忙又请萧唐至县城府衙内歇息。路途中龚知县得知萧唐率数部官军于隆德府太平驿地界大败六千作乱生事的贼众,又生擒下一千匪寇之后,直教他欢喜得脸上褶子又多出了几道。

如今威胜军指挥司中的兵马都监以及些驻守官将,不是被贼众杀得大败,下落不明,就是弃官逃遁,也就不见个踪影。现在河东贼众在威胜军东部绵上、沁源等地气焰十分猖獗,说不准甚么时候便要打到铜鞮县来,县衙中一个县尉两个都头,也不过近百来做公的差役,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那些如狼似虎的贼寇顽匪?

也幸好萧唐率领数州官军驻扎于铜鞮,天可怜见,对于龚知县而言萧唐可不只是必须要小心侍奉的朝中大员,更是能保住他官位与性命的命中大贵人!想到这些,龚知县更是将萧唐如亲生爹娘一般十分恭敬,也无论萧唐有何吩咐,他都答应的十分痛快。

待萧唐与萧嘉穗、罗戬、呼延灼、关胜等一众官将心腹来到铜鞮县的县衙议事堂之后,他也好不拐弯抹角,对龚知县开门见山的说道:“龚知县,河东各州匪寇愈发横行,致使各地黎民百姓饱受匪劫兵灾之苦。而我奉旨至河东公干,一来是为了征讨祸害乡民的流寇,二来也是为了在河东挑选壮勇,选练新军。

而我听闻河东百姓迫于生计,多有反去从贼,以避官兵的,就连官府都不能照应那些流民难民,反教他们去投奔亡命凶徒入伙,这岂不是眼睁睁的要教纠集亡命、煽惑黎民的田虎那厮做大声势?既然如今河东各处民穷财尽、人心思乱,本官意图在铜鞮县招募安顿流离失所的流民,如此不仅可从中挑选壮勇加以操习,也能教流民有处安居之所,不至于被迫无奈,反去投贼。

既恁的,还要劳烦龚知县派衙门中干吏登记流民出身户藉暂做梳理,教流民各安其命,安定民心。其中有一技之长的,也可以委派他们个差使做,当然了,届时各地的流民也只是在铜鞮县暂作安顿,待本官向太原府、安定军等几处军州发了文书,自会分批接纳难民,为他们重新登记造册,能够各执其业。”

“这个......”

龚知县闻言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虽说当各地出现水灾、旱灾、匪祸等灾情异乱的时候,按照大宋的惯例,朝廷通常会至当地招募流民,编入厢军军籍,如此虽然导致宋军冗兵现象日益严重,可是也算给了迫于生计的百姓一条活路,教他们不至于为了填饱肚子,而横下心来落草为寇。可是龚知县心说铜鞮县不过是一座县城,又能安置多少流民?

河东路治下统并、代、忻、汾、辽、泽、潞、晋、绛、慈、隰、石、岚、丰、麟、府等十七州,以及平定、火山、定羌、宁化、岢岚、威胜六军和永利、大通二监。威胜军虽然往日也是河东路中较为富庶的州府,可是如今河东匪患严重,居无定所的难民只怕也有数万之众,而流民之众形形色色甚么人物都有,光是遣胥吏维持秩序,就足以让龚知县大伤脑筋,饶是灾民不会一直在铜鞮县磨耗下去,而就算县府衙门砸锅卖铁,恐怕也不能使得数万灾民都填饱肚皮吧?

想到这里,龚知县脸上的肥肉似也抖了几下,他干笑了声,向萧唐点头哈腰着说道:“萧节帅有令,卑职自当照办,只是......鄙县人户稀少、钱粮不多,虽聚积些粮食在仓廒,照管鄙县百姓,已是捉襟见肘。可是河东匪患猖獗,受难的流民只怕也要有几万众之数,非是卑职不肯卖力,只怕耽误了萧节帅的大事啊。”

萧唐微微一怔,他付道不管这知县官有没有所隐瞒,真要等到县城内大批流民时,光是每日口粮的消耗确实也会十分巨大,可是威胜军铜鞮县不止位于河东路的中心位置,距离河东贼众作乱的范围也十分接近,再派遣人手知会附近几处军州的知府派出胥吏公人去安顿流民?如今河东数座军州损兵折将,平日各处州府衙门也惯于各扫门前雪,就怕他们阴奉阳违,不肯花费自己州府的钱粮,细心去安顿流离失所的灾民。再者萧唐如今虽然握有重权,毕竟也知是武职差遣,按职事划分,他也的确不方便插手地方州府的财政。难不成还真的还要再遣人回汴京奏请朝廷,再发钱粮前来赈灾?这一来一回又要耽误多少时候,过程也未免太繁琐了些。

坐在一旁的邬梨忽然朗声大笑道:“这有何难?我虽比不得萧节帅家资殷富,可是好歹在威胜军地界有良田千顷,也堪堪算得上富甲一方,萧节帅既然为河东流民的生计忧心,邬某虽不才,但也愿助萧节帅一臂之力!”8)

640章 劲旅的根基,民心与军心

就算邬梨是个威胜军地界豪阔富裕的大户,届时百姓也会由地方州府接管,他也只是照拂河东诸地流民一段时日,可是随着流民人数的增加,每日的钱粮消耗也定然是一笔很大的数目。只是萧唐也知邬梨可并非甚么宅心仁厚的大善人,他十分主动的请缨助萧唐安顿流民,恐怕也是带有自己的目的。

原著中邬梨因其幼妹大有姿色,便将她嫁于田虎为妻,也使得他做得伪晋国的枢密使,从地方豪强摇身一变,成为了在河东地界权势显赫的国舅爷。若说那田虎与邬梨之妹一见钟情而两情相悦,这点萧唐也绝对不可能相信,除了邬梨这个大舅哥,田虎不但还娶了范美人并教她老子范权做得伪晋国丈,他还在做个强盗头子时也有过杀夫夺妻,甚至亵渎尸首的恶行,这就足见田虎是个好色残暴之徒。

可饶是如此,邬梨却依旧愿意让自己的幼妹以身相许,并举家向田虎投诚效忠,由此也能看出那邬梨是个地地道道的投机主义者,可正因为如此,邬梨也必定会时常心中算计,到底要投靠谁才能获得更大的回报。

现在田虎统率诸路强人虽然在河东地界闹得很凶,可是如今少了许多能人猛将辅佐,还真未必如原来的轨迹那般占去五州五十六县独霸一方,可萧唐却是实打实的朝中大员、官家宠臣,如今他又身负经略河东兵事的大权,到底是将自己的亲妹子嫁给个强盗头子,舍下所有身家性命去干造反这种风险极大的勾当,还是依附于在官场地位显赫的朝堂新贵,并伺机牟取更大的利益,这笔账邬梨不可能算不清楚。

只是不管邬梨出自于何种目的,再由他从旁相助也确实可算做解了眼下安置流民的燃眉之急,是以萧唐朝着邬梨一拱手,说道:“邬庄主仁义,只是有甚道理叫恁破费这许多?安置流民钱粮用度,这些时日邬庄主可差人盘算清楚,待河东匪患稍缓之时,我便上奏朝廷点拨钱粮,亦或由我萧家集出金帛粮草,补缺贵庄的损失折耗。”

邬梨闻言立刻将大手一挥,他又豪气干云的说道:“萧节帅,这是哪里话!?恁在江湖中固然是被赞作仗义疏财、行侠仁义的任侠,可是邬某虽然及不得恁,便不能为河东百姓做几桩好事,也教邬某能争个好名声么?如今我威胜军上下百姓也要仰仗萧节帅靖平作乱的狂寇,邬某身为本地大户,自然也当竭力相帮。见外的话还请萧节帅切莫再讲,直教邬某寒了心!”

听邬梨既如此说,萧唐便也颔首一笑,说道:“倒是我言语搭缠了,既然如此,便先替黎民百姓谢过邬庄主的善心义举,河东乡民,也必然不会忘却邬庄主为他们做的好事。”

邬梨听罢心下更喜,他暗付道:就算助官府安置流民要坏许多钱粮,按常例规矩,去孝敬朝中大员打通关系又要花费多少金银珠宝?我为萧唐做足这般天大的人情,若能仗着他的势要,还愁不能谋求更多的功名富贵?贩夫走卒、布衣百姓,他们如何念叨我都不打紧,萧唐啊萧唐,我的情分,只有你莫忘却才好。

有邬梨肯出资设坊接纳流民,再加上铜韑县等县衙平常除常平仓外,也有惠民仓、广惠仓等义仓做赈灾济贫之用。按宋制令诸州所属县各置义仓以备凶歉,是本取有余而补不足,虽说县仓、郡仓之内的存粮有限,可是再加上邬梨等地方大户的补助,一时间估计堪堪也足以安置数万人数的流民。

是以萧唐略作沉吟,又对龚知县说道:“百姓无端遭贼人烧杀劫掠,失了生计,也只是为能有个安身之所。龚知县,为了以防万一,就算本县存粮不足,还望你派出押司干吏紧急再从附近地方大户、州县府衙赊买借调,以应现在流民之急。”

龚知县更是无奈,他这才发现萧唐虽率军驻扎在铜韑县,使得他不至再因河东贼众攻打而每日担惊受怕,可是朝廷官军的粮草用度,还有安置流民等诸多繁琐事宜他也没办法置身事外。可是萧唐都把话说到这份上,邬梨等地方上的富户也乐意慷慨解囊,他这个知县官也总不能任由河东灾民都被活活饿死,届时真惹恼了萧唐在朝堂参他一本,自己的仕途官路只怕也是走到头了,所以龚知县也只得苦着脸答应下来。

萧唐又向一旁垂手肃立的李县尉望将过去,又道:“待于本县安顿大批流民时,男女老少良莠不齐,衣食住行、治安查揖也须有人打理,我部的官军将士还要应对河东贼众,也无法分心维持流民秩序。是以我还须一些巡捕衙差听用,管理百姓的事宜,也中需要熟悉衙门事务的人打理才是。”

李县尉闻言不由得身子一振,若说剿匪缉盗、率兵打仗他还真没那能耐,可是震慑小老百姓,不正是自己行家里手的本事?自己如今也算是教萧节帅看在眼里的人,如果他将大批流民整治的服服帖帖,届时朝廷论功行赏,他这个正九品的县尉小官职位差遣也该向上蹿一蹿了吧?是以还没等龚县令发话呢,李县尉立刻将胸脯拍得震天响,直言卑职一定尽心做事,必然不会让节度使大人失望云云......

龚知县那张肥脸又是一拉,萧唐到了县衙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向他又是要钱、又是要粮、又是要人,可偏生还教自己推诿不得。到了此时龚知县的神经也变得大条了许多,他索性哼哼道:“既然节帅大人要借调些巡捕差役,安顿河东百姓之事也着实紧急,下官衙门内差役公人,尽皆调于节帅大人恁帐前听用。下官只留押司文吏,衙门公事辛苦一些便是。”

这倒也不是萧唐有意要为难龚知县这个县衙小官,在赶赴铜韑县之前,他便与罗戬、萧嘉穗等下属幕僚细细商议过:要安置流民、选练新军可并非是竖起一杆官旗,教新兵大概能填饱肚皮那么简单。流离失所,且为了生计不得已投军入伍的百姓,其中少不得有许多是拖家带口的,如果不能妥善安置他们的全家老小,那么寻常乡勇又怎么可能去严守号令去竭力操练、玩命厮杀?现在由于河东诸路军司的不作为,而使得大批黎民对于官军的信任一落千丈,等到朝廷再来顾及这些流民的生计,恐怕其中不知又有多少人早就投到田虎麾下,反而要成为萧唐不得不去剿灭的贼众了。

萧唐并非是执掌钱粮民政的文官,在没有划入军籍之前,如何安抚流民的事宜本来也不必他来操心。可是萧唐也知道自己如果忽略那些因由而强行征召壮丁,一支军心涣散的部队,也绝对不会有甚么战斗力可言。

现在选练新军的根基事宜大致也有了个眉目,龚知县、李县尉等人正要在县内设宴款待萧唐等一行行伍官将,而此时邬梨忽然开口又道:“萧节帅,恁与邬某也算是旧识,可是还未曾至敝庄一叙。恁与诸位将军一路风尘仆仆,本也该好生歇息几日。不如便由邬某作东,在府上设宴管待诸位大人如何?”8)

641章 邬梨之妹,种马就没劲了

邬梨名下方圆三十余里的庄院田地,位于铜鞮县东北临近涅水南畔。当萧唐一众人被邬梨请至他把持的田园广野时,但见村坊民舍间青缕如烟,四下也是绿阴丛丛,垛场、打麦场旁边的园地间牛羊满地、鹅鸭成群。据邬梨所说,如今他庄上的庄客佃户也有上千户的人家,如今河东匪患猖獗,他也恐贼人前来借粮,是以分拨家丁向每户发朴刀、长枪等军械,命庄户整顿刀马、递相救护,从而共保村坊。

萧唐也知道他与邬梨之间的关系好听了说是相互合作,往难听了将便是彼此能都能利用得上对方,可不比他与那些江湖群豪之间倾心吐胆的关系。可眼下也是拿人的手短,既然邬梨待自己如此热诚,萧唐也知总不好拂了他的颜面。

在铜鞮县城内安顿下来之后,次日一早,罗戬、关胜、呼延灼等武职官将请命整顿部署于县城周围的防事,提防贼寇猝然前来进犯。还请萧唐前去邬梨庄上赴宴既是,毕竟经略河东,也不是朝夕之间便能有所成效的,既然现在须威胜军地界的豪强大户帮衬,萧唐也需与之打好关系才是。

萧唐遂与萧嘉穗、王进、牛皋、花荣等心腹兄弟在邬梨的引请下前往他治下庄院赴宴。待一行人赶至邬梨府上,就见占地约莫十亩以上的府邸位于邬家庄中央,府邸内亭台楼榭修筑得也十分别致,而萧唐也注意到了邬梨府邸内的祠堂挂着悬鱼幡锦,置着九曜宝珠,璧山挂的亦有白马青牛、神人天女的画像,正与大名府萧家集萧唐府邸中祠堂的布局如出一辙。

与萧唐一并至邬梨府上的心腹之中,牛皋在庄院内不住的左右观望,昨日他见邬梨二话不说,一口答应下由他出钱出粮资助官府救济河东流民,心中便暗想看来这邬庄主也是豪爽仁义之人。何况邬梨两臂有着千斤的力气,也是个开得好硬弓,还惯使一柄五十斤重泼风大刀的威猛大汉,是以牛皋也对其甚有好感,他又踱到萧唐身前,并憨声说道:“哥哥,这邬庄主果然也是个仗义疏财的好汉!咱们于河东行事,也幸得有他竭力相帮,这等义气豪杰,我也自当与他好生亲近。”

萧唐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言语。人性复杂,又岂是单以是非曲直、黑白善恶便能区分得清楚的?而花荣当年在萧唐大婚时也曾与邬梨打过些交道,他在旁听牛皋说罢,却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只以现在而论,又是因哥哥到了此处,那邬梨倒也算得上是仗义疏财......”

牛皋听花荣言语似别有深意,而自家哥哥萧唐的神色似也待几分蹊跷,只是他性子憨直,一时间也想不出萧唐与花荣哪里不对劲。是以牛皋只得纳闷着挠了挠头,闷声不语的跟随者萧唐进了邬梨府中的厅堂。

事先邬梨早就遣徐威、唐显二人去自家庄内报知,吩咐庄客置办酒食,杀羊宰猪,整理筵宴。邬梨宴请萧唐的庭宴也端的丰盛,不只有河东路特产的上好黄酒,还有以腌渍锅煮的大盘牛肉,虽说古时宋、明等许多朝代杀牛肉食要吃官司追究,可是如果经官府报备,将诸如病死、老死亦或不能农耕的牛做成肉食倒也不妨,而以邬梨在威胜军铜鞮县左近的身份与权势,打通些关系自然也能使府内厨子做得肉质鲜嫩的牛肉佳肴。

除去各式荤食菜蔬,另有在河东面食中口碑极好的拨鱼儿面,那面白细光滑,软而有筋,待小炒瘦猪肉浇上浇头再配以大炒肉、炸酱、荤素打卤等调味佐料时,只打眼一瞧便已让人食指大动。

席宴开始之前,邬梨又吩咐庄丁唤来他的妻子倪氏前来拜见萧唐,萧唐眼见那倪氏近三旬的年纪,不止生得甚有几分姿色,比起她那生得相貌粗犷、虎背熊腰的相公邬梨,只看面相倪氏倒也似是个柔弱心慈之人。

就在这时,邬梨又对萧唐笑道:“萧节帅,往日邬某也曾对恁言及我有一个妹子,闺名唤作邬芳。当年我举家由北地搬迁至河东时,舍妹还未曾出世。所以虽说她也是契丹族裔出身,可是性情温婉可人,与寻常宋人大家闺秀别无两样。今日喜迎萧节帅莅临敝宅,也须教舍妹亲自来拜谒尊颜才是。”

萧唐闻言眉头轻轻一蹙,心说难不成那件事邬梨还没死心呢?

当年邬梨与萧唐搭上了线之后,河东路威胜军邬家庄与河北东路大名府萧家集之间时而有了一些生意的往来,那个时候邬梨便曾有意无意的向来往于两地的商贾、萧家镖行的镖师提及他妹子容貌极是娇美,还曾请托人向萧唐带话说空闲时请到他河东路来叙旧。

当时的萧唐便已经隐约猜到邬梨所为何意,可是那个时候他又要忙于接纳安置因河北张迪匪乱而投奔萧家集的难民,又要专心受周侗的点拨磨练武艺身手。再过后不久,萧唐便受赵佶宣见,举家搬至东京汴梁。往后萧唐又在汴京开始了“水浒计划”,于官府绿林双线行事更是诸事繁杂,哪里还有闲功夫千里迢迢的奔至河东来瞧他邬梨的妹子到底是如何美貌?

更何况虽然在苏瑾娘之后,萧唐又迎娶了唐芃秀、高展绫入门,可是他与唐芃秀之间经历过许多故事才修成正果,而和高展绫在辽东不打不相识,也可算是共同经历过生死患难过。邬梨那妹子不仅萧唐连面都没瞧见过,更没有半点的感情基础,休说萧唐早已过了因为男性荷尔蒙上头而净干傻事的年龄,身边的心腹兄弟明白萧唐为甚么与苏瑾娘、唐芃秀、高展绫走到一块,但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家哥哥是个垂涎美色且好色无度的人物,那么萧唐也绝不可能与那许多江湖好汉共聚大义。

只是既然如今已经到了邬梨府上,也不是要见甚么洪水猛兽,总不至于虎着脸一口回绝。邬梨见萧唐点头应了,他便立刻说道:“妹子,还不出来拜见萧节帅?”

未过多时,便有个娉婷佳人翩翩踱到厅堂,萧唐就见她玉钗斜插,掩映鬒鬒乌发,笼衫巧裁,虚掩住袅袅妙体;粉莹莹的脸颊上生得张微红娇嫩的樱桃口,玉纤纤手似春笋白玉,盈盈可堪一握的袅娜纤腰之下,翠黄罗裙微露半只金莲。萧唐初见这邬芳的确是个娇脸似堆花,身姿也袅娜的貌美女子,他心中起的第一个念头是也难怪在原著之中只想能得一方土皇帝的田虎会因邬梨这妹子大有姿色,而授予他的官职丝毫不逊于孙安、卞祥、乔道清等人,甚至还要远远高过马灵、唐斌、山士奇等能人猛将了......

萧唐正寻思着,邬梨的妹子已经向他盈盈拜礼道:“奴家邬芳,见过萧节帅。”

正当萧唐上前一步,只做了个虚托的手势请邬芳起身的时候,却见她暗自媚眼一亮,向自己抛来个暧昧撩人的眼神。

萧唐脸色一凝,当他再瞧眼前这个容貌娇美的女子,心中的好感顷刻间反倒已消减了七八成。8)

642章 远近亲疏,上杆子不是买卖

(感谢本周北城速刀、少爷这么爱你、水浒群英传三位好汉的打赏......)

不得不说邬芳的确是一个十分美貌的女子,现在又摆出一副最温柔的模样,就见她那对明眸只微微一撩,在望向萧唐时双眸的神采也似绽放开来。先是媚眼一抛,而邬芳又见萧唐循规蹈礼,注意力也并没有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她脸上又露出丝幽怨,虽然只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却足以让萧唐看得清楚。

萧唐眼角余光一乜,也不由得微微一笑。他心中只感到邬梨这妹子的戏是不是有点多了?自己与她不过是初次见面,也只刚说过寥寥数语,可是眼前这个女子的反应却似是在会个私会过许久的情郎,这就让萧唐感觉到邬芳看来也是个甚有心机的女子。

想必邬芳也早已得知自己那兄长邬梨有意通过联姻的手段,使得他邬家庄能够依靠大名府萧家集,以及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做大声势,邬芳对于此事也毫不排斥。他们邬家既然对自己有所帮助,萧唐暗付自己也定然不会亏待对方,之间管邬梨打着什么主意,大家各取所需便可,

但是无论是合作势力,还是江湖知交之间的关系都要分个远近亲疏,只因邬芳的美色,便立刻与邬家庄做成一路,这很明显也是个鲁莽的选择。

且先不说自家后宅之中苏瑾娘、唐苖秀、高展绫彼此相处和睦,几乎也没有甚么勾心斗角的后宫戏要使萧唐分心,邬芳的出现,又会不会让那种局面被打破。邬梨的动机如果是出自于攀权富贵的目的才向自己示好,在邬芳或早或晚,都会知晓萧唐暗中在绿林、辽东暗中所谋勾当的情况下,那么邬家又是否会选择立刻与自己划清界线,甚至去向官府告发?

这些事,萧唐现在无法洞悉邬梨、邬芳等人的所有心思,所以他也不会让一个并不熟悉的女子进入他的生活,反而让自己的心腹兄弟、家眷亲人耽上极大的风险。

待邬梨又招呼萧唐、萧嘉穗、花荣、牛皋等人入了席位,并且定要萧唐坐了头位,而自己坐在对席。趁着旁边家丁忙着筛酒斟酒的当口,邬梨边与萧唐说些于河东官民协作的事宜,还有些近些年流传甚广的江湖轶事。酒过一巡,邬梨又将话头一转,直言自家妹子又是如何体贴贤淑、知人冷暖,又赞说萧唐英雄了得,日后前程更是不可限量。任谁听来,言下含义就是要将他们二人往一起凑。

邬芳做出一副女儿羞态,芊芊玉指只顾轻轻拈着罗裳襟角,而此时她心里却想到:若论人品相貌,这萧唐可比河东那些大户家的公子哥强出太多,瞧他不仅年轻俊俏,更是生得阳刚英武...嘿嘿,那干活王八,不是些不解风情的蠢鸟,便是些我略施小技便能教他们失了魂魄的浮浪贱厮。虽说这萧唐兀自在本姑娘面前端着架子,可是这副好皮相也教我看得入眼。

何况他又是朝中大员,江湖中的名头也是极响,虽说他也有几房妻妾,可是就凭我的姿色与手段,还愁不能迷住这萧唐?被纳到他府中不止教兄长能够借势,我在人前也能活得风光,那我这身子叫他萧唐尝了,倒也不算冤枉。

想着想着,邬芳脸上双颊又露出粲然的笑意,她轻轻咬住鲜嫩的下唇,那对眸子先是嗔怪了瞧了邬梨一眼,旋即带着眼中又带几分柔媚、几分羞涩地向萧唐瞟了过去。

庭宴到了这份上,吃了只顾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牛皋浑然没有察觉现场的氛围有任何不对;萧嘉穗是个襟怀豪爽、且智胆双全的豪士,他虽看邬梨、邬芳的做派又几分不入眼,可是也信萧唐心中自有计较,是以也并未表现出任何态度;王进性情持重,也只是不动声色的坐在一旁,与邬梨府中管事徐威、唐显推杯把盏;可是花荣也是个常好打熬武艺的血性青壮,他脸上的不耐之色愈发明显起来,那对剑眉也蹙得紧紧的。

而萧唐的反应一直很沉着,他温言笑语的岔过邬梨的话头,说的也都是些国家事、江湖事,甚少正眼去瞧在一旁暗送秋波的邬芳。时候一久,邬芳也看出萧唐并非装出副清高端正的模样,绝对不似寻常对她趋之若鹜的其他男子那般对她充满了**。所以本来喜欢众星拱月被男子追捧,这时却发现自己只是一厢情愿的邬芳,她那张俏脸也渐渐沉了下来。

只过了大半个时辰,愈发感觉到筳席间尴尬气氛的邬梨只得命家丁安排萧唐等人前去歇息,而邬芳闻言立刻寒着脸站起身来,也不与众人打过招呼,便立刻提起裙摆便朝厅堂外走去。

邬梨急匆匆的向萧唐告了声罪,他也连忙跟着自家妹子赶到她的闺房。当邬梨一进门,就见邬芳面色铁青的坐在椅子上,她胸脯还剧烈的一起一伏着,看来似受了很大的羞辱。

“妹子,你怎地恁么无礼,全不识些体面,也不知向萧节帅告退?”

邬芳听自家兄长反而出言责怪自己,她登时跳起身来,就似只发怒的花猫一般向邬梨痛斥道:“我为何还要留在那,继续受萧唐那厮的羞辱不成!?”

“噤声!你也忒莽撞了些,他毕竟是朝廷大员,又怎好置骂?”邬梨忙劝邬芳冷静下来,他又皱着眉头说道:“我也曾听闻他纳了两房妾室,就算他不是个纵情声色的登徒浪子,却也不是个不近女色的人物,我这做哥哥的有心为你寻个好人家,这才有心做成这门亲事,可是谁会料道那萧唐竟然是这般态度!”

邬芳受惯了河东路地界大户公子的追捧,如今好不容易瞧上个看得入眼,而打算委以终身的,对方竟然待自己视如无物,这也更教她不能接受。是以邬芳明眸圆睁,当即又指着邬梨的鼻子忿怨道:“哥,现在说这些还有甚用?说起来如果不是你一直劝我那萧唐家大业大,与他结成亲事对咱们邬家庄助力甚重,小妹又怎么会遭那等羞辱?此事若传将出去,小妹又哪有脸面出去见人!?”

邬梨捻着胡须沉吟片刻,他心想原以为凭自己这妹子的姿色容貌,寻常男子若遇到这等美事,也绝不可能不动心,可是那萧唐倒也并非一般人物。只是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好心将自家妹子许配于你,教你府邸中再添一个如花似玉的佳人,他又如何不肯接受?

不由得,邬梨对萧唐多了些忿怨,可是说到底来,这也的确是他邬家兄妹自作主张,一厢情愿的以为萧唐必然会乐不得将邬芳纳入府内,如此才能借助他更大的势要...邬梨心说就算自己埋怨那萧唐,可是也找不出对方有甚么理亏处。

何况自己莽撞在先,以现在萧唐的声势与地位,又岂是邬梨能得罪得起的?8)

643章 介山议事,河东贼众

“江湖中人,多是不贪**的好汉,倘若是个拎不清轻重的酒色之徒,其他兄弟又怎肯甘心与他共聚大义?何况苏家嫂嫂温婉贤淑、唐家嫂嫂天真烂漫、高家嫂嫂英姿飒爽,也都肯与哥哥同生共死,不离不弃。可是瞧邬梨那妹子的作态,若那婆娘是个不贤之人,难道还要教她搅扰的萧府鸡犬不宁么?”

邬梨府邸的客馆之内,花荣冷笑一声,随即娓娓说道。这时后知后觉的牛皋听众人言及,这才知道邬梨有意将自己的妹子纳于萧唐做妾室,虽说牛皋对于邬梨的印象甚好,可是当年唐芃秀曾医救他娘亲与浑家的顽疾,那天大的恩情牛皋也一直记在心上。寻常大户后宅是非多,牛皋下意识的也不想萧唐的府邸后宅再多出个不知底细的女子。

而萧唐可没忘记虽然身为刀笔小吏,可是好歹在冀、鲁一带江湖中亦能呼风唤雨的宋江与晁盖等绿林人物私通之事为何会事发,也正是因为他识人不明,纳了那阎婆惜做自己的妾室。

按说那阎婆惜生得花容月貌,不但会唱勾栏瓦舍间的淫词艳曲儿,更省得诸般耍笑,她还在东京汴梁时,甚至有当上青楼行首的机会,只怕比起邬梨那妹子邬芳也差不到哪去,否则贪图个江湖好名声的宋江也不至于在被县城内王婆一番撺掇后纳他为妾,可是后来又怎样?

萧唐还不至于像一些无脑种马流的yy主人公那样,见到个容貌姣好的女子便盘算着必须要了她的身子。如果自己真的是那般分不清轻重缓急,那萧唐还莫不如似高俅、高衙内之流只在汴京做个只手遮天的权贵恶霸,待金国南侵前收拾家当逃到江南一隅,学着许多奸官佞臣于残生只顾享乐便是。

又叙过一番话,当牛皋与王进先后会房歇息之后,萧嘉穗也在旁沉吟道:“正所谓交浅言深、君子所戒,我等与邬家庄的确并不是能够推心置腹的关系。我也知哥哥不是眷恋美色的登徒子,又怎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耽误咱们所谋划的大事!

只是我观那邬梨也是个好追逐名利富贵之人,他刻意向哥哥示好,也正是要仗着朝中权贵的势要。此番哥哥婉拒了邬梨的好意,只怕那厮也觉得折了颜面。如今我等经略河东既须本地豪强的帮衬,也总不好再惹恼了他,反对咱们怨尤更深起来。”

萧唐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我也省的,倒不妨事。邬梨企图与权贵联姻只是手段,所要的归根结底,不过仍是要做大他邬家庄的声势。虽然被回绝了亲事,可是他既然是个苦心琢磨要趁势发迹的人物,越是没有把握的蠢事,他越不可能去做。我意图经略河东,选练新军,而现在朝廷也已注意到河东匪患猖獗,邬梨在这个节骨眼还能私通河东贼众不成?

除去这一桩亲事,我对邬梨自然也不会失了礼数。我等扶持义军、经略辽东之事干系重大,也不能在他面前漏了口风。只不过现在既然是在官场中行事,如何与邬梨周旋还是小事,最至关重要的,还是要须多思量如何对付那河东贼众的寇首田虎......”

※※※※※※※※※※※※※※※※※※※※

正当萧唐率数部官军赶至威胜军铜鞮县,并且应邬梨的邀请赶到他庄上赴宴之时。房学度、樊玉明等贼寇率残部一路逃窜,也来到了位于位于威胜军与汾州交界处的介山,纠集河东诸路强人作乱起事的田虎大寨,这正设置在了此处。

介山,又名绵山。本来唤作绵上,后因春秋晋国介之推携母隐居被焚,故而又后来又被称作介山。东汉古刹的铁瓦寺、三国曹魏的抱腹寺、北魏的鸾公岩以及唐代的回銮寺等诸多寺院也都修筑于山中。而田虎率领诸路强人头领则驻扎在从唐玄宗时代开始历代重新修葺,当时号称道教最大的宫殿的大罗宫遗殿,只是这座本来供道士清修的道教宫宇之中吵杂嘈闹,污言秽语的叫骂声不绝于耳。

当在隆德府被关胜、呼延灼所部率领的官军杀得丢盔卸甲的房学度、樊玉明前来报说名动江湖,并且在朝堂中官居要职的萧唐又到了河东路地界时,诸路强人头领轰然乱作一锅粥。其中有人面露惧色,直言那任侠萧唐本就难惹,又统领朝廷发官军前来征剿,还须回避锋芒,切不可去捋虎须;也有些凶蛮惯了的强人头领骂道萧唐又算个甚鸟,既然他在江湖中名头极响,待打破官军时将那厮或擒或杀,正好天下扬名。意见相悖的愈说愈僵,越是争辩,场面便越是混乱不堪。

其中与萧唐统领的官军正面厮杀,好不容易捡回一条性命的樊玉明真是被杀破了胆,他叫道:“不止那萧唐是个不可去撩拨的大虫,那厮统率来的诸部官军厉害,绝不是咱们往日曾杀溃的那干孬将弱兵,又怎能轻易前去招惹?河东路有六军十七州,咱们又何必正面与官军硬拼?”

正殿之中有个头领闻言立刻冷笑道:“樊玉明,你这厮平日硬充好汉,原来是个懦弱的怂包!你这厮外强中干,直教萧唐吓破了胆,我们山寨的兄弟却不惧那劳什子任侠的名头!”

樊玉明闻言大怒,他张口骂道:“党世隆,我日你十八辈祖宗!你少在老子面前装威风,好歹我也曾和萧唐那厮统率的官军硬抗过!你站直了说话不腰疼,便跟老子放鸟屁!有种你去与官军厮杀一番,再来与我装英雄好汉!”

那边党世隆听了也勃然变色,而樊玉明身边房学度忙出来打圆场道:“党世隆兄弟,你切不可小觑了新来的官军!休说那萧唐十分英雄,他统御的那众兵马确实了得,咱们万不能大意。”

这时旁边却另有个强人叫将起来,并指着樊玉明、房学度骂道:“你两个闭了鸟嘴!老子本就不愿怄奸官恶吏的鸟气,投到田虎哥哥麾下之后,去割宰羞辱老子的厮鸟满门良贱,去撵杀平日作威作福的官军猪狗,也吃我杀得快活!你这两个怂货却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萧唐又能怎的?须不是三头六臂!其他州府来的官军又能怎的?老子一样敢与那厮们杀个你死我活!直娘贼,你这两个也配做绿林好汉?放着咱们有许多并马,就是要与萧唐那厮干到底,还怕甚鸟!?”

房学度听罢也不由得动了火气,不止是他们几人,正殿内还有两三拨强人头子吵得火热,而此时正有个留着虬髯虎须,眉宇神情既是威武,也又十分凶蛮的大汉端坐在殿中正首,并且环视着在场的强人头领吵个不休。

而那个大汉,正是原来本是山中猎户出身,却纠集亡命之徒统领数山强人兵马,搅扰的河东路大半州府动荡混乱的寇首田虎。

644章 田虎的毒计,把水再搞浑些

田虎面沉如水,他阴冷的眸子凝视着在正朝不休的贼人头领们,心中不由的冷哼一声,暗付道:萧唐那厮又能怎的?老子既然要在刀口子上争个荣华富贵,便早料到有一天要与官府中一些奢遮的人物拼个你死我活,若是没生得个泼天的胆子,老子莫不如回到山沟里做个苦哈哈的猎户罢了!

不过田虎也的确没有小觑那早在江湖中扬名立万的萧唐,对方统御数州战力强悍的官军,足见其是有备而来。虽说河东官军大多部曲孬弱,田虎再狂也没狂妄到以为凭他数万贼军,便能杀去东京汴梁去,夺了赵氏社稷的皇位。

当年田虎做为一介山中猎户的时候,就曾在山林间遥望见靖平张迪匪患,并且班师回军的朝廷官军。萧唐大发神威,一路下来斩将无数,并且于铜鞮山生擒了冀南军的寇首张迪,这些事情田虎更是清楚的很。只是听闻当年讨伐张迪的官军,一部分是河北两路的人马,其余的是来自于汴京殿前司还有京西路的几座军州,而萧唐这次统御的军队又是何处的朝廷精兵?

田虎正细细琢磨着,他身旁的胞弟田豹也是神情紧张,并向他询问道:“大哥,现在萧唐便已率大军前来征讨,这又该如何是好?”

“不必惊慌,萧唐那厮虽然了得,也不过率军击溃新近依附于我的一些绿林强人,咱们兵马元气未伤,又怎能在此时自乱阵脚?”

田虎冷静的对田豹说罢,虽然他只是猎户出身,又是鸷狠狼戾的相貌,生得甚是剽悍狰狞,可是田虎好歹也是能啸聚各地的强人兵马,去与官府对抗的绿林枭雄,见识与心机也绝非寻常只知杀人放火的凶寇恶徒能比得了的。可是就在这时,他却又听见殿堂内蓦的响起阵歇斯底里的叫骂声:

“狗日的!河东路的官军被咱们杀得抱头鼠窜,不过是来了个萧唐,又算个甚鸟!?既然还有撮鸟要来河东路讨死,咱们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剐一对!那厮们现在不是在铜鞮县驻扎么?我这就率几路兄弟去除了那几个其他军州的鸟将军,将满县上下尽数屠了,也教咱们河东的绿林好汉在其他江湖同道面前争口气!!”

眼见自己的三弟田彪高声叫嚷,妄言要率军直接杀到铜鞮县里去,就此灭了萧唐所统领的诸部官军,田虎眼中忿色更浓,他心中狠狠骂道:这个蠢厮只是好打好杀!只因是同胞手足,凭托着我的势要也教你在河东群豪面前算是号人物,当年若没有我,县衙做公的都头捕役都能将你这厮拿住去判个死罪处决,哪还由得你现在这般叫嚣猖狂!

念及此处,田虎忽然大吼道:“闭了鸟嘴!如今正要商议个对策与官军周旋,哪还由得你这厮这般大呼小叫!?”

田彪本来就是个时常爱犯浑的莽夫,他听自家大哥出言叱骂自己,反倒把脖子一梗,瞪眼说道:“哥,你不至真是怕了那萧唐吧?”

听田彪这么一声喝问,在场的各路强人头领的目光又都齐齐向田虎那边望了过去,此时也盼这个大头领能够速速定夺,相处个与官军厮杀的对策。

田虎重重冷哼一声,他略作思量,忽然又开口向房学度、樊玉明问道:“两位兄弟,你们说萧唐所率的兵马约莫一万上下,官军多是能征善战的,并且也有重甲马军的部队是么?”

其中房学度立刻向田虎回道:“正是如此,大头领,非是我与樊玉明兄弟不愿死战,萧唐统率的那拨官军当真厉害,咱们万万不能大意。”

田虎点了点头,他又想到自己率领绿林兵马纵横于汾州、晋州等地,威胜军铜鞮县以西的指挥使、巡检司官军也都已被他率贼众给击溃打残了,而萧唐率官军人马驻扎于铜鞮县,看来对方不仅就是冲着自己而来,也早料定他田虎的战略意图,会打算率领河东贼众向哪个方向扩张。

但蹊跷的是,如果现在大宋朝廷已经把他田虎当做是心腹之患,又怎会只派一万左右的兵马前来镇抚河东路?而且之前也并没有探听得关于任何朝廷打算点拨兵马,前来围剿河东贼众的口风,难不成这萧唐此番来到河东,另有别的目的不成?

一番冥思苦想过后,田虎大概理清个头绪,既然这拨官军人马虽然悍勇,可是兵力并不算众多,一直以来绿林强人面对官军的围剿时,又有甚么法子能够迫得对方疲于奔命,再与其周旋到底?

想到这里,田虎的嘴角渐渐的露出一抹狰狞,他打定主意,先是朗声说道:“各位兄弟,咱们都是杀光惯了人、见惯了血的绿林好汉,官府兵卒孬弱、武官怕死,已被咱们击溃过数次。草他娘的,虽然来了个萧唐,咱们还真畏惧他的名头?”

殿堂内主张与官军死拼血战的强人头领们闻言登时又鼓噪起来,可是田虎话锋一转,又道:“可是有些兄弟说的确实也有道理,萧唐那厮有备而来,他也不似寻常军司官将那般是个酒囊饭袋,若是贸贸然前去攻打铜鞮县与他正面交锋,咱们的伤亡也定然不小。”

本来跟打了鸡血一般嘶声附和的田彪闻言一怔,他旋即又跺脚说道:“大哥!咱们到底打还是不打,你也须给个准话啊!”

田虎并未搭理田彪,而侃侃又说道:“如今朝廷既然已经派出官军前来围剿捉咱们,若要与之厮杀对持,金帛粮草也须再劫掳些来以供兵马之用,就算萧唐那厮发兵来打,也好和他打熬。是以我与田豹、田彪并着几路兄弟仍在威胜军、汾州地界行事,再多打破几座州县仓廒,以备军资。

莫真兄弟、盛本兄弟,你们几路人马原来是在河东路北面绿林中打踅的头领,虽说府州、麟州等几座军州抵御西夏,也是边陲要紧的城镇,料想也不至轻易南下助萧唐攻打咱们这些绿林兵马,可是我等也不必去撩拨那边的官军......可是太原府、代州、析州等地还有数路强人兵马,也正好可以撺掇他们在河东北部大弄。

房学度兄弟、樊玉明兄弟,在隆德府、晋州、盖州等几处军州落草的强人本来就甚多,你们虽然吃了一阵惨败,但是也可以并着其他几路兄弟,再拉起些人马来也不是难事。由我等在威胜军拖住萧唐,那厮们也没生得一对翅膀,如何能到处抵挡咱们的兵马?”

河东贼众之中一些有些心机智谋的头领,立刻想到了田虎这时要把河东的局势搅得更加混乱,萧唐所率的官军兵力有限,届时河东南部、西部、北部尽皆有强人四处劫掠横行,当地的官军战力又糜弱不堪,萧唐就算伸出十根手指,又能按得住十个跳蚤么?现在田虎统率的绿林兵马又不是死守一座山头,在流动性极强的情况下,区区上万的官军兵马,也定能被拖耗得顾此失彼、疲于应对,就算萧唐率部死守于铜鞮县,加以时日也早被田虎养成贼势,更是难以制伏。到时贼军四面合围进攻萧唐,他也就只能做个瓮中之鳖,任人鱼肉!

刚有几个强人头领直言田大头领计较的精细,又说此计可行的时候,田虎却阴测测的又说道:“脱招兄弟,你是北漠出身的强人头领,那边也有些绿林强人于边境处与辽、夏等国的豪强做些私商买卖,与北面异族流寇、马匪互通声息,想必也不是甚么难事吧?”

645章 无毒不丈夫,故土家园又算甚么?

田虎唤的那个脱招,本是北地党项羌人出身,而河东路北抵长城雁门外三关,也有些游牧部的族人在宋夏、宋辽边境处四处勾当。

而那脱招麾下的近千名强人兵马之中汉羌混杂,靠做没本钱的买卖讨活路。只是因在宁化军地界做了几票大买卖,杀了三两个在当地财大气粗的大户子弟,被官府做公的与地方豪强追缉的紧,不得已下一路南逃,正巧撞见田虎纠集河东贼众起事,脱招便也前来投到了麾下。

但见脱招头顶关秃秃的,两鬓处却结着两条小辫儿,他双耳也各带只金环耳饰,身上披着的是游牧民惯穿的皮毛袍子,腰间跨着把弯刀,一副羌人的打扮。而身形甚是魁梧壮硕的脱招闻言一愣,他又向田虎问道:“我与夏境内的几伙牧民、两三拨马匪倒有些交情。只是田大头领,咱们既然是在河东路勾当,倘若知会其他羌人部族至宋地大弄,事端闹大起来,岂不会招惹更多官军前来围剿?”

田虎闻言一声狞笑,他又狠声说道:“咱们兄弟本就是杀官造反,还怕捅破天不成?不过这也只是咱们的一条后路,倘若官府那些丘八真将咱们逼到了份上,索性去撺掇外邦再闹得大些,那又怎能怎的?”

听田虎如此说罢,一众强人头领之中倒有个别几人面露不豫之色。就算他们大多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凶徒,可是毕竟也都是宋国出身的汉家儿郎,甚么妇孺老幼便是去杀去抢,那些绿林强人也只当做是绿林混饭吃的勾当,所以干的也是理直气壮,可是勾结番邦异族来祸害自己的家园故土......这种行径传扬出去,饶是靠烧杀劫掠的绿林盗,在江湖中的名声只怕也要臭了。

田虎心中也是存了那般的顾虑,可是真要逼到绝路上,他这个撺掇各地强人去杀官造反的匪寇首领一旦被官府拿了,必然要被判处那受尽零碎痛楚,遭小刀片片割肉的剐刑,就连被押赴市曹斩首示众都成了一种奢望。田虎残暴成性的性情,自己若是落不得一个善终,又怎会在乎故国家园中黎民百姓的死活?

何况这时田虎心中又想道:萧唐那厮被唤做任侠,他在大名府长街杀奸,于河北、汴京、山东等地把持诸般营生,做为朝廷官将又在铜鞮山生擒了河北绿林枭雄张迪,当年还荡平了啸聚房山的强人...听说前些时日他那萧家集还并下了河北德州曾头市的行当,大宋地界的地方豪强,没有一个能与他竞争......可正是富贵功名须险中求,那萧唐在黑白两道一路顺风顺水,此番若是栽在我的手中,还愁不能震慑绿林群豪,也教我田虎混出个名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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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萧唐与几个心腹兄弟和邬梨话别,又返至铜鞮县衙之后,他首先请托衙门中的李县尉带路,又前往同是威胜军富户出身(正史中金国时改称沁州),如今却在二龙山落草聚义的山士奇家中探访他的父母双亲。

后来山士奇往县城中传递家书时,只与父母言及自己在汴京萧唐府上挂职做个管事,又助他的结义大哥在河北大名府勾当。本来因山士奇血气方刚,终日与城内泼皮惹是生非,他的父母终日也是担惊受怕,而当他们听闻自己的孩儿当时急喇喇的出走,却是去投了汴京朝堂新贵萧唐之后,自然也是又惊又喜。心说自己那儿子不必在留在县城内好勇斗狠,有朝中贵人照拂,活得应该也能有个出头之日。

虽然受到了山士奇父母的热情管待,萧唐却也不便向二老言明他们那孩子如今不在汴京,也没有留在河北大名府,反而已经投到自己绿林麾下的山寨之中,去做个强人头领了......本来山士奇在河北萧家集时一直随着王进磨练棍法,也是萧唐诈死在辽东行事的期间他才脑子一热,又收拾起浑铁棍与行囊,索性去投到绿林山寨中去寻兄弟快活。现在铜鞮县上下因担忧河东贼众打破城池,而各个担心忧虑,如果教山士奇的父母得知自己的宝贝儿子也受他萧唐的影响,而前往山东做了个强人头子,不知这对长者又会作何感想?

是吩咐山士奇兄弟接他双亲上山,还是再想个其他法子,也终不能教他一直瞒骗自己的父母,到底应当如何处置,也须觑个时机赍封书信至二龙山,让山士奇与其他兄弟琢磨出个对策才是......

离了山士奇父母的府邸,萧唐又回了铜鞮县衙,与罗戬、关胜、呼延灼等武职将官商议如何安置流民、如何选练新军以及如何抵御河东贼众等军机要事。在议事厅中,萧唐张望着悬挂在正中的大幅地图,那地图虽然简陋,可是也将以铜鞮县为中心,威胜军乃至周围军州的几座重要城池以及山川河流的位置都标示了出来。萧唐伸出手指来轻点地图上铜鞮县所在的位置,并在它周围凝神打量着。

铜鞮县东面的铜鞮山、石梯山是一片边绵的山脉,再往西南面过了沁水,那里便是田虎的老家沁源县。其余地域也多是山川河流,处处都有险山要隘,呼延灼统领的连环马在某些地带虽然依旧可以冲阵破阵,但是供他施展拳脚的河谷平地并不是很多。而且在河东地界,田虎与他麾下诸路强人头领更加熟悉地势路径,同样的战法,也不益反复使用。

在万山环列,易于哨聚的河东路诸座军州,山脉之间的河谷地如今就像是流寇匪盗的狩猎场,曝露在强人眼前的所有庄镇村坊都会是对方的猎物目标,一面追击贼军,一面又要援助各地受难的百姓,只怕时日久了只会使本部兵马身心俱疲,还未必能有多少成效。这些战略上的弱点,萧唐也丝毫轻视不得。

萧唐思付一番,随即悠悠说道:“既然现在田虎统率的兵马已有了些声势,那厮们终不会一直窝藏在穷山恶水山沟里。铜鞮县本事威胜军地界内的要冲之地,而田虎纵横于威胜军西侧,料想他也必想先取此处,可是如今县城有大军驻扎。贼军的动向,一时间也猜不出那厮们欲图谋何处......”

萧嘉穗也凝视着悬挂在墙上的地图,忽然他开口说道:“贼军虽然多是乌合之众,但是胜在数量众多。田虎如果想倚仗人多势众,强行率军前来攻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可是既然贼众有人数上的优势,只怕......”

萧嘉穗正说着,旋即他伸手一点,点在了铜鞮县上方南关镇、胡甲山等毗邻太原府的位置,然后他也不停歇,又点了点威胜军西北面的汾州、西南面的晋州、还有正南面的隆德府。虽然未做言语,萧嘉穗的意思也十分明白,如果河东贼寇要多点开花,官军又要援救哪里?守护哪里?

关胜、呼延灼、花荣等将官面面相觑一番,一时间也拿不出个主意来,他们都是关于征战杀伐的猛将,主帅有令,他们只管舍命率军厮杀便是。可是在战略部署的层面上,现在这种条件与处境,也不由得使他们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议事厅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说道:“只恨河东军中蠢虫畏刀避剑,致容贼势滋蔓,误了国家大事不说,明明是我大宋疆土,眼下可用之兵竟是捉襟见肘!以卑职之见,若要与河东贼众周旋到底,也只得有所取舍,再徐而图之。”

646章 应对之策,贼众的动向

说话的那个人,自然便是奉旨前来辅助萧唐在河东行事的武学学谕罗戬,这时罗戬又侃侃说道:“若是可以,卑职也想尽快荡平于河东作乱生事的贼寇,还我大宋百姓一个太平世道。可是如今河东匪患,远比我等预想的更为严重。贼军倘若取避实击虚、视羸挠盛之法,我军却急于求成的话,只会被贼人牵着鼻子走。

势无常定时,我等也只得以不变应万变。只须先把守住铜鞮县四面官道,坚固寨栅,贼军若兴兵来犯时固然应狠打猛攻,但是切莫轻易分兵出击,否则敌我双方兵力此消彼长不说,我军几部人马也怕要被生生拖垮。”

罗戬这个教诲学生兵书、武艺的武学学谕确实也有一定的专业能力,他方才听萧嘉穗剖析河东的形势,不仅也意识到贼人有可能会采取的行动,同时也立刻想到了应对之法。只是他提议避免主动出击,先只守住铜鞮县一点,这也是要做好与田虎统领的诸路强人打持久战的准备。而且河东路其他遭受匪灾的乡镇只能结团自保,以萧唐现有的兵力,也无法面面俱到的驻守各处抵御贼军的进犯。

可是驻守一隅的方式,也让在场的武职官将感到有些窝囊,其中关胜忿然说道:“听闻河东贼众,行事比起寻常绿林匪盗似也残忍许多。待那伙贼厮打破村坊庄镇时,掳掠淫杀,惨毒不忍言说。吾辈大宋行伍健儿,终不成眼见凶徒迫害无辜良民,却又熟视无睹!”

罗戬也只是见招拆招,才想出这等法子,毕竟战争惨烈,只能有所取舍。而面色冰寒的罗戬刚要再发话时,萧唐却忽然开口说道:“罗学谕所荐之策,的确有可取之处,只是依我看来,倒还可以再补充两点......”

萧唐此言一出,萧嘉穗、罗戬、呼延灼、关胜等人立刻安静下来,并齐齐向萧唐张望过去。而萧唐捋了捋话头,便说道:“贼军势众,我军固然应当以铜鞮县为中心据寨把守,相互奔走救援也更方便。可是而江山社稷,以民为本,河东贼众也要靠烧杀劫掠维持着他们的粮饷军资。在据守县城,安置流民的同时,我军每隔一段时日便派出一支轻骑按东、西、南、北的方向奔至其他县城庄镇,颁令游说当地百姓携带其家私暂且迁徙至铜鞮县安置。

虽然贼众如果四处流窜行凶,而各地驻守官军又难以阻挡,我军若分兵奔走前去厮杀,难免陷入被动。可是如果按时日间隔,将兵力集中在一个方向沿途接引黎民,大致也能护应百姓周全。我欲如此安排,也是为了多保一些百姓的平安,届时就算贼军攻破周遭乡镇村坊,他们只能抢占得空房空舍,又有何用?一旦贼人纠缠不休追进铜鞮县地界,我等也正可集中优势兵力将其歼灭。”

听萧唐娓娓说罢,罗戬、萧嘉穗等人也觉得这是目前这般形势较为适当的折中对策。虽说阵仗闹得大了些,各地的百姓,尤其是一些大户也未必肯随官军迁移,而且每隔一段时日派出的轻骑也需要担负更大的凶险,可是对于关胜、呼延灼、宣赞等官将来说军人本来就是搏命的行当,一刀一枪争个封妻荫子,哪里还怕战死沙场?如此措施,眼下至少在威胜军地界也能确保更多村坊免于被贼人血洗。

只过了片刻,萧唐便又说道:“本官至河东公干,也不只是要征讨河东贼众,同时还身负秣马厉兵,为国家选练新军之责。而如今河东匪患猖獗,也远超我等的预料。贼势既然已经养成,非重兵不能尽数剿灭,我也打算另发一封文书,在我军与贼众对持的同时,奏请朝廷再发马步军前来征剿。”

萧唐的这般想法,其他武职官将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初来乍到,他们也不方便向萧唐提议。毕竟萧唐也是费了番口舌,才说动官家放权给他至河东选练新军,可是如今刚至河东不久,萧唐便以贼众势大为由,请朝廷再派兵马助他剿贼,这也难免显得他能力有限,不能为尽快国家分忧而荡平地方匪患。

可是按萧唐看来,与其打肿脸充胖子,倒不如利用自己现在的权柄尽快靖平田虎统率的各部贼人。他知道驻守河东各地的禁军大多怯弱畏敌,可是也没想到各州县防御的官兵远比自己猜想的还要窝囊,自己现在就一万左右的人马,可是田虎统领的贼军兵力数倍于己,人数还有进一步壮大的可能,就算自己现在控扼住了河东路的中心地带而阻止田虎军的扩张,可是长久与贼军磨耗下去,萧唐所部人马虽然耗得起,可是河东的黎民百姓却不知还要受苦遭难到甚么时候。

虽然自己麾下还掌控着数万兵强马壮的绿林兵马,但萧唐也不可能调动来辽东、京东路的数路义军前来攻打田虎所统领的河东贼众,既然眼下在官面上行走,朝廷兵马暂且能为自己所用,萧唐心说自己也不必死要面子活受罪,尽早将田虎所部的贼众连根铲除,那么也能早些在河东路按照自己的谋划部署新军。

军议敲定之后,萧唐又对在场的所有官将进行了职事划分:萧嘉穗做为幕僚谋士调度数部人马分批接引其他县镇百姓;罗戬率铜鞮县胥吏衙役安抚管制迁徙至本地的受灾流民;王进做为新军教头,管练挑选出的乡勇教授武艺、阵法;花荣、牛皋做为萧唐亲随,四处巡视县城周遭注意河东贼众的动向;关胜、呼延灼、宣赞、郝思文、韩滔、彭玘六将按部署把守县城四面的官道要害,并且随时候命,准备率马军轻骑奔走至其他县镇护送百姓迁徙至铜鞮县。

而正当萧唐麾下的心腹官将按照差遣各自领命,如火如荼的在铜鞮县内外部署防事、接引灾民的同时,河东各地强人头领也按田虎之命分批前往河东路其它州府侵县夺镇、纠集亡命,至于田虎本人则与田豹、田彪等人独率一拨贼军,沿着威胜军与汾州的交汇地带,直奔绵上、平遥等县城,前去扫荡村坊,更是肆无忌惮的劫掠金帛粮草......8)

647章 奉命唯谨,新军的标准

往后的近半个月时间里,威胜军陆续有近两千余流民到了铜鞮县地界,这些百姓大多家产都被河东贼众强夺净了,就连房舍都被烧得化作一片残垣废墟,而铜鞮县衙内的公人与邬梨庄上的家丁设棚布施周济,每餐一碗米粥、两个炊饼,虽然伙食简陋了些,可是好歹也能供流民填饱肚皮。期间李县尉则率领县衙内的马军、步军都头并着差役竭心尽力的维持县城内外的秩序,而铜鞮县周围也搭建起了简易的帐篷,可供此处将会越来越多的百姓遮风避雨。

虽然一时衣食住所无忧,可是那些落难受灾的百姓好歹也要为以后的生计想个出路,罗戬、王进等人趁机又打出官府的名号招募壮丁编制新军,寻常民众虽然埋怨河东官军奸懒油猾,戎卫疆土不成却只顾讹诈乡民,可是一来生计也没个倚靠,二来眼见那些新至铜鞮县的官军各个龙精虎猛,一番寻思后,决意投军的流民倒也不在少数。

但是萧唐却又向罗戬、王进、关胜等人对于兵源的挑选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比起州府县城中的百姓,每天在田地耕耘,庄户农家出身的农民更适合被选拔为新军;招募的人手之中,凡是在官府任过职的、四十岁以上、长得十分白净的都不做考虑;考察时看似胆子极小的,甚至胆子极大的也都不不必招募;相反的,流民中黑大粗壮,皮肉结实的,面相朴实或者威武,而见了官府公人有些畏避害怕之人是募兵的最佳选择。

因为萧唐记得在明朝嘉靖年间,浙江、福建一带遭受倭寇烧杀侵掠,而浙江巡按监察御史胡宗宪苦于浙江卫所官军战力低下萎靡,也决计不信能在浙江训练出好兵来,可是被被调往浙江都司任佥事兼参将的戚继光却力排众议,于本地招募新军又接受其指导训练,在时间有限的情况下却也拉练精锐劲旅“戚家军”,而现在萧唐招募新兵的条件,无疑也是效法那南平倭寇,北御蒙古而立下赫赫战功的的戚少保。

北宋时节,招兵的主要标准只是身强体壮,昔年宋太祖赵匡胤曾亲自挑了批壮硕的军健做为“模板”,分送各地军司让将官倚样板招募新兵,后来又等长杖,按身长尺寸招兵,高大强壮的当禁军,矮小瘦弱的当厢兵,至于新兵的为人秉性?北宋行伍军旅的兵源一大部分来源于吃官司被派出充军发配的“贼配军”,还有的就是各地吃不上饭的难民百姓,还能有甚么统一的标准?

而按照戚继光的选兵标准,体格强壮,而性情彪悍也并非最佳适合的人选,对于官府公人有胆怯之意,又常年干体力活而身体壮硕的老实农夫更会服从教头、军官的命令,那么这支部队被打造成一支训练有素的劲旅时间也会大大缩减。一直到了清朝太平天国起事,曾国藩也曾效法戚少保的选兵标准,只招募健壮朴实,手上都有老茧的农民作为兵勇,而决计不会选用兵油子与市井无赖之徒,这才打造出了湘军这支在中华历史中也是名头极响的劲旅。

萧唐在绿林中招募各地兵马的时候,固然可以选择那些性情桀骜,并且丝毫不惧怕官府权势的血勇草莽,因为他现在也有时间吩咐林冲、杨志、徐宁等寨中头领慢慢打熬那些义军的作战素养,可是眼下在官面上行事,新军的服从力却成为了选拔人手最重要的一个标准。

在听过萧唐一番剖析细议之后,罗戬、王进、萧嘉穗等人都觉得他的建议十分有道理,便都吩咐下去按照萧唐的标准考察壮丁,再整编至善于教习操练的王进麾下统一训练。

又过了三四日,却又游骑哨探奔回县城向萧唐急切报说:前一日郝思文领命率一支马军轻骑沿铜鞮县西北面搜索,探寻村坊百姓时却撞见了一小拨贼寇,经过一番厮杀过后,郝思文率部歼灭了七八十名贼人,可是自己未做提防也被一支冷箭给射中,现在正顺原路退返至县城。

萧唐闻言一惊,他急忙站起身来,又问那斥候问道:“郝军使何处中箭?伤势如何?”

“禀萧节帅,郝军使手臂中箭,并非是要紧的位置,眼下也无大碍。只是生怕惊动其他贼人兵马,现在负伤无力作战,只得率部退返回来。”

听那斥候详细说罢,萧唐以及关胜、宣赞等与郝思文情同手足的将官这才松下一口气来。旋即萧唐又发令点拨了些人手,与关胜、宣赞驾马齐齐奔出铜鞮县城,到北面去接应郝思文所部人马。

没过多久,萧唐便望见一行人沿着官路直往县城的方向奔来,其中虽然有若干军健身上带着轻伤,可是看他们士气未堕,甚至还有些马军将士正有说有笑着,看来那场小规模的遭遇战也是郝思文率部占得了上风。

郝思文这边遥遥望见萧唐、关胜等人亲自来迎他,便策马飞出,奔到了萧唐面前。萧唐也迎将出来,一打照面便向郝思文问道:“郝军使,你的箭伤如何?”

“怎劳烦萧节帅动问?末将不妨事,只是中了一箭手臂使枪发不得力,但歇息几日便可痊愈,并不碍大事。”

郝思文也立刻向萧唐抱拳回复道,只是动作一大牵引伤口,仍使得他不由得眉头一皱。

这时宣赞也催马奔上前来,并咬牙骂道:“那伙贼厮鸟果真猖狂,竟然也摸到了铜鞮县左近来!遮莫贼众这便要聚集人马,前来攻打县城么?”

郝思文略作沉吟,旋即说道:“这倒也不像,我率部沿途搜索,也只是赶得巧才撞见那伙贼众。看他们的动向似乎正往西面流窜,也是万幸,没有被贼众大批的人马四面合围,截断了去路。只是按我看来,数路贼众都向铜鞮县西北面汇集,看来是要发兵大肆劫掠汾州绵上、平遥一带县城治下的庄镇村坊。”

萧唐闻言心弦一动,如果郝思文探得的情报属实,田虎统领河东贼众又要在铜鞮西北寻觅无辜百姓下手,虽说按现在的形势来看不宜轻动,可是铜鞮县距离汾州绵上、平遥等地路途并不遥远,自己就真能眼睁睁的看田虎率贼众在自己眼皮底下杀人放火,而又无动于衷么?

648章 杀你的人,夺你的妻,又能如何?

幽静的山岭之间,萧唐率领着麾下劲骑时而匿声潜行,待确定周围并无贼众潜伏时须臾间又率队一路狂奔,一支近两百人的马军轻骑真如风驰电掣一般,不做片刻停留。由萧唐与花荣所率领的十八骑1射跟随自家少主时日已久,每一个健儿的御马之术毫无疑问都非常出色,在他们催骑狂奔时胯下马儿起落的姿态端的流畅自然,而其余马军军健也都是萧唐精心挑选出的能骑善战之士。

在得知河东贼众极有可能要针对威胜军、汾州地界的乡镇百姓大肆劫掠烧杀之后,萧唐思付良久,终于还是决定亲自率一彪劲骑前去探知贼军的部署与动向。两百左右的轻骑兵虽然人数不多,很难与大批贼人厮杀,可是萧唐此行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哨探敌方的虚实,倘若遇到大股的敌军,要折返方向突围走脱也更方便。

身为一军主帅亲自率领游骑去探索敌军动向,关胜、宣赞、郝思文等朝廷将官也都先后谏言此举不妥,就算萧唐有意阻击河东贼众,让平遥、绵上一带的百姓免遭贼众的烧杀劫掠,也该由他们率领数营人马一并出发,才好与敌军厮杀。

可是现在无论是萧唐亦或是才智过人的萧嘉穗,他们也都不能断言贼军的动向是不是故意引诱驻守铜鞮县的官军仓促出战,而要设计使得萧唐麾下人马疲于奔命,这个时候如果耐不住性子,岂不是更容易会进入敌人的圈套?

何况萧唐一直在县城内主持调度,打理诸般事宜,这反而更使他闲不住身子。毕竟以往萧唐无论做为朝廷官将还是绿林共主时,比起那些嘴里嚷着“儿郎们给我杀”的将官,他更倾向于做个喊着“兄弟们随我冲”而调动己方兵马士气的冲阵猛将,历朝各代的名将主帅亲赴险地,通过身先士卒得到麾下兵马拥戴的举动也时常有之,所以萧唐还是断然决定由他亲自率领一拨轻骑,并且带上萧嘉穗、牛皋、花荣这三个心腹兄弟去探索河东贼众的部署,随后再定夺是否派出大批人马,前去击溃流窜于威胜军西部地界的贼军。

而铜鞮县中罗戬正与王进等人忙于安置流民,选拔新军等事宜,萧唐率轻骑前去哨探之事也瞒过了他。否则那个性情刚直的武学学谕恐怕又要跳脚出来谏言萧唐身为三军主帅,又岂能轻易身赴险地云云了......

“哥哥,前面的路径我已觑得清楚,并没有甚么贼人走动,周遭也尽是荒无人烟的地界。”

此时牛皋策马奔到萧唐身边,并向他憨声报道。虽说牛皋是个憨直的莽汉,可他在深山老林之中长大成人,又是以卖柴与打猎为生,是以他也早已磨练出山中猎户那种敏锐的直觉。加上王进也曾教授过他轻骑哨探时所需注意的事项,虽说牛皋目前在军中还没有品阶,仅仅是按身为一方节度使的萧唐帐前家将听候调遣行事,可是做个游骑哨探的斥候,这对于牛皋来说也是得心应手。

萧唐向前方张望一番,随即点了点头,说道:“看来前方也贼人据险设伏。可是我等还须小心谨慎些,再分拨百骑马军于侧翼照应。”

萧嘉穗、牛皋、花荣闻言都点头应了,待一众马军又沿山路前行了约莫十里路程,忽然间从山谷另一头却隐隐传来阵喊杀声,萧唐与他身后的将士立刻打起精神,其中花荣侧耳倾听一阵,又向萧唐报道:“哥哥,厮杀声距离咱们的位置还远,看来就算是有贼众走动,也并不是针对我等。”

萧唐又打了个手势,吩咐身后人马切不可发出任何响动,他眉头紧锁,并沉吟道:“难不成在山谷另一侧有甚么村坊,现在正遭受贼军的洗劫?”

萧嘉穗闻言也向山谷另一侧遥望过去,他通过己方人马离开县城的时日与进军的方向而推测所处的位置,便向萧唐报说道:“好教哥哥知晓,这些时日我向县衙内押司讨要了威胜军乃至周遭州府城池关隘的部署图册,何处可以屯札,何处可设埋伏大致也见个分明。山谷那一侧似也没有甚么庄镇村坊,只是一处野岭荒山,而唤作石室山......



※※※※※※※※※※※※※※※※※※※※※

“杀!”

山谷的另一侧,近千名贼人眸子中都迸射出野兽一般的凶芒,他们纷纷从密林两侧杀出,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向官道上一群惊慌失措的行人那边杀去。那伙行人各个身着素衣,看来是要去为那家的大户奔丧去的,可是现在却万万没有料道血光之灾现在却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那群行人之中,虽然也有个别会些武艺的庄客护院,可是他们不及贼众势大,纷纷在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势下纷纷堕马,随即被贼众用乱刀剁死。剩下的庄客各个吓得魂飞魄散,只想尽快逃离此地,又哪里敢去与眼前那群杀红了眼的强盗搏命?

又是一支利箭射出,那一队行人之中厢车上的赶车夫登时中箭毙命,未过片刻,就见厢车上奔出个五旬长者,还有个容貌姣好的少妇,他们两个也被眼前那般血腥的场面吓傻了眼,并相互搀扶着只顾往北面奔逃。

那个娘们生得好标致!在半山坡上,有个强人头领瞧见那个少妇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也是一身白素装扮,而她那张鹅蛋脸上两道细眉如弯月,生得杏眼桃腮,虽只是遥遥望去,也能看出那少妇生得有十分姿色,再瞧那女子身段袅娜有致,更是撩拨那强人头领心中邪念陡生。

而那个强人头领,正是在威胜军、汾州等州府四处劫掠烧杀的田虎。

当田虎命令各路强人头领率部四散前往河东路各地大肆劫掠,以备军资之后,他也率田豹、田彪等人率领一千左右的喽啰正欲去洗劫汾州绵上县治下的村坊,而正有一队奔丧的车仗正被田虎所部人马撞见。田虎心说如今我统领河东路各地的强人横行无忌,那伙蠢厮呆鸟竟然还敢在官道上面行走,今日既然被我撞见,岂不是自找死路?

就在这时,在山下厮杀了一番的田彪兴匆匆奔到田虎的身旁,他胡乱一抹脸上的血污,并说道:“大哥,方才我擒住个厮鸟已问过了话,这拨讨死的男女,都是绵上县仇申府中的庄客。”

绵上仇氏?我倒也曾听闻过那仇申颇有家资,可是他年过五旬却无子嗣,在丧偶后倒又续弦娶了个年纪小他许多的大户闺秀做妻,莫不就是眼前那个女子?

田虎心思一动,他那对阴冷的眸子又向那对老夫少妻打量过去,他重重哼了一声,心里又骂道:仇申那老儿恁般好造化,老牛吃嫩草也讨得那等好姿色的婆娘!富贵大户果然命好,寻常女子性贱,只为了穿金戴银便直往那干阔绰的厮鸟怀里钻!

只不过......老子舍得一身剐,敢纠集绿林强人与官府硬干就是为的甚么?不就是要吃香的、喝辣的,去过最快活的日子,玩最漂亮的女人?太平时节,我田虎惹不得那些大户,可现在兵荒马乱的时节,仍你家财万贯,不还是要做老子砧板上的鱼肉!?

今日我田虎就是要杀你的人,再夺了你的娘子,你又奈何得了老子么?

649章 仇申之妻,贞烈宋氏

又有一个负隅顽抗的庄客被贼众踢翻在地,旋即他的头发又被生生薅起,有个凶徒狞笑着挥刀割破了那咽喉,如同杀鸡般将他一刀给宰了。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三四十具尸体,除了少数机灵些的庄客夺路而逃之外,剩下的十几人也都被田虎麾下的贼寇给擒住了。仇申与他的妻室宋氏也因脚程都不够快而被数十贼人切断了退路,他们二人只能颤巍巍的抱在一起,惊恐地瞧着贼众团团围将上来。

“各位好汉,小可也曾听闻绿林中的豪杰,通常不会坏赶上红白之事的百姓性命,往日小可庄客南北走动时,也丝毫不敢怠慢各处的绿林人物,今日还望诸位好汉高抬贵手,饶我夫妻与我府中庄客的性命,小可必有重酬。”

仇申好歹也是自家府邸之主,在这般紧要的时候更需有个担当,可是他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法与这些强人搏命厮杀。所以仇申也只得苦苦哀求,期盼眼前这伙贼人只打算求财,而不打算害命。

而依偎在仇申怀中瑟瑟发抖的宋氏心中油然而生出阵愧疚与悔意,她也知道现在河东路各地都不太平,诸路强人匪寇被一个叫做田虎的强人头子撺掇,在各地剪径劫掠愈发猖獗起来。可是前几日宋氏得知自己的父亲宋有烈身故,她也只得速速返回平遥县去为父亲尽孝奔丧。而自己的丈夫仇申更是二话不说,也要与自己赶赴平遥往奔父丧,却没想到还真撞见了在河东横行的强人,这岂不是连累了自家相公命陷垂危的险境?

而平遥距离绵上相去七十余里,宋氏因为路远仓卒,便留下她与仇申的幼女在家,并嘱咐仇府内主管叶清夫妇看管伏侍。没有让自己的爱女落入贼人手里,宋氏心想这也是万般不幸之中的唯一一点侥幸了。

这个时候,贼众之中有绵上出身,并且识得仇申的强人高声骂道:“仇申老儿,倒是你这厮糊涂!如今我们兄弟要在河东大弄,你还当咱们只如往常那般在山林间剪径讨活?直娘贼,就仗着你们那干大户有些家赀,还以为能买个平安么!?”

仇申的面色惨白,却兀自轻声安抚着怀中的宋氏。未过多久,他又见有个面相凶恶,颔下留着浓密虬髯的大汉从一众贼人之中踱出身来。仇申见那人似是这伙贼人的头领,便又恳求道:“不知这位大王如何称呼?伏望大王慈悲则个,体谅我夫妻去为尊长尽孝的苦心,小可颇有些家私,若大王饶了我们,必然重金酬谢。”

田虎微眯着眼睛又打量着靠在仇申臂膀中那虽身穿缟素,却又天姿秀丽的宋氏,忽然他冷笑了数声,便对仇申说道:“仇申老儿,你这厮命好,讨得这么个好浑家!况兼如今世上的好婆娘,都是你们这干大头巾弄得了,老子却没个押寨夫人做伴!你要重谢老子?好!就叫你这浑家伏侍老子来吧!”

“甚么!?”

宋氏一听田虎的言语登时更是花容变色,而仇申听这强人头领竟然如此强横跋扈,甚至当着自己的面要抢夺自己的妻室,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可是如今他们夫妻与剩余庄客的性命,尽在这伙贼众的掌控之中,仇申也只得强自按捺住心头怒火,又向田虎忍气吞声的说道:“大王,仇某夫妻的性命虽然陷于恁的手上,可是恁若执意羞辱我等,却也讨不得甚么好处!我听闻绿林盗中人好歹也图个江湖好名声。恁若是肯放过我等,仇某愿出十万贯钱相酬,只恳求大王念个仁义之名!”

“十万贯钱?这笔买卖,对老子来说,却也不划算呐......”田虎狞笑数声,他阴冷的眸子又向仇申乜去,说道:“仇申老儿,我夺了你这娘子,再率小的们打破绵上县城去抢夺尽了你的家财金银,如此做不是能赚得更多?”

还没等仇申回过神来,就听呛啷一声田虎擎刀在手,旋即他恶狠狠的绰刀直捅,将手中的钢刀攮进了仇申心窝!

仇申浑身猛然一阵抽搐,他脸上惊愕的神色也渐渐化作悲愤与怨恨,他双手忽然死死攥住了捅进自己心窝的钢刀锋刃,并嘶声说道:“强盗...狗贼...我仇申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仇申的口中又呕出大口的鲜血,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扭头向旁边惊得呆了的宋氏望将过去,并断断续续的说道:“娘子...快逃......”

田虎玩味的打量着仇申,又桀桀笑道:“老子杀人无算,把脑袋掖到裤腰带干的是造反的大事,你就算变成厉鬼又能怎的?还当老子会怕你不成!我就是要强夺了你的娘子,也教你这厮死不瞑目!”

田虎说罢将攮进仇申心窝的钢刀猛然抽出,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又溅了旁边目瞪口呆的宋氏一脸,这时她才终于回过神来,便立刻撕心裂肺一般的嚎哭起来!

仇申的身子被一脚蹬翻,田虎一把拉过挣扎不休的宋氏抱在怀中,并且用力嗅了一口,旋即他又向旁边跪倒在地,正哭天抢地的仇家府中庄客望去,并慢条斯理地说道:“都给老子宰了,一个不留!”

河东贼众闻言轰然领命,并纷纷又亮出兵刃,朝着其余被生擒的庄客乱刀剁将而去......

因为悲恸而忽然昏厥过去的宋氏刚悠悠转醒,她发现自己被反缚住了双臂,并如同一个牲口般被搭在了匹马儿上。忽然间她听见旁边传来草莽强人粗俗下作的笑骂声,才又意识到了方才的那一场噩梦竟然都是真的。

先是自己的父亲病故,而自己的相公被贼人强盗一刀杀了,而自己也被那个面相凶恶的强人俘获要被押往他的山寨,还不知要面对何等羞辱与折磨......

已感到天似塌了一般的宋氏想到自己相公凄惨的死状,更是让她肝肠寸断,虽说他们夫妻之间年龄差距很大,可也一直相敬如宾,彼此倒称得上是和睦恩爱。仇申也是因为体念自己的孝心,便耽着些凶险随自己赶赴平遥县去奔父丧,却没想到真遇到了在河东各处作乱的匪寇,还落得个一刀穿心、曝尸荒野的下场......

相公,是奴家对不住你。

宋氏想到了方才一刀杀死自己夫君的那强人头领的狰狞嘴脸,既已嫁为人妇,自己生是仇家人、死是仇家鬼,又怎么能被那个恶贼玷污了身子?可是她也只是一个柔弱的少妇,又怎么可能去与那个凶徒恶寇抗争?若想九泉之下还有脸面去见自己的夫君,自己也只得觑个时机自行了断,才不至被那些合当千刀万剐的贼人折磨凌1辱.......

万念俱灰的宋氏想到此处时,心中不由得又是一痛,她悲恸的暗念道:我欲以死明贞节......可是我儿琼英,娘亲只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650章 欺善凌弱,也配做江湖好汉?

“大哥,这婆娘醒了!”

忽然有个喽啰一声咋呼,宋氏又听周围有人哄笑起来,其中有人操着油腔滑调说道:“我说这位小娘子,做得压寨夫人也好,也不会亏负了你!你嫁的那老儿半截入土的年纪,下面软如鼻涕脓如酱的一件东西,几时能得个爽利?可要是嫁于我们田大头领...啧啧啧......”

那喽啰粗俗到不堪入耳的言语说罢,周围贼众更是怪叫着笑骂起来,宋氏银牙紧咬,她费尽力气抬起伏在马背上的身子,就瞧见杀了自己的相公,并将自己强掳过来的田虎正居高临下凝视着自己,他脸上那玩味的神情,就像是一只正在玩弄老鼠的猫。

宋氏打定了主意,她面挂寒霜,向田虎幽幽说道:“这位大王要纳奴家到山寨,却只把良人当做猪狗对待么?”

“小娘子,如今你已落到我的手里,还怕你跑了去?”

田虎冷笑说罢,旋即命令喽啰去解开绑缚住宋氏身子的绳索,而那小喽啰也知这女子是田虎看中的人,倒也不敢趁着围宋氏松绑的当口占些便宜。当宋氏刚松了绑,并且被扶在马上坐正了的时候,她的脸色却登时立变!

“你们这些禽兽畜生!”

宋氏尖声嘶叫,又伸手朝着自己的乌发垂髻探去。虽说她现在身着缟素,头顶也无金银发饰,可是仍用一支铁簪子盘住了自己的发髻。乌黑的长发旋舞,尖端也甚锋利的铁簪被绰在了手中,宋氏声嘶力竭的喝叫着,并握住铁簪狠狠的向那喽啰的左眼戳去!

虽然宋氏身子娇弱,可是那小喽啰惊觉眼前这披头散发的婆娘面目狰狞,直如只发了狂的母老虎一般向自己逼将过来,他也被唬得一惊,并且下意识的侧身躲避。而宋氏又趁着这个机会朝着自己胯下马儿的后股狠狠一扎,吃痛的马儿唏律律长嘶一声,如同道旋风般往前暴冲了出去!

河东群贼先是一怔,旋即又高声叫骂起来,而田虎却又瞧见宋氏在颠簸的马背上左右摇晃着,也不知抓紧辔头缰绳只是生出双臂死死环抱住了马儿的脖颈,却仍数度险些被颠翻坠马。看见那小娘子也不会马术,田虎阴测测的一笑,又说道:“娘们性子烈些也好,也教老子玩弄得爽利!孩儿们,不必穷追紧赶,那小娘子既然要逃,咱们慢慢与她耍弄!”

其他贼众听田虎一声令下,也都怪叫着策马去追,只不过他们也都刻意与宋氏拉开些距离,打算先追赶戏弄一番之后再将她生擒活拿了。

宋氏骑马已经飞驰出去将近百余米,任由胯下吃痛飞奔的马儿奔到了石室山中的一座高冈上,那马儿蓦的一个急转弯,重心不稳的宋氏再也支撑不住,身子猛地飞出,并被甩落坠地!

宋氏强自忍耐住浑身疼痛,并颤巍巍的站起身子来,可她却绝望的发现早有近百骑尾随着也冲上了高岗,那些恶贼张狂狞笑着,并划了一个弧形将她给团团围住。

我终究还是难逃一死么?

宋氏缓缓的转过头去,凝视着高逾数丈的山岗,她脸上悲愤与痛恸交织的神情却渐渐舒缓了下来,虽然一身狼狈,可是宋氏的双明眸依旧清澈如水。她又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并将披散的乌发重新用铁簪子盘起之后,便款款的向山岗边缘的方向走去。

刚驾马奔上高岗的田虎见状,也知道宋氏那是要跳崖自尽,他啐骂了口,又阴声喝道:“原来你这婆娘不识个好歹,定要随着仇申老儿去死!我田虎如今纵横河东,似你这等货色也是要抢多少,便有多少!你这小贱人不让老子快活......嘿嘿,就算你寻死轻生,老子照样可以扒光你的衣裳,教我兄弟们觑个真切!”

宋氏闻言又缓缓转过头来,可是田虎与他麾下的贼众并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到丝毫的惊惧与羞恼,阳光的余晖撒落在宋氏素白的衣衫上,她冷漠冰寒的神情,自带着一股不容人亵玩的庄严。

我如今便要随我相公去了,这具残躯皮囊又算得了甚么?只是可怜我那琼英孩儿...娘亲不能再守着你长大了,只望你平平安安,千万不能像你爹娘这般遭歹人欺凌,能够活得快活顺心......

宋氏微微闭上双目,幽幽叹了一口气,一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而出,终于宋氏鼓足了勇气,朝着山岗悬崖的方向又迈起了步子。只再不过五六步的距离,落难佳人,便要香消玉殒......

“咻!”的呼啸破风声骤起,一支利箭在半空中猝然袭至!本来心中发狠,正要吩咐麾下贼人如何糟践宋氏尸身的田虎心弦一震,他下意识的侧头闪避,顿时尖锐的箭鸣声似要将他的耳膜给震破!那支利箭也已直直插进他身旁一个小头目的咽喉,教他登时堕马毙命!

“谁!哪里来的驴鸟竟敢前来讨死!?”惊怒之下田虎嘶声狂吼,而田豹、田彪等强人头领纷纷又擎出兵刃在手,而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山岗另一侧的密林间传来阵言辞激烈的喝骂道:

“田虎,你这厮无论手段如何残暴,好歹也是在江湖中闻名的人物,但凡绿林中人犯了溜骨髓三个字的,本就惹人耻笑!而你这贼厮纠结一群宵小蟊贼,竟然对个良家夫人咄咄相逼,如此这般行径,也配被称作绿林好汉!?休说官门王法容不得你,若论江湖道义,你这贼厮更当被诛杀!”

喝骂声兀自未止,田虎等人便又瞧见密林中窜出数十骑人马来,领头的那三个汉子之中,有个男子气浓郁的须眉丈夫脸庞轮廓似刀削般英挺俊朗,他绛绡丝袄满身锦衬的打扮,手中绰着一把宝剑,身后还背负着一口被青布裹住的长刀;

另一个莽汉面如黑漆、身躯长大。他头戴镔铁盔,身着镔铁锁子连环甲,内衬一件皂罗袍而紧束着勒甲绦,胯下骑着匹黑鬃马,手提两条四楞镔铁锏,此时那黑脸汉子一对牛眼瞪得溜圆,正狠狠瞪着田虎等贼人怒目而视;

还有个齿白唇红,眉飞入鬓的英勃俊杰头戴耀日凤翅银盔,身彼榆叶钩嵌灿银铠,腰系条镀金狮子蛮带,绯红团花战袍披挂,坐下那匹白雷飞骓马鞍得胜钩上挂着杆,手中则持着张鹊画铁胎弓;

而在为过片刻,又有一个神姿英烈、气宇轩昂的汉子驾马踱出密林,他手中提的是一杆錾金虎头龙牙枪,腰挎着狼牙寒锋双刀,也悬挂着硬弓劲簇,胯下骑得是一匹通体赤红似火炭,极为神骏剽猛的火赤块千里嘶风马!

田虎又惊又怒的打量那伙人马片刻,旋即又向正中间的那个英气阳刚的汉子叫骂道:“直娘贼!威胜军乃至河东地界便没人敢招惹老子!你这厮们是吃了忽律心豹子胆,还是被猪油蒙了心窍?也敢来捋我田虎的虎须!讨死的驴鸟,你们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没人敢招惹你田虎?我此番至河东勾当,也正要除了你这多行不义的贼厮鸟!”

中间那个英烈汉子冷冷一笑,旋即又道:“这些时日你我应该都听过彼此的名头许多次,本以为你这厮如今只敢窝在山沟里撺掇其他强人生事,不想今日在此倒被我撞见!你要问我是哪个?奉旨前来河东公干,顺道还要荡平你们这伙祸害良民的奸贼恶党的萧唐,这个名头你田虎不会没有听过吧?”

651章 谁若先死,战争就结束了

听萧唐报了自己的名号,田虎这边一众贼寇尽皆骇然,不少人甚至惊得连退数步,万没料到名震大宋绿林的任侠萧唐,此时竟然便已经杀到他们眼前来!

萧唐也并没有想到竟然会在此处与田虎狭路相逢,都说狡兔三窟,但是供田虎这个号集河东群盗的强人头子去流窜藏匿的去处也定然很多。可是方才听过田虎与那少妇的对话之后,萧唐也忽然恍然大悟,不但知晓了贼人中那个面相凶狠的强人头领,正是河东寇首田虎,更是回忆起原著之中也的确有此一节。

田虎起兵举事后不久,在绵上、平遥地界曾杀了个唤作仇申的大户掳去他的妻子欲做个压寨夫人,可是那贞烈的女子先哄骗田虎松了她的绑缚,然后从一处高冈上跃下自尽撞死。只留下一个女儿被总管看护,后来却被邬梨收为义女而反倒成了田虎属下之臣。仇申与那夫人遗留下的孩子,也正是与梁山没羽箭张清同样善于飞石打人的琼矢镞琼英。那琼英在得知田虎竟然是害死她亲生父母的大仇人之后忍辱负重,后来终于得以与梁山军里应外合,擒下田虎满门典刑正法,为她仇家报了血海深仇。

而正与跳崖自尽的那个女子,无疑便是琼英的亲生母亲宋氏。

现在田虎为了有足够的资本能够与官军抗衡,正是派出各路强人大肆烧杀劫掠的时候,铜韑县与此处相距不远,我率轻骑出来哨探却撞见田虎那厮在这石室山行凶,那也就不足为奇了...萧唐此刻心中又暗付道:现在也可以说是机会难得,只要在此杀了田虎这厮,贼众群龙无首,那么河东匪患想必也会渐渐消弭......

可是当萧唐眼见又有许多贼人蜂拥奔上山岗,虽然此番田虎并非统率大队的人马,可是看敌军人数也有上千之数,倘若己方两百余劲骑能够以一当十,并且趁着乱战厮杀时自己再直捣黄龙,凭借自己精绝的武艺一举击杀了田虎,也未尝没有这个可能。

现在的田虎,当然也正如萧唐一般的想法,正要趁着这个机会杀了眼前的那个心腹大患。

本就凶恶悍猛的面孔此时更是杀意凛然,田虎与萧唐虽然也说不上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是他也心知萧唐那厮不仅身为朝堂大员,根据他的江湖风闻来看,但凡是有残害无辜良善恶行的绿林人物,他那个萧任侠下手几乎不会留任何情面。两人之间已没有周旋谈判的余地,现在仗着人多上前乱刀杀了这统御官军的主帅,不止能使得自己的名头在绿林中更加响亮,河东地界还有谁能奈何得了他这个诸路强人大头领?

想到这里,田虎反而冷静了下来,又眯着眼睛打量萧唐的身后,盘算着密林中是否还埋伏着大队官军。只过片刻,他忽然眼睛一亮,旋即哈哈大笑道:“萧大人,你果然生得个泼天的胆子!身为官军主帅也敢轻涉险地,也不枉江湖中人赞你作萧任侠!可是你的名声与富贵都来之不易,不好好在汴京纳福,却跑来坏我的大事!现在你难道就不怕我一声令下,命我的弟兄一哄而上,取了你的性命么?”

边说着,田虎同时悄悄打着手势,让田豹、田彪命令麾下贼众从左右包抄过去。而萧唐那对招子也留意着田虎身后贼众的一举一动,他又冷冷一笑,说道:“若真是道上奢遮的好汉,我萧唐自然也会避让三分。可是你田虎纠集些蟊贼草寇,只不过杀败了些尸位素餐的军中蠢虫,便猖狂如斯,直把寻常百姓当做砧板鱼肉予取予夺,一群只是恃强凌弱的败类,便是再多十倍,我又有何惧哉!?”

听萧唐大声骂罢,田虎身后的贼众之中一些凶蛮成性的恶寇也纷纷吵嚷起来,并指着萧唐辱爹骂娘叫唤不休。田虎的脸上杀气更浓,他寒声说道:“呵呵,萧任侠,你就不必在老子面前装腔作势了!真佛面前不烧假香,倘若你是带大队人马而来,不可能会瞒过我驻扎于河东各处的耳目,你一露面便想吓退老子?那么未免忒过小觑我田虎了!

不错,这些年来你在道上的名声可说是如雷贯耳,光是在铜韑山生擒冀南军首领张迪的那份威风,也的确教我田虎心生戒惧。可是你也未免忒过狂妄了些,不龟缩在铜韑县城内死守,倒敢在山林野地间随意走动!都说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如今你被我撞见,还指望能够全须全尾的离开此地不成!?今日我杀你,就是要教皇帝老儿知晓,如今河东六军十七州,也该换个主子了!”

田虎旋即高高扬起手中刀背厚重的大砍刀,身后大批贼众也各自拔刀绰枪,弓箭手也早将弓弦拽得满满的,将萧唐等一众人马觑个真切!而萧唐身后花荣与十八骑射,并着其余马军轻骑也擎出骑弓在手,搭箭引弦,也朝着田虎那边纷纷举弓欲射!

厮杀一触即发!

本来正要跳崖自尽的宋氏呆立在当场,她只是县城大户人家的闺中少妇,也没听过甚么任侠萧唐的名头。但是听那恶贼田虎与他之间的言语,宋氏大概也能听出来的率一彪人马突然杀出的英武汉子不但是朝廷官将,更是个在绿林中直教群盗闻名色变的人物。这个时候,她寻死的念头反而淡了几分,虽说自己的相公惨遭贼人杀害,可是家中毕竟还有个需要她去呵护养育的爱女,不到万不得已,宋氏也不肯抛下自己的骨肉撒手人寰。

只希望那位将军可以杀尽这伙狼心狗肺的强盗,不但能够为我家相公报仇雪恨,也能让我早些返回家中与我儿相聚......宋氏死死抿着嘴唇,本来举目无援的她,现在也只能把萧唐当做是一片汪洋死水中最后一块救命的浮木。

“且慢!”

田虎忽然心思一动,又把手高高一扬,他那对阴冷的眸子又向宋氏那边望将过去,当田虎拿定了主意,便立刻对萧唐狞声笑道:“萧任侠,咱们稍后再决个生死不迟,你既然是自诩侠义道的人物,也是要救下那个小娘子吧?听你方才胡吹大气,颠倒着置骂我行事的手段忒过不仁。直娘贼,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绿林好汉不杀人放火,遮莫还要去吃斋念佛不成?

好!现在我便给你这个机会先去救那婆娘,你又敢还是不敢?若是你救不得她,往后你任侠的名头便也除了吧!此事传将出去,绿林同道谁还不知你这厮枉自被人赞作行侠仗义的任侠,实则也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空负虚名的厮鸟罢了!”

宋氏闻言惨白的俏脸又是一怔,她没想到两边人马的注意力一下子又集中在了自己身上。而萧嘉穗、花荣、牛皋等人也尽皆勃然色变!田虎这厮果然忒过狠毒下作,竟然要以那个夫人为饵,想激得萧唐乱了阵脚,好趁势再下毒手!

此时萧唐与宋氏之间隔着竟两百多号手持利刃在手贼人,两边的贼众也都拽弓引箭向萧唐那边瞄准过去。而田虎又打了个手势,他身边的一个小头目立刻绰枪催马,飞奔而出,并且直奔着面色煞白的宋氏狂奔而去!

若是稳妥起见,萧唐当然不能被田虎轻易挑拨。权衡利弊,两百轻骑在纵驰飞奔空间有限的情况下,密林内外一共只有二百马军,却要对阵上千蓄势待发的贼人,贸然出手救援宋氏,只会让自己正中对方的算计。可是眼睁睁的去看那个身陷险境的孤弱女子而无动于衷,同样也会着了田虎的道,你萧唐不是说我不配做绿林好汉么?那么这般情况下你都不肯救助这个女子,又装甚么高风亮节?

田虎混迹江湖时日已久,早将一些绿林中人有所不为、有所必为的习性摸得一清二楚,在这般生死必要见个真章的情况下,你萧唐又能如何做?

只是眼见田虎派出的那个小头目策马直往矗立在悬崖边的宋氏冲去,电光火石之际,萧唐却也早已拿定了主意。8)

652章 人要救,也照样杀你!

有些人相处时日久了,又经常相互照应行事,彼此自然会产生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

譬如说萧嘉穗,他本待驾马上前向萧唐谏言,却忽然瞧见萧唐回过头来向他使了个眼色,萧嘉穗若有所察,反而立刻一般拉住身旁作势欲冲的牛皋胯下黑马的辔头。

还有花荣本待率领十八骑射正要随萧唐冲阵,可是他也瞧见萧唐向他拿眼神示意,花荣见状也立刻兜住了缰绳,并且率领十八骑奔驰掠阵,却并没有贸然向田虎麾下的贼众发动进攻。

通体似乱扫胭指,两耳对攒红叶的火赤块千里嘶风马再度鬃分火焰、尾摆朝霞,在萧唐的催动下如一道飞速流动的火焰激射而出。萧唐也绰紧了手中大枪,直奔着宋氏的方向暴冲过去!

妇人之仁!却是你自己找死!

田虎见到萧唐的举动之后更是桀桀冷笑,他暗付道:你这厮是打算教自己手下的官军压住阵脚,再以一己之力前去搭救那个婆娘?旁人唤你做任侠,你便真以为自己有一骑当千的本事?终日打雁,合当被雁啄瞎了眼,却是你忒过托大了!

此时两旁拈弓搭箭的贼众早已射出蓬蓬箭雨,萧唐立刻双臂轮转,将手中的那杆錾金虎头龙牙枪舞得水泼不进,在拨落近百支激射而来的利箭后,胯下脚程极快的火红骏马也已直直撞入挡在身前的贼人步军阵中!

手中分量极重的大枪被使得却似电掣雷霆一般,萧唐枪锋过处,当真是波分浪裂!不一时的功夫田虎麾下贼众便有三四十人被戳翻劈倒,血肉横飞!

只是有两百多名早就严加防备的贼人挡道,任萧唐再是骁勇悍猛,也不可能视在场贼众如同无物那般冲到山岗边缘的宋氏身边。可是同样策马冲向宋氏的那贼人小头目却并无任何阻拦,眼见再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他便能够将宋氏再次生擒活拿住!

惊慌失措的宋氏倒退两步,脚下蹭起的碎石子已跌跌撞撞的滚落在她身后的山崖陡壁。如果再次被那群歹人给拿住,不但还要受羞辱折磨,恐怕自己也要成为被田虎那个恶贼向那位将军要挟的人质......宋氏心中大急,她不住的回头张望着,她双目渐渐闭阖,眼见便要双足一点,纵身跃下山崖。

说时迟、那时快,萧唐蓦然间发出一声暴吼,他抡起大枪,以一记荡字决猛地划出道光轮。錾金虎头龙牙枪的枪尖锋刃划过五六个贼兵的胸脯、咽喉,一道道血泉激溅四射,而大枪枪杆同样还不停滞的重重撞击在三俩个贼人的躯体上,也教他们骨骼碎裂,尽皆毙命!近一丈方圆内的敌军被萧唐生生逼退,就趁着这个当口他手腕一翻,反手握住了手中大枪,并且运起了五雷天心正法的玄门巧劲,竟然将手中那杆錾金虎头龙牙枪如同抛标枪一般,向前去向宋氏发难的那个小头目的方向猛然挥出!

沉重到令人心悸的破风声骤然响起,大枪似化成一条金龙咆哮着飞至长空,旋即又张牙舞爪着骤然落下!刚奔至宋氏身前的那个贼人头目猝不及防,侧胸登时被萧唐抛来的大枪给贯穿,在巨大的惯性下身子竟也直直从马背上带起。“铮!”的一声轻响,刹那的功夫间,他的尸身已经被大枪死死钉在了山崖边上!!

萧唐抛枪出手,立刻又拔出腰挎的狼牙寒锋双刀催马狂奔,火赤块千里嘶风马在辗转腾挪间步履矫健,而萧唐手中那两口宝刀寒光闪闪、刀风飒飒!但见锋利的双刀雪花也似的上下翻飞,周身也尽然被他的刀势所笼罩,但凡挨得近些的贼人,也大多被萧唐剁翻劈倒,根本拦将不住他猛如疯虎的冲势!

然而现在萧唐却已拨转马头,换了个方向直冲过去,他所要突袭的目标,正是在贼众之中另一侧的田虎!

与其同时,花荣一声唿哨,他身后十八骑射也催马急奔,萧嘉穗与牛皋各自率领轻骑军健也直奔着田虎的方向冲杀过去!原来方才萧唐先是向花荣、萧嘉穗微微摇头,随即把眼向田虎那边一乜,而花荣与萧嘉穗心思细腻,大致猜出自家哥哥是要趁着搭救山崖边那妇人的时候猝然转向,是要在这个时刻发动全力攻击,伺机一举击杀河东寇首田虎!

萧唐思量田虎以为可以拿宋氏要挟自己,那么不如将计就计,在他以为自己必会因宋氏而受掣肘的同时再突然向他发动猛攻。虽说萧唐弓箭的本事远不及他的心腹兄弟花荣,可是尽己所能催骑闯阵,在距离山崖的位置近些时,数十步的距离内若是攻敌不备,大致也能用手中抛射出的大枪先行击杀了那个意图制住宋氏的贼人头目。再趁着这个时候反去赚他田虎,正要图个一举两得。

此时花荣扣住弓弦的手指一松,一枝狼牙箭簇应弦而出,端的是箭发似流星,近百步的距离弦响即至,“噗”的一声狠狠贯入挡在田虎身前的一个骑手胸膛,那贼人刚刚仰面摔倒,十八骑也纷纷挽弓搭箭,一张张弓弦刚刚拽满,倏忽之间,十八枝锋利的利箭也奔着田虎那边攒射过去!

惊怒的田虎只听周围箭啸声不绝于耳,他抡起大刀拨落三枝射到他身前的利箭,旁边也有七八个贼人纷纷栽倒坠马。而牛皋一骑当先,他抡起双锏狠狠冲进贼众之中,身后的一百八十名马军健儿也接踵而至,疾驰的战马挟带着强大的惯性猛撞,立刻也将十几个贼众撞得倒飞而起!

田虎还真未曾料到萧唐这般艺高人胆大,不止是人他要救,更要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将他也给除了!官军骑兵与河东贼众已经混战成一团。尽管人多势众,可是仓促间田虎没来得及号令群贼守住阵势,是以一时间面对萧唐麾下马军虎狼般的冲杀,己方人马自然已经有些松动。

尤其是那个容貌英武的玉面官将弓箭了得,他虽然没有直接催马冲杀过来,可是在纵骑驰骋间,手中那张弓不断射出催魂夺命的利箭。三四个指挥弓箭手的贼军小头目刚回过神来,正要喝令手下向官军人马射击之前,反而被那将官一箭给取了性命。

还有那个骑着黑鬃马的黑大汉更是骁勇难挡,田虎眼见他哇呀怪叫着直扑进己方人马中,手中两条四楞镔铁锏净往周围步军的天灵盖上招呼,那黑大汉看来也是个怪力惊人的猛将,乱战中十几人脑袋上挨了他一锏,登时被砸的头骨碎裂、乌珠迸出!

“怕他个鸟!山岗地势这般地势,只需拖缠住那厮们,教他们的战马冲不起来!毕竟咱们人多,给老子杀光这帮丘八!”

一时被杀得个措手不及,反而激恼得田虎凶性更盛,好歹他也是河东绿林中的成名人物,论本事与胆魄自然远胜寻常无胆匪类。在他身旁田豹、田彪兄弟两个也轰然领命,正当田家兄弟三人要率领麾下贼众压上前去,全歼了突入本阵的那伙官军人马时,却蓦然听到左侧又传来一阵人仰马翻的嚎叫声。

田虎转头瞪视过去,一对招子内更是凶芒暴涨!因为他已然瞧见萧唐拍马挥刀,所向披靡地直奔自己冲杀过来,离自己现在也不过只有七八十步的距离!

(下午事多,晚上有应酬,所以挤时间在白天将两章先码了.........)8)

653章 殊死血战!亡命徒的打法!

萧唐舌绽春雷,胯下火赤块千里嘶风马也是长嘶一声扬蹄狂奔,碗大的马蹄疾溅起漫天碎泥,只在须臾之间,一人一马便又冲破数十名步军的防线,如同像钢刀一般直接扎进前方乱哄哄的贼阵之中。

十余骑贼兵挥舞着手中兵刃从四面围杀过来,萧唐双腿又用力一挟马腹,神骏战马猛地又向前一蹿,锋刃冰寒的双刀蓦的炫起几道刀芒。只过片刻,红色的刀痕便在萧唐所过之处的三骑贼众喉头渐渐渗出,突然鲜红的血液又如喷泉般激溅而起,那三名贼人身子一歪,先后轰然坠马,其余企图围攻萧唐的贼众正扑了个空,眼见萧唐与田虎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许多。

“避我者生,挡我者死!”

萧唐仰天长啸,又是一刀劈在近身处一个贼兵的胸腔上!他立刻俯身闪避,堪堪躲过另侧贼骑挺矛刺来的攻势,左手宝刀反撩,那个企图偷袭萧唐的贼人喉头飙血,滚烫的热血立刻又溅了萧唐一脸!

眼见萧唐在单骑闯阵中大发神威,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田虎却并没打算退缩逃避,他的眼角剧烈抽搐了一下,那对凶狠的眸子也露出野兽般的凶芒。毕竟田虎也是个善于交结恶少凶徒,并且能被许多凶残的强人头领奉为共主的人物,他骨子里面也自带着一股亡命徒的凶性,何况周围还有很多亲信护卫,田虎也决计不肯在这时灭了自己的威风。

正是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就算你萧唐的武艺恁般高强,今日也教你在杀阵中被乱刀分尸!

田虎暴吼一声,他仗着自己也有精熟的武艺、过人的膂力,竟然拍马舞刀,直奔着萧唐暴冲而去!

“来得好!”萧唐眼见田虎驾马冲来,他催马如飞,手中宝刀也已陡然出招!

“铛!!!!!!”

剧烈的金铁交鸣声响彻云霄,田虎手中大刀被生生荡开,直震得他双臂发麻,他的瞳孔倏然收缩,眼中也流露出一丝惊异。萧唐这厮原来不止是枪术刀法尽皆了得,他好蛮横的臂力,竟与老子也不分伯仲!

而萧唐则是冷哼一声,并心中暗付道:田虎这厮倒也有些力气,可是若比起智深兄长、武二哥还有牛皋兄弟那等神力过人的好汉,却是不值一提!

正趁着田虎诧异的时候,萧唐手中双刀刀光霍霍,连环又是七招攻出。田虎啐了一口挥刀再战,两人又斗了四五合,萧唐便对田虎的武艺有了个大概的判断:那厮的确悍勇,但是只要再与他斗个二三十合,我应当也能一刀将他斩于马下!

只是现在身陷敌阵,周围那些嗜杀如命的凶徒恶匪又怎会给萧唐这般机会?

田虎的二弟田豹、三弟田彪此时也分别持着铁枪与长刀一左一右,向萧唐围攻过来。萧唐抖索精神,一时间力敌田家兄弟三人,竟然也能占得些上风!就在这时,越来越多贼军骑兵嘶声怪叫着驾马奔来,直要将萧唐给死死困住!

萧唐嗔目大喝,他催马兜了个圈,顺手一刀朝旁边冲来的贼骑剁将过去,势如风雷的狼牙宝刀劈空斩落,萧唐泛红的双眼中也是杀机四溢!眼见那贼骑反应慢了一拍,已经来不及架枪格挡,可是他却夷然不惧,竟然将胸脯向前一挺,似乎是要以血肉之躯硬抗下萧唐这一记劈斩!

“噗!”利刃剁入骨肉的闷响乍起,那贼骑被萧唐一刀劈在了胸口,他手中紧攥的长枪也已脱手坠地,正当萧唐刚要拔出钢刀的时候,那贼骑竟然一手死死抓在切进自己左胸的宝刀锋刃,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萧唐握在刀柄上的手掌!

萧唐面色一变,眼见那贼骑一对血红的招子正恶狠狠的瞪视着自己,虽然口中已浸出鲜血,可是他的嘴角却露出狰狞而又古怪的笑意!萧唐这才意识到:这贼厮是想要与我同归于尽!

按说田虎能够纠集河东各路强人头领听其号令,他麾下也必然要有些善战的猛士才好慑服群贼。而当田虎闯荡绿林时,便有意识的招募些生性残暴,最重要的是悍不畏死的浑人为其效命。现在聚集在他身边的亲随之中,有近两百个嗜杀成性,并且浑然不把自己性命当做回事的亡命凶徒,这些悍匪与敌厮杀时心里只存着“杀一个不赔本,杀两个便是赚了,多杀十个八个就算被宰了也是大发利市”的念头,是以萧唐虽然骁勇难挡,田虎身旁的那些狂寇却依旧如飞蛾扑火般齐齐杀来!

冰冷的杀意从四面八方汹涌袭至,田虎、田豹、田彪与数十名凶寇嘶声怪叫着已然举起诸般兵刃攻来!萧唐遽然一惊,立刻施展手段,左手宝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将死死扼住自己右手的贼骑手臂齐腕斩落!他右手又用力一抽,锋利无比的狼牙寒锋刀又削掉了对方半只手掌,这才催马一跃,堪堪躲避开田虎与其凶徒的合力围攻。

看来这次倒真是我托大了!

萧唐狠狠咬了咬牙,他自问凭自己现在的武艺修为,便是以一己之力独斗田虎、田豹、田彪兄弟三人,只须磨耗些时日也能将他们尽数斩杀,可他实在没有料到田虎周围的那些凶徒也各个剽悍凶猛。饶是武艺已达登峰造极境界的绝世高手,在两军厮杀之中他的武功造诣也定然要大打折扣。何况萧唐现在以寡击众,驾马在敌阵中驰骋的时候一旦被任何一个贼人拖住片刻,对于他来说都将会面临致命的凶险!

而在山岗的另一侧,利刃捅穿躯体的闷响声也是不绝于耳,战马的悲嘶与士兵的惨叫霎时间交织成一片,随着牛皋向田虎贼众发动冲锋的劲骑军健虽然仗着战马的冲势一时间占得上风,可是山岗地势狭窄,也的确不利于纵骑驰骋。原本有些溃散的贼兵在田虎麾下另外近百名凶寇的喝令下,纷纷围攻上去探出手中长枪,刺穿眼前官军轻骑的身体,只一时片刻的功夫,便有三十余名军健在乱枪袭刺下堕马毙命!

也幸亏是率队冲阵的牛皋锏法娴熟,双臂还生着千钧的神力,每一锏下去不是将面前贼人砸得脑浆迸裂,便是将挡在身前的敌军给生生荡飞。牛皋在大名府萧家集打熬武艺时日甚久,也是悍勇率直的性子,此番真刀真枪的厮杀,也将他的满腔血性给激了出来。

但见牛皋铁塔也似的身躯抵挡在身后马军军健身前,黝黑沉重的铁锏上不断甩出殷红的鲜血,可此时他身上也挂了两处彩,并已经大口的喘起粗气来。

在不远处,神情肃穆的花荣虽为了萧唐、牛皋等人而不断放箭射杀贼军头目,可是一时慌乱的贼众很快又拈弓搭箭,朝着不停奔袭骑射的十八骑放出一排排的利箭。十八骑射有五人躲闪不及,也被贼人射来的流矢射中,其中两人坠下战马,未过片刻便被从旁奔出的贼众所杀!

纵骑驰骋的萧唐目睹眼前惨烈的战况,他的神色也愈发凝重起来,这时忽然又有两凶寇绰枪拍马从左右杀出,两杆长枪如出洞的毒蛇直取萧唐胸口,只在刹那间,冰寒锋利的枪尖便已近在咫尺。而萧唐正要厮杀时,他眼角余光又瞄见有十几个贼人发现宋氏仍孤零零的站在山崖边那里,又张牙舞爪的朝她冲了过去!

654章 田虎的兄弟,杀一个算一个

那两个贼人凶寇接连被斩落于落马下,饶是被群贼围攻,在乱阵中驾马驰骋的萧唐虽然仍有自保的能力,可是也因田虎那些亲随不要命的打法,又足有上百的人数从四面八方一并杀来,这也教他不由得十分头疼。

若是在搏命死战下去,也未必能取了田虎那厮的性命,可是我麾下健儿八成却要全部葬送在此处......

萧唐心思转得极快,他又见孤零无依的宋氏又要被贼众捉拿,便一拨马头朝着来路反冲杀过去。虽说现在无法于乱军中取下田虎的首级,可是以萧唐的武勇,又借助了胯下神骏宝马的冲势,若是要走还真没有能够拦得住他。

而刚刚又发觉战阵边缘还有宋氏在场的十几个贼众正要再去向她发难,可是从山岗另一侧密林那边萧嘉穗已然率十几骑的马军骤然袭至,并拦截在那些贼人面前!

萧嘉穗忽然身形一蹿,就似只大鹏鸟般从马背上跃将下来,旋即他祭出剑招,连绵不断的向眼前的贼众挥斩过去。身法身形飘忽、有如鬼魅,剑术霜锋雪刃、飞舞满空!顷刻间七八个贼人立毙在萧嘉穗的剑下,有个贼寇头目发了狠意,他喝骂着抡起大斧便奔着萧嘉穗的脖颈横扫过去,而萧嘉穗的身形却忽然一矮,他背后又有道寒芒暴涨,背负着的宝刀被萧嘉穗绰在手中,旋风般一刀反撩,“噗”的一声头颅扬起,那贼寇体腔内也喷出一尺来高的鲜血来!

其余几个贼人也被随萧嘉穗一并杀至的马军杀散了,瑟瑟发抖的宋氏怔怔地望着眼前血腥惨烈的场面,她又朝方才救助自己的萧嘉穗瞧了过去,并下意识的说道:“多...多谢这位将军。”

“见义不为,无勇也!”

萧嘉穗旋即又道:“这位娘子,现在不是叙话的时候,再杀出此地后,再做计较不迟!”

宋氏抿着嘴连忙点了点头,正当她刚被萧嘉穗扶上了马的时候,萧唐也已经突围从乱阵中杀出,并驾马疾奔到山崖边被自己抛枪钉死的那个贼人头领尸身的位置,旋即俯身抓住枪柄用力一拔,那贯穿着一具尸体的大枪便又被萧唐攥在了手掌之中。

錾金虎头龙牙枪抡出一道弧线,猛然间被那钉穿的贼人尸体狠狠甩出,紧接着一阵人仰马翻,又有七八个正朝着萧唐追杀过来的凶寇被撞来的尸身乒乒乓乓砸落下马!萧嘉穗一记翻身,与宋氏同乘在战马上之后,又急促的对萧唐说道:“哥哥,久战不宜。就算在死斗鏖战,也甚难杀了田虎那厮!”

萧唐神情肃穆的点了点头,可是他又望见牛皋与一百多名轻骑此时仍陷于贼军阵中,凭他的本事要走不难,可是田虎一面喝令他田豹率领他那干凶寇向自己掩杀过来,一面又命令贼众逞合围之势死死缠住己方马军,其余的军健将士,又哪里能轻易突围出来?

“兄弟,你先带仇夫人奔至密林那边去,我与花荣率十八骑过去接应牛皋他们,再一并冲杀出去!”

萧唐断然说罢,便又催动胯下骏马狂奔,前去与花荣汇合。这个时候花荣在与一名弓骑两马交错之际,又从他手中接过了一个箭囊,花荣刚将那箭囊挂在自己马鞍后侧,萧唐又挥枪挑落了五六名前来围追堵截的贼兵,也已经奔至他的身前,并说道:“花荣兄弟,这伙贼厮却是块难啃的骨头,我军人数处于劣势,要袭杀田虎只怕已难成事。咱们去助牛黑子与其余儿郎突围,且先退兵,再做商议!”

“哥哥说得是!”花荣怒目向在敌阵中奋力厮杀的牛皋一行马军那边望将过去,忽然他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簇衔在口中,旋即与萧唐率领十余弓马骑射纵马向前。

贼众之中,田虎的二弟田豹正调度贼众去围杀陷在己方阵中的官军骑兵。花荣觑他个真切,也知道那厮是个河东贼众里面有些地位的人物,是以他纵马驰上几步之后,左手擎住铁胎鹊画弓,右手向后一探,又从箭囊之中摸出七枝箭簇来。花荣右手指尖拈住六枝箭矢翎羽倒悬,只将一枝箭搭在弦上,攸的拽开弓弦拉成满月状,旋即一箭射出!

紧接着,花荣右手再一抖,被捻住箭羽的箭簇一枝枝又搭在弦上,旋即便如流星赶月连环射出,但见一箭衔着一箭快得让人令人目不瑕接,手法端的是灵动快捷!

从旁边望去,飞骑急奔中花荣手绰的硬弓就似接连迸射出七道寒芒。原本正在指挥贼众压上的田豹忽闻“飕飕飕飕飕飕飕!”七声箭啸在耳边乍起,挡在他面前的七个贼军骑手竟已接连坠马,中箭毙命!

错愕的田豹刚刚回过神来,他忽然又瞧见在远处有个纵马驰骋的玉面官将取下衔在口中箭簇,搭在弦上,并已经对准了自己!

“噗!”

田豹刚欲躲闪却已来不及了,锋利的箭矢死死穿进他的咽喉,箭簇锋尖贯脖而出,后颈又喷射出一大片鲜血的血花来!田豹双目凸出,口中还嗬嗬作响,只过了片刻,他身子一歪便也跌下马去!

“兄弟!”、“二哥!”田虎与田彪眼见自家兄弟被官军将官一箭射杀,几乎在同时嗔目嘶吼!花荣心中却暗付道:只可惜方才忙于策应萧唐哥哥与牛黑子那边,田虎那厮身边有许多贼人拥簇,难以下手。否则一箭取了那田虎的性命,河东贼众猖獗的日子也可说是到头了......不过既然也是田虎那厮身旁的头领,能多杀一个,便算一个!

铁胎鹊画弓被花荣挂在身上,他又从马鞍得胜钩上取下银丝点钢枪来,与萧唐并肩齐冲,身后弓马箭术亦然精绝的十余骑射的掩护下冲进乱阵之中,只过片刻,两杆枪便又卷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萧唐将一杆大枪使得神出鬼没,在杀出了一条血路,便冲到了牛皋左近处吼道:“牛黑子!快率弟兄们快突杀出去,我与花荣兄弟殿后!”

杀红了眼的牛皋本待朝身后一锏打去,待他听清是萧唐叫唤,立刻又嚷道:“旁人先撤!我愿与哥哥一起死战!”

在萧唐、花荣、牛皋三员猛将的奋力冲杀之下,终于从团团包围的贼众之中杀出个豁口,其余马军轻骑在这地势狭窄的山岗间又能纵骑驰骋,他们纷纷朝着北侧密林的方向突围而去。

马蹄翻腾,踏着残躯血肉飞奔。萧唐手中沉重的大枪上下翻舞,追杀过来的贼众纷纷翻跌坠马,纵然是其中也有田虎身边最为凶悍的死士蜂拥上前,可是在萧唐、花荣、牛皋三人的协力暂时也难得寸进,待麾下骑军尽数从敌阵之中逃脱,萧唐等三人也拨转马头,风驰电掣也似的直往密林的方向奔去,还有花荣与其他十几骑一面策马急奔,一面转身向后方追杀的敌军引弓射箭。在萧唐等人高超的骑术驾驭下,胯下战马四蹄翻飞,也皆犹如离弦之箭,距离在身后穷追不舍的贼众越来越远。

此时田虎双目赤红,他驾马疾驱,待冲到仰面朝天的田豹尸首前后翻身下马,只见自己的同胞兄弟被一箭射穿了喉咙,现在也早已经死透了。此时田彪也赶到田虎身前,并嘶声嚎道:“大哥!二哥被那狗官给坏了性命,咱们必要报雠雪恨呐!”

田虎浑身微微颤抖,他的面色也愈发阴狠狰狞起来,忽然他就像是野兽般忽然大声吼道:“萧唐!你这官府的奴才教我兄弟惨死,我田虎必要将你零碎活剐、破腹挖心,以泄我心中之恨!!!”

655章 总管叶清,少女琼英

萧唐率领一众劲骑在密林中穿梭良久,也是仗着他所率领的都是马军,这石室山也并非十分陡峭险峻,是以田虎麾下贼众虽然有心追赶,却仍然被官军轻骑越甩越远。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率先冲出山岭的萧唐一勒缰绳,又回头张望了一番,旋即向身上还挂着伤的牛皋问道:“兄弟,你伤势如何?”

气喘吁吁的牛皋将大手一挥,说道:“这点小伤,算得甚么?也教我杀得爽利!只恨那群鳖鸟仗着人多,反教不少弟兄折在那里!”

萧嘉穗闻言沉吟说道:“寻常绿林强人本事高低,本就是良萎不一、参差不齐。田虎那厮固然招揽了些不惜命的死士为他卖命,可是那干凶寇也不过全仗血勇,只懂搏命厮杀,不是军旅行伍的手段。若是两军列阵攻伐时,倒也不足为虑。”

就在这时,坐在萧嘉穗身后的宋氏翻身下马,她一个趔趄,刚站定了身子后,便立刻向萧唐跪拜道:“民妇宋贞娘,与相公本要前往平遥为家父奔丧,不想路上遇到那伙丧尽天良的贼人,杀我丈夫并欲将奴家掳走,奴家本要寻死留得个清白,却又不舍家中爱女,幸得几位将军搭救,便是奴家的重生父母、再养爹娘,虽万死亦不能报此大恩!”

惊魂稍定,宋贞娘又想到方才自己的相公仇申死于田虎的刀下,使得她又是泫泪涌出,渐渐泪雨成行。萧唐也立刻翻身下马,上前虚扶请宋贞娘起身,说道:“仇夫人不必多礼,我等既为行伍军人,自当缉剿恶贼以保我大宋百姓。只是......附近恐怕还有其它强人流窜,也甚难取回你家相公的遗骸收殓返乡安葬。”

宋贞娘也是个有些主见的人,她眼见萧唐所统领的人马并不是很多,也不好再恳请他们为了一具尸身而折返回去,再与人多势众的贼人搏命,所以她沉默片刻,又惨然一笑,说道:“能留得性命照拂仇家留下的骨血,相公虽死在九泉之下,想必也会瞑目。将军对民女已是大恩难保,又怎能再奢求许多?”

这时花荣也驾马上前,并向萧唐报说道:“哥哥,我部马军折了六十八人,十八骑射的弟兄有两个战死,其余儿郎身上也有不少带伤的,还须早些寻个去处治疗金疮,将歇养伤。”

萧唐这边损失了六十人上下,而在石室山与田虎所率的贼众一番厮杀,萧唐以一己之力便杀了八十多人,再加上有牛皋、花荣、萧嘉穗等兄弟奋战,田虎那边大致应折了三百左右的贼人。萧唐心中盘算一番,不由又扼腕惋惜的暗付道:若是再添一百劲骑或是在平原处与田虎那厮厮杀,未尝不能早些取了他的性命。可是战争没有如果,何况田虎麾下还统领着诸路强人,在此耽误久了,只怕敌我之间的兵力差距会越来越大。

何况己方伤员也须尽早寻个太平的去处包扎疗伤,比起返至铜鞮县,石室山地界距离绵上县也更近些,萧唐打定了主意,便对宋贞娘又说道:“仇夫人,此地不宜久留,便由我等速速护送你返回绵上去,我麾下受伤的军健在县城内也好得到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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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唐统领人马护送着宋贞娘一路谨慎前行,向西北面又行了约莫三十里地,便来到了绵上县的城门口。春秋时介之推隐居于此而死,晋文公以绵上之田作介之推的祭田故而唤作绵上,此处也只是个威胜军与汾州交界处的小县,河东匪乱爆发时把守县城的两百厢军反倒在城内劫掠一番后四散逃了,也只有县衙的县尉、都头官带着做公的衙役看守此处。

现在县城上下也是人心惶惶,县衙官吏也不知强人甚么时候会打上门来,可是他们也曾收到从铜鞮县发来的文书上说信安军节度使,签枢密院事萧唐已统领数部官军兵马开赴至河东,正要征讨在河东各处作乱的贼人,是以县衙官吏公人也都心存侥幸,硬着头皮仍留守于本地。

只不过如果是田虎若统领大批贼众先打上门来......县衙内的胥吏差官也都打算作鸟兽散速速逃了保命。

所以当萧唐率一百余骑出现在城门下方的时候,在把守城头的衙役先是被惊得面如土色,生怕来的这一彪人马是河东贼众派出的探马,这就要准备攻打县城了。萧唐命人在城门口叱喝了好久,才有县衙的都头登上城头向萧唐等人询问来路。又是一番磨蹭,县衙都头核实过萧唐等人确实为调至河东的官军人马,也是因在野外与强人发生遭遇战而救下了绵上县大户出身的宋贞娘护送回此处,这才肯命令衙役打开城门,放萧唐一行人马进城。

只是在进城时萧唐把绵上县衙内上下公人慌乱不安的反应都瞧在了眼里,他心中又暗念道:倘若田虎真的率军前来攻打这绵上......恐怕要攻破城池也是易如反掌。

在宋贞娘的引路下,萧唐率一百余骑在绵上县内转过两条长街已来到了仇府,仇府占地不小,周围几条小巷也有若干家商铺,只是如今大半商铺都已打烊官门。行至仇府门前时,但见朱漆大门铺着漫地的青砖,打眼瞧去倒也甚是气派。

宋贞娘经历过一番生死又痛失了夫君,如今重回故居她不由得又潸然泪下,并且连忙前去扣响大门。府内庄客见是自家主母平安归来,他又惊又喜,连忙请宋贞娘与萧唐等人入了府邸。未过多时,又有一个府内总管打扮的汉子领着七八个人急匆匆赶了过来。

那总管见到宋贞娘安然无恙,他连忙上前见礼道:“主母!你没有被那群天杀的草贼坏了性命?我听逃回府内的庄客报说恁与老爷路上遇到了强人,老爷......已遭了那群贼厮的毒手,我去呈报官司捕捉强人,只恨现在县衙内做公的被狂寇吓破了胆。主母将小姐托付于我照管,我亦不能轻动,只恨官府无能,任由着那干草寇残害好人!”

宋贞娘悲戚一叹,并向萧唐那边望去,对那总管说道:“我被那伙恶贼掳走,若无这几位将军率军及时出手救助,也只得跳崖自尽保住清白。只可惜老爷......”

宋贞娘哽哽咽咽,还没把话说完,却听到内庭又传来一声叫唤:“娘亲!”

萧唐旋即便看到个生得粉妆玉琢,年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女哭红了双眼,从仇府内宅也急忙朝着宋贞娘那边奔将过去,他心念一动,想到:这个女娃,便是仇申与宋贞娘的女儿,同样也是在水浒中名声甚响的巾帼英雌琼英了吧?

656章 你是叔叔?还是大哥哥?

“我的儿啊!”

宋贞娘见到自己的爱女琼英,不但悲从中来,也是庆幸欣慰,她上前一把将琼英搂在了怀中,娘俩悲戚的抱成一团。宋贞娘心中还想道:天可怜见,终于教我与我的女儿得以重逢,也不至教她小小年纪便没了双亲照料。

而萧唐在旁端详着琼英那个水灵灵的可爱小丫头,但见生得是明眸皓齿、宛然如画,虽说俏脸上稚气未脱,可也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琼英楚楚可人的俏脸上那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哭得微红,那般模样也教人会生出一股我见犹怜的感觉。

这时仇府中那名总管噗通下向萧唐跪倒在地,并叩首感念道:“小人叶清,乃是仇府上的总管。我家老爷惨遭贼人坏了性命,小人知了这个消息,直如万箭攒心,恨不能去为主人报雠雪恨!幸得这位将军救下我家主母,能教仇家骨血不止小小年纪便没了双亲照养,这般大恩,我叶清便是做牛做马,也必要报答这位将军!”

萧唐也十分清楚仇申府中的这个总管叶清绝对也是忠义过人的汉子,不但对仇家忠心耿耿,便是在仇申身故,仇氏另立宗室承继家业之后,叶清与他的妻子安氏两口却仍细心照料着他的小主女琼英长大而不离不弃。

按说叶清是被仇府雇佣的身份,他在自家老爷生前做个忠仆,已是仁至义尽,原著中田虎为了做大声势分兵到处侵掠,绵上县被攻破时,叶清本有机会可以逃走,可他却仍然想道:“琼英年幼,家主主母只有这点骨血,我若去了,便不知死活存亡。幸得妻子在彼,倘有机会,同他们脱得患难,家主死在九泉之下,亦是瞑目......”而随顺了河东贼众,后来为了接近琼英而征战有功,他与妻子安氏才得出入帅府,与琼英相互传递消息,从而为琼英知晓害自己父母的仇人正是田虎一事穿针引线,促成了她与梁山军里应外合,终于得以为自己的父母报了大仇。

叶清一心为主,他对于仇家的感情,倒与在萧家集中萧义对于萧唐的态度十分相似。

萧唐当然不会怠慢此等忠义之人,他连忙上前搀扶叶清起身,而叶清又向萧唐问道:“不知恩公高姓大名?使小人报恩时有个去处可以寻觅。”

萧唐摇头轻笑道:“叶总管,我辈武将救护百姓乃是本职,也不须如此记挂。我姓萧名唐,奉朝廷旨意,特至河东公干。听闻田虎那厮要与威胜军与汾州地界大弄,这才从铜鞮县点拨军马前来打探,才得以救下贵府主母。”

“甚么?遮莫恁便是名满江湖的萧任侠!?”

叶清身为仇府总管,本来也好磨练武艺,也时常在外四处走动,当然也听闻过萧唐在江湖中的名声。是以听萧唐报过了名头,叶清面上遽然色变,惊呼道:“小人也曾听闻萧任侠至河东勾当,不期竟在敝府拜会尊颜!”

这时宋贞娘也向琼英说道:“孩儿,此番若没有这几位将军出手相助,娘亲只怕再也见不到你了,还不快向众位恩公拜谢?”

哭得梨花带雨的小琼英抹了把眼泪,又仰起小脸望向正与府中总管叶清叙话的萧唐,虽然琼英的父亲仇申对她也甚是宠爱,可是仇家老来得子,琼英与宋贞娘的关系也更为亲密些。得知自己的父亲被贼人害死虽然教琼英极是难过,可是母亲被坏人掳走,这更让她感觉到整个世界也似崩塌了一般。

听见娘亲说就是眼前这位大哥哥......或是叔叔出手救下她的性命,琼英自然也对萧唐等人十分感恩。是以琼英立即上前并乖巧的跪倒在地,虽然童声稚气,却仍感激地道:“琼英谢过几位大恩人救我娘亲的大恩!”

旁边萧嘉穗、花荣、牛皋等人见琼英这小少女生得唇白齿红、眉目如画,也是心生怜爱,其中牛皋挠着头憨笑道:“好一个乖巧的女娃娃,也不枉咱们与那干鸟贼厮杀,救下她娘亲的性命。”

萧唐也走上前去,现在琼英年纪尚小,也不必与他顾忌到男女大防,是以萧唐便轻轻将她拉起身来,说道:“不必多礼,我到河东来就是为了保护各处的黎民百姓的。既然你的娘亲安然无恙,你也可以安心了。”

平常与琼英颇为亲近的叶清就曾时常对于她说些江湖传奇话本里面的故事,是以虽然绿林中多是做没本钱买卖的草莽强人,可是琼英对于江湖中传闻的些侠客人物本就有一种亲近感。而萧唐在江湖中号为任侠,不但不似寻常江湖人物那般净去做杀人放火的勾当,所铲除的绿林中人,大多也都是凶残成性,祸害黎民的凶徒,叶清身为县城大户府邸中的管事,自然也偶尔向琼英提过萧唐的名头。

尤其是这次若没有被世间交口称赞的萧唐救助,自己恐怕真的无法再次见到自己的娘亲,小琼英虽然与萧唐之前素味平生,可是这次初会却也已让他对眼前这位恩公产生出一种愿意与之亲近的感情。

小琼英又好奇的望着被自己的娘亲与总管叶清往厅堂中请的萧唐,她知道现在凭萧唐对她仇家的大恩,理当唤他做恩公;而萧唐又是在汴京做得大官儿的,所以唤他做老爷、将军或是太尉(无论官职差遣,宋时百姓寻常敬称行伍官将时也会唤作太尉)也是应当。

而琼英的父亲仇申老来得女,与自己闺女的岁数差了三四十岁,按照辈分称呼,萧唐可还远远没到父亲那辈的五旬上下的年纪。那么自己这个恩公到底算是世叔,还是一个让自己乐于去亲近的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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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身为仇府的总管,办事能力也确实极强,他不但请萧唐麾下的军健在仇府以及周遭的客栈好生安顿下来,并吩咐庄客好生喂养骑军战马,还立刻亲自带了几个家丁前去县城内的医馆去请郎中前来为负伤的军健治疗金疮伤患。

虽然赶上河东匪乱,城内郎中不少已经奔赴其它州府亲戚家避难,还有些只寻思寻个去处躲藏一阵,可是叶清凭着自己在绵上县中的脸面,又是出重金相求,还是被他请来了三四个善于治疗外伤的郎中。

萧唐在与叶清攀谈时,还知道了他未投到仇申府上时,也曾在江湖中闯荡过一段时日,因为叶清不但爱使轿捧,也很重江湖道义,是以绵上县上下也都唤他做“忠义伯”叶清。

萧唐也已卸下满身血污的衣甲,并换上了由叶清派庄客送来的一身锦衣玉服,他在客房中歇息了阵,又念道:如今琼英的母亲宋氏没有如原来的轨迹那般被田虎相逼,只得跳崖自尽守节...那么她应该也不至再为了思报父母之仇,而每日苦心孤诣的苦练武艺了吧?即便琼英或许不会再成为一个武艺精熟的女中骁将,可是有母亲的陪伴与呵护,她的生活也因会更为幸福美满些......

可是绵上县位于威胜军与汾州交界处,也是河东匪患闹得最为严重的地域之一,如果自己继续坚守威胜军的治所所在铜鞮县,那么田虎或早或晚,也必然会打破这座城池,自己救下她仇家一次,可是又能救得第二次么?

萧唐正在寻思时,就听客房门被叩响,萧嘉穗在门外说道:“哥哥,我与你有要事相商。”8)

657章 料敌先机,萧嘉穗的计谋

萧唐请萧嘉穗进到屋子内,并且提起茶壶来给自己与萧嘉穗都倒上盏热茶,坐定了后,说道:“兄弟,你有甚么要事与我商议?”

萧嘉穗略作思量,反向萧唐问道:“哥哥,你觉得田虎下一步会如何做?”

听萧嘉穗问罢,萧唐心想现在田虎那厮率领诸路强人已经公然造反,只以眼前的形势来说,他甚至于河东路南部地域在兵力上也可说占得上风,若不是自己及时率军赶至河东扼制住田虎扩张的趋势。他这个纵横晋地绿林的土皇帝,也说不准仍有机会成为割据一方做得伪晋国君。

萧唐又想到自己在石室山初次见到田虎真身时的情景,也看得出他性情阴狠残暴,可以说是个为达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的人物。继续考虑到他率领贼众下一步的动向,他亲自率领一彪兵马在平遥等威胜军西部县镇发动劫掠攻击,向东挺进的话,又有上万名战力远高于寻常河东官军弱旅的禁军兵马驻扎于铜韑县,考虑到劫掠与扩张的成本,田虎应该也不会鲁莽到现在便要向己方数部兵马发动总攻击。

想到这些,萧唐心里大致也有了个数,便对萧嘉穗说道:“想必田虎那厮,会打算前来攻打这绵上县吧?”

萧嘉穗立即击节道:“正是!我观此人,生得鸢肩豺目,是个阴鸷狠毒的人物。咱们在石室山除了他不少人马不说,当时花荣兄弟射杀的那个强人头领,看田虎的反应也应与他交情匪浅。何况之前听田虎与仇家宋氏的言语,他也知道自己所杀之人,要强掳的女子都是此间大户出身。如今田虎气焰猖獗,却一时寻我等报雠不得,那么他又会如何做而发泄他的一腔恨意?”

萧嘉穗又忽然站起身来,在房中踱了几步,又缓缓说道:“当时田虎只带了一千左右的人马,想必也是因他分派强人于各路劫掠,也没料到会在石室山与我等狭路相逢。他们一伙贼众也未讨到便宜,可是要再聚集得几路强人也甚是容易......田虎又正是要在河东贼众面前立威的时候,那么他既然已与我部人马火并了一场,想来现在也定然不会无动于衷。”

萧唐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所以说田虎十有七八会在短期内集结人马,向绵上县发动猛攻了......兄弟既然料敌先机,想必现在于如何应对贼军,心中也已有了计较吧?”

萧嘉穗微微一笑,说道:“当日哥哥与罗学谕、呼延统制、关都监等人议定先把守住铜韑县等威胜军地界的要冲之地,几部兵马也不宜轻动,只是因为河东贼众数倍于我军,并且熟识本地地势路径便于在各地流窜生事。如果把握不住敌军的动向,只会使得我军人马疲于奔命,而掌握不得先机。

可是如今情况却又有不同,若是我等的算计能比田虎的动向早上一步。推敲得清他欲率领大批贼军攻打哪里的时候,我部人马也能早做准备。何况铜韑县距离绵上县路途不远,也正可趁此机会先做部署,重创贼众人马!”

对于萧嘉穗而言,他这个布衣剑卿的处世秉性本来是一个官匪两不靠的闲云野鹤,在原著里面萧嘉穗痛恨绿林凶寇的种种恶行,却又不屑于为了功名利禄而向官门权贵、朝堂奸佞折腰,也就是萧唐身为官将征讨绿林道中残忍的强寇,却又能会做为绿林共主与大宋各地贪官恶霸抗争的这般行径才称得上与他志向相投。

如今眼见田虎也是个为了一己之私而毫不顾忌对无辜百姓屠刀相向的凶寇,萧嘉穗也正要想尽各种方式去剪除田虎的羽翼。毕竟能够尽快、尽多的去清除那些只要去杀人放火的贼人,也就会有越多的百姓免于被祸害受难。

萧嘉穗的提议也正合萧唐的心意,虽说现在他命令数部官军于铜韑县稳扎稳打,也知道彻底荡平河东匪患这等大事不能够一蹴而就,可是一味去防备苦守,那绝对不是萧唐的作战风格。虽然萧唐也已经派出信使返至东京汴梁,去奏请朝廷再派一拨兵马前来协助他征剿河东贼人,可是这也并不意味着在援军抵达之前,萧唐便只甘心维持现状而无动于衷。

想到这里,萧唐也颔首应道:“兄弟的谏策正合我意,我这就准备写一道军令,派出轻骑去吩咐呼延统制、关都监等人勘察地形、早做准备。等到田虎真要发兵前来攻打绵上县,正可调度军队在此地与贼军厮杀!”

萧嘉穗又想了一想,说道:“哥哥不打算也早些返回铜韑县去?咱们如今麾下只有百余骑的人马,绵上县城中只剩下些衙门做公的衙役,也当不得甚么大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哥哥也须与大军一起行事,如此也更加稳妥些。”

萧唐摇了摇头,又笑道:“咱们虽然大致能够猜出田虎下一步的举动,可是也如兄弟你所说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我却也并不是那未卜先知的活神仙。田虎那厮又定要取我性命,如果我留守于绵上县中,岂不是更能确定他会率领大批贼厮们前来攻打此处么?兄弟尽管安心便是,就算现在绵上县城兵微将寡。届时城外有我部兵马策应,贼军如何能够打破这座城池?要钓掉鳖鱼上钩,不是也须用得香饵么?”

听萧唐打算拿自己以身做饵,萧嘉穗也知道如果部署得当的话,应该也不至于让萧唐陷入贼军的围攻,他又寻思片刻,说道:“可是哥哥毕竟是三军主帅,你留守于县城之中,如何调遣人马、排兵布阵去与贼众搏杀?”

萧唐只顿了一顿,便说道:“我不是还有兄弟你么?虽说你只是我府中幕僚,并没有官阶在身。可是武学渝、关都监、呼延统制不止与我关系颇深,也都信任你谋划兵家的手段。我看不如这样,你率些人马先行返回铜韑县去,就由我修书一封向关都监、呼延统制等人明我留守此处的意图,并且全权委任兄弟你暂时接管调拨兵马的权限,也尽可说是由我定夺的军令。”

萧嘉穗也知道自己与萧唐之间的关系不止称得上是推心置腹,按照两人的志向也可说是志同道合,能够割头换颈的同道兄弟,而且若不是先前对这般世道心灰意冷,萧嘉穗心中也时常想效法他的高祖始兴忠武王萧巈那般经略军事、治理民政那般造福一方百姓,眼见自家哥哥以重任相托,萧嘉穗这个当年四处漂泊的闲云野鹤,现在心中也存了必要一鸣惊人的打算。

“王尊尚欲身塞河堤,我独何心以免?”、“始兴王...赴人急,如水火。何时复来哺乳我?”

萧嘉穗双目微阖,脑中又忆起昔年自己高祖萧巈萧僧达爱民如子的事迹,还有百姓因对其感恩爱戴而流传一时的歌谣,过了片刻,萧嘉穗双目霍然睁开,并掷地有声的对萧唐说道:“哥哥重托,我必然不会辜负!”

萧唐与萧嘉穗刚拿定了主意,却又听见客房外一阵喧哗声起。待萧唐推开房门探头出去瞧个究竟,却见到有三十几口子呼啦啦的直往仇府厅堂那边涌去,走在最前面的约莫四十多岁,身着锦衣华袍打扮,那人瞧见了萧唐也是一愣,旋即瞪目指着萧唐喝问道:“你这厮又是哪个?怎会在我兄长的府邸中?”8)

658章 宗室相逼,大户的遗产

现在萧唐与萧嘉穗、花荣、牛皋都卸了官军衣甲,早已换上一身由仇府总管叶清为他们准备的常服,而其他马军军健不是被安顿在了左近的客栈,就是被带到医馆去治疗伤势,是以来的这些人,也并不知晓萧唐等人的身份。

听那人的言语,看来来的这伙人都是仇申的宗室亲族,只是那四旬上下的仇申亲属言语无礼,听得萧唐也不由眉头一皱。

这个时候,就见叶清立刻奔上前来,并向那人说道:“官人不可无礼!正是这位萧任侠救下了主母,是仇府上的恩人!”

“甚么任侠?甚么恩人?叶清,你也不过是我仇家府中的管事,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与我说话!?”

那人听罢却指着叶清的鼻子喝骂了番,随即他又打量了萧唐一眼,重重的哼了声,便依一拂衣袖带着身后那些仇申的亲戚直往仇府内堂那边走去。

只是在那人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萧唐清楚的听见他嘴里还嘟囔道:“算甚么我仇家的恩人?我兄长被贼厮害了性命,该救的不救,却把她给带了回来!”

明明是仇氏宗族嗣子的妻室,可是现在看来,仇家宗族对于宋贞娘却甚是不待见呐......

萧唐又瞧见除了那人之外,其他仇申亲族乜向他这边的神情也甚是冷漠。萧唐心中思付,这干男女为何会如此反应,大致也被他摸出个头绪来。

原著之中在仇申在为自己继室父亲去奔丧的途中被田虎杀死,而宋贞娘也不得已自尽守节之后,仇府中忙前忙后打理善后事宜的只有叶清夫妻二人。至于仇家那干亲戚,只提到过“仇氏亲族,议立本宗一人,承继家业”,可是原本仇府中的小主女琼英,却依旧由叶清与他的妻子安氏两口子去照养呵护。

既然仇申与自己的宗室亲族居住的地方不远,而且他颇有家资,看来是仇家满门混迹的最好的一个。而且仇申又是个年已五旬,尚无子嗣,而且原妻亡故的大户,那么在仇申病故之后,他所遗留下来的财产,按理说又应该由谁来继承?

可是仇申偏偏却续弦娶了与他年龄差距较大的宋贞娘为继室,而且又生下来个终将要嫁出去的女儿琼英。这在很多仇申的亲属看来,又会不会觉得是宋贞娘与琼英娘俩占去了他们唾手可得的财产?

只是这类旁人宗室亲族的家务事,萧唐身为一个外人,倒也不方便随意前去干涉过问。就在这个时候,叶清连忙来到萧唐面前,并面带歉意的说道:“萧任侠见谅则个!小人悲闻家主被狗贼害了性命,一面呈报官司,就算指望不上做公的去捕捉强人,好歹也须想方设法能够埋葬家主尸首,一面也只得报知于家主亲族,教他们前来为主人奔丧。方才说话那人,是我家主人的弟弟仇甲。自己的兄长罹难,难免心情欠佳,这才冲撞了萧任侠。”

萧唐摇了摇头,又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倒是无妨,可是仇家娘子明明痛失夫君,如今却也不得不被一些腌臜事所烦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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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府的主人殁了,也当请些寺院僧众前来做功德,而追斋理七,荐拔仇申。总管叶清又请了道士为仇申建立斋醮、超度生天。只是没有寻回仇申的尸首,仇府上下也无法备棺椁盛殓,只能在绵上县城外的祖坟先设座衣冠冢,其余仇家宗室亲族则商议选个吉日良时,前去为仇申送丧挂孝。

灵堂之中,宋贞娘与小琼英皆身着重孝麻衣,她们娘俩抱作一团泣不成声。虽然仇申的兄弟子侄也都在此处,可是琼英的小手依旧将自己的娘亲的衣襟攥着紧紧的,瞧她望向旁边自家叔伯时的眼神,看来也与他们并不算如何亲近。

悲伤无助的小琼英只得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她那双本来水灵灵的大眼睛现在眸子周围也哭得尽是血丝。与自己亲近的叶清叔叔也忙于打理他父亲的丧事,本来惶恐无助的琼英四处张望,她忽然瞧见萧唐与花荣、牛皋正在灵堂门口肃手观望。萧唐也发现了楚楚可怜的琼英朝自己这边瞧来,他脸上流露出了劝勉的神情,又朝着琼英颔首示意。

不知怎的,琼英悲戚而又慌乱的情绪似被平抚下来许多,她也抿了抿嘴唇,怯生生的也向萧唐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仇申的兄弟仇甲长叹口气,并且抹去了眼角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几滴眼泪,又见自己的两个兄弟、三个儿子正在朝着自己练练暗使眼色,他便捋了捋话头,向宋贞娘说道:“唉...我说嫂子,可怜我兄长惨遭横祸,如今仇府中如今也只剩下你与侄女两个女子,你......又有甚么打算?”

宋贞娘也轻轻拭去了脸上的两道泪痕,她悲戚的说道:“既然我嫁入了仇家的门,生是仇家的人,死也是仇家的鬼。相公不幸被那些丧尽天良的贼人害了性命,我也只得谨守门户,拉扯我儿长大成人。”

这个贱婆娘!如今我兄长都已去了,你却仍要霸占着我仇家的家财不成!?

仇甲闻言他的脸色又沉下了些,他干咳了两声,说道:“嫂嫂,你是是个女人家,又怎能独立支撑得起门户来?既然你也说是我们仇家的人了,也当依着我们仇家宗族的规矩来......我与族里几个长辈与兄弟都已经商议好了,兄长在县城外名下的那三亩田地就交由你,旁事也不须你操心,雇农佃户也由我们帮你寻觅。

你是我仇甲的嫂嫂,咱们仇家在绵上也是一方大户,总不至于教你一个妇道人家劳心劳力着,这岂不是要叫旁人耻笑咱们?仇府的打理的诸般商号营生,便由我们替你接管了吧!也能使你与我侄女衣食无忧,不必为旁事烦心。如此这般安排,你看如何?”

宋贞娘闻言身子一凝,在准备要为自己相公操办丧事的时候,其实她就已经隐约猜到了仇家其他宗室亲戚会有何打算。可是宋贞娘也心知自己毕竟也只是个妇道人家,总不方便把持操办仇家的诸般行当营生。仇甲等人现在又搬出了宗族规矩来要她分割家产,何况宋贞娘也知道自己还须照顾琼英,如果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致使相公的基业家道中落,那么她到了九泉之下也没有颜面去见自己的相公。

寻思片刻,宋贞娘幽幽一叹,说道:“相公的一半家业营生,交由几位叔叔打理便是,府内的叶总管一向任劳任怨,以往打理米行粮铺的营生也从未出个甚么差池。我虽是一介人妇,可是府邸内既有相公的体己人相帮,想来也不妨事。”

仇甲闻言那张脸登时又拉得老长,他横眼冷冷的扫了在旁的叶清一眼,随即又皮里阳秋的干笑了两声,又说道:“我说嫂嫂,这样恐怕不妥吧?叶总管虽在仇府中时日也久,可怎么说也是个外人。何况大哥膝下也没个儿子,那么兄业弟继,也是天经地义。由我们兄弟接受大哥的生意,你又担心个甚么?按说平日与绵上县内的商铺牙行走动,不止须留在县内安生,咱们仇家也算得上是本地大族,也不能在旁人面前失了颜面......若是按我的意思,此间的府邸,嫂嫂你也须让出来才是。”

659章 你欺负孤女寡母,我也能欺负你

那仇甲方自说罢,萧唐听得脸上也似挂上了一层寒霜,花荣、牛皋二人也已面露愠色。他们也都听得出来宋贞娘并不想死死把持着自己相公的全部家产,也愿意分割一半的生意营生交付于她相公的这几个兄弟,可是仇甲等人却为了能争夺到更多的遗产而咄咄逼人,那厮说得冠冕堂皇,可是说白了不止是要强夺来仇申的全部家产,甚至还打算着把琼英母女二人给轰出门去!才刚刚前来为仇家宗室嗣子吊唁奔丧,仇申的那几个兄弟的吃相未免也忒过难看了些。

而宋贞娘闻言一怔,旋即她也俏脸生寒,自己已经做出足够大的让步了,可是相公亲族这些兄弟何止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简直就是趁着仇府现在没了主心骨,便要将她们母女二人撵出家门!

宋贞娘又气又悲,心中还忿怨道:就算是你们始终只把我当做是外人,可是我儿琼英,她身上流的却也是你们仇家的血啊!

听仇甲借势相逼,宋贞娘本来就是外柔内刚的性子,所以他反倒寒着脸说道:“几位叔叔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虽然夫君命薄,如今却也已留下了香火,家中还有我们娘俩,所以这一门也并没有绝了。当年公公婆婆逝世的时候,也早就已将仇家的财产分于各位叔叔伯伯。

我家相公这十几年来所赚的,也是凭他自己的本事。几位叔叔伯伯,还请恁们扪心自问一番,若不是有我相公时常照拂,你们焉能似如今这般活得安乐,我家相公尸骨未寒,你们便要让我将他遗下所有的营生、田产甚至这座府邸交付出去,这恐怕更不妥当吧?”

宋贞娘此言一出,仇家宗族亲属更是一片哗然!听她这口气,竟似已变了主意,不想让他们这些仇申的兄弟叔侄占得半点好处!仇甲强自按捺住心头怒火,他冷冷的打量着宋贞娘,又说道:“嫂嫂,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你青春正盛,这般年纪你当真能为我兄长守得了寡?何况你也不姓仇,叶总管又是个外人,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将大哥的家产变卖,使得我仇家的家业反而要便宜了旁人!?”

旁边也叶清听仇甲言语毫无顾忌,一口一句说他只是外人,本就已是怒不可遏,再听仇甲说他甚有可能会打已逝的主人家产的主意,更是恼得他恨不得乱棍将这些撮鸟全都撵打出去!

可是叶清也知道在场大多都是家主的血亲,今天又是为自己的老爷吊唁的日子,所以饶是忿意难平,却也不能造次,是以他把拳头攥得青筋暴起,也只能苦苦按捺住心中鸟气。

宋贞娘气得也是脸色煞白,眼中荡漾的尽是委屈的泪水,她颤声又道:“夫妻结发,义重千金。若有不幸,中路先倾......保持家业,整顿坟茔。殷勤训子,存殁光荣。我虽才疏学浅,却也自幼熟读《女论语》,深知为人妻子、从一而终的道理。又怎会改门另嫁,反过来要败坏相公的家产!?诸位叔叔伯伯听禀:皇天在上,若是我宋贞娘不能为相公守节至死,只管教我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嫂嫂,你这又是何必?我大哥娶你也是续弦,哪个又教你来发毒誓了?”

仇甲冷哼一声,又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又凭甚么来维持这个家?我们几个也都是一番好意,你却恁般焦躁!若是年龄岁数,你与我大哥本就不登对,如今既然他已亡故。你也不至再受我仇家羁绊,遮莫你还真是贪图大哥遗留下的家产,半点也不肯分与我们这些仇家子弟么?哼!”

“这厮倒是讨打!”在不远处观望的牛皋听这些仇申的叔伯兄弟们反倒要为难宋贞娘与琼英娘俩,话也是越说越难听,他刚要窜出身去教训仇甲那厮,却被萧唐一把死死拉住了手腕。

牛皋回过头来,瞪圆了一对牛眼,怒道:“哥哥!那厮们忒过可恶,咱们难不成真要眼睁睁看着那干撮鸟为难这对孤女寡母!?”

“不是不帮,只是不能鲁莽行事。必要时再出手,轻易站出来干涉仇家宗族事宜,只会更容易遭人口舌。”

萧唐摇头叹说,他也十分清楚在中国古代宗族制度与国家法律制度是相辅相成的性质,寻常县里乡间发生民事纠纷的时候,只要不是案情闹得太大,通常都会有宗族族长或者在宗室有些地位的血亲出面解决纷争。一方面宗族集体的祖产、公田等资源都会用来资助鳏寡或贫穷的族民,对于维持当时整个社会的稳定也能起到一定的进步意义,可是当宗族群体所有成员变得刻意去针对某个族民的时候......那么对于那个人来说,生活处境若说生不如死,倒也不算十分夸张。

可是就连寻常官府判案时,通常民事诉讼也都会倾向于宗族群体一方,这类分割家产的纠纷更不必多说。一方是刚刚丧偶的母女二人,另一方则是整个仇氏宗族群体,就算闹到县衙断决,多半也是宋贞娘母女二人会吃大亏。想必这也是仇甲那厮有恃无恐,并且急不可耐的要将宋贞娘赶出仇府的原因。

凭借萧唐现在的权势他不但可以出手干涉,就算是利用自己的权势将仇甲等人整治得死去活来也不是甚么要紧的大事。可是萧唐并不喜欢公器私用,利用官府的力量去压制寻常百姓,何况如果真要由他来出手,宋贞娘与琼英恐怕更不可能被仇氏全族接纳。所以他现在还只是注意着现场的局势,真等到宋贞娘被逼迫得没了退路,以及萧唐真的忍无可忍时,才好出手去救助她们母女二人。

当然,现在萧唐十分清楚自己也按捺不住许久......

而听对方反而倒打一耙,宋贞娘蛾眉倒竖,她双目通红,又寒声说道:“我自从入仇家门来,与我家相公相敬如宾,又何曾有过半点妇德有失的地方?仇甲,你做生意折消了两三次本钱,也尽是我相公出资相帮,我也盼你能将养好弟妹与三个侄子。你说我与相公本不登对,可是在他尚在人世时,你又可曾敢与他这般说!?”

眼见仇甲与宋贞娘话越说越僵,旁边仇申三弟的无赖脾气反倒要发作起来。仇甲好歹还会做些生意过活,可是仇申这三弟不但好吃懒做、不务正业,而且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以往仇申也经常资助他这不成器的三弟,可是却都被他挥霍一空。如今自家大哥被贼人杀了,仇申三弟反而先想到自家大哥家资殷富,而他可算也能分得一杯羹了,听宋贞娘反而不肯松口,仇申三弟这个绵上县内除了名的闲汉又如何能够依得?

但见仇申三弟跳出身来,并指着宋贞娘骂道:“看在大哥颜面上,我才唤你一声嫂嫂!可若不是你这妇人老爹过世,我大哥又怎会在奔丧的途中被贼人强盗给害了?这倒也真稀罕,你爹死了,我大哥也被杀害了,怎地偏生你却好端端的在这里?

我大哥赚得许多家财,也教我仇家光宗耀祖,全族上下的指望,都落在了大哥身上!你爹与我大哥死的蹊跷,只怕不是被你给害得,便是你这贱婆娘八字命硬剋死了他!否则好端端的一条人命,怎的就这般没了!?”

宋贞娘闻言脑袋嗡的一声,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往日自家相公这三弟时常觍着脸登门索要钱财,仇申因他不争气还经常厉声呵斥于他,当时心善的宋贞娘还时常劝说自己的相公既然是骨肉手足,兄弟之间还是以和睦为重,可是宋贞娘如今却万万未有料到今日他竟用这等杀人诛心的言语,直似是一把刀子狠狠的捅进了她的心窝里!

豆大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滚宋贞娘的脸庞滑落,她举目望去,在场所有仇氏宗族亲属各个神情阴阳怪气,都用冷漠怨恨的眼神凝视着自己,就如又有一根根钢针扎进了她的心里。委曲、悲恸、忿怨齐涌心头,若不是身边还有自己的女儿紧紧抱住自己,宋贞娘直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自己相公的灵位前!

“噗!”宋贞娘的嘴中忽然溢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苍白的嘴唇与胸前一片重孝麻衣,她摇晃了几下,再也按耐不住,一下子晕厥过去倒在了地上。

仇甲与仇申的三弟都是一愣,他们也没想到一番言语下来,竟然会把宋贞娘给气昏了过去,就在这时,琼英忽然哭嚎着冲向仇申的三弟,在挥拳向他捶去的同时,还哭嚎道“你们都是大坏人!不许欺负我娘亲!”

仇申三弟被个小女孩子捶打,更是恼羞成怒,他大骂道:“放肆!长辈说话,哪有你这小丫头说话的份!?倒是缺你娘的管教,也敢对尊长动手!”他骂罢又是一推,便将琼英重重的推到在了地上。

可是还没等仇申的三弟收回手来,他的右臂忽然被人死死锢住,那人手劲之大,直似要把仇申三弟的臂骨给捏碎了一般!他痛彻心扉,登时似杀猪一般惨嚎了起来!

660章 大闹灵堂,想玩浑的?可以

“痛杀我了!放手!快放手!”

在剧痛之下,仇申那三弟疼得半边身子似也瘫了,他双腿拼命蹬喘,并试图扳开锢住自己右臂的那只大手,可是却也并无用处。

“宋氏与她女儿,好歹是你大哥留下的妻室与骨血,颠倒着倚仗仇家宗族的关系对她们两个苦苦相逼,你们的良心当真都被狗吃了不成!?”

扼住仇申三弟手臂的萧唐面色冰寒,并冷眼环视着在场的仇家子弟,寒声喝道。

惊怒之下,仇甲瞧见出手的那汉子,正是叶清所说救下了宋贞娘送返绵上县,那个唤作甚么任侠的人物。若不是你这厮多事,教宋贞娘那婆娘随着大哥去了,我等又何必费这番口舌!?

仇甲想到此节,便指着萧唐勃然骂道:“我们仇氏宗族的家务事,又干你这个外人鸟事!?好哇,我就说你这厮来的蹊跷,我大哥被贼人害了,怎地那宋贞娘赶巧不巧的,却被你给救了回来。遮莫这其中真有些隐情,难道宋贞娘红杏出墙,寻了你这个姘头......”

还没等仇甲把话说完,他忽然觉得眼前一花,萧唐的身子已如妖电般窜到他的身前,并且抡起手臂,一记掌掴重重的抽在了仇甲的脸上!

仇甲被萧唐一巴掌扇得原地转了个陀螺,他眼前金星乱冒,脑袋里磬钹争鸣。萧唐手底这还留了几分力道,这几个撮鸟虽然可恶,也总不至于在逝者的灵堂中打杀了他的亲生兄弟。

可饶是如此,仇甲依旧在萧唐手劲极狠的掌掴下被扇的瘫倒在了地上。萧唐冷哼一声,说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含血喷人,却是你这厮讨打!”

见自己宗亲长辈受辱,仇氏其他血亲子弟登时炸了锅,他们纷纷指着萧唐破口大骂,还有几个好勇斗狠的青壮撸袖揎拳,直奔着萧唐冲将过来。

可是还没等那几个青壮冲出几步,其中两个人却忽然感觉脖颈一紧,他们被人从身后如同捉小鸡一般给拎了起来,四只腿在半空拼命的倒腾着,待那两个仇氏子弟回头去瞧时更是吓得一惊。因为提起他们两个的,是一个身形如铁塔的黑凛凛大汉,那汉子面如黑漆,活脱脱一个动了真火的灶王爷,他不是牛皋又能是哪个?

牛皋牙缝间似迸出道惊雷,他先后抡起双臂来,先后将那两个仇氏子弟扔了去处,那两人重重撞在灵堂四周的墙壁上,登时昏死了过去。牛皋又把牛眼一瞪,暴声大吼道:“直娘贼!我看你们这些驴鸟还有哪个敢动!?”

萧唐生得面善,可是牛皋那副模样再发起怒来,当真似个剽悍好杀的绿林凶匪一般,其余仇氏子弟都惊得呆了,他们各自手颤脚麻,哪里还敢妄动?而憨直的牛皋把眼朝萧唐那边瞄去,心里反而念道:哥哥也是的,方才我要出手教训这拨腌臜厮你不肯,可倒是你先动手打得爽利,也不知我一声......

牛皋那副凶悍的模样震慑的在场一众仇氏宗族亲属不敢妄动,只剩下几个婆娘家本来要发浑前去厮打,可现在也只敢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嚎地的撒起泼来,直叫嚷我等百姓命苦,要遭歹人欺负云云。

半边脸被萧唐抽得红肿似发糕的仇甲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他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萧唐与牛皋说道:“好啊,你这厮们敢动手打人!我瞧你们就不似是甚么善茬,只怕也是与贼人一路的货色!这里可是县城,你们不要走,看我不去唤县衙做公的前来捉拿你们!”

旁边花荣听得也是心头火起,他一脚蹬翻个挡在眼前的仇氏子弟,并大步走到灵堂中央位置,瞪目大喝道:“你们这干刁民,好大的狗胆!竟然恶言中伤堂堂信安军节度使,朝中从二品签枢密院事萧唐萧大人!犯上作乱,无不自知!我看想吃官司的,却是你们这干撮鸟!”

花荣这么一喊,更是惊得在场所有的仇氏子弟目瞪口呆。说起来叶清虽然向仇甲等人报说是萧唐于石室山救下了宋贞娘,可是他因敬服萧唐的名头,所以先前只是言及幸得江湖闻名的萧任侠出手相救。仇甲听得甚么任侠的名号,却只当是在江湖中混迹的那干不三不四的人物,他只想着如何占了自家大哥的遗产,也没心思向叶清详细询问萧唐的身份。

如果眼前那个汉子真是在朝堂中做大官的,我那爷,却不是咱们真捋了虎须不成!?

出去仇氏子弟之中一些久居乡村没甚见识的,仇申等人约莫知晓枢密院似是大宋朝廷中十分奢遮的去处,至于从二品的官阶、节度使的官职他们也十分清楚能做得那等要职的,都是放到他们这绵上县来跺一脚整个县城地也会颤的大人物。就算仇申在世,也只不过是个县城内的大户,寻常遇见正七品的知县都要点头哈腰,生怕把对方给得罪了。民不与官斗,何况还是从二品的朝中大员,这又如何与他争得!?

仇甲捂着脸颊,愣愣的朝叶清的方向张望过去。本待出来劝和的叶清寻思一番,最终还是收回手来,他冷眼觑着仇申,重重哼了声说道:“这位将军所言不差,萧任侠不仅是江湖中的成名豪杰,更是在京师朝堂做得要职,受官家重用的朝廷重臣!”

仇甲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又想起方才自己指摘萧唐与宋贞娘苟合私通,还一口咬定他与绿林强人有着莫大的干系,更是如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一般吓得魂魄也似荡走了大半。仇甲心里叫着连珠箭的苦,哆哆嗦嗦得冲着萧唐接连求饶道:“大人海涵则个!小人真的是瞎了狗眼,竟然冲撞了这位大人!恁大人有大量,还望莫与小人一般计较。”

道理与你讲不通,非要在官威与胁迫面前才会服软么?

萧唐冷眼打量着抖若筛糠的仇甲,还有灵堂内其他面如土色的仇氏宗族子弟,他心付道:虽然这干人也都是寻常百姓,可是也总有些刁民只为了一己私欲而道德败坏,面对官府的威压与强盗的屠刀,他们都会变作一群弱势群体那般哭嚎含冤,但是当他们面对比自己更加弱势可欺的人物,心里却也不会有半点恻隐之心。公正、良心、道理对于他们来说其实都不算甚么,你这厮们因为惧怕强权而卑躬屈膝,可是方才对琼英母子这对孤女寡母咄咄相逼的嘴脸,又可曾讲过半点情面?

你们想玩浑的?也可以。

“依我大宋《宋刑统·贼盗律》立律:妖言播惑,有此色之人,便仰收捉勘寻,据关连徒党,并决重杖处死!本节帅至河东路公干,于绵上县外救下民女宋氏送还本地,叵耐尔等刁民以下犯上不说,非但诋毁本节帅,还意欲诽谤中伤,捏造妖言说本官与河东作乱的贼寇有干系!煽惑民心惶惶,你这厮......的胆子倒还真不小呐!”

萧唐面色森然,冷笑一声,并且对仇甲悠悠说罢。而那仇甲本来就已骇得失魂落魄,再听萧唐这一番喝问,登时双眼一翻,昏厥了过去。

其实宋朝《宋刑统·贼盗律》虽然的确有这么一条,可是萧唐也是故意要将这群仇氏子弟吓个屁滚尿流,中国古代虽有诽谤罪名,可是到了隋朝文帝时期便已经降敕终止,后来不管是唐朝《唐律疏议》,还是大半继承唐朝律法的宋代《宋刑统》都不再保留“诽谤罪”。

刨除后世文字狱以及宋代在新旧党争等阶段,政敌相互间拿流传甚广的文章做手脚的案例,南宋初年同样身为签书枢密院事李彦颖也曾说过:“惟有是非,故人得而议之,若朝廷所行皆是,自无可议。”是以在舆论环境在历朝中相对宽松的宋朝,士子喜聚肆以谤官政的现象也时常有之,时政得失士民议论,而《宋刑统·贼盗律》中主要针对的是蓄意煽动百姓造反等罪名,在动机上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别。萧唐拿这般罪名出言恫吓仇氏宗族子弟,也倒是有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不过你们不是想玩阴的么?那且先看看谁能玩的更狠。

仇氏子弟几乎都是没甚见识的百姓,有哪个会熟悉大宋律法?给他们编排下这般罪名,再动用些关系将他们全部打杀这类大官威压百姓的手段,萧唐虽然也不至于真的使出来,但是也仍旧将其余仇家亲族吓得呼啦啦跪了一地,他们朝着萧唐咚咚磕着响头,求爷爷告奶奶哭嚎大人开恩,饶了草民们的贱命云云。

萧唐并没有理会那些朝他哭爹喊娘的仇家子弟,而是上前扶起了被一把推倒的小琼英。而琼英脸上泪痕未干,她直愣愣的打量着眼前乱哄哄的场面。虽然琼英也很清楚又是萧唐出手帮助她们母子两个,可是目睹这番情景,也使得她不由得有些害怕。

萧唐瞧着惊慌失措的琼英,忽然微微一笑,并对她说笑道:“这些人欺负你娘亲,你说应该怎么罚那厮们?是拉出去罚跪?还是用板子去打他们的屁股?”

661章 琼英、叶清与宋氏,萧府的新成员

琼英本来心中惧怕,可是听萧唐打趣说罢,小脑袋里不由的便浮现出这些逼迫她娘亲的坏人光着屁股被打板子时嗷嗷乱叫的情形,虽说心里仍是悲戚,可是心情也放松下来许多。

“萧大人!这些叔叔伯伯,都是我相公的同氏族亲,还望大人有大量,民女恳请恁开恩绕过他们。”

说话的那人,却是刚悠悠转醒的宋贞娘。

叶清见状,忙与他那面相生得老实柔善的浑家安氏上前搀扶自家主母起身。萧唐心中一叹,想道虽说这宋贞娘少了自己的相公撑门面,落得个被仇氏宗室亲属欺辱的境地,可是说到底来现在也都是沾亲带故的人物,人情关系任谁又能乱刀斩乱麻,能让自己活得洒脱?

如果不是见仇氏亲属逼迫宋贞娘与琼英这母女俩时欺人忒甚,萧唐本也不愿意出手干涉这等涉及旁人家务的糟心事。何况现在又是在逝者灵堂,也不便与这干男女再闹将下去......

萧唐心中思付罢了,便对宋贞娘说道:“仇夫人言重了,若非宵小作祟,我又怎会在尊夫灵前罗唣?既然仇夫人恁的说,我依你便是。”

萧唐刚说罢了,旋即又转头冷眼环视在灵堂内跪倒一地的仇家子弟,他寒声说道:“死者为大,本节帅且先不与你这厮们计较。今日只是商议仇公追斋理七的事宜,也用不着你们,若能寻见仇公遗身或是做功果道场、建冢出殡之时,自会教你们晓得。都速速去了罢......滚!”

那干仇氏亲族子弟听罢如蒙大赦,慌忙七手八脚的抬起昏死过去的仇甲,还有被牛皋摔得晕厥过去的那两个仇氏青壮往灵堂外奔去。被萧唐将右臂抓得险些痛死过去的仇申三弟刚要往速速离去,却又听萧唐一声暴喝:“你这厮且先留下!”

仇申那三弟吓得浑身一抖,他忙转过头来,哭丧着脸对萧唐拜道:“这位大人,恁唤小人又有何事?”

萧唐双眼向宋贞娘那边一乜,凝声说道:“这是你家大哥的嫂嫂,方才你恶言中伤,又可曾将你兄长放在眼里!?未向你大哥嫂嫂道歉之前,你拍拍屁股便想走了不成?”

仇申三弟闻言忙上前跪倒在宋贞娘面前,哀嚎道:“嫂嫂,是我混账,千不该万不该拿言语辱你,万望恁恕罪!”

而宋贞娘则抿着血迹未干的嘴唇一语不发,豆大的眼泪仍在她的眼睛里打着转。仇申三弟见状又可怜巴巴的回头望向萧唐,呐呐说道:“大人,这......”

萧唐冷哼一声,上前拍了拍仇申三弟的肩膀,说道:“罢了,你也速速去了!”

只是萧唐在拍他肩膀时暗运巧劲,直拍得他肩骨脱臼被卸下了条膀,仇申三弟登时疼得又是冷汗涔涔,他再也不敢以胡言秽语叫骂,只得耷拉着膀子速速逃出了仇府。

经过仇氏宗族亲属这么一闹,叶清与安氏也只得先搀扶被气得呕血的宋贞娘前去歇息,并又去吩咐庄客请郎中前来看她的身子。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萧唐前去探视宋贞娘的病情,所幸只是急怒攻心,并无大碍的宋贞娘又向萧唐见过了礼,却幽幽说道:“多谢萧大人替未亡人做主出头,奴家感激不尽。只是事到如今,绵上县恐怕也再无民女的立足之地了。”

萧唐点了点头,叹道:“仇夫人,你须当明白。我本不愿出手干涉贵府与仇氏宗族之间的家务事,可是那厮们明显是要强夺尊夫的遗产,你与琼英忍无法忍、避也无可避,终不成真要遂了他们的愿,将你与琼英给逐出府去。”

“区区一座宅子府邸,还有那些金银阿堵物,倘若能换回我相公的性命来,奴家尽可舍得,又算得了甚么?”

宋贞娘双眼空洞望向前方,她三番两次被萧唐救助,如今也对他极为信任,只过半响,她便又说道:“当年我宋家在平遥县也做些买卖营生,却时运不济折了本钱。家父不愿家道中落,便将我许配给了绵上县的仇家大郎。那时我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也知道相公却已年过四旬,并且原妻已逝,要娶我过门只是续弦。所以虽然不得不依从父母为我许的这门亲事,心中却并不情愿。

可是自从奴家嫁入仇府,蒙我家相公呵护体谅,渐渐的,抵触的心思便也淡了。我与相公恩爱和睦,又生下了我儿琼英。这十几年来,却是我这这辈子最为快活幸福的时日。我也知道仇氏其他亲族见我们老夫少妻,只因为奴家是贪图仇家大郎的家财,这才嫁到绵上县来。他们在背后风言风语,只要把我们母女两个的脊梁骨给戳破,这些我又如何不知?除去奴家心疼我儿也被仇氏亲族冷眼相待,我与夫君恩爱快乐,其他人的风言风语,又算得了甚么?只是却不曾料到会有今日......”

宋贞娘边说着,两行清泪夺目而出,她的语音也又渐渐哽咽起来。萧唐心中也叹,其实仇家那些宗族子弟便是强夺了仇申的家产,又能快活得几时?按照原本的轨迹,田虎趁着河东官军孬弱终将会占据整个威胜军地界,他又遣贼众四处侵掠,并且打破了绵上县城抢劫资财、掳掠男妇,而仇氏宗族嗣子,却尽被贼兵所杀。

可是如今的情况却又发生了变化,由于宋贞娘并没有在石室山自尽守节,所以她与琼英反而都成了仇氏宗族子弟的针对目标。而且现在萧嘉穗得了萧唐的吩咐,已经携军令赶赴至铜鞮县调动三军,准备在这绵上县的城池下重挫河东贼众的势力。

现在的萧唐固然可以利用自己的权势震慑得仇氏宗族子弟不敢觊觎宋贞娘、琼英继承仇申的家产,可是那干男女毕竟占着仇氏宗族家业的理由,萧唐相助的效果又能维持多久?经过前不久在灵堂那么一闹,那干仇氏亲属必然更将宋贞娘恨之入骨,那干男女虽然可恶,但是罪不当诛,萧唐也终不可能为了她们母女两个,便利用手段将仇家满门杀尽,在他离开绵上县之后,这般时节又是重男轻女,当仇氏宗族子弟再度寻上门来,拿宗族产业为由头企图分割仇申的遗产时,宋贞娘与琼英娘俩又能怎么办?

一番寻思过后,萧唐终于拿定了主意,他遂对宋贞娘说道:“也正如仇夫人所说,仇家其他亲族被金钱铜臭蒙了心窍,他们不肯罢休时,绵上县也怕再无你们母女二人的立足之地。常言说杀人须见血、救人必救彻,既然我已出手,也绝无半途而废的道理。

仇夫人,我见令爱冰雪聪明、乖巧懂事,又是一个百伶百俐的女童,虽也说不上是一见如故,可是也十分不愿在此受辱遭欺......我愿收琼英为义妹,待于河东平定匪患,诸般公事罢了时,请你们母女二人迁至我汴京的府邸之中,却不知仇夫人意下如何?”

说来萧唐拿定了这个主意,听起来也难免会有些突兀,何况他将琼英母女接到京师,只怕仇家满门又要传出甚么流言蜚语来。可是说起来琼英毕竟也是原著之中知名度甚高的女中英雌,萧唐倒也不愿就此与她甚难再度重逢,而且宋贞娘与琼英遭仇氏亲族逼迫,这也早使得萧唐动了恻隐之心。

只是听萧唐一番言语说罢,宋贞娘先是一愣,在她回过味来之后却惊呼道:“这怎能使得?万万不可!”

662章 侵县屠城!贼众大军的集结

其实叶清早就对自家主母宋贞娘言及萧唐在宋廷朝堂的地位,还有在绿林江湖中振臂一呼,可得群豪聚集响应的威望。有萧唐这等人物关照自己的女儿,宋贞娘也相信定能教琼英能够更加快活并且安乐的成长。

现在自己的相公已逝,加上仇氏满门对待她们母女二人的态度,这使得宋贞娘早就把绵上县当做是一块伤心地。不错,萧唐先是帮助她轰撵走了上门前来逼迫的仇氏亲属,如果宋贞娘在跟随着萧唐前往他在东京汴梁的府邸,恐怕外人更要在背后连嚼她的舌根。

可是宋贞娘风光月霁,自问行径坦荡,仇氏宗族对她成见已深,在乎外人的流言蜚语又有何用?何况带琼英离开此处,此后也能与仇家其他亲属划清了界线,这对于琼英的成长有百利而无一害,只是宋贞娘方才连呼万万不可的理由则是:

恩公,恁把辈分说差了。

眼前这个在京师朝堂做得高官,江湖中被赞作任侠的萧唐是她母女二人的大恩人,若是他认了自己的女儿做义妹,那又当如何称呼宋贞娘,难不成还要唤她作干娘?这未免也忒不成体统了。

可是萧唐与琼英年龄差距最多不过十三四岁的差距,就算他肯收养琼英为义女,这也未免有些与理不符。宋贞娘寻思了片刻,只得说道:“萧大人的恩情我们娘俩感激不尽,只是恁虽肯收我儿为义女,于礼数辈分上也甚不相符,也是折杀奴家了!是以还望萧大人收回成命。”

萧唐微微一怔,心说这倒是自己疏忽了,不过他本来就对甚么辈分规矩不是很看重,何况听宋贞娘的口气,她也只是在这件事上感到为难,是以萧唐微微一笑,又说道:“这倒是我思量得少了,不过至于义妹义女,关系辈分又打甚么紧?日后梳理得清了也不妨事,总之我府邸中一众体己心腹,也都会将恁们母女二人当做是自己人看待,关于此事上.......仇夫人可是答应了?”

宋贞娘沉默半响,终于她的嘴角边浮现出一抹难得的笑意,并点了点头。

萧唐含笑颔首,毕竟现在他还要于河东路公干,细议如何照顾琼英母女搬迁之事,也不急于一时。所以萧唐又嘱咐宋贞娘好生休养过后,便离开了她所在的闺房。

待萧唐来到仇府中的庭院时,就见琼英正坐在凉亭中怅然若思,而叶清在一旁温言细语,似也是正在安抚着自家小姐。

叶清忽然瞧见萧唐出来,他连忙上前向萧唐剪拂施礼,而小琼英眼睛一亮,她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也立刻向萧唐这边瞧来。萧唐眼见琼英红通通的小脸蛋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痕,那副可怜楚楚的小模样儿不仅煞是可爱,更使得人见了不由泛起阵怜爱心来。

萧唐缓步走到琼英面前,也温声安慰她道:“你娘亲身子已无大碍,也不必忒过担心了。”

“多谢恩公,再度出手救助我们母女二人。”

琼英向萧唐盈盈下拜,可是俏脸上却依然愁眉不展,她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可是我始终不明白,为甚么爹爹的兄弟子侄都要来欺负娘亲?儿时堂叔堂伯家的兄弟姐妹,也都很少肯与我一起玩耍......娘亲明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便是其他亲族对她指指点点,娘亲也一直在默默忍受着。爹爹过世了,他们为甚么反而要变本加厉的逼迫娘亲?”

“世上总有些人只吃教训,越是隐忍不发,越是与他们讲人情道理,那厮们反倒愈发猖獗,说不得也只有与他们划清楚界线,才得活的快活......”

萧唐悠悠说罢,旋即他俯下身子来,替琼英擦拭干了她眼角的泪迹,又笑道:“既然这里都是欺负你们母女的坏人,我打算接你们娘俩到我汴京的府邸中安生,怎么样,你愿意么?”

琼英本被萧唐的举动弄得俏脸一红,旋即听自家恩公说罢又是一怔,只过片刻,琼英又脱口而出道:“大哥哥,你说的憨声说道:“丫头,若是还有人欺负你是真的么?”

萧唐莞尔笑道:“自当是真的,我诳你这个小姑娘家作甚?”

旁边叶清闻言也愣住了,他忙又向萧唐问道:“萧任侠,恁说要接主母与小姐搬迁至东京汴梁......我家主母她应允了么?”

萧唐点了点头,说道:“若无仇夫人首肯,我又怎会先说与你和琼英知晓?叶总管,我观你也是一条义气好汉,这些年来在仇府中兢兢业业,便是家主亡故仍旧不离不弃。我萧唐敬佩你的为人,贵府主母与琼英我也绝不会怠慢相待,待我在河东路勾当罢了,你也愿随至汴京么?”

叶清听罢大喜,他又向萧唐拜道:“小姐年幼,主母又遭仇氏宗族欺辱,若蒙萧任侠照拂,小人如何不能够安心?如若让小人与拙荆一路相随,照管主母与小姐安乐过活,小人也终于不至辜负家主对我的收纳之恩!今日蒙萧任侠不弃小人贫贱,小人亦愿奉恁为主。执鞭坠镫,至死不变!”

琼英心中也极是欣喜,她虽小小年纪,却也知道继续在绵上县里只会被仇家其他亲属冷眼相待。而琼英本来就对萧唐十分有亲近感,如果娘亲与自己能够依托得他的照顾,这岂不是最好的归宿?

就在这个时候,牛皋与花荣也已走到仇府庭院中来,其中牛皋打眼瞧见了琼英,他本来就对这个伶俐可人的小女娃甚是喜爱,是以牛皋呵呵一笑,并对琼英憨声说道:“丫头,若是再有甚么撮鸟欺负你们母女两个,你尽管对我说,由我替你出头!”

琼英破涕而笑,她又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并俏生生的对牛皋说道:“谢谢恁,黑大叔。”

牛皋生得粗壮,倒也有些显老,他听琼英说罢那张如锅底的黑脸又是一垮,而旁边花荣也是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牛皋又干笑了两声,并挠了挠头,对琼英说道:“呵呵,丫头,我姓牛,可不姓黑!”

琼英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眨了眨,她瞧着牛皋片刻眼里涌出笑意来,也是童言无忌的说道:“哎呀,叔叔长得,的确很像是一只大黑牛。”

花荣再也按捺不住,他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你怎么就知道寻常时候,我们都唤他做牛黑子?”

萧唐在旁也不由摇头失笑,心说道:这倒也正如仇夫人所言,这辈分也确实乱了些,琼英这小妮子唤我做大哥哥,却叫牛皋一声黑大叔,要是如此算下来,我岂不是也要唤那牛黑子做大叔大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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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同时,石室山左近。

大批手执利刃,相貌狰狞剽悍的凶寇聚集在山麓附近,河东贼众之炳、安士隆、秦升、赫仁、寇孚几路强人头领正要于与威胜军西侧汾州、晋州一带四处劫掠声势,他们听田虎召唤,各自率领本部贼众星夜赶至距离绵上县不远的石室山下,汇集在一处的贼军已足有上万人之数。

神情阴鸷可怖的田虎此时正坐在一块大岩石上,他听闻面前一个强人探子向他报说:“.......绵上县驻守的官军早已四散逃了,只有一些衙门官差把守着城池。而萧唐那厮...似乎在县城内寻找郎中治他麾下官军人马的伤势,眼下还并未来得及撤回铜鞮县去。”

田虎闻言嘴角又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意,他阴冷的招子向旁边几个强人头领打量过去,并阴测测的说道:“寇孚兄弟,你率本部人马去把守住绵上通往铜鞮县的要道,萧唐那厮托大,还真以为我田虎现在手底没有足够的人马攻打绵上县城?河东路其余官军撮鸟都教咱们杀破了胆,也不必提防甚么。趁着铜鞮县那边的禁军人马未知咱们已打算除了那厮们的主帅之前,正要打破绵上县城池,劫掠尽抢粮金帛,屠光城中男女,尤其是仇申老儿那座府邸!萧唐再是奢遮,也不过是**凡胎,如何能够抵挡住上万兵马?届时将那厮扒皮抽筋、挫骨扬灰,才好祭奠我二弟!”

那个唤作寇孚的强人头领听喏领命,田虎顿了一顿,又朝另外一个贼首望去,说道:“秦升兄弟、赫仁兄弟,你们都是河东盖州绿林出身的好汉,如今我已遣房学度与樊玉明前去河东路南部撺掇其他强人前来入伙,你们也都是刚从那边率兵赶来的,一切事宜可还顺利?”

秦升对赫仁对视一眼,其中秦升向田虎抱拳说道:“好教田大头领知晓,早年萧唐那厮还在大名府留守司打踅时,虽然被他除了当时盖州地界名头最响的‘铁蜻蜓’钮文忠,可是盖州是晋豫等数地接壤的要害去处,在那厮混的绿林盗本就人物众多。

房学度、樊玉明至那里去啸聚纠集兵马,想必也能成事......只不过近几年来,在太行山地界又新冒出几路人马来,虽也是绿林中人,并且兵强马壮,可是做首领的那几个厮鸟,却不是寻常江湖路数。田大头领若想招揽那几路人马,只怕会棘手的很。”8)

663章 不甘同流合污,八字军的前身

田虎闻言眉头立刻拧成老大一个疙瘩,他寒着脸又向秦升问道:“那你可知啸聚于太行山左近那几路人马是甚么底细?”

秦升回想一番,说道:“田大头领,太行山左近那几处兵马,为首的那几个人唤作‘卧山虎’傅选、‘鬼狐狸’孟德、‘丈八腿’刘泽、‘铁胆’焦文通,那些厮鸟之中,不是两河忠义民兵团练的教头出身,便是原来就在绿林中打踅的强人。原来做的乡勇首领的,据说也是不耐当地官府盘剥压榨,索性便率领乡民集落草绿林,开山设寨。

可是那些人虽然也算是绿林中人,可是却甚少寻觅平常百姓劫掠剪径,他们要么打破太行山附近大户家的庄子,要么便直接攻打治下县城。自诩只是因受不得平官府鸟气这才啸聚山林,却不害良善百姓性命的绿林义军。是以大头领就算有心思招募,只怕......”

秦升只把话说到一半,旋即又抬头瞧了瞧田虎的脸色。毕竟田虎纠集各路强人不止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管他是甚么朝廷官吏还是老弱妇孺尽可杀得,虽说如今他们也算是河东路声势最为浩大的一伙贼军,可是按田虎等强人头领四处劫掠烧杀毫不顾忌的行径,太行山那几路人马恐怕只会瞧他们不起,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前来投奔田虎入伙?

田虎听罢重重的冷哼一声,依他的性子,平常也对那些江湖中那些明明是落草为寇,却又自以为是甚么侠义道的人物最为厌恶。在绿林中讨活路,凭的就是刀口子舔血,靠搏命换来能活出个奔头的勾当,都他娘的做起强盗的行当,却偏要鼓吹自己投身绿林是锄强扶弱,这与当做婊1子还要立牌坊又有甚鸟分别?

“甚么绿林义军,放他娘的狗屁!那干鸟人若是不识个抬举,就是要触我田虎的霉头!待老子占得河东几处州府与官府大弄之后,自会寻那厮们理会!”

田虎面色阴沉,又寒声说道:“不过现在最为要紧的事,还是要打破了绵上县的城池,届时乱刀剐了萧唐那厮,也正可教官军胆寒势堕!”

在场吉文炳、安士隆、秦升、赫仁、寇孚等强人头领闻言都轰然领命,在田虎身旁的田彪也桀桀冷笑数声,他抽出腰间的钢刀,并向石室山下近万名贼人暴声疾呼道:“小的们,你们可都听清楚了?草他娘的,金帛粮食都是大户人家的,漂亮标致的娘们也都是那干狗官大户的,偏生咱们却要怄官府权贵的鸟气!咱们在绿林中打踅,每日还生怕被官军砍掉脑袋!

肩膀都他娘顶着一个脑袋,凭什么那厮们就能活得快活,咱们却朝不保夕?抢他娘的!杀他娘的!干他娘的!只要打破了绵上县城,不止钱粮女人都是咱们的,再剐了萧唐那厮,他率领的那伙禁军便如河东那些窝囊官军那般也都垮了,届时谁还能拦得住咱们?待我大哥占了河东割地称霸,咱们这些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要干大事的,那才算活得有个出豁!!!”

田彪振臂暴吼罢了,河东贼众大多也都跟着他嚎叫起来。他们在疯狂响应田彪的同时,心中暴虐凶残的兽性也似完全挑动出来,这群本就靠烧杀劫掠为生的强盗,在此时更像是一群嗜血食人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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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上县城中,萧唐又来到了县衙中与本地的知县官相会,前去与他商讨抵御随时有可能杀上门来的河东贼众。

绵上县的知县官姓李,三十五六岁的年纪,他面容清瘦,双目湛然有神,也是一副削瘦的身材,观其眉宇气质倒也是似个精明能干的文官。按萧唐想来,前番有绵上县官军哗变,这些时日县城上下又时刻担心大批贼众会攻破城池,在这般处境下李知县兀自能调派有限的人手,维持县城内外的骚动没有进一步扩大,想必也是有些真才实干的官吏。

可李知县毕竟只是个文人,于统兵防御之道上不甚精通,他本来也日夜担忧县城人力寡薄,难以抵挡人数众多的贼人。听闻统率诸路官军开赴至河东的主帅萧唐也来到了绵上,李知县自然是又惊又喜,在与萧唐攀谈了几句之后,李知县也顾不得客套,便开门见山,直接向萧唐说起绵上县城的守备情况。

这时就听李知县说道:“萧大人,绵上县城内经过下官一番整顿,趁着河东匪乱借机生事的市井无赖、闲汉地痞虽被彻查得清,不过县城内现在只剩下百余名官差衙役可用,就算再加上大人派来的人马,也才看看两百人左右。而且县城内不仅存粮有限,城壕城墙也远不及寻常州府大城.......

绵上治下南侧也有两三处庄镇已遭贼人攻破,下官虽有心救援,叵耐手下可用之人早已是捉襟见肘。如果真如萧大人所料,河东寇首田虎将率大批贼众前来攻打县城,我等又如何能够守得住?”

萧唐轻轻呷了口李知县吩咐衙门中小吏奉上的热茶,随即说道:“这个无须知县担忧,知县尽管派出人手去,接引附近村坊庄镇的百姓先行至城中避难,免得他们被贼众祸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待贼人前来攻打城池时,我自会与麾下军健儿郎应对。

现在河东贼众气焰猖獗,也视我这个经略河东诸般公事的朝中大员为眼中钉、肉中刺,那群贼厮们欲取我性命,这般心思我也是心知肚明。铜鞮县尚有我一万兵马驻扎,正要趁着贼军前来侵县攻城的当口猝然攻敌侧翼,不仅能保绵上县的周全,也能大挫贼军的锐气!”

“这般安排好却是好,只不过......”

李知县只寻思片刻,旋即又面带忧色的说道:“只不过只区区两百人上下把守城池,人数也忒少了些。就算在外有官军设伏,可也难保贼军不会在与萧大人下属统率的兵马厮杀之前打破城池。萧大人何不命铜鞮县的禁军人马星夜来援,一并把守绵上县城。如此这般,岂不更能以策万全?”

萧唐略作沉吟,旋即说道:“李知县,我也知如此行事,会使绵上县上下耽着些凶险,可是我这般安排,就是为了撩拨得田虎那厮率军前来攻打。贼众势大人多,于河东各处流窜劫掠,我军却是分身乏术,如果一味分兵驻守各地,却只能落得个顾此失彼的尴尬局面。

眼下贼军未必知晓我欲引蛇出洞,若是命令大军火速前来援救,也必会引起贼众的警觉。届时田虎如果不愿硬拼而率军撤离,那么我统率人马是追还是不追?毕竟如今贼众于河东诸州各府肆虐,受灾的县镇可不止是绵上县、平遥县、铜鞮县等几个去处......本官身处险地,也正是要以身做饵,力求经此一役尽可能剿灭更多的贼人。如此这般,也才能使得更多的黎明百姓不必被匪寇草贼逼迫的流离失所。”

李知县闻言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可没过一会,他便长叹道:“罢了!萧大人为了尽快荡平匪寇而能够以身涉险,下官虽不才,可却也是食国家俸禄的大宋臣子!既然萧大人早有安排,下官经历辅助萧大人行事便是,届时贼人来犯时,自然是城在则人在、城破则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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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按:傅选、孟德、刘泽、焦文通,两河忠义民兵首领。靖康之耻后,在金军侵袭中原地区时各路义军纷纷抗击金兵。宋将王彦曾率岳飞等十一将率七千兵马北渡黄河,收复新乡,可随后遭数万金军围攻,因寡不敌众率部众突围,后联合太行山区两河(即河东、河北)义军,坚持抗金。傅选等首领所部十九寨十余万人前去归附王彦,所有将士面刺“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字,以示决心。

这支南宋初期的抗金部队原本起于绿林义军,后转隶为官军,因其多次击败金军功绩卓著,又因脸上刺着的那八个字,故而号曰八字军.......

664章 四面合围,你怎么守?

四日之后,绵上县南门城楼上一对巡视的公人没精打采驻守在城墙上,其中有个差役刚刚打了个哈欠,刚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也倒是这个差役眼尖,忽然他瞧见南端遥远的地平线上似有数队人马渐渐显露出身形来。

那差役双目一凝,也立即提起了精神来,并对带队的公人喊道:“头儿!恁瞧瞧,那边似有兵马过来!”

带队的公人闻言也立刻向南边张望过去,恰巧在这个时候,那大批的兵马之中骤然又响起了绵延不绝的号角声。又过了片刻的功夫,城墙上的公人就见南边从平地那一头、从山坳密林涌现来的人马越聚越多,就如同一大群黑压压的蚂蚁。而且那些公人约莫也能瞧清那批人马身上衣甲五花八门,看来绝非是那路州府来的官军。

贼人真的来攻打绵上县城了!

那伙贼厮们来得倒快,好在前两日按李知县与那位萧大人的吩咐,咱们兄弟便遣人四处接引附近村坊的乡民进城暂避,好歹没教他们被贼人给害了......

带队的公人咬牙念罢,旋即一脚踢在旁边个差役的屁股上,并大喝道:“还他娘的在这杵着!速速去报与萧大人和李知县晓得,贼人就要攻城啦!”

当萧唐与花荣、牛皋带着十余骑射、百余名马军将士赶上城头时候,那大批贼兵之中已经有一千人先摆开阵势,另外还有三队部族朝着绵上县城东、西、北门的方向挺进,看似正要打算四面合围,发动攻城进攻。忽然一个强人头领抽刀暴喝,他麾下的一千贼人连同着周围近万名人马之间陡然响起了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呐喊声!此时站在城头上的那些差役公人脸都已经白了,贼众声势如此浩大,又怎生能够抵挡得住?

“萧大人!”就在这时,李知县也已带了一拨人手赶到城头山,他这个文官此时却寻到了一身宋军指挥使制式的衣甲披挂,手里还提着把长剑,并对萧唐说道:“按恁的吩咐,下官已经把这几日城内招募来的青壮编成数队,此时全部列在北门候命!”

萧唐神情肃穆的点了点头,并向李知县回道:“李知县,就按着你我商议好的,县城内滚木擂石、金汤沸油等一应守城器具也早已在北门配备妥当,你率所有的民壮与公人只顾死守住那里便是!”

“下官明白,只是......”李知县又往萧唐身后那一百来名军健乜了一眼,虽说绵上县城原本缺少官兵把守,可是这几日通过李知县的动员号召,县城内也有两千上下的青壮也愿意协助萧唐与李知县共保县城,毕竟他们也都十分清楚,倘若被河东贼众打破了城池,无论身家性命、妻儿老小都要沦落到贼人的手中,都说兔子急了也咬人,在这般生死存亡之际,当然也会有很多乡勇必须站出来保护自己的财产、家园与亲人。

只是萧唐却吩咐李知县率领所有乡勇只死守住北门即可,如今城内所有用于守城的器械也已安置在了那里,以这些人数与配置,想必也能坚守一段时间。就算萧唐麾下这些军健各个骁勇善战,可是还要分拨把守东、西、南三处城门,那么每个方向就只有四十多人,就这点微末的人手,又如何够用?

萧唐眼见李知县面带忧色,也明白他为何忧虑,是以也立刻对他说道:“李知县无须担忧,如何抵御贼厮们登上城墙,我自有对策。”

“主公!我来了!”

萧唐话音未落,就见叶清手中绰着杆长枪,也带着一拨人急匆匆的赶到城门楼,如今叶清已答应投到萧唐麾下,对他的称呼也已换了,这时叶清又向萧唐拱手报道:“幸不辱命,绵上附近村坊县镇中,与我相熟的武师、护院并着些县城内好使弄枪棒的闲汉,也被我召唤来三百来人,也皆愿奉主公之命抵御贼子!”

萧唐拍了拍叶清的肩头以示鼓励,随即又对他带来的那些有些武艺傍身的武师、闲汉说道:“今日也有幸能与诸位并肩奋战,绵上县生死存亡,也是要靠诸位奋力了。”

那三百多名武师与闲汉闻言立刻向萧唐回礼,直说甚么萧任侠言重了,能与大名鼎鼎的萧任侠并肩子把守城池,也是我等的福气云云。

只是萧唐也十分清楚,这些县城内外靠卖艺、做大户帮手甚至在市井间厮混的人物各怀心思,他们虽看的是叶清的颜面,其中经常走江湖的固然也会有些人因敬服自己的名头而甘愿效力。可是更多的人恐怕也是知道萧唐在朝堂做得要职,只要这次能协助他守住绵上县城,日后的前程也远胜过在民间靠卖武为生。

何况此前萧唐也已知会过叶清放出话来:绵上县外会有官军大批人马来援,并且皆是随萧唐开赴至河东路的善战之旅,绝非原本河东诸路见到贼人便仓惶逃窜的官军可比。而这些人眼见萧唐坐守绵上临危不惧,是以不但都信了,也乐意趁此机会一搏前程。否则在敌我人数如此悬殊的情况之下,又会有多少人情愿与这座县城休戚与共?

萧嘉穗现在想必早已返至铜鞮县调拨人马前来支援,涉及到自己这个三军主帅与绵上县城内所有百姓的生死存亡,萧唐也相信他的心腹兄弟与下属将官必定不会怠慢,而且留给他们调动兵马的时间应也是足够。可是现在双方也互通不了声息,无论中间会出现甚么变故,萧唐眼下也只有凭借这些人手,一直力抗田虎贼众的围攻,直到萧嘉穗、呼延灼、关胜等人率领大队官军赶到绵上县来。

而在田虎看来,绵上县城被攻破已成定局。萧唐那厮,万无生理。

此时策马押住大军后阵的田虎脸上狰狞之色愈浓,现在自己麾下统领大量的河东贼众,萧唐也是忒过托大,竟敢率领小拨骑军擅自离开官军重兵把守的区域,现在他来不及撤回铜鞮县去,此处已经被四面合围,只要过不了多久,绵上县四面城门只要有一处被攻破,那么局面就会演变成为一面倒的屠杀,萧唐插翅难逃,届时江湖中闻名遐迩的任侠倒会死在老子的手里,放眼整个大宋绿林,哪个不开眼的还敢小觑我田虎?

至于铜鞮县官军来援的可能性,田虎不是没有考虑过。只不过留给萧唐做反应的时间很短,田虎也是在石室山与其厮杀过一番后便立即下令集结贼军,火速前来攻打绵上县。至于切断萧唐的退路、于险要处安排兵马游哨......这些事田虎自问该做的他也都做了,如今自己的心腹大患又被困在了城中,自己又怎能眼睁睁的让煮熟的鸭子给飞走了?

想到这里,田虎又恶恨恨的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马鞭,并暴声喝道:“小的们,给我攻城,率先占得城楼的,赏一千贯钱,城内标致的娘们也任他先挑选,杀!!”

田虎身旁的几个强人头领立即命令,而奉命攻打绵上县城东、西、南、北四处城门的贼众闻在听得大头领下令攻城后也是轰然回应,先是有四千贼军往前蠕动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前排持着长梯的贼兵嘶声怪叫,夹杂着其中的刀盾手也已架起手中木盾,而后队弓箭手则齐齐擎出弓箭、拽满弓弦,并向城墙上方瞄准......

一场由萧唐守城,田虎攻城的惨烈厮杀也终于开始了。

665章 一骑当千!城下杀敌

眼见贼军开始攻城,花荣断然一声令下,分布在绵上县南侧城墙上的军健早将一张张弓拽成了满月状,一支支狼牙利箭搭在弓弦之上,锋利的箭簇映着阳光闪烁出耀眼的寒茫。

“嗖嗖嗖!”

只过了片刻,呼啸的箭矢就已经从城墙上倾泄而下,城墙下方的贼军刀盾手慌忙将木盾挡到自己的身前,可仍有二十多个贼人猝不及防,立刻被射翻倒地。

这些官军果然不似寻常河东各处那些老弱虚冒的怂包,弓箭的本事也确实了得。可是把守住一侧城墙的不过几十人,又能济得个鸟事?

奉田虎之命攻打绵上县南门的吉文炳冷笑了声,旋即他一剑打落两支射倒他身前的狼牙箭,又声嘶力竭地大吼道:“不要慌,保持住阵型架起长梯,官军人少,拦不住咱们!”

排成十队,且每队百余人的吉文炳麾下贼兵排出递次阵形,仍旧缓缓向着县城城墙的方向缓缓挺进过去。也正如吉文炳所说,把守县城的官军兵力实在是太少,根本不足以大量杀伤四面合围,正准备攀上城头的四千兵卒。相反的贼军中的弓箭手一进入射程之内,便立刻拽弓放弦,朝着城墙上方进行压制射击。花荣以及麾下军健见状纷纷俯身藏到女墙下躲避,有七八个叶清带来的武师猝不及防,身上都中了流矢,其中三人登时毙命。

现在绵上县东、西两个方向的城墙,也是这般情形。只见城下到处都是贼兵,他们已经开始将勾梯搭上高约数丈的城墙,并且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在后面还有大队的弓箭手不停向上射箭,掩护其他贼众攀上城池。虽说死守在墙头的军健也不断射箭还击,但毕竟是敌众我寡,虽然仗着城墙地利之便,却仍被蓬蓬利箭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现在情况最为安稳的,反倒是李知县率领两千县内乡勇与公人把守的绵上北侧城门,虽说这些乡民青壮几乎都没有经历过战争厮杀,可是他们在李知县的调度下将沉重的石块,还有煮沸的滚汤劈头盖脸的向城下掷抛而去,许多刚挨到城墙下方,不是被石块砸得骨骼碎裂,便是被滚汤淋得个皮开肉绽!撕心裂肺的惨嚎声连接响起,攻打北门的其余贼众见到自己的同伙的惨状,也各自骇得连连后退,不肯死命攻城。

现在守城的压力,全都集中在了东、南、西三处城门。

正当大批贼人肆无忌惮的越过了壕沟,并且搭起长梯准备攀上城墙的同时,吉文炳又喝令一队臂力强劲的力士推着以铁叶裹住吊架粗木顶端的撞车缓缓向城门的位置挪动过去。绵上县不必寻常州府要塞,城门既非是那种有千斤闸板隔层防护,也不是外裹铁皮,内以硬木桐油建成的厚重城门,在经过撞车上巨木的连续撞击之下,也甚容易撞断内侧栓住两扇城门的门闩。所以即便麾下贼众缺少云梯车、投石车、或是重型冲撞车等攻城利器,田虎已然认为凭借目前的人手与装备,要打破绵上城池也并不是甚么难事。

正当贼众之中的力士齐声喊着号子,徐徐向城池南侧城门移动时,他们却忽然发现城门缓缓被拉开,喝令力士前进的一个贼人头目见状一怔,心说把守城池的厮鸟将我军势大,遮莫这是要开城门投降么?

可是只过片刻,从拉开到只能容一人一骑通过的城门中闪出个身影,群贼觑清走出的那员官将时,但见:凛凛身躯长八尺,腾腾威风气轩昂;铠甲斜披青狼皮,鞍下赤马惊嘶风;麒麟束带挎双刀,錾金大枪耀寒芒;玉雕壶中凿子箭,弓首狼头面狰狞;破阵辟易虎威将,水浒任侠是萧唐!

还没等准备撞击城门的贼众反应过来,萧唐便已暴喝一声,他催马如飞,似道旋风一般暴冲到他们面前!当錾金虎头龙牙枪再次被舞动起来时,只见阵阵血光崩溅,那个贼人小头目和十几个力士在须臾间便已血溅五步、伏尸城外!

“嗯??!!”

在后侧指挥贼众攻城的吉文炳目光一凝,心说出阵只身应战的那个,莫不就是田大头领必要杀之而后快的任侠萧唐!?这厮果然够狂!单枪匹马也敢出城与我麾下千名兵卒厮杀?直娘贼,如果这还杀不了他,岂不是要被其他山头的同道笑话老子没本事?

只是因为是攻城战,吉文炳所率的大多都是步卒。他倒也是谨慎,不敢贸然拍马前去与萧唐厮杀,而是喝令旁边于游戈四周的五六十名骑手聚在一处,并急匆匆的向萧唐那边杀将过去!

除去李县令把守的绵上县北门,萧唐命花荣、牛皋、叶清各自率众死守一处城门,而自己则单枪匹马冲出城去,尽可能得将几面攻城的贼众阵势搅得大乱。萧唐也并非以为自己真是甚么有着鬼神般武勇的万人敌,他思付虽然只是一人一骑,在战场的灵活性却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何况凭借自己的一身本领,还有胯下那匹脚程极快的火赤块千里嘶风马,只要不被贼众团团围住而致使腹背受敌,那么自然也可以在纵骑驰骋时尽可能去歼灭敌军。

田虎与他统领的河东贼众既想攻破绵上县城池,又势必要取了自己的性命,那么在大批贼众列队攻城的同时却惊然发现敌军主将竟然单骑突阵,精力分散的情况下,也能确保绵上县四面守城的己方人马压力会更小。

简易的撞车旁边最后一个力士刚被萧唐一枪挑飞,他只听前方马蹄攒动,数十骑兵正朝着他汹涌而来,萧唐见状反而更是意气风发,他丝毫不打算勒马回避,反而双腿又是一夹,挺枪直朝着刺那些骑手的中央位置突杀了过去!

首当其冲的贼骑先是一怔,他没料到来的悍猛如斯,竟敢直喇喇的反朝疾驰而去的一众骑手杀来。他本能的向勒住缰绳侧身闪避,却不防萧唐胯下骏马却已然长嘶一声,冲到左近。萧唐出枪极快,锋利的大枪锋刃早已经将那贼骑的胸膛刺个对穿!周围的数十员贼骑见状愕然,旋即各自挥舞起手中寒光闪闪的马刀,直奔着萧唐周身斩来!

马战冲锋不同于步战厮杀,武将在与周围的敌军血战的同时也须随时注意敌我双方所乘战马的冲势以及走向,而萧唐仗着他精湛的骑术从那些贼骑中间如分波辟浪一般突围了出去,虽说俩拳难敌四手,可是那些贼众骑手集挥刀砍至的时候,萧唐却早已经驾马冲到几丈开外的距离,朵朵血泉飞溅,反而又有五六个贼骑被萧唐趁着突围的当口挑落下马!

这厮好生厉害!

吉文炳狠狠咬了咬牙,正当他打算喝令其余步卒暂缓攻城,先布下阵势来,去拦截住在县城城下冲锋如若无人之境的萧唐时,忽然他却又听见“嗖”的一声箭啸乍起!

一枝锋利的箭簇从上方忽然激射而来,吉文炳刚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城墙上的弓手觑个清楚,却还没来得及作任何反应,那支利箭便已噗的一声贯穿了他的胸膛!利箭来势的力道很大,箭簇锋尖竟从吉文炳的后心钻出,惯性甚至将他从马下颠翻坠落!吉文炳登时呕出了一大口鲜血,他惨嚎一声,鲜血已迅速的染红他身下一片草地!吉文炳仰倒在地上,身子又抽搐哆嗦了片刻后,便再也没有半点动静。

城墙之上,花荣手中铁胎弓的弓弦兀自颤动着,他冷眼打量着下方被他一箭射杀的强人头领,心中暗付道:按哥哥的意思,由他单枪匹马去搅乱几处城门前攻打的贼众,同时由他吸引贼首的注意力,我便可觑得个时机,再一箭一箭的将带队的贼首都给除了......此招固然可行,只是哥哥却须耽着极大的风险,可切莫有个闪失。

666章 斗转四门,大军来援!

攻打绵上县城南门的贼首吉文炳被花荣一箭射杀,已引起了周围攻城贼兵的一阵骚动。而萧唐不做片刻停留,他催马扬蹄急驰,这一次奔向的目标则是城门两侧正在对城墙上方进行压制射击的那一众贼人弓箭手!

在这时那些贼众弓箭手的注意力大多都集中在城墙上的军健那里,却不料萧唐恶狠狠的直接驾马撞入己方阵中!也教萧唐杀得个爽利,錾金大枪劈砍戳挑时,割谷刈草也似的大肆收割人命!就连压阵的贼军小头目见萧唐剽悍难挡,也待回身逃窜,却被萧唐驾马早到,他又是手起一枪,萧唐直把锋刃宽大的虎头龙牙枪当做长刀使用,一招便把那小头目斩做两段!

其余弓手被杀得错手不及,大多也无盾橹长枪防身,此时又哪里还敢向前?但听其中有人发了几声喊,贼众弓手都各自逃命散了。萧唐却仍一兜缰绳,马不停蹄的又望绵上南侧城墙下方已搭好钩梯攀登的贼军步卒暴冲而去!

没过多久,刚又戳翻二十来个步卒的萧唐在驾马疾冲时连续抡枪横扫,数架搭在城墙上的攻城钩梯也接连被分量十足的大枪锋刃给狠狠扫中!

几声木材折断碎裂的脆响声乍起,刚竖直勾搭在城头不久的长梯猛地向侧倾斜,登时轰然倒下!在那几架长梯上攀爬的百来名贼众步兵也立刻从半空中跌将下来,也合着最先摔落在地的贼人最是倒霉,他们刚坠落在地摔得个五脏颠散、头破血流,紧接着又被半空坠落下来的贼人噗通噗通的压个正着,那些“满身大汉”的喽啰须臾间筋断骨折,其中有些人不是跌死,便是被坠将下来的同伙活活给压得毙命!

萧唐仗着自己业艺惊人的武艺而连续突击闯阵,统领贼众攻城的贼首已被射杀,城墙下的数队弓箭手也被杀得溃散,而贼人用于攀登上城墙的钩梯也被他毁了大半,绵上县南侧军健守城的压力也随之锐减。

而萧唐也知道现在自己尚有余勇可贾,可是这种单骑闯阵的打法不但体力消耗也大,他也须随时要小心提防四处会偷袭向他射来的暗箭,贼众之中观望战局的田虎见到自己单骑出城时,恐怕也会发动更多的凶寇悍匪蜂涌杀来,誓要将自己乱刀分尸......

只不过这种血脉偾张的厮杀,依然会教萧唐感到一阵酣畅淋漓的痛快!

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萧唐举枪策马,又直奔着绵上县东侧城门疾驰而去。

在绵上城池东门,已经有几十名贼人攀登上了墙头,可是还没等他们寻见官军厮杀,赫然挡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个面黑似锅底、身形似铁塔的凛凛莽汉。牛皋暴吼一声,半空也似忽的打出道霹雳,他手中那两条四楞镔铁锏虎虎生风,已经直奔着攀上墙头的贼人猛击过去!

“铛!”的一声巨响一个贼人小头目手中钢刀被牛皋生生荡飞,牛皋怪力一身怪力余威不止,那小头目甚至还蹬蹬蹬连着倒退数步,他的后背重重撞在城头女墙上,旋即愣是身子一折,直接又从城墙上又坠摔了下去!

牛皋那一对铁锏就似两个小风车般泼将抡动开来,这边一个贼兵天灵盖被他砸得碎裂,一对乌珠招子也从眼眶中凸了出来;那边又有个贼兵胸口挨了牛皋一锏,就见那人哇的喷出大口鲜血,整个胸脯竟也凹陷了下去;牛皋身起锏腾,其势疾如腾雷疾风、其势如泰山压顶!力道恐怖的双锏轮动起来时“嘭嘭嘭嘭嘭”的闷响接连不绝,贼众的脑顶、脖颈、肩膀、胸膛被那两条使得暴风骤雨也似的铁锏接连打中,中招的贼人大多甚至连到底哀嚎的功夫都没有,便已当即毙命!

攀上城头的贼兵中剩余下来的那几人见牛皋凶悍狂暴的战姿被吓傻了眼,眼见那尊黑煞神瞪着一对牛眼,又大步腾腾的朝着自己这边疾步过来时,那几个贼兵吓得尖叫一声,反倒纷纷又向城头外侧跳跃下去。我那爷,几丈高的城池,摔下去便是重伤,可兴许也能留得一条命在,可是在这里与那黑厮鏖斗,却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牛皋啐骂了一声,他将双锏交到一手,并伸出蒲扇般的大手要将勾搭在城墙上的长梯给推下去时,他也发觉城下射来的箭簇似也已少了许多。忽然城垣下面又隐隐传来阵惨嚎嘶叫声,牛皋探出头去瞧时立刻面露喜色,因为他瞧见萧唐已如虎如群羊一般抡枪催马杀入贼众的那数队弓箭手之中!

萧唐故技重施,在防具简陋、并且毫无防备的贼众弓手之中大肆掠杀一番后,又朝着城墙下方搭好钩梯正在攀登的贼军步卒那边冲杀了过去。奉田虎之命指挥贼众攻打绵上东侧城门的强人头领秦升看傻了眼,当他忽然意识到了距离他不远处那个单枪匹马,却似头大虫般难挡的猛将应该就是经略河东路的官军主帅萧唐之后,也立刻喝令所有人马暂缓攻城,速速列阵过去阻截萧唐,万万不可教他给逃了!

可是一来由这秦升统率前来攻城的贼兵大多也是步卒弓手,二来萧唐早已就做好了打算,远比他的反应要快。那数队乱哄哄的贼众便是想来阻挡,可是又哪里拦将得住?在萧唐又摧毁了几具贼众攀上城墙用的云梯之后,又催动胯下千里挑一的神骏宝马扬长而去,早在贼人将自己四面合围之前又奔着北门冲杀了过去。

秦升所率的贼众之中,有个马军小头目正扬刀高声喝骂,要率五六十贼骑前去追击萧唐。可就在这时,从城墙上又传来一道直教人耳膜震裂的破风声!一颗比寻常男子拇指还要大了两圈的弹丸,此时已重重凿进那小头目的太阳穴中!蓬的扬起一阵血雾,那强劲的力道无比骇人,直似是要将他半边的头骨给轰碎了一般!

原来牛皋当年在深山老林之中长大,光是靠做樵夫卖柴火也不足以养活他的老娘与浑家,所以这也教牛皋能够很早便练就出自己的射猎技艺来。他从小也善使弹弓、猎弓,虽然箭术远不及花荣精湛,可是他使弹弓的技艺也可以说是百发百中、例无虚发。是以这次随着萧唐来到河东公干,牛皋还怀揣着一副以浑铁做为枝干,要比寻常弓弦粗上数倍不止,并以浸油特制的虎筋作弦,由牛皮与铁磨砂制成做包裹弹丸皮块的弹弓做远程兵器使用。加之牛皋那能挑千斤重物仍能健步如飞的惊人怪力,他使弹弓的恐怖威力自然也是可想而知。

绵上县东门城墙下方的贼众本就因猝然杀至的萧唐而溃乱胆寒,牛皋露的这一手弹弓本事竟险些将个小头目的头颅给轰碎,更是骇得几个贼骑当即坠下了马去。而牛皋则收了弹弓,朝着向北门杀去的萧唐大声吼道:“哥哥!恁可务必要小心呐!!”

此时率贼众攻打绵上县北门的强人头领赫仁咬牙切齿,他见城墙上齐备滚木擂石、金汤滚油等各类守城器具,己方的贼众一时间攀不上城墙,他心中一发狠,命令所有贼兵一并压上,便是填命也要登上北门城头。

如今既然已依附于田大头领麾下,也务必要争下些战功来才能受得重用...赫仁心中又寻思道:只要扬了名号,喽啰兵马随时都能招得,可是田大头领却是个性急暴躁的人,他若知道我不肯死战,只怕会寻我晦气......

而就在这时,赫仁忽然听到东门方向传来阵阵喊杀喝骂声,他疑惑的朝那边张望过去时候,却发现一员官将虎目圆睁、剑眉直竖,正绰枪拍马直奔着自己这边狂奔而来!

萧唐眼见攻打北门的强人头领将所部人马尽数押上攻城,他身边也只有二三十骑护卫时,便立刻拿定主意直冲彼阵!又被萧唐杀了个猝不及防,贼骑也波开浪裂,只能任由着萧唐催马径奔赫仁。而萧唐胯下的那匹火赤块千里嘶风马脚程本就极快,眼下又在自己主人的疾喝猛催下便似唤作了一团奔雷流火,在赫仁刚回过了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奔至他的面前,直教他再做任何反应,也是措手不及!

“噗!”

大枪如闪电般突刺而出,又如毒蛇信子一般骤然缩回。胸口被开了一口血洞的赫仁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低头望了望从他胸腔内泊泊流出的鲜血,忽然脑袋一歪,身体顿时从马鞍上颓然跌落!

随从的敌骑大乱,而萧唐一枪刺死了赫仁之后又丝毫不做停留,径直又策马从数十骑中突围而出,此时他的呼吸也已开始有些急促起来,可心里却仍想道:北门一时间也不必担心被贼人打破,却还剩下西门......

在这个时候,贼众后方压阵的田虎注意到了萧唐单骑出城,甚至还绕着绵上县城在南、东、北三处城门纵骑冲杀,他此时也已是凶相毕露。田虎那对眸子闪烁着野兽噬人时才会流露出的凶芒,并发狠想道:萧唐啊萧唐,你这厮果然好武艺,只怕我麾下的头领之中没有谁能及得上你,可是你单骑出城,以一人一骑之力又能抵挡多久?我分派四千人马四面合围,你能使出这般伎俩应对,可是待我率全军一并压上,你一骑当千,却抵挡得了上万的兵马么?

只不过当田虎正打算调动所有待命的贼兵一并前去攻打城池的时候,在绵上县东侧山谷谷口,却有一员官将跃马横鞭,就像一尊栩栩如生的石雕,正神情肃穆的遥望着绵上县城的攻防战。观望片刻,那官将面露感慨之色,忽然开口说道:“节帅一身武勇绝伦的本事,还生得颗敢于为了城中大宋子民单骑破阵的豪义肝胆,直教我呼延灼敬服得五体投地!可是萧先生,如今也到了我等该去闯阵杀贼的时候吧?”8)

667章 威加海内归故乡,安得猛士守四方

节“且先不急于一时,萧节帅之所以决议留守绵上,就是要诱贼前来攻城,以便趁此机会大量击杀于河东作乱作祟的贼厮,从而教贼势大减。如今田虎所率的贼军仍有大半留守本阵。待其催动全军攻城时,再由呼延将军率重骑掩杀,贼军无所防备,必然大溃。如此安排,庶不负节帅重托。”

从呼延灼身后的林荫之中,又有个英武的汉子驾马缓缓踱出,正是萧唐派往铜鞮县调动所率大军来援的萧嘉穗。

呼延灼闻言眉头微皱,他向萧嘉穗那边张望过去,又道:“可是我等为行事隐秘,不至惊动了田虎那厮有所提防,于沿途除去他部署的那干游哨探马时已然耽误了些时候,如今河东贼众已挥军合围攻打县城......萧先生,我也知道节帅委以恁重任,吩咐由恁调派官军人马驰援绵上县,节帅虽然骁勇难挡,眼下毕竟也是以寡击众,倘若有个疏失,又当如何?”

萧嘉穗却凝望着远处杀声震天的绵上县城默然不语,他与萧唐彼此倾心吐胆的时日甚久,也很清楚萧唐既然决定自己做饵引诱田虎前去攻打县城,也必然也如同他一般务必要趁着这个机会致使供田虎控制的贼军有生力量大量减员,诚然如果暂且按兵不动,萧唐那边的风险也会更多一分。可是趁着田虎按捺不住号令全军压上时,贼军阵容松动,届时重骑直插贼军要害,放才能事半功倍。征战杀伐,谁不都会经历生死攸关的险境?关键在于战场上做出任何决策的执行者,他们需要十分清楚自己应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会换来什么样的成果。

何况以自己与萧唐之间的默契而言,萧嘉穗也很清楚自家哥哥也会支持他如此安排。

这时从呼延灼与萧嘉穗的身后,关胜与宣赞二骑也并肩驾马来到山谷前,其中关胜当年因随萧唐安抚京西南路剿贼有功,也曾在赴京师接受朝廷封赏期间时常至萧唐府邸中去拜会,所以他也十分清楚萧唐对他麾下的这个布衣剑卿信任有加,便说道:“呼延统制,节帅既然委以萧先生重任,教他暂且调动我等数部兵马行事,心中必定早有计较。”

呼延灼也是因目睹主帅萧唐现在竭力奋战,心中便也撩起了恨不能想立即挥军上前死力荡平眼中那些贼寇的战意来,他听萧嘉穗与关胜先后劝说,只沉吟片刻,便朗声说道:“既如此,就依萧先生的意思行事!主帅尚且舍身杀敌,三军将士岂不用命!?我这就去令连环重骑整备得当,待时机成熟时,立即率军突击,全歼了那干狂寇,才不至辜负萧节帅一片苦心!”

.......

“嗡嗡嗡!”,弓弦颤动嘈切的声音不绝于耳,利箭离弦发出的那渗人的鸣啸声紧接着划破长空,几十余点寒星直朝着绵上县西门下方射去,有十几个追击过来的贼骑登时中箭坠马。萧唐杀散西侧城墙下攒射的强人弓手,又劈折掉五架供贼人步卒攀爬的钩梯之后,他又虚晃一枪,拨马便顺着城墙下方狂奔,在贼众刚要向自己四面包抄过来之前得城内乡勇接应,此时催骑已奔进了城内。

毕竟只是一人一骑,萧唐也终究不可能在城外一直独自面对成群的敌军,只是他刚翻身下马,并将手中大枪用力向地上一掼,便又抽出了腰间双刀,直朝着西门城楼上奔将过去。

在萧唐纵骑厮杀过东、北、南三个方向的城池的时候,绵上县西门城池上已经有近三百名贼人攀上了墙头。叶清率领一众招募来的勇健已经与贼众已拥成一团,卡在了城墙口处进行殊死血战,刺鼻的血腥味渐渐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激烈的金铁交击声,还有令人心悸的利刃入肉声也交织响成一片。

叶清已都得浑身血污,他将长枪绰在手中戳扫刺撩,但见枪影翻飞,舞得也是虎虎生风。虽说他平日看来只是个恭谦老实的大户府邸管事,可是真到了生死相搏的时候,施展出来的枪法也不逊于漂泊江湖中那些本事还算是了得的枪棒教师。

这时叶清杀得性起,他垫步又是一跃,竟然冲到了城墙边缘。叶清又先是一脚将个刚刚攀上城头的贼首踹下城池,旋即手中枪花多多,逼退了几名强攻上来的贼寇后拿枪杆尾端狠狠一搥,竟将个搭上城墙的钩梯顶翻,在梯子上正做攀爬的贼人也都惨叫着堕将下去!

只是叶清虽然颇会些枪棒本事,武艺毕竟还及不得花荣、牛皋那般萧唐麾下的得力能人那般高强。身上已挂了两三处伤口的他喘息未定时,周围又有数十名贼人蜂涌着杀将过来,定要教叶清血溅墙头!

萧任侠...主公......我已尽了全力,虽然家主被贼厮坏了性命而惨然身故,可是能投得你门下一时,也不枉我叶清行事扪心无愧,也称得上是一条不坏道义的好汉子!只望你能保得主母与小姐......还有我那浑家安生快活,也教我战死于此处,九泉之下也能够瞑目。

叶清心中方自念罢,又咆哮了一声,他已是浑身浴血、状如疯虎,正打算和围攻上来的贼众进行最后的生死厮杀,忽然叶清眼见一花,但见刀芒似风撒雪花般骤然挥洒下来,又溅起层层的鲜红血泉!萧唐仗着两口宝刀杀到阵中,在他加入战团之后局势立变,直杀得城墙上的贼军欲做鸟兽散,却又苦无个逃窜的去处。

“多谢主公相助!”叶清终于有功夫歇息片刻,此时他又忙向萧唐感激说道。

萧唐一甩宝刀上的血珠,说道:“叶总管,我等先统率乡勇,尽数将攀上城头的贼人给除了!”

又是一阵惨烈搏杀,萧唐与叶清等人终于肃清城墙上的残敌,刚要停下身子竭口气时,却又听县城外喊杀之声大作,剩余河东贼众在田虎的率领向如潮水般又向绵上县城涌了过来。耳中听着排山倒海般的喊杀声,眼见攻城的贼众亦是愈来愈多,城头有些民壮乡勇惊慌失措,甚至已开始渐渐丧失战意。就连叶清也是一脸焦急的望向萧唐,心中则还念叨着现在在仇府中躲避的主母、小姐与自己的妻室。

萧嘉穗兄弟现在想必也该有所动静了吧......

萧唐却镇定的望向城外再度席卷而来的贼众,按说他与萧嘉穗刚至绵上时,便立刻预料到田虎极有可能前来攻打县城。在估算贼人大军集结所需要的时间,以及绵上与铜鞮县之间的距离,萧唐相信萧嘉穗此时应该早就率大军赶至绵上县附近观望战局,正准备趁着贼众阵型露出破绽发动猛攻,从而解除绵上县被贼人大军围攻的危机。

做为自己的心腹兄弟,萧嘉穗自然不会让萧唐失望。

“好!现在贼人只顾蜂涌过去攻打城池,全然不成阵势,此时要以重骑突击破阵,定能杀得敌军溃败!”山谷口处,萧嘉穗双眸中精光一盛,他当机立断的喝道。

终于是时候了!

呼延灼长长舒了一口气,按说他祖籍出身自太原府,也正是河东路出身的朝廷官将。眼见田虎纠集各路绿林强人在自己的家园故土烧杀抢掠,呼延灼这个将门虎子也是忿意填胸,定要随着萧唐荡平作乱肆虐的贼子,能保得自己父老乡亲不遭贼人祸害,才不负他这个累代将门出身,且一心要在军旅中建番功名的军人心愿。

前些时日在隆德府大败的那伙应该只是贼众别部人马,今番若能重挫田虎那厮亲自统领的贼众,征讨贼寇事宜,方才能够立竿见影......

