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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士客栈》


第一章 风月怨毒

什么是术士?术士是一个延续了几千年的古老行当。

术士是降妖捉鬼的法师。

术士是占星算卦的先生。

术士是治病驱邪的医者。

术士是炼丹画符的仙人。

有修道的术士,有修禅的术士,有修巫术的术士,还有专门靠障眼法骗人的江湖术士。

在明武宗时期,有一间客栈,专门收留术士,术士可以白吃白住,客栈也会帮术士招揽生意,但是无论赚多赚少,必须拿出一半给客栈,这就是这家客栈的规矩。

这家客栈,在雨陵城。

大明朝,江南与江东交界之处,有一座烟花圣地,叫做雨陵城。

怡红院、红袖馆、春香阁、醉雨楼、吉庆班……从城南到城北,百媚千娇数不胜数,从太祖到武宗,雨陵春光名闻天下。

您要是有兴致到雨陵城走一遭,可千万别走错了地方,按明朝的行规,风月之所分五等,一等称作院,二等称作馆,三等称作阁,四等称作楼、五等称作班。

您要是去了怡红院,就得拿出花前月下情深意长的涵养,赏月观花,吟诗作对,真真切切做一回才子佳人的美梦,郎情妾意正浓,自有巫山云雨相应,可千万别心疼银子,也别拿出一副急不可耐的饿鬼模样,既然舍得来这里消遣,就得拿出点魄力和风范。

您要是到了红袖馆,那就得拿出临危不惧从容不迫的淡定,柔情蜜语留到枕边再说,海誓山盟且到床帏再问,馆里的姑娘也会吹拉弹唱,但吹弹的不是琴箫,而是足下的三寸命根,狭路相逢,各显神通,横竖都是一夜销魂,能支撑多久全凭您的造化。

您要是去了吉庆班,那就得拿出十万火急千钧一发的魄力,三百个铜钱,两炷香的时间,明码实价,多说无益,能鏖战几个回合全看您的本事,班里的姑娘也没那么多才智,只等在战场上见个高低输赢,要是扯两句闲话,调两句闲情,这钱袋只怕要受罪了。

大雨方休,雨陵城更增添了几分妖娆,苦等了半天的鸨儿们憋足了力气,恨不得把被大雨耽误的生意一口气赚回来。怡红院的佳人弹起了琵琶,这里的姑娘以才艺取胜。潇湘馆的姝丽点起了红烛,这里的姑娘以花样新奇闻名。鸾香院也送出了千娇百媚的花林粉阵,这里的特色就是一个字,香!特制的脂粉,配着勾魂摄魄的药引,远隔数里,都能闻到那欲罢不能的芬芳。

十几个妙龄佳人,站在宽敞大气的朱楼之上,有的摇着蒲扇,有的吃着瓜果,有的拿着绢帕懒散的做着刺绣。来往的路人循着异香驻足观望,楼上的佳人垂下眉宇脉脉含情,可别指望这群美人会像墙花路柳一样,强拉硬拽招揽生意。鸾香院是雨陵城一等一风月场,往来的客人,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富商巨贾,最起码也得是有些名望的风流才子,若是普通百姓,只怕连大门也进不去。

色艺双全是鸾香院的基本素养,生意也无须招揽,到了黄昏自然满客。这些站在朱楼上的姑娘还算不得上品的佳人,像烟翠、牡丹、月红这些最红的姑娘眼下都在上房里服侍一位贵客,这位贵客的名字,叫做白冉。

这个白冉一无官爵,二无钱财,三无功名,眼下却能被几个绝色娇娘侍奉着,对着美酒佳肴,以风卷残云之势大快朵颐。

原因只有一个,鸾香院的老板娘病了,不是普通的病。

而白冉会治病,而且专治别人治不了的病。

他是术士,能捉鬼,能驱邪,能算命,能看病,能推卜吉凶,还能逆天改命,只要你能出得起银子,他就无所不能。

当然,前提是你信得过他。

白冉喝了一杯酒,摸着烟翠姑娘的小手,道:“要不是看在你满心诚意,像这种地方,我死活都不来。”

“瞧你这话说的,”烟翠姑娘又给白冉倒上了一杯,把脸蛋贴到白冉脸颊,柔声道,“我们这怎么了?可是哪里招呼不周了?难道还怠慢了先生不成?”

白冉带着满脸的惆怅和无奈,从盘子里扯下来一条鸡腿,大口的嚼了起来。

吃完了鸡腿,白冉抹了抹嘴上的油渍,道:“不是我看轻几位姑娘,只是像我这样的身份,不应该来这样的烟花之地,一来有损修为,二来也有损名声。”

烟翠撅起嘴,娇嗔道,“这雨陵城里,谁敢看不起我们鸾香院?知府大人都是我们的常客,怎么能说有损先生的名声?”

“浅薄!”白冉冷笑一声,又扯下了一只鸡翅膀,“凡夫俗子,怎能与我白门术士相提并论?”

一名叫月红的姑娘在旁边低声问道:“这人谁呀?说话这么张狂!”

另一位叫牡丹的姑娘在旁回应道:“天桥底下找来的,号称能行医,也会看相,还能抓鬼驱邪什么的。”

月红嗤笑一声道:“这不就是江湖术士么?你们还真把他当宝了。”

牡丹道:“话不是这么说,我们可亲眼见过他的本事,天桥底下有个要饭的,生了一脸烂疮,他就上去揉揉捏捏,这眨眼的功夫,脸上的疮全都好了,白白净净的,连个疤都没落下。”

月红嘴一撇,摇摇头道:“我猜那个要饭的肯定是个托儿,你们呀,肯定是被这个江湖术士给骗了。”

咚!咚!

两个姑娘正在说话,忽听白冉敲了两下桌子,牡丹一惊,知道白冉听见了她们刚才说的话,赶紧扯了扯月红的衣襟,月红没当回事,拿起酒盅,带着一脸讥讽,轻轻抿了一口。

“术士不假,身在江湖也不假,可要说江湖术士,就大错特错了。”白冉拿起酒杯,也喝了一口。

“原来是奴家说错了,奴家这张嘴是不是该打?”月红嘴上道着歉,脸上的嘲弄又增添了几分,拿起筷子也夹起了一个鸡翅膀,笑道,“可是我觉得这身在江湖的术士,他就是江湖术士,难道奴家说的有什么不对么?”

月红刚想把鸡翅膀送进嘴里,没想到白冉突然起身,用筷子把鸡翅膀夺了下来。

“我爱吃鸡,这鸡你可别跟我抢,”白冉一边啃着鸡翅膀,一边道,“术士这一行起源于上古,到了今天少说也有万八千年,鱼龙混杂之辈确实不少,但要拿江湖术士这四个字来辱没我们白家的名声,就是姑娘你的不对了。”

“白家?”月红哼一声道,“奴家孤陋寡闻,还真没听说过您白家的大名,您都不把知府大人放在眼里,想必您家里出过不少达官贵人吧?”

“修道之人不在乎名利,一个区区知府,恐怕也不敢在白某面前称什么大人,”白冉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道,“从有方术那天起,这个世上就有了我们白家,占星请神,求医问卜,只要我们白家愿意出马,上至君王,下至公侯,都得恭恭敬敬的服侍着。上看天脉,下看地脉,前看龙脉,后看国脉,一个小小知府,他有什么脉象值得我一看的?”说完,白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回手把烟翠搂在怀里,狠狠亲了一口,虽说没说出什么太有价值的东西,但这份气势还是给了这群姑娘很大的震慑。

牡丹对月红道:“他,刚才说什么天卖地卖,这卖那卖的,你知道他什么意思么?”

月红道:“咱们这群风尘女子,哪能明白修道之人的高谈阔论,可别管天卖还是地卖,终究还得上天桥底下卖去,你说是不是?”

白冉抓起整只鸡,一边啃,一边道:“什么叫悬壶济世你懂么?什么行善积德你懂么?今天能遇上我,是你们上辈子修来的福缘,改明天别说天桥底下,就是走遍整个雨陵城,看你们还能不能见着我第二回。”

酒喝干了,鸡也吃完了,白冉起身道:“行了,多说无益,去看你们家老鸨子吧。”

烟翠道:“先生,这可不敢乱讲,我们姐姐可不是一般人,这等贱称可是叫不得。”

白冉一脸的诧异道:“烟花之地的老板娘,不叫老鸨子叫什么?”

烟翠道:“虽说身在风尘,可我们姐姐是宁王亲封的莺花校尉,先生可千万不要叫错了。”

“宁王?校尉?这个……”白冉长着大嘴,干笑了几声道,“你们老鸨子是当兵的?”

烟翠闻言,脸上也露出了几分不悦,耐着性子说道:“先生,我们请你来是治病消灾的,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见了我们姐姐,千万别提老鸨这两个字,记住了么?”

白冉点点头道:“行,恕白某失礼了,谢谢姑娘指点。”

烟翠带着白冉来到了后院,要说这鸾香院真不是一般的地方,偌大的庭院里,亭台楼阁目不暇接,时值盛夏,百花争艳,让整座宅院分外雅致,若真是来个风流才子,肯定忍不住多看两眼,没准还能挤出两笔酸文。可白冉没有这份闲情逸致,自己是来做生意的,再美的景色也不能当饭吃。

跟着烟翠进了房间,眼前的陈设让白冉怦然心动,墙上挂着的王羲之和王希孟的真迹,桌上摆的两只南宋官窑的耳瓶,白冉有一身品鉴的功夫,一眼望去,这房间里全是宝贝,而且没有一件是赝品。白冉心里盘算着,就算这桩买卖做不成,顺手拿上两件东西,也够挥霍个几年。

白冉正估算着瓷瓶的价码,烟翠回过头催促一声道:“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呀!”

白冉闻言,跟着烟翠进了里屋。里屋的布置相对简单,跟寻常人家的闺房大同小异,秀榻之上趴着一个女人,旁边还有两个丫鬟伺候着。不用问,这肯定就是鸾香阁的老板娘。白冉从没来过鸾香阁,更没见过这位老板娘,只知道她的名字叫做烟云。眼下她脸朝里趴在床上,也看不见她的模样,看着那标致的身段,再品一品烟云这名字,想必当初也该是风月场上的绝色美人。

“姐,我把人给带过来了。”

听见烟翠的声音,烟云转过了脸,这一眼看过去,白冉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前的推断有误,这可不是一位当初的美人,而是一位正当年的美人。按照常识推断,老鸨,老鸨,既然有个老字,都应该是半老徐娘,可这位烟云姑娘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额头饱满,下颌略尖,鼻梁细长,唇红齿白,脸上施了重重的脂粉,隔着数尺之远,依然香气扑鼻。世间的美女分很多种,有的美在了一个秀字上,有的美在了一个纯字上,而这位姑娘,实实在在的美在了一个妖字上。就是这么妖,可也就是这么美,尤其是那柳叶眉下的一双媚眼,眼头稍低,眼角上翘,顾盼之间,便能把人魂魄勾去。白冉心里忍不住慨叹:这简直就是成了精的狐狸。

“敢问这是哪一家的名医?”烟云开口了,且听那娇美的嗓音,一字一句让人骨软筋麻,虽说白冉有些定力,可也忍不住发出一身燥热。

“这位先生不是医生,他是一位……术士。”

“术士?”看着这男子三十岁上下,穿着一身白衣,烟云轻皱眉头,问道,“什么叫术士?”

“这个术士就是……”烟翠转过脸来,对白冉道,“我这也说不清楚,要不你还是自己跟我们姐姐说说吧。”

白冉闻言,俯身施礼道:“烟云姑娘,在下姓白名冉,是白门术士三百七十一代传人。”

“三百七十一代?”烟云一惊,道,“你们家传了三百多代?”

烟翠在旁道:“怎么样姐姐,了不得吧!”

“什么了不得?”烟云道,“我让你给我找个郎中过来,你怎么给我找了个什么术士?”

烟翠道,“姐,咱们郎中都找了几十个了,可没一个中用的呀。”

烟云上下打量了白冉一番,问道:“这个人中用么?”

白冉道:“中不中用,也不敢妄言,对症下药,且看手段便是。”

“下药,好啊,”烟云笑道,“你先开个药方看看。”

白冉抿了抿嘴唇,搓了搓手,先看了看烟翠,又看了看烟云,笑道:“我还不知道姑娘的病症如何,让我如何开这个药方呢?”

烟云对烟翠道:“你没跟他说么?”

烟翠脸一红道:“这不是……不好开口么……”

“有什么不好开口的,”烟云道,“我身上长了个东西,痛痒的厉害,看你有什么良方,能把这个东西除掉。”

白冉沉默了一会,转脸对烟翠道:“如果你这的老鸨子不想治病,又何必叫我来呢?”

“你刚说什么?”烟云怒道,“你说谁是老鸨子?”

烟翠在旁拧了白冉一下,白冉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恕在下口误,应该叫莺花校尉对吧?且叫你一声校尉大人,你们把白某叫来,只说身上长了个东西,就让白某下药,这不是成心戏耍于我?”

烟云道:“那你还想怎么样?”

白冉道:“医经二百一十六卷,草药八百八十五味,人身有四百七十二般病症,若没有望闻问切四种手段,就是神仙来了也没法诊治。”

烟云道:“我这生病的地方,恐怕不太方便你望闻问切。”

“既然是这样,白某告辞了。”白冉转身要走,烟翠上前拦住道:“先生,你不是能掐会算的么?怎么还像那些郎中一样,非得弄什么望闻问切?”

白冉笑道:“一掐一算,算的是天机,赌的是生死,连着小小的疑难杂症也要找神仙问卜,试问白某有多少道行禁得起这般挥霍?”

白冉执意要走,烟翠苦留不住,烟云叹道:“行了,把门窗都关上,他要望闻问切,就由着他吧。”

丫鬟关进了门窗,烟云问道:“你是想先望呢,还是想先问?”

“还是先看看病灶所在吧。”白冉露出了一丝笑容,从进门到现在,这位烟云姑娘一直趴着,可以推测她的患处应该在背上,既然在背上,起码要脱了上衣才能看个分明,这么好的机会,自然要大饱眼福。

“要看是吧?伺候着!”烟云一声令下,两个丫鬟走到了秀榻跟前,让白冉没想到的是,丫鬟没有解开烟云的衣裳,把她的罗裙拉了下来,两片雪白的丰臀在白冉面前一览无余。

造化了,真是造化了。白冉心下窃喜。烟云道:“看见了吧,我病在了屁股上,你想问什么只管问,你要是想闻,我也不拦着你。”

“不急着问,也不急着闻,我先切切脉吧。”白冉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切脉?行啊。”烟云该伸出一条手臂,没想到白冉一巴掌拍在了屁股上。

“脉象沉稳,稍微有一点紧致,左脉软滑,右脉凝滞,看来有邪祟入体呀。”看着白冉一脸庄重的表情,烟云也不知该作何回应,只是问了一句:“这屁股上也有脉么?”

“人这身上,一分一寸各有脉象,越靠近病灶,这脉象越准。”

“那这脉什么时候能摸完呢?”眼看着白冉摸摸掐掐折腾了半天,烟云有些不高兴了。

“嗯……”白冉点了点头,恋恋不舍的把手收了回来,对着屁股又看了半响,轻叹一声道,“这病症确实有点棘手啊,你看这肌肤白里透红,一般人绝对看不出病灶所在,可在白某眼中……”

“有什么看不出来的,”烟云指了指左边的屁股,“这不明摆着在这么?”

白冉定睛一看,原来左边的屁股上面有一道浅色的红痕,看着形状像个胡桃,貌似是胎记之类的东西。可既然说是病在此处,恐怕绝不会是胎记这么简单。白冉伸出手指,在红痕上面碰了碰,不想烟云突然呻吟了一声,但见那红痕猛地隆起,似有一物在其中翻滚蠕动。

白冉一惊,赶紧收回了指尖,眼看那红痕跳动了许久方才平息。丫鬟替烟云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烟云转过脸道:“怎么样,看出什么了?”

白冉咬着指尖,沉默了许久,低声道:“邪祟,这可真是邪祟。”

“你有办法治么?”烟云问道。

白冉拉了把椅子,坐在烟云身旁,道:“校尉大人,还是先说说病因吧,这个东西,到底是从哪来的?”

第二章 香臀之苦

丫鬟帮烟云提上了裙子,烟云对白冉道:“三个月前我发现身上长了这个东西,起初倒也不见如何,过了几日越发觉得难受,时而痒的钻心,时而痛的彻骨,到了上个月,已然不能走路了,我有将尽半年没有离开过鸾香院,我真不知道这个东西从何而来。”

白冉道:“姑娘虽然不曾离开鸾香院,可此间来往的客人属实不少。”

烟云闻言冷笑一声道:“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像我们这样的轻贱女子,身子上染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倒也在情理之中。”

白冉闻言干笑一声道:“姑娘许是误会了,在下随口一说,并没有别的意思。”

烟翠一脸不悦,拧了白冉一下,道:“让你看病你就看病,哪来那么多废话!我们姐姐除了王爷和知府大人,早就不接外客了。”

“王爷?”白冉道,“说的可是宁王?”

“你以为呢?要不宁王怎会给我们姐姐封了莺花校尉。”

“宁王……”白冉低着头,沉思少许,拿起折扇,在手中一拍,笑道:“这就说的通了。”

“什么说的通了?”

“宁王杀戮无度,身上积累了不少怨气,上个月我曾见过他一面,虽远隔百尺,仍能看到无数厉鬼冤魂在其周围萦绕。”

烟翠闻言一惊,道:“你上个月见过宁王?”

烟云冷笑道:“没听见他说么?百尺之外,想必也就是看见了宁王的车架,老远的凑了个热闹。”

“我想姑娘又误会了,”白冉道,“此番是宁王专程来找我的,只是他身上晦气太重,所以我不想见他。”

“宁王来找你,你竟然不见?”烟翠瞪大了眼睛看着白冉,其实刚才那番话纯属瞎扯,连白冉自己都觉得不着边际,可从烟翠的表情上来看,她似乎相信了。从见到白冉的那一刻起,这位风月场上的积年似乎对白冉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

“行了,别扯淡了!”烟云面露不悦道,“还是说正经的吧。”

“我说的就是正经的,”白冉坐在案几旁,拿起了一杯茶,轻呷一口,缓缓道,“我虽不爱名利,但宁王贵为王胄,既是带着诚意远道而来,我也不该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他那一身怨气于我修为有损,就连得道的金仙也避之不及,你一弱女子,几次三番与之肌肤相亲,焉能不受其害?”

烟翠一撇嘴道:“说的文绉绉的,谁能听得明白!”

烟云想是比烟翠多读过些书,听了白冉的话,思忖片刻道:“你的意思是,宁王身上的怨气害了我?”

“是啊,”白冉点点头道,“想必他在你这屁股上面玩了不少花样,把一股怨气埋在了皮肉之中。”

烟云脸一红,还真让白冉说中了,宁王的确有着不同寻常的嗜好。

看烟云没作声,白冉心里有了谱,又喝一口茶,接着说道:“好在姑娘的屁股委实丰盈,脂肥膘厚,倒还能抵挡一时,等这怨气逼近了骨髓,到时候要从内而外,层层溃烂,五脏流脓,七孔流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算是死了,魂魄也不得超生。”

“你怎么说的那么瘆人!”烟翠打了个冷战。

“真能扯谎!”烟云怒道,“要是这怨气这么厉害,只怕宁王早就一命呜呼了!”

白冉道:“他是王胄之身,和姑娘你根本不是一个血种,冤魂厉鬼一时敌不过他身上的王霸之气,哪天等他气息衰微了,自然不会有善终。”

“行了,别扯什么王八气了,”烟云道,“你且说说,这病怎么治吧!”

听到这话,白冉神色淡定,可心里欢喜非常。别听烟云的语气十分生硬,可她已经害怕了,只要问了“这病怎么治”,这桩买卖也就谈成了一半。

白冉起身,在房间里背着手,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一脸忧郁之色,让人既觉得烦躁又觉得紧张。又听他长叹一声道:“难啊,实在是难啊!”

烟翠闻言慌道:“再难也有个办法吧。”

“百毒之中,怨毒最猛,想要化解怨毒,可免不了费一番心血。”

烟翠道:“心血?费一点,也没什么吧……”

“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要钱么?”烟云不耐烦道,“你开个价吧!”

“鄙俗之人,且言鄙俗之事,”白冉叹道,“纵有千金万两,可能换回我修行之间耗费的无数光阴。”

“你说的那些我听不懂!”烟云怒道,“想要什么就直说!”

急躁,证明烟云真的很害怕,鱼已经结结实实咬在了钩上,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心急,尤其不要轻易提钱,能谈情谊的时候不要谈生意,真谈起生意来还真未必是这群风尘积年的对手。

“也罢,多少年没遇到棘手的事情了,”白冉撸了撸袖子,“平息了这桩怨气,也算功果一件,先治了姑娘的病,再超度冤魂转生,就算折损些修为,好歹也积了一份阴德。”

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烟翠听得也有些感动。烟云没有说话,她自然不相信白冉会有这等侠义心肠,但看他一脸亢奋的神情,倒觉得这个人应该有点本事,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烟云失望之极,但见白冉取下背囊,问道:“不知姑娘是想文治还是想武治?”

烟云一怔,反问一句道:“文治怎么说?武治怎么讲?”

“文治的话,要小火慢攻,”说话间,白冉从背囊里取出一贴膏药,道,“这贴药,是白某从三山五岳采来九十九味至刚至阳的药材,用纯金丹鼎经七七四十九天炼制而成,一日三贴,可化去怨毒一分,贴满一百日,怨毒即可化尽!”

烟翠和烟云张大了嘴看着白冉,不是因为吃惊,是眼前的一幕实在太过令人熟悉。姐俩虽然都没见过术士,但是卖膏药的见过太多。行医的,算命的,打把势卖艺的,这些人几乎都有卖膏药的手段,之前白冉辛苦树立的形象,几乎全被这一贴膏药给毁了。

可白冉没别的办法,捉鬼驱邪还可以玩点开坛做法的把戏,治病这方面,白冉会的委实不多。

烟云强忍着心中的鄙夷,耐着性子,笑道:“不知这一贴膏药多少钱?”

“公平交易,童叟无欺,一贴只要一百文。”到了讨价还价的关键环节,白冉反倒有些紧张了。

“一百文,一日三贴,贴一百日,也就是说要三百贴膏药,一共三十贯钱?”

“姑娘要是觉得贵了,价钱倒也好商量。”白冉搓搓手道。

“贵倒是不贵,只是这一百天也实在长了些,”烟云道,“要是一百天后,我这病没好,却到何处找你说理?”

白冉拍拍胸脯道:“天桥下边,不见不散!”

“是么?”烟翠道,“又到天桥下边卖去了,不是说这辈子都见不着你第二回么?”

烟翠的口气里也带着讥讽,看来这戏是演砸了,白冉叹一声道:“没想到两位姑娘如此多疑,既是不愿文治,那便武治好了。”

说完,白冉收了膏药,从背囊之中拿出了一柄锋利的匕首。烟翠一怔,烟云一惊,急忙对丫鬟道:“去把护院叫来!”

“姑娘莫要惊慌,”白冉笑道,“白某并无歹意,只是这武治需要姑娘吃一点苦头。”

烟云问道:“你想怎么治?”

白冉拿着匕首道:“长痛不如短痛,直接割去病灶,一劳永逸!”

烟云笑道:“想在本姑娘身上动刀子?”

白冉道:“神医华佗乃我方术门下集大成者,论及手段恐怕还比白某略逊一筹,他能在曹操脑袋上开刀,我只在姑娘屁股上用点手段,难道姑娘还信不过我么?”

烟云冷笑道:“一个卖膏药的动刀子,你说我能信得过么?”

“就算白某失手了,最多屁股上挨一刀,也没什么紧要。”白冉觉得这桩生意要凉了,所幸赚了个吃饱喝足,言语之间也不再有什么顾忌。

“屁股上挨一刀,你说的倒轻巧,”烟翠道,“你知道宁王殿下不远千里几次来到雨陵城,图的是什么?图的就是我姐姐好美个屁股!知府大人身旁有佳丽无数,为何单独宠幸我姐姐一人?为的就是我姐姐这好俊个屁股!我们姐妹当年在元春班里讨活,而今拼出鸾香院这一份家业,凭的是什么?凭的就是我姐姐好白个屁股!”

烟云用力的咳嗽了一声,这番话说的实在太让人尴尬了,白冉长叹一声道:“既然是这么金贵个屁股,这病,恕白某无能为力!”

白冉转身要走,他已看准了时机,只要自己脚步快一点,就有机会从外屋顺走一只香炉。可她刚走两步就被烟翠拦住了。刚才看起来还有些憨傻的姑娘瞬间变了个人,眉宇之间竟透着冷冷的寒光。

“病还没治呢,你就想走!”烟翠咬牙道。

“不是我不想治,”白冉道,“文治你们不肯,武治你们不愿,这分明就是成心刁难我!”

烟翠道:“狗日的奴才,你那也叫治病么?今天你想走也可以,先把欠我们的钱财一五一十算清楚!”

“我欠了你们什么钱财?”白冉怒道,“从我到你们这里,可曾收了你们一分一文?”

烟翠狞笑道:“你知道我们鸾香院里一桌花酒多少钱么?”

白冉眼珠一转,看来今天遇上了狠人,不过出来混饭吃,这样的场面倒也常见,白冉面带笑容道:“时才说了,像你们这样的地方,我还真是来的少,不知那桌粗茶淡饭能值几文?”

烟翠道:“念你第一回来,一桌酒席算你五十两,不算为难你吧?”

“五十两?”白冉笑了笑,“我刚吃的是龙肝凤髓?还是玉液琼浆?”

“别急,还没完呢,”烟翠道,“我们姐姐那么金贵的身子,被你那狗爪子抓了好几下,这笔账算你一百两,也说得上公道吧!”

白冉伸出手看了看,点点头道:“看来这屁股还真是镶了金,可白某身无分文,你能奈我何?”

“身无分文?”烟翠给丫鬟递了个眼色,丫鬟一溜小跑,叫人去了。烟翠攥了攥拳头,咬牙道:“我把你个吃了熊心豹胆的泼赖,敢来鸾香院里行骗!今天非要扒下你一层皮来!”

少顷,五六个精壮的汉子,手里拿着棍棒走了进来,烟翠回身吩咐道:“只管给我往死里打,拆了他一身贱骨头,今夜一人赏你们一个姑娘!”

众人刚要上前,却听白冉道:“且住!看你们也没练过什么正经武艺,若是为了讨口饭吃把性命赔上,恐怕就不值当了。”

“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烟翠回身道,“愣着干什么!给我上!”

五六个壮汉一并冲了上去,转眼的功夫全都鼻青脸肿倒在了地上,白冉活动了一下肩膀,甩了甩手腕,摇头叹道:“这又是何必呢?”

烟翠傻眼了,想不到这个卖膏药的竟然真有一身好武艺,家丁大半都在前院,再去叫人恐怕来不及了,眼看白冉带着一脸怪笑看着自己,烟翠急忙催促道:“都给我起来,都给我打啊!往死里打!”

壮汉刚吃了苦头,哪里还敢起身,但见白冉走到烟翠近前,低声道:“我把你这泼妇人,刚才都骂我什么来?”

“你想作甚!”烟翠连忙倒退几步,只听烟云喝道:“休要怕他!知府大人明晚就来,他要真有本事,今天就把我们姐妹都给杀了,不然明天就让他把脑袋挂在城门上!”

一字一句,说的真真切切,这份肝胆,却让那般壮汉为之汗颜。白冉神色狰狞,走到烟云身旁,一个弱女子看到这等恶人,若说不怕是假的,烟云不动声色,可身上的汗水已然浸透了衣衫。

“你倒真是刚烈。”白冉笑道。

烟翠喊道:“天杀的畜生!有本事冲我来,莫伤了我姐姐。”

烟云道:“翠儿,快走!别管我!”说完伸手扯住了白冉一条手臂,不想白冉站在原地没动,也伸出一只手来,烟云以为他要打人,只管闭上眼睛等着挨打,不想白冉只是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这一下用了不小的力气,而且正打在了那抹红痕之上,隔着衣裙,仍能看见患处一阵跳动,疼的烟云龇牙咧嘴。

“好姑娘,疼么?”白冉柔声道。

烟云诧异的看着白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看你那俊模样,实在不忍心让你受苦,”白冉叹道,“你这病,我帮你治了。”

“你,你到底想作甚来?”看着白冉一脸的至诚,烟云有些不知所措。但见白冉笑道:“不用文治,也不用武治,我请神仙来帮你治病。”

第三章 百鞭驱邪

无论于情还是于理,白冉都不该留下来给烟云治病。

无论于理还是于情,烟云也都不该再相信白冉。

可白冉还是留下来了,而烟云也相信了他。白冉说要请神作法,烟翠按照白冉的吩咐,让人准备作法的用品。白冉没说请的是哪位尊神,所以也只能准备些香烛纸钱之类。除此之外还要准备些祭品,除了肉食、酒和五谷之外,白冉还特备吩咐了三件东西。

一是乌鸡血,四年以上的老乌鸡,按照白冉的描述,乌鸡血可以通灵,用以探明怨气的本体,也就是冤魂厉鬼的所在。这东西不难找,顶多是花几个钱的事。

二是白面馒头,拳头大的馒头要八十一个,取九九归真之意,用以安抚恶灵,以平息怨怒,这东西也好置备,叫后厨多蒸两锅便是。

三是法鞭,执法打人用的鞭子,法鞭杀气重,白冉说这是驱鬼除邪的利器,万一有冤魂厉鬼死缠烂打,就得用法鞭让他吃点苦头。这个东西可不太好找,要是寻常人家,恐怕还得上衙门去求。可鸾香院不是普通的地方,作为全城最大的风月场,每年都要新添几十个姑娘,听话的可以驯服,不听话的就得打服,院里供奉了三条法鞭,不知让多少姑娘皮开肉绽。

白冉选了一条最老的鞭子,上面的斑斑血迹证明了这条鞭子的威力。一切准备停当,白冉选在了后院角落的一间房子里作法,这里原本是间柴房,里边杂物堆积,蛛丝满盘,整整收拾了半天,才勉强看得过眼。而且这房子没窗户,在这盛夏时节委实闷热的厉害。

烟翠道:“你既说要请神,为什么还选了这么个破地方?哪家神灵愿意在这落脚?”

白冉道:“你懂什么,天上的神灵什么没见过?人家住的都是什么地方?你就是把皇帝的寝宫拾掇出来,人家也不愿意多看一眼。神灵肯来救你姐姐,全是看着白某的诚意。这个房子是整个院子的至阴之位,只有在这个地方,冤魂厉鬼才肯现身,白某才好央求神灵化解怨气!”

“行行行,都依着你,”烟翠咬着嘴唇道,“只是这地方闷杀人,让我我姐姐受苦了。”

白冉闻言,没好气儿道:“你姐姐受苦,我就不苦么?你可听仔细了,我在今夜子时作法,你须叫家丁牢牢守住后院,不许让生人进来。”

“生人不能进来,那熟人呢?”烟翠问道。

“熟人也不行!”白冉道,“任何人不许跨进后院一步。”

烟翠道:“连我都不行么?”

“你也不行!”

烟翠闻言,撅起红唇,低声道:“若只留我姐姐在这,让你害了都不知道。”

“嘴脸!”白冉轻轻的勾了一下烟翠的下颌,虽说是欢场的宿将,可白冉这亲昵的举动竟让烟翠红了脸。

白冉道:“我要想害你姐姐,你姐姐早就没命了,你要实在不放心,就在你姐姐房里等着,千万不要踏出房门一步。”

“踏出一步又怎样?”烟翠依旧噘着嘴,还稍微抬起了下颌,她似乎有意想顶撞白冉,她好像在等着白冉更亲昵的动作。

可这次白冉没有伸手,而是带着诡异的微笑道:“烟云身上有多少怨气,我也说不清楚,能不能彻底化解,我也没有把握,万一这怨气从你姐姐身上出来,又钻到了你的身上,到时候只怕神仙也救不了你。”

说话间,白冉朝着烟翠的腰下望去,烟翠一惊,急忙捂住了屁股。“那,在我姐姐房里,就能挡住怨气了么?”

“这房子当然挡不住,”白冉从背囊里取出一张符纸,贴在了门楣上,“但是这道符能挡得住!”

烟翠闻言,赶紧钻到了房间里面,怯生生道:“不出来,就没事了?”

“是啊,不出来,就没事了!”白冉笑得越发诡异,看着慢慢沉下的夕阳,烟翠用力吞了吞口水。

……

在大明律里有“犯夜”的罪名,指的就是宵禁令,一更三点暮鼓响过之后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可像雨陵城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官府不会费心劳力天天出去巡夜,法令也不会得到严格执行,更何况雨陵城是烟花圣地,夜里比白天更加热闹。

今晚鸾香院倒是冷清了些,烟翠怕人多误事,除了十几位位高权重的熟客,其余客人都不准留宿。后院更是一片寂静,偌大的院子里只有白冉、烟云和烟翠三个人。

烟翠把门窗关紧,战战兢兢躲在烟云房间里。她怕白冉图谋不轨害了烟云,又怕怨气钻进房间害了自己。

烟云倒还有几分定力,她趴在一条春凳上等着白冉施法,从亥时等到了子时,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眼看着汗水顺着云鬓一点一点落在地上,白冉蹲在耳畔柔声道:“好姑娘,受苦了。”

“狗东西!”烟云一脸愤恨道,“今天治好了便饶你,若是治不好,定要取了你这条狗命!”

一慢两快,墙外打更的打了三下梆子,子时到了。白冉对烟云道:“姑娘,时辰到了。”

烟云道:“我不管什么时辰,你只管弄你手段便是。”

“有些话要事先讲明,一会我把厉鬼逼出来,怨气会满屋流窜,姑娘若是乱说乱动,让这怨气入了脑或是入了心,白某只怕回天无术。”

烟云道:“你放心,我不动便是。”

白冉道:“这恐怕由不得姑娘,痛痒当紧的时候,换做是谁恐怕都忍不住。”

烟云皱眉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白冉拿过三条麻绳道:“我想把姑娘绑在这条春凳上,不知姑娘可否应允?”

烟云啐一口道:“捆住老娘,好让你有机会下毒手是吧!”

白冉道:“你不能走路,周围又没人帮你,我若心存歹念,就是不捆着你,你觉得你能逃得掉么?”

烟云咬着嘴唇默不作声。白冉长叹道:“若是信得过我,我当尽心竭力,若是信不过我,你好自为之便是。”

白冉起身,正要把香烛收了,却听烟云低声道:“捆就捆吧,都由着你便是。”

白冉一笑,取来麻绳,先把烟云的双手捆在了春凳上,又把双腿捆在了春凳上,最后又在腰间捆了一道。确系捆绑结实,白冉俯身道:“好姑娘,还得劳烦你开一开秀口。”

烟云一抬头,发现自己的脸正对着白冉的腰际。

“你要作甚?”烟云皱眉道,“还让老娘给你品个萧不成?”

白冉叹道:“姑娘,眼下正是搏命的当口,我真没心和你说笑,我这有一副药引,须你先行服下,才能熬得过这生死关头。”

“什,什么药?”

“事到如今,还是信不过白某么?”

烟云心里又气又恨,可不知为什么,她一再答应着白冉看似毫无道理的要求。

她张开了嘴,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她想白冉可能会往她嘴里塞一包药粉直接要了她的性命,也可能不是药粉,也可能是药汤,也可能是药丸,总之这个王八蛋没安好心。

可没想到的是,白冉没有塞药,而是塞了一个馒头。

拳头大的馒头,整个塞进了烟云的樱桃小口里,烟云只觉的自己的下巴都快掉了,吐又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透不过气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可偏偏又出不来一点声音。烟云瞪着血红的双眼看着白冉,可当她看到白冉拿着法鞭走到身前,她似乎知道将要发生的一切,她奋力挣扎,可为时已晚。

“好姑娘,忍着点,我可要开始治病了……”白冉拉下了烟云的罗裙,连屁股上那抹红痕都闻到了鞭子上的杀气,兀自的上下跳了起来。

“天地清,道可鉴!”啪!

“唤来神兵八十万!”啪!

“冤魂厉鬼速现形!”啪!

“天理循环终不变!”啪!

“问你姓甚命复谁!”啪!

“家住哪乡在哪院!”啪!

“有何冤屈速讲来!”啪!

“神君做主有公断!”啪!

“若明事理莫纠缠!”啪!

“不明是非苦无边!”啪!

“打下地狱十八层!”啪!

“叫你皮脱骨肉烂!”啪!

……

这是白冉捉妖除鬼惯用的切口,一共一百句,每念一句打一鞭,每打一鞭,烟云头一仰,脚一勾,身子一抖,只觉得被剥下一层皮来。

足足打了一百鞭,烟云的眼泪都流干了,地上汗水聚在了一处成了一团水迹,烟云趴在凳子上,眼看就要昏死过去,没想到白冉的手段还没弄完。他从背囊里取出了一个布袋,把布袋里的东西洒在了烟云的屁股上,回身抓了一把鸡血,在烟云的屁股上搓弄起来。

刚挨了一百鞭子,稍微碰一下都如剜肉一般剧痛,这么搓弄可还了得,烟云奋力翻挣,险些把春凳弄翻,好在白冉有些力气,一手按着姑娘的腰际,另一手接着搓弄,过了半个时辰,烟云真个昏了过去。

白冉擦去了手上的血污,借着衣袖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简单清理了一下残留的痕迹,拿着扇子又对着烟云扇了好一会,方才走出了柴房。

“翠儿姑娘,出来吧!”烟云取下来门楣上的符纸,推开房门来找烟翠,不想烟翠拿着一把剪刀,对着白冉吼道:“你是那厉鬼变得对吧,你是来索命的对吧?”

“烟翠,你这是怎么了?”看着烟翠一脸的泪水和慌乱的表情,看样子她是受了惊吓。

“你别过来!老娘跟你敌命!”烟翠声嘶力竭的喊道。

饶是之前说了几句狠话吓她,可也不至于把她吓成这个样子,白冉晃了晃手中的符纸,柔声道:“好翠儿,我是白冉,你从天桥下面请回来的术士。”

“那狗日的术士!”烟翠骂道,“我就知道他那破符不灵,竟然被鬼拿了去,你别过来!我跟你拼了!”

“好翠儿,我真的是白冉,我在天桥底下治好了一个叫花子,你请我给你姐姐治病,我问你要定金,你不给,我还在你胸脯上抓了一把,你难道忘了……”

白冉磨破了嘴皮子说了半天,烟翠好歹平静了下来,且坐在床上放声哭道:“你个天杀的奴才,治病就治病,招了个孤魂野鬼在这院里鬼叫,可是把人给吓死了。”

“什么孤魂野鬼?”白冉一怔,“你说什么鬼叫?”

“你自己做下的事还不承认!”烟翠哭道,“也不知道那东西是男是女,站在院子里又哭又笑,又唱又跳,把我魂都吓没了。”

又哭又笑?又唱又跳?这说的是什么鬼话?

虽说这院子挺大,可白冉一直竖着耳朵,生怕有人闯进来,院子里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一点都听不到。

想是这姑娘被自己吓住了,又熬不住困,做了个噩梦。

不过这个时候正好借坡下驴,顺着她这噩梦扯个谎,正好显一显自己的本事。

“翠儿,翠儿,好翠儿……”白冉一连呼唤几声,烟翠只顾哭个不停,终于把白冉哭恼了,大喝一声道,“别哭啦!”

烟翠一哆嗦,生生把眼泪止住了。

“你都听见了?”白冉问道。

“嗯!”烟翠抽泣了两声,点了点头。

“那你看见了么?”

“没。”烟翠摇了摇头。

“一直没出门吧?”

“没。”

“没出门就好!”白冉打开折扇,一脸忧郁道,“其实那也是个苦命的女鬼,当年枉死在了宁王手上,一身怨气太重,鬼差渡不动她,愤恨之下,便留在尘世做了个厉鬼,本想找宁王寻仇,奈何动不了他王胄之身,便趁着欢爱之际,钻进了你姐姐的肌肤。时才我唤来天兵天将,当场将她缉拿,她先是诉苦,而后撒泼,被我打了一百法鞭,让神君拿到天牢之中等候发落。”

烟翠瞪大了眼睛道:“真的有鬼!”

白冉一脸阴森道:“她就是你姐姐身上的病根!”

烟翠倒吸一口气,平复了半响道:“你刚才说,已经拿到天牢了?”

“是啊。”

“那就是说,这鬼已经送走了?”

“是啊!”

“那我姐姐呢?”

“还在柴房呢。”

烟翠一路飞奔跑到柴房,见烟云被绑在春凳上,人事不省,烟翠回身对白冉吼道:“你这是作甚来?”

白冉道:“你有所不知,我实在有些苦衷……”

没等白冉说完,烟翠立刻冲过去,解开了绑绳,抠出了烟云嘴里的馒头,又喂了点水,烟云方才醒了过来。

等睁开眼睛,看见白冉,烟云一步跳起,上前又抓又打,嘴里叫骂道:“天杀的狗贼!作死的畜生!我今天非要了你的狗命!”

眼看被扯掉了头巾,扯散了头发,扯碎了衣裳,白冉拿手护住了脸,任凭烟云撕打,心下暗道:真是怪了,不是说不能走路了么?怎么突然蹦起来了!

第四章 不速之客

烟云揪住了白冉的头发拼命撕打,烟翠在旁劝道:“姐姐,莫再打了,你的病治好了。”

“治好甚来!老娘差点让这个畜生给打死!”烟云不管不顾,像一头发疯的恶虎,揪着白冉的衣衫,破口骂道,“狗日的畜生,天杀的泼赖,今天非要了你的狗命不可!”

“姐姐,你能走了!”烟翠喊道。

“能走怎地!老娘本来就能走!老娘什么时候不能……”喊了一半,烟云突然停手了,这是她一个月以来第一次自己下地走路。

“姐,你好了,病好了!”烟翠握着烟云的手臂一脸欢喜道。

“好……好什么好了,”烟云觉得有些尴尬,她下意识摸了摸屁股,低声道,“我现在还疼的紧呢。”

“还疼么?”烟云诧道,“可那个红印子已经没了呀!”

“没了么……真的……”烟云一低头,发现自己的罗裙还在膝弯上挂着,不由得羞得满脸通红,本想把裙子提起来,奈何屁股肿的厉害,死活提不上去。

白冉在旁劝阻道:“不可用蛮力,十日之内不可沾水,否则怨毒方去又添湿毒,恐怕更加不好处置。”

“姐,这次真是多亏了白先生!”烟翠上前施礼道,“先生大恩大德,奴家谢过先生。”

“别说谢,可千万别说谢,”白冉摆摆手道,“一个谢字要折损我多少修为?咱们还是说说钱的事吧,文治要三十贯钱,武治要七十贯钱,这请神可不是一般的手段,既要耗费真元,还要损我内丹,要是没个两百贯……”

“呸!你还敢要钱!”烟云怒道,“治病便治病,凭什么打人!”

“我打不是姑娘,”白冉辩解道,“我打的是那厉鬼……”

“放屁!你才是鬼呢!”烟云提着裙子怒气冲冲的走出了柴房,白冉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对烟翠笑道:“好翠儿,酬劳可是说定了的,你们该不会赖账吧?”

烟翠笑道:“先生多虑了,该是先生的,分文不会少。”

烟云回到了房中,气呼呼的坐在了床上,这一坐不要紧,火辣辣的剧痛差点没让她叫出声音。可这皮肉之痛和此前彻骨连心的疼痛大不相同,她取来铜镜,对着身后照了半响,那枚红痕果真不见了,虽说那两瓣肉肿的老高,但竟然没有一点破皮流血的地方,烟云心里又惊又喜,小心翼翼的趴在了床上,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不多时,烟翠笑吟吟的走了进来,上前拉着烟云的手道:“恭喜姐姐,总算把那怨毒除去了。”

“什么怨毒,你听那术士胡说八道,”烟云白了烟翠一眼,转而又问道:“好歹是把病治好了,两百贯钱,就给他吧。”

烟翠道:“已经给了。”

烟云道:“再请他吃桌酒,若是有中意的,再叫两个姑娘与他陪宿。”

“恐怕来不及了,”烟翠道,“那术士拿了钱,已经走了。”

“走了?”烟云一怔,“为何走的这么急?”

烟翠道:“他说折了道行,损了内丹,得赶紧回去修炼。”

“修炼甚来,净会装神弄鬼,”烟云把脸转过去道,“走就走了吧,走了倒也清净!”

见烟云发起了无名火,烟翠吐了吐舌头,道:“姐姐也洗个澡,赶紧歇息吧。”

“洗什么澡!”烟云怒道,“没听他说不能沾水么?你想害死我不成?”

烟翠不敢说话,烟云叹道:“你也早些休息吧!”

烟翠走了,烟云趴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咚——咚!咚!咚,一慢三快,更梆响了四声,已然是四更天了,夜风甚凉,烟云摆弄着衾被,竟觉得满身燥热,索性翻身下床,倒了杯冷酒,一口吃尽,嘴里骂道:“天杀的术士,看也给你看了,摸也给你摸了,打也让你打了,怎能说走就走,恁地个没良心的。”

……

五斤肉,两只鸡,十斤酒,两百斤米,外加一匹刚从集市上买回的老马,前后也只花了不到一贯钱。老马背着米,自己提着酒肉,白冉一路紧走,正午时分终于赶回了南山的青云寺里。

不怪白冉走得急,是因为走慢了怕露馅穿帮。白冉不会治病,也没打算治病,月红姑娘说的没错,他是个江湖术士,纯粹的江湖骗子。他的布袋里装的是黏土,白冉有捏黏土的手艺,混着鸡血能捏出人的肌肤,手艺精湛却能以假乱真。白冉费了这么多心思,只是想着捏出一块假皮,把那红痕盖住,蒙混过关就好。可如果直接在屁股上贴块黏土,普通人也会察觉有异,更何况烟云的那枚红痕甚是敏感,稍微动一下就痛的钻心。于是白冉就想了个恶毒招数,一顿鞭子先把屁股打麻了,再贴上黏土,事后还要叮嘱一番,叫烟云别用蛮力不要沾水。等拿到了赏钱,自然要快点跑路,至于烟云为什么能走了,烟翠在房间里看见了什么,白冉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

白冉牵着马,走进了山门,踩着一地荒草,直接奔着后院僧房走去。青云寺原本是雨陵城的第一大寺院,曾有僧侣数百人,香火甚为鼎盛。十年前,第九任方丈和尚想扩建寺院,不慎挖出了些不祥之物,至于到底是什么不祥之物不得而知。事发之后,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便夜夜出现在寺庙之中。起初只是一些女鬼勾引着僧人做出些苟且之事,虽有碍寺庙清誉,倒也无关紧要,而后却有僧人看见了恶鬼,五官歪斜,口鼻颠倒,甚是可怖,随后更有僧人接二连三失踪,最甚者,竟在一夜之间少了二十多个僧人。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一个小沙弥在清早大水的时候在井里发现了一颗人头,虽然五官已经泡烂了,但那光秃秃的头皮证明这是个和尚。方丈闻讯命僧人再去打捞,前后竟然捞出了近百颗人头,身子全都不知去向。这事迅速在雨陵城里传开了,起先还有人打趣,说和尚喝了井里的人肉汤,算不算是开了荤?可等事情坐实之后,城里人才知道怕了,提起青云寺,无不毛骨悚然。

青云寺自此断了香火,报官无济于事,念经无济于事,开道场,做法事,所有手段都用尽了,眼看僧人死的死,逃的逃,偌大的寺院就这样破败了下来。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青云寺里再无人烟,可这里的诡事并未结束。本地人自然不敢靠近这座寺庙,可若是外乡人路过青云寺,只要踏进山门一步,哪怕只是进去避个雨,也必定有去无回。一传十,十传百,各种传闻,难辨真假,却都让人胆战心摇。

一晃十年过去了,不仅青云寺成了雨陵城的禁地,就连南山也罕有人至,周围的百姓都搬走了,往南边去的商人也要绕道而行。可谁曾想到,白冉竟然在这般凶煞之地栖身。

栓好了马,拾掇了米粮和酒肉,白冉脱下了一身白衫,小心的晾在僧房里,赤着上身,拿出了肥鸡,启了一坛酒,大口的吃喝起来。

天气湿热,米粮无妨,肉也可以风干了多存几日,只有这鸡万万存不得,中午不吃,晚上恐怕就要坏了。好在白冉食量大,尤其擅长吃鸡,就着香醇的美酒,这顿饭一直吃到了黄昏。两只肥鸡只剩下了一地鸡骨,白冉抹了抹嘴,随地撒了泡尿,回到僧房里便躺下了。

身下一床被褥,身旁一只背囊,窗边晾着两套白衣,这就是白冉的全部家当。

还有门口拴着的老马,白冉不是本地人,去年方才来到这雨陵城,一年多的光景,前后共买了四匹马,没有一匹马能在这青云寺里活过一个月。听着门外不是传来的嘶鸣声,也不知道这匹老马还有几天的寿数。这些马是怎么死的,白冉仍不关心,之前关于青云寺的种种传闻,白冉也不关心,都说这里有鬼,白冉也没见到过鬼。既然靠着行骗谋生,就要时刻做好有人来寻仇的准备,偏偏这个地方没人敢来,正好是个天造地设的容身之所。

借着夕阳的余晖,看了看四周斑驳的墙壁,眼下的好日子恐怕是要到头了。悔不该接下这单生意,虽说大赚了一笔,可也闯下了大祸。之前白冉也多少有过些听闻,这鸾香院的确和宁王有些来往,宁王手下拥兵数万,倘若真动起肝火,随时能把这雨陵城踏平。只恨自己财迷心窍,做了这么一桩糊涂买卖,可转念一想,就算宁王招惹不起,可他总不至于为了一个风尘女子大动干戈,不管怎么说,自己在雨陵城铁定混不下去了。当初师父告诫过自己,既然吃了这碗江湖饭,一个地方至多待一年,这青云寺把自己养的太安逸了,现在必须得换个地方谋生。

身上还有一百九十九贯钱,可惜没处花去。这一两个月里死活不敢下山,至少要等风声过了再做打算。不出意外,鸾香院很快就要告到知府那里,若真是被知府抓了去,不问个死罪,也得发配充军。罢了罢了,是儿不死,是财不散,事情既然做下了,只管听天由命便好。

“天地清,道可鉴,唤来神兵八十万,冤魂厉鬼速现形,天理循环终不变!烟云姑娘俏佳人,肩宽腰窄好身段,滑腻在手温又软,白里透红肉两瓣……形单影只无人问,江湖路远谁相伴……”

白冉念着切口,带着一脸痴迷,借着酒劲闭上了眼睛,半梦半醒之际,耳畔传来了一个女子凄婉的声音。

“先生,奴家冤枉。”

你冤不冤关我甚事?有何冤屈且到官府说去。

“先生,奴家疼啊!”

你疼不疼关我甚事?谁让你请我治病?谁让你信得过我?

“先生,你打得奴家好惨!”

不打你打谁?不打你怎么能赚得你钱来?我若是不打你……等等,这不是烟云的声音,自己好像也不是在做梦。

“先生,奴家一孤苦伶仃的弱女子,你怎舍得下那么重的毒手?”

“谁!”白冉大喝一声,翻身坐起,从背囊里取出了匕首。

里屋空无一人,外屋也没甚动静,白冉住的是方丈的禅房,有一座单独的院子,想是有人在院里装神弄鬼。白冉一脚踢开房门,冲到院里高声喝道:“山高水长,相请偶遇都是缘分,世道险恶,初逢故交都是友人,若是肚子饿了,舍下有酒有肉,管你吃饱喝足,若是心存歹念,不管你是人是鬼,且先问过白某这口短刀!”

山里的雾气十分浓厚,月色不甚清明,举目望去,几尺之内,雾茫茫一片,连院门都看不见,虫鸣声在耳边此起彼伏,白冉拿着短刀,一时汗如雨下,又听那女子在耳畔道:“先生,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这位朋友,”白冉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道,“有什么话,咱们当面说来可好?”

“当面说?”女子道,“先生,你敢见我么?”

“有何不敢?”白冉冷笑道,“若是个至诚的汉子,就来跟我喝一杯,若是一个俊美的娘子,就来陪我睡一晚!”

“先生好大口气,”女子放声一笑,突然唱起了昆腔,“忆春宵,栖迟鸳帐捱永漏,沉酣佳酿悄阳台,匆匆会难杳巫山,铭刻情和况……”

一边唱,一边还带着念白:“我本是良善人家的女子,被那宁王捉去辱了我的身子,叫那善妒的夫人活活将我打死,怨气太重鬼差不愿渡我,本想寻那丧尽天良的宁王报仇雪恨,一招疏忽落在了那风尘贱女的身上,无缘无故又吃了你一顿毒打,苍天无眼,奴家冤枉……”

两个声音一并发出,白冉心头一凛,这本来是自己编出来骗烟翠的谎言,她怎么说的这么清楚?莫非是鸾香院派人过来寻仇了?

有这样的手段,必定是江湖上的大剑客,而且还不是一个人,白冉一手拿着短刀,另一手从身后拿起了一条木棒。

耳畔的唱词愈发凄厉,之间夹进了哭声,少顷又夹进了笑声,几般女声混在在一起,带着回音在浓雾里往来盘旋,白冉分不清来了多少人,也分不清来人是远还是近,焦躁之际,唱声戛然而止,四周重回寂静,白冉把心提到了喉咙,知道对方可能要下手了,且从裤袋里取出一枚药丸准备搏命。

少顷,院外咯吱一响,定是有人踩在了荒草之上,白冉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果然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这一次,他终于判断出了对方的位置,他先把匕首咬在嘴里,一手攥着药丸,一手提着木棒,小心来到院门附近。

但见一个青衣人小心翼翼推开院门,白冉二话不说,先把药丸摔在地上,药丸发出一声闷响,一道强光乍现,晃的那白衣人捂着眼睛蹲在了地上,白冉跳在半空,照头先打一闷棍,看那人翻到在地,随即举起匕首,一刀刺下,口中大喝一声道:“纳命来!”不想那青衣人突然没了踪影,这一刀竟然刺在了一块青石板上,没等白冉回过神来,忽听有人在身后说道:“这位兄台,你好毒的手段!”

第五章 一夜浴血

能在自己眼皮底下使出移形换影的本事,如果只凭武艺的话,白冉肯定不是这个青衣人的对手。如果凭的不仅是武艺,而是法术之类的手段,那白冉就更不是对手了,因为白冉压根就不懂法术。

眼下青衣人就在身后,这种情况白冉不是没有遇到过,除非想和对方同归于尽,否则千万不能回头。

“这位仁兄,”青衣人开口了,“你既然请我来此,为什么又下毒手害我?”

白冉闻言,差点没笑出声来。

“我说你这厮,为何恶人先告状?”白冉笑道,“是你擅闯我家门,怎还说我请你?要是把你送到官府去,铁定得问你个重罪!”

“时才还满嘴情谊,现在便说官府,兄台这脸变得也太快了。”

白冉诧道:“我说你失心疯了吧?素不相识,我与你有甚情谊?”

青衣人道:“山高水长,相请偶遇都是缘分,世道险恶,初逢故交都是友人,这话是兄台说的吧?兄台还说这厢有酒有肉,管着吃饱喝足,难道不是请我来么?”

“这么说你是来喝酒的?”白冉问道。

“我是赶路的外乡人,路过此地想借宿一晚。”

白冉又问:“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青衣人道:“若是没看错的话,此间当是一座寺院。”

“你可知这可不是平常的寺院?”

“到底有什么不平常,还望兄台指点一二。”

白冉道:“好说,能容我转过身说话么?”

青衣人道:“兄台是主,在下是客,自当客随主便。”

白冉道:“那且劳烦兄台往后退一步。”

青衣人往后退了一大步,白冉缓缓站起来,慢慢转过身,盯着青衣人看了许久。

但见这人身材不算高大,也就七尺挂零,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身后也带着一个背囊,天色昏暗,虽看不清长相,但这身装束,尤其是那个大的出奇的背囊,委实看着眼熟。

白冉道:“我若是没猜错的话,足下莫非是个术士?”

青衣人道:“兄台好眼力,在下姓李名伏字伯湘,本是楚地之人,自幼在关外学艺,后经……”

“后经恩师指点,游历四方,行善积德,积攒修为,以成正果。”这是术士一行的切口,李伏说了一半,白冉替他把剩下的一半说了出来。

李伏一怔,转而拱手施礼道:“莫非兄台也是同道中人?”

白冉嗤笑一声道:“谁和你是同道中人?我乃术士白门三百七十一代传人,像你这等晚生后辈见了我,应该要叫一声祖师爷。”

对方的手段比自己高强,但在刚才占尽先机的情况下,他竟然能容自己起身,足见他江湖阅历尚浅,多说两句狠话,应该能唬得住他。

“白家……”李伏低下头,默默沉思起来,白冉趁机又把手伸进了裤袋,袋子里还有三枚药丸,只要把握好时机,倒也还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看着李伏全无防备,似乎真被白冉几句话给唬住了,白冉正想趁机动手,忽听李伏道:“兄台且先把那闪光雷放下,此物炼制一枚需要几天时间,不可这般浪费。”

白冉一惊,没敢再动,又听李伏道:“恕在下才疏学浅,方术起源于帝尧,集大成者有东周的宋门和彭门,再往后有秦时的徐门和汉时的李门,后汉的左门和东晋的葛门也算独树一派,可这白门……委实没有听过。”

“你没听过的多了,浅薄!”白冉道,“无知小辈,深夜来我山门意欲何为?”

李伏道:“时才已然说了,小弟夜路宝方,只想借宿一晚。”

“借宿?”白冉冷笑道,“看你也走过几年江湖,怎么一点眼力都没有,这等凶煞之地,岂容你这才疏学浅之辈造次。”

“才疏学浅是不假,”李伏道,“可这分明是佛门清净之地,何来凶煞之说?”

“黄口竖子,我是真心为你好,”白冉道,“此间不便借宿,你另寻别处吧。”

李伏叹道:“深更半夜,荒山野岭,让下往何处寻觅?”

白冉叹道:“下了山便是雨陵城,你爱往何处便往何处。”

李伏道:“兄台这么说话可就有些不讲情分了。”

白冉道:“我跟你之间本来也没什么情分可讲。”

“既是不讲情分!”李伏脸色一变,白冉调转刀锋,不想李伏突然解下了腰间的钱袋,对白冉道,“不讲情分那便讲钱,我给钱,就容我住一晚吧。”

白冉一下子愣住了,按照推断,他应该是鸾香院派来的杀手,他有手段也有机会,可他偏偏不肯动手,非要死乞白赖在这留宿,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来他是心虚,他也想找个稳妥的机会下手。

只要他心虚就好办了,打也未必打的过他,要是比江湖手段,倒还有几份胜算。

白冉一笑道:“给钱?那好说,三百文钱住一晚,还管一顿饭,你觉得如何?”

“三百文钱,”李伏叹一声道,“确是贵了些。”

“嫌贵另选别处,”白冉四下看了看道,“别看地方简陋了些,还偏偏就不还价。”

“也罢!”李伏从钱袋里拿出了一串钱,道,“整一贯,住三天,剩下的一百文也不用找了。”

“爽快!阔绰!”白冉打开房门,对李伏道,“李兄,里边请。”

两人肩并肩走进了僧房,白冉心下暗道:你想算计白某,倒要看看谁能算计得过谁。

进门后,白冉生起了灶火,借着火光,仔细打量着李伏。

从模样上看,李伏也是三十上下的年纪,虽生的眉目清秀,但肌肤一色黝黑,看来风吹日晒的确受过不少磨砺。他腰间只有一个钱袋,并没有刀剑之类的兵刃,看他十指修长,也不像个练武之人,但他有移形换影的手段,而且能说出闪光雷的来由,看来在方术上有些见识。

酒煮好了,肉也烧熟了,白冉先给李伏倒了一碗酒:“李兄,夜风湿冷,且先暖暖身子。”

“谢兄台了。”李伏赶忙接过酒碗,也许是真的口渴了,想也不想,看也不看,一口喝了下去。白冉见状,心下暗喜:“终究还是江湖上的雏儿。”

喝完了酒,白冉又切了一块熟牛肉,递给了李伏。

“没甚作料,只洒了一点盐沫,且凑合吃些。”

“实不相瞒,自清晨至今,小弟粒米未尽,确是饥饿难耐。”说话间,李伏狼吞虎咽,已经把一块牛肉吞下,白冉又给李伏添了一碗酒,李伏也没客气,咕嘟嘟一口灌下,就这样敞开吃喝,少顷边吃下了三斤肉和一坛子酒。

李伏抹了抹嘴,打了个饱嗝,一脸惭色道:“承蒙款待。”

白冉也笑道:“要说一天收你三百文还真是不贵,照你这食量,不用一年便能把白某吃穷。”

听白冉自称白某,李伏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拱手施礼道:“叨扰了这半响,还没问兄台尊姓大名?”

白冉道:“在下姓白,名冉,字仲明,白家方术嫡传门人。”

“仲明兄,小弟这厢有礼了,”李伏又施一礼道,“小弟涉世未久,见识浅薄,对贵派方术一无所知,还望仲明兄不吝指点一二,也让小弟多长些见识。”

白冉笑道:“就算你涉世不深,有些规矩必须要懂,你不是我白家门人,跟我不沾亲又不带故,我怎么能把祖上传来的手段告知与你?”

李伏慌忙道:“冒失了,冒失了,小弟绝无偷师之意,只想问一问宗派和门路。”

白冉道:“看你还算至诚,倒也可以跟你简单说个一二,你可知方术手段有几类?”

“兄长既然问了,且恕小弟献拙,”李伏道,“方者,道也,方术者道术也,按照术法根本,有医经、医方、房中、神仙四类,细分之下,有天文、医学、占卜、相术、命相、遁甲、堪舆种种。”

“说得好,”白冉道,“敢问你是哪一门的传人?最擅长哪类法术?”

李伏道:“在下先祖乃西汉李少君。”

白冉点点头道:“如是说来也是名门之后,既是出自李门,你应该精于长生之法。”

李伏道:“说来惭愧,我并非嫡传之后,到我这一辈上,祖宗秘术也多有遗失,故而小弟四方游历,学了一身杂乱手段。”

“移形换影是你李家手段,还是你后天学来的?”

“移形换影?”李伏一脸不解,思忖半响道,“兄台说的,可是之前我用的幻术?”

“就是我用刀子刺你的时候,你用了什么手段脱身?”

李伏道:“正是左门幻术,雕虫小计,实在不该在前辈面前卖弄。”

白冉道:“你说你炼制一枚闪光雷需要多少时间?”

李伏道:“最快也须三日,难道白兄别有手段?”

“三日……”白冉摇摇头,带着满脸的嘲讽道,“若是做这么个东西也需要三日,只怕白家先祖有灵,却要将我逐出宗谱。”

李伏闻言,一脸正色道:“小弟虽说见识短浅,但一枚闪光须置备十六种药石,每种药石都需慢火炼制,一分一毫都含糊不得,白兄若是有分身之法,我自无话可说,若说另有秘术,小弟还真想见识见识。”

“分身之法……”白冉点点头道,“还真让你说中了,白家乃方术创世之门,医经、医方、房中、神仙,四门方术可以说样样精通,然而诸般手段之中,唯有一门手段不为外人所知,就是你刚才说的分身术。”

李伏的表情十分震惊,看得出来,他对白冉口中的分身术十分感兴趣。

“白兄若是愿意,可否当面演示一番?”

“好说,”白冉伸出一只手,在李伏眼前晃动两下,问道:“且看我有几根手指?”

李伏笑道:“一只手,自然有五根手指。”

“看仔细些。”

李伏盯着白冉的手掌又看了片刻,突然感觉有些头晕目眩,但见中指变得越发粗壮,拇指变得越发细长,原本长短不一的五指互相交错,竟然变成了一般模样。

李伏一脸惊愕,又听白冉问道:“现在看我有几根手指?”

“还是……五根……”

“还是五根?你再看仔细些。”

李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带着沉重的喘息,低声道:“这……是何缘故……”

殊不知这个时候白冉也是心惊肉跳,他在酒里和肉里都放了蒙汗药,换成别人,这个时候早该倒地不醒,可没想到李伏竟然连眼睛都没花。

白冉在李伏面前摆弄了半天手掌,终于看着李伏的眼神慢慢呆滞下来。

药力应该是发作了,只是李伏还没有睡去。

“李兄,李兄?”白冉轻声问道,“还要看我分身法么?”

“分身法先放一边,”李伏神情木然,口中碎碎念念道,“只想和白兄研习一番房中术。”

房中术?这是什么鬼话?

白冉不敢大意,又试探一句道:“你我都是男子,怎么能研习房中术呢?”

“香腮云鬓,樱桃朱唇,尤其是那双明眸,”李伏如痴如醉道,“只因伊人生得太俊俏,实在让李某欲罢不能。”

说完,李伏钻进白冉的怀里,沉沉的睡去了。

白冉红着脸,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李伏。眼下的状况,该从何说起?

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世间至真至纯之情?

莫非他早已仰慕于我?

呸!白冉啐了一口,跟个男子在这里说什么情?

想是这厮被蒙汗药烧坏了心窍,趁现在赶紧要了他性命。

白冉拔出了匕首,对着李伏的咽喉刚要刺下,可看着李伏那黝黑的面颊,突然觉得有些下不去手。

要说俊俏,这厮长得也确实不俗,尤其是发间那点滴汗水,更映衬出那少见的男子气度。

这是怎地了,莫非我也……

呸!白冉又啐一口,纵是貌若潘安又如何?与我何干?关我甚事?我怎会爱个男子?先要了你这狗命才是正经。

想到此,白冉牙一咬,心一横,对准李伏的咽喉一刀刺了下去,通红的鲜血立时涌出,喷的白冉满脸都是。

白冉不是第一次杀人,平时这把刀用的倒也顺畅,今天刺下去总觉得有些心慌手抖,只怕得再补一刀。

补过一刀之后,又一道鲜血涌出,白冉怕李伏没死干净,索性又补一刀。三刀过后,白冉推开李伏,放声笑道:“可怜你一身好手段,还是死在了白某手上!”

笑过之后,白冉喘息半响,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准备处理尸首,可没想到刚一起身,又坐了回去,但见那把匕首正插在了自己腿上。

这是何道理?眼见三条伤口都在眼前喷血,白冉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第六章 初逢鬼煞

白冉躺在床上,脊背上能清晰的感觉到身后的柔软和温度。

“先生,你怎就那么狠心,病还没治好,就把烟云抛下了。”

“我这也是无奈之举,”白冉长叹一声道,“我根本就不会治病。”

“那你就放着烟云不管了么?”

“傻姑娘,我怎么舍得不管你,我认得一个术士,他有真本事,他能治好你的病。”

“他人在哪呢?”

白冉笑道:“这得问你啊,不是你派他来杀我的么?”

“胡说什么呀?我怎么舍得叫人杀你?”

白冉一愣,又问道:“真的不是你?”

“先生还信不过我么?”

这一声娇嗔,把白冉的心都给化了,白冉转过身去,搂住烟云,柔声道:“好妹子,快让哥哥好好亲亲。”

白冉伸过嘴,刚想一口亲下,忽听烟云变了声音。

“白兄,白,白兄,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呀!”

奇怪,这烟云怎么变了男声?

白冉猛地一睁眼,却发现怀里搂的竟是李伏。

“白兄,你要真想研习房中之术,好歹也要等到晚上,”李伏低眉顺目,一脸羞涩道,“光天化日,干这等勾当,却成何体统?”

“你个狗日的!”白冉一把推开李伏,抬起右腿便踢,奈何大腿剧痛难忍,使不上一点力气。

李伏在旁喊道:“白兄小心,莫挣开了伤口。”

白冉俯身看了看大腿上的绷带,昨晚的一幕全都浮现在了眼前。李伏昨晚昏倒了,自己本来想出趁机杀了他,可没想到把匕首扎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荒唐事情?最合理的推测就是李伏当时根本没有晕倒,反而用他的幻术迷惑了自己。

“好手段啊,李兄!”白冉笑道。

“白兄的手段也不差,”李伏道,“能把蒙汗药做的无色无味,这等本事李某也是第一回见到。”

白冉苦笑道:“无色无味却也骗不过你。”

李伏叹道:“白兄过谦了,昨晚我的确中了白兄的蒙汗药,至今仍觉头晕目眩,多亏我还经过些风浪,察觉情势不对,便在灶火里扔了些清心草,清心草遇火生烟,有解毒醒神的功效,但也会让人产生幻觉,以至让白兄不慎伤了自己。”

“清心草……”白冉苦笑一声道,“这世间的奇花异草可是真多。”

李伏笑道:“白家乃方术创世之门,白兄又是白家嫡传,这些药理基本,想必白兄当了若指掌。”

白冉没有回应,他知道李伏在挖苦他,也知道自己没有逃脱的希望,沉默了好一会,白冉道:“李兄,我承认你技高一筹,可你已经得手了,为什么不给白某一个痛快?又是包扎又是敷药,费了这么多力气,就是为了羞辱白某么?”

“白兄何出此言?”李伏诧道,“初次相逢,彼此各有防备也是人之常情,可李某绝无加害白兄之意。”

“鸾香院给了你多少银两?”白冉道,“他是想让你捉活的,对么?”

“鸾香院?听着好像是个风月之所,”李伏更觉的摸不着头脑,抓了抓头皮,苦笑道,“白兄若想风流一番,恐怕要等到伤愈以后,粥快凉了,且先喝了。”

说完,李伏端起一碗白粥,拿着调羹,舀了一勺,小心的吹了吹,送到了白冉嘴边。

“吃点吧,白兄。”

自打白冉记事以来,这是第一次有人喂他吃饭,可他做梦也想不到,喂他吃饭的会是一个男人,一个他昨晚还想要置之于死地的男人。

眼下这个男人正拿着白粥,带着满脸的柔情看着他。

白冉看了看白粥又看了看李伏,问道:“这粥没毒吧?”

李伏笑道:“白兄,如果我有心害你,你觉得还需要下毒么?”

这是句正经话,无论就目前的状况还是两方的实力,李伏想要杀了白冉,绝对没有下毒的必要。

可不管李伏出于什么目的,白冉还是拒绝了他的盛情,微笑的说道:“李兄,粥且放下,我自己动手便好。”

李伏见状也不勉强,且把白粥交到了白冉手上。

“想是李某举止怪异吓到白兄了,”李伏道,“可昨夜的药力尚未散尽,李某依旧情难自已。”

白冉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问道:“你说的是什么药力?”

李伏闻言,双颊红透,微笑道:“白兄可知何谓天公做巧?”

白冉又喝了一勺粥,道:“有话烦请直说。”

李伏道:“白兄可是在蒙汗药里加了少许金丝熏?”

“是又如何?”

李伏笑道:“这金丝熏遇到了清心草,刚好成了一味春药,若不是李某定力尚可,昨夜险些和白兄做出苟且之事。”

话音未落,白冉一口白粥喷了出来,坐在床边咳喘不止,李伏赶紧上前为他拍背,白冉将李伏一把推开,喘息良久道:“你把话说清楚,险些做成,便是没有做成,对吧?”

李伏退在一旁,连连点头道:“当然,当然。”

白冉放下粥碗,对李伏道:“你若想杀我,只管动手便是,若想留我性命,莫再靠近我半步,否则我便死在当场。”

说完,白冉拿起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戏谑之言,白兄何必当真!”李伏想上前劝阻,白冉却把刀尖抵在了他咽喉上。

“也罢,”李伏退到里屋门口,对白冉道,“天气湿热,最怕感染疮毒,白兄小心,切记勿动肝火,李某所备药材不足,今须往山中采药,白兄兀自小心。”

说完,李伏走了。

白冉默默坐在床边,一头冷汗顺着腮边不停滑落,他绝不相信李伏有什么断袖之癖,至于他为什么要有这些的怪异的举动,白冉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学艺的时候,师父曾反复告诫过他,好事好奇之人,迟早变成短命之鬼,眼下李伏既然走了,赶紧跑路才是正经。

右腿的伤势委实不轻,稍微活动一下便痛的钻心。白冉跛着脚走到院中,见那匹老马还在,正想解开缰绳,转念一想,骑马太过张扬,只怕被李伏发现,犹豫再三,决定步行下山。

作为习武之人,走路自然不在话下,可眼下伤了一条腿,情势可就艰难了,从僧房走到山门,已然满头大汗,等走到半山,白冉精疲力竭,且往乱草从中歇息片刻。天将正午,火毒的太阳挂在头顶,晒得白冉口干舌燥,正想找些水喝,眼前突然出现一支水囊,但见李伏在旁笑道:“白兄,口渴了吧?”

白冉转过脸,对李伏笑道:“是有点干渴,倒也没渴的那么厉害。”

话音落地,白冉抓起一把泥土扬在了李伏脸上,趁着李伏迷了眼睛,白冉拿起短刀刺了过去,哪成想,还是和昨晚一样的套路,还是那招移形换影,李伏又到了白冉身后,白冉也想到了李伏的手段,要是换做往常,还真能和李伏支应两合,可惜瘸了条腿,转不过身子,被李伏牢牢摁住,取了绳子,捆住手脚,送回了青云寺。

一路之上,白冉叫骂不停,等到了僧房,李伏把白冉扔在了床上,白冉骂道:“狗贼!要杀便杀!莫再羞辱于我!”李伏拿了个馒头走到白冉面前,低声道:“白兄,饿了么?”

白冉立刻闭上了嘴,他用馒头堵过烟云的嘴,而李伏手中的馒头一只饭碗都装不下。

“白兄,这座庙不太干净,你腿脚不济,千万不要乱跑。”李伏转身要走,又听白冉喊道:“你就这么把我捆在这?”

李伏回身道:“捆住你是为你好,再若乱动,只怕右腿便要保不住了。”

白冉道:“人有三急,要憋死我不成?”

李伏笑道:“屙在裤子里便是,小弟回来给你浆洗。”

眼见李伏又走了,白冉翻过手腕,拼命往绳子上摸索,他曾学过脱身术,寻常的绑绳捆不住他,可当他摸到绳结的时候,心立刻凉了一半,李伏做的绳结叫做“捆仙结”,专门克制脱身术,要不怎么说同行是冤家,脱身术属于方术一类,假术士遇到了真术士,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挣扎半响,徒劳无功,无奈之下,白冉躺在床上睡了。这也是个办法,白天睡上一天,晚上再和李伏斗到底。

可这一觉睡到中午,实在没法再睡了,应了白冉自己那句话,人有三急,一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尿在关口也不得不撒。不管李伏会不会为他浆洗衣裳,白冉绝不会把尿撒在裤裆里。

挣脱绑绳依旧没有希望,但总得想办法先把裤子脱了,逃跑的时候把裤袋绑的太紧,翻挣了半天也无济于事。一枚火折从裤袋里掉了出来,白冉大喜过望,蠕动身躯先把封盖拧开,再把火折放在床上,然后调转身躯,脸对着火折,想把火苗吹亮。吹火折需要一点技巧,气息要急促有力,平时倒也容易,只是现在趴在床上,呼吸之间有点吃力。白冉吸满了一口气,对准火折刚要吹下去,忽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虽然声音很小,可还是没逃过白冉的耳朵。

火折的火苗很微弱,现在用它烧绳子肯定是来不及了。白冉调转身躯,赶紧用手拧上了封盖,把火折藏在了身下。不多时,外屋传来了推门的声音。

“谁呀!”白冉问了一句,因为听这脚步声不像是李伏。

“公子,是我啊!”

是个女人的声音,可这女人的声音比李伏的声音更让白冉感到恐惧。

是烟云,她来了,她终于找来了。

里屋的门被推开了,烟云穿着一身红衣,缓缓的来到了白冉身旁,身段依旧那么标致,脸庞依旧那么俏丽,一双媚眼依旧勾魂摄魄。

“公子,你可让我找的好苦。”烟云轻启朱唇,微笑道。

“这不还是找着了么。”白冉手里紧紧攥着火折,真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张床点着,给自己争一个脱身的机会。

“公子,没忘了奴家么?”

“哪里敢忘,终日魂牵梦绕,昼思夜想。”

“公子骗我,既是这么想我,为什么见了我,一点都不欢喜?”

“欢喜,欢喜的紧。”

说话间,烟云坐在了床边。

刚才取火折的时候,被褥被白冉踢在了地上。

她坐在了木板床上,很轻松的坐下了。

白让一愣神,转而问道:“姑娘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烟云道:“自从上次一别,奴家甚是想念,一路打听过来,才知道公子住在这南山之上。”

“姑娘是一个人来的?”

“既是私会公子,哪还敢叫别人作陪。”

“姑娘一个人走过来的?”白冉又问了一句。

“山路崎岖,奴家这一路跋涉确是辛苦。”烟云娇嗔一声,用手轻轻揉捏着双腿,样子更加惹人爱怜。

白冉蠕动着身子,往里边退了退,尽量和这位烟云姑娘保持一点距离,又问道:“姑娘的病好了么?”

烟云柔声道:“贱躯微恙,何足挂齿。”

贱躯微恙,何足挂齿。且不说那烟云姑娘说不出这么斯文的话来,那么要命的怪病逼得她病急乱投医,甚至不惜相信自己这个江湖术士,而今却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何足挂齿。

也许她是想不动声色,也许她是在试探自己,这些都不打紧,关键她说她自己一个人走上了南山,她已经有一个月不能走路了。

也许她撒谎了,也许是有人用轿子把她抬上来的,可她的确能走了,这也在意料之中,刚给她治完病她也能走路,当时白冉还以为她因为愤怒而忘了疼痛,也许她的病真的阴错阳差被自己治好了,也许她不是来复仇的,而是专程来谢恩的,也许她真的和李伏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她为什么能这么轻松的坐在这里?

她的屁股上挨了一百鞭子,自己亲手打的一百鞭子,几乎能把她打出内伤的一百鞭子,而今她不仅可以轻松的走路,还能轻松的坐在这张木板床上,这可真是稀奇了。

“敢问一句,烟翠姑娘的病好了么?”烟翠没病,但白冉试探着问了一句。

“烟翠……恐怕还要静养些时日。”这女子的神色十分自然,竟看不出一点破绽。

“烟红姑娘怎么样了?”根本没有什么烟红姑娘,这是白冉最后一次试探。

“烟红命苦,”女子摇摇头,轻叹了一声道,“她的病恐怕难有好转。”

她不是烟云,尽管和烟云长得一模一样。

白冉从没见过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而且他并不能确定,眼前这个女子到底是不是人。

闯荡江湖十几年,驱邪捉鬼的买卖做过无数,可白冉从来没有见过鬼,今天,恐怕是要破例了。

第七章 流云女观

那女子坐在床边,映着夕阳,脸庞竟然那么真切,身上的脂粉香也很浓,尽管和烟云身上的香味不太一样,可要说这活生生的姑娘是个女鬼,也未免太牵强了。

“公子,真的想念奴家么?”

“想念,想念的紧。”

“那还不过来抱抱奴家?”

女子把手指咬在了嘴里,模样显得俏皮又可爱,白冉干笑一声道:“姑娘还奚落于我,没见我被捆得跟个粽子似的?”

女子佯作惊讶道:“这是哪个奸人想要谋害公子?”

白冉道:“有劳姑娘快些帮我把绑绳解开,若等奸人来了,只恐白某性命不保。”

“公子勿惊,奴家这就帮公子解开。”

女子来到白冉身后,假意要为白冉解开绑绳,白冉久经江湖,但看那手的去向,便知道她不是奔着绑绳去的,而是奔了自己的后心。看她手里没拿兵刃,也不知道她想用什么手段来加害自己。白冉猛地一转头,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但见那姑娘的指甲全都长了一寸,鲜红的指甲尖比他那口匕首还要锋利。

白冉瞬间忘了腿疼,像河虾一般翻跳起来,用脊背撞翻了那女子。都说鬼魂就是一抹魂魄,理应看得见摸不着才对,可这个女鬼的确有实在的身体,掉在地上摔得咕咚一声响。

白冉心下暗道:“莫怕,想她应该是个人,那指甲应该是她的兵刃,她有意扮作烟云的模样,就是为了吓唬我。”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白冉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那女鬼站起来了,不是爬起来,也不是鲤鱼打挺跳起来,而是直挺挺的站了起来,依然是那双妖媚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白冉,只是眼中没了柔情,倒有了满满的杀念和贪婪。她张开了樱桃小口,舔了舔嘴唇,之前一口齐整的白牙竟然变成了两排锯齿,而那条舌头上下扭动,少说也有七寸多长。

幸亏白冉有些胆量,那泡尿憋得那么急,竟然没有尿了裤子。手脚被捆住了,跑是没可能了,眼见女鬼扑了上来,白冉放平身躯,滚下床来,正撞在女子的脚踝上,女子站立不稳,脸朝下趴在了地上,白冉再一翻身,来了个力压千钧,想把这女鬼压在身下。压是压住了,哪成想这鬼的关节和常人不一样,女鬼的脖子就跟转轴一样,咔吧一声直接扭到了背后,两只手也反转了过来,伸出骇人的指甲又来抓白冉。

生死关头,方显男儿本色,平日里招摇撞骗,只知苟且偷生,命悬一线之际,还真有殊死的胆量。白冉不逃不藏,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女鬼的利爪,眼看将要抓到皮肉,白冉奋力蠕动身躯,借着女鬼的指甲竟然割断了肩头的绑绳。

双手得了自由,白冉抬手一拳狠狠捶在了女鬼的脸上,想是这鬼也知道疼,一拳捶下竟然呻吟了一声。白冉大喜,从上到下,一连捶了十几拳,女鬼周身颤抖不止,虽瞪着一双血眼,可四肢不再动了。白冉连滚带爬来到外屋,奋力解开绳结,起身刚要逃跑,不成想被那女鬼抓住了脚踝,一个趔趄摔了个嘴啃泥。白冉回过身,见那女鬼趴在地上,抱住白冉的右脚,张开那锯齿钢牙便要啃咬,白冉卯足力气,一脚揣在女鬼脸上,女鬼呻吟一声,放开了白冉的脚踝,想是这一下用力过猛挣开了伤口,疼得白冉汗水直流。

女鬼继续往前爬,白冉可不想再爬了,他用一只脚跳到门外,立刻解开老马的缰绳,抡起马鞭冲出了院门。

等都冲到了山门之外,眼前竟然出现了一片白茫茫的大雾。正午时分,毒辣的太阳还在头顶,山里居然起了大雾。而且大雾特别的浓,缘着山路望去,竟然看不到十步以外。白冉没时间多想,扬鞭催马踏上了山路,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山雾越来越浓,连路旁的草木都看不清楚。好在这条山路走了不下一百次,白冉凭着记忆慢慢向山下摸索,又走了半个时辰,老马突然收住了四蹄,站在了原地。

白冉心下一惊,都说老马识途,这老马既是不肯走了,证明肯定是路走错了。白冉四下看了看,除了白茫茫的雾气什么都看不到。他翻身下了马,往前试探着走了两步,一阵冷风从脚下一直吹到额头。

什么风会从下往上吹?貌似只有一种可能。

白冉俯下身子,伸出手向前试探了一下,当他摸到了悬崖的边缘,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手脚并用赶紧爬了回来。

多亏了这匹老马,帮自己捡回了这条性命,白冉调转马头,准备另寻他路,可这迷雾之下实在不知该往哪走。在路上徘徊许久,白冉越发觉得心慌,慌乱之际又想到另一件紧要事情,自己那一泡尿,眼看就要冲破关口了。

这泡尿可是了不得,要是用坛子接着,恐怕得两斤不止。撒完了尿,白冉的心思平定了些,翻身上马,沿着原路缓缓往回走去。也真是巧了,自从撒完这泡尿后,山雾也慢慢散去了,之前白冉还以为是中了传说中的鬼打墙,现在想来,恐怕也只是天候反常而已。

雾散了,周围的景致也慢慢看的清楚了,但脚下这条路确是从未走过。偌大的一座南山,有没走过的山路倒也合情合理,看着太阳的位置,可以判定自己仍在南坡,等绕过了这段悬崖,再找下山的路也不迟。

可下了山之后又该怎么办呢?衣服和行囊都扔在了青云寺,眼下身无分文,又不敢去雨陵城做生意,就算想去别的地方谋生,好歹也得弄几个盘缠,难不成要一路要饭么?

一路想来,心乱如麻,不知不觉,又走了个把时辰,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片楼台,远远望去,好像也是一座寺庙。白冉一怔,想自己在南山上生活了整整一年,有些山路认不得倒也在情理之中,但却没想到这山上还有另一座庙宇。

等走进了一看,原来不是庙宇,而是一座道观,门楣之上写着三个大字:流云观。

要说这道观来的确实蹊跷,南山向来罕有人迹,看这道观的门庭,虽然有些简朴,但也十分整洁,不像青云寺那般破败,不见枯枝落叶,更不见荒草丛生,微风之中隐约还带着些香火之气。看来这道观里有人,而且勤于打理,白冉在门前徘徊了许久,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今天撞鬼了,这座山上的确有鬼,也不知道这座道观是不是一处干净的所在。

但自己迷路了,而眼下时近黄昏,如果短时间内找不到下山的路,等到天黑恐怕更加危险。

踟蹰再三,白冉决定还是少惹是非,想着回到山路上再去碰碰运气,可没想到的是,道观的大门突然开了,里面走出来的不是道士,而是一个俊俏的道姑。

“这位施主,时近黄昏,怎么还在山上徘徊?”看着披头散发,衣着狼狈的白冉,道姑并不害怕,反倒带着几分关切,看来不论信佛还是信道,出家人都以慈悲为怀。

白冉在马上施礼道:“在下贪恋此地风光,已然在山中徘徊半日了。”

“施主是外乡人吧?”道姑问。

“道长怎知我是外乡人?”白冉诧道。

“南山乃凶险之地,本乡之人避之不及,哪还敢说这里有什么风光?”

白冉佯装惊讶道,“不只此山有何凶险?”

“施主有所不知,这山中自有无数冤魂恶鬼,一到夜里便出来害人,我辈在此修道,自有神明庇护,寻常之人踏入山中一步,定要死无葬身之地。”

白冉惊曰:“这可怎生是好?现在下山还来得及么?”

“恐怕来不及了,山路崎岖,等施主走到半山只怕天已经黑了,若是不嫌敝处简陋,且在观中留宿一夜,明天再行赶路吧。”

也许出家人真以慈悲为怀,可这里是女观,住的都是女道士,怎么可能轻易让一个男人留宿?这位道姑这般亲切,却让白冉产生了一些特殊的念头。

自汉唐开始,便有道姑借着道观做着皮肉生意,到了明朝,这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想必此地也是那种营生。

这倒让白冉踏实了不少,一来身无分文,自不怕被骗去钱财,二来身体精壮,风月之事倒也来者不拒。就算这般道姑图谋不轨,白冉久经江湖,还有满身武艺,料也奈他不何。眼看着时近黄昏,下山恐怕真的来不及了,哪怕此地是龙潭虎穴,也好过和一般厉鬼在山里周旋。

白冉翻身下马,再次施礼道:“那就恕在下叨扰了。”

道姑脸一红,轻舞浮尘,对白冉道:“施主,请随我来。”

白冉牵着马来到了门前,不想这老马蹬踏嘶鸣,死活不肯进门,白冉心生疑虑,又听道姑说道:“观中焚了些古香,本为驱赶蚊虫所用,不想山中鸟兽也避之不及,想必施主的坐骑也不喜欢这种味道。”

“市井劣马,反倒坏了道门清净。”白冉找了棵大树把老马拴在了门外,有意做了个活结,以防不测。

道姑见白冉腿脚不太灵便,且伸出一条玉臂,过来搀扶白冉,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她这一扶不要紧,从腰际到前胸,竟然都和白冉贴在了一起,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那让人垂涎的软滑。

等进了山门,一条小径直通正殿,钟楼、鼓楼分列两旁,路上,白冉问道:“还没请教道长法名?”

道姑垂眉低声道:“贫道名唤沈清月。”

“清月,”白冉赞叹道,“人如其名,当真是那般秀美。”

清月双颊红透,轻咬朱唇,带着白冉绕过正殿,低声问道:“东边乃我等姐妹住处,西边是客房,施主随我往西边来吧。”

白冉道:“不忙着歇息,不如先到东边,逐一拜见各位道长。”

“看施主谈吐斯文,不想也是个贪色的人。”清月俏皮的笑道。

“道长冤屈我也,”白冉道,“我可是诚心想去拜谒。”

但看清月的举动,白冉心里一清二楚。这里绝对不是寻常的道观,与其等着对方下手,还不如自己去看个分明,至于是风月之所还是山野黑店,到时自有分晓。

清月道:“去见见我家姐妹倒也无妨,只是你要规矩些,不可这般轻浮。”

“有劳道长带路。”

清月微微翘起朱唇,嗔道:“道长,道长,叫什么道长?把人都叫老了。”

白冉微微笑道:“那便叫一声仙子如何?”

“油嘴滑舌!”嘴上不悦,确是一脸欢喜,清月扶着白冉走进了东边的院子,白冉提鼻子一闻,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

不是脂粉之气,也不是香烛之烟,而是米粮的醇香。从清晨到现在,白冉只吃了半碗稀粥,这等味道,实在难以抗拒。

看着白冉停住了脚步,清月回身问道:“施主有何事?”

白冉笑道:“施主,施主,却也叫的生分,仙子若是赏光,可否叫我一声哥哥?”

“恁地没羞臊!”

清月半嗔半喜,白冉本想和她再打趣几句,不想肚子实在不争气,咕噜噜叫了起来。

清月闻声道:“哥哥可是饿了?”

白冉一脸尴尬:“一日水米未进,委实饥馁难当。”

“饿了便好,”清月对着厨房喊道,“好姐姐,斋饭熟了么?有客人来了!”

“这么晚了,哪来的客人啊?”有一位道姑走了出来,模样虽说英气了些,可五官倒也端正,只是身形略显粗壮,不比清月那般秀美。

清月上前拉着道姑的手对白冉道:“好哥哥,这是我家姐姐,名唤于清莲。”

没等白冉开口,却听清莲爽朗的笑了起来:“快来看啊,清月带来个神仙一样的哥哥。”

不多时,十几个道姑相继走了出来,容貌身材各有特色,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一个稍微年长些的道姑走了过来,看模样大概三十五六,满身风韵丝毫不输给身旁的少女。

“这位施主,看你满身风尘,想是奔波辛苦,且先用些斋饭,再往客房歇息吧。”

清月在旁介绍:“这是我们大姐傅清风。”

白冉点点头,心下暗想:这才是正经老鸨子的模样。

一众娇娘簇拥着白冉往卧房走去,将到门口,白冉突然被一根骨头戳中了脚趾。

看来这群道姑不只吃斋,白冉驻足问道:“敢问诸位仙子,确是正一派的弟子?”

道教分全真派和正一派,正一派的弟子不受戒,可以吃肉。

清风闻言莞尔一笑:“这位施主,既是来我观中投宿,为何还计较于门派?”

“岂敢,岂敢。”白冉没再多问,但他可认识地上那团鸡骨头。

眼看着夕阳一点点落下,白冉浑身生出一阵恶寒。

那团鸡骨头出自两只大肥鸡,正是他昨天吃剩下的。

第八章 再入鬼穴

如果这道观真是一家风月之所,白冉定会留下来享受一晚,虽然身无分文,最多挨一顿毒打便是。

就算这家道观是一家黑店,白冉也有本事住上一晚,凭他劫财还是劫色,来者不拒自有应对。

哪怕这家道观是一家杀人不眨眼的贼窟,白冉也有胆量拼上一晚,和人斗终究好过和鬼斗。

可白冉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在山上绕了整整半天,竟然一直在这鬼窝里头打转。

当看到鸡骨头的那一刻,白冉差点发了疯,可他还是强忍住了。身边围着十几个女鬼,她们要是都有那一寸多长的指甲,转眼就能把白冉撕成碎片。

强行脱身只恐无望,必须得摆脱重围,才能争来一线生机。

“几位仙子,”白冉道,“小生内急,不只茅厕在何处?”

“内急?”清莲道,“是屎急还是尿急?”

白冉故作羞涩道:“这可怎好说出口?”

“怎么就说不出口,”清莲道,“屎急我们拿盆等着,尿急我们用壶接着,吃喝拉撒都有我们姐妹都伺候着,还去什么茅厕?”

“仙子又说笑了……”

“哪个跟你说笑了?”清风一击掌道,“妹妹们,伺候施主解手。

话音落地,几个道姑上来便扯白冉的裤子,白冉心里急躁,脸上又不能露出来,只顾死死地护着裤袋,里面还剩三颗闪光雷,一只火折子,白冉对鬼的习性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这些东西中不中用,正思忖着下手的机会,不想裤子被清莲撕烂一大块,下身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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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个道姑七嘴八舌,笑闹不止,白冉看准机会,猛地丢出一个闪光雷,不想这闪光雷竟然没响,恐怕是沾了些雾气受潮了。

一众道姑齐刷刷的看着白冉,这情势何止一个窘迫。白冉看着地上的闪光雷,又看了看一众道姑,干笑一声道:“家伙不济,可这蛋还不小。”

清莲闻言道:“原来是你的蛋掉在地上了?”

一群道姑笑作一团,本以为就这么敷衍过去了,可是那老道姑清风却没有笑。

“这位施主,你拿出这枚药丸想做什么?”

道姑们相继收去了笑声,白冉抿了抿嘴,一脸尴尬道:“其实这就是个泥团子,哄孩子玩的东西。”

清莲问道:“这里有孩子让你哄么?你当我们都是孩子么?”

清月低下头,仔细的看了看那颗闪光雷:“你还别说,圆溜溜的,做的还挺精致。”说罢便要用手去捡。

“别动!”清风呵斥一声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做的?小心化了你这身骨头。”

清月吐了吐舌头,赶忙收回了手,白冉干笑一声道:“诸位仙子多虑了,这真就是个玩物而已。”

说完,白冉又从口袋里掏出两颗闪光雷,在手里一抛一接,摆弄起来。口中念念有词……

道姑们脸上都泛起了红晕,两个药丸在手里飞来飞去,手段也耍的奇巧,逗得几个道姑放声而笑,清莲干脆冲到白冉面前,搔首弄姿,跳起舞蹈。

“姐姐真是个爽利的人!”白冉张开嘴,真做出了个想吃的样子,清莲不惧,挺起胸脯过相迎,清月看着羞红了脸,清风见状摇了摇头,白冉假意看着清莲,眼睛却盯着地上的闪光雷,待看准时机,将手里的两颗一并抛在空中,像拍苍蝇一样,用这两颗闪光雷,打中了地上的那一颗。

要是这三颗雷都哑了火,合着白冉该死,谁也救不了他。好在还真有一颗响了,把另外两颗也点着了。三颗雷一并炸了起来,饶是白冉闭紧了眼睛,还是感觉到那刺目的亮白。等睁开眼睛再看,所有道姑都不见了,是被吓跑了?还是因为鬼怕强光,直接魂飞魄散了?白冉管不了那许多,撒开一条腿,拖着一条腿,奔着院门就跑。等到了门口,忽见清莲突然堵在了身旁,扯着衣襟对白冉道:“好哥哥,说走就走,不想看我跳舞了?”