呼延灼心中念罢,他将手中钢鞭往空中一举,身后百胜将韩滔、天目将彭玘并着数队重甲具装,各个早已战意蒸腾的连环马铁骑已经黑压压的出现在他的身后。

呼延灼手中钢鞭忽然又往前狠狠一挥,千名铁甲重骑如潮水般漫出山谷,胯下战马在小步奔跑的同时也已列好了冲锋的阵势。后面还有关胜、宣赞带着大批马军劲骑紧随其后,重甲与轻骑马军合至一处,就如决了堤的洪水往向正要攻打绵上城池的河东贼众漫卷而去!轰隆隆的蹄声渐渐回荡在整个山谷间,附近的地表也都因那紧密的蹄声而轻轻地颤抖着......

忽然间,起风了。

猎猎劲风,也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呼啸怒吼着,并卷起了漫天的杀气来,似也要教呼延灼、关胜等猛将统领精锐骑兵借势冲锋,从山谷山坡的位置骤然向贼众发动最为猛烈的攻势。烈风狂啸,马嘶人吼!当田虎所率领的数部贼众惊然发现在县城外竟然还有大队官军人马,并且已经向他们猝然进攻,很快就要冲毁他们的阵形,踏碎他们的血肉身躯的时候,一切也都已经晚了......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668章 要夷田虎族,须谐萧任侠

骑当呼延灼率领连环马重骑狠狠撞进河东贼众溃乱阵型的那一刻开始,田虎军的惨败,似乎就早已经成了定局。

此番萧嘉穗调动铜鞮县的官军火速前来驰援,由呼延灼、关胜、宣赞等五将率领六千兵马,而罗戬、王进以及箭伤未愈的郝思文则管领余下官军仍旧把守铜鞮县城。此行支援绵上的官军中多是马军,其中更是以呼延灼统领的连环重骑为突袭贼阵的刀锋主力,虽说兵力仍不及田虎所率的贼众,可是用马军精骑向贼人步军发动奇袭突击,自然还是萧唐一方占了绝大的胜算。

奔腾如雷的群马蹄声、嘹亮凄厉的怒吼响彻云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攻打县城的贼军侧翼、背后方向防备都十分空虚,具装甲骑的重装马军又是占据着地形优势发动猛烈冲锋,铁骑所产生的冲势对贼人阵型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士气立堕的贼众又怎能阻止起有效的反击来?

绵上县集城墙上欢呼雀跃的人群之中,萧唐凝望着呼延灼、关胜、萧嘉穗等人率领马军精骑突袭敌阵的壮烈景象,他忽然感觉眼前的一幕,倒与他后世所看过的电影《指环王2:双塔奇兵》里面阿拉贡、莱戈拉斯、金雳等战友与洛汗国王希优顿在圣盔谷抵抗萨鲁曼的兽人大军时,甘道夫带领洛汗骠骑元帅伊欧墨率领大批骑兵突袭敌军大阵的场景很是相似。萧唐也是意气风发,他与花荣、牛皋旋即也率领十余骑射、百余劲骑冲出绵上县城,与连环铁骑一并追击溃败的贼军,嘴里面就差没喊:“洛汗骠骑!冲锋!”了......

而性情凶暴阴狠的田虎的确也是个十分狡诈的绿林枭雄,当他意识到自己所统领的数部来不及防备的贼军,根本无法抵御大批猝然杀出突击的官军铁骑,第一时间他便决定与自己的三弟田彪并着几名强人头领率小拨马军仓惶逃遁而去。就算阵型溃散、士气崩塌,可是好歹有近万的贼众挡在突袭闯阵的连环铁骑面前,田虎现在若是想逃,萧唐、呼延灼、萧嘉穗等人就算有意尽快除了他这个河东匪乱的罪魁祸首,却也是鞭长莫及。

只是田虎那么一逃,大批贼军步卒少了头领的指挥更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乱军之中,随着关胜冲锋杀贼的宣赞正撞见率众攻打绵上东门的强人头领秦升,两人礩斗了二十余合之后,关胜也已绰着青龙偃月刀拍马疾驰而来,无心恋战的秦升见状拨马转身就逃。可是宣赞的那手弓箭本领,当年比试连珠箭时就能斗赢精于弓马骑射的番将,此时又如何会让那厮轻易逃了?秦升刚催马逃出三四十步的距离,宣赞便已拈弓搭箭,觑秦升个分明后一箭射去,登时捅穿了他的后心,教秦升立毙于沙场乱军之中。

而呼延灼与韩滔、彭玘继续率领那上前训练有素的连环马军在贼阵中横冲直撞,经过三次折返冲锋之后近万的贼众早已策立不定,大队步卒哭嚎惨叫声连天,只顾各自逃生。萧唐趁机率军追击掩杀,又死死咬住溃逃的贼众数里,四千多名贼人尽皆在铁骑践踏、马军追击中丢了性命,另有将近三千的贼寇抛了兵刃,跪倒在地高呼投降饶命。其余败军分散成数股逃遁至附近山林之中,这才保全得性命......

绵上县一役,萧唐所统领的禁军军健大获全胜。

战事罢了,李知县立刻命县吏去取县城仓廒中的存粮犒劳呼延灼、关胜等将官统领的官军人马。虽说跑了河东寇首田虎,可是大量在绵上、平遥一带活动的贼寇经此一役都被清剿俘虏,也可说是解了他治下县镇的燃眉之急。县衙内设庭宴款待萧唐麾下众将,席间欢声笑语,自是不在话下。只是在下属与兄弟交口称赞自己不止勇猛冠三军,且是胆大包身的国之干将时,萧唐并没有因为一场大胜而被冲昏了头脑,他轻呷了一口杯中美酒,心中暗付道:绵上县之厄已解,也是时候返回铜鞮县去主持大局了...毕竟征讨河东贼众的这场战争,并还没有结束......

※※※※※※※※※※※※※※※※※

又过数日,在仇府总管叶清的打点下,将仇申的一部分遗产换成了浮财,宋贞娘与琼英母女二人并着后宅中的四五个女眷也早就收拾好行囊,准备随着萧唐一并前往铜鞮县暂住。

宋贞娘到底还是心善,她选择将自家相公的这间府邸留给仇氏宗族子弟,仇申以往的诸般营生买卖,宋贞娘也吩咐叶清前去告之仇甲等人就由他们接管。待局势更太平些之后,除了为自己相公,还有过世的父亲建立斋醮,埋殡祖坟时自己还须故地重游,宋贞娘也已做好了与这块伤心地做诀别的准备。

携带的浮财金银,宋贞娘心想也足够教她们娘俩与叶清夫妇用度,何况还有在汴京地位高崇,且教宋贞娘能够放心信任的萧唐照拂帮衬,现在她也只想着能够呵护照养自己爱女琼英幸福长大,衣食住行、亲族纠纷等诸般琐事也不必再让宋贞娘操劳挂心了。

萧唐也与李知县商议定了,鉴于铜鞮县与绵上县同属威胜军地界,倘若贼众再来攻打城池时,县衙也尽可遣人火速前往铜鞮县求援。趁着有大军护送,李知县也恳请萧唐将他治下遭匪灾祸害而迁徙至此的流民带到铜鞮县去,自己则仍留守在绵上县中打理城内诸般事宜,以尽到一个食国家俸禄的知县官的职责。

也是因萧唐麾下经此一役大败河东贼众,绵上县内百姓也都知道新来的官军人马不同于往日河东各地军司中的兵痞。为了在匪患彻底被平息之前保得平安,县内有近四千多人愿意向东迁移,加上县内收容的附近流民百姓,人数也达到了七千人上下。

又过三日,萧唐命呼延灼、关胜等人率部分前后两队守护乡民,迁往铜鞮县的百姓将自家的老弱妇孺、钱帛粮食都安置在各式各样的厢车、三轮车上,并将家财都在车子上绑结实了,官军中又向四处派出游骑哨探之后,萧唐与麾下众将官率军便护送着七千多名百姓踏上了返回铜鞮县的旅途。

一行人马之中,百姓的车仗队伍里有各种规格用于载物驮人的车子,拉动木车的家畜多是以骡子毛驴为主,甚至是家中青壮男子亲自拉扯,人群中也衣衫褴褛的穷苦流民,倒也有几家绫罗绸缎的大户人家。只是百姓一多又是挤在一起行走,加上后队还有官军押送着近三千名俘虏捕获的贼寇,队伍行进的速度也定然不会很快。

不过前番直教田虎那厮吃得一场惨败,也将周遭地界流窜的河东贼众杀得亡魂丧胆,料想只以现在的形势而言,也应该不会有哪路强人嫌自己的命长,会前来往六千多名精壮官军的刀口上面撞。

宋贞娘、琼英还有叶清的妻室安氏被萧唐安置在一辆厢车之内,萧唐则骑在自己神骏的坐骑之上,时不时与身旁萧嘉穗、花荣、呼延灼等兄弟叙些安置流民、选练新军等事宜。然而教萧唐浑然不知的是,那些随他迁徙至铜鞮县的百姓之中,却有一双眸子时不时向他这边打量过来......

暗中观察萧唐的那人,是个书生打扮的秀士,他头戴折角巾,身穿淡黄道袍,虽说道袍上打着两三个补丁,可是衣装也算得上是干净得体。

这个时候,那名秀士双眼微眯,正打量着距离他前方不远处萧唐横枪跃马的那般英武气概,心中也赞道:这萧唐当真不愧是江湖上闻名遐迩的任侠,绵上县一役大败贼众,也教那伙猖獗惯了的狂寇吃了大亏。田虎那厮为了一己之私祸害河东百姓,叵耐官军孬弱、河东军司军事荒废,才致使凶寇做大贼势...我虽有奇巧本事,便是贼人中奢遮善战的头领也毫不惧他,可惜却抵挡不得贼军人多势大,只恨教那厮们在我山林宅第间肆虐,不得已也只有北迁游历。

虽然我也有个尽得我绝学真传,且在行伍中做得兵马都监的徒儿,可是他远在京东路任职,也不过是个州府指挥使司中当差的武将......幸得这萧任侠至河东路公干,我能返回故居山林继续清修隐居的指望,也全都落在了此人的身上。

呵呵,正所谓是“要夷田虎族,须谐萧任侠”呐......

669章 这是甚么绝技?我也想学

且说萧唐与他麾下将领率军护送百姓一直到了进入铜韑县地界的大道关隘,却发现除了己方一行人马车仗之外,前方也有不少百姓排成了长长的队伍。

听关胜言及这些时日在威胜军其他地界也有不少流民前来寻处安身之所,为了防备有贼人探子细作,铜韑县衙的县尉带着些衙役盘问得甚是严格。虽然如此做也未必能教贼人无所遁形,可是所有百姓原籍出身、往日从事何种行当为生、家中人丁几口等事宜必须记录的十分清楚,若是铜韑县乃至治下周围庄镇因安置流民而出现甚么治安事件,也方便那干衙役有资料可供查缉。

萧唐闻言点了点头,他并未吩咐前方军卒摆开仪仗,去喝令前方乱哄哄的百姓立即让出一条道路来。返至县城不急于一时,萧唐心说也没必要摆开官威开道,再者萧唐率军此行至河东路公干,安抚百姓也算是职责所在,他也并没有其他不少官吏自以为是做官的,就必须要让百姓畏惧让步的臭毛病,是以萧唐也只是吩咐官军将士随着慢慢涌动的人潮,在官道上耐着性子往前蹭。

可是偏生关隘前有个在铜韑县地界巡检司当差的巡检官眼尖,他遥望见无数人头攒动的百姓身后又有大队官军人马,而如今权掌经略河东、靖平贼寇、选练新军等诸般事宜的朝廷天使萧唐骑着匹高头大马随着大队百姓等待返至铜韑县,那巡检官把眼一瞪,登时指着眼前那众百姓吼道:“你们这好不晓事,全然不分个眉眼高低!堂堂朝中从二品大员萧节帅、萧大人为保尔等百姓不至遭草寇劫掠加害而四处率军奔走,偏生你这厮们没个眼力见,直愣愣的挡在道中不为萧大人的车仗让路,都是想吃板子不成!?”

那巡检官身旁的几个公人也趁机鼓噪呵斥起来,不少等候了许久的流民百姓这时才注意到身后又有大批官军人马等候,因受匪患搅扰,他们不但期望能有官军尽快荡平贼人,同时对那些手持兵刃、全副戎装的军兵本能的仍有一种惧怕感,是以在县城衙役的催促下,大群百姓嗡的一声耸动起来,他们忙着将自己的厢车、行囊往两边挪动,一时间推推搡搡、拥挤不堪,只是为了尽快要为萧唐一行车仗让开条道路。

萧唐见状一怔,而那巡检官已经从混乱的人潮中刚让出的小道间一溜小跑,奔至萧唐面前。并还满面赔笑的说道:“哎哟,萧节帅,都是这些草民不识礼数,耽搁了恁与几位将军们的行程。小的已经为大人将那厮们驱散开来了,能够使得萧节帅尽早返回县城。”

这巡检官说罢又扭过头去,他那张脸似川剧变脸一般又换了副趾高气昂的神情,并举起戴鞘的腰刀指着周围避让慢了些的百姓喝道:“咄!你们这些不开眼的东西,还不快把行李车仗都摆到路边去,为萧节帅的车驾与军兵让开道路!?”

本来巡检官是刻意要向萧唐巴结示好,可是当他转过头来点头哈腰,又似个孝子贤孙一般对面前的朝中大员逢迎谄媚时,却发现萧唐寒着一张脸,而坐在他神骏的坐骑上居高临下正冷冷打量着自己。萧唐又伸出根手指来,冲着那巡检官点了点,他也不言语,索性也只得命令麾下军健继续启程,但是不得冲撞到避让至官道两侧的百姓。

“我儿,快回来!”

一行车仗继续启程,而坐在厢车上的宋贞娘却把头探出窗外,寻觅着一路上在车厢内呆得气闷,时常下车走动的爱女琼英。

而此时琼英左顾右盼着,方才那巡检官的一番呵斥,喝令百姓为萧唐所率的官军人马让出一条道路,这也使得大群拥挤在一处的流民百姓乱成了一锅粥,在推搡与拥挤下有些脾气暴躁的也已叫骂了起来,更有不少人因摩肩接踵而被挤倒在了地上。

人声鼎沸、乱作一团,置身其中的琼英也不由得有些怕了,她正要返回厢车去寻自己的娘亲时,忽然又瞧见不远处拥挤的人潮撞在辆独轮车上,那独轮车猛的向一侧倾倒,上坐着的那个身形佝偻的老妪也是一声惊呼,眼见就要被撞到在地。

琼英一时心急,虽然想出手前去救助,叵耐她年少体弱,前面还有不少百姓横在身前。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眼前一花,同时还似闻道了阵阵清香。有道淡黄色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就好像是一只滑不留手的泥鳅,在那独轮车倾倒,老妪也要被推挤得坠倒的一刹那,有个书生打扮的秀士一手按住独轮车,一手又扶住了身子倾斜的老妪。可是当那老妪的子女慌忙赶开时,那秀士身形又是一闪,又潜身钻进了拥挤的人潮之中。

那个惊魂稍定的老妪疑惑的四处打量一番,方才她感觉似被人扶住了身子,可是等到她完全缓过神来,再四处张望的时候,却浑然寻不到到底是谁救助了她。

然而这一切,都落在了小琼英的眼中。

琼英眼睛一亮,她一对清澈的眸子只顾朝着人群之中那个头戴折角巾、身穿淡黄道袍的秀士那边凝视过去,此时她也十分清楚那人必然不是甚么等闲之辈。在好奇心的促使之下,琼英一时间倒忘了返回厢车去寻她的娘亲,那把目光一直锁定在那个秀士身上。

而此时那个秀士眉头微皱,他又朝着人潮中正骂骂咧咧的那个巡检官的身上张望过去。那巡检官本来刻意巴结萧唐,却不知自己到底怎么就惹得那个朝中大员不喜,可就算萧唐把他当做是个屁,这巡检官卑微小官,却也丝毫发作不得。心中也生了邪火,巡检官也只能可着软柿子捏,他忍气吞声的看萧唐驾马前行之后,旋即又虎着脸呵斥周围面带忿色的百姓,直说刁民无礼,还不速为本官让道,还骂不开眼的刁民,如今全仗着我等公人照管云云。

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官府中虽也有忠良之士爱民如子,可是诸部官衙巡检司中,却也常有这干狗仗人势的凶恶胥吏自谓高过寻常百姓一头,如此嘴脸,恁般可恶!

那秀士冷哼一声,心中念罢,他俯身捡起一块石子来攥在手中,又暗施巧劲,右手食指往石头上弹去。铮的一声轻响,那石块竟从前面二三十名流民百姓的间隙中骤然射出,并且直直击打在那巡检官屁股后的尾骨之上!

那巡检官还正骂咧咧着,忽然他顿感后股尾骨又酸又疼又麻,那股钻心的痛楚感直教他按耐不住!巡检官嗷着一嗓子身子蹿起老高,旋即他拔出腰刀捂着腚,虽然疼得呲牙咧嘴,更仍然瞪目朝着周围的百姓大骂道:“谁!?那个刁民瞎了狗眼,竟敢暗算本官!?”

周围百姓眼见这凶吏亮出刀子来,都各自惊呼着连往后又退了几步,他们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浑然不知眼前这个装腔作势的巡检官为何忽然似被人暗算一般,还如此气急败坏。

可是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那个秀士身上的琼英却瞧见:那秀士俯身捡起块石子后,他手指轻弹手腕一抖,那面目可憎巡检官旋即便杀猪似的惨嚎起来,很明显是那秀士使了招打飞石的本事,而让对头不明不白的就着了道。

小琼英见状更是兴致勃勃,她心中也想道:那秀士使打飞石的本事到底是甚么绝技,我也想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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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英若想成为“琼矢镞”,也不可能按照原著中那般有头带折角巾的秀士带着没羽箭张清进入她的梦中,并教她飞石绝技那般忒过于神话玄幻的方式去描述。结合宋江征讨田虎情节中先后两次出现的那名秀士的出身,已尽可能会合理的将事情的因由说得圆满。以上.......8)

670章 天池岭的秀士,琼矢镞的飞石

(感谢本周北城速刀、水浒群英传两位好汉的打赏......)

一记飞石打出,那秀士冷眼乜着那个挥着刀并暴跳如雷的巡检官,他心中暗付道:这厮不吃教训,遮莫他还要再挨几颗石子不成?

秀士方自念罢,却忽然发觉周围似有一道目光直朝他这边打量过来。那秀士转头望去,竟发现有个生得眉清目秀,看起来甚是惹人怜爱的小女孩正瞧着他。那小女孩一对乌溜溜的眼睛此时雪亮亮的,眸子中还满是欣喜与羡慕之色。

而琼英打量着那个秀士,见他生的张国字脸,双目湛然有神,身材却显得消瘦得有些嶙峋,不过只观他眉宇神色,倒也颇有些世外隐士的飘逸与潇洒。

那秀士微微一怔,他见只是个生得煞是可爱的小女孩家觑见自己使飞石暗中出手教训那个巡检官,倒也不以为意,反而朝着琼英和蔼的点了点头,又是微微一笑。

至于被秀士一飞石击中了尾骨,兀自疼得龇牙咧嘴的那个巡检官拔出刀来喝问周围涌做一团的流民,在人群之中又引起了一阵骚动。就在这时,而军仗之中,宣赞听见身后处人声鼎沸,便忙驾马奔来查看,当他看见那巡检官挥刀恫吓百姓,当即大怒道:“你这厮好大的狗胆!节帅命尔等县衙、巡检司之中的官吏安置流民百姓,不得有丝毫差池与怠慢处,你这混沌腌臜厮,竟然胆敢公然持刀威吓寻常百姓,却不是嫌自己的命忒长了些!?”

宣赞生得那副尊容本就甚是凶恶,他又是疾言厉色的一番喝骂,登时吓得那巡检官浑身一个激灵。巡检官一只手还捂着腚,并哭丧着脸宣赞说道:“这位将军,非是小的发了失心疯。流民之中方才有歹人暗中施袭暗算小的,小的这才出言喝问,绝非是要撩拨流民骚乱。”

“歹人?甚么鸟歹人!?”宣赞瞪着一对怪眼又上下打量那巡检官一番,又道:“你这厮说有人暗算你,可是又伤在何处?”

“这......”巡检官闻言一滞,击中他那一颗飞石赶巧不巧的,正砸自己臀后尾骨之上,虽然到现在仍是又疼又麻到难以忍受,难不成还要脱下裤子来,露出自己那两瓣屁股,再撅起腚好教眼前那相貌生得甚是凶恶的将官来验伤不成?

宣赞瞧巡检官那副支支吾吾的模样更是不耐,他瞪目大喝道:“叵耐你这厮装颠弄诡!都似你这等媚上欺下的卑猥小吏,平日作威作福,紧要时却没个用处!倘若再搅扰无辜百姓,休说老子不识得你,节帅按罪论刑,军法更无情面可言!”

巡检官被宣赞劈头盖脸的一番痛骂,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他羞恼得无地自容,只得连声向宣赞请罪,再屁溜溜的直朝着要道关隘处奔去。

瞧见那巡检官狼狈的模样,小琼英不由掩嘴咕儿的一笑,可是当她在向那身着淡黄道服的秀士那边张望过去时,却发现那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琼英心中急躁,她支起小脑袋来左顾右盼着,虽然仍瞧不到那秀士的身影,可是琼英转念又想道:既然那人也是随着各处百姓要到铜鞮县安生,我多费些心思,想必也能寻得着他的行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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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铜鞮县城外搭建起的简易凉棚旁边也已生起了一堆堆篝火,已经被县衙公人记录登记在册的各地流民被安置在城池内外临时修筑的寨棚之中,邬梨府中的管事也遣人向他们分批发放了浓稠的米粥。无论是有些家财的贩夫走卒,还是衣衫褴褛的落难流民,现在得到安置也能算是垫饱肚皮,好歹使得一众黎民百姓的心也能够安定下来。

至于那个秀士也刚吃下碗米粥,他抬头环视周围那些形形色色的流民一番后,又长叹口气,暗付道:也是我平素潜身隐居惯了,无论是在官门还是江湖中也没几个知交,虽说有绝技傍身,可是贼人杀到门上时全然没个用处,倒落得如此一番境地。

原来这个秀士故居在河东路南部盖州治东,而他本就爱闲静、抱孤念,也是不肯委曲求全、依附权势的性子,只爱独居于乡野山林间,久而久之自己姓甚名甚也觉得毫不重要,又因这秀士隐居的地界唤作天池岭,故而他也只以天池秀士自作称呼。

本来这秀士在天池岭下有所宜春圃,圃中有一座雨香亭,亭前还种着几株桧柏松梅,平素过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逍遥日子,也能使得他自得其乐。

只不过喜好隐居独处之人,未必也都是专注独自研究学问的隐者大贤。这天池秀士的才华学识及不上那些隐逸的大才,说拳脚武艺,也未必能比得了江湖中的奢遮人物,可是他却有一手能飞石打人,且百发百中的秘传绝学。

据江湖流传至今的一些传闻,大唐裴铏所著的传奇话本儿《传奇·聂隐娘》之中妙手空空儿不但有鬼莫得蹑其踪,能从空虚而入冥,善无形而灭影的轻身功夫,同样也有一手弹抛出诸如飞石等细碎物件击打敌手的暗器手法。天池秀士也是机缘巧合下学得了这个绝技,早年也曾将他授予自己一个看的入眼的少年禁军将官。这倒也是天池秀士存了些好奇的心思,心想我开不得硬弓、骑不得劣马,枪棒拳脚的本事也并无过人之处,可是若能将这套飞石技艺传于个须统兵征战的将官,这本领是否也能发得利市?

往日天池秀士虽然活得自在逍遥,可是田虎纠集河东诸路强人大肆劫掠作乱,匪灾很快也波及到了盖州地界。杀到天池秀士山门前的贼人,可绝不会因为他是会长吟甚么“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的清修隐士而放他一马,天池秀士靠着自己的飞石绝技逃脱升天,可他一来无知交挚友帮衬,二来除了会打飞石和精熟的轻身功夫之外,其他本领也只是泛泛。既不想效法寻常独行盗那般劫掠路人,自己又是孑然一身,被霸占山林故宅的天池秀士无可奈何,也只得躲避匪灾一路北上,这才加入到了前往铜鞮县躲避匪灾的大批百姓之中。

“...举世皆宵小,丈夫属尔曹。山中得逸意,暮暮与朝朝......”

天池秀士喟然长叹,悠悠念罢,旋即站起身来在县城之外随意游走。当他信步踱到一处相对僻静些的密林口时,却听见不远处枯藤老树上有只乌鸦哇哇怪叫,聒噪得很。

本就心情不佳的天池秀士眉头一皱,他微微摇头晃脑,又说了句:“赤口上天,白舌入地。”旋即在地上随意拣取一颗拇指般大小的石块,并将那只老鸦觑得清楚,天池秀士旋即手腕一抖,那石块便似被搭在拽满的强弓劲弦上又蓦的放出一般激射了出去。“啪!”的一声轻响,那乌鸦被石子打个正着,呱呱的怪叫声戞然而止,漫天的黑色羽毛也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

“好啊!这打石子的本领好厉害!我也终于寻到你啦!”

天池秀士刚出手打落那只老鸦,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宛如黄莺出谷般?的少女笑声,当他转头望去的时候,便瞧见几个时辰之前那个注意到自己的小女孩家手里提着一个油包,正兴匆匆得朝他这边走来。8)

671章 汴京传来的消息,石秀赴河东

琼英这个小丫头一到铜鞮县城内安顿下来,便惦记着要去寻找她所发现的那个有飞石绝艺的能人。如今既然已来到县城,宋贞娘也拦不住自己这个跳脱活泼惯了的宝贝女儿,也只是劝她几句县城内外流民众多,切莫只顾玩闹,天黑了就当早些回府云云。

既然是同日抵达的县城,倒也方便琼英在城外搭建的寨棚间寻觅天池秀士的踪迹,如今他又露了一手飞石绝技,琼英自是满心欢喜,她连忙赶到天池秀士身前,那对明眸中也满是期盼之色:“这位大叔,你的本领真厉害,教教我好不好?”

这话如果换成一个闯荡江湖久了的大汉直言要求对方教自己本领,这固然有些说不过去,可是换成是一个十一二岁大小,生得也是聪慧可人的姑娘家说来感觉可就不一样了,天池秀士对琼英这个小丫头的印象也甚好,他摇了摇头,笑道:“我的本领若是厉害,也就不必恁般狼狈的流离失所,只得随着大批流民到这铜鞮县来盘住了。再说你一个姑娘家,又不是在江湖中厮混的,要学这打飞石的本事又有何用?”

这时琼英语气倒甚是笃定,她立刻说道:“我学了大叔你的本领,不但可以保护我娘亲,也能帮助我大哥哥,还有我的父亲被田虎那个强盗头子坏了性命,我也想有朝一日,能够为他报雠!”

“哦?原来也你是因田虎那厮作乱肆虐,而受祸及的可怜人家......”

天池秀士本来也恼恨田虎麾下各路强人忒过猖狂,还累得他背井离乡,是以也期盼着能有人尽快将田虎以及随他作乱的诸路贼党尽数铲除了,听琼英说罢,倒也教他生出股同病相怜的感觉。

这时天池秀士又打量琼英一番,说道:“我瞧你所乘的厢车距官军中那几员大将不远,至河东路公干的那个萧唐萧任侠,遮莫就是你所说的大哥哥?呵呵......如若是他,那萧任侠如今周围随时都有重兵把守,他那一身武艺也高明的紧,你这么一个小丫头,又有甚么能帮衬他的?”

琼英闻言立刻摇了摇头,说道:“那不一样的,都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萧唐大哥哥三番两次的救助我与娘亲,如今又肯收留我们,我也并不能一直心安理得的受他关照。只是大哥哥是大官儿,府邸里应该也少不了使女丫鬟,我也想能学得一身本领,就算以后会发生甚么事端,又不会再教大哥哥分心担心我与娘亲。”

天池秀士听罢颔首,忽的又打趣道:“你这丫头,倒也是个念情分知恩德的,可是那萧任侠救助你们母女二人,你便一直记挂着他的恩情。我若是肯传授你打飞石的手段,你又当如何报答我?”

“大叔,恁如此说,我可是当你答应咯......”

琼英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忽然笑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她乖巧的来到天池秀士面前,又打开了纤纤玉手中提着的油包,还嘻嘻笑道:“大叔,恁还没吃饱吧?这里还有烧鸡与炊饼,我再为恁捏捏肩、捶捶腿好不好?”

我这飞石神技,虽说不是甚么登峰造极的秘笈武经,可学成之后便是与些本领远胜过自己的敌手对持时也不怵他。你这丫头可倒好,拿只烧鸡又是捏肩捶腿的便想诳我传授你这套绝学?

天池秀士被琼英央求的举动闹得有些哭笑不得,可是有些法子偏生由某些人使出来就是很管用,琼英甜甜萌萌的小模样本就让天池秀士感到甚是怜爱,如果是哪个生得五大三粗的绿林老汉要和他来这一套,恐怕此时已早就被天池秀士一通飞石打得抱头鼠窜了......

这女娃子聪慧乖巧,她也和那正要铲除河东寇首田虎的萧任侠走得很近,我与她之间也算是有些福缘......天池秀士心中念罢,佯作正色状说道:“慢来,就算我愿教你,可是你也须答应随我学飞石之事一句也不可外露,便是你娘亲,还有在萧任侠那里都不得提起。”

琼英闻言先是一怔,她思考了片刻之后,又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天池秀士见状略作沉吟,又道:“想教我传于你这门技艺,我也须看你资质高低。饶是江湖中那些手段高超的豪杰,也未必适合学我这门功夫。我先教你几句,你且记得......”

除去需要每日习练的眼功耳力的法门,天池秀士向琼英说了些打弹子,以及发甩手箭时手腕与手指该如何发力的暗器基本诀窍,琼英为了学成这门本事,自然听得十分专注。

待天池秀士讲解罢了,又叫琼英拣取一块圆石,试着向五十步开外的一棵老树树干上击去。琼英屏气凝神,她按着天池秀士传她的法子,凝霜玉雪般的皓腕骤然一抖,圆石咻的飞出,但听一声响亮将那碗口粗细的树干打个正着。

“大叔...啊,师父!我打中了!”琼英见自己一击即中,立刻欢呼雀跃起来,她欢喜得双颊也都浮现出了一抹潮红。

天池秀士见琼英初试身手便略有成效,他心中也暗付道:原来这女娃子悟性与资质甚高,学我这套打飞石的功夫正是再好不过,也正如我当年传授的徒儿那般聪慧......呵呵,这个唤作琼英的女娃秀外慧中,我那徒儿也是翩翩俊杰,等这琼英若是再长几岁后,与我那徒儿倒也称得上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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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天池秀士便以打飞石的入门口诀相授,也教琼英如何磨练眼功耳力,而琼英每日闲暇时必要来寻天池秀士学习技艺,她不但天资聪颖也肯向苦功,进境也自然是极快。好在琼英以往就不像寻常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那般娴静柔弱,捡拾石子练习也甚是方便,是以她每日自行习练时,旁人一时间也不会生疑。有了些时日之后,琼英练习发甩石子,如何用力等诀窍也有一定的火候。

至于萧唐那边,他返回府衙之后,行事更为稳妥持重些的武学学谕罗戬自然对他率轻骑哨探,甚至以身做饵引诱田虎率贼众大军攻打绵上的举动甚是不悦,当罗戬听闻萧唐甚至单桥匹马出城游走四门暂时迫退敌军的行径时,更是吹胡子瞪眼的当着萧唐的面直言节帅鲁莽。

可是罗戬最多也只是抱怨一阵,身为大军统帅的萧唐打仗有时偏生就就是要走剑走偏锋的路子,此役又是一场大胜,罗戬虽然嘴上埋怨,可是心中也不由得佩服萧唐魄力过人,此次随他至河东路勾当也是不虚此行。

接下了的数日里萧唐仍坐镇铜鞮县城,按说他也已派出了信使向朝廷报说过现在河东匪患的形势,这几日想必也该传来汴京枢密院调动其他禁军部队前来协助萧唐的消息。毕竟萧唐虽然在绵上县重挫田虎统领的河东贼众,只以兵力数量而言,也须更多的部队协同才能进一步缩减与压制贼军于河东路各地流窜的空间。

忽一日,枢密院那边还有传来发兵来援的消息之前,汴京萧唐府邸却有人待数十名亲随率先赶至铜鞮县城,而来的兄弟正是萧府中的总管拼命三郎石秀。

萧唐领兵在外,也不方便与自己麾下绿林中各处山寨互通声息,是以也需要留守在汴京府邸的心腹得了消息后及时向萧唐传报。只是统管汴京府邸内以及市井间诸般事宜的心腹石秀亲自到了铜鞮县来,这倒也让萧唐感到有些意外。

然而当萧唐与石秀在县衙厅堂中相会时,那个一向内敛精干的拼命三郎满脸喜色,他打眼见到萧唐,便立刻说道:“哥哥,大喜!恭喜恁了!”

672章 瑾娘产子,初为人父

石秀之所以向萧唐连声道喜,是因为苏瑾娘现在已于汴京府邸中产下一子,如今母子安康,皆无大碍。

现在自己初为人父,萧唐心中蓦的生出股异样的感触,毕竟自己前后两世都不曾有过照顾自己子女的经验。只可惜虽然当初率诸部官军开赴至河东之前苏瑾娘已是分娩在即,三军准备停当,萧唐也是费了番心思争取到朝廷放权使得他经略河东,只因自己家事耽误了出使的日期,这不但与朝堂旧制不符,也甚容易遭人非议口舌。

虽说其中有些许遗憾,可是想到在回汴京府邸之后便能见到自己的骨肉,这也使得萧唐心中更多了一层期盼。

不过石秀又曾说及苏瑾娘现在只以乳名称呼诞生下来的爱子,还须萧唐这个当爹的人为孩子取个姓名。这倒也让萧唐一时间犯起了嘀咕,按说他魂穿两世,当年萧老爹为其子取名做萧唐的寓意是迁居宋地、归于汉唐,那么自己如今也有子嗣,如果取华夏、中华之意取名做萧华似乎倒也合适。可是后世在篮球迷中也算是耳熟能详的名字,如此叫法毕竟还是有些别扭......

取名之事倒也不急于一时,萧唐又听石秀报说如今朝廷已得了军吏报说河东匪患猖獗,危害远超乎朝臣预料的消息。高俅与他的心腹爪牙,也的确趁机在朝堂上抨击说萧唐先前贪功急进,如今却剿贼不力,有负皇恩,可是萧唐当初只统领万余人马开赴河东,而田虎统领的贼众却多出数倍,现在仍有进一步扩大势力的趋势。因无米难为炊,赵佶与目前执掌枢密院的郑居中便议定唤枢密院官,再调拨禁军官兵一万五千,保荐银剪戟韩存保为先锋、四脚蛇徐京为合后、老风流王焕为领军主帅,原郑州团练使,新兼汴京禁军枪棒教头王文斌接应粮草,限日下起行,开赴至河东路辅助萧唐征剿河东贼众;

与此同时,有大宋西军戎卫的永兴军路与河东路毗邻,枢密院颁令至永兴军路帅司,另调动六营人马做为偏师经绛州、晋州至威胜军与萧唐所部会师,协同大军征讨河东路西、南面的诸路强人贼军;

至于汴京萧府之中,许贯忠也会做为节帅幕僚随大军赶赴至铜鞮县来,与萧嘉穗一并为萧唐出谋划策。至于曾至萧府中拜谒萧唐的庞万春,他本待返回两浙路助萧唐在绿林中行事,可是当他听闻萧唐因河东匪患势大而向朝堂请援,庞万春一番踌躇之后,他这个原是绿林中的强人寨主的小养由基竟也愿扮作萧府的家将,与许贯忠一并随军前来为萧唐助阵。

话说到这,石秀也拍着胸脯说道:“现在汴京府邸中诸般事宜有杨序总管、小乙哥以及郑天寿、侯健、时迁等几个兄弟照管,哥哥也无须挂心。我随哥哥也颇学得本事,休道一些不成器的贼鸟厮,便是千百人的兵马中,只凭我这身本事也不惧他!兄弟也是闲了多时,战阵上才更好打熬本领,哥哥要剿尽河东那干蟊贼,我也愿留下助恁一臂之力!”

如今有枢密院、西军以及自家府邸调派来支援自己的心腹兄弟与禁军兵马,这也让萧唐有足够的军力排兵调遣,由现在与田虎的战略僵持阶段转为分批逐次的征剿在河东各处作乱的贼军。现在的田虎虽然仍算是兵强马壮,使得河东各路州府军司不敢拿正眼瞧他,但是现在他已经进入朝廷的视线,田虎那厮即便还打算侵州占府,心想占了河东地界的五州五十六县,而拉起反旗过一过他的皇帝瘾,恐怕也已是不可能的了......

萧唐心中又暗付道:田虎确实是四大寇之一,但是论眼界与器量,也注定了他最多只能蛮横一时,根本没有能力去改朝换代。虽说或早或晚他终将会落得个因造反而被夷族诛杀的下场,可是毕竟河东路也是抵御北部外邦侵袭的战略要地,田虎多在河东肆虐一时,大宋民力与军力的内耗就多加剧一分...为了能够速速在此处拉起一支善战之师,在抵御金军南侵时多一分的保障,也须尽早荡平肃清随田虎作乱的贼军,才是要紧的大事。

正当萧唐思付时,石秀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他忙对萧唐说道:“对了哥哥,梁山泊李宗正兄弟那边也曾有书信传至汴京府邸:那宋江被晁盖等人在江州法场上救下,并打破无为军杀了黄文炳,又伙同了不少绿林中人投了山寨,现在已坐得梁山泊第二把交椅,前些时日也将他父亲宋太公与胞弟铁扇子宋清从郓城县都接上了梁山大寨去。

随后几日,寨中头领公孙胜也向晁盖、宋江请辞想返至蓟州回乡省视一遭,一来免致他老母挂念悬望,二来也须聆听他恩师罗真人法旨,说暂别众头领三五个月,再回梁山泊相聚;咱们当日曾在江州会过的李逵那黑厮也大闹了阵,见公孙胜返乡照拂老母,那黑厮也定要返乡将他老娘接到山寨中快活,而那宋江也应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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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东东路沂州地界内,从沂岭通往沂水县的官道路旁,有个黑凛凛的莽汉便似头发怒的黑熊般暴吼一声,他发力一挣,竟将绑缚在他身上的麻绳尽数挣断了!那恶汉红着双眼,突然又从身旁个火家那劈手夺过一把朴刀,并照着面前一个呆若木鸡的华服老者心窝狠狠一搠,口中还大骂道:“你这老驴鸟便是甚么曹太公?直娘贼,爷爷回乡接老娘上山,又干你这厮鸟事,也敢报官前来抓俺!?”

眼见那恶汉一刀搠死那个唤作曹太公的,边上有个髻鬓边插野花,搽脸胭脂铅粉的妇人吓得嘶声尖叫,立刻转身欲逃。可是那恶汉三步并作两步,直冲过去追上那个没逃出几步的妇人,并一把抓住薅住了她的头发,又瞪圆赤红的双目怒道:“你这贱婆娘那短命相公李鬼,先是冒俺的名目坏爷爷的名头,俺还道那厮也是个养老娘的人,不但饶那厮性命还与他银子,偏生你们这对狗男女恁的歹,颠倒着要来害俺,又是你这鸟婆娘撺掇着驴鸟要来捉拿爷爷!你相公早已被我剖了烤着吃,正缺了你还没杀!”

骂声未绝,那妇人也已被一刀割开了喉咙!那恶汉杀得性起,又剁翻个沂岭的里正并着几个猎户,周围的庄客见状吓得嘶声哭嚎,只恨爹娘少生两只脚,都望深村野路四处逃命去了。那恶汉仍是意犹未尽,他挥刀照着三十来个躺在地上的官兵排头儿一味猛搠过去,恶汉黝黑凶蛮的五官早被赤淋淋的血液溅得满脸都是,打眼望去,真就似是一头刚生吃过活人的人形巨罴!

“直娘贼,少了爷爷那两柄趁手的板斧,杀人也不觉爽利!”

虽说只不一时的功夫,便有三十四条人尽数被那生得凶悍的恶汉给杀了,可是他口中兀自忿忿的嘟囔着。而这个恶汉,当然便是现在梁山泊上第一杀星,江湖人称黑旋风的李逵。

673章 人性复杂,天杀星不可杀之人

满脸血污的李逵胡乱抹了把脸,在环视一圈时蓦的目光一凝,眼见押解自己的那三十几个公人虽然几乎都已被他同朴刀搠死了,可是还剩下个领头的都头。刀锋上兀自满是猩红的血迹,李逵又径直奔着那个都头官猛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忽然却有个生得微胖的汉子拦住了李逵,那汉子面相富态,打眼望去也似是个性情和善之人,他的两道细眼似乎无论何时都微微弯起,似乎无论何时都面带着笑意。只不过眼见李逵要杀那个都头,那汉子眉宇间明显露出焦急之色,立刻跳将出来劝道:“李逵哥哥,不要害他!他是我的师父,为人也是条仗义的好汉,只不过我师父身为沂水县的都头有令在身,冲撞了哥哥也是情非得已!”

李逵怪眼一瞪,指着那汉子喝道:“谁耐你鸟烦!你给老爷让开!也是这干撮鸟招惹俺在先,不杀光那干驴鸟,如何出得心中这口鸟气?朱富,你既答应投我梁山泊入伙,也教这做公的吃我一刀,打甚么鸟紧!”

被李逵称作朱富的那个汉子心中叫苦,当初在沂水县自家酒店接引李逵的时候,朱富就发现这黑旋风是顺毛驴的脾气,凡事全凭个人好恶,处处都要按自己性子来。如今这李逵早发了杀性,但凡涉及到告发、捉拿、押送自己的人全都要宰了泄愤。朱富心想自己设计用蒙汗药麻翻了师父本就心中有愧,又怎能让李逵将他给杀了?

正焦急时,朱富忽然觑见一旁眼神空洞、瘫倒在地的李逵之母,恐怕也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暴起杀人竟然如此狠戾,那老人家惊得早已似失了魂魄。朱富便立刻叫道:“李逵哥哥,好歹也是小弟设计救下恁,也须给我留个颜面!再者哥哥至沂水县来本就是要接恁老娘上梁山纳福,令堂吃了惊吓,哥哥也须去好生瞧瞧。”

原来当日李逵见宋江接他父亲与胞弟上了梁山,还有公孙胜暂时离开梁山返至就蓟州探望他母亲,他也闹将起来必要回沂水县百丈村去接他老娘到梁山享福。于情于理宋江虽然都不好阻拦李逵,可是李逵性如烈火又形貌凶恶,在梁山众人大闹江州后官府也早下文书至戴宗、李逵等人原籍去追察缉捕,也知道若是李逵独自返乡,按他的性子必然还会闹出许多风波来。

所以宋江先是要李逵答应他路上不可吃酒、接了老娘速速便回、回沂水县时不得携带他的招牌兵器板斧这三件事,随后宋江又想起寨里小头目曾说已被诛杀的头领旱地忽律朱贵也是沂州沂水县人,起初朱贵与自己的兄弟朱富曾在县城合开一家酒店,后来也是在跑买卖时消折了本钱,才投得梁山泊落草。

宋江还听以往与朱贵亲近些的头目言及留在沂水县的朱富不仅接人待物一团和气,也是善于察言观色,颇有心机故而被江湖中人唤作笑面虎。这也使得宋江动了拉拢朱富入伙的心思,所以他又遣了个心腹头目连夜前往沂州沂水县西门去寻朱富,先是给了他一大笔恤金又请托朱富照拂前去接老娘的李逵,还说事成之后请朱富至梁山坐上一把交椅,必得重用。

至于李逵这边,还是如原著中的轨迹那般先至沂水县得朱富接待,后来在去百丈村的途中遇到了冒充他名号剪径劫掠的李鬼,又赶巧在山凹草屋将意图恩将仇报的李鬼夫妇,在杀了李鬼却被他浑家逃脱后李逵也终于返回家乡故里,见到了他的老娘。

可是再往后所发生的事却又出了一些变故。

当年得到萧唐及时救助而双眼未瞎的李母先是听自己的长子李达道破李逵现在是被官府缉拿的绿林凶寇,虽然依旧情愿跟自己数年不得一见的爱子前去梁山泊,可是在李逵背着自己的老娘去走僻静小路的时候,这位一向本分和蔼的老人家却忽然犯了倔劲。李母执意说当年菩萨显灵,托梦告之的萧唐曾转述说她家铁牛回来带她去享福时,只能走官道大路,绝不能走深山僻静小路,否则必有血光之灾。还说李逵若是不依,她就继续留在百丈村与李达居住,决计不肯再继续随着李逵上路。

李逵虽然是想杀就杀、我行我素的性子,可是却也是有孝心的人。细心拉扯他长大成人的老娘以往都慈眉善目,是以忽然执拗起来这一次也使得李逵不得不答应。可是走官道大路到底还是人多眼杂,李鬼家中逃脱的妻室逃在前村自己爹娘家里,又在官道上撞见杀了自己的相公的李逵携母同行,便立刻向沂岭村坊的里正与曹太公报说官道上她撞见了梁山泊的黑旋风李逵,随后曹太公设计趁着李逵在村坊客栈内歇脚时,便将馋酒的他灌得醉了,又把其绑缚住后又通报县衙,前来捉拿凶寇。

再之后,得知李逵被人灌醉擒拿且要被押至县衙看押的朱富想出条计策,他吩咐酒店内亲信煮了三二十斤肉大块切了,又将些蒙汗药拌在肉里与将十数瓶酒里面,借着向自己枪棒师父贺喜的名义去将所有公人尽数麻翻,这才有了方才李逵挣脱绳索,暴起杀人的这一幕。

李逵听朱富说及他那老娘,这才回过神来,他忙抛了朴刀,奔到李母面前连忙问道:“娘,你怎样了,都是那伙驴鸟该杀,教你受了惊吓......”

还没等李逵把话说完,缓过些神来的李母却用尽全力一巴掌抽在他脸上,虽说李逵生得皮糙肉厚、筋韧骨硬的挨了一掌掴也不甚吃痛,可是曾细心呵护自己长大的老娘忽然扇他耳光,这也将抽得李逵一愣。

“造孽!造孽啊!”

李母哭天嚎地,她抡起瘦弱的双手猛捶着李逵的胸膛,口中还哭嚎道:“你这不肖子先诳我说今做了官,上路接来我前去纳福,你兄长说你现在做了强盗吃官司缉捕,老娘也愿随着你去。你半路被人拿得,可怜我这把老骨头也是一路哭号着相随,只求县衙里青天大老爷能免了你的死罪!可是你竟恁的狠毒,三十四条人命呐!你说杀就杀了!枉费娘道你只是性子不好,终日为你念经祷告,只盼你能活得平安快活!你杀的那些男女,便没有父母子女么?又怎能恁般狠,造如此大的杀孽啊!!”

眼见自己的老娘劈头盖脸的朝自己连打带骂,往日把杀人当做嗜好的李逵却直愣愣的呆立在当场手足无措。饶是他这个天杀星再率性好杀,可是也决计不可能向自己的老娘或亲人发难。不久前李逵明知自己的大哥李达要去通报官府,纠集些人手前来捉拿自己,可是接走老娘前却仍为他留下锭五十两的大银,不仅想自家兄长也能活得快活,也盼他能够饶过自己这一次。

还有当时山岗中撞见那冒充他名号剪径的李鬼,李逵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他也是想到了自己归家来接老娘,若是杀了个养娘的人,天地也不会容他。便破天荒的饶了李鬼不杀,还许了他十两银子将养老娘......

人性复杂,便是杀人魔祟,却也有心生恻隐之时。

如今自己的老娘哭嚎着捶打自己,李逵躲也不是,更不好似往常那般还手便打,又不知该如何劝他老娘平静下来。朱富在旁见状只得干咳一声,说道:“李逵哥哥,只怕逃走的乡民已去叫人手来追捕咱们,此地不宜久留,还须带带挈恁老娘早些上路才是!”

李逵闻言忙自点了点头,他又一把抓住李母的双手,并憨声说道:“老娘,俺是你的儿,你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你便在铁牛身上多打百拳千拳也不妨,只怕恁气坏了身子。且先随俺速去了吧,待到了梁山泊上时,娘你再来教训铁牛,那也不迟。”

面前这个满身血腥的狰狞恶汉竟然又似当年自己膝下虎头虎脑的爱子那般言语,李母蓦的一阵头晕目眩,她踉跄了几步,只觉得自己六神无主。李逵趁机又是一通好说歹劝,便与朱富并着愿随他投上梁山泊的沂水县酒店火家一并往东投小路逃去。

只说众人只走了小半个时辰,朱富却忽然叫住李逵说道:“李逵哥哥,且先等等。”

李逵闻言又把眼一瞪,他喝问道:“不是你说速速走脱了才是,现在又要怎的?”

朱富眯着眼晴略作琢磨,说道:“我虽是救下了李逵哥哥,却是断送了师父的前程。他醒来时又如何回得县衙?师父中的蒙汗药少,他醒来时必要追赶。小弟也念及他日前教我的恩义,等他赶来也请他一发上山入伙,也是我还师父的情分,免得教他再回县去吃苦。”

李逵听罢瞪目道:“好杀才!方才俺饶他不死,这鸟厮若是仍敢追来,也教他了账!他又有甚了不起的,凭甚要招他至梁山泊入伙!?”

朱富摇了摇头,说道:“李逵哥哥有所不知,我那师父为人忠直谨慎,不止有一身三五十人近不得身的好本事,若论造修缉房舍也是个能人。小弟听闻梁山泊壮大声势,正要招贤纳士,既然能招募得我师父上山,也不该将他给错过了,更何况......”

话说到这,朱富那双看似带着笑意的眸子里却迸出道凛然的杀意,他又冷冷说道:“更何况小弟只恨自己势单力薄,这才情愿投奔公明哥哥入伙。可是梁山泊虽然奢遮,却也比不得青州二龙山、清风山那几处大寨,若不多招募些能人使得山寨兵强马壮,又如何能够为我兄长报雠雪恨?”

674章 各怀心思,二虎投梁山

沂州沂水县朱富,江湖人称笑面虎,就是因他虽生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相貌,却是自有心机城府之人。可是比起他那开剥活人毫不忌讳的兄长旱地忽律朱贵来说,为人也讲江湖道义,即便也善使蒙汗药下绊子等阴招手段,但手上也从来没有沾染过无辜良善的鲜血。

朱富知道行走江湖时凶险,自己的手段多是为了自保。可是朱贵当年出走沂水县至梁山泊落草,可是要在绿林中闯出番名号的。朱富也知道自家兄长先是在梁山泊当个开酒肆做耳目的小头目,而后又在晁盖夺了梁山大寨后被擢升做得个强人头领。那时的朱富却仍旧只打算在沂水县西门经营酒店,做正经行当营生,也是因为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兄长活剥行人肥肉熬油点灯、精肉做羓子食用的法子忒过狠辣了些。

都说许多绿林盗为了震慑外人,棚营鹿角,俱将骸骨攒成,寨内碗瓢,尽使骷髅做就,又要剥下人皮蒙战鼓,截来头发做缰绳。这般风闻虽也有些夸大其词,可无疑那也是朱贵的行事风格,朱富却也不愿平白造下那许多罪孽恶业。

但是如果涉及到自己兄长的血仇,一切却又另当别论了。

前些时日江湖中那个面戴獬豸面具,唤作全羽的绿林枭雄声名鹊起,竟能联合许多山寨做得数山共主。按说绿林中能有如此实力的豪杰,也当似数年前的河北张迪,如今的河东田虎那般纠集诸路强人侵州夺县、割地称霸。可偏生那全羽行事不走绿林路数,虽然也与军司禁军对抗,攻打过寻常地方豪强,但是他麾下的众多头领却从来不劫掠客商百姓,不曾害无辜黎民的性命。不仅如此,倘若周遭有江湖同道残害乡民的恶行传到他们耳朵里面,全羽麾下群豪必定率军前去剿讨,全然不顾江湖规矩。

虽说明明是绿林兵马,却也做平常官军才应去做的勾当,朱富对此倒也是颇为赞赏......全羽你这厮虽然图个锄强扶弱、行侠仗义的好名声,但你千不该万不该,竟然在前往梁山泊寻晁盖话事攀谈前一刀杀了我的兄长!你杀了旁人与我本也没甚干系,可毕竟是同胞手足,这个仇,我朱富又焉能不铭记于心!?

现在的梁山之主晁盖枉自被江湖群豪赞作托塔天王,自己麾下的头领被全羽那大仇人杀了,竟兀自要忍气吞声。可是那及时雨宋公明......听那心腹头目说他如今既然铁了心要在绿林中打踅,必要壮大梁山泊的声势。那宋江在江湖中的威望比起晁盖来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虽有心寻全羽报仇,叵耐独木难支,可毕竟也如我兄长一般,若说善于伪装、打探声息、下药使计也能当得大用。大树底下好乘凉,为大哥报雠雪恨,好歹也能有个盼头。

坐在道边的朱富心中正寻思时,忽然他听到一声嘶力竭的疾呼:“朱富!我待你好生照拂,不止传你枪棒武艺,对你县城内酒店营生也有照管。你这厮却闪得我苦,直害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旁人皆唤你做笑面虎,原来你真的是笑里藏刀!亏你曾唤我作师父,你就是如此报答于我李云的不成!?”

朱富站起身来,眼见一个面阔眉浓须鬓赤、双睛碧绿似番人的都头面带勃然怒色,他挺着一条朴刀,飞也似径直赶来,那都头又瞧见一旁的李逵,又大叫道:“强贼休走!”

李逵见状也立刻跳起身来,口中大骂:“直娘贼,驴鸟定要讨死,当真以为爷爷杀不得你么!?”

骂声方歇,李逵便也擎起朴刀奔将上去,与那唤作李云的都头二人在官路旁边恶斗了起来。只战了五七合,李云便感觉到与自己恶斗的这个黑旋风一身怪力难挡,虽然刀势全然不成章法,可是仗着他那股剽悍生猛的声势与过人的蛮力,自己也决计赢不得他。

本想亡羊补牢,尽力擒下这黑旋风李逵弥补过失,可是我胜他不过,加上我与朱富那厮之间的干系,终究还是要遭官府追责,一世的指望也只能休了么......李云的那颗心渐渐被绝望所充斥,心说便是被那凶寇一刀杀了,倒也落得个痛快。

李云生得一对碧眼而被唤作青眼虎,沂水县上下百姓也都赞他说是“捕盗揖奸、沂水青眼”的豪杰都头,李云也可说是县衙中都头官中的一个异类,诸州各县统率衙役的都头之中,少不得有向百姓张手要钱、吃拿卡要的凶官恶吏,可是李云不止恪行守法、缉凶查案谨慎严明,因为吃酒误事,他酒不沾唇,县城周围村坊遭天灾时,李云还曾主持做过修缉民户房舍等事宜......也不为其他,李云此生只是想做个行事磊落的一县捕头,对仕途并无多少欲望与野心,更决计不会为一己之私欺凌治下百姓。一辈子活得能够对得起自己的工作、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问心无愧,仅此而已。

偏生自己那看似忠厚本分的徒弟朱富将蒙汗药拌在熟肉中,又搅进酒里,从来不借公事之便向百姓索要常例好处的李云见他如此殷勤,只是勉意吃了两块熟肉,却也头重脚轻晕倒过去。待李云再醒过来时瞧见满地尽是血淋淋的尸首,他便知道是自己的徒弟与梁山贼寇勾结救下李逵,甚至还将沂岭的里正大户都杀个净!

李云只恨他这只青眼虎似瞎了眼睛,竟然被自己时常照拂的徒弟笑面虎摆了一道,情急悲愤之下,现在他也存了死志。麾下的公人和沂岭的大户尽被杀了,只有他活了下来,又如何向沂水知县交代?

就在这时,朱富也挥舞朴刀一劈过来,将李逵与李云从中间隔开,并叫道:“且不要斗!师父,还请听徒儿几句。”

李逵本来不依不饶,却忽然听到旁边被朱富手下火家搀扶住的自家老娘又悲呼道:“我的儿!且不可再杀人!”李逵听罢也只得啐骂了声,只拿一对怪眼死死瞪着李云。

李云现在那张脸因忿怒似也要渗出青气来,他扬起朴刀,指着朱富大喝道:“事已至此,你这贼厮还有甚话可讲!?”

朱富向李云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又道:“蒙师父错爱指教枪棒,又吩咐衙门内公人照顾小弟营生,非是我不感恩。只是......我哥哥朱贵生前原本在梁山泊做得头领,也托着这层关系,寨中及时雨宋公明着小弟来照管李大哥。不争被你拿了解官,又教我有何颜面去见把公明哥哥?因此做下这场手段。”

李云闻言惨然一笑,说道:“笑面虎啊笑面虎,你要与绿林强人讲江湖义气,偏生就不会念我与你的情分,要将我往死里逼么!?”

朱富幽幽一叹,又道:“的确是我拖累了师父,可是小弟也并非是忘恩负义的无义腌臜。却才李大哥乘势要坏师父,却是小弟不肯容他下手,只杀了这些衙役。我们本待去得远了,猜道师父回去不得,必来赶我。小弟又想师父日常恩念,特地在此相等。师父,恁是个精细的人,有甚不省得的?

如今杀害了许多人性命,又走了黑旋风,你怎生回去见得知县?你若回去时,定吃官司,又无人来相救,不如今日和我们一同上山,去投奔宋公明入伙。未知尊意若何?”

李云怅然出神,过了半响,他手中朴刀脱手坠地,李云悲呛的长叹口气,说道:“事已至此,我还有其它路可走么?”

675章 天大的人情,你李逵怎么还?

一自己一生劳苦,却无法难为官府所容,李云虽恨自己的徒弟朱富算计,可是与他和梁山彻底撕破脸皮又有何用?而且家中既无妻小,一向廉明只领官府薪俸的他也没甚么家当,索性投了梁山,倒也方便的很。

李逵虽是个浑人,可如今杀性已消,也知自己此番全是靠朱富搭救。见他那师父如今既然肯随着他们去投梁山,便大嘴一咧,又瓮声瓮气道:“我那哥,你何不早说,又何必费这般事?”

李云重重哼了一声,他寻思半晌,又道:“却不合我是个公人,此番又是奉令缉捕这黑旋风归案。只怕梁山中人疑心,不肯安着我。”

朱富闻言笑道:“师父,你如何不知山东及时雨的大名?他也不是县衙押司出身?那宋江哥哥专一招贤纳士,结识天下好汉,放眼绿林中除了那萧唐萧任侠,宋江哥哥结交江湖群豪的名头,也只是稍逊于他。”

毕竟现在朱富还不知道名震黑白两道,现在正于河东路公事勾当的萧唐与杀了自己兄长朱贵的“全羽”是同一个人,可是李逵一听朱富提及萧唐的名头,登时想起当年两人初遇时的情形,心思也有极为敏感一面的李逵鼻孔里登时喷出两道粗气来,他冷哼骂道:“萧唐又算个甚鸟?俺公明哥哥又有哪里及不上他?那厮枉被唤作任侠,也不过是个瞧皇帝老儿脸色行事的狗官。

如今咱们梁山也有许多军马,便是造反,才够爽利!届时杀到东京汴梁去夺了鸟位,晁盖哥哥便做了大皇帝,宋江哥哥便做了小皇帝,吴学究、刘先生做个左右丞相,公孙道士便做个国师,咱们也都做个将军快活,不强似萧唐那厮替鸟皇帝做奴才?”

听李逵张口便放浑话,李云脸上顿露不豫之色,本来萎靡在一旁的李母当年深受萧唐大恩,他的名头也一直记挂在心上。听李逵出言辱骂萧唐,李母立刻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子来,并指着李逵痛心疾首道:“不肖子!当年若不是萧唐恩公救助,为娘的双目就早因思量你这逆子而哭瞎了!恩公对咱们李家有大恩,我也知你性子真实莽直,就算在江湖中厮混学谁不好,偏生要学杀人放火的勾当造孽,你怎的就不多学学恩公!?”

又被自己母亲指着鼻子喝骂,这教李逵更觉自己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了,羞恼情急之下,他耍浑撒泼的性子又发了作,登时叫嚷道:“娘!萧唐那厮请郎中治好了恁的眼疾不假,可在江州时俺也向他磕过了几个响头。那撮鸟又不是甚么未卜先知的活神仙,却要装神弄鬼,诳恁说甚么走不得僻静小路,必有血光之灾。娘亲恁若不是定要信那厮,咱们又怎会走大道官路时遭沂岭那干驴鸟算计,也教恁苦苦遭受屈辱?那厮乱放鸟屁,按说也当那大斧砍他娘的,俺不寻他计较,已算还了那萧唐的人情!”

朱富闻言却是一怔,他说道:“李逵哥哥,你那晚返乡接过令堂之后,本打算走的是山间荒僻小径?好险,也是万幸!你有所不知,本来小弟久居县城中,周遭村坊颁布的印信榜文也不知个分明。可是小弟遣人至沂岭打探声息时,也知道三五个月前,百丈村至沂岭的山岗上多了两大两小一窝大虫。

那几头大虫夜晚时常出来伤人,已经坏了不少行人的性命,县衙官司如今杖限猎户擒捉发落。两个小虎虽不打紧,可是那两个大虎非同小可!哥哥便是奢遮,只一头猛虎就甚难抵挡,又如何能抵得过那几只大虫?何况哥哥是携老母同行,岂不是要累令堂枉送了性命!?”

......甚么?

李逵听罢登时目瞪口呆,他离开沂水县时日甚久,平日走路多半也只顾没头见路便走,便是瞧见官府榜文李逵连大字也不识一个。若不是现在朱富告知,他哪里又能晓得距离他家乡不远的山间野地多了一窝吃人的老虎?

在一旁满脸仍是愁云惨雾的李云想了一想,也颔首说道:“朱富说得不差,如今县衙中也正要下了榜文,教往来客人务要等伴结伙成队,只可在晌午时辰时过冈,其余几个时辰绝不许走辟野小径。县衙比限山中猎户前去除了那几只大虫,如今杀虎不得,沂岭的猎户都已不知吃了几顿棍棒。你这厮却要走夜路过山岭小径,更兼同携老娘......哼!你倒是不惜命,可是明明是为接你娘亲说去享福,却险些害得她葬身虎腹!”

“我呸!几只大虫算个甚鸟?若是俺那两把板斧在手,便是再多几头鸟大虫,老爷俺也只把那些畜生当猫儿给剁了!”

羞恼的李逵死要面子,虽然兀自要犟嘴,可是浑身也早就惊出了一声冷汗,他也暗道好险,我从梁山泊一路返至百丈村,本是要为老娘前去山寨中快活的,可如果真被鸟大虫吃了我娘,岂不正是俺累得老娘惨死?我那爷,萧唐那厮当真如此邪门?真被他猜个正着,那俺岂不是又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李逵越想心里越觉得气闷,现在他也早已决定将自己这条性命卖宋江哥哥。至于萧唐与李逵在江州初会的时候,一来本就对他这个杀心忒重的恶汉没甚好感,二来李逵口无遮拦,又是无法恣意乖戾的毛驴脾气,萧唐于官场和绿林双线行事,决计走漏不得半点声息,若是收李逵这么一号人物当然也是弊大于利。是以根本没打算从戴宗那边招募来当时还是个小牢子的李逵。

而李逵或多或少也能感觉到萧唐对自己不甚待见,所以他心里也对萧唐成见颇深,可是如今自己的老娘又的确三番两次受人家大恩,前番治好他母亲的眼疾,此番更是事先预警,好歹没让李逵的娘亲因自己的疏忽鲁莽而惨死在荒山野岭间。

虽然性情暴戾鲁莽,可李逵自问毕竟他还是个要颜面的绿林好汉,此时他心中又暗念道:闲常便是关扑耍钱,也是俺铁牛最赌的直,萧唐那厮,俺虽不曾与他深交,可俺与老娘生受他的恩惠,重要做好汉还他人情......否则俺这心里总似噎着口鸟气,活得如何能够有个出豁?

罢了罢了!日后再撞见那萧唐的时候,是为他厮杀两阵也好,还是助他砍几个鸟人也罢,总之俺也不愿欠他人情,不就是助他两次么?若能早些还了他的情分,也省得俺又要教萧唐那厮给觑轻了,便是老娘那里,也好交代!

...................

过后不久,朱富、李逵、李云三人便携李逵之母又启程上路。在设下计策搭救李逵的时候,朱富也早就差人去觅了辆车儿,打拴三五个包箱捎在车上,让自己的浑家和儿女都上了车子并分付两个火家照管,在官道不远等候朱富等人一并去投梁山泊......只是现在也不仅是李逵因萧唐之事而大感头疼,远在辽境南京道蓟州地界,浑如洞天福地、神仙洞府中二仙山紫虚观内,也忽然响起一声惊呼:“师尊当真识得那萧家集中的人物?恁潜心修道,隐居多年,早已不理会凡尘俗事,萧家集远在河北大名府,师尊又如何与那些人物有了干系?”

676章 蓟州二仙山,天机不可泄露

一惊呼的那人自然是向梁山晁盖、宋江等人暂作辞别,并返至蓟州故里不久的入云龙公孙胜。而端坐在他上首的那个有神游八极之表,形似造化天人的道长自然便是公孙胜的师傅罗真人。

听自己那大弟子惊疑问罢,罗真人微阖的双目缓缓睁开,便意味深长的打量了公孙胜一眼。公孙胜这才惊觉自己问得有些莽撞,便忙向罗真人打了个稽首礼,连称徒儿失礼。

罗真人又凝视公孙胜片刻,忽然开口道:“徒儿,你虽至宋境修入世之道,可怀道心修真之人也当驱患避凶,谨守无为之念。且先说你为何与那萧家集起了争执,又如何得集镇中人告知为师与他集镇中人有道缘?”

公孙胜听罢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复自己的恩师,按说师尊许他下山远游,也是因为罗真人师承道家先师紫阳真人张伯端,结合道释几家的修行妙诀与紫阳真人自身的历练感悟,罗真人早年也曾四处游历近十载,所以也想让自己的道门传人能够多谢阅历。而且公孙胜虽是道门中人,却也爱使枪弄棒,还喜结交些江湖中人,罗真人见了也知他这个弟子凡心不定,便许他出门远游,教他先以出世之心行入世之道,待尘缘未了时再回山门隐居悟道。

但是罗真人允许公孙胜远游历练修入世之道,可并不是教他下山去撺掇些江湖人物打劫犯案的。公孙胜也是最先筹谋劫取生辰纲的人物中的一个,虽然自幼跟随罗真人潜心修道,可是却仍有股重义尚气的秉性,当公孙胜游历至河北地界的时候听闻大名府留守相公梁世杰是奸相蔡京的女婿,每年要向那蔡京孝敬的生辰纲应该也多是民脂民膏,一个骨子里仍带着股游侠气,却一直因修道要克制自己的冲动情绪的下山道人终于有机会能够任凭己愿大闹一场,终于还是到了济州郓城县去结识江湖中闻名的豪杰,也教自己能够痛快爽利一番。

可是就算如今公孙胜在梁山上已经做上了第四把交椅,一直以来,他也都十分清楚自己的归宿仍是要返回二仙山紫虚观隐居悟道。江湖与绿林,不过也只是他这个罗真人的入门大弟子在修入世之道时的一个历练阶段。

现在公孙胜固然与晁盖、吴用、刘唐等人都是推心置腹的结义兄弟,自己也决计不会坏了江湖义气,可是每人宿命际遇各得缘法,公孙胜也知道自己与他的那些兄弟做不到同生共死,只在梁山泊去做一辈子的绿林强人头领。待自己能割舍下他的尘缘,并且也不至辜负晁盖等人的同时,公孙胜也知道距离自己返至二仙山悟道,终能在修真时够达到神思不外驰境界的时日也就不远了。

是以公孙胜一番踌躇之后,他便一五一十的向罗真人报说自己当时是如何至郓城县东溪村去寻在当地名头甚响的托塔天王晁盖,又是如何与吴用等人筹划劫取生辰纲,以及在黄泥岗下又怎么被押运生辰纲的石秀、杨林等人识破了来路,乃至后来待他与晁盖等人从王伦手中夺下梁山泊后不久,面戴獬豸面具的数山共主全羽又前来与晁天王话事谈判的事宜一一说了。

罗真人脸上不见喜怒之色,可是当公孙胜说道当时那个“全羽”在梁山泊水畔曾说待他返回蓟州探母参师之后,罗真人也自会告知与他为何与萧家集中人会与他这个隐居的道宗隐士结缘的时候,罗真人双眸之中渐渐的也露出一丝笑意。

在罗真人又向公孙胜问及那个绿林共主在江湖中的风评口碑之后,便颔首说道:“想不到在宋境京东路你也曾与那位居士谋面,虽然他并非是清修的道门中人,可是也素怀仁义之心。不止是自挟天机而来,也并非是久恋富贵,定要去争个封侯庙食的凡夫俗子......

正所谓忠心者少,义气者稀,无论是贪慕权柄的官门中人,还是自诩行侠豪义的绿林人物,世人又多为权欲杂情所迷,迷失本心终究也只能落得个歧路亡羊的下场。岂不闻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执迷之事越多人生越是多磨,故而忧中少乐,终也无法落得个善果...可是那位居士的志向却不同于朝廷中去争功名富贵的官宦人家,也没有被绿林中人推崇的江湖义气蒙蔽了心窍。但有猛志常在,倒也正如我道门中人苦修问道的心愿一般......”

公孙胜越听越奇,开始他还以为自己的师尊要教诲自己要收敛凡心俗情,切莫因在江湖中厮混久了而本末倒置,反倒耽误了修心悟道的正途。可是又听罗真人对他口中那个居士推崇有加,甚至还与甚么天机扯上了干系。虽说现在公孙胜也已知晓青州二龙山、清风山等几处大寨与萧家集暗中似乎有些来往,但是听师尊的口气,莫非曾经与他有番善缘的那个人,就是眼下在大宋绿林声势日益壮大的数山共主全羽?

也颇有些心机智谋的公孙胜脑中灵光一闪,忽然他又想道:任侠萧唐身为大名府萧家集之主,当时辽朝也传出了他在辽东罹难的讣告,而师尊口中的那个居士如果真是全羽,为甚么偏偏在天下都以为萧任侠在辽境内身故的那段时日,那个大宋绿林中的数山共主却出现在辽国蓟州与师尊相识?前番那全羽又统领数山豪杰大败京东路数州官军,荡平河北德州曾头市,还亲身前往梁山与晁天王会晤,可是在萧任侠从辽国返回大宋之后,全羽虽也曾在京东、河北各地出没,可是关于他的消息在江湖中也少了很多。

何况那全羽在江湖中行事时都戴着副獬豸面具,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而回想萧任侠返至宋境之后,那全羽的动向似也有些蹊跷,这两个人,难不成......

公孙胜越想脸上骇怪之色越浓,而就在这时,他却听罗真人缓缓对他说道:“徒儿休得只顾猜疑,便是你心中觑得些端倪,我道门行不言之教以为教,释宗亦云口业为患苦之门、祸累之始......无论那位居士身份如何,徒儿修入世之道时只可助那居士,却决计不可累他横遭祸端。”

在自己师尊面前一向恭谨顺服的公孙胜此时却愈发觉得蹊跷,他略作踌躇,仍是直言向罗真人问道:“师尊,徒儿迷愚,不知恁口中所言的那位居士与天机又有何干系,还望师尊金口剖决指引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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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这边的人物需要埋梗,本来也应早些转回主线去,可是今晚有些急事,明日更新章节交代清楚后,再开始萧唐那边的情节.......

677章 这片江湖中,任侠、游侠、大侠何在?

一关于那个就连萧唐自己都解释不清的秘密,跳脱三界外的罗真人也是唯一一个能按自己的学识有番独到的见解,并且不会因知晓萧唐的秘密而会对他不利的人物。可是罗真人虽知自己的弟子必然会对他言听计从,只怕现在以公孙胜的修为见识,未必会理解他这个向来不理凡尘俗事的师尊会对他口中那个居士十分看重。

罗真人略作沉吟,却转了个话头,又向公孙胜说道:“修道之人固然应剋七情六欲,徒儿,凡尘中有些事却也须你亲身经历过一遭,才能觑明我道家先师何故有箴言说目妄视,耳妄听、鼻妄香臭、口妄言味、身妄作役、意妄思虑者,实乃我道门中人的门墙。如今你已在绿林中游历一番,所经历之事,与你曾经想过的江湖又有何不同?”

公孙胜神色微动,他旋即想起当初自己下山后,慕名前去东溪村拜会当地的江湖豪杰晁盖。那个为人处世仗义且仁义的晁天王,与公孙胜心目中汉唐任侠之风大盛的时节所传颂下来游侠人物也有很多相似之处,公孙胜也拜从来没有因晁盖为结义大哥而感到失望过,可是当他下山游历之后,却发现让他公孙胜失望的,是他心目中的那一片江湖。

虽然晁天王统管梁山后比起寻常绿林盗而言行事以仁义为先,可是现在梁山泊上众多头领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有不少强人作奸犯科行尽歹事,以残暴良善的暴行立威,竟然仍能够在梁山上坐得一把交椅。晁盖虽然有心约束,很多时候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既然人家前来入伙聚义,管他曾经是累坏女子清白的采花恶贼,还是同类相食的残忍暴徒,只要他们在晁盖面前有所收敛,并前来投拜唤一声“晁盖哥哥”,多半晁盖也只能与他们勾肩搭背说声自家兄弟。原因无他,江湖中人谁不是刀口子舔血厮混过来的?若是因那些凶寇的旧日恶行追究问责,反倒是坏了江湖义气。

虽说激烈偏执、率性洒脱的任侠之风,以及凶强侠气,以力欺人的放肆侠行与脱胎于墨家那般锄奸扶弱,对于个人道德要求甚高的侠义情怀都有所不同,可是公孙胜所见到过许多的绿林人物,他们连哪种“侠”都谈不上,都不过只是一群杀人放火的强盗罢了。

何况公孙胜又想到在梁山上众多头领之间也并没有那种很纯粹的兄弟义气,吴用与刘敏之间的勾心斗角,自己与那飞天蜈蚣王道人彼此屡屡交恶,还有那个宋江......虽然山东及时雨的名头也称得上是名动江湖,可是自从得知在江州时宋江撺掇群豪报雠活剐了陷害他的黄文炳,甚至还分而食之,又因仇恨在无为军杀得不少满门良贱之后,公孙胜便对那宋公明的印象起了很大的变化。再通过这段时日在梁山山的相处,公孙胜发现诚然宋江也的确是个很善于与绿林中人相处的人物,可与其说他秉性如此,莫不如说那宋江在江湖中很会做人。

何况自从宋江投了梁山入伙并坐得第二把交椅之后,大寨中许多头领对于晁盖的态度已经有了些微妙的变化。虽然晁、宋二人表面上相互敬爱礼让,公孙胜这个未打算一辈子都在绿林中打踅的出家道人却是旁观者清,现在的梁山,实则也已开始暗流涌动了。

一番细想之后,公孙胜忽然感觉到自己有些心累。原来曾想过的江湖中人,大多也应是专喜欢管闲事,打抱不平,哪怕动辄仗义杀人的快意人物。可是现在的梁山泊恐怕也快与人心鬼蜮的去处没甚分别了,只不过朝堂上那些党争政斗的大臣打出的是忠君爱国、王法祖例的招牌,而绿林盗的人物,则是以绿林道义、江湖义气做幌子。

“......弟子如今也已晓得了,如今既然返至道观,已脱俗世火坑,徒儿潜心修道学炼长生,又何必再为凡尘杂事所烦扰?这便归山中只从师尊学道,再侍养老母,以终天年。”

罗真人眼见自己的弟子喟然叹罢,又是一脸的意兴阑珊,他却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有道是俗缘日短、道行日长,虽然你终将远绝尘俗、潜心悟道,可是你修入世之道所为的是顿悟,而绝非心灰意冷,便索性隔离尘世罢了......若要了悟玄微,你在尘世之中的历练,却还并没有了结。”

公孙胜闻言疑惑的抬起头来,他望向罗真人,又恭敬施礼道:“徒儿愚昧,还望师尊指点迷津。”

罗真人悠悠说道:“当年唐初名将李懋功曾说其十二三为无赖贼,逢人则杀;十四五为难当贼,有所不快者,无不杀之;十七八为好贼,上阵乃杀人;年二十,便为天下大将,用兵以救人死。后来更是编纂《唐本草》、自撰《脉经》普济世人...历朝各代乱世之时,匪盗凶寇为私欲暴利而杀人,开国将官为千秋不朽业而去杀人,我辈道门中人清修无为,本也奈何不得许多......

可是如今徒儿你修入世之道,也见过许多自诩尚气任侠、率性而为的绿林中人只因个人好恶而杀人,官门中人也以一己私欲而害人。道家清修,却也一心向善,如今你既然尘缘未了,也正当去助担得起任侠名号的英杰去竭力普救黎民、多行善举。方今世道逢人则杀,惹其不快便杀的无赖贼、难当贼肆虐纵横,徒儿又为何不去帮衬真正的侠道人物以救人死?”

听罗真人提过任侠的名号,公孙胜双眼忽的一亮,立刻问道:“师尊恁般说,名震大宋的任侠萧唐,与纵横宋辽绿林间啸聚群雄的全羽,果真正是一个人!?”

罗真人微微一笑,说道:“修道之人虽远绝尘俗,可是受人恩惠却也不该忘却。那位居士无论是萧唐、全羽......还是其他人物也都不打紧,当日有南京道匪寇进犯山门,若没有那位义士统率群豪打退强寇,二仙山紫虚观只怕也会有灾祸临头。为师与他自有一番仙缘,不仅如此,徒儿也可说与他有些同门情分,因为我已将我道宗练气心诀天罡五雷正法,也尽数传授给了那位居士。”

公孙胜脸色又变,道宗各派修真养气的雷决种类繁多,而在罗真人一脉执掌的二仙山紫虚观之中,天罡五雷正法做为修炼内丹养气的道藏玄妙,也可以说成是镇山之宝。公孙胜以为罗真人终将会把五雷正法先行传授于他这个入门大弟子,怎料自己的师尊却将他那套道宗心诀传授给了那个并非道宗弟子的人物。

饶是公孙胜没因此而心生嫉恨,可他仍十分不解的向罗真人问道:“师尊,那个人...毕竟并非我道门中人,虽然受他大恩,可既然那个人未曾受点化,恁又为何要将我山门秘法传授于一个世俗之人?”

罗真人摇头轻笑,说道:“却是徒儿着了相,妙法三千六百门,学人各执一为根。岂知些子神仙诀,不在三千六百门。不过是雷法心诀,便是敝帚自珍,也不能够参悟玄道。何况若说天机大道,那位居士却更是让为师受益匪浅。”

公孙胜沉吟片刻,忽然又说道:“正如师尊所言,徒儿只怕尘缘未了。那个绿林数山共主全羽我虽已是见过,却不识他庐山真面目。无论是报恩还是结交,那个萧任侠......徒儿也需去与他会一会了。”

678章 尘缘未了,徒儿当去助任侠

一“徒儿若要去寻萧任侠,同在蓟州九宫县治下据此二三十里处有个去处,四围都是高山,中间有水绕峰环的寨子唤做饮马川,正有那位居士麾下幻魔君乔道清、神驹子马灵两个头领率二三千人马驻扎。那乔道清与马灵倒也是有些道骨的人物,闲常时也曾前来拜会山门,也自然知道你的名头。如何见得那萧唐,他们自会打理。”

罗真人顿了一顿,又向公孙胜叮嘱道:“为师也愿引荐你与萧任侠做得义友,如今凡尘恶业忒重,徒儿谨记专可助他替天行道,不损害良善忠义之人。他与我有番仙缘,天机自不可泄露,无论是今日为师说与你知晓的,还是你自行捉摸的,便是你云游在外遇见绿林旧友时,也须收口如瓶,切不可累义士遭无妄之灾。”

对自己这个上首徒弟之所以有此一说,罗真人不但不愿萧唐双线行事的秘密从他这里暴露,也是预先向公孙胜提醒如果他发现萧唐的出身背景有端倪时也不可声张。毕竟现在与萧唐有了一番非比寻常的交情,罗真人也是诚信之人,他也盼有朝一日萧唐再到紫虚观中拜访,也教这个道宗高人再次能够窥探“天道”的奥妙。

公孙胜现在虽然多多少少知道了自己的师尊为何与萧唐结识,也是他对二仙山有恩在先,只是对于罗真人对待那萧唐的态度,还是使得公孙胜心中存着些疑窦。除了萧唐与全羽竟然是同一个人这等天大的秘密,公孙胜同样也惊异于在蓟州饮马川甚至都有听从那任侠萧唐号令的绿林兵马,青州二龙山、清风山那两处大寨实力本就远在现在的梁山泊之上,听闻那全羽...应该说是萧唐在率领两山头领攻打曾头市之时,竟然还多出上万的绿林兵马为他马首是瞻,再加上饮马川这一路的强人......到底还有多少江湖人物奉那萧任侠为主!?

曾头市中那曾家五虎尽被诛杀,而曾头市的田产、地契、人丁尽被大名府萧家集趁势收购吞并,使得萧唐名下的那处集镇实力财力再度骤然暴增,现在已隐然被世人看做是大宋地界内第一大地方豪强,这些事公孙胜也曾听过些口风。而如今那萧唐似乎已奉旨前往河东路公干,朝廷也委他兵权,如今正要剿灭统领河东群贼的寇首田虎,但是萧唐同时竟还利用他另外那层身份在江湖中扶植起数路强人兵马,遮莫他是想借着官府绿林双层身份荡平所有枭雄,直要独霸江湖,唯他萧唐独尊不成!?

萧唐现在麾下到底有多少兵马仍不见个分明,他明明有实力割据一方,只要振臂高呼,休说是晁天王与宋江,恐怕那河东田虎,还有江南今日实力日渐壮大的摩尼教都不及他声势浩大。可是看师尊对他极为推崇,也相信那萧唐不是心存颠覆大宋江山社稷的乱臣贼子。师尊的吩咐,我固然必当遵从,可是如果让我诚心助你,个中缘由,也须我亲自去问个明白。

念及至此,公孙胜恭恭敬敬的又向罗真人打了个稽首礼,说道:“谨遵师尊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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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在威胜军铜鞮县中,萧唐也听过石秀报说现在青州二龙山、清风山两山的心腹兄弟中有人戴着獬豸面具,以“全羽”的名号在山东、河北地界走动过几遭。现在专要除暴扶弱,从不害无辜百姓的铁面獬豸全羽在江湖中的名声隐然已压过托塔天王晁盖、及时雨宋江的名头,正是替天行道黎民交口夸赞,仗义疏财好汉争相投效,河北、山东地界若有人不得不落草讨个活路,他们中绝大多数人第一选择区投奔的山寨必是全羽统管的二龙山、清风山,而并非由晁盖、宋江统管的梁山泊。

只不过在江湖传闻中,有人说那数山共主全羽行走江湖时善使的是一杆寒锋陌刀,有人还说他使得是一对镔铁双剑,也有人说他使得是一杆口三尖两刃刀,还有人则说那数山大头领明明善使的是一柄浑铁点钢枪......久闻久之,绿林中便盛传那全羽矛锤弓弩铳,鞭锏剑链挝,斧钺并戈戟,牌棒与枪杈那十八般武艺件件都使得精熟奥妙,在绿林中早已罕逢敌手,加之豹子头、花和尚、屠龙手、青面兽等许多豪杰辅佐,其他绿林山寨早被全羽现在的声势震慑,哪里还敢造次生事?

不过让萧唐较为留意的消息是,倒要真有一路山寨强人没被现在自己在绿林中的实力吓到,甚至还放出话来说全羽那厮与他的心腹之所以能纵横山东、河北地界,那是没有遇到真好汉,若是与他们山寨拼杀,胜负犹未可知。

而浑然没把青州两山看在眼里的那路强人,竟然也是萧唐的旧识,那就是在京东西路单州、徐州一带聚集着三千人马,有八臂哪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那两个善使蛮牌的好汉辅佐的芒砀山大寨主混世魔王樊瑞。

樊瑞不服听从“全羽”号令的绿林兵马,这倒也在萧唐的意料之中,毕竟在原著里他那混世魔王也是只带两个头领、几千兵马便敢与实力比起现在本该强上数倍的晁盖、宋江叫板,直言要吞并梁山泊大寨的狠人。

不过现在樊瑞只知道萧唐与绿林中人暗中互有往来,还并不清楚他与全羽就是同一个人。以自己萧任侠的身份,樊瑞那个目前天不服、地不忿的芒砀山大头领早就半推半就的接受过自己的钱粮军械补助,芒砀山那三个好汉倒也守诚信,他们只去寻觅周遭地界恶名在外的地方大户去攻打,不拦路剪径、不打家劫舍,钱粮用度一时间也足以满足手下三千喽啰的需求。

所以萧唐也便示意石秀传书信告知青州两山的兄弟,不必受樊瑞的挑衅而去发兵攻打,等到河东围剿田虎、选练新军等事宜罢了,他自会找个时机,去寻樊瑞、项充、李衮这三个本也该是梁山好汉的强人头领细议。

石秀闻言冷哼一声,说道:“哥哥,芒砀山那伙厮鸟如此无礼,那厮们受了哥哥的好处,也只三千上下的人马,也敢如此猖狂!去年镖行还曾以走镖的名目,向那芒砀山发送过金帛钱粮,依我之见,莫不如断了与那厮们之间的干系,再收捕了樊瑞那厮治罪,也好杀鸡儆猴,震慑其他绿林盗中的人物。”

萧唐摇了摇头,轻笑道:“现在那混世魔王并不知我与青州两山之间的干系,何况他也只是放出话来,也并没有与咱们兄弟起过冲突。芒砀山三个好汉平日行事并无大恶,当年我救下梅展梅前辈时,倒也算是承了他们的人情,要在绿林再做大声势也须恩威兼施,只以威武迫其屈服,其他绿林中人只是口上说服,心里又如何会敬服?”

石秀听罢踌躇半响,说道:“既哥哥恁般说,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准备吩咐亲信写暗文赍封书信,再发飞鸽知会青州那边的兄弟督促彻查新投入山寨的兵卒,但有仗着山寨名目做歹事的,务必严惩不贷。芒砀山那伙厮鸟也由得他们猖狂一时,不必发兵攻打。待哥哥河东公事罢了,再做计较。”

又得萧唐嘱托几句后,石秀便去准备发书信知会统管青州二龙山、清风山的鲁智深等头领,而与其同时,使飞石日渐精熟的琼英也满面欢喜,一路蹦蹦跳跳着也快返至铜鞮县中萧唐所在的府邸。

679章 飞鸽传书,既简单又实用的密文

一供萧唐与他心腹兄弟在威胜军铜鞮县暂做居住的去处,是县城北门不远处的一座院落,本来这座府邸院归一个大户人家所有,可是在河东匪乱之后,此间主人便携同全家老小前往河北西路的宗族亲戚家避祸,府内只留了个老管事看守。

铜鞮县的龚知县与李县尉为了能够使萧唐在县城中住得舒适,便请托衙中文吏知会此间府邸的管事内外整顿打扫一番,再请萧唐、萧嘉穗、花荣、王进等人入住其中,这座府邸的大户往日时常须仰仗县中衙门照拂,是以那老管事也满口答应了下来。只不过萧唐在此暂住之后,又婉言谢绝了龚知县还要再寻些丫鬟仆役供他使唤的好意,除了琼英母女二人与叶清夫妇两个,现在这件府邸上下,几乎都是晓得萧唐于官府、绿林双线行事的心腹亲随。

毕竟现在萧唐都需要靠飞鸽传书与辽东保州、青州二山、京西南路几处山寨、大名府萧家集、密州板桥镇乃至眼下正做重新安置规划的两浙路白云山、福建路武夷山等地互通声息。但是萧唐麾下在绿林中各地行事的头领也需要在本地安设鸽寮,才能使得受过训练,并且会认窝的信鸽准确地抵达目的地。

可是萧唐眼下在河东地界并没有供自己筹划绿林中诸般事宜的据点,何况现在是以官府的身份行事,周围人多眼杂,在前些时日也没有办法与其他去处的心腹兄弟取得联系。石秀此行前来,不止是为了助萧唐征战杀伐,与他一并至铜鞮县的体己亲随之中,也有着携带着几只用于向东京汴梁传递书信的信鸽,待现在汴京萧府内杨序、燕青等兄弟收到附有萧唐密令的传书再向各处传达出去,此举也更加稳妥隐秘一些。

古时为了传递加密的公文亦或信件,会采用拆字、隐语等方式。相传中华历史中最早的军事情报加密情报传递,是武王伐纣的首席谋主,兴周八百年的开国元勋太公望姜子牙,他以铜版、竹版制成面刻花纹,一分为二的符令唤作阴符,按阴符的长度不同,代表暗中颁布的诸般军令以及所传递的各种战场机密。而后姜子牙又创出“阴书”,所有密谋大计都用阴书向在外的武将传达,阴书通常是派三人送信,每封书信只有密令的一部分,相互参差,送信的人也不知道书信的全部内容,如此安排就算被敌人截获一封书信,也不能识破己方的密谋。

而到了宋代时节,宋军所采用的军事通信保密之法则为字验,根据《武经总要》中的记载是随意挑选一首四十字左右,但篇中文字不得重复的五言律诗作为解码密钥,互通声息的双方则事先编著四十条短语的密码本,诗中的每一字都对应一条短语,短语顺序临时随机排列,同时在普通公文书牒上标注数字,收到密令的一方则可对照解码密钥书册与公文上的数字,解读出请求支援、敌军动向、物资需求等诸多情报。

萧唐在绿林中所谋划的大计干系重大,绝对不能走漏了口风,他也曾想过用明矾水写成其字水干无迹、湿时方显的保密书信。可是无论以这种法子还是飞鸽传书,虽说在宋时并未算普及开来,可是在民间也有些人擅用此法,譬如南宋徐梦莘所著的《三朝北盟会编》之中,就曾记载靖康之耻时宋钦宗赵桓便得知以矾书帛、入水方见,所以金军围困汴京中他以矾书为诏,向外颁令急召各路将官率军救驾。

换而言之,就算萧唐以明矾水写密令再由信鸽传递,却依然还是有可能被人截取,并且有全部计划暴露的风险。

萧唐还曾想过尝试用大明抗倭名将戚继光所创的反切码做为传递密令的手段,可是具体如何采用上字声母、下字韵母切出另外个字的发音,一来萧唐所记不全,二来这种方式也涉及使用地方方言字音的八种声调,要实施起来只怕也是事倍功半。当时萧唐冥思苦想了好久之后,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旋即不由得朗声大笑起来。因为萧唐后来才发觉自己明明还通晓有一种甚是简便,而且旁人决计猜测不出内容的“密文”,自己习惯了宋朝时节的生活,是以一时间反而没想起那种在传递声息的时候能起到绝对保密效果的方式。

而萧唐所想到的法子,就是拼音。

中华古时可没有拼音字母,而是采用直音或反切的方法来给汉字注音。而自从清朝末年切音字运动开始,后人便陆续尝试以拉丁字母及其变体,或是当年北洋政府发布的古语、字符为汉字标示读音(现在中国台湾地区普及使用)。后世普遍使用的汉语拼音,则是在一九五五年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设立的“拼音方案委员会”所创,是以用明矾水写成拼音做为密信内容,就算事出万一被人截获,现在这般时节大宋境内有谁看得懂拉丁字母的?

随后萧唐命燕青、石秀、时迁、萧义等人,以及从自己麾下各处人马中挑选出来两三个精细的心腹头目辨识拼音,先以直音佐之,没过多久便也能将拼音字母烂熟于心,虽说宋时官话与后世汉语有着不小的差别,可是用拼音仍能大致让对方得知“密文”所写的内容。所以现在萧唐以飞鸽传书与各地互通声息时也甚是放心,用信鸽传递,也只是为了因为用这等法子传递信息准确、机动灵活性强且不受地形限制,就算萧唐在蔡京、童贯、高俅等权奸面前书写“ni men tong tong dou shi da sha bi”,谁又能猜得出他到底写的是甚么?

这边石秀也早已差人写好了密文,他又挑了只羽毛光滑、色泽光亮,通体灰白,只有头尾呈灰黑色的信鸽在它腿长绑了以蝇头细书写成的拼音,并出了书房,正要抛出信鸽让它直往汴京萧府飞去。

就在这时,石秀忽然觑见花荣刚走进府邸来,便说道:“花荣兄弟,牛黑子现在何处?其他行伍将官,没随着你一并前来拜会哥哥?”

花荣微微一笑,说道:“牛黑子现在正在县城外帮衬王进教头选练军卒,呼延统制、关都监等人现在与罗学谕也都在县衙中,仇家未亡人与她那总管都在后宅,周围都是体己的心腹,三郎安心便是。”

石秀颔首说道:“这便好,毕竟哥哥所谋的大事,担着血海般的干系。虽说以这奇巧的密文传递书信不至出甚么纰漏,可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也不能教旁人看出端倪来。”

待石秀说罢,他又将双臂向天上一抛,那绑缚着密信的信鸽便扑棱棱的凌空而起,径直奔着南面飞将出去。

可是当石秀与花荣叙过三两句话,正要返回厅堂去向萧唐交差时,却忽然听到围墙外咻的一声,有一颗飞石凌空激射,登时击中了那只刚展翅飞翔起来的信鸽。

“咕噜噜”一声鸽鸣,那信鸽挨了那记飞石立刻从半空中坠将下来,灰白色的羽毛也洋洋洒洒,漫天飘旋着。

680章 这位先生,你有个弟子叫张清吧?

刚刚飞起的信鸽却被飞石打将下来,登时教石秀、花荣二人看傻了眼,往日使飞鸽传书也都稳妥,怎的偏偏今日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来?

眼见灰白的羽毛乱纷纷洒落下来,那信鸽也从半空中直直坠到围墙的另一面。石秀蓦的眼露杀机,他单手按在挎在腰间的狭锋钢刀刀柄上,身子已如离弦之箭一般暴冲出去!

就算由萧唐所设的密文旁人极难猜透,可是石秀心说假设有人已然察觉哥哥暗中常用飞鸽传书,待鸽子翱翔于高空时也分辨不出哪只是腿上绑着密信的信鸽。如今信鸽刚飞出去便被人击落,这岂不是有歹人觑出些端倪,便有意要截获哥哥向各处传递的书信!?

一向心细机警的石秀也是萧唐最为亲近的几个心腹兄弟之一,他不止主要负责打理汴京市井间诸般事宜、与江湖中人接洽周旋的工作,同时还兼负着走报机密、打探声息的要职,见今日有人打信鸽的主意,石秀这个胆大心细的拼命三郎当即打定了主意,先擒下那个使飞石的再说!若是那厮还要逞强,兜头一刀先砍翻了,再擒至个僻静处慢慢拷问!

追随萧唐时日甚久的石秀现在轻身功夫也甚是了得,他挎着刀疾步飞奔,也不走府门,而是一脚蹬在围墙上旋即又纵身一跃,左手骤然伸出扣住围墙顶端,以一记干净利落的“鹞子翻身”便翻越过了围墙。

此时花荣也将手按在腰间悬挎的宝剑上,他发足刚奔出几步,就在石秀翻越过围墙的那一刹那,他忽然却听见一声少女的惊呼声。

待花荣也翻越过了府院的围墙,他却瞧见石秀与琼英大眼瞪小眼的僵持在当场,那小琼英被突然蹿出来的石秀惊得俏脸发白,此时她又见到花荣也赶到当场,便眨了眨满目惊慌的大眼睛,怯生生的问道:“花荣哥哥,怎么了啊?”

花荣面露惊异之色,他先打量了眼在地上那被打落的信鸽,又朝琼英望将过去,问道:“那鸽子......可是你使飞石打落的?”

原来琼英学得这飞石子的法子后,便总是想试试身手,今日她返回府邸忽然瞧见有只鸽子从庄院内飞出,心想活物飞禽本就很难打个正着,正好可以试下自己飞石技法的火候。是以她便向墙边拣取一块圆石,不知高低,用巧劲甩手一抛,就立刻将那信鸽从半空中打落下来。

见自己一击即中,琼英兀自欣喜哩,可是冷不防满面狰狞的石秀忽然跃将到自己的面前,将她吓了一跳。本来琼英还心想待自己学有所成之后,再向自己的娘亲与大哥哥萧唐露一手她的飞石绝技,却不想当场被石秀与花荣抓个正着,这间府邸在县城中处于相对偏僻幽静的位置,此时周围也无旁人,琼英见遮瞒不过,也只得抿了抿嘴,又点了点头。

石秀也知琼英之母宋贞娘是自家哥哥在率轻骑哨探绵上、平遥地界时于石室山所救,又听萧唐说打算接她们娘俩至汴京府邸中安住。本来石秀对此事就颇有微词,若是知根知底的仗义好汉也便罢了,那母女两个既派不上什么用场,而多了两个人知晓自家哥哥暗中所谋的大事,岂不也是更多了一分的凶险?

何况方才琼英打飞石的手法干净利落,石秀心想哥哥也从未向我提及这小女娃有这等本事,他这个拼命三郎可不止做事风格说干就干、手段狠辣,也正如本来按原著的轨迹他与病关索杨雄结义打理肉铺后生活状况方才有所改观,可一日见得铺店不开,砧头刀杖也都被收起后石秀便立刻忖道必是旁人瞧他这落拓汉发迹却见不得好,便向杨雄说些风言风语,那莫不如索**还了帐目辞别去了,石秀的心思既也如此敏感,眼见这与他并不熟络的女娃瞒过自家哥哥也会如此手段,他又怎能不将事情先往坏了想?

此时石秀又踏前两步,眼睛死死盯着琼英,并森然问道:“丫头,这手打飞石的本事,到底是谁教于你的!?”

琼英被石秀那副骇人的模样惊得又往后挪了挪步子,她忽然想起那天池秀士传授她飞石绝技前,也曾教琼英许诺不得向外人说及是从他那里学得的本事,是以琼英虽然害怕,却仍呐呐说道:“我不能说......”

石秀嘴角忽然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意,他双目一瞪,又厉声喝道:“你是不能说,还是不愿说!?”

琼英被石秀咄咄逼问,既是惊惧又是委屈,晶莹的眼泪此时也在她眼眶中打转。甚么怜人美色、少女萌态石秀虽然不会吃这一套,可是花荣却与琼英已经接触过一段时日,对于这个聪慧可人的小丫头也甚有好感,眼见石秀威吓得琼英似只受了惊吓,正瑟瑟发抖的小白兔一般,他有些看不下去,立刻出言说道:“三郎,你又何必凶个小女娃?琼英母女二人受哥哥大恩,又怎会要对哥哥不利?就算她学得这打飞石的法子,因也是别有一番缘故,不过是对孤女寡母,又怎会是打探哥哥底细的细作?”

石秀重重冷哼一声,说道:“兄弟,你也这般不精细!她学得这飞石手段也须不是打娘胎里便会的,就连哥哥也不知此事。再者她出手便要打落那信...那只鸽子,此事干系非同小可。到底是谁传她这手本事?你又怎知这女娃子不是受歹人唆使!?”

花荣闻言眉头紧皱,他又向琼英望将过去,满目尽是询问之色,豆大的泪珠已夺目而出,可是琼英却依然死死咬着嘴唇,并断然摇了摇头。

“两位将军,又何必为难一个小女娃?”

就在这时石秀、花荣却听身侧有人幽幽一叹,有个头戴折角巾、身穿淡黄道袍的秀士飘然出现他们身后,并又说道:“萧任侠为了河东百姓率军讨伐田虎那厮,又是江湖中风评极好的豪杰,小可不过一介布衣隐士,又怎肯对他不利?琼英打飞石的本事,也正是小可传授于他的。”

天池秀士边说着,又踱到琼英面前,并且宽慰的说道:“我教你许诺不得向外人提及是从我那里学得的飞石本事,也只是因我爱闲静惯了,不喜漏了名号节外生枝,如今便是被萧任侠那等人物知晓了,也没甚么打紧的。也不枉我传授你这绝技,你这小女娃,倒守诚信。”

本来满腹委屈的琼英闻言再也按捺不住,她哇的一声扑倒天池秀士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扮惯了黑脸的石秀见状暗付莫不是我真想得多了?他轻咳了一声,却仍心怀戒备的向天池秀士问道:“不知这位先生,又当如何称呼?”

天池秀士则轻轻抚着琼英乌丫丫的秀发轻声安慰着,他听石秀问罢,又转过头来说道:“琼英不过小试身手,却不想惊动了萧任侠麾下的两位将军,在此间也不方便细言。不如就请恁带小可去见萧任侠,再当面与他说个分明。”

................

府邸书房之中,石秀先向萧唐将方才琼英以飞石击落信鸽,他出言逼问,以及有个秀士打扮的人物忽然冒出来自认是他传授琼英飞石,并打算面见萧唐的事由一一说了。萧唐闻言也是骇怪不已,心想琼英到底还是学会了那门绝技,终将成为善以飞石打人的琼矢镞么?

待石秀与花荣又将天池秀士请到书房中,好教萧唐与他独处之后,天池秀士先向萧唐报了名号,又唱了个喏,旋即意味深长的说道:“小可不过是一介山野闲人,本不愿涉及忒多俗事,只是与那琼英有缘,才授她飞石的本领。看来萧任侠方才是使人以飞鸽之法传递书信,其中的干系也甚是重大吧?”

还未等萧唐言语,天池秀士紧接着又道:“只是无论萧任侠差人传的是公事还是私事,小可真是无心插手过问。眼下我也不过是一介饱受河东匪患的流民,只盼萧任侠能够荡平狂寇,好教小可能够返乡再度隐居山野,只是因琼英一时无心之举,惊动了萧任侠麾下的亲信。是以这才出言道个分明,绝无任何不轨企图。”

听那人自称做天池秀士,萧唐心思一动,心说原来还真有这么一号人物,结合原著中在梁山军讨伐田虎时所出现过的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秀士,又想到原来是此人传授的琼英飞石绝技,萧唐捋清些头绪,便出言问道:“这位先生,近些年来,我曾听闻在河北东路博州指挥司中有个兵马都监(原著中东昌府的称谓是明朝洪武元年才做更改,现在虽然位于山东省西部,可是北宋年间属河北东路博州,以聊城为治所,与济州梁山泊之间只有郓州一座军州,相距不远)姓张名清,本是彰德军人士,虎骑出身。因其善会飞石打人,百发百中,故而被人赞作为‘没羽箭’张清,遮莫那张都监,也是你曾受飞石绝技的弟子?”8)

681章 各取所需,新的绝技

根据萧唐的记忆,他想起原著中接受招安的宋江率领梁山军兵马征讨田虎,在成功收复盖州之后,曾在那里屯驻过一段时日。随后在盖州东部一个唤作宜春圃的去处宋江又与众头领庆功设宴赏玩,而在宜春圃旁的天池岭,就有个神秘的秀士曾经出现过。

那个所谓的天池秀士,曾托李逵之口向宋江转达:“要夷田虎族,须谐琼矢镞”,最先向梁山人马报说田虎麾下含恨隐忍的琼英,是一个可以争取过来做内应的强援。

而琼英之所以成为善打飞石的琼矢镞,也是因为她遇见李逵在天池岭所见的那个相同打扮的秀士,按书中的记载是梦中引张清传她飞石打击之法,还说那张清与琼英有着宿世姻缘。是以这个秀士为剿灭田虎之事穿针引线,先后都曾发挥出巨大的作用。可是神人托梦那等光怪陆离、玄幻缥缈之事萧唐心说在这个世界还不曾见得,如果原著中那个秀士只像是梁山一百单八将代表天罡地煞那种附会神话的人物,又为甚么会先后两次出现助梁山军荡平田虎?

还有张清与琼英同做一场梦也见到甚么秀士,又在梦中与琼英看对眼了所以在醒来后痴想成疾...好歹有位武侠宗师巨匠笔下的梦郎、梦姑彼此在冰窖里曾经亲身缠绵过一番,张清那里发了场“春梦”便恋上个素未谋面的少女,结果那位佳人还恰恰就是自己要去卧底迎娶的对象,张清与琼英唧唧哝哝在兄弟们面前撒撒狗粮也倒罢了,可是这狗血洒的...也未免忒说不通个道理。

眼下来看,如果那个所谓的“天池秀士”是真实存在的话,如果刨除所有神话玄幻的色彩,萧唐倒也可以对眼前这个人的出身背景、为人秉性做个大致的推敲:

第一,天池秀士对田虎深恶痛绝,恨不得早些助官军将其荡平歼灭;

第二,天池秀士熟悉田虎如何发迹,对于原著中田虎杀仇申逼死宋氏,害得琼英父母双亡之事或多或少知道些内情;

第三,比起书中的清流隐士许贯忠、闲云野鹤萧嘉穗,天池秀士更是个好独居静处的人物,他愿意助宋江尽快剿灭田虎,但是如果在可行的情况下,天池秀士连面也不愿多露一次;

第四,琼英与张清对于此人都十分信任,也都乐意通过这天池秀士牵线搭桥,而使得他们这对璧人能够喜结连理。

萧唐现在又已得知琼英飞石的绝技是这个天池秀士所授,那么按他想来,原著中去除神话色彩后,琼英、张清以及天池秀士之间的关系是:因为田虎势大猖獗,率各路贼人在河东四处烧杀劫掠,也迫得天池秀士背井离乡、有家难投,而在天池秀士四处漂泊之际,有缘结识了被邬梨夫妇收养的琼英,后来不止将飞石绝技传授于她,也通过琼英之口得知她其实与伪晋国主田虎有着深仇大恨。

得知此事的天池秀士,又在宋江率梁山军收复了盖州之后,不喜在大庭广众之下露相的他便托浑人李逵之口,向宋江提示教琼英反了田虎做内应必能成事,随后又寻到了没羽箭张清说还有个妙龄少女学得了飞石绝技,那少女不但可助梁山兵马尽快使得田虎伏诛,而且与你也甚是般配......

如此想来,琼英在与张清相距千里时为甚么却学会了他的看家本领,在原著中叶清头报宋江,说琼英亲生父母被田虎杀害掳掠,可做官军内应时张清为甚么会自告奋勇,一力要促成琼英做内应投效之事。以及天池秀士到底对撮合张清与琼英,助宋军在田虎投奔异邦之前将其铲除时发挥了何等作用,这一切也都能说得通了。

而听萧唐提到张清,天池秀士的面色果然忽的一变,说道:“萧任侠果然见多识广,大宋四百军州各处军司将官自然是数不胜数。小可的确曾传授过张清飞石本领,恁是朝堂大员,他却不过是地方指挥司中一个兵马都监,倒不曾想没羽箭的名头竟然也能传到萧任侠的耳中。”

萧唐微微一笑,他也是按原著中的记述对于在山东、河北地界任职的禁军官将多加留意了些。张清调任至博州时日不久,也正赶上萧唐准备调拨人马经略河东路,三军开赴在即,萧唐也不方便延误时日,却向枢密院报说还须调派来个在河北东路任职的兵马都监,否则萧唐还真打算动用现在的权势提前见得那原著中使飞石连打梁山十五员战将,后来又做为八骠骑屡立战功的那个没羽箭。

既然已大致预料到对方的出身与心性,萧唐也能肯定自己飞鸽传书的内容不至事发暴露,是以他又向天池秀士说道:“张都监不用强弓硬弩,却仗着飞石手段征战打将,我名下大名府萧家集也在河北东路地界,自然也曾听得手下心腹言及没羽箭的威名。

这位先生,方才的确是误会一场,只是因我麾下兄弟以飞鸽传递的书信...的确干系不小,是以才出言向琼英问时急迫了些。我既然救下仇氏母女二人,当然也决计不会为难她们娘俩,反倒使得先生出面说项,也确是我兄弟莽撞了。”

天池秀士颔首说道:“我与琼英那丫头倒算有些缘分,也曾听她说及其娘亲免遭恶贼坏了性命,全凭萧任侠拔刀相助,恁收容她孤女寡母,琼英一直感恩于心,萧任侠金口玉言,小可又怎会不信?”

萧唐闻言顿了一顿,随即又试探问道:“如今我于河东路公干勾当,正是用人之时,而先生身负绝学,是以我愿邀先生同往行事,多做请教,待我剿灭了田虎那厮,届时无论先生愿谋个官身还是如何,一定优擢相待。”

天池秀士却摇了摇头,轻笑道:“小可不过是一介乐得闲散的山野村夫,无意功名久矣,再者也除去会些飞石手段,文无经纶济世之才、武无斩将夺旗之能,不足助萧任侠做成大事。

实不相瞒,小可只恨田虎那厮做尽歹事,害得我逃离家园,那些草贼祸害山野故宅却也无能为力。是以小可盼萧任侠能统领天军尽快靖平河东匪患,不止能教河东黎民百姓不止再遭凶寇祸害,我亦能重返乡土故居,安闲度日。伏望任侠为我等布衣乡民做主,小可自是感激不尽。”

天池秀士说罢又起身向萧唐恭谨的作了一揖,萧唐大致揣摩着对方的秉性好恶,心说人各有志,倒也不好强求,便点头说道:“先生不必多礼,征讨祸害苍生的恶党匪贼,本就是我职责所在。既然恁无意出仕,我也不至强人所难。只不过先生对琼英有教导之恩,又是有奇才的山林逸士,我又怎能怠慢?

我看不如这样,先生喜欢幽居静处,我便差人在县城左近为恁寻觅间僻静的府宅,除了琼英之外,也教先生不至受旁人搅扰。至于衣食用度,先生但有所求,我自会遣人前去打点。待于盖州一处作乱的贼人匪盗靖平时,我也会差公人接引先生重返故地,也教恁能够安乐度日,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虽说天池秀士是个独处惯了、不爱理会世间俗事的人物,可他也懂得是非好歹,现在自己已经在萧唐等人面前露了相,但是在他表明无意投效对方的情况下,萧唐不仅不作强求,也仍然待他甚是礼遇。天池秀士本来就对萧唐抱以厚望,盼他能早日将那干在河东路将许多州府祸害得鸡犬不宁的贼寇尽数除尽了,现在又见萧唐待自己如此尊重,这也教天池秀士对这个江湖闻名的萧任侠更添好感。

都说这萧任侠是个仗义行仁、扶危济困的好男子,不想果然如此仁义。他礼贤下士,待我这个山野布衣也恁般有礼...虽说我决计不愿至江湖中闯荡,可他这番情分,倒也须报答才是。

682章 这门本事,就说是神人梦中传授

萧唐待与天池秀士又叙过数句后,本来打算差人安顿他个去处做暂时居住时,一时间沉吟不语的天池秀士忽然又向萧唐拜道:“萧任侠乃国家上将,而小可不过是一介山野村夫,却蒙恁仗义,折节礼遇。小可虽是化外闲人,无可效忠,但并非蒙恩不知报的负义小人,而小可却也身无长物,没甚能教萧任侠看得入眼的......”

天池秀士边说着,他眼带笑意凝视着萧唐,又道:“小可也曾听闻萧任侠业艺惊人,拳脚枪棒具得精妙,也是好打熬武艺之人,而我当年机缘巧合,逢异人传得打飞石的手法,萧任侠若是有意,我亦愿意将这门本领倾囊相授,以做报答,不知恁尊义如何?”

虽说天池秀士的飞石技法世间罕有,可也并非是甚么不得传于外人的不传绝学,前番他曾传于英气潇洒的张清,近日他又将这门本事教给了聪颖可人的琼英,也多是因为天池秀士的个人好恶而授以他们绝技。

只不过天池秀士观萧唐神情气概,猜测他的马步战武艺应该都是偏刚猛的路子,每人所擅长的本事也须符合自己的特质,便如但凡考武举、投行伍的将官都少不得要考究弓马骑射的本事,但是有些人明明习练弓箭所下的功夫并无差别,可是数年下来引弓射箭的本领却已有高有低。飞石技法不但注重施用者灵动矫健,对于资质与悟性,以及预判对手动向的敏锐直觉要求也甚高。如此想来,这打飞石的手法未必是最适合萧唐去习练的本领。

可天池秀士也知萧唐是好武之人,无论飞石的本领他能掌握多少,也当如同只猛虎背后又生添一双翅膀。正如他当年曾所传授飞石技艺的那个少年将官张清虽是虎骑出身,也是胜在身形矫健、骑术精湛,可是若只论枪法也不并算甚么奢遮人物,赢不得真猛将,后来天池秀士也曾听闻张清学得他飞石技艺后战力大进,并调派至博州军司也算得了重用,毕竟也是从自己这学来的本事,这也教天池秀士欣慰不已。

而这个萧任侠名闻寰海,听闻他又是个悍勇难挡的猛将,若他肯学得我这门绝学再扬名号,虽然我只爱于山林中隐居,但听得飞石本领能教他使得大发利市,倒也能大感快慰......

而萧唐听天池秀士有意将飞石绝技传授于他,心中虽然惊喜,可是也想到这门本领在他手中究竟能够发挥出多少威力。马战枪术并不算一流猛将的张清能够用飞石连打梁山十五将,而琼英也曾在原著中以飞石连续教扈三娘、李逵、解珍、滕戣等人着了道,甚至强如豹子头林冲,也因琼英的连环飞石而急躲不迭,被打在脸上鲜血迸流,只得拖矛归阵......如果说这本事换我使将出来,却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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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嗤的一声破空声骤起,听风声便知响劲异常,那飞石激射的势道威猛无俦,随即“喀喇!”的一声脆响,庭院内一棵碗口粗细的树干登时被飞石击得断折!

天池秀士长大了嘴巴,过了半响,他干笑两声,说道:“萧任侠果然手段了得,若如无千斤劲力,如何一击打折那树干?便是小可使飞石,也绝无任侠这般力道。”

萧唐又将颗石块扣在手中,听天池秀士夸赞,却不知是该为学得门新绝技而欣喜,还是说应该感到些惭愧。

因为在那被飞石击折的树干后面还有一面由青砖砌成的围墙,围墙上赫然被凿出三个周围满是龟裂裂纹的洞口,在每个洞口之中,还都嵌着一颗石块。

六七十步远的距离,萧唐连发四石,却只有一石命中了目标。

在这六七日内,萧唐一面在县衙中主持安置流民、选练新军、防备贼寇等诸般事宜,一面又趁着闲暇时接受天池秀士的点拨教导,学他打飞石决计的诀窍法门。在习练的过程中,萧唐发觉这门绝学是注重利用手指与手腕以弹、甩、抛等方式运巧劲施发,只是比起如今时节绿林中常使的飞抓、套索、柳叶飞刀、流星锤等投掷用的兵械,使石子击打不但取材方便,又胜在隐蔽性极好,再独门精妙的手法施发,的确能教敌手防不胜防。

而萧唐多存了番心思,他不但谨记天池秀士细心传授于他的打飞石手法,同时还尝试以天罡五雷正法的运气法门运气施发飞石。只是在击射飞石的刹那间分心运力使劲,准头却打了几分折扣。

不过虽说萧唐现在只是初学乍练,但是以他打出飞石的这般力道如果挨个正着,可就不止是要被打个鲜血迸流、鼻肿脸青,只怕当场便要被轰得乌珠迸出、骨裂命毙了......

为甚么没羽箭张清的枪法相对一流猛将而言有些差距,却仍能够凭借他飞石绝技而屡建奇功的因由,萧唐现在也大致清楚了。饶是善于使强弓劲弩的将官,抽箭、搭弦、拽拉、觑定、施放的过程都缩减不得,这多少也给予对阵的敌手提防准备的时间。可是在飞石的射程之内,掏出贴身的石块旋即利用各种巧妙手法飞打,这也让对手根本来不及严加防备,除去对阵少数天生反应极快的乱战能人,说这飞石手法百发百中,教人避无可避,倒也不算是言过其实。

只是在原著中由张清、琼英施展出来的飞石技艺虽甚难抵挡,可是也几乎不会使得对敌的将官命丧当场,但现在由萧唐使将出来时却风格大变,精准度虽然降低了许多,可是若说重伤致死率......只怕已是十分恐怖了。

毕竟还是贪多嚼不烂,也好似是萧唐常以狼首九钧弓射重铁凿子箭,如今他的引弓射箭的本事如今虽说也算不错,可是也要分和谁比,若是以花荣、庞万春、韩世忠,甚至杨志、唐斌、宣赞等精于控弦之术的将才为标准,那可就要使得萧唐汗颜了。如今萧唐新学飞石,单以准头来说,似乎就连年纪尚小的琼英都要比他精准一些。

就连天池秀士也不禁暗自摇头苦笑,比起我先后传授过的张清与琼英,这飞石技法被萧任侠使将起来时怎么感觉变味了?这门本领明明是以百发百中,教人猝不及防而见长,可是由萧任侠打出的石块势如强弓硬弩所发的箭簇利矢,若教人挨着了焉有命在?可是这准头嘛......却还是差强人意。

“萧任侠,这打飞石的手法诀窍小可已尽数传于恁,日后只须勤加习练,必能有所精进。”

天池秀士干咳了几声,旋即又说道:“只是绿林江湖、是非忒多,小可也只好清静独处,不愿惹人眼目。此前也曾与张清、琼英言及学得打飞石的手法便罢,切莫向旁人提及是我传他们的本事,还望萧任侠亦能守口如瓶,勿向外人说及小可的名号。”

萧唐听罢,又想到原著中关于这个天池秀士的记载,便微微一笑,向他回道:“先生尽且放心便是,若有旁人问起我从何处学得这飞石绝学时,我就只说这门本事是得神人在梦中相授。”

683章 弹指神通,琼英学武

将天池秀士所传授的飞石口诀技法记得纯熟后,在县城暂住的府邸中萧唐也时常加以揣摩演练,此时的他就如同一尊石雕,静静的伫立在庭院之后,但听耳畔有轻细的风声吹过,萧唐随风而动,身子蓦的一闪.......

辗转腾挪间,萧唐在庭院间穿插回移,招式越打越急,无论拳术腿法尽皆舞得密不通风,脚下步法亦然狡捷迅疾。玉环步鸳鸯腿连环踢出时,萧唐骤然又是一声清啸,他暗运巧劲使出飞石绝技,但见绰绰腿影中骤然又射出两只飞石,并直直砸在距离萧唐三十步的粗壮柏树上。

“咚!”“咚!”两声闷响,激射的石块登时镶嵌在树干之中,虽说萧唐面前的那颗柏树远比寻常树木结实粗壮,可是仍在飞石的凿击下簌簌声响,树叶如雨而落,足见这两颗飞石力道之强。

虽说这绝技我只是初学乍练,甚不精熟,若是与敌人距离拉得远些,要打中对方也是不易......萧唐心中又念道:不过无论使拳脚、双刀亦或马战用的大枪长刀与敌对阵时,倒可以趁着对方不备时猝然用飞石打击,如此打法隐蔽性强,并且颇具威力,在紧要时倒也能当做我的救命招数亦或是杀手锏来使用。

不过只说打石子、使飞石的手段听起来倒也不够拉风,正如周侗所创的鹰爪翻子拳和五步十三枪戳脚、武松与自己擅使的玉环步鸳鸯腿、鲁智深爆发使所用的疯魔杖法、以及燕青精通的鹁鸽旋与燕青拳,萧唐倒也为这门绝学想好了一个名头:弹指神通。

虽说在武侠巨匠金庸笔下的著作中经常出现这暗器绝学的称谓,实则弹指神通这门暗器手法的称呼诸如金庸、古龙、梁羽生等许多新派武侠宗师,都是借鉴了民国武侠大家宫白羽所著《十二金钱镖》中的「山阳医隐」弹指翁华雨苍所擅使的绝技,后来也在很多武侠作家笔下被发扬光大,所以单指这个名称,与其说它是单独一位作家笔下人物所创的独门绝学,莫不如说是对于威力惊人的暗器手法的概括称呼。

既然如此,萧唐将新学的这种以飞石凌空击打敌手的本领唤作弹指神通,一来称呼甚是契合,二来倒也能满足下萧唐的武侠情怀。只是萧唐心说自己还须抽出些功夫来多加磨练这门飞石技艺才是,否与其他作家笔下各式各类,但皆唤作“弹指神通”的暗器手法比较时,就以现在自己甩弹飞石的准头而言火候似乎还差了不少......

萧唐正寻思时,忽然感觉到旁边似乎有人窥探,如今萧唐修武时日已久,又以天罡五雷正法调息真元内劲,六识可说已经达到了十分敏锐的境界。道家讲究道法自然、无为自化,而萧唐的神识直觉似也已产生些返璞归真的变化,就如同一只感觉敏锐的野兽,虽然眼睛没有见到、耳朵没有听到,可是依旧能够感觉得出周围的危险。

在大概确定了对方的位置后,萧唐转头望去,便瞧见个小脑瓜嗖的下又躲回庭院内一角的树木后。萧唐忽然面露笑意,说道:“琼英妹妹,怎么还没歇息,反倒过来偷瞧我练武?”

萧唐话音方落,从柏树后便闪出个娇小玲珑的身影,琼英的神情似乎有些慌张,并怯生生的说道:“大哥哥,我只是碰巧路过,可不是有意要来偷看你习武的。”

看来这小丫头那天倒是被三郎给吓到了,三郎本来就是机警谨慎的性子,为了确保我所谋划的大事不被旁人撞破,但凡发觉有蹊跷时定然要查问个明白,这本来也并没有错,只是琼英半大的年纪,现在又与凭托我的照拂,现在的处境也可说是寄人篱下,结果却被威吓逼问了番,又怎能不心生惊惧?

萧唐心中念罢,便叹了口气,对琼英温言说道:“我那石秀兄弟并不是有意要凶你,只不过我所谋划的一些事干系甚大,石秀兄弟为人处事敏锐直接,他见你用飞石打落传递书信用的信鸽,所以与你言语口气重了些。之前他与你并不熟悉,以后也不会唬得你受惊吓了。”

琼英听萧唐一番安慰,反而螓首低垂,那双水汪汪晶莹的眼睛只顾盯着自己的鞋尖,似乎还是有些怅然。

萧唐见状,便宽慰她道:“天池秀士传你飞石技法,你也信守承诺,也决计不肯说出他的名头,这件事你做得一点错的都没有。便是江湖上那些自诩最重信义的人物,到紧要时也都未必会如你这般守诺,无论是我还是我身边的那些兄弟,不仅没人会怪你,也只会夸赞你小小年纪,却也有这般风骨。”

琼英闻言忽然抬起头来,眼中孺慕之色愈浓,并直直的凝视着萧唐,问道:“大哥哥,我和娘亲麻烦现在受你来照拂,你又会不会觉得很碍事啊?”

萧唐微微一怔,倒没有想到琼英会有此一问,不过他转念再想,十一二岁大的女孩子,正是对周围的人与事都十分好奇与敏感的年纪。虽然萧唐也看得出眼前这个小丫头对自己甚是依赖,可正因为如此,自己身边心腹对她的反应,琼英也更容易记挂在心里。何况琼英又不知晓自己暗中图谋的大事至关紧要,只不过是为了练习飞石技法而打死只鸟儿便被人冷眼相待,不仅如此,在她这般常好胡思乱想的年纪,经历过一番委屈与惊吓,也难免误解成为周围对于她的疏远与不信任。

想到这里,萧唐便微微俯下身来,并宽慰琼英说道:“琼英妹妹,既然我说过照拂你们母女二人,自然也就不会把你当做是外人。可是现在我要做的大事干系重大,失察不慎时不止我要遭杀身之祸,只怕还要连累许多兄弟挚友。

我当然也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此事可不比天池秀士要你许的承诺,你年纪还小,等你年纪再大些时自会说于你知晓,你也只管听你娘亲的话,快快乐乐的长大。无论是我还是我周围的心腹兄弟,都不会觉得你们娘俩碍事,你也切莫再胡思乱想,好不好?”

琼英吃了一惊,立刻说道:“大哥哥可别吓唬我,你吉人天相,又怎会有甚么杀身之祸?你不方便与我说,我便不问,若是我知道了,也决计不会告诉别人,对谁都不肯说。”

本来见琼英脸上患得患失之色渐退,萧唐刚放下些心来,这时他却又听琼英呐呐说道:“大哥哥,我答应你不会胡思乱想,可是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萧唐闻言一乐,打趣道:“你这小丫头倒是不肯吃亏,且先说又要我答应你甚么事?”

琼英眨了眨她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并甚是期盼的说道:“大哥哥,你教我武艺吧!虽说那位先生传授我打飞石的本事,可是我仍觉得还远远不够。我本来就不是甚么身娇肉贵的大小姐,因好奇也曾缠着叶清大叔学过几手拳脚,只是那时被爹爹嫌女儿家舞枪弄棒不成样子,只得罢了。

可是如今世道坏人太多,累得我爹爹...被恶贼害死了,我要保护我娘亲,绝不能再让恶人欺负她。我也想练得本事能够手刃仇人,为爹爹报仇,大哥哥你对我们娘俩有大恩,我不想只麻烦你照顾我们母女,我也想学得些本事帮助你、报答你。你说成么?求求你啦!”

684章 脱胎换骨,不再只因为仇恨

弯弓征战作男儿,梦里曾经与画眉。现在只是快及得豆蔻之年的琼英,到底还要学弓马武艺,去做战场厮杀么?

萧唐心中又想道:本来琼英在叶清与安氏告知她杀害她父亲,又逼迫她娘亲守节撞死的大仇人正是河东寇首田虎后终日思报父母之仇,时刻不忘。原著中是邬梨终日教导琼英,却不知她苦练武艺的真正目的,一直都是为了要向田虎与他麾下为虎作伥的头领报仇。

现在虽然琼英的父亲仇申仍被田虎杀死,可是好歹他娘亲宋贞娘尚在人世,促使她必须学武的主要动机,现在也不单单只因为仇恨,而是出自于一种对于要保护自己至亲至爱的愿望。

萧唐心中想罢,他又向满目期许渴盼的琼英望将过去,说道:“我也知道你并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家,可是女儿家体力与气劲天生都要比男子弱些,若要学成本事,只怕也要吃许多苦。”

琼英听萧唐口气似乎有意应允,便立刻又道:“大哥哥,我虽然身子骨弱些,但是一定肯下苦功夫的。”

萧唐点了点头,心说按说琼英也的确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就算不用飞石子手段,书中她有能力十几回合刺伤王英于马下,以一己之力与梁山最为善战的巾帼女将扈三娘,甚至还要再加上母大虫顾大嫂二人对敌时也不落下风,与八骠骑之一的张清比试五十余合不分胜负。料想她的武艺大致也应该在梁山小彪骑中的上游水准。

可是既然已经决议教琼英习练武艺,那么有没有可能突破瓶颈,使得她这个琼矢镞的武艺能够更近一步呢?

萧唐又想道原著中琼英驰马试剑,将许多军械都使得精熟,而最后选择马战中常用的兵刃则是一杆方天画戟,是以也能了解到她最适合使用的兵器是哪件。

就以眼下而论,现在在铜鞮县中,深谙十八般武艺的王进曾点拨吕方、郭盛两个兄弟使戟的诀窍奥妙,只是他忙于从河东流民中选练勇健编制成新军,也只能抽出些功夫来教导琼英练武的诀窍,好教她能够将长兵器的本事从新学练到十分精熟。

其他几个心腹兄弟也都好武艺,而且枪、戟两种兵器可做互参,所谓枪中有戟,戟中有枪,虽然练法、施展劲力上有许多不同,戟法也须突出锋刃一端月牙部分的使用,可是那两种长兵器在构造上确有类似之处。可是牛皋比起马战骑枪,更擅长使得是两柄分量十足的四楞镔铁锏,他又是走势大力沉、刚猛强劲的路子,加之以牛皋性子毛躁鲁莽些,似也不适合授人武艺;石秀则是使长刀、腰刀、短刀的好手,在原著中他唯一一次使枪还是在三打祝家庄时与做内应的孙立佯做鏖斗,而且教他那个狠厉果敢的拼命三郎耐心教个小女娃子武艺?似乎也不是很搭。

而花荣的枪术本就是走灵动迅猛的路子,再加上他也曾得周侗指点过些技艺,就算不仰仗他罕逢敌手的引弦之术,堪堪也能与一流的猛将争锋。何况花荣与琼英彼此也甚是投缘,如果要点拨这小女娃武艺,由萧唐、花荣、王进三人轮流扯着空暇时去教导,想来也是最适合的法子。

萧唐拟定好了主意,便对琼英说道:“我晓得了,既然肯下苦功夫学武,我便答应你。只不过我与几位兄弟诸事繁杂,只得在空闲时由我与花荣兄弟轮番教导你习练武艺,还有现在在县城外选练新军的王进教头,他本是东京汴梁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十八般武艺俱是精通,届时我也请托他点拨你使用军械的奥妙法门,如何?”

琼英闻言,她方才眉宇间的怅然、疑虑、惊惧全都倏然不见,而是欢呼雀跃的对萧唐说道:“当然好,我就知道大哥哥你最好了!”

萧唐微微一笑,说道:“你聪慧伶俐,想必学武精进得也快,何况现在若是只说天池秀士所授的打石子......‘弹指神通’的手段,我却不及你使得熟打得准,说不定哪天我还须向你讨教。琼英妹妹,还望不吝赐教哦。”

本来萧唐只是有意说笑,可是琼英听罢却忽然想到:弹指神通?如此换法倒真的很入耳,只是天池秀士...那位大叔待我甚好,肯将打飞石的手段传授于我,可就是也好信口胡诌些,说甚么他懂得掐指算命,若要匹配,说我与个同样会打飞石的郎君有宿世姻缘,正是姻缘天凑......哎呀,羞死个人啦,我才多大的年纪,哪里如此快就要许配给人家?可是如今大哥哥也学得了他的飞石本事,如此说来,岂不是.......

小琼英胡思乱想着,双颊腾的似升出两团红云。萧唐就见琼英方才还拍手欢呼呢,但是那张小脸却又莫名其妙的羞成了快大红布。琼英羞答答的乜了萧唐一眼,她瞧见萧唐也正好奇的打量着自己,这一吓更觉羞赧无地,立刻转身便逃,直往朝着庭院外蹭蹭蹭的蹿没影了。

萧唐不禁讶然纳闷,心说:这小妮子,她那小脑袋瓜里到底又想些甚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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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数日,萧唐一面与罗戬、王进等人督查选编出来的流民乡勇,一面与关胜、呼延灼商议准备率部与即将开赴至河东的朝廷援军会师,一面还要与石秀合计自己发展绿林声势、经略辽东的诸般事宜,还要抽出些功夫来点拨琼英拳脚兵械的技法,的确也是分身乏术、好不忙乱。

期间邬梨与他妻室倪氏也曾因家事从自己的庄院赶来,又到了铜鞮县城中,顺道再来拜谒萧唐。邬梨的妻室倪氏从未生育,是以现在邬氏也无子嗣,而倪氏打眼一瞧见眉清目秀、百伶百俐琼英便甚是喜爱,就如亲生的一般,邬梨看琼英生得讨人怜爱喜欢,也对她甚有好感,后来听闻萧唐说及他在石室山遭遇田虎杀夫夺妻,率部与之厮杀一番,又救下琼英之母并把她们娘俩接到铜鞮县安置,还领宋贞娘与邬梨夫妇见了之后,邬梨还真动了收琼英为养女的心思。

可是后来邬梨眼见萧唐似已有意收留琼英母女,那小琼英脆生生对萧唐又是一口一个大哥哥的呼唤着,他也只得惋惜着断绝了那般心思。自己正要凭托萧唐的势要发迹,可是既然琼英与萧唐现在是兄妹相称,自己再定要讨琼英过来做女儿,怎么着,难不成还要教萧唐这个名震黑白两道的枭雄唤自己一身干爹?邬梨知道死字怎么写,更存着要攀权附贵的心思,是以他虽也喜爱琼英,可是收她做养女的心愿也只得作罢。

而邬梨的神情与反应都落在了萧唐的眼里,他心说你邬梨如今未与田虎同流合污,做与我的人情也甚是不少,其实我对你已做了报答,只是你自己毫不知情而已。

邬梨现在也决计不可能想到,自己为了权势与名望依附于本该称霸河东南部的田虎,后来也曾与宋江率梁山军讨伐田虎萌生异心,欲乘两家争礩好教他从中取利,只是他千算万算,却没有料到自己会被他细心呵护培养成人的琼英用鸩毒药死。而现在因萧唐的出现使得原来每个人的命途轨迹发生了转变,也不至再教他落得个被自己子女毒死的凄惨下场。

至于琼英下鸩毒死了自己的养父,后世也有不少人会因此指摘这是她的一个洗刷不掉的污点,生性凉薄,如此做与白眼狼又有何两样?可是萧唐却很清楚,琼英在她父母双亡,并被邬梨掳掠过去后已经是十一二岁的年纪,虽然心智尚未成熟,可是绝非懵懂不记事的年龄。那时她早已从叶清口中得知,收养自己的义父邬梨是害死她亲生父母的死仇田虎麾下的帮凶之一,琼英从那时起便只得日夜吞声饮泣、珠泪偷弹,虽受邬梨照养,却仍思报父母之仇,时刻不忘。所以从一开始琼英就没有将邬梨认作是自己的亲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父母讨回个公道,白眼狼?恰恰相反,在萧唐看来,原著里的琼英,就是一个忍受着仇恨与悲痛的煎熬而孤心苦诣的坚强女子。

至少现在养女毒杀义父的悲剧也不会再上演,而让琼英奋发苦练的理由,也不会只因为铭心刻骨的仇恨。

685章 昔日战友,大军来援

却说现在由萧唐总管在铜鞮县安置流民、编制新旅等事宜的进展,截止到目前为止,主要负责选练新军的罗戬与王进已经从河东流民之中选出两千五百人编成五营,并且调用呼延灼、关胜麾下熟谙兵事的将官调用协助操习部曲。

按照大宋军制,三人为一小队,九人为一中队,合再加上押官、队头、副队头、左右傔旗等官将编成一大队,由校官督战,两队合一百人为一都,受都头官统领;都以上设五百人为一营,设营指挥使、副指挥使、营虞侯等武职差遣,再往上合五营两千五百人变为一军,至于军指挥使、军都虞候的将官,也已经由武学学谕罗戬典籍划策,暂作任命。

朝廷现在授权于萧唐至河东选练新军,按例可组建由十军编成的一厢,最大编制在两万五千人左右的部队,只不过寻常大宋军旅中一个厢未必会按满员编制,再涉及到平素各地军司虚弱冒领、贪污空饷等鄙劣风气,很多厢一级的编制的部队甚至连万人之数都达不到,其中可用之兵......只怕更是少之又少。

萧唐决定在河东路新添一支劲旅,当然没打算再去养一群空耗国家钱粮的废物兵痞,更不会似许多滥官蠢虫那般借此机会中饱私囊。既然倚仗赵佶待自己甚是信任恩宠的优势,能够得到朝廷暂时做为自己的后盾,萧唐还真就打算以满员编制这支在河东正要组建的新军,根据分工职能不同,再于其中打造出几支能够打硬仗的部曲。

毕竟匪患未止,在派出的官军人马接引下,于河东各地还有更多遭受匪患的流民百姓陆续会至铜鞮县周遭地界暂作安住。萧唐意图整编的这支新军,还在持续吸纳兵源,只不过萧唐被委以的军权是镇抚河东、选练新军,他却并没有权利私自擢升提拔自己的心腹,就算他暂时可以统率这支军队,可是如果想委任花荣、牛皋等兄弟做厢指挥使、副指挥使等武职则必须向枢密院报奏,现在也只不过都是暂时差遣。毕竟大宋开国太祖杯酒释兵权,又有他那皇弟赵光义进一步的崇文抑武,大宋重文治而轻武功,这同样也不是一句空话。

想到此处,萧唐也不禁心中暗付:到底还是在绿林中行事爽利,在这年头若想做成一方军阀的势力,手底下尽快拉练起数支可用之军,我那个绿林数山共主也必须要一直做下去。

另外在河东招募的勇健合两厢编制达到数万人马的数量,按例就当为这支军队似“捧日军”、“骁猛军”、“宁朔军”等官军部队那般拟定一个番号。至于番号的名头,现在萧唐心中倒已然有了些想法。

“萧节帅,下官已按照恁的规划,对铜鞮收容的流民百姓进行了登记梳理,按照县城内外,周遭村坊的布局划分了几块地域对百姓进行安置,寨棚在县城与市镇、村坊之间星罗棋布,每日也有军健巡弋、衙役公人维持治安秩序,至到目前为止,也并未生出甚么乱子。”

县衙之中,罗戬向萧唐就安置流民百姓的进展事宜正娓娓报说,他旋即又道:“也是靠李县尉竭力相助,根据流民曾经职事不同,衙门内的公人文吏也寻到县内的牙行,找到牙人寻觅职事,使得其中一部分流民暂时从事工商做佣工、或被雇为佃户,也算是解了他们的后顾之忧。虽说其余不少乡民只打算平定匪患重归故土,也有许多人未曾寻觅得差事,可靠附近大户布施救济,衣食上不至短缺,是以这些时日也不必担心会酿成民变暴动。”

虽说牙行一词多见于明代,而汉时称驵﹑驵侩,唐朝、五代除了经纪、行老等称呼,也开始被唤作便称做牙、牙郎、牙侩,是以罗戬也习惯唤道牙行。宋时商业经济活动频繁,持有官府发给牙帖的牙行不止进行联络买卖双方介绍交易、评定商品质量、提供仓储等工作,同时也做着为各处商铺商号推荐介绍雇工等行当。

虽说无论是官牙还是私牙,牙人为人秉性良萎不齐,因靠嘴吃饭借势生财,古时也有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的说法,可是因为宋朝高度发达,以小商小贩为主的小个体户参与空前频繁,这也衍生了出许多靠做拉拢买卖、推举雇工而从中获利的兼职牙人(正如《水浒传》中帮西门庆勾搭有夫之妇的王婆,明明是开茶坊营生,却也曾说过自己不止做撮合些男女风情的马泊六,也会做牙婆混口饭吃),虽说无论正职还是兼职的牙人品性高低不同,可通常他们最需看衙门公人的眼色行事,现在萧唐手下文吏人数不足,罗戬想到通过本地县衙动用那些牙人安置流民,如此安排倒也算是合理。

“如此也好,能教百姓安居下来,此事丝毫怠慢不得,因往日官府无作为而走投无路,不得已投到田虎那厮手底做贼的乡民都不知凡几,但凡能有条活路,谁又情愿随着那群草贼杀人放火?只要河东民心稳定下来,也算又断了田虎的一条后路。”

萧唐颔首说罢,旋即又向王进问道:“王进教头,招募来的那五营乡勇,现在练兵事宜可还顺利?”

王进也点了点头,又向萧唐说道:“萧节帅果然有见地!依恁的意思征召的军健大多农家佃户出身,也几乎都是黑大粗壮、皮肉坚实的乡野老实之人,我先告诫新兵入得行伍则务必严明纪律,现在教他们以识别旌旗金鼓命令为主,严令他们百千人列阵进退攻守时谨从将令,不得有违。这些从流民中招募的乡勇家眷大多得到安置,我也已三令五申节帅颁布的军令,比起寻常的配军厢军,这批乡勇确实更易于指挥。”

其实按照宋代军法而论:临阵非主将命,辄离队先入者斩;贼军去阵尚远,弓弩乱射者斩;临阵闻鼓合发弓弩而不发,或虽发而箭不尽,不尽谓若众射三箭,己独射二箭之类,及抛弃余箭者斩;将校士卒,临阵诈称病者斩;在边镇,诈有所规免者绞死临阵或在贼境,非应得传言而辄高声者......法度也不可谓不森严,只是如今大宋诸部军旅大多兵事荒废,能真正做到令行禁止的将士甚是稀缺。

萧唐身为宋将,也不好枉自篡改大宋在军中的确立已久的诸般军法,可是不止对现在由王进统率的新军,还是呼延灼、关胜麾下的官军将士,萧唐也都曾向他们强调过一句话:在河东征讨田虎的所有战事,不管任何一条军令,都是玩真的。

只不过萧唐又向王进说及自己新立的几条军规,诸如操练时喧哗者、操练考核成绩低下者、煽动乡愁者又该做何等处罚,与贼厮杀时位列前阵、斩贼首级者以及牺牲阵亡者又当多附加何等厚赏与恤金。正当众人细议时,忽有一员军吏至县衙复命,前来报说奉枢密院军令统率一万五千兵马来援的王焕、韩存保等军旅宿将三军开赴,已出京畿路过隆德府地界,估计再过两日后便会抵达铜鞮县。

686章 往日是先锋,此番你是主帅

号角悠然长鸣,雄壮的号声在辽阔威胜军南部的官道上远远传扬开来,又过了片刻的功夫,就见一队队齐整的兵马隐隐露出身影,前阵约莫有两三千人,马军都骑乘在甚是雄骏的坐骑上,各个衣甲鲜明、军械齐备。

前阵马军之后,后队步军枪手手执红缨长枪、腰佩短刀,刀盾手左手盾右手刀,另有数队弩手执着大宋远战利器的神臂弓,但见寒光烁烁、杀气腾腾,先锋悍猛,尽领能冲锋陷阵之精兵,中军勇壮,皆是龙精虎猛的壮士,大队过处驰骋威风,远望去震天鼙鼓摇山岳、映日旌旗避鬼神。

萧唐此时也身着一袭轻甲,并骑在神骏的火赤红马上,他肃立在随风猎猎飘展的军旗下,也是目光锐利、气度威严,而当他瞧见远方官道那边行进来的部队军容整齐,气象甚是威武时,他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京师禁军兵力虽然众多,但是战力确实参差不齐,萧唐还真怕朝中调遣部曲的官员不知兵事,或是再有那高俅老儿从中作梗,若是调拨来的这一万五千名多是只顾蒙混着讨粮饷度日,到那临阵时节却不敢厮杀的孬弱官兵,那么镇抚河东讨伐田虎而必须进行的战争,可还就真没法打了。

如今看来,目前执掌枢密院的郑居中似乎也知王焕、韩存保等先帝时节册封的十节度中人与萧唐交情颇深,而王焕、韩存保早年可都是在西军中历练出来的宿将,保奏请示调派哪些战斗素养相对高些的部队,自然也是心中有数。

高俅虽说现在仍是统管京师禁军生杀大权的三衙太尉,可是禁军调派征讨至大宋其它府路征讨之事,他只可向赵佶请命,可是按官制却不得插手干涉,枢密院中的官吏可不比挂职在殿前司内对高俅只能忍气吞声的武职官将,只为给萧唐下绊子而开罪其它朝中大员,倘若因从中作梗致使河东剿贼不利,再被朝中大员参他一本时,对于高俅而言也是得不偿失,这笔账,高俅那个也善于算计利益得失的奸臣不会算不清楚。

就算调派来的这些京师禁军中很多官将只得以高俅马是瞻,可常言说不怕官、只怕管,他们现在被派出京师至河东便要受萧唐节制,如果这些将官受高俅授意而在征讨匪寇时出工不出力,却未必能留住他们的头颅返京继续去巴结高俅。

此时那队官军兵马也望见了北侧萧唐打出的旗号,只片刻,便有数骑奔出行进中的军队倚仗,驾马直往萧唐这边驶来。萧唐见状也是双腿一夹,胯下赤马也飞将奔出朝着那几骑迎面冲去。

当萧唐奔至近处,便瞧清是王焕、韩存保、许贯忠、庞万春以及一个生得五官端正,而且眉宇间也带着股沧桑的官将。

“晚辈萧唐,见过王、韩两位世叔。”萧唐一勒缰绳,先向王焕、韩存保二人打拱说道。

早年因征讨河北张迪,当时还在大名府留守司中任职的萧唐奉命助征讨大军主帅王焕统领的官军中杀贼时,王焕便对萧唐多加照拂,还点拨其枪技武艺,而韩存保因萧唐追击贼众时救下相州韩氏宗族子弟,也对其一直心怀感激。他们三人在京师又时常有来往,是以萧唐唤两人做世叔,关系也十分亲近。

而萧唐趁着向两人见礼的当口,又向随大军一并开赴至河东路的心腹谋士许贯忠,以及扮作他家将而来的庞万春使了个眼色。两人也是微微颔示意,他们之间的关系,眼下只尽在不言中。

韩存保先是呵呵笑道:“贤侄,想不到我在京师闲赋得久,也是托你的福终于又有机会得以征战沙场,为国效力。这也恁般好,咱们两个也能并肩作战了!”

王焕和颜悦色,眼中还带着些许欣慰之情,他听韩存保说罢,也打趣说道:“韩老弟,如今既然奉命征讨贼人,也当以军中职事称呼,又如何能唤萧唐小友做贤侄?咱们老哥俩,也当唤他为节帅才是。”

萧唐听罢摇头,笑道:“王世叔,晚辈多凭恁细心关照,才得建立些功绩来,我节度使的武职也不过蒙官家隆恩,便由追封改做为加封,如何又能与恁等屡立功勋的十节度相提并论,恁这般说,可就折杀晚辈了。”

“有甚么当不得的?你我相识于河北,在汴京后你种种事迹老夫也都看在眼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咱们这十节度,不过也都是些过气的人物,当年小友还是于我帐下听命的先锋官,如今你统领三军,此番我们三个兄弟老来聊少年狂,皆是来奉你为帅,助你镇抚河东的。”

按说虽然萧唐与王焕、韩存保同为节度使,可是资历比起他们这类先帝时节就曾屡立战功的将官相差还是太远,但萧唐还身兼签书枢密院事这等有实权的要职,又是官家面前的红人,眼下反倒挂帅,于镇抚河东事宜中在军中压过王焕等人一头。

若是换个与萧唐并不熟络的老资历宿将,恐怕心中难免不服不忿。可如今看来,王焕与韩存保不止是与萧唐关系匪浅,他们只挂着节度使这等品阶极高却是虚职的官衔在京师闲赋太久,也期盼能有个机会在战场上挥余热,是以现在就算受萧唐这个小字辈统领,他们心中也仍是欣慰与感怀......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王焕感然说罢,旋即又将手一比,指向旁边另个将官笑说道:“我等十节度中张开、韩老弟......还有梅大郎与你也是旧识,当日在汴京天波府时项元镇与杨温两个兄弟你也已都见过,可是徐老猴儿那时不在京师,也不曾与你相会,此番咱们兄弟助你镇抚河东,你们二人也正可多亲近亲近。”

旁边那个官将本来不苟言笑,可是听被王焕称作“徐老猴儿”,也不由露出一丝笑意,说道:“王焕老哥,晚辈面前,你却仍要拿我说笑。”

十节度中的人物,又被王焕称作徐老猴儿,萧唐此时也已然知道来的这人又是哪个。

河北真定府徐京,幼年游历江湖时因屡次陷入险境却都死里逃生,故而江湖人趁“四足蛇”,又因其身手极为敏捷,在年老后便又添了个诨名唤作“徐老猿”。在辽东保州期间,闻焕章也曾时常对萧唐说起这徐京遭歹人陷害在狱中受尽折磨,再尝尽世态炎凉、人间冷暖后性格变得愈内向隐忍、沉默寡言,为人坚忍不拔,当年还做盖州府衙主簿官的闻焕章敬徐京为人秉性,是以从中斡旋,从死刑改为充军配。

也可说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逃脱后的徐京杀死仇家并落草为寇,后来又接受招安,再屡立战功后也做得一方节度使。反倒受闻焕章排挤打压,后来至安仁村中隐居教书,徐京也一直没有忘却闻焕章当年的恩情,在原著中官军征讨梁山时便全力举荐于他,盼望其再能得官府重用。

正如现在已与萧唐共聚大义的梅大郎梅展,十节度这些原本多是杂剧话本中的主人公出现《水浒传》中,也都依然延续着他们旧日的种种事迹,萧唐暗付通过闻焕章对徐京的评价与他早年的经历,也知他是个历经许多沧桑不平事的正人,是以他既至眼前这人便是徐京,也立刻打拱说道:“晚辈久闻徐京前辈的大名,今日终于得见,甚感欣慰。”

徐京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萧任侠的名头我才听得更多,如今既然奉令助你讨贼,自当谨遵帅令。只是在说公事之前,我却有一事相询,还望萧任侠能够告知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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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7章 信口开河,不靠谱的教头

眼见徐京目光炯炯,出言相问,萧唐若有所察,回复道:“徐京前辈,是否要向晚辈垂询闻焕章闻先生现在的下落?”

徐京闻言立即点头,说道:“正是!当年焕章兄弟待我恩同再造,他通谋略晓兵机,本来有治国济世之才,怎奈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焕章兄弟又不似寻常官吏那般常使勾心斗角的勾当,是以遭排挤打压,隐居于东京城外的安仁村。我虽感念当年他的恩德,有过请他至我府邸相聚的打算,可请托他只做个府中幕僚,也是辱没了他。

承蒙萧任侠慧眼识珠,当年于安抚京西南路时招募焕章兄弟出山,也教他在帅司中谋得个官身。叵耐那太尉高俅与京西南路宪司......将焕章兄弟闪得苦,使得他枉遭充军发配至沙门岛,我本打算差人至沙门岛打通干系,可是他在被充军押送途中被绿林中人劫持,我听闻后如坐针毡,却也无法得知兄弟近况如何。萧任侠,在江湖中知交甚多,焕章兄弟又曾经在他帐前听命......他如今是否寻觅得个安身处,还望你告知与我。”

徐京可并非累代将门出身,他早年在绿林中以使枪弄棒、卖艺贩药为生,熟知江湖路数。何况徐京当时遭陷害被充军发配后,也是得他江湖好友,也是十节度中的玉鼠仙李从吉搭救才得以逃脱,通过王焕、张开、韩存保这些老友,徐京也大致了解萧唐的为人秉性,闻焕章又是得他提拔擢升,却被萧唐的死对头高俅设计陷害,那么这个在江湖中一呼百应的萧任侠,想必也不会无动于衷吧?焕章兄弟被绿林中人救下,恐怕此事也与这萧唐必然有些干系。

当年徐京虽受朝廷招安,可他同样是遭歹人陷害发配,而被江湖同道搭救才得以逃出生天,是以就算萧唐真的暗中指使绿林中人救下闻焕章,徐京对他心中也只有感激,现在在场的,不是萧唐的心腹兄弟,便是他徐京的泽袍挚友,所以徐京也不必顾忌会牵涉到萧唐身为朝官却暗中强人,劫救充军犯人的罪责,有此一问,也只是想确定闻焕章那个恩人兼好友的近况而已。

此时王焕与韩存保也把眼望向萧唐,徐京欲打探闻焕章的下落,他们两个则是想问问萧唐如今梅大郎梅展身在何处,他的下落萧唐是否也知道些内情?

当年梅展因掌掴高衙内自知必然要遭高俅报复后,而托病辞官,离开了汴京便杳无声息。王焕与韩存保等人因梅展也不见个书信来往,也曾差人到他的故乡两浙路常熟县梅李镇去询问打探,可是梅展因遭恶霸贪官诬陷,故居早在先帝时节便被抄家充公,是以梅展在当地虽仍有人知道他的名头,却没一个知晓他的下落。

一个是几十年前在两浙路乃至江南地域黑白两道中威望极高,人皆赞作梅大郎的梅展,一个是方今江湖中风头最劲,且在汴京身居武阶要职的任侠萧唐,这两个人当年也有些交情,那么梅展辞官归隐后不见声息,是否也与萧唐有些干系?

萧唐眼见王、韩、徐三人凝视着自己,眼中皆带求询之色,他微微一笑,模棱两可的说道:“王世叔、韩世叔,想必你们也是想垂询问我梅展前辈的下落吧?其实当年梅前辈辞官归隐,经过南京应天府至芒砀山地界时,曾遭殿帅府派出的亲兵拦截,经历了一番凶险......”

高俅在汴京殿前司只手遮天,他做派如何王焕与韩存保自然是心知肚明,梅展出手掌掴他那养子高衙内,高俅决不可能无动无衷,而且当时梅展已经辞官,既然寻不到迫害他的由头,王焕等人也担心那高俅暗地里会使出更卑鄙下作的法子来。徐京也是十节度之一,其中除了唯一一个是靠着巴结权势人物上位的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之外,彼此他们相互间感情也都甚好,是以听萧唐说及梅展曾遭高俅派出的爪牙伏击,包括徐京脸色也是一变,并连忙向萧唐问道后来怎样。

萧唐笑道:“三位前辈无须担心,梅展前辈当年名闻江南绿林,有江湖中的豪杰助他打退了殿帅府派出的鹰犬,并无大碍......如今无论是闻先生还是梅前辈,他们如今不再受官身羁绊,想必也不须再怄奸佞的鸟气,活得扬眉吐气,过得也是安乐。诸位若是挂念闻先生与梅前辈,待晚辈空暇时差人至敝府,知会我心腹联系江湖中的知交,转托梅前辈与闻先生的书信,向各位报个平安。”

王焕听萧唐话里有话,也莞尔笑道:“如今你也与咱们老哥几个一样做得节度使,倒也与我等卖起关子来!也罢,我们只是想知晓梅大郎,以及对徐老猴儿有恩的那位闻先生平安无恙。梅大郎还是还记得我等之间的情谊,且教他来个口信,我们这几个老骨头也好叙叙旧。”

王焕也知道包括萧唐在内,现在他们几个的身份都是正要征讨河东贼众的朝廷将官,萧唐纵是有千般理由,但是暗中知会江湖中人解救发配充军的犯人,那可是犯了王法的勾当,是以萧唐只说他得知梅展、闻焕章皆已获救的消息,并没有亲口自承是他暗中动用江湖中的关系,救下了闻、梅二人。

可是王焕等三人都是老江湖,又怎能听不出萧唐的话中含义?不过十节度中人大多本就落草绿林,后来接受朝廷招安的江湖前辈,甚是有不少人本来都曾有过身陷囚牢时被江湖兄弟搭救出来的经历,是以萧唐把话说得点到为止,他们老哥三个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中除了相州韩氏出身的韩存保讲究仁义,是与在场众人感情极好的名门望族子裔,萧唐、王焕、徐京等人都与绿林甚有渊源,江湖的是非、人情、经历......谁又能割舍得清?

只不过萧唐只是拿言语提示王焕等人梅展、闻焕章的确是他动用江湖关系所救下的,在绿林中有些用得上的知交,这点王焕等老江湖也都十分理解。可是眼前这三位已受招安的节度使,还不知道萧唐暗中扶植起数支势力,若是他们知道现在萧唐于绿林中的兵马实力,比起他们奉旨要来征剿的田虎还要强悍上许多时,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又叙过番话后,萧唐便请王焕等人率军继续前行,至县城中左近驻扎。期间王焕又提及西军那边也已收到枢密院发去的军令,也已命六营西军兵马开拨启程,估计现在也已进入河东路绎州地界。

萧唐听罢,又向王焕问及除了朝廷调动来援的官军之外,三军所需的粮草、衣袄,也须及时应付诸营,无使有缺,不知押运粮草的状况如何。

王焕闻言回道:“负责差遣民夫车辆,押运衣袄粮草用度的将官,乃是正受郑州团练使,同兼御前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的王文斌,他至汴京殿前司挂职不久,传闻其文武双全、颇知兵事。大军开拨前,那王团练便曾与老夫担保说向后勤钱粮必定及时交割,其实他率拨人马将带随行军器、拴束衣甲鞍马,正于怀、卫、相几座州府催粮,想来不出半月,也将抵达此处。”

听王焕提及禁军教头王文斌这个名字,萧唐眉头却是一皱。话说当年他奉旨安抚京西南路时,与还在京西路军司任职的王文斌有过几面之缘,只不过那时的他统领几营兵马,只不过是做为萧唐征讨房山寇时的偏师副将,是以当时的萧唐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不过押运粮草这等干系十分重大的要紧事由那王文斌全权负责......结合那位仁兄在原著里的秉性与事迹,可千万别捅出甚么篓子来。

688章 为吹牛而生,为吹牛而死

萧唐想起当年他行安抚使的实权督巡京西南路各州军司,当时因追责房州兵马都监克扣军饷致使官军哗变,以及正要在京西军司立威的萧唐连斩了两个兵马都监,后来还彻查出时任京西南路兵马总管杨泰的诸般罪状押解至京师明正典刑,震慑得其余京西南路禁军将官噤若寒蝉,那时只得小心在萧唐帐前听命行事,而王文斌也是其中一个。

不过那时的王文斌为人如何虽说不算显山露水,而如今他也已兼任了禁军枪棒教头,萧唐根据书中此人的行径来想,对这王文斌的第一个感觉是:这哥们挺逗比的。

原著里提到这王文斌时,先说他“文武双全、满朝钦敬”,后来王文斌也是押运后勤,在赶赴梁山军处交割,当时被评价到宽仁厚德、作事端方的监军官,甚至位居枢密院副使的赵安抚见了王文斌大喜过望,并连称将军来的正好。一个官阶按后世做到了军委副主席的朝中大员,竟然对一个地方州府都监兼军队教官如此倚仗,这只能说王文斌若无十分本事,他吹牛的本领确实也能糊弄过不少人;

而且当时王文斌听闻赵安抚说梁山军克敌不成后,便故作高深的说道:“......文斌不才,自幼颇读兵书,略晓些阵法,就到军前,略施小策,愿决一阵,与宋先锋分忧。未知枢相钧命若何?”这话虽然说得也算得体,可是在萧唐的印象里,他读过听过的评书演义中但凡两军交战十分胶着之际,忽然蹦出个角色会说出这类话,应该也是个比较牛掰的人物。

再后来,虽说王文斌在阵前看傻了眼,明明使不得敌军的阵势,却要图旁人赞他了不起,便拍着胸脯道:“这个阵势,也只如常,不见有甚惊人之处”,好歹与许多猛将异士打过交道的宋江也被王文斌唬得一愣一愣的,先是殷勤款待,再请王文斌助他破阵。

再往后......王文斌就被一刀砍了,而且是被个并不算一流猛将的敌骑仅在二十余合时卖个破绽,便将他连肩带着胸脯被砍成两截,但更加搞笑的是,这哥们临死前的心理活动是:我不就这里显扬本事,再于何处施逞?

一想起王文斌的这般事迹,萧唐脑子里总会蹦出一句后世常说的流行语:你是孙猴子请来的逗比么?

再经萧唐琢磨一番,他倒也能理解那王文斌为何要图人赞誉,甚至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在后世萧唐还真曾接触过一些喜欢吹牛、善于吹牛,后来吹牛吹得自己都能信了的人物,与其说那些人狂妄自大,倒莫不如说无论是古时还是后世,的确会有不少人心里还真就没点b数......

而且王文斌虽然生得奇葩、亡于作死,可是偏生他倒还真算得上是“沙场舍命、为国捐躯”的人物,他并不是贪生怕死、避刀畏剑的孬弱官将,而且从他的心理活动以及对宋江等人的态度而言,王文斌也不同于其他对招安的绿林人马抱有成见的朝廷将官,他还是真打算为梁山军分忧破敌的。某种角度上而言,王文斌先后被赵安抚与宋江殷勤管待、交口夸赞,吹牛惯了的他被高高捧起也无法认怂服软,所以也只能千里送人头,落得个教人哭笑不得的下场。萧唐不算厌恶这个人物,对于王文斌这位仁兄,他心中也只有十个字的评价:

为吹牛而生,为吹牛而死。

只是就算王文斌会有自己作死的倾向,萧唐心说也总不能教这位奇葩兄耽误了征讨河东贼众的大事。待他接引王焕等一行人抵达铜鞮县,先是吩咐罗戬在城外划分营寨,教来援的官军兵马驻扎下来后,又在县衙中置宴管待王焕、韩存保、徐京等宿将,虽然席宴间相谈甚欢,可是萧唐心中则寻思着粮草补给事关紧要,由那王文斌全权统管我可放心不得,待次日还须与王世叔、关都监等人说定派出几拨兵马接引那厮才是。

而待席宴罢了,在萧唐返回自己的府邸之后,许贯忠与庞万春这两个随大军一并到了县城的心腹兄弟又寻到了他的房中。

萧唐先与庞万春慰勉一番,也因他这个绿林中人肯暂时扮作自己的家将协助而称谢道义。

而此时庞万春既然早已打定主意与萧唐共聚大义,他肯至河东帮衬萧唐,一来山寨中不过数百兵马,平素征战的规模有限,如今有机会参与更大的战阵中,也能磨练自己统兵厮杀的本事;

二来自己那妹子留在汴京他也安心,温州白云山那边,计稷与雷炯两个兄弟得了自己的书信吩咐,由他们暂作统管山寨便是,与其返至江南助萧唐在当地招纳义勇,新投过来的庞万春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多立些功劳,也教他能在萧唐麾下群豪面前更有颜面;

三来庞万春个素以弓箭本事为傲,虽说对花荣引弦之术心服口服,却自认也不会输于他。既然那小李广在官面上为萧唐屡建功绩,他这个小养由基又怎能不存着竞争之心?

与庞万春倾心吐胆过后,萧唐却见许贯忠若有所思,便出言问道:“贯忠兄弟,你因何事思量?但说无妨。”

许贯忠略作踌躇,便道:“哥哥,我是在想用兵之际、粮草要紧,因三军诸营开拨时日前后有别,王节帅亦留了五千兵马协助那王将军押运粮草,加上起差的厢军民夫,人数似也足够确保后勤不失。

只是虽说境内剿贼,不比两国攻伐,除了河东南部地域,周遭州府也算一时清平,粮道看似安稳,可是料贼筹谋,河东贼众也未尝不知官军会师,粮草补给至关紧要,何况如今我等还须管照数以万计的流民百姓,贼中但有奸诈善谋者,想必也会趁着援军立足未稳时拦截押粮的官军。”

萧唐闻言心说常好推算敌军动向的许贯忠倒与自己想到了一处去,只不过自己先因王文斌名不符实而忧虑,许贯忠则完全是从目前的战局现状进行推敲。

也正如许贯忠所说,无论是河东匪患闹得最严重的州府,还是周围京畿、河北等几路,现在也都是大宋的地界,贼军从表面看上去是四面受敌,再加上前番萧唐率部于绵上县重挫贼军,田虎与他麾下诸路强人暂时偃旗息鼓,其他来援的禁军将官在不明贼势强弱的情况下,也难免疏忽大意。

更何况以那王文斌的为人秉性,他吹起牛来连自己都信,也不仅是疏忽大意四字能概括得了的。

汉末三分时袁绍委任主管一军的淳于琼押运粮车,宿营于乌巢,除了沮授建议派军外围巡逻,其他人也都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后来结局如何萧唐自然也是心知肚明。而现在不止是王文斌以为自己的本事十分了得,因为是在大宋境内催粮运粮,王焕、韩存保等宿将也觉得再有那“文武双全、满朝钦敬”的王文斌全权打理应也无碍......

做为数山共主大败过官军,现在又做为官军主帅征讨河东贼众的萧唐忽然心思一动,他心中暗付倘若换个角度去想,如果是我统领数山绿林兵马时被官军围剿,但是麾下人马却具备着流动性强、熟识地形地势等优势,敌军人数众多又需要补给时,我也会觑得个机会打算切断对方的后勤补给。

既然这法子我能想得出,河东贼众之中但凡会动些脑筋的强人头领,想必也会有此打算。

689章 要劫劫皇纲,送到嘴边的粮草

河东路隆德府与河北西路交汇的隆虑山荫崖点黛,幽异罕伦但见树翳文禽、潭泓绿水,因其景物奇秀,倒也是个游山玩水的好去处。

只是山岭上成片高大的松木,以及横蔓丛生的野草之间,却露出无数双闪烁着凶芒的眸子,此时就在山间两侧的密林之中,有数伙强人贼寇早已悄悄埋伏。方才不久便已有贼人中的探子前来报说,由五千兵马以上的官军护送着一支庞大的押运粮草衣袄的车队,已经快要途径此处。

“入你娘的,便是你这厮们改道,便以为能避过老子设下的耳目?待这夺了大批的补给,也教咱们吃得快活,且瞧你们这些狗官又能养得了多少人?”

有个强人头领恶狠狠的一口叼在嘴中的草茎,他狞声笑着,却正是田虎的三弟田彪。

这时又有个唤作苗成的强人头领俯身钻到田彪的身边,他面带忧虑之色,有些支吾地说道:“三哥,虽说咱们探得口风,知晓官军粮车会途径此地,可是这隆虑山位于河北、河东交界,也不是咱们的地头。护粮的官军人数众多,倘若在惊动了河北军司的兵马来时,只怕咱们也难以应对......”

田彪狠狠的瞪了苗成一眼,随即骂道:“亏你也是绿林盗中的人物,却也恁般脓包!前番不过是着了萧唐那厮的道,在绵上被杀败了一阵,你这厮便被吓怂了胆?那萧唐统领的兵马能打不假,可是咱们又是如何杀得河东那干没卵蛋的丘八丢盔卸甲你却忘了?官军中混饭吃的大多武将怕死、兵卒怯弱,如果他们各个能耐,如何还能让咱们造反成事?

富贵险中求、权柄舍命争,既然咱们舍得一身剐,要与官军硬抗到底,哪还不能经历些凶险?且闭了你那鸟嘴随老子厮杀便是,京师调来的兵又能怎的?咱们就似追撵河东兵一般,将这干丘八杀个亡魂丧胆!”

田彪骂声未绝,旁边也有个生的与他又几分相似,约莫十四五岁大的后生小子也阴声说道:“阿爹说的是,待劫了官军这大笔粮草,也必使得铜鞮县那边人心惶惶,其他州府山林间还有许多兵马可用,到那时集结人马打破城池,再活剐了萧唐那厮为二伯报仇,咱们可就不只是河东绿林盗上的龙头老大,届时轰动绿林,引得其他江洋大盗、山寨强人都来附和,咱们田家就在河东独霸一方也建个国来耍耍,汴京那皇帝老儿又能怎的?”

自己那独子也教田彪听得入耳,他也狞声一笑,说道:“草,这才配当我田彪的种!”

本来田虎心知自己不过一介猎户出身,之所以能猖獗到官兵不敢当其锋,全凭他善于纠集亡命之徒,再仗着股气势杀得河东怯弱官军风声鹤唳。如今一场惨败过后,他麾下各路强人难免不会各怀心思以图自保。而前些时日田虎忽闻朝廷又点拨禁军人马分批开赴至河东与萧唐会师,田虎本来愈发感到焦头烂额,可他也忽然想到禁军人数越多,对于辎重后勤的需求也就越大,官军征讨作乱的贼人,按例也须至周遭州府征粮以备军需,加上如今在铜鞮县还有大批流民要养,所需的物资补给也定然不小。

而田彪听得自己的大哥打算趁着官军至周遭州府征粮,而夺下这批数量可观的粮草物资后,便立即拍着胸脯主动请缨,甚至还教自己的儿子田实也随他设伏截击押运车仗的官军。

田彪随着田虎横行肆虐多年,也似他大哥那般祸害过的许多良家女子,只是田彪习惯玩完就扔,或是心情好了赏给自己的弟兄们去亵玩施暴,他也并没打算像田虎一样留下哪个貌美的女子做压寨夫人,所以田彪认的种,也就田实这么一个儿子。

宋朝时节男子十五岁就可娶媳妇成家,而田彪为了自己这儿子能够在绿林盗中出人头地,早在一两年前便掳来个黄花闺女,并教田实在那无辜的少女身上做了男子,随后又带着他杀人放火、侵镇掠村。在他老子手把手的“教育”之下,田实也似田彪那般杀起人来稀松平常,他又是龙精虎猛的年纪,如今被他污了清白的女子,反倒比他老子还要多些......

要劫劫皇纲、要日日娘娘,瞧见自己的独子活脱脱就是十几年前那个精力旺盛,并且手段狠辣的自己,田彪的心中倒还真感觉有些欣慰。

此时官兵押运的粮草衣袄等物资的车仗已到了左近处,前后是护卫的禁军兵马多是步军,大多士兵随着车辆排成一字长蛇,沿着幽静的山道迤逦前进,也正如田彪所料,这拨官军人马取道河北西路相州北上,行至磁州地界时再转到西行,如此正能避开河东贼众活动频繁的隆德府地界。是以田彪在暗中观察,便发现官兵们明显十分松懈,似乎是为了不耽误行程,前边探路的士兵并没仔细侦察,左右护卫的士兵没有派预先哨探两侧的密林。

何况官军就算小心防备,并于一路仔细查探,河东路本就多山,田彪现在统领许多贼寇都是走惯了山野深林的山贼,这隆虑山周围山林密布,树林之间又是杂草丛生,田彪与数千贼人藏身于山谷密林隐蔽生息,就算是走到左近处也休想发现他们,更不用说饶是沿路侦查,最多也只能查探山路两边草丛密林的动静,终不可能先搜遍山再安心通过,田彪率领贼众的设伏处距离山路还有一定的距离,即便率领官军的将领精细,也甚难察觉山中早有贼众早摆布好口袋阵。

何况田虎与田彪兄弟两个,也知道按官军出征时的一些惯例,但凡从汴京调拨至地方州府的兵马,经过去处,自有州府官司供给口粮,这拨押粮的官军不从隆德府进河东地界,可是他们听哨探报过后只要稍作推敲,便能猜算出这一路兵马会取道何处。

眼见官军浑然不觉的进了埋伏,田彪嘿嘿冷笑道:“日这群丘八十八辈祖宗!也教老子再次苦候了两日,不过这伙杀才好歹终于来了,待咱们劫了这批粮草,我瞧萧唐那厮还拿甚么填饱他麾下官军的肚皮,又拿甚么去喂养躲避到铜鞮县去的穷酸男女!”

只是田实虽然随着他老子扫荡村坊,打家劫舍的勾当做过不少,死在他手里的不是些手无寸铁的良善百姓,便是些跪地求饶的官府降兵,与五千人以上的大队官兵正面厮杀,田实却还从来没有经历过,现在眼见那些全副戎装的禁军越来越近,田实不禁还是有些紧张。他咽了口唾沫,并向田彪低声道:“阿爹!”

做惯了亡命凶徒的田彪倒很沉着,他便估算着出击的最佳时机,边向田实低声吩咐道:“我的儿,过会只管随在我左右厮杀便是,待你的刀多喝几回官兵的血,也算得上是真爷们!”

见自己那老子仍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服的模样,田实紧张的心情也安定下来许多,他反倒兴奋的点了点头。而田彪又向身边的头目说道:“叫弟兄们招子放亮些,先把占住地利,不要惊动了那厮们,先放前边的官兵过去,再拦腰截杀过去,前后还有其他头领设伏,这干丘八都跑不了!”

那些贼人头目也都按田彪之意领过命,又过了一时片刻,眼见官兵兵马车仗前排的士卒已走过五六十步开外,天边双目眸子骤然暴缩,他又将手中长刀高高举起,并厉声暴喝:“杀!!!”

690章 一世的英名,又岂能这般休了?

“有贼人!守住车仗,绝对不得有失!”、“弓弩手,放箭!”“长枪手、刀盾手,排阵!”“王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眼见有众多强人突然从山道两旁的密林中杀出,猛然望去便似满山遍野皆是张牙舞爪的敌军,官兵顿时乱作一团。何况护粮的诸营兵马有不少互不统属,遇袭时并不默契可言,不少指挥使、都头官自顾指挥统领的兵卒,官军中人头耸动,时不时射出稀稀拉拉的箭簇去,便和没头苍蝇一般乱成一团。

至于全权负责押运粮草的邓州团练使兼禁军教头王文斌,现在则是目瞪口呆,彻底傻了眼。

往日王文斌转任几次,不是作为偏师辅助主将征战,便是在地方州府治下率军健与小股蟊贼厮杀,亲自负责押运粮草并且与大规模的贼军交战,这种战事他还只是第一次经历。所以虽说王文斌自诩本领了得,面对这种突发情况时,仍不禁慌乱了手脚。

贼军偷袭,这可如何是好!?王文斌胸膛中心正砰砰乱跳着,本来他的武职差遣不过是地方州府团练使,而后来花心思去打通关系,才得以汴京兼任过个禁军教头,却也不过只是个低阶军官。王文斌之所以如此做,就是因为京师能人更多、也容易寻觅得个恩官提拔,升迁的机会按理说应该要比在地方州府军司厮混多上许多,截止到不久之前,王文斌的诸般打算可说是颇见成果。

为了能够出人头地,王文斌也的确下过一番苦功,只是他虽然熟读兵书也能够引经据典,可是如何灵活运用至各种突发战事中的能力却依旧不求甚解。他弓马枪法也都算是不错,可即便他将一杆枪使得煞为好看,真要是遇到了骁勇难挡的猛将对阵时......却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可是王文斌却也有一些自己超乎常人的本事:能言善道,而且吹起牛来不止隐晦且不会惹人反感,更能使得很多人相信。

在汴京任职的武将,除了个别嗜武成痴的人物,也甚少有谁刚有些交情便抄起兵器彼此切磋个痛快。王文斌能将枪术技法、军事兵策说得头头是道,偏生他又会做人,言行举止还并不惹同僚讨厌,所以其他军司将官也乐意做个人情,推举王文斌说此人本事了得,合当受擢升重用,久而久之,在汴京禁军之中很多武官都认为王文斌文武全才、教人钦敬。

然而真金不怕火炼,现在则到了拿自身本领见真章的时候了。

攥住枪杆的手掌正在冒汗,可是王文斌眼见埋伏的贼人四面围攻过来,却强自要摆出副镇定的模样来。他所押运的粮草关系十分重大,倘若有失,不止官路仕途要受挫折,大宋军法又焉能轻饶了他?可偏生在这般紧要时候,王文斌脑子里却蹦出这么一个念头:

我可是受同僚夸赞的王文斌,一世英名,又岂能在此轻易休了!?

“稳住阵脚!不得慌乱!临阵脱逃不肯死战者,立斩不饶!”

王文斌忽然高声暴喝,比起被问责贬职甚至丢了性命,他想到被贼人算计害他遭同僚耻笑,亦会使得他名声有失,这还莫不如现在就一刀杀了他。此时王文斌又暗付道朝廷委以我重任,王节帅恐我押运粮草有失亦留下五千兵马受我指挥,倘若这批辎重有失,我又有何颜面再去见军中同僚袍泽!?

“传我军令,诸营各部皆严从各部长官号令行事,各营刀盾手、长枪手将车仗相连做为掩护,弓箭手按各部都头指挥放箭还击。谅这不过是群草寇,乌合之众,何足道哉?尔等守住粮草车仗,我亲自率一拨人马去顶到前面去,若能先除了率众冲杀的寇首,贼势必溃!”

王文斌又向各营指挥使连番下令,眼见主将沉稳镇定,原本惊慌溃乱的官军诸部士卒倒也都似吃了颗定心丸。看来这位王教头果然是个有真本事的能人猛将,眼下咱们也只得听他号令,竭力奋战,方才能有一条活路!

而伏击的贼众那边,两三轮箭雨过后,贼军已经冲到官军车仗近前,田彪率先冲锋,他手中长刀当头劈下,对面一个官军仓惶举盾格挡,“咔啪!”声脆响,盾牌竟田彪势大力沉的那一刀劈折成两半,连环又是一刀剁去,那官军步卒还不及反应,已然被斩成两截。

田彪狞声狂笑,长刀再度横斩,一颗大好头颅又凌空飞出。此时山谷中厮杀喊叫声已是震耳欲聋,排成一字长蛇阵势的官兵车仗被切成了两段,而从四面蜂拥袭至的贼人正要不断官军的阵型,田彪亲自绰刀冲到最前面,也正是要率领他最凶悍的部下尽快将这些禁军人马杀得心寒胆破,不敢再做抵抗。

忽然一阵凄厉的箭啸声猝然袭至,田彪身边的几个凶寇登时甚中数矢,到底毙命。田彪吃了一吓,旋即他脸上杀气愈发浓烈,正当他要喝令身后贼人速去乱刀斩了那干释放冷箭,兀自要抵抗的官军弓手时,却听有人暴喝道:“呔!贼人休得猖狂!本官特来取你的狗命!”

田彪眼见有个官将率数十骑马军在狭窄的山道间急奔,正朝着自己疾驰过来时,便恶狠狠的朝地下吐了口唾沫,只是他倒也不敢大意。因为按田彪对禁军行伍中那些官将的理解,大多酒囊饭袋只不过是在贪军饷中饱私囊时能耐,可是如果真刀真枪的厮杀,都不过是群没卵蛋的怂货。至于其他少部分临危不乱,甚至敢于亲自率队压上的将官......应该都是本事颇有了得的,与这等人物对阵,倒也需多加小心。

何况田彪也瞧见虽然己方人马将押运粮车的官军杀得个措手不及,可是似乎也是在那个禁军将官的指挥下,被截成两半的后段官军结阵自保,利用粮车做为掩护,一时间倒也稳住了阵脚。

想不到这厮们还有些棘手,要夺下辎重粮草将他们尽数宰了,还须费些功夫......田彪咬牙切齿,心中暗念时,他那独子田实也奔到他左近处,说道:“阿爹,前段的官军已杀得溃乱,后段这伙丘八骨头倒硬!”

田彪冷哼一声,他阴声对田实说道:“有个鸟用!官军着了咱们的道,是溃散逃窜也好,负隅顽抗也罢,被咱们杀溃杀败也就是早一时晚一时的事!我的儿,咱们爷俩并肩子上,宰了那个狗官!”

田实闻言一抹脸上血污,也点了点头,又绰紧手中兵刃和田彪率领近百名凶寇直朝着那策马冲来的官将冲将过去。

由于田彪、田实等强人头领统率贼众在山中密林设伏,是以眼下都没有骑马,而王文斌督监官军押粮,在山道中正策马前行。此时他已然率领数十骑突出面前三五十贼人的截击,疾冲至田彪等人面前,骑马居高临下的王文斌精神抖索,蓦的暴喝一声,手中长枪骤然旋舞出几道枪花,先是一枪戳翻个杀到近处的贼人,旋即便朝着田彪猛刺过去!

田彪抡起长刀,接连格挡下王文斌直戳过来的几枪,他心中又骂一声,暗付道:这个撮鸟,倒也有些手段!

691章 说萧唐,萧唐便到

惨烈的厮杀持续了将近小半个时辰,王文斌内心的恐惧终于开始渐渐蔓延开来,他惊惧回头,就见自己的亲随马军几乎都被贼众拉下马来,身中乱刃毙命。而田彪手执长刀杀气腾腾的又朝他逼将上来,周围还有几个贼人的小头目喝令凶寇已呈半月形包围住了自己。

虽然王文斌率领数十骑兵仗着乘马的优势冲击敌军,可是毕竟山道狭窄,而他瞧见率先带领伏军冲杀出来的那几个似是贼军中的头领,是以王文斌脑子一热,仗着自己有些身手便直喇喇的突袭敌军。马军驰骋不起来,反而被贼众团团包围,王文斌左支右绌,此时全无方才意气风发的模样。

而在周围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不断有官军将士哀嚎着倒下。按说王文斌眼见有贼人在山间密林中四处设伏,他立刻命周围官军收缩阵型,将粮车当做屏障与贼军鏖斗的措施也算是应对及时。可是王文斌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本事,麾下部曲的将官虽听他号令,暂时稳住了军心,可是现在王文斌自己却如飞蛾扑火一般的被贼军团团围住,其余军官又慌了手脚,形势渐渐的又愈发凶险!

田彪缓缓举起手中长刀,眼中杀机炽盛,方才他见眼前这个禁军将领稳住官军阵势,旋即又率领马军冲阵,还以为对方艺高人胆大,是个极难对付的人物。结果短兵相接过一番后,田彪不禁气得再心中暗骂道:我日他十八辈祖宗!还以为这腌臜厮本事了得,原来只是枪使得好看,便是老子与他单挑放对,遮莫熬上个数十合也能一刀砍了这厮!本事不济就莫要强出头,偏生你这狗官就要教老子费事,岂不是自己找死!?

说到底,王文斌还是欠缺与武艺过人的敌将做生死厮杀的经验,可是偏偏他对于自己的能力却总有股莫名的自信。总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的王文斌,卯足了劲想要趁着此番征讨河东贼众建番功名,也好教自己的名头能够在天下传扬。可是现实从来就不会是某个人自身的臆想,任谁若是仅仅依从自以为是的想法与现实碰撞,到头来早晚还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而现在身陷重围的王文斌,很快就要丢掉自己的性命做为他自不量力而需要付出的代价。

雪亮的刀刃上满是殷红的血迹,耀眼的红光迷眼,王文斌陡然觉眼前尽是红彤彤的一片,使得他在那一刹那觑不清眼前的景象。田彪嘴角又绽起一丝狰狞的杀意,他纵身一跃,直朝着王文斌的腰间斩去!

王文斌此时看勉强格挡开面前贼众劈来的一刀,他忽听劲风卷至,心知贼首又挥刀杀到!王文斌来不及招架,他疾声惊呼身子旋即一歪,在田彪堪堪要将他拦腰斩成两段的当口,已然滚鞍坠下马来。

摔倒在地的王文斌摔了个狗啃屎,他连忙又手脚并用的挣起身来。田彪瞧见对方那狼狈的模样,不由得又张狂的大笑起来:“狗官!你这厮不是狂么?原来恁般怂包!且教你落在老子手里好生炮制!”

此时田彪之子田实也已然发觉那官将虚有其表,便兴致勃勃的对田彪说道:“阿爹,这个撮鸟,就交由孩儿杀了吧!”

田彪嘿嘿狞笑,说道:“这倒不急,且先擒下这个狗官,待咱们就攻打州府时便扒光了他的铠甲衣物,再拉出去示众一番,也教官军丢尽颜面!待咱们羞辱那厮够了时,再零碎剐了也不迟!”

王文斌闻言更是羞怒欲狂,按说他费尽心思转职到了京师做官将,在行伍官将中也赚得个好名声,正是名气越大,就越要面子,可现在自己即将败于一群绿林草寇手中不说,待落在贼人手里时竟然还要受那等奇耻大辱!悲愤绝望之下,王文斌心中隐隐为他的自不量力感到些许悔恨,同时发了狂性,暗念道:罢罢罢!便是我力战身死,却也算得上是为国捐躯,能多杀得一个恶贼便多杀一人,力不能敌时索性拔剑自刎了事,决计不能被这伙贼党羞辱!

“噗!”一道血泉激溅,做困兽之斗的王文斌攻多守少,一时不慎后背又被个贼人狠狠劈了一刀,他跌跌撞撞向前踉跄数步,此时心中却忽然想起当年自己还在京西军司任职时,曾辅助过的那奉朝廷旨意安抚督巡京西南路的萧唐。

几日之前,萧唐曾派军吏向怀州、卫州等州府征粮的王文斌传过军令,命他率部避过河东贼众活动频繁的地域,改道由相州、磁州北上,自己也会派出拨人马前来接应。王文斌本来还腹诽那萧节帅忒过小题大做,草寇虽然势大,可周遭州府仍在大宋的治下,自己所率的人马也算众多,再由我坐镇又怎会有个闪失?

可是军令如山,王文斌想起当年施以雷霆手段肃清京西南路军司中的行伍蠢虫,又势如破竹的扫荡了打破房州城池的房山寇,是以他倒也不敢违背萧唐的军令。如今王文斌性命垂危,眼见要被贼人擒住炮制折磨,他心中蓦的生出一个念头:

萧节帅...萧任侠......你现在人在何处?

此时田彪正似只玩弄老鼠的猫一般打量着腹背受敌的王文斌,他正要喝令命亲信一刀放翻了王文斌,再将其生擒活捉时,忽然却听得北面山道间喊杀声忽的大作。田彪眉头紧紧一拧,并忿然骂道:“直娘贼!前半段的官军早就被吓破了胆,梁老六往日战场杀伐也是条汉子,怎的现在还再与那群丘八磨耗?”

田彪骂声未绝,便将北面厮杀的人马中冲出个与他亲近的小头目,那小头目疾冲到了田彪与田实面前,并惊慌失措的喊道:“三当家的!大事不好了!有一伙官军从北面杀来,正与咱们埋伏在前方的弟兄撞上,梁头领已被乱军所杀!”

田彪闻言却蹿上前去,一脚将那小头目蹬翻,并瞪目骂道:“你这厮慌个甚鸟!梁老六时乖命舛,死了便死了。周遭州府军司派兵马前来讨死,一并都宰了便是。你小子与老子混了许久,还怕官军不成!?”

那小头目哼哼唧唧的爬将起身子来,仍哭丧着脸对天彪说道:“可是三当家的,来援的官军,打出的是萧唐那厮的旗号!”

“甚么!?”方才猖狂凶狠的田彪一听得萧唐的名头,他的脸色却也倏然色变!

“噗!”北侧山道间有个强人小头目猎人身子一挺,他愣愣着望着插在自己胸口上的那支兀自颤动不止的利箭,身子忽然直撤撅地便向一旁倾倒下去。

而在近百步的距离开外,花荣与庞万春对视一眼之后,他们两个又拈弓搭箭,只过顷刻间,但听呼啸箭鸣飒飒不止,又有七八个小头目中箭倒下,他们所有人都是当即毙命,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做反应!

北面伏击押粮官军的贼众一时溃乱,而花荣暂先收了弓,又对身旁的萧唐说道:“幸好我等来得及时,还是哥哥与贯忠兄弟计较得精细,河东贼众果然暗中调动,要越境前来打粮草辎重的主意!”

“田虎野心勃勃,他纠结亡命之徒,根本不惧官府大军围剿,只要那厮觑得有机可乘,又岂会只在河东一隅肆虐?”

萧唐观望眼前战局片刻,旋即翻身下马,又断然下令道:“传我军令,一面收拢前方护粮的官军,一面掩杀过去,将这伙贼厮尽数剿灭!”

692章 以往不自量力,如今悍不畏死

当萧唐与许贯忠预料到河东贼众甚有可能劫取大军后勤补给之后,他首先命人通知王文斌率护粮的禁军人马改道北上,旋即又与韩存保、花荣、庞万春、关胜、宣赞、郝思文六将率三千禁军前来接应。

当一行人马赶到隆虑山时,果不其然便听闻前方喊杀声大作,萧唐一边分出近百名训练有素的军卒沿官道两边的密林哨探,一边立刻率领麾下士卒前去救援王文斌所部官军。

而萧唐也知河东路与河北西路交汇地界多山,呼延灼所统领的一千连环铁骑以及其余马军骑兵在山势地形战力会大打折扣,是以他率马步军星夜驰援,赶到此处后立即又命将士下马拴住,在山道中以步战歼灭贼军。诸如花荣所统领的燕云骑射虽然弓马本事精熟,下了战马也依然是射术精湛的弓手,在山地战射杀敌军时也依旧能派上用场。

原本田彪所率领的贼军打算在山道间部下口袋阵截击护粮的兵马,仗着山路狭窄,只要扼守住要害阻住官军退路,按他料想过不了多久官军的士气定会当然无存,可是贼军此时万没料道他们虽然顺利截击住护粮的官军,并且将其队伍截成两段厮杀,可是竟还有一路人马从他们的背后忽然杀将出来!

花荣、庞万春等人的指挥下,萧唐麾下士卒进行了两三轮箭雨覆盖性的射击,片刻功夫,山道口便已留下了数百具被杀得措手不及的贼军尸体。萧唐命一营兵马看守住马军坐骑,旋即便拔出狼牙双刀,与勇健步卒向混乱的贼军突袭过去。

见萧唐这个大军主帅亲自率军厮杀,定要同来的沙场宿将韩存保心中似有涌起一股当年他在边庭浴血杀敌时的血气。他不去劝萧唐坐镇观战,反而也将手中长戟一摆,招呼着他府邸中家将便也要冲上去与贼军短兵相接。旁边正要做冲锋的关胜见状,连忙劝道:“韩节帅,你官居高位又是行伍宿将,如何轻易亲身涉险?且请恁压阵观望,由我等去冲阵厮杀便是。”

韩存保把眼一瞪,他哼了声道:“区区蟊贼草寇算个甚么?我当年可是在边庭与夏军厮杀才闯出的名头!再说你莫管我,劝你们那萧节帅去!他那大军主帅都亲自冲杀去了,你还教我留在此处干瞪眼么?”

韩存保说罢再不理会关胜,率他麾下亲信径直冲杀了上去。关胜见状与宣赞,还有箭伤方愈的郝思文对视一眼,也不由面露苦笑,随即他们立刻督促所部勇健冲锋,上前援助护粮官军。

本来王文斌所率领的人马遭遇伏击,一时间混乱不堪,根本无法发挥什么有效的进攻。王文斌虽然反应及时,也能做到身先士卒,但是他只知道卖弄个人勇武,却没有指挥士兵做出最有效的防御措施。

如果他能够命令各营将官按部就班地结阵,利用好刀盾手、长枪手、弓箭手与粮车合理搭配拒敌,至少也能够再抵御住贼军的攻势甚久的时候。而火速驰援而来萧唐眼见官军败相已呈,贼军也全部押上与官居乱战作一团,他当机立断以攻代守,只要在收拢陷入混乱的护粮人马稳住军心,那么己方战力又能得到成倍的提升。

现在在山道上,禁军与贼军已经拥挤成一团做着殊死搏斗,本来处于战意崩溃边缘的官军眼见有援兵杀出,士气果然立刻又提升了许多。山势地形人头攒动,最前方能够交战的士卒也不过百余人,前列一旦出现死伤者,后队立即有无数人源源不断的冲杀上去,只不过原来的形势是护粮官军被伏击的贼众包了饺子,而现在则是一端伏击的贼人反倒落得个被官军前后夹击的险境!

血腥味在这片原本幽静的山林间蔓延开来,几乎所有人都杀红了眼,甚至有不少激战的敌我士兵战到酣时搂抱成一团滚打,很快便都滚下岭去,活生生摔死在山下!

正在北段督促麾下贼军速速歼灭官军的强人头领苗成脸色煞白,面对突然杀出的官军已慌乱了手脚。而此时花荣、庞万春以及同样善使弓箭的宣赞占据半坡高处,指挥弓手继续射杀贼众,呼啸的箭鸣就从自己头领划过,更是教苗成心惊胆战,甚至不敢挺起胸脯来喝令麾下贼众与官军血战!

有个凶蛮剽悍的贼军头目刚扬刀狂嗥一声,一枝冷箭猝然射来贯穿了他的脖颈,那头目双目凸出,喉头嗬嗬了几声,便倒在地上再没有了声息;还有个头目奋力向旁边一滚,随即也拈弓引箭朝远处的官军还击,可是他甫一出手,又一枝羽箭便一闪而至,“噗!”的一声贯入了他的心窝!

“官军之中,竟然有这等弓箭了得的能人!”苗成的冷汗涔涔而下,他已发觉对面那几个官军将领距离此处甚远,且中间也有树林阻隔,却仍能够准确地射中自己身旁的头目,而且每一支冷箭必要收走一条人命。眼见己方步卒已被汹涌杀来的官军压制住,远处还有追瑰夺命箭不断取走麾下那些指挥贼众作战头目的性命,苗成此时已然萌生退意,可是他忽的又想到田彪在设伏击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虽说此番多了官军的后勤辎重十拿九稳,可是倘若有个万一,便立刻放火烧了车仗,也教官军现在收管的那些流民拿不到一粒粮食!

苗成拿定了主意,刚要俯身低声喝令其余贼人点起火把去烧粮车时,却忽然听得顶在前列与官军对持的贼兵中发出一连串的惨嚎声来!萧唐、关胜、韩存保等悍猛难挡的虎将已然冲到前阵,他们如虎如群羊一般,手中兵刃刮起阵阵腥风血雨!本来士气已堕的贼众,又如何抵挡得住这几条大虫!?

苗成看傻了眼,他顿时呆立在当场,这时他又瞧见一个形似关公的猛将手中大刀轮转如风,每一刀下去便似砍瓜切菜般都要剁翻三、四个贼人。此时的关胜已然觑见苗成,他那对丹凤眼霍然精光暴涨,并迈动龙骧虎步,分波辟浪也似的从贼人中杀出一条血路,径直奔着也看似贼首模样的人物冲杀了过去!

关胜所向披靡,来的甚快,苗成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硬拼,只不过五七合的功夫,节节败退的苗成便在关胜势大力沉又如狂风骤雨的猛攻下连连败退,他双手虎口震出鲜血,此时再无半点打算死战的心思!关胜眼见贼人头领欲逃,他又暴声喝道:“呔!狗贼,你往哪里逃!?”

话声未落,关胜的身形猎豹一般猛窜过去,他双手一挥,青龙偃月刀又扬起了一抹耀眼的光辉!只过刹那,苗成的头颅飞向空中,一腔的鲜血也在顷刻间泉涌而出!!!

关胜斩了贼军中一个头领,那边萧唐与韩存保也与护粮的官军合兵一处,士气大振的数营禁军杀声震天,反朝着其余贼众的方向蚕食了过去!

“爹!阿爹!爹啊!你到底在哪儿!?”

山道另一侧,田实在乱军中惊惧的嘶声嚎叫着,他自小就随着田彪杀人越货,虽然也似他老子那般性情暴戾、好杀乖张,可是那都是对麾下的贼人,或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良善百姓。若是与人厮杀激烈时,他这个窝里横惯了的强人头领养的独子只是喊得凶,全然不及田彪那般剽悍凶猛。

后半段的官军此时也已发觉有援兵来助,埋伏的贼众一时溃散,他们也是战意大振,反向贼军冲杀过来,现在也根本没有时间点燃火把烧毁粮车,也已有不少贼人朝着深山密林的方向逃窜而去。

乱战厮杀中,田实与他老子田彪也被冲散了,彷徨无助的他这时才惊慌的似个懵不懂事的少年郎,只得声嘶力竭的高声呼救,盼自己的老子与他麾下的贼人能够救助自己冲杀出去。

周围尽是乱战死拼的身影,田实叫唤一番无果,正当他惊惧得左盼右顾的时候,却又忽然听得一声歇斯底里的暴喝声在他耳边炸起:“泼贼!你不是要杀我么?我让你杀,来啊!”

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王文斌虽然平素常端着一副架子,做出副高深莫测、胸中自有机谋的模样来,可是方才他被田彪等凶寇逼迫的狠,早已羞恼欲狂。如今战局立变,心中怄着无穷恨意的王文斌双目也已红了,甚么气定神闲、处变不惊?草你娘的,老子现在就要除尽你们这些合当千刀万剐的狗贼!!!

饶是王文斌高估自己,是个不自量力的人物,可就是因为他盲目的自信,却也从来不因战事残酷而避刀畏剑,而如今遭受过贼人的欺辱、现实的打压过后,甚么风度、持重都已被他抛却在了脑中,如今只图与敌人拿性命做生死相博的王文斌,倒还真有几分悍不畏死的将军模样。

693章 知耻后勇,我倒还可以用你

一个明明是强人头子养的儿子,却也养尊处优,只是仗着他老子的势要在贼众中色厉内茬的田实,另外一个则是虽然盲目自大,但是好歹也兼着教习禁军枪棒本事的教头之职,枪技比上远远不足,比下却也绰绰有余的王文斌,他们二人落得个要做放对单挑的局面,胜负自然也早已经有了定数。

堪堪斗了十来合,王文斌大吼一声,趁着枪花舞动迫得田实手忙脚乱的当口,又挺枪直刺,死死戳进了他的左腿!

田实惨嚎一声,登时弃刀捂住自己的大腿打滚嘶叫着。正当急怒攻心且杀红了眼的王文斌上前要再复一枪了结掉田实的性命时,却发现他统领的几营指挥使、都头也已率官军杀到了左近处。

灵台好歹还保留着一丝清明的王文斌长长舒了口气,喝令麾下军健说道:“这个贼厮是河东贼众之中,那个唤作田彪的头领之子,将他给绑了,押到县城中去问话!”

身为禁军将官闻言领命,就在这时王文斌忽闻前面无远处利刃入肉声、惨嚎嘶叫声连绵不绝,他正要再次挺起枪来去与贼众厮杀时,却见向此处冲杀过来的那彪人马身上衣甲都是官军制式,为首的那个手擎双刀的猛将长驱直入、势不可挡,顷刻间又斩翻了几个贼军头目,冲散了其余兀自抵抗的贼众。

王文斌在觑清那员猛将的相貌后,他脸色一变,立刻将手中长枪往地上一插,并朝着那人打拱施礼道:“萧节帅,果然是恁到了!幸得节帅来得及时,未教贼厮奸计得逞!”

即便王文斌自视甚高,可如今显而易见是萧唐洞察先机,才使得他不至于督粮不利,遭军法严惩,甚至若没有萧唐及时赶到,自己也早被贼众生擒活捉,受尽千般羞辱折磨后,再落得个惨死的下场。是以现在王文斌对萧唐的满腔感激之情,也都是出乎于真心的。

可是如今萧唐的心境,反倒有些复杂。

诚然这位仁兄在原著中也可说做是死得滑稽,因为他没那金刚钻却偏要揽瓷器活,不但见识有限还非要犟嘴自作聪明,还自以为本领也算不差,结果反而落得个身首异处、死于非命,甚至在死后还要沦为水浒传中的一个笑柄。

不过螳螂挡车,不但可比喻做自不量力、自寻死路,但的确也有勇气可嘉的一面,虽然无论那种所谓的勇气,可能是来源于坚定的心念,也有可能只是源自于盲目的愚蠢。

现在看来,这个王文斌也的确有心在战阵上建功立业,现在还被他捉得住一个强人头领。此时萧唐又想到了为何似田虎、张迪之流绿林枭雄能够猖獗一时,当地军司的官军将领却都成了摆设,而自己又不得不向枢密院请奏再发援军,并非重新整编河东各处指挥司的禁军兵马围剿贼众的重要因由。

因为大宋军制日渐萎靡腐坏,诸地军司中任职的将官怕死又贪财已经成了常例,甚至通敌卖国、杀良冒功等奸佞贼子也不在少数。所以萧唐只得奏请朝廷调来些尚有报国之心,并且一直打算以自己能力与本事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将官助自己行事。

河东路治下尸位素餐的许多官将忒多,致使萧唐几无可用之人,而王文斌的性格中虽然有些致命的弊端,可是矬子里面拔大个,与那些根本不打算为江山社稷尽忠竭力的国家蠢虫做比较,王文斌也的确算比那些军中败类强上许多。

另外由于王文斌近些时日在汴京禁军中名头也算是响亮,所以经过许贯忠一番打探,也知道王文斌新转职汴京兼任教头时日不久,他这个御前枪棒教头现在也算不上是听命于高俅的将官(原著中高俅与受招安的梁山军本就势成水火,王文斌虽然非要自己作死,强充能人却落得个被一刀分尸的下场,可他的动机是要替宋江分忧破了敌军摆出的阵势也好,只要争夺功劳也罢,如果王文斌曾得高俅示意暗中为难梁山人马,他尽可冷眼旁观,也不至于非要在那时强自出头)。所以说只从官面的角度上考虑,萧唐也可以安心使得这个王文斌为他所用。

但回过头来再考虑到这位仁兄奇葩事迹,王文斌那盲目自大、轻敌冒进的秉性也是根深蒂固,如果让他独统一路兵马的时候,势必还要捅出许多篓子来。那么如此一号人物,以后自己又当怎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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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幸得萧节帅料敌先机,否则辎重粮草被贼人夺去,致使军心动荡不说,河东不止有大批流民尚需我军照养,选练新军之事恐怕也要耽搁下来......王教头,你虽然力敌死战,可是当时未免忒过莽撞了些。”

铜鞮县县衙正堂,王焕眉头微皱,向坐在下首的王文斌出言责备道。

隆虑山一役,萧唐率部与护送辎重粮草的官军合兵一处,杀敌近三千人左右,还生擒活拿了一千五百余人,只教几个强人头领率残部潜进深山密林之中不知去向。萧唐又遣人将俘获的贼人押解到毗邻的相州府衙,吩咐相州知府与当地军司都监将贼众俘虏尽数关押,听候朝廷发落之后,便又与王文斌统领护粮官军押运粮草,开赴至铜鞮县城。

当留守县城的将领听闻隆虑山遭遇贼众伏击的经过后,久经沙场、战事经验老道的王焕便发觉王文斌虽然在汴京禁军中名声日渐响亮,可是在身陷重围时他却盲目出击,不但致使自己险些被贼众所擒,也导致本来作战配合甚不默契的诸营人马陷入混乱......汴京禁军中却还有许多将官说这王文斌文武全才,这也未免忒过言过其实了。

可是虽然王焕、韩存保等宿将发觉王文斌在指挥调度上有甚大的问题,如今也只能说他指挥不当,险些酿成大祸。两军交战时,本来就没有处处算计的万无一失,每战必胜且毫无破绽的百胜将军,何况这笔辎重补给因萧唐及时援助而不曾被河东贼众给夺取了去,按大宋军法也并没有理由对王文斌严厉惩处。

而王文斌本就自视甚高,他听王焕出言苛责,心中顿感羞恼,却也不好当面顶撞在汴京禁军中威望甚高的这个行伍宿将。王文斌又把眼向厅堂中坐在一旁的王进乜去,抵达铜鞮县时,王文斌也与其他驻扎在威胜军地界的朝廷官将、萧唐心腹互相报了名头,当他闻得王进的姓名后,心中立刻念道:莫非此人便是当年在殿前司枪棒教头中资历颇深,却托病辞官的那个教头王进?他竟然投到了萧节帅府中只做得个家将!?

八十万禁军的枪棒教头中,除去都教头丘岳、周昂、如今已告老归隐的张教头(林冲的岳丈)以及他王文斌之外,虽然武神通王进抱病归隐、豹子头林冲遭高俅构陷,早已愤而落草,可是因他们二人武艺精熟且为人和善,所以王文斌也曾听军中同僚说及王、林二人,当确定过眼前的这个王进,正是当年东京汴梁八十万禁军教头之一的王教头后,心中却又念道:

萧节帅虽然势大,可是瞧你青春正盛,却宁愿辞了教头差遣,投到他府邸中仗萧节帅的势要,同是禁军枪棒教头出身,我却势要建番功业的......呵呵,长江后浪推前浪,虽说多有殿前司的同僚夸赞你当年了得,我王文斌也不至输与了你。

尤其在这个时候,王文斌更不愿在王进面前丢人出糗,心中便暗付道:这次只是我忒过大意,才着了那伙贼厮的道,只得瞧着你们夸能说会,再与敌厮杀时我自然须小心些,于河东也立几件大功,在萧节帅、王节帅、昔日的王教头以及众同僚面前,也好争口气!

心中念罢,王文斌朝王焕一拱手,说道:“王节帅见教的是,未将一时不慎,险些误了大事。文斌虽然不才,可武艺精熟,也颇通晓军事,如今随几位节帅征讨河东贼众,日后必当谨慎行事,也争得些战功。”

萧唐在旁冷眼旁观,他听王文斌的语气,显然还是没有吸取教训。这倒也是,一个盲目自信惯了的人物受过回挫折,往往也只是自己不过是一时不小心,性格中由来已久的弊病也没有办法说改就改。

可是两军杀伐又岂同儿戏?以后你要争些战功,却仍要盲目的自作主张不成?

萧唐拿定了主意,便对王文斌凝声说道:“王教头既然说自己武艺精熟,又通晓兵事,只是一时不慎才着了贼军的道......你又身兼汴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想必对自己枪棒的本事甚是自信吧?”

王文斌微微一怔,并没想到萧唐会有此一问,也只得干笑了两声说道:“不敢,未将虽然自问枪法尚可,可是萧节帅业艺惊人,只怕也比不得恁。”

萧唐冷冷一笑,他忽然站起身来,并且径直走到厅堂门前的一个军健面前。那军健见主帅走到他的面前,一时间不明所以,可还没等他向萧唐施礼,萧唐便劈手拿过他攥在手中的长枪,并甩手一抛,向王文斌那边丢掷过去。

王文斌下意识的接过长枪时,却又听萧唐不可置否的说道:“绰起枪来,刺我。”

甚么?王文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呐呐的回道:“萧节帅,恁是说......”

“我说的甚么,你分明听得个真切。我且再说一遍,我让你拿手中的长枪刺我!”

萧唐一字一句的又向王文斌凝声说道,此时他心中想道:要治一个人性情中的弊病顽疾还需下猛药,我现在倒是已经想好了如何整治王文斌一番,也好教此人识得个高低进退!

694章 一对熟人兄弟,如何混成这副鸟样?

听萧唐执意要王文斌拿枪攻击他,在场众将也意识到萧唐这是要试对方的武艺。老成持重些的王焕嘴唇微动,欲言又止,暗付毕竟都是军中同僚,萧唐如此做,似乎也有些不妥吧?

而王文斌心头也微微起了些火气,他心说我好歹也是八十万禁军教头,这般差遣虽说只是低阶武职,可是教习汴京禁军技艺乃是职责所在,同样也代表着在任教头起码只在武艺上而言,都是在武官中相对业艺过人的群体。

是以王文斌虽知萧唐武艺高超,可他自认为打熬了几年本领,如今还做得八十万禁军教头,也可说自己无论见识与身手称得上出类拔萃,就是差个大显身手,建功立业的机会了。

猛虎难敌群狼,在隆虑山时那伙贼厮仗着人多围攻于我,是以我才险些着了贼人的道,萧唐你及时出手救我不假,我也对恁心存感激。可是如今你徒手定要我来攻你,可也未免忒过托大,也太过小觑我王文斌的本事了。

直感有些下不来台的王文斌愈敢羞恼,他只得哼声说了句:“既然萧节帅执意要放对,未将得罪了。”

王文斌说罢挺枪舞了个枪花,便朝着萧唐刺去,只是他到底还是忌惮萧唐的官位与声势,所以手底留了几分力道,还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刺伤了萧唐,以后在铜鞮县在他帐前听命时面子上也过不去。

可是萧唐眼见王文斌出手还带着几分迟疑,他冷哼一声,轻描淡写的躲过了对方的刺击,旋即双足发力,身形似化作一道疾风已然暴冲至王文斌的身前!萧唐俯身前踏,用肩膀狠狠盯在王文斌的胸膛上,以一记“铁山靠”狠狠的将对方给撞飞了出去!

王文斌被撞得气血翻涌、五脏颠散,他的身子从县衙厅堂中直直飞将出去,又重重坠摔在了地上。县衙中戎卫的禁军将士先是一惊,纷纷擎出兵刃,可是他们又眼见萧唐从厅堂中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又径直朝着新到县城的王文斌踱去,还以为几个行伍上官之间起了甚么口角,便纷纷只当做没看见,不过一对眸子都好奇的朝萧唐与王文斌那边张望过去。

此时萧唐又冷眼乜向瘫在地上,咳个不停的王文斌,又凝声说道:“这也算武艺精熟?在我看来,却也是不值一哂!以你这微末的本事,也想建功立业,你若是不服,便再来绰枪刺我!”

诸如关胜、呼延灼、王进、王焕等军中将官也各自奔出厅堂,其中韩存保听萧唐说罢,眉头拧起老大个疙瘩来,心想这萧贤侄似是刻意针对王教头,那王文斌险些铸成大错不假,可如今也算亡羊补牢,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相逼,他的脸面又往哪里放?恁般羞辱似乎也有些过了.......

正当韩存保打算上前去劝解说和时,却被旁边的徐京一把拉住。徐京摇了摇头,说道:“韩老哥,你与萧任侠是旧识,以你所见,他是个接人待物霸道蛮横,丝毫不与人留情面的浑人么?今日萧任侠这番举动必有深意,咱们静观其变便是。”

而此时王文斌喘息稍定,却兀自听萧唐又道:“王进王教头你也已见过了,同是东京汴梁八十万禁军教头出身,我曾向他探讨拳脚枪棒技艺,也是受益良多。至于你?呵呵......”

萧唐!你这厮欺人太甚了!

王文斌闻言他心头那把无明业火蓦的高举三千丈,根本按纳不住!他拼命挣起身子来,虎吼一声,也不再使甚么花哨技法,直接挺枪再向萧唐身上猛刺过去!

此番王文斌不留半点余力,倒也有些成效,因为萧唐又将打翻在地时,王文斌多抗了一招。

萧唐却仍是不依不饶,瞪眼怒喝道:“再来!拿起你手中长枪,刺我!”......

周而复始,一连五次,萧唐只用空手,不出三招便十分轻松王文斌接连打倒在地。本来萧唐方今拳脚身手已堪堪称得上精绝无对,再者王文斌心态彻底失衡,本来枪技不甚高明的他从一开始招式便有些失了章法,所以就算他以全力相博,对比起萧唐的身手而言却如同个武艺只能算作略通皮毛的三脚猫。

本来满面怒容的王文斌此时鼻青脸肿,他眼神发直,只是怔怔的瘫坐在地上,现在的他才终于意识到饶是自己使尽毕生所学的本事,却伤不得萧唐的半根毫毛,比起身上的痛楚而言,更教王文斌无比难受的是,他内心中那股自以为能够傲视群雄的自信也在逐渐崩塌......

“......萧节帅,未将可有甚么得罪之处,使得恁对我这般咄咄相逼?”王文斌费了好大力气,才又向萧唐开口问道,只是他双目空洞、神色怔然,话语中不带怨毒与忿恨,而满是股无奈与懊恼。

萧唐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从来没有开罪于我,只不过战阵杀伐,岂同儿戏?为国征战,可不仅不避刀枪便能成事的。今番虽保住了辎重粮草,可是又有多少军中儿郎,只因你一时莽撞行事而战死沙场?若是你统御兵马时知道三思谨行,许多将士的阵亡本都可以避免。

如今河东剿除贼众、安抚流民、选练新军......诸般事宜繁杂,本节帅也正是用人之时,可是你也须识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无论是军中方略,亦或为人处世,岂不闻古人曾言度德而处之,量力而行之?不错,是我迫你得紧,可如今你在我帐前听用,待紧要时节时若是你再自不量力,误了大事,先不说我又如何待你,军法森严也定然容不得你!话我只说到这里,你且好自为之!”

萧唐说罢转身便去,王文斌则怔怔瞧着萧唐离去的背影,一时间怅然出神,似也是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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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节帅,老夫知你有心教那王教头日后行事时知个分寸与进退,可是你教他颜面扫地,遮莫反倒会使他对你心生愤怨呐。”

铜鞮县城之外,萧唐正与几员宿将前往去探视选编的新军勇健的途中,王焕忽然开口,对萧唐说道。

萧唐微微一笑,他知道王文斌会因自己的自不量力终将闹出多大的笑话,如今也不愿他在自己手底行事时捅出甚大的篓子。每个人的性格或许都会鲜明的弊端弱点,但也有可能会有不少长处。就算王文斌对自己心怀怨恨也无所谓,萧唐只是在河东公干时做为他的上官,也没打算将他收做知晓自己暗中双线行事的心腹,而且若想将一个人根深蒂固的臭毛病给板正过来,萧唐心知自己也只有如此做。

“他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只是此人既有心建番功名,我却知他言语浮夸、不能轻托。古人云若欲尊新自觉改过,必先吞刀刮肠、饮灰洗胃......晚辈也想教那王文斌不至再因他的自打而误了军机,只得施重手敲打他一番了”

听萧唐悠然回罢,王焕的脸色不置可否,又叙过数句后,一行人便已来到了被用于安置新军的营寨前。

王进、罗戬等人按萧唐的吩咐,被招募来的流民中绝大多数都是些身子健硕,性情却木讷本分的乡野老实人家,而在此时也仍有流民亦或周遭县镇赶来的百姓意欲投军,正在接受军中小校的盘问。

此时有个军校打量着面前一对模样有几分相似的兄弟,他点了点头,说道:“身子骨倒都壮实,看来也似练家子,可是我们节帅招募新军,并非好勇斗狠便能得提拔擢升。要当行伍儿郎,须要明白军令如山,如今我等奉令在河东选拔新军,不是会乱会些拳脚的武夫便能占得便宜,倘若是奸懒馋滑之辈,却决计不得挑选任用!”

那对兄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立刻回道:“那是自然,实不相瞒,我们兄弟两个,都曾在汴京殿帅府中任过牙将,军中法度也甚是熟稔,决计会遵从上官调遣。”

那军中小校听罢那张脸却忽然一沉,他冷声道:“甚么?你说你们两个本有武职在身,甚至还是在京师殿帅府中挂职的武将,那如何又来投军?想必也是犯了甚么事而被剥除军籍复为布衣,你们两个当这里是甚么地方,以为河东选练新军,就容得你们这些军中蛀虫再来滥竽充数不成!?”

“这......”那对兄弟一时语塞,其中一人忽的瞧见萧唐与几个将官正朝着营寨走来,他面色忽然一变,并用胳膊肘搥了搥自己的兄弟。另一人经他兄弟示意,也望萧唐那边望将过去,他脸上也是骤然色变,两兄弟交头接耳几句,便打算速速离了此处,似乎是要刻意避开萧唐。

那个军中小校见这对兄弟形迹可疑,立刻站起身来,并厉声喝道:“你们两个给我站住!既然是来投军的,却如何恁般鬼鬼祟祟?遮莫是贼厮派来的细作!?”

周围一些军健听了,纷纷拔刀绰枪,将那对兄弟团团围住!而萧唐听得不远处喧哗声起,他心中纳闷,并打眼向被军健围住的那对兄弟望将过来时,却又是微微一怔,并出言唤道:“党世英?党世雄?”

695章 扭转乾坤,不能只靠英雄

萧唐现在还并不知道因为自己迁至京师,致使党氏兄弟接连在他面前吃了几次瘪,而后来投至殿帅府的陈希真小试手脚,又将他们两个打得手裂腿折。本来高俅就觉得他们二人办事不力,养之无用,便命人将党氏兄弟撵打出殿帅府,剥除了军籍,并且永不录用。

而党世英、党世雄兄弟二人将养好了伤势后,只得在江湖中四处漂泊,胡乱混口饭吃。他们两个虽也曾经有过索性去落草为寇的想法,可是党氏兄弟以往只想着把一身本事,尽都卖于帝王家,如今做官将不成反要去做草寇......这般心里的落差感实在忒大。

而当党氏兄弟漂泊至河东路时,恰逢田虎纠集各路匪寇侵州攻县、杀人放火,虽说党世英、党世雄有些武艺,可是难敌贼众势大,不得已只顾躲避四处流窜肆虐的贼人。后来待党氏兄弟到了威胜军地界,听闻萧唐奉旨到河东路公干,不止要征讨贼寇、安抚百姓,同时也要在河东路地界招募流民,选练新军。

虽说正因为是萧唐的出现,才致使党世英、党世雄屡次在他手中吃亏,而恼得高俅迁怒于他们兄弟二人,可是党氏兄弟好歹还有些自知之明,便是他们对萧唐心存怨尤,双方地位悬殊,如今拿实力与声望做比较更是判若云泥之别,就算党氏兄弟心生怨恨,又有何用?

何况与其将自己官路仕途,都化作南柯一梦的原由都归结于萧唐,党世英、党世雄二人更怨恨高俅老贼直把他们当做走狗家奴,甚至在觉得他们再无用处后便立刻一脚踢开,全然不念半点情分!

如今党氏兄弟听闻萧唐在河东路选练新军,便盘算如今萧唐正要与高俅那厮对持,汴京殿前司既然不能再去指望,何不至此投奔新军入伍,这里正要用人,也足以教我们兄弟两个安身立命。至于那个萧唐...虽然咱们哥俩羞于见他,可他如今是大军主帅,也不可能查清麾下所有新军士卒的底细,且先投入新军,凭我兄弟二人的本事争个擢升提拔,至于后事,到时再做计较......

可是现在正被萧唐撞破了身份,更是使得党氏兄弟感到羞惭得无地自厝,其中党世英硬着头皮,向萧唐恭敬施礼,并惨然笑道:“萧任侠...往日太尉有令,我们兄弟二人不敢违抗,是以往日曾冲撞了恁,只是如今我们兄弟二人已沦落到如此境地,还望恁大人有大量,海涵则个......”

萧唐眼见党世英、党世雄一脸沧桑,眉宇间满是愁苦之色,衣装也甚是破旧肮脏,看来这段时日也没少受苦,便又问道:“你们兄弟两个,也算是高俅帐前听命的亲信,明明是在殿帅府中挂职的将官,又如何要到此处来投军?”

听萧唐道破眼前那对兄弟及都是高俅的亲信,周围王进、王焕、韩存保等人神色一凝,再瞧向党氏兄弟时眼中多了几分戒备。

而党世雄听萧唐问罢,他狠狠的唾了一口,满脸悲愤的说道:“甚么帐前听命的亲信,便是大户人家养的家犬,也不至被主人轻易撵出宅去。好歹我们在殿帅府中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高俅那厮不念主仆,恁地刻薄,只害得我们兄弟甚苦!不但任凭那陈希真那个老贼打断我们手脚,还将我们哥俩逐出了殿帅府去,还吩咐受殿前司统管的各营军吏,不得收录我们兄弟二人!”

党世雄回想起当日高俅对于他们兄弟二人薄情的羞辱,满腹的苦水本就没个发泄处,如今在这般窘境下悲愤诉苦,真可说得上是椎心泣血。而奇怪的是,也可说成党世英、党世雄二人当年死对头的萧唐,现在却也十分专注的聆听党氏哥俩诉说着他们心中抑郁与不平。

将党氏兄弟如何流落至河东地界,又为何要来投奔新军入伍的因由听了个大概,一旁的王焕轻咳了声,他对萧唐低声说道:“贤侄,你与高太尉明争暗斗了许久,而这党家兄弟既然曾是那高俅的亲信,也并无大过,又如何会轻易被赶出殿帅府,甚至还被贬做庶民永不录用?

如今你在河东公干,无论是征讨贼众、安抚流民、选练新军都是十分要紧的大事......那高俅排除异己,还使下作手段迫害军中同僚,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这兄弟二人却来得甚是蹊跷,遮莫这其中有诈?”

也不止王焕一个,花荣、韩存保、徐京等人也都觉得党氏兄弟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投军入伍有些可疑。可是萧唐却愿意相信党世英、党世雄二人说的都是实情。

因为在原著之中,那高俅老儿的确就是如此不念旧情。

按照原本的轨迹,党氏兄弟在跟随高俅征讨梁山时,党世英中了火计,随后乘小舟逃出却又中了伏击在水中被射杀,而党世雄被生擒活捉之后,却被宋江平安放回,后来党世雄只曾说过些梁山的好话就激得高俅大怒,便被削去本身职事,断绝了他的官路。

而当年从萧唐在汴京闹市公然掌掴高衙内那时开始,党氏兄弟就只能在旁束手无策,眼睁睁瞧着高俅那养子被萧唐抽得个满面桃花开,再加上后来在京师与高俅麾下爪牙的几次冲突中,也都教党世英、党世雄兄弟两个碰了一鼻子的灰,依高俅的为人秉性,又怎会对他们好眼相看?

何况从当年几次与这对兄弟的接触中,萧唐也能感受到党氏兄弟只得做为权贵手下鹰犬爪牙的悲愤与无奈,高俅毕竟是执掌汴京禁军生杀大权的三衙太尉,党氏兄弟为了能在京师禁军中混出番名堂来,他们只能选择屈从于高俅。

“高俅是市井泼皮出身,只是蒙官家宠信,而做得握有大权的三衙太尉后便小人得志,不止构陷军中将官,对待效命于他的亲随亦是刻薄无情,他毫不念旧情驱赶麾下,恐怕也是因军旅儿郎只能任由他捏圆搓扁,更能教那厮感到快活吧......”

萧唐喟然叹罢,他此时心中也已经有了打算。除了原著的描述,萧唐也通过与党氏兄弟实际的接触,能感觉到他们两个人的事迹与行径中都充斥着一种小人物不得已向权势低头的无奈。党氏兄弟二人,自然也绝对算不上能够力挽狂澜的英雄人物......

可是世人口中所传颂的英雄,毕竟只是少数中的少数。无论是绿林中与群豪共聚大义,还是在官军中提拔国家可用之人,萧唐也十分清楚自己若是要达成所愿,所需要仰仗的,并不能只靠那些所谓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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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有些急事,这章字数略少...........

696章 最大的军中蠢虫,早晚要除

党世雄、党世英二人向萧唐诉说他们心中的苦怨,主要也只是为了向萧唐说明他们哥俩的确与高俅再也没有甚么干系,可是也想到他们毕竟曾为虎作伥而与萧唐做过对头,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再受番羞辱已是万幸,萧唐就算令麾下军健将他们也赶出县城区,党氏兄弟二人也只得认命。

可正当党世雄、党世英垂头丧气时,却忽然听萧唐又向他们问道:“你们兄弟两个,往日在殿帅府中担任牙将,甚少有率部练兵的机会。于阵法操演、营盘设列、操习军健等军例上可熟识些?”

党家兄弟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忙不迭的点头应道:“好教萧任侠知晓,待那高俅老儿未被官家调任至殿前司时,我们兄弟便已在汴京禁军中各自统管过一营人马,虽然我等本事不济,但好歹当年也指望在军旅中能混出个名堂,兵家大事又怎敢怠慢?”

萧唐先是点了点头,旋即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党氏兄弟二人,又问道:“那么你们投到高俅帐前听命后,却又如何?”

党世雄、党世英二人面色一黯,且先不说高俅不念旧情,对于麾下军健将官极是刻薄。自从他总管军政之后,甚至公然侵夺军营土地,修筑他与其他高氏子弟新建府邸的去处,还将禁军当做力役伙夫。涉及到老兵退伍,需要选招新军时,高俅却利用国家俸禄招募的多是技艺工匠做为他的家丁仆役,党氏心说当年还在高俅帐下行事时,就和大户员外府中养的两个管事护院没有任何分别,哪里还会有甚么机会教习行伍军健?

何况上梁不正下梁歪,为高俅效命的不少将官见自己主子如此,他们也都有样学样,以军饷去私养工匠仆役,但凡是哪家私自修造砖瓦泥土,修葺府邸之时,所用的尽是汴京中军营诸军,其余禁军兵马,甚至也不得已要靠捞偏门才能苟衣食,校阅选练荒废,顾恤粮饷也遭贪墨,朝廷人不知兵、无一可用的窘境可不止是在河东路等地界,现在京师军政糜烂的状况也是日渐严重,似萧唐眼下所统领的诸营战力尚可堪一用的部队,也将会越来越少......

大宋兵事奉行弱枝强干、虚外守内的政策,而京师禁军虽然号称八十万,可是只怕再过几年,这句话将更像是一个笑话。

萧唐神色变得愈发严肃起来,他又对党氏兄弟厉声说道:“我与高俅老儿在汴京明斗暗斗,你们兄弟二人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也不止是因为他放任高衙内那个万死莫赎的畜生做尽歹事,高俅那厮排除异己、恃宠营私,汴京禁军上下乌烟瘴气,国家军政不修,恐怕或早或晚要遭屈从外邦之辱......

虽然本节帅与高俅同殿为臣,但是如今我有能力至河东公干,肃清致使河东匪患猖獗的军中蠢虫,可是我也一向很清楚的很,祸乱国家军政荒废的军中最大蠢虫,就是圆社高二那厮!你们兄弟二人都曾在高俅那厮帐前听用,如今既欲投至我奉旨选练的河东新军中,旧日殿帅府中那般糜烂腐坏的习气切不可再沾染半点,也休要以为凭着人情关系便能在新军中厮混,否则本节帅收你们入伍,也一样能按军法从事斩了你们的人头,以儆效尤!”

本来党世英、党世雄听萧唐的一番呵斥羞愧的抬不起头来,可是听萧唐说到最后,他们哥俩蓦的又抬起头,并惊异的向萧唐说道:“萧任侠...恁的意思是......肯招募我们兄弟二人入伍?”

丑话既然已经说在了前头,也总要说些好话来安抚这兄弟二人。萧唐微微一笑,将手向一旁默然不语的王进比去,又说道:“你们二人曾经也是禁军官将出身,于操习行伍之事相对也更熟稔些。既恁的,待你们登记画籍过后,我会吩咐王进教头先考究你们一番,倘若你们真的熟悉兵事本职,新军如今缺乏各部曲统率的将官,我会拨两营人马由你们兄弟二人各自统管一营。

可如今新军初设,诸般军职差遣只做暂时安排,若是你二人统军不力,一营指挥使之职自然也决计再做不得。可是反过来说,若是征讨河东匪寇有用到新军之处,你们如果能立下番功劳,自然另有擢升提拔,也教你们能一偿在军中争个功名的夙愿......其余军司将官顾忌高俅老贼的权势,不敢收容你们,本节帅却只当他那三衙太尉不过是一介跳梁小丑!这些事不必我多讲,你们也很清楚。如此安排,你们意下如何?”

因为躲避高俅迫害,而不得已诈病辞官,归附于萧唐的王进闻言向党世英、党世雄兄弟二人张望过去,他神情虽有些复杂,可也依然很干脆的向萧唐拱手说道:“得令,考究与教授这兄弟二人统兵操习之事,属下必不怠慢!”

而党氏兄弟听萧唐不止肯收容他们,也答应会给他们机会在军中升迁加封,委以重任,当然也都是又惊又喜。在萧唐吩咐过军校为党氏兄弟登记注册,收入营中安顿之后,便与王焕、王进等人又奔着前方营寨巡视去了。

党世英、党世雄二人面露感然之色,他们怔怔的望着萧唐远去的背影,过了片刻,这对兄弟忽然齐齐跪倒在地上,并向着萧唐那边咚咚磕头,口中还感激道:“萧任侠胸襟宽阔,待我们哥俩恩同再造!我等势必要报你大恩,于军中兢业勤勉,刀剑不避、万死不辞!”

而萧唐那边,他又向身边的王进吩咐道:“王教头,虽然那党氏兄弟曾在高俅帐下助纣为虐,可是奸佞横行,他们二人却也如许多只求在军司中一时得以苟全的将官一般,只得屈从于强权。还望你细心督促他们两个痛改前非,严加督管,也能使得河东新军诸部官将中,多两个可用之人。”

“用人之人,人始为用。恃己自用,人为人送。彼处得贤,此间失重。若驱若引,可惜可痛......”

王进听萧唐说罢,一时间忽然又想起平素他与萧唐长谈时,涉及到旧日高俅祸害军中同僚,大宋军旅各处却缺乏得力将官的现状而感然长叹,旋即他也向萧唐说道:“属下自然知道萧任侠的一片苦心,我也必将尽心竭力帮衬于恁......只是说到如何用人,属下还有一事却需要向萧任侠报之,是关于那王文斌的。”

萧唐闻言停住了脚步,他向王进望将过去,问道:“王文斌?他那边又有何事?”

王进面露笑意,说道:“萧任侠有所不知,昨日傍晚时王文斌曾寻到我那里,以同是禁军教头出身的名义与属下秉烛夜谈。我当时曾向他说及萧任侠因大宋军政萎靡,又如何煞费苦心于河东意图为国家打造出一支善战之师,也说道当年你不畏圆社高二强权,经略暗付京西、河东诸地时,又曾肃清军中败类,征讨当地祸害良民百姓的匪寇等事宜。那王文斌虽然沉默不语,瞧他模样,似也将属下的话都听进了去。

后来那王文斌还曾向我讨教枪棒技艺,军旅操练之法,属下自然也是一五一十,倾心相告。王文斌倒也谦和,连称受益匪浅,也全然不见初至县城时那般言语浮夸的模样......属下也曾听他提及,那王文斌说道汴京虽禁军将官甚多,可在京师重地厮混时日忒久,不经历过战阵杀伐,也荒废了毕生所学。他似乎有意再说通关系,辞了殿前司禁军枪棒教头的差事,而请托军司调任他至河东新军,也好能与边庭为国家建功立业。”

697章 强者愈强!曾经的名师

忽的风声陡起,一支寒芒闪烁的画戟幻化出道道精光,只若漫天飞雪撒出琼花煞是好看,而舞动长戟的那个人,竟然只是个十一二岁大小的花季少女。

一番路数使下来,小琼英浑身香1汗淋漓,双颊潮红得鲜嫩欲滴,便似是熟透了的苹果一般。琼英又回首张望,兴致勃勃的向身后一个将官打扮,年纪已过中旬的大汉说道:“大叔!我这套戟,使得还成么?”

而那个禁军宿将,正是十节度之中同样也以一杆方天画戟在军中立威的银剪戟韩存保。

自从韩存保与王焕、徐京等人率官军开赴至铜鞮县后,也见到了被萧唐收容的宋贞娘、琼英母女二人,他得知萧唐与琼英现在的关系如若结义兄妹一般,对这个聪颖可人的小丫头也甚是怜爱。

而琼英之父死于作乱的河东贼众手中,琼英也有意学武意图为父报仇,并且要保护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娘亲,韩存保得知这些事后对琼英更是慈怜之心大起,向萧唐没口子的答应道这小妮子但凡向他讨教戟法的奥妙处时,他这个一杆戟使得精妙纯熟,武艺直逼梁山五虎将水准的军中宿将也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现在听琼英脆生生的呼唤自己做大叔,没甚架子的韩存保大嘴一咧,连连点头,又道:“丫头,你虽然力气还小,可这戟学得倒快。都说戟如一条龙:戟尖为龙头能攒,戟尖与月牙之间为龙口能叼,月牙为龙爪能抓,戟柄为龙身能摇,戟錾为龙尾能摆...故而施展贴、靠、剁、片、钩、搂、提等路数时变化多于枪术,也不止是在寻常习练时须记得纯熟,真要与敌骑真刀真枪厮杀时,如何随机应变,也须多加费些心思琢磨变通之法......”

本来除去马战主要用的长戟与步战时常用的短柄双戟之外,韩存保与琼英虽然都使方天画戟,可韩存保因将长戟舞动起来时烂银一片,有剪风破空之势,故而在军中被赞作“银剪戟”,他使得方天画戟的戟头是双月牙,不但戟法招式变化更多,相较于琼英而言也走的是刚猛势大的路子;而琼英年纪尚小,又是女儿身,是以她现在练的方天画戟所选的材质较轻,戟头也是单月牙,更为轻巧灵便一些。武艺精熟的韩存保倒也懂得些因材施教,能够根据琼英的自身的特性而细心教导。

琼英则眨着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听韩存保言传身教,甚是留心仔细。韩存保又说了数句,忽然见到呼延灼与彭玘、韩滔刚踱步进了府邸,他朗声一笑,起身向呼延灼拱手说道:“呼延统制,今日军议,你来得倒早啊!”

呼延灼等人见是韩存保,也忙恭敬回礼道:“未将见过韩节帅!”

韩存保摆了摆手,说道:“现在不是商议军机要紧时,咱们不必如此生分。呼延统制,你双鞭与枪法都甚是了得,当真不愧是将门后裔,我韩存保的确是赢不得你。”

呼延灼见说摇了摇头,笑道:“韩节帅才是本领奢遮,将一杆方天画戟使得刚柔并济,未将争胜不得。”

原来随着铜鞮县中几路朝廷官将愈发熟识,在昨日呼延灼与韩存保论说统军方略、马战技艺时说得愈发入巷,要说呼延灼这个开国名将呼延赞的后人,与韩存保这个为相十载、辅佐三朝的韩琦嫡系子孙命中似也确实有些渊源,他们两个以武勇为傲的将官当即便说要切磋比试一番,而后到了营寨校场,呼延灼先是以枪去切招,而韩存保依旧用他善使的方天画戟,两人战到五十余合,也都分不出个上下高低。

后来呼延灼换了他擅使的那对招牌兵器水磨八棱钢鞭,虽与韩存保比试的更酣,可是两人之间胜负依然是五五之分,直至斗到二百余合之后却仍见不出个输赢。呼延灼与韩存保也只得作罢歇了,不过他们彼此佩服对方的武艺,相互间也愈发敬重起来。

而当时萧唐目睹过韩存保、呼延灼这对猛将之间的好切磋,心中也不由暗付道还好如今只是同僚切磋马战武艺,不是在战场之上做为敌我双方要见个真章,否则身为十节度之一的韩存保,与做为梁山马军五虎将其中一个的呼延灼,两人休说只是比拼马战兵械,在书中他们你扯我拽,挟住腰胯...一直斗得落马滚下水去,打到头上戴的盔没了,身上衣甲飘零,甚至相互朝着对方猛抡炮拳,根本解拆不开,却仍旧是胜负难分......

后来韩存保因被梁山礼遇义释而十分感激,心中想必也对呼延灼奢遮的武艺很是佩服,而如今他眼见在河东共同助萧唐行事的官将之中,竟然也有这等手段高超的虎将,也实教韩存保这个与萧唐一向交厚的仗义宿将甚感欣喜不已。

韩存保又与呼延灼叙过几句话,忽然他眼睛一亮,又笑着对琼英、呼延灼以及韩滔、彭玘等人说道:“丫头、几位将军,有事稍后再说不迟,眼前可正有场好戏要瞧,这要是错过了,实在可惜!”

琼英与呼延灼等人闻言朝着韩存保所指的方向瞧去,就见花荣、王进、徐京、牛皋、王文斌等将官围成一圈,他们全神贯注,把眼向庭院中间骑马对视的一个生得龙精虎猛的青壮,以及一个年过六旬的长者那边望将过去。

那个长者,正是十节度之首,曾在边庭立下赫赫战功的老风流王焕,而一个青壮,自然就是如今统管经略镇抚河东的数部官军主帅,又被江湖中人皆敬称做任侠的萧唐。

此时王焕悠然一叹,感怀的说道:“当年与贤侄初会,还是因奉旨征讨河北冀南军寇首张迪,于大名府魏县地界官军集结时初次相逢。时光荏苒,匆匆已过数载,也只如昨日发生之事。念及至此,也不由得教老夫心生叹然呐......”

萧唐将手中长枪挂在马鞍得胜钩上,又向王焕恭敬施礼道:“承蒙王老前辈当年点拨后学枪技奥妙,日后晚辈于沙场征战时受益良多,每每念及王老前辈提携之恩,实教晚辈铭感五内,”

“军人奉役本无期,落叶花开总不知。走马城中头雪白,若为将面见汤师......”

王焕脸上慈祥的笑意愈浓,他又说道:“大好河山自有豪杰辈出,我辈武将已是老了,回顾此生在绿林中打踅厮混过,为国家浴血奋战过......临老能够与贤侄这等后起之秀结识,也是大慰平生。

以你我之间的关系,也不须恁般客套,萧贤侄,听闻你这些年来武艺突飞猛进,已非当年吴下阿蒙。此番与你同肩经略河东,趁此机缘也可以再做切磋较量一番,且让老夫瞧瞧,贤侄竿头日上,现在的武艺又精进到了何种境地。”

萧唐想起当年得王焕点拨传授枪技时,与这位军中宿将切招对招不过几十合便已败下阵来,而后来自己又经历一番际遇造化,加上在实战中的磨练,武艺也是突飞猛进。现在又与那时身手胜过自己甚多的王进切磋,也不由使得他心生感慨。

想到这里,萧唐提起大枪,又向王焕叉手说道:“既如此,晚辈再请王老前辈多加指教!”

萧唐说罢,便绰枪拍马,一跃而上,而王焕微微一笑,也挺枪奔来。两人斗到一处时,两杆长枪便如卷起阵凛冽朔风一般,胯下八个马蹄翻盏撒钹相似,但见:

一柄錾金大枪势如霹雳,一杆水平银枪勇若奔雷,一个朝天枪难防难躲,一个钻风枪怎敌怎遮。这个恨不得枪戳透九霄云汉,那个恨不得枪刺透九曲黄河。一个枪如蟒离岩洞,一个枪似龙跃波津。一个使枪的雄似虎吞羊,一个使枪的俊如扑兔。

这边萧唐将大枪舞动的意气风发,而十余合过后,王焕脸上蓦的露出惊异之色。渐渐的,他那对眸子中又是油然而出股欣慰与赞许来。

698章 河东新军,号曰靖难

龙威虎震,声势赫奕。一边是血气正旺、勇捷如飞的萧唐,另一边是老而弥坚、沉稳有度的王焕,这两员当时一等一的好手切磋得难解难分,也教周围观战的众人不由得连连喝彩。

而当萧唐与王焕鏖斗到了五十余合的时候,他已然发觉对面那个枪法奢遮的老风流喘息渐渐急促,枪势的力道似乎也弱减了不少。

王焕的确可以称得上是老当益壮,并且威风不减当年,按说他能与原著中可代表梁山泊武力最高水平的猛将之一豹子头林冲大战七八十合,竟然不分胜败,而且官军接连被梁山军设计击溃,其余官将被杀的被杀、遭擒的遭擒......王焕凭借着他的本事在接二连三的大败之中却仍旧有能力毫发无伤。如果是壮年时期,且尚处在边庭时与敌军厮杀正多时期的王焕...实力想必也会更能使得旁人叹服。

可是按萧唐想来,林冲兄长的枪法本来就走的是后发制人的路子,而王焕是军中宿将,为了确保在两军交锋混战时足以自保,他练就出来的枪术路数不知实用干脆,也极为沉稳老练。他们两个枪技绝对称得上当世一流水准的将官厮杀,的确也甚难分出个胜负高低。

但萧唐如今气力过人,有身兼一身善运内劲的本事,无论是用錾金虎头龙牙枪,还是行走绿林时使的淬火寒锋陌刀皆能施展得势大力沉、所向披靡,相较于与敌对战时先图稳妥,再突然爆发的林冲,他的招法路数更显霸道凌厉。而王焕毕竟年事已高,与萧唐礩斗得久时,他也难免因为气力不继而陷入颓势。

又斗到了七八十合,萧唐在马战比拼中也逐步占得了上风,眼见王焕枪术渐渐失了章法,萧唐也不愿这位在军中德高望重的,且待自己有提携点拨之恩的老将军失了颜面,他手中大枪的力道也下意识的放缓了些。

王焕久经战争,不止是冲锋陷阵,无论是与人放对厮杀还是切磋比试的经验都十分丰富,他感觉到萧唐施展大枪技法而施加于他的压力减缓,如何还不知道对方是有意相让?脸上汗珠满布的王焕微微一笑,他虚晃一枪,拨马溜出圈子,并且收了枪势,又感然说道:“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贤侄依然还是被人赞作任侠的人物,可是这身本领早已是今非昔比,老夫争胜不得......看来真是青出于蓝,也由不得我不服老了。”

萧唐也收了大枪,向王焕拱手见礼道:“后学武艺能有今日这般境地,少不得世叔教导,时雨春风之恩,不敢或忘。”

王焕呵呵长笑,旋即与萧唐翻身下马,吩咐旁边的军健收了两人的兵刃,收栓住各自坐骑。这时萧唐忽然就在不远处王文斌也正凝望着自己,只是怔然发呆,若有所思。当王文斌迎上了萧唐乜来的目光,他先是一愣,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过了片刻,王文斌又十分恭谨的向萧唐抱拳施礼,瞧他模样也甚是恭谨。

虽说王文斌缺乏与武艺精熟的武人对阵经验,偏生他往日又自大到了不知天高地厚,可是当日萧唐在许多军中上官同僚面前接连教他受到重挫,也教王文斌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能力。

往后几日,他见王进操习演练新军时的手段,又听得他叙说各类军械技法的奥妙处,再亲眼目睹呼延灼与韩存保、萧唐与王焕等武艺高超的猛将彼此切磋比试时所施展出来的精绝本事......王文斌心中也终于会生出这般念头:倘若唤作是我,与这些将官比试时在他们手底又能走过几招?

夜郎自大,可是那个夜郎国好歹在当时也算作中华西南地域最大、且拥兵也达十余万的大国,只是夜郎国主缺乏对外界足够的了解,才会说出“汉孰与我大?”这个让世人贻笑千年,讥讽其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的那句话来。而自以为是者,仅观眼前方圆,可谓一叶障目,不知世态,萧唐只是摘下了遮盖在王文斌的眼前那片名为妄自尊大的叶子,也终于使得他能够看清这个世界,不再会受到自己臆想的影响,继续去做个糊涂的井底之蛙。

也可说细思极丢脸,想起以往自己在京师乃至到奉旨河东行事时自以为无论武艺兵法他都可算作人中龙凤,只等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如今遭当头棒喝的王文斌更感觉自己臊得脸红。休说是萧唐、王焕、韩存保这些在大宋军旅中无论名声还是威望都甚高的朝中大员,便是似彭玘、韩滔、宣赞、郝思文那些行伍偏将,恐怕自己也未必比得过吧?

萧唐本来就对王文斌有救命之恩,又经过敲打警醒之后,王文斌也隐约意识到了萧唐当日在众多军中同僚面前狠狠整治他的原因。是以现在王文斌对萧唐的忿怨之心已淡了许多,只是羞于再和萧唐多做言语,索性闷声做好自己的本职差事便是。

而萧唐眼见这些时日王文斌似乎也沉稳了不少,料想自己的法子应也是奏了效,他也含笑向王文斌颔首示意,以兹鼓励,心说若是你真的意识到了自己性情中的弊端,我也未尝不能给你个施展身手的机会。

就在这时,萧唐又见石秀、叶清二人领着几个亲信体己人朝自己这边走来,其中叶清向萧唐报道:“主公,武学渝、萧先生、关都监那边整理新军名册、布置铜鞮县周遭兵营军寨等事宜已大致安排妥当。约莫再过大半个时辰,便可赶赴至府邸来,与恁共商兵事。”

萧唐点头应过了,他又见站在后侧的石秀先乜了眼身前的叶清,旋即又向自己点了点头,似乎也是在示意这个大户总管出身,新投到萧唐麾下的忠义伯接人待物利落,观其为人秉性看似也是个重情念义的汉子。

原著里能够隐忍蛰伏,保住旧主遗孤,并且暗谋联合梁山军里应外合诛杀田虎,为昔日主人报仇的总管叶清,自然也是个思考缜密,并且忠肝义胆的好汉,多了他入伙投奔,自然也能为同样身为萧唐府邸内总管的石秀分忧帮衬。只是还须找个最为合适的机会,向叶清说及自己在官场绿林双线行事所谋之事,依照叶清对仇申忠贞不二的品性,他既然诚心投到自己麾下,萧唐心说此人也足以放心信任。

当萧唐、王焕、韩存保等人正要略作洗漱拾捯,再共商讨伐田虎的下一步计划之时,王焕踱到萧唐身边,说道:“如今从河东流民中选拔出来的勇壮已至四千五百人上下,可编成九营新军,如今河东地界匪患猖獗,又值水旱频仍,可收容的新兵必然会愈来愈多。贤侄既蒙官家委以重任,许以你选练新军,整编部曲的大权,这自然也是你的一番心血。新军建成时,也可向朝廷谏言所立新军的番号名头,不知贤侄心中可已有主意?”

萧唐闻言一顿,心想诸如大唐戎卫京师重地的神策军,岳飞的岳家军与其中精锐中的精锐背嵬军、王彦的八字军,号称大宋禁军御前精锐的捧日、天武、龙卫、神卫等军旅番号,也都代表着最初建立那些劲旅的将官心中对于这支部队寄予的期望,若是按照自己打算在河东这块大宋北面兵家重地成立新军的初衷,萧唐也的确设想过取甚么称号才最适合这支初设的部队。

如今听王焕问罢,萧唐淡然一笑,并悠悠说道:“如果朝廷真可由着晚辈的意思,为这支河东新军定下名号......我觉得这支部队号为靖难军,倒最合适。”

699章 战略反攻的前夕,只等那支部队

靖难原本只释义为平定变乱,而一直到了明朝永乐大帝朱棣还在做燕王时以“清君侧、靖国难”为名发动靖难之役,而将他的侄子建文帝朱允炆给赶下了台之后,靖难二字对帝王尽忠,率军救主的含义似乎才变得更加深刻了些。

而如今河东各地的强人贼寇受田虎撺掇啸聚肆虐,已然有实力可以打破州府县镇,害得大批百姓深受兵灾匪劫之苦,而新军成立于灾患正深时节的河东,也的确与这支部队的名号甚是契合。

至于萧唐内心的实际想法,自然也是期望在神州沃土面临正史中那场灾厄,而大宋治下的苍生万民也将陷于水深火热时,这支军旅能够在靖平国难、抵御外辱上能够完成国家军人的使命。

而王焕听萧唐有意奏请朝廷为河东新军取号为靖难军后也连连点头,觉得这个番号十分合适。待他们这些在校场演武切磋一番的主将略作整顿,又歇息阵后,罗戬、萧嘉穗、关胜等人也已赶至府邸之中,萧唐遂召集齐聚于铜鞮县的行伍将官、心腹兄弟到了厅堂,商讨下一步征讨河东贼众的事宜。

此时萧唐端坐在厅堂上首的太师椅上,眼见诸如许贯忠、萧嘉穗、花荣、王进、石秀、牛皋、庞万春等体己兄弟坐于右首,而王焕、韩存保、徐京、罗戬、关胜、呼延灼等受朝廷调派,协助自己于河东公干勾当的朝廷官将则都坐在左首,如今助自己行事的能人良将已可说是人才济济。而且又有两拨官军会师一处,也不至出兵讨伐四处作乱的贼军时还有捉襟见肘、分手乏术等诸般顾虑,也由不得田虎那厮在趁势肆虐,逼迫良民落草而扩大声势了。

现在萧唐正听着四处哨探归来的军校报说详自从贼军在隆虑山又落得一场大败,听从田虎号令的贼众活动频繁的地域又缩减了许多,如今也主要集中在盖州、晋州、隆德府、汾州以及威胜军东部区域,这些地区也与原著中田虎伪设文武官僚、内相外将,而独霸一方时,所占据的五州五十六县地理位置大致相符。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田虎侵县夺镇,却还不敢公然去攻打各地州府的治所大城,毕竟贼众虽然一直打算割地自治,独建一国,可是现在萧唐及时率军抵达河东,背后又有整个国家的支持,田虎好歹还算有些心机权术,他也应该知道就算他打得下来任何一处州府大城,却也未必能守得住。

可是对于萧唐而言,这既是个好消息,却也是一个坏消息。

因为按原著中田虎的行径以及现在的局势而言,那个野心勃勃的绿林枭雄似乎并不打算接受朝廷的招安。何况就算招安之事可行,似田虎这种情况,他啸聚山林,纠集各处亡命凶寇与朝廷对抗的原因,也根本不是因为被奸官恶吏逼得走投无路,不得已只得投身绿林。他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对寻常百姓动起屠刀来比甚么恶霸贪官更加残忍,就因为此,萧唐也决计不会让人促成对田虎招安一事,反倒让他这个凶暴的强盗头子,摇身一变做了朝廷命官。

正如宋朝时节流传甚广的一句谚语:若要富,守定行在卖酒醋。若要官,杀人放火受招安。对于王焕、梅展、杨温、张开等一时被迫落草,却也自问磊落坦荡的好汉,哪怕是率梁山众人投靠朝廷的宋江而言,招安之策都可用,若是教那些怙恶不悛的寇首披得一身官袍......正史中那个做无赖盗、宋军兵马钤辖时都残害百姓,后来又成了金国龙虎卫上将军,如今却早就被萧唐诛杀的孔彦舟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么田虎如果不打算与朝廷妥协谈判,而如今在战争局势渐渐陷入被动的情况下,他又会有何举动?萧唐推敲田虎的为人秉性,对于一个手段残暴,而且为了暴利敢冒极大风险的亡命凶徒而言,恐怕在这种局面下,他很典型的心理想法则会是:就算老子死也要多拉几个陪葬的,我如果不痛快,那么谁也别想好过。

想必田虎十有七八会被逼得做困兽之斗,挑唆河东各路的强人凶寇更加残忍疯狂的劫掠各地州府治下的村镇。前些时日萧唐统率的兵力有限,只能按部就班、稳扎稳打,而眼下援兵已至、补给充足,征讨田虎的战略上也不必再如先前那般保守,而是宜速不宜迟,也须尽快铲除掉那些加剧大宋国家内耗的凶贼恶党。

万事具备,现在就只差西军调拨来的那六营兵马了。

“哥哥,于隆虑山生擒住的那寇首田彪之子田实,原来是个外强中干的撮鸟,我也不过略施身手,那厮有问便答,招得倒是干脆。”

厅堂之中,石秀又向萧唐报道:“那田实说田虎那厮似乎也是见我等兵马会师而心生惧意,已率五七千贼军直往太原府太谷一带流窜而去,晋州、威胜军等地仍有几路贼众四处劫掠,田虎又派了心腹前往与京西北路、河北西路毗邻的盖州,似乎还要撺掇当地的强人入伙,从南侧牵制我部兵马。其余贼众动向,田实那厮似乎也真的不知。”

萧唐点了点头,说道:“本来河东贼众倚仗地利,四处流窜,造恶非止一处,轻易剿捕难免顾此失彼,可是如今以我军的兵力,不但可成犄角之势相互协作夹击敌众,亦可一边控扼住威胜军要冲之地,一边分兵将河东各路贼众各个击破。田虎若真的率众往北面流窜,我军正好分出拨兵马先荡平于河东路南部作乱的贼军,旋即挥师北上,扫清凶寇,擒拿贼首田虎,以安兆民......”

话说到这,萧唐顿了一顿,他心中寻思西军派出前来支援的官军兵马也是经由河东路南部开赴北上,届时合兵一处去扫清河东路南部的贼众时也可再多出一路强援。而大宋西军中既然在后世被传作北宋时节将才与强军的摇篮,萧唐先前也已见过种师中、韩世忠、刘锜、曲端、折彦野、折彦质等许多西军出身,并且史书中留名的人物,那么统率这一路西军人马来援的将官,是否也是个名字与事迹一直得以流传的名将?

萧唐倒是也曾念及武松如今也在西军任职,那么此番西军派兵来援,自己是否也有机会能与武二郎再度重逢?

只不过萧唐在转念一想,武松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步军都头,而且他隶属部曲的戎卫地域是大宋刚从西夏夺来不过十几年,并且位于宋夏边关险要处的平夏城,那座军事要塞与河东路也是相距甚远。眼下正是西军要对西夏用兵的紧要时节,河东匪患也不似正史中江南方腊那般闹到割据一方,迫得朝廷不得已调动戎卫西北的那支善战劲旅开赴至其它州府,所以武松随军至河东的可能性也是很小。

心中念罢,萧唐又道:“既然现在西军援兵已至绛州地界,与其邻近的晋州、盖州仍有大批贼军流窜,恐怕贼众见官军兵少,有所图谋,我等也须尽快前去接引西军兵马才是......只是不知率军来援的将官底细,能否当得大用。”

本来这次西军调派来的兵马是偏师,只有六营人马,奉旨统兵前来援助的将官品阶并不算高,所以军吏也并没向萧唐报说主将姓名。可是厅堂之中韩存保当年也是在西北边庭积累战功,直做到许大官职,是以他对西军中的派系将门所知甚详,听萧唐相问,他便回道:

“受调令统领六营西军来援的将官,是关中二姚之中检校司徒姚武之(姚兕,字武之)之孙,安德军节度观察留后姚雄、熙河经略使姚古之侄,世代皆为西陲大将,我亦十分敬服。

我虽然对那姚氏子裔所知不详,可是西军袍泽旧友至京师与我叙旧时曾言及不止是云中折氏,西军将门三原姚氏如今也后继有人,提及那人虽年纪不大,但已甚得关中豪杰推崇,听闻他好像是唤做.....姚平仲。”

700章 剽悍生猛,大宋西军

“......夕阳的云彩哟满是红彤彤~军中的好汉呦嘿尽是关西种~

讷在哟,大横山,杀敌酋~妹儿呦,山沟里,念着讷~

讷那妹子哟美的很~你把哥哥的心呦嘿搅乱咯~

妹子的身端儿呦随风摆~瞧得哥哥呦嘿心里馋~

待哥哥盼得好光景呦~还去寻妹儿呦嘿摸上门~

一把搂住妹子的细腰腰呦~吃你的口口比肉香~......”

在河东路绛州与盖州交汇处的一处山荫,忽然响起一阵顿挫宏壮,穿透力甚强的歌调来,那曲子与在中国西北众多地区流传的信天游有些相似,只不过原本曲调里唱的是些行伍军旅之事,听起来也透着一股苍凉与雄壮,可谁知道唱歌的那个汉子唱着唱着,歌词中多了不少男欢1女爱,哥哥爱妹妹之类的话来。

除了那个高声叫唱的军汉,周围还有近六营的人马正在歇息。军旅生活清苦,尤其体现在男性对于女性一众本能的追求上,可的确也都不过是些军旅中任上官调遣的大头兵。因为宋时军卒很多是遭充军迭配的配军与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家,所以好男不当兵的说法也流传甚广,他们虽然剽悍善战,在很多人眼中却还是会鄙薄他们做一群粗俗的丘八。

既然物质生活匮乏,这些军汉也都需要一种精神力量的支撑,而在西北地界去苦中作乐,做为个表达发泄的方式就是高嚎酸曲山歌,以此来稀释对于现实的苦难与寂寥。无论是边关将士,还是贫苦百姓,这倒也是充斥着西北风情的民歌曲调一直流传到后世的一个因由。

只是现在那个年纪约莫三十岁上下,一脸络腮胡子的军汉正美滋滋的嚎着,不远处却又有个汉子起身骂道:“胡老六你个闷怂!嚎得尽是个甚么?你想寻婆娘只顾在心里念叨去,听得老子颇烦很!”

那被称作胡老六的军汉却把眼一瞪,操着一口方言口沫横飞的骂道:“咋咧?行军中不许吃酒,老子嘴里便已淡出个鸟来,这还不许让老子唱咧?你娃司伙把讷动嘎子,教你咬讷个锤子!”

那两个军汉越说越僵,似乎还要挽胳膊捋袖的要动手较量一番,旁边歇息军健不仅不拦,反而还齐声吆喝鼓噪起来,甚至有四五个人又掏出些铜板碎银,对着那俩军汉指指点点,似是要下注押谁能打得过对方。

虽然这伙官军人马看似军纪松弛,并且各个桀骜难驯,可是从他们每一个的神情气质也大概可以看出,这六营的人马,几乎都是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真要是操刀子杀敌谁都不会含糊的一群狠人。

“讷说你们两个瓜马留那力气,不如多宰几个贼人纳功,胡老六,你这厮又欠了多少赌债?不多杀些贼厮讨赏,怕是也填不上你捅出的窟窿吧?”

此时忽然有个身着官军指挥使制式的将官出言说道,那胡老六听罢又唾了口痰,并气哼哼的说道:“直娘贼!咱虽玩关扑耍钱,欠了些许银子,不过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老子赌得直,慢慢填上窟窿,直甚么?

可是秦指挥使,听闻朝廷正要对夏人用兵,届时老子多杀几个夏兵便是,俺还真巴不得能赶紧到横山去在厮杀几场,讨了赏钱不仅还帐,说不准还能升个品衔,也做得个指挥使来当当......”

秦指挥使一听反而笑骂道:“胡老六,你个驴球!瞧你球势子的样,还想升官哪?来来来,我这指挥使的差遣让于你做,你狗日当不当?”

旁边三五成群的官兵一听哄堂大笑,而胡老六老脸一红,却仍忿声道:“秦指挥使,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俺也不能只在军中做个都头厮混一辈子。真要是在去与夏国打仗,说不得也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玩命去博取功名的勾当,俺本打算趁着眼下边庭太平,抽个功夫返乡去瞧瞧俺爹娘还有村里与俺看对眼的妹儿,谁他娘的知道军司忽然下令教咱们去协助征讨甚么河东贼众?日他十八辈祖宗,咱们把守永兴军路地界,时常与党项羌人厮杀已是舍命的勾当,偏生其他府路军州的匪患也要咱们去善后。秦指挥使,咱拍着良心说,你便不恼?”

秦指挥使哈哈一笑,并拍着胸脯朗声道:“洒家恼个甚鸟?你们这些狗日的没见识,听过甚么要做能者多劳么?谁让其他把守其他州府的禁军都是群没卵蛋的怂货,谁让咱们都是西军的兵!那干军中蠢虫没做为,咱们西军出来的人物,却都是有担当的好汉。

胡老六,你打仗讨赏,要娶个好婆娘来成家,现在多给你个争战功的机会,你狗日的还他娘要与老子抱怨不成?咱们与夏国党项都没少打过,如今只是教你去杀些不成器的蟊贼,这功劳来的不也轻易?”

听指挥使如此说罢,那个唤作胡老六的军汉没了言语,可是这时旁边又有个军汉说道:“秦指挥使,我可是听闻现在统管河东剿捕贼众的,是那个唤作甚么任侠萧唐的大官,听闻那厮还是官家面前的红人。此番咱们西军只做偏师,也不是由种家相公、折家将军等咱西军的上官统领,遮莫也要似那阉人争权,岂不是借个名目,反倒教咱们受个外人节制?”

那军汉口中的阉人,自然便是于大宋军政同样权倾一时,且在西军中扶植起许多党羽的媪相童贯,如今西军诸部已然隐隐生出些分歧,有些将官因童贯势大,也渐渐向他那边靠拢,也有些将官对童贯为了在西军中独揽大权,而插手边庭诸地军政并且手段霸道的行径十分愤慨。虽然如今在军中也不好直呼童贯的名头辱骂,可那军汉一口一个阉人,可见这几营的兵马主将也明显对童贯抱着敌视态度。

而听到有人说起萧唐,秦指挥使不屑的冷哼一声,甚么被人赞作任侠,那也不过是江湖路数,西军中敬服的是能打硬仗的真好汉,不过是结识了些江湖人物,又擅长对官家溜须拍马的,又他娘的能有甚么能耐?

是以那秦指挥使冷笑道:“咱们只管按军司差遣行事,待河东匪患平息只管拍拍屁股走人,那姓萧的就算位高权重,又能奈何得了咱们?那厮若是个有真本事的,便也不会求到咱西军这面来助他,区区一伙蟊贼他都平定不了,能算是甚么奢遮人物?

洒家可是听说,那萧唐会编几首好曲儿,教官家听得开心,他财大气粗,在汴京盘下间酒楼乐坊官家也时常去光顾,这才许他做得一方节度使的。胡老六,你好唱酸曲山歌,说不准你要是得个机缘,再官家面前嚎上几嗓子,没准龙颜大悦,也赐封你这狗日的在枢密院做得个大官。”

在场的官军闻言更是轰然大笑,秦指挥使还正要在打趣几句时,他的屁股却狠狠被人踹了一脚,只把他踢得往前趔趄了数步。

“谁?哪个驴狗日的......”秦指挥使好不容易站住身子,他怒容满面,回过头来正待喝骂时,却瞧见有个气质伟岸、相貌堂堂的将官正玩味的看着他。

冲到嗓子眼的污言秽语又被秦指挥使生生按捺住,他呐呐的对那将官说道:“姚...姚小太尉......”

701章 姚氏小太尉,西陲军司的暗流

被秦指挥使唤作姚小太尉的那个将官,自然便是奉令统领六营兵马至河东助萧唐行事的姚平仲。

姚平仲自幼父母早亡,是以被他伯父姚古收养,而姚家自从上两代姚宝、“关中二姚”姚兕姚麟时起便已作为西军中的将门屡立战功。而姚平仲的祖父,宋神宗时期的名将姚兕更是勇鸷有谋,他生前做得建雄、定武军节度以及检校司徒等要职,逝世后更是被追封为开府仪同三司。

姚兕酷爱习研兵法,至老不废,后而还时常督促检点后世子裔统兵方略,他也曾数次亲身经历战阵,擅在战争中以骑射弓马、强弓劲弩射杀敌军,是以比起杨家、折家等累代将门传下的武艺,姚氏后人前赴后继,于统兵以及弓弩上的本事在西军众将里也都是出类拔萃的。

而现在姚平仲的叔伯一辈中的姚雄、姚古也尽是在西军中威名赫赫的名将,姚平仲早几年前也曾在臧底河与夏军浴血厮杀,还亲自斩杀数十人立下大功,是以姚平仲也在西军中声名鹊起,在行伍之中被赞作“小太尉”,如今也能教麾下那些桀骜不驯的军卒对自己敬服。

而身为将门子裔,姚平仲的性子到底还是更城府些,他把眼朝秦指挥使望去,并轻描淡写的说道:“我等不过是军人,朝中大臣的是是非非,只在背后乱嚼舌根又有个鸟用?无论那个萧唐是好是孬,如今毕竟还是要受他节制,你小子放浑话时也要招子放亮点,须当知道祸从口出。”

那秦指挥使闻言嘿嘿一笑,说道:“未将须不是不知进退的浑人,终不可能当着那萧唐的面骂他。可是小太尉,这话倒不像是恁说的,当时那阉人装腔作势,恁也不肯卖与他的面子。既然那劳什子媪相咱们都没瞧在眼里,萧唐那厮按年岁也不过是个后生小子,靠迎合官家才得以发迹的人物,料来又有甚么了不得的?”

姚平仲微微一笑,并未言语。他倒也曾听闻过小种经略相公至汴京公干时曾见到过那萧唐,似乎还对他评价甚好,还有折家、曲家那几个挂职于秦凤路的军司将门子裔,也曾言及世人称谓萧唐的那甚么任侠,却也是名不虚传。

可是同样做为西军中名望与声势最为显赫的累代将门,姚家与种家之间的关系却十分微妙。

姚平仲也知道如今西军中也可说是暗流涌动,那些在军中地位相对较高的将领之中,刘延庆、王渊等人眼下明显倾向依附于童贯;而刘法、杨可世等人则仍为西军中威望最高的老种经略相公种世道马首是瞻。姚、种两家子弟都是西军的名门望族,虽然绝对称不上有甚么世仇,可是相互间却都争强好胜,各自不甘被对方压过一头。

是以姚雄、姚古虽然说不上是童贯的嫡系心腹,在很多军政重大决策上,会倾向于支持童贯。偏生姚平仲年轻气盛,他既看不惯种家从种世衡、种谔那两辈人开始便总管西军军政大权,同样也对要在西军立威夺权的童贯十分反感。

原本童贯知道姚仲平是将门三原姚氏的后起之秀,而曾亲自召见他刻意拢,可是自有傲骨的姚平仲却对童贯冷眉冷眼,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丝毫没打算屈从于那个天子宠臣,如今又于在西军中大权在握的媪相。

虽然被姚仲平这只初生牛犊惹得甚是不喜,可是童贯也不愿因此而与姚雄、姚古等在西军中同样地位甚高的宿将彻底决裂,是以童贯除了克扣姚仲平的战功封赏,也并未在进一步使手段打压构陷于他。此事一经宣扬开来,西军将士中皆言除了老种经略相公能在官家面前摆童贯一道,还使得那媪相虽然恚怨却也无可奈何,现在则又多出个也敢公然与童贯叫板的小太尉姚仲平。

至于现在奉旨至河东公干的这个萧唐......

姚平仲心中暗哼了一声,暗付如今老、小种经略相公与童贯那厮面和心不和,西军内部将领间的派系倾向已可以称得上错综复杂了。听闻那个萧唐仗着自己得官家喜爱,先是主动请旨安抚京西南路,如今又要到河东路征讨贼众,并且组建新军。想必他也如童贯那般,是个不甘于只在京师做个闲官,而要在军中争权夺势的人物。既然我是行伍军人,自然要在边庭凭着战功混出个名堂,谁耐烦与那些朝官虚与委蛇!?

念及至此,姚平仲颇为不耐的挥了挥手,说道:“废话少说,既然咱们受调遣至河东来剿匪寇,只管奉令杀贼便是。你这厮们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切莫堕了咱西军儿郎的威风!”

秦指挥使闻言笑道:“那是当然,咱们又不是其他州府军司的孬兵弱将,只是与那干绿林中厮混的鸟贼人厮杀,却显不出咱们兄弟的真本事来!”

六营人马已歇息了能有半个时辰,姚平仲正待吩咐麾下六营的指挥使督促兵马准备上路。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北侧蓦的传来阵阵喊杀声,姚平仲双眉一拧,正待前去看个究竟时,早有人快马抢将上来,并拜倒禀道:“启禀小太尉,两边山林忽然冲出数千贼兵偷袭我军,如今似要直往此处杀来,还请小太尉定夺!”

那军吏禀告罢了,姚仲平周围的军健忽然陷入了沉默,可只过了片刻,山荫中又蓦的炸了锅,而爆发出如潮似雷的喝骂声:

“岂有此理!永兴军、泾原路等地界在绿林中的强人若是撞见咱们,谁不绕着走,生怕撩拨得官军去荡平了那厮们的鸟寨?老子砍下的夏军首级不知道有几百,河东这些贼厮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嫌他们的小命忒长,不在山寨里面窝着,竟然还敢主动前来送死!?”

“去他奶奶的,还不是河东兵怂货窝囊,也教那群贼厮以为咱们官军都是好欺辱的!都他娘的睁大你们的鸟眼,莫放跑了一个贼人,草寇都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若是在河东有个闪失,回去岂不是要吃同僚耻笑!?”

“俺说你们几个可莫与我争功劳,要打也当轮到我们营的弟兄先上,近些时日正好老子手头紧,多杀些贼人邀功讨赏,才有闲钱快活!”

在场的西军将士听闻绿林贼众竟然主动前来偷袭,竟都似受了天大的羞辱一般,他们个个争先请命,向姚平仲力荐当由自己率部去歼灭了那伙贼人。而姚平仲又忽然扬起手来,他周围的指挥使、都头官纷纷住了嘴,只等主将下令。

姚平仲的嘴角渐渐露出一抹笑意,他暗道:罢了,既然我是行伍官将,说到底来还是要靠征战厮杀扬名立万,那干权臣尔虞我诈,我又如何能管得了那许多?这伙贼厮来得倒好,也省得教我寻得苦。早些歼灭这伙不知死活的匪寇贼党,其余纠心杂事,日后再计较不迟。

待姚仲平想罢,他立即下令道:“贼人既然向咱们来,咱便杀贼去!老秦,率领你那营的弟兄向押上去,其余两营兵马从左右包抄,截断贼人阵型。再备我的马来,也教河东的贼厮鸟知道西军的厉害,也让他们知道马王神到底生得几只眼!”

702章 倒霉催的,又一次作死

率贼众偷袭由姚仲平统领的六营西军的强人头领,却仍是前些时日曾在隆德府地界伏击萧唐一行人马,却反而落得个大败亏输的房学度、樊玉明二人。

原来房、樊二人按田虎的吩咐至盖州地界纠集亡命之徒入伙,企图在河东路南部地域将局势搅的更为混乱,以借此使得开赴至河东的官军疲于奔命。既然要拉拢更多的强人做成大事,他们两个自然也就寻到了这几年在太行山地界势力愈发壮大,几寨联合起来足有上万人马的绿林新兴势力那里。

随后房学度与樊玉明也见到了太行山连环寨中傅选、孟德等几个首领,只不过对方一听他们是田虎派来的人,直接下逐客令赶两人下山,直言虽然都是绿林同道,可是田虎手段忒过毒辣,何况杀官造反、祸害黎民,与不得已在山寨中栖身也是两码事,既然不是一路人,又凭甚么让他们为田虎卖命?

樊玉明本就是性急的人,他眼见对方不识抬举,便忍不住出言恫吓,说待田大头领占据多做州府,独建一国后,河东绿林中追随他的头领自然都是有从龙之功的开国大臣,至于那些不识相的,届时夹在田虎与宋国之间又怎能有个活路?还直言太行山的几个头领也须知个好歹,否则惹得田大头领动怒,可就为时已晚了。

但是太行山连环寨如今也有上万人马,可不比原著中因势孤力微,不得已而委屈求全,归附于田虎的抱犊山寨主唐斌。几个首领听樊玉明竟然威胁着叫他们降顺,当即命人乱棍将樊、房二人给打下山去,若不是他们顾念绿林规矩,只怕也早将樊玉明与房学度给一刀砍了。

樊、房二人憋了一肚子鸟气,可是如今兵力不济,根本无法与太行山一路兵马硬拼,也只好率领旧部与新撺掇来的诸部强人打算在盖州地界四处劫掠,以备军资。又没过几日,便听喽啰报说又有三千左右的官军人马沿官道北上,似乎是要与驻扎在铜鞮县的萧唐所部兵马汇合。

前番偷鸡不着蚀把米,吃过教训的房学度、樊玉明还真没有贸然向那支官军发动偷袭。可是据派出的探子又回来报说那路官军中并无重装具备的铁甲重骑,而且于半途歇息时,从军队中时不时会唱起甚么情哥哥爱妹子、关扑耍钱挣彩头之类的山歌酸曲。

房、樊二人闻报后又一合计,虽说上一次时运不济,反倒主动奔着萧唐所统领的那拨精锐官军的刀口上撞。可是如今既然舍下性命要与朝廷抗到底,以后也终不能见了官军就要回避,前番因为一场大败,已经使得他们两人受田虎麾下其他强人头领的耻笑,这拨官军看来军纪不严,先前戎卫河东各处的禁军不是也都轻易的被杀个丢盔卸甲,难道就眼睁睁的放这拨人马过去,再被其他贼首当做笑柄嘲弄么?

于是乎,这两个倒霉催的便决定率领四五千贼众,突然向姚仲平统领的六营西军发动突袭......

待贼众中猎户出身的弓箭手射杀了三四个放哨的官军,房学度、樊玉明二人便隐约发现有些不对劲,因为其余戎卫的官军闻得箭啸声,便立即寻找掩体躲避,甚至还拉弓回击,射倒了己方七八个弓手。

若是在田虎起初起事时,击溃的那些吃饷要钱一个顶俩、冲锋打仗却狗屁不是的官军遇袭,恐怕这时早就已惊慌逃窜了,可是这拨禁军反应也快,似乎也丝毫没有引起混乱,难不成......

此时先前各不统属,打起仗来多半一窝蜂也似的往前冲的各路贼众早已挥起兵刃,嘶声怪叫的向官军那边杀将过去。可没过片刻,官军那边蓦的号角声响、喊声大作,钢刀并排似白雪,红缨枪立似彤云,簇拥在刀枪林中的阵势里也有五百军健忽然杀出,直如迅雷疾风一般也朝着偷袭而至的贼众狂奔过去!

汹涌对冲的两拨兵卒已经狠狠地撞击一起,官道旁顿时响起绵延不绝的惊呼惨嘶声,那五百官军将士就像数百把锋利的尖刀,恶狠狠的戳进了汹涌杀来、人数更多的贼众之中!

从中奔杀的官军如割瓜切菜般,冲劲毫不停滞,于左右两翼已然又奔出两队官军,直往贼众两肋截杀过去。旋即一蓬蓬锋利的狼牙箭也如密集的暴雨一般,从半空中攒射而下,贼众后队又有大批兵卒中箭倒地,非死即伤!

直到现在,本想捏软柿子的樊玉明与房学度才终于意识到,他们本想痛打落水狗,却再次一脚踢在只猛虎的屁股上。

又一次本想上前督战的樊玉明勒住缰绳,他眼睁睁的瞧着前面一名头目被踢翻在地,有个官军都头忽然奔将上来,他双刀交错,如剪刀一般剪下了那头目的头颅;那边又有个官军挥舞长枪横扫,将个强人头领扫翻坠地,旋即挺枪一探,刺穿了那头领的喉咙......看来这伙官军不止是嗜战如痴,并且各个意志坚定,他们大多看似是以命博命的打法,实则武艺都十分了得,寻常贼军不过一两招的功夫便已丢了心性。

眼见新近纠集起来的这拨乌合之众被那拨彪悍生猛的官军杀溃陷入颓势,樊玉明心中也叫着连珠箭般的苦,暗念自己的命也忒过惨了些,战力孬弱的官军明明甚多,怎么我撞见的官军都他娘的是这般难惹的!?

是打?还是逃?

樊玉明毕竟只是个会些武艺,便投到绿林中讨活路的强人,而并非善于统率兵马,且能够准确分析战局的行伍将领,官军虽然骁勇难挡,可是目前敌我双方人数大致相抵,樊玉明心想他如果催马逃了,恐怕这些拉拢来的贼众也都要被这拨官军或杀或擒,之前已有先例,田虎又如何会放过他?

踌躇片刻后,樊玉明正打算驾马至后阵让平素有些主意的房学度定个对策,而就在这时,却听“咻!”的锐利箭啸声破空而至,

樊玉明的身躯重重的一顿,他慢慢的垂下头并凝视着自己的胸口,只见胸脯上有一截箭翎兀自微微颤抖,樊玉明缓缓抬起头,他死死的瞪视着前方,却根本瞧不见到底是谁拿弓箭射他。

殷红的血液已从樊玉明的嘴角溢出,生命的活力也如潮水般从他体内退逝,那对招子中的神采逐渐黯淡下来,终于他的脑袋猛一耷拉,身躯也颓然从马上坠落在地。在他的后心位置还有半截滴血的箭簇贯体而过,并闪烁着凄冷的寒芒。

在百步开外的距离,姚平仲缓缓收起了手中的两石硬弓,他的脸上又露出凛冽的笑意,并悠悠说道:“看来这拨贼厮鸟果然没甚奢遮人物,如今贼首已除,一群乌合之众也不足一提......河东官军不济事,任由草寇猖獗的忒久,如今倒似是那厮们寻到头上来送我战功的。”

703章 两军会师,你便是萧唐?

樊玉明被姚平仲一箭射杀之后,骚乱更是在贼众之中传染漫延开来。这些绿林匪盗与在边庭重镇久经血战厮杀的西军比较,无论是所经历的战争规模,还是曾经面对的敌军实力都可说有着天壤之别。很快的,有些贼兵发喊开始退缩,余者尽皆跟着往后退缩,渐渐的又演变成溃散,直至所有贼众抱头鼠窜?,任由着西军官兵追撵着杀。

列于后阵的房学度也已经看傻了眼,他是在没有料到这支官军竟然也是只训练有素的悍勇部队,不止偷袭未能造成对方混乱,而且对方立刻阻止反击,杀将出来使得己方兵马根本无力招架,樊玉明甚至还没来得起逃逸便被一箭射落马下,如今还想战胜这支官军的可能性,已经是微乎其微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房学度心中立刻萌生出撤退的心思,虽说必然要被田虎怪罪,可是只要留得一条性命在,眼下谁还顾得了许多?

随着房学度率领千余人马转身逃窜,前方正做厮杀的那群贼众惊恐的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同伙不是被那些彪悍的官军杀死,便早就掉头逃走了。只剩下他们来顽抗已不可能扭转战局,一并溃逃虽更容易遭官军屠杀,可是留守于原地,死得只会更快!

兵败如山倒。

“前面步军且先避散,弩手上弦!”姚平仲见贼众已经开始溃逃,趁着对方还没逃出射程之外,当即又命部下数队弩手擎出神臂弓这个宋军远程大杀器来。

随着一名西军指挥使炸雷般的大喝,下一刻,刺耳的尖啸声霎时间掠空而起,一蓬蓬乌黑的弩箭如同密集的飞蝗,又朝着将后背冲着自己的贼军发动猛烈的齐射!

大批的贼众似割麦般向前扑倒了一大片,姚平仲绰起马战长刀,又向前用力一劈,率领麾下马步军向溃逃的贼众穷追猛打!

被杀得丢盔卸甲、风声鹤唳的房学度率残部逃出四五里开外,也是因后面还有甚多贼军步兵当肉盾阻隔着追杀的官军,所以也给了他些许喘息之机。

此时房学度心想自从他投靠田虎之后,与河东各地的强人兵马杀得官军屡次大败,偏生自己似倒了八辈子血霉,接二连三的撞见官兵之中最为精锐的几支部队。他黯然清点周围的兵器,如今只有三百余马军、四百多名步军,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撺掇来的数千人马,如今仅剩余两成左右,这也使房学度真个是欲哭无泪。

更加要命的是,当房学度强自打起精神,打算率残部速速逃离此处时,却又见前方烟尘滚滚,还隐隐传来阵轰隆隆的马蹄声,竟然还有几个先行催马奔逃的贼人又折返回来,待他们见到房学度所率的残部人马后,又赶上前去,并哭丧着脸报道:“房头领,又有两三千的官军从北面官道疾驰而来,过不了许久便会抵达此处!”

“甚么!!??”

房学度惊呼一声,差点被从马上跌将下来,如今后面有那六营如狼似虎的禁军追赶,前方竟然还有其他官兵人马断了去路,若是弃马走深山密林,周围也尽有兵马追击搜捕,又如何能逃脱得出去?

正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房学度绝望惊恐,焦急的就像是一直热锅上的蚂蚁。这个时候他又忽然想起自己与樊玉明去拉拢太行山连环寨的绿林兵马时,凭托江湖中相识的人情,也曾到太行山大寨中面见过那几个头领,是以如何走山间小径至太行山连环寨房学度也还记得。

虽说先前樊玉明言语无当,恼得太行山连环寨的那几个头领命喽啰将他们打下山寨,可是好歹那里还有上万的兵马,而且如今樊玉明已经中箭身死。太行山连环寨傅、孟、刘、焦等几个首领看似也都是讲究江湖道义的,自己若是要苦苦哀求,恳请那几个头领念在大家同是绿林中人的份上暂作收留......眼下似乎也就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躲避开官军的追捕。

前后奔腾的马蹄声已经愈发清晰,房学度打定了主意,他立刻催马朝着东北方向的山岭狂奔过去,此时他胯下的战马已喷着沉重的鼻息,被房学度连番抽打狂奔,使得这匹马儿早就不剩多少气力。待房学度率领若干贼骑冲过道缓坡,再往前去便是陡峭的山岭,马匹已经无法再攀岭前行,房学度与身边的贼众立即翻身下马,紧忙奔着深山小径中逃逸过去。

待房学度翻过山岭后只过片刻,姚平仲麾下的一营西军人马便已狂奔而至,其余躲避不及的贼人步卒慌忙都抛了兵刃,并跪倒在地连呼投降。而率先带队赶至的那个西军将官,正是方才与姚平仲打诨说笑的秦指挥使,他眼见眼前那干贼众再无心思抵抗,反而唾了一口浓痰,并悻悻的骂道:“直娘贼!这伙贼厮鸟也未免忒过脓包,老子可还没杀得爽利!”

骂声未落,秦指挥使也隐约听见北侧官道那边隐隐传来轰隆的马蹄声,他神色一凝,喝令麾下西军儿郎擎出兵刃准备御敌。

可是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秦指挥使一行人马就见从北面疾驰而至的兵马尽皆身着官军制式的衣甲,率队的是个生得齿白唇红、两眉入鬓,长得副细腰宽膀矫健身躯的玉面将军,那员骁将策马冲在最前面,当他看到有不少贼厮跪地求饶,也被一拨官军制住时,便立刻出言问道:“来的可是西军的同僚?我乃奉旨至河东公干的萧节帅帐下兵马提辖花荣,与萧节帅率部前来,正要接引西军弟兄至铜鞮县去!”

“呦呵,这小子生得倒俊,但是玩命打仗可不是兔儿爷该做的勾当。萧唐那厮招这么个俊俏郎君做心腹,只图威风好看么?也难怪他带兵连群河东蟊贼都剿灭不得,倒要麻烦咱们西军来替这干孬兵弱将来善后。”

听花荣出言相问,秦指挥使却嗤了一声,随即又对身旁的军卒说笑道。

花荣眼见对方嘀嘀咕咕,虽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甚么,可是看那西军将官神情甚是倨傲无礼,花荣剑眉一蹙,又高声问道:“同是官军兵马,也当先报了所属军司来路,以免生出误会。我已出言相问,你避而不答,又是何道理?”

秦指挥使嘿嘿一笑,又对花荣嚷道:“叫甚么叫?洒家的确是按永兴军军司军令来河东剿贼的!俺拙嘴拙腮,不好与人闲扯甚么鸟事。统率俺们西军儿郎至此的小太尉姚都监旋即也会赶至,小郎君,有甚么话你问他去!”

花荣闻言脸上登时似覆上了一层寒霜,可是他也知现在这般情形,倒也不适合与面前那浑人起了冲突,是以花荣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也并未多做言语。

又过了一时半刻,萧唐、姚平仲分别率领本部人马也赶至此处,在他们二人听花荣、秦指挥使各自报过对方的来路后,俱是神色一变。姚平仲立刻把眼向萧唐望去,暗付道:原来那人便是受官家宠信,在江湖中名头也甚响的萧唐,看他神态气象,倒也似有几分本事,不像是个只靠溜须拍马而在朝廷武官中谋得要职的弄臣。

而萧唐此时也正仔细端详着姚平仲,心想道:此人便是西军小太尉,三原姚氏的将门子裔姚平仲了,比起他如今在西军中的威望,这个姚平仲的后半生倒也可以说是事迹有些耐人寻味的奇人......

704章 与朝廷对抗的兵马,萧节帅,打不打?

人性不能单纯靠好坏而做定论,一辈子也不适合只被打上一个标签,这句话在姚平仲的身上倒也能得到一定的体现。而且以他前半生、后半生的事迹来看,也完完全全是判若两人。

曾经的姚平仲不仅是个沉稳勇猛的将才,同样有傲骨气节,他见不惯童贯的某些行径,便更他摆明了不愿受他节制。可同样姚平仲也有私心,当金国决议南侵之后,种世道、种师中奉旨统军拒敌时,姚平仲也同样有因不愿战功被种氏独占,是以自作主张,却导致计划失败的行径。

尤其是后来姚仲平的伯父兼养父姚古,与小种经略相公种师中率部戎卫河东路太原府的时候,还是在朝廷遣使者督令两军速战时,姚古所部逾期不至,错失良机。也导致了种师中腹背受敌,在不得已退军之后仍兵败战死。

虽说姚古延误战机的因由只得深思,可是结合姚平仲、姚古等姚氏将门因与种氏一脉之间的争强好胜,当年宋初名将潘美都因未能及时率军驰援,致使杨家将门先烈杨老令公被敌军捉拿身死,都被后人唾骂贬低成了戏曲里面一肚子坏水的大奸臣潘仁美。

之后镇守河东路威胜军的姚古又因没有摸清敌情,以为金国大军压境而无力抵抗便擅自撤退,组织东京保卫战的抗金名臣李纲追究罪责,不但斩了姚古麾下亲信,勉强保住人头的姚古也被贬置岭南广州,从此一蹶不振。这倒也颇为讽刺,姚氏不愿种氏在西军一家独大,可是当老、小种经略相公先后壮烈成仁后,西军姚氏一脉不仅没有再重现西军的荣光,反而在史载中留下了无法遮掩的污点。

或许也是看到养父那般凄惨的下场,以及打了多年糟心的仗已经心生怠倦,当年在边庭意气风发、敢于硬怼童贯的西军小太尉姚平仲在一次偷袭敌军未果(还只是金军已先行撤离,己方兵马并未损失战败)的情况下,他竟然离了行伍跑至华山隐居,后来又担心易被朝廷寻到,便逃至蜀地大面山一处人际罕至的石洞隐居。南宋朝廷多次下诏寻他无果,直至宋孝宗年间,已经八十多岁并且身子健硕、步履如飞的姚平仲这才又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萧唐现在看姚平仲神情威武沉稳,完全就是个血气方刚,正要在军中大展拳脚、一鸣惊人的少壮将领,也根本无法与一个带些仙气儿的山野老叟联想到一块去。不过只以现在来说,姚平仲在与西夏军的交锋中已经初显峥嵘,他所统领的这六营人马虽然人数不多,可是眼见他们轻易杀得一伙贼人亡魂丧胆,西军善战之名也的确没有虚传。

“原来你便是军中赞作小太尉,三原姚氏虎子姚仲平,我也曾听闻过你的名头,此番倒也有缘,能与你并肩作战。”萧唐先一拱手,对姚平仲说道。

毕竟现在姚平仲只是一介兵马都监,武官品衔远低于签书枢密院事、拜为信安军节度使的萧唐,是以他也有礼有节的向萧唐行了军礼,并回到:“不敢,未将也久闻萧节帅的大名,只是节帅统领大军驻守威胜军铜鞮县,末将率我部兵马正要去县城汇合,节帅又何故亲自统军到了这绛州与盖州毗邻的地界?”

萧唐回道:“如今河东匪寇于四处作乱生事,盖州亦有大批贼人流窜。贼众狡诈之徒,未尝不会趁着数路官军尚未集结时分而击之,前番于相州隆虑山就有贼军企图截击我部押运粮草辎重的官兵,未免姚都监所部人马陷入贼军重围,是以我便率一拨兵马前来接引。”

嘁!不过是一群蟊贼,却也这般小题大做?

萧唐话音方落,姚平仲尚未言语,可是他身后的西军将士却蓦的传出几声冷笑。萧唐眼见那几营官军大多神情倨傲,他也隐约猜得出对方为何又做出副玩味的表情。

与自己聚义的心腹兄弟之中,鲁智深、韩世忠也都是西军出身的汉子,他们两个虽然一个豪侠气十足、一个泼皮习气不改,可是时常言语时也都流露出一股对于出身西军的自豪感来。还有那同样一口一个“洒家”,并且也是西军杨家将门子裔的关西汉子杨志,他转投到了东京殿帅府只做得个制使官后一直苦大仇深,曾经挖空心思也想至边庭一刀一枪博得个官身功名,心中也未尝存着不能再因与西军将士比较时只觉得自己总矮人一头。

与以往那妄自尊大的王文斌不同,西军将士的确也有狂傲的本钱。就算实在后世的军旅健儿中,军人也都以老子是某某军某某连出身的兵而会油然而生出股自豪感,何况这支从大宋开元建国以来,在所有靖内攘外的战争中打的都是最为惨烈硬仗的军队?

这么一支军队,单靠权势官位还真不一定能镇得住他们,也难怪童贯一直想把持住西军军政大权,可是即便他用尽了手段,甚至磨耗到了北宋亡国前夕,童贯却依然要为打压或拉拢西军中内部派系而大感头疼......

而姚平仲听萧唐说罢,他的嘴角也是微微一翘,又道:“萧节帅有心,不过也正如恁所见,山野草寇、不足一晒,便是来伏击我部的人马再多一倍,也奈何不得我西军儿郎。既然未将率兵马已赶至河东,节帅尽管安心便是,我部愿为先锋讨贼,又何愁狂寇猖獗?”

姚平仲话虽说得有礼,可语气中却也带着一股居人之上的傲气,萧唐身后花荣、石秀、牛皋等人闻言都不由得大皱眉头。而萧唐却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既恁的,就要仰仗姚都监尽心竭力,为国家分忧了。”

虽然不知这萧唐本事深浅,可是想起童贯那厮隳坏军政,以威压之势迫人敬服,致使西北地界不少军司没甚骨气的将官见他都要伏路垂拜、巴结孝敬的丑态......他是从二品的大员,如今又统管镇抚河东匪患的军政大权,却亲自率队前来接应我们人马,只这一点,倒比那媪相要强上许多了。

待萧唐与姚平仲又叙过几句话后,已经有军健押上个纳降的贼人小头目上前,只略作审问后,那小头目便一五一十的招道:“小人原本投在房学度头领麾下,本来房头领、樊头领按田虎的吩咐至河东撺掇盖州各处强人入伙,半途撞见各位太尉的兵马,也是猪油蒙了心窍,便打算截击官军也能得田虎大头领看重。如今樊头领已然身死,房头领则寻山间小径,去投奔太行山连环寨的绿林兵马,躲避官军搜捕。”

姚平仲听那小头目招了供后,他也正要立功扬名,便当即向萧唐说道:“萧节帅,太行山连环寨既然还有大批贼人驻扎,也是啸聚山林与朝廷为敌的,我等既然奉旨集扫荡河东贼众,何不就趁此机会,也清剿了那太行山连环寨上的强人?”

705章 说到战功,你觉得童贯这人怎么样?

太行山的绿林兵马?萧唐心思一动,暗想之前自己还真曾听人言及过这一伙江湖势力。

萧唐与自己麾下各处山寨、集镇互通声息时,主要掌管萧氏镖行事宜,如今走南闯北见识更广的锦豹子杨林也曾提及盖州南部太行山新添了一伙强人,毕竟是绿林中人,剪径来往车仗劫掠商贾的勾当也做得。不过也听闻这伙强人似乎不害无辜良善的性命。

杨林本来也曾打算至啸聚于太行山那路绿林头领,一来也是按镖行规矩逢山拜会,日后走镖亦或江湖中相见时生得枉自结成仇家,二来则是也可趁机观察这一路绿林盗首领的为人秉性,看看这些江湖是否适合拉拢过来,并与萧唐共聚大义。只不过近些时日河东地界遭因匪患而被搅弄得兵荒马乱,四处肆虐的凶寇匪盗,也不是那些肯与萧氏镖行做人情的江湖中人,只是杨林那边也只得暂时作罢。

不过萧唐倒不知道太行山这伙强人的兵马数量已经甚为可观,而且自己开赴至河东已经有了一段时日,啸聚于太行山的这一伙绿林势力也不显山漏水,看来的确也与田虎并没有甚么瓜葛。

略作沉吟之后,萧唐又向那小头目问道:“你说房学度按田虎的吩咐,至强人林立的盖州地界撺掇各地贼寇入伙,太行山的那一路人马,可曾答应投到田虎麾下?”

那小头目为求保命,又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向萧唐娓娓报道:“好教这位太尉知晓,当日房头领、樊头领至太行山通天峡登门造访游说连环寨的几个头领,似是说僵了嘴,反倒被撵出了山寨。今日袭击军爷的人马,多是曾于盖州鹿台山、沁水寨、析城山一带啸聚的强人,也大多被军爷给杀溃了。”

“原来如此......”

萧唐点了点头,旋即命军健将那个强人头目带下去收押,他并没有急于挥师至太行山那数路人马所占据的通天峡连环寨搜捕贼首,而是令麾下兵马在原地暂作整顿,又派人前往周遭地界,向附近居住的乡民打探关于啸聚于太行山的绿林兵马做事手段、周遭百姓对于他们的风评,若是能探明那些绿林首领的出身来路,也须速速报与他知晓。

姚平仲则在一旁冷眼旁观,当萧唐安排了当后,他才出言说道:“萧节帅如此安排,遮莫是打算招安占据太行山通天峡的那伙草寇?”

萧唐淡淡一笑,说道:“招安之事也须朝廷发赦令,并遣使臣前去招降绿林盗归顺。本节帅又怎好越俎代庖、自作主张?不过祸害的河东百姓民不聊生的罪魁祸首,是田虎以及甘愿随他为虎作伥的草贼凶寇,既然这伙绿林中人不愿与田虎那厮同流合污,征讨剿灭太行山一路的匪盗,也并非是我职责所在。倘若能暂时安抚住这一伙绿林兵马,也不至节外生枝,反倒逼迫得他们也投到田虎那边。”

原来这萧唐也与许多朝官并无两样,只顾自扫门前雪,对其仕途无益的事端半点也不想沾惹么?

姚平仲冷冷一笑,他现在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当时就连在童贯面前都敢把对方噎得暗生恨意,此时又怎会忌惮萧唐的权势?是以姚平仲当即就说道:“萧节帅,无论太行山这路草寇与河东寇首田虎勾结与否,他们毕竟干的是啸聚山林,罔顾国法的勾当,饶是我等兴兵荡平田虎纠结的贼党,焉知这伙绿林盗便不会似贝州王则、洺州张迪、沁源田虎这些反贼一般,趁着国家动乱时再度纠集亡命、煽惑愚民而侵州夺县?

何况征剿贼人,又为何不是我辈军旅儿郎的职责所在?既然太行山一路草寇已经聚集凶徒恶党,此时也已招来许多兵马,若不早行诛剿,他日养成贼军大势,恐怕更加难以制伏。若是在我西军戎卫的边庭地界,但有匪寇胆敢作祟造次,诸部将士也争先恐后的要荡平了那伙贼厮的山寨,如此才能争个封功赏赐......

未将也知萧节帅是朝中大员,自然不必似我们这些低阶武官为求寸进而舍身玩命,不过上万的绿林草贼,将其荡平也是大功一件。如此战功,萧节帅便真不打算去赚么?”

虽说姚平仲的口气透着强硬,可萧唐却仍淡然一笑,说道:“我也知道西军将士素以剽悍善战而闻名,可是姚都监说在边庭地界只要有贼人作祟,西军儿郎必然不会任其肆虐生事,此事我也相信,可是我只想问姚都监秦凤路、鄜延路、泾原路以及永兴军等地界的绿林草莽,当真便已经被西军扫荡一清?还是说剿灭不尽,仍然会有许多人啸聚山林做了强人?”

“这.....”姚平仲倒没有料到萧唐还有此一问,他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萧唐却又向他问道:“我还想请问姚都监,你觉得童太尉的为人秉性如何?”

一听萧唐又提到童贯,姚平仲忽然哼了一声,不过他并非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浑人,与萧唐不过是初次见面,他也知交浅言深乃是大忌,是以姚平仲又冷笑着说道:“童太尉是朝中大员,他的为人秉性,未将倒也不便置喙。”

萧唐长叹口气,说道:“不管童太尉是奸也好,是贤也罢,可是他十次出使陕右,数次做为监军督战,讨伐溪哥臧征,收复积石军、洮州等州府,屡屡与夏军杀伐也可称得上是战功赫赫,这些倒也都是实情吧?”

听萧唐说罢,姚平仲脸上不豫之色更是溢于言表,他暗付道:童贯那个阉人立过许多战功不假,可是他那些功劳又是如何争来的!?当年讨伐青唐时西军将士伤亡惨重,官家也曾下手谕传诏令命童贯那厮收兵,可那阉贼知情不报,反倒篡改圣意下令大军出征,童贯那厮也的确甚蒙圣宠,犯下这等欺君大罪竟然反得提拔重用!

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是无数西军儿郎的尸骨,才成就了那阉贼得以升迁,进而身兼景福殿使、襄州观察使的要职,也正是那厮开始插手西军军政之始。童贯在边庭时能打的仗要打,可避免的战事也要蓄意挑唆!无定河边骨,春闺梦里人,又有多少边庭军卒本不该命丧沙场?敢弹劾或顶撞于他的,又有几个落得个善终?

不错,那阉佞懂得带兵,也的确立下许多战功,可是他意图把持西军军政,就是要用西军健儿的鲜血,来成就他的功名爵禄!!!

姚平仲越想越按捺不住心头怒气,萧唐看他恚意满布的面庞,心说果然也正如正史所述,这个西军小太尉看待童贯的确甚为不耻。

萧唐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若是童太尉在此,想必这剿灭上万绿林草寇的战功,他是一定要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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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童贯现在身兼太尉之职,可是太尉也有太尉、殿帅太尉的分别,诸如水浒传中陈宗善、宿元景、杨戬也都曾担任太尉一职。而正史中童贯出使辽国归来后,逐渐掌握军政大权。而在宋国即将对西夏用兵,并遣童贯进驻夏国横山时,也曾授以他太尉的名分身兼陕西、河东、河北等地宣抚使。

而高俅是殿帅府太尉,掌管殿帅司、马军司、步军司三衙的中央军事长官,只按太尉一职的职能划分更为位高权重。

706章 拉人下水,要死一起死

姚平仲面色疑惑,他索性直接向萧唐问道:“萧节帅,童太尉何人如何,与如今剿讨匪寇又有甚么干系?末将愚钝,恁到底所言何意,不妨明言。”

萧唐转过头来,迎着姚平仲的炯炯目光,说道:“在先帝时节曾有一些绿林中奢遮的人物接受朝廷招安,与几个重臣子裔并称为十节度,其中似王焕王、韩存保等几位宿将当年也曾隶属于西军,姚都监也当识得他们的名头,这些人物当年也甚多是为势所迫,被逼落草的绿林盗,可是现在又如何?

穿的一身官袍,一样会藏污纳垢,便是在绿林中打踅,同样也会有些心怀忠义之士。遇贼则剿,尤其是似太行山连环寨这般兵马已达万余的,自然会得朝廷论功厚赏,可是也未必能使得这世道太平。姚都监既然也说我辈军人的职责,比起要争个功名,万事还是要以保家卫国,靖平一方为己任吧?”

姚平仲略作思量,刚要出言反驳时,萧唐却断然一摆手,又说道:“无论是绿林中人还是朝廷官吏,无论他们是沽名钓誉也好,还是外忠内奸也罢,官吏治下的百姓、绿林盗周围乡民对他们的风评却是欺瞒不了人的,所以我打算先摸清太行山连环寨强人的底细,然后再做定夺。我等奉旨开赴至河东,乃是为了教田虎那个手段毒辣的凶寇伏法授首,河东贼众势大,此处既然还有上万绿林兵马,至少在眼下这般时节,也不宜多树强敌,若是我不问青红皂白、不顾眼下我军兵力所限,遇绿林草莽则剿、见江湖中人必杀姚都监,你说这般算不算是为功名而红了眼呢?”

姚平仲也知道萧唐绰号唤作任侠,想必他与江湖中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干系,不是那些一辈子在边庭军旅中任职,亦或累代将门出身的将士一般与绿林泾渭分明,而且姚平仲本就本就对童贯十分厌恶,萧唐再将话头往童贯那边引,这也使得他再听萧唐言语后也感到确有几分道理。

而且此时姚平仲也隐约意识到:这个萧唐虽然官居要职,却又一心要靠征战博得更大的功名,可是他与权术手段老辣且偏激霸道的童贯比较,也绝对不是一种人。

至于奉旨统领官军剿灭河东贼众,另外一层身份却也是绿林数山共主的萧唐,对他而言,此时心中又想到:无论是原著中梁山、田虎、王庆乃至方腊帐下的能人异士已经有许多人与我共聚大义,可是除了那些人物,两宋交替时节还有杨幺、钟相、梁兴等造反首领亦或抗金义军更是层出不穷,我虽然不知道太行山统领这路绿林兵马的首领是何等人物,可是在此地界与那支原来多是绿林出身,却也是抗金劲旅的八字军是否会有些联系?

如果这路兵马真的与八字军有些关系,那么我现在也绝对不能与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就算没有关系,倘若这伙势力也是一支栖身于绿林,可是累无大恶,可以招募的义军既然有机会为我所用,那么这支绿林兵马被剿灭了岂不是忒过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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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畸岖,大树参差其间,房学度与若干小喽啰翻山越岭,跌跌撞撞的终于又逃到了太行山通天峡左近。

彷徨无助的房学度左右张望一番,刚要迈步前行时,忽然但听“嗖嗖嗖”几声箭啸,五六枝利箭激射而来,发出夺夺夺的闷响,钉在了距离房学度一行贼人面前不过五六步的地面上。

房学度周围的几个贼兵惊得一屁墩坐在了地上,而半山坡的树林中,有几个埋伏的喽啰蹦将出来,厉声喝道:“咄!你这厮们是哪里的鸟人,也敢来通天峡窥探!?”

房学度却赶忙对着那几个喽啰遥遥作揖,又急匆匆的说道:“几位好汉,前些时日我还曾造访贵寨,是河东田虎大头领麾下的心腹头领,特来再寻你们大当家的有事相求!”

于太行山通天峡周遭山岭游哨的几个喽啰之中,又踱出个小头目来,那头目见是房学度,立刻哈哈大笑,说道:“怎么有事你这撮鸟?你这厮好耍,前些时日不是还没我们几个当家的给乱棍打下山区,怎么今日又来讨打不成?原来随着那田虎造恶的厮鸟,都恁般皮痒!”

房学度听对方一个小头目都敢如此出言调侃自己,也不由得心头恼火,但是如今为形势所迫,自己也只能装孙子。是以房学度按捺着胸中怒气,又是拱手作揖,好言好语道:“这位好汉,我此番再来是不得已,如今山岭外有大队官军搜捕,只因江湖救急,须见你们大当家的,望这位好汉通融则个!”

“甚么,官军竟然到了通天峡地界来!?”

那小头目一听脸色一凝,旋即他略作迟疑,忽然又指着房学度高声骂道:“你们这干随田虎作乱的撮鸟,老子日你这厮们十八辈祖宗!先是诳我们连环寨入伙投田虎那驴鸟,不止也敢出言恫吓,如今竟然还把官军引到我们山寨这边来!

咱们太行山的好汉虽然也不惧甚么鸟官兵,可是连环寨几个当家的往日行事甚有分寸,也不至招惹朝廷发大军来剿。田虎那狗日的怂恿你们这干王八草的杀人放火无所不为,绿林中人虽然刀口舔血,可也不似你们这些贼厮鸟尽做恃强凌弱、残害百姓的勾当,反倒致使其他绿林中人也遭百姓唾骂!现在你这厮竟然还引火烧到咱们太行山来?你奶奶的,老子先将你这厮射个透明窟窿!”

房学度眼见那小头目愈骂愈怒,倒真的有取下猎弓,拈了支箭簇搭在了弦上,其他几个喽啰也各自引弦搭箭。眼见房学度以及他周围那些残部贼兵如今投人不着,窝藏避命的去处没了着落,反倒都快要被人用利箭射个对穿!

都说急中生智,情急之下的房学度却是忽然想到个馊主意,他立刻高声叫嚷:“我还道太行山连环寨中尽是有担当、有胆识的好汉,原来却都是如此怕事之人,我好意前来知会,几位好汉却要恩将仇报不成!?”

“去你娘的,你是好意,你待咱们太行山连环寨有个鸟恩?”那小头目高声叫骂着,已早将弓弦拽得满满的,并觑准了房学度。

房学度咬了咬牙,又高声嚷道:“好汉!当日我被贵寨首领赶下山寨,也知人各有志,强求不得。可是我按田大头领来劝说贵寨入伙,我部其余兵马大多在河东路其他州府,没由来的我寻官军去讨死作甚?

我等也是在途中不慎撞见大队官军,一番厮杀后逃脱得出,却也知统领官兵的将官原本就是要来攻打太行山连环寨的。不错,如今河东路的确也因为田大头领起事而甚不太平,可是贵寨上万的兵马,树大招风,又怎会不招惹官军前来攻打?毕竟咱们都是绿林同道,我本可得以逃脱,却又想到贵寨不知官军来打,而会被杀得个措手不及,是以这才涉险前来相报,既恁的我却不是好意?好汉便不是恩将仇报?”

那小头目听房学度一番花言巧语,倒真的立刻踌躇起来,若说官军见太行山连环寨势大而趁势前来一并攻打自己的山寨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可是他只管带领些喽啰巡山,心中也没甚主意,只得重重的哼了一声,并知会身旁的喽啰说道:“且先回寨中报与几个当家的知晓,就说田虎手下那厮鸟又来拜会,还有大批的官军距山寨不愿,请他们做主定夺。”

707章 如果有的选,谁愿意做强盗?

位于太行山脉通天峰的一处唤作石屏山的去处,整座山体如刀削斧刻般光滑笔直,犹如一道天然的屏风,把山谷内的秀眉风景藏在身后,而奇妙的是,这座高过五十丈,长约六十丈的险山从正面看去是屏,而从侧面观望却犹如一根直指云天的手指,故而又被唤称神指峰,山峰后面林立着许多仓廒寨栅,看来似有强人驻扎。

只是与其他绿林山寨不同的是,除了手持弓箭兵械的喽啰兵卒,在寨主中还有不少老弱妇孺居住,在棚寨四处可见有年纪甚大的老叟妇妪闲坐在外晒着太阳,还有些光着屁股的孩童四处跑动,又见有手中持着炒勺的妇人奔出房舍,虎着脸喊自己家的娃回家吃饭,与其说此间是有强人驻扎的险山恶水,倒更像是山中让乡民猎户怡然自乐的化外之地。

位于通天峰石屏山险关后寨中的聚义厅内,房学度头颅低垂,也时不时的微微抬起眼皮来打量眼前几个首领的反应,他偷乜见靠着厅堂北侧一字排开几张檀木椅,太行山连环寨中“卧山虎”傅选、“鬼狐狸”孟德、“丈八腿”刘泽、“铁胆”焦文通等几个首领面色凝重,也都冷冷的瞪视着房学度。

“老子倒是不信你这厮生得甚么好心肠!还说念在你我是绿林同道的情分上?我呸!那田虎不过是落拓猎户出身,他有甚么打算咱们兄弟如何不知?说白了就是哄骗绿林中人为他卖命,好教那厮能够分疆割土过把皇帝瘾。再者倘若不是你们这群撮鸟歹事做尽,又怎会招致朝廷派大军来剿,反倒使得我们太行山连环寨也遭殃及!”

太行山连环寨的几个首领之中,生得高大身材,躯体健硕的丈八腿刘泽先是唾了一口,便对房学度厉声骂道。

在房学度被接引到寨中时也早想好了说辞,他立刻俯身打拱,说道:“三当家的,若说只为江湖义气,而小弟一点私心没有却也不是,只盼太行山诸位好汉能与我们田大头领同仇敌忾,与官军周旋。各位也是啸聚山林的强人,倘若落到做公的手里时,焉能得那厮们从轻发落?

田大头领有心做成大事不假,可是咱们在绿林中厮混的,做得不都是舍下命来,与官府对抗到底的勾当?是以小弟不止念的是绿林同道的情分,也是再恳请诸位与我河东兵马聚集,抵御官军。一来打破州府时各取府库钱粮,以供贵寨之用,二来田虎大头领正是用人之时,必定不致怠慢诸位好汉,这三来嘛......官府如今也将贵寨视为心腹之患,难不成几位首领真要任由官军各个击破,而坐以待毙不成?”

“你口才倒算好,遮莫我们兄弟几个,还要谢你的这番美意不成?”太行山头领之中,鬼狐狸孟德冷冷一笑,忽然说道。

但凡在江湖中厮混得个诨名绰号的人物,也都以他的特征或者长处而定,这孟德号为鬼狐狸,姓名也与汉末三分时一代奸雄曹操的表字相符,倒也是连环寨头领里最具心机智谋的。此时他冷冷打量着房学度,又道:“官军明明是要征讨随田虎作乱的恶党,我太行山数路人马近些时日也都安分的紧......既然你口才不错,也是有急智的人,若是你这厮们半路撞见官军追击,你走投无路要求个藏身之所,是以便诳我们兄弟说官军意图攻打我们山寨,顺势欲教我等以为只得与田虎联手方可抵御围剿,如此一举两得的法子,你也应当想得出来吧?”

房学度闻言心里登时咯噔一下,随即他又暗付既然主意已定,戏终要做个全套的,毕竟你们也都是绿林强人,难不成还能寻官军对质去?

“二当家的,想必恁也晓得此番奉旨率领军要来荡平河东绿林同道的,是在黑白两道名头甚响的萧唐,虽然那厮被人唤作任侠,在江湖中也有个好名声,可是毕竟是官门中人。

当年也在太行山一隅落草的钮文忠、河北洺州的张迪、房州房山段氏一伙...有多少绿林中人都死在了他的手上?官匪不同路,萧唐那厮虽在江湖中结友广泛,可是但凡能除之教他在朝廷讨赏,那厮辣恁般辣手狠毒,何时与咱们在绿林打踅的汉子讲过情面?如今贵寨聚集上万兵马,那个给皇帝老儿做奴才的萧唐若是能够除了诸位,不也是大功一件......”

正当房学度以为自己说的在理,并侃侃而谈时,太行山连环寨首领中的铁胆焦文通忽然一拍木椅扶手,并指着房学度大骂道:“直娘贼!萧任侠当年好歹长街杀恶贼、千里送遗女,饶是官门中人却也仗义疏财、扶弱济困,也不枉了江湖中人都赞他做河北呼保义、仁义真任侠!你不过是个随田虎那驴鸟狐假虎威的腌泼才,狗一般的人,也敢出言诋毁于他!?”

焦文通生得一脸横肉,与左面颊又有两处触目惊心的刀疤,他一发起怒来更是渗人的狠。房学度被焦文通骂了个愣怔,他虽然知道绿林中人大多忌惮萧唐的声望与权势,可是也并没料到太行山连环寨的这几个首领对萧唐似乎甚是敬服。

聚义厅中的首领中,还有那个生得虎目方脸,颌下生得浓密的络腮胡须,面相甚是威武的卧山虎傅选,本来他只是冷眼旁观沉默不语,此时他也忽然开口说道:“姓房的,你说要拉拢我们兄弟入伙,去助田虎那厮做成甚么大事,但是你又可曾知道我们兄弟几个是何处出身?”

房学度干瞪着眼,呐呐道:“这......小弟曾听闻诸位首领之中,也有好汉是被贪官恶吏所迫,因怄不得鸟气,是以啸聚落草对抗官府。如此说来,贵寨各位首领与田大头领不也可说是志同道合?”

傅选嘿嘿冷笑一声,他忽然长身而起,并沉声喝道:“我太行山连环寨聚义的诸多兄弟之中,有不少是河东、河北地界两河忠义民兵乡勇团练出身,也的确多是遭狗官迫害、恶霸欺凌才聚众落草,加上我傅选在未曾啸聚山林之前,在绿林中也有不少知交,是以才有今日这般声势。

可是我还在河北西路地界做得乡勇团练教头时,正值洺州张迪纠集贼党祸乱河北,而后又一路逃窜至河东地界烧杀劫掠,当年张迪那厮不仅抢劫资财、掳掠妇孺,甚至还放火将各地农田庄稼放火烧成一片白地,他做这般有损阴德之事又是为何?干造反勾当,起初不过是些游手无赖,及亡命凶寇、恶逆犯罪的人才肯归附于他,可是大批百姓得不得官府照拂,走投无路,被迫逼的不得已也只能从贼!如今田虎逆施倒行,他所做的勾当与那张迪又有甚么不同!?”

“这个......”房学度如箭穿雁嘴,钩搭鱼腮,只是怔怔的望着面前忿意愈浓的傅选,当真不知该作何言语。

傅选钢牙紧要,随即又怒目喝道:“你这厮可知我山寨中为何有许多妇孺百姓?他们多是盖州附近庄镇的乡民,却被你们那干随田虎造恶的贼厮逼得背井离乡,但凡与我寨中弟兄沾亲带故的,如今我等也都将他们接引到此处安生。

寻常百姓但凡有条活路,哪个愿意做强盗?谁又愿意造反?逼得我等落草啸聚的,不止是敲骨吸髓的污滥狗官,同样也有绿林中无所不用其极的狗贼畜生!前番老子没砍了你们这随田虎作祟生事的厮鸟,也是顾忌着寨中弟兄与流民,眼下也不愿与那厮大弄。

江湖义气、绿林情分?放他娘的狗臭屁!比起滥官奸佞,老子生平最恨的却是似田虎那般口中说的是对抗滥污官府,好教绿林好汉活得有个出豁,实则祸害起黎民来比恶官凶吏更为狠毒残忍的江湖败类!就算官匪不同路,萧任侠真欲发兵攻打我等,我仍敬他是个仁义的豪杰!可是我们太行山连环寨的兄弟就算被官军杀绝了,也决计不肯与田虎那狗贼同流合污!”

708章 打甚么打?坐下聊聊

房学度被傅选、孟德等几个首领命人关下去收押起来,就连随房学度到连环寨中躲避的贼众也都命人看守住了,禁止他们四处走动。不过这倒也算是合了房学度的一些心愿,毕竟现在他倒不用被官军追捕到,押至府衙去判刑处斩。

可是就算绿林中各路势力也会彼此敌对戒备,太行山连环寨中的人马毕竟还是强人,他们又不知道萧唐于官府、绿林双线行事的谋划,所以按照正常情况下,他们与萧唐的关系,依然是如同猫与老鼠一般的存在。

“......二弟,平日你计较的最为精细,你说官军真会打算前来攻打我们山寨么?”傅选沉吟一番后,还是向一旁的孟德问道。

孟德皱着眉头思索一番,说道:“有可能是房学度那厮只图我等庇护,便出言相诳。不过如今官军正要镇抚河东讨伐田虎,我等既然啸聚山林,又统率万余人马恰好盘踞在河东路威胜军的后方,也是通往其他路州府的紧要位置,在官府看来也可说是眼中钉、肉中刺,那萧唐为免后顾之忧,便打算拔了我们这根刺......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傅选点了点头,他又长叹一声,说道:“当年我还在河北地界盘住时,也曾听闻萧唐治下那萧家集中,多有江湖豪杰帮衬,起初萧唐报备官府,打算请朝廷发兵讨伐那张迪纠集起的冀南军时,也有他的心腹曾劝他说既然都是在江湖中有些名头的,倘若引官军妄自去攻打在绿林中厮混的人物,难免被江湖中其他人诟病,可是当年萧任侠曾说‘人分善恶、官分清浊,何况是江湖绿林’,后来也经他集镇亲信之口在河北地界流传开来,那句话也可说是深得我心......

待洺州张迪也是在河东路地界被萧任侠生擒活拿,后来被押解至官府伏法授首之后,他名下萧家集又收留了大批遭匪患而被害得流离失所的河北百姓,也教他们能有条生路可以寻觅。从那时起,我也知道萧任侠不同于寻常道貌岸然,压榨黎民的滥污狗官。如今他率军至河东公干,也正如他当年征讨河北贼党,安抚流民百姓一般。只是我却万没料到,有朝一日也会成了他甚有可能前来征讨的贼匪。”

刘泽则冷哼一声,说道:“哥哥,萧唐虽然奢遮,可是咱们兄弟也须不是怕事避祸的人,那萧任侠若是敬咱们几个而前来结识,咱们自然也是好酒好肉好招待,但有所求,也都尽力帮衬。但倘若他真的不姑念江湖情分,率官军前来攻打咱们,咱们便只管用刀枪弓箭前去招呼!”

在一旁的焦文通听罢,他那对浓密漆黑的似两个乌蚕的眉毛却蹙得更近,焦文通诨名唤作铁胆,平素打起仗来也是个不要命的人物,可是他听几个首领都是甚有可能与萧唐所统领的官军开战时,不由迟疑着说道:“我倒是不行萧任侠动绿林中人动手,却不分个好人歹人直要一锅端了!大哥,咱们往日至河北故居游走时,京东东路的青州也正与河北毗邻,咱们不也曾得知二龙山、清风山那路强人相关的消息?

当年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豹子头林冲,是萧任侠的结义兄长,还有那青面兽杨志听闻还在汴京殿帅府中任职时,也曾在萧任侠帐前听命。听闻他们在东京汴梁被那权奸高俅老贼构陷了后,又在沧州牢城营杀人出逃,投了二龙山入伙。听江湖传闻说,也是由萧任侠暗中差人救了他们。如今林冲、杨志投得在绿林中渐渐打出名号的那个全羽麾下,虽说听闻那两山人马锄强扶弱,也得寻常百姓夸赞,可毕竟也是绿林强人。萧任侠能放过,甚至帮衬那林冲与杨志,咱们自问平素行事也是无愧于心,他又为何非要与我等为敌?”

孟德见说却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都说在绿林中打踅的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似萧唐那般在朝堂中官居要职的,你以为行事便能随性妄为么?如今他奉旨前来荡平河东路的强人,也不是叫他去经略山东地界,咱们的兵马占据地势要害之处,官军也必然会将我等当做是威胁,就算萧唐是个仁义豪杰,可是其余官军将领也必要劝他荡平通天峡的绿林人马,除了安心。官府中人,又怎会似江湖草莽那般只凭托人情意气,便能化解开纠怨?”

“这......”

焦文通听孟德说的在理,也无法反驳,他又转头向傅选望将过去,说道:“大哥,如今咱们真的要与萧任侠兵戎相见了么?”

傅选略作沉吟,旋即很快的又恢复到往日果敢狠厉的模样,他沉声说道:“且先把守住山寨各处要道,严防官军前来哨探!我虽敬萧任侠,可是涉及到连环寨上万兄弟,以及他们携老带幼的那些家眷,咱们又怎能坐以待毙!?

山中木植广有,自产桃、杏、梅、柿、栗等果蔬,自家的鸡、鸭、猪、鹅等家畜以及山中各有飞禽走兽,口粮伙食也算足备,便是官军封山也能与他们打熬。仗着山势险要,以擂木炮石、硬弩强弓拒敌,便是大批官军来剿也不惧他!虽说咱们从没打算助田虎那恶贼造孽,也不愿在这般时节与官军大弄,可是官军若真的派兵来撩拨咱们,也休怪我太行山连环寨的好汉辣手无情了!只不过......如果有的选,我还真不愿与那萧任侠结成了死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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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几日,傅选、孟德、刘泽、焦文通等几个首领各自率亲信整顿山寨防事,督令麾下兵卒严加防备,把守住通往连环寨的各处险峰,寨内的老弱妇孺也都能感觉到那种如临大敌的气氛,也不由得人心惶惶,当听闻官军极有可能前来围剿山寨时,还有不少人忿然骂道狗官真是要将百姓往死里逼,河东贼众那厮们征剿不利,逼迫的他们只能投到此处也做了绿林强人,可是还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反倒是官军要来打破他们安乐而平静的生活。

都说贼过如梳,兵过如篦,栖身于通天峡连环寨中的许多百姓,见惯了当兵的一动弹却要害百姓,说是缉捕匪寇下,反倒先讹诈百姓家养的家畜与金银,又伸手要盘缠打发。可是田虎真的率领贼众各处肆虐时,那些官兵各自吓得屁滚尿流,根本无法抵御贼军烧杀劫掠,军中甚至还有些手段残忍的要杀良冒功,反对他们这些衣食无助,本来保护周全的百姓亮出了屠刀......

是太行山连环寨的绿林兵马收容了他们,这些本来无活路寻觅的百姓痛恨田虎残暴,可是也更恨官府军司欺凌压榨,却又无所作为,是以就算是官军真的要来围剿,整个连环寨内所有的士卒、流民以及那些毕竟被逼到绝路的老幼真都打算与官军玩命,大不了玉石俱焚!

只不过又过了几日,官军那边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傅选等首领本待再做合计细议,思量如何与萧唐所统领的禁军人马周旋时,却听麾下头目前来报说,有一个汉子前来拜山,还说是萧唐身边的亲信。

709章 老规矩,抛开官身,江湖话事

听是萧唐派亲信前来相商,傅选等太行山绿林强人的首领也知道对方似乎是有意约谈,并不打算直接发兵攻打他们的山寨,当然立即去恭请来使到大寨聚义厅,再问明对方的来意。

待那来使到了厅中时,傅选、孟德、刘泽、焦文通就见那个汉子双目湛然有神,相貌虽十分端正,可是眉宇间也透着股杀伐果断的狠劲,粗望过去时他就像是一只精力充沛的豹子,也绝不似是个善与之辈。

那来使环视在场的几个首领,旋即干脆的抱拳打拱,并朗声说道:“我也曾听闻卧山虎傅选、鬼狐狸孟德、丈八腿刘泽、铁胆焦文通是盖州地界远近闻的名好汉,今日有缘于贵寨得见,幸会!”

太行山连环寨中的首领也立即向来使回礼,他们现在都无意与萧唐兵刃相见,也都那汉子甚为礼遇,其中傅选先是说道:“承蒙这位好汉谬赞,萧任侠才称得上是名闻寰海,直教江湖群豪敬服的好男子。足下既然是萧任侠心腹亲信,不知又当如何称呼?”

那汉子微微一笑,回道:“好说,在下姓石名秀,道上相熟的都唤我做石三郎。”

傅选、焦文通等本是河北地界出身的强人听石秀报了名号尽皆动容,又道:“原来恁便是当年闻名河北的拼命三郎,我等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豪杰气象!”

当年萧唐统管萧家集在大名府乃至整个河北地界渐渐做大声势之时,最先投靠他的那些好汉“浪子谪仙双伴当”,以及“一虎一豹一鹞子、一郎一将一公子”那六大管事之中,石秀不但是好打不平的性子,惹得他恼将起来时又是杀人不眨眼的狠人,他果敢精细,行事又极有魄力,是以比起萧唐当年麾下的其他心腹,还是要以这个石秀最能让河北绿林中的草莽闻名色变。

何况傅选等人既然知道萧唐派出的来使,的确是他麾下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一石秀,也能了解到对方确实是心怀诚意而前来与他们谈判。

萧唐现在是统领官军的主帅,他也不方便只身至眼下态度未明的绿林兵马势力中会面相谈,而石秀虽然是自己的体己心腹,可是又无官职在身,江湖路数石秀也是十分熟稔,自然有他先行前来拜会统领太行山绿林兵马的首领最为合适。

在此之前,萧唐吩咐军吏至附近的村坊探听有关于啸聚于太行山通天峰,多是两河地域出身的这批强人首领的出身背景,乃是平日行事风评时,发现村镇中已有不少户人家竟然已被接引到了山寨之中,而且根据当地一些纠集些民壮乡勇,足有自保之力的民团都保正、里长说及这路绿林风评人马风评也好,因为太行群山物产丰富,连环寨中也不至于因为口粮而至附近村坊打家劫舍。

不过既然是混绿林盗的,剪径劫掠的勾当多少还是要做些。闲常通天峰山寨中的喽啰时不时下山寻视,只是小头目带人马各自取路巡山,途中若是发现客商车辆人马,小本买卖的任从经过,如果大商大贾而识得人情世故的也不劫取,但凡上任官员或是要用强的商队,抢夺下金银来便半点不留,所得的财物亦都解送至山寨。加上附近些钱粮广积却为富不仁,欺良害民的大户若是教寨中好汉知晓,便引兵马前去攻打,将恶霸财主囤积的钱粮尽数收拾上山。是以金银钱帛的物资,也堪堪能够满足山寨日常需求。

期间萧唐还得知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附近村坊的保正曾说及太行山通天峰上的强人曾放出话来:听闻山东统领二龙山、清风山的全羽大头领锄强扶弱,不坏寻常无辜良善,麾下却也兵强马壮,且能得周围百姓交口称赞,都是在绿林中厮混打踅的好汉,这般勾当青州那边的江湖同道能够做得,我们又为何做不得?

......这么一路人马,萧唐自然要赶紧与之牵上线、搭上桥,并寻个最为适当的机会与其坦诚布公,在绿林间彼此精诚合作。

而石秀到底是胆大心细,又是说干就干、绝不拖沓的性子,他知道若是能与太行山不至于被迫与自家哥哥为敌,甚至有朝一日也有可能成为助萧唐做成大事的另外一支绿林势力之后,当即便拍着胸脯自荐前去先与太行山通天峰连环寨中的几个好汉会面,告诉他们萧唐有意化干戈为玉帛,然后就要瞧这些严防官军围剿的绿林人物,到底又会不会上道。

眼下石秀观察傅选、孟德等太行山连环寨首领的反应,心中便知若说要双方谈拢彼此相安无事,此事已经估摸着已经成了一半,便又说道:“不敢,承蒙诸位当家的抬举。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石秀为人处事一向干脆了当,不爱拐弯抹角,我家哥哥差我前来与诸位相商为了三件事:

一来我家哥哥也知诸位好汉与田虎那厮并非一丘之貉,朝廷发大军开赴至河东,只为铲除田虎那个祸害百姓的寇首,现在官军由我哥哥统管,他也知各位多是为被官司所逼,不得已哨聚山林,权借太行山中安生,是以也愿与贵寨承诺,官军镇抚河东路时,与太行山通天峰的好汉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二来嘛,前些时日助田虎那厮的河东贼众讨死,袭击官军兵马不成,却走脱了一个叫做房学度的贼首。只是倘若房学度那厮真的逃至贵寨躲避,还请各位当家的将那厮鸟交出来,听候官衙发落......”

话说到这,孟德忽然淡淡一笑,说道:“实不相瞒,房学度那厮的确逃到了我寨中躲避,他还说萧唐此番统领官军要在河东争个大功,不止要讨伐田虎,也正要趁势一举荡平我太行山一路人马,才好向官家讨封受赏。按说萧任侠既为朝廷官将,他如果定要铲除我等,倒也是事出有因。”

石秀闻言,他向孟德那边望将过去,只过片刻,又气定神闲的笑道:“不知诸位当家的是信那个随田虎造恶的蟊贼宵小,还是肯信我家哥哥?如今我等的确是受朝廷差遣,至河东剿灭肆虐的贼军,可是我哥哥好歹也是江湖中成名的人物,如今也愿向各位下了承诺,他若是食言而肥,失信于江湖好汉,又如何能得群豪敬重?”

刘泽一时不耐,立刻说道:“就冲着萧任侠的名头,我愿意信他!田虎他本就是个好捏造妖言,煽惑绿林盗助他为非作歹的驴鸟,随他作祟的腌臜厮说的话,又如何能够信得?大哥、二哥,你们也说过田虎那伙与咱不是一路人,就算有违江湖规矩,可交出房学度那厮便能使得官军退兵,这又有甚么不可的?”

傅选略作踌躇,他又抬头向石秀张望过去,说道:“石总管,房学度那厮若真是要诳我等与官军拼个两败俱伤,那杀才也算不得咱们兄弟的江湖同道,将他交由萧任侠当然可以。只不过......我们久慕萧任侠的名头,可毕竟素未谋面。官军围剿山寨,涉及到的是我寨中兄弟连家带口几万条性命,非是我不信萧任侠,如今也承恁玉口金诺,只须等官军尽数退兵之后,我等自会感念萧任侠的周全之恩。”

石秀嘴角一翘,说道:“几位当家的,这也正是我要说的第三件事,我也只是前来传达我家哥哥的口讯,凡事也须教他与贵寨首领亲自承诺,才好教诸位安心。官军自然会撤离,只不过在撤兵之前,我哥哥愿与诸位约定个时日地点,亲自前来结识几位。”

710章 剑走偏锋,又怎能走老套路?

闲话少叙,听石秀说萧唐打算亲自与己方兄弟面谈,傅选等人当即便一口答应下来。不过毕竟还是官军统帅与绿林兵马的头领会面,双方将于何时何地见面、所携亲信人数、双方各自兵马与会谈的两边统领都需保持多远的距离...等事宜也一一敲定了后,寨中首领焦文通还笑言若非是这般紧要的时候,似石秀这等人物到了山寨,也当好生款待一番才是。

当时石秀倒很直爽的笑言:“我按哥哥的吩咐前来拜会,本就不愿与贵寨好汉起了误会争执,与咱们叙番交情又有甚么不妥的,在下此次前来,倒也想向各位好汉讨几杯水酒吃!”

傅选闻言哈哈大笑,吩咐寨中伙夫杀鸡宰羊,再亲自与几个兄弟请石秀吃了十来碗酒,不仅吃得口滑、喝得爽利,双方只说些绿林长短、江湖义气,也谈的甚是入巷,随后傅选才命头目恭送石秀下山,回去报知于萧唐。

石秀回到营寨中,将他与太行山通天峡一脉几个首领洽谈的过程、对方的反应,以及寨中收容许多寻常百姓之事都报向萧唐禀告过了。萧唐听明面上暂先安抚,事后暗地里再与这支绿林兵马秘密来往、相互合作之事绝对可行,也立即吩咐几个心腹、若干亲信与自己同行,在三日后亲自去与傅选等首领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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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峡,通天湖。

通天峡的景致本来就灵秀壮美,而山景灵在于水、秀在于林,在周围深潭瀑布、溪水潺潺的水径汇集下,通天湖经过阳光的映射而显得如玉如碧、如梦如幻的湖水碧波粼粼,它倒映着碧蓝的天空,便如同块蓝天落入山间,环绕湖水的一座青山直插云天,也教在湖边嬉玩的游客抬头仰望时,亦然会有种泰山压顶的感觉。

而在周围满目苍翠、遍山葱茏的环绕下,但见此处青山巍峨、碧水如带,横跨湖面又有两座木制小桥,小桥湖水、别有景致,萧唐与一众心腹兄弟刚到此处游览一番,便觉得已是陶醉其间、乐而忘返。

此番萧唐虽然能感觉到太行山一路人马也是可以拉拢的好汉,可是不同于他那时单刀赴会至营寨中说服魏定国入伙,一来当时与魏定国关系情若手足的袍泽挚友单廷珪已答应投效萧唐麾下的二龙山大寨中,二来萧唐与魏定国在征讨张迪时并肩作战过一段时日,对他为人秉性大致也能摸得清,三来那神火将在原著中也是吃这一套,而一口答应下来落草入伙。而傅选、孟德、刘泽、焦文通等寨中首领萧唐并不知晓他们是否也是在留名史书或名著的人物,也只是初次当面结识,是以还是须小心谨慎些。

何况当年萧唐在安抚京西南路时,也曾以官军主帅的身份去与啸聚于熊耳山、伏牛山的强人头领亲自话事,奚胜、滕家兄弟等人也没打算趁机伏击萧唐,可是却也另有小人作祟,是以除了萧唐以外,石秀、花荣、许贯忠、萧嘉穗几个兄弟,并着七八十个萧唐的体己亲兵一并前来,确保万无一失。

而与萧唐一并前来与太行山绿林兵马首领会面的,当然也尽皆是知晓他暗中所谋大事的心腹。

姚平仲那边倒也算是被萧唐说动,他统领西军六营人马通天峡外驻扎,以确保不至再有田虎麾下的爪牙会忽然杀来。而萧唐这边刚到了通天湖畔不久,他便望见湖面小桥的那头有个汉子正探头舒脑的价望,那汉子瞧见了萧唐等人后遥遥打了个手势,旋即又转身一声呼哨,没过片刻,便也有百余人从密林中露出身影,朝着萧唐这边走来。

随同来的亲军止住了步子,在距离湖畔凉亭约莫七八十步远的位置站住,萧唐仅与萧嘉穗、许贯忠、石秀、花荣四个兄弟来到凉亭中,而太行山绿林人马那边,也只有傅选、孟德、刘泽、焦文通四人走过木桥,径直向凉亭的方向走来。

“俺弟兄四个只闻大名府任侠萧唐大名,想杀也不能够见面。不期今日能够再次拜会尊颜,足慰生平结识豪杰之愿!”

傅选等人见了萧唐,也不似绿林强人与官军谈判的模样,他们依着江湖路数,一起向萧唐纳拜说道。

萧唐也向傅选等人恭身回礼,笑道:“几位好汉,你们占据着此处通天峡,果然是风景秀丽,是处好山好水啊。”

焦文通闻言呵呵一笑,憨声道:“这太行山通天峡的好去处,可也不只有这里,周围还有三叠瀑、嬉水潭、通天瀑、水帘洞、神龟湖......萧任侠若是有兴致,我等尽可带恁前去游乐。”

孟德乜了焦文通一样,他到底是个心中有计较的,便话里带话的向萧唐又拜道:“按说贵人造访,小寨里略备薄酒粗食,请萧任侠与众好汉同到敝寨盘桓片时,权当接风。只不过我等也知萧任侠是朝中大员,如今又统领官军征讨在河东造恶行歹的绿林中人,人多眼杂,若是恁莅临敝寨,在官场也难免遭他人口舌,是以只得在此处接迎萧任侠与几位好汉,若有怠慢处,还望海涵。”

萧唐闻言一笑,说道:“足下唤作鬼狐狸,果然言语中也暗藏机锋。各位可是以为我萧唐虽蒙江湖好汉抬举,唤我一声任侠,可是久居朝堂早与江湖划清界线,而不敢亲自去绿林中有好汉啸聚的山寨与江湖草莽倾心吐胆么?

如今河东路各地祸害良民的匪贼横行,可是我诸般公事罢了,再无旁事的时候还真的要至贵寨叨搅,我做官杀的只是穷凶极恶的佞贼,我在江湖时......那那干欺凌百姓的狗官也是深恶痛绝。诸位因何落草,我也知晓个大概,与各位坦诚相待,又有甚么好顾忌的?”

“若是天下官吏皆如萧任侠这般,我们兄弟几个又怎会落草山林?”

听萧唐亲口如此说,傅选等人的也算能彻底安下心来,此时傅选又向萧唐说道:“得萧任侠金口承诺,我们兄弟又怎会不信?恁统领官军讨伐田虎那厮时,我等自然也会偃旗息鼓,严令麾下弟兄决计不可生事,房学度那厮也交由萧任侠听候发落。待萧任侠靖平河东,荡除那干绿林败类,若是瞧得起我们兄弟几个,仍愿意光临我等山寨一叙......呵呵,我等自当扫榻以待、倒屣相迎。”

萧唐也听得出傅选等人如今眼见自己的确无意为难己方人马,已经十分知足,可是他是朝中从二品的大员,也不是似寻常县镇衙门中似当年宋江、戴宗、朱仝等与江湖中人有些夹杂不清的低阶胥吏,而傅选等人统领的一伙兵马却是在绿林中开山立柜,说到底还是与官府对抗的强人。就算刨除甚么高攀不起等因由,现在代表官方的萧唐与一群杀之无罪、剿之有功的法外之徒拍肩搭背的称兄道弟?恐怕傅选、孟德等人怎么想也都不愿相信。

只不过寻常官员为了避嫌免遭口舌也好,对江湖中人心怀鄙夷也罢,几乎都要与绿林草莽泾渭分明,也不至遭受半点牵连,可是我萧唐自从开始“水浒计划”以来,又怎会是按照官场的老套路来做事的?

711章 我就服两人,一个是你,另一个还是你

正如当年萧唐与熊耳山的奚胜、柳元、潘忠;伏牛山的滕戣、滕戡;黄门山欧鹏、蒋敬、马麟、陶宗旺;芒砀山的樊瑞、李衮、项充等绿林好汉会晤时密议的内容一般,如今啸聚于太行山通天峡的几个好汉也大概知萧唐不仅仍与江湖中人保持着密切往来,甚至也乐意暗中资助相帮,扶持山寨做大势力。

诧异、惊喜...以及些许怀疑等情绪在傅选等人心头蔓延开来,其中孟德兀自有些狐疑,又向萧唐问道:“萧任侠得江湖好汉夸赞,也同样不忘帮衬绿林中德行不失的强人,此番小弟虽然甚感钦佩,只不过......

我也曾听闻河北沧州的大周柴世宗子孙,江湖上都唤做小旋风的柴大官人,也是专一招接天下往来的好汉,照拂落难义士的好男子。可是太祖武德皇帝虽敕赐与他柴氏誓书铁券在家中,到底也不是官门中人,是以出钱粮资助些山寨强人,旁人也只道他重江湖义气,官府衙吏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可是萧任侠是朝中大员,于河东、河北、京西作乱的绿林强人被恁铲除的也不胜可数,萧任侠偏生又欺瞒朝廷,暗中资助其他绿林山寨,此举未免...有资匪自重之嫌了吧?”

焦文通在旁听孟德说罢,他却把眼一瞪,嚷道:“二哥,你这话是如何说的?绿林中也分个好人歹人,萧任侠荡平的那些腌臜贼厮鸟,多些是坑害弱小良善的狗贼,咱们行的端、做得直,便是对着青天洪日,我也敢拍着胸脯说老子是条活得堂堂正正的好汉子!萧任侠与咱们推心置腹,愿对咱们仗义相帮,怎的偏偏你恁的心狭,只顾把事往坏了想!”

听自己兄弟出言斥责,孟德面色一沉,却也默然不语。萧唐却摇了摇头,说道:“孟德兄弟看来是太行山连环寨中出谋划策之人,但凡要为自家兄弟思量的周全,又是涉及到山寨生死存亡,也需要反复推敲思量,不能只凭着一时意气而莽撞行事。是以我也明白你心中所虑,想必是觉得我明明蒙官家重用,享得高官厚禄,却兀自不知足,竟然暗中扶植绿林山寨兵马,要养成势力,如果我是个有叛逆不轨心思的乱臣贼子,只怕野心还要比撺掇河东贼众起事的田虎那厮更大,是么?”

包括孟德在内,太行山几个首领各自一愣,其中孟德俯首沉吟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萧唐微微一笑,说道:“我听闻贵寨首领,倒也钦佩青州二龙山、清风山两处山寨行事的手段,又可曾知晓青州两山中落草的头领,也有我萧唐的知交挚友。”

孟德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久闻豹子头林冲、青面兽杨志等好汉的好名头,小弟也知道林教头是萧任侠的结义兄长,而当年的杨制使也曾在恁帐前听命,都说亲疏有别,若是萧任侠耽着风险暗中帮衬你兄长、属下,咱们兄弟固然要赞你一声情义深重的好汉子。

可是之前敝寨兄弟几个与萧任侠毕竟素不相识,恁又说曾暗中扶植资助过许多绿林同道,私下与江湖中人有所往来,是一码事,可是萧任侠助诸路绿林强人做大势力,往重了说可是谋逆的大罪!这般要紧事,担着血海也似干系,是以小弟冲撞,不得已还是要问萧任侠一句:恁到底图个甚么?”

萧唐缓缓站起身来,又长叹了口气,说道:“诸位知道我林冲兄长、杨志兄弟,又可曾知晓眼下掌管二龙山大寨的花和尚鲁智深,却也是我的结义兄长,他本名唤作鲁达,西军兵马提辖出身,却只因三拳打死了个欺男霸女的市井无赖,便被官司缉捕,不得已出家避祸,又投到了二龙山宝珠寺统管山寨;清风山寨主屠龙手孙安,为人慷慨豪义,后来却为报父仇杀死本乡恶霸,是以被官府追捕紧急,而弃家逃走......

不仅他们两个,青州两山之中秦明、徐宁、唐斌、李志...还有许多好汉原本都是国家将官、能臣后人,却遭奸佞构陷、小人逼迫才不得已落草为寇。贵寨几位头领为何啸聚于此处,因由大概我也了解一些,想必二龙山、清风山那些好汉的际遇,诸位也能感同身受吧?”

听萧唐如此说,傅选、孟德等四人也都点头称是,并且面露忿慨之色,萧唐继而又说道:“我虽是朝廷重臣,但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现在我大宋朝有贼臣当道,闭塞贤路,奸佞非亲不进、非财不用,若说我结交绿林匪类?只怕确实那厮们才是姑息养奸,层层使钱打点下来,弄得各地官府军司乌烟瘴气,致使官司风气糜烂,宵小横行,反而逼得赤子做贼!

田虎不过是一个猎户,为何就能纠集亡命,杀得以往河东路怕死要钱的官兵不敢当其锋,直教那厮四处肆虐恁般猖獗?其中缘由想必几位也能晓得,张迪、田虎之流就算我尽将他们除了,可是正所谓扬汤止沸、沸乃益甚,或早或晚些还会有其它贼子借机起事,那些贼厮可绝不是要替百姓讨个公道,只不过是为了一己野心,而将这个世道搅得更乱。

内有贼寇祸乱、外有敌邦觊觎,许多明明能为心怀忠义的智谋勇烈之士确实有家难投、有国难报,即便我官居要职,就算我先前与他们素味平生,可是真要让我撞见了时,又怎能作壁上观,甚至还要捉拿他们向朝廷讨封赏?历朝各代朝廷昏聩不明时,必有灾厄临头,最先遭殃的却还是天下黎民百姓,我之所以煞费苦心,帮衬些义士能够留得有用之身暂且在山林中蛰伏,也是为了能教他们有朝一日能够当得大用,才不负毕生夙愿与打熬出的本领。”

听萧唐侃侃说罢,孟德连连点头,只过片刻,他便感然说道:“若萧任侠真是如此打算,休说只是受恁节制,我等太行山上万儿郎的性命,又如何不肯交托于恁?”

旁边焦文通与刘泽对视一眼后,他也慨然说道:“没说的,萧任侠负气仗义,又待我们这些绿林草莽这般看重!咱们这腔热血也都未曾寒了,但有萧任侠用到我等之处时,若是小弟皱下眉头,便不算是条好汉!”

傅选也感然一叹,说道:“不愧教群雄敬服,当真也不枉了恁任侠的名头。要说天下豪杰虽多,可是能教我傅选心服口服的,也就只有两个人,一个便是萧任侠恁,另外一个,则是统领青州两山兵马,听传闻还有其他山寨的好汉听他号令的那个数山共主全羽......”

听傅选说到“全羽”的名头,凉亭中萧嘉穗、许贯忠、石秀、花荣尽皆把眼向萧唐望去,也都各自面露莞尔之色。

就听傅选又说道:“萧任侠救济江湖中落难的好汉,也教他们的本领中能发得利市,而那铁面獬豸全羽统御群雄有道,虽然山寨兵强马壮,却不曾仗势欺凌百姓乡民。我等都是混绿林盗的,无论为何落草,如何不知有许多百姓都要戳着咱们脊梁骨痛骂是集土匪强盗?那全羽锄强扶弱,也的确不愧说他统领好汉尽做替天行道的义举,也教我们这些在绿林中打踅的腰板也能挺直些!

本来小弟还曾疑虑萧任侠既然是朝廷重臣,奉旨征讨各处声势壮大的绿林强人也是职责所在,是以前些时日不得不思量如何抵御恁统率而来的官军。今日蒙任侠坦诚相告,我们兄弟也都能安下心来,更有旧友知交在彼,想必萧任侠也必不会因公事难违,而不得已去与那全羽大头领拼得个你死我活。”

.......自己打自己,玩左右互搏么?

萧唐不由一乐,本来他并没有打算初次与傅选等人会面时,便将自己所有暗中进行的计划全盘相告,不过现在看太行山一众头领的反应,无论自己选择何时透漏自己的另一层身份,这一路绿林兵马诚心投奔至自己麾下之事,看来也已成定局了。

712章 蚕食,从这里开始

当萧唐一行人又从通天峡通天湖返回官军营寨,还押解着房学度并着几个贼众小头目。房学度没料到太行山一路绿林盗竟然真与官军派出的使者会面,还将自己交了出去。

可是房学度现在也没心思痛骂傅选等人明明也是落草的强人,却不顾江湖道义,还被官军吓怂了胆而出卖江湖同道。当他得知前来押送自己的,正是全权执掌镇抚河东大权的萧唐时,他当即就向萧唐跪地报说萧任侠若有所问尽管审小人便是,小人也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现在的房学度心境的转变倒是很快,以往他随田虎作恶,便挖空心思着如何集给官军想阴招下绊子,如今既然已被官府擒拿住了,就立刻想通过出卖其他田虎麾下的强人,使得官府能够网开一面,赦免他本来该遭斩刑甚至凌迟的死罪。

虽说这厮是个墙头草,不过现在这般形势倒真能用得上他。

因为房学度奉田虎之命在河东路南部窜到诸地强人投效,是以他对于盖州、绛州、晋州、磁州等河东南侧几座军州各处强人流窜的区域、兵马人数乃至贼首隐蔽的山寨都所知甚详,经过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有关河东贼众的动向一五一十交代得清,贼军熟识本土地势,发现官军难挡时便在山林中打游击战,可以拖耗敌方疲于奔命的优势,也将渐渐消弭尽了。

当房学度又被押下看管起来之后,营帐之中姚平仲抱着膀子,他悠悠对萧唐说道:“萧节帅,那伙暂时可以饶过,日后兴许能得朝廷赦宥的贼人恁已经放他一马,如今那干追随田虎累造大恶的草寇,又当如何处之?”

萧唐淡淡一笑,他双眸中也渐渐涌现出一股果决与狠厉来,并说道:“既是恶贯满盈的,当然是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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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绛、盖、晋三座军州交汇处的龙角山以两座天然高峰而得名,故而又被唤作二峰山。

此山在唐高祖武德年间以前本称作羊角山,相传战国时有两位名为羊角衰、左伯桃的贤人本来结义奔楚,可当他们长途跋涉至此山时正值腊月寒冬,两人衣衫单薄,口粮也所剩无几,左伯桃便自尽殉义,将衣着干粮全部留给羊角衰,留遗憾鼓励羊角衰以大事为重。羊角衰在楚国得到了重用,正当他功成名就之际,本该坐享荣华富贵的羊角衰却毅然返至此山,在自己的结义兄弟目前自尽,已遂两人结拜时同生共死的意愿,后人为了悼念羊角衰为友殉义,便将此处命名为羊角山。

虽说到了大唐时节此山已更换了名头,可是有些强人匪盗也曾听闻过关于此山的典故,只不过古时贤人为大义殉身的佳话到了绿林中就变了味,很多草寇强贼为了彰显自己义气,都选择在此地界啸聚立寨。是以本来是歌颂先人为了友情、信义而不惜舍命卫道的去处,如今却成了匪贼横行,周遭地界百姓多被强人打家劫舍的穷山恶水。

山中的恶虎寨周围仗着险峰地势,要抵达至寨中也须走盘陀小径,是以就算有大批官军也甚难寻觅得见强人的藏匿之处。此时山寨寨主吕振却神情沮丧,耷拉着条膀子往自己的卧房走去。他左臂包裹的破布上浸着一抹殷红,明显是受了些伤。

本来这吕振绰号九头鸟,他身长八尺、勇力绝人,善使一根熟铜九节连环棍,百十人近他不得。要说当年吕振倒还是个曾力抗匪盗的壮士,本来早些年龙角山周遭有几个村坊被贼人打破,吕振便帮同捕盗巡检前去剿捕。只三五日功夫,就被吕振擒戮了盗首、捣巢灭穴,把那干强人除灭净尽。后来吕振声名大震,也被县衙参他做了个都头。

只不过吕振愈发恃功而骄、横行益甚,后来田虎统领贼众四处作乱,那吕振又见官军指望不得,自己独立难挡贼人大军,颠倒着反而占了当年被他剿灭的龙角山恶虎寨,趁着田虎将官军杀得丢盔卸甲,各地动荡不已时,他便也做得一方强人趁势肆虐。

这时的吕振才发现原来做个不念善恶,只顾随性杀人的强盗倒也恣意快活,看哪个鸟人不顺眼便一刀杀了,看哪个娘们又瞧得入眼便捉过来享用,便是做个伸手要钱的县衙都头,又怎能感受到这般能够生杀予夺的快活?

本来房学度、樊玉明也撺掇着他去投靠田虎入伙,也不甘心只窝在晋州地界一处山寨中的吕振当即便决定助田虎做成大事。杀人放火金腰带,倘若河东路南部大半州府能够割地建国,自己杀人、劫财、淫1乐无比快活,还能混得个开国元勋、朝堂大官来做,这岂不是天大的没事?

只不过自从前些时日开始吕振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头,答应好接引他前去与田虎汇合的房学度、樊玉明二人如今却杳无音讯,晋州、盖州地界也新添了几支作战悍猛的官军。

本来吕振还打算按原来的手段出山劫掠周围的县镇村坊,却正好撞见了一路官军,两边激烈厮杀了一阵后,本来自恃勇武的吕振却发现自己麾下喽啰根本抵挡不得那批各个如狼似虎的官军,他虽然侥幸逃脱,可是左膀却被一个武艺不输于他的官将砍上一刀。吃了大亏的吕振率残部又逃回龙角山恶虎寨中,心想就算官军难挡,可是自己仗着山险地利,只须躲避在山寨之中,料想官军就连寻找到自己的藏身之处已是甚难,又怎能轻易打破?

不过现在朝廷看来已注意到河东路匪乱猖獗,新近开赴至左近的官军,远比当时河东那些孬兵弱将善战雄武,倘若那田虎真的抵敌不过官军,又当如何?

吕振本就是两面三刀的性情,心说前番落败,只因寡不敌众,可是仗着我有一身武艺,把守住要害地势,只须在官军面前再显露番身手,官府若是有心招安......不妨就暂做屈从。眼下这般世道,早晚只怕还要有乱军生事,届时我是做官也好做贼也罢全凭己愿,都说树挪死、人挪活,如此不仅能保得自己周全,来日依旧可以活得十分快活。

正当吕振寻思时,有个寨中喽啰前来向他报道:“哥哥,房学度头领统率一拨兵马,已来到咱们大寨口处。”

吕振眉头一皱,并啐了口骂道:“这厮说是要带挈着咱们弟兄去投奔田虎,只等再收罗几路强人兵马,可老子等了些时日也不见个动静!如今官军缉捕得紧,这鸟人却又寻上门来!”

不过吕振心想现在田虎成事与否、犹未可知,随着各路强人集结在一处,不仅可与官军对持到底,无论对田虎还是官府,倒也更方便打出自己的身价来。

念及至此,吕振冷哼一声,又说道:“罢了,既然已答应过那厮去投田虎做番大事,咱们在绿林中厮混的也要言而有信。去放他和那拨人马入寨吧,然后教他至厅堂前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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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振,原著与梅氏藏本《水浒传》都曾出现过的人物,关于绰号、出身、武艺、性情等设定大致引自古本水浒......

713章 胜负的决定因素,不止是身手

惨嚎乍起,杀声震天。当吕振刚到了恶虎寨厅堂坐下,没过多久,他便听见外面喧哗声鼎沸,寨中已经乱成一团。

房学度那厮是要来赚我的山寨?不对......我既已答应他投靠田虎入伙,他反倒来坑我却又为何?遮莫那狗贼已经投靠了官府,而引官军前来围剿!?

后知后觉的吕振这才回过味来,他当即大怒,立刻抄起自己擅使的那杆熟铜九节连环棍暴冲了出去。就见四处火光冲天,大队官军人马已经冲进了营寨中,措手不及的贼众被杀得鬼哭狼嚎,他们根本不曾想到前些时日还与自家寨主相谈甚欢,本是田虎麾下强人头领的房学度在进入寨中后,他身后的那些“贼兵”会突然擎出兵刃,不由分说的兜头将寨中喽啰袭来!

当恶虎寨中的喽啰终于知道操起家伙反击时,山岭间隐秘的密林中却又涌出数队官军蜂涌冲进寨中。虽然吕振麾下有两三千喽啰,可是前番遭遇官军厮杀了番败下阵来,士气正也萎靡,如今他们猝不及防,前来攻打山寨的,又是萧唐麾下的精兵强将,以及姚平仲所率的那六营最擅长打硬仗的西军将士,这教恶虎寨中的喽啰如何能够抵挡?

“噗!”的一声闷响,只见一条血颡光连肉,顿落人头在地上,西军儿郎中那个姓秦的指挥使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将个贼人小头目的首级斩落!正当他大步腾腾,如若进无人之境一般在恶虎寨中横冲直撞时,蓦的他双目一凝,已然觑见前面不远处有个手中捻着柄瞧着极有份量的熟铜棍,看似是贼众首领的大汉抡棍旋舞,一下将个官军都头的头颅打个粉碎。

“直娘贼,那厮的人头是我的!你们可休要与我争!”

秦指挥使暴吼一声,正待向那贼人首领冲去时,却又有近百名嘶声怪叫的喽啰杀将过来,生生拦截住秦指挥使与他身旁数十西军步卒的去路。

秦指挥使恶狠狠的痛骂了一声,又挥刀朝着面前那些不知死活的贼人猛攻过去。这时忽听右侧忽然一阵惨嚎声乍起,有个汉子绰着杆锋刃冰寒的陌刀已经杀出一条血路,径直往贼人头领那边疾冲过去。

那人秦指挥使倒也识得,方才他扮作房学度麾下的贼军头目先混进寨中,似乎还是统领大军的主帅萧唐帐下心腹,那个唤作石秀的汉子。眼见那石秀作战悍猛、手段狠辣,秦指挥使心中也叫了声好,旋即说道:“兀那汉子,你带人马夺了寨门已立下功劳,把守住要害处莫教贼厮鸟走脱了便是。与贼杀伐,是咱西军儿郎善做的勾当!”

石秀刚挥刀剁翻了个拦路的贼兵,他听秦指挥使喝罢便将嘴角一翘,边朝那贼人首领杀去时,也便边高声喊道:“你们西军了得,可是我家哥哥帐下却也多是能人好汉!说不得,此番功劳我还真要与你争一争!”

“狗官!奴才!要拿老子的首级请功,且先看你这厮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吕振那边眼见官军中有人争着要来抢自己的人头,他也激怒成狂,抡起手中熟铜九节连环棍便朝着石秀的天灵盖劈砸下来!石秀抡刀一荡,与连环棍硬生生磕碰在一处,骤然火花四射,直震得石秀虎口生疼!

这个贼厮好大的蛮力!

石秀心中一惊,又见那吕振将连环棍法使得神出鬼没,他也抖擞精神再度挥刀站起,两人足下尘沙激扬起数尺,猛望过去只觉风云黯淡,似有杀气旋绕。但见石秀与吕振刀去棍迎、各不相让,征尘影里撮起遮天杀气,吕振手中铜棍势如风雷,石秀所使的陌刀迸射出万道寒光,真个是一场龙争虎斗!

周围官军贼众也是乱战成一团,惨嚎呐喊声惊天动地,倒也任由着石秀、吕振放开身手争个你死我活。斗到喊出时,石秀双目倏然精芒暴涨,他暴喝了声,陌刀炫起一道寒芒,直望吕振胸脯剁将过去!

吕振却是不慌不忙,他先是举棍招架,刚与石秀手中陌刀撞到一起时,吕振骤然猛将熟铜棍一收,他身子又向后一让,石秀因急欲掣刀,一时站立不稳。吕振又用巧劲忽然一搅,连环棍卷住陌刀又猛然一扬!

石秀手中的陌刀险些脱手,坠落在地上。他掣转攥紧刀柄,吕振却一棍又到,石秀连忙架起刀杆,用力格开隔开吕振咄咄逼人的攻势。可是吕振接连十几招下来各具奥妙,一向果然沉稳的石秀反倒被逼得个手忙脚乱,倘使他手脚使慢半点,只怕早被被吕振一棍打得脑浆迸裂!

两人又恶斗了近三四十合,石秀发觉这个贼军首领不仅力气甚大,棍法也极为精熟,扪心自问,两人若是做生死搏命,只怕对方占得的胜算更大一些。此时西军秦指挥使那边被贼人缠住,也正杀得焦急,他也瞧见那个贼人首领武艺极为了得,若是换做自己,只怕不及石秀与那厮鏖战的久。

只是此时吕振也是心急如火,他眼见越来越多的官军冲进了寨中,各处抵挡的贼众渐渐陷入颓势,无法抵御对方的偷袭猛攻,自己就算赢了眼前这个汉子又能如何?吕振虽然自以为他的棍法足以与一流猛将争锋,可是只身独力,又怎能与成群结队的官军兵马匹敌?

可恨的是眼前那汉子虽然渐渐落了下风,可他兀自死战不退,生生的将自己缠住而让吕振走脱不得。吕振发了狠心,他挺起熟铜棍猛戳,旋即又使了个“荡字决”来抡棍猛挑!

“铛!!!!!”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后,双手虎口发麻的石秀手中陌刀已被吕振生生荡飞,他也先后腾腾腾腾连退了数步!

鲜红的血液,却也从吕振前方搏杀时受伤的左臂伤口处又泊泊涌去,一番剧烈厮杀后,吕振也觉得自己左臂酸痛难忍,已有些运不上力道。此番他一击得手,心中更是念道:教这这厮讨死,也敢来老子的路径!索性一棒速速打杀了他,再趁乱逃出寨去,才不至遭官军给擒拿住!

一念方罢,吕振又抡起熟铜棍来得势不让人,他飞身跃步,正要奔将过去一棒了结掉石秀!

按说寻常人物厮杀时被敌方荡飞了手中兵刃,又已知自己的身手怕是难以胜过对头,只怕早就萌生退意不敢硬拼。可是拼命三郎石秀,却不是寻常人物。

被吕振荡棍迫腿的石秀突然硬生生止住了步子,他喉头嗬嗬作响发出类似野兽的嘶吼声,他眸子中也有凶光渗然,反而将右足一蹬,直朝着吕振又冲了过去!!

除了绰号被唤作拼命三郎,萧唐与其他兄弟唤他做三郎,还有河北、汴京地界市井间打踅的闲汉武师敬称他做石三爷外。如今石秀因随萧唐常年打熬武艺,因其手段狠厉果敢,用刀的技法也甚是精熟,所以如今的石秀也新添了一个别称:三把刀。

一口战阵上使将起来能似砍瓜切菜斩翻敌人的长柄陌刀;一把短兵相接时定要斩头剁腰,迅猛灵便的狭锋钢刀;一柄在市井中常时,偷袭敌方时尽往人心窝、咽喉、腰子狠攮猛捅的剜心尖刀......石秀尽皆使得精熟,何况依他极具魄力胆识的性情,在原著里他在大名府只掣着口腰刀便敢从酒楼上跳将下来去劫法场,手举钢刀杀人似砍瓜切菜杀得一众做公的人仰马翻,此时虽然一时落了下风,拼命三郎会心生畏惧而逃么?

不退反进!

吕振没有料到眼前那汉子被自己荡飞了趁手的兵器,却也跟个发狂的饿狼一般直往自己怀里撞来,惊慌下他棍招也使得迟了片刻。只在电光火石之际,满脸狰狞的石秀已骤然拔出腰间狭锋钢刀,猛的挥起一片耀眼的寒芒!

鲜红发腥的血液激射四溅,同时两人中又有一个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身来,当即翻倒在地!!

714章 三地书信,女真建国

千钧一发,胜负与生死只在一线之间。石秀悍不畏死的打法虽然令吕振感到措手不及,倒也能挥棍勉强格挡开来,但是左臂的伤势使得他的招式稍显延迟。两人又是迎面对冲,就算侧身避让,却也收势不及。

石秀的这一刀不留半点余地,在熟铜棍堪堪要将他击砸得头骨碎裂时,他手中狭锋钢刀猛然向上一撩,只抢得一眨眼功夫的先机,便已经将吕振握棍的右手齐腕斩落!

“当啷”一声闷响,熟铜九节连环棍坠落在地,吕振也紧紧扼住自己的手腕,倒在地上打滚惨嚎。险些被一棍击碎头颅的石秀却仍是面带凛然杀意,一步步的向吕振那边走了过去。

恶虎寨中近半的喽啰已被官军所杀,剩下的贼人大多也都抛了兵刃,高呼愿降饶命。剧痛钻心的吕振如今已知逃脱不得,又望见那个直把拼命厮杀当做家常便饭的狠人提着钢刀向自己踱来。锋利的刀尖上一滴滴滑落的,都是自己的鲜血,战意尽失的吕振连忙惨嚎道:“好汉饶命!我愿降了!”

“你这贼厮鸟已经伤残,要问话的贼首也已有了几个,抓你回去又有甚鸟用?”

石秀冷冷一笑,旋即又阴声说道:“何况你这昧良的贼厮在周遭地界作恶多端,引得万民怨恨,这些我等早就已打探得一清二楚,如今还指望能留得你这条狗命么?”

石秀一语未了,已如一阵风般冲到吕振面前,他手中狭锋钢刀一卷,刀光直如匹练,吕振还未来得及叫喊,就被石秀手起刀落斩成了两截!

毕竟石秀并非官将的身份,左右现在他斗得杀性已起,暗付道若是将这个贼厮押回去听审判刑时,也不过是浪费粮食,索性在这里一刀杀了倒也爽利。周围刚制住寨中贼人的军健见石秀那杀伐狠烈的模样都看呆了眼,也没有上前出言劝阻。

而石秀又收刀回鞘,再拾起了陌刀,向西军秦指挥使那边张望过去,说道:“寨内的贼厮可是都已制住了?也须早些向我家哥哥复命,北面还有三四处听从田虎号令的强人,尽早都须铲除个干净,免得教贼众得了声息弃寨流窜,否则围剿还要费不少时日。”

秦指挥愣愣的看了石秀片刻,忽然伸手翘起大拇指,出言赞道:“好身手!好胆魄!好汉子!往日咱们西军打仗悍勇,也没将其他州府军司的禁军瞧在眼里,可是你这汉子奢遮,若是在边庭要博个出身,也定能得上官重用!”

石秀微微一笑,将血迹未干的陌刀抗在了肩上,并悠然说道:“承蒙这位指挥使看得起,不过我恣意快活惯了,受不得军中约束。还是在我家哥哥帐前听命,才感快活。何况萧唐哥哥麾下多有能人异士,我这点微末本事,也不算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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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州龙角山恶虎寨被一举荡平之后,萧唐、姚平仲又各自吩咐所部人马合作行事,趁着河东路南部军州打算投靠田虎作恶的强人未集结在一处时,反倒被官军各个击破。

本来一门心思助田虎作祟房学度为了轻判免死,当真是不遗余力的供出各处贼寇窝藏的去处,甚至亲自率领官军扮作麾下撺掇来的贼军诈开寨门,任凭官军突然杀进寨中将贼众或擒或杀。故技重施、却也好用,如此这般三番两次下来,晋、盖等军州大半听从田虎号令的强人,被萧唐、姚平仲率军逐一击破。

河东路南部贼众势力大减,接下来官军就该向隆德府、汾州乃至田虎最开始起兵作乱的威胜军沁源一带向贼军施压,继而再往北挺进。随着自己可用的兵马、流窜的地界越来越狭窄,田虎又能猖狂多久?

当萧唐与姚平仲返至威胜军铜鞮县的时候,倒是又生出些小插曲。

目前随在萧唐左右,伺机出谋划策的心腹许贯忠一返至府邸,便见到有汴京萧府中燕青派来的亲信携书信前来,并且已在县城中等候了几日。目前还在奉旨镇抚河东的萧唐,也只有通过汴京自己府邸鸽寮中收到各地的信件,才方便及时得知各地所发生的一些事态动向。

许贯忠为了不让军中将官觑出些端倪,寻了个僻静处之后,又逐一拆开了分别从辽东保州、青州二龙山、大名府萧家集三处飞鸽传往东京汴梁发来的信件。

其中保州那边传来的消息是:生女真诸部联盟连续攻下宾州、咸州后,阿骨打在其弟吴乞买,以及完颜撒改、辞不失等头人的拥戴下已准备开元建国,国号大金,并打算在翌年正式奉阿骨打为皇帝,眼下正在号召更多女真部落、辽东诸族前去投效,而辽国朝廷闻之后也已集结大军,连同目前由耶律淳统领,去镇压辽东各处乱军的官军已超过十万之数,准备前去征讨声势日渐壮大的生女真联盟。

果然正如哥哥所料,女真人剽悍善战,那完颜阿骨打当真不愧为一代雄主,竟然能屡次以少胜多,现在也已经和辽朝彻底决裂了......不过虽然女真悍猛,目前兵马也不过几千之数,当真能与拥兵数十万的辽朝抗衡么?

许贯忠心中思付,随即他转念又想到:不过辽东的局势看来还要动荡许久,保州、皮岛等地偏安一隅,就算在谋得定州、宣州等偏远重镇军州,再趁着辽东时局愈发混乱时收容流民百姓......眼下辽国官军只顾镇平女真诸族,倒也不必担心会招致辽朝的警惕。

边想着,许贯忠又拆开了第二封信件,信中的内容除了提及现在山寨内部运作一切顺利,以及自从上次挫败京东路诸州官军,现在京东路各地军司都不敢拿正眼觑青州二山之外,还说到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前任梁山大寨主白衣秀士王伦前去投寨,可是却被执掌山寨的鲁智深给轰下了山去。

没有被林冲火并掉的王伦,被鹊巢鸠占的晁盖驱逐出梁山泊后,只得四处漂泊浪荡。他还没半点本事,偏生心地窄狭、容不得人的名声又在河北、山东地界早已臭了,绿林强人不论良萎好歹,大多都自认豪爽快意,甚重江湖义气,可是王伦一个酸腐书生出身,与大多绿林盗本来就话不投机、性子不合,是以哪处的山寨肯收容这么个干啥啥不行,却又自私性狭的货色?

王伦本来还以为自己好歹做过一寨之主,若是能投到现在山东乃至大宋地界绿林势力之中,无论头领数量还是兵强马壮都堪称数一数二的二龙山去,哪怕只做个卖弄刀笔的小头目,也算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可是气性刚烈火爆的鲁智深瞧王伦那副鸟样就不入眼,半点情面也没给他留,直接一通臭骂将那厮撵出二龙山。而此事许贯忠也懒得动脑子思量,一个地地道道的跳梁小丑,又能掀起甚么风浪来?

可是当许贯忠拆开大名府萧家集那边发来的书信,只粗略读了几行,他一对秀眉便不由一蹙,口中还喃喃念道:“郓州独龙岗的飞天虎扈成?扈家庄?祝家庄?”

715章 哑美人扈三娘,落草与否,都是悲剧

原来从大名府萧家集发来的书信中说及:自从集镇并下了德州曾头市之后,与很多庄镇之间生意行当来往也变得更加频繁。

而在郓州独龙冈地界有三座山冈,分列着三处村坊,其中西边扈家庄的少庄主扈成不仅也好舞刀弄棒,庄内营生也大多由他经手打理。扈成原来就曾有过走宋辽榷场做大营生的心思,当年也南来北往途径过大名府萧家集地界,如今萧家集又俨然凌驾于山东、河北诸地地方豪强,扈成便又寻到了集镇中去拜会,不止以重礼相赠,还托付说以后榷场南北往来的商货尽都交由萧氏镖行押送,还望多多照拂。

多一个生意往来的伙伴终归是好事,萧家集卞祥、杨林那边自然也都应允下来,而走了几单子镖后,扈成又引荐同在独龙岗地界的祝家庄、李家庄做大营生,还说尤其是祝家庄无论财力人力,远在扈家庄之上,庄内三子祝彪,也议定会娶扈成之妹扈三娘为妻室,祝、扈两庄结成亲家也只是早晚的事,是以都可算作是自家人,正好也可以与萧家集中的好汉多多来往。

可是争端偏偏就出在祝家庄,尤其是祝家那三子祝彪身上。

似乎那祝彪是见扈成,以及李家庄那总管杜兴都对萧家集中管事甚是恭敬,只嫌堕了他独龙岗祝家庄的威风。是以便说南北运贩的商货自由他们祝家庄来押送,庄内勇健也多,又何必教萧氏镖行替他们押镖运送,这岂不是教旁人以为独龙岗祝、扈、李三庄没有能人,连自己的家产都保护不得?

三庄因为此事起了分歧,扈成劝说不动心高气傲到目中无人的祝彪,而祝彪平素又嫌李家庄人力寡薄,听他祝家号令便是,又如何敢对小爷指指点点?是以又借机将李家庄总管杜兴劈头盖脸的臭骂了一顿。萧家集卞祥、杨林等人得知此事后,便对扈成说道以后江湖行走时萧家集与扈家庄仍然是朋友,可是似那劳什子祝家庄既然眼高于顶,萧家集如今财力兵马鼎盛,也不差那点镖银酬金。

本来萧氏镖行仗着萧唐在黑白两道的声威,以及让绿林强人退避三舍的实力,押运的镖物基本不会有甚么闪失。而祝彪亲自率庄众押运镖货后,果不其然,立刻就出事了。

而打着祝家庄押运的商货的主意,并已发生冲突的绿林强人,正是梁山泊一路人马。

现在的梁山泊有杜壆、酆泰、刘唐、李逵等马步军猛人悍将坐镇,又拉拢原来在京西路绿林打踅的许多头领入伙,再添得李俊、童氏兄弟、张横等精通水性的头领操习水军,声势也可说是今非昔比。虽然晁盖也十分守信,当时因他答应过化身为“全羽”的萧唐不会再与萧家集为敌,是以也勒令麾下头领绝对不能再去劫萧氏镖行所押运的镖货。而郓州祝家庄、济州梁山泊相距甚近,梁山如今还是要做些劫掠大户商队的营生已贴补山寨日常需求,祝家庄招摇的在自己势力范围内行走,梁山一伙又岂会对他们客气?

随着冲突的升级,折了些兵马的梁山泊既然与山寨报仇,不折了锐气,又要洗荡了祝家庄,夺来的金帛粮食以供山寨之用。是以宋江向晁盖请命带了十几个头领、数千喽啰前去攻打祝家庄,可是却因不识庄外的机关与路径,反倒大败两场又损失了不少人马,双方仇怨愈深,现在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独龙冈三庄之中,由扑天雕李应掌管的李家庄似因祝彪置骂自己的心腹而起了冲突,如今作壁上观,不参与祝家庄与梁山泊之间的战事。而扈家庄虽然与祝家庄结下生死誓愿,但有吉凶,递相救应,是以不得已也只能出兵援助,可是虽然祝、扈两家联手擒拿住王道人、王英、董海三个头领,扈三娘却也因贪功冒进,而被梁山中目前堪称第一猛将的杜壆所擒。

扈成因自己妹子被擒甚是更是心急如焚,他寻到祝家庄之主祝朝奉说自己欲与梁山军去谈判,释放两三个被擒拿的头领而换回自己的妹子。可是祝彪闻言却说费了番手脚擒来的贼厮,如何能轻易放还?待做尽草寇一个个押至汴京讨赏,荡平了梁山水寨时自然能救得回扈三娘。

扈成万没料到祝彪会如此薄性,竟不肯拿贼人头领换回与他有婚约的自家妹子,自此扈成便也对祝家庄一伙心中起了怨恨之心。而彼时恰逢萧氏镖行杨林押镖至郓州地界,扈成一面派人至宋江处议和,说不愿再与梁山为敌,一面病急乱投医,寻得杨林直言萧家集兵强马壮,便是独龙冈三庄联手也远远及不得,倘若贵集镇肯为扈家庄出头做主,救还舍妹,扈家便是倾家荡产,永远归附于萧家集,也要报答萧任侠麾下诸位好汉的大恩大德。

本来祝家庄三子祝彪忒过托大,也算是搬石砸脚,卞祥、杨林等人也不乐意去插手独龙冈那三庄与梁山泊之间的恩怨纷争,可是眼见扈成发自心底的苦求哀告,又知自家哥哥萧唐似乎对梁山泊的动向颇为关注,是以便将祝、扈等庄镇与梁山军之间的事端不遗巨细的写在信中,请萧唐做个定夺。

比起哥哥如今统率大军征讨匪患波及大半河东路的贼众,两三处的地方武装与梁山泊那伙贼人之间的冲突格局也小,说来也不过只能算做声势稍大些的械斗罢了......

许贯忠心中思量,如今萧唐因选练新军、镇抚河东、征讨田虎本就已诸事繁杂,那祝家庄与梁山泊结仇也可说算得上是咎由自取,哥哥又何必为这些琐事多费心思?

随后许贯忠只将此事大概向萧唐叙说过了,可是萧唐眼睛一亮,明显对于祝、扈两家与梁山泊之间的纷争甚是关注。

按原著中祝彪那张狂倨傲的性情,他生生逼得祝家庄的生死盟友李家庄庄主李应与自己一伙反目成仇。如今他又不服萧家集的势力远远强过他那祝家庄便自作主张,致使与梁山泊终于还是结下梁子,这倒并不稀奇。而梁山为了扩军积粮,恐怕或早或晚也早会打郓州祝、扈、李那几处钱粮广有的庄镇,宋江又要借着屡屡请命出战来拉拢山寨内更多的头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不过让萧唐有些意外的是,祝彪倒比他想象中的更为不堪,扈三娘现在的身份已经是他的未婚妻,可是祝彪那厮竟然连扈成提议交换俘虏,救回扈三娘的请求都会断然回绝。

不过此事在书中也能看出些端倪,扈成在扈三娘被梁山军生擒活捉之后,便立刻牵牛担酒、前去议和,当时宋江也表态说是那祝家庄无礼,平白向梁山挑衅,而因此才率军报仇,先前也与扈家庄无冤无仇。可是因为扈三娘捉了矮脚虎王英,按道理该将王英放回,梁山这边便答应也将扈三娘放归。宋江当时的要求也是合情合理,也并没有让扈家庄做出更多的承诺,或者教对方再多释放归还其他几个被捉的头领,可当时扈成却仍然无奈的表示:“王英如今拘锁在祝家庄上,小人怎敢去取?”

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按说祝家与扈家是生死同盟,祝彪与扈三娘已订下婚约,可是扈成似早就料定了祝彪绝对不会放还战俘而救回与他本该情深意厚的未婚妻。随后没听出破绽的宋江直言此事无法谈拢,可是极擅使弄心机的吴用却立刻觑出端倪,便拦住宋江说兄长只依他的言语,只教祝家庄有难时扈家庄不可救护。倘若祝家庄有人投奔,扈成也必须立刻擒缚住押到梁山,随后再商量交换扈三娘之事。而明明与祝家共同进退的扈成,当即十分痛快的答应了吴用的条件......

如今看来,扈家庄与祝家庄因扈三娘之事的确已产生无法修补的裂痕...萧唐心中沉吟,念道看来那个投了梁山后浑如哑美人的扈三娘,就算她的夫君不会是那水浒里的色中饿鬼王英,恐怕嫁于那与她有婚约的祝家三子祝彪,她的人生依旧会是一场悲剧。

716章 上山落草,当然要去投奔兄弟

“再发封书信与二龙山互通声息,叫智深兄长那边派人前往梁山泊知会一声,就说祝家庄如何与二龙山、清风山之间并没甚么关系,可是扈家庄也正如萧家集一般,彼此交情颇深。而集镇那边也里卞祥兄弟率拨团练乡勇,前去把守住扈家庄镇,守住庄中乡民百姓即可,但是不必插手梁山与祝家庄之间的厮杀。

至于那个扈三娘,也让晁盖、宋江等人晓得无论是她还是扈家庄,也都是数山共主‘全羽’要照拂保全的,教梁山那伙速速放还了扈三娘,并且不得去触扈家庄的霉头,否则他梁山便是要与青州两山人马为敌!”

一番寻思后,萧唐拿定了主意,又向许贯忠说道。对于那出场时巾帼不让须眉,可后来却似乎接受了自己命运的扈三娘而言,她本来是大户人家千金,落草入伙梁山也是因为形势所迫,萧唐现在要谋划的大事远比绿林厮杀的格局要大,不过虽然他并不打算使些下作手段逼迫扈三娘、扈成等人投到他麾下绿林山寨中,可是如果还让宋江那黑厮将扈三娘这般英姿佳人许配给王英那类无耻卑劣的毫无底线的货色萧唐怎么想怎么恶心,是以扈成既然向萧家集苦心求援,能帮衬他们扈家之处,也当出手帮衬一番。

由二龙山出面要人,就算梁山一伙会感到此举未免霸道了些,可是绿林之中厮混本来就讲究谁的拳头更硬谁才有话语权,何况只向讨要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子,料想晁盖要图个好名声,而以梁山泊现在的实力要是敢跟二龙山、清风山叫板后果如何宋江也不可能掂量不清楚。

至于因为祝彪作死而孤立无援的祝家庄,如果他们在与梁山军的交锋中能除得些类似燕顺、王英、李立等凶残卑鄙之徒,萧唐倒也是乐见其成。毕竟现在萧唐远在河东更有大事需要费心。保全住扈家太公一门老幼不至于再被那凶性难驯的李逵尽数杀了,使得扈三娘这朵鲜花不会再插在坨狗屎上,萧唐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许贯忠听得萧唐的吩咐后也点了点头,现在于河东勾当大事要紧,既然扈家庄诚意向萧家集求助,能救下他们全庄免遭梁山打破烧杀,如此安排也甚是稳妥。

只不过略作沉吟后,许贯忠又说道:“虽然晁盖如今似已无意与哥哥为敌,可是自从那宋江也投至梁山泊后,那边倒又添了许多头领,绿林中人,毕竟还是以劫掠为主。如今仗着二龙山、清风山等大寨兵强马壮,尚可以强压梁山就范,可是一山不容二虎,几座山寨又都在山东地界,只怕梁山那伙有朝一日,终究要大弄。”

“这个我也有所预料,不过眼下有李宗正兄弟在彼做我耳目,何况只凭梁山泊现在的实力,倒也不怕那厮们生出甚么变故。”

萧唐悠悠说罢,现在梁山上的头领为人秉性忒过参差不齐,有不少江湖败类他欲杀之而后快,可是也有许多萧唐本愿放过一马,甚至觑个时机可以招募过来的好汉都混杂在一处,枉然出手荡平梁山泊再强夺下来,只会逼迫得其中不少品性、本领皆可用的头领只能成为自己的死敌。所以萧唐眼下还在等待个时机,可以甄别出梁山上的可用之人与该杀之人,是以还要任由宋江等人在梁山蹦跶一段时日。

至于宋江统领梁山养成了气候,会不会掉过头来向萧家集、青州两山发难?萧唐心想虽然也有这个可能,可是距离那天的时日还久。现在梁山军少了林冲、秦明、花荣等猛将,也不再可能说动鲁智深、杨志为首的三山势力归附,实力已经打了几分折扣。

此消彼长,萧唐率领数山人马能够荡平了人口众多、军马过万的曾头市,可是祝家庄内也不过五七百户,加上老弱妇孺合计才一二万人。梁山兀自屡次攻打不成,在原著里也是靠吴用利用可做内应的登州一派人马,还美其名曰做“双掌连环计”,这才里应外合打下了祝家庄。如今本就有近万训练有素乡勇把守的萧家集,又吞并下了整个曾头市的势力,而青州两山数万兵马,若再要集结大军时,辽东、密州、江南还有许多心腹兄弟会率部来援,目前梁山就连攻打个祝家庄都费劲巴力,现在宋江若是敢炸刺,萧唐不动用官府的力量,只凭着自己绿林方面的兵马便足以平推过去,想翻脸?那就翻脸呗。

不过想到吴用那招双掌连环计,萧唐暗付道既然到了梁山军三打祝家庄的时节,登州那边,想必也是时候要闹出一场风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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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东东路,登州。

位于州城东门十里牌一处酒店内侧的房内坐着一簇人,其中有个生得膀大腰圆的妇人看来正是这伙人的首脑,那妇人生得甚是“威武彪悍”,但见她:眉粗眼大,胖面肥腰。插一头异样钗露两个时兴钏镯。有时怒起,提井栏便打老公头;忽地心焦,拿石锥敲翻庄客腿。生来不会拈针线,弄棒持枪当女工。

而那妇人此时正对着面前两个汉子一拱手,并朗声说道:“我那乐和舅虽也仗义,可是说到底与我解珍、解宝两个兄弟沾亲带故,但两位头领江湖道义深重,只因我家老公相求,便义不容辞的肯助咱们劫狱救我兄弟,足见两位也是值得结交的好汉子,我顾大嫂最敬佩的就是道上的仗义豪杰,以后恁二位但有吩咐时,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我们夫妻两个绝不含糊!”

顾大嫂拱手称谢的那个强人头领唤作邹渊,本是闲汉出身,虽然性气高强、不肯容人,可是为人忠良慷慨,也有一身好武艺,江湖中人俱唤他做出林龙。而旁边那个的汉子虽然生得也与邹渊有几分相似,可是身材更为长大,脑袋上又生颗肉瘤天生一副异相,是以被人唤作独角龙邹润,他与邹渊倒是一对年纪相仿的叔侄。

邹渊与他侄子邹润对视一眼,又朝在旁一个生得端正俊朗,又只顾抱着膀子含笑不语的汉子乜去,心中暗念道:都说登州城中母大虫顾大嫂性情豪爽,做事风风火火亦是个热心肠,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只不过这顾大嫂在酒店外悬挂着牛羊等肉明面上做酒肉营生,实则杀牛放赌,在官衙眼皮底下做犯法的勾当,道上的名声反倒压过他家相公,我这孙新兄弟一头罢了,虽然旁人虽也会笑他家牝鸡司鸣,孙新兄弟也不在意,既然这夫妻两个都是可以推心置腹的人物,孙新把河东狮看做美娇娘,与我又有个鸟干系?

念及至此,邹渊轻咳了声,向顾大嫂抱拳回礼道:“嫂嫂言重了,我与孙新兄弟义气相投,你们家的事,便是我们叔侄俩的事!只不过我在登云山台峪那里虽有**十人,却只有二十来个心腹的。明日咱们干了这件事,便在这里安身不得了。我却有个去处,也有心要去多时,只不知你夫妇二人肯去么?”

顾大嫂闻言也不顾他相公孙新发话,立即向邹渊问道:“遮莫甚么去处?都随你去!只要救了我解珍、解宝两个兄弟!”

邹渊见顾大嫂为人痛快,他也立刻又道:“除了孙新兄弟,我在江湖中还是三个知交,分别是锦豹子杨林、火眼狻猊邓飞、石将军石勇,只不过杨林与石勇兄弟虽也投得个好去处,但萧家集毕竟是名震江湖的萧任侠名下集镇,毕竟不是绿林路数,倘若被人撞破,须连累了我那两个兄弟。

可是我邓飞兄弟本来在辽境蓟州饮马川啸聚,如今却投了青州二龙山大寨,都在那里入伙了多时。这几年二龙山连同着清风山十分兴旺,而且那统领山寨的那铁面獬豸全羽大肯招贤纳士,我们救了你两个兄弟之后,咱们都一发上二龙山投奔入伙去,如何?”

(天津)

717章 毕竟亲情为重,彻底懵逼的病尉迟

顾大嫂一听邹渊提及由全羽统领的二龙山,也知那处大寨是河北、山东地界的第一大绿林势力,前番京东路军司发令调动数州官军前去围剿,甚至就连自家相公的兄长,在登州地界远近闻名的病尉迟孙立也奉令前去围剿,都被那唤作全羽的绿林豪杰生擒活捉,也是二龙山的好汉仁义,竟将孙立放还回去,虽说孙立率部返至登州后对此事缄口不语,可是孙新与顾大嫂闻得此事后,也都不由得啧啧称奇。

何况无论是江湖名声还是兵马势力,同气连枝的二龙山、清风山两座大寨都在大宋绿林中数一数二,左右救下自己的兄弟只得落草安身,有邹氏叔侄的兄弟在彼接引,那里岂能不是最适合投奔的去处?

“最好!有一个不去的,我便乱枪戳死他!”

顾大嫂当即一拍大腿,豪气干云的喝罢,旋即忿然又道:“可怜我那解珍、解宝兄弟,本地里的猎户们都要让他们两个为首,登州多有豺狼虎豹要出来伤人,州府官拘集猎户,当厅委了杖限文书,捉捕登州山上大虫。这也倒罢了,偏生还要捕虎文状,过了日限解官,责罚枷号不恕!也就我那两个兄弟为人踏实本分,也都认了比限责罚,将为登州百姓除害之事包揽了下来!

可恨毛仲义、毛太公那干为富不仁的畜生,只为抢夺那大虫的虎皮肉骨,便串通府衙中六案孔目王正、包节级那几个撮鸟,将我兄弟屈打成招、强扭做贼,钉下大牢里去,甚至还要在牢里做翻他两个结果性命!那干恶霸欺凌寻常百姓,如今竟又害到我兄弟头上来!这口恶气,我这个当姐姐的自然也要帮他们出了!我兄弟为登州百姓除那吃人的大虫,如今老娘也要替我兄弟除了那毛家庄害人的恶霸!”

邹渊、邹润闻言都不由得暗赞顾大嫂豪义,可邹渊又寻思片刻,说道:“嫂嫂既要大弄,这倒也不妨,可是我们倘或得了人,再除了毛太公一家时,登州有官军前来追捕,到时如之奈何?”

一直在旁未做言语的孙新略作踌躇,出言说道:“两位兄弟,如何不知我全学得我家兄长的本事,也使得几路鞭枪,因此旁人把我叫做小尉迟?如今我兄长既做得本州军马提辖,如今登州只有他与宗通判两个最为了得。几番草寇临城,我明日自去请他来,要他依允便了,助咱们救出解家兄弟,兄长在军中素有威望,如何不能够成事?”

邹渊点了点头,说道:“我自然也知道你那兄长十分了得,我们叔侄两个在登州附近打踅,也不敢去触他的眉头,只是孙提辖既然受军司重用......只怕他不肯落草。”

孙新长叹一声,心里暗道若是可以,我也不想连累得正要在军中建番功名的兄长反去落草。可是奸官恶霸勾结,却将我姑表兄弟往死里整......世道便是如此,逼得赤子反受迫做贼,饶是我们自行劫牢逃走了,兄长不一样还要受着牵连,被官府追究问责?

心中念罢,孙新便又说道:“我自有良法。”

.............................

“伯伯,既然你不肯,那今日我们便先和恁拼个你死我活!”

顾大嫂早已掣出两把刀来,邹渊、邹润也各自拔出短刀在手,并向淡黄面皮,此时却一脸惊讶的孙立怒目而视。

原来孙新留下邹氏叔侄在家里,又前去城内军营中寻到了孙立,诳说顾大嫂害得症候病十分严重,请他前来看觑。孙立闻之后急忙与自家娘子乐氏前去探视,而与他随行而去的军士,也被孙新吩咐店内火家给支开了。诈病的顾大嫂见到孙立后,立刻便将毛太公为了一只死虎便要窜通府衙内恶吏设计陷害,将她姑亲兄弟屈打成招,还意图在牢内害死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还求孙立念在血脉亲情,出手相助。

孙立闻得解氏兄弟的遭遇后也是又惊又怒,可他立刻想到自己身为行伍将官,又怎能与些绿林强人一并去劫牢犯法?正当孙立相劝顾大嫂稍安勿躁,容他思量个办法时,那母大虫却是说干就干的性子,当即便抽刀子要与自家相公的兄长翻脸,要孙立现在必须给出个痛快话来。

孙立武艺精熟,在登州山上海边厮混的绿林盗见了,大半望风而降,凭他的身手,孙立也知道便是孙新与顾大嫂联手也决计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加上那两个强人头领...往日亡在他这病尉迟长枪与钢鞭下的恶贼凶徒已有不少,又岂会多了他们两个?

可是孙立同样也知道自己一旦出手,他与自己的同胞兄弟、亲戚旧友可就要彻底决裂,虽说能保住官身,只怕也要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所以孙立面对本事远不及自己的弟妹咄咄相逼,他却只能出言安抚道:“且住!你们休要如此急躁,待我从长计较,慢慢的商量。”

“慢慢商量?若是再迟个一时片刻,只怕我只能为我那两个可怜的兄弟收尸了!”

顾大嫂闻言却又虎吼一声,孙立连退两步,他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忙说道:“是了!你们如何不知咱登州信任的通判官宗泽宗汝霖是个清官?那时滥官占着数百顷官田,岁纳租万余缗,却都要坑在百姓身上,却是宗通判赴任后不久便忿然上书朝廷,陈明实情,请求官府予以豁免,也终于免得登州百姓担上沉重的苛捐杂税。他为人公正廉明,待我请得他来翻案重审,必当能为解氏兄弟做主!”

“兄长,小弟又如何不知那宗通判刚直公正,是个能为民做主的好官?”

孙新在旁叹了口气,又道:“叵耐正因为他是个清正的好官,府衙内王孔目、包节级那干狗贼才会急不可耐,必须要赶在宗通判从登州治下县镇巡视归来之前除了解珍、解宝两个兄弟灭口。如今世道昏聩,各地州府虽然零丁有几个清官,可却也奈何不了滥官污吏沆瀣一气。就算宗通判能够翻案为解氏兄弟还个清白,届时他们两个早就在牢中被含冤害死,讨来个公道,又有何用?”

“便是如此...也不好杀官造反啊......”

在旁本来惊得半晌做声不得的孙立之妻乐氏忽然呐呐说道,顾大嫂闻言却立刻把眼一瞪,似乎也是忘却自己也是女儿身一般的向乐氏喝道:“姆姆(此般时节弟妻对兄妻的常用称呼),恁是妇道人家,这般大事也不便你来置喙!既是伯伯不肯去,不念我兄弟的冤屈,说不得我也只得送姆姆上路,咱们自行去救人!”

“甚么!?你!!......”

孙立也知顾大嫂不过是出言恫吓,要威逼自己就范,绝对不可能真的下手杀了自己的妻室,可是他听顾大嫂如此言语,淡黄的面皮仍旧因忿怒而涨红了几分。而乐氏本就是个柔弱的妇人,她一听顾大嫂竟然要拿自己开刀,当即惊得脸色煞白,再也不敢多做半句言语。

毕竟是妯娌关系,顾大嫂又是得乐氏之弟,在登州官狱任小牢子的铁叫子乐和示警才知解珍、解宝被奸人陷害,她当然不可能真对孙立之妻乐氏痛下杀手。

可是顾大嫂深知孙立虽然武勇过人,却一直是个没甚主意的人,她杀牛放赌、聚众关扑耍钱,而孙新也好结交登州周遭地界的绿林中人,明明犯了官制法度,身为朝廷官将的孙立却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从表面上来看是以武艺远近闻名的孙立为首,可是实则一直是顾大嫂这个女中豪杰经常拍板做主,替周围亲属好友拿定主意。

这时又顾大嫂把头向孙立望将过去,并掷地有声的说道:“伯伯,待我救出我那两个兄弟后,恁要打要骂、要杀要剐我也愿任你处置,绝不带半点埋怨!如今十万火急,我等也只得事急从权,既然我们夫妻既然与邹渊、邹润两个好汉商量已定,必要去城中劫牢。恐怕明日事发,先负累伯伯,因此我也只能用此法子,请伯伯、姆姆一并去投寨入伙!如今朝廷有甚分晓,走了的倒没事,见在的便吃官司。都说近火先焦,伯伯却替我等吃官司坐牢,既左右都要连累伯伯,我便拼着遭恁怨恨,也要冒犯伯伯与姆姆了!”

听顾大嫂这番言语也是合情合理,举棋不定的孙立直感到内心愈发混乱,自己的兄弟、弟妹的确也是被迫要与官府作对,解救出与他们感情深厚的解氏兄弟。而自己为了官路仕途,当真能够狠下心肠来将自己的血脉至亲擒拿甚至诛杀,好教他们不至连累自己的官身名禄么?

终于,孙立还是选择了亲情。

“弟妹,我也知你是重情重义之人,要救解氏兄弟已是势在必行。我当然怨你自作主张,可又如何能恨你舍命搭救亲友的心思?你众人既然都已拿定主意了,我如何推却得开?日后终不成倒要替你们吃官司!罢,罢,罢!都一起去了便是,可是劫闯官狱非同小可,你们几个又合计得至哪处山寨栖身?”

听孙立长叹说罢,顾大嫂、孙新等人尽皆面露喜色,邹渊、邹润叔侄两个也都放下短刀,其中邹渊对孙立笑道:“好教孙提辖知晓,如今青州二龙山大寨兴旺强盛,小弟又有兄弟在彼照应,是以我等早已打定了主意,待救出解氏兄弟,再除了毛太公那伙祸害良民的厮鸟后,便去投奔二龙山如何?”

................啥?

本来脸上仍带着埋怨与喟然的孙立闻言登时眼睛一直、嘴巴一张,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呆得矗立在当场,半响也没个言语。

718章 练兵已久,终要一用

顾大嫂、孙新以及邹氏叔侄等人倒也知道孙立为何怔然出神,其中顾大嫂呵呵一笑,说道:“伯伯,那时虽然恁奉令前去攻打二龙山,而一时不慎被寨中好汉拿得,想必也是大寨中的好汉敬佩伯伯的名声,才有前番义释之恩,如此说来,前番便是善缘,如今便是善果。”

“我不过是一介败军之将,又有甚么好教那些能人所敬佩的?”

孙立长长一叹,要说他也的确是一时不慎才被萧唐生擒活捉的,每次念及当时两人交锋时的情景孙立也总觉得有些蹊跷,按说自己以枪技缠住对手,旋即再趁机以钢鞭打将的法子突下杀手的技法以前都无往而不利,可是那面戴獬豸面具的数山共主...两人之前明明未曾交手,可是却似乎早预判到他这病尉迟要使那般杀手锏,反而将计就计,利用其精绝的近身短打功夫将他给擒下。

虽然孙立有自信再与对方交手时,绝不会轻易被那“全羽”给擒住,可是扪心自问,他也对对方那身高明多变的武艺十分佩服,如今既然投奔二龙山已是势在必行,孙立倒也敞开了心扉,说道:“只是前番受全大头领义释之恩,我却不愿背反朝廷,如今看来,倒显得是我愚迷......罢了,其实如果要我挑选个不得已而要落草的去处,我也会选择去投二龙山入伙。”

旁边乐氏闻言,立刻又对孙立说道:“相公,难不成...你我真的要投身绿林?恁这功名来之不易,虽然人要固然救得,难道真就没有其他法子了?”

孙立叹了口气说道:“如今也不止是兄弟、弟妹要救解氏兄弟,他们两个不也是我的姑舅兄弟,又如何能置之不理?何况乐和舅为人如何,你这当姐姐的又怎会不知?他是一个聪明伶俐的人,做事见头知尾,如果有其他法子可想,乐和舅也就不必应承下来做内应,非要做劫狱的勾当了。如今你我的同胞骨血都已铁了心要救人落草,咱们夫妻两个,终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乐氏闻言幽幽也长叹一声,毕竟她是清白人家出身自然也不愿随丈夫落草去做个强盗浑家,可是如今自己的相公、小叔子、妯娌......甚至还有自己的亲生兄弟都已拿定了主意,乐氏心知也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既然见孙立与乐氏再无异议,心中早有计较的顾大嫂便立刻向众人吩咐道:“就劳烦邹氏叔侄先去登云山寨里统率人马,带那二十个心腹的人,一并来店里汇合,当家的,你入城里官狱去与乐和舅说明,暗通了消息也教解珍、解宝两个兄弟得知我们何时前去劫牢。

伯伯,登州府牢里包节级那厮鸟得了毛太公钱物,只要陷害我兄弟的性命。恐怕我与乐和舅诈不开牢门,也需恁一并前往,放翻看守牢狱的狱卒。待咱们杀将出去时,伯伯押住阵脚,州里做公的人,俱认得恁孙提辖的名头,想必也没有那个讨死的敢向前拦当。待咱们奔出城门去,到了十里牌地界时,再与姆姆及家眷汇合,待除了毛太公老贼冤家,咱们便上路投奔二龙山去。”

经顾大嫂如此安排,众人也觉得甚是妥当,孙立也正要去召唤营中能够与自己生死相随的十来个心腹军汉行事,而就在这时,孙立蓦的又想到当时自己被二龙山中好汉释放时,那个面带獬豸面具的“全羽”对他所说的话:“......非是我刻意隐瞒,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再与孙提辖再度重逢之日,必然会让孙提辖知道我到底是谁。”

遮莫那个全羽早就已经预料到我被迫无奈,只得落草去投奔他?这又怎么可能?

孙立越想越觉怪异,听对方话中含义,似也带着一股未卜先知的自信来,这使得当日折在对方手上的他不由得对那身份神秘的数山共主又敬又畏,同时孙立心中也的确十分好奇:

既然我现在果然要投你去入伙了,全羽啊全羽,恁到底又是何方神圣?

※※※※※※※※※※※※※※※

孙立心中正嘀咕的绿林雄豪全羽,也就是现在身处河东的萧唐到底还是要以眼前的大事为重,他向许贯忠发书信吩咐过由集镇派出兵马去护住扈家庄,又教二龙山中兄弟去向梁山讨回扈三娘之后,便又召集齐麾下将官,商讨进一步蚕食河东贼众流窜范围的事宜。

“如今河东南部地域愿从田虎作恶的贼厮已几乎扫荡一清,房学度与田实那两个贼撮鸟,也招供在河东路中部的贼军主要集中在威胜军沁源县、汾州介山一带,田虎那厮也仍要兴风作浪,眼下他率部至北面太原府、代州地界集结贼军。”

听石秀报说过之后,萧唐点了点头,又道:“虽然如今我军人马齐备,尽可逐步剪除田虎羽翼,继而合围齐攻,除了他这个祸乱河东的寇首。只不过盖州、晋州地界的匪贼大多投效田虎时日不久,目前房学度肯降招供之事已传出口风,诈开贼军营寨的计策恐怕也不能反复再用了。清剿威胜军、汾州一带贼众之事宜速不宜迟,才好使得我军能尽快发兵北上,教贼首伏法,诸位可有甚么破敌良策?”

萧唐一语方落,萧嘉穗立刻起身说道:“河东寇以往潜伏山林,倚仗地势要害与官军周旋,可是如今河东路中部数路贼众集结,虽说无法各个击破,可是其粮草消耗也是甚大。若要早奏凯歌,依我之见,只须先截四边官道要冲、坚固寨栅,贼众人多,又要靠劫掠来维持生计,是以便是那厮们明知前有官军堵截,也必然要寻个突破口出来去攻打县镇村坊。只需在贼军要突围时截击,必然能一举重挫贼众。”

在一旁的王焕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如此也最是稳妥,只不过困兽犹斗,贼众虽然是乌合之众,可是性命攸关时也会拼死向前,他们既不会束手待毙,也必然要集结大批兵马要突出重围。何况河东地势多山,路径也甚复杂,我军若要提前加以防范,势必要分出数路兵马把守地势要害。既如此......只怕目前于河东流民中选练出的新军,也要派去抵御贼众突袭了。”

在场众将闻言,目光齐齐向一直负责操习新军兵事的王进望将过去,现在萧唐麾下所统领的数路官军中:姚平仲所统率的六营西军将士剽悍善战,自不必多说;关胜、呼延灼等一心要在沙场上建功立业的官将,他们带出的兵也都不含糊;王焕、韩存保、徐京这些战阵经验老道的宿将,调拨京师禁军前来时又得枢密院照拂,军卒战力也远比寻常寻常军司中的兵痞弱军要更为骁勇......虽然王进当年是个十分称职的东京汴梁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可是这才仅仅几个月的时间,他能将一群拿惯了锄头的农夫佃户,练成一支见得血肉横飞也不打怵的合格军人么?

“操习新兵,先是要让他们必需谨遵严明军纪,此事我绝对信得过王教头。之后只要让新军将士上阵见过血,心中自然也就踏实了。”

还没待王进言语,萧唐先是悠然笑道,而在旁的姚平仲听得萧唐所说的那后半句话,他倒是暗暗点了点头,心中并付道:寻常江湖草寇吹擂自己杀人不眨眼,可是若想他们真看见万千士卒呐喊厮杀,眼前无数人挥舞着刀剑,周遭鲜血与残肢横飞时,只怕不吓尿了裤子,也早已傻了眼。悍不畏死,与森严萧杀的战场绝不是一回事,若是那教头能将这拨新军操练得严守军令,手上在战场上再沾几回血,倒也能算得上是可用之兵了。

而正当姚平仲寻思时,却又听萧唐说道:“如今各部皆有将官统领,而王进教头只是掌管操习新军之职,还尚缺个统军的主将,既然如此,便由我带领这支新军,与诸位一并行事,前去围剿贼众。”

719章 今日的羊,明日的狼

一场阵雨过后,天空晴朗、空气新鲜,漫山郁郁葱葱的绿草中间点缀着诸般不知名的野花,只远望过去便觉得山林间鲜花野草,格外的娇嫩欲滴。

伴随着阵阵密集的步伐声,有近四千名军卒在湛蓝碧空下迤逦前行。萧唐此时驾马来到一片高坡上,他向行进的望去,就见这批军卒在蜿蜒的山径间整齐迈进时持枪鹄立,军容气象并不见一丝混乱,他也面露欣然之色,并满意的点了点头。

当听说萧唐打算亲自统领新军,并且再度亲临战阵的时候,诸如罗戬、关胜等将官又向萧唐谏言此举并不妥当。尤其是罗戬对萧唐劝道:“具体战事,多是临战将领自行审时度势、随机应变,只因战机瞬息万变,饶是万事思量得清楚,却也有吉凶难测的时候。节帅大人也当坐镇县衙中枢,万万不可屡次赶赴前线,何况新军初设,即便节帅真要统军督战,也当由诸部将官协同,以保万一。”

只是萧唐却定要坚持必须由他统领这批新军,还说除去徐京徐节帅率五千官军戎卫镇守铜鞮县外,各路官军要设营寨栅棚堵截聚集于河东路中部的贼众,皆有要紧军务在身,由自己统领这支新作编制不久的部队,正好也能与其他部曲的官军控扼住贼人聚集的山麓野岭间的要害去处。毕竟贼众不会一味地被动挨打,如果贼军中有头领发现苗头不对,在官军合围前便率部逃逸,继续在河东路地界流窜肆虐,那么这场仗还要打到甚么时候?

毕竟罗戬也只是奉旨前来协助萧唐打理选练新军、安抚地方遭匪灾县镇中的百姓等公事,最终拍板定决的权力还是在萧唐手上,是以罗戬见萧唐十分坚持,却也只得由着他。

可是将一群未曾经历过战争厮杀的新兵打造成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到底需要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只需要几个月便已足够?

真要是在乱世群雄杀伐时,兵源跟不上战争中人口的消耗,是以各方势力的豪强为了壮大本部人马的势力去抓壮丁,只往食不果腹的流民手里面塞上一杆长枪或是短刀,便可算作是个当兵的了。如果一支部队中全是这般只为填饱肚皮才被召集在一处的乱世可怜人,战力自然是乏善可陈。可是时逢战乱,有许多从尸山血海中出入过几次,其剽悍善战之名便流传后世的军队,他们的前身,恰恰就是那些在人命贱如狗的世道中只求苟活的饥民。

譬如成军于五胡十六国时期,只不过是在黄河南北地域四处漂泊的汉人灾民集团,后世却又因作战凶猛难挡,而在中华古代战争史中杀出了名号的灾民武装部队乞活军。

而萧唐不止要这支军队乞活,同样也要让这支部队的将士知道只要勇猛作战,他们自然能够活得更好。

现在从河东各地选拔出来的流民新军,按说只应该划入厢军军籍,不但不能在军营置营房以供自己以及家属居住,而且薪俸、军饷也都要大打折扣。如今萧唐却因奉旨选练军健,使得这些新军都能划入禁军军籍,关支所领的钱粮倒也堪堪足以养活家里几口人。而且有家庭亲眷欲返回故居时,受招募的新军军健家属亦能优先领受家乡受匪灾过后的无主之地。

不仅如此,萧唐对于因战事死伤的新军抚恤交织军中条例也提高了五倍(自庆历年间,大宋朝廷规定赐给阵亡将士家庭钱物的等级标准,诏:“自今阵亡军校无子孙者,赐其家钱,指挥使七万,副指挥使六万,军使、都头、副兵马使、副都头五万。”与熙宁年间,宋廷又按保甲制优抚规定,诏:“自今保甲与贼斗死者,给其家钱五十千;有户税者,仍免三年科配。因致废疾者,给钱三十千。折伤者,二十千。被伤者,五千”),并且分门别类的按战功高低、操练考核设立各种封赏,其它宋廷原有的“应军人家口官,司常加存恤,修治舍屋,量添口食”、“返乡为农军卒,支与一年请给,令买牛种,免租税丁役,使为永业”等诸般优抚条例也都不会打任何折扣,这也让新军身后事得到了最大的保障,不必因为顾虑家人衣食无助而在杀伐时未战怕死。

当然了,萧唐如此妄自修改军中对将士的抚恤奖赏制度,这十分不合规矩。可是方今大宋诸地军司本来大多就不甚合规矩,只不过其他军中将官、军吏几乎都是为了中饱私囊,而克扣行伍兵卒、阵亡将士的粮饷恤金无所不用其极,可是萧唐却反其道而行之,这批新军的军饷虽然还是寻常禁军的水准,可是在福利优抚、以及安顿军健家属上面的规定已经足以让几乎所有其他部曲的禁军兵卒眼红羡慕了。

可是要领多大的好处,之前自然也要受多大的苦头。

现在受萧唐重托操习新军的王进,虽然他原来的职事与林冲一样为禁军枪棒教头,而禁军教头又有都教头、督军教头、枪棒教头等教军卒枪棒武艺、排兵布阵、检习部曲等职能划分,当年一棒放翻尚未发迹的高俅,王进那早已逝去的王升做得却是禁军督军教头(原著中高俅要向王进寻仇,第一句话喊的就是:“你那厮便是督军教头王升的儿子?”)是以自幼得其父王升点拨的王进不止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连《武经总要》等许多宋时都教头、武学学谕等肩负教习军旅职务的武职官将必读的典籍也早就记得滚瓜烂熟。

虽然缺乏临战的经验,可是王进对于向传授军中中下阶层的军官,以及新入伍不久的将军操习训练、部队编成、行军宿营、古今阵法、通信侦察、军事地形、步骑应用、城邑攻防等诸般兵家要事可说是行家里手。他又一心想让自己毕生所学得到最大发挥,所以操练起这拨兵马来毫不手软,王进也能大概领会到萧唐选拔这批新军时为何大多以踏实本分的乡野农夫为主,再按军中惩治条例颁布下来,考核不达标准、教头训话时喧哗说话、甚至行军时低声笑闹等各种行径都要被追责拉出来仗打一顿。自不用说到了临战时节,违背军令当斩者也更加不会含糊。

本来这些百姓携家带小却又走投无路,如果真教贼众占据大半河东路州府,他们还甚有可能反去投奔田虎乞活求生。如今后路我也给了这些军卒以及他们的家属一条活路,至于如何才能将你们打造成一支善战的精兵,起码仅在让你们能够倚靠森严的军规纪律,而将战力最大程度的发挥出来,这我也已经尽我所能了......

萧唐心中又暗自念叨:现在也就差几次战场上的厮杀历练,才能够将你们这些本来任凶贼恶盗欺压的羔羊,变成能教敌寇闻风丧胆的嗜血狼群。

720章 靖难军,第一战

目前随着萧唐统领新军前往汾州介山以东设寨阻截贼军的心腹,除了萧嘉穗、许贯忠、花荣、石秀、牛皋、庞万春这些心腹兄弟之外,还有新军教头王进、指挥使党世英、党世雄以及眼下调至新军部曲中听用的王文斌等将官,待军马一行到了出入介山的必经要道,在王进的指挥下,新军将士与随行而来的民夫按部就班的设置壕营、棚营等可做临时驻兵,阻截敌军的营砦。

要修筑坞堡、石城等军事堡垒,短期之内并不可能完成,可是壕营以壕沟作为防御主体的营寨,通常在阻截敌军的方向挖掘底宽一丈二、口宽一丈五,深一丈以上的壕沟,并将挖出的土堆在壕沟一侧夯实加固,不必筑城也可以堆建起高出地面四、五尺的土墙,相比砌石筑堡要省时省力甚多。

而棚营也是行军驻扎时十分常见的营寨之一。新军军健与民夫在地上挖出许多可以立住圆木的土坑之后,再用周围砍伐来的些树木以麻绳立木做栅,又在外侧设置了鹿砦、拒马等障碍物。

将近两个时辰过后,新军军健已经朝着介山入山口的方向搭建起了简易的栅棚,在外又已经掘出已深五尺上下的壕沟。毕竟人也不是铁打的,萧唐又命令新军将士于原地休息,暂做整顿。而在此期间,萧嘉穗、许贯忠等人也注意到了搭葺棚寨的工作虽然劳累,可是新军将士中却无一人出言叫苦抱怨。

而许贯忠虽然也知道要想打造一支骁勇善战之师最基本条件的条件就是军纪严明,可是按说军法固然要森严,主将也需对自己士卒爱惜备至,只因喧哗说话便要拉出来鞭打一通,如此未免忒过狠厉霸道了些。

可是如今眼见这些本是乡野人家出身,入伍投军时间不甚久的新军军健行事极具效率,而且军旅上下的精神面貌也与自己想象的大为不同,是以许贯忠也不禁点了点头,并向萧唐叹道:“哥哥为何要施重法管制这支新军的苦心,如今我终于也终于明白了些。”

萧唐微微一笑,心说许贯忠虽然足智多谋,能够深思远虑,可他毕竟没有亲自带过兵。而且中华古代战争史中名将无数,各具作战与统军的风格,就好像隋朝猛将史万岁相传对自己的士卒爱惜备至,他带兵正在虽然着重注意将士的作战素质,却也不怎么重视行伍形式。通常行军临阵时也不刻意管治军规,士卒都各随其安,总之怎样能打赢就怎么打,一样能够屡建奇功。

可是每个名将之所以能够青史留名,也需要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又要符合当时的战争环境。如果让史万岁到了明朝嘉靖时,似戚继光那边去剿灭倭寇,依他身先士卒、雷厉风行的作战手段只怕也很难在短期内拉练起一支代替以往孬弱卫所官军的部队来。

按照部队兵源的出身背景不同,萧唐麾下心腹兄弟管理绿林势力中的兵马与这支新军的路子也有差异,似林冲、杨志、徐宁等教习山寨人马的兄弟也知绿林盗出身的人物虽然有善恶好歹之分,却也多是桀骜难驯之辈,虽然他们治军也严,可是还没到萧唐这样将军事化管理进行到了极致,就连些行伍中细微琐事都要将军卒拉出来严惩一般。而新军中多是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以往那些无赖恶吏都能把他们吓得一愣一愣的,除非真把老实人给逼到死路上,这些新军士卒为了养活自己与家人,心里都莫不是想着只要你能让我全家老小活下去,甚么军令军规,我照办便是。

就是因为如此,在潜移默化下,这些新军士卒已渐渐化作一个整体,一旦主将下令,他们下意识都会步调一致的遵守服从,绝对不会生出半点违背军令的心思。

此时萧嘉穗也在一旁若有所感,说道:“数月的光景,若要将一群本来需要官军救助的流民百姓练就成一支可用的兵,说不得也只有如此规行矩步,从贩夫走卒至矫矫虎旅,不经磨砺如何成事?”

萧唐这时又把眼与麾下军卒盘膝而坐,正在歇息的党氏兄弟,以及和民夫头领似是在核对补给物资的王文斌那边望将过去,他嘴角忽然一翘,说道:“毕竟人也都是会变的......”

就在这时,萧唐等人忽然就听从山岭那边有一声尖锐的呼啸攸然掠过,正在不远处的花荣微微一怔,旋即立刻翻身上马,率领十余燕云骑射向前急驰过去查探。

当花荣冲上前凸起的一个矮坡,又向山岭那边眺目张望片刻,蓦的他大声喝道:“哥哥,窝藏在介山的贼厮鸟果然要突围!先有一哨人马,约莫千人上下,正向这里驰来。后面烟尘荡起,还不知有多少人马!”

石秀、牛皋、庞万春等人闻言尽皆跳将起来,并各自擎出了兵器准备厮杀。萧唐心想聚集于汾州一隅的河东贼众果然不甘心被动挨打,要主动出山劫掠钱粮,并想方设法的与田虎所统领的贼军遥相呼应。如今己方的反应也已算是及时,抢在这批贼众四处流动之前将其堵截在此处,可是如今姚平仲、王焕、韩存保统兵至威胜军沁源阻击敌军,而关胜、呼延灼各率所部虽然也到了介山周围,却是取另外两个方向拦截贼众。眼下壕营、棚营都没有搭建齐备,自己所统领的这支部队果然要与突围贼众直面进行厮杀!

“集结!布阵!”

这个时候,王进忽然干脆的大声下令,本来歇息着的新军军健立即纷纷起身行动,这些士兵迅速布了一排排横阵,举止进退间端的整齐。没过片刻便已经刀枪林立、弓弩上弦。眼见这些士卒雷厉风行的动作、齐整森严的军容,不仅远要胜过以往那些兵事操练荒废的河东旧军,如果只单说行动这般迅速、整齐如一的模样,甚至还要胜过王焕、韩存保麾下善战的禁军部曲,以及姚平仲所统领厮杀悍不畏死的西军将士。

眼见新军结阵时这般整齐的威势,也立即引得萧唐身后石秀、牛皋、庞万春等人暗自叫了声好。王进立刻大步来到萧唐面前,并拱手行礼道:“萧节帅,兵卒已做整备列阵,如何拒敌,请恁发号军令!”

721章 没有谁的命运,是被注定的

王进话音方落,数队新军军健已然有条不紊的散开,并将萧唐一行人环簇在中间。按说石秀、牛皋等人也都是本事奢遮、不避刀剑的勇武汉子,见前一段时日还不过只是些流民的军卒却把他们环簇保护起来,便下意识的感觉好像是被人小觑了,是以牛皋率先上前,对萧唐憨声请战道:“哥哥,咱们还有数百亲兵可用。既有敌情,不如就让俺前去与那群贼厮鸟冲杀一阵吧!”

萧唐摇头失笑,说道:“你这牛黑子稍安勿躁,如今是要拒敌设阵,不可只逞一夫之勇,何况恐怕王进教头也不依你。”

王进也果然对牛皋出言告诫道:“现在敌势未明,如何能莽撞出战?我也曾与你说过许多次,光学得弓马武艺,最多也只能做得个营指挥使冲锋陷阵,审时度势、随机应变......同样大意不得,才堪堪算得上一个能带兵的将才。”

除了恩师周侗之外,还曾受王进点拨锏法、传授军中要略的牛皋闻言只得干笑了两声,又讪讪的退到了一旁。

萧唐又睨了在旁的几个一眼,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奉旨选练新军,自然就是要让这支部队能够打出血性来。如今看来,这倒也是个好时机。”

话音发落,萧唐眼见现在前面壕沟被掘得尚浅,沟后土墙也并没有被夯实筑起,贼军只要乘马一个纵跃便能越过壕沟,是以他立刻向掌旗军吏发号施令。军吏闻令后立刻举起手中红白两面小旗打了几个旗语,诸营新军的指挥使立刻督促麾下军健,按帅令布阵。

当党世英一声号令,新军中手执橹盾长枪的长枪手立刻排着密集的阵形,手中长枪蓦的高举,整齐迈着步伐向前面走去。等到了壕沟前方的时候,随着党世英一声大喝,前方交错排列的步军立刻单膝跪地,并将手中长枪前指,形成了一个立体防御的枪阵。

而在枪阵的后侧与两翼,弓箭手也立刻集结成阵型,并且已经蓄势待发。从弓箭抛射的覆盖范围到贼军快马冲到此处,他们大概也只有射四五轮箭的机会,党世雄也眯着眼睛注视着前方贼军距离此处的距离,一边等候萧唐下令,心里一边估算着喝令麾下弓手放箭的最佳时机。

实用的军阵,没有许多花哨繁缛的变化,溯本求源,就是要将各个兵合理进行分配,同时能够让诸军军健统一听从号令作战。

士兵在攻守进退时保持队型,也能够确保当己方大队兵马不至于陷入毫无秩序的混战厮杀,尤其是现在萧唐一方摆出的防御阵势,倘若在贼众的冲击下军心动摇而畏战后退,致使阵型被对方冲溃杀散,那么这支部队对于敌军能够造成的杀伤力与威慑力很快便会荡然无存。

现在就要看这些新军军健的勇气与军纪,能不能经受住这种真实而又残忍的考验。

萧唐眼见敌骑冲势丝毫减速,那些冲锋的马军后面也有数股人马接踵而至,正准备要合围突进,看来是要似一波波由血肉汇成狂涛接连冲击自己所统领的步军,要从阵型中央直接踏平突围。萧唐冷哼一声,他心中也估量着敌骑疾驰的速度,但听蹄声如雷,眼见对方已经冲到距离新军摆出的枪阵不过百步距离时,萧唐又断然挥手向下用力一斩!

手中绰着长枪,正等萧唐下令的党世雄见到掌旗官手中那面小红旗向前一挥,他立刻把手中长枪一举,并厉声大喝道:“放箭!”

早就已经拈好弓、搭好箭的新军弓箭手立即将手中长弓斜向半空举起,一蓬蓬箭雨立即呼啸而出。新军也是按照宋廷官军兵种配置,弓箭手的人数最多。萧唐统领来的这四千新军军健中,过半也都是弓箭手,所以这两千余支箭簇在空中划出无数道抛物线后,又在河东贼众中的马军堪堪冲进弓箭射程之际,便已化作凄厉的箭雨,并铺天盖地的砸将下来!

冲势正急的贼骑很多人没来得及防备躲避,立刻被射得人仰马翻,党世雄那边毫不停滞,他又把抢一挥,再次喝道:“放箭!”

第二轮箭雨又劈头盖脸的砸将下来,这批河东贼骑仍旧顶住箭雨向前猛冲,待第三轮箭雨袭至,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另有百来人贼兵中箭坠马。因为冲势甚急,很多身上插着数根利箭的战马向前扑倒,还翻滚滑出丈余远的距离,也使得贼骑的冲势短暂的一滞。可是更多的贼骑知道前来围剿的官军只会越来越多,趁着现在对方还没收拢围剿,必须要在此时突围出去,所以他们兀自嘶声怪叫着,也不理会中箭死伤的同伙,势必要将眼前的官军枪阵踏平!

由于是新军初立,从汴京与周遭军州调拨来的后勤物资又以粮草衣袄为主,所以萧唐现在统率的这些军卒大多身着护住半身的纸甲,也并没有配备硬弩的远战利器。此时冲杀过来的贼众距离新军摆出的阵势已经越来越近,冲锋在最前面的贼人也大概能瞧见挡住去路的这伙兵马装备比寻常官军还要简陋些,他们心中凶性陡起,又用力敲打马股疾冲,并且攥紧了手中的兵刃,待越过眼前那条形同虚设的壕沟之后,就要把这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厮鸟尽数杀尽!

党世英、党世雄兄弟二人也早就疾步奔至前阵准备督令军健守住阵势,他们两个对视一眼,心中又不由的感然念道万没曾预想有朝一日,咱们哥俩竟然会与萧唐并肩作战......

当年立志要在军中混个出身,我们又未尝不想为国家效力,做为大宋的军人去攘外境内,再博得官身名望?可是自从高俅老贼权掌汴京禁军之后,我们兄弟两个虽知就算武职官将,仗着权贵势要也决计疏忽不得......可是又怎曾想到久而久之,我们却沦为那厮的鹰爪家奴?

权贵的走狗,我们已经做够了,现在也是时候该堂堂正正的做人,而且要去做真能称得上保家卫国的大宋军人!

这个时候,王文斌也一都编制的步卒向前阵奔去,长枪被他攥得紧紧的,手心也尽是汗水,他的心里也想到:可笑我一向自诩英雄了得,原来一直不识真豪杰,萧节帅当然固然是在公人面前羞辱了我......可是倒也能够教我想得个明白,往日我伐功矜能却险些折在一群蟊贼手中,倘若那天没有节帅及时来援救下我的性命,只怕遭贼厮羞辱污弄,到头来还要沦为军中同僚的笑柄。

本事不济却目空一切,也只能教我落得个贻笑大方。可是既然知耻后勇,我王文斌又怎会甘心教同僚来看我的笑话!?

而结成枪阵,位列与最前排的新军士卒,已经能清晰觑见冲在最前面的贼骑那狰狞的五官面目,他们知道那萧节帅至河东选练新军,在待遇薪俸上待他们甚是关怀,但却不是让他们来吃白饭,当兵的职责又是甚么,不就是要与敌人舍命厮杀么?

只是轰隆隆的马蹄声仿佛重重扣击在他们每个人的心房上,想到要与眼前那些凶悍可怖的贼人生死相博,毕竟新军士卒也都是肉体凡胎,他们心中也都能够感觉到恐惧。可是这种恐惧感却只能使得他们把手中的兵器握的更紧,将脚底的步子扎得也更实了些。除非军令与死亡,没有人能够让他们转身后退,因为比起眼前令人畏惧的场面,现在这些新军脑中回响的,却是他们投军不久后便早就背熟的那几条军法:

临阵,非主将命而辄离队者斩,列阵时喧哗惊叫者斩,不遵上官号令而擅自妄动,或有违约束者,皆斩!

722章 困兽之斗,贼骑的全势猛攻

又是一排利箭射出后,狂奔而来的贼众队伍中只是略显混乱,更多的贼人已架起皮盾遮挡,也有的旋即一个镫里藏身,只有少部分贼骑中箭落马。随即敌军中也有一些擎着骑弓的贼人张弓回击,也有数十枝利箭呼啸射去,新军士兵也有二十多人中箭倒地,但是很快便被后队的同僚接应拖出了阵列。

萧唐坐镇中央,他凝神看着前方来敌,看来对方人数不少,而且骑术多半也必寻常贼众高明,似这般来势凶猛的贼骑,想必也不会将官府的正规军放在眼里,更何况这些贼人眼见新军装备不齐,还以为是哪支更无战力可言的厢军军役。对方就要冲到阵前,萧唐忽然又张口暴喝,中气十足的喊道:“儿郎们,想想领命出征前,我曾对你们说过甚么!”

严遵军令守住阵势的新军将士闻言,除了森严的行伍军法之外,他们蓦的又想起萧唐在出征前曾对他们动员勉励一番,可当时的萧唐对这些本是老实本分庄稼汉出身的军健,并没有鼓动他们要保家卫国、报效朝廷,也没有说甚么舍得性命,才能拼个功名之类的言语,那个时候,萧唐只是说:

“贼军在各地烧杀劫掠,手段残暴狠毒,这些你们自然都清楚得很。在场的有不少弟兄的家人甚至在匪患惨遭毒手,你们当时一定会恨官军毫无用处,他们只管伸手要钱、仗势凌人,且根本不足以保护你们这些本就贫苦的百姓。可是如今你们也因全家的生计,而投身行伍,同样也是面对那些祸害你们家园故土的贼众,你们又将会如何做?

我身为三军统帅也绝对不会亏待任何一个英勇作战的兄弟,可是我并不要求你们效忠于我,是这个国家先前亏欠你们,甚至我也不会说必然要你们为国家舍命卖命。我只是想请各位想清楚:眼下河东贼众猖獗,如果势头不尽快遏制,肆虐施暴的贼厮只会越来越多。如果我们再教那些贼人逃了,当他们觑得个时机杀到铜鞮县地界,当贼众撞见你们的爹娘家小,见到你们守候在家中的妻室,见到你们嗷嗷待哺的儿女时又会如何做,你们也都清楚得很!

当兵的无能,致使你们流离失所,也曾经历过那种辛苦积攒下来的家产被夺,又痛失亲人的那种刻苦铭心的痛楚,你们当然可以去叱骂、去怨恨尸位素餐的官军,可是现在你们的财产、你们的家园、你们的生命、你们的至亲所爱......已经轮到各位自己去保护了!”

这些在几个月的磨练下,愈发严谨持重的新军军健想到当日萧唐的言语,他们那一张张沧桑而又冰冷的面孔上,眸子里也似蓦的迸射出两道火团,萧唐、王进等人煞费苦心,已经教会了这些新军在军中要如何作战,而现在萧唐也必须要让他们彻底明白,自己到底又是为何作战!

贼骑百余骑已越过壕沟,与新军摆成的枪阵轰然撞击在一处,鲜血和撕裂破碎的骨肉登时激扬于半空,贼骑本来想向一柄锋利的钢刀狠狠插进官军的阵势,再将其搅碎撕烂,可是两军甫一相接,那些贼骑才惊然发现突骑破阵的效果并不明显。

毕竟突击的骑兵必须要疾速冲锋驰骋,才能将他们的破坏力与威慑力得到最大的发挥,即便是杀入敌阵也必须马不停蹄,一往无前的往前突围,如果生生被敌人止住冲势做原地缠斗,恐怕他们的战力也不比步卒来的更高。

这批骑术较为精湛的贼骑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们虽然能将前阵不少新军枪柄冲翻劈倒,旋即后队便立即有军健补充上来填补阵型。

而且这些新军早得王进、党氏兄弟等人授意在面对敌骑冲锋守住阵势时,又应当如何御敌,一个敌骑冲到左近处,周围便有七八根长枪疾刺过来,按说这批率先冲锋的贼军大多都是做惯了没本钱的买卖,善于搏杀的凶寇,若是做一对一厮杀,大多是乡野农夫出身的新军将士远不是对方的敌手,可是如今所有的军健以小队、中队、都为单位,根据战势的变化而相互策应同进共退,贼骑再是了得,凭一己之力又如何就能够从前面各个方向刺来的长枪?

“噗!”、“噗!”、“噗!”、“噗!”、“噗!”枪锋捅穿血肉之躯的闷响声连绵不绝,许多贼人刚扎进新军摆出的阵势便射中数枪,连人带马翻滚进刚挖好的壕沟之中,这道本来要用于阻隔敌军的战壕,此时倒更像是事先为贼骑挖好的葬身之处。

更加令贼骑感到震撼的是,他们冲锋时张牙舞爪、嘶声怪叫,而且疾冲时也并无甚么冲锋的阵型可言,可是新军将士不但攻守如一,他们齐齐绰枪直刺的同时,口中一齐还要发出短促有力的一声“杀!”,无数声杀从上千人口中又似在同一时刻响起,更有一种生杀予夺的气势,似乎只要官军齐声低喝,就又有许多贼骑便要当场毙命,就像是便似无常鬼使的勾魂索那般灵验!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旦贼骑的冲锋势头被生生遏制,前方便已有大批贼人滚落进他们刚纵马越过的壕沟中,渐渐聚集成座尸堆。虽然在敌军猛烈的冲击之下,新军摆出的枪阵前列也有三百多名长枪手壮烈战死,可是后方依然会有军健补充上来,这座矗立在壕沟后侧的防御阵型只是略显松动,随即却又巍然不动,任由敌骑发功猛烈的冲锋,且也甚难突杀过去。

党世英、党世雄、王文斌三将此时都位列于防御阵型的前列,但凡有贼人杀到左近处的,他们也都与周围将士绰起兵器前去将对方截杀。虽然死战不退,可他们三人中也知如今是摆出阵势协同作战,所以党氏兄弟与王文斌也都没有抢先率部冲杀出去,而率所统领的步军似尽皆化成了一个整体。

在萧唐这边目睹新军健儿拒敌的成效,他与王进等人也都甚感欣慰,现在这支部队虽然还须经过漫长时日的操习,需要更多战阵的磨练,可是起码如今仅说用在设阵御敌上所能发挥出来的功效,却已经完全不输于其他军司中训练较为有素的官军。再加以时日,如果在个有统兵御将、临阵善于应对的主将统领下掌握更多的战法,也必然能在日后更为惨烈的战争中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然而对于萧唐等官将一方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换到河东贼众一伙的角度去想,当然便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的晦气。

山谷之中,遥望前方战局的贼军头领党世隆眼角狠狠的抽搐了几下,他又转头向旁边凌光、陈宣、吉文炳三个强贼头领那边望将过去,并狠声骂道:“本来以为官军立足未稳,能趁势冲杀出去,可没料到对方竟然是块难啃的硬骨头!遮莫此处冲杀不过,咱们从北面突围出去?”

唤作凌光的强人头领啐骂了口,又说道:“北面恐怕也有官军设寨围堵,咱们在此处已丢下不少孩儿的性命,都说一不做二不休,这般撤了岂不是白白折了锐气?何况再率部北遁,又要耽误时候,谁知不会再有大批官军前来?日他奶奶的,连前面那几千官兵都冲杀不过,咱们哥几个还造个鸟反?姓党的,你这厮是怕了?”

“老子怕你个鸟!”

党世隆闻言勃然变色,立刻怒道:“你道老子不敢玩命?直娘贼,田大头领不晓得,你这厮们也当听过老子在河东啸聚马贼时打出的名声,前些时日追着撵杀官军,老子也出了甚多力,凌光你个狗日的,也敢轻易侮戏老子!”

凌光一听双眼一瞪,正待再与党世隆争执时,旁边吉文炳突然喝道:“够了!现在是甚么时候,既然都是随田大头领要跟官府硬干的,这时偏生要内讧,做个鸟口舌之争?党世隆,以往追杀那群孬弱官兵,不算甚么本事,如今这伙官府的兵马瞧衣甲也不似甚么难惹的部曲。怎么,遮莫你率领的马贼众只能欺软怕硬,真就打不了硬仗?”

党世隆被连番相激下,脑子一热,当即大怒道:“入你娘的,老子只是不想在此处折了本钱,你道我还真怕了那伙官军不成?想瞧老子有多大本事,好!我他娘亲自压阵上去,统领所有孩儿一并子上,将那伙撮鸟尽数踏平!”8)

723章 好汉?还是强盗?江湖中的善与恶

从山谷中又冲出来的几股马贼成合围之势,又向前面混战厮杀的乱阵冲杀过去,虽然后方有弓箭手策应射击,可是贼军依旧疾速疾驰的声势不减,势必要从萧唐所部设寨阻截的位置冲杀出去。

萧唐之所以统领新军步军在山口设下阵势,也正是因为此处地势相对狭窄,虽说不是类似“一线天”那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可是也仅能容纳百余人接踵摩肩的通过,而且两旁山势大多陡峭起伏,可供攀岩翻爬的去处并不甚多,如果贼军弃马从山岭翻越撤离,且先不说失了战马再想四处流窜的机动性便会尽失,比起翻山越岭磨耗时间,莫不如直接从尚可容百余骑并肩冲驰的介山山麓谷口冲杀出去更为快捷。

然而眼见把守住谷口的官军阵势巍然耸立,先前的突围竟然不见成效,党世隆好歹也算是在河东地界靠抢夺马匹,而拉拢起一支规模不小的马贼帮众才算在绿林中混出名号的,虽然他不识统军的门道,作战冲势散乱并且队形不整,虽然看似凶悍彼此间却很难配合照应,可是他到底是个凶蛮惯了的人物,当下又受其他强人头领言语相激,便将自己的全部家当都押了上去,必要将眼前的官军枪阵踏平,不能让自己再教绿林同道笑话!

而苗成、陈宣、吉文炳三个强人头领眼见苗头不对,他们也各自招呼所部贼军步卒从左右山岭攀爬,虽然须消耗不少时候与力气,但是届时贼军步卒是从左右包抄,还是突破重围向北边逃遁,也总不至于被官军生生围堵在介山中而坐以待毙。

凄厉的马嘶人嚎声再度陡起,又有上千的贼骑疾冲而至,在最前面的五六十骑也直直撞在新军枪前阵,防守的压力陡然剧增,虽然新军健儿没有一个因厮杀惨烈而畏惧后退,后面还有大队的战友很快填补上被贼骑豁开的阵型缺口,可是四千多的步卒,过半的编制又是弓箭手,也仅有两千左右的长枪手、刀盾手列出防御阵势死死硬抗住贼军的冲击。

在贼军马军又有二三百人被阵中齐齐探来的长枪捅穿躯体之后,终于有五六十骑从从新军中杀出一条血路,直往萧唐所处的位置狂奔过去!

可是有个贼骑小头目刚冲杀出来,从他身边忽然风声暴起,一条铁锏便罩着他的头颅猛扫过来!

“咔啪!”的一声脆响,那小头目双眼凸出,天灵感已被打得粉碎。牛皋抡起双锏就,他仰天咆哮一声,又驾着黑鬃马纵跃如飞,直喇喇的朝着其余突围而出的马贼疾冲而去!

一个马贼舞着马刀也刚冲出枪阵,就见一个黑凛凛的莽汉突然驾马一闪便到了他身前,正当那马贼一愣神的功夫,就见牛皋怪目圆睁、铁齿紧要,旋即分量极重的铁锏便呼地一声砸在了他的胸口上!

由于牛皋怪力惊人,铁锏一下子将那马贼胸骨的粉碎,并深深陷进他的胸腔中,神威怪力去势不减,又将那马贼的身子生生砸飞!刚猛无俦的劲力致使马贼的尸身在半空飞荡,又有五六个同伙被他撞翻坠马,旋即很快便被猝然杀至的官军给乱枪戳死!

牛皋故技重施,此时他这个黑大汉骑着匹黑色战马似暴风般在枪阵后方游走,专门负责捡漏击杀突围出来的贼骑,瞧他彪悍凶猛的战姿,当真比李逵更加像个黑旋风!而且他这道黑色的旋风所过之处,贼骑碰着便死、挨着便亡,没过一会的功夫,好不容易突围而出的那五六十骑贼骑便在他与萧唐亲随精兵的合计下尽数毙命!

而在旁边不远的一座突破上,花荣、庞万春两个神箭手好整以暇,他们早就将一把羽箭往地上一插,周围还拜访着十来个插满了箭簇的箭壶、箭囊,小李广与小养由基巍然矗立,时而探手一挟箭矢的翎羽,抽起数枝箭来一起搭在弦上,一扣几箭,猛拽弓弦成怀抱满月状,待觑准冲击枪阵前列的贼骑后便放弦射箭,祭出催魂夺命的连环飞箭,箭簇从新军军健的头顶呼啸而过,顷刻间便将数十名骑马的悍匪射得翻身坠马!

而萧唐麾下的燕云骑射也是有样学样,他们占据高处,也如花荣与庞万春一般,人人擎出弓箭在手,登时十几支箭羽飒飒呼啸,弓弦与箭啸每次响动,必然有贼人应声坠马!介山谷口贼军与官军胶着的厮杀有花荣、庞万春、燕云骑射箭无虚发的策应射击下,也使得贼军冲击突袭的势头大有被遏制之势。

不止是花荣、庞万春擅长一手数箭,不但快得教人眼花缭乱,并且招招要人老命的连珠箭,萧唐当年亲手选出萧家集中十八个同宗庄户青壮组成燕云十八骑射,他们本来就按当年耶律休哥、耶律斜轸等辽国一代名将的练兵之法练就出身过人的骑射本领,后来又得弓箭天下无对的花荣统领,无论步弓骑弓射速准头已高出宋军中训练有素弓箭手许多。

何况燕云骑射本来就擅长纵马疾驰时飞射杀敌,如今站桩用步弓杀敌,无论精准度还是射速更是得到成倍的提升,有他们十余个勇健联手,绝不弱于一都编制的百名宋军射手联手射箭,一时间扑到谷口的马贼更是惨叫连连,还没等他们纵马越过壕沟,便已纷纷坠马毙命!

可就在这时,从山林密林中忽然“嗖”声飞出一支冷箭,有名燕云骑射只顾瞄准谷口处与新军厮杀的贼骑,他猝不及防,登时被冷箭射穿了胸膛。那名燕云骑射登时怒目圆睁,他的嘴角也溢出了一丝殷红的鲜血,终于他的身子慢慢软了下来,满心不甘的从土坡上翻滚跌撞下来!

庞万春发觉旁边有异动,他立刻将本来觑准个贼骑头目的弓箭向山岭那边瞄将过去,“嗖!”的声利箭激射,山岭中登时有个贼人弓手身子向前一折,从险要的峭壁上直直摔落下去!

此时庞万春双目一凝,他已然发现在前方隐秘的山岭密林中似有不少人头涌动,看来贼众中的步军也在寻觅可以翻越的山坡忽然杀出,从侧翼截击萧唐所统领的新军。

直娘贼!你这厮们会耍手段,以为我心中便没有计较么?庞万春冷哼一声,心中暗暗骂道。

坦白的说,庞万春当年还在两浙路温州白云山啸聚山林的时候,也并不是甚么道上的善茬。他虽然也因不愿遭当地官府恶吏欺凌才愤而落草,可是毕竟是绿林盗中的人物,虽然庞万春决计不会对手无寸铁的妇孺老幼痛下杀手,可是遇到难缠或者“不识抬举”的过往客商时,他手头也沾染过些武师百姓的鲜血。

可是也正如萧唐当年决议联决水浒群豪进行自己的计划开始,他早就知道自己麾下大多头领算不得甚么侠义道的好汉。如果做个为人秉性的道德等级划分,那么与自己聚义的心腹兄弟之中,也就只有古道热肠、嫉恶如仇的花和尚鲁智深算作独一档,因为他路见不平,并且为了素不相识的无辜良善不但仗义相助,甚至还舍下官身,平生又无任何滥杀无辜的污点。

而自己的结义兄长武松遇到恶人行歹事必然也要为民除害,只要酒足饭饱一顿而不贪图对方的重金酬谢,可他毕竟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逼急了真能操刀杀人全家的狠人;九纹龙史进游侠气性、快意恩仇,同样也是个能为素味平生的弱势群体而去只身杀奸的好汉,可是他气盛恣意时也有些妄为,说不当强盗剪径却也做得、游走江湖时窑儿娼也宿得、被人出卖后在东平府瓦子西对李瑞兰、虔婆一门老幼也都杀得...说到底还是不比鲁智深那般堂堂正正。

其他绿林草莽出身的江湖人物自更不必多说,如今时节所谓的江湖道义与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又并不是一回事。可是若细究为人道德品行,汉末三分时为挚友杀仇人的典韦顺带杀人妻室、唐初李勣年少时逢人便杀、元末常遇春匪盗出身又好杀降......他们又算不算好汉?算不算名将?算不算英雄?

所以与绿林中何等人物可以共聚大义,萧唐一直以来也能接受偶有小恶,但是也心怀恻隐,未曾触犯过他心中道德底线的江湖中人。

不但因为对原著与正史的了解,萧唐通过在这个世界设身处地的体会,也能感觉到绿林中人是非善恶的标准,比起如今的社会整体观念与意识形态,他们更容易被所谓的江湖义气所影响。其中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燕顺、王英、李立、朱贵以及原著中的孙二娘夫妇去拜仁义为先的晁盖,以及起码打出替天行道旗帜的宋江为哥哥之后,他们以前无论多么的残忍卑鄙,上了梁山往日的恶行至少也都必须要克制。

而反过来说如果绿林中人倾向于投靠杀人夺妻、只为一己私欲割土分疆甚至有投奔异族打算的田虎,或者是靠男色与房中术迎合段三娘发迹,逆性不孝,纠集恶少奸棍而只为过皇帝瘾的王庆,那些本就不把杀人放火当回事的大多绿林盗行事便会越来越无下限。只是江湖中人拜老大固然要看对方德高望重,可也仅仅限于绿林中的声望与名头,一个德行无缺的老好人,你又混个鸟江湖?所以诸如卞祥、乔道清、孙安、山士奇等人大致能了解田虎是个甚么货色,可是按照原来的轨迹在不得已时依然会投奔于他。

萧唐现在基本将这些绿林中人原本的归属与命运彻底打乱,他也并没有按照侠义道的标准去与投奔自己的绿林众人结识,不过在与这些人物共聚大义之后,他们的善恶观念与处世态度,在潜移默化间也会渐渐受到转变。

而这个庞万春,也是一个十分典型的例子。

724章 山地狙杀!密林中的索命箭簇

“飕飕飕!”连环几箭激射而出,山岭上又有四名贼寇摔坠下了险坡。

庞万春收了弓箭,又对一旁的花荣说道:“兄弟,那伙撮鸟打算翻过山岭来包抄,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手,任由那厮们冲将出来包抄,便是不至落败,只怕哥哥麾下兵马伤亡也会更多。我倒是有个法子,教这伙贼厮先行溃乱了,不让哥哥还分兵抵御山岭两边杀出的贼众。”

花荣这边也刚张手将远处一名贼人射个对穿,他听庞万春说罢,也立刻转过头来问道:“若是再教贼众杀将出去,四处逃窜走动,哥哥几时能够获功?自然要将那厮们堵截在山岭中,你又有何良策?”

庞万春转头打量前方介山的山岭地势一番,旋即又道:“他们欲翻岭夹击,我如何不能进山与那厮们周旋?山岭林多,在此处射箭也觑不清个分明,我寻个山势稍缓的去处只身潜进山去也更方便,若是寻觅得带头的厮鸟一箭射杀了,余者不战自溃,便不足为患。”

花荣听罢眉头一皱,忙道:“此法子虽然可行,但恐兄弟独力难成。好歹也须报过哥哥晓得,再派些弓手随你进山才好。”

庞万春闻言,却又笑道:“呵呵,花荣兄弟,你也知我虽然服你弓箭本事,却也不愿认我便输与了你!何况我在两浙路刚落草时,只凭着一张弓一袋箭,在深山密林中设伏放箭,射杀了五六十个缉拿我弟兄的公人,才在绿林中闯出的名头!此处山势险峻,人多了反而束手束脚。何况我虽愿为哥哥效力,现在却也不是行伍中任职的官将,我这里一面行事,花荣兄弟一面使人去报哥哥便是!”

花荣心知庞万春弓箭本领虽然能与自己一争长短,可是近身武艺却并不算如何奢遮,所以又说道:“既恁的,我随你一起去!”

“兄弟,你也忒过搭缠。眼下也正要你在此拿弓箭策应,咱们两个又怎好都去?”

庞万春说罢便将长弓挎在肩上,旋即取了两袋箭囊挂在身后、搭在腰挎上,他绰起长枪,腰间悬着口钢刀便径直奔着山岭处走去。按说庞万春出身的两浙路地势也是以山地为主,且山势绵亘,有白云、洞宫、括苍、雁荡诸多山脉,是以他也是善于在山林中打游击放暗箭的好手,此番行径虽然有些托大,可是庞万春也是以自己本事为傲的人物,此番若是打得漂亮,也正好能在萧唐麾下绿林群豪面前显出自己的本领。

待庞万春寻到了个坡势较缓的去处,只得弃了长枪,手脚并用的一通攀谈,摸上了陡坡后又迅速匍匐在一块巨石后面向密林那边观望。

山高林密,现在庞然春固然不易被人发觉,可是同样也不利于他瞄准敌人,庞万春在密林间打阻击的眼光独到,他立刻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个怪石嶙峋的去处,周围树木野草参差,地势也相对较高,在那个位置设伏击能对山坡间的动向觑得大概清楚,又易于隐藏不被贼人发觉。

庞万春选定了狙杀对方贼人头领的位置,他却并不着急向那边移动,而是屏气凝神,注视着百步开外距离悉悉索索晃动的野草。待庞万春觑准一个隐蔽在野草下匍匐前进的贼兵后,立即将弓挽如满月装,蓦的一箭射出,山林间只听“嗖!”的一声啸响,旋即远处传来贼人的一声惨呼。

这时庞万春在猫着腰躬身潜行,此时他也早就卸下了身上易在阳光下反光的甲胄,里面穿的是身青绿色的衣服,在密林野草间也显得更加隐蔽。而待庞万春走出没多远,他原来所藏匿的位置稀稀落落的便射来几支箭簇,只是在密林间准头打了几分折扣,就算庞万春仍在原地潜伏也射不到他。

贼厮鸟,也敢跟老子比试弓箭!却不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庞万春冷冷一笑,他也知在密林中以弓箭狙杀敌人,又是以少敌多,最忌讳的就是暴露自已的位置,是以他走着蛇形在密林间窜行,时而跪射卧射、时而一手三箭,加之庞万春那对招子毒辣的很,立刻便能大概摸清贼众隐蔽的位置,便似是无所遁形一般。只要有人稍微露个头,登时便要被他放出的索命箭簇射杀!

一袋箭囊已经射空,终于庞万春前行到那个地势相对较高,目视一面山林可以一览无余的去处,趴在块巨岩上的庞万春可以清楚的瞧见在斜侧下方那片绿油油的野草中有上百个黑点在缓缓蠕动着,而后方还不知有多少贼人步军隐秘在山林中。庞万春注意着下方贼人头领的位置,忽然他发现有十余个人环簇着个身着黑甲的汉子,那人也似正挥着手中的钢刀,喝令一行贼军前行。

庞万春觑准那人的位置,他将背后的箭囊解下放到一旁,并从中摸出一枝雕翎狼牙箭,缓缓搭在弓弦上。虽然他使弓并没有洞岩穿壁、射石没羽的力道,可是胜在箭法奇准,至少在山岭间百步左右的距离若是被庞万春觑准了位置,除非化作一尊石雕,否则稍一露头便几乎立刻被他一箭收取性命。然而正当庞万春缓缓拽开弓弦,瞄准下方那个看似强人头领的汉子时,却发现他向前挪动了几步,身形被一颗粗壮的大树给遮盖住。

等了一时片刻,却仍不见那强人头领显现出身形,看来对方也意识到了山岭中出现敌军的神箭手潜伏正做狙击,是以只顾喝令麾下贼兵一边前行、一边搜索敌人藏匿的位置,自己却选了个安全的地方躲避起来。

庞万春啐骂了口,心中寻思着毕竟人不同于山中的飞禽走兽,在集狡诈的野兽藏匿身形,庞万春先是一箭射到左近处,必然能惊动得那野兽拔足飞窜暴露身形,也能使得庞万春再放箭射杀了它。可是如果那贼人头领也是个善于在山林间作战的人物,他必然也能猜出对方是有意要自己显露身形,所以绝对不会轻易露头找死。

再这般磨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只怕后面翻山越岭而来的贼众步军也要越聚越多......庞万春心中思付,盘算着如何能够尽快除了率众进逼的贼人头领。过了片刻,拿定主意的他又折身匍匐,觑准那贼人头领藏匿处前方五六十步远的位置,旋即又是数箭放出,利箭登时又将几个贼人射翻毙命!