此时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白冉上前一拳将清莲打翻,沿着小路冲向了正殿,正殿前方还是那条小径,钟楼、鼓楼分列两旁,小径尽头便是山门,一路之上,十几个道姑相继跳了出来,白冉一拳一个,接连将这些道姑放倒,等冲到了山门,又见清莲咬着衣襟,含情脉脉道:“好哥哥,樱桃熟了,真的不想吃一口么?”

“吃你个鬼!”

“哥哥说中了,贫道正是个鬼!”

白冉一拳再把清莲打翻,冲出山门又是一条小径,小径两旁,各有钟楼、鼓楼,一群道姑全都掀起了衣襟,在路旁喊道:“哥哥,来吃樱桃吧。”

白冉左一拳,右一脚,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缘着小径冲到正殿,正殿之后又是小径,冲过小径又是山门,山门之后还是小径,眼前的景致像看画一样,从头看到尾,从尾看到头,横竖看不到个出路。清莲依旧等在门口,咬着衣襟对白冉道:“好哥哥,莫再跑了,熟透的樱桃等着你吃。”

最后一抹夕阳消失了,白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擦去脸上的汗水,半哭半笑,气喘吁吁道:“不跑了,咱们吃樱桃。”

白冉筋疲力竭,万念俱灰,眼看十几个道姑围了上来,也没做出任何反抗,只想死个痛快。绝望之际,忽听院墙外面老马嘶鸣。白冉一拍脑门,心道:“真是痴蠢!为何不翻墙呢?”

想到此,白冉重振精神,一拳打翻清莲,两步冲到墙下,一步跃起扒住墙头,奋力向上爬窜。

这爬墙可不是个简单的手段,院墙一丈多高,腿脚好的人尚且不易,别说白冉还瘸了一条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没爬上去,被一群道姑给扯了下来,两个人按着手臂,两个人掰开双腿,一个人扯下裤子,对着那胯下便张开了嘴。

美人品箫,本是一桩幸事,可也得看看那美人嘴里都有什么。一条一尺长舌,两排锋利尖牙,这一口下去,却要把满身精血吸的干干净净。虽说白冉有必死的觉悟,可没想到死也要死的这般苦楚,奋力挣扎全然徒劳,眼看红唇将至,忽听身下一声低吟。

“我把你们这般没羞耻的妇人,当真把女儿家的脸都丢尽了!”但见一个蓝衣女子出现在眼前,拿着一把油纸伞,三两下便把一众道姑打退了。那纸伞真狠,道姑身上都见了伤痕,唯有清莲和清月毫无惧色,双双上前,举着浮尘问道:“你是何人?敢在我们门前抢食吃?”

蓝衣女子啐一口道:“恁地不要脸,却是想汉子想疯了吧!”

清莲冷笑道:“你不想汉子,为何来这多管闲事?”

蓝衣女咬牙道:“就是看不得你们这贱格样子!”

说罢,蓝衣女拿起折伞又冲了过去,清莲和清月带着一众道姑和这蓝衣女打在了一起,虽不知这蓝衣女是何来历,可看她以寡敌众,竟全然不落下风。白冉心下不由赞叹:“真是女中豪杰,让我堂堂男儿汗颜无地!”

想到此,白冉单膝点地,拱手施礼道:“女侠,此番恩德,白某没齿不忘,日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日后如何,且到日后再说,今天还是逃命要紧。白冉再次冲上院墙,拼上全身力气,终于将一条腿跨过了墙头。眼看老马就在墙外,白冉喜极而泣,流着眼泪,口中喃喃道:“苍天还可怜我白冉!”

等把那条伤腿跨过墙头,白冉还有些犹豫,墙下有一片乱石,若是落地不稳,再把那条好腿摔伤了可如何是好?为难之际,见那匹老马挣开缰绳,缓缓走到了墙下,白冉大喜,赞一声道:“好畜生,当真有些灵性,当初没有看错你!”

白冉刚想跳到马背上,不想那老马竟然站了起来,像宽衣一样甩脱了满身皮毛,转眼之间化作了一个俊美的白衣女子。看那女子细皮嫩肉,当是个娇美的二八佳人,可那长相看的眼熟,分明就是刚才的老道姑傅清风!

这老鬼为何出现在了这里,白冉不知。为何她转眼之间年轻了二十多岁,白冉也不想多问。他只知道大难临头,骑在墙上架起双拳准备搏命。傅清风冷笑一声,飞身跃起,一脚把白冉踢回了院里,白冉仰面朝天倒在地上,眼前金星乱舞,耳畔钟鼓齐鸣。

蓝衣女子依然在和一众道姑缠斗,清风赶上前去,夺下女子的纸伞,扯着头发,将女子摁在了地上。

“你这丑鬼!竟然敢来我流云观撒野!”

头虽然被按在了地上,那蓝衣女子挣扎着手臂仍在反抗,一群道姑上前拳打脚踢,捶楚了许久,见那女子瘫软在地,方才停手。

清风拍了拍手掌,吩咐道姑将两个人分别捆在了正殿前。清莲上前替清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脸喜色道:“姐姐的容颜又回来了。”

清风用指甲剔了剔牙齿,吐出了一枚带着血的肉丝。

“这老马肉忒难下口,不过好歹还有几分灵性。”

听了这番话,白冉似乎明白了这伙道姑的身份。她们是鬼,吃肉的鬼,而且吃了有灵性的肉就能保持容颜不老。

那这个蓝衣女子又是什么来历呢?

白冉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蓝衣女,她身段也算不错,但那脸上深一道浅一道满是伤疤,白冉慨叹一声道:“难怪那老道姑要叫你一声丑鬼。”

蓝衣女子睁开眼睛,怒视白冉。白冉干笑一声道:“我知道这话说的很没良心,但我也是快死的人了,能不能问姑娘一句,你为什么要救我?”

“谁要救你?”蓝衣女咬牙道,“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白冉道:“既是与我有仇,理应和这般女鬼一并来害我,又何必做这亏本的买卖?”

“买卖?”蓝衣女冷笑一声,“像你这等人,眼里恐怕也只有买卖二字。”

白冉笑道:“是啊,我就是个买卖人,比不得姑娘这般侠义心肠,再问姑娘一句,你到底是人是鬼?”

女子没有作声。白冉叹道:“不管是人是鬼,到了阴曹地府,终究还要找白某寻仇。”

说话间,清月走了过来,摸着白冉的脸颊,柔声道:“你说你这人是不是不知好歹,放着我们这般美人不顾,非要和这丑鬼腻在一起。”

白冉满脸堆笑道:“小生知错了,劳烦姐姐饶我一命,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清月摇了摇头,一脸俏皮的笑道:“恐怕是迟了。”

少顷,傅清风走了过来,吩咐清月道:“架锅,烧水,准备开饭。”

清月道:“不要生吃了么?”

清风看着白冉,微微笑道:“这等食材百年不遇,生吃可是暴殄天物。”

清莲在旁道:“如此却少了些乐趣。”

清风道:“蚕蛹大小的家伙,能有什么乐趣?”

清月道:“这丑鬼该怎么处置。”

清风道:“洗剥干净,献祭神明!”

第九章 殊死相搏

锅架好了,火点上了,水上飘起了热腾腾的蒸汽。

清风抚琴,清月吹箫,清莲带着一众道姑在正殿前载歌载舞。

玉面如夭桃,腰枝如细柳,素朴的道袍挡不住窈窕的身姿,一进一退,一动一静,都显得那么娇美动人。

能在月色之下欣赏这天仙般的歌舞,本是一桩莫大的幸事。可白冉并没有那么幸运,等歌舞结束,水也该烧开了,等水烧开了,他也该下锅了。

白冉转过脸,看着身边的蓝衣女子,低声问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女子神情冷淡,低着头道:“问我名字作甚?”

白冉道:“想娶你做娘子。”

女子恨一声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今死到临头,仍闭不上这张臭嘴,不怕到了地府,让阎王割了你舌头?”

白冉道:“我只想知道你是人是鬼。”

蓝衣女子道:“我偏不告诉你!”

白冉道:“我只想为你争条活路。”

“活路?”女子一愣神,终于把脸转了过来,看了白冉一眼。

白冉低声道:“莫要声张,我已经用火折烧断了绑绳。”

女子看着白冉,见那绑绳依旧紧紧的捆在身上,这半天也没见他弄过什么火折,实在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既然烧断了绑绳,你还不赶紧逃命?”

白冉摇了摇头:“我逃不掉,右腿伤了,左腿也摔断了,我这条命横竖是扔在这了,可我不想下那汤锅,我猜你也不想当什么祭品,所以我想了个办法,帮你脱身。”

看着白冉的表情,当真生无可恋,不像在耍什么花招,女子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可是上天入地的法师,怎么不先帮自己脱身。”

“上天入地?还说什么法师?我就是江湖骗子。”白冉苦笑了半响,转而端正神色道,“我看这歌也快唱完了,舞也快跳够了,磨口的话也不能再多说了,快些告诉我你到底是人是鬼?”

女子叹了口气,低声吟唱道:“忆春宵,栖迟鸳帐捱永漏,沉酣佳酿悄阳台,匆匆会难杳巫山,铭刻情和况……”

白冉一脸不耐烦道:“你还有心思唱?听她们唱还不够?你唱这些到底要作甚?”

女子没理白冉,又开始念白:“我本是良善人家的女子,被那宁王捉去辱了我的身子,叫那善妒的夫人活活将我打死,怨气太重鬼差不愿渡我,本想寻那丧尽天良的宁王报仇雪恨,一招疏忽落在了那风尘贱女的身上,无缘无故又吃了你一顿毒打,苍天无眼,奴家冤枉……”

白冉猛地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你唱的可是那天晚上……”

“奴家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下这么重的毒手?”女子看着白冉,白冉恍然大悟道:“果真是你,原来你是李伏!”

“什么李伏!”女子怒道,“我是被宁王害死的冤魂,本来寄托在风尘贱女之身,结果被你一顿鞭子打成了这幅丑鬼模样!”

“冤魂?”白冉张着大嘴,下巴差点掉在了地上,“你说你是冤魂?”

“你以为呢?”

“你就是烟云屁股上的红印子?”

“你能说点中听的么?”女子恨道,“你以为我愿意碰她那贱尻子!”

“这世上还真有鬼魂……”白冉喃喃道。

“你以为这群道姑都是什么?”女子道,“她们都是困在这山里的冤魂厉鬼!”

白冉沉默了许久,转而对女子道:“如此说来,烟云的病当真被我治好了!”

“治好了又如何?”女子冷笑道,“你是治好了她,可我又附在了你的身上,难道你不觉得肩头有些痛痒么?”

“难怪我一年都见不到鬼,偏偏在今天遇上了,”白冉摇头叹道,“原是被你这冤魂附了身,压了我的时运。”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女子道,“且先说说你那脱身的办法。”

白冉道:“你既然是鬼,这事就好办了,之前你也见到了那老道姑,本来已经到了不惑之年,谁知道她吃了我的老马,转眼之间就变成了那般清秀模样,你说怪是不怪?”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女子道,“你的马满身灵气,本来就不是个寻常畜生,想是曾经得了道法,再修炼个几十年便要成精了,吃了这样的灵兽,不只能保住容颜,还能增添不少法力。”

白冉点点头道:“虽然我对鬼一无所知,但我也能看得出这老道姑长进了不少,你觉得我身上有灵气么?”

女子上下打量着白冉,半信半疑的说了一句:“看她们用了那么多心思,也许有些吧……”

白冉道:“我在这山上住了整整一年,这般恶鬼也没敢害我,那老道姑又说我不是寻常的食材,可见我比那老马还要多一些灵气,你且把我吃了,再和她们拼命,一定能拼出一条生路。”

“你说……什么……”虽说一字一句听得真切,但女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睁大了看着白冉,见白冉一脸至诚的和她对望。

“你让我……”

“我让你吃了我!”

白冉又重复了一边,虽说声音依旧很低,可这短短六个字像炸雷一般在耳畔回响。

“我,我……”女子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但见白冉悄悄抽出双手,过来替自己松绑,才知这泼赖不是在说笑。

“吃我的时候先吃头,”白冉一边解着绑绳一边道,“一口就把头咬掉,别让我受苦。”

说话间,绑绳已经松开了,道姑们意兴正浓,竟然毫无察觉。见女子惊愕无语,白冉急忙道:“等甚来?还不动手!”

“动手?怎么动?”女子看着白冉,手足无措。

“不须动手,动口也行!”

白冉把头伸到了女子面前,女子结结巴巴道:“我,我从未吃过人。”

“正好尝个新鲜,快些吃吧!别让我下那汤锅!”

“你,你这头这么大,叫我怎么……”女子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又见白冉把脖子伸了过来,道:“那就咬喉咙,咬的干脆点!”

“我,我不能吃你……”

“为什么不能?”

“不能就是不能。”

白冉抬起头,仔细看着那慌乱的女子,虽然一脸疤痕,但借着夜色的遮掩,却能看清那秀美的五官。

看她十八九的年纪,瓜子脸,杏核眼,鼻梁纤细挺拔,虽说没有一丝血色,可那匀称的双唇依旧俏丽,看得白冉出神,看得姑娘羞怯。

“你脸上的伤疤,是我打的?还是那宁王夫人给打的?”

女子咬了咬嘴唇,恨道:“那贱人哪有这等手段,哪能比你那法鞭凶狠!”

“多美的姑娘,被我害成这般模样,”白冉道,“苦命的人儿,今天我且把这条性命赔给你,你若是能脱身,千万别想着寻仇,赶紧到地府投胎,来世托生个好人家。”

女子痴呆呆的看着白冉,不知为何,两行泪珠竟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看着女子脸上的泪水,白冉讶然道:“只怪白某少见多怪,不知这鬼也能流泪。等到了九泉之下,若是不记恨白某,便到奈何桥头找我,哪怕只做一夜夫妻,白某也不枉此生。”

“你到底要说甚啊?”女子都快哭出声音了。白冉怕道姑们生疑,赶紧把脖子伸到了姑娘嘴边:“别多说了,看准喉咙,痛快咬下去便是。”

“叫我怎么……”

“咬啊!”

“我不能!”

“就是不想管我,也为你自己思量思量,”白冉怒道,“若是真当了祭品,只怕你也和她们一样,困在山里不得超生,到时候可怎地是好!”

“我……”

“快些咬吧!”

白冉不停催促,姑娘横下心来,对准脖子,一口咬了下去。那锯齿般的银牙立时咬破了皮肉,没有咬穿喉咙。眼看血咕嘟嘟涌出,白冉剧痛难当,又死不了,气息断绝,却要活受罪。只顾着心里骂道:“这个笨鬼,叫她给我一个痛快,怎就不能再加点力气。”

不多时,女子松了口,抬起了头,白冉喘息半响,才回过这口气来,刚要骂那女子,忽听她道:“喝了这多血,当是够了。”

“什么够了?”白冉怒道,“我还没死呢!”

“你死了我也活不了,”女子擦了擦嘴边的血迹道,“我附在你身上,离了人身一时三刻我便要魂飞魄散!”

“此话当真!”

“不然我为什么要救你?”

白冉恨道:“那可怎生是好!”

两个人正在争吵,却被清莲看出了异常,她命众人停下歌舞,转身对清风道:“那丑鬼好像挣脱了绑绳!”

清风笑道:“不知死活的贱女,这就叫她魂飞魄散!”

女子闻声对白冉道:“当真不能走了么?”

白冉怒道:“能走我还不跑么?”

“拼了!”

眼看清风冲了过来,女子单手夹起白冉迎面冲了上去,按理说她绝不是清风的对手,可这白冉的血也相当了得,只是喝了几口,便让这女子变得甚是威猛,交手三五合,清风敌不过她,唤来姐妹们上前助战。女子接连放倒了几个道姑,夹着白冉来到了墙头。

白冉大喜,只要翻出院墙,藏到林子里,兴许就能挨到天亮,可没想到女子脚下拌蒜,摔在了墙根底下,这下摔得不轻,女子挣扎了几次站不起身。眼看道姑们追了上来,女子对白冉道:“我叫殷丽娘,每年清明,记得给我烧一陌纸钱!”

丽娘说完,拼上全身力气把白冉扔上了墙头。道故们转眼赶上,不容分说,摁住丽娘只顾拳打脚踢。

依着白冉的性子,转身便要跳到墙外,哪怕是爬也要爬出一条生路,可听着那声声捶楚,想着那伊人眼泪,犹豫片刻,白冉又把身子转了回来。

“我把你们这群孤魂野鬼!当真惹恼了你家白爷!”白冉高声喝道,“我念你等都是女流之辈,本想放你等一条生路!不想你等不识起倒,非逼着白爷替天行道!”

清月闻言对清风道:“这厮说甚来?”

清风笑道:“失心疯汉,死到临头还敢撒泼。”

白冉咬牙道:“有眼无珠的孽障!想我白家三百余代,降妖捉鬼除恶无数!似你等这般邪祟,还不够你白爷塞个牙缝,再若执迷不悟,莫怪我请来天兵天将,让尔等永不超生!”

“天兵天将!”清风笑的喘不过气来,“你且请来我看!”

“你且看好!”白冉骑在墙头,举起一条手臂,直指苍穹,高声喝道:“天地清,道可鉴,唤来神兵八十万!冤魂厉鬼莫猖狂,天理循环终不变!恶贯满盈罪无赦,执迷不悟苦无边!打下地狱十八层!叫你皮脱骨肉烂……”

白冉想拖延时间,可这骗人的把戏骗不了鬼,切口刚刚念了几句,清风便听得厌了,转身对道故们说:“水也该烧开了,莫再听他鬼叫,把他给我捉来!”

白冉看了看丽娘,见她将要挣扎起身,又被清莲一脚踢倒。心急如焚之际,道故们已然跳上了墙头,白冉仗着武艺精湛,好歹周旋了几合,可终究寡不敌众,被道姑们从墙头上拖了下来。眼看着丽娘躺在地上没了声息,白冉恨道:“真不该为这笨鬼赔了性命!”

道姑们抬起白冉,回到正殿前,锅里的水已然滚沸,咕嘟嘟的热气吓得白冉魂飞魄散。

清风走到白冉身旁,笑吟吟道:“这位白家大英雄,还有何话好说?”

白冉道:“吃了我无妨,好歹一刀给个痛快再下锅。”

“那可不成,”清风摇头道,“你这身子忒金贵,若是用了刀斧,沾了铁腥之气,只怕要坏了味道。”

白冉咬牙道:“贼婆娘,莫猖狂!等白冉化成厉鬼,再来找你们算账!”

清风笑道:“鬼你是做不成了,不光要吃你的皮肉,还要把你的魂魄一并吃尽!”

说完,清风下令道:“下锅!”

白冉闭上眼睛,扯着嗓子放声哀嚎,忽听半空之中一声闷吼,大地随之一番震颤。

“孽障!安敢如此猖狂!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冤魂恶鬼!速速退散!”

第十章 苦命娘子

白冉本已万念俱灰,连痛快求死都不行。

眼看就要被一般道姑丢进汤锅,没想到事情来了转机。

也不知是哪路天兵天将,在半空之中念了一句咒语,引来一阵地动山摇,吓得一群道姑面如土色,清莲拉着清风的衣襟问道:“大姐,这厮真的会请神?”

这句话被白冉听到了,别看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借坡下驴的手段确是万万不会忘记。

“天兵百万已至,尔等还不束手就擒!”白冉喝道,“赶紧把我放了,规规矩矩磕上三百个响头,我自可以央求神君,对你等网开……等等,且另找个地方,不能说放就放!”

地震过后,又是一阵漫天风沙,清风知道来了狠人,拉起清月、清莲掉头就跑,一群道姑扔了白冉也跟着跑,可怜白冉从半空中眼看要掉进汤锅,被李伏接到怀里,平安落地。

白冉蜷缩在怀中,看着李伏,柔声道:“果真是你来了。”

见白冉满身伤痕,李伏一脸愤恨道:“只怪李某大意了,没想到这般冤魂厉鬼竟敢如此猖狂!待我施展手段,将她们化作尘埃永不超生!”

话音落地,李伏又念咒语,飞沙走石越发迅猛,电闪雷鸣随之而至,痛呼哀嚎之声不绝于耳,白冉一脸钦羡道:“李兄,这是什么手段?”

李伏道:“惭愧惭愧,六甲秘祝,道法基本,实不该在白兄面前献拙,只是这般恶鬼伤我白兄,甚是可恨!我自出手重了些,方圆十里之内的恶鬼都将赶尽杀绝无一漏网!”

“看李兄长得斯文,不想恁地心狠手毒,你说这方圆十里都要赶尽杀绝……你说十里,十里,十里可不行!”白冉突然大喝一声道,“赶紧收了你手段,不可伤了我娘子!”

“娘子?”李伏一惊,看着白冉道,“兄台说甚娘子?”

“我叫你赶紧收了手段!”白冉拳打脚踢,挣脱了李伏的怀抱,一路手脚并用,朝着院墙爬去,但见殷丽娘赤着身子死死抱着一颗槐树,衣裳早已被狂风吹去,砂石掠过那娇嫩的身子,转眼便是几道深深的口子。

等白冉赶到身旁,丽娘已然体无完肤,白冉将她护在怀里仍不济事,狂风之下,眼看丽娘越发虚弱,白冉催促李伏道:“快些收了手段!”

李伏皱眉道:“白兄,你为何要护着一个女鬼?”

“都说了,这是我家娘子!”

“人鬼殊途!这怎么可能?”

“你是名门出来的术士,连这个都不懂么?”白冉紧紧抱着殷丽娘,对李伏道,“这是我养的娘子,还听不明白?”

“白兄居然养鬼?”李伏紧皱眉头道,“这可不能儿戏,修道之人最怕误入歧途,这等邪术可万万使不得……”

“你哪来恁多话?”白冉变了脸色,“我叫你收了法术!”

李伏道:“若是现在收了法术,可要把那群冤魂厉鬼都放跑了。”

“放跑就放跑!”白冉心疼的搂着丽娘的身躯,“也不见你早些来捉鬼,若不是这笨娘子,我早就没命了!”白冉抬起头,恶狠狠的看着李伏,咬牙切齿道:“你若是害了我娘子,便连我一并杀了,否则白某一辈子与你不共戴天!”

李伏没奈何收了法术,等风沙散去,周围景致出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整洁的小径变成了满是荒草的石板大路,三清殿变成了大雄宝殿,之前的流云观就像从未出现过,一切又变回了青云寺里熟悉的景象。

“这鬼窝果真名不虚传,”白冉叹道,“能在这平安住了一年,也的确是白某的造化。”

殷丽娘非常害怕李伏,紧紧缩在白冉身后颤抖不止。白冉正安慰着丽娘,只听李伏在旁道:“小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冉对李伏道:“不当讲,你咽回去吧!”

李伏摇摇头,干笑一声,没再多说,白冉转过脸,对丽娘道:“莫怕,只管到我身上来。”

丽娘想钻进白冉的肩头,试了几次都没成功,白冉看着她又羞又怕的狼狈模样,且把上衣脱下为她蔽体,轻声笑道:“莫急,想是你太虚弱了,且到僧房里休息一会。”

可怜这一人一鬼苦命鸳鸯,彼此搀扶在地上,竟没有一个能站得起来。李伏本来不想理会,可看那样子实在心酸,且一边一个,把这两人搀扶进了僧房。

等进了僧房,白冉的脸色依旧不好,李伏也动了些怒气,拱手施礼道:“天色已晚,不便搅扰,白兄保重,某这便告辞。”

白冉道:“不说要在这里住上三天么?这回看见鬼了,知道怕了?”

李伏回身笑道:“不是李某夸口,凭在下的手段,莫说在这住上三天,便是住上三年也无妨,只是不知道白兄还有没有这份胆量?”

白冉笑道:“怕甚来?白某已然住了一年。”

李伏道:“既如此,李某也放心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李伏走了,白冉看着殷丽娘,表情有些尴尬。

殷丽娘低下头道:“是我连累你了。”

白冉笑道:“这是哪的话,我跟你说,别看这姓李的有那么三脚猫的功夫,我姓白的可也不是吃素的,要不是这腿受了伤,对付几个孤魂野鬼易如反掌,如同探囊取物……”

咕~咕~

窗外传来了猫头鹰的叫声,吓得白冉一哆嗦,从床边拿起了匕首,警觉的看着窗外。

丽娘道:“若是那般厉鬼再来,可如何是好?”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无绝人之路!”白冉道,“我是白家三百七十二代嫡传,我白家乃是方术的创世之门,若是折在了几个孤魂野鬼手上,岂不是辱没了祖上的声名?”

“三百七十二代?”丽娘看着白冉道,“之前在风尘之所里,不说是三百七十一代么?”

“啊?你听到了?”白冉脸一红,抓抓头皮道,“也对,那时候你还在烟云的屁股上。”

“都说莫再提那贱妇人!”

丽娘一瞪眼,神情分外狰狞,今天以前,白冉从未见过鬼,眼下正在和一个女鬼共处一室,本来并不觉得害怕,却被这神情吓得一抖。

两个人许久没有说话,在这黑漆漆的禅房里,像这样的沉默更让白冉觉得煎熬。他拿起火折,点起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映衬下,丽娘的脸也显得不再那么苍白。

“好娘子?”白冉试探叫了一句。

“谁是你娘子?没个羞臊!”

“既不是我娘子,为何还附在我身上?”

“谁愿意附在你身上,招摇撞骗之徒!”

被丽娘骂上两句,白冉心里反倒踏实了些,且看丽娘那婀娜的身段,让白冉想起了另一桩事情。

“娘子会唱戏,武艺也不差,莫非也走过江湖?”

丽娘看白冉坐的近了些,便往远处躲了躲:“走过江湖怎地?反正没干过你这等行骗的营生。”

白冉又往身边凑了凑,问道:“那娘子是做什么营生的?”

想起往事,丽娘有些心酸,本来不想开口,耐不住白冉纠缠不止,也只好跟他说了。

“我爹是武师,我娘是伶人,年幼时娘教我学艺,爹教我习武,等再长大些,便跟着伶人登台唱戏,在家乡那里也多少有些名声。有一日,知府家里做寿,把班子全都叫了过去,戏唱完了,却不让走,非要把我留下。”

白冉道:“定是那知府起了色心。”

“起了色心的不是那知府,当日谁也不曾想到,宁王就在那知府的家中,是这个畜生对我动了心思……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哪里肯容他们这般强抢,爹爹和那几个官差厮打起来,被刀架了脖子,连着我娘一并押去了大牢,知府说明日要将我全家问斩,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把眼泪哭干也无济于事,万般无奈只得从了宁王,整整三天三夜,不知尝了多少屈辱,受了多少折磨……”

说到此,丽娘泪落连珠,白冉上前替她擦去眼泪,柔声道:“真是个命苦的人儿,你且说说,那三天三夜都尝了哪些屈辱,受了哪些折磨,让我也领教一下那宁王的手段。”

丽娘飞起一脚踹在白冉脸上,口中骂道:“龌龊之徒,真不该再跟你多说一句。”本想不再理会白冉,可还是架不住他软磨硬泡,又说起了后面的事情。

“后来知府给了我爹三百两银子,便把我送到了宁王府上,像我这般出身,能给宁王做妾,也算前世修来的福分,哪知他府上妻妾不下万千,终日吃糠咽菜,洗衣煮饭,活的还不如个下人。好歹为爹娘争了一份家业,自己是个女儿身,兀自认命了便是。有一日去宁王房中打扫,那畜生不知为何动了邪念,又要留我陪宿,一留便是十天,被他那善妒的夫人知道了,趁着宁王出门的时候,把我叫去了后园,绑在树上,棍打鞭抽,活活给打死了!”

说到这里,丽娘切齿有声,一阵寒风忽起,险些把油灯吹灭,白冉见她身上升起一团黑雾,想是怨气发作,赶忙上前安抚道:“好娘子,莫恼,此事虽因宁王而起,可元凶还是他那恶毒的夫人!”

丽娘平息半响,眼泪又落了下来,抽泣道:“若只是丽娘命苦,这仇不报也罢,那悍妇人怕被宁王知道,便将我尸首埋在了后院,等宁王回来,谎称我逃回了娘家。宁王大怒,派人将我爹娘捉来,活活拷打至死!你说此仇怎能不报!”

说话间,丽娘身上的黑雾越发浓密,白冉赶紧上前搂住丽娘,柔声细语道:“好娘子,莫再动气,宁王该杀,那畜生该千刀万剐,好娘子,切莫再添恼火。”

丽娘在白冉怀里连掐带打,口中骂道:“天杀的畜生,我不该找他寻仇么?我愿投在那风尘贱女之身么?你凭甚打我?凭甚害我?我就该把你这为虎作伥的畜生一并杀了!”

丽娘一口咬住了白冉的肩头,将两排锯齿银牙深深咬进皮肉。

白冉忍着疼,摸着丽娘的发丝,柔声道:“好娘子,都是白某不好,白某该死,只管咬死白某便是。”

撕咬了半响,丽娘松开了口,擦去嘴边血迹,垂着头,半响不语。

白冉对丽娘道:“好娘子,不气了,若想寻仇,且来找我。”

丽娘低声道:“找你作甚,与你何干?你自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驱鬼治病本就是分内之事。这事也和那风尘贱女没有干系,她也是在宁王胯下受过苦的人……”

黑雾散尽,丽娘似乎彻底平静了下来,白冉长出一口气道:“还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娘子。”

丽娘抬起头道:“我救了你一次,也害了你一次,咱们之间的恩怨便是两清了,可此间再无旁人,而我又离不得人身,你若容不下我,我便不再碰你的身子,只等着魂飞魄散便是,你若容的下我,便再收留我几日,我以后定会报答……”

没等丽娘说完,白冉上前一把将她搂住,笑道:“容得下,容得下,自家的娘子怎能容不下。”丽娘在怀中奋力挣扎,又羞又恼道:“你这贼丕,再敢轻薄于我,便要了你的狗命!”

嬉闹半响,丽娘突然叹了口气,本来脸上有了些欢笑,转眼之间又是一片愁容。白冉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好娘子,又为何事难过?”

丽娘道:“我现在上不了你的身,恐怕是老天都不想容我了。”

“瞎说!”白冉捏了捏丽娘的脸颊,又被丽娘踢了一脚。白冉笑道:“像我这有情有义的好娘子,老天心疼还来不及呢,哪像那没羞没臊的李某人,吃了我的,住了我的,一声不响便走了,!这等忘恩负义之辈,出门便要摔死在山崖!娘子不要担心,且先歇息片刻,等我好好想想这里边的缘由。”

“想也没用!”门外突然传来了男人的声音,“你是至阳之身,她的阴气已然耗损殆尽,再上你身便是寻死!”

第十一章 南山旧事

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白冉拿起了匕首,却见李伏推门走了进来。

“白兄,你这人忒不厚道,我在你这里吃住不假,可也不曾白吃白住,一日三百文钱,可曾少了你一分一文?”

“三百文还多么?”白冉放下了匕首,“荒山野岭,黑灯瞎火,换了别人谁肯留你?”

“昨天你若不是留住了我,今天谁来救你性命?”

“要不是你把我手脚捆住,我怎么会掉到厉鬼手里?”

“捆住你也是为你好,就因为你乱动,伤口湿毒发作,这条腿恐怕保不住了!”

“你要是不在火里下药,我怎么会伤了自己的腿!”

“你要不是存心想害我,我又何必在火里下药!”

……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争执了半响,可怜白冉一天没怎么吃过东西,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我说李兄,你不是说要走么?怎么又回来了?”白冉问道。

“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魔窟,李某实在于心不忍。”

李伏打开了背囊,取出了两个白面馒头递给白冉,白冉也真是饿急了,狼吞虎咽吃了两口便噎住了,李伏给他取了些水,等白冉顺下去这一口,把剩下的馒头递给了丽娘。

“你也饿了吧,吃点先。”

丽娘摇了摇头,白冉刚想再劝,却听李伏道:“拿我的干粮借花献佛,白兄可真是大方。”

白冉哼一声道:“嘴脸,这房里有的是白米,随便你吃便是。”说完又拿着馒头对丽娘道:“放心吃吧,相公养的起你。”

丽娘依旧摇头,李伏道:“可别费那心思了,她不能吃人间烟火。”

“那你吃什么?”白冉问丽娘,丽娘低着头,脸上带着些尴尬和羞愧。

李伏也没多说,从背囊里取出了绷带和药膏,替白冉换药。看着伤口上的脓血,李伏咂了咂嘴唇:“啧!湿毒已然入肉,只怕这一个月都不能走动了。”又看了看另一条腿,摸了摸断裂的骨头,叹口气道:“这条腿更不济,伤筋动骨一百天,至少要歇三个月。”

“三个月?”白冉立刻竖起了眉毛,“三个月都让我待在这鬼窝里,还不如死了算了。”

李伏道:“白兄可是在这住了整整一年,白家三百七十一代传人还怕这点孤魂野鬼么?”

白冉没说话,当着丽娘的面,李伏也想给他留几分面子,索性转过话锋道:“白兄若非走不可,我明天便送白兄下山,只是兄台务必要找一个靠得住的郎中,湿毒可不是儿戏,莫叫个庸医毁了兄台一生。”

“你随我同去不就好了,”白冉笑道,“且让我带你在雨陵城闯荡一番。”

李伏替白冉绑着绷带,头也不抬,道:“谢兄台好意,我还不打算离开青云寺。”

“那你想怎地?难不成在这鬼屋安家?”

“男儿四海为家,把家安在这里也未尝不可,”李伏道,“况且斩妖除魔是修道之人的本分,若是没遇见也就罢了,既然被我遇见了,就必须把这群邪祟打扫干净。”

“真英雄也!”白冉伸出了大拇指,看着他那诡异的表情,也不知是出于赞许还是讥讽。

绑好了绷带,李伏又拿出了两枚丹药递给白冉道:“早晚各服一枚,有祛毒化瘀之良效。”

白冉摇摇头道:“这东西可吃不得,都是朱砂水银做得。”

李伏把丹药放在了床头,叹道:“这是正经丹炉炼制的妙药,绝非那些江湖把戏,吃不吃,白兄自便。”

听到江湖二字,白冉心里不大痛快,可还是把丹药收了起来,看见李伏要走,白冉叫道:“李兄稍待片刻,还有一事相求。”

李伏回身道:“白兄不必客气,有何事,但讲无妨。”

白冉道:“李兄既然有治人的药,不知可有治鬼的药?”

李伏闻言,剑眉倒竖,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白兄不要说笑,一丹一药都是心血所化,救人尚且要思量再三,哪里有救鬼的道理?”

丽娘闻言,带着满脸的屈辱,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白冉不以为意,依旧嬉皮笑脸道:“白兄此言诧异,除暴安良,惩恶扬善,也是修道之人的本分,我家娘子一看就是良善之类,还不能破一回例么?”

“此事恕李某无能为力。”

李伏说完,转身便走,白冉一直满脸陪笑,却不知李伏为何被激怒了,白冉连滚带爬下了床,抱住李伏的脚踝道:“兄台息怒,白某一时心急,说话有些冒失,兄台勿罪,勿罪。”

李伏一脸不耐烦道:“白兄还有何事?”

“李兄说的对,一丹一药都是心血,岂能空口白牙横加索要,”白冉从床下去过背囊,把之前一百九十九吊钱,连同李伏昨夜给的一吊全都拿了出来,双手奉上道,“倾我所有,但为聊表寸心,还望兄台不要嫌弃。”

李伏攥紧了拳头,默然良久,猛地揪住了白冉的衣领,咬牙道:“我敬你性情爽利,故而再三容忍,再敢羞辱于我,休怪手下无情。”

丽娘见状大惊,亮出锋利指甲,要与李伏搏命。白冉回身摆摆手,示意丽娘不可莽撞,转而又对李伏道:“打也由你,骂也由你,只要能救我家娘子一命,这条性命都由着你处置。”

两人僵持半响,李伏长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枚瓷瓶丢给了白冉。

“李某一生从未救治过邪祟,念你身世凄苦,且破此一例,”李伏回身对丽娘道,“此药可治外伤,也可帮你恢复阴气,只是白兄乃纯阳之体,你若再上他身,彼此相伤,终难有善果。愿你早日醒悟,早脱苦海,万望好自为之。”

李伏一脚踢开白冉,拂袖而去。白冉拿着瓷瓶,欢欢喜喜来到丽娘身旁,刚想开口,见丽娘又落泪了。

“好娘子,又哭甚来?”

“你怎恁地没脊骨,”丽娘啜泣道,“低三下四,求他作甚?”

“脊骨能值几个钱?”白冉打开了瓷瓶,取了一点药水,轻轻在了丽娘的脸上,“只怪我自己没本事,能争来这一点施舍,不也是造化么?”

药水擦过,一道疤痕减淡了不少,丽娘嘶了一声,脸上的肌肤抽动了一下。

“疼么?”白冉关切的问道。

丽娘摇了摇头。

“觉得有些力气了么?”

丽娘没作声。

“且先少用一点,只怕那姓李的借机害你。”

白冉又帮丽娘涂了些药,转而问道:“身上有伤么?”

“没,没有……”

“胡说!我刚才明明看见了好几道伤疤。”

“我,我自己来就好。”

“那怎么行?”白冉一脸正色道,“这药这么金贵,可不能涂错了地方,快点解开衣服与我看!”

白冉不容分说,上来便扯丽娘的衣服,丽娘穿着白冉的衣服,只有那薄薄的一件,白冉力气又大,丽娘奋力挣扎,嘴里哭喊道:“你别,你别……别碰我……你怎恁地龌龊!”

嬉嬉闹闹半个时辰,丽娘有了些力气,白冉盘算了下时辰,拍着自己的肩膀对丽娘道:“钻进来吧。”

丽娘道:“你身上阳气确实重了些,李伏说彼此相害,恐怕也有些道理。”

“你怕么?”

丽娘低头道:“我有什么好怕,终究好过魂飞魄散,只是不想害了你。”

“哪那么容易就能害了我?”白冉道,“快些吧,时辰可不等人。”

“你当真不怕?”丽娘问道。

“有甚好怕?”白冉把肩膀探到了丽娘面前,丽娘犹豫片刻,猛吸一口气,且化作一缕香魂,钻进了白冉的肩头。

白冉只觉肩膀一阵酥麻,转眼望去,也只是多了一道核桃模样的红斑,摸着也不见什么痛痒,许是这怨气扎根不深,也或许是那烟云太娇贵了。折腾了整整一天,白冉早已乏困不堪,索性倒头便睡,一觉便到了天亮。

次日天明,李伏送来了粥饭,白冉千恩万谢,再也没有昨日那般桀骜。等帮白冉换好了药,李伏道:“我要下山买些药材,白兄务必小心,不要随意走动。”

一听李伏要走,白冉换了脸色:“你走了,那些厉鬼再来当如何是好?”

李伏道:“白兄放心,我在周围布下了阵法,量那些鬼魅绝不敢放肆。”

白冉闻言,心里还是觉得不大稳便,又对李伏道:“若是你那阵法不灵,又当如何处置?”

李伏叹道:“那就要看白兄的手段了,纵使有伤在身不能降妖除魔,只求全身而退,应该不是难事。”

李伏走了,临行之时嘱咐白冉千万不要离开院子。白冉倒也听话,从天明一直挨到黄昏,只去了两趟茅厕,再没踏出房门一步。

天将放黑的时候,李伏回来了,带了些酒肉果蔬,准备了丰盛一餐。吃饱喝足,李伏说起了在城里的一些见闻,原来这南山之上,还真有过一座流云观。

“这流云观建于成化年间,地方不算大,弟子也不算多,可这香火倒还旺盛。”

白冉闻言笑道:“道观的规矩我懂,莫说什么香火,只说香客便是。”

李伏道:“正经道观也好,皮肉营生也罢,据李某所知,这座道观的位置,就在这青云寺里。”

白冉闻言一愣,转而放声笑道:“造化了,造化了,寺庙里藏着这么个道观,那般和尚还有心思念经么?”

李伏道:“白兄错会我意,有道姑的时候尚且没有和尚,有和尚的时候已然没了道姑。”

白冉思忖片刻道:“也就是说,先是道观关了门,而后才是寺庙开了张?”

李伏道:“若真是这样,白兄觉得合规矩么?”

白冉道:“拆了道观再建寺庙,肯定不合规矩。”

李伏道:“所以我又打探了一番,才知道这道关不是被拆了,而是被烧了。”

“烧了?”

“二十年前,南山起了一场大火,把这流云观烧得干干净净,观里大大小小三十多个道姑无一幸存,这场大火过后,据说南山之上夜夜都有鬼哭之声,城里的百姓不堪其扰,富商巨贾纷纷出资,修了这座青云寺,以镇伏这山中的冤魂。”

白冉手托着下巴,回想起昨天的经历,点点头道:“这么说,昨天见到的那些道姑,都死于二十年前的一场大火?”

“如此解释,虽然合情,但不合理,”李伏道,“白兄觉得昨晚那些道姑是寻常的厉鬼么?”

“不寻常,真真不寻常,”白冉道,“那等妖媚的道姑委实少见。”

“说的不是妖媚,她们能吃人,能辨得出灵性,能吃得到精华,足见这些厉鬼已经有了些修为。”

白冉点点头道:“李兄说的有些道理,可我有一事不明,还望李兄指点。”

李伏诧道:“白兄但讲无妨。”

白冉道:“你怎知那厉鬼能吃人?又怎知她们能辨得出灵性,吃得到精华?”

李伏笑道:“昨夜李某一直在暗中观望,亲眼见那道姑吃了那匹白马,法力一时精进了许多,便知这些厉鬼非比寻常。”

“你一直都在暗中?”

“啊……是……”

“那你为什么不救我?”白冉大怒,上前扯住了李伏的衣领。李伏急忙道:“白兄息怒,在下只想弄清楚这伙厉鬼的来历,顺便看一看白兄的手段。”

“我没什么手段,”白冉翻身躺在了床上,“那厉鬼是什么来历也与我无关。”

“话不是这样说,真要想铲除这般邪祟,必须要弄清楚她们的底细,”李伏道,“既然是得了修为的厉鬼,就必须要弄清楚修为的来由,若是生前修炼的法术倒还好说,若是死后修炼的手段,可就难缠了。”

白冉问道:“生前怎就好说?死后怎就难缠?”

李伏道:“若是生前得来的法术,必定是这般道姑在修道之时得的功果,好歹还是正经来头,若是死后得的法术,只怕是受了邪魔的指点,邪魔外道的手段却不好对付。”

白冉闻言,皱了皱眉头道:“昨晚他们曾说要把丽娘献祭给神明,也没说是哪路神明。”

李伏道:“我也在暗中看了她们的歌舞,绝对不是出自于道法。”

“难道说这庙里有魔?”

“捉鬼易,除怪难,降妖难上难,伏魔难比登天,”李伏道,“此番须白兄助我!”

第十二章 垂饵虎口

捉鬼易,除怪难,降妖难上难,伏魔难比登天。这是术士行当里的一句老话。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说怪比鬼厉害,魔比妖凶狠,百年的厉鬼,千年的老妖要比邪魔凶残的多。

之所以说捉鬼易,只因为鬼乃人所化,生者为人,死者为鬼,就算是横死的厉鬼,不管有多少怨念,终究还要按着为人的套路行事,纵使有些偏激,好歹也有应对的策略。

怪乃物所化,这物指的是没有生命的死物,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本书,一幅画,如果成了精,都称之为怪,这类东西之所以能成精,多半是吸取了人的精气,虽说手段各异,但终究离不开人的套路。

妖乃活物所化,除了人以外,飞禽走兽,树木花草,得了造化成了精,都称之为妖,狐妖狡黠,蛇妖诡谲,狼妖凶残,树妖百死而复生,妖保持了成精之前的种种天性,也拥有成精之后的种种手段,想要降妖,必须要知道妖的原身,以此来推断妖的天性和弱点,所以对付同样法力的妖邪,却比捉鬼除怪要艰难。

魔,是所有邪祟之中最特殊的存在,有人说魔由心生,但从许多术士的降魔经历来看,有些魔在天地初开的时候就出现了,三国时的著名术士左慈,相传曾于昆仑之巅与无相血魔大战三天三夜,这无影血魔便是在盘古开天辟地之时,由混沌留下来的些许怨气所化。按照道法之说,魔有十种,天魔、地魔、人魔、鬼魔、神魔、阳魔、阴魔、病魔、妖魔、境魔,可也有人说,有气便有魔,魔的种类可能有万万千千,每种魔都有独特的手段和行事方式,想要降魔,就必须摸清魔的来历,稍有不慎,非但降魔不成,反而会遭反噬,坠入魔道。

白冉在学艺的时候,也曾经听师父讲解过降魔术,手段的要领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但魔的种种厉害仍旧记忆犹新,李伏想让白冉出手相助,白冉的态度非常坚决。

“抱歉,白冉没有这等手段,也没有这等胆量,恕我无能为力。”

白冉架起二郎腿,往床上一躺,干脆的拒绝了李伏。

李伏道:“替天行道乃修道之本,白兄身出名门,难道把这本分都给忘了么?”

“不是白某忘本,是我实在没有这个本事,”白冉指着双腿道,“况且我有伤在身,一个瘸子能帮上什么忙?”

李伏道:“不用白兄出力,只需要借白兄纯阳之体,将那般鬼魅引诱出来便是。”

“什么纯阳之体?”白冉诧道。

李伏皱眉道:“白兄成心打趣于我?”

白冉道:“我没心思和你打趣,我真不知道什么叫纯阳之体。”

李伏道:“白兄既然不肯明说,李某便替白兄把话说明,白兄拥有千载难逢的纯阳体魄,只因满身阳气逼人,故而寻常厉鬼不敢加害白兄。丽娘怨气太重,愤恨之际法力高涨,附在了白兄身上,以至白兄阳气衰弱,有了昨日一场劫难,不知李某说对了么?”

“这个……”白冉真不知道他说的是对还是错,只知道他所说的还算符合情理,“就算是你说对了,可这又能如何?你想让我把娘子赶走,再换回纯阳之体么?”

李伏道:“白兄错会我意,李某只想把周围法阵解除,再把那群厉鬼引来。”

“你说甚来?解除法阵?”白冉大怒,坐起身子,道,“我早该知你没安好心,你分明是想害死白某!”

李伏道:“白兄多虑了,只要那魔头不来,那般孤魂野鬼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那魔头若是不来,你引来那群厉鬼又有何用?”

“活捉一只厉鬼,问清魔头底细。”

“要是那魔头亲自来了又该如何?”

李伏沉吟片刻,突然挺起了胸膛,笑道:“我便拼上这条性命,以彰天理,以彰道法。”

“呸!”白冉啐一口道,“送死便说送死!还说什么天理道法?白某已然死过一回,凭什么陪你再死一次!”

李伏道:“白兄果真不愿帮忙?”

“不帮!”

“没得商量?”

“死活没得商量!”

李伏起身叹道:“那好,李某这就撤去法阵,白兄自己保重。”

“等等!”见李伏要走,白冉喝道,“我都说了不帮你,你为什么还要撤去法阵?”

李伏回身道:“白兄不想帮我,我又何必保护白兄?”

白冉咬牙道:“你这是强逼于我?”

李伏道:“李某无心逼迫白兄,个中是非,也不愿再与白兄计较,今后各走各路便是。”

白冉喝道:“我腿伤了,怎么走路?眼看天就黑了,好歹等到明天让我下山也好。”

李伏道:“白兄可知维系这套阵法,要耗费我多少真元?”

白冉一脸哀求道:“终究也不差这一夜。”

李伏摇头道:“我要与那魔头舍命相搏,一分一毫的差池也关乎生死。”说完,李伏回身施礼道,“白兄勿怪,你我缘尽于此。”

李伏转身走到了门口,却听白冉大喝一声道:“姓李的!横竖是一死,你要当真撤去阵法,我立刻自尽,让你奸计不能得逞!”

李伏赞一声道:“白兄刚烈!”随即坐在白冉身旁,道,“你且死给我看!”

白冉拿出短刀指着自己喉咙,颤声道:“你不要逼我。”

李伏道:“还是那句话,李某不愿逼迫白兄,去留生死,白兄自行决断。”

……

当夜子时,白冉坐在僧房之中拿着一只肥鸡,就着一坛老酒,大快朵颐。

他答应帮助李伏引诱厉鬼,因为他别无选择。

但这个忙不能白帮,这只肥鸡和这坛好酒就是白冉的条件之一,仅凭这点吃喝还远远不够,白冉还提出了三个条件,第一,要把丽娘的彻底治好,第二,要把自己的腿治好,第三,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能再用任何理由威胁自己。

李伏欣然答应了,他收敛了自己所有的气息,静静的藏在了白冉的床下。

三更两刻,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白冉感到肩头一阵抽搐,这是丽娘在向他报信。

有东西来了,决计不是善类。白冉的耳朵极灵,听那东西在门外徘徊了许久,方才进了外屋。

等到了外屋之后,脚步声突然消失了,等了许久不见动静,看来对方也有防备,白冉敲了敲床板,示意不要松懈,李伏在床下也敲了两声以作回应。

苦等了半个时辰,白冉心生一计,索性吹熄蜡烛,躺在床上假装睡去。这一计果真奏效,白冉躺下片刻,脚步声再次响起,里屋门被推开,一名女子缓缓走了进来。不须细看,闻着那香味,便知道是清月,听她摸摸索索来到床边,静默许久,轻叹一声道:“痴郎君,既是得了性命,为什么又要回来送死?”

白冉依旧在睡,清月又低声道:“我知你在装睡,且听我一言,莫再弄那些神神道道的手段,我们姐妹早看透了你那点伎俩,你收去了院子里的法阵,想引我们姐妹上钩,如此拙劣的计谋,也只好骗骗三岁孩子。现在院里院外都有我们的埋伏,我们的神君就在外屋,你若还想活命,且坐起来好好向神君求饶,若是冥顽不灵,我现在就把姐妹们叫来,将你生吞活剥!”

听到这番话,床下的李伏惊出了一身冷汗,万没想到那魔头竟然真的来了,他正思忖着该如何搏命,却听白冉在床上响起了鼾声。

这厮好心境,莫不是真睡着了吧!

这鼾声忽高忽低,时断时续,和真睡着了一样,听起来完全没有丝毫造作,殊不知白冉现在十分清醒。

清月刚才说的是一番诈语,只要白冉露出一点破绽,清月会立刻逃走,今夜所有准备都将功亏一篑。可白冉是江湖上的积年,这样的诈语听过太多,非但不会露出破绽,反而能探出些敌情。

清月使诈,证明她心里害怕,若是那神君真的来了,只管带人打进来便是,又何必费去这多周折?想必她是一个人来探路的,又或是只带了一两个同伴,不到万全之时,不敢轻易下手。

果如白冉所料,僵持许久,清月见白冉没有动静,便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手帕,对着白冉的床边抖了几下,一阵芬芳扑鼻而来,白冉立刻闭住了气息,凭借口技精湛,仍没让鼾声断绝。

清月确信白冉睡死过去,击掌三声,从外屋叫进来一个帮手,白冉偷眼望去,看那丰腴的体态便知是清莲。白冉心下大喜,既是只来了个两个厉鬼,李伏对付一个,叫丽娘对付另一个,自己只管看着就好。

清莲和清月各自拿出了绳索,一个对着手,一个对着脚,正准备捆绑,不想白冉肩膀一颤,丽娘伴着一阵青雾窜了出来,和清月、清莲打在了一起。

要是按昨天的情势,这两个道姑不是丽娘的对手,可想必她们得了那神君的指点,一日之间法力突飞猛进,三五合间便把丽娘逼到了下风。白冉无心观战,一把推开窗子且先换了口气,直到房中香气散尽,才敢放心呼吸。

原来清月用的并不什么法术,只是寻常的迷香而已,这东西怎么可能害的了白冉。眼看丽娘节节败退,白冉奋力锤击床板,口中骂道:“姓李的!怎么还不出来!”

呼唤几声不见回应,白冉一惊,吹亮火折往床下望去,但见李伏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这迷香害不了白冉这个老江湖,却害了李伏这个真术士。白冉连滚带爬从床下拖出李伏,又从背囊里取出两枚丹药塞到他嘴里,随即对着胸口一通捶打。白冉的丹药不能驱鬼除邪,也不能提升法力,但是对迷香、毒酒、蒙汗药之类的江湖手段却有奇效,不多时,李伏清醒了过来,头晕目眩之间刚想问一问情势,却被白冉劈头盖脸扇了两个耳光。

“认得我是谁么?”白冉问道。

李伏捂着脸,错愕许久道:“你是白兄。”

白冉又指了指正在苦战的丽娘,问道:“认得她是谁么?”

李伏道:“这是……嫂夫人。”

“说得好!”白冉又指了指两名道姑问道,“认得她们是谁么?”

李伏道:“她们是这山里的孤魂野鬼。”

白冉道:“知道该做什么吗?”

经过白冉简洁的描述,李伏彻底清醒了,他拿起了驱鬼符,先冲向了清月,没想到这迷香的药力甚猛,冲到一半,李伏脚下一滑,摔了个嘴啃泥,等费了半天力气爬起身来,刚冲到清月身边,被清月顺势踢了一脚,又摔了个仰面朝天。李伏有些恼火,做了个诡异的手势准备念咒,不想咒语念了一半,又被清莲一脚踢在嘴上,后一半的咒语被生生踢了回去。

白冉心急如焚,想不到李伏法术高超,武艺竟这般不堪。眼看丽娘支撑不住,白冉滚爬到李伏身边,一把抢过灵符,问道:“这东西怎么用?”

“这是拘鬼符,只要贴在鬼身上,就能把鬼拘住。”

白冉看了看局势,无论法力还是武艺,清莲都清月之上,这张拘鬼符看来应该用在她身上。别看双腿不济,这满身的武艺远非李伏可比,白冉瞬间滚到清莲身旁,拿起符纸对着清莲的脚跟便要贴下,不想清月在旁拿出了绢帕,又抖出了迷香,白冉赶紧闭住气息,拉起李伏来到窗边。

李伏又吸入了些迷香,东倒西歪脚步踉跄,连身子都站不稳,白冉又气又恼,拿起符纸,正想找机会下手,忽见一只利爪出现在窗前,幸亏白冉闪得快,一双眼睛险些被她挖去。

真没想到,窗外竟然还有一个帮手,看身形原来是傅清风,白冉吓得魂飞魄散,带着李伏退到了房间的角落,傅清风从窗子跳了进来,一脚踢翻了丽娘,从腰间拔出一柄长剑,一剑刺穿了丽娘的身体,正把丽娘钉在了地上。丽娘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三个道姑看着白冉和李伏露出了狰狞的笑容。白冉咬碎槽牙,喝一声道:“畜生!你好毒的手!”

第十三章 夜审厉鬼

说丽娘被傅清风用长剑钉在了地上,此举立时惹恼了白冉。他支撑身躯勉强站在了墙角,从怀里取出了匕首,红着眼睛看着三个道姑。

三个道姑毫无惧色,寻常的兵刃伤不了鬼,至于那道灵符,她们虽然有些忌惮,可一个瘸子想用一道灵符对付三个厉鬼,实属痴人说梦。

三个道姑一并走向白冉,清月低声道:“好郎君,莫再做无谓之事,我和姐姐们商量一下,好歹还能给你个痛快。”

清莲笑道:“别在那里逞强了,且放老实一点,我这里还有两颗水蜜桃给你吃。”

清风道:“本来当把你活捉回去,又怕事后再有枝节,只好现在就送你等上路了。”

清月道:“先杀了这纯阳之男,还是先杀了那术士?”

清莲道:“那术士已然成了废人,还是先对付这纯阳之男吧。”

“不可大意,”傅清风道,“这术士法力高深,若是被他缓过神来,只怕又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你们两个去对付纯阳之男,我自去收了这术士。”

傅清风一声令下,清月清莲一并杀来,白冉拿着拘鬼符抵挡清月,清月且先闪在一旁,白冉又拿匕首来刺清莲,清莲没有躲闪,她根本不把这匕首放在眼里,哪成想刀锋入肉,竟然升起一团白烟,清莲痛呼一声,立刻瘫软在地。

白冉没见过鬼,学艺的时候,师父教过他些驱鬼的方法,也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他只记得鬼怪最怕杀气重的兵刃,这把匕首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人,强大的杀气瞬间击穿了清莲的身体,这一击的效果让白冉震惊不已。

清莲倒在了地上,清月大惊失色,徘徊不敢上前,白冉拿着匕首和灵符,微笑的看着傅清风,道:“好道长,轮到你了。”

清风也有些悚惧,但比清月镇定的多,匕首和灵符虽然都很棘手,可白冉毕竟是一个瘸子。她向清月使了个眼色,清月率先出击,白冉还是用灵符招架,清月照旧躲闪,清风趁机夺下了白冉的短刀。

一来一回,迅捷如雷,作为这群冤魂的首领,清风的本事和其他道姑有着云泥之别,丢了匕首,白冉只得拿着灵符左右抵挡,狼狈之际,躺在一旁的李伏猛地起身,从怀里又取出一道拘鬼符,贴在了清风的身上。

清风就像木头人一般,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李伏缓缓走了过来,清月不敢恋战,一把抓住清莲跳出了窗外。

李伏没有追赶,因为他没有力气追赶,确定清月和清莲已经走远,李伏捂着额头栽倒在地,口中咒骂道:“该杀的野鬼!用这下作手段害我,”转而怒视傅清风道,“今天要让你吃些苦头!”

白冉没理傅清风,也没管李伏,他滚爬上前拔下了丽娘身上的长剑,却发现丽娘身躯如冰一般寒冷。那伤口十分骇人,又不见流血,白冉抱着丽娘,一脸急切道:“好娘子,疼么?”

丽娘低着头,喉咙里勉强挤出些声音,又不知在说些什么,白冉一脸愤怒的看着李伏,李伏赶忙上前,拿出伤药为丽娘调治。

敷了伤药,服了丹药,丽娘恢复了些气色,白冉将她抱在床上,坐在一旁小心照料。

李伏把傅清风捆绑结实,带到了外屋。她还是二八佳人的俊俏模样,只是从眉宇之间能看出特殊的城府与老辣。对视良久,李伏揉了揉脸颊和眼眶,对傅清风道:“我有几件事情问你,你要老实回答。”

傅清风笑道:“我也有些事情想要问你,这迷药的滋味好受么?”

李伏默然片刻,强吞怒火,又问道:“你们的法术是跟谁学来的?”

傅清风反问道:“你睡过女人么?”

李伏又问道:“你们的神君是什么来历?”

傅清风笑道:“看你的年纪应该是娶过妻的,你有纳妾么?”

李伏又问道:“你等所用法术,皆出自神君之手么?”

清风问道:“除了妻妾,你还睡过别的女人么?”

李伏道:“我一再容忍,莫要得寸进尺。”

傅清风笑道:“都是修道之人,不觉得你我特别有缘么?”

李伏紧握双拳,平复半响道:“我念你是女儿之身,当真不想伤了你!”

清风双眸一闪,紧盯着李伏,笑道:“这位师兄,劳你直言相告,你想睡我么?”

李伏闻言苦笑一声道:“你怎恁地不知羞耻?”

清风道:“何谓羞耻?你且说来我听!”

李伏看着清风,一时无言以对,忽见白冉拄着拐杖从里屋走了出来。这幅拐杖是李伏为白冉做的,不只稳当,还很轻巧。白冉走到清风身旁,回过头,对李伏道:“照你这样的问法,到天亮也问不出什么。”

李伏道:“不只白兄有何指教?”

白冉先从背囊里拿出了一条鞭子,这正是他在鸾香院里用来痛打烟云的鞭子,本来他想带走一件文玩,苦于没机会下手,好歹贼不走空,见这鞭子做的还算精致,便给偷了回来。

白日里曾听丽娘说过,一闻这鞭子上的血腥气,就吓得她汗毛倒竖,白冉把鞭子拿到了清风眼前,一脸狞笑道:“道长,好好闻闻,喜欢这味道么?”

清风神色淡然,轻轻吸了一口气,转而笑道:“好一阵芬芳,真不知道有多少水灵灵的姑娘,在这条鞭子下皮开肉绽。”

“这你都闻得出来?”白冉讶然道。

“不光闻得出来,我还看的到,”清风叹一声道,“我看得到这鞭子血迹,也看得到这鞭子上的泪光。”

“你不怕么?”

“有什么好怕?”清风笑道,“劳烦施主多用点力气,贫道这两天正好皮痒。”

白冉把鞭子放在了一旁,又从裤袋里取出了匕首,拿在清风眼前,晃了晃道:“这东西,你也不怕么?”

清风看着匕首,微微笑道:“那要看施主想从哪下手了。”

白冉道:“你觉得从哪下手合适呢?”

清风道:“若是先剜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倒也落得清静。若是割了耳朵,正好装个聋子,也免得施主纠缠不休。若是割了鼻子,却要变个丑鬼,只要施主不嫌恶心,丑点倒也无妨。若是割了舌头,正好当个哑巴,施主也不必再逼我开口了。”

白冉舔了舔刀锋,看着清风的胸口,笑道:“要是我想割了你胸前那对樱桃呢?”

清风摇头道:“劝施主慎重。”

“你怕了?”

“贫道不怕,只是这樱桃下面有甘甜的奶水,施主等吃饱之后,再割了不迟。”

白冉闻言,回身对着李伏道:“看来要下重手了。”

“白兄稍待,莫要伤她,”李伏转与清风道,“红颜娇美,却有一身铮铮铁骨,我敬你这份刚强,实在不忍为难于你,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家神君的来历,我这就放你离去。”

清风闻言,冷笑一声,没有回应。白冉在旁道:“不必白费力气,她不是满身铁骨,而是不敢吐露半字。”

“不敢?”李伏一怔。

“他那神君定是个耳目通天的大魔头!”李伏道,“我们说的一字一句,他都听得真真切切,这道姑若是敢多说一句,那魔头定会把她送进阿鼻地狱,让她尝尽万般苦痛,永无解脱!”

话音落地,李伏和清风一脸震惊的看着白冉,李伏问道:“白兄怎知此间内情?”

“猜的,”白冉看着清风,捏了捏伊人的面颊,笑道,“好美的道长,我可是猜对了么?”

清风低下了头,白冉叹一声道:“真是个苦命的人儿,在我们这里是受苦,到那魔头身边也是受苦,咬碎槽牙,强充铁骨,只是盼着我们不像那魔头一般凶狠。”

白冉说完,李伏没有作声,清风低着头,虽一语不发,可眼泪却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白冉再叹一声,拿起匕首道:“没办法,看来只好和那魔头比一比,看看到底是谁手狠。”

眼看那刀锋划上了伊人的面颊,李伏拦住了白冉,道:“白兄,且再稍等片刻。”

白冉诧道:“你心疼了?”

李伏道:“白兄也说了,这是个苦命的人,我给她条出路吧。”

说完,李伏取出一叠灵符,口中念咒,手里掐诀,依着天罡之势,在房中布起了法阵,少顷,阵法做成,李伏走到清风身旁,学着白冉的样子,温柔的抚摸着清风的发丝,轻声道:“好姑娘,放心的说吧。”

“放什么心?”清风一脸讶然道,“你刚都做了什么?”

“我布下了三十六天罡阳护阵,不管那魔头有多大本事,此阵都能蒙住他的双眼,堵住他的双耳,你所说的一字一句都不会被他知晓。”

白冉和清风睁大了眼睛,痴呆呆的看着李伏,李伏微笑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只为救姑娘脱离苦海。”

白冉对李伏道:“你说你想救她?”

李伏叹道:“修道之人,理应慈悲为怀。”

白冉摇摇头道:“真是看不出来,李兄衣冠楚楚,出手竟如此阴毒。”

李伏一脸惊诧道:“白兄此话怎说?”

白冉一脸苦笑,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无奈:“你还装糊涂,你若是那魔头,现在听不到也看不到,你会怎想?”

“我会怎想?”李伏思忖片刻道,“想必他抓耳挠腮,也无计可施。”

“李兄好本事!还算出了那魔头抓耳挠腮?”白冉叹道,“可怜这道姑被你害的好惨,那魔头认定她已经招供了。”

李伏诧道:“白兄为何这般说?”

白冉道:“你布下了阵法,不就是想听这道姑说出这魔头的来历么?”

李伏道:“可是她没说啊!”

白冉道:“那魔头既是听不见,又怎知道她没说?”

李伏一惊,似乎明白了白冉的意思。

白冉又道:“魔头那般凶狠,肯定不会听她辩解,宁错杀,不错放,现在就算放她回去,那魔头定要变本加厉折磨这道姑。”

李伏恍然大悟道:“姑娘,小生绝无此意……”

话没说完,清风破口大骂:“天杀的狗贼,没娘的畜生!枉你错披一身人皮,我但剩下一丝魂魄,也要找你索命!”

清风连哭带嚎,叫骂了半个时辰,见她眼泪哭干了,嗓子喊哑了,白冉走到近前,去了快绢帕,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事已至此,你就痛快说了吧。”

“我偏不说!急死你两个狗贼!”

白冉道:“我急不死,可是你家神君决计不会饶你,你又何必在我这多受这份苦呢?”

清风抬起头道:“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看你有没有本事撬开我的嘴。”

“我不想撬开你的嘴,只是要报一分私怨,”白冉咬牙道,“你两次害我,还伤了我娘子,这笔账可真得跟你好好算算。”

白冉举起鞭子刚要动手,李伏把白冉挡在身后,对清风道:“姑娘,我不想伤你,只想救你。”

“你凭什么救我!”清风怒道。

“你是不是被那魔头夺走了丸珠?”

清风一惊,抬起头看着李伏,看来李伏说中了。

“我会帮你把丸珠夺回来,”李伏道,“只要你告诉我那魔头的来历,我会让你脱离苦海,重入轮回。”

……

苦劝了将尽一夜,清风终于说出了那神君的来历。

这位神君名唤撼天道尊,自称与鸿钧老祖师出同门,有道是先有鸿钧后有天,他若真是鸿钧老祖的同门兄弟,上至九重离恨宫,下至地府十八层,万千真神从头数,也没有一个能和他匹敌。

李伏道:“这位撼天道尊何时来到这南山之中?”

清风道:“在流云观那场大火之后,当时我们三十几个姐妹全都葬身火海,想要投胎转世,又找不到门路,在这山中苦苦困了几年。忽然一夜,神君现身,只说厌倦了诸神纷争,想寻隐僻之地,安享几年清净,我等姐妹既是有缘之人,神君愿发慈悲,收我等为弟子,渡我等成神。”

李伏闻言,紧锁双眉,口中自言自语:“难道世间真有这等恶神?若是与神斗法,只怕……”

白冉笑道:“这等鬼话你也信得?若是鸿钧老祖的师弟,只怕眨眨眼睛便要让你灰飞烟灭,还用得着让一群道姑来送死?”

李伏道:“我知他绝不会是鸿钧老祖的同门,但即便是个普通神灵,却也不好对付。”

“我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神灵!”白冉转脸对清风道,“这神君用什么手段渡你等成神?”

清风脸一红,低声道:“这要看仙缘。”

“仙缘?”白冉哼了一声,“只怕要靠那床上的乾坤大法吧?”

清风没作回应,白冉又问道:“流云观大火因何而起?”

清风摇摇头道:“真正缘由我也不知,只记得那夜电闪雷鸣,却不曾掉落半个雨点。”

白冉道:“着火之前,可曾见过这位神君么?”

清风道:“那时哪里见过神君?若是见过神君又怎会被大火烧死?”

白冉道:“虽说没见过神君,观中可有生人往来?”

清风低头道:“想必你也知道,这流云观不是正经道观,往来的香客数不胜数,只是……”

清风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

白冉见状,解开了清风的绑绳,帮她揉了揉肩颈,轻声道:“别急,慢慢想来。”

清风得了自由,眼里满是感激,沉思片刻,抬头对白冉道:“那时有一个少年,出手甚是阔绰,在道观里住了几个月。”

第十四章 撼天道尊

流云观的那场大火,雨陵全城猜了几十年,没有猜出个所以然。

可如果问对了人,抑或是问对了鬼,短短几句话,便能探出当年的内情。

“先是一个俊美的少年来道观风流,而后流云观因无雨之雷起了大火,”白冉道,“大火过后又出了个撼天道尊,集结一般野鬼干着吃人的勾当。”

话说到这里,白冉看着李伏,问道:“你觉得,这撼天道尊能是哪路神灵?”

李伏手托下颌,沉思片刻,对清风道:“且问些私密之事,还望姑娘不要见怪,那个俊美少年在道观之中住了多久?”

清风道:“少说也有三个月。”

“夜夜都叫道姑陪宿么?”

清风红着脸道:“若是不叫道姑陪宿,还来这道观作甚?”

“清风姑娘可曾和他有过……”

“有,有过几夜……”

李伏又道:“那少年体魄如何?”

“体魄?”清风结结巴巴道,“这,这叫我怎说?”

李伏道:“我再问的详细些,与那少年欢好之时,可曾见他丢过原阳?”

清风思忖了好久,摇摇头道:“说不了,每夜他要三四个师妹一并留宿,一战便是四五个时辰,不到天明决不罢休,我也陪他睡过,却从没见他丢过。”

白冉圆睁二目,啧啧赞叹道:“我的天,这体魄可比牛马!”

李伏又问道:“欢好之后,姑娘可觉身体不适?”

“没甚不适,那少年的东西长大了些,只觉疼的厉害,事后也觉十分疲惫。”

李伏道:“容颜可有改变?”

清风似有所悟,道:“若是这么说,倒是有些变化,身死之时,我刚二十八岁,可模样看着已经到了不惑之年,想是纵情过度所致。”

李伏道:“只有姑娘一人是这般状况?”

清风道:“观里的姐妹在那几月之间,似乎都衰老了许多。”

李伏点点头道:“这便说在了要害上,我当是个邪魔,原来是个渡劫的妖怪!”

清风一怔,转眼望着白冉,问道:“他说谁是妖怪?”

白冉道:“莫要问我,我对妖魔鬼怪一无所知,该问的想必你也问清楚了,该给我的一样可都不能少。”

白冉走了,清风把目光转向了李伏,李伏道:“清风姑娘,你在大火之前遇到的少年,就是你之后遇到的撼天道尊,他是个拥有百年道行的妖精,来到你们道观之中用采补之术提升法力,以求渡劫。几个月内,他采走了你们十几年的阳寿,可法力仍然不够,他便用了最恶毒的手段,直接用你们的性命替他渡劫,那晚你们听到雷声乃是天火,正是这场天火烧毁了流云观,也烧死了你们一众姐妹,你们当了替死鬼,帮他渡了天劫!”

清风惊讶的看着李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神君待我们很好,”清风的不住的摇头道,“他怎么可能加害我们?大火过去几年,神君方才出现,他和那少年绝无干系!”

李伏道:“因为被天火击毙,所以你们无**回转世,而渡劫之后,那妖孽也需要潜伏修炼,本来他能争一个成仙的机会,不料青云寺里的和尚挖出了他的真身,坏了他的修为,他便继续奴役你等,帮他吸取活人精元补充道行。”

李伏这般说,傅清风仍是不信,李伏又道:“这些年来,他只让你们姐妹喝血吃肉,死者的亡灵须归他享用,李某可是说中了?”

清风点点头道:“确是如此。”

“你等吃了活人血肉,可重回青春年华,可若是与那妖邪欢好,容颜则会立刻衰老,李某可是又说中了?”

清风没作声,可她的神情告诉了李伏,他的确说中了。

“这就是采补之法,靠那房中之术,采补你们身上的精元,填补他的法力,他把这法术传给了你们,看似给了你们些甜头,可你们得了一点精元,最终还是要被他吸去,无论鬼魂还是血肉,最终都是归了这妖孽,你们不过是替他杀人的奴隶而已,你还说他对你们很好?”

看着清风一脸沮丧,李伏又学着白冉的样子,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脊背,柔声道:“姑娘莫怕,采补之法属于邪门外道之下乘手段,纵使他有百年道行,李某也不放在眼里。”

清风一把推开李伏的手臂,双眼血红,恶狠狠道:“说这些还有何用?我的丸珠在他手上,天一亮便要回到他身边,你可知他手段有多毒?你可知我要受多少煎熬?”

李伏从背囊之中取出一枚印章,对清风道:“劳烦姑娘解去道袍。”

清风怒道:“你想作甚?还要羞辱于我?”

李伏道:“姑娘错会我意,容某稍后再做解释。”

清风咬牙道:“饶是我命苦,今夜也要与你拼上一回。”话音落地,清风一步跃起,扑向李伏,李伏取出拘鬼符,不偏不倚,正贴在清风额头,清风又像泥塑一般立在原地,泪珠扑簌簌滚落,口中骂道:“天杀的畜生,你不得好死!”

李伏绕到清风背后,道一声:“得罪了!”言罢解下了清风的道袍,光洁的脊背一览无余。李伏拿着印章,点上朱砂,在清风的腰际留下了一枚印痕,口中低语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诵念过咒语,李伏拿下了拘鬼符,对清风道:“姑娘,只要法印尚在,那妖邪伤不了你,也伤不了你的丸珠,但李某一息尚存,决不让那妖邪再动你分毫!”

清风看着李伏,但见他一身浩然正气,满脸侠骨柔情,可那双眼睛却不时往她胸前看去。

清风穿回了道袍,低声问道:“你真想我救我?”

李伏道:“绝无半句欺瞒。”

清风又道:“你有把握胜得过神君?”

李伏道:“莫再亵渎神灵之名,且称他妖孽便好。清风姑娘,你要把这妖孽的所有特征全都告知于我,哪怕涉及床笫之私,也不能有丝毫隐瞒。”

……

次日天明,李伏进了里屋,丽娘不知何时已经钻进了白冉的肩头,白冉睡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

李伏叫醒了白冉,低声道:“白兄,李某今日要去降妖,吉凶难测,生死难料,若到了黄昏,我仍未回来,你且带着嫂夫人下山,今后万不可再踏进南山一步。”

“降妖?”白冉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道:“知道这妖怪的真身么?”

李伏道:“那清风姑娘描述,当是一只狐妖。”

“狐妖最为狡黠,你有胜算么?”

“胜算虽有,然战局如何,要看天意。”

白冉长出一口气道:“莫怪白某无情,你我可是有约在先,你若真是死了,白某着两条腿找何人诊治?”

李伏从背囊中取出一张药方,对白冉道:“照此方抓药,外敷内服,三月内必定痊愈。”

白冉看着丽娘,又道:“我家娘子又当如何?”

李伏从背囊中取出两枚瓷瓶:“金丹一日一粒,伤药一日一剂,三日内阴气重聚,可复原如初,然人鬼殊途,当真长相厮守,恐百害而无一利,白兄好自为之。”

白冉看了看窗外,道:“你去降妖,他手下那群孤魂野鬼不会来找我寻仇吧?”

李伏道:“我在山中布有法阵,纵使李某战败身死,法阵仍可支撑到明日此时,以保白兄平安下山。”

“如此便好,”白冉看着李伏,长叹一声道:“当真要去搏命么?”

李伏道:“既是被我遇见了这妖邪,又岂能容他继续为祸人间?”

白冉叹道:“别再说这豪言壮语,且以实言相告,你是不是看上那清风道姑了?”

李伏慌忙道:“替天行道乃修行之本,此间绝无半点私欲……”

“罢了罢了,”白冉摆摆手道,“你且保重便是。”

……

辞去白冉,李伏跟着清风来到了后山,按照清风指引,半山之间有一山洞,便是那撼天道尊的巢穴,李伏在山洞口站了半响,皱着眉头道:“这不像狐妖的住处。”

清风道:“就说神君不是妖孽,想必是你看走眼了。”

李伏道:“待我将那妖邪打回原形,姑娘便知李某眼力如何。”

李伏跟着清风走进了山洞,洞中甚是湿滑,道路狭窄崎岖,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除了黑漆漆的石壁,没看到半个人影,清风摇头道:“这却不该,平时只消一炷香的时间,便能见到神君的洞府,今日怎么连一半都没走到。”

“鬼遮眼,雕虫小技而已。”李伏吹亮火折,点燃了一道灵符,口中念道:“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灵符瞬间变成一团灰烬,带着火星超前飞去。李伏道:“且跟着火星走便是,我已经问到了那刺鼻的妖气。”

走不多时,道路豁然开朗,一座气派的洞府出现在眼前,高大的门楣之上写着两个字:撼天。李伏嗤笑一声道:“不知死活的孽畜!”

但见他一手拿着七星剑,一手掐诀,口中念咒:“威罩天下,炎烈飞威,鬼精见者,入地万丈,化作灰飞。”

一道寒光飞过,洞府大门起了火,吓得清风赶紧缩到李伏身后,不多时,二三十个道姑从大门中一涌而出,一男子,身长八尺有余,穿一身鹤氅,拿一把羽扇,腰间也挂着一把七星剑,看起来文不文,武不武,好似个儒将。李伏是有眼力的人,这是汉唐时期道士的正经装束。此妖若真生于汉唐,少说也有四五百年的高寿。

单看模样,他年纪在三十出头,面白而无须,眉宇清秀,双眼细长,真是一个世间难寻的美男子。看他摇着羽扇,笑意从容,单是这份气度,就让李伏有些紧张。

“这就是撼天道尊么?”李伏对清风道。

清风趴在李伏的脊背上,连眼睛都不敢睁开。那男子笑道:“这位李家的后人,你好没规矩,你祖上李少君在世之时,只见了我一面便要胆战心摇,一月夜不能寐,你敢打破我山门,是谁给了这么大胆子?”

“狂徒休得造次!”李伏道,“我祖少君位列仙班,怎会与你这妖邪有何瓜葛?”

“仙班?”男子冷笑一声道,“天上地下,三界内外,万千诸神,我只看他们如草芥而已。”

说完,这撼天道尊轻轻挥了一下羽扇,大门上的火焰立刻熄灭了。

“雷霆威德咒,我也是好久没见过这些小孩子的把戏了,”男子笑道,“掐诀念咒的手段且到别处施展,在我这里卖弄恐要遭人耻笑。”

说完,男子看了看两旁的道姑,道姑们一起笑了起来,好像这位道尊真的说了一句很好笑的笑话。

李伏本来就有些紧张,听这些道姑一笑,却显得更加慌乱,那男子看出了些端倪,且把羽扇一挥,道姑分作四组,从四个方向攻了过来,她们当中有人拿着盾牌,有人拿着长矛,有人拿着长刀,还有人拿着利剑,兵器不一,但步调一致,李伏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从何下手,且丢出几道灵符,口中念道:“敕紫虚元君降摄,急急如火铃大帅律令!”

灵符上下翻飞,顷刻化作一队人马,兵分四路上前迎敌,本以为这些天兵天将很快就能把这些道姑制服,熟料交手几十回合,竟未分出胜负,灵符法力耗尽,天兵天将退去,道姑们步步紧逼,把李伏围在了当中。

“太乙三山小木郎咒,”男子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看你请来的都是些什么神?李门后继无人,竟然拿不出一件像样的手段。”

男子说完,道姑们哄笑一团,笑声如万鸟齐鸣,吵得李伏气血翻涌,心烦意乱。

这也是一类法术,名字叫做“鬼哭阵”,虽然这些道姑没哭而是在笑,但李伏知道其中的厉害,再多听一会,便要神魂颠倒,任凭宰割。好在他还有手段应对,从背囊里取出一只三清铃,自上而下摇动起来,口中念道:“铃响鬼软,铃振鬼散!”这一招确是有了些效果,道姑们不敢再笑,各自后退了几步。

那撼天道尊拿着羽扇,指着李伏,笑道:“我念你涉世未深,故不愿与你一般计较,你趁早下山,日后莫再踏进雨陵城一步,你天资不济,也莫再研习道术,且找份营生,苟延残喘便是。”

李伏收了法铃,擦去额头汗水,咬牙道:“狐妖,休得猖狂!”

“狐妖?你说谁是狐妖?”撼天道尊一脸狞笑,两颗尖牙露在唇外,脖颈摇晃,长舌翻吐,猛地来到李伏近前,一口毒雾喷了出来。

李伏用七星剑挡住了撼天道尊,却没能挡住他吐出的雾气,雾气入眼,只觉火辣辣的剧痛,雾气入鼻,更觉腥膻,令人作呕。待勉强睁开双眼,见那撼天道尊双眼变绿,眼仁变成一道竖线,李伏一惊,回头对清风道:“他是一条蛇精?”

清风急忙摇头道:“我委实不知。”

李伏咬牙切齿道:“我一心救你,你为何骗我?”

第十五章 七郎之箭

本以为撼天道尊是个狐妖,谁知他竟然会喷毒,就跟过山标(眼镜蛇)一样。李伏中了毒,头晕目眩,骨软筋麻,看着清风就在身后,更觉脊背发冷,嘴里咒骂一声道:“该杀的恶鬼,我拼命救你,你竟然骗我!”

清风正想辩解,只听撼天道尊笑道:“还是我的徒儿中用,清风,这一役当记你头功!”

清风一脸错愕的看着撼天道尊,转眼又看了看李伏,脸上自有说不尽的冤屈。李伏哪里还肯信她,回手把清风推到一旁,从背囊里取出一支令牌,口中念起雷咒,想以五雷轰顶之法击杀撼天道尊。可这群道姑根本不给他施法的机会,围攻之下,李伏掐不了诀,也念不出完整的咒语,撼天道尊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山洞之中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让李伏睁不开眼睛,四周枪林剑雨,耳畔鬼哭狼嚎,头顶阵阵晕眩,脚下一片绵软,命悬一线之际,李伏丢出数十张灵符,口中念曰:“金光速现,覆护吾身,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普通之大光光光照十方,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霎时间,一片灵符闪现金光万道,道姑们发出一片哀嚎,全都退到了撼天道尊身后,只有清风蜷缩身躯,躲在一枚巨石后面,迎着刺眼的金光,关切的看着李伏。

“金光神咒!你怎么用的都是基本道术?”撼天道尊拿着羽扇遮住了眼睛,看来这法术的威力属实不小。

“道术基本,也是道术大成。”李伏喘息道,“妖孽,等着受死吧!”

撼天道尊摇摇头道:“我这洞府里没有天之光,没有地之光,没有日月星辰之光,也没有普通之大光,只要我挥挥手,就连灯火之光都不会剩下。”说话间,撼天道尊一挥羽扇,洞府之中原本通明的灯火,瞬间熄灭了。

“所以我问一句,”撼天道尊继续说,“你凭什么用这金光神咒?”

李伏吃了的平定着呼吸,咬牙笑道:“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撼天道尊笑道:“原来燃烧你体内的阴阳二气,当真是个不知死的蠢材,我看你能支撑多久。”

撼天道尊回头对道姑们下令:“给我冲上去,诛杀此人者,可得其一半精元。”

一众道姑面面相觑,有的身上还带着金光留下的伤痕,虽说她们没太多见识,可这金光神咒的威力也领教过一些,要是被金光结结实实的打中,只怕立刻就要魂飞魄散。

看着道姑们有些迟疑,撼天道尊冷笑道:“我洞府里的规矩可不要忘了,临阵抗令是一等重罪,要被做成刹魂灯,永世不得解脱。”

这话李伏也听得清楚,起初他还未曾留意,这洞府不见一点阳光,为何灯火能这般明亮,他偷眼往四周望去,见角落之中有一女子披头散发,圆睁二目,龇牙咧嘴,站在岩壁之下,头顶还有一簇青蓝色的余烬。

刹魂灯是一门邪术,李伏在学艺之时曾有过耳闻,此术以鬼魂为媒介,将天地间的秽气转化成鬼魂的鬼气,以成万年不熄的灯火。这些鬼魂则要承受烈火焚身之苦,灯火尚在,则永无解脱。

这等骇人的法术今天还真让李伏看见了,这些面目狰狞的女鬼虽然一动不动,仍在承受着世间最可怕的煎熬。悚惧之际,几名道姑冲了上来,李伏催动金光迎战,道姑们被金光击中,相继化作一片尘埃,李伏也因真元耗费过多,险些栽倒在地。

撼天道尊见状,从怀中取出一枚锦囊,对着道姑晃了晃,道:“你们还等什么?”

见了那锦囊,一群道姑个个面如土色,拉开阵列,纷纷冲了上去。

一队道姑在前,一队道姑在后,一队道姑飞上了头顶,要想把这三路人马都挡住,须发出金光万道,可真元如果耗尽,李伏也将送命,生死关头,也只能搏上一回,若能侥幸留下一口气,再和那妖孽死战到底。

李伏咬破舌尖,将一口血喷在七星剑上,口中念道:“万神朝礼,驭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金光速现,杀!”

眼看一群道姑迫近,李伏手捋长剑,集中精元,正要射出万道金光,忽听一声锣响,却搅乱了法术,吓得一群道姑也乱了阵法。

这不是普通的锣,是一种叫做铜鼓的法器,这法器声音大的出奇,加上洞穴之中回音交叠,能把耳朵震聋。锣声接连响了十几次,李伏捂着耳朵收了法术,道姑们抱头痛呼,散乱一团,饶是那撼天道尊不同凡辈,背着手站在原地,神情从容,面不改色。

等锣声停止,撼天道尊大喝一声道:“哪里来的狂徒,速速前来受死!”

黑暗之中,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撼天道尊终于表现出了一丝紧张,他不知道这声音的由来,但李伏却听得清楚,是白冉来了,这声音,来自于他为白冉打造的那副拐杖。

“天地清,道可鉴,唤来神兵八十万!冤魂厉鬼莫猖狂,天理循环终不变!恶贯满盈罪无赦,执迷不悟苦无边!打下地狱十八层!叫你皮脱骨肉烂……”

道姑们认得白冉的声音,这段切口念得非常平和,就像在耳边轻声诉说,可那一字一句响若洪钟,在胸腔之中反复乱撞,要把一身骨架撞散。

撼天道尊笑道:“我当时什么人,原来是那纯阳之男。”

“我当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只是个占山为王的妖精。”白冉吹亮了火折子,点亮了一支火把,拄着拐杖,慢慢走到了撼天道尊面前。

“我乃白门三百七十三代传人,姓白名冉字仲明,还没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李伏在身后道:“白兄,却不是三百七十一……”

白冉回头瞪了李伏一眼,李伏没敢再多说。等白冉转过脸来,见撼天道尊指着洞府的门楣道:“你认得字么?”

“撼天道尊,”白冉摇摇头,把火把插在地上,打开折扇,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道尊问道。

“我笑你虚荣,”白冉道,“若论名号,白某比你更有气魄,人称我是玉面谪仙,金身判官,纯阳至圣,九重玄天之至尊法王!”

撼天道尊一愣,打量了许久,问道:“你刚说甚来?你是什么法王?”

“像你这见识短浅妖孽,说了你便能记住么?”白冉摇着折扇道,“让你报上名来,你就老实告诉我你的名姓就是了。”

撼天道尊皱着眉头,看了看周围的道姑,一名道姑喊道:“神君莫要理会于他,他就是一个江湖术士,只有满嘴胡言的本事。”

白冉转过脸,对着那道姑笑道:“小妮子,你好不懂事,我怜你等命苦,饶你们一条生路,而今又来招惹于我,怎就恁地不知好歹?”

见白冉正和道姑说话,撼天道尊摆动身形,猛地冲到白冉身前,笑一声道:“我正寻你不得,你竟然送上门来!”言罢,便深处两根尖牙,要对着白冉喷毒,不想白冉的折扇里藏着匕首,翻手之间便抵住了道尊的下颌,笑道:“到底是谁送上门来?”

匕首的杀气在撼天道尊的下颌上烧出了一道伤痕,他往左躲,匕首跟着往左,他往后撤,匕首跟着往后,眼看皮肉之上泛起阵阵青烟,撼天道尊摆动身形退回到洞府门前,白冉腿脚不便,也没再追赶。

撼天道尊摸了摸下颌的伤口,转而笑道:“武艺委实不差,前日在流云观里没见你有这等手段。”

白冉道:“我有几分手段为何要告知与你?我见这般小道姑细皮嫩肉甚是可人,便想陪她们好好玩玩,你还以为我当真怕了她们?”

“既然喜欢我的弟子,且到我府中少坐,”撼天道尊笑道,“她们个个身怀绝技,保证让你一夜销魂。”

“销魂的事情且等以后再说,”白冉道,“我早就知道你的洞府所在,也知道你一直想打我的主意,想你害人无数,死有余辜,本来应该早和你做个了断,可后来仔细一想,无论正道还是妖道,修道终究不易,我和这位李兄不同,我不敢说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也没有替天行道的雄心壮志,我且用纯阳之气护体,只想给你个警告,意在井水不犯河水。一年的光景,你我共处一山,也算过了些太平日子,不想我受了伤,阳气稍有减损,你便来我头上来撒野,当真欺人太甚。”

撼天道尊摇起羽扇,笑道:“如此说来,你今天到我府上,是要一决死战?”

“一决死战?”白冉冷笑道,“你舍得死么?连渡劫这种事都得找这群道姑替你死,你哪来的胆量说什么一决死战。”

这句话说到了撼天道尊的痛处,他的脸色立刻变了。

“蠢贼,死到临头,莫再胡言乱语,”撼天道尊拔出了七星剑,“我本想给你个痛快,非逼着我让你吃点苦头。”

话音落地,撼天道尊命令道姑们先行进攻,白冉摇头笑道:“你们这群傻妮子,到底要当几次替死鬼?”

道姑们列好阵型,依旧从四个方向冲了过来,白冉取出铜锣,哐哐敲了两声,道姑们一阵犹豫,白冉回头对李伏道:“还不动手,要等死不成?”

李伏幡然醒悟,从怀中取出一道灵符,口中念道:天雷尊尊,龙虎交兵,日月照明,照我分明;远去友朋,接我号令,调到天兵天将,地兵地将,神兵神将,官兵官将,五雷神将,符至则行,急急如律令!”

有了白冉的牵制,李伏从容的念完了咒语,一队神兵从天而降,各执刀斧四面迎敌。看着战局,白冉皱眉道:“这神兵神将空有一身手段,根本不懂得战法。”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样的战法有何不妥?”

白冉看着李伏,问道:“这些神兵都是听你指挥?”

李伏道:“既是我请来的,当然要听我指挥。”

白冉恨道:“却不早说!告诉他们别管那拿刀的,也别管那剑的,只管打那些拿长矛的便是。”

“为何如此?”

“莫再多问,照做便是!”

李伏点燃一道灵符,念道:“神军听我言,天兵听我令,我心连汝心,汝心系吾命。”咒语念完,天兵神将立刻得了命令,按白冉所说,立刻去攻击拿长矛的道姑,道姑的军阵顷刻被打乱,转眼之间被神兵神将包围在一处,李伏从背囊中取出一面令旗,高呼道:“天罗地网,急急如律令!”

一面巨网从半空落下,正好罩住一群道姑,神兵天将相继退去,剩下网中的道姑拼死挣扎,却无法脱身。

白冉摇着纸扇,看着撼天道尊,笑道:“你的弟子都被收了,现在轮到你了。”

“雕虫小技,还在这里丢人现眼!”那道尊一挥七星剑,巨网登时碎裂,道姑们跌跌撞撞爬了出来,李伏一惊,低声道:“这妖邪如此凶悍!”白冉道:“你现在知道怕了?”

但见那道尊剑指白冉道:“临死之前,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白冉笑道:“我说了,我不是来找你决战的,我是来找你讲和的。”

“讲和?”道尊笑道,“你凭什么与我讲和?”

“自然是凭白某一身手段!”

“大言不惭!你有什么手段!”道尊舞长剑冲了上来,刚到白冉身前,不想脚下那只火把突然窜起一丈多高的火苗,火焰过后,连声脆响,道尊只见眼前一阵强光,刺的双眼泪流不止。

道尊蒙住双眼,急忙后退,等睁眼再看,眼前只剩下李伏,却不见了白冉的身影。

李伏蹲在地上,也在不停地揉着眼睛,口中骂道:“这泼赖,却又用那闪光雷。”

撼天道尊四下环顾,却没见白冉的声音,且放声咆哮道:“蠢贼!你不是来与我讲和么?还不速速现身!”

咆哮半响不见回应,道尊上前剑指李伏道:“你再不现身,我就先杀了这术士!”

“天地清,道可鉴!”耳畔又传来了白冉的声音,可四面八方回音不断,却不知声音从何而来。

“天理循环终不变!”嗖!一支羽箭迎面扑来,道尊奋力躲闪,却还是擦伤了脸颊。

“忠良死于奸人手,愤恨难消满身怨!”又一箭飞来,道尊躲闪不及,却被射中了左膝。

“一箭一镞一腔血,一镞一箭一声叹。”又来一箭,射中左肩,这箭射得却狠,直接贯穿了撼天道尊的肩胛骨,道尊倒地哀嚎,却见白冉拿着长弓出现在眼前,神色狰狞,缓缓说道:“七郎英灵化厉鬼,降妖除魔有明断!”

第十六章 战罢议和

撼天道尊躺在地上,漆黑一片的山洞里看不见白冉的脸,只能看见他手里雕弓,和正对着他那带着腥味的箭镞。

“杨七郎纵横沙场英勇无敌,却被奸佞之徒潘仁美公报私仇,绑在百尺高竿上,乱箭射死。”白冉把箭镞对着撼天道尊的鼻尖蹭了蹭,又道,“七郎身上共计中了一百零三箭,每一支箭都带着忠良的怨气,那怨气飘荡起来,整个地府都开了锅,阎罗王差点毁了万年的修为,周身上下痛如刀割,让人抬着去了凌霄宝殿,向玉皇大帝求来一纸诏书,这才收了潘仁美那个恶贼,平息了七郎的怨愤。你想不想尝尝那滋味,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撼天道尊调匀了呼吸,问道:“什么杨七郎潘仁美,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的东西多了,”白冉冷笑了几声,又道,“我再说一遍,我是来求和的,劳驾你给点诚意,告诉我你的名字。”

冰冷的箭镞就在眼前,弓弦被白冉拉得咯咯作响,撼天道尊深吸一口气,平定片刻道:“我俗家姓叶,名唤叶秋。”

“既然姓叶,那就叫你一声叶兄,”白冉道,“想必叶兄也看清楚了,论手段我白某人不怕你,论心机我白某人也不输你,我只想在这南山之上求一个容身之所,有道是先入为主,你既然来的比我早,也算是南山的主人,我若一箭射杀你,却显得太没礼数,既然你我都想在这座山上栖身,从今天起,前山的地盘归我,后山的地盘归你,若是相处融洽,逢年过节也可小聚一番,若是相处不睦,以后各走各路,井水不犯河水,你觉如何?”