而此时在庞万春所在的位置下方,率贼众步军的苗成又闻得几声凄厉的箭啸声乍起,他刚派出个头目率领些喽啰俯身前行,找出对方弓箭手藏身的位置,却不料从斜后方忽然又射来几支利箭,将那几个贼军尽数了账。

苗成心中一震,敌方潜伏在山岭间的弓箭手的箭术实在忒过可怕,而且庞万春时不时以连珠箭射杀贼众,搞得苗成现在也不知官军在此埋伏下多少弓手。可是他毕竟也是山贼出身,对于山岭间拿弓箭拒敌的手段也颇为了解,眼见前面那几个喽啰身上中箭的位置,他便已能料定敌方的弓手已经潜行至身后斜侧方的山坡高处。

也不能这般再磨耗下去,总要把密林里藏匿的撮鸟尽数除尽了,才好继续率孩儿们从侧翼攻击官军......苗成咬了咬牙,他将自己的身子紧紧贴在自己藏匿的树干后,并要缓缓探出半个脑袋,凝视斜侧上方那个怪石与密林参差的去处。

只要摸清官军弓手隐秘的位置,先叫小的们包围过去将那厮们都给除了,才是上路!

而就在苗成拿定主意,并打算觑准对方藏身的位置时,庞万春也缓缓调整好了角度,向他躲匿的方向再度瞄准过来。

725章 剿贼而来,岂能只守?

现在庞万春藏身之处周围一片郁郁葱葱,左近处突起的岩石也甚多,隐蔽在此处自然能掩住他的身形,尤其是现在他匍匐住的那块岩石,从下放望去因视线角度的关系,也不方便教人发现他的踪迹。

可是苗成也晓得如果要以弓箭设伏,也是受地形角度的限制,对方要向自己这边瞄准过来的同时,也必然要探出箭矢锋簇。现在起码能够预判到敌方弓手的藏身的大概位置,在他再度施发冷箭的那一刹那,自己也能立刻确定对方藏身何处,再教小的们四面包抄过去。

而庞万春也知道河东贼众不愿在自己的狙击下先后糊里糊涂的丢了性命,对方必然要先确定自己的方位。而百步远的距离,就算强人头领如果只探出小半个脑袋,那在寻常人看来几乎还不及一个黑点大,饶是箭术精湛的能人,也有能一击即中?可是庞万春仍想趁着这个机会一箭射杀那个强人头领,他对此也有五六成的把握。

庞万春与苗成,在这个时候都是拿着自己的性命做赌。

树叶繁多的密林间有稀疏的阳光透射下来,山林间显得光线斑斓,苗成刚刚探出小半个脑袋,他眯着眼向斜侧上坡打量过去,忽地发现从叶缝间洒落的阳光映照在一点寒芒之上,光芒折射一闪,蓦的划过了苗成的眼角。

原来那个杀才在那边!

苗成刚要缩回头颅,喝令麾下喽啰四面包抄,先行去将那个埋伏阻击的“官军”神射手围住擒杀的那一刹那,庞万春也骤然发觉那粗壮树干的旁侧微微露出模糊的一点,虽然他并没有翱翔于九天之上,亦然能觑清地上奔腾猎物的一对鹰眼,可是似庞万春这等弓术绝佳的人物,也生着一双毒辣精细的招子,眼力过人的他发觉露头观望的便是那率领贼众翻山越岭的强人头领,便也当机立断,突下杀手!

开弓,放弦,铮的一声绷响,寒芒流星骤然闪耀。一枝雕翎狼牙利箭摩擦着空气发出震人耳膜的啸鸣声,就在苗成要缩回头颅的那一刹那功夫,便已呼啸着袭至他的眼前!!!

庞万春能够瞄准那模糊的目标而射出的这一箭,六成是凭借着他过人的眼力,三成是凭借着他多年拈弓引箭磨砺出来的本能直觉,而剩下的那一成,就只能看运气好坏了。

饶是如此,万没料到对方竟然会挑此时突下杀手的苗成,他这一刻只发觉一团巨大的黑影遮盖住了他的眼幕,还没有来得及眨眼睛,雕翎狼牙箭的锋尖准确的对着他左眼瞳孔的中心扎入。“噗!!!”下一刻箭锋已然从他的后脑窜出,并激溅起一片鲜红的血液!

只是被射瞎只眼睛兴许还能得以活命,可是现在却被利箭贯穿后脑的苗成又被箭势一带,身子向后摔出数尺的距离,直挺挺的仰面躺倒在了地上。周围的贼军头目就见那枝拇指粗细,插进苗成左眼眶里的箭杆儿还在不住的抖动着,他们大多吓傻了眼,只有凶蛮惯了的小头目不甘就此退却,他半直起身来,刚要喝令贼众向庞万春潜伏的位置包抄过去时,又有一支利箭袭来,登时贯穿了他的喉咙。

庞万春见狙杀得手,他趁势又放箭射杀了三名贼人后,眼见自己箭囊中只剩下七支箭簇,便故技重施,又时而匍匐潜行、时而停下施暗箭狙击,边射边走,向萧唐所部新军那边的方向移动过去。

而在这个时候,谷口处的战况依然胶着,只是党世隆虽然统率贼骑尽数押上,使得新军军健又有三百多人在劲骑的冲锋下被撞翻砍杀,可是森严的防御枪阵依然矗立在介山谷口。那道壕沟几乎被贼骑人马的尸身给填满,党世隆也愈发焦躁,他挥舞着手中钢叉猛冲乱戳,亲自冲锋到了贼骑兵马的前列。

当党世隆有刺倒了三名正要联手向袭来的新军长枪手之后,他忽然瞧见左近正有两个官军指挥使打扮的官将正在指挥麾下严守阵势,党世隆当即催马向那两个将官攻去,口中还大骂道:“给权贵做狗的狗奴才!爷爷党世隆特来取你这厮们的狗命!”

那两个将官闻言一怔,旋即齐声大骂道:“直娘贼,你这贼厮也配姓党?竟然还唤作甚么党世隆?”

也是赶巧不巧,说来党世雄、党世英和那河东马匪头领党世隆宗族血亲的关系八竿子也打不着,可是偏生听他们三人的姓名却似是同宗同辈的兄弟一般,而且党世雄与党世英兄弟两个先前投到高俅帐前备受屈辱,还要遭江湖中人鄙夷耻笑,他们听党世隆出言辱骂他们做“给权贵做狗的狗奴才”,登时似被狠狠戳中了心头的逆鳞,党氏兄弟也都勃然变色,必要与眼前这驾马冲来的贼人头领杀了泄愤!

“铛!”的一声巨响,党世隆向党世英刺去的钢叉被生生荡开,他猛然发觉旁边六七支长枪再度向他直刺过来,党世隆只得一勒缰绳纵马后跃,他旋即劈口大骂道:“奴才孬种!有条汉子便与我单挑放对,你们两个厮鸟并肩子上也无妨,只顾窝在小厮身后,这算甚么本事?”

党氏兄弟此时统率所部严守阵势,虽然也想尽快除了眼前这个猖狂的贼人头领,可是新军军令森严,他们也不至轻易受党世隆的挑拨,莽撞的冲出阵列与对方做单挑放对。在这时,党世隆身后又有百余贼骑乱哄哄的冲杀过来,党世隆也手中钢叉一摆,随着贼骑一并上前猛冲党氏兄弟所在的位置。

眼见贼军骑兵迅速接近,残忍的杀机自党世英、党世雄二人的眸子里骤的燃起,霎时间,新军长枪阵中又响起嘹亮而威严的杀声响彻云霄,数十支长枪探出!

利器戳入血肉的声音、贼众的惨叫声顿时交织成一片,虽然在战马的冲击下数十名新军军健被撞翻践踏,可是仍然有五十余支一并刺来的长枪给贼骑造成了严重的伤害,瞬息间又有三十余骑嘶嚎着从马背上跌将下来,不是当场毙命,便是被随后冲来的同伴胯下战马踩折了脖颈、踏断了腿骨,而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党世隆本想趁着麾下冲击之势一举将眼前那两个同样姓党的官军将官踏得骨肉为泥,可是悍不畏死的新军军卒前赴后继,迅速的又填补上了阵列,致使与党世隆一并冲锋的贼骑便如撞在了铁板上。党世隆在仓促的格挡四面刺来的长枪时,冷不防从他右侧狠狠刺出一枪,直接戳进了他的大腿中!

党世隆惨嚎一声,他翻身滚落下马。这时党世雄才长嚎一声,他绰刀在手高举过顶,从阵列中踏出一步,锋利的长刀挟裹着狠烈的气势,朝着党世隆的左肩恶狠狠的斜劈下来,大有要将对方一刀劈成两段的架势!

灰头土脸的党世隆急忙举叉格挡,这时党世英也绰枪猛攻过来。本来党世隆就因为官军枪阵攻守如一而大感头疼,如今他右腿中枪,又被敌方两个武艺不弱于自己的官将给缠住,气急败坏之下,党世隆有泼口大骂道:“狗官!卑鄙!连与老子放对都不敢,只顾以多欺少!”

按说党世英、党世雄兄弟两个就算被高俅驱逐,可是当年在汴京殿帅府中也是被其他军官赞作有万夫不当之勇的人物,他们兄弟二人大概也能感觉到便是只出一人,就算费番手脚也能胜过这个强人头领,可是现在以军令为重,谁还会被这厮所激,与他做单挑耍弄?

此时坐镇中军的萧唐注视的前方的战事,他缓缓点了点头,随即绰起錾金大枪翻身上马,心念道:贼军连番突围未果,气势已堕,此时不挥兵进军尽数荡平这伙贼厮鸟,又更待何时!?

726章 又一场大胜,河东中部平定

密集的箭雨再度向贼骑那边攒射过去,纷乱的马蹄声中又响起一片悲呼惨嚎,密集如蝗的箭矢射中的竟然都是些转身逃窜的贼兵,而新军军健却已经在萧唐的指挥下步步为营,渐渐反向山谷的方向压制过去。

古代冷兵器双方攻伐,是否能将对方击散溃逃,士气的因素至关重要。而根据战场局势的变化,尤其似是河东贼众这类各处匪盗聚集的乌合之众在士气起伏上表现的十分极端。作战全凭一股气势的他们,眼见无法突破官军堵截在谷口的阵势后,恐惧立刻在这些贼人心头蔓延开来,萧唐就是趁着这个机会率兵挺进,使得大批贼骑不愿再直喇喇的撞在对方早已布好的枪阵上。

“噗噗噗!”一阵阵利刃捅穿血肉的闷响声中,一排排新军长枪手迈着整齐的步伐,一边挺枪直刺洞穿仍作负隅顽抗的贼骑人马,一边踏过几乎被尸堆填满的壕沟,并向山谷内挺进。虽然他们进攻的速度不及驾马的贼众,可是每一步周围的战友相互策应,贼骑根本低拦不住,只能任由那些森严萧杀的部队慢慢的追赶己方人马,越来越多的贼骑开始掉头逃窜......

“啊!”

血光崩溅,战到乏力的党世隆已经被党世英探来的长枪刺中,右肩膀上登时被戳出一个血窟窿。追随在自己周围的贼众仅剩下二三十人,并且正不断的被官军碾压蚕食,此时肩膀与大腿都遭到重创的党世隆消耗尽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他踉踉跄跄的晃了几步,终于轰然坠倒在地。党世雄见状立即赶将上去,抡起手中长刀用力猛劈!体腔内喷出大量的鲜血,党世隆的头颅骨溜溜的滚到一边,却是死不瞑目!

吉文炳、陈宣两个头领眼睁睁先是看着上千马军冲阵,旋即党世隆又亲自统领剩下的将近两千喽啰向官军施压,可是如今党世隆死在阵中,上千名贼众被诛,数百人心胆俱寒的向后奔逃,而余者早就弃了手中兵器,跪倒在地愿降受缚......如今官军一步步的向他们进逼过来,他们又能如何?

怎的苗成那厮率部攀岭翻崖,现在也不见个声息,遮莫官军其实也早就在山岭密林那边设下埋伏?吉文炳狠狠咬了咬牙,他向周围望去,就见自己统领的贼兵大多也面露惊惧之色,恐怕就算自己亲自统领贼众上前硬拼,多半也要落得个与党世隆一般的下场。

“撤!折道转向北面山谷突围!”

吉文炳打定了主意,他刚高声喝令罢了。这时他忽然见到前方成排列阵一步步向己方逼近的官军中间缓缓让出一条道来,有一百数十余骑人马忽然从官军阵型中鱼贯而出,为首的那个生得甚是英武刚猛的将官骑着匹火红色的高头骏马,就像一团飞速突进的火焰直向自己这边冲来!

吉文炳慌忙绰紧了兵刃,他眼见官军前来突袭的马军人数甚少,并且也与身后的官军步卒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后,吉文炳正寻思着是否要等打退这拨官军马军,再改道从介山中突围时,率领马军突击的那名将官却忽然绰起把狼首九钧弓,他又探手从马鞍后侧的箭囊中取出一支重铁凿子箭。当吉文炳终于意识到对方目标的时候,那将官手中狼首弓拽满的弓弦骤然一放,“呼呜!”声令人心悸的闷响立刻在山谷中回荡起来!

夹裹着疾风惊雷之势的重箭虽然不及方才花荣、庞万春以及燕云骑射的儿郎那般在施射频率极快的情况下仍能射杀大量贼军,可是只论力道声威却又十分恐怖。吉文炳没有料到对方拉拽硬弓的劲力竟然如此霸道,他猝不及防,凿子箭也早就激射到他的身前!!

胸前突然炸起一道血泉,碎甲与鲜血刹那间漫天飞溅,那支重铁凿子箭几乎是生生砸进了吉文炳的胸腔之炳“哇”的一声吐出大口的血液,他七尺长短的身躯生生从马鞍上凌空向后飞出好远,当他重重坠落在后方惊叫惨嚎的一众喽啰头上时,便已就成了一具死尸!

呃?

仍将右臂直伸绰着手中狼首九钧弓的萧唐见状却也一愣,按说他也知道自己在驾马高速驰骋,距离敌方还有百步远位置放箭的情况下,命中率并不算甚高,只是本着有枣没枣打一竿,顺带着震慑眼前贼众的想法才先行以硬弓重箭立威。可是瞎猫到底也能碰上回死耗子,虽然临阵斩将无数,却没有以弓箭射杀敌酋记录的萧唐,反倒是在这个时候迎来了自己以硬弓重箭击毙敌将的首杀。

紧随着萧唐催马如飞,紧接着赶上的花荣刚刚也将长弓绰住,要抽箭搭弦觑准贼人首领的时候,却见前方贼众中领头的那个强人却被自家哥哥一箭射杀了,花荣也是一怔,旋即他向萧唐展颜一笑,说道:“哥哥,使得好弓箭!”

萧唐讪讪干笑了声,旋即收了狼首弓,从马鞍得胜钩上又摘下錾金虎头龙牙大枪,立刻挥枪向前一斩,统领着麾下亲随马军反朝着贼众突袭过去!

“撤!快撤!”

几个强人头领炳还没等与官将交手,便被对方声威极其恐怖的一箭给轰杀了性命,此时又怎敢还留在此处拼命?当即他调转马头,率领麾下飞也似的只顾往介山密林深谷逃去。其余贼众自然也无河东新军那般的军纪与斗志,他们不是转身随着陈宣去逃,便索性也立刻跪倒在山谷两侧,伏地求饶。本来向突破官军封锁未果的河东贼众,却在萧唐亲自只率百来骑马军的第一次冲锋下便彻底士气崩溃......

在战后清点时,萧唐从被俘喽啰的口炳、苗成、陈宣四个头领本来麾下统领着九千多贼军,可是只在己方四千新军与百余名马军的合力阻击下,贼众二千四百多人被杀、重伤九百余人,更有三千二百多名贼人投降,除去在乱战中自行逃入深山野岭,不知所踪的贼众之外,应该仅剩下二千出头的贼人随着陈宣仓惶逃窜,改道向介山北侧寻路突围。

然而北逃的陈宣残部,却正撞见了早就好整以暇,率部守候多时的关胜、宣赞、郝思文所统领的官军部曲。

几乎未曾经过任何厮杀,强人头领陈宣在关胜、宣赞等人率部的穷追猛打之下,反倒跌撞坠马,在溃逃的乱军中遭人践马踏身亡,其余贼众眼见打也打不过、继续逃也不知还要担惊受怕多久,是以几乎也都扶拜求饶,向官军投降......

介山剿匪之役,到此大获全胜。8)

727章 可不是我里通卖国,是你们逼我的

除了萧唐统领新军在汾州介山挫败河东贼众,俘虏了大批贼兵之外,于威胜军西部率部堵截贼盗的王焕、韩存保等宿将统领部曲先后夹击,逼迫得贼军不得已而改道逃亡,却被姚平仲率领六营西军将士拦腰截杀侧翼,贼众战意尽失,也如萧唐剿贼的战果一般,约三成的贼兵被诛,其余大部分喽啰尽皆胆惧归降。

平定河东的战争进行到了现在这个阶段,盖州、绛州、晋州、隆德府、汾州等河东路南部与中部地域的大股流寇基本已经被扫荡一空,期间率部北遁的田虎并没有任由官军压制己方贼军流动的地区,他倒也曾命令近万贼兵经辽州直插威胜军中部,企图趁着官军四处镇抚州府之际,再度将河东路南端的局势搅浑。

可是萧唐麾下许贯忠先是料到田虎眼见自己的势力范围渐渐被压缩蚕食,必然不会无动于衷,并预判到贼厮若要趁势火中取栗,贼军又以为官军此时奉命于河东路诸地镇抚,致使后方守备空虚,十有七八会绕道向萧唐经略河东时选定的中心所在,威胜军治所铜鞮县发动奇袭。

然而萧唐麾下各部人马征剿汾州介山、威胜军西侧沁源的贼众进程比曾经预想的要顺利甚多,萧嘉穗又借势向萧唐献策于威胜军武乡、涅水一带布下多出埋伏,设下口袋阵在此处贼军从辽州至铜鞮县的必经之路上严正以待。反而落入官军险境的近万名贼兵遭遇奇袭,士气大减,待他们好不容易杀出条血路,正待向北面逃窜时,却发觉前方久候多时的,却是以上千名甲骑具装的连环重骑为首,又有数营官军劲骑随着主将一声号令,以震天撼地之势向他们发动起了排山倒海一般的冲锋......

此役过后,田虎麾下统领的贼众折损已达六成以上。

正当萧唐准备集结重兵,向北部逐步推进从而彻底根除肆虐时日已久的河东贼众时,现在位于太原府方山的田虎,也终于意识到了大难即将临头......

在各路强人的注视之下,虽然田虎大马金刀地坐在张虎皮大椅上,仍摆出一副威风八面的模样,可是较为精细些的贼人头领已明显察觉到这些时日田虎喜怒无常,就算召集群贼议事的时候也不似以往那般能言善道。

现在的田虎面色就很阴晴不定,他坐在大椅上一言不发,官军节节胜利,自己可用的兵马大量或被歼灭、或被俘虏,饶是田虎这个逆性凶蛮的河东寇首,现在也早意识到了胜利的天平早已倾向萧唐一方。

下首的田彪眼见田虎眉宇间十分罕见的显露出几分惧色,他立刻高声说道:“大哥!你在绿林中威望不减,现在河东群盗不也一样唯你马首是瞻,咱就凭借现在的人手,依然能在太原、忻州、代州一带与官军对持。再说咱们就按着原来的法子四处劫掠积攒军资,届时也少不了会有猎户、佃农、流民投奔咱们。饶是先叫那些狗官占了上风,可是咱们收拢所有兵马把守住据险死守,那厮们又如何能奈何得了咱们?”

田虎听罢,脸色却似又阴沉下几分,他冷哼一声,心道自己这个三弟到底还是个没有脑子的夯货,也想不出甚么好计策来,聚集剩余兵马占山死守?恐怕官军早就盼着他打的是这般主意!

好歹还算有些战略眼光的田虎心知自己一旦纠结贼党揭竿而起,就必须时不时要让麾下各路的强人头觉得有暴利可图。自己麾下这么多人,原来各自分开打家劫舍也都能满足需求,可是如今为了起事聚集在一起,几万的人马要吃要喝,钱粮又能支撑多久?

按田彪的说法,一面四处劫掠,一面聚集大军据险死守,这事可能么?难不成自己拉着几万人马挨州逐县的打劫,如此做诸路州府军司立刻便会发觉己方兵马的动向,届时化整为零派出数路流寇打游击的优势尽失,官军轻易便会察觉自己的踪迹而派重兵前来围剿,萧唐统领的那数部官军已经连续拿下数场大胜,双方索性集结大军做最后殊死一搏,那么自己的胜算又能有多少?

要说田彪到底是个凶残惯了的浑人,自己的儿子被官军捉了虽然也恨得他咬牙切齿,不过好歹丢的不是自己的性命,是以田彪以往如何作恶还是如何作恶,老子龙精虎猛,大不了捉个娘们再生出一个便是。可是田虎虽然也是好色暴虐的性子,想到自己的儿子田定连同着其他亲族要被夷族,这也着实教他内心不由感到一阵恐惧。

除了立国当个土皇帝,造反的甜头田虎该尝也都尝尽了,可是现在的他却抵死不愿去品尝失败的苦果,接受起事造反而应付出的代价。

既然萧唐你这厮定然不肯给我留条活路,要被世人骂我是里通卖国也好、勾结异族也罢,我田虎这条性命,却也绝对不能折在你的手里!

“光是集结河东北部的强人兵马有个鸟用?尽起晋北之兵,又能有多少人马?说多了不过三四万余,如今咱们已经起事,大宋官府还不知调派多少官军前来围剿咱们......哼!萧唐那厮背后有宋国朝廷撑腰,咱们为何又不借助外力?”

田虎森然说罢,旋即把头望向刚从西北面归来不久的脱招,问道:“脱招兄弟,夏国境内的那几部党项头人,你可都已经通过口风了?”

那唤作脱招的党项族强人头领立刻站出身来,向田虎报道:“田大头领,我去说动党项那几部的头人出兵,也着实费了一番口舌!因为前番大战夏国输于了宋国,若要他们助恁侵州夺县他们定然不肯,也甚少有部落非挑这个时候来触宋廷的霉头。

可是数部族民多处于贫瘠之地,而宋人钱粮广有,也要比他们数部族民富有十倍、百倍来!加上这两年银州那边也饱受黑灾、白灾之苦,牧民没个活路,所以要说动诸部头人趁机越境前来劫掠,他们也都乐意的很!只是田大头领......党项数部也只是为了求财求衣食,恐怕不会为你所用呐。”

田虎冷哼一声,说道:“这倒不打紧,只要他们能再把河东这潭水搅乱了便是!还有件事却是十分要紧的大事,脱招兄弟,你说那几部党项头人里面,也有些是与夏国祖儒、吕则(夏国官制蕃官体系的称谓,译为大首领、首领之意)相熟的?我有意与他们结识一番,也想趁此机缘,能与夏国朝中贵人搭上条线。”

虽然田虎不过是猎户出身的绿林匪盗,可是他久居河东,也发觉近些时日大宋与西夏的关系再度剑拔弩张起来,两边真的要战事再起时,自己麾下好歹还有三万人马,又是河东本地出身,既然宋国逼迫得紧,自己若有寻觅得个机缘去夏国搭上线,眼下只以河东寇首的身份对抗宋廷这个庞然大国的窘境,不是在顷刻间便能扭转过来?

何况田虎虽然不通经史,好歹也知道些在河东地界留下过不少事迹的历史人物,他也晓得在五代十国时期,有个人曾在河东做得节度使一职,后来却起兵造反,同样也曾面临后唐发大军围剿,可是那个人却得到外邦鼎力相助,甚至时来运转做得开国皇帝......

而那个人的名字,叫做石敬瑭。

728章 游牧民族与河东顽匪,北上的前夕

当田虎与脱招又商议了阵之后,眼见在场还有许多强人头领默然的注视着他,便轻咳了声,站起身来说道:“弟兄们!咱们只是一时落了下风,如今宋廷腐烂,行伍官军多是似河东诸地军司那般无半点本事的,就算有些善战部曲,还能有多少可用之兵?

河东路与夏、辽接壤,而夏人与宋国屡生龌蹉,咱们正好趁机借势割据,再招兵买马与官军对持,若得夏人几伙军马前来大弄,咱们做成大事,也是易如反掌!”

本来田虎时打算出言稳定军心,可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个强人头领站出身来,冷声向田虎喝道:“田大头领,你莫不是真打算引夏人入境,觑个机缘能像你似石敬塘那般做个儿皇帝?”

田虎闻言面色登时一沉,他向那人张望过去,见他乃是绛山一路的强人首领余程,田虎心中暗骂,嘴上却道:“甚么儿皇帝爹皇帝!余程兄弟,当年那勾践也甚至曾拜在吴王夫差手底做奴,后来不还是兴越灭吴?咱们需要借助外力,也是一时权宜之计!

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眼下官军势大,咱们硬抗不得。咱们既然已经舍下命来造反,倘若被官军打破,在此处便再无立锥之地!可若是能与夏朝贵人取得声息,咱们进可双管齐下占据河东,退已然能教弟兄们有条后路可以寻觅。我这不也是为诸位兄弟着想?”

“如此说来,我们还要多些田大头领的美意了?”

此时又有个唤作柏森的强人头领走出身来,他冷笑道:“田大头领,我是个在绿林中讨活路的粗人,不晓得那甚么勾践夫差又怎的了。可是前些时日你对我说只因宋廷暴政,咱们正好可以趁机举兵起事,我才随着你做这夷族的勾当。只是我落草啸聚,就是为了挺直了腰板做人,可不愿卑躬屈膝的与人做奴才,你说要投靠夏国,这可就与当初你诱我入伙的言语不符吧?”

田虎按捺住心头杀意,他沉着脸仍道:“两位兄弟,自古古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是咱们做的造反勾当?古往今来要干成大事的,不是要用垒垒白骨堆砌铺路?我若是用此计策,大军强援不但唾手可得,也不至再教咱们麾下小的们伤亡惨重。今我等又被官军压制在一隅,除此一法,你们还另有妙计与朝廷抗衡么?”

余程冷哼一声,道:“说一千道一万,田大头领却还是要与夏人做奴才!咱们在绿林中厮混的,杀人放火、烧杀劫掠都是天经地义,老子也不在乎别人骂咱是甚么贼厮鸟、土匪强盗,可是唯有一点老子却不愿担那骂名,就是被人说成是宋奸狄奴!

道不同不相为谋,田大头领要投奔夏国做大官,咱们弟兄却是脊梁骨不会打弯的好汉,咱们尿不到一个壶里,也不必彼此照应。我与柏森兄弟这就下山,率本部孩儿避过官军回本处山寨去,告辞了!”

田虎的脸色一连数变,他忿怒的面色却又渐渐稳定下来,眉宇间又慢慢凝起一片杀机。田虎又挥了挥手,止住了瞪眼正要抽刀与柏森、余呈二人厮拼的田彪,他静静的凝视着那二人踏步走出厅堂后,霍的立起并将手指衔在口中,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唿哨!

正当柏森与余呈刚走出大厅时不久,忽然从四周冒出百来名弓箭手拽弦引箭,并将他们觑个真切!其中反应更快些的柏森立刻意识到要发生何事,他转身便要在蹿进厅堂时,大门却早已被人死死堵住。

弓弦骤然,百余支锋利的箭簇朝着他们二人激射过去,饶是柏森与余呈武艺过人,可是他们两个此时一无兵器傍身、二无亲信在旁,此处地势又甚是空旷,直教他们二人避无可避!

只过了片刻的功夫,柏森、余呈二人浑身绽放出鲜红的血花,他们身上插满了利箭,余呈的眉心又猝然中了一箭,登时毙命!而柏森晃晃悠悠终于轰然倒在了地上,第二轮的箭雨袭至,早就将他射得似是背上生满了密刺的人形刺猬,柏森双目赤红,嘴角也浸出鲜红的血液来,他死死登时着厅堂大门那边,并嘶声喊道:“田虎...你个狗日的!竟然对绿林同道猝下杀手......我便是做鬼也必要食你的肉!扒你的皮!”

大厅内其余强人头领听到门外柏森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他们脸上也尽皆色变,其中有个贼人头领瞪目向田虎望将过去,并怒道:“田大头领......你!”

田虎此时脸上狰狞的面色,便似一只要择人而噬的野兽,他冷眼环视着在场的强人头领,又狞声说道:“各位弟兄明明是要与我做成大事,偏生这两个腌臜厮不顾咱们起事时发过的毒誓,我又为何杀不得他们?宋奸狄奴?哼!在场诸位可还有似他们两个恁般糊涂的?咱们早就把脑袋掖到裤腰带上要与宋国死战到底,甚么汉家儿郎、甚么宋国故土,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愿按此法子行事,然而现在这个国家早就把咱们当做是必要杀之而后快的凶寇了!

如今合则胜、分则败,我又怎能容他们两个乱我军心?我田虎带头集结诸路好汉起事,宋廷也必然要将我夷族灭门,可是诸位也都是河东绿林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只怕也早在官府那边露了名号。在场的所有头领,要么做成大事,要么在宋境内只有遭官司缉捕,任人追打撵杀的份!我再问各位一句,现在可还有谁把自己当做是宋人么?”

听田虎一番也颇有煽动性的话语说罢,本来愤慨激忿的众多强人头领也渐渐安静下来,他们也在寻思田虎所说的言语。的确现在只能一条路跑到死,要么真能割据一方,要么真被官军或杀或擒,自己还真的有别的路可以选么?

※※※※※※※※※※※※※※※※※※※※

位于宋、辽、夏三国交界地域的丰州忽然有数部几万的党项族人入境劫掠流窜,本来严防流窜至河东北部的指挥司官军被杀个措手不及,任由其一路烧杀抢夺,从丰州入岚州,继而又转战到了太原府地界。

期间田虎率领贼众又四处烧杀劫掠,战火一度蔓延到周围代州、忻州、平定军等州府。各地军州匪灾危急的文书雪片也似的速往威胜军铜鞮县那边发去。而与此同时,萧唐也刚集结好诸部人马,正准备即日启程,发兵北上......

“承蒙萧节帅厚恩,靖平盖州也终能使得小可能够重返故居,恁般大恩已是难报,又怎敢再劳烦于恁?”

铜鞮县萧唐暂住的府邸之中,天池秀士得知河东南部匪患基本已经平定,他便前来向萧唐告辞说要重返天池岭宜春圃隐居,萧唐闻言后打算派几个军吏护送天池秀士返回故居,并写份书信教盖州知府予以照拂。可是天池秀士本就是好静之人,便立刻出言婉拒。

萧唐听罢摇头道:“就算此事不宜对外宣扬,但我也蒙先生传授绝学本事,这般情分若不能报答,终也是受之有愧。”

天池秀士闻言淡淡一笑,说道:“有萧节帅这般国之干将靖安一方,使得我河东百姓能够再度安居乐业,这是于万民有恩的功业,我向恁传授的飞石本事比起来也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如今既然节帅正要兴兵北上清剿匪贼余孽,小可也不便在此久留,来时孤零一人,去时孑然一身,却也潇洒自在。”

天池秀士顿了一顿,又说道:“现在小可只等再向小琼英道个别,也该启程上路了。不过萧节帅,我已写好了一封书信,发至我博州我张清徒儿那边,也言及我与恁、琼英也有一番缘分,还望节帅日后奉旨攘外境内时,能多提携我那徒儿一把。他飞石本事学得精练,想必也能成为节帅的助力。”

729章 抵御外辱,发兵太原府

送走天池秀士之后,当萧唐来到县衙的时候,便已听来使报说河东路北部因党项诸族入境劫掠,形势再度大乱,而田虎所统领的河东贼众趁势也四处侵州夺县,太原、代州等军州匪患反倒呈愈演愈烈之势。

而且入境寇钞劫掠的党项诸部与四处肆虐的河东贼众彼此不但井水不犯河水,双方也似早就划分好了攻袭各地县镇的范围,看来也甚有可能是田虎刻意挑唆夏人趁机前来祸害大宋诸地的百姓。

县衙正厅内一片激愤的骂声,似呼延灼、关胜、宣赞等官将连声痛斥田虎那狗贼丧心病狂,绿林强人啸聚一方是一码事,可是为了与官军对持那厮竟然引狼入室,勾结外邦敌酋祸害同为汉家儿郎的无辜百姓,恐怕许多杀人放火惯了的绿林盗都不至如此下作!

对于田虎勾结西夏意图浑水摸鱼,萧唐倒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毕竟在原著中那厮便有过这般心思(只是当时被本该投到他麾下的卞祥厉声反驳,田虎才只得作罢,若不是后来又有做内应的张清与琼英杀他个措手不及,只怕田虎早就摇身变作个番官了),现在他已被逼到了狗急跳墙的份上,还有甚么做不出来的?

不过夏国境内的数支党项部族入境,这倒有些出乎萧唐的意料之外,前番宋夏战争以大宋全面压制西夏,而辽国突然出手干涉而告终,如今宋廷在童贯的极力请命之下对夏国再次用兵已成定局,西夏非挑这个时候入境寇钞劫掠,岂不正给了大宋兴兵讨伐的名义?

看来这几支入境劫掠烧杀的党项部族,就好比明朝时日1本屡屡侵犯中华沿海地域的倭寇,虽说背后也有本国豪强、朝廷的暗中支持,可是明面上却又两不相属......萧唐心中暗付道:不过来的不管是夏国的正规军还是寻常的游牧部落,既然对方侵犯大宋国土,祸害宋国治下的无辜百姓,这场仗更要往硬了打,往死里打!

念及至此,面色森然的萧唐断然把手一抬,县衙厅堂内骂声不绝的声音顿时渐渐平静下来。这时萧唐又向坐在右首的姚平仲问道:“姚都监,西军戎卫西北边庭,时常与党项羌人厮杀。此番敌酋侵我大宋寇钞,依你往日与夏国厮杀的经历,那些游牧羌人战力大抵如何?”

姚平仲身为西陲将门出身的三原姚氏后起之秀,自然也不惧怕夏国羌人的声势,不过涉及到兵家要事,姚平仲对于即将再度征伐的老对手并没有心存轻视之心。他略作思量后,说道:“羌人多是靠逐水草的游牧部族,部落也有大有小,最大部族人口数万,最小的也不过几百人口。其实在泾原路、永兴军等地有些羌人部族时常与我大宋百姓接触,除了拿兽皮野物在榷场、茶市交易发卖,换些粗茶盐巴布匹回去,平日倒也相安无事。

其中一些小部落还算守规矩,而那些稍大的部落则一向跋扈野蛮的紧,若非是有我西军儿郎镇守看管,只怕那干厮鸟先要强买强卖,随后便要半路打劫,若是赶上凶年黑白灾时,夏国边境的党项羌更少不得要越境前来烧杀劫掠,有所不为。而党项羌诸多部落无论男女老少不止民风彪悍,而且俱都骑射1精湛,除去与夏军厮杀惯了的西军儿郎,其他军州治下民壮乡勇都是些农夫与厢军,战斗力还不够强的缺陷,又如何能够抵挡?

何况按夏国兵制,出战征讨时夏廷用银牌召诸多部落长官面受约束。由部落首领统领各部落兵,谓之‘一溜’。征兵时以帐(党项部落住帐幕,一家为一帐,相当于相当于宋人一户)为单位派征。男子十至十四岁就要登记注册,十五岁成丁随军出征,丁年限至七十岁......”

姚平仲继而又娓娓说道夏国的军事制度属于吸取宋制军事机构与编制,与党项羌人的部落兵制并存,夏朝在本国全境分为左、右两厢,共设十二监军司,各立军名,驻防在各军事要地,其下统属除了卫戍军、铁鹞子、质子军等名头甚响的夏军部队以久经战阵的勇猛之士,以及党项贵族子弟中挑选能骑善射者便选编而成,皆属于常备兵种之外,其余诸如山讹军、撞令郎(族外兵,由被俘掳的汉民以及夏国治下的汉民组成)等部队都属于全民皆兵,待有战事时召之即来,平日却只是做为各部族中的子民。

“如此说来,侵犯河东的这几支党项部族,也可算作是夏国的正规军旅了。”萧唐点了点头,沉吟说道。

姚平仲冷笑一声,说道:“便是铁鹞子、泼喜军、卫戍军那几支夏军中名头甚响的部曲,我西军儿郎也没少割过那厮们的人头。来的这几支羌部一无大军协同,二无夏军将领统率,又能成甚么气候?末将虽不才,也愿萧节帅请命:叫我为先锋部先行率军北上,抵御夏贼敌酋,这倒也正是我部儿郎行家里手的本事。”

姚平仲语音未了,呼延灼、关胜等将官也纷纷出列请命,求萧唐让他们点齐所部兵马,率先北赴剿匪荡酋。毕竟夏国内又游牧部族越境寇钞,这场战争的性质也算是变了,从征讨本国境内肆虐生事的绿林兵马,成了抵御外辱,保卫大宋百姓不遭外邦虎狼祸害。在场的几乎都是极有血性的行伍军人,在这般时候谁又肯屈居人后?

“不光姚都监、呼延统制、关都监要去,夏贼入境非同小可,必然也要动用所有可用的兵马,尽快靖平党项羌与田虎那狗贼所掀起的祸事兵灾。”

萧唐沉吟说罢,他略作思量,又道:“传我军令,除徐节帅率领所部人马坐镇威胜军,严防贼众余孽伺机生事之外。各部人马皆开拨至太原府,根据党项、田虎贼军动向再做调遣征讨。罗学谕也留守此处,继续发仓廪,赈济各处遭匪灾祸害流民。并且出榜去各处招抚,以安百姓;其余随从贼徒,是准其自首投降,复为乡民,亦或扣押审问,严究其责,皆由罗学谕全权发落。”

在场众将闻言,齐声轰然领命。这时王进忽然又向萧唐问道:“萧节帅,新军数营儿郎,又当如何安排?”

王进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前番介山堵截贼众之役虽然大获全胜,可是四千新军军健之中战事七百余人,重伤四百余人,刚刚编制成部曲因大量减员又须重新进行补充编制。而期间虽然又陆续各地流落至铜鞮县的流民之中选拔除了二千人做为预备军役,可是毕竟训练时期太短,王进也需要向萧唐问明是连同那两千预备军在内,一并随军开赴至太原府,还是继续教新军留守于铜鞮县严加操练,再陆续补充兵源。

萧唐顿了一顿,说道:“伤重而无力作战者,吩咐周围县城医馆救治伤兵,并在流民中挑选合适人手照养,关支新军重伤者每人赐绢三匹、钱三贯,轻伤人半支,阵亡将士则按理务必及时发付恤金...其余新军军健与预备兵役尽数随军开赴至太原府,听候军令行事。如今河东路北部也有大量流民需要安顿,亦可从中择取勇壮从军......何况这场战既然没有打完,这支部队须经历的磨砺,也还有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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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0章 阴魂不散,萧唐又来了

萧唐命徐京、罗戬率所部把守铜鞮县,吩咐叶清打理府邸内事宜,好生照拂宋贞娘与琼英母女二人之后,因仍要留个心腹兄弟与甚有可能有书信传来的绿林各处山寨互通声息,是以又留下许贯忠做接应,随后便统领各部军马挥师北上,直奔太原府的方向投去。

一路无话,当众人赶至太原府榆次县附近,正当萧唐与王焕、韩存保、萧嘉穗、姚平仲等人长论夏国党项人作战的风格时,王焕说道:“夏人全民皆兵,以往与大宋交锋时,极擅声东击西,我军虽然多半占据人数优势,可夏军借助地利以及马术娴熟的优势,战胜时多半是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眼下如果真的与田虎统领的贼众合流,在其引路下只怕又要故技重施,是以我军还须思量个破敌良策。”

姚平仲此时也早就知道王焕、韩存保二人也是西军出身的老资历,虽说他们明显更倾向于与老、小种经略相公更为亲近,可是眼下倒也不至于因此便对王、韩二将冷眼相待,是以姚平仲也点头说道:“王节帅说的甚是,只是夏人往日与我军对持,不过是仰仗着横山之险,虽然有里通卖国的狗贼带路,可这确实咱宋人的地盘,河东地势,也不比西夏那般西北广漠荒凉的情况,只要我军安排得当前后堵截,又有何惧哉?”

萧唐听王焕、姚平仲二人说罢也点了点头,他心想当年三川口、好水川、定川砦这三次北宋与西夏交锋的大败,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这游击战十六字的精髓也可说都发挥到了极致,有些经典战例倒与后世努尔哈赤率领女真各部建立后金之时,率领族民以少胜多而重挫明军的那场萨尔浒战役有些异曲同工。

但是如果想将最大程度的发挥出游击战术的精妙处,也须是在己方掌控的势力范围内使得敌军疲于应对,现在党项诸部显然并不具备这个优势。对方又并非是受夏国调遣而集结大军入境进犯的兵马,只是按己方目前所统领的兵力来看,也不过是数万官军,还没有到那种大军团协同作战,需要谋取多线战役的胜利而渐渐取得战略主动权那般的规模。要么将那些如今侵略的敌酋歼灭,要么将其残部尽皆赶出大宋疆土,仅此而已。

萧唐还听军吏前来报说,因为太原府好歹也算是河东路一方军事要地,是以本来驻守的官军部曲也多。在田虎纠集贼党侵犯本境后,虽说大半官军也不堪大用,可是倒也有七营编制的军健仍然驻守治下重镇,只是这些部曲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千多人,光是守住太原府城便已是捉襟见肘,更不用说在太原府全境抵御贼军与党项牧民的侵攻了。

正当萧唐向身为众将商议进驻太原之后,又当如何布置防事,如何调遣兵马打探贼军动向时,忽然有名轻骑哨探催马飞一般驶到萧唐面前,那轻骑急忙滚鞍下马,并向萧唐报道:“启禀萧节帅,我营弟兄奉命于前方哨探,发现距离杀熊岭不远处有大批贼军围攻官军与一众百姓,眼见官军抵挡不住,即刻便要溃败下来。如何发兵救援,还请萧节帅速速定夺!”

萧唐周围终将闻言皆怒,其中韩存保面带愠意,厉声喝道:“好猖狂的贼厮鸟!这里已距离太原城不远,贼军竟然也敢在此处袭击官军!”

那轻骑连忙又道:“好教几位将军晓得,小人与几个弟兄摸到近处观觑,发现贼众里面有许多身着党项衣着的匪贼也与河东贼众合力攻击官军。”

这时就连王焕听罢,脸上也蓦的浮现出一层杀意,他冷声喝道:“那些丧心病狂的贼腌臜,果然与异族做得一路,而要祸害我大宋百姓么?”

“却是那厮们时乖命舛,也教咱们撞个正着!”姚平仲冷笑一声,旋即立刻又向萧唐请命道:“萧节帅,便由我统领所部弟兄杀将过去,救下被贼军围攻的同僚与百姓,也必要击溃了那伙贼厮!”

“不,头阵由我与关都监去打。”

萧唐略作寻思,立刻发号施令道:“姚都监、王节帅、韩节帅,我命你们立刻所部截击贼军前后,对方围攻太原府的官军与治下百姓,咱们也分数面合围堵截住这伙贼军能够逃窜的方向。这场仗不止要击退敌军,更要趁此机会大量歼灭贼众,也总要教敢来寇钞的党项人知道,那厮们要是到了大宋地界造恶作孽,可就别打算还能全须全尾的回到夏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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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的一声血光飞溅,太原府兵马都监李宏背后又挨了一刀,可是他咬紧牙关,反手一枪将身后偷袭的那个贼军小头目刺于马下。此时眼见自己身陷重围,李宏更是目眦欲裂,双目也似喷出火来。

做为河东路诸地军司中为数不多的铁血军人中的一个,李都监自打河东匪患愈演愈烈时起便统率集麾下军健死守太原城池,虽说麾下兵力有限,自己难以与数万兵马规模的贼众抗衡,可是当他得报说北面代州匪患更重,有大批流民被迫背井离乡,要至太原府避难时,李宏心想既是大宋治下子民,撞见大批贼众时这些百姓只有死路一条,既食国家俸禄,又是大宋军人,自己又怎能置身事外?

当李宏力排众议,独自统领一营官军前去接引代州流落来的百姓时,却正好撞见四处烧杀劫掠的贼人兵马。五百军健对七千贼众,而且贼军中还有大量弓马娴熟、骑术精湛的党项游骑助阵,饶是李宏统率麾下儿郎拼死血战,没过两三盏茶的功夫,所部官军便已几乎全军覆没!

突然又有七八支羽箭激射而至,李宏身子猛然一震,他低头望着插在自己胸膛上的那些兀自颤动的箭簇,他身子又向旁边一斜,险些摔将下马去。这时有个官军都头忙驾马赶到李宏身边扶住了他,并激愤的哭嚎道:“李将军!”

“直娘贼!你哭个鸟!”

李宏一把推开那都头官,并厉声喝道:“你率剩余的弟兄继续掩护乡民撤离,百姓能逃到太原府一个便算是一个。老子今天这条命算是交代在这了,我吃了二十几年的皇粮,杀不过的贼厮鸟不计其数,活得不说顺风顺水,却也自问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这辈子,值了!”

忽然李宏又呕出一大口鲜血,他颤颤巍巍的又直起身子来,并绰紧了手中的点钢枪,驾马朝着对面蜂拥而来的百来名贼骑猛冲过去,并瞪目大喝道:“啸虎鹰扬!壮哉大宋!杀!”

马啸人嚎,又是一阵利刃入肉的闷响声过后,李宏又使尽浑身最后一点力气刺死了两个贼骑之后,却被个党项服饰的劲骑一刀剁进胸膛,他的身子立刻向后飞出,重重摔倒在了地上。血沫不断的从李宏口中冒出,可即便最后一点生命的活力从他体内消逝不见,李宏那双虎目却兀自圆睁!

“呸!没想到这丘八恁般纠缠,也是个嫌命长的。不过这倒也好,看那厮好歹也似是个兵马都监,正可把这鸟人的头颅割下来向田大头领请功!”

在不远处观望的贼众之中,有个唤作何玉的强人重重唾了口浓痰,并阴声骂道。眼见阻挡己方兵马的官军所剩无几,何玉正要喝令喽啰们快马加鞭,追赶上逃窜的百姓夺尽粮草金帛、妇孺女子的时候,却忽然有个贼骑慌忙前来报道:“何头领,大事不好!官军有援军前来,而且打出的是萧唐那厮的旗号!”

“甚么!?”

何玉闻言吓得差点没从马上直接摔下来,他面如土色,并惊惧道:“怎么又是那萧唐,这厮来的竟然如此快!?”

731章 狼吃羊没错,但谁是狼?谁是羊?

“何玉兄弟,你们说自己是绿林好汉,不是要与宋国死抗到底么?怎么听到甚么的名头,便把你吓成这般怂样?”

正当何玉惊得目瞪口呆之际,却又有个汉子驾马驶到他的身边,但见那汉子头顶剃秃,只在双鬓处垂着两条小辫,他耳朵上各戴只黄澄澄的圆环,明明天气不是很凉却又身着兽皮袄子,那汉子生得甚是雄壮高大,腰间还跨着一把弯刀,打眼一瞧他的装束便知是个党项羌族的头人。

这个党项汉子唤作野乱嵬,是银州巧便寨(西夏语巧便,直译为勇猛、勇健之意)族长之子。按说巧便寨在银州地域诸部羌族之中也是比较善战的一只,族帐一千二百,虽然在诸羌部落中并不算族民众多,但是实力也不容小觑。就算不是面对宋人的侵掠战争,在诸部之间的争夺生活资源时巧便寨也很少吃亏。毕竟野乱嵬麾下拥有三千多名尽能骑劣马、开硬弓的党项牧民,是以便是在夏境内也甚少有人赶去招惹。

加之前番宋夏战争之后,还有不少被宋军占据了栖息故土的横山羌人诸多部落前来投靠,那些人中也都有剽悍善战的勇士,甚至还是不少人曾编制进夏国山地作战的精锐部队“步跋子”军中。巧便寨多添了两千余名勇健,可是随之而来的是寨中对于养活族民需要口粮也日渐增加,加上这些年夏国境内的黑灾、白灾,掌管巧便寨的野乱氏族头人也须想尽各种办法,好教受自己统领的族民能够填饱肚皮。

而野乱嵬当年随着夏军与宋军交战时,他做为巧便寨族长之子,也曾被编入西夏与大宋交战时负责生擒宋国军健、百姓为奴隶的“擒生军”中为将官,这也使得他尝尽了掳掠宋人妇孺、财物的甜头。擒生军也是夏国一支作战凶悍,装备精良的部队,野乱嵬战时又多是负责包抄宋军后路,指使麾下劫掳来那些皮肤嫩的似能掐出水的汉家女子,还有那些榷场茶市时常被汉商蓄意抬高价格的茶砖、玉器、金饰等珍贵物件,女人、财宝、粮食尽皆唾手可得,又也使得野乱嵬愈发的食髓知味起来。

当田虎麾下的党项族强人头领脱招寻到巧便寨时,利诱游说野乱氏父子入宋境寇钞时,野乱嵬当即一口答应下来。如今既然麾下族民生活陷入困境,宋国富庶又有大把油水可捞,汉人不是曾说甚么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么?如此良机我又怎能错过?

做为侵犯河东路的党项诸部中冲势最猛的一伙,野乱嵬在与丰州、岚州、太原府等地驻守的官军发生冲突之后,他更是惊喜的发现,那些宋军将士比起时常与夏国征战,号为西军的那些晓勇部曲,战力可说有着天壤之别。今天撞见这五百宋军还算有些血性的,可也仍然难挡巧便寨中那些更精于骑射,弓马极是娴熟的党项族民。

这也就更坚定了野乱嵬心中的想法,你们宋人强悍时逼迫得我国求降称臣,而如今你们军旅孬弱,我也一样可以率领族民抢夺你们的女人、钱粮、财宝,大漠上的狼吃软弱的羊,这又有什么不对的?

而奉田虎之命率领二千多名贼众四处劫掠的何玉知道党项人剽悍善战,便趁着河东贼众向党项诸部告知河东太原府地界的地势地形、治下庄镇时对野乱嵬好话说尽,不止盛宴管待,还将掳掠来的十名颇有姿色的汉家民妇尽皆赠予野乱嵬。而野乱嵬时常与汉人打交道,所以他宋国官话也颇为熟稔,眼见这个强人头领是个卑躬屈膝的软骨头,野乱嵬倒也乐意让他率领贼众跟在他屁股后面捡些自己族民抢剩的钱粮,这两个人一个做狼、一个做狈,倒也十分契合。

此时何玉眼见野乱嵬脸上鄙夷之色毫不掩饰的显露出来,他也只敢在心里暗骂声粗鄙羌狗狄族,也敢瞧不起老子?老子可是汉人,也不似你这般不开化的野蛮贱种,且先不与你计较。

心里虽然骂着,可是何玉依旧像个三孙子似的对野乱嵬讪笑道:“野乱头人,那个萧唐可绝对不能小觑!他是宋国官家面前的红人,以往立下的战功也多。若非那厮率官军至河东镇抚,田大头领也不至损兵折将,只得再于太原府、代州地界重整旗鼓。”

野乱嵬那一对狠戾的豺目在何玉身上睥睨了阵,直教瞧得何玉不禁感到心里发突。忽然野乱嵬又呵呵一笑,说道:“宋人善战的将官,甚么种世道、姚古、刘法等人虽然屡次进犯我大夏疆土,可是他们带兵打仗的本事,我也是佩服的。至于那个甚么萧唐,我却从来没有听过他的名字,西军中在我夏国挂名的宋军将官里,也并没有这个人物。你这厮说他是宋国皇帝身边的红人,只怕也是个靠逢迎拍马才发迹的武官吧?

你们这些宋人里所谓的绿林中人打家劫舍,说白了也都不过是群以往拿着锄头讨活路,却又吃不饱饭的农夫。可是我们党项儿郎,却都是骑马射弓惯了,闲常时要和驱豺斗狼的真汉子!你们那个什么田大头领斗不过他,因为他也不过只是个匪盗头子。我在夏军中统领擒生军一部精兵强将,那萧唐如果是个宋军中善战的将官,为何我却不知道他的来历?”

若是闲常时,何玉早巴不得野乱嵬去和萧唐杀个两败俱伤,就算拼得个同归于尽更合他心意,可是如今他与野乱嵬所统领的巧便寨党项劲骑也算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两只蚂蚱,这野乱嵬前不久似乎撵杀宋军爽利,真要一吐当年夏国被大宋西军猛捶暴打,被迫得纳降称臣的心中鸟气。倘若是野乱嵬这厮托大,反被萧唐就像扫荡河东中、南地域的绿林同道那般给尽数荡平了,自己又焉能有活路?

想到此处,何玉又连忙说道:“野乱头人,我虽知党项好汉善战,可是那萧唐统率的兵马也不似河东路的孬兵弱将,何况他所统领的官军人马众多,常言道两拳难敌四手,便是贵寨兵马奢遮,却也难免寡不敌众啊。”

听何玉如此说罢,野乱嵬倒也一时沉思起来。毕竟往年他随夏军与大宋西军厮杀,虽然未曾读过什么兵书要略,可是似他这种游牧民族中统过大军征战的人物骨子里就深谙避敌锋芒、击敌之虚的道理。可是今日撞见那伙从代州逃难至太原府的流民足有上万之众,方才与李永烈所部官军厮杀时,野乱嵬也曾远远眺望见那一众宋国子民中车仗、人口极众,只因个不知来路的宋国官将率兵阻击,就要放弃眼前这都快叼在口中的肥肉,岂不是忒过可惜了?

野乱嵬略作思付,当即便向身后的巧便寨亲随下令道:“且先试试那个唤作甚么萧唐到底几斤几两,命嵬里拔、察儿藏从左右翼截击来援的这拨宋军!其余儿郎等我号令,届时是追击还是后撤,听我命令行事!”.......

与此同时,萧唐绰枪催马,与花荣、石秀、牛皋等人率奔驰如飞,他已然能瞧见荒山野岭间,边地满布着宋军将士战死的躯体,以及逃亡奔走时,落在后面被贼众所杀的百姓尸骸。蓦然间前面忽然喊杀声大作,有两拨党项骑兵一左一右,已经朝着己方骑阵猛冲过来。

物竞天择,就连人的生命在这般时节也只能是弱肉强食么?

萧唐心中忽的略过这般念头,他将手中錾金大枪攒的更紧。因为这次遭遇战来的仓促,萧唐策马捻枪,却只是身着一身劲服而未披甲胄便急喇喇的赶赴至战场,此时他心中忽然热血激荡,又猛然一扯胸前衣襟,口中自己胸膛上虎爪伤痕清晰,却又作狰狞嘶吼状的狼头刺青。萧唐蓦的仰天一声长啸,苍茫的狼嗥声,忽然在这片血腥味正浓的战场上悠然回荡!

紧随在萧唐身后的燕云骑射,本来就多是北地萧氏子裔,现在虽然早都已是大宋子民,可是随着萧唐的一声狼嗥,那些儿郎体内血液中流淌的似也有一股子野性在突然间被唤醒。他们也齐声随着萧唐嘶声咆哮,就似是一群正要随着狼王而去奋力厮杀的狼群!

本来按野乱嵬之命率部截击萧唐的两个头人闻声一怔,心想这拨宋国兵马来得蹊跷,也不是西军路数,这厮们到底又都是甚么来头?

732章 落难大户,倒也是水浒人物

数名燕云骑射指扣一松,一枝枝狼牙利箭应弦激射而出,但见箭发似流星,在与党项骑手交叉窜行之际,弦响即至。又随着“噗噗噗”一声声闷响,箭簇纷纷贯入了党项骑兵的躯体,使得他们纷纷摔马坠倒,但听耳边箭啸声绵延不绝,惨叫又时而响起,拱卫在萧唐近身的这些骑射手各个催马射箭,根本不容敌骑接近自家主公半步。

而那些党项牧民此时也惊异的发现,守护在那宋国大官身旁的十几名弓马劲骑马术精湛、箭术狠厉,甚至还要在他们这些视骑马射箭如同家常便饭的游牧民族之上。

虽然要拉练起一支作战素质极高,并且无论马术、军纪等方面都可堪称精锐的骑兵部队,还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游牧民族占据优势。可是萧唐按照辽朝不世出名将的行兵要略数年前就精心选练出的燕云十八骑射,无论是江湖厮杀还是战场杀伐,他们从最开始便跟随萧唐至今,所以若论作战经验以及单兵战斗能力,此时早就比寻常军旅中低阶军官还要更为出色了些,当即反而将同样要以弓马骑射压制宋军的党项骑兵攻了个措手不及!

身后宣赞、郝思文等将官依然催马率部冲将上来,萧唐振臂一呼,他率领身后马军驱骑一个迂回,反而趁着燕云骑射牵制住敌军一支马军时,率众狠狠插入了敌骑阵型的侧翼!

錾金虎头龙牙枪划出耀眼夺目的寒光,随即又有鲜红的血色这遂集闪烁的寒芒处处绽放,萧唐催使火赤块千里嘶风马在敌骑中驰骋,便如同一只死死咬住敌人血肉撕裂吞噬的饿狼;而宣赞时而施展连珠箭法射杀距离他数十步远的敌军,挨到近时立刻抽出锋芒雪亮的钢刀猛砍狂斩;郝思文亦然抖擞精神,他手中长枪枪影绰绰,于萧唐、宣赞的身后在催骑飞奔时不断探出手中长枪,不一会的功夫便有五六名牧民被刺落下马!

花荣、呼延灼、石秀、牛皋、韩滔、彭玘这些将才也各自统领部曲押将上来,萧嘉穗、王进、王文斌、党氏兄弟则统领新军军健摆出阵势御敌。但见马步军协同作战安排妥当,各部将官又多是骁勇善战之人,野乱嵬派出的这两支夹击为次、试探为实的党项骑兵不但根本不足以动摇萧唐麾下各部人马的阵型,己方的骑阵冲锋的队列反而已呈溃乱之像!

在不远处眯着眼睛观望的野乱嵬眼见突然杀至的这支官军人马骁勇善战,也知对方兵力胜出自己许多,此时便已萌生退意。毕竟虽然放弃劫掠那上万的宋国百姓可惜,可是也须留得自己的性命,与麾下足够的兵马数量才好继续在宋境劫掠。暂时抵敌不过自当保留实力,待党项数部集结,届时自然可以再和这支宋军血战厮杀。

野乱嵬拿定主意,等他喝令麾下族民逐次向西北方向撤离时,却发现强人头领何玉率领河东贼众早就准备开溜。

孬种懦夫,这种货色还想兴兵造反,真要是在西北边陲地界撞见宋国西军,这伙贼寇只怕早就被摧枯拉朽也似的荡平了,哪里还容得他们这般上蹿下跳?

野乱嵬心中鄙夷的骂道,可是正当他有条不紊的统领身侧近百名党项骑兵招呼各部族民撤退时,却有个丹凤眼怒张、长髯迎风飞舞的宋军官将擎着口青龙偃月刀率领百余名马军从山坳拐角处忽然杀出,那名宋将舌绽春雷般大吼道:“尔等鼠辈,犯我大宋疆土,害我大宋百姓,当杀无赦!我关胜特来取你性命!”

野乱嵬自恃武勇,虽然眼见对方来势凶猛,他却只啐了一口,又骂道:“都说成王败寇,叵耐你们这些宋人自诩是甚么天朝上国人物,偏生我们党项人就是该杀的?败者臣服于胜者,弱者屈从于强者,这便是战争的道理!你们宋人进犯我夏国疆土时,杀我党项族民便少了么?”

骂声未绝,野乱嵬也抽出了腰间的淬火锻铁弯刀,他催马疾进,打算先斩杀了眼前那个宋将,在率领族民纵骑撤出战场。而关胜在与萧唐并肩冲锋时也早就做好商议,擒贼先擒王,待与党项人厮杀时,两人谁能觑得先机,便立刻率领所部马军前去截击敌军带头的将官。此时萧唐与各部将官与党项骑兵厮杀正酣,恰好教关胜杀出重围,得以赶来拦截住正要做战略性撤退的野乱嵬。

各自都有百余人的宋军骑兵与党项骑手狠狠撞击在一处,关胜大喝一声,他凤目圆睁,胯下战马又往前疾驰数十步,锋刃熠熠生出寒光的青龙偃月刀拖斩而过。但见刀锋过处,七八个党项族民在顷刻间被截腰斩首,内脏与鲜血登时激溅在周围舍命厮杀的人马身上!而关胜只顾盯着不远处那个看似党项头人的大汉,虽然手上刀招毫不停滞,却又似对周围视若无睹,纵骑只顾向野乱嵬驰骋过去!

野乱嵬见那名宋将甫一出手便势不可挡,他神威凛凛,竟然在顷刻间在己方骑阵中砍瓜切菜的杀出一条血路!野乱嵬顿收轻视之心,他满心戒备的挥刀催骑,直奔着冲到左近处关胜脖颈斩去!

此时关胜已然杀得性起,他又拍马暴冲,丹凤眼也是杀机四溢!分量极重的青龙偃月刀被骤然抡起,关胜挥刀劈空斩落,接着刀长之利,反而呈泰山压顶之势直野乱嵬的头顶剁去!野乱嵬脸色一变,他连忙将手中弯刀一横,并高举过顶意欲格挡关胜这势大力沉的一斩!

“铛!!!!!!”

夹杂着疾风惊雷之势的一刀狠狠的砍在野乱嵬横举过顶的弯刀上,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野乱嵬顿时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也似一颤,虎口更是已经渗出一缕鲜血来!

好生霸道的刀势!这个宋将厉害!

野乱嵬心中惊付,可是眼见关胜这般雄壮威武的战姿,野乱嵬血液中的凶性骤然间也似被挑动起来,他高嚎一声,挥刀再战,两人舞刀催马缠斗至三四十合,竟然也堪堪不分胜负!

野乱嵬自问本事了得,可是现在也十分清楚自己不是眼前那个大胡子宋将的对手,越斗下去越是凶险,只怕再不出五六十合,自己就要毙命于对方的刀下。何况少了他如今被死死缠住,其他与宋军厮杀的党项族民眼见已落了下风,随着己方人马战死的人数渐渐增加,野乱嵬的心态也开始慢慢失衡。

罢了!此番厮杀不得,只恨折了我军的锐气!

野乱嵬心无战意,他虚晃一刀,正待拨马逃窜的时候,前番教贼人头领樊玉明在自己刀下走脱掉的关胜早就注意到敌酋有意要逃,此时他又焉能放过!?

趁着野乱嵬胯下骏马掉头转身的当口,关胜驱使爆发力极佳的卷毛赤兔马向前猛然一蹿,手中大刀旋即又炫起一道刀芒,登时将野乱嵬胯下马匹的两条后腿齐膝斩断!

凄厉的马嘶声乍起,野乱嵬猛然向前扑倒,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正当满嘴是血,被撞碎了口中两三颗牙齿的野乱嵬刚扑将起身子来。关胜手腕一翻,施展出大刀刀法中的绝妙技法,一记横斩后紧接着便是一记劈斩,直朝着野乱嵬当头斩落!!!

我的父亲,我的兄弟,都会为我报仇的!

来不及反应的野乱嵬心中刚生出这般念头,青龙偃月刀已劈入他的头颅,旋即切割开野乱嵬五脏六腑,将他一刀斩成了两截!!

关胜猛然一挥手中锋刃血腥味正浓的青龙偃月刀,又瞪目大喝道:“敌酋已然伏诛!尔等还不投降!?”

此时萧唐率部也也杀溃眼前数百名党项族民,他眼见前方不远处有大批百姓与残存的十几个官军,便立刻催马迎将上去,便大声安抚众人道:“乡亲们勿忧,我乃奉旨前来剿灭河东贼寇与入境劫掠那干敌酋的将官。待杀溃这伙贼厮,自然会护送你们千万太原府。”

此时在那些尽皆如惊弓之鸟,吓得抖若筛糠的百姓之中,走出了一个地方大户模样,看来也是这伙流民中一个领头的人物。那人恭恭敬敬的向萧唐施礼,并感激的说道:“小人姓赵名得,本事代州雁门县大户出身,本来以为遭贼酋截杀,我等万无生理。天幸得这位将军及时杀至,救下我等性命,此番大恩直如再造的恩德,小人铭感五内!”

毕竟现在战事未息,萧唐正要在宽慰那赵得几句,再立即去追击敌军时,却见赵得身边又多了一个老翁,一个妇人,那赵得又忙道:“这是我岳丈金老,这是小人拙荆。岳丈、娘子,你们也许拜谢这位将军的救命大恩。”

萧唐忽然注意到那妇人蛾眉紧蹙,汪汪泪眼落珍珠;粉面低垂,细细香肌消玉雪。若非雨病云愁,定是受番惊吓,虽然因亡命奔逃,而使得这妇人身上沾染了不少尘土,可是眼见她一声打扮倒是端庄,但见:

金钗斜插,掩映乌云;翠袖巧裁,轻笼瑞雪。樱桃口浅晕微红,春笋手半舒嫩玉。纤腰袅娜,绿罗裙微露金莲;素体轻盈,红绣袄偏宜玉体。脸堆三月娇花,眉扫初春嫩柳。香肌扑簌瑶台月,翠鬓笼松楚岫云。

萧唐又瞧了眼正冲着自己跪地纳拜的金老,他脑子中忽然闪出个念头,心道:代州雁门县...金氏...当地的大户......还是姓赵的?

略作思付后,萧唐便向赵得那娘子问道:“赵夫人,你闺名可是唤作金翠莲?”

733章 泼天大恩,刻骨铭心

金翠莲听萧唐一语道出了她的闺名,那张俏脸眼色更是一变。而金老、赵员外等人也都疑惑的望向萧唐,其中赵员外为人秉性还算周正,只是平素多疑了些,虽然也不至在这个节骨眼立即追问眼前这个刚率军救下自己全家性命的将军,为甚么使得自己娘子的闺名,只是心里也不由得嘀咕道:我家娘子全家本就是东京汴梁人氏,这位将军既然是奉旨前来镇抚河东路的,遮莫以往他们曾经有些渊源?

眼见金翠莲、金老丈、赵员外等人各自疑惑的望向自己,萧唐也心知战事要紧,便只匆匆说了声:“西军提辖鲁达,也就是蒙赵员外打通关系,于五台山剃度出家的鲁智深,乃是我的结义兄长。”

萧唐此言一出,金翠莲不禁惊呼了一声,而赵员外与金老丈也都恍然大悟。当年鲁智深还做得经略府兵马提辖时,三拳打死镇关西而救下金翠莲全家,却遭官司缉捕而亡命出逃,又在代州雁门县撞见将金翠莲娶过门的赵员外。既然鲁智深与萧唐是结义兄弟,那么在得知赵员外是雁门县的大户,也听得自家娘子姓金,那么猜出她便是当年还在渭州平凉城靠唱曲儿赶座子为生的金翠莲,也就不足为奇了。

其实鲁智深古道热肠,是个只图心中爽利快活,授人恩惠却不望报答的豪侠人物。兄弟们问及他为何杀人逃遁,他只说自己曾打死个平凉城中欺男抢女的腌臜恶霸,也几乎没有提及过金翠莲的名头。若非是熟读水浒的萧唐,恐怕天下再无第二个人能够猜出眼前这个女子便是曾受鲁智深大恩的金翠莲。

“这位将军,我那恩公......”金翠莲刚想向萧唐问明鲁智深如今近况如何,可是萧唐却忙着吩咐麾下部曲分出数队军健护住百姓,旋即率领亲随继续追击已呈败相的党项骑兵与河东贼众去了。

金翠莲朱唇微张,欲言又止,她只得怔怔的望着萧唐统率兵马离去的背影,一时间又想起当年在平凉城自己全家被那镇关西郑屠咄咄相逼时,那个头裹万字顶头巾,身穿纻丝战袍,而又生得面圆耳大,腮边留着讲貉腮胡须的那个威猛官军提辖,一时间思绪万千,那颗芳心似也又被搅乱了.......

精于骑术的党项族民确实是极其善打游击战术,虽然野乱嵬被关胜施展神威一刀斩杀,其余巧便寨的党项头人闻知后立即收拢骑阵,分成三队向西北面突围。此时虽然姚平仲也统领西军六营勇健前去堵截,但是毕竟大多是步军,不及党项人马快,是以在经过小规模的厮杀之后,仍旧教大半党项骑兵逃之夭夭。

而没头只顾寻路逃窜何玉却没有党项巧便寨的骑兵那般好命,他率河东贼众残部直接撞上了王焕、韩存保、呼延灼统率兵马截击而来的官军。

贼军先是被呼延灼统领的三千劲骑冲击得七零八落,在乱战中何玉拨马逃逸,却又撞见了率领马军如同分波辟浪般杀至的韩存保。不过八九合的功夫,何玉便被韩存保一戟刺中肩膀,在他刚坠落马下之后便被韩存保的家将一拥上前,七手八脚的给拿住了。其余贼军的战意也是荡然无存,在四面合围的官军阵势前只得纷纷弃械投降,当即有上千的贼众又做了官军的俘虏。

随后在打扫战场,清点己方伤亡情况时,萧唐才再度驾马奔至从代州逃往太原府的一众百姓面前。

这个时候赵员外已然经人告知眼前这个率军及时杀至的将军,竟然是在江湖中被赞作任侠,在朝堂上官居要职的萧唐,他噗通声当即又跪倒在地,并说道:“小人平日也爱刺枪使棒,结交些江湖人士,是以闻得萧任侠......萧大人之大名。大祸却有福之所寄,今日不仅得萧大人救得小人性命,万幸有缘拜识尊颜!”

赵员外正说着,心里却又不禁感到一阵汗颜惭愧,方才若不是形势紧急,他还真曾向出言问个明白,我家娘子已经嫁到我赵家做了赵金氏,你又如何知道她的闺名?

按说赵员外为人不错,自从娶了金翠莲后对她也甚是体贴关怀,待金老丈也是锦衣玉食,照顾得当。可是他偏生性子中带些多疑,前番在撞见自家娘子的恩公鲁智深时,便已经丢了回人。

那时金老丈在代州雁门县十字街口撞见自己的恩公,立刻请还是还未出家的鲁达至家中与女儿盛宴款待,偏生赵员外以为是金老丈带着甚么浪荡轻浮的郎君子弟与自家娘子吃酒,反而带了二三十个庄客执白木棍棒要去与鲁达厮打......

后来化解开误会,再与鲁达较量些枪棒后赵员外才后知后觉,当日若不是金老丈及时道明了鲁达的身份,自己误会了自家娘子不说,连同着二三十个庄客恐怕早就被鲁达按在地上猛捶暴打了。

虽然后来金翠莲父女也再未提及此事,可是赵员外想到方才自己心中疑窦又起,不由得暗骂自己一声糊涂。前番鲁达恩公,也就是现在的鲁智深大师性子豪爽,又是被缉捕在逃的身份,是以对赵员外多疑寡断的行径也没往心里去。但是如今赵员外心想自己竟然又猜疑到名震大宋官场、绿林的萧任侠头上来,若是被人瞧出自己的心思,不止是又要颜面尽失,岂不也是枉自得罪了贵人?

萧唐也不知赵员外现在心中暗道侥幸与惭愧,他上前扶起了跪在地上的赵员外与金老丈,旋即又将双手虚托,请盈盈下拜的金翠莲也站起了身子。略作询问之后,萧唐得知原来金翠莲等人的命途轨迹出了些变化,鲁智深当时三拳打死镇关西后金翠莲父母健在,她也并没有被郑屠污了身子,所以待随后他们全家遇见汴京旧识的邻居,经旧友说媒当金翠莲嫁与代州雁门县的大财主赵员外的时候,她的身份不似原著中那般被养做外宅(毕竟原著中金翠莲被郑屠强行娶做妾,又被善妒的郑屠正妻逐出了门,所以虽然赵员外待金翠莲甚好,她原来的身份却只是被包养,就连妾室也算不上),而是做了赵员外的正妻。

过后不久,虽然金翠莲之母依然染病身故,可是眼见自己的女儿有了个极好的归宿,那位老人家走的安详,走得也可说做是善终。

随后出了家的鲁智深大闹五台山清凉寺,智真长老不得已写了封书信,教鲁智深去投在东京汴梁大相国寺做得住持的智清师弟那里做个职事僧,过后数日赵员外得知鲁智深醉酒拆坏山中凉亭、砸烂了寺门口的泥塑金刚、甚至迫着寺中僧人喝酒吃肉、还将数十名僧众打得抱头鼠窜之后,也知寺中智真长老待鲁智深已是仁至义尽。所以赵员外也只是连连向寺中僧人告罪,又差人再塑起门前金刚,重修起半山亭子,并赠予清凉寺若干钱粮做布施功德,同时还劝慰金翠莲道东京汴梁是大宋第一的繁华去处,大相国寺又是佛门中数一数二的宝刹,恩公得智真长老引荐去了那里,更能活得快活安乐。

只是金翠莲往日还能时而至五台山一探鲁智深近况,她也心知恩公是豪侠性情,受不得佛门清规约束,就算到了东京大相国寺,却不知又要闹出甚么祸事。可是金翠莲也只能一直在心中记挂,仍旧旦夕一炷香,为鲁智深向上天祈福。

如今得知这个率大军来援的英武将军,竟然自己恩公的结义兄弟,金翠莲蓦的又想起鲁智深毕竟有命案在身,是以又焦急的向萧唐问道:“这位将军...我那恩公...鲁大师......他这些年来可还安好?”

734章 史载人物?新军的又一个将官

金翠莲脸上关切之色毫不掩饰,而赵员外、金老丈也都把眼望向萧唐。毕竟路途遥远,除了金氏父女深受鲁智深的大恩,赵员外也对那个行迹坦荡磊落的花和尚十分心折。

眼见众人望向自己时翘首以盼,萧唐也只得长叹了口气,说道:“我那智深兄长,的确投到了东京汴梁大相国寺做得个职事僧人,只不过因我与他还有义兄唤作豹子头林冲,乃是京师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却遭奸佞迫害构陷,不但含冤忍垢被判充军发配。奸官狗贼必要斩草除根,还曾在发配途中、牢城营内三番两次的要害他性命。

智深兄长嫉恶如仇,是条锄强扶弱、不畏强权的磊落好汉,他对素味平生之人都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何况是对自己的结义兄长?何况他虽然遁入空门,却仍要以手中方便铲铲尽天下不平事,是以索性救了林冲兄长落草为寇,现在于青州二龙山宝珠寺做得山寨之主。现在于江湖中被赞作花和尚的,便是他了。”

“甚么!?”

萧唐话音未落,金翠莲、赵员外、金老丈等人都不由的惊呼一声,他们不是地方大户,便是寻常良善百姓出身,也不是在江湖中打踅的那些人物,与绿林盗之间的关系若即若离。所以当他们听闻鲁智深竟然落草做了强人,第一反应可绝非是想这才够活得痛快,而是着实为了鲁智深又揪心忧虑了番。

其中赵员外闲常时候倒是曾与些江湖中人结识,听萧唐说及鲁智深已经落草为寇,他虽然也很惊讶,不过心中却隐隐也似有了些预感。明明是经略府中的兵马提辖,当时却只因仗义出手而救下与他素味平生的娘子,仕途官路都抛却在脑后;明明已经为了躲避官司而出家为僧,却又不受世俗与佛门的规矩约束......如此真性情的豪杰,除了做得个绿林道中行侠仗义的好汉,鲁智深还能做甚么?

只是先前赵员外以为鲁智深竟然与名震黑白两道,在京师朝堂更是平步青云的萧唐义结金兰,鲁智深过往的那桩官司命案说白了不过是杀死个做屠户行当的恶霸,能得萧任侠的照拂,自家娘子恩公的官司想必也不会再闹出甚么风波。可是现在听萧唐说及鲁智深已经落草为寇,彻底做了官府的对头......此番萧任侠本就为清剿河东贼众而来,恩公却在山东地界也做得强人头子,有朝一日他们岂不会兵戎相见?

而金翠莲脑袋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心想恩公原来是经略府的兵马提辖,也是渭州远近闻名的人物,却因我之故杀人出逃,不得已而落发出家,如今竟然又与那些杀人放火的强盗同流合污......是我累得他苦,都是我害了他。

萧唐眼见赵员外疑虑心急,金翠莲花容失色的模样,大致也能猜出他们心里想法,便微微一笑,又说道:“一样米养百样人,天底下有似郑屠那种霸道凶蛮的无赖,也有智深兄长那般除暴安良的豪杰。绿林中人亦是如此,我这个军中武官只去剿除杀人放火,残害良民的绿林败类,至于智深兄长统领的那路兵马,却没有必要与他们争个胜负死活。”

赵员外、金翠莲等人闻言又疑惑的向萧唐望将过去,却又听萧唐说道:“此间不是细谈的地方,赵夫人,你若是还想打听智深兄长的近况,待我率军护送乡亲们到了太原府后,寻觅得个落脚的去处时,再向你说得分明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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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麾下官军将俘虏的贼众尽数绑缚住,韩存保也令自己的家将把贼首何玉拉下去收押起来之后,萧唐这边不止便吩咐军健安抚百姓,同时又收拢来太原府仅剩的二三十个官兵,向他们问明战事前后的情况,

太原府兵马都监李永烈因要掩护百姓,而壮烈战死沙场,这些官军痛失平素他们极为敬重的主将,各个也是悲恸愤慨,当他们将李永烈如何得知有大批流民正要逃至太原府避难,又如何打探到附近几支强人兵马与党项诸部又要肆虐,自己便断然率一营人马前来掩护百姓等事由一一说了,萧唐仔细听罢,不由得长叹一声,说道:“可惜这位李都监是个铁胆壮烈的好汉子,却在此间饮恨沙场......国家若都是这般军人戎卫疆土,又怎会叫贼众恁般猖獗?也须将李都监的尸骸好生收敛了,抚恤英烈家属之事,也绝对不能怠慢。”

太原府官军中的一个都头官听萧唐说罢更是虎目含泪,他一抹眼睛,又向萧唐报道:“李都监是绥德青涧出身,他受调任至太原府指挥司中任都监一职,上无双亲需要照养,家中也无妻无子,只有他那胞弟李永奇成家有了子嗣,是以李都监只是随着他那胞弟与侄子转任到了太原府来。”

这个时候,前来向萧唐姚平仲也听得太原府兵马都监李永烈的出生籍贯,而绥德青涧便是后世的陕西清涧,在眼下时节那里出身的将官,几乎都是曾隶属于西军的将士,是以姚平仲也连忙向那都头问及李永烈原来在何处军司当差,在询问过后,姚平仲更是击节赞道:“果然是条好汉子!没给西军出身的将士丢人!”

那都头叹了口气,又道:“本来李都监那兄弟李永奇也有一身好武艺,并且受他兄长教诲熟读兵法要略。李都监也正打算为他在军中谋个出身。可惜若非他那胞弟李永奇还有幼子需要照养,李都监本来也打算多带挈着他在战场上历练一番......可是他如今却先行去了。”

“按我大宋军制,将官战死沙场,家属后人也可受荫补差,受封武职。既然他那兄弟也是好武之人,也算得上我西军出来的人物,要想似他兄长那般在军中混出个名堂,我自当向西军军司引荐。”

姚平仲颔首说着,却又忽然把眼向萧唐望去,说道:“不过如今河东新军初设,正是用人之际。萧节帅也先后招募了些将官在新军中暂做委任,李都监遗下的那个兄弟既然也是要在军中讨活路的,遮莫是由未将引荐?还是萧节帅要委用此人?”

“待我等赶赴至太原府,先将李都监的尸骸安生安葬过后,待见过他那个胞弟观其秉性、本领如何,我与姚都监再做计较不迟。”

萧唐缓缓对姚平仲说罢,可是他心里忽然又泛起了嘀咕来:李永奇?这个名字好似在哪里听说过,似乎也并非是在正史中两宋交替时节广为后世所知的名将,此人是否在战场上有所建树而被史书铭记,我却真的记不起来......可是为甚么却又隐隐感到有些熟悉?

毕竟萧唐不可能如数家珍的道出所有在史书中留名的将官出身、来历,只是他得知那李永烈为了救助百姓而壮烈牺牲,心中也的确打算重用他那胞弟李永奇,当然也还是要看他的才能与为人,值不值得让萧唐费些心思在新军中为那李永奇保留个武职差遣。

现在的萧唐却不知道,他这般心思一动,却终将要引出一个武勇能够力压梁山五虎,无论是统兵御将的本事还是青史中记载的战绩,甚至都可以与岳飞、韩世忠、刘锜等名将一较长短的人物来。

735章 正史的名将,开国的元勋

如果说威胜军地界位于河东路的中心,是通往各处的要害之地,太原府则控带山河,也曾被记载说踞天下之肩背,为河东之军事重镇,同样也是古今兵家必争之地。当金国决议南侵进攻大宋之时,也是分两路兵马大举攻宋,东路直取宋国国都东京汴梁,而西路则正是要侵占太原府,并趁势控扼住河东路全境。

萧唐率军经过一道清澈见底,冰冷刺骨的寒泉,但见此处周围石壁也高达数十丈,气势端的雄伟,而冰凉的寒泉从山下涌出又听见淙淙有声。经太原府军司的士兵告知,此处唤作烈石寒泉,也是古太原的一处奇景。萧唐甚至还瞧见在泉亭下有宋徽宗御笔亲题的“灵泉”二字,只是此处景致虽然别致,萧唐却也无心驻足观赏,只想速速统领麾下军马至太原府早作整顿,尽早敲定兵家军议,好能够驱逐党项诸部,以及剿灭田虎纠集的河东贼众。

想当年坐落在河东路的太原不止军事地理位置十分紧要,它别称并州,古称晋阳,自古至今也是乱世豪强必争的锦绣古都。只是在正史中为了把守住太原府乃至河东全境,宋廷先后派出了种师中、姚古、姚平仲、何灌、折可求等军中名将派重抵抗金军入侵。可惜这些本该在军中地位尊崇,当年屡建功勋的宿将战死的战死,溃逃的溃逃,就连现在与萧唐协同作战的小太尉姚平仲,也在宋军意图夺回太原的战争中逃遁隐居,一直不知所踪,直到几十年后......

萧唐一直都十分清楚,他想在河东路拉练起一路新军,也正是要这金国必要占据而进一步蚕食大宋的兵家要地多设上一层屏障。虽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的变数河东路是否足以将金国侵略大宋的脚步拖慢,萧唐虽然无法做出未卜先知的判断,可是事前他也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其实关于正史与《水浒传》的相互之间的联系,萧唐也知道一件十分值得人思量的事,据史书记载在种师中驰援太原的宋军中还真曾有一员作为“招安巨寇”,后来投军抗金的大将唤作杨志,只是后来在与金军的交战中兵败于山西盂县,后来不知所踪。

那个原是绿林草莽,后来毅然接受招安,并协助小种经略相公抵抗金军入侵的杨志,应该就是水浒里面那“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青面兽的原型人物。而如今萧唐扶持水浒群豪做大声势,也正合史载中那些本是绿林好汉,却做为义军保家卫国的人物一般,同为也要为了保卫神州沃土而与共聚大义的兄弟们一道抛头颅、洒热血。

待萧唐率军护送着大批百姓终于赶至太原府,眼下统御官军把守城池,安抚城内百姓的杨知府早已得军吏来报,立刻虽府衙内的大小官吏前来迎接萧唐。

萧唐眼见那杨知府生得十分清瘦,与他叙过几句话后,萧唐也发现这个杨知府谈吐不俗、颇有见识,并不似寻常那些卖爵鬻官、巴结权贵才得以上位的国家蠢虫。只不过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杨知府先前与兵马都监李永烈率尚可一用的几营官军把守住太原府城,兵力便已经是捉襟见肘,否则那李永烈也不必只统领一营官军如飞蛾扑火般前去救援遭贼众与党项人截击追杀的大批百姓......

只不过是西夏部族寇钞,河东贼众肆虐,太原府乃至河东北部各地军司便已陷入这般窘境,这也就难怪金国悍然向河东路发动侵略战争的时候,宋军只得派出大批将领率所部人马驰援,却接连惨遭败阵,而丢下了大批国家将才与军旅将士的性命。

当萧唐吩咐麾下军健先行为赵员外、金翠莲等人安排个暂时歇息的去处,杨知府也命府衙中的胥吏差公人分批接引流落至太原府的流民百姓入城。随后杨知府又恭请萧唐、王焕、韩存保、姚平仲到府衙中议事。

随后杨知府从萧唐口中得知李永烈都监已经壮烈战死,他脸上悲愤之色也愈来愈浓,不禁喟然说道:“李都监是忠勇良将,为民即行,奋不顾身,如今却在战场上杀身成仁,惜哉!我周围也几无可用之人可以统兵抵御贼众肆虐,若非是萧节帅与众位将军及时统率大军驰援,又救下那些无辜遭难的百姓......太原府、河东路只怕真要沦入那些凶寇贼党的手里!”

“如今既然贼众与党项族人尚未打破州府城池,只在四处侵县劫掠肆虐,形势倒也算不得十万火急。只是各地遭贼众侵占家园的百姓甚众,还须尽早发付调遣诸部官军,接引四方百姓至太原府暂作安生。”

萧唐沉吟说罢,旋即又对杨知府说道:“听闻李都监有一个胞弟也在此间指挥使司中任职,并着家小于太原府中居住,不知现在他人在何处?”

杨知府闻言立刻回道:“李都监那兄弟李永奇,虽然倒并未在军司中挂职。不过我也知他勤习弓马兵法,便许他在府衙中暂且做得个马军都头。待立过番战功之后,再举荐他于军中谋个武职,我这就唤他前来。”

府衙中的胥吏得了杨知府的吩咐前去召唤李永奇,未过多久,萧唐便见有个二十三四年纪的青壮携着个六七岁大小的男童入了府衙厅堂。杨知府先是向萧唐说道:“萧节帅,此人便是李都监之弟弟李永奇,那少年则是他的侄儿李世辅。”

杨知府话音刚落,满脸沉痛悲愤的李永奇也不管在场的行伍将官,已然开口向他说道:“杨相公,我大哥他......”

此情此景下,萧唐也不由感到心中沉重,这时他忽然觑见李永奇身旁的那个男童虽然生得黑瘦,双目却端的湛然有神,自己的父亲李永奇乍闻他兄长战死而悲痛激愤,虽然这男童眉宇间也带着伤感之色,可是他那双漆刷似的浓眉倒竖,双目也似欲喷出火来,看来直恨不得立刻要为他的伯父报雠雪恨。

萧唐见状心中也不由暗道:此子年纪轻轻,观其神色却不似个懵懂不知事的孩童,虽不知他那父亲李永奇秉性本领如何,可是看他这般气象,倒也是个直要显露峥嵘的少年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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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李永奇,南宋初年官将,在金军攻占陕西延安府后与其子力战不敌,被俘虏擒拿。虽然不得已被金国授以官职,可是在其子李世辅受命率军至东京汴梁之前,李永奇就曾嘱咐道:“此次东行,若有机会即南归宋朝,不要因我陷入敌手而有所顾忌。我儿若南归再为大宋效命,我们李家自可名留后世。”而后李世辅欲重归宋朝事发,李永奇全家二百余口皆遭金军所杀。

因投宋之事败露,李世辅仅率二十六骑奔走西夏。时逢金、夏不和,李世辅暂时做为夏将而屡立战功,受封延安招抚使从后方率大军进攻金国。而后夏国因李世辅心向宋朝而有心除之,李显忠统领所部人马抵御夏军精锐骑军铁鹞子,率先手舞双刀驰入敌阵大败夏军,其中被杀死、践踏的夏兵达万余。随后李世辅振臂一呼出榜招兵,招募得四万义军直投四川,并得大宋名将吴玠接引,终于重归故国。

高宗赵构念李世辅忠义归朝,而赐名为李显忠。

严谨的来说,李显忠生于公元1109年,中出场的年龄与正史有些不符,不过前后偏差并不算很大,为了引出这个人物所以安排现在出场,也是为了加快情节进度,但是补充说明正史人物的出生时间,特此声明..........

736章 师弟岳飞,徒弟李显忠

李永奇与李世辅这两个名字,萧唐仍只是莫名的觉得有些熟悉,可是就仍旧想不清这对父子是否在史载中留下了自己的事迹。可是萧唐打眼一瞧那个眉宇间带着一股果敢与英武的少年郎,心中便生出几分好感,再加上他的伯父李永烈英勇牺牲,也使得萧唐打算提携这李世辅的父亲,看看他是否也适合在新军中谋个差遣。

“唉......虽然我大宋痛失一员良将,但是李都监是为国为民而战死,也可说是死得其所,本官也必当向朝廷禀明,荫职追封,以彰李都监忠义之心。”

杨知府那边也长叹了一口气,又温声细语的宽慰了李永奇几句,随即又道:“李都头,这几位率军前来救援太原府的萧唐萧节帅、王焕王节帅、韩存保韩节帅、姚平仲姚都监......他们知你兄长为国捐躯,亦有心要抬举你在军中谋个出身,却不知你的心意如何?”

悲戚的李永奇干脆的一抹眼泪,他听杨知府介绍说在场的这些官将,竟然大多是官居节度使之位的宿将,也曾听闻过萧唐在官场与江湖中的名头,是以立刻来到萧唐等人面前,并纳拜道:“小人李永奇,家世虽称不上是累代将门出身,可祖父辈亦然曾有不少先人于军中打踅。得兄长教诲,小人也一心要在行伍中建番功名,才不负先祖厚望寄托。

小人不止与兄长打熬武艺,只是初至太原不久,未曾立下半点功劳,却得杨知府的情分,参我做在太原府衙做得个都头职役。不止弓箭娴熟,习得家传的双刀技法,那十八般武艺,也是自小习学。今日蒙萧节帅与众位太尉抬举,小人若得寸进,必当衔环背鞍,誓死以报!”

“按我大宋军制,优给阵亡将士家属不止免赋役差科、赐赠恤金,亦可荫补血亲子嗣为官。令兄战死沙场,你既然也有拳拳报国之心,我等按例擢升提拔,自然不会怠慢。李都头,无须如此多礼。”

萧唐立刻上前要搀扶起李永奇,哪知他却仍执拗的跪倒在地,反而又向其子李世辅说道:“孩儿,还不快来拜见萧节帅?”

李世辅闻言也很痛快的走到自己父亲身旁,他噗通下也跪倒在地,并且掷地有声的说道:“萧节帅,我也曾从伯父、家父口中听得你的名头,也是军中一条响当当的好汉子!今日又蒙恁体恤伯父,抬举家父,我无以为报,这先给恁磕头啦!”

李世辅说罢便要向萧唐行大礼,而萧唐眼见李世辅小小年纪,言语却端的干练痛快,他言行举止间已然有几分赳赳武人的模样,这也让萧唐对他更添了几分好感。正当萧唐扶起李世辅时,在旁的李永奇又断然说道:“萧节帅,小人在府衙关支领取的薪俸也足,够照拂浑家与犬子,而兄长孑然一身,并未成家。我也不要甚么恤金钱粮,只求能够追随萧节帅建功立业,便只做个马前卒也是心甘情愿!也只有如此,在小人至九泉之下,才有颜面去见我双亲与兄长。”

旁边姚平仲闻言不由摇头失笑,并对萧唐说道:“萧节帅,看来这李都监的兄弟定要投至你的麾下,参他在军中谋个武职,便是恁的事了。”

虽然尚不知这李永奇到底本事如何,可是观其为人秉性,倒也足以对他委以差遣,也在初设的新军中保举李永奇做个武官。萧唐心中打定了主意,旋即又转头向李世辅望去,并说道:“虽然你年纪尚小,可是看你言行气概,倒也似是个心中亦有抱负的少年郎。令尊欲投至我麾下为国家效命,你又有甚么打算?”

李世辅听罢当即把脑袋一抬、胸脯一挺,朗声说道:“萧节帅说我年纪小,可是我也随伯父与家父学得了些拳脚刀术的本事,便是现在恁要用人,我也必当为恁效力!但凡萧节帅有所差遣,休说我李世辅少不经事,便是刀山火海我也敢去一闯,不畏刀剑,死不旋踵!”

而这句话到了数年之后,在整个大宋面临金军的入侵而处在生死存亡之际,萧唐的身份却已经发生了颠覆性的转变,可是李世辅也仍旧兑现了他的诺言。

李世辅一语方便,在旁的王焕、韩存保、姚平仲等人也不由都暗叫了声好。萧唐也上前拍了拍李世辅的肩膀,又对李永奇说道:“既恁的,我奉旨经略河东路不止要驱逐敌酋、清剿贼众,亦然要在河东路选练新军。你既然在府衙中做得马军都头,平日也常督查城内斗讼民事,便先劳烦李都头与公人梳理户籍,安顿流民百姓。

我再差新军中教头王进,与你一道从中择选勇壮之士编制部曲。虽然新军初设,我也打算能够让这支军旅在征讨贼众时多加砺练,届时就委任李都头独统一部兵马,暂时在新军中受命挂职。待京师枢密院批复过了,自会对你授意武阶正职。”

李永奇听萧唐说罢,他悲戚的面目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并立刻又向萧唐拜道:“蒙萧节帅提拔差遣,小人敢不从命!”

萧唐微微一叹,说道:“这倒也不急于一时,令兄为国赴难,战死疆场。眼下还须尽快安葬其遗体尸骸,也教他能入土为安。”......

且说在杨知府的安排下,差人请城中做功果道场的帮闲为李永烈用香汤沐浴了尸首,并装殓衣甲巾帻,停在李永烈、李永奇兄弟二人的宅中。萧唐与王焕、韩存保、姚平仲并着呼延灼、关胜等官将都去举哀祭祀。李永奇一面购置了内棺外椁,并选吉时盛放在宅中正厅,还建起灵帏、设了灵位,他与自家娘子、李世辅都带重孝,而太原府指挥使司中的军健亦带孝头巾前去祭拜。

因为李永烈、李永奇兄弟两个乃是绥德清溪出身,是以在做了几坛好事功果道场之后,李永奇又选了吉日良时,为其兄长出丧时并没埋殡宗室祖坟,而是请托风水先生在城外寻觅得个山清水秀,风水正好的去处好生安葬。萧唐一面吩咐麾下将官率部与太原府官军一并安抚太原府内外流民,一面又亲自前去拜坟上香。

因为萧唐也十分清楚,除了在史载中诸如老、小种经略相公、岳飞、牛皋、刘锜、韩世忠、曲端等许多流传事迹甚广为后世流传的名将,其实在中华战争史的字里行间里,有更为同样为国死战,甚至英勇就义的英烈名头只是匆匆被一笔带过。李永烈固然也是如此人物,除了那些教后世耳熟能详的名将,有更多像李永烈这般英勇战死的将士也完全足够担得起英雄二字。是以拜祭这般烈士,萧唐言行举止不带一丝怠慢,而即使恭敬有礼。

而萧唐的一切行径都落在李永奇的眼中,他感念自己兄长虽然忠烈殉国,可官职差遣也不过只是地方军司中挂职的一个兵马都监,而似萧唐这般朝堂大员,却这般体恤他的兄长。李永奇心中对萧唐也更加感激,当即也暗下决心必当在萧唐麾下誓死效力,以报其恩德。

当萧唐与萧嘉穗、花荣、牛皋、石秀几个兄弟祭拜过了李永烈,正遇返回太原府召集麾下众将议事之际,忽然他却听李永烈坟庵山后传来阵阵呼啸刀风声。萧唐心生好奇,又与身为的兄弟前去一探究竟,当他们刚转过山角,便见到身着孝服的李世辅施展双刀技艺,似在磨练刀法。

虽然李世辅不过是个年纪尚小的少年郎,可是双刀在他手中施展出来竟也有模有样,并不输于寻常在江湖中打踅的武师。而他的刀势明显愈舞愈烈,似乎是心头也压着一股抑郁与怒火,要通过挥舞双刀时将满心的忿意给发泄出来。

737章 中华名将,薪火相传

“唰唰唰!”刀风呼啸声愈发猛烈,李世辅左手一记缠头刀,身形却蓦的一转,右手又是一招鹞子翻身刀劈出,虽然现在他这般年纪这刀使得气力不佳,招数又略显生涩,可是连环使将出去倒也可以攻敌不备,可见其家传的双刀刀法的确颇为不凡。

正所谓单刀看手、双刀看走,正当李世辅脚下施展开“虎探步”的步法来,猝然身子一蹿,他连环两刀劈出之后,却忽然发现有团身影蓦的出现在他眼前。李世辅见状大惊,因为他招式使得不留半点余地,所以收势不及,手中钢刀已经直奔着眼前那个汉子剁去!

说时迟、那时快,对面的汉子忽然双手一探,他好整以暇的使出招分光捉影手,正好扣住李世辅握住刀柄的手来,那汉子右手随即轻描淡写的击出,一掌拍在了正朝着他腰眼横斩过来的钢刀刀背上,李世辅顿感虎口一震,他手中钢刀险些脱手,虽然跌撞攻来的两招颇具声势,却还是被眼前那汉子毫不费力的给化解掉了。

“你这刀也使得好了,只是招式用老不留余地,露出许多破绽。若真是战场杀伐时,只怕凶险的紧。”

李世辅定睛一看,见出手制住自己的竟然是率领官军驰援太原府,并且要体恤提拔他父亲的萧唐时,他立刻抛了手中双刀,并向萧唐拜道:“后生小子鲁莽,险些冒犯萧节帅,还望海涵则个!”

“冒犯?嘿嘿,小子,你这刀虽然使得不错,可是要伤到我家哥哥,只怕还要再练个十来年呢!”

在旁牛皋闻言呵呵一笑,他随即又道:“不过瞧你小小年纪,竟然也有如此身手武艺!除了我那岳飞小师哥,似你这般大小的孩童却将本领练得精熟的,我还从未见到过第二个!”

似石秀擅长使刀,萧嘉穗虽然号为布衣剑卿,可是也背负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能够于战争厮杀,他们听牛皋说罢也深以为然。现在仍在萧家集与王贵、汤怀、张显等几个小兄弟潜心习武、苦读兵书的岳飞少年老成,并且终日打熬武艺不辍,如今也能与寻常军司中历经过不少厮杀的官将一较长短。而这个李世辅双刀技艺娴熟,就算与岳飞相较只论身手也可以相提并论。

何况岳飞有江湖中泰山北斗级的宗师周侗慧眼识珠,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如何将自己这个义子兼爱徒培养成国之干将。而李世辅一门心思也想效法他的伯父、父亲有朝一日也想在军中大展拳脚,如此想来这倒也显得他这个初生牛犊的经历更加难能可贵。

此时萧唐对李世辅也起了惜才之心,他颔首说道:“瞧你这刀使得也可称得上是敏捷灵便、勇猛矫健。只不过倘若真是战阵杀伐,将官马战时多是使用长杆杖的军械做为兵刃,双刀这般短兵刃虽然施展起来也能趁手,可是一来乱军厮杀时双刀较之长兵器攻敌范围有限,二来双刀多是讲究脚下步法辗转腾挪,与驱骑奔走的打法差别也大。是以只以江湖步战械斗的路子施展这般刀术,恐怕战力也要大打折扣。”

这也都是萧唐征战沙场多少年磨练出来的经验之谈,除非极其特殊的情况,以他现在的武艺修为在马战时绝大部分时间里用的都是长杆陌刀或者錾金大枪。看来李世辅善使双刀,可是以双刀刀术以及腿法罕逢敌手的武松而言,关于水浒中一个后世耳熟能详的说罢便是“马上林冲、马下武松”,而就算武松善于骑马冲锋,可是步伐身法的本事施展不开,也很难在马战搏杀中能与林冲等虎将比肩。

诚然似武松那种极擅审时度势的步战杀神,他对付骑将还有伺机剁对方胯下战马马蹄,或是拽住敌方的长杆兵械将其生拉硬拽下来再一刀剁杀等奢遮手段,可是他的武艺绝学更偏向江湖路数多一些。

而另一个例子便是马战步战都好使一杆镔铁水磨禅杖,招式路数以刚猛霸道的鲁智深,虽然他也更善步战鏖斗,可是使得那般长兵器同样也能在马战中与做为梁山五虎器的双鞭呼延灼斗至四五十合不分胜败。其实更值得让人思量的是,呼延灼也是许多以马战立威的虎将之中,比较少见的以双鞭这种短兵器做为常用兵器的人物,所以他位列梁山五虎器虽然实至名归,可是马战功夫却少了分侵略性,一方面虽说能力保住自己不露破绽,可是从另一个方面而言,他也是梁山马军五虎将里面与一流勇将斗得不分胜负的战绩最多的一个。

李世辅于学武上的确也是个天资聪颖的将才,他听萧唐说罢,立刻点头说道:“萧节帅说的甚是!我使得这双刀技法,虽然也是我们李家传下来的绝学,可是听伯父与家父所述,这路刀法我李家几代先人也多是行走江湖时习研出来的本事。是以伯父统兵征战时多是使杆点钢枪与敌厮杀,家父自然也是磨练十八般武艺,指望能在军中一展所学。只是荒废了家传的本领可惜,是以我仍时常习练,也不至教先人的本事失传。”

萧唐现在只是隐约发觉李世辅学武极有资质,可也并不清楚这个英武少年其实真的有能力去芜存菁,他随着在战阵中不断磨砺能够改进自己的武艺路数,后来还仗着他手中双刀的绝技突入敌阵,杀得上万西夏铁鹞子军亡魂丧胆。可是现在的萧唐也早已通过他多年的战争杀伐经验,在江湖厮杀、单挑放对、率部闯阵、两军对持攻伐等情况下对于武技风格的变化也早已算是炉火纯青,是以他闻言淡淡一笑,并对李世辅说道:“这也倒巧,若说双刀的手段我也使得纯熟,于战阵沙场上如何变通也算是得心应手。若是你想打熬本事,有朝一日能够在沙场上一显身手,不妨随我多勤学苦练,我也愿将我所悟得的武艺倾囊相授于你。”

本来李世辅也只是因为自己的伯父战死沙场而甚感悲怆愤慨,这几日下来更是因为丧事繁杂而心烦意乱,所以才在此又演练起家传双刀的技法一来为了缅怀他的伯父,二来也是为了发泄心中的烦闷。却不想忽然撞见了不止在朝廷位高权重,并且在江湖中声名极好,却也可说对他们李家有恩德的萧唐。

现在又听明明官居从二品,便是在大宋军旅中也算得上是举足轻重人物的萧任侠居然有意点拨自己的武艺本事,李世辅先是一愣,旋即立刻喜形于色,他立刻说道:“萧节帅礼贤下士,不但提拔家父,更要指点我武学技艺,恁般大恩又如何能够报答?萧节帅......遮莫晚辈也应该唤恁一声恩师了吧?”

738章 杀鸡儆猴!入侵家园的强盗

萧唐倒也没料到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人唤做“恩师”,只不过当年王焕点拨自己枪棒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江山代有英杰出,先是受前人恩惠,再传授于后代将才,对于此萧唐自然也是十分乐于尽上一份力。

现在军事要紧,所以前些时日随着自己的那小跟屁虫琼英,与她的母亲宋贞娘受叶清照管只得留在威胜军铜鞮县,如今在太原府倒又冒出个让萧唐青眼有加的李世辅。不光是萧唐一人,萧嘉穗、石秀、牛皋等人见李世辅虽只是个少年,可是言行举止也都透着股干练与果断,他们也都乐意帮衬其武艺本领更进一步,在场众人论临阵经验也都十分丰富,肯勤学苦练的李世辅再由萧唐等人指点,自然也是受益匪浅。

随后几日,李世辅得了萧唐的首肯,也可以时常出入由杨知府在太原府为萧唐安置的府邸。而李世辅之父李永奇安顿代州乃至河东路北部其它地界遭受匪灾的流民,又与受萧唐之命再于太原地界选练新军的王进一并选拔愿意投军入伍的勇壮之士,王进在向萧唐报说择选新军督练事宜的进度时,第一句话便说道:“似李永奇这等人物,只教他在太原府衙做个马军都头,实在是忒过大材小用。”

至此李永奇在新军中也任个官将武职,在萧唐镇抚河东期间做得他麾下亲信等事宜,也都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要在此另行选拔勇壮,扩大新军部曲的编制,同样也是要教这些甘愿投军的青壮家属能够活得安乐,不至再时刻担心自己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才能使得新军军健对这支部队心生归属感。

而太原府仓廒物产、储备皆要比铜鞮县更为丰富,杨知府也知事急从权的道理,他不但开仓救济落难的百姓,还亲自前往太原府的财主员外府上去晓之以利害,劝说他们也为安顿流民助上一臂之力。不仅如此,杨知府还将太原府指挥司中剩余的三百多匹战马尽数交予萧唐,堪堪也足够在新军部曲中装备起一营的马军。

而另一个对萧唐镇抚河东诸般事宜鼎力相助的,则是代州雁门县出身的赵员外。

据北面传来的消息,虽然河东贼众很快便要打破雁门县城,自家的府邸、耕田只怕尽数要落入贼军手里。可是赵员外提前准备的也早,他将所有金银钱帛、玉器熟粮等能携带的浮财差庄户尽数发付在三十几辆太平车上绑定,这才与金翠莲、金老丈等家属离了家园,随着大批百姓一路逃到太原府来。在太原府城外赵员外倒也有几处田产地契,足以养活自己全家老小,他倒也十分敞亮,无论是萧唐出兵剿贼,还是在太原府安抚流民、选拔新军,赵员外也愿意将全部家当尽数捐赠出来,资助萧唐镇抚河东时的日常开销。

赵员外当然不过是地方上一个富埒陶白的大财主,并非是要救苦救难,义助芸芸众生的活菩萨。可是一来自家娘子深受萧唐结义兄长鲁智深的泼天恩情,自己全家性命如今也可说是被萧唐所救,此时自己出手资助,也算还了萧唐一个人情;

二来赵员外也知有钱要往刀刃上花的道理,比起坐拥萧家集、曾头市、板桥镇市舶司周遭商铺等繁华去处,如今也可称得上是富可敌国的萧唐,自己的家产算起来恐怕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现在他鼎力相助,萧唐又怎会亏待于他?

三来如果萧唐不能尽快荡平在河东路肆虐的贼众与党项诸部,休说田产金银,只怕全家性命说不上何时就要折在随时杀上门来的贼厮手里,现在也不是锱铢必较而算计得失的时候。

是以无论是安抚百姓还是选练新军,萧唐如今也似在威胜军铜鞮县行事之时那般,于钱粮花销所需上并无后顾之忧。既然旁事不须顾虑,也是时候该拿在周遭县镇四处劫掠作乱的贼党匪军开刀了。

“据北面逃来的公人所报,有一支羌人部族打破百井寨子,进逼阳曲县城。而东北面也有一路贼军占了阳兴寨,观其意图想必是要与羌人合流,要协力打破阳曲城池。”

太原府厅堂之中,李永奇正在向萧唐等人报说党项诸部与河东贼众的动向,众将之中呼延灼闻言不禁冷哼一声,说道:“田虎那厮聚集凶徒恶党累造大恶。他打劫城池、抢掳仓廒,已经是罪无可恕!如今竟公然勾结夏贼入境祸害大宋子民,更是万死也赎不得那狗贼犯下的滔天大罪!”

“现在既然田虎已经孤注一掷,也不在意他犯下这般恶行,只怕在绿林道中也要被其他地界起码自认做宋人的头领戟指痛骂......那么这厮又岂止只打算撺掇些党项部落作恶,如今宋夏两国剑拔弩张,恐怕那田虎也早就准备去投奔异邦了吧。”

萧嘉穗毕竟心思更为缜密,他不但推敲着田虎的打算,又根据眼下形势观一隅而谋全局,又道:“就算夏国顾忌我大宋前番大败它军旅于横山、平夏等地,可是田虎纠集各路贼军祸乱河东路,我大宋内忧未平,只怕夏国官府也知此消彼长,正可趁着边庭后方不稳,而牵制边陲宋军的动向。是以一旦与田虎互通声息,就算夏国只敢在暗中扶植田虎,若是敌国官府再为河东匪患煽动造势,这倒也颇为棘手。”

稳坐于上首萧唐听呼延灼、萧嘉穗等人说罢,他略作沉吟,又向李永奇问道:“李将军,你可知占据北面百井寨的羌人有多少人马。”

李永奇闻言,立刻向萧唐回道:“好教节帅知晓,占据百井寨的羌人部落,似乎也只是入境寇钞党项诸部里的一支人力寡薄的小部族,只是百井寨不过只有巡检司下辖百来名厢军、乡勇把守,又不及羌人弓马娴熟,是以才被轻易打破。当时虽然我兄长...有意率兵驰援,可是毕竟把守太原府的官军数目不济,兄长又刚好闻得大批百姓遭贼军与党项人截杀,只得率一营兵马前去救助......后面的事情,萧节帅自然也都晓得了。”

萧唐点了点头,他心中付道那百井寨应该就似当年他与花荣初会时,正如花荣兄妹两人所居住的青州清风寨那般,大宋各路军州下辖所谓的寨子也只不过是由各地巡检司指派,驻扎在州府治下各处乡镇要地的小镇小寨。便是绿林中几个头领统御百来名蟊贼都甚有可能打破寨子,更不用说那些弓马娴熟,生性彪悍的党项族民了。

“暂且先不管夏国到底是如何打算,田虎现在又是否得到夏朝官府的援助。既然外有强盗闯进了家门,甚至就在我等眼皮底下仍要造孽,我辈军人又当如何处之?”

萧唐缓缓的站起身来,他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他固然不是一个极端民族主义者,相反的萧唐对于所有拿大民族沙文主义做幌子,把自身民族优越感当做遮羞布,终日叫嚣着分裂破坏民族团结,却又对自己的民族与国家毫无贡献的杂碎深恶痛绝。可是眼下形势却又不同,无论对方的出身若何,对一群操刀杀上门来的强盗,当然也不能只以甚么仁义王道去教化之。

如果真是安分守己,只愿与宋人换取自己生活所需的党项族民,萧唐也乐意去维护那些人的权益。可是如果不管出身如何,对方如果定要拾起屠刀侵入自己的家园,那也就只能去瞧瞧到底是谁的屠刀更快更利了!

739章 以血还血,“三不”原则

破篱残屋是谁家,一片斜阳万点鸦。驻马冈头无处问,漙漙清露湿黄花。

这首《百井寨次高子文留题原韵》乃是由方今还是一介待候朝廷任用擢升,一个名为李若冰的书生所做(后改名为李若水),诗中也道出了此间就本来也算是太原府以北兵家地理紧要的去处,可是如今寨子破败凄凉,荒废残缺的景象。

而现在的百井寨中的乡勇、宋民被杀的被杀,逃亡的逃亡,反倒聚集着上千名羌人在此驻扎歇息,就如自己的家园故土一般。

这支党项部落原来倒也从汉家儿郎那里学会农耕,在银州附近也有些农田,所以这里的族人一方面似其他党项族民一般在草原上逐水草而居,一方面也教些部族内的妇孺子嗣开垦田地,过着半耕半牧的生活。

而这支部族的族长嵬名谅此时正坐在百井寨市镇中间寨衙口前,他凝视着不远处自己膝下年纪才十三岁大的儿子嵬名察正擦拭着手中那把锋刃满是血迹的弯刀,嵬名谅脸上沟壑满布的皱纹渐渐都聚在一处,竟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来。

不愧是我的孩子,他这般年纪,亲手杀了十来个人却不含糊。我儿既然有这股狠劲,倒也不必担心他因性子懦弱,而被其他部族欺凌了......

虽然嵬名谅统率的这支部族往日也与宋民时常来往,在赶集时嵬名谅与嵬名察也会吩咐族民用牛羊、兽皮、兽筋与宋夏交界地带的汉人地方交换盐巴、茶叶以、铁锅尤其是汉家儿郎所酿的美酒等物资。可是游牧诸族弱肉强食,嵬名谅与他的族人一样在与其他党项部落争夺水草资源、生活物资时遭人欺辱攻打,也一样在与汉人互市时被奸商讹诈,或是被宋夏边庭的军官盘剥压榨,反而落得个血本无归。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自己部族被更加强悍的势力压榨,嵬名谅则选择寻找比他更为软弱可欺的群体下手,从而牟取暴利。

与宋、辽这种能够相互牵制的庞然大国不同,虽然辽国初年军旅中并无专门的后勤保障,所以需要军健乃至边境地域的牧民自筹给养时,采取掳掠宋境人口钱粮的法子唤作“打草谷”,可是即便在宋辽澶渊之盟以前,辽朝对军队后勤保障方面已十分重视,何况辽国南京道地界又多是汉家儿郎,是以军队在边境设置屯戍之兵,供给军饷。辽军打草谷纵兵劫掠的现象已不多见。而澶渊之盟以后宋辽百年无战事,是以宋国河北、河东东部地界虽然与辽境接壤,可是辽国军民入境寇钞劫掠之事这几十年来都甚是罕见。

可是宋夏两国时战时和一直到了今日,当年辽军打草谷的传统,反倒在夏军与党项诸部族民中延续了下来。

嵬名谅现在也已发现宋国军旅中除了戎卫西北边陲的西军虽然大多皆是骁勇善战的部曲,可是河东路等地界的宋军似乎都孬弱的很。那些汉人百姓也都软弱可欺,并不似永兴军路、秦凤路、鄜延路等地的宋人汉民那般,周围既有西军部曲戎卫,当地还有坚固高大的堡塞,寻常勇壮民风也都甚是彪悍......听闻过一些党项部族前去劫掠汉人而发了大财,嵬名谅也动了心思,便带上自己的儿子嵬名察并着上千族民加入到入境寇钞宋境的行队伍中。

听说巧便寨的野乱嵬率领他的族民至杀熊岭那边打草谷去了,趁着他吸引宋军的注意力,宋人县城富庶,只要打破了那阳曲县城...便率领族人回去便罢。左右宋国对境内的党项羌人常以熟户生方来区别。那厮们以为他宋境内开化的,臣服于他们汉人的便是熟户,似我们这些大夏境内的,还有些游迹于宋夏边界的党项人便是不开化的狄夷......哼!是那些宋人汉民自诩高人一等,待我族民劫掠够了奴隶与粮食,再返至夏境熬过凶年,再与边境那些汉商互市的时候,他们又怎知我率族民逼急了也会杀他们的人,抢他们的财物,夺他们的女人?

嵬名谅心中早已经打好了主意,虽然他现在率领族民在宋境烧杀劫掠眼睛也不会多眨一下,可是待过了风头,当嵬名谅再次与宋民互市之际,那些宋国官军与汉人商贾只会瞧见一个面相质朴老实的长者,并摆出副人畜无害的笑脸来殷勤推荐他的商货......

“头人,情况有些蹊跷!距离百井寨口不远忽然聚集了七八十骑,也没有打出旗号,不知是甚么来路!”

正当嵬名谅心中思付之际,忽然有个党项族民急忙驾马奔来,并向他报道。在旁刚将弯刀收回皮鞘的嵬名察闻言蹭的下站起身来,虽然他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可是此时脸上却也杀意凛然,他立刻叫道:“才七八十骑?若不是河东那些贼人,也不是宋国的官兵,将那厮们尽数杀了便是,便只是夺了他们的马匹,也正好可以再转手换些物件!”

嵬名谅老来得子,一向对自己这个幼子甚是关爱,现在听嵬名察似乎因为这一路烧杀劫掠顺风顺水而杀人起了兴致,听到周围有人便脑子发热便要妄动,他便立刻出言呵斥道:“我儿休得鲁莽!先派出些儿郎截住那伙人马的后路,待探清楚他们的底细之后,是杀是留,再做计较!”

旁边一个党项族民得了嵬名谅的吩咐刚转过头去,却听“嗖!”的声一支利箭迎面射来!那个党项族民身子剧烈一震,狼牙箭簇已贯穿了他的咽喉,簇锋从他颈后骤然窜出半尺长短!还未等嵬名谅、嵬名察回过神来,第二支利箭也骤然袭至,另个党项族民刚将手探到腰间兵刃上,他太阳穴却已经被人射了个对穿!

“宋军!是宋军奇袭!!”

聚集在百井寨市镇中心位置的党项羌人一下子炸开了锅,正当嵬名谅急促的喝令族民迅速上马拈弓,准备与宋军厮杀之际。他猛然间忽然眺望见在街道寨口忽然蹿出五六十骑马军。时常与汉人打交道的嵬名谅倒也识得汉字,他分明瞧见那路宋军打出的旗号上写“隰州指挥使司”、“丑郡马宣赞”、“井木轩郝思文”等大字。

在军旗之下,有个生得面如锅底、鼻孔朝天,而身躯又长得彪形八尺、魁梧健壮的宋将自肩上取下骑弓,他又向前觑定,张手就是一箭便将个刚翻身上马的党项头人射杀!嵬名谅这才那个面目丑陋凶恶的宋军将官施展出来的弓箭本事,竟然丝毫不输于自己部落中最擅长弓马骑射的头人!

“笃!”的声有一支利箭狠狠钉进了嵬名谅身后的寨棚木板,嵬名谅忽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心中不由的惊异道:怎么可能?宋军又怎会来得如此快!?虽然眼见官军人数不多,可是他们又如何轻易摸到此处,周围又有多少兵马潜伏!?

此时在那策马放箭,正射杀党项族民的宋将旁边又奔出一骑,骑在马上的是个面相白净的英武将官,但见那宋将催马疾驰了几步,他忽然举起手中长枪,并且高声喝递:“奉同签书枢密院事、信安军节度使萧大人钧旨,党项人侵犯我大宋疆土,害我百姓,我军便也按草原上的规矩以血还血!敌酋掠夺的财物虽需尽数充公,去救济受灾流民,可是斩落敌人首级的按数目萧节帅另有重赏!所有越境寇钞的夏人不问出身、不经审判、不留活口,但凡遇见皆杀无赦,大宋儿郎,随我冲进寨子里去!!!”

740章 弓箭、骑射、宣赞,谁在班门弄斧?

在百井寨中千余羌人大多人绰刀持枪拥作一团,他们正要排成密集的阵形与宋军厮杀,而宣赞、郝思文与麾下官军此时早将百井寨几处出入口牢牢堵住,那些宋军马军挥舞刀枪、骑着战马,反倒似以骑术更为闻名的党项族人那般阻止骑阵冲杀进寨子中去。

嵬名谅统领的这些党项族民也知道己方的弱处在于人少,他们不敢似其他人多势众的党项部落那般公然与大批宋军厮杀,只打算趁着己方势力杀得热火朝天时能够趁火打劫,在宋境内做上几票大的。可是听对面宋将的言语,似乎是定要将入境经略的党项牧民尽数赶尽杀绝,嵬名谅眼下也甚是惊慌失措,他眼见着突然杀出的这对宋军个个骁勇,在那两个宋军官将的带领下冲入寨中寻自己的族民捉对儿厮杀,许多仓促间未来得及上马的党项族民拥挤成一团,任由着那些宋军骑兵在寨中盘旋冲杀着,一时间便已有百余人被射杀戳翻!

嵬名谅一边呼喝麾下族民御敌人,一边又不得不注意着寨子外宋军的动向。虽然在百井寨驻扎之前,嵬名谅也曾在周围设下些游骑哨探,可是奉萧唐之命要肃清太原府周遭地界敌酋、贼众的部队的确并非只有宣赞、郝思文这一路人马,其他将官不止也率部沿途针对过往的贼军设下重重埋伏,每支部队也都有深谙党项人行兵战法,并且战场竟然极为丰富的部曲协同作战。

饶是嵬名谅有意提防,可是姚平仲所统领的那六营西军将士以往与夏军攻伐时,包抄敌军后路、设伏奇袭的战术早已运用得得心应手,许多夏军精锐也曾与他们的战争中着了道,何况现在偷袭的目标只是受嵬名谅统领,战力却并不算出众的这支党项部族?

在将敌人杀得个措手不及的情况下,那些冲入敌阵的宋军骑兵都显得十分骁勇。个个人如虎、马如虎,他们与刚骑上战马的党项族民在寨中街坊间冲驰游斗时竟然也丝毫不落下风。待嵬名谅猛然发现又有近千名宋军向百井寨中涌入,他心中最后一点负隅顽抗的心思终于也消逝不见,嵬名谅忙打了声唿哨,命令拥簇在自己周围数百名骑士寻路径打算突围出去。

偏生嵬名谅的独子嵬名察却杀红了眼,他翻身上马后亲手将两个宋军骑兵剁于马下,旋即又呼喝着聚集了五六十骑,并朝着宋军中那个生得凶恶,弓箭本事却极为了得的将官那边冲杀了过去!

宣赞这边刚挥舞手中锋刃雪亮的钢刀杀出条血路,他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党项少年收起弯刀、擎出骑弓,但见弦拉开,如满月。搭在紧绷弓弦上的箭矢已经稳稳地瞄向了自己的心窝。

虽然见那要用弓箭偷袭自己的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可是宣赞并没有心生半点轻视之意,他也十分明白游牧民族靠骑射的本领在草原大漠间立足,一个能齐得马、开得弓的孩子,照样也会是个甚有可能要了自己性命的敌人。

可是嵬名察却认为自己要用弓箭取了眼前那生得丑陋的宋将性命乃是十拿九稳,就算对方是个行伍官将,可是他一上来便以弓箭接连射杀自己的族民,按照汉人的话来说,这岂不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似嵬名察这般年纪不但血气方刚,而且也甚容易受外界的言论煽动蛊惑。他对于宋人的印象除了群拿惯了锄头的农夫,便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商贾,而草原游牧弱肉强食,但是要让自己的族民生存下去便不知要经历多少凶险厮杀,既然如此,党项儿郎又岂能输于那些孬弱的宋人?前番夏国被宋军杀败,这已经使得血气旺盛的嵬名察深感耻辱,这次见到那宋将卖弄弓箭本事,倒更将他满腔的国仇家恨之情给挑拨了起来。

管你是兵是民,宋人碍眼,我现在正要见一个杀一个,你们宋国既然侵犯我羌人的疆土,今日我便要在你们土地上予取予夺,杀个爽利!

周围厮杀惨嚎声连绵不绝,嵬名察却不为所动,他现在觑准的只有宣赞一个人,并任由着周围的亲随族民截杀住从四面冲杀过来的宋军骑兵。以往在自己的部族中嵬名察也是个以弓马射术闻名的勇士,他相信自己只要一松手,眼前的那个宋江就绝难活命。尽管周围形势乱作一团,可是嵬名察仍旧深吸了一口气,蓦的放弦箭发,直要致那宋将于死地!

箭发似流星,嵬名察射出的这一箭的确既准又狠,他同时也大致预判到了那个宋将会躲闪的方向,又将手探到了背后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箭簇,并不打算给宣赞任何喘息之机。

然而宣赞根本没有躲闪,他凝视着那支袭至他胸脯前的利箭,忽然探手一绰,便将那支箭簇死死的攥在手中。正如他当年还在汴京步司衙门时,曾以连珠箭等骑射手段斗赢番将所使的手段一般。

当年那个吐蕃番将惊疑不信,到敬服恭顺的神情现在仍是历历在目,宣赞回忆起当年也算是他在京师最为风光的场景,周围步司衙门中的袍泽同僚欢声如雷,甚至还得到宗室王族的青睐,并将郡主许配给自己做得个郡马爷。

可是再后来的事......不提也罢。

宣赞手指一转,绰在手中的箭簇滴溜溜的转了个弯,反而被他搭在了弦上,并将前面五六十步开外,那个满脸不可置信的党项少年觑个真切。

“不问出身、不经审判、不留活口......”

宣赞口中默念着萧唐命令诸部军旅出动之前颁布下的军令,他也十分清楚现在可不是与对方切磋对视骑射的本领,真刀真枪的生死厮杀,当你决定拾起屠刀毫不顾忌的去伤害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无论你的年纪、你的出身、你的理由......也都要切身体会战场上真正残忍的一面!

宣赞双目瞳孔倏然收缩,弓弦一荡,箭簇激射!紧接着又有三枝利箭例不虚发,在与那拨党项骑兵相距五六十步的距离下,宣赞却又施展出他百步穿杨的连珠箭法之下,登时将正要挡在嵬名察身前的两个党项族民射翻坠马!

嵬名察惊呼一声,他下意识的侧身避闪,可是宣赞连环射来的利箭却似生了眼睛一般,登时狠狠的刺入他的咽喉!嵬名察双目一突,身子直直跌将坠马,虽然咽喉上插着一根利箭,可是嵬名察此时却并没毙命,他伸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咽喉,此时双眼中也流露恐惧之色,而嵬名察正喷着血沫的口中,也含糊不清的呻吟道:“爹...阿爹...我...我......”

宣赞面色铁青,他收起骑弓又擎出钢刀,与身后疾驰而至的官军骑兵又向前冲杀,也要催马去补上一刀,取了那个党项头人的性命。

“我的儿啊!”

眼见自己的爱子被那个宋军将官一箭射落,正躺在地上垂死挣扎,嵬名谅顿时似感到万箭攒心,剧烈悲恸直如要撕扯开他的心肝一般!本来还要率部伺机突围的嵬名谅此时满脸的狰狞与怨毒,他驾马也向宣赞疾冲而来,并嘶声咆哮道:“你们这些宋狗杀我孩儿!我更你们拼啦!”

宣赞闻言冷哼一声,他好整以暇的等待嵬名谅驾马向自己袭来,口中还凝声说道:“我们宋人便无父无母,无儿无女了么?你这厮如果怜爱自己的孩儿,又为何要携他来害我大宋的百姓?”

741章 便是地煞偏将,也要奋勇争先!

“杀!”

一名党项族民暴吼一声,他满脸狰狞,并在催骑疾驰时将锋利的弯刀高高举过头顶。

“噗噗噗!”

三支骑枪从从他身侧同时攒刺袭来,霎时便洞穿了那个党项族民的腰肋与胸膛,冰寒的枪锋洞穿躯体,激激的血顺着剖开的伤口泊泊涌出!党项族民本来犀利凶蛮的眸子霎时间黯淡下来,他偌大的身躯也在马背上一阵抽搐,旋即颓然坠落。

眼见自己的爱子要毙命于敌手,护子心切的嵬名谅双目赤红率族人向宣赞杀去之时,却惊然发现又有一队宋军骑兵从百井寨中的街坊中忽然杀出,直插己方骑阵斜肋。上百名党项族民接连在官军的奇袭猛攻下坠马在地。这时又有大批的宋军步卒从后面一用而上,但凡瞧见摔倒在地尚未毙命的党项族人,必有官兵赶将上去拿枪戳刀剁取了性命,当真如方才宋军攻寨时所说的言语:入境劫掠的夏人,不留一个活口!

正当嵬名谅于乱军中与逼将到身前的几个宋军将士死拼血斗之际,他忽然见到有个身着战袍锦绣,七星甲挂龙鳞的将官绰枪拍马,朝着他这边直奔而来,那将官口中还大喝道:“夏国合败,尔等却与河东蟊贼草寇勾结造恶作乱,竟敢来侵犯大国,却尚不知死?今日我郝思文特来取你性命!”

嵬名谅钢牙紧咬,他也挥舞着马刀催骑向郝思文疾冲过去,待两骑堪堪要撞在一处时,嵬名谅臀部离鞍,双足还死死踏在马镫上举起双手做劈砍状。“铛!”的一声清响过后,郝思文抖索精神,他驾马在嵬名谅人马周围游走,二人恶狠狠的斗成了一团。

两马相逢,兵器并举。待与嵬名谅缠斗三四十合之后,郝思文忽然回忆起当年他的结义兄长关胜因为自己无官无职,为了举荐他在军中谋个出路,便推举说他武艺精熟,十八般军械无有不能。可是郝思文也十分清楚自己所学虽广,却也是杂而不精,应付些寻常绿林强人头领虽然大抵能够与之周旋,但要对付一流的猛将......恐怕自己的本领还远远不够。

虽说我本领不济,可是幸得关胜兄长、宣赞兄弟尽力推荐,又有萧任侠提拔重用,如今为了国家安宁驱除敌酋,不至于埋没了我这一身的本领,也终于能够一偿心中夙愿......士为知己者死,萧任侠、兄长...我本事固然远远及不上你们,可便是战死沙场,我也绝不能教你们二人知道并没有看错我郝思文!!

念及至此,郝思文一声清喝,他舞了个枪花,随即驾驭战马如风驰电掣一般又向嵬名谅暴冲过去!冰冷的枪锋绽起一道耀眼的寒芒,从嵬名谅的肩膀一掠而过,但见这个党项头人的身躯猛然一颤,他原本狰狞的眼神凝结,渐渐化为一片呆滞。

我到底还是老了么?

嵬名谅心中刚生出这般念头,下一刻殷红的鲜血已经从他肩头激射溅起,手中的马刀也已脱手掉落在地。郝思文的枪势却毫不停滞,胯下战马刚兜了个圈子,郝思文手中长枪一收一探,狠狠的攮进了嵬名谅的心窝。

“噗”的一口鲜血从嵬名谅的口中溅出,他费力的抬起头来瞪圆了早已赤红的双眼,却眼睁睁看着前方那生得凶恶的宋军官将已经杀散自己的族民,并且翻身下马,并朝着他倒地挣扎的幼子一刀狠狠剁将下去......

绝望在嵬名谅心中蔓延看来,他虽然悲恸怨恨,却并不为自己率领族民潜入宋境大肆烧杀劫掠之事而心生忏悔。所谓的道德观念,在他心目中早就已经淡漠了,无论是党项人也好,宋人汉民也罢,嵬名谅一直只相信赖以生存、聚集生息的群体,那就是他们父子的归宿,是他这个部族头人必须维护的。

宋军攻打我夏国时要割我们同胞族民的人头请功,杀起人来可丝毫不比我们逊色。便是同样身为大夏子民的党项诸部,相互在大漠间攻伐起来同样也毫不手软...为了自己的部族能够生存下去自然要无所不用其极。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义。所有所谓的恶行,也都不过是从自已群体一方的利益出发罢了......

本来只打算入宋境见人便杀、抢了就走的嵬名谅只知道如今自己部族的青壮都要被宋军杀绝了,只怕遗留在夏国银州的那些老弱妇孺,用不了多久便会被其他部族蚕食吞并,成为别人的仆人奴隶。就连他自己的儿子也已尸首分离,手段用尽只为了能让自己与族人活下去,可是事到如今,活着还能有甚么指望?

郝思文一甩长枪,枪缨上粘稠的血液登时在地上匝出一道半月形的痕迹,他冷眼打量着眼前那个党项头人狠厉的双眸渐渐化成一团死灰,旋即重重摔落下马,再无半点声息。此时刚斩下嵬名察首级的宣赞也已经驾马来到郝思文的身侧,他眼见残余的党项族民在大批涌入百井寨的官军围剿下伤亡惨重,要将这拨寇钞作乱的敌酋尽数歼灭也只是时候早晚的问题。

宣赞与郝思文相互对视一眼,旋即又道:“按萧节帅的军令务必要将太原府左近的贼众尽数剿灭,如今百井寨这边的党项部族也已歼灭了,却不知阳曲县那边的情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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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红的血光映照在三尖两刃刀雪亮的锋刃上面,彭玘高嚎一声将手中长刀奋力横斩过去。“噗!”血光飞溅,一个贼人头目的头颅顿时抛飞而起。

“好狗不挡路!狗官,你既然要找死,先吃爷爷的石鎚!”

气喘吁吁的彭玘还没缓过神来,贼众之中便有个唤作袁景达的强人头领挥舞起看似份量极重的大石鎚朝着他的天灵盖当头砸落下来!

随着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三尖两刃刀竟被袁景达势大力沉的一击生生砸弯,彭玘也顿感虎口发麻,紧紧攥住刀柄的双手也颤抖个不停!

彭玘啐骂了一口,心中暗付道:这个贼厮鸟好大的力气,若是只较量武艺我虽不输于他,可是贼众急于突围,只凭我统领着所部兵马拦截,恐怕抵挡不住!

要在太原府扎稳根基征讨党项诸部与河东贼众,同时还要安抚大批的流民百姓,首先确定己方军州治下县镇安宁便是重中之重。是以萧唐调兵遣将,先是命各部官军人马把守住官道要害,又命部曲逐次先将在太原府附近地界作乱的贼众兵马扫荡一空。

与此同时,萧唐也要警惕周围贼军的动向,是以王焕、韩存保、姚平仲甚至是王进与李永奇等官将统领的新军兵马都要铺开阵势全面防御有可能趁着己方部队立足未稳,而要发动侵袭的贼众。要清剿太原周围县镇、军寨的敌军,也只有教宣赞、郝思文、韩滔、彭玘等以往多数是做为关胜、呼延灼偏将出战的将官独统一支部队,再由姚平仲调拨出的西军步卒辅助,才能尽快稳定住太原府周围的形势。

在宣赞、郝思文领命前去清剿占据百井寨的党项步卒的同时,彭玘与韩滔这边也奉命,先行把守住阳曲县附近的关隘要道,死死缠住贼军兵马再等别部官军围而剿之。只不过正当彭玘统领两营人马刚进入阳曲县地界时,却撞见了发现苗头不对,正要率众北上与田虎麾下其他贼众汇合的敌军。

包围网还没有形成,如今彭玘所部兵马反倒被杀得个措手不及,只是眼见贼众成群结队的向自己冲杀过来,战到有些乏力的彭玘心头却忽然浮现出四个字来:死战不退!

742章 靖平太原府,军中有故人来访

彭玘在军中被同僚赞作天目将,也是累代将门出身,只不过祖上先人的名头并不及呼延灼、杨志乃至关胜等人响亮,但是他也一心想要光耀彭家门楣,也务必要在袍泽挚友面前争得一口气。

可是当年萧唐提拔赏识,在督巡京西南路之际就特意调遣来他与韩滔二人有意重用。彭玘虽然感念萧唐的恩德,可当时他也十分清楚自己的武艺远不及当时同样在萧唐麾下听命的关胜、杨志、花荣等猛将,立下的战功还不如当时发炮轰击房山寨的轰天雷凌振,便是同样甘愿在关胜帐前辅佐的宣赞,其无论箭法与武艺似乎也都强过自己......

如今与自己感情深厚的呼延灼也奉萧唐调遣,统率连环马重骑兵助他前来镇抚河东路,彭玘虽然也盼着呼延灼能够在军中打出名号,可是在他独处时仍不禁想道:我又有何本事,能够与其他同僚比肩?

就算本事不济,我要得军中袍泽,于战争上舍命敢打,便更加不能含糊!直娘贼,其他兄弟在萧任侠麾下屡建功绩,我如何又能避刀畏剑!?

彭玘霎时双眸瞳孔紧缩,他斩钉截铁的战吼声直透长空,并清晰地传进麾下官军与河东贼众的耳朵里。三尖两刃刀再一次被扬起,并狠狠的朝着眼前那生得高大粗壮的贼人头领袁景达的脖颈剁将过去!

原本以为己方人马冲势突然,必然能教前来拦截的官军溃败逃窜。可是袁景达万没料到眼前这个官将竟然如此坚韧。他气急败坏的挥动起石鎚荡开彭玘攻来的长刀,心中还喝骂道:狗官!恁般缠人,倒也不能轻易甩脱了这厮!

袁景达所统领这伙贼军也已经得知萧唐率军驰援抵达太原府,他们首当其冲必然要被大批官军包围剿灭,是以袁景达等人也想速速撤离此处前去与田虎汇合,叵耐彭玘统率的这拨官军虽然已经战死五六百人,可是主将既然奋力死战,其余军健也各自杀红了眼抵死也不让半个贼人突破出去,做困兽之斗的袁景达所部贼兵,此时的心态反而已渐渐急躁起来。

正当彭玘浴血死战,并且险象环生之际,他忽然听到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冲天而起。彭玘面露喜色,他忙向南侧望去时,就见远方地平线上已经卷起漫天的烟尘,有一道淡淡的黑线正从地平线上浮现,伴随着轰隆隆愈发响亮的马蹄声,那道黑线渐渐向战阵扩散逼近,也变得明显起来。

“彭玘兄弟!我来了!”

在猎猎作响的官军旗帜下方,韩滔眼见与自己情同手足的彭玘与贼众拼命死斗,他立刻虎目圆睁,并扬起了手中的枣木槊暴吼一声,两千匹战马蓦的奔腾向前,登时激溅起漫天灰尘,所有劲骑将士手中骑枪、马刀,身上铠甲在阳光的映射下亮出耀眼夺目的银色,但见天地间一片苍茫,奔腾如雷的马蹄声在天地间汹涌回荡,那般气势端的令人心悸窒息!

呼延灼按照萧唐的吩咐,他将麾下三千连环马铁骑重做部署,只留下一千编制的铁甲重骑,可是余下那两千多名劲骑也是他精心操练多年的善骑猛士。此番韩滔统领这两千骑兵与彭玘分两侧先行出发,意图拦截住在阳曲县附近烧杀劫掠的贼众。当韩滔听闻彭玘所部正好撞见意欲逃离的贼军,他立即统率麾下马军火速来援,如今也终于及时到达了战场。

韩滔的绰号虽然唤作百胜将,可是他也心知自己因为是武举出身,又是东京汴梁出身,在汴京禁军中也可说是知交甚多,所以同僚抬举夸赞。真要与呼延灼、关胜等人相提并论,只怕自己的本事也算不得如何奢遮。

可是此时正率领劲骑冲锋的韩滔,他忽然想起对自己有赏识提拔之恩的萧唐是如何评论他的武艺所长:“韩团练,你马战时善使一杆枣木槊,似这等兵器由于过长施展起来也不甚灵活,是以与敌将捉对厮杀时容易被敌所制,可是你与彭玘兄弟与呼延统制乃是知交挚友,他又善于操练统御马军骑兵,韩团练虽当避免与敌将缠斗,可是当你同样与大批骑兵向敌军发动凿击破阵战法时,你持马槊冲阵与大队人马协同来回冲锋,更能发挥出奇效。”

韩滔念及萧唐的嘱咐,他首当其冲做为骑阵楔形的锋尖将手中长槊平举,连同着身后两千名劲骑胯下战马越奔越疾,只在顷刻间便已经狠狠插进前方愈显混乱的贼军阵型,立刻便将对方军阵凿穿开一个缺口!

彭玘与韩滔是军中一正一副的异姓兄弟,眼见与自己彼此照应、相得益彰的挚友及时率军杀至,彭玘的体内蓦的也似又生出无穷的力气,他也是越战越勇,催马将袁景达缠住,根本不容对方有趁乱突围的机会!

虽说嘴上仍然破口大骂着,可是袁景达脸上慌乱惊惧的神情已经愈发明显。就在这时,在彭玘、袁景达身侧一阵人仰马翻,韩滔已然率领两千劲骑所向披靡,已经似一股暴风席卷至袁景达面前!!!

虽说韩滔当年为了考武举苦练身手本事,他又一心要在马军中建功,所以将长槊练就得既能平持冲锋,亦可舞槊横扫杀敌,可是如今他却并不施展出槊法中劈、盖、截、拦、撩、冲、带、挑等任何花巧招式,只是借助胯下战马猛烈的冲势,双臂死死攥住硕长的马槊前探,但是这般力道与声势,便足以将眼前所有敌人的躯体洞穿!

彭玘也似与韩滔心有灵犀一般,他施展出浑身解数,逼迫得袁景达驾马正好奔至持槊冲锋的韩滔面前,在贼军中分波辟浪的长槊狠狠刺穿袁景达胯下战马的脖颈,锋尖旋即从马颈后方刺出,并直直刺入袁景达的胸膛,将这强人头领连人带马穿成一串!

袁景达与胯下战马登时翻到在地,而百胜将韩滔与天目将彭玘合兵一处,他们统领官军继续在贼阵之中奔腾冲杀,接连两三次的冲锋破阵之后,贼众终于全面崩溃,阵型也早已被势如风雷的宋军骑兵切割的七零八落!

....................

“好!”

当萧唐得报说宣赞、郝思文、彭玘、韩滔四将率部不负所托,将百井寨、阳曲县一带的党项部族、河东贼众尽数荡平之后,他也不禁出言喝赞,如今太原府周围的匪患已经平定,那么自己再于各处要道布置防事抵御,倒也不必担心现在太原内外的流民百姓人心惶惶,再因贼众侵袭而生出乱子。

下一步就要尽快查探出田虎藏匿的位置,不管他现在是否已经与夏国官府中人搭上了线,只要那个罪魁祸首一除,这场时日甚久的匪患也当渐渐平息得下来。

可是正当萧唐打算再召集众将商议下一步如何围剿田虎所部的时候,他却又听石秀前来报说留守在威胜军铜鞮县接应信使的许贯忠差人来报,说有要事须向萧唐传报。

萧唐心思一动,他心说许贯忠那般命人前来密报,那也必然不是自己在官面上有关,而是关乎于自己麾下绿林各寨的消息。萧唐又忙命石秀去传那个体己亲信来见之后,便听那人前来向自己报道:“主公,梁山泊上的一清道长曾寻到饮马川去见乔道清、马灵两位头领,如今也得人安排,正要来与恁会面。”

743章 强人里的道士,梁山中的第二个卧底

按说萧唐现在于官面上行事,而公孙胜又是与二龙山、清风山、萧家集等萧唐麾下势力态度十分玩味的梁山泊寨中头领,要引荐现在梁山中人寻觅得见自家哥哥,同时便也意味着萧唐与“全羽”乃是同一人的秘密曝光。旁人要是想拜会明明在朝堂官居要职的萧唐,却寻到了二龙山、饮马川等去处,只怕萧唐麾下的心腹兄弟早就要将对方给拿下拷问,必然要问出萧唐身为绿林数山共主的秘密如何会泄露。

然而罗真人的关门大弟子入云龙公孙胜,却是一个例外。

现在统管蓟州饮马川一路绿林人马的幻魔君乔道清,同样也比萧唐麾下其他任何兄弟都要熟悉萧唐与罗真人之间的交情。既然公孙胜想要拜见萧唐,却寻到了饮马川去,同样也就代表罗真人已经向自己的徒儿暗示说任侠萧唐与铁面獬豸全羽就是同一个人。

既然罗真人是化外修道的隐士,萧唐也很清楚对方念于自己身上所谓的“天机”,必然不会做出任何危害到他的行径。而公孙胜虽然是梁山泊中的头领,可是他却可以说是山寨里唯一一个不会受绿林义气所羁绊,甚至本身的一切举动,都要谨遵自己师傅法旨的道门中人。

诸如李俊、穆弘、童威、童猛等绿林豪杰虽然之前曾与萧唐结识,可是他们也都重江湖义气,倘若萧唐真的与宋江反目成仇,按照他们的立场固然会左右为难,但是李俊等人现在既然已拜宋江做为自家哥哥,若想拉拢他们投到自己麾下,只怕也要费些周章。萧唐若是想分化梁山中众多头领,能够提前预判、甚至影响晁盖与宋江等人在绿林中发展势力的动向,能够使得在梁山泊中地位甚高,可他的恩师却与自己颇有“仙缘”的公孙胜也能与萧唐共聚大义,将来在绿林中布局发展势必也能更加顺利。

早得过吩咐的乔道清、马灵二人见公孙胜前来要求拜会萧唐,他们也立刻赍了封书信传至二龙山、萧家集向鲁智深、孙安、卞祥等人说明事情因由。虽然众人也知公孙胜是与萧唐交情极深的得道尊长罗真人的关门弟子,但是如今萧唐奉旨镇抚河东,接洽绿林中人之事也决计疏忽不得,所以便吩咐河东路威胜军出身的山士奇,以及籍贯也是宋地西北地界的史进两个兄弟扮作江湖卖艺的武师,与公孙胜一并西行前来密会萧唐。

只是私下与公孙胜会面,也须回避开王焕、姚平仲、呼延灼等朝廷将官,许贯忠那边得了飞鸽传出,并且见到公孙胜等人之后也立刻吩咐亲信前来提前向萧唐报知,并且安排人手促使两人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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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洒下一片金黄色的阳光。位于太原府南、北畔村之间本是由朝廷所设,用于差遣民夫括取咸土煎煮为盐的永利监放眼望去一片落日余晖。有十来骑奔过道山岭,但向前面望去时,便见土坡下有十几间草屋,傍着溪边柳树的旁上似还有处酒肆,只不过店门口也并没有挑起用来招揽客人的酒帘儿,四周景致也颇显萧条破败。

“哥哥,与贯忠兄弟议定密会那公孙胜的去处,便是这里了。”

一众人中石秀见了,他立刻把手指向那边说道。且说萧唐寻了个至太原府周遭考察地势的由头,只带了萧嘉穗、花荣、石秀、庞万春四个兄弟并着燕云骑射的亲随心腹来到此处。

萧唐点了点头,他又与一众兄弟策马奔下岭来,但见前方一株枯藤缠绕的大树后面闪出三个人来。前面那两个汉子头戴上撒撮红缨的白范阳毡大帽遮住脸面,腿上青白间道行缠绞脚,一个挎着口铜钹磬口雁翎刀,另一个则绰着杆浑铁大棍,都是副行走江湖的武师打扮。他们两个又听得阵阵马蹄声响,便忙出来一探究竟。待瞧清来的正是萧唐之后,那两个汉子一齐拨开遮住颜面的范阳毡大帽,却正是史进、山士奇二人。

“哥哥!几位兄弟!好久不见,近来安好?”

萧唐眼见史进与山士奇尽皆面露喜色,并向自己高声招呼,他也翻身下马,上前与两个兄弟叙过几句。旋即萧唐又把眼向史进、山士奇身后望去,便瞧见那头上绾着两松双丫髻,身穿领巴山短褐袍,腰系杂色彩丝绦,背上松纹古铜剑,手上还拿着编藤扇子,做副云游道人打扮的,正是要来密会他的公孙胜。

前番公孙胜在梁山泊水畔前,于李家道口专一探听事情的酒店与萧唐谋面时,萧唐还是面戴獬豸面具,做为前去寻晁盖谈判的绿林数山共主全羽的身份,今日才算是真正亲眼目睹见在江湖中闻名遐迩的任侠萧唐的真面目。

之前再得自己的恩师罗真人提示,公孙胜又不禁在心中回想当时萧唐的身形、语气,以及举手投足间的习惯后,他也不由得长叹口气,并来到萧唐面前恭恭敬敬的打了个稽首礼,说道:“虽说之前贫道有缘与萧任侠谋面,却在今日才算拜识尊颜。贫道惭愧,先前还曾与晁天王等人密议要劫取生辰纲,去坏萧任侠名下镖行营生,而后才得知萧任侠于我二仙山紫虚观有大恩,又与我师尊交情匪浅......争些儿冲撞了恩公,原来不识好人,实教贫道汗颜无地。

幸得恁胸襟宽广,不再寻贫道与晁天王、吴学究、刘唐等几个兄弟追究仇怨。否则仗着恁无论是做为萧任侠......还是那数山共主‘全羽’的势要,若是不肯容让,我们兄弟又如何能在江湖中再有立锥之地?萧任侠仁义恩厚,确实贫道得罪在先,还望恁海涵则个!”

萧唐连忙上前扶起公孙胜,并笑道:“我名下那镖行做护镖营生,既是开门做生意也择不得雇主,大名府梁世杰每年孝敬那蔡相公的生辰纲,的确也是江湖中人尽可取得的不义之财。如今道长想必也知我的苦衷,若不是那梁中书昔日也算对我有恩,终不好监守自盗夺了他那生辰纲。否则江湖中豪杰要取那笔财物,又取之何碍?公孙道长,既然我已与晁天王谈得妥当,旧日恩怨,休要再介怀。”

听萧唐如此说罢,公孙胜心中也更对他敬服,然而当公孙胜的那双杏子眼一乜,瞄到萧唐身后其心腹总管石秀、身着官军衣甲的花荣以及二龙山强人头领出身的史进、山士奇等人正有说有笑的叙旧时,他不禁又朝萧唐望来,并意味深长的说道:“萧任侠仁义为先,体谅江湖中落难的豪杰,这让贫道敬佩不已......可是我也曾听闻恁此番率军至河东路公干,却也是要清剿绿林中的豪强的。”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倒是觉得在朝堂中做官便杀祸害黎民百姓的凶徒恶盗,在江湖中行事便去除那干压榨民脂民膏的滥官污吏,这两者并不矛盾。”

萧唐微微一笑,又说道:“至于我为何如此大费周章,于官场绿林双线行事的初衷,令师尊也是心知肚明。我与罗真人也可说是金石之交,自然也信得过道长不至泄露我所密谋之事,只是道长毕竟是在梁山泊中坐得一把交椅的人物,此番你不辞千里前来寻我,不知又有何见教。”

当公孙胜闻得萧唐所说“做贼杀贪官、做官杀恶贼”的那般言论时脸色不由一动,他在心中反复思量着萧唐话中含义。过了片刻,若有所悟的公孙胜微微颔首,又向萧唐施礼说道:“萧任侠不拘常规、别出心裁,但是这份见识与魄力便已强过大宋绿林群豪!恁说的不差,我是在梁山与晁天王、宋押司等头领聚义的头领,可是如今贫道修入世之道,终有一日要隐遁山门...只是师尊也曾吩咐我在凡尘俗世行走时亦要多修善果。谨遵师尊法旨,萧任侠但有吩咐贫道也当遵从,绝不怠慢!”

744章 晁盖要当心的人,并不是我

听公孙胜道明了来意,萧唐并不感觉到十分意外,毕竟他这个入云龙在原著中自从宋江投了梁山泊之后,似乎就与山寨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如果不是宋江先前亲口对晁盖说公孙胜回蓟州探母参师,期约百日却无声息,莫非是昧了信义不肯归来,而后连番又差戴宗等人定要寻他重归梁山泊,恐怕公孙胜在甚早之前就要于二仙山隐居修道,不再插手江湖中的是非。

而当罗真人与宋江会面之后,他对那个梁山泊大寨主虽然也十分客套,可是罗真人的客套却是要与宋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无论对方是啸聚山林的强人,还是接受了招安的朝廷官军,那个于凡尘俗事无欲无求的道家高人对梁山的态度也甚是冷淡,从头到尾也都只在要求宋江一件事:我徒儿随着你们在绿林中厮混够了,如今也该放他回来修道了吧?

可是萧唐与罗真人之间的关系,却一直保持着一种寻常人不会理解的紧密。

如今听公孙胜受罗真人的影响也有意帮衬自己,萧唐心中也甚是欣喜,只是他脑中闪过个念头,便对公孙胜说道:“道长愿意与我共聚大义,我自然也是十分欣喜。只是你与晁天王结义在先,如今梁山上又添得宋江等人。无论公孙胜与我萧唐同谋大事,还是投至二龙山‘全羽’那里入伙,这消息若是传扬看来,他们又肯罢休么?”

公孙胜闻言略作沉吟,说道:“晁天王体恤兄弟,是个顾念旧情的豪杰。贫道虽也不至背弃了与他之间的义气,可是人各有志,想必他也不至强求,可是那个宋江......我的确不知他又会有何举动。”

恐怕现在宋江已早就想起了你公孙胜逾期不归,定要遣人至蓟州打探你的下落,后来甚至还有戴宗、李逵寻到你二仙山故居去恫吓你的娘亲,甚至还打算杀你恩师迫你出山......

萧唐心中念罢,便又对公孙胜说道:“那个宋江被江湖中人赞作及时雨,的确也多有仗义疏财的义举。可是他论武艺学识不过泛泛之辈,又是县衙押司出身,并非先前便在绿林中颇具声势的奢遮人物。他能在江湖里左右逢源,全仗其在绿林中悉心打造出来的好名声。

道长是梁山泊上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那宋江投至梁山时日不久,道长却在此时离了梁山泊,如此岂不是显得他那个号称能教江湖群豪的及时雨徒有虚名?又怎能教寨中的头领敬服,又如何能与其他绿林群豪分庭抗礼?”

听过萧唐这般剖析,公孙胜面色微微一动,他推敲宋江的为人秉性,心说对方似乎还真有可能为了图个好名声而要用些手段迫他重归梁山泊。此时公孙胜脸上也浮现出一阵愠意,他冷哼了声,说道:“贫道在凡尘入世游历,也不过只是一介闲云野鹤,只因敬服晁天王的名头而又与吴学究、刘唐等几人聚义。宋江虽然带我们几个虽说有过恩惠,可是贫道也尚不曾与他立誓聚义,和那宋江同生共死。若是晁天王能谅解贫道便好,那宋江为了留我在梁山,遮莫还真要用强逼的手段不成!?”

宋江使些手段拉人入伙,这不正是他就用的手段?

萧唐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先前我闻得梁山泊中旱地忽律朱贵开剥活人、丧心病狂,便也没顾及晁盖的关系而一刀杀了那厮为民除害,如今如果再拉拢道长与我行事,晁盖的颜面上须不好看。我的确也有需要道长相助之处,如今梁山泊上有个头目唤作绵里针李宗正的,其实我在汴京时结识的一个心腹兄弟。早在道长与晁盖等人还未曾从王伦手中夺下梁山之前,我便安排他到寨中做了我的眼线,虽然他为人精细,可毕竟在寨中是个未能坐上一把交椅的小头目,梁山中的一些机密谍报未必能事先得知......

道长却是在梁山上掌管机密、参赞军务的头领,是以我是想如果那宋江真要使些手段再迫使得道长重归梁山,我想拜托道长与我那李宗正兄弟一正一副,二人事先向我暗通声息,好教我提前预知得梁山泊的动向,毕竟我兄弟之中与梁山上刘敏、酆泰等几个厮鸟也有旧怨,而宋江投奔梁山后于外费尽心思的要做大声势,于内与晁盖在梁山中许多头领中恐怕也已生出了派系纷争......正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只怕梁山泊有何变故,我也必须事先提防,却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公孙胜还真晓得梁山泊上有个为人低调,处事圆滑的头目叫做李宗正,可他如何能够料到萧唐在很早以前便已安插这个眼线上了梁山?自己随着晁盖夺了梁山泊之后安抚其余王伦旧部尽数归附,任谁又能觑破从那个时候开始,萧唐早就在暗处洞悉得梁山上的一举一动!?

这时公孙胜的眼中却又生出一丝警惕,他立刻向萧唐明言道:“萧任侠,我虽然愿意助你,可抵死也不愿害了晁天王!如今恁统领官军要清剿河东路的强人,又于梁山泊设下眼线打探寨中动向,遮莫早已打算连同山东梁山也似河东那寇首田虎麾下的强人那般一并铲除了?先前萧任侠也曾对晁天王明言既往不咎,如今若是早就图谋着要攻打梁山,这岂不是出尔反尔?”

萧唐微微一笑,摇头说道:“道长,非是我恃强托大,可是无论我是以萧唐的名义调动朝廷发大军去剿梁山,或者是以全羽的名头调动数山兵马要与梁山争个不死不休,只凭现在梁山的兵马势力,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我要诛杀田虎,是因为那厮为了一己私欲,而勾结凶徒贼党屠戮百姓、甚至勾结敌酋残害宋人同胞,做犯下的恶行实乃罄竹难书!我有意放晁盖一马,也是因为他平素行事确实以仁义为先。道长也清楚的很,现在梁山中虽然甚多好汉,可同样也藏污纳垢,诸如燕顺、王英、李立、王江、董海、王道人之流犯下累累恶行的凶蛮暴徒也不在少数。有些人,我早晚要杀,至于晁天王如果他不愿与我为敌,我也不会打算去坏他的性命......何况晁盖真正要当心的人,只怕在梁山中另有其人,也绝对不会是我。”

听萧唐如此说罢,公孙胜联想其以往言行与事迹,也的确是合情合理,他沉吟片刻后,又向萧唐问道:“绿林中人义气为先,萧任侠从中择选该杀该留之人,只怕此事也殊为不易...不过恁不至教我左右为难,贫道自然也仍愿助你。只是萧任侠便真能笃定那宋江或早或晚,必然要诱逼我重归梁山么?”

现在既然梁山已经出兵攻打祝家庄,宋江先后差人去蓟州寻你返至山寨的时日,估计现在也离得不远了。

念及至此,萧唐忽然又想起一事来,对公孙胜说道:“如今梁山泊聚集兵马已经与郓州独龙岗祝家庄打过几仗,也被擒拿住几个头领,此事道长恐怕还不晓得。宋江要拉拢寨中头领人心归附,是以屡要请命下山用兵,只怕过些时日山东、河北地界也要再闹出几场风波,道长如今离了梁山也有段时日,想必他也见不得你隐居在山野而作壁上观了。”

萧唐对公孙胜说罢,旋即又转头向一旁的史进、山士奇那边望去,并问道:“两位兄弟,独龙岗祝家庄、扈家庄那边与梁山兵马大弄,如今形势如何?”

史进闻言一声冷笑,立刻回道:“哥哥不问还罢,一问小弟心中便涌起股鸟气!祝家庄那群厮鸟狂妄得紧,休说现在只是梁山泊发兵攻打他那鸟庄,依我之见咱们二龙山、清风山也要挥师出山,免得被那干腌臜鼠辈耻辱,折了咱们的锐气!”

745章 祝“永清万年”,威力加强版的祝家庄

听史进愤慨说罢,萧唐的心思也不由一动,心说他本来无意插手梁山泊与祝家庄之间的战争,何况虽然祝家仗着独龙岗地理优势能与宋江那伙兵马僵持一时,何时如今昔日的盟友扈家庄、李家庄先后也已暗生仇怨,凭他祝龙、祝虎、祝彪兄弟三人再加上个铁棒栾廷玉,还当真还敢和二龙山、清风山叫板不成?

得知梁山许多头领在宋江的统领下前去攻打祝家庄,公孙胜虽然也有些好奇,可是他心想自己现在毕竟是梁山头领的身份,晁天王似乎也被那宋江拿言语劝住并未出山,涉及到二龙山与清风山大寨内部事宜,我还须避嫌才好。

可是公孙胜刚不动声色的后撤几步,却被萧唐伸手拦住。萧唐又对公孙胜笑道:“如今我也当道长是自家兄弟,何况承蒙令师罗真人点拨我道宗心法,你我可说还有这同门的情谊。我们兄弟几个商论山寨事务,道长若有主意,也望不吝赐教。”

公孙胜也知萧唐如此说,也是要让自己明白如今他们二人可以推心置腹,不必相互刻意隐瞒。所以公孙胜面露笑意,只是肃手站在一旁,倾听史进与山士奇二人诉说祝家庄那边的形势。

随后萧唐等人就听史进报说:二龙山鲁智深那边得了萧唐的书信,便差人前往梁山泊前去寻晁盖说扈家庄与青州二山也有些情分,吩咐他教出前方交战时被俘获的扈三娘。虽然梁山中也有些凶蛮惯了的头领嫌二龙山仗着兵强马壮,管的闲事也未免忒多了些,可是晁盖权衡利弊,因为一个干系不大的大户千金枉自与二龙山、清风山做成死对头未免得不偿失。当时宋江仍在郓州地界统领兵马与祝家庄争战厮杀,晁盖与吴用合计一番后难得的做了一回主,他答应来使说愿意交还扈三娘,如此也当与二龙山、清风山的好汉做个人情,日后官军前来攻打山寨时,同时在山东绿林地界打踅的几山好汉也好相互照应。

当时大名府萧家集的卞祥也按萧唐的吩咐,他与傅祥、薛永二人统率三千集镇乡勇,以救援有生意往来的商家名义一路南下,进驻扈家庄把守庄镇城池。

之后过了半月上下,在与祝家庄交战中杀红了眼的李逵还真曾率领数百小喽啰要杀入扈家庄里去,扬言说都是随着祝家庄撩拨梁山好汉的撮鸟杀才,也要让爷爷杀得快活。结果他这个只擅乱阵中排头猛乱剁的天杀星,论武勇到底还是及不上可以与梁山马军五虎并肩齐驱的卞祥,只堪堪斗了三十余合,便被卞祥杀得狼狈不堪,杀人砍瓜切菜的声势浑如黑旋风的李逵,那时溜烟逃得反倒也似一道风那般。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趣事,当李逵得知卞祥是萧唐名下萧家集中的心腹管事之后,他立刻叫骂道:“直娘贼!你这撮鸟若早说是随萧唐厮混的,爷爷还与你放个鸟对?这些扈家庄的鸟人既然是那萧唐要保的人,爷爷饶他们一条性命,不也算是还了那厮一个人情!?本待抢入庄中,将扈家满门一斧一个都砍杀了,如今却教你这厮打得我也够了,却不是干鸟气么?一口气没有争来,回了山寨还要吃弟兄们耻笑,晦气!晦气!”

卞祥被李逵那浑人一通抢白喝骂弄的莫名其妙,而且他得萧唐授意只是来援助扈家庄,不必节外生枝而插手梁山泊与祝家庄的争斗,所以卞祥只是眼睁睁瞧着那个黑厮收了双板斧撂挑子掉头便跑,也并没有上前再去穷追猛打,而是率领乡勇又返至扈家庄中把守。

此后梁山兵马倒也再没有前来攻打扈家庄,扈三娘被放还回庄子里后,与其父扈太公、其兄扈成等人自然也是对卞祥等萧家集的管事,乃至吩咐心腹周全他们全家的萧唐感恩戴德。而祝家庄仗着地利与梁山军鏖战也吃了几次亏,本来要押解到州府的几个头领也被宋江设伏救下,期间祝虎、祝彪两个少庄主还受了轻伤,若非庄子里有武艺十分奢遮,并且善于设伏击机关的教师栾廷玉竭尽全力抵御梁山军的攻打,祝家庄也险些遭宋江率众打破。

而由于与梁山之间的战争磨耗了一段时日,本来与李家庄、扈家庄交恶而孤立无助的祝家庄,却又迎来了一拨兵马强援前去与他们反守为攻,竟然迫使得宋江率部不得已退出了郓州地界。

这时又听山士奇继而说道:“后来据打探声息的头目探得,原来那祝家庄之主祝朝奉宗族弟子也多,亲堂弟兄有二十余人,子侄不下数十。而他还有同胞弟兄两个,年纪最长便的是他这个朝奉大户祝万茂,而下还有个兄弟唤作祝万年,年纪最小的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唤作祝永清。

其中那庶出的老幺祝永清似乎最为了得,那厮本是东京仪封人氏,传闻那厮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朱砂,据说也有一身好武艺,韬略兵机似也算是熟谙,旁人都顺口都叫唤那厮做‘玉山祝永清’,本来与他二哥祝万年见随叔父进京,后来经打点关系,还被军司参那祝永清做得个挂职京东路的防御使。

那祝永清与祝万年听闻自家兄长庄子遭梁山攻打,便立刻点拨兵马前去救援。若说他们那两个厮鸟倒也有些本事,梁山宋江久战不下,又深恐周围军州前来围剿,不得已便率部又撤返回梁山泊去。祝永清与祝彪等人虽然要趁势荡平梁山大寨,却无水军船舶渡过那港汊纵横的水泊,后来梁山泊中水军头领混江龙李俊也教祝家庄与官军吃了两回败仗,也只得退返回郓州独龙岗去。不过那厮们使得梁山军铩羽而归,祝家庄在京东两路地界也算是打出了名声。”

听史进、山士奇二人先后说罢,萧唐不禁重重的哼了一声。诸如陈希真、云天彪之流是何等道貌岸然、做作虚伪的货色他也早就见识过了,祝永清、祝万年这一对是因某些奴才向清廷谄媚阿谀、跪舔到毫无底线而出现的扭曲人物,又能是甚么好鸟?虽说之前萧唐与祝家庄并无仇怨,祝彪那厮虽然狂妄,现在所谋之事格局更大的萧唐也没精力与他一般见识。可是如今听得这两个标榜要做奴才的东西果然与祝家庄之主祝朝奉是同胞兄弟,萧唐的心中还真的泛起一阵杀机!

史进、山士奇、萧嘉穗、公孙胜、花荣等兄弟眼见萧唐一听得“祝永清、祝万年”这两个名字后面上登时似挂上了一层寒霜,只过了片刻,萧唐又向史进沉声问道:“大郎,方才听你语气激愤,遮莫祝家庄那些厮鸟不止要与梁山泊为敌,还打算去触二龙山、清风山大寨的霉头不成?”

史进闻言立刻又点了点头,他忿然道:“正是!祝家庄祝彪那个腌臜忒过无礼,因得他那两个叔父帮衬,如今庄子中又有四大教师坐镇击退梁山,气焰更是猖狂的紧!他还使人编了首童谣在山东地界传唱,说甚么‘填平水泊擒晁盖,踏破梁山捉宋江。挥军青州荡两山,再诛全羽报官家。玉山祝永清,俊才祝万年。郓州龙虎彪,三杰名远扬。’......”

萧唐听史进正愤愤说着,他忽然眉头一皱,又问道:“祝家庄四大教师?我只听闻过那里有个铁棒栾廷玉坐镇,除了他还有哪三个人?”

史进冷笑一声,又道:“哥哥有所不知,除了那鸟庄原来的教师栾廷玉,祝永清、祝万年那两个厮鸟又带挈着那栾教师的兄弟双刀栾廷芳前去助阵,至于另外两个人......倒是咱们旧识相好的,正是咱们当时挥军荡平曾头市的时候,曾走脱的史文恭、苏定那两个鸟人。”8)

746章 祝家庄、扈家庄,不是还有个李家庄么?

血貔貅史文恭与赛天宝苏定,按他们二人的好恶秉性,虽然都有一身本事,可是并不打算投军入伍,也不想投奔哪处山寨做个绿林强人头领。曾头市被我攻破之后,他们与我萧家集之间也结下过梁子,是以另寻觅个豪强大户府中继续做个枪棒教师,这倒也在意料之中。

萧唐心中又暗付道:只是祝永清、祝万年、以及祝朝奉那三个儿子,再加上史文恭、苏定、栾廷玉还有个不知所谓的栾廷芳凑到了一起......倒也小觑不得。都说小人得志,祝彪在祝家庄以往人丁不算众多、可用的教师不过栾廷玉一人的时候都眼高于顶、口出狂言,如今又多了自己那两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叔父,还有论枪法、骑术等的确也是罕逢敌手的史文恭等人助阵,那厮又要狂到如何程度?

“大郎,山士奇兄弟,智深兄长听得祝家庄传出的那甚么童谣,又作何反应?”心中一面思量着,萧唐一面又向史进、山士奇二人问道。

山士奇闻言回道:“智深哥哥为人性情,哥哥恁也自然清楚得很,他得知祝家庄一伙厮鸟口出狂言,如何还能按捺得住?智深哥哥还曾说洒家今日听有人说那宋三郎好,明日也有人说宋三郎好,可惜不曾相会。众人说他的名字,聒得耳朵也聋了,想必其人是个真男子,以致天下闻名。量祝家那鸟庄也敢玷辱道上的好汉,撩拨得宋江发兵攻打在先,非是我等要去寻他,却要和俺山寨敌对在后,正好乘势去与宋江并力打庄,二龙山、清风山的好汉,又怎能被些腌臜宵小给小觑了?”

在一旁的花荣听山士奇转述了鲁智深的言语,他也喝了声彩,说道:“智深哥哥不愧是真性情的豪杰!若我说前方虽然梁山泊、萧家集、二龙山虽然因那生辰纲之事生出些误会,不如就趁着这次机会合兵讨伐了那祝家庄,一来萧唐哥哥日后再绿林中行事也能路强援,二来亦可保我那宋江哥哥不至有失。”

“先前青州两山兵强马壮已经引起京东路军司警惕,而后咱们在德州虽然曾与京西路三山人马短暂会师,合力打破了曾头市。可是如今那三山人马如今尽数开拨至辽东保州去,也没有在官府那边泄露了行踪......虽然咱们二龙山、清风山两处大寨不坏百姓、不攻州府,可是倘若与梁山军合力侵庄占坊、做成一路,只按照着朝廷官员的眼光去看,只会把我等又也当做似河东田虎麾下纠集起来的贼军一般。”

萧唐缓缓摇头,旋即又道:“树大招风,咱们已曾招致来京东路帅司调遣诸州官军前来攻打,既然山寨中钱粮军械用度暂时足够,眼下这般时节切记不可穷兵黩武,枉自再暴露在朝廷眼前。我最不想看到的事,便是我在官面上行事时拉练起来的军旅,反倒要去攻打我再绿林中扶植起来的兵马。我自会吩咐智深兄长稍安勿躁,只须把守住山寨关隘即可,那祝永清、祝万年、祝彪之流若是敢去攻山,自然要与他大弄。可是如今一切以使得河东寇首田虎授首伏法为重,待此间事了,如何与那祝家庄周旋我自有计较......但是不必非要与梁山扯上干系。”

当然萧唐心中还有一层顾虑,正如鲁智深对宋江的印象,以及花荣一直也肯为宋江两勒插刀的态度一般,自己麾下很多心腹兄弟毕竟按原来的轨迹都是要拜那个及时雨做哥哥的梁山好汉,他眼下在江湖中还有着不容小觑的影响力,可是自己一边在官场一边在绿林分身乏术,让宋江趁着这个机会再对二龙山、清风山的自家兄弟玩心眼弄权术?我的神经可还没晁盖那般大条。

萧唐这番话说得也是合情合理,花荣听了虽然略感失望,可是他也心知一切还须以大局为重。而公孙胜在旁静静聆听着萧唐、史进、山士奇、花荣等人长谈议论,他虽然与宋江之间的交情不算如何深厚,可是现在做的梁山泊寨主之位的毕竟还是与他义气深重的晁盖,是以公孙胜微叹一声,说道:“晁天王占据梁山泊时日不算甚久,有没有萧任侠那般势要暗中调度补给麾下绿林各处山寨,他又不肯似寻常绿林盗那般洗荡过往商客、周遭村坊,虽有许多头领,即目山寨人马数多,钱粮缺少。此番又吃过一场败阵折了锐气,更是雪上加霜。我也知萧任侠对梁山还有所顾忌,只是晁天王那里......”

本来史进、山士奇护送公孙胜至河东路前来密会萧唐,心中对他这个曾主谋夺取萧氏镖行的生辰纲,又是梁山中头领的道人还是有些戒备,是以一路上并没有让他知晓如今萧唐麾下各处山寨掌握的情报。如今眼见这公孙胜也可为自家哥哥所用,而萧唐待他似也十分信任,史进便冷冷一笑,说道:“公孙道长,这倒不必你忧虑,此番梁山没有攻打下祝家庄,可是油水好处却也受了许多!我家哥哥要保扈家庄,祝家庄另有强援助阵,可是郓州独龙岗中,不是还有个李家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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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宋江向晁盖请命要率军至郓州前去攻打祝家庄,说出的四个目的便有一来与山寨报仇,不折了锐气;二乃免此小辈被他耻辱;三则得许多粮食,以供山寨之用;四者就请李应上山入伙。

在发现祝家庄来援的势力强盛,己方强攻不下之后,宋江立刻与下山前来接应的吴用另做商议,虽然此番下山出兵的前两个出兵目的无法实现,可是后两个目标......郓州独龙岗李家庄庄主扑天雕李应也是富庶的大户庄主,钱粮广有,相传他擅使一条浑铁点钢枪,背藏飞刀五口亦能百步取人、神出鬼没,端的也是条好汉子,若是此番能设计赚他并着庄中钱粮归奔梁山,今番下山出兵也不至教梁山半点好处也不曾获得。

是以吴用又吩咐麾下头领头目按他与宋江商议好的计策行事,期间梁山中调度人手前往扮作巡检、虞候、都头官前往郓州李家庄之际,寨内萧唐的眼线李宗正也伺机发了飞鸽传书,又经萧唐府邸内亲信传至威胜军铜鞮县让许贯忠与刚谋面的史进、山士奇得知此事的同时,梁山中众多头领、喽啰已做乔装打扮,在梁山军与李家庄的战事平息后不久,便先后分两队前去赚李应入伙了......

此时梁山泊大寨里聚义厅中,在扇圈也似坐下的一众强人头领把了接风酒,各自笑脸迎向个生得好表人物的英武汉子只顾说些客套话。那汉子生得鹘眼鹰睛头似虎、燕颔猿臂狼腰,虽然英武不凡,可是神情中明显带着一丝后知后觉的愠怒。

这个汉子自然便是刚被宋江、吴用等人诳入山寨的扑天雕李应。

聚义厅外仍吹吹打打的擂鼓吹笛,李应的眼角猛然间抽搐了几下,前不久一众孔目、押番、虞候拥簇着个号称郓州知府的莫名其妙的跑到自己庄上,说他私通梁山匪寇便教狱卒牢子捉了他与府内总管一并押往郓州府衙,济州梁山兵马赶巧不巧的却又杀出将他们给夺了下来。从那时候李应心中便很清楚:自己只怕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747章 投奔梁山的病关索,因为宋江懂我

虽然李应喜好结交江湖豪杰,可是他到底还是地方大户出身,但凡是啸聚山林的绿林盗也只图面子上过得去即可,总之你也别来打我庄子的主意,那么我也不会与你做成对头。

叵耐祝家庄祝彪那黄口小儿恁般无礼,竟然羞辱我庄中总管杜兴,甚至连我这与祝家结下交情的长辈都不放在眼里!你们梁山中有头领与我亲信杜兴交好,我也命他将祝家庄前门路杂难认,周遭都是阔狭不等的盘陀路径,但见白杨树方是活路,如无便是死路等机关尽数告知于你们了,梁山祝家谁赢谁输于我各不相干,只盼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也为何纠缠着我夹杂不清!?

李应心中正闷闷想着,就见方才好说歹说,半请半拽拉到梁山泊大寨的那个及时雨宋江笑呵呵的向他走来,并对他说道:“李大官人受惊了,如今恁到了敝寨,祝家那伙男女与郓州官差自然也寻不到恁的头上,尽且安心。”

李应干笑了一声,向宋江打拱说道:“小可既与贵寨诸位头领都相见了,在此趋侍虽然不妨,只不知家中老小如何?还请诸位教小人下山则个。”

“这个嘛......”

宋江忽然把眼向身旁正悠然摇着手中纶扇的吴用望去,但见那吴用笑道:“大官人差矣!宝眷已都取到山寨了。贵庄一把火已都烧做白地,大官人却回到哪里去?”

果然如此!你这厮们颠倒着反来要赚我落草为寇!

李应心中一凉,他面子上兀自做出惊异不信状,可这时他旁边有个生得阔脸方腮、眼鲜耳大的汉子忽然站起身来,他粗形丑陋的脸上挂着七分惊诧、三分愠怒,并向宋江身旁另一个头领沉声说道:“恩公!这...我家主人本是富贵良民,诸位毕竟是绿林中打踅的人物,只因一来主人敬重江湖豪杰,二来小弟多得恩人的恩惠,三来祝家无礼,我等不愿插手贵寨与那些厮鸟之间的仇怨。前番我奉主人之托向诸位告知祝家庄虚实,已是造次坏了法度!恩公与诸位头领诳我等上山也罢,可是烧我主人府宅,这又所为何故!?”

出言相问的这个汉子,便是虽然生得形貌丑陋、气性粗莽,可是亦然是懂得知恩图报、且素怀对主念忠、对友讲义的李家庄总管鬼脸儿杜兴。

至于被杜兴追问的那个梁山头领,他生得两眉入鬓,凤眼朝天,淡黄面皮,细细有几根髭髯,双臂裸露出来的地方还露出蓝靛般的花绣,但见他的那副扮相:两臂雕青镌嫩玉,头巾环眼嵌玲珑,鬓边爱插翠芙蓉,微黄面色细眉浓。

只不过听杜兴出言追问,那个头领淡黄的皮面也不由一红,他轻咳了声,说道:“杜兴兄弟,李家庄既然已与祝家庄反目成仇,那厮们又仗着官府的势要,想必要告李员外结连强寇进犯他庄子,前番贵庄的确受我梁山鞍马、羊酒、彩缎、金银,若是被有心人知晓,必然会向祝彪、祝永清那几个厮鸟告知。一来李家庄也要怄他鸟气,二来官字两个口,又如何与祝家庄争得?宋公明哥哥与吴学究敬爱李庄主是济州、郓州、濮州地界远近闻名的好汉,不愿你们遭祝家记恨报复,却也知李庄主是清白的大户,只怕不想落草,是以才......”

那个头领只说到一半,可是话中底气也愈显不足,毕竟人家的确并没有招惹梁山,甚至也算多有帮衬处。可是只因要拉李应与杜兴入伙,便将他们与己方梁山中人曾暗地接触之事捅了出来,再一把火烧了人家的宅院迫得他们无路可退......这件事是不是干得有些忒不地道了?

而这个心中尚且对李应、杜兴有些惭愧的黄面汉子,则是新投梁山泊入伙不久的病关索杨雄。

话说杨雄本事是河南人氏,因跟一个做知府的叔伯来到河北地界便在那里安住。后来续任的知府认得他的名头,便参他做两院押狱,兼充市曹行刑刽子。因为杨雄一身好武艺,面貌微黄,是以旁人都称他做病关索杨雄。

本来杨雄性情比起寻常伸手要钱、没钱要命的官狱凶吏来说要仁厚得多,除了时常与本地守御城池的军汉发生冲突,平日倒也得城内百姓敬重。只是本来活得还算顺风顺水的杨雄,自从娶了个唤作潘巧云的寡妇之后,他的命途便发生了颠覆性的转变。

潘巧云在趁着为她病故的亡夫本地吏使王押司做功果道场之际,又与她也算是青梅竹马的发小,法名唤做海公的和尚裴如海又勾搭苟合,两人终日欢娱嫌夜短,只顾如漆似胶的在一处啪啪啪。偏生杨雄是节级差遣,一个月倒有二十来日需要当牢上宿,是以时日久了自己脑袋上早就扣着顶绿油油的帽子却兀自不知。

即便是少了精细机警的石秀做他杨雄的兄弟,可是原著中遭石秀告发,奸情险些被杨雄撞破的潘巧云、裴如海这对奸夫yin妇兀自不知收敛,仍然要日日幽会、夜夜偷情,这时日久了街坊邻居又如何不会觑出些端倪?又过了半月上下,街坊旁人都知得了,却只瞒着杨雄一个不知。

可是随后杨雄因怄不住鸟气,要去寻城中因自己是外乡人而屡次向他挑衅滋事,唤作踢杀羊张保的军健厮拼时,却被对方指着鼻子骂他是自家老婆偷惯了汉子,肚里满是麦稃的蠢鸭呆鸟。本来杨雄忿怒激狂,定要寻张保拼命。可是事态闹将大了,一些晓得些内情的小牢子不得已便向杨雄告知他们的所见所闻。这次并没有因知府、虞候的召唤而耽误了捉奸,也没因吃醉酒而误了事的杨雄倒学了个精,他先是打探一番,旋即趁着当牢上宿的当口告假回家,于五更时分在自家的别院小楼将刚私会上的潘巧云、裴如海堵个正着......

再往后发生的事,与原著中也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潘巧云、裴如海,连同着协助他们二人偷奸的丫鬟迎儿、报晓胡头陀都是被羞忿到狂性大发的杨雄一人所杀。

当潘巧云之父潘公第二日发现自己的闺女与拜他做干爷的和尚裴如海身上衣衫不整,却被分尸剁杀在一处,府楼闺房满是血迹,在后门处迎儿与报效的头陀也尽数倒在血泊中后,他也立刻猜到到底是谁杀了他的女儿。可是当潘公至府衙告本州两院押狱节级杨雄乃是杀害他女儿连同四口人命的凶首,杨雄却早已一路南逃,打算投奔个山东地界的绿林山寨安身。

本来杨雄思付自己有一身好武艺,如今天下江湖上皆闻数山共主全羽招贤纳士,专要结识天下好汉,还真打算投到二龙山宝珠寺去。可是杨雄转念又想自己是公人出身,虽然二龙山、清风山的好汉虽然平日风评甚好,却也怕他们疑心,不肯收我入伙,何况寨中好汉若是问他为甚么官吏不做却要投山入伙之时又该怎么解释?说我那浑家偷汉子与野和尚苟且来了劲,还成天往家里领而被我撞破所以都给杀了?杨雄还真感觉自己有些丢不起那人。

而杨雄之所以选择投奔梁山泊入伙的理由,晁盖、宋江在江湖上的名声倒算是其次,最关键的是他也知自己原来做的是两院押狱节级,而梁山上排位仅次晁天王,江湖名声却又俨然要压过晁盖的宋江则是县衙押司出身,何况因为被浑家戴了绿帽子而一怒杀人这种事......也听闻过宋江曾怒杀阎婆惜而吃官司追捕的杨雄,那时倒莫名的感觉他们两个也算是“同病相怜”。

初投梁山不久的杨雄倒也适应了强人头领的身份,宋江待他也甚是敬重礼遇,所以杨雄也想多在梁山泊立些功劳,好教自己在其他头领面前也争口气来。可是如今面对鬼脸儿杜兴,杨雄不禁左顾右盼,有些不敢与面前的这个旧识好友的眼神接触。

748章 鱼龙混杂,这都甚么货色?

按说杨雄相貌堂堂、体格壮硕,浑身又刺着身宋朝时节最为时髦的蓝靛花绣,平素言行卖相讲究,又是体制内对当地百姓有些实权的胥吏,平素也好结识、救助江湖中落难的人物而处事得体。这么一个人物,本来该在军州内横着走、江湖中吃得开才是。

可偏生杨雄在衙门混了许多年,无论人际关系、江湖威望却不算如何了得,城里军健带些破落户便敢公然欺负到他头上去,就连婚姻大事,也只娶了个二婚的小寡妇,何况从潘巧云与裴如海勾搭成奸时毫无顾忌可以看出,他们夫妻不但没有任何感情基础,杨雄这个好歹能震慑小老百姓的节级胥吏混得也可说是很失败。

这也是因为杨雄性情中的确有懦弱消沉的一面,可惜现在又少了杀伐果断、精明强干的兄弟石秀帮他开窍,是以虽然杨雄对于梁山赚李应、杜兴上山的手段颇有微词,偏生他又是个软耳根子,经过心术道行不知要高出他几倍的宋江、吴用只寥寥数语,杨雄的心思便立刻转变为协助一众头领设计将李应全家连同着其家当尽数骗上梁山。

只是如今眼见杜兴惊愕的望向自己,杨雄忽然又想畏缩回避,不敢面对对方向他瞧来的眼神。

而杜兴眼见自己那恩公躲躲闪闪的模样,脸上悲愤之色也愈发明显。本来他在河北地界做些小买卖营生,只因他相貌丑陋时常受人侮辱,便因一口鸟气失手打死了同伙的客人而吃了官司,幸好当时杨雄见杜兴事出有因,而且熟悉拳棒也算和自己意兴相投便一力维持救了他。出狱后杜兴也是接连遇到贵人,李家庄庄主李应待他十分信任,每日庄中拨万论千的事宜,尽都托付与他去打理,杜兴又最是知恩图报,也只想竭心尽力的扶持李应一生一世,以报其收容提拔之恩。

可是后来自己旧日的恩公带着梁山强人头领寻到李家庄,知道他杀了人命,只能投到梁山泊入伙,念在杨雄旧日的恩情杜兴便从中斡旋,劝动李应将祝家庄的一些机密告知于梁山兵马,可又怎料今日......

杜兴越想越是羞愧自责,心付主人待我恩重如山,可是如今他无家可归,被梁山这伙男女诳入寨中,这其中我又如何脱得开干系?

就在这时,有只手掌搭在了杜兴的肩膀上,当杜兴回头望去时,就见李应冲他缓缓摇了摇头。现在的李应脸上愠怒之色已然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接受了现实的平静。

“官人!你却为何在此处!?”

聚义厅外又是一阵人声鼎沸,李应眼见自己的娘子急匆匆的奔将进来,她先是惊慌失措的打量厅中一众强人头领一番,旋即便对李应说道:“你被知府捉了来,随后又有两个巡检,引着四个都头,带领三百来土兵,到来抄扎家私,把我们好好地教上车子,不止是金帛粮食,将家里一应箱笼、牛羊、马匹、驴骡等也都拿了去,又把庄院放起火来都烧了。”

李应闻言惨然一笑,事到如今,自己还有任何选择么?与祝家庄也已经彻底闹掰,自己也的确算是私通绿林匪寇攻打地方庄镇,官府若知此事必然要与祝家那些撮鸟拿住自己问罪,现在如果和梁山这伙头领撕破脸皮......天下之大,却也再无我容身之处。

端坐在聚义厅上首的晁盖忽然轻咳一声,他起身迎向李应,恭敬的折腰施礼道:“我等兄弟们端的久闻大官人好处,因此行出这条计来,万望大官人情恕。”

晁盖边说着,他眼角余光却又向也正向李应道罪致歉的宋江、吴用那边乜了一眼。虽说他这个托塔天王处事公道仁义,却也并非有利不图的老好人,他自己虽然想不出这种阴招来逼迫良人入伙,可是既然竟公明贤弟与吴学究的谋划能够使李应这等江湖中的豪杰入伙聚义,又平添了许多金银粮食以供山寨之用,他这个梁山大寨主也不好多说甚么。

只是宋江自作主张要赚李应入伙,却有吴用从旁尽力辅佐设计行事......晁盖也愈发能感觉到这些时日自己这个郓城县东溪村的同乡挚友,似乎与宋江贤弟越走越近了起来。

而此时李应沉吟片刻,他脸上少了几分人气儿,只是淡然的说道:“承蒙众位好汉错爱,小弟也只得依允过。我亦久闻晁天王、宋公明的大名,诸位诚心要拉小弟入伙......嘿嘿,我家眷、家当也尽数被搬至贵寨,事已至此,我还有何话可说?”

宋江闻言登时面露喜色,他只当做没听明白李应话中嘲讽的意味,立刻又吩咐寨中头目喽啰将李应家的娘子、庄客并着老小人等接引到寨中安顿,并又请李应、杜兴、杨雄等人至厅前叙说闲话。

可是正当晁盖、宋江刚请李应等人安坐的时候,忽然又有个五短身材,生得一双光眼,并且形貌猥琐的汉子冲进厅内,他一见到宋江,便叫嚷道:“哥哥!扈家那小娘子,你又如何能给放了!?”

宋江见来的那人却是刚被救出不久的寨中头领王英,他立刻出言安抚道:“兄弟,此事晁盖哥哥也曾向我说个分明。咱们既不知扈家庄与河北萧家集平素相互往来,竟然也不晓得那飞天虎扈成与二龙山寨中好汉也有交情,你也须扈成曾牵牛担酒,前来投降了。萧家集是那任侠萧唐名下集镇,而二龙山归江湖中那声名显赫的的全羽统管,我等尚要与祝家庄周旋鏖战,又怎好集枉自招惹强敌,只因要强留扈成的那个妹子,便要落得个腹背受敌的局面?如此有损无益,不如与萧唐、全羽那边也算做个人情。”

王英闻言却不依不饶,只顾撒泼耍赖的说道:“我不管!我不管!哥哥可是你亲口承诺日后要为小弟说媒娶一个好的,小弟听恁的劝,上了梁山连个娘们的皮肉都不曾沾过!前番好不容易捉得那扈家小娘子,小弟见了骨头也都酥了,恁也亲口说待与祝家庄那些腌臜战事罢了,众位兄弟都是媒人,便挑个良辰吉日教那小娘子与我成亲。

哥哥,你又如何不知当初我清风山寨,正是被全羽那厮麾下的杀才给夺去的!小弟险遭那厮们坏了性命,对那干男女只是咬牙切齿的恨,你许我的亲事不算,却只顾与小弟的仇家做人情!既恁的,小弟这就下山去掳个小娘子到寨中快活,恁可切莫再劝我!”

“放肆!你这厮鸟也敢!!”

瞧着王英那副嘴脸,晁盖越听越怒,一张脸也似气涨成了紫棠色,他狠狠一拍桌案,起身指着王英劈头盖脸的骂道:“我梁山好汉自从驱赶王伦之后便以忠义为主,全施仁德于民。新旧上山的兄弟们,也各都有豪杰的光彩。你这厮若敢仗着梁山好汉的名目下山祸害良家女子,连累我等名声受辱。今日我先斩了你这厮鸟首级,还看你这畜生如何坏我梁山名头!!”

王英登时被吓得一个激灵,而眼见晁盖大发雷霆似真起了杀心,宋江也忙起身劝道:“哥哥息怒,王英兄弟诸般都肯向前,只是有这些毛病。小弟曾劝他贪恋女色,不是好汉的勾当。当日的确也许诺拣一个停当好的来伏侍王英兄弟。他喜爱那扈成的妹子,只是一时心焦,这才言语无状,也未曾真坏了山寨规矩,若真是累得我梁山名声受辱,自是不能容情。如今哥哥又未必为王英兄弟一时气话,而自断了手足?”

宋江边劝着晁盖平息了火气,边又对王英喝令道:“兄弟,咱们梁山赏功罚罪,已有定例,你又怎可怄气坏了法度?还不快向晁盖哥哥谢罪!?”

直娘贼!都他娘的是在绿林中打踅的,还装甚么圣人君子!?偏生晁盖你这厮装腔作势,须知我王英拜得是宋江哥哥,却不是你这劳什子托塔天王!

王英心中暗骂,可是不得已也只得向胸膛兀自剧烈起伏的晁盖俯首称罪。目睹眼前这一场闹剧,李应、杜兴,连同杨雄在内不由得眉头紧皱,他们脑中不约而同的都浮现出一般想法:饶是晁盖处事也算仁义,可是我等投得这个梁山泊其余头领,又都是些甚么货色?

749章 各有分工,先得重用的乐和

且说史进、山士奇这边向萧唐报说扈家庄已经为二龙山、萧家集出手救助,使得扈三娘返回庄内,扈家庄老小也无性命之忧,而梁山不得已也只能继续与祝家庄僵持下去等事宜之后,又提及登州孙立、孙新、顾大嫂、解珍、解宝、乐和、邹润、邹渊一共八条好汉(包括个女汉子)携着各自家小、火家喽啰已经赶赴至二龙山前酒肆,经张三、李四的接引见到与邹渊有旧的头领邓飞,已经正式投至山寨入伙。

上次是被萧唐所擒才到了二龙山前关隘城楼中的孙立,这次倒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与自己胞弟、弟妹一行人等到了宝珠寺大殿之中。一番迟疑后,孙立到底还是向寨中兄弟说道如今既然已经投到贵寨入伙,那么也该一睹全羽大头领的真面目了不是?

只不过寨子中鲁智深、林冲、孙安等头领闻言相顾大笑,只说如今自家哥哥于江湖中另有要事,待其重返山寨之后,自然要来与孙提辖叙旧论义。

如今二龙山中又新添登州投来的这八条好汉之中,病尉迟孙立乃是在本州打出名号的兵马提辖出身,自然有独统一部兵马的实力;解珍、解宝兄弟二人也俱是极擅长于山林中狩猎的猎户,可以命他们做山地作战部队的头领;孙新、顾大嫂这对夫妇男的机警精细,女的行事极有魄力,新设处酒肆打探声息,接引来往江湖宾客等事宜也都能处理的井井有条;而邹渊、邹润这一对叔侄都可做步军偏将......除了他们七人以外,萧唐倒另外吩咐石秀差人向二龙山发封书信,抽调登州一派八人中的铁叫子乐和前往东京汴梁,至自家府邸与燕青等兄弟会合。

毕竟萧唐也知这个乐和端的聪明伶俐,诸般乐品尽皆晓得、学着便会。作事见头知尾,说起枪棒武艺也是如糖似蜜的价爱。在后世的印象俨然又是一个生得玲珑心窍的燕青,实际上燕青在原著中得卢俊义细心栽培,如今却是与萧唐一并精进不止,而乐和不过是个在官狱中底层厮混的小牢子尚且因其百伶百俐而得人夸赞,若是教他与燕青这对聪颖俊杰凑到一处再委以重用......想必也能使得乐和的诸般本事更能飞速精进。

何况萧唐如今于官场、绿林双线行事,正需要打探情报与传报声息方面的人才,而乐和兴趣广泛,并且是个聪明绝顶的风流人物。在原著中他投了梁山被安排做了在酒肆当耳目眼线的头领,后来排定座次时乐和也是走报机密步军头领之一。有他与燕青这两个主管情报声息的心腹兄弟交相呼应,无论是打探诸方势力的情报、与官门以及江湖中人接洽、己方所谋诸般勾当的保密工作等诸般事宜也必然能愈加稳妥。届时再通过乐和说明,让彼此亲近的孙立等七人知晓如今正在统领官军于河东路清剿贼众的任侠萧唐,竟然与绿林数山共主全羽竟然是同一个人之事,想来也更加恰当些。

石秀那边听过萧唐的吩咐,并点头应了。萧唐转头又对山士奇说道:“兄弟,想必你至铜鞮县时也与令尊令堂相见过了。说起来你双亲还以为你只在汴京我府邸中做得个管事,却不知你在二龙山入伙做了个强人头领。人伦大事,也轻慢不得。终不能你在寨子中自在快活,倒教家中父母终日挂念。何况虽然二龙山寨诸多兄弟,官府一时间也查不清所有寨中头领的底细,可是如今青州二山声势愈显壮大,也早已引起了官府的警觉。

倘若兄弟在山东官衙、军司那边漏了名号与出身,京东路官府申奏京师,必然行移河东,着落铜鞮县追捉家属,比捕正犯,恐你父母要遭无妄之灾,岂不是要受你我连累?若是依我的意思,兄弟你这就回铜鞮县与贯忠兄弟拿定个主意,将令堂令尊接取到二龙山大寨去,以绝咱们忧虑。”

山士奇闻言立刻点了点头,说道:“小弟此番前来除了接引一清道长与哥哥会面,就是为了搬取老父老母至山东去!如今哥哥恁又是奉旨镇抚河东路的朝廷命官,铜鞮县那边还有贯忠兄弟策应,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我父母请往咱们山寨去也不是甚么难事,待至太原府探访过王进教头,小弟便去劝双亲随我东去。只不过......家父家母不知我落草,也只能先行瞒过,待将他们接到山寨中去,再向他们解释个分明。”

萧唐心付要想山士奇的双亲不至于折腾出甚么动静,而随着他们的儿子顺利抵达二龙山大寨去,眼下也只有如此行事。此时一旁的史进也向萧唐请命道:“哥哥,如今二龙山那边也没有甚么战事,小弟统领的那盘龙营平日也有陈达、杨春两个兄弟督管,又有林冲、杨志、徐宁等几位哥哥轮番操习教练,小弟在寨子中呆得烦闷,也想留在恁身边扮作个家将行事......小弟已经按照哥哥的吩咐,在山东地界率部攻伐周遭恶霸大户之时,对外只说自己唤作史斌,于河东地界我也没个相熟的,料想不至教做公的猜破我的身份。”

看得出自从史进当年做为体己亲信随着萧唐出使辽国历练过一番,如今也甚想再与自家哥哥朝夕相处一段时日。萧唐心想现在既非是在史进曾大闹过一番的华阴县史家村地界,也不是人多眼杂的东京汴梁,想来也不会闹出甚么纰漏。

思付片刻,萧唐便也点了点头,并对史进说道:“于河东路一刀一枪与田虎麾下那众贼厮,以及入境寇钞的党项诸部杀伐,的确也能使大郎多番磨砺。只是军中除去王进教头,王焕、韩存保等几位节度,以及关胜、呼延灼、宣赞等将官虽然都与我彼此敬爱,可是却并不知晓我等所谋大事,在萧家集与你相熟的牛黑子眼下也在我帐前听命,大郎与他们相处时言行也须谨慎些,切莫教他们瞧出甚么端倪来。”

史进闻言大喜,他也连忙点头说道:“哥哥所谋大事耽着莫大的干系,小弟自然省得!”

在与山士奇、史进两个兄弟商议罢了后,一旁的公孙胜也向萧唐施稽首礼,又道:“当时我离了梁山,以还乡看视老母,亦恐我师尊罗真人悬望为由,便向晁天王、宋江等人辞别回乡省视一遭,只说暂别众头领三五个月,再返至梁山泊与他们相见。如今贫道要一来一回,与晁天王所定下的时限差不多已到,我既然已奉师尊之命尽心协助萧任侠,须计较之事既然也已议定,如何与恁互通声息,料想有寨中那李宗正头目帮衬也不妨事。这两三日也该启程重归蓟州,向师尊复命......小道再返乡与家母与师尊相处段时日,便按萧任侠的吩咐,专等那宋江是否真要差人前来,定要教我再回梁山聚义。”

750章 萧嘉穗定计,歼灭战的前夕

只在太原府又停留了两日,又与萧唐时常叙些闲话,相互间交情也更深了一步的公孙胜便做辞别,准备返回蓟州家乡那边。而山士奇与史进又去探访过了王进之后,旋即南下前往威胜军铜鞮县,再与离别已久的父母相处段时日,就准备接引他们前往青州二龙山去。

史进又暂时来到萧唐帐下行事,无论是对他又点拨教诲之恩的王进,还是与史大郎一并曾在萧家集习武时日甚久的牛皋自然也是十分欣喜,而史进与王进相处的时候,专说青州两山行事只要仗义疏财、除暴安良,专替天行道,誓不损害寻常百姓、忠义壮士,王进闻言也是甚喜,虽然他现在仍然一门心思只想在边庭建番功绩,可是回想自己过往的经历,恩人萧唐,同僚林冲、徐宁,徒弟史进等人也都尽皆做得了绿林中的好汉,王进自然也信他们绝对不会言清行浊。

待处理好山东那边绿林中的事宜之后,萧唐现在又要收回心思,全神贯注的要尽快剿除田虎等一干作乱造恶的河东贼众。

现在的形势也算是一目了然,当时在河东各地攻州侵县,追撵官军无所不克,已经日益骄狂的河东贼众后来在萧唐率军开赴进河东之后,连番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屡战兵败,现在在河东路地界可供田虎能够流窜的区域也已经很少,当然田虎可以率领残部往北、往东逃出河东路去,可是再往北是辽国疆土,现在田虎也并没有与辽朝内部的官员搭上线,何况宋、辽两大国虽然相互对持,现在毕竟还是有生死盟约的邦交关系,一大股草寇流窜要来祸害本国百姓,那么边防的辽军又岂会放过了他们?

如果往东向河北路地界去逃,田虎在绿林中的号召力便会大打折扣,虽说原著中做为四大寇之一的他被唤作“河北田虎”,实则也只是这般时节对河东、河北两河地域的一种惯性称呼,书中他割据的范围只局限于河东路中南部。通常在江湖中打踅的人物地盘意识都很浓,便如宋江在山东、河北地界仗着自己的名声可以呼风唤雨,虽然一百单八将籍贯林林总总,可是大多也都是各有因由至同样也是大宋匪患高发区的冀鲁之地厮混这才拜了宋江为结义大哥。可是当宋江接受招安,率领梁山兵马前去讨伐田虎、王庆、方腊的时候,河东、淮西、江南地域四大寇麾下的强人大多第一个反应是:水泊草寇,你宋江他娘的又算个鸟?

田虎出身于河东威胜军沁源,在他多年纠集恶党强贼,精心准备要造反起事的前提下,河东绿林盗中的人物会买他的账,山东、河北地界的绿林中人大多却不会认他这个甚么大头领,地利人心尽失,再招惹来河北诸路官军前来围剿......田虎只会死得更快。

既如此田虎就只剩下一个选择,就是西投与党项人合流,借而觑个时机促使夏国为他撑腰。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既然已经能准确的洞悉田虎所部贼军的动向,萧唐以及麾下将官当然也很快的做出了部署,准备将河东贼众余孽彻底铲除。

太原府府衙厅堂中做军议时,萧唐麾下的心腹智囊萧嘉穗集定计先由王焕、韩存保率领所部人马至太原府西北面设下防事阻隔党项诸部的入侵,不过这一路兵马只宜坚守不须出击。其出兵目的只是限制党项人活动的区域,将田虎所率的河东贼众与入境寇钞的党项诸部彻底隔离开来。

另外由萧唐、姚平仲、关胜、呼延灼以及新军兵马则必须主动出兵猛攻,并于各处设堵设伏,待田虎贼军打算西逃时只管穷追猛打,沿途都会有官兵兵马伏击。现在想必河东贼众的士气已经十分低迷,正面大股官军撵杀,周围小股部队设计阻击,更能给他们的心理造成强大的压力,贼军疲惫不堪又无法整顿歇息。而萧唐统率大部队追着田虎猛打,又能使田虎无法停留下来劫掠周遭钱粮,他们只能不停的逃。对于一群惊弓之鸟,就根本不能再给他们任何重整军伍、歇息再战的机会。

萧嘉穗这般设计,说好听了就是要发动扩大成果,追歼退却之敌,彻底歼灭贼军的追击战法,往不好听了讲就是要关门放疯狗,逮着人上去就啃住死咬不放...不过这倒也正合了萧唐的心意,是以他当即发号施令、调兵遣将,令所部官军休整两日之后,便立即挥军出征......

※※※※※※※※※※※※※※※※※※

“牛皋兄弟,太原府牧马监那边征调来的三百多匹战马,又有从此处流民中挑选出来堪堪懂些骑术的勇壮编成一支马军骑营,我便任命你暂做个新军中的马军军使,先前你也曾立下过些战功,我自会举荐你在军中转做正职。既然你也有意在沙场上建番功名,若是只作为家将的身份在我帐前听命,虽然也能冲锋陷阵,可是带兵打仗的本事却也得不到磨练。

不过操习马军不比步军,你麾下军卒又未必都是能骑善射的勇健。现在操练太原府新选拔出来的军健还不足一个月,便是王进教头调教有方,一时间恐怕也难担大用。此番出兵围剿田虎,从太原府挑选出来的新军主要作为偏师辅助官军行事,你统领这营马军巡弋所经之处,轻骑哨探时该如何部署统领等事宜,王进也都悉心传授于你了,切记不可因一时贪功而莽撞行事。”

太原府外所设的军寨之中,萧唐正悉心向牛皋勉励吩咐,当时在萧家集中周侗让自己将这个牛黑子也带出山,有机会让他在军中谋个差事。萧唐便也按恩师的吩咐教牛皋随着自己到河东路来征讨贼众,按说以牛皋与自己之间的情谊,现在便是将自己双线行事之事尽皆让他知晓,并教牛皋投到自己山寨中也做得个强人头领想必他也会立刻答应下来。可是萧唐心想若真那么安排一来也算是辜负了周侗对牛皋的期盼,二来自己麾下绿林山寨中并不缺少骑战猛将。而牛皋虽然粗莽,可是于统御兵马上的确大有潜力可挖,新军所设立的河东地界为军事要冲之地,如果安排牛皋在新军中担任个武职,那么对于他来说得到战火淬炼的机会也会更多。

至于自己所谋的大事虽然终有一天必须要让牛皋,乃至年纪尚小,仍在萧家集随着周侗磨练武艺、兵法的岳飞、汤怀、张显、王贵等人知晓,不过萧唐想给牛皋自己一个机会,届时是选择仍然留在官军之中做得个禁军将领,还是愿意直接投到他麾下绿林山寨中去做个义军首领,全由他自己做出抉择。

听萧唐说罢,牛皋得知自己终于能够统领一营兵马,好歹也算得个武官之后,他心中八分激动两分忐忑,当即也重重的点了点头,向萧唐感激的说道:“哥哥重托,俺必不辜负!话说若非当年哥哥与唐姑娘救下我浑家与老娘,又举荐俺投至恩师那边,与岳小师哥等人打熬本事,我牛皋如今还不过是个只在汝州鲁山深山里做个泥腿子。

哥哥救我家人,又教俺如今活得能有个出豁,恁般大恩深过沧海,但凡哥哥有所差遣,便是刀山火海兄弟也敢去闯,只求能为哥哥多争口气来!”

萧唐淡淡一笑,又拍了拍牛皋的肩膀,心中却暗付道:似你这等抗金名将,我遇到了又怎能不竭力相助?只不过如今我能帮的也都帮你了,以后你面前会摆出两条路来,如何选择,以后就全由你自己做主了。

751章 谁敢拦你?谁敢杀你?我敢

太原府再往北上便是忻州、代州地界,并且于南、西、北三面环山,八九成的地形为高地高原,川地面积只占一成出头。是以萧唐率军向被挺进时,呼延灼、韩滔、彭玘三名将官率领一千连环重骑、二千马军劲骑只在太原府与忻州、代州接连的官道间巡检游弋,倘若遇到小股流寇冒出头来便穷追猛打,但是并不深入忻州山地搜捕贼众。

其余官军部曲与田虎麾下各路贼军在忻州石岭关、忻县地界已经互有交锋,只不过贼军常常是触头便逃,没有大场面的厮杀,小规模的遭遇战却时常发生,看来逐渐被官军逼的走投无路的贼军还想利用纵横交错的山势地形与官军周旋,他们不等官军合围便立即逃之夭夭,可是黔驴技穷,并且动向皆被萧唐、萧嘉穗等人洞悉的田虎也只能利用这法子苟延残喘,争取把握个机会能够西逃投奔党项人去。

先前田虎忌惮萧唐所率部曲勇猛,所以即便打破河东各处的大阜大城也不敢据城死守,毕竟城险虽然可以倚仗,但是却让官军能够明确战略打击的目标,所以他大多时候只敢命麾下强人头领在各处军州的小县小镇转悠,利用河东山多的地形拖垮前来征讨的官军。

可是绿林中的山寨虽然也能倚仗地势险要,可是大多寨子就物资钱粮储备、军事要冲位置来说都不及寻常军州城池,贼军越打越少,受萧唐调遣的官军却越聚越多,现在田虎就算想占据做军事重镇负隅顽抗,依萧唐现在这般打法,却根本不会给他攻打城池的时间。

萧唐统军也能沉得住气,在没有遭遇田虎本部主力贼军之前,他一面在命令部曲巡山搜捕流窜的贼众,一面命令姚平仲、关胜等官将养精蓄锐,遭遇大批贼众后立刻咬住不放,就算贼军要逃,也务必要将其生生拖垮。

而此时的田虎终于也有所动静,只不过他不敢挥军南下与萧唐决一死战,只能在崎岖的山道中窜行,由于现在贼军已经没有能力与时间攻占屯集大量粮草的军州城池,给养供应不上。田虎也只得率军直扑定襄县,意图打破城池再将县内官民杀戮一空,夺取仓廒库藏粮草,再寻山中路径向河东路西北地域逃窜......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破晓时分便不绝于耳,护住四周定襄县简陋的城墙内外尽是鲜血尸骸。河东贼众虽然缺乏做工精良的攻城器械,但是定襄县也并非甚么军事重镇,此处城墙低矮,葺筑的城墙砖石更是破败,只要再给田虎一两天的功夫,县内军民也很难抵挡住河东贼众疯狂的进攻。

但见城墙上下箭雨呼啸、满天穿梭,一队队贼众匪兵朝着墙头将箭簇蓬蓬倾射过去,而县城上方的官兵、乡勇也有将县城上备置滚木擂石推下城墙,时不时便有贼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声,或者登时被砸成一滩肉泥,只是从高处投掷下来的石块、圆木虽然威慑力与杀伤力甚大,县内兵力有限,守城的器械同样甚是简陋。滚木擂石不但已经所剩无几,就连指挥使司、巡检司配备的箭簇也仅剩下一千余枝,恐怕据城死守的官军与乡勇,很快就要以手中兵刃与血肉之躯去抵挡正蜂涌向城墙上用来的贼军。

河东贼众还是以钩梯与简陋的撞车组织着一拨拨进攻,在贼军弓箭手的掩护下已经有数十名贼人攀上城头,与城墙上的官军进行白刃战。虽然忻州定襄县内一营禁军、三营厢军并着五六百乡勇民壮都并非是骁勇善战的部曲,可是如今避无可避,看贼众声势只要打破城池便要大肆屠戮。便是老实懦弱的人被逼到份上也敢下狠手,何况现在是关乎自身身家性命的生死存亡之际?是以城内这些官军乡勇也都红了眼与贼众玩命,不是他们不想逃,只是眼下这般形势他们却已无处可逃。

还有更多的强人头领甚至率领麾下喽啰冲到城墙下方,他们就用撞车、甚至铁锤、镐头猛砸狠刨着城墙,破旧的城墙砸得嗵嗵直响,砖石也开始碎裂脱落......恐怕只要再过一两个时辰,河东贼众便能打破城墙,冲到定襄县城里去。

这个时候贼众之中田彪也亲自率领着几个首领率众攻城去了,田虎手中提着一口锋刃雪亮的大刀在阵前踱步游走,脸上神情也愈显狰狞凶恶。

这座鸟县城的城墙都差不多要已凿穿砸倒,官兵那些厮鸟也挺不过一个时辰了!

田虎咬着牙狞笑一声,他心中想道:只要再搜刮掳掠来些粮食补给,也便在山中与萧唐那厮统领的官军打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我手中还有这些兵马避过搜捕的官军,再投至夏国去投诚归附......焉知有朝一日我田虎就不能卷土重来,再于这河东路称王称霸?

田虎心中正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这时定襄县城那边蓦的响起一阵欢呼声,紧接着轰隆隆几声巨响,滚滚尘土飞烟漫起,在顷刻间似乎遮盖住了半边天。成群的贼众雀跃怪叫,并且挥舞着手中兵刃恶狠狠向县内杀去!

县城南侧的城墙终于有一处彻底崩坍了下来,此时处于城墙下方不远的田彪桀桀狞笑,他又举起了手中钢刀,暴声喝道:“城墙塌了!孩儿们随我从入城里去,屠光县内狗官、宰尽城中男女,来为战死的弟兄们报仇!”

在田彪的一声号令下,河东贼众嘶嚎着朝着城墙坍塌的位置蜂拥入城,城中官军与临时由城内男丁所组的乡勇也猛扑过来,有上千名战士拥挤灰尘漫天的城墙残**血战厮杀,金铁相交之声频繁且激烈的骤然响起,直要震破旁人的耳膜!

田彪恶狠狠挥舞钢刀冲在最前面,所到之处搅碎十几名官兵与乡勇的血肉之躯,但见碎肉与鲜血激溅,亡魂丧胆的县内官军抵敌不住,已然开始崩溃开向城内逃去。

定襄县衙中的一个县尉官他提刀怒吼,他的嗓子早已经喊得甚是嘶哑,可却数次险些被败退下来的官兵乡勇撞到在地。眼见县城已经守不住了,这名县尉仅存的那点抵抗的心思也骤然不见,他正欲逃到县内寻个僻静处躲避贼众的屠杀之时,忽然有个衣甲早被鲜血染红的大汉已然暴冲至他的面前!

田彪面目狰狞似噬人恶鬼,他瞪目嘶吼扬起手中满是鲜红血迹的钢刀用力劈斩,那县尉的头颅登时飞起,尸首也直挺挺的向后栽倒坠地!

“哈哈哈!谁敢拦我?!谁敢杀我!?来寻爷爷讨死啊!杀!!”

田彪杀得性起,他扬刀咆哮,便如同一只发了狂性的野兽。田虎遥望见自己那脑袋像是缺根筋,可是厮杀倒端的彪悍生猛的兄弟十分争气,他也狞笑着正要统领麾下贼众杀进城去的时候,忽然却有个贼众小头目跌跌撞撞的奔将过来,还跟见了鬼也似的向田虎报道:“田大头领,大事不好!官军大批人马来援!”

田虎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他立刻一个箭步蹿了上去,并且薅住那个小头目的衣襟吼道:“甚么官军!?哪里来的!?又是哪个狗官统领!?”

那小头目生怕说的慢了来不及逃,急忙又道:“黑云寨一路的强人按大头领恁的吩咐在定襄县南山寻镇子劫掠,偏生遇见大队官军忽然杀出,几个头领也都死在了乱军中,据逃回来的黑云寨喽啰所报,那一路官军打出的是萧唐的旗号!”

752章 你便是逃,还能逃多久?

绣着赤红萧字的军旗猎猎,在呼啸的烈风中飘扬。现在萧唐不仅手绰着錾金虎头龙牙枪,腰间挎着寒锋狼牙双刀,胯下骑着火赤块千里嘶风马,他头戴獬豸浑银兜鍪,身穿的密砌罗圈铠甲之外还覆盖着层重犀皮甲,双肩头吞肩兽怒目圆睁,下搭黄罗锦绣披挂。这一道上虽然不止一次与河东贼众遭遇,可一直稳坐中军的萧唐却一尘不染,端的威风飒然。

从萧唐身后闪出数队宋军军健,身背神臂弓、黄漆弓,手上各自绰着红缨枪与环首刀,这些部曲俱是禁军精锐,他们有条不紊的排成阵势。只过片刻萧嘉穗、花荣、石秀、庞万春、史进五条好汉也驾马驶出阵列,一字排开与萧唐并肩站在一处。

从萧唐两侧也各涌出左右两翼兵马,其中左翼主将手持绰着一杆鸦角枪,宝雕弓对插飞鱼袋内,柳叶箭也密麻麻齐攒狮子壶中,身后两三千的军健排成紧密的阵型做势欲冲,生出漫天杀气,那员主将正是统率西军六营虎狼之士的小太尉姚平仲。

右翼主将则是大刀关胜,他同样也是披挂整齐,胯下卷毛赤兔马时不时打着鼻响,碗大的蹄子也时而猛刨地面,浑如一簇奔腾不息的火焰,掌中锋刃熠熠生寒的青龙偃月刀瞧着令人生畏,在他身侧宣赞、郝思文两员偏将也将手中的的刀枪锋尖前指,与麾下军健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而在萧唐、姚平仲、关胜的军阵后侧,除了统领新军马军游哨的牛皋,王进亦与党世英、党世雄、王文斌并着新投至部曲中的李永奇统领新军军健迈着整齐的步伐徐徐前行。虽然经过介山一役,部队折损七百多人,又有四百人左右因伤重而无法继续作战,可是除了二千九百多名老兵、铜鞮县的两千名预备新兵之外,萧唐与王进在河东路北部奔至太原府躲避匪患的流民百姓之中又择选出四千人编制部曲,如今也被萧唐一并统率来征讨田虎,这支近七千人的部队从远望去,阵型倒也端的整齐。

只不过新军中在太原府招募为军健的民壮,他们投入伍后背记军规、操演阵型、习练进退攻杀军旅技艺才不过一月左右,这些扔下锄头时日尚短的汉子如今身处在萧杀的军阵之中,虽然也知道按军中教头的督令行列甚是整齐,可是也仍禁不住左顾右盼着,眸子中还流露出恐惧之色。

“怕个甚鸟!你道那些贼厮鸟有甚了不起的?直娘贼,不过是一群欺软怕硬的货色!老子告诉你,那些草贼你越是怕那厮们便越是猖狂,其实多是些装腔作势的,真要与他们厮杀时咱们主将自会按旗语下令进退,你们只顾与周围的弟兄一并严从号令行事即可。

你说你武艺不济也不妨事,咱们严从军令、演练军阵,就是要军中弟兄彼此照应的,几十杆乱枪戳去,贼厮鸟又如何抵挡?待你们这些军中的雏儿上过几回战场,杀过几个贼人,便也可算是真汉子!想想贼厮害得你们流离失所,痛失家人的仇恨,再想想萧节帅收容咱们的大恩,只管奉令拼命,萧节帅与王教头绝不会亏待咱们的!”

在列阵准备与贼众对持之前,以类似的话语安抚那些新兵蛋子之人,却正是前不久也如他们一般,不过是些佃户农夫出身,大多老实巴交的质朴汉子。

只不过历经过一场激烈的战争之后,新军中许多汉子似也都开了窍,经过介山之役的军健虽然也会向新投入伍的军卒更个老兵似的拍着胸脯吹嘘说老子之前亲手杀得几个贼人,作战又如何了得,可是眼见那些本来也与他们一样是寻常乡农出身的军健如今便似脱胎换骨,这也无疑会使得其余投至新军不久的士卒安下心来。

而此时背负着双刀,手中绰着杆浑铁枪的李永奇眼见新军阵容整齐,以往不过是任匪贼鱼肉的寻常乡民,如今却真有大宋军旅健儿的气象,他不禁也心生感然。李永奇用想到待自己有知遇提举之恩的萧任侠......这些时日对他的儿子李世辅也甚是关怀,虽然公事繁杂,萧唐却也时常任由其出入府邸点拨他武艺本事。念及此事,李永奇更是发下心愿,必要随着萧唐出生入死,以报答他的大恩。

虽说现在李世辅便对自己直言父亲莫除尽贼人敌酋,也留下几个教他杀了,毕竟他还年幼,李永奇也只得将他留在太原府中。此时李永奇又念及战死的大哥李永烈,他将手中长枪又攥的更紧了些,并抬头仰望青天,暗付道:兄长,你英魂未曾远去,且看兄弟如何在军中光耀我李家门楣,你泉下有知,也当欣慰。

“我军来的及时,好歹没让贼众害了定襄县城中百姓。”

萧唐眺望远处县城城墙坍塌之处有大批贼军正要涌入城中,他面沉如水,又凝声说道:“上下半月的时间在忻州地界搜捕,只杀散些小股的流寇。田虎那厮到底不甘坐以待毙,也正如嘉穗兄弟所料,贼军不敢与我部正面交锋,避我军锋芒只要劫掠得来粮草在山中周旋,附近也也别无富庶的县庄集镇,贼众十有七八打算速速攻下这定襄县,再向北逃遁。”

萧嘉穗也策马来到萧唐身边,说道:“以往我军须提防贼寇四处流窜作乱,须步步为营、徐而图之,而如今形势大有不同,想必田虎也未曾料到我军会来得如此之快......这厮也是个阴狠狡狯之徒,往日多是撺掇别部贼众侵扰我军,如今终于又觑得他的踪迹。”

萧唐冷冷一笑,说道:“前番狭路相逢,我统领的兵马不足,取不得那厮的性命,后来在绵上县兄弟与呼延统制等将官率重骑破阵,那田虎见到苗头不对,又只顾先行逃了......这次又教我撞见,不知那厮又当如何?”

萧嘉穗抬头环视着周围山形地势,悠悠说道:“便是他还想逃,又还能逃到何处去?却又还能逃多久?虽然田虎为图保命不敢死战,可是他每次逃窜必然使得大批贼人心寒齿冷、临阵投降。就算他麾下贼首粗鄙不通心机,可是到了这般时节,想必也有很多强人头领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被田虎那厮利用,届时他孤立无援,天下虽大,可还有他藏身之处?”

“田虎引夏贼入境烧杀劫掠,现在仍肯归附在他麾下贼人也都死不足惜,现在也是时候教他们血债血偿了......传我军令,新军将士押住阵脚,再命姚都监、关都监从左右两翼截击贼军,其余人马随我从正面突击,此战的目的是为了竭尽所能大批歼灭贼众,能多杀一个,便不能教多教一个贼人逃了!”

待关胜、姚平仲、王进等人分别领过将令,萧唐将手中錾金大枪高高举起,随着行伍中军健一声嘹亮的号角声起,三军齐动,以一群猛虎啖羊羔的势头反朝着方才正要冲进定襄县大肆烧杀的贼众杀将过去!

金鼓通擂,号角争鸣。刚听小头目报说萧唐率大军已至的田虎忽然又看到大批官军从南侧山麓间杀出,齐声呐喊,朝着蜂涌己方兵马蜂涌杀来,他惊愕恐惧之色从他的面庞上渐渐褪去,取得代之的是狠戾的怨毒与狰狞。

萧唐你这厮当真要往死了相逼,只恨老子在石室山、在绵上县时未曾取了你的性命!

田虎虽然恨不得能将萧唐扒皮抽筋、千刀万剐了,可是他也发现身旁的贼众大多惊惧惶恐,在声势浩大的官军面前吓白了脸色。要说萧唐还真是自己命中的克星,在他未至河东路之前田虎在河东路作乱一直顺风顺水,眼见造反大事能成,可是自从他与萧唐在威胜军石室山偶然撞见之后,自己麾下贼众屡战屡败,如今一见到萧唐的旗号胆气已立刻去了七分,官军士气正旺,就算要全力死拼,又如何能争赢?

要打打不过,再逃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如今是火烧眉毛的紧要时刻,我又该如何?

怨怒焦急的田虎忽然脑子中灵光一闪,暗付道:都说富贵险中求,要老子逃出生天,说不得也只有发下狠心搏命了!

753章 大宋任侠、西军将门、五虎之首...哪个好惹?

绣金血色大旗之下,官军骑兵马蹄翻飞、泥草四溅,在萧唐的率领下黑压压正漫山遍野地冲杀过去,身后还有更多的步卒也竖起锃亮的钢刀、锋寒的长枪步步紧逼,兵刃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寒芒,狰狞的杀机霎时间也充盈于天地之间。

“是来援的官军!是萧唐那厮!”刚要率部杀进定襄县城的田彪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他与几个强人头领慌忙又奔将到城外,眼见官军来的突然,他嘶声说道:“官军厮鸟来得如此快!我大哥呢?他现在又在何处!?”

由于方才定襄县城内外杀声震天,是以待萧唐、关胜、姚平仲各自率部冲到左近处时,攻城的贼军才惊然发现教他们闻之胆寒的萧唐早已率军杀到眼前,甚至还来不及教弓箭手列阵施放先做阻击。贼众的阵型登时骚动起来,他们纷纷左顾右盼。眸子里也流露出的恐惧也愈发明显。

距离田虎所部贼众尚有一段距离的田彪,也慌忙扬起头来张望自己大哥的踪迹,眼见虽然城外大部分贼军虽然没有后撤,但是却瞧不见田虎到底身处何处。田彪心中也没个主意,他脑子一热,心中又腾地涌起一股亡命徒的狠劲,立刻喝令周围的贼人围将上去,打算与官军索性玩命死战到底!

而此时的萧唐策马挥枪,催骑疾驰在骑阵的最前方。虽是军中主帅,可是花荣、史进、庞万春等几人也都见惯了自家哥哥亲自驱骑冲阵的场面,是以他们只是与燕云骑射形成锋尖阵型,紧紧跟随在萧唐的身后。他们也都直把面前密集的贼众视作待宰的羔羊,萧唐蓦的仰天长啸,满腔的豪情都从他的身体内倾泄而出!他也能从眼前近在咫尺的贼人眼里看到无尽的恐惧与惊慌。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此番不止是要大批歼灭贼众,更要从精神上将他们杀得彻底胆寒势堕!

火赤块千里嘶风马长嘶一声,也在萧唐的驱使下腾空而起,它凌空飞跨越出十余步之遥,又如泰山压顶一般从半空狠狠撞进贼众的阵势!錾金大枪耀眼的寒芒乍起,在贼众侧目回避的同时,已然借着强大的惯性狠狠劈落下来!

“噗噗噗噗噗噗噗!”

一连串血光飞溅,二十几个贼兵甚至还没来得及惨叫出声来,便纷纷被萧唐劈翻戳倒在地!萧唐身后的心腹兄弟、护卫亲军也似潮水一般掩杀而至,每一名壮士都奋力扬起手中兵刃,借着战马冲锋的势头劈砍刺探!

萧唐所统领官军骑阵胯下骏马夹杂着猛烈的惯性,化作一拨钢铁洪流肆无忌惮的冲击的贼军阵型,在须臾间便冲溃就贼众前方阵列!锋利的骑枪与马刀在半空中铺出无数道霜雪,霎时间令人心悸的剁肉声与撕心裂肺的惨嚎声便冲宵而起,被杀得个措手不及的贼们接连血溅当场,纷纷哀嚎着伴着尘埃翻倒在地,旋即又被后方冲来的战马将残躯践踏的一片模糊!

而在惨烈的战争另一端,姚平仲奋力一枪探出,重重的撞击在一个贼军小头目的盾牌上,那木制盾牌在顷刻间炸裂。姚平仲发力再刺,登时便将那小头目刺了个对穿。

眼见自己麾下的西军将士各个如狼似虎,并争先恐后的冲入慌乱的贼阵之中大肆攻杀,姚平仲的眉宇间却分明带着一股不屑与不耐,他心中暗付道:杀溃些鸟匪蟊贼有甚么值得夸赞的?若是我统率的西军儿郎连这些乌合之众都抵敌不过,莫不如索性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罢了!

此时姚平仲又转头向侧方望去,只见萧唐亲自率领马步军已然如狼入羊群一般,对溃乱的贼众阵型展开惨烈的屠戳。他嘴角一翘,心中又念道:明明是三军主帅,却要亲自率领麾下军健冲锋...虽说我西军之中这等猛将也不是没有,可是似萧节帅恁般仗着身奢遮的武艺,做到一方节度使却兀自要与行伍泽袍并肩子上的,遮莫也只有上溯到五代战乱时节中的那些乱世豪杰,以及时任三班差使、殿侍兼延州指使,与夏贼作战四年,前后二十五战却多要亲自做先锋破阵的面涅将军狄

武襄(狄青谥号)了......呵呵,与这萧唐并肩作战,倒也有趣的紧。

而在战场的另一侧,关胜瞪目大喝,青龙偃月刀骤然划出一道凄厉的光芒,一名强人头领顿感冰冷的质感在自己的胸膛上一掠而过,眼前的那个丹凤眼、蓄长髯的禁军将官却已经从他身侧策马疾驰而过。

关胜一刀撩过,毫不停留,便拍马与彼此照应的宣赞、郝思文率部直往后惊慌失措的贼众那边扑去。那名强人头领缓缓低下头来,他见胸前护心铠甲似乎完好无损,可是只过了片刻,殷红的血迹渐渐从铁甲的裂缝中泊泊涌出!那强贼头领又惊然发现自己的上半截身体一歪,似乎正缓缓滑向旁滑落!

强人头领刚喊叫声出来,凄厉的惨嚎声却又戛然而止,如注的鲜血忽然激溅射出,他上下两截身子先后重重坠落在了地上!

当萧唐、姚平仲、关胜各自率领官军部曲冲击河东贼众的真实,已经形成左、中、右三个方向的夹击之势。一些凶蛮贼人头领虽然兀自想要抵抗死战,可是眼见中路在前几次交锋中已然杀得他们闻名丧胆的萧唐势如破竹;而宋军左翼尽是与西夏党项人打惯了硬仗的西军勇壮,而统率这支部队的,又是三原姚氏将门出身,深得其祖父辈姚兕、姚古等名将兵道真传的小太尉姚平仲;右翼的宋军主将关胜虽然眼下不及萧唐、姚平仲的名头在军中响亮,可他到底是论武勇本该在梁山上位列马军五虎将之首的悍将,旁边再有宣赞、郝思文两个同生共死的结义兄弟护住关胜左右......只是见到这三方官军冲杀声势,惊恐的诸路强人首领心中也能明白:这三路官军主将哪个能够轻易撩拨?又当从哪个方向突围出去?

“弟兄们!横竖都是个死,咱们跟宋军拼了!!”

强人首领之中,倒真还有人悍不畏死,他抢先在田彪喝令之前纵身一跳,跃上块巨石,并且振臂大吼道。但见那个贼首头领光秃着却与两鬓留着双辫,左衽身着一袭兽袍,耳垂还挂着个硕大的澄金色的耳环,却正是曾按田虎吩咐前往夏境勾结党项诸部至河东路劫掠,北漠党项族裔的恶汉脱招。

“嗖!”

本来脱招挥舞着手中战斧,兀自嘶声咆哮时。却有锐利的破空声骤然响起!脱招反应过来有人施冷箭偷袭,他立刻侧身侧身闪避的同时,却又听得“咻!”的一响,竟然另有一枝利箭猝然已激射到他的身前!

脱招偌大的身躯重重一顿,随即低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胸口,只见有两截箭翎插在自己的左、右胸口微微颤抖,脱招又抬起头死死地指着前方,想找出到底是谁放冷箭偷袭自己。可是殷红的血液已经从他的嘴角边溢出,生命的活力也如潮水一般从他体内飞快退去,他那对原本凶芒毕露的眸子也逐渐黯淡了下来。

“直娘贼...腌臜厮...入你娘的撮鸟...老子...老子......”

脱招口中念叨着他吐字并不清晰的宋时官话中的粗言秽语,随即又骂了几声让人不知何意的党项语来。按说他怪力过人又有一身武艺,自以为此番便是要败于宋军,凭他的身手也能斩杀不少官军泄愤,可是如今到底是谁放箭射杀自己脱招都觑不清个真切,这又如何能叫他死得瞑目?终于脱招的脑袋重重一耷,双膝跪倒巨石上,黑熊也似的身躯就势一滚,又重重的摔落到了地上。

此时已经距离脱招的尸身将近两百步开外,花荣手中仍擎着张铁胎弓,他一边驱骑疾行,一边回头向在他身后驾马奔腾的庞万春说道:“兄弟!好箭法!”

庞万春却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本来我是瞄着那个厮鸟的心窝,哪知被那厮事先发觉,倒是花荣兄弟你射出的那一箭精准狠厉,将那厮射了个一箭穿心。我不过射中他的右胸,不是要害处,此番倒是你胜了。”

花荣瞧见庞万春脸上分明挂着几分不甘心,他便又笑道:“兄弟若还要切磋,咱们寻觅田虎、田彪那几个寇首拿那厮们试箭较量去!哪个要是能一箭射杀了祸害河东百姓的罪魁祸首,才算真本事!”

754章 都是混江湖的,差距怎就这么大?

本来在战场上若是撞见花荣、庞万春其中的任何一个,都很难避过他们催魂夺命的弓箭狙杀。如今他们二人边纵马驰骋,边任意觑定了战场中的强人头领拈弓引箭,彼此又是相互切磋射出呼啸的利箭击杀同一个目标,任谁又能避得过?又冲杀一阵,先后便又七八人强人头领、头目先后坠马,并且都是要害处中箭而登时毙命!

在前方纵骑飞奔的萧唐又瞧见个强人头领抽出条铁鞭,正凄厉地嚎叫着,他策马前冲砸翻三名宋军骑兵。萧唐暗喝一声,立即又驱使胯下嘶风骏马猛窜过去,践踏着满地死尸如飞而至,直直迎上了那个强人头领!

“铛!!”的一声激响,那个强人头领顿感巨大的反震力从手臂传来,他虎口一麻,铁鞭已险些脱手飞出。当那个强贼头领看到策马拦住自己去路的将官正是官军主将萧唐时,他的脸色刷的更是变得惨白。

“原来是萧任侠...我昝仝美久慕你在江湖中的威名,只可惜官匪不同路,无缘与恁结识。想不到初次拜识尊颜,却是要做生死搏杀......”

听那强人头领自报了名头,似乎气势也堕了几分,萧唐的枪势却毫不停滞,他一边向那强人头领继续发动猛攻,口中一边还喝骂道:“江湖中也多有忠义猛士,也教我甚是敬服。可是你这厮却甘愿屈从于田虎那厮滥杀良善,甚至还勾结敌邦入境祸害自己的同胞乡亲!现在要我与你将江湖情面?又有何用!?”

“事已至此,还有甚么话可讲?”

昝仝美惨然一笑,他挥舞着铁鞭抵挡萧唐势大力沉的枪势,口中又忿然说道:“咱们在绿林中讨活路的,本来就是不愿受官府那些贪官恶吏的鸟气,我甘愿投至田虎麾下,也只图个快活爽利!引党项人犯我大宋之事虽然我也知必要为许多江湖同道所不耻,可是既然舍得一身剐要干造反大事,你们官军只怕如何也不肯绕过我!萧任侠,我绝非是向恁讨饶,事已至此,我也不打算束手待毙。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如索性就争个你死我活吧!”

“好!”萧唐十分干脆的只喝了一声,手中錾金大枪又疾风骤雨也似的猛烈攒刺向昝仝美,须臾间至少刺出了数十枪,虽然昝仝美挥鞭格挡,可是他手中铁鞭乃是短兵器,也有抵不住萧唐枪法迅疾猛烈,只片刻的功夫他的肩头、左臂等位置便被萧唐枪刺擦上,在剧烈运动下鲜红的血液从伤口中涌出,看过去一片血肉模糊。

两人又恶斗了三四十合,萧唐却忽然发现这个昝仝美虽然看似不是自己的对手,可是他鞭法也称得上十分精妙,只不过昝仝美渐渐的只攻不守,只要以舍命的打法与萧唐分出胜负。

这厮武艺出众,如今又是在战阵上做生死相搏,一个不慎只怕性命不保的便会是我......萧唐心中暗念,他并没有因昝仝美自杀般的打法而手下留情。趁着对方一招招式用来,萧唐双臂猛然一搅,自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弧线,大枪噗的声便直直刺入昝仝美的胸膛!昝仝美猛然一震,旋即身子先后直挺挺的堕将下马。只是当昝仝美在生死弥留之际,萧唐分明见到他双目渐渐阖闭,脸上竟然露出解脱的笑容。

此人想必已知田虎大势已去,既不甘被官军拿住受辱,也是因见田虎与敌邦勾结而心生愧疚,是以刻意要在战场上寻死的吧......

萧唐心中暗念,他也知眼前这个强人头领,也正如当年河北张迪纠集的冀南军中董澄、沈骥、史定、吴成等人,若是只按江湖路数与他们结识,未尝不能与这些人推心置腹。可是他们多是只重绿林规矩的草寇,并非是善于审时度势的人物,投奔了为一己私欲定要做个土皇帝的田虎......一步错、步步错,萧唐固然可以从中招降一些能人为自己所用,可是战场残酷,他到底还是无法能使得绿林中所有可用之人尽数投至自己麾下,何况还是这般必要决出生死的情况下。

史进那边的状况,也是一样。

“去死!!!”史进喝骂一声,手中长刀也如闪电一般斩出,冰寒的锋刃劈开空气发出锐利的尖啸声,猛烈的掠过前面一个贼人头领的颈项,骤然热血激溅、头颅抛飞!

在萧唐、姚平仲、关胜率部冲溃贼军前阵,且有大批的宋军将士也杀到近身处与贼众短兵相接之后,贼阵混乱,原本呈尖刀锋刃阵型的骑阵现在又分做数队,更是将贼众军阵切割得七零八落。此时史进勒住缰绳,他遥望见石秀正统领一拨劲骑往萧唐那边赶去以做接应,他也刚放下心来。可是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铁塔也似的身影忽然冲到史进的面前,那强人头领瞪目大骂道:“狗官!给皇帝老儿作奴才的厮鸟!老子孙彦成与你这厮拼啦!”

史进闻言登时剑眉倒竖,勃然大怒!此时周围混战厮杀乱作一团,喊杀声、惨叫声、马嘶声、金铁相交之声交杂在一处,便是距离史进距离较近的宋军官兵也听不清他的言语,是以史进也瞪目大骂道:“呸!爷爷也是绿林中打踅的好汉,可是见不惯你这厮们为非作歹,坏了江湖中好汉的名声,杀之何碍!?”

叫骂过后,史进舞刀拍马,与孙彦成恶斗在一处。如今随着萧唐历练甚久的史进不但武艺更是突飞猛进,临阵厮杀的经验也极是丰富。虽说马步战仍是不及林冲、鲁智深这等虎将豪杰,可是原本论武艺就位列于梁山马军八骠骑的这个史大郎如今的身手也可说直追五虎骑级别的实力!是以与孙彦成做生死恶斗的,本来血气方刚的史进攻守招式气定神闲。只斗了三十多合,史进便放个门户,让孙彦成枪搠入来,露出好大的破绽!

“呃啊啊啊啊啊啊!!!”

史进发出震人心魄的怒吼声,他手起刀落,只见一条血颡光连肉,顿落金鍪在马边,便已干净利落的将孙彦成斩于马下!

眼见这强人头领被自己斩得尸首分离,史进重重的哼了一声,心中还暗付道:直娘贼!也都是在江湖中厮混的,哥哥与我们兄弟却只要除暴安良,偏生你们这群厮鸟造恶作孽,同是绿林中人,差距怎的就恁般大?

便是河东贼众之中有些武艺了得的人物,却都不及萧唐、关胜、姚平仲、史进、石秀这般本事,何况还有些头领甚至还没来得及驱骑上前与萧唐、史进等人近战厮杀,便先后被花荣与庞万春时而射出的利箭取了性命。几路宋军在这些虎将的率领下势如破竹的在贼阵之中横冲直撞,正如砍瓜截瓠相似。

当萧唐接连又挑翻劈落三四十贼骑,石秀也与五六十余官军骑兵冲到左近处。萧唐猛的一甩錾金大枪枪锋上滴落的鲜血,立刻又向石秀问道:“大郎,可曾瞧见田虎那厮在何处?”

石秀喘息方定,并摇了摇头,说道:“没觑得见,遮莫那狗贼又打算逃了?”

正当萧唐要令周遭官军在乱战中寻觅田虎的行迹时,却听不远处有个宋军指挥使高声喝道:“前面那个强人头领是田虎之弟田彪!那厮奔着新军拦截的方向突围过去,莫要教他给逃了!”

755章 今非昔比,要么变强,要么去死

原来河东贼众虽然因为猝然杀出的宋军仓促来不及抵挡,阵势被似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切割开许多块,但是从官军冲锋的阵势中仍然也能有些贼众部队暂时得以幸存,而田彪率领着麾下凶徒眼见萧唐、姚平仲、关胜等官将各个势如破竹,自己绝难抵挡,他便将目标瞄向了远处官军在原地驻守的兵马。

“弟兄们,官军不过如此!待咱们杀将出去,一样能得快活!”田彪一声炸雷般的暴喝,脖子上的青筋也根根突起。旋即将手中钢刀一挥,统领三千人上下的贼众朝着新军列阵的方向猛扑过去!

双方人马越来越近,排在最前列的新军军健已能够清晰的瞧清朝己方冲来的那些凶徒狰狞的面孔,就在这个时候,一些由从太原府流民中选拔出来的士卒组成的阵势忽然松动起来。

先前河东官军大多部曲孬弱,被田虎麾下贼众时常追着屁股穷追猛打,他们之中有些人反而投降也做了强人;有些人反倒杀良冒功,屠杀良民割取首级而向官府邀功;有些人在战场中溃逃后四处浪荡,其中不少逃兵混入了各地逃往太原府的流民之中,反而又在那里发现萧唐欲招募勇壮组建新军,又给了他们一个填饱肚皮的机会。

只不过毕竟畏战逃亡在先,因为怕军法追究,有些逃兵眼见新军中择先录取体魄健壮、性子老实的乡野农夫,便也扯谎说自己是何处乡镇的佃户庄稼汉出身。这些曾经的兵痞即便被征选入了行伍,可是他们却惊然发现自己加入的这支部队远非他们先前挂职的那般军纪松弛、虚弱冒领,部曲上下几无可用之人的军队可比。有些人因为触犯军法被斩首示众;有些人在每日艰苦的训练下被操练得脱下层皮来;也有些人如今站在军阵中绰枪面对昔日曾杀得他们丢盔卸甲的河东贼众,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又一次蓦然袭上心头.......

忽然新军阵列中有几人发了声喊,那些做惯了兵痞的懦弱之徒抛了手中长枪,转身便逃!可是还没等他们逃出阵列,便惊然发现有两个生得相貌相似的军官早已挡在面前!

正做督战的党世英、党世雄忽然刀枪齐举,手下毫不留情,甚快便将这些打算逃离战场的兵卒尽数戳倒砍翻在地,脸上有飞溅的鲜血滴落,眉宇间透着森然与狰狞的党世雄断然抬起头来,他厉声喝道:“临阵非主将令辄自离队者,杀无赦!其余军健速速收拢阵型,否则军法从事!”

“草他奶奶的,这群孬种真给河东汉子丢人!若不是先前官军避刀畏剑,咱们也何至于逼到这个份上,老子还要个脸,如何能在这个时候做个没卵蛋的怂货!?”

本来受那些逃兵的影响而心中动摇,其余一些从太原府征召来的新军军健又听旁边的“老兵”低声骂道,他们咽了口吐沫,死死攥住了手中枪杆。原本有些松动的阵型,在这个时候又立刻稳定了下来。

终于突袭而来的贼众与列成枪阵防御的新军将士狠狠撞在了一处!本来田彪想速速从此处突围出去,可是他竟然发现面前的官军团团排成一道道难以逾越的阵列,无数把长枪配合默契,就像一只长满尖刺的刺猬,硬是生生顶住了河东贼众的轮番猛攻!

乱枪齐齐探出,嘹亮的喊杀声在定襄县周围的山谷激烈回荡,新军将士的表情便如萧杀烈风也似,他们在眼前那些杀人舔血惯了的凶徒的猛攻下丝毫不为所动,要么杀人,要么被杀,似乎这些新军军健也渐渐忘却了恐惧到底为何物。

直娘贼!这伙官兵似也是拨难缠的!

田彪心急如焚,他心说如果不是杀人杀惯了,再经历几场残忍的厮杀,又如何能够锤炼出恁般坚硬的神经!?他麾下多是悍不畏死、生性凶残的江洋大盗,可饶是这些凶徒如飞蛾扑火一般拿自己的身躯向新军竖起的那锋刃冰寒的长枪上撞去,却仍然不能撼动军纪森严的官军阵势!!

身后追杀的官军旋即而至,兀自心中忿恨焦急的田彪双目忽然一凝,他瞧见统率眼前官军设枪阵防御的那个将官,却正是当初他在隆虑山要劫官军后勤补给时遭遇的那个押粮军官,田彪立刻又扬起刀来,指着枪阵后方的王文斌大骂道:“手下败将!又敢来讨死!有种的出来与老子再决个胜负来,就只你我二人!”

虽然前番王文斌是在田彪、田实等人的夹击之下才险些被生擒活捉,自问本事也不会输于眼前那个强人头子,可是如今听田彪叫骂搦战,王文斌的嘴角却浮现出一阵冷冽的笑意。任由对方如何拿粗言秽语辱骂,王文斌便如性情大变一般充耳不闻,他只顾督促眼前军卒,口中喝令道:“不必理会贼厮鸟的挑衅,倘若贼众杀到面前,就按往日王进教头曾教习你们的法子彼此照应,列阵杀敌!”

任田彪骂得口干舌燥,王文斌丝毫没有因对方的有意挑衅而擅自出阵与敌将放对,麾下最为凶悍善战的贼人此时已经死伤大半,却仍然无法冲破新军设下的枪阵。身后萧唐、姚平仲、关胜率领所部人马旋即便要杀至,终于这些把自己的性命、他人的生命都只当做儿戏的凶寇强人脸上惶恐之色愈发明显,气势已经彻底堕落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新军的阵型忽然有了变化。

本来列成前列一字排开的军阵两翼将官看到由坐镇中军的萧嘉穗发号施令,军中旗官打出的旗语之后,他们立刻喝令所部军健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始前进,渐渐的,新军枪阵便要转变成“凹”形而从左右两侧夹击向己方军阵发动突袭的贼众,便像是一个早就设置好了的捕兽夹,要将踏进机关的这支野兽活生生给钳住!!

左右两翼分别又有两个将官率部策马奔出,他们都绰着长枪击退那些猛扑过来的贼兵。其中左翼的将官怒目圆睁,手中长枪便如出洞的毒蛇一般朝着眼前贼众刺出,他口中还大喝道:“杀千刀的贼厮鸟!我李永奇今日便要为我的兄长报仇!”

这边李永奇骁勇难挡,很快的便有十来个贼人被他戳翻毙命,而在新军右翼忽然又爆发出嘹亮的喝彩声来,平素只教习军中将士军枪棒、布阵、行军要略等诸般事宜的教头王进此时也策马挥枪,朝着贼众猛攻过去!

虽然缺乏临阵生死厮杀的经验,可是王进到底是个教习其他良将兵家本事时日甚久的老资历教头,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熟,其中又以长枪使得最为顺手,如今也可称得上是武学大师的武神通亲自出马,寻常强人贼众却又如何才能够抵挡!?

绰绰枪影飞快的袭出,王进每一招每一式拿捏的恰到好处,自己丝毫不露出任何破绽,却也能很快觑破眼前敌人的命门所在!眼见三四十个贼人在王进闲庭信步的枪势下接连毙命,平素对他便甚是敬畏的新军将士此时更是直感叹为观止,心中激赞自己军中这个严肃持重,极有威望的王进教头果然了得,得他细心教导,无论武艺、带兵的本事自己也必然能大有精进!

756章 名将的资质,粗中有细的牛皋

“新军将士听令,左右两翼长枪手速成合围之势攻贼军两肋!中军军阵徐徐进逼,统一听前阵王教头调遣!”

中军萧嘉穗断然一声令下,中路两千余名新军军健立刻在党世英、党世雄、王文斌几个将官的率领下列阵向前,将一支支锋利的长枪竖起,寒光闪烁的枪锋斜指前方,汇成一片密集冰寒的死亡森林。

这时在阵前厮杀的田彪一脚踹在个宋军士兵的胸膛上,那军卒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胸膛顷刻间竟然也似凹陷下去一块,他几乎是哼都没有哼一声,立刻仰天倒了下去。

可是田彪刚蹬翻个宋将,十几支长枪立刻如毒蛇一般从军阵中刺出,田彪慌忙闪避,只是在他的面前后密密麻麻的皆是新军将士,只堪堪先后一闪,勉强后撤的田彪忽然身子一颤,一支锋利的枪锋早已经刺入他的左肩!剧烈的疼痛敢霎时袭上心头,使得凶残剽悍的田彪也不禁惨嚎出声来!

“师父!我来助你!”史进一马当先,他催骑舞刀直奔着王进那边杀将过去,这时身后的宋军也如砍瓜切菜般蜂拥杀来,撵杀四处溃逃的河东贼众,贼军全面溃败,如今已成定局。

这里也冲不出去!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子活得还没快活够了,又怎能在此处折在这些狗官的手里!?

田彪心中战意终于也荡然无存,他转身立刻向后方拔足飞奔。只奔出数步,田彪一把将个进退两难的贼人骑兵拽下马来,旋即一蹿到了鞍上,田彪再用刀背惊慌的猛击战马后股,拨喇喇地趁着前面新军合围,后面官军杀至的当口冲出己方溃散的战阵!

王进、李永奇见田彪要逃,他们一边喝令身后将官按中军萧嘉穗军令行事,一边也催骑急忙去追。只是田彪早瞧见王进与李永奇悍猛难挡的战姿,此时半分前去寻他们两个放对厮杀的心思都没有,只顾催马向西北侧的山谷密林狂奔而去。虽然那面山中并无路径,周围地势崎岖甚难催骑逃奔,可是田彪急中生智,他心说从那里冲将出去,追我的官军也要受山林地势阻挡,在深山荒野间是逃是匿,总好过在此处要腹背受敌来得安全!

王进大喝一声,他又将两三个仍要负隅顽抗的贼军小头目挑落马下,此时萧唐、姚平仲、关胜等人率军疾驰而来与新军合兵一处,将田彪麾下的那些贼众给包了饺子,这些本来意欲从新军这边突围出去的凶寇此时却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怕在过两三盏茶的功夫,便要被宋军尽数歼灭!

“师父,田虎、田彪那几个贼厮鸟又在何处!?”驾马疾冲至王进面前的史进又赶忙向他问道,王进转头去望时,就见田彪驾马狂奔,距离此处已有两三百步的距离。眼见贼首要隐入山林,正要与史进驾马去追的王进脑中忽然又想到:

田彪那厮逃亡的方向,不正是牛皋率骑营巡弋游哨的位置?

※※※※※※※※※※※※※※※※※

在定襄县周围的深山之中,也只有几处曲折盘旋,并且险峻的实木栈道,幽深僻静的峡谷密林之中时而还升腾着神鬼莫测的氤氲山气。借助这般山形地势,许多眼见形势不对的贼兵倒也都知道保命要紧,他们趁着官军剿杀自己的同伙之际,先后往深谷山林逃窜的就有近千人数。田彪逃至山中后收拢残部,此时他也早已计穷力竭,只得在山岭中窜行要寻觅的个藏匿处。

萧唐那边一面还要歼灭定襄县城附近其余贼寇,一面又将兵马分做四路潜进山岭前去搜捕逃窜的田彪。又过了两日的光景,在深山密林间东躲西1藏。没头只顾寻路径要逃离此处的田彪忍饿受冻,与麾下那些贼众残兵遭尽千般苦楚,终于逃到忻州官道附近的一处山麓,田彪刚刚以为自己终于能够逃出生天,可是却没有料到早有一支部队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并且将田彪以及其麾下漏网之鱼的一举一动觑个分明......

“牛军使,贼人眼下已经逃至官道附近,眼见就要逃离了,我等又当如何?”

在定襄县东侧另一处山涧树林深密的阴荫隐秘处,有个马军军使正向一名面如黑漆,身躯长大,身着宋军马军官将衣甲的大汉报道。这个大汉自然便是新近被萧唐任命为河东新军骑兵营指挥使的牛皋。

如今这支新军马军营中的军使、兵马使(宋朝军制,通常步军一营的指挥官唤作都头、副都头,而马军则被称作军使、兵马使)、押官、队头、副队头、左右傔旗等低阶官将多是由萧唐暂做调遣,从呼延灼操练出来的三千劲骑之中挑选些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充任。毕竟新军初设,很多低阶武职军官缺乏人手充当,所以萧唐也从别部兵马中调选一些将士暂时委任职事,在镇抚河东、征讨田虎、选练新军等公事罢了之后再回原来隶属的军司听命,并且也将于河东时立下的诸般功劳记录在案。

可是除了这些还算善于打仗作战的诸部营老兵之外,其余马军军卒,大多都是原来曾在河东路地界牧马监专管养马放马的马倌,或者是打理过马户马市营生的乡民组成,他们一听逃窜到附近的贼寇仍有上千之众,而己方马军营满打满算才不过三百多人,一些士卒慌了神,其中还有人向牛皋谏言道:“...牛将军,咱们兵力不济,恐怕甚难赢过那些贼人。以小人之见,莫不如调派几个兄弟前去盯梢,再速去报与萧节帅知晓才更稳妥,毕竟咱们是奉命率游骑哨探周围动向,严防有其他贼军途径此处,也是不必与敌军死命厮杀的斥候差遣......”

牛皋闻言却登时把他那一对怪眼瞪个溜圆,他低声向那军卒喝道:“你怕个鸟!那伙贼厮鸟也不过一千人上下,咱们好歹有三百命兄弟,又是以逸待劳,如何不能与他们厮杀!?贼军不过这点人手却要去向哥哥求援,这要是让军中其他同僚知晓了,岂不是要笑话咱们无用?”

被牛皋一通呵斥,那各军健也慌忙闭上了嘴,不敢再做言语。只是牛皋虽然有意在此伏击这拨撞到眼前的贼军,他也十分清楚己方除了十几个暂时调遣到他麾下的马军老兵,其余军健大多从来没有经历过征战杀伐。

那伙贼人也不知到底战力如何,现在的形势又是以少对多,也正如方才那名军健所言,牛皋奉令在此游哨,本来就只是做个侦查周围形势的斥候,不必非要与敌军硬碰硬,就算他火速前往定襄县报与萧唐知晓,不在此处设伏拦截田彪一行贼兵,按军规牛皋与其麾下马军将士也不必受军法追责。

可是正如在正史中因为家乡沦陷于金军之手,而自行组织义军抗击金兵的牛皋那般,他率领着同样是放下锄头时日不久的民众在平顶山一带曾多次阻击敌军,史载中的牛皋第一次与金军交锋也是敌明我暗,设好埋伏静等金兵到来后再杀对方个出其不意。如今的牛皋皱着眉头思量片刻之后,心中也终于拿定了主意。

757章 牛刀杀鸡用,深山伏击战

在深山密林中逃奔了两天两夜,现在终于能暂做苟延残喘的田彪双目凹陷、眼圈发黑,整个人也都萎靡下来许多。他放眼望去,周围无数喽啰一个个也都面色木然、衣衫褴褛,就像是一群就为了生计而出门讨饭的叫花子。

比起其他被官军或擒或杀的同伙、这些残存的余孽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幸运,虽然说只要还活着,只要还没被官府绳之以法日子好歹能够有个盼头,可是现在更让这些贼人苦受煎熬的,是提心吊胆着生怕撞见大批被官军的恐惧感,以及终日亡命奔波的疲惫。

可是田彪现在虽然颓败疲惫,他心中却仍然想到两日前自己率领其他强人首领冲到前方攻打定襄县城,萧唐率领官军突然杀至,在两军混战中自己的大哥田虎却似凭空消失了一般毫无声息。若是田虎被官军擒拿住或者在乱战中被生擒活拿了,宋军势必要齐声鼓噪威逼其余强人弃械投降,依田彪对他这个同胞兄长的了解,田虎绝对早已心中有了主意,准备重整旗鼓东山再起。

前番虽然又教宋军大胜一场,可是聚集在定襄县周围的足有三万五千之众,便是被宋军歼灭了大半,也总会剩余些兵马便如他田彪一般得以逃脱。再加上周围流窜的几路流寇,如果能整合这些兵马寻觅得个安身处避过风头......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要宋国官府依旧昏聩腐烂,我们兄弟的气数便不至到此便要休了!

想到此处,一脸疲惫的田彪兀自露出狰狞的神色,忽然腹中擂鼓也似的一阵响动,他立刻又斥骂喝令身旁的一个小喽啰拿来些食物给他果腹。只怕现在官军还在巡山搜捕,田彪与其麾下残兵也不敢生起柴火埋锅造饭,他们只得啃食些随身携带的干粮,或是在山中胡乱摘些野草野菜充饥,再加上两天两夜没有好好合眼休息,有不少贼兵已经处于身心崩溃的边缘。

可是虽说这些凶寇恶贼大多都不晓得望梅止渴的典故,可是现在支撑他们继续逃亡硬抗下去的,却也是他们一直视为稀松平常的一些行径。就算现在忍饥挨冻,可是许多贼兵仍在幻想着只要能躲避开官军搜捕,再寻到个地方庄镇中去,抢衣袄、抢粮食...再杀些瞧着不顺眼的男女一泄心中忿怨,大酒大肉吃个爽利,如果再多几个细皮嫩肉的娘们按在床上快活......啧啧啧,咱们肯舍得一身剐干造反大事,不就是为了这些?

又在山中逃奔了一日,入了夜中再也打熬不住的田彪决定找个山中地势相对平坦的位置就地夜宿歇息。都已经过了三天的功夫,且先不说官军已未必能寻觅得他们的行径,田彪到底也是山中猎户出身,在深山野岭中如何择选路径逃窜也经过了一番思量,食不果腹三天再不合眼,只怕铁打的汉子也吃熬不住。是以他们刚才一片周遭有密林遮掩的山间谷底就地躺倒,贼众先后便昏死过去也似的很快进入梦乡,田彪又令四名体己的小头目在四处安排哨探防备之后,很快他也一头栽倒过去,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可是仅仅过了一个时辰。

田彪在睡梦中似朦胧得听见周围喊杀声起,当年他与田虎、田豹两个兄长也算是威胜军沁源地界时常进山狩猎夜宿,在周遭县镇中有些名头的猎人出身,虽然疲乏沉重,田彪仍然很快蹿起身子来,并大胜喝问道:“怎么回事?可是有官军追至!?”

周围没有人回答田彪的喝问,因为那些贼兵不是刚睡眼惺忪的爬起神来,懵懂间还以为自己身处梦境,还有些在远处惊慌叫嚷。忽然那几声贼人的惊呼惨叫声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惊雷搬的怒吼声:“贼厮鸟!我家哥哥早已于此处设下重兵埋伏,如今尔等已被重重包围,还不伏地投降,更待何时!?”

田彪闻言大惊失色,他与身旁终于缓过神来的贼军头目忙朝着山岭四周观望,但见周围高岗上打出无数支火把,嘹亮的号角声与激烈喊杀声骤然响起,并似龙吟虎啸一般在山谷中间回荡。自东处忽然又撞出一彪骑兵,在黑漆漆的夜里也瞧不清到底有多少人马。那拨骑兵在山间谷底疾驰,逢人便杀,许多迷迷糊糊的贼兵刚爬起身来,旋即便糊里糊涂的丢了性命!

怎么可能!?周围我也已安排下孩儿们守夜,便是真有官军杀至,又怎至恁般猝不及防?......我草他十八辈祖宗!官军到底又多少兵马在此设伏!?

惊的目瞪口呆的田彪万没想到自己也算是山地中流窜游击的好手,竟然敌军杀到眼前时才知大祸临头,可是说到底他们田氏兄弟三个山间猎户不过是早年讨活路的行当,做个杀人放火的强盗才算是正职,可是汝州鲁山县周围深山出身的牛皋,他却才是正经八百的在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中长大成人的质朴汉子!

当年牛皋为了养活全家老小不止在山中靠砍柴做樵夫营生,如何提防深山中的毒虫猛兽,如何追踪驱赶猎物也是他行家里手的本事。按照他原本正史中的事迹,在初涉战场时便是对女真金兵这等在白山黑水中的狩猎民族打伏击尚能取得几场胜利,此间地势哪里适合放哨、哪里适合逃窜、哪里适合设埋伏牛皋也都十分清楚,饶是田彪小心堤防,又如何能瞒过打小便在山野中长大的牛皋?

何况就算没有经过王进的悉心点拨,牛皋也很清楚在对逃亡的敌军打伏击时,最好的进攻时间便是趁对方炊食或就寝之际,在那个时候敌军的防备心理最为松懈。是以以往与其他兄弟相处时憨直粗莽的牛皋在这一天的时间里却十分沉得住气,他命麾下马军用布条包裹住了马蹄,钳马衔枚的追踪田彪一行贼众,入夜后又亲自率领十几个军健悄然摸上四处山头解决掉游哨的强人,等确定田彪麾下贼众几乎都已沉睡过去后,牛皋才命令二百名军卒在周围上岗上点起火把高声呐喊,并且亲自率领连同十几个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在内的马军突然杀出,惊醒的贼众脑筋都还不清楚,他们眼见官军劲骑旋即杀至,周围喊杀声大作直震得山谷间也似颤动,他们也登时惊得肝胆俱裂,哪里还有半点要抵抗的心思!?

片刻之间,便有两三百名贼众被突然杀出的宋军骑兵斩杀踏翻,其余贼兵大多便如没头苍蝇一般在山谷间惊叫乱撞,牛皋急催胯下黑鬃马不费吹灰之力的冲至田彪面前,待他瞧清了眼前强人头领的相貌后,当即瞪目大喝道:“原来是你这鸟人!也教你这厮猖狂的够久,今日终于教爷爷给撞见了!”

当田彪瞧清眼前这黑凛凛大汉的相貌后更是惊得魂飞魄散,不是冤家不聚头,当日萧唐与田虎在威胜军石室山狭路相逢的时候,田彪便亲眼目睹那萧唐麾下那玉面将军弓箭本事端的了得,甚至还一箭射杀了他的二哥田豹,而这个黑大汉怪力惊人,将双锏使得更是极为刚猛难当,就算他凶残蛮横,可好歹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如今自己体力衰竭臂膀上还有枪伤,有怎能赢得过这个杀气腾腾的黑壮莽汉!?

田彪发了声喊,就连他此时也不打算做任何抵抗,只顾转身寻路径逃命!早有准备的牛皋立刻催马一跃而出,奔腾的黑马旋即便追上田彪,牛皋略一伏身,他抡起手中重锏照着田彪狠狠砸将下去,但听令人心悸的碎裂声乍起,田彪右肩骨骼已然被牛皋一锏打了个粉碎!!!

田彪发出声撕心裂肺的惨嚎,旋即他一头在栽倒在地,疼得昏死了过去。牛皋一勒缰绳回头观望,眼见山谷中的贼众大多都已跪倒在地,连呼愿降饶命,他大嘴一裂,呵呵笑道:“来啊!将田彪这厮鸟与这干蟊贼尽数绑了,再回去向萧唐哥哥请功!”

757章 五台山中?田虎的去向

当牛皋兴冲冲的将田彪以及俘虏来近六百多名匪寇押去向萧唐交令之后,不止是关胜、花荣、石秀等人,便是一向以出身西军将门而引以为傲的姚平仲都不由对这个先前名为萧唐府邸中的家将,又生得五大三粗的黑糙汉子刮目相看。

因为征讨田虎所进行的大小许多战争至今,虽然因诸部骁将奋进而取得了许多场大胜,可是至今第一场己方零伤亡的完美战果,竟然是由牛皋立下的。

虽然当时田彪麾下尽是士气低迷的残兵败将,可是以三百兵马伏击一千敌军,并且统领的部曲大多竟然还是从来未曾经过战阵厮杀的新兵蛋子。姚仲平暗付以往西军中的猛将在与夏国发生小规模冲突时,取得零伤亡的战果也并非从未发生过,可是若论军卒的作战素质、诸都各队之间的默契协同......再听这黑汉子说如何擒拿住田彪这厮的经过,深山隐匿、潜行跟随、解决哨探、猝然奇袭的布置得端的妥当,若是让我统领这些新兵设伏突袭,又能否使得麾下儿郎不会损折一人?

姚平仲再望向牛皋的时候,心中不止多了分敬重,他又想到萧唐非但得呼延灼、关胜这些本事了得的良将尽心竭力辅助,王焕、韩存保、徐京等军中地位甚高的宿将也与他关系紧密,就连他府邸中这些家将,那萧嘉穗指挥若定,善于审时度势;王进练兵有道,也备受新军将士推崇;留守铜鞮县的那个唤作许贯忠的言语不俗,看来也是个满腹经纶的;花荣箭法奢遮,也绝不输于西军中几个以控弦之术闻名的猛将;石秀果敢刚毅,作战雷厉风行,便是我麾下那秦指挥使也对他赞不绝口...那两个汉子(庞万春、史进都用的是化名)也非等闲之辈,就连这个看似粗鄙莽撞的牛皋,竟然能也是个懂得带兵的将才......

这些能人若是放到寻常军州内的府衙军司,要争个封妻荫子、加官进爵也不是甚么难事,可是除了那花荣挂职为京西南路帅司兵马提辖,其他人无禄无职,大多也都不过是萧节帅府邸家将出身。就算萧节帅在江湖中号为任侠,直教绿林盗中人闻名色变,可是他就这有恁般大的能耐,竟然可以使得这些奢遮人物心甘情愿的为他卖命?

姚平仲兀自心中思付之时,太原府府衙中石秀正对牛皋说道:“好你个牛黑子!没想到你竟然能立下这般功劳,也不枉哥哥有意栽培,接连请托周老前辈、王教头这等名师点拨你的本事。”

首次因自己指挥得当而立下大功的牛皋意气风发,他听石秀说罢,反倒拍着胸脯朗声道:“倒是三郎小觑俺了!只捉住个田彪又算甚么本事?下次便将田虎那厮给擒来,也为哥哥颜面上增光!”

“此次你指挥得当擒下河东寇首之一的田彪固然能当记一大功,可是也须戒骄戒躁,可切莫因一时胜利而冲昏了头脑。无急胜而忘败,无见其利而不顾其害...皆乃兵家大忌也。”

眼见牛皋一副得意志满的模样,王进又一如既往的向他出言告诫,只不过此时王进的脸上似乎也挂着欣慰的笑意;而牛皋听王进引用荀子说兵中“为将者五权论”中的言语提点于他,一时间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伸出大手来挠了挠头,又笑呵呵的应过了。

就在这时,萧唐忽然开口说道:“是啊...便是杀了田豹,擒下田彪,罪魁祸首田虎却尚未伏法......此贼不除,河东匪患便算不得已经平息了。”

可是田虎现在到底人在何处?

待萧唐将田彪押到厅堂问话之后,眼见这个田虎的手足胞弟虽然仍旧满眼怨毒的凝视着自己,可是他也不似以往那般张狂嚣张,无论萧唐与麾下官将如何出言恫吓逼问,田彪从头到尾就像个哑巴一般缄默不语,他时而面露冷笑,时而又瞪视在场的禁军将官,可就是不肯吐露半字。

期间石秀瞧得心头火起,正要向萧唐请命让他使些手段、动些私刑逼迫田彪招供之际,萧唐又唤人押上几个被俘的贼人小头目前来问话,其余强人头目招得倒快,他们众口一词都说当天定襄县城遭遇萧唐率军奇袭之时,在混战厮杀中田虎便已不知踪影,就算当时随着田彪攻打县城的诸地贼众也都不知道田虎到底逃到了哪里。

萧唐倒并不担心田虎会就此隐姓埋名,从而躲避官府的追捕。他如果真的舍弃下麾下河东各路的强人兵马只要独自苟且偷生,引得所有江湖同道唾骂鄙夷,那么田虎在绿林中再无立锥之地。何况似田虎这等铤而走险要干造反这种勾当的人物,萧唐也不信他会甘心在大宋诸州官府军司,甚至绿林中人的搜捕下担惊受怕,就像只过街老鼠那般被人喊打喊杀的躲藏一辈子。

而在太原府西北面王焕、韩存保率部正与党项诸部对持,他如果打算率众跋山涉水,还要躲避沿途军州下辖指挥司、巡检司的关卡盘查去与党项人汇合,这便是要一头撞进萧唐早就布好的包围网里去。几次大败之后仍然肯追随他的绿林兵马如今已经折损了大半。到时被打成个光杆司令的田虎,对于夏国而言还能有甚么利用价值?

就算河东各地府衙军司中大多官军战力低下,可是征剿河东贼众的战争现在已经打到了这个份上,谁都想亲手擒下田虎这个匪患祸首向朝廷邀功。田虎若想保命,身边必然还要保存足够的兵力与官军厮杀,可是他手下流寇越多,有个风吹草动时就越容易被官府发现他的行踪,想到这些萧唐便也静下心来,他一边命令麾下部曲将擒获俘虏的贼人尽数押至太原府中收监,一边又在忻州有条不紊巡山搜索,密切留意各处州府军司传来的消息。

又过了五六日后,由代州府衙那边传来加急文书,上说田虎收拢溃败的贼众,并整合四处作乱的几伙流寇合计三千人上下沿途打破了三座庄镇,此时已经潜入代州与忻州的五台山中,似乎是要占山据险与官军顽抗到底。

看过书信之后萧唐心思一动,他暗付道:五台山?智深兄长落发出家时曾经大闹过的文殊院,不是正在那个被称作中华佛教四大名山的去处?8)

758章 当年的酒钱,现在还你

既然知晓田虎甚有可能逃窜到了五台山中,萧唐也立即率领麾下官军继续向北方挺进,十天过后所部官军也终于抵达到了五台山,那五台山时,这五峰耸立,高出云表,山顶有如垒土之台,故曰五台的去处果然好景象,但见:云遮峰顶,日转山腰。嵯峨仿佛接天关,险峰参差侵汉表。岩前花木舞春风,暗吐清香;洞口藤萝披宿雨,倒悬嫩线。飞云瀑布,银河影浸月光寒;峭壁苍松,铁角铃摇龙尾动。山根雄峙三千界,峦势高擎几万年。

由于五台山层盘秀峙、曲径萦纡,期间萧唐率军也遭遇到了一些据险死守的贼军兵马,可是萧唐倒也并没有急着强行攻山,因为姚平仲请命由他派人考察周围山势,再依据地形立即部署起来,反而围绕着那些小股流寇占要道设伏坑、堆石垒架硬弓。

因为常年与夏国发生许多大小冲突,利用周围地形设立防御阵线或者截击贼众的包围圈也是姚平仲较为擅长的本事。他又按照当时宋军与夏军在横山展开攻坚战不止要修筑大型军事要塞,同时也于各处险要位置修筑御敌壁垒的路子,部署建堡工事井井有条,在甚短的时间内姚平仲便指挥西军将士沿着周围山岭垒砌打造起几座石垒木寨,姚平仲还以山中山洞做为为阵眼,正可举目眺望见远处贼军的动向。本来以为有山险可仗的贼人以为可以负隅顽抗,现在却也算是作茧自缚被官军围住无法逃脱,他们还想要再逃,也绝难杀出周围占据地形优势的宋军组成的包围网。

在姚平仲牵制住此处的贼人之后,萧唐继续率部向山中进行,毕竟这次开赴至五台山的主要目的是要使得田虎收缚伏法。先将山中藏匿的贼众尽数揪出来再严加控制,从中也要探明田虎的藏身去处。

官军人马在山中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期间石秀忽然上前向萧唐报道:“哥哥,我军在前方哨探时捉得个行迹蹊跷的汉子,怕是贼众派出窥探我等动向的厮鸟,现在牛黑子那边已教弟兄押将过来,由恁问话。”

未过一时片刻,萧唐便见到有个约莫三十出头的汉子被军健驾着膀子押上前来,瞧他脸上惊恐焦急的神色也不似作伪,那汉子见到萧唐、石秀、花荣、史进等人之后,也立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口中还直嚷道:“天幸诸位太尉率天军至此,正可剿灭尽那干作乱造恶的强盗恶贼!小人乃是本地清白人家出身,可绝不是流寇强人啊!”

石秀听罢冷冷一笑,旋即瞪目喝道:“既然你也知河东贼众流窜至五台山地界肆虐,如何还敢只身在山间行走?我瞧你这厮倒像是贼人的细作,反来要探官军的虚实!”

那汉子闻言口中叫着连珠苦,他又慌忙说道:“军爷!是恁误会小人了!小人唤作王小三,蒙五台山文殊院主持照拂,住着寺庙于山下的田产屋宇,当年文殊院智真长老知小人清苦,他菩萨心肠又借予小人本钱做些小本营生。

小人闲常在村中卖酒,也曾挑些酒上文殊院中只卖与寺内火工道人、直厅、轿夫、老郎们做生活的吃。这些时日河东贼寇打破周遭庄镇,小人本来听说那干厮鸟本要去攻打雁门县、七宝村等去处,遮莫也是听闻诸位太尉率军前来征剿,如今反倒又杀回五台山中,奔着文殊院那里去了!小人感念智真长老的恩德,本打算立刻去向寺中僧人示警,怎奈强贼却抢先占了去文殊院的要道,小人焦急无奈又恐被贼人坏了性命,只得下山,这才被几位军爷给拿了。”

石秀听这唤作王小三的卖酒汉子虽然说得有始有因,可他也不愿着了狡诈贼人的道,是以又要拿言语诈他。可是就在这时萧唐却忽然一抬手,止住石秀继续逼问这个汉子,反倒完全岔开话题,向他问道:“你说你做卖酒营生,又挑些酒往寺中卖与些俗家帮工,那么先前几年,有没有个胖大和尚曾抢你的酒吃过?”

“啊?”

王小三一个愣怔,他没料到眼前这个官军将官竟然有此一问,可是经萧唐这么一问,他立刻想起当年在五台山半山凉亭中有个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胸前还露出一带盖胆寒毛的肥大和尚明明是出家的僧人,却恶狠狠的抢去他担着的酒鲸吞豪饮,只片刻的功夫便将一大桶酒喝个半点不剩。虽然那大和尚也教他次日到寺中讨钱,可是王小三见到那个和尚喝熏后浑如裸形赤体醉魔君、放火杀人花和尚,又怕被寺中长老知道文殊院中和尚喝了他的酒而坏了衣饭,只得忍气吞声,哪里敢讨钱?

想到那个大和尚后,王小三虽然纳闷萧唐为何会有此一问,也不由忿忿说道:“这位太尉又如何晓得?小人当年被个大和尚抢酒吃,那厮生得高大凶恶,全没些个出家人体面,也不知智真长老为何肯收他遁入空门修行。”

听萧唐与这王小三一问一答,同样也晓得鲁智深曾经在五台山文殊院曾盘住过一段时日的史进、石秀、花荣等人也尽皆恍然,想必也是哥哥与智深兄长把酒叙话时曾说过当年的一些琐事,是以眼下才有此一问,其中史进在二龙山宝珠寺中与鲁智深关系最为深厚,他闻言不由一乐,也低声说道:“出了家仍闲嘴里淡出个鸟,不管怎的定要夺酒来吃,这倒真是智深哥哥的行径。”

听这王小三气忿忿的大致说了鲁智深的相貌与言行举止后,萧唐也能确定了眼前这个卖酒汉子的身份,他便又立刻问道:“我信你是本地良民出身,只是你说有贼人又遁回五台山中,要去占了文殊院的寺庙宝刹,那群贼厮大抵有多少人马?又已经去了多久?”

王小三闻言立刻又想起智真长老与文殊院中僧侣现在处境凶险,脸上焦急的神色一下子又浮现出来,并忙对萧唐说道:“小人当时只敢在远处观望,觑不清个真切,贼人大约有一千人上下,去了也有约莫半个时辰!这位太尉大人,寺中僧侣长老,尤其是那智真长老是大慈大悲的得道高僧,小人恳请恁率天军能保全得他们的性命,切莫教那群杀人不眨眼的恶贼给害了性命!”

花荣在旁听罢,说道:“才一千人左右?看来河东大多贼厮鸟已具做鸟兽散,五台山中其余强人也都被西军那姚都监控制住了,量那干撮鸟也再掀不起甚么大风大浪,只是不知田虎那厮是否就在文殊院中。”

“事不宜迟,王小三,便由你带路,指引我军路径,速至文殊院去剿灭了那伙贼寇!”

萧唐又当机立断的吩咐萧嘉穗、花荣、石秀、史进等兄弟加速前行,其余官军部曲控扼住文殊寺通往五台山各处的山道,不能教任何漏网之鱼再给逃了。

王小三那边刚忙不迭的点头应过,萧唐却又从旁边体己心腹那讨来五两银子,并抛到了王小三的手中。本来王小三还以为是眼前这个将官因自己肯带路而给的打赏,只是还没等他出口道谢时,却听萧唐又说道:

“这些银子,是我替我兄长还你当年的那一桶酒钱。”

760章 文殊院中,佛门杀生

也幸好有熟识山中前往文殊院路径的王小三在前指路,萧唐率领麾下部曲很快便赶至文殊院下方不远的半山凉亭。有五六十个把守山道的小喽啰不料追击而来的官军如此神速,很快便被杀散了。萧唐又命牛皋、关胜、宣赞、郝思文与其余新军将官在通往文殊院的山路要道安排军健把守,旋即便与萧嘉穗、石秀、花荣、庞万春、史进率众直往寺庙的方向奔去。

若说五台山文殊院也是远近闻名的一座宝刹,论及平日以往的景致气象:山门侵翠岭,佛殿接青云。钟楼与月窟相连,经阁共峰峦对立。香积厨通一泓泉水,众僧寮纳四面烟霞。老僧方丈斗牛边,禅客经堂云雾里。白面猿时时献果,将怪石敲响木鱼;黄斑鹿日日衔花,向宝殿供养金佛。七层宝塔接丹霄,千古圣僧来大刹。可是如今山门之前横着二十几具尸首,本来佛门清修之地,现在早已经被尸骸与鲜血所玷污。

文殊院门前前些年新修葺好的金刚像再次被打翻撞烂,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大多是剃度了的沙门僧人,以及寺庙中火工、轿夫等雇工大半,山门门栓刚被生生撞开,寺庙内叱骂喊杀声不绝于耳,看来这伙贼寇也是刚刚杀入寺中不久。而在文殊院寺门口还停留着十来个强人把守哨探,正当他们张头舒脑的价望时,忽然瞧见山坳转角处忽然撞出数队官军人马,快步疾奔,直朝着文殊院这边杀将过来!

山门前的喽啰见状大惊失色,他们慌忙要冲到文殊院中向自家头领示警,这时疾步狂奔的萧唐忽然闪出两道人影,花荣与庞万年边疾行奔跑,便擎出各自挂在后背的硬弓来,两人每奔出一步便有至少三四支利箭射出,但听“飕飕飕飕飕!”的箭啸声连绵不绝,转身欲逃的贼人纷纷向前扑倒,登时中箭毙命!

其中仅剩下的一个贼人小头目刚冲到山门内侧,并且张口惊呼道:“田头领,大事不好!官军已然杀......”

可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那小头目猛然浑身一颤,他缓缓垂下头来,瞪视着胸脯前窜出的箭簇锋尖上有鲜红的血液滴落,当这小头目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一箭射了个对穿,他惨嚎一声,旋即向前重重的伏到在地,再无半点声息。

田头领?田虎那厮果然就藏匿在这文殊院中么!?

萧唐心中念罢,他双足发力,身子也直如离弦的利箭一般又向文殊院那边狂奔蹿出,史进、石秀等兄弟率众也紧随其后,先后冲进了文殊院的山门之中。

当萧唐与麾下勇健擎着兵刃一字排开,摆下阵势的时候,他们就见藏殿藏殿之前有七八十个和尚跪倒垂首,在一群贼人的包围下浑身抖若筛糠,便是萧唐统率数队军健突然闯进山门,也甚少有人敢抬起头来一看究竟。原本绰着兵器正恫吓威胁这些僧侣的贼兵则有数百人之众,他们刚听冲入山门的小头目立即被利箭放倒,旋即又有大批官军杀至眼前,惊慌之下他们也都将手中的利刃对准了萧唐所统率的一行军健,现场的氛围登时剑拔弩张起来!

虽然不曾料到萧唐率部竟然来得如此迅速,其中有个强人头领反应倒快,他一把薅起个伏跪在地、兀自浑身发抖的文殊院监寺来,并且将手中钢刀架在了那吓得连呼好汉饶命的僧人脖颈上,他恶狠狠的望向萧唐,并且瞪目喝道:“姓萧的,你若再敢上前一步,我便宰了这个秃厮!”

萧唐冷眼打量着那个强人头领,说道:“在名山宝刹之内杀佛门中人,也不过教你这厮多添上一分罪孽恶业,你既然也知道我是哪个,也当知道我奉旨至河东路勾当,就是要将你们这群随着田虎作孽多时的贼寇一网打尽!如今既然撞个正着,我又岂会容得你们这些恶贼逃了!?”

“萧任侠,你虽然在江湖中名头虽响,可是莫要以为绿林中好汉都不敢触你的霉头!”

那强人头领一只手持着锋利的钢刀横在监寺僧的脖颈上,另一手也死死扼住那僧侣的后脖颈,他狞声说罢,随即又道:“老子汝廷器与田虎哥哥是旧识,要随着他做番大事业舍得一身剐,秃驴讲究的那劳什子罪孽恶业,老子又惧他个鸟!萧任侠,你可不一样,你沽名钓誉图个好名声,口中说甚么除暴安良,以此做由头要剿灭尽咱们这些在绿林中打踅的好汉。

如今若是你任由我杀了这些秃厮,此事要是传将出去,江湖中人谁不晓得你这厮弃这些受老子挟持的沙门僧不顾,徒有虚名,不过是个盗名窃誉的小人罢了!我们为了做成造反大事,你为的却是要贪图皇帝老儿赏赐的功名利禄,咱们又有甚么区别!?”

萧唐身旁花荣、史进、石秀等人闻言尽皆勃然大怒,花荣更是与庞万春将手中硬弓弓弦攥得紧紧的,并朝着汝廷器怒喝道:“狗贼!我家哥哥率部已经将文殊院内外团团围住,怙恶不悛兀自要杀害无辜!你若是条好汉子便放了这些和尚,倒还能留你一个全尸,否则教你这厮目前流血,千刀万剐!”

石秀也向萧唐那边靠了几步,并低声说道:“哥哥,就算这些和尚救不得了,也千万不能教这群贼厮鸟再给逃了,那厮故意拿言语激你,哥哥可切莫着了他的道!”

“能否救下讲文殊院中僧侣,此事我心中自有计较,先教弟兄们不得妄动,届时见机行事。”

萧唐也压低了声音向石秀吩咐过了,旋即又似从牙缝中迸出道惊雷,厉声怒吼道:“田虎那厮在哪?他纠集河东路的恶党凶贼干的不是造反大事么?如今却接连被我麾下儿郎杀得如丧家之犬一般到处躲藏,藏头露尾,如今便是连出来与我相见的胆魄都没有么?欺软怕硬的孬种,又算是甚么绿林中的好汉!?”

“田大头领,当然就在这里!你萧唐又有甚么了不得的,怎的就不敢见你?”

这时从文殊院寺内的法堂大殿之中忽然又涌将出来百来名贼人,其中还有三四个贼人一边持着利刃喝骂,一边推搡着一个寺中主持打扮的僧人出了大殿。但见那主持年纪似已过七旬,虽然受这些闯到寺前大肆杀戮的贼人所制,他却全然不似寺中其他僧众那般尽皆栗栗危惧,这位老僧神色坦然,眉宇间还流露出看破俗事与生死的淡定,想必正是这五台山文殊院中的主持智真长老。

在那些贼人的拥簇之下,又有的强人首领走出大殿,他生得的确与田虎十分相像,颌下也蓄着浓密的络腮胡须,只是若说神情气质,这人与田虎比较又似乎少了股凶蛮的狠戾。

曾经在威胜军石室山撞见田虎犯下杀父夺妻恶行的萧唐,如今又是为了彻底铲除掉那个祸乱河东的寇首而来,当然不可能将旁人错认成田虎。是以待萧唐瞧清了那个强人头领的相貌之后,他立刻又大声喝问道:“你不是田虎,你这厮到底又是哪个!?”

761章 如此人物,怎能不救?

听萧唐出言喝问,那个酷似田虎的强人头领却冷然一笑,并且心中暗付道:便只是杀人放火,这辈子也算活得爽利了。如今由我将萧唐这厮引来,只教官军以为他已逃至五台山地界,让阿爹能够按他定下的计策逃脱出官军搜捕......好歹也算报了他生我养育的情分。

他心中念罢,又对萧唐冷笑着说道:“萧任侠,你不是甚是了得的么?却也中了我阿爹的计了!你杀我二叔父,捉拿我堂弟田实,又誓要捉拿住我阿爹向朝廷请功!我田家与你又切齿大恨,你还以为我田定会怕你不成!?”

萧唐闻言恍然,原来这厮是田虎之子田定,如今的他没有似原著中那般在田虎大势已去而自刎身死,而是打出他老子的旗号刻意引人耳目

,好教田虎能够躲避开官军的搜捕。

不过田虎竟然拿自己的亲生儿子做饵,再往后还会有谁甘心为他卖命?萧唐摇了摇头,对田定说道:“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是田虎为了苟延残喘一时,倒把你用来做替死鬼!如此不念亲情,你倒也肯为他赴死。”

田定脸上神情倒颇为淡定,说道:“萧任侠,此时你也不必挑拨离间了!造反的勾当是要夷族的泼天大罪,无论如何被你擒拿住,我们田家叔伯兄弟皆要被凌迟活剐,我阿爹若是得以逃脱,反倒能多一分的指望。再者人各为其主,我是为了亲生爹娘,你却是为对大宋官家尽忠,这还有甚么可说的?”

一旁的汝廷器听得不耐,他立刻叫道:“贤侄,不必与萧唐这厮多费口舌!我到时听闻这五台山文殊院的智真长老,忻、代等军州远近的都盛赞他作当世的活佛,可是任他是甚么得道的佛门高僧,还是寻常布衣走卒,自打随你老子起事以来咱们杀人大发利市,都说虱子多了不咬,也不在乎再多杀这一寺的秃驴!”

汝廷器说罢转头又望向萧唐等一行人,他挟持住的那个监寺僧人脖颈上已经被钢刀利刃划破,一缕鲜血也从伤口缓缓流下。就听汝廷器又狞声笑道:“姓萧的,既然你定然不肯放过我等,老子便拉文殊院中的这干和尚陪葬!黄泉路上,倒有智真长老的一干僧人陪伴,倒也省得请托沙门僧为咱们兄弟念经超度,做功果道场。你若是不顾寺中和尚死活也由得你,也能教江湖中人觑清你这厮的嘴脸!”

其余河东贼众又听得汝廷器一声令下,他们也纷纷将手中兵刃悬在那些跪倒在地的文殊院僧众的脖颈上!被汝廷器挟持住的那个监寺僧脸色煞白,若不是被身后的强人头领死死扼住只怕要两腿一软,一下软倒坐在地上,眼见这伙凶残成性的贼人就要动手,监寺僧立刻对着萧唐哭嚎道:“这位将军,诸位军爷!请莫要逼急了这些好汉动手!望恁慈悲为怀,救得小僧的性命,也是一桩功德,胜过做罗天大醮!”

“弟子糊涂!八万四千法门,尽由一心而起。若心相内净,由如虚空,即出离身心八万四千烦恼病本也。凡夫当生忧死,临饱愁饥,皆名大惑,我佛门中人诵经参悟,正是要解惑顿悟。何谓之死?一切众生类,有命终归死,烦恼即菩提,生死即涅槃,我等出家人皈依佛祖,受十戒空门修行,又何必畏死?”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智真长老却忽然出言棒喝,他旋即又望向萧唐,说道:“原来这位便是萧唐萧居士,贫僧虽孤落寡闻,往日也常有香客到此,亦曾间论世事,吾亦有个弟子...曾言及与萧居士有番因缘,久闻萧居士替天行道、忠义根心,如今萧居士统率兵马至河东又所为何事?也正是为了万民乐业、国安民泰的善事,三教兴隆、四方宁静的功德。

吾等佛门中人毕生修行便是为诸德圆满、诸恶寂灭,修行了生死,顿悟祛烦恼......是以居士当如何做便如何做,不必有任何顾虑。便是终要于此时肉身寂灭,贫僧亦愿祈萧居士身心安乐、寿算延长。降伏四魔为世间忧苦百姓多行善举,累积功德,只望萧居士能够消灭罪恶,早登善果。”

汝廷器闻言双眸中更是杀机毕现,他狞声对智真长老喝道:“老秃厮,你果真是嫌命忒长了!老子这就拿你开刀!”

智真长老闻言却微微一笑,淡然说道:“浮世光阴有限,苦海无边,六根不得清净,为世俗烦恼束缚牵缠已久,遁入佛门修行,方知阎浮世界诸众生,起诸善法本是幻,造诸恶业亦是幻。身如聚沫心如风,幻出无根无实性......生本无生,灭亦无灭,便是在此舍弃一副皮囊,却又如何?”

虽然智真长老不过是个瘦弱年迈的僧人,可是此时他淡然坦荡,端的法相庄严,不止是文殊院中一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僧人听得寺中主持这番言语大多若有所悟,垂首沉吟不语,就连萧唐身旁的石秀、花荣、史进等心腹兄弟都不由得对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佛门长者心生出几分敬佩。

只是汝廷器见自己恫吓威胁毫无用处,因走投无路而愈发凶狠的他心中戾气更是炽盛,他桀桀狞笑了两声,说道:“贤侄!先砍了这秃厮一条臂膀,且瞧他这老骨头还能硬多久!?”

田定闻言眉头一皱,可是只过片刻,他便朝旁边个小头目使了个眼色。那小头目见了立刻抽出腰间钢刀,朝着智真长老的右臂便要一刀劈将下去!

“且慢!你这厮们拿文殊寺中僧人做要挟,不就是要我等投鼠忌器,心中不还是存着能从此处逃脱的打算?五台山各处要道现在皆有我军部曲把守,眼下若是坏了智真主持的性命,你们还以为会有半点能够从此处逃离的机会?”

萧唐忽然张口喝止住了那个欲对智真长老行凶的贼军小头目,他心中暗道不止是眼前那个得道高僧本就不该在此被群恶贼坏了性命,就冲着这智真长老与鲁智深之间的关系,萧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此处毙命。

虽然当时鲁智深在五台山文殊院中不守清规,屡次将此处闹得鸡飞狗跳,智真长老对他仍甚是包容,直教寺中僧众背后讥笑他是个“好个没分晓的长老”、“好个囫囵竹的主持”,可是这个清瘦随和的佛门长老,却又绝非是个怕事避祸的老好人。

鲁智深是豪迈不羁的真性情,就算于原著中的武松劝不住他、史进说不动他、宋江也管不服他,可是当鲁智深随着受过招安的梁山军再度返至五台山拜访智真长老的时候,智真长老只轻飘飘一句“徒弟一去数年,杀人放火不易”便能将鲁智深说得默然无言。一向要铲尽不平事,去杀当诛之徒的鲁智深又怎会在意旁人的言语?能教鲁智深心中敬服之人还有老、小种经略相公等西军中德高望重的人物,而一语能说得他这个磊落坦荡的花和尚心生愧疚,恐怕也就只有智真长老了。

何况虽然鲁智深屡次大闹文殊院,看似不受任何清规戒律的羁绊,可哪怕是圆寂,鲁智深十分恭谨的遵从着智真长老说与他的偈语。是以无论是他与鲁智深之间的关系,还是智真长老的人格魅力而言,自打萧唐在寺中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心中便早已经有了打算:

如此佛门高人,也决计不能教他在我眼前被这干贼厮鸟坏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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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虽然凌迟等酷刑一直延续到了北宋末期仍然是中惩治造反寇首常用的的手段,可是自宋初太平兴国三年(978年)秦陇州李飞雄因劫守卒据城叛乱,而后被捕判处“夷其三族”的重刑之后,夷族之刑几乎不再使用,但是与犯罪者有一定关系之人连同受刑伏诛的连坐法却仍然广为实行。将罪人所有的亲属、族人全部赶尽杀绝的夷族之刑与连坐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而原著中征讨田虎时有“要夷田虎族,须谐琼矢镞”如此言语,王庆在造反之后,文中也写明他的父亲、前妻、丈人等诸亲眷属尽数收捕被诛夷殆尽,严谨些来说与正史宋徽宗时期的刑罚有些出入,严谨起见,文中田定所说的夷族也只是种习惯性说法,特此说明一下......

762章 学成的绝技,总要发得利市

五台山做为佛门教化众生,华严三圣之中以大智慧而闻名的文殊菩萨的道场,山中也并非只有文殊院一座宝刹。山中许多敕建寺院,历朝各代多有皇帝前来参拜。田定、汝廷器之所以统率贼众占据此处,也因为他们没头只顾在五台山中寻径肆虐,想择选处最适合的地方与官军顽抗到底。

可是一来萧唐率军赶赴至五台山来得十分迅速,二来姚平仲率领西军六营将士很快的便控扼住了山中其他去处死守的贼军,三来有熟识五台山山中路径的卖酒汉子王小三引路,田定等人也万没料到在他们前脚攻破文殊院山门,萧唐等人率部后脚旋即便也追上门来。

不得已下,田定、汝廷器等贼人只能拿智真长老并着寺中僧侣的性命向萧唐要挟,可是他们也十分清楚现在被他们擒住做为人质的,也并非甚么受赵佶那个道君皇帝宠信的天师道人,官军剿捕造反的强人头领,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些出家僧人而有所顾忌?

可是既然九死一生,拉下寺中僧人陪葬,顺带着也有机会能让萧唐的名声不堪些,这些穷途末路的贼寇也并不在乎再添上文殊院全寺僧人的血债。但如今听萧唐言语,似乎挟持住这些僧人的确还真的有机会从官军的包围网中逃脱出去。那贼军小头目身子一凝,他放下刀来只顾向萧唐那边瞪视过来,看这统领三军居征讨河东贼众的主帅还有何话讲。

汝廷器却冷笑一声,说道:“萧任侠,你也莫要再假仁假义了!遮莫我等肯放了这文殊院中的秃厮们,你还这能放咱们全须全尾的逃离五台山不成?谁不知道你专要与咱河东绿林好汉作对,只要一发斩草除根,免了萌芽再发,你能瞒得过旁人,却也诳不得老子!”

萧唐重重哼了一声,说道:“便是你们在此要挟住文殊院寺中僧人,还打算要在此干耗几日几夜,留得个囫囵尸首?尔等贼魁祸首,以文殊院中僧众为质,我麾下军健自然不肯放你们离去,可是倘若做人质的是我,却又另当别论了。”

田定闻言也是一怔,说道:“姓萧的,你这话甚么意思,难道你堂堂朝中大员,还肯与这些僧人做交换而受我等所制?”

“哥哥,万万不可!”

萧唐身边史进、花荣、石秀等人闻言尽皆惊呼,唯有萧嘉穗暗自不动声色。眼见萧唐神情坦然淡定,萧嘉穗心说自家哥哥也并非是那种愚善到看不清眼前形势的人物,田定等人与他仇深似海,那些绿林盗也绝非甚么诚心守诺的慷慨豪士,萧唐若是落到对方手里,如何不知自己定要受尽折磨炮制,再被对方残杀泄愤?如今哥哥出此言语,想必心中早已有了良策,我且静观其变便是。

汝廷器更加不信萧唐会为了搭救寺中的僧众而甘愿舍下自己的性命,说到底你这厮的确在江湖与官场中的名声极是响亮,怎么到了这佛门大刹,颠倒着却要学佛祖割肉喂鹰么?

只不过听萧唐既如此说,汝廷器心思一动,他先是向田定使了个眼色,旋即又对萧唐说道:“萧任侠,老子却不信你有恁般慈悲心肠,可是我却知道你确实深通武艺,若论单挑放对,咱们河东路中的绿林好汉大多也不是你的对手。你想以身做质而保全文殊院上下僧人的性命?可以!且先抛下你手中双刀、丢掉你身上兵器、再反缚住双手,走上前来另做商议,倒也有的商量!”

萧唐并不理会身旁苦劝的几个兄弟,他竟然真的立刻将手中狼牙双刀抛在了地上,甚至将别在腰后的混铁磐金双截棍也拿住来丢至一旁。田定见状瞠目结舌,他可决计不会认为萧唐这等江湖中的成名人物,会是甚么舍己为人的九世大善人,可是心中权衡一番利弊,他又与汝廷器面面相觑片刻,旋即还是喝令两个小喽啰上前去用麻绳反剪绑缚住萧唐的双臂。

本来心中焦虑的石秀眼尖,他忽然觑见萧唐在抽出背后双截棍时手上暗使的动作,便立刻用胳膊肘轻搥了下在旁的花荣,并拿眼神示意,也让花荣注意到萧唐障住贼众的目光,在背后反手将后腰锦囊中的两颗石子也扣在掌心之中,随即又摘下锦囊与混铁磐金双截棍一并丢在了地上。

众目睽睽之下,两个起先蹑手蹑脚,脸色慌张的贼人慢慢摸到已经向前踏出数步的萧唐面前,在他们一左一右反剪住萧唐的双臂之后,心中才生出几分胆气。两个贼人粗鲁的按住萧唐,并且用麻绳将他绑了个严严实实,随后口中叱喝叫骂,推搡着萧唐上前走去。

汝廷器眯着眼睛冷冷观望,眼见萧唐任由那两个喽啰绑缚住自己,却丝毫不做抵抗,他心中暗付不管萧唐这厮是忽然发了失心疯还是想好了甚么诡计,他本事就算再奢遮却也只不过是肉体凡胎。现在萧唐手无寸铁又被死死绑缚住了,届时再教麾下孩儿们上前兵刃加身,他还能使出甚么仙法妖术来扭转乾坤不成?多了这个宋军主帅做为人质,再胁迫眼前的这些鸟官兵尽数散开好教己方人马逃离此处,随后无论是将萧唐是杀是剐,他又如何能够抵抗?

田定更不信如今占尽优势的萧唐会如此轻易的任人鱼肉,可是说到底他还是心存能够侥幸逃脱的希望。虽然不知萧唐到底有甚么打算,依眼下的形势来说,也不妨静观萧唐还能如何与自己周旋。

龙行虎步间,萧唐望见智真长老脸上也露出诧异之色,虽然他慌忙要出口劝住萧唐,却被旁边的贼人一刀背敲击在胸脯上,将这个佛门长者一下子击倒在地。而周围有五六十个贼人神情戒备,各自手执兵刃踱步向自己围将过来。萧唐长长吸了一口气,浑身筋肉也渐渐紧绷起来,他当然还没蠢到会让自己彻底受制于敌人,也很清楚这些恶贼眼见走投无路,只会更加无所顾忌。要救下智真长老与文殊院中一众僧人,说不得也只能使出他早就拿定主意,心中自认也有六七分把握的奇招。

萧唐此举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自己能够与田定、汝廷器这两个贼众首领之间的距离更近一些。

汝廷器眼见萧唐神情泰然自若,脸上竟然还显露出几分莫名的笑意,他隐约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头,立刻喝令麾下喽啰抢到萧唐身前,速速将四五十把钢刀长枪的锋刃对准萧唐。可就在这时,萧唐忽然动了!

本来被反剪住双手反缚的躯体陀螺也得飞速旋转起来,借着回旋之力萧唐又使出玉环步鸳鸯腿的奥妙招数,只听见噼噼啪啪一通闷响,距离他近些的二十多个喽啰在顷刻间便被他踢翻在地!

身子尚在半空中时,萧唐运足浑身力道,忽然又发出声狂风怒吼,“嘣嘣嘣嘣嘣!”数声闷响乍起,竟然也将缚住了自己身上的缚索都给挣断开来!

汝廷器眼见萧唐忽然发难,他心中发狠,手上运力正要拽动架在监寺僧脖颈上的钢刀。只过须臾,那监寺僧的咽喉便要被汝廷器杀鸡一般给活生生割破!而在不远处,另个贼人小头目也凶险毕露,他挥舞起手中钢刀,已经朝着匍匐在地的智真长老狠狠剁将下去!

电光火石之际,萧唐双臂似搅海翻江的狂龙猛然一甩,但听嗤嗤破空之声响劲异常,两颗飞石夹杂着开碑裂石的劲力蓦的激射而出!

方才汝廷器亲眼见到萧唐并未携有任何兵器,寻常江湖传闻也从未说及他会甚么打飞石的本事。如今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二十余步,飞石劲如惊雷疾风,他又如何能够躲避得开!?还没等他右手发力,一颗飞石已然狠狠嵌入他的右肩,汝廷器整条臂膀立刻垂搭下来,他的肩胛骨已经被萧唐击来的飞石打个粉碎!

那汝廷器倒也剽悍,虽然剧痛钻心,他也只是闷哼一声。可是在飞石激射的力道之下,他仍止不住连退数步,随即轰然坠倒在地。而正欲对智真长老行凶的那个小头目只听得风声即至,刹那间他的眉心蓬的暴起一股血泉,飞石狠狠砸中他的头颅,登时将他击得脑浆迸裂,乌珠并出!!

腾空的身躯刚一落地,脸上露出凛凛杀意的萧唐便已经开口怒喝道:“动手!杀贼!”

763章 菩萨低眉,金刚怒目

随着萧唐一声令下,早做好准备的花荣、庞万春早已经拈弓搭箭,与身旁的燕云骑射猛然拽弓放箭,一支支锋利的箭簇呼啸激射,朝着面前的贼众疾飞而去。

突逢惊变,在文殊院寺中僧人附近河东贼众纷纷挥起兵刃要先将那些手无寸铁的和尚就地格杀,可是他们却成了花荣等人先行击杀的重点目标。须臾间五六十个贼人纷纷倒地,他们来不及在生命的最后时候还要枉造杀孽,便已然中箭身死。

萧唐身边其余兄弟率领亲随勇健暴起疾冲,已然与其余贼人短兵相接杀成一团。史进与石秀奋勇当先,他们一左一右绰刀疾进,甫一与贼众挨到近身处,手中两口长刀凄厉的刀芒连环不绝,但见血肉与断肢横飞,史进、石秀都以虎如群羊之势在乱阵中直冲猛斩,此时他们的眼睛也似杀红了,虽然身后已经横倒四五十个贼寇的残尸,他们兀自要奋勇冲杀,尽快与在前面手无寸铁的萧唐汇合在一处。

使飞石劲力刚猛霸道,可是准头却稍显不足的萧唐在猝然施展出“弹指神通”的手段,重伤要对文殊院监寺突下杀手的汝廷器,并且轰杀挥刀欲斩智真长老的贼人小头目后虽然赤手空拳。可是此时他的一对拳头便似是势大力沉的双鞭,他的双腿浑铁重棍也似,虽然周围的贼众蜂涌杀来,萧唐抖索精神,使处毕生绝学不退反进,拳脚过处竟然将周身丈余范围内的贼人杀得连连后退!

一个贼人头领首当其冲,他手中三股托天叉堪堪刺穿萧唐的右臂时,却很快又被一掌拍在叉杆硬生生荡起,那贼人头领还没回过神来,萧唐左手铁拳已经呼啸而至,并挟裹着刚猛无俦的威势重重正中他的头颅!

萧唐所使出的这一招。正是他数年前在萧家集府邸密室中所藏拳经中的招式。如今他的拳脚造诣,虽说未必能足以与起初点拨辽朝南院的燕云十八骑,毕生武学刚猛霸道的那位萧姓大英雄相提并论,可是萧唐如今也是经过许多不世出的武学宗师点拨,再加以数年的苦熬磨练,便是不及先人,差距却也并不算大。在清脆的碎裂声中,那个贼人头领的头颅碎裂开来,鲜血与恼将飞洒,力道竟也不过于方才他打出的那颗劲力摧枯拉朽的飞石!

萧唐的刚猛铁拳去势未竭,双腿又骤然飞起,不以灵动轻巧的技法,只贯以浑身的力道又狠狠的踏在两个贼兵的胸脯上。那两个贼兵顷刻间双眼凸出、胸膛凹陷,两个人哼都没哼一声便倒飞而出,翻翻滚滚的接连将好几个同伙撞得栽倒在地!

田定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他连连后退,眼睁睁的看着萧唐统率麾下那些能人良将率部大肆杀戮,其余贼众眼见萧唐神威凛凛,威猛霸道的气概大多已吓傻了眼。虽然在田定身旁有两个贼人小头目一个疯狂的挥舞着手中钢刀,声嘶力竭地大吼督战,另一个则绰起长枪,又直奔着倒地的智真长老挺枪刺去,忽然又有两支冰冷的狼牙箭骤然激射而至,一支洞穿了那个督战小头目的咽喉,歇斯底里的吼叫声戞然而止,另一支利箭则射入另个要残害智真长老的贼人小头目的太阳穴,将他的头颅射了个对穿!

冲入文殊院中的一众军健勇壮各个奋勇难挡,他们不断的蚕食着溃乱惊慌的贼人。许多寺中僧人现在已经被官军救下,可是这些终日诵经念佛的和尚看到眼前一片惨烈厮杀的景象,便如同置身于充斥着血腥杀戮的修罗道中时,这些僧人脸色更加苍白,身子抖得更为厉害。除了个别几个还知道口颂佛号、默念经文,强自维持住灵台中那一丝清明,其余的和尚则似是被这般从不曾目睹过的残忍场面给吓得痴傻了。

田定眼见败局已定,他惨然一笑,并且缓缓冲出了腰间的佩剑。只是田定并没有冲杀前去与旋即杀至的官军人马做最后的声势搏杀,而是举起剑来,慢慢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田定双目微阖,手掌也紧紧攒住了剑柄,事已至此万事都休,不如索性自尽了此残生,也好过被官军擒拿住受辱,还要遭凌迟剐刑吃尽零碎苦头才能死去、

可是有道人影暴冲而至,田定心中一震,他下意识的挥剑斩向杀到他眼前的那个大汉。可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长剑便已经脱手飞出,又是咔啪两声清响,田定的左右肩胛被人用巧劲卸下,他胸口又重重的挨了一记,被人一脚狠狠蹬翻在地。

萧唐居高临下,他神情冷漠的望向萎靡不振的田定,凝声说道:“现在还不是你这厮寻死的时候,还有些事,我要与你问个明白!”

.................

当智真长老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时,将眼前血腥可怖的景象收眼底。到处望去鲜血与残肢遍地都是,都是一片令人揪心侧目的惨烈,文殊院中到处倒卧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有不少死尸脸上凝固的神情兀自因狰狞、惊惧、痛苦而扭曲。这些死不瞑目的尸身似也在瞪视着望向他们的人,仿佛无数痛苦的灵魂都被禁锢在了自己的尸体之内,永世不得超生。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

智真长老脸上忽然也露出痛苦怅然的表情,哀叹时世,悲天悯人。他阖目口颂佛号,默念佛门超度亡魂的往生咒,无论对象是对文殊院中惨死的僧人、萧唐麾下阵亡的勇健、甚至是方才要讲屠戮他全寺的这些凶残贼人。

过了许久,智真长老微微睁开双目,他这才瞧见萧唐早就垂首肃立在一旁。萧唐向智真长老道了个礼,说道:“事急从权,弟子为救下寺庙中僧人,只得在贵宝刹杀戮贼人。搅扰了长老与诸位师父清修,又使得佛门净土遭恶业玷污,还望长老海涵则个。”

智真长老微微摇头,他双手合十,向萧唐还礼说道:“萧居士何故如此说?若非居士及时率天军赶至,文殊寺上下尽要遭毒手。杀生虽是恶业,众生皆为虚妄所迷,我佛门中人虽于寺中静修,可既然是在凡尘俗世间修行,又如何避得开世间纷争?”

智真长老悠悠说罢,旋即又长叹一声,说道:“若有善男子、善女人,闻是经受持者,及闻诸佛名者。是诸善男子、善女人,皆为一切诸佛之所护念......虽向善者慈心不杀、修十善业,可世人魔心不祛,故有忿怒金刚仗降魔杵除一切烦恼魔障,萧居士与我那智真弟子也是故交,他秉性如何足下也清楚的很。往日寺中首座、侍者、监寺、都寺、知客、禅和子等僧众皆不喜他,可是贼人闯我山门造恶业,倘若鲁智深此时仍在寺中修行,寺中僧侣又何至枉遭贼人屠戮?”

764章 听潮不必圆,见信怎能寂?

当文殊院中的僧侣打扫寺恶战后中遗骸尸首,萧唐麾下的军健也将田定、汝廷器并着二百多个俘虏的贼人尽数绑缚住收押了。智真长老披袈裟坐具,请萧唐至禅房坐定。

一番叙话后,智真长老又向萧唐说及鲁智深当时在文殊院除了偶尔前来探访的赵员外、金翠莲等人,寺中再无与他亲近的,偶尔也曾与唯一待自己容让关照的智真长老提及他当年还做得个关西军汉时不止蒙老、小种经略相公提拔,也还结识发配至延安府的武松这等英豪人物。当年又曾赶赴河东大名府与萧唐结拜,是以当田定、汝廷器等人直呼萧唐的名头时,智真长老立刻知晓来的这个官军主帅,便是与自己那个弟子曾经义结金兰的萧唐。

而通过智真长老的言语,萧唐也能听出鲁智深虽然不守清规戒律,看似凶性难驯,其实智真长老也早瞧出他的心性如何,在鲁智深于五台山文殊院中盘住时,智真长老也能看你出鲁智深为人处世的原则其实很难简单:

谁待他好,鲁智深便也对他好,谁要是对他心存鄙薄轻视,鲁智深同样也不会顾忌那些腌臜撮鸟对他的态度。

尤其是在鲁智深醉酒大闹文殊院,将寺中僧人打得抱头鼠窜时瞪目暴喝出的那番言语,当时反倒使得智真长老这个得到高僧也如被当头棒喝一般。那时智真长老虽然很清楚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个不受清规戒律的弟子,可是他更明白就算自己一直容让鲁智深在寺中修行,可是佛门清修之地,却绝非是鲁智深的归宿。

虽然智真长老写了封书信荐鲁智深去投东京汴梁大相国寺的住持,自己的师弟智清禅师,可是他也早预料到鲁智深在大相国寺中也呆不长久,此时他又向萧唐问道:“萧居士是朝中重臣,久居东京,想必也时常与我那弟子来往,我那弟子......此时想必早已离了大相国寺吧?”

萧唐略作沉吟,还是如实相告道:“智深兄长是豪侠性情,他不受佛门戒律约束,此时的确已经离开汴京。智深兄长因义友危难仗义出手,而后聚集得些绿林中受歹人迫害的豪杰啸聚山林,眼下于京东路地界落草。”

哪知智真长老闻言却淡然一笑,说道:“智深心性刚直,是要了身达命之人,虽受剃度出家,却也俗缘未尽。佛门中人又如何?绿林中人又怎样?饶是出家僧侣若是作祟造孽,就是累造恶业的凶徒贼人,绿林中人若是能够行善助人,便是具佛心慧根的善人,啸聚山林未尝不是一门修行......我那智深弟子是这般,萧居士也是如此。”

萧唐听罢微微动容,这个智真长老果然是个见识非凡的人物。尤其眼见智真长老脸上神情意味深长,他言语中似多了一层含义,使得萧唐心中都不由暗自嘀咕道:不会真就那么邪门吧?原著中说这智真长老是个知得过去未来之事的活佛,遮莫他还真能觉察到些我所谋的大事?

念及此处,萧唐心生好奇,便又向智真长老说道:“所幸未曾教未曾害了宝刹僧众,又得以参见长老。弟子如今统领大军征讨河东贼众,也不便久恋。长老乃是佛门高人,今日既然有幸拜识,还请指迷前程之事,万望长老明彰点化。”

智真长老颔首微笑,说道:“人生世间宿习垢重,恶缘易染,何况邪惑蔽心,颠倒善果坏梵行,故生诸贪着而终不能发心修习善行。萧居士虽非我佛门中人,贫僧观之却并未曾被愚痴妄相所迷惑......既然萧居士一直十分清楚自己修善果、结善缘所为者何,那么又何必要求真言偈语,枉自徒增烦恼呢?”

萧唐闻言面色一滞,他还以为智真长老也似在原著中赐宋江“当风雁影翩,东阙不团圆。只眼功劳足,双林福寿全”的偈语那般出言点化自己,可是他只沉吟片刻,便微微一笑,点头说道:“长老所言甚是,弟子受教了。”

又过了能有一盏茶的功夫,麾下军卒前来报说擒缚田定、汝廷器等一干贼众已经准备停当,就等萧唐率众下山与牛皋、关胜、姚平仲等官将汇合。萧唐正要向智真长老做辞别时,却听他反而说道:“有一事却还望劳烦萧居士,吾智深弟子此去山东落草,不知何时能够得见,吾也盼其能修成正果。虽说如今居士乃国家上将,吾弟子却是绿林中人......也望居士与智深有缘再会时,专将为师偈语传告于他,也盼他能够终身受用。”

智真长老说罢,又取出纸笔,写出偈语后呈交予萧唐。坦白的说,萧唐心中还真怕智真长老请他向鲁智深转托说甚么听潮而圆、见信而寂,如果鲁智深有朝一日真的见到钱塘江潮信的景象,再闹明白佛门中圆寂便是死的含义,岂不会要就地坐化逝去?

而智真长老将萧唐神色古怪,他脸上却又露出一分高深莫测的笑意,说道:“萧居士若是好奇,我写于智深弟子的偈语由你观瞻,也并不妨事。”

萧唐听智真长老说罢,便取出纸件上面一瞧,却发现上面写着并非只有十六字的真言偈语,而是分明写道:

本是关西军汉,投身山东绿林,末法五毒浊重,嗔生杀人之心。

扯断金链玉锁,淡看烦恼菩提,倒使满空白玉,能令大地遍金。

何必随潮归去,命自由我造化,佛偈相是虚妄,率性也具禅心。

作念诸法断灭,诵经久反不明,识自本心本性,方才了身达命。

※※※※※※※※※※※※※※※※※※※

自从在蓟州二仙山与罗真人结识之后,这是萧唐第二次隐约感觉到世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之事。他也想向智真长老问个分明所谓的随潮归去,是否就真的是指鲁智深本当遇潮信而坐化圆寂,萧唐更想知道智真长老写下的有些话语,为甚么却和径山大慧禅师在鲁智深圆寂坐化后的评价极为相似。

可是虽然萧唐从旁侧击的追问,这个明明在凶寇恶贼的要挟下毫无反抗之力,看来也只是个慈祥和善的佛门长者却又说道:“此乃禅机隐语,也须智深弟子自参顿悟,不可明说。”

无论在哪个世界,是否真的就有佛道神明在觑视凡尘间的众生疾苦?这些事萧唐自己也想不明白,不过他很快便也释然了。就算是真有甚么神佛加佑、玄妙天机,既然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他这个凡夫俗子该要做的事一样要去做,终究不可能寄托于甚么虚无缥缈的玄虚奥妙。

不过萧唐大致揣摩智真长老托他专程于智深兄长偈语的内容含义之后,他倒也能够放下心来。因为体会着讲偈语中的意义,萧唐也能觉察出智真长老只是告诫鲁智深只顾追随本身性情,问心无愧的矗立在天地间便好,不必只盼得个功德圆满时便要去圆寂坐化、立地成佛。

这倒也是,萧唐与他这个结义兄长还有许多大事要去做。风雨欲来,时事仍不安定,世道只怕会更加不太平,似鲁智深此等豪侠人物,又怎能忽然圆寂归去?

765章 穷途末路,铤而走险

在萧唐辞别了智真长老,与麾下军健将田定、汝廷器与几百名贼人出押解着文殊院下山之后,姚平仲那边也传来战报,据守住险峰的其余几路贼人眼见一直死守反倒做了瓮中之鳖,不得已只能挺而走险,趁着夜半时分摸下山头要突围出去。可是早有准备的姚平仲又率众打了场漂亮的伏击战,几个在河东路名头甚响的绿林盗或是死在乱军之中,或是当场自刎身死,或是被官军生擒活捉...流窜至五台山地界的河东贼众,基本也算是扫荡一清了。

在忻、代两州交界处的营寨帅帐之内,萧唐勉励姚平仲一番,随后又道:“姚都监,你麾下折损了多少军健。”

姚平仲回道:“那伙贼厮鸟做困兽之斗,倒也是不惜命。未将麾下儿郎战死了四百人上下,还有三百多人身负重伤,也须早些带至太原府去将歇静养。”

萧唐点了点头,说道:“也多亏姚都监指挥得当,西军将士不避刀剑,才不曾教忻、代两座军州治下有更多百姓遭恶贼祸害。为国捐躯的将士的尸首自当好生收殓,除了以战功按理擢升抚恤,其余兄弟也一律有厚赏。”

“咱们行伍儿郎靖平内外、保家卫国本就是分内之事。萧节帅体恤军中儿郎,未将代我西军六营儿郎先向恁申谢了。”

姚平仲此言说罢,他自己都不由得感觉有些奇怪。本来西军将门子裔出身的姚平仲与其他军司同僚相处时自有股傲气,而这段时日与萧唐并肩作战,他似乎也隐隐感觉自己潜移默化的受对方影响,似乎也很乐意于在萧唐帐下听令行事。

提拔将才、体恤将士这些事逐渐掌控西军兵权的童贯不是没有做过,可是他在西军中打压拉拢,行事多带着股市恩贾义,给别人好处必要换取别人感激的感觉。何况比起为了积累战功而屡次请命,忒过于穷兵黩武的那个童媪相,萧唐虽然在这几次征讨河东贼众的战争中也毫不含糊,但是姚平仲也愈发明显的感觉到萧唐请命镇抚河东,绝对不是为了甚么升官加爵,而且平素为人处世自带几分江湖意气的那个萧任侠,也不像是要费尽心思要趁着奉旨出征时在军中使些权术手段拉拢党羽,从而满足他能够于军中能够大权在握的野心。

想到这些,姚平仲倒也心中释然,他暗付道:也难怪那个种师中会对这萧唐交口称赞,此人虽是因受官家青睐而在官场平步青云,可是倒也并非只是为了争个官崇爵尊,心中所图与许多纯粹的铁血军人并无两样......与他并肩子作战,我也不必为许多打仗之外的腌臜鸟事所烦恼。

此时有军健已将田定、汝廷器与几个被俘的贼军小头目押到了帅帐中。萧唐转过头来,目光从那几个贼首身上一一扫过,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沉吟不语的田定身上,说道:“事已至此,田虎那厮到底讲逃到了何处,你仍不肯招么?”

田定冷哼一声,他把头撇到一旁,兀自一言不发。旁边面色惨白的汝廷器却嘿嘿冷笑了几声,狞声说道:“咱们几个折在你这厮的手中,如今也只得认栽了。可是姓萧的你切莫得意,只要田虎哥哥一日不曾被你拿住,便教你多费一天的心思!既然咱们做得是绿林盗的贼人营生,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如今时节天下盗匪蜂起,绿林中要造反的贼人你这厮们是剿不尽的!田虎哥哥是个要做大事的人,焉知有朝一日不能为我们报仇?横竖落到你这狗官手里老子已是必死之人,教老子在此时出卖兄弟坏了江湖义气?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萧唐也不动怒,他冷冷一笑,说道:“是啊,你们几个随着田虎烧杀劫掠、穷凶极恶,伏法受刑论罪当诛,自然是绝无生理。可同样都是要死,却也看是如何一种死法。”

萧唐转身又环视跪倒在地的一众贼首,森然说道:“我大宋法度对于纠集恶党侵害良民、割据造反的重罪首恶历来法度森严,复先秦酷法,碎割磔刑、醢刑刳肠、截肢活钉、剐刑脔割...也历来是用于诛杀贼首的极刑,尔等恶贯满盈,兀自怙恶不悛,如今还指望能落得个全尸么?”

萧唐边说着,他的目光又乜到一个脸色愈发惨白的贼人小头目身上,那小头目瑟瑟发抖,只稍抬起头来与萧唐凌厉的眼神一碰,便蹭的又低下了头。过了片刻,小头目终于颤巍巍的抬起头来,讨饶说道:“萧萧萧任侠...我若是肯招...恁能饶得小人一条性命么?”

汝廷器闻言登时暴声而起,他朝着那小头目嘶声大骂道:“胡麻子!老子方才是如何与你说的?你这贪生怕死的狗贼,再敢吐出半个字来,老子......”

还没等汝廷器集骂完,一旁石秀已经骤然蹿出,他一记鞭腿重重踢在汝廷器的腹部,旋即双手绰紧手中钢刀刀鞘狠狠一掼,又重重砸在汝廷器的嘴上!汝廷器当即有五六颗牙齿被石秀一击砸落,他口鼻冒血,向后仰面摔倒,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眼见汝廷器这副惨相,那个唤作胡麻子的小头目忽然也挣起身子,他尖着嗓子冲汝廷器大骂道:“我入你这厮十八辈祖宗!直娘贼,我不过衣食无着只得在绿林中讨口饭吃,却被你们这几个杀才当做狗一般的使唤,如今既然都被官军拿住,你他娘的还与我抖个鸟威风!?但凡有条活路谁又肯在绿林中做个强人?他奶奶的,田虎那厮鸟要做皇帝,你们这几个鸟人还想着做甚么皇亲国戚,我却只想好好活着,你道老子受你们差遣干些有损阴德的事便是心甘情愿的?去你娘的,如今落到这步境地,你还以为我肯做你们这干撮鸟的奴才!?”

听得这个小头目破口大骂,田定更是面如死灰,他呆愣愣的望着前方,三魂七魄也似早被勾走了一般。而满嘴是血的汝廷器也只能怨毒的瞪视着那小头目,也无法再多做些甚么。

小头目骂得气喘吁吁,他旋即又转头眼巴巴的望向萧唐,萧唐则点了点头,说道:“我镇抚河东依大宋法例,除去自行投首的贼人之外,招抚有功之人也尽皆准首,随从贼徒不至罪大恶极的,亦准其自首投降,不但赦免死罪,亦能复为乡民。”

小头目听萧唐说罢如奉纶音,他当即连连点头说道:“萧任侠!我招我招!当日恁率天军赶至定襄县时,田虎那厮鸟便早就与田定商议定了,我等并着几路人马打出田虎的旗号向被逃窜引得官军前来追赶,田虎则领些人马寻深山隐蔽处窝藏些时日,因周围搜捕的官军众多,便又收拢些残部一路隐秘潜行,径直奔着威胜军铜鞮县那边逃去了!”

766章 涅水河畔,不是仇家不聚头

威胜军铜鞮县!?

萧唐闻言心中一惊,旋即他立刻想到之前为了扼制田虎麾下各路强人肆虐流窜的空间,自己便率军驻扎在位于河东路中心地域的威胜军。可是如今田虎向北转移,萧唐便也统领三军开拨至太原府并于三个方向都设下包围网,田虎若是打算向东、西、北三个方向逃脱的代价成本太大,威胜军铜鞮县虽然是不久前萧唐征剿河东贼众调度兵马的中心所在,可是田虎耽着凶险使出的这一招瞒天过海,的确也欺瞒过了萧唐等一众将官。

方才一言不发的田定这时才冷声说道:“就算教你们知道我阿爹逃离的方向又如何?如今官军北调,阿爹想必是已经进了威胜军地界。萧任侠,我们河东路的绿林好汉的确不是你的对手,可是你也休想轻易捉拿住我阿爹向皇帝老儿请功!”

“你这厮们还敢称自己做甚么绿林中的好汉!只怕河东路江湖中也有讲许多人物不齿与尔等为伍?”

萧嘉穗冷声说罢,随即他略作思付,立即向萧唐说道:“田虎那厮便是想出这金蝉脱壳的法子,他要掩人耳目必定不敢声张,现在追随他的贼人兵马有限,否则必会走漏风声教沿途官府军司发觉。先发快马文书令威胜军铜鞮县治下各处巡检司严加防范,我军再点轻骑马军星夜前去追捕,未必会教田虎那厮给逃了。”

萧唐也点了点头,可正当他思量如何调拨兵马火速赶往威胜军追剿田虎时,忽然有军吏传来急报说:本来与太原府西侧抵御党项诸部的王焕、韩存保所部人马忽然遭遇羌人奇袭,双方厮杀数日,宋军死伤人数已达两千余人,就连主将韩存保也身负轻伤。虽然王焕统领所部人马勉强能够抵挡得住党项诸部的进攻,可是毕竟敌方多是善于骑射弓马的游牧部族,眼下似乎准备迂回绕路,再度至太原府等军州侵掠烧杀。

而帅帐中关胜又听那军吏报说统领党项诸部合兵一处的头人,似乎是银州巧便寨族长野乱魁的时候,他也立刻说道:“当日萧节帅率军于太原府与贼军厮杀那阵之后,听个被俘的贼人倒曾说未将斩杀的那个党项头人,似乎正是巧便寨族长之子。”

“看来那野乱魁不止是要劫掠强夺,也是欲为他那儿子报仇雪恨啊......这也倒好,党项羌入境寇钞所害的那些无辜百姓的性命,这笔血债终究也要与那厮们算个分明。”

萧唐拿定主意,立即说道:“关都监,你与宣赞、郝思文先率领所部兵马火速赶赴至威胜军,我也会立刻差人前往铜鞮县告于徐节帅、罗学谕还有贯忠兄弟等人知晓,教他们督促县城治下各处要道严加防备。田虎隐蔽南逃麾下人马有限,谅那厮也不敢攻打州治县城,可亦恐各处乡村遭贼众侵袭,也须调拨兵马分投巡捕。敌邦贼酋犯境事大,本官也须统率三军去与王节帅、韩节帅会师清剿外患,关都监若是发现田虎的踪迹,能擒得便擒住,不然待我等平定挫败夏人之前只须拦截围堵即可。”

关胜、宣赞、郝思文三人闻言立即轰然领命,萧唐缓缓又坐在帅帐上首,心中暗付道:田虎阴险狡诈,虽然无法与夏人汇合,可是如今倒也要趁着我军顾此失彼逃遁了去。这次他倒也是兵行险着,又能苟延残喘一段时日,可是如今田虎麾下各路强人兵马几乎扫荡殆尽,那厮又还能逃亡多久?

※※※※※※※※※※※※※※※※

“唉,好烦闷啊......”

仍随着自己娘亲留在铜鞮县的琼英时常不由将小嘴一噘,并且闷闷的嘟囔道。萧唐那个大哥哥如今官军开赴至太原府剿贼,也不方便带着她这么个小姑娘家同行。与琼英关系较为亲近的花荣、牛皋等人也都跟随萧唐一同前往河东路北部,虽然那个唤作许贯忠的大哥哥十分斯文秀气,待自己也甚是和蔼体贴,可是府邸里忽然显得十分冷清,琼英除了每日习练军械与打石子的手段,也时常感到百般无聊,却又没个解闷的好法子。

期间来时常寻宋贞娘与琼英母女二人的,却是威胜军地界的富豪大户邬梨夫妇,邬梨之妻倪氏因不能生育,她见到可爱伶俐的童男幼女时都不禁心生怜爱。而琼英玲珑可人,便是教倪氏犹如却似亲生的骨肉一般十分疼爱。而宋贞娘是绵上县大户仇氏的遗孀,倪氏得知此事后也时常借故前来探望。

邬梨知道宋贞娘、琼英这对母女为萧唐所救,他也晓得萧唐有意接送她们前往东京汴梁的府邸安住。眼见萧唐她们母女十分重视,邬梨也正要与萧唐做好人情关系,所以也十分乐意让自己的妻室与宋贞娘、琼英二人亲近。当知道琼英这小丫头在府邸中呆的烦闷,邬梨便提议邀请宋贞娘、琼英、叶清夫妇等人前往在铜鞮县郊外自己名下的野游解闷,本来不愿多劳烦他人的宋贞娘在邬梨的连番恳请之下,也只得应允了下来。

邬梨又挑了个风和日丽、清新怡人的时日,连同着自家亲眷、百余名庄客与琼英母女等人便启程径直奔着一处山清水秀的村坊投去。那个去处毗邻涅水河畔,二三十余座后民房窗前还有涅水分支流过的一条小溪,潺潺的清水中有水草摇曳,也能十分清晰的瞧见各种鱼儿欢快的游来游去。

小溪对面便是碧绿茂密的一片山林,林间各种果树已经结满了累累硕果压弯枝头,山林间还有许多飞禽走兽栖息,也并没有甚么毒虫猛兽,也端的是适合游人前去狩猎观览的地方。

可是此时在那片本来祥和宁静的山林之中,却藏匿着七八百名灰头土脸的贼众,他们手持兵刃四处观望戒备,也有些人正开剥刚猎取来的野鸡黄兔,并且宰了开剥在柴火上炙烤着。

小溪对面有间民房的窗子被缓缓打开,露出一对凶芒毕露的眸子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形。探头观望的那个恶汉面色阴沉可怖,便似是一只要择人而噬的野兽。虽然这恶汉颌下浓密的络腮胡须早就在逃亡途中被他剃刮掉了,从耳根到下巴只满布着青渗渗的胡茬子。可是见过此人相貌的人仍然一望便知他就便是搅扰各处军州鸡犬不宁,祸害河东百姓时更是不存半点恻隐之心的河东寇首田虎。

田虎眯着眼睛于四处又观望了番,这才放心的合上了窗子。可这时却有个贼人奔到田虎躺卧的床子旁边,说道:“田大头领,一里开外有一彪男女正奔着此处赶来。”

田虎闻言脸色立变,现在已如惊弓之鸟的他慌忙坐起身子来,喝问道:“来的是甚么人?遮莫是搜捕的官军还是周遭巡检司做公的鸟人!?”

那贼人头目狞笑一声,说道:“大头领勿慌,来的不是萧唐那厮留守的兵马,也不是铜鞮县衙的官差捕役。恁计较的精细,官军眼下恐怕还不知咱们瞒天过海,反而逃到威胜军地界来......来的那伙,倒更似是送上门来的肥羊。”

767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原来田虎当时试图与党项诸部汇合却无功而返,尝试攻打定襄县城时又遭遇萧唐大军围堵,眼见周围山势雄伟、林荫蔽日,荆棘丛生,便立刻趁着田彪等部与官军厮杀之际率小撮兵马立即潜伏进山林中,当田彪在山中遭遇牛皋伏击被擒之后,田虎率领残部也在令人举步维艰的山沟中潜行,不止提心吊胆,更是苦不堪言。

就算萧唐以为自己率部逃亡五台山地界,开始动身向南逃逸的田虎也发现周围巡逻的兵丁开始络绎不绝,按照萧嘉穗的谋划,军州县治下各处要道皆有军健、民壮巡视,河东贼众经历数场惨败之后已经被打散成许多小股流寇。其中也有不少贼人遭到官军的伏击堵截,各地因势单力孤而被俘获剿灭的小拨贼人也是越来越多。

田虎所统领的残部也曾遇到官军的追杀,只是田虎只率着数百名贼寇且战且退,不敢与宋军纠缠。而当时率领一营人马追击贼众的指挥使,也并不晓得河东寇首田虎竟然也在那伙只顾亡命逃窜的贼人之中,如丧家之犬一般躲藏,过街老鼠也似的被人追撵着打,一路苦熬忍受,终于还是教田虎率领残部摸到了威胜军铜鞮县地界。

虽说田虎与他麾下残部初至此处时模样十分狼狈,他们遍体鳞伤、精疲力尽,衣衫褴褛满身泥土,除去各自都绰兵器利刃,简直比起一群聚众出门讨饭的叫化子还不如。可是如今也算是逃出生天,田虎总算也能放下心来。

可是随着贼众悄然潜至,这却是此处邬梨名下村坊乡民噩梦的开始。

田虎所卧的床上还有生得白净的少妇,约莫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她浑身青一块紫一块,身上衫襦、肚兜都被扯成了碎布条。那少妇神色木然,双眼直勾勾的只朝着房屋顶棚望去,露出半截雪白的大腿间似还有一片殷红,也不知她到底被田虎粗鲁的玷污了几回身子。

而在地上还跪着一个生得粗壮的乡农,虽然他看着床上浑如行尸走肉的娘子,心中直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可是他虽然双目也似要喷出火来,他却不敢起身与欺辱自己爱妻的那个强盗头子拼命,甚至更不敢与那贼首四目相对。因为在这个乡农的怀中还抱着个七八岁大的孩童,那个孩童被周围凶神恶煞的贼人吓得不敢哭嚎,只能依偎在自己父亲的怀中瑟瑟发抖。

田虎对眼前这佃户乡农一家三口视如无物,他听自己麾下那贼人报说来的是一伙肥羊,眉头拧成老大一个疙瘩,并沉声喝道:“咱们如今亡命奔逃,不宜节外生枝。那伙男女杀了无妨,就怕走脱了几个报知官府,岂不是要叫咱们被官军觑破了行踪?”

那个强人也是田虎手下的一个体己心腹,当日也曾随着田虎在威胜军绵上前往平遥县的地界拦截杀害本欲去奔丧的仇申府内庄客,是以他又向田虎报说:“大头领,小弟方才哨探瞧得分明,来的那伙男女之中似也有本地大户邬梨,此处村坊田契遮莫也是那厮的。咱们如今霸占了此处,早晚要被他察觉,届时只怕仍要投告官府......何况那伙人中,还有仇申老儿那浑家在内。”

“嗯!?”田虎眸子一凝,他猛然从床上跳将下来,又向那贼人问道:“当真?你没有看错?”

那贼人嘿嘿狞笑道:“当时大头领就是因为要掳掠那婆娘,咱们兄弟才在石室山撞见萧唐那厮,小弟又怎会看岔了人?往此处来的确实有那小娘子。”

田虎闻言点了点头,他心中想道当时宋贞娘被萧唐救下,这绵上仇家的寡妇又怎到了当时萧唐坐镇的铜鞮县来?遮莫萧唐那撮鸟也知人1妻玩起来别有一番风味,见她老公死了,便收养她做个外宅在他县城府邸中宣yin快活?

一番寻思后,田虎脸上神情愈发狰狞起来,他心说虽说被萧唐那厮捡了个现成的便宜,可是那个小娘子到底还是要落到自己手里。而田虎专要在河东路各处打家劫舍,是以也晓得威胜军铜鞮县的大户邬梨名头......忍饥受冻了多日,只得扫荡这村坊暂做歇息,既然早晚要教邬梨那厮察觉,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在此除了那厮,再强夺来仇申老儿的那个未亡人,倒也合了老子的心思!

“教弟兄们前后埋伏堵截,杀那厮们个措手不及,也决计不能让那邬梨手下一人走脱!”

那贼人头目点头应了,旋即他又把眼瞧向此间佃户一家三口,说道:“大头领,这几个撮鸟......”

田虎这时才轻蔑的瞟了跪倒在地的那个乡农一眼,如今此处村坊大多乡农都已经被他麾下贼众杀了,田虎留了些活口,也是为了威胁这些男女给他与手下的弟兄刷灶煮饭,好长时间没沾过女子身子,也须留几个有些姿色的农妇留着供自己快活。

心说讲眼下这些撮鸟也再没甚么用处,田虎便狞笑一声,阴声说道:“村坊里的男女都不能留,虽然这厮们不识得老子,只怕做公的进村盘查时,问清楚了必定要对咱们加紧搜查,如今弟兄们填饱肚皮也歇够了,那几个娘们带着也是碍手碍脚,索性便都送他们上路便罢!”

听见那个强盗头子就在自己面前说及要对自己全家下毒手,那乡农先一愣神,旋即一句“你们这些畜生”还没骂出口去,在他身后的两个贼人便已经拔出腰间钢刀,照着那乡农的后心狠狠攮去!

片刻之后,这间民房忽然传出阵女子凄厉的尖叫哭嚎声,旋即戛然而止,再度了无声息......

且说现在威胜军周围局势也算安定了下来,琼英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够至郊外游玩,她这个小疯丫头左顾右盼着到处疯跑,在这山清水秀的去处便似只快活的黄莺鸟一般。在琼英的身后,而宋贞娘在出言召唤琼英莫跑得远了的同时,她与邬梨之妻倪氏,以及身旁叶清夫妇二人脸上也都流露出怜爱的神情来。

与众人欢乐的气氛唯一有些不搭的,却是邬梨的亲生妹子邬芳。都说爱屋及乌,恨屋也是及乌,本来自谓凭着自己的相貌和些男女手段能撩拨的河东路许多大户公子神魂颠倒的邬芳,自己好不容易对萧唐芳心暗许,结果人家却丝毫没将她瞧在眼里,直感到自己受了大辱的邬芳眼见宋贞娘与琼英母女二人却被萧唐收留,心里更不是滋味。经过自己那兄长邬梨好说歹说,她才不情不愿的也众人一道前去邬家庄附近的村坊前去野游。

而似琼英这般年纪,谁对她好谁对她坏也都清楚得很。她与邬梨的妻室倪氏相处时,一张小嘴说话倍儿甜,直教倪氏更是慈怜心起、母爱泛滥,可是每当乜见邬芳之时便要飞过去一个大大的白眼,直气的那个虽然容貌虽然甚是姣好,可那张俏脸却拉的老长的大户闺秀酥1胸一起一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而女人家的话邬梨多少有些插不进嘴,是以当他知晓新至县城中不久,并且也是威胜军本地出身的山士奇一身好武艺,同样名义上眼下也算是萧唐府邸中的亲信之后,便也邀他一同前往自己名下景致秀丽的去处野游狩猎。山士奇也知道自家哥哥在安抚河东路各地流民百姓时,这个威胜军大户邬梨也出力甚多,如今将他爹娘接至京东路二龙山去也不急于一时,听邬梨出言相邀,山士奇便也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眼见快到了村坊,邬梨府中的管事唐威、徐显二人立即驾马奔出召唤乡民,打算在猎取来些野味时教村中乡民洗净了收拾料理。可是召唤数声之后,村坊上下却如死一般的寂静。唐威、徐显对视一眼,隐隐已经发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就在这时,忽听村坊两旁的密林中一声唿哨声起,数百名贼众忽然分数队奔出,将邬梨等一行人团团围住!唐威、徐显、叶清、山士奇等人见状立刻攥紧了兵器严阵以待,而宋贞娘、倪氏、邬芳、安氏等女眷尽皆花容失色,浑然不知所措。琼英眼见有贼人突然杀出,她立刻一手将银戟握紧,另一只纤纤玉手也探到了腰间挎着的锦囊上。虽然只是出水芙蓉般的花季少女,此时琼英紧抿嫩唇摆开阵势,倒已经透出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

邬梨见状登时勃然大怒,他戟指拦在面前的贼寇大骂道:“哪里来的蟊贼,也敢倒我邬梨的地盘来讨死!?也打听打听此处是甚么地方,倒也敢来捋虎须!”

“你邬梨又算个鸟?听闻你这厮资助萧唐金帛钱粮,专要与老子作对,我也想寻你多时了。今日既然你这厮一头撞来,前面几笔账老子倒也正要找你算个明白!”

一众强人之中,忽然闪出个恶凛凛的大汉来,本来花容失色的宋贞娘一瞧清那贼首的相貌,她那张俏脸面色更是一变!宋贞娘贝齿紧咬,并愤恨道:“田虎!”

768章 除害、邀功、报仇

听宋贞娘咬牙切齿的说了田虎的名头,邬梨等人脸色也尽皆立变。萧任侠不是率军北上正要将田虎这个祸乱河东的罪魁祸首,以及随他造恶肆虐的贼众一网打尽么,怎么这厮又会出现在此处!?

而琼英听自己的娘亲说罢,她那一对明眸也腾的似冒出火来。这个坏人强盗,就是杀害我爹爹的大恶人田虎!

虽然宋贞娘满目怨恨的朝自己这边望将过来,田虎却眯着眼睛只顾打量着那个仇氏遗孀姣好的容貌、有致的身形,他桀桀冷笑,说道:“小娘子,如今萧唐那厮远在五台山,现在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邬梨眼见田虎视自己浑如无物,心中更是怒气勃发,因为只是也有狩猎,他惯使的那柄重五十斤的泼风大刀并未做傍身的兵器,而同样好使枪棒的邬梨此时扬起手中那杆长枪,指着田虎大骂道:“狗贼!你也休得猖狂!如今萧节帅荡平你大半党羽,合着你这草贼早当伏法受诛,却要来触我的霉头!”

此时惊得瑟瑟发抖的邬芳听自己的兄长正要与眼前那个凶神恶煞的强盗头子厮杀,更是心中惊慌,不禁出口朝邬梨喊道:“哥!”

田虎循声去瞧,登时双目一凝,他那一对豺目从宋贞娘身上又转向邬芳那边直勾勾的望去,忽又啧啧说道:“没想到邬梨你这厮倒有个生得如花似玉的幼妹,嘿嘿......老子尚缺几个压寨夫人,正好捉来你这妹子快活。瞧在这小美人的情分上,老子倒可以留你个全尸!”

邬芳眼见那个生得甚是凶恶粗莽的强盗头子那对招子似毒蛇般在自己身子上徘徊,她心中也登时泛起一阵恶寒。而邬梨专好巴结权贵之人,如今的田虎已不似原著中那般具有割土分疆,独建一国的势力,现在也只不过是个统领些残存贼寇东躲西1藏的落没寇首,休说邬梨绝不可能再将自己的亲妹子许配给他,现在眼见田虎觊觎邬芳的美色,邬梨反倒更是怒从心中起,他指着田虎破口大骂道:“你这狗贼也配打我妹子的主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死到临头兀自还做白日梦!”

“老子舍得一身剐要干造反大事,就是要抢关你们这些大户撮鸟的钱粮,就是要玩尽那些身子娇贵的劳什子大家闺秀,就是要让你们这些仗着广有钱粮便狗眼看人低的杀才舔老子鞋底的泥!”

田虎狞声狂笑,随即又把眼一瞪,暴喝道:“孩儿们,动手!”

随着田虎一声令下,先有近百名贼人嘶声怪叫,挥舞着兵器向邬梨等人冲杀过去!可是就在这时忽然有团人影暴冲而至,奔在最前面的一个贼军头目还未看清来者是谁,便听得霹雳雷震般的一声怒吼,迎头一棍夹杂着凌厉的风声罩天灵盖恶狠狠劈砸下来!

那头目下意识的举枪一挡,就听“铿!!!”的一剧响,枪棍相交之下,那贼军头目手中长枪登时被砸成了弓形,他双臂颤抖、虎口流血,心中也惊异付道:这厮好蛮横的气力,好霸道的棍法!

使棍的大汉得势不饶人,他身子一记腾闪,顺势又是一棍劈下,不给那个贼军头目丝毫喘息之机。眼见后方贼众转瞬间便要杀至,那汉子却直喇喇的只顾向前猛攻。情急之下贼人头目抽出腰刀苦自抵挡,第二棍堪堪被他格挡开来,可是浑铁棍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旋即又奔着那贼人头目的太阳穴砸去!

“咔啪!”一声,再也无力招架的贼人头目被势大力沉的一棍重重砸在额头,红白之物蓦的飞溅,那汉子只三招便将这贼人头目砸得脑浆迸裂毙命!

重浑铁棍劲力雄浑,虎虎风声不绝于耳,那名使棍的好汉朝着贼众趟杀过来,当真是是碰着便死、挨着就亡,竟然没有人能在他手底下走个两三合!

田虎万没料到邬梨等一行人中竟然还有这等武艺奢遮的人物,瞧他以少敌多,与近百名贼兵缠斗一时间竟然也能将敌手逼得连连后退,饶是自问武艺甚是了得的田虎也心知不是此人的敌手。田虎面上狠厉之色愈浓,他厉声喝道:“你这汉子又是哪个!也敢来触老子的霉头!”

山士奇这边又将个贼兵砸得脑浆迸裂,他听田虎喝问,心中暗付此番与田虎那边撞个正着,事后官府必定过问。自己毕竟是在二龙山落草的头领,倘若两边都泄露了名号只怕要教旁人瞧出端倪。是以山士奇手上招式却也毫不停滞,一边鏖斗一边喊道:“你管爷爷是谁!萧唐哥哥不曾捉捕到你这厮,便由我替他代劳!”

田虎闻言脸上更是杀机毕现,他狞声说道:“你是萧唐那厮的手下?萧唐与那皇帝老儿做奴才,你却是萧唐府邸中养的走狗么?”

山士奇勃然大怒,喝道:“我呸!老爷也是河东路出身的好汉,却见不惯你这厮坏了江湖中人的名声,今日还就要为民除害了!”

都说猛虎难敌群狼,这鸟人便是本事奢遮,又如何敌得过数百人的围攻?田虎冷哼一声,正当他也绰起大刀,要与其余贼众一并子上前将山士奇乱刀分尸的时候,忽的箭声呼啸,一支利箭疾速袭来,转眼间便要射中田虎的眉心。

田虎骤然一惊,他慌忙侧头闪避,那支箭簇呼啸着直直插入他身后一个贼众的咽喉。两臂有千斤力气,又开得好硬弓的邬梨眼见自己猝然冷箭未曾取得田虎的性命,他立刻又从身旁个庄客手中接过一把朴刀,旋即挥刀催马,与自己府中唐威、徐显两个管事直朝田虎杀将过去!

只不过邬梨的心中却暗付道:既然在此撞见田虎,势必也要拼个不死不休。何况倘若由我擒拿得这个河东寇首,岂不是天大的功劳?

“狗贼!今日我便要为旧主报仇!”叶清也瞪目怒喊,绰起杆绿沉枪直奔着田虎拍马冲去。与邬梨一同出行的百来名庄客之中,一半人戎卫在宋贞娘、倪氏、邬芳、安氏等女眷,一半人随着邬梨与唐威、徐显各执钢叉、哨棒、长枪等兵刃一用上前,眼见便要与贼众厮杀成一团!

被邬梨府中庄客护住的宋贞娘焦急的四处观望,她忽然觑见琼英手中捻着银戟,骑着匹银鬃马呆立在战阵不远处时,立刻惊呼道:“孩儿!快过来,那边危险!”

嗯?田虎眉毛一挑,他那对招子也只往琼英那边凝视过去,心中暗想道:这女娃子是仇申老儿与宋家小娘子的种?倒也是个美人胚子!

769章 本是穷凶极恶人,狗急如何不跳墙?

山士奇手中浑铁棍劈将砸下,将个贼人的脑袋砸得稀烂,鲜血脑浆流淌下来,那贼人立即撞倒在地。山士奇使棍旋即又是一横扫,迫开四面八方险些将他死死围住的贼人,只是他气喘吁吁,显然是已战到了有些乏力。

那边邬梨仗着自己过人的膂力挥舞着手中朴刀泼风也似的砍杀着周围的贼人,可是此时自己手下已经有十几个庄客倒地毙命,管事徐威后肩挨了一刀,鲜血也自伤口泊泊涌出。邬梨见状心中只觉得懊恼与焦急,心想:眼见田虎那厮如今手底不过七八百个贼厮鸟,我庄中尚有千余名庄客可用,若是教我点齐人手与这厮厮拼,何愁不能争得那天大的功劳?又何必似眼下这般还要耽着凶险!?

而忠义伯叶清挺枪疾行突进,登时将两个贼人戳翻在地,他本来一心只要为旧主仇申报仇,可是在乱战中叶清又听得宋贞娘连声惊呼,这才发现琼英此时与宋贞娘、倪氏等女眷被冲散了,此时也正有几十个贼人向她围将过去。护自家幼主心切的叶清见状也不顾前方乱哄哄又冲来许多贼兵,又朝着琼英的方向冲杀了过去。

因为贼众人数占据优势,邬梨、山士奇、叶清等人一时间险象环生,可是此时田虎心中却更是焦急,恨不能立即杀掉邬梨等人,再掳掠来宋贞娘、邬芳、琼英等女眷遁去。

毕竟山士奇虽然并无以一敌千的本事,可好歹他未经王进点拨棍法之前,便能将一杆四十斤重的浑铁棍使的得心应手,如今他的棒法棍术本领更是精熟,在二龙山大寨中与林冲这等猛将做切磋比试,如今斗到七八十合也分不出个胜负来;而邬梨则是威胜军地界以弓马、刀法、气力远近闻名的豪强大户,一口刀舞将起来时也是气势迫人,也不至被些贼人轻易取了性命;叶清的本事虽然不及山士奇、邬梨,可是好歹他也有身三五十人近不得身的好武艺,再加上还有唐显、徐威等庄中管事助阵,一时间倒也足够与田虎手下这些贼兵周旋。

田虎知道要杀邬梨等人须费番手脚,可是他却没料到对方几人的本事都甚是了得,要想杀光这番男女,只怕还要再磨耗个许久。念及至此田虎心中又涌起一股阴毒的恨意来,此时他手下若再添两三个强人头领,多加上一两处山寨的贼众,又何必会与这些厮鸟周旋到现在?

虽说自己现在人数占据优势,田虎却也十分清楚现在既然已经在众人面前露了相,在此处厮杀耽搁的时间久了,邬梨等人耗得起,他田虎却耗不起。

这个时候,田虎又阴沉的向不远处那个花季少女的方向望将过去,他瞧见那少女虽然挥戟刺伤了两三人,又驾马躲避开十几个贼人的围攻,可是田虎分明瞧见那个少女虽然将手中银戟使得像模像样,可是出手带着几分犹豫,那张俏脸上也满是惊惧惶恐之色。

嘿嘿......看来那小娘们无论是年岁还是打仗的本事,到底还是个雏儿。田虎脸上又露出狰狞的笑意,他打定了主意,立刻挥刀催马,竟然冲着琼英疾冲了过去!

“噗!”的一声血光迸溅,山士奇肩头挨了背后冲来的贼人一刀,可是他只是闷哼一声,旋即一记反手棍重重击在那贼人的胸膛上,登时将他六七根肋骨砸得碎裂!

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擒贼先擒王,田虎那厮现在又在何处?

山士奇心中思付着,他一边与四周的贼人游斗,一边讲四处打量田虎的身影。蓦的山士奇便望将田虎绰刀催马,竟然奔着自家哥哥萧唐收留的那个仇氏遗孤琼英那边猛冲过去,他心弦一紧,当即破口大骂道:“田虎你这狗贼,还要脸不要!?说到底你也是绿林中的人物,有本事来与老子单挑放对,也算是个带种的。你这厮却要去为难个半大幼女,也不怕遭江湖中的好汉耻笑唾骂!?”

去他娘的,事已至此,老子如今还有的选么?

田虎听山士奇的叫骂声后啐骂了一口,造反不成事,被萧唐率军追着屁股撵赶猛打,追随着自己的河东各地强人头领被杀的被杀、被俘的被俘,加上自己引夏国党项人如今劫掠,如今他在江湖中的名声已经臭了,只要能逃脱官府的缉捕田虎现在甚么事都干得出来,对个小姑娘家下手,对他而言又有甚么打紧的?

何况宋贞娘与琼英母女二人既然是绵上仇氏家的女眷,那老儿仇申已经死在自己的手中,这对母女却被接到了铜鞮县这来,还有邬梨这等地方大户在旁陪护......田虎只略一细想,便知这对母女如今与萧唐之间必然有些干系,只捉来个宋贞娘做质未必能够要挟官军,可是再捉来那个小娘们逃遁,萧唐是个好江湖名声,想必也当投鼠忌器,不至咄咄相逼教老子碎割了这母女两个。

本来就是穷凶极恶之徒的田虎,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摆到眼前的机会。

银鬃小马唏律律一声长嘶,它迈蹄飞跃一个纵步,琼英惊呼了声,险些从马鞍上被颠下来。

在此遇见自己杀父仇人的琼英,她本来也想与山士奇、邬梨、叶清等人冲杀过去,刺死那个大恶人为自己的爹爹报仇。可是琼英虽然得萧唐、王进、韩存保等人先后点拨了些武艺,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个十二三岁大小的花季少女,初次经历那种真刀真枪的血腥厮杀,琼英的第一反应只是想逃。

虽然银戟被自己紧紧攥握住了,可是戟杆仍然止不住颤动着,琼英望见那边惊呼哭嚎,却被几个女眷与庄客死死拉住的娘亲,也看见另一边遭贼众围攻,背上已经挨了一刀,却兀自死战向自己冲来的总管叶清。有许多面相狰狞凶恶的坏人向自己冲杀过来,琼英下意识的使戟拍马,伤了几个人后逃离了去,也幸好在好动的她以往在绵上县时也喜欢骑马游而玩会些骑术,只是王进与韩存保等人传授她马战使戟的本事,在初至战阵的恐惧下琼英十成本事也只能发挥出两三分来。

在那边邬梨庄中几个庄客被四面围攻过去的贼人放倒,利刃齐落,立刻有鲜血与残肢飞溅,目睹这般景象的琼英忍不住将头侧了过去,斗大的泪珠也因恐惧惊慌而不争气的夺眶而出...琼英想起自己央求大哥哥萧唐教自己武艺,她也打定主意定要学成本领保护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同时也想为自己的爹爹报雠雪恨......

可是战争就是这般残忍残酷,本是豆蔻年华,得父母呵护长大的小女孩家,在亲身经历这般如噩梦般的场景时,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小丫头,瞧你还望哪里跑,随老子去了吧!”

正当惊慌无助的琼英驾马四处奔走时,她忽听有人狞声狂笑,有个神情相貌甚是狰狞可怖的恶汉已经驾马冲上前来,拦截住了自己的去路。

俏脸上泪迹未干的琼英瞧清了那个恶汉,她先是一怔,旋即微红的明眸中又涌起一股恨意,满口贝齿也被琼英咬得紧紧的。

眼前这人,不正是杀死了自己父亲的大恶人田虎?

770章 琼英与田虎,意料之外的下场

金铁相交时迸射的火星四溅,琼英朱唇紧抿,她的双手也颤抖个不停,田虎定要抢先拿住这个柔弱的少女,再逼迫她的母亲宋贞娘就范,竟然丝毫不留半点余地,手中大刀再度恶狠狠的挥起,直奔着琼英砍将过去!

混战中山士奇、叶清等人见状无不目眦欲裂,可是饶是他们想尽快杀出重围去救下琼英,但是四面八方都有蜂拥杀来的贼人,便是自保已十分吃力,又如何能救下眼下险象环生的琼英?

“田虎!你这个畜生!”眼见杀害自己相公的大仇人现在竟然又要对自己的爱女咄咄相逼,宋贞娘直瞧得胆战心惊。可是贼众人多、寡不敌众,戎卫住一众女眷的庄客已有二十多人在贼众的抢攻下先后毙命,心急如焚的宋贞娘脑袋一阵眩晕,险些晕厥了过去。

也幸好田虎一心只想要生擒掳掠琼英,是以不曾下狠手。而琼英鬓发皆乱,脸色也早已经涨得潮红,和田虎这等凶蛮狠厉的贼寇头领做生死相博,毕竟不同于闲常时受萧唐等人点拨磨练技艺,没有任何临阵经验的琼英心中发慌,她挺戟直刺却戳了个空,田虎见状脸上狰狞之色愈浓,他探出魔爪便向琼英的腰间直抓了过去!

似雪撒琼花般的一道雪白亮光陡起,琼英下意识的使出了招韩存保传授于她的戟錾龙摆尾,戟尖锋刃上的月牙划出一道弧线,反奔着田虎的后脑直砍过去!田虎大惊失色,他慌忙俯首闪避,他的反应倒也是极快,只要稍微迟了片刻,银戟月牙只怕便会剁入他的后颈中!

琼英趁机纵马一跃,又与田虎拉开了几步的距离,惊出一身冷汗的田虎刚缓过神来,旋即他心中忿意与怨气陡生!直娘贼,倒是老子小觑了这个小贱婢!好歹我也是河东绿林盗中成名的人物,若是被这么个半大的小娘们给伤了,老子的脸面只怕也算是丢尽了!!

再不敢大意的田虎刀势愈来愈狠、越来越毒,丝毫不存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一缕鲜血已经从琼英双手虎口渗出,可是这个惹人怜爱的女孩却仍然将银牙紧咬,仍在田虎狠厉的猛攻下拼死抵抗着。

我求大哥哥传授我武艺,就是要为了保护娘亲,再为我爹爹报仇!如今杀我父亲,又要害我母亲的大仇人又在眼前,我又怎么能让他的奸计得逞!?

丝毫不肯退却的琼英心中甚至已经萌生死志,就算要与田虎拼个同归于尽她也再所不惜。然而现在琼英虽然眼见敌不过田虎猛烈的攻势,她却还在等待着一个机会,等待着趁这个大恶人猝不及防而施发飞石的机会。

当时天池秀士传授琼英飞石绝技之时,也曾向她嘱咐道这门绝学不是甚么军中路数,更似是一些江湖中人擅使的暗器手法。若想施展得法也须记得攻其不备,因此除了打飞石之时甩腕抖臂的力道与法门,也时刻觑注意敌人与自己的位置、对方招式间的破绽、自己拿飞石打往何处才能使得敌方不及躲避等事宜。

念及至此,本来初涉战场一颗心紧张的砰砰乱跳的琼英渐渐平静下来,她一边强自抵抗着田虎气势汹汹的攻势,一边用心留意着田虎手上的动作,而她的一只手也缓缓的向马鞍便的锦绣玉囊那边摸了过去......

田虎忽然又是一声虎吼,他挥起大刀一轮,但听“铛!!!”的一声清响,琼英绰着的银戟终于脱手飞出!琼英惊呼了声,旋即拨马回身,作势欲逃。

田虎见状立刻催马一跃,旋即又探出手臂,直朝着琼英的纤腰搂了过去,他口中还厉声喝骂道:“小贱婢!现在看你又要往哪里逃!”

现在正是时候!

琼英明眸中似有道精光乍起,她从鞍鞒边绣囊中飞快的取了颗石子,并扭转柳腰,凝霜赛雪的皓腕蓦然一抖,但见手起处,真个似流星掣电,石子去,直教鬼哭神惊!

田虎全神贯注的直要一把将琼英搂过来擒住,他又怎能料到这个看似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还会这等打飞石的绝学?猝不及防之下,那颗飞石正中田虎面门,登时打得他皮伤肉绽、鲜血迸流!

本来田虎凶蛮惯了,挨了这颗飞石虽然也甚是疼痛,好歹还能忍耐得住,可是骤然涌出的鲜血迷糊住了他的双眼,一时间田虎也没发觉自己是被琼英拿飞石打中。正当他伸手要擦拭掉流到眼中的鲜血时,琼英双手齐探,又掏出两块飞石来,“咻咻!”两声破风声乍起,那两颗飞速袭至的石子几乎在同一时刻击中田虎的眼眶,登时击得他眼眶迸裂,一对招子都险些在巧劲下迸射出来!

田虎立刻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声来,他从疾驰的战马上重重的摔落坠地,旋即捂着双眼在地上打滚挣扎,扬起一大片的尘土。琼英见先后三颗飞石都准确的击中了田虎的要害,她驾马兜了个圈子,又直朝着田虎狂奔了过去!暂时目不视物的田虎躲避不得,琼英胯下狂奔的银鬃马奔至他身前忽然双蹄一扬,旋即又重重踏落了下去!

两声令人心悸的骨骼碎裂声乍起,田虎双膝在马儿的践踏下登时碎裂,剧痛钻心,险些疼得田虎昏死了过去!琼英紧拽缰绳,好不容易教银鬃马止住了步子,她一跃而下,本来美丽间还带着几分稚气的俏脸此时却似挂上了一层寒霜,她一边朝田虎走去,一边又缓缓的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眼见现在的形势骤然剧变,许多贼人见状大惊失色,正想上前欲搭救田虎。可是田虎本来很快便要生擒住琼英,其他强人都以为好歹也是河东绿林道上的枭雄出手,捉个半大的小姑娘家又能出甚么岔子?是以其余贼众皆蜂涌向山士奇、邬梨、叶清等人那边杀将过去,现在就算有人注意到田虎反而落马坠地,很快便要死于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手中,就算要救田虎,却已然来不及了。

因剧痛而倒在地上抽搐挣扎的田虎眼前虽然一片黑暗,可是他却清晰的听见呛啷啷利剑出鞘的声音,这时的田虎心中才蓦的生出一股恐惧来。老子舍得一身剐要干造反大事,就算是被官府活捉,凌迟活剐了也只得认了......可是就算受尽零碎的苦头再死,又怎能教我被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小娘们取了性命?就算成事不得,好歹江湖绿林中的汉子也须记得老子是个敢做敢为的狠人,这般死法,岂不是要教我死后也要受绿林中人的鄙夷耻笑!?

想到这些,田虎忽然开口大嚎道:“等等!莫要杀我!小娘子,捉我去见官,可是泼天大的功劳!!”

琼英冷冷的凝视着丑相毕露的田虎,这时脸上却不带一丝慌乱、一点忿怒,她直直静静的望着自己的杀父仇人,过了片刻,琼英才幽幽说道:“爹爹,孩儿为你报雠雪恨,已慰恁在天之灵......”

一泓秋水也似的利剑刺出,登时戳进了田虎的喉头。田虎的身子猛然一顿,旋即他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喉咙,便似是只脖子上被抹了一刀的母鸡一般在地上抽搐扑腾着。直到垂死的挣扎停止,田虎弓着身子蜷缩成一团,双手兀自紧紧捂住脖子,呈现出一副窝囊丑陋的死相。

原来不绝于耳的喊杀声渐渐平息了下来,无论是山士奇、邬梨、叶清,还是宋贞娘、倪氏、邬芳,以及其余河东贼众与邬梨手下的庄客都直愣愣的呆立在当场,他们无不惊愕的向琼英与田虎的尸首这边望将过来。

其中大多人心中都不由想道:祸乱河东时日已久,也算是绿林中成名人物的寇首田虎,竟然会是如此死法!?

771章 战争的性质,已经变了

此时的萧唐尚不知威胜军铜鞮县那边的变故,入境寇钞的数支党项部族集结,他率领官军人马火速回援,赶赴至太原府以西的狐偃山一带正要与王焕、韩存保所部兵马合军一处,抵御再度打算于河东路北部大肆烧杀劫掠的夏人部落。

异邦游牧部族入境劫掠,与大宋本国内强人侵庄“借粮”的危害自然更为严重。毕竟虽然啸聚为盗的强人虽然比比皆是,哪怕是田虎这等专要造反割据,而故意派贼众纵火烧房屋耕田、逼迫得百姓无活路寻觅只得入伙的,好歹在宋国境内朝廷只要靖平得当,危害的程度好歹也是在可以控制范围之内的,而夏国游牧部族在宋境内祸害一圈拍拍屁股再重返故土,官军大多时候也只能提防,而无法彻底消除这等隐患。

“夏国那些党项部族实则也并没甚么了不得,只不过那厮们打得过就打,敌不过就逃,本就是善骑射而以游牧为主,一旦逃去四面八方皆可逃逸,却是追无可追,若是不能聚而歼之,则顶多伤他皮毛,何况如今观夏贼动向,那伙厮鸟看似是要迂回绕路,不与我军拼死厮杀,只要四处侵州夺县拖垮我部人马......”

帅帐之中,与夏军作战经验丰富的姚平仲正向萧唐娓娓说及夏人游牧部族所擅长的战法,还没等萧唐开口时,在旁的呼延灼立即请命说道:“饶是夏贼能骑善射,非是未将夸口,我在汝宁郡费心竭力选练起的三千劲骑也未必会输于那些游牧部落。正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此番既然是要阻截夏人迂回奔袭,末将愿争个头功。”

姚平仲乜了呼延灼一眼,他却摇了摇头,说道:“以往我朝军旅与夏人厮杀时或是倚仗建壁筑垒,或是以步弓卒摆开战阵,就是因我大宋本就缺马,呼延统制统管一州军司却有三千马军,这已远胜寻常州府指挥司禁军马军的配置,可是三千儿郎三千战马,其余各路州府军司马军营所够分配的战马也都是只少不多,满营三百马军却只有一二百匹老瘦弱马的情况也是屡见不鲜。可是党项诸部老少男女皆可骑射,休说是夏军精锐,寻常一个牧民都拥有三四匹甚至五匹马来轮换骑乘,使得其踵败军、绝粮道、迂回打击等长处可以发挥到极致。

呼延统制三千马军中,还有一千甲骑具装的连环重骑,就算冲锋破阵可以与夏军重骑铁鹞子一较长短,可是夏贼轻骑倏往忽来,倘若对方无意与呼延统制麾下重骑正面冲锋又当如何?我大宋每军设的轻骑马军都是为随机待动,须步骑协同,若只是一两个夏人部族便罢,可是如今以银州巧便寨为首的夏贼部族马军众多,呼延统制欲以骑兵制骑兵,只怕反倒要被夏人生生拖垮了。”

“这......”呼延灼登时被姚平仲噎得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按说这个大宋开国名将呼延赞的后人热衷骑兵战法,又怎么会不清楚马军重骑轻骑面对各种战争情形时的长处与弊端?只不过兵无常势,呼延灼也只是想争先请战,再临阵根据形势见机行事,又怎料姚平仲也不给他留半点面子,当众便要指摘出呼延灼请战有欠稳妥。

萧唐与姚平仲相处多时,大致也能摸清楚他的脾气秉性,这小子与他看得上的人相处还好,可是执拗劲儿一上来便是童贯那等权贵都不会放在眼里,又何况呼延灼这个外州军司的统制官?毕竟姚平仲与呼延灼也都是为了商议如何剿除尽侵掠河东州县的党项诸部,是以萧唐便轻咳了声,旋即说道:“姚都监所言甚是,不过呼延统制一心为国家效命,其心可嘉,且先思量出个周全之策,你统管的那三千马军也必定能当得大用。”

萧嘉穗闻言也点头称是道:“知战之地,知战之日,则可千里而会战。前番于太原府杀熊岭关都监虽然斩杀了党项巧便寨,可是其余夏军仗着马战之利仍逃脱了大半。若要标本兼治尽快将其尽数扫荡,现在重中之重是要如何安排兵马拖住诸部夏贼。”

而萧唐又与帅帐中行伍将官与心腹兄弟细议了一番,忽有军吏前来报说邮驿军吏发金牌文书,有要紧军情要报与节帅知晓。萧唐心弦一动,心说宋时驿站事务都是由朝廷枢密院与兵部来统管调度,治下各部司分掌邮驿规约条令、人事调配、递马配备等事宜,快马传递按务必送至的时间又按金牌、银牌和铜牌等级来划分,故而在宋时传递紧急军事情报的方式又俗称做“传金牌。金牌邮驿携军情文书疾至,汴京朝堂或是其他军州必定有十分紧要的军事行动要速来报与他知晓。

萧唐忙接过军吏呈上的文书,拆开了仔细细细读罢,脸上神情也渐渐舒展开来。

“原来如此......外邦贼酋入境寇钞毕竟不同于国境内匪盗作祟生乱,本来朝廷也已准备对夏国用兵,在这般要紧的时候党项诸部至河东路生乱,汴京那边得知此事又怎会无动于衷?”

萧唐沉吟说罢,随即长身而起,对帅帐中一众将官与心腹朗声说道:“如今夏贼合败,能还河东百姓清平安乐一个的世道,也是指日可待了。”

※※※※※※※※※※※※※※※※※

“呜~~~~”

距离狐偃山西侧文水河畔,忽有苍凉的号角声起,随之还有令人心弦震颤的胡笳声与密集擂鼓也似的马蹄声连绵不绝,数队身着党项服饰的游牧民在四处游弋巡视,位于河畔旁不远的一片平地上也支起了几座毛毡大帐。

一阵悠扬激昂的党项民歌在毡帐周围回荡,盘坐在大帐中的几个部落头人也都不由随声附和起来。坐在上首的一个年纪约莫五十上下的头人忽然双掌一拍,歌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向那个部族头人望将过去。

这个时候忽然有个被发跣足,夏人谓之厮乩的卜师弯腰踱进毡帐,他身上带着血迹,散发出一股腥膻的味道,这个卜师手中捧着块烧焦的羊脾骨,并对那个头人说道:“白石天神在上,野乱魁头人,我以跋焦、擗算、咒羊先后做过占卜...我们远离故乡时日已久,宋人又有大军挥至,如果还要纠缠厮杀,只怕会有莫大的凶险......”

西夏极崇迷信,这般时节大多党项族民笃信机鬼、尚诅咒,遇事问卜,可说是夏国上下的风尚,每逢出兵也要事先问吉凶。而当听得那个卜师说在与宋军交战会招致大凶时,毛毡帐内其他部族的头人在望向那个唤作野乱魁的党项长者,各自神情也都甚是复杂。

阖目沉思的野乱魁又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眸子中似又精光稍显既逝,他冷笑一声,说道:“细母厮乩,你说再动刀兵不吉,可这到底是白石天神的旨意,还是你与各位头人的意思?”

772章 血债血偿,萧唐必须死

“野乱魁头人,你这话是甚么意思?难道你是说我们几个亵渎白石天神不成?”

毛毡帐中当即有个另有个部族头人蹭的站起身来,对野乱魁怒声喝道。

野乱魁阴测测的一笑,说道:“迯讹埋布,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怕了宋军!当初也是你被那个唤作脱招的移乡子说动,便撺掇咱们几部族民宋境掳掠粮食、衣帛、奴隶,咱们党项儿郎有仇必报,嵬名谅与他的族民几乎被屠戮殆尽,我孩儿也遭宋军所杀,起初咱们喝过血酒、割鲜而食,可是赌咒发誓要共同进退的!已结腹心同乳水,彼此发誓比命贵,你背弃诺言,如今又窜通细母厮乩假传白石天神的旨意,当真就敢说你没有亵渎白石天神么!?”

那个唤作迯讹埋布的党项头人脸色一变,他眼神闪烁而不敢去与野乱魁对视。

按说以夏人以不报仇为耻的习俗,野乱魁因自己的爱子被宋军所杀而定要大肆屠戮宋民泄愤也实乃常事,通常就算两邦交战,党项人通常都会在割了战俘的耳鼻之后或是收为奴隶,或是遣放归去,可是一旦生擒得与夏国屡次交锋,以杀党项羌而闻名的宋将的时候,要么剥其心肝而食之,要么将仇敌的头颅涂漆做成饮酒器。只是几个党项头人却也没料到野乱魁因痛失爱子怨恨生狂,竟仍要留在宋地屠戮更多的宋人而为他的儿子陪葬!

这些党项部族的首领也是因为自己的族民遇到灾年衣食无着,也是经过田虎手下强人头领脱招四处奔走游说,说及河东路各州县都是老弱虚冒,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官兵把守,他投靠得的那个唤作田虎的汉人强盗头子又要趁势起兵造反,似野乱魁、迯讹埋布这等部族规模较大的首领又与夏朝中官宦有些关系,又想请托他们几个穿针引线好教田虎在投奔夏国能为他谋个出身。

而部族首领之所以侵入宋境寇钞的最关键的理由就是为了抢夺生活物资,现在无论是脱招还是他口中的那个大头领田虎都不见人影,这些党项头人又哪里还会管他们的死活?都说见好就收,如今既已掳掠够了,也须早些返回夏国,哪知这个节骨眼上野乱魁定要报仇,倒拿当时几个头人赌咒发誓所说的言语说事。虽然习俗颇具原始社会遗风的党项人极其重视誓盟,可是如今夏人立国已有七十多年,习俗民风也世俗化了许多,便是夏国朝廷也曾屡向宋国进誓表俯首称臣,国力恢复过来后该打还是一样要打,谁又会因为甚么歃血发誓而让自己置身险地?

这时又有个唤作往利则奴的党项头人轻咳了声,继而说道:“野乱魁头人,你的儿子夭枉这般血仇大恨当然要报,可是这里却是宋人的地盘。如今我等已然惊动大批宋军前来,好歹你也要为巧便寨中族民的安危着想。”

“我的族民?”

野乱魁忽然又发出一阵凄厉如夜枭般的冷笑声,他断然把手一挥,毛毡大帐的皮帘立刻被两个党项族人拉开,帐中的党项头人赫然便瞧见外面乌压压早已聚满了银州巧便寨的族民,他们都扯开两鬓扎结的小辫,尽皆蓬头垢面、跣足赤脚,虽然扮相甚是落拓,可是所有的巧便寨族人却各个面色狰狞,突然他们又举起手中的兵刃歇斯底里的仰天咆哮,就如同一群正要吞噬掉眼前所有生灵的狼群!

迯讹埋布、往利则奴等党项头人见状尽皆面色立变,其中往利则奴对野乱魁惊愕说道:“野乱魁头人,你这是何意?”

野乱魁虽然是在狞笑,可是他双眸中却又分明流露出无尽的怨毒:“诸位头人,宋狗屡次进犯我夏国,咱们皆得召唤尽遣本部族民投身行伍与宋军杀伐。宋狗杀我同胞族人,割我子民首级前去邀功讨赏,早就与咱们结下了血海深仇!他们仗着势大侵占我夏人横山故土,咱们自然也能到宋国来抢掠劫掳!如今嵬儿也被宋狗杀了,我又怎能就此罢休?如今我等一并至宋国大弄,和则强、分则弱,若是不能齐心与宋军周旋,只怕也要落得嵬名谅与他族人那般的下场。诸位头人,如今合咱们数部尚有三万人马,便是攻不下太原府城,好歹也能将其治下州府郡县劫掠一空。我巧便寨先前夺来的也足够了,之后抢夺来的钱粮、茶砖、奴隶也尽由你们分取,至于我到底想要甚么,你们也都清楚的很。”

迯讹埋布、往利则奴等党项头人闻言却又立刻起了心思,如今寇钞的党项诸部中要数巧便寨最为兵强马壮,是以之前掳掠来的物资也被野乱魁占了大头。他们不愿意再于宋地久留,也是不愿因野乱魁的一己私欲而教自己与所部族民耽上被宋军围剿的风险。

可是太原府周遭尚有大半县镇村坊未被攻破,从太原府到河东路与夏国边境最近的路程又有多远?前后也不过六百多里路,虽然日行千里的神骏宝马难以寻觅,可是党项诸部马匹众多,轻骑尽出时来去如风,宋军多是步卒也拦将不住。一路小心官军追捕,只须耗几个昼夜便能抵达边庭,宋夏边界线绵延不绝,只须寻个隐蔽处便能重归夏国,这么再做一票大的,又值不值得去冒这个险?

野乱魁眼见迯讹埋布等人脸上神色,便知他们都已意动,他那对似老狼般的眼睛一眯,心中暗骂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汉人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我们夏人以尚武立威,亏你们也配做党项儿郎,关西宋军甚么老种与小种经略相公、天生神将、兰州王瞬琛都不在此处,宋国随便派些武官前来征讨些不成气候的贼厮鸟,便教你这厮们恁般畏首畏尾,我大夏国若是都如你们这般孬种,只怕要被大宋灭国也是为时不远了!

嵬儿的血仇大恨必定要报,只是听逃回来的族人报说只知道杀我嵬儿的是个大胡子的宋将,也不知姓甚名甚。可是统领那拨官军奔赴至太原府的宋狗主帅却唤作萧唐,似也不是宋国西军出身的人物。若是能在战阵上撞见才好,也只有将那厮开膛活剥,砍下来头颅涂漆做成酒具,方才能够泄我心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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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这两章与西夏习俗民风、文化背景相关的内容,以《宋史·外国传二·夏国》、《旧唐书·党项羌传》、《辽史·西夏外纪》等史载文献做为参考核实,并非杜撰......情节转呈,后面有些内容的相关资料也须做做工作,有些卡文缩水,尽快恢复状态,更新再多些。

773章 滑不留手的轻骑,如何堵截?

一面是定要将入境劫掠烧杀的夏人诸部赶尽杀绝的萧唐,一面是赖在河东路不走定要多造杀业,顺带还想寻觅萧唐与关胜为子报雠的野乱魁。三日之后,双方终于在狐偃山麓撞个正着,无可避免的又进行了一阵厮杀。

而野乱魁虽然因痛失爱子而怨毒忿怒,却也并没有因怒火而使得头脑发浑。以弓马轻骑为主的夏人马军不做缠斗,当他们发现萧唐所部的宋军战力的确远胜于河东路治下各地的官兵,并且有王焕、韩存保从侧翼渐渐合围之后,夏人劲骑便选择了调头后撤,萧唐也并没有命令部曲穷追猛打,而是令各部弓弩手掩射了阵,使得敌骑扔下了三四百具死尸。

夏人自然并没有就此逃离,而萧唐也很清楚自己统率的宋军越多,所需携带着辎重后勤反而也会成为他暴露在敌人眼前的一个弱点,现在的兵力配置萧唐缺乏大量的轻骑兵,就算有恐怕也不能任由贼骑牵着自己的鼻子走而使得麾下军旅拉开距离。吃了些小亏的夏人诸部从容撤离,退到三里之外,便开始整理队形,打算重新采取迂回战术搅扰宋军,或是甩开萧唐所部的人马攻打太原府治下各处州府,好教宋军干瞪眼也无可奈何。

三日之后,敌骑忽然分做两路,其中一拨人马忽然又向萧唐三军右翼发起了冲锋,可是双方根本没有发生近身白刃战,夏人弓马骑众兜了好大的一个圈子,在纵马疾驰间将疯狂的向宋军倾泄出如蝗的箭簇。也正如姚平仲所说,这些以游牧部族为主的夏人游骑并非是甚么难啃的硬骨头,可是讨厌就讨厌在想打他们却又打不着。这次夏人骑手划出一条弧线在宋军阵前游走,发现有被堵截围堵的危险便立刻快马驰过,一边再做飞骑疾射,这次游骑奔驰的阵型较之上次更为疏散,是以萧唐所部的官军弩箭密集攒射也难以给夏人骑兵造成更大的伤害。双方对射,任谁也没有占着半分便宜。

在战阵之中,呼延灼瞧得心中焦躁,他立刻又向萧唐请命要率领麾下一千连环重骑与两千劲骑追击时进时退的夏人游骑,可是萧唐却缓缓说道:“那厮们这般袭扰,就是为了要打乱我军阵脚,马军不宜轻动,还须时刻注意另一侧夏贼的动向。”

萧唐心中思付呼延灼统御骑兵的能力与他的作战素养自然没得说,可也是立功心切容易冲动,否则在原著中他也不至连环重骑尽失的情况下,仍然在青州中了宋江与吴用所设的计,只带一百余骑马军便急喇喇的要出城捕捉宋江,反而正踏进陷坑人马都跌将下去倒被生擒活捉了。

果然正当夏骑于宋军右翼搅扰奔射,试图将宋军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的时候,另一拨夏人轻骑忽然催马疾进,忽然又朝着宋军左翼的方向急奔过去。两翼的夏人游骑都足有上万之中,宋军阵前有漫天的灰尘扬起,轰隆隆马蹄声所化成的滚滚洪流教人听着都不由感到心里发颤。

如果是缺乏临阵经验,性情浮躁的将官做为主帅与这些机动性极强的游骑鏖战,也很容易被敌军撩拨得心烦意乱。而且骑术精湛,并且大多族民都曾做为夏国正规军出战的党项骑手在疾速奔驰时完全又能使得骑阵一化二、二分四......进攻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移动相对缓慢的宋军步阵在这种稍沾即离、进退搅扰、绕圈游走的打击下阵型松动溃乱,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袭扰试探便会成为实质性的进攻。战术而言也是夏人使得相当得心应手的战法,如果上升到战略层面来说,前几次宋夏战争中夏军所取得的大胜,在部队配置上也都是有针对性的要让兵力占优势的宋军引诱得疲于应对。

游骑奔袭,乍动乍静,避实击虚,势无常定。按萧唐想来,夏人游骑现在的打法完全是“装个逼就跑,真特么刺激”,这种情况之下,自己又当如何应对?

“传我军令,三军收缩阵势,结圆阵防御,各部人马严从号令,不可轻动!”

萧唐立即下达了命令,宋军阵中在夏人游骑的袭扰下有些松动的太原府新军军阵也逐步收缩,后阵扑天射出一蓬蓬箭雨,前阵以长枪手、刀盾手缓缓收缩并接应周围的部曲后移,几部宋军兵马阵型更加锲合,夏人游骑两翼的搅扰战术,似乎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而正率领五千于宋军阵势左翼奔袭的党项头人咩讹麻见状却登时面露喜色,宋军阵型收缩,他正好可以率领族民往东突入,太原府门户大开,就如同要被放进五千只豺狼冲进羊圈大快朵颐。茫莽大漠弱肉强食,为了三分利、可耽七分险,何况是宋境内远比夏人游牧部族富庶的县镇村坊?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率众疾往东面冲去的咩讹麻却发现除了收缩防御的宋军大阵,另有一拨兵马疾步奔行而出,他们喊着整齐如一的号子,伴随着金属磨擦声,一员宋将缓缓捻起手中长枪,高举过顶,近百辆太平车子也拦在了军阵前面,后面的数营宋军也早已严阵以待,只等夏骑来攻。

不过只有两三千的宋军,也敢来拦老子的路!?咩讹麻不识得汉字,也不知前面宋军打出的旌旗上分明写着“永兴军路帅司兵马都监”、“小太尉姚平仲”等字号,他狠狠咬了咬牙,高高举起手中马刀,旋即重重挥落下来,暴声吼道:“放箭!”

“飕飕飕飕飕!”

策马疾驰的夏人骑射立刻挽满弓弦、放箭激射。千余支锋利的箭矢掠空而起,又从半空中陡然急坠,朝着姚平仲的军阵攒落下来!

只是箭雨劈头砸落,与利器刺穿血肉的闷响比较,宋军阵中却叮叮当当的响起一片金铁磕碰之声,早有准备西军将士架起盾牌防御,也只有百来名步卒长枪手与弓箭手挨着砸落的箭簇。可是除了被射中要害到底毙命的,其余身上插着两三根利箭的军健兀自矗立不倒,他们守住阵势,严谨的军阵根本没有引起任何骚乱。

这伙宋军并非是畏刀避剑的怂货!咩讹麻脑袋中忽然生出这般念头,可是讲自己麾下如今合党项三部族民,足有五千之众,便是官军大阵硬闯不得,这区区两三千宋人还能拦住老子的去路么!?

野乱魁撺掇党项诸部随他在河东路继续与宋军周旋,本来就是打算一面利用夏人骑兵奔袭的优势拖垮宋军,一面在大肆劫掠河东路中的名城大阜太原府治下的县镇村坊。咩讹麻寻思片刻之后,终于还是高声下令,其余党项头人得令,奔驰飞速奔驰的五千轻骑顷刻间分成两股,后队冲势减缓,前队则驱骑如飞,便已然朝着前方拦截的宋军乱哄哄的席卷而去。

“俄贼你妈!老子正等着你们这干狗怂来呢!弟兄们,又和夏国鸟贼干上咧,一个个的都把招子发亮些,别给老子当瓜皮!”

姚平仲身旁的一个指挥使拔刀怒吼,麾下六营军健也早就严阵以待,眼见就要与汹涌杀来的夏人骑兵撞在一处!

774章 合围的前夕,到底是谁着了道?

“杀!”

一支长枪被奋力掷出,那锋利的长枪挟带着尖厉的锐啸,狠狠洞穿了个策马越过太平车的夏骑胸膛,长枪来势甚猛,甚至穿过那夏人骑手的身躯,又刺进身后另个夏人的腹部。

周围凄厉的嚎叫声也是此起彼伏,姚平仲指挥麾下军卒将太平车列于阵前阻隔,使得奔驰杀来的夏人轻骑冲势大减,那些冲到最前面的党项族民纷纷要纵马越过车辆,周围旋即便有无数支刀枪探来,不断有夏骑连人带马从太平车子上翻翻滚滚地摔落下去,重重地跌落在地,化作宋军阵前许多冰冷尸体中的一具。

可是后面的党项族民仍旧悍不畏死的驾马往前冲杀,无休止的填补上因族民倒下留出的空间。在震耳欲聋的杀伐声中,宋军与党项族民不断有人似被割倒的稻草般一片片地倒了下来,堆聚在一处的太平车子内外的尸体也越来越多,反倒似是为宋军阵前又多添了一道壁垒。

“虎啸鹰扬!壮哉大宋!”

西军六营之中,与姚平仲关系较为亲近的秦指挥使蹿上辆太平车子大喝一声,他手中长刀劈空斩落,凄厉的刀芒直朝着个党项牧民卷去。那夏骑慌忙举起手中小盾招架,锵然一声巨响,他所持的盾牌竟然被秦指挥使的长刀硬生生从中劈裂,长刀去势犹疾,还顺势剁入那党项族民的左肩,几乎将他整个左肩都卸了下来!

腥热的鲜血溅了一脸,愈发狂暴的秦指挥使眼前霎时一片血红。他再昂首怒吼一声,挥刀又狠狠向前直戳。在刀刃刺进后面另一个党项骑手的腹部之后,秦指挥使执住长刀的双手陡然发力,顷刻间便将那人的肚子剖开个足有海碗口大的血洞,几截滴血还散发的热气的肠子从血洞中被拖出来,缠绞在了锋利的长刀之上,那个夏人骑手歇斯底里的惨嚎着,旋即也直挺挺的坠落下马,滚到一旁。

秦指挥使刚猛挥一刀,甩落了刀刃上的鲜血与搭挂着的肠子,几支利箭便已经夹杂着凄厉的呼啸声旋即而至!秦指挥使的身子猛然一顿,几支插在他身上的利箭兀自颤抖个不停,他口中也不断浸出血沫。

老子一生杀人无算,先是与几个弟兄做没本生意。幸得西军中焦相公看重,让老子投军入伍,还了个清白身子,死在我刀下的夏人不计其数,便是在此战死,也是赚了......

秦指挥使一念方罢,他转头朝个正向他急奔过来的都头官大嘴一咧,说道:“胡老六...你个瓜怂,教你麾下的弟兄们顶上去......”说罢他的身躯也颓然坠落,扑倒在地,战死沙场!

虽然西军儿郎的伤亡在逐渐增加,可是伴随着每一个战士的壮烈牺牲,都有更多党项羌人陪葬。本欲踏平眼前这拨宋军的党项骑手惊然发现这拨宋军部曲端的悍猛善战,而且这几支夏人部族也曾得夏国官府征召参与过宋夏间的几次战争,是以他们在与做生死搏杀时,听这些宋军军健口中喊出的粗言俚语竟也格外的熟悉。

在不远处驾马徘徊的党项头人咩讹麻一时间进退维谷,将其余人马也尽数押上?虽算能踏平眼前这支宋军部队,恐怕自己部族的战士也要折损大半,只为拼下这场惨胜而使得自己的部落战力大减,这又是否值得?

只是正当咩讹麻左右危难之际,他却浑然不知前方惨烈的战阵一侧,有员宋将也登上了辆太平车子,那人挽弓搭箭,将一支锋尖冰寒1的狼牙箭绰于弦上,并将咩讹麻觑个分明。

弦放,箭发!

破风呼啸的利箭向咩讹麻激射过去,咩讹麻惊觉闪避,他胯下疾驰的战马又猛然向前一跃,但听箭簇铮鸣声再度响起,又一支利箭便似早已料定了咩讹麻驱骑奔走的方向,直直射穿了他的胸肋!

“噗!”的一口鲜血从口中涌出,咩讹麻还没来得及瞧清取他性命的宋将到底生得如何相貌,便已经坠马落地!前阵厮杀的党项骑众眼见硬攻不成,也开始策骑纷纷向后撤去,而后阵的夏人骑兵眼见主将身死,也都不愿再与眼前那支难以招惹的宋军部队再做生死厮杀,也纷纷调转马头,撤离此处。

太平车之上,姚平仲缓缓放下手中长弓,他冷哼一声,心中暗付道: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还顺利,今日杀得你们这些夏狗只是小样,待你这厮们不觉踏入我军埋伏,才是大样!

打算经过宋军阵势左侧,向太原府方向杀将过去的党项骑众又折返了回去,战局似乎又回到了原点。萧唐所统率的宋军,就如同一只雄踞的猛虎,虽然周围有几只野豺不断挑衅,并且做出试探性的进攻,可是这只猛虎既不暴躁也不主动出击,只有在野豺打算从它身侧溜过去时,猛虎才会猛然一爪子拍出将那只野豺拍飞。只不过其他聚集成一团的野豺甚多,截止到目前位置,这只猛虎也并没有对那些野兽造成致命的伤害。

与此同时,党项诸部之中,野乱魁面上神色也愈发阴狠起来,他知道双方只按兵力比较,当然也可以在此处与这支宋人军队决一死战。可是敌方军卒大多也都骁勇善战,反观与自己做得一路的这些党项诸部的头人,他们可都不想在此使得自己部落的族民折损大半。何况舍弃轻骑机动性极强的优势,而从正面投入全部兵力莽撞的冲击敌阵,这可不是游牧轻骑该用的战法。

于是乎,党项诸部骑众再次向后方撤离。

野乱魁与其他几个党项头人统率族民并没有向西北面宋夏边境撤离,动向看似是打算绕过狐偃山,从另个方向朝太原府周遭的县镇奔去。期间党项骑众还时不时等候萧唐率领宋军前来追赶,时不时还要派出数队骑射搅扰宋军两翼。他们占尽了机动性强的优势,就是要宋军看得着却又打不着,等到党项骑众迂回绕过宋军直扑各处庄镇,那么这些本来要靖平本国地方的官军,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入境劫掠的异族挥起屠刀,屠戮自己的同胞百姓。

而到了那个时候,寻常宋军主帅应该已经渐渐焦躁心灼,当他们慢慢不能冷静理智的指挥麾下部曲,而致使军队开始因妄动而开始混乱的时候,便是党项骑众向宋军发动致命攻击的最好时机。

可是接近半月的时间下来,萧唐所统率的部队看似真的是亦步亦趋,只能按着党项诸部驱骑行进的方向行军追赶。下意识的,野乱魁脑中弄也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现在到底是这些宋狗只能被我部牵着鼻子走,还是说那厮们早有所图,反倒是要设计我围堵我部人马?

刚刚若有所觉的野乱魁与其他党项头人刚率部抵制狐偃山南麓不久,萧唐率领部曲追赶,正处于夏人诸部西侧的位置,而此时在东边山坳后侧,却忽然响起阵嘹亮的歌声,似有千万虎狼嘶吼,豪壮军歌朗朗,似要直冲云霄:“先取山西十二州,别分子将打衙头。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莫堰横山水倒流,从教西去作恩波!”

775章 天生神将,援军的主帅

雄壮浑厚的军歌似有上万名壮士正在齐声高唱,直似要撼得这狐偃山也要微微颤抖。歌声也似是有魔力一般,夏人诸部的牧民听了大多脸色立变,惶恐的情绪正在他们中间蔓延开来,而就在这时南侧嘹亮的歌声也蓦然响起,与狐偃山东侧兵马高歌的声音此起彼伏:“马尾胡琴随汉车,曲声犹自怨单于。弯弓莫射云中雁,归雁如今不记书......”

萧唐三军阵中,姚平仲与他麾下剩余的一千六百多名军健竟然也开口高呼,歌声与东、南两侧的兵马遥相呼应,愈发响亮起来:“旗队浑如锦绣堆,银装背嵬打**。先教净扫安西路,待向河源饮马来,灵武西凉不用围,蕃家总待纳王师。城中半是关西种,犹有当时轧吃儿......”

这首军歌鲁智深也会唱,韩世忠也会唱,正是由于梦溪笔谈的作者沈括所创的凯歌,在边庭为西军将士广为传唱。此处雄壮的军歌经数万人在齐声高唱,说明西军又有大批开赴至河东路太原府,并在此设好埋伏要全歼了夏人诸部!

如果似原著中田虎、王庆,正史中张迪、王则那般造反生乱,各路州府军司大多只贪图权柄富贵,姿意猺剥军粮、杀良冒功,反而纵兵掳掠、骚扰地方,将许多赤子迫逼从贼。而致使贼势渐大,国家蛀虫惧罪,只得欺上瞒下遮掩罪责,致使田虎等绿林枭雄割据一方、养成气候时朝廷才知道造反的乱贼早已割地自立。

可是有数万夏国弓马骑射入境寇钞烧杀又是甚么概念?这种要紧的大事按过追责,地方军司州府官反倒要尽快向朝廷禀明,出动的大军前来征剿,他们的官位与性命才能有所保障。是以朝廷在第一时间便知道了有夏贼入境,战争的性质由本国匪盗造反变成了外邦敌酋入侵,是以于边庭职责为抵御夏国的西军大批兵马,也受枢密院的调令,火速开拨至太原府协助萧唐作战。

当日萧唐受到的书信中就曾言明西军部曲距离狐偃山距离不远,统军的主帅在信中也曾说及西夏游牧的作战风格,并谏言说一步步将这些入侵劫掠的夏贼迫进宋军设好的包围网中。如今阵势已成,北面是狐偃山陡峭的悬崖峭壁,东、南两个方向是好整以暇的西军兵马,西侧是由萧唐统御的官军,饶是夏人仗着所部皆是骑术精湛的部族牧民,现在他们想轻易甩开官军突出重围,恐怕也只有驱使的马儿都生出一对翅膀来!

这次包围夏人诸部的计划并非是由萧唐、萧嘉穗等人想出来的,他们如今也是按照此番统领西军大队人马来星夜驰援的主帅的建议,率部前来配合西军的合围战法。而在书信之中,只说来援西军达六万之众,并向萧唐说明了合围计划具体的地点,也并没有提及主帅是由西军中哪位宿将担任。如此合围伏击夏人诸部轻骑的安排也甚是妥当,萧唐心中也不由得好奇,援军的主帅,到底又是那个在正史中大放异彩的名将?

此时夏人诸部也已经发觉从东、南两侧向己方兵马步步紧逼过来的宋军,竟然是屡次挫败夏国精锐军队的宋国西军人马,惊慌的骑众之中立刻一阵骚动。野乱魁策马游走,在阵中怒骂道:“不要慌!便是宋军势大,未尝不能冲杀出去!还没厮杀便先被敌势所迫,难不成你这厮们还真就打算引颈受戮了么!?”

正当野乱魁试图安抚党项诸部的族民时候,忽然有个头人驾马疾驰到他身边,那头人面带惊惧仓惶之色,并向南侧竖起的宋军旌旗一指,对野乱魁惊慌说道:“野乱魁头人,你瞧!”

忿怒的野乱魁朝那边望将过去,觑清旌旗上的字号时竟也脸色大变,甚至险些跌将下马去,他口中惊呼道:“天生神将!来的竟然是他!”

而在西侧的萧唐所部宋军那边,早有一队西军将士催马疾行,前去与萧唐汇合。为首的将官催马奔至中阵,在觑见萧唐之后立刻翻身下马,并向萧唐拱手说道:“萧任侠,好久未见,不期竟然能在此得以重逢!”

原来那员西军将官,正是时任泾原路通安寨兵马监押,数年前曾随小种经略相公至京师公干,与杨志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的曲端。萧唐也朝他拱手还礼,笑道:“曲押监,此番倒有机缘能与你并肩作战,小种相公可还安好?”

听萧唐说及种师中,在旁的姚平仲嘴角不由得一撇,而曲端则笑道:“老小种经略相公奉旨调度兵马于横山数堡排开阵势,虽然诸事繁杂,身子自然无碍。折彦野、折彦质哥俩也统率兵马于南侧,待三军合围进攻,将那干夏狗扫荡尽了之后,折氏兄弟也自会来与萧任侠恁叙旧。”

不得不说曲端的性子倒与姚平仲有些类似,只不过他眼里更揉不得沙子,对于不待见的人,命中易犯小人的曲端更是不给对方半点好脸子。可是前番虽然差点与关胜、花荣等人动手,当时也并没把蒙官家宠信曾才得以上位的萧唐放在眼里,但是在汴京禁军校场双方比试身手,刚愎性烈的曲端再是轻慢旁人,倒也的确是服了萧唐一身过人的武艺。

如今萧唐的官职爵位更是水涨船高,他做得一方节度使又是大宋最高军事机构枢密院中的重臣,此番还是镇抚河东路的宋军统帅。曲端虽然性情桀骜,可是此时也不至待萧唐敢有半分无礼之处。

这时就听曲端又冷笑着说道:“那伙夏贼厮鸟,末将也曾听闻有银州巧便寨中的族人。直娘贼,那支部族倒也有些名头,时常得夏国军司征召,与咱们西军儿郎在横山血战。本来以为我大宋正欲调度兵马再次与夏国杀伐,想不到在河东路又撞见这伙腌臜!这倒恁的好,正可在此处全歼了那伙男女,却是那厮们侵我宋境来自寻死路!”

“入境寇钞烧杀的夏人诸部之中,以巧便寨作恶最重,这伙敌酋自然要尽数除了。”

萧唐沉吟说罢,旋即又向曲端问道:“曲押监,这次统率西军驰援河东路的,又是西军之中哪位将军?”

听萧唐问罢,本来服不得人的曲端脸上却分明露出分敬仰之色,他对萧唐说道:“统率数部人马至河东的,也是当年我西军中扬名于危难之时的宿将,并且深受老、小种经略相公的器重,他身经百战杀得夏人亡魂丧胆,也一直是未将愿效法的军中豪杰,在西军中受诸部将士敬重的威望,可一点也不输于萧任侠恁于江湖中的名头......”

曲端旋即向萧唐说了统领来援西军主帅的名头,萧唐闻言登时恍然,心中暗付道:来的人竟然是他,西军累代将门甚多,前后薪火相传涌现出许多将才,而现今似曲端、吴玠、折氏兄弟等人都是低阶将官,刘锜、姚平仲等人年纪尚轻,而这员名将在眼下这般时节,声名甚至还要盖过姚古、姚雄、杨可世等宿将,的确也是西军中一员顶梁柱似的人物。

776章 时论名将,必以法为首

萧唐之所以对那个人物十分清楚,是因为曲端说的统率来援西军的主帅,正是时任侍卫亲军马军司都指挥使,鄜延路兵马钤辖的名将刘法。

而诸如曲端等西军中的后起之秀对刘法推崇有加,也是因为在二十六年前当时还不过是鄜延路第三将副将的刘法初次大显身手,就在主帅阵亡,夏军围城而宋军将士士气低迷的险境下临危受命,竟然一举扭转战局,随后又在边塞长期征战立下赫赫战功。二十多年峥嵘岁月过去,本来就是大宋最为精锐善战的西军之中也都推崇刘法赞说“时论名将,必以法为首”,如此也能看出刘法在西军诸部之中的地位与影响力。

行伍军旅儿郎,未必似江湖中人那般大多都有个绰号诨名,而刘法却被赞作“天生神将”,如此称谓,却是被其杀怕了的西夏羌人最先叫出来的,正如昔年在北汉便被赞作杨无敌的杨老令公那般,可见刘法戎马倥偬二十余载,震慑得本是大宋死对头的夏国党项诸部羌人又是何等敬畏。

说来刘法之所以在后世声名不显,也完全是因为他的儿子是在南宋时节发动苗刘兵变,而后被宋高宗寸磔而死的刘正彦,就因为这么个坑爹的儿子,也连累得刘法不能在宋史当中立传。可至少在眼下这般时节,那些在宋史中立传的武将,无论战功与军中声望反倒都不及刘法这个被夏人敬畏唤作天生神将的猛人。

关于这名将刘法的为人生平,还有一点也教萧唐十分留意。比起寻常为了功名富贵而向权奸阿谀逢迎的军中将领,听说这个刘法为人也十分刚直。朝廷几次派使者游视西军,因并非是甚么兵家要事,这刘法甚至都懒得亲自去迎接那些汴京派来的使者,是以前不久他还因怠慢上官而被罢免了熙河经略安抚使这等要职。而且刘法虽然镇守边庭,却也身兼三衙侍卫亲军马军司指挥使这等汴京禁军官职,可是他却与高俅相互照应的刘仲武大有不同,虽然也身兼殿前司的武职差遣,可是刘法似乎也并未将三衙太尉高俅瞧在眼里。

尤其看来,这刘法也是个很纯粹的军人,能教他敬服推崇的,恐怕就只有统管西军的种师道、种师中这两个经略相公了。

“西军天生神将的威名,我亦是仰慕久矣...此番既有机缘可以相互协同作战,正要见识下刘将军统兵御将的本事。”

萧唐沉吟说罢,他身旁的旗官已把手中小旗一展,前阵的宋军见状纷纷绰起长枪腰刀,并且迈着整齐的步伐步步为营,开始向夏人诸部逼将过去。于狐偃山东、南两侧也有大批宋军渐渐出现在党项族人的眼前,绣彩旗眼花缭乱,又将蘸钢刀灿雪铺霜,鸾铃脆响时,轰隆隆战马奔驰之声乍起,擂鼓嗵嗵扣人心魄,无数行伍军健踊跃振威,眼观那般气象就见卷地黄尘霭霭,漫天杀气蒙蒙!

此时那两支宋军前阵尽把强弓硬弩射住阵脚,嘹亮的号角生蓦的响起,便似平地上刮剌剌起个霹雳,只见两路官军战尘蔽日,喊杀连天,也冲奔前去,分三面向夏人诸部包围过去!

党项各部的族民骑众又是一阵骚动,不断有头人在嘶声呐喊,教麾下党项族民聚拢过去,的契丹兵见了庆王大旗都聚拢过来。野乱魁眼见三面包抄过来的宋军俱是杀气冲宵,气势如虹,他也急忙吩咐亲随族民聚集,心中也寻思着该往何处突围。

“啊!”的忽然一声惨叫,前方有个夏人骑手忽然连人带马仆到在地,其余党项族民还没闹清楚到底发生何事,这时又听一阵阵急促的破风声暴起,无数弩箭如暴雨般猝然袭至,在外围的骑兵人与马的身体上接连溅出阵阵血泉,如同割麦子一般颓然倒在地上,一片人喊马嘶之中,却再不见有一人一马爬起身来!

野乱魁忽然恍然大悟,他大叫道:“是神臂弓!莫再此处停留,向东,快往东面突围!!”

人仰马翻时,各部党项头人领着本部族民慌忙向东面直冲而去,烈马汇成的洪流滚滚,可是三支宋军此时仍在有条不紊的向前挺进,党项骑众前、中、后三个方向皆有被官军夹击堵截的危险,看来也是志在必得,绝不会容许大批夏人骑兵逃出生天。

野乱魁猛的一勒缰绳,他眼见东面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也不知到底聚集了几万的宋军;而南面上写“鄜延路钤辖刘”“三衙侍卫亲军马军司都指挥使”的军旗迎风猎猎飘扬,下方军健也尽都如狼似虎向前紧逼;北侧狐偃山山林莽莽,尽是陡峭险峰,根本无路径遁入山谷;西面萧唐则统率姚平仲、王焕、韩存保、呼延灼以及新军兵卒奋威挺进,其锐气势无可挡;三支宋军就如同三把利箭分头要狠狠戳进他麾下党项诸部的要害!

“杀!杀!杀!”的叫喊声此起彼伏,野乱魁看得咬牙切齿、听得心中忿怒,他拔刀高举,暴声喝道:“宁可战死,也绝不能落到宋狗手里受辱,白石天神庇佑,党项儿郎随我杀回去!”

至少现在夏人诸部还有两三万的劲骑,这些人马尚可一战,倘若集中突破宋军一面,说不定也能杀出一条生路来。无数巧便寨的族民响应着野乱魁的呐喊声,他们纷纷那双脚一磕马腹,便朝着东面直喇喇的冲杀了过去。而其他党项部族眼见逃无可逃,他们也毫不犹豫地跟在巧便寨族民的身后催马绰弓,打算从东面突破出个缺口,而不至教宋军从三面合围剿杀。

在党项骑众与东面做堵截的宋军距离还有五十余步时,奔腾的骑众突然又分裂开来化作三队,有两支骑队掠着宋军派出的横阵沿左右两侧纵马飞驰,他们迂回侧翼、且驰且射,漫天的箭雨劈头盖脸的向宋军激射而去。

“杀杀杀!”最前面探出的劲骑冲锋队形形状则像是一把锋利无礼的刀子,饶是双方还未开始短兵相见,那些持着双眼的骑党项士却早就高高举起锋刃冰寒的骑枪与马刀,双脚都踩直了马镫屁股离鞍,眼见就要狠狠刺进东面宋军摆出的横阵!

777章 性烈刚直,西军中的都头官

“夏国虽不及我大宋兵多将广,可是擅长集中优势兵力,而我大宋西北边庭战线绵延两千里,屯军最多时虽二三十万,可是其中西军精兵也只有十余万,其余皆是老弱民夫,故而多少年来与边陲险要处修葺堡垒,乡兵依托堡寨进行屯戍,建城寨二百余处,一直延续到了今日......”

狐偃山南面宋军中军大阵之中,有员大将屹立在猎猎作响的帅旗下面,他又沉吟说道:“而夏贼屡犯我大宋边境屠杀劫掠,朝廷正欲调拨兵马与夏国再动兵戈,重挫得这几支党项部族,倒也能使得夏国伤些元气。但凡越境寇钞夏贼不问出身、不经审问、不留活口?呵呵......那个萧唐倒与我也是一般打算。”

在那员大将身后还拥簇着数员龙精虎猛的将官,这些宋将在西军中尽皆是以武勇立威的猛将,其中包括莫州防御使兼侍卫步军副都虞侯康炯(祖上康保裔曾降辽改姓为杨,后以北地汉人的身份重投大宋参军入伍,因自号为惟忠,故正史做杨惟忠)、鄜延路副兵马钤辖朱定国、下班殿侍翟进、翟兴兄弟二人。而这些将官亦步亦趋的跟在前方那员宋军大将身后,也足以看得出那人在军旅中备受尊崇的地位。

而这员宋军大将,自然便是被夏国羌人敬畏称作“天生神将”的刘法。

此时刘法正遥望关注着东路身兼捧日、天武军都指挥使,同样身为西军宿将的苗履所指挥的宋军已经与夏人诸部短兵相接,而西侧绣着萧唐名号的军旗迎风鼓动,马步军健也在萧唐的亲自统领下直奔夏人骑众的后阵杀去。

刘法见状眉毛一挑,又道:“身为三军主帅虽能身先士卒,却也不该如此莽撞...听说那萧唐在绿林江湖中名头也很响亮,大宋军人作战固然须悍不畏死,但是为将者执行军令,统领三军,攻城拔寨;为帅者运筹帷幄,统筹策划,意在全局......这后生倒毛躁了些。”

刘法的身后康炯听罢回道:“小种相公也曾言及这萧唐战阵经验固然远远不足,可倒也有一腔拳拳报国之心。何况他也是官家面前的红人,这般年纪便在枢密院做得从二品的要职,也并非是谄媚无耻、尸位素餐之辈,军中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何况此番我大宋对西夏战事再起已是迫在眉睫,童贯那厮必然要趁机再暗使手段,架空种家两位相公。这个萧唐......既然也是个正人,日后两位相公与童贯周旋时,遮莫也能大有用处。”

刘法微微颔首,叹道:“咱们几个老兄弟,自然是要全力拥护种家两位相公。不过无论这萧唐是否真如小种经略相公所料,眼下好歹他也是镇抚河东的三军总帅,咱们既然是率兵来援的,也不能教他有个闪失。翟进、翟兴,你们兄弟二人压将上去,策应那萧唐与苗将军合围歼灭夏贼。”

翟进、翟兴兄弟两个闻言轰然领命,刘法顿了一顿,又转头向一旁的朱定国问道:“朱钤辖,你说从绥德平夏城调拨过来的部曲中,有个步兵都头与那萧唐交情匪浅。本官对江湖间的传闻虽然所知甚少,可却也曾听说过萧唐当年长街杀奸,曾与个汉子同被判充军发配,遮莫你麾下部曲中的那个都头官,便是那萧唐的结拜兄弟?”

朱定国回道:“本来末将也不晓得此事,可这些年萧唐的名声水涨船高,与那都头官熟识的同僚也知他出身河北清河县,的确是当年与萧唐一并在大名府闹市杀人,而后被充军发配至延安府。那事宣扬开来后,未将便也打探过那都头在军中的行径,话说那人的确也有身奢遮的本领,也是个作战英勇悍猛的烈汉。只是忒过性烈刚直,常惹得上官不喜,是以虽然从厢军配军身份转做禁军,一直也都是步兵都头的差遣,数年不得擢升。”

刘法闻言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军中上有权贵欲把持大权,下有宵小勾心斗角,行伍中又有多少一心要保家卫国的好汉要么早排挤打压,要么被军司蠢虫构陷迫害,反倒迫得赤子一腔壮志难酬。如果那汉子是有真本事的教本官知晓了,好歹也要给他个在军中出人头地的机会......既然那汉子与萧唐是旧识,也调他所属的那一军兵马押将上去,去和那萧唐打个照面。”

哪知朱定国却苦笑一声,说道:“鄜延路两军兵马有半数正于东侧协助苗将军,方才曲监押已经前去知会过了萧唐。未将也曾吩咐过军吏叫那都头随曲监押去与萧唐相会,可是他却不肯去见。”

刘法见说一愣,问道:“这又为何?”

朱定国说道:“听军吏报说,那都头言道他奉调令前来征讨夏贼,却不是来寻兄弟叙旧的。还未开战便先去拜会萧唐,军中同僚还道他是要借着兄弟的势要攀权附贵,自己又不是没手没脚何必要受那萧唐照拂?待杀尽了夏贼得空闲时,再去见过萧唐不迟。”

刘法听罢不禁朗声大笑,说道:“这汉子倒有趣的紧,也甚是合我的性子!既恁的说便也由着他,等战事罢了,不止要瞧瞧那萧唐到底是何等人物,这汉子我也须会他一会。”

..............

与此同时,狐偃山东侧党项诸部与拦截的宋军已经殊死肉搏起来。混战愈发惨烈,党项头人迯讹埋布手中一口钢刀左劈右砍,血泉蓬蓬乍起,迎面十几名宋军将士纷纷落马,被他劈得尸身分离!

迯讹埋布早年也是夏军中颇有名声的一员骑将,他善使一口长柄大刀,马战功夫也端的是骁勇。四处血雨纷飞,迯讹埋布凭着他凶蛮的打法一路向前冲杀,他忽然又虎吼一声挥刀猛劈,一员宋将的长枪被生生荡开,还被顺势抹了脖子,大好头颅飞起,满腔热血喷溅!迯讹埋布杀得愈发性起,但见钢刀飞转、血光四溅,前面阻拦又有十几个宋军如刈草一般纷纷到底毙命!

汗水已经浸湿了兽袍内的小衣,迯讹埋布身上也染满了鲜血,正当他刚要招呼身后的部族骑众冲击宋军摆下的横阵时,却忽然瞧见斜侧有个宋军都头官忽然蹿出,只见那都头官生得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凛凛身躯也端的是雄壮威武。蓦的刀光霍霍,那都头使出毕生所学挥舞着手中锋刃雪亮的双刀。须臾间七八个党项骑手被斩落下马,那都头踏着踏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只顾向前冲杀,手中招式片刻也不停歇,只是要杀!杀!杀!

迯讹埋布见那宋军的都头官悍猛难挡,他啐骂了一口,旋即绰紧手中大刀刀柄,双腿一夹,便朝着那都头官暴冲过去!迯讹埋布口中还大骂道:“宋狗找死!便教老子取你了你狗命!”

“来得好!”

那都头官眼见不远处那个连杀自己许多同僚的党项头人暴冲过来,他似漆刷的浓眉一竖,手中雪花镔铁双刀又划出一道寒芒,正剁在从身后偷袭而至的一个夏人游骑的腹部!那都头官转过身来,也瞪目大喝道:“爷爷正要寻你,你这厮倒先来找爷爷讨死!我手中双刀,专要杀有些本事的人物!”

778章 乱军厮杀,武松的打法

手持着两口宝刀,并在混战中横剁直砍的这个隶属鄜延路平夏城的都头官,当然就是萧唐的结义兄长武松武二郎。要说大宋对夏国用兵在即,泾原、鄜延、秦凤等大宋西北边庭治下各处军州垒寨从戎卫驻守转为调度集结,恰逢夏人部族进犯河东边境烧杀劫掠,武松所属的部曲也奉军司调遣,赶赴河东剿除入境的党项诸部。

武松自然也十分清楚奉旨统军镇抚河东路的主帅正是萧唐,而且在西军从伍数载,先前还有个韩世忠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到处宣扬,是以他所属的部曲上下也尽皆知道武松与在朝堂官居要职的萧唐又是何等关系。

现在就连鄜延路兵马副钤辖官朱定国都得知此事,并打算于武松做个人情,教他在战前先去与萧唐相会。武松也十分清楚边庭军司暗流浮动,上有童贯弄权,下也要靠人情关系打点,似韩世忠那等剽悍善战的猛将因不会做人情,便是立下泼天大的功劳也不得擢升重用,自己却有萧唐这个大靠山的人情可用,再加上自己一身奢遮的本事,趁此机会教鄜延路军司的将官与萧唐攀个交情,他又岂能不被破格提拔?

可是性情刚烈的武松在这个时候他的执拗劲却又犯了,正如原著中在景阳冈店家小二只劝他喝三碗烈酒,可武松偏偏就要喝十八碗;孟州牢城营中明知道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可差拨向他索讹金银,武松还就偏偏要把他骂得个狗血淋头;如今军中旁人皆以为武松能仗着萧唐的势要,军中都头的差遣也快连升几级,可是武松还偏不肯攀附权贵,定要凭自己的本事混个出身,决计不肯走萧唐的人情关系。而现在武松还不知道的是,他这番举动已经引起了西军中地位仅次于二种、童贯的名将刘法的注意,现在的武二郎只想战个痛快,杀个爽利!

这边迯讹埋布已然抡起大刀,罩着武松的脖颈横斩过来,蓦的武松身形一矮,就是一滚躲过了迯讹埋布劈斩过来的大刀。迯讹埋布正欲兜住缰绳教胯下战马转身,可是突然间他感到眼前景象猛的一沉,马儿悲嘶声不绝,迯讹埋布也从马上一头栽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

刚刚挥刀斩断马蹄的武松双足一点,他的身子离弦之箭也似的朝迯讹埋布疾冲了过去。可是这时有四个党项骑兵眼见自己部族头人落难,他们纷纷催马猛进,朝着武松截杀过来!

武松冷哼一声,他的身子似陀螺般伏身猛转,堪堪避过了两把从他头顶掠过的马刀,旋即又似大鹏鸟一般腾空而起,右手宝刀劈出,将个正好冲至左近的夏人族民剁于马下,他双腿在半空中连环蹬出五六脚,另一个党项骑兵胸脯、腹部发出“嗵嗵嗵嗵!”一阵急促的闷响,登时也被武松狠狠踹落坠地!

剩下的那两个党项骑兵刚纵马兜了一圈,又朝武松奔将过去时,武松忽然将左臂一抡,雪花镔铁宝刀立刻化作一道讲寒芒激射,重重刺进个党项骑兵的心窝中!仅剩的那个夏骑挺枪直刺,却被武松轻巧的闪了过去,他单臂探出攥住那人枪杆,随之发力一拽,将那党项族民连人待枪都拖下马来!武松手起刀落,只嗝察声便将那党项骑兵的人头斩落!

武松抽出插在夏人尸首上的宝刀,立刻又去寻觅方才与他厮杀的党项头人的踪迹。可是这时迯讹埋布却倒拖着大刀转身便逃,不肯与武松在此决出个生死。

眼见武松以一敌四,又是徒步,可是须臾间竟然教自己部族的四个儿郎悉数毙命,迯讹埋布十分清楚自己眼下没有战马骑乘,步战却又绝非眼前那个宋军都头的对手。

“那厮原来是个无胆怂货,爷爷还没杀够,哪能容得你逃了!?”

武松瞪目骂罢,旋即提起双刀拔足便追,此时武松统领的那一都步军也已追赶上来,似乎这一都的押官、队头乃至一百军健也都习惯了统率本部军健的武都头这般奋进疾冲的打法,他们一个个也都持刀举枪,喊打喊杀着拥簇着武松直奔迯讹埋布逃窜的方向追去!

此时数千党项骑兵已经狠狠凿进宋军所设的横斩中,两翼的宋军也向中心处合围了过去,意图将这伙羌人死死缠住。武松只顾追赶迯讹埋布,周围却是厮杀混战的火热,四面影影绰绰也不知有多少人马在生死相博。武松所过之处顺手都要砍出几刀,协助其他同僚又杀了二十几个党项族民。突然武松就感到身侧有劲风袭至,他忙侧身回避,一匹高头大马却将他身后一名宋军将士顶翻在地,碗大的铁蹄凌空踏落,狠狠的践踏在那个宋军步卒的胸口上!

清脆的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噗!”的一团血雾从那步卒口中喷出,他整个胸膛已经被践踏得凹陷下去,眸子里的神采也渐渐消逝不见。

眼见被战马生生踏死的那个宋军正是他麾下的弟兄,武松更是血灌瞳仁、目眦欲裂!不知从何处又夺来匹战马的迯讹埋布这回倒学了个乖,偷袭没有得手,他立刻又挥刀喝令,催使百余名党项骑兵朝着武松统领的这一都宋军步卒冲杀了过来!

武松仗着自己精绝的刀法要自保不成问题,而且他手下这一百来号兄弟也都是不避刀剑的好男儿,可是这些宋军步卒并无武松那身业艺惊人的本事。又是一番厮杀之后,眼见身边仅剩下三十四人,而且这些战士各个带伤,也都气喘吁吁的挥动着手中兵器,武松心中愈发忿怒,却也无可奈何。

“杀!给我杀光这些宋狗!”迯讹埋布歇斯底里的大声咆哮着,虽说速速突出重围要紧,可这个时候他也早已经杀红了双眼。只不过正当迯讹埋布与其周围的党项骑兵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武松等人的身上时,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夏人骑众后阵又是一阵人仰马翻,有数支宋军也狠狠撞进他们的军阵,并分波辟浪也似的向前方蜂涌杀去!

漫天烟尘飞卷,急促的铁蹄声忽然传来,百余宋军马军纷纷将手中骑枪前探。迯讹埋布周围的骑兵刚回头去望,锋利冰寒的枪尖正在他们的眸子中迅速放大。

“噗!”一名宋军劲骑的骑枪狠狠的洞穿了前面党项骑兵的胸膛,那个党项骑兵手中弯刀高悬,正要砍在个斜侧宋军步卒的身上。虽然捡回一条性命,可是那个宋军步卒惊异的张大了嘴巴,一时间也没发觉自己的性命刚被个其它部曲的同僚战友所救下。

紧接着那百余宋军骑兵呼啸而至,党项骑手猝不及防,霎时间便有三四十人或是被挑落下马,或是被势如惊雷的劲骑冲势撞翻在地!

迯讹埋布刚惊觉有宋人的骑兵杀至,可就在这时一名脸若银盘的青壮骑将绰着口三尖两刃刀拍马骤然冲到了他的面前!迯讹埋布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斩势犹疾的长刀便已划出一道耀眼地寒芒,从他的胸膛一掠而过!

迯讹埋布的身子猛然一顿,只过了片刻,如注的鲜血便从他胸膛上激溅四射!在血雨凌空洒落的同时,迯讹埋布偌大的身躯也已经重重栽下了马去!

那员骑将挥刀一甩,冷哼一声,旋即驾马兜了个圈子要寻其他夏人骑兵厮杀,可是当他觑清眼前的那员宋军都头正是武松时,那个骑将登时面露诧异之色,并惊呼道:“武二哥,怎么是你!?”

779章 后有萧任侠,前有武二郎

武松瞧清那员骑将的相貌之后,他反而也是一怔,旋即说道:“鄜延路西军将士奉令剿除入境讲劫掠的夏贼,我当然会来。倒是史......反倒是兄弟你又如何在此处?”

当日武松与韩世忠赶赴河北大名府时,也曾与萧唐麾下绿林山寨中的心腹兄弟结识,他也对这个性情快意,行事颇有游侠气的九纹龙史进印象甚好。只是史进到底是在二龙山落草的强人头领,如今颠倒着反而与官军一并作战。

史进呵呵一笑,说道:“既然自家哥哥奉旨至河东路征讨田虎,剿灭夏贼,我又怎能不来相助?武二哥,咱们且先杀散了这伙厮鸟再去见萧唐哥哥,也好教他欢喜!”

武松闻言冷哼一声,也不答话,他发了声喊,身后三十多个宋军步卒又随着他与史进合兵一处向四周的党项骑众杀去。本就膂力过人、武艺精绝的武松配上这吹毛断发的两口宝刀,再有史进这等马战猛将从旁相助,他也不必担心斜侧与身后有敌人偷袭,只顾如割麦子一般,肆意而痛快的向前冲杀,收割人命!

虽然夏人弓马轻骑众多,可是在被三面合围的情况下能供他们驰骋的空间有限,东面宋军设阵围堵,西面萧唐等人率领部曲紧紧相逼。纵然有些党项头人寻觅路径,又朝着南侧突围过去,可是刘法早令麾下人马列数队劲弩手在前阵,那些弩手手中绰着的都是极强劲,可以穿甲透胄的神臂弓,而且这些弩手也都是训练有素的西军儿郎,但见一排排弩手扣动括机相继发射,激射的弩矢几乎没有转换的间隙。妄图突出重围的党项骑手不是被攒射成刺猬,便是冲到近前处被拒马、乱枪戳翻在地,旋即又被密集阵型中的校刀手将他们斩成肉泥!

与其同时,眼见可供夏人骑众奔驰骑射的空间大大缩减,偏生一鼓作气冲不破东侧宋军部下的枪阵,他们只得分出数部突围。否则两三万人马拥挤在一处愈发驰骋不开,岂不是要教宋军死死困住?而萧唐也丝毫不客气,他统率花荣、石秀、牛皋、庞万春等人率众少如夏人骑阵连踢带踹,手中錾金大枪上下翻飞,麾下劲骑汇成锋利的尖刀,从乱哄哄的夏人骑众之中杀开一条血路!

萧唐刚挥枪将个夏人骑手挑落下马,忽然他目光一凝,眼见有近千名党项骑众拥簇着几个衣袍看似更华贵些的头人聚成一团,他们边纵马驰骋,边回身拈弓搭箭,施展出骑射的本事向身后掩杀过来的宋军骑兵射去。

萧唐当即将手中长枪一挥,花荣、庞万春这两个神箭将军忽然从他左右蹿出,只看他们二人拈了几支枝羽箭于在手中,旋即一箭衔着一箭连珠射将出去,一发数矢,疾如流星!这一手箭术近百步开外的那些党项游骑丝毫不遑稍让!

本来有个党项诸部中有名的神射手觑定了萧唐,正欲使暗箭偷袭,不料更为眼利手快的花荣忽的一箭飞来,其势气势直如风驰电掣!那党项神射手慌忙一个仰身。堪堪避过了那一箭去,可他刚直起腰板时却又是一箭衔尾射来!

“噗!”的一声锋利的箭簇正中他的心窝,那名党项神射手惨嚎一声,登时翻身坠马!那神射手周围十几名夏人骑射也遭花荣与庞万春二人的奔驰疾射,随着利箭呼啸破风声接连响起,他们也纷纷中箭坠马!萧唐在花荣、庞万春的掩护策应下一马当先,驱骑在去追赶时,忽然却又一拨宋军从斜侧杀出,没过片刻便与萧唐所统领的骑众并肩齐驱。

“恁便是萧节帅?未将翟进,与兄长翟兴奉刘将军之令,率部特来接应节帅。”

萧唐眼见率领那拨宋军骑兵驰骋,生得有几分相似,状貌甚是魁伟的那对将官于马上微微欠身施礼,眼下战死紧急,他便颔首示意,旋即说道:“久闻天生神将刘经略之赫赫威名,我以仰慕久矣。两位将军,现在不是细谈的时候,前面那伙想必是诸部夏贼的头人,且先追杀过去。待除了敌酋寇首,再与两位将军结识不迟!”

话音未落,萧唐又将双腿一夹,火赤块千里嘶风马长嘶一声,便似道火团暴蹿了出去,萧唐身后的将官与劲骑也都急喇喇的催马急追。翟进、翟兴哥俩对视一眼,心中都不约而同的想到:这萧唐在江湖中号为任侠,厮杀征战也痛快爽利,倒正合了咱们兄弟二人的性情。

翟进与翟兴心中念罢,也率部疾驰在萧唐的身后,如今狐偃山南麓杀伐声震天响,一些党项骑众要寻路径突围,另有一些则被三面包抄过来的宋军死死缠住。而巧便寨的族长野乱魁被近千名党项骑兵环簇在中间,他灰头土脸,浑然没有注意到身后驱骑猛追的便是自己欲杀之而后快的宋军主帅萧唐。

其余族民只怕是被这些宋军给杀散了,三面皆有敌军阻截,终不成我数部党项儿郎的性命都要折在此处?

野乱魁心中忿怒,他时不时的回头向咬住自己紧紧骑阵的那拨宋军劲骑望将过去。在他周围的党项骑射也都回身放箭,时不时也有些族民中箭坠马。大多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身后追击他们的宋军骑兵那边,却浑然没有注意到另有一彪宋军骑众驰骋划出了一条弧线,正朝着他们逃窜的方向截杀过来。

急促的马蹄声再度传至,骑阵前方的夏人族民惊慌着回过头来。他们刚注意到前方有宋军杀来,史进便已策马疾进,手中长刀也劈空划出绽起一道耀眼的寒芒!在一名党项骑士的头颅从脖颈上坠落,令有股鲜红的鲜血喷溅涌出时,史进早已迎面冲进了夏人的骑阵之中!

正当有许多惊惧的党项骑士挥起手中兵刃,要将这个骤然杀至的骑将给乱刀分尸的时候,史进身后却有道黑影一跃冲天。蓦的两道寒芒闪烁,直朝不远处的几个党项头人剁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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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刘法麾下的宋军将官康炯、翟进、翟兴、朱定国等人,正史中康炯(杨惟忠)做为讨伐夏国的得力虎将,在刘仲武兵败臧底河城,夏军乘胜反击时率军返至驱逐夏军,引领数次大捷,而受封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兼怀德军都总管等要职,而后却因上疏不可联金伐辽而被贬值将官。

靖康元年之后,康炯在掩护百姓难民南归时亲自断后,时年五十八岁的他仍率兵冲锋,并亲手斩下金军前军统领赤戈。可后来却因受刘苗兵变的牵连再度被贬职降官,随后几年以抗金军,败李成、马进等伪齐汉将的战功又升为江南西路招讨使兼江西总管。病薨后却遭秦桧上疏其乃降将之后,被宋高宗剥其功绩、销其记载,直到宋孝宗继位后平凡并赐谥号武忠。

翟进因熙河主帅刘法在泾原战役失利,受到牵连,被降官停职,不久恢复原有官职,收叙任用。因数度在河南等地区阻击金军有功被受封充任京西北路兵马都钤辖、马步军副总管兼任河南知府等要职,随后与宋国叛城杜充麾下“没角牛”杨进作战时壮烈牺牲;翟兴在金军入侵后组织乡兵,扎寨凤牛山保护赵氏宗族寝陵,随后以伊阳古城寨为根据地,招募向密、王简、王瑛等地方豪杰、绿林好汉屡挫金军,后被伪齐刘豫买通内应,遭暗杀身死。

朱定国在童贯胁迫刘法率兵攻打统安城时,遭到夏国一代名将察哥伏击,做为左军主将的他惨败后记载不明。正史中这些人物的记载与后文情节或会有所牵连,可是出场人物繁多,所以只在此说明下,后文不再多做叙述,特此说明......

780章 狐偃山大捷,初会刘法

双方纵骑对冲,刹那间党项骑兵又觑不清在史进背后骑乘的武松。眼见要与前方奔腾而来的敌军错身而过,武松暴身而起,双刀旋即挥舞,但听“噗噗噗噗!”一连串利刃切入血肉的闷响连绵不绝,双刀扬起一阵腥风血雨,有五六个纵马疾冲,来不及收势的党项骑士都是迎着武松挥出的刀势被卷入其中,当即被剁翻坠马!

武松双足刚一点地,迎面便有一匹高头大马暴冲而至。忽然龙行虎步腾跃,武松在转身避过堪堪扬蹄踏来的马蹄同时,他探手握住套在那匹战马头上的辔头缰绳,旋即一个鹞子翻身,便将骑乘在马上的党项骑士给撞了下去。

旁边有两三支长枪探来,武松立刻挥刀格挡,一个党项头人顿感如潮水般的反震力须臾间激荡过来,又似有颗巨锤重重的撞在了他的胸膛上!那党项头人身子一晃,险些从马鞍上面堕将下去。此时武松双刀寒光又是一闪,雪花镔铁双刀又一口狠狠的砍进个党项大汉的脖颈,另一口宝刀则生生剁进个党项骑士的后背,将其砍翻下马!

此时史进也挥刀将四五个党项骑手剁于马下,随即立刻催马前来接应武松。武二郎艺高人胆大,九纹龙又端的是血气方刚,他们二人也是杀红了眼,竟然直接闯进驱驰奔腾的党项骑众之中。四面八方皆有敌军杀来,武松虽然也十分清楚自己的功夫偏向于江湖路数,马战本事也并非他所擅长的,所以这些年来武松在西军中也学得些骑马作战的本事。虽说凭他的武艺也能抵挡住一时,可是他这个步战猛人跨马厮杀,能施展出来的本领到底还是要打几分折扣。

一个调转马头,从武松身后偷袭过来的党项头人忽觉眼前寒光一闪,旋即顿感咽喉一凉。那党项头人嗬嗬作响,他缓缓低下头来,就看到一截箭尾翎兀自微微颤抖的羽箭杆正插在自己的咽喉上。此时胯下战马脚程最快的萧唐已经与刚收了骑弓,并且绰起银枪的花荣猝然杀至!

萧唐现在所统率的马军不是自己的心腹亲随,便是各部曲中训练最为有素的马军精兵,他们不但骑术精湛迅速,而且追上贼酋厮杀时也颇有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而萧唐手中锋利的枪锋也再次剖开了具血肉之躯,并且将个敌骑挑落下马之后,他也已经觑见在前面不远处与夏人厮杀的武松。

“武二哥!”

“先杀敌酋,过后再说!”

“好!”

一片厮杀惨嚎声中,萧唐与武松之间甚是默契,只寥寥数语之后,萧唐一行其中便与武松、史进合兵一处,与党项骑众厮杀成一团。

此时四周的宋军将士就像滔天的巨浪汹涌扑来,往各处逃奔的党项骑兵很快被在巨浪的拍击下葬身于滚滚洪流之中。马头攒动、一片混乱,数万步卒列阵截击,马军将士奔腾向前,激溅起漫天灰尘,升腾出冲天的杀气。

只是等到数队宋军与党项骑众短兵相接之后,其余官军弩手也不便再施展劲弩射杀敌军。大批的夏人骑兵虽然在三路宋军的合围打击下被歼灭大半,倒仍有几支小股骑队堪堪杀出重围,并四处寻路径逃离远去了。也不只有萧唐与武松、翟氏兄弟等人马,在狐偃山南麓还有诸多宋军部曲舍生忘死,截杀党项诸部族民,混战也一直持续将近两个时辰......

※※※※※※※※※※※※※※※※※※※

血染沃野,一片狼籍。

浓烈的血腥味随风弥漫,各处死尸枕籍、血流漂杵,目所能及处在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宋军将士与党项族民的尸首。趁着军卒清扫战场,收敛尸骸的时候,杀得也有些乏力的萧唐与武松、翟进、翟兴等人席地而坐稍作歇息。而官居从二品的朝堂大员萧唐此时全无一点架子,他盘膝坐定,便对武松说道:“本来以为过些时日于西北边庭,我与二哥终能相会,却不想在河东路却提前得以重逢。”

武松索性将被敌人鲜血浸染的衣甲褪去,露出凛凛雄壮的半身筋肉,他拿眼神一乜,瞧了眼方才萧唐引荐过的翟进、翟兴两个将官,便隐去鲁智深、韩世忠乃至萧唐绿林那边的事端不问,说道:“既然投身行伍,我也只愿在沙场上博个出身,若是能青史上留个好名,也不枉了为人一世...我也听说过你这些时日在河东路做过的勾当,虽说你如今是军中的地位高崇,却也和我这步军都头一般都是大宋军人。既然军司有令,调拨鄜延路部曲前来助你剿讨夏贼,我自然便来了,只不过......”

武松旋即把眼朝环簇在周围的自己麾下那一都步卒军健望将过去,他叹了口气,说道:“只不过我统领的这一都军卒刚做重编,有些兄弟还不识得姓名,便在方才的一战中丧了命。当兵的时日一久,也见惯了有些袍泽兄弟早化作一坯黄土,还有些断了手脚伤残的,我也知道行伍儿郎视死如等闲,若是折了些战友便生出哀伤缅怀的心思,只怕也没法在军中再打熬下去。只不过每次厮杀罢了又见麾下弟兄伤亡惨重,我便总觉得像怄了口鸟气,心中甚不痛快!”

说到底武二哥性情刚烈,毕竟也是至情至性之人呐......萧唐心中念罢,便说道:“好男儿为国赴难陨身,奋果毅之壮烈,如今他们也都是为了靖平大宋疆土而战死沙场,军人马革尸还,这些好汉子也可说是死得其所了......”

萧唐沉吟说罢,旋即又对周围那些武松麾下的步卒说道:“诸位兄弟不避刀剑而赴汤蹈刃,也都不愧为西军出身的儿郎!我这兄长虽然性气高强,却也是条磊落的好汉子,你们在他麾下当兵,武二哥也决计不会亏待了你们。”

虽然武松麾下这一都步卒多是性情粗犷、桀骜不逊的西北大汉,而且泾原、鄜延、秦凤等地界是大宋西北地面,眼下这般时节与河北山东道路遥远,他们大多虽听过萧唐的名头,却也未必被他的江湖中的声望所慑,可是这些兵卒好歹也知道节度使、枢密院在军中又是何等高职要位,似萧唐这般武职差遣甚至足以与老、小种经略相公相提并论,这些苦哈哈的大头兵又怎敢托大?

三十余个西军步卒忽然都站起身来,其中还有个队头对萧唐俯首弓腰着说道:“武都头为人如何,小的们又怎会不知?萧节帅却是折杀小人了,恁是朝中贵人,小的们又怎能与恁称兄道弟?”

武松闻言却哈哈一笑,并指着那个队头笑骂道:“奇了怪哉,他是我结义兄弟,你们也是我军中的弟兄,他唤你这厮们做弟兄又有甚么不妥的?再说这厮有甚了不起的,你怕他个鸟!褚家四郎,当初你不是还不服老子管教么,怎的此时却吓怂了胆?都他娘的坐下,又不是行军打仗时,哪个鸟人又与你们摆官威了?”

只是武松话音方落,正站在他对面的翟进、翟兴兄弟二人的脸色却是一变,他们立刻向武松的身后拱手施礼,神情甚是恭谨。

这时萧唐、武松又听身后有人呵呵笑道:“休要多礼,正如武都头所言,眼下是歇息整顿不必拘束,否则我刘法岂不是成了个摆官威的鸟人了?”

781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待萧唐与武松等人起身回头去看时,就见到有七八名宋将已经走到他们不远处,为首的那个将领约莫四旬以上,他生得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眉宇气质庄重冷峻、沉着内敛,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此人便是叫夏人闻名色变的名将刘法么?萧唐心中念罢,便上前行了个叉手揖礼,说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晚辈萧唐久闻天生神将之威名,今日终得拜会刘将军,倍感荣幸。”

刘法微微一笑,说道:“萧节帅,若要论官职差遣,我武阶职位不过是鄜延路兵马钤辖兼三衙马军司都虞侯,当年恁官居殿前司都虞候时便已与我平职相论,如今未将倒须向恁见礼才是。所以莫不如就按武都头所说,咱们也不必忒过客套了。”

虽然刘法是随口说笑,可萧唐却也听过一些关于刘法的传闻,按说他积累战功早在数年前便受封做熙河经略安抚使,与萧唐当年被破格提升的京西南路安抚使大有不同,在西北边地做得一方经略的人物,都是似老、小种经略相公,以及媪相童贯这等在军中地位尊崇,手中实打实能握有兵权的重量级人物。如果刘法使弄些权术伎俩,也未尝不能成为控扼西军兵权的首脑人物,偏生刘法不喜阿谀逢迎,自有铁血军人的铮铮傲骨,经朝中有奸佞进谗言中伤,使得刘法被罢免了熙河经略与三衙侍卫亲军马军司都虞侯等要职。可是这刘法浑然更没事人似的,该带他的兵还带他的兵,该打他的仗还打他的仗,由于宋夏战事频繁,枢密院那边也不得已还是恢复了他的一些官职差遣。

所以现在要说武职,刘法这个不过只掌鄜延路禁军行遣军马公事的兵马钤辖,在西军诸部将士的心目中却与种师道、种师中那等经略相公并无两样。

萧唐对这么一个极有风骨,并且以战功在边庭扬名立万的名将自然也是十分敬佩,他缓缓摇头,又道:“晚辈只是侥幸得官家赏识,这才得重用提拔,又怎敢在刘将军面前托大?”

刘法却长舒了一口气,悠悠说道:“由汴京朝堂那边派来,蒙官家宠信的臣子我也见过许多,但是肯与麾下儿郎一并浴血奋战,同进共退的,萧节帅还是第一个......”

刘法沉吟说罢,随即又朝武松那边望将过去,他上下打量一番打着赤膊,生得骨健筋强、雄伟凛凛的武松后,又点了点头,连声说道:“你便是武松?好,很好。我已做过番打探,才知你往日戎卫边庭时大小战死必当争先,鄜延路军司中有如此一员英勇善战、悍不畏死的好汉子,却不得重用,却是我这个上官失职了。即目内有盗贼猖狂、外有夏贼觊觎,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此番若能英勇作战,念及旧劳新功,本官也必然会重用提拔你。”

武松作战悍勇难挡,一身武艺奢遮之事如今教刘法知晓了而对他起爱才之心,也并非是看在萧唐的颜面上。而武松这个约莫只是个地方军司中连长军阶的低阶武官,也不至在刘法这个关西各地方面军司令级别的大将都要拱手敬服的名将面前失礼,他也立刻向刘法抱拳称谢。

只是武松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倘若军司中上官都似是刘法这般唯才是举,肯体恤提拔肯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行伍儿郎,泼韩五那厮又何必投到萧唐兄弟麾下的绿林山寨那去,颠倒着做了个强人头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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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战后清点,狐偃山一役歼灭党项诸部九千人左右的人马,俘虏六千人上下,并且缴获了大批的马匹已充军用。虽然此番党项诸部头人并非是由夏国官府调派,也并非是与夏人正规军的精锐部队杀伐,比起刘法当年于会州迎战西夏主力大军,一战破敌后纵横荒漠追击四百余里,斩俘西夏军万余人不能相提并论,可是如今寇钞的夏人诸部折损过半,也的确是一场战果十分显著的围歼战。

随后萧唐各部主将与刘法等西军将官齐聚与太原府,得刘法引荐,萧唐也与西军将门苗授之子苗履,以及刘法麾下的西军将官康炯、朱定国等人一一结识。而当年也曾在西军中积累战功的王焕、韩存保这等十节度中的人物原来与刘法也是旧识,萧唐也发现这两个军中前辈,于前朝成名的宿将在与刘法叙旧时言行态度十分恭谨,俨然将刘法奉做旧时的恩官。就连一向对二种、刘法一派西军主将态度有些复杂的三原姚氏后起之秀姚平仲,他在刘法面前也不敢表露出半点无礼之处。

与种师道、种师中大有不同的是,老、小种经略相公先人有种世衡、种谔等西军三种这些祖父辈统管西军,他们虽然在关西诸地军司倍受尊崇,可是得荫授先人职事从最初投军入伍时开始。就不必似低阶武官那般于前线亲自与敌军做生死搏杀,可是刘法这二十多年来却是出入尸山血海无数回,官阶一路从队头、副将、钤辖、亲军都指挥使晋升......才有今天这般成就,所以种师道与种师中虽然在西军将官心目中地位尊崇,可是如果比较受三军将士的拥护爱戴,刘法甚至还能胜过老、小种经略相公。

只不过刘法更似是一个纯粹的军人,西军派系之间的明争暗斗,他也绝不会刻意巴结在汴京那些权倾朝野的大臣。种氏、折氏、姚氏等关西将门的关系时而相互扶持,时而相互竞争,如今又有个意图把控住军权的童贯插手,而以刘法为首的将领明显更倾向于拥护种师道、种师中,那么这个在西军中地位极高的边庭名将,此时在童贯的眼中就是个欲除之而后快的心腹之患,也就不足为奇了。

“宋夏用兵挥师西鄙,熙河帅刘法与其军俱歼,用事者以违节置罪之......”联想到刘法被童贯威逼胁迫,这个百战百胜、威震西陲的天生神将在明知几无胜算的情况下出兵遭伏而壮烈战死,童贯却又向赵佶表功报捷,并说此役战败全因刘法违其节制而败军丧师的记载,萧唐也大概猜到现在童贯恐怕已经生出要谋害刘法的心思了。

“就依萧节帅的口谕,择选出几个口松的夏人留下问话,其余战俘不问出身、不经审问、不留活口,尽皆就地正法,斩讫报来。”

萧唐这边兀自思付的时候,就听刘法又悠悠说道:“宋夏数十年的彼此杀伐,新仇旧恨早已经深如沧海,比起礼义廉耻、圣人教化,草原大漠部族尚武善战,也更信奉物竞天择、弱肉强食,咱们也按常例以这般法子对待。如今仍有累造大恶的夏贼一时逃脱,萧节帅,我等也须尽快另做部署,将那干敌酋流寇一并铲除了才是。”

782章 山岭截击,穷寇也要追

往后六七日的时间里,河东路北部集结的宋军一直调度兵马,在各处关隘要道上摆开设堵截击。现在太原府中除了萧唐与麾下萧嘉穗、花荣、李永奇等将才谋士,还汇集了刘法、康炯、姚平仲、王焕、韩存保、呼延灼等深谙兵事的将才,又有数万戎卫边庭的西军精锐赴援,面对于狐偃山被围攻击溃的夏人余部,部署起来自然更是游刃有余。

野乱魁等党项头人虽然是一族之长,拥有着对整个部族的绝对权力,这些早年大多受夏国征召的族长虽然具备些基本的军事常识,可是说到底来战略抉择、临阵指挥等兵家要略比起刘法这等人物而言还是相差太远。游牧部族靠入侵宋境做打家劫舍的营生,也要靠抢的快、逃的也要快才不至被官军合围,可是虽然这些夏人骑射骑术精湛,所乘的战马也都是耐于长途奔袭的战马,可是刘法却深谙这些大漠牧民的打法,以一场漂亮的围歼战便使得党项诸部陷入混乱不堪、无法进行有效反击的窘境,自此也只能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

想到本来已经打算速速撤离宋境,可是野乱魁却因丧子而撺掇党项各部继续在宋境内作乱,结果却被好整以暇的宋军围堵个正着.....其余党项各部的头人也早就悔青了,可是现在他们就算想逃,只怕已是晚了。

位于狐偃山南五十里处的一处荒野山沟中,有三千多的党项族民齐聚在野岭间盘地歇息,此时他们各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几个部族族长脸色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狐偃山一场大败,抢夺来的粮食衣帛几乎又全落在宋军的手里,掳掠来的许多汉人奴隶,也是为了不拖延行程,大多都在野乱魁意图侵攻太原府周遭县镇之前尽数杀了,这次侵入宋境初始本来一帆风顺,结果如今折损了大半族民,却又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当这些党项头人在向野乱魁望将过去时,几乎所有人眼中忿怨之色都丝毫不加掩饰。

野乱魁此时的神情也是狰狞的十分渗人,他倒不在意其他党项头人如何怨恨自己,现在毕竟都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可是如今大仇报不得,还招惹来让夏国诸部闻名胆寒的宋将刘法......偏生夏国党项人髡首结辫、左衽皮袍的扮相又十分乍眼,大批骑众仓惶逃窜无礼到了何处,都能招致当地宋民的警觉而向官军示警,现在野乱魁与党项诸部的头人只能率部往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里面钻,根本不敢在河东地界露头。

野乱魁又伺机再派出轻骑打探其他逃脱的党项骑众,打算收拢残部一路向西北面逃窜,在返回夏境后再思量如何向宋人报雠雪恨。可是派出去的二十几个轻骑只回来了七八人,还报说其他被打散了的党项余部大多又遭宋军埋伏阻击,所打探到的人马几乎都被屠戮殆尽。

虽然只凭这点微末的人马要避过拦截的宋军甚是凶险,可是再干耗下去也是坐以待毙,说不得也只有速速逃离才是正路......

野乱魁忿怨的念罢,忽然他耳根一动,并蹭的下站起身子来。未过多时似有马蹄声愈发清晰,好像有大队人马赶来,隆隆蹄声轰鸣山沟,从几不可闻的踢踏声响渐渐换做阵阵轰隆雷鸣。

遮莫是宋狗发现我等藏身此处了?野乱魁扭头便向野岭山沟外的突出的谷口望将过去,而其他党项头人,夏人族民也尽皆面露惊惧之色,也不约而同地向那里看去。

正当有头人喝令自己所部族民上马拈弓,准备从南面的沟口逃离出去时,就见一骑绝尘飞驰奔来,马上那个人却是于附近游哨的一个巧便寨族人,他后背插着三五枝利箭,并且嘶声大吼道:“族长快走!宋军兵马杀至!!”

那个党项族人呼声未绝,忽的尖啸声破空乍起,正中他的后心。那党项族人双目一凸,旋即一头栽倒下马,他的一直脚仍被马镫卡住,被惊嘶奔腾的战马一路猛拖,身子在崎岖的山路上拖曳莫测,只片刻的功夫便已经血肉模糊!

宋军到底还是寻到这里了!?野乱魁惊骇的又向那党项族人的尸身后方望去,但见谷口旁忽的撞出一彪人马,战马奔腾,那支部队只是稍作整顿,便准备向自己这边蜂涌杀来。忽然又听得一声号令声起,一蓬黑压压的箭簇从那只部队从蓦的窜至半空,旋即化作一阵密集的箭雨便朝着野乱魁一心人马劈头盖脸的砸将下来!

宋军兵马实在来的太快,而且也不问新军隐蔽,冲出来便要杀人,野乱魁等党项头人虽然忙着一边回击一边从另个方向逃出山沟,可是马群都拥挤在一块儿,夏人族民一时间也来不及上马逃命,登时又被乱箭射杀了三四百人。与此同时宋军中也冲出一彪马军,但见那支劲骑马带只露得四蹄悬的马甲、人披着猛望过去便似只露着一对眼睛的铁铠,虽然有些夏人族民射箭还击,可是几乎不能这支铁甲重骑造成任何伤害,轰隆隆的马蹄声在山沟将回响的声音只要震破人的耳膜,看这支铁甲劲骑的声势,当真是要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他娘的!宋军哪来的这么一支骑兵,却是要效法我夏国的铁鹞子!

野乱魁心里暗骂一声,他也知道铁甲重骑的机动性虽然远不及弓马轻骑,可是在现在这种地形下选择与对方对冲硬抗那就是找死。只过了片刻,野乱魁仰天嘶吼一声,旋即一边喝令麾下族民摘弓搭箭,向宋军的方向掩射,一边与其余党项族民纷纷上马,打算藉着箭矢的掩护从另一个方向往山沟外奔逃出去。

山沟之中人吼马嘶,两面对射的箭簇激射如雨,在箭雨的呼啸声,不断的党项族民中箭倒下,那支铁甲重骑兵也离党项族民只有百来步的距离,虽然山沟地势相对于平原狭窄,可是前阵仍足以让二三百并肩齐驱,奔腾的铁骑将山沟的北口堵得严严实实,前面的骑兵已经放横是锋利的长矛,丈八的矛杆、冰寒的锋尖立刻汇聚成一片恐怖的死亡之森,随后催马疾冲的重骑兵也将锋利的马刀仓啷啷铺出一片霜雪,在他们之后还有精于骑射的劲骑弓挽箭搭,并朝着党项族民的方向做阵阵抛射。

眼见官军这等势无可挡的架势,其余拿弓箭射击的夏人族民也尽皆惊叫着翻身上马,紧紧追随着野乱魁等党项头人往山沟南口那边逃窜而去。

只是此处山沟南侧沟沟壑壑的地形,周遭荆棘丛生,也早有几队宋军步军如幽灵般潜伏于此。山沟内侧人仰马翻,惊叫箭啸的声音清晰可闻,没过多久又听杂乱的马蹄声愈来愈响,埋伏于周围谷壑密林间的数队宋军中的主将也都低声喝令,命令麾下军卒准备向正要逃经此处的夏骑发动突然奇袭。

“武都头,我所部兵卒已得号令,待夏贼经过时,只等恁一声号令,便可动手。”

在谷口一侧,有个背负着双刀,手绰一柄长枪的军官猫着腰走到武松身边,并向他低声报道。而武松向那军官望了过去,说道:“听萧唐兄弟说你唤作李永奇?论军中品阶你还要高过我,也不必如此客套!只是你麾下多是入伍未久的新兵,只管把守处此间要道便是,诛杀贼酋寇首的战功,我还是要与你争一争的!”