叶秋道:“既然说是议和,也请白兄给点诚意,可否容我站起来说话。”

白冉犹豫片刻,缓缓收起了雕弓。

叶秋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整理了一下衣冠,随手往空中一挥,四周的灯火却又亮了起来。

他不知何时又拿回了自己的羽扇,带着笑容对白冉道:“是我一时轻敌,却中了你的手段,而今输的狼狈,实觉心有不甘。”

白冉闻言皱眉道:“不甘又如何?还想再打?”

“说打我也不惧,然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刚才白兄手下留情却没杀我,我要是再纠缠不休,却也坏了德行,且按白兄所说,两家划定界限,就此议和。”

说完,叶秋一挥羽扇,半空之中突然出现一副地图,叶秋在前山和后山的交界之处画了几处记号,转头对白冉道:“如此分界,白兄以为如何?”

李伏看着那空气中的地图,从山脚至山顶,诸多细节没有丝毫遗漏,一草一木却都栩栩如生,忍不住赞叹一声道:“此等上乘道术,当真世间罕有。”

叶秋苦笑道:“雕虫小技而已,李兄莫再奚落于我。”

李伏又想称赞几句,却被白冉打断了:“啊……就这么分吧,我也不是那斤斤计较的人,多一尺少一丈,倒也没什么紧要。”

“爽快!”叶秋回头吩咐道姑,“取酒来!”

少顷,一个道姑送上了一壶酒,叶秋斟了三杯,一杯给白冉,一杯给李伏,另一杯留给了自己。

“但表诚意,叶某先干为敬。”说完,叶秋举杯一饮而尽。

李伏拿起酒杯,怕酒中有毒,且仔细的闻了闻,见白冉一口喝了下去,便也跟着喝了。

喝完了酒,叶秋拱手施礼道:“有道是不打不相识,日后还望两家修好,再无反目。”

白冉还礼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某等就此告辞,只盼后会有期。”

白冉转身要走,却见李伏站在原地没动。

“李兄,还有何事?”叶秋问道。

李伏道:“我曾答应清风姑娘,替她拿回丸珠。”

“清风?”叶秋笑道,“没想到李兄还是个多情之人。”

李伏红着脸,没有作声,叶秋喊一声道:“既是有人肯救你,还不赶紧出来谢恩!”

傅清风缓缓从青石后面走了出来,等到了叶秋面前,噗通一声跪倒,把头磕在地上,道:“谢神君厚恩。”

白冉在身后怒道:“你却谢他作甚?却不谢过李兄!”

傅清风就跟没听见一样,依旧小心的趴在地上,叶秋从怀中取出了锦囊,从中摸出了一粒蚕豆大小的珠子,丢给了李伏。

李伏接过珠子,端详了许久,又闻了闻味道,确系是清风的丸珠,才把它收到怀中。

鬼丸珠,又名鬼丹,由鬼身上的阴气经年累月凝结而成。这丸珠却是鬼修炼出的精华,而且不是所有的鬼都有丸珠。寻常的鬼魂不能过久停留在人世,自然没有丸珠,没有丸珠的鬼魂有形而无实,就像幻影一样,看得见摸不着。只有那长期留在人世的孤魂野鬼和冤魂厉鬼才能修炼出丸珠,有了丸珠便有了血肉和躯体,不仅可以在白日里走动,还可以像人一样能吃能睡,能说能笑,有七情六欲,还能研习武功修炼法术。可这丸珠若是落在了别人手上却是了不得的事情,丸珠上被刺一针,鬼魂便要受万箭穿心之苦,丸珠上被割一刀,鬼魂便要受剥皮剔骨之痛,丸珠若是被毁,鬼魂便要灰飞烟灭。叶秋的锦囊里装着所有道姑的丸珠,也难怪那群道姑见了锦囊,便吓得魂不附体。

李伏拿到了丸珠,可清风依然跪在地上,却不肯走。叶秋不耐烦道:“你还等什么?”

清风哽咽了半响,抽泣道:“我想看看我两个妹妹。”

“你妹妹?”叶秋道,“这里都是你的师妹,你想见哪个?”

“我想见一见清莲和清月。”

听清风这般说,李伏却也留意到了,时才在道姑之中,确实没有见到清莲和清月。

“原来是那两个孽障!”叶秋恨道,“你想见她们作甚?”

“我与她们情同骨肉,今朝一别,恐后会无期,求神君开恩,容清风再见她们一面。”

叶秋吩咐道姑:“且带她们过来吧!”

不多时,道姑们把清莲和清月带到了府邸门外,但看二人披头散发,衣衫破烂,清月满身是伤,清莲奄奄一息。

见了清风,清月连声呼唤:“姐姐,救我!”清莲眨着眼睛,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清风见状扑上前去,搂住两个姐妹抱头痛哭。哭过片刻,又抱住叶秋的脚踝,哭道:“求神君开恩,饶过她们,清风任凭神君处置。”

叶秋长叹一声道:“可怜你们姐妹情深,可她们犯了我门规,今夜便要做成刹魂灯,受永世之苦。”

清风连连磕头,苦苦哀求,叶秋不做理会,李伏咬牙道:“没想到你这般狠毒!”

叶秋笑道:“李兄又想行侠仗义么?这是叶某门内之事,由不得别人指手画脚。”

李伏正要与叶秋争执,白冉拱手施礼道:“既然两家已成和议,叶兄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将这两个姑娘送予白某。”

“送予白兄?”叶秋笑道,“不知白兄要留作何用?”

“叶兄有所不知,白某最喜鬼妾,肩头上正养着一只。”

叶秋笑道:“可是那位叫作丽娘的佳人?”

白冉笑道:“正是。”

叶秋道:“不想白兄有此雅好,想这两个孽障留着倒也没用,我也想依着白兄的意思做个顺水人情,只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不知白兄可曾为叶某备下回礼?”

“好说!”白冉解下背囊,从里面拿出了一叠膏药,对叶秋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叶兄笑纳。”

看到那叠膏药,李伏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清风一脸茫然,清莲面若死灰,清月却也不求饶了,因为她彻底绝望了。

叶秋看了看膏药,又看了看白冉,问道:“敢问白兄,这是什么东西?”

白冉道:“此乃白家独门疮药,有止血去毒之良效。”

叶秋笑道:“白兄的好意叶某心领了,疮药我府上有的是,就不劳白兄费心了。”

白冉道:“叶兄的疮药能治伤,却未必能解毒。”

叶秋道:“不知白兄的疮药能解什么毒?”

“我箭上的毒。”

话音落地,叶秋大惊失色,之前他中了白冉两箭,却没想到白冉的箭上有毒。

白冉道:“箭上是我白家的毒药,除了白某,没人能解。”

叶秋冷笑道:“白兄也忒小觑了我叶秋。”

白冉道:“叶兄手段高明,不妨与白某赌上一回,明日此时必定毒发,届时纵有华佗再世,恐怕也救不了叶兄。”

叶秋神色狰狞,白冉一脸淡定。对视良久,叶秋缓和神色,笑道:“白兄好手段,叶某认输。”随即从锦囊里取出两枚丸珠,丢给了白冉,白冉把丸珠递给李伏,低声道:“验验真假。”李伏看了看,又闻了闻,朝白冉点了点头。

白冉将一叠膏药扔给了叶秋,道:“一日一贴,三个月内便可痊愈,白某就此告辞,还望叶兄保重。”

叶秋抱拳道:“恕不远送!”

白冉拄着拐杖,李伏扶着清月,清风背着清莲,五个人走出了山洞,缘着小径绕过了半山。

山中湿热难耐,众人且在路旁歇息,李伏来到白冉身前,单膝跪地道:“兄长救命之恩,小弟没齿不忘。”

白冉摆摆手,扶起李伏,却没有说话。

李伏又道:“真人不露相,白兄法术卓绝,却从未在李某面前施展,李某不知深浅,几番在白兄面前卖弄,实觉万分羞愧汗颜无地。”

白冉还是不说话,只是冲着李伏一个劲的摆手。李伏一脸诧异道:“白兄可是受了伤?”

白冉摇头道:“这里却不是说话的地方。”

李伏道:“白兄可是有何苦衷?”

清风在旁道:“神君有千里眼和顺风耳,我等一言一行都逃不过神君的耳目。”

听到清风的声音,李伏一脸厌恶,他从背囊里取出五道灵符,一人身上贴了一道,口中念起了隐身咒,念罢了咒语,李伏道:“白兄莫再担忧,那妖精现在听不到我们的言语,也看不到我们的行踪,等回了青云寺,待我布下法阵,让他再也不能监视我等。”

白冉道:“当真听不到也看不到么?”

“惭愧惭愧,这等小事李某却还有些把握。”

“有把握就好,”白冉擦去一脸黏汗,喘息道,“吓死我了,却把我吓尿了裤子!”

李伏惊讶道:“白兄却因何事惊慌?”

白冉道:“却被那妖怪吓掉了魂。”

李伏笑道:“白兄何故说笑,那妖孽确实有点本事,可与白兄的手段相比,当属云泥之别。”

“我有个狗屁的手段!”白冉道,“且仗着满口胡言,连蒙带骗罢了。”

李伏愕然道:“白兄却不是用了七郎之箭制服了那妖邪?”

“狗屁的七郎之箭!”白冉抬头看着李伏,苦笑道,“你却不知道杨七郎和潘仁美?”

李伏摇摇头道:“小弟浅薄,委实不知。”

“你却不看戏么?”

“看戏?”李伏掉进了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白冉在说些什么,“小弟驽钝,还望白兄指点。”

白冉道:“杨七郎和潘仁美都是戏里的人,根本就没有什么七郎之箭!”

李伏瞪大了眼睛看着白冉,自从认识了这位白家术士,他却真真见识到了什么是江湖。

“那……白兄用的箭……”

“是我当年从一个老猎户手里买来的,”白冉道,“猎户杀气重,这些箭不知杀过多少野兽,我想着多少能有些用处,没想到竟真能射伤那妖精,我若是真有什么七郎箭,早就送他上西天了,却还跟他求什么和?”

李伏舔了舔嘴唇,他相信白冉说的都是实话,只是这些话不太容易让人接受。

“那些箭上,真的有毒么?”

“哪有什么毒!”白冉道,“我一个瘸子,追着你的脚印一路赶来,走的如此匆忙,哪还能准备的那么周全。”

“那些膏药……”

“贴了却也没什么坏处。”

“啊……这,这也好……”李伏不知该说什么了,想了好一会,且再次施礼道:“不管怎么说,终究要谢过白兄救命之恩。”

“不必谢我,千万不要说这谢字,你也救过我的命,只算两不相欠罢了,”白冉道,“赶紧回青云寺,把你能用的法术都用上,千万别让那妖怪钻了空子。”

“白兄言之有理,”李伏转身对三个女子道,“三位姑娘,已然到了此地,李某却要送你们上路了。”

清风一怔,低声问道:“上什么路?”

李伏一脸正色道:“黄泉之路。”

第十七章 佳人来访

一听黄泉之路四个字,三个道姑毛发倒竖,清月道:“既是救了我们,为何又要害我们?”

李伏道:“这却不是害你,这正是为了救你,人鬼殊途,你们不该留在人世,阴司地府才是你们的归宿。”

“说什么归宿!分明是送我们下地狱!”清月怒道,“到了阎王那里,却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李伏道:“那是你们的罪业,至于阎君如何处置,却要看你们的造化。”

“狗屁的造化!”清月奋力从腰间拔出长剑,指着李伏道,“狠毒的奸贼,今天却要跟你拼上一回,纵使魂飞魄散,也不去那地府。”

“这恐怕由不得你们。”李伏从怀里掏出了三颗丸珠,清月见了丸珠,恨的咬牙切齿,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清风跪在地上,不住的磕着头道:“随你怎么处置我,求你放了我两个妹妹。”

清月拉起清风,咬牙道:“姐姐莫再求他,但和他拼到底便是。”

李伏摇摇头,对清风道:“当真死性不改,想我苦心救你,你却欺瞒于我,你等满身罪恶,且到阎君那里听候发落。”

李伏取出灵符,正待念起咒语,不想白冉一手夺下灵符,另一手夺下了三个道姑的丸珠。

“白兄,你这是作甚?”李伏惊讶的看着白冉,却听白冉道:“你自拼上性命去救她们,现在又要把她们送到地府受苦,我却想问问你,你到底要作甚?”

“她们既然是鬼魂,就不应该留在人世,送她们去地府,让她们赎清罪业,重入轮回,这才是正途。”

白冉道:“有人不想活,可没人不怕死。她们都死过一次,本来也死的冤枉,你还想让她们再死一回,于情于理却都说不过去。”

李伏道:“白兄此言差矣,不是李某让她们再死一回,魂归地府是天理,我等修道之人,本就应该顺应天意而为。”

“什么是天意,你却说得清么?”白冉道,“你我本来斗不过那妖精,可还是救下了这三个道姑,难道这不是天意么?老天让她们留在尘世,定是她们尘缘未了,你非把她们送到地府,难道不是逆天而为?难道说阎王的手段没你高明,非得让你代劳?”

这一番话,却说得李伏哑口无言,清风见丸珠到了白冉的手上,赶紧对着白冉磕头道:“谢恩公宽宏,求恩公救我姐妹!”

白冉摆摆手道:“我平生最怕听这个谢字!这个字当真折了我的修为,你先起来说话。”

白冉扶起了清风,看了看清月和清莲,道:“一笔是一笔,一件是一件,我们还是先来说说这里边的价钱,本来我与你们并无瓜葛,可你们两次害我性命,还伤了我娘子,这笔账怎么算?”

清风看着白冉,刚才一脸的侠骨柔肠,转眼变成了商人模样,却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见清风没有回应,白冉接着说道:“按理说,我该找你们报仇,让你们好好尝一尝我白某的手段,可你那两个姐妹受了伤,我也不愿趁人之危,你欠我两条命,欠我娘子两条命,我还救了你姐妹三条命,一共是七条命,你打算怎么还?是以身相许还是以命相抵,你倒是说来听听!”

清风半响无语,头一次听说这性命还可以这么一笔一笔的算来。思忖良久,清风却又跪在了地上,道:“清风只是个孤魂野鬼,愿当牛做马,报偿恩公。”

白冉道:“当牛就不必了,我也不会种地,你吃了我的马,干脆就给我当马吧!”

“当马?”清风惊讶的看着白冉,白冉道,“怎么,你不愿意?”

清风一咬牙道:“愿意!”说完,清风四肢着地,晃动身躯,用起法术,顷刻之间烟雾四起,等雾气散去,清风依然变成一匹骏马,周身雪白,毫无杂色,嘶鸣蹬踏,甚是俊伟。白冉抚摸着马的脊背,又摸了摸鬃毛,赞叹道:“好马啊,真是好马!”

看白冉一脸爱怜,白马嘶鸣一声以示回应,不想白冉在马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喝道:“没看我腿脚不济,这却让我怎么上马?”

清月见状,怒不可遏:“姓白的,你别欺人太甚!”她刚想上前,却见白马回过头来,怒目相视,清月不敢多言,但见白马驯服的跪在地上,白冉一步跨了上去,又在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笑道:“走,咱们回家!”

白马起身,带着白冉在山路上驰骋,虽说没有马鞍和缰绳,但那光洁的脊背却让白冉坐的十分稳当。疾风拂面,白冉正觉惬意,耳畔却传来了清风的声音:“你胯下为何这般湿黏?”

白冉道:“却不跟你说了,我刚才吓尿了裤子。”

清风抱怨道:“这可真是恶心,你那污秽之物全都沾到了我身上。”

白冉笑道:“救了你却还敢嫌弃我,真是打得少。”说完又在马屁股上拍了几巴掌,疼的清风喊道:“轻一些,疼死我了。”

“昨日却还铁骨铮铮,今日便知道疼了,走快些,回到家里给我洗衣煮饭,叠被暖床,受苦的日子却还在后边。”

白冉一路打着马,欢快的走了。留下李伏,看着两个道姑,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姓白的答应留我们一条生路,你们该不会言而无信吧?”清月问道。

李伏看着白冉远去的背影,长叹一声道:“冤孽!且随我同去青云寺吧。”

清月道:“清莲不能走路,我腿脚也不大灵便。”

李伏无奈,一个肩膀搭着一个,一步一步朝着青云寺走去,口中止不住的哀叹道:“真是冤孽!”

……

回到青云寺,清风变回了人形,李伏布置好了法阵,他们两个煎汤熬药,为白冉和几个女鬼疗伤。白日里,李伏或是上山采药,或是下山买些酒肉米粮,清风在家照顾众人起居,洗衣做饭,端茶送水,样样做得周全,确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女子。

几天后,丽娘逐渐痊愈,毕竟之前有些过节,起初和清风不怎么说话,可日子长了,柴米油盐互相帮衬着,慢慢也融洽了起来。又过了一个多月,清月和清莲相继康复,这也在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白冉的伤也好了七八分,走走跑跑都没有大碍,许是这段日子享尽了天人之福,这身子却也变的壮硕了。

一日黄昏,白冉吃饱喝足,缠着清风揉揉摸摸,从头到脚占足了便宜。清莲帮着白冉欺负清风,丽娘看不惯白冉那恶劣习气,和清月到山里散步去了。

将要入夜的时候,清月拉着丽娘兴冲冲的跑了回来,白冉和清莲依旧在纠缠清风,可怜清风道袍被扒掉了,裤子也被扯下去一半,一手挡在胸前,一手护住羞处,红着脸,含着泪,只顾拼命挣扎。

丽娘一脸怒色,用力咳嗽了一声,白冉好歹有些收敛。起身对清月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丽娘冷冷道:“还早么?再晚些,只怕连孩子都生下来了。”

白冉笑道:“好娘子,可是嫉妒了?”

丽娘刚想骂人,却听清月笑道:“伏哥哥回来了,却还带着客人。”

“客人?”白冉一怔,道,“你说什么客人?有谁活腻了么?天黑了还敢来南山。”

“是个姐姐,长得好标致。”

“姐姐?”白冉思索良久道,“我当这李伏只知道修行,原来也带着一颗凡心,可就算有中意的也不敢带到山上来啊,难不成这是他夫人?却想带过来安家?”

“别瞎猜了!”丽娘道,“他带过来的是那风尘贱女,鸾香阁里沈烟翠。”

“沈……烟翠!亲娘嘞!”一想起烟翠,白冉一下跳的老高,三魂瞬间飞出了气魄,一边满地乱走,一边碎碎念念道,“仇家来了,仇家来了,这可怎么了得!”

清莲见状道:“什么仇家却把哥哥吓成这样?她要是敢在这撒野,我们姐妹让她死无全尸!”

丽娘道:“不怪人家撒野,是他自己骗了人家钱财,合该人家找他来算账。”

白冉怒道:“我已然治好了她的病,怎能说我骗她?”

丽娘冷笑道:“既然没骗,你却怕什么?”

清莲道:“不管骗是没骗,这是咱们的地盘,由不得她逞凶就是了。”

“休要胡言乱语!”清风整理好衣衫,对清莲和清月道,“你们两个,先和我躲一躲。”

清莲道:“躲什么呀,没看见哥哥有难了么?”

“放肆!皮痒了么?想讨打么?”清风一瞪眼,清莲吐了吐舌头没敢作声,仗着白冉撑腰倒,平时倒也敢和清风闹一闹,可真要动气火来,却还是从骨子里怕着这位师姐。

清风转脸对白冉道:“先生,人间的事情,我们姐妹不便干预,我先带着她们回避一下。”

“是该避一下,”白冉点点头道,“带着我一起避一避吧!”

院里响起了推门声,清月道:“若是带着哥哥,恐怕就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一阵风起,清风带着清莲和清月消失了,丽娘也钻进了白冉的肩头,房间里转眼只剩下白冉一个,却听李伏在门外喊道:“白兄,你猜是谁来了?”

“我猜……”白冉脸上堆笑,心里叫苦:“姓李的,你真是我前世的冤家!”

第十八章 生意上门

看着白冉把烟翠领进了屋里,白冉仔细揉了揉眼睛,对着烟翠看了好一阵。

“怎么了,白先生?”烟翠笑道,“这么快就不认识了?”

没错,就是那个烟翠,鸾香阁的二老板,烟云的好妹妹。

“认识,认识,这怎么能不认识,”白冉满脸堆笑迎了上去,“我说这喜鹊一大清早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原来是有贵客登门了,翠儿姑娘,这是哪阵香风把你给吹来了?”

看着白冉造作的神情,烟翠一愣,道:“白先生,你说话这样子,怎么那么像吉庆班的老鸨子?”

“吉庆,吉庆班是什么地方?”白冉脸一红道,“姑娘却又说笑了。”

在明朝,凡是带个“班”字的,都是风月之地的下等场所,而这吉庆班更是下等中的下等,白冉曾经到吉庆班消遣过几次,慌乱之间,口不择言,却把那老鸨子的切口说出来了。

李伏沏好了茶水,白冉收拾了桌椅,招呼烟翠坐下,两边客套了几句,白冉又问起了烟翠的来意。烟翠没回答,却先把礼物送上了,白冉一看,是一叠宝钞,大概有十几张,都是一贯一张的一等钞。

“我们姐妹一直想来探望先生,可先生住这地方实在不好打听,等打听清楚了我们姐妹也实在不敢来,今天要不是有这位李公子引路,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上这南山,”烟翠喝了口茶,又道,“本来想给先生挑几件像样的礼物,一来不知道先生的喜好,二来这山高路远,东西买多了也不好拿,干脆就送了点俗物过来,就是一份心意,先生可千万别嫌弃。”

白冉的心都快跳出胸腔了,这女人敢上南山,证明是铁了心的要找他敌命,现在又来一招先礼后兵,他哪里还敢再收烟翠的钱,赶忙把一叠宝钞推了回去,对烟翠道:“翠儿姑娘,这可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烟翠诧道,“先生却是嫌少么?”

“不敢,不敢,”白冉干笑道,“修道之人,却怕被这黄白之物折了道行。”

“这钱财却能折了道行?”烟翠显得更迷惑了,“当初先生可是两百贯的酬劳,却没说道行的事情。”

“当初白某也是一时糊涂……”白冉一脸悔恨,看那样子,却也像是诚心认错,“姑娘最近,可还好么?”

“好不好,这可该怎么说呢,”烟翠长叹一声道,“这可真是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就多说几言,”白冉看着烟翠,小心翼翼道,“有话咱慢慢说着,千万可别生气。”

“能不生气么?”烟翠一捶桌子,白冉差点没坐在地上,心里想着打也由她,骂也由她,大不了把剩下的钱都还给她,可没想到烟翠却说:“这怪病被好不容易被先生治好了,无端端却又招来一场是非,你说这祸事怎么就能落在我们姐妹头上。”

“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白冉一脸尴尬道,“这是是非非谁能说的清楚呢?”

白冉干笑了两声,可烟翠没笑,一脸愁容却让白冉如坐针毡。

“先生您是有本事的人,说什么事都轻巧。”

“我也没什么本事,就是混口饭吃,”白冉本来不想提起烟云,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问一句了,“你刚说烟云姑娘的病,好了?”

“好了,当然好了,”烟翠一怔,“这不是先生亲手给治好的么?”

“真的好了?”

“当天就能走路了,等屁股消了肿,就跟没事的人一样,好着呢。”

这番话说完,白冉愣了好一会,等回过神来,整个人的气场大不一样了。

“好了?好了!好呀!”白冉一连说了三个好,随即整了整衣冠,收去了笑容,拿起茶杯先喝了一口,随即端正神色,把那一叠宝钞拿了过来,放进了怀中,正襟危坐道,“不知姑娘来我这寒舍有何贵干?”

一看白冉换了脸色,烟翠也端正了坐姿,显得比之前恭敬了许多。

“奴家赶了半天的路,确实有些累了,说话却也没个分寸,先生可千万别介意。”

“姑娘不必客气,咱们也算有些缘分,有话只管直说,能帮忙的地方,白某愿意尽一些绵薄之力。”

两边的态度瞬间转变,让坐在一旁的李伏有些不太适应,可听着他们说话似乎都带着前因后果,李伏却也不好插嘴。

烟翠道:“奴家本就是个直性子的人,却也没那绕弯子的本事,自从先生治好了我姐姐的病,整个雨陵城都传开了,说天桥底下出了位活神仙,占星推卜,治病驱邪,斩妖除怪,看相算卦,一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听到这话,李伏差点没笑出声音,也不知这算夸赞还是讥讽,没想到白冉面露愠色道:“我为你姐姐治病,本的一番天意,结的一份善缘,你等怎可胡乱出去炫耀?”

“不,不是奴家炫耀,”烟翠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你瞧奴家这张嘴,却又说错了话,先生治好了我姐姐的病,我们姐妹守口如瓶,可从来没对外人提起过,可这事不知道怎么就在城里传开了,还传到了知府大人的耳朵里。”

“知府大人?”白冉心头一惊,吃江湖饭的最怕和官府扯上关系,若是被治个妖言惑众的罪名,轻则挨顿板子,重则却要人头落地。

“知府大人……却怎说?”白冉试探着问了一句。

“那天知府派人来到我们院里,只说要见我们姐姐,我们姐姐自然得好生伺候,可等夜里见了面,才知道他不是来寻欢的,却是来寻医的。”

“寻医?”白冉愕然道,“去你们那地方寻医?”

烟翠道:“姐姐也觉得荒唐,等问明了详实,才知道是那王员外的儿子得了一场怪病,据说是让邪祟缠了身,终日昏昏沉沉不进水米,京城请来的太医却也治不好,听说先生有斩妖驱邪的手段,这才找我姐姐来请先生出马。”

白冉问道:“你姐姐莫不是答应了?”

“先生是行踪不定的世外高人,我姐姐哪敢轻易答应下来,可那知府不依不饶,开始还算好言相商,可等过了几日不见回音,便把我姐姐叫去叱骂了一通,给我们一个月的期限,务必要找到先生,否则便要拉去府衙挨板子,没柰何,我们生意也不做了,叫上院里的姐妹四处去找先生,天桥底下的叫花子说先生住在南山上,这雨陵城里的人除非是不要命了,否则谁敢上这南山?一个月期限到了,本因为凭着以前的交情,好歹能宽限两天,哪知道真被知府大人把我姐姐叫去,实实在在打了二十板子,可怜我姐姐病刚治好,屁股又被打个稀烂。知府大人又给了半个月期限,再找不到先生,便要把姐姐押进大牢,亏着老天可怜我们姐妹,今天让我遇见了李公子,拼死来到这里,只求先生帮我们一回。”

烟翠说完,一脸哀求看着白冉,白冉沉默了许久,把茶水一口喝干,对烟翠道:“这位王员外到底是什么来头,知府为何要如此为难你家姐姐?”

烟翠道:“王员外是知府大人的恩师,据说京城里有不少他的弟子,个个位高权重,雨陵城里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巴结他,却连门路都找不到。”

“我好像在哪见过他……”白冉道,“你可知他是什么模样?”

“我在知府那里见过他一面,模样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五十多岁的样子,总是沉着个脸,头发胡子都是花白的,说话的时候……”

“说话的时候总带着一嘴之乎者也!”白冉道,“我认得这个人,当初给一个书生看相的时候,曾跟他有过些口角。”

一听口角二字,烟翠心头一紧,转而干笑道:“不管怎说,认得便好。”

“好甚来!”白冉冷笑一声道,“换做旁人也就罢了,像他这样的道学先生,见识短浅却又嚣张跋扈,固执己见却又冥顽不灵,抱定几句先贤之言,指手画脚好为人师,白某平生最厌恶这等人,纵使他跪在地上来求我,我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白冉起身一甩袍袖,做出了一个很生气的样子,烟翠见状赶忙追了过去,扯住白冉的手臂,柔声道:“好先生,不看僧面看佛面,那老儿就是有一万个不好,我们姐妹却从没亏待过先生,且看在一场情分,救我姐姐于水火之中。”

“我也想救你姐姐,可斩妖驱邪拼的是道行看的是缘分,我与那老儿实在无缘,怎能为他折损修为?”

“先生,求求你了,女人家要是真的进了大牢,这人也就不是人了,我求求先生了,烟翠给先生磕头了!”

烟翠说着就要下跪,白冉上前一把扶住道:“姑娘莫再为难于我,烟云知道我治病的手段,且叫她拿条鞭子自己去试试吧。”

烟翠哭着说道:“自从先生走后,那条法鞭就丢了。”

“那条法鞭……已经沾染了怨气,却也不能用了,”白冉道,“你们院里不还有两条鞭子,也都有些杀气,倒也能凑合用着。”

“先生别说笑了,我们拿着鞭子,也就能抽姑娘们的屁股蛋子,哪敢打那公子爷啊?求先生救救我们,要多少钱财我们都使得。”

白冉摇摇头道:“你们攒那几个银两却也不易,我却不想再做你们的生意了。”这是句老实话,行走江湖却也有些规矩,白冉只在一个人身上赚一次钱,绝对不做两次生意。

“那王员外也肯给钱,”烟翠抹去眼泪道,“只要能治好他儿子的病,他愿出纹银二百两。”

“这不是银子的事情,你别说二百两,你就说二百两,二百两,这个二百两……”白冉长叹一声道,“上天终有好生之德,我且再帮你们一回吧。”

第十九章 娇娃落难

大明宝钞是明朝的纸币,有一百文,二百文,三百文,五百文和一贯等不同面额,一贯就是一千文,也就是一千个铜钱,一贯钱合一两银子,四贯钱合一两金子。

当然,这只是朝廷的规定,在民间,宝钞泛滥成灾且不断贬值,宝钞的面额远远不能和同等数量的铜钱相提并论,尤其到了正德年间,十张一贯的宝钞也未必能换来一贯铜钱,所以烟翠带来的礼物还真说不上是厚礼,但是二百两纹银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民间白银稀缺,虽说朝廷规定一千文钱换一两银子,可实际上一两银子在民间可以兑换一千五甚至是两千文钱,而其中成色最好的官银,也就是纹银,一两甚至能换四千文钱,二两银子可以换来几石粗粮,意味着贫苦人家一年的伙食开销,二十两银子可以换来三亩良田,意味着农民一辈子的生活保障,那两百两银子意味着什么呢?

两百两银子意味着一份家业,意味着身份和地位的改变。

“拿了这两百两银子,先生又何必住在这闹鬼的破庙里,买上几亩地,买上一座宅院,多娶几个夫人,多收几个奴婢,再做上些生意,不必现在强上百倍?”烟翠拉着白冉的手,苦苦哀求,白冉摇摇头道:“修行之人怎会在乎这身外之物,罢了罢了,且看你们姐妹可怜,我却再发一次善心吧。”

烟翠甚是欢喜,当晚就在青云寺里住下,本想凭着一身手段好好伺候一下白冉,可没想到白冉到了另一间僧房,和李伏住在了一起。

“李兄,这生意既然是你招来的,你可有几分把握?”

李伏道:“白兄误会了,我只是看这女子找你找得辛苦,想是定有紧要的事情,这才领她上山来见你,却从没想过要做什么生意。”

白冉笑道:“嘴脸!时才你也听到了,这桩买卖若是做成了,能得纹银二百两,白某不是个吃独食的人,只要兄弟你肯出力,这笔银子咱们三七分账。”

李伏摇摇头道:“这却难了。”

白冉闻言,剑眉一立,道:“怎么?三成却还嫌少?这生意可是看着我的名号才找上门来的,怎么说我也得拿个大头。”

李伏慌忙道:“却不是银子的事情,驱邪治病,人命关天,若不问清这邪祟的来历,绝对不可贸然出手。”

白冉道:“那些人都是肉眼凡胎,你却找谁去问?明天我们就去王员外府上,把前因后果查清楚了便是。”

李伏道:“说到这前因后果,可更得慎重,若真是个寻常精怪作祟,倒也有办法处置,可这王家有钱有势,想必也做过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若是因果循环,天数报应,我等更是不好插手。”

李伏看着白冉,皱着眉头打量了许久,问道:“李兄,恕白某直言,自你出徒至今,却以何为生?”

李伏面露惭色道:“之前当过几年游医,走街串巷,给人治病,或多或少,看人打赏,上山采来的药材若是用不完,卖给药铺也能赚几文铜钱,好歹对付一口饭吃,却让白兄见笑了。”

“确是该笑你,”白冉摇头道,“空有一身手段,这也不敢做,那也不敢为,你还当什么术士?”

李伏诧道:“话不是这般说,修行之人本就清贫……”

“罢了,罢了,莫再多说,”白冉摆摆手道,“好生睡上一觉,明天随我去做些正经营生。”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白冉带着李伏和烟翠下山,若是三个人同乘一匹马,却是苦了清风。好在白冉腿伤接近痊愈,且同李伏一并步行,只让烟翠一个人骑着马。

等到了雨陵城,三人径直去了鸾香院,鸾香院不比往日,门庭异常冷清,姑娘们各自留在房中,或在酣睡,或在懒懒散散的梳妆。大茶壶正在大厅里打盹,听见了脚步声,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喊一嗓子道:“这位客官,可有相熟的姑娘?”

“我跟你娘相熟!”烟翠骂了一句,大茶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见了烟翠,赶紧上前招呼道:“原来是二姑娘回来了,还把这活神仙也找回来了。”

“姐姐怎么样了?”

“掌柜的可不是太好,之前来的那个郎中下的方子不对,伤口都化了脓了。”

烟翠怒道:“还不是你找的庸医!”

大茶壶道:“姑娘就别责骂老奴了,这城里的人都知道咱们得罪了知府大人,没几个郎中敢上门了。”

烟翠回头一脸愁容看着白冉,白冉捏了捏烟翠的脸颊,笑道:“我既然都来了,却还找什么郎中。”

进了烟云的卧房,烟云正在秀榻之上趴着,上身穿着一袭薄纱,下身不着寸缕,只在腰下盖着一块白布,暗红血迹渗在外面,可见伤的不轻。

听到烟翠回来了,烟云破口骂道:“遭瘟的死丫头,烂尻子的贱蹄子,死到哪去了?现在才回!”

烟翠赶紧上前道:“姐姐,我把白先生带回来了。”

烟云转过脸,见白冉拱手施礼道:“校尉大人,又见面了,我们还真是有缘,上次见面大人便是趴着,这次见面大人还是趴着,难不成鸾香院的姑娘们都喜欢趴着迎客?”

这话说的刺耳,烟云把脸转到一旁,攥着拳头,忍恨无语,烟翠上前掐了一下白冉,低声道:“都什么时候了,却还说风凉话。”

白冉转脸对李伏道:“李兄,劳烦你先给烟云姑娘治伤。”

李伏刚要上前,却听烟云喝道:“你是什么人?你敢动老娘试试!就算我命贱,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碰得!”

李伏闻言赶紧退了回来,低声对白冉道:“伤在皮肉,湿毒入侵,须敷些疮药慢慢调理。”说话间,李伏塞给白冉一个一枚瓷瓶,白冉看着瓷瓶对李伏道:“不曾望闻问切,就敢随手下药,你这胆子却也不小。”

李伏道:“虽说伤势不轻,好歹没伤到筋骨和脏腑,李某手下还是有些把握的。”

白冉点点头,提高了一个声调道:“校尉大人伤在了羞处,还请李兄暂且回避。”

李伏道:“小生这便告退。”李伏转身走出了房门,烟翠在旁道:“姐姐,之前那郎中开了汤药,却还喝么?”

“那是个什么郎中,他开的是什么药?却还怕喝不死我么?”烟云怒道,“你个贱蹄子安的什么心?”

“姐姐……”

“你给我滚!”烟云怒道,“滚的远远的,别等我拿鞭子抽你!”

烟翠一脸委屈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了白冉和烟云。

“你还在这作甚?”烟云破口大骂,“我是那命贱风尘女子,请不起你这尊神!你走吧,我也不用你治伤,我也用不起你那膏药,莫要碰我身子,莫再骗我钱财!”

白冉没作声,上前揭开了那腰下的白布,此番的光景却比之前大不相同,粉嫩水滑的两瓣肉却是看不见了,从腰际到膝弯,全被打得稀烂,有几处地方,肉向外翻着,连浓带血混在一处,看着特别瘆人。

白冉取来一盆清水,小心替烟云洗去伤口上的血污,又拿着匕首,挑下了几块死肌烂肉,每碰一下,烟云便吸一口凉气,饶是这般刚强的女子,眼泪却也落了下来。

“我就是命贱,拼上了这身子当地种,攒下了这份家业,好日子没过几天,却又得了这么场怪病,”烟云抽泣道,“好容易把这病治好了,无端端却又招来这么场祸事,让人打了个半死,生意却也没了,再过两天就要押去大牢,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算不开刀问斩,却也没个活路,我倒是做错了什么?认识了你个天杀的狗贼!让你治病也不曾少了你钱财,你为何把我害的这么惨?你说话呀?狗贼!畜生!没娘养的贱种!我骂你怎地?你说话呀!”

白冉始终没作声,等涂好了伤药,白冉拿出折扇,对着伤处小心的扇着风,那伤药的确不一般,不仅止住了疼,而且也没有脓血渗出来。

“先晾晾吧,要是再捂着,只怕散不去湿毒。”

“晾什么晾啊!”烟云怒道,“你怎么不把屁股晾出来?还嫌老娘不够丢人么?”

白冉笑道:“这里没外人,我又不是第一回见,你却还怕什么羞?”

“你滚!你算我什么人,老娘跟你认识么?”烟云抹去眼泪道,“老娘就是死了,也不用求你个天桥底下的江湖术士,你滚!马上给我滚!”

“好,我滚,”白冉起身要走,烟云想要留他,却又张不开嘴,眼看白冉走到门口,却突然回过头,问道:“那知府可是姓吕?”

“是……姓吕,”烟云一怔,道,“你问这作甚?”

“名字可是叫做吕佐青?”

“你,你到底要做甚?”

白冉收了折扇,甩了甩手腕,咬牙道:“狗贼!竟然下这么重的毒手,此仇不报,我便不姓白!”

烟云一惊,不晓得白冉为何说出这番话来,等她回过神,白冉已经走了。烟云赶紧叫人喊来烟翠,问道:“那白先生哪去了?”

烟翠答道:“去知府大人府上了。”

“去知府那里作甚?”烟云大惊失色,“却不是给王员外的公子看病么?”

烟翠道:“我说王员外的门不好进,他说要让知府大人先给他做个引荐。”

烟云大怒,对着烟翠的屁股狠狠的拧了一下:“你个烂尻子的,哪来那么多话!他是治病去的,王员外怎么会不让他进门!”

“姐,你忘了,那王员外最看不起江湖术士。”

“胡说甚来?他可不是江湖术士!”烟云恨道,“却让你个贱蹄子气死!赶紧把他追回来,别让他惹事!”

第二十章 知府大人

烟翠赶忙带着人出去追,可一直追到知府门前也没见到白冉。等问过了看门的衙役,根本就没见过白冉,气得烟翠直跺脚:“天杀的贼丕,却又把我们姐妹给骗了!”

烟翠回去找烟云哭诉暂且不提,却说白冉带着李伏到了天桥底下,看见一个叫花子正在睡觉,上去一脚踢醒,笑道:“你却好自在!”

那叫花子见了白冉,一脸欢喜道:“白大哥,你跑哪里去了?可是把我想坏了。”

白冉冷笑道:“你是想我还是想我的铜板?”

“都想,”叫花子搓搓手道,“许久不见白大哥,我都几个月不曾开荤了。”

“扯你娘的淡!我刚走了一个多月,之前还给了你一百文钱,这么快就败光了?”

叫花子干笑一声:“大哥,你也不是不知道小弟,有两个闲钱就想出去那吉庆班耍一回,这一百文钱,也就够两个晚上。”

“肚子都吃不饱还想着那事,活该你讨饭一辈子!”白冉把花子拉到了一个清静处,问道:“你可知道那王员外家的事情?”

“知道,全城都传遍了,王家的大公子中了邪,不吃不喝就剩了一口气,王员外悬赏二百两给他儿子治病,据说还惊动了京城里的太医,这事在城里都传疯了。”

白冉道:“你却见过那王公子么?”

叫花子道:“王员外家教很严,那大公子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回门,我一个要饭的,哪有那福分能看见他。”

“这却不好办了,”白冉叹道,“我还指望你帮我探一探他的病情。”

“哥哥却看上这桩生意了?”叫花子笑道,“哥哥现在是雨陵城的活神仙,倒也可以去王家试一试,至于那大公子的病情,小弟也多少知道一些。”

“小兔崽子,还敢跟我卖关子,”白冉左右看了看,从怀里取出一串铜钱,塞到了叫花子的手里,低声道,“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叫花子接了钱,小心的藏到了衣袖里,对着白冉耳语了几句。白冉一皱眉头,转而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叫花子道:“王家有个仆人是我朋友,平时总在一块耍钱,这是他亲口跟我说的。”

白冉闻言,一巴掌打在叫花子的后脑勺上:“兔崽子,还说没钱开荤,却有闲钱出去放债。”

“都是朋友,”叫花子捂着头笑道,“既然开了口,好歹也得帮衬些。”

“这件事可曾对别人提起过?”

“这我哪敢!”叫花子道,“王家都是些什么人?若不是看在白大哥的份上,我哪敢说起他们家的事情。”

“算你小子机灵,要是敢跟别人多说一个字,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出了天桥,白冉又带着李伏到了集市,选着上好的布料,先给李伏买了一身黑衣,又给李伏买了一匹纯色的上等黑马,上上下下给李伏收拾了一个干净,嘱咐道:“一会见了知府,千万要端起架势,治病的事先放一边,可别折了咱们兄弟的威风。”

“小弟不懂什么威风,”李伏笑道,“且听白兄吩咐便是。”

白冉道:“你有没有呼风唤雨的手段?”

李伏一脸讶然道:“白兄也太高看我了,我哪有那等本事!”

白冉道:“当初在那妖精的洞府里,我看你能召来雷电,弄些风雨怎就不行?”

“尺寸之地,呼唤雷神相助,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李伏道,“可要是真想求一场风雨却不是那么容易。”

“不需要大风大雨,只在四周弄些阴风急雨就好。”

李伏摇头道:“小弟不会弄什么阴风,若是一阵疾风,只须用个起风咒,若是求雨,却要开坛做法。”

“那就弄些风来,且看我手势,势必要来的急一些,再添点雷电就更好。”

“李某当竭尽全力。”

“不光要弄些风,还得准备一点说辞。”白冉道,“要是那知府让你下跪,你就说你是得了功名的举子,按例无须下跪。”

李伏大惊失色道:“这可不敢乱说,我哪是什么举子?”

白冉笑道:“往远一点的地方说便是,他还能去查你怎地?”

李伏道:“这可儿戏不得,他若问我要榜文和书信,我又该如何应对?”

白冉道:“你只说没有带在身上,他若让咱们去取,我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做出那榜文和书信。”

“伪造官文可是杀头的重罪,”李伏不住的摇头道,“白兄莫要胡闹,他贵为四品高官,我们就是给他磕个头也是应该的。”

“这可不行,我时才跟你说了,不能折了威风,要是真给他下跪,这威风可就当真扫地了。”

李伏也犹自惴惴不安,白冉低头对那白马道:“好清风,却也要你助我一臂之力。”他对着白马低语了几句,耳畔随即传来了清风的声音:“先生放心,交给清风便是。”

一黑一白两个人,骑着马来到知府门前,衙役上前一把扯住李伏,喝道:“哪里来的狂徒,敢在这里喧哗?”

李伏诧道:“我等连话都不曾说一句,怎就说我等喧哗?”

白冉笑道:“这就是不懂规矩了,知府大人门前,不容我们草民骑马。”

二人下了马,白冉拱手施礼道:“劳烦这位兄弟通禀一声,我们要见知府大人。”

“谁跟你是兄弟?”衙差冷笑一声,“知府大人是你们想见就能见得么?”

李伏闻言,把手摸向了钱袋,有些规矩他也明白,到了官府,若是不用点银子,只怕进不了大门。

不想白冉却把他给拦住了,转脸又对那衙役笑道:“在下姓白,是你们大人请我来的。”

“我们大人请你?”衙役笑道,“真是不怕折了你的阳寿,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姓什么?”

“我没忘,”白冉笑道,“时才不是说了,我姓白。”

“你姓白又能怎么……”衙役突然愣住了,回头看了看另一个衙役。

另一个衙役冲他挤了挤眼睛,把他拉到一旁,不知说了些什么,那衙役一溜小跑进了府门,另一个衙役道:“二位先在这里稍等一会,我们兄弟去去就来。”

少顷,那衙役气喘吁吁跑了出来,强挤出一脸笑容,弓着身子施礼道:“我们大人请二位府上说话。”

白冉草草抱了个拳,将马匹交到衙差手上,笑道:“有劳你带路了。”

与鸾香院相比,知府大人的府邸却还真是显得格外素朴,无论宅院的布局还是各处的陈设,都与豪门巨室相差甚远,要是单看这府邸,却还以为这是两袖清风的好官。

贝阙珠宫也好,蓬门荜户也罢,反正不是自己家的房子,白冉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等进了正厅,知府吕佐青身着官服,头戴乌纱,正襟危坐,看到一黑一白两个人走了进来,问道:“哪个是白冉?”

白冉俯身施礼道:“在下姓白名冉字仲明,乃白门三百六十六代术士。”

李伏闻言心下叹道:“从三百七十一代到三百六十六代,转眼之间却成了自己的曾祖。”

吕知府看了看李伏,又问道:“汝乃何人?”

李伏刚要开口,白冉抢先一句道:“他是我师弟,姓李名伏字叔湘。”

李伏低声道:“是伯湘。”白冉怒目相视,示意他莫要作声。

吕知府看着白冉,默然良久,忽然大喝一声道:“刁民,汝知罪否?”

李伏吓得一哆嗦,但白冉神色如常,笑容依旧,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草民,知罪。”白冉再施一礼,语气十分平和。

知府本以为白冉会慌里慌张的辩解,正打算逐一列举他的罪状,没想到他竟然自己认罪了。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吕知府有些猝不及防,“啊,这个,你,这个,”沉吟许久,知府问道,“你知你罪在何处?”

“大人传召多日,草民迟迟未能现身,此乃罪一,见知府大人却不下跪,此乃罪二。”

“嗯——”吕知府点点头道,“算你还懂些规矩,我且问你,我传召你多日,你为何不来,你为何,为何……”砰地一声,吕知府拍了一下桌子,却又吓得李伏一哆嗦,似乎他忘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你既知道有罪,为何见了本府还不下跪!”

白冉道:“草民无意冒犯大人,只因草民腿上受了重伤,委实不敢跪,若是跪下了,却再难站得起来,大人爱民如子,却不会这般为难草民吧?”

吕佐青冷笑道:“时才见你健步如飞,而今又说腿上有伤,分明是在扯谎!”

白冉道:“大人若是不信,草民这就脱下裤子给大人看看。”说话间白冉便解自己的裤带。

“免了!”吕知府摆摆手,转脸对李伏道,“他腿上有伤,你也受了伤么?”

李伏道:“在下无伤。”

“既是无伤,为何不跪?”

李伏道:“在下乃正德八年青州蒙阴县举人,按例无须下跪。”

这一字一句说的掷地有声,却让吕佐青心头一凛,虽说一个举人在知府眼里倒也算不了什么,可这人得了功名,居然还是白冉的师弟,恐怕这个白冉的来历更不简单。

“既是受了伤,且坐下回话。”

仆人搬了两把椅子过来,白冉深施一礼道:“谢大人赐座。”

二人坐定,吕知府道:“本府传你多日,为何今日迟迟才来?”

白冉道:“草民夜行山林不慎受伤,已在山中休养月余,城中之事,一无所知。”

知府道:“你在那座山中休养?”

白冉道:“南山。”

“南山?”吕佐青一惊,南山却是整个雨陵城的痛处,别说上南山,就是提起南山两个字,城里人也觉得晦气。

知府又问道:“你这一月来,只在荒山野岭间露宿?”

“荒山野岭怎好住人?”白冉笑道,“草民在青云寺中暂住。”

“青云寺?”吕知府的心尖又被触动了一下,这一次可是真的有些恼火了。

“一派胡言!”吕佐青怒道,“那青云寺荒废多年,里边尽是些孤魂野鬼……”

话没说完,一阵阴风忽起,将院中的枯枝落叶吹得上下翻飞,厅堂里的窗扇也被吹得来回摆动吱呀作响,风声之中却还夹杂着人声,像男又像女,像哭又像笑,随着疾风往来盘旋,却也听不出个分明。厅堂之上,无论衙差还是婢仆,全都吓得股战胁息,瑟瑟发抖,吕知府神态尚可,可那张四方大脸却也由红变白了。

少顷,疾风散去,正厅里面却安静了许久。吕佐青干笑一声道:“好大的风。”

白冉在旁道:“大人刚才却说什么孤魂野鬼?”

“呃……”

“佛门清净地,大人可不敢胡言乱语。”

“放肆!”吕佐青怒道,“你说谁胡言乱语?”

话音落地,疾风又起,却还伴着电闪雷鸣,电光之下,白冉神色狰狞,吕佐青一脸悚惧,却听白冉道:“大人,杂事莫再多问,且说那王公子的正事吧。”

第二十一章 唇枪舌战

吕知府果真没再多问,可对于王公子的病情,他也没有多说,只是告诫白冉要谨慎言行。

两下说定,即刻便要动身,知府大人出门,自然要做一些准备,白冉和李伏先骑上马,在府门外等候。

难得有一个说话的机会,二人且在稍远的地方窃窃私语。白冉道:“李兄好手段,今日有你和清风相助,却省了我不少力气。”

李伏道:“还得说白兄好胆识,若是那知府再多问一句,我这就里要露出马脚。”

“我料定他不敢问,也不会问,”白冉道,“这里不是公堂,我等也不是找他来打官司的,跪不跪这一下又能怎地?他既然来求我治病,证明他信鬼神之事,却也相信我有和鬼神周旋的本事,他信我,便要怕我,他怕我,就得让我三分,他肯让我三分,这生意也就谈成了一半。”

李伏道:“还有另一半呢?”

白冉道:“却要看那王员外了。”

“这位王员外也怕你么?”

“难讲,”白冉摇摇头道,“他信佛,也信道,也信鬼神,就是不信我们术士。”

李伏道:“术士本就是修道之人,和道士应该算得上一家。”

“这话怕是那老儿听不进去,”白冉叹道,“什么方术繁杂,非道之正统,妖言惑众,自古为君子不齿之类云云,反正就是看不起我们术士。”

说话之间,吕知府收拾妥当,准备启程,本以为知府出门应该有些排场,没想到只备了一个绿顶四人轿,李伏见状,低声问道:“以知府大人的身份,却该用个红顶轿吧?”白冉道:“他是想显得谦卑一些,烟翠说过,他是王员外的学生。”

李伏道:“可按照礼制,至少应该鸣锣开道。”

白冉摇头道:“学生去见老师,哪还敢鸣什么锣。”

吕知府就这样毫无声势的启程了,府衙在城东,员外住在城西,一行人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方才来到王员外的府门。之前有衙差骑快马先行报信,老员外早早的站在门前迎接,吕佐青见了王员外,赶紧吩咐落轿,几步赶上前去,俯身施礼道:“师尊,您却折煞学生!”

员外笑道:“子元(吕知府字子元)乃四品上官,人前不可再对老朽行礼。”

“无论何时何地,学生见了师尊都不能差了礼数。”说话间,吕知府就要下跪磕头,老员外一把拦住,彼此又客套了半天,这才进了府门。

临进门之前,白冉俯下身子,轻轻摸了摸白马鬃毛,低声道:“好清风,却看你手段了。”白马轻轻点点头,白冉又拍了拍肩膀,道:“好娘子,你也不能懈怠。”白冉肩头跳了两下,李伏看得清楚,有一团黑气从他衣领飞了出去。

李伏对白冉道:“哥哥,是要两位嫂夫人探路么?”

白冉道:“探路靠她们,拿下生意却还得看我们。”

李伏低声道:“却要弄风还是弄雨?”

白冉道:“随机应变,看你我默契如何。”

到了正厅,各分宾主落座,吕知府问起了公子的病情。

“吾弟伯韵身体可见好转?”(王员外的公子姓王名齐字伯韵。)

“唉——”员外长叹一声,半响不语,看来这公子爷的病情不容乐观。吕知府看了看白冉和李伏,又对王员外说:“学生这几日四处寻访能人异士,今日刚见其人,就立刻来向师尊引荐。”

吕知府一挥手,白冉和李伏起身施礼,老员外也赶忙起身回礼道:“老朽为犬子之事累心,却对二位贵客失礼了,敢问二位尊姓大名,却是哪一方的名医?”

“名医……”白冉咬了咬嘴唇,转眼看了看吕知府,吕知府干笑一声道:“这两位,医术委实高超,但也不是全凭医术治病。”

“不凭医术治病,那却是……”自打进门到现在,王员外第一次正眼看了看白冉,这一眼倒也看的仔细,上上下下端详过一遍,老员外皱眉道:“你可是那天桥底下卖膏药的术士?”

天桥底下!卖膏药的!这两句话都说在了要害上。白冉没有回答,吕知府刚想解释两句,不想王员外勃然大怒道:“我平生最恨术士之流,子元,你今日把这些人叫来,却是何用意?”

吕知府不敢作声,王员外一甩袍袖,转身对管家道:“送客!”

众人闻言一惊,白冉和吕佐青都知道王员外厌恶术士,可却没想到他的反应竟如此激烈。听到王员外吩咐送客,吕知府道:“师尊息怒,此人虽是术士,但确有真才实学,学生一心为伯韵安危所虑,斗胆向师尊引荐,还望师尊三思。”

“子元一番心意,老朽心领了,”王员外怒气未消,“我儿病重,子元若真有心,理应寻医问药替我分忧,为何叫来这不三不四的术士之流来这里添乱?”

吕佐青哑口无言,白冉也不知该说何是好,在万分尴尬的境地下,没想到李伏却开口了。

“论的是天下正学,行的是三界正道,员外为何说我等不三不四?”

想这雨陵城里,许是没人敢当面诘问王员外,李伏话一出口,吕知府的额头上立刻冒汗了。

“放肆!”吕知府厉声斥责李伏,“不可对师尊不敬!”

李伏道:“这位员外是吕大人的师尊,又不是李某的师尊,纵使顾及他是尊长,难道有理却还讲不得?”

“你想说理?”王员外冷笑一声道,“好,那咱们就说一说这理,你说你论的是正学,行的是正道,我却问你,何谓正学,何谓正道?”

李伏声色平和,一脸从容道:“阴阳五行、八卦易数、儒学道统,试问哪一门不是正学?行医问诊、治病驱邪、斩妖除怪,试问哪一路不是正道?”

“阴阳五行,八卦易数,在尔等口中也不过是穿凿附会,”王员外冷笑道,“最荒唐的是,你等之流却还敢说儒学道统?真真大言不惭!”

李伏道:“在下游历四方学道十余载,为何不能说道?在下乃青州蒙阴县举子,为何不能说儒?试问哪经哪卷,哪句哪段李某说不得?还望足下指教!”

王员外闻言一惊,问道:“你是举子?”

李伏道:“正德八年,秋试中举。”

“既有功名在身,理应继续苦读,以争进士登科,或可踏上仕途,为国为民效力,为何不务正业,走上旁门左道?”

“满身正气便是正途,替天行道便是正道,”李伏大义凛然道,“李某视名利如粪土,学天下之良方,习天下之妙术,行医济世,惩恶扬善,此乃天下君子共求之伟业!”

一番话,却把王员外说的瞠目结舌,看得出来,这老员外很欣赏李伏的口才和气度,只是时才争执的激烈了些,却让他一时下不来台,白冉见状,赶忙接过话茬:“白某之前曾与员外有过些不睦,本来也不敢登员外的府门,可我们兄弟看着老员外正气浩然天地可鉴,这才应知府大人之邀,来给令郎治病,驱邪捉妖拼的是道行凭的是良心,钱财之类琐屑,某等并不在意,员外是满身福德的君子,我们兄弟顺天意而为,就是分文不取,也不敢误了令郎的病情,我等一番至诚,不想竟受到这般冷遇,员外就是对术士有万般成见,却也该以公子的安危为重。乡试就快到了,令郎若能尽早痊愈,考取功名早入仕途,为国效力为民求福,既顺天理,又遂人愿,还望员外三思。”

一番话过后,王员外神色缓和不少,本想说句软话,却又碍于情面,开不了口,沉默许久,忽听门外一阵喧闹,但见那员外夫人不顾管家阻挠,连推带搡冲了进来。

“你个天杀的老贼,”夫人冲着员外破口骂道,“子元好不容易把活神仙请来,你还拿五做六耍什么威风!咱儿子都成什么样了?你还想不想让咱们儿子活命了?”

夫人连哭带喊,却把员外弄得面红耳赤。

“一把年纪却也不懂个规矩!”员外怒道,“今有贵客登门,你这般无状却不招人耻笑。”

“我儿子都快没了,我还怕什么耻笑!”夫人一脚踢开管家,上前对吕知府道:“子元,这两位哪个是活神仙?”

吕知府指着白冉道:“这一位白先生,另一位是他的师弟。”

“白先生就是神仙爷了,”夫人上前一把拉住白冉,连哭带喊道,“神仙爷,莫理那老不死的,您大人大量,大仁大义,大恩大德,求求您一定救救我儿子,您要多少钱我们都给,我们王家可就这一根独苗了……”

夫人哭的泣不成声,王员外一把扯住夫人道:“还在这里丢人现眼,赶紧给我出去!”

“我不出去!哪也不去!”夫人回身推开员外,瞪着血红双眼,喷了员外一脸唾沫星子,“我儿子都快没了,我还怕什么丢人!我今天就要丢光你这张老脸。”

白冉看着这发了疯的夫人,又看了看在一旁窃喜的吕知府,难怪这知府一直这么淡定,看来是他先把消息放给了夫人,却也断定了这夫人会跟员外大闹一场。为了给公子治病,吕知府可是用足了心思,治好了公子,自然功德圆满飞黄腾达,可要是治不好公子,只怕这吕知府今后再也进不了王员外的府门。

夫人又闹了一气,员外怒道:“你怎恁地不晓理,我这里待客抽不开身,却让你去到后厨看看。”

夫人怒道:“让我去后厨作甚?”

“这都什么时候了,却还不准备晚饭,别人该笑我们王家不懂待客之道了!”

“晚饭?晚饭……是啊,晚饭!”一听说要留饭,夫人满脸欢喜,便知道这员外终于是答应下来了,且擦去泪痕,重整妆容,对众人一笑,赶忙去后厨置备饮食去了。

员外长叹一声道:“人老则心老,心老则顽固不化,犬子身染恶疾,老朽心急如焚说话间却没注意分寸,子元,两位义士,勿罪,勿罪!”

老员外招呼众人坐下,问道:“天色已晚,老朽备下一桌薄酒,还望诸位不弃。”

李伏觉得刚才把话说的有点太满,心里却还惦记着公子的病情。

“员外,”李伏拱手道,“却不忙着吃饭,先去探望公子吧。”

第二十二章 垂死公子

一听说要去探望公子的病情,王员外和吕知府脸上都露出了几分难色。吕知府道:“师尊既然备下酒宴,且吃过饭再去探望伯瑜。”

李伏面露不悦道:“我等虽然清贫,可终究不差这一顿饭食,既是来此治病救人,岂可因为吃喝误了正事!”

白冉闻言,心下暗笑:这厮得了便宜,说话却也越发强硬。

老员外闻言,长叹一声道:“惭愧,惭愧,老朽念诸位奔波辛苦,故以薄酒聊表寸心,此间绝无他意。”

白冉道:“我师弟性情率直,有道是医者仁心,但为救人,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冒犯处,还望员外大人不要见怪。”

“真义士也!”王员外点头称赞道,“只是小犬病重多日,房中气息浑浊,还望二位多多担待。”

白冉笑道:“这不打紧,病人的气息都不大好闻,气息越浓,越容易判断病症,对我们来说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老员外道:“如此便有劳二位。”

管家打着灯笼,王员外亲自引路,领着众人来到了后园,要说这员外府邸却又和知府的宅院有着天差地别,里外五重的大宅子,从前厅到后园,走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一路之上层楼叠榭却有看不完的美景,这一次,白冉一改常态,不像以往那样漠不关心,一路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却恨自己只生了一双眼睛,生怕错过任何细节,吕知府只笑他没见过世面,殊不知白冉不是在看景,而是在看路,这府邸的格局太过复杂,白冉是个做事留根的人,若是出了什么变故,得给自己留一个脱身跑路的机会。

等进了后园的大门,一阵阴风迎面吹来,时值六月,正当酷暑,李伏竟然打了个寒战,白冉回身问道:“贤弟,可是有何不适?”

“没,没甚,许是昨夜染了风寒。”嘴上是这般说,可越往院里走,李伏的脸色越难看,不只是李伏,吕知府和那管家的额头上也冒出了虚汗,说不清是冻得还是吓得,等到了正房门前,见一个丫头倚在门廊下睡去了,王员外一皱眉头,接连咳嗽几声,不见那丫头醒来,待上去推了两下,却见那丫头栽倒在地,却如死人一般。

众人大惊,管家上前试了试丫头的鼻息,急忙缩回手臂,颤声道:“却,却是没气了。”

众人惊讶的看着王员外,王员外还算沉着,转脸看向了吕知府。吕知府平定片刻,笑道:“照料病人确是辛苦,这丫头难忍乏累,却在这里睡着了。”

“可怜她几天都没合眼,”王员外长叹一声,吩咐管家道,“且带她回房中歇息吧。”

这一幕,白冉看的非常明白,这丫头不是累了,而是死了,府上出了人命,就算王员外有通天的本事,横竖也得有个交代,至于怎么交代,那就要看他和吕知府如何商量了,当着白冉和李伏的面,自然不好细说。

白冉肯定不会管这种闲事,这丫头的命在王员外的眼里恐怕比个蚂蚁还贱,可那管家正要把那丫头带走,却被李伏给拦住了。

“烦请少待,这姑娘恐怕是病了。”李伏上前把那丫头扶在廊下,从背囊之中拿出了几枚银针,白冉心道:这多事的冤家,一个死人却还治她作甚?

王员外和吕知府神色紧张,却又不好多说,白冉上前拉了李伏一把,李伏没有理会。且看他拿起银针,先在头顶刺下一枚,又在左右耳根各刺下一枚,跟着解开丫头的上衣,在左右乳根各刺一枚,脐下三寸又刺一枚,跟着又把丫头翻转过来,扯下裙子,在尾椎上刺下一枚,又在两个腿根上各刺一枚,九枚银针刺下,李伏吹亮火折,点起艾草,对着银针小心烤灼,一把艾草烧完,丫头咳嗽一声,呕出一口黑痰,喘息片刻,竟然真的醒了过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绝对没人相信这等奇闻,王员外、吕知府、管家甚至包括白冉在内,全都惊呆在当场说不出话来。吕知府率先开口道:“学生这次确是没看错人。”王员外失口赞道:“神医,真乃神医,竟有起死回……”

吕知府在身后咳嗽了一声,王员外方才醒过神来,转而对李伏道:“先生医术高明,却让老朽五体投地。”

李伏没理会王员外,转而问那丫头道:“你怎么在此昏睡?”

丫头见自己衣衫不整,想要护住羞处,奈何满身银针,却又不敢伸手,支支吾吾结结巴巴道:“奴婢伺候公子便溺,正想把那脏污的被褥拿去浆洗,不想出门看见了一位妹妹,说是新来的丫鬟,便闲聊了几句,聊的倦了,便在门前睡着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老爷饶我……”

王员外挥挥手道:“罢了,我今不责罚于你,你回房歇息去吧。”

李伏还想再问几句,却听吕知府在旁道:“李兄,何必与个下人在此纠缠,赶紧去探望公子吧。”

李伏拔下银针,借着月光看去,九枚银针,针尖个个漆黑。管家扶着那丫头走了,王员外上前推开了房门,一阵阴风再次袭来,却连王员外都打了个冷战,吕知府抱定双肩脸色煞白,王员外道:“子元,你且在此等候,我带两位先生进去便是。”

“师尊这是哪的话,”吕知府浑身颤抖,两排牙齿相碰,咯咯响个不停,“我日夜惦念吾弟,今天都到了门口,怎能不见上一面。”

王员外也没再劝,带着三人进了外屋,这房间却比院子里更加阴冷,李伏和吕知府都抖作了一团,唯有白冉依旧在左顾右盼,这次不是在看路,而是在看房间里的陈设,李士行的真迹,汝窑的笔洗,黄庭坚的墨宝,端溪的砚台,从字画到文玩,这一屋子的东西能换百顷良田。

等进了里屋,李伏周身绵软,脚步踉跄,险些栽倒在地,借着桌上的烛台,终于看到了床榻上的公子。床头的阴影遮住了公子的脸庞,只有一只瘦骨嶙峋的手臂垂在床边,那只手,白森森,没有一丝血色,远远望去好似一堆白骨,只是那五个指甲乌黑锃亮,不知多久没有剪过,又尖又长,却如猫爪一般瘆人。

“齐儿,知府大人来探望你了,”王员外举着灯柱坐到床边,拉着公子的手,颤声道,“吾儿,知府大人请来了两位神医,且让神医好生诊治,吾儿却再也不用受苦。”

饶是天下父母心,两句话间,王员外老泪纵横。吕知府在旁也听得感伤,拿出绢帕在眼眶周围擦拭了许久,可白冉看的清楚,他却没擦出一滴眼泪。

“两位先生,吾儿已有五日粒米未进,昨夜至今却连一滴水都没喝,”王员外颤巍巍的走到白冉身旁,道,“只要能救吾儿一条性命,老朽愿将这份家业全数奉上。”

说话间,老员外就要下跪,白冉上前扶起道:“员外大人不必如此,我们兄弟既然来了,自当全力以赴救治公子,只是看公子非比寻常,现在汤水不进,又不好喂药,这状况实在有些棘手……”

“全看先生施为,全看先生施为!”员外不住哀求,白冉不住劝慰,看着公子那模样,却也看不出是死是活,白冉实在觉得希望渺茫,说话之间处处留着余地。他还在和王员外周旋,李伏却已经走到了公子身旁,拿着那公子的手臂,为公子诊脉,虽说浑身不住颤抖,但把脉的手指还真是稳当,坐在身边却也能看清那公子的脸庞,眼窝深陷,两腮塌缩,灰白色的皮肤紧贴着骨头,看着就是一副将要朽烂的骷髅,双唇微微张开,露出一口银牙,眼睛虽说闭着,可还留着一条缝,稍稍能看见一些眼白。就他这模样,送到坟地里却比鬼还吓人,把脉多时,李伏不住摇头,白冉以为回天乏术,正想找些说辞脱身,不想却听李伏道:“公子,你真的不想喝点水么?”

这话问的蹊跷,好像那公子没病装病一样。公子没有作答,喉咙里发出了一丝声音,王员外走到李伏身旁,颤声问道:“我儿病症如何?”

李伏也没作声,又从背囊里取出了几枚银针,对着公子的手臂刺了下去,待刺下银针,又问道:“公子当真不想喝水么?”

“呃,啊,啊,”那公子似乎恢复了一点生气,慢慢睁开了眼睛,痴呆呆的看着李伏。

李伏回身道:“取水来。”

白冉闻言,见桌上有一个茶壶,赶紧倒了一杯水,送了过去。李伏拿着水杯,对那公子说:“喝一口吧。”

“呃,啊,啊……”那公子又哼了两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答应李伏,李伏扶起公子,先是用水打湿了嘴唇,而后一小口一小口的灌服,竟然把一杯水全都灌了下去,众人大喜过望,李伏又让取水,王员外亲自倒了一杯,又让李伏喂了下去,吕知府也倒了一杯,李伏摆摆手道:“却不能再喝了。”

那公子喝下了水,呼吸声却比之前粗重了许多,王员外擦去眼泪,口中不住赞道:“造化,造化,老天有眼,却让老朽遇见了神医。”

白冉见状心里也踏实了不少,对王员外道:“公子既能喝水,便能喝药,这病确有的治,可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公子身子弱,不可急于求成,今夜先到此为止,明日待我兄弟对症下药,再行调治。”

白冉本想暂且收手,先和这王员外好好谈谈价钱,可没想到的李伏又问一句:“公子,想吃点东西么?”

众人瞪大了眼睛看着王公子,但见公子眨了眨眼睛,嘴唇颤动,慢慢的挤出了几个字。

“我……吃,吃,吃不下……”

一个月了,这是王公子第一次开口说话,王员外声泪俱下,抓着公子的手,哭道:“儿啊,你终于开口了。”

那公子看了看王员外,却也抓住了他的手臂,抓的似乎比那员外还要用力,漆黑锋利的指甲扣进了王员外的肉里,转眼之间便见了血,可王员外却不觉得疼,抹去一脸眼泪,问道:“儿啊,有什么话要对爹说?”

王公子没作声,李伏在旁道:“公子饿了,劳烦员外叫后厨煮些白粥。”

“当真……能吃么?”王员外紧张的看着李伏。

“能吃,”李伏点点头,又拿一枚银针刺进了王公子的手肘,公子感觉手臂酥麻,松开了王员外的手腕,又听李伏问道:“公子,吃些粥可好?”

“呃……好……”

第二十三章 阴森府邸

员外夫人亲自端着一碗白粥送进了屋里,看着李伏一口一口给公子喂了下去,老夫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又是作揖又是磕头,一口一个大恩大德。李伏身上没有力气,拉不动她。白冉上前将她扶起道:“夫人,莫要如此,当真折了我们兄弟的修为,我师弟已然力竭,今天只能先治到这里了。”

“足矣,足矣,”王员外在旁道,“二位神医辛苦了,我这就命人打扫客房,服侍二位歇息。”

白冉笑道:“这便歇息了,令郎能吃能喝固然是好,可也不能让我们兄弟空着肚子吧?”

“罪过,罪过!”老员外一拍脑门道,“老朽喜不自胜,一时口不择言,两位神医不要见怪,酒席已然备好,且随老朽开怀畅饮,今夜不醉不休!”

等回到正厅,却看那一桌酒菜真让白冉长了一回见识,说什么山珍海味,道什么水陆珍馐,一桌三十几道菜色,其中一大半白冉连名字都叫不出来,且不说那食材当真罕有,烹饪的技艺更是精湛绝伦,这样的席面只怕一辈子也吃不到第二回,白冉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李伏却坐在一旁半天没动筷子,吕知府也只是坐在一旁,勉强吃了些瓜果。

王员外欢喜若狂,频频举杯劝酒,白冉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干得痛快。要说这等美酒,就是醉死了也心甘,看着李伏只顾坐着,白冉在旁劝道:“好歹喝一杯,莫扫了员外的雅兴。”

李伏低声道:“白兄,我难受的厉害,确是滴酒不敢沾。”

“不喝酒也罢,多少吃些菜,”白冉给李伏夹了个鸡腿,“白某最爱吃鸡,像这等美味却还从未尝到过。”

李伏看了看鸡腿,拿起筷子,却又犹豫了半响。

“吃点吧,我看你就是饿了,”白冉道,“吃饱了肚子心不慌,自然就缓过气来了。”

白冉说的也有道理,自打清晨下山,一整天也只吃了些干粮,肚子里空空如也势必觉得虚弱,李伏夹起鸡腿,啃了两口,忽然眉头一皱,丢下筷子冲到门外,扶着门廊,呕吐不止。

众人一惊,纷纷来到门外询问情况,李伏面色惨白,神情痛苦,也不说话,只是冲着众人不住的摆手。

白冉对王员外道:“我师弟真元耗费过甚,劳烦员外找个清净点的房间,让我传些真气给他。”

员外赶紧吩咐管家打扫了一间客房,白冉扶着李伏到了房中,见四周无人,且低声问道:“李兄,你到底怎么了?”

李伏喘息道:“白兄,这宅子里阴气太重,我却半刻也待不下去了。”

“阴气重?”白冉道,“你是说这宅子里有鬼?”

“岂止有鬼,那后园简直就是个鬼窟!”

“这么说来,那公子是被恶鬼缠了身?”

李伏拿出之前用过的银针道:“你一看便知。”

白冉拿着银针,看了半响也没看出个端倪。

“李兄,有话烦请直说,我实在没你那眼力。”

李伏道:“给那公子用过的银针都是白的,没有变黑。”

“什么黑的白的,”白冉道,“你就别再为难我了,我是真不懂这里边的手段。”

“针尖没有变黑,证明那公子身上没有鬼气,”李伏道,“我也看不出他到底有什么病症。”

“没看出病症,你怎么能治好了他的病?”

“我没给他治病,我只是用了催欲术,激起了他的饥渴欲,他自挨忍不住欲求,才肯喝水吃饭。”

白冉点点头道:“这么说来,他是没病装病!”

“这也说不好,”李伏道,“他门口的丫头确是被鬼缠了身,你看针尖却如黑漆一般,那鬼气来的很不寻常。”

白冉还想再多问几句,李伏头痛欲裂,却说不出话来,白冉对李伏道:“你先骑我的白马,去鸾香院里休息一晚,把这边的情形告知烟云,先让她放下一颗心来,再让她作些准备,日后好找她帮忙。”

“白兄却不跟我一起走么?”

“我却走不了,那吕知府也绝对不会放我走,与其住到他府上,还不如留在这里,查清个来龙去脉。”

“此间当真凶险,白兄务必小心。”

白冉笑道:“却比青云寺还要凶险?”

李伏摇头道:“那却比不得,此间厉鬼还未曾伤人性命,我也不敢轻易动用手段。”

白冉道:“你今晚用的手段已经够多了,若是再用下去,这生意反倒不好谈了。”

李伏道:“那老员外说把家产全部奉上,白兄怎还说生意不好谈?”

白冉笑道:“对付妖魔你是行家,对付人心你是雏儿,治好那公子之前员外是这般说,治好那公子之后那员外却要拿出另一副嘴脸,这等事情我见多了,越是富有,越是悭吝,到了最后,只怕那二百两银子都未必要得出来。”

白冉又嘱咐了李伏几句,看着他恢复了些气色,便带他走出了房门,员外和知府仍在正厅等候,白冉上前施礼道:“员外莫怪,我师弟须好生休养,另外还有些药材需要置备,却要先行告退。”

一听李伏要走,王员外哪里肯放,赶紧上前道:“先生这却是见外了,既要休养,只管在我寒舍便是,正院有空房六十间,其余各院有空房四百间,任凭先生挑选,先生若说备药,只管交给下人,只要先生说的上名字,老朽明早全数备齐!”

白冉闻言一脸惊喜道:“当真明早就能备齐?”

王员外道:“事关小犬性命,老朽怎敢不尽心竭力?无论是何奇珍药材,且任凭先生点选。”

吕知府在旁道:“学生今夜便传召城中药商,就是把药铺搬到师尊府上也不在话下。”

白冉摇着折扇,赞叹一声道:“员外和知府大人既然都肯尽心,却也省去我师弟一场辛劳,也罢,我且把这药名说来,劳烦二位大人记下,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一是要白额金睛花斑虎的两颗尖牙,二是要千年人面狐狸精的两条尾巴,三是要金身逆鳞水蛟龙的一根犄角,四是要一色纯红火凤凰的三根尾翎。”

王员外和吕知府瞪着双眼,张着大嘴,口水都流到了地上,可这嘴却怎么也闭不上。他们根本不知道白冉在说些什么,更没想到白冉的要求还没有提完。

“备齐了这四样药材,劳烦二位再置备一枚汉唐时的玉丹鼎,鼎身要翠玉的,鼎足要金的,鼎盖最特别,要用万年的龟壳打磨而成,且把这丹鼎和药材一并送来,我师弟明早炼丹,到了晚上仙丹就能炼成。”

“这个……”员外搓了搓手,舔了舔嘴唇,看了看知府,道,“先生说的这些物事,子元可有办法?”

吕知府干笑道:“惭愧,惭愧,先生说的这些物事……只怕皇宫里也寻觅不得。”

“这可不敢乱说,”白冉道,“我们兄弟给先王治病时,这些东西在皇宫里转眼之间就备齐了。”

老员外一脸尴尬道:“老朽无能,却还得让李先生辛苦一趟,可白先生若是不弃,还请在寒舍留宿一晚。”

“这却好说,公子为邪祟缠身,阴气入体,导致饮食不振,治病须看我师弟的手段,驱邪却还看我白某的本事,且在后园打扫一间厢房,离公子住处不可太近,太近则邪祟不敢现身,却也不可太远,太远怕探不出那邪祟的来历。”

王员外道:“后园三十间空房,任凭先生点选。”

两边各自客套了几句,李伏抱拳请辞,吕知府要与其结伴同行,他那几个轿夫哪能追得上清风变的白马,走过一条街便被甩的无影无踪。

等到了鸾香院,李伏对清风道:“我今夜且在此间休息,你回员外府中护着白兄,不可叫府里人有所察觉。”

清风道:“你是担心那府里的人不干净?”

“这却说不好,你在府中探查,有没有看到妖邪?”

清风道:“妖邪没看到,厉鬼却有不少,先生也真是,怎敢在那凶险之地留宿?”

李伏苦笑道:“生意确是难做,但为这二百两银子,却要拼上他这条性命,好在他阳气旺盛,鬼魂之类奈他不何。”

李伏别过清风,等进了鸾香院,把治病得事情告诉了烟云和烟翠,姐妹两个欢喜的不得了,先准备了花酒,又叫了几个姑娘与李伏陪宿,李伏哪还有力气应对这些,只要了个清净地方,把姑娘们都挡在门外,自己早早的睡下了。

却说丽娘离了白冉的肩头,便在员外府邸四下探查,这一走便是两个时辰,离了人身一时三刻已经到了丽娘的极限,好在这宅院里阴气甚重,却让丽娘多支撑了一会。不是她贪玩误了正事,一来这府邸地域广大格局复杂,想要找到白冉却如大海捞针,二来这宅子里到处是冤魂厉鬼,委实耽搁了不少时间。

丽娘本就是厉鬼,可还是被这场面吓得不轻,但见一个女子端着茶盘走在廊下,背影看上去和寻常的丫鬟却也没什么不同,可等转过身来,却见这丫鬟被人剜了双眼,黑洞洞一双血窟窿紧紧盯着自己。

院里看见一个玩闹的丫头,拿着沙包笑的欢喜,转过脸来却没了下巴,一排上牙下面挂着一条舌头。

一个女子在厨房不知忙些什么,等走到近前才看见她剖开了肚子,正在涮煮自己的肠胃。

茅厕里蹲着一个女子正在解手,等站起身来,却见腰际直接连着膝弯,大腿不知去了何处。

靠在树下歇息片刻,头上吊着一个白衣女子,低着头,抓着脖子上的长绳冲自己微笑。

坐在井边吮吸些湿气,又见一双半朽半烂的白手从井口了伸了出来。

整个宅院,几百个身影来回窜动,说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是鬼,最邪门的当属西边的跨院,丽娘只是倚在墙边歇了歇脚,院墙上竟然伸出无数条手臂,死死地抓住丽娘的身子,丽娘拼命挣扎,衣服扯破了,身上也被抓伤了,眼看就要被拖进了墙里,恰逢白冉经过院墙,一阵阳气袭来,却把那些鬼手给吓退了。

丽娘没来得及现身,白冉却也没看见丽娘。丽娘正想去追白冉,可腿上受了些伤,几步又被白冉甩在了身后,走过几个转弯,又看不见白冉的身影,丽娘又气又急,循着阳气,拖着伤腿,又找了半个时辰,好容易找到一间房门,闻着却是白冉的味道,听着也是白冉的声音,可丽娘却没敢直接闯进房间,因为里面好像不只白冉一个人。

“你怎敢撒谎骗我?”白冉喝道。

“我何时骗过先生?”一女子哭道。

“你说樱桃下面有奶水,怎么吸了这么久却还吸不出来?”

“先生莫要闹了,我哪有什么奶水。”

“那一只也没有么?”

“那一只不也吸过了么?”

“没吸干净,再让我吸一次!”

“先生真的不要闹了,快说正经事吧!”

“这就是正经事,你还敢用手挡着,看我不动家法!”

白冉叫的猖狂,清风哭的凄惨,丽娘火冒三丈,一脚踢开房门,上前一拳把白冉打翻在地。

“天杀的狗贼,我差点为你赔上性命,你却还在这里做这龌龊事情。”

看丽娘来了,清风赶紧整理好衣衫,白冉从地上爬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一脸堆笑道:“好娘子,莫恼,咱们先说正经事吧。”

第二十四章 投石问路

丽娘钻进了白冉的肩头,休养了半个时辰,方才恢复了些力气,等再次显露人形,把一夜见闻告诉了白冉。

白冉坐在床上,一点点把员外府上的线索串了起来。

这王公子病了一个多月,五日未进米粮,李伏却看不出病症。

李伏说这宅子里有鬼,丽娘和清风也说这宅子里有鬼,按照他们的描述,员外府上少说也有四五十个厉鬼,可李伏却说公子身上没有鬼气。

这公子的病看来不是被这些鬼给害的,但是这些鬼却害了一个端茶递水的丫头。

王公子的病到底从何而来?这些冤魂厉鬼的目的究竟何在?思来想去,两件事情却似毫不相干。

白冉揉了揉太阳穴,看着清风,突然想起了李伏用过的计谋。

“二位娘子,你们为何不捉住一个厉鬼,问一问她的来由?”

丽娘道:“你说的轻巧,那么瘆人的冤魂,我哪里能捉得住!”

这也不怪丽娘,她才当了不到一年的鬼,手段和见识却还有限。

清风道:“我倒是捉住了几只,可这里的鬼造化不够,却还不能说话。”

白冉道:“说话还要什么造化?”

“这却是一桩了不得的造化,”清风道,“鬼魂自身死那日起便失去了智慧,除非受人指点,否则再也不能言语,”清风道,“像丽娘这般无师自通的,却属万里挑一。”

“我娘子还真是好天资!”白冉称赞一句,搂过丽娘,伸着嘴便要亲一口,却被丽娘一巴掌扇了回来。

“下作坯子,休要碰我,滚远一些!”

白冉转脸又问清风:“当初你可是得了那撼天道尊的指点?”

清风点头称是,白冉又问道:“这宅子里却没有妖怪之类?”

清风道:“先生问的却和李公子一样,这宅子太大,想是我查的也不够周全,就我所知,此地并无妖邪。”

“没有妖邪,却又聚集了一般厉鬼,这般厉鬼不害那王公子,却又害那丫头……”白冉喃喃自语,却又思忖良久,问清风道,“女鬼若是害人,找男人下手好些,还是找女人下手好些。”

“这个……却没什么好不好,”清风道,“只是男子更容易下手。”

“怎就说更容易下手?”

“这个……”

清风红着脸,不知该如何回答,丽娘在旁道:“都是风月场的积年,还装什么清纯?女鬼能勾引男人,这还不懂么?”

“既然男子更容易下手,为什么王公子身上没有鬼气?”白冉一脸迷惑,转而猛地一拍大腿,道,“这位公子肯定有什么护身的东西,就跟我的纯阳之气一样,却让厉鬼不敢近身。”

“这却不太可能,”清风道,“纯阳之体,百万挑一,雨陵城里绝对找不到第二个。”

白冉道:“所以说他肯定是用了别的什么方法。”

丽娘道:“还能有什么方法?”

白冉道:“这件事却要查个明白,否则这桩买卖可就做不成了。”

丽娘道:“你想怎么查?”

白冉看着看着丽娘和清风道:“只能有劳二位,以身相试了。”

“以身相试?”丽娘眉头一皱,“却要怎么试?”

白冉道:“有劳二位娘子假意勾引那王公子,看看他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让鬼魂不能近身。”

“放你娘的屁!”丽娘大怒,一脚踢了出去,要说这一脚可真是有功力,每次总能不偏不倚的踢在白冉脸上,“平时一口一个娘子叫的好听,今天却让我们勾引别的男人,你怎就那么不要脸?”

白冉的鼻子贴着丽娘的脚板,瓮声瓮气道:“这不都是为了生意么?”

丽娘道:“为了生意就去卖自家娘子,你算什么男人?”

清风在旁道:“可不是,好歹夫妻一场,却也不讲些情……”

话说一半,清风收了回去,红着脸看着丽娘,丽娘也收回了脚,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话了。

“都答应做我娘子了?”白冉一脸奸笑道,“答应了便好,有道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三纲五常可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今夜为夫为家业大计有求于二位贤妻,看着为妇之道的本分,你等断不可推三阻四!”

“什么家业大计!”丽娘一脸愤恨道,“还不是为了那两个银子。”

“那银子确是安家立业的根本!”白冉道,“做成了这桩生意,且置备一份田产,你我三人尽享天人之乐,共度余生。做不成这桩买卖,便要得罪了那员外,得罪了员外也就得罪了那知府,得罪了知府,却再也不能在雨陵城安身了。”

“不安身便不安身,雨陵城有什么稀罕?”丽娘道,“谁要和你享什么天人之乐?谁要和你共度余生?不要脸的贼丕。”

白冉闻言,神色凄然,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想我白某,漂泊半生,风餐露宿,食不果腹,东奔西走,饱尝辛酸,直到遇见两位娘子,才觉得这辈子能有一点念想,可没想到娘子竟然说出这等无情无义的话来,却把白某一颗心真真寒透,却问白某活在世上又有何用?”

丽娘道:“像你这种人,活着本来就没什么用,不如死了算了。”

清风在旁道:“行了,少说两句吧,男儿有泪不轻弹,没看先生都哭了么?”

“哭就哭了呗,你还心疼他怎地?”

清风咬了咬嘴唇,对白冉道:“我答应你,我去便是。”

“真的么?”白冉一脸欢喜道,“还是清风对我好。”

丽娘在旁道:“什么你去?哪个要你去了?就你知道心疼他?这事情不还商量着么?”

“这么说,还有的商量?”

丽娘没作声,清风也没言语。白冉瞬间收去眼泪,正色道:“两位娘子既然都对白某痴心一片,白某也得不偏不倚,却要把一碗水端平,究竟是让哪一位娘子以身试险,却要看天意决定。”

看白冉说的这般庄重,丽娘怯怯的问了一句道:“天,天意,却,怎,怎么决定?”

白冉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道:“我将这枚铜钱抛起,待它落地之时,若是正面朝上,便让丽娘去,若是背面朝上,便让清风去。”

丽娘一脸鄙夷道:“这就是你说的天意?”

清风道:“这样也好,横竖得个干脆。”

白冉双指夹起铜钱,一脸正色道:“天意如何,且看分晓。”

话音落地,铜钱飞上半空,打了几个翻滚,落到地上打起了旋转。

三个人瞪大了眼睛看着,但见这铜钱转的由快到慢,直至停了下来,却不是正面朝上,也不是北面朝上,而是正正好好立在了地上。

白冉挠挠头道:“这却怎么说?看来老天爷也没想好,咱们再试一回。”

白冉刚想拿起铜钱,却被清风拦住了:“先生莫动,天意已有明示。”

“明示?”白冉诧道,“这却怎么能说明示?”

清风道:“时才先生说了,正面向上是丽娘去,背面向上是我去,现在这铜钱既不是也不是背面,却该谁去呢?”

白冉道:“总不能让你们两个一起去吧,这却不便宜了那王公子。”

“偏不便宜且另说,”清风道,“我们两个若是一起去了,那公子若真有什么避鬼的手段,一不留神只怕都要折在里面,先生又不懂法术,届时我们连个照应都没有,可怎生是好?”

说话间,清风直勾勾的看着白冉,白冉干笑一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既是不能一起去,又该如何呢?”

“还说什么如何?”丽娘道,“我们不能去,自然就该你去!”

“我,我去?”白冉一脸恼火道,“我是个男人,却怎么勾引那公子?”

丽娘道:“这有何难,我们班子里的旦角,都是男人扮的,我给你描画几笔,就能把你画成个女人。”

“胡扯!”白冉道,“画成个女子又有何用?此去却是要看他有没有避鬼的手段,我是个人身,怎么可能试探的出来?”

清风道:“先生先为我们打个前阵,若他真只有避鬼的手段,我们两个再去不迟,若还有别的什么机关,我们也好有个防备。先生久经江湖,又有一身好武功,纵使遇到了变数,想必也能从容应对。”

白冉怒道:“不必奉承我,我不去!大不了这生意不做了!”

清风闻言,神色凄然。两颗清泪却在眼眶:“先生不是说,要与我们共享天人之乐,共度余生么?”

丽娘恨道:“说什么安家立业,说什么夫妻之情,我看你就会耍嘴!”

丽娘出语相讥,清风泪容先见,苦苦纠缠半响,白冉无奈,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丽娘取出了胭脂和水粉,清风摘下了钗头和手镯,两个人为白冉细细描画了一番,又解下衣服替白冉换上。白冉皮肤白皙,脸上又没有胡须,虽说平时邋遢了些,可五官却也生的端正,待装扮妥当,倒还真有几分颜色。

白冉对着铜镜端详了许久,转而对清风道:“却像是个女人么?”

清风咬着嘴唇,强忍着笑,道:“像是挺像,只是这声音差了些。”

白冉精于口技,学女人的声音自然不在话下,且听他清了清喉咙,低眉顺目,柔声细语道:“这却像了么?”

清风脸憋得通红,丽娘在旁点点头道:“像,真像。”

白冉竖起兰花指,又道:“奴家长得美么?”

丽娘又点了点头:“美,真美!”

白冉撅起嘴,嗔道:“却能骗得过那王公子么?”

“能,”两个人一并点头道,“一定能。”

白冉一脸委屈道:“若是奴家失了身,你们可不许嫌弃我。”

丽娘飞起一脚道:“贼丕,别再恶心我了,赶紧去吧。”

白冉站起身来,扭了扭婀娜的身段,笑道:“去便去,你们看仔细了,若有什么不测,可要赶紧救我。”

第二十五章 可怜鬼痴

白冉把头探出门外,四下看了半响,确系院子里没人,这才蹑手蹑脚走进公子房中,外屋睡着一个丫头,白冉一看,却是李伏之前在门口救下的那个,员外老爷说是让她歇息,可今晚还是她值夜,可怜这丫头真是累了,睡得很沉,白冉走到身边,竟然毫无察觉。

没察觉就好,要是看见白冉这身装束,还不把她活活吓死。白冉拿出迷香帕,在她鼻子旁边晃了晃,那丫头抽了抽鼻子,却睡得更深了。

白冉小心翼翼走进了里屋,看那公子依旧躺在暗处,似乎连姿势都没变过,白冉吹亮火折,点燃了一根蜡烛,悄悄来到近前,他怕弄醒了公子,故意用手遮着烛光,可看到公子那空洞的眼神,却还是把白冉吓了一跳。

他没睡,一直都没睡,看见白冉来了,他有些惊讶,许是在烛光映衬之下,白冉低眉顺眼,更显娇美动人,那公子十分激动,竟然对着白冉伸出手来。

“呃,呃,啊……”

听着他那沙哑的声音,看着他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长相,再看着那双惨白的手和漆黑的指甲,白冉真不想靠近他一步。

可没办法,本来就是为了勾引他而来,难得他对自己还真有些好感。

白冉咬着牙,壮着胆,抓着公子的手,柔声细语道:“好公子,我在这,你想我么?”

初次见面,便问想不想你,听着好像没什么道理,但这是白冉用的一个套路。他想试探一下,这公子是真的看上了自己,还是认错了人。要是真的看上了自己,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若是把自己错认成了别人,那可就要保持距离,处处留心,千万别露出破绽。

“你……你……好美……”

这个回答有些模棱两可,白冉又问道:“奴家有多美?”

“好美,好美。”那公子紧紧的握住了白冉的手腕,别看他虚弱不堪,手劲可是不小,指甲却又往肉里扣,白冉担心他有什么异病,用了个反擒的手段,甩开了那公子的手,娇嗔道:“却把奴家弄疼了。”

“你,你叫什么名字?”公子这个问题确是说在了要害上,看来他不是认错了人,而是真的看上了白冉,白冉掩口一笑,柔声道:“姑娘家的芳名,怎可随便说与你听?”

“告诉我……”公子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白冉,目光里带着爱怜,却也带着几分贪婪和蛮横,“告诉我……你要告诉我……”

那公子竟然挣扎着坐了起来,白冉担心他弄出太大动静,赶紧上去扶住他,不料这公子竟然一把抱住白冉,对着脸颊和脖颈亲了下去,口中喃喃道:“你,你,你,好香。”

“我的亲娘嘞!”白冉一把推开了那公子,摸着腮边,却还留着那滑腻腻的涎水。当初只是和自家娘子开个玩笑,想不到一语成谶,当真差点失身。

看来这公子只防着女鬼不防着女人,自己还是别在这里和他纠缠,若是被人撞见了,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白冉要走,可那公子扯着他衣服死死不放,白冉有心把他甩脱,看那公子拼死撕扯,又怕出手重了,伤了他性命。只得上前好言相劝:“公子莫要这般鲁莽,却坏了斯文和规矩。”

“不,不要斯文,也不,不要规矩……”那公子抓的更紧了,“好俊的妹妹,让我亲你一下,亲一下,就放你走。”

“亲一下就放我走?”白冉冷笑一声,心里道:这话也就骗鬼罢了,亲了一下恐怕还要再一下,再亲一下就要脱衣服,脱了衣服恐怕就要……

白冉不敢往下想了,眼看这公子当真伸了嘴过来,白冉刚想挣扎,却感觉有人在背后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这不可能,凭白冉的武艺,就是一等一的高手,也不可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从背后偷袭。白冉顾不上许多,一把推开了公子,使了一招挫骨术,狠狠扣住了脖子上的那双手,那双手很纤细,摸着像个女人,挫骨术是一种反关节的手段,因关节错位,剧痛之下对方会立刻放手。可这一次,对方好像根本不知道疼,眼看关节都快掰断了,却依然不肯放手。

白冉大窘,一手扣住对方的手,腾出一只手,向后挖对方的眼睛,这是白冉的真功夫,虽说背对着对方,可却能准确的判断对方双眼的位置,行走江湖多年,这一招从未失手,不想这手指插了过去,碰到了对方的眼眶,却没有碰到眼珠。

白冉倒吸一口凉气,情急之下却用出了舍身技,一脚蹬住床头,仰面翻到在地,把背后那人重重压在身下,这可真是搏命的手段,若是身后那人会武功,双腿绞缠,两臂锁住,就能活活勒死白冉。可身下那人却没做出任何反应,白冉头撞肘拐,终于挣脱开来,等起身再看,下边躺着的是个女人,她可不只没眼睛,而且还没鼻子,脸上一共五个血窟窿,刚才那两根手指也不知道插到了哪个窟窿里。

这还是能是个活人么?白冉半辈子没见过鬼,这两个月里却见了两回,正悚惧间,又有人抱住了白冉的脚踝,本以为是那公子又来纠缠,可回过头一看,竟是从床底下伸出来的一双手,这双手力气奇大,白冉猝不及防,被他拖翻在地,等往床底下一看,四五双血红的眼睛盯着他,五六只手从床底下伸了出来,吱吱呀呀朝着自己往过爬,白冉一边挣脱着脚踝上的手,一边踢蹬着其他的手,眼看这手越来越多,就快把白冉拖进床下,生死关头,白冉突然想起了李伏的六甲秘祝,口中高呼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反复念过几次,床下的手不见了,地上的女鬼也不见了,白冉擦了擦额头上的黏汗,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

那公子依然痴呆呆的望着他,口中喃喃道:“好妹妹,不要走,让,让我亲……”

看来之前的种种场面,他都没有看见,白冉皱着眉头看着公子又看了看床边,既觉得费解,又觉得后怕。本想安慰公子几句,却又不敢上前,生怕床下再冒出几双手来,且将打翻的桌椅整理一下,吹熄了烛火匆匆走出了里屋。

等到了外屋,见那丫头依旧睡得酣沉,白冉心下踏实了许多,从怀里取出一颗丹药,捏开她那樱桃小口,小心的塞了进去,柔声道:“好妹子,难为你了,守着这半死不活的公子已然不易,没想到这房里还有这么多孤魂野鬼,我是没有那收鬼的本事,倒是能化解迷香的苦楚,吃了这粒药,保证你明天不头疼。”

白冉深吸了一口气,一阵惬意涌上了心头,要说这死里逃生实属难得,一个月来上一回还真觉得过瘾。借着外屋的铜镜,白冉整了整钗头,理了理云鬓,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扭动着婀娜的身姿,推门走到房外,不想正和迎面过来的员外夫人撞了个满怀。白冉倒退了几步,老夫人见是个丫头,不禁破口大骂:“没长眼睛的浪蹄子,三更半夜出来做甚?我看你就是短打!”

老太太斥骂了半响,白冉低着头,不敢作声。不想她不依不饶,拿起灯笼照着白冉脸,回身喝道:“你给看看是哪个丫头,明天把她这贱尻子打烂。”

原来她身后还站了个管家,要不是夫人说起,白冉还真没发现,二人提着灯笼看了半响,还是那管家眼毒,却道:“这不是白先生么?”

老夫人仔细看了看,却也认了出来:“可不是么,先生,你,你,你怎是这副打扮?”

事到如今,躲是躲不过了,只能编个圆满点的谎话,想办法骗过这老妇。

白冉抬起头,挺起胸,拿出一副正经神色,端着一脸老辣笑容,对夫人道:“在下扮作丫鬟,正在公子房里降妖,不想惊吓了夫人,罪过,罪过。”

“降妖?”夫人一脸惊恐道,“我儿房中却有妖?”

“不瞒夫人,正是那妖邪作祟,却让公子得了这一场怪病。”

老太太闻言,一口凉气吸进肚子里,差点没晕过去,等平复过来,对白冉道:“这妖却捉住了么?”

白冉摇摇头,叹一声道:“本来就要得手,奈何二位的脚步声惊动了妖邪,却让他给跑了。”

夫人赶忙赔罪道:“确是老身的不是,先生勿罪,先生勿罪。”

白冉劝慰道:“夫人不必自责,也怪白某虑事不周,应提前叫人把守后园。今夜事败,那妖精却也学的乖滑,日后恐怕不好上钩了。”

夫人闻言,更觉心焦,对白冉哭道:“千错万错都是老身一人之错,还望先生再废些心力,救救吾儿。”

老夫人哭的心酸,白冉劝慰了许久,道:“夫人莫要挂怀,快些探望公子去吧,那妖怪今晚不敢再来,待我明日另想办法收他。”

白冉别了老夫人回到自己房中,却见丽娘和清风滚在床上,笑作一团。只见丽娘学着白冉的样子道:“公子不可这般鲁莽,却要坏了斯文与规矩。”

清风学着公子的样子道:“不要斯文,也不要规矩,好俊的妹子,让我亲你一下,亲一下就放你走。”

两个佳人满床打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白冉大怒,从背囊中取出法鞭,喝道:“笑!还敢笑!都把裤子脱了,屁股给我撅着,一人打五鞭子!”

清风吓得一哆嗦,确是不敢笑了,丽娘可是不怕,胸一挺,头一抬,剑眉一竖,冲白冉吼道:“你凭什么打人?”

白冉道:“我让你们在这好生看着,我若遇到了凶险,赶紧过去救我,你们人呢?我都快被女鬼吃了,你们没看见么?”

丽娘道:“若不是清风去救你,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白冉道:“胡说,是我自己念了六甲秘祝,方才有机会脱身。”

“呸!还六甲秘祝,”丽娘道,“只会念咒,却还不会掐诀,能有个屁用!”

“掐,掐什么诀?”白冉脸一红,丽娘白了他一眼道:“就会坑蒙拐骗,一点真才实学都没有。”

白冉挠挠头,收了鞭子,对清风道:“当真是你救了我?”

清风点了点头,白冉上前一把搂住,亲了个嘴道:“就知道清风疼我。”

丽娘回身一脚踢在白冉脸上,怒道:“没羞耻的泼赖,刚才不还说要打人么?”

白冉怒道:“打你也应该,清风去救我,你为什么不去?”

丽娘道:“清风让我在外面把风,看到那老太婆来了,我们两个赶紧走了。”

白冉喃喃道:“是啊,这老太婆来的可真是时候。”

丽娘闻言一怔,道:“你怀疑那老太婆和那群女鬼有干系?”

白冉道:“这却说不好,只是这大半夜的,她为什么要和管家来到后园?身边却也不跟个丫鬟。”

清风道:“莫非他们两个……”

丽娘怒道:“羞死人了,你们心里就知道想着那种事。”

“那种事先放一边,”白冉道,“这里的鬼却有丸珠么?”

清风摇头道:“这不可能,连话都不能说,哪里来的丸珠。”

白冉道:“那为什么我能看见她们?”

清风道:“若是我没猜错,她们应该是凭的一股执念。”

“执念?”

清风道:“看的出来,这群女鬼是想保护那公子,想是生前对他用情过深,看你图谋不轨,便拼上了这股执念,在你面前显了形。”

丽娘笑道:“我觉得是她们看你太娇美了,心里嫉妒,打翻了醋坛子,这才找你搏命。”

清风点点头,一脸正色道:“这倒也有可能。”

白冉往床上一躺,闭着眼睛,长出一口气道:“本以为这公子有避鬼的办法,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般厉鬼在护着他,可他为什么还是病了呢?那么多女鬼为他痴情,这公子到底有多招人喜欢?”

丽娘坐在身旁打趣道:“怎么,你也嫉妒了?”

“我嫉妒个甚来?有这么俊的两个娘子,却还不知足么?”

清风在旁道:“莫非这王公子是个妖精?”

白冉摇摇头道:“这不可能,他若真是妖精,绝对瞒不过李伏的眼睛。”

丽娘道:“也兴许是那李伏骗你呢?”

白冉笑道,“鬼的事情恐怕查不清楚了,可人的事情我还看的清楚,李伏绝对不会骗我,明天我还得从活人身上找点线索。”

丽娘诧道:“活人身上怎么找线索?”

“这你就不懂了,”白冉勾了勾丽娘的鼻梁,笑道,“对付鬼,我自没那本事,对付人,我有千百种手段,明天让你们好好长长见识。”

白冉说完,打了个哈欠,抱着枕头便要睡觉,清风见状起身要走,却被白冉扯住了衣襟。

“好娘子,却要去哪?”

“我……去马厩歇息……”

“这是什么话?”白冉道,“怎么能去马厩那种地方?”

清风低头不语,丽娘在旁道:‘这地方就一张床,你让她睡哪?’

白冉道:“都是正经夫妻,当然要同床共枕。”

“谁跟你是夫妻!”丽娘一脚把白冉踢到了床下,“清风睡床上,你睡地下。”

清风道:“这怎么行?怎么能让先生睡在地上?”

“不然怎么样?”丽娘怒道,“却真要同床共枕么?还想让他吃你的奶么?”

清风不敢作声,白冉又打了一个哈欠,仰面躺在床下道:“睡在地上也无妨,我是真倦了,不跟你们缠了。”

没多时,白冉的鼾声响了起来,丽娘钻进了白冉的肩头,却也歇息去了。清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悄悄睁开眼睛,慢慢走到了桌子旁边。

桌子上放着白冉的背囊,背囊里放着她和清莲、清月的鬼丸珠。

只要拿到了鬼丸珠,姐妹三个就彻底自由了,现在正是好机会,背囊就在眼前,也不须在里面翻找,干脆把背囊拿走,丸珠也就到手了。

清风把手伸了出去,可听着白冉的鼾声,看着白冉的睡相,不知何故,她又把手收了回来。

清风坐回床边,长叹了几声,抹了一把眼泪,抱起被子,盖在了白冉身上。

等清风回到床上睡下了,白冉露出了一丝笑容,翻个身,继续打他的呼噜。

……

第二天,白冉一觉睡到了正午,正好赶上李伏来了,王员外再摆宴席,款待二人。席间,夫人提起了昨夜的事情,对王员外道:“白先生说咱们齐儿房里生了妖怪。”

王员外面露不悦道:“真是一派胡言,我家里怎会生出妖怪?”

王夫人神色尴尬,白冉笑道:“员外息怒,这府邸从上到下透着一股浩然正气,若是开了法眼,远隔几十里都能看到府上的金光。”

李伏在旁点点头道:“这倒是真的。”

王员外闻言,脸上露出了几分喜色,为白冉斟上一杯酒道:“先生过誉了。”

白冉接着说道:“这妖邪不是府里生出来的,而是被人带进来的。”

“被人带进来的?”员外放下了碗筷,吃惊的看着白冉,问道,“却是什么人?”

“事情没查清楚之前,白某不敢妄下定论,”白冉喝了那杯酒,回过头,看了看管家,问道,“这位老哥,敢问你尊姓大名,年庚几何?”

管家俯身施礼道:“先生折煞老奴,老奴姓徐名正,今年五十有二。”

“在员外府上多少年了?”

“老奴自幼追随员外大人,在府上待了三十多年。”

“三十多年,”白冉道,“公子今年二十四岁,这么说,你是看着公子长大的?”

管家闻言垂泪道:“可不是,看着公子生了这怪病,老奴心里却如刀绞一般。”

白冉道:“老哥先别伤心,今天我要上山为公子采一味药材,正好缺个人作伴。”

管家闻言一愣神,问道:“不知先生要上哪座山?”

白冉笑道:“南山。”

“这可怎么使得!”徐管家的脸吓得煞白,急忙摆手道,“老奴腿脚不济,却不敢拖累先生。”

白冉起身一把抓住了徐正的手,笑道:“老哥就别推辞了,这一趟,非得你去不可!”

第二十六章 徐老管家

一说到南山,别说那徐管家,就连王员外也变了脸色,员外夫人一脸惊恐道:“神仙爷,恁多好地方不去,却为何要去那南山?那里可是恶鬼吃人的地方。”

白冉笑道:“实不相瞒,白某经年累月住在南山之上,山里确实有些个作祟的精怪,却也不敢在白某面前放肆,这味药材是南山上独生的奇种,要想救令郎的性命,非有这味药材不可,我以师弟性命担保,今天把徐管家带去,明天还把徐管家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李伏在旁低声道:“是你做下的事情,为何用我性命担保?”

白冉踢了李伏一脚,李伏没再作声,老夫人一脸哀怨道:“先生有通天入地的本事,可我们管家却是个肉体凡胎,哪敢往哪龙潭虎穴里去闯?先生自去采药便是,为何非要带着他去送死?”

白冉道:“在下所作所为,一心都是为了公子,个中详情,且容明日再做解释,若是员外大人信不过白某,白某再无多言,且叫我家师弟全力医治,公子安危,却看天命。”

“我一个妇道人家,想是心思愚笨,可有些道理却要问个清楚,”老夫人变了脸色,似乎动了怒气,“你要去闯南山,我们不敢阻拦,可为什么非要害我们管家这条性命?他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

白冉一笑,没有作声,夫人还想诘难,却听员外喝一声道:“不得无礼!”

夫人不敢再作声,管家一脸哀求的看着王员外。白冉只顾吃喝,李伏也不言语,事情仿佛就僵持在这里,眼看着杯盘狼藉,白冉吃饱喝足,却听王员外道:“两位先生且歇息片刻,容老朽稍作商议,再行定夺。”

白冉道一声失礼,领着李伏即刻离去。徐管家看着员外和夫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告道:“老爷,饶老奴一条性命。”

王员外道:“你犯下什么过错?却又跟我说什么饶命?”

管家道:“老奴侍奉老爷多年,不敢说劳苦功高,却也忠心耿耿,今日委实不知犯下了什么过错,这位白先生却为何要陷害于我?”

“他只是让你和他去南山采药,怎就说是陷害于你?”

徐管家道:“他平白无故说我招来妖邪,却不是陷害?”

王员外道:“他几时说你招来妖邪?”

“他……就算没有明说,可也是这般意思,”徐管家抹着眼泪道,“不然却让老奴上什么南山?”

王员外道:“你怕了?”

徐管家道:“试问雨陵城里哪个不怕?”

王员外笑叹一声道:“徐正,这几十年来,我王家待你如何?”

徐管家道:“老爷待我恩重如山。”

“今吾儿病重,你当真愿意替我分忧么?”

徐管家低头不语,王夫人在旁道:“自从齐儿病了,老徐忙里忙外,也没少出力。”

王员外直视着王夫人,却看得王夫人低下了头,再也不敢说话。

王员外转脸对徐管家道:“我不用你上刀山,也不用你下火海,只跟着白先生去一趟南山采药,却也做不到么?”

徐管家抹去一脸老泪,抽泣几声道:“既然是老爷吩咐了,别说是上南山,就是当即要老奴这条命,老奴也绝无二话,老奴这就回去收拾行囊。”

王员外叮嘱一句道:“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别对外人说。”

徐管家颤巍巍的走了,王夫人在旁埋怨道:“徐正跟了咱家几十年,你怎么能听了外人一句话,就把他往火坑里推?”

“外人?”王员外笑道,“你说谁是外人?”

“那姓白的就是外人!”王夫人,“你才认识他几天?昨晚我还见他扮成个女人模样,在齐儿房里装神弄鬼,你说他安的什么心?”

“你是怎么知道的?昨晚你又去齐儿房里了?”

“啊……这个……”

“又是跟徐正一起去的吧?”

夫人没敢作声,王员外冷笑一声,起身道:“新来的那个小丫头,有什么动静么?”

“没……就是在外屋睡着,睡得挺死。”王夫人战战兢兢回答道。

“睡着就好,这个当口可千万别再添乱。”王员外走到王夫人身后,轻轻抚摸着王夫人的肩膀,轻声道,“这个家里,除了你和齐儿,剩下的都是外人。”

……

白冉带着李伏去了后院的房间,把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李伏闻言感慨颇多,止不住的摇头道:“想不到这府上竟有这么多怪异之事。”

白冉道:“我之所以要把那管家带去南山,就是要把这些怪异之事问个明白,一座府邸之中竟有几十个冤魂,倘若这王员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生意恐怕也做不得了。”

李伏点头赞道:“白兄不只虑事周全,而且深藏不漏,没想到白兄早就看出了那公子的病症所在。”

白冉一愣,却听不懂李伏在说些什么。

“你说什么病症所在?”

李伏笑道:“白兄却又考验小弟,昨夜李某在鸾香院里回想一夜,方知那公子的恶疾乃是因心气郁结所致,看他情形已经病入膏肓,若不用一剂猛药,恐怕再有两日便要一命呜呼,治疗心疾,当属意枯草最为有效,我只在雨陵城的南山上见过这类草药,本来今天还打算和白兄商量采药的事情,却没料到白兄先我一步,已然想到了这剂良方。”

“什么良方?什么猛药?什么枯草?”白冉听的一头雾水,“我只是随便扯了个谎,想把这老管家带去南山逼问些事情,你怎么还当真了?”

“不是我当真,”李伏讶然道,“是公子当真需要这味草药,白兄莫再戏耍于我,若是两天之内寻不到意枯草,只等为这公子料理后事便可。”

白冉瞠目结舌看着李伏,转而苦笑一声道:“这还是真是邪了门,想我白某一声撒谎无数,偏偏这几次撒的谎全都成了真,你说那草药只在南山上有?”

“这也说不好,据说往西一万五千里之外的飞叶城也有这类药材。”

“罢了,罢了,一句话便说到万里之外,”白冉道,“你告诉我那枯草是什么模样,我替你采来便是。”

“我离开师门之日,师尊曾送给我一株,”李伏从背囊里拿出了一株草药,看着却与寻常的野草没什么分别,“白兄且记住这药草的样子,在后山半坡之处再采来五株,一日一株给那公子服下,保证药到病除。”

“你说什么?后山?”白冉瞪圆了双眼道,“后山可是撼天道尊的地盘!”

李伏挠挠头道:“我也知道此事不易,可这药材喜阴,只有后山才有,若想救那公子的病,却非有此药不可。”

白冉一脸愁苦,犹豫半响,且一把拿过药材,对李伏道:“我记不住这药材的模样,且拿着它上山,照着样子去找吧。”

李伏道:“我只有这一株药材,白兄若是拿去了,我却用什么给公子下药?”

“不说还能支撑两日么?”白冉道,“今天先不下药,想办法再支撑一日。”

说话间,一名丫鬟敲门道:“徐管家已经收拾好行囊,等着和先生一起上路。”

白冉说一声:“知道了。”转过脸,低声对李伏道:“此间处境无比凶险,你心地太过纯明,只怕应付不来,我让清风留在这里陪你,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李伏道:“白兄多虑了,小弟虽然没什么心机,好歹还有一身法术,白兄此行却也艰辛,这份情谊小弟心领了,还是让嫂夫人陪白兄一同上山吧。”

“别跟我扯什么情谊,我惦记的却是这桩生意,”白冉道,“你昨天说受不了这里阴气,今天看你气色倒还不错。”

李伏道:“我昨夜服用了一些丹药,今天还特地带了几道灵符护身,应该能抵挡个三五日。”

“能抵挡住就好,”白冉道,“你可听好了,清风是我娘子,你可不许打她的主意!”

李伏慌道:“哥哥这是什么话,小弟怎会是那种人?”

“不管你是哪种人,亲不得,抱不得,更是欺侮不得,打不得,骂不得,更是伤她不得,”白冉道,“若是我娘子受了半点委屈,休怪白某翻脸无情。”

又叮嘱了些其他事情,白冉带着徐管家上路了,开始白冉以礼相待,二人匆匆赶路,倒也没伤了和气,等到了城外,徐管家趁白冉不备,想骑着马逃跑,被白冉两步赶上,一把擒在了肋下。徐管家哭着哀求道:“神仙爷,我是快要入土的人了,您又何必为难于我?”

“我也不想为难于你,”白冉恶狠狠道,“乖乖跟着我赶路,我保你好好的活到入土,要是再敢逃跑,我这就打断你一双老腿!”

等到了山下,徐管家躺在乱草丛里满地打滚,死活不肯上山,白冉拍了拍肩膀,丽娘会意,先飞去了青云寺给清莲和清月报信,好提前做些准备。白冉蹲在地上,一把揪住徐管家的衣领,狞笑道:“老东西,你就那么怕死么?”

徐管家哭的泣不成声:“神仙爷饶命,我与神仙爷无冤无仇,爷爷就饶了我吧,这天马上就黑了,好歹等明早天亮再上山,您看这还不行么?”

白冉笑道:“说的也是,凡事总得有个商量,我问你三件事情,你如果有一句实话,我就等明天再带你上山,若是有两句实话,上不上山却都好说,若是句句属实,我便带你去鸾香院吃一桌花酒,立刻送你回员外府,若是一句实话没有,我这就把你丢到山上,给那群孤魂野鬼打牙祭!”

徐管家跪地磕头道:“先生您只管问,老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无半句欺瞒。”

白冉点点头道:“好,我先问你第一件事,昨晚你和夫人去公子房中做什么?”

徐管家道:“夫人放心不下公子的病情,深夜里叫老奴陪着去探望。”

“只是探望病情?”

徐管家点了点头。

白冉道:“再问你第二件事,公子的病到底是怎么得的?”

“一个月前只说食欲不振,过了几天便说不能下床,而后水米不沾唇,其中缘由,老奴委实不知。”

“再问你第三件事,员外府上可曾死过人?”

“这,这,这却从何说起?”

白冉道:“别绕圈子,从紧要处说起。”

徐管家道:“老奴在员外府上三十几年,府里上下难免生病闹灾,却是死过个把人,可这也没什么稀奇。”

“说的好,好个没什么稀奇,”白冉咬着牙,露出一脸狞笑,道,“我把你个老东西,果真一句实话没有,山里的野鬼饿了不知多少天,今晚便拿着你给他们下酒!”

第二十七章 忘情良药

白冉不容分说,拿条绳子捆住徐管家便上了南山。等到了青云寺门前,徐管家登时尿了裤子,嗓子里哼哼唧唧发出些怪声音,好像是喘不上气来。

等进了庙门,白冉把管家从马上扯了下来,扔在了大雄宝殿前面,管家抬起头,先看见了佛祖的金身,往两边一扫,又看见了两位道姑。

看服饰,端庄素雅,看身段,窈窕绝伦,看模样,清纯秀丽,都是二十多岁的俏佳人,就是这年过半百的老管家也难免一身燥热,可等道姑走近了,这两双眼却是睛看不得,眼眶之中不见眼珠,唯有一色血红。

徐管家骨寒毛竖,早年间,他也听说过这南山之上有过一座流云观,对那些孤魂野鬼的种种传说多少有一些耳闻。眼看着两个道姑俯下身子,两双眼睛流出四行血泪,张开嘴,露出满口黑黄的尖牙,却在他身上嗅嗅闻闻,摸摸索索。再看那双手,和他家公子一模一样,漆黑的指甲上还带着点滴血迹,徐管家两眼一翻,口吐白沫,立时没了声息。

白冉上前踢一脚道:“老东西,还敢给我装死!我现在就让她们摘了你的心!”

一通拳打脚踢,徐管家哼都没哼一声,清莲摸了摸那僵硬的身体,对白冉道:“好哥哥,莫再打了,这人已然死了。”

“死了?”白冉上前试了试鼻息,道,“休要胡说,明明还有气在。”

清月在旁道:“那便是晕过去了,我去拿些冷水把他泼醒。”

“乱来!”白冉拦住清月道,“他这把年纪,受了惊吓再被冷水一激,只怕真就断气了,先抬到禅房里,等上个把时辰便能醒来。”

白冉和清莲把管家抬到了禅房,白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埋怨道:“你们两个也真是,出手不看着点分寸,险些要了他这条老命。”

清莲噘着嘴道:“都是按着哥哥的吩咐行事,是他年老体衰,怎就怪起我们来了?”

丽娘先在白冉肩头歇息了片刻,而后现出身形,看着那昏死的管家,且松开了他的绑绳,把他放在床上平躺了下来。

“你这贼丕,看他这把年纪,拳打脚踢却也下得去手。”丽娘打了盆水,替管家擦去了满脸泥污。白冉在旁道:“我这心慈的好娘子,你却还心疼他?等你知道他做得那些伤天害理之事,只怕要剥下他一层皮来。”

“伤天害理?”丽娘道,“你怎知道他做过什么事?”

“个中详实却还难说,可我知道这老鬼手上犯着人命,而且还不止一条。”

丽娘一惊:“难道说员外府里的厉鬼,却是死在了这管家手里?”

“等他醒来,一问便知,”白冉道,“横竖还得个把时辰,且先干点正经事情。”

白冉从背囊里取出了李伏给他的意枯草,对清莲和清月道:“你们认识这味草药么?”

清莲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忍不住惊呼一声道:“天呐,这是忘情叶!”

白冉一皱眉头道:“什么忘情叶?这叫……那个……什么,枯草!”

“这的确是忘情叶,”清月在旁道,“又叫意枯草,是一味毒药,我们姐妹都吃过这东西。”

“毒药?”白冉一皱眉头,“你们吃这东西作甚?”

清月脸一红,思忖片刻,却想了个委婉的说法:“出家人,要断绝俗缘,吃了这忘情叶,却能把旧情忘得干干净净。”

“呃……”白冉一脸费解道,“什么是俗缘?什么是旧情?好妹妹,却把话说的敞亮些。”

清莲道:“你却还听不明白么?非要我们姑娘家把话说的那么清楚?我们来这道观就是卖肉的,先喝一剂忘情叶,把这老相好统统忘掉,平时两三个月还得喝上一杯,别再为了哪个香客动了真情。”

白冉诧道:“世上还有这等奇药?”

“那可不,这药灵着呢,”清莲道,“一剂下去,只记得收钱算账,什么真心实意,海誓山盟,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是吃了这药,上吐下泻得闹两天肚子,所以我们姐妹都管这东西叫毒药。”

白冉喃喃道:“原来李伏用的这般心思,看来这公子还真是为情所困。”

“李伏用的什么心思?”丽娘问道。

“且先不管他什么心思,”白冉对清莲道,“好妹妹,你可知道哪里能采到这些药草?”

清莲道:“后山半坡上有的是,只是……去了后山,却不是闯了道君的地盘?”

白冉叹一声道,“这却没办法,还指望着用这药草去救那公子的命。”

清月看着白冉,一脸忧色道:“哥哥当真要去后山么?”

白冉道:“为了生意,就是龙潭虎穴也得去闯一闯。”

清月欲言又止,清莲踟蹰片刻道:“哥哥的生意,我们不敢过问,哥哥要去后山,我们也不敢拦着,只是此去太过凶险,我们有一桩事情相求,还望哥哥答应。”

白冉诧道:“有何事?直说无妨。”

清莲道:“只求哥哥把丸珠还给我们,哥哥若是有什么不测,我们姐妹也好逃命。”

话音落地,白冉愣住了,丽娘在旁冷笑一声道:“看看你这好妹妹,想你人还没死,却把后事都替你想好了。”

清莲扭过头,不作声,清月红着脸道:“好哥哥,别怪我们姐妹无情,道尊的手段你也知道,我们姐妹就是下了十八层地狱,也不想落到他的手里,哥哥自有满身福运,倘若能全身而退,我们姐妹还是死心塌地的跟着哥哥,若是哥哥真有个三长两短,也得给我们姐妹留条活路不是。”

白冉长叹一声,转而笑道:“妹妹说的在理,这丸珠本来就是妹妹们的东西,从到手那天起,我就该把它还给你们。”

白冉从背囊里拿出了两粒鬼丸珠,交给清莲道:“之前我想妹妹们没个依靠,要是把丸珠随身带着,只怕中了那妖精的算计,却又掉进了他的魔掌,本想再替妹妹们保管几日,看来咱们兄妹缘分已尽,而今当物归原主。”

清莲接过丸珠,丰腴的脸颊羞得通红,她没想到白冉给的这么干脆,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丽娘在旁道:“东西也给你们了,别在这站着了,爱去哪去哪吧。”

清月闻言拉了拉清莲的衣袖,清莲低下头,转身要走,却听白冉道:“两位姑娘,看在我们一场缘分,白某也有一事相求,还望二位能够相助。”

清莲转过身道:“哥哥有什么事,只管说。”

白冉道:“我对后山不是很熟,也不认得这忘情叶还是意枯草,姑娘若是肯帮忙带个路,白某感激不尽,另有薄礼相赠。”

“啊,去后山!”清月一脸惊悚道,“那却不是让我们姐俩自寻死路。”

白冉叹道:“姑娘既是不愿去,白某也不敢勉强,事态紧急,白某先走一步,二位姑娘多多保重。”

白冉带上背囊,拿着那株意枯草正要出门,丽娘起身道:“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你去作甚?”白冉道,“那不是好玩的地方,你老实在这里看家。”

丽娘道:“我吃了你两个月的血肉,今天为你魂飞魄散也是应该,我可不是那只知道算账收钱,无情无义的风尘贱种。”

“娘子这片心意,已经让白某知足了,”白冉笑道,“我命硬,还有满身的手段,危难时刻自有脱身的方法,娘子替我看住这老儿,我去去便回。”

“不行,我偏要和你一起去!”丽娘说话间就要钻白冉的肩膀,白冉闪身躲过道:“你这疯婆娘,夫君的话却也不听了么?却逼着我动家法么?”

“你是谁夫君?谁怕你的家法?”丽娘怒道,“你要是死了,我还活得了么?”

白冉笑道:“原来是为这件事,好娘子,白某若真是有个闪失,你且先附在这老东西身上,等见了李伏,叫他另想办法……”

“放你娘的屁!”丽娘噙着泪道,“你当我是什么人?凭什么要我附在他身上?今天要死便一起死!要是还能剩下一点魂魄,奈何桥头咱们再算账!”

这一番话却让白冉动容,犹豫片刻,白冉道:“也好,那咱们就……”

“好什么好?”清莲在旁道,“带她去有什么用?她认得路么?”

白冉转眼看了看清莲,道:“姑娘的意思是……”

“你救了我们一次,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们欠你的,”清莲道,“我跟你去,让她们两个看家,我已经死过一次,也不怕再死一回,就算魂飞魄散也落个心安理得。”

清月在旁道:“姐,可不能意气用事,要是落到了道尊的手里……”

清莲看了看丽娘,白了一眼,道,“落到他手里又能怎地?也只能怪我命苦罢了,今天非得让别人看看,我们到底是不是那无情无义的风尘贱种!”

两下说定,白冉劝住丽娘,清莲将丸珠交给了清月,二人即刻启程。清莲路熟,白冉脚下也算利索,不到半个时辰便转到了后山,白冉对清莲道:“我让李伏在前山布下了无数机关,却没想到这后山一点防备都没有,看来这撼天道尊也不是个谨慎的妖精。”

清莲堵住了白冉的嘴,低声道:“别说话,道尊耳目通天,千万别被他听见了。”

等到了那半坡处,清莲看见了几株意枯草,指给了白冉,白冉笑道:“这便是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白冉拿出短刀就要上去割草,却被清莲拦住了。

“这可使不得,要连根采下来,一点根须都不能伤,否则药就不灵了。”

白冉道:“却这么麻烦?”

看着白冉毛手毛脚,清莲将他推在一旁,悄悄蹲在草丛里,小心翼翼的用手挖土,白冉见她弓着身,低着头,模样甚是可爱,忍不住在那丰腴的屁股上摸了一把,清莲怒道:“什么时候了,还有心耍这些?走远点,别误事。”

白冉乖乖躲在了远处,清莲只顾专心挖土,眼看把这株意枯草挖了出来,却见一柄长剑指在了脸上。

“好个贱婢,你还真敢来!”清莲抬头一看,正是撼天道尊叶秋,但见了那狰狞的笑容,清莲双脚一软,坐倒在地。

第二十八章 后山鏖战

却说撼天道尊叶秋,挥起长剑,对着清莲的头便斩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白冉从身后一步赶上,将清莲护在身后,用匕首架住了长剑。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长剑足有三尺六,匕首只有七寸二,像这样的短兵根本没办法和长剑匹敌,可没想到白冉一手护着清莲,一手拿着匕首和叶秋缠斗,打了十几回合,竟全然不落下风,叶秋虚晃一招,退在一旁道:“好精湛的武艺。”

白冉拿着匕首笑道:“叶兄过誉了,深更半夜,何必动这么大肝火。”

叶秋闻言哭笑不得:“白兄,你也知道现在是深更半夜,你来我这后山,却有何贵干?”

白冉道:“山下接了一桩生意,却为给人看病,来向叶兄借一味药草。”

“借?”叶秋摇着羽扇,冷笑道,“你这分明是偷!”

白冉一脸不屑道:“瞧你这幅嘴脸,都是邻里邻居,从你这采几棵药草,却能值几个钱?何必说的那么难听?”

“别在这里撒泼耍宝,”叶秋道,“你我有言在先,既是划清了界线,理应井水不犯河水,白兄背约食言,却别怪叶某手下无情!”

白冉急忙摆手道:“叶兄息怒,莫因区区小事伤了和气,擅闯后山确是白某的不是,事出紧急,只怪白某一时鲁莽,还望叶兄不要怪罪。”

“也的确没什么可怪罪的,”叶秋一挥羽扇,手上突然冒出一盏烛火,他对着那草丛看了看,转而笑道,“我当是什么名贵的药材,像这样的意枯草,后山上多得是,送给白兄几株倒也无妨。”

白冉拱手笑道:“叶兄大人大量,小弟感激不尽。”

“先别说什么感激,叶某还是那句话,礼尚往来,我赠白兄药草,不知白兄用什么做回礼呢?”

“回礼好说!”白冉转身取下了背囊,却听叶秋道:“白兄稍待,若再是膏药之类的,就不必拿出来羞辱叶某了。”

“不只有膏药,还有好多宝贝。”

叶秋道:“白兄的宝贝,叶某无福消受,叶某只想问白兄要一件旧物,不知白兄可否答允?”

“旧物?”白冉诧道,“叶兄且说来听听。”

叶秋拿着羽扇指着清莲道:“这个贱婢跟了我多年,正好寒舍少了一盏刹魂灯,我想把她带回去,让她伴我左右,陪我夜读,不知白兄可愿成全?”

“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白冉指了指清莲,“原来你是想要她。”

清莲看着白冉,绝望的泪水涌出了眼眶。

叶秋闻言抱拳道:“多谢白兄。”

“莫跟白某说谢,这个谢字有损修为,”白冉收去笑容道,“拿几株药草就想换我一个妹妹么?”

叶秋闻言一怔,道:“白兄还想要些什么?”

“我想要的多了,可你就是把金銮殿搬到我面前,却也换不走我的妹妹。”白冉扶起了清莲,对叶秋抱了抱拳道,“深夜打扰,还望叶兄恕罪,白某这就告辞了。”

白冉架着清莲要走,却见叶秋一挥羽扇,狂风四起,乱草之间,百十个道姑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叶秋道,“今天要是不留下这贱婢,就得留下你这条性命。”

“两月不见,叶兄又添了这么多知己,”白冉搭箭上弦,拉开雕弓,把箭镞对准叶秋道,“叶兄别把说的太满,别忘了你可是我手下败将。”

叶秋伸出头,仔细看着雕弓,故作惊讶道:“快看这是什么,却不是那七郎之箭么?”

白冉冷笑道:“你却忘了疼么?”

叶秋道:“这出戏我看了,杨七郎确有其人,这潘仁美就不知道是何来历了,戏是挺好看的,可拿这一出戏来蒙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白冉见吓不住叶秋,干脆一箭射了过去,叶秋用长剑挡下,命令道姑们出击。道姑们列好阵法,彼此掩护,步步逼近。白冉拉开雕弓又射一箭,叶秋俯身躲过,笑一声道:“黔驴技穷。”没想到这一箭竟然射穿了叶秋背后的令旗,这样一来,叶秋却不好变阵了。但看白冉拉开雕弓,连发十几箭,每一箭都射在阵法的要害上,不多时,道姑们的阵法乱了,白冉催促清莲快走,没想到这丫头被叶秋吓破了胆,双腿发麻竟然挪不动脚步。无奈之下,白冉扛起清莲,拿着短刀奋力厮杀,拼命杀出了重围,跑了许久,却见道姑各执长剑,又出现在了身前。

这场景似曾相识,白冉知道自己中了鬼遮眼,赶紧问清莲破解之法,清莲张着嘴,咿咿呀呀却说不清楚,白冉大怒,对着清莲的屁股蛋子狠狠的拧了一下:“死丫头!赶紧说话!要不就没命了!”

清莲吃痛,终于清醒了些,喊一声道:“用血抹在眼睛上!”

白冉割破手掌,摸了一脸鲜血,这才看清楚了方向,眼看道姑们步步逼近,白冉拿出了闪光雷,一连丢了几颗,强光过后,道姑们纷纷避让,不想清莲也在耳畔呻吟道:“莫再用这东西,却要照散了我的魂魄。”

白冉恨一声道:“这可怎生是好?好妹子,你且吃我一口血肉,攒些力气和她们打一场,就是不能打,好歹你也下来自己走路!”

清莲趴在肩头,却像昏死一般毫无回应,闪光雷用不得,羽箭也所剩无几,白冉拿着短刀和一群道姑死战,情势愈发狼狈。叶秋见状笑道:“纯阳之体,今夜终于到手了。”

但听他长啸一声,喝退了一众道姑,露出两颗尖牙,从半空扑向了白冉,白冉肩上扛着清莲,若是再拿短刀抵挡,只怕挡不住叶秋。情急之下,摸索背囊,竟然摸出了那条鸾香院里偷来的法鞭,也顾不上中不中用,对着叶秋劈头盖脸打了过去,这条鞭子长有五尺,却比那宝剑长了一尺多,虽说以前只用来打姑娘的屁股,没想到打在叶秋的脸上却也威力无边,一鞭子下去,刺啦啦一声响,一股青烟顺着鞭梢冒了出来,叶秋捂着脸,登时摔在了地上,白冉抓住机会,抡起鞭子,一通猛打。叶秋抱着头满地打滚,鞭子落在身上,青烟四起。一群道姑傻了眼,想要上前助阵,又怕误伤了叶秋,眼看叶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一名道姑不知道用的什么心思,大喊一声道:“姐妹们,冲上去乱剑砍死他!”

她只说要砍死他,却没说清要砍死谁,想一想洞府里面的刹魂灯,便知道这些道姑心里有多恨叶秋。眼见道姑们冲了上来,想是叶秋也闻到了这股杀气,拼了老命站起来身子,躲过长鞭,大喝一声道:“住手!”

这一声怒吼,却如雷鸣一般,道姑们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白冉也被这股气势镇住了,赶紧把鞭子收了回来。

叶秋站在乱草间,身上满是污泥,头上全是乱草,脸上的伤痕还带着点点的焦糊,两排银牙咬得咯咯作响。

看着狰狞的叶秋,白冉胆战心摇,脸上却没露出丝毫惊慌,对视良久,叶秋举起长剑道:“白兄好手段,却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厉害的法器。”

白冉冷笑道:“背囊里面还有法器无数,叶兄若有兴致,不妨逐个试一遍。”

叶秋看着白冉,又往白冉身后看了看,平常人可能不会注意叶秋的眼神,可白冉却发现了其中的要害。叶秋在防备,他在防备什么呢?不用问,他是在担心白冉身后另有帮手,因为他不相信白冉只带着一个清莲,就敢独闯后山,他不在意丽娘,也不在意清风和清月,但是他必须要防备着李伏,论心机,李伏不是叶秋的对手,可若论起真才实学,李伏却还胜他一筹。

既然看穿了叶秋的心思,白冉却也不动声色,只是转起眼珠,也往两边偷偷看了看,仿佛李伏就在附近。

叶秋见状更加慌乱,他本想让那群道姑挡住李伏,自己先把白冉擒住,可没想到那群道姑用意不明,自己却又打不过白冉,情势似乎有些不妙,叶秋决定先退一步。

“今夜的事情,到此为止,”叶秋理了理装束,整了整衣衫,道,“白兄,你走吧。”

白冉一怔,心里虽说欢喜,可脸上依旧泰然自若,待平定喘息,对叶秋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叶兄当真放我走么?”

叶秋道:“你我有约在先,我自不会踏入前山一步,还望白兄日后遵守约定,莫再伤了两家和气。”

白冉抱拳施礼道:“今夜白某有错在先,待日后备下薄礼,再向叶兄请罪。”

僵持良久,白冉没动脚步,不是白冉不想走,却怕这一转身的空当,却让叶秋在背后下了黑手。叶秋见状笑一声道:“不想白兄多疑如是,也罢,叶某先走一步,恕不远送!”

叶秋一挥羽扇,转眼消失在夜色之中,一群道姑赶紧跟了上去。白冉竖起耳朵,聆听半响,确系周围没有埋伏,赶紧扛着清莲跑回前山。

一路狂奔,不知跑了多久,前方似乎能看见青云寺的影子,白冉筋疲力竭坐倒在地,看着清莲依旧没有声息,白冉大怒,对着屁股狠狠的扇了几巴掌,咬牙道:“看你那点出息,却还被吓死了不成!”

也不知是真打疼了,还是被喊醒了,清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声哀嚎,撕心裂肺,吓得白冉赶紧放她下来,好生劝慰。

“妹子,莫哭,莫哭,都过去了,这却不是活着回来了么?怪哥哥手重了,打疼了吧,莫哭,莫哭……”

劝慰许久,清莲止住了哭声,抽泣道:“却,却又欠了你一条命。”

白冉笑道:“这话却是怎说?你是为我拼上的这条命,怎能说是你欠了我一条命?”

清莲钻进白冉怀里却又哭了起来,抱着这丰腴的娇娘,白冉却也受用,借着安慰的机会,把那一身细皮嫩肉摸了个遍。

“好妹子,莫哭,哭的哥哥都心疼了……”正摸得惬意,白冉突然想起了什么,拉起清莲便往青云寺跑,一边跑,一边道:“误了大事了,误了大事了,丽娘却要撑不住了!”

等跑到了青云寺,清莲突然收住了脚步,低声道:“哥哥小心,庙里却有杀气。”

白冉也觉的有些异常,且带着清莲小心走进了庙门,等到了禅院,推开院门,却见清月被捆绑结实,堵了嘴,流着泪,跪在了地上,徐管家左手拿着一物,看着像个凿子,右手拿着一物,看着像个锤子,凿子顶着清月的头,锤子举在半空中,却像要凿穿清月的脑袋。

“我的乖孙子,你终于回来了!”徐管家一脸狞笑道,“却让你爷爷我等的好苦。”

白冉上前一步道:“老哥,你这是作甚?却吓坏了我的妹子。”

“别过来!”徐管家把锤子晃了晃,对白冉道,“再上前一步我让她魂飞魄散!”

清月流着眼泪,拼命的摇着头,清莲在身后拉住白冉道:“他拿的是镇魂钉和丧魄锤,那些都是真家伙,哥哥可不敢鲁莽。”

白冉闻言,赶紧后退了一步,微微笑道:“有道是真人不露相,没想到员外府上的大管家,竟然还有这般手段。”

“我的好孙子,你以为在这荒山野岭养了两个小鬼,就能吓得住你爷爷?”徐管家啐一口道,“你爷爷捉鬼降妖的时候,你还在娘肚子里转筋呢!你管这小鬼叫妹妹是吧,看这模样别说还真挺像你,我今天先开开眼,看看她到底是你亲妹妹还是干妹妹!”

徐管家举起锤子就要往下砸,清莲尖叫一声就要往上冲,白冉拦住清莲,对徐管家道:“老哥,有话好说!”

“谁是你哥!”徐管家喝道,“我是你爷爷!”

“行!您是我爷爷!”白冉道,“爷,您到底要干什么,劳驾给个明白话。”

徐管家笑道:“行,我的乖孙子,算你懂规矩,你先给爷爷跪地上磕三个头,爷爷再慢慢收拾你。”

“你让我给你磕三个头?”白冉问道。

“怎么,不愿意么?”徐管家又举起了丧魄锤。

清月闭上了眼睛,身子不住的颤抖,清莲在旁道:“哥,这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就是磕头么,”白冉一笑,噗通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对徐管家笑道,“爷,您还想孙子做什么,尽管说!”

第二十九章 再审恶仆

白冉跪在地上,给徐管家磕了三个响头,徐管家放声大笑道:“好孙子,为了个小鬼,你还真给爷爷磕头,看来这真是你的亲妹子。”

“爷爷不都说了,我们长得那么像,那肯定是亲妹子。”白冉应付着徐管家,一双眼睛却在左顾右盼,自从他进了庙门,却还没看见丽娘的踪影。

“别找了,乖孙子,”徐管家笑道,“你那好娘子已经被我打的魂飞魄散了,别怪爷爷我手狠,只怪你欺人太甚。”

清莲闻言怒道:“你个老狗,我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哎呦!这小鬼还挺猖狂!”徐管家笑道,“等我跟你哥说完了正经事,再来收拾你!”

白冉跪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道:“爷,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瞧你哥多懂事,”徐管家放下了锤子,道,“像你这吃江湖饭的行当,爷爷我年轻的时候也干过,无非都是讨个生活,你不招惹我,我也犯不上为难你,可你非得在我这太岁头上动土,可就是你自找苦吃了。”

白冉笑道:“爷爷教训的是。”

“看你还算懂规矩的份上,我就放你一马,”徐管家道,“你现在立即备一匹快马,送我下山!”

“这却好说,马都拴在庙门外,您牵走便是。”

“好孙子,我叫你送我下山,却听不明白么?”

白冉一怔,道:“爷爷,难道您还不敢出这庙门么?”

徐管家登时变了脸色:“狗东西,还敢跟你爷爷犟嘴?”说话间,他又要举起那丧魄锤,白冉连忙摆手道:“爷爷息怒,爷爷息怒,我这就去给您牵马。”

白冉刚要起身,却听清莲在旁道:“你先放了我妹妹!”

“你这小鬼说话声挺大呀!”徐管家冷笑一声,对白冉道,“你先别急着牵马,叫这丫头给我舔**指头。”

清莲闻言,一双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白冉在旁赶忙劝道:“别呀,这事哪能轮得着丫头去做,我给您舔就是了。”

徐管家又变了脸色:“怎么着?又犟嘴是吧?”他又动了动手里的锤子,白冉慌忙对清莲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清莲含着泪,咬着牙,走到徐管家近前,跪在了地上,没有作声。

徐管家伸出一只脚来,道:“等什么呢?舔呀!”

清莲心一横,俯下身子抱起了徐管家的脚,徐管家一笑,转脸对白冉道:“你也别愣着,牵马去!”

白冉看了看徐管家,见他的肩头微微耸动,心里已经有了底,先给他磕了个头,笑道:“爷爷您等着,我这就去牵马。”

徐管家一脸满意,那凿子却也渐渐离开了清月的头顶,白冉看准机会,猛地起身,朝着徐管家冲了过去,徐正大惊,想要抡起锤子,不想右臂酸麻,却使不上力气,左手举起凿子想要刺清月的头顶,白冉却已冲到身前,一拳将他打翻,骑在身上,一通乱拳砸了下去。

“老猪狗!还敢跟我充爷爷!我直接把你打到阴曹地府,送你去见祖宗!”

每说一个字,便是一拳,白冉一连打了十几拳,却被丽娘从身手拉住了。

“别再打了,再打就真把他打死了。”

白冉回过头,一把搂住丽娘,狠狠在脸蛋上亲了一口道:“好娘子,亏着你没事,确是把我吓坏了。”

“没个正经!”丽娘一把推开白冉,看着躺在地上一脸血污的徐管家,道,“之前我还怪你出手重了,这老猪狗,真该把他活活打死!”

丽娘把之前的经过告诉了白冉,原来这徐管家没有被吓晕,而是一直装晕。白冉走了没多久,他便醒了过来,伴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问丽娘要水喝。丽娘给他倒水,他却在背后拿着镇魂钉下了黑手,可他却没想到丽娘反应敏捷,镇魂钉刚一沾身,丽娘便化成了一团黑气,钻进了他的肩头,管家也不知道丽娘的本事,以为她已经魂飞魄散了,便又去算计清月。可怜清月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被丧魄锤打了个半死,捆绑起来,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丽娘道:“这老东西的体魄不如你,我在他肩上一使劲,他就拿不起那锤子,只是我看他还真有点本事,所以没敢贸然出手,先等你回来再说。”

丽娘一脸得意,本以为白冉会赞她几句,没想到白冉一脸鄙夷道:“却不说不上别的男人身子么?”

丽娘怒道:“那是什么当口?我有别的办法么?都怪你没把他底细弄清楚,就让我替你看着这老鬼,你还有脸来埋怨我?”

白冉道:“这回弄清楚了,看来这老家伙也有点本事,不过本事还真不大。”

丽娘道:“你怎知道他本事不大?是他没看起你这江湖术士,一时轻敌了而已。”

白冉道:“他要真有本事,早就跑下山了,连庙门都不敢出,却比我这江湖术士也强不了多少。”

说话间,清莲解开了清月的绑绳,走到白冉身边,低着头,一脸羞惭道:“哥哥,你受委屈了。”

“受委屈?”白冉一脸诧异,“我受了什么委屈?”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为了我们姐妹,却给那老猪狗下跪……”

“男儿膝下有黄金?”白冉对着自己的膝盖看了半响,问道,“黄金在哪呢?找出来,我数一数有几两。”

清莲知道白冉在说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却见白冉打开背囊,从里面取出了两件新衣,对清莲道:“这是我在山下替两位姑娘做得衣裳,也不知合不合体,从今往后,各走各路,还望二位姑娘不要嫌弃,且收下留个念想。”

清莲接过了衣裳,心里觉得暖和,可听白冉不叫妹妹,却又叫起了姑娘,心头又袭来一阵凄然。

白冉道:“两位姑娘要是心急,夜深路远可千万加点小心,若是愿意多留一晚,白冉别早再送两位启程。”

清月走到清莲身旁,拉了拉衣袖道:“姐姐,我们走吧。”

白冉见状,回身扛起徐管家,笑道:“那就恕白某不能远送了。”

白冉回身和丽娘一并走进了禅房,清莲转头对清月道:“把丸珠给我。”

“姐,你,你这是要做甚?”

“别啰嗦,快些给我!”

清莲拿了丸珠,两步追了进去,跪在白冉身前,双手送上丸珠道:“好哥哥,这丸珠还是给你保管。”

白冉一脸错愕道:“姑娘……此举何意?”

清莲支支吾吾,半响道:“清莲没读过书,说不出恁多好听的话来,丸珠交给哥哥,人也交给哥哥,便是这般意思。”

白冉挠挠头道:“之前是姑娘要拿回丸珠,现在又把它交给白某,这实在让我……”

清莲道:“之前却不一样……之前,是清莲的丸珠被哥哥拿去了,也不知道哥哥会怎样对待清莲,清莲,清莲是个没见识的人……”话说一半,清莲落泪了,“哥哥对我们姐妹一片真心,清莲看见了,也记下了,而今清莲心甘情愿把自己托付给哥哥。”

“托付?”白冉闻言,收去了笑容,拿出了严肃的神情,“你说托付,却要如何托付?”

清莲闻言,圆圆的脸蛋却红的像个柿子,虽说一脸羞涩,可话说的依旧干脆:“清莲就这一点魂魄,哥哥想怎么托付,就怎么托付!”

说话间,清月一直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丸珠,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冉扶着清莲手臂,笑道:“既是愿意认我这个哥哥,我也认你这个妹妹,好妹妹,赶紧起来说话。”

清莲摇头道:“哥哥若不收下丸珠,清莲便不起来。”

白冉道:“丸珠干系着妹妹的性命,妹妹自己保管便是,何必非得交给我?”

“清莲说不出那么多道理,哥哥若是不收下这丸珠,就是不肯收下我这个妹妹。”

白冉拗不过她,且收了丸珠,扶起了清莲。清莲看着清月道:“你也欠了哥哥一条命,若是愿意跟着哥哥,也把你丸珠拿来,若是不愿跟着哥哥,咱们姐妹缘分就算尽了。”

清月咬了咬嘴唇,低着头,一连委屈道:“清月也愿意跟着哥哥,只是……哥哥能不能把这丸珠留给清月……”

白冉笑道:“这为何不能?本来就是妹妹的东西,妹妹好生保管就是。”

清莲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拿出丸珠,根本就不是诚心跟着哥哥。”

“罢了,罢了,”白冉摆摆手道,“莫再计较这些事情,今夜白某有福,莲妹、月妹,却又得了一双好妹妹。”

丽娘在旁白一眼道:“说什么妹妹,却不是又得了两个好娘子。”

清莲闻言,双颊再度红透,不想白冉却说:“妹妹就是妹妹,娘子只有两个。”

这话说得风轻云淡,却让清莲听得心寒,看白冉满脸笑容,却也并非不计前嫌。

认下了两个妹妹,又花了不少时间,丽娘有些虚弱,白冉赶紧让她钻进肩头歇息。徐管家躺在床上毫无声息,白冉呼唤了许久不见回应,也不知他这次是真晕还是装晕。

白冉手托着下颌,紧锁双眉道:“这却麻烦了,我还有好多事情要问他,真不该下那么重的手。”

清莲在旁道:“这可就是哥哥没本事了,要是清风姐姐在,别说是晕了,就是死了也能撬开他的嘴。”

白冉嗤笑一声:“还真是我白某的好妹妹,说起大话却也不脸红,要说别人也就罢了,清风那么柔弱的性子,哪有那等凶狠的手段?”

“柔弱?”清莲笑道,“只是对哥哥柔弱罢了,我们姐妹可是吃人的厉鬼,清风姐姐是我们这群厉鬼的首领,你问她什么凶狠的手段没有?哥哥要是信得过,我立刻就让这老东西开口!”

“等等,”白冉摆摆手道,“也不能太狠了,我还得带着这老东西找王员外交差呢。”

“哥哥想怎么办?”

白冉道:“我看这老东西是真被我打坏了,得找个药方医一医。”

清莲一撇嘴道:“哥哥懂什么医术。”

“放肆!”白冉道,“我乃白家三百六十二代嫡传术士,怎会不懂医术。”

清莲噘嘴道:“怎么又成了三百六十二代?”

“多嘴多舌!”白冉一脸正色道:“方子已经想好了,你们两个去给我弄几味药材。”

清莲一脸悚惧道:“不是忘情叶吧?我可打死不去后山了。”

“不用什么忘情叶,我要绿头的苍蝇三十只,两寸的蚯蚓五十条。”

清月闻言皱着眉头道:“要这么恶心的东西作甚?”

清莲怒道:“多嘴多舌!让你去采药就去采药,哪来那么多话!”

清月一脸的不情愿,转身要走,又听白冉道:“莲妹,还有一味药引,需要你帮我采来。”

清莲答应的干脆:“只要不在后山,哥哥只管说来就是。”

白冉道:“去帮我取一斤黄龙汤来。”

清莲一怔:“什么是黄龙汤?”

清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清莲耳畔道:“黄龙汤就是茅厕里的粪汁。”

“啊?”清莲大叫一声,“你让他去捉虫,却让我去弄什么粪汁?”

白冉笑道:“好妹妹,治病救人,这可是行善积德的好事。”

“什么好事?我才不去!”

“当真不去?”

“不去!”

白冉剑眉一竖,从背囊里拿出了鞭子。

“时才一声声哥哥叫的甜美,叫你替哥哥分忧却推三阻四,却不怕哥哥的家法么?”

“凭你打死我吧,不去就是不去!”

清莲一脸委屈,白冉连唬带劝,好不容易让她答应下来。不多时,清月拿着一个布袋进了屋,清莲也拿了一个陶罐回来了。

白冉问:“药备齐了么?”

清月答道:“苍蝇三十只,都是绿头的,蚯蚓五十条,都是两寸的。”

清莲扭过头,递上了陶罐,道:“新鲜的黄龙汤,你趁热喝了吧。”

白冉接过了布袋和陶罐,清月道;“却不用熬药么?”清莲闻言怒道:“还熬什么药?却不怕臭遍了整个南山!”

白冉道:“不用熬了,生药即可。”

他把那苍蝇和蚯蚓碾烂了,小心翼翼倒进了陶罐,对那徐管家道:“老管家,你醒醒。”

徐管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老哥,药配好了,快醒醒吧!”

徐管家依旧没有回应。

“不醒是吧!”白冉一手举着陶罐,一手捏开了徐管家的嘴,“再要是不醒,我可就灌药了!”

第三十章 初见端倪

夜深人静,青云寺里大呼小叫,鸡犬不宁。

清莲和清月一并冲出了禅房,扶着门楣,呕吐不止。

却说她们都是鬼魂,怎么还能呕吐?原来得了丸珠的鬼魂能吃生肉,午后她们在半山抓了只水鹿,姐妹两个饱餐了一顿,没想到这一晚上全都吐了出来。

黄龙汤配上苍蝇和蚯蚓,白冉捏着徐管家的嘴生生的灌了下去。等灌下了半斤,徐管家一口喷了出来,白冉躲在一旁,且看着他吐了一地,待喘上这口气来,徐管家破口大骂:“天杀的狗贼!骡子日的畜生!老天有眼!让你这畜生不得好死!”

白冉用手掩住了鼻子,连他吐出来的,加上他从嘴里喷出来的,整个屋子臭气熏天。

骂了半响,徐管家累了,看着空空如也水碗,摸了摸满是脏污的嘴唇。

“老管家,渴了吧,”白冉给他倒了一碗水,徐管家喝到嘴里,却又呕了出来。

白冉叹一声:“这是何必呢?你我本来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有什么事情却还不好商量?”

徐管家道:“我跟你没什么可商量的。”

白冉摇摇头道:“看来这病还是没治好,我这还剩下半罐子药,干脆今晚都喝了吧。”

看着白冉又提着罐子走了过来,徐管家拱手作揖道:“白爷爷,我管你叫爷爷,枉我活了半百年岁,从没见过你这样的恶人,说吧,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白冉道:“还是和山下一样,我有几件事情想问你。”

徐管家道:“员外府上有四十多个奴才,五十几个丫鬟,大大小小一百多口子人,你谁都不问为何偏要问我?”

白冉道:“一来你在府上待了三十几年,府里的事情你知道的最清楚,二来你住在东跨院,我娘子在院墙下面吃了亏,我就知道你这人不一般。”

“你娘子却到了员外府上?我怎么没见着?难道是刚才的那只鬼么?”

白冉没有作声,徐管家沉思片刻,转而笑道:“我知道了,你养得小鬼在府上探路,差点被那院墙给收了进去,而我又住在东跨院,所以你就怀疑到我的头上来了。”

白冉耷拉着双眼,冷冷说道:“别老说什么养小鬼,那是我娶来的娘子。”

“娘子?”徐管家冷笑一声道,“你倒是个情种,和我家公子还真是挺像,有什么事你只管问吧,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

白冉道:“不能告诉我的,你也得告诉我。”

徐管家一脸不屑道:“不告诉你又怎样?你还敢杀了我不成?你要是再敢动我,我家老爷绝对饶不了你,就等着给你师弟收尸吧。”

白冉冷笑道:“我们兄弟敢在南山上安家,还怕不能从员外府脱身么?”

徐管家哼一声道:“别以为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就敢……”

没等管家把话说完,白冉从怀里掏出了匕首。

“别以为白某没杀过人,”森寒的匕首映着烛光照在徐管家的脸上,白冉狞笑道,“在脖子上抹一刀,跟杀个鸡没什么分别,你的魂魄却要留在南山上,转不了世,投不得胎,和员外府的丫头一样,永世当个浑浑噩噩的野鬼!”

匕首的光晃的徐管家睁不开眼睛,阴森森的杀气让他生出了一身恶寒。

“把,把那刀子放下,”徐管家颤声道,“凡是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便是。”

白冉收了匕首,面若冰霜道:“还是山下说的那几件事情,第一件,你昨晚和夫人去后园作甚?”

管家默然片刻道:“一来是为了探望公子,二来是为了看一看公子房里的丫头。”

“丫头?”白冉锁眉道,“你们员外把那丫头当个牲口罢了,深更半夜,看她作甚?”

“看她……有没有和公子做下苟且之事。”

“笑话,”白冉冷笑道,“就是那丫头有心,你家公子已经是半个死人,却还有力气做那种事么?再说了,担心你家公子偷腥,只管叫个男仆去伺候便好,都是正好的年华,送了条鲜鱼给那猫儿,却还不让他吃么?”

徐管家没有作声,白冉咬牙道:“老东西,我再劝你一句,今天我遇到了些不顺心的事情,眼下正想找个人泄愤,你要再敢撒谎,我就把你这口老牙全都拔下来!”

徐管家舔舔嘴唇道:“我没有撒谎,却是看看他们有没有做下苟且之事,不是怕他们做了,而是盼着他们做。”

“盼着?”

“只要他们把事情做成了,公子的病,也就好了。”

白冉似乎听出了一些端倪,又问道:“公子得的是什么病?”

管家道:“你久经江湖,却还看不出来么?公子得的相思之症。”

白冉道:“这相思之症是怎么来的?”

管家道:“一年前,老爷送了一个伴读丫头给公子,那丫头名唤云香,精通诗词音律,深得公子欢心,自云香死后,公子郁郁成疾,一个月下来,便成了今天这副模样。夫人想着再给公子另添一个丫头,若是能让公子忘了那云香,这相思之疾,也就好了。”

“那云香是怎么死的?”

管家低声道:“突发……恶疾。”

“你又扯谎!”白冉提起了陶罐:“看来这药还是没喝透。”

管家低着头,踟蹰半响道:“死在老爷的法杖之下。”

白冉皱眉道:“确是活活打死的?”

管家点了点头。

白冉摸了摸脸颊,咳嗽了两声,只觉得一颗心快要跳出了胸腔,又听那管家道:“看你已是而立之年,行走江湖却也该知道些规矩,好奇好事之人都不长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只怕要招来杀身之祸。”

白冉也知道自己犯了忌讳,可事已至此,也必须要问个明白。平定了许久,心思慢慢沉了下来,白冉蓦地抬起头,对管家道:“这却说不通。”

管家道:“有何说不通?”

“王员外为何要打死云香?”

管家道:“主仆有私情,本就是一桩家丑,门不当户不对,却也成不了夫妻,若是传扬出去,却不毁了员外的名声。”

白冉道:“公子不说,那丫头自不敢说,找个人家把那云香嫁了便是,这事怎么会传扬出去?”

管家支支吾吾道:“有些事……却也瞒不住。”

白冉追问道:“怎就瞒不住?”

管家一脸难色道:“那丫头怀了身孕,若等生下孩儿,却怎能瞒得下来?”

“怀了孕的丫头,”白冉倒吸一口凉气,“却是一尸两命?”

徐管家低声道:“却说你不该问这么多。”

一阵阴风吹进房里,刺骨的寒意让白冉直打冷颤。徐管家叹一声道:“你若是知道怕了,赶紧放我下山,带着你的师弟远走高飞,以后别再踏进雨陵城半步。”

白冉沉默半响,摇摇头道:“不对,还是说不通,大户人家的公子,收了身边的丫头,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就算做不了妻,好歹也能做妾,公子二十有四,若是能为王家传下些香火,却不也是一桩美事?”

“这……可,可不是什么美事,这庶出的孩儿,这,这名不正,言不顺,日后可怎么……”

“老猪狗!”白冉咬牙道,“我劝你实话实说,莫再耍什么心机,再敢诓骗于我,当即要了你老命!”

第三十一章 杀机暗藏

白冉一把揪住了徐管家的衣领,拿出了匕首,抵住了他的下巴。

徐管家不敢张嘴,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白爷爷,你到底要如何?我说的句句属实。”

白冉神色狰狞,瞋目切齿,却如野兽一般:“还敢说句句属实!信不信我在你下巴上另开一张嘴!”

徐管家看着面容可怖的白冉,反倒比之前镇定了些。

“我若是有一句话骗你,且任凭你打杀!”

白冉道:“我问你,那东跨院的院墙是怎么回事?”

徐管家道:“我虽住在东跨院,但却不知那院墙沾了什么邪祟,但凡见了女鬼,便要吸到墙里。”

“这却是女鬼告诉你的?”

管家一哆嗦,他知道那些女鬼不会说话。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管家抿了抿嘴,“我开过阴眼,能看见鬼魂,这是我亲眼看到的。”

“那些女鬼被吸到墙里又要如何?”

“也不见如何,过了片刻,还能好模好样的送出来。”

“好模好样?”白冉道,“那宅院里的恶鬼要么五官不全,要么肢体残缺,哪个是好模好样的?”

“也不是好模好样……就是原模原样的送出来……”

“那些女鬼为什么被害成了这般模样?”

“我……不知……”

“这些年来,员外府上死了多少个丫鬟?”

“我……记不得了……”

“每个丫鬟都带着身孕么?”

“却也……记不得了……”

白冉揪住管家的头发,把匕首对准了他的眼睛,恶狠狠道:“这也记不得,那也记不得,你还敢说你没扯谎!”

徐管家汗像雨点一般掉落,眼看刀尖挑在眼皮上,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白冉又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剜了女鬼的眼睛,摘了她们的下巴,毁了她们的容貌?”

“我……这……都是老爷的家法。”

白冉道:“都是你们老爷做得?”

徐管家点点头道:“是……是……”

白冉回身喝道:“清莲、清月,你们进来!”

两个好妹妹捂着鼻子进来了。

白冉问道;“你们也曾在山里吃人,被你们吃过的人,鬼魂却都残缺不全么?”

清莲道:“却没那种事,人被吃了,鬼魂还是好好地,我等若是能把人的灵魂都吃了,却让道尊吃什么?”

白冉道:“也就是说,伤了身体,却伤不了魂魄?”

清莲道:“若想吃人魂魄,可得有不小的法力。”

“不小的法力?”白冉回头笑看着徐管家,道,“我看你的法力就不小。”

“我哪有什么法力?”徐管家连忙摆手道,“我就是凭着老爷给我的两件家伙混口饭吃。”

“一把锤子,一支凿子,就能叫人灰飞烟灭,”白冉笑道,“这么厉害的东西,是你们家老爷给你的?”

“都是老爷给的,”徐管家缩在角落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白爷爷,我说的都是实话。”

白冉上前一把摁住了徐管家,低声道:“那就把你老爷的事情跟我好好说一说。”

“能说的我都说了!”徐管家的声音已然变了调。

“我想听听那不能说的。”白冉把匕首抵在了徐管家的眉心。

“你就饶了我吧,”徐管家喊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白冉回头对清莲和清月道:“两位好妹妹,许久没吃人了吧?从脚开始啃,先剥皮,再吃肉,啃完了筋,拆骨头,这老东西皮糙肉厚,你们可得慢慢吃。”

清莲闻言看了看清月,清月皱了皱眉头,没有作声。

“却还等什么?”白冉道,“嫌他的肉不好吃么?”

“吃倒是……也能吃得,”清莲支支吾吾道,“就是这屋子里……太臭了……”

“好妹子,将就些,”白冉笑道,“吃了这等恶人,却是积了一份阴德。”

……

徐管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整个青云寺都能听得见。

半个时辰过后,白冉骑上快马冲下了南山,直奔雨陵城而去,他先到了天桥底下,找到那叫花子,问了些事情,而后又催马赶去员外府。

等到了员外府门前,天色已然微明。看门的童仆赶紧报知王员外,王员外亲自迎到正厅,两下寒暄几句,员外问起了徐管家,白冉长叹一声,一脸懊恼道:“说来惭愧,徐老哥随我到山上采药,与那妖邪厮杀一夜,不慎负伤,今行动不便,现在青云寺里休养。”

员外闻言,大惊失色:“先生只是去南山采药,为何要与妖邪厮杀?”

白冉道:“实不相瞒,正如世人所传,南山之上却有一个神通广大的妖孽,我要的这味药草,正在这妖孽的地盘上,我与他几次交手,互有胜负,这位药材关系着公子的性命,我怕战不过那妖邪,故而叫老管家同去,给我当个帮手。”

员外闻言摇头道:“先生需要帮手,我府上有的是精壮少年,徐正年过半百老迈体衰,带他去却有何用?”

白冉道:“员外有所不知,老管家乃世外高人,满身的手段却让妖魔丧胆,我也是看了他手里的两件法宝,才知道老管家的本事。”

王员外瞠目结舌,错愕半响道:“这,这却不是……戏言?”

白冉道:“在下怎敢在员外面前说什么戏言。”

“他,那他,却有什么法宝?”

“一枚镇魂钉,一支丧魄锤,”白冉道,“若非这两件法宝镇住了那妖邪,白某却难采回这味珍贵的药材。”

王员外听说采回了药,一脸喜色道,“这么说,我儿却有救了?”

白冉拱手道:“但有了这剂良药,三日之内,公子定能痊愈。”

老员外大喜过望,起身施礼道:“先生恩德,老朽无以为报,但凡老朽所有,今愿全数奉上。”

白冉起身还礼道:“员外折煞白某。”

老员外长叹一声道:“可恨那徐正,既是懂得法术,何不早些告知与我。”

白冉笑道:“徐管家也有他的苦衷,据他所说,年轻的时候捉妖除怪最终落得妻离子散,自此以后,再也不想为这手段惹是生非。”

老员外长叹一声道:“这么多过往之事,他却从来没与我说起,想我这多年待他不薄,见我儿病重,他却冷眼旁观,真是着实可恨!”

白冉道:“这可怪不得徐管家,法术有种类万千,徐管善于除妖,却不懂医术,实在无能为力。”

“也罢,而今他只身在南山上疗伤,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头。”

“员外多虑了,”白冉道,“白某在南山之上还有几个徒弟,端汤送水,包扎换药,却也照顾的周全。”

王员外闻言再次施礼道:“却让先生费心。”

白冉道:“员外不必客气,且先回房歇息,这两日间,尚有不少物事亟待置办,还须员外费心。”

员外道:“先生为吾儿操劳,老朽更当尽心竭力。”

白冉抱拳道:“白某先去探望公子,另有要事与我师弟相商,这便告辞。”

白冉去了后园,老员外留在正厅,一脸愁容。王夫人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战战兢兢对员外道:“老徐……却被他捉去了?”

员外道:“捉去了又能怎地?”

夫人一脸惊慌道:“只怕他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员外道:“不管徐正对他说了什么,等治好了咱们儿子的病,这两个江湖术士,也该见阎王了。”

第三十二章 班门术士

白冉去了后园,没去探望公子,却径直去找李伏。等到了门前,听见他和清风在房间里窃窃私语,白冉不禁大怒,一脚踢开房门,道:“你们两个做得好事!”

李伏一惊,赶忙起身道:“白兄,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看着两人慌张的神色,白冉冷笑一声道:“却还怪我来早了,可是坏了你们一场春宵?”

清风一脸慌张道:“先生,我们没有……”

李伏揉揉眼睛道:“白兄,莫再说笑了,小弟一夜没睡,刚才差点让你吓得魂魄出窍。”

白冉哼一声道:“一夜没睡?你们两个兴致倒是真好。”

清风两颊红透道:“先生,我们真的没有……”

白冉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敢说你们两个都清白么!”

李伏上前关上房门道:“白兄,莫再胡闹了,我们确实做了一夜正经事。”

说话间,李伏拿出了一卷图画,对白冉道:“这幅图,是凭着嫂夫人的记忆画出来的,白兄觉得如何。”

白冉一看,画得是一幅宅院的构造图。

“你画得是员外府?”白冉问道。

“正是,”李伏在图画上指点道,“这里是前园,这里是正园,两边是东西跨院,这里我们所住的后园,白兄见识广博,可看出这宅院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白冉点点头道:“嗯……这宅院,确是挺大的。”

李伏道:“除了大呢?”

白冉道:“构造却也十分繁复。”

李伏道:“除了繁复呢?”

白冉道:“楼台却也奢华。”

李伏诧道:“这图上却还看得出奢华?”

白冉苦笑道:“有话直说,莫再炫耀手段了。”

李伏从上到下,点画着府邸的轮廓,道:“白兄且看,这府邸像不像一个八卦?”

白冉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一番,点点头道:“是有几分相像,可像个八卦又如何?”

李伏道:“这可不是件寻常的事情,除非是偶然天成,普通的工匠绝对构造不出这样的格局,除非构造这宅院的人,是个……”

白冉接过话茬道:“是个术士。”

李伏一怔,转而笑道:“白兄也知道这类法术?”

白冉道:“我不知道这类法术,但我知道徐管家会用法术。”

李伏惊曰:“那老管家竟然会用法术?”

白冉道:“不仅会用,而且用的纯熟,差点害了我娘子。”

李伏道:“他用的是什么法术?”

“这只能问你了,我却没那么多见识,”白冉道,“他说有一种法术,能借房屋的格局,用鬼神之力换取福禄,你却听过这样的手段么?”

“这不可能……”李伏呆坐在床边,半响不语。

白冉不耐烦道:“有是没有?快些告诉我便是,这却关系到你我的性命。”

李伏神色凝重道:“确有这样一种法术,是一支外道班门术士的独传法术,只是这门术士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绝户了。”

“班门术士?”白冉一脸费解道,“什么是班门术士?我只听说过班门弄斧。”

李伏道:“说的就是这个班门,也就是鲁班的门下,这一门的术士不懂医理,不懂药学,不懂占星推卜,也不懂炼丹画符,他们只精通一种手段,就是工法。”

“工法?工匠?”白冉摇摇头道,“这哪是什么术士?你说的分明是匠人。”

“却不是寻常的匠人,”李伏道,“鲁班的工法极为奇巧,得其真传的门人,却能把一砖一瓦,一钉一木都灌注灵气,鲁班制造的木鸢,能日行千里,连飞三天三夜,而他独创的墨斗,不仅用于匠作,却也是驱鬼降妖的利器。三国时的诸葛亮得了班门的真传,做出的木牛能翻山越岭,这难道不是正经的法术?”

白冉揉一揉额头道:“李兄,我一夜打打杀杀,也是没睡,现在正当乏困,却没心思听你说什么木鸢木牛,你且告诉我这员外府用的是什么法术?”

李伏道:“若构建这个宅院的人真是出自班门,那他一定出自外道。”

白冉拉把椅子坐下,喝了一杯茶水,搂过清风,狠狠的亲了一个嘴,又揉了揉胸脯,好歹平静下来,笑着对李伏道:“李兄,什么是外道?”

李伏道:“班门分正道和外道,正道班门术士或为人打造法器,或为人修造阴阳两宅,凭工法奇巧,用风水之利,能给主人家带来福运。外道班门术士修炼的却是邪术,也是凭工法奇巧,却借妖魔鬼怪之力,干着些阴狠毒辣的勾当。”

李伏拿过图画,对白冉道:“就像这座宅院,若是李某没有记错,却是叫做鬼卦点星之术,宅院成八卦,借主人家亲生骨肉之阴魂,聚星辰之灵气,为主人家求来福运,凭着工法的运用,能把鬼魂聚集在不同的地点,可求财,可求官,可求长寿,甚至可以求来帝王基业。”

白冉看着图画,指着东跨院的院墙道:“倘若把鬼魂聚集在这里,却能求来什么?”

“聚集在这里,确是福禄双全,”李伏喃喃道,“难怪这里的阴气最重,难道真是这等阴毒的手段?”

“看来是让先生说中了,”清风在旁道,“宅院里这么多冤魂厉鬼,肯定是那老员外作得法术。”

“这却说不通,”李伏摇摇头道,“这里冤魂厉鬼都是些丫鬟侍女,不是王员外的亲生骨肉,既然不是亲生骨肉的阴魂,却也求不来鬼卦点星的福运。”

“说得通,”白冉道,“这墙里面,虽说不是王员外的骨肉,却是那王公子的骨肉。”

李伏听得一头雾水:“白兄,这王公子都是快死的人了,哪来的什么骨肉?”

白冉道:“自这位王公子十五岁起,九年的光景,先后与宅子里五十一名丫鬟有染,这些丫鬟怀了身孕,皆因败坏家风为由,被员外活活打死,丫鬟的尸身便埋在了后园之中,腹中的孩儿全都埋在了这堵院墙里。”

李伏闻言,呆若木鸡,却如泥塑一般僵立在地上,过了许久,待平复过这口气息,却见整个人抖作一团,口中骂道:“禽兽,当真是禽兽不如!这一家畜生竟能干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

清风皱眉道:“那这群丫鬟的鬼魂还留在这里作甚?既是不敢找王员外报仇,为何不早早的赶去投胎?”

“却还投什么胎?”李伏怒道,“应当找阴司告状,将这老畜生告到十八层地狱,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白冉道:“这些女鬼却告不了状。”

李伏道:“为何告不了?却还没天理么?”

白冉道:“那徐管家有残害魂灵的手段,剜了她们的双眼,叫她们认不得去阴司的路,毁了她们的容貌,叫她们见不得鬼差。”

清风闻言道:“这等手段,却像极了道尊。”

白冉又道:“况其这里还有她们的孩儿,试问哪个当娘的能舍得下自己的骨肉。他就是用这种手段,留住了这群女鬼,不让她们去阴司告状,可怜那群孩儿,困在院墙里面,遇到女鬼就想拉进去,无非是想念他们的娘亲。”

李伏闻言,双眼血红,青筋暴跳,咬牙切齿道:“这是那畜生管家告诉你的?”

白冉道:“李兄,说话小声一点,莫要惊动了那老员外,你这么容易动怒,却犯了修道之人的大忌。”

看着李伏浑身颤抖,清风在旁忍不住笑了一声。白冉转脸道:“昨夜丽娘听到这事,却也气得暴跳如雷,让我这肩膀酸痛不已,没想到你却如此淡然,果如青莲所说,当真是铁石心肠。”

清风道:“人若是动了贪念,却比妖魔鬼怪还要凶残,这等事情清风见的多了,却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好娘子,你却把这人世看透,当真和白某是天生一对。”白冉搂着清风又亲了一口,转脸对李伏道:“李兄,你且收了雷霆之怒,先说说眼下的事情,我们本来是想做一笔生意,而今却知道了这多不该知道的事情,银子赚不赚得到却还两说,只怕这条性命也是难保。”

李伏喘息半响,多少平静了一些,转而拿起背囊,取出了各色法器。

白冉见状皱眉道;“李兄,你要做甚?”

李伏道:“白兄,我没有你这份修为,也不想再做什么生意,天理昭昭善恶有报,除邪惩恶乃我辈之本,李某今天就是拼上这条性命,也要让这窝畜牲血债血偿!”

第三十三章 筹谋划策

李伏听白冉说了员外府上的诸多内情,不由得怒火中烧,拿出各色法器要与员外一家拼命。白冉劝了许久,李伏油盐不进,争执良久,白冉怒道:“你只说要除恶惩奸,却要把这员外一家赶尽杀绝么?”

李伏道:“杀了这等大奸大恶之徒,上无愧于天道,下无愧于良知。”

白冉道:“你杀过人么?”

“我……没杀过,”李伏沉默了许久道,“但我知道杀人的法术,虽然不曾用过,但也不是什么太难的手段。”

白冉道:“白某不懂法术,但杀人的手段的确不难,有时候比杀个鸡还要简单,可你真能下得去手么?”

李伏不说话了。

白冉又道:“你一个人都没杀过,而那员外杀过的丫鬟就有几十个,你还说什么除恶惩奸,你斗得过他么?有一分胜算么?”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李伏道,“我自无愧于修道之本,纵使粉身碎骨,却也无怨无悔。”

白冉叹道:“你入了地狱又能如何?粉身碎骨又能怎地?能替那般丫鬟报仇么?能给那群孩儿伸冤么?能替白某把那两百两银子赚回来么?”

李伏低着头,咬着嘴唇,似乎有了那么一点触动。

“银子的事情且先不提,”李伏道,“听白兄这般说,却是有办法给那些冤魂一个公道。”

白冉道:“公道不敢说,办法的确有,白某为了赚钱,李兄为了天理,正所谓殊途同归,都是为了对付那老员外。李兄若是信得过白某,且先把这法器收起来,先替那公子熬药去吧。”

“熬药?”李伏怒道,“却还让我救那小畜生?”

白冉道:“你不救他,这老员外却能放过你我么?”

李伏道:“我救了他,却又要让他为害人间么?”

白冉道:“就算那公子一命呜呼,这老员外还是照样会糟蹋丫鬟,只要丫头怀了他的骨肉,他还是会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情,虽说不能再以败坏家风为借口,把事情做的那么体面,可他连王家的香火都不在乎,却还会在乎名声么?”

李伏道:“我看那王员外年近花甲,那种事情……只怕也做不得了。”

白冉道:“笑话,九年前还做得,为何现在做不得?”

“九年前?”李伏道,“难道说九年前,那王员外也……”

白冉道:“据徐管家所说,九年前,十五岁的公子和第一个丫鬟有染,可这王员外在雨陵城已经呼风唤雨三十载,之前的二十多年,却不要靠他亲力亲为?”

李伏咬牙道:“三十年里,这老畜生到底害了多少人?”

白冉道:“这却要数一数府邸里有多少冤魂厉鬼了。”

李伏道:“这也是那畜生管家告诉你的?”

“他却不敢说他老爷的事情,”白冉道,“天桥底下的叫花子替我查清楚了这王员外的底细,三十多年前,这员外只身来到雨陵城,那时只是个穷苦的秀才,靠着抄抄写写的营生,勉强换一口饭吃,有了上顿却没下顿,更不要说娶妻生子。而这位王夫人虽说不是大户千金,却也家境殷实,也不知是哪只眼睛看上了这位王员外,却与他成了这门亲事,可成亲之后将尽十年,这两夫妻没留下一儿半女,家境却变得越发富有,你倒是猜猜看,这到底是何缘故?”

李伏道:“想必他早些年确是用自己的骨肉做法,换来了这一番家业。”

白冉又道:“他先开了学堂,几年间,在他门下出了两个状元,十几个举子,想他自己连个举人都考不上,怎么会教出这么多好门生?”

李伏道:“这也是他用术法求来的福运。”

白冉道:“而后他们夫妇终于生了这位公子又购置了这座大宅院,十几年间,他的门生个个位居高官,而他则在雨陵城里翻云覆雨只手遮天。”

李伏看着白冉,脸上的神情十分纠结。

“白兄,想那乞丐早就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了吧?”

“呃……陆陆续续说过一些,我倒不是想瞒你,前头都是些只言片语,等有了些眉目,才好告诉你。”

“你明知道内情,却还来做什么生意,这岂不成了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白冉笑道:“就算真有老虎站在面前,我也要从它身上剥下一块虎皮。只赚好人铜板,不赚坏人银子,这哪能说是替天行道?”

“你,你这,分明是,歪理……”李伏争不过白冉,话说一半,被噎住了。

“别说什么歪理正理,先说正经事情,”白冉道,“你能不能想办法破了这宅院的法术?”

李伏摇摇头道:“这却难上加难,班门法术最不好破解,你也看到了,这宅院有一股冲天的金光,可见这法术做的十分牢靠。”

白冉诧道:“什么金光?”

李伏惊愕道:“你昨天不还对那员外说,这府邸从上到下透着一股浩然正气,远隔几十里都能看到府上的金光。”

“你记得实在真切,看来白某日后再也不敢扯谎了。”白冉一脸苦涩,摇摇头道,“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么?”

李伏道:“除非当着那施术人的面,拆了那堵院墙。”

“施术人?那不就是王员外么?”白冉恼火道,“这是你家宅子么?还敢当着人家的面拆墙?却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李伏摇摇头道:“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白冉叹口气,从背囊里取出了那支意枯草,对李伏道:“拆墙的事再说,先熬药吧。”

“却还让我给他熬药,”李伏一脸愤恨,拿过了意枯草,又对白冉伸出手道,“其他的药草呢?”

白冉道:“没有了。”

“没有了?”李伏看了看手中的意枯草,道,“这株是我昨天给你的,你却一株也没有采来?”

白冉低着头道:“没采来,你能怎地?”

李伏哭笑不得道:“没采来倒好,我也不想给那小畜生治病,这株药至多让他支撑一天,明天等着给他办后事吧。”

“别呀,”白冉央求道,“你把这株药分成两份,好歹让他多活一天。”

李伏摇头道:“伎俩若是不够,只怕一天都撑不住。”

“少个一钱半两又有什么关系,你这人真是死脑筋。”

两个人正在争执,清风在旁道:“这可是后山上的忘情叶?”

白冉转过脸道:“好娘子,你却有么?带在身上么?快让我找找!”白冉抱着清风,上上下下摸了个遍,清风红着脸,从腰间拿出了一个锦囊,道:“没有草药,倒还有些成药。”

“成药?”李伏打开锦囊闻了闻,赞一声道,“好手段,却把这药草的精华都收了进去,有这一份药,还能多支撑一天。”

“真是贤内助,”白冉抱着清风亲了又亲,“这么说来,便能支撑三天!”

李伏叹道:“若是再有两味药,便能彻底治好那公子。”

清风惊道:“一连喝下五剂忘情叶,却不把那男欢女爱彻底忘个干净?”

李伏道:“我另配了药引,只让他忘却情之苦,却不会忘却情之乐。”

清风道:“怎会有这等奇药?”

李伏叹道:“我从恩师学来的上古奇方,只是这药却不该便宜了那小畜生。”

白冉道:“委实不该便宜了他,支撑三天足够了,我自有手段让他忘却前情。”

第三十四章 四方奔波

白冉叮嘱李伏和清风,起居饮食务必小心,以防王员外暗下黑手。他又去看了看那王公子,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等出了公子房门,却和丫鬟撞了个满怀,丫鬟仰面倒地,看是白冉,赶紧爬了起来,一个劲的认错。

白冉宽慰几句,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道:“奴婢名叫梅香。”

白冉喃喃道:“梅香……云香,你们两个可是姐妹?”

丫鬟摇头道:“我们不是亲姐妹,我和云香姐同一年被卖到老爷府上,这名字是老爷给赐的。”

白冉点点头,又看丫鬟手里拿着一个香包,有些针脚还散在外面,像是亲手做的。

“好巧手的姑娘,却是刚做的香包?”白冉问道。

姑娘羞红了脸,点了点头。

白冉又问道:“是给公子做的?”

姑娘摇了摇头,支支吾吾道:“这是给李公子……”

“李公子?说的可是我师弟?”

梅香却连脖子都红透了,紧紧捏着那香包,不住的舔着嘴唇:“奴,奴婢,为谢李公子救命之恩……”

白冉笑道:“却是该谢,要我说,以身相许却也应该。”

梅香一脸慌乱道:“先生莫怪,奴婢知道自己命贱,绝没有非分之想。”

白冉道:“都是一条命,谁敢说什么贵贱,我家兄弟是个好人,你这份心意,等我告诉他就是。”

梅香咬着嘴唇不敢说话,白冉突然收去了笑容,摸了摸梅香的脸颊,问道:“可知道你云香姐是怎么死的?”

梅香一惊,不敢作声。

白冉柔声道:“好姑娘,只管想着李公子便好,凡事多加小心。”

白冉出了员外府,走不多远,便发现身后有人尾随,不用猜也知道,这是那老员外派来盯梢的。看那家伙毛毛躁躁,却也不是个内行,白冉走过一条闹市,到酒肆里喝了两杯,又穿了两条小巷,便把他甩开了。

出了小巷,白冉又去了天桥,把那花子叫来,问道:“事情查清楚了么?”

“哥哥也真是心急,”叫花子一脸无奈道,“你这才走了半日不到,叫我上哪查去?”

白冉又掏出了一串铜钱,送到他手上:“你多上点心,这事若是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叫花子把那串钱推了回来,道:“哥哥赏得太多了,只让小弟做了那么一点事,小弟实在不敢收。”

白冉怒道:“油嘴滑舌!你还嫌钱多么?”

叫花子笑道:“钱是不嫌多,只是哥哥已经赏了几次了,有道是无功不受禄,小弟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白冉道:“这次赏你是为别的事情,我要你放出消息,就说我接连三个晚上开坛做法,给王公子治病。”

叫花子诧道,“什么样的法事要做三个晚上?”

白冉笑道:“这有什么稀奇,诸葛亮登坛借东风,不也用了三天三夜?”

叫花子道:“话可不是这般说,诸葛亮祭风当天,风便起来了,还没等和曹操开打,他就先跑路了。”

白冉锤了花子一拳,怒道:“贼丕,我跟你说戏来了?你之前跟我说那王公子从未出过家门,可是千真万确?”

叫花子一脸正色道:“小弟哪敢欺瞒哥哥!”

白冉道:“是真的便好,今夜之前,务必把我做法的事情传遍全城。”

叫花子接过钱,笑道:“哥哥放心便是。”

出了天桥,白冉调转方向,却又去了鸾香院,大茶壶进去报信,烟翠立刻迎了出来。

“先生你可算来了,都快把我姐姐急死了,”烟翠上前给白冉斟茶,又吩咐后厨准备酒食,白冉摆摆手道:“酒就不必了,赶紧弄些吃的,确是饿坏我了。”

不多时,厨子端来一只烧鸡,白冉也顾不得碗筷,直接用手抓来便啃。

烟翠见状,一脸心疼道:“先生受累了,那公子的病可是治好了?”

白冉摇摇头道:“难啊,可真是难上难,那公子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我从今夜起,要连做三天法事,才能救回他一条性命。”

“先生辛苦,真是辛苦,”烟翠一边斟茶,一边问道,“先生还有什么想吃的,我这就吩咐后厨去做。”

“吃的不用了,给我找个姑娘。”

“找,找,找姑娘?”烟翠瞪大了眼睛看着白冉。

“怎么?来你这鸾香院,却连个姑娘都找不到?”

“这,这,这……”烟翠一时回不过神来,也不知道白冉当真想要姑娘还是在说笑话,“姑,姑娘有的是,这都好说,只是劳烦先生能不能先见见我姐姐,这几日来她一直惦记着先生。”

说话间,一直烤鸡已经吃尽了,白冉抹了抹嘴,道:“也好,先去看看烟云的伤怎么样了。”

李伏的伤药确实不凡,几日之间,烟云已然能下地走路,见了白冉,心里自然万分欢喜,可脸上却还带着几分矜持。

“这几日,却让先生操劳了。”烟云端坐在床边,只在嘴角挂着一丝笑容,面带柔情,却又不失庄重,语声温软,却又不失威严。以前见白冉的时候,都是趴在床上的狼狈模样,今天却终于拿出了那倾国倾城的风范。

白冉上下打量着烟云,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烟云转身对侍女道:“还不给先生奉茶。”

白冉摆摆手道:“茶就不喝了,先看看你的伤处好的怎么样。”

烟云闻言,一抹绯红挂在脸上:“先生说笑了,伤在那等羞处,怎可轻易示人。”

“说的好像我第一次看似的。”白冉撇了撇嘴,神情有些不悦,烟云见状,赶紧与侍女道:“你们都下去吧。”

“不必了!不看也罢!”白冉道,“你既然能坐了,看来这伤也好的差不多,还是先说正经事吧。”

“啊……”白冉说不看了,烟云心里倒有些失落,可也不好再说别的,只得问道,“先生……有何要事?”

白冉道:“我跟烟翠说过了,我是来找姑娘的。”

“找……什么姑娘?”

白冉不耐烦道:“来你鸾香院还能找什么姑娘?”

这句话却刺痛了烟云,嘴上那一丝笑容却也消失不见了。

“先生为何说出轻贱人的话来?”烟云的脸沉了下来。

“什么叫轻贱人?”白冉一脸费解,“难道你还不做生意了么?”

烟云皱眉道:“我等虽是风尘贱命,却也由不得先生这般侮辱,烟翠!送客!”

白冉一怔,转身看着烟翠,实在不明白烟云为何动怒。其实这也怪不得烟云,听说白冉来了,她又是梳妆,又是打扮,满心带着感激,却盼着才子佳人的良宵,不想白冉几句粗俗言语,既扎人心,又煞风景,却问烟云怎能不怒。

情势有些尴尬,烟翠上前劝道:“姐姐,先生这几日受了不少累,想找些消遣,也在情理之中。”

烟云扭过头道:“随便找两个丫头,给他消遣去吧。”

白冉道:“却说这是正经事,怎么能随便找两个丫头?”

烟云默不作声,烟翠道:“看你这张嘴,说话恁地扎人,说吧,你想找什么样的姑娘?”

白冉道:“我要找手段最多的姑娘。”

烟翠诧道:“什么手段?”

白冉道:“当然是那房中手段。”

“真没羞臊!”烟云一脸愤恨,烟翠倒是掰着手指头细细数了起来。

“颠鸾倒凤,反转乾坤,销魂蚀骨,水陆并进,”也不知她说的是成语还是行话,但见烟翠转眼看着烟云,笑道,“要说花样最多,还得是我姐姐!”

烟云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脚踢在了烟翠的屁股上,骂道:“烂尻子的,就你话多。”

烟翠捂着屁股,一脸委屈,却听白冉道:“不行!烟云太重情谊,做不了这趟生意。”

“重情义怎么了?”烟云一脸错愕,“你又说什么生意?”

“生意的事情一会细说,”白冉道,“我要找你们这里最有手段却又最薄情的姑娘。”

“最薄情?”烟云道,“怎样才算是薄情?”

白冉道:“就是从没对男人动过真心。”

烟翠在旁摇头道:“这却难了,想要有手段,却要在这风月场上多走几年,难免遇到那中意的男子,谁又不曾动过真心?”

白冉摇摇头道:“看来是我来错了地方。”

沉默片刻,烟云忽对烟翠道:“你觉得月红如何?”

烟翠思忖半响,点点头道:“想必她还真有这个本事!”

第三十五章 步线行针

听着烟翠讲起了月红过往的经历,却还真是少有的薄情女子,再想起初次见面时的那份刻薄,白冉当即选中了月红。可他既没让月红陪宿,也没说到底要她做什么生意,只说诸事繁杂,日后详述,转身却又去了吕知府的府衙。

可怜白冉两天一夜不曾合眼,就是铁人也支持不住,等到了府衙门前,白冉双脚乏软,差点摔在地上,衙差进去通报,随即把白冉请到了前厅,这一次相见,知府却比之前客气了许多。

“白先生,辛苦了。”

辛苦,辛苦,都说辛苦,可谁又真正知道这份苦处。白冉看着吕知府都快重影了,实在不想和他多费口舌,说了两句客套话,便想直接道明来意,没想到吕知府却率先开口了。

“听闻先生一连三夜要在员外府上做法,公子此番定能彻底痊愈。”

白冉闻言,心中大喜,没想到那叫花子已然把消息传到了知府这里,顺水推船的话更是好说,白冉抱拳施礼道:“白某拼上了这多心血,一来是为员外仁德之心所动,二来是为谢知府大人引荐之恩,王员外乃大仁大义,至诚至善的真君子,大人乃德为人表敬贤礼士的父母官,白某能为两位大人尽一份绵薄之力,实觉三世有幸,更觉此生无憾。”

白冉说完,起身施礼,知府赶忙上前扶起道:“白先生不可如此,当真折煞本府。”

白冉道:“白某此役要血战三夜,成败与否犹未可知,今有一事相求,还望大人能够应允。”

知府道:“有何事,先生只管说来。”

白冉道:“求大人与我兄弟共同降妖,若是能和大人并肩一战,则白某稳操胜券,定能斩妖除邪。”

知府错愕良久,摇摇头道:“本府对法术一无所知,却不知该如何帮助先生?”

白冉道:“不须法术,待我兄弟做法之时,大人只须端坐一旁,用满身威严和一腔正气震慑妖邪,只要这妖精不敢暗下黑手,光明正大与我交战,我弟兄就能战无不胜!”

吕知府犹豫片刻,白冉在旁又激励了许久,这知府神情渐渐激昂起来。

“清正威严,乃我为官之道,知恩图报,乃我为人之本,恩师于我有知遇之恩,今愿随先生舍死一战,诛灭妖邪,匡扶正道!”