783章 凶刀夜鸣,必要饮血

李永奇也知道眼前这个生得雄壮、极有威势,身形也甚是魁伟的西军都头是目前统管新军主帅萧唐的结义兄长,虽然现在他得提拔,在新军中暂且做得一营指挥使,可是对武松也甚是恭敬,是以只是劝说道:“如今我新军将士与鄜延路军司的同僚奉令设伏,彼此接应,毕竟夏贼尚有数千人马,武都头好歹也须小心些。”

“在边庭磨砺的多时,如何与那干撮鸟厮杀我自然理会的!”

武松沉声说罢,他又向李永奇背负的双刀望去,又道:“遮莫你也擅使双刀?待除尽这干贼酋寻个空闲时,你我切磋一番如何?”

李永奇听罢回道:“惭愧,只是不愿先人的本事失传,是以在下与犬子都学得些家传的刀法,但比起枪棒的本事,在下双刀使得却不算如何精熟。”

“虽说一寸长一寸强,你我都在军旅行伍中打踅,饶是战阵杀伐使长兵器的多,我仗着双刀杀敌,却也未必比旁人少了!”

武松凝声说罢,他又缓缓抽出了腰挎间的那两把以雪花镔铁打成的戒刀,忽然一阵铮鸣啸响,这两口宝刀竟然能鸣啸了起来。自从萧唐打通关系,将广惠头陀使得的这两把戒刀从大名府衙官库中取出,又转赠给了武松之后,这两口刀便似有灵性一般,常在半夜中发出呜呜鸣啸声。

按眼下时节江湖中的说法这等兵器不仅太过锋利,也是饱饮过不少鲜血,因煞气忒重而会被许多人避忌的凶刀。可是武松却瞧着手中这两口烂银也似的戒刀,忽然笑道:“往日拿来祭你的撮鸟甚多,也教你在我手中发得许多利市,如今又要弑人饮血,我便再让你喝个够!”

最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已经传到左近处。武松、李永奇与麾下步卒立刻伏低了身子。只过了片刻,就见黑压压一群党项骑士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向山沟谷口逃来。如今宋军不但人数众多,又有在党项羌人心目中又恨又怕到根深蒂固的名将刘法坐镇,使得这些夏人族民不存半点负隅顽抗的心思,只盼着速速逃离宋境,好得到本国官军的庇护。

“快些走!只要逃回银州,宋狗再多也奈何不得咱们!”野乱魁咬牙说罢,扬手就是一鞭狠狠抽在了胯下马儿的后股上。

武松与李永奇等人在距离溃逃的党项骑众不过二三十步远的野岭斜坡处隐蔽身形,吵杂繁乱的马蹄声与乱哄哄的党项语喝骂声交织在一处,直教武松、李永奇并着麾下军健听得耳膜嗡嗡作响。可是武松等人却匍匐住身子屏气凝神,任由党项骑众前阵匆匆从自己眼前驶过。

然而距离武松、李永奇所部军健五六十步开外,新军中王进、党世英、党世雄、王文斌等将官也尽皆率领麾下隐藏在暗处。随着随着风声鹤唳夏人骑众距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王进也在暗处缓缓的举起了右手,等待最前列的党项骑士就要从自己的眼前掠过时,他才断然挥手下斩,向前狠狠一劈!

埋伏于谷道两旁的新军军卒各得号令,其中有军士猛的一拽手中的绳索,在小径上被薄土掩盖,又被涂成漆黑色的绊马索腾的被拉的笔直。只顾向南逃窜的许多党项骑士猝不及防,胯下战马的马蹄登时被数条绳索绊住,顷刻间人仰马翻,便有尽百个夏人骑手连人带马轰然撞在在地!

距离前阵不远处的野乱魁呼吸骤窒,然而就当他刚刚猛拽缰绳,硬生生止住胯下战马的奔势的时候,几十枝利箭激射而来,将他周围十余名亲随射落马下。野乱魁愕然抬头,就见两旁坡上的灌木丛中忽然蹿出许多弓手,绷绷的弓弦弹动声乍起,一蓬蓬羽箭旋即又至,也不知有多少人便在这一轮箭雨之中猝然毙命!

“这里也有宋军埋伏!!!”

本来以为能够侥幸逃脱的党项群骑轰然大乱,他们脸上的慌乱与恐惧之色也愈发明显起来。“冲过去,只管冲过去!”一名党项头人拔出腰刀大吼道,本来他们暂时于荒野山沟中栖息,也是因担心在地势平坦的地域更容易被宋军发现行踪,可是如今宋国官军却仍然如索命厉鬼一般忽然杀至,两边路径崎岖、密林丛生,对于这些在马背上长大的游牧族民而言,如今身在宋地,弃马走上路逃脱能得以生还的可能性只怕更小,而身后还有大批撵杀过来的铁甲重骑,无处可逃,也只有向前冲出一条血路!

走投无路的党项骑兵在野乱快与几个党项头人的率领下,拼命的抽着马股只顾往岭外全力冲刺。在他们耳畔尽是箭簇破空的呼啸声,不时有人中箭落马,甚至在前方被绊马索颠翻在地的一些党项族民刚爬起身来,却又被后方自己的同胞驱马撞倒在地,又被杂乱的铁蹄践踏的不成人形!

饶是大批党项骑士想要践踏过自己同伴的尸首而冲出一条活路,可是新军中的弓箭手与鄜延路军司的几营弩手又拈弓搭箭、扣正机括,只顾朝着党项骑众前列一片人仰马翻的去处猛射过去,坠马倒地的尸首越堆越多,渐渐的甚至将山沟小径拥堵住了,使得后方党项群骑摩肩擦背、乱蹄交织着拥挤成一团!

眼见夏人骑众冲势渐竭,潜伏于山岭两侧的诸部宋军将官齐声发喊,由鄜延路西军将士冲锋在前,新军弓箭手在后方射击策应,便向无法纵马驰骋的党项诸部冲杀了过去!

“杀!”

武松率先虎吼一声,他手绰双刀拔足狂奔,直喇喇的便向着骚乱的夏人骑阵那边冲杀而去。

“杀!”

李永奇眼见麾下都头官各自喝令军卒使弓箭向党项骑众涉及,他一来恐武松有失,二来又想到自己的兄长战死不久,他嗔目欲裂,也高嚎了一声,紧紧跟着武松身后奋勇向前!

“杀!”

身后鄜延路军司一营步卒眼见每战必当争先的武都头一如既往的冲锋在前,他们也顿感心中有沸腾的热血激荡。排山倒海般的吼声中,山径两旁数营宋军尽皆杀出,决堤的洪流也似的不远处党项骑众席卷而去,一片片冰冷的钢刀映射着皎洁的月光生出漫天杀气,也也要映寒了偏僻的山间野岭!

正向山岭密林没头射去的党项骑众冷不防两旁又有敌军杀出,当他们慌忙转过头去要与宋军短兵相接时,却扎然听半空似起个霹雳,振得那山冈也颤,那吼声似是壮士长嚎,又如猛虎咆哮山林。都说云生从龙、风生从虎,忽的一阵怪风过处,一个神威凛凛的英武大汉已经手绰双刀杀至他们的面前!

曳影之剑,腾空而舒,若未用时与匣中却做龙虎之吟,雪花双刀,吹毛透风,夜间萧萧作响只要饱食人血,得枕戈饮血的雄壮之士用之,直要杀尽不平方太平!声嘶力竭的嚎叫中,有两个党项骑兵下意识的探出长枪,如毒蛇一般从左右侧直刺武松左右胸口。锋利的枪尖已经近咫尺,武松的身形却蓦的一晃,双手镔铁血花双刀诡异的呜呜铮鸣声再度响起.......

下一刻,刀光卷起的血风肉雨骤然激溅暴起!

784章 雄猛千夫惧,武松建奇功

党项骑众暂时被卡在了山沟间的小径,人头攒动、马匹厮磨着无法疾驰前行,可是待武松与其余鄜延路西军将士冲到阵前与敌人白刃相接之后,宋军的弓箭手因为敌我双方已拥挤成一团就无法再进行压制射击。眼见小径间同僚与夏人部族做着殊死的搏斗,王进、党氏兄弟、王文斌等人也发了声喊,率领半数的新军诸部步卒也从半山坡冲杀下来,恶狠狠的冲突战阵,与夏人厮杀在一处。

党项骑众见驱使胯下战马不成,大多也只得下马绰起兵刃与宋军厮杀。半弧形的山径间宋军与夏人部落展开生死肉搏,在狭窄的谷道间人挨人、人挤人,血腥味迅速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惨烈胶着的混战中,前后左右都是刀光剑影,时不时还有冷箭袭至,似是沸腾了的血液不断激溅飚射,饶是武艺奢遮之人,甚至连辗转腾挪的空间也愈发狭窄。

然而武松却是个例外。

周围几尺的范围内满是断肢残躯,武松踏着血肉模糊的人马尸骸突步向前,掌中宝刀刀锋斜撩一挑,将个的夏人族民的头颅轻而易举的削了下来,在无头的尸体狂喷出一腔热血,软瘫在地的同时,武松又是顺势一脚蹬出,一股沉重雄厚的力道登时使得那个党项族民胸口凹陷下去,还向后飞出又撞翻了七八人!

在这般时节说江湖中谁的武艺了得,总会赞他说在寻常市井斗殴、江湖械斗时“三五十人近身不得”,可是如今杀得狂性大发的武松在这般蔚为壮观的上万人混战厮杀之中,杀到他近身处的党项族民碰到就死、挨着就亡,似乎武松周身几尺的范围之内此时已经化作绝对死亡的领域,只见刀掠处人头滚滚、脚到处骨骼碎裂!

乱战之中,武松忽然望见激战正烈的宋军与党项诸部之中,有个与他同属一营的都头腹部插着根折断的骑枪,可是他的双眸中兀自燃烧着一团烈火,在他被一个党项头人砍掉头颅的同时,手中的长枪又狠狠刺入对面一个敌军的胸膛;

武松又望见自己麾下有个年纪刚十五六大小的少年郎,被个党项族民横扫一刀将他的双腿削去,可是那个少年却如疯狂的野兽一般猛扑过去将那夏人撞到,并死死地掐住了他的咽喉。那少年浑然你不顾身后有无数支长枪戳穿他的后背,反而露出森森白牙,一口狠狠要在被他扑倒的敌人喉咙上,直到他被戳成了一个血葫芦却兀自不肯松口......

这些壮烈牺牲的战友,寻常见到武松时都会亲切的唤他一声武二哥。鼓角铮鸣的峥嵘岁月,性情刚烈好义、威猛不屈的武松不止感受到粗犷豪迈的军旅生涯正是他最适合的归宿,而行伍中儿郎经过血腥厮杀后所建立的袍泽之情,在这几年于他心中愈发显得弥足珍贵。眼见四周惨烈的景象,武松直感觉到滚烫的血液与满腔戾气直冲胸臆,额角连着太阳穴的几条青筋尽在疯狂抽动,满是一片血红的双目中再次射出了慑人的寒光。

暴怒已狂的武二郎,再度化身成杀神!

厮杀混乱之中,武松在狼奔豸突的夏人兵马中分波辟浪般抡刀猛冲,直奔着五六十步开外几个拥簇在一处的党项头人那边杀去。虽然杀性炽烈,可是武松仍然很清楚擒贼须擒王的道理,施展出毕生所学、浑身解数,一步步深入进混乱的夏人战阵中,与己方宋军同僚的距离越拉越远!

乱战中的李永奇刚将手中长枪一挺,将个党项族人戳翻在地,当他发力欲拔出长枪时,却发现枪尖死死卡在那具死尸的胸腔肋骨之间。李永奇弃了长枪,刚拔出背后双刀时,却惊然发现武松竟只身一人杀出一条血路,周围已经被无数夏人族民团团包围!李永奇登时大急,并高呼道:“武都头!切莫莽撞!”

可是武松充耳不闻,但见皎洁幽冷的月光之下,又有两道寒光旋成一圈寒气,武二郎一刀掀血浪,每步杀数人!饶是周围有无数敌军杀来,没过片刻武松却又向前疾冲了二十几步的距离!

与几个党项头人聚集在一处的野乱魁,在这时也发现有个宋军步将竟直喇喇朝自己这边杀将过来,刀风飒飒、血泉激涌,断肢残躯中更有一团煞气在盘旋!野乱魁心中暗骂一声,心说这个宋狗未免也忒托大了些,就算他一身武艺惊为天人,可是在战场上四面八方都被敌军围住,这厮又能发挥出几成的本事来?

可是正当无数刀枪从四面八方探攻来,要将独陷重围的武松乱刃分尸的时候,忽然在党项骑众后阵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呼延灼与韩滔、彭玘已然率领连环重骑狠狠撞进夏人军阵,马刀与长矛随着风驰电掣撞来的滚滚铁骑毫不怜惜的落在党项骑众的血肉之躯上,一时间头飞腰折、残肢断臂!呼啸而来势若雷霆的重骑兵所向披靡,凿击猛攻之下,本来愈渐混乱的夏人阵型更加溃乱不堪!

武松趁着这个当口纵步疾冲,此时他身上也已挂着两三处深及见骨的刀伤,可是武松却真似生得是钢筋铁骨动作丝毫不见迟缓,当他再次飞步纵跃时便已经杀到了野乱魁等党项头人的面前!!

此时野乱魁身边还聚集着上百巧便寨的族民,他们各自嘶声嚎叫,绰着手中兵刃朝着武松包围过来。而发了狂性的武松刹那间战力似又成倍的提升,雪花镔铁双刀劈空斩过,炫起一片轻寒,但见刀锋过处,数十夏人顷刻间被腰斩两截,内脏鲜血激溅满地!

嘭的一声闷响,耀眼的光轮划过时,武松又是一记翻身飞腿踹出,又有个党项族民硬生生挨了这一脚,一股鲜血涌出口鼻,那党项族民的飞出坠地,登时昏死过去!当武松双足点地,并向前方狠狠瞪视过去时,他与那些党项头人之间再无任何阻隔!

这厮当真生得是肉体凡胎!?

野乱魁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浑身血污的宋将,竟然能够暴起直冲到自己的面前!这个时候武松手中钢刀骤然又做旋舞,将这些在自己部族中地位尊崇的头人如杀鸡宰狗一般大肆屠戮!其中那个唤作往利则奴的头人眼见武松狰狞骇人,其壮浑如从血冥地狱中爬出来的噬人恶鬼,他当即吓得肝胆俱裂,并忽然发了声喊,转身便向后方逃去!

武松在乱刀斩杀眼前一切生灵的同时,他信手将右手握着的宝刀一抛,一道厉芒激射而去,往利则奴浑身猛的一颤,他垂下头来就见胸膛前透出的那半截兀自寒芒闪烁的宝刀,终于又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随即直挺挺的扑倒在地!

自问统管银州巧便寨数十年,杀人也只当做稀松平常事的野乱魁心中蓦的感觉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怖,可是面前的那个杀神已经大步流星的向自己狂奔过来,野乱魁下意识的抽出弯刀劈去,武松脚下使出一个虎纵步轻巧的避让开来,旋即手起刀落,“噗!”的一声闷响,野乱魁的一条膀子便被武松一刀生生斩落下来!

剧痛钻心、惊惧已极,野乱魁眼前蓦的一阵发黑,可是还没等他昏死倒地,武松便伸出大手死死薅住他后背衣袍,如举稚童一般竟单手将野乱魁举过了头顶!

满腔戾气与杀意的武松忽然又张口暴吼,冲天的杀气直似要捅破云霄,在场无论是宋军将士、党项骑众一时间竟然都为武松惊为天人的神威所慑,立即又愣在了当场,无不心生敬畏!

785章 靖平河东,寇首伏诛

大发神威的武松生擒巧便寨族长野乱魁,又将几个党项头人屠戮殆尽之后,其余夏人族人也几乎都不战自溃。虽然河东路北部还有小股溃散的党项游骑流窜,可是也已成不了任何气候。

本来与刘法坐镇中军,调度兵马剿除党项诸部的萧唐此时也已见到了本来奉令前往铜鞮县搜捕河东寇首田虎,却从半路折回的关胜、宣赞、郝思文,也被告知祸乱河东的田虎,竟然死在了琼英的手里。

尚是豆蔻年华的琼英竟然亲自手刃了她的杀父仇人?当萧唐得知此事后也不禁愕然了一阵,好歹也是河东地界的绿林成名人物,官府悬赏缉拿,萧唐也为了铲除这个祸乱一方的罪魁祸首花了许多心思,没想到田虎的结局竟然会是死在个娇滴滴的女儿家手里。仇氏遗女亲手为父报仇,恐怕这个消息很快便会不胫而走,成为江湖中人乃至寻常贩夫走卒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不过萧唐转念再想,琼英这个半大的女儿家在这般年纪便已杀人报仇,虽然也让他感觉十分不妥,可是如今观琼英的志向与兴致,她终将还是会做得那个巾帼不让须眉的琼矢镞,而不会成为一个娇弱文静的大家闺秀,现在由她亲手报仇或许也是一件好事,起码琼英现在也应该深刻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不会在以后突如其来的危险中慌乱了手脚。

现在恶贯满盈的田虎已经伏诛,入宋境寇钞的大半党项部族大多也被歼灭屠戮,河东的局势终于渐渐趋于稳定。再往后的事情,便是报呈朝廷,已经处理匪灾之后的善后工作了。

随后几日,坐镇铜鞮县的罗戬、徐京等人也赶到太原府来,在拜见过刘法、康炯等西军将领之后,又与萧唐商议敲定发诸州各县仓廪,若有不济还须请示朝廷调配周围州府钱粮赈济河东路匪灾祸害的黎民百姓之后,萧唐便修书写表,吩咐邮驿军吏前往汴京,申呈申奏朝廷。

此外田彪、田实、田定等田虎的亲族讲贼首也被萧唐派人解赴东京,其余从贼寇首,除房学度等被擒后反水助官军打破贼军营寨时有功的之外,尽皆押赴至威胜军铜鞮县市曹斩首施行。同时新军与其他军司中在数次战役中立下功劳的将官,乃至资助钱粮助萧唐安抚灾民的河东路地方大户邬梨、赵员外等人,也按定功赏罚战簿也遣人呈交枢密院,并且暂先各调新军守御城池,护境安民。

在与刘法、罗戬以及太原杨知府等人打理河东匪乱善后事宜的期间,萧唐又来到了供武松养伤调息的卧房,他刚推开房门便瞧见武松上半身大半都被包扎伤口的白布给缠住,可是却兀自大马金刀的坐在床塌上,李永奇与其子李世辅则端坐在对面。

李永奇见萧唐踱进房内,他立刻起身施礼,而李世辅则是喜形于色,他忙向萧唐说道:“师父,这位武都头原来他也是恁的结义兄长,难怪他也这般英雄了得,连我阿爹都说太原府军司内将官,却无一个及得上武都头如此奢遮。”

武松闻言一乐,对李世辅说道:“小子,你拜得我这兄弟为师?我与他都曾蒙一个名师点拨,按说你也该唤我一声师伯才是!”

萧唐微微一笑,当他又走进了几步,忽然发现房内嗅到的除了淡淡的草药味之外,更浓烈的确是一股子烈酒的熏味。萧唐随即摇了摇头,说道:“武二哥,金簇刀伤不宜饮酒,你也须等养好了伤势之后再吃酒才好。”

武松朗声笑道:“打甚么紧?那干贼酋拿刀枪都杀不得我,吃几壶酒还能要了我的性命不成?嘴里淡出个鸟,想起酒香味喉咙我便痒将起来,兄弟也你晓得起了酒兴,这事可是等不得的!”

李永奇本来就在当晚亲眼目睹武松神威凛凛的战姿而心折不已,眼见他这表人物豁达豪迈心中更是敬服,也说道:“武都头实非凡胎,正是神人一般的豪杰,若非如此,如何能在乱军之中将一干贼酋寇首或擒或杀?”

武松闻言却将大手一摆,气宇轩昂的说道:“你觑得清楚,我也只是生得一颗头,两条臂膊,没那三头六臂的模样,也是一般的肉体凡胎,咱们身为军中好汉凭着打熬本事,干的便是刀口舔血、千刀万割的勾当,咱们行伍儿郎凭心相处,休恁的客套,我也只觉得不爽利!”

听武松如此说罢,李永奇倒也不再似方才那般拘谨了。武松转头又向李世辅望将过去,笑道:“小子,你若也想似你爹那般在沙场上争个出人头地,习练武艺不可怠懈,过两日我也寻你切磋几招!”

李世辅闻言双颊也似因兴奋而微微显露出一抹红晕,他立刻兴匆匆的点了点头。又叙过几句之后,李永奇也知道萧唐与武松这对结义兄弟许久未见,便先请辞带着李世辅离去了。

片刻的沉静过后,萧唐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如今党项诸部大半已被剿灭,田虎那厮也已经受诛身死,河东的局势......也总算是安稳下来了。”

武松从身侧又提起一壶黄酒,猛灌了一大口之后胡乱抹了抹嘴,却打趣道:“田虎那撮鸟又算得甚么奢遮人物?河东绿林寇首虽然已经死了,可是占据化外之地设镇筑寨,统管绿林数山的强人大头领却不是正在我的眼前?”

萧唐莞尔摇头,随即长叹了一口气,又道:“兄弟再是不济,却也不至与田虎那厮相提并论。武二哥你在军中时日已久,须也知道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如今我大宋军政糜烂,除镇守边庭的西军之外其余军司稍作动弹却多是欺辱百姓,我虽然在汴京朝堂身居要职,可是奸佞当道,要么同流合污,要么因欲革故鼎新而四面树敌。虽然朝廷现在尚有可用之兵,可是长久下去也终要自食恶果。

可是绿林中似田虎之流,口中说是为抗击官府暴政,但贼兵百无禁忌,所过之处也是要祸害苍生。官兵中有军纪败坏的害群之马,绿林强人中亦有许多残暴不仁的凶徒,任由他们胡作为非,只能逼迫着更多赤子从贼,届时许多饱受欺辱的无辜良善,他们为了活命只能变得凶残,而很有可能就会变作残害其他黎民的禽兽之徒,如此下去,世道便也糜烂了。

大多作乱的贼军不事生产,只能一味掠夺烧杀,常言道仓廪实、天下安,老百姓都被造反的贼人祸害得或死或逃,甚至摇身一变成了助纣为虐的恶党,大宋江山又能经受得住几回折腾,是以兄弟我也只有......”

萧唐话还没说完,武松也长吁了口气,说道:“当官杀恶贼,做贼除狗官是么?罢了,既然我仍要你当做是我推心置腹的兄弟,我自然十分清楚你的为人秉性。如今我还能怎的?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至教你所谋之事败露......朝廷昏聩不明,有弄权的贼臣嫉贤妒能、闭塞贤路我也都晓得,不过你当初也曾与我说如今辽国北有异族兴起,你扶持绿林义军、经略辽东也是心存探敌虚实的打算。不过那劳什子女直人怎生了得我却不知,可是若说官面上你的打算,只怕还有一桩大事要做。”

786章 国之干将,又当如何救?

萧唐心中也明白武松所言的大事是指的甚么,便说道:“是啊...如今既然西陲边军已做调动,看来大宋对夏国用兵的时日也不远了。”

武松也点了点头,道:“虽然前番夏国称臣求和,可是于边陲之地夏贼诸部屡犯边境屠杀劫掠,我也听得鄜延路军司中几个相公说到若能尽取横山之地,夏贼不尽失了屏障而无险可守,也不至教横山羌寇钞入境,杀伤良民,只是前些年钱粮不济时妄动兵戈只会劳民伤财,现在诸事准备停当,夏贼又数犯疆封,如今荡除贼酋,也是要图个一劳永逸......”

话说到一般,武松顿了一顿,又道:“兄长那边亦有书信传来,说他过了解试,只等考过春闱,也能争得个出身。清河县那边有兄弟你集镇中的管事照拂我也安心的很,如今我也只盼做得大事业,趁着此番兴兵伐夏争个功名,我好光耀我武家门楣......既然兄弟你也打算请命征虏破夏,时日不久后,也盼你我能够再度并肩子讨酋杀贼。”

听武松一席话语说罢,萧唐也是感慨良多,这个梁山泊上本该做得第十四把交椅的步战头领如今却一门心思的要在军中谋个出身。不过想到在原著中本来想凭一身本事在公门中谋个出路的武松,现在却并没有因累犯命案,不得以落草二龙山再受鲁智深、杨志等人潜移默化的影响而转变成最为反对投靠朝廷的草莽好汉,这些年来与他朝夕相处的,却是一群戎卫边庭的军中铁血汉子,是以武松仍保持着当年自己心中那般夙愿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不过联想到林冲等人的经历,萧唐也不由暗付就算武松舍生忘死的宋军屡建功绩,他当真便能得偿所愿么?

萧唐与武松又叙过番话,忽然就听房门被人叩响,待萧唐打开门去瞧时,却见刘法与翟进、翟兴等将官矗立在门外,刘法见到萧唐,便笑道:“原来萧节帅也在,我也得知武都头蹈锋饮血,杀得贼酋亡魂丧胆,不愧是在边庭军中磨砺出的好儿郎。此番得了空闲时便来探望,不知武都头伤势如何?”

“如今看来,似也没甚么打紧的。”

萧唐向武松那边望将过去,并说笑道。而武松见是西军中地位尊崇的刘法亲自过来探视,他忙跳下床来,并对刘法拱手施礼道:“蒙刘节帅垂询,未将只不过外损皮肉,却不伤到筋骨,调理些时日自然无事。”

刘法凝视武松片刻,忽然开口说道:“你武艺超群,堪为陷阵杀贼的猛将,但是行兵布阵、御下调度之法皆乃兵家要事,为将者不可不察......我暂先参你做鄜延路第二将,但再建奇功本官也必会再做提拔。”

武松闻言先是一怔,按说自己在西军中效命多年,却也如那时的韩世忠一般未曾得到甚么晋升,虽然心中忿怨,可是仍存着有朝一日被军中有识人之明的上官抬举。如今听刘法有意提拔他做鄜延路第二将,不仅是能在征战时统领几营兵马的将官,也可说是刘法这个鄜延路兵马钤辖官麾下的直属部下。而刘法在西军的赫赫威名,武松自然也是耳熟能详的,能得到他的赏识栽培,不正可以让自己遂心趁意?

武松当即面露喜色,并且向刘法纳拜道:“若蒙恩官抬举,未将人终身受赐!”

刘法却摇了摇头,叹道:“你也不必谢我,这般职事差遣也是你应得的。忠良勇毅的军人是国家的依仗,有抱负的壮士不计生死,敢为国家赴难,如果却不得重用,尽教奸邪的打压排挤......我又能做出那等毁长城的蠢事?”

萧唐闻言神色一动,他感觉到刘法似乎话中有话。而就在这时刘法又转过头来,对萧唐说道:“我也曾听闻萧节帅与小种经略相公煮酒论兵,也愿趁着宋夏战事再起时立显赫武功。前些年我西军累获大胜,动用十万大军于鄜延、河东、麟府等地建筑寨堡,又在葭芦寨设晋宁军,皆是为了控扼夏国横山、天都山等天险之地,如今萧节帅请命镇抚河东,又于此处选练新军编成部曲,恐怕也是心存从河东路剑指夏境,从侧翼牵制夏军兵马的打算吧?”

似刘法这等征战经验极为丰富的沙场宿将,萧唐也知道必然会教他瞧出自己的意图,便说道:“晚辈这些心思,自然也瞒不过刘将军。实则晚辈生受官诰,忝为国家重用之臣,自当股肱竭力以全忠秉义、护国保民,是以如今我朝对夏用兵在即,便自荐至河东勾当,一来要剿除尽此处暴虐作乱的穷凶恶党,二来也的确是要另设新军屯于黄河西岸,待宋夏战事再起时做为偏师与西军诸部能够遥相呼应,以备万全。”

刘法听罢微微一笑,他瞧了瞧萧唐,又向武松望将过去,并意味深长的说道:“武都头打算在西北军打熬出个功名,萧节帅也欲趁此机会建不世之功,争个已姓扬名显,天下皆闻,我倒也盼着与萧节帅于夏国横山再次得以携手破敌。”

萧唐口中又向刘法恭谦了几句,心中却暗自付道:看得出刘法也的确是个刚正秉直,又得西军上下尊崇,也欲栽培军中后起之秀的国家将才,可是你却不知自己已经牵扯进了童贯于军权的争斗之中,只怕那个童媪相现在就已经想好了手段如何对付你,宋夏两国之间的战火再度燃起之时,按原本的轨迹也将是你这个天生神将被逼迫着陷入敌军重围,而被敌酋枭首、惨然身死的时日......

虽然相处的时日不久,萧唐却也对刘法这个在西军中德高望重的名将印象极好,而累出名将的西北边庭军旅诸部之中,现在诸如刘锜、吴玠等活跃在南宋初期抗金战争中的名将大多名声不显,刘法却是在这个时期的西军诸多将才中数一数二的国之干将,这么一个人物没有在金军南侵时与其他英烈共赴国难,反而因童贯弄权使奸而遭夏军所杀,岂不是忒过可惜了?

可是现在萧唐也知道自己虽然与童贯之间的关系还算和睦,可是如果他要插手童贯逐渐掌控西军兵权的事由,必要出手维护刘法的周全,童贯有所警觉是轻的,只怕也会将他这个因为在赵佶面前能说得上话,也算有些用处的后生小子视为必要除之的隐患。而童贯与权相蔡京现在于朝中沆瀣一气,再加上个一直恨不得将他除掉的三衙太尉高俅......

以萧唐现在的权谋心术,要是与这些人老成精的权奸公然撕破脸皮,恐怕自己也要陷入险境。那么这个名将刘法,又当如何拯救?

787章 自在快活,真性情的豪义

在萧唐等候汴京朝廷启奏降诏的期间,刘法、康炯、姚平仲等隶属于西军的将官留下所部所部伤重,须看伤养歇的军卒暂时留于太原府医治,也准备各率折返驻地。萧唐与刘法之间也甚是投机,也说定待朝廷正式下诏出兵征讨夏国之时,便是两人重逢之日。

就连姚氏将门之后的姚平仲在临行前也对萧唐说道:“萧节帅,你想做一番英雄事业,我也清楚的很。有缘与恁并肩作战,也的确甚是快意,来日出征夏国,好教横山险地做成我大宋藩篱时,未将再与恁一并共杀夏贼。”

除了刘法、姚平仲等西军所部的将领之外,赵员外也前来向萧唐告辞说如今河东匪患已经平息,克复州县大致也都安稳,代州府衙安抚受灾的百姓,也已下令说给还各处逃亡至别处的大户产业田园,他与金翠莲全家也准备收拾车仗,返回代州雁门县七宝村的庄园故里去,临行前赵员外也还想置办酒食、整理筵宴,好生款待萧唐以及他的军中同僚、心腹属下一番。

萧唐赶赴至太原府安抚流民时,赵员外也是出钱出粮所提供的的助力甚多,是以萧唐也不想驳了赵员外的面子,还对他说及员外赈济灾民有功,待朝廷得闻报之后也必有封赏。

赵员外千恩万谢的应过了,虽然按礼法款待宾客时女眷不同席,可是赵员外平日也好使枪弄棒,于些俗规礼法看得不是很重,而萧唐的结义兄长鲁智深既然也是自家娘子金翠莲的救命恩公,所以他们夫妻两个也是一起于当夜便请萧唐等人到了太原府中一处楼上楼下大小有百十个阁子,也是当地最繁华的酒楼里去。

赴宴的萧唐等一众人之中,他有心腹兄弟萧嘉穗、花荣、石秀等人,也有奉旨前来协助萧唐讨贼的王焕、韩存保、徐京等节度使,以及暂在新军中任职的王进、牛皋、李永奇等人之外,武松身受多处刀伤,倒也因此得刘法首肯多与萧唐相处一段时日,他又是个好酒的烈汉,这般场合自然也与萧唐一并到了酒楼中去。

未过多时,一边有酒保筛酒,一边有店中小儿尽使朱红盘碟铺下时鲜的果品、荤素肴馔,群豪各依次坐分头把盏,众人开怀痛饮、各诉衷肠,倒也快活的紧。

席宴间当武松听闻赵员外的妻室金氏,便是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而救下的那个柔弱女子,也不禁啧啧称奇。而武松心性精细,他隐去自己也曾与落草后的鲁智深相逢之事不提,只说他也与萧唐一样,也都是当年那西军兵马提辖鲁达的结义兄弟。

不明就里的王焕、韩存保、徐京等人大致听闻萧唐、武松的结义兄长原是小种经略相公府中军官,却因仗义出手而杀人出逃之事后,也曾在绿林中摸爬滚打时日甚久的王焕与徐京却也有些感同身受,他们也叹道恁般可惜,如此一条军中的好汉,反倒投身绿林不能为国家所用。

只是在说及鲁智深之事的时候,萧唐也明显注意到金翠莲时不时向自己这边偷乜过来。她朱唇轻动,欲言又止,似总有些话要向萧唐询问,可是在这般场合之下又不便开口。

萧唐见状先是默不作声,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场众人也是吃的口滑,喝得入巷时才借故说有些气闷须至酒楼门口散散酒意。当萧唐起身转出出阁子,走下了楼,又在酒楼门口停留了一时三刻后,果然便听到身后有人怯怯的唤他说道:“萧将军,奴家还有一事欲向恁相询,还望将军能告知奴家。”

萧唐转过身来,便见到金翠莲略显窘迫的站在一侧,便问道:“赵夫人有何事想问?但说无妨。”

金翠莲踌躇片刻,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向萧唐问道:“萧将军先前曾说恩公虽然落草做了强人,可决计不会为难于他可是恩公到底还是受官司追捕,绿林强人也都做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不知这些年恩公落草后将军恁是否也曾与他见过,这些年他是如何过来的?过得可还快活?”

萧唐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他也不清楚金翠莲到底是因为深受本来素味平生的鲁智深泼天大恩,而对他暗生了情愫,还是说因为自己之故而连累到鲁智深这个经略府中的提辖官路仕途再没个指望而心生愧疚。

虽说金翠莲受人大恩不忘报答,可是似鲁智深那等人物,又怎会生别样的心思,而对他救下的一个弱女子念念不忘?

萧唐打定主意,便对金翠莲说道:“智深一生磊落,便是落草山林却依然是个顶天立地的磊落豪侠,夫人自不必担心他现在的处境,智深兄长此时才算活得快活的紧......而我与智深兄长也是推心置腹的结义兄弟,他所求者何我也清楚的很,夫人既然一直对智深兄长的大恩铭感五内,有件事倒需要夫人为他去做。”

金翠莲听罢立刻说道:“萧将军请说,奴家但有能帮衬恩公之处,必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萧唐长舒了口气,又道:“我要夫人去做的事很简单,就是夫人只管与赵员外好生过活,从此也不必再为智深兄长忧心挂怀。”

金翠莲闻言一怔,说道:“萧将军此言何意?”

萧唐微微一笑,悠悠说道:“智深兄长性情如何,你也大概能够了解些,不管是为了似夫人你这般原本受恶霸欺凌的无辜良善,还是教他撞见其它腌臜事来,你道依智深兄长的性子他又怎会无动于衷?就算当年你没有被镇关西郑屠那厮逼迫欺压,只要世间有任何不平事,智深兄长依然还是会仗义出手,所以他不受官身拘束,只求豁达爽利已是命中注定的。

世道不公,天下各处横行无忌的也不止是镇关西郑屠这等奸佞宵小,贪官污吏、恶霸劣绅、穷凶恶贼......智深兄长容不得那厮们,也决计不肯屈从于强权富贵,现在与他能够朝夕相处的,也都是栖身绿林却德行不失,可说志同道合的绿林好汉,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率性而活,不必再被些陈规俗矩束缚,所以智深兄长一直以来的行径,不止是在救助天下人,却也是在帮他自己。

如今智深兄长活得其所,他从来没有因义助他人而心生悔意,却也不愿再被过往的旧事所羁绊,夫人也已寻得个好归宿,虽然有缘受智深兄长的恩德,又何必再因为曾受智深兄长的大恩而终日忧心忡忡,反而误了眼前光景呢?”

萧唐一席话说罢,便飘然又往酒楼中踱去,而金翠莲怔怔出神,她体会着萧唐话中含义,过了好一会儿,她也感觉到压在心头上许久的巨石慢慢消逝,心怀似乎也渐渐释然开来。

........................

与此同时,远在京东路青州的二龙山宝珠寺大殿之中也是觥筹交错,?寨中群豪聚在一处推杯把碗,无比热闹,当真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无比恣意快活。

“啊嚏!”

惊雷也似的一声喷嚏,直震得桌案上的碟儿、碗儿一颤,在同桌本来与李忠兀自说笑着的周通倒被吓得一个激灵,就连手中的酒碗都摔落到了地上。

鲁智深胡乱揉了揉鼻子,并闷声说道:“直娘贼!洒家也没染了风寒,怎的这些时日却总是打喷嚏个没完?”

788章 家有虎狼妻,却也是福气

听鲁智深口中嘟囔着,一旁的孙安也不由笑说道:“智深哥哥,常言说寤言不寐,愿言则嚏,只怕是有人念叨着你呢!”

鲁智深闻言一怔,旋即大笑道:“孙安兄弟,洒家本道你是持重的人,却也来寻俺耍笑!洒家净发为僧,如今又在山寨中快活,哪里来的甚么闲人念叨俺?”

本来在闲来无事时,二龙山、清风山大寨中的兄弟便常聚到一处,而孙立、顾大嫂、孙新等登州八人新投山寨不久,这些时日寨中也连日备筵宴吃酒。而且于密州市舶司左近打造海船的孟康也得一时空闲,是以前两天也到了寨中与他当时一并在饮马川落草的邓飞叙旧。

与孟康同来的,还有快人快语、最喜热闹的阮小七。左右操习水军的事宜还有他的两个兄长与张顺打理,而且经过一段时日的打熬,阮小七的小跟班张荣也愈发成熟起来,倒也已能助阮氏三雄与张顺经管些日常琐事。阮小七也乐得一时清闲,便自作主张随孟康一并到寨中寻兄弟们快活,新添得这些好汉齐聚大寨,鲁智深等头领自然也有张罗起来,与一众兄弟豪饮同乐。

群豪酒筵欢乐,寨中一应的小头目与兵卒人等,也各自去打团儿吃酒畅饮,虽然这也教寨中忙着宰猪剖羊、排设筵宴的头领曹正并着他麾下的一干伙夫忙得热火朝天,可是眼见众豪欢聚一堂喧嚣热闹的场面,曹正倒也甚感欣慰。

登州投来的邹润、邹渊叔侄二人带着解珍、解宝兄弟两个正与邓飞、孟康、鲍旭、欧鹏、马麟等昔日绿林山寨中的头领聊得投机,而原也做得州府军司兵马提辖的孙立,倒和林冲、徐宁、杨志、唐斌等以往军班子弟出身的好汉更能说到一块去。

只是孙立酒量甚浅,几碗美酒下肚他淡黄的皮面便已透着微红。借着微醺的酒意,孙立又对林冲说道:“林教头,全羽大头领不知到底有何等要事至今未回山寨?我投到山寨至今不曾相会,先后也只见史进与山士奇头领有事下山,却说有走报声息机密的要事遣我舅哥乐和到汴京去了。前番深受全羽头领义释之恩,如今也是因缘际会我也投到了二龙山大寨中来,怎料全羽头领神龙见首不见尾,至今也不曾亲自向他拜会。”

按说孙立虽然遭孙新与顾大嫂等人胁迫投了二龙山,起初他这个禁军将官当然有些不情不愿,可是一来孙立顾念亲情,二来他也是随遇而安的性子,眼见寨中头领彼此赤诚相待,也不必再似以往那般在登州军司谨小慎微,时日已久他倒也习惯了这种生活。只是孙立敬服萧唐的本事,如今也投到二龙山肯与他共聚大义,可是却一直觑不见他的人影儿。

孙立也知道萧唐不止统管青州二龙山、清风山这两处山寨,绿林中还有许多势力都遥奉全羽(萧唐)为大头领,想必也是诸事繁杂,可是自己一行人等投到人家的山寨里,也总要拜见过他那个首领吧?如今看来山寨中的事宜大多皆是由鲁智深、孙安、林冲等几条好汉把持着,那数山共主全羽连面都不曾露,反而还把自己的小舅子乐和给请到天子脚下的东京汴梁去,孙立每每想来,心里也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林冲闻言与徐宁相视一笑,便对孙立说道:“孙立兄弟切莫多虑,我家哥哥往日也曾赞你弓马娴熟、端的了得,得知你也肯投寨入伙时也甚是欣喜。他不在山寨,的确是有不得已的情由,既然你与几位好汉一并投前来聚义,便是能倾心吐胆的兄弟,待乐和兄弟归来时,必然也会教你晓得。”

还没等孙立言语,一旁比他兄长更擅长与江湖中草莽人物打交道的孙新便笑道:“兄长,当日全羽哥哥既然肯义释你,自然也是敬你是条可以结交的好汉,也是幸得全羽哥哥广纳豪杰,才教咱们有了个容身之处。如今能投到二龙山大寨入伙也是我等几人的福气,来,我兄弟再敬哥哥一碗!”

此时阮小七也端着一大碗酒走到了林冲、孙立、孙新等人所在的桌案前,并笑言道:“孙新兄弟,休要客气!你们既然投我山寨,便都是自家兄弟,以后也不须客套,来,干了这碗!”

孙新立刻起身,与阮小七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就在这时,他们却又听得邻座喧哗声起,就见孙二娘与顾大嫂这两个山寨中仅有的女子头领也把拳裸袖、点点指指,看架势竟似要拼起酒来。喜好卖弄风情,草莽气极浓的母夜叉撞见性格火辣豪爽,堪称男女中大丈夫的母大虫,这两个女子虽然也算投缘,却也不知说了甚么索性捧起一坛子黄酒仰脖豪饮,那般架势当真是比爷们还要爷们。

时常与孙二娘成双成对的张青在旁也不拦不劝,孙新更是跟个没事人似的自顾自饮,阮小七心直口快,他见状便笑道:“孙新兄弟,你娶的这浑家倒也是个性情中人,端的与绿林中豪杰投契,可却不似是个持家的妇人。”

孙新嘿嘿一笑,也是酒意上头,便说道:“七哥,我知道你想说甚么,我家娘子不会拈针线做女工,偏生爱弄棒持枪,为义友出头时动起手来比俺都狠!她生得也无几分姿色,我为甚么又要娶她过门?”

阮小七倒也不是个不知分寸的浑人,眼见孙新似半醉了,说起自家娘子的闲话,他也并没插嘴相问,只是笑吟吟的瞧着孙新。

孙新又呷了口酒,说道:“我与兄长本是琼州人士,只因他受军司调遣至登州指挥使司做得兵马提辖,我才随着兄长到了那里安生。初去乍到,自然也是人生地不熟,除了我这浑家祖父辈与我孙家带着昆仲表亲关系,县城上下也没个相识的,而她当时便是在登州县城内有名的女中豪杰,我喜结交江湖中人,也蒙她多般照拂,才也在登州住的快活。而后我们两个愈发熟络,也是能推心置腹的交情。

有一日也是起了兴致一并吃酒,糊里糊涂的便听我这浑家说看我入眼,不如择个吉日良辰索性做成好事。兄弟吃得醉了,还以为她是要与我拜把子,哪知酒醒后......才知道我答应的是要与她拜天地。”

阮小七噗的一口酒喷将出来,笑得直打跌,除了孙立以手扶额,面色甚是无奈之外,周遭群豪也都不禁哄堂大笑起来。孙新也是呵呵笑道:“不过小弟后来心想,咱们江湖中人,于女色上又不十分要紧,生便是皮面生得姣好的婆娘,却也未必是能够与兄弟以沫相濡,可我这浑家虽然看似粗莽,却也是知人冷暖的。既然我与她相互知根知底,又彼此敬重,却又如何做不成夫妻?我们两个成婚也有些年头,这些相处下来,兄弟倒也过得快活。”

哪知孙新话音未落,却又听得顾大嫂在那边大喊道:“你这死鬼却不是作死,却不是又拿言语戏弄老娘?如今兄弟都在且给你几分颜面,待回了房老娘再好生与你计较!”

孙新闻言立即把脖子一缩,神情虽未显得如何惧怕,倒也似个锯嘴葫芦一般,再不提他与顾大嫂之间的半点闲话。

789章 赵佶降招,各赐封赏

二龙山大寨中群豪捉对儿着倾心吐胆,数日里都是一片热闹景象,而在太原府这边,赵员外与金翠莲等一行人也向萧唐做辞别,准备回归代州故里。临行前萧唐再瞧金翠莲的神色,见她也不再似先前那般常做蹙眉忧心状,而恬静文弱的金翠莲再与萧唐四目相对时,她淡然轻笑,盈盈道了个万福礼,无论眉宇神情、举手投足,似也多了分轻松与坦然。

又过了约莫七八日的光景,邮驿军司也已擎着表文书札到了东京汴梁,并向朝廷呈递萧唐报说寇首田虎伏法、入境祸乱的党项诸部几近扫荡一空、河东匪患已荡平等事由的经过。

早朝时枢密院中官吏向赵佶呈报萧唐扫荡河东路聚集的作乱贼军,入境侵袭的夏人诸部也几乎被歼灭殆尽,而河东路各州诸县军民及时得到抚济,也没有使得更多的百姓被逼迫从贼军作乱造恶。

赵佶得奏报之后自然也是喜动龙颜、心中大悦,他当即言道:“萧爱卿果然是朕的股肱之臣,他为国家尽力,讨寇殚精竭虑、征进劳苦,朕又如何不知?待萧爱卿与众将士奏凯歌而回,朕也自当重加录用忠臣良将,并量功加爵。”

在赵佶打算先唤萧唐班师回京,另行赐封赏赐的同时,也朱笔御批,下了召旨,并遣差使臣前往河东路谕陈。

又过了半个月上下的光景,朝中派遣出的御使携诏书驰驿便赶到了太原府,萧唐、王焕、韩存保以及太原杨知府等人前去相迎,待御使来到府衙厅堂中后,又取出诏书,高声念读,让萧唐等人将赵佶传达下来的旨意听个真切:

萧唐原本便肩负于河东路选练新军的职责,并上书朝廷谏言为这支部队所取的名号,经过了赵佶的首肯,也批示诏曰新军便按照萧爱卿所谏之言,将这支新军赐号为靖难军。

至于靖难军的兵马编制,将官人选等事宜,宋军行伍整编按百人一都、五都一营、五营一军、十军一厢,再按授以番号的靖难军编制按理说可以整编两厢五万人的兵马,可是这也是按宋军军制最大限度编制的人数,大多部队也未必会满员整备。现在萧唐整合于威胜军、太原府等地收编的流民部曲,人数约莫在一万二千人左右,大致可编制为五军人马,但是既然已得赵佶同意,汴京枢密院也正式发了批复文书,随着日后于边庭战事再起,靖难军也可以根据战局情况的变化另行征募兵马、扩充编制。

随后论功行赏,教头王进因得萧唐重用,选拔操习新军有功,于征贼众、荡贼酋亦出力甚多,是以授任负责军阵防事的都团练使。而其余立下战功,并得萧唐举荐的将官:党世英、党世雄、李永奇以及请求调任至河东新军,枢密院也予以批复的王文斌等人受封为统领一军五营的步军指挥使,而以萧唐家将身份出征的牛皋则担任马军指挥使,诸如军中副指挥使、都虞侯等职事则于河东诸路军司另做考量,再做委用;

诸如石秀、萧嘉穗中萧唐府中亲随、帐前家将,如仍愿追随萧唐,不受名爵者授段疋御酒、金牌绸帛,根据各人战功另赐各赐金银五百两到一千两不等。而原来武职差遣为京西南路帅司兵马提辖的花荣,授骑都尉武勋,擢升为侍卫亲军马军司防御使保义,另钦赏锦袍一领,银甲一副;

而代州雁门县七宝村员外赵得忠心仁爱,除了贴补周济钱粮之外,由赵佶亲自御赐牌额,赠赞暨德朝奉、德义乡绅;威胜军铜鞮县大户邬梨,不仅协助镇抚河东主帅萧唐安抚流民,于剿除河东寇首田虎,力抗贼众也立下大功,奉官阶承奉郎,寄禄得朝廷月俸,另赐钱十万贯;

至于亲手除掉河东匪乱寇首的琼英,似乎也引起了赵佶的注意,御旨中言及天子大嘉琼英孝义,小小年纪竟也只父仇深重,并且清除恶党祸首,并赐封琼英之母宋贞娘为平遥县君,年仅十二三岁的琼英也被封作贞孝宜人,她们这对遗孀遗女,倒也被册封得了贵族女子的封号。

其余刘法、康炯、姚平仲等西军将领,关胜、呼延灼等在其他州府任职的禁军官将,乃至王焕、韩存保等安住在汴京的一方节度使也都各根据战功或得授职晋阶,或得给付赏赐。不过萧唐也注意到了虽然赵佶那个风流天子大赞他道护境为国,不负国家重任,又说待爱卿重返京师后必有厚赏云云,可是于河东新立的靖难军这一支部队的主帅,却还依然空缺着。

毕竟现在这般时节,也不是东汉末年各路诸侯可以借着剿讨黄巾军的名义拥兵自重,也不似大唐中后期为防止边陲异族进犯而大量扩充兵力而形成独霸一方的藩镇时期啊......

萧唐心中叹然念道,虽然他征讨河东贼众大功告成,也已经拉练起了一支军旅,可是按宋代兵制可不是他立下多大的功劳就能给他多大的兵权。萧唐现在信安军节度使的官阶也只是大宋治下各路、州、府、军中的一个行政称呼,军中地位尊崇,却也是实打实的虚衔。而与捧日、天武、靖难等拥有番号的禁军军队截然不同。当然如果宋夏再次发生战争时,这支军队的指挥权也会暂时落在萧唐的手中,可是同样也有可能落在其他禁军官将的手中。

尽人事,听天命,萧唐心说自己该做的也都做了,可是有些事却不是他能掌控得了的。宋国立国以来猜忌限制武将是祖例规矩,西军种家几代以及其他将门也是因为宋夏兵戈不休,所以还没到被朝廷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地步。除非萧唐像童贯以及他的老前辈褒贬不一的李宪、久在边庭征战却也悍猛刚勇,身为军事奇才的秦翰等权宦那般,以皇帝宠信的宦官做为监军的名义逐渐染指边庭军政大权......

欲掌军权,必先自宫。

萧唐可狠不下心来让别人往自己的子孙根割上那么一刀,不过在靖难军中任职的将官如王进、牛皋等人都是自己的知交心腹,所以萧唐对于这支军队还有一定的影响力。眼下也只能盼着每逢战事时赵佶会把靖难军的指挥权暂时交由自己,不至教哪个不通兵事的草包滥官让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

这些事到时也只能随机应变,还须与朝中其他一些能为自己所用的大臣打好关系,萧唐心说眼下再多想也是无用,如今也当早些返回京师了。

就只差一件事还需要办。

790章 河东绿林执牛耳者,任侠萧唐

“眼下班师在即,萧节帅到底又去了何处!?”

罗戬有些气闷的问道,瞧那模样颇有几分吹胡子瞪眼的架势。如今靖难军麾下的将官以及王焕、关胜、呼延灼等将领所统领各部的禁军人马离开太原府,并抵达至威胜军铜鞮县,待稍作整顿之后,便准备启程班师返回东京汴梁去。

可是当萧唐返回于县城中暂住的府邸,见过了琼英、叶清等人之后便又不见了踪影。罗戬扑了个空,当即感到有些恼火,当即便向王进、花荣、牛皋等人打听萧唐的下落。

牛皋挠了挠头,心中也是纳闷,而王进则向一旁久随萧唐征战厮杀的花荣望将过去。花荣呵呵一笑,说道:“罗学谕无须忧心,我家哥哥本来于河东有些旧友要见,只是前些时日剿讨河东贼众大事要紧,也不得空闲,如今既然大功已成,萧唐哥哥有昔日交契的旧友相邀,便暂去略叙。几位节帅与罗学谕先行所率返回京师,也是无妨。”

罗戬闻言不由的大摇其头,他这个武学学谕秉性刚直,也一直愤慨于朝中有蔡京、童贯、高俅之流的权奸逐渐把握权柄,而他与在朝廷中同样极有政治能量的郑居中一直都计划着要与蔡京等权臣抗衡作对,也发现一直在汴京禁军中萧唐,与同样身为弄臣贼子高俅明争暗斗,虽然是蔡京女婿大名府梁世杰留守司中的军官出身,可是似也极为不满蔡京以往把弄朝政的手段,应该也是一个可用之才,所以罗戬也甘愿尽己所能扶持萧唐,将这个朝堂中的后起之秀,同样是官家面前的红人拉拢到自己的阵营。

可是随萧唐镇抚河东的这些时日之中,罗戬也发现萧唐固然清正雄武,不止一心为河东路百姓的安居乐业而费尽心思,同样统军作战也有许多值得称道的地方,只不过萧唐有一些时候行事却又不按常例行事,他为人处世似乎又多带了几分江湖路数。虽然说天子下诏也没有确定个归期,可是既然诸般公事已了,也须趁早赶回去朝堂保奏,觐见官家才是最为要紧的事,偏生这个时候萧唐却要去见什么昔日的挚交旧友?虽然罗戬现在已然将萧唐当做自己的上官兼政治盟友,可是也不禁要在心中埋怨他处事未免忒过恣意随性了些。

在一旁,王焕、徐京以及与他们两个素来感情深厚,彼此知根知底的韩存保相互对视一眼,似王焕与徐京这等昔年也是草莽出身的禁军宿将,大致也猜到了萧唐之所以行事隐秘了些,只怕是他要去见的所谓旧友,也正是一些与绿林中脱不开干系的人物。

既然萧唐在江湖中被人赞作任侠,他的绿林中也少不了些交情深厚的人物,可是此番萧唐明明是为征讨河东绿林匪寇而来,如果贸贸然与其他在绿林中打踅的草莽壮士接触,教其他官员将领知道了难免遭人口舌。似王焕、徐京这等在绿林与官场中都熬到名头甚响的人物想法自然更为通达了些,所以他们虽然大致猜到了萧唐的意图,却又心照不宣的选择缄口不语......

※※※※※※※※※※※※※※※※※※

而刚刚将河东路专爱杀人放火的绿林势力几乎剿灭得尽的萧唐,现在却赴邀到了另外一伙绿林兵马的大寨中。

太行山通天峡大寨之中,汇集了两河忠义乡勇,绿林各寨义士共十余寨中首领傅选、孟德、刘泽、焦文通等好汉吩咐就喽啰杀猪宰牛,大设庭宴,款待来到寨中赴宴的萧唐等一行人。

现在不是以官军统率的身份,而是要与这些作风粗犷的江湖好汉打交道,萧唐倒也很快的融入了这个环境,与他随行而来的还是萧嘉穗、许贯忠、石秀、史进、庞万春以及兀自称奇感慨的武松。刚被刘法擢升做鄜延路第二将的武松眼见自己的结义兄弟萧唐放开胸怀,正与几个绿林中的强人头领谈笑风生,虽然他心中总会有些反差感,可是武松毕竟也晓得萧唐平素专与绿林中何等人物推心置腹,也听闻过太行山中的绿林义军平日行事的风格手段,所以他这个同样也重江湖义气的武二郎倒也没傅选等绿林中人心生出甚么排斥感来。

而萧唐在与傅选等人把酒言欢的同时,虽然没有将他暗中进行的计划全盘托出,可是萧唐前后两次赶赴至通天峡寨中,也让太行山一脉的首领全然相信这个名动江湖的萧任侠体恤绿林中落难的忠义壮士,并不会不问青红皂白的一网打尽,甚至也会暗中提携帮衬的诚意。

只不过在酒过三旬之后,傅选、孟德、刘泽、焦文通便听萧唐悠悠说道:“河东西邻夏国,北接大辽,为我大宋兵家要冲之地,想必诸位好汉也都清楚的很,而宋夏近百年征战不休,僵持年月已久,夏国诸部羌人不仅时常侵境烧杀劫掠、屠戮宋民,河东本也是盗匪群起之地,各州府县镇的百姓饱受兵灾匪难,如今好不容易才又得以安生。可是河东乃是大宋北地门户,无论夏、辽...乃至其余北地异族若是兴兵侵掠,恐怕河东百姓又要苦受刀兵之难。

诸位壮士所统领的太行山一路兵马,以义为主,不侵州郡、不害良民,只是下情不能上达,至使谗佞专权迫得汝众人暂于绿林中栖身。河东路既然匪盗众多,来日也不知是否会冒出第二个田虎来,至少眼下这般时节,晋地绿林中以贵寨兵马最为众多强大,河东其余绿林山寨,每一处及得上太行山连环寨兵强马壮......诸位壮士素重江湖道义,不施暴虐于无辜良善,日后如何行事,也望诸位首领好自为之了。”

傅选等人听萧唐说罢,也听出萧唐话中含义,他并非是因为太行山一路兵马人数众多,便刻意施恩惠要利用他们这些绿林中的强人首领,也是因为他们并非似田虎之流杀人放火到百般无忌的穷凶恶贼,所以萧唐也愿意与他们结识互助,并留给太行山连环寨中许多被逼落草的弟兄们一条后路,如果他们真要似田虎那般趁着时局动荡时造反祸乱、割地称王,那么萧唐早晚还会杀上门来,便似扫荡追随田虎作恶的贼众那般将他们尽数歼灭。

傅选与孟德对视一眼后,沉吟片刻后,他忽然伸手拍掌。未过多时,有几名壮汉抬着头香气四溢的烤全牛来到席间,说到底他们这些强人头领也是不愿呕官门中滥官恶吏的鸟气才啸聚落草的,是以有些事官府禁甚么许多绿林草莽却便偏偏要干。

更何况如今傅选等几个头领吩咐太行山寨中的伙夫准备这道烤全牛,也是要有个江湖仪式正须在此处进行。

傅选忽然站在身来,并对萧唐以及萧嘉穗、许贯忠等人打圈儿抱拳,并且朗声说道:“承蒙萧任侠与诸位好汉光临敝寨,也教我太行山通天峰山寨蓬荜生辉,敝寨款待不周,还请诸位见谅则个,只是这道烤全牛......还需要劳烦萧任侠恁亲自执牛耳,割下这第一刀。”

791章 会盟事成,武松的心思

(感谢本周zzllovegjy好汉的打赏......)

先秦时期诸侯会盟的时候,赴盟之人须亲尝牲血、涂沫沾唇,以示诚意,而都要以亲手割牛耳取血之人为尊。而到了如今时节,绿林中人甘愿为某路豪强马首是瞻,也会采用类似的仪式表达自己的意愿。

经过傅选、孟德、刘泽、焦文通等太行山首领一番合计,他们想到萧唐如今不止在朝廷位高权重,而且在江湖中也具备着强大的实力,既然对方有意与己方精诚照拂,所谓的河东绿林之首这般虚名又算得甚么?能够在太行山连环寨中安生度日,又有萧唐这等人物在暗中相助,傅选等人也十分清楚自己应该摆出甚么态度。

萧唐倒也不假意客套,便笑吟吟地说道:“既恁的,就由我来割这第一刀。”他自顾说着,又结果了太行山寨伙夫呈托上的一口剖肉尖刀,便朝着烤牛的方向走了过去。

傅选等人见状倒也松下一口气来,萧唐如此痛快的答应在彼此的同盟互助的关系中担任主导的角色,也证明了他的确是真心诚意的看重与他们这一路绿林势力之间的相互往来。

待萧唐亲自割下牛耳,立刻便有喽啰呈盘来接,端到了他的面前。随即萧唐又象征性的为傅选、孟德、刘泽、焦文通乃至自己的心腹兄弟切下烤牛最为肉多肥嫩的部位,便有寨中的小头目毕恭毕敬的接过萧唐手中小刀,再为在场群豪切割整牛。萧唐眼见那小头目把使手中剖肉尖刀端的如庖丁解牛一般,他看似不紧不慢顺着烤牛肢体的纹路切割,片片肥腴鲜嫩的牛肉块便似纸屑一般洋洋洒洒的落到再已备置好的盘子中,这小头目的刀工端的娴熟,比起自己山寨中最善挑肉剐骨开剥的操刀鬼曹正似也不遑多让。

待分罢了烤全牛,傅选、孟德等太行山寨中的头领更是起身向萧唐等一众人频频敬酒,寨中喽啰伙夫又是杀羊宰猪,筵宴更是无比热闹。待几轮酒喝罢,酒力浅些也已尽是醉眼朦胧、满脸通红。

一直到了夜半时分,萧唐等人都留在寨中歇宿。次日一早便准备要向傅选等人请辞离去,哪知傅选等首领却不肯放,定要留萧唐等一众兄弟再多留几日,至于附近山川闲玩,观览太行山通天峡周遭的秀美景致。又过了三日,萧唐心说也当准备早些回去准备启程回京,何况人多眼杂,虽说周围都是太行山连环寨的人马,可是若是被旁人发现他这么个奉旨前来镇抚河东的官军统率与傅选等太行山一路的强人头领打得火热......只怕会节外生枝。

当萧唐将因由与太行山的几个首领说了,傅选等人听罢后也不便再久留萧唐,当日便又做了个送路筵席,又请萧唐等一众人吃得口滑、喝得爽利。倒也是惺惺惜惺惺、好汉惜好汉,虽然相处时日不久,萧唐与萧嘉穗、许贯忠、石秀乃至武松等人与太行山几个头领聊得投机,也是意气相投。田虎如今已除,而眼下河东路势力最为强盛的一支绿林兵马,只要是江湖事宜,自此时开始也乐意于听奉萧唐的号令。

待萧唐等人出了通天峡,又朝威胜军铜鞮县迤逦前行。路上萧唐正与史进说些二龙山大寨中的事宜,而萧嘉穗眼见武松眉头紧皱若有所思,便策马过去,向武松问道:“武二哥,不知你因何事忧心?”

武松向前面萧唐的背影望将过去,并沉声说道:“萧唐兄弟广与绿林中人聚义,所为者何我也清楚的很,可是正所谓树大招风,他多结识一路啸聚山林的强人,便多一分败露事发的风险。身为朝廷命官扶持绿林匪寇,如此之罪非同小可。虽然萧唐兄弟另有计较,不甘愿与朝堂奸佞同流合污,于法度上却饶不得。倘有疏失,如之奈何?”

萧嘉穗闻言却是淡淡一笑,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萧唐的心腹谋士,有些萧唐没有考虑到的,不会觉得不妥的事情萧嘉穗也会暗自替萧唐审时度势。而听武松如此说罢,萧嘉穗也能听出他完全是设身处地的在为自己的结义兄弟担心忧虑,已经全然没有因为萧唐私通绿林匪寇而心存任何不满,更不可能通过他武松之口导致萧唐所谋的大事暴露。

这倒也是,这个武都头是义气豪杰,如今与他有过命交情的,萧唐、鲁智深、韩世忠等人都因志同道合而已经聚在一处,武松又怎么可能会辜负这些兄弟?

萧嘉穗又对武松说道:“武二哥担忧的也是,如果萧唐哥哥与官府绿林双线行事,又广结绿林中仁义豪杰,此举固然要承担无尽凶险,可是他却也必须如此做,河东的太行山、京西路的熊耳山、伏牛山、京东路的二龙山、清风山、梁山......只拉拢招募得一两处山寨的兵马,在地方上的影响也是有限的紧。萧唐哥哥终不可能似田虎那厮一般,将麾下绿林兵马纠集到一处侵州夺县,不仅祸害黎明百姓,更是加剧整个大宋的内耗。

绿林之中,也有许多重诺笃义的慷慨之士,这些好汉虽然不被官府所容,可是若能将其团结在一处,待江山国难临头时,由萧唐哥哥振臂高呼,策动河北、山东、河东、两浙...诸路各地的绿林群豪并起,才是哥哥的意图。期间的过程虽然易变生不测,耽着血海也似的干系,可是萧唐哥哥以身犯险,只为心中夙愿,也只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我大宋四百军州、百万禁军,朝中虽有腌臜奸佞闭塞贤路,总有大功于国的忠烈之士空被沉埋、不得升赏,甚至要遭狗贼迫害、投身绿林。可是大宋西陲边庭好歹尚还有诸部西军将士屡建功勋,能将辈出,萧唐兄弟便真就以为凭着眼下宋军皆济不得事,只能铤而走险着扶持绿林义军么?”

武松长叹了口气,毕竟他是个性烈刚直的豪侠人物,也并非善于分析时事、推敲天下局势走向的谋略智士,是以便又说道:“如今大宋局势也的确愈发动荡,先朝的王则、几年前的张迪、如今的田虎...还有江南、两浙、山东、河东,盗贼并起,多是猖狂凶暴,扯旗造反时专要祸害百姓、怙恶不悛的。良民受其涂炭、不得聊生着也久了,有萧唐兄弟一面剿除那些论罪当诛的凶寇,一面义助遭奸人构陷的绿林中豪杰之士,终归也是件好事。

有你们这干兄弟与我那萧唐兄弟推心置腹,彼此敬重帮托,我倒也能放下些心来。可是说到底,我们两个走的路大相径庭,这段时日与我他说旧日交情、胸中肝胆也够了,如今我也该返回鄜延路军司向刘法将军复命去......等到宋夏战事再起时,自会在与做为宋军官将的他并肩作战,协力杀贼。”

792章 自有重逢日,大家都要好好的

待萧唐等一众人返至铜鞮县时,王焕、韩存保、徐京与罗戬已经率汴京诸营禁军先已启程数日。而关胜、呼延灼等六将也已准备统领所部人马返至隰州、汝宁郡等本州军司,被册封为靖难军下编制将官的王进、牛皋等人也要开赴至宋廷于河东路在黄河西岸建置的堡寨划定辖地,做为用于边庭军军事的一支部队。

众人分别在即,说不得在县城内又要摆庭宴做离别,其中关胜、宣赞、郝思文三名官将所任职的隰州指挥使司位于永兴军路与河东路交接地域,呼延灼精心操练出的连环马重骑效法夏国铁鹞子,是以再与他关系密切的一正一副的韩滔、彭玘两个兄弟自然还是有机会于大宋对夏国用兵时再被调拨至萧唐帐下效命。

其中关胜追忆当初,若非自己的兄弟宣赞力荐,更是因为萧唐一力提拔,他恐怕下载还在蒲东巡检司做个下僚小官,而萧唐先后安抚京西南路、镇抚河东路都会举荐他调至帐前效命,也是给足了关胜报国立功的机会。宣赞、郝思文、韩滔、彭玘乃至此番也暂时调拨至萧唐麾下听从号令的呼延灼也都是一般的想法,是以他们也都将萧唐视为军中恩官,在席宴间感怀道恩,讲自是不在话下。

而本来一直于汴京殿前司中任枪棒教头,后来躲避高俅陷害而蛰伏于萧家集的王进如今也终于在边军中谋个出身,别离在即,王进也念及萧唐这些年来对他的恩情也是感慨良多;至于牛皋如今已得册封做了靖难军中统领一军骑兵的指挥使,也要与萧唐等兄弟,乃至周侗、岳飞、王贵等师父师兄弟们天各一方,就算萧唐也已说好牛皋的浑家与老娘是差人接送至河东路与牛皋安住,还是说就留她们在大名府萧家集那里也都依着牛皋的意思,这个质朴重义的黑汉子心中也甚不是滋味。虽然酒量惊人,眼下却心中有事的牛皋忽然借着酒劲嚎啕大哭,直嚷道舍不得与哥哥以及兄弟们离别。

美酒撩拨起炽烈的感情,众人虽好说歹说得安抚住了牛皋,可也都动了真性情而唏嘘不已。

还有与萧唐冰释前嫌,如今甘愿为他效命的党世英、党世雄兄弟二人、受萧唐棒喝而反思过往自己行径的王文斌、得萧唐赏识提拔,现在得以继承其兄长遗志的李永奇,乃至借着帮衬萧唐现在得朝廷赐爵受赏,更要打通关系与官门中贵人结识的邬梨......这些人有的倾心吐胆、有的更要与萧唐打好关系,所以向萧唐频频敬酒的人接踵不断,也弄得萧唐也不胜酒力,开始感觉到眼前已经天旋地转,看人也带几分重影起来。

趁着武松、石秀、花荣等人正与牛皋等人叙话,萧唐暂起身离了席打算出去净手再投个气。此时的他带着七分酒意,脚下步伐略趄,刚出了厅堂,转过出回廊时,却忽然瞧见一对半大的身影正在不远处。

萧唐觑清了原来是琼英与李世辅这对少男少女就在不远处叙话,他面露笑意,刚走近了几步,便听李世辅对琼英说道:“你还真了不得,田虎那个强盗头子我也知道纠集恶党祸害得河东时日久了,可是那厮竟然是被你除掉的,瞧不出你一个女孩儿家家的,竟然也有这般本事。”

李世辅随着他父亲李永奇暂且开拨至铜鞮县,也准备即日再做为军中将官子裔赶赴至黄河西岸的寨堡去,而在县城中见到了得萧唐收容的琼英,因为他们两个年级相仿,是以这些时日倒也能说到一起去。

如今琼英因为亲自手刃了杀父仇人田虎这个河东寇首之后而引起轰动,她现在的名头也算是不胫而走。而旁人询问她从何处学得那打飞石的手段一举制住凶蛮狠辣的田虎时,琼英便也按照萧唐与天池秀士教她的说法,只说是有神人在梦中传授。

一个妙龄少女能够杀死晋地绿林的成名枭雄而为父报仇,这般事宜又平添了一层玄乎其玄的色彩,也更教世间众人交口相颂,现在的琼英便已经有人唤她做“琼矢镞”。只是亲手杀伤人命,她这个半大的女孩家心中也少不得蒙上了层阴霾,萧唐前些日回到铜鞮县也曾对她一番温言宽慰。但如今听李世辅话语中有些轻视女儿家似的,琼英也登时有些不乐意了,她便道:“女孩儿家的又怎么了?似田虎那等造孽的恶贼,再多十个我也杀了,你现在年纪还小,等到能似你爹爹那般做个报国杀贼的军中好儿郎时,再来与我说这等话。”

李世辅虽然也算是少年老成,可是他的确比琼英小了几岁。而李世辅因为琼英是个女孩家便对她有些不服气,而琼英则瞧李世辅是个小屁孩更不愿被他数落,他们两个彼此不服,李世辅更是愤声道:“我年纪尚小?笑话!要是阿爹肯叫我随他上阵杀敌,我也一样能扬名教人夸赞!萧唐师父还有他那结义兄长武松都头也都说我刀法娴熟,得他们前些时日悉心言传身教一番,也都将他们使双刀的法门口诀传授我了,只待苦练些时日便更奢遮!我也就差个亲赴沙场、拿贼试刀的机缘,否则能争来的名声,半点也不会比你少了。”

哪知琼英一听李世辅提及萧唐,她更是竞争心起,当即便将俏脸一扬,说道:“呵呵!萧唐大哥哥还说我是可造之才呢!他还托嘱花荣哥哥、王进哥哥、韩伯伯也都指点我使戟的技法,哪里还会被你赶超过去?”

萧唐眼见这对小活宝吵吵闹闹的又将话题扯到自己的头上,倒也似是因为自己而呷醋的那副小模样更不由得引人发噱。萧唐摸了摸鼻子,又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心说此时倒也不便做言语,索性便在暗中静静的观望着李世辅、琼英这一对少男少女拌嘴拌得越来越火热。

罢了罢了,好歹我是男子汉大丈夫,都说好男须不跟女斗,我又与她做甚么口舌之争......

明明自己年纪甚小的李世辅眼见自己与琼英吵得没完没了,心里却忽然生出那般念头,他便哼了一声,又闷闷的说道:“算了,我既然也算是萧任侠的弟子,你也得我师父收容唤他一声大哥哥,我也不与你吵了。明日靖难军开拨在即,我也要随着我阿爹去了,而你与你娘亲则要随着师父到东京汴梁去,也不知甚么时候还能重逢。

待我也稍大些必然投军入伍,在沙场上争一番功名之后,再寻个时机去拜谒师父,届时不止教他颜面上有光彩,也好能够报答他提举我阿爹、又点拨我武艺的大恩大德。现在你我说甚么也都不济事,手底下见真章,不如等到了那个时候能够与你再相会的时候,咱们再看看到底是谁更了不起。”

琼英瞧李世辅脸上兀自有些不服不甘的模样,她也不禁咕儿的一笑。不过既然他如此说,琼英倒也不再做争执,而是也轻轻点了点头,并轻笑着说道:“嗯,你也要好好的,大家都要好好的。”

793章 刚做官杀贼,这就要做贼杀官了?

翌日晌午时分,靖难军众将、关胜、呼延灼等人各率所部与萧唐辞别,也各自踏上了返回本职辖区的路程。而萧唐等人在铜鞮县龚知县、李县尉等一众县衙官吏的恭送下也启程往东京汴梁赶去。

少了诸部官军的拥簇随行,山士奇也已经说动父母,发了车仗往青州二龙山的方向东进。萧唐则与萧嘉穗、许贯忠、花荣、史进、石秀等兄弟加上体己的随从亲信约莫有一百多人,叶清也为宋贞娘与琼英母女二人准备了辆厢车上路,过了十几日的功夫,众人便已经赶到了位于河东路、京畿路、京西北路交界地带的卫州新乡一带。

当萧唐等一众人赶到个永旺镇的集镇中,由于此处也是四通八达的地界,镇内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倒也热闹的紧。

待石秀又向本地乡民打听清楚来往官道通往的去处,史进便已经准备与萧唐分别东进,往青州二龙山的方向赶去,而武松得知经由此地往西入永兴军路,再北上便可入鄜延路之后,也对萧唐说道:“兄弟,常言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只顾自己小心行事,图个日后相见。”

正是握手临期话别难,山林景物正阑珊,萧唐眼见武松与史进一个向西、一个向东也要与自己分别,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这时他忽然望见前面门迎溪涧,山映茅茨处有个酒店,挑着面招旗在门前,有条青旆舞轻风,写几句酒词招迎来往过客,看规模倒也不小,萧唐便笑道:“武二哥、史进兄弟,我等也赶了大半天的路,兀那镇中有处酒店,我们吃几碗再作别却又如何?”

武松与史进也都是率性好酒之人,他们两个对视一眼,也都各自应了。只是萧唐一行人等有百来号,只一处酒店却也坐不下。石秀便又吩咐体己随从各牵马匹、赶车仗先至镇内的客栈落脚,萧唐则与其余兄弟携宋贞娘、琼英等人都入酒店里去。但见那家酒店内乌皮桌椅、黄土墙垣,也有几座酒客正在推杯把盏,倒还剩下三两副座头没人占了,店中小二见状有贵客临门,也赶紧过来招呼,并说道:“客官,小店酿的青花瓮酒瓮可是窨下的上好美酒,熟鸡精肉分量也足,恁看来些甚么?”

还没等萧唐发话呢,武松便在旁朗声道:“先打五角酒先把些来尝看,只用大碗价来筛。但有下口肉食、按酒食点只顾卖来便是!”

史进闻言一乐,说道:“恁的好,倒再吃得爽利!”

一路游山玩水,观览途中风景甚是有趣的小琼英听罢不住小嘴一都,她在萧唐的身后碎碎念道:“又喝啊?一群酒鬼......”

萧唐莞尔轻笑,摇了摇头,说道:“就听我兄长的下酒食,一发算钱给你。”

店小二忙不迭的点头应了,萧唐与武松、史进、石秀、花荣等人寻了大座头入座,宋贞娘、琼英、叶清与他浑家安氏也在个小座头坐定了。未过多时,酒保与店家小二便来铺下几只嫩鸡,数盘时鲜菜蔬,又将几个大碗放正,一面筛着酒一面招呼萧唐等人用膳。

酒至数碗,萧唐正与武松、史进时而叙些旧情,时日说些拳脚本事,说得入巷时,却听到酒店门口传来刺耳的叱骂声:“好不晓事的贱厮猪狗!此去沙门岛路程遥远,入你娘的这般走法,几时才能到!?”

萧唐等人闻声向酒店门口望去,就见有个被团头铁叶护身枷禁锢住的配军拖着疲惫的酒店刚走进门,身后的一个官差重重一堆,那配军踉跄了数步,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那配军四旬上下的年纪,一脸的悲愤与苦楚,可是他在两个防送公人的推搡叱骂下,却也只能忍气吞声的说道:“差爷上下方便,小人怎敢怠慢,耽误了程途?只是小人府衙遭了些笞杖,如今棒疮举发,其痛难惹,其实是走动不得......”

那两个官差听罢却冷笑不止,他们也浑然不顾酒店中其他酒客冷眼旁观,其中一个还对那配军骂道:“却是老爷们晦气,撞着你这懒骨头的猪狗!你这厮再敢与老爷耍口,只管水火棒搠将招呼!”

恰好在萧唐坐在的座头身侧的那一桌酒客眼见那两个差人凶神恶煞,他们暗叹世道不公,净教些为虎作伥的小人横行霸道,便唤来小二匆匆结了酒帐,离开酒店去了。其中一个官差见状立刻嚷道:“哎哎哎!这座头的撮鸟走了,咱们哥俩就坐这吃酒!嘿嘿...姓王的,都说罪人须伏侍公人,这顿酒钱你也替老爷垫付了罢!”

游侠气性的史进眼见那两个做公的欺辱个落难的配军,他当即勃然大怒!可是正当史进正要站起身来发作时,却被在旁一向机警沉稳的石秀给一把按住。史进双目圆睁,满眼愤怒与不解的向石秀蹬视过去,却又听石秀对自己低声说道:“如今不知个来龙去脉,且先不忙动手,既有哥哥在此,他自然会做主。”

现在萧唐、花荣、武松等人也都未着官将衣甲,那两个防送公人也丝毫不顾及酒店中其余些斗升小民瞧他们鄙夷愤慨的目光,待他们虎着脸呵斥小二速速端来酒食之后,其中一个公人又对那配军冷笑着说道:“说来你也是个贱骨头,贺太守分明是要娶你闺女为妾,若是你肯应允了,咱们哥俩日后在府城中见到见到你时,说不得还要唤声老爷。

偏生你这厮不识抬举,都说民不与官斗,如今又怎样?你闺女不一样被贺太守要了身子?就连你也是得罪了贵人,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却不是自己讨死又是甚么?”

那个本来满脸风霜凄苦的配军闻言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他嘴唇微微颤抖,哽哽噎噎的,连话都说不清楚:“我的闺女...我的闺女...我可怜的孩儿......”

那两个官差见这配军一副凄苦可怜的模样,却哈哈大笑起来,另一个官差又道:“姓王的,你这厮还想见到你那闺女?还是莫要痴心妄想了!你得罪了贺太守发配沙门岛,你以为还能苦熬几年有命再见得你女儿?沙门寨监押生杀予夺,杀个把的贼囚便似拍死只苍蝇!你这不识人情世故的呆驴蠢鸟,又能活得过几时?

再者说了,贺太守纳小妾、养外宅、逛青楼,玩过的小娘们多得是,你却不识个好歹开罪了他,如今你闺女落在他手里便是玩够通透也没个名分。待贺太守玩腻了你那闺女赶出府去,残花败柳的身子遮莫也只能做些半掩门的勾当。遮莫咱们哥俩交讫了差事,兴许也能照拂下你闺女的生意......”

似乎在任何时代,社会中总会有一些心照不宣,明眼人都心知肚明的潜规则。至少在如今这般时节,朝廷昏聩不明,各路官府中也总会有一些欲壑难填的奸官公器私用着祸害百姓,除了那些不甘被欺压逼迫,无论善恶好坏,却也奋起反抗的血性莽夫,大多百姓但凡能够苟延残喘,却也依然还只能去依来顺受。所以这两个官差虽然一副小人嘴脸的张扬叫嚣,他们也丝毫不忌讳寻常那些苟且小民敢触官门中人的霉头。

然而他们今天却挑错了时间,选错了地方。

“啪嚓!”一声巨响,萧唐所在那座头的桌案登时被拍得裂碎,碟儿、盏儿、酒壶、酒碗也尽皆坠地,泼嚓嚓摔得粉碎!武松与史进将邻桌配军与那两个公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他们再也按捺不住,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怒拍桌案,并忽的窜起身子来!

那两个官差吓得蹭的窜起身子来,他们绰紧了手中水火棒,并大骂道:“哪里来的撮鸟,也敢来撩拨差爷!?”

萧唐此时也是面色铁青,他心里蓦的想道:这才刚做官杀贼不久,遮莫此番是不是又要“做贼杀官”了?

而当萧唐也缓缓转过身子之后,那个因突如其来的惊吓的面色惨白的配军觑清了萧唐的相貌,却似是见到了命中的救命一般,他立刻哭嚎着喊道:“你,恁是萧任侠!?萧任侠!小人冤枉呐!还望恁为小人伸冤!救下我那苦命的孩儿!!”

794章 史进兄弟,这次你不是一个人

听那配军哭嚎喊罢,就连押送他的那两个官差也都是脸色剧变。好歹他们还有点见识,也知道萧唐在官场与绿林中又有着怎样的声势,冲到嘴边的污言秽语也生生咽回自己的肚子中,直娘贼,就算不说江湖中有许多奢遮的人物听从萧唐号令,一个从二品的朝中大员要整治他们这两个府衙中的差异,不就似拍死两只苍蝇?

就连萧唐也是微微一愣,他诧异的打量着那个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并且朝着自己磕头如捣蒜的配军,心中确定之前并没有见过此人,便问道:“你认识我?”

那配军抬起头来,他老泪长流,悲沧说道:“萧任侠,小人姓王名义,也是北京大名府人氏,做的是画匠营生。当年萧任侠还在大名府布置恁名下的那金风玉露楼时,小人曾受雇前去为恁楼内墙垣妆画影壁,是以识得贵府小乙哥、侯健、郑天寿几个管事。金风玉露楼开坊营生时,小人也曾去观览,在人群中曾觑见过恁,是以识得尊颜。小人此番遭构陷发配,这实在是泼天大的冤屈啊!!”

那两个防送公人眼见王义向萧唐含冤诉苦,本来有心阻拦,可是神威凛凛的武松与血气方刚的史进此时各自踏前一步,只顾把眼向他们两个瞪视过去!而花荣、石秀、庞万春等人也都是面色冰寒,冷冷的凝视着他们两个。这两个官差吓得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呐呐不语着再不敢有丝毫动作。

这时就听那王义又哀嚎说道:“只因小人曾至西岳华山金天圣帝庙祈福,前些时日动身前往华州那座大刹画壁涂檐,以还了心愿,带将一个名唤玉娇枝的女儿同行。怎料华州知府贺太守,原是蔡太师门人,那厮为官贪滥,非理害民。有一日那狗官至庙里行香时,正撞见了我们父女两个,只因我女儿有些颜色,那狗贼便累次着人来说要娶我闺女为妾。我定不从,那个狗官便将我女儿强夺了去!甚至还胡乱编织了个罪名,要把小人刺配至远恶军州!

萧任侠,恁当年千里义送孤女、长街手刃恶贼,侠名早在天下颂扬!如今更是在朝堂之上官居要职,小人只盼恁能够再施仁德义举,为小人伸冤,救下我你可怜的孩儿。小人但死无妨,可是我那苦命的孩儿...想到她被那畜生祸害欺辱,小人就算是死也不得瞑目啊!”

听王义悲愤已极的一番话说罢,萧唐也是恍然大悟,心说原来是他。

原著中大名府画匠王义,因携女前往西岳华山金天圣帝庙内装画影壁,他女儿玉娇枝却被华州贺太守看上,要强纳为妾。王义抵死不从,那贺太守便强夺了他女儿,又陷害王义将他刺配至远恶军州。结果却正要撞见了于华州少华山落草啸聚的史进。史进听闻王义悲惨的经历后,自然也是侠义心起,他杀了两个防送公人将王义救出,随后因考虑到少华山兵力微薄,史进竟然只身前往华州府衙里行刺贺太守,再救出王义之女玉娇枝,可是却被人察觉,被关押在监牢,随后鲁智深又去搭救史进、击杀贺太守时却也被捉,这才引得梁山群豪大闹华州府......

只是虽然经由吴用设计,宋江等人扮作钦奉圣旨至西岳降香的宿元景等使臣,杀了那祸害良民的狗官,并且救出失陷的鲁智深与史进,可是那玉娇枝却不堪侮辱,早就已经投井而死了......虽然现在没有似书中那般史进、鲁智深只身行刺,梁山大军又是一路逢山开路、遇水叠桥的耽误了许多时候,现在要去救下那个被贺太守那个卑劣狗官欺辱的弱女子,还来得及么?

而史进听王义含冤泣血的说罢,他心头那把无明业火腾的暴起,高举三千丈直按纳不下!史进手按刀柄,厉声喝骂道:“贪酷害民,强占良家女子的腌臜狗官!你们这两个为虎作伥,卑鄙无耻的走狗厮鸟!爷爷专要杀你们这干欺软怕硬,胡作非为的畜生!今日教俺撞见,看你这厮们还望哪里跑!?”

可是还没等史进腰挎间钢刀出鞘,却被花荣与石秀窜将过来死死按住,而武松此时面上也是杀意凛然,可是他又朝着周围惊惧着张头舒脑围观的一众百姓望将过去。现在也还没到他这个步战杀神彻底激狂,直要杀人如麻的时候,心思一向也甚是精细的武松心中也想道:这两个官差固然该杀,可是说到底他们是官门中人,并非是杀之无罪的绿林草寇,光天化日的,又怎能大庭广众之下宰了这两个押送配军的官差?

那两个官差眼见史进要暴起杀人,他们惊呼尖叫,吓得几乎要抱成一团。此时这两个官差看情形也知道抵赖不得,其中一个便大声叫道:“萧任侠!恁是朝中的贵人,小的们也是奉太守老爷的差遣押送罪囚配军,夺他女儿可不干我们的事!小的们可都是有公案文书在身,恁可不能杀小的们啊!”

萧唐听罢重重的哼了一声,这两个厮鸟虽然面目可憎、言行可恶,可是他们说的倒也是实情,自己说到底还是朝堂官员的身份,又怎能在此仗义出手杀人,救下这个虽然含冤未雪,可也的确是走官府流程定下判决的配军王义?

更加棘手的是,萧唐原本是想如果这个配军真的有天大的冤情,而这两个官差也的确该杀时,也许挑个僻静的去处再次以绿林强人的身份动手救人,至于陷害他的腐败滥官,也须动用些官门力量将其铲除也好为民除害......可是现在麻烦就麻烦在,这个大名府出身的画匠王义竟然见过自己,并且一语道破了萧唐的身份。

萧唐也能够理解王义这番举动,毕竟眼见自己的闺女要被一个禽兽祸害,自己又要发配到九死一生的沙门岛去,王义在此处却撞见到了萧唐忽然又心生希望,便定然要将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紧紧攥在手中。王义又不晓得他萧唐在绿林之中还有另外一层身份,他这个受尽冤屈的可怜人只盼望侠名在外的萧唐能够动用官府的力量救下自己与他的女儿,也只有大声呼救,恳请萧唐能够仗义出手了。

更何况华州贺太守那个狗贼,还是权相蔡京的门生......

萧唐也要顾忌到打狗须看主人,蔡京因为自己是他女婿梁世杰治下大名府留守司出身的官将,又得赵佶喜爱是以有意提拔重用于他,加上现在萧唐与童贯等权奸之间的关系也算和睦,所以虽然在汴京朝堂明里暗里与高俅、陈希真那干腌臜厮斗得火热,可是萧唐也不必担心腹背受敌,再招致来蔡京、童贯等人的联手算计迫害。现在自己的名头已经泄露,如果还要因王义与玉娇枝之事而与贺太守公然为敌,那么那个人老鬼精的蔡京,只怕也必然会猜想到自己对他一直怀着贰心,可没打算做他那个北宋六贼之手的党羽门生。

而这个时候,因一时激愤要仗义出身的史进被石秀、花荣拦住,又见萧嘉穗、许贯忠朝着自己微微皱眉摇头,史进又向沉吟不语的萧唐望将过去,他也知自家哥哥现在心中的顾虑。可是史进心中义愤难平,却又不便明言,他也只得跺脚怒道:“哥哥!这......”

酒店之中除了王义的哽咽哭泣声,所有人都噤声不语,无数道目光向面上不见喜怒之色的萧唐望将过去。又过了片刻,萧唐终于打定了主意,他踱步到了史进身边,却低声说出了一句教史进有些莫名其妙的话来:

“史进兄弟,这次你不是一个人。”

795章 人间若有不平事,纵酒挥刀斩人头

虬枝错落的树林中怪影参差,幽静的林地烟笼雾锁,只有阴晖的光芒透将下来使得摇曳的密林枝干上发出朱红砂色的颜色,在阴森郁郁的氛围之下,似是有谁将鲜血洒在了林梢上。

原本押送王义的一个官差双眼凸出,他虽然想张口呼救,可是嘴巴却被人死死捂住。随着一口锋利冰寒的剖心尖刀在他的喉头缓缓划过,如注的鲜血从脖颈激溅飞射,便是捂住这官差口鼻的大手松开,气管与喉头尽皆被割裂的他恐怕也再喊不出声来。

这个官差惊恐绝望的瞧着一旁横趟在地上的那个同伙尸身,另一名官场心窝处流出的鲜血早将周围草地染红,被一刀致命的他此时如只死狗一般肢体扭曲着蜷缩在地上。在那具死尸旁边,方才在酒店中那个面若银盘,最为激愤的青壮手中钢刀锋刃上仍有鲜血滴落,他也神情狰狞,也向自己这边冷冷凝视过来。

而被如杀鸡一般割开喉管的官差绝望的想要挣扎求饶,可是却只能渐渐瞧着眼前一片景象,尽皆化作无尽的黑暗......

石秀一把将被自己制住,此时已经逐渐瘫软下来的官差给推倒在地,他随即有条不紊的擦拭着尖刀上的血迹。但见石秀言语轻描淡写,话语中还透着一种手艺端的娴熟的意味:“哥哥,附近似乎也没甚么毒虫猛兽,似也不便这两个撮鸟的尸身零碎剐了喂野兽,我这就去拾些干柴这两个厮鸟的尸骸都给烧了,好教旁人觑不着踪迹。”

不久前在酒店之中,虽然王义撕心裂肺的恳求乞请,可是萧唐却也只是当着众人之面厉声呵斥了那两个押送王义的官差一番,又故意朗声说道既然这配军的案情有疑点,也定然要上报朝廷,好教永兴军路(宋元丰年间之前唤作京兆府路,后与秦凤路合并为陕西路,七年后复分陕西路置称呼永兴军路)提点刑狱宪司彻查翻案个分明,可是如今的确已经下了判决,萧唐也没有理由阻止府衙公人押送配军至迭配处画押,随后竟然也任由着他们两个带着王义屁滚尿流的离开了酒店。

可是石秀、武松,乃是义愤填膺的史进、花荣等人瞧萧唐拿眼色暗示,他分明是在说:现在不忙动手,待离了集镇,寻个僻静处时再出手救人。

萧唐遣石秀带着几个亲随一路盯梢,又吩咐许贯忠、萧嘉穗先行护送琼英、宋贞娘、安氏等女眷寻了个客栈暂且住下,旋即待用过了酒食之后,便与史进、花荣、庞万春等人随着石秀先后遣出的亲信接应,终于在一处幽静偏僻的密林旁截住那两个防送公人与配军王义。

正当那两个连呼侥幸的官差又讥笑甚么劳什子萧唐也不过如此,华州贺太守仗着汴京中权相蔡太师的势要,便是萧唐那厮也招惹不得,现在也拿他们哥俩无计可施之时,却惊然发现萧唐身边的几个心腹暴蹿出来,将他们两个尽数拿下,并且拖拽进了树林深处。

这个时候,性情老实木讷的王义吓得呆若木鸡,他浑身抖若筛糠,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待萧唐奏请朝廷彻查冤案之后,不仅自己的爱女都不知要被贺太守那个禽兽祸害多少时日,只怕自己的尸骨也已经凉透了。本来眼见萧唐怕是也爱莫能助,王义不由万念俱灰,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这前后刚过不到一个时辰,萧唐等一行人竟然用这等暗杀官差的法子救下了自己!

在现场因为惊讶而目瞪口呆之人,还有投靠萧唐时日不久,却也念忠重义的原仇申府中总管叶清。

当时宋贞娘、琼英、叶清以及他的浑家安氏等人在酒店也都亲眼目睹王义椎心泣血的向萧唐诉说自己的冤情,宋贞娘又回忆起田虎那个恶贼觊觎自己的美色,而自己的夫君也被那个绿林中作恶多端的匪头寇首所杀,如今却又瞧见这个可怜的画匠也是只因为他的女儿容貌姣好,便被压榨欺凌良民的滥官陷害发配,她也不禁秀眉紧蹙,并幽声叹道:“这到底是个甚么世道?做贼的残害好人...做官的也要陷害良人......”

就连琼英被许贯忠劝抚着教她随自己的娘亲去镇中客栈暂时歇息之前,同样心生恻隐的她也忍不住对萧唐说道:“大哥哥,这个伯伯好可怜啊......他也是被恶贼害了的,你能帮帮他和那个伯伯的女儿么?”

萧唐轻轻**着琼英那一头乌丫丫的黑发,并温声笑道:“那是当然,我会帮助那个含冤不得昭雪的配军,你先与你娘亲在此处好生安住,我这就去帮他......”

只不过有些事情,现在的琼英也不必知道。

叶清眼见王义的境遇可怜,他虽然也是于心不忍,可是时常接人待物的他也很清楚既然华州那贺太守是朝中权相蔡京的门生,只怕萧唐便是有心搭救王义父女二人.......所要顾忌到的事情也实在太多。官场云波诡谲、人心鬼蜮,又岂能似江湖中快意恩仇的汉子那般,遇到不平之事,只管打抱不平便罢?

可是新拜的这个主公萧唐,竟然当着自己的面,便毫不犹豫的默示他手下的总管与兄弟杀死了这两个押送配军的官差!

前不久萧唐与他府邸中这些心腹还做为官军的一方为荡平河东贼众而浴血奋战,如今又似绿林中的强人一般将这两个助纣为虐的衙役说杀便杀。叶清心中震惊,他呐呐的对萧唐说道:“主公!这......”

萧唐神色坦然,他缓缓朝叶清望将过去,说道:“叶总管,我知道你也是义气之人,所以我暗中做的一些勾当,也不必瞒你。咱们推心置腹,你也知道我蒙道上的好汉抬举,唤我一声萧任侠,我为人处事如何,自然与寻常只顾眷恋名爵官位,非要争得生当封侯,死当庙食的朝中官员大有不同......”

这个时候,一刀攮穿了另一个官差心窝的史进也在旁喝彩道:“快当!管他是凶吏是恶贼,遇到不义人不平事,只管杀了为民除害,这才爽利!非是我家哥哥如此豪杰,旁人又岂能恁般快意!?”

叶清脸上阴晴不定,过了片刻之后,他却开口说道:“我在江湖中打踅时日也久,如何不知道官匪有别,有些事情做不得,有些事情却是不得不做的?萧任侠...我叶清没有投错你为主公,只是我旧主主母家世清白,是个不知江湖是非的良人,而少主女年纪尚小,主公这般勾当......眼下也不便让她们晓得。”

萧唐面露笑意,微微颔首,他也很清楚这个忠义伯叶清生得忠肝义胆,对旧主遗孤尚且不离不弃,叶清既然也重江湖义气,他现在已经投到了自己麾下,便也足以对其信任有加。此时萧唐又向在旁一言不发的武松发将过去,说道:“武二哥,兄弟只怕还要至华州走一遭,你又做如何打算?”

“刘将军许我趁着养伤这段时日,再与你叙叙旧情,却也并未划下归期时限。我倒也不忙回鄜延路军司复命,兄弟若是要使出江湖手段来,我倒也要趁着这般机缘见识一番。”

武松抱着膀子环视史进、庞万春等萧唐麾下的绿林好汉一番,他顿了一顿,蓦的又说道:“不过随你去华州之人,不是西军武二。”

萧唐微微一笑,他当然也很清楚白武松话中的含义,现在身份是西军鄜延路第二将的武二郎撞见奸官坑害无辜良善的这等不平事,只怕此时也已经动了杀心了。

796章 披星戴月,赶赴华州

“王画师,我等擅杀了这两个官差,也是为了救下你的性命,倘若任由着这厮鸟将你押至沙门岛去,只怕万事都已休了。此事你也须守口如瓶,晓得么?”

惊惧的浑如泥塑木雕的王义忽然听萧唐对他凝声说道,他忽然抬起头来,并连声说道:“萧任侠,你若是肯搭救我的闺女,如此恩同再造之德,小人又怎会供出恩公恁来!?”

萧唐点了点头,随即又道:“你也知道贺太守那厮是蔡京的门生,要洗脱你的罪名只怕殊为不易。就算我等救出你的女儿,届时你也仍是在逃配军的身份,会遭官府发海捕文书缉拿,你们父女两个又有何打算?”

“这......”

王义一时踌躇不语,他心想自己家世人丁单薄,虽也有些好友,还有个唤作李昭良的画匠弟子待他也甚是恭孝,可他们大多也都是寻常怕事顺从的本分人家。虽说自己是遭陷害发配,可是谁又敢窝藏他这个将会被朝廷通缉的配军逃犯?

萧唐眼见王义眼巴巴的向自己望将过来,他略一寻思,说道:“我有些兄弟在青州二龙山宝珠寺聚义,既然如今官司不容与你分辩,事急从权,待救下你女儿之后,且去山寨躲避些时日,日后再做计较,如何?”

被知府官员迫害构陷,如今却要被些绿林强人搭救,这到底是个甚么世道?

王义脑中忽然悲愤的生出这般想法,他虽然惊异萧唐官居要职,竟然也与绿林中的强人来往密切,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既没心思也没胆气向萧唐问个明白。何况大名府距离青州地界不远,王义倒也曾听说过二龙山与清风山等大寨啸聚的绿林好汉锄强扶弱的好名声,是以他忙不迭的应了,口中还千恩万谢的向萧唐感激道恩。

虽说我大概知道你与你女儿玉娇枝的大概经历,可是为人秉性却也不知个底细。如今为了搭救你们父女两个既然让你知道我在暗中所谋的勾当,一来山寨中也能躲避官府追捕,二来倒也能暂且把你们控制住了,待风头松了,也能确定你们不至暴露我于官场绿林双线行事的大计,便是放你们下山去了,那才无妨......

萧唐心中正寻思的时候,史进在旁也说道:“既恁的,待救下这画匠的女儿,小弟便护送他们前往二龙山去!”

这个时候,那两个公人的尸体已经被石秀吩咐手下几个亲随剥光了衣袍,将衣物尸首分别点燃焚烧,周围另有几个追随石秀时日甚久,也端的是心狠手辣的体己人在四处警戒哨探。而石秀一边脱掉身上溅然血迹的衣袍,又接过了身边亲信递过来的青布劲衣,“哥哥,还有一件事,我等还须计较的精细些。咱们固然能在此处神不知鬼不觉除掉两个做公的,充军发配路程遥远,于哪处险山恶水生了些变故也是常有之事。

可是如今咱们没有绿林兵马可用,原本京西南路熊耳山、伏牛山虽然距离永兴军路华州路途近些,可是如今奚胜与滕家兄弟等人也都奉哥哥之命率山寨义军海渡至辽东保州去了。华州人多眼杂,贺太守那厮鸟周围少不得还有许多做公的陪同,我等去府衙要人,若是又教贺太守等一干人瞧见这姓王的画匠,遮莫要与那厮们撕破脸皮,厮杀虽然也无妨,可是怕就怕走漏了风声,致使哥哥在绿林中的身份暴露。”

萧唐微微颔首,他心想要救出王义的女儿,连带着杀了贺太守这个滥官当真也须考虑的非常周全。那贺太守虽然卑劣无耻,可是为人机警狡诈,书中先是本领高强的史进前去行刺未果,反被捉拿,而后鲁智深再一次到华州来要杀他时,却被那贺太守事先发觉出鲁智深行迹可疑,还设计请他赴斋,趁着鲁智深放下禅杖、戒刀的时候再一众衙门官差忽然杀出,横拖倒拽,将鲁智深给生擒活捉了。

“事不宜迟,我等先分一半快马,星夜赶赴至华州去。叶总管,我再留下三十个兄弟在此先在镇中照拂琼英母女二人,至于如何贺太守那狗官周旋......我心中已有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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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今日可算能够做成好事,让本官好生临幸那王家小娘子一番。”

华州府衙之中,贺太守手拿把掐的算着时日罢了,他那张本来还算端正清秀的脸上渐渐的露出猥琐的笑意来。

本来宋代时节,寻常百姓称呼一路知府、知州官员时,也习惯按照秦、汉时称呼郡守那般唤本州长官为太守,只是贺太守这个名头,在华州地界教市井间的贩夫走卒们听了,大多都是咬牙切齿的忿恨。

前些时日他在金天圣帝庙撞见王义的女儿玉娇枝之后便色心顿起,随后贺太守吩咐手下孔目、判事编织个罪名将那不识好歹的画匠发配充军了去,却恰逢汴京朝堂有蔡太师门下的同僚前来视探。

虽说蔡京膝下的亲子、义子里面有几个也都是压榨良民的货色,可是也都不似贺太守见个有些姿色的使尽手段也要得逞的吃相这么难看。说到底这种丑事还是上不得台面,贺太守担心蔡京得知此事后不悦,便强自按捺住了心中邪火,将玉娇枝差府中家丁关押起来,只顾好生管待蔡党的门生。

当贺太守终于打发走了来使,并急不可耐的到房中压到被绑缚住了的玉娇枝身上,正要“跃马挺枪”之前,却又发现这个小娘子来了月1事。贺太守不禁连声啐骂晦气,房事见污红,他对于此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禁忌。是以他也只得寻其他些威逼、强掳来的妾室、外宅发泄邪火,专等女子一个月中的那几天过去,好教他能够尽快要了玉娇枝的清白身子。

贺太守好歹也是个读了二十几载圣贤书的读书人,生得也算端正,更善于溜须拍马,这才受到权相蔡京的提拔,做得了这华州府的知府官。而对于贺太守而言寒窗苦读又是为了甚么,不就是为了今日这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快活?跪舔在权贵门下做走狗,白花花的银子也都用于去孝敬蔡京以及其门下等恩官贵人,还不得能教我骑在这些斗升小民头上赚足了好处,否则知府官当得还有甚么好处?

小娘子,如今你天1葵已过,你那贱骨头的老子救不得你,碍眼的厮鸟也都教本官打发走了...如今还能有谁阻我与你快活?

可是正当贺太守匆匆正要往关押玉娇枝的闺房奔去时,他府中却有个家丁急匆匆的前来向他报道:“知府大人,有贵客临门说要拜见你。”

贺太守微微一怔,旋即将脸拉的老长,并对那个家丁呵斥道:“混账!太师门生已恭送走了,宿太尉钦奉圣旨西岳降香,也须十几日后才到。又有甚么闲杂人等要本官去见?你这呆厮蠢鸟好不晓事!只顾将那厮们轰撵了去,何须直来问本官?”

那家丁被眼下正精1虫上脑、欲1火烧心的贺太守指着鼻子一通臭骂,他低着头也不管言语,直到贺太守泼骂罢了,正要拂袖而去时,那家丁才又呐呐的说道:“可是大人......来的贵客说他是官居签书枢密院事、信安军节度使,新近又遥领河东靖难军的萧唐萧节帅啊。”

797章 滥官现形,捉贼捉赃

萧节帅?萧唐!?

虽然下档早就已经支起了帐篷,但贺太守闻言脸色仍是登时一变,那萧唐受官家喜爱,在朝中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他又如何不会晓得?

我也曾听闻恩相似乎也颇为重视那个萧唐,可是他是武职官将,我却是文官知府,彼此先前也没甚交集。他不是奉旨前往河东路公干勾当去了么,没由来的却来到永兴军路华州寻本官作甚?

贺太守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头,他略作寻思,又向那家丁问道:“那萧唐前来拜会,带了多少人来?对了!还有你可曾说我就在府中?”

家丁闻言立刻回道:“好教大人知晓,虽萧节帅来的约莫二三十号人,门子按大人的意思,只说恁公事繁忙,知客把门的也是刚交接过班,不知恁此时在不在府中,眼下只教萧唐等暂作等候,待小的入府见个分明,再去报与萧节帅晓得。”

贺太守阴沉着脸点了点头,旋即他一面吩咐家丁去向萧唐报说自己出城巡视,也须再过一两个时辰才能回府,一面又慌忙召集其余亲信去擒着玉娇枝并着其余三个女子堵住嘴再绑缚住了,再从府邸后门转移到自己的偏宅别院去。

府内五六十号护院家丁按贺太守之命各自行事,可是又过了一时片刻,贺太守却忽然听闻府邸大门处穿来一阵喧哗喝骂声,方才那家丁屁滚尿流的又跑了回来,并慌忙向贺太守报道:“大人,大事不好!小的按大人吩咐先搪塞过那萧唐,哪知那厮忽然大怒,并吩咐随从动手,把二十来个护院都给打倒!。”

贺太守闻言大惊,心道果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就在这时,忽然又有个府中管事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并急促道:“大人!小的们按恁吩咐,绑缚住了那四个小娘子刚带出后门,还没等押上厢车,忽然便有十来个大汉忽然杀出,小的们抵敌不住,教那些女子被那伙厮鸟夺了去!”

“甚么?腌臜蠢驴!本官养你们何用?”

贺太守又惊又怒,指着那几个家丁劈头盖脸的喝骂道,虽说他私下里做着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是也一向防备着因这般丑事成为旁人扳倒自己的把柄。永兴军路提点刑狱司那边受足了他的孝敬好处,若是听说京师中御史台等中央监察地方州府的机构有使臣前来巡视,贺太守也会早做准备,将他禁锢起来的女子都转移到别处去。今日哪知萧唐突然杀到自家府邸,他又与自己从来不曾往来,这又教贺太守如何提防?如何预先做足准备?

而倒是贺太守也知道自己往日缺德亏心事做得太多,虽然有官字招牌护身,又是太师蔡京的门生,寻常官民也奈何不得他,可是贺太守倒也怕有人会暗中下黑手。所以不但华州指挥使司内任职的将官多是他的亲信,便是府衙做公的差役,大多也是江湖出身的武师或是被捕的强人,也都被贺太守做些人情,或是以势相诱,被他收做为鹰犬爪牙。那些府衙中自己私养的党羽多半好武艺,饶是撞见道上奢遮的高手,三五十人一拥上去,大多半也都抵敌不住。

此时贺太守急中生智,他慌忙又道:“快!无论是从大门还是后门,趁着混乱时教两三人溜出去,去华州指挥使司与府衙速速召唤军兵衙役过来!”

几个家丁刚按照贺太守的吩咐去混出府邸,只过了一时片刻,贺太守便听得阵阵哀嚎惨叫声越来越近,忽然有两个护院从回廊一侧直直飞了出来,并狠摔在了地上。旋即有几十个凛凛汉子蜂拥着奔出,并朝着自己这边大步腾腾的走了过来!

贺太守眼见有个锋眉炯目、气宇轩昂的汉子在身后随从的拥簇下径直来到了自己的面前,他居高临下,冷声说道:“你便是华州知府?你的看门狗不是说你这厮不在府中么?”

贺太守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阁下便是萧节帅?末官府中有些私事需要打理,不便见客,是以欺瞒了恁,还望见谅则个。可是萧节帅私闯末官府邸,伤我家丁,这却又是何道理?还望萧节帅能告知于未官。”

萧唐冷冷一笑,说道:“我不请自来,当然有要紧事要向贺太守问个明白,此人是谁,想必贺太守也认得吧?”

“狗官!我女儿怎样了,你还我闺女!”

贺太守忽然眼神一凝,他瞧见萧唐身后闪出一个人来,却不正是被自己陷害发配的画师王义?而王义口中痛骂,双眼虽然也似要喷出火来可是,可是他也得过了萧唐的吩咐,是以虽然气得浑身发抖,也并没有立刻冲上去与贺太守这个衣冠禽兽厮拼。

贺太守的脸色先是一怔,旋即立刻阴沉了下来,他乜了王义一眼,又冷眼朝萧唐望将过去,并阴声说道:“此人未官当然晓得,这厮失手杀伤人命,被我判处充军迭配沙门岛,怎的却会出现在此处?押送这贼配军的官差又在哪里?萧节帅,你可是朝廷命官,遮莫是你藐视王法,救下了这个贼配军?”

萧唐闻言面色却泰然自若,他悠悠说道:“贺太守可是想故技重施,再给我编织个罪名?本帅镇抚河东事了,本欲返回汴京向官家复命,怎料途中却遇到一伙草寇剪径,杀了两个防送公人,还意图对这王画师下手。我遣麾下救下了他,如今携王画师同来,也是要向你问个明白,凭甚么定下他错手杀人的罪名?”

贺太守大皱眉头,他狐疑的凝视着萧唐又道:“萧节帅,倘若真是恁杀散了作祟的恶贼救下这配军,也须当解送至当地州府县衙,自有衙门文吏迭成文案报与未官晓得。可是恁却又为何押解这配军前来,颠倒着却要来责问未官?”

萧唐嘴角一翘,又道:“贺太守,你可知我籍贯出身何处?”

“下官自然晓得,萧节帅是河北东路大......”

贺太守话说到这,他心中忽然咯噔一下,暗付道他娘的,不会这般凑巧吧?我看上这撮鸟的闺女,还以为他也是个无人情关系可走的闲常小民,可况他又是个外乡人,又能有谁替他出头?萧唐这厮出身大名府宗城县萧家集,而那姓王的也是大名府人士,遮莫他们两个还是旧识?

忽然贺太守又从萧唐言语中听出些端倪,他立刻说道:“遮莫萧节帅与这王画师相识?可是天底下又怎有如此凑巧之事,萧节帅返回汴京向朝廷复命,就恁般巧的撞见有歹人行凶,还救下了恁当年结识的旧友?”

萧唐长舒了一口气,又悠然说道:“是啊...天底下怎会有恁般凑巧的事,王画师一向生性淳良老实,未曾与人面红面赤,做过半点相争,我也愿意替他作保。王画师在大名府一直谨小慎微,怎的一到了那华州华山金天圣帝庙去还愿,就失手杀伤人命了呢?”

贺太守听萧唐说罢,他面色愈发怨毒,眼中也杀机稍显既逝。现在贺太守也能够确定对方分明是要来寻自己晦气的,他阴测测的又道:“萧节帅,王画师这桩案子未官已下了判决。便是恁心中见疑,也当去向永兴军路宪司呈报,可是萧节帅却带着这贼囚配军擅闯未官府邸,这恐怕不太合规矩吧?”

“贺太守,我没听岔吧,你现在是要与我讲规矩?”

萧唐微微一笑,又道:“我是军旅官将出身,行事直来直去惯了,你若是瞧不如眼,尽管上报朝廷弹劾我去。何况我若不闯你的府邸,有些事情又怎能觑个分明呢?”

萧唐话音未落,众人又忽然听见有一声女子的哭嚎声骤然传来:“爹爹!”

798章 玩硬的不成,我与你讲王法

萧唐等人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女子哭喊着向王义这边奔将过来,但见那少女生得云鬓花颜、袅娜纤腰,也端的有姿色。只是她蛾眉紧蹙,汪汪泪眼也似哭肿了,看来这段时日也是以泪洗面而度过的。

“我的儿啊!”

王义见是自己的亲生闺女,他也悲怆长号,拥过去与玉娇枝抱作一团。在玉娇枝的身后,石秀也率十几个心腹带着三个女子走了过来。但见那三个相互依偎在一起的女子丽质各异,只是有一个呜呜的啼哭,有一个神情麻木,还有一个打眼瞧见贺太守便俏眼冒火、银牙紧咬,直恨不得要将那个狗官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而那三个女子身上只着寸缕,有个女子甚至只挂着片肚兜遮羞,几团香沁酥1胸挤到一处,在场似武松、花荣等人立刻把头扭到一旁,旋即如尖刀般犀利的眼神又向贺太守瞪视过去。

正与玉娇枝相拥哭喊的王义打眼瞧见其余三个女子几乎**的模样,他心中一凉,慌忙又对玉娇枝说道:“孩儿可曾被这狗官给玷污了?”

玉娇枝闻言螓首低垂,声如蚊呐的向王义低声说了几句之后,王义才长叹了一口气,似也放下了心来。而在旁的石秀抱着膀子冷笑道:“哥哥既然要见贺太守,我便按照你的吩咐在后门把守,生怕有些泼皮腌臜进进出出。却不想撞见十来个撮鸟绑缚着四个女子出府,小弟心说既然是贺太守府中的女眷,如何也不能教歹人给掳去了,是以我便率弟兄们杀散了那伙撮鸟,带这几个女子前来向哥哥复命。”

果然王义的女儿就被这厮囚禁在自家府邸,如此顺利的救下那玉娇枝倒也算是意外之喜...看来贺太守这厮做贼心虚,提防心也甚重,也还好我吩咐三郎把守住后门以防万一。除了这玉娇枝这狗官倒还另禁锢了三个女子,不过似这等用尽下作手段的色中饿鬼,这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萧唐心中念罢,他微微点了点头,又向石秀问道:“可曾杀伤人命?”

“哥哥,瞧你说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又是在华州父母官的府邸。咱们又都是在恁帐前效命的家将,小弟又怎会行凶杀人呢?”

石秀嘿嘿笑罢,他又朝面沉如水的贺太守那边望将过去,又阴声说道:“只是小弟也不知那伙厮鸟是哪个丧尽天良的畜生手下豢养的走狗,还是意图对州府官不利的绿林恶贼,被我与弟兄们为了救人少不得厮斗一番。刀剑无眼,那干厮鸟少只胳膊断条腿,或是被挑断了手脚筋却也是难免的了。”

与石秀一唱一和罢了,萧唐便转头向贺太守瞧去,又道:“贺太守,你我既食朝廷俸禄,我本不愿与你做文武不和、相互倾轧的官司,可是这又是怎么回事?”

“大人!求恁为奴家做主啊!”

还没等贺太守发话,随着玉娇枝一并被救出的女子之中有一人终于察觉到现在的形势,她噗通声跪倒在地,并向萧唐哭诉道:“奴家本是华州人士,却遭贺太守这狗贼觊觎,又撺掇市井泼皮时常搅扰父母,家父怄气不过亡故了,家母争执不过,只得屈从。奴家被这禽兽掳在这里时常奸宿,虽昼夜泪雨成行要寻死处,被那厮爪牙看得紧。天可怜见,今日得见大人,还望恁搭救我们几个!”

又听那女子言及,出了玉娇枝外其他两个女子一个是随家人至本州省亲,也被贺太守编织罪名发付她父亲充军,再被强掳到府邸中;另外一个女子则是因为家中吃了官司,父母受贺太守恫吓逼迫,不得已也只得献出自家的闺女。被贺太守禁锢亵玩的女子除了她们四个,这一两年下来陆续还有七八人,只不过其余女子有的寻个时机自尽了,有的则听闻被贺太守弃如敝履的卖到窑子中,还有一些却不知所终。而贺太守正妻身故,他私养了三房小妾、几个外宅,大多似也都是被贺太守强取豪夺逼迫着屈从的。

史进在旁越听越怒,他一把扯下遮住手中绰着那把三尖两刃刀刀锋的青布,暴喝道:“该杀的狗贼!不除了此害,如何出得百姓恨气!”而武松听得也是按捺不住,腰挎间雪花镔铁双刀已露出半截霜雪也似的寒光,武松也冷喝道:“明明是州府父母官,却祸害治下黎民,做这等勾当!”

贺太守眼见萧唐身后的几条汉子尽皆面露杀意,他吓得蹬蹬蹬连退数步。当他正寻思如何瞒混过去,再做计较时,忽然就听马蹄声骤起,鼎沸的喝叫声也越来越近。有三五百华州禁军在个兵马都监的指挥下蜂涌冲进贺太守的府邸,另有四五十名衙门公人,各各手执鞭枪铁链,反倒将萧唐等一行人等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胆狂徒!该杀的贼子!竟敢手持利刃擅闯知府官邸,左右速与我拿下这厮们!”

华州这兵马都监忽得贺太守门下家丁前来报信,也不知个分明,他得报后赶忙率领官军赶到府中。眼见贺太守面前有几条汉子亮出兵刃,他便立刻喝令麾下军卒掩杀过去,想要将萧唐等一行人或擒或杀!

而贺太守眼见自己手下豢养的官差爪牙也向萧唐等人冲杀而去,他却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贺太守固然很想杀了萧唐等人灭口,可是擅杀朝廷命官,这等大罪又如何遮盖过去?正当贺太守左右为难之际,萧唐身旁武松、史进二人却已暴蹿出去,直朝着华州府衙的官差杀将过去!

长刀迸出几道寒光,史进虎吼一声将手中三尖两刃刀泼风也似的舞将起来,华州府衙做公的眼见面前那汉子来势威风,手中刀势所向披靡,在他们只得连连后撤的时候,武松旋舞双刀也从斜侧杀入人群之中!武松双刀刀势刚猛霸道,恰似皂雕追紫燕、浑如猛虎啖羊羔,血光之中忽然又几条断肢残臂飞起,登时便有五六人捂着被斩断的膀子滚到在地,并撕心裂肺的惨嚎起来!

“反了!反了!”

华州兵马都监瞧得当即大怒,他拔出腰刀大喝道:“府衙重地,不早早投降还敢抗拒,却不是讨死!给我上,将这些草寇贼子就地诛杀!”

可是这兵马都监话音未落,却听有人大喊道:“杀才也敢犯上作乱,不怕死的便来,看我先射你的手腕!”

骤然间一支利箭呼啸袭来,当真一箭射穿了那个兵马都监持刀的手腕!兵马都监惨嚎一声,立刻从马鞍上滚落下来,摔倒在地!

花荣手中硬弓弓弦兀自颤抖时,另一旁庞万春便也冷笑道:“再看我这一枝箭,却要射前面撮鸟盔上的朱缨!”

庞万春说罢搭上箭、拽满弓,“飕!”的又一箭,不偏不斜,正好将掐面个都头官头顶白范阳毡大帽上撒的那一撮缨头射落!

花荣与庞万春对视一眼,旋即大喝道:“还有哪个讨死的?下一枝箭,只顾要往你这厮们心窝射去!”

华州指挥使司中多是些无赖兵痞的这伙官兵眼见那两条汉子弓箭本事端的奢遮,他们忙都止住了步子,当真不再敢上前踏出半步!

被射穿了手腕的那个兵马都监好不容易挣起身子来,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叫骂,却听对面有人狞声喝道:“区区一个兵马都监,竟然率领兵马意图向萧唐萧节帅行凶,却不是要造反?”

那兵马都监闻言一怔,他疼得满头冷汗,仍向贺太守那边疑惑的望将过去。而眼见丑事事发败露的贺太守趁着萧唐麾下好汉与华州官军、公人厮杀的当口绞尽脑汁,也只得咬牙说道:“萧节帅,这几个女子下官却并不识得,只怕是有贼厮鸟要趁着这个时候构陷于我。便是恁要寻下官察问,也当经由提点刑狱公事劾奏冒法,这是朝廷官制,逾越不得。

可是这王义却是已经由府衙定罪判定的罪囚,依我大宋宋刑统法例,也须交由华州府衙收押。公事须一件一件计较个精细,萧节帅,恁又肯交人么?遮莫着还要知法罔法,强自私留下罪名在身的要犯不成?”

799章 官场的路数,江湖的路数

萧唐也知贺太守现在死赖不认账,恐怕是要靠着他与永兴军路宪司之间暗中来往的关系,以及依仗着他蔡党门人的势要而暗做手脚,因打通关系而官官相卫,就算打起官司来,本来黑白不分的冤假错案也都不是甚么稀奇事,他也未尝不能继续做他的知府官而在华州地界横行无忌。

即便丑事败露而又引犯众怒,可是贺太守这种人只会考虑能不能讨朝中权贵喜欢,也丝毫不会在乎自己在民间百姓中的名声早已臭不可闻。现在竟然颠倒着还要拿大宋官法条例反咬一口,现在还存着要将王义、玉娇枝等苦主杀人灭口的心思。

不过硬的不成就想玩阴的,你这厮真当老子不懂法么?

萧唐冷冷一笑,说道:“贺太守既然拿王法说事,那我倒想问问王画师若是误杀人命,如今推鞫、检断、勘结的讼状文案何在?本案苦主、人证何在?死刑案件、事关人命,虽误杀减杀人罪一等处罚,可依我大宋《宋会要》法例,王画师也并没有招供认罪,那么上呈提点刑狱司与大理寺详断的奏谳如今又在何处?

就算我是武职官将,不便插手地方州府民间斗讼审查判决,可是按你说的规矩,在量刑判决之后,知府州官根据判稿决定判词,而签署判决,同时也必须对外发布公告周知。贺太守轻易定了王画师的罪责,可曾发布公告示众?又可曾迭成文案传报王画师出身的大名府衙?按法例饶是被定罪罪犯本人,与其家眷亦可以鸣冤翻异,而案件一经翻异,州府必须向所在路宪司报知复推,即因复核审讯翻异者,提刑司须当另差遣原审官受理,王画师一直没有认罪,而仍要鸣冤之人,亦要请示汴京朝廷奏裁。

贺太守,如今这案子审问的流程都没走完,饶是府衙接到讼状须推鞫详刑,须缉拿收押疑犯,我还偏生要为王画师作保,就算你要告我妨碍府衙公事,王画师一个尚未按我大宋司法勘结定罪之人,我要保他不被歹人给害了,这又算甚么知法罔法?”

听萧唐义正言辞的一席话说罢,贺太守登时讶异得目瞪口呆。本来他急中生智,还想以州府官的身份参萧唐个罔顾法度的罪责,或者只须将王义与玉娇枝等女子尽数杀了,而除了敢告发他丑事的祸患。哪知萧唐这个武职官将竟然引用大宋法例说的鞭辟入里,并无破绽!

先前贺太守公器私用,动用官法编织罪名迫害无辜,说到底也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当然也可以做冤案判王义个死罪斩刑一了百了,可死罪案件须着重过审,如此更是要依照法度条例必须逐级上报,死刑凶案必须交由汴京大理寺左部断刑复审。案件经大理寺详断、刑部详复、门下省复核的过程认为案件处理不当,则必须依法驳斥,甚至在民间影响重大或者是有极大疑点的,再由中书省可向皇帝做陈述异议。贺太守说定王义的罪名便就定下,自然也少不了构陷他人做过许多冤假错案,可明明是冤案自然尽是破绽可以寻觅,贺太守只为在地方州府多祸害些良家女子,又怎敢因为此而让自己引起汴京诸多监察机构的注意?

可是就算贺太守只判处王义迭配充军,他也不是高俅那种在汴京手眼通天的权贵,虽然是蔡京的门生,其实说白了贺太守不过也就是要巴结那个权相太师的一条走狗。这种事如果闹大了,贺太守固然可以走些人情打点关系蒙混过去,可是权倾朝野的蔡京又怎么会因为贺太守这点破事而主动帮他擦屁股善后,遮莫还要为他强夺良家女子而摇旗助威?

所以对于贺太守而言,陷害良民最合适的法子就是做好人情,再胡乱应付过永兴军路审核州府卷案的提点刑狱司隶属官员。对于治下草民,本官判你有罪便有罪,外乡人在华州没个照应,寻常贩夫走卒又怎能将大宋司法审核的程序与条例记得娴熟?饶是有诉苦鸣冤的,一通杀威棒下去先将其打晕了,旋即发配到远恶军州之后尽管与牢城营中那些伸手要钱、没钱要命的管营、差拨含冤去,包你死得更快。左右都是一笔糊涂账,上面审查司法的官员装糊涂,下面贺太守便也糊涂结案了事,也正是因为如此,萧唐现在反过来要向贺太守出示公文,再质问他为甚么不按审判流程而草草结案,贺太守连个屁也拿不出来。

且先不说萧唐当年于大名府手刃恶霸九头虫,遭审判命案的流程自己就亲身经历过一遭,在江湖中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固然可以快意恩仇,遇到不平事便管、撞见不义人便杀。是萧唐却也十分清楚自己现在既然于官场绿林双线行事,在官场朝堂上与那些一肚子坏水的奸佞周旋的时候,有些事情,他必须要懂。

而到了这个时候,本来要杀将过来将擅闯知府官邸的这一行人等尽数擒拿的华州禁军、府衙差役现在也能确定萧唐的身份,他们大多面露惊惧之色而连连后退,只留下二十几个被史进、武松斩断手足的官门爪牙在地上打滚着惨嚎。

休说贺太守不过是一个正四品的知府官,而萧唐却是从二品的枢密院中重臣,这些多是华州出身的官兵差人也都大概知道贺太守遭百姓唾骂,私下也没少做过许多缺德的勾当,如今另有朝廷命官前来寻贺太守兴师问罪,就算再给这些军兵衙役几个胆子,又哪里敢再与萧唐呲牙叫板?

贺太守的眼角抽搐了几下,眼见软硬伎俩也都奈何不得萧唐,贺太守忽然躬身上前几步,又对萧唐说道:“萧节帅,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唐冷笑一声,也向前迈出几步,贺太守便立刻又恭声说道:“萧节帅,是未官一时失察,不知恁与那王画师是旧识,否则在下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断然不敢来触萧节帅的霉头。的确是未官得罪节帅旧友在先,小的惶恐,愿赠白银五千两、钱十万贯于萧任侠,若是不够恁尽管言语,只望恁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切乞恕罪......

小人也知萧节帅蒙蔡相公看重,实不相瞒,未官不止是蔡相公门生出身,也常做人情于永兴军路提点刑狱司中诸位同僚,在华州地界但有用到小人之处,萧节帅也尽管言语,小人必当竭力帮衬...萧节帅,未官比起恁来虽然不值一哂,可是也蒙蔡相公提拔,生受永兴军宪司上官关照带挈之恩......你我既然同为国家臣子,下官亦愿孝敬于恁,又何必非要争得反目成仇呢?”

萧唐也听出贺太守话中含义,除了服软示好之外,这厮言语中还说明了我既然是蔡太师的门生,在汴京朝堂中可不止有权贵关照,便是那些举劾永兴军路治下在督治奸盗,申理冤滥上失职州府官员的那些宪司中的官吏我也早就打通了关系,就算你萧唐要带着这些人证去告我,既然官官相护,不止治不了我的罪,却只为了些贩夫走卒却枉自结了一个官场上的仇家,还甚有可能招致蔡太师不喜,你这又是何必?

虽然现在明明伸出一只手来,便能将眼前这个卑鄙无耻的滥官一把捏死,可萧唐却只是冷冷的打量着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贺太守,并缓声说道:“王义的女儿玉娇枝,还有那三个女子,我都要带走。”

“这个...依得!当然依得......”

贺太守先是微微一怔,旋即立刻点头,又向萧唐阿谀讨好的说道:“可是萧节帅,王画师当真是恁的挚交旧友?嘿嘿......萧节帅可是官家跟前的红人,小人有心结识却苦于机缘,不想萧节帅倒肯为了个画匠不惜劳师动众的赶赴到华州来,果然不愧是被世人赞作任侠的豪杰,恁的仁义!”

萧唐却是面色冰寒,并一字一句的说道:“孟子曰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人既生得恻隐之心,但遇不平事与落难之人,虽非旧识,却也会仗义出手相助。可是这些事情,有些明明读过圣贤书的畜生却兀自不懂。”

本来打算向萧唐讨好示弱的贺太守却听对方一番嘲讥羞辱,当即被激得心中怨火陡起、毒念骤生!可是眼下这般形势,贺太守却也只得强自按捺住心中怨毒,不敢与萧唐翻脸顶撞。

萧唐居高临下,冷漠着凝视着面容扭曲的贺太守,他心中暗付道:官官相护也好、朝廷腐坏也罢......你这厮合当千刀万剐,即使我不便亲手在此诛杀你这狗官,便是证据确凿,也仍有可能教你这个狗贼仗着官府中人情关系的势要而逍遥法外。正因为如此,官场上应该做的事,我现在也已经做完了,至于其他的事,便也只能依着绿林道的法子去做了。

800章 明面救人,暗中杀人

萧唐也不再与贺太守废话,他转过身去,吩咐石秀麾下的几个亲信脱下衣袍,遮盖住另外三名女子暴露出的身体。虽然方才那名向萧唐哭诉的女子兀自心有不甘的瞪视着贺太守,此时却也只得随萧唐等一众人离开贺府,此时她心中倒也想速速离开这个魔窟,走的越远越好。

待萧唐等一行人再往府邸外走去时,华州指挥司的禁军与府衙内的公差赶忙讲向左右闪避,迅速为萧唐等人让开了一条道路,他们几乎个个垂首俯视,不敢与萧唐对视。

而正呆立在一旁,脸色惨白生惧的那个华州兵马都监眼见萧唐要与自己擦身而过,他捂着插着羽箭的手腕,慌忙一溜小跑来到萧唐面前,并且佝偻着身子对萧唐谄媚道:“恁...恁便是萧节帅...?小人的确不知是恁莅临华州,否则便是多生出几个脑袋,又怎敢冒犯萧节帅?还请恁大人大量,望能海涵卑职冲撞之罪。”

萧唐忽然停住了步子,他冷眼朝那兵马都监打量过去,说道:“你既然是华州地界统管禁军的将官,贺太守私下里做的勾当,你这厮多少都要知道一些吧?倘若我不是萧唐,只是一个路见不平,要替那些无辜良善讨公道的布衣走卒,恐怕此时早就被你喝令军卒给乱刀杀了么?”

“萧节帅,瞧恁说的!这......”

华州兵马都监闻言大惊,他心中暗骂贺太守这老猪狗害人,你玩弄些寻常女子倒还罢了,而萧唐这等朝中重臣又是官家面前的红人,又怎会招惹到他来!?贺太守那厮是个知府文官,便是开罪了萧唐却也少了些顾忌,老子却是在军州指挥使司任职的武职官将,萧唐又是在枢密院中能说得上话的重臣,若是遭他记恨,老子可还有条活路!?

“好,很好。”

正当华州兵马都监心中慌乱,却又不知该如何分辨的时候,萧唐却缓声说着,并伸出手掌在那兵马都监的肩膀上用力拍了拍,只是萧唐暗运巧劲,一拍之下自夹杂着股劲势浑厚的怪力。但听“咔啪”一声脆响,那兵马都监肩膀脱臼,便连肩胛骨似也是被萧唐给拍裂了!

华州兵马都监闷哼一声,旋即双目一翻萎靡的倒在地上,却也不知他是因惊惧胆颤还是因剧痛难忍才昏死过去,而周围禁军官兵不但噤若寒蝉,还纷纷向后挪步,生怕萧唐再来寻自己示问!

武松见状不由重重的哼了一声,他在萧唐身旁低声怒道:“官威权势倒还真是霸道,不但可以皂白不分的屈杀了贫苦百姓,倒也能够教这些为虎作伥的狗贼登时知难而退...若是天下官府军司皆是如此混沌,我武二不如索性也投了兄弟你的绿林山寨中入伙聚义去!”

萧唐长长一叹,对武松低声回道:“绿林中有强寇杀人放火,市井间有泼皮恶汉欺凌良民,这些事本来都应该是官衙禁军该管的事,可是如果有些滥官蠢虫公器私用,动辄也要造恶作祟,偏生又以王法的名目自保,谁又能治的了那厮们?有的时候,兄弟我却也只得换一张面孔行事了......”

武松闻言一时沉吟不语,现在他心中倒也愈发接受萧唐暗中谋划的所有勾当。而贺太守咬牙切齿的凝视着萧唐等人渐渐远去的背影,他心中发狠想道:如今本官的把柄落到你这厮的手里,不便大弄,也只得暂时屈从于你,尤其过些时日朝中还有个宿太尉奉旨又要至华州降香公干,听闻那厮也是个木榆脑袋,不通人情世故的。也须避过风头,否则又少不得要向宪司与汴京那边打点好处......可是本官好歹是蔡太师的人,萧唐你这厮寻我的晦气,又可曾将蔡公相放在眼里?来日到了蔡公相面前,我与你这厮却是还有话要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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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华州城外不远处,便是有着中华之“华”,源于华山这般美誉,华夏神州中五岳名山中的西岳华山,远远的眺望那座中华名山时,就见端的是雄景奇丽的名山,但见:

峰名仙掌,观隐云台。上连玉女洗头盆,下接天河分派水。乾坤皆秀,尖峰仿佛接云根;山岳推尊,怪石巍峨侵斗柄。青如澄黛,碧若浮蓝。张僧繇妙笔画难成,李龙眠天机描不就。深沉洞府,月光飞万道金霞;怪石岩崖,日影动千条紫焰。旁人遥指,云池波内藕如船;故老传闻,玉井水中花十丈。

而在华山东侧山麓有青烟袅袅升起,十来间草舍旁清泉水声潺潺,坐在山角溪边仰头观瞻华山秀丽雄奇的景象,心中也会另生出一阵慨然之情来。

正当萧唐举目眺望山景,石秀缓步上前,向萧唐报道:“哥哥,贺太守那狗官果然派出几个爪牙来盯咱们的梢,只不过出了华州城后,也都被小弟寻个僻静处一一解决掉了。那三个女子小弟也发付了她们些银两,有亲戚家人的送还归家,没有亲族在华洲左近的也寻觅了个去处暂作安顿。三个女子之中,除了有一个不愿清白遭玷污之事传扬开来,其余那两个也都答应倘若贺太守那厮出了甚么变故,她们也都肯出面揭发那狗官淫1垢良家女子、编织罪名迫害良民的勾当。

经过小弟明察暗访,华州城内还能寻觅得三五户人家妻女遭贺太守祸害,其中有一户全家都殁了,遭玷污的女子听闻也已自尽身死,哥哥若要动手,正可借着这个名目行事。”

萧唐点了点头,悠悠说道:“既然已经准备妥当,也是时候该下手了。”

一旁的史进这几天下来早就等得不耐,他说道:“恁般搭缠!贺太守那厮的恶行丑事早就人尽皆知,颠倒着反得官法庇护,要除了这厮却要这般大费周章。远不及绿林中行事快活,撞见这等腌臜厮鸟便一刀杀了,才够爽利!”

“林冲兄长遭高衙内觊觎嫂嫂容貌,江湖中皆知他是被高俅老贼构陷迫害,可是开封府衙却仍要判他个充军发配,若非那时有孙佛儿孙孔目从中斡旋,一向谨小慎微,只要为国效命的兄长不也反倒要被官府害了性命?官字两个口,一口吃皇粮、一口吃百姓,否则贺太守那厮又怎敢如此怙恶不悛?”

萧唐悠悠叹道,他动用官府的力量,只是为了能够要贺太守有所忌惮,而顺利搭救出王义之女玉娇枝,可是现在的大宋也不是性情宽厚,能够约束克制自己的名君宋仁宗当政,才能教英明决断,敢于替百姓申不平的包青天名声广为后世流传。这般时节所谓的王法很多时候反倒成了许多贪官恶吏的护身符,就似萧唐当年暗施手脚活活吓死高衙内那般,说不得也只能再一次动用地下的法则了。

这些时日大多沉默不语的萧嘉穗却忽然开口说道:“那狗官固然当除,可是哥哥前些时日闯他府邸与贺太守那厮公然冲突,此时闹得满城皆知,在这般时候若是暗中下手杀了那厮,只怕还是有人要怀疑到哥哥头上来。”

“下手赶紧利落些,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便是旁人猜疑也由着那厮们。若是咱们就此离去了,还不知贺太守那厮要祸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萧唐拿定了主意,他又向武松、史进、石秀、花荣等一干兄弟望将过去,众人也都面面相觑,旋即断然颔首称是。萧唐微微一笑,旋即说道:“随我到华州来的,不是西军武二,而要杀贺太守之人,自然也不会是在朝堂做官的萧唐,只是可惜我那副精铁獬豸面具还留在了二龙山大寨中,眼下也只有以黑布蒙住口鼻行事了。”

801章 月黑风高夜,杀人积阴德

昏聩幽黑的夜空乌云密布,蓦的滚滚霹雳乍起,便似勾动起天雷地火,发出声震撼尘世的巨响。贺太守一声惊叫,他慌忙从床榻上坐起身来,还险些摔落在地。

贺太守喘息方定,心中也不由狠声痛骂。自从那日见过了萧唐之后,自己便时不时心惊肉跳的坐立不安。虽然自己好歹是华州知府的身份,萧唐终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他给除了,可是贺太守一直能隐约感觉到那个在江湖中号为任侠的厮鸟定然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

前些天贺太守也派出了自己的七八个亲信,一来是要监视萧唐的动向,二来是要探知王义、玉娇枝并着那三个女子的下落好能够除了灭口,可是几日过去后那些亲信尽皆杳无音信,这也就更印证了贺太守心中所惧怕之事:萧唐不止是明面上要与自己作对,暗地里恐怕也要筹谋着甚么勾当要对他不利!

只是有些事情台面上不好明言,而且自从萧唐率众擅闯贺太守的府邸,并将玉娇枝等女眷救出之后,华州指挥使司内的禁军将官就似刻意要与贺太守保持一定的距离,似也不愿因萧唐与贺太守文武对持而被殃及池鱼,贺太守只得喝令府邸中的护院家丁与府衙中的爪牙严加防备,除此之外,也别无它法,只得苦熬过这段时日,再觑个时机亲自至汴京花花重金打点,恳请蔡京出面说和,省得再被萧唐那个自己命中的煞星所惦记着。

因冷汗淋漓的而衣衫浸透的贺太守此时睡意全无,这些时日疑神疑鬼的他也没有与自己纳的那几房小妾同床共枕,可是此时贺太守举目四望,周遭都是死一般的寂静,这使得他更不由感觉到一阵恐慌。

“来人!来人呐!”贺太守气急败坏的大声叫嚷,可是府邸中明明还有许多守夜的护院,然而在这个时候却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与此同时,在贺太守府邸的后花园一侧,有个护院正提着个灯笼刚出了角门,忽然从黑影中蹿出一条大汉,把这个护院擗头揪住。那个护院正待要叫喊时,就见到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抵在自己的胸口上!那护院惊得先自八分软了,只得低声讨饶道:“好汉饶命!”

“狗官养的奴才,却饶你不得!”

武松低喝一声,他一手捂住那护院的嘴巴,旋即将手中钢刀用力一捅,登时攮穿了那护院的心窝!一阵抽搐挣扎之后,那护院的身子慢慢瘫软下来。武松随手一抛,立刻便又蹿出两道人影将这护院的尸首拖到了暗处,便如不久前他们拖拽另外二十几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一般。

石秀那边也吩咐麾下的弟兄将贺太守府中八个丫鬟、十几个伙夫先后也都用刀背给敲昏了,又有八名身着夜行衣的随从守候在府邸内贺太守三房妾室闺房门口处,倘若女眷出入便能将其立刻制住。

“谁?甚么人,竟敢私闯知府官邸!?”

原本宁静的府邸之中忽然有人惊声叱喝,有两个被贺太守从府衙调拨来的都头官连声呼唤周遭巡弋的护院却不见有任何人回复,他们刚心生警觉,便忽闻左近处有异响传出。忽然有两道黑影从暗处暴蹿而起,并直朝着他们两人杀去!

这两个都头本来都是永兴路地界绿林中有些名头的独行盗,后来因一时不慎被官军拿了,却被贺太守知晓他们本事了得,便暗中做些手脚免去了他们二人手上十几条人命的血案死罪。这两个都头做绿林勾当本来就是图个百无禁忌,心说若是替一方州府官卖命,不但照养吃香喝辣、活得爽利,便是以往须躲藏回避的官军也都不敢得罪他们这些贺太守手底的亲信,便也都没口子答应下来。

只是前番名震江湖的萧唐闯入贺太守府邸救人,这两个都头也不敢与萧唐以及他麾下那干好汉拼个你死我活,这些时日正当他们打算另谋条去路时,却没想到今日更是有人竟敢潜进知府官邸要来行凶!

其中一个与华州府衙都头厮杀的,正是少年任气的九纹龙史进,虽然此次是趁夜潜入贺太守的府邸,他也没带着自己最擅使的长兵器三尖两刃刀,可是仍将手中铜钹磬口雁翎刀使得虎虎生风,真似是一头迅猛的豹子一般,刀势一往无前,直将与他厮杀的那个都头迫得手忙脚乱!

那都头手绰着浑铁双棍勉强抵挡时,史进攻来的雁翎刀锋尖已经到了堪堪要刺入他的胸口,那都头官慌忙运足平生力道,抡棍硬生生荡开逼近眼前的那雪亮刀锋,旋即左臂狂舞,罩着史进的太阳穴便狠狠砸将下去!

史进不得已收势格挡,那都头官趁着这个当口一面向史进猛攻过去,一面正要张口高呼示警。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忽然听见“咔啪”“咔啪”“咔啪”一连串令人心悸的脆响声。

那都头官心中一震,他忙向斜侧望去,就见自己的那个同伙被另一个与他徒手相博的黑衣人给制住,随着那个集黑衣人暗施巧劲、接连出手,另一个都头挂浑身要害处的骨骼竟然被生生捏得碎裂!

随着那个都头的喉结被两根手指生生捏碎,刚刚响起的那撕心裂肺的惨嚎声忽然又戛然而止,那都头的身子便似一滩烂泥般软倒在了地上!

与史进厮杀的另一个都头官眼见同伴惨死,他立刻大惊失色,眼见那个武艺奢遮的黑衣人露出的那对凶芒毕露的招子又向自己这边狠狠瞪视过来,手绰着浑铁双棍的都头官战意全无,可是正当他打算伺机逃窜时,却被史进觑出破绽,凌空一脚飞出,便将仅剩的那个都头狠狠踹到在地。史进又奔将上去,绰紧手中雁翎刀望下面只顾嚓嚓的乱搠,那都头官的身躯也随着史进狠狠攮进的利刀一下、一下地抽搐着,血水泊泊向四方流淌,未过片刻这个贺太守府邸之中最后一个巡弋的爪牙也已经惨然毙命!

嗷的一声惊呼,在自己的府邸中惊嚎乱叫,四处招呼麾下爪牙的贺太守刚来到厅堂门口的时候,就惊然撞见两个黑衣人行凶将自己调拨过来的府衙都头官残忍杀害。眼见那两个黑衣人转过身子,并且向自己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贺太守连忙转身狂奔,口中还大声喊道:“救命呐!有歹人行凶!谁快来搭救本官!”

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饶是贺太守直似要喊破了嗓子,可是幽暗寂静的府邸中却没有一个人来回应他。当贺太守狂奔过了回廊,却撞见又有几个黑衣人早拦住了他的去路,贺太守转身再逃,可是逃奔了七八十步远后,他却发现后花园也早就有几个身着夜行衣,并用黑布遮住口鼻的汉子好整以暇的坐在角门处,好像是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东面、西面、南面、北面......几十个黑衣人似幽灵一般从各个方向显露出身形,他们一步、一步的向贺太守围将过去,面色惨白的贺太守左顾右盼,冷汗从他的额角涔涔滑落,忽然他一声尖叫,并扯着嗓子高喊道:“你这厮们是萧唐的人!就算那萧唐要来杀我,早晚却要被朝廷晓得,擅杀州府官员,这是谋逆大罪!姓萧的,你当真敢杀我,蔡太师与朝廷早晚也要追查到你这厮头上!”

“就算杀你这狗贼须耽上些风险,可是男儿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你还以为巴结上朝堂权贵,我便不敢动你么?”

幽暗的夜幕中渐渐显露出两道黑影,与史进并肩而立的萧唐缓缓拉扯下遮住面目的黑布,并悠然说道:“取你狗命的人,的确是我萧唐。待你这厮伏诛身死之后,莫忘了到阴曹地府说个明白,也好教我能多积些阴德。”

802章 凶案如何了?遇宿重重喜

翌日,卯时,破晓时分。

华州城中有个卖早膳陈汤的商贩睡眼惺忪,可是他仍旧打着哈欠、挑着扁担出来准备摆摊叫卖,当他经过本州知府贺太守府邸转角处的时候,正要按照每日的习惯重重咳出一口浓痰,并朝着那座官邸唾去。可是朦胧间那商贩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头,贺太守官邸大门、围墙上似有朱红涂抹,本来封闭的府门也半敞开,在门檐上方似乎还挂着个甚么物件。

此时天色还甚是昏暗,那商贩也觑不清个分明。他好奇心起,便打着灯笼、眯着眼睛去要瞧个仔细。当那个商贩又走进了二十几步,终于看清贺太守府邸涂抹的是甚么,府门上又挂着的是甚么之后,登时嗷的一嗓子惊叫出来!商贩惊骇的一屁墩坐倒在地,扁担挑着的陈汤也都倾泼在了地下。

因为那商贩看清贺太守府邸门口围墙周围涂抹都是鲜血,还有一颗血渌渌的人头挑在府邸门前,在府邸大门上还用鲜血龙飞凤舞的写着几行大字!

这个商贩虽然不识字,可是他瞧见那颗面上五官惊惧扭曲的人头,却正是华洲地界臭名昭著的知府官贺太守!

“我的爷咧!这个吓死个人呦!”那商贩吓得手足并用的爬起身子来,正要一溜烟跑到府衙去报官的时候,他又惊觉想到:休说这个狗官平素就是个贪酷害民、欺行霸市的狗畜生,如今他还被人一刀割了首级,可是好歹这也是州府官该审的人命凶案,那厮死了,又有谁该来查这个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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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太守自己的府邸遭人刺杀之事在华州地界登时引起了轰动,市井间的百姓街谈巷议,绝大多数人也都是拍手称快。而府衙中孔目、通判、刀笔吏等与或多或少都曾随着贺太守为非作歹的则终日提心吊胆,那伙凶贼既然敢行刺州府官,府衙内的都头、差役等做公的在当夜也都死了大半,谁又知道哪天夜里就不会摸到自己的宅子中来?

至于贺太守府邸门口写着的那几行血字,上面则写到出手杀这狗官的乃是永兴军路地界绿林中的好汉,因为一伙结义的兄弟家眷之中有被贺太守害死的凄苦百姓,一来为民除害、二来为兄弟报仇故而潜入那厮的府邸结果了那个狗官,其余与贺太守造恶作祟的滥官污吏也一概不放过,而城中百姓大可安心,我们兄弟不害无辜良善云云......

而那一伙“绿林好汉”留下的信息,城内大多百姓也都愿意相信,因为当夜被杀之人除了贺太守,大多都是府衙中时常在市井间横行霸道、仗势欺凌的凶差恶吏,或者是贺府中狗仗人势、蛮横傲慢的护院家丁,其余伙夫、佣工、丫鬟、使女连带着贺太守那三房小妾或被打晕、或被绑缚住,也没坏了他们的性命,按说真是那伙舍得一身剐的穷凶恶寇敢闯知府官邸复仇,也早该将这府中满门上下杀得个鸡犬不留了。

其实萧唐在杀了贺太守之后,还曾真打算留下“杀人者,铁面獬豸全羽是也”的字迹,后来他只是略一合计,自己出现在华州地界也早被城中军民,偏生绿林中那个数山共主“全羽”也千里迢迢的来去那贺太守的狗命......这不是摆明了要把那个绿林中神秘枭雄的真实身份往自己身上引?是以留下的血字内容也丝毫没有透露诛杀贺太守之人,到底是哪路的绿林中人所为。

即便如此,也还是会有一些人猜疑到萧唐的头上来。

只不过现在华州府衙内的官吏可没心思与精力追查萧唐与贺太守被杀一案到底有何关系,因为自从城中百姓得知那个祸害良民的狗官终于遭了报应后,先是由两个女子出面首告,告发贺太守强取豪夺、玷污良家女子清白、设计诬陷良民等诸般罪状。既然弹压治下百姓的贺太守已经身死,眼下又有人带头揭发告官,城内轰然又有大批百姓先后闹到府衙中去痛斥狗官害民,本来激愤的民情再一次被煽动起来,整合华州地界告发贺太守的所有丑事恶行,当真是擢发莫数!

华州府衙内的官吏各各急的便似是热锅上的蚂蚁,如今永兴军路宪司还没有派遣下官员来控制局势,现在他们又少了贺太守这个主心骨,偏生平素作威作福的华州指挥使司中的禁军这些时日也都似一群受了惊吓的鹌鹑般不敢露面。府衙中大小官吏也怕过不了多久,愈发激愤的民众会将他们这些也曾跟随贺太守为虎作伥的滥污小吏拉出去活活打死。

终于府衙中有个孔目官一拍脑门,想到了钦奉圣旨正要至于西岳降香,即日便能途径华州的太尉宿元景。

那宿元景也是殿前司中任职的太尉,虽然不及高俅那般掌扼东京汴梁禁军兵马大权的三衙殿帅太尉那般权力极大,可是好歹也是钦差御史、朝中重臣,如今他奉官家御旨到讲西岳华山降香拜祭神灵,为大宋江山祈福,而就在华山左近处的华州却又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来,按说能请动宿元景如此高官去主持大局,才能够镇得住局面。

当然了,华州府衙内的那一干手足无措的官吏也曾想到恭请听闻现在也于华山左近,正要打道回府的萧唐暂且前来安抚百姓。可是他们也都十分清楚萧唐此行至华州就是要与贺太守对着干的,这些追随贺太守时日甚久的衙官文吏自己手脚也都不干净,如果贺太守被刺杀之事真的与萧唐有些干系......那岂不是飞蛾扑火,自己要往人家早就磨砺好的刀口上面撞?

于是乎,刚趁着官船抵达距离华州地界不远处河道港口的宿元景,便被华州府衙内的官吏一通恳请哀告,稀里糊涂的便被请到了华州府衙中去。

若说宿元景这人秉性宽厚、驭下有恩,虽然赵佶是个贪图享乐的昏君,他也宁可惹得官家不喜,也要向赵佶反映进谏诉说民间疾苦。当他得知华州知府遭绿林强人刺杀,城内甚是还要酿成民变之后,倒也毫不含糊,立刻打足精神派出随行虞候军健整顿华州城内市井秩序,又陆续见过前来告发贺太守恶行的百姓,并整理线索,推敲刺杀贺太守到底又是何人所为。

而现在贺太守已经为萧唐所杀,甚么蔡党门人,乃至他在官场中靠金银打点的那些人情关系也都用不上了。华州府衙中的文武官吏都知道贺太守使尽下作手段禁锢良家女子宣1淫、构陷其家属、利用权势欺凌平民等一系列丑事恶行很快便要曝露于天下,届时拔出萝卜带出泥,连带着他们也都要受官法严厉的制裁。

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华州府衙内的一众官吏也都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向宿元景告发揭露讲贺太守私下无法无天的下流勾当,无论与他们有干系的没干系的尽把脏水往贺太守那个死人身上泼,只说先前一概都不知情,也是在华州激起民愤之后,他们才知道贺太守竟然是这等衣冠禽兽。

宿元景整合华州上下官民的口供,又令府衙内押司取出先前贺太守所断的那些冤假错案的卷宗之后,他便已十分清楚贺太守到底为何被人暗杀,他先前又是何等蝇营狗苟、行同狗彘的国家蠢虫。宿元景当即又是气得面色铁青,心中痛骂果然似蔡京那等奸官佞臣,他教出来的门生就是这般败坏国家的畜生!

可是既是命案,也须追查出元凶是谁,宿元景也立刻联想到了萧唐。听闻萧唐前些时日为旧友冤案,又要救他被贺太守那厮禁锢的闺女而率众私闯知府官邸,当时那般消息也在华州闹得沸沸扬扬。萧唐既然被人赞作任侠,江湖中知交甚多,虽然有永兴军路绿林强人留血字言及要杀官除害,这命案又如何能与那萧唐脱得开干系?

而正当宿元景皱眉沉思,心中盘算如何向朝廷上报之时,却有麾下虞候前来向他报道:“宿太尉,萧唐萧节帅已到府衙,特来拜见。”

803章 乱世必有侠,须以武犯禁

宿元景听得他本来正怀疑的萧唐竟然能亲自前来拜见,他心弦一动,暗付道:这萧唐得官家喜爱,却又在汴京与圆社高二那厮明里暗地的争执,可是在朝中却也不见如何营私结党...只不过他是蔡京女婿梁世杰留守司出身的官将,我又时常奉官家御旨巡视公干,所以在东京汴梁也没甚机缘相识。

虽说宿元景也是似郑居中那类朝臣与蔡京、童贯等权柄势大的集权臣极其不对付,可是他听闻萧唐平素为人处世的声名,似与寻常朝中蔡党之流也是若即若离。宿元景虽然对萧唐的印象还算不错,只不过他又想到如果刺杀贺太守连同府邸内数十条公人家丁的命案,倘若真是那萧唐暗中指使的......

宿元景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颔首说道:“快快有请。”

虞候官得令去请萧唐进厅堂与宿元景会晤,未过多时,宿元景便见到个英气勃发,生得阳刚威武的青壮踱步进来,并向他施礼说道:“晚辈萧唐,见过宿太尉。闻太尉大名久矣,不期在此相会。”

宿元景呵呵笑道:“我才是久闻萧节帅的好名声,节帅年纪轻轻便在朝堂官居要职,又肯替国家尽忠出力。此番镇抚河东更是立下奇功,救黎民于涂炭,保社稷以无疆,使我大宋臣民幸甚,当真是后生可畏啊!来人,为萧节帅看茶!”

萧唐与宿元景初次会面,倒也是其乐融融,只不过待萧唐入座向宿元景称谢过了,两人又客套一番之后,宿元景便向萧唐问道:“萧节帅这些时日于华州左近,也必然知道城中出了何等变故,贺知府在自家府邸遭人刺杀,华州上下忽然又涌出百姓争相告那厮徇私枉法,做尽腌臜勾当的,州府官遇刺涉及谋逆大罪,如今又是民怨沸腾,本官也是焦头烂额啊......我也听闻萧节帅闯贺知府官邸,曾起过一番冲突,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萧唐也知宿元景是有意拿言语试探自己,他微微一笑,说道:“不错,本来我奉御旨于河东公干罢了,正欲返至京师,事出突然,却正好撞见有歹人行凶。只略经打探,便知贺太守这厮私下里做的那些昧尽天良的勾当。

宿太尉,恁也须当我大宋朝廷清名,多是被些谗佞侥幸、徇私造恶的国家蠢虫所败坏,方今天下盗贼并起、草寇猖狂,但若要溯本求源,却有不少是因为朝廷一时失察,致使许多贪官蠹役借着王法作恶,迫使得许多赤子从贼。我正打算回京后参贺太守这厮一本,告他公器私用,弹劾这厮于华州横行不法、鱼肉州府的罪行,却没想到竟然先有绿林中人出手,取了贺太守的性命。”

宿元景闻言面上也不见喜怒之色,他又道:“本官却正是因为此事而大伤脑筋,这官司非同小可,却也追查不得元凶的出身,既然刺杀贺太守的凶徒留言说是永兴军路地界落草的绿林强人所为......萧节帅,我听闻你在江湖中声名甚好,直教出身草莽的义士闻名纳拜,按你的想法,这桩命案又是此间绿林中哪处啸聚的强人做下的?”

萧唐摇了摇头,笑道:“宿太尉说笑了,虽然我与江湖中人有些来往,可也都是奉公守法,不至犯下这等大罪的旧友。晚辈好歹也是食国家俸禄的臣子,又怎会与那等暗杀州府官员,犯下大逆不道罪行的贼子熟识?”

“大逆不道?却也未必......”

萧唐在宿元景面前当然不可能透漏出任何关于他暗杀贺太守的线索来,可是宿元景却似是深有感触一般,又说道:“正所谓白璧微瑕、大醇小疵,我大宋传承至今,的确也有奸臣干政,州府谗佞祸害一方,滥官污吏陷害天下百姓的,又怎是稀罕事?至于贺太守这厮...如此坏朝廷名声的国家蠢虫,或许犯下这命案的,的确是不遵王法的草莽匹夫,可是本官却要说一声:杀得好!”

宿元景能有此言语,萧唐倒也并不感觉到意外,虽说他这个太尉官不似是水浒中其他朝堂上诸如郑居中、陈瓘、王诜等人物那般有正史原型可以寻觅,可是从原著中的叙述来看,这个宿太尉不止专门要与蔡京、童贯、高俅等权奸对着干,对于落草啸聚的绿林中人态度也甚是包容。

若论刚正不阿、清正廉洁,这宿元景虽然也曾收过宋江的不少好处,不过倒也不止是收钱办实事,他自从与梁山众人搭上线以后一直力荐招安宋江一众头领与推举力荐梁山兵马,也都是心存不教大宋国家内部损兵折将,虚耗钱粮的心思。在汴京朝廷中的高阶官员里面,这宿元景也是为数不多对于出身绿林草莽,却能为国家所用的强人头领能够心存包容的一个。

何况萧唐也曾与宿元景当年的知交,现在正于辽东保州主持民政的闻焕章谈及过他这个当年旧友的为人秉性,闻焕章也曾说及宿元景不止是待人接物一团和气,并且仁慈宽厚,见解与立场也与其他那些官僚习气颇重,大多眼高于顶的朝官大有不同。

州府官员遇刺的确是非同小可,然而天高皇帝远,汴京朝堂所得知华州这边所发生的事态内容,也完全是要通过现在宿太尉这个主审官的状词来了解事件的来龙去脉。就算萧唐在刺杀贺太守一案中嫌疑不小,可是由宿元景如何向朝廷呈报,却也要看他对于萧唐以及对于这桩暗自又是何种态度。

而宿元景慨然说罢,旋即又道:“韩非子曰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可是正所谓乱世必有侠、盛世必崇儒,虽然我大宋江山鼎盛,却也有不少滥污官吏坏朝廷名声,借权势屡番造恶作祟,绿林草莽中被迫落草的忠义之士也有许多。华州贺知府这厮也是这般,如今绿林中人有人刺杀那厮,本官也大致知晓个情由,倘若那伙绿林人马当真是要除恶扶善之人,本官倒有心思招降那拨义士归降,想来日后也必能与朝廷建功立业。”

804章 此间事了,江湖再会

如果招安的法子管用,我又何必于山东、河北、河东、京西、辽东等各处扶持绿林兵马?就算我能够从中斡旋,使得鲁智深、林冲、杨志等原本军班子弟的兄弟们重新投顺朝廷,一切尽在朝廷的掌握之中,同时以为着也甚有可能落到权奸的掌握之中,到头来还有甚么分别?

萧唐心中正做暗付的时候,却听宿元景又说道:“本官也曾听闻有些落草的强人以义为主,不侵州郡、不害良民,口称替天行道,与北地张迪、河东田虎之流不可相提并论,萧节帅经略京西、镇抚河东,也必然晓得各处军司充项首、吃空饷,各地军纪败坏反倒不及一些绿林中的军马兵精将猛。

栖身草莽做了山林狂寇的,中间也多有智谋勇烈之士,萧节帅,恁在江湖中既然名声受人敬仰,虽草莽恣为不道,可是亦能好言抚谕,投托其余尚知忠义的绿林中人归顺朝廷,以御敌酋、公私两便,这却也是为国家尽忠竭力啊,彼时宿某也必一力保奏,争得教我大宋少些祸乱。”

“宿太尉胸襟宽广,见识过人,晚辈佩服的紧。”

萧唐这个绿林数座山头的共主闻言只得摸了摸鼻子,笑着说罢。听宿元景的话中含义,似乎也是在向讲自己示意就算真的是因为他萧唐眼见国家蠢虫祸乱一方,却又要倚仗官府中的人情关系而蒙混过去,而与贺太守遇刺之事有着莫大的干系,此事倒也不是回旋的余地。宿太尉必须要确定的是,就是在萧唐的心目中还是以赵氏江山社稷为重。

华夏江山社稷自然为重,只不过

萧唐当然也不可能因此便与宿太尉坦诚布公的道出自己所有的计划,可是至少从对于绿林中许多落难人物的态度而言,他与宿太尉的观点倒甚是契合。是以两人从促膝长谈到秉烛夜谈,彼此聊得倒也十分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甚至连贺太守遇刺的这桩凶案,都暂且被宿元景抛却在了脑后。

一直到了戌时一刻,萧唐这才向宿元景告辞道奉旨至河东诸般公事已了,眼下又在华州耽误了些时日,他也须早些启程折返回汴京觐见官家,只盼在汴京时能有机缘与宿太尉再叙旧详谈。

宿元景在差人请萧唐出了府衙后,他心想现在虽然萧唐有刺杀贺太守的嫌疑,可是也无确凿的证据,何况此子在朝中风评甚好,又屡次请命至地方州府攘夷安民......为了一个国家蛀虫、腐烂卑劣的官众败类而教萧唐这么一个对于国家有大用之人耽上刺杀州府官的嫌疑而再生是非,这值得么?

思付良久之后,宿元景打定主意,他整合华州百姓告发贺太守行为不检的讼状,整合贺太守以往所有枉法滥行的罪责而在须向赵佶呈报的奏折中着重加以详述,而关于萧唐出现在华州,并与贺太守曾发生过冲突之事,宿元景只是寥寥只言片语,几乎一笔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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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既然贺太守那个狗贼已经伏诛,看来那宿太尉也不至因为此事而为难于恁,小弟也能放下心来。待与哥哥一并返至卫州地界后,我就带挈着王画师与他闺女往二龙山去了。”

还是在华山山麓,萧唐听史进说罢,他点了点头,旋即又向王义瞧了过去,说道:“王画师,如今虽说救出了令爱,贺太守那厮也已遭了报应。可是如今你在府衙没有销案,仍然是在逃配军的身份。为以防万一,也只得请你们父女二人先至京东路山寨中先躲避一段时日,大名府那边我又我许多心腹兄弟,待他们探听风声,等风头过了之后,再做计较。”

王义惨然一笑,他心想自己一生内敛守法,是个谨小慎微的清白人家,却是遭州官迫害强扭做贼,如果不是撞见萧唐仗义出手,不止自己性命不保,他闺女这辈子也算是毁了,对待这般世道、昏聩污滥的官府他的心也似是早已经寒了。此时再听自己的恩公如此安排,他又怎会有半点异议?是以王义长叹了口气,说道:“若不是萧任侠出手相助,可怜小的与我儿只能落得个家破人亡,冤屈不得昭雪的凄惨下场,恩公大德、深过沧海,休说是恩公为我父女安生而劳心费力,就算为恩公赴汤蹈火,小的又怎会又半点异议?”

本来萧唐也想到事后如何安置王义与玉娇枝倒也有些头疼,他终不可能将这对寻常百姓扣留在二龙山大寨之中一辈子,而王义又是画匠出身,却是以绘描庙观、官邸、宝刹墙壁的壁画为主,与宋时张择端、赵令穰、燕文贵等擅长画山水人物、城郭市肆等闻名遐迩的画家走的路子也不一样,似乎在绿林山寨中也不太适合靠着自己的手艺,做个掌管监造诸般事宜的头领。

不过萧唐忽然打眼一瞧,就见在王义身旁的玉娇枝面色有些扭捏,可是在听得是由史进要护送他们父女二人至二龙山暂且安住的时候,玉娇枝眉宇间分明露出欣喜之色。她偷偷的抬起头乜了面若银盘,生得俊朗英武的史进一样,旋即又很快的垂下头去,虽说玉娇枝在尽量掩饰着自己羞答答的女儿家羞态,可却仍叫萧唐觑个正着。

萧唐的嘴角也渐渐露出一抹笑意,他也不说破,而此时庞万春也对萧唐说道:“哥哥,待到了卫州时,我也东进先至密州市舶司,再走海路返回温州白云山寨中,按哥哥在两浙路招募流民乡勇的计划行事。至于我那妹子...呵呵......就劳烦恁还有花荣兄弟多费心照拂了。”

在萧唐点头笑着应过的同时,花荣也对庞万春说道:“万春兄弟放心便是,既然都是自家兄弟,你的妹子也便是汴京府邸中诸多兄弟的舍妹,咱们又怎会怠慢对待,冷落了她?”

庞万春呵呵一笑,心中却暗道:旁人皆把我那妹子当做义妹都无妨,唯独是花荣兄弟你......与你做得兄弟虽好,可是若能做成你的大舅哥,这才算是喜上加喜。

敲定如何安顿王义父女之后,萧唐等一行人也都准备启程上路,先至卫州与琼英母女、叶清等人汇合之后,再经由官道南下返回东京汴梁。萧唐又朝武松望将过去,说道:“武二哥,你也准备北上鄜延路至刘将军那里复命,我等就在此处分别?”

武松颔首说道:“这段时日也耽误得久了,我也该早些返回边庭去,左右过不了多久我大宋与夏国战事再起,兄弟请旨至西陲边庭之日,那时我在军中来寻访兄弟不迟......”

边说着,武松顿了一顿,他又慨然说道:“当年与兄弟你同生共死,在大名府杀得恶霸狗贼之后,于军旅中又与你并肩逐夏贼讨逆党,这些时日却颠倒着随你使绿林手段闯官邸杀狗官,倒也痛快的紧......此生能结识得弟兄你,做下这许多勾当,也是不枉了!”

805章 能唱人称铁叫子,乐和聪慧自天生

且说待武松向萧唐告别,北上鄜延路返至边庭军司向刘法复命,待萧唐一行人等也在赶至卫州永旺镇之后,史进带着王义与玉娇枝父女二人,和庞万春也都向萧唐做了辞别,他们一路直投青州,一路往密州也启程上路去了。

期间小琼英见到萧唐当真顺利的将那含冤落难的配军的女儿救回,她也不由的拍掌欢呼,直言道萧唐大哥哥当真了不得,而萧唐则与留守镇中照拂琼英与宋贞娘娘俩的叶清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一路也没有再生出甚么波折来,萧唐等一众人马从河北西路卫州进了京畿路地界,路经酸枣、延津等地,终于返至大宋国都东京汴梁。而早得了快马传报的府邸中心腹兄弟杨序、燕青、郑天寿、侯健等人也各自率着亲信,连同着石秀门下在京师中做诸行百艺的下属,也早已经在汴京城陈桥门外等候。

随着白骏宝马一声轻嘶,燕青率先策马奔出,径直奔到萧唐面前,并笑道:“哥哥可算返至汴京,这些时日也教弟兄们思盼得苦。也要向哥哥道贺征讨河东田虎,荡平寇钞夏贼得以大功告成。”

“若不是路上有事耽搁了时日,倒也能更早与留守在汴京的兄弟重逢。”

萧唐轻笑说罢,而杨序、郑天寿、侯健与一众汴京百艺武师艺人也齐声轰然向萧唐说道:“恭贺萧唐哥哥返京,庆贺哥哥大功得成!”

“听哥哥调遣,从二龙山调拨来的兄弟也到了汴京,并恭候哥哥多时了。”

随着燕青向萧唐低声说罢,前来迎接萧唐的一众汴京艺师之中又闪出个相貌俊俏的后生,他也来到萧唐面前,并纳拜说道:“蒙萧任侠照拂收留,也教我等众人有了栖身之所。自从萧任侠于大名府开设金风玉露楼,创出无数佳曲妙作于四海颂扬,小弟便已向往拜识任侠以慰生平之愿。何况萧任侠名动天下,谁不钦敬?如今得燕青哥哥点拨......也教小弟得知萧任侠的鸿途夙愿,蒙哥哥不弃贫贱,饶是小弟并无十分本事,却也愿为哥哥执鞭坠镫!”

萧唐立刻翻身下马,将向自己纳拜的这个年轻俊杰扶起身子来,当萧唐将他相貌神色觑个分明,但见这后生五官清秀,眉宇神情间也透着一股与燕青十分相似的机灵与精细,只见得:玲珑心地衣冠整,俊俏肝肠语话清。能唱人称铁叫子,乐和聪慧自天生。

倒也如当年黄门山四杰中的老三铁笛仙马麟一般,善奏诸般乐品,极好音律之道的铁叫子乐和打从萧唐开设金风玉露楼,并从乐坊中流传出许多别出心裁、脍炙人口的曲目之后便已成了萧唐铁杆拥趸,只不过他只是登州官狱内的小牢子出身,萧唐那时在官场与绿林中风头正劲,后来又奉赵佶的调令举家迁徙至东京汴梁,是以乐和也没个机缘能够拜会萧唐。

而当初不止聪慧伶俐,同样生得热心肠的乐和得知与自己姐姐为妯娌关系的顾大嫂亲族兄弟解珍、解宝二人被登州毛太公、包节级等恶霸凶吏勾结着要被害死在狱中之后,他宁可舍下狱牢的差遣去落草为寇也要撺掇着与顾大嫂、孙新等人救出解氏兄弟,只不过当时的乐和,却万万没有料到他这个决定,会成为他乐和与自己的“偶像”萧唐共聚大义的契机。

凭托着登州登云山邹润邹渊叔侄与二龙山寨中头领邓飞等好汉的交情,乐和投到了二龙山之后不久便按寨中鲁智深、孙安等当家的吩咐赶赴汴京,起初也是心中疑惑的乐和却惊喜的发现京师这边来接引他的,竟然是他仰慕已久的任侠萧唐府中心腹。

又经过了一段时日的相处,乐和也从燕青那里逐渐知晓萧唐于官府、绿林双线行事的大计,这不止也甚合乐和的为人秉性,自己的姐夫孙立曾被萧唐义释、如今登州一众好汉又都投到了青州二龙山寨中,再加上乐和本来对萧唐崇拜敬佩的态度......是以他这个心思机敏的铁叫子在未与萧唐会面之前,便已经拿定主意要将自己的性命卖于萧唐。

“乐和兄弟以义为重,不惜遭官司缉捕又要设计搭救遭歹人陷害的解氏兄弟,能与你结识聚义,却也是我萧唐的福分。”

萧唐又对乐和颔首轻笑,低声言道:“我暗中所谋之事乐和兄弟你如今也尽皆晓得,来日也少不得登州一众好汉的鼎力相助。我与你姐夫孙提辖虽然也算谋过面,只是那时他却也不知我的真面目...还有顾大嫂这等女中豪杰,孙提辖的胞弟孙新、解氏兄弟、登云山邹氏叔侄......觑个时机我也当早些与他们拜会。”

“哥哥,来日方长,我等都已投至恁麾下,早晚都有相会的时候。”

乐和闻言却狡慧的眨了眨眼睛,旋即又低声说道:“小弟既然也已投到哥哥府中听从号令,要与恁倾心吐胆自然也有的是机会。只不过...今日哥哥重返汴京,也不必因小弟而费心,小弟知哥哥可还另有十分要紧的事。也须早些返至府邸中去。”

乐和说罢与燕青讲对视一眼,神情言语中也都透着一股与燕青如出一辙的机灵劲,萧唐自然也很清楚乐和所言何意,他也不由摇头失笑,待其他许久未见的兄弟略作寒暄之后,萧唐又向杨序、燕青等人引荐了琼英娘俩与叶清,便急喇喇的直往汴京自家府邸投去。

说不得待萧唐进了府中之后,有苏瑾娘、高展绫、唐芃秀、李师师、花小妹、庞秋霞、锦儿......等一众莺莺燕燕的早也相候多时。在场的人实在太多,萧唐倒也不方便与自家几个娘子没羞没臊的亲近,不过亲眼见得苏瑾娘等相濡以沫的挚爱与自己重逢时激动欣喜的模样,萧唐的内心似也忽然被慰藉与愉悦所填满。

与相公久别重逢,苏瑾娘几乎没止住眼泪扑簌簌流得流落,可是她当觑见萧唐身后人淡若菊,面带恬静笑意的宋贞娘之后,先前也从书信中得知萧唐在镇抚河东时收容一对落难母女的苏瑾娘,也立刻又回复到以往萧家主母的端庄模样,并踱步上前牵起宋贞娘的皓腕,温笑道:“这位姐姐便是绵上仇夫人吧?既然我家相公接引恁到府中,都是自家姐妹,恁可切莫见外。”

宋贞娘此时也知眼前这个风髻雾鬓、绰约青曼,举手投足又十分温文尔雅的貌美女子便是萧唐的正妻苏瑾娘,她也忙向苏瑾娘道了个万福礼,并说道:“萧夫人折杀奴家了!承蒙萧将军仗义出手救下奴家性命,又待我遗孀遗女不至遭歹人欺迫,仇家未亡人,只愿做牛做马来报恁般泼天大恩,又怎好能与几位夫人姐妹相称?孩儿,还不快过来见礼?”

806章 父精母血,萧唐之子

(感谢上周大的小大、书友20170614231328949、梦波波三位好汉的打赏......)

琼英也已知晓她的这个大哥哥萧唐取过几房娘子,今日亲眼相见,心中却莫名的、酸溜溜的感觉不是很痛快,可是琼英听自己娘亲召唤,也仍然乖乖的到了苏瑾娘、高展绫以及唐芃秀等女眷面前,并且十分乖巧的俯身施礼,跟小鸡啄米似的说道:“琼英见过大嫂嫂、二嫂嫂、三嫂嫂......”

似琼英这么个百伶百俐、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本来就甚是招人怜爱,苏瑾娘等人瞧琼英恁般精巧灵动,更是打从心眼里泛起阵怜爱之情来。只不过此时李师师也正笑吟吟的与苏瑾娘、高展绫、唐芃秀等女眷并肩而立,琼英打圈似的一通施礼,到了李师师这边反而将小脑袋一歪,只略作寻思后,便又施礼道:“琼英见过四嫂嫂......”

“啊?啊?”

李师师闻言先是一个愣怔,旋即她那张润玉雪靥、眉黛翠烟的娇美俏脸也似腾的升起两朵红云,被臊成一张大红脸。一旁的庞秋霞眼见琼英又往她这边瞧看,也连忙向后一跳,并苦笑道:“喂!小丫头,你可莫要乱说,本姑娘才不是他讨的老婆!”

似苏瑾娘等人不由的掩嘴轻笑,并且开起她们这正羞窘着的小姐妹李师师的玩笑来。倒也是萧唐的这些红颜知己也都深知自己相公的为人秉性,幸好以往那个时常爱四处撩拨,唯恐天下不乱的孙二娘早被萧唐打发到了二龙山去,否则还不知萧唐又要因收容琼英与宋贞娘这对遗孀遗女而被如何调侃戏弄。

“大官人!就等恁回来瞧少爷了!”

这个时候,锦儿怀中抱着襁褓也兴冲冲的走了过来,并对脆生生的向萧唐呼唤道。本来数月前苏瑾娘顺利产下这男婴,也登时撩拨得萧府后宅内一众女子母性发作,她们见了这十分可爱的小家伙都打圈着过来这个要亲、那个要抱,如今这个小生命也终于要见到他的亲生父亲。

现在反而是萧唐一时间愣怔住了,这可是自己的骨肉啊!无论后世今生,还是头一回亲自与自己骨血接触的萧唐的心中复杂激动,心情当真是难以言喻。后世常说女人会在成婚后变得成熟,而男人则是在有了自己的子女后变得成熟,如今萧唐又眼睁睁瞧着脆弱的需要人呵护照料的小生命离自己越来越近,身为人父而油然生出的激动与责任感在刹那间便已充臆他的心灵。

“快来给我抱抱。”

萧唐很快从锦儿手中接过了他的孩子,并且小心翼翼的一只手平伸滑过娃娃的后颈,用自己的臂弯缓缓托住了婴儿的脖子。同时他又用另一只手掌托住了他的腰身,便把那个小家伙抱在了怀中。但见这小家伙生得胖嘟嘟的,本来乌溜溜的大眼睛此时半睁半阖,他嚅动着粉嫩的双唇时不时砸吧着嘴,看来小家伙对萧唐小心翼翼的抱法也比较满意,便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口中还嗯嗯啊啊着,看那副小模样倒还挺拽。

“这个小东西,架子倒还不小!”

萧唐不由的摇头轻笑,并宠溺的说道。哪知这小家伙似乎听出抱他的这个人不是往日那些待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抱在怀里怕碰了的府中女眷,他立刻睁开那对乌溜溜的眼睛,直直向萧唐凝视过去,那对颇有灵性的大眼睛似乎也是在说:你谁啊你?

萧唐见状也立即也欣喜的朝着小家伙望将过去,仔细的瞧着他的澄然清澈的双眼,这一大一小的爷俩就这般大眼瞪小眼,相互定定的对视了好久。终于小家伙愈发不耐烦了,他小嘴一撇,小胳膊小腿也开始扑腾起来,眼见就要哇哇大哭起来。

以往无论是江湖厮杀、还是沙场攻伐时沉稳冷静的萧唐在这个时候却登时手忙脚乱起来,只是他越是低声轻哄,这个不领情的小家伙哭嚎的嗓门就越大。苏瑾娘见状有些看不下去,她连忙说道;“相公,先让我哄哄孩子。”

萧唐赶紧轻轻的将这小家伙交到了苏瑾娘的臂弯中,这小家伙在发觉自己被他熟悉之人温柔抱住之后便渐渐停止了哭声,还依偎在母亲的胸口前,把小脑袋瓜子使尽往苏瑾娘丰满的胸脯里面蹭......萧唐见状哑然,而周围燕青、石秀、乐和等兄弟瞧见自家哥哥这副慌乱的模样,也都不禁背过身子去低声乐出声来。

终于见到自己的相公疼爱呵护他们两人的骨血,一行欢喜的清泪不禁从苏瑾娘的眼眶中滑落而出。苏瑾娘忙擦拭干了眼泪,并对萧唐说道:“相公,既然你回来了。也是时候为宝儿取个名字了。”

原来自从小娃娃出世之后,还在吃奶的时期被父母所唤的乳名里面,本朝太祖赵匡胤在幼时便被唤作香孩儿,除此之外父母也会有存着贱名命硬的心思,史载名人的乳名里面诸如汉武大帝刘彻乳名刘彘(同译为猪.....)、汉末三分一代枭雄曹操曹孟德小名阿瞒、南北朝宋武帝刘裕寄奴、武悼天王冉闵的小名为棘奴、唐高宗李治则为雉奴......倒也与后世相见为子女所起的狗蛋儿、狗剩儿等小名有些异曲同工。而苏瑾娘只为他取了个萧宝儿的乳名暂作呼唤,萧宝儿小宝儿,倒也合乎父母疼爱自家孩儿的意味。

初生则用乳名给据,既长则用训名......如今萧唐已经回府,也是时候为自己的孩子取一个名字了。

自从得知苏瑾娘于汴京产子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面,萧唐倒是也曾考虑过依据自己孩儿的生辰八字、五行相生来请解名道人,或是请托其它一些玄门中人为这个小家伙取个名头,可是待萧唐后来转念又想,父母呵护照养自己的子女后代,取名字也是为了有个美好的寓意,盼望能够使得自己的孩子茁壮成长,在长大成人后也是生活美满,一生一世能够顺心如意。这取名之事代表着双亲对后代幸福的期盼与愿望,又何必非要假手于他人,依着些世俗的规矩、玄虚之说才能够为自己的孩子取出个名字来?

现在自己于官府、绿林双线行事,有太多的大事需要萧唐来讲考虑筹划,也是因为萧唐十分清楚神州华夏即将面临一场浩劫,半壁江山沦亡,无论出身显赫还是布衣走卒,将会有不计其数的黎民苍生将要饱受刀兵灾厄。现在萧唐期盼着与自己共聚大义的心腹兄弟们能够力挽狂澜、扭转局势,也是期盼所有人下一代子女也能够有个更加美好的成长环境,那么自己又希望骨血后代会成长为哪一种人,又能够过上哪一种生活?是否还要像他的父亲这般枕戈待旦,随时要准备着陷阵杀敌,终日还要耽上许多凶险?

府邸内本来欢愉热闹的氛围渐渐平静了下来,不止是苏瑾娘、唐芃秀、宋贞娘、琼英等讲女眷,连同着石秀、花荣、燕青等心腹兄弟们,所有人都向萧唐那边望将过去。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沉吟思量的萧唐终于拿定了主意,并缓缓张开口来,感然说道:“我的孩儿......就唤他做萧赟吧。”

807章 汴京国子监,犯上的太学生

赟者,通意为美好,也有父母呵护自己子女的含义,至于文、武、贝三个字叠加在一处,按照文武双全又有钱那般世俗些的方向去理解......这倒也能说得通。

萧唐也是期望自己的骨肉长大成为之后,也不须要靠出入尸山血海几回,历经无数凶险而去成就不世霸业,人生美好、生活美满,仅此而已。

而府邸中众人听萧唐已经为其爱子取名做萧赟,也都觉得这个名字倒也甚好,苏瑾娘等女眷也都不由的围绕着那个小家伙,口中“赟儿”、“赟儿”的呼唤,而那小家伙奶声奶气,咿咿呀呀的叫唤着,似乎对他老子给他取的这个名头还算是满意。

随后待萧唐遣人安顿下宋贞娘、琼英、叶清等人之后,又要管待新入府邸的乐和,便在府邸设下筵席与一众心腹兄弟同饮共乐。席宴间小萧赟倒也有些人来疯的性子,萧府内突然热闹起来,他也在自己娘亲的怀里咯咯的笑个不停,只不过高展绫、唐芃秀望向小萧赟眼中满是宠溺与怜爱,再把眼瞧向萧唐的时候.....灼灼的眼神便是连萧唐都有些招架不住,若不是现在府邸内人多不方便“下手”,恐怕她们两个也早要拉着萧唐到后宅去造人了。

只不过家人、兄弟们现在既然都已经见过了,可是似王焕、韩存保、徐京、罗戬等官将早就先一步返回了汴京,如今萧唐剿讨河东贼众、选练河东新军等诸般事宜罢了,好歹也要前往皇城向赵佶复命才是。

午时过后,萧唐与燕青、石秀、乐和三个兄弟出了府邸,径直奔着东京汴梁大内正门宣徳楼行去,四人经州桥投西大街,过街北薛家熟羊内铺、妓寮院街、御廊西香药铺等汴京中甚为有名的店面不久,便来到大内皇城前朱雀门外街巷。

御街东的朱雀门西面通往汴京新门瓦子以南杀猪巷,以南有东西两教坊,此间一路上都是妓馆青楼,也是汴京内夜市繁华的去处。再过龙津桥南,却是大宋生徒就学最高学府的东京国子监。

效法周朝时天子所设大学唤作“辟雍”,东京城内的教育官邸也以辟雍唤之,而在数年前此处位于汴京朱雀门前不远,毗邻烟花柳巷的太学预备官邸正是由如今二龙山主观城垣修筑防事的补天手李志之父,当年朝中的将作少监李诫督建而成。每逢解试期,此处也专门收留外地前来的贡生等候殿试,平素也有不少七品以上官员子弟,或是汴京出身的国子监门生在此议政论道,接受教师、祭酒等国子监中师长训导德行。

眼下并非是诸地贡生进京参加省试的时节,途径此处的萧唐却见到太学院前此时乌压压聚集着许多高谈阔论的太学生。

凭心而论,萧唐不太擅长于这些极重书生意气的学子打交道。他们当中许多人固然不缺乏热血气节,并且极好抨击时政,管他朝中当政的当年的执拗相公王安石,还是现在的权相蔡京,这些正值血气方刚而又报读圣贤书的年轻人都赶赴上谏抨击朝纲,激奋的专与当政权臣对着干。眼下大学生中名头颇响的陈朝老萧唐当年也曾见识过了,这些学子的初衷固然是为了大宋江山社稷,可是他们之中许多人都有股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倔劲,说好听就是这些书生会为了自己所认同的真理而义无反顾,说的难听点.....就是不知变通,极容易一条道走到黑。

更何况萧唐还是武职官将的身份,也的确是受赵佶喜爱而在官场中屡次破格受到擢升提拔,在绿林江湖中萧唐固然等群豪敬服赞他为任侠,可是在这些自有傲骨的书生看来......恐怕其中少不得有人要讥讽他萧唐是得官家宠信而发迹的行伍莽夫。所以眼见面前那些摇头晃脑的学子们,萧唐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打算声张,便准备继续赶路前往大内皇城。

可是就在这时,萧唐却忽然听到一众书生之中,有人高声喊道:“方今那萧唐奉旨镇抚河东罢了,我朝也已有定计欲对夏人用兵,想那夏国贼久为我大宋西疆祸患,昔年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元丰五路伐夏......国家于边庭与敌酋杀伐,致使我大宋无数将士沙场饮恨,可恨当年辽国兴兵干涉,我王师北伐夏贼功败垂成。然如今泾原、熙河、河东诸路已成合围之势,正可犁庭扫穴深入夏境。如今辽国境内也有女直诸部于辽东起事,正值辽人分身乏术,欲灭夏贼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我朝又为何不能北征伐夏!?”

萧唐听得这些青年学子似在是议论兵家要事,又点到了他的名头,萧唐也是心中好奇,便也与石秀、燕青、乐和在一边驻足旁听。这时却又听有一人冷笑着说道:“国家穷兵黩武、动费万计,辽国国主无道,致使辽东女直诸部揭竿而起,我大宋又如何?方今世风日下、盗贼蜂起,正是衰世之象!绿林寇聚众数万乃至十余万之众陷州县者,又何止只有河东田虎、河北张迪之流?

朝廷便是命那萧唐讨寇亦不过是扬汤止沸,只解一时之急,如今我官家逆施倒行、极欲奢华,苛取四方水陆珍异之物而据为己有,权奸广求玉帛暴利,卖官鬻职,无所不为!当政的广蓄私产、生活糜烂,各地百姓卖子鬻女、苦不堪言!民间有童谣称三千索、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朝廷糜烂如斯,军费却又开支庞大,溯本求源还是要教寻常百姓遭受横征暴敛的苦楚!西北战事一起,却又不知要逼迫得多少百姓倾家荡产,不得以而起事作乱,这对于我大宋而言却不是祸事?”

那个太学生此言一出,登时引起在场书生的一片哗然,虽说方今朝中有蔡京、梁师成、李彦、王黼之流仗着权柄势大而大肆搜刮、劳民妨农,国子监太学生们便是上书弹劾抨击,涉及到了赵佶时也要绕着弯说有奸邪蒙蔽圣聪,致使民间苦怨不能上达天听。毕竟是皇帝官家,国子监内的太学生几乎又都是以天子门生自居,所以他们大多有都心存指摘君上师尊实甚为不妥的心思,似是宋徽宗当政期间以敢直言朝政的太学生雍孝闻、陈朝老等人敢上书弹劾将当政的权臣宰相骂个遍,可是却也不至毫不留情面地揭赵佶的短,也总要给当今的天子留些颜面。

可是这个太学生反倒比在场所有国子监中书生更为大胆,竟然敢在辟雍宫门前直言赵佶逆施倒行、极欲奢华,饶是宋朝立国以来善待文人士大夫,奉行言事者无罪,可是这太学生的言语往重了说已不算是犯颜直谏,而是有些大不敬的意味了。

是以在太学生之中,也立刻有人叫道:“放肆!方今天子圣明,饶是朝中有贼子弄权、闭塞贤路,圣上又岂由得你这等孺子置喙?”

那书生闻言却冷笑一声,又大声回道:“小生所说的又有哪里岔了?别的不说,就论杭州造作局蔡京,苏州应奉局朱勔固然皆为使百姓备遭涂炭的奸佞贼子,若非官家恣意妄为,痴爱奇花异石而由得那厮们强取豪夺,又怎会流毒江南,致使两浙路、江南路治下各处百姓流离失所,被迫害得倾家荡产?”

此时国子监中忽然奔出个年纪五旬的主簿官来,他吹胡子瞪,指着那太学生大骂道:“吕将!你这厮好大的胆子,竟敢诋毁圣上!”

808章 君命重、臣节在?偏激愤世的书生

吕将?

萧唐听得国子监中那主簿官直呼那书生的姓名,他心思一动,立刻想到了江南方腊起义之后,这个摩尼教主麾下有个本是太学生出身,却因向朝廷直言花石纲的危害而被弃用不得为官,反倒去依附造反大军的书生。

不得不说这个吕将也是国子监太学生中的一个异类,寻常文人书生遵循道德文章、诗礼教化,奉行君命重、臣节在的天命正统,可是吕将不甘心被开革学籍功名,甚至毫不忌讳依从造反这等在方今文人心目中大逆不道的勾当,虽然他投靠方腊之后在审时度势上也颇具战略眼光,可是似乎也不得绿林道中人的信任,几次向方腊谏策也都未被采纳,虽然在方腊被俘后仍然于浙南一隅继续起义造反,可是后来还是在朝廷的重兵围捕之下自刎身死。

按说宋时国子监内太学生又有“无官御史台”这般称谓,除了当初气性极犟的王安石因国子监众人针对变法撰文批判,而罢免了一批太学学官,前些年又有太学生死谏抨击蔡京等权臣而遭发配流放,大多时候朝廷对于直言进谏的国子监中生员态度也比较包容,而这个吕将却被罢免了功名学籍,一世不得为官,倒也能看出其常作惊人之语,甚至连国子监内的师尊、同窗也都视之为异己。

而此时吕将虽被国子监中教员主薄当面呵斥,他倒反而也因气恼而脸色立变。本来吕将不同于国子监中其他汴京达官贵人出身的子弟,他本是两浙路富阳县贫苦人家出身,因寒窗苦读争得乡县内学政额贡的身份才得以入京旁听教谕,所以吕将不止见惯了民间疾苦,也更是养成了他愤世嫉俗、性烈偏激的性子,按国子监中训导汉时董仲舒臣说三纲五常中事君须以忠,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的某家之言,对于吕将来说却是“君若要我死,我便要君不得好死”。

虽说吕将也不至于将心中那些所谓大逆不道的念头宣扬开来,可是他于先师忠君的训导时常有不同见解,又似今日这般也敢在大庭广众下抨击当今官家奢靡昏昧,萧唐听其言语,心说若是换个朝代兴许便是掉脑袋的大罪,是以眼见他如今被国子监教谕斥责,再联想到后来他被朝廷剥除功名,这也就不足为奇了。

便如眼下吕将被国子监中的教谕与同窗怒斥,他却也似被撩拨起了心中火气,便冷笑着说道:“朝廷任用邪佞施诸般勾当悖理虐民,官家一手要江南浙、苏等各地府衙载巨舰、发役夫的进贡花石纲,一手又要对夏国用兵,劳民伤财、百姓嗟怨。王荆公有言正言者不矜宠利、不惮诛责,须为天下昌言,以寤主上而起民之病,治国之症,我等本是为劝谏官家废罢花石纲而齐聚一处,小生本以为诸位也当知道民间疾苦,却不料也只是与一群只知皓首穷经,而避重就轻的读书人自说自话罢了!”

吕将这番群拉仇恨的言语登时一石激起千层浪,这群本来以天下正道为己任的太学生们各个群情激奋,纷纷要吕将说个明白。

萧唐在这个时候也大概听出齐聚于此的这些国子监太学生们,本来是要一同上书劝谏赵佶罢免花石纲,只是借话赶话时又议论到大宋欲对夏国用兵,吕将就着因劳民伤财之事言语中对当今天子未免有些不敬,在士人之间言论自由相对宽容的宋代,这种事本来也是可大可小,正如当年刚考上进士的苏辙,以及还做得将作监丞那等从八品小官的富弼也都敢上书指摘皇帝“无度失节、不闻谘议”甚至“不汲进取,致使人心忧惶”,而吕将看来偏却是生性烈偏激的性子,他被国子监中教谕主薄叱喝不由的勃然大怒,甚至连带着国子监内所有生员一并嘲讽起来。

在萧唐身旁的石秀本来听这些知乎者也的书生高谈阔论颇为不耐,按他看来这些只知读书、不通世事的腐儒大多眼高于顶,一个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偏生又拙于人情世故,论权谋心术也远不及朝廷中那些满肚子心眼的朝臣官员,听这么一群酸儒书生议论时政国事又有个鸟用?可是当石秀又眼见吕将发将起来,大有要舌战群儒的架势,他倒也抱着膀子嘿嘿一笑,并对萧唐低声说道:“哥哥,这个书生倒也有趣。”

“只怕此人也在东京汴梁留不得许久了......”

萧唐悠然念罢,他心中暗想也并非是自己清楚这吕将终将因为上书抨击赵佶要求江南诸地花石纲劳民伤财而被朝廷罢黜,无论是唐宋时期的台谏、还是明朝的言官群体,虽然那些文人中多有敢于直言敢谏、以死而诤,而丝毫不给皇帝留半点颜面的,可是他们大多也都将忠君为国的烙印印在了心头,起码那些敢于谏言犯上的书生都不会忤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三纲五常这些教化天下儒生的伦理道德,便是被皇帝罢黜甚至处死也要效死节为正统王朝尽忠,可是很明显的是,吕将却并不是那一种人。

现在与萧唐共聚大义,并肯在绿林中辅佐他的饱读经书之士里面,萧嘉穗、闻焕章、许贯忠等人当然也都不是愚忠之人,可也是因为萧唐并未打算裂土称王,专要造赵氏大宋的反也使得他们能够死心塌地辅佐自己的结义哥哥。倘若萧唐不是已经剑指辽东一隅避免了与宋国直接发动大规模的武装战争,那么寻常书生对于江山王朝更迭的正统观念,或多或少还是会使得萧嘉穗等人心生顾忌,纵观吕将在被剥夺功名后毫不犹豫的投奔至方腊麾下,并且屡屡请命要与赵氏大宋对抗到底,那些所谓忠君君父之类的名节观念似乎他也毫不在乎。

比起在传承国祚已接近一百五十载的帝国中受治世正统儒学教化的太学生,这个吕将反倒更像是一个于乱世中学而优却不能仕,只会考虑投奔一方势力能够大施拳脚的幕僚谋士。

此时燕青也发现萧唐凝视着正与国子监太学生争执的吕将若有所思,他便凑到萧唐身前,低声问道:“哥哥,遮莫你也动了拉拢这个太学生入伙的心思?”

“人义者,君仁则臣忠,这个姓吕的太学生依我来看,倒是个不肯愚忠于朝廷的。”

萧唐沉吟说罢,他心中又想到按史载中吕将曾向方腊建议占据东南门户,凭借长江天险以抵御官军,之后在官兵大军压境后时谏策壮士断腕、撤离杭州保存有生力量,后来还率领摩尼教残部继续与朝廷抗争了一段时日,倒也说明这个对宋国朝政失望透顶的士人学子从战略层面上而言的确也是个可当大用的谋士,所以待萧唐拿定了主意,他便又对石秀吩咐道:“三郎,派出些人手盯紧这个吕将,若是他在汴京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报之与我。”

809章 忠烈孤胆,奸邪障目

现在吕将也不过只是个国子监内的太学生,而石秀在东京汴梁市井瓦舍间也早就将大多城狐社鼠整治的服服帖帖,加上京中肯为他效命的一众艺人武师,要盯吕将的梢自然也不是甚么难事。待石秀点头应过了,萧唐也没有留在国子监邸前招人耳目,吕将兀自与国子监中教谕冷言相对时,萧唐等人便已向宣德门投去,后经内侍省侍官接引,到延福宫昆玉殿去觐见赵佶。

这一次萧唐入宫,倒也并没有瞧见扮丑角的弄臣蔡攸、王黼陪伴在赵佶身边,可是眼前目睹的一切,却更为辣眼睛。

虽说萧唐这次入宫觐见赵佶还是依例宣他一并同饮共乐,昆玉殿内吹弹歌舞,玉壶金盏中琼浆玉液满泛,玳瑁盘中香圆、荔子、黄橙、金柑等异果相间,按酒的也尽是佳肴细脍,殿中舞女歌姬捧定龙笙凤管请走佳乐,一派笙歌繁华景象颇具规模。可是此时殿中奏的却是寻常市井间浮浪子弟、无赖闲汉善吟的淫靡俗调。尤其是站在舞台中央的,正有个打着赤膊,露出半身锦绣花纹纹身的倡优艺人杂以市井诙谐俚语插科打诨,起初接见萧唐本来还甚是欣喜的赵佶邀近臣与他把酒同赏,时不时还轰然叫好,形骸也愈发放浪起来。

至于台子上的那个倡优若只是唱唱段子,说些诨话也倒罢了,偏生那个外表风姿也算俊美的汉子在随着宴乐舞到酣处时,便扭动着腰肢甩臀提胯,还时不时向赵佶那里一边抛着媚眼,一边勾动小指头,捏着嗓子说出的淫1词狎语,比起勾栏瓦舍间唱惯了男欢女爱词调的粉头窑儿姐还要露骨......

那般丑态,浪到了萧唐十分想打人。

很多时候萧唐也弄不清眼前这个大宋天子到底是个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的艺术家,还是个热衷于低级趣味的风流痞子,文采风流、书法绘画上他确实造诣极高,可是他趋之若鹜的这般恶俗嗜好也已不止说他轻佻浪荡便足以概括了。

更何况萧唐现在好歹也是以奉旨至河东行兵事罢了的武职官将身份回来向他复命,赵佶时常要邀萧唐随他狎玩共乐的举动固然是对自己体己心腹的一种肯定,可是联想到于河东镇抚田虎所部贼众、入境寇钞的夏人诸部时战死沙场的军中儿郎,还有那些在河东匪患中丧命的寻常百姓......这些显然也都不足以扫了赵佶恣意玩乐的兴致。

只不过萧唐再是厌恶,他仍然要时刻留意不能让心中的不耐在脸上显露出半点来,因为除了瞧着台上那个扭捏倡优正津津有味的赵佶之外,权相蔡京的第五子蔡鞗也端坐在一旁。

如今宫中已经因蔡京建议而仿照周代“王姬”的称号改公主之称呼为帝姬,而蔡鞗这个已经与该称作茂德帝姬赵福金有婚约的准驸马爷,正肃手端坐瞧着自己未来的老丈人正对着个男做女相、搔首弄姿的男子鼓掌叫好,他还时不时露出刻板的笑意来。虽说比起他那个谄媚惯了的兄长蔡攸而言,蔡鞗倒更似是个举止端庄的读书人,可是在萧唐看来比起他那人老鬼精的老子蔡京,观蔡鞗言行举止也还差了许多火候。

不过比起为了争夺相位现在与蔡京已经开始父子反目的蔡攸,甚至外调担任御史、知府的义子庶子蔡蕴蔡九等人,不过官居宣和殿待制的蔡鞗现在除了等候与茂德帝姬成婚,平日多在蔡京府邸内出入,处事似乎也甚是低调,赵佶为甚么又会把他也招进宫里来?

正当萧唐心中寻思时,台子上的那个倡优一曲方罢,他躬身踱步来到赵佶面前,并一脸媚笑的对赵佶说道:“陛下,微臣献丑了。”

这货也是朝中臣子?宋徽宗嗜好教宠臣尽做戏子倒还真上了瘾,这些做尽谄媚阿谀之态的又能有甚么好鸟,于国事当得甚么用处?萧唐心中兀自腹诽,赵佶笑得满面春风,又向萧唐说道:“来来来,朕为萧爱卿引荐,这是翰林学士李承旨。也是朕的肱股之臣,萧爱卿可与他多亲近亲近。”

萧唐听赵佶说罢,他猛然间想起一个人来,便脱口而出道:“莫不是人称怀州李浪子,大观年间进士及第的李邦彦李士美?”

扮作倡优艺人的李邦彦微微一怔,旋即面露喜色,笑道:“萧节帅竟然也识得在下?实教在下心中惶恐。”

眼见李邦彦虽然口中谦逊,满脸却也尽是自矜自满神色,萧唐心中又是不由得一阵恶寒,他现在又何止是痛打这厮一顿,甚至心中都已经泛起了杀机,萧唐心中冷哼,暗自唾骂道:直娘贼,哪个是在夸赞你!先不说这厮行为不检,全凭巴结奉承内侍省的宦官才得赵佶留意,世人讽他做浪子宰相兀自洋洋自得,全凭阿谀顺承而一时坐得相位,金军入侵是力主割地求和的是你,枭首处死禁军中向金兵发炮的炮手,使仍打算誓死保卫京师的汴京诸营禁军上下心寒的也是你,连番推荐投降派向金国卑躬屈膝,乞求苟且偷生的还是你,大宋半壁江山给葬于金人时极尽奴颜婢膝之态的奸厮便有你这狗贼一个,你还以为自己又算是个甚么东西?

只是萧唐虽然心中暗骂,却听赵佶又对他笑言道:“李承旨才思敏捷,也擅长将市井轶事编为小唱词曲,虽然不及萧爱卿所创的佳曲那般余音绕梁,实教人含宫咀徵,可是别出心裁,另有一番滋味。今日能与几位爱卿聚首,朕亦是不胜悦乐,且先饮了此盏!”

李邦彦听罢更是连连向赵佶躬身施礼,并谄媚道:“微臣只求能为圣上竭忠效力,得以报答陛下隆恩之万一。”

说到底无论是自己还是那些在西陲镇守边关的将士,只怕为了国家出生入死一百次,在赵佶心目中也不及高俅在他身边踢一次毬、李邦彦为他唱一出戏、蔡攸与王黼在他身边扮一次跳梁小丑。萧唐现在也很清楚自己能被赵佶唤他做爱卿,只怕与他屡次请命立过多少功劳干系也并不大,全然也不过自己改编做出许多教赵佶能够听得入耳的曲目,又教这个风流天子在自己置办的金风玉露楼中玩的快活罢了。

现在萧唐也没指望能通过自己直言劝谏而使得这个昏君忽然开窍,说白了也不过是要利用天子近臣的身份而施行自己的计划而已,是以萧唐也只得耐着性子,待赵佶又与李邦彦、蔡鞗大谈了阵风花雪月、瓦舍韵事之后,才又借这个话头,谈及于新立的靖难军戎卫于黄河西侧堡寨,如今大宋欲全面占取夏国横山,河东路又当与鄜延、秦凤等地界的西军部曲又当如何协同,挥师策应之事。

而看似有些醉眼迷离的赵佶听萧唐又说起兵事,他却缓缓摇头,说道:“萧爱卿尽忠为国,几番亲临沙场,朕体恤忠良,甚为忧戚啊......而爱卿也知河东靖难军乃是新立之师,并非是久经战阵的部曲。战事凶险,朕也不想似出使辽国时再教爱卿有个闪失,是以河东靖难军......待万事俱备挥师横山,朕已想好由龙、神卫都指挥使,西宁州知府刘仲武为靖难军主将作为偏师协助童爱卿伐夏,至于萧爱卿既然仍有意于边庭为国家建功......朕则另有委用。”

810章 封将挂帅不成,却做监军?

经过自己煞费苦心,于河东路择选、操练诸地灾民,并且也在战场上经过了几次砺练,行伍中将官或是体己心腹、或也是经过自己深思熟虑而选拔出来的这支靖难军,如今却被赵佶轻易将军权交付于其他将官,这算不算又一桩“杯酒释兵权”?

何况刘仲武虽然也是西军中的成名将官,他膝下虎子刘锜也是与萧唐相互敬重,来日在军旅中必将大放异彩的将才,可是萧唐也很清楚刘仲武与三衙太尉高俅相互间彼此扶持的关系。自己灌输了心血而新选练出的这部部队兵权,如今却暂时落到了刘仲武的手中,会不会是那高俅老贼在暗地里从中作梗?

虽然萧唐仍不免会感到不甘与忿然,可是表面上他仍对赵佶恭身施礼道:“蒙圣上体恤臣子,臣奉诏命,但听陛下调遣便是。”

赵佶闻言呵呵一笑,又道:“虽说我大宋前番大胜,然夏国尚有甲士数十万,兼有骑射之利,熙河、秦凤、鄜延、泾原诸地战线绵延数千余里,督监调遣诸军事宜也不可轻慢待之。朕用卿为国征虏破夏,欲任命蔡待制为正监军,萧爱卿则为副监军差遣,出监诸部专掌功罪赏罚的稽核。”

萧唐听罢心弦一动,心说趁着西陲边庭战事而担任监军的,童贯不但领枢密院兵事,也使得他逐渐控扼西军军权,高俅更是借此在数年间便建节高升,做得如今的三衙太尉。如此说来赵佶待自己倒还真是真心美意,许给他一个坐享功勋的肥差?

毕竟在边庭统御一方兵马的将官大多也都是识得人情世故的,他们也很清楚每逢战事由朝廷派出宣抚监军的人物,不是官家身边的红人,便是在朝中握有权柄的重臣,很多情况下受监军差遣的也不过是受边军主帅分兵照拂,安排部曲在远离战火前线的后方坐镇驻守。追究战败罪责的黑锅虽由仍须统军主帅去背,可是论功行赏时寻常将帅也都会做足人情,上书朝廷称监军督阵献策有功,日后在朝堂之中也好有个贵人照应,便如高俅与刘仲武的关系一般。

可是自己这个监军官不过是副职差遣,正职监军却是正坐在萧唐眼前的蔡鞗。

虽说蔡鞗这个宣和殿待制是个从来没经历过战事的文官,可是他毕竟要做得赵佶的乘龙快婿,又是当政权相蔡京之子,当年高俅不过只是一介端王府内的伴当尚可得赵佶提拔,先至枢密院挂名又随驾迁转,以监军西北有边功的名义而破格被擢升为三衙太尉。蔡京使些手段,教赵佶能够提拔自己的五子,同时又是他这个大宋天子的准女婿能够趁着西北战事再谋个功名,这倒也不稀奇。

只不过让萧唐略感意外的是,蔡京在官场仕途摸爬滚打四五十年,争得也只是文官政坛之首的相位,如今那个权相竟也动了插手国家兵马军务的心思?

不过萧唐转念再想,蔡京的那些儿子中,蔡攸学得他老子权术的几分火候,便迫不及待的要与蔡京争夺相位;蔡翛虽也得重用,不过他的政见立场却在自己的父亲与大哥之间摇摆不定;蔡绦倒是颇有几分蔡京风采风流的才气,可是按其以往的风评更似是个文人骚客;其余诸如蔡鋆、蔡蕴、蔡九之流......尽是些不堪大用的膏梁纨袴。这个蔡鞗看来虽然平素处事内敛低调,可是待他迎娶柔福帝姬之后,却也只能做个在官场中难以擢升的驸马都尉。

与其领受着驸马都尉的虚衔纳福享乐,看来蔡京也是打算教自己这个儿子能够在迎娶帝姬之前,不仅能够多在军中打通些关系与门路,此战若能一举平灭夏国,解除大宋百年西陲之患,童贯不止能借战功于边庭西军把握更大权柄,蔡京亦能在朝中得势,而萧唐也能因副职监军的差遣分得一杯羹。

可是监军也要分童贯、秦翰等能带兵打仗的人物,或者是高俅那种分明是被皇帝派到边庭去捞便宜赚人情的,赵佶竟然打算任命蔡鞗这个不知兵事的权宦子弟做监军,恐怕就是要萧唐维护蔡鞗的人身安全,使得他能够在战场的大后方坐享战功,不至于耽上一点风险。

这对于其他任何企图巴结赵佶与蔡京上位的武官而言,无疑都是个美职肥差,可是这却显然不是萧唐想要的差遣。好听点来说,赵佶是打算让萧唐与蔡鞗这个未来皇家帝婿一同去边庭捡现成的战功,可若是把话的难听些,赵佶与蔡京也知道萧唐历经过几番战事,也有些统兵御将的本事,所以便打算让萧唐坐镇后方以防万一,去做蔡鞗这个权相之子的贴身保镖。

“乞陛下圣鉴,臣蒙朝廷重用之后屡次平寇,为国家出力之心始终无异。如今我大宋伐夏在即,臣亦愿尽薄才建功,亲赴沙场与西军将士一并披肝沥胆、荡灭寇虏,还望陛下成全!”

只做了片刻沉思,萧唐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忿气,他还是打定主意向赵佶直言,自己可并不愿做甚么坐享其成的监军官,当然也更不想做劳什子蔡氏子弟的看家护院,左右汴京殿前司中还有许多想抱蔡京大腿的武职官将也不差他萧唐一个。就算蔡京会因此事而对自己有些想法,萧唐心说毕竟军机要事为重,自己在汴京朝堂也终不能任由蔡党一直摆布下去。

“这......”赵佶闻言一怔,旋即又笑说道:“朕自然能体察爱卿的心意,可是兵者,不祥之器也,争战厮杀时刻耽着生命攸关的凶险,朕又怎能一直忍心教爱卿屡次身赴险地?何况爱卿如今是枢密院中重臣,怎好轻动?往日卿也立过许多功劳,厮杀劳困,今番边庭有三军用命,又何至于教萧爱卿诸事亲力亲为?”

听萧唐出言打算婉拒赵佶的差遣,在旁的李邦彦不由瞧着一怔,他心中不由暗付道:听闻这萧唐也是个善于揣摩圣意的,官家委你这般差遣,你拜谢圣恩受了便是,怎的此时却觑不清个眉眼高低?呵呵...这黄口小子虽然有些怪才,可是前些年没由来得与那圆社高二生怨,看来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不识世故的行伍莽夫,这厮还真以为至边关搏命便能讨官家欢喜?枉费我还曾打算与这蠢物做些人情!

而另一旁正受赵佶册封为伐夏监军的蔡鞗颇有城府,他面上虽然含笑不语,心中却也不由想道:遮莫萧唐这厮仗着得官家宠信,便以为自己翅膀硬了,不必再瞧我蔡家的眼色行事?哼!说白了你们这些武弁莽夫图个封妻荫子,只要不要掺和到国事政斗中,并且俯首贴耳的供朝中文臣士大夫驱策,但凡还有个利用处时,我蔡家未尝不能赏你个功名富贵,可若是真妄想与我父亲分庭抗礼,只怕便如扔块破布一般给丢掉了!

家父有心要抬举你,官家金口御旨倒也敢推诿,难不成这厮是生了甚么别样的心思?倘若真是如此,如今倒教这萧唐做了有功之臣,却不是养虎为患?此事还须早些报于父相晓得才是......<

811章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哥哥,听说官家要任恁副监军,去帮衬那蔡京家的小儿?”

待萧唐从宫中返回自家府邸,随行的燕青、石秀等人也向萧府中其他兄弟大致说了此事,萧唐也见在场的兄弟不少人脸上挂着愤慨之色,他便打了个手势,说道:“且先到厅堂去说话。”

待众人到了院落后方的厅堂分别入了座,石秀先是按捺不住,忿然说道:“监军虽然在战时代表官家协理军务、督察将帅,可也都不过是临时差遣,何况哥哥受的还是一个副职。好歹哥哥镇抚河东立下大功。官家如此任命,又不曾安排具体的差使,却叫蔡鞗那囚攮的纨绔骑到了哥哥的头上来!直娘贼,这却不是冷落功臣?”

“看来官家也是瞧哥哥在官场擢升的忒快,到底还是起了心思有意要敲打一番......”

还没等萧唐言语,一旁的许贯忠只略作沉吟,便又说道:“不过按小弟看来,这也未必是件坏事。”

萧嘉穗闻言也点了点头,说道:“毕竟这些年哥哥在官场中晋升的甚快,可饶是权倾一时的权宦重臣,尤其是我大宋朝,于兵家军政越是能够翻云覆雨,越是容易遭到朝廷的猜忌,当年面涅将军狄天使不也是如此?与其遭奸佞进谗言致使官家忽然疏远哥哥,现在好歹也是先向哥哥传递一个信息,也教我等能够早有防备。”

萧唐闻言也是轻轻一笑,赵佶一手提拔自己宠信的近臣,一手时而敲打一番教属下明白自己也须知道个分寸,这也是他擅使的手段,只是没有料到终于用到了自己的头上来。现在萧唐回想自己在宫中的反应还是有些冲动了,权力到底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确实能够靠着它争个荣华富贵、荫庇子孙,或者方便自己做成筹谋已久的大事,可是现萧唐在官场上的一切权力都来自于皇权,虽然接待臣子甚是随和随性的赵佶是笑言劝说他接受副监军的差遣,可是如果他萧唐真的甘冒大不韪而违抗皇命......那么后果自然也是可想而知的。

至于蔡党那边...虽然眼见他萧唐接受了皇命,蔡鞗也是笑言称自己还须萧节帅多加照拂云云,可是官场人心鬼蜮,萧唐也没单纯到会去相信那个蔡京五子心中就真的没有生出任何猜忌来,与蔡党一派或许终将图穷匕见,可是时候的早晚,却也要拿捏的十分准确。

想到此处,萧唐也不由的打趣道:“按官家的意思,虽然他有意教我少染指兵权,可这倒也算是他对我的照拂,领个虚衔在后方坐收名望,却也是桩美事。”

石秀闻言嘿嘿一笑,说道:“哥哥也要与我说笑!咱们若真的逆来顺受,休说仕途前程,可是没了军兵的将官,又能济得甚么事?何况我等随哥哥双线行事,又与河东路选练新军,也不是为了他人做嫁衣的,如今靖难军的兵权也落到刘仲武那厮的手上,遮莫也是高俅老贼在背后暗做手脚。既然朝中奸佞多使些杀人不见血的勾当,只怕哥哥选练起的军旅也要被些奸厮祸害了,依我的意思,莫不如......”

“无论是刘仲武还是靖难军,那边的事先不必过虑,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只会遭人猜忌。”

萧唐立刻摇了摇头,马上打断了石秀的话语,虽然刘仲武在官面上与高俅走得十分近,可是行伍中官将通过向朝中权贵示好而保住自己的仕途,未必就能说明对方必定是个助纣为虐、百无一用的军中蛀虫,综合刘仲武的事迹来看他也是员能带兵打仗的宿将,更何况还有他那终将在两宋交替之际大发异彩的将门虎子刘锜......现在靖难军中固然有萧唐许多心腹,如果不循正常途径,做些不能摆上台案的勾当去处处为难,好教靖难军那个暂时的主将刘仲武做不长久,一来这种同僚内勾心斗角的手段只会延误战局,二来真要是事发,那更会教赵佶警惕自己在军中恋权不放。

此时眉头紧皱的花荣也说道:“可是国逢战事之际,便是将军立功之时,此番我大宋与夏国大弄更是非同小可。哥哥意图重整军旅,此番大功也是必须要争得的,可是如今无兵无权,颠倒着要怄酸醋纨绔、朝廷奸佞的鸟气,只等仰人鼻息被打发些功劳,这又是何必!?”

萧唐悠悠一叹,按说自己本来也是随遇而安的性子,本来麾下有无数兄弟帮衬,还能做得个俸禄优厚的闲散官员,终日与娇妻美妾在自家府邸悠哉度日,这岂不是大多人求之而不得的归宿?如今随着自己渐渐在朝堂中的地位越来越大,宋夏战事再起因为兵权纷争弄不好还要犯了童贯的忌讳,偏生此时蔡京又插一杠子进来,双方政治理念不符,也甚有可能因此而反目对立,届时朝廷的猜忌、权奸的阴谋.....也要逼得自己不得不使尽浑身解数,弹精蝎虑、如履薄冰的去面对。

可是既然如今自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萧唐心说自己又怎能就此撒手不管,就此退避了?

沉吟片刻之后,萧唐忽然换了个话头,缓缓说道:“当年童贯也不过只是个杭州金明局内的供奉官,也是因与暂时失势的蔡京相互勾结,引荐其似当年累功升迁为景福殿使、武信军留后的权宦李宪那般初次以监军的身份,合兵十万攻打夏国。

当时的童贯可还没有掌控边庭军政大权,统领大军的主帅也是促成熙河开边的名将王厚,而且当时军至湟州,官军却又下手谕由驿马传达诏令命令大军折返,可是童贯却向王厚传达报说官家发书信是说愿将军大功告成......而后童贯与王厚收复四州,以此功劳接连督监边庭宋夏兵事,讨伐溪哥臧征,收复积石军、拓边横山......以此成就了在西军中的地位。”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萧唐话音未落,萧嘉穗与许贯忠便不约而同的说罢,只是萧嘉穗却又道:“可是如今统管的西军的却正是那媪相童贯,且先不说官家心思如何,西军中似小种经略相公、刘将军等人也甚是看重哥哥,可是就算哥哥打算觑个时机联合西军诸部,倘若举事一有不当,只怕也必遭童贯那厮猜忌。”

萧唐微眯双眼,他徐徐站起身来,说道:“都说时势造英雄,饶是会惹得权奸猜忌、朝廷掣肘,咱们也终不可能审时度势,趋吉避凶着一生一世,云涌风来时又怎能蛰伏不动?既然有一些事早晚要去做、有一些人早晚要去招惹,届时见招拆招便是......高俅那厮在汴京禁军中排除异己,使得诸部将官也似他的仆役家奴一般,我在朝堂运筹谋画了许久,可也不是为了给蔡京、童贯等权奸去当看家护院的。”

812章 出征前的安排,河北连锁事件

过后几日,朝内也收到了总领永兴、鄜延、环庆、秦风、泾原、熙河六路边事的童贯派遣使者上书如今自上次宋夏战争已过数年,朝廷秣马厉兵准备妥当,而辽朝疲于应对国内女直诸部起事,正是再次大举进兵,一举平定大宋西陲之患,尽取横山之利而被北窥夏都兴庆府,成就不世之功。

饶是前番夏国称臣,可是夏人犯侵边境屠杀劫掠屡见不鲜,而又经过童贯这几年的一力促成与准备,用兵西北所需的粮草、补给、民夫、军费堪堪也足够用度,宋夏全面战争再度暴发也已是迫在眉睫。赵佶遂颁旨命童贯、种师道为主帅,以蔡京之子蔡鞗为正监军,签书枢密院事萧唐为副监军发兵二十余万分三路伐夏。而趁着汴京枢密院调度戎卫监军的期间,萧唐倒也能在府邸中浮生偷得半日闲,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一段闲散时光。

天刚蒙蒙亮,萧唐便已经醒了过来,在旁用锦衾盖住了全身的唐芃秀还在熟睡着,虽然早已嫁入萧家为妻,可是她却仍像个妙龄芳华的女孩子,经过一夜的缠绵,唐芃秀的睡姿就像是一只慵懒的小猫。加上昨天与高展绫前后两夜的春闺缱绻,萧唐按理说也当迟起些时候,或许也是是因为这段戎马倥偬,也让他已经习惯了早起。何况趁着这段时日,萧唐还要在临行前与自己的儿子萧赟多抽出些时光亲近,免得征战沙场归来时,那小家伙又该不认得他这个老子了。

通过几日的接触,那小家伙好歹与萧唐又熟络了不少,不管是与苏瑾娘同处一室的时候,还是抱着他在府邸后宅中游玩,起码这个小祖宗总算不至于被萧唐抱在怀里时便哭闹个不停。

此时在书房之中,小萧赟嗯嗯啊啊着,趁着萧唐正与燕青、许贯忠等人叙话的时候,他撅着屁股拼命往前蹭,又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从萧唐手中抓过张写满密文的信笺。这小家伙忽闪忽闪眨着大眼睛瞧着眼前的纸页,哈喇子倒先从嘴角流了下来,小萧赟揉把揉把手中的信笺,旋即便要往自己的嘴巴里面送,也幸好萧唐眼明手快,一把从这小祖宗手里将那团纸球给抢了过来。

萧唐正心说平日**甘露、与专门吩咐厨子调制的诸般流食可没少喂你小子,怎么见到啥还都想啃两口。可是这个时候眼见这小祖宗小脸一垮、小嘴一撇,看模样很快要嚎啕大哭起来,萧唐忙又将他抱了起来连哄带劝,又一溜烟奔出书房召唤来锦儿,并将这小萧赟交到了她的手中,这才灰溜溜的又折返回了书房。

眼见燕青、许贯忠等兄弟一个个左右顾盼憋着笑意,萧唐也嘿嘿讪笑了两声,随即又将被小萧赟揉得皱皱巴巴的信笺给平铺开来,由梁山寨中做眼线的李宗正那边传来的内容里面,前半段的消息倒也并不算十分紧要,上面写道青州白虎山下孔家庄中有一对兄弟唤作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亮,他们两个因与本乡一个财主争执,而将其一门尽都杀了,后来为躲避官司又聚集起五七百人,霸占了白虎山而打家劫舍,因为孔氏兄弟好习枪棒,与梁山宋江有师徒情分,所以也被宋江拉拢率领白虎山一路的强人投了梁山泊入伙。

虽然孔明与孔亮二人十有七八也是因为宋江在江湖上的名头,是以才拜了那个武艺平庸的黑三郎做他们的师父,不过这哥俩的确也是本领低微,偏生却都是恶霸猖狂的习气,与同乡的财主生了矛盾便把人一家子都给杀了,这类货色萧唐也自然不会把他们当成是值得拉拢的绿林中人,不过这封密信的后半段却引起了萧唐的注意。

山东济州郓城县步兵都头雷横因与原在东京汴梁行院间打踅,后到郓城县开勾栏的白秀英发生口角,一怒之下将白秀英之父白玉乔打伤,而后被与白秀英有然的新任知县当庭责打,甚至还将其绑缚在勾栏门首示众。雷横又因老母受辱而怒杀白秀英,在被押往济州的途中却被县衙内同僚朱仝私自放了,如今也已经带着老母投到梁山泊中入伙。

山寨中晁盖与宋江接引雷横上山,此时又念及朱仝昔日私纵之恩,现在也正盘算着要救出朱仝来到梁山泊入伙。只不过朱仝故意放走死囚,已被押监在牢中待六十日限满断结,便要被刺配沧州牢城营,一来攻打县城官狱不好搭救,二来以宋江与雷横对朱仝的了解,也都知道那个美髯公对落草绿林的排斥心甚重,是以现在山寨中晁盖、宋江与吴用等人似也在合计如何能使些手段,好教朱仝能够心甘情愿的投奔梁山入伙。

雷横虽有小恶却也至孝,而朱仝深谙为人处世之道更是重义之人...雷横走投无路时乐意去投奔宋江倒是不妨,可是为了招揽朱仝这个不愿落草,只打算迭配期满还乡复为良民的义气好汉入伙,宋江等人将要使出的下作手段,萧唐当然也十分清楚......