“壮哉!”白冉满眼热泪,紧紧握住吕知府的手,以悲凉之声,缓缓说道,“同袍同泽,同仇敌忾。”

知府也有些激动,眼眶却也湿润了,运足气力,以雄壮之音回应道:“同心同德,同心一力!”

白冉擦去眼泪道:“今夜子时,员外府上,恭候尊驾!”

知府道:“本府愿为恩师赴汤蹈火,以报厚恩。”

白冉明白吕知府的意思,赶忙道:“知府厚意,白某即刻转达员外,告辞!”

吕知府送白冉出了府衙,看着白冉远去的背影,激动的心情依旧难以平息。

白冉穿过大街,走进小巷,许是刚才做戏的时候用力过猛,只觉得头重脚轻,更加晕眩。小巷深邃狭窄,人烟稀少,走了许久,白冉眉头一皱,身后似乎又有人尾随。

像这样冷清的地方实在不好脱身,那厮粘的又紧,都快贴上了自己的后背,白冉心里烦躁,更不想和他纠缠,猛地转过身,挥拳便打。这一拳将要打上,却见眼前出现了一只破碗,但见天桥底下的叫花子对他笑道:“这位大爷,赏个吃饭钱吧。”

白冉哭笑不得,把拳头收回,找了个僻静处,敲了敲叫花子的额头:“小兔崽子,竟敢戏耍于我!”

叫花子笑道:“我哪敢戏耍哥哥,却是给哥哥报喜来了,时才我在府衙见了一位朋友,刚问出些消息正巧看见哥哥出来了,我怕惹人怀疑,没敢惊动哥哥,到了这偏僻地方,才敢跟哥哥搭话。”

白冉急忙道:“问出了什么消息?”

叫花子道:“要不怎么说给哥哥报喜,那知府大人有两位千金,一个十九,一个十六,正当好的年华,都没嫁人,听府上的仆人说,知府可是一直等着王员外的公子呢。”

“好!”白冉喜形于色,从怀中拿出了一串铜钱,叫花子赶紧摆摆手道,“哥哥可是不能再赏了,都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再给赏钱就是看不起小弟。”

白冉又问道:“我要做法的消息散出了去了么?”

叫花子道:“不敢说全城皆知,大街小巷却也都议论着呢。”

白冉道:“好兄弟,把钱拿上,却也别去什么吉庆班了,找个好点的地方,痛痛快快耍上一回!”

白冉别了那叫花子,有穿了几条小巷,到了一片极其偏僻的民坊,走到了一家杂货铺门前,这铺子实在冷清,门脸却也破败,掉了漆的招牌上只写了“张记”两个字。老板是个年逾花甲的老头子,想是许久没有客人,却在柜台后面的躺椅上睡着了,白冉上前敲了敲柜台,老头子也没睁眼,只是随口应了一句:“油盐酱醋,锅碗瓢盆,客官随便挑选。”

“张老叔,是我。”白冉笑道。

老头子一睁眼,看见了白冉,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却还躺在藤椅上,哼一声道:“猴崽子,许久也不见你来一回,想是又没饭吃,找我借钱来了吧,我也几天没开张了,柜上就那么几个铜钱,你想要,就都拿去吧。”

“老叔这是什么话?白某有借有还,连本带利从来也没亏待过你老。”白冉笑道。

“别说亏不亏待,”老头子道,“只说要借多少?”

白冉道:“今天不是来借钱的,是来照顾生意的。”

“你是来买东西的?”

“正是。”

“买东西好啊,油盐酱醋,锅碗瓢盆,随便挑选……”

“老叔,你怎么还跟我绕这圈子?”白冉道,“你知道,我不是来买这些。”

张老头道:“那你想买什么?”

白冉道:“我想买你的一溜烟。”

“你想买什么?”老头子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白冉有重复了一遍:“叔,我想买一溜烟。”

老头瞪大了眼睛看着白冉,低声问道:“猴崽子,你想害人?”

白冉道:“我没想害人,就算是害了,也绝不是好人。”

老头道:“我不管好人还是坏人,这可不是普通的东西,你可别当儿戏。”

白冉道:“老叔,你还不知道我么?我是那儿戏的人么?”

老头道:“你想买多少?”

白冉道:“足够掀翻一堵院墙。”

老头道:“什么样的院墙?”

白冉道:“城西王员外府上的院墙。”

张老头脸色一变,舔了舔嘴唇道:“猴崽子,你真是玩大了,可别连我这条老命一块玩进去。”

白冉从背囊里拿出了十几串铜钱,低声道:“老叔,规矩我懂,捅破了天,我自己顶着,绝不连累你老。”

老头子看了看桌上的铜钱,咂了咂嘴唇道:“妖让路,鬼靠边,神仙难挡我一溜烟,猴崽子,我这老命早晚得让你搭进去。”

第三十六章 尔虞我诈

李伏给王公子灌了几副汤药,从午后开始,那公子的气色恢复了不少,等黄昏时又吃了些粥饭,却能下地走路了。

看着孩儿日渐好转,员外夫妇自然对李伏千恩万谢,可这公子一脸麻木,看不出一点感激之情。和这公子相处了几天,李伏却也没和他说过几句话,等到员外夫妇走了,却听公子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救我?”

李伏本来不想和他搭话,但看他那直勾勾的眼神,且随便应付了一句:“是你爹出钱请我来的。”

公子微微笑了笑,低声道:“你就那么爱钱么?”

李伏不耐烦道:“我要是不爱钱,你就没命了。”

公子道:“你觉得我怕死么?”

李伏道:“世上有谁不怕死?”

公子道:“我不吃不喝,就是为了寻死,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

李伏没作声,公子长叹道:“我真是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术,一个多月我都能熬过来,我就想把自己饿死,可自从见了你,终日饥火中烧,却一刻也忍不住。”

李伏叹道:“既是遇见了我,想你还是不该死。”

公子点点头道:“天意,这就是天意。”

说话间,丫鬟梅香走了进来,公子对她道:“你扶我再到园中走走。”

梅香点了点头,刚来到床边,公子就把一只手搭上了梅香的肩头,整个身子却也贴在了梅香的身上。梅香偷偷看了看李伏,又觉得害怕,又觉得羞愧,看这场景,李伏也觉得尴尬,起身说了声:“告辞!”便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清风拿着笔墨,正在纸上勾勾画画,李伏上前一看,却是东跨院周围的详细布局,尤其是那院墙,周围的一草一木却都画得清楚。

“嫂夫人好画工。”李伏赞道。

清风道:“许多年不画,技艺却也生疏了。”

李伏看着那堵院墙,叹道:“我今天到墙下看了看,那墙基固若磐石,就算我借来天兵天将,恐怕也拆不动它,更何况这院墙阴气刺骨,百尺之内,我连法术都施展不得。”

清风闻言,一笑道:“李兄不必担心,我家先生自有办法。”

李伏摇摇头道:“却怕白兄只想着银子,却没想要铲除奸恶。”

清风收了笔墨和画卷,对李伏道:“李兄想是累了,且好生休息,我还要再探一探宅院,李兄自己小心。”

清风化作一阵阴风,转眼不见了,李伏摇头叹道:“白兄好手段,却能让个厉鬼死心塌地。”

……

王员外和夫人正在卧房里商量事情,看着公子一天天好转,二人自然欢喜,可夫人却又担心家里的事情走漏出去,跟员外商量道:“齐儿的病却也好了七八分,我看也是时候送这两个术士上路了。”

王员外皱眉道:“要不说你妇道人家就是浅见,此番是把齐儿治好了,倘若旧疾复发,又该如何?”

夫人道:“那依你的意思,却还要等他做法?这两个术士可都不是吃素的,那个姓白的不好说,那个姓李的绝对有真本事,要是让他们作法,只怕把咱们家里的事情都看透了。”

“咱们齐儿就是病了,不是被邪祟害了,要他们做法又有什么用?”王员外道,“他们就是想借着做法的由头多骗一点钱财,我之所以不杀他们,却是为了骗他们手里的药方。”

夫人道:“这可不容易,那个姓白的贼的要命,下人想跟他都跟不住,哪是那么好骗的。”

王员外道:“一个江湖术士,能有多少伎俩,叫两个懂药理的下人寸步不离的盯着他们,只要能看出关键的几味药材,今晚就送这个两个短命的见阎王!”

两人正商议对策,却听童仆来报,白冉回来了,老员外赶紧出门迎接,夫人也跟了过去,藏在屏风后面,偷听两个人说话。

但见白冉扛着一个大香炉,手上夹着一大捆香烛,身后还背着一大袋黄纸,气喘吁吁的坐在前厅。

“罪过,罪过,”老员外赶紧上前道,“这些物事叫下人置办便是,何劳先生亲力亲为。”

白冉摆摆手道:“员外有所不知,这可不是寻常的物事,却是白某跑遍全城,花了重金求来的,这香炉是张天师亲自铸就的,这香烛是撼天道尊用祖传秘法炼制的,连这黄纸都是青云大师画过符咒的,只恨白某囊中羞涩,这些东西却只够今晚法事所用,到了明晚,却……”

白冉看了看王员外,王员外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先生这是什么话,既是为小犬费心,哪能让先生破费。”

老员外命下人封了一百两纹银,对白冉道:“先生且先用着,不够老朽再添,等做完了法事,另有重酬。”

白冉接了银子,嘴上称谢,心里却不大痛快,没想到这老东西恁地吝啬,却还不把银子一次给齐。又说了些客套话,白冉拿上东西要去后园,却见两个仆人接过了东西跟在了左右,白冉一怔,回头看着王员外,员外笑道:“先生辛苦了一整日,这等碎屑之事,让下人去做便好。”

白冉知道这是叫两个仆人来监视他,他也没有多说,带着仆人便往后园去了。见白冉走了,员外来到屏风后面,对夫人道:“他说的撼天道尊是哪位?青云大师又是何人?”

夫人摇头道:“我从来没听过什么撼天,也没听过什么青云,莫非是藏在这雨陵城里的高人?”

员外哼一声道:“想必是他在城里的同伙,我立刻叫人在城里打探,既是要动手,就得斩草除根!”

员外叫人四下打听撼天道尊和青云大师,他哪知道这都是白冉随口乱说的,至于那香烛黄纸,也是他在街边随手买来的。等到了后园,白冉让两个仆人看管好香烛黄纸,自己先回了房间。

见到白冉,清风甚是欢喜,刚想上前,却见白冉神色凝重,不住的摇头。清风察觉到有生人跟随,赶紧藏到了床下,李伏也明白了白冉的意思,拿出了符咒,念起了遁形静音咒,房间的门窗立刻紧闭,从外面看不到屋里的人影,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确系李伏做好了法术,白冉才敢开口:“这老员外动了杀心,若是得了机会,只怕今晚就要对我们下手。”

李伏冷笑道:“狂徒!班门术士不善斗法,就凭他那点手段,还敢在我面前逞凶!”

白冉摇头道:“李兄,你可真是个正人君子,这是王员外的府邸,他杀个人却像踩死个蚂蚁一样,却还跟你斗什么法?叫来些强人把你我乱刀砍死便是。”

李伏一惊,对白冉道:“光天化日就敢杀人么?”

白冉扶着额头叹口气道:“李兄,莫再说什么光天化日了,你我能活到今天,只因为那公子的病还没治好,我已经从老儿手里骗来了一百两银子,你要想就此收手,我们现在把银子分了,各自远走高飞你看如何?”

第三十六章 各展手段

听说白冉要走,李伏立刻把脸沉了下来。

“李兄,你要走便走,我也不贪你的银子,不铲除这般恶人,李某上愧天地,下愧良知,却也枉费了这半生的修为!”

白冉笑道:“看你那嘴脸,却连句玩笑都说不得,王员外的门生遍布各地,我躲得过一时,却还能躲他一世?”

“白兄的意思是……”

“你要铲除恶人,我要保住性命,还是那句殊途同归,”白冉道,“只要你信得过我,咱们兄弟勠力同心,定能大获全胜。”

李伏点了点头,说实话,他信不过白冉,他觉得白冉只是想利用他赚钱,可是他也离不开白冉,这员外府的玄机太深,凭他的心计,实在应付不来。

白冉叫出了清风,把他的计策一五一十详细的说了一遍,李伏瞠目结舌道:“白兄,你在这一日之间竟想出了这么多对策?”

“一日之间若是能想到这么多对策,我早就得道成仙了,”白冉道,“二百两银子可不那么好赚,从接了生意就得真格用点心思。”

白冉让清风和李伏早作准备,自己去了公子的房中,一个仆人跟着白冉去了,另一个仆人守在了门口,看着李伏的动静。

梅香正在伺候公子小解,以前公子卧床不起,倒也不觉什么,而今公子已然能下地,却还要她手把着伺候,又见白冉突然来了,却把梅香羞得无地自容。

见公子解完了手,白冉上前询问病情,那公子就跟没看见白冉一样,吩咐梅香道:“打些水来,我要沐浴。”

梅香刚要去打水,却听白冉道:“公子身子虚弱,还不能沐浴,你先下去吧!”

公子闻言皱眉道:“你是什么人?我想洗个澡却还要听你吩咐么?”

白冉笑道:“公子勿怪,别说是洗澡,你饮食起居一茶一饭,都得听我吩咐。”

“江湖术士!”公子冷笑一声道,“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看。”

白冉道:“当不当人看却由不得公子,谁让你父亲信得过白某。”

公子道:“我不知道你们用了什么妖法,等我看穿了你们的手段,只要一天不吃东西,我父亲会立刻把你们扫地出门。”

白冉回身对两个仆人道:“去找我师弟,把药取来。”

一听说取药,仆人飞快的跑了出去,公子笑道:“怎么?害怕了?今天我偏偏不吃你的药,看你能奈我何?”

白冉笑道:“你就那么想死么?”

公子道:“我就是想死,你能怎地?”

“好说!”白冉从怀里取出匕首,丢在了公子床上,“你且死给我看!”

公子一惊,看了看白冉,又看了看匕首,本就苍白的脸上又蒙了一层寒霜。

白冉上前贴着公子的面门说道:“要是当真想死,一根绳子,一把刀,也就痛那么一时片刻,就能去见阎王,不吃不喝,受了那么多煎熬,还不是为了逼你父母回心转意,莫再为难于你。”

“你,你一派胡言!”

白冉笑道:“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用这三岁孩子的手段?好公子,白冉不是来害你,却是来救你的。”

公子惊讶的看着白冉,没想到竟真被他说中了心事,两下默然良久,公子低声道:“你知道这里的内情?”

“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一些。”

公子一脸慌乱道:“你却不怕死么?”

白冉道:“怕!所以必须得想个办法,既能救活公子,又能免去一死,还得让公子日后不再受苦。”

公子一脸凄然道:“我活着,便是受苦。”

白冉笑道:“只要公子信得过我,今后身子不用受苦,这心也不用再受苦。”

公子一脸费解的看着白冉,却听外屋响起了脚步声。

仆人把汤药取来了,白冉放在手里掂量一下,剑眉倒竖,厉声喝道:“这分量不对!你可是动了汤药?”

仆人慌忙道:“小人哪敢动公子的药!李先生就给了小人这一碗,许是路上不小心碰洒了一些。”

“放屁!”没等白冉开口,公子却先骂了起来,“一定是你偷了汤药,赶紧拿出来!”

仆人慌忙道:“小人不敢,小人当真不敢!”

公子怒道:“狗奴才,再敢跟我撒谎,我现在就打断你的狗腿!”

仆人见实在抵赖不过,只能从怀里拿出一枚瓷瓶,交给了公子。

公子打开瓷瓶,却看里面果真装着汤药,白冉还想再问几句,却听公子对仆人道:“你先下去吧,管好你这张臭嘴,别跟我父亲多说,父亲要是骂你无能,至多打你一顿板子,要是敢胡言乱语,且等我割了你舌头!”

仆人小心翼翼的下去了,公子拿着瓷瓶道:“先生莫怪,这是我父亲派来偷药的,他想套出你的药方,随即杀你们灭口。”

白冉笑道:“这事我早想到了,只是凭着这一点汤药,却还算不出我的药方。”

公子冷笑道:“你忒小看我们王家的手段了,家里的事情,我不想和你多说,知道多了,对你更没好处,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当真是来救我的?”

白冉道:“那却要看公子的诚意了。”

公子道:“怎样才算的上是诚意?”

白冉道:“就像刚才,公子一心帮助白某,白某便能救下公子,也能保全自己一条性命。”

公子闻言笑道:“这便说定了。”

……

却说那仆人还真是狡猾,之前偷偷备了两个瓷瓶,每个瓷瓶各装了一些汤药,被公子抢走了一个,怀里还藏着一个,赶紧跑到王员外那里请功。

王员外得了汤药,赏了仆人一两银子,仆人觉得少了,本想把公子护着白冉的事情告诉员外,可想起公子那番狠话,再掂掂银子的分量,却也没再多说。

员外即可吩咐下人带上汤药,找城里的名医破解药方,又叫仆人到北山上去找山匪首领马六,叫他找些武艺高强的狠人到府上做一趟生意。

入夜十分,王员外吩咐后厨做了几样简单饭菜,送到了白冉房中,白冉看着食盒,苦笑一声道:“这老员外真是悭吝,连断头饭却也不准备的丰盛一点。”

李伏道:“他今夜就要动手么?”

白冉道:“那却要看城里的郎中能不能破解了你的药方。”

李伏道:“他们拿什么破解?”

白冉道:“我也说不清,或许是用汤药,或许是用药渣。”

李伏道:“这却难比登天,我用的那几味药材,想这城里没人见过。”

白冉道:“既是有这份手段,那老员外却要再多等几天,吃完这顿饭,便要做法,撑不撑得住场面,就看你了。”

第三十八章 开坛做法

王员外夫妇正在前厅等着药方的消息,将到亥时,仆人来报,白冉准备开坛做法。

王员外不耐烦道:“就说我身体不适,让他先等等。”仆人走后,王员外对夫人道:“死到临头,这厮还敢装神弄鬼,江湖术士之流最是可恨!”

又等了半个时辰,白冉又叫仆人来催促,王员外怒道:“你自想个缘由,敷衍他两句便是,莫再来纠缠我。”

又过了半个时辰,眼看到了子时,去找名医的仆人回来了,员外一脸欢喜道:“可是破解了药方?”

仆人面带窘色,低声道:“先后找了张家、赵家、肖家、余家、范家五位名医,他们也都用尽了心思,可没一个人能破解这药方。”

王员外怒道:“一般废物!且把汤药带到薄凉城去,叫陆神医试试。”

仆人道:“去薄凉城,来回便要一天一夜。”

王员外声色狰狞,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道:“那你还等什么?”

仆人赶紧收拾东西去了,员外夫人在旁道:“这可怎生是好?”

王员外叹道:“今夜还不能杀他。”

不多时,又一仆人来报:“北山马六爷叫来了四个一等一的好手,现在客栈里候着。”

王员外道:“且让他们在客栈里多等一夜。”

这个仆人前脚刚走,又一个仆人急忙来报:“老爷,门口来了一群百姓,说要看活神仙捉妖!”

王员外勃然大怒道:“哪里来的刁民!敢来我门前闹事!多找些家丁,给我驱散了!”

话音未落,又来一仆人道:“知府大人驾到!”

王员外怒道:“他又来作甚!”

仆人答道:“他说是来助白先生斩除妖邪。”

“胡闹!”王员外暴跳如雷,“却把我王某当做什么人?却把这里当做什么地方!叫人把他给我赶走,叫他再也别登我的家门!”

仆人没想到王员外发了这么大的火,转眼刚要出门,却被王夫人拦住了:“这可使不得!吕大人乃四品大员,州府之首,咱们既然在雨陵城安身,又岂敢怠慢了人家?这却万万不能莽撞!”

王员外闭上眼睛,对着半空叹了口气,好歹慢慢平静下来,且整饬衣冠,出门去迎吕知府。等出了府门,却叫热闹,门前一条大街人山人海,见了员外老爷,更是喧闹一片,有好事之人在旁喊道:“员外爷,我们帮你捉妖来了!”

看着这阵仗,那般家丁哪敢上前驱赶,能守住大门已然不易,王员外也只能陪个笑脸,好言相劝:“各位乡邻,犬子重病在身,正须静养,诸位看老朽薄面,请回吧!”

雨陵城本来就不是个太平地界,南山上的种种传闻家喻户晓,可听过的人多,却没几个人真正见过妖魔鬼怪,而今活神仙白冉亲自到员外府捉妖,谁不想来开开眼界?众人兴致正浓,哪肯轻易散去,焦头烂额之际,又见几个衙差走上前道:“员外,我家大人已等候多时了。”

王员外闻言慌忙赔礼道:“却误了大事,却误了大事!”

原来吕知府见前门人太多,怕引出些闲言碎语,便去后门等候,老员外跟着差人,一路疾行到了后门,等见了吕佐青,赶紧上前施礼道:“老朽忙中出错,却怠慢了大人,恕罪,恕罪!”

吕知府赶紧上前还礼:“恩师这是哪的话,能为恩师尽一份绵薄之力,实乃学生之福。”

王员外上前低语道:“人多眼杂,子元随我到寒舍叙话。”

吕知府跟着王员外进了宅院,本想穿过后园去正厅,说几句客套话,把这吕知府劝走,不想却在半路上遇到了白冉。

“吕大人!白某恭候多时了。”白冉上前施礼,王员外怒火中烧,却又不便发作。见白冉衣着庄重,吕知府道:“先生可是准备好了道场?”

白冉笑道:“只等员外一声令下。”

王员外怒视白冉,白冉视若不见,吕知府对王员外道:“门前为何来了这么多乡民?”

王员外道:“都是些好事之徒,我叫家丁驱散了便是。”

白冉道:“这却不妥,多一分人气便多一分威严,多一分震慑便多一分胜算,这是员外和公子的福气,哪有驱散的道理?”

王员外满心愤恨,却又不敢明言,只得赔笑道:“寒舍简陋,委实安置不下这多乡民,人多事杂,又怕误了先生做法。”

白冉笑道:“不必请到家里来,只劳烦员外煮些糖水,备些瓜果,招呼一下乡邻们,把这人气留住便好。”

王员外哪敢多说,只得吩咐后厨置备瓜果糖水。白冉吩咐仆人准备法事用度,又要派人守住府门,员外府中百十婢仆,来回穿梭,忙得不可开交。

少顷,法事准备妥当,按白冉吩咐,王员外和吕知府在后园居中正坐,王夫人在旁作陪,李伏在院中做法,白冉在房中守护公子。

但见李伏身着道袍,头戴道冠,手执七星宝剑,身前摆着玉笏、如意、法印、令牌、甘露碗、镇坛木、拷鬼棒、天蓬尺,诸般法器,一应俱全。

李伏先敲一声镇坛木,随即烧了一张符纸,舞了一通法剑,摇起三清铃,口中念起咒语:“振动法铃,神鬼咸钦,振动法铃,神鬼咸钦,振动法铃,神鬼咸钦,呜呀呜呀呜呀……”

却说他呜呀些什么?别人听不清楚,李伏自己也说不明白,按照白冉的吩咐,这场法事要做整整两个时辰,本来就想不出恁多咒语,有些咒语也不敢胡乱诵念,似这般手舞足蹈,口中胡言乱语,折腾了一个时辰,只累的李伏大汗淋漓。他演的辛苦,下边看的也辛苦。众人坐的腰酸背痛屁股发麻,可又不敢随意走动,吕知府眼皮沉重,昏昏欲睡,李伏见时机成熟,拿起三清铃,叮叮叮,叮叮叮,连摇了六声,白冉在房中听得清楚,且低声对那公子道:“你且看住这仆人,我去做些要紧事。”

那仆人中了白冉的蒙汗药,趴在公子床边睡得正熟,公子点了点头,白冉拿起背囊,小心翼翼从后窗跳了出去,蹑足潜踪来到了东跨院墙下。

他先从背囊里拿出了图纸对好了位置,跟着拍了拍肩膀,唤出了丽娘,两个人各从背囊之中拿出一把铁铲,开始在墙下挖坑。

院墙下的泥土填的厚实,两个人正挖的辛苦,忽听耳畔铃声大作,却是李伏示警。白冉赶紧收起铁铲,将土坑填上,带着丽娘躲进了附近一座假山之中。

少顷,脚步声响起,白冉屏气凝息,循声望去,但见王夫人提着灯笼,来到院墙之下,沿着院墙走了一趟,却又转身回了道场。

白冉长出一口气,带着丽娘又到墙下挖坑,待挖去浮土,又挖了两尺多深,白冉从背囊里取出一个桃子大小的黑球,刚要埋到坑里,又听铃声大作,无奈之下,白冉只得把黑球放回背囊,把坑填好,又躲进了假山。

不多时,那夫人打着灯笼又来了,白冉咬牙,心里恨道:“这老太婆到底想要作甚!”

第三十九章 一夜徒劳

王夫人却和之前一样,只在院墙下走了一圈,却又回到了道场。只要白冉到墙下挖坑,王夫人转眼就到,似这般来来回回几次,白冉道:“这里边有玄机,今晚却不能动手了。”

丽娘怒道:“却有什么好怕!干脆把这老婆子弄死算了,这一家人本来就该杀!”

“好娘子,当着知府大人的面杀人,你却要造反不成?”

“反就反!”丽娘怒道,“那知府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莫再闹了,之前却说好了,这趟买卖都得听我的,你去告诉清风一声,把今晚的法事收了吧。”

丽娘虽有一百个不情愿,可还是听了白冉的话,化作一阵阴风去寻清风。

李伏在道场上精疲力竭,吕知府坐在椅子上已然睡着了,不想一阵寒风忽起,吹得院中枯枝落叶漫天飞舞,知府猛地惊醒,但听四周鬼哭狼嚎哀声一片。

知府看着李伏,又看了看王员外,低声问道:“这却是怎么了?那妖邪来了么?”

王员外默不作声,王夫人在旁皱眉道:“不像是什么妖邪,倒像是个冤魂厉鬼!”

吕知府闻言大惊,险些从椅子上摔了下去,王员外怒视着夫人,夫人不敢再说话,王员外转身对吕知府道:“大人勿惊,有两位先生在此,料那妖邪也不敢猖狂。”

李伏得了清风的讯号,重新拿起七星剑,心中默念起风咒,这风刮的却更猛,鬼哭之声更加凄厉,就连府门之外的乡民们也听得清楚。那般乡民本也昏昏欲睡,看见这狂风,又听到这哭声,登时乱做了一团,胆小的直接跑散了,胆大一些的且站在远处小心观望。但见半空之中,电光闪闪,炸雷作响,一人颤巍巍道:“这真是要除妖了。”

乡民看的焦急,院里的情势更是紧张,但见李伏手舞长剑,上下翻飞,口中喝道:“妖孽!还不出来受死!呜呀呜呀~”

电闪雷鸣之下,火光四起,吕知府身后的几个衙役吓得手脚麻软,有的尿了裤子,有的抱着头便想逃窜,饶是知府大人还有些胆魄,抓住扶手,坐直了身躯,回身喝道:“都给我站好!成什么样子!”

少顷,雷电散却,阴风平息,李伏擦去额头汗水,将长剑插在院中,咬牙怒道:“可恼!真是可恼!”

看他这般举动,员外依旧不动声色,知府倒是一脸关切,上前对李伏道:“先生,这妖孽却是除去了么?”

李伏摇摇头,默然无语。少顷,白冉从公子房中走了出来,对知府叹一声道:“怪我一时莽撞,却犯了大忌。”

吕知府惊愕道:“此话怎讲?”

白冉道:“本来今夜只想探一探妖邪的来历,可见大人满身正气把这妖邪牢牢镇住,在下一时贪功,想就此给它个了断,不想它是个千年老妖,虽说伤了他,却没能取了它的性命。”

吕知府一怔,道:“既是伤了妖邪,却也是件好事。”

白冉摇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妖邪本来不晓得我们兄弟的本事,今夜探明底细,明夜与它交战,后夜做个了断,只要依计行事,定能取它性命,而今我贸然出手,倒让它有了防备,只怕它明夜不肯现身。”

吕知府闻言埋怨道:“如此说来,确是你鲁莽了!贪功冒进,实属兵家大忌!”

王员外在旁道:“无妨,二位先生手段高强,且好生歇息一晚,明日再作计较。”转脸又对吕知府道:“子元更是辛苦,也请早些回府……”

王员外话没说完,李伏却在一旁道:“若是他不肯现身还好,师兄伤了这妖孽,只怕他今晚就要来报复!我等力竭,难以应战,若是被他伤了公子,可怎生是好?”

白冉对知府道:“若是大人能留宿一晚,凭满身正气再把妖邪镇住,定能保公子一夜无忧。”

“啊!”吕知府面露难色道,“住,住,住在这……”

一群衙役闻言,却在背后哭爹喊娘,哀求道:“大人,可使不得,可不能住在这种地方。”

王员外见状道:“子元公务繁忙,怎可为区区小事误了正业,且听为师一言,赶紧回府歇息去吧。”

知府正当两难,却又听白冉道:“大人不必住在后园,且随员外住在正园便好。”

吕知府闻言长叹一声道:“学生愿为恩师粉身碎骨,但留宿一晚又有何难!”

王员外一脸难色道:“这个……”

吕知府神情激昂,抱拳施礼道:“恩师不必多说,有道是邪不胜正,学生拼上性命,今晚再与妖邪斗上一场!”

吕知府执意留宿,王员外气得七窍生烟却也无话可说,只得在正园收拾了客房,安顿他和那群衙役住下了。

等回了卧房,王夫人对员外道:“今夜当真不动手么?”

王员外道:“你疯了不成?怎可当着知府的面杀人!”

夫人道:“我今夜心神不宁,总觉得这两个术士图谋不轨。”

员外道:“两个贪财的短命鬼,却看他能掀起什么风浪,等到明日薄凉城有了消息,再送他们上路不迟!”

李伏跟着白冉回了房中,二人并肩往床上一躺,只觉得一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白冉道:“这老太婆到底得了什么造化?为何我一去挖坑,她就要去院墙那里转一圈?”

李伏道:“我曾听说,班门外道里有一种术士,却和自己做下的法术心意相通,法术若是受了惊动,施术之人必有感应。”

白冉道:“施术之人是那王员外,这老太婆能有什么感应?”

李伏道:“王员外陪着吕知府,自然不敢轻易走动,今夜他们夫妻两个一直交头接耳,想必是王员外得了感应,却让他夫人过去探查。”

白冉道:“你也真是,就说一句道场上不许喧哗,不让他们两个说话便是。”

李伏道:“白兄还真是看得起我,能把戏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我的造化了,还敢不让人家夫妻之间说句话么?”

白冉恨道:“今夜却是白费功夫。”

二人长吁短叹半响,却见清风站在了床边,对白冉道:“先生,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白冉坐起身,将清风搂进怀里,亲了亲脸蛋,道:“好娘子,跟自家夫君,还有什么不当说的。”

清风道:“我看那王员外身形单薄,实在不像是个匠人。”

李伏闻言一怔,低声道:“难不成他不是班门术士,却是用的别家法术?”

“你说甚来!”白冉怒道,“把话说清楚!”

李伏道:“白兄息怒,我也只是……胡乱推测而已。”

白冉道:“什么叫胡乱推测?他若不是什么班门术士,我还拆什么院墙!你当好玩怎地?”

李伏不敢作声,清风抱住白冉,劝慰道:“先生不要生气,且待明夜再试试他的手段。”

“还试什么试?”白冉叹了口气,对李伏道,“明夜做法的时候,想个说辞,把那员外夫妇分开,让他们说不上话!”

李伏道:“容我好好想想,今夜实在乏累,且先睡下吧。”

清风坐在白冉怀里,忽然笑道:“只有一张床,三个人可怎么睡?”

“三个人……”白冉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昨晚你们两个是怎么睡的?”

李伏揉揉眼睛道:“都说只有一张床,便在一张床上睡呗。”

白冉勃然大怒,挥起拳头道:“看打!”

嬉闹半响,白冉和李伏睡在了地上,却把那背囊留在了床边,清风看了背囊一眼,却没再惦记那丸珠,抱着被子盖在白冉身上,自己在床上睡下了。

次日天明,员外到公子房中问起昨夜的事情,公子只说白冉守在床边寸步未离,员外将信将疑,想去问过白冉,却听李伏说白冉一早便出门出门购置香烛黄纸去了。

昨夜降妖的事情已经在城里传的沸沸扬扬,将到黄昏,府门之外又聚集了大批乡民,员外无奈,又要招待糖水瓜果。乡民们看着热闹,还有吃有喝,待叫上亲朋好友,却比昨晚来的人多出一倍,府中上下忙的不可开交,苦不堪言。

比及入夜,白冉方才归来,却还带回了一个清秀的后生,员外见这后生长得分外俊美,不禁问道:“此乃何人?”白冉道:“这是在下的一位门生,今随白某出战,一并降服妖邪!”

第四十章 次夜再战

白冉带了一个后生来到员外府,说是他的徒弟。王员外一脸怀疑,白冉道:“妖精不止一个,老妖带着小妖,小妖还带着没成精的畜生,我们兄弟也怕有个闪失,故而带了个帮手过来。”

王员外哪肯信这些鬼话,听白冉说要找帮手,员外笑道:“家中有几个年强力壮的少年,正好可以为先生做个帮衬。”

这是又要派人来监视白冉,一个仆人可以用蒙汗药放倒,两个仆人也可以用迷香应付,员外老爷一口气送来了十几个仆人,这却让白冉束手无策。本想和员外争执一番,没想到公子却动怒在先,指着一般仆人骂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我房中想要作甚?明知我重病在身,你们还来吵吵嚷嚷,却是故意害我不成?”

这公子一闹起来,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却把那些汝窑的笔洗、瓷瓶摔了个粉碎,气得员外一筹莫展,疼的白冉龇牙咧嘴,心里恨道:好公子,怎可把这东西摔了?要是送给白某,足够过几年神仙日子。

院里准备着道场,门外伺候着乡民,身边还得招呼着知府大人,王员外哪还有心情和公子纠缠,烦恼之际,却听夫人在旁耳语道;“不必守着齐儿,叫他们守住院墙便好!”

员外恍然大悟,赶紧将十几个仆人分作两队,轮流把守着东跨院的院墙,李伏见状慌道;“这可怎生是好?”

白冉道:“你不是有个什么手段叫隐身法么?何不给我使个法术,让我隐了身再动手?”

李伏摇摇头道:“那堵院墙阴气太重,我的法术在墙下恐无法施展,再说就算隐身也无济于事,白兄拿个铲子在那挖土,平地里多出一个坑来,那些仆人却还看不见么?”

“这却棘手了,”白冉皱眉笑道,“看来还得从吕知府身上想点办法。”

当晚,王员外大摆宴席,白冉依旧敞开了吃喝,李伏也不再拘束。席间,王员外不时留意着白冉的徒弟,看他菜也吃,酒也喝,却一句话不说,问起名姓,白冉信口胡诌道:“小徒名唤叶秋。”李伏在旁差点没喷出饭来,转头对白冉耳语道:“你把那厮请来了?”白冉一皱眉头道:“少说话,多吃饭!”

亥时前后,众人酒足饭饱来到后园,白冉见院墙之下每隔二十步就站着一个仆人,且故作惊讶道:“员外此举何意?”

王员外笑道:“这些下人都曾学过些武艺,紧要关头可助先生降妖除魔。”

白冉道:“员外府上既是有这么多高人,为何昨日不肯出手相助?”

王员外冷笑道:“这些人只会些拳脚,比不得先生满身法术。”

白冉愕然道:“生死攸关的事情,员外怎可视作儿戏?若是那妖精今夜杀得兴起,这几个人再没些分寸,闹出人命来可如何是好?”

员外道:“我想先生多虑了。”

白冉道:“多不多虑还须问过知府大人,出了人命终究要有个交代,若是只说这几个人被妖怪给害了,于我大明律法,却行得通么?”

吕知府闻言,一脸难色道:“此事……确实让学生有些为难。”

王员外面露不悦,吕知府转脸又对白冉道:“恩师也是一片好意,多个人终究多把力气。”

白冉苦笑道:“这却不是一把力气的事情,纵有拔山之力,在妖邪面前又有何用?就算这几个人有些武艺,却还比得过大人身后这些壮士么?若真要相助,何不让在几位军爷出马?”

说话间,白冉指了指吕知府身后的官差,那些差人见状,赶紧躲在一旁,抱拳施礼道:“先生不可这般说,小的们可没这手段。”

白冉又道:“斩妖除邪本应慎之又慎,稍有疏忽我弟兄也难全身而退,白某良言相劝,还望员外三思而行,莫再平添罗乱。”

吕知府转脸看着王员外,低声道:“恩师,若真是有什么闪失,却也不好收场,还是听白先生的话,让闲杂人等暂且退下吧。”

王员外心里恼火,实在不明白这吕知府为什么要对白冉言听计从。知府又劝了几句,员外无奈,只得叫这群仆人退下了。子时将至,院中已经布好了道场,昨天院子里只有王员外夫妇和吕知府,外加一群衙役和几个婢仆,今天人却多了起来,掌管刑狱的夏提刑,铁骑营统领张校尉,当朝礼部侍郎的堂弟徐员外,雨陵城里的达官显贵全都到齐了。

虽说在一地为官,夏提刑和张校尉归兵部管辖,吕知府归吏部管辖,职务上吕知府略高,可身份却不相上下。除了公事来往,私底下也有点交情,吕知府知道他们的来意,他们想看看这公子的病到底能不能治好,他们家里都有待嫁的女儿,都想攀扯上这一份姻缘。

李伏来到了道场,做法之前先说三条规矩,第一,今夜将与妖邪苦战,后园不能有女人在场,以防阴气坏了法术。第二,今夜战局凶险,除了王员外、吕知府、夏提刑、张校尉、徐员外这几位贵人,闲杂人等不得踏入道场半步。第三,施法之时须全神贯注,道场之上不得随意走动,不许大声喧哗,不许交头接耳。

规矩说完了,丫鬟们全都被赶出了后园,仆人也都要退到远处,王夫人虽不情愿,也被请了出去。

更梆响起,子时已到,李伏烧纸舞剑,掐诀念咒,手段却和昨晚一样。只是今夜白冉用了些心思,做法片刻便让清风弄起了鬼哭之声,李伏也念动了起风咒,院中满是肃杀之气,几个宾客面面相觑,多少都有些恐慌。饶是夏提刑、张校尉这种杀人不眨眼的狠手,却也吓得冷汗直流。唯有吕知府神色如常,到了这等关头,却得让王员外好好看看,谁是真的对他一心一意,谁有资格当他的亲家。

白冉在公子房中小心听着外面的动静,待李伏摇起三清铃,白冉对公子道:“白某去作些要紧事,且让我徒弟留在这里伺候。”

“你徒弟?”公子看着白冉身旁的后生,皱眉道,“要他在这做什么?”

白冉笑道,“端茶递水,铺床叠被,任凭公子吩咐。”

公子道:“我不用他伺候,让他跟你去吧。”

白冉正色道:“今晚有妖邪作祟,把公子一个人留在这,我却怎么放心的下?”

白冉说完,拿起背囊跳窗走了。那后生默默坐在公子身旁,也不说话。

公子看了那后生一眼,道:“房里太黑了,多点一只烛台。”

后生点上了烛台,公子又道:“我渴了,倒杯水来。”

后生把水端了过来,公子刚要接过,却被那后生握住了手。公子一怔,只觉那手甚是温软,却和男子大不相同,又见那后生长得甚是清秀,却比寻常的女子还要俊美许多。

“你是白冉的徒弟?”公子一脸诧异。

那后生也不说话,却把脸贴了上来,在公子脸颊上亲了一下。

公子一惊,急忙推开了后生,道:“你原来是白冉养的男宠!”

那后生笑道:“他却不肯宠我,我也不是男子。”

公子痴征良久,只觉得这天仙一般的声音却要把他融化了。看他脸憋得通红,气息喘得甚是艰难,后生一把抱住公子,柔声道:“好公子,莫怕,莫羞,莫急,看你手这么冷,奴家给你取取暖。”

她把公子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摸着那酥软的胸脯,公子再也按奈不住,起身想把她扑倒,不想这后生有些手段,却把那公子牢牢的抱在怀中。

“好公子,却说了莫急。”她把那红唇贴在了公子的唇上,又把香舌送进了公子口中,一只玉手在公子的身上慢慢爬摸,从脖颈道胸前,从小腹到腰下,直到那要害的地方,却让公子失去了全身力气,躺在她怀中任凭摆布。

“你到底是谁?”公子喃喃道,“我快要死了。”

“公子不会死,公子只是病了,奴家正是给公子治病的良药。”

第四十一章 惨遭重创

白冉一刻也不敢耽搁,提着背囊健步如飞冲到院墙之下。待唤出丽娘,拿起铁铲,二人拼命掘土,不多时便挖出了一个三尺多深的土坑,白冉从背囊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枚黑球放到了坑里。

要问这黑球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东西就是他从张记杂货铺里买回来的一溜烟。

妖让路,鬼靠边,神仙也难挡这一溜烟。

所谓一溜烟,是张老头秘制的火药。这老头可不只是个杂货铺老板这么简单,年轻的时候,他是军营里的匠作,火药、火铳、火炮,各色工法,样样精通。在和蒙古交战的时候,老张也曾立下过赫赫战功,可后来不慎失手,炸毁了军械库,只得畏罪潜逃,来到这雨陵城隐姓埋名,开个杂货铺勉强过活。要不是白冉特别讨他喜欢,他才不肯把这么要命的东西卖给别人。也正是因为得了这要命的东西,白冉才有把握掀翻这堵院墙。

一颗火药已然埋下了,白冉对着清风画得图纸测算过,至少要再埋下五颗,才能炸倒院墙,就在他准备挖第二个坑的时候,忽听墙外传来了一阵打铁的声音,吭!吭!吭!声声砸的脆响,这却稀奇了,谁会大半夜里在员外府上打铁?

白冉示意丽娘赶紧停手,指了指院墙低声问道:“可是这墙里的小鬼弄得声音?”

丽娘摇了摇头,白冉感觉情势不妙,带着丽娘后退了几步,忽听墙壁之中一阵哀鸣,一道金光穿墙而出,白冉闪身躲过,却正照在丽娘身上。可怜丽娘满身冒烟,疼的满地打滚。多亏丽娘刚强,咬紧牙关,却没叫出声音。墙外又传来打铁之声,白冉抱起丽娘,提着背囊,转身就逃,待回到自己房中,却又不敢点灯,只得借着月色,小心的看着丽娘的伤势。

丽娘身上看不见伤口,只能隔着衣服闻到一阵焦糊,白冉心急如焚,又不知该如何处置,却听丽娘道:“别管我,去做你的事情,炸倒那堵墙,炸死那般畜生!”

白冉道:“好娘子,你且钻到我身上来,把你带在身上,我才放心得下。”

丽娘挣扎了两下,却起不得身,喘息片刻,对白冉道:“莫再管我,快些去吧,我皮糙,骨头也硬,眼下却也没那么疼了。”

白冉哪里肯走,苦等了半个时辰,丽娘疼的昏了过去,白冉实在坐不住了,学了几声狗叫,唤来了清风,叫她提醒李伏,赶紧收了法事。

李伏正在舞剑,今晚的戏却演的精彩,几位宾客也看的兴起,正当紧要的时候,不想鬼哭之声突然停了。李伏会意,也赶紧收了起风咒,院子里瞬间风平浪静。

众人看着王员外,王员外看着李伏,李伏不知该看向何处。

静默良久,王员外低声道:“先生,法事做完了么?”

“啊,啊……”李伏佯装听不清楚。

“法事做完了么?”王员外又重复了一遍。

“当,当是做完了。”李伏没想到法事结束的这么快,也不知道白冉那边情形如何,一时间也不敢随便答话。

王员外道:“今晚却战胜那妖邪了么?”

李伏吞吞吐吐,半响道:“这,这却不太好说……”

王员外神色狰狞道:“怎叫不太好说?”

李伏正思量如何应对,却见吕知府万分焦急道:“是成是败,先生好歹给句话。”

夏提刑在旁笑道:“这还用问么?定是打败了。”

张员外叹道:“江湖术士之流,终究只会些江湖把戏,王兄,你我饱读圣贤之书,怎会被这些无耻小人所蒙蔽。”

王员外叹一声道:“惭愧,惭愧。”

吕知府坐在一旁,神情甚是窘迫,看道这等场面,李伏方才明白,为何吕知府对白冉言听计从。他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白冉身上,如果白冉真能治好公子,他就成了王员外的恩人,儿女之间的婚事却也好说。可若是治不好这公子,他可就成了王员外的仇人,联姻的事情更是没得商量。

众人在旁讥讽不断,张校尉颇不耐烦,起身道:“问他还有什么用?赶紧去看看公子吧。”

徐员外在旁道:“校尉大人说的是,徐某在京城之中认识不少名医,王兄若是不弃,只须老朽一纸书信,便可过来为公子诊治。”

夏提刑道:“夏某也搜集了不少古方,或可一试。”

张校尉道:“要我说公子的病算不得什么,我营中的将士开膛破肚,军医都能应付,等我把他们都叫来,准保手到病除!”

众人一路说说笑笑,却没理会李伏,径直到了公子门前,不想白冉刚好推门而出,正和张校尉撞了个满怀,饶是这身形八尺的大汉,却也被白冉撞得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

白冉见状,慌忙赔罪道:“在下鲁莽,恕罪,恕罪。”说着便要上前搀扶,张校尉一把推开白冉,哼一声道:“你这跑江湖的,力气倒是不小。”

白冉闻言诧道:“大人此言何意?”

“何意?”张校尉起身道,“我是何意你还不知么?作死的狂徒!就该把你送到衙门问罪!”

“问罪?”白冉笑道,“白某何罪之有?”

夏提刑道:“妖言惑众,招摇撞骗,按律当杖责一百,发配充军。”

白冉笑道:“大人好威严,当真吓坏了白某。”

夏提刑冷笑道:“却还冤屈了你不成?”

白冉道:“怎敢说冤?却不怕大人用刑么?”

夏提刑怒道:“好一张叼嘴!今夜就要把你收去审问!”

徐员外在旁对吕知府道:“知府大人,您乃城中百官之首,怎可听信市井流痞之言?”

吕知府战战兢兢,一脸惭色,不敢说话。王员外叹道:“诸位,且随老朽先去探望吾儿吧。”

“不必了,”白冉一笑,回身道,“公子,请!”

话音落地,但见白冉的徒弟陪着王公子从房里走了出来,对着众人施礼道:“王齐见过诸位大人,贱躯抱恙,却让诸位费心了!”

众人瞠目结舌看着王公子,但见公子气色甚好,脸上还多了一丝红光,王员外一脸尴尬,上前道:“吾儿,你,你这是……夜里风急,你身子弱,怎好出门?”

公子笑道:“几位大人专程来看望孩儿,孩儿怎敢闭门不见?今夜又觉神清气爽,也想出来走走,只是……”

吕知府上前问道:“只是什么?”

王公子面带惭色道:“只是今晚粒米未进,而今实觉饥饿难耐。”

“饿了?”吕知府一扫愁容,眉飞色舞道:“饿了好,饿了却好,恩师,吾弟痊愈了!”

王员外干笑两声道:“是,好啊,这却好……”

众人更是尴尬,也只得陪着笑了两声。

吕知府上前握住白冉的手,眼泪都快流下来了:“白兄,你可吓煞我也!”

白冉笑道:“大人勿怪,小弟也吃了不少的惊吓,时才却是哪位大人要把白某发配充军?”

第四十二章 吮毒疗伤

白冉注视着夏提刑,却要和他讨个说法。眼看两个人要起争执,吕知府在旁劝慰道:“白兄乃得道之人,何必与我等凡夫俗子计较,罢了罢了,公子既然说饿了,今夜吕某做东,诸公且往寒舍一聚,不醉不归!”

众人干笑两声,算是应承,白冉道:“知府大人,这却还急不得,公子久病初愈,沾不得油腻,也不宜远行。”

员外闻言道:“先生说的是,既是在老朽府上,怎可让子元做东,寒舍已备下酒席,先谢诸位盛情,再为两位义士庆功!”

本来尴尬的气氛,因老员外一席话缓和了下来。众人正要去往前园,却听白冉道:“员外大人,我兄弟耗损了不少真气,今夜当早些休息。”

夏提刑闻言笑道:“看来这位先生是记仇了。”

徐员外抱拳施礼道:“老朽年迈,一时口无遮拦,还望先生勿罪。”

张校尉笑道:“我是死人堆里跌爬出来的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礼数,要是哪句话得罪了你,你可千万担待着点,要是实在气不过,咱们打一场也行!”

王员外笑道:“几位大人都给先生赔礼,先生却还不肯赏光么?”

白冉抱拳施礼道:“诸位,白某乃修道之人,心胸不敢说如天高地阔,却也不会为了戏言记恨在心,今夜委实耗损过甚,明夜还要与妖邪再战一场,若不好好休息一晚,只怕这最后一战功亏一篑,诸公海涵,且恕我兄弟不能相陪。”

张校尉皱眉道:“你还真是个不识抬举的种,公子病都好了,明天却还打什么妖精?”

白冉道:“今夜虽大获全胜,但那妖邪一息尚存,公子虽已痊愈,若是那妖邪再来报复,只怕会旧疾复发。明晚一战,却要将那妖孽剥皮去肉,挫骨扬灰,方能永绝后患!”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白冉说的是真是假,吕知府咳嗽一声,转而笑道:“既然先生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好再相为难。”

夏提刑冷笑道:“请他喝酒,却说是为难他了。”

张校尉道:“爱去不去,不知好歹!”

王员外也没再多说,转身带着众人要走,白冉却又拱手道:“员外留步,白某明日还要去购置法事用度,员外昨夜给的银子却也用尽了。”

张校尉闻言诧道:“你有什么用度?不就是几张黄纸几根蜡烛么?”

夏提刑道:“张兄却还不知这江湖人的伎俩,却又要骗员外的钱财。”

白冉皱眉道:“我为公子做法,莫说是法事用度,就是真要些酬劳也是应该,为何要说我骗?”

夏提刑道:“怎地,却又冤枉你了?”

白冉笑道:“大人好大官威,是不是又要把白某押解充军?”

吕知府见状赶紧上前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先生说的也有道理,既是为公子做法,哪能让先生破费,却须多少银两?本府承担便是。”

白冉道:“无多,只须纹银一百两。”

“啊……”知府一怔,却说他堂堂四品大员却还差这一百两银子么?这还真不好说。大明朝的俸禄很低,正四品官的月俸只有二十四石白米,一两银子可换一石白米,一个月赚二十四两银子,一百两银子可就是四个多月的俸禄。

吕知府当然也不是什么清官,留火耗,收贿赂,敛财的手段倒也有不少,但若真让他拿出一百两银子,却也得好好的心疼一番。

不管怎么说,话已出口,却也咽不回去,吕知府一咬牙,刚要答应下来,却听王员外道:“子元好意,老朽心领了,区区香烛之钱,子元不必费心。”

员外叫下人又封了一百两银子给白冉,白冉接过银子,刚要道谢,却听张校尉在旁道:“真是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一百两!”

夏提刑冷笑道:“不要命的江湖客,却不怕有钱拿没命花么?”

众人一路讥笑,跟着王员外去了前厅。李伏对白冉道:“白兄,你当真累了么?为何不再去吃顿酒席?”

白冉没应李伏,先叫来一个仆人,让他另外打扫一间客房,安顿他那徒弟住下,李伏见状叹道:“也是,银子已然到手,白兄却要逃命了,哪还有心思吃酒。”

安顿好了徒弟,白冉拉着李伏跑回自己房中,待到床前一看,丽娘正躺在床上痛苦的喘息。

“原来是嫂夫人受伤了,怪不得白兄这么惶急,”李伏看了看伤情,皱眉道:“好狠毒的法术。”正想解开丽娘的衣服,不想丽娘却挣扎起来。

“莫要……碰我……”

李伏一怔道:“嫂夫人,我是来给你治伤的。”

丽娘不住的摇着头,双手死死的护住衣襟。白冉道:“好娘子,治伤要紧,却还怕什么羞?”

“不行!”丽娘咬着牙道,“我不是那不洁的女子,就是死了,也不能受人侮辱。”

白冉怒道:“这是救命,却又说什么侮辱?”

李伏叹一声道:“好一个贞烈女子。”

白冉恨道:“说什么贞烈,分明就是迂腐!我都不曾在意,你又何必求什么贞洁?”

丽娘恨道:“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要你在意!”

白冉怒道:“我是你夫君,为夫的话却也不听么?”说完,白冉便来撕扯丽娘的衣裳。丽娘奋力挣扎道:“莫要碰我!我宁愿一死!”

丽娘越喊越凶,白冉也怕惊动了旁人,为难之际,却见清风走了进来,白冉喜道:“你来的正好,快帮丽娘治伤!”

清风一脸茫然道:“我只懂一点医术……”

白冉怒道:“不用你治,让李兄治便好,你只管动手便是,她是那贞洁烈女,不让我们沾身……”

白冉的话说的颠三倒四,可清风竟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见她走到丽娘身旁,柔声道:“好妹子,是我,让姐姐看看行么?”

丽娘点了点头,李伏背过身去,清风轻轻解开了丽娘的衣衫,等看见皮肉,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从胸前到小腹,密密麻麻扎满了亮闪闪的银针,银针像被火烧了一样根根通红,皮肉之伤不时冒出一阵焦烟。难怪丽娘疼的几度昏死,试问谁能忍受这般煎熬。

清风把情势跟李伏说了,李伏思忖片刻,喃喃道:“我却没有看错,果真是班门外道法术!”

白冉怒道:“谁管你看没看错,快说怎么治伤!”

李伏道:“这法术唤作金光芒刺,乃是外道之中的上乘法术……”

白冉一步跳到李伏身前,揪住衣领道:“莫再说什么上乘下乘,只说怎么治便好!”

见白冉的样子像要吃人,李伏慌忙道:“好治,好治,先得把那银针拔出来……”

话没说完,清风伸手便去拔针,不想刚碰到银针,便听刺啦一声脆响,一阵青烟飘起,清风立刻收回手来,指肚之上却被扯下一大片皮肉。有道是十指连心,清风痛的彻骨,却也没有作声,伸手又去拔那银针,却听李伏道:“那芒刺是专门用来驱鬼的,遇到鬼魂的阴气便炽热如火,徒手却是拔不得,待我找一柄火钳来……”

“还找什么火钳!”白冉上前,仗着手快,一连从丽娘身上拔下了几十枚银针,那银针烫的像烙铁,虽不像清风被扯下一片皮肉,可白冉手上也被烫出了两行水泡。丽娘本想挣扎,却实在耐不住苦痛,使不出一点力气,只得哭喊道:“你动手就罢了,不许让那姓李的看到。”

白冉道:“他看不到,他背着身子呢,好娘子,忍耐些,一会便好。”

须臾之间,白冉把那满身的银针都拔去了,可丽娘依然疼的浑身抽搐。白冉对李伏道:“是不是还得用些药?”

李伏道:“不忙着用药,须把针眼下面的阴气吸出来。”

白冉诧道:“吸出来?”

李伏道:“是要吸出来,白兄可要小心,那阴气却比银针还要炽热。”

丽娘闻言,哪里肯让白冉吸吮,手打脚蹬,死命相抗,白冉摁住丽娘,对着酥软的胸脯一口吸了下去,随即转过脸来,竟吐出一口火焰,再看那嘴唇也翻了,牙齿也黑了,舌头上也多出了一排水泡,白冉眼泪汪汪,语声含混道:“却都要吸出来么?”

李伏叹道:“白兄,却看你是不是真的疼惜嫂夫人了。”

第四十三章 百密一疏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丽娘和清风却该睁着眼睛好好看着,她们可是选了一个举世无双的好郎君。那如火般的阴气吸到嘴里,试问谁能忍受的住?却看白冉拼了老命,从锁骨到**,从肚脐到小腹,一分一寸,每一个针眼却都吸了个干干净净。丽娘开始死命挣扎,后来咬唇不语,再后来面红耳赤,竟闭着眼,缓缓呻吟起来,也不知是苦痛还是受用。

白冉可没有那么惬意,一双嘴唇上下两翻,肿的像两瓣子猪肉,却和烟云被打肿的屁股有的一比。呼吸之间,口鼻一起冒烟,满嘴水泡,都快容不下舌头,已然到了这等地步,白冉却还能开口说话。

“俏呢?”白冉对李伏道。

“什,什么俏?”李伏想笑却拼命忍住了。

白冉又道:“我脱俏!”

李伏恍然大悟道:“原来白兄是想金蝉脱壳!银子已然到手,白兄确是要想退路了。”

白冉闻言勃然大怒,扯住李伏道:“我脱俏,我脱的至俏!”

李伏一脸茫然,清风在旁道:“先生说的是药。”

李伏道:“什,什么药?”

白冉指了指丽娘,李伏笑道:“原来如此,嫂夫人不须用药了,等恢复些力气,到白兄肩头休息两天便可痊愈。”

白冉满意的点点头道:“团愈,团愈好!”

听着他那奇怪的口音,李伏和清风再也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白冉走到清风面前,捏了捏伊人的鼻子,道:“俏,俏疼么俏!”

这一句倒是还算清楚,他是说:“笑什么笑。”白冉拿起了清风的手,对着手指吮吸了下去,却把伤处的阴气也吸了出来,看着白冉吐出一团火焰,清风双眼微红,低声道:“却还没忘了我。”

不多时,丽娘渐渐有了些力气,整饬好衣衫,红着脸,咬着唇,看着白冉。

白冉笑着拍了拍肩膀,叫一声道:“讨粮纸!快来!”丽娘闻言一笑,钻进了白冉的肩头。

李伏见状叹道:“嫂夫人已然痊愈,白兄却该好好想想金蝉脱壳的事情了。”

白冉闻言,龇牙咧嘴道:“脱疼么俏!他们太了我粮纸,我能劳他们么?”

清风在旁道:“先生是说,他们害了他娘子,还能饶他们么?”

李伏一脸惊讶,慨叹道:“嫂夫人真和白兄是天造地设一对,这等话却也听得明白。”

清风一笑,双颊微红,白冉坐在床边,手指着窗外,一脸愤恨,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李伏一句也听不懂,只得看着丽娘,丽娘道:“先生问那院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冒金光?又哪来的什么芒刺?为什么墙外会有打铁的声音?”

李伏思忖片刻,问白冉道:“按白兄所说,那金光却是从墙外来的?”

白冉点了点头。李伏皱眉道:“这可真是难得的本事,能让金光穿墙,可见法力已经到了一定境界,听到打铁之声,证明他用的是班门的法器。”

白冉一拍桌子,指着李伏乌拉乌拉又说了一通。清风道:“不是说让李兄看住王员外,为什么还能让他动用法术?”

李伏道:“白兄,小弟做法之时,王员外没离开道场半步,更不可能使用法器。”

白冉一怔,陷入了沉思。清风问道:“难不成这宅院里还有其他人会法术?”

李伏道:“按理来说却不应该,按照班门的规矩,无论内道还是外道,法术只能单传给一个弟子,王员外已经把法术传给了徐管家,应该不会再传授给旁人。”

清风道:“这么厉害的手段,为什么不传给子女,却要传给一个外人?”

李伏摆摆手道:“嫂夫人有所不知,想要学成班门外道法术,必须要缺一门。”

“缺一门?”清风一愣,“什么叫缺一门?”

李伏道:“就是鳏寡孤独,必须要选一样,这老员外有儿子也有夫人,鳏寡孤是占不上了,以此推测,他必然是个孤儿。”

清风道:“如果他把法术传给了儿子,那势必也要缺一门?”

李伏点点头道:“他不能让亲儿子当个鳏夫,也不能让亲儿子无后,更不能让他儿子克死自己,所以肯定不能把法术传给他。”

白冉闻言,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呜哩哇啦又说一通,清风听了之后一脸骇然,对李伏道:“先生却说那王员外父母尚在,只是隐居在深山。”

李伏也是一脸惊讶:“父母尚在?白兄却听谁说的?”

白冉只说了两个字:“天桥!”这两个字说的十分清楚,李伏立刻想起了天桥下面的乞丐,白冉十分信赖此人,他的消息应该不会有误,可李伏还是有些怀疑,且问一句:“白兄为何会问起王员外的父母?”

白冉神情激动的说了一番,清风在旁道:“都说那老员是远近闻名的孝子,先生却从未见过他的父母,便向天桥的叫花子问起了此事。”

“白兄好细心,”李伏紧锁双眉道,“鳏寡孤独,王员外一门也不占,如此说来,他却不是班门术士。”

白冉沉默了,清风摇头道:“我之前就说,那老员外身体单薄,不像是个匠人,这么多天却还没弄清对方的底细,现在咱们的处境危险,还是先想退路吧!”

“不可能……”李伏摇摇头道,“镇魂钉,丧魄锤,金光芒刺还有这房子的格局,这些都是班门术士的手段,我怎么可能会看错……班门术士绝对逃不开缺一门的宿命,难道说这世上真有无所不能的高人?”

沉默良久,白冉突然起身,对李伏道:“你颤这!”

李伏道:“白兄……是让我站在这里,对么?”

白冉点了点头,看李伏稳稳当当站在眼前,白冉猛地撞了上去,李伏毫无防备,仰面摔倒在地,一脸错愕的看着白冉,问道:“白兄,这是何故?”

清风以为他发了脾气,要对李伏动手,赶紧上前拉住白冉道:“先生息怒,这不正在想办法么?”

白冉神色平静,回头对清风道:“他倒了。”

清风埋怨道:“先生一身好武功,李兄的体魄怎能比得过你?”

白冉喃喃道:“丫鬟也倒了,校尉也倒了,可那老太婆……”

清风恍然大悟道:“她没倒,那一晚先生撞上了员外夫人,她非但没倒,却还把先生撞退了两步。”

李伏起身道:“想是那夫人也会武功。”

清风摇摇头道:“张校尉也会武功,似他那般强健的体魄却也敌不过先生,若不是身体异于常人,一个老迈的女子怎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李伏错愕良久,低语道:“难道说,这老夫人才是班门术士?”

白冉捶胸顿足道:“失串了,失串了!”

第四十五章 重商良策

失算了,的确是失算了。

白冉和李伏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王员外身上,却没想到真正的班门术士却是那老夫人。

白冉懊恼不已,李伏在旁劝道:“好在还有一天,我明夜且想个办法把那夫人缠住。”

白冉不住的摇头,叽里咕噜又说了一堆,清风道:“今夜刚说女人不能踏入道场一步,明晚又要怎说?”

李伏思忖片刻道:“就说道场之上阳气过盛,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女子填补些阴气。”

白冉苦笑一声,摇头不语,清风叹道:“李兄心思还真是纯正,一番谎言怎可反复说上两次?”

李伏诧道:“说上两次有何不妥?”

清风笑道:“换作你是那员外,却还能相信这番谎话么?”

李伏正色道:“怎就不能信?白兄撒谎的本事我又不是没见过。”

白冉哼了一声,叽叽咕咕又说一通。清风道:“他从城里找来个守节多年的寡妇,却不算德高望重?却不能填补阴气?他有的是手段应付你,既然已经起了疑心,就绝不会让你拖住他的夫人。”

李伏叹一声道:“这却难办了。”

白冉又发了一通感慨,清风道:“先生说那公子的病已经好了八九分,只怕那老员外就要下毒手了。”

李伏闻言,似有所思,转而问白冉道:“白兄是用了什么手段,让那公子这么快痊愈了?”

白冉指了指隔壁,道:“问她!”

“他?”李伏诧道,“说的可是那叶秋么?”

“叶秋!”清风听到这两个字,吓得浑身一哆嗦,青筋暴起,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在地上,“李兄说什么叶秋?”

李伏道:“白兄带了个徒弟过来,说他名字也叫叶秋。”

清风闻言,神色缓和过来,苦笑道:“一个女人家,为什么也起这样的名字?”

“女人?”李伏一怔,“怎么会是个女人?”

清风笑道:“李兄道行高深,却还看不出那是个女子?”

“看不出,”李伏不住的摇着头,“当真看不出。”

白冉又叹一声,对清风说了几句,清风转脸对李伏道:“先生让李兄到她房间去睡。”

李伏道:“这是什么话?怎能让我和她共处一室?”

白冉背着手,一脸正色,又说了一通,清风闻言,脸颊通红,低声道:“先生,说,我,我们,夫,夫妻,”清风看了看白冉,白冉一瞪眼睛,清风只得接着说道:“我们,夫,夫妻,同房,你在这里,却不合适。”

李伏怒道:“叫我和别的女子同房难道就合适么?”

清风又道:“先生说,那女子不知内情,怕她走漏了风声。”

李伏对白冉道:“人是你找来的,你去看着她便好!”

清风红着脸道:“那,那我,又,又该睡在何处……”

“嫂夫人和白兄一起去便是!”

清风道:“那姑娘若是见了我,又该怎说?”

“你就说……要不你就和我在这……”话说一半,李伏咽了回去,转而一脸凄然,低声道,“看来只有李某是个多余的人。”

白冉又劝了几句,李伏无奈,只得拿上行囊,去了隔壁的房间,临走之时,将一瓶药膏交给了白冉,叮嘱道:“把这药膏含在口中,三日之内便可痊愈。”

见李伏走了,白冉笑着抱起了清风,狠狠的亲了亲嘴,清风红着脸道:“先生不要闹了,快些上药吧。”

那药膏十分苦涩,白冉含了片刻,尽数吐了出来,清风劝道:“先生忍着些,良药苦口也是常理。”

白冉不肯再吃,却对清风道:“喂我。”

这两个字倒也说的清楚,清风拿起药膏,刚要用手喂给白冉,白冉摇摇头,还是不肯吃,却指了指清风的嘴唇。

“你,你要我……这可太难为人了。”清风却羞得脸颊红透,白冉扭过头,口中含含混混道:“不吃了!”

清风苦劝,白冉不从,无奈之下,清风只得取了些药膏,含在自己口中,接着嘴唇,用舌头喂到了白冉嘴里,白冉一脸欢喜,却把那药膏含了整整一夜。

这厢夫妻恩爱不必细说,可怜李伏去了隔壁房中却是尴尬了。

那姑娘坐在床边默然无语,李伏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吹了灯,又觉不妥,只得坐在椅子上,低声道:“睡了吧。”

“好啊,睡吧,”姑娘笑一声道,“只有这一张床,却要怎么睡?”

李伏道:“我睡地上,姑娘睡床上便好。”

姑娘莞尔一笑道:“这却不委屈了你?”

李伏干笑一声道:“无妨,无妨。”

姑娘叹道:“也罢,那就睡了吧,这东西缠在身上,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说话间,姑娘脱下了上衣,还把束胸的带子解了下来,李伏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被蒸熟了一样,慌忙背过身去,口中喃喃念道:“三界内外,唯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念了几句,忽觉香气扑鼻,不想那姑娘已然走到了身后。

“先生,金光恐怕护不住你,你那金枪倒是昂扬,可是想邀奴家一战?”

李伏回过头,一脸苦涩道:“姑娘,这可使不得。”

……

次日天明,一名仆人径直到了员外的卧房,禀告道:“老爷,陆神医破解了那药方。”

员外闻言大喜,笑叹一声道:“好啊,好啊,我把这两个贪财的短命鬼,拿了银钱却也无福消受。”待拿了一两银子赏了仆人,又吩咐道:“去客栈里,把北边的朋友叫来,该送这两个短命的上路了。”

仆人收了银子,即刻出门。夫人对员外道:“这两个人不是凡辈,怕那几个草寇成不了事情,还是让我亲自动手吧。”

员外道:“你不知道马六手下有多少能人,这两个贱命之徒不值得沾你一身腥血,你只管看住那院墙便是。”

白冉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嘴里的伤也好了不少,清风拿来药膏,白冉又不肯吃,清风含在嘴里,白冉还是不肯吃,清风恼火道:“先生到底要如何?”白冉指了指清风的胸脯,清风怒道:“你怎恁地无赖!”

横竖拗不过白冉,清风无奈,只得解开衣衫,把药涂在了胸口上,白冉欢喜的不得了,抱住清风,一口扑了上去,趁着丽娘还在养伤,却把清风欺负的好惨。

清风抱住白冉的头,又羞又怕,四下张望,口中低声劝道:“先生快一些,莫让别人撞见,吃,吃,吃就吃了,可,可不许咬。”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白冉正吃得酣畅,李伏突然推门走了进来,清风赶紧推开白冉,整理好衣衫,白冉含着满嘴药膏,愤怒的看着李伏。

李伏黑着眼睛,没精打采的坐在了椅子上,白冉见状,怒气倒也消了,转而笑道:“李兄昨晚睡得可好?”

“好,却是好极,真是一副灵丹妙药,难怪能治好公子的病!”

白冉道:“看来李兄却把药理研究透了。”

李伏也笑道,“听语声,白兄的伤也好了不少。”

白冉说话依旧含混,却比昨晚清楚许多:“仗着你的药灵验,我正要出门,你在这里要多加小心。”

李伏道:“白兄连日奔波,且好好休息一天,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办。”

“你有什么事?”白冉道,“却不能等我先把徒弟送回去?”

李伏道:“你的徒弟不就是月红姑娘么?”

白冉笑道:“连名字都告诉你了,看来昨晚已然定下了终身。”

李伏摇头道:“白兄莫再说笑了,我一会就把月红姑娘送回鸾香院,另外还要请个帮手过来。”

“帮手?”白冉一脸诧异,“什么样的帮手?”

李伏道:“能制服那员外夫人的帮手。”

第四十五章 白日见鬼

李伏带着月红姑娘走了,这可气坏了那王公子,早饭死活不吃,碗碟摔了一地,拿着戒尺揍了梅香一顿,又亮出家法要收拾一般仆人。白冉没柰何,怕他说出了背后的隐情,只得好言相劝道:“公子,咱们且到屋里好好商议。”

公子怒道:“和你有什么好商议,你个江湖术士,你个江湖骗子!你当初却不是说……”

白冉堵住了公子的嘴,低声在耳畔道:“为何不能等这一时半日,若是让你爹娘知道了,今后我徒弟还能进得了门么?”

公子闻言,好歹平复了一些,等进了屋里,却埋怨道:“你既是让她来了,为何又送她走?一进一出却要平添多少麻烦?只让她留在我身边岂不更好?”

白冉道:“今日不走明日也要走,等白某今晚做完了法事便要卷铺盖走人,难道还能一直把徒弟留在你身边?”

公子道:“你就这么走了,哪里算得上是救我?”

白冉道:“成败与否,全看今夜施为,紧要关头,你可不能乱使性子。”

公子沉默片刻道:“你也要小心,依着我爹娘的心性,今晚恐怕不会再容你了。”

白冉道:“你可知他们会用什么手段对付我?”

公子道:“他们的手段多了,不管是员外府的衙役还是提刑司的官差,就连城外的骁骑营也随传随到。”

白冉故作镇静道:“当真是有手眼通天的本事!”

白冉知道王员外的势力,也知道自己处境凶险。好不容易安抚住了公子,白冉且在后园里闲逛,这几天来回奔波,却还没机会好好看看园子里的风景。

数不尽的繁华与奢侈自不必细说,可这一路走向来倒让他觉得更加烦闷,白冉本来就对风景没什么兴趣,百无聊赖之际倒更想找点事做。

等到了东跨院墙下,白冉看了看昨晚挖的土坑,上面盖着一层草皮,看情形似乎没有被人动过。白冉心里暗自欢喜,那老太婆察觉到了异常,却还没发现自己的手段,不仅多了一分把握,而且还省下了一颗火药。

看着四下无人,白冉又动起了心思,这院子里,白天却比黑夜冷清,为何不选在白天把火药埋下?

转念一想,又觉不妥,若是被那老夫人发现了,光天化日之下却也没个藏身之处。犹豫之际,忽见墙角阴影之处站着一个女子,恶狠狠的看着自己。白冉满脸堆笑,正想解释一番,却见那女子脑袋直接连着肩膀,没有脖子。

这是个女鬼!这女鬼怎么敢在白天现身?白冉一惊,刚要从怀里拿出匕首,却见那女鬼带着一脸的爱怜抚摸着墙壁。

她是想保护她的孩儿,白冉长叹一声,小心翼翼说道:“我不想伤他,我是来救他。”

那女鬼站在原地也没个动静,白冉怕惹人生疑,刚要转身离去,可没想到那女鬼突然伸出一只手,指向了西边。

白冉向西望去,一直看到西跨院的院墙却也没见到个人影,等回过头,那女鬼已然消失不见。白冉觉得脊背发麻,想着白日见鬼肯定不是什么好兆头,心里更加惴惴不安。

焦躁之际,尿意袭来,正好路过茅厕,白冉进去舒舒服服解了个手,刚想系上裤子,忽觉身后有人,白冉猛地转身,身后空无一物,等低下头再看,却见一个没有大腿的女鬼,胯骨连着膝弯,仰着头,在背后看着自己。

换作平常,白冉当回身一脚把她踢飞,可现在情况特殊,他还得提着裤子,这一脚要是没踢稳当,弄不好就要摔在茅厕里。大户人家的厕坑可是不浅,往下望去当有几丈深,若是也一不小心淹死在里面,却不要遗臭万年。

虽说这女鬼阴森的厉害,可身上并没有什么杀气,白冉平定心思,低声道:“我不想伤你,你也别想害我,咱们各走各路可好?”

那女鬼却和墙下那只一样,也举起了手,指向了西面。白冉仍觉不解,那女鬼却慢慢隐去身形,直至消失不见。

白冉出了茅厕,心中越发惶恐,径直往西走去,路过一颗槐树,树上吊着个女鬼,手指着西面。路过一眼水井,井里爬上来个女鬼,也是指着西面。路过一间空房,房里站着个女鬼还是指着西面,又路过一间茅厕,尿意再度袭来,不想里面还蹲着个女鬼,依然指着西面。

这些女鬼也不知得了什么造化,大白天里全都跑了出来,白冉一路疾行来到西边院墙,看了半响却也看不出个端倪。

难不成这西边院墙也有什么法术?可恨自己肉眼凡胎却也不懂什么工法格局,无奈之下,只得跑回房中对清风道:“你到那西边的院墙去看看,恐怕那里也被做了手脚。”

清风没有多问,立刻隐去身形去了西边,白冉如芒在背坐立不安,打开背囊,数了数里面的火药,无论如何却也炸不倒两面院墙。又盘算了一下法事的时间,却也没有机会埋下这么多火药,越想越焦虑,越想越烦躁,平时清风做事倒也干脆,这一次去了许久却不见回来。莫非清风有什么不测?既然知道那院墙做了手脚,为什么还让清风去?想到此,白冉更觉懊恼,拿了背囊和匕首,正准备出门,却见清风突然现身,险些和白冉撞了个满怀。

看着白冉一脸焦急,清风一愣神,却被白冉抓到怀里,对着屁股蛋子狠狠的拧了两下。

“死婆娘!跑哪里去了!”

清风一脸委屈道:“先生不要生气,我在西边看见了些恶人,便想打探一下他们的来历。”

“恶人?”白冉一怔道,“却不是恶鬼么?”

“不是鬼,是人,”清风道,“他们身上杀气好重,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血腥味。”

白冉闻言坐在窗边,静默良久,却露出了笑容。

“先生笑什么?”清风一脸忧虑道,“我听他们说今晚就要在公子房里动手,想必是冲着先生来的。”

“在公子房里动手?这老东西,却想当着他儿子的面杀人?”

清风道:“先生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凶恶,隔着老远都让人打冷战。”

白冉抱住清风道:“好娘子,莫怕,只要是人的事情,就有办法应对。”

清风柔声道:“先生,听我一句话,咱们还是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就是拆了那堵院墙咱们也斗不过这员外,何必为了这不相干的事情拼上性命?”

白冉笑道:“原本是不相干的事情,但他们不该伤了我的娘子,不管你还是丽娘,只要欺负了我的好娘子,我就要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口肉来,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疼。”

清风依旧惶惶惴惴,白冉反倒平静了许多,缠着清风又亲又抱,闹得累了,便倒在床上睡着了。

直到黄昏,李伏归来,先一个人进了门,对白冉道:“白兄,我把帮手带来了。”

白冉笑道:“什么样的帮手?怎么不请进来看看?”

李伏道:“都是故人,却也没什么好看的。”

白冉诧道:“故人?你说的是哪位故人?”

李伏缓缓说了两个字:“叶秋。”

白冉闻言皱眉道:“你这厮,怎么又把月红姑娘带来了?就算是迷上了她,可也不能忘了正经事。”

“在下不是月红,也不是姑娘。”门外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听到这声音,清风尖叫一声,躲到了白冉身后。

但见撼天道尊叶秋走进房中,抱拳施礼道:“白兄,我们又见面了。”

第四十六章 决战之夜

但见叶秋走进房里,白冉拔出匕首,护住清风,又从背囊里取出了鞭子,瞋目切齿,全力待战。叶秋见状笑道;“白兄,这也算是待客之道么?”

“我又没请你,你算什么客?”白冉道,“说好井水不犯河水,有什么事情且到山里再作了断。”

叶秋道:“白兄好不近人情,可知道我有多少年没下过南山了?”

“人情?”白冉冷笑道,“你是人么?人情在你这里却讲得通么?”

叶秋长叹一声道:“这话说得真是刺耳,也好,咱们不讲情面,只讲生意,之前李兄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这笔生意单靠你们两个做不成,是非恩怨暂且放在一边,叶某今晚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你是来做生意的?”白冉上下打量着叶秋,眼中充满了怀疑,“难道你也想赚这笔银子?”

叶秋摇头笑道:“白兄说笑了,莫说这区区二百两银子,就是黄金万两,叶某也不放在眼里。”

白冉道:“那你到底想要什么?既然是做生意,总得有利可图。”

叶秋道:“明人不说暗话,叶某看上了班门术士的法器。班门法器,盖世无双,修道之人无不心驰神往,我已经与李兄说定,这宅院里的法器,你我各得一半,白兄若是答应,叶某今晚当全力相助。”

“法器?”白冉思忖片刻,转而笑道,“白某却也不懂什么法器,叶兄若是喜欢,全都拿走便是。”

叶秋闻言喜道:“白兄此言当真?”

李伏慌忙道:“白兄,这可使不得!”

白冉看着李伏,笑道:“还说什么替天行道,却也不是为了一己之私?”

李伏默不作声,白冉转脸对叶秋道:“不是白某吝啬,只是李兄也喜欢这法器,就按先前说的,一人一半吧。”

叶秋闻言有些失望,可转眼又露出笑容道:“也好,且商量一下今晚的计策。”

说话间,叶秋一挥手,外面走进来两个道姑关上了房门。白冉诧道:“没想到叶兄却还另带了帮手。”

叶秋道:“班门术士不容小觑,却须谨慎行事。”

白冉道:“计策早已有了,李兄却没和你提起么?”

叶秋摇摇头道:“白兄的计谋虽好,可疏漏太多,终究还是粗糙了些,况且人须尽其才,物须尽其用,想我大弟子满身手段,却只让她作些鬼哭狼嚎之声,却不是太屈才了么?”

说到大弟子,清风在身后瑟瑟发抖,叶秋见状笑道:“清风,好歹师徒一场,见了我的面,却连句话都不说么?”

清风更是悚惧,白冉一伸手道:“只说你的计谋,莫要吓坏了我娘子。”

叶秋一耸眉毛,摇摇头道:“世易时移,物是人非,罢了,要说计谋却也分明,白兄已然做了那么多手段,却也无须过多变改,今夜还由李兄作法,拖住众人,白兄放心去拆毁院墙,由叶某来对付那员外夫人。”

白冉道:“你真有手段对付她?”

叶秋道:“有没有手段且看造化。”

白冉道:“只须拖住她一个时辰,便能成事。”

叶秋道:“莫说一个时辰,拖住她一夜又有何难?”

白冉赞一声道:“这却像个做生意的样子。”

清风在身后怯怯说一声道:“西跨院有四个狠人,却是冲着先生来的。”

李伏皱眉道:“什么狠人?”

白冉道:“想是员外请来的杀手,诸位不必费神,白某自能应对。”

“杀手……”叶秋思忖片刻道,“这四个人且留给叶某,却还别有一番用处。”

白冉诧道:“一群亡命之徒,却能有何用处?”

叶秋笑道:“拆了员外府的院墙,总得有个交代。”

……

众人订下计策,将到亥时,院中又开始布置道场,员外夫人心里惶惶不安,对王员外道:“那个姓李的又找了帮手回来,今夜还是让我亲自动手,以保万无一失。”

王员外不悦道:“一把年岁,还逞筋骨之强,你若有何闪失,积攒半生的家业岂不毁于一旦?”

“可若是那几个草寇失了手……”

“他们失手又能怎地?无非让这几个江湖术士多活几天,”王员外疼惜的看着王夫人,轻声道,“叫吕知府罗织个罪名,夏提刑判定罪状,他们若躲在城里,就让差人直接抓去问斩,若躲在山里,就让张校尉以剿匪为名出兵抓捕,到时候叫他们插翅难飞。”

听王员外这般说,王夫人多少踏实了一些,叮嘱王员外道:“让那几个草寇慎重些,千万别伤了齐儿。”

子时将至,王员外、吕知府、夏提刑、张校尉、徐员外悉数坐在道场之上,李伏点好香烛,开始做法。今夜法事与之前大同小异,只是虽有阴风阵阵,却不闻鬼哭之声。有了昨夜的经历,众人也不再觉得恐惧,看他们交头接耳,谈笑自若,李伏却也不以为意。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王员外一脸乏困,伸了个懒腰,一名仆人见状,悄悄来到西跨院,告诉那四个草寇即刻动手。这四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像这样的生意更是做得轻车熟路。他们悄悄从后门来到后园,朝着公子的房间蹑足潜踪走了过去。

白冉在房中听见李伏摇铃,刚想开口,却听公子道:“又要做正经事了么?”

白冉笑道:“公子好聪明。”

公子道:“可惜今夜没有佳人作陪。”

白冉道:“公子莫急,等熬过今夜,以后便有佳人日夜相伴。”

白冉从后窗跳进了院子,拿起铁铲,开始在墙下挖坑,员外夫人就在东跨院守着,白冉每挖一铲,心头便是一阵悸动。她拿着灯笼来到墙下,低声骂一句道:“不知死活的短命鬼,今晚便叫你粉身碎骨!”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墨斗,拉出墨线刚要施法,忽听耳畔一阵风响,叶秋手执长剑猛地出现在脑后。

这老夫人年近花甲,不想身手异常敏捷,但见她俯身躲过长剑,回身甩出墨线,叶秋躲过墨线,可身上却沾了墨汁,一阵青烟过后,脸颊手腕出现了几点焦痕。

“狂徒!”老夫人喝一声道,“当真敢来送死!”

叶秋摸了摸脸上的伤痕,叹一声道:“班门术士,果非凡辈。”

听他说出班门术士四个字,老夫人先是一愣,随即从腰间从下一条铁锯,厉声道:“你纳命来!”

叶秋拿着长剑且战且退,厮杀之前,低声说道:“老夫人,轻一点,莫要惊动了院子里的贵客。”

夫人冷笑一声道:“你知道怕了?”

叶秋道:“那么多达官显贵,难道夫人不怕么?”

老夫人道:“我有什么好怕?”

叶秋笑道:“难道你想让他们见识一下你这身好本事么?”

夫人一惊,出手立刻收敛了许多,饶是如此,战局依旧平分秋色,看她身上还带着不少法器,叶秋心下暗自叫苦,这趟生意可真不好做。

再说那四个草寇来到后园,看到公子房里的灯光,可走了许久,却还在假山和花草之间徘徊。周围渐渐起了大雾,连那一点灯火都看不清楚,一人道:“这员外府也太大了,却还在这院子里迷路了不成?”

另一人道:“倒不至于迷路了,只是这大雾来的蹊跷。”

又一人道:“要不今夜就当踩个盘子,明晚再动手吧。”

又一人道:“这是什么话?要是被六爷知道了,还不得活劈了咱们几个。”

四个草寇在大雾里摸索,叶秋在东跨院和夫人缠斗,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时辰,李伏听到耳畔有几声狗叫,立时调转剑锋,口中念道:“五谷回轮,直抵魄门!”

一道金光闪过,众人面面相觑,张校尉捂住了肚子,对夏提刑道:“我怎么突然觉得有些腹痛。”

夏提刑也变了脸色,低声道:“还真是巧了,我也疼的紧。”

第四十七章 法事终了

所谓五谷回轮,指的是五谷在人的身体里轮回一遭,终究要重回大地。所谓直抵魄门,证明这场轮回已经走到了终点。

再说的通俗些,就是该上茅厕了。

五谷回轮,直抵魄门。这是李伏独创的九曲回肠内急咒,只要听到这咒语,肚肠中的五谷便要冲向终点,且势不可挡。

夏提刑觉得腹痛如绞,对王员外道:“夏某觉得身体不适,不知府上茅厕却在何处?”

“这个……”王员外脸上见了些汗,看来他的状况也很紧急。

徐员外在旁道:“老朽也有些不适,恐是……夜里受了风寒,却要在府上……讨,讨个方便。”

王员外擦擦汗水,一脸苦色道:“院里就有茅厕,只是这法事……”

夏提刑捂着肚子道:“跟那江湖术士说一声,只去片刻便好。”

吕知府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对李伏道:“在下……忽觉腹痛,可否容我……先失陪片刻。”

李伏拿着七星剑,皱眉道:“我正与妖邪恶战,诸公若是走了,却不落了我的阵仗,涨了妖邪的威风!”

“狗屁的阵仗!狗屁的威风!”张校尉忍无可忍,站起身道,“却要老子屙在裤裆里不成!”

五人纷纷起身,却也顾不得李伏,王员外领路,朝着茅厕飞奔而去。李伏见他们走了,长出一口气,心下叹道:“我这的法事,总算是做完了。”

茅厕就在东南角,这是员外自家院子,他自然熟悉不过,可跑了半响还是没见到茅厕的影子,徐员外年纪最大,跑的也最辛苦,一路之上叫苦不迭。

“王兄,今晚定是吃错了膳食,不然怎会都闹起了肚子。”

王员外闻言不悦道:“徐兄此言何意?却说老朽家的饮食不干净?”

徐员外摇头道:“老朽绝无此意,当是受了风寒……定是受了……”

腹中又一阵绞痛,疼的徐员外说不出话来,张校尉在旁怒道:“员外,你家这茅厕到底在哪?我这黄龙门可就要决口了!”

“就到了,就到了,”王员外四下看了看,只觉周围变得一片陌生却不像是自家的后园。又走了片刻,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点灯火,吕知府仔细看了看,转身对王员外道:“这不是公子的房间么?”

“啊,这个……”王员外一看,前边果真是公子的房间,正想着怎么跑到了这里,却听夏提刑在旁怒道:“你要看你儿子,自己去看便是,先告诉我茅厕在哪里?”

“茅厕,茅厕……”王员外转过身道,“茅厕在这厢,怪老朽一时心急,走错了方向。”

员外刚想带着众人找茅厕,却听张校尉喊一声道:“等等!有打斗之声。”

“打斗之声?”夏提刑一怔,侧耳倾听片刻,惊呼一声道,“当真有人打斗,就在公子房前。”

徐员外愕然道:“谁敢在员外府上撒野!”

夏提刑恨道:“还能有谁?定是那个姓白的江湖术士。”

王员外心下一凛,想必是那四个草寇和白冉打了起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们千万别弄出动静,悔不该不听夫人之言,而今却惊动了这几位大人,通匪是满门抄斩的重罪,王员外岂能不怕?想到此,员外道:“想是诸位听错了,还是先随我去茅厕吧。”

张校尉拍着胸脯道:“老员外,我在死人堆里跌爬过,这等声音绝对不会听错。”

夏提刑恨道,“夏某也经历过阵仗,却是不会错,那作死的术士,竟敢在员外府上行凶!”

吕知府在旁慌道:“不可妄下断论,还是上前看个究竟吧。”

王员外在旁干笑道:“有甚可看,还是先跟老朽去茅厕吧!”

“这是什么话!”张校尉道,“却还上什么茅厕?就不怕他害了你儿子?”

夏提刑冷笑道:“姓白的,这次捉了你可不是发配充军了,且等着开刀问斩吧!”

一说起打打杀杀的事情,夏提刑和王员外眼睛里都冒起了红光,却也忘记了腹痛。两个人健步如飞,几步来到公子房前,但见四个黑衣人各执兵刃,围定白冉,正厮杀激烈。

吕知府从后赶上,见状叫一声道:“哪里来的毛贼!敢在本府面前作乱!”

那四个人根本听不见知府的声音,只顾着和白冉搏命,张校尉看了片刻,低声道:“这可不是毛贼,他们是北山的草寇,我和他们交过手。”

夏提刑在旁道:“有两个我认得,通缉的榜文还在城里贴着。”

徐员外惊慌失措道:“北山的草寇怎会来到员外大人府上?那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王员外心乱如麻,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听白冉高呼一声道:“知府大人!快来助战!这些人要谋害员外一家!”

吕知府闻言,想着立功的时候到了,自觉从头到脚热血沸腾,但见他举起灯笼,大喝一声道:“贼人休得猖狂!吕某来也!”

吕知府刚走两步,被张校尉一把揪了回来。

“你去作甚?”

吕知府道:“我去诛杀那般恶贼!”

夏提刑笑道:“手无缚鸡之力,你还想杀贼?”

说话间,夏提刑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张校尉也拔出了佩刀,对吕知府道:“我带了三十个卫兵,就在前院,你去把他们叫来!”

夏提刑道:“我还有些衙差,连你的差人一并叫来。”

吕知府道:“莫要小觑了本府,我也会些拳脚……”话没说完,但见张校尉和夏提刑一前一后冲了上去,与那四个草寇打在了一处。

王员外心里恼火,难道这四个草寇吃了熊心豹子胆?怎敢和这两位官爷交手?原来他们中了清风的鬼遮眼,眼里只能看见白冉一个人,见张校尉和夏提刑冲了上来,只当白冉又找了两个帮手,既是这等情势,手下更不能留情,四个人使出毕生所学,围定三人,全力厮杀。

张校尉和夏提刑身手都算不错,可这四个亡命之徒不光武功高强,出手却也毫无顾忌,厮杀半响,白冉、夏提刑、张校尉都负了伤,三人退到墙边,苦苦支撑。

那四个草寇也是累了,站在原处歇息了片刻,为首的贼人舔着刀上的血迹,狞笑道:“给爷爷磕个头,爷爷让你们死的痛快些。”

夏提刑喘息道:“好猖狂的恶贼!”

张校尉转脸看着白冉,笑道:“你个跑江湖的,武艺还真是不赖。”

白冉干笑一声道:“尚可,尚可。”

夏提刑道:“以后也别当什么神棍了,若是能活着出去,到我提刑司当差吧!”

张校尉哼一声道:“提刑司有什么好?来我营中,我封你当个伍长!”

说话间,四个草寇却又冲了上来,厮杀片刻,已是绝境,白冉不敢再作收敛,正想亮出真本事,却见一众衙差忽然赶来,奋力呼喊在旁助阵。夏提刑咬牙骂道:“一群废物,喊甚来!还不来战!”

这群官差脑满肠肥,平时也不习武,生死关头,哪敢上前搏命。又等片刻,张校尉的卫兵赶到了,这军人可和差人不同,战场上经历过腥风血雨,怎会惧怕这几个草寇,但见他们拿着长枪,阵列而上,转眼之间就把这四个恶贼围在了当中。

王员外站在远处,心下暗道:“要么就都杀了,要么就都跑了,千万别被抓到一个活口。”那四个贼人见这群当兵的凶悍,却也不敢恋战,杀了几个官差,冲出重围,却往东边院墙跑去。

老员外见状恨得咬牙切齿,后门就在不远处,为何他们要往院墙跑?他却不知道这鬼遮眼的厉害,让清风学鬼哭狼嚎之声当真是屈才了,但见这四个贼人跑到墙下,却如泥塑一般站住了不动。

张校尉大喜,下令道:“把这个人给我乱箭射死。”

王员外心里暗道:“射死最好!射死最好!”

眼看着士兵搭箭上弦,却被夏提刑拦住了。

“不急着动手,要捉活的,倒要看看他们来员外府上是何打算?”

张校尉低声道:“抓活的只怕不太容易,你看这院墙不高,凭他们的武艺大可以翻墙逃走,可他们站住不动,想必这里有些蹊跷。”

夏提刑也有些犹豫,却见吕知府上前道:“二位且先歇息片刻,这里交给吕某处置便是。”

但见吕知府提着灯笼,上前一步,朗声喝道:“恶贼!既见本府,还不束手就擒?”

那四个草寇依旧站着不动,吕知府又道:“若知悬崖勒马,本府或可网开一面,饶你们一条性命!”

那四个人还是没有回应,吕知府怒道:“既是负隅顽抗,休怪本府无情!左右!将这贼人与我拿下!”

知府大手一挥,却没有一个人上前,他手下的衙差不敢上去送死,张校尉的卫兵却也不听他指挥,夏提刑在旁低声笑道:“好大官威,却还指望把人吓死不成?”

吕知府红着脸,左右看了半响,不知哪来一阵阴风,却把他的灯笼吹落在地,但见地面之上涌出几条火舌,嗤嗤作响直奔院墙而去。张校尉惊呼一声道:“火药!”众人闻言,掉头就跑。

跑了没有几步,忽听地动山摇,一声巨响,一阵气浪把众人掀翻在地,尘埃之中夹着砖头瓦块四下飞溅。

等了许久,众人方才起身,待尘埃落定,眼前却是那东边的跨院,中间的院墙,荡然无存。

第四十八章 大功告成

员外府上,东跨院的院墙,塌了。

除了一片残砖,什么都没有剩下。

要说这院墙是如何被炸塌的?却要从那四个苦命的山贼说起,自从进了员外府的后园,他们就中了清风的鬼遮眼,在园子里四下乱撞,绕了不知多少圈子。白冉则趁此机会,在墙下埋好了火药球,又取了些火药粉末,洒在院墙周围作为引线。一切部署停当,白冉学了几声狗叫,给李伏报信。李伏念起了内急咒,逼着众人上厕所,叶秋带来的两个道姑,用起了鬼遮眼,引着众人去了公子房前,清风还是用鬼遮眼,引着四个山贼也到了公子房前,白冉抢先一步,也等在了公子房前,等到众人聚齐了,道姑们收了法术,这才上演了一场抓贼的好戏。可是清风至始至终没有收去法术,等卫兵赶来,又引着那伙山贼来到了院墙之下。

叶秋在东跨院里听到墙外一片嘈杂,知道计谋做成了,赶紧用隐身术摆脱了老夫人,临走之时又用定身法,定住了四个山贼。可怜那四个山贼动弹不得,只能站在墙下等死,适逢吕知府提着灯笼,站出来恐吓山贼,清风趁此良机,打掉了吕知府的灯笼,让那烛火正好烧在了火药粉上,火药粉哧哧啦啦一直烧到墙下,点燃了埋好的一串火药球,却把这堵院墙炸成了废墟。

王员外躺在地上,欲哭无泪,他却不知道老夫人就在东跨院的角落里,已然哭出了声音。

李伏冲到了众人之中,先拉起了白冉,又扶起了老员外,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刚才是什么声音?”