更何况萧唐现在不止身兼签书枢密院事、信安军节度使,他还是受赐为食邑一千五百户的沧州横海郡开国侯爵。关支受领封地的食邑俸禄事宜,也都是由留守大名府萧家集的萧义、卞祥等兄弟操办,借此机缘他们与横海郡本地的柴进柴大官人也时常来往,是以现在萧唐等人也知道柴进的族叔柴皇城现在正于高唐州中居住......

还有在汴京与萧唐勾心斗角的高俅,他的叔伯兄弟高廉倚仗势要,前些时日便已携家带口前往高唐州赴任知府一职,而河北东路高唐州与大名府、恩州接壤,自家哥哥死对头的族亲兄弟到了邻州赴任,留守于大名府萧家集的心腹兄弟们当然不会一无所知......

现在自己奉旨前往边庭在即,可是河北地只怕过不了多久,便要发生一连串的连锁事件了。

眼见萧唐踌躇不语,燕青与许贯忠对视一眼,旋即又向萧唐问道:“都时在青州绿林地界打踅的,听闻那白虎山孔氏兄弟也不是甚么奢遮的人物,郓城县的那个插翅虎雷横哥哥当年也曾见得,他也不过只是个步兵都头出身,梁山泊不过新添了三个头领,哥哥却又为何面色踌躇?遮莫哥哥听那朱仝义气深重,也生了搭救他的心思?若是恁的,小弟自会发书信去知会二龙山的兄弟们,那朱都头既然是要被迭配至沧州牢城营,柴大官人最好结识绿林好汉,那边也可请托他来周全。”

“那朱仝不愿让他的兄弟雷横母子二人性命皆休,倒不惜断送了自己的前程、落得个充军发配也要出手相助,这等义气之人我当然愿意助他。不过朱仝是愿意熬到充军迭配期满归乡,亦或是打算投处山寨落草,也是全凭己愿,我也不至强求......我担心倒也不是那个朱仝,却正是柴大官人呐......”

萧唐悠然念罢,旋即又对燕青说道:“小乙,不止是大名府与青州那边的兄弟须随时待命,恐怕你也要往河北去亲自走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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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3章 那种所谓的好汉,不做也罢

萧唐打算教燕青亲自去沧州走一遭,同时吩咐大名府、二龙山的弟兄准备待命,也是因为他很清楚高唐州知府高廉的那纨绔妻弟殷天锡因看中柴皇城的花园住宅,不管其中多没多出个李逵从中搅和,那个殷天锡定然还是要向柴进咄咄相逼。

无论是柴进要告御状还是与高廉、殷天锡等人对持,他这个在江湖中名声甚响的小旋风恐怕终究还是要被那些权贵恶霸算计。冲着这些年来柴进与自己的交情,萧唐自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更何况柴进也是知晓他萧唐于官场绿林间双线行事之人,萧唐也不想柴进也被宋江等人趁机赚上梁山泊去。

至于朱仝以后的归宿暂时倒也不必教萧唐挂心,他那个美髯公不止重义气,也更会做人,本来朱仝私放了打死自己姘头白秀英的雷横,新任郓城县知县却仍然打算饶过朱仝一次,若不是白秀英之父白玉乔定要赴上司陈告朱仝私放打死他女儿的凶犯,朱仝甚至都不必被发配至沧州。

何况后来就算被押送到了让人闻名色变的牢城营去,朱仝凭借着他善于为人处世的手段,不止教牢城营、府衙中的押番、虞候、门子、承局、节级、牢子没一个人不喜欢他,甚至就连沧州知府也亲自面见并有意提拔他,这般待遇便是连曾被发配江州的宋江与朱仝比较也逊色一筹。

而且朱仝能够得沧州知府的赏识,既不是因为他的名声,也不是因为他的武艺,更不是因为朱仝颌下留着教小孩子既好奇又喜欢的大胡子。在与沧州小衙内见面前朱仝向沧州知府陈述自己被充军发配的因由,以及朱仝第一次抱着小衙内去游耍时的举动,那才是沧州知府放心将自己极为爱惜的幼子交予朱仝照顾的真正原因。

本来似朱仝这等人物应该在这般时节体制内混的风生水起,可他也与许多官门中人一般与江湖义气有些夹杂不清,可能也是因为武艺娴熟过人的朱仝拿捏人情世故又极为老道,所以才会让宋江无所不用其极的也要拉他上山入伙。

不过萧唐心中的这些心思,饶是生得玲珑心窍的燕青自然也不可能未卜先知,他听萧唐打算教他至河北走一遭,不由得疑惑道:“小乙去走一遭自是无妨,可是哥哥如今奉旨赶赴边庭在即,河北那边也还有萧义、卞祥、杨林等兄弟打理,不知哥哥又要教我去做甚么?”

萧唐略作思付,说道:“高俅那厮是心地匾窄之徒,我又与他结怨已久,如今我在枢密院中谋得要职,倒也不惧他使尽腌臜伎俩害人。可是当年我在河北地界与柴大官人交往密切,江湖中也尽皆晓得。那高俅的叔伯兄弟高廉既然去赴任高唐州知府,柴大官人族叔柴皇城却也在城中盘住,以高俅记人雠怨、眦睚必报的性子,难保他不会撺掇那高廉趁势发难,小乙此行去沧州横海郡须向柴大官人示警,倘若高廉那边真的有所动作,是依着走官门路数还是动用绿林兵马......小乙你尽管见机行事。”

燕青是个道头知尾的人,他听萧唐说罢,再回想起往日高俅排除异己、构陷迫害的手段,心说那厮还真有可能眼见在汴京算计自家哥哥不成,便在民间下手寻萧唐的故交发难,所以他也点了点头,立刻说道:“晓得了,谨遵哥哥调遣,小乙必然不会让柴大官人有个闪失。”

“还有一件事......”

萧唐顿了一顿,又道:“这些时日梁山泊专要召集人马,如今宋江在郓城县的同僚雷横既然也投奔上梁山寨中,等朱仝发配至沧州牢城营后,估计他们也要派人手前去赚其入伙。柴大官人与宋江等人也有些交情,是以梁山中人应该也会投到柴大官人府中暂住。小乙倘若见到梁山中的头领,他们若要不择手段逼迫朱仝投奔梁山之时...最好劝说柴大官人不可助他们,而坏了江湖名声,若是小乙撞破他们的伎俩,觉得应当插手阻拦时,你也尽可出手......便是杀伤了梁山泊那边的头领,也不必有任何顾忌。”

燕青听罢反而又有些不太明白了,他面露疑惑,又向萧唐道:“既然那朱仝待梁山晁盖、宋江、雷横等皆有义释私放的恩情,他们几个也都是旧识,哥哥以为梁山一伙竟要使些歹恶的法子,去陷朱仝于不义,非要逼迫得他不得不投奔梁山入伙不成?”

“在一些人的心目中,他们所谓的绿林道义、江湖义气,与我等却是相差太多,为了能多拉拢一些自己认为的兄弟帮衬,为友义心、恻隐之心......对那些人而言也算不得甚么。”

萧唐悠然叹罢,他也知道这个时代绿林中人的行径与后世传扬的侠义道大相径庭,如果说江湖血雨腥风、快意恩仇,不能一味得以后世的道德标准去加以评判,萧唐能够容许些行径,可是一直以来在他心中也都有着自己的底限,眼见宋江那伙只为了赚一个头领入伙便要残害一条无辜的小生命,萧唐若是能出手阻止,当然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如果容许这种行径的发生仍在如今时节能够被称作江湖好汉,那么那种所谓的江湖好汉不做也罢。

※※※※※※※※※※※※※※※※※※

等到护送正监军蔡鞗、副监军萧唐赶赴边庭的四千汴京禁军,由厢兵役夫输运的营帐、衣袄、甲胄、军械、箭矢、等物资惧已经整顿齐备,枢密院发调兵符验,又于京畿路、京西北路下辖调拨五路军州各起官军五千,也已限日下起行。府邸中仍是由杨序与石秀等人经管,而萧唐在与一众心腹、家眷话别之后,只携萧嘉穗、许贯忠、花荣三人并燕云骑射随大小三军选定吉日一齐出师,汴京中也有各衙门官司属下官员送路饯行。

而当西进的汴京禁军出了汴京万胜门,并且行至京畿路与京西北路交界的中牟地界时,在萧唐府邸之中,燕青等府邸中亲信向大名府萧家集、青州二龙山分别发了飞鸽文书之后,也收拾了银两盘缠,打拴好包裹行囊,与乐和二人也离开了东京汴梁,取路投河北沧州而去。

814章 鄜延路延安府,前来接应的宋将

且说萧唐与开赴边庭的汴京、京西北路禁军兵马过西京河南府、入永兴军路,经过虢、同、丹等几座军州,终于进入鄜延路治所,同时作为大宋西北边庭与夏国对持的军事要地延安府地界。

只是要抵达州府还须一日的路程,此处距离宋夏边境的路程更是遥远,眼看天色渐晚,萧唐便立刻发号施令,命令三军扎营歇息。诸部将士也立刻行动起来,依据当地的地形地势划地扎营,各部军卒按部就班的搭建帐篷、埋灶烧饭乃至派出游哨巡弋,一切都显得十分井然有序。

这一路上官军虽然沿途州府官吏的接待,而且所过之处也都是远离宋夏战区,位于大宋治下的地界,而且这般兵马数量众多的军队,就算不设巡检游哨,也不会有哪路绿林流寇嫌命太长敢来偷袭,但是萧唐仍旧一丝不苟督令三军按战时的条例严加安排营防,也从来不接受州府官员的盛情邀请,而是一直与全军将士一并在营寨中驻扎。

现在不同于自己挂帅镇抚河东路那时的情况,随同萧唐出征的心腹兄弟有限,在这段时期与二龙山、大名府、密州、江南等地的心腹兄弟也不便互通声息,所以在这段中一切绿林中所需处理的事端,乃至燕青至沧州横海郡与柴进谋面后所可能发生的事件,萧唐在这段时期也只能暂时委任燕青与鲁智深、孙安、梅展等人随机应变,自行处理。

这倒也能让萧唐有足够的精力督管由东京汴梁、京西北路受枢密院调令开拨至边庭的禁军兵马。虽然在抵达宋夏战区之后,这些部曲也要经过重新调配,再经童贯以及老、小种经略相公等宋军主帅的安排调往不同的战区,可是起码在现在这段时期内,做为副监军的萧唐也有权力指挥都监这些宋军部曲。

萧唐也发现这些受调令赶赴边庭的宋军部队既然能受调令出征,自然也要比寻常戎卫各处军州战力孬弱的官军要强上许多,可是他也能看出各部兵马的精神面貌、军兵战斗素养、部曲协同指挥等能力都显得参差不齐。是以萧唐每日也会全副披挂,并与萧嘉穗、许贯忠、花荣等亲信兄弟巡视营寨,但凡有哪处部曲军纪松懈,接受将令怠慢渎职的,萧唐也必定会严责统领部曲的将官。

而这些从京师腹地调拨过来的宋军之中,还真有不少兵卒从来没有真刀真枪的至战场搏命,也有些低阶将官完全是靠向军司上官孝敬金帛,打通关系才在军中谋得个武职差遣的,本来行军路途辛苦,疏于操练的官军部曲更是人困马乏,眼见萧唐还要摆官威做那许多无用功,的确也有些军中将官颇有微辞。

可是饶是有些怠倦的官将心中埋怨,可是不服他们也只能憋着。

虽然在行军路途之中,名义上萧唐顶头还有个正监军蔡鞗坐镇,可是那个权相蔡京之子,又是不久后大宋皇室的乘龙快婿却是个丝毫不通兵事的文官。那蔡鞗倒也颇有自知之明,一路行军扎寨、督检操练、哨探巡逻等诸般军中事宜他全都甩手交由萧唐操办,若是沿途州府的官吏盛情邀请,蔡鞗便到城内府衙赴宴交际,顺带着与在政治倾向上依附于蔡京一党的大小官员弹笑风笙,待官军再次启程上路时蔡鞗便返回大军队伍中静居在厢车之内,基本不会与其他军中将官相处。

更为重要的原因是,蔡鞗骨子里就带着一种文人士大夫的优越感,他也很清楚自己按他父亲蔡京指示做为监军开赴边庭就是要镀层金的,若是似萧唐这等官居要职的将官,蔡鞗才有心思与其虚与委蛇套套交情,可是其他军中甚至兵马都监、统制官阶的武将在他眼里也都不过是粗鄙的泥腿子、无知无识的行伍莽夫。蔡鞗半点与那些匹夫打交道的心思都没有,也懒得使出他心机城府的手段。

其他将官或多或少也都会感觉到蔡鞗对于武人鄙夷的那种冷漠,谁还会腆着脸去巴结那个鄙薄武将的蔡京之子而自讨没趣?

于是乎,寻常将官虽然心生怨懑,可是却惧怕身兼迁补赏罚禁军官将职责的签书枢密院事萧唐会在行军赏罚簿上记上一笔,回头至朝中再参他们个御下不力的罪责;于是乎,本来在行军途中饱受苦楚的士兵们也渐渐养成枕戈待旦的习惯,但凡安营扎寨、警哨游探、行军列阵等军中事宜经过萧唐在行军期间有意的督练,许多本来操习懈怠荒废的士兵遵将领行事的能力也是愈发熟练起来。

而正当汴京与京西北路的禁军按萧唐的吩咐布置营寨,派游骑哨探游弋的同时,在北面不远的山坡上正有一队披挂整齐的马军疾驰而来,这队兵马尽着宋军制式的铠甲,浑身上下也都透出来一股萧杀的气势,历经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老兵,与虚弱冒领的弱质兵痞的神情气质自然大有不同,而打眼一瞧这队凛凛生威的兵马,立刻也能感觉到他们那一身在沙场中磨练而出的煞气。

“裴统制,两位监军所统率的兵马就在前面扎寨。”

其中有个看衣甲似军中营指挥使模样的将官一勒缰绳,驻足手搭凉棚,眺望前面不远处萧唐所在的宋军营寨,他忽然出言赞道:“从京师调拨过来的兵马军容倒也甚是端正,听闻那萧节帅经略河东、镇抚京西,看来的确也是个善带兵的人物。”

而那那指挥使唤作裴统制的是个满面虬髯、生得一脸横肉的凛凛大汉,他策马上前,只稍作打量,却又往地下吐了一大口浓痰,并啐骂道:“这他娘的又是个屁!懂得安营扎寨又算个鸟本事?甚么鸟监军官,说白了就是拍马屁教官家快活,便来白领战功的腌臜权贵。老子草他十八辈祖宗,俺西军无数儿郎流血赴命,却要成就那干奸厮的功劳!杨相公也忒偏心,不调拨俺至攻打韦州去,却教俺来接引这拨厮鸟,也是洒家时乖命舛,要受那厮们的鸟气!”

裴统制口中正骂着,方才那个宋将立刻策马上前,向他劝道:“裴统制,汴京调拨过来的监军,好歹的都是朝中重臣,言语也须小心一些,否则若是惹得两位监军不喜,不止是杨相公,老、小种经略相公面上须不好看。”

“教他咬我鸟!老子管那厮们喜是不喜,姓吴的,你又算是个甚么鸟东西,来管洒家的闲事?”

虽说看似是同一个部曲的上下级关系,可是这个裴统制很明显对于眼前的那个将官很不待见,他又冷眼打量面前那脸上不见喜怒之色的宋将一番,更是感到气不打一处来,便又不屑的说道:“嘿嘿...你小子不是一向喜欢拍权贵的马匹么?接待那劳什子监军的勾当,便由你这厮去伺候那干囚攮的鸟官罢!”

815章 蛰伏的猛虎,西军吴晋卿

此时大营内帐篷基本都已经扎好,在军卒布置营寨外拒马、鹿角的同时,伙夫军卒埋锅造饭。又有一道道炊烟缕缕飘上半空。

而在中央一座最为精美的营帐中,蔡鞗面露厌恶之色,他伸手一推,将盛满了炙羊肉的漆盘推到了一旁,桌案上碟儿盏儿乱碰,其中盛着的时鲜果蔬、素炒小菜他也连没动过一口。

虽然给蔡鞗备置的菜食都是他从汴京中带来的厨子,可是炙烤的羊肉都是行军时用食盐腌制的腌肉,蔡鞗只尝了两三口觉得不及在汴京中尝到的荤食鲜美,这教他登时感觉到毫无胃口。

好歹蔡鞗也是在蔡京府邸中长大的,蔡京为了迎合好享乐的官家提出“丰亨豫大”之说,本来蔡府中衣食住行便极尽奢华,他老子蔡京想吃蟹黄馒头了,一顿便能花出一千三百多贯,平时吃碗羹杀死几百只鹌鹑也是稀松平常之事,前后照拂蔡鞗起居饮食的便有数以百计的家仆婢女,现在却在荒山野岭间吃这等难以下咽的炙肉,这又怎能教蔡鞗吃得下去?

戎马倥偬,果然恁般辛苦......罢了,父相如此安排也有深意,我且忍耐些时日罢了。

蔡鞗冷着脸兀自寻思着,在营帐中他的随从亲信却面露惶恐之色,呐呐的说道:“五公子...这......”

“算了,我没有胃口。唤人去附近打了河水,这一路舟车劳动,我要沐浴解乏。”

蔡鞗吩咐罢了,忽然又问道:“萧副监军现在又在何处?”

那随从闻言撇了撇嘴,向蔡鞗回道:“萧副监军眼下自然还在聚集诸将,论说甚么每日行军、扎营、布防等事宜。”

蔡鞗听罢冷哼一声,心中付道如今还是在大宋地界,又不是宋夏前线战场,如今便是连蟊贼也不见一个,那萧唐不过也只是个副监军官,此番战事也轮不到他去征战杀伐,他却整天煞有其事的扎营、布防、操练、督检......却不是在哗众取宠?

不过自从当日蔡鞗回到蔡府之中,将萧唐有意推诿官家的任命,似乎不愿以他蔡鞗陪护的身份赶赴边庭等事宜一五一十的告之于他的老子蔡京之后,那个权术老道的权相只略作寻思,便道:“那萧唐新拜要职,又有正事血气方刚的年纪,于兵家军事他受人掣肘而有所抵触,这倒也不稀奇。此子城府不深而沉不住气,便也不足为虑,既然此时还用得到他,我儿也不必与他闹得僵了。倘若那萧唐真生出甚么异心......窥其虚实动静,要整治他也有的是法子。”

蔡鞗谨遵蔡京的意思,而按照官场路数与萧唐虚情假意的周旋,也正是他擅使的手段。

而行军途中萧唐待蔡鞗虽然也甚是客套,可是很明显也没有打算刻意巴结他这个当政权相府中的衙内。这段时日两人交面不交心,也都是各行其事。

而就在这时,蔡鞗忽听营帐外一阵喧哗声起,旋即便有随从进账报道:“五公子,延安府军司已派兵马前来接引恁与萧副监军行伍。”

蔡鞗嗯了一声,随即整理衣冠,踱步向营帐外走去。

呜呜的号角骤然响起,战马嘶鸣、兵甲铿锵。一队马军驰进刚扎好的营寨辕门,并且迅速在营寨中排开整齐的行列,端的迅捷齐整,但见军健昂首肃立,显露出凛凛威风,观其军容便知这支部队的要比京畿、京西路派遣过来的官军中原更为精锐。

此时萧唐得军吏来报,也率终将迎将出去,但见从西军中派来接应的部曲军健各各似精钢铸就的一般骑在昂立的骏马上早排开阵势,他也暗喝了声彩,暗付道:只瞧这气象威仪、军人仪容,西军辖下久经战阵的部曲,的确胜过其它州府军司太多。

至于蔡鞗那边随行的小吏管事则在渐寒的天气下各各瑟缩着脖并佝偻着身子,小声发着牢骚只嫌恭迎蔡五公子的仪仗来得迟了,而蔡鞗眼见奔驰战马扬起的灰尘扑面而来,他更是微微皱眉,并取出块洁白的手帕挡住了自己的口鼻,心中埋怨行伍匹夫果然不识礼数。面见朝中重臣,早当牵马步行,单是这怠慢上官的罪责,这干丘八便就生受不起。

而前来接应蔡鞗、萧唐的西军兵马中为首的那个虬髯大汉却又一抖马缰,他直喇喇的策骑前去,身后众将见状也只得如众星捧月一般随他而行。只是在众骑奔到了萧唐与蔡鞗面前的时候,接应的西军将士之中倒也有些军官急忙滚鞍落马,并匆匆上前以军礼参见。

只不过那个虬髯军官兀自鼻孔朝天,他锐利的眸子又朝前方扫了几圈,当他的目光从萧唐身上掠过,又觑见满脸不耐,好似沾染不得半点烟尘的蔡鞗时,那虬髯军官嘁了一声,脸上鄙夷之情更是溢于言表。虽然他是奉命前来接引受官家任命至边庭督战的两个监军,此时却仍骑在马上,只是赖洋洋的拱了拱手,说道:“鄜延路缓德州指挥使司统制官裴忠,奉杨相公钧旨,来接应朝中派来的监军。”

眼见区区一个统制官竟然也敢如此怠慢自己,饶是蔡鞗的养气本事甚好,此时他的脸上也登时似挂上了一层寒霜。蔡鞗重重的哼了一声,可是还没等他出言斥责,萧唐便抢先一步,上前说道:“原来是裴统制,我萧唐与蔡待制奉官家御旨赶赴边庭,不知老、小种经略相公与刘将军现在统军于何处驻扎?”

这些年萧唐也与不少军中粗直汉子打过交道,也知道西军中这类刚直傲上,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赳赳武夫并不罕见,虽说以萧唐今时今日的地位,当然也完全不需要去容让这个裴统制,可是萧唐也一直觉得与这些莽直的武人打交道远比和朝中那些一肚子心眼的朝臣周旋更为轻松。

“你便是萧节帅?”

裴忠这时倒在马上略微欠了欠身子,说道:“未将倒也曾听说过恁的名头,眼下老、小种经略相公率部于葫芦河筑垒,刘相公则率所部军马于无定河驻扎,其他事俺也不知个分明,待到了延安府后,萧节帅再做打探不迟。”

那裴忠也不擅长打官腔迎奉上官,他更是把蔡鞗晾到了一边,只吆喝着唤过来个麾下的将官去接待萧唐、蔡鞗等汴京派来的监军将官,旋即便统领一彪兵马又奔出了辕门。

至于裴忠麾下的那个将官倒甚为恭谦有礼,他上前先是向面色铁青的蔡鞗躬身施礼,萧唐在旁眼见心中兀自气恨的蔡鞗面沉如水,反倒将这个将官视如无物,他便有意无意的打圆场问道:“不知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那将官闻言立刻又说道:“怎敢劳烦萧节帅动问?折杀卑职了!未将鄜延路缓德州指挥使司步军指挥使吴玠吴晋卿,拜见两位监军大人。”

816章 光辉,阴暗,人性

迄今为止,萧唐结识的水浒中人以及在青史留名的人物早就不胜枚举,可是当他听得吴玠这个名头之后,仍是不禁心头一震。

毕竟这可是引领和尚原、仙人关等大捷,致使金人始终不敢窥视蜀地,所立下的赫赫战功更有资格配得上“中兴四将”名头的四川宣抚使,连同他的兄弟吴璘,都列属南宋因在高宗时抗金战果最为显著而被追封为七王之一的吴玠吴晋卿!

虽然说吴玠也有向张浚出谋诬陷曲端谋反,致使那个与萧唐也有些交情的名将被迫害惨死的污点...其实说起来曲端在抵抗经过入侵时也曾因与另一员抗金将领李彦仙不和,又考虑到保存自身实力而拒不发救兵,而导致那个率领义勇占据陕州抵抗金国两年的英烈牺牲身死;就连老、小种经略相公的族叔,上一代种家军名将种谔也曾在元丰年间的宋夏战争中索性按兵不动,导致与他敌对且一意孤行的徐禧连同上万名宋军将士在永乐城皆为夏军所杀......

人性复杂,人无完人。其实有很多矢志报国的名将,未必就是堪称道德楷模的圣人。恰恰相反,有不少将领在舍身奔赴国难的同时,若是遇到与自己彼此仇视雠怨的同僚,便毫不犹豫的使出些阴狠毒辣的手段除掉挡在自己眼前的绊脚石,这种行为对于他们来说似乎也并不矛盾。

所以萧唐见到这个尚在军中处于微时的吴玠,他也并没有心生厌恶与戒备,相反的,萧唐对于这个保全蜀地不失,在正史中被追赠谥号为武安的涪王很是好奇。

而此时蔡鞗听吴玠这个低阶武官谈吐有礼有节,他便斜眉侧目,倨傲的向吴玠问道:“你这厮,可是良家子出身?”

虽然蔡鞗摆出副居高临下的架势,可是吴玠也丝毫不敢怠慢,他忙向蔡鞗回道:“好教蔡相公知晓,小人虽投身行伍,胸次也无经纶济世的才识。可是蒙先父教诲,自幼也曾过读些经书,识得些礼法教化。”

本来军中良家子在秦汉时期是指从军者并非是七科谪内(指贱民、刑徒、奴隶等等)或者医、巫、商贾、百工家的子嗣,而宋朝时节军中兵源又有很大的比例都是迭送充军的贼配军、各地食不果腹的闲汉泼皮或者受灾的流民百姓,是以良家子出身也是指从军者家世殷富清白,祖上非是大户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所以当蔡鞗听闻吴玠是从军的良家子,他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蔡鞗又微微颔首,说道:“既恁的,你只管按军令行事,有甚分付时,本官自会唤你。”

吴玠闻言立刻喏喏连声的应了,而在一边旁观的萧唐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似乎也有些明白吴玠部曲的上官为甚么似乎待他并不是十分待见了。

........................

随后的几日间,萧唐也从吴玠那边对于目前宋军开始进逼夏国的战局多了一定的了解。两国交兵,也不是非要确定在某个时日投入所有兵力悍然发动进攻,早在萧唐率领京畿与京西的宋军出京之前,夏国早就开始一面巩固现在占据的寨垒,加固城墙、拓宽城壕并修葺各种工事加以备战,一面派出数路兵马向鄜延路、泾原路等地界治下的边寨县镇发动骚扰侵袭,战火甚至已经蔓延到了延安府北面的县镇。

官家又为何任命蔡鞗为正监军,萧唐为副监军,坐镇西军的几个大佬级人物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既然局部战争已经开始,而宋夏战争的前线地域横山作为西夏政权的发祥地,横山羌又唤作山讹,其诸部族人不止作为夏国逾高超远、轻足善走的步跋子军主力,在绵延近千里的山区地带时不时出入边境于宋军内采用出没无常,避实击虚的游击战进行袭扰,西军内各部主将也不可能留守在辖区恭候萧唐等人到来之后,再去继续按照大宋以往攻伐夏国所推行浅攻进驻的策略,步步蚕食夏军。

萧唐倒也明白童贯、老小种经略相公等主帅心中的想法,反正所谓的监军不过是官家要做人情教蔡鞗等人白领一份战功的,似自己这等曾作为主帅督军出征的将官还好说,至于那个蔡鞗......甚么督察将帅的监军天使,老老实实的坐镇后方,打仗时别给老子添堵就行。

可是这么一来,本来还能与童贯和老小种经略相公攀上些交情的萧唐倒也算是牵连,被那些军中大佬给甩在了战线后方。

只不过当蔡鞗听闻游击奇袭的夏军侵袭宋境,甚至连延安府周围也不太平之后,他的脸色登时一变。

何况做为督战西军的监军官,就算军中宿将把他只当成是个坐镇后方的碍眼摆设,好歹蔡鞗与萧唐也不能和前线奋战的宋军距离拉得太远。大军都打进内蒙古、宁夏地界了,监军官还留于陕北窝在路治首府中眼巴巴的等消息?白捡战功也没有这种便宜事。所以在延安府只略作整顿之后,蔡鞗与萧唐等人还需要北上到绥德州临夏城驻扎,在那等候与正率部于无定河一带与夏军周旋的西军主将刘法会面。

而绥德州本来属于大宋永兴军路治下,而后又被夏国打破占据,在宋熙宁三年才复又被宋军夺回。而临夏城一听这个名头便知也是宋国在与西夏于边庭打拉锯战时修筑的军事重镇,建成至今还不过二十年,那般兵事凶险的地界因宋夏互有输赢而时常易主,得失无常,若是驻扎在那个险恶去处......蔡鞗心说万一出了些岔子,自己岂不是要折在那些如虎狼一般凶残的蛮夷手中?

吴玠见蔡鞗面色有异,他便又立刻道:“如今我大宋雄兵三路齐发彼此呼应,已使横山诸部夏贼首尾难顾。临夏城中瓮城、箭楼、弩台、城壕等防事修葺早已齐备,饶是有夏贼越山路险域前来偷袭,城池固若金汤,如何能轻易打破?何况克戎、米脂、镇边、清边等数寨也皆有我部人马呈掎角之势已据敌军,夏贼攻打任何一处便要受绥德州数步兵马包围,定能保得边庭寨垒不失。”

蔡鞗听吴玠说罢虽然未做言语,可倒也算是放下心来。而萧唐也注意到了吴玠谈吐有节有礼,脸上总会挂着温文尔雅的笑意,便是待行伍军健甚是冷漠的蔡鞗似乎对他的印象也愈发好了起来,可是吴玠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在多是剽悍莽夫的西军中却又似乎总有些格格不入。

就好像啸聚山林,一身草莽气的绿林强人和那些书生气很浓,终日口中好说之乎者也的腐酸儒生几乎不太可能性情契合。萧唐也能发觉出吴玠在这些时日中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巴结蔡鞗与自己,显然又与他那上官裴忠不是一路人。虽然他也生得虎背狼腰、凛凛一躯,可是在一些刚直粗莽的军中汉子眼中,吴玠似乎又少了分铁血汉子的敞亮与豁达,不止是他好迎奉权贵的行径可能多少会让些军中同僚看不入眼,萧唐在与吴玠接触时,也总感觉到他会让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饶是吴玠的上官裴忠看来甚是鄙薄他看似三头两面的行为,而蔡鞗似乎也把吴玠当成是一个要谀媚自己而上位的行伍匹夫,他们都不清楚吴玠会成为甚么样的人,做成甚么样的大事,可是萧唐却很清楚。

817章 横山诸部,潜伏的敌军

当萧唐与蔡鞗在裴忠、吴玠等将官的接应下至延安府整顿数日,旋即又启程北上进入绥德州地界后,有军吏传来前方的战报称种师道、种师中率领姚平仲、杨可世、曲克等将官在葫芦河一面修筑席城寨,一面与率大军攻来的夏军列于河域两侧对持;刘法则统领康炯、朱定国等将领率部迂回进攻夏国横山西侧地带;刘仲武则统领河东靖难军黄河西岸葭州;童贯则集结数路兵马雄踞于位于西部战线的镇戎州(今宁夏固原市一带),准备全面攻占夏国的屏障之地横山。

当一行车仗赶至临夏城时候,全军兵马也早已是人困马乏。赶巧不巧的“轰隆隆!”又是震撼天地的一声巨雷,直震得平地簌簌也似阵颤抖,旋即豆大的雨滴倾盆而落,民役军夫一边痛骂“这贼老天下雨也不挑个好时候”,一边在泥泞不堪的道路中费劲巴力的驱赶着堆满衣袄粮草的牲口车辆。押送护卫的军官在车仗前后奔走喝令、维持着秩序,好教这支辎重车队能够尽快赶进城中。

胯下的火赤块骏马忽然喷着了个鼻响,它不安的原地踏动着蹄子,萧唐头戴的战盔也正被雨水敲打得沥沥作响,他身上裹着的那领披风也已被雨水彻底打湿,可是萧唐兀自策马肃立,驻足观望着眼前那座规模并不算甚大的临夏城池,旋即又向西面眺望过去,凝视几里开外一片模糊不清、烟雨朦胧的横山山林轮廓。

雾笼横山,横山锁雾,何况山中千峰万壑,地势甚是复杂,为那座险山更是平添上一层虚幻缥缈的面纱。萧唐心道这便是夏国所仰仗的天堑横山一隅了,每逢宋夏大战,横山诸部大举入寇,必为先锋,此时在横山之中又有多少夏国的兵马潜行设伏?

此时吴玠也冒雨策马,赶赴到了萧唐面前,并急忙叉手为礼,说道:“萧节帅劳苦!都监辎重押送进城内之事,自有未将与押军都管来打理便是,还请萧节帅先入城歇息。”

“我也是在军旅中征战得久的军人,身子还没那么金贵。蔡相公可是已经进了城中安排妥当了?”

在听吴玠应过之后,萧唐转过头来,又向他问道:“吴指挥使,我虽不是边庭西军行伍出身,可是也久闻横山蕃部散居岩谷、控扼险处,诸部族人上下山坡、出入溪涧,更是劲悍善战,而你是泾原路出身的官将,与夏军厮杀经验更为丰富。以你所见,敌军又是否会依仗地利偷袭我军腹地?”

吴玠面色一凝,又抬起头来,正瞧见萧唐目光灼灼的望向自己,他也知道眼前这个在大宋军界名声鹊起的萧节帅可不似避刀畏剑的蔡鞗那般好糊弄,便也坦诚说道:“未将怎敢对萧节帅有所隐瞒?依末将来看,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夏贼用兵本来就善用迂回包抄我军后路的伎俩。但是如今我大宋兵发三路进逼夏境,敌军若是翻山越岭偷袭绥德州诸寨,那厮们却要耽着更大的凶险。一来我军以章庄简公削地蚕食之法步步为营,夏军毕竟兵力不占优势,多线作战难免会捉襟见肘,二来此处北邻河东路、南接延安府,便是被夏贼打破几座军寨又能济得甚么事?”

萧唐听罢却摇了摇头,又悠悠说道:“可是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如今我军东线兵马的辎重补给大多也都屯于临夏城、克戎寨等军镇之中,夏国若是打算兵行险着......要集结兵马突袭绥德州诸寨倒也能取得奇效。”

沥沥雨滴从吴玠的战盔边沿滴滴答答的滑落,萧唐一时间也觑不清吴玠的神情面色,可是过了片刻,他却听到吴玠忽然开口说道:“倘若未将为夏军主将,在这般形势下或许会打算奇袭敌军后方。”

萧唐闻言颔首,他现在也已得知吴玠心中的真正想法,夏国军队以山地步兵与弓骑马军的优势历来都要比宋军更擅长运动袭扰战,前几次宋夏大战之中宋国也因夏军围点打援、迂回袭击的打法大感头疼。直到元祐年间由才兼文武的名臣章楶根据宋朝多年的作战经验,提出堡垒战术和浅攻战术相互结合,循环蚕食夏国边境的战略方针之后,宋军才在战局中渐渐压制住了夏国,占据了主导优势。

只不过既然避实就虚、出奇制胜是夏军极擅使用的打法,绥德州临夏城现在也算是宋军攻伐夏国的后方军事重地,虽然夏国军队在宋军的包围下不得已逐步收缩防线,可是宋夏战线绵延数百里,夏国军队趁着宋军主力部队逐渐吞噬横山壁垒,而抄袭在敌军后方狠狠捅上一刀子的可能性......也并不是没有。

“传令下去,教三军将士严加戒备,蔡相公与东线粮草辎重囤积于此,绝不容有失。”

萧唐吩咐罢了,随即又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夏贼不来倒也太平,可如果真打算以迂为直偷袭绥德州诸寨......好歹也能教我能够派上用场,也不至在此翘首等候西军诸位将军的捷报,只得屈沉了在边庭建功的心愿。”

听萧唐悠然叹罢,肃然垂首的吴玠双眸间却似有精光一闪,他微微抬起头来乜了正眺目远望横山的萧唐一眼,他的嘴角也不易察觉的微微翘了起来。

这个时候暴雨渐渐停了,可是长空中却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鹰啸,一只苍鹰穿破云霄,并在半空中掠了几圈。那只苍鹰又从正缓缓开赴进临夏城的宋军车仗头顶几百丈的高度疾速飞过,待翱翔至雨雾朦胧的横山深谷时却忽然敛翼俯冲而落。

横山密林深处忽然露出几个人影,那些汉子尽是髡发结辫、身披裘褐大毡,其中有个人站出身来,将带着皮囊护手的右臂一展,那只苍鹰一边扑腾着双翅,一边探出两只爪子稳稳的落在了他的右手上。

那个汉子面色阴沉,他又用那对也似苍鹰般锐利的眸子通过深谷山林,朝着临夏城的轮廓与迤逦入城的大批宋军车仗眺望片刻,随即将让老鹰攀上自己的肩膀,又取下了系在鹰足上的竹筒。那汉子取出张纸笺并在纸上写了十几个西夏文,再将纸笺塞进竹筒系在鹰足上,振臂一挥,让那支苍鹰再度展翅向西面飞去。

那汉子旋即又对身后的几人下令道:“通知横山五部的头人,调度来的步跋子、擒生军已到靖边地界,教他们率领所部儿郎协同大军行事......绥德州内的探子所报不差,宋军不止将大批粮草屯于临夏城,似乎调拨来的几个主将,也都是宋军里地位尊崇的人物。”

818章 敌军奇袭,临夏守卫战

临夏城做为大宋控扼夏国前沿的军事壁垒,城堡内的居民也多是当地的役夫与军旅家眷,虽说驻民与规模都比不上宋国腹地寻常州府,可是此时城中尽有忙忙碌碌的士卒与民夫安顿辎重,各个部曲的军官来回寻巡视麾下士卒们动作再麻利一些,城池内外的栅栏与壕沟早已休整完备,只管城池气象倒也称得上是宏阔森严。

而此处在绥德州治下距离克戎寨三十里、西至威戎城四十里、南至绥平寨六十里、北至界堠八十里,也可说得上是在宋夏边庭寨堡中四通八达的去处。随后近半个月的时间里,由京西北路五座军司随萧唐、蔡鞗一同被赶赴至本地的兵马也按鄜延路军司发来的调令,先后上路调拨至其它军寨补充戎卫其它辖地的兵力。目前驻守于临夏城的正规禁军,还剩下由萧唐统领,名义上却要还是受正监军蔡鞗指挥的四千汴京禁军,以及裴忠所率领的隶属于泾原路帅司的三营西军兵马。

而蔡鞗除了时常召唤吴玠过去颐指气使的供他差遣,平素也都在城中唯一一座修葺营造得还算得体的官邸中独处。便是出府巡视一番,放眼望去满城不是满口粗言俚语、一身臭汗泥土的行伍丘八,便是些迭配罪囚出身的厢军役夫,蔡鞗看一次便觉得污了自己的眼睛,又怎可能肯与那干粗鄙之徒多做接触?

既然蔡鞗那个正牌监军只想当个甩手掌柜,那么也只有萧唐这个副监军来住持督巡临夏城防工事,以及按西军各路军司的调令发付兵马、辎重前往各处军事要塞等事宜。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萧唐倒也与气性粗莽的裴忠裴统制更加熟络了不少,不过两人之间开始亲近的因由,却是因为有次裴忠在喝熏之后撩起鬓处的发缕,露出额边的金印,说道他因失手杀了个恶霸本来该判斩刑,可是泾原路也是宋夏相邻的地界,边庭正是用人之时,所以县衙便宽赦了他的死罪。还说似他这等泥腿子,自然与汴京来的朝官权贵尿不到一个壶里。

由于泾原为大宋西北地界,所以裴忠也不太晓得萧唐在被朝廷重用之前的经历,可是当他得知眼前这个得西军中不少颇有地位的将领夸赞的朝中新贵当年也曾因手刃恶霸而被判迭配之刑,裴忠倒对萧唐生出一股同忧相帮的亲近感来。后来萧唐还有意无意的说到麾下绿林兄弟里面的孙安、乔道清(对裴忠只提及他的俗家名头乔冽)也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裴忠倒是也曾听闻同为泾原路出身的屠龙手、幻魔君的名头,也直言道似那等手刃恶霸、打死凶吏的江湖好汉子,可惜不能为国家所用。

两人之间多了不少的共同话题,关系也自然拉近了许多。

萧唐也瞧出了裴忠是那种很典型的行伍莽夫,他藐视权贵、心直口快,打仗专要拼命从不畏死,可却也是顺毛驴的脾气,真要是认了死理八匹马也拽不回头。而当两人之间的话头又扯到了在他帐下听命的吴玠之时,却见裴忠嗤之以鼻,又道:“萧节帅,洒家瞧恁是条磊落的好汉子,都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恁不知那厮就是个阿谀谄佞的,他升迁到洒家帐下后,俺便知与那厮交不得心。俺老裴虽然是个浑人,可是一对招子看人向来准的很。

现在泾原路帅司上下也皆知这吴玠专要浸润谒访权贵,如今那厮刻意讨好那姓蔡的纨绔子你也尽瞧在眼里,虽说他以往出阵厮杀也甚是悍勇,可洒家是个直人,直娘贼,俺向来也都瞧不起这等背地里做勾当的宵小腌臜!”

裴忠对吴玠的一家之言,萧唐自然也只是听过就罢。恶恶已甚,人谁堪之?或许吴玠对于功名权利追逐的野心确实很重,他为人处世的习惯也的确与不少西军中率直坦白的粗莽汉子很不对路,可是萧唐也不至于因此便如裴忠那般对某个人一时瞧不起,便一世看不上。

此时也大概到了晚膳时节,在临夏城外的河边山林有军卒正汲水砍柴,城内也已经有几道炊烟袅袅升起。虽然现在城垒中的条件相对简陋,可是仍有军健在附近山林中打得肥妹的野羊,并炙烤多时呈将上来。这只烤羊色泽金黄、皮脆肉鲜,又使得帐中顿时传来一阵浓郁的肉香味,裴忠又唤过一个屠户出身的军卒擎出把割肉小刀,娴熟的沿着羊肩胛骨往下剔肉,并将一片片鲜嫩的羊肉盛在盘子中。

“正好吴玠那厮鸟被姓蔡的那厮召过去使唤,否则还要倒了洒家的胃口。”

裴忠又瞧见与萧唐随行而来的花荣、萧嘉穗、许贯忠等人踱步进了帐中,他大嘴一咧,又道:“萧节帅,有好肉也须有好酒。如今咱们又不是行军出征,不过是在后方寨堡等候,便是吃些酒也不算是坏了军法规矩。”

瞧裴忠也不等萧唐首肯,那架势看似早就是酒瘾作祟,可是还没等萧唐言语,却忽闻账外喧哗叫嚷声大作。萧唐一愕,旋即立刻抢步向帐外奔去一探究竟,而花荣、萧嘉穗以及汴京禁军部曲中的将官各自铠甲铿锵作响,哗的都站身起来也随着萧唐赶将出去。

当一众将官奔出帐外,并来到临夏城池墙头,就见西面不远处横山的方向传来阵阵浓烟,本来在河外打水的士兵刚骚动骚动起来时,就见从山岭中又冲出几十名打柴的军健奔出树林,并朝着临夏城的方向拼命奔逃过来。

正当萧唐刚意识到莫不是夏军真的敢冒奇险,翻越崇山峻岭的阻隔前来偷袭宋军后方军寨之时,他忽然感觉到城墙地表似乎震颤起来,忽然又有大批的夏人兵马冲出山林,又过了片刻,在西面漫山遍野、目所能及竟然都是如狼似虎的敌军也向城池这边疾扑而来!

本来在城外打水砍柴的宋军军健眼见情形不妙,也都立刻转身拔腿便逃,身后遮天蔽日的箭矢却已骤然袭至,逃得慢了些的宋军兵卒尽皆射得如同刺猬一般!

“是夏贼奇袭!快收吊桥!快关城门!”

临夏城中顿时响起一片呼叫声,萧唐见状也不由的倒抽了一口凉气,虽然他也曾预想到夏军迂回偷袭此处的可能性,可是偏偏敌军来的竟然如此巧,偏偏是在城内调遣数部兵马赶赴其他军寨,而萧唐也还没有与任何一支军队主力部队会师之前便杀上门来!

眼见夏军部队黑压压的不断从横山深谷中冒出,便如潮水一般涌来,他们气势当真似要踏平挡在眼前所有阻碍一般!不止是汴京禁军中调拨过来的几个将官呆若木鸡,就连一向自诩敢打敢杀的泾原路兵马都监裴忠也看傻了眼,一时间呆立在城头之上。

就在这时,墙头上众人却又听见萧唐当机立断的高声喊道:“夏贼翻山突袭,所部兵马应该大多以步卒为主。裴统制,立即调部曲护城固守,其余将官也速去点齐兵马,皆听我令谕行事。稍有怠慢者,立斩不赦!”

819章 西夏名将,奇袭战法

箭啸飒飒,杀声四起,一蓬蓬箭雨裹挟着凄厉的鸣啸声激射,往临夏城奔逃回去的宋军将士不断的有人中箭倒地。在城外取水砍柴,却突然遭受夏军奇袭的这些宋军士卒大概还剩下八九百人,此时他们大多衣甲不整,也无刀枪盾橹等军械与蜂涌杀至的敌军厮杀,也只能用尽生平力气批命向城池的方向奔去。

毕竟临夏城也算是宋军偏属后方的城寨,即便夏国军队有可能不惜在险峻的横山山岭中涉险迂回发动奇袭战术,可是城中的军健总要吃饭睡觉、歇息做工,也不可能在全天十二个时辰中每时每刻都保持着紧绷神经的警戒状态,所以在突如其来的袭击下,他们只能尽快逃到城池中去,否则在吊桥拉起、城门关闭的那一刹那开始,这些宋军将士只能任由着被背后追赶的那些夏国战士屠戮殆尽!

漫山遍野杀出的夏人士兵虽然多是步卒,可是他们此时各个癫狂的似发疯的野兽,似乎任何被追上的目标都会被他们毫不留情的踩为肉泥、砍成肉酱,但见旌旗翻飞,无数横山羌践土扬尘滚滚而来,激射的箭雨密集如蝗,雪亮的钢刀透着刺骨的锋寒,疯狂的喊杀声也是震耳欲聋。在城头上裴忠脸色铁青,在他额上也有青筋根根迸起,只是眼见狂奔中的夏军时不时摘弓搭箭,裴忠却仍不许城头上的弓弩手向堪堪进入强弩射击范围的敌军齐放劲弩。

因为宋军装备的神臂弓这等远程利器虽然极具杀伤力,可是却不便抛射杀敌,若是朝城墙下直面攒射......在狂奔的夏国军队面前还有数百袍泽同僚。

临夏城西侧城门忽然发出吱嘎吱嘎的闷响声,正在向城内奔逃的宋军将士中有不少人忽然心生出个绝望的念头,由朝廷派来的监军官是万金之躯,城中的粮草辎重也绝对不能有失......在这种情况之下,既然不能让夏国军队冲进城中,那么他们这些来不及奔至城内的兵卒,在战场上也都是可以被放弃的棋子。

可是半敞着的城门却并没有渐渐关闭,反而是被缓缓拉开。

只过了片刻,便见有一员虎将身披劲甲,手中绰着杆錾金大枪,胯下那匹火赤块千里嘶风马也似一团奔腾的火焰般急蹿出了城门!身后还有个面若冠玉的骁将绰着骑弓,鞍上挂着亮银枪,胯下骑着匹神骏的白马也边率领十余骑射鱼贯而去,一边随着前面虎将反向夏国军队的方向冲了过去!在十余劲骑冲出了城门之后,又有两营宋军将士疾步奔将出来,他们迅速排列开阵势,将身子隐藏在一人高的巨盾后面。

冲出临夏城接应城外宋军的自然便是萧唐、花荣与其麾下极擅马上奔射的燕云骑射,那些健儿随着小李广半盏茶的功夫内连射七八箭,端的是又疾又准、狠辣无比!

有三四十多个夏人战士中箭扑倒在地,城外近半数的宋军将士也从萧唐旁边错身奔过,距离临夏城门越来越近。而萧唐却仍一马当先,眼见便要冲进夏军前阵的阵型中!

一排排的兵刃寒光从面前涌来,无数支箭矢也早已搭上了弦,眼见萧唐如果稍迟片刻,休说阻击敌军,铺天盖地的箭雨很快便要劈头激射过来,教他避无可避!

说时迟、那时快,胯下火赤块骏马与萧唐如心有灵犀一般,它长嘶一声后忽然又是一记暴蹿。在撞进夏军阵型的那一刹那,萧唐手中的錾金大枪也早化作团团耀眼夺目的光轮!舌绽春雷的怒吼声中,萧唐只顾劈头盖脸的猛挥乱斩,手中招式都不必忒过注意章法,因为前后左右皆是敌军,萧唐每一枪下去便有三四个敌人被斩翻荡飞!

萧唐一面奋力击杀周围的夏军战士,一面招架四面不断砍来的长刀利刃,胯下骏马在狭窄的空间团团乱转着圈子,碗大的蹄子也不断猛刨狠撩,踢飞踏翻了不少夏军步卒。不一会的功夫萧唐身上便已满是血迹,如注的敌人鲜血溅射到了他的身上,而周围向他涌来的夏军步卒却是越来越多。从方才冲入敌阵到现在,都已算不清萧唐倒地挑翻斩杀了多少敌军!

“嗖!”的一支利箭袭至,正穿透一名夏国军官的咽喉,鲜红的血液刚飙射而出,花荣也已经策马挺枪冲到了萧唐的左近处,在挑翻四五个敌军之后,花荣连忙朝萧唐急声喊道:“哥哥,城外的将士差不多都已奔回了城池,我等也快撤回去吧!”

“走!快走!”

萧唐手中大枪一抡,将四面涌杀过来的夏国步卒生生逼退片刻,趁着片刻的功夫,他与花荣立刻调转马头向临夏城的方向奔去。凭他与花荣以及十余骑射自然无法与成千上万的敌军死战到底,萧唐先是以一身骁勇难挡的武艺生生阻截住敌军片刻,现在也只能借助马快之利速速急奔进城池里去。

而萧唐与花荣甩开夏国步卒,与燕云十余骑射驾马兜了个圈子还没奔出多远,夏军中又有无数弓手探出身子,拽开弓弦,立刻向萧唐等人那边泼射过来如蝗的箭雨!

还没等取下马鞍上用藤条编成的轻盾,五六个燕云骑射已经从马鞍上直直的摔坠下去,连同胯下高急急奔的战马轰的一声猛然撞到在地,又滑出好远!连同讨伐河东田虎时损折的健儿,如今燕云十八骑射也已仅剩下十人,萧唐瞧得咬牙切齿,可他也只能一面不断挥枪拨落身后激射过来的箭簇,一面掩护着其余军健速速撤回城中!

此时所有城外生还的宋军将士也都已撤进城内,待断后的萧唐与花荣也策马越过了城门外的壕沟,眼见就要冲出城内之时,身后如同一团密集飞蝗的狼牙箭又夹杂凄厉的呼啸扑射过来,城门口处手仗盾橹的宋军急忙列阵格挡,又是“笃笃笃笃笃笃”一连串紧促的巨响,盾面上顷刻间便布满了一层箭矢!

“入他娘的!干!好一手奢遮的枪法,真他娘的带种!”

城头山裴忠见萧唐率亲随骑众掩护城外的宋军已经尽数撤到城内,他狠狠的一拍城垣墙头,激赞说罢,他又歇斯底里的怒声咆哮道:“放弩!”

正打算趁势杀杀进城中的夏军步卒忽听一阵凄厉的破风声乍起,上千支利矢弩箭扑面狠狠的铺盖激射下来!顷刻间人仰马翻,手中的木盾被射穿射烂,无数血肉之躯也被射成了筛子,大多只着皮袍皮甲的夏军步卒在神臂弓密集射击下足有近五六百人在顷刻间被射穿毙命!在本来势不可阻的夏军冲势为之一顿的同时,临夏城的城门也已被紧紧关闭上了。

而在横山山麓那边,有个夏国将军冷眼凝望着临夏城那边激烈的战事,他冷声说道:“想不到把守这临夏城的宋军之中,竟然有这等骁勇的猛士...不过察哥宁令(宁令,西夏爵名,意为大王)所料不差,奇袭临夏城虽然会耽着莫大的凶险,可是如今宋军攻势忒急,也并没有预料到我军跨越横山奇袭的计划。无论城中的辎重粮草,还是此处的宋廷重臣......也必须要落在我军的手里!”

820章 危如累卵,军镇告急

(感谢上周梦波波好汉的打赏......)

于临夏城西侧山麓注视战局的夏国将军唤作仁多乙哩,乃是夏朝天赐礼盛国庆年间名将仁多瀚一脉的将门后裔。而在仁多乙哩身后的山林之中,渐渐的又有无数夏国军健露出身形,仁多乙哩转过身来,用他锐利的目光环视着眼前那些神情恭谨的党项儿郎,又向临夏城的方向一指,并昂然向横山各部头人和夏军士卒们,用西夏语大声喊道:“我等翻山越岭在深山中苦熬了近一个月,早已是兵困马乏,为甚么我们要如此做?

因为东线宋军的粮草辎重就在这座防事还算不得十分牢固的城中,据探子密报,宋国朝廷中的重臣也在这里。待我等攻破临夏城池,杀尽城中宋人役夫、烧光宋军的粮草辎重、再生擒活拿住宋国的大官,便如前朝三川口、好水川、永乐城等几次大捷一般,必然能彻底大乱宋军的部署!在横山后方我们的族民、我们的妻儿老小、我们的国家都要靠我们去守护!白石大神庇佑不畏死亡的勇士,攻破城池,保我国家!!!”

在仁多乙哩的怒吼声下,无数因跋山涉水而身心俱疲党项儿郎心中的血性与杀意立刻被挑动起来,横山内外立刻响起了如同狼群众嗥一般的怒吼声!

仁多乙哩凝视着眼前那些杀气腾腾的勇士微微点头,这时忽然有个横山羌诸部的头人立刻上前请命道:“仁多将军,就让我率领我的族民先去攻打城池,定然会占得头功!”

“不必,妹赖头人,先不用急于请命。发兵绥德州前,如何攻克此处,察哥宁令心中自有计较.......”

仁多乙哩却摇了摇头,对那横山羌头人缓声说罢之后,又朝着四周一片嘶声嘈杂的临夏城望将过去。

※※※※※※※※※※※※※※※※※※※

“杀!”饶是冲势因宋军神臂弓的压射而稍作迟缓,可是依然有大批的夏国战士高举盾牌,朝着临夏城西门的方向冲去,宋军的弓弩手借着占据高点的优势用神臂弓向城头下进行压制射击,可是没过片刻,夏国军队中便又有数队弓弩手奔出,朝着临夏城墙手绰劲弩弦的短矢成排的倾射过去!

宋国的神臂弓这等远战利器,可也是由宋籍党项人所创,而西夏却也有善造瘊子甲(冷锻甲)、一品劲弩等劲甲军械的能工巧匠,是以在远程的彼此对射下,在墙头人数处于劣势的宋军竟然一时间也被压制的抬不起头来!

除了城墙上布置的滚木擂石,寻常宋军劲弩手也很难向城下进行压制性涉及,反而是大批的夏国军卒无所顾忌,他们肆意的朝临夏城墙上方倾射着如蝗如潮的矢雨。

城上宋军不敢随意站起向下施发弩箭,而零星落下的箭矢对于城下聚集着的夏国士兵也甚是有限,这时眼见从夏军军阵之中又有许多的云梯被缓缓推出,在弓弩手的掩护下先后踏着搭建好的浮桥迈过城池外的壕沟,眼见便要垂搭在城墙的墙垣之上!

虽然夏军这边对临夏城发动了总攻,即便人数占据优势,可是因为攻城器械简陋,即使他们能够搬运云梯跨越护城壕沟,可是云梯刚刚搭在城墙上的时候,城墙上的宋兵立刻探出木杆或者徒手扒推,将立足不稳的云梯推到,连带着不少刚爬山云梯的夏国士兵登时轰然砸到在了地上!

而主守的宋军顶着城下激射而至的利矢箭雨,一面窝在女墙下方伺机回击,一面又推出了四台猛火油柜,另有其余部族都头官喝令麾下军卒按住墙垣后方装载着石块、滚木等木制挡板的机括,旁边还有锅灶之中还有渐渐烧得翻腾滚起的烫油金汁,倘若敌军真的快攀上墙头,这些守城用的机关器械也将被立刻启动!

城下夏国士兵的劲弩飞矢如蝗,专门负责射杀城头探出身子,或者是操纵守城机关的宋军将士,至少能在地利上占据优势的宋军将士则在所属部曲的军官指挥下慌忙奔走之时,萧唐、花荣并着燕云骑射策马刚刚急奔入城,可是现在也容不得萧唐稍作未作片刻喘息,他便翻身下马,急奔到了城头之上。

而萧唐刚攀上了临夏城西侧城墙,他略伸起身子向张望,便看到一片浑如血与火的惨烈景象,歇斯底里、疯狂冲杀的夏国士兵,时不时中流矢摔落,倒进一片血泊之中。而他的周围稍踏出头来的宋军将士也有被城下激射而至的流矢射中,直挺挺的倒在了他的身旁。

城下那一蓬蓬激射的弩矢箭簇,真个似不要钱一般向临夏城头上倾泻。萧唐刚攀上了城头之后,裴忠也不得不弓着身子立刻奔到了他的身前。先前虽也只能算是聊得投机,可是现在的裴忠却是真的对萧唐奔骑出城,接引城外宋军将士的壮举而敬佩得心服口服。只是现在战况紧急,裴忠也来不及客套,他立刻对萧唐说道:“萧节帅,夏狗来势凶猛!囚攮的那些腌臜瞧见的也有一两万的人马!”

“夏军攻打西门,东、北、南几处城池的情况又是如何!?”

刚刚攀上城头的萧唐刚急声问罢,可是还没等裴忠回话,萧唐耳畔蓦的听到“嘭!!!”的一声巨响,旋即便因为一股强大的冲击力而登时被冲翻在地!

饶是早就练得了一身悍勇难挡、所向披靡的本领,可是毕竟生得还是肉体凡胎的萧唐,仍旧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烈冲击力而头昏脑花,不仅是脑袋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景象也尽皆是一片模糊!萧唐感觉到自己的额角有腥涩的液体滑落,似乎正是自己的鲜血。

萧唐晃晃悠悠着,他下意识的想站起身子来,可虽然是在头脑晕厥的时候,萧唐也好歹还能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因为受到城池下方的炮火打击而遭受重创而一时神智不清,所以他仍然颤颤巍巍的匍匐在地上,避免遭受敌军另一次猛烈打击。

剧烈回荡的耳鸣声震得萧唐脑袋生疼,眼前也是隐隐约约一片模糊,萧唐尽可能睁大双眼,发觉透过被击碎的城垣外部,眼前一片朦胧的景象中,这时他似乎依稀看到城墙下方如蚁群一般聚集的夏国军阵里面,似乎有人拉出了十几匹背上驮伏着某种机关,形似骡马的生物。

还没等就萧唐缓过神来,却听到旁边有人厮骂着嚷道:“入他娘的!是夏贼泼喜军的旋风炮!”

821章 养尊处优,不堪战场的残酷

在临夏城下方,夏国军队此时被军夫牵出了十几头高过九尺,体长可达一丈的双峰骆驼来,装载在这些骆驼背上的旋风炮这等小型抛石机,此时鞍袋中诺大的尖石也在朝着城头不断的射击过去!

而这般行军便捷的轻型夏军炮兵部队的抛石机寻常时就藏匿在横山羌人的寨中,再由泼喜军中的工匠装载也甚是方便,随时可出入山岭用于打击宋军的城池。方才萧唐也幸好是将整个身子藏匿在城墙后面,如果他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挨下飞石的猛击......只怕也要被轰得骨骼尽碎、登时毙命!

城头上的宋军虽然向下方的夏国攻城军卒顽强的进行还击,可是一排排机括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弦张扣动声后,从夏军一品弓上射出利弩便像群噬人的蝗虫一般射向城头上的宋军。佐以泼喜军旋风炮抛射出的那些势力惊人的石弹,每一颗飞石砸在城墙上,都会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随着一阵阵浑浊的烟尘飘起,只怕用不了多久,临夏城西面的城墙便要被轰得千疮百孔!

又是轰的一声巨响,城头上有个宋军将士直起身来把弩欲向城下射击,一颗飞石便重重的砸进他的胸脯,那宋军的尸首疾速又向后飞出几丈的距离,血肉被镶嵌进后面的箭楼中化作一团模糊。更加要命的是,又有颗飞石正好砸中城墙上摆置的一台猛火油柜上,伴随的火星的摩擦,霎时间烈焰腾腾,周围有十几个宋军被猛火吞噬,他们立刻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声,几个拼命挣扎着的火人旋即一头从城头上栽翻坠落!

在利弩与旋风炮的掩护下,夏国士兵又齐声呐喊着,扛起二十余架木梯分几队又向城墙扑去。箭矢破空、嘶杀惨叫震得人耳膜生疼,宋军将士也都发了疯似的抱起块擂石拼命的朝向城下砸将下去!而萧唐也来不及包扎额头的伤口,他瞧见有三四木梯上的夏军攻上城头,忙抽出狼牙寒锋双刀似到旋风一般暴冲袭去!

一个攀上城头的夏国军卒手中钢刀刚从一个宋军将士的脖颈抹过,萧唐便似一头发狂的野狼般冲到他的身前,呼的刀锋乍起,萧唐就势一记上撩,登时教那夏国军卒的胸口绽放起道鲜艳的血花,那夏军蹬蹬蹬倒退几步,旋即折腰又栽下城头!

萧唐旋即垫步拧腰,身子如大鹏鸟一般凌空腾起,但听“嗵嗵嗵嗵嗵嗵嗵!”一连串的闷响,玉环步鸳鸯腿劈如疾风,又有五六个刚攀上城头的夏国军卒脸颊、胸脯、腰肋间如在暴风骤雨的打击下连挨了数腿,那些刚登上城楼准备大开杀戒的夏国士兵甚至来不及倒地哀嚎,随着骨骼碎裂的喀嚓声,几具健硕的身躯竟然生生飞起,旋即又在城头上一翻,并摔坠下了城去!!

萧唐刀招凶狠凛厉,腿法也是又快又狠,眼见城头又有几个敌军冒出头来,却连萧唐的面还没瞧清便遭受重击,又仰面栽了下去!

可是正当萧唐稍作喘息之际,他发现右侧十几尺开外又有许多夏国士兵蜂涌着攀上了墙头,他刚做势欲冲时,忽然有道人影暴蹿而至!吴玠冲到城墙边缘,他飞起一脚将个刚爬上城头的夏国将官蹬飞,手中钢刀旋即猛斩,嚓嚓嚓一连串的利刃入肉声想起,不止有七八个夏国军卒被他占得血肉横飞,城墙上勾搭的木梯被他一刀砍断,十几个还在木梯上攀爬的夏国军卒也都惨叫着摔了下去!

虽然城下飞矢如雨,可是吴玠仍然站在城头将手中钢刀舞得密不透风,他扑面射来劲弩利箭尽数格挡开来,身后宋军将士也趁机蜂涌本来,摆出阵势死死扼守住了城头!

..........过了近一个时辰,夏国下城射击的弓弩手一边向发射弩箭,一边缓缓向后方退却。而攀爬木梯攻城的士兵也纷纷后撤,临夏城墙头上的宋军将士大多瘫倒在地,立刻又有城中民壮上来为负伤的士卒清理血污、敷药包扎。临夏城墙头举目望去尸骸相枕,一片狼藉,虽然战事极为惨烈,可是好歹还是抵挡住了西夏军队的第一轮攻城。

萧唐也战到有些脱力,他坐到在地倚在墙头的箭楼壁垣上,抓紧利用有些的时间恢复自己的体力。吴玠手中的钢刀早就砍卷了刃,他又脱去满是血污的战袍前去向萧唐复命,而肩膀上中了一箭的裴忠刚被城中郎中拔出了锋利的箭头,虽然血肉模糊一片,可是他仍跟个没事人似的,大声喝令麾下军卒加紧整顿防事,准备抵挡夏国军队的下一轮攻城。

这个时候,本来受萧唐调派到临夏城其他城门指挥部曲把守的萧嘉穗、许贯忠也都回来向他复命。而另萧唐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夏国军队只重点攻打临夏城西、南两侧的城门,而东、北方向却是一片祥和,未曾见到敌军一兵一卒。

“恐怕夏军早经细作探子密保,知晓城中囤积着大批辎重粮草......”

反应极快的许贯忠立刻向萧唐报道:“哥哥,粮草辎重搬运不便,是以夏军是有意要迫使我等弃城逃离,才好釜底抽薪,截断我军东线的后勤补给!”

在一旁的萧嘉穗也阴沉着脸,缓缓点头,又道:“城中无重型的投石炮具策应,夏军却有旋风炮车加上强弩之劲......我军的滚木擂石却发挥不出用处,只要那厮们集中兵力于西、南两侧城门再强攻一两轮,也甚有可能攻占城头。如今城中不过五千左右的兵马,情况的确也甚是危急。”

萧唐神情肃穆,他也点了点头,说道:“周围还有我军克戎寨、威戎城、绥平寨等几座军镇,可是既然夏军是有备而来,恐怕也早就有要围点打援的准备......我军主力部队距离临夏城路途也甚是遥远,要守住粮草辎重,恐怕也只能靠我们眼下统领的人手了。”

“洒家草那干夏狗十八辈祖宗!既然知道那伙腌臜是为了我军补给而来,当然不可能遂了他们的意!”

裴忠忽然啐了一口,又高声骂道:“洒家这具身子便就摞这了!多杀得一个夏狗便是多赚一个!直娘贼,西军儿郎自然誓死不退,就在此拼得个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吴玠听闻也趁着脸抬头乜了萧唐一眼,旋即断然点了点头,可是萧唐也已经注意到了除了裴忠、吴玠等泾原路出身的西军将官之外,其他汴京调拨过来隶属殿前司的禁军将领脸上恐惧之色也愈发明显。眼下守城军械处于劣势,临夏城城墙、城门恐怕再遭受几次飞石打击便会轰塌,三营共计一千五百的西军兵马,加上汴京四千禁军......除了攻城的这一两万夏军之外,横山深谷之中,周围各处要道还不知埋伏着多少敌军人马,现在兵力也处于绝对的劣势,这临夏城当真守得住么?

如果在这般紧要时候军中士气再开始动摇,情况只会更加危险......萧唐心中念罢,可是还没等他站起身子来,安排其余汴京殿前司出身的宋将调拨麾下兵力严守城墙的时候,他却忽然听到有人尖着嗓子惊叫道:“既然能逃,为甚么不走!?我乃圣上任命的正监军,我命令尔等速速掩护本官,撤离此处!否则回汴京后我必要参你这厮们一本,教你们各个受朝廷严惩,治尔等个守护上官不力的罪责!!”

822章 贱人矫情,内乱的开始

惊呼叫嚷的那个人,当然便是名义上的正使监军蔡鞗。虽然说他也十分清楚自己不过是受官家与他老子调拨来白受功劳的文臣,可是现在军情紧急,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既然涉及到了自己的安危,军事战况如何,蔡鞗当然也不可能再置之不理。

尤其是当蔡鞗亲眼目睹眼前战场惨烈与残酷的景象,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呛鼻的气味,更是让他忍不住作呕欲吐。当他听说麾下亲随说及夏军重点攻打临夏城西、南两侧的城门,城内毕竟还有些马军与车仗,尚可向东面或者北方逃离出城之后,蔡鞗便急不可待的来寻萧唐等人,勒令这些行伍莽夫立即为自己的安危着想,速速保护自己逃离开这个朝夕不保的险地!

萧唐此时也立刻蹿起身来,他注意到随着蔡鞗惊恐的叱喝众人放弃临夏城,汴京禁军中的几个将官也都面面相觑一番,恐怕此时也早已萌生退意。萧唐心中痛骂蔡鞗这厮扰乱军心,可是他也只能强自按捺住心头火气,阴沉着脸对蔡鞗说道:“如今敌军有意逼迫我等弃城逃离,恐怕沿途也有兵马埋伏,现在好歹还有城池掩护,蔡相公要驱使部曲离开,放弃大批粮草辎重,岂不是正合了夏军的心思?”

蔡鞗冷笑一声,又道:“萧唐!往日本官以大局为重,也不愿与你这厮一般计较,可是休以为我不知眼前形势!夏贼要赚粮草辎重,所以才要迫使我军弃了此处城寨。既然有机会能够逃出敌军重围,你这厮遮莫还非要争得战功,教本官在此陪你一并耽着莫大的凶险不成!?”

萧唐直感到心中腾的火气,他双手关节也已捏的噼啪作响:“蔡相公,你性命金贵,我也没指望你能在此派上甚么用场。既然你不愿死守城池,我便调一百轻骑护送你从北门逃脱出去,至于后事如何也与我无关,是去寻其他宋军部曲求援还是另寻处军寨躲避,你他娘的爱去哪便去哪!”

“萧唐!你这厮也忒过放肆了!”

随着蔡鞗的一声喝骂,他身后又闪出几个随行的心腹家将,只不过眼前在萧唐身边有那些龙精虎猛的将士怒目而视,这些蔡府的护院随从倒也不敢对萧唐有半点不敬。可是现在涉及到自己的生死存亡,在蔡鞗想来既然夏国军队奇袭临夏城的目的是为了截取宋军的粮草辎重,那么抛弃所有车仗从北门逃离,无疑是最安全的选择,所有他现在再无往日那般城府内敛的模样,并指着萧唐的鼻子又大骂道:“本官才是正监军,城中所有兵马都受本官节制!我再说一遍,我命令你们放弃城池,立刻护送本官撤离此处!”

吴玠眼见萧唐与蔡鞗越说越僵,他忙站出身来要打圆场,可是还没等吴玠言语,蔡鞗便指着他的鼻子劈头盖脸的骂道:“腌臜厮,你给我噤声!你这厮不是说临夏城池固若金汤,不会被夏贼轻易打破么?如今你又如何说!?本官尚没治你搪塞上官的罪责,你这厮却又要欺瞒我么?”

这个时候,花荣垂下的手掌食指、中指不由自主的抖了一抖,现在他真恨不得拈弓搭箭将眼前那个怕死惜命的腌臜酸儒一箭射个对穿!只是花荣好歹还能强自按捺得住,而裴忠却蹿出身来,指着蔡鞗大骂道:“狗官!偏生你的性命重要,边庭将士的便都命贱?这批粮草辎重若是落到夏贼的手里,前线补给缺乏,你这厮知道又要害死多少前线的儿郎!?”

蔡鞗看裴忠势如疯虎,他骇得不由连退数步,旋即又指着他大骂道:“姓裴的,你待怎的?你这夯货是要造反不成!?粮草辎重终究是死物,尔等职责便是护卫本官,倘若真教夏军打破城池,你这厮们又如何保得住本官周全?”

“洒家保你娘个腿!”

裴忠嘶声痛骂着,若不是旁边又军卒死死将他拉住,裴忠真恨不得抽出腰间钢刀剁翻眼前那个聒噪的纨绔膏粱子了事!沙场杀伐,军中将士都要耽着千万的凶险,谁又能保正每场战争一定打得赢?谁又能保正所有的城寨一定能守得住?可是军中儿郎不还是要抛头颅、洒热血,哪个又似这厮一般避刀畏剑!

蔡鞗眼中杀机一闪,他指着裴忠又骂道:“好啊!你们也都瞧见了,这厮竟企图行刺本官!国法如何能容得你这贼配军出身丘八?来人啊,把他给我拿下!”

虽说蔡鞗高声斥责,可是在他左右的随从却无一人敢妄动,因为在裴忠身后另有三四十个西军士卒都半端起手中机弩,并且各自目光利如尖刀,恶狠狠的瞪视着那干从京师来的官吏。

蔡鞗见状更是勃然怒道:”好啊!荒蛮边陲的泥腿子目无王法,果然是要造反了?汴京殿前司的几位指挥使,还不快把这干叛逆给我拿下!!”

“够了!”萧唐忽然一声虎吼,震慑得本来左右为难的汴京禁军官将更是不敢动弹。而许贯忠这时也忙来到蔡鞗面前,并劝说他道:“蔡相公明鉴,绥德州中尚有克戎、米脂、镇边、清边等许多座军寨,皆距离临夏城不远。若是粮草辎重有失,朝廷也必然要追究蔡相公的罪责现在或许其他军镇的援军已知敌军奇袭,并且统率兵马来援,如果此时弃城而逃,也正是中了夏贼的奸计,外有强敌,倘若此时我等再内生间隙,形势岂不会更加凶险?”

“这哼!本官还用你来教么?”

许贯忠说得合情合理,也让蔡鞗无法反驳。现在虽然很想速速脱离险境,可是蔡鞗倒也很清楚萧唐那厮看来就要与自己唱对台戏,如今也指望不得,如果真的再拿下裴忠等西军将官,在城内引起西军哗变的话恐怕对自己的处境也是更加不利,是以他只得愤恨的说道:“本官且先在等候些时日,可若无讲其他兵马来援时汴京禁军将官皆须听我号令行事,你们都给我记住,正使监军代表的可是官家的旨意,尔等再敢违背我的命令,便是犯了欺君大罪!!”

蔡鞗说罢便气冲冲的拂袖而去了,萧唐与许贯忠、萧嘉穗等兄弟对视一眼,心中也开始忧虑蔡鞗的态度已经使得东京汴梁方面的禁军将领心中产生动摇,有他这个搅屎棍在此胡乱发号施令,只怕城内部曲的军心也会开始分崩离析而现在夏军奇袭临夏城,其他城寨的宋军部曲是否又能够及时集结前来支援?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已经是戌时一刻,忽然又有军健报说夏军似乎又要准备攻城。萧唐等将官忙又奔到城墙处去探望,就见夏国军阵中分开一条道路,十余只驮伏着旋风炮的骆驼又被军夫牵出,鞍袋中的物件也被狠狠抛出,并向城头激射而去。萧唐、裴忠等人忙又喝令麾下军士躲避在城墙后方,小心飞石的轰击,可是由旋风炮抛射而出的那十几团黑乎乎的物件来势较缓,它们撞在了临夏城墙的箭楼上后,又纷纷骨溜溜的滚落到城墙上宋军将士的脚边。

萧唐等人定睛望去,这才发现夏军中抛射过来的,是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而裴忠觑清了两个头颅的相貌后,他倒抽了一个凉气,并恨声说道:“直娘贼!是克戎寨的沈都监!还有绥平寨的王都监!”

823章 我叫吴玠,小人我做,英雄我当!

克戎寨、绥平寨的宋军将官首级在此,只怕他们也是因为得知有敌军出横山奇袭临夏城便立刻派兵来援,可是于半途却遭到围点打援的夏军伏击了吧......

萧唐心中刚念付罢了,就听城墙下方羯鼓与号角声霎时又冲霄而起,凛然的战阵杀意也随着绵延不息的号角声与夏国军卒歇斯底里的喊杀声混杂在一处,在沙场杀蔓延开来!

悍不畏死的夏国军卒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蚁群,他们再度向临夏城接近坍塌崩溃的城墙汹涌杀来,如雨如蝗的箭簇与弩矢来来往往空中交织成一片,大片收割着墙头上、城墙下两军将士的性命!

滚木擂石从城楼上倾泄而下,攀爬在木梯上、拥挤城下的夏国士卒也是一片片的倒下,被烧得沸腾翻滚的滚汤金汁从城头倾下,又有上百名士兵被淋得皮开肉绽,倒地惨嚎!可是夏军攻城的人数毕竟还是太多了,一排排呼啸的劲弩利矢与呼呼咆哮的飞石向城墙上方激射而去,又有许多宋军将士从城墙上跌落下去,旋即又被密集的夏国士卒乱刀斩得不成人形!

在城楼上方,萧唐没有注意到在他后方有个蔡鞗的心腹家将眼睛骨溜溜一转,旋即奔下城墙去向自己的主子报信。他奋力一刀将个夏国将官士兵砍落城头,旋即却又有五六个夏国勇士满脸狰狞,手绰着锋利的弯刀向萧唐逼将过来!

“噗噗噗噗噗噗!”

耀眼夺目的刀芒在萧唐手中乍起,霎时洞切割开那几个夏国勇士的躯体,鲜红的血液从剖开的伤口激溅飚出,那几个夏国勇士凶狠的眸子也立刻黯淡下来,并且颓然栽落在城墙之上!

又厮杀了好久,萧唐左右环顾,心想这次夏国军队连试探性的进攻都没有,便立刻发动全力猛攻,现在也只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是正当萧唐回头打算喝令其他汴京禁军将官率部押上的时候,他回过头望去却登时勃然大怒,竟然也拿污言秽语大口喝骂道:“蔡鞗,你个狗日的!竟然还敢还在此扰乱军心!”

原来蔡鞗那厮听闻夏军又大举攻城,他在几个家将亲随的掩护下躲在城墙上箭楼的斜侧,正在威逼在此抵抗夏军攻城的禁军将领速速率部撤离,掩护他从北门逃出临夏城去!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蔡鞗定要弃城离去,也不该在这般紧要的时候喝令守城的部队突然撤离。现在正需要城中所有宋军部曲众志成城的时候,蔡鞗如此做,只怕也是早存了让萧唐、裴忠等人所率的兵马在此做垫背阻拦敌军猛攻,好教他能够顺利逃脱得出的歹毒心思!

而蔡鞗置身在这等惨烈的战场之中,无数人嗔目厮吼挥舞着刀剑,鲜血与残肢到处飞舞,这般惨烈至极的景象可不是他这么个养尊处优惯了的权贵衙内所能承受得起的,所以蔡鞗也不管其他将士的死活,他只想早些逃离此处保全性命,眼见萧唐此时暴怒的就像是一头欲择人而噬的野兽,他反而尖着嗓子又大声喝道:“萧唐,你这厮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冲撞本官!待回到汴京,本官必定在官家面前参你一本!我才是监军正使,我的话就是官家的旨意,谁还敢违逆!?”

就在这时,却有一颗由旋风炮投射出的飞石箭楼一角,哗啦啦一阵巨响,蓦的尘土飞扬,箭楼半边登时轰然坍塌!砖石与瓦木不断掉落,蔡鞗周围的几个汴京禁军将官、随从家将坠落的砖石击中,很多人被砸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或者被活埋进一片瓦砾堆中!

而因为蔡鞗胡乱下令,在城墙上戎卫的宋军部曲陷入了混乱,又导致有大批夏国战士冲上了城头,在临夏城墙上四处都有宋夏两国的军卒进行惨烈的白刃战,任由滚烫的鲜血洒得满脸都是。

“来...来人呐!谁来保护本官!?”

蔡鞗没料到自己率人处在城楼与城墙上方交汇的位置,竟然还是险些被坍塌的石块砸中,可是瓦砾残垣倒也将他和前面惨烈搏杀的乱军给阻隔开来,四面烟尘滚滚,除了萧唐、萧嘉穗、许贯忠、花荣以及麾下心腹骑射,还有几个西军将官正与攀上城头的夏军浴血厮杀之外,蔡鞗惊惧的乱叫着,一时间无论是宋军与夏军却都没有注意到他这个大宋朝廷命官的存在。

蔡鞗慌乱中猛的一个转身,他立刻瞧见身上挂着两三处伤口的吴玠手中绰着刀站在自己的面前。蔡鞗见到他登时大喜过望,他立刻说道:“吴指挥使,你来得正好,快护送我......”

可是就在这时,蔡鞗却发现以往侍奉自己一向卑躬屈膝的这个宋军指挥使面色冰寒,蔡鞗浑身没由来的打了个激灵,他感觉到吴玠的那双眸子如同毒蛇般冷冷凝视着自己,脸上渐渐露出狰狞的笑意。

刀芒,乍现。

蔡鞗的喉头忽然飚射出一道血泉,他双目凸出,并伸出手来死死捂住自己的脖颈,可是鲜血却仍泊泊的从指缝中流出。待蔡鞗渐渐瘫倒在地的同时,吴玠又轻描淡写的挥舞着手中的钢刀,骨溜溜几个人头乱滚,瓦砾残垣边上几个被落石砸倒,正在地上呻吟惨嚎的蔡府护院随从也都被他一刀一个,尽数杀死!

这个时候,在不远处的裴忠本来因蔡鞗贪生怕死的举动而恨得咬牙切齿,他也知道自己开罪了皇帝的乘龙快婿,权相蔡京家的公子事后只怕也要早排挤构陷,裴忠也只想索性轰轰烈烈的战死沙场了事,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平素他一向看不起的吴玠竟然敢手刃了朝廷派来的正使监军!心中甚感震撼的裴忠刚砍翻了个向他杀来的夏国战士,他旋即又回过头去,向吴玠高声喊道:“他奶奶的,倒是老子看错了你!吴玠兄弟,你干的好!只不过......”

可是还没等裴忠喊完,吴玠的身形倏然一晃,他疾如妖电一般,已然冲到了裴忠与他身边几个宋军将士的身后。

鲜红妖异的血花再度绽放,几名西军将士满脸惊骇之色,他们直直的凝视着面色冷峻的吴玠,到死也无法相信这个同僚战友竟然会对自己痛下杀手!而裴忠刚刚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他的身子却登时一凝,因为吴玠手中锋刃冰寒的钢刀陡然前探,已经狠狠的攮进了自己的心窝!

震惊忿怒的裴忠忽然如发狂的野兽一般,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声!他高高挥起手中的战刀,也要向吴玠的脖颈狠狠斩去!可是钻心的剧痛骤然传来,裴忠绰刀的右手腕骨也被吴玠一把抓住,并用巧劲一捏,裴忠的腕骨旋即被吴玠捏得碎裂!

裴忠无法相信吴玠竟然这般狠毒,残杀自己的战友竟然毫不犹豫,虽然也知道这厮骁勇善战,可是裴忠还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以往在自己呵斥鄙夷下,却不敢有半点违逆的麾下指挥使武功其实深藏不漏,自己竟然远不是他的对手!

“噗!”的一大口鲜血从裴忠口中喷出,并唾在了吴玠的脸上,裴忠在弥留之际一对招子仍狠狠瞪视着吴玠,并嘶声说道:“狗贼...你残害袍泽同僚.......你这厮不得好死......”

满脸鲜血的吴玠却幽幽一叹,他气定神闲的说道:“裴统制,如果你还活着,只怕我才会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眼见裴忠圆睁的双目中不仅满是怨毒与忿恨,其中还夹杂着疑惑与不解,吴玠一边手上发力,捅进裴忠心窝的钢刀利刃翻转,一边又悠悠说道:“这世道的人与事,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非忠即奸......可是有些事情,你却永远不会明白。”

死不瞑目的裴忠终于瘫软倒在了吴玠的脚下,虽然附近烟尘滚滚,杀声震天,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可是这一连串的惊变,却尽让萧唐瞧在了眼里。

一面有花荣、萧嘉穗等兄弟率心腹与攀上城墙的夏国士兵浴血奋战,萧唐这边也攥紧了手中双刀,当他的目光与吴玠对视上的时候,心中也陡然感到一阵压迫,只过了片刻,萧唐便沉声说道:“你为甚么要这么做?”

“未将杀蔡相公,是因为他若是不死,临夏城中所有将士的性命只怕皆要受他牵连而被夏军所杀,城中辎重粮草尽失而叫夏贼占得先机,我军的部署也将会彻底打乱,战争再磨耗下去,还不知有多少军中健儿要饮恨疆场......而未将杀裴统制,却是因为我知道他是个心中藏不住事的直人,我以下犯上,擅杀官家派来的朝廷命官一事或早或晚都要从裴统制口中传出,所以我杀了他,这也的确只是为了我自己。”

殷红的血珠正顺着吴玠的脸庞滑落,他静静的凝视着萧唐,忽然又说道:“然而如今不管是城中所有袍泽同僚,还是未将的性命,就全要交托到萧节帅恁的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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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4章 不是好人,却是个好将军

萧唐与吴玠彼此相互对视,一时间虽然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凝固住了,可是蚁群似的夏国军队仍旧汹涌的攀上城头,倏忽间一架架云梯又已经架在了距离萧唐等人不远处的墙头上,数百名口衔钢刀的夏国悍卒攀上城头,立刻与死守城墙的宋军开始进行惨烈的搏杀!

“蔡相公?萧节帅?裴统制又在何处!?”

这个时候,有数队宋军将士冲过呛人遮眼的烟尘,纵翻过残垣瓦砾,他们也很清楚现在形势危急,也须有主将上官立刻前来主持大局,否则渐渐如散沙一般的宋军将士定然不可能抵挡住夏国军队的猛烈攻势。

萧唐忽然高声喝道:“蔡相公、裴统制已被夏贼所杀,汴京禁军诸部尽听我号令行事,西军三营将士则由吴指挥使代为指挥,诸部死守城池,决计不能教夏贼打破城池!!”

听萧唐高声喊罢,在一旁花荣手中有意无意对准吴玠的强弓箭簇也忽然移开,并将一名刚攀上城头的夏国士卒射了个一箭穿心!而面色看似沉稳镇定的吴玠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方才形势紧急,他不止是为了能够守住临夏城,也是为了自己而连杀蔡鞗、裴忠等人,按说萧唐撞破了他的行径,便是依法将他就地格杀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听萧唐大声喝令之后,吴玠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而对于萧唐而言,如今军情紧急凶险,眼下也容不得他依国法军规教吴玠授首伏诛。擅杀命官与同僚,吴玠的这些行径不止绝称不上光明正大,手段也忒过毒辣狠毒,可是萧唐很清楚吴玠为甚么会突下杀手了结掉蔡鞗,至于他的上官裴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吴玠立刻意识到那个藏不住心事的粗直汉子会使得他的行迹败露,便毫不犹豫的除了自己的同僚战友灭口,的确也是个杀伐果断的狠人。

然而吴玠似乎也很清楚依现在的形势看来,萧唐应该不会动手除掉自己,他也愿意取信于萧唐,决定把自己的气运都押在萧唐对自己的态度上。

虽然说慈不掌兵、情不立事...萧唐自然也不可能与吴玠这等人物推心置腹。于情于理,萧唐也应该为裴忠以及为吴玠所杀的西军将士讨个公道。可是正史中有许多事情却无法只以纯粹的公正去判定,当年霍去病在汉武大帝,以群臣侍卫的众目睽睽之下,竟然一箭射杀了当朝重臣九卿之一,同样屡次大破匈奴的将军李敢;而李敢的父亲飞将军李广也曾因私怨而擅杀霸陵尉,如果那时的汉武大帝刘彻秉公处理,恐怕大汉朝就要少个封狼居胥,驱戎狄建不世之功的冠军侯,以及那个匈奴大小七十战,被谓之汉之边将无出其右者的飞将军...同理如果萧唐现在依例秉公处死吴玠,那么在金军南侵之际也将会少了一个保全蜀地,辅宁国家的世之名将了......

让萧唐感到十分为难的原因还有一个,他忽然想到若是教裴忠这等人物知晓自己在官场与绿林间双线行事的计划,为了保正不让自己的计划暴露,他又当如何做?

无论如何,萧唐确实也很明白至少现在还不是向吴玠问罪的时候。

“杀!杀!杀!”

攀上城头的夏军越来越多,得过萧唐任命的吴玠也不做片刻停留,他纵身跃步,绰紧手中锋刃上兀自流淌着同僚鲜血的宝刀一记力劈华山,将个抢将上来的夏人官将连盔带头劈成两半!敌人的鲜血又溅了吴玠一脸,那般狰狞凶狠的模样唬得面前几个杀伐惯了的夏国士兵也不由心惊胆战!

就算前方有敌军蜂拥而至,可是吴玠一连劈倒七八人,完全是用以命搏命的打法将面前的敌军生生逼退,虽然与肋下后背被几杆长枪搠中,可是吴玠让然屹立不倒,他忽然又张口暴喝道:“西军儿郎死命向前,誓死守城,绝不后退!!!”

眼见吴玠浴血厮杀的战姿,本来疲惫不堪的守城宋军心中强烈的战意又似是被点燃了,后续的西军士兵,也都不惜以身殉国纷纷随着吴玠向如潮水般用来的夏国兵卒冲去!

“噗噗噗噗噗噗!”听着教人怵目惊心的利器切入肉体的声音不绝于耳,西军将士哪怕命垂一线,也要都用手中的兵器,甚至拳头、牙齿尽可能杀戮眼前能见到的所有敌人!吴玠也当真不愧有名将之才,他一边以不要命的打法冲在最前面,一边十分果断的指挥各部宋军有效压制住了夏国军队的攻势,本来堪堪要占据墙头的夏国军卒被生生撼动了,大批士兵拥挤在城墙边缘接踵摩肩,甚至还有百来人又被硬生生挤下城墙,惊叫着坠落下去!

随之萧唐、花荣、萧嘉穗也率领着无数汴京禁军拼命冲杀过去,对着占据墙头的夏国军队进行第二拨冲击!宋国军健用自己血肉之躯扑将上去,全力挥舞着手中兵刃撞击着夏国的军阵,有一阵惨烈的搏杀之后,本来蜂涌攀上城头的夏国军健开始如潮水一般纷纷从墙头上跌落,还能留在临夏城墙上方的,只剩下许多具血肉模糊的尸首!

经过萧唐与吴玠等官将的舍命厮杀,终于还是击退夏国军队第二波攻势。

城头上方,无数夏国军卒的尸体被抛了下去,而宋军战死的将士尸身则被临夏城中的役夫堆积到了城寨内一处平坦的土地上,那里此时也已经挖了一个硕大的坑,为了避免大量死尸腐烂而带来的瘟疫与传染病,城内军吏也只得匆匆统计过阵亡的将士名单后,便将一具具尸体丢进坑去,再用火把点燃就地焚烧。

此时萧唐也在卸下了上有数道裂痕的铠甲,又脱去满是血污的贴身劲衣,他一屁股坐到在地上正在闭目养神。而身上挂着三四处伤口,浑身也浑如个血葫芦的吴玠却正向萧唐踱步走了过来。

花荣见状立刻蹭的站起身子来,他剑眉倒竖、星目圆睁,死死的注视着吴玠的一举一动;而萧嘉穗脸上警惕之色也愈发明显,他的手向后探,搭在后背背负的宝刀刀柄之上;而许贯忠秀眉紧蹙,他凝视着神情泰然自若的吴玠,心中若有所思......

而吴玠却浑若未觉,他径直来到萧唐面前,并施了军礼,又说道:“萧节帅,临夏城中各部所剩的箭矢虽然还有三千余枝,可是滚木檑石确实所剩无几,未将已吩咐下去命人拆除所有可做拆卸的石块圆木,充当滚木擂石。轮班把守城墙,注意夏贼动向的部曲,未将也已经安排妥当了。”

萧唐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过了半响,他才出言说道:“身为将者出入尸山血海,自然不能心慈手软,可是裴统制,还有那几个西军将士......他们本来不应该死。”

吴玠听罢,脸色却仍然显得十分镇定,他再左右环视一番,确定在场的尽是萧唐的心腹亲随之后,吴玠这才朝着萧唐跪倒在地,并且恭声说道:“事的确是我做下的,方才那般情形,有的人只有死了才能保住临夏城不失,裴统制为人如何,未将也清楚的很,而我也不甘心只因为杀了该杀之人而束手待毙,反倒被朝廷论罪诛杀......未将无话可说,如今听候萧节帅发落便是。”

825章 吴玠献策,第三次攻城

“吴指挥使,现在你是在与我惺惺作态么?”

萧唐听罢冷哼一声,又道:“倘若你也能杀了我灭口,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的动手呢?”

吴玠闻言摇了摇头,说道:“末将虽不是甚么正人,却也并非是浑然不知分寸的残忍好杀之辈。而我也知萧节帅有于边庭建功扬名之心,只是朝中以文扼武壮志难伸。如今蔡相公既已身死,萧节帅不也正可以统率这拨兵马大展拳脚,而不至埋没了本事?未将的性命也全在节帅掌握之中,自然也愿竭心尽力辅助于恁,又怎敢冒犯了萧节帅呢?”

萧唐眼皮一抬,他凝视着吴玠说道:“如此说来,你倒是为了我而杀了蔡鞗不成?就算那厮言行可恶,可是你暗下里将他与裴统制杀了,这又算甚么英雄手段?”

“英雄手段?”

吴玠听罢却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般,他大摇其头,说道:“世人传颂甚么英雄不吝溢美之词,却很容易以讹传讹,将他们都说成是正气凛然、毒邪不侵的圣人模样。秀色可餐的女子明明唾手可得,但那些‘大英雄’却不能去碰,因为那不是英雄该做的;有些功业,明明有些事耍些手段便能达到目的,可‘大英雄’们也绝不能做,因为那便算不得是个‘英雄’,明知是个死局,‘大英雄’却必须毅然决然的往火坑里跳,因为那样才配让世人翘起大拇指,赞他是个‘英雄’。

可是那种人,除了些沽名钓誉的蠢人之外,能够真正做成大事的又有多少?征战杀伐一将功成万骨枯,欲成大事者也须心狠手辣。未将可不蠢,别人道我是英雄君子也好、奸险小人也罢,可是那些所谓‘大英雄’的丰功伟业,未将却未必做不出来!”

不择手段是人杰,不改初衷是英雄...萧唐忽然想起后世武侠巨匠古龙大师曾经写出的这段话语,或许那句话也适合用来诠释吴玠的性情,他一直都十分清楚自己想要甚么,虽然为达目的他不顾及使用任何手段,可是在捍卫华夏气运上吴玠却也不失大节,也使得他的为人秉性与名留青史的记载虽看似有些冲突,却又让萧唐莫名的感觉到十分合理。

萧唐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他抬起头望着临夏城内的一片血迹斑斑,看着城中尚未熄灭的烟火,周遭的军卒役夫前后忙忙碌碌,如今孤军死守大批粮草辎重,还有敌人大军围攻......眼前形势现在仍很凶险,就算自己现在有机会统领一路兵马在宋夏战争中大展身手,就算吴玠等人也肯率领许多将士跟着自己血战,责任感使得萧唐心里沉甸甸的,暂且放下吴玠之事不想,自己又当如何做击退兵临城下的夏国大军?

吴玠的眼力极快,他觑见萧唐沉吟不语,立刻又上前一步,说道:“萧节帅,城中的辎重粮草也绝对不容有失,我军援军也知何时才能合围击退这伙出横山奇袭的夏贼...现在临夏城不知还能支撑多久,未将却有一计,或许可解我军燃眉之急......”

※※※※※※※※※※※※※※※※※※※

此时在临夏城西侧二里地外的夏军营寨中,主将仁多乙哩的脸色已是难着至极,虽然攻城军械相对简陋,可是好歹还有十几具泼喜军的旋风炮助阵攻打那座并不算十分险峻的城池。可是先后两次猛攻宋军却仍然牢牢的镇守在城头,饶是其他两路前来支援的宋军也被他派出伏兵尽数歼灭,可是临夏城内的宋军的士气似乎也并没有受到任何打击。

而在城头下方阵亡的夏国军健的尸首已经堆叠得老高,城中兵力并不甚多的宋军到处奔走,一次次的将己方部族打下城墙去,到了后来仁多乙哩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城墙上的敌军将本族儿郎的尸身成批的抛下城头。

攻城一方的士卒在这种强攀城墙的战斗中伤亡最为惨重,仁多乙哩也知道现在自己看似占据上风,实则现在他率领横山诸部奇袭宋军后方,己方兵马也尽在宋国军队覆盖范围之中,倘若其他宋军兵马众多的部队前来驰援,那么他也必然进行战略性的撤退,可是这也就意味着此番截断敌军后勤补给,并伺机捕获宋廷中重臣的军事计划已彻底失败了。

“宋国边庭西军善战之名我自然晓得,而如今城中也有当日率十余劲骑出阵的那等勇将,也的确都不容小觑,可是现在他们也只能勉强自保......”

仁多乙哩心中思付,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当然不可能就放弃。难道还让麾下这些历经辛苦在横山中隐匿潜行近一个月的党项健儿,再翻山越岭的退回去不成?那么自己还有甚么颜面回去向察哥宁令复命?

仁多乙哩越想越是焦躁,他忽然走出帐外,不住的打量着前面那座仍有袅袅硝烟升起的临夏城。仁多乙哩此时心中又发狠念道:我军也在此久耗不得了,便是再丢下数千具儿郎的尸首,下一番猛攻也必然要打破这座鸟城子!

忽然有阵马蹄声起,有个党项骑士鬼魅一般驶到兽毡大帐前面。那骑士翻身下方,立刻向仁多乙哩报道:“将军,有一支宋军兵马出了北门,正奔着嗣武城的方向逃去!”

仁多乙哩闻言双目登时一亮,他忙又问道:“你可觑清了?逃出城子的有多少兵马?”

那党项骑士回道:“出城的不过千余上下的人马,而且那众宋军只顾护着着几辆厢车北逃,却也不都是运送辎重的车仗,而似是有甚么宋国大人物撘乘的车子。在临夏城之中,也仍旧有宋军把守。”

仁多乙哩闻言心中想道:当年宋国出帅戍边的还有似范仲淹、章楶那等人物,可是如今这般时节被宋人朝廷派至边庭的,大多都是不知兵事,却能讨得宋国皇帝欢心的弄臣,果然是眼见临夏城形势危急,城中的宋廷重臣骇破了胆,便分兵出逃了么?把守城池的宋军也不过数千人马,如今城内的宋廷大臣都畏死逃了,剩下那些把守城池的宋兵又怎会抱着死战之心顽抗到底?

一念方罢,仁多乙哩拿定了主意,他立刻说道:“好!传我军令下去,教儿郎们整顿歇息一阵后,辰时便再次猛攻,此番务必要打破城池!”

“可是......仁多将军,逃亡嗣武城的那拨宋军又当如何?难道就任由着放那厮们逃了?”

仁多乙哩闻言顿了一顿,他只略作思付,便又十分干脆的说道:“教妹赖头人率领他的族人,前去和于北路设伏的擒生军儿郎汇合。不过伏击的兵马有限,那一拨宋军护卫的重臣若是能生擒活拿住得最好,不过察哥宁令有命在先,我军奇袭宋军后方军阵,眼下打破城池,夺得宋军的粮草辎重为重,待杀尽临夏城中的宋军,再调拨人马去擒拿宋国的大臣也不迟!”

826章 绰大枪的宋将,就在这里

第三次攻城战从一开始,就是极为惨烈的局面。

天刚蒙蒙亮,夏国泼喜军的旋风炮便又开始向临夏城呼啸着抛射出大量飞石。前列数百名夏国士卒也在弓弩手的掩护下举着盾橹,迅速奔至城墙根处,又架起了五六架长梯。很快密密麻麻的士卒便蜂涌着攀上梯子,只不过第一批冲上去的战士在滚木擂石的打击下几乎全部当场丧命,可是很快便有更多的士兵踩踏着同僚的尸体,悍不畏死的攀上了长梯。

距离城墙下方的尸体与石块不远处,数排劲弩手阵列在护城壕沟的前面,他们在官将的督促下不停的朝着城头扣动机括。而眼下城中宋军守城军械大量折损,在敌军紧凑的猛攻下也无法尽快修补防御工事,宋军将士只能在城头拼命的用长矛搠刺攀登到近前的敌人,或是弓弩朝着长梯上人头涌动的夏军猛射过去。就连许多军役伙夫都用上了城头,举起刚从城内房宇上拆卸下来的硬木、石块朝下方砸去。

可饶是如此,却仍然有源源不断的夏国军健往城头扑去。对于宋军而言他们没有退路,而对于夏军而言他们也十分清楚如果不能在此截断敌军的补给,宋军童贯、种师道、种师中、刘法等将领率领部队很快便要侵占他们的家园故土,是以大多横山羌的战士也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如飞蛾扑火一般拼命向临夏城头上攀爬过去!

仁多乙哩也率领着西夏卫戍军中的一千精兵亲自前去督阵,本来他放着东、北两面的城门不攻,打算威迫城内的敌军不战而退,好让他能够轻易截获东线宋军的后勤补给。如今临夏城中的宋廷要员分兵逃出城池,虽然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不过既然也已达到了消减城内守军的效果,为了尽快打破城池,仁多乙哩又发下军令,命麾下部队也开始向临夏城东、北两处城门发动起了猛攻。

而的攻打城池的夏国兵马,有仁多乙哩统领的一千卫戍军以及别部剐兵(守卫夏国首都及战略要地的卫戍军兵源补充部队)四千人,两千擒生军,四千步跋子以及沿途调动而来的横山羌诸部族民万余人。而临夏城中经过前两轮血战厮杀的伤亡,又有一千兵马离城而去,现在也仅剩下的正规禁军加上役夫乡勇堪堪四千左右的人手,要死守敌军从四个方向的猛攻,压力可想而知。

一排利弩夹杂着凄厉的破风声向城头激射过去,又有数十名躲闪不及得的宋军兵卒被射翻毙命。可是从城垣上方也时不时有箭簇疾射而至,专朝着城墙下方督战的夏国将官头盔和盔甲间露出的空隙射去,不一会的功夫,便有五六个低阶军官在利箭的阻击下当然丧命。

麾下军官向仁多乙哩报说,在城头上有个面如冠玉的宋将藏身于城垣女墙垛口后面,每次他探出头来,几乎都要一箭射杀个在城下指挥兵卒攻城的将官。那员宋将奢遮的箭法也早已引起了城下夏国兵马的注意,一排排锋利的弩矢与激射而出的飞石也尽往那个宋军将官藏身的方向招呼过去。

仁多乙哩闻言心思一动,他想起了自己刚率军冲出横山山岭,并且向城外猝不及防的宋军发动奇袭之后,从临夏城中就曾冲出两员骁将率领十余骑接引军卒逃奔回城内,当时就有个纵骑驰骋时百步穿杨神臂健的宋军将领引起了他的注意。

而更加让仁多乙哩感兴趣的,却是另外个手持着一柄錾金大枪,胯下骑乘着一匹鬃分火焰、尾摆朝霞的赤色骏马的那员宋军虎将。

那人到底是宋国西军中的后起之秀,还是由宋廷调拨过来守卫重臣的禁军将官?现在那人还在不在临夏城中中死守,亦或者已经护送着宋廷大臣北逃去了?

在那个时候,仁多乙哩眼见那员宋将如披荆斩棘一般杀出己方军阵,又锐不可当的掩护着宋军兵卒奔回城内,仁多乙哩当然也很清楚似这等敌军中出现这等人物,若能杀得也当尽早除了,可是除了对那人所展现出的武勇同样也是心生敬重,当年作为一员斩将夺旗,也曾亲手杀死数十员宋军将官的仁多乙哩也似是感觉到自己武人的血液也渐渐沸腾了起来。只可惜现在做为统领一路兵马的主将,甚少有机会与敌将捉对厮杀,也很难再让他找回自己当年在战场与敌人浴血奋战时,而被撩拨起的那种血脉贲张的感觉。

想到这里,仁多乙哩轻了哼一声,想道如今自己担负着指挥大军的责任,又怎能似当年出头军伍那般亲自轻易的去与敌军斗将?那员宋国的官将固然了得,可是能冲锋陷阵的勇士大有人在,自己又何必为敌军区区一个骑将而挂心?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军吏奔至仁多乙哩面前,报道:“仁多将军,我军已攻占得临夏城东面城头!”

“好!”仁多乙哩脸上登时绽起狰狞的笑意,只要一举攻破临夏城,截断宋军的后勤补给,宋夏战事的第一场大捷是由自己立下的,也教仁多乙哩感觉到这才不负将门祖上的荣光!

“传令下去,教所有攻城的将士听令,由临夏城东门速速杀进城内!”

仁多乙哩扬起手中的大斧,断然下令喝道。可是这时不止是他,连同所有夏军士兵都没有注意到在东北面远处有一人一马缓缓出现在了地平线上,在他身后又有许多黑影缓缓蠕动集结在一处。

为首的那员战将一挟马腹,胯下的赤红似团火块的神驹立刻晃了晃脑袋并打了个响鼻,开始迈着碎步徐徐前行。身后的骑众纷纷随着那员战将策马驰骋,渐渐的,轰隆隆的马蹄声愈发响亮。伴随着烟尘碎草卷起,为首的那员骑将大喝一声,连同身后滚滚劲骑也争相策马疾奔,霎时间八九百匹劲骑汇聚成一股洪流,并直朝着攻打临夏城池的夏国军队后阵席卷而去!

烟尘滚滚、蹄声如雷,在夏军阵中终于也有人发现在后侧有一拨骑众疾冲而来,随着军阵中有个夏军将官发出歇斯底里的示警声,仁多乙哩心中也是一震,他忙朝着那边疾冲而来的那彪人马望将过去,但见骑众之中数立着一杆随风猎猎飘荡的旌旗,上面用朱红色的丝线绣着个偌大的“宋”字!

虽然有敌军如惊涛骇浪一般向己方席卷过来,可是前来攻打临夏城的奇兵现在按仁多乙哩的调遣,押上大半兵力向东侧城门发动猛攻,在主将周围戎卫的兵马也只有千人上下,是以面对突如其来的敌军冲锋,仁多乙哩周围的夏国兵马立刻卷起了一阵骚动!

827章 战争的目的,与名将一起成长

奔腾的铁蹄激烈的叩击着大地,发出紧促的轰鸣声,眼下两军相距已经不到三百步,而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的萧唐眼见夏国后阵空虚,便知道吴玠的计划已经见得奇效了。

萧唐也很清楚正史中的吴玠在和尚原、饶凤关、仙人关抵抗金军入侵之际,他就是一个不甘只据险死守的将军。吴玠不止派遣别将,便似如今夏国奇袭平夏城一般从小道绕出敌后,而切断金军粮道,他甚至敢于率领少量精锐主动出击,奇袭几次进攻兵力都达十万以上,并且锐气更在顶端时期的金国主力部队。

在兵力处于劣势,还是在守城的的情况之下,吴玠就是一个善于调遣精兵迂回至敌军身后打突袭战的名将。这对于统军主将的要求可就不止是英武骁勇并且不惧战死,而是要靠自己能够在战争局势的变化下准确的抓住时机,并且绝对不会放过的指挥能力。

而吴玠的计划也得到了萧唐身边心腹谋士萧嘉穗、许贯忠等人的肯定,他们分析战局,也能推断出夏军发动奇袭战,对方同样也是出于朝夕必争的紧急时刻。当对方误以为临夏城中军心动摇,坐镇城中的宋廷重臣已经率领一部分兵马逃离城池,敌方也必定会不遗余力的发动猛攻,而当敌军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攻打临夏城的时候,也就是派出的奇兵化作一把尖刀,狠狠捅进夏军后方军阵的最佳时机。

只不过与吴玠自荐做为奇袭军主将的计划略有不同的是,萧唐也拿定主意与他一起出兵,两员猛将一并向敌军后阵发动突袭。虽然萧嘉穗、许贯忠、花荣等兄弟敬佩吴玠过人的指挥才能、毒辣的战略眼光,而对他的为人秉性甚不放心,可是他们也都知晓吴玠暗中所做的勾当,倒也不担心吴玠会趁着这个机会对自家哥哥不利,再加上萧唐十分坚持,是以萧嘉穗等人也只得应允了。

萧唐虽然与吴玠绝对称不上挚友知交,可是他也十分清楚现在两人必须通力合作,而在这般两国交战的重大战事之中,与那些青史留名的名将一起成长,这也是萧唐必须要赶赴边庭的一个重要原因。

此时在夏军阵中,仁多乙哩的脸上阴霾之色愈发明显,他心中暗付道:敌军其中近有千骑之多,而如此规模的敌军逼近过来,为何不见于伏于绥德州几处要道,留意其它宋军军镇援兵动向的部曲探马来报?

遮莫这一彪宋军劲骑便是从临夏城北门逃奔出的那一支人马?我派出去观察那厮们动向的横山羌部多是步卒,难道他们抛下车仗,又立刻甩开我部兵马,从一开始就打算迂回过来向我军后阵发动突袭?

“不过才八九百人的骑兵,遮莫真当我夏国卫戍军的儿郎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么!?”

仁多乙哩嘹亮的咆哮声忽然破空响起,旋即他又暴喝道:“卫戍军将士听令,长枪手前进速列拒马阵,劲弩手列成阵势,射杀敌骑!”

夏国卫戍军便似是大宋戎卫京师的禁军部队一般,是相对于夏国其他部队装备更为精良、训练更为有素的军队。此时随着仁多乙哩的发号施令,六百余名长长兵立刻抢将上前,排成队列。而四百名劲弩手也早就排好了阵势,一品弓的机括被扣动,锋利的弩矢也已经搭在了弦上,劲弩手们冷冷凝视着前方,手指也搭在了劲弩的机括上,只等待着所部将官的一声令下。

“放弩!!!”

随着峙立在劲弩手军阵斜侧的夏国军官毫不犹豫的将高举的弯刀重重斩落,绷紧的弩弦猝然被放开的嗡嗡声、机括被扣动的脆响声霎时间交织成一团,四百余支锋利的弩矢激射而去,疾速漫延成一片瀑雨,并夹杂凄厉的尖啸声,顷刻间便袭至宋军骑兵的面前!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弩矢狠狠的刺入骑阵前列宋军的头颅、躯体,锋利的簇尖也纷纷贯体而出。殷红的血液刹那间在不少宋军骑兵身上的伤口绽放开来,那些被弩矢射中的将士带着惯性又拼命往前急奔出好远,之后才连人带马轰然撞到在地!

“杀!!!”还有些中了弩矢的宋军骑兵挥起手中战刀,兀自歇斯底里的大声咆哮着,虽然鲜血从他们的伤口泊泊涌出,可是这些剽悍善战的西军健儿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身后的战友阻挡着激射而来的矢雨,直到他们头颅、心窝等要害处被呼啸的利矢射中,这才先后落马坠倒在地!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又是一轮从一品弓中射出的矢雨劈头盖脸的朝着宋军骑兵倾泄过来,虽然不停的有骑兵中箭坠马,可是纵马疾驰的萧唐,忽然将手中錾金虎头龙牙大枪轮转如风的舞动起来!伴随着叮叮当当的脆响声,紧紧跟随在萧唐身后的宋军骑兵,也避免了像是如割麦子也似一片一片被射中坠马的厄运。

而在萧唐的身旁忽然有奔出一骑与他并肩齐驱,吴玠挥舞起他马战善用的一柄长刀,也将其舞得水泼不进为萧唐做策应掩护,但瞧吴玠将长兵器也施展得雷厉风行、迅猛异常,猛望过去比起萧唐的手段竟然似也不遑多让!

有这两员虎将策马冲在最前面开道,奔腾而来宋军劲骑距离夏国卫戍军排出的阵势越来越近,许多步卒甚至已经能够清晰的看到萧唐、吴玠满面煞气腾腾的模样!随着军阵中一员军官高声喝令,四百余名劲弩手立刻有条不紊的从后身早排成队列的长枪手身旁擦身而过,与此同时那些长枪兵也将一支支锋利的长枪竖起,锋刃冰寒的枪尖斜指前方宋军骑兵冲杀过来的方向,汇成一片密集的死亡森林。

一员仁多乙哩的亲随将官在阵前督战,他刚拔出刀来,却见迎面冲来的那个手持錾金大枪的宋军骑将忽然改用单手绰枪,那员宋将的另一只手虚扣,忽然又翻转手腕猛的一甩,“唆!”登时有道锐利的尖啸声划破长空!

正当那员夏军将官瞧得不明所以,正当他忽然感觉到似有一道黑影凌空袭至自己的额前,那员将官的头颅便已经似一颗被重棒敲击的西瓜般突然炸开!蓬的鲜血与脑浆激射,那员将官头戴的钢盔也直冲上天翻转了两圈,才又坠落到了地上!

排下阵势准备抵御宋军骑兵突袭的夏国战士见状无不大惊失色,而就在这个时候,萧唐伸手往腰间一探,旋即又暗施巧劲甩开手腕!下一刻在夏国军阵中督战的另外三个将官的头颅也轰然炸开,“蓬”“蓬”“蓬”连着三团漫天血雨乍起,鲜红的血液与红白色的脑浆又朝着周围的夏国步卒身上洒落下去!!

这......这是甚么妖术!?

正当惊惧的夏军军阵阵型略显松动之际,以弹指神通的手段用飞石与其说是击杀敌军,更不如说是轰杀敌军的萧唐又将双手紧紧的攥住了錾金大枪的枪杆,胯下火赤块千里嘶风马又是一声暴嘶,化作滚滚烈火,与骑乘在它身上的主人便已经恶狠狠的撞入夏国军阵!!!

829章 突袭,放对,断臂

一阵人仰马翻之中,又有几十支锋利的长枪向着萧唐和他的坐骑劈面攒刺而来。“死!!!”萧唐暴声虎吼,手中錾金大枪锋利的枪刃漫空中划出道道耀眼的寒芒,一圈圈剧烈旋转的锋利光轮,夹杂着疾风惊雷的之势也反朝着那数十名长枪兵席卷而去!

势大力沉的錾金大枪与数十支刺探而至的长枪顷刻间狠狠撞在一起,剧烈的金铁交鸣声在刹那间响彻云霄,呼嚎突进的数十名夏国长枪手顿觉眼前一花,旋即便又七八人被所向披靡的枪刃一斩两段!许多具下肢萎靡的栽倒在地,其余的步卒不是被生生荡飞,便是瞧着一团团同僚的肉块内脏夹杂着腥气甚浓的鲜血朝自己劈头盖脸的砸将下来!!

錾金大枪再度掠起,又有十几名夏国军卒惨死当场。在旁的吴玠也从马鞍得胜钩上擎起一柄铁矛,并奋力向前一掷,利器剔剥血肉的闷响声中,那柄去势甚疾的铁矛从一名夏国步卒的身躯透体而出,又连续洞穿后面两个军士的胸腔!数百名西军将士旋即策马而至,他们齐刷刷的挥舞手中的利刃死命斩搠下去,直教眼前的那群夏军步卒战栗胆寒!

萧唐重重一挟马腹,再度催使胯下火赤块神驹暴蹿疾进,直取被夏国军卒重重保护住的中军主将,他也十分清楚奇袭突击,就是要趁着攻城的敌军收势不及之时直捣黄龙。人力有时而穷,凭自己、吴玠以及身边数百骁勇善战的西军将士也不可能讨伐尽数万的夏兵。

唯有拼死向前!!

萧唐人马所过之处,早因宋军劲骑突袭而阵型溃散的夏国军卒更是被杀得如波分浪裂节节后退,又过了片刻的功夫,纵骑驰骋的萧唐距离夏军中那个手持大斧的主将不过四五十步的距离!

终于还是要再次于战场之上,并且亲自与敌将做生死相博么?罢了,这倒也好......

手中开山大斧被缓缓举起,仁多乙哩眼中凶芒暴射,他浑身的筋肉竟似也渐渐鼓胀起来!忽然他也狂暴的高声怒吼道:“白石大神佑我儿郎!杀!!”

喊杀声蓦的震天响起,戎卫在的仁多乙哩左右的夏军勇士也如虎狼一般挥舞着锋利的兵刃,直朝着萧唐等宋军将士冲去!有个悍不畏死的夏军将官刚咆哮着扑到萧唐战马前面,錾金大枪便已然狂舞抡出,锋利的枪尖登时挑破那名军官的腹腔,蛮横的力量又从过枪尖骤然传至,将那夏国军官的整个身体生生击飞!诺大的躯体在向后翻滚飞出,又接连撞倒了十几个夏军战士,也使得仁多乙哩一方的阵型更加骚乱起来!

“呼!!!”

刺耳的破空声突然袭至,萧唐顿感到冰寒的杀机从斜侧汹涌本来,他也毫不停滞,手中錾金大枪也迅速横扫了过去!

“铛!!!!!”

剧烈的金铁交鸣声震得萧唐耳膜发疼,强劲的反震力竟然使得自己双手虎口微微发麻,萧唐双目瞳孔倏然收缩,心中暗道这员敌将臂力倒恁的强悍,一时间倒与我不分伯仲,倒也小觑不得!

萧唐再回头望去,就见一员甚高九尺上下,虎背熊腰的身材极是雄壮的夏国军官身披一袭劲甲,他手中提着一把看似份量极重的开山大斧,只瞧那员夏将的神情气质,便也能知他是个厮杀惯了的猛人悍将。

“来者何人!?”萧唐绰起錾金大枪,指着那个夏国将军大声喝问道。

那夏国将军一边催马提斧杀来,一边也是用咬字甚不清晰的宋国官话大声咆哮道:“我乃夏朝大将仁多乙哩!来吧,宋国的将军,与我战个痛快!!”

萧唐闻言他原本萧杀可怖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抹笑意,他也能感受到面前那个唤作仁多乙哩的夏军大将身上狂热战意!

“好!”

萧唐嗔目喝罢,旋即催马疾进,手中大枪也再度劈空斩落,直朝着仁多乙哩的头领猛劈下来!仁多乙哩口中高吼着让萧唐听不明白的西夏语,他也将手中大斧一横,硬生生的荡开萧唐犹如泰山压顶般的这一记猛劈!

这边萧唐与仁多乙哩二将相交,各自施展出平生本事。一来一往、一去一回,四条臂膊纵横,八只马蹄撩乱着正斗得酣时,周围的夏国军卒深恐主将有失,也齐声鼓噪起来,并向萧唐那边冲杀了过去。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却有一口长刀凄厉的尖啸声划破长空,无数夏国军卒在顷刻间被斩得头断身裂、肚破肠流!

吴玠回过头去乜了一眼与夏军大将激战正酣的萧唐,他满是血污的脸上也露出了冷冽的笑意。并心中念道:看来这个功劳,我倒是与你争不得的了,却也不妨再做个人情......

“挡我者死!”一念方罢,吴玠瞪目又是大喝一声,胯下战马唏律律的一声长嘶,又向前方的夏国军卒疾驰而去!锋刃熠熠生寒,血腥味犹浓的马战长刀拖斩而过,但见刀锋过处,又有数十个夏兵刹那间被被斩首腰截!内脏鲜血四处激溅,其状惨不忍睹!而在吴玠纵骑来回驰骋的同时,后面数百西军精锐将士也誓死追随在吴玠的身后,他们各个纵骑如飞,便似是一把锋利的尖刀从正面狠狠捅穿了夏军阵型,手中的马刀骑枪猛扫狠搠,当真杀得夏军如波分浪裂,挡者立死!

已经恶斗了三四十回合,剧烈的金铁交鸣声冲击着耳膜,让萧唐感觉到脑袋中一片嗡嗡乱响,可是那边仁多乙哩更不好过,随着萧唐狂风瀑雨般的猛攻接连袭至,对方那刚猛无铸的劲力通过錾金大枪也似怒海狂涛一般震得他双臂酸软,一向自诩气力过人的仁多乙哩论招式精妙、出招迅猛更是难以与萧唐抗衡,是以渐渐的他也已开始力不能支。

只不过萧唐的心中也愈发急躁起来,因为他也已经注意到了本来攻打临夏城池的夏国军队注意到了有敌军突袭后阵,也正调转方向朝着这边蜂涌杀来。好歹也须速速杀了这个夏军的大将,再率领骑众冲杀几阵,才好能起到出奇兵突袭的效果......

萧唐心中正想着,他探出左手朝着腰间的锦囊探了过去。而仁多乙哩注意到了萧唐的动作,他双目一凝,立刻催马暴冲上前!渐渐已守势为主的仁多乙哩在这一刻却忽然选择向萧唐发动全力猛攻!

这个宋将方才手段蹊跷,遮莫也是擅使甚么暗器才接连打杀了我几员将官,可是如今你我二人距离如此近,要拼得个死地求生,才能教你这厮露出破绽!

厮杀经验也是极为丰富的仁多乙哩早就拿定主意,他趁着萧唐一手探向锦囊、一手绰着长枪的时候用尽生平力道恶狠狠的向萧唐猛抡了过去!而萧唐如今的气力虽然足以与仁多乙哩匹敌,可是在这个当口,单手绰枪的他下意识的挥起錾金大枪格挡,在一声剧烈的金铁交鸣声响起后,萧唐手中大枪登时脱手而飞,并在半空划出几个圆圈后,又重重的插在了地上!

“死吧!”

仁多乙哩手中大斧再度扬起,他眸子中凶芒毕露,并昂首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旋即沉重的大斧便朝着兵器脱手的萧唐再度劈斩而下!

殷红的鲜血如注般激溅四射,并挥洒在了有滚滚烟尘升起的土地上,在两员虎将胯下战马八盏乱踏的铁蹄之下,忽然有一条手臂直直坠落到了地上,在顷刻间被碗大的马蹄踏得骨骼尽碎、血肉模糊!

829章 盂兰盆,中元节,夏军败退

原来就在仁多乙哩手中大斧劈至身侧的千钧一发之际,萧唐双腿陡然发力,他左右双脚死死踏在马镫上挺起身子来,但见他足如铸铁、身挺似板、斜起若桥,竟然硬生生在马背上使出了一记“铁板桥”的功夫来!

金铁摩擦之下火花迸射,萧唐胸前铠甲受大斧摩擦立刻迸出一道裂缝,可是仁多乙哩用尽全力的这记劈斩却只是稍稍蹭过了萧唐披挂的衣甲,此时他却是劲力用老,收势不及!就在萧唐从肋窝里放将仁多乙哩过去的同时,他身手又向腰间探去,忽然冷气森森,一道如玉沼春冰的寒光兜头便朝着仁多乙哩的天灵盖剁将过去!

不及躲闪的仁多乙哩只能下意识的向斜侧一闪,然而萧唐绰着的那口削铁如泥的寒锋狼牙宝刀却已然砍进他的肩膀,刹那间便将他的右臂齐肩斩断!!

两匹奔驰的骏马错身而过,萧唐又将另一口宝刀擎在手中,又催马奔将上去要补刀斩杀那个夏军大将。而仁多乙哩倒也是个傲然刚强的硬汉,虽说剧痛钻心,如注的鲜血从断臂伤口涌出,可他只是闷哼一声,趁着自己还没昏死过去的当口弃了手中大斧,单手勒住缰绳催使胯下战马向前急奔,堪堪避过了萧唐旋即攻至的杀招!

萧唐本欲催马再赶,可是就在这是数支劲弩利矢呼啸着激射到了眼前,他将手中双刀舞得水泼不入拨落了袭来的弩矢之后,便望将夏军中为数不多的几百匹骑兵手绰着强弩疾冲而来,距离自己已不过百步的距离。

在这个时候,被斩断一臂的仁多乙哩也被一队卫戎军接应住了,萧唐见状也只得啐骂一声,他一勒缰绳拨马调头便走。插着地上的錾金大枪也被萧唐探手拔了出来,他又向吴玠所统领的西军劲骑高声喊道:“已重伤了敌军大将,按原定的计划行事!”

吴玠听罢立即喝令数百铁骑与萧唐又合兵一处,如疾风一般向前方夏军旋风炮的方向奔驰而去。

而在另一边,强忍着剧痛的仁多乙哩身子一晃,立刻跌将下马来,几个夏军将官赶忙上前七手八脚的将仁多乙哩给搀扶住了。虽然几乎快昏死过去,可是疼得满头冷汗的仁多乙哩竟然忽的直起了身子,并且一手将个扶着他的将官狠狠推开!

自己的右臂被敌将斩断,仁多乙哩固然是恨得咬牙切齿,可是他也不由得叹服那员宋将那身精绝高强的武艺,是以仁多乙哩死死得瞪视着萧唐纵骑远去的背影,忽然暴声吼道:“宋国的将军,你姓甚名甚!?”

萧唐隐隐听见身后那员夏军大将的喝问,他头也不回,也高声喊道:“我乃大宋签书枢密院事,信安军节度使,此番受朝廷调拨前来讨伐尔等的监军副使萧唐!”

萧唐?

仁多乙哩听萧唐报了名号,心说听闻此番宋廷调拨来的正使监军似乎是个甚么宣和殿的文官,所以他也并没有如何留意,却不料另一个副使监军竟然有恁般武勇!单论这萧唐冲锋陷阵、斩将夺旗的本事,便是西军中名头极响的猛将也都未必胜得过他!

“好...很好......宋军中有此人物,也须当早些报与察哥宁令知晓...这个祸患......也须早些除了......”仁多乙哩咬牙念罢,再也支撑不住的他忽然眼前一黑,终于轰然晕倒坠地!

而萧唐那边与吴玠率领数百劲骑汹涌狂奔,马蹄溅起漫天碎泥,又朝着聚集在临夏城四周的夏军方阵冲去。虽然夏国的数支部队从四面八方调拨过来堵截,可是此番因翻山越岭过来而缺乏骑兵的夏国奇袭军根本拦将不住来去如风、势如烈火的宋军劲骑。趁着敌军部曲根本来不及组织反击拦截,萧唐率领骑众忽而马踹敌阵,忽而掉头奔走着到处制造混乱。本来萧唐的目的就是最好能够擒贼擒王、斩杀敌军大将,如果杀不了敌军主将,也可趁机将夏军的攻城部队冲乱冲垮。使之无法进行有效的指挥。

尽管夏国兵马人多势众,可是在突然遭受敌军突袭后阵的情况下,前方攻城的部队急忙回援,却又无法有效的遏制敌骑的冲势,渐渐的数支部队化作一团散沙,战力也随之立减!如何还能挡得住萧唐所率领的这群虎狼之士的连环冲杀!?

驮伏着旋风炮的骆驼发出低沉的嘶鸣声,接连倒在了血泊之中,它们双峰上的小型投石炮具大多也被萧唐轮挥大枪砸得碎裂!几百骑劲骑又如狂涛一般向夏国的弩军部队席卷而去,如同几百柄钢刀在顷刻间便将夏军弩手的军阵切割成无数小块!惨嚎声不绝于耳,夏国弩军被杀得措手不及,它们的血肉之躯根本无法阻挡宋军劲骑的冲击。未过多久,军阵终于彻底崩溃,大多夏军弓弩手也只得狼奔豕突、四处奔逃!

这个时候城内花荣、萧嘉穗等人也早已率领城中宋军将占据临夏城东侧城墙的夏国攻城部队尽数杀散,缺乏后方飞石与强弩支援的夏军也在宋军将士的反击下节节败退。眼下的形势对于攻城一方而言愈发不妙,此番宋军突袭起到奇效,夏军兵马的军阵已经被彻底打乱,而指挥大军攻城的主将仁多乙哩性命危急,临夏城中的宋国守军却仍然峙立如山...是以夏国其他部曲也只能徐徐后撤,并收拢在一处,不得已放弃攻打眼前那座本来眼见就要攻破的城寨......

※※※※※※※※※※※※※※※※※

“现在的战局已对奇袭的夏贼愈显不利,此番那厮们翻山越岭出横山偷袭我军后方,却未能成功地截获城中的粮草补给,绥德州其他军寨各处人马也开始向这里逼近,暗成合围之势,至此敌军的奇袭战已经彻底失败,如今他们潜入横山深谷撤离,料想其也是束手技穷,只能趁着被我军包抄围攻之前速速逃脱。”

临夏城中,萧嘉穗正对萧唐娓娓说罢,他顿了一顿,又道:“如今监军正使蔡鞗已死,哥哥倒也有了调度绥德州内诸部兵马的名分,只不过那个吴玠......那厮虽然是个将才,可是忒过辣手无情,哥哥真打算将他留在帐前听用?”

萧唐举目朝城外望去,他沉声说道:“吴玠的确有陷阵之志、名将之才。虽说他也是个宁他负人、毋人负他的枭雄之辈,可是也不能否认他无论是如今对于我等,还是日后于边庭抵御敌辱都能当得大用。当然我等也须小心谨慎,且不可有丝毫的把柄落到他的手中......可以重用者未必可信,可以信者却未必能受重用,毕竟如今咱们谋划的大事不仅限于官差或者绿林,起码现在而言,那吴玠也是个难得的强援。”

萧嘉穗听罢嘴唇微动,欲言又止,过了片刻后他也默默的点了点头。而萧唐长舒一口气,当他眺目又向城外溪河的方向望将过去。此时夜色将近,萧唐就见有些城内的军汉役夫手持木板或是用藤竹编成,并以彩纸作帆的小船来到河边,他们纷纷在木船上放了祭品并点燃蜡烛,随即将小船、木板放到水中任其飘流。潺潺流动的河流之上很快的便有许多皎洁的烛光闪烁,便似有一道夜空繁星缓缓流动着,倒也煞是好看。

萧唐见状不由一怔,他随即惊觉道这些天抵御夏国军队的强攻,前后忙碌也都没有顾上最近的日期时节,如今夏军刚刚退却,难不成今日便已到了七月十五的盂兰盆,中元节了么?

830章 朱仝,李逵,小衙内

河北东路,沧州,州府治所清池县。

就在萧唐与吴玠、萧嘉穗、许贯忠、花荣等人率领临夏城中宋军将士击退前来偷袭的夏军不久,正好到了华历七月十五,家家祭祖亡亲,并且在河边放灯超度孤魂野鬼的盂兰盆大斋之日,大宋各处州府按例各处点放河灯,而沧州治下各处县镇也不例外。

正是初更时分,从城内府衙内往地藏寺、水陆堂放生池已经聚集了不少集会的百姓。城中乡民不止将扎糊的大小纸船放入水中或是点放河灯,或是点火焚化,周围祠堂观庵间香烟袅袅,瓦舍旁也有民间艺人搭台演戏,沙弥僧众修设好事道场,但见:钟声杳霭,幡影招摇。炉中焚百和名香,盘内贮诸般素食。僧持金杵,诵真言荐拔幽魂;人列银钱,挂孝服超升滞魄。合堂功德,画阴司八难三涂;绕寺庄严,列地狱四生六道。杨柳枝头分净水,莲花池内放明灯。

“大胡子,你快来啊!我要去桥上看河灯。”

在人群之中,有个身着一领绿纱衫儿,头上角儿拴两条小髻,年纪约莫才四五岁大小的孩童在人流中撒着欢的奔跑着,他时不时回头召唤,未过片刻,便有个面如重枣、目若朗星的汉子紧随着小衙内跑了过去。那汉子虽然额边刺着金印,可是衣着打扮甚是干净得体,他颌下留着的虎须髯在跑动中随风飘荡,瞧过去倒也甚是威武俊美。

这个留着美髯的配军,当然就是因私放旧友雷横而充军发配至沧州的朱仝。这个曾经的郓城县马军都头,此时倒更像是一个随性和善的管事,朱仝又上前轻轻的抱起了小衙内,并哄道:“小衙内且不要乱跑,随我一起走,过会再去买糖来与你吃,”

小衙内兴匆匆的点了点头,旋即生出胖乎乎的小手便去抓朱仝的大胡子,自从当日在沧州府衙厅堂第一次见到朱仝,小衙内便对他留得这几缕大胡子甚是好奇,而朱仝待小孩子也十分和蔼心细,使得小衙内终日就喜欢粘着朱仝,教他来陪自己玩耍。

眼见小衙内时而抚摸,时而拉拽着自己精心蓄留的美髯长须,朱仝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小衙内这般弄法,只怕过不了多久我这长髯便要成了山羊胡子,这可怎生是好?”

小衙内闻言立刻吃吃的笑了起来,而正当朱仝将托起这个粉雕玉琢的孩童骑在自己的脖颈上时,背后有个紫棠色面皮,留着扇圈胡须的大汉忽然钻出,并拽了拽朱仝的衣袖,又低声说道:“哥哥,借一步说话。”

朱仝回头望去登时大惊失色,原来唤他的那个汉子正是自己的知交旧友,曾被他私自放了的在逃犯人雷横:“兄弟,你!怎么会在此处?”

雷横立刻向朱仝剪拂纳拜,说道:“自从哥哥救了性命,和老母无处归着,只得上梁山泊......”

“兄弟噤声!此间不是说话处。”

朱仝连忙出言打断了雷横的话语,而小衙内孩子天性,他瞧了瞧雷横颌下蓄的扇圈胡子,便拍手笑道:“你的胡子也有趣,却没有大胡子的好看!”

雷横闻言却故意把头一撇,似乎是不敢与那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对视,此时他心中又暗付道:只盼朱仝哥哥你莫要执着,肯随兄弟去投梁山泊入伙去。否则吴学究与那黑厮按公明哥哥的吩咐有备而来,若你定是不依便要绝了哥哥的归路,只得上山坐把交椅...但凡能有回旋的余地,除了那好杀的浑人,谁又肯做这般损阴德的勾当?可是如今梁山泊上的公明哥哥,已不是当年在郓城县做押司的宋三郎了......

心中念叨着,雷横又向朱仝一拱手,说道:“不止是小弟念及哥哥恩德,旧日故人也都念及恁的恩念,因此特地教吴军师同兄弟前来相探,与哥哥另有话说。”

“这......”朱仝一时踌躇,他也不敢带着小衙内前去与吴用、雷横私下叙话,今日虽是盂兰盆大斋之日,可是沧州知府有公事繁忙,知府夫人身子又略感小恙,所以才吩咐侍婢唤来朱仝抱着小衙内去看河灯热闹,可是小孩子童言无忌,万一让小衙内听得宋江、晁盖这些绿林中人派人与自己密会,再去告诉他那做得沧州知府的父亲,如今刚受重用的朱仝心说届时岂不是百口莫辩?

百般无奈的朱仝刚打算劝哄小衙内在此等候,自己暂时离去与吴用、雷横等人密话时,却忽然听旁边又有人说道:“这不是朱都头么?这娃娃好生可爱,莫不是沧州知府家的衙内?”

朱仝循声望去立刻面露喜色,他连忙说道:“原来是小乙哥与乐管事,两位尚未返回东京汴梁?”

心思机敏的燕青点了点头,并朝着面色阴沉的雷横乜了一眼,笑道:“久闻郓城县美髯公与插翅虎的大名,朱都头既然有旧识来访,不如由我暂且照管小衙内,朱都头你可放心?”

原来朱仝在迭配抵达沧州之际,同样也抵达横海郡的燕青、乐和二人便借着自家哥哥与柴进叙旧的名义,向那个生平最好结交江湖好汉的柴进提及在郓城县富户,也好仗义疏财,还学得一身好武艺的美髯公也充军到了沧州地界。依照柴进的性子,当然立刻打通关系与朱仝事先相会,朱仝也很清楚名震天下的任侠萧唐手下有个得力干将唤作浪子燕青,自然也乐意诚心与他结识,所以不出半月的时间里,朱仝与燕青、乐和、柴进也愈发熟络起来。

如今见燕青、乐和出面肯替他暂时照顾小衙内,朱仝又怎会放心不下?他立刻说道:“小乙哥说得见外了!倒是要劳烦恁与乐管事了。”

正当小衙内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得打量着眼前那两个长得甚是好看的大哥哥时,乐和笑吟吟的走上前去,并说道:“小衙内,我会变戏法,待与你耍一回来,咱们再与大胡子一起去看河灯好不好?”

小衙内被自己的父母如金似玉的宠爱,再加上府衙官邸内押番、虞候、承局、管事如众星捧月般的待他,早就养成了不怕生的性子,何况燕青、乐和都是玲珑锦绣一般的人物,小衙内打眼一见他们便甚感亲近,是以他立刻拍着手掌欢呼叫好。

朱仝又向燕青、乐和道了声谢,这才转过身去,向雷横问道:“兄弟,吴先生眼下又在何处?”

而就在朱仝、雷横、燕青等人对面的一条小巷子里,忽然有个凛凛恶汉暴蹿而出,他随手抄起旁边藏匿好了的板斧便要朝燕青等人冲将过去!可就在这时,却有个秀才打扮的书生立刻挡在那黑汉子面前,说道:“铁牛不得鲁莽,在此动手必然要惊动城内官军!”

那黑汉子闻言怪眼一瞪,又嚷道:“军师,燕小乙那厮前些时日在柴大官人府上便是摆明了要与咱们作对,柴大官人也没个分晓,如今已不把咱们梁山泊看在眼里,俺瞧着心中早就怄了口鸟气!直娘贼!虽说姓朱的那撮鸟有甚好的,宋江哥哥恁般盼他投山寨去?可咱们拉人入伙,又干他燕小乙个鸟事?那厮相扑争跤奢遮,俺拳脚敌不过他,可是有这两把板斧在手,俺铁牛一样拿老大斧头砍他娘!”

831章 黑旋风的做派,诱拐不成,就来硬的

小巷中的书生与黑汉子,自然便是按宋江吩咐前来设计赚朱仝上梁山入伙的智多星吴用、黑旋风李逵二人。

而李逵之所以扬言要寻燕青晦气,也是因为在他与吴用、雷横初到沧州柴进府上的时候,也正好遇见了奉萧唐之命前来探访柴进的燕青、乐进二人。

吴用可不似公孙胜那般,能够通过自己的师尊罗真人知晓萧唐于官场绿林双线勾当的事宜,是以起初因生辰纲结怨之故,又是绿林山寨中军师身份的吴用见到燕青难免有些躲躲闪闪。还是由柴进这个东道主从中斡旋,处事八面玲珑的燕青看来也并无意为难吴用,甚至还与当年曾在江州谋过面的李逵笑言叙旧,是以双方也在柴家庄上也平安相处了几日。

可自从当吴用得知沧州知府十分信任朱仝,甚至将自己的爱子也时常交由朱仝照拂之后,他便已清楚只靠恳请劝说八成不能赚得那个美髯公投奔梁山。如今也只有按照在山寨上思量好的法子,逼迫得朱仝走投无路,只能投上梁山入伙。只是当吴用从旁敲击,向柴进暗示迫朱仝投梁山入伙,计还要用在那沧州府衙中的小衙内身上之后,无论是柴进还是燕青、乐进对他们这伙梁山头领的态度便立刻发生了转变。

毕竟交情也分个远近深浅薄,宋江可远没有萧唐与柴进相识的时日更久,何况柴进也是知晓二龙山、清风山等大寨皆听从萧唐号令之人,是与萧唐继续精诚合作、彼此相帮,还是说助宋江使出十分下作的手段逼迫些不愿落草的人物投奔梁山......这个对于也善于拿捏江湖人情世故的小旋风现在并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

既然柴大官人不肯帮衬,吴用又担心在柴家庄耽搁得久反而要被燕青坏了好事,便也只得带着李逵、雷横另寻觅个去处。可是设计朱仝落草一事,自然还是不能罢休。

而如今沧州清池县中、盂兰盆之日,燕青等人却兀自要坏梁山的好事!

吴用心中虽怨,可是好歹也不能让李逵这个浑人发将起性子来大闹沧州,招致来官军追捕,便忙对李逵说道:“如今我等奉将令行事做隐秘的勾当,而沧州府内做公的极多,倘或大弄可不止要枉送了你的性命,却不要误了哥哥的大事?且稍安勿躁,待我去会过那燕小乙,再见机行事。”

李逵听罢闷然不乐,只顾冷哼着说道:“直恁般麻烦!俺也只为公明哥哥出些气力,却怎的在此苦候?不及一发都砍了爽利!”

吴用知道李逵性发起来又要生事,只得又拿好言好语暂且劝说住他,旋即飘然出了巷口,穿过条长街,径直来到燕青、朱仝等人面前说道:“朱都头,多时不见,瞧你如今气色也好......呵呵,燕总管、乐管事原来还没有回汴梁去,我等梁山兄弟也久慕萧任侠的威名。不看僧面看佛面,若是两位在沧州还有甚么勾当能用得上我等尽管言语,能与萧任侠及两位做得个人情,也是我等的福气。”

“先谢过吴学究的美意了,只是常言道无功不受禄,学究带挈着几个头领来沧州要做的勾当,只怕小弟却帮衬不上甚么,又怎敢劳烦几位?”

燕青话里有话的说罢,心中暗付雷横、吴用行迹这般蹊跷,遮莫真是要趁着盂兰盆大斋时对朱仝用计...柴大官人那边也漏过口风,既然哥哥也已有过吩咐,既然撞见梁山中人要做歹事,说不得我也只得插手管上一管了......

燕青心中念罢,又对乐和使了个眼色,教他好生看住小衙内。因为地藏庙口、州桥之上的确是人多眼杂,所以雷横与朱仝、燕青与吴用也都动身到了个僻静处,还没等燕青言语,吴用便又向他施礼道:“久闻萧任侠麾下浪子不止百伶百俐、道头知尾,更是个艺苑专精、资禀聪明的俊杰,小生心向往之,只恨前番我等一时鲁莽打起生辰纲的主意,做那般没出豁的事来而冲撞了萧任侠,因此羞于拜会。

所幸萧任侠大人有大量,不寻敝寨寻仇报怨,前些时日得燕总管礼遇,也教小生能够放下心来......我兄弟皆感厚恩,却也知萧任侠乃是朝中大员,虽然有心拜识,却诚恐负累贵人不便。既然有缘得见燕总管,还请恁向萧任侠转托我梁山兄弟的心意,虽不敢期盼任侠莅临敝山小寨,也盼有朝一日能够帮衬得萧任侠,以报昔日的恩德。”

燕青淡淡一笑,他早就听说过梁山中的智多星吴用心机极重,自然也不会信他皮里阳秋的言语。此时燕青心中又暗付自己与乐和二人已经露了面,可是吴用出面似是要缠住自己叙话,遮莫还没放弃迫使朱仝落草的打算?

虽然吴用是个舌灿莲花的人物,可是生得玲珑心窍的燕青早就暗做提防,他与吴用有一搭没一搭只顾客套,同时又向州桥那边望去,注意着周围的动向,而就在这个时候,燕青忽然就听旁边朱仝忿然说道:“雷横兄弟,我因义气放了你,虽然被判充军,但天可怜见,凭托沧州知府抬举再苦熬个一年半载挣扎还乡,便能复为良民。你既然知我不愿落草,当时我可是体念你母可怜不惜舍了前程也要放了你去,今日你如何要来陷我于不义!?”

雷横闻言面露惭色,他不敢与朱仝对视,只顾说道:“哥哥...你在此无非是寄人篱下伏侍他人,这又怎是大丈夫男子汉的勾当?不是小弟也是为了哥哥着想,何况晁天王与宋公明久念哥哥的情分,你若是肯投梁山......寨中兄弟又怎会亏待了你?”

朱仝闻言断然摇了摇头,说道:“都说人各有志,你背负着人命官司又有老母照拂,因出头不得只得上山入伙,此事我也明白...晁天王、宋押司皆是我的挚交旧识,我因义气放了他们,便是事发遭官府追究问罪,好歹也没因官身仕途而亏欠了义友......可是你们定要拉拢我投梁山入伙,却不顾我的心意,这当真还要说是顾念旧日的情分?”

雷横见说更是哑口无言,而吴用在旁听罢,也知按原来的计划此时也该向李逵打个手势,教他将小衙内拐到城外去动手,从而绝了朱仝的后路只得投奔梁山入伙。可是现在燕青就在这眼前目光炯炯的凝视着自己,在小衙内身旁还有乐和照拂,这教吴用又如何敢轻易暗示李逵动手?

可是正当吴用进退两难之际,从不远处的巷子中忽然冲出个打着赤膊,露出半身顽皮横肉的黑大汉子,他两只手握两把板斧大吼一声,就似半天起个霹雳,不由分说得便朝着周围赏灯游玩的百姓火杂杂的剁将过去!

李逵冲势凶猛,但见他凶恶的架势力如牛猛坚如铁,撼地摇天着似刮起一阵黑旋风!推倒倾翻的,不计其数。沧州城内游玩赏灯的百姓黎民忽然见这么个凶神恶煞的杀星不由分说专要剁人,登时吓得个个鼠撺狼奔、人人神号鬼哭!没过片刻推倒倾翻的百姓不计其数,州桥周围彻底乱做一团!

然而本来生性就好杀人的李逵,在这个时候倒也是一反常例,他并没有趁势朝着撞到在地的无辜百姓再剁上几斧,而是一边高声喝骂轮动着双板斧,一边直喇喇的便朝着乐和与小衙内的方向猛冲了过去!

832章 浑人也有心机,这条人命,算不算人情?

到处都有百姓一窝蜂般惊叫的奔走,城中黎民哭爹喊娘,生怕被暴冲出来的那个黑凛凛的恶汉不问情由的被剁翻倒地。而在州桥之上,小衙内本来与乐和耍乐得正开心,可是周围忽然乱成一团,这也登时吓得他嚎啕大哭起来。

乐和本待一把拉过小衙内,将他护到怀中,可这时他眼见着那个突然行凶的恶汉竟然已径直冲到了自己面前!李逵二话不说,抡起板斧来兜头就奔着乐和的天灵感劈将下来!

虽然擅长诸般乐品、接人待物的乐和并不以武艺见长,可是他好歹也好使弄枪棒武艺,眼见那个黑汉子突下杀手,他立刻俯身就势一滚,堪堪躲避开李逵的迎面劈斩。可是当乐和刚扑将起身子,正要向李逵反击之时,就见李逵将只板斧掖在了腰后,旋即立刻探出他背上黑毛密布的大手,一把便将小衙内给提了起来!

乐和见状大惊,他刚要冲将上去,李逵便又怪目一瞪,并大声骂道:“来!来!你若是敢来,爷爷扭断他的脖子,再剁的粉碎!”

乐和闻言也只得止住了步子,饶是他心思机敏,可是眼前那个凶蛮的恶汉冲出拿斧头便拿乱剁也不分个青红皂白,又如何能与他说得通道理?李逵趁机挟住小衙内转头便往城外奔去,此时小衙内眼见捉住自己的那个黑汉子生得似是要噬人的恶鬼般无比凶恶,也已然吓得呆了,甚至已止啼不敢哭出声来。而李逵按吴用的吩咐先去拿住小衙内,此时所处的位置与沧州城门又非常接近,虽然守城的有些公人军吏,可是在这般时节乍生动乱,一时间他们也不知到底发生了甚么变故,而正当那些士卒要关闭城门的时候,李逵一边挥舞猛抡,一边拔足狂奔着已然冲了出去!

李逵刚冲出来暴起伤人之时,燕青便要冲去制止住那厮行凶,而朱仝眼见突生惊变也立刻要去保小衙内的周全,可是周围到处都有百姓接踵摩肩、人头攒动着挤成一团,偏偏只有李逵周身没有人敢离他近了。前面尽是密麻麻奔逃的人群,使得燕青、朱仝虽然尽力想挤出条路去,可到底还是被李逵快了一步,教他逃出了城池!

燕青俏脸生寒,他回头向吴用望将过去,凝声说道:“加亮先生,你与那宋江非要逼朱都头去投梁山入伙,当真连个孩童都不肯放过么!?”

借李逵之手害死沧州知府家的小衙内而迫使朱仝走投无路,只得投奔梁山入伙,吴用先前也的确是如此打算的,可是这种勾当上不得台面,如今在燕青的厉声喝问之下,就连一向自诩才智过人的吴用也是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作答。

现在吴用只恨李逵那个浑人实在是太过莽撞,竟然不待自己暗示便动手夺人。但即便按绿林盗的规矩,去害些手无寸铁的无辜良善也是常有之事,可是对个四五岁的孩童出手这种恶行......便是连梁山大寨中凶残惯了的头领都未必肯做,也倒不是因为那些凶寇会心生恻隐,此事要传扬开来,便是是绿林悍匪也要指着他们的脊梁骨唾骂为怯强杀幼的勾当,不是好汉做为。

也只有派若论杀人生冷不忌,并且对宋江最为言听计从的李逵前来下手最为合适,偏生黑厮在这个节骨眼竟然自作主张,竟公然强夺了小衙内去而闹得全城鸡飞狗跳!

“雷横!吴用!枉我把你这厮们当做兄弟旧友,可是你们逼我忒急,也实在忒过歹毒了!”

现在朱仝听得掳走小衙内的那个恶汉也是梁山泊的头领,大概也察觉到了吴用、雷横此行的用意,他登时目眦欲裂,并指着雷横瞪目忿声喝道。毕竟救人要紧,朱仝又大喝一声,他使出拽拳飞腿的手段,打翻拥挤着堵截在前面的二三十个城中百姓,旋即身子暴蹿而出,也朝着缓缓关闭的城门疾冲了过去!

吴用脑筋急转,在这这般时候还打算拿言语搪塞燕青、朱仝等人,推说全是李逵那夯货忽然发了邪疯,自己全不知情。可还没等吴用开口,燕青便匆匆丢下句话,旋即身形一闪,与乐和也奔着城门直追了过去:“虽说我不过是我家哥哥手下一个帮闲,可是真要让那李逵歹事得逞......我也能代我家哥哥对你这厮们说一句:绿林中人良萎不齐,有些落难的豪杰固然须得照拂,可是对于那些行事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歹人,就算血洗山门,也是替天行道。”

燕青的言语传入耳中,登时教吴用心中叫起连珠苦来,饶是他好耍伎俩自谓足智多谋,可是又如何能料到为了招揽朱仝而所要做的勾当,竟然会被萧唐的心腹撞破?本来吴用察言观色,也觑出燕青察觉到他们此行至沧州的目的,当时吴用心中实则已经开始打起了退堂鼓,现在山东绿林地界二龙山、清风山等大寨声势死死压制住了梁山,于郓州独龙岗祝家庄还有祝永清、祝彪等豪强觊觎,若是再招惹本来不愿与梁山做作纠缠,论黑白两道中势力更为强大的萧唐前来攻打......梁山中人可还有任何退路?

李逵那个该死的黑杀才,他非挑这个时候发浑撒泼,却是要累得全山寨的弟兄不得善终!

吴用心中痛骂,可是此时他与雷横也只得趁乱赶紧混出城去,在沧州军司的官兵、府衙的差役大肆前来搜捕前去寻觅得李逵与小衙内的下落。

且说燕青、朱仝脚程最快,他们拔足飞奔死死,朝着挟持小衙内逃离的李逵紧追不舍。在沧州充军有段时日的朱仝倒也比较熟悉附近的地理,他又是救人心切,情急下奔驰的速度倒也是快得惊人;而燕青的身法更是窜动如脱兔,端的迅疾;随后紧追的雷横腿法脚程也是甚快,能跃过丈宽山涧而得了插翅虎这等诨名的他也只是稍微落在朱仝、燕青后七八步远的距离,至于吴用、乐和虽然追不上前面几人,可是他们发力猛赶,起码一时间倒也不至于跟丢了人。

终于到了前面地势相对比较空旷的一片土地,周围树木稀疏也不易藏身,眼见要被朱仝、燕青等人追上,李逵虽也是个穿山度岭惯走的人,此时索性倒也不打算再跑了,李逵忽然转过身来,一把将小衙内丢掷在了地上。朱仝眼见小衙内一动不动,他登时血灌瞳仁,并似头发了狂也野兽一般暴喝道:“千刀万剐的狗贼!我与你拼了!!”

虽然朱仝此时赤手空拳,却仍要冲上去与李逵搏命!而李逵抽出双板斧,瞪眼大骂道:“喊你娘个鸟!爷爷嫌这小厮聒噪,被我拿些麻药抹在口里。你要敢来,爷爷先剁了他,再与你这撮鸟并个你死我活。”

朱仝闻言立刻硬生生的止住了步子,他虽想与李逵拼命,却又生怕对面那个黑凛凛的恶汉真的一斧头下去,使得那条小生命无辜惨死。这时燕青也擎出他擅使的川弩,并将李逵觑了个真切,说道:“黑旋风,你这厮也未免太过残暴了!小衙内若是伤得半点皮毛,我先教你一箭穿心!”

李逵怪目圆睁、脖子一梗,扬斧对着燕青喝骂道:“教你咬我鸟!你当爷爷还怕你恫吓!?”

燕青也知李逵这个浑人处事没个分寸,稍有不如意时弄不好真要大开杀戒,先害了小衙内的性命,此时他又临行前萧唐对他的嘱咐:“小乙若是觉得应当插手阻拦时尽可出手...便是杀了梁山泊的头领,也不必有任何顾忌。”

此时燕青屏气凝神,他目测着李逵与小衙内之间的距离,估算着能否在那个黑旋风行凶之前一箭射杀了他,这时燕青的口中也已经喃喃念道:“如意子,休要负我......”

可是就在这时,却听李逵忽然又开口喝问道:“你也少与爷爷废话!俺奉宋江哥哥将令行事,又干你燕小乙还有萧唐那厮屁事!不过俺且问你,这小娃娃的命,算不算是个人情?”

833章 就算救回了人,又如何交代?

(感谢上周书友20170413190603096 好汉的打赏......)

当李逵喊罢,燕青听这好杀的浑人既如此说,似乎要救下小衙内还有回旋余地,是以他扣在川弩机括上的手指也立刻放缓开来。

倒也是因为萧唐之故,而使得李逵之母不止被治好了眼疾,还避免了葬身虎腹的厄运,而李逵虽然是个只图杀得手顺,杀得快活的恶汉,待其老母倒也至孝。生性老实纯良的李母自从被李逵接上梁山之后,没少因为他这个儿子以往杀人的恶行而痛心疾首,听自己老娘终日埋怨责骂,李逵心中再是愤恨却也无法杀人撒气,而他这个既夯又犟还倔的浑人每日又听自己老娘说甚么当记挂萧唐的大恩,也不多学学恩公的善举云云,更是恼得李逵只想快些还清萧唐的恩情,心里才不致终日憋着一口闷气!

所以眼见燕青这个萧唐身边的心腹一力要保住那小衙内的性命,李逵便突然动了念头,暗道:饶是没做成宋江哥哥的吩咐,好歹就把这小娃娃的性命当做赊欠的情分,做好汉还与那萧唐一次人情......

而李逵这种浑人脑筋回路本就异于常人,所以就连吴用也没料到这黑厮竟然临时起意,反倒让朱仝没有在走投无路之前,便已察觉到他们的伎俩。

“是非雠怨,又干个小孩子甚事?我家哥哥仁义为先,若是他在此处也必然要救下这个孩童,是以你这黑厮若是瞧在我家哥哥颜面上肯罢手,自然也算是一份人情。”虽然燕青听着有些纳闷,可是他的反应倒也极快,立刻顺着李逵的话头接了下去。

李逵听罢却怪眼一翻,骂道:“萧唐那厮的颜面又算个鸟?俺闲常活的出豁,不耐烦亏欠旁人!既然欠那厮两桩人情,今日也算还了一回,日后再助他一次,还讫了情分,爷爷管他是劳什子任侠!”

朱仝听罢立刻奔将上前,一把抱起小衙内来,眼见他虽然昏迷不醒可是呼吸均匀,似也没有性命之忧这才放下了心来。朱仝又朝李逵瞪视过去,嘶声骂道:“你便是江州杀人的黑旋风,今日小衙内既无事也罢,可是来日这笔账我必然要寻你这黑厮算个清楚!”

李逵闻言大怒,他又骂道:“宋江哥哥的将令,干我屁事!?你要放对爷爷还怕你?来,就在此并个爽利!”

朱仝气得浑身发抖,他咬着牙忿声念道:“宋江...宋押司......好,好....如今你好狠的心哪.......”

这个时候,雷横、乐和、吴用等人也先后奔到了近前。吴用眼见昏迷的小衙内已被朱仝抱在了怀中,他心思一动,立刻上前对李逵说道:“你这黑厮好没个分晓,听得朱都头不肯去梁山,如何要抱了小衙内了去?也幸亏小衙内并无大碍,尚没铸成大错。”

“吴先生...你就不必惺惺作态了......”

朱仝冷声说罢,旋即又对吴用问道:“晁天王...可知你们打算做的勾当?”

正当窘迫的吴用脑中思付时,对于朱仝甚感愧疚的雷横却站出了身来,他呐呐说道:“宋江哥哥与吴军师商议定了,打算在我等下山后再说与晁天王晓得...那时毕竟木已成舟......”

朱仝闻言点了点头,又长叹了口气,旋即先是向燕青与乐拜了一拜,又寒着脸望向吴用、雷横。朱仝一手托抱住怀中昏昏沉睡的小衙内,一手忽然攥紧衣襟下拜用力一扯,狠狠的向吴用等人掷去,并沉声说道:“往日我朱仝一向自问行事磊落,丝毫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旧友,却真没有想到你们这些昔日故交迫害我的手段,比之奸官恶寇狠毒尤甚!今日与你这厮们割袍断义,吴用、雷横......还有宋江,我也再无你们这群故友!”

李逵啐骂了一口,旋即将双板斧又掖回到自己的后腰,并甩开膀子大步腾腾的去了。而吴用面色窘迫,虽然仍想使些口舌手段,可是眼见朱仝断然与燕青、乐和转身离去,又听得远处隐隐传来阵阵叱喝声与马蹄声,沧州军司派拨出的官军转眼将至,他转头与面色灰白的雷横对视一眼,也只得暗叹口气,与雷横向南面逃逸而去。

“这小衙内是知府相公的性命,如今分付在我身上,若是有个闪失我朱仝恐怕着了宋公明......那宋江的道,只得去携家小去投梁山落草......小乙哥、乐管事,全凭托两位仗义相帮,才不致教小人枉遭算计。”

朱仝正向燕青、乐和感激称谢,这时他又听得有马蹄声纷沓而至,朱仝本来立刻打算上前召唤沧州府衙做公的前来护送小衙内回去,却被乐和给一把拉住。

正当朱仝疑惑时,又听讲乐和说道:“朱都头,虽然小衙内如今性命无碍,可毕竟是在你的看护下被强人夺了去。沧州知府相公那边,你又要如何交代?这小衙内是沧州知府的心头肉,先前放心交予那你来管护,却险些折在旁人手中...何况小衙内现在虽被迷昏,可是方才也见得掳掠他去的,正是你昔日旧友的同伙......待小衙内将这些事都告知于知府,朱都头又当如何辩解?”

本来朱仝只想赶紧救回小衙内回去向沧州知府复命,可是听乐和出言警醒,在醒悟过来的同时他心中也登时咯噔一下。但听马蹄声越来越近,燕青忙拉扯过朱仝,说道:“朱都头,权且躲避片刻,先想清楚如何向官府交代,再回去复命不迟!”

朱仝闻言忙点了点头,他紧紧抱住小衙内与燕青、乐和闪身蹿进旁边的密林之中,为过片刻,一百多名官军便从他们藏身位置身旁不远处疾驰而过,朱仝还听到有人大喊道:“掳掠小衙内去了的那个黑汉子,似往南面山谷逃窜了去,切莫叫那贼厮给跑了!”

“邓都监,掳走小衙内的那个贼厮经城内百姓首告,小人查对官司下行移海捕文书中在逃凶犯的年甲、貌相,那厮似乎是在江州劫了法场杀许多人,系京东东路沂州沂水县出身,悬赏三千管捉拿的黑旋风李逵!”

本来率官军出城搜捕的都监官听后面急驰赶上的公人说罢,他忙一勒缰绳,止住了胯下奔驰的战马,停在了距离燕青、朱仝等人藏身处三十余步开外的位置。燕青透过茂密的叶木定睛望去,就见那都监官背负着两口各长五尺余雌雄剑,他头戴乌金盔,身披铁铠,隐隐觑得见他那相貌虽然也算威武,可是似乎还透着股狰狞的煞气。

“直娘贼,果然不出我所料!听闻李逵那厮投了山东梁山泊落草,朱仝那个贼配军也是梁山泊旁济州郓城县出身,那个腌臜贼厮不止私放凶犯,还与梁山贼人暗中勾结,盖知府好没个分晓,竟然将小衙内交托于这个怙恶不改的官门败类照管!那厮也忒过歹毒,竟然连小衙内都不肯放过!往日盖知府也是愚迷了心窍,还说我嫉恶太甚,错看了朱仝那甚么义救旧友的好人,如今待我邓宗弼就回小衙内来,再生擒李逵、朱仝这干恶党凶徒将其论罪活剐,看盖知府还有甚么话说?”

那个唤作邓宗弼的沧州兵马都监瞪目痛骂着,而他每骂一句,躲在密林中听个真切的朱仝的面色便似又白了一分。

834章 你使毒计,我来截胡

现在朱仝的心境真个似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饶是自己一心想苦熬到充军刑限期满,再受沧州盖知府重用提拔,也未尝不能做个安乐度日,偶尔会会江湖旧友的富户良民......自己也是当真心系小衙内的安危,终于靠燕青、乐和的相助以及因任侠萧唐的声名所慑,只得那个生性好杀的李逵放过了知府家爱子的一条性命,可是方才听乐和一番剖析,再听那沧州兵马都监的忿言怨语......难道自己还是要落得个走投无路的下场?

又是一阵急促的叱喝声起,官军兵马再度催马疾驰,朝着南面向李逵、吴用等人逃窜的方向扬尘而去。燕青望向面如死灰的朱仝,问道:“朱都头,方才那个都监官你也识得?”

朱仝惨然一笑,点了点头,说道:“那个本州军司的兵马都监...唤作邓宗弼,因那厮生平最喜五代时期关中狂士邓弼,也练得双剑的本事,听说其武艺也十分奢遮。只是我也听闻这邓宗弼性狭,生平又最恨绿林草莽,落到他手中的江湖中人无论罪行大小,说不得都要虐杀了......

虽然我与沧州牢狱院中做过人情,押番、节级、牢子、差拨都待我甚是和善,也只有邓宗弼那厮知我因私放死囚而充军发配,恼我私通草贼,与江湖中人之间干系蹊跷,却又得沧州盖知府提拔而甚是记恨,我若不是受盖知府而调拨至府衙听命,只怕在牢城营时还要遭那厮许多羞辱......”

燕青沉着脸点了点头,他又对朱仝问道:“我等虽肯出面替朱都头作证,可是就算能搪塞过沧州那盖知府,他爱子遭掳吃了这回险,也怕他也要怨恨于你......朱都头,眼下你又有何打算?”

朱仝一时间沉吟不语,也不止是因为小衙内在他看护时险遭毒手,而对待他信任有加的沧州的盖知府十分愧疚,毕竟儿女是自己的心头肉,只怕在惊怒之余盖知府也必然要迁怒于他。届时朱仝在沧州府衙内苦心经营的人情关系肯定会毁于一旦,受多大的责罚暂且不论,到时自己在被打发回牢城营中之后......只怕那些管营、差拨对他的态度也会立变,他朱仝只能做得个性命朝不保夕的贼配军。

更何况朱仝好歹也是县衙的都头出身,他几乎也可以预料到因为现在沧州府衙几乎已经断定掳掠小衙内而去的,是在济州郓城县旁水泊梁山落草的强人头领李逵,如今被他私放的雷横也投奔去了梁山入伙......只要官衙顺藤摸瓜、稍作打探,恐怕私放晁盖、宋江等这些行迹也将败露,毕竟朱仝曾经与他们都是旧识,若不是与梁山匪寇暗中勾结,他们又怎会耽着风险来沧州寻自己?

本来以为救回小衙内也是有惊无险,难不成自己还是要被迫得落草为寇?

朱仝越想他的心越是似坠入了冰窖,燕青眼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也拿定了主意,说道:“如今朱都头有口难辩,若投别处去,终久要吃官府拿了,既然那你又已与吴用、雷横等人恩断义绝,也不便去投梁山藏身......

我倒有个主意,想必朱都头也知青州管下二龙山、清风山啸聚山林,前番大破官军围剿,饶是周遭官府捕盗,也不敢拿正眼觑那两处大寨。山寨中头领也多是侠义为先,好搭救江湖中落难好汉的豪杰。

我家哥哥虽然是朝中大员,可是萧家集中管事四处勾当,多少也与那青州两山大寨中一些头领有些来往,我可以请托集镇管事安排,请寨中好汉做个人情,接引朱都头上大寨躲几时。饶是朱都头仍不肯落草,且在山寨暂避些时日,待打听风声过了时,再下山去也不迟。”

燕青眼见事态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心思机敏的他也很清楚自家哥哥萧唐对这个极重义气的朱仝起了惜才之心,是以他只略作思付,便隐去萧唐与青州二龙山、清风山的真正关系不讲,来为朱仝指明了一条去路。

似朱仝这种本来与许多江湖中人关系密切的县衙都头,对萧唐麾下集镇和绿林山寨暗中相互有些往来之事也并不觉得稀奇。只不过他听燕青说罢,心中却不由的又感到一阵悲怆与无助。若不是自己顾念情分义气,不愿意利用晁盖、宋江、雷横这些旧友来去向官府换来爵禄名利,自己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般下场?可是偏生将他推到绝路上的,却正是当时那些被自己搭救的旧友!

心中又是一番天人交战,怅然出神的朱仝终于开口说道:“承蒙小乙哥与乐管事仗义相帮,此般恩义朱某没齿难忘......可是我若是私自逃了,沧州知府必然行移文书,去郓城县捉我浑家与幼子......到时却又如之奈何?”

燕青闻言回道:“朱都头尽管安心便是,待我修书一封,吩咐集镇中的管事遣人去取宝眷先至二龙山那里,必然不会教做公的搜捕到尊嫂并令郎。”

朱仝这才放下心来,他旋即又向怀中那天真无邪、煞是可爱的小衙内望将过去。乐和见了也说道:“小衙内也无须朱都头挂心,虽说朱都头不便在返至城中区去,小弟却并未在府衙做公的那里露了相,我自会带他潜回府衙左近处,教那盖知府能寻觅得他这孩儿便是。”

“既恁的,就劳烦乐管事了......呵呵,却不是我朱仝有眼无珠?以往交得那些朋友,我肯为他们两肋插刀,可那厮们却要迫得我走投无路!本来我与萧任侠也不过只有一面之缘,与两位又只是初识,却待朱某有恁般再造之恩!”

朱仝慨然说罢,他先是将昏睡的小衙内交到了乐和怀中,旋即在燕青的引领下,失魂落魄的随他先行奔沧州柴进的府上投去,只待风声稍松,再去投奔到二龙山宝珠寺那里躲灾避难......

......................

“如今虽然官司追捕甚紧、排家搜捉,可是小可祖上有陈桥让位之功,先朝曾敕赐丹书铁券,但有遭官司缉捕之人停藏在鄙处,也不见做公的敢来搜,朱都头尽管安心便是。再过两三日,待我率庄客出门狩猎之时,便请朱都头混在里面,蒙混过沧州道口搜检的军官,便可出关南下径直投二龙山大寨去安身立命。”

仍是在柴进府上,那个平生专爱结识江湖好汉的小旋风柴大官人正对朱仝温言说道,这几日朱仝失落沮丧的心情倒也缓和了不少,他微叹口气,对柴进拱手说道:“蒙柴大官人周全,这般大恩,小人死而不忘!”

“朱都头,你我一见如故,休恁的见外。”

柴进口中说着,心中也不免生出一阵愧意来,若不是燕青与乐和赶巧也来到自己庄上拜会,并从旁敲击说及梁山那边打算使些下作手段逼朱仝入伙,柴进还真曾打算再为梁山一伙做个顺水人情,接引吴用等人待朱仝投奔梁山泊去。

可是当柴进又听燕青与朱仝说及梁山那伙真打算对个四五岁大的孩童下手,他也不由得心生出股愠意,吴用那厮当时也只说计要用在沧州知府膝下的小衙内身上,如果真的让他们得逞了......那么他这个江湖名声甚好的小旋风又算不算是残害幼童的帮凶?

此时柴进又暗付道:比起教我愈发看不懂的宋押司,还是多与萧任侠彼此交心来往,才更能叫我心安呐......

柴进心中也是慨然念罢,旋即他又差庄客做筵席款待燕青、朱仝、乐和三人,席间正当柴进与燕青叙话时,却忽然有个庄客来报说高唐州柴进祖父柴皇城那边赍了封书,已经火急传到了庄上来,柴进心中纳闷,他立刻接过书信拆开来瞧了,可只粗略读了数行,柴进便已面露惊怒之色,忿声说道:“岂有此理!”

燕青与朱仝等人见状,忙向柴进问道:“大官人,到底是甚么要紧事?”

本来柴进养尊处优惯了,言行举止间都带着股安闲与怡然,可此时的他却是一脸的愤慨之色,说道:“高唐州新任的知府,并兼管本州兵马的高廉正是在是东京专与萧任侠作对的那高太尉的叔伯兄弟,高廉倚仗他哥哥的势要,到了高唐州亦是无所不为。

那高廉还有个妻舅殷天锡,人尽称他做殷直阁,那厮也是个横行害人的纨绔,因得知我族叔家宅后有个花园水亭盖造得好。便带将许多鹰犬要去占据府邸花园!我族叔被这厮推抢殴打,因怄气卧病在床,早晚性命不保,必有遗嘱的言语分付,特来唤我。而族叔无儿无女,小可必须亲身去走一遭。”

835章 可用之兵,先前的战友

听柴进愤恨说罢,朱仝登时站起身来,本来这些时日他受柴大官人的照拂,眼见柴进族叔于高唐州受恶霸欺辱,朱仝也想尽一臂之力以报他的恩情。可是朱仝转念一想,现在自己可是在逃罪囚的身份,出面本来也帮不上甚么大忙,就算与人厮拼反倒会连累得柴进窝藏吃官司缉拿的罪犯之事败露,如此岂不是反要害了恩人?

毕竟朱仝可不是只图自己爽快,浑然不顾前因后果的李逵,是以他略作思量后,也只得又坐了下来沉声不语。

燕青闻言则冷哼道:“那殷天锡好无道理!柴大官人,高唐州距离大名府宗城县,以及我家哥哥新并下的德州曾头市那边甚近,高廉与殷天锡那干仗高俅老贼势要的奸官纨绔既然横行无忌,我家哥哥麾下大名府、德州......还有青州那边的兄弟皆能助大官人一臂之力。”

柴进听罢一时踌躇,虽然他好结纳江湖中人,可是平素为人处世涉及到与权贵打交道的事也不愿多生是非,他这个周朝柴氏的后人在民间和些有案底的绿林好汉暗中来往还不至招来甚么祸患......可是前朝帝胄窜通江湖中人与本朝受权贵之间的冲突闹大了,这性质可就变了。

或许届时还真需要请萧任侠出面帮衬,可是眼下他督军于西北边庭,也还没闹到无法收拾的局面,所以现在还不是时候......柴进心中念罢,便对燕青笑道:“小乙哥有心了,不过殷天锡那厮虽然倚势欺人,我柴家却也有有护持圣旨,就算在高堂主与他理论不得,可是在京师权势强过那高俅、高廉的却也是大有人在。再不济小可亲取丹书铁券,赍明冤情往京师拦驾告状,和殷天锡打官司。”

江湖中人可以赞柴大官人唤作金枝玉叶、龙子龙孙,可是这些言语到官面上却都讲不得,当今官家宠信近臣,本就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便是告御状闹到汴京,饶是柴大官人乃先朝帝王家后裔,官家当真会在意与他素无交情的柴家有何冤屈么?

燕青心中又暗念道:哥哥有先见之明,也料到了高俅那族弟高廉做得知府官,与世居高唐州的柴大官人族叔之间早晚要生是非。可是如今哥哥远在边庭,不便互通声息,高廉那妻弟殷天锡却已欺上了门去,如今要与那干厮鸟争执已是迫在眉睫...既然哥哥嘱托我与各处兄弟随机应变,不必动用绿林中的兵马便罢,否则只怕二龙山、清风山那边的兄弟又有大事要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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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柴进、燕青并着数十亲随离了庄院,星夜往高唐州赶去,而乐和那边也与于河北走动的萧氏镖行中管事汇合,接引朱仝向青州二龙山赶去的同时。无论是救援安顿朱仝,还是说高唐州那边也是风雨欲来,可是对于萧唐而言,那边的事态格局远不比现在他所要面对的战争。远在鄜延路绥德州临夏城,萧唐也已经与萧嘉穗、许贯忠、花荣以及接管了西军部曲的吴玠押运东线宋军的粮草辎重,往军州北部与夏国对持的前沿阵地开赴而去。

按说萧唐现在并没有与童贯、老小种经略相公、刘法等西军各路主帅汇合,在绥德州境内各处军寨的宋军为提防夏军包抄,大多仍然须留在各自辖地驻守。所以就算萧唐可以调拨麾下的兵马,可目前活动的区域也仅限于绥德州境内与夏国接壤的地带。

毕竟两国交战的规模远胜过以往萧唐统率青州两山兵马时只谋一州一镇之地,比起当初征讨河北张迪、河东田虎,现在宋夏交兵战线绵延的区域包括西抵甘肃、青海,东至陕西、内蒙,己方数路大军调动也须要经过各路主将的协同配合,萧唐还不至于蠢到为了急于争夺战功便孤军深入,导致宋军大层面上的战略部署被彻底打乱。

现在宋军的正使监军蔡鞗已死,萧唐也从名义上正式接管了坐镇绥德州后方的指挥权,只不过经过临夏城一役,目前为止萧唐麾下统率的汴京禁军加上吴玠统率的西军三营兵马也不过三千五百人,加上民壮军役堪堪只到六千上下。依照现在的职事划分,萧唐也不必事必躬亲,亲自押运粮草补给赶赴宋夏战事的前线地带,只不过既然掌握了一定的军权,萧唐自然也不可能只留在后方枯守苦等。

“绥平、清涧处军司已派出军吏,向童贯、老小种经略相公那边报明平夏城的战况,就看几路主帅如何安排,调拨哥哥往何处开拨了。”

军阵前列,许贯忠缓缓又说道:“如今以哥哥的身份,接管监军正使的差遣也是名正言顺,刘法将军与小种经略相公也待哥哥甚是看重,料想也不会寻个清闲处打发哥哥驻守,教恁作壁上观。只不过蔡相公于平夏城‘死于乱兵’之事,就怕返至京师之后,那权相蔡京不肯善罢甘休......”

许贯忠心中的顾虑萧唐自然也十分清楚,本来自己受赵佶任命为副使监军参与到宋夏战争中来,却也是因为蔡京的授意而要保他的子蔡鞗的周全,虽然萧唐不甘心受蔡党的摆布,而那个在残酷的战争中丑态毕露,险些拖累的守城官军覆灭的蔡鞗就算没有吴玠当机立断的取了他的性命,当时的萧唐倒也真曾有想杀了他的心思。

就算蔡鞗也的确并非自己所杀。但是说一千道一万,蔡鞗毕竟还是在他萧唐的看护下于平夏城丧命的。萧唐再接管了蔡鞗的差事职权,当蔡京得知此事之后他又会作何想法?萧唐也必须早有心理准备,只不过那也是战事罢了后重返东京汴梁时需要面对的问题,眼下也顾不了那许多了。

“如今我等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往好了去向,起码现在我也不必受到任何掣肘,速速与西军中的几位主帅取得联系,现在也只顾眼前的战事便是。”

萧唐悠然说罢,随着所率的兵马出临夏城,过大里河,途径克戎军寨后,于周围哨探的轻骑忽有一骑飞马本来,那员军健在萧唐马前勒缰停住,并在马上抱拳大呼道:“报!萧节帅,前方有大队人马,打的皆是我军的旗号。看似是奉令从其他州府调拨来协同鄜延路兵马戎卫地方的部曲。”

萧唐听罢,又向那名军健问明了那支从附近军州奉令调拨而来的大宋禁军所打出的旗号之后,他眉毛一挑,笑道:“哦,原来是故人旧友率部到来,或许我麾下暂时又能多添一些可用的兵马。”

836章 战场的前线,萧唐的“旧部”

却说奉令统领本州兵马至鄜延路的那一路宋军主将又是哪个?但见他浓眉凤眼、赤面长髯,金甲绿袍披挂,胯下骑乘的是赤红卷毛赤兔马,手中绰的是凛凛寒冰青龙刀,身后傔旗官仗着的那杆迎奉猎猎飘动的军旗上正绣着“隰州指挥使司兵马都监大刀关胜”几个大字。

在关胜左右并驾齐驱的两员骑将一个生得虽相貌丑陋,可是神态气质也煞是威武不凡,另一个白净皮肤,颇有翩翩儒将之风,他们两个自然是与关胜感情笃厚,战阵上时常做为偏将厮杀的丑郡马宣赞、井木轩郝思文二人,原在浦东巡检司做将官的关胜自从受萧唐慧眼识珠,接连于京西、河东地界屡立战功之后,现在不止被擢升为管制浦城东部巡检司的隰州军司内的兵马都监,如今按战功积累便是晋升为一路帅司的兵马总管,也是指日可待。

而隰州地处河东路、永兴军路、鄜延路等辖区的交汇地带,是以关胜虽然受枢密院调遣辅助萧唐出兵镇抚河东路之后归来时日不久,宋夏战事再起,西军诸部向夏国前沿的军寨进逼,大宋治下周围军州下辖的部曲也须受调令填补战线后方军镇的空缺,而关胜麾下操练出的兵马经历几场战事也算打出了些名号,编制部曲只在本州略作整顿,便又踏上征途,开赴进鄜延路绥德州地界。

当关胜听军吏报说,萧唐统领兵马也在左近处,他登时面露喜色,并连忙驱骑前去拜见。两拨宋军前队刚打上照面,关胜在第一时间便与宣赞、郝思文滚鞍下马,向萧唐抱拳纳拜道:“未将见过恩官......”

只是还没等关胜等人客套完,萧唐早就翻身下马,他先是将关胜、宣赞、郝思文一个个都扶了起来,并笑道:“你我几个泽袍战友时日也久,又何必在乎那劳什子繁文缛节?何况咱们不过只是几月未见,也无须恁般客气。”

关胜也十分清楚萧唐对待下属的态度,是以他也只是慨然说道:“若没有恩官的知遇之恩,又哪里有在下的今日?下官的礼仪也总是要讲的,本来未将听闻恩官受官家委任身为副使监军,也一直期盼着再于恩官帐下听命,却不期能在此相会。”

待又与萧嘉穗、许贯忠、花荣等将官叙过旧情,萧唐又向关胜、宣赞、郝思文引荐了眼下率西军部曲听他号令的吴玠。而吴玠在与关胜等将官客套一番过后,也留意到眼前这些曾随萧唐出征的禁军将官,待其昔日主帅的态度甚为恭谨诚服。一切瞧在眼里,也让吴玠若有所思起来。

“末将听说,汝宁郡呼延统制那边也受军司调遣,不出半月也将率部抵达绥德州地界。如今恩官亲自统军调度辎重北进,末将正可一并相随。只是绥德州西北与夏境牵线接壤的军寨有镇边寨、嗣武城、清边寨、米脂寨四个去处,未将奉军司钧旨,须率部赶往嗣武城戎卫,不知恩官是否也要前往那里去?”

这时萧唐又听关胜问罢,他抬头眺目向北面望去,并悠然说道:“西北几处军寨均为遏制夏军的要害去处,彼此距离不远,我与关都监所部人马也可相互照应......而我率部押运补给北进,好歹也要先去探视下由我亲手拉练起的那支部队眼下情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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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边寨作为大宋于绥德州地界最为边远,地处位置剑指夏国政权的发祥地夏州(后世陕西省靖边县治下)的重要军寨,随着宋夏两国战事爆发,在这些时日城寨中守备比起平素更为森严,附廓驻扎的役夫,乃至周围杂居的民壮凡是有些气力的,都被招募来挖土叠石、修补城廓。

除了向夏国境内发动攻势的宋军主力部队,其他分驻在边庭各处的禁军也开始收缩防事,主要集结于坐落于宋夏边境处修建无数的寨垒之中,提防夏军前来奇袭。而在镇边寨乃至无定河畔附近的军寨中原来负责戎卫的西军部曲已经先后集合,做为鄜延、熙河、泾原等边庭西军的主攻部队,并且分拨至童贯、老小种经略相公、刘法等宋军主将麾下,开始向夏国横山阵地进行压制蚕食。只不过在这里宋夏双方的占据的领地呈犬牙交错状,只须站在城头眺目向西北面望去,目所能及处便已经能望见夏国境内的镇县坞壁,所以替换西军在此处布防的宋军部曲,也时常要面临夏国游击部队的军事骚扰。

而现在镇守镇边寨的宋军部曲,正是由萧唐选拔河东难民,曾在讨伐河东贼众与驱逐入境寇钞的党项诸部时曾得到几场战争的砺练,新得朝廷授予军队番号时日不久的河东靖难军。

这些时日在镇边寨中不断有快马军吏传递走报战况,而此时在节堂之内,几个禁军将官肃手恭立在帅案之前,正向眼下暂时接管靖难军军权,新拜为保静军承宣使、泸川军节度使的西军宿将刘仲武禀告镇边寨周围守备工事的整顿事宜。

刘仲武倒也颇有几分阳刚威猛的军人气质,他也并没有坐在帅案后的大椅上,只是将双手按在案上,并仔细聆听着节堂中将官向他禀说军情,并时不时的点头附和。

“刘节帅,近日寨中又收纳了从河东路调遣过来的五千民夫,如今粮食消耗甚大,附廓麦田收割的粮草入不敷出,所幸的是听闻临夏城那边虽遭夏军奇袭,可是城中辎重粮草并非被敌军截获......而萧监军也平安无事,待粮草拨运至城内,也够城内部曲用度。”

靖难军中新参的指挥使王文斌正向刘仲武报道,只不过在提及萧唐的名头时,王文斌的神情多少还是有些不自然。而在旁党世英、党世雄兄弟对视一眼,其中党世英也向刘仲武拱手报道:“禀报刘节帅,城外的护城河如今也已加深加宽,女墙与城垛也修葺完备,守城军械未将也已经一一清点过了,只不过衣甲防具、刀矛弓矢虽然足够装备靖难军中部曲,倘若要调用厢军民役时却颇为不足......”

刘仲武颔首应过,如今靖难军做为偏师调拨至镇边寨守备,也是因为论作战经验、将士作战素质而言这支新军的部曲还是与西军中久战成名的部队尚有着不小的差距。因为是成军不久的部队,又恰逢两国战事,虽然说如今刘仲武也有根据战况的走向而在当地扩充编制的权力,可是一切军用物资还是要以供应作为主攻部队的西军诸部为重,现在刘仲武做为靖难军的主帅,他最大的职责,也只是严防宋国军队所占据的要冲军镇不至于后院失火。

“牛指挥使,自从上次夏贼偷袭之后,这些时日你统率轻骑哨探,夏境那边可有甚么动静?”

心中思付的刘仲武下意识的又出口问道,可是却并没有人回复他的问话,过了半响,直到刘仲武与节堂内的靖难军将官都向那黑面将官望将过去,却见到那个莽汉子鼻孔中喷出两道粗气,并重重的冷哼了一声,斜眼乜向刘仲武的那副神情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完全把他那个目前接管靖难军军权的主帅晾在一边。

837章 左右为难,刘仲武的心思

刘仲武眼见那黑面莽汉对他甚是不敬,他心中也立升愠意,暗付道:这牛皋忒过莽直,我也大可以治你这厮一个怠慢上官的罪名。本官也知你与那萧唐感情深厚,我若是真肯依从高太尉的意思,凡是与萧唐亲近的将官逐一寻个时机给除了,哪还能由得你在这里与我放肆?

本来刘仲武能做得接管靖难军的军权,的确也有高俅向赵佶谏言的关系。而当刘仲武至边庭赴任之前,高俅在为其设筵饯行时,也曾经向刘仲武暗示过期望他能屡建功劳,不过一将功成万骨枯,恐怕有不少人也需要死在边庭战场上。

刘仲武当然明白高俅话中的含义,不过他这个西军宿将的根基是在西北边庭,而不是在高俅所掌控的东京汴梁殿前司中。虽然在官场上倾向于高俅一派,可是也并不代表刘仲武会对高俅所有的计划言听计从,因为刘仲武只认为官场仕途之道风雨多变,自己在朝堂中也必须要与高俅这等天子身边的近臣打好关系,可是他也并没有把自己当成是高俅麾下豢养的一个爪牙走狗。

一方面有高俅的言语诱逼,这本来就让刘仲武感到十分为难,偏生靖难军中似牛皋等将领也知道他这个主将,却与萧唐明争暗斗的高俅走得比较近,所以也认为是高俅与刘仲武从中作梗,这才从萧唐手中夺来靖难军的兵权。似王文斌、李永奇、党世英、党世雄等将官待刘仲武虽然甚是客气,可是刘仲武也能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态度有些蹊跷,像牛皋这种直肠子的莽人更是不会与他虚与委蛇,将忿然都显露在了脸上,这也更让刘仲武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这边正与刘仲武甩脸子的牛皋又忽然听到一声轻咳,当他转头望去,就看到王进冲着自己狠狠瞪了一眼。牛皋见状这才向刘仲武胡乱一拱手,并没有好气的说道:“四日前倒是有些游骑犯边,已教俺率部冲杀打散了,杀了五六十人,不过这些时日夏军游骑搅扰频繁,似要有甚么大动作。”

刘仲武阴沉着脸点了点头,又挥手令靖难军各部将官下去督检所部兵马。待王进、牛皋、王文斌等人领命除了节堂,刘仲武这才长舒了口气,旋即有些疲惫的坐在了帅椅上。

“阿爹,那牛皋虽然对恁甚是不恭,可是其作战勇猛,带兵也颇有些手段。他对王团练又最为服从,想来也不至于忤逆军令而怠慢军机。要教那等性情中人敬服也须些时日,恁也莫往心里去了。”

这时一直在旁抱着膀子默然不语的刘锜忽然开口对他父亲劝说道,虽然说在刘锜之上还有刘镇、刘锐、刘锷、刘錞、刘锡等八个兄长,可是刘仲武这九子之中还是以刘锜最为深沉果断,确有将才之姿,所以此番刘仲武受命统领靖难军做为偏师出河东进驻镇边寨,也让因高俅的举荐,已被朝廷授予阁门祗候的刘锜随他一并赶赴边庭,盼他能够多经历些战阵的砺练。

刘仲武冷笑了声,随即又道:“那牛皋本事如何我也很清楚,只是他埋怨我夺了萧唐的兵权,其他靖难军中将官嘴上不说,恐怕也都与牛皋那个憨人一般心思。我等是要在战场上建功的将门军人,谁又乐意理会朝中权臣相互倾轧的腌臜事?

偏生高太尉与那萧唐结怨已久,此番我受命出征也的确曾暗中授意教我利用职权之便剪除萧唐的羽翼,倘若我真依照着高太尉的意思去做,也要耽上构陷军中将士的骂名。可是偏生我刘家也的确多曾受高太尉的举荐照拂,若是违背了他的意思,又教为父如何向高太尉交代?”

刘锜闻言略作踌躇,旋即以为深长的说道:“阿爹,当年高俅蒙官家宠信,命他做得监军积累边功,由此与阿爹搭上了关系不假。可是那高俅是如何被擢升为三衙太尉,在汴京行径与朝中风评如何恁也清除得很,反观的萧唐也受官家信任,虽然也得朝廷破格委用,然而累建的战功也都是凭他的本事。都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我们刘家,如今当真还必须要倚仗高俅的势要,仍要看的他眼色行事么?”

听刘锜说罢,刘仲武的脸色登时一变,他旋即又向神情坦然的刘锜望将过去,一时间沉吟不语,若有所思......

“王教头,你也清楚刘仲武那个厮鸟,正是当年迫得出走汴京的那高俅老贼的麾下亲信!俺虽然没甚么心机,可是也很清楚萧唐哥哥拉扯起来的这支靖难军,却被那厮接管白受领了好处,也是高俅老贼暗地里从中作梗,你要我听他的军令行事,俺就是不服!”

此时在节堂之外,牛皋也正忿忿然的对王进说道,只是他话音未落,却听王进怒道:“你这厮好生糊涂!军法森严,哪里能容得你意气用事!?就算刘仲武真的受高俅吩咐心存甚么歹毒的心思,你屡次冲撞于他,这岂不是更给了他依军法治你罪责的口实?何况到目前为止,刘节帅用兵调度也并没有甚么不妥之处,你又何必与他恁般作色?须知如今你也是行伍军健的身份,可再容不得你在萧家集时那般撒泼犯浑!”

“可是!......”

牛皋听王进训斥仍是不服,只是他虽心中气愤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而党世英、党世雄、王文斌等将官也都呐呐不语,至于李永奇也不是十分清楚萧唐与高俅在汴京时彼此结怨已久的原由,更不知现在接管靖难军兵权的刘仲武到底与高俅有何干系,是以他除了出言规劝牛皋平心静气之外,也并不知还该说些甚么。

而就在这时,王进、牛皋等人似乎听见隐隐有号角声在西北面传来。他们都是一怔,立刻噤声生怕是听岔了。紧接着就听见沉闷的号角声音一声连绵不绝,真真切切的传入众人的耳朵里。

镇边寨中喧哗声也愈发响亮起来,刘仲武、刘锜闻得节堂外有异动也立刻率领亲兵冲了出来,这时靖难军中的一个都头官也疾步来到王进、牛皋等人面前,并急促的向在场众人说道:“报!几位将军,夏狗举兵来犯!”

838章 两军会师,这才是我们的主帅

胡笳与号角声接连不绝,从夏国军队中阵阵响起。把守镇边寨墙头的宋军也可以十分清楚的望将几里外的奔袭袭来夏军阵中,打着各色旗号翻飞,渐渐向己方城寨逼近。

从夏军阵中又冲出数百巡视哨探的轻骑兵,他们纵骑飞奔,张开稀疏的骑阵队形,但见骑众呼哨往来,堪堪奔骑到了宋军弓弩射程的边缘处。

而连成一片的镇边寨城垣之上鸣锣击鼓之声大作,靖难军与刘仲武统领的五营宋军部曲也急促的传递军令。许多军健在戴盔披甲的军官带领下飞快的从营帐中蹿出,他们迅速攀上了寨墙。营寨内大队杂役民夫也涌将出来,在寨墙之内将鹿砦加固加厚顶在了寨门口。

城寨内从城垣墙头到城门前的空地上,也有一队队的宋军士站好队列,寒气迫人的长枪札刀,以及层层叠叠的弓弩手。一具具大锅里的金汁滚油也被烧得沸腾起来,箭簇弩矢早已齐备,滚木擂石也被民夫石抬上了墙垣后方。

这个时候,刘仲武与靖难军一众将领也来到了城垣上,眼见部曲旗官在王进的指挥下频频下令,虽然夏军来得突然,可城内部曲战备事宜却是井井有条,并不见丝毫慌乱,刘仲武向王进望去的眼神也多了些赞许之色。

果然不愧是前八十万禁军教头出身的武人,靖难军中将士几乎都是在河东匪乱时招募的流民,可是在这王教头的点拨操习下行伍儿郎皆知军令如山、令行禁止,虽说成军时日不久,可是如今但观其气象面貌,便已远胜过寻常军司下辖的禁军部曲。

只不过这个王进王都团练,却也是高太尉指名道姓要将他除去的人物......

正当刘仲武凝神沉思之际,夏国军阵那边又已开始有所动弹。夏军游骑兵中呼哨声一声响过一声,从大阵当中又涌出一排排都重甲步卒,他们手中的长枪构成一片钢铁森林缓缓向镇边寨的方向涌动。在他们的身后则是挎长弓矢、持硬弩的弓弩手,乌压压的人头攒动,粗略望去也有近万的兵马,无数部曲接汇聚成大阵,迈步挺进,眼见人浪翻腾,守城的宋军将士也顿感有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随着王进又下了一道军令,城寨中插满了弓弩箭矢的箭袋也已堆放在寨墙上,厢军民夫堆土架石,滚水沸油中升起的烟气弥漫四散。墙垣上大宋禁军头戴范阳大帽上的红缨也汇成了一片火海,日光映射,照耀着一排排兵刃寒光闪烁,城寨中萧杀威武的气氛也不由得使人感到窒息!

刘锜观望了一番夏军的动向,他眉头一拧,说道:“看夏军不似是要扑营攻城,虽说有大批弓弩手前来,却也不见攻城器械,对方到底打得甚么主意?”

刘仲武紧蹙着眉头,沉声说道:“夏贼恐怕仍是攻城为虚、搅扰为实,待其有十足的把握攻克镇边寨之前,也是在一直试探绥德州我军诸部的动向。倘若如此,我军严加戒备便是,不可受敌军挑拨,反要着了对方的道。”

在旁牛皋听罢却暗付道:敌军就在眼前,便是主动出击又能怎的,终日瞧着那伙兵马在周遭地界流窜,却只顾死守城寨,这还算打个鸟仗!?

城垣上李永奇也在眺目注意着夏军的动向,待他向敌军后阵望去时,忽然他双眼目光一凝,立刻说道:“咦?夏军后阵似乎有些异动。”

刘仲武、刘锜等将官也急忙向夏军后方望去,倏忽间他们瞧见似有数百劲骑忽然从远方山坳斜侧撞出,马头攒动、铁蹄奔腾,朝着夏国军阵的后方汹涌杀去!

此时夏军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前面镇边寨中驻防的宋军,大批衣甲简陋的弓弩手居于后阵,当他们听见后方传来了隐隐声响,终于意识到有敌军忽然杀至,并且向他们发动突击时,马蹄声已经滚滚惊雷在他们的耳畔回荡,有一杆绣着“宋”字的军旗正迎着猎猎狂风翻滚飞卷,数百宋军劲骑早就汇聚成一股无可阻挡的汹涌狂流,已然冲到了他们的眼前!

冰寒的杀机陡然席卷而至,当夏军弓弩手惊慌的抬起手中的长弓劲弩的时候,一骑如飞已经暴冲而至,陡然间又是一声犹如狼嚎的怒吼声忽然响起,一马当先冲入夏军后阵的那个猛将手中錾金大枪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过来,又是“嘭!”的一声闷响,一个在后阵督军的夏军将官还没来得及拔出腰间的弯刀,就已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击撞得从马鞍上倒飞而出!在半空中那将官张嘴喷出大股鲜血,他的胸骨内腑已几乎尽碎,而当场毙命!

使錾金大枪的那员猛将,自然便是与关胜所部人马赶至镇边寨左近处的萧唐,他发现有大批夏军兵临城下,而敌军后方多是防具简陋的弓弩手,此时夏国兵马的阵型也全都面向眼前的宋军城寨。是以萧唐当机立断,与花荣、关胜等下属猝然向夏军后阵发动突袭。此时但见他手中大枪枪影绰绰,十几名夏军弓弩手的身上在瞬间绽放开凄艳的血花,胯下火赤块千里嘶风马疾速奔驰,顷刻间又将七八个夏军步卒撞得筋断骨裂!

一阵人仰马翻之中,数十名夏军悍不畏死的萧唐冲去,锋利的兵器从四面八方斩搠而至。萧唐仰天长嚎,手中大枪横扫八方,一连串激烈的撞击声乍起,登时又有许多夏军被萧唐大枪扫荡得倒飞而起!身后宋军劲骑旋即杀至,犹如数百头恶狼冲进了夏军后阵,马刀与骑枪上下翻飞,夏国军阵中顿时又翻起一阵漫天血浪,但见血肉和着断肢齐飞,悲嘶惨叫声霎时间亦响彻起来!

在不远处有个夏国将官刚要喝令前阵的刀盾手、轻骑兵回防抵御从后方突袭而来的宋军时,一个赤面长髯的骑将却驱使着一匹火红色的战马暴冲到他的面前,那个宋军骑将微闭的凤目霍然睁开,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在霎时间已经化道一道青虹,掠过了那名夏军将官的颈项,“噗!”的声闷响,诺大头颅骨碌碌滚落坠地,如注的鲜血从无头死尸的颈项出喷溅而起,喷射城漫天血雾!

而在骑阵之中又有个玉面骑将觑准目标,他右手一松,挽满如满月的铁胎弓发出嗡的一声闷响,一枝拇指粗的狼牙箭离弦激射而出,近百步开外的一员夏军将官陡觉一道寒光如闪电般袭至,掠空射至的长箭又在第一时间射穿了的咽喉!

镇边寨城垣上刘仲武、刘锜与靖难军的将官眼见忽然有友军杀出,并且直喇喇的杀尽夏军后阵,也导致夏国兵马的前阵开始溃动,他们也都是又惊又喜,而牛皋伸长了脖子尽力眺望,当他好不容易觑见率领劲骑杀入夏军后阵的,是一个手持錾金大枪,胯下骑乘匹火炭般赤红烈马的虎将之后,登时面露喜色,并且大声疾呼道:“是萧唐哥哥!还有花荣兄弟与关都监!”

牛皋旋即又抄起双锏,并且大步腾腾的从城墙上朝下方飞奔而去,此时他口中还大喊道:“儿郎们速速备马,出城杀贼!接引咱们靖难军的主帅入寨!”

839章 靖难军要听我们的,我们却要听你的

听牛皋那一声高呼喊罢,刘仲武的脸色不由又是一沉,可是他领兵打仗时日甚久的军中宿将,也很清楚萧唐方今在朝中权势已能与高俅掰掰手腕,何况现在萧唐所部兵马应该还押送着供给东线宋军的辎重粮草,战事为重,现在也不是与牛皋这等莽直汉子置气的时候。

“王指挥使、李指挥使,你们也率所部人马去接应萧节帅,从两面夹击,攻讨夏贼。”

王文斌、李永奇二将听得刘仲武下令后也立刻轰然领命,急忙奔将下城墙。而牛皋则早就提着两条四楞镔铁锏,驱使胯下黑鬃骏马率领如今麾下三营近千名马军轻骑急喇喇的杀出了寨门。

本来因为萧唐率领劲骑突然杀至的夏国军阵出现溃乱,前阵的轻骑急忙调转方向回援,而大批重甲步兵也开始转身后撤,打算向萧唐所率领的宋军骑兵包抄过去,可是在这个时候牛皋却又率领劲骑突然奔出城池,也以惊涛骇浪的声势冲杀进夏军的阵中!

牛皋暴喝一声,手中双锏也如小风车一般轮转开来,周围的十数名夏军步兵须臾间便被砸得颅碎骨裂、撞飞而出,附近其他军健眼见牛皋悍勇异常、怪力过人,也都骇得连连后退,一时间无人敢上前厮杀!

正在牛皋率领麾下马军恶狠狠的撞入敌阵之时,他陡然听见从侧翼传来一片惨烈的嘶叫声,夏军一队劲骑也已经从斜侧直插进己方马军的骑阵之中,趁着宋军在撞入步军阵势冲势稍缓之际,即刻便也奔袭而来硬生生的撞击而至!

“噗!”

一杆长矛借着冲势搠穿开来一名宋军将士的胸甲,与此同时又有数十骑马军被敌军枪兵捅穿坠马,滚滚铁骑践踏而下,致使不少宋军骑兵也在顷刻间被踏碎骨骼、惨死当场!惨烈的人嚎马嘶声中,牛皋兀自大声喝令着麾下骑众滚滚向前,一排排的宋军将士浴血厮杀,以自己的生命与鲜血铺开一条血路!

在夏军前阵有几员牙将注意到宋军中的那个黑面骑将甚是骁勇,他们便分别从前后向牛皋夹攻了过去,牛皋抖擞精神,刚抡起双锏要与面前五员敌军将官血战之际,却没堤防到在他身后有个敌将策马袭至,并举起了手中的钢叉,正要朝着牛皋的后心狠狠投掷过去!

忽然一枝拇指粗细的狼牙利箭骤然袭至,牛皋闻得箭啸声响,这才竟然回头望去,他瞧见在自己手中有个夏军骑将仍然保持着投掷手中飞叉的姿势,可是他双目凸出,颈部还插着一支兀自颤抖的箭簇。只过片刻,那员夏军骑将便已轰然坠马。而牛皋又向镇边寨的方向眺望过去,就见几乎在一百二三十步开外的距离,刘锜缓缓又抽出一支利箭搭在手中绰着的长弓弓弦之上,须臾间他引弓再射,应弦而出的狼牙利箭又化作一道寒芒激射疾行,登时又将一个夏军的将官放翻坠马!

嘁!看来俺倒是欠了那小子一个人情。

牛皋啐了一口,旋即催马舞锏又与掩杀过来的那几个夏军将官恶斗在一处。虽然他这个直心眼真性情的莽直汉子,因刘仲武接管靖难军军权之事而对其怎么看都甚不顺眼,不过他也知道自家哥哥似乎与刘仲武这个儿子交情不错,虽然刘锜现在也不过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可是其少年老成,言行举止也甚有威仪,这倒也使得牛皋总是不由得对刘锜总有股莫名忌惮的感觉,因为那小子举手投足间显露出来的气质......倒是和自己那岳飞小师哥有些相符。

而刘锜气定神闲的拈弓引箭,他在远处接连射杀夏军骑将所显露出来的箭术,竟然比起萧唐麾下最善弓箭射术的花荣似也不遑多让。他一面觑准乱战中夏军将官施发箭簇,一面注视着率军英勇冲杀的牛皋,其实牛皋屡次顶撞自己的父亲,如果刘锜察觉出对方是个会动摇军心的顽劣军痞,他也会毫不犹豫规劝自己的父亲利用军法除了牛皋这等威胁到刘仲武治军权威的威胁,可是心性鲁直的牛皋却也是一个很容易让人看懂的人,所以这反而使得刘锜对牛皋也生出了惜才之心。

现在刘仲武与刘锜也已得知正使监军蔡鞗在临夏城为乱兵所杀之事,现在萧唐接管监军职事,并且率部押运粮草赶赴至宋夏战争的最前线与他一手拉练起来的靖难军汇合,刘锜也能够预判到关于军权的归属,萧唐与他的父亲刘仲武或许也会生出一些波折。

依那萧唐的性情,恐怕他绝对不会甘心坐镇后方眼睁睁的看着其他各路宋军主将建功立业,现在的他应该是打算趁机集合起几路兵马做为另一路主攻的部队,参与到我大宋与夏国的战争中...阿爹受命执掌靖难军的军权不假,可是如果那萧唐也要似以往西军童贯那般做为监军却也亲自插手战事,那么我们父子是不是也须要听从那萧唐的号令行事?届时我刘家又该作何抉择,似乎也快到了需要重新站队的时候了......

刘锜一边思付着,一边又将一支锋利的狼牙箭搭在了弦上,待觑准个与牛皋缠斗的夏国骑将后蓦的放弦激射,那支锋利的狼牙箭便如闪电般疾飞而去,那员骑将刚要抡斧向牛皋的肩膀劈斩过去,那支利箭便已经狠狠的戳进了他的右眼,并从他的后脑贯穿而出!死亡的冰寒顷刻间从他脑中蔓延开来,那名夏军骑将仍然保持着劈斩的姿势,却陡然间感到自己的身躯变得沉重无比,眼前惨烈厮杀的景象也渐渐消逝,直到化为无尽的黑暗。

牛皋暴喝一声,手中双锏再次以排山倒海之势凶狠的挥出,沉重的四楞镔铁锏犹如两条翻腾捣海的狂龙从夹杂着疾风惊雷之势虎虎作响,激烈的撞击声中,三个夏国骑将顷刻间被砸得跌将下马,在牛皋恐怖的怪力加持下,那三个当场毙命的夏国骑将头颅或是胸膛骨骼几乎都被砸得碎烂!

血光飞溅、惨嚎连连,牛皋又如出栅的黑虎一般率领麾下骑众奔骑冲上,惨烈的杀伐之音激烈得人窒息。又过了片刻,已经杀得浑身是血的牛皋终于望见在前方不远处,萧唐正驱使胯下火赤块骏马奋起四蹄,疾如闪电般冲向拦截住他的夏军骑将,数马错身而过之际,激烈的金铁交鸣声又骤然响起!

萧唐手中的錾金大枪狠狠的斩了一员夏军骑将的铁枪上,火星激溅四射,那员骑将手中的铁枪枪杆竟然在霎时间弯曲,连同那夏军将官也顶受不住势大力沉的冲击,直接从战马上坠将下去,并且被宋夏骑兵的滚滚洪流所淹没;萧唐妙手连环,手中大枪一荡一摆,又有员夏将的喉头登时被錾金大枪虎头吐出龙牙枪尖给割破;第三员骑将从斜侧嘶声怪叫着的萧唐冲杀过去,可是萧唐听声辩位,他左手向腰间一探,旋即一个甩腕打出块三分之一个拳头大小的飞石,“蓬!”的血雾漫起,登时将那员夏军骑将的半个头颅给轰得碎裂!

“哥哥,我来助你啦!”牛皋见状更是战意蒸腾,他甩开双臂抡起双锏只顾往萧唐那边暴冲过去,黑鬃战马所过之处,又有数十个夏军步卒被牛皋打翻毙命!

萧唐循声望去,他乜见牛皋后也是面露笑意,并高声大喊道:“我就知道要出来迎我的是你这个牛黑子!待杀退了这拨敌军,你我再叙旧不迟!”

840章 公私要分明,咱又不是高俅老贼

当萧唐与牛皋合兵一处之后,夏国兵马溃乱之势也已愈发明显起来。看来统领支军队的主将不似是个擅于随机应变,能够迅速对瞬息万变的战局很快做出反应的良将之才,也是萧唐率领劲骑突袭的忒过突然,而且大批的夏军弓弩手暴露在长驱直入的宋军铁骑面前,远程打击的优势发挥不了作用,反倒更似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这倒也可说是萧唐抵达镇边寨的时日恰到好处,一时间大批的夏军步卒来不及在所部将官的命令下做出有效的反击,在牛皋也率部向敌军发动突袭,李永奇、王文斌等将官也率领所部步卒步步为营,向夏军就愈发溃乱得的军阵挺进之际,夏军兵马便已经折损了一小半。

统领夏军的主将倒也懂得些保存实力,不可意气用事的道理,他眼见苗头不对,已经被突然杀出的宋军先声夺人,是以便命令各部人马收拢阵型徐徐后撤,一面又放弓箭劲弩押住阵脚抵挡,以免溃散之势波及到所有兵马。

押上的宋军步军部队也都要痛打落水狗,在军阵挺进至双方弓箭射程范围之内后,李永奇挥枪朝着夏军的方向一指,立刻暴喝下令,立即便有无数的士兵摘弓搭箭,齐刷刷的射箭过去,此时一些三面遭受宋军攻击的部曲之中夏国步卒中箭倒地,虽然他们也架起弓弩射箭还击,可是在失去了先机的情况下,伤亡却要比宋军高出许多。

此时在前阵有个武艺颇为奢遮的夏军骑将兀自负隅顽抗,掩护着己方兵马徐徐后撤,却正撞上了催马冲来的萧唐,他先是听见炸雷般一声大喝,旋即锋刃冰寒的錾金大枪已经奔着他的胸膛直搠过来,那骑将本来格挡开萧唐的攻势,忽然他脸色一变,霍然侧首,就听耳畔“嗖!”的一声,一支狼牙箭便已擦着他的脸颊掠过,并深深刺进他身后一名夏国骑兵的后心,只透出颤抖的箭翎。

那夏军骑将反应也是极快,他先是避让过花荣追魂夺命也似的利箭,又堪堪避过了萧唐的刺击。可是萧唐得势不饶人,他纵骑如飞,径直冲到了那个夏军骑将的面前猛一勒缰绳,胯下火赤块千里嘶风马立即人立而起,待骏马两只前蹄又猛然向前踏落之际,萧唐手中的大枪趁势恶狠狠地劈落下来,这一记猛击竟然迫使得那员夏军骑将连人带马倒退数步,剧烈的金铁交鸣声也几乎震破了他的耳膜。

那员骑将闷哼一声,他脸上顿时浮现起一片酡红,虽然他咬着牙用虎口流血、颤抖不止的双手死死攥紧手中铁枪,仍然要上前与萧唐做生死相博,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左边牛皋、右边关胜也分别解决掉了与他们厮拼的骑将,并一并杀将过来,青龙偃月刀已然狠狠剁进这员夏军将领的脖颈,而四楞镔铁锏也重重砸在他的腰肋上,登时将他半边肋骨砸得碎裂!

那员夏军将领双目之中一片血红,他死死瞪视着萧唐,虽然嘴中大口大口的呕出鲜血,可是他仍断断续续的用西夏语咬牙切齿着咒骂着眼前的敌人,直到他在坠马之际,萧唐才听明白那员夏军骑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又用生硬的宋国官话说了甚么:“宋狗...犯我家园...白石大神佑我大夏......老子...誓死不退......”

萧唐侧目乜了一眼那具坠倒在地,兀自死不瞑目的夏国勇士一眼,旋即便又将大枪一指,朝着后撤的夏国军队掩杀了过去。战争就是这般的残酷,那些夏国族民当然也都有理由为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立场而浴血奋战,可是现在并不是缅怀与同情敌人的时候,就算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可是只要手执兵器在战场上狭路相逢,很多时候也只能通过死亡才能才能平息所有仇恨。

当萧唐、关胜、牛皋这三员猛将相互策应、纵骑冲杀,又有花荣这等神箭将军从旁策应,其声威劲势自然也是神挡杀神、魔挡杀魔,只不过眼见徐徐后撤的夏国军阵愈发紧凑,硬弓劲弩也开始向己方倾射过来一蓬蓬箭簇弩矢,萧唐只又冲杀了一阵,也并没有继续逞武勇之威,继续率领少部分骑兵孤军深入追击敌军。

毕竟镇边寨中的靖难军将士还担负着镇守军寨之责,此番奇袭战也已经算是取得了一场胜利,是以萧唐旋就又传令下去,命令各部人马收兵回城,并且派出军吏召唤在左近处隐蔽的萧嘉穗、许贯忠、吴玠率领押运辎重粮草的部曲驱使车仗赶赴进镇边寨中。

当萧唐策马绰枪奔至镇边寨大门前时,城寨内外靖难军部曲登时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萧节帅!”、“萧任侠!”、“节帅威武”的呐喊声此起彼伏,而王文斌、李永奇等将官也早已奔到萧唐面前,立刻滚鞍下马,向萧唐恭敬施礼。

萧唐抵挡镇边寨引起靖难军将士轰动欢呼的情形都叫刘仲武看在了眼里,他暗舒了一口气,心付道:这支靖难军本来就是由这萧唐于河东殚精竭虑拉练起来的,听王都团练言及军中儿郎家眷也经他安排几无后顾之忧,是以在这里萧唐是人心所向倒也并不稀奇...呵呵,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我虽得官家任命接管了这靖难军的军权,可谁曾想到待监军正使蔡相公身死之后,这萧唐便急不可耐的率部奔至镇边寨,不正是为了重掌靖难军兵权而来?

他在朝中做得签书枢密院事,如今又接管了监军正使的职事,按例我自然也须受他节制。可是虽然锜儿言及这萧唐应是个正人,不屑使那些公器私用、构陷迫害的手段,可是听闻高太尉在汴京害了不少与那萧唐亲近的军中将官,而我与高太尉相互照拂在先,接管了他这靖难军的军权在后......如今萧唐手握权柄,他当真就不会打算寻我的晦气?

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刘仲武正心中思付的时候,忽然听王进在旁轻咳了一声,并对他说道:“刘节帅,我等也须去迎萧节帅入城了。”

刘仲武这才回过神来,他忙与王进、党世英、党世雄以及在城门口处等候的刘锜等人一并出了寨门。当刘仲武觑见萧唐之后,他疾步上前,脸上瞻前顾后的迟疑之色早已消逝不见,而是堂正敞亮的向萧唐施礼一个军礼,并朗声笑道:“久闻萧节帅的大名,前番只恨缘浅,未曾拜会萧节帅尊颜,可也亦曾听犬子言及恁是个胸襟广阔、器量豁达的豪杰,今日又亲眼见得萧节帅英武战姿,这实教末将钦佩不已!”

萧唐听刘仲武上来便交口称赞,也能从他话语中听出些弦外之音,是以萧唐也微微一笑,向刘仲武恭敬回礼道:“刘节帅乃是西军宿将,晚辈已多曾听闻恁在边庭屡立战功,实乃我辈军中武人只楷模。晚辈于河东编练起的这支靖难军蒙刘节帅托管,晚辈不止是十分放心,蒙恁照拂我昔日这些属下儿郎,晚辈也是感激不尽。”

听萧唐如此说罢,这倒教刘仲武有些意外,他眼中略带深意的向萧唐望去,又说道:“萧唐果然是旷达豪迈之辈,英名确不虚传。”

刘仲武一口一个旷达豪迈、器量豁达着,自然除了是在与萧唐客套之外,也是有意避过他与高俅的关系不讲,还盼着萧唐能够顾念眼下既然都是泽袍战友,不至于因为他与高俅之间的关系而对自己抱有甚么敌意。本来看萧唐的态度也甚是诚恳,似乎对于他接管靖难军兵权之事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刘仲武刚稍微放下些心来,却又听萧唐悠然笑道:“这是当然,毕竟晚辈又不是那高俅老儿。”

841章 种师道的手谕,剑指银州

萧唐一语方罢,也教刘仲武一时间哑口无言,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而刘锜却似为听见萧唐的言语,他踱步上前,也向萧唐拱手笑道:“萧节帅,汴京一别过后,今日终于能在此处相会。”

萧唐也颔首轻笑,说道:“如今你我同袍同泽,也该唤你一声刘将军了。能与刘将军共赴沙场为国出力,也是一桩快事。”

不止是因为刘锜这个不世出之名将的关系,萧唐也并不会打算似高俅那等排除异己、背地里害人的奸险小人那般只因刘仲武与他在军司中相互间来往密切,便打算趁机除了这个与夏军作战的经验极为丰富的西军将领。虽说自己对他也须做些提防,可是因私怨与利己的心思促生军中内斗,这也显然不是萧唐所看到的。无论是为达目的行事手段颇为辣手无情的吴玠,还是眼前这个与高俅关系匪浅的刘仲武,起码按照现在的情况而言,有他们这等良将在旁都有机会成为自己强大的助力。

一片雷动欢呼声中,萧唐与麾下统军将一车车辎重粮草拉近了镇边寨内。正当萧唐岔过话头,向刘仲武问及边镇近日的形势之际,他忽然又听得有人欢喜的喊道:“师父!”

萧唐闻声旋即又面露笑意,他循声望去,就见李世辅与以家眷身份随李永奇一并迁至镇边寨的族亲也都急忙赶来拜见。可是待李世辅奔到他的近身处时,萧唐左足蓦的踏上一步,旋即身子疾转,并探出手掌直奔着李世辅的胸膛推去。而李世辅见状却嘿嘿一笑,他将身子一侧,避让开萧唐探来的手掌,随即伸手去擒扣他的手腕,一招之间便似已反守为攻,手法也端的灵敏。

萧唐对一个半大的孩童切招自然也是毫无破绽,他腕子一番拨开李世辅的擒拿手。两人徒手相博切了数招,又对了一掌待李世辅向后跳出了圈子,萧唐才点头赞道:“不错,我传你的虎爪手也算练得精熟了,可见你这些时日练武的确苦习不辍。只不过拳脚本事都是应急的手段,兵械、弓马也须驾轻就熟在战场上才能发得利市。”

李世辅揉了揉鼻子,并挺起胸脯说道:“师父教诲徒儿自然谨记,可是师父点拨的武艺奥妙处,徒儿自认已学得十分熟稔了,便是现在助师父去杀贼,徒儿自问也能当得大用。”

“不得放肆!军中诸位相公在此,哪里由得你小子在此聒噪?”

少年心性的李世辅虽然十分愿意与萧唐套近乎,可是他的老子李永奇更为持重些,心中念道两位节度使大人还有行伍中能征善战惯了的许多同僚在此,你小子却也不知个分寸。边想着李永奇又一把将李世辅拉扯到了一边。

而萧唐又勉励了李世辅几句,便又与刘仲武、刘锜等人直往镇边寨中的节堂走去。能够点拨这个立志要在战阵上建功立业的少年武艺,这也让萧唐不由得回想起当年在萧家集时自己也曾经金台、谭正芳、周侗等名师高人先后传授绝学,这也让萧唐心中生出一股传承延续的责任感,只是现在的他却仍不知道这个现在还名为李世辅的少年郎,竟然也将会成为与吴玠、刘锜等人齐名的一代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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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萧唐率部进驻镇边寨五六日后,其他战线也传来的宋军主攻部队的捷报,本来统军于宋夏中部战线在葫芦河流域(发源宁夏西吉县月亮山南麓,流经甘肃、陕西地带)修筑席苇城的老种经略相公终于向来袭的夏军发动了攻势,他先摆出架势与敌军决战,却暗中派出偏将曲克斜出横岭造成宋军来援的假象,而杨可世、姚平仲等将官率部突然从前后方发动夹击猛攻,本来军心不稳的夏军大溃,宋军趁势追击,又俘获骆驼、牛马数以万计,终于得以完成筑城任务。

而率部也取得几场小规模胜利的刘法在攻陷夏军几处寨垒之后,也开始调拨兵马向西线挺进,打算与童贯所部的大军会师,从西线进逼夏国卓啰和南军司、仁多泉城一带(后世青海、甘肃境内)进逼。

与此同时,萧唐也收到了邮驿军吏传来了老种经略相公的手谕,当萧唐拆开笺札公文看过了后,他的脸上也缓缓露出从容的笑意。

因为手谕中言及,由于正使监军蔡鞗身死,宋军西线、中线的部队也开始大规模集结,于东线本来趋于守备的部队在接管监军职事的萧唐统管下也可以调度部曲向夏国境内施压。可是夏军分置十二监军司,如果萧唐率部从镇边寨往东向银州、夏州等西夏名城要阜进逼,也将面临夏国左厢神勇、详佑、嘉宁三处军司的正规军兵马,种师道也曾在信中写道:

素闻节帅报效国家之志凛然,舍弟亦曾与吾言及节帅雍容儒雅、雄气壮节,今夏虏犯顺,王师讨逆,吾辈国家之臣矢志安社稷定羌戎。贼趋奇兵取临夏,蔡相公死于乱军,然节帅临危受命,谨施妙略拒虏力保辎重不失,如今吾与节帅麾旗进兵威动羌、夏,教贼首尾不能相顾,则戡乱殄寇定功,大事可成矣。

然夏寇占地利之势,多有大军把守,节帅统管东路兵马,切莫冒轻敌动引军长驱,仍须以更迭环攻之法缓图之。银、夏二州虽为夏邦要府,羌部于横山聚兵就粮,因以犯塞,稍入吾境辄有斩获,我军所图者,尽收都、横山之地,夏则遂以沙漠为界,无聚兵就粮之地,攻则难犯我大宋关塞,守则堑险之地尽失,方能教我大宋社稷镇定,好教边庭生民赖以滋息,还望节帅谨之慎之,不负朝廷委用。

种师道书信中也是在提醒萧唐夏国银州、夏州等州府能取则取,可是毕竟东线也有大批夏国兵马屯扎,所以还须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为重。毕竟从大战略层面的角度来看,东线宋军还是要以向夏军施加压力,协同其他战线的主攻部队吞并横山所有夏军的关隘壁垒为主要目标,可绝不能因为某一路的宋军主帅因自作主张,而打乱了全军的战略部署。

不过如果要从种师道的手谕中划重点的话,那个老种经略相公现在也认同了由萧唐接管东线宋军的兵权,并且可以统率兵马向夏国左厢神勇、详佑、嘉宁三处军司下辖戎卫的关隘军州发动进攻。

虽然现在尚不知统领兵马于西线和夏军对持的童贯在得知此事后会作何感想,不过现在自己已经名正言顺的可以调动绥德军乃至周遭几座军州下辖待命的部队,萧唐也是首次以一路兵马主帅的身份参与到国家层面的战争中,至于种师道、种师中是真的对于自己这个军中后生晚辈青眼有加,还是说在童贯逐渐掌控西军军权之际,他们那两个经略相公便打算动用外力,使得西军内暗流涌动的权柄纷争更加扑朔迷离......萧唐现在也把那些问题暂时搁在一旁,究根论底,现在既然是军中主帅的身份,说到底还是要拿实打实的战功来进一步扩大自己在大宋军旅中的影响。

萧唐又将种师道的手谕交予节堂之内的诸部将官传阅过了之后,旋即长身而起,手抚帅案,并朗声说道:“老种经略相公的钧旨,诸位也都瞧过了。本节帅也已拿定主意,调遣绥德州治下各处军寨禁军,除了戎卫要害险关的兵马,其余部曲限日下集结,进逼夏国银州!”

842章 兵临城下,难啃的硬骨头

南北朝时期银州筑城之始,此处因盛产良马而闻名,而马在鲜卑语中又被唤作乞银,是以银州因此而得名,这座古城位于后来的陕西省最北部的榆林市横山县境内,此处也处于后世陕、甘、宁、蒙、晋五省交界地带,自古也可说是兵家必争之地。而古银州城依山傍水,当年也是根据地势沿河傍沟而筑,地势也端的险峻。

夏国由东侧攻掠宋境必要途径此地,而当大宋发兵前来攻打,夏国也以此城为屏障抗衡宋军,以确保腹地不失。所以现在银州周遭的山峰以及谷口外方圆十余里处都设下伏哨,而城堡周围的军镇县村也都有部曲把守。

本来银州东侧的壁垒、军驿虽然时常要与宋军发生大大小小的摩擦,如今也是交战时期,只不过现在夏国处于战略防御阶段,夏州、银州方面军司也曾探明东线的宋军不及西面由童贯、二种、刘法等在夏军中早就闻名遐迩的敌将主帅统领的兵马众多,宋军进攻的重心也都在横山西侧的关隘壁垒上,所以现在银州治下虽然戒备森严,却也不至终日提心吊胆的提防宋军前来攻打,甚至如前不久那般还会主动出兵骚扰宋国边境军寨,进行试探性的进攻。

可是现在位于银州东南侧三十里开外,一处主要用于监探宋军动向的军寨之中,有个夏军将官瘫倒在城墙上方,他就像是一只刚被割开了喉咙的鸡那般时不时抽搐着身子,仍有大股的鲜血从喉头喷出,那夏军将官又在生死弥留之际缓缓抬起了头,用无比怨毒的眼神望着眼前那个面露笑意,正缓缓擦拭着钢刀锋刃上鲜血的宋军将官。

吴玠又向城墙下方张望过去,就见己方兵马在寨子中横冲直撞,箭矢四处激射,而军寨中的守军没有将官指挥,早就像没头芥蝇一样满城的乱蹿,只能渐渐被不知何时杀进寨中的宋军蚕食歼灭。

“斩尽杀绝,且不可逃了一个活口向银州治下其他军寨通风报信。”

吴玠向旁边的一个都头官吩咐说罢,他又向城下的花荣点头致意,方才正是花荣与他麾下善于百步穿杨射术的军健逐一射杀位于此处军寨一角的卫兵,吴玠这才率领士卒迅速靠近,再攀越过寨墙向寨子中的夏军发动突袭。

由于宋夏战线绵延不绝,无论是在夏国银州还是在宋国绥德州治下会有许多规模大小不一的营寨壁垒,用的用于抵御敌方重兵来犯,有的则只用于哨探警示,东线宋军突然转守为攻,又是吴玠、花荣这等良将出马攻占这座军寨自然也不是甚么难事。

然而萧唐率部向银州发动的攻势,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在无定河南岸一片千沟万壑,被丘陵拱卫的泥道上,有个骑在匹来不及配鞍的战马上,带着三百多个甲胄不全、狼狈不堪的夏国军卒仓惶逃窜,那将官时不时的回头招呼,大声嚷道:“快撤!速速赶回银州去报信,宋狗这次出动的兵马甚众,看来此番真的是要......”

还没等那将官把话说完,忽然他就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当他愕然抬起头来,就看前方土坡后面有个宋军将官慢慢站起身来,那员宋将看来年纪才不过十七八岁大,就在那个夏军将官坠马倒地之际,在那宋军将官身后又有许多弓箭手缓缓站起身来。

一蓬蓬羽箭袭来,又有许多夏国兵卒在箭雨中顷刻间送了性命,其余走投无路的夏军兀自要做困兽之斗,他们嗷嗷狂叫着,拼命地抽着马股不远处的宋军伏兵冲去。

“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剿银州城外各处军寨的敌军,提防夏军搅扰我军后阵,可是待夏军发现我军兵临城下之后,银州易守难攻,又如何能够轻易打破?还要看萧节帅麾下那谋士所献之策,是否真能见得奇效。”

刘锜悠悠念罢,旋即他也绰起手中长枪,并且朝着迎面冲来的那些夏国残兵杀将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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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延长逾百丈,城墙高约两丈的银川东侧城墙上戎卫的夏军士兵忽然喧哗声大作,他们此时已然望见东方地平线上渐渐有滚滚烟尘升起,又过了片刻,便有群如蚁群般的黑点从烟尘中缓步进行,向着银州城的方向而来。

人头攒动的兵马中间,有几杆大旗迎着劲风猎猎飘动,上面分别绣着“宋”、“信安军节度使萧唐”、“泸川军节度使刘仲武”等大字,倏忽间,嘹亮的号子声又蓦然响起,铺天盖地的向银州城中守军飘荡过去。

眼见宋国有大军兵临城下,城楼上霎时间叱令叫喊声不绝于耳。然后萧唐策马踱出军阵,他气定神闲望着眼前那座地势十分险峻的城池,看似并不急于号令麾下部曲立刻进行猛攻。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城池攻坚战中,就算攻城一方的主将考量到敌方城池防御体系与周围地势、城中物资储备、攻城的军械工具、攻守双方的士兵数量、敌方城中兵源人口、将帅谋略、双方士气等一切因素,在很多情况下仍旧是攻城的一方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攻破敌方的城池,所以就连兵圣孙武都认为两军攻伐时攻打敌军城池是最下策。萧唐虽然出动数部奇兵扫荡银州治下的各处军寨,但是在大量减少己方伤亡代价,却也能够顺利攻克银州的时机出现之前,他也不会贸贸然选择教麾下儿郎去填命攻陷这座城池。

何况银州在宋、夏两国连年征战中数度易主,两军主将也早就累积了无数攻守这座城池所能采用的战术经验。而在元丰年间,宋臣徐禧以虽然处于明堂川与无定河交汇处,却不如宋夏东线交界处另一个去处马湖峪险要,是以向当时的宋神宗谏言索性放弃了拓边银州而另筑永乐城(然而当时老、小种经略相公的族叔种谔却极力反对,并且力主在银州城继续布置城防工事)随后却落得导致兵败身死,之后重新占据银州的夏军守将,想必也能通过先前无数次战例,来洞悉宋军攻打此处时所能够采取的所有攻城战术。

萧唐眺望早已经过夏军重新修葺的银州城周围河沟周护、群山拱卫,心中也甚是叹服上一代的种家军,同样也是西军领军人物的种谔眼光老辣,如果这银州轻易攻打下来,此处也早该被童贯、种师道等主帅视为必须攻打下来,做为宋军向东侵吞夏国领土的桥头堡,也不用等到他萧唐挥军东进之前还要被种师道叮咛嘱咐说此处能取则取,若无破城良策切的话可切莫一意孤行了。

看来向夏国主动进军伊始,便已经遇到了一块难啃的硬骨头......萧唐心中暗念,可是他的嘴角忽然又露出一抹笑意,又想道:不过就算暂且不打破这银州城,却也未必挫败不了夏国大军。

843章 围城打援,半济而击

“启禀萧节帅,合围银州城的部曲已经摆好了阵势。绥德州各处军司听候调遣,也调遣兵马至前线军寨戎卫,至于大型攻城器械半数也都由米脂、暖泉、清边几处军寨押至镇边寨中,节帅未下令之前只驻留在当地听命。”

这个时候,王进催马到萧唐身边,并向他报道。虽然他们两人彼此感情深厚,可是在军中王进与萧唐商讨军议时却是一板一眼,丝毫不会因他们的交情而对萧唐失了军中礼数。

此番萧唐虽然集结绥德州境内待命的数支禁军部曲突然进逼银州城,可是围城的军队之中也只有少量云梯、竹飞梯、旋风炮等简易的攻城用具与投石炮具,至于蹑头飞梯、行天桥、搭天车、望楼车乃至双梢炮、五梢炮、七梢炮等重型攻城军械却并没有随军押运过来,毕竟现在进入夏国领地,除了必要的辎重口粮如果还要再运输攻城器械,也必然会严重拖慢宋军的机动性。

萧唐睨视眼前东侧城门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银州城,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声令下,千军万卒便会化身成为无数蝼蚁齐涌上去啃噬那座城池,或许只片刻的功夫,便会有无数活生生的汉子会成为倒卧血泊中的死尸。的确有些时候要在战场上取得胜利只能用人命去填,就算是体恤士卒的将领,也会因为一些在战争中必须要达成的目的而驱使麾下军卒前赴后继的牺牲性命,可是现在还并没到那种时候。

“传令下去,待三军堆土筑墙,打桩建营之后,每日分派人马轮番扰敌,以强弩手掩射城头,但是切不可强行攻打。”

萧唐吩咐罢了,他又见王进神情恭敬,便摇了摇头,说道:“王教头,你我也是旧识,也不必如此拘束......眼下阵势已成,只等夏国其他兵马的动静了。”

王进略作沉吟,旋即又道:“贯忠博学多才,又极好研习推敲天下各处地理地势,他与萧节帅至边庭后,未将也听闻他观览宋夏边庭山川城池关隘之图,何处屯札、何处埋伏、何处适合大军掩杀也都一一标注过了。何况他向节帅所献的计策一计累敌、—计攻敌,亦能反复扣用以摧敌势,未将以为也甚是精妙,料想此计可成。”

萧唐闻言也点了点头,却又岔过了话头,悠然说道:“如今王教头在靖难军中官居要职,投着在边庭勾当,终于不至埋没了毕生所学。只是想起当年我与王教头在汴京禁军校场初会,过往种种,犹如昨日,待宋夏战事罢了,王教头于边庭建功立业之后,我也盼能与王教头返至萧家集故地重游,待恩师见教头了遂心愿,想必也会十分欣慰。”

恭敬严肃的王进听萧唐说罢,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并且感然说道:“未将也是一般心思,也盼着能与萧家集那边周老前辈等旧友的重逢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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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唐统领东线宋军兵临银州城下七八日后,夏国东部地域有重兵把守的夏州、石州、德靖镇、神堆驿等州镇也先后得知敌军重兵来犯的消息。毕竟银州也是宋夏前线的战略要冲之地,所以各地夏军主将也立刻调动部队,星夜驰援银州城从后阵包抄宋军后路。

而在无定河以北德靖镇中派出的夏军骁将集合周围军镇的一万五千兵马匆匆赶到河畔,待探马斥候已先行过河搜索一番,并向河对岸的本部人马发出讯号之后。赴援心切的夏军将官一见对岸左近处没有埋伏,以为宋军全力攻打银州,并不曾此处要道安排兵马,便立即下令搭建浮桥过河,并且身先士卒冲在了最前面,最先渡过了河岸。

可是刚有约莫一半人马渡过河流时,夏军兵马却听得河谷上游轰然传来一阵似有千军万马奔腾的巨响,巨浪旋即裹着无数碎石排木在激流的冲击下汹涌砸来,顷刻间便将正在渡河夏国人马队伍截成了两半!

已经过河的夏国官将目瞪口呆,而搭建好的几座浮桥也早被被激流巨浪夹裹而来的碎石圆木打得粉碎,无数渡河的夏国军健也纷纷坠入河中,顷刻间便被冲的不知去向。

而后阵尚未渡河的夏军,却又竟然发现在河对岸远处的山谷之中,又忽然撞出无数宋军,并朝着渡过河口的己方兵马杀将过去。而渡过河岸的夏军兵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顷刻间又有数千支锋利的狼牙箭簇引弦激射,在半空中发出一片刺耳的尖啸声,旋即掠过长空,便似瀑雨一般朝着夏军将士倾泄而下!

当狼牙箭雨劈头盖脸的砸进猝不及防的夏国军阵中时,锋利的箭簇从无数夏国军健的身上贯体透出,殷红的在箭簇上滴落的同时,一轮又一轮的箭雨从天空上倾泄而至,大批夏国军健便好像秋收时节被割倒麦子一般,一片一片的中箭、倒地、毙命!无定河南畔很快就多出近千具夏兵尸体,还有许多人倒在血泊中惨嚎求救。

统领这支夏军兵马的将官倒也强悍,虽然有一支利箭射穿了他的肩膀并将他射翻坠马,殷红的血液也正顺着伤口溢出,可是他强忍着痛楚硬生生拔出了那支箭簇。虽然这次算是着了敌军的道,可是渡过河的夏国兵马还有五六千人,尚有与宋军厮杀的实力。夏军兵分两路驰援银州城,大军遥相呼应形成钳击之势,宋军既要攻城又要提防后方前来包抄的敌军,还能有多少兵马可用?

正当那个夏军将官拔出腰间钢刀,命令弓弩手速速向宋军还击,并喝令其余步军准备死战之际,他忽然又听得有苍凉的号角声沉沉响起,那员夏军将官又立刻感觉脚下的大地似也在微微颤抖着。

有无数黑点在地平线的另一头显露出身形,他们浑如一片片乌云漫卷而来,本来渡过河岸的夏国兵马看到那支甲骑具装,连人带马几乎都用铁甲包裹住的部队时反倒先是一喜,可是旋即想到其它军司的铁鹞子重骑,又是甚么时候被调遣至这里的?

当那支重骑部队中竖起一面火红色大宋军旗时,夏军将士这才倏然色变!此时前列的数百骑重甲铁骑已经高举锋利的骑枪,开始向渡河的夏军发起冲锋,被麻布包裹的铁蹄地叩在大地发出沉闷的轰隆声,便似是重重践踏在夏军兵马的心房上,直教他们不寒而栗!

沉重的战马响鼻声愈发清晰可闻,重甲铁骑卷起的钢铁洪流呼啸而至,仿佛一支巨锤重重砸进了夏军松动的军阵中,沉闷的撞击声与凄厉的惨嚎声立刻响成一片,在浑身被铁甲包裹住的连环马骑兵纵骑狂奔之下,无数步卒在刹那间被撞飞,马军重骑手中的骑枪、马刀亦然向惊慌失措的夏军士兵身上掠去,夏军前阵在敌军重骑冲锋破阵下很快便已溃乱不堪,倒处激血激溅、残肢横飞!

然而尚未渡河的夏军兵马,现在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对岸的宋军铁骑在己方军阵中横冲直撞,渐渐的已演变成为一面倒的大屠杀。

844章 大凡用计者,必有数计以襄

连环重骑向河畔夏军兵马发动的冲击阵型,基本是以一个个小队聚拢的鱼鳞阵平推过去,而遭遇敌军突袭而阵型溃乱、士气松动的夏军也自然来不及摆出背水一战的架势抵抗对方的重骑冲击。

随着滚滚洪流从斜侧面碾压而去,锋利的兵刃伴随着巨大的惯性也已骤然从夏军乱阵中掠过,在绵绵不绝的惨嚎声中,夏军士卒顷刻间倒下了一大片。在后阵还有大批马步军士兵接踵摩肩、拥挤成一团,成批的士兵又被硬生生挤落到河中。在狭窄的空间内头碰头、人挤人,基本动作都施展不开,又如何能够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连环重骑只一次冲锋,便给夏军造成了惨重的伤亡。然而势不可挡的重甲骑众从斜侧面向夏军军阵平趟过去,阵型随即又兜了个大圈子,于夏军阵前二三百步远的距离再次调转马头、集结列阵,准备发动起第二波、第三波冲锋......

朔风怒嚎,踢雪乌骓唏律律一声长嘶,但见七星打钉皂罗袍猎猎舞动,有员宋将挥起手中水磨八棱钢鞭,硬生生荡开面前那个负隅顽抗的夏军将官劈来的长刀,他另一只手中绰着的钢鞭猛然挥舞,重重的砸在那名夏军骑将的头颅上,登时击得他双目凸出,脑浆迸裂而死!

这员率领连环铁骑向夏军发动冲锋,并且在统率重骑平趟压迫敌军阵势的宋军猛将,自然便是率部抵达绥德州地界时日不久的双鞭呼延灼。本来呼延灼又与自己的泽袍挚友韩滔、彭玘率兵合止一处,在赶赴边庭军寨赴任的途中,便得萧唐派来的军吏快马报说,如今在绥德州、延安府、保安州地界待命的宋军部曲皆须听他的号令,还命令呼延灼迅速率部改道东进,进入夏国境内协助其他宋军部曲截击驰援银州城的敌军。

既然是萧唐发付来的军令,呼延灼、韩滔、彭玘等将官自然是二话不说,立刻按军令向夏境内无定河流域的方向疾驰而去。被半渡而击之的夏军兵马摆不开阵势,自然就在宋军弓弩手与连环马的交替打击下陷入混乱。

“呼延统制,渡过河的夏贼几乎已屠戮殆尽,按萧节帅的吩咐,我等也须尽快撤离此处。”

呼延灼听得身后不远处彭玘对他高声喊罢,他的目光又向河对岸的夏军兵马瞥去。眼见那些夏军部队眼见救援己方兵马,又担心周围另有宋军的伏兵杀至,这个时候也只得缓缓回撤。

呼延灼见罢脸上露出意气风发的笑意,他旋即高举手中钢鞭,大声喝令道:“收兵!”

设伏的宋军马步军将士听得号令,也开始有条不紊的向东南方撤离。而奔腾汹涌的无定河中殷红的血迹尚未消逝散去,在河畔一隅到处死尸枕籍、血流漂杵,在无人清理的战场中浓浓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落日余晖下,更为这片尸山血河的景象平添无尽的萧杀与凄凉......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无定河一战,宋军大获全胜,杀敌五千余。而往后的数日里,由萧唐派出的诸路宋军接连对两股向银州驰援的夏军兵马发动了伏击战。从萧唐集结兵马进逼银州城开始,一直到分派部曲截击夏军其他军府要地点拨来的兵马,所采取的战术是十分典型的围城打援。

可是围城打援却也算不上甚么罕见的战法,在先前历朝各代的经典战例中,当年云台二十八将之一,东汉中兴功臣耿弇重挫割据齐地十二郡的军阀张步曾经用过;李世民率唐军合围王世充占据的洛阳城,又于虎牢关大败窦建德统领的十万大军时也曾经用过;而夏军在先前数次与大宋攻伐期间,也将这种战法运用的得心应手。

所以不止是驻扎在其他军州的夏国军队,就连银州城中的守军眼见宋军围而不攻,反倒安插鹿角拒马,掘壕筑营,看那模样不像是来攻打城池,反倒似是来银州城下修葺军寨死守的。尤其当城内的夏军将官注意到围城的宋军部队调动频繁,每日寨中的宋军不见增兵却只见调兵至其它去处之后,便立刻意识到宋军到城下安营扎寨,必然是要拿银州做饵诱使夏军部队从其他地方派兵援救,然后再以事先部署好的部队伏击歼灭己方援军。

既然知道敌军的战略意图,而且如今城下宋军的数量逐日减少,银州城内夏军中便立刻有人向守城主将提出不妨待夜深时偷袭敌营,此举不但可以捣毁宋军城下工事营寨,甚至也可以重挫敌军好教城中兵马士气大振,再待守军和援军里应外合,夹击气势处于劣势的宋军,不仅银州之围可解,也可以在大败东线宋军之后,狭余威向东挺进一举攻克宋境绥德州内几处军寨,在敌军后方狠狠插上一刀。

银州城中主将也当即决定夜袭宋军,既然宋军现在的注意力不在攻打银州,加之目前宋军的兵马数量也不占据多大优势,只要奇袭直入中军斩杀宋军主将,各部兵马必然内部大乱而无心应战。

等到子时一刻,夜深人静,在满天星辰之下,银州城内的奇袭军一切已经准备停当,而先行悄然潜出城池,掩向宋军营寨驻地的军健也向城头的方向打出了讯号,银州城内夏军主将立即命人悄悄打开城门,并且亲自率领五千军卒人衔草、马衔环的潜入夜色,如同一群在深夜里觅食的恶狼朝着宋军大营席卷而去......

“大凡用计者,非一计之可孤行,必有数计以襄之也。故善用兵者,运巧必防损,立谋虑中变,主谋者需要预判战局情况的变化,并且事先设下计策应对,这样才能使得敌方防不胜防,终将中计。”

这个时候,在银州城东门距离约莫三里开外的一座营帐之中,萧唐却早听军吏前来报说银州城门处有异动,他悠然说罢,旋即又传令下去,命营寨内各部预先早就做好准备的将官立即准备,率领所部枕戈待旦的诸营将士按照先前布置好的计划准备伏击前来袭营的夏军兵马。

就在这个时候,萧唐觑见许贯忠、萧嘉穗等兄弟踱进营寨之中,几人心有灵犀一般相互颔首,随即萧唐又对许贯忠说道:“夜袭本就是要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伎俩一旦被识破,反倒会致使己方兵马士气大溃,现在夏军不据险而守,反倒要一头栽进我军设下的埋伏中......这也全仗贯忠你计谋百出,准确预判到敌军的动向了。”

845章 名将的资质,水浒与正史的差距

许贯忠听自家哥哥交口称赞,他的脸上也露出谦逊的笑意,并说道:“哥哥过誉了,小弟设的计策,也全赖萧嘉穗哥哥斟酌思量,与小弟推敲定了,绝非我一人之功。”

萧嘉穗闻言缓缓摇头,说道:“还是贯忠运筹决策的精细,我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萧唐又朝许贯忠张望过去,心中念道这个按照原本的轨迹只求做个逍遥于山水乡野间,守住自己的原则,不肯与腌臜混沌的世道同流合污的隐士现在身为自己心腹谋士的能力也愈发卓异起来,更何况许贯忠定下的计策,除了考虑到利用围城打援与诱敌出城诱使敌军上钩的可能性,并且早做好安排准备之外,其实他所献之策,到了现在也才仅使出一半而已......

此时银州城中派出的五千本打算马踹连营,四处制造混乱再趁机诛杀宋军主帅的夏国兵马已经入疾风一般驰入敌营。可是当他们杀散了少量守备军后才发现这里几乎是一座空寨。夏军主将当即意识到恐怕是中了计,可当他急忙喝令麾下兵马回撤的时候四面喊杀声蓦的大作,伴随着一声声弓弦弹动的声响乍起,一蓬蓬的箭簇破空而起,像疾风暴雨般向夏军倾泄而来!

空出了主寨,而在周遭较为偏远的营寨、草丘间驻扎的宋军只顾向主寨的方向引弓狂射,而银州城中杀出的奇袭军本来就是要趁着夜幕突然杀尽宋军营寨制造混乱。如今反倒是前来袭营的夏国兵马根本看不清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的箭雨,只能听见一阵阵令人心惊胆颤的锐啸声,刹那间惨叫声、哀嚎声连绵不绝的响起,夏军兵卒登时又像被割倒的麦子般一片片地倒了下来。

“撤!”

夏军主将一声令下,麾下刚冲进宋军营寨的银州军士卒听令赶忙转身便逃。可是此时四边火光大起,喊声齐举,牛皋、关胜等将官率领兵马忽然从斜侧杀出截住了夏军溃逃的去路。这次突袭不但没有成功打乱敌军的阵势,四面埋伏的宋军反倒使得脱离银州城池的夏军中引起一阵骚动混乱,宋军军阵峙立如山,并且合围之势从四面包抄过来,如今敌军已经入瓮,哪里能容得他们说逃便逃?

几轮弓弩利箭打击过后,四面马步军一齐向中军营寨掩杀过去,只杀得夏军星落云散,萧唐也随着亲随从东侧杀将而出,待与敌军短兵相接之后,只见他大枪挥舞,已经不知挑翻了多少前来袭营的敌军骑士。枪势迅猛连绵直若狂风暴雨,凡是被他撞见夏军骑将连个喘息的功夫都没有,旋即又被从后方暴冲而至的宋军劲骑给乱刃斩于马下!

錾金大枪刮起一阵狂风,从一名敌将的脖颈掠过,下一刻头颅飞扬,一腔鲜血也从体腔内喷出老高。被鲜血溅了萧唐一脸只是伸手胡乱一抹,他又向中军营寨那边望将过去,就见前来袭营的夏军虽然大部分兵马仍被己方部曲死死缠住,却仍有残部突出重围,并且朝着银州城的方向死命奔逃过去。

银州东侧城墙下方不远处,是一道又宽又深的拒马战壕,夏军主将率领仅剩的一千五百余人堪堪到了战壕前面,立刻扯着嗓子向城垣上方呼喊。银州城中守军听得城下呼喊,立刻打起灯笼火把去瞧,眼见城墙下方似是己方部曲主将,忙命军卒前去打开城门,接引己方兵马入城。

然而正当银州城东门大开,逃至城下的夏军兵马连忙向城内赶去的同时,在夜幕中,从斜侧有两路轻骑马军忽然撞出,在花荣、吴玠两员猛将的统领下风驰电掣一般的向正往城内涌去的夏军追杀过去!

夜晚之中觑不真切,又因夏军逃的仓惶,早得过萧唐吩咐的花荣、吴阶率部急追猛赶,在夏军还没尽数逃回城池内便已然掩杀至城墙下方。而花荣又借着淡淡月光向前张望,忽然他双目一凝,随之立刻满满的攀着弓,他觑那夏军主将的位置大概看个清楚,旋即照背后上飕的一箭。弓开满月,箭发流星,正中那夏军主将后心,教他登时坠将下马!

而此时在城墙下方,宋军轻骑已经杀进战意尽失的夏军残部阵中,花荣眼见城门尚未关闭,他又正要催马疾冲,率领劲骑冲过夏军残部的阻隔,去抢占城门好教大军杀将进城里。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吴玠却策马一跃,生生拦住了正要向城门冲去的花荣。

花荣登时剑眉倒竖,他瞪视着吴玠大声喝问道:“你这厮作甚!?”

吴玠冷冷一笑,并未言语,他将手中长刀挂在马鞍得胜钩上,旋即取下弓箭,纵马向前,随即吴玠便拈弓搭箭,望着城墙上方影中只一箭射去,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个城头上的将官,教他翻身坠落下城头,吴玠又引弓张射,片刻的功夫内在昏暗的城头上又隐隐传来几声惨嚎声,似又引起了一阵骚动。

这个时候,花荣才注意到城头上方似乎聚集了大量的银州守军,上方黑影攒动,似乎还有几具大型的守城军械被立于墙头。而眼前的那座城门是银州城外侧修建的半圆形护门小城,花荣也意识到了就算他率领轻骑杀进城中,也只是冲进了银州城外围的一处瓮城。

花荣并非是莽撞无谋的憨人,他也是为了尽快攻占下银州城而一时失察,所以险些率部冲杀进去。现在花荣猛然惊觉,倘若自己直喇喇冲进瓮城,仍旧无法攻破银州城东侧的城门,届时四面城墙上的夏军以劲弩炮石居高临下攒射猛攻,只怕自己和麾下统领的轻骑马军都是凶多吉少。

“按萧节帅军令调遣,截杀袭营的夏军兵马,固然要尽数歼灭,可是如果银州城中守军已做好防备,也不必莽撞攻打。”

吴玠悠悠说罢,又望神情复杂的花荣望将过去,他的脸上又露出甚是玩味的笑意,旋即吴玠拍马奔出,手中长刀忽然一记横扫,锐利的尖啸骤然划破夜空,但见他长刀过处,银州城外少数残存的夏军将士当即有数十人颈断骨碎、残肢横飞,无一人能够抵挡住他狠辣迅猛的刀招。

花荣望着在前方一边吩咐麾下军健向城头上方射击,一边又亲自催马挥刀去截杀城外残存的敌军兵马的吴玠,他一时间心绪复杂,当初在临夏城眼见吴玠亲手杀死自己的上官灭口,花荣不止对他甚是厌恶戒备,也对自家哥哥竟然能容许这等人物在帐前听命之事而颇有微词。

可是算上这次吴玠及时洞察到银州城内守军还留有后着,前几次向萧唐谏策提议,或者是亲自率军与敌军浴血奋战,吴玠也不仅展现出了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在临阵分析战局时眼光毒辣,行事魄力也是端的是雷厉风行。花荣自问在自家哥哥在官面上行走,于萧唐麾下效命多年,不光凭着自己天下无对的弓箭射术,统军作战的本事也是愈发精进,可是自从随萧唐又赶赴边庭并与吴玠一并经历过几次战事之后,花荣现在也已意识到若论领兵出战,独当一面的本事,自己还是与他相差太远。

846章 战略的目的,非谋一城一隅

银州城内夏军的袭营战术被识破,趁夜偷袭营寨的五千夏国军卒也尽被伏击的宋军所杀。虽然当夜没有趁势一举攻破城池,可是在那一晚银州城内便损失了超过三成的兵力,如果萧唐这时决意强行攻打城池,所会遭受到的敌军阻力也会减缓甚多。

然而当夏国石州、夏州等地的军队眼见银州告急,再度集结大军并且一路小心提防宋军偷袭,又大刀阔斧的杀奔向来犯的敌军,可是当他们终于能望见远处依山傍水的银州城时,却发现城池下方的宋军连营早已人去寨空,不见一兵一卒。

十几日之后,驻扎在夏国东部的左厢神勇军司、祥祐军司等夏军主将却又收到急报称萧唐统领大军已经杀至位于银州西部的石州地界,神堆驿等军寨已经猝然杀至宋军攻破,折损兵卒三千余人。

近五万兵马的夏军扑了个空,军中主将也都以为银州既然是宋夏双方争夺最为激烈的边庭州府,东线的宋军有所动弹势必要抢先攻占那个兵家必争之地。何况既然敌军攻坚城池的同时又设下围城打援的伏击,也定然是不想城内守军与城外援军里应外合,是以他们都没有料到在攻城战中已逐渐占得上风的宋军竟然毅然收兵,一个迂回便又向夏国十二处军司中祥祐军司治所,距离银州不过数十里的石州杀将过去。

实则许贯忠向萧唐所献的计策,无论是围城打援歼灭敌军的野战有生力量,还是诱敌出城杀伤银州城中守备的兵马,都只不过是他计谋中的一个环节,萧唐此番出兵侵入夏境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搅得夏国东部地域不得安宁。

无论是萧唐还是许贯忠,他们也都十分清楚这次宋廷决定分数路大军讨伐夏国的目标就是要攻克横山地界所有军寨壁垒,使得夏国失去屏障之地。宋军胜在兵多粮足,只需占据夏人横山膏腴之地再进逼夏国国都兴庆府,便能使得大宋在军事上能够全面压制夏国。攻克一城一隅,也只不过是全面战役中某一场局部战争的目标,从战略大层面出发,只要能牵一发而动全身,迫使戎卫夏国东部州府的敌军顾此失彼,种世道、种师中等西军将帅统领的部曲便能更轻易的挥军挺进,蚕食夏国横山领土。

虽然说率领大军在敌国的领地内这般招摇也甚是凶险,可是夏境内夏州、银州、石州等军州接邻大宋河东路、鄜延路,萧唐现在看似无章法可寻觅的行军路线其实也可说是在宋夏边境地域游走,何况现在麾下的班底集合了刘仲武、刘锜、吴玠、萧嘉穗、许贯忠、花荣、关胜、呼延灼、牛皋、王进等众多智囊与猛将,还有李永奇、宣赞、郝思文、彭玘、韩滔、王文斌、党世英、党世雄等偏佐将官帐前听命,鄜延路治下大多部曲现在又听从自己的号令......所以当许贯忠推敲过宋军的战略目标、宋夏边境的地势地形、目前双方战争局势的走向之后定下计谋并且向自己提及之后,萧唐当即便明白现在自己不必再严慎

把稳,而是主动出击去打算夏国前线诸部兵马的部署。

这些时日连番损兵折将,东路宋军主帅萧唐的名头也在夏国军中愈发响亮起来,虽然说现在的萧唐还不及以往宋夏战争狄青、范仲淹、种谔、折可适、种师道、刘法等那些重臣名将那般能教夏人闻名色变,可是现在夏人也把他当成是敌军中的一个极大的祸患。如今夏国左厢神勇军司、祥祐军司下辖的夏军也都恨不得立刻摆开阵势与萧唐所部人马来一场大决战,好能一劳永逸,所以夏军中一边不断的派出哨探轻骑,一边向萧唐统率的宋军合围包抄,迫使对方主动寻己方大军决战。

毕竟在夏州、石州等军州南部有叠嶂层峦的群山,以及一座座不可逾越的堡垒,萧唐可以从银州那边在宋夏两国间频繁易主的领地入侵本国地界,可随着宋军向西面深入,也越容易掌握其行踪。

然而这一切,却也尽在许贯忠的意料之中。

约莫半月过后,祥祐军司、左厢神勇军司的夏军主将得报说萧唐所率的宋军果然只是扫荡了石州治下的几座军寨,旋即又往西面龙州石堡寨、牛心亭的方向开拨过去之后,他们也立刻派出快马向戎卫龙、洪、胥等军州的嘉宁军司传报,吩咐对方派出重兵截击宋军,一面又点齐五万兵马向西追击,意图两面夹击萧唐所部人马。这一两月的时间里夏州、石州、银州等地的夏军被萧唐搅扰得鸡犬不宁,直恨不得立刻荡平了这股横行无忌的宋军,可也是因为统军的夏军将领愈发急躁,心态失衡,却不知不觉间就进入了萧唐麾下许贯忠、萧嘉穗等谋士精心部署的埋伏圈中......

起伏的山峦间灌木与杂草丛生,夏军兵马在山峦北麓迤逦前进,部曲中也兵马先行至附近山坡、山谷哨探,提防有埋伏宋军突然杀出。

可是那些游骑也只是注意到了附近灌木密林中并无敌军隐藏,却没有发现其中山麓不远处的大片草丛中早挖掘好了许多可藏身的浅坑,坑虽然不算很深,可是也能让人将整个身子藏于洞中,头顶上方以木板或盾牌遮掩,上再覆以草皮与泥土,只露缝隙供人呼吸。虽然斥候探马或者山中善于追踪的猎户仔细查看也能觑出端倪,可是夏军急于追赶萧唐所部人马,石州距离龙州也超过百里的路程,军中斥候又怎能事无巨细的游哨查探,而延误了追击宋军的行程?

率领宋军将士埋伏的,却是刘锜与吴玠这两个西军出身的将官,由于久居边庭他们也都详细翻阅过附近曾经划入大宋治下管制的山岭地势图,对此间地形了如指掌,而久与夏军厮杀,吴玠也极擅长设埋伏陷阱。此时吴玠、刘锜所统率的西军军健屏气凝神,他们先是静静观望着西军游骑、前军、中军从前方七八十步远的位置行进过去,紧接着,夏军的后阵人马也已经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杀!”刘锜率先从浅坑中农一跃而起,他擎起手中长弓旋即一箭呼啸而出,当即便将个夏军将官射了个一箭穿心!

掩伏于山谷后侧的宋军将士也都纷纷起身,他们绰起手中早上了弦的神臂弓便向夏军后阵军卒觑准过去,又是一阵令人心悸的呼啸声乍起,无数枝利矢也已应弦激射而出!

刘锜、吴玠率军的埋伏不但处于神臂弓等远程利器杀伤力最强的范围之内,他们面前潜伏的位置前方也有大大小小许多凹凸不平的土丘,不但利于躲避敌军射来的箭簇,夏军突然遭受伏击,一时间没有觑见敌军藏匿的位置,在仓惶之中也根本不知道该向哪里还击。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一蓬蓬的利矢箭簇骤然射至,顷刻间夏军后阵军卒便似割草一般人仰马翻被射倒了大一片,军阵登时变得一阵溃乱,在连绵不绝的惨嚎声中,有一员夏军将官歇斯底里的大喊道:“有埋伏,是宋军偷袭!”

847章 山麓伏击,大规模歼灭战(1)

虽然夏军后阵忽然遭受伏击,在慌乱中哀嚎声、叱喝声响成一片,可是也只有少数军卒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躲避,可毕竟在前面还有大量的夏军兵马没有投入战斗,眼见有宋军偷袭,后阵夏军将官也立刻喝令麾下部曲组织反击。

当前面夏国大军惊觉后方有敌军敌军偷袭,他们也立刻调拨兵马前去支援,可是在旁边的山岭间忽然又有大批的宋军弓弩手掘好的浅坑中蹿出,在神臂弓密集的弩矢打击下,很多中箭落马的甲士塞堵住了身边同僚活动的空间,一连串的惨叫声中,许多中了弩矢的战马也在长嘶悲鸣,并且团团乱转着使得夏军军阵更为拥挤混乱!

在最前方也是同样的情况,山坳一侧蓦的竖起一杆血色大旗,疾风呼啸中,在猎猎飘荡的大旗下铁骑纵横、漫山遍野,数队宋军马军驱骑如飞,他们策马引弓,使出飞矢骑射的本事,正待转身支援后路人马的夏军猝不及防,登时又有数百人中箭落马。经过短暂的混乱之后,夏军前阵也冲出数队游骑,迎着宋军马军驰骋冲杀,且弛且射。又有数十名骑士坠马毙命,待双方骑兵对冲至一箭之地内,便各自收了长弓擎出马战兵刃,恶狠狠地撞在了一处!

在萧嘉穗与许贯忠二人的调度下,萧唐麾下诸部将官向夏军正面破阵、后方伏击、侧翼冲锋,凿穿敌阵发动起全面进攻,何况宋军装备的神臂弓威力惊人,猝不及防先遭到几轮密集弩矢打击的夏军惊闻那千百枝箭齐发而形成的那足以令空气震颤的嗡鸣声便已是心惊胆战,激射而至的矢雨先将无数夏军将士连人带马都射成了筛子,虽然一路追击而来的夏军将士也都久经战阵,可是如今被萧唐所部人马占得先机,顷刻间箭簇呼啸声、利器入肉声、惨叫哀嚎声、惊马长嘶声交织成一片。在一片人仰马翻中,无数在周围埋伏的宋军将士也纷纷绰着兵刃汹涌奔出,并且轻易的杀尽了夏军溃乱的军阵!

而萧唐这时策马缓缓登上左近的一处山丘,他举目四顾,就见莽莽危然伫立的群山之下早已杀得是天昏地暗,寥廓的苍穹下也化作血海刀山、混混茫茫的杀戮地狱。在萧唐的身旁,花荣、牛皋等兄弟下意识的也死死攥紧手中兵刃,眼见自家哥哥又望将过来,并且朝着他们神情肃穆的点了点头,花荣、牛皋等人也轰然领命,他们高声喝令身后劲骑随着萧唐开始策马狂奔,奋力向前冲去,直要把下方阵型溃散的夏军拦腰截断!

“有进无退!杀!!”

排山倒海般的呐喊声中,萧唐统领劲骑立刻掩杀而至,还没有山坡下方大批夏军步卒缓过神来,冰寒刀锋上炫起耀眼的寒芒便在顷刻间晃的他们双目发花,无数锋利的兵刃与此同时也朝着他们斩落下来!

这一路宋军劲骑也如风驰电掣一般杀到战场上,旋即突入了夏军中阵,浩浩荡荡的铁骑洪流迎上惊慌失措的军队,立刻便似烧红的钢刀切牛油一般轻易刺进了夏军阵中,将夏军本来便开始溃动的兵马搅了个天翻地覆。

萧唐纵骑突进,势如疯虎,手中錾金大枪疾速上下翻舞,当真是挡者披糜。而牛皋、花荣率领燕云十余骑射以及数营轻骑马军紧随身后,骑阵便似是一柄锋利的剔骨钢刀,死死攮进敌军阵中并将其搅得个血肉模糊!

现在吴玠、刘锜、关胜以及靖难军中将官率领伏兵早已杀将杀出,在从山麓西面冲出的宋军将士之中,郝思文一马当先,挥枪挑翻了四五个夏军将士,百余名宋军劲骑也紧随其后挥舞着手中马刀奋勇杀敌。可就在这时有一员夏军骁将率队骑士从斜侧杀出,直直撞进纵骑驰骋的宋军骑兵侧翼,顷刻间便有无数把锋利无匹的兵刃切入那些健儿体内,登时便有三十多个宋军坠马毙命!

郝思文见状大怒,他挺着枪便朝那个夏军将官催马冲去,嘴中还大叫道:“狄夷夏贼!先杀你这鸟将!”

那员夏将闻言更是恼火,他大喝道:“看你这宋狗有甚本事!”话音未落,他便已挺起手中狼牙大棒来和郝思文厮并,郝思文好歹时常与关胜切磋过招,在萧唐帐下行事时也有机缘与许多良将探讨枪术技法,是以他也好不畏惧,纵马挺枪便与那员夏将斗成一团,只不过两人甫一接手,郝思文心中便是一惊,暗付道:这厮好奢遮的手段!

那夏将只与郝思文斗了十来合合,他心中便已有了底,旋即施展出毕生本领,只见他手中那杆狼牙大棒使得虎虎生威,郝思文堪堪与他斗了二十来合便已渐渐落了下风!现在也不知是捉对斗将,眼前周围麾下马军儿郎在被蜂拥而上的夏国军卒团团围住,顷刻间便又有数十人被搠翻坠马,旋即遭乱刃分尸,郝思文更是心急如焚!

阵前生死厮杀哪里容得半点分心?郝思文手中长枪略慢了一招,那员夏将立刻觑出破绽,他抡起狼牙棒又劈将砸来,郝思文急忙闪避,狼牙棒突出的钢钉正要从他的肩甲上划过,血水立刻浸透衣甲,郝思文也更是方寸大乱!

那员夏将脸上狰狞之色愈发名下,他大声吼道:“宋狗!记得取你性命的是左厢神勇军司辖下牙将隈才颜奴!”

那个唤作隈才颜奴的夏军猛将立刻又抡起狼牙大棒,直要一下砸碎郝思文的天灵盖,可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郝思文虎吼一声,他不退反进,绰紧手中长枪不管不顾的便往隈才颜奴的心窝搠去!隈才颜奴见这员宋将使出同归于尽的打法,他脸上却露出不屑的笑意,手中大棒骤然倒转一抡,用蛮力硬生生荡开了郝思文刺来的长枪,隈才颜奴旋即又挥舞的狼牙棒朝着他砸将了下去!

郝思文被震得双臂发麻、虎口流血,眼见那员夏将狼牙棒使得又疾又猛,就算自己打算玉石俱焚却也伤不得他分毫。关胜、宣赞率骑众冲入夏军军阵后似乎也被敌军缠住,现在孤立无援,郝思文自知已无生路,他心上忽然涌出一股强烈的不甘之情,想到自己当年打熬武艺、苦读兵法只盼在军中能谋个出身,偏生不受河东路隰州军司抬举,而一直无官无职,与自己的结义兄长关胜屈沉于蒲东......后来当萧唐提拔重用关胜伊始,郝思文发现自己的人生终于迎来转机,本来以为自己终能够在边庭博个出身,为国家效力,想不到如今却要战死在此处......

“铛!!!!!!”

正当郝思文心如死灰之际,忽听一声凄厉的破风声乍起,随即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郝思文诧异的瞧见那柄就要砸在自己头颅上的狼牙棒被生生荡开,隈才颜奴被震得双臂发麻,却不知是从哪里飞来了甚么物件,劲力竟然如此霸道,自己用尽生平力气挥劈下的狼牙棒也被格挡开来!

“厮鸟若要逞强,来与我杀个爽利!”

郝思文闻得有人发出振聋发聩的虎吼声,确实如闻天籁之声,他循声望去,就见萧唐率领劲骑冲至左近处。刚打出飞石的萧唐双手又紧紧握住手中錾金大枪,泼喇喇的杀将过来,就见他枪啸马嘶,大杀四方!

848章 山麓伏击,大规模歼灭战(2)

一片寒芒闪烁,瞬息间又有近百人夏军步卒被突袭而至的利刃刺穿了身体。驰骋奔入敌阵中的萧唐冲杀了阵,很快便看到郝思文率领百余马军将士被夏军死死困住,但见夏军中那个生得人高马大的将官头戴鬼面盔,披着两层铁甲,除了手中的狼牙大棒,在他身后还背着黑沉沉的盾牌,腰间还挎着看似份量极重的铁闩板刀,只看那副扮相便知也是个凶狠善战的角色。

眼见郝思文险象环生,很快便要被那夏军将领一棒打碎头颅,萧唐当即便又使出弹指神通的手段。只不过前面乱哄哄一片人影绰绰,萧唐无法使飞石觑定那员夏将的身子打去,也只有甩腕弹出飞石向那员夏军猛将手中的大棒激射过去,倒也十分侥幸,虽然距离尚远,萧唐仍是在一击之下使得郝思文不至当场毙命。

萧唐旋即催马急奔,胯下火赤块千里神驹碗大的蹄子刨起大块泥土。覆在马脸的面具下喷吐出阵阵粗气,当骏马化作流炎飞火的同时,萧唐手中錾金大枪亦舞动开来,几道寒芒乍现,二十几个策马错身而过的夏军骑兵有的被砸飞坠马、有的被搠中要害,有的则在大枪硕大的锋刃斩击下头颅飞起,鲜血喷溅的无头身躯又前冲数丈,才轰然跌将下马!身后牛皋、花荣与劲骑军健更是战意炽烈,直随着萧唐分波辟浪的又从夏军阵中杀出一条血路!

隈才颜奴眼见对面冲过来的那个宋军将领威风凛凛,他眸子里凶芒毕露,蓦的他发出声似野狼一般的嚎叫,也是杀意蒸腾的直奔萧唐杀将过去。

来的这个,似乎是宋军中位高权重的,若能杀了这厮不止是大功一件,待割下这宋将的人头也必然能重挫敌军的锐气,那么我军取胜的机会也能大上几成!

吼声未绝,隈才颜奴与萧唐两支骑军眼见就要撞在一处,花荣、牛皋一夹马腹,从萧唐左右策马蹿出,他们率领劲骑截住隈才颜奴身旁的夏国骑兵,好教自家哥哥在与那个夏军悍将不至被其他敌军偷袭。

而萧唐与隈才颜奴都是一般念头,他们打算倚仗自己的武勇亲自率领精锐劲骑亲自冲锋,好冲垮敌方的阵型。一赤一黄两匹骏马勃喇喇地风团儿也似般跑,八个马蹄翻盏撒钹相似,也驮伏着他们的主人恶斗在了一团。萧唐大枪在手,锋刃枪尖挥舞的却似一口所向披靡的大刀,直直扑向隈才颜奴的肩膀。而隈才颜奴也是出手如电,他抡起大棒便荡开了萧唐攻来的大枪。在他们的身旁无数骑士惨嚎着坠将下马,四周无论是宋军还是夏军,马军还是步卒都只顾擎起自己的兵刃向眼见的敌军搠去,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的喊杀惨嚎之声,在天地间回荡不绝!

一连串激烈到直似要震破人耳膜的金铁交鸣声中,萧唐目光凛然,他的眼神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恶斗了三四十合之后,他发现眼前这员悍猛凶狞的夏军猛将的确十分了得,他这身武艺只怕也能达到梁山五虎八骠骑相当的水准。毕竟也是与大宋能够对持近两百年的西陲国家,军中能够斩将夺旗的猛将自然也是层出不穷。

虽然再恶斗下去,萧唐知道自己的胜算还是更大,可是现在的形势看来即便两人现在捉对厮杀却也并不是阵前斗将,周围早就变成了一片血腥战场,夏军仍有无数的兵将仿佛汹涌的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向伏击的宋军掩杀过来。

毕竟这五万敌军是夏国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人,而绝非是一群乌合之众,就算经过许贯忠、萧嘉穗等谋士连环设计在此伏兵尽出,这些夏军也不会似寻常蟊贼流寇那般狼奔豕突,立刻能将其给杀得溃散。眼下夏军遭受突然袭击折损了许多兵马,可是萧唐率领诸部宋将却也要死死与敌军鏖斗到底,最后到底谁能取得这场惨烈战事的胜利,还要看哪一方能够咬牙挺到最后,看谁的士气开始溃乱崩塌!

到处都是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尸体残骸、不止是正在激烈厮杀的萧唐与隈才颜奴,在战场的另一侧关胜挥舞寒芒凛凛的青龙偃月刀将五六个夏军骑将斩落下马,可是他也已然开始气喘吁吁,若不是身后有宣赞施展连珠箭术接连射翻三四个从背后偷袭过去的夏军牙将,饶是大刀关胜武勇过人,恐怕在这千军万马中也中了敌人的暗算;另一边仍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刘锜在指挥麾下弓弩手射杀大批敌军后,也擎起兵刃与吴玠冲将出去与成群涌来的夏军进行白刃战,虽然刘锜与吴玠一刀一枪杀得眼前夏军节节败退,可是很快也有二三百西军将士在与敌军的厮杀中壮烈战死......

距离萧唐不远处,花荣的箭囊已经射空,一员燕云骑射立刻又将挂在马鞍上的箭囊交到花荣手中,旋即他也被斜侧冲出来的一员夏军骑将给一枪搠死;牛皋便似是一头发了狂的大野牛一般在乱军中横冲直撞,可是在他身上也多出了五六处伤口,正泊泊流出鲜血;在不远处指挥宋军伏击射杀敌军的王进狠狠一咬牙,他断然暴喝下令,党世英、党世雄、王文斌、李永奇等将官也先后蹿出,率领所部靖难军将士也前赴后继的押将上去,绝对不能要敌军的气势渐渐在压制住己方人马......

实则夏军那边同样不好过,此时负责防备银州等地的左厢神勇军司主帅没藏鸠罗也遭一路宋军直杀到自己的眼前,多兵相接中,他这个统率五万多夏军兵马的主帅手中大刀早已经砍卷了刃,就连还使的一杆大铁矛的锋刃上也满是粘稠的鲜血与稀碎的肉靡。

没藏鸠罗早年也是一员极为悍猛的虎将,现在他亲手杀了四五十个宋军将士后也不由大口喘着粗气,旋即又立刻抬起头来观察眼前的战局。

宋夏双方无数的人马在一处厮杀,蜂涌聚蚁实在是忒过稠密,虽然眼下一时间己方儿郎仍能够硬生生抗住各路宋军的猛攻,可是毕竟敌人抢得先机,现在形势未明就算是胜了只怕也将是一场惨胜。

再这么缠斗下去,任哪一方也左右不了战场的形势,而但凡这般短兵相接的厮杀除了军心士气极为关键之外,双方是否能够在激战中保持自己的阵型稳定而教己方兵马统一听从号令也是至关重要的。然而宋军尽将杀出,随着战斗愈发激烈,任哪一方的骑阵、步阵也愈发不成章法,渐渐演变成一场混乱的厮杀。

“教擒生军、撞令郎所部的军卒压将上去,暂时抵挡住宋军的进攻!其余部曲重新列阵!”

没藏鸠罗当机立断发号施令,他临阵指挥的反应倒也极快,如果现在能够稳住己方一部分兵马的阵势,命令麾下儿郎结成密集的军阵再向伏击的宋军掩杀过去,通过合理排兵布阵也能够发挥出最佳杀伤效果,进而渐渐重新把握住局势,宋军伏击不成士气反溃,届时便能够屠戮尽这一支在己方国境内搅得天翻地覆的敌军!

在没藏鸠罗的指挥下,诸部夏军将官也尽皆高声喝令麾下军健或是压上抵御住宋军的猛攻,或是重新集结排成密集的军阵,准备步步为营,再向敌军压制过去。而就在这时,在不远处一个林荫茂密的山坡上,有人注意到了夏军兵马的动作,他双手一拍,并断然说道:“好!终于等到了击溃夏贼的最佳时机!”

849章 权力,责任,该低调时须低调

在那边林荫密布的山坡之中,萧嘉穗、许贯忠以及名义上的靖难军主帅刘仲武正率领三营将士密切关注着山麓下方的战局。自从兵围银州之始,许贯忠向萧唐所建之策都是从战略层面上出发,搅乱夏国东部局势,迫使夏军左厢神武军司、祥佑军司、嘉宁军司下辖的敌军兵马能够被己方兵马牵着鼻子走。而在此处伏击尽可能歼灭夏军大量有生力量,所有的埋伏部署、在混战中先后安排战术打击则是由布衣剑卿萧嘉穗全权进行筹谋策划。

至于刘仲武大马金刀的稳坐中军,虽然如今萧唐接管军权,就连他麾下几营兵马也尽须听从萧嘉穗等谋士号令行事,刘仲武心中或多或少固然会感到些许不甘,可是倒也并没有因此而对萧唐心生忿怨。

因为刘仲武好歹也是统兵多年的西军宿将,他也十分清楚如果想在换做是他权掌东线宋军兵权,再换做他来调度兵马与戎卫夏、石、银几州的敌军周旋......自己也无法取得如今萧唐所立下的战果。

更何况权力越大,责任便也越大。

刘仲武又想起自己当年初为泾原路将官时因曾极力建议分屯防备敌军,准确的预测到夏军的作战意图而打破敌军兵马,自此累迁熙河兵马都监、东上阁门使而在西军中声名鹊起,而后在吐蕃赵怀德、狼阿章等人率数万人马反叛大宋后又是他刘仲武设伏兵大败敌酋,斩首三千级,便是在当时被赵佶任命为边庭监军的高俅看中,深谙官场中如何做人情的刘仲武便是在那个时候转呈上表高俅“筹谋划策有功”,为高俅积累功绩转迁三衙太尉而帮上了大忙,自己也得高俅举荐,累迁客省使兼荣州防御使,自此也是边庭刘仲武与殿前司高俅相互扶持合作的开始。

可是再之后......

随着刘仲武的地位在西军中水涨船高,甚至已能与陕西三原姚氏的姚雄、云中折氏的折可适等西军累代将门出身的将才并肩齐驱后,自己也曾做得一方主帅统领大军与夏羌鏖战。可是善游者溺、善骑者堕,久经战事的刘仲武也曾险些受战败追责险些被剥除功名,充军发配。

当年刘仲武与高永年等西军中成名的将领西征,却因隶属宋军治下的熟羌蕃兵反叛而落得一场惨败,高永年被羌兵开膛破肚食心肝而惨死,刘仲武按罪责引咎本来也须被剥夺官身坐流至岭南为役,也幸得朝廷围下令之前自己与夏军浴血奋战,又有高俅从中斡旋才得以从轻发落......

这也是刘仲武一直以来心中的阴影,如今眼见萧唐临危受命,无论是他麾下的那些亲信心腹、靖难军中下辖的诸多将官、隶属于西军的将士军健......就连自己最为看重的儿子刘锜也都尽在其麾下争先请命,一支军队在与敌军交战之前,最为重要的便是军中主帅能够统御麾下各部将官拧成一股绳,众志成城才能三军用命,而萧唐麾下这两个才智过人的谋士统筹布局、安排部署皆得妙法,如果是换成自己,做为靖难军主帅自己面临这种局面又能有多大的胜算?

为将者固然应当奋勇向前,可是战场胜负难料,肩负的职责越大,一个不慎或许连前程仕途、身家性命都要输进去...矜伐傲物疏不可取,有些时候还须低调才是......

刘仲武心中思付,忽然他又想起当日自己的爱子刘锜曾经劝谏他的言语,这使得刘仲武更加恍然出神,都没有注意到山坡下方的大批夏军步卒正在集结成阵势。

“铿铿铿铿铿铿铿.....”数队夏军刀盾手、长枪兵急促的动作使得身上披覆的铁甲铿锵作响,他们手执橹盾长枪,大斧长刀,在所部将官的喝令下排着密密麻麻的阵形,蓦的盾牌架起、长枪高举,探出冰寒枪尖森然如林,随着夏军中一员将领高声大喝,所有交错排列的兵卒也轰然齐号,一边将长枪前指,一边步步为营的向对面正混战厮杀的宋军将士走去!

左厢神勇军司主帅没藏鸠罗派出的这个阵型大阵套着小阵,而且每个小军阵之间也都有一定的间隔,但敌军没有应对之法轻率的冲进去阵型,哪怕数百人、上千人的队伍,恐怕阵势也要在一瞬间随着军阵的合围被彻底击溃。

在步阵两翼,又有许多投枪手与弓弩手统一号令大步向前,如此阵势外有刀枪内藏弓弩,还有刀斧手在密集的阵形内侧准备绞杀陷入阵中敌军。没藏鸠罗周围又聚集了手持链锤、狼牙棒、大斧、骑枪等马战兵器的骑军将士,专等宋军溃散败逃之后出击追杀。号角声绵绵不息、响彻云霄,随着没藏鸠罗又是一声怒吼,前阵的长枪手也排着整齐的队列疾步向前,冰冷的枪锋已经堪堪要刺入前方宋军兵卒的体内!

“萧先生,现在是否该发旗令了?”眼见夏军集结的阵势成型,并且已经开始与己方军健短兵相接,山坡上又一员宋军将官面露焦急之色,并连忙对萧嘉穗说道。

萧嘉穗此时攥紧的手心也满是汗水,当他又与许贯忠对视一眼后,却摇了摇头,并且沉声说道:“不...稍等片刻,现在还须引诱夏军前攻,否则伏兵妄动,起不到避强击弱的奇效......”

而正当此时,山坡下夏军摆出的大阵前列长枪与钢刀劈空声不绝于耳,耀眼的寒芒映寒了早被鲜血浸染的山麓,在缓缓移动的大阵整齐如一的强攻下连绵不绝的哀嚎声响彻长空,忽然杀出的宋军诸部将士因与夏军缠斗厮杀的格外激烈,大多三五成群的与敌人搏杀,而按都、营、军所排列的阵势早就已经被打乱,是以在敌军密集紧促的猛攻下顷刻间便有数百宋军兵卒已然倒在血泊之中,他们的身躯旋即被压上的夏军方阵给踏得不成人形!

眼见集结成阵的敌军大阵对己方兵马已经形成碾压之势,刘锜、吴玠?、关胜等将官连忙喝令周围所部兵卒靠拢在一处,也打算排成密集的军阵与敌军拼死一搏。可是现在因为敌我双方早就拥挤成一团,卡在山麓下做着殊死的搏斗,饶是有人向拉开一定的活动空间,但却只能被周围拥挤的人流裹携着或是躲避、或是搏杀。战事最为胶着的地方,只有堆砌起来的死尸才能阻隔开早已杀得眼红的宋夏军卒,哪里又能迅速排列开阵型与对方对持?

没藏鸠罗也很清楚痛打落水狗的道理,眼见宋军已经开始溃乱,并开始节节败退,企图收拢阵型再与己方厮杀,他又怎会给敌军丝毫喘息之机?

“杀将过去!踏平宋军!”没藏鸠罗大吼一声,手中铁矛集也向前讲狠狠劈落,同时他双腿一夹马腹,驶骑直冲到了军阵的的斜侧方。

排成军阵的夏军步卒轰然回应,他们尽皆开始缓步小跑,滚滚铁流顷刻间便超过了在旁督战的没藏鸠罗而继续往前冲刺,前阵几百支锋利的长矛前探,形成一片望之令人心悸的死亡森林。只要以虎入羊群之势蚕食宋军已开始溃乱的残阵,开始血腥的屠杀!

然而密集的军阵开始加速进行,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前面负隅顽抗的宋军身上,没藏鸠罗想迅速歼灭这一支宋军部队心切,此时他也没有顾及到大阵侧翼与后方空虚,却并无其他部曲掩护策应。

见到山坡下方夏军主将意图抢攻,萧嘉穗双目一凝,旋即他断然喝道:“打令旗,破阵!”

850章 环环相扣,宋军大捷

随着萧嘉穗一声令下,掌旗官立刻举起手中两面小旗,遥向山谷的另一侧打着旗语。远处山林间骤然响起低沉悠远的号角声,黑压压的重甲铁骑旋即奔涌而出,只片刻功夫,密密麻麻的骑阵的便开始仰蹄奔跑,渐渐加速,放眼望去近千连环马重骑与两千宋军劲骑铠甲森森,锵锵铁铠的厮磨声与轰隆隆的马蹄声愈发响亮,紧促而又密集的闷响暴雷瀑雨之前乌云中雷霆待发的声音,凝重萧杀的气息也渐渐在天地之间漫延开来。

然而在一里地开外,没藏鸠罗仍旧声嘶力竭的驱使麾下军卒结成的大阵向宋军碾压过去,周围喊杀声与惨嚎声仍是不绝于耳,使得在山麓下混战厮杀的夏军兵马还没有意识到一股滚滚洪流正从身后向他们慢慢靠近......

利用重骑冲锋的凿击破阵战法,如果从一开始便要面对敌军步卒结阵利用盾牌与长枪连接成一堵堵盾墙枪林,还有第二排、第三排的步卒利用手中的长枪从前排的间隙进行突刺,遑论还有战壕、鹿角、拒马等防御工事,也很容易被对方拖垮冲势。而当夏军阵型松散,各自为战时,利用连环重骑的冲锋打击,在对敌军的杀伤力与震慑力也无法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可是如果上万的敌军结成密集的阵势,注意力却全然被眼前的宋军所吸引的时候......如果有数千劲骑从后方忽然杀出,并化作无数把锋利的尖刀狠狠攮进敌军后阵,除了能够最大化利用重骑冲势杀伤敌军,对于连番遭遇伏击偷袭的夏军而言,在士气上的打击也是极为致命的。

所以从一开始,萧嘉穗便已经盘算好命令呼延灼、彭玘、韩滔率领麾下以连环重骑、马军劲骑为主的宋军在远处待命,待山坡上打出旗令之后,便立刻奔将出来,从后方冲垮夏军刚刚集结的大阵。

厮杀心切的呼延灼听麾下军吏报说山坡萧嘉穗已打出讯号,他急不可耐的立即命令麾下连环重骑结成攻击阵形。被铁甲覆盖的高头大马奔速越来越快,一时尘土漫天,一千连环马与两千劲骑伴随着轰隆隆雷鸣也似巨响就好像是决堤的洪水般涌去,望其声势当真是令人惊心动魄!

没藏鸠罗耳根蓦的一抖,他惊然回头望去,与麾下一些将官发现身后又有大批宋军铁骑杀至时却是为时已晚。慌乱之中不少弓弩手不等所部将官下令,便朝着奔腾而来的铁骑引弓射去!可是连人带马全副披挂的连环重骑首当其冲,激射而来的利箭射在他们身上时发出叮叮当当的清响,旋即便尽皆掉落在地,而马上的宋军将士却毫发无伤,兀自岿然不动!整排的连环马就像是被机关触动,钢铁铸就的一面刀墙那般向已经开始松动的夏军大阵猛撞过去。轻而易举的便撕裂了夏军的后阵,滚滚洪流呼啸着碾压而过,所过之处一片凋零!

躲闪不及的夏军将士在顷刻间被碾为齏粉,幸存者只能惊惧的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却根本无法触及宋军铁骑的身子。呼延灼督令麾下重甲骑兵只做碾压冲杀,虽然是夏军先以铁鹞子重骑而闻名于世,可是如今那支精锐部队大部分却调拨至西面与童贯、刘法、二种所部宋军对持;虽然重骑兵在战争中因地形、补给、负重的限制而掣肘颇多,可是只要使用得法,就如同现在这般形势下,他们的确都是生杀予夺的陆战之王!

刚刚密集城密集阵形的夏军大阵轰然崩溃,没藏鸠罗眼见麾下的儿郎如被收割的庄稼一般在宋军重骑的冲击下躯体抛飞、血肉四溅,他已然意识到了胜利的天平已经彻底倾向宋军一方。

方才双方激烈的战局本来就是胜负不明,非要争得个狭路相逢勇者胜。本来没藏鸠罗好不容易集结麾下兵马渐渐压制过敌军,可是在这个时候敌方却突然又增添一路铁骑并一头扎进了他的后阵,这足以令得己方兵马士气彻底崩溃,休说是他,恐怕现在唤作夏国内任何一员名将,都无法挽回这兵败山倾的局面。

而没藏鸠罗周围的夏军将领也都意识到了颓势难以挽回,他们立刻又喝令部下开始撤退,总不能教五万儿郎尽数折在此处。正是因为如此,夏军兵马如山倒,也已经成了定局。

此消彼长,关胜、吴玠、刘锜、王进所部人马眼见连环重骑分波辟浪一般冲垮夏军大阵,连同他们麾下宋军儿郎更是士气大阵!无数儿郎奋勇向前,又扑向周围的夏军士卒杀得个尸横遍野、血流漂杵,而战意荡然无存的夏军将士退缩奔逃的人越来越多,漫山遍野的狼奔豕突,都只盼能够速速逃离此处。

而正在与萧唐捉对厮杀的隈才颜奴眼见战局形势立变,周围宋军汹涌向己方残兵败卒漫卷过去,无数逃跑不及的夏军立刻被宋军形成的洪流淹没,他也愈发心慌起来。萧唐却又是一声暴吼,倏忽间他手中的錾金大枪已经挟带着凄厉的破风声恶狠狠地掼落下来,亮金的大枪锋尖在半空划出了一道耀眼的光轮,又奔着隈才颜奴的胸膛横扫而至!

隈才颜奴大骇,他无暇纵身避闪,只得硬着头皮将手中手中狼牙大棒一举,勉强格挡开萧唐的强攻,可是一口老血也从隈才颜奴口中溢出,身上三四处枪伤也泊泊流出殷红的鲜血来。

此时的隈才颜奴全然无方才那般狰狞凶悍的模样,他虚晃一棒,旋即拨转马头也欲速速逃离此处。可是萧唐又哪里肯容他逃了?

策马急追的同时,萧唐手中錾金大枪又划出几道凄厉的弧线,劈开冰冷的空气,枪势连搠带斩,所过之处又随手放翻掉了十几个奔逃的夏军步卒。而隈才颜奴亡命奔逃,时不时的他还回首顾盼,却没有提防从斜侧忽然冲出一骑,已然暴冲至他的身前。

当隈才颜奴惊觉回头时,他隐约瞧见有员宋军骑将嘴角噙着阴冷的笑意,旋即他双手一轮,忽然寒光夺目、冷气侵人,一道似玉沼春冰的光芒乍现,晃花了隈才颜奴的双眼......

当两骑错手而过之际,隈才颜奴忽然发觉眼前一片血红,旋即他又发觉自己胯下黄鬃骏马的马头忽然飞起,旋即他身子一歪,上半截躯体也骤然滑落下马!

当无头战马驮负着下半截残躯随着惯性又奔出数步,激溅起漫天鲜血的同时,生死弥留之际的隈才颜奴最后的念头却是:好快好狠的刀...就算不是被那宋将偷袭,只怕我也不是他的敌手......

萧唐眼见吴玠忽然从斜侧杀出,并且将那员夏军猛将连人带马干净利落的斩成四截,他猛的一勒缰绳,旋即又与吴玠相互颔首示意。萧唐另一边溃逃的夏国败军那边望将过去,现在胜局已定,就看麾下儿郎趁势追击,还能歼灭多少敌军的兵马。

而纵骑狂奔的左厢神勇军司主将没藏鸠罗时不时也回头观望,漫山遍野撵杀己方兵马的宋军,他的心在滴血,只怕历经这场大败麾下五万儿郎要折损大半。没藏鸠罗不由得又发狠念道:虽然此番大败,可是只要留得命在,宋狗...还有那个唤作萧唐的杀才......如此血海深仇我必定要报!

可是被几员夏将戎卫,正策马亡命奔逃的没藏鸠罗全然没有注意到在百步开外花荣忽然策马冲出乱阵,胯下白雷飞骓一边拔足狂奔,花荣一边也从箭囊里抽了一支拇指粗的狼牙箭绰于弦上,铁胎弓的弓臂缓缓弯曲,花荣左眼闭合,右眼觑定那个前方那个看似是夏军中主将的人物,锋利的箭族也已瞄准定了正策马疾驰的没藏鸠罗。

忽然有一支铁骨丽锥箭却发出凄厉的呼啸声,化作一道寒芒从人影绰绰的乱阵中激射而出!似是在一百二十步开外,却另有一人张弓引箭,施展出百步传扬的弓箭绝学朝着没藏鸠罗的后心疾飞过去!那支铁骨丽锥箭穿过人影叠嶂的缝隙,正中没藏鸠罗的后颈处,并且从他的喉头贯穿而出!!

夏国十二军司之一的主将没藏鸠罗脖颈溅射起猩红的血花,眼见逃脱在即,却被突如其来的一箭贯穿咽喉,旋即一声不吭的栽下了马去!

本来拿弓箭将没藏鸠罗觑定花荣见状神色一变,连忙又向斜侧方望将过去,他见到策马奔出的刘锜手中长弓弓弦兀自颤抖着,而刘锜眼见花荣引弓向那众夏骑溃逃的方向觑定也面露讶然之色。旋即刘锜又向花荣点了点头,说道:“花将军神箭无双,早知有恁要使发迸寒星射的本事射杀敌酋,也不须我来画蛇添足了。”

“刘将军过奖,恁弓箭本事奢遮,我意图射杀了那厮,却也并无十足的把握。”

花荣口中谦逊说着,而心中也不由暗付道:不止是庞万春兄弟,看来这个刘锜的弓箭技艺也不在我之下...西军中姚平仲、刘锜、吴玠......果然甚多将种英杰,当真小觑不得,此番随哥哥至边庭要磨砺本事,果然也是不虚此行。

851章 刘法、武松、西路宋军又当如何?

经过这一场大胜,再加上前番无定河畔的伏击战,银州诱敌出城的歼灭战,萧唐率部杀夏军三万四千余人,俘虏五千五百余人,随后又趁势扫荡石、银、夏几州治下军寨,收缴帐篷一千五百由于,俘获骆驼、牛马数以万计,收缴西夏储备的粮食也有两万余石,而还有大半粮草因携运会拖慢兵马行进速度而就地焚烧,致使夏国东部军司下辖的军队元气大伤,只能龟缩据守险关城池,在战略上彻底陷入被动的窘境。

而萧唐麾下集结了汴京殿前司的数营禁军、加上吴玠所部的西军部曲、刘仲武统管的数营兵马、整编的靖难军以及隰州关胜、汝宁郡呼延灼、延安府与绥德州下辖听奉萧唐号令调遣的东线宋军合计三万五千人马上下,历经连番鏖战折损六千余人,重伤三千余人,可是与杀伤敌军相较,也可说是接连取得了几场大胜。

自此除了天生神将刘法等屡在边庭建功的西军宿将,任侠萧唐也成了教夏军上下闻之色变的死敌。

只不过萧唐心中也十分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取得这般卓越的战绩,除了有谪仙许贯忠与布衣剑卿萧嘉穗这对心腹兄弟相得益彰,献策有功之外,大宋发三路大军动员二十余万的兵力征讨夏国,而夏军则是将防御的重心集中在西线与童贯、刘法所统领的禁军对持周旋,自己于东线的压力自然也小了很多。自己若想要赶上那些青史留名的名将所达到的成就,截止到现在自己所立下战功,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至于西线那边传来的战报,刘法率军与夏军激战于河湟流域(黄河与湟水交汇地域,青海东北部地区,介于黄土高原和青藏高原之间),他率万余禁军攻占仁多泉城,斩首数千级,并依山沿河开始修筑震武城,而夏国自然不可能让宋军顺利筑城,而使得陕北、陇右方向的东路与东路宋军对本国形成钳形夹攻之势,于是也调遣数部军司集中重兵发动猛攻,据守震武城的宋将李明战败被杀,刘法旋即率兵火速驰援,目前正与夏军处于战局僵持阶段。

当听闻西线那边的战报之后,萧唐不由的又想起了现在被提拔为鄜延路第二将,并在刘法帐前听命的结义兄长武松。

想必武二哥在刘法将军帐下行事,仍是每战必要争先,于战阵上奋力杀敌吧......萧唐心中暗付,现在宋夏战线绵延千里,就算自己与武松共赴边庭,一样是与夏军战阵杀伐,至今却也没有机缘碰面。而武松固然是个武艺精绝的步战高手,可是他并非是善于指挥调度兵马的将才,饶是萧唐身为一军主帅也常常身先士卒,可是好歹自己周围还有许多心腹下属戎卫,可是似武松那般时常需要陷阵搏命的将官,所要经历的每一仗也都是玩命的勾当。

更何况现在刘法将军既然已经与童贯合兵一处,再往后那个媪相会生出甚么歹心来......萧唐现在也一清二楚。

被赞作方今论名将,必以法为首的刘法,想必现在还没料到童贯打算公器私用除掉他这个阻碍自己总揽西军兵权的绊脚石,届时大军孤立无援,武二哥只怕也要有性命之虞。萧唐心付道现在既然权掌一路宋军兵权,自然也绝不能无动于衷,可是自己又当如何做,才能救下刘法乃至其麾下众多宋军将士的性命?

萧唐一番思量中,他立即修书一封,随后唤来麾下军吏并将笺札交予了他,说道:“你乘快马星夜急赴至鄜延路边关军驿去,叫驿官传递急脚递(宋时官府邮驿传递方式分为承担官物运输,脚程较慢的步递,传送文书声息,速度较快的马递,以及用于在边境上传递紧急军事文书,相传日行四百里的急脚递三种),尽快交到老种经略相公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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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国宥州以南三百里,统万城遗墟附近。

种师道、种师中所统领的宋军营寨,就设在后世靖边县境内长城以北不远处,距离最近的夏军军寨也不过百来里地的距离。而在营寨以南数十里便能见到古长城如巨龙一般在崇山峻岭之间沿山脊蜿蜒曲折,七十余座烽火台矗立,再翻越过此处便是大宋鄜延路保安军地界。

而在营寨以东不远处还能看到五胡十六国时期,另一个“夏国”的开朝皇帝匈奴人赫连勃勃所修筑的统万城废址遗墟,大宋淳化五年,宋太宗赵光义曾下令迁民毁城,尽拆统万城外廓城垣,这座当年号称“高隅隐曰,崇墉际云,石郭天池,周绵千里”的整体城防工事也尽毁圮于那个时候,而前不久还在统万城附近驻扎的数营夏军也被种师道麾下部曲尽数杀散,便如这些时日中路宋军接连攻克的夏军七八座军寨壁垒一般。

在葫芦河大败夏军的种师道、种师中趁胜进军,在随后的战事中又于八日之内攻克臧底城,而进逼夏国嘉宁军司戎卫的宥州、盐州辖下的诸路州府军寨,倒也是因为东面萧唐大败夏军,左厢神勇军司折损大半,主帅没藏鸠罗也在溃逃中被敌将射杀,得了消息的夏国祥佑军司、嘉宁军司麾下兵马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被种世道、萧唐统率的宋军趁虚而入。种师道、种师中所统领的宋军也是势如破竹,屡克寨垒,

在营寨当中,附近哨探的几路轻骑刚刚归营,寨中诸部军卒有的生火灶饭,有人慢条斯理的刷着自己的战马,更多的军健也因为接连数场胜利而心情爽朗,他们三三两两有说有笑,时不时还要发出一阵哄笑声。至于各部将官却忙于清点兵马、粮草、军械、辎重,随时准备听候老、小二种经略相公的调遣率部出征,使得攻占的横山军寨与己方修筑的城寨壁垒完全打通,连成一线,进而全面占据夏国横山之地。

就在这个时候,却忽然有个腰系著缠袋、拽扎起衫的军汉骑着一匹快马泼喇喇的朝营寨这边奔来,卷起了漫天的烟尘。寨中轮值戎卫的军健那军汉从南面奔来,一副军驿铺兵递夫的打扮,便赶忙上前去问。

只是还没有等那个把守军寨的军卒发问,那个驾马冲到了营寨边的那个军驿官便一勒缰绳,先行喊道:“鄜延路保安军发急脚递军情,转递信安军节度使、副使监军萧相公文书,投告急公文,特来交予老种经略相公!”

852章 童贯、种家,皆非我所喜

“那萧唐说要来拜会老种相公?如今宥、石、夏、银几州驻守的夏狗做了缩头王八,我军侵吞横山东部大多壁垒,在这个时候两军会师接应倒也没甚么不妥的......嘿!只不过那萧唐做得副使监军的闲差,却是个耐不住闲的人。倒也是他运道好,接连取得几场大胜,怕是又要讨得官家欢喜,似他那般年纪如今便已做得一方节度,又在枢密院中官居要职,还要如何擢升他,遮莫还拜他个检校太保不成?”

“有甚了不得的?也是那厮命好,不但是天子近前重臣,倒也是个识些兵事的。往日汴京派来的那些巡检的大官,真要亲眼见得战阵杀伐不尿了裤裆便算是胆子大的,而那萧唐既懂得带兵,所立下些微末功劳官家也都能看在眼里,功劳簿上策勋一转,便能得破格提升。

偏生咱们经历在鬼门关前走过数遭,打了十几年的仗,功绩却入不得枢密院中重臣的眼。谁叫那萧唐还会品竹调丝、吹弹歌舞的调调,能讨官家欢心,偏生咱们这些只懂得打仗的莽汉子便是后娘养的,还要受汴京朝堂上的那些文官的白眼。”

对话之人,皆是眼下归种师道统管的西军各部曲中的将官,国逢战事,这些久经战阵的行伍军人自然也都憋着一口气再博得番功名,本来在种师道等名将的指挥下战事初期也十分顺利,只是夏国毕竟也是在西北边陲能够与大宋抗衡近两百年的国家,各部将士在争先奋战的同时,同样也是满心戒备,提防夏军将领设下的重重阻碍与陷阱。

而萧唐忽然权管东线宋军的兵权,本来倾向于僵持的战争局面却突然出现了转变。

很多西军将领也没有想到,萧唐接管正使监军的差事之后打退奇袭临夏城的夏军兵马,再经过老种经略相公首肯而统领东线宋军,加以整顿之后兵临银州、迂回打击、设伏大破左厢神勇军司下辖五万敌军,更使得宋军上下士气鼓舞。而各部将官也知道好大喜功、丰亨豫大的官家若得知萧唐屡建奇功,那个本来便在朝堂平步青云得的后生小子自然又要指日高升。

军中儿郎固然都很敬重骁勇善战的将才,而萧唐建番建立功业,在西军诸部之中的威望也又提升了甚多。可是也有很多素以出身西军而引以为傲的将官知道萧唐最初因何蒙官家提拔,他们也恨不能立刻也立下几次大功,不能让萧唐那个后生小子独占鳌头。

不过是平定了几次地方匪患的官家近臣,也是因为受天子喜爱才似童贯、高俅、蔡鞗那些宠臣那般做得一方监军官,如果让他在边庭出尽风头,反而反压过我等在国家边关出生入死时日甚久的汴京将官,这岂不是让咱们这些西军中的儿郎颜面无光?

这些将官也不止是因为萧唐接连取得数场大胜而心生好胜竞争之心,在此间统率部曲的官将大多都坚定的拥护种师道、种师中为西军领军人物。虽然小种经略相公曾对那萧唐交口称赞,可是他如今以副使监军的差遣却统管一路兵马军权,并且主动出击争功之心甚重,这些西军将官也很十分清楚宋夏历次大战,这些年来朝廷派出的天使监军大多不过是坐享战功,于指挥调度上屁用没有的摆设。在萧唐之前倒是还有一个人借着监军的名义掌控兵权,进而一步步扩大在西军中的势力与影响。

而那个人的名字,叫做童贯。

倒也可以说为人红是非多,西军中诸部将官在敬佩萧唐屡建奇功的同时,却也有不少人怏怏不服,或是猜疑萧唐争功争权的野心。这时正有个青年宋将从旁经过,听见那几个西军将官纷纷议论着萧唐,他暗自冷哼一声,心中暗付道:萧节帅......倒也不必与童贯那厮相提并论,这些奉种师道为尊的将官自诩做磊落直爽的军中儿郎,说白了不还是因萧节帅在边庭愈发势大而心生忌惮,朝中那些勾心斗角惯了的臣子不也是这般?还真以为西军大权,便必须是要由他种家兄继弟承的?

而这个青年宋将,正是前些时日奉旨前往河东路支援萧唐征讨田虎所部贼众,歼灭入境寇钞党项诸部的小太尉姚平仲。

姚平仲不仅因负气不屈而惹得童贯不喜,同样又因姚氏、种氏同为西军累代将门,两家子裔也争强好胜而对种师道、种师中的态度甚是复杂。只不过军令如山,如今他的从父姚古、伯父姚雄奉令统领所部人马于西路归属童贯统管,姚平仲却也要率部于老种经略相公帐下听从号令。

前番姚平仲在葫芦河畔奉种师道之命以铁甲锐士冲锋陷阵,使得夏军军阵溃乱而立下了大功,可是他也十分清楚虽然自己不必刀剑英勇奋战,可是到头来还是旁人也只会记得是种师道指挥有方,才取得了那一场大胜,就算自己悍不畏死屡建奇功,还是要受种师道的掣肘约束,种家也依然是压过他姚家一头。

可是在河东路于萧唐帐下征战一段时日之后,姚平仲倒是对那个天子近臣,又是大宋军中后起之秀的萧节帅印象甚好。听闻趁着如今宋夏东路、中路战局暂时趋于稳定,种师道那边也向萧唐发赍了书信,约定今日恭候萧唐前来营寨相会,姚平仲心中留意,也想到本来以副使监军的身份来到边庭的萧唐却连番大弄,遮莫也是想趁着宋夏国战而打算染指西军兵权?

姚平仲不止看媪相童贯跋扈专权,在西军中打压、拉拢的手段甚是愤懑,同样他也又不甘心本家姚氏一直要屈从于种氏。如果在这个时候再多出个萧唐插手西军兵权,岂不是能把局势搅得更浑?真要是如此,那么对他三原姚家是不是更加有利?

姚平仲兀自心中思付,这个时候,营寨的大门忽然缓缓敞开,数对轻骑哨探纵马风一般的驶进寨门,并且高声说道:“萧节帅率领所部亲军,已赶至万统城东面一里处。”

营寨中诸部西军将士也纷纷站起身来,在所部将官的指挥下排列成队列,这些将官军卒不管是对萧唐敬重佩服,亦或是心生猜忌,此时也都满心好奇,都想要亲眼看看那个如今在朝堂、边庭、江湖中声名皆甚为响亮的萧节帅到底是何许人也。

853章 初会老种,气氛很融洽

未过片刻,老种经略相公麾下泾原、熙河、秦凤、鄜延等西军部曲在两营内的空地上排成阵势,站的整整齐齐,无数支锋刃擦得锃亮的长枪在阳光的照射下映日遮天。在营寨内外还有更多的军役民夫肃手恭立,但见这军容气象也极是威严。

军队中所有步军挺拔矗立,而马军将士也尽皆勒马立于阵前,他们一个个神情肃穆,在所有人都静静等候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望见有十几员宋军将领,在千余劲骑的簇拥之下绝尘而来。

在一名形貌魁梧、膂力过人的军健手仗着的红罗牙旗之下,萧唐策马急驰率先奔入连营,在他身后还有许贯忠、萧嘉穗、花荣、吴玠、刘锜、王进?等心腹下属也具是一身戎装,紧紧跟随。而营寨中宋军将士目光,自然也是立刻都集中在了萧唐身上。

这个人便是官家身边红人,在冀、鲁、豫地道上似乎名声也极是响亮,前些时日大破夏军而名震边庭的任侠萧唐?

连同民夫与将官军卒,此处连营驻扎着宋军近十万的人马,是以占地面积也极是广袤,当驱骑行进至辕门之内,萧嘉穗、花荣、吴玠等人也都有意放慢了马,让萧唐驾马行进在骑阵最前方。而萧唐驱骑前行,他也已然感受道周围数万双目光正投射在自己身上。其中有的人敬服,有的人质疑、有的人警惕......可是无论是谁都不会对眼前这个大宋军中后起的将才心存半点轻视!

而萧唐眼见周围军健阵势森然如林,数万虎贲健儿尽皆注目凝视着自己。在这一刹那萧唐也油然而生出一股豪情满臆的成就感。

大君制六合,猛将清九垓。战马若龙虎,腾陵何壮哉。殚精竭虑为在军中能够成就大业,时至今日设身处地的在千军万马中感受这般豪情壮志的气象,萧唐也鞥真切的感觉到自己往日付出的心血并不会白费。

而就在这个时候,却不知是哪个部曲将官忽然喝令,在萧唐身旁不远处的一军部曲忽然齐声呐喊道:“壮哉大宋!壮哉大宋!”

很快周围的部曲也都齐声高喝,连营中所有中路宋军的将士都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并且声嘶力竭的大喊道:“壮哉大宋!壮哉大宋!”

数万军卒齐声高吼的场面端的是惊心动魄,便如同怒海狂涛在暴风雨中翻腾咆哮的天威之势,随同萧唐一并前来的劲骑军士胯下战马有不少竟然因为忽受惊吓而尥蹶惊嘶,马军军卒连忙勒住缰绳安抚马儿,好歹没因战马受惊而生出甚么乱子。而萧唐胯下的火赤块千里嘶风马随着自己的主人经历过许多次血与火的磨砺,就算忽闻排山倒海的暴吼声仍然仰蹄小跑,不为所动。火赤块神驹只是用力晃了晃头,旋即又打出个重重的鼻响,似乎是因周围聒噪的呐喊声而被搅扰的心烦。

本来心中正感慨着的萧唐眉头却是一皱,他心想虽说这些西军将士看似是在恭迎我入营,齐声呐喊以壮军威,可是瞧他们的模样便似是要即刻要冲锋陷阵与敌军玩命一般,为甚么我听着却似是有几分示威的意味?

而在连营之中帅帐那边,有两个年纪约莫五六十岁的长者也在十几名西军官将的拥簇下走了出来,为首的那个长者忽闻连营中响起喧嚷如雷的呐喊声,他微微一蹙眉,旋即向旁边一个生得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身形健硕瘦长的将官望将过去,并说道:“杨钤辖,这一出是你命麾下儿郎搞出来的?”

被唤作杨钤辖的那个将官微微欠身,并对那个长者恭声说道:“老种相公,这萧唐虽然得小种相公看重,可是他甚蒙官家宠信,仕途一番风顺,如今又在屡建功绩,常言道年少轻狂,焉知那萧唐就不会志得意满、恃功跋扈?

何况明明身为副使监军,却争先要统管兵马争功争名,也正如当年童贯一般,倘若他真的要咨西军军政,岂不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未将吩咐麾下儿郎如此做,一来也不至冲撞了他,而来好歹也要让他知道西军还是以老种相公为尊,切莫生出甚么非分的心思。”

“多此一举......”

这个大儒种放从曾孙,继种世衡、种谔、种诊、种朴等衣帛的种门名将,同时又身为西军领军人物的种师道听杨钤辖说罢却缓缓摇头,又说道:“倘若那萧唐一心要功存社稷、泽润黎民以报效国家,又何必要去提防戒备他?如果这萧唐真的与童宣帅是一般心思,你以为召集儿郎鼓噪喧哗,便能够吓得住他?”

杨钤辖闻言一怔,当他还在思量种师道话中含义,种师道便已然在十几员将官的陪同下前去迎接萧唐。而小种经略相公种师中跟随在种师道的身后,在经过杨钤辖身旁时又说道:“持满者与天,定倾者与人,西军儿郎一直都是大宋的兵,而绝非是我种家的私军部曲。杨钤辖为我们老哥俩着想我也十分明白,可是只要统管西军的主帅只要能够全忠秉义,护国保民,而不至好大喜功到穷兵黩武,妄动刀兵,那么他也未必非要是个姓种的,否则我等老哥俩与童宣帅......又有甚么分别?”

而种师道驱步向前,诸将也如众星捧月一般随之而行。当种师道目视前方,用他那双苍老却又十分锐利的眸子忽然望将过去,就见连营中诸部仪仗中间,有一杆牙旗迎风猎猎飘扬,而在牙旗下方有一匹火红赤炭也似的宝马缓步前来,马上端坐的那个宋军将领似乎也觑见了正向自己走来的种师道、种师中一行人等,那人立刻翻身跳下马来,并牵着辔头缰绳缓步走来,在那员将官身后的骑众见状也尽皆勒住缰绳,纷纷跳将下马来。

当萧唐走到种师道面前约二三十步的距离,他放下缰绳,急步上前并纳拜说道:“后学晚生萧唐,见过老种经略相公、小种经略相公。”

种师道虽已是暮年的岁数,可是身子骨却也甚是硬朗矫健,他也连忙抢步上前,将萧唐扶住,并说道:“萧节帅切莫如此多礼,我等皆是国家臣子,你又是官居一方节度使,签枢密院事等要职,于礼于例我又如何能受你这一拜?”

萧唐微微一笑,说道:“老种相公决策于边庭治西陲,威信著于宋夏。文治武功,种家世代将门帅才,后学晚生亦是钦佩万分,今日得见老种经略相公,并与恁共为国家出力乃是我萧唐的荣幸。是以萧唐这一拜,拜的是军中楷模、国家干将,老种相公又如何受不得?”

萧唐旋即又向种师中拜道:“当年于汴京时受小种相公谆谆教诲,晚辈受益良多,今日天赐,幸得再度拜谒得见小种相公,大慰平生,还请受晚辈一拜。”

萧唐向种师道、种师中二人恭谦的举动既不是服软也不带丝毫的做作,而是因为他对于眼前这两个按原本的轨迹,会在北宋末年先后赴国难而壮烈牺牲的国家英烈由衷的感到钦佩。更何况这对兄弟能够继承种家先人职责,镇守边庭屡建奇功,还能够使得以大宋最为善战的军队中许多猛将归心敬服,可见他们也都有着极其高明的军事手腕,无论是做人还是带兵,老、小种经略相公二人也都是十分值得萧唐去效法尊敬的长辈。

而随着萧唐先后向种师道、种师中二人恭谦礼拜,方才本来似乎有些紧张的气氛,在这一刹那似乎也立刻缓解开来。

854章 战略转移,我要出萧关

种师道宦海沉浮数十载,拜大贤张载为师,虽蒙祖上功勋得以补三班奉职,却经考试后历任推官、通判、提举等文官职事亦广有建树,正是个出将入相的贤才,而他曾经被蔡党打压将其划入党籍,遭罢官弃用而后东山再起,看待波谲云诡的官场政斗、人心鬼蜮的城府心术的眼光也甚是老辣,所以种师道也能看出萧唐言语赤诚,丝毫不作伪姿。

他又与种师中对视一眼,再想到自己这兄弟当年至汴京公干后再返至边庭曾向他说及对萧唐的评价,以及前些时日自己修书一封专程至萧唐手中后,而这个军中后起之秀便立刻领会到他的中肯建议,甚至举一反三,歼灭夏国东部兵马大批有生力量......是以种师道在这个时候也对萧唐起了孺子可教的心思。

而萧唐一直有心与种师道、种师中结交,也是从善如流。双方又恭言客套一番,种师道又向萧唐引荐了华州观察使兼泾原路兵马钤辖杨可世,经略府提辖官曲克等西军将官。而萧唐又听种师中言及曲端转迁为泾原路通安寨兵马监押,眼下与折彦野、折彦质等人奉令西面饮马川虾蟆寨、骆驼会一带修葺壁垒,堤防夏军犯边。

此时姚平仲也走上前来,萧唐与他叙过几句话后,便被种师道、种师中请到了连营帅帐之中。待众将入帐入定,种师道左在帅案正首,并差军吏在旁又摆了几案座位,萧唐、种师中与他并肩而坐,左右两侧也尽是西军部曲与随萧唐而来的军中将官,各个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种师道也是开门见山,方坐定他便与萧唐论及宋夏边庭战争走势。凭心而论,如果论及边庭国战这等战争规模的统军资历,萧唐的确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小子,而种师道坐镇边庭十余载,正是地地道道的帅才名将,而且他也远比萧唐更熟悉边关宋夏堡寨、地势山形,萧唐此行前来不止是要向种师道提出自己的建议主张,同时也打算趁此机会能够受种师道的点拨教诲,力图能够让自己的军事指挥能力精益求精。

“近些年来,夏军也效法我军依托壁垒缓图的要略,利用横山险地依托堡寨关隘构筑层层防事、加强整饬,而横山各处土地肥沃、物产富足丰厚,又有横山诸部羌人熟悉地势,虽然我军一时占得上风,可是如果再挥军北进,若无破敌良策,恐怕也是事倍功半。”

一番军议过后,萧唐又听种师道说罢,心说也该到自己坦诚布公的时候,便立刻点头说道:“老种经略相公所言甚是,如今夏国左厢神勇军司、祥佑军司、嘉宁军司兵马势堕,如今只图御敌我军于边墙之外,而不肯以硬碰硬。就算我军攻克银、龙、石等几座军州,可是后方敌军仍然可以仰仗群山壁垒利用箭楼弩台据险死守,我军贸然强攻伤亡必然惨重,而西北面横山地势更为险峻陡峭,动用不得大型器械器械。

何况明堂川、无定河一带的军州城寨昔年在我大宋与夏国相互攻伐时数度易主,就算现在不惜折损大批军中儿郎攻克下那几处军州,敌军也易从斜侧山岭杀出复而夺之,是以强行攻未免打得不偿失......”

萧唐顿了一顿,旋即又道:“可若是我军一直缓缓以深沟高垒持重而进,以耗夏贼锐气,战事还不知要拖延到甚么时候,战事拖延得久,粮草输运、役夫军饷,又极为劳民伤财......如今我军既然已于葫芦河、无定河流域择地筑城,东部夏军不敢妄动,晚辈以为在东路坚壁驻守的同时,也可以统率一路兵马西出萧关,与童宣帅所部人马共取夏国雍凉之地,迂回绕过横山险地,深入敌后,剑指夏国国都兴庆府,夏贼腹背受敌、应接不暇,趋于灭亡便已为时不远。”

种师道听萧唐说罢,他花白的眉毛忽然一挑,他也知道萧唐的主张是虽然宋军在陕北一带取得了数场大胜,而使得夏军损失了大量兵力不得已龟缩死守,可是中路、东路的宋军要想翻越过横亘千余里,山势险要的横山地带长驱直入也甚为困难。虽然横山地域连接宁夏诸山,可是也依然能从河湟流域迂回进攻夏国西面领土。而童贯也是这般念头,所以才率领西路宋军取陇西攻打夏军。

按说萧唐的战役计划也甚是可取,再派出一支偏师出萧关策应西路宋军进逼夏国境内,此举也能将所有可用之兵都用到刀刃上。可是听萧唐说罢,帅帐之中奉种师道为首的一些西军将官脸上神情却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萧唐这厮,也未免忒过急功近利了。

这才刚重挫夏国左厢军时日不久,这萧唐便急不可耐要统率东路宋军西进,想来他也不过是官家任命的副使监军,恁般要强出风头,还真以为老种相公帐下无人可用了么?

更何况萧唐向老种经略相公提议分兵西进,这其中还涉及到了童贯与种家在西军内部的军权派系间的明争暗斗。

本来种家三代在西军总掌兵权,在陕西诸厢部曲势力盘根错节,而从十年前开始童贯插手边庭军务,在西军诸部中安插自己的亲信部曲。做为西军领军人物的种师道虽然对童贯笼络分化军中将领的手段默然待之,却也不卑不亢,时至今日种家在西军中的地位,与童贯比较也仍是分庭抗礼,任谁也无法将对方彻底扳倒。

可是如今宋夏战事再起,帅帐中诸部西军将官也都十分清楚这场战争除了征讨敌邦,还牵扯到种家与童贯的的权力争斗,哪路的主帅如果能斩获奇功,对于双方在西军中此消彼长的地位变化就足以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可是萧唐你这厮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提议分兵去助童贯,却可曾将老种相公放在眼里?

帅帐之中不少西军将官的脸色难看,他们望向萧唐的眼神也愈发不善起来。而萧唐神情坦然,他本来也不愿搅合进童贯与种家的军权争斗当中,他之所以向种师道提议率军西进,不止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救下按原本的命途轨迹会遭夏军围攻而沙场饮恨的名将刘法,也是出于对如今宋夏战局走向的考量。

虽然说是童贯好大喜功,最终会将西军拆分得四分五裂,可是如今西军各部将领如果一直各怀私心,甚至不惜消极怠战,也要争权的对头下不来台,到头来也只会害得大宋这支战斗力最强的军队渐渐消亡覆灭。

正史之中西军精锐尽出,却于白沟河等伐辽战事惨败于辽国哀兵残部,便是最好的例子。

855章 西线的战局,边关告急

虽然帅帐中大多西军将士听萧唐建议挺军西进,立刻想到的是老、小种经略相公与童贯在西军的派系之争,但是种师道最先思量的却是这个计划的合理性。

夏国倚仗的横山天堑主峰位于陕北,北接毛乌素沙漠,僻处内蒙与陕西交界的位置。宋国调兵遣将北进,夏军不但可以倚仗山势据险御敌,或是诱敌深入,骚扰后勤,以城防战结合游击战挫败宋军的战例也是屡见不鲜。就算战势不利夏国也大可以坚壁清野,进行战略迁移,宋军进攻的兵力越多,除了填人命强攻硬打,否则如果不能迅速从夏国东部层峦叠嶂的群山壁垒,那么后勤补给的压力马上就会严重起来。

而在西面朔方、河西、陇右之地做为夏国都城兴庆府的西南屏障,同时也对关中占有高屋建瓴之势,当年宋廷熙河开边、开拓陇右,不从陕北进正面强攻而战略迂回,第一来能占据大片领土,二来能够斩断夏国跟吐蕃诸部的联系,缓解宋军缺乏战马的窘境,三来也可以对夏国形成战略包围。这些事种师道自然十分清楚,然而这次童贯却命令种师道统率中路兵马蚕食横山,而却又忽然调拨刘法率部赶赴河湟,分别从东、西合围进攻夏国,实则是被童贯调离开了西北面的主战场。

然而萧唐却在这个时候向自己提议向西路增兵,也是打算自荐率部出萧关

童贯如今官居太傅,爵禄泾国公,握有边关军政大权,种师道这个陕西五路都统制兼泾源军经略使也要受他节制,不可违背军令。更何况横山这边的战局也将他牢牢栓在此处,不能抛下东面宋夏战线而抽调大军西进。可是他种师道不能动,萧唐则是以副使监军的差遣接管鄜延路、延安府以其他数部军州禁军的兵权,他却能够动弹。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种师道的先师大贤张载曾经时常教诲他的名言醒句。种师道不是一个只知征战杀伐的赳赳武夫,更不是一个机关算计只为官身利禄的政客臣子,种师道也如张载一般心存以天下为己任,忧患民命民生的意识,如果有机会能够尽早结束这场战事,对于大宋百姓而言也是能够使得他们能够休养生息,恩泽苍生的益事。

而萧唐率奇兵对夏国东部军司敌军连番取得大胜,无疑也证明了他有独率一路兵马的能力。

种师道又与种师中对视一眼,两人缓缓颔首是以,旋即种师道又说道:“我辈既为既为统率兵马的国家将官,凡临兵事丝毫怠慢不得。萧节帅强挚壮猛,又有壮志,可是调拨兵马干系重大,也须谋定而后动,还望萧节帅告之。”

萧唐闻言也立刻躬身回道:“老种相公但有垂询之处,晚辈自当据实禀告。”

种师道向萧唐相询他又打算何时出兵,统率多少兵马,取何处与童贯、刘法所部人马会合,届时又当取夏国何处等军略要事,萧唐自然也向种师道一五一十的说个分明。在率部赶赴至此拜会老、小种经略相公之前,萧唐便早就和许贯忠、萧嘉穗等心腹兄弟斟酌推敲率军西进后又当如何行事,此时再向种师道详细说明,就见那个西军中的领军人物面色淡然,只是时不时的颔首附和,看来也并没有认为萧唐的提议有任何不妥之处......

※※※※※※※※※※※※※※※※※※※

而正当萧唐与种师道、种师中会晤的同时,自陇上进入关中的要害处,宋夏之间百余年的攻伐厮杀中也是做为西部前沿战线的萧关周围杀声震天,有大批夏军正向着溃逃的宋军汹涌碾压过去。

数队夏军轻骑仰仗着劲骑冲势速,跨下战马撒开四蹄飞奔如箭,手中锋刃冰寒的钢刀也闪耀着嗜血的寒光。

忽然又是一阵弓弦声响,一蓬蓬箭雨朝着奔逃的宋军将士呼啸而去,在许多宋军将士中箭扑倒的同时。夏军追兵充分的发挥出其骑兵机动性的优势迅速又在集结一处,迂回包抄,侧翼穿插,穷追猛打...终于使得负隅顽抗的宋军阵型彻底溃乱,只得丢盔卸甲、任人宰割......

萧关下方的宋军防御阵型被切割成得七零八落,而在萧关城头上,也有大批夏国兵卒踏过同伴的尸体,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声,纷纷跃过城头向败相已现的宋军掩杀过去。如狼似虎的悍勇军卒也顺着城墙下方被抛石车轰出的缺口蜂涌杀入。惨叫声、哀嚎声连绵不绝充斥在萧关城头之上,宋军将士便如被割倒的麦子般一片片地倒了下来。

奇袭战、攻坚战演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当城中宋军被屠戮殆尽,连同附近果儿山、玉皇山、城东塬等几处烽燧城岗也尽被打破之后,攻陷萧关的夏军兵卒忽然又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有员夏军将领一脚踢翻刚被他斩杀的宋军都监官,他脸上一道深可及骨的伤口泊泊流淌出鲜红的血液,身上数处重创也早就染红了衣甲。那员夏将却看似浑然无事一般,反而高呼道:“察哥宁令用兵如神,宋狗取道臧底河城长驱直入不成,吃了场惨败,我军正可乘胜追击攻占萧关,切断两路宋军之间的联系!”

那员夏国官将狞声说罢,旋即又向城头下方人头攒动的数部夏军兵马望将过去,并举起了手中兀自滴着鲜血的弯刀,瞪目暴喝道:“儿郎们!萧关已经夺下,纵兵劫掠周遭庄镇三日,再于此处等宋狗前来送死!”

萧关下方的夏军将士闻言更是歇斯底里的怒嚎起来,他们双目赤红、捶胸咆哮,也纷纷举起手中血迹未干的兵刃起来,似乎早盼着宋国兵马火速赶来,好教他们能够恣意发泄心中狂暴的杀欲。

..........

史载童贯统领大军谋取清水河北界与卓罗城,并遣遣熙河路名将刘法出湟州筑城屯守,于古骨龙击败夏军,随后取道臧底河城时却遭夏军夹攻,大败而还。丧师万余。西夏军乘胜反击,大掠萧关......

856章 牛皋,姚平仲,火速驰援

在西面夏国军队示之以弱,却忽然集结重兵夹击大败宋军,并且趁势抢攻打破萧关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种师道所在的连营之中,而萧关位于河套地域西部(今宁夏固原东南),扼守自泾河方向进入关中的通道,也是关中西北方向的要扼之地,在宋时被唤作鄜延、环庆、中原之咽喉,也是夏国的必争之地,当年也是由范仲淹、韩琦等大宋名臣出谋划策,发兵巩固宋廷的势力范围后重筑萧关,鄜延,环庆乃至关中各地将直面夏军侵袭猛攻,进而危害波及至宋国腹地。

似乎夏军中的主帅从战事一开始早就策划好了方略,趁着三路宋军齐发进逼横山、河湟地界,却忽然从斜后方集结兵力狠狠在宋国边境侧肋捅上一刀,以此打乱各部宋军的战略部署。

然而这也又给了萧唐一个必须率军西进的理由。

战事紧急,本来还想与种师道多相处一段时日的萧唐得知萧关被敌军攻克的同时,种师道也即刻托付萧唐率军先取萧关,后入河湟,同时调拨自己统率的部曲控扼东路横山战线,与夏国石、夏、宥等军州戎卫的兵马僵持对持。

随同萧唐奔赴西路战线的部曲除了河东靖难军、吴玠统率的数营泾原军,关胜与呼延灼统领的本州禁军部曲之外,在种师道、种师中打算调拨些西军部队协同萧唐的时候,姚平仲当即便站出来主动请缨,愿与萧唐一并西进,先前镇抚河东匪患,姚平仲就曾在萧唐帐前听命过一段时日,将帅之间既有默契,种师道便也应允了。

军情紧急,在靖难军等部曲于鄜延路北部集结,迅速整顿过后,萧唐点拨人马立刻启程,渡延庆水、白马川,过环庆路庆阳府、环州,二十多日之后便抵至镇戎军治下距离古萧关不远的通峡寨附近。

一处山丘下方密林树影摇动,除了微风掠过树枝时发出的沙沙作响声,战马的鼻响声,与军卒的呼哨应和的响声也愈发清晰。萧唐所部为大军前驱的轻骑斥候四下警戒,距离萧关地界越来越近,想必很快也会撞见从萧关杀入宋境的夏国兵马,靖难军下辖的马军轻骑也须时刻保持警惕,以免反被敌军先撞破踪迹。

除了亲自率领斥候在前哨探的靖难军马军指挥使牛皋之外,姚平仲也率领所部西军将士一并在最前线侦查游哨,毕竟他麾下的西军儿郎大多都是与夏军、青唐诸羌多次攻伐过的老兵,无论哨探战、山地战大小厮杀都不知经历过多少次。虽然牛皋统御麾下军健也甚是用心卖力,可是他统管的靖难军马军将士,至少在眼下而论比起姚平仲麾下久经战争磨砺出的西军老兵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在征讨河东田虎、歼灭党项诸部时都曾在萧唐帐下听命,牛皋与姚平仲之间倒也有了些交情,可是现在他们神情肃穆、屏气凝神,任谁也没有心思说笑叙旧。因为他们一路行来,所经之处的村落集镇大多荒废,残垣废墟、尸枕相籍,房舍民居很多都被火烧做白地,片片瓦砾场上横七竖八到处都是杀死的百姓尸体,直瞧得牛皋一路心中激愤,嘴中““贼厮鸟”“囚攮的”骂个不停。

当前部轻骑又进行数百步的距离时,姚平仲忽然耳根一动,他立刻举起手来,低声喝道:“噤声!”

在他身后的西军将士登时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牛皋也立刻打了个手势,命令麾下轻骑斥候看住战马,不得发出响动声。

姚平仲又朝身后打了个手势,吩咐轻骑牵着马匹悄然前行,待一众兵马又悄声向前走了四五十步距离,便已经能够听到在山丘那边有喊杀与悲呼声隐隐传来。姚仲平面色凝重,心中暗付道:看来此处还有夏军肆虐,遮莫附近还有庄子没被打破,而仍有周遭地界的官军兵马亦或是民团乡勇正在与夏贼厮杀?

姚平仲脸色铁青,而牛皋也是一言不发,当他们悄然率领部曲绕过山丘,便能看见西面不远处的一座坞壁火光冲天,四面皆被夏军兵马合围,而在坞壁之内还有大批宋军乡勇拼死奋战,抵抗不断向坞壁发起攻势的夏国兵马。而在夏军后方,还有有许多被掳掠来的宋人百姓,那些寻常百姓不论男女老小,在此时一面都被夏国士卒手绰兵刃威逼恐吓着,一面哭天喊地的被推搡到了阵前。而坞壁之中只沉寂了片刻,旋即又射出漫天的箭雨,劈头盖脸的射向在阵前被当做肉盾的百姓,以及在那些百姓身后恫吓威逼的夏军步卒。

无论是攻城的夏国军卒还是无辜宋人百姓,他们一片片倒在坞壁下方,死尸几乎快填平了壕沟。还有许多伤重未死的人在尸堆打滚,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嚎声,还有些百姓挣扎着转身便逃,旋即便被后方压阵的士卒挥舞刀斧枪矛搠倒剁翻,震天动地的哭喊声,也早就压过了夏国军卒与宋军乡勇彼此的喊杀声。

萧关遭夏军打破,大批镇戎州治下的宋人百姓被夏军掳掠,此时变成了夏军攻打附近坞壁庄镇的肉盾。牛皋在远处隐隐觑见这惨烈的景象,也早已瞧得目眦欲裂,蒲扇大的手掌也攥得紧紧的,捏的劈啪作响。姚平仲则是在目测前面敌军的兵马人数,他与牛皋所率的轻骑前部只有靖难军与西军各一营马军,六百多名骑兵,而攻打前方壁垒的夏军至少也有五千多人。虽然说现在占得先机,忽然奇袭夏军后阵也能杀得对方个措手不及,可是兵力相距太过悬殊,己方兵马也极有可能反被敌军吃掉。

而牛皋、姚平仲身后,忽然有员马军军使忽然说道:“姚都监、牛指挥使,我等还须速速回去禀报萧节帅才是!”

还没等姚平仲言语,牛皋却把眼睛一瞪,低声喝道:“直娘贼!哥哥率大军还在一二里开外,一来一回误了时辰,恐怕此处坞壁也早被夏军打破了!咱们眼下虽然是视敌进退踪迹的哨探,可不能任由这些夏狗横行无忌的此处作孽,俺是不管,先杀他娘的一场再说!”

牛皋说罢,旋即把眼朝姚平仲望去,又道:“小太尉,这场功劳你就让于俺了吧!还劳烦你回去禀告我家哥哥一声,说是已觑见杀入萧关的夏军兵马。”

姚平仲闻言却冷哼一声,本来他还犹豫着应不应当率麾下兵力处于劣势的轻骑突袭前面敌军后阵,可是他好歹也是得关中豪杰推崇,教西军儿郎赞作小太尉的人物,心说虽然你这牛皋的确也有些能耐,可是至今从军时日才多久,反倒要在我面前逞起威风了?

“要回去禀告萧节帅,几骑人马便足够了。”

姚平仲低声说罢,旋即又朝牛皋瞧了过去,说道:“虽然夏狗势众,可是奇袭后阵搅乱敌军的部署,让那边坞壁中的袍泽得以喘息,拖延些时日等萧节帅统领兵马火速来援,如此倒也可行......你打仗不惜命,还道我等与夏狗厮杀惯了的西军儿郎便是怕死的?”

857章 甘陕义军,坞壁中的好汉

坞壁墙下,尸横遍野,烈火滔天,黑压压的夏国悍卒仍旧疯狂的顺着木梯攀援而上。攻入萧关的大批夏军急于扫荡镇戎军治下各处庄镇,掠夺粮草军资,再准备固守萧关抵御周围军州调拨而来的宋军,也是迁延不得时日。本来这段时日劫掠其他庄镇村寨,官兵不敢当其锋,今日攻打区区一处坞壁却甚是甚是费力。

蓬蓬从坞壁墙头上激射如雨,攀爬在木梯上的夏军兵卒们纷纷倒栽坠落,重重跌在地上摔得个筋断骨折,滚烫沸腾的火油、恶臭扑鼻的金汁也从墙上倾泄而下,登时又有不少士兵被淋得皮开肉绽,嘶声惨叫。

伴随着火箭的攒落,坞壁墙下立刻又燃起一片熊熊烈焰,不少夏军士兵浑身被烈火吞噬,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可是用来做肉盾的宋民百姓几乎都已被屠戮殆尽,可是胡笳号角声却仍然没有停歇,他们也只能够拼命冲锋,力图尽快攀上墙头,再用口中衔着的钢刀劈斩在城头那些合当千刀万剐的宋人身上!

在坞壁前三百步开外的距离,一员夏国擒生军的将官督令各部军卒源源不断的压上强攻,他也注意到了虽然此处坞壁内的宋军拼死抵抗,可是壁强四角的角楼已有一处被己方兵马攻破,数百名夏军步卒已经攀上城头,与坞壁墙头把守的宋军已经开始近身白刃厮杀。只要不给城内的守军任何喘息之机,这一轮猛攻应该就能顺利攻陷这座坞壁。

“教后阵的儿郎尽数压将上去,打破这座鸟寨,杀光里面的宋狗!”

火光扑面,映得那员夏国擒生军的将官面色更加狰狞,他挥舞手中长戟嘶声高吼,一队队的夏兵立刻又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朝着坞壁掩杀过去,但见人头攒动,无数人马也不可避免的拥挤成一团。

说起来宋国西陲与夏国接壤的军州治下多有军寨壁垒,而不少西北豪强地主择地修建四面围墙环绕,内建望楼、四隅角楼,略如小型城池的坞壁,并且组织私人武装抵御甚有可能如今寇钞的党项诸部或是夏国正规兵马。可是通常坞内通常也只能够容纳数千人,虽然四面有高墙遮挡、城墙修葺工事,却也不过相当于占地面积大些,城防工事较为齐备的大户庄院而已。攻打坞壁的夏军没料到在此竟然也会丢下近千条儿郎的性命,统领兵马的将领心中怨毒忿恨,直恨不得立刻攻破此处,将所有擒拿住的宋人千刀万剐,零碎剐了泄愤!

正当那员夏军将官声嘶力竭的喝令诸部军卒向坞壁墙头扑去的同时,吵杂混乱的喊杀声中,他好像听见身后有阵阵马蹄纷踏而至。那夏军将官立刻转过头去看,可是还觑个分明,却先听见羽箭呼啸破空声乍起,近百支锋利箭簇,已经直直的朝他飞来!

“噗噗噗噗噗噗噗!”一连串利器入肉的闷响声中,一支闪耀着寒芒的箭镞也死死插进那员夏军将官的颈项,鲜血喉咙前后两头激溅四射,那夏军将官喉头嗬嗬作响,还没等他抬起手来捂住伤口,却感觉到浑身的力气如潮水一般消逝,旋即他也立刻从马上重重摔将下去!

“宋军!有宋军来袭!”

后阵的夏军军卒终于发现有一彪骑兵忽然杀至,数百宋军轻骑便已然重重撞进敌军的阵列中,牛皋挥动手中沉重的双锏上下翻飞,虎虎生风,胯下鬃骏马所过之处,接连有数十夏人马步军被砸的脑浆迸射、骨骼碎裂,纷纷倒毙于马下。三百余靖难军骑兵也高声怒吼,紧紧追随在牛皋身后,纵骑集结成锋利的冲锋箭矢骑阵,并锲进了夏军阵型深处。

姚平仲也驱骑飞跃蹿出,他手中绰着铁胎弓,张手数支锋利的狼牙箭扣在手中,随着紧绷的弓弦被生生拉张开发出刺耳嘎吱声的同时,姚平仲也已将一队惊觉有敌军杀至,并且统领数百骑奔袭杀来的夏国骑将觑个分明。

当年姚平仲的祖父名将姚兕在与夏军厮杀中,不但曾一箭射杀敌军悍酋猛将,甚至还曾在鏖战中亲手射杀数百夏兵,直到其拉拽弓弦到裂指流血,就连当时的宋神宗赵顼都曾听说姚兕弓马精绝,便觐见其试以骑射,姚兕驰射必中,使得龙颜大悦而御赐银枪袍带,并升迁姚兕为都监官。虽然姚平仲的曾祖父姚宝战死于定川之战,也是为国捐躯的国家将官,可是三原姚氏之所以能够成为西军将门,也是全仗姚平仲的祖父姚兕那手罕逢敌手的骑射本事,姚平仲身为姚氏将门虎子,弓马本领自然也是极为精熟,但见他暴喝一声,紧绷弓弦抖动的颤音不绝,寒芒一道接着一道从姚平仲铁胎弓上划出,须臾间五支利箭以连珠箭的手法被激射向对面冲来的几个夏军骑将!

三名夏军骑将惨嚎一声,身子登时从马鞍上栽落下去,疾射而至的箭簇早已贯穿了他们的身躯,只有两个夏军悍将惊觉箭簇袭来,各自使出镫里藏身、急兜胯下战马躲避的骑术本事,堪堪避过了姚平仲射来的利箭。

更多的夏军骑士高声喝骂,悍不畏死的向着疾驰突进的牛皋、姚平仲所部马军疾冲过去,有数十骑宋军骑兵与汹涌而来的骑众恶狠狠的撞在一起,惨烈的马嘶人沸声中,凡是不慎坠马的宋军骑兵旋即便会被大批蜂涌杀来的夏军步卒乱刃分尸!

在数队夏军骑众呼啸疾驰,意图堵截住这些突袭而至的宋军骑兵的同时,攻打坞壁的大批夏军步卒也发现后方有敌军突至,大半兵马调动向牛皋、姚平仲所部人马围攻过去。一蓬蓬锋利的箭矢暴射而起,旋即又劈头盖脸的朝着牛皋所统领的骑众头顶上方砸落下去!

几点寒星贴着牛皋的身躯划过,牛皋又抡起手中双锏击落呼啸射至的箭簇,忽然他身子一震,牛皋登时感觉到左肩陡然一阵剧痛,只见一支狼牙箭已经贯透衣甲将他的肩膀射穿,狼牙箭尾的翎羽兀自微微颤抖。

又有数十骑宋军马军中箭坠马,牛皋怪目圆睁,死死从四面包围过来的夏军部曲望去。毕竟敌我兵力相差还是太悬殊了,虽然劲骑忽然发动奇袭能够使得敌军阵型松动混乱,可是这些夏国兵马似也又是训练有素的部曲,就算主将被一箭射杀,马步军依然在所部将官的率领下立刻对偷袭而来的宋军发动反击。那座被夏军攻打的坞壁得以喘息整顿,可是牛皋、姚平仲如果率领所部轻骑再与此处马步军齐备的夏军鏖斗下去,只怕反会凶多吉少!

然而正当大部分的夏军将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牛皋、姚平仲所部宋军劲骑身上的时候,四周城墙下方尸骸堆积的坞壁东门忽然发出吱嘎的闷响声,竟被缓缓拉开了。

忽然有一百多名骑士在一个手绰长枪,胯下骑乘着匹青骢马的大汉疾窜而出,两百多只马蹄紧促的叩击着大地,溅起漫天尘土。而在东门不远处,刚掉转阵列,并向牛皋骑阵倾射箭雨的夏军弓弩手惊觉坞壁中的守军骤然杀出,那大汉手中锋利的三棱浑铁枪刃便已然在火光的照耀闪烁着幽红的光芒,旋即如毒蛇般探出,将眼前一个夏军弓手挑得飞起!

纵骑驰骋的牛皋也发现坞壁中死守的人马忽然杀出,反向猝不及防的夏军兵马冲杀过去,他不由激赞道:好!原来死守此处的将官也生得泼天的胆子,倒也敢纵骑陷阵!本来还盘算着苦熬到萧唐哥哥率大队兵马来援,现在倒是俺受了那坞壁中好汉的人情!

858章 彭原游侠儿,甘陇李孝忠

首当其冲,率领从坞壁中奔出的那百余劲骑冲阵的汉子策马疾驰,手中铁枪也疾如闪电般吞吐突刺,他每一枪刺出,必有一名夏军骑士中枪坠马,马嘶人嚎、鲜血激溅间,虽然这拨轻骑人数不多,一时间却也使得夏军后阵又是一阵溃乱。

坞壁上方的弓箭手也在射击策应,姚平仲、牛皋以及率领百余劲骑闯阵的那个汉子奋力冲杀一番,旋即又接连喝令麾下儿郎驱骑迂回,绝对不能陷入敌军的层层堵截之中。在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现在姚平仲等人也只能率领轻骑驱纵如飞,争取时间磨耗到大军得报后火速来援。

终于在夏军阵中,有个眼尖的军官忽然高声示警,本来从四面八方向姚平仲、牛皋、坞壁中冲出那汉子所统领的骑众掩杀而去的夏国兵马忽见阴沉沉的天穹下,有一杆赤色军旗忽然从地平线的另一头扬起,大旗之下,黑压压大片重甲骑兵正漫山遍野的冲杀过来,但见马蹄翻飞、泥草四溅,杀机霎时间似充盈天地之间,那一片片锋利的长矛,锃亮的钢刀被高高举起,闪烁令人心悸的寒芒。

而在宋军骑阵后队,范阳毡笠儿上撒的红缨似汇集成一片火海,大批军健迈着整齐如一的步伐向前挺进,执旗击鼓、号角争鸣,军阵中弓弩手、长枪手、刀盾手身上的衣甲也是铿铿作响,但是见这般大军调动的场面,便不由的教人望之胆寒!

在忽然杀出的宋军步阵前方,萧唐策马奔出,他睥睨前方坞壁四周的夏军部曲片刻,旋即将手中錾金大枪狠狠向前一指,但听弓弦绷响、机括连发,一蓬蓬利弩箭簇从他身后呼啸而出,夹杂着尖啸声漫天扑向敌军,箭雨接连袭至,登时使得数百夏军马步军被射得人仰马翻。

眼见敌军裹挟着冲霄杀气旋即便要杀至眼前,夏军军阵中的士卒们却开始纷纷后退。本来这些部曲在打破萧关之后,只是为劫掠镇戎军治下村镇粮草物资而来,现在大批宋军杀至,并且已经占得先机,夏军各部的将官也当机立断,立刻喝令麾下兵马退却,打算保存实力待与其他部队汇合之后,再与这拨宋军征战杀伐。

萧唐很快的也发现了夏国兵马的意图,他立即下达了命令,命前阵的重骑轻骑部队迅疾收缩阵型,组成锲形的冲击阵形向敌军追击过去。而夏军且战且退,众多步军也方阵也立刻聚拢成一处,并且徐徐向北面开始退却。宋军骑兵的冲锋骑阵掠着夏军的方阵先从两翼飞驰过去,迂回侧翼、且驰且射,可是稳住阵型的夏国军阵中蓦的也射出漫天的箭雨,双方不时的有人中箭坠地,直到有一队骑众从斜侧掠过夏军方阵,开始与边缘阵列的敌军步卒开始短兵相接。

关胜手中青龙偃月刀左劈右砍,血光激溅,敌军方阵一角数十名士卒登时被他劈得尸首分离、血肉横飞。他凭着他精湛的刀法马不停蹄的扬起一阵纷飞的血雨,旋即虎吼一声,挥刀猛劈荡开名夏军骑将刺来的长枪,顺势一记横扫,一颗头颅骤然飞起过后,一腔鲜血也高高的漫天喷射!关胜轮转宝刀,血光迸溅,近身之敌也纷纷刈草般被剁翻斩杀。

可是凭关胜的骁勇,他纵骑掠阵固然是势如破竹,可是在骑阵迂回攻击夏军侧翼的同时,也有不少轻骑军健抵挡不住四面探来的长枪长刀,也有百余人当即连人带马扑倒在地,淹没在密集得的夏军布阵之中。萧唐率军虽然忽然率部杀出迫使夏军撤退,这次驰援镇戎军治下的此间坞壁也只是一场遭遇战,而并非是布置准备充分的歼灭战,是以只凭几队马军轻骑追击掠阵,再以弓箭利弩打击,也只是使得敌军又撂下了一千来具尸体,可是大多部曲撤退及时,在萧唐率领诸营步卒赶至坞壁不远处时,夏军也已经后撤至两三里地开外的距离。

萧唐也想到敌势不明,穷追猛打也有可能反落入敌军埋伏,是以便发付军吏命关胜等将官所统领的骑众折返归来。这个时候,牛皋也策马奔至萧唐面前,虽然他肩膀上插着的那支羽箭兀自随着战马颠簸而不停颤动着,可是牛皋浑若未觉,并对萧唐说道:“幸亏哥哥来得及时,好歹没叫此处遭夏贼打破!”

萧唐眼见牛皋肩膀上插着的箭簇伤口处泊泊流出鲜血,连忙吩咐亲随唤来随军的郎中为牛皋治疗箭疮,还说道:“你这牛黑子,作战虽然悍勇,可是也须谨慎些。”

军医郎中倒也来的及时,牛皋立刻跳将下马来,卸了甲又扯开身上的衣袍,露出半身黑黝黝的筋肉,身上早已是汗血淋漓。还没等郎中发话,牛皋便已大咧咧的盘膝坐在了地上,并直起肩处血肉模糊的臂膀,叫郎中在此为他拔去箭头,包扎伤口,嘴上还咧笑道:“区区小伤,打甚鸟紧?哥哥来得也快,便是再迟些,俺还能多杀些夏贼耍耍!”

此时姚平仲与统领军健戎卫坞壁的那个汉子也驾马奔至萧唐身前,牛皋见了那汉子,又出言赞道道:“你倒也带种,百来骑也敢出率骑冲出来与我等并肩子厮杀,看来也是条好汉!”

萧唐与在场的心腹将官就见那汉子生得头圆背厚,眉宇间气清神隽、奕奕精神,他头裹青纱巾,八尺有余的凛凛身躯上披挂的是纻丝袍与半身满是血污的铁铠,而那汉子眼见牛皋席地而坐,打着赤膊露出半身黑黝筋肉拔箭包扎兀自面不改色,也不由暗赞了一声。旋即那汉子瞧萧唐似是这支宋军的主帅,他立刻滚鞍下马,纳拜说道“若无众位相公相救时,小人与坞壁中的兄弟只怕是凶多吉少,泼天也是的救命大恩,小人铭感五内!”

而萧唐眼见这汉子却不似是禁军官将,而又听牛皋赞说他只率百来骑便敢突袭闯阵策应,无论武艺胆识也的确都是豪杰之辈,心中也起了结交之心,便出言问道:“瞧这位壮士也不似是行伍军将,不知如何称呼?”

那汉子立刻又拜道:“不敢劳烦这位相公动问,小人祖贯宁州彭原人士,后徙居巩州,姓李,名孝忠,因家中有些薄财好结纳关西豪杰,蒙义友抬举,但呼小人做游侠儿李孝忠。因夏贼犯边,小人也是保毅寨户出身,遂率秦凤路治下两千余民团乡勇助官军拒敌,不想夏贼势大,却被困于此处,幸得诸位将军驰援及时,却不敢拜问这位将军高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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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彦仙,字少严,本名李孝忠。南宋初年名将,宁州彭原人(甘肃宁县),后徙居巩州(今甘肃陇西)。有韬略,善应变,重气节。靖康元年金兵进犯汴京,李彦仙散尽家财,招募兵马勤王,被授予承节郎,率三千壮士增援汴京。后得罪秦桧遭追捕,不得不易名逃匿。金兵占领河东后,李彦仙再度从军。关东陷落。因李彦仙拼命抗敌,只有陕州独存二年之久,使金兵无法长驱直入。此间,李彦仙率陕州城军民大小战斗两百余次,歼敌无数,终因粮尽援绝而失陷。他死后被追赠为彰武节度使,建庙于商州,号曰忠烈。

859章 豪杰投效,靖难军新添猛将

正史中金军南侵后黄河北部诸路州府沦陷,而率领义军乡勇据城死命抗敌长达两年之久,经历大小二百余战的这位国家英烈,无论现在他李孝忠的名头,还是后来因遭秦桧发官司追捕(虽然说究其因由,却是因李孝忠先行上书弹劾另一位抗金英雄李纲乃是一介书生,不知用兵...)而易做李彦仙的名头,萧唐倒也都十分清楚。

祸乱朝纲的奸佞未必都是蛇鼠一窝,彼此形成国贼同盟而义气手拉这手干缺德事,而国家面临厄难而同仇敌忾的抗金名臣猛将之间的关系也未必都十分和睦。虽然崇武好义的李孝忠对李纲的态度而言,确实也是他看走了眼,可是从李孝忠一生英武,为国赴难的事迹来看,他也当之无愧的可称为刚猛不屈的英烈人物,是以萧唐也顿生敬重之心,立刻驱步向前将李孝忠扶起身来,并说道:“我姓萧名唐,奉朝廷差遣至边庭征讨夏贼,如今敌军攻破萧关,我率部曲正要夺回关隘,再西进河湟。”

李孝忠闻言蓦的面露惊喜之色,他立刻道:“这位相公莫非便是人称道上豪杰赞为任侠,河北呼保义,昔年还行伍中被唤作面涅郎君的萧唐萧任侠么?”

听李孝忠如此说罢,此时也策马踱至萧唐左近处的花荣、许贯忠、萧嘉穗等兄弟也都相视一笑,牛皋更是大嘴一咧,乐道:“我家哥哥不是萧任侠还能是哪个?哥哥天下闻名,道上好汉听闻了名头也都是一般模样。”

李孝忠听罢又喜道:“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小人虽世居西陲,可是最喜结纳江湖好汉,是以久闻道上的义友言及萧任侠千里送遗女,长街杀恶贼而快意恩仇,活得快当,且又仗义疏财、扶危济困,是个教天下好汉敬服的奇男子!天幸使令小弟得遇任侠,还蒙诸位相公及时来救,正是大难过后,盼得福缘!”

萧唐听李孝忠虽然率领一拨义勇在此抵抗夏军,而言行举止间草莽气也弄,随后又听李孝忠说及,他不但平素好结交豪侠,闲来走马骑射,打熬武艺,由于世居甘陇雍凉之地,也常好率些亲随北游察觑山川形势,纵观夏人党项诸部游牧纵牧,有时或是因有夏人入境寇钞,或是在边境宋夏游民百姓间起了纷争,李孝忠还要趁机率众和夏人部落常好争斗,抢些良马回来。

看来这李孝忠的家世出身与自己麾下的兄弟九纹龙史进倒有些类似,只不过两人虽然都是游侠气性,好打熬武艺、结交好汉,可是史进寻人较量枪棒,或召集乡勇拴束衣甲、整顿刀马去提防贼寇,而这李孝忠却是借着甘陇地界与夏境邻近的缘故,闲来无事便去边境寻夏人游牧真刀真枪的磨砺本领......

由于西北面宋和西夏战事不断,以大宋军制“互争诸州之镇兵,以分给役使,日厢军选自户籍或应募,使之团结训练,以为在所防守,则曰乡兵又有蕃兵”,似李孝忠这等虽无禁军官身,却统领一拨乡勇抵御夏军的部队在西北地界也甚是常见,各路乡兵名目很多,编制亦不统一,或按指挥、都,或按甲、队,或按都保、大保、保的序列编成。因李孝忠也是本地大户出身,习其川原、识其形势,加上他武艺娴熟也好研习兵法,是以麾下统领的两千五百多名乡勇在附近几路军州也颇有名头。只是李孝忠又对萧唐言及此番夏军来得突然,镇戎军治下官军守备不足,更是难以抵挡。若非李孝忠洞察得战局形势不对,立刻率所部乡勇及时退至坞壁之内死守,恐怕半月前便已被夏军四处拦截,被杀得个全军覆灭了。

待李孝忠大致向萧唐说过自夏军攻破萧关后镇戎军治下的战局之后,王进策马向前说道:“节帅,如今既然已暂时打退入境劫掠的夏贼,我军部曲也须整顿将歇,以图夺回萧关险隘。”

萧唐缓缓点了点头,并且悠悠念道:“是啊...毕竟我军也并非只是解镇戎军治下各处县镇之围而来,虽然暂时打退了夏军兵马,可是如今据守萧关的敌军,此时想必也得知我部人马已至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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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孝忠率乡勇据守的这座坞壁四面用黄土砖包砌筑的夯土城墙略过一丈五的高度,比寻常庄院集镇四面围绕的墙壁都要高出不少,城头上垛口,女墙,马面,以及四面城箭楼都一应俱全。也亏得李孝忠麾下乡勇效命死战,加上此处坞壁防事较为齐备,是以夏军猛攻数日也未曾被打破。

而在坞壁四周,遍地尸骸虽然已被军健乡勇掩埋的掩埋、焚烧的焚烧,可是战火余星四处犹自袅袅升起黑烟。坞壁内许多房舍的砖瓦梁木被用来当做守城时向敌军砸去的滚木擂石,也被拆得七零八落,也更显得十分荒凉。

而坞壁内除了李孝忠麾下的乡勇义军,还有近千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宋民百姓。眼见宋军大队人马杀至,将那些如狼似虎的夏国兵卒尽数驱散,这些百姓欢呼雀跃,向萧唐所部官军顶礼膜拜的有之,跪地默念菩萨神明保佑的有之,虽然捡回条命来,却想起被夏军杀害的亲人挚友而嚎哭咒骂的有之......虽然只有稀稀落落千余的百姓,各种声音汇合在一处一时间竟也似汹涌狂涛、万马齐鸣,在坞壁之中回荡着。

至于夏军攻打坞壁之时,那些从周遭县镇村寨掳掠而来,并被押到前阵填命的宋民百姓......李孝忠也向萧唐直言当时只得壮士解腕、大局要紧,否则若是因一时的妇人之仁,不止是城外那些已落入夏军手中的黎明,恐怕坞壁内三千多条性命此时也早已被杀戮得尽。李孝忠说到这里时,不由得又是血灌瞳仁、咬牙切齿,直恨不得立刻领兵出去寻夏军厮杀泄愤。

萧唐一面出言宽慰李孝忠,一面吩咐麾下部曲在坞壁外结寨扎营,又派出轻骑斥候在四面山道哨探戒备,其余马军将士卸了辔头鞍鞯,替自己的战马刷毛活血。而军中伙夫生灶做饭,坞壁虽然驻守的人口有限,可是肉食储备倒也算丰足,另有百姓向萧唐麾下部曲军卒献上做好的臊子面、羊肉泡馍、杂碎汤等各式本地特色美食,份额有限,也都先教牛皋、姚平仲麾下最先驰援坞壁的轻骑军健饱食一顿,吃得也极为香甜。

而在坞壁内的正堂之中,李孝忠又向萧唐请命说道自己熟识周遭地势地形,也与夏军厮杀时日甚久,必能在萧唐麾下当得大用,而萧唐略作沉吟后,又对李孝忠说道:“孝忠兄弟,我看你是一条磊落勇武、不避刀剑的凛凛汉子,你做为保毅寨户却无官身,我有心招募你与麾下儿郎暂时于我帐前听命,待为国家立些战功时。便参你在军中谋个官身,不止你意下如何?”

860章 重夺萧关, 李孝忠的计划

按说以李孝忠精熟与武艺与带兵的本领,在战事频繁,正是军中正是用人之际的西北边庭要靠本事争个官身并非是甚么难事,可是他之所以在有强寇入侵时才肯率义勇为国效力,而并没有投军入伍也是因为他平素喜结交江湖豪杰,有游侠气,若是投身行伍反倒要受诸多限制,是以虽说他肯散家财、募兵马、报国家,可是非国逢战事时他也依旧乐于在甘陕做得个豪侠大户。

可是这次却是在江湖中亦然闻名遐迩的萧唐萧任侠诚心相邀,这也使得李孝忠讲也不由动了心,这时在旁牛皋也帮腔说道:“李阿哥,俺敬你也是一条奢遮的好汉,目今咱大宋与夏贼交战,你既有本事正好能搏个做得大事业,何况军中也有许多同生共死的兄弟推心置腹,一并为国家出力,却不快活?”

因牛皋率先统领数百劲骑突袭敌阵,而解了此间坞壁的燃眉之急,李孝忠对他也既是佩服又是感激,他略作思量,便对萧唐拱手说道:“蒙萧任侠抬举,男儿本事自当卖于识货的,能与恁并肩子作战,也算还了愿心!何况若无萧任侠驰援,小弟与一千多弟兄的性命怕是要这于此处,咱们便都将这腔热血便交付于恁,先驱杀夏兵,已报大恩!”

既然决定先与官军一并与夏军厮杀,届时投军与否,李孝忠心想到时也可见机定夺。而此时刘仲武、刘锜、吴玠、姚平仲、萧嘉穗、许贯忠、王进、花荣等行伍统军、下属兄弟先后也都到了正堂之内,待萧唐又向李孝忠一一引荐过在场的一众将官之后,便立即与众将开始筹划根据眼前局面,又当如何夺回萧关的详细策略。

萧唐率先说道:“诸位将军,夏军如今占据萧关,控扼咽喉要地,敌军觊觎关中腹地,萧关门户大开,夏军便能长驱直入,也将会切断西路宋军后勤补给,是以我部兵马在西进前也务必要夺下此处,却不是诸位有何良策?”

目前在军中,论官职差遣与军中权柄仅次于萧唐的刘仲武微微蹙眉,说道:“萧关周围地势虽非绝壁,可却也险峻雄奇。处在那边防御地带上周围瓦亭烽燧地处六盘山东麓边缘,也是萧关周围的重要屏障。夏军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事奇袭攻下萧关,想必军中也必有善于调度筹谋的良将,如今反要重夺回萧关来...若要强行攻打,伤亡必然不小。”

一旁姚平仲也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萧关以北有夏国韦州静塞军司、西寿保泰军司下辖的兵马,而东路是夏国一直凭仗的横山险地,老、小种经略相公于东部率军与敌军对持,河湟那边集结夏军重兵,刘法将军统领的部曲只怕也是分兵不得......目前我部虽新添末将统领的三千兵马,可是二万余人攻打萧关险地,且不知北面夏国何时增兵至此,如何以最小的伤亡夺回关隘,也须从长计议。”

正堂中的一众将官顺着刘仲武、姚平仲的言语各抒己见,诸如引诱敌军出关等计划被提了出来,旋即经过同僚的推敲后又被驳回,萧唐也不插话,只是静静的目视着在场的行伍官将们谋划议论。

现在萧唐虽然管领这支军队的兵权,可是于文韬武略、出谋划策上他的经验比起刘仲武,甚至是姚平仲、吴玠这些西军行伍出身,且久经国战厮杀的边庭官将浅薄一些,饶是许贯忠、萧嘉穗也都是才智过人的智囊谋士,可是前番于银州、石州一带设伏歼灭东部夏军的战役,也是他们在两国交兵规模的战争中初露峥嵘,加上花荣、王进、牛皋等有良将之才的心腹兄弟,萧唐也有意识的想让他们参与到久经战阵的将官各抒己见,计较方略的讨论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而在更大规模的战争中迅速提升自己的指挥能力。

毕竟现在萧唐所面对的战争层次,绝非啸聚山林的绿林豪强率领兵马攻打一州一府那般的战争规模可以比拟。

只不过,两军攻伐阳谋胜过阴谋,更多的情况下取得胜机的先决条件,却是具备能够因势利导的客观因素。现实的战争中类似许多演义评书中忽然蹦出个鬼才谋士运筹帷幄、三言两语便能立刻扭转战局的场面极为罕见。现在的情况就是就是夏国兵马占据了萧关要害,而如果没有攻关良法,那么萧唐只得率领麾下兵马强行夺回关隘,哪怕是伤亡必然会十分惨重,但是由于萧关的军事地理位置太过重要,有些明知是要麾下大批儿郎填命的惨烈战事,统军主将也必须毫不犹豫的执行。

却不知夏国军中是何人定下这先引诱西路宋军深入,再以重兵夹击,旋即立刻反向宋军发动反击,以夺下萧关要扼险地的计谋......

萧唐心中暗自念道,他又想到前几阵与夏国交锋中所遇到的诸如仁多乙哩、没藏鸠罗等敌军主将,恐怕那些夏军将领比起那个尚未谋面的劲敌而言,无论出谋划策、调度兵马的军事能力也都相距太远。

军议一时间陷入了僵局,饶是许贯忠、萧嘉穗才思机敏,刘仲武、姚平仲、吴玠久经战阵,可是萧关以北便是夏国地界,敌军没有援兵、粮草、补给匮乏的后顾之虞,倘若真的死守不出,在场众将也是一筹莫展。

在这个时候,李孝忠眼见在场众将议论纷纷,他心中立刻想到:如今我在萧任侠帐下行事,还未曾见尺寸之功,也正要争些功劳也要在众位将军与义士面前争口气,自己也有颜面,既然如今萧任侠与这些将军一时无重夺萧关的良策,此时不显出我的本事,又更待何时?

李孝忠心中念罢,立刻站出身来,并向萧唐拱手说道:“萧任...萧节帅,虽然在萧关周遭有三大烽燧筑在制高点上,既可遥相呼应,又能俯瞰下方,倚靠山垣甚难攻打,可是小弟熟知周围地势,西山岭边,山谷深处行过数里能通至萧关边两处瓦亭烽燧的后方,虽然山势较为陡峭,可是也能攀爬越过,何况野岭间树木稠密,夏贼想必也不知地势,不设兵具险把守,小弟愿率麾下儿郎攀崖壁绕道到讲后方奇袭先取下萧关边两处烽燧,先折敌军些兵马,也教夏贼首尾不能相顾。”

李孝忠一语方罢,在场众人议论的声音渐缓,也尽把眼向他望去。而萧唐也知萧关并不是独立的关塞,在周围修筑的烽燧城寨也形成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如果能奇袭攻占周围一两处防御阵地,也有可能走侧翼山麓向萧关发动攻势。

可是就在此时,却有一个声音悠悠响起:“若只是出奇兵走险峰,迂回到敌军后方攻打......如此也甚是不妥。”

861章 谋划议定,书生也知兵事?

李孝忠心说自己熟识地势,如今也正要在萧任侠跟前立番功业,可兴冲冲的他方自说罢却听有人出言质疑,也立刻转头向那人望去。

眼见那人眉清目秀,七尺长短的身材,却头戴乌绉纱抹眉头巾,身穿一领银边鹤氅道服,着双方头青布履,在满是身着衣甲的将官中却是一副书生文士的打扮,李孝忠的面色又是一沉。

李孝忠是西陲豪强出身,生平最教他嗤之以鼻的,便是那些喜好掉书袋的书生,对于那些读圣贤书一心考求功名的文生李孝忠也是眼不见、心不烦,却也尤其厌恶那些出入行伍,对兵法军事之道指指点点的所谓幕僚文士。

本来大宋文尊武贱之风就甚重,虽说先后也曾有范仲淹、韩琦、章楶等在边功上也多有建树的文臣,可是李孝忠更多的却是听闻近些年来每逢战事朝内调拨来的文臣狗屁兵事不懂,却不是白占功劳便是指手画脚。何况朝中文臣掣肘武将,还有一直以来教黑白道中豪杰也甚是敬服的面涅将军狄青,如此名将甚至都因遭朝中文臣猜忌而郁郁而终,是以豪侠气性的李孝忠,更是对干涉兵事的文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方才听这鸟书生说自己唤作甚么许贯忠?嘁!这干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休说是提刀杀人,只怕手头大多都不曾沾过血,带兵打仗说些“子曰”、“之乎者也”又有个屁用?萧任侠手底下豢养这个穿白衣的书生,不去吟诗诵经,弄些风花雪月的道道,颠倒着却来寻老子的晦气!

虽然许贯忠与萧嘉穗都是追随萧唐时日甚久的心腹谋士,可是萧嘉穗气性豪爽,也是个膂力过人、武艺精熟的凛凛汉子,言行举止间的气度也更似是个豪义侠士,而许贯忠相貌气质儒雅隽秀,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在一众行伍将官之中确实也甚是显眼。而许贯忠眼见李孝忠面色有异,便立刻说道:“李壮士,你说夏贼想必不知地形,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几座烽燧营寨遥相呼应,倘若被夏贼发现在岭后有破绽而派兵防备,壮士率义勇攀爬险峻山壁,只顾向上爬去,手脚都闲不得,倘若壁崖上敌军打下大小石块、短弩弓箭,壮士又当如何?

何况如今我军不知萧关与周遭烽燧营寨有多少敌军把守,壮士如今麾下尚存一千多名乡勇,便是从山岭后杀入寨中,孤军却反要被夏军重重包围,届时又如之奈何?饶是我军另调遣大批军健随壮士攀崖壁绕道攻打营寨,一来不知敌军是否早有防备,二来不知夏军兵马底细,倘若贸然轻动,也甚有可能反中了敌军的埋伏。”

说来许贯忠虽然觉得李孝忠所提议的法子可行,也是出于一番好心,觉得这个计划仍须加以完善,以免使得这个刚肯在自家哥哥帐下行事的甘陇豪士因一时不慎,而白白丢了性命。

李孝忠听罢也是窒了一窒,只是他好胜心起,便又朗声说道“这也不妨!我麾下的弟兄有善于巴山度岭的猎户人家,先派些数十人攀上崖壁探径,守住隘口后我等兄弟再攀爬上去便是,倒是趁着夜色再放起一把火来,先教夏贼震恐,便是敌众我寡也能成事。征战杀伐本就是刀口舔血的勾当,便是耽着凶险又能怎的?”

许贯忠闻言秀眉未蹙,并缓缓摇了摇头,萧嘉穗在旁见状便道:“李壮士取险道度过岭后,此法固然可行,可是若要更妥当些,我想在正面我军仍须调动各营军攻打,待先登壁崖的军健探明岭隘上并无敌军把守之后,越岭的部曲只李壮士统领的乡勇人数只怕也是不足,还须另调拨些兵马一并攀山崖绕道营寨后方,以策万全,届时前后夹攻、内外策应,攻关的胜算也会更大些。”

“既恁的,未将请命也与李壮士同去.......”

在一旁抱着膀子的吴玠忽然开口说道:“我再率三营敢死士攀崖绕到营寨后面,放上几把火再趁乱杀进寨中,打开辕门,接应大军夺下营寨。”

萧唐听众将说罢,心想如此谋划也是对于目前形势最为合适的作战方略,他便抓起一支今箭,大声说道:“吴玠听令!”

吴玠淡淡一笑,旋即大步上前,朝萧唐拱手抱拳,朗声说道:“末将在!”

萧唐将手中令箭向前一伸,说道:“本帅命你率三千勇健,与李孝忠兄弟所部乡勇绕道萧关前烽燧营寨山岭后侧,待我军正面向营寨发动攻势后,你与李孝忠兄弟再派出死士,查探岭隘上有无敌军据险把守后再攀登上岭崖,攻敌后营,放火为号,再两面夹攻,使得敌彼此不能相顾而打破营寨。倘若岭崖上有敌军把守时,不必强行攀登攻打,速派快马来报之与本帅。”

“末将遵命!”吴玠高声领命,旋即接过萧唐手中令箭,铁甲铿锵作响,又返至一众将官的行列之中。

萧唐旋即又对在场众将喝道:“其余人等率所部兵马三日之后便启程北上,攻打萧关前沿的烽燧营寨,吸引敌军主意,好教吴指挥使与李孝忠兄弟能够摸上岭崖,待营寨后侧有火起时,再指挥所部兵卒全力猛攻!”

在场众将听萧唐说罢,也轰然领命道:“遵命!”

军议罢了后,李孝忠双眼一乜,正好与许贯忠的目光对个正着。眼见萧任侠麾下的那个白衣书生微笑颔首,对自己点头示意,李孝忠冷哼一声,却也知道那许贯忠是萧唐跟前心腹,也不好多说甚么。他也清楚许贯忠所言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只是自己想出的法子被自己素来看不上的书生说道一番,这也让李孝忠心中甚不爽利,此时他也不由暗付道:若想在沙场上争得番功名,说到底还是要靠真刀真枪博来的,待我真建得奇功,也好教萧任侠知我搏杀奋战,可却不是劳什子空口说白话的书生能够相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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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萧关以及周围营寨的夏军兵马得知宋国大军已至,便立刻派出轻骑,传令收拢四处的部曲返回各处关隘营寨把守,城墙建筑等诸般工事已重新修葺,以萧关为中心周围的烽燧营寨、山岭关隘遍设守具,夏军将领调遣部曲分兵防御,准备据关死守,抵御前来抢关的宋军。

诸处关隘滚木擂石、火油金汤乃至猛火油柜等守城军械齐备。这些本来是宋军用于抵御夏军南侵关隘用的军械,如今反倒尽数落到夏军的手中。射程达数百步,甚至一弩可齐发数十箭的一百多具也被摆在萧关城头。萧关乃至周围营寨内的城墙、城门、瓮城、弩台、望楼......等都有夏军士卒严阵以待,领命奇袭攻占萧关,此时反而占据此处关隘,意图消灭宋军大量有生力量的夏军主将看来,就算宋军夺回萧关周围的几处营寨,只怕也要损失数千乃至数万的兵力。

四天过后,好整以暇的夏军兵马终于望见在六盘山麓的南侧,有数部宋军出现在地平线上,并且朝着萧关的方向缓缓进行而来。

862章 正面强攻,后面偷袭

萧关周围的几处烽燧营寨之下,宋军四面合围,杀声震天。人马过万的大宋禁军头顶范阳毡帽顶撒的红缨汇集成一片,似炽焰翻腾,大军刚进行至位于周遭半山腰的营寨前二三百步远的距离,立刻又有数千弓弩手在所部将官的指挥下奔至前阵,又是一声令下,一蓬蓬如蝗似雨的箭簇便朝城头上倾泻过去。

在暴风骤雨般的猛烈打击中,城头忽然支竖起许多以硬木为梁、牛皮为面,被用油水浸透过的牛皮韧性极佳的幔帐。一些步卒躲避在其中观察城外敌军的动向,还有许多半蹲在城头上的西夏兵卒待宋军一轮箭弩倾泻过后,手中硬弓吱呀呀长弦被拽动的声响不绝于耳,旋即箭簇引弦而出,也朝着城头下方的宋军激射而去。

遮天蔽日犹如蝗虫一般的箭矢射来,数百名宋军被流矢利箭射中,其中有一二百人当即毙命,旋即紧促的步伐骤如风雨,阵列后方的校刀手立刻奔将上来,架起盾牌格挡城头倾泻下来的箭雨。萧唐坐镇中军观望战局,忽然他一声令下,高声喝道:“踏橛箭、抛石车、神臂弓,射击!”

由于夏军占据的烽燧营寨位于半山坡处,周遭地势崎岖,体型过大的攻城器械也无法搬运上来。而由三弓床弩发射的踏橛箭以坚硬的木头为箭杆,以铁片为翎,又唤作“一枪三剑箭”,箭支有如标枪,不但可以威慑城头据守的敌军,也可在齐射时将成排的踏橛箭钉入城墙,由攻城兵士攀缘而上。另外由两名军健操作的手炮,比较轻便,只用一人定炮,四人拽索的单梢炮以及底架为斜三角形,较为灵活的虎蹲炮与柱腹炮等轻型抛石炮具也都已安置定了,并且齐齐对准了城墙。

三弓床弩上两端带钩的粗大绳索一端被钩住弩弦上,另一端已勾住上绞车的抡轴,在旁边将官的号令之下,每具弩车前五名军健合力吆喝绞动,生生把将绷紧的弩弦张开,并扣在了机牙上,装箭的弩手也将箭杆粗长,箭镞呈扁凿形的弩箭安置好了,又是一声令下,各具弩车后专管发射的弩手高举起一柄大锤,用力锤击板机,长杆踏橛箭登时发出令人心悸的呼啸声,呼号着扑向城墙!后方神臂弓、单梢炮、虎蹲炮、柱腹炮也激射而出,密集如雨,且来势激若雷霆的弓弩石块已然劈头盖脸的砸向墙头!

城寨由粘性甚强的黄黏土夯打葺筑的城墙也在来势摧枯拉朽般的踏橛箭与飞石击打得碎迸激裂,?数十张牛皮韧幔帐当即被激穿,不少夏军士卒当即被踏橛箭贯穿躯体,甚至又有三四个兵卒被来势犹疾的长杆箭簇给钉成了“肉串”,激射的石弹击打在城墙上发出“轰轰轰!”的巨响,泥浪碎石迸射,又有不少夏军士卒登时被轰得血肉模糊。

烽燧营寨的城头开始小规模坍塌下来,夏国守军纷纷后退躲避。萧唐见状心中略一犹豫,他知道此时虽然也该命令步卒押上攻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虽然李孝忠、吴玠率部迂回绕道,翻山越岭正要攻打营寨后侧,在正面自己所统率的部曲也须给敌军制造极大的压力,才能使得李孝忠与吴玠率领的敢死士起到奇兵的效果,能将敌军杀得个措手不及。

是以萧唐当机立断,大声喝道:“攻城!”

一队队宋军将士听得主帅一声令下,他们纷纷架起手中盾牌,又有许多军卒躲在牛皮遮幔下方,牛皮遮幔下侧的木轮发出“吱嘎吱嘎”的闷响声,开始向营寨城墙下方扑去,数百命军健拔足狂奔,他们来到城墙下方之后,有的士卒将云梯架上城头,有的则顺着一排排踏橛箭钉入的墙壁手攀脚踏,开始向上攀援登爬。

而城墙下方的弓弩手站得远远的,凭借着手中穿透力极强的神臂弓开始向城头进行压制射击,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城墙上忽然又探出数十柄两三丈的撞杆,云梯顶上的挂钩刚刚搭在城墙上,便被探出的撞杆推倒,许多刚攀登过半的宋军将士随着云梯一块向后倾倒,并狠狠的砸在地上!

而城墙上的夏军步卒也开始顶着下方的压制射击,涌到女墙边缘以一品弓、滚木擂石、滚油金汁向城墙下方倾斜而去,在后面还有无数无数士兵往来穿梭,仍旧以守城军械、强攻硬弩构筑成一道收割敌军人命的防线,数百名攀爬的宋军将士上不着天、下不沾地,面对头顶劈头盖脸砸落泼洒的箭簇、滚石、沸油避无可避,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嚎声中,几百条鲜活的人命还没等坠落至地上,在半空中便已然成为一具具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尸体!

惨烈的厮杀声依然震天撼地,城寨下方早已是尸堆如山、血流遍地,人命在此时变得无比低贱,刹那间便有数百条性命被无情的抹杀掉,不断有人坠落下来,面对城头凶猛的反击宋军将士也不由的暂时退下阵来,虽然城墙上方夏军也损失了不少人马,可是却也远比宋军阵亡的数目要少了许多,第二轮的猛攻过后,此处烽燧城寨依旧是岿然不动。

萧唐观注战局,瞧得既是肉疼又是忿怒,如果有的选择,他最不愿指挥麾下部曲进行这种必须要填人命来强攻要塞城寨的攻城战,可是慈不掌兵,萧唐也十分清楚在战局关键的时候,绝对不能因为一时不忍而误了大事,何况如果不将此处敌军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李孝忠与吴玠统领的数千敢死士就算能攀上山岭后侧的壁崖,只怕也要尽数白白葬送在夏军手中。

如今只盼李孝忠和吴玠能够顺利迂回到山岭上方,从后侧发动奇袭能够杀得此处夏军个猝不及防了......

萧唐狠狠咬了咬牙,旋即又高声喝令道:“踏橛箭、抛石车、神臂弓,射击!传令下去,命后阵待命的部曲准备压将上去,准备强攻!”

..................

虽然烽燧营寨眼下战事甚是惨烈,可是同处于六盘山东部的山岭西侧却是宁静安谧,朦胧的山垣似被一层轻纱给笼罩住了,山谷间茂密的树林影影绰绰,山沟中小溪潺潺,嵌在周围绿草碧野之中,四处瀑布斜飞、藤萝倒挂,只是在这碧纱笼罩万堆烟的景致中,却有数千精壮的汉子披甲绰刃,在崎岖孤岭、斜壁深谷中的林地间潜伏待命。

忽然在数十丈高的岭崖上方,又传出几声“咕咕”的鸟鸣声,坐在岭崖下一块青花石上的李孝忠听见后立刻将口中衔着的草茎一吐,并且从大石上跃到地上,又出言说道:“好!上方的弟兄已传来声息,夏狗在山岭上方并没有兵马把守,不知从此处正要能杀至营寨后方!此时再拖延不得,吴将军,咱们这就攀上崖壁去,从后路包抄,将那干夏狗杀个措手不及!”

863章 保泰军司撞令郎,夏军汉将

六盘山东麓山岭上探下数条麻绳,另有更多的军健在岩壁崎岖之处,悬崖险峻之中攀藤揽葛,一步步向岭上爬去。

他们有的口中咬着钢刀,有的在胳膊上拴住军械,或是将长枪绑缚在身后,此间山岭壁崖虽然不是直上直下那般的陡峭,可是也颇为险峻,虽然有岭间凹凸不平的地形可以攀登,可是若一时力气不继,或者踏空了脚,从几十丈高的崖壁上倒撞下来,仍是要粉碎了身躯,而死于非命。

好在李孝忠统率的甘陇义士多是些龙精虎猛、武艺精熟的汉子,而吴玠虽然与泾原路军司下一些将官彼此交情不睦,可却又极善统御部下,士卒们皆愿拼死效命,这些西军出身的将士论体魄胆识也都胜过其它军司禁军许多,是以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后,李孝忠、吴玠率部攀援涉险,便已率先攀上了崖壁。

经李孝忠麾下猎户出身的乡勇引路,吴玠向后打了个手势,命令西军三千敢死士潜身潜行,一众人穿荆棘、过峰峦,前方喊杀声也愈发清晰起来。由于此处山岭地势八面嵯峨、四围险峻,前面烽燧城寨做为萧关防御体系的一环,垒砌的墙壁主要用来防御山麓下方通往山坡上的一条山路,后面多是供守卒歇息的木棚寨子,以及囤积粮草、火器、军械等军用物资的木质库房,现在夏国守军的注意力都放在山麓下方正率部攻打的萧唐所部宋军身上,果然没有料有数千兵马已悄然来到他们的身后腹地。

枝叶稠密的山岭深处,吴玠与李孝忠对视一眼,旋即又吩咐麾下两百军卒分做两队,取出火刀、火石,发出火种,再向此处烽燧营寨后方囤积粮草军械的位置潜行过去......

与此同时把守此处的夏军主将手绰大刀,喝令城头上的夏军兵卒继续向城头下方的宋军倾射弩矢箭雨,但见这个夏军将领眉似漆刷、虎目阔嘴,脸颊上几道刀疤纵横,还有一条疤痕直延伸到了下巴,看起来端的是凶神恶煞。他颌下蓄着如钢针般根根直竖的虬髯,剃的光头,可是却并不似寻常党项人那般髡发结辫。

因为这员夏军将官是个唤作吴元的汉人。

宋夏边境不止战事频繁,也有许多亡命之徒会逃至西陲边地聚众搭伙、四处劫掠,而这个吴元当年便是西北地界势力最大的一支马贼的大首领。

吴元纠集许多党项、汉人、吐蕃等诸族凶徒恶党纵横西北绿林,仗着自己骁勇善战,率领麾下马匪杀人越货、来去如风,在河湟、陇右、陕北,雍凉地界各处流窜,还有许多宋、夏国内的匪帮草莽将其势大也都归顺了他。休说其他西北绿林的道上强人,便是宋夏官军也曾对他这个剽悍凶恶的马帮头子感到十分头痛。

直到经过夏国军中一员名将精心布置,诱使吴元落入自己的圈套,再以步跋子军包围、铁鹞子军冲锋、强弩军压制......将其部曲困在了一座山寨中,吴元情知自己麾下八千弟兄只怕尽数要被剿灭,也是敬服那员名将带兵的本事,便选择向夏廷投诚,成了西夏国十二监军司之中西寿保泰军司下辖撞令郎中的一员将官。

先前夏军乘胜追击,之所以能够顺利攻取萧关险隘,也是吴元尽遣撞令郎中的汉人部曲潜入宋境,趁着主力兵马忽然攻关之时忽然杀出,致使本来军心震动的萧关守军溃败逃散。如今战阵经验极为丰富的吴元观注下方宋军攻打城寨的动向,却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头。

按说宋军若要强行夺下此处烽燧城寨,攻势也应一轮猛过一轮,可是那厮们接连攻打几次,虽然硬弓强弩齐发,三弓床弩与抛石炮具齐动,可是攀登城墙的兵马却似少了许多......雷声大雨点小,宋军到底打得甚么念头?

吴元的眉头拧成老大疙瘩,他心中正思付时,却听后方一阵惊呼喧哗升起。吴元赶忙回头去看,就见烽燧城寨后方的库房屋舍多被熊熊大火吞噬,但见烈焰冲天,黑烟四起,火势十分浩大!

“尔等听着,早有数万宋兵先过关了!汝等尽早投降,免得一死!”

后侧山岭间四处又有人高声呐喊,忽然山隘林间一蓬蓬狼牙箭骤然射出而起,夹杂着教人心惊胆颤的破风锐啸声,朝着向着吴元所部撞令郎兵马倾泄而来!惨叫声、哀嚎声连绵不断的响起,夏军士卒讲就如同像被割倒的麦子般顷刻间便倒了一片!

又有无数宋军将士鼓噪着杀出,潮水也似向惊惧混乱的夏军兵马冲杀过去,很快两边便展开了殊死搏杀。只见刀光霍霍、血光激溅,夏军还真以为有大队宋军突袭而至,一时间奔走惊呼声更是不绝于耳!

“直娘贼!我日你十八辈祖宗!”

吴元脸上那几处刀疤猛然抽搐了几下,他却并不忙着厮杀,而是眯着眼睛打量忽然从山岭后方冲出的这支宋军阵势。吴元发现这支宋军虽然来势凶猛,将己方兵马杀得个措手不及,可是粗略望去大概也就两三千上下的人数,是以他当机立断,立刻暴声喝道:“慌他娘个鸟!这拨宋军人数不多,分出一半兵马来死守城墙,其余儿郎随我去将这些囚攮的尽数剐了!”

城寨中的夏军听主将喝罢,也尽皆随着他向着那支宋军围攻上去,大多弓弩手则继续把守城头,抵挡来自萧唐所部兵马的猛攻。

眼见前方先有数百名夏军呼喇喇围将过来,李孝忠和吴玠一个手中绰着三棱浑铁枪,另一个擎出寒锋钢刀,兵器抡动挟风雷之声,又似捣海狂龙、出闸猛虎般翻腾舞动起来!劈、刺、撩、挑......利芒乍现直教人眼花缭乱,在李孝忠与吴玠身前不断的有剽悍的夏军士兵被搠倒剁翻!但凡有敌军进入他们两人周身十余步的范围之内,最多不过两三合便在李孝忠、吴玠如狂风骤雨般的猛攻下丢了性命!

眼见主将如此骁勇难挡,也鼓舞了随李孝忠、吴玠奇袭敌军的敢死战士们的喊杀声也是一浪高过一浪,狠狠的撞向前面汹涌杀来的夏国兵卒,鲜红的血花在混战的人群中到处绽放,残肢横飞、嘶嚎喝骂,无数兵器锋刃划出的寒芒卷起了漫天杀气,殷红的血液很快便染红了宋夏军士卒脚下的大地。

这是场硬仗的胜负。取决于双方士卒战力的强弱、士气的高低,更为关键的则是谁能咬牙死战拼到最后一刻,战死士卒的尸骸堆积起来,残肢断臂也散落得到处都是。扑鼻的血腥味更是刺激起士兵们心中杀意。无论是宋军还是夏军,所有的人都好像发疯着魔了一般,不断的挥动武器,忘记了恐惧,也浑然不顾自己的生死,只想斩杀尽出现在眼前的所有生灵!

截止到目前为止,虽然烽燧城寨的夏军兵马要比李永奇、吴玠多出三倍有余,而且这些夏国撞令郎多是在西北险恶的环境下屡经厮杀,优胜劣汰而活到今日的恶匪凶徒,大多也都是剽悍善战、悍不畏死,可是李永奇与吴玠率军浴血搏杀,此时仍能与围将过来的敌军血战而不落下风,因为他们知道奇袭成功,在城寨外主帅萧唐的官军也要准备大举强攻了!

与此同时,萧唐眼见城寨后方有滚滚浓烟升起,城墙另一头也是喊杀喧哗声大作,他当即绰起手中錾金大枪,并厉声喝道:“全军听令,全力猛攻!”

864章 汉人学得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一连串教人听得心惊胆战的利刃入肉声响起,七八名夏军步卒头颅抛飞、拦腰截断,鲜红的血液溅满了吴玠身上衣甲,几名夏军步卒目睹眼前血腥的一幕,硬生生止住了步伐。眼见面前那个宋将难敌抵挡,他们刚心生退意,吴玠已然暴冲袭至,手中长刀挥出,又是一阵利刃割裂骨骼的闷响声起,那几员夏军步军也已然尽数毙命!

“杀!”不远处李孝忠也是抖索精神,他暴吼一声,猛虎撞入羊群也似的冲入夏军阵中,手中三棱浑铁大枪走势变幻莫测,直杀得夏军士卒挡者披糜!

蜂涌厮杀的敢死士们随着吴玠、李孝忠如惊涛骇浪般向敌军又涌去,一刻钟的功夫内便又有数百名将士倒在血泊之中,然而夏军又要与从后方奇袭而来的宋军厮杀,又要分兵据守城头死死抵挡城寨外萧唐率领大军的全力猛攻,前后死战的夏军指挥愈发混乱起来,终于有数十名宋军将士在硬弓劲弩的掩护之下,攀登上了城头!

与此同时,一声惊雷也似的巨响爆起,烽燧城寨的大门剧烈一颤,连带着讲碎石与泥土也从城门顶上簌簌掉落,外侧的撞击愈发紧促与猛烈,城门在剧烈颤动中发出吱嘎吱嘎的裂响声,从内测扣住城门那根如大腿般粗细的门闩在猛烈的撞击下也开始弯曲变形,上面的裂纹越来越多。终于又是一声巨响,城寨大门猛然间被撞得弹开,旋即又有大批宋军绰起兵刃,发出震天撼地的喊杀声蜂涌冲进了城寨之内!

城头上方的夏军撞令郎纷纷被搠倒剁翻,坠摔下去,数百余名宋军将士蜂拥聚集,在城墙上方集结,他们旋即的挽弓搭箭朝下方混战厮杀的敌军瞄准过去,他们也根本不需要觑定敌军瞄准,因为在城墙下方人头攒动,黑压压的满是夏军士卒,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射中。

在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动声中,数百只硬弓被拽得满满的,旋即又是一片凄厉的破空箭啸声忽起,数百支锋利的狼牙箭从城楼上倾泄而下,朝着下方的腹背受敌的夏军兵卒激射而去!

利箭破空而至,直如暴雨骤降,瞬间便射死射伤了三四百命敌军。趁着夏军阵形更加溃乱之际,萧唐与关胜、花荣、刘锜与靖难军众将统率宋军从城门杀入,又化作一把尖刀狠狠攮进城寨中夏军后阵!

萧唐大喝一声,斜举錾金大枪卷起凄厉的呼啸劈斩而下,锋利的枪刃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狠狠劈斩在面前一个夏军骑将手中仗着的大盾之上。“啪!”的一声巨响,整面大盾竟然碎裂开来,躲盾后的夏军骑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去势犹疾的长枪便已从他的胸膛上一掠而过,登时将他斩翻坠马!

“唏律律!”萧唐胯下的火赤块神驹又是长嘶一声,倏的仰蹄人立,碗大的铁蹄也疾如闪电般踢出。三四个夏军步卒躲闪不及,也被被狠狠的踢倒在地,旋即整个身躯在随后奔至的铁蹄下被践踏得不成人形!

夏军先是遭遇奇袭,随之宋军将士登上城池,萧唐也率领大队人马杀入寨中,寨内的守军此时早已彻底陷入混乱。很快萧唐率领骑众似烧红的利刃切割牛油一般在夏军中分波辟浪,杀出一条血路,与李孝忠、吴玠所率领的敢死士合兵一处。李孝忠立刻疾步奔到萧唐面前,并朗声说道:“萧节帅,小弟幸不辱命!”

萧唐先是向李孝忠点头示意,旋即抬头张望,眼见烽燧营寨后方熊熊火势猛烈,映得萧唐的面色也是一片彤红,而四面八方混战厮杀,宋军也已渐渐压制住了城内死守的夏军。萧唐见状,忙又对李孝忠说道:“把守此处的夏军主将何在?”

萧唐话音未落,却忽然听到身后一阵人仰马翻,他急忙回头望去,就见在城寨门口斜侧忽然杀出数百夏军骑兵,反向城寨外侧冲杀过去!

率领那支骑众的是个夏军将官手中提着一口铁背大砍刀,腰间缠绕着的流星重锤也随着战马的颠簸哗哗作响,他浑身都披挂着厚重的铁甲,将其雄壮的身躯牢牢地包裹里面,却只露出个光溜溜的脑袋,猛然间望那个夏军将官就似是一尊铁甲怪兽,而他策马骤然冲出,却正好疾奔至正率所部人马在城门口处厮杀的大刀关胜。

关胜觑见敌将忽至,他那对丹凤眼霍然睁开,手中青龙偃月刀也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凄厉的刀芒,夹杂带着尖锐的破风声,以泰山压顶之势向着那员夏将的头顶斩落过去!

哪知那员夏将夷然不惧,他也抡起手中铁背大砍刀奋力挥出,与关胜劈来的青龙偃月刀狠狠的撞在一起,骤然一声直要震破人耳膜的金铁交鸣声骤起,巨大的反震力使得关胜与那个光头夏将虎口发麻,而两人胯下战马旋即长嘶一声,已然错身而过。

关胜猛的一兜缰绳勒住战马,他提刀转身,在望向那个夏将时眸子里已是一片凛然。关胜不由得暗付道,这厮好大的力气,看来也是个劲敌!

然而那员夏将似乎并无意与关胜缠斗,他一刀荡开关胜势如惊雷的劈斩,旋即便接着冲势继续向城外杀去。与此同时,追随那夏将冲杀出来的夏军骑兵也蜂涌向关胜冲来,并嘶声怪叫着举起手中的兵器,力图尽快斩杀了这拦路的宋将!

关胜冷哼一声,手中青龙偃月刀再度化作一条咆哮旋舞的青龙,几道青光过后,鲜血便如喷泉般先是从一名夏军骑兵的颈项间喷出,寒光闪烁间,后面三四员夏军骑兵的躯体也被大刀生生斩断,热血喷溅,很快便有十几名夏军连人带马扑倒在关胜面前。可是趁着关胜与夏军缠斗,那员夏将已纵马疾驰,与他拉开数十步远的距离。

萧唐见状也有意追赶,可是在他周围还有许多负隅顽抗的夏军军卒,战马一时间疾驰不得,待冲至城寨内的刘锜、花荣等将官策马转身,打算率麾下马军拦截住那个夏将时,却见他伸手一探,铁背大砍刀被挂在马鞍得胜钩上,缠绕于腰间流星锤的一圈圈铁链也被缓缓松开,那个夏军猛将旋即奋力挥舞着流星重锤,虎虎生风、教人心悸的破风声愈来愈响,流星锤猛烈旋转的半径越来越大,在强大的惯性带起的冲击,使得那枚沉重的流星锤化作一道以那夏将为中心而激烈旋转的暴风,城门口处正要杀进城寨内的不少宋军将士躲闪不及,不是被疾速砸来的流星锤轰得脑浆迸裂,便是被那员夏将雄壮高大的烈马给踏翻撞飞!

原来率军据守此处的夏军主将吴元眼见宋军里外夹攻,从后方奇袭的宋军又甚是勇猛善战,此处烽燧城寨失守恐怕已成定居,他便打定主意趁着宋军向城寨内掩杀的功夫从斜侧冲出,伺机杀出重围与其余夏军兵马会合。而吴元刚驱骑冲至城门口处,猛然间觑见城外杀来的宋军阵中那面最为显眼的牙旗上打出的名号。

吴元双目一凝,他心中暗付道:原来要来夺回萧关的宋军主将,便是在银州、石州地界大破左厢神勇军司兵马的那个萧唐!他既然率军至此,看来也是要取河西雍凉。倒也来得好!察哥宁令也正要除了这厮,他却送上门来,也须尽快杀将出去,速去报与察哥宁令知晓才是!

吴元心中念罢,纵马冲势更疾。而在城寨内与萧唐、吴玠的李孝忠刚翻身登上匹战马,甘陇出身的他眼见忽然杀出的那个夏军猛将特征明显,登时想起一个人来,便边策马疾驰,边举起手中铁枪,指着远处吴元的背影大声喝骂道:“吴元!你这厮还算甚么西北绿林中的好汉!?身为汉家儿郎颠倒着为虎作伥,残害汉民同胞,合当千刀万剐!”

吴元隐隐听得身后有人暴喝痛骂,大概听得明白,他却啐了一口,骂道:“去你奶奶的汉家儿郎!在宋国老子受人白眼,活得没个出豁,在夏国却能穿锦袄做大官,谁能给老子好处,老子便为谁卖命!”

口中边骂着,吴元手中激烈旋转的流星重锤愈抡愈疾,连带着他身后残存的二三百名骑兵冲势更猛,旋即又有数十名没来得及防备的宋军将士被践踏撞到,或是被吴元挥动的流星锤砸得头颅破碎,当即惨死......

一自萧关起战尘,河湟隔断异乡春。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

865章 一鼓作气,连夺关寨

虽说宋军前后前后夹击,致使城寨中夏军兵马败相已呈,所有部曲都在萧唐、李孝忠、吴玠等人率领诸部军健奋力攻杀下被切割得零碎。可是趁着宋军只顾向城寨内侧涌去的,吴元若趁乱冲出城去,如出闸的猛虎一般左挡右杀,长约一丈以纯铁铸成,上附许多寸长铁钉的流星重锤忽然被他甩手抛出,砸倒七八名宋军步卒,又连带着后面许多军健一阵人仰马翻,吴元又绰起大刀策马冲杀,眼见真要被他杀出一条血路。

此时萧唐、关胜、刘锜、花荣等良将冲至城内,羁滞在乱战之中,以吴元一身奢遮的武功,又借着快马的冲势,虽然周围仍有大批宋军围将过来却也很难拦得住他。王文斌、党世英、党世雄等靖难军中将官虽然纷纷驱骑前去拦截,可是吴元先是一刀横扫,将王文斌格挡过来的长枪硬生生给砸成了弓形!

还没等党氏兄弟催骑合围截杀过来,吴元手中又是一轮,王文斌急忙策马避让,铁背大刀的刀杆重重砸在了背上,使得王文斌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旋即便从马上摔将下去!

党世英、党世雄哥俩见状连忙去救护王文斌,吴元趁机虚晃一刀,又催马泼喇喇的冲出了宋军军阵,并直往东北面逃去。

只是城寨中的夏兵此时已经快被屠戮殆尽,与吴元突围的那些骑士几乎也都陷于宋军阵中。待奔出三四里地后,吴元转身回头向后面望去,就见身后也就只剩下十余骑人马,不禁咬牙切齿,追随自己多年的江湖弟兄,以及保泰军司调拨至于自己麾下的五千兵马,此役竟几乎全都折在此处,吴元心在滴血,身上六七处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更是泊泊涌出,能从重围中学出条血路已是万分侥幸,虽然心中无比怨毒,可是吴元也只得策马狂奔,径直往萧关的方向落荒而去。

而此时烽燧城寨中已有两三千名夏军撞令郎的兵卒已经抛下手中兵器,而跪倒在地上束手就擒,其余少数负隅顽抗的兵马也完全抵挡不住萧唐所部的宋军辗压而来而声势,终于所有抵抗的夏军尽被歼灭之中,占据城寨的宋军登时爆发出排山倒海也似的欢呼声。欢呼此起彼伏,便如同澎湃的巨浪响彻云霄。

只是萧唐眼见把守此处的夏军主将剽悍勇猛,竟然能趁着宋军杀入寨中反倒突出重围,李孝忠向萧唐说了那员夏军汉将的来历,关胜也前来向萧唐报说那吴元身手也的确十分了得,而王文斌挨了那厮一击断了两根肋骨,若非党氏兄弟及时杀至,敌将又急于杀出重围只怕此时也早就成了那吴元的刀下亡魂,可是好歹现在只是伤重,所幸并无性命之虞。

萧唐宽慰王文斌数句,旋即命人将其送至军中郎中那里将歇调养后,心中又暗付道:虽然说跑了一个武勇过人的猛将,可是此役上万夏军尽灭于此,要想杀了那个唤作吴元的夏军将官,日后与夏军杀伐也有的是机会。更为关键的是重新夺回此处城寨,环绕萧关的防御工事被打开个缺口,要想攻克萧关的难度也已减小了许多......

※※※※※※※※※※※※※※※※※※

七日之后,萧关西侧另一处烽燧城寨中火光滚滚升起,关内的夏军虽然严加防备,组织兵马抵御宋军一鼓作气抢夺后萧关周遭的数处寨垒,可是萧唐所部兵马却仍在吴玠、刘锜等将官的指挥调度中士卒杀入了城寨。

由于萧关是在六盘山山口依险而立,扼守自泾河方向进入关中的同道,而周围山岭间的几处烽燧城岗、沈家台将主关隘团团围在中央,而构成牢固的屏障形成一道防御体系,然而烽燧城内多建筑在萧关的制高点上,如果是从宋国的往夏境的方向攻占关隘,攻打位置最高的城寨反而向主关口压制压制,却能俯瞰下方的关卡布局、兵马调动,或是从山林隐蔽处忽然杀出,杀得守军个措手不及。

守寨的夏军将官一面燃起放出紧急讯号,向萧关的方向求援,一面调拨兵马与宋军血战鏖斗。本来打算借助山势城垣险要御敌的夏军,在斜侧山坡上却传来一阵阵激烈的的机括扣动声,一排排从神臂弓上射出的弩箭激射如雨,使得下方夏国阵中一片哀嚎惨叫,人丛也立刻倒下了一大片。

正当寨中的夏军拥挤作一团,宋军将士也已经趁着敌军溃乱而举起手中刀枪,直向夏军兵卒冲杀了过去,狭路相逢勇者胜,然而在短兵相接的之前,猝不及防的夏军部曲早就士气动荡,随着一片片寒芒闪过,刘锜与吴玠率领的西军将士所向披靡,很快便以敌人的尸首铺出一条血路。

忽然一声惊雷也似的暴吼,有个髡发结辫的将官手举朴刀,从混战厮杀中的城头一跃而下,但见他挥刀如匹练,十几名宋军猝不及防连接被那夏将砍翻到底,顿时又激溅起一阵血雨。周围的宋军将士也前赴后继的涌杀上去,那夏军将官倒也甚为骁勇,锋利的刀刃轻易的剖开几具身躯,还有两名宋军躲闪不及,一个被斩断了臂膀,另一个被齐膝斩断右腿,各自惨嚎着倒将下去!

那个夏军将官仗着自己剽悍生猛,手中朴刀一抡,接连又剁翻十余名宋兵,旋即反倒喝令身后的夏军兵卒又向宋军猛扑过去。

可是正当此时,有道人影从宋军阵中忽然蹿出,夭矫掠至,绰着朴刀的夏军将官刚又挥刀将一名宋军手中长枪劈断,却惊觉一点寒芒直奔着自己的心窝搠来!那夏军将官急忙收刀格挡,如出洞毒蛇般的点钢枪枪尖撞在他朴刀刀刃上,摩擦出几点火星激溅,夏将手中大刀一斜,甚至接连倒退了数步。

刘锜迈动龙行虎步,方向那夏将疾冲过去,口中还冷喝道:“番贼!尚不知死!”

夏军将官闻言更怒,暴吼一声挥刀也向刘锜冲杀过去,而刘锜身法矫健,手中那杆点钢枪使得也是寒星点点、银光皪皪,在呼呼破风声他从容若定,甚至还有余力在与眼前那夏将鏖斗之际时不时一枪探出,将身旁混战厮杀的夏军步卒一个、一个的搠翻刺死!

那夏军将官反而被刘锜逼迫得连连后退,不然骤然刺来的长枪直教他防不胜放,他发觉眼前这个宋军小将枪法不带一点花招,每招每势雷厉风行,端的干脆狠厉!

夏将被逼得手忙脚乱,只得将手中朴刀挥的飞快,刘锜眼见对方手上招式已经完全失了章法,他冷哼一声,心中暗付道:为将帅者固然不易轻动,可是我初投军伍时日不久,也总要亲临战阵厮杀打熬......只是拿与这厮鸟搏杀,可还显不出我的本事!

刘锜心中念罢,手中长枪又已骤然刺去,一点寒芒准确的趁着那夏将朴刀抡过的当口疾刺而至,那夏军将官的身子猛的一顿,锋利的枪尖已经狠狠刺入他的咽喉中,脖颈一片鲜血淋漓,那夏军将官诺大的身躯还僵立在当场,却已然毙命!

866章 事出预料,夏军意外的动向

萧关周围又一处城寨被宋军夺回,夏军被杀四千多人,也几乎没有幸存者逃脱出去。如今萧关天险已不可恃,何况接连两寨被夺,夏军也损失了大量的兵力,如今形势已对萧唐一方愈有利。

在宋军攻打第三座烽燧城寨时,夏军守兵在那里并没有准备足够的守城器械,从正面、山岭间包抄过去的的宋军云集,里外足有一万五千人,敌军妄想能够据城死守,同时期盼萧关乃至北面夏国能够及时大军来援,可是萧唐也早就另设下兵马在通往那处城寨的谷道间设伏,萧关以北的夏军不来便把,如果引军来援,正可再打一场伏击战。

宋军组织勇健攀藤岭,城寨四处高坡山林上皆有弓箭手向斜下方密集的射火箭,点燃寨中木屋粮仓,柴草树木,立刻引得处处火起,致使夏国收兵军心大乱。

烈烈猓生,熊熊烈火烘烤得寨内木制的房舍浓烟滚滚,宋军待火势渐缓后立刻便从正面动猛攻撞城,小半人马被烈火焚身,余部也都烟熏火燎的夏国收兵军心动荡,战事也无前两次攻寨那般惨烈,宋军逐岭逐城的合击围杀,城内夏军节节败退收拢,且每退一步都要丢下无数具尸体。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大半夏军尽被歼灭,还有小部分坠入附近山岭悬崖,余者也皆跪地乞降,此处烽燧城寨,也重新被宋军占据控制得住。

萧关附近的几处屏障寨垒尽被宋军收复,门户大开,诸寨制高据险,遥相呼应的战略防御条件已经消失不见,萧唐只须故技重施,率部沿坐落在六盘山山口,且山势连绵、荆棘丛生的岭道迂回打击,占据萧关四面的制高点,一面再从正面向关隘动猛攻,被斩断左膀右臂的萧关虽然远比周围几处烽燧城寨防御坚固,可是以眼下这般形势而言,夺回这座宋夏边境的险关的阻力已消减了甚多。

可是正当萧唐与麾下将官商议,如何解调派兵马或以正面猛攻、或以迂回山岭包抄攻克萧关时,却有哨探的斥候急忙回来报道:自七日前开始萧关城头把守的部曲越显减少,直到今日哨探只望深山里行,越过几处乱山叠嶂,现有大队的夏军整顿兵马车仗、撤离萧关,看来是要往北面夏国境内的方向转移。

夏国的大军竟然撤退了!?

萧唐闻报心中惊愕,就算营帐中的一众将官也是面面相觑,不得其解。萧唐随即派出少量兵马趁着夜色摸上萧关墙头,果然并无一兵一卒防备,萧关内外死气沉沉,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只留下座空关,数万的兵马早就凭空消失了。

萧唐立刻率部挺进萧关,并且又派出牛皋统领轻骑探马,出关前去搜索掌握夏军的动向。五天之后,被派出的探马斥候回来报说在萧关西北面杀牛岭附近,现了大量被拆除破坏的炮具军械,看来是由于大量器械搬运不便,是以被夏军就地拆毁,便如萧关内许多被焚烧砸碎的军械残存部件一般。

只是北面被夏军掌控,牛皋所统领的游骑哨探也不便孤军深入,萧唐再次展开地图察看周围宋夏边境地势、军州的分布,按他想来夏国兵马长途奔袭,攻克夏萧关,以北又有夏国西寿保泰军司、韦州静塞军司的兵马支援、后勤补给,以北大片土地也仍处于夏国的控制之下,死守萧关不但可以控扼宋夏要害边地,在此死守也能大量消耗己方兵马人数,那么夏军为何又要轻易放弃这座险关,将萧关拱手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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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国西部军事重镇,割牛城(宋国占据时改名统安,今青海省互助土族自治县一带)。

在城内节堂中上,有员主帅据正稳坐,但见他仪表不俗,神色潇洒从容,虽然他也如节堂内两侧坐定的绝大多数夏军将领一般,将头顶刮秃,额前却蓄着一团刘海,左右还编着小辫儿垂搭过耳,两只耳朵上各带着一只金光闪闪的大耳环,可是那夏军主帅五官端正隽秀,头顶式虽然在宋国汉民看来十分违和,却也丝毫不觉得他扮相古怪丑陋。

而节堂下端坐的夏军将官各个生得剽悍粗犷,一望便知皆是杀人不眨眼的悍猛武人,可是他们在那个生得十分秀气的夏军主帅面前却连大气都不敢踹一口,神情也显得十分恭谨敬重。

而这员夏军主帅正是当今夏国皇帝李乾顺的弟弟,方今夏国军旅中的席名将的晋王察哥。

做为夏国宗室名将,察哥早在十六七岁时便曾随着夏国大将仁多保忠率军救援河湟地区反宋的吐蕃诸部,虽然于青唐峗、湟水连番惨败在宋军苗履、高永年手中,可是正值全军覆灭之际,却是由察哥一箭射杀宋将,旋即率兵反扑,反而使得宋军仓惶败走。自此一役,这个夏国皇族子裔也在夏军军旅中声名鹊起,广受官将敬重。

而后也是察哥在接连与宋军无数次攻伐中多有战功,也是他建议李乾顺效法宋军之长,另择选练蕃汉壮勇,教以强弩,并组织夏国境内诸多部族平时带弓而锄,临战分番而进。同时整顿重骑铁鹞子、山地步军步跋子部曲,因时因地灵活用兵而屡破宋军,而逐步成为掌握兵权的夏国军中头号重臣......

“察哥宁令,正如恁所料,青唐吐蕃余部在河湟地域似有动静,童贯那个阉人也不得已小心提防,西路宋军分进,而刘法那厮此时也仍率部据守于西宁州一带,似乎无意率军北进。”

察哥听属下报道,他脸上露出从容的笑意,并说道:“宋人处心积虑图谋河湟之地,也未免忒过穷兵黩武,那童贯出兵河湟取青唐,待境内人心未稳时又妄图攻我大夏,可是吐蕃各地部落领据地而治,童贯那厮虽猖狂,却也要提防我夏军联合青唐羌、吐蕃诸部攻他后路,宋军贪心不足蛇吞象,熙河开边、河湟拓土...呵呵,此时却顾此失彼,宋军倘若仍要强行再度出兵,倒也正遂了我的心意......”

察哥顿了一顿,旋即又说道:“封书信,教吐蕃诸部于喀罗川北域地界,宋军一直打算切断我大夏与河西之间的联系,可是其进势忒急,忽略了侧腹与后方,只要我军还掌控着湟州北境一带,也随时可以南下对河湟之地中被宋军掌控的地界构成威胁。宋国三路大军入侵我大夏,沿边战线的粮草军需供应量也是极大,何况雍凉、河湟等地运输补给路途艰难,亦可伺机截取宋军粮道。”

节堂中夏军将官闻言,立刻轰然领命,而此时又有人向察哥报道:“察哥宁令,东面韦州那面传来消息,攻占萧关的我军部曲已经北返,想必东路宋军那个唤作萧唐的宋将......想必又已夺回关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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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7章 不放你入关,我怎么杀你?

“察哥宁令,末将实在不明白,经恁筹谋策划,使我军顺利攻克下萧关要扼,如今为何却轻易放弃那座险关,而调兵北返?”

节堂中忽然又有一员将领沉声说道,但见他生得虎背熊腰、身形魁梧,可是身上披着的皮袄子右臂处却是空荡荡的,原来这员夏军将官正是曾奉察哥之令斜出横山奇袭临夏城,却在捉对厮杀中被萧唐擎出寒锋狼牙刀斩断了一臂的仁多乙哩。

察哥淡淡一笑,他对仁多乙哩说道:“仁多将军,那个唤作萧唐的是宋军中的后起之秀,我军儿郎之中也是你最先与他打过交道,依你所见,那萧唐又是何许人也?他的本事却又如何?”

仁多乙哩沉默片刻,忽然他站出席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并对察哥匍匐磕头,说道:“未将有败军之罪,累得察哥宁令的妙计不成,实在是汗颜无地!蒙察哥宁令宽宏大量,赦免了未将的死罪......”

还没等仁多乙哩把话说完,察哥却已微微皱眉,颇有不悦的说道:“表忠心的话不说也罢,仁多乙哩,你知道我肯继续用你,也是因为你还有用。如今宋人犯境,正是我大夏国生死存亡之际,我需要的是党项诸部儿郎不避刀畏剑,三军用命,都可各显其能,奉承谄媚的言语,又有甚么用处?”

仁多乙哩闻言滞了一滞,他急忙又连声告罪,旋即又对察哥说道:“经末将打探,听闻那萧唐是宋国河北东路大名府出身,祖上却与辽国南院萧氏有些干系。早年曾于闹市杀人,而被判了充军迭配之刑,可却得府衙留守抬举,参他在留守司做得个军官...而那萧唐在宋国地界广纳江湖中人,却也懂得些品竹调丝、吹弹歌舞的本事,做个的曲目传到汴京宋廷,讨得那童子皇帝的喜欢,这才于宋国朝堂中平步青云,接连得破格提拔。

不过此子却并非是个只懂谄媚逢迎的弄臣,他令军权征讨过宋人京西地界聚众作乱的贼军,也曾出使去得过辽国,前些时日银州巧便寨等部族入宋境劫掠,也尽皆是被那厮统兵清剿。未将奉察哥宁令钧旨奇袭临夏城,截或东路宋军粮草辎重,本来可成大事,却也是因为那厮忽发奇兵攻击未将本阵,致使我军溃乱而功败垂成......追随那厮的也有许多能人,他年纪轻轻却知兵事能谋断,而且一身武勇难挡,末将也不及他,加以时日,只怕也将会是我夏国一劲敌。”

“这就是了......”

察哥轻轻颔首,他忽然又缓缓站起身来,说道:“狄青、种世衡、王韶、种谔、种师道......我大夏与宋廷历经百年战事,那些人物也都曾累害我夏国子民,在宋国边庭位高权重的名将重臣,而如今西军中有名将刘法,前方败我军于古骨龙、仁多泉,便是我也须常避其锋,也使得我夏军儿郎敬畏唤他做天生神将,却也是手上沾满我党项儿郎鲜血的死仇劲敌,此番我调度西路各处监军司会集于河湟之地,不止是要抵御外辱,如果能觑个时机除了我夏国的心腹之患,也必然能教宋军各部都震动恐惧...至于那萧唐于银、夏之地大破左厢神勇军司,如今更是率部西进要争功争名。萧关虽地势险要,可是如今西路宋军主战场在朔方、雍凉之地,占萧关虽能控扼住关中西北方向的关口,可现在形同鸡肋,得之亦可,弃之也对我军形不成甚么威胁......就让那萧唐重夺余威狭威西进便是,否则他不入河湟,我又则能有机会也一并除掉那个我军日后的隐患?”

察哥悠然说罢,旋即又转头望向跪倒在地的仁多乙哩,说道:“仁多将军,如今宋军童贯好大喜功,以为能够东克横山、西占河湟,也正可诱宋军深入再以地利伏击歼灭,至于萧唐所统领的那路宋军......待其西进之时,那么离你戴罪立功的时日,便也不远了。”

仁多乙哩闻言,立刻又向察哥拜道:“未将必定一雪前耻,好教那萧唐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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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在萧关那边,萧唐虽然对于大军主动撤退的举动感到匪夷所思,但是经过许贯忠、萧嘉穗等心腹谋士推敲思量,也想到了夏军甚有可能是故意布疑阵诱使萧唐所部人马深入夏境,敌方兵马甚众,就算北返撤退涉,萧唐统领兵马迅速追击,应该也能追赶得上,可是敌退我追,却也甚有可能落入敌军布好的埋伏之中。如今宋军三路大军齐攻,夏国在战略、战役上也很擅长有计划的放弃一些关隘,以引诱敌人行进至预定的地区予以歼灭,致使宋军兵力大量消耗,士气疲劳沮丧,而陷于不利的局势,而对方却能借助地利的优势,再集中兵力歼灭己方兵马。

是以经过一番筹谋之后,萧唐决定派军吏前往镇戎军治下周围几处军州,调派其他部曲的宋军前来接管把守萧关,而己方人马并没有选择贸然从萧关杀出深入夏境追击敌军,而是选择向西南迂回,途径宋国治下的新会州、兰州等州府,先行去与童贯、刘法所部的西军部曲会合。

一路上萧唐统领兵马昼伏夜行,另派几支轻骑斥候已然在周围险要去处游骑哨探,知道大军行至与夏国隔河对持的兰州治下东关堡附近,宋军兵马安营扎寨,于中军扎好大帐,各部曲也在周围设置了密密排布的鹿角、陷阱、拒马枪,虽然连营内一片忙碌,可是各部曲兵马行事井然有序。

入夜时分,天空中月光皎洁、星河灿烂,而正当宋军刚扎下营寨,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在远方却忽然有一支响箭呼啸射去,直穿夜空,尖锐的破风声也在河间谷地隐隐回荡,鸣镝响箭的破风呼啸声未绝,忽然又闻蹄声如雷,大批骑兵如蚁群一般滚滚而来,直似一团乌云在顷刻间淹没了大地。

忽然在那队骑阵中燃起又一个火把,迅速又有无数只火把被点燃,火光之下,一张张杀气腾腾的脸庞,所有的夏军骑士眸中都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杀!”

一员夏军将官将长矛向前狠狠一刺,一马当先驱骑狂奔。身后的夏国马军轰然回应,但闻声如惊雷,数千只铁蹄搅起漫天尘土,化作滚滚铁流往前冲刺,前面的一排骑兵将直指夜空的骑矛平举,几百支锋利的长矛锋尖刺形成了一片钢铁森林,后几排的骑兵也将手中磨得锃亮的马刀高高举起,在两翼的轻骑兵也擎出骑弓,皆尽将弓弦拽得满满的,并且向宋军的连营的方向瞄准过去。

忽然杀出这群夏军骑众动静甚大,营寨内宋军将士也立刻察觉到有敌军偷袭,诸部将官也连忙组织麾下部曲阻止反击,而萧唐得报后立刻奔出帅帐,与花荣、牛皋等心腹兄弟披甲上马准备与夏军厮杀。

可是当萧唐听闻营寨外的喊杀声震天撼地,他心中却不由疑惑道;兰州地界以北有许多夏军部队防备,忽然杀出一支马军奇袭也不稀奇......可是对方若想劫营,也须趁着夜色忽然攻来,却又为何恁般大张旗鼓,仿佛是生怕我军兵马不知有敌军前来偷袭?

868章 挑衅?试探?敌军的目的

“呜~~~~~”号角长鸣,雄浑悠长的号角与连绵不绝芦叶胡笳声中,但见夏军竖起的牙旗下卷起一片乌云,党项骑众荡起漫天杀气。个个髡发结辫、发搭齐肩的夏军劲骑头顶铁打兜鍪,身着依襟左掩皮袄上披连环铁铠,奔驰骏马上的骑射军健手绰羊角弓攒沙柳箭,远远望去就见无数的小黑点密集而汇集成一团。

夏国骑军汇聚的滚滚铁骑狂潮翻涌狂奔,铺天盖地的向萧唐所部宋军席卷而去。而在宋军连营阵中,王进眯眼打量着汹涌杀来的夏国骑众,旋即高声喝令道:“靖难军诸部将官听令,教弓弩手伏于连营拒马鹿角后侧,听我号令一并齐射!”

此时萧唐、刘仲武、姚平仲等宋军将领也各自策马率部奔至连营阵前,刘仲武见夏军来得凶猛,也断然喝令道:“西军诸部布偃月阵,准备拒敌!”

西军、靖难军以及关胜、呼延灼所部军州治下禁军所部军官立刻摇动军旗、擂起战鼓,三军将士也立即行动起来,萧唐麾下这些宋军部曲训练有素,布阵的速度也是极快。当夏军骑兵形成的滚滚洪流铁骑刚冲至宋军营寨五六百米的距离时,宋军各部步军之中已经布下层层长枪大盾,弓弩手也都在所部将官的指挥下排成阵势,并且拈着箭矢将手指勾在弓弦之上,只待所部将校一声令下,便立刻要对来袭的夏军兵马倾射出箭雨。

萧唐与刘仲武、刘锜、姚平仲等西军将领押阵督战,忽然却听见得斜后侧又传来一阵滚滚马蹄声,于宋军连营的西南面也忽然撞出一彪夏国骑兵,人马如潮,数千匹健马也紧促的叩击着地面发出激烈的轰鸣声,使得大地也似在战栗颤抖,并且也骤然向宋军连营疾冲过去!

萧唐见状冷哼一声,也丝毫不见慌乱,麾下的宋军诸部已在将领各部将领的指挥下迅速地排列成阵势。就算那两支人数接近万人的骑兵队伍呼啸杀来,可是己方大阵中无数弓弩斜指,枪林刀阵森然,所有的宋军将士也都夷然不惧,而且于营寨四周也早就布下层层拒马鹿角。饶是夏国马军的冲击之势如惊雷狂涛,可是这般的冲锋势头倘若想直接平趟碾压过己方早就严阵以待的层层阵列,这无疑也是痴人说梦。

又过了片刻,夏军骑阵之中先有千余人的先锋渐渐与后阵马军拉开距离,慢慢形成了一个锲形箭头的冲击阵型,距离宋军营寨越来越近。宋军营寨之中王进得了萧唐的军令,眼见敌骑堪堪冲进己方弓弩手的射程范围之内,当即一声令下,暴喝道:“放箭!”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一连串让人听得发憷心悸的箭啸破风的声音骤然响起,数千枝枝利箭一并腾空所发出的嗡鸣声在半空中回荡,立刻又化成一阵闪耀着寒芒的利矢箭雨,劈头盖脸的便向冲在最前面的夏军骑阵落将下来!

催骑疾驰的夏军骑兵自可举起手中圆盾护住要害,可是在宋军第一轮箭雨打击下仍有许多人被射中,夏国骑阵之中发出了一阵惊呼惨嚎的,旋即两百多名夏军骑士一头从颠簸的马背上栽落下来,中了箭的战马也在长嘶悲鸣,旋即重重扑倒在地上,又扬起了一大片烟尘。

在冲杀至宋军阵中与敌军短兵相接之前,随着都团练王进的号令弓弩手又射出了一轮箭雨,弓弦绷紧的嗡鸣声再度响起,霎时间,数千支锋利的狼牙箭簇破空而起,并在空中疾行百余步的距离后,形成一片锐利的尖啸声的瀑雨从天上扎落下来,顷刻间又降临在夏军骑阵的头顶。

夏军奔头的骑阵中又撂下了许多尸体,可是狂奔如雷的冲势不减,此时前阵劲骑已经冲到了营寨前方数立起的一片拒马枪林之前,前阵的宋军步卒几乎已经能觑清冲在最前面夏军骑士的狰狞面孔,可是就在此时,奔腾的夏军骑阵竟然齐刷刷地掉头转向,他们堪堪擦过营寨的边缘,划着一道弧形迂回反向宋军营寨的左翼,鹿角拒马相对正面布置较少的方向扑去。

看来统率这些夏军骑兵的将官也深知所部人马大多都是装甲相对铁甲重骑更为简陋的轻骑兵,正要发挥出其机动性强、作战灵活的优势,而不会与早就好整以暇的宋军步军大阵正面硬碰。

萧唐也早就料到了敌方甚有可能借着战马的冲势声东击西,从而搅乱己方军阵的部署。可是自己麾下刘仲武、刘锜、姚平仲、吴玠等西军将官都是能攻善守,极擅统兵指挥的良将之才,牛皋、党世英、党世雄、王文斌、李永奇等靖难军将官如今的临阵经验也十分丰富,三军众志成城,又怎会因夏军骑兵的几轮冲锋而先行慌乱了手脚?

宋军营寨前后两翼部下密集的阵形滴水不流,虽然夏军劲骑洪向左翼席卷而去,前列密集的长枪阵势屹立如山,同样从后阵又射来密集的箭矢。夏军骑士擎起的角弓也向宋军排出的军阵骤然射去,一支支狼牙箭刺穿许多宋军步卒的躯体,锋利的箭簇从军卒身后窜出,又绽放起朵朵鲜艳的血花,中箭的宋军将士旋即接连直挺挺的栽倒在地。纵骑驰骋的夏军骑兵中箭者也先后从战马上坠将下去,身后滚滚劲骑仍如洪流一般涌来,将那些坠马的同僚践踏在马蹄之下,很快的便也没了声息。

前面冲锋的这数千夏军骑兵不过都是幌子......萧唐心中刚暗自念罢,紧随其后另一拨夏军骑众便策马越过侧翼的鹿角拒马,仍是急促的策马前驱,在与宋军侧翼的步军方阵摩擦时他们手绰的马刀也借着战马的冲势向宋军兵卒拖去!前阵一些宋军长枪手的身躯被利刃划过,可是更多的宋军枪手一并探出手中长枪尽朝着奔驰到近身处的夏兵搠去,但凡是被刺中坠将下马的夏军骑士旋即又见无数长枪探来,在顷刻间便已被乱枪搠死。

夏军骑众的这种侧翼迂回打击虽然避免己方兵马大规模死伤,可是宋军密集的阵形兀自巍然不动,虽然周围敌军骑兵化作洪流催马驰骋,紧促的马蹄声也如滚滚雷霆一般,可是却仍无法直接突入敌营。

这伙敌军到底打得甚么主意?

萧唐眉头紧皱,一时不得其解,通过这些时日接连与敌军的几场大战,萧唐也能深切体会到夏国军队作战的风格,夏人用兵除了多立虚寨,设伏兵包敌,常好使用诱使宋军进入己方包围的战术之外,在进攻失利后的情况下也会选择立即撤退而不是战至一兵一卒,虽然不少西军将领讥笑夏人“不耻奔遁”。可是那些夏军兵马除了能够凶悍的战斗,亦然也可以灵活地运用逃跑战略,几乎不会坚持做无谓的牺牲。

然而眼下夏军多是轻骑兵马,也无法利用战马的冲势冲散己方排布下的兵马方阵,数路劲骑也只顾绕着宋军营寨施展弓马骑射,并时不时摩擦撞向己方严阵以待的步兵方阵,如此看来倒不像是要与自己麾下兵马决一死战,既像是在试探,却又似在挑衅。

无论敌军的目的为何,现在既然杀到了自己的眼前,也总要教这拨夏军骑众伤筋动骨、大伤元气,萧唐心中念罢,旋即朗声喝道:“牛皋、关胜、吴玠听令,统领马军做好准备,待我下令时立即率骑兵出阵,截击夏贼!”

869章 西宁州,童贯,刘法

在宋军营寨左翼死伤枕藉,双方已经损失了上千的人马。而夏军骑阵中绵延的号角声再次响起,迂回攻击阵营侧翼的尚骑众忽然拨马后退,似乎是要重新组织阵型再次向宋军发动冲击。

可是正当夏军先锋骑众驾马兜了个圈子,正要与敌军营寨拉开些距离整顿队列之时,却见宋军中打起的牙旗一展,左翼本来密集的方阵迅速拉开距离,震耳欲聋的铁蹄声乍起,数队宋军劲骑忽然从营寨中疾窜而出,硬生生拦截住了那支夏军先锋骑阵的去路。平举的骑枪贯穿数十个猝不及防的夏军骑士,锋刃冰寒的马刀旋即上下翻飞,在夏军中翻涌起一阵血浪,血肉与断肢齐飞,战马的悲嘶与士卒的惨叫在顷刻间响彻夜空!这次是夏军主动撩拨搦战,似乎却又不肯硬打硬拼,而且论兵力对方也并没有占据压倒性的优势。萧唐自问如今麾下各部将官临战的指挥能力、战场上随机应变的本能、以及各部兵马的作战素质,便是主动向这群夏军反守为攻,也不会落了下风。

眼见宋军大阵阵势一变,其余几队夏军骑众立刻又如群狼一般涌去一面就应己部先锋人马,一面企图宋军奔将出营寨的马军。在烟尘蹄声夏军骑士越来越近,为首的一员将官大喝一声,手上擎弓引箭,在催马疾驰的同时开弓如满月,虽然胯下战马剧烈颠簸,可是那员夏军的身子稳如泰山,只打眼一瞧便已出他这个在马背上长大的游牧骑将驰射的本事。

在那员夏军骑将身后,数千骑士也都纷纷开弓拈箭,趁着与宋军的骑兵短兵相接之前,试图先射出几轮箭雨杀伤敌军。

然而此时在宋军大阵之中,随着王进一声令下,靖难军将士手中长弓弓弦又发出一阵阵急促的绷响声,一抡箭雨骤然激射,又朝着纵马开弓引箭的夏军骑士洒落下去!而与此同时,宋军阵中冲出的一拨轻骑在花荣与燕云骑射的率领下反向夏军骑众直冲过去,率领麾下侧让躲避宋军大阵中攒射箭雨的夏军将领惊觉眼前又有无数寒芒闪耀,疾速飞来的箭簇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转瞬之间便已经袭至眼前!

那夏军将领满脸的不可置信,党项诸部多是自小能骑得劣马、开得硬弓的马上儿郎,他也自诩弓马的本事甚为了得,可是眼前统领那一支马军且驰且射的玉面宋将从绰弓、引弦、觑定、放箭的动作端的干净利落,连同他身后那十几名弓骑兵走马开弓精准的手段只怕还要胜过自己!

那名夏军将领张口欲呼,而花荣射出的利箭却就在这时狠狠刺进他口中,鲜艳的血花从那夏将后脑绽放开来,簇尖锋利的羽箭也从他的后脑贯穿探出!

羽箭呼啸,又是一片人嚎马嘶声响起。一时间不知道不知又有多少的夏军骑士被射落马下。无论被截击的夏骑先锋,还是其余围绕着宋军大寨狂奔的马军骑众,在宋军猛烈的反击下又折损了不少兵马。而此时距离宋军营寨八九百步开外,统领夏军骑众忽然向萧唐驻扎的营寨发动奇袭的主将冷眼注视着眼前的战局,他冷哼了一声,说道:“受那萧唐统领而西进的步军阵容严谨,马军也多是能骑善射的精兵,还须早些报于察哥宁令知晓......”

那名夏军主将说罢,旋即又立刻对身边一名佐将下令道:“传令下去,教各部人马收兵!”

那名佐将闻言一怔,说道:“隈才将军,咱们这就撤了?宋狗可恶,我等若是此时撤退,只怕又要撂下不少儿郎的性命。”

夏军主将斜眼乜向那员佐将,说道:“你懂甚么?我等此行前来以摸清这萧唐所部宋军的底细为主,奉察哥宁令钧旨,卓啰和南、西寿保泰、右厢朝顺等几处军司袭扰宋军为主,不必硬战死拼到底。既然这拨宋军意图西进,入了河湟便是我夏人的地盘,要杀尽这些宋狗,也须教那厮们逃无可逃!”

佐将闻言讷讷的连声称是,旋即又传令不远处的军吏吹起号角。在宋军营寨周围驱骑驰骋的夏军各部骑众闻得牛角号声之后也立刻收拢阵型,开始向北面驱骑驰骋而去。

“杀!”混战牛皋一声厉叱,左手绰着的四楞镔铁锏猛的荡开迎面敌将劈来的大斧,旋即手中铁锏猛抡,一蓬血雨夹杂着脑浆飞溅,登时将一个夏军骑将毙于马下。牛皋正杀得性起时,却见混战中的敌军忽然调转马头,向北面疾驰而去,他本来正待率部催骑前去追赶,却听见己方大寨中鸣金声大作,也只得意犹未尽的一甩被鲜血浸染的铁锏,并统领所部人马回去向萧唐交令。

“萧节帅,夏军以往与我军杀伐时,最好采用诱敌深入、围而歼之的战法。这拨敌骑来的蹊跷,恐怕也是要诱使我军冒进。”

连营之中,在边庭战争阅历极为丰富的刘仲武眉正向萧唐说道。而在一旁萧嘉穗剑眉微蹙,也沉吟道:“这万余的骑兵倒更像是要来探明虚实,我军方至兰州,还没到西面战事最为激烈的去处,看来却也已被夏军给盯上了......”

“敌众动向虽然眼下尚不明了,我等终不能自乱了阵脚。况且夏军来与不来,我等依然仍要西进河湟,以不变应万变,只能等着看那厮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便是。”

萧唐沉声说罢,可是他没由来的却又感到一阵心绪不宁,自从他率部重夺萧关伊始,便感觉到夏军的动向变得愈发不可捉摸。用兵以持重为贵,盖知彼知己,可是现在敌势叵测,对方到底又有甚么打算?

眼下还须尽快赶至西宁州,先与童贯、刘法所部西军宋军会合之后,再思量出破敌良策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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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大宋边庭西陲的军事重镇西宁州内外车马隆隆而行,数千禁军部曲押送着载满辎重粮草的驮骡车仗进进出出,还有数万民役搬运着军资器械,天气也愈发寒冷起来,干着体力活的民壮口中都喷吐出了浓浓的白气,时不时一阵朔风吹过,无论军健役夫,也都不由冻得抖若筛糠。

刘法口中也呵出了一股白气,他将披在身上的那领赤红如血的斗篷又裹紧了些,并策马径直往西宁州内的军司节堂踱去。城内军健望见在西军中威望甚高的刘法无不恭立行礼,刘法颔首示意,虽然神情甚是从容,可是心中却甚是疑惑。

前些时日刘法统领鄜延路、泾原路下辖的几路西军部曲与夏军交锋有胜有负,因为夏军兵马调动频繁,刘法眼下也正忙于调拨兵马驻守震武城等宋军新筑的城垒以挟制夏国。可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童贯却遣军吏接连来召唤刘法,说有要紧军议商议。

童贯身兼陕西、河东、河北宣抚使,官拜太傅,又是此番宋夏合战的统帅人物,刘法自然也违背不得他的旨意,只不过经过连日杀伐三军疲倦,现在也正是要休养整顿的时候,刘法心中也不由付道:那童贯在此时说有要紧军情商议,到底又是何事?

870章 媪相钧旨,转取朔方

“董宣帅有旨,传熙河经略使刘法觐见!”

西宁州宣帅衙司节堂内忽然传来一阵高喊声,节堂内外全身铁铠披挂,甚是威武的西军亲卫的传令声此起彼伏,刘法听罢却暗自冷哼一声,好歹没有将心中的不悦显露在脸上。

这些军健本来都是西军的儿郎,可是现在愈发像是童贯的私兵了......

刘法心中暗自念道,对于童贯分化西军,企图扶持自己的亲信取代老种经略相公的举动,西军中地位尊崇的将领里面刘法无疑也是最为深恶痛绝的一个,西军镇守国家边庭,从大宋立国时起就已涌现出无数将门,且累代皆有将种为国效力,而童贯却使出各种手段,加紧对西军的掌控,与其说是为国尽忠,莫不如说那媪相直把这支大宋最为精锐的军队相当做自家私军使唤,以借此来成就他的功业。

为将者,临危受命而不避刀剑,却也要避忌因好大喜功而穷兵黩武,这些事旁人不懂,可是身经百战的刘法却不会不明白。

而刘法为人刚正,不善于阿谀逢迎,说起军中的威名,他甚至还要大过曾改任文官,还遭蔡京打压而列入党籍,被朝廷屏废十年的种师道,可是刘法却任愿拥护在西军中德高望重的种师道为西军领军人物,这些事情,童贯也自然清楚的很。

为名为权,以往多少次不该打的仗童贯也要强行挑起战事,可是如今宋军发三路大军伐夏,一来夏国在前番宋夏战争历经平夏城大败,又被宋军沿鄜延、河东和麟府三路筑城设堡连成一道的战线而不得已遣使谢罪、请命乞和,可近些年来夏人犯边境屠杀劫掠宋民愈发频繁,二来取西夏屏障之地的时机已经成熟,现在也是需要三军上下同心协力的时候,是以刘法即便对童贯挟势弄权的行径颇有微词,可是在其帐前听命也一直兢兢业业,绝不至有半点怠慢。

西宁州城内满是禁军戎卫,气象一片萧杀,而节堂内却是布置华丽,巧如范金、精比琢玉的香炉,袅袅升起氤氲青烟,周围墙壁、檀木桌椅上也尽有珐琅珠帘摆设。几个仆役小厮、丫鬟使女在节堂内的回廊进进出出,见到刘法时也都连忙点头哈腰、恭身见礼。

待刘法行至节堂内正厅门口处,两排还分列着许多的戎卫士卒。有个军官从忙从行列中走出,并上前向刘法见礼,告了声得罪,刘法亦不动声色的摘下腰间佩剑,并交予那个军官手中,旋即便迈步向厅内走去。

“刘将军这些时日劳苦,震武城那边夏军可有甚么动静?”

待刘法进入厅堂之内,绕过了屏风,立刻便瞧见身材高大魁梧,神情甚是威严的童贯长身而起,并且对刘法朗声笑道。

不得不说这个统军达二十余年之久的权宦也的确颇有大将之风,虽然平日童贯周围不缺仆役下人使唤,可是戎马岁月练就得他一身强筋健骨,举手投足间也带着一股统军主帅的威严气度。而童贯与行伍官将打交道时日久了,言语也端的直接干练,他只客套一句,便立刻向刘法问及前线军情。

“好教童宣帅知晓,自夏军前番集结重兵猛攻震武城,未将率军杀至而迫使敌军退却之后,未将也已调派人手,接管了伤重的孟知军把守震武城。这些时日夏军偃旗息鼓,并没有甚么大动作...只不过挚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相博,弭耳俯伏,夏军既然调拨数路监军司兵马,想必也是打算麻痹我军,伺机而后发,我军也须谨之慎之才是......”

刘法先是向童贯见过礼,旋即不卑不亢的向他娓娓报道,可是当刘法那眼角余光一乜,瞧见厅堂旁边正襟危坐的高瘦将领,以及在那将领身后恭谨侍立,年纪约莫二十余岁大的青年将官之后,他的脸色不由得又是一沉。

因为与童贯同处于厅堂之内的那两个将官同样是西军出身的一对父子,一个是官居泰宁军节度观察留后、相州观察使刘延庆,而站在他老子身后年纪较轻的那个,则是现任鄜延路兵马都监,刘延庆的次子刘光世。

虽然刘法积累战功,现在又转迁回熙河路经略安抚使,可是这个刘延庆旋即又官授为鄜延路兵马总管,刘光世也在鄜延路帅司担任兵马都监,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刘延庆、刘光世父子二人经童贯经手而分化了刘法的兵权。更何况刘法统军许多年,形形色色、性情不一的人物也都见得多了,虽然刘延庆以往与夏军作战也比较勇猛,可是按眼光老道的刘法看来,此人色厉内茬、御下不严,打顺风仗时虽然敢于争先,却并不是个能够打硬仗的骁将。

可是偏偏童贯对刘延庆甚是看重,无外乎也是因为他遵从自己在西军为尊罢了。

童贯管领军权,刘法尚需给他几分薄面,可是对刘延庆他也只是面色冷然着微微点头,便算是打过了招呼。刘延庆见状脸上登时也显露出几分愠色,只是童宣帅也在此间,矗立在自己眼前的还是在大宋西军声名如雷贯耳的天生神将,是以刘延庆虽然甚是不悦,却也不敢当面发作。而恭立在刘延庆身后的刘光世如今资历尚浅,在节堂中的又尽是在西军中位高权重的人物,是以他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只是站在他老子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并时不时把眼偷瞄这几个军中大员的面色。

只略客套了几句,刘法便又向童贯问道:“未将奉童宣帅钧旨前来进见,却不知童宣帅因何事传唤未将?”

童贯背负双手,站在帅案之后,操起洪钟般的嗓门说道:“刘将军,如今我部人马已休整过一段时日,此时也该有所动弹了!咱家蒙圣上恩宠,统管三路大军北伐,老种小种相公统率陕西诸路西军部曲筑席苇城、夺臧底城,便是萧唐那军中后生接管东路禁军,也曾大败夏贼左厢兵马,如今我西军大军却被夏军以地利之便拒于湟水,而不得寸进。咱家便打算唤你率军北进,先取朔方,而教据守河湟夏贼首尾不能相顾,以成功业。”

刘法闻言脸上却骤然变色,他立刻向童贯拱手说道:“童宣帅,万万不可!”

871章 君自言必成功,今难之,何也?

听刘法出言劝阻,童贯的面色很明显的一沉,他冷声说道:“我大宋与夏贼断断续续战了百余年,前番由平夏城以北占南牟附近,而侵吞了天都山监军司把守要寨,攻克夏贼攻横山诸堡指日可待,而我西路大军合当趁势入河湟、取朔方,正可一蹴而就尽收夏土屏障之地!

夏自平夏之败请命乞和,叵耐前番辽国插手干预,某家早一举平灭夏贼。而近年来辽主昏聩无道,国中女直诸部于辽东起事立国号为金,辽国无暇西顾,某家生逢其时,若能趁此良机收复夏土,一解我大宋百年边患,与诸位相公身前能封侯、身后当庙食,共立不世之功。刘将军,如今夏军忌惮我军声势,不敢大弄,此时不正该趁势进逼夏国腹地?”

刘法心中暗骂一声,心说童贯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可是后半句才透漏出了他心中的真正想法,平定大宋西北边陲百余年的边患,而立不世之功,那么本来就手握大宋军政大权的童贯,朝中地位必然会尊崇到无以复加。

可是仗却不是这么打的。

童贯打算发兵去攻打的朔方之地,原来为大唐在西北地区为防御突厥汗国而设天宝十节度之一的朔方藩镇,治所位于灵州(今宁夏吴忠市境内),如今已经被夏国更名为西平府,也是位处于夏国国都兴庆府通往各路军州的要扼地带,而现在西路宋军筑震武城、攻克仁多泉城的地域位于河湟谷地东部,派兵奔袭朔方需要跋涉一千三百多公里,东北面是一望无际、人烟罕至的腾格里沙漠,中间还有数路夏军监军司层层把守,贸然往夏国腹地杀去,这岂不是往敌军的包围里面钻?

更何况刘法已经闻报得知,夏国晋王察哥,也率部西进,统领各部监军司主将前来与西路宋军对持抗衡。

久与夏军征战杀伐的刘法深知察哥用兵筹谋,很难使得敌人捉摸清楚,可谓是夏国军中的第一大劲敌。如果西路宋军贸然轻动,进取西夏腹地,他又怎会放过这等千载难逢的良机?

刘法心中念罢,忙又向童贯劝道:“童宣帅,夏贼虽然看似收缩兵马,避免与我军正面一决雌雄,正所谓疑似之迹、不可不察,如今我三路大宋合民役、厢军以及其他州府军司协同的部曲数十万众,可是其中西军精兵只有十余万,如今战线绵延逾过两千余里,我军一来要进占夏国边庭军镇要地,二来又要提防夏贼发奇兵攻打我军后路,兵马人数已是捉襟见肘。

未将以为我军仍须以修堡砦建军寨之法,步步为营、缓图蚕食夏境,何况夏军如今元气未伤,而我军连日征战人困马乏,贸然出兵只怕反会着了敌军的道,胜算定然不大。望童宣帅三思,破敌良策还须从长计议才是。”

童贯板着面孔,重重哼了一声,又道:“缓图缓图,自某家奉朝廷旨意至边庭监军西北伊始,与夏国已经打了二十多年的仗了!某家生受官家隆恩,而夏贼为祸至今,直教某家却之不敬、受之有愧,誓要靖平西陲,以安兆民。庶不负朝廷委用。

而我大宋粮草军资充足,将士士气高昂,三军用命,趁着辽人国内女直诸部谋反而无暇干涉,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正要一鼓作气取敌腹地,使得夏军上下震怖,不出数年也必然能够平定狄羌、恢我朔边!刘将军,你是身经百战的宿将,也须知兵者诡道,为将者见机而作,自有法度的道理,趁着某家在此与夏贼几路监军司兵马,你率兵斜渡湟水,取敌朔方,兵家攻伐难有定数,刘将军却又如何料定此法不能成事?”

虽然童贯面沉如水,已然甚是不悦,可是涉及到了自己麾下数万儿郎的性命,本来在军中颇具威严声势的刘法也立刻把头一扬,又高声说道:“宣帅钧旨,未将本当奉命向前,可是多算胜、少算不胜,一旦我军取朔方之事教夏军察觉,遭敌伏击围攻时,不止会挫了锐气,不知又有多少行伍儿郎要枉死沙场,届时夏军趁虚而入,恐怕首尾难顾的反而会是我军兵马!是以未将斗胆,兵家大事,还望宣帅切莫草率决断!”

童贯闻言更怒,脸色已是难看至极!刹那间,他又想起以刘法为代表的那些西军将领,对于自己的调遣任命一向都是敷衍推托。在西军中的权柄愈发势大之后,童贯即刻力主出兵讨伐夏国,也知道虽然夏军诸部善战勇猛,可是如今独木难支,只要西军部曲三军用命,若想平灭夏国而成就自己的不世之功也是指日可待,可是这场战争最重要的前提便是:西军的指挥权必须要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至于自己忽下决断,出兵取夏国朔方西平府的胜算到底有多小,童贯与刘法看待他的概率也十分不一致,还有的便是在童贯看来,这个赌值得一搏,而且他也赌得起;可是按刘法来看,这次出兵征讨甚有可能白白牺牲掉无数军中儿郎的性命,然而胜算微乎其微,根本就没有必要冒奇险而贸然轻动。

何况童贯在召唤刘法前来商议之前,他也早就已经想得十分清楚,不管这次取西夏朔方的兵家计划是否会彻底失败,可是他仍然有能力使得自己收益颇丰的一方。

而眼见刘法脸上愠色也愈发明显,对自己所下的军令也敢顶撞冒犯,童贯心中反倒更加确定此番他威逼刘法率军出征,对自己而言却是个无论怎样尽可获利的妙法。

念及至此,童贯脸上的怒意反倒渐渐散去,他定定的看着刘法,并且一字一句的说道:“刘将军...当时我等誓师北伐、征讨夏贼时,你官复熙河经略使,又向官家直言说夏贼势蹙,定然能够成功,必然能一举成功,教夏贼尽失河湟、横山之地,可是如今不得寸进,又直言攻伐夏贼难以获胜,这......却又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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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事多.......仓促码完这章也不是很满意,因为涉及到史实记载,人物结合史载事迹的动机、矛盾感觉忒过敷衍了事,删了大多篇幅重写,加快进度,尽量保证今日第二更.........

872章 皮面上的将帅,骨子里的权奸

童贯忽然把话音放得十分低沉,往日与西军中行伍官将接触时,言行举止瞧去都甚是豪迈快当的童媪相此时一对招子中满是股阴狠,仿佛在这个时候才显露出他这个能与梁师成、杨戬等天子身边阉臣,同样亦能在朝中呼风唤雨的权宦本色。

童贯如此说罢,又见其是这般脸色,饶是在尸山血海中出入了几遭的刘法也不禁神色立变。童贯能掌军权二十余年,甚至还能笼络不少以桀骜不驯而闻名的西军将领,当真是因为他善于统兵打仗,且为人阔达有度量,而使得无数军旅儿郎待他十分敬重?

然而二十多年里征讨夏国党项、青唐诸羌、河湟吐蕃期间的大小战役当中,出谋划策、指挥兵马的大多都是西军所部能征善战的将才,童贯身居高位、事不亲为,需要他出手时几乎都是集中优势兵力以强凌弱,其战绩虐菜可以、硬仗没有,只靠装出副豪迈状再学着军中直爽的儿郎骂几句粗言俚语,又如何能教西军众将敬服?

可是在童贯的背后,却有官家在为他撑腰。

大宋以文制武,权掌枢密院的大多也都是些文臣,似童贯这种权宦监军的身份开始涉足兵事,谋划战略,吩咐各路将帅执行乃至常态,就算在期间发生分歧,武将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之下也只能乖乖执行,否则被罢黜功名,甚至被判个迭配流刑也是屡见不鲜。

童贯这个阉厮,如今到底还是原形毕露,他图穷匕见,这又要威逼着我不得不出兵啊......

而就在这个时候,坐在一旁的刘延庆也搭腔说道:“刘将军,我大宋王师三路齐发,童宣帅如今统领兵马虎踞西宁,与西面夏军遥相对持,老种相公率军进至统万城,夏国门户屏障唾手可得。刘将军取朔方之地,胜则切断夏军横山前线与夏国兴庆府、定、静、怀、顺几州之间的联系,就算战况不利,亦可率部南下与秦凤路我军部曲会合,而不至受重挫。我等国家将官食朝廷俸禄,如今合当尽忠竭力,进用于国。届时立得大功,朝廷也必将重加录用......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刘将军乃是我西军名将,童宣帅这才委以重任托付,此正英雄用武之地,而最适合率军取朔方之人,也非刘将军莫属啊。”

刘法听罢心中更是忿怒,他重重的哼了一声,斜眼向刘延庆乜将过去,冷声说道:“刘延庆,你道我便是畏刀避剑、贪生怕死的?若说蒙童宣帅看重,我瞧你倒更能讨上官欢喜,怎么不见你争先请命,却只顾在此处卖弄口舌?”

刘延庆虽然在西军权斗之中投倒向童贯一方,可是确实也是个数从西伐,屡立战功的世代将门,即便在西军中的战功与威望他都与刘法相距太远,可是听刘法丝毫不加以掩饰的当面讥讽,直恼的刘延庆当即面露怒色,并蹭的站起身来,喝道:“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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