夏提刑自己站了起来,看着李伏笑道:“你还真是个好命的人。”

张校尉在旁道:“难道你命就不好么?要不是我拦着,你早就被炸成肉酱了。”

“瞧你那嘴脸!”夏提刑道,“我还用着你拦着?我早就看出这群贼人有诈!我只是想要留下一个活口,问一问他们的来意。”

张校尉冷笑道:“活口你是留不下了,都炸的稀烂,要问就去找阎王问吧。”

夏提刑道:“那却未必,这死人身上也有线索,”夏提刑转身对差人,道:“把他们尸体收了,带到府上好好查验。”

“慢着!”张校尉道,“这几个贼人身上带着火药,此事非同小可,我得把他们尸体带回军营,查一查这火药的来历。”

夏提刑道:“你要查火药的来历,且在周围捡些药渣便是,却要他们尸体作甚?”

张校尉道:“捡来药渣有什么用?天下的火药大同小异,他们身上肯定有装火药的器皿,让军中的匠人看一看,便能知道火药的出处。”

夏提刑冷笑道:“分明强词夺理!”

张校尉怒道:“老子说的就是理!”

吕知府在旁道:“二位不要争了,这几个贼人定是看上了员外的钱财,来此行凶作乱,既是在本府治下,理应由本府将尸体带回,示众三日,以儆效尤!”

夏提刑道:“刑狱之事,归我提刑司掌管,你怎可擅自僭越?”

吕知府道:“我乃城中百官之首,出了这等事情,怎能不给全城百姓一个交代?”

三人怒目相视,静默半响,夏提刑道:“这四个贼人是我提刑司的要犯,绝不容旁人插手!”

张校尉道:“明人不说暗话,这贼人是我手下军士制服的,你们谁也别想抢功!”

这张校尉确是说了一句实话,这三个人的确是想抢功,北山的草寇为害已久,谁也不想错过这大功一件。

眼看三人各不相让,徐员外在旁笑道:“几位大人何必相争?北山贼寇猖狂,今夜到雨陵城中行凶作乱,州府、提刑司会同骁骑营勠力同心,三军血战一夜,重创贼众,令贼望风丧胆,杀贼四十,力保一城太平!”

白冉在旁愕然道:“哪有四十人?分明只有四个,你这可是……”

徐员外瞪了白冉一眼,白冉抿了抿嘴道:“四十,是……四十……”

夏提刑看了白冉一眼,皱眉问道:“是四十么?恐怕不止吧?”

白冉不敢多说,徐员外赶忙道:“少了,少了,三位大人联手破贼,岂止四十,八十都不止。”

张校尉道:“不止,委实不止,到底杀了多少贼人,却得看吕知府怎说。”

夏提刑道:“刀剑上没有出力,笔头上的功夫可就看你了。”

吕知府一脸从容道:“好说,好说。”

白冉心下叹道:这撒谎吹牛的功夫,有时还真得甘拜下风。

事后,吕知府致书巡抚,言雨陵北山贼首马六,率众数百至城中洗劫,州府、骁骑营、提刑司三军并力,浴血奋战,大获全胜,毙敌二百一十四人,重创贼众!巡抚随即拟成奏折,报送京城,皇帝闻讯,龙颜大悦,重奖三人。杀了两百多个草寇倒也平常,然而兵部和吏部同心一力,这等情形却是少见,此事后来在朝中传为佳话,这都是后面的事情,表过不提。

当晚,三个人定下了计议,夏提刑还想查一查火药的来历,便在废墟之中寻找药渣,这一举动可是吓坏了王员外,要知道这堵墙里之前买了无数胎儿的尸体,捡到了药渣倒是不怕,若是捡到了骨头渣那可怎么得了。

“夏大人,不必找了,”王员外劝道,“王某素来嫉恶如仇,北山草寇恨我已久,此番来我府上行凶,既是意料之外,也算情理之中,全仗诸公之力,今晚却躲过了这场劫难,重生再造之恩,老朽铭感五内,没齿不忘。”

说完,王员外含着眼泪,便要下跪,众人赶紧上前扶起,吕知府道:“恩师这是作甚?却要折煞学生!”

夏提刑道:“惩奸除恶乃我辈本分,员外又何必客气?”

张校尉笑道:“好久无仗可打,正闲得膀子发麻,今晚可真是让我痛快了一回。”

众人纷纷上前劝慰,唯有白冉李伏一语不发,他们知道这老员外为什么哭,不是出于感激,而是因为心疼。絮絮叨叨说了半响,吕知府半天才想起了正经事,问白冉道:“公子怎么样了?”

白冉道:“诸公勿惊,公子有我徒弟保护,现在房中安睡。”

吕知府又问道:“除妖之事如何?”

白冉看着李伏,李伏笑道:“托诸公洪福,那妖邪已经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众人大喜,待去房中看过公子,公子已然醒了,气色却比昨夜更好。叶秋之前还在和夫人厮杀,而今已然坐在了公子身旁。

众人交口称赞,争相道贺,王员外当晚大排酒宴,以表感激。这次白冉没再客气,带上李伏和叶秋大吃大喝,大饱口福。席间,张校尉敬酒道:“白兄弟,之前是张某看错了你,别的不论,就看这身武艺,你也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校尉大人谬赞,”白冉起身道,“若不是二位大人及时出手,白某今夜只怕已魂归地府。”

夏提刑闻言道:“白兄何时看见那般贼人,又如何与他们厮杀起来?”

白冉道:“白某听到门外有些脚步声,本以为是那妖邪来了,等出门一看,却见这几个人在院墙之下鬼鬼祟祟,我见他们各执兵刃,衣着怪异,待上前问了一句,这般贼人不由分说,便和白某打了起来。”

夏提刑皱眉道:“墙下?他们在墙下作甚?难道是想埋设火药么?我等一直都在后园,为何毫无察觉?”

“这个……”白冉不知该如何作答,却见张校尉一脸不悦,对夏提刑道:“你想审案是怎地?却不都说了,这事情交给吕知府处置便是。”

夏提刑起身举杯,赔礼道:“夏某就是这个怪癖,遇到事情总想问个究竟,白兄不要见怪。”

二人轮番劝杯,白冉招架不迭,连连推辞道:“在下有伤在身,委实不胜酒力。”

张校尉不悦道:“你有伤,我就没受伤么?都是些皮外小伤,有什么大不了,一会把我军医叫来,两下便能处置妥当。”

夏提刑笑道:“等校尉大人把军医叫来,拿着斧头和锯子,片刻便能收拾干净!”

张校尉怒道:“扯你娘的淡,哪个军医用斧头锯子看病?”

众人嬉闹说笑,唯有王员外面带愁容,吕知府在旁道:“今夜双喜临门,躲过一场浩劫,却又治好了公子,恩师为何不快?”

王员外举杯道:“子元莫怪,只因这般贼人凶悍,至今仍心有余悸。”

吕知府道:“恩师勿惊,但在吕某治下,那般贼人就是吃了虎胆,也不敢再踏进府中一步。”

直至夜深,酒宴散却,王员外命打扫客房,安排众人住宿,白冉哪还敢在这里久留,又说了一番真元耗损之类的借口,无论如何都要回山休养。吕知府、张校尉忙着商议请功的事情,却也推说公事繁忙,相继告辞,夏提刑想在府中再做些调查,却被王员外婉拒。临行之时,怕再有不测,三人各自留了些衙差和卫兵在府上把守。徐员外本打算在这住上一晚,可想起今夜发生的种种事情,仍觉心有余悸,却也连夜赶回了自家府中。

待众人走后,王员外来到东跨院,找见了夫人。夫人身上带着伤,披头散发,泪眼通红,只这一夜之间便憔悴的不成样子。夫妻两个抱头痛哭,哭过许久,夫人问道:“那般术士哪去了?今夜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员外劝道:“那三个术士各有手段,单凭你一人之力,怎能敌得过他们?只要齐儿尚在,家业就在,待修好院墙,重新积累便是。”

夫人恨道:“难道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王员外道:“不急此一时,等这件事情的风声过了,再去报仇不迟。”

夫人平息良久,突然起身道:“不好!差点误了大事!得做个法术先把宅子里的鬼魂镇住,不能让他们去阴司告状!”

王员外道:“之前不说那群女鬼已经被剜了眼睛,毁了容貌,去不得阴司么?”

夫人摇头道:“女鬼不怕,只怕那些墙里的小鬼招来鬼差,到时候可就回天乏术了!”

夫妻两个赶紧去了正园,在一处的隐秘的房间里藏着夫人毕生打造的法器,可等进了房间,夫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喊道:“没了,都没了。”

员外见房中空无一物,只觉五雷轰顶,上前低声问道:“法器,都没了?”

夫人哭道:“九十一件法器,一件不剩!这般畜生!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夫人哀号不止,员外生怕被那般衙差听到,上前堵住了她的嘴,低声道:“莫怕,莫怕,且先找些工法简单的,打造两件应急。”

“工法简单,”夫人平静了下来,“工法最简单的,当属镇魂钉,可里边有几处细节,我忘却了。”

员外道:“你不一直留着祖师的秘笈么?”

“秘笈,秘笈!”员外夫人站起身来,却又跑到了另一间房里,翻找了半响,万念俱灰道:“秘笈,也被偷了。”

夫妻两个木然站在房间里,半响无语。

窗外渐渐响起了一阵哭声,似乎有人影在窗纸上晃动。

员外夫人拿出了身上仅存的两件法器,一个墨斗,一条铁锯,准备殊死一搏。

第四十九章 各取所需

却说徐员外乘着轿子先走一步,吕知府、张校尉和夏提刑陪着白冉等人多走了一程。等到了城外,白冉抱拳施礼道:“几位大人留步,白某身体实觉不适,恕我等先行告辞。”

张校尉道:“你住在什么地方?这几日不算太平,我带人多送你一程吧。”

白冉笑道:“小弟住在南山。”

“南山……”张校尉一咧嘴道,“那就……不好相送了……”

夏提刑道:“白兄既是不怕,你又什么好怕?但凭你一身杀气,妖魔鬼怪却也不敢动你!”

张校尉道:“别光耍嘴,你身上杀气也不小,何不再送一程?”

夏提刑道:“我还真有此意。”

二人正说话间,忽见白冉调转马头,回身施礼道:“君送千里,终须一别,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话音落地,白冉催马便走,李伏和叶秋随即赶上,眼看消失在夜色之中,夏提刑想要追赶,见吕知府脸色不对,却也只好作罢。

三人商量妥当,先到吕佐青府上商议请功之事。却说为什么一定要赶在今晚商议?为何不能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再做打算?这就是为官的不易之处,既然想把一场小功变成大功,就得把该做的事情提前做好。先贴安民告示,再派人散播言论,这些事都得连夜去做,若是等到明天走漏了消息,再想弥补只怕为时已晚。

路上,夏提刑问张校尉:“你刚才想要送那群术士,是不是想探明他们的住处?”

张校尉笑道:“是有这般用意,只是这南山实在不是个好去处。”

夏提刑道:“我带着差人,你带着卫兵,却有什么好怕?这件事情实在做的有些草率。”

吕知府道:“怎见得草率?”

夏提刑道:“四个贼寇带着火药到员外府行凶,案情尚未查清楚,怎可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吕知府道:“你怀疑白冉和那般贼人有瓜葛?”

夏提刑道:“今夜我等都在后园之中,那四个贼人潜进来了,我等为何毫无察觉?倒是那白冉抢先一步,和那贼人打在了一处,这事情却不让人觉得蹊跷?”

吕知府又问道:“怎见得蹊跷?”

夏提刑道:“我怀疑白冉和那四个贼人本就是同伙,想要挟持公子勒索财物,后因分赃不均,内斗起来。”

张校尉道:“说的有理。”

吕知府在旁,面色铁青道:“白冉是我找来的,你怀疑白冉通匪,只怕连我也脱不了干系。”

夏提刑连忙摆手道:“吕兄多虑了,这只是在下一番推测,查案本来就该慎重,昨夜亲历此事者,都该问个明白,王员外府上的人倒也好说,徐员外也是雨陵城里的人,只是这白冉行踪不定,今夜让他走脱了,日后却不好再找他。”

吕知府收住缰绳,停住了马蹄,对二人道:“二位到底是想查案,还是想请功?”

夏提刑一怔,转眼看了看张校尉,张校尉一脸陪笑道:“查案请功,都是正经事,吕兄又何必计较。”

吕知府正色道:“二位如果想查案,只管放手去查,吕某行的端坐的正,却也不怕你们来查。”

夏提刑笑道:“吕兄误会了,我们……”

没等夏提刑说完,吕知府接着说道:“如果想请功,这件事情就不要再声张了,倘若闹得满城风雨,到时可就没了回旋的余地,到底是四个贼人还是四十个贼人,却要吕某如何下笔?”

夏提刑不再说话了,张校尉在旁笑道:“我们都是武人,深一句,浅一句,说话没有那么多分寸,说错的地方,吕兄多担待,这件事情全听吕兄处置便是。”

这边三个人去了吕知府的府衙,案情的事情却也不敢再说了。白冉一行一路策马狂奔向南而去,等天色微明,终于到了南山脚下。山下有一处凉亭,叶秋收住缰绳,对二人道:“在下不能去前山,李兄也不能去后山,咱们就在这里把东西分了吧。”

白冉笑道:“分什么东西?没有白某的份么?”

叶秋道:“白兄该得多少,当和李兄商量,叶某该得一半,这可是事先说好的!”

说话间,叶秋击掌三声,两个道姑各背了一个口袋,出现在了叶秋身旁。白冉见状翻身下马,拍了拍马背,也想让清风现身,可没想到清风因为恐惧不敢现身,还一个劲的往白冉身后躲。

白冉恼火,对着马屁股拍了几巴掌,低声道:“没看他把帮手叫来了么?你也不给我撑撑场面。”

清风在耳畔可怜巴巴的说道:“先生,不要打了,清风好疼,清风害怕……”

叶秋见状苦笑一声道:“可怜我这好徒弟成了白兄的坐骑,却还不敢看我一眼,想是自己也觉得羞愧难当。”

听到这话,清风变回了人形,虽说依然藏在白冉身后,可却挺起了胸膛,没有折了白冉的面子。

叶秋看着清风笑道:“看你模样,却比从前憔悴了不少,想是许久没吃人了吧?”

清风低着头不说话,白冉皱眉道:“趁早把东西分了,各走各路!”

三人来到亭子里,两个道姑把两个口袋放在了当中,叶秋对李伏道:“李兄之前说员外府上有九十件法器,叶某偷来的时候数了数,一共却有九十一件,这两个口袋里,一袋装了四十五件,一袋装了四十六件,李兄随便挑一袋拿走,多了少了各安天命!”

李伏上前拿起一袋,没有带走,却解开了口袋,把东西直接倒在了地上。叶秋皱眉道:“怎么?李兄还信不过我么?”

白冉笑道:“做生意么,自然应该慎重一些。”

袋子里的确是班门的法器,李伏低头数了数,还真是四十六件。

叶秋怂了怂眉毛,叹一声道:“李兄好运气啊,不只多得了一件法器,这袋子里的法器还都是上品。”

李伏道:“叶兄是个有诚信的人,李某却也不想贪这个便宜,我们干脆把法器混在一处,一人一件,轮番挑选,你看如何?”

叶秋笑道:“李兄好爽快,就这么办了!”

叶秋把另一个口袋打开,也把法器全都倒在了地上,对李伏道:“李兄,你先请!”

李伏道:“法器本来就是叶兄盗来的,理应叶兄先选!”

叶秋笑道:“既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法器有九十一件,先选的人能多得一件,各色法器功能不同,成色也不同,选好选坏,就看两个人的眼力了,叶秋先选了一面金八卦,李伏则选了一对金刚镯,叶秋又选了一把鱼肠剑,李伏则选了一盏聚灵灯,叶秋又选了一条断魂索,李伏则选了一把乾坤伞,两个人你一件,我一件,转眼之间就把法器分完了。叶秋抱拳施礼道:“李兄至诚至善,叶某感激不尽。”

李伏抱拳还礼道:“叶兄至真至信,李某钦佩不已。”

叶秋对白冉道:“有一件事情,还没向白兄请教、”

白冉诧道:“有何事?叶兄但说无妨。”

叶秋道:“今天在那公子房中,他说有一位姑娘也叫叶秋,还是白兄的徒弟,这是不是有点……”

白冉挠挠头道:“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叶兄莫怪。”

“奉劝白兄一句,以后到了山下,莫再轻易提起我的名字,以免招来祸端,”叶兄抱拳施礼道,“后会有期。”随即带上两个道姑,绕去后山了。

李伏装好了法器,尴尬的看着白冉,白冉却笑一声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家了。”

等回了青云寺,清莲和清月早早的跑出来迎接。见了白冉,清莲立刻扑上去,在脸上亲了又亲,道:“哥哥可是回来了,生意做完了么?”

白冉先摸了摸清莲脸蛋,又捏了捏她屁股蛋,笑道:“小妮子,你们两个都出来了,谁看着那老管家?”

清莲噘着嘴道:“谁愿意看着他?又脏又臭!”

清月在旁道:“在禅房里锁着呢,哥哥放心。”

李伏在旁诧道:“却说什么老管家?那老管家还在山上?”

白冉转脸道:“你昨天却没回庙里么?”

李伏道:“昨天只顾着去后山了。”

清月诧道:“伏哥哥昨天去了后山?”

“是啊!”白冉笑道,“还把撼天道尊请去帮忙呢。”

“啊!”清莲倒退了几步,看着清风,问道:“姐姐,是,是真的么?”

清风点了点头,似乎还心有余悸,清莲和清月惊讶的看着李伏,眼神之中充满了敌意。李伏刚想做些解释,却听白冉道:“别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先去处置那老管家吧。”

却问那老管家为什么还活着,不是被清莲和清月给吃了么?原来这两个丫头嫌他太臭了,实在下不去嘴,只啃了两口便都吐了出来,看来这黄龙汤还真是救了他的命。

众人来到禅房,刚进了房门,清风和李伏立刻捂住了鼻子,所谓“余音绕梁”,所谓“三月不知肉味”原本都是用来形容音乐的,而今看来,用来形容黄龙汤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徐管家手脚都被捆着,窝在墙角睡得正熟,李伏摇头道:“他是不是拉在裤子里了,怎么恁地熏人?”

清莲道:“话可不能乱说,拉屎拉尿都是我们姐妹手把着伺候的。”

“手把着伺候?”白冉大怒,对着清莲的屁股狠狠的扇了一巴掌,清月在旁道:“哥哥莫听她胡说,我们都受不了那恶心,哪还有心思伺候他?”

白冉上前一脚把徐管家踢醒,那老管家见了白冉就跟见了阎王一样,眼泪和鼻涕一并流了下来,张着大嘴,不住的求饶。

白冉道:“这两天你也受苦了。”

老管家慌忙道:“不苦,不苦。”

白冉道:“与其这么受罪,倒不如给你个痛快,你看怎么样?”

“我不受罪,我不受罪,”老管家哭道,“爷爷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吧。”

他想跪下去磕头,奈何被捆着又动弹不得,只得一口一个爷爷苦苦哀求。

白冉叹一声道:“看你之前造的那些孽,就是把你剁碎了喂狗也是应该。你个老东西还敢骗我,说什么法术是从你老爷那里学来的,害我险些误了大事!”

老管家哀嚎道:“老奴该死,老奴该死,求爷爷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啊!”

白冉道:“奈何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就留你一条活路吧。你们家公子的病已经让我治好了,你要觉得委屈,只管找你家老爷告状。”

白冉解开了徐管家的绑绳,对徐管家道:“趁着天亮,赶紧滚下山去吧!”

徐管家看着白冉,没想到他真能放自己走,见他犹豫了片刻,白冉上前又是一脚,怒道:“还等甚来!等我给你摆桌送行酒么?”

老管家千恩万谢,一溜烟跑出了青云寺,李伏在旁道:“白兄还真是菩萨心肠,这样的人,留到以后只怕也是祸害。”

白冉道:“员外夫人把班门法术传给了他,他要是死了,这一门法术不就绝户了么?”

李伏道:“班门术士鼎盛时期,内道有七十二行,外道有三百六十行,而今十之八九都已经绝种了。”

白冉道:“至少不该让他绝在白某的手上,他若是乖乖下山,却还能留下一条性命,他要是别有所图,那就是老天爷要收他了。”

清风被熏得头疼,带着清莲和清月走到了门外,就连睡在白冉肩头的丽娘都被熏醒了。这间禅房实在是待不下去,白冉叫她们另外打扫了一处干净房间,把众人聚到一起,把丽娘也从肩头唤了出来。

丽娘一脸疲态,揉着眼睛道:“作甚来?人家伤还没好,却不让我好好休息。”

白冉神情十分严肃,对丽娘道:“先办完了正经事,你再歇息。”

丽娘噘着嘴道:“什么正经事?”

白冉道:“分银子。”

丽娘道:“你们两个分呗,我们要银子又没用。”

“怎么就没用,”白冉变了脸色,对丽娘喝道,“过来给我坐好!”

白冉真要凶起来,饶是丽娘也怕他,只得乖乖坐在了他身旁。

白冉回身对清风道:“你也过来!”

清风不敢多说,立刻坐到了白冉身边,白冉又看了看清莲和清月,道:“你们两个等什么?”

清莲诧异道:“我们两个也有银子分?”

白冉皱眉道:“快些坐过来,莫讨打!”

清莲和清月赶紧做了过来,李伏干笑一声道:“都是白兄的家人,我就不好坐在这了。”

白冉道:“你不坐这,叫我怎么分这银子?”

李伏道:“李某已经得了不少法器,这银子就……”

“那是你和叶秋的事情,与白某无关!”

看着白冉的脸色越发凶恶,李伏也不敢多说,坐到了白冉对面。

白冉从背囊里拿出了一个包袱,对众人道:“别怪白某脸色难看,这场生意实在做的艰难,仗着大家同心一力,却从虎口里拔下了这两颗金牙,既然是拼上性命赚回来的,白某必须得平心持正,把这银子不偏不倚分给大家,看的是功劳,凭的是公道,要是哪位觉得分的不公,只管当面和白某理论,莫在私底下心存嫉恨,却坏了咱们一场和睦,都听清楚了么?”

第五十章 论功行赏

白冉摆出了一张凶神恶煞的嘴脸,却说要分银子。众人都不敢大声喘气,只顾着点头答应。

他们却不知道,白冉久经江湖,分银子在他眼中是一等一的大事。当年他也曾和别人合伙做过买卖,只因为银子分的不公,最后竟然闹出了人命,而今又到了这等关口,处置起来却要慎之又慎。

白冉先从包袱里拿出了两个大元宝,每一个都有足足五十两。

“这趟买卖,我和李兄出力最多,一半酬劳当归我们,一人一半,各得五十两。”

说完,他把一个元宝给了李伏,自己收下了另一个元宝。

李伏道:“当初说好三七分账,白兄出力更多,理应得七十两,小弟得三十两便好。”

白冉道:“若是没有叶秋出力,这趟生意却也做不成,还是那句话,你和叶秋之间的事情我管不着,你请来了帮手,立了大功,,理应多得银子。”

李伏还想再谦让,白冉却没理会他,看众人都没有意见,又从包袱里取出了十七个银锭子。

“这些银锭子,每个五两,本来有二十个,这几日间的用度花去了十两,另外还有五两给了月红姑娘做花粉钱。”

清莲一瞪眼睛道:“多金贵的姑娘?却要五两的花粉钱?我们当年只要……”

话说一半,清风怒视清莲,清莲不敢再作声,却见白冉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是一趟玩命的生意,多给一些也是应该,况且月红不只服侍了公子,还伺候了李兄一夜,五两却也不算多!”

李伏闻言满脸通红,急忙道:“我那天晚上没有……”

白冉道:“不管你有是没有,银子已然花了,还剩下八十五两,这趟买卖,清风前前后后出力不少,应得银子三十两。”

清风道:“先生,我的就是你的,你替我收下便是。”

白冉摇摇头道:“亲夫妻,明算账,你的就是你的。”说话间,白冉把银子硬塞给了清风。清莲在旁道:“却不是说亲兄弟明算账?”

白冉怒道:“就你话多,皮痒了么?”清莲一撇嘴,转而笑道:“反正是给我们家姐姐,我看着也高兴。”

白冉又取出了四个银锭,道:“丽娘也做了不少事情,还受了重伤,理应得银二十两。”

丽娘低声道:“给我银子又有什么用?”

白冉道:“买脂粉,买吃喝,给咱们孩子买件新衣裳,随你怎么花都好。”

丽娘怒道:“谁跟你有孩子?”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气氛却也轻松了一些。

白冉又拿出了四个银锭子,对清莲和清月道:“两位好妹妹守着家门,也没少出力,一人当得银十两。”

两个人接过了银子,清月小心的收了起来,清莲捧着银子笑道:“也没出什么力,就是弄了一斤黄龙汤,哥哥要是喜欢,我再多弄一些就是。”

还剩下三个银锭,白冉把它交给了李伏:“剩下的十五两,且由李兄保管,今后咱们的吃喝用度,还交给李兄打点。”

李伏赶忙推辞道:“粗茶淡饭,柴米油盐,这点东西值不得什么,再要是计较可就见外了。”

白冉道:“一朝一夕值不得什么,长年累月可就不是小数了,今后且定下规矩,但凡出去做生意,不管赚多赚少,都得抽出一份留给李兄,以做柴米之用。”

分完了银子,看众人脸上都有喜色,白冉心里踏实许多,不由得倦意袭来,便想睡下了。不料李伏从他口袋里取出了一把小金锁,交到了白冉手上。

“收了白兄五十两银子,李某实觉有愧,”李伏笑道,“区区小礼,不成敬意,还望白兄笑纳。”

白冉看了看金锁,对李伏道:“这是什么东西?纯金的么?”

“虽不是纯金的,却是一件了不得的宝贝,”李伏道,“此物名叫固魂锁,是那员外夫人打造的,却如鬼丸珠一般能锁住魂魄,有了这件法器,嫂夫人今后就不用寄宿在白兄肩头了……”

李伏话没说完,白冉立刻把那金锁丢给了李伏:“谁稀罕你的破东西!我家娘子就爱住在我身上,用得着你管?”

白冉刚想赶李伏出去,不想丽娘上前拿回了金锁,对李伏道:“李兄,你说有了这金锁就不用住在他肩头了?”

李伏点了点头。

“就和清风她们一样,想去哪就去哪么?”

李伏笑道:“不仅行动自由,而且还能如常人一样饮食作息。”

“却也不用再吃他血肉了?”

李伏道:“正是。”

丽娘欢喜道:“那就谢谢李兄了。”

白冉上前一把抱住丽娘,哭道:“好娘子,你要舍我而去么?”

丽娘推开白冉,怒道:“泼赖!谁是你娘子?”

白冉转而对李伏怒道:“姓李的,我早就知道你对我娘子心怀不轨!”

李伏连连摇头道:“白兄,这却冤枉我了!”

白冉怒道:“你还敢说冤?我们夫妻两个还用得着你多事么?”

丽娘在旁喊道:“恁地不要脸,谁跟你是夫妻!”

……

吵吵嚷嚷,嬉嬉笑笑,转眼又到了黄昏,白冉一觉醒来,正在厨房撞见了李伏。他正在准备晚饭,清风在一旁帮忙。两个人颇为默契,又十分专注,白冉在背后站了许久,二人竟然毫无察觉。

白冉咳嗽了一声,道:“李兄,你对丽娘心怀不轨,而今又来勾引清风,我就这么两个娘子,你真想赶尽杀绝么?”

李伏一惊,擦了擦脸上的烟尘,对白冉道:“白兄,你这是哪的话?我和两位嫂夫人都是清清白白,绝无一点非分之想。”

清风也在一旁委屈道:“先生,可不能这样冤屈清风。”

白冉勾了勾清风的鼻梁,转而笑道:“说句笑话而已,你又何必当真,清莲她们打了几只山鸡回来,你去帮着收拾一下,我有些事情要跟李兄说。”

看清风走了,白冉对李伏道:“咱们还剩下多少粮食?”

李伏道:“尚有白米二十斤。”

白冉道:“二十斤白米,六口人,只怕撑不过一个月。”

李伏道:“何必撑过一个月?我明天到城里买回来些便是。”

白冉摇头道:“李兄可真是好胆量,王员外正恨不得剥我们的皮,吃我们的肉,你还敢轻易下山么?”

李伏道:“难不成要在山里躲一辈子?”

白冉道:“至少要躲过这场风波。”

李伏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却要等到王员外一家改邪归正么?”

白冉往炉灶里添了一根柴,叹口气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辈子都别指望什么改邪归正,只盼望他家运势早点衰微,别再掀起什么风浪就好。”

李伏叹道:“这却要看天意了。”

“天意,天意……”白冉念叨了几句,突然眉头一皱,抽了抽鼻子道,“焦了!”

李伏打开锅盖看了看,里面的白米正咕嘟嘟冒着水泡:“这饭好着呢,白兄怎么说焦了?”

白冉道:“不是饭焦了,是有焦糊味,有人放火!”

多亏白冉鼻子灵,果真有人在青云寺外面放火,正是那老管家徐正。

这徐正跑出了青云寺却没有下山,而是满山搜集木柴,悄悄堆在了青云寺的西墙之下。

黄昏时分,山里东风正急,徐管家拿出了一条一尺多长的短棍,对着那棍子念了几句咒语,一条火龙呼啸而出,瞬间点着了柴堆,熊熊烈火借着风势烧进了庙里。

“乖孙子,”徐管家一脸狞笑道,“你让爷爷吃了这么多苦,这也是你该有的报应。”

徐管家正在得意,不想风势突变,由东转西,大火却顺风朝着他的方向扑来。

老管家大惊,连滚带爬躲过了火舌,却见白冉站在了身前,骂一声道:“老东西,你是真不知死活!”

白冉拔出了匕首,刚想杀了徐管家,不想徐管家突然丢出了一颗闪光雷,这本来白冉最擅长的手段,可没想到徐管家用的也纯属,更没想到的是这颗闪光雷的工法极好,饶是白冉闭紧了双眼,剧烈的强光还是刺的他眼泪直流。等好不容易看清楚东西,那老管家依然逃得无影无踪。

不多时,李伏也从庙里赶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不少法器。白冉看着火势甚猛,对李伏道:“你有办法灭火么?”

李伏道:“他用了火龙术,确实不太好应对,白兄先去追那老畜生,这里交给李某便好。”

白冉循着足迹追了上去,加上清风帮忙,不到半个时辰便看到了徐管家的身影,这老管家一把年纪,怎能跑得过白冉,但见白冉越追越近,慌乱之间,脚下一滑却摔下了山坡。

白冉站在山上向下望了望,但见老管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他刚想下去查探,却被清风拦住了:“先生,过了这道坡,就是后山的地界了。”

“若是他有福,摔死了最好,”白冉叹一声道,“要是掉到了叶秋的手里,却让他生不如死。”

回去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等到了青云寺才知道这是李伏做的手段。好在李伏事先调转了风向,又及时求来了大雨,这场大火只烧掉了几座钟楼,却没有烧到禅院。等扑灭了大火,丽娘责怪白冉心软,清风在旁劝慰几句,这件事情也就算过去了。

折腾这一番,众人也都饿了,清莲端上了鸡汤,丽娘拌好了野菜,清月盛来了米饭,白冉又开了一坛好酒,虽不能和王员外家的宴席相比,可众人围坐一团,这一餐却也吃的畅快。丽娘许久不吃人间烟火,这一顿吃的分外香甜,光米饭就吃了三碗,清月和清莲还是喜欢血食,勉强喝了两口鸡汤,却又偷偷吃了两只活鸡。

白冉喝了一口酒,叹一声道:“能吃却好,能吃却好。”

丽娘放下饭碗道:“怎么?吃点东西就心疼了?”

白冉干笑一声道:“不疼,一点也不疼。”

清莲笑道:“放心吧哥哥,我们知道米不多了,可我们姐妹会打猎,保证哥哥每天都有肉吃。”

白冉皱眉道:“你们从未去过厨房,怎么知道米不多了?”

清月道:“是师姐告诉我们的。”

清风瞪了清月一眼,却听白冉在旁道:“不懂规矩,谁让你偷听夫君说话?”

清风低声道:“我也是无意间……听到的……员外府上的人都没见过我的样子,要不然,我明天下山去买些米粮吧。”

白冉怒道:“谁让你下山了?我准你去了么?”

清风低头咬唇道:“这不正和先生商量……”

白冉道:“还敢顶嘴,裤子脱了,让我打两下先!”

清风红着脸,看了看众人,声音微微颤抖道:“能不能等没人的时候再打?”

“不行!”白冉怒道,“现在就要打!”

清风眼泪都快下来了,但见她站起身子,当真去解裤带,白冉上前一把将她抱住,亲了亲脸蛋,笑道:“你可真是一句玩笑都说不得。”

丽娘一脚踢在白冉脸上,恨道:“却被你个无赖欺负死算了。”

清莲叹道:“哥哥这手段,却和道尊像极了,以前他对我们也是说打就打。”

白冉怒道:“死丫头,胡说甚来?我哪一点和他像?我哪舍得打我的好娘子?”

李伏在旁叹一声道:“白兄好福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白冉一手抱着清风,一手搂过丽娘,对李伏道:“你爱何求就何求,别惦记我娘子就行。”

吃完晚饭,清莲喝了些酒,一时兴起,竞和清月跳起舞来,丽娘兴致也好,清唱了一曲浣纱记,整整一夜,荒山古庙之中,欢声笑语不绝。

后山之中却也有不少乐趣,叶秋坐在洞府正厅,一边欣赏这道姑们的歌舞,一边看着下边跪着的徐管家。

一曲舞罢,叶秋对徐管家道:“美么?”

徐管家抖作一团,点点头道:“美。”

“还想再看么?”

“想。”

叶秋诧道:“你还想再看?”

“不想了,不想了,”徐管家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顾着一个劲的磕头,“爷爷,我不看了,您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饶你一命容易,却不能撒谎骗我。”叶秋笑道,“你为什么要火烧青云寺?”

徐管家道:“只因那姓白的折磨了我几天,我想找他报仇。”

叶秋又问:“你的那根火龙棍,是从哪里得来的?”

徐管家道:“是我家夫人送我的。”

叶秋冷笑一声道:“这两句都是谎话,来呀,把他两条腿都给我砍了!”

道姑拿着砍刀正要上前动手,徐管家跪在地上嚎哭道:“爷爷饶命,爷爷饶命,我说,我说……是我不敢下山,才在青云寺放火。”

叶秋道:“你说仔细些,我听不明白。”

徐正道:“我对白冉说出了老爷的家事,老爷肯定不会饶我,若是现在下山,便是死路一条,我想干脆把白冉烧死,再去找老爷将功折罪,兴许能换来一条生路。”

“这是一句实话!”叶秋点点头道,“那火龙棍呢?”

徐管家道:“那火龙棍……是老奴自己打造的。”

叶秋又点了点头:“难怪这工法这么粗糙,一看就不是那员外夫人打造的,不过虽说粗糙,倒也得了真传,看来你真是夫人的徒弟。”

“是,”徐正点点头道,“三百道工法,夫人都曾传授给我,只是老奴天分不济,做出来的东西,夫人一直看不上眼。”

叶秋笑道:“你的天分是差了点,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可以帮你好好磨练一番。”

第五十一章 躲灾避难

一连半个月,白冉不敢下山,也不让众人下山,终日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娘子的作陪,还有两个伶俐可爱的妹妹,日子过得倒也惬意,只是这米缸快要见底了,打猎也要看运气,吃喝渐渐成了问题。

这一天,两个娘子和两个妹妹都没有收获,倒是白冉和李伏捕了十几条鲜鱼回来。吃过了这一顿,剩下的白米粒粒可数。鱼倒是还剩下了几条,清月道:“庙里有好几个大水缸,要不咱们把这些鱼养起来吧。”

清莲道:“说的轻巧,你会养鱼么?小时候,我们村里那些养鱼的人可都有一身真本事。”

清月道:“藏经楼里就有养鱼的书,咱们学一学呗。”

白冉笑道:“净瞎说,藏经楼里都是佛经,怎么会有养鱼的书?”

清月道:“那楼里可不全是佛经,我去看过了,那里什么书都有,还有教人怎么做木匠的。”

白冉诧道:“当真么?”

清月道:“哪里敢骗哥哥。”

白冉忽然兴起,拉着清月去了藏经楼,清风趁机与众人商量道:“咱们快没米了,只怕连明天都撑不过去,趁着先生不在,我下山去买一些吧。”

丽娘道:“你可不能去,他时时刻刻都离不开你,想起来就要亲亲抱抱,你要是敢走,他还不把你屁股打开花?”

清风红着脸道:“打两下也没什么,先生就是喜欢说笑,倒也不会下重手。”

清莲道:“就是,就是,哥哥那都是闹着玩的,以前道尊才是真往死里打,我也好久没下山了,咱们姐俩一起去吧!”

丽娘道:“当是下山耍去么?还一起去!我看是等着一起挨打!还是我去吧,量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清莲一撇嘴道:“是是是,哥哥最疼你了,你那屁股也金贵,哥哥也舍不得打一下,说了那么多,还不是想自己出去耍一番。”

丽娘怒道:“你这妮子怎么不知好歹?”

争执间,却听李伏说道:“几位别争了,还是我去吧。”

众人一惊,都说不可,丽娘道:“你可千万不能下山,那老员外和那群狗官都等着你呢。”

李伏道:“不管见了那员外还是那群狗官,就是见了那满身法术的员外夫人,李某也有办法脱身,敢问几位有这样的把握么?”

丽娘和清风面面相觑,默不作声,清莲不服气道:“有什么大不了,我们也是会法术的。”

清风斥责道:“别乱插嘴,你那点本事算什么法术!”

丽娘摇摇头道:“若是碰见了那群狗官,兴许还能应对,要是真碰见了员外夫人……想起她做的那些手段,我现在都觉得脊背发冷。”

清莲道:“哪有那么巧,雨陵城那么大,偏偏就能遇到什么夫人?”

李伏道:“若是他们在城门布置好了埋伏,就等我们上钩呢?诸位可知道班门术士的陷阱有多厉害?”

清风不再作声,丽娘也低头不语,李伏站起身道:“趁着白兄没回来,我还是赶紧启程吧,不然真就没米下锅了。”

李伏起身要走,却见清莲上前拉了拉他衣襟,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银锭子。

“伏哥哥,帮我买些胭脂水粉,再帮我买支钗头好么?”

李伏把银子还给了清莲:“这些东西用不了多少钱,我买给你就是。”

清莲又把银子塞给李伏道:“清莲有钱,不花哥哥的,用剩下的,先放在哥哥那,以后还买别的。”

丽娘在旁道:“你一共就那么两锭银子,还是省着点花吧,我也有些东西要买,先用我的吧。”

清莲噘着嘴道:“都说了我有钱,干嘛要用你的,各花各的就是。”

丽娘怒道:“你这死妮子,今天就想和我过不去是吧?我看你就是短打!”

清莲不服气道:“哥哥打两下也就罢了,你凭什么打我?”

两人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李伏对清风道:“嫂夫人有什么要买的么?我一并买回来就是。”

清风也拿出了一锭银子,低声对李伏道:“李兄,能不能帮我……买些生食回来……”

李伏道:“生食?只怕嫂夫人要的活食吧?”

清风面带惭色,低声道:“李兄要是觉得为难,就算了……”

李伏道:“活物不好多带,且为嫂夫人带回来些鸡鸭可好?”

清风一脸感激道:“多谢李兄了。”说着就要把银子交给李伏,李伏笑道:“银子且先留下,诸位把要买的东西写下来,等李某回来再一一算过。”

清莲不会写字,丽娘认识的字也不多,两个人让清风写了一大串东西让李伏带去了。等李伏走后,清莲突然有些害怕,拉着清风的衣角,低声道:“姐姐,要是哥哥怪罪起来可该怎么办?”

清风笑道:“不都说了么,先生都是闹着玩的,最多打你两下屁股就是。”

清莲闻言恨道:“要打也是一起打,凭什么就打我一个!”

丽娘也笑道:“看你屁股肉那么厚实,打两下也无妨。”

“你屁股肉薄么?”清莲恨道,“哥哥就是偏心,都不舍得动你一下。”

丽娘叹道:“这可难讲,若真惹出了什么事情,恐怕就不是挨打那么简单了。”

清风道:“真不该让李兄下山,那夏提刑和张校尉都不是善类,若是落到他们手里,只怕要大祸临头。”

丽娘道:“那吕知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看他在员外府上装的面慈心善,对鸾香院的烟云可是下了好重的毒手,一看就知道是个披着人皮的豺狼。”

清莲道:“他们若是捉了伏哥哥,会不会直接打到南山来?”

清风道:“想他们还没有这个胆子,要是敢来,恐怕早就来了。”

三个人惶惶惴惴,一边想着怎么和白冉解释,又想着出了事情该如何应对。

可还真是奇怪,白冉整整一天都躲在藏经楼里,一直等到入夜也没有出来。丽娘一脸怨愤道:“这厮到底去作甚来,平时也不见他有多喜欢读书。”

“读什么书啊,你就听他胡说,”清莲道,“定是跟清月快活去了,你别看那丫头平时话少,翻云覆雨的本事可多着呢。”

“这可使不得!”清风道,“若是动起真格的,阴阳相冲,却要伤了先生的性命。”

清莲吐吐舌头道:“这件事情姐姐嘱咐过,我想他们也就亲亲抱抱,最多品个萧含个玉,应该不会动真的……”

丽娘怒道:“这可不好说,那泼赖撒起泼来,谁能拦得住他?不行,得过去看看。”

三个人刚想去藏经楼,却听庙里传来了马蹄声,等出门再看,但见李伏牵着两匹马,驮着粮食酒肉和各色杂物走了过来。

见了李伏,清莲欢喜的迎了上去:“伏哥哥,你回来了,钗头买了么?胭脂呢?”

李伏笑道:“都买了,都买了。”

清莲正想帮李伏牵马,却见李伏身后跟着一个丫头,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却也看不清个容貌,丽娘和清风迎了上来,端详了半响,丽娘道:“这是那王公子的丫头,名字好像这叫做……梅香……”

梅香没有见过清风和丽娘,吓得她直往李伏身后躲去。李伏道:“她的确是梅香,我到城里的时候,她正在天桥底下要饭。”

“要饭?”丽娘诧道,“怎么沦落到这步境地?”

李伏道:“王家出事情了,出了大事情,白兄现在何处?赶紧把他找来,听这丫头慢慢细说。”

第五十二章 尘埃落定

白冉从藏经楼里走了出来,脸上满是疲态,丽娘低声对清莲道:“你看他们两个做过了么?”

清莲低声道:“肯定是做过了,要不哥哥怎么会这么乏累?”

不多时,清月也走了出来,不仅脸上带着疲惫,而且发梢上海满是汗水。清莲恨道:“不用讲了,一定是做过了,这小浪蹄子,就该打烂她那张贱尻子!”

见了李伏和梅香,白冉问道:“李兄,这丫头是从哪来的?”

梅香见了白冉倒觉得亲切,没等李伏开口,抢先说道:“白先生,奴婢是从员外府上逃出来的。”

“逃?”白冉一怔,“为什么要逃?”

梅香道:“员外夫人疯了,说我们这群丫头都是厉鬼,拿着刀就砍!我是拼了命才跑出来的,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只能到天桥底下讨饭,还是一个姓范的哥哥护着我,才能活到今天,再见到李公子一面。”

“姓范的哥哥?原来是那小兔崽子,”白冉一笑,转而一愣,问道,“你刚说是天桥底下?”

梅香点了点头。

白冉转脸对李伏道:“你下山了?”

李伏干笑一声道:“这也是没办法?庙里实在没米了。”

白冉叹道:“真是个不要命的人,”又问梅香道,“你说员外夫人疯了,王员外就不管她么?”

梅香道:“员外老爷死了。”

“死了!”白冉闻言,差点没跳了起来,“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梅香道:“先生走后,老爷突然得了场怪病,没过几天就咽气了。”

白冉道:“什么样怪病?却有什么症状?”

梅香结结巴巴说不清楚,李伏道:“这丫头受了不少苦,先让她吃点东西,再洗个澡换身衣裳,一会再细问。”

“有道理!”白冉点点头,转而拉着梅香的手,道,“来,好妹子,跟哥哥洗澡去。”

丽娘飞起一脚把白冉踢翻,骂道:“贼丕!耍了一天还不够么?你到底是什么托生的?见了妮子就想下手!”

清莲拉起梅香道:“跟姐姐来,姐姐带你去洗澡。”白冉见状也要跟着去,被李伏一把扯住了手臂:“白兄,我对嫂夫人没动过心思,白兄可也不能对这姑娘下手。”

“哦?”白冉笑道,“看来李兄真是用情了。”

李伏道:“不敢说是用情,只是觉得这姑娘命苦,白兄可别再坑害了人家。”

白冉怒道:“你这厮恁地不会说话,我也是看她命苦,才觉得疼惜,怎么就能叫做坑害?”

清莲带着梅香去了另一座禅院,还拉上了清月和她一起生火烧水,清月一百个不情愿,对清莲道:“你自己去就是了,我乏累的厉害,你就让我歇歇吧。”

“可不是乏累么?”清莲冷笑道,“这一天的光景,你是把能用的手段都用了吧?”

“是啊,都用了,”清月点点头道,“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可是要人命了。”

“啊!”清莲怒道,“上上下下也就罢了,还有前前后后,你个没羞臊的。”

清月一脸费解道:“怎么就没羞臊了?”

清莲道:“你说呢?什么叫上,什么叫下,什么叫前,什么叫后,你说来听听!”

清月道:“你不也去过藏经楼么?上上下下共有三层,前前后后十几间房,里面装的全是书,难道你没看见么?”

清莲一愣,瞪着眼睛看着清月道:“那道你们一天都在看书?”

清月道:“要是看书就好了,他非说要把书名都抄下来,还要分门别类整理一番,那里的书有有好几万本,这一天的功夫也就整理出来了百十本,不知要弄到何年何月。”

清莲喃喃道:“原来哥哥也是个懂得学问的人啊。”

水烧好了,禅院里有一个大木盆,正好清莲和清月也有几天没洗澡了,便带着梅香一起畅畅快快洗了一回。梅香看这两位姐姐身段十分标致,长得又那么俊美,便问道:“两位姐姐都是白先生的夫人么?”

清莲叹道:“我们可做不成夫人。”

梅香又问道:“不是妻,也是妾吧?”

清月道:“不是妻,也不是妾,我们只是妹妹。”

梅香道:“亲妹妹么?”

清莲道:“不是,是干妹妹。”

梅香道:“我在家的时候听老人们说,干妹妹就是相好的,肯定都在一个被窝里睡过。”

清莲对着梅香的屁股蛋子拧了一下:“小浪蹄子,知道的还挺多,别说这小屁股也挺弹手。”

清月又对着胸脯摸了一把,笑道:“这胸脯也挺厚实,你是不是也想给李公子当妹妹?”

梅香羞道:“我是什么出身,哪有那样的福分。”

清莲道:“出身再怎么不济,也比我们强。”

三个姑娘在澡盆里翻水起浪,耍的痛快。等洗完了澡,又给梅香换了身衣服,待收拾干净了,却还是个俊俏的美人儿。

等见了白冉,梅香又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自白冉走后,公子日渐好转,可员外府上一直不太平,先是员外夫人受了重伤,伤还没好,人就疯了。京城那边又出了些事情,连累了王员外,吓得员外老爷上下打点,终日战战兢兢。想必是急火攻心,人就病倒了,那些达官显贵不但不肯帮忙,还都躲得老远,就连名医都不敢登门,叫来了两个郎中,也不知下的什么方子,喝了两剂药,员外病情加剧,两天过后,便一命呜呼。

听着梅香的描述,白冉皱眉道:“京城里出了什么事情,为何能连累到王员外?”

梅香摇头道:“奴婢不知。”

李伏道:“据那个姓范的叫花子所说,吏部侍郎周成也是王员外的门生,这些年来却收了王员外不少好处,上个月突然查出他和刘瑾之间有些牵连,被免官革职贬为庶人,之前和王员外的种种勾当,也被查了个水落石出。”

白冉摇头叹道:“怪不得王员外的门生都能平步青云,原来是傍上了吏部的这棵大树。可刘瑾已经死了好多年,这陈年旧账怎么又被翻了出来?”

李伏叹道:“小弟却也说不清,可能是因为王家的运势彻底衰败了吧。”

白冉笑道:“想当初那些达官显贵天天盼着跟王员外结亲,这刚刚出了事情,转眼就避之不及,这一回可真是看清了人情冷暖。”

李伏又道:“我还听说王员外生前一直跟北方做着绸缎和毛皮的生意,可最近几天,接连几个商队都被马六给劫了,官府那边怕被牵连,却也不肯出力,那王公子正四处寻觅能人异士,想要做场法师,给家里转转运气。”

白冉笑道:“就没想要请我们么?”

李伏叹道:“城里人都说使我们降妖不成,反倒惹怒了千年妖王,给王员外招来了横祸,他哪还肯来找我们做法?”

白冉怒道:“是他们自己遭了报应,却还坏了我们的名声!还说什么千年妖王,真是唾沫星子淹死人!”

看着白冉愤恨不平,梅香在旁问道:“我们老爷遭了什么报应?”

李伏笑道:“有些事情,以后再跟你细说。”

白冉叹道:“不管怎么说,这老员外一命呜呼,以后也就没有人找咱们麻烦了,今晚早点歇息,明天再去城里找生意做。”

李伏惊曰:“还要做生意?”

白冉端正神色道:“不做生意吃什么?就这两个银子还指望坐吃山空么?”

清莲上前道:“哥哥,这趟生意带着我吧,我也想多赚两个银子。”

白冉捏了捏清莲的脸蛋,笑道:“好妹子,你不用去做生意,也有银子赚。”

清莲诧道:“有这等好事?”

“你们随我来!”白冉拉起清月和清莲,朝藏经楼走去。丽娘怒道:“没羞臊的贼丕!耍了一天还不够么?”

清风道:“先生,平时玩玩闹闹也就罢了,倘若动起真格的,阴气蚀体可是要伤及性命的。”

“什么阴气蚀体?”白冉不悦道,“我们是去做正经事。”

清风还想拦阻,丽娘在旁道::“让他去吧,不要脸的贼丕,死了才好!”

话是这般说,可两个人还是放心不下,生了一会闷气,便跟着去了藏经楼。刚到门口,便听见白冉和清莲吵架。

“这种事,你让清月做就好了,我实在做不来!”

“一个人不够,你们姐妹两个一起才好。”

丽娘咬牙切齿道:“真是没羞臊的,还要两个一起……”

清风一脸疑惑道:“到底是什么花样,一个人却还做不来?”

等推门进去,却见三个人没做什么花样,只是围在书桌旁商量事情,清莲看到清风,连忙诉苦道:“姐姐,哥哥让我抄什么书名,明知道我不认字,这不是为难人么?”

清风一怔道:“抄,抄,什么书名?”

白冉道:“这藏经楼里藏着不少好东西,只是卷帙浩繁查阅起来甚是不便,我想让两个妹妹帮我做个书录,好好整理一番,分门别类,也能学点真本事回来。”

清风笑道:“这倒是个好事情,只是清莲真的不认字,的确有些为难她了。”

白冉道:“不认字,也可以学么,今晚我先教她,你们平时也都教她一点,日积月累,没准还能学成个才女。”

“才什么女,我才不稀罕!”清莲噘着嘴,指着丽娘道,“你怎么不让她来做这事?”

丽娘连忙摆手道:“我认字也不多,可做不来这个。”

清莲道:“认字不多你也可以学啊!”

丽娘也撅了噘嘴,抱着白冉的手臂,柔声道:“相公,我不想学这些。”

这一声相公,可是把白冉给融化了,但见他满脸堆笑,亲了亲丽娘的脸颊,道:“好娘子,咱们不用学,哪能让你受累。”

清莲闻言,暴跳如雷,吼道:“你就是偏袒她!我也不学,偏不学!就不学!”

白冉怒道:“恁地没规矩,要讨打么?”

清莲哭道:“凭你打死我吧,我就是不做!”

吵闹了半响,终究还是挡不住白冉的威严,清莲还是答应了下来,当晚就和清月搬进了藏经楼。

深夜,梅香替李伏整理好了床铺,红着脸站在李伏身旁,李伏见状,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对梅香笑道:“你睡在这里,我去隔壁睡就是。”

梅香闻言慌道:“这怎么能行?梅香就是来服侍公子的,公子要是嫌弃梅香,梅香明天还回天桥底下要饭去。”

说话间,姑娘的眼泪流了下来,李伏笑道:“傻妮子,我怎会嫌弃你,你我今后当以兄妹相称,不可以主仆而论。”

“兄,兄妹?”梅香红着脸道,“就是干妹妹么?”

李伏点头笑道:“对,就是干妹妹。”

“也好,也好……”

李伏道:“快些睡下吧,我就在隔壁,莫怕。”

梅香道:“哥哥怎么还要去隔壁,不都认了我做妹妹么?”

李伏叹道:“却该让我怎么说才好,哥哥的话你却不肯听么?”

梅香点点头道:“我听哥哥的,隔壁那间房太脏乱了,我去帮哥哥打扫一下。”

李伏笑道:“那就有劳贤妹了。”

梅香手脚麻利,不一会就把房间打扫好了,本想多留李伏一会,可李伏不肯,梅香无奈,只得一个人睡下了。

李伏来到隔壁房中,点上了一盏油灯,躺在床上,从怀中取出了一本古书,书名唤作魁魇班门术法。

魁魇,是班门外道的分支,也就是员外夫人的门派。

李伏翻开了古书,第一页上只写了几个字:入我门者,术法万千,鳏寡孤独,须受一苦,指天为誓,滴血为证,一术学成,再难悔改,望君三思而后行。

第五十三章 天理循环 (第一卷 终)

次日天明,白冉带上清风和李伏早早的下了山,进了雨陵城。等到了天桥底下,本想找叫花子问些事情,却见他低着头,假装不认识白冉,白冉知道情势不妙,掉头想走,却被王公子拦在了身前。

“白兄,许久不见。”

王公子身旁带着家丁,闹市之中,白冉不敢贸然出手,看他面带笑意,却也不像是来寻仇的。白冉深施一礼道:“公子,一向可好?”

王公子苦笑道:“却是不敢说好,只敢说一言难尽,白兄,我找你找得好苦,能否到我寒舍一叙?”

说实话,白冉实在不想再踏进员外府一步,可架不住王公子苦苦哀求,只得跟着他去了。

等到了员外府上,府邸依旧奢华,只是婢仆少了很多,加上员外刚刚下葬,祭典之物尚在,却让整个宅院显得压抑而冷清。

进了正厅,李伏便觉得头疼,看来这里阴气更重了,公子招呼二人吃了些茶,说起了最近的遭遇,正与李伏和梅香所描述的一样。

公子哀叹一声道:“家中飞来横祸,境况每日愈下,小弟委实无计可施,只得向先生求助。”

白冉道:“市井传言,白某也曾听过一些,白某刚走几日,竟然出了这么多变故,却真是始料未及,个中缘由,白某也难说分明,只是诸般祸端,实非因白某而起,还望公子明辨是非。”

王公子起身道:“白兄这是哪的话,虽说此言有违孝道,可王家沦落到这步境地,实因多行不义,以至天谴,怎能怪到白兄头上?先父已经以命相抵,可我孤儿寡母这日子还得过下去,所以来求先生做一场法事,以求上苍宽宥,重振我王氏家业。”

“这个法事……”白冉刚想找个理由推脱,却听屏风之后一阵大乱,忽见王夫人披头散发,双眼血红,拿着一口菜刀冲了出来,口中骂道:“邪祟,邪祟,我砍死你们这般恶鬼!”

白冉吓得赶忙起身,她却没朝着白冉冲过来,而是舞着菜刀在角落里砍个不停。李伏抱紧额头,拇指抵住太阳穴,神情分外痛苦,口中低声道:“白兄,我们快些走吧!”

白冉看着那老夫人,借着阳光,似乎能看见有些身影在她身旁晃动。

一般仆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制服了员外夫人,把她生生拖回了卧房,王公子神情狼狈道:“还望白兄相救,多少银两却都好说。”

白冉沉默良久,叹一声道:“也罢,既然公子信得过白某,白某当全力而为。”

李伏闻言道:“白兄,你当真要做法事?”

白冉道:“且念好生之德,再念慈悲之心,就算尽了修道之人的本分吧。”

李伏上前耳语道:“我头疼欲裂,只怕连咒语都念不得。”

白冉道:“不劳师弟费心,白某独自做法便是。”

王公子闻言欢喜道:“我这就叫人布置道场。”

白冉摆摆手道:“无须布置道场,不知府上可有念珠和木鱼?”

“好说,好说!”

不多时,仆人送来了木鱼和念珠,白冉来到后园,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拿着念珠,却念起了一段经文。

李伏听得清楚,白冉念得是地藏经,这可不是骗人的把戏,经文一字一句不仅念得准确,而且十分至诚。

真没想到白冉竟还懂得佛法,一卷经文念罢,整个宅院的阴气消散了许多。白冉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把木鱼和念珠放在一边,转身对公子道:“尽人事,听天命,在下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王公子一脸失望的看着白冉,问道:“这法事就算做完了?”

白冉没有回应,回身看了看李伏,道:“我们走吧。”

王公子正想挽留,忽听仆人来报,老夫人平静了许多,已然睡下了。

王公子大喜,对白冉千恩万谢,又叫仆人封了二百两银子,却没想到白冉死活不收。

王公子又问起了白冉的徒弟,白冉笑道:“公子却还惦记着她?”

王公子道:“本来已经忘却了七八分,可前日路过鸾香院,却见一位叫月红的姑娘与之有几分相似,不经意间,却又想起了那位佳人。”

白冉闻言,故作惊讶道:“长得当真像么?”

王公子点头道:“不只是长得像,那声音和手段,尤其是那满身香味,都和那晚一模一样。”

白冉笑道:“连手段都领教了,公子当真只是路过么?”

王公子面露惭色道:“诸事烦心,也是想找个地方消遣一番。”

白冉拱手施礼道:“罢了,这就是公子的缘分吧。”

王公子还想再追问下去,白冉却只说了声:“告辞。”公子还想挽留,却听仆人说陈公子约他往聚宝阁一叙,王公子就像被勾了魂一样,敷衍了白冉几句,就让仆人赶紧送客。

等出了员外府,李伏的气色渐渐好了些,问白冉道:“白兄,你何时学的佛法?”

白冉道:“昨天在藏经阁里看的经文,算是现学现卖。”

李伏叹道:“白兄若是没有骗我,这等天资可真是百年难求的造化。”

“我骗你作甚。”白冉摸了摸白马的鬃毛,柔声对清风道:“好娘子,咱们还去天桥底下等生意。”

白马亲昵的和白冉贴了贴脸颊,撒开四蹄飞奔而去。李伏催着黑马追了上来,等到了天桥底下,一直等到黄昏,却也没一个人上来搭话,白冉伸了个懒腰,摸了摸白马道:“今天没运气,且先回家,和娘子暖暖被窝去吧。”

李伏对白冉道:“白兄,那王公子给了你二百两银子你却不收,为何还要在这里等什么生意?”

白冉摇头道:“他们的钱财都沾着血,不该赚的,我一文钱都不会多拿。”

李伏诧道:“你知道王家十恶不赦,却还帮他们做什么法事?”

白冉道:“那也算不上什么法事,也不是为他王家做的,我只是觉得那些女鬼可怜,想帮她们脱离这场苦难。”

李伏笑道:“没想到白兄还真是菩萨心肠,可你超度了那群亡灵,却让那王公子守着万贯家财,继续过着好日子,想是老天爷看了也觉得不公吧?”

白冉摇头道:“只怕这位王公子也没几年好日子了。”

李伏诧道:“此话怎讲?”

白冉道:“你可知道那聚宝阁是什么地方?”

李伏思忖片刻道:“好像是个赌坊。”

白冉道:“你可知道那鸾香院是什么地方?”

李伏笑道:“这就不必说了吧。”

白冉又指了指远处的叫花子:“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李伏道:“他是白兄的朋友,姓范,叫做……范……”

“他叫范德明,他父亲范阔海曾是雨陵城第一富商,而他是范阔海的独子。”

李伏大惊道:“这怎么可能,第一富商的公子怎么会做了乞丐?”

“就因为范阔海死后,范德明沾上了鸾香院和聚宝斋这样的地方,几年之内就败光了万贯家财。”

李伏惊讶的看着那叫花子,怎么也想象不出他当年的身份。白冉笑道:“像王齐那样的公子哥,自打出生就没经过人世间的险恶,现在没了双亲的管束,败起家来,却比这范德明还要厉害。”

李伏叹道:“我却担心那员外夫人要是复原了,只怕又干起伤天害理的事情,把他王家的福运又争了回来。”

“她铁定不会复原了,”白冉摇摇头道,“之所以她还能疯疯傻傻活到今天,是因为她还得跟着他的儿子吃苦赎罪。”

李伏诧道:“白兄难道看透了天机?”

白冉笑道:“看不透天机,却能看到天理,那王公子好似还有几分人性,可细细数来,九年的光景,三十几个丫鬟,爱一个,杀一个,杀完一个,又爱一个,他还敢说什么痴情,分明就是一个色中饿鬼,活该他带着老娘一辈子受苦。有道是天地清,道可鉴,天理循环终不变!”

听着那熟悉的切口,李伏忽然觉得白冉有些陌生,正在这时,一个书生站在了白冉身前,拿着折扇深施一礼道:“敢问是白先生么?”

白冉起身还礼道:“正是在下。”

书生道:“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先生可是让在下好找。”

白冉笑道:“足下来找白某,不知有何贵干?”

书生道:“在下有一处外宅,近日出了些怪事,想请先生过去查看一番。”

“好说,好说,”白冉一脸欢喜,刚想应承下来,却听李伏在旁道:“王员外的事情你该听说了吧,你还敢找我们做事么?”

白冉狠狠的瞪了李伏一眼,不想那书生笑道:“白先生是给王公子驱邪治病,王公子已然痊愈了,足见白先生的手段高明。王员外年事已高,染疾而亡本在情理之中,怎能怪罪于白先生?这分明是市井刁民以讹传讹,听过之后,一笑了之便是。”

白冉闻言欢喜道:“你还真是个明事理的人。”

书生道:“只是在下的家境不能和王员外相比,银钱恐怕也出不了许多。”

白冉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白某乃白门三百二十二代嫡传之后,斩妖除邪,治病救人,乃我修道之本,至于这价钱么,都好商量。”

第一章 外宅诡事

黄昏时分,白冉终于在天桥底下等到了一桩生意,眼前的这位书生姓赵,是个举人,正准备参加明年的会试,便在城外一处清净地方买了一座外宅,远离城中喧嚣,避开俗事烦扰,只为用心苦读,争得金榜题名。

哪成想这处外宅刚住了两天,就出了不少怪事,白冉问他怪在何处,那举人说道:“晚上明明关紧了窗子,第二天却又不知被谁打开了。”

李伏笑道:“这有什么稀奇?许是被风给吹开了。”

赵举人摇摇头道:“窗上都带着栓子,风哪能吹得开?”

李伏又道:“也可能是邻居有意捉弄于你。”

赵举人道:“我那外宅四周没有邻居,家里也只有两个使唤丫头,平时管教甚严,却不敢跟我放肆。”

李伏笑道:“想必是两个丫头爱慕于你,夜里打开窗子,偷偷看你的睡容。”

赵举人一怔,转而皱眉道:“先生何故出言相戏?”

李伏刚要开口,却被白冉抢险说道:“兄台莫要理会他,他这个人平时诙谐惯了,除了这窗子,还有别的什么怪异之事么?”

赵举人道:“那两个丫头总说夜里遭人猥亵,每晚我都检查门锁,院墙四周也没留下脚印,断然没有外人出入的痕迹,此事却不怪异?”

李伏笑道:“我就说是那两个丫头爱慕于你,爱而不得,却又做起了春梦。”

赵举人皱眉道:“先生,你平时总是喜欢拿人取乐么?”

李伏道:“不然你说说看,那两个丫头到底受了什么猥亵,是被摸了皮肉?还是破了身子?”

“这个……”赵举人满脸通红,尴尬的看着李伏。白冉干笑两声道:“兄台莫怪,我家师弟今天吃错了东西,待我给他施个法术,去去毒,再和兄台叙话。”

白冉把李伏揪到一旁,怒道:“你想作甚?平时看你处事斯文,今天怎就没个正经?”

李伏低声道:“我这是在效仿白兄,以戏谑之气势,长我二人之威风。”

“我让你效仿!我让你威风!”白冉锤了李伏两拳,打得李伏咳喘不止;“白兄,下手轻一点,李某身子弱,架不住你这拳头。”

白冉咬牙道:“知道疼就好,先把你这笑脸收了,再笑就把这生意笑没了。”

李伏诧道:“却不要笑脸迎客么?”

白冉道:“不用你迎客,别再捣乱就好。”

李伏道:“不让我笑,却让我说什么好?”

白冉怒道:“什么也别说,只管好好看着就是!”

不多时,白冉拉着李伏又走到了赵举人身前,赵举人道:“令弟的毒,可是去干净了?”

白冉道:“惭愧惭愧,饮食不慎,却让兄台见笑,除了这两件事情,还有其他怪异之处么?”

赵举人道:“还有一件事,却不太好说。”

白冉道:“我们弟兄还有些见识,兄台只管说来。”

赵举人上前一步,低声道:“每隔一两日,茅厕里的脏污就会被翻搅出来,不仅臭气熏天,还弄得满院子都是,实在令人苦不堪言。”

李伏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音,白冉虽说忍住了没笑,可脸上也憋得通红。

赵举人道:“诸般怪异大抵如此,不知两位先生有何高见?”

“看来兄台府上真有邪祟,”白冉神情十分凝重,“而且这邪祟来得绝不寻常。”

赵举人道:“我也觉得此事大不寻常,赵某为人两袖清风,这邪祟若是不为求财,只怕是要……”

白冉道:“只怕是要伤及兄台性命,事不宜迟,我现在便跟赵兄同去宅院一看。”

赵举人道:“这却不急,先和白兄商量一下价钱。”

白冉笑道:“斩妖除魔,乃我修道之人本分,金银皆乃身外之物,多多少少却又何必计较?”

不是白冉真不计较,只是他心中自有盘算,能买得起外宅的人,出手绝对不会吝啬,更何况还是一个得了功名的举人。

赵举人闻言,抱拳道:“先生确有侠士之风!”

白冉笑道:“过誉,过誉!”

两下客套一番,正打算上路,却见鸾香院的烟翠迎面走了过来。

“二位公子,久违了!”烟翠上前施了个礼,要是换做往常,白冉得先摸摸胸脯,再捏捏屁股,且要好好的沾上一番便宜,可今天当着客人的面,却也不能折了身份,只能笑着还礼道:“原来是翠儿姑娘,少见,少见。”

本以为打个招呼,就此各走各路,可没想到李伏却神色亲昵的粘了上去。

“翠儿姑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烟翠笑道:“正是来找两位先生,听说二位进了城,我家姐姐备下了一桌好酒,正盼着和二位小酌几杯。”

李伏一脸喜色道:“好啊,我还真有些饿了。”

烟翠道:“那还等什么,快跟烟翠来吧。”

白冉赶忙上前道:“这还真是不巧,今天我们兄弟有些紧要的事情,来日再去拜访二位姑娘。”

烟翠诧道:“有什么要紧事,连顿饭都吃不得么?”

白冉回头看了看赵举人,转脸对烟翠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没看我有生意么?”

烟翠也看了看赵举人,笑一声道:“我当是谁,这不是赵大才子么?”

赵举人干笑一声道:“岂敢,岂敢。”说完便把脸扭到了一旁。

白冉见状道:“原来你们两个认识?”

烟翠冷笑道:“岂止认识,当算是老相熟了。”

赵举人摇摇头,一脸尴尬道:“也不算是太熟……”

烟翠拉着白冉道:“先生,借一步说话。”等走到了一旁,烟翠低声道:“先生,不要做这个人生意。”

白冉笑道:“为何不能做他生意?”

烟翠道:“先生听我一句劝,个中缘由到鸾香院再说。”

白冉道:“好翠儿,我可是有日子没开张了,等我赚来些银子,再去到你那消遣。”

烟翠道:“先生是我们姐妹的恩人,若是先生想要,我们姐妹天天都愿意伺候,几十般随便先生选来,却还说什么银子?先生满身的本事,想请先生上门的人多了,却又何必理会这等人?”

白冉皱眉道:“这人到底怎么了?”

没等烟翠开口,却听赵举人催促道;“白兄,时候不早了,我们该上路了。”

白冉答应了一声,回身对烟翠道:“好翠儿,我先去做生意,回去告诉你姐姐,等事情做完了便去找她。”

烟翠还想拦住白冉,奈何三寸金莲却追不上白冉的脚步。等回到天桥底下,却不见了白马,白冉一惊,正要找寻,却听李伏在旁道:“我让嫂夫人骑着我的黑马先回山里了。”

白冉怒道:“你叫她回去作甚?”

李伏道:“赵兄是咱们的客人,客人既然步行,我们又怎好骑马?”

白冉恨道:“你好没分寸!这买卖的底细还没有摸清,有清风在,好歹多个帮手。”

李伏摇摇头道:“白兄听我一句,这件事情,恐怕谁也帮不了他。”

第二章 悭吝举人

这一路的确走的辛苦,出了城门往东走了二十多里,才看见这位赵举人所说的外宅。

一间正房,两间厢房,规规矩矩一座小院,虽比穷苦人家的房舍宽敞一些,却和大户人家的府邸有天壤之别。而且这宅子的位置也很特殊,正在一条三岔路口的边上,距离最近的村子也有十几里,到了晚上,周围连个灯火都看不见,当真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孤宅。

白冉站在门前愣了半响,李伏在旁笑道:“白兄,这趟生意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白冉摇摇头道:“你不懂得这里的玄机,大富人家的外宅都不张扬,一来怕遭贼,二来怕春光漏泄,惹人闲话。”

“春光?”李伏诧道,“这位赵兄不说是来这里读书的么?”

“读什么书?浅薄!”白冉冷笑一声道,“像这样的荒野孤宅,定是金屋藏娇的所在,没听他说还有两个使唤丫头么?肯定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人。”

赵举人招呼着白冉和李伏进了院子,院子当中有一张石桌,几张石凳,几个人围桌而坐,两个衣着朴素,面黄肌瘦的丫头端来了一些茶水。

李伏在旁低声道:“这就是白兄说的绝色佳人?”

白冉瞪了李伏一眼,叫他别再说话,随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茶的味道还真是纯正,乃是地地道道的满天星。却问满天星是何处名茶?这东西到处都有出产,就是茶罐里的碎末子,茶行里两文钱一斤,多买还有送。

喝完了这杯茶,白冉心凉了半截,可这生意还是得做下去,听赵举人问道:“白先生,你看我这宅院当真沾了邪祟?”

“嗯……”白冉神情凝重,四下看了看,长叹一口气道,“这里阴气逼人,却叫白某头疼愈烈。”

李伏差点没把茶水喷出来,这现学现卖的功夫还真是了得。

赵举人诧异道:“赵某倒是没觉得头疼。”

白冉道:“你修为不够,又没有道行,却还感受不到这邪祟的阴气。”

赵举人道:“白兄所说邪祟之气来自何处?是这宅子格局不好?还是外边的妖邪来犯?”

“这个……”白冉看了看李伏,李伏却只顾着喝茶,看来这满天星很合他的口味。

等了许久,李伏依旧不肯说话,白冉觉得分外尴尬,难道说这房子里没有鬼魅?

没有也得说有,不然这生意可怎么做?好在这蒙人的本事不在话下,白冉背着手,起身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先是四下观察了一番,而后站在门口,做出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

“白兄,”赵举人道,“可是看出这妖邪的来历了么?”

白冉摇摇头道:“要说来历尚且不明,只是看出了几分端倪。”

赵举人赶忙上前道:“不知白兄看出了什么端倪?”

白冉道:“且看赵兄这处宅邸,方正齐整,清爽素朴,却和赵兄的气度极为相称,单从格局上来看,不像是个招惹妖邪的地方。”

赵举人握住折扇,赞一声道:“说的好!赵某正是欣赏这份整洁素朴,故而以重金买下来这座宅院!”

重金?这么个小院能值几个钱?白冉转念一想,也许这个赵举人真花了大价钱,毕竟这房子的位置与众不同。

白冉走到门口,往两边看了看,又道:“只是赵兄这个地界选的有些不寻常,三岔路口,车来马往,这样的地方正适合开店,卖些酒茶糖果,管保生意兴隆,可此气息杂乱,阴阳混淆,却委实不适合住人。”

“嗯!”李伏闻言不住的点头,看来这几句还真让白冉给说中了。

赵举人干笑一声道:“当初只为了图个清静,实在没考虑太多。”

李伏在旁道:“赵兄说笑话吧?这样地方也敢说清净?”

赵举人道:“白天人来人往是多了些,可等晚上却要清净许多,一夜之间都难遇到一个行人。”

李伏打开折扇摇了两下,笑一声道:“行人却难碰得上,可晚上走夜路的,却也未必是人。”

赵举人闻言一惊,脊背上一阵发冷。白冉心下大喜,这李伏可终于说了一句有用的话。

赵举人看了看门外的路口,战战兢兢说道:“这,这,这……这不是人的东西,他还能走人路么?”

白冉道:“赵兄此言差矣,路就是路,无所谓人路还是鬼路,妖魔鬼怪也不愿在树丛荆棘里跋涉,自然也喜欢走这平整宽敞的大路,白天阳气旺,路是给人走的,夜里阴气重,别的东西就该上路了,只是这处路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赵兄你这一家灯亮着,这邪祟之物要是走累了,肯定想到赵兄家里歇歇脚。”

赵举人吓得一哆嗦,沉默半响,眼珠一转道:“我听一位友人说,得道的高人只需要画一纸灵符,悬挂在门楣之上,就能挡住万般邪祟,不知白兄可有这等手段?”

“一纸灵符?”白冉瞥了赵举人一眼,一张灵符能值几个钱?没想到这厮这么吝啬,只想着来讨便宜。白冉正思忖着如何应对,却又听李伏叹道:“晚了,邪祟已然入门,却在这宅子里安家了。”

说得好,这李伏总算是开窍了。

白冉也打开了折扇,长叹一声道:“若是你早点遇上我,却也能避开这场劫难,而今邪祟已然扎根,几日之内便要取你性命,灵符非但不能把他赶出门外,反倒会把他留在你家中。”

赵举人一脸焦虑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白冉道:“为今之计,却须做一场法事,与这邪祟赌斗一番!”

“法事?”赵举人面露难色道,“法事……却要多少价钱?”

白冉笑道:“替天行道乃我辈之本,却还说什么价钱。只是法事所需用度,却要置办周全。”

赵举人眼珠又转了转,道:“都需要什么用度,在下明日买来便是。”

白冉摇摇头道:“白某所用之物,可不是轻易能买来的,这该用的东西……”

“该用的东西,我们都带来了!”李伏起身,将背囊放在了两人面前。白冉瞪圆了双眼看着李伏,要不是当着赵举人的面,他定要把李伏毒打一顿。这赵举人倒是满脸欢喜,朗声笑道:“两位先生既然准备的周全,烦请立刻做法驱邪。”

“立刻?”李伏一皱眉头,“赵兄,天色已晚,我兄弟饥肠辘辘,却该如何做法?”

“啊?”赵举人闻言收了笑容,支支吾吾,半响说道,“也罢,也罢,那就在寒舍吃一顿便饭吧。”

赵举人去吩咐两个丫头烧火做饭,白冉对着李伏咬牙切齿道:“你想做甚来?成心搅局是吧?”

李伏道:“白兄却还看不出来么?这位举人就是个铁公鸡,咱们吃饱喝足赶紧走人,在他身上只怕一两银子都赚不到。”

“这是什么话?”白冉怒道,“走了二十多里路,就为了在他这吃顿饭?有这闲情逸致我还不如回家抱着娘子找奶吃!这生意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哪怕他是个铁公鸡,我也得拔下他一撮毛来!”

李伏叹道:“白兄既然如此执拗,可别怪小弟没有事先提醒,今晚要是真见到了这邪祟之物,白兄你可千万别害怕!”

第三章 夜半逢凶

李伏提醒白冉,见了妖邪千万不要害怕,白冉闻言笑道:“我有什么好怕,自从遇见了你这亡人,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没见过?”

话是这般说,可等丫头们端上饭菜,白冉立刻傻了眼,一碟豆腐,一盘青菜,两根面筋,这就是这位赵举人家的一餐便饭。赵举人一脸慷慨道:“二位不必客气,就当在自己家里,敞开了吃便是。”

横竖真是饿了,白冉和李伏对付着吃了一些,等他们三个下了桌,两个丫头赶忙上去,狼吞虎咽争抢那一点残汤剩饭。

赵举人抹了抹嘴,摇着扇子道:“不知二位先生何时做法?”

李伏道:“这却不忙,赵兄且先回房歇息,等邪祟现身,我兄弟再动手不迟。”

赵举人叹道:“春闱在即,在下哪还敢贪眠,今晚正要彻夜苦读,有劳二位铲除邪祟,恕在下不能相陪。”

白冉点点头道:“无须相陪,赵兄自便。”

赵举人又道:“二位若是觉得倦了,且在东厢歇息便是。”说话间,他那双眼睛却一直盯着石桌上的蜡烛,李伏见状,赶紧把蜡烛吹灭了,笑道:“我们带了灯烛,就不让赵兄破费了。”

“这是哪的话,赵某岂是那等吝啬之人?”又说了两句客套话,赵举人回到正房,房里亮起了一丝灯光,想必也只点了一根蜡烛。白冉长叹一声道:“李兄,这里当真有邪祟么?”

李伏正色道:“白兄怕了么?现在要走还来得及。”

白冉道:“我不怕什么邪祟,只是怕这趟生意赚不回本钱。”

闲来无事,两个人先去东厢房看了看,等点上烛火,但见这厢房里堆满了杂物,窗下放着几个咸菜坛子,散发着一股难以捉摸的味道。墙角门框到处都是蜘蛛网,蜘蛛网上还挂着不少蚊虫。白冉虽说是个随性的人,可也受不了这种地方,待了没有片刻,却又回到了院子里,搬出一张椅子坐在了墙下。

李伏在旁笑道:“白兄小心点,这椅子已然朽烂了,可别被白兄坐塌了。”

白冉道:“塌了就塌了,至多摔一跤。”

李伏道:“这可使不得,兴许这是哪朝的古物,若是被这举人讹上了,弄不好还得倒搭一笔银子。”

白冉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少本事敢来讹我?”

说笑之间,转眼到了深夜,正房里的灯灭了。白冉道:“之前还说要彻夜苦读,这才刚过子时便睡下了,看他也不是个真能吃苦的人。”

李伏道:“能不能吃苦却不好说,既然是睡下了,想必是练完功了。”

“练功?”白冉诧道,“练什么功?武功么?”

李伏道:“你看他那体魄也不像是个练武之人,我猜他练的是……”

正说话间,西厢的门突然开了,一个丫头揉着眼睛朝屋后走去,当是夜里尿急起来上茅厕的。白冉低声对李伏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探探话。”

李伏道:“探一探也好,可别对人家姑娘下手。”

白冉怒道:“我下什么手,你看她瘦的皮包骨头,我有下手的地方么?”

白冉悄悄走到丫头身前,却吓了那丫头一条,白冉示意她不要出声,从腰间取了十个铜板,放到了丫头手上。

丫头看了看手上的铜钱,没有作声,白冉把她带到一处角落,低声道:“好姑娘,我有些事情要问你,你要老实告诉我。”

丫头看着白冉道:“你快些问,我赶着去茅房。”

这姑娘说话倒也直率,想必是穷人家的女孩,却被卖给了这么个吝啬之徒。

白冉道:“你们家老爷说有邪祟猥亵过你们,这事当真么?”

丫头想了想道:“什么是猥亵?”

“这个……”白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描述,想了许久道,“就是,有没有东西碰过你们的身子?”

“碰我的身子……”丫头想了许久,忽然眼睛一亮道,“你说的是那个东西么?”

“那个东西?”白冉一怔,心想该不是她们老爷的那个东西吧?他对主仆之间的私密之事没什么兴趣,但觉得这姑娘已经有十五六的年纪,应该不会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便又问道:“那个东西是什么?”

“我们也不知是什么,老爷夜里不让点蜡烛,我们没见过那东西的样子。”

“那东西碰了你们?”

“嗯!”丫头点点头道,“那东西圆咕隆咚的,每隔一两天,就钻到我们被窝里,扒了我们裤子,在屁股那里舔。”

“在那里……舔?”白冉错愕的看着丫头,又问道,“却舔的不是别处?”

丫头点点头道:“就是那里。”

白冉道:“你们为什么不喊人?”

“喊了,可我们老爷睡得死,听不见。”

“你们为什么不挣扎?”

丫头道:“挣了,挣不动,身上没一点力气。”

“那你们为什么不……”

“你还想问什么?”丫头不耐烦道,“我都快尿裤子了。”

“罢了,罢了,”白冉又掏出几枚铜钱给了那丫头,那丫头接了钱,一路小跑去茅房了。

白冉把事情跟李伏说了一遍,李伏点点头道:“看来让我猜中了。”

白冉道:“什么猜中了?”

李伏道:“白兄莫急,稍后便有分晓。”

又等了大约一个时辰,白冉就快睡着了,忽听吱扭一声,正房的窗子开了。

李伏低声道:“白兄看仔细些,那邪祟来了。”

白冉睁大了眼睛看着那窗子,但见一个人披头散发,从窗子里探出了脑袋,在院子里来回扫视。

两人躲在水缸后面,白冉低声对李伏道:“这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进的这院里?”

李伏道:“你觉得他是人么?”

白冉又看了片刻,对李伏道:“我怎么觉得这人长得好像赵举人,难道是他自己装神弄鬼?”

李伏道:“要是他自己装神弄鬼?为什么还要请我们来驱邪?”

白冉道:“难道他有夜游之症,自己却一无所知?”

李伏笑道:“白兄好渊博,却还知道夜游之症。”

白冉怒道:“别跟我卖弄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李伏道:“白兄看仔细一点,看看他有什么异样之处?”

“异样之处?异样之处……怪了!”但见那人的脑袋往左一转,脸朝正东,往右一转脸朝正西,上下却没有一点起伏,白冉皱眉道,“这颗脑袋好像没有连在身子上。”

李伏道:“你再看仔细些,他有身子么?”

白冉正吃力的看着,不想李伏却把一支蜡烛丢到了窗下,借着火光倒是看得分明,但见那人的脖子下面黑漆漆一片,没有肩膀,更没有身子,却是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头颅。

惊骇之间,那颗头颅猛的飞到了院墙之外,白冉赶忙冲进了赵举人的房间,但见他身子在床上躺着,脖子上留着整齐的断口,枕头上却没了脑袋。

第四章 身首分离

看到赵举人的脑袋不见了,白冉怨愤交叠,捶胸顿足道:“这厮当真死了?他还没给钱呢!”

李伏道:“白兄难道就不好奇,他的头去哪里了?”

白冉道:“他的头不是刚飞走么?你我不都看到了么?”

看着白冉神情,似乎真的只是在关心酬劳,李伏一脸诧异道:“白兄难道就不好奇,他的头为什么会飞?”

白冉道:“这有什么好奇?肯定是被个鬼妖之类给抱走了,我虽然看不见,可也能猜个七八分。”

李伏道:“按白兄这么说,这位举人已经死了?”

白冉叹道:“头都没了能不死么,这钱不但没处要,我们却还摊上了人命官司。”

李伏道:“白兄摸一摸他的脉门,看看他真的死了么?”

白冉一怔,看了李伏半响,但见李伏面带笑容,这才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白冉拿起了赵举人的手腕,对着脉门摸了摸,脉色雄浑有力,还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壮年男子。白冉大惊失色,赶紧丢了赵举人的手,李伏笑道:“白兄,怕了吧?”

白冉平复半响,没有理会李伏,却趴在赵举人耳边道:“赵兄,赵兄,你醒醒,我知道你有一身好本事,莫再戏弄我们了。”

李伏诧道:“白兄,你是在跟谁说话?”

白冉对李伏道:“你还看不出来么?这老兄可是个世外高人。”

李伏错愕道:“怎就说他是高人?”

“没见他弄了个假头飞出去了么?”白冉继续趴在赵员外身边说道,“赵兄,咱们就别闹了,我知道你这脑袋就在脖子下面藏着呢,别说你这半截脖子做的还挺真,我跟你说,白某也弄过这些把戏,你的头就藏在脖子下面对吧……”白冉一边说话,一边摸了摸赵举人脖子上的断口,那里湿漉漉,软乎乎,却还温热着,不时有气息涌出,白冉看了看手上没有血迹,笑一声道:“赵兄这手段还是不够细心,你多少弄一点血水出来,却不更吓人么?”

白冉又往赵举人身上摸索,李伏皱眉道:“白兄,你到底在找什么?”

白冉道:“我在找他的头呢,我当年也曾在人前变过断手断脚的戏法,只是从来没做过这断头的手段,一来假头太不好做,二来这真头也不太好藏。”

李伏摇摇头道:“别找了,他的头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能在哪里?”白冉上上下下摸索了一遍,把这举人的衣服都扒光了,也没找到他的脑袋,但见李伏指了指窗外,轻声道:“白兄且看,他的头在那里!”

白冉向窗外望去,但见赵举人的脑袋正在院子里游荡,徘徊半响,却飞到了西厢房里。

西厢睡着两个丫头,难道那丫头说的圆咕隆咚的东西就是这颗人头?

白冉赶紧冲进了西厢,但见两个丫头趴在床上,裤子被褪到了膝弯,赵举人的脑袋贴在丫头的屁股上,把舌头伸在两瓣肉中间,正舔的惬意。一个丫头醒着,看着白冉,张着嘴说不出话,另一个丫头眼睛闭着,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好你个姓赵的!”白冉有些恼火了,“都是同行,开开玩笑也就罢了,你骗我出来做生意,还敢拿这戏法在我面前显摆,我倒要你这颗头是什么做的!”

白冉顺手从墙角抄起一条木棍,对着那颗头卯足力气打了下去,李伏追进了西厢,大喊一声道:“不能打!这可真要打出人命来!”

这话说的晚了,白冉这一棍已经打了出去,不想那颗人头十分灵巧,一跃而起躲在一旁,这一棍正打在丫头的屁股上,丫头一声哀嚎,哭喊道:“天杀的,疼死我了!”

“你还知道疼!跟你主子合伙来骗我,我看还是打得少!一会再来收拾你!”白冉我说完,拿起棍子又去追那颗人头,但见那颗人头飞出了窗外,白冉提着木棍追到了院子,又见那人头飞出了院墙,等追出了院墙再看,那颗人头沿着大路朝着雨陵城的方向飞去,转眼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白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提着木棍回了赵员外的房间,厉声喝道:“姓赵的!我劝你别欺人太甚!白某今天被你骗了,算你手段高明,我们兄弟也算服气!你要是懂规矩,赶紧把头露出来,给我好模好样的说话,以后咱们各做各的生意,遇到大事小情,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你要是再敢戏弄于我,可别怪白某手毒!”

呼喝半响,赵举人毫无回应,白冉咬牙道:“好!我看你骨头有多硬。”

但见他举起木棍又要打,李伏上前一把抱住白冉道:“白兄,不可鲁莽,这条棍子真能打死他!”

白冉怒道:“打死他怎地?谁叫他戏耍咱们?”

李伏道:“他没想戏耍咱们,刚才飞走的那颗就是他的人头!”

白冉一愣,棍子掉在了地上。“你,你说甚来?”

李伏喘息良久道:“这叫落头法,是一门邪术,能让人身首分离,各自行事,只是他法术练得不到家,只有头能动,身子还不能动,你若真打伤了他五脏六腑,这头和身子就都得死,我们可真就吃上人命官司了。”

“你说什么落头法?”白冉惊愕的看着李伏,“李兄,你该不是也和这姓赵的串通好了,特地来戏耍我的吧?”

李伏道:“我怎会骗你?这真是一门邪术,我学艺的时候跟着师父见过几次。”

白冉看了看赵举人,又看了看李伏,指着他脖子上的断口,问道:“头掉了,人还活着?”

李伏道:“活着,等这头飞回来,还能长回去,却和常人一样。”

白冉道:“那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李伏道:“难说是人,也难说是鬼,他是练了落头术,被落头氏附了身。”

白冉道:“落头氏是什么东西?”

李伏咂了咂嘴唇道:“落头氏……是个不可描述的东西,单看模样像个女子,有人说她是厉鬼,有人说她是妖精,也有人说她是邪魔,人要是被她附了身,头颅就能和躯体分开,我第一眼看到这赵举人,见他脖子上有一条不显眼裂缝,就怀疑他练了落头术,故而不想来做这趟生意。”

白冉默然良久,转而拉了把椅子坐下,皱着眉头道:“我没听明白。”

李伏诧道:“白兄哪句没听明白?”

白冉道:“你一会说他练了法术,一会又说他被女鬼附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五章 落头邪术

看着白冉平静了下来,李伏跟他慢慢解释。

“落头氏是一种长得像女人的怪物,这种怪物的来历我也说不清楚,落头术是一门双修共栖的法术,”李伏指着赵举人道,“练法术之人要与落头氏签订文书契据,用特殊的双修之道,和这怪物融为一体,才能做到身首分离,所以想练这门法术,必须让落头氏附体。”

“和怪物签订文书?还要修炼法术?”白冉道,“也就是说这个赵举人知道自己练了法术,却还是有意来捉弄我们?”

李伏摇摇头道:“我猜他不知道,落头氏生性狡猾,必定是用了别的什么方法,骗这举人签了契据。”

“骗?怎么骗?”白冉道,“身首分离,对他来说能有什么好处?”

李伏道:“对心术不正之徒来说,这好处可就多了,但凭一颗头颅,能翻墙进院,也能开窗进屋,能窥探机密,还能盗取财物,能听旁人不能听之事,能见旁人不能见之物,还能……”

白冉笑道:“还能舔人家姑娘的屁股!”

李伏摇头道:“这可不是为了猥亵那两位姑娘,实在是因为落头氏饥饿所致。”

“饥饿!”白冉差点没跳起来,“饥饿为什么要舔屁股?”

李伏一脸尴尬道:“我曾听师父说过……这落头氏……她最爱吃黄龙羹……”

“黄龙羹?也就是黄龙汤?也就是说她爱吃……”白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李伏道:“白兄莫笑,粪便之中有人的精气,你却没看见那两个丫头,都是大好的年华,为何那般憔悴?只是因为体内的精气都被这颗人头给吸了去。”

白冉嗤笑一声道:“照你这么说,平时解个手却也是件伤元气的事。”

李伏道:“排出多余精气,自然对人无害,可要是让这么个怪物抵在魄门上吸吮,这可就非同小可了,照此下去,再有个三五年,这两个丫头就得一命呜呼。”

白冉摇摇头道:“我还是不明白,既然是这赵举人自己做了这么多怪异事情,为什么还要找我们来替他驱邪?”

李伏道:“恐怕他做过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头能离开身体,我刚才看他目光呆滞,却又不能言语,行踪飘忽,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一举一动就跟在梦里一样。他那法术练得半生不熟,或许是因为天资不够,也或许是被落头氏给骗了,长此以往,只怕他会彻底变成落头氏的傀儡。”

白冉道:“你有办法破解这种法术么?”

李伏道:“我能驱赶落头氏,只怕赵举人不肯。”

白冉皱眉道:“为何不肯?”

李伏道:“落头氏既然骗他签了契据,肯定是许给他不少好处,况且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按照李某推断,这位赵举人绝对不会相信我们所说的一切,也不会让我们破解他身上的法术。”

白冉点点头道:“听你这么说,后面的事情我也能推测出个七八分。”

两人默坐了片刻,李伏道:“我们帮不了这位赵举人,但是那两个丫头太可怜,白兄若是不介意,我想把她们两个带回山上去。”

白冉抬眼看着李伏,面带讥讽道:“有了一个梅香还不知足,现在又要再添两个丫头,就你那身子骨,能招呼的过来么?”

李伏道:“白兄莫再说笑了,李某只想救这两个苦命的姑娘脱离水火,绝无其他用意。”

白冉道:“天下苦命的姑娘多了,你救得过来么?再说了,这生意还没做完,你就惦记着人家的丫鬟,人家要是告到官府,还真该把你押送边疆充军!”

李伏皱眉道:“白兄却还说什么生意?”

白冉道:“不为了生意还在这里作甚?好歹在这熬了一夜,总不能一个铜板都赚不到吧!”

李伏叹道:“白兄,我把话在这,像他这样的人,你在他身上一吊钱也赚不回来。”

白冉笑道:“我还偏要从他身上赚一笔,他要是有钱给便好,要是没钱给,就拿这两个丫头来抵债,是当娘子还是当妹妹,是洗衣煮饭还是暖床叠被,到时候就看你的手段了。”

李伏摇摇头道:“罢了,等明天脑袋长了回去,却和这举人怎说?”

“还能怎说?实话实说便是。”白冉听到西厢房里传来了一阵哭声,对李伏道:“走吧,去看看那两个苦命的姑娘。”

进了西厢房,那两个丫头还光着屁股趴在床上,身子依旧动弹不得,只能睁着眼睛嘤嘤的啼哭。李伏替她们整理好衣衫,盖上被子,又取了两枚丹药,喂到了她们嘴里。

“好姑娘,睡吧,只是一场噩梦。”

过了片刻,两个姑娘睡着了,白冉和李伏躺在院墙边上也小睡了一会。天明时分,李伏忽然醒来,推了推白冉道:“回来了。”

白冉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道:“什么回来了?”

李伏道:“人头回来了。”

白冉一惊,赶忙坐起身来,道:“在哪呢?”

李伏指着正房道:“奔着屋后去了。”

两人追到屋后,但听茅厕里面叮叮哐哐响个不停,白冉刚想上前查看,却听李伏道:“白兄稍等片刻,且退后几步。”白冉诧道:“此乃何故?”李伏道:“少顷便知。”

二人刚退后两步,忽见一片黄龙汤迎面扑来,幸亏白冉身手敏捷,拎着李伏左躲右闪,才没让这秽物沾到身上。再看赵举人的人头从茅厕里面飘了出来,转身扎到了水井里洗了个干净,回到卧房之中,对准了脖子上的断口,往左转了一圈,往右转了一圈,来回活动了几下,却完好如初的长了回去。白冉对李伏道:“你刚才看他进了水井么?”

李伏点点头道:“看到了。”

白冉道:“昨晚吃饭喝茶,可都是从那井里打上来的水?”

李伏点点头道:“正是。”

白冉苦笑一声道:“这下好,却也吃了一回黄龙汤。”

二人趴在墙边呕吐了许久,等进了正房,赵举人依旧在床上酣睡,不多时还响起了鼾声。李伏小心走到床边,指了指枕头旁的一个锦囊。这锦囊是他的人头用嘴巴叼回来的,白冉取过锦囊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对金耳环,两只玉镯子。之前他在茅厕里又吃又喝,却没让这锦囊沾上一点污秽。

李伏道:“这就是他这一夜偷来的东西,也就是那落头氏许给他的好处。”

白冉把那几件首饰放回了锦囊,又把锦囊放回了赵举人的枕头边,拉着李伏走到了院子里。

“李兄,练这门法术,只是为了偷东西么?”

李伏道:“不只,等法术真正练成的时候,却可以杀人于无形。”

白冉问道:“单凭这颗头可怎么杀人?难道把人活活咬死么?”

李伏道:“练落头术者若是与人结仇,只需要记住仇人的住处,让这颗头颅来到门口,呼唤仇人的名字,这仇人只要答应了,落头氏第二天就能取了仇人的性命。”

白冉皱眉道:“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凶恶的怪物。”

李伏道:“落头氏因为身份来历不明,所以人间拿她没有办法,又因为与练法术的人签了契约,所以天界也定不了她的罪名,我也只能将她从这举人的身上驱赶出去,前提是他愿意撕毁那份契据。”

白冉摇头叹道:“每天都有金银到手,像他这样的守财奴,怎肯舍却这笔横财。”

李伏道:“却还对他实话实说么?”

白冉道:“先试试吧,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第六章 营生不易

日晒三竿,赵举人一觉醒来,只觉得头昏脑胀,却似做了也一夜噩梦。头发湿漉漉的,像是流了好多虚汗,脸上奇痒无比,好像起了一些风疹。等翻了个身,看见了床上的锦囊,赵举人一阵惊喜,等打开锦囊,数了数里面的首饰,更觉心花怒放。他小心翼翼把首饰收好,双手合十,口中诵念道:“神仙娘娘保佑,神仙娘娘保佑,以我血肉得汝法力,以我头颅得汝神通,神仙娘娘庇护,神仙娘娘保佑……”

一连念了几十遍,忽觉微风拂面,一阵臭味扑鼻。

赵举人抬头一看,见卧房的后窗开着,探出头再看,后园里满地污秽,心里恨一声道:“悔不该相信这般江湖术士。”

等走到院中,看到白冉和李伏正在墙下打盹,这举人也没客气,上前高声道:“二位先生,昨夜的法事可是做成了?”

二人醒了过来,白冉伸了个懒腰,笑道:“赵兄,昨夜的收获可是不小?”

赵举人皱眉道:“你说什么收获?”

白冉道:“去城里转了一圈,吃饱喝足还带回了不少好东西,可真是羡煞了白某。”

赵举人道:“你到底在说甚来?”

李伏把昨晚的经过向赵举人讲述了一遍,果如之前所料,赵举人非但不信,而且大为恼火。

“你们这两个泼皮神棍,我请你们来做法驱邪,你们来我这里骗吃骗住,一事无成,却还敢在我面前胡言乱语!”

李伏道:“赵兄,在下所言句句属实。”

赵举人冷笑道:“你编出个什么落头氏也就罢了,还说我头颅离开了身躯,这等荒唐无稽的事情亏你也想的出来!怪不得王员外被你们害得家破人亡,我赵某真是瞎了眼睛,找来你们这般市井无赖!”

李伏道:“赵兄若是不信,可看一看的枕边,试问那锦囊中的首饰从何而来?”

赵举人一惊,转而喝道:“那些首饰都是我家家传之物,你们深更半夜到我房中意欲何为?”

李伏道:“我们是想看看赵兄是否安好。”

“狡辩!你们是想谋财害命!走!跟我去官府!你们这般狂徒简直目无王法!”赵举人神情激动,拽住白冉的衣领,叫嚣呼喝,要去报官,李伏在旁劝了几句,他却听不进去,白冉被他拽了个趔趄,突然变了脸色,用了个擒拿之技扳住了赵举人的手肘,痛的赵举人哭爹喊娘叫了起来。

“你们想作甚!光天化日,却没有王法了么?却没有天理了么?杀人啦!杀人啦!”

白冉冷笑一声道:“瞧你那嘴脸,白某要真想杀人,岂能容你活到现在!”

赵举人不知道哪来的底气,到了这等关头,嘴上仍不服软:“狗贼,你们休要猖狂!我有神仙娘娘庇护,你们两个毛贼敢动我一根汗毛,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白冉诧道:“什么神仙娘娘庇护?这厮胡说甚来?”

李伏在旁叹道:“此人无药可救,莫再与他纠缠。”

白冉放开了赵举人,转身要走,赵举人上前抓住白冉,还要理论,白冉恼火,回身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上前踩住他胸口道:“你想报官,我也不怕,且把你房中的锦囊带上,看看那里边首饰到底是不是你家祖传的!”

一听白冉说起首饰,赵举人没敢再作声,李伏又在旁边劝了两句,带着白冉走出了院门。

看着二人走远了,赵举人心里觉得窝火,推门进了西厢,见两个丫头仍在酣睡,上前一人一脚踢醒,怒骂道:“下贱坯子,除了吃就知道睡!我养你们有什么用?去拿鞭子来!我让你们看看我赵家的规矩!”

先不说这两个苦命的丫头,却说白冉垂头丧气走在路上,半天一语不发。李伏道:“白兄莫再气恼了,像这样的痴蠢之人,死了却也没人可怜。”

白冉苦笑一声道:“我有心思可怜他?白忙了一夜,一个铜板也没赚到,却问谁来可怜我们?”

李伏笑道:“有成有败,有赔有赚,这是商家常道,白兄何必计较一时之得失?”

白冉叹道:“若是只身一人,自然不必计较,家里还有两个娘子要养,一日三餐柴米油盐,哪一样不得好生思量?”

李伏道:“之前刚赚了一笔银子,又不是没米下锅,何必在乎这些蝇头琐屑?”

白冉摇摇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别忘了你家里也有个梅香,却还惦记这边两个苦命丫头,若是不多攒点银子,却拿什么跟人家过日子?”

过了一处路口,白冉又朝着雨陵城走去,李伏道:“白兄,却还不回山么?”

白冉道:“两手空空,哪有脸回去?还到天桥底下等生意吧。”

等走进了雨陵城,恰好路过一家客栈,老板娘正在门口招揽生意,看见两个男人走过来了,立刻拿出一脸媚笑,上前道:“两位客官,想打尖还是住店,我们这有好酒好菜,要是选了上房,还有姑娘陪宿。”

白冉笑道:“我不喜欢姑娘,偏就喜欢你这半老徐娘,你可愿意陪宿么?”

老板娘轻轻打了白冉一下,笑道:“油腔滑调!你说谁老?奴家可还是正当好的年华,两位客官,里边请吧!”

白冉摆摆手道:“不了不了,我们还有要紧事,等晚上再来照顾你生意。”

老板娘苦苦相留,却还是被白冉拒绝了。等走出了好远,李伏还忍不住回头张望。白冉笑道:“李兄,你当真看上那老板娘了?”

李伏道:“白兄莫再说笑了,我实在觉得困倦,真想好好睡上一觉。”

白冉道:“你这么贪睡,不如将来开个客栈,也准备上好酒好菜,也找几个姑娘陪酒陪宿,赔赔赚赚,且看经营,却也不用出来奔波。”

“开个客栈,开个客栈……”李伏默念了许久,转而笑道,“开个客栈却好。”

转眼到了天桥底下,两个人找了个阴凉地方,背靠着背蜷缩一隅,很快便睡着了。

一觉睡到了午后,白冉却被叫醒了。

“先生,醒醒,醒醒!”

白冉一睁眼,却见烟翠站在面前。

“先生,你怎么睡在这种地方?”

白冉一伸懒腰,笑道:“这地方好啊,既不耽误生意,也不耽误歇息,还能借着人气填补真元,增进修为……”

烟翠笑道:“是是是,这天桥底下最好了,要不是那叫花子给我送信,我都不知道先生又来这做生意了,不知先生肯不肯赏个脸,到我们那里歇息片刻?”

“这个,”白冉舔舔嘴唇道,“昨天白忙了一夜,一个铜板都没赚到,眼下囊中羞涩,实在不能……”

烟翠笑道:“我说不能做那个人的生意,先生偏不肯听,这回吃亏了吧?”

白冉苦笑一声,没有说话。烟翠道:“我们姐姐想你都快想疯了,就求你赏个脸跟我回去吧!”

白冉红着脸道:“刚才却也说了,实在是囊中……”

“别再说什么囊中羞涩了,”烟翠笑道,“姐姐给先生找了份生意,正等着先生过去商议呢。”

“当真么?”白冉眼睛一亮,赶紧起了身,捏了捏烟翠脸蛋,笑道,“好翠儿,你可真是贴心。”

第七章 家传至宝

二人到了鸾香院,烟云盛情款待。这一次算是摸清了白冉的性情,却不再做那才子佳人的幽梦,也不必拿出端庄威严的气势,只管把软言细语说在耳边,便能哄得白冉心花怒放。

不过白冉心里惦记着生意,却也没太多兴致调情,烟云知道他等的急切,劝他吃了两杯酒,就把事情告诉了他。

这次的生意不是治病,也不是驱邪,而是要寻找失物。

孙推官的夫人昨夜丢失了一对金镯子,悬赏一百两,正四处托人寻找。

这可真是一桩奇事,推官的家里竟然丢了东西。

推官是知府手下的七品官,专门掌管刑名,也就是掌管刑狱诉讼的。他是负责审贼定罪的官,哪个贼胆子那么大?敢到他府上偷东西。

而且这价钱也不着边际,按照大明律法,四两白银可换一两黄金,因为黄金稀缺,上乘的黄金有时候能多换些白银,可一百两银子实在高的离谱。

白冉皱眉道:“推官夫人的手镯有多重?一百两银子少说也能换来十几两金子!”

烟翠道:“这可不能光看分量,听夫人说这是她家传了十几代的镯子,就是千两黄金都不肯换。”

白冉笑道:“我还是白家三百多代的传人呢,要不然把我赔给夫人算了。”

“嘴脸!”烟翠道,“哪里的食你都敢吃,信不信推官老爷把你给阉了!”

白冉笑道:“那贼人敢去推官家里偷东西,就不许白某去他家里偷人么?”

烟翠面露不悦道:“别瞎说了!你这话要是传出去,又得害我们姐妹挨板子。”

白冉又问道:“镯子是贴身的物件,可知这东西是怎么丢的?”

烟翠道:“夫人昨晚沐浴的时候把镯子脱下来放在了衣架旁,等出浴之后镯子就不见了。”

“沐浴?”白冉皱眉道,“沐浴的时候,外人恐怕也进不了夫人的房间,难不成是家贼做的?”

烟翠道:“夫人也是这么怀疑,可怜手下那几个丫鬟被孙推官拷打了整整一夜,打的不成人样却也没一个肯招认。”

白冉转脸对李伏道:“李兄,你说这东西好找么?”

李伏摇摇头道:“若是丢了一只镯子也还好找,传了十几代的老物件彼此会有感应,另一只镯子上会留下些线索,可现在两只都丢了,这事恐怕难办了。”

白冉问烟翠道:“夫人是什么时候洗的澡?”

烟翠道:“听她说,好像是丑时前后。”

白冉一惊道:“这么晚了却还洗澡?”

烟翠不耐烦道:“你管那么多作甚?”

白冉有问道:“知不知道那镯子长什么样?”

烟翠道:“姐姐和推官夫人私交甚好,好像见过一回。”

烟云沉思片刻,道:“这镯子还真不寻常,她曾脱下来给我看过,一只分量大概有六七钱,拇指粗细,镯子上各有一只凤凰,掐丝和錾刻都非常考究。”

白冉问道:“是什么样的一只凤凰?”

烟翠诧道:“凤凰不都一个样么?”

白冉道:“你不懂,凤凰分五种,每种模样各不相同。”

还得说烟云有些见识,听白冉这么说,又思索良久道:“若是没有记错,那模样当是个鹓鶵。”

“鹓鶵……”白冉咬住指甲,思索片刻道,“那鹓鶵正回头啄翅膀,头是錾刻出来的,翅膀上的羽毛是掐丝的,凤尾上还加了些搓花,我说的对么?”

烟云想了想,点点头道,“的确和你说的一样!难道你也见过这镯子?”

白冉摇摇头道:“我没见过这镯子,这是我掐指算出来的。”

李伏也是非常惊讶,从白冉的描述来判断,推官夫人丢失的镯子,就是赵举人偷来的那一对。他刚刚也在怀疑,却又记不住那镯子的模样,哪曾想到白冉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烟云吃惊的看着白冉,显然不相信他真能掐算出来那镯子的模样,倒是烟翠毫不怀疑,在旁道:“先生,你既然能掐算出来镯子的样子,就一定能找到这对镯子,对吧?”

白冉道:“找不找得到,得看这推官夫妇的诚意,若是肯答应我两件事情,三日之内定能让这镯子物归原主。”

烟云道:“是哪两件事情?”

白冉道:“第一件事情,我们只管找东西,可不管捉贼!”

烟翠诧道:“这是为什么?”

白冉道:“捉贼是官府的事情,孙推官本来就是官府的人,白某也没收官府的银子,怎么算也轮不到我们插手。”

烟云点点头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先生是不想和官府扯上干系,这件事全看我和夫人的私交,孙推官若是过问,烟云自有应对。”

白冉道:“第二件事情,找回镯子之后,却不能问这里边的缘由,也别问白某用了什么手段,个中细节都不要过问。她拿回镯子,白某拿了银子,两下各走各路,互不纠缠。”

烟翠皱眉道:“这恐怕有些难处,人家出了一百两银子请你做事,却还不许过问一句?”

白冉笑道:“推官大人若是问我如何找回的镯子,我说我得了神仙的指点,你说他会相信我么?”

烟翠点点头道:“我信!我相信先生的本事!就是……不知道推官老爷信是不信。”

白冉道:“这就是要害所在,说不清的事情,白某不想说,万一说出了差池,只怕又惹麻烦。”

烟云道:“我答应先生,先生只管取回镯子就好,其他事情绝不让先生为难。”

白冉道:“好云儿,我信得过你,可我信不过那推官老爷,你把我这番话转告给他们夫妇,要是当真为难于我,他们非但拿不回镯子,还要招来一场横祸!”

烟云道:“先生莫再说这狠话了,孙夫人和我是磕过头的姐妹,我以好言相劝,他们定不会纠缠先生。”

白冉笑道:“那就说定了,我和李兄即刻启程,你叫推官夫人备好银子,三日之后,且到天桥下面找我。”

烟云急忙道:“这酒也没吃几杯,为何走的这么匆忙?”

李伏也在一旁道:“我困乏的厉害,能不能让我歇息片刻?”

白冉怒道:“一百两银子在那等着,你却还睡得着么?”

第八章 长远之计

白冉急着要走,李伏死活不依,且和烟云一起拉着白冉的手道:“银子要赚,可也不能拼上性命。”

白冉恼火道:“少睡一觉还能要了你命不成?”

李伏道:“就算要不了命,却也斗不过那怪物,我现在头晕目眩,连法力都使不出,去了又有何用?”

烟云诧道:“那镯子被怪物偷了?”

白冉闻言一笑,焦急的神情立刻缓和下来,对烟云道:“好云儿,打扫一间上房,让我们兄弟歇息片刻。”

烟翠道:“刚才却还说什么怪物?”

白冉摇头道:“却不说好了,不要过问其中的缘由。”

烟翠噘着嘴道:“连我们都问不得么?”

白冉笑道:“等事情办完了,我再跟你们细说。”

烟翠也笑了:“反正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客人,不如收拾两间上房,我们姐妹一人伺候一个,先生觉得可好?”

烟红在旁怒道:“烂尻子的,又多嘴!”

白冉笑道:“好是好,可我们兄弟实在没这力气,大战在即,却还想趁着这当口,彼此慰藉一番。”

“慰,慰藉……”烟翠惊讶的看着二人,问道,“两个男人,却要如何慰藉?”

李伏道:“莫听他胡言乱语!两个房间最好,各睡各的,图个清静!”

白冉道:“图什么清净?应付那么古怪的东西,却不用商量一下对策?”

李伏拗不过白冉,只得和他睡在了一张床上。白冉毫无倦意,听着四下无人,对李伏道:“你有把握么?”

李伏道:“什么把握?”

白冉道:“当然是这趟生意的把握,三天之内,务必得把那镯子拿到手。”

李伏叹道:“是你把话说得太满了,当年遇到了一个练成落头术的人,我师父足足用了半年的时间,才劝他撕毁了契据,赶走了落头氏,你张嘴就说三天,还真以为这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没想让他撕毁契据,也没想让他赶走落头氏,”白冉道,“我就是想趁着他出去偷东西的时候,把那对镯子偷回来。”

李伏冷笑道:“那你还用我作甚?你自己去偷便好,我也不想分这银子。”

白冉道:“你说的轻巧,他知道我们看见了那对镯子,也知道那镯子不是什么好来历,别看他那院子不大,他要真是把东西藏起来,只怕拼上一夜也找不到。”

“这也好说,”李伏道,“你就告诉他孙推官,说镯子就在赵举人的外宅里,叫他带上衙役去搜,掘地三尺肯定能把东西找到。”

白冉恨道:“你这人就这么不开窍!我不都说了,只管找东西,不管捉贼,不能让别人知道这里的实情!”

李伏也有些恼火,对白冉道:“我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多心机,为什么不能捉贼,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实情?”

白冉道:“你说这什么落头氏的来历,我尚且听得一知半解,却问官府的人能听得明白么?”

李伏道:“听不明白又能怎地?横竖是人赃并获。”

白冉道:“人赃并获又能如何?你问问那赵举人如何偷来的手镯,他能说得清楚么?”

李伏一脸费解道:“说不清楚,又能怎地?”

白冉道:“说不清楚就要打个清楚,你当衙门里的刑具是吃素的?却不知道什么是屈打成招?”

李伏道:“他能招什么?”

白冉道:“那要孙推官想要他招什么,他要是说我们是他的同伙,和他一起偷了镯子,回头又来讹推官的银子,我们该如何辩解?”

李伏惊曰:“那推官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冉道:“要不说你不开窍!这样一来,他自省去了一笔银子,还把我们送进了大牢,一个铜板不花,却白白拿回了一对手镯!”

李伏错愕良久,摇摇头道:“白兄,是你把人心想的太险恶了。”

白冉道:“人心就是这般险恶,这样的事情我见得多了!”

默然良久,李伏道:“我倒是真会一些寻物的法术,也的确能助白兄一臂之力,可白兄务必答应我一件事情,否则这生意我就不做了。”

白冉闻言,哼哼一笑,道:“嘴脸,我就知道你心里藏着别的事情,说吧,是不是想多分点银子?”

李伏道:“银子我一两都不要,再添补一些也无妨。”

白冉诧道:“添补甚来?你想作甚?”

李伏道:“李某想和白兄一起开一家客栈。”

白冉看着李伏,笑一声道:“李兄,只是少睡了一觉,你怎么说起了胡话?”

“不是胡话,李某当真想开一家客栈,”李伏神情肃穆道,“咱们该干点正经营生,却不该整天在生死关口和这些妖魔鬼怪搏命。”

“开客栈?你说得容易?”白冉道,“你懂什么是营生?你懂怎么揽客?你知道什么是上房什么是通铺?你有房子有地么?张嘴就说开客栈,却还不是胡话?”

李伏道:“通铺我睡过,上房我也住过,虽说不懂经营,慢慢学着便是,现成的房子,现成的地,只需要添置些家具,就能把客栈开起来。”

白冉惊讶的看着李伏,笑道:“李兄,莫不是疯了吧?你我都是四方云游的术士,哪来的房子?哪来的地?”

李伏道:“青云寺就是我们的房子,南山就是我们的地。”

白冉放声笑道:“你还真是个痴人,那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在那里开客栈,怎会有客上门!却不等赔的老底朝天?”

李伏叹道:“随便白兄怎么说,白兄若是不答应,这生意我当真不做了。”

白冉怒道:“不做便不做了,当我是三岁孩子么?听你在这痴人说梦!”

“也罢,就当李某是个痴人吧。”李伏一翻身,脸冲着墙,不一会就睡着了。白冉也翻了个身,却还在赌气,嘴里碎碎念念道:“在南山开客栈,亏你想得出,吃了两天饱饭便做起这春梦来,空有一身法术,不想着做点正经事情,你师父要是知道了,肯定得被你活活气死……”

两个时辰过后,李伏睡醒了,伸了个懒腰,神情分外惬意,等睁开双眼,却见白冉双目血红坐在床边,直勾勾的看着他,吓得李伏赶紧翻身坐了起来,对白冉道:“白兄,你怎恁地疲惫,却一直没睡么?”

“一百两银子都快没了,我还睡得着么?”白冉眨着眼睛道,“听你的,开客栈,赶紧跟我上路!”

李伏笑道:“当真么?”

白冉道:“等银子到了手,就去置办家具。”

“白兄可不许反悔!”

“放心吧,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李伏欢欢喜喜和白冉一并出了雨陵城,子时前后到了赵举人的外宅。院子里漆黑一片,白冉带着李伏跳进院墙,问道:“这厮的头飞走了么?”

李伏指了指正房道:“窗子开着,白兄过去一看便知。”

第九章 夜盗金镯

白冉端着脚步,小心翼翼来到窗下,听着里边没什么动静,且偷偷往窗里看了一眼。但见那赵举人身子趴在床上,头已经不知去向。白冉心下大喜,招呼李伏过来,道:“有什么法术赶紧使出来,先在这屋里找找,看有没有那对手镯?”

李伏拿出三清铃,口中念起寻物咒,几声铃响过后,李伏指了指床边的柜子。

白冉笑道:“早知道藏在这个地方,我也就不央求你了。”

李伏皱眉道:“白兄,你可是答应了开客栈的事情,却不能事后反悔!”

“小声一点,谁说要反悔了,先拿了东西再说。”白冉一头扎进柜子里,找了半天,找出了两只玉镯子,还不是一对。李伏在旁干笑一声道:“我对那镯子的记忆不深,这法术用的有些偏差。”

白冉也笑道:“差上一点也是情理之中,白兄,那东西是金的,往那金的、圆的东西上去想。”

李伏又念动咒语,这一次他只想了院子地下的槐树,白冉一拍大腿道:“我就说得藏在个隐秘的地方。”

槐树底下的泥土硬的出奇,二人苦苦挖了半个时辰,方才挖出一个瓦罐,等打开瓦罐一看,里面装着不少扳指和耳环。

白冉转脸笑道:“李兄,金的,圆的,是不假,可这个尺寸似乎略小了点。”

李伏面露惭色道:“白兄少待,容李某再试一次。”

这一回,李伏一手拿着三清铃,一手拿着铁八卦,念了半响咒语,又取出了一只罗盘,看了半响,对白冉道:“手镯在东厢房,这次绝不会看错。”

二人进了东厢房,在一堆杂物里又找了半个时辰,最终找到了一对碗口粗细的金色大门环,白冉憋不住火气,怒道:“李兄,你能用点心思么?”

李伏挠挠头道:“怪了,学艺的时候这法术倒也灵验,许是多年不练却有些生疏了。”

白冉道:“反正你看着办吧,拿不到镯子就赚不来本钱,没有本钱就别想开什么客栈。”

李伏道:“没有金镯子也有玉镯子,还有金戒指和这对金门环,这些东西加起来也值不少钱。”

白冉苦笑道:“李兄,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你见谁家的门环是纯金的?这不等着招贼么?这门环和那扳指耳环都是铜的,那对玉手镯也是下等的杂玉,加在一块都卖不上五两银子。”

李伏舔舔嘴唇道:“有五两也好啊。”

白冉耷拉着眼睛看着李伏,叹道:“看你那点出息,为了五两银子就想当贼么?”

李伏道:“话不是这么说,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他偷来的。”

“无凭无据,凭什么说人家是偷来的?凭什么就不能是人家祖传的?”白冉道,“我只知道那金镯子是推官夫人的,理应物归原主,咱们只拿该拿的酬劳,不该碰的,一个铜板都不能碰!”

李伏往地上一坐,长叹一声道:“那你说怎么办吧?反正我是江郎才尽了。”

白冉道:“别说这泄气的话,你有那么多法术,好歹再想想办法。”

焦急之间,天上忽然打了一道闪电,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吓得白冉差点没躺在地上。从里往外看,虽看不清面容,却能看得出是个女人,白冉结结巴巴道:“这,这就是,那,那落头氏么?”

李伏也是一惊,冲白冉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等了半响,忽听那女人开口道:“你们想干什么?想来偷东西么?”

一听这声音,白冉心放下去了一大半,这不是落头氏,是那赵举人家的使唤丫头。

白冉也算是个慎重的人,想是被这一百两银子烧得昏了头,竟然把这两个丫头给忘了。他站起身,先向窗外看了看,又对门口这丫头笑道:“好姑娘,这么晚了,却还不睡么?”

说话间之间,又打了一道闪电,白冉见这姑娘满脸血迹,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高声喊道:“别过来!我把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狗贼,却要把我们姐妹害死!我今天非要了你们的狗命!”

不知道这丫头哪来的勇气,竟然敢和两个男子搏命。

“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什么时候害过两位姑娘?”白冉两步走到了丫头身前,丫头大惊,拿起菜刀颤颤巍巍要砍,白冉从怀里拿出一块手绢,上前捂住姑娘的口鼻,眨眼之间,姑娘两眼一翻,瘫倒在地。

李伏赶紧上前扶住了那姑娘,问白冉道:“你用了什么手段?”

“莫慌,蒙汗药而已,”白冉攥着手绢,冲着院子里喊一声道,“别藏着了,赶紧出来,不然我可要下狠手了。”

话音落地,只听古槐树后边响起了哭声,白冉走过去一把捉住了另一个丫头,拿起手绢刚要捂嘴,却听那姑娘说:“爷爷饶命,不要杀我,我知道宝贝在哪。”

白冉一愣,问道:“你说什么宝贝?”

丫头道:“举人老爷的宝贝,他都藏在茅厕那边了。”

白冉皱眉道:“茅厕?那里能藏东西么?”

李伏一惊,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的法术不灵,在那样的污浊之地,神灵却也不肯助我。”

白冉一听这话,赶紧带着丫头去了茅厕,白冉问她道:“宝贝在哪里?”

丫头咬了咬嘴唇,摇摇头道:“奴婢不敢说。”

李伏在旁道:“好姑娘,放心说来便是,这东西是你们老爷偷来的,我们正想把它还给失主。”

丫头道:“两位老爷想拿去给谁都好,奴婢不敢管,也管不了,奴婢只求一件事情,两位老爷要是答应了,奴婢这就告诉两位老爷那宝贝藏在何处。”

白冉道:“什么事?你且说来。”

丫头摸了摸眼泪,道:“求两位老爷收下我们姐妹,给口剩饭吃就行,给点破布穿就好,哪怕给老爷当牛做马,我们也心甘情愿。”

“这个……”白冉露出一脸难色,没想到那丫头也不避讳,却把那件破烂衣服扯了下来,露出了一身骇人的伤痕。

“老爷,我也不怕丑,现在就给你看看,”丫头啜泣道,“因为今天早上举人吃了你的亏,回头把我们两个往死里打,你看看啊,老爷,我们身上都没一块好肉了,先生我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吧,要是再丢了宝贝,我们两个可真就没命了。”

看着那一身血污和伤口,李伏浑身颤抖道:“畜生,这畜生真是该死!昨天就该和白兄打死这个畜生!”

丫头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两位老爷行行好,行行好,救救我们吧,求求两位老爷了……”

白冉默不作声,李伏上前道:“白兄,我也求求你,你就发一回慈悲,救救她们两个。”

白冉还是不说话,李伏一咬牙道:“白兄,难不成还要我也给你磕个头么?”说话间,李伏当真要下跪,白冉一把拦住道:“别说了,我答应你就是。”

丫头一脸欢喜道:“当真么?”

白冉点点头道:“当真。”

丫头上前指着茅厕后面的一团干草,道,“宝贝就在这草地下埋着。”

白冉看着那团干草,这种草很常见,用途也很明显,是解完手用来擦屁股的,谁会想到他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埋在这里。

白冉和李伏搬开了干草,便在下面看到了新泥,很显然,这个地方经常动土。

沿着新泥挖下去,不多时便挖出了一个陶罐。打开罐子再看,十多只金钗,七八枚镯子,还有好几个玉扳指和金耳环。白冉拿出了两只手镯比对了一番,确系和烟云描述的无二,便把它们收进了怀里,其余的东西还埋回了原处。

丫头一脸不解道:“这里边都是宝贝,两位老爷却不要了么?”

白冉笑道:“我们只拿我们该拿的。”

丫头道:“那,那我们姐妹就跟着老爷走了。”

白冉道:“去把另一个丫头也叫上吧,我猜她也该睡醒了。”

“好!”丫头欢欢喜喜往东厢跑去,白冉从身后两步赶上,一手捉住那丫头,一手拿出绢帕,将她口鼻捂住。

转眼之间,这个丫头也睡在了地上。

李伏惊讶的看着白冉,问道:“白兄,你此举何意?”

白冉道:“先别多问,把她们送回到西厢房去。”

李伏道:“送回到那里作甚?不是答应要救她们么?”

白冉摇摇头道:“现在还救不了她们。”

李伏闻言,愕然道:“你刚才说救她,就是为了骗她说出宝贝的所在,对么?”

白冉没作声。李伏咬牙切齿道:“姓白的,你真是个人面兽心的豺狼!”

第十章 落头惊变

看白冉骗了那两个丫头,李伏愤恨不已,豺狼、禽兽、流痞、无赖……把他能想到的脏话骂了一遍,白冉却没有争辩一句。

骂过半响,李伏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竟然有些喘不过气,白冉道:“李兄,若是骂够了,过来搭把手,把这位姑娘送回西厢。”

李伏咬牙道:“你怎就没一点人性?难道看着这姑娘去送死么?”

白冉道:“你倒是教教我,什么是人性?这姑娘是赵举人家里的私婢,你强抢人家婢女,连王法都不顾了,却还跟我说什么人性?”

李伏冷笑道:“白兄连员外府的院墙都敢炸了,却还怕什么王法?”

白冉道:“员外府的事情可以嫁祸给北山的草寇,王员外怕通匪,吕知府要请功,这件事情于理于法都说的通!就像这对金镯子本来就是推官夫人的,我们就算拿了,赵举人也只能忍气吞声,因为我们占着理也占着法,你现在强抢人家婢女,于理于法,你哪一样说的过去?”

李伏正色道:“我对良心说的过去!”

“良心?”白冉一怔。

李伏点点头道:“今天就说良心,要不是你非得来做什么生意,这两个姑娘怎会遭此毒手?而今你又从这姑娘嘴里骗来了镯子,转脸却又食言,不管她们死活,这于良心上过得去么?”

白冉怒道:“好!你要说良心,咱们就好好说一说!你今晚把这两个丫头带走了,明天赵举人告上衙门,把你我送进大牢,家里的娘子扔在深山没人管,这两个丫头也得归还给赵举人,要么让他活活打死,要么让他卖到妓坊,要么被他吸到精元干枯,这就算对得起良心了么?”

李伏张着嘴,想要争辩,却又说不过白冉,声调渐渐低了下来:“白兄平时行事洒脱,为何这次如此迂腐?就是被官府定了罪,也可以像之前那样,在南山上避避风头就是了。”

“说我迂腐?”白冉恨道,“躲得过一时,还躲得了一世么?之前盼着王员外运势衰败,好歹还有出头之日,而今犯了大明律法,却要躲到什么时候?”

李伏没再说话,见白冉抱着那丫头去了西厢房,他去东厢把另一个丫头也送了过去。

两个丫头酣睡在床上,白冉对李伏道:“拿些丹药给她们吃,弄一身强硬点的皮肉,想办法让她们撑过明天。”

李伏叹道:“撑过明天又有何用?”

白冉道:“我答应要救她们,就一定会救她们,白某不是言而无信之人,等做完了这趟生意,拼上三五十两银子,把她们买回去便是。”

李伏一怔,转而喜道:“那赵举人肯卖么?”

白冉道:“这两个丫头被他糟蹋成这样,放到行市上能值个十两银子就不错了,他本就是个守财奴,我又出了这么高的价钱,他怎会不卖?”

李伏还是有些忧虑:“他要是念及旧怨,就是不肯成全我们呢?”

“哼哼!”白冉冷笑一声道,“我诚心诚意跟他做生意,他要是敢给脸不要,却别怪白某要用点手段了。”

“什么手段?”

“别多问了,赶紧找些丹药来。”

李伏摇摇头道:“那举人明天必然痛下毒手,单凭丹药恐怕不济。”

他把两个姑娘的衣服解开,在小腹和腰下各盖了一枚印章。

“这是罗汉金钟印,十二个时辰之内能挡得住鞭抽棍打。”

白冉诧道:“有这么好的手段,却不给我用用?”

李伏叹道:“这也只能应付赵举人那样的凡夫俗子,赶紧回去把生意做了,莫再耽误了时辰。”

白冉怀揣着手镯,却像脚下生风了一般,朝着雨陵城一路飞奔而去,李伏在后苦苦追赶,走到城门,突然下起雨来。李伏叫住白冉,喘息半响道:“白兄,且先等一下,这雨来的不寻常。”

“有什么不寻常?”白冉笑道,“酷暑时节,正好淋个痛快,你我都是风餐露宿的人,却还怕这点雨水么?”

李伏道:“我倒不是怕淋雨,只是这雨下的太蹊跷了。”

白冉道:“之前打了那么久的雷,下雨不也在情理之中么?”

李伏摇摇头道:“那雷来的也不寻常,恐怕是有妖邪作祟,触动了雨神。”

白冉一挥手道:“管他什么妖不妖邪,赶紧跟我去鸾香院,交了东西换银子去了。”

这场大雨委实了得,却像天降洪流一般倾泻下来,等到了鸾香院,两个人从头到脚全都湿透,烟翠见状一脸心疼道:“叫你不要走,你偏要走,瞧这一身水,赶紧脱下来换换,明天只怕要染上风寒。”

白冉捏了捏烟翠的脸蛋,抓了抓胸脯,又揉了揉屁股,等把便宜占够了,才对烟翠说:“赶紧告诉你姐姐,事情办成了。”

烟翠诧道:“什么事情办成了?”

白冉笑道:“还能什么事情,镯子拿回来了,赶紧找推官夫人要赏银去吧!”

烟翠闻言,欢喜得不得了,赶紧去通知烟云,另外找了两间上房,叫仆人烧好了水,伺候二人洗澡。

白冉脱了衣衫,跳进澡盆里,泡得那叫一个惬意,想是许久没洗了,后背觉得有些痒痒,奈何还真痒在了摸不着的地方,白冉背过手去,却怎么也挠不到。越挠不到就越觉得痒痒,越痒痒就觉得心烦,恼火之际,忽然一只玉手贴在脊背上,轻轻的挠了起来,白冉回头一看,但见烟云蹲在身边,脸上带着撩人的笑容。

“好云儿,你什么时候来的?”白冉脸一红,似乎还带着那么点羞涩。

“我早就来了,”烟云笑道,“能看的,不能看的,我都看饱了。”

“看都看了,还不过来陪陪人家。”白冉娇嗔一声,拉着烟云就要下水,烟云挣扎开来,怨道:“恁地个无赖,别弄湿了我衣裳。”

“脱了不就弄不湿了,”白冉笑道,“东西我带回来了,你先看看是不是推官夫人的镯子?”

烟云捡起了白冉的衣裳,找到了那对镯子,仔细看了看,笑道:“先生好本事,当真是那一对。”

白冉道:“赶紧把那推官夫人叫来,一手银子一手货。”

烟云道:“这么晚了,那推官夫人也不好来我们这样的地方,等明天再给她送去吧。”

“咱们这地方怎么了?推官夫人有什么了不起?我还不想见她呢!”白冉一把拉过烟云道,“她不来也好,别耽误了咱们鸳鸯戏水!”

烟云奋力挣扎道:“天杀的,你怎么急成这样?”嬉闹半响,烟云身上却也湿透了,等挣开了白冉,把那镯子放在桌上,独自跑到里屋换衣服去了。

白冉在外面等的焦急,嘴里催促道:“好云儿,快来呀,哥哥想死你了。”

烟云应道:“没羞臊的,你想谁?”

白冉道:“当然是想我的好云儿。”

“当真想我么?谁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我句句都是真的。”

“别骗人了,你当真叫白冉么?”

“不叫白冉叫什么?这名字还能骗人么?”

“嘿嘿嘿嘿嘿,当真么?”

一听这笑声,白冉觉得不对,赶忙回过头来,但见赵举人的人头就在脑后,呲着一口黄牙,对白冉笑道:“你答应了。”

第十一章 得而复失

那颗人头叫了白冉的名字。

白冉应了他一声。

“先生,你刚在和谁说话?”刚从里屋走出来的烟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还想着今晚该如何伺候她的好先生,却看见白冉正在和一颗人头对视。

那颗人头嘿嘿一笑,回头从桌子上叼住了那对金手镯。

白冉高呼一声道:“把窗关上!”烟云赶紧关上了一扇窗子,白冉从浴盆里跳了出来,关上了另一扇窗子,赵举人的人头撞开了房门,冲到了门外,白冉赤着身子追了出去。人头顺势躲进了另一个房间,白冉跟着追了进去,人头又转到另一个房间,白冉一路穷追不舍。

如果这是员外府的后园,除了公子的房间,大多数都是空房,冲进去倒也无妨。

如果这里是赵举人的宅子,一共就三个房子,冲进去也是无妨。

就算这里是龙潭虎穴,多走几个房间也没什么大不了。可这里是鸾香院,白冉一路乱闯,可就惹了大祸。

时至深夜,有的姑娘睡下了,有的姑娘没睡下,有的客人搂着姑娘正做着美梦,有的姑娘抱着客人正拿出看家的功夫玩着花样。

不管玩什么花样,她们可都没穿衣服,白冉这一路闯下来,但听红苕在那厢叫骂,牡丹在那厢哭喊,月红拿着床单遮着身子追出来厮打,整个鸾香院乱作一团,这一乱,白冉跟丢了人头,也跟丢了镯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神情绝望,木然不语。

李伏带着满身汗水也跟了出来,烟翠在旁惊呼道:“出了什么事了?”

烟云怒道:“贱尻子的,死哪去了?”烟翠一脸茫然道:“我去伺候李公子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烟云带着烟翠四下安抚,好不容易平息了这场风波,李伏把白冉送回了房间,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白冉没答话,见桌上有些瓜果,一口气吃了许多,又喝了整整一壶酒,似乎平静了下来,对李伏道:“镯子丢了。”

李伏惊曰:“怎么丢的?”

白冉道:“被赵举人的人头抢走了。”

李伏大惊失色道:“我就说今晚这雨来的不寻常,看来他这断头术又长进了不少,却有本事找回失物。”

说话间,烟云和烟翠走了进来,烟翠埋怨道:“白先生,你这是做什么?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要是想看,我让我姑娘们脱给你看就是了,你怎么敢往房间里乱闯?吓坏了客人可让我们以后怎么做生意?”

白冉笑道:“白某一时情急,翠儿不要见怪。”

“能不怪你么?这是惹了多大篓子,”烟翠坐到白冉身旁,看白冉神情沮丧,且安慰一声道,“我们姐姐这么水灵,你不好好吃上两口,非要去看她们作甚?”

“别说那没用的!”烟云斥责了烟翠几句,转脸对白冉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何我刚才看见了一颗会飞的人头。”

烟翠闻言惊呼道:“姐姐,你也糊涂了,这人头怎么可能会飞?”

烟云怒道:“叫你别说话!屁股痒了么?讨打么?”

烟翠不敢作声,看着烟云脸色惨白,白冉笑一声道:“我说别问这里面的缘由,就是怕吓到你们,看到那颗人头了吧?那就是偷东西的贼!”

烟翠惊呼一声道:“我的天呐,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烟云瞪了烟翠一眼,白冉摇摇头道:“先不说那人头,先说说一个故人,好翠儿,你认识赵举人么?就是昨天和我做生意的那个。”

烟翠道:“你说的不就是是赵玉琪么?鸾香院里谁不认识他?”

烟云在旁道:“赵玉琪怎地了?”

烟翠道:“昨天先生在天桥底下接了赵玉琪的生意,结果在他身上吃了亏。”

白冉道:“翠儿可是和他有什么过节?”

烟翠道:“我倒和他没什么过节,只是我们鸾香院都知道他的德行,当初他还是个不第的秀才,仗着会些两笔酸文,骗了我们牡丹,花粉钱一文不出,房钱都是牡丹替他给的,这也就罢了,他还骗牡丹说,等他金榜高中,就替牡丹赎身,哄得牡丹死心塌地跟定了他,却也不肯接客了。开始我们姐姐也容着她,等后来,这赵玉琪真中了举人,却再也没来找过牡丹,逼得牡丹跑到门前找他理论,他还说什么风尘贱女有辱斯文,气得牡丹回来寻死觅活,差点闹出人命。”

白冉道:“后来呢?我看牡丹姑娘近况还算不错。”

“不然怎地?还真让她死了不成,”烟翠道,“管她山盟海誓,还是情比金坚,反正我有一条法鞭,扒了裤子打到稀烂,等长好了再打稀烂,看她屁股蛋子有多硬!打过几次,也就把这负心汉给忘了。”

白冉笑道:“你这法鞭却比忘情叶还狠。”

烟翠诧道:“忘情叶是什么东西?”

“忘情叶是好东西,改天再和翠儿细说,”白冉转脸对烟云道,“好云儿,你也看见了今天的场面,说出去只怕也没人相信,所以……”

烟云道:“先生放心,烟云不会告诉别人。”

白冉笑道:“好云儿,你真好,我倦了,早些歇息吧。”

烟翠看了看白冉,又看了看烟云,道:“又要扔下我们姐姐,和李公子互相慰藉么?”

白冉叹道:“东西丢了,还得再找回来,明天还得有一场恶战,可不得和我兄弟互相采补一番。”

烟云也叹了一声道:“二位先生,这件事情太过险恶,要是实在不好应付,不如就……”

白冉一撇嘴,道:“云儿,你这是看不起白某么?”

烟云道:“先生莫怪,奴家绝不是这个意思。”

白冉道:“你且在家里等我消息,等拿回了镯子,咱们在大战三百回合。”

烟翠笑道:“还三百回合,遇上了我姐姐,只怕你三个回合就要败下阵来。”

白冉冷笑道:“真是吓杀人也,翠儿要是不服,也可一起来战!”

烟翠道:“一起就一起,让你见识一下我们姐妹的云翠乾坤!”

说笑半响,两位姑娘都回后园歇息去了,白冉一脸忧色,又添了一壶酒,自斟自饮。

李伏在旁道:“不知这回赵举人会把东西藏在什么地方。”

白冉道:“是啊,不知道。”

李伏又道:“只怕那两个丫头也不肯说了。”

白冉道:“是啊,不肯说。”

看着白冉心不在焉,李伏又道:“这笔银子,只怕是赚不到了。”

白冉喃喃道:“是啊,赚不到了。”

李伏道:“白兄,你有心事。”

“是啊,有心事,”白冉喝下了一整壶酒,问李伏道,“当初你师父只是赶走了落头氏,却没和她交手么?”

李伏道:“白兄为何问起这件事?”

白冉道:“别多问,告诉我便好。”

李伏道:“交过手,但是没能取胜,我师父死了,还折了好几个师兄弟。”

白冉惊曰:“你师父死了?”

李伏道:“本来我师父也不想再和落头氏纠缠,怎奈落头氏离开人身的那一刻,叫出了我师父的名字。”

第十二章 凄然往事

白冉问起了李伏的师父,问起了当年他们和落头氏的那场交锋。

当年,李伏的师父带着他的弟子用了半年时间,劝一个练了落头术的人撕毁了契据,从而驱逐了落头氏。可没想到那人在撕毁契据之前,居然念出了他师父的名字。

从第二天黄昏开始,落头氏疯狂杀戮了一夜,不仅杀了他师父,而且还杀了四五个师兄弟。

白冉一脸惊愕,问道:“她是来找你师父寻仇,为何要对你师兄弟下手?”

李伏道:“你以为落头氏还有道理可讲?这种怪物每次出手,都是奔着灭门去的,要不是我二师兄精通养鬼的手段,拼上性命救下了我,只怕李某那晚也难逃一劫。”

“养鬼?”白冉道,“你不一直都说这是邪术么?你师兄怎么还练起邪术来了?”

李伏叹道:“二师兄痴迷于各门法术,尤其醉心于旁门左道,他受过师父斥责,也受过我等讥讽,可正是凭借他的手段,保全了不少师兄弟的性命。”

白冉道:“原来那落头氏对付不了鬼魂。”

李伏摇摇头道:“不是落头氏对付不了鬼魂,而是师兄养的那些鬼魂变成了我们师兄弟的模样,替我们死在了落头氏的手上,才让我们逃过一劫。”

“死?”白冉诧道,“鬼魂还能再死一次么?”

李伏道:“那群鬼魂……灰飞烟灭了。”

白冉沉默了许久,叹一声道:“想必你师兄对这些鬼魂很好,他们才会这么忠诚。”

李伏道:“或许是吧,多年没见过师兄了,也不知道他近况如何。”

白冉道:“看你这一身好本事,你师父肯定是名震四方的一代宗师。”

李伏道:“他是我第一位恩师,不敢说名震四方,在塞北一带却也有不小的声望。”

白冉叹道:“就连有声望的名家,也斗不过这落头氏。”

李伏笑道:“白兄,镯子丢了我们找回来便好,为何要与这落头氏争斗?难道白兄还想为民除害么?”

“没有,”白冉摇摇头,苦笑一声道,“我哪有那种本事,我只是好奇,那落头氏用什么手段杀人。”

李伏回忆片刻道:“她会法术,也懂武功,当时我学艺未成,许多手段都还叫不出名字,想必受了太多惊吓,诸般细节却也想不起来了。”

白冉道:“你一共有几位师父?”

李伏掐着手指计算了一下:“李某跟几十位恩师学过技艺,但若是磕过头入过门的,却只有六位。”

“只有?六位却还少么?”白冉笑一声道,“白某只有一位师父,我这位师父也只有我一个徒弟。”

李伏笑道:“白兄不是白门的三百七十一代嫡传门人么?”

白冉道:“三百七十一代是骗人的鬼话,但嫡传门人却是真的。”

李伏一怔,转而正色道:“难道术法之中真有白门一派?”

“有!”白冉点点头,神情十分庄重。

李伏道:“这么说来,白门却是血脉单传的门派?”

“血脉?”白冉摇摇头道,“不是血脉,但的确是单传。”

李伏皱眉道:“白兄姓白,又是白门的弟子,难道白兄的尊师不是白兄的血亲么?”

“不是血亲。”白冉又摇了摇头。

李伏听得一头雾水,又问道:“难道白兄不是白家的后人?”

白冉木然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家的后人。”

李伏道:“那白兄是如何拜入的白门?”

白冉道:“不是拜进去的,是捡回来的。”

“捡回来?”李伏更觉费解,却听白冉道:“我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师父姓白,我就跟着他姓白,白冉这个名字,也是师父给起的。”

李伏惊讶的看着白冉,转而拿起酒杯,笑道,“白兄,想你是乏困过度,又多喝了几杯酒,却又跟我讲起笑话来。”

白冉苦笑一声道:“难得我说一回真话,你却又不肯相信。”

李伏道:“恕小弟直言,术士一百零三门,小弟都能一一数来,可从来没有听说过白门。”

白冉道:“你当然没有听说过,白门是我师父自创的门派,他说他是第一代掌门,而我就是他的第一代门人。”

李伏闻言,大笑不止,这一番话,却似说出了江湖术士的老底。白冉看着李伏,却又将一壶酒喝尽了。

李伏揉了揉脸颊,把笑容收了回去,道:“李某也是喝了不少酒,一时失态,白兄莫怪。”

白冉微微笑道:“不怪你,像这样的笑声,我从记事之日起就不知道听过多少次。”说完,白冉又添了一壶酒。

李伏道:“白兄,别再喝了,手镯得而复失,我心里也有些难受,等明日我们想办法再找回来便是。”说着,李伏想要收回酒壶,却被白冉拦住了。

“再喝一杯吧,好久没喝的这么痛快。”白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叹道,“我师父说他见过无数妖魔鬼怪,可我从来没见到过,有时候连我都怀疑他就是一个江湖骗子,他教过我一些法术,我也不知道灵不灵验,大多数都已经忘却了,他说妖魔鬼怪都比人要好对付,所以他教我最多的,都是对付人的方法。”

李伏道:“白兄那身好武功也是跟尊师学的么?”

“对,”白冉点点头道,“师父告诉我,武功比法术好用,除了武功,他还教过我兵法。”

李伏道:“我想起来了,当初和叶秋交战的时候,白兄轻松破解了道姑们的阵法。”

白冉笑道:“七星鸳鸯阵,本来就不算什么高明的战术,只是这阵法成型较晚,李兄请来的天兵天将都是上古名宿,却也不知该如何应付。”

李伏道:“尊师如此博学,想必也受过高人指点。”

白冉道:“这却说不清了,他说这些东西都是他自学的,他一生穷苦,可无论走到哪里,总是带着那一百多本古书,他说这是白门的根基,等我收了弟子,要把这些书一代一代传下去。”

李伏问道:“那些书还在么?”

白冉摇摇头道:“他得罪了一个县官,那个县官说他私藏禁书,把他毒打了一顿,还把他的书都烧了,从那以后,他得了一场大病,过了一年就死了,为了给他赚来一副棺材钱,我第一次给别人做了一场法事,找了块坟地,把他葬了。”

听到这里,李伏鼻子泛酸,神色有些凄然:“白兄,这些事,你和别人提起过么?”

“别人?”白冉笑道,“我就是想说,可谁又想听呢?自师父死后,孤苦伶仃,四下漂泊,过得一日算一日,这番话,就连我那两个娘子都没听过。”

李伏举杯道:“相识是缘,上苍注定我和白兄有这一场缘分。”

白冉一笑,随其举杯,一饮而尽,道:“我这人一身市井习气,贪财好色,见利忘义,李兄千万担待些。”

李伏道:“白兄这是哪的话,市井习气只是外表,李某虽说愚钝,可白兄的侠义心肠,李某还是看得到。”

白冉道:“这几桩生意做下来,我也攒了不少银两,都放在青云寺的禅房里,等回去和娘子们好好商量一下,就跟李兄开个客栈吧,有个正经营生,终究是件好事,好过在刀口上舔血。”

李伏笑道:“白兄真是喝醉了,这藏钱的地方怎能告诉别人?”

白冉叹道:“许是喝醉了吧,你有寻物的本事,想我也瞒不过你。虽说人鬼殊途,丽娘满身怨气,清风以前也做过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我那两个娘子根性不坏,她们既然想留在人世,想必也是天意使然,李兄千万别再为难她们。”

李伏道:“既然是白兄的眷属,李某又怎好横加干预,只是白兄虽有纯阳之体,然而阴气侵蚀过甚,仍有性命之忧,望白兄万万小心。”

“谢李兄提醒。”

两人又喝了几杯,便歇息了。过了半个时辰,李伏鼾声大作,白冉小心起身,收拾好背囊,走出了鸾香院。

天色微明,街道之上甚是冷清,等走出城门,白冉回头看了一眼雨陵城,又朝着南山望了许久,转而走到树林之中,靠着一颗大树睡下了。

只以为那落头氏要了自己性命便好,不想她嗜杀无度,却不能连累了鸾香院的好姑娘。

本以为那落头氏只能伤人,不想她还能伤鬼,更不能让她害了两个好娘子。

这一觉睡到了黄昏,白冉起身,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四周,叹一声道:“竟然还没来!也罢,我去找你吧!”

他扛起背囊,径直朝赵举人的宅院走去。

第十三章 单刀赴会

白冉一觉睡醒,沿着官道朝赵举人外宅走去,走了三五里,忽听身后马蹄声大作,回头望去,但见李伏和丽娘骑着白马冲了过来,等到了白冉身前,李伏翻身下马道:“白兄,你可真让我好找!”

丽娘也下马道:“天杀的,两天两夜不回家,到底要作甚来?”

白冉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匹白马。丽娘见状对白马道:“你还等什么,在家里牵肠挂肚,见了他还不上去抱抱亲亲。”

白马闻言,变成了人形,正是娘子清风,本以为白冉会上去亲昵一番,不想他却勃然大怒,冲李伏吼道:“我娘子是你们能骑的么?真把她当牲口了么?”

李伏连忙赔礼道:“事出紧急,小弟一时莽撞,可绝无冒犯嫂夫人之意。”

白冉道:“你把我娘子骑在屁股底下,还不算冒犯!”

清风在旁道:“先生别恼,是我想……”

“你想?还敢说你想?”白冉更加恼火,“你想做甚?你还想和李伏做甚?却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白冉又吵又闹,根本不给李伏和清风争辩的机会,丽娘却不慌乱,看着白冉凶悍跋扈,胡搅蛮缠,丽娘大喝一声道:“你想做甚?还想撒泼么?你这一天都去哪了?一个人来这又想做甚?先把话说清楚,别指望混赖过去!”

丽娘一声吼,白冉立刻矮了半截,低着头,红着脸,柔声细语道:“这不是出去做生意么……”

李伏道:“白兄自己去做生意,却不顾及在下了么?”

白冉舔舔嘴唇道:“东西是我自己弄丢的,我自己再把他追回来便是。”

李伏叹一声道:“昨夜推心置腹,只当白兄把李某看作生死之交,没想到真到了生死关头,白兄却还欺瞒李某。”

白冉笑道:“李兄这是什么话?白某何时欺瞒过你?”

李伏道:“我从烟云姑娘那里问明了详情,白兄昨晚却和那人头说过话!”

白冉道:“说,说过话,又,又能怎地?”

李伏道:“当我是三岁孩子么?既然说过话,他肯定叫了白兄的名字!”

白冉低头不语,李伏叹道:“昨夜一场大雨,便说来的蹊跷,却没想到那落头氏已经练成了邪术。生意是咱们两个接的,是生是死咱们一块扛着,枉我李某把白兄当做知己,白兄竟就恁地看不起我?”

丽娘道:“天天好娘子叫着,自己不声不响去送死,你把我们又当成了什么人?可是那任你调戏的路花墙柳么?”

清风道:“跟着道尊的时候,也听说过这个落头氏,虽说没什么法术能对付她,但听道尊说,她必须要在一日之内了结一桩恩怨,只要咱们熬到明日天亮,之前的事情她就不能继续追究,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先躲躲?”

“躲着没用,”李伏道,“落头氏有感应之术,躲到天涯海角她也能找得到,倒不如先回山里,那里有我布置下的法阵,又有青莲和清月相助,或可与之一战。”

清风道:“回山里也好,只是怕道尊趁人之危,落井下石,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丽娘道:“去哪都行,大家一起商量,一起顶着就是,别一个人逞强就好。”

清风点点头道:“丽娘说的是。”

白冉面带惭色道:“大家说的都是,此番确是白某错了,李兄,昨晚我受了点轻伤,正想让你帮忙看看。”

李伏赶忙道:“白兄伤在了什么地方?落头氏会用毒,可不敢大意。”

白冉羞道:“正伤在了隐秘的地方,却不好明说。”

丽娘嗤笑一声:“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还懂得羞臊?”

“回避片刻,片刻就好。”

白冉把李伏拉到了树丛里,低声道:“事情是咱们两个做下的,你怎么拖我娘子下水?”

李伏道:“两位嫂夫人在鸾香院里找到了我,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再说有两位嫂夫人帮衬,咱们也能多一分胜算!”

“多什么胜算?”白冉道,“学你家师兄么?让娘子替我送死?”

李伏急忙道:“李某绝无此意。”

白冉道:“小声一点,没这个意思就好,赶紧想个办法把我两个娘子留住,别让她们跟着冒险。”

李伏一脸难色道:“白兄,这你可是有些难为人了,连你都劝不住她们,我能有什么办法?”

白冉道:“谁让你劝了?不会用点法术么?对付亡魂的手段你不有的是么?”

李伏挠挠头道:“手段是有,只是怕伤了两位嫂夫人。”

白冉道:“你手上不会留点分寸?”

李伏道:“这个分寸……小弟且先试试吧。”

商议妥当,白冉发出一声痛呼道:“哎呦,李兄,你可轻着点,这可都是要命的地方。”

丽娘在远处闻声道:“伤在什么地方了?刚才看他还好,怎就说起要命来了。”

清风道:“难不成伤在了男儿的要害?”

丽娘道:“伤在那里也好,就该把他给骟了,省得他整天想着那些龌龊事情。”

清风道:“这可使不得,处置不妥可真能伤了性命。”

丽娘虽说羞涩,可也耐不住心急,还是跟着清风走了过去,等到了树丛里,见白冉疼的满地打滚,李伏在一旁束手无策,清风急道:“到底伤在哪了?”

李伏摇头叹道:“这却不好说,二位嫂夫人一看便知。”

见白冉把双手捂在两腿中间,二人不禁一阵脸红,可还是俯身看向了那要害之处,趁着这个当口,李伏取出两枚银针,对着二人腰下刺了进去,清风发出一声痛呼,丽娘连声音都没叫出来,身子一颤,眼睛一翻,双双瘫软在了地上。

见二人昏睡过去,白冉起身怒道:“你怎么又猥亵我娘子?”

李伏诧道:“都是按着白兄的计策行事,怎又说李某猥亵?”

白冉道:“扎在哪里不好,偏偏扎在屁股蛋子上?”

李伏脸红道:“那里皮肉厚实,却好把握分寸,若是扎在别处,只怕真会伤了嫂夫人。”

白冉看了半响,皱眉道:“你真把握住分寸了么?”

李伏道:“白兄放心,这两枚银针最多能让嫂夫人睡上五个时辰,足够咱们降妖除怪。”

白冉摇摇头道:“我看她们脸色不太对。”

李伏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道:“白兄,这脸色似乎没什么不对的地……”

话没说完,一条手帕突然捂在了李伏的嘴上,李伏一惊,知道这是白冉的蒙汗药,奈何他膂力不够,挣脱不开白冉,片刻过后,李伏也昏睡在地,白冉把他们三个逐一抱进了一座山洞之中。

“难得我攒了点力气,全都浪费你们在你们身上了,”白冉擦了把汗道,“对不住了,两位好娘子,对不住了,我的好兄弟……”

看着他们三个,白冉忽然觉得有些伤感,可日渐西沉,他也不敢耽搁太久。

“好兄弟,我的分寸拿捏的没你那么好,你可能要多睡一会,我命硬,想我也死不了,要是真死了,今后就都拜托你了。”

……

赵举人的院子里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两个丫头被绑在树上,衣服都被打烂了,鞭子也打断了两条。赵举人喝了一大碗凉水,啐一口道:“两个贱种!给我说,那手镯是怎么丢的?”

丫头哭道:“我们昨晚睡得死,真不知道有贼来过。”

“睡得死?我叫你睡得死!”鞭子又像雨点一般咂了下来,不是这两个丫头骨头硬,而是这鞭子打得实在不疼,李伏的罗汉翻天印可不是浪得虚名,有这两道法印护体,鞭子抽在身上就跟吹过一阵凉风一样。

既然没打疼,那就不能说实话,否则一定会被打死,可这两个丫头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以为举人老爷还没下狠手,又怕又慌怎能不哭喊,赵举人又打了百十鞭子,见这两个丫头还是不说实话,便从火盆里面取出了一支通红的铁钎,咬牙道:“我看你们是看上那姓白的了,不要脸的贱种,我让你们思春,我让你们卖肉,我今天好好给你们清理一下门户!”

看见那通红铁钎奔着胯下而来,两个姑娘有如阿鼻叫唤,却把喉咙喊破,眼看就要碰到皮肉,忽听白冉在门口喊道:“举人老爷,你这是要作甚?”

赵举人闻言一惊,回过头道:“天杀的畜生,你还敢来找我?你偷了我祖上传下来的镯子,我正打算送你去见官!”

白冉一边笑,一边走进了院子:“见官好啊,孙推官正在衙门等着,他也想看看这到底是谁家的镯子?”

“什,什,什么推官,这关孙推官什么事?”这可不是赵举人有意抵赖,他真不知道这对镯子的来历,只当是女神娘娘赐给他的。

白冉道:“别装糊涂了,你昨晚不是把镯子又给偷回去了么?”

“你别含血喷人!”赵举人喝道,“你说什么偷!我有功名在身,岂容你诬陷于我!”

白冉道:“我没心思诬陷你,也许你真不知情,可我也不想和你多说,我今天是来跟你做生意的。”

“什,什么生意?”

“我来找你买两件东西,”白冉道,“一是要买你那一对金镯子,二是要买下这两位姑娘,你出个价吧!”

“买镯子?买姑娘?”赵举人咬牙笑道,“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首饰行还是皮肉坊?”

白冉道:“你想做什么营生不关我事,你只管说个价钱便好。”

“行!”赵举人笑道,“那我就说个价钱,那对金镯子是千金不换的无价之宝,我要你一千两白银还算公道吧?这两个丫头算你便宜些,一个三百两,两个六百两,你看怎么样?”

白冉摇摇头道:“赵兄,这就是你没诚意了,那镯子本来就不是你的,这丫头也被你糟蹋的不像样子,这两样东西真拿到行市上,能值个三十两就不错了。”

“三十两?”赵举人笑道,“就这两个丫头都不止这个本钱,你要买得起就拿银子来,你要买不起趁早给我滚!”

白冉道:“一点都不能通融么?”

赵举人手举铁钎,指着白冉道:“通你娘的融,给我滚!”

话音未落,白冉两步上前,一脚踢在赵举人手腕上。赵举人吃痛,铁钎飞出,正被白冉接住,刚想还手,又被白冉一脚踢在背上,趴倒在地。白冉一脚踩住他腰际,让他动弹不得,看着手里的铁钎,问道:“举人老爷,你拿着这么个东西想要作甚?”

一个丫头在旁哭喊道:“白老爷,救我!他要拿这东西穿我们门户!”

白冉一怔,问道:“什么门户?”

另一个丫头泣不成声道:“就是我们女人家的门户。”

“女人家的门户?”白冉佯作不知,又问道,“男人家没有这个门户么?”

“啊?”两个丫头都被问傻了,一个丫头颤巍巍道,“男,男,男人哪有什么……门户……”

白冉低头对赵举人道:“你没有门户么?”

赵举人奋力挣扎道:“你想作甚?”

白冉狞笑道:“我给你开个门户如何?”

第十四章 惨遭暗算

白冉拿着烧红的铁钎,说要给赵举人开个门户,这听起来像是一句疯话,可白冉本来就是个疯人,谁知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眼看铁钎奔着胯下而去,赵举人两腿中间一热,竟然尿了出来,哀嚎道:“卖了,卖了,卖了还不行么?”

白冉道:“卖了?卖什么?是姑娘还是手镯?”

赵举人道:“都卖,都卖!”

白冉问道:“什么价钱?”

赵举人道:“你开个价便是!”

白冉道:“那手镯是你偷来的,至多给你十两银子,人终究比物金贵,这两个丫头我给你二十两银子,前后一共三十两,你可答应么?”

赵举人道:“答应,答应!”

“去把镯子和丫头的卖身契取来!”白冉放了赵举人,赵举人一溜小跑回了房里,也不知道是取东西去了还是练法术去了。白冉赶紧从树上解下了两个姑娘,一个丫头抱住白冉的双腿连呼救命,另一个丫头坐在地上轻声啜泣,白冉上前扶起二人道:“好姑娘,受苦了,你们两个认得雨陵城么?”

姑娘点了点头。白冉又问道:“知道天桥在哪里么?”一个丫头回答道:“我认得天桥。”

白冉拿出了两串铜钱,一人一串放在她们手中:“你们现在就去天桥底下,找一个姓范的叫花子,就说是我让你们来的,要是明天这个时候还没见到我,就让那叫花子带你们去找姓李的公子。”

一个丫头答应了,另一个丫头摇头道:“俺们可不敢走,按照举人老爷的规矩,奴婢私逃,就得活活打死!”

白冉道:“你不必理会什么举人老爷,我已经把你们买下来了,你们听我的就好。”

那丫头还是不住的摇头:“卖身契还在老爷手上,除非你拿着了,俺们才能信你。”

白冉道:“这生意马上就做成了,你们还信不过我么?”

丫头道:“俺们也不怕多等这一会。”

之前从没和这个丫头说过话,却没想到她还有这么多心机。眼下情势凶险,白冉实在不想和她多费口舌,可这丫头怎么劝也不走,白冉变了脸色,怒道:“你知道赵举人的家法,却还不知道白某的厉害,就你那皮包骨的身子,信不信我一棍子就能要了你的命?”

那丫头没敢回嘴,低着头嘤嘤的哭了起来,另一个丫头道:“我信得过白老爷,她不走,我走!”

这丫头要走,那个丫头又扯住她的手不让走,混乱之际,忽见两个丫头同时变了脸色,一并往门口跑去。白冉知道是赵举人来了,而且就在自己身后,他拿起铁钎回头打了过去,要是在平常,这一下少说得打断赵举人两根肋骨,可今天铁钎走空了,什么都没打到,只因为身后的这位赵举人只有一个人头,他根本没有身子,更没有什么肋骨。

但见这人头张着大嘴一口咬了下来,白冉不躲不藏,拿着铁钎迎面而上。这人头也是伶俐,躲开铁钎又来咬手,白冉扔了铁钎,从怀中掏出匕首和这颗人头打在了一处。

之前睡觉的时候,白冉一直在想,这落头氏为什么会有杀人不眨眼的本事,白冉不懂法术,可武功方面的事情倒还能推测出一些。对付一颗人头远比对付一个人要困难,别看那人头只有一嘴利牙,可他上下翻飞,随意进退,看不出动向,也猜不出意图,步法和距离都无从考量,又听李伏说这东西擅长用毒,真要是硬拼起来,被他咬上一口,铁定要吃大亏。

白冉拿着匕首,死死盯住人头,等他张嘴咬过,再拿匕首伺机还手,一来一往,打了足足一个时辰,天渐渐黑了下来,白冉落了下风,可人头越战越勇,想必他在夜里也能看清楚东西。战局越发艰难,疲于招架之际,白冉从背囊之中拿出一颗闪光雷丢了出去。

强光闪过,白冉睁开双眼,再看那颗人头东飘西荡来到树下,咬住大树不肯松口。

白冉大喜,没想到闪光雷对这颗人头还真能奏效。他两步冲过去,拿起匕首刺向了人头,想是这下用力有些过猛,人头听见了风声,转过脸一口咬住了刀锋。

白冉急忙撤回匕首,那人头依旧咬着不放,白冉抬手打了一拳,那人头松开刀锋,又来咬白冉的拳头,白冉收回拳头,那人头又咬住了匕首。看那人头泪流满面,应当是被闪光雷刺伤了双眼,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可白冉一时却想不到毙敌良策。抬手再打,又怕被他咬伤,伸脚去踢,又被他咬住了鞋尖,多亏这鞋子做的厚实,可还是被他咬得生疼,眼看这颗人头就在手边,却还奈他不何,急得白冉满头大汗。慌乱之际,忽见院中有一个炭炉,炉中炭火烧得正旺。这本是赵举人用来烧铁钎的,没想到让白冉得了机会,只要带着这颗人头一脚踩进去,定能将他烧成黑炭。

白冉一只脚连蹦带跳走到炭炉旁,刚要把赵举人的脑袋踩进炭炉,却听李伏在门外大喊一声道:“使不得,杀人却要偿命!”

白冉一惊,道:“你怎么来了?”

李伏道:“先别说这些,白兄,你听我一句劝,为这等人赔上性命实在不值得。”

白冉道:“不然怎地?还有别的办法么?总不能让我死在他手上。”

李伏道:“白兄少待片刻,看我用法术降他。”

但见李伏从地上捡起那条铁钎,两步走到白冉身前,举起铁钎,刺向了白冉的胸口。

没错,他刺的是白冉的胸口,饶是白冉反应机敏,用手挡了一下,可还是被铁钎刺进了肚子。

白冉只觉得腹部一阵冰冷,鲜血如注一般流了出来。他抬起头,惊讶的看着李伏,却见李伏神色平静的说道:“白兄,莫怕,我这是在救你。”

“救我?”白冉又看了看插进肚子里的铁钎,那股剧痛差点让他昏死过去,“你打算……怎么救我?”

李伏道:“我打算给你一个痛快,让你早点解脱。”

白冉仔细看着李伏,虽说那相貌和平常一样,可肌肤却苍白了许多。

再看身形,这人比李伏瘦削一些,可胸脯又比李伏丰满,腰下又比李伏圆润,分明是个女人。

“你,不是李伏。”剧痛之下,白冉声音有些颤抖。

“李伏?他的名字叫李伏么?”那人变成了女子的声音,原本整齐的发髻也散乱了开来,毫无血色的一张脸藏在乱发之下,发出了尖利的笑声,她拿着铁钎在白冉的肚子里缓缓的搅动,一边搅,一边说道:“我叫玉童,算上你,我一共杀过一百一十二人,见了阎王的时候,可千万别忘了我的名字。”

第十五章 几合血战

一个叫玉童的女人扮作李伏的样子,用铁钎刺进了白冉的肚子。

她就是落头氏么?

那一瞬间,白冉想起了李伏说过的话。落头氏长得像个女人,她附在练术者的身上。

白冉听明白了这段话,落头氏就是这个玉童,练术者是赵举人,白冉知道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但没想到他们两个可以分开行动,更没想到落头氏会扮成李伏的样子来暗算自己。

没心思去想她的计谋,更弄不清她到底有什么手段,眼下性命已经攥在了对方的手上。两个人同时攥着铁钎,那铁钎却跟着玉童的手腕缓缓在白冉的肚子里搅动。再搅上一会,只怕白冉要肠穿肚烂,命悬一线之际,白冉松开了铁钎,一脚踢在玉童身上,借着反弹的力气,把铁钎从肚子里拔了出来。

换做旁人,只怕这一下就要活活痛死,好在白冉体魄不俗也有股子血性,咬紧牙关又丢出一枚闪光雷,借着强光跑出了院门,沿着官道跑了许久,白冉眼前一黑,摔进了乱草从里,等挣扎起身,衣衫已经被鲜血浸透,白冉靠在一棵树下,从背囊里拿出一剂膏药,用火折子烤了烤,用力贴在了伤口上。

每次拿出这膏药,总要招人耻笑,可白冉这膏药里面还真有真材实料,转眼之间便把血给止住了,白冉拿着匕首,靠着大树,忍着剧痛,想歇息片刻,不想头上突然落下了一片口水,黏腻腻,腥膻膻的挂在了头发上。白冉抬头一看,但见赵举人的脑袋正面带狞笑俯看着自己,距离头顶不过一尺多远。

白冉想都没想,挥起匕首便砍,人头一跃而起,这一刀落空了,一缕黑发突然从树梢落下,正缠在了白冉的脖子上。发丝收紧,根根入肉,白冉气息阻断,可手上却没松懈,仗着匕首锋利,几下割断了发丝,挣扎起身,继续飞奔。跑出没几步,又被赵举人咬住了脚踝,白冉一脚将赵举人的脑袋踢飞,又跑了几步,再次摔倒在地,这次可不是赵举人来咬他,而是他自己的腿麻了,之前的推测果真没错,赵举人的牙上有毒,白冉脱去鞋袜,看见脚踝上有两行血红的牙印,他想把血水挤出来,却见玉童已经站在了身前。

“何必呢?”玉童蹲下身子道,“横竖都是一死,何必再吃这些苦头呢?”

她还是那副装束,穿着一身男不男女不女的衣服,一头乱发仍旧盖着脸。

白冉笑道:“我偏是个贪生的人,我还偏偏就舍不得死!”

玉童道:“你既然怕死,为什么还敢来找我?”

白冉道:“我不来找你就不用死了么?”

玉童道:“被那头颅叫过名字的人,就是能通天入地,也活不过十二个时辰。”

白冉冷笑道:“你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不早点动手?却让白某等了你整整一天?”

玉童道:“我看你不想连累那般风尘女子,又不肯连累那个姓李的术士,还不肯连累那两个厉鬼娘子,种种作为,倒也像是个有血性的汉子,我想多留你活一会,没想到你竟然跑到我门前来送死。”

“你一直跟着我?”白冉诧道。

玉童道:“从赵举人叫了你名字,我就一直在你身旁,杀了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只是我觉得这太无趣,便想从你身上找点乐子。”

白冉道:“你找见乐子了么?”

玉童道:“多少有一些吧,可我现在觉得厌了,也差不多该要你的命了。”

“别呀,我这乐子多了去了,为何不再多乐一会。”话音落地,白冉猛地从背囊里取出长鞭,一鞭打在了玉童的脸上。虽说她的脸依旧藏在长发后面,可一条血迹却在苍白的脸颊上若隐若现。

“这是什么鞭子?”玉童摸了摸脸颊,丝丝痛楚让她有些费解。

“这是法鞭,”白冉道,“是太上老君用仙藤炼制成的法鞭。”

玉童闻了闻血迹的味道,语气突然变得阴森而凄厉,“这是羞辱女人用的鞭子,我生平最恨这类东西。”

话音落地,玉童伸手来抓白冉的脖子,白冉从背囊里取出一堆符纸洒在了玉童身上,玉童嗤笑道:“死到临头,还敢玩你这骗人的把戏!”白冉管不了许多,拖着一条腿往丛林深处跑去,玉童起身想要追赶,却发现有几张符纸黏在身上,甩脱不掉。而且那符纸越来越重,压得玉童迈不开脚步。

“千斤符?”玉童喃喃自语道,“这可是个稀罕手段,江湖术士怎会有这种本事?”

白冉不知道什么是千斤符,可这些灵符并不是他随手乱画的,师父当年教过他七十四种符纸的画法,他只记住了四种,却还叫不出符咒的名字。大多数灵符画的都有些偏差,只有这几张被他画对了,没想到今夜还真派上了用场。

白冉跌跌撞撞走进了密林深处,受了伤的肚子和中了毒的左腿让他苦不堪言,不多时,玉童带着赵举人的脑袋又追了上来,白冉收了匕首,也收了法鞭,大喝一声道:“你也算是个叱咤风云的魔头,对付我一届凡夫俗子,却还要用那些下作手段么?”

玉童道:“你且说说看,什么算是下作手段?”

白冉道:“有本事你别用帮手,也别用法术,也别用兵刃,和白某堂堂正正打上一场,你看如何?”

“你说这人头就是帮手么?好说,我不用便是。”玉童回手一拳将赵举人的脑袋打飞,活动活动肩膀道,“不用法术也好,我还真对你那些法术有些忌惮。”

白冉诧异道:“别说笑了,我根本就不会法术。”

玉童摇摇头道:“你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我该先割了你的舌头,再送你去地府。”

单凭武功厮杀,已经是让白冉占了大便宜,可他身上有伤,还中了毒,交手几个回合便被玉童逼到了绝境。不知被打了多少拳,也不知被踢了多少脚,白冉靠着大树苦苦支撑,只觉得玉童每一拳打来,都有千斤之力。

看着白冉双手抱头,已然无力还手,玉童退后一步,甩了甩拳头上的血迹,低声道:“把你的刀拿出来。”

白冉擦去一脸血污,气喘吁吁道:“让我拿刀做什么?我的刀上有法力,那是太乙真人亲手铸就的宝刀,我可不想占你的便宜。”

“还太乙真人?无非是把见过血的匕首,身上带点杀气罢了,”玉童冷笑道,“我再让你占一回便宜,拿出来吧!”

白冉打开了背囊,又听玉童道:“把那条鞭子也拿出来吧。”白冉笑道:“你当真不怕么?那可是太上老君……”

“那是用来打女人屁股的鞭子,也是因为沾了太多血泪,所以有不小的杀气!”玉童似乎知道白冉所有的底细,但见她晃动脖子,甩起了一头乱发,声音低哑,却似一个男子,对白冉道,“你就要死了,有什么手段全都拿出来,可千万别心有不甘。”

“我要是你恐怕还真不甘心,”白冉没拿出匕首,也没拿出长鞭,而是拿出了一支火折子,“你听说过一溜烟么?”

玉童道:“你说什么一溜烟?”

“妖让路,鬼靠边,神仙难挡我一溜烟,”白冉吹亮了火折,笑一声道,“这可是好东西,就在你脚下!”

第十六章 一双柔唇

白冉将火折子丢在了地上,一条火花爆燃而起,只冲玉童脚下。与此同时,白冉抱住脑袋,跳进乱草之中,一声巨响过后,一片沙石擦身而过。白冉吃力的站了起来,等烟尘散去,但见玉童躺在地上艰难喘息。

这是白冉最后的手段,他冲进了密林,趁着玉童还没追上,便偷偷埋下了这颗火药,等玉童追上,他自然不能逃走,说了一些不用法术、不用兵刃之类的话,就是想把玉童引到火药附近,交手之时,他又偷偷洒下了些火药碎末,万事俱备,奈何没有机会吹亮火折,眼看要被活活打死,没想到玉童还真给了他一线生机,让他拿出兵刃,用出法术,心服口服的受死。兵刃不必说,法术也不必讲,只是玉童做梦都没想到,白冉竟然有让鬼哭神嚎的一溜烟。

白冉不知道玉童的状况到底怎样,自己的状况可不算太好。也不知是腹部伤势吃紧还是左腿中毒发作,白冉感觉身躯愈发沉重,视线也开始模糊。

他拿着匕首,小心翼翼走近玉童,但见玉童衣衫碎烂,身上血痕累累,长发焦糊一片,散在四周,却露出了一张娇美的脸庞。

她可真是美,许是比烟云略逊一分,可又比丽娘略胜一筹,当和清风旗鼓相当。

也不知是坐倒还是摔倒,白冉跌跌撞撞坐在了玉童身旁,拿着匕首指向了玉童的脖子。

玉童斜着眼睛看着白冉,眼中满是愤恨,却没有一丝畏惧。白冉拿着匕首在她脖子上划了一下,狞笑道:“你不怕么?”

玉童看着白冉,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

“我还忘了,你的头也能离开躯体,割了你脖子却也没用。”白冉见她身子动弹不得,干脆收了匕首,从背囊里有拿出了一枚火药球,“可我还有这一溜烟,随时随地都能炸死你!”

“炸……呀!”玉童语声艰难,每个字都说的很吃力,可她依然毫无畏惧。

白冉摸了摸玉童的脸颊,转而笑道:“我还真是个心慈的人,看你长得这么俊俏,实在舍不得杀你,我问你几件事情,只要你老实回答,等天亮之后,我就放了你。”

“好,厚的,脸皮!”玉童看着白冉,脸上的鄙夷更浓了。

白冉道:“第一件事,你真的是落头氏么?”

玉童道:“你,说呢?”

白冉道:“你说你叫玉童,又说叫什么落头氏,让我如何分辨的清楚?”

玉童道:“你,是,术士,为什么又叫白冉?”

白冉一怔,转而笑道:“莫非落头氏也是一个行当?”

玉童没有作声。

白冉举起火药球,吹亮火折子,道:“你真的不怕死么?”

玉童睁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白冉,笑道:“来,呀。”

她真的不怕死,白冉见过这样的狠人,这样的狠劲也装不出来,以死相逼纯属徒劳无功。

白冉收了火药,道:“我再问你最后一件事情,那赵举人的嘴里是什么毒?”

玉童道:“落头蛊,两个时辰,就,能,要了你的命。”

白冉道:“你会解毒么?”

“会。”玉童点了点头。

白冉舔舔嘴唇道:“你定是不肯为我解毒了,对么?”

玉童笑道:“你,说呢?”

白冉看着玉童,玉童咬着牙道:“杀了我吧,一命换一命,你不亏。”

白冉道:“你是个磊落的人,为什么要做落头氏?”

玉童诧道:“怎就,说我是,磊落的人?”

白冉道:“你早就能杀我,却非要让我死个明白,你有一身法术,却用拳脚和我一战,换做旁人,应该死的心服口服,只是遇到了我这恶人,却又吃了暗算。”

玉童道:“我也暗算过你,只是要让你死的明明白白,这本就是我的规矩,算不得什么磊落。”

白冉道:“我也有一些规矩,有欠有还的规矩,你能杀我却没杀我,我能杀你也不杀你,而今也算是两不相欠,我去找人解毒,你在这里听天由命吧。”

白冉起身要走,玉童喊一声道:“你被叫过了名字,我绝不会让你活到天亮!”

白冉道:“你现在动弹不得,却还凭什么杀我?”

“谁说不能动?”玉童瞪着眼睛,神色狰狞看着白冉。

白冉道:“别逞强了,只怕你手脚都被炸断了,再要是乱动,却要伤及性命。”

玉童晃了晃头颅,咬牙切齿道:“没了手脚就不能动么?”

听到这话,白冉一惊,却忘了她还有落头的手段,但见她头颅左右摇晃,摆动飞快,突然来到白冉面前,这次却不是飞过来的,而是连着脖子伸过来的。

原来落头氏和赵举人并不相同,赵举人的头能离开身子随意飞舞,落头氏的头却还连着身子,只是脖子长了,也能带着头颅随意摆动,玉童的头颅奔着白冉喉咙,有如长蛇一般一口咬来,白冉闪避不及,被她咬下一块皮肉。白冉顾不得疼痛,拿出匕首刺进了玉童的脖子,玉童紧咬牙关,甩脱了匕首,把脖子又伸长了好几丈,像蟒蛇一样紧紧缠住了白冉的躯体,白冉挣扎出两条手臂,一手拿着火药球,一手拿着火折子,厉声道:“横竖是一死,咱们一块死个干净!”

玉童笑道:“我等你许久了,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动手!”

白冉盯着火药球,眼看就要把火折子伸过去,玉童道:“我看你没这胆量,我帮你一把就是!”

玉童张嘴来咬白冉的手腕,白冉丢了火药和火折子,转过头去咬玉童的耳朵,本来想和白冉一起死,却没想到白冉也会咬人,更没想到白冉这口尖牙却也锋利,咬得玉童一阵痛呼,转过头去咬白冉脖子,白冉也不示弱,又去咬玉童的脸颊,玉童脸上被他啃去一块皮肉,耳朵也被咬下来一半,愤恨之际,且张嘴去咬白冉的鼻子,白冉猛地一抬头,正好咬中了玉童的下唇,玉童挣脱不开,就想咬白冉的上唇,可没想到白冉颌骨一松劲,却把玉童的两片红唇都含在了嘴里,用力吮吸起来。

这可不得了,这嘴唇可不是普通的地方,别管是冰冷还是温热,终究不变是两片酥软。白冉含的虽紧,但玉童理应能够挣扎开来,也不知是用尽了力气还是被白冉吸走了力气,玉童挣扎了几下,只觉得整个人全都软了,任凭一双红唇在他嘴里含了许久。等白冉松开嘴唇,她把缠在白冉身上的脖子也放开了。

“你,你作甚来!”玉童看着白冉,喘息不止。

“我……”白冉舔舔嘴唇,“好甜,当真好甜。”

玉童怒道:“你说什么好甜?”

白冉道:“你嘴里也有毒么?”

玉童没作声,白冉感觉一阵晕眩,随即一头扎在了泥土里,口中喃喃低语道:“反正是死了,再让我……亲一回吧。”

第十七章 死里逃生

白冉一动不动倒在地上,玉童上去闻了闻,也不知他是死是活。本来想试一试他的鼻息,看到那双嘴唇,又觉得一阵心悸。等了许久没见动静,玉童长出一口气,幽幽道:“第一百一十二条性命,我收下了。”

“别急,让我再亲一下,就一下。”白冉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吓得玉童一哆嗦,伸出的长脖子也收了回来,看见白冉身体依然在起伏,想是还有一口气在,本想把他扔在这里等死,可手脚又动弹不得,索性转过头不去理会,不料白冉哼哼唧唧,语声不断。

“我想我娘子,可我亲不到了,再让我亲一下,亲一下……”

“你娘子有什么好?”玉童冷冷道,“不过是两只厉鬼。”

“厉鬼有什么不好,”白冉道,“有娘子就好……”

“你不怕鬼么?”

“不怕。”

“你怕我么?”

“怕。”

玉童道:“我比鬼还吓人么?”

白冉道:“你不吓人,可你想杀我。”

玉童道:“要是……我不想杀你呢?”

“不想……”白冉咕咕哝哝,语声有些含混,说了半天,却也只听清一句,“你好美,让我亲一下,当真好俊,让我亲一下……”

玉童恨道:“贪财好色之辈,死了倒也应该。”

就这样并排躺了两个时辰,天已经蒙蒙亮了,玉童的手脚也渐渐能动了,白冉气息仍未断绝,玉童从他身旁拿起匕首,道:“与其这般煎熬,倒不如给你个痛快。”

玉童把匕首对准后心,刚要刺下去,又听白冉道:“却不能,让我,再亲一下么?”

“好个疯人!”玉童一笑,转而一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再上前嗅嗅闻闻,不禁愕然道:“难道说他是纯阳之体?”

一阵寒风吹过,鸡啼了。

玉童倒吸一口凉气,道:“一百一十一条性命,险些枉费在你手里。”

……

转眼之间,一天便过去了,直到黄昏,李伏才在密林深处找到了白冉。但见他面色青绿,浑身肿胀,便知是中毒之兆,再看看他身上的几处咬痕,也就知道了这毒物的来源。

李伏先取了一枚丹药灌进了白冉嘴里,又打了几声唿哨唤来了丽娘和清风,两个娘子正在周围分头找寻,等看到白冉这般模样,丽娘当时就哭了出来。

“天杀的,这可怎么办?你这天杀的怎么变成了这样!”丽娘泪落连珠,清风倒还镇定,问李伏道:“先生可是中毒了?”

李伏点点头道:“应该是中了落头氏的奇毒。”

清风道:“有药可解么?”

李伏道:“按理说,应该无药可解,只是……”

丽娘道:“只是什么呀?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的!”

清风道:“李兄还有办法,对么?”

李伏道:“我也不敢说有办法,寻常之人中了这毒,两个时辰必定殒命,可看白兄这情势中毒已深,少说也得有七八个时辰,足见白兄体魄非比寻常。”

“别说什么体魄了,”丽娘怒道,“先说说有没有治病的办法?”

李伏道:“落头之毒当真无药可解,我能做的,也只是帮白兄恢复一些元气。”

丽娘恨道:“最恨你们这样的庸医,张嘴闭嘴就说无药可解。”

清风道:“别再这里争吵了,先把先生送回山里吧。”

清风刚要架起白冉,忽听白冉开口道:“别急,先让我亲一下。”丽娘闻言又喜又恼,上前也架住白冉道:“你这没羞耻的泼皮,一天就知道想这没羞耻的事情。”

李伏在白冉身下发现了一个布囊,里面有一对金手镯,李伏惊曰:“这就是推官夫人丢的东西。”

丽娘道:“什么推官夫人?”

李伏道:“推官夫人就是这趟生意的雇主,白兄拼上性命,就是为了这对金镯子。”

“你说甚来?”丽娘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生意?”

生意这两个字在耳畔出现了两次,白冉猛地睁开双眼,一把揪住李伏道:“把生意做完,一百两银子,一两都不能少。”

清风上前劝阻,白冉揪住不放,直到李伏答应把生意做完,白冉这才放手,却又昏死过去。李伏收好了手镯,又见布囊里有些药粉,等嗅嗅闻闻,转而惊呼道:“这是一味解毒良药。”

清风欢喜道:“能解先生的毒么?”

“尚不敢断言,只是,”李伏上前看了看白冉的嘴唇,他唇边上还沾着些许药粉,“想是这妙药,助白兄支撑到现在。”

丽娘道:“那赶紧再给他吃一些!”

李伏道:“不忙,先等李某弄清楚药理和药性,再到城里采购几味药材。”

丽娘道:“说什么采购药材,我看你也想是做生意去吧。”

李伏叹道:“嫂夫人冤屈我也,李某早就把生意的事情忘却了。”

生意两个字又重复了两次,白冉再度睁开双眼,上前揪住李伏道:“生意要做,一百两银子,一两不能少!”

没柰何,丽娘和清风送白冉回了青云寺,李伏到鸾香院把镯子交给了烟云,回来的途中又被天桥底下的叫花子拦住,把一对丫头交给了他。李伏回去给白冉配药治伤暂且不提,先说烟云拿到手镯,交给了推官夫人,推官夫人欣喜万分,一个劲的追问手镯如何找回来的,又问起了偷手镯的贼是何来历,烟云只顾推说不知,可那推官夫人却也不提那一百两赏银,直到烟翠忍无可忍,问起了赏银的事情,推官夫人这才搪塞一句道:“就是家传的一件老东西,戴的年头长了,难免日久生情,之前也就说两句气话,这样的东西哪值一百两银子?”

又聊了几句,夫人说有别的事情,便吩咐管家送客了,气得烟翠骂了一路,等回到鸾香院,对烟云诉苦道:“当初我说那赵举人的生意接不得,没想到这推官夫人比赵玉琪还不是东西!听说白先生还为这趟生意受了重伤,这不是把人给坑了么?”

烟云道:“买卖是咱们给白先生介绍的,不能让白先生吃了这亏,你去账上封一百两银子,改天给白先生送到山上去。”

“又要上南山?”烟翠愁眉苦脸道,“姐,你伤也好了,要不你自己去吧!”

烟云怒道:“让你做点事情就推三阻四,当初是你把白先生生拉硬拽请来的,却还不该把剩下的事情打理干净。”

烟翠没柰何,只得答应下来,烟云反复叮嘱道:“千万别说这银子是我们给的,只说是推官给的赏银就是。”

……

白冉回到青云寺,待把剩下的药粉吃完,落头之毒便解了一大半,再加上李伏用心调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几处外伤也相继痊愈了。

一个月后,烟翠实在拖延不过,只得上山送银子,等见了白冉和李伏,却又说起了赵举人的事情。自从找回那对手镯后,雨陵城又出了一件大事,夏提刑家的玉如意被偷了。

这只如意却和推官夫人的那对镯子不同,那可真是价值连城的一件宝物,宝物的来历不必细说,肯定是哪家犯人送给夏提刑的贿赂,夏提刑明面上不敢声张,只能叫人暗地里查访,也怪这赵举人太过莽撞,竟把这玉如意卖给了山下的当铺,当铺老板是个明眼人,非但不敢收这东西,却还报了官,正好落在了夏提刑手里。

夏提刑怕事情败露,亲自提审了赵举人,又从他家里搜来了不少奇珍异宝,等问起这些东西的来历,赵举人只说是神仙娘娘赐给他的。这可让夏提刑抓住了话柄,以妖言惑众之罪交给了吕知府,吕知府想必也收了夏提刑的好处,自然心领神会,且把妖言惑众之罪变成了巫蛊作乱之罪报给了巡抚。巫蛊作乱是重罪,巡抚大人立刻革了赵举人的功名,又将他送到大理寺重审。重审之时,赵玉琪依旧是句句不离神仙娘娘,大理寺直接定罪斩监侯,等报呈朝廷,却又变成了斩立决。前后不到一个月,堂堂举子老爷被送到了闹市问斩,等人头落地,本该暴尸三日,没想到当天晚上,那尸首和人头又都不见了。

说到这里,烟翠一脸悚惧道:“这事情说来实在吓人,白先生,你可得跟我说句实话,推官夫人的那对镯子,是不是赵举人偷得?”

白冉闻言笑道:“好翠儿,你说呢?”

烟翠道:“我怎么能说的清啊?那赵举人到底死了没有?我们牡丹又犯病了,天天寻死觅活想要给赵玉琪殉情,你说她是不是让厉鬼上身了?”

白冉道:“赵举人没死,可和牡丹姑娘也没缘分了,牡丹的病也好治,翠儿只管拿上法鞭,照着屁股蛋子狠狠打就是。”

烟翠一脸恐慌道:“脑袋掉了还没死?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白冉叹道:“是人是鬼我也说不清,今后别再提起他就好。”

送走了烟翠,白冉把银子分了,这次的生意是两个人做的,自然一人各得一半。李伏得了银子,又说起开客栈的事情。白冉一连推脱几次,却把李伏惹恼了。

“大丈夫当言而有信,岂能食言而肥?”

白冉道:“不是白某有意食言,只是咱们还没攒够本钱,李兄那里却有多少银子?”

李伏道:“在下可出纹银一百三十两。”

白冉道:“我手上还有一百多贯铜钱,加上这两趟买卖的酬劳,也能拿出一百多两银子,这可是咱们全部家当,等买来了客栈,只怕什么都不剩了。”

“为什么要买客栈?”李伏道,“不是说好了就用青云寺这块地界,置备些家具用度就行!”

白冉苦笑道:“李兄,莫再说这儿戏之言,这荒山古庙哪里是开店的地方?就算开上一年只怕也没有客人登门。”

话音落地,清莲兴冲冲的跑进来道:“先生,门外有客到。”

“啊!”白冉一愣,转而问道,“什,什么客?”

清莲道:“是个外乡人,说是来咱们这投栈的。”

“投栈?”白冉痴呆呆的看着清莲,“他来庙里投什么栈?”

李伏笑道:“别再难为妹妹了,既然有客上门,咱们还是赶紧迎接去吧。”

第十八章客投宿

听说有客人来,李伏兴冲冲的跑了出去,白冉瞪了清莲一眼,嘴里恨道:“哪来这么个讨债鬼?”

清莲噘着嘴道:“他是自己来的,又不是我请他的。”

众人一块出了庙门,但见门前蹲着一个男子,三十多岁的模样,长得忠厚老实,一副书生衣着,背后还背着一堆行囊,见了白冉等人,赶紧起身,满脸堆笑道:“打扰了,打扰了,小弟名叫陈达,荆湘人士,路过宝方,想借宿一晚,没想到诸位朋友如此盛情,竟还出门相迎,小弟愧不敢当,愧不敢当滴呀!”

白冉皱眉道:“谁来迎你了?你要投宿该去雨陵城,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雨陵城?”陈达一愣,“雨陵城是什么地方?”

“你连雨陵城都不知道?”白冉指着山下道,“下山往北,走个二十多里路就到了。”

“二十多里……”陈达抿了抿嘴,面带难色道,“实不相瞒,小弟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一路跋涉方才看到这一户店家,眼下饥寒交迫,实在是走不动滴呀,还望兄台容我在这里借宿一晚。”

已然到了深秋时节,他还穿着一身单衣,寒风吹来,禁不住瑟瑟发抖,也着实让人可怜,可白冉依旧一副铁石心肠,完全没有收留他的意思。

“这里不方便借宿,你另选别处吧!”白冉转身要走,却听陈达喊道:“这是什么道理,既然是客栈为何不能投宿?你这分明是欺负外乡人滴呀!”

“客栈?”白冉回头皱眉道,“谁跟你说这里是客栈?”

陈达指着清莲道:“这位姐姐说的!”

白冉怒视清莲,清莲吐了吐舌头:“之前不是听你们一直商量开客栈的事情么?”

白冉道:“那也只是商量,谁让你对外人说了?”

李伏在旁道:“白兄,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当初答应李某要开客栈,时才又说深山古庙无客上门,而今有客来了,你又不肯留宿,这分明是戏耍李某。”

这一句倒是说的白冉无可辩驳,可看着陈达那身寒酸的衣服,白冉心里又有了别的打算,他转过身,走到陈达面前,露出一丝笑容道:“我这客栈还没开张,但既然有客登门,也不好拒之门外,今天就破例留你住上一晚。”

陈达闻言,满脸欢喜道:“好滴呀,好滴呀!多谢兄台了,多谢兄台了!”说着,他拿上行李刚要往门里走,却被白冉拦住了。

“这位客官,小店有上房、中房和下房,不知客官想住哪一种呢?”

陈达闻言,舔了舔嘴唇,搓了搓手,先看了看白冉,又看了看李伏,转而低下了头,看来这句话也问在了要害上。

“不知这上房多少钱一晚?”

白冉道:“上房有好酒好菜伺候,一晚只要三百文钱。”

“三百文!”陈达张着嘴,就像一口吞了个馒头,半天说不出话来,“三,三,三百文可够我活上两个月了,这,这也太贵滴呀。”

“嫌贵么?”白冉笑道,“那就住中房吧,管饭不管酒,两百文一晚。”

“两百……”陈达干笑一声道,“我……身上还有干粮,这个饭也不用了……”

白冉道:“那就住下房吧,一间屋,一张床,一百文一晚。”

陈达不住的搓着手,低声道:“一百文……也算公道。”

白冉道:“那劳驾你就先把房钱给了吧!”

“这个……”陈达却快把那双手给搓烂了,支支吾吾半响道,“我眼下,确是,莫有钱滴呀……”

白冉诧道:“一个铜板都莫有?”

“惭愧,惭愧……”

“莫有钱滴你还投什么栈滴呀!”白冉怒道,“找个山洞蹲着去吧!”

“谁都有个难处滴呀,要不怎么说来借宿滴呀,”陈达哀求道,“掌柜滴,这房钱容我先欠着,等我接了生意,连本带利,一并还上。”

白冉笑道:“这你可就为难我啦,本店可是概不赊欠滴呀!莲儿,给我送客!”

白冉一声令下,清莲上前就要赶人,陈达不住哀求道:“掌柜滴,通融通融啊,通融通融啊!”

李伏拦下了清莲,对陈达道:“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陈达叹口气道:“也不是什么像样生意,就是仗着祖师爷传下来的手段讨口饭吃。”

“祖师爷的手段?”李伏道,“烦请说的详细些。”

“这可怎么说呢……”陈达道,“先说一句,在下不是走江湖的骗子,降神驱鬼、祈福禳灾,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可也都有实打实的真本事。”

白冉闻言,惊愕许久,转而笑道:“你是个术士?”

“呃……这可怎么说呢,我是修道之人,道法和方术,还是有些分别的……”

白冉笑道:“降神驱鬼、祈福禳灾,你是不是还说少了一样?是不是还有画符念咒,炼丹修仙呢?”

陈达闻言,端正神色道:“符咒是要滴,那是安身立命的根本,炼丹也是要滴,那是治病救人的手段,可修持要看造化,我派不重修持,这也强求不得。”

白冉道:“不重修持,如何成仙?成不了仙,你却如何招揽生意?”

陈达皱眉道:“我都说我不是江湖骗子,掌柜滴,你肯定是误会我啦。”

白冉笑道:“不是我误会你,是你这切口说的不好,难怪穷成这个样子。”

陈达红着脸道:“在下所言句句属实,你又何必挖苦我呢?”

白冉道:“这不算挖苦,这是良言相劝,你先去雨陵城的天桥地下蹲一晚,等找来了生意再来投栈吧。”

陈达没有作声,白冉又要送客,李伏在旁道:“白兄稍待,容我再问他几句。”

白冉皱眉道:“他身无分文,你还问他作甚?”

李伏没理白冉,对陈达道:“重符篆不重修持,陈兄想必是正一教的门人。”

陈达一怔,看着李伏道:“这位兄台好眼力,莫非也是修道之人?”

李伏抱拳道:“在下所学繁杂,却也说不上是哪门哪派,正一教中门派众多,不知陈兄师出何门?”

陈达摇摇头道:“陈某境地落魄,说出来,只怕给祖师丢人。”

李伏道:“陈兄既是不肯说,且容再下探问两句,不知陈兄修的哪门经?”

陈达道:“太上黄庭经。”

李伏又问道:“陈兄学艺之时,住在哪座宫?”

陈达道:“元符万宁宫。”

李伏一脸惊喜道:“陈兄是茅山派的门人?”

陈达抱拳道:“惭愧,惭愧。”

李伏转身对白冉道:“白兄,劳烦打扫一间上房,房钱我替他给。”

第十九章 不祥之兆

李伏说要替陈达给房钱,白冉很是不满,没想道陈达推辞道:“这位兄台,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咱们素不相识,哪能叫你破费滴呀,我另寻别处吧。”

陈达要走,李伏上前劝住道:“陈兄,这钱算你欠我的,等接到了生意,赚了银子再还我不迟,茅山弟子的本事在下也曾见识过,区区几个房钱对陈兄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陈达闻言,双眼潮红,转身解下行囊,取出笔墨纸张,写了一张借据,写明借李伏三百文钱,一月内归还。李伏笑道:“何必写这东西,我还信不过茅山弟子么?”

陈达执意把借据交给李伏,颤声道:“这钱要记下,这情也要记下。”

看两个人紧握着双手,白冉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让清莲打扫一间上房,清莲在旁低声问:“哪间是上房?”

白冉低声道:“在西边的禅房里随便打扫一间就是。”

陈达道:“不要上房,下房就好了,有个地方住就行。”

李伏道:“这可使不得,学艺之时吾师曾有叮嘱,万不可怠慢了茅山门人。”

陈达憨憨一笑:“修道之人本就清苦,有什么怠不怠慢,上房一晚,抵得上下房三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生意,还是节俭一点的好。”

陈达执意要住下房,白冉无奈,只得吩咐清莲再开一间下房。清莲低声道:“哪一间算是下房?”

白冉道:“还是西边禅房,随便打扫一间。”

清莲道:“那不是和上房一样?”

白冉低声道:“一样就一样吧。”

清莲又道:“那不便宜他了?”

白冉对着清莲的屁股蛋子狠狠的拧了一下,恨道:“你这妮子,话那么多,生怕别人听不见么?赶紧去吧!”

清莲揉着屁股走了,李伏这厢帮陈达拿起了行囊,有说有笑把他请进了庙里,不多时,房间收拾好了,陈达走进禅房一看,叹一声道:“这下房的确简陋了些。”

李伏道:“陈兄听我一言,还是去上房歇息吧。”

白冉瞪了李伏一言,陈达在旁连连摆手道:“无妨无妨,但求一宿足矣。”

安顿陈达住下后,李伏又到后厨生火煮饭,还杀了一只肥鸡,开了一坛老酒。陈达怕另算他饭钱,故而一再推辞,李伏反复说道:“只是请陈兄吃顿便饭,千万不要计较。”陈达这才敢放心吃喝。

之前那句饥寒交迫说的可真是贴切,看他狼吞虎咽,先吃了一只鸡,又喝了半坛子酒,又吃了三碗米饭。等吃饱喝足,又道了几声谢,随即上下眼皮打架,却露出了满脸倦意。

李伏不敢打扰,加了个炭炉,又添了床被子,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等见了白冉,李伏笑道:“白兄,客栈还没开张,这第一桩生意已然做成了。”

白冉苦笑道:“这生意做得好啊,一文钱都没赚到,你却伺候的比那陪宿小娘还要周道。”

李伏道:“白兄有所不知,茅山派是法术的大宗,结交这样一位朋友,对我们大有益处。”

白冉道:“我怎么就不知?重符咒不重修持,念的是太上黄庭经,住的是元符万宁宫,这些都是茅山派的招牌,可你知道他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李伏道:“我看这位陈兄是个至诚的人。”

白冉道:“在你眼中全天下都是至诚的人,只有白某是那唯利是图的奸佞小人,我可跟你说好,三日之内,立刻叫这茅山道士滚蛋,到时候别说白某翻脸无情!”

转眼到了第二天,白冉钻进藏经楼和清莲、清月一并整理书目,清风和丽娘到山中打猎,李伏去山下采购饮食用度。午后,李伏归来,对白冉道:“那个姓范的叫花子给咱们找了几桩生意,我说咱们改行开客栈了,就把这些生意给推掉了。”

白冉闻讯勃然大怒,扯住李伏道:“你这蠢人,这却不毁了吃饭的营生!”

李伏道:“白兄息怒,咱们既然开了客栈,就别再过这刀口舔血的日子了。”

白冉怒道:“这算个什么客栈?可曾赚回一文钱来?”

丽娘劝道:“哪有刚开张的生意就赚钱的,多等两日,慢慢就红火起来了。”

清风也道:“李兄说的也有些道理,我这两天心神不宁,先生且再休养几日,等彻底痊愈了,再下山不迟。”

“我那点伤早就好了!”白冉把李伏推在一旁,一脸怨愤道,“养家糊口是男人的本分,不帮我分忧,净给我添乱,你那里也有三个丫头要养活,却都要守着这什么客栈跟你喝风去么?”

李伏长叹一声,没作回应,转而想到了些事情,对清风道:“嫂夫人说这两天心神不宁,却为何故?”

清风道:“我也说不清楚,时不时总觉得脊背发冷,置备饭食的时候,经常掉落碗碟,只怕这是不祥之兆。”

丽娘闻言道:“我这几日也觉烦躁,今早打猎的时候还把弓给折断了。”

清莲道:“我也是,那满屋子书本一页都看不进去,恨不得一把火把它们全给烧了。”

白冉闻言,火冒三丈,拿起一根擀面杖追着清莲满屋子打:“好你个死妮子,你还有脸说,足足一个月的光景,你连十个字都认不得,你能看进去甚来?我不打你,你还真不知道疼!”

吵闹半响,白冉丢了擀面杖,气喘吁吁对李伏道:“打烂了碗碟要买,弄折了弓箭也得买,柴米油盐都得买,快些收拾东西,趁着那叫花子没把生意送给别家,赶紧跟我下山赚银子去吧。”

李伏道:“白兄,我这几日也做了几场噩梦,恐怕这真不是吉兆,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白冉道:“做生意还得看兆头的么?要是这吉兆一百年不来,还一辈子都不吃喝了么?”

争执间,陈达推门走了进来,笑呵呵道:“什么事情这么热闹滴呀!”

白冉看了看陈达,没好气道:“这位客官,睡醒了?”

陈达挠挠头道:“这两日实在太乏困了,难得好好睡上一觉,竟然睡到了这个时候,惭愧,实在是惭愧。”

白冉道:“客官花钱住店,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却还说什么惭愧?”

陈达道:“掌柜滴,你又挖苦我了,这房钱都是李兄给的,我还正愁着还钱的事情呢。”

李伏摆摆手道:“几文铜钱,兄台不必挂怀。”

“怎么能不挂怀呢,好借好还,却不能坏了规矩,”陈达对白冉道,“刚才听掌柜滴说有生意做,能不能也算上我一个,我是真有手段滴,管保能出一份力气!”

白冉皱眉道:“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生意的?”

陈达笑道:“看两位的衣着就能猜个七八分了,再看李兄这几件法器,肯定和在下是同道中人!”

众人闻言一惊,白冉道:“你猜的倒是挺准。”

陈达道:“让我猜中了吧!我还猜到……”

白冉神色狰狞,打断了陈达:“这位客官,好奇好事不长命,有些事情你还是别乱猜的好。”

第二十章 卜问吉凶

白冉突然变了脸色,屋子里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陈达连连摆手道:“掌柜滴,不要生气嘛,我不问就是了,有话好讲滴呀。”

陈达转身要走,李伏上前拦住道:“既然陈兄已经猜到了,有些事情,我们也就不再相瞒,白兄和我都是修道的术士,我们在雨陵城接了几桩生意,只是觉得近来兆头不好,故而还没决定要不要下山。”

“兆头?”陈达一怔,转而笑道,“这个好说滴呀,我占一卦不就好了么,这个我很拿手滴呀!”

陈达拿出了一张八卦图,又拿出了五十根筹策,听着众人把诸多征兆描述一遍,一根一根仔细筹算起来。

白冉把李伏拉到一旁,一脸不悦道:“你倒是好心宽,怎么事情都告诉外人?”

李伏道:“茅山的占卜不比寻常,你看这手法多么工整。”

白冉道:“工不工整又能怎地?拿几个铜钱摇上一卦不也一样?”

“这可使不得啊,”陈达一边卜算,一边喃喃低语道,“占卦要看诚心滴呀,不疑不占,不义不占,不诚不占,一卜一算都看心意,那些旁门左道可是不灵光滴呀。”

这一卦足足算了一个时辰,陈达紧锁双眉道:“这个卦象却是不大好。”

李伏道:“可是这生意做不得么?”

陈达摇摇头道:“这生意倒是好做,只是看这卦象,却有后顾之忧。”

“后顾之忧?”李伏道,“此话怎讲?”

陈达把卦象详细解说了一遍,李伏思忖片刻道:“按这卦象,我们出去做生意的时候,却怕后院起火。”

陈达点点头:“怕滴就是这个呀。”

“后院起火?”丽娘道,“说的可是那撼天道尊么?”

一说起撼天道尊,清风、清莲、清月同时变了脸色,陈达讶然道:“说什么道尊啊?谁敢起这么狂妄的名字啊?”

白冉笑道:“没什么道尊,说笑罢了,既然看出这卦象不好,你可有破解的方法?”

“破解可就难喽,”陈达神情肃穆道,“这凶兆恐怕是躲不过去了,依我看,这劫难只怕就在眼前。”

李伏道:“难道说的是落头氏么?”

陈达惊道:“你们见过落头氏?”

白冉笑道:“无妨,无妨,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李伏道:“一个月前,白兄曾经和落头氏交过手,险些搭上了性命。”

陈达道:“干嘛和落头氏交手?那可是三界都管不了的魔头!”

见李伏有什么说什么,白冉却也不再隐瞒,对陈达道:“你当我愿意和她交手,练法术的人头叫了我的名字,我还答应了,横竖躲不过去了。”

陈达惊叹道:“掌柜滴好厉害,这可真是虎口脱险。不过从这卦象来看,这场劫难不是冲着白兄,而是冲着这客栈来滴呀。”

李伏道:“难不成这落头氏又想来灭门?”

陈达道:“这倒不大可能,冤有头债有主,落头氏虽然嗜杀,可还是会先找掌柜滴,不能先从后院起火滴。”

清风道:“如此说来,这凶兆还在道尊身上。”

陈达道:“这道尊到底是什么人啊?”

李伏道:“叶秋得了那么多法器,想必也长了不少本事。”

陈达道:“叶秋又是什么人啊?”

众人叽叽喳喳吵作一团,白冉心烦意乱,大喊一声道:“莫吵了!聒噪死了!我这就收拾行囊下山,你们在这好好看家吧!”

丽娘道:“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想着下山?”

白冉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该下山,落头氏是冲着我来的,我不在山里也就不会连累到你们,至于叶秋,就交给李兄和清风应对吧,丽娘和两个妹妹也能帮衬些。”

李伏道:“白兄,你又要独自去做生意?”

白冉道:“独自去怎地?怕我少了你银子么?你们看家也有功劳,等赚了银子四四六六咱们再分就是了。”

李伏道:“白兄说的什么话?这不是银子的事情,白兄不懂法术,要是真遇到妖邪……”

白冉瞋目切齿道:“谁说我不懂法术?”

当着陈达的面,李伏却也不敢再说什么。白冉收拾行囊要走,陈达在旁道:“掌柜滴,这趟生意带上我吧。”

“带你?”白冉冷笑一声道,“凭什么带你?”

陈达道:“我有真本事滴呀,肯定能帮上忙滴呀,我也想赚几个银子,赶紧把李兄的债还上。”

白冉道:“不用你帮忙做生意,你就帮忙看家吧,到时候也少不了你的银子。”

陈达道:“我连什么道尊什么叶秋都不知道,可怎么看这个家啊?还是带我去做生意吧。”

李伏道:“陈兄说的是,多个人也多个照应。”

白冉道:“我不用谁照应,都在家里待着吧!”

陈达道:“掌柜滴,你是怕我撬行吧,你放心,只要是雨陵城的生意,我绝对不跟掌柜滴抢,掌柜滴给多少是多少,就当雇个长工就是啦。”

李伏连连苦劝,白冉犹豫再三,却也答应了下来,陈达满心欢喜,收拾和东西和白冉一并下了山。

路上,白冉在路边撒尿,陈达也过来凑个热闹,尿撒一半,陈达道:“有件事情,也不知道该不该问,我看昨天那位叫清莲的姑娘有些不太一样啊。”

白冉转过脸,笑道:“你说怎么不一样?”

陈达道:“小弟说话可能直率了些,总觉得这位姑娘身上阴气重了点,还有那位清月姑娘,还有两位掌柜夫人,好像都不是……”

话没说完,白冉一把揪住了陈达的衣领,把没尿完的那点东西全都尿在了陈达身上,看着白冉狰狞的表情,陈达吓得瑟瑟发抖:“掌柜滴,这个有话好讲滴呀,我,我就是无心问一句,以后不问就是啦。”

白冉点点头道:“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老老实实给我当个长命人!”

二人来到雨陵城,径直到了天桥下,等找来姓范的叫花子,说明了来意,叫花子诧道:“白大哥,李大哥说你开客栈去了,这么又到我这里找生意?”

白冉笑道:“开什么客栈?都是骗他的玩笑话,你怎么还当真了,不说有好几个大户人家找我么?都有什么买卖,赶紧说来听听!”

叫花子道:“哥哥来晚了,有几位老爷要做法事,听说哥哥转了行,都去找城西的感业寺了。”

“感业寺?去那里有什么用?”白冉道,“那里都是些喝酒吃肉睡姑娘的假和尚!”

叫花子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剩下几桩小买卖,也不知道哥哥看不看得上眼。”

白冉咂了咂嘴,满心懊恼全都写在了脸上,没奈何,且叹一声道:“总比没有强,你先说说看,都是些什么生意?”

叫花子道:“城南的老周家丢了两头牛犊,想让先生帮忙给找一找。”

陈达在旁道:“母牛还在么?只要母牛在的话就好找滴呀!”

白冉道:“好找什么?两头牛犊还卖不上一两银子,找到了能赚几文钱?”

陈达不敢作声,又听叫花子道:“城外许家村许二的闺女被狐狸精上了身,非要嫁给隔壁村的胡光棍,想请先生给做一场法事。”

陈达道:“驱狐这种事也不在话下,就是不知他们能出多少钱。”

叫花子道:“那许二肯出三十贯钱。”

陈达道:“三十贯不少了,这生意好做滴呀!”

白冉道:“好做什么?你先想清楚了,是狐狸精上了姑娘的身,还是那胡光棍上了姑娘的身?要是那姑娘已经怀上了小光棍,这事情我们还管得了么?”

陈达一吐舌头道:“说滴也是哈。”

叫花子又道:“还有一桩生意,城北冯掌柜家里出了一桩怪事,他们家老太爷回来了。”

“老太爷?哪个老太爷?”

“就是冯掌柜的父亲。”

白冉皱眉道:“他父亲去哪了?难道不该回家么?”

叫花子道:“哥哥有所不知,这老太爷已经死了两个多月了,这几天隔三差五便要回来,却跟活人一样,还能打理家事,你说吓不吓人?”

陈达道:“这件事情,恐怕就不好管了。”

白冉道:“怎就不好管?”

陈达道:“老人家魂魄不散,肯定是有心事未了,这里面的因缘太深,我们还是不要插手滴好啊。”

白冉问叫花子:“冯掌柜肯出多少钱?”

叫花子道:“先出定钱二十贯,若是真能把老太爷送走,再加赏钱三十贯。”

白冉点点头道:“五十贯钱,当真是不少。”

陈达叹道:“可是这桩生意……”

白冉笑道;“这桩生意好做滴呀。”

第二十一章 亡灵夜归

叫花子说了冯掌柜的住处,白冉和陈达一路询问,天黑时分到了冯掌柜的门口。等道明来意,冯掌柜赶紧把二人请进了院里。

冯掌柜做的是酱醋生意,在雨陵城里颇有名气,虽然算不上名门富豪,可也使奴唤婢,衣食无忧,家境相当殷实。等进了正房,先招待白冉吃了些茶,又准备了一桌晚饭,虽说没有山珍海味,酒菜却也丰盛可口。

吃饭的时候,冯掌柜大致说了下事情的经过。冯掌柜的父亲冯老太爷年轻的时候是酱醋铺里的伙计,省吃俭用十几年,盘下了一间铺子,本来只是小本经营,等冯掌柜长大成人后,父子两潜心钻研手艺,酱醋越做越好,生意也愈发红火,慢慢攒下了这份家业。又过几年,冯掌柜成了婚,生了一双儿女,冯老太爷享尽天伦之乐,活到七十六岁,才在今年寿终正寝。

按理来说,这算得是喜丧,发送出殡,也都没差了规矩。冯老太爷生前住在后院,出于避讳,他住的那间屋子暂时空了下来。有天晚上,一个丫鬟尿急,半夜去茅房解手,忽听后院的老狗对着冯老太爷的屋子叫个不停,丫头借着月光往老太爷的屋里一看,当时就吓尿了裤子,但见那屋子半开着窗子,老太爷正在窗里面往外看,衣着相貌和生前一模一样,只是那双眼睛冒着绿光。后来那丫头得了一场大病,直到现在睡觉还说梦话。

听到这里,白冉问道:“冯兄,这个丫头看见的真是你家老太爷么?会不会她夜里发了噩梦,又或是别的什么缘故看错了?”

冯掌柜叹道:“起初我们也是不信,可后来父亲两三天就回来一次,连我都亲眼见过,这难道还能有假?”

白冉皱眉道:“你也见过?”

冯掌柜道:“起初也只是在后院偷偷看过几眼,前几天晚上他突然走出了屋子,还跟我说了话。”

“还跟你说话?”白冉惊讶道,“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冯掌柜道:“都是些家里的鸡毛蒜皮,他说积攒这份家业不容易,成由勤俭败由奢,不该花的钱不能乱花。”

白冉诧道:“他为什么说起这些?”

冯掌柜道:“我也纳闷,便多问了一句,原来是我贱内前几日买了几件新衣,打了一只金钗,被爹爹看见了。”

白冉苦笑道:“这老人家去了那边还不忘了守财,就只说了这些么?”

冯掌柜道:“他还说家里有个仆人偷了几贯钱,还有一个丫鬟偷了两坛醋,事后追问起来,也确有其事,该打的打了,该罚的也罚了,父亲也就不再追究了。”

白冉闻言道:“看来老太爷还是舍不得这个家呀。”

冯掌柜叹道:“其实我也想念父亲,明知道自己见了鬼,可也不觉得害怕,只是这家里人都被吓得半死,这才请来先生,想要……”

说话间,冯掌柜见陈达一直盯着自己,心里不免有些发毛。

“这位……先生,你这是要……”

陈达笑道:“没事滴呀,没事滴呀,我看你气色还是蛮好滴呀。”

“啊……”冯掌柜干笑一声,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陈达又问道;“可曾开棺验尸么?”

冯掌柜惊道:“你是让我开爹爹的棺么?我哪能做这等不孝之事?”

陈达笑道:“也是,也是哈。”

冯掌柜面露不悦,转脸对白冉道:“时候不早了,二位先在我家里住上一夜,等明天再做法事,把我父亲送走就好,我知道两位先生都是有本事的人,千万可别伤了他老人家。”

陈达笑道:“你可真是个大孝子滴呀。”

冯掌柜道:“父亲一辈子不易,我也想多尽两年孝心,只是这家里……”

陈达抢着问了一句:“家里生意还好吧?”

冯掌柜憨笑道:“撑不死饿不着,还是那一点买卖,凑合着过活就是了。”

说话间,陈达一直盯着冯掌柜,却把他看得很不自在,白冉道:“时候的确不早了,冯兄也该歇息了,我们今晚先养养精神,明天再去买些用度,给老人家做场法事。”

“好!”冯掌柜点点头,起身道,“有多少花销二位只管说,可不能让您二位破费。”

说完,冯掌柜吩咐仆人打扫客房去了,趁着没人的时候,白冉对陈达道:“你怎么总盯着人家看?”

陈达道:“我想看看他气色,他脸上一点晦气都没有,可真不像是撞鬼的样子。”

白冉道:“那么多人都看见了,难道这事情还能有假么?先说说你有没有驱鬼的本事?”

陈达道:“驱鬼不难,可这里要是有因果报应,我们可就不好插手啦,听他刚才说的话,应该真是个孝子,他要是没骗我们,这事情倒也好办。”

白冉道:“骗了你又怎地?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什么事都不做,你心里过意的去么?”

陈达不屑道:“这有什么大不了,赔给他饭钱就是啦。”

白冉然嗤笑一声道:“你有钱滴么?”

陈达一撇嘴道:“莫有滴呀。”

白冉道:“莫有钱还说得理直气壮!”

正说话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狗叫之声,陈达一惊,低声道:“难道是……”话没说完,一个仆人慌慌忙忙跑了进来,对二人道;“老太爷回来了。”

陈达一惊,颤巍巍道:“真,真滴回来啦?”

白冉笑道:“来得好,且让我看看这老鬼的模样。”

陈达道:“白兄可不可莽撞,这里边的事情还没有问清楚滴呀。”

白冉一怔,低声问道:“你怕了?”

陈达道:“鬼我是不怕,就是怕违了天理,可是要惹麻烦滴呀。”

白冉笑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二人跟着仆人来到后院,但见冯掌柜和他妻子在冯老太爷的房门前,恭恭敬敬的站着。院里拴着一条精壮的大黑狗,龇牙咧嘴,上蹿下跳,冲着屋子狂吠不止。

房子的门窗紧紧闭着,门缝里也没有一丝光亮,白冉上前,问冯掌柜道:“老太爷就在里面么?”冯掌柜点了点头,虽说有些紧张,可脸上并没有多少恐惧。冯妻的样子可大不相同,但见她两腿颤颤,浑身发抖,稍微碰一下只怕就要瘫倒在地。陈达见冯妻手里端着一碗肉汤,问道:“这是做什么啦?”

冯妻不敢说话,冯掌柜在旁道:“这是我父亲生前最爱喝的肉汤。”

陈达凑过去闻了闻,赞一声道:“好厨艺呀,是夫人亲手煮的吧?”

冯妻点了点头,陈达又开始盯着她看,但见她眼窝深陷,印堂发黑,面色苍白,肌肤皴皱,比冯掌柜憔悴了许多。

陈达退后几步,拉着白冉低声道:“这可真是厉鬼缠身的样子呀。”

白冉道:“难不成这老太爷是专程来找她的?”

两人正在窃窃私语,忽听屋里传来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吾儿,进来吧,为父饿了。”

第二十二章 诡秘莫测

屋子传来了一个老人的声音,他说他饿了。冯掌柜赶忙端过肉汤送进了屋里,白冉刚想跟着进去,只听屋里边骂道:“哪里来的江湖骗子,到我家里来想要作甚?滚!赶紧给我滚!”

冯掌柜回头看着白冉,表情有些为难,白冉不以为意道:“老太爷,您消消火,我进去坐坐就走。”

“滚!敢进来一步我扒了你的狗皮!”老爷子喊得声嘶力竭,白冉想往里闯,被陈达给拦住了。

“先让冯兄自己进去吧。”

冯掌柜独自端着肉汤走进了房中,他刚一进去,房门立刻就关上了,也没看见冯老太爷的影子。

白冉对陈达道:“好不容易碰到这老鬼回来了,咱们还不进去看个究竟?”

陈达道:“不好莽撞滴呀,可别逼他伤了冯掌柜,我们可就没地方要钱去啦。”

白冉道:“他还能对亲儿子下手么?”

“亲儿子?恐怕也没那么亲吧。”陈达摇了摇头,转脸对冯妻道,“嫂夫人,你怎么想着给老太爷做肉汤了,他能吃东西么?”

冯妻道:“这是公公亲口说的,他说他就想吃我做的肉汤。”

陈达道:“你给他做了几顿了?”

冯妻道:“算上今天,这是第三顿了。”

“第三顿,第三顿还好滴呀,”陈达又道,“这两天没觉得身子有什么不适吧?”

冯妻道:“倒没什么不适,只是觉得乏累了些。”

陈达叹道:“是该觉得乏累啊,这一汤一饭可都是心血啊。”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话,忽听屋里边骂道:“不要脸的无赖,还敢勾引我儿媳,不要脸的妇人,就该当着祖宗的牌位把你活活打死!”

冯妻不敢再和陈达说话了,陈达转脸对白冉道:“白兄,我们先走吧,待在这里恐怕不太好滴呀。”

白冉皱眉道:“你做什么来了?看热闹么?多难得的机会,还不赶紧想办法把这老东西送走?”

“不好送滴,不好送滴,”陈达摇头晃脑道,“没弄清来龙去脉,可是不好出手滴。”

身后的老黑狗越叫越凶,白冉也觉得有些烦躁,又看陈达似乎有话要说,索性一挥手道:“罢了罢了,既然老太爷发了脾气,咱们就别在这惹人讨厌了。”

白冉转身带着陈达出了后院,等到了前院,白冉道:“有话赶紧明说,别跟我卖关子!”陈达对白冉道;“掌柜滴,你听我说,这趟生意当真不难,就是这酬金不太好要。”

白冉道:“你当着冯掌柜的面,把那老东西送走了,他还能不给钱么?”

陈达摇摇头道:“送是送不走滴,斩草就要除根!”

白冉道:“你疯了不成,他就是一个鬼魂罢了,难道你还要让他灰飞烟灭?”

“是不是鬼魂且先另说,你没看到这老头子已经缠上这一家人了么?”陈达道,“你看看冯掌柜的老婆,只剩下了半条人命啦。”

白冉道:“你不说冯掌柜气色还好么?”

陈达道:“好不了多久了,这老家伙还没找到下手的机会,不出一个月,这家里一个人都好不了滴呀。”

白冉沉思半响,对陈达道:“有道是虎毒不食子,或许他想害他儿媳,可应该不会对他亲儿子下手。”

陈达一拍大腿道:“还亲儿子,他是个什么东西都不好说滴呀!”

两个人正议论着,忽见冯掌柜一溜小跑来到了前院,拿着铁钎去撬角落的一块石头,陈达上前道:“冯兄,你这是做什么?”

冯掌柜道:“我爹爹要喝酒,喝我亲手酿的酒。”

陈达笑道:“了不得呀冯兄,你还会酿酒滴呀!”

冯掌柜道:“酿酒酿醋都是一样的手艺,只是我不懂行市,没敢做卖酒的生意。”

说话间,石头被撬了起来,冯掌柜打开了地窖上的木板,一个清冽的醇香扑鼻而来。

陈达深吸了一口酒香,赞一声道:“好酒啊,果真是好酒。”

冯掌柜挠挠头道:“都是自家酿的米酒,没什么稀罕的,先生要是喜欢,明天送给先生两坛就是。”

冯掌柜正要去抱酒坛,却见陈达上前用木板盖住了酒窖。冯掌柜一愣,对陈达道:“先生……你这是……”

“冯兄,告诉老太爷一声,家里没有酒了。”

冯掌柜诧道:“这,这,明明就有……”

陈达道:“听我一句劝,这酒,留到明天再喝。”

冯掌柜道:“我父亲最爱喝这一口老酒,就让我再尽一回孝心吧。”

陈达道:“孝心是要滴呀,这酒当真不能喝滴呀。”

冯掌柜一脸不悦道:“先生,请你有话明说,这到底是何缘故?”

陈达笑道:“老太爷要是恋上这口酒了,再也不肯走了,可怎么办呀?”

“这个……”冯掌柜神色凄然道,“就喝一碗也不行么?”

陈达道:“冯兄真是个孝子啊,等明天吧,明天我们做场法事送老太爷上路,临走的时候再让老人家喝个痛快。”冯掌柜低头道:“也不知明天爹爹还会不会来。”

“会来滴,一定会来滴呀!”

陈达苦劝了半响,冯掌柜这才作罢,等回到了后院,只听老太爷骂声不绝,说冯掌柜不孝,定是受了江湖骗子的蛊惑,明明有酒,也不给他喝。

冯掌柜在屋里一个劲的认错,白冉对陈达道:“人家儿子孝敬父亲,你又跟着掺和什么?”

陈达道:“掌柜滴,你听说过吸哺之法么?”

白冉摇摇头:“没听说过。”

陈达道:“吸哺之法是一类妖术,专门通过饮食来吸取人的精气,冯家夫人的精气已经被他吸得差不多了,现在该轮到冯掌柜了。”

“妖术?”白冉一怔道,“这不是鬼魂么?”

“鬼魂?恐怕……”陈达左右看了看,低声道,“算啦,这老东西的耳朵太灵,还是以后说给你听吧。”

折腾了大半夜,冯老太爷终于走了,一家人疲惫不堪,也都纷纷睡下了。白冉原本不是个好奇的人,可这一夜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听着陈达在身旁打着呼噜,总想问他些事情,又不知从何问起。

次日天明,陈达早早出去了,直到黄昏才回来。白冉在冯老太爷的屋子里转了一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在桌椅上看到了不少泥土,正想着怎么应付冯掌柜,却见陈达笑道:“东西都买好了,今晚就做法事吧。”

白冉拿起一团泥土对陈达道:“你看这是什么?”

陈达道:“这是土,坟地里的土,我昨晚就看到了。”

“坟地?”白冉惊道,“那老头子诈尸了?”

“掌柜滴,不要问了,做场法事就好啦!”

白冉扔了泥土道:“好吧,都听你安排就是了。”

听说要做法事,冯掌柜带着仆人过来帮忙,陈达摆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我不用弄什么道场滴,不劳诸位帮忙了。”

陈达走到厨房门前,看见冯妻在生火做饭,提鼻子一闻,又闻到了那股肉香味。

“嫂夫人,每天都煮肉汤么?”

想是昨夜的事情依旧让她心有余悸,冯妻只顾做饭,没敢应声,冯掌柜在旁道:“我家爹爹就爱吃这口肉汤,也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来,我们每天都给他老人家预备着。”

“好啊,好啊,好一份孝心啊,”陈达又看了看冯妻,她比昨晚更加憔悴了,“冯兄,老太爷生前最爱吃肉汤么?”

“是啊。”冯掌柜点了点头。

“那他最不爱吃的是什么?”

“这个……”冯掌柜想了半天,道,“爹爹生前不爱吃鱼,他说受不了那股子腥味。”

“不爱吃鱼,”陈达笑道,“那今晚就烧两尾鲜鱼给他老人家吃吧。”

第二十三章 深夜除凶

陈达让冯掌柜给老太爷烧两尾鲜鱼,冯掌柜连连摆手道:“这可使不得,自打我记事起,就没见过爹爹吃鱼,这不是成心惹爹爹生气么?”

“不生气,不生气滴!”陈达道,“老人家到了那边,这性子也改了不少,生前不爱吃滴,现在反倒爱吃啦!”

冯掌柜瞪着眼睛看着白冉,白冉一脸尴尬道:“啊……也是这么个道理,这人死了,心性脾气都改了,胃口也变了,也或许他就爱吃鱼了。”

两个人苦劝半响,冯掌柜这才答应下来,让仆人出去买了两尾鲜鱼,叫妻子炖上了。等吃完了晚饭,陈达不准备法事,也不准备法器,拿出两本数来,在灯下埋头读书,白冉看他带着不少书,也拿来一本翻着解闷,将到子时,白冉觉得有些乏累,对陈达道:“今晚这老鬼还会来么?”

陈达道:“会来滴,会来滴,他还盼着喝酒呢。”

白冉闻言笑道:“你说会来就一定会来,我看这生意让你一个人做算了。”

陈达笑道:“掌柜滴,你多心了,有道是杀鸡焉用宰牛刀,这样的小生意交给我就是啦,等遇上了大买卖还得靠你亲自出马滴呀。”

“亲自出马。”白冉苦笑一声,看着陈达胸有成竹的模样,这趟生意还真让他觉得有些失落。

白冉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过了半个时辰突然坐了起来,他听到屋顶上的瓦片传来了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掌柜滴!你醒啦!”陈达笑道,“没事滴呀,再睡一会吧,时候还早呐!”

白冉指了指屋顶,示意上面有东西。陈达就像没看见一样,继续说道;“你说这位冯兄还真是个大孝子,明知道老太爷阴魂不散,还是这么百依百顺的孝敬他,咱们今晚赶紧做场法事把他送走吧,这人鬼殊途,终究不能长久滴呀!”

白冉又指了指屋顶,陈达依旧不作理会,又对白冉道:“掌柜滴,实不相瞒,其实我也不会做什么法事,就会念念经,烧烧香什么的,也不知道灵不灵验。”

陈达给白冉递了个眼色,白冉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也听见了房顶的声音,只是不愿明说。白冉附和着应一句道:“没事,横竖都是混饭吃,就骗他说送走了,拿了酬金赶紧走人就是。”

两个人说说笑笑,直到房顶了没了动静,陈达走到白冉身旁低声道:“那东西来了,掌柜滴,一会你可要见机行事,他耳朵太灵了,有些话我不好明说滴。”

白冉笑道:“这都好说,全看你手段。”

不多时,后院的老狗果真叫了起来,冯掌柜和妻子等在了门口,白冉和陈达也走了过来,过了一会,只听冯老太爷在屋子里说道:“吾儿,进来吧,为父肚子饿了。”

冯妻一手端着肉汤,一手端着鱼汤,看着冯掌柜,冯掌柜刚想拿起肉汤,陈达上前把鱼汤递到了他手上。

冯掌柜一脸难色,又听冯老太爷在屋里喊道:“吾儿,快些来,爹爹肚子饿了。”

白冉在旁低声道;“冯兄,去吧,别让老太爷久等。”

冯掌柜无奈,端着鱼汤进了老太爷的屋子,还和昨晚一样,门立刻就关上了,依旧看不见老太爷的身影。那条老黑狗对着房门一通狂叫,但听老太爷在屋里喊道:“明天把这老畜生给我杀了,我要喝狗肉汤!”

冯掌柜在里边答应着,又听老太爷骂道:“你个不孝子,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就算阴阳两隔,我回家看看又怎地了?你找两个江湖骗子想赶我走,你个不孝子!你个畜生!我偏不走!这家里一砖一瓦都是我攒下的!我就不走!我看那两个骗子能把我怎地?我让他们一文钱也骗不去!”

不多时,冯掌柜出来了,急匆匆去往前院,陈达追上前去,低声问道:“鱼汤喝了么?”

冯掌柜点点头道:“喝了。”

“鱼肉吃了么?”

“吃了。”

“你觉得他还是你爹爹么?”

冯掌柜垂着头,心里也有些发怵。陈达又道:“你是来给他找酒喝的吧?”

冯掌柜点了点头。陈达从自己房里取出了一坛酒,对冯掌柜道:“这是你酿的最好的一坛酒,拿去给他喝了吧。”

冯掌柜一怔,看着酒坛道:“这哪是我酿的酒,这可不是……”

“这就是你酿的酒,”陈达道,“这是最好的酒,给老人家喝了,赶紧送他上路。”

冯掌柜接过酒坛,一脸费解的看着陈达,陈达道:“莫要多说,莫要多问,赶紧把酒送去,别误了你一家性命,千万记住,这酒是给你爹爹的,你可一口都不能喝滴呀!”

冯掌柜战战兢兢把酒送进了屋里,想是冯掌柜走的慢了些,这一次白冉看见了屋里的情形,但见一个须发花白的老汉坐在桌子旁边,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须臾,那门关上了,又听老太爷在屋里骂道:“那两个骗子怎么还不走!留在这里还想骗钱么?”

冯掌柜低声下气道:“这就走,这就走。”

冯老太爷喝道:“叫我孙子过来陪我喝酒!快去!”

冯掌柜道:“孩子睡下了。”

冯老太爷道:“睡下了怎地?给我叫起来!一群不孝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冯掌柜哆哆嗦嗦走了出来,对妻子道:“爹爹要见孩子。”冯妻吓得满脸眼泪,差点哭出声音。又听屋里喊道:“跟那贱人有什么好说!我想看我孙子还用跟她商量么?”

冯掌柜想回前院去叫孩子,陈达将他拦住,对他摇了摇头。冯掌柜沉默半响,咬了咬牙关,硬着头皮又走回了老太爷的屋里。

“爹爹,孩子就来,您老再喝一杯。”

“还喝什么喝!都没菜了!叫那个贱人再给我弄两条鱼来!”

冯妻捂着嘴,不敢哭出声音,瞪着一双泪眼看着陈达,陈达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动,又听屋里喊道:“我孙子怎么还不来,我还等着吃肉呢!呼噜,呼噜!”

白冉闻言一惊,对陈达道:“这是什么声音?”

陈达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低声道:“差不多了。”

白冉道:“什么差不多了?”

陈达道:“酒喝得差不多了。”

白冉竖起耳朵,听那老太爷在屋里道:“你也倒上,陪我喝一碗。”

冯掌柜道:“爹爹,这酒不多了,我再去拿一坛。”

“怎就不多了?你莫不是在酒里下了毒!你喝给我看!呼噜,呼噜!”

“爹爹,这酒真是不够了。”

“你喝!你给我喝!”

白冉听着情势危急,转眼看了看陈达,陈达冲着屋里喊道:“冯兄,鱼汤烧好了,赶紧端进去吧!”

冯掌柜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来,对陈达道:“我爹爹身上长毛了。”

陈达问道:“什么颜色的毛?”

冯掌柜道:“黄白灰,都有。”

陈达道:“那就对了。”

只听屋里一阵响动,那老太爷似乎要追出来:“你去哪?你个不孝子,你给我回来!”

话音未落,陈达一下解开了老黑狗的绑绳,老黑狗一跃而起,撞进了房门,但听老太爷一声惨叫:“呜嗷!你个畜生,看我不打死你!呜嗷!畜生!呜嗷!”

屋里的碗碟摔得乒乓作响,一声声惨叫让人毛发倒竖,不多时,房里没了声音,陈达对白冉道:“掌柜滴,我听李兄说你武功可是不错滴呀。”

白冉道:“你想作甚?”

陈达道:“那条老黑狗要是打不赢,可全靠你了呀。”

第二十四章 偷天换日

冯掌柜家的老黑狗冲进了老太爷的房间,一阵打斗和哀嚎声过后,房里渐渐没了声音,一直从容镇定的陈达显得有些紧张,低声对白冉道:“掌柜滴,那老黑狗要是打不赢可全看你了。”

白冉道:“屋里是什么东西,你让我怎么打?”

陈达道:“屋里是个妖精,只是还没修炼成型。”

白冉道:“你不是会法术么?你先进去看看再说。”

陈达面露难色道:“这法术也不是说来就来滴呀!”

冯掌柜夫妇已经吓傻了,眼巴巴的看着他们两个。有道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白冉没办法,只好壮着胆子,拿着匕首走了房门前。房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看来那老黑狗是凶多吉少了。白冉先点亮了火折,一咬牙踢开了房门,果不出所料,那条老狗倒在地上,脖颈断折已然死了,地上鲜血狼藉,却没见到冯老太爷,看窗户开着,想是他跳窗逃了。

白冉出门对陈达道:“来晚了一步,那老东西逃了!”

陈达闻言笑道:“逃了好啊,逃了不怕滴呀,就怕他出来搏命滴呀!”

白冉看陈氏夫妇面如土灰,且把陈达拉到一旁,低声问道;“这生意做砸了是吧?”

陈达道:“生意做得好好滴,怎么能说砸了呢?”

白冉道:“那老东西逃了,难道不会回来报复么?”

陈达道:“我在酒里下了剧毒,只怕他没机会回来报复了,而且我知道他去了哪里,咱们过去收尸便好,就怕这姓冯的不肯给钱。”

白冉道:“要钱的事情交给我,可你得先给人家一个交代。”

“掌柜滴,你稍等。”陈达进了老太爷的房间,不一会拿出了一撮兽毛,对白冉道:“你先拿上这个,咱们带上冯掌柜一起去收尸。”

白冉道:“去哪里收尸?”

陈达道:“坟地,冯老太爷的坟地,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走的到。”

陈达、白冉还有冯氏夫妇带着几个仆人打着灯笼一并出了门,听说要去老太爷的坟地,冯妻吓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全靠冯掌柜拖着走。一路之上,冯掌柜阴着脸,神情不大好看,陈达低声对白冉道:“这是个真孝子,因为我们伤了他老爹,现在可还记恨着呢。”

白冉冷笑一声道:“他那么爱惜他老爹,为什么还来请我们把他送走?干脆和他老爹一块过不就行了。”

陈达叹道:“这人的事情,有些还真就说不清楚,想必他舍不得老爹,可又担心害了妻儿,请来了我们,只想让他老爹欢欢喜喜的走,哪能想到我们又下毒又放狗,他心里肯定不舒服滴呀。”

白冉道:“谁不想欢欢喜喜?让他老爹欢喜了,他老爹还肯走么?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

陈达道:“要不说这因缘太深的生意不好做么。”

路走了一大半,白冉突然停住了脚步,但见前方的乱草之中好像躺着一个人,众人赶上前去,打着灯笼一看,正是冯老太爷趴在了地上。

冯妻吓得腿发软,站不起身,几个仆人也都吓得屁滚尿流,冯掌柜想要上前看个仔细,被陈达拦住了。

“不知道这妖怪死干净了没有,冯兄是外行人,可不敢上前滴呀。”

“你才是妖怪呢!”冯掌柜把陈达推了个趔趄,怒吼一声道,“那是我爹爹!”

“冯兄,你冷静片刻哈,这个其实不是你爹爹了,其实他是……”

“你们这群歹人!为什么害我爹爹?跟我见官去!”冯掌柜身形非常魁梧,提起陈达就跟提起个小鸡一样。白冉本想看看陈达的武功,眼看冯掌柜挥拳要打,没想到陈达把眼一闭等着挨打,白冉赶紧上前抓住了冯掌柜的手腕,把陈达救了下来。

冯掌柜不依不饶,嚷嚷着要报官,白冉笑道:“好啊,咱们这就去报官,你说你想告我我们什么?”

冯掌柜喝道:“我告你们草菅人命!”

白冉道:“草菅了谁的命?劳你说清楚一点。”

冯掌柜道:“我父亲的命!”

白冉道:“你父亲还是人么?”

冯掌柜双眼血红,没说出话来,想和白冉厮打,又不是对手。怨愤交加之下,且看着父亲的尸体,跪倒在地,痛哭起来,口中不住念道:“爹爹,孩儿对不起你,孩儿对不起你。”

哭过半响,陈达上前道:“冯兄,莫再哭了,这个已经不是你的父亲了。”

冯掌柜怒道:“你说甚来?”

“不信你看看啊。”陈达上前把冯老太爷的尸体给翻了过来,冯掌柜伸头一看,吓得差点躺在地上,但见冯老太爷长了一脸花斑,生了满腮黄毛,五官全都移了位,俨然变成了一张猫脸。

冯掌柜惊讶半响,转而抬头道:“你们用了什么妖法?为什么把我爹爹害成这样?”

陈达叹道:“你真是迂腐,还说我们用了妖法,赶紧跟我去坟地看看吧!”

陈达好劝歹劝,把冯掌柜劝到了冯老太爷的坟地,从墓碑旁边的一处乱草丛里找到一个土洞。

“看到了么,”陈达指着土洞道,“你爹爹就是从这里出来滴。”

冯掌柜看着土洞没作声,陈达吩咐仆人道:“赶紧把墓打开吧。”

冯掌柜慌忙道:“这可使不得!怎么能随便启坟?”

陈达道:“不开墓怎么把你爹爹葬回去?难道再从这个土洞塞回去么?”

冯掌柜道:“香烛也没有,纸钱也没有,这也太没规矩了。”

陈达皱眉道:“哪有那么多讲究啦!你爹爹早就不在这里了!我替他算过一卦,他是个勤勉之人,魂魄早就投胎去了,下辈子可是要做大官滴呀!赶紧把坟头打开,里面还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仆人们拿着东西,哆哆嗦嗦都不敢下手,陈达变了脸色道:“我跟你们说啊,你们做过的那些事情,老太爷可是都跟我说了,你们要是不让老太爷入土为安,他明晚可是还要找你们去的!”

连唬带骗,几个仆人终于挖开了老太爷的墓地,见棺材板还咧着缝,陈达叫一众仆人三开,对白冉道:“掌柜滴,你闭住气,和我一起把棺材板掀开,千万别让妖气冲到。”

两人小心翼翼掀开了棺材板,但见棺材里面躺着一直大花狸猫,那猫一动不动,白冉试了试它鼻息,已然断气了。

陈达转过脸对冯掌柜道:“这只猫你是认得滴吧!”

冯掌柜看着大狸猫,半响没有作声,冯妻在旁道:“这不是公公养的那只猫么?”

“是啊,就是你家老太爷养的,”陈达转脸对白冉道,“掌柜滴,你看一下,这猫身上的毛,和老太爷身上的猫,还有你身上的毛,是不是一样滴!”

第二十五章 狸猫成妖

陈达问猫身上的毛,冯老太爷身上的毛和白冉身上的毛是不是一样的。周围人看着白冉,赶紧躲得老远,却都把他当成了妖怪。

白冉转脸看着陈达,怒道:“你胡说甚来,我身上有什么毛?”

陈达笑道:“临走的时候不是带着一撮猫毛么?”

白冉从怀里拿出了那撮毛,和冯老太爷还有那条老猫一比较,果真三种毛都是一样的。陈达对冯掌柜:“这猫养了几年了?”

冯掌柜不作声,冯妻在旁道:“和院里那条老黑狗一起养的,有个七八年了。”

陈达叹道:“猫七狗八,也差不多是时候了,这只猫多久没回家了?”

冯妻道:“这我可不记得了,好像公公病重那几天就看不到它了。”

陈达道:“总有人说老猫不爱看死人,其实是不懂这里的玄机,老猫不是不爱看死人,是找地方去了。”

冯妻道:“找什么地方?”

陈达道:“找死人下葬的地方,老太爷的坟地是生前选好的吧?”

冯妻点点头道:“三年前就选好了。”

陈达道:“当时这老猫也跟着来了吧?”

冯妻挠挠头道:“这我也不记得了。”

一个仆人突然在旁道:“来了,的确是来了,当时它就跟着老太爷,轰都轰不走。”

陈达道:“这老猫记住了坟地的位置,看着老太爷时日不多,就过来挖坑,先挖了一半,等老太爷下了葬,过了头七,魂魄归了地府,再把土洞挖穿,一直挖到棺材里,用移魂术把自己的魂魄移到老太爷身上,练了个把月时间,把这身子运用的妥当,再把土洞挖开,从坟地里爬出来。”

冯妻喃喃道:“原来是这老猫成了精,怪不得咱家的老黑狗见了它就叫。”

冯掌柜瞪了妻子一眼,怒道:“莫听他胡说,一只狸猫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陈达道:“可不是所有的猫都有这样的造化,这只老猫刚出生的时候就有天资,而且还受过高人点化。”

冯妻道:“当年公公把它捡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孩子生病,村里有人说是婆婆回来家里闹得,公公请来了一个和尚,做了一场法事,我记得这狸猫不吃不喝一直在公公身边陪着,公公当时还夸它孝顺。”

陈达道:“它可不是孝顺,它是学本事去了,这老猫不止会移魂术,还会吸哺法,由此看来,给你加做法事的和尚也不是好来历。”

“当真不是好来历!”冯妻道,“他做完了法事之后,只在家里住了一天,吃了两顿斋饭,从他走后,家里的丫头伙计全都病了。”

陈达叹道:“看来这狸猫还是没有学到法术的精髓呀。”

冯掌柜道:“你刚说什么吸,什么法?”

陈达道:“吸哺法是通过饮食来吸取做饭人的精气,你老婆给这狸猫做了三顿肉汤,精气已经被吸走了一大半,要是做到第五顿,你老婆的就没有啦!”

“一派胡言!”冯掌柜道,“我们家里天天都给这狸猫做猫食,怎就没被它吸走精气?”

陈达道:“他要把法术练得和那和尚一样纯熟,你家早就死绝户了,平常的一餐一饭它还吸不到什么,而今这三晚肉汤里可带着满满的孝心呀!”

冯掌柜闻言,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冯妻低着头,没有作声。陈达在旁笑道:“冯兄好福气,可真是找了个好夫人啊!多亏昨晚没让他喝你酿的酒,你的孝心那么重,这条性命肯定保不住,那老猫把你精气吸干,肯定是要成精滴呀,它还想让你儿子出来陪酒,分明是想吃孩子的肉啊!他跟着老太爷那么久,对你家里每件事情它都了若指掌,再有两个月,你们家里的人全都要被它害了,一个都不会剩下滴呀!”

冯掌柜道:“你分明胡说!仆人偷钱,丫鬟偷醋,这狸猫怎么可能都知道?”

“冯兄,你昏了头了,”陈达道,“这些事情,人未必会知道,可猫就偏偏能知道,仆人丫鬟想偷东西,都得防备着别人,可谁会防备一只猫呢?”

冯掌柜默然许久,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他抬起头,问陈达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陈达道:“白日里,我在这坟地待了一整天滴呀。这老猫白天在棺材里练法术,晚上还得用它的猫身出去找吃喝,来来回回留下了不少痕迹,好不容易让我找到了这个土洞,又在洞口附近找到了不少猫毛,这才弄清楚这个畜生的来历。它占着老太爷的身子,以为我们奈他不何,所以才敢这么猖狂,它哪里知道,我准备那坛酒就是为了对付它的魂魄,逼着它在老太爷身上显了形,再让它中了剧毒,这才要了这畜生的老命。”

冯掌柜听得一头雾水,说实话,就连白冉都觉得将信将疑,陈达见状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赶紧把老太爷安葬了吧。”

冯掌柜带着仆人,把老太爷葬回了墓里。陈达烧了几张符纸,念了几段咒语,把老猫的尸体也给烧了。

折腾了整整一夜,眼看天色微明,陈达对冯掌柜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事情我已经做完了,你家以后也太平了,别忘了把那条老黑狗安葬了,那可是条忠犬啊。”

冯掌柜点了点头。陈达舔了舔嘴唇,本想提酬金的事情可又不好意思开口,转眼看了看白冉,白冉似乎正在想别的事情,无奈之下,陈达只得笑一声道:“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冯掌柜道:“两位先生也辛苦了一晚,再到寒舍歇息一天吧。”

陈达干笑一声道:“这,这怎么好再打扰。”

冯掌柜苦苦相留,陈达推辞不过,只得和白冉又去了冯掌柜的家里。等进了卧房,陈达对白冉道:“掌柜滴,你不是说要钱的事情交给你么?刚才怎就不说一句话呢?”

白冉道:“急什么?刚出手的买卖还不容人家验验成色么?”

陈达一怔,道:“验,验,什么成色啦?”

白冉道:“你说你把事情做完了,要是冯老太爷今晚又来了该怎么办?”

“那怎么可能?”

白冉笑道:“可不可能,验过了才有分晓。”

陈达道:“那,那住过今晚就该给钱了吧?”

白冉道:“今晚不来,谁知道明晚会不会来?”

陈达恼火道:“那要住到什么时候?”

白冉道:“反正你身无分文,在哪不是住着?”

陈达道:“掌柜滴,你这是什么话?我是跟你出来做生意滴,又不是来骗吃骗喝滴呀!”

白冉道:“放心吧,我也不想在这久住,今晚我就把钱给要出来。”

二人睡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冯掌柜摆了一大桌酒席款待二人,陈达见状欢喜道:“看来事情还是有商量滴。”

白冉道:“别高兴的太早,他这是先礼后兵,为难的事情还在后边,五十贯钱是要不到了,奔着三十贯先要着吧。”

冯掌柜酿的酒当真实不赖,菜肴做得也十分可口,冯掌柜不住的道谢,冯夫人也陪在一旁喝了两杯。酒过三巡,白冉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正打算拿出浑身解数和冯掌柜讨价还价,没想到刚一提酬金的事情,冯掌柜就叫仆人包了整整一百贯铜钱放在了二人面前。

白冉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冯掌柜憨笑道:“一点心意,两位千万不要嫌弃。”

陈达在旁结结巴巴道:“这,这,这可是不对滴呀,说好了只有五十贯,哪能要这么多滴呀。”

白冉把铜钱数出一半,另一半退给冯掌柜道:“该拿的一文不能少,不该拿的一文不能要,我们是讲规矩的。”

冯掌柜见状道:“先生是看不起我们这平头百姓么?”

白冉摆摆手道:“白某绝无此意,只是我们出来做事……”

没等白冉说完,又听冯掌柜道:“我是个粗人,因为那是我爹爹,所以说了两句不中听的话,两位先生可是记恨我么?”

陈达道:“哪有的事,哪有的事,我们哪里有那么小气。”

冯掌柜道:“两位先生救了我们一家子性命,这份恩情我们报答不了,要是嫌这钱少,我们再去筹措,要是不嫌弃,两位先生可千万收下。”

说完,冯掌柜拉着妻子就要下跪,陈达赶紧起身道:“不得了,不得了,这可是要折寿滴呀!”

夫妻两苦苦相劝,二人收了这一百贯钱,等酒足饭饱,当晚又住在了冯掌柜的家里。

夜里,白冉拿出了酬金,对陈达道:“陈兄,这趟买卖全靠你的本事,你打算分多少?”

陈达笑道:“这是哪的话,跟着掌柜滴出来,就得给掌柜滴卖力气,三吊五吊,掌柜滴看着打赏。”

白冉沉思片刻道:“生意是我找来的,我得四成,剩下六成归你。”

陈达闻言惊曰:“这可使不得!我哪能拿的比掌柜滴多?给我十贯钱就好了,多一文我都不敢收滴呀。”

“拿着吧。”

“不行,使不得滴呀!”

“快拿着吧。”

“这可真使不得滴呀!”

“我让你拿着!”白冉蓦地变了脸色,吓得陈达一哆嗦。不知为什么,酬金拿到之后,白冉的心情却变得更加糟糕。陈达也不敢多问,只得把钱收下了。

次日天明,二人别了冯掌柜一家正准备回山里,刚走到村子口,见一个老汉从身后追了上来。

“不要走!不要走!”

那老汉边追边喊,吓得陈达躲到了白冉身后,道:“他这是要做什么滴呀!”

白冉道:“你欠他钱么?”

陈达摇摇头道:“我都不认得他,怎么会欠他钱滴!”

白冉道:“那你怕他作甚?”

眼看老汉追到身前,拄着膝盖气喘不止,白冉道:“这位老丈,你找我们有何贵干?”

老汉喘了半天道:“两位活神仙,你们可不能走啊。”

一听他叫活神仙,白冉露出了笑容:“这位老丈认得我们么?”

“怎么不认得?”老汉道,“二位擒杀猫妖的事情,村子里都传开了。”

白冉诧道:“传得这么快么?”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当天在场的除了冯氏夫妇还有七八个仆人,看见这么新奇的事情,这些人哪能藏得住,一传十,十传百,一天的时间成了这村子里无人不晓的奇闻。

那老汉平定了呼吸,对白冉道:“两位神仙爷不忙着走,我是村口马员外的管家,我们老爷也有事情想找二位帮忙。”

白冉道:“你们村里还住着员外?”

老汉笑道:“惭愧,惭愧,我们老爷在雨陵城里也有几座宅院,可人老了便想落叶归根,正要把祖宅修葺一番搬回来住,谁知道祖宅荒芜太久,竟闹起鬼来了。”

第二十六章 村中凶宅

马员外是个老秀才,之所以说他老,是因为他到五十岁才考中了秀才,好在家境还算富裕,便给自己捐了个官,这官当了几年又觉得无趣,又辞了官打算重回乡野。村里的祖宅年久失修,便雇了些人手翻新一下,谁知道开工当晚就有几名瓦匠不见了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家里人岂能善罢甘休。多亏马员外有些根基,上下一番打点方才免去了一场官司,等隔了一个月再度开工,当晚有丢了几名匠人,赔了不少银子不说,却再也没人敢给马员做工了。

老管家说完了事情的缘由,想请白冉和陈达帮忙驱鬼,陈达问道:“这老宅子多久没人住过了?”

老管家道:“算起来,应该有三十年了。”

“这三十年就这么一直荒废着么?”

老管家道:“村里有个聋哑汉,名叫钟老五,这些年一直守着宅子,平时扫扫土除除草,也做了一些事情,可这宅子太大,单凭他一个残废也撑不起多少人气,难免让些不干净的东西过来作祟。”

陈达道:“这也不敢武断啊,也不好说就是邪祟,也可能是……”

白冉在一旁接过话头道:“也可能是得了道的精怪有意来这里害人。”

老管家道:“别管是精怪还是邪祟,只盼二位活神仙出手相助,给我们老爷留个清净归宿。”

白冉笑道:“捉鬼驱邪是我们修道之人的本分,只是这里面牵扯着人命,想必这邪祟的来历也非同小可。”

老管家是个久经世面的人,一听这话,就知道白冉的用意。

“好说,好说,事成之后,我家老爷愿出赏银一百两。”

“一百两,”白冉掐指算了算,“应该差不多够了。”

陈达在旁道:“先别急着说银子,咱们先把事情说明白,你这个宅子在哪?我们得先去看一看滴呀。”

二人跟着老管家去了马员外的祖宅,老管家说这宅子很大,其实也就前后两座院子,和王员外的宅邸没法相比。

可就这一座老宅,陈达前前后后看了半天,一个角落都没落下,深秋时节,天气有些寒冷,可也把陈达累得满头大汗。老管家吩咐看门的钟老五沏些茶来,结果这聋哑汉给端来了两壶白水,老管家气得骂了两句,钟老五在一旁满脸堆笑,又是哈腰又是作揖,看那心慌手抖又手足无措的模样,还真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喝了两杯水,老管家又提起了酬金的事情。

“二位神仙爷,你们要是嫌钱少,只管明说,这几个月我们和尚道士都找了不少,银子也没少花,只要能把事情办成,再添个百十两都不是事。”

白冉道:“管家是个爽快的人,那白某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凶宅的事情我们也处置过很多,不敢说易如反掌,可也敢说手到擒来,只是给您这大户人家做法事,有些话也不好开口,您要是方便,看能不能先给一点定金?”

管家道:“这都好说,只要您二位答应下来,过了晌午,先给您送来三十两银子。”

白冉点点头道:“这却好,这却好。”

陈达在旁道:“掌柜滴,你先别急,让老管家把事情再说清楚一点。”

老管家一脸困惑道:“还有什么没说清的么?”

陈达道:“有滴呀,有滴呀,这房子之前有没有出过什么事情呀?”

老管家道:“您想问什么样的事情?”

陈达道:“我就明说了吧,这里之前还出过人命吗?”

“这个……”老管家面露难色道,“既然请了二位先生来做事,我们自然信得过二位,可二位还没把事情答应下来,是不是也不该问的太多呢?”

陈达道:“话不是这样讲滴,你不把事情说清楚,我们怎好答应下来呢?”

老管家道:“二位若是不肯答应,我又怎好把家里的事情说给外人呢?”

“你,你这个……这个话不是这样讲滴……”

这老管家是地道的老江湖,陈达应付他显然有点吃亏,白冉也看明白了他的心思,便对老管家道:“老哥,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这趟生意,我们接下了。”

“爽快!”管家一拍巴掌,赞一声道,“我就喜欢这份爽快,二位稍等片刻,等我写好字据,把银子包来,再和二位细聊。”

老管家一溜小跑出了宅子不知往哪去了,看的出来,他是一刻也不想在这多待。陈达在旁边埋怨道:“掌柜滴,你也太草率了,什么事情都没有问清楚,怎么就轻易答应下来了?现在他还要写什么字据,你说这可怎么办嘞?”

“什么怎么办?”白冉又喝了一碗清水,对陈达道,“不就是个凶宅么,你难道还没有手段化解?”

陈达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钟老五,没有作声。白冉对钟老五打了个手势,指了指门口,老汉点了点头,赶紧走到门房里面去了。

白冉叹道:“你还真是谨慎,连个聋哑之人都要防备。”

陈达低声道:“谨慎点好滴呀,掌柜滴,这凶宅可不简单滴呀,治凶宅,一看风水,二看因缘,三看宿命,四才看邪祟。要是风水不好,这马员外必须得搬家,要是这因缘不对,留下个怨鬼索命,我们也是送不走滴,要是马员外命里和这个宅子相克,我们也没有别滴办法,要是真有邪祟在这里盘踞多年,我们也未必能对付滴了呀!”

白冉道:“要钱的时候笨口拙舌,别人送钱来了你又缩手缩脚,难怪你穷成这个样子。先把事情答应下来,收了银子再看你手段,实在处置不了,最多把银子还给人家,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陈达叹一声道:“好罢!掌柜滴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说别的,我出去看看风水吧。”

白冉道:“看了这么半天还没看明白?”

陈达道:“屋里的格局倒也还好,不知道外面的地势有没有忌讳。”

两个人出了宅院,钟老五见状赶紧起身行礼,白冉道:“死了那么多人,偏偏这聋子没事,你觉得他有没有什么蹊跷?”

陈达摇摇头道:“不好讲滴,不好讲滴,还是先看房子吧。”

两个人绕着宅院走了一圈,突然看见一个男子在远处冲两个人招手,白冉定睛一看,倒也觉得眼熟,等走近再看,原来是冯掌柜家的仆人。

“神仙爷,这件事情我劝你们别管,”那仆人对白冉道,“村里人都知道这座宅子,过去几年里,这宅子年年都死人,死了能有几十口子了,肯定是这马员外赚了不义之财,遭天谴了。”

陈达道:“你说过去几年,到底是几年?”

仆人挠挠头道:“大概有个五六年吧。”

陈达道:“死的都是些什么人?”

仆人道:“有小偷,有要饭的,还有和尚道士和过路的商人,大多都是从外乡来的。”

陈达道:“看来他们是不知道这个宅子的凶险呀。”

仆人道:“可不是么,知道了谁还敢来?”

陈达又问道:“这些人的尸首都没留下么?”

仆人道:“可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陈达道:“可这宅子有守门的,他们这些外乡人是怎么进去滴呀?”

仆人道:“就这么一个老头,又聋又哑的,他能干什么呀?守住了前门他也守不住后门,就算把门守住了,可人家要是跳墙往里闯,他又能拦得住谁呀?”

陈达道:“可不能小瞧这个看门的人啊,这么多年死了这么多人,可偏偏就他没有出过事。”

仆人对陈达道:“我听别人说,这身有残疾之人都有土地老爷护着,一般的厉鬼不敢近身。”

陈达用力点点头,表示赞同:“有滴呀,有滴呀,还真有这回事滴呀!”

又闲聊了几句,仆人道:“神仙爷,话我可都带到了,我们家掌柜的说了,两位老爷要是缺钱,我们掌柜的再给老爷筹措,可千万别接了马员外的生意。”

仆人又聊了几句便走了,陈达叹一声道:“不得了,不得了啊,简直不得了啊!”

白冉道:“你说什么不得了?千万别说又是什么因果循环,都不知道这小子哪句话是真的。”

陈达看了看白冉,思忖片刻道:“掌柜滴,大户人家的钱不好要,你有把握拿到这一百两银子么?”

白冉道:“我敢接生意,肯定有把握拿银子。”

陈达道:“这就好办了,今晚咱们就住在这里了。”

第二十七章 痴女寻夫

白冉这厢生意不断,可山中这几口子却过得战战兢兢。李伏一边防备着落头氏,一边还要防备着撼天道尊,自从白冉走后,他就一直没怎么合过眼。

一连两天不见白冉回来,李伏想下山问问情况,又怕山里出事,犹豫不决,便把清风和丽娘叫来一并商议,清风这两天也是惴惴不安,听说李伏要下山,赶紧劝阻道:“李兄要是走了,单凭我们肯定不是道尊的对手,还是让我下山去找先生吧。”

丽娘道:“你也去不得,李兄是个至诚的君子,不像姓叶的那般诡诈,你在这里好歹还是个帮手,还是让我下山去找那天杀的吧。”

李伏道:“丽娘嫂嫂太过莽撞了,这一去只怕要……”

丽娘道:“别说的我好想没见过世面,我也是穷苦人家的女儿,知道什么是人前的规矩,知道什么叫忍气吞声,我下了山就去天桥找那叫花子,遇到了那挨千刀的就立刻把他叫回来就是了。”

商议了许久,也只能让丽娘去找白冉。丽娘简单收拾了下行囊,正午时分便下了山。女子独自出门,本来就容易招惹是非,更何况丽娘又生得那么标致。山路之中还好,等到了雨陵城里,不时便有些泼皮无赖上来打趣搭话,口中不干不净,尽是些放浪词句。

“谁家的小泵娘,长得可是真俊呀!”

“瞧那小脸蛋,快让哥哥亲一口。”

“这么俊的姑娘,走路多辛苦啊,来哥哥车上坐坐吧。”

换作丽娘以往的脾气,定要和这群泼皮大打出手,可现在已然成了厉鬼,委实不敢在大白天里招惹是非。雨陵城来过几次,但大多数时候都贴在白冉身上,丽娘也不好意思开口问路,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那座天桥。

所谓天桥,其实这就是一座横贯大街的廊桥,前任知府是个喜好风雅的人,在雨陵城主街之上修了这么一座旱桥,一来可遮风避雨供人休憩,二来也为文人骚客提供了一处风雅之所。昔日,每逢夜幕降临,这厢吟诗作赋,那厢行令投壶,再加上歌姬艺人吹拉弹唱,天长日久,凭着这份风雅把一座廊桥变成了雨陵城独有的风景。

弘治年间,孝宗南巡,途经雨陵城,看到这满是书香之气的廊桥,一时意兴大发,亲笔提下天桥二字。哪知这座廊桥从此变成了天子之桥,两边的桥门都上了锁,禁止往来通行。这一封便是十几年,桥上没有了文人雅士,桥下却成了艺人和乞丐的聚集之所。

丽娘在桥下徘徊了许久,她依稀记得姓范的叫花子,可在一群乞丐之中,又分辨不出他的模样。别看在白冉面前说话凶狠,可看了这群陌生人,丽娘低着头,搓着手,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饶是这姑娘倔强,竟然在天桥底下站到了晚上,也不肯向人询问。正逢一群少年来路过桥下,看着丽娘俊美,便起了歹心,几个人上前你说一句我笑一句,围住丽娘调戏了起来。

“这是哪里的美人,站在这等谁呢?”

“还能等谁?肯定是等情郎啊!”

“这下贱地方哪里来的情郎?”

“不是等情郎那就一定是等生意。”

“等生意好啊,我身上有的是银子,好妹子,跟哥哥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都有姑娘了,还喝什么酒?姑娘的身子最暖和了。”

……

看这几个少年衣冠楚楚,当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可说起话来满嘴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丽娘咬牙忍着,却不搭话,没想到这群人得寸进尺,越走越近,这个拉拉手臂,这个摸摸胸脯,一来二去,把丽娘逼急了,上前一拳打翻一个,回手一脚踢倒一个。这几个少年想是平时从没吃过亏,这回挨了打,登时便恼火了。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指着丽娘骂道:“贱婢,给脸不要!”“敢跟小爷撒野!还真不知死活!”“把她衣裳扒了,亮亮她这身贱肉!”“把她鼻子割了,让她知道小爷的厉害!”

眼看这几个少年欺侮一个女子,周围没人帮忙,反倒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丽娘无处脱身,看这群恶少又走了上来,索性攥紧了拳头,准备狠狠打上一场。

凭丽娘一身武功,对付几个纨绔子弟自然不在话下。可这几个少年都有不小的来头,真要打出个三长两短只恐要闯下大祸。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一人喊道:“作死的花子,你还我桶来!”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个叫花子抱着一个泔水桶,朝着人群冲了过来,嘴来还不住喊道:“兄弟们,有吃的了!”

一群乞丐看见这泔水桶便上去疯抢,抢来抢去却把这桶泔水打翻,一股酸馊之气扑鼻而来,众人闪避不及,贱了一身脏污。少顷,又有两个叫花子抱着泔水桶冲了过来,转眼之间,天桥底下一片大乱,一个乞丐趁乱抓住了丽娘的手臂,一路狂奔,冲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等停下脚步,丽娘认出了这乞丐,正是那姓范的叫花子。那叫花子喘息半响对丽娘道:“嫂夫人,深更半夜,你跑到这里作甚?怎么还得罪了那雨陵八少?”

雨陵八少说的就是那伙纨绔子弟,这伙少年仗着家里的权势,在雨陵城里作恶无数臭名远扬。姓范的叫花子只见过丽娘一面,知道她和白冉关系非同一般,这才联手身边的乞丐兄弟,从虎口之中救下了丽娘。

丽娘红着脸,半响没作声。叫花子笑道:“嫂嫂是来找白大哥的吧?”

丽娘点了点头,叫花子道:“白大哥在城北的马家村做生意,嫂嫂找家客栈歇息一晚,明天再去吧。”

丽娘摇了摇头,低声道:“你知道那马家村在什么地方?”

叫花子道:“有什么急事,非得夜里去?”

丽娘又不作声,叫花子叹一声道:“罢了,出城往北十五里就到了。”

丽娘闻言,转身便走,叫花子在身后喊道:“你认得路么?要不我送你去吧!”

丽娘犹豫片刻,咬了咬牙道:“认得。”

叫花子无奈,只得叮嘱一句道:“路上可千万小心。”

走在路上,丽娘心里也是懊恼,她哪认得什么马家村,可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结伴同行成何体统?出了城没走多远,丽娘就迷路了,周围连个行人都没有,想问都没处问去,丽娘咬牙切齿,心里把白冉的祖宗十八代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

马员外的老管家给白冉和陈达送来了晚饭,把三十两定银也交到了白冉手上,白冉当着他的面签了字据,字据上写的倒也分明,无论事成与否,这三十两纹银都归白冉所有,倘若能诛除邪祟,还祖宅一份安宁,另有七十两纹银奉上。

白冉收了银子,生意就算是说定了,陈达又问起了白天的事情:“老管家,这宅子之前出过人命没有?这回得说句实话了吧!”

老管家叹道:“这可怎么说呢,这老宅子多少年不住人了,出过什么事情我也说不清楚,村里也曾传过,说宅子里闹鬼还出过人命,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问这钟老五,他也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诸多传闻无从考证,二位随便听听也就算了。”

陈达叹道:“让这么聋哑之人守这宅院也是不易,员外老爷家财万贯,就没想过换个人么?”

老管家苦笑道:“都说这宅子不干净,谁还敢来守门呢,我家老爷就想过两天清静日子,还盼两位先生能成全这份心愿。”

白冉闻言一拍胸脯道:“老管家,你放心,我乃白门术士三百九十三代嫡传弟子,今秉天理正道,来此斩妖除邪,不管哪路精怪,在我白某面前,皆如草芥蝼蚁,不堪……”

“阿嚏!”

白冉正说得激昂,陈达在旁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吓得老管家摔下了椅子,白冉也打了个哆嗦。

“作死么?”白冉回身怒道,“这么大动静要做甚!”

陈达擦了擦鼻涕,干笑一声道:“夜风好冷滴呀,好像染了些风寒,莫怪,莫怪滴呀。”

老管家坐回椅子上,揉了揉胸脯,喘了几口长气,叹一声道:“这位陈先生好足的中气,刚才白先生说到哪里来着?”

白冉想想道:“我是说……我是那白家三百……九十……三代传人,既然我答应了这桩生意,定能将这群妖魔鬼怪扫除干净,还员外老爷一份安宁……”

“阿嚏!”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陈达又打了个喷嚏,声音比之前还响,如同炸雷一般,这一次把老管家吓得直翻白眼,白冉赶紧上前帮他按揉胸口。

“陈兄,你真是染上风寒了!”白冉回头看着陈达。

陈达把鼻涕抹在了袖子上,喘息道:“了不得啊,了不得啊,这夜风真是冷啊。”

这夜风真是冷啊,吹得白冉脊背发凉。

就在刚才,陈达打喷嚏的时候,白冉扫了一眼钟老五,发现他也打了个哆嗦。

了不得啊,了不得,原来这看门的不是个聋子。

第二十八章 投宿之僧

本来是让丽娘去找白冉,谁知道丽娘一去一天,直到深夜也没回来。李伏如芒在背坐立不安,之前盼着白冉回来,现在却怕白冉回来,要是丽娘有个闪失,肯定要被白冉骂个狗血喷头,弄不好还要挨一顿毒打。

正在焦急的当口,清月一溜小跑来到了李伏的房间,慌里慌张道:“来了,来了,伏哥哥,来了。”

李伏吓了一哆嗦,转而故作镇静道:“谁来了?”

最好是丽娘回来了,最怕是白冉回来了,可千万别是叶秋过来了。

清月喘息了半响,缓缓说道:“来了一伙客人,说是来投宿的。”

“投宿?客人?”李伏喜道,“又有客人上门了?”

清月点点头,又说道:“来了七八个人,都在门口等着,眼看要和清莲吵起来了。”

李伏皱眉道:“来的都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和清莲吵?”

清月道:“来的都是和尚,他们想在这里住,可又不想给钱,说话又有些扎耳朵,清莲死活不让他们进门,所以就……”

没等清月把话说完,李伏就急匆匆走出了房门,深夜敢上南山的绝对不是凡辈,既然是佛门中人,肯定也有些法力,清莲本就是个鬼魂,若真动起手来,只怕要吃大亏。

待到庙门前,果真争吵激烈,一群和尚神情愤怒指指点点,清莲双手叉腰叫嚷不听,诸般声音混在一处,李伏却也无从分辨,且让清月先劝住清莲,转身又与那群和尚道:“诸位师父,不知上下怎么称呼?”

上下,指的是上求佛法,下化众生的意思,这是对僧人的敬语,也合乎佛门的礼仪,可如果答不上来,就有可能是行骗的假和尚。

这群和尚看李伏还懂些规矩,便双手合十,向李伏行了个僧礼,为首一人,身披袈裟,头顶戒疤,手执禅杖,上前道:“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戒持,今带一众弟子游方修行,路过宝地,想借宿一晚,还望施主行个方便。”

话音落地,清莲在身后大声喊道:“我们这是客栈,你们一文钱没有,凭什么让你们借宿?”

戒持道:“此乃一座寺庙,乃我佛门之地,既是佛门之地,便是我佛门弟子的馆驿,见山门就有三升米的缘分,佛门子弟为何不能在佛门之地留宿?”

清莲还要再吵,被李伏给劝住了。这和尚话虽然说得不客气,但青云寺的确是一座庙宇,庙宇也的确不该把僧人拒之门外,戒持的这番话当真说在了理上。

可深更半夜,忽然来了这多僧人,李伏也想探一探他们的底细,便问道:“不知禅师师出何门?”

戒持道:“贫僧身许我佛,心许我佛,万念万根皆许我佛,除我佛外,再无师门。”

这话跟没说一样,意思就是说他是佛门子弟,没有其他门派。显然他是不想说实话,可这番话还是说在了理上,让李伏无法继续追问。

见这位戒持眉清目秀,容貌俊美,当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想他年纪尚轻,怎会有这么多弟子?可听他说话又如此老成,也或许是位得道的高僧,只因法力高深而驻颜有术。不管他们是何来历,李伏觉得于情于理都不该得罪这群和尚,思忖片刻,便让出了庙门,俯身施礼道:“诸位高僧请里边歇息,我等久居深山,平时对外人多有防备,言语不当之处,还请诸位多多担待。”

那群和尚也不客气,大步流星走进了庙门,一个年轻的和尚冷笑一声道:“这是我出家人的地方,却还敢说我们是外人,当真大言不惭!”

看着这群和尚进了庙里,气得清莲直跺脚,李伏本来想把他们安顿在西边的禅院,可没想到这群和尚直接在大雄宝殿住下了。僧人参禅礼佛乃是本分,李伏也不好多说,只得劝慰清莲,叫她不要惹事,又让梅香带着两个丫头给这群和尚送去了些干粮。

这两个丫头原本是赵举人的丫鬟,她们都是穷人家的女儿,一个叫叶子,一个叫草梗,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李伏看她们可怜,知道叶子秋天生的,给她起了名字叫霜叶,草梗是冬天生的,给她起了名字叫冬青。有道是女子十八无丑妇,这两个丫头自从跟了李伏,吃饱穿暖,身子也都圆润了起来,李伏还给她们置备了些衣衫首饰,胭脂水粉,这两个丫头打扮好了却也相当丽质。

她们跟着梅香到了大雄宝殿,把干粮放下刚要走人,没想到两个和尚将她们拦在门口,又听戒持在旁问道:“三位施主都是良善女子,为何要与心术不正之人共居荒山古刹之中?”

梅香闻言道:“各位师父早些休息吧,天色已晚,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扰了。”

梅香想绕过那两个和尚离开宝殿,不想那两个和尚伸出手臂拦住了去路,一个和尚喝道:“我们师父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梅香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头,说话知道些分寸,李伏叮嘱过她不要冒犯这些和尚,她也不想在这里纠缠,正思忖着该如何脱身,不料霜叶和冬青瞪起了眼睛。

“你们说谁心术不正?我们先生好心给你们送干粮,你怎么还开口骂人呢?”

这两个丫头可没那份涵养,别看和尚蛮横,她们两个却毫无惧色。

戒持在旁道:“阿弥陀佛,贫僧别无他意,只是见两位施主颇有善缘,委实不该受歹人蛊惑,误入歧途。”

冬青怒道:“你说什么善缘?谁和你有缘?你说什么蛊惑?什么歧途?俺们听不懂,赶紧把路让开!”

周围的和尚纷纷起身,一个和尚怒道:“你这泼妇,说话恁地没有规矩!”

梅香劝冬青不要惹事,霜叶又在一旁道:“还好意思说什么规矩,你们一群和尚在这里为难我们几个女子,这算什么规矩?这是你们佛门的规矩么?你们这样算什么和尚?”

一个和尚挥起拳头道:“放肆!”

梅香见他要动武,赶紧上前劝阻,霜叶昂首挺胸,对那和尚道:“打呀!你倒是打呀!当着佛祖的面,我看你敢不敢动手!”

那和善被霜叶一番话给噎住了,只得把拳头慢慢放了下来,戒持在身后叹道:“善哉,善哉,施主既然冥顽不灵,且好自为之。”

门口的和尚的让出了道路,三个丫头气呼呼的回到了住处,把这一番经过跟李伏说了。李伏闻言也是有些气愤,且吞下这口怒火,劝慰道:“他们只来住一晚,不要理会就是。”

夜深人静,李伏虽说心神不宁,可终究耐不住乏困,送走了三个丫头便睡下了。

可远在马家村的白冉却不敢睡,送走了老管家,他和陈达一直在宅院的正房里坐着,等着邪祟现身。这宅子的确是老了,夜风吹过,吱扭扭到处作响。陈达舔着嘴唇,低声道:“掌柜滴,你可要多加小心,今夜只怕要有一场恶战。”

白冉笑道:“说实话,我还真盼着能打上一场,分银子的时候心里也踏实一些。”

估算着到了丑时前后,院里突然传来了锣鼓声。陈达凑到白冉身前,问道:“掌柜滴,这小村里难道还有打更滴么?”

白冉正色道:“打什么更滴?更哪是这样打滴?”

陈达道:“难道是谁家娶亲么?”

白冉道:“有在这个时候娶亲滴么?”

陈达道:“那这个锣声是怎么回事滴?”

“别卖关子了,我知道这锣声不对,”白冉道,“看来是有人来给咱们唱戏了。”

第二十九章 深夜鬼戏

鬼作戏,几乎每个凶宅都有类似的情况,真正治理过凶宅的术士都听见过,就连白冉这样的江湖术士也听说过。

有的是真戏真做,这一类最为常见,白冉学艺的时候曾经听师父讲过,凡是有人横死的凶宅,横死的厉鬼会在宅子里反复上演死前的种种经过,有的断头,有的上吊,有的跳井,引着新搬进来的人渐渐入戏,最终也横死在宅子里成了替死鬼。

还有一种是假戏真做,这一类凶宅多半被正在修行的妖怪盘踞,他们不希望受到打扰,便演出些瘆人的戏码,有的鬼哭狼嚎,有的飘来飘去,有的丢砖扔瓦,还有的干脆来一出吃肉喝血的大戏,不管戏演的如何,可他们一般不会害人,只想把新搬进来的人吓走。

还有一类是真戏假做,这一类可就少见了。这样的凶宅里肯定有邪祟,这些邪祟也肯定害过人,他们把害人的经历的一幕幕演给别人看,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也说不清他们的用意。今天白冉就遇到了这一种。

窗外哐哐作响,锣鼓声越发密集,这是明确的告诉房里的人,要开戏了。

白冉悄悄来到窗前,借着窗缝向外看去,但见十几个两尺多高的小人,各自穿戴着行头在院子里忙碌着。不多一会,他们搭好了戏台子,锣鼓过后,琴声响起,好戏开场了。

第一个登台的人穿着一身夜行衣,走走停停,每一步都非常小心,看他的动作,蹲墙根、撬门、趴窗户,这显然是个小偷。但见他进了一个房间,双手一通翻找,似乎找到了什么宝贝,正在窃喜之际,忽然两眼一瞪,脸色一变,整个五官都扭曲了,他捂着脖子,好像喉咙上受了伤,又过片刻,他躺在地上奋力挣扎,人头突然掉落,可身子还在翻滚,血水顺着脖子上的断口喷溅出来,瞬间染红了整个戏台,直到这小偷不再挣扎,才上来两个人把他身子抬了下去,脑袋依然留在戏台子上,瞪着一双眼睛看着白冉。

白冉看着那颗人头,不禁想起了赵举人和落头氏,一股凉风顺着脊背直接涌上了后脑。不多时,另一出戏码上演了,这次上来的是两个叫花子,拄着拐杖挡着脸,似乎是在寒风之中艰难跋涉。他们做了个敲门的样子,半天没有人回应,两个叫花子推门走了进去,一个坐在角落里,另一个摸摸索索好像是去找吃的。

找着找着,正找到了那小偷的人头,那颗人头变成了一个大馒头,那叫花子张开嘴便要去咬,半空中突然垂下了一条绳子,绳子的末端打着一个绳套,那绳套不偏不倚正好圈住了乞丐的脖子,猛地一收紧,把叫花子吊了起来。叫花子捂着脖子,舌头伸得老长,双脚拼命踢蹬,却没发出一点声音。不多时,这个叫花子被吊死了,另一个叫花子却没察觉。

一阵寒风忽起,想是那叫花子耐不住寒冷,想找个地方取暖,刚站起身来,没走几步,整个人被拦腰斩断,两条腿站在地上,还往前迈了两步,上半截在趴在地上又哭又喊,奔着下半截身子拼命往前爬。爬了好一会,肝肠脾胃流了一地,直到彻底死透了,又上来了四个小人,把这两截尸体抬了下去,却把那吊死的乞丐留在了台上。

白冉不知道这群小人是何来历,也不知道他们变了什么戏法,虽然这戏看的让人毛骨悚然,可又觉得十分新奇。第三出戏上来了一对男女,一路之上挨挨擦擦,搂搂抱抱好不亲昵,等进了宅子,找了间屋子便褪去衣衫做起了好事,男的在上面挥汗如雨,女的在下面娇羞呢喃,吊死的那个乞丐就挂在男子的头顶,可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发现。那乞丐的舌头越伸越长,从胸前伸到脚下,舌尖盘曲,突然勒住了男子的脖子,男子挣脱不得,挣扎片刻,气绝而亡。女子大惊,顾不上整饬衣衫,赤着身子就往外跑,转眼之间,身子站定,人头落地,正和那小偷的脑袋并排落在一处。

似这般一出接一出,一连上演了七八出好戏,白冉越看越着迷,把整个头都探出了窗外,最新的这出戏有些特别,两个男子背着背囊走进了宅院,一个舞刀弄剑正在做法,另一个烧香画符正在念咒,看着做法的那人身形好像自己,可脸上蒙着一层雾气,却又看不清容貌。白冉越看越焦急,正想跳出窗子上前看个究竟。陈达在身后一把抓住白冉,低声道:“掌柜滴,戏好看吧!远看就好了啊,可不敢再往前去了。”

白冉惊讶的看着陈达,神智似乎清醒了一些,刚才完全陷入了戏里,却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也忘了这是什么东西在给自己演戏。

“魇谜醉戏,好戏啊,真是好戏,这个手段可是不得了滴呀,”陈达赞叹道,“要是当真入了迷,咱们可真就成了戏里人啦。”

说话间,鼓声越发急切,琴声越发嘈乱,两个演戏的小人上蹿下跳,却似着魔发疯一般,舞剑的小人一剑砍翻了画符的小人,扑上前去接连几剑,把那画符的小人砍成了肉段。他继续手舞足蹈,先砍断了自己一只手,又砍断了自己一只脚,再砍断了自己的头,身子提着长剑,一只脚踩在自己头上,似金鸡独立一般站在了戏台子上。

白冉眨了眨眼睛,擦去了满脸冷汗,对陈达道:“若是你我刚才出去了,便是这般下场么?”

陈达道:“这可不好讲滴呀,就算我们待在这里不出去,恐怕也是这个下场滴呀!”

白冉一惊,赶紧回身去找背囊,翻找半响,却不见了自己的匕首。但听陈达在身后道:“好刀,好刀啊,这可真是一把好刀啊,掌柜滴,这把刀杀气这么重,什么妖魔鬼怪都挡不住滴呀!”

白冉大骇,赶紧转过身来,但见陈达拿着匕首,神色狰狞的看着自己。

“你,你要做甚?”白冉咬牙切齿拉开了架势。

陈达笑道:“掌柜滴,莫怕,刀就这一把,就看谁砍谁了。”

第三十章 杀机四伏

看着陈达的表情,很难想象那么忠厚老实的人会露出如此诡异的笑容,光是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就让白冉不寒而栗。

按照白冉的推断,他可能是被鬼上身了,也可能是被妖术迷住了,也有可能这一切都是他做的障眼法,他早就想害自己,却还一直装了这么多天好人。

不管是哪种可能,现在必须和他搏命,如果是李伏,白冉还会想想别的办法,而这个陈达只是认识了几天而已,白冉绝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陈达拿起匕首率先冲向了白冉,换作平常,白冉会直接上前夺回匕首,可这次白冉选择了闪避,就在刚才的一瞬间,白冉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对陈达的了解实在太少了。他说他不会武功,难道真的不会么?他知道自己武功很好,为什么还敢拿匕首和自己搏命?

白冉躲过了匕首,仔细看着陈达的出招,他的脚步有些特别,出手幅度又过大,而且出刀之后,整个身体也跟着带了出去,这一刀如果落空,他势必要一头栽在地上。

而且这一刀好像不是奔着白冉刺来的,而是奔着白冉身后去的。

难道说身后还有人?

白冉一回头,但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猛地跳起,一脚踢掉了陈达手里的匕首,借着陈达向前冲的势头,一拳打在了陈达的肚子上,没等陈达做出任何反应,又是两拳把陈达打翻在地。

倒在地上的陈达高声呼喊道:“掌柜滴!快跟他拼了,他打死我了!”

白冉看了看身后的那个人,转眼对陈达道:“打疼了吧,莫哭,莫哭。”

陈达还真就哭了出来:“掌柜滴,你得给我报仇滴呀!”

白冉道:“报什么仇滴呀!谁让你招惹我娘子啦!”

原来站在白冉身后的是丽娘。丽娘出城之后迷路了,在郊外胡乱走了半宿,却遇到了冯掌柜家的伙计,这伙计是往城里送货去的,回来的途中牲口病了,走不得路,伙计赶紧去找兽医,等治好了病,已经到了深夜。老天也是可怜丽娘,让他撞见了这个伙计,丽娘鼓足勇气,开口向他问路,没想到这伙计正要去马家村,而且还认识白冉。丽娘跟着这伙计到了冯掌柜家,冯掌柜想留她住上一晚,丽娘不肯,听说白冉在村口的宅院里做生意,就匆匆赶来了。

丽娘满心愤恨,本来想趁着白冉不注意教训他一番,可没想到陈达一直带着防备,拿着匕首冲上来就和她搏命,这才演出了刚才那一幕闹剧。

屋里这么一闹,外面的好戏却也散场了,月色之下,院子里一片寂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陈达一脸委屈的爬了起来,关上了窗子,在窗棂和门楣上各贴了一道灵符。

这个手段李伏也曾经用过,为的就是不让外面听到屋里的声音。等处理妥当,陈达往床上一坐,揉着身上伤处,抽泣道:“掌柜夫人,你也太狠了吧!怎么能往死里打滴呀!”

丽娘道:“你拿刀子捅我?还怪我打你么?”

陈达道:“我哪知道是你呀!我把你当成钟老五了。”

丽娘一怔,道:“钟老五是什么人?”

白冉道:“是个看大门的,装聋作哑,不是个善类。”

丽娘道:“既然知道不是善类,理应先发制人,把他收拾了再说。”

白冉苦笑道:“无凭无据,还说什么先发制人,你不怕官府来抓我么?”

丽娘道:“整天装神弄鬼不务正业,官府就该抓你!”

白冉闻言面露不悦道:“养家糊口,挣钱吃饭,怎么说我不务正业?”

丽娘道:“我没心思跟你扯东扯西,赶紧跟我回去,山里的人都快急疯了。”

白冉道:“山里出什么事了?”

丽娘道:“还没出事呢,可听李伏说,就快出大事了。”

白冉道:“没出事让我回去作甚?”

丽娘怒道:“非要等出事了才肯回去么?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苦?”

白冉也发了脾气:“谁叫你随便跑出来的?你那么听李伏的话,却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两个人越吵越凶,陈达在旁抹抹眼泪道:“你们夫妻两个吵架,却让我挨了顿打,真真冤死我滴呀!”

白冉道:“你也是活该,为什么偷我匕首?又拿出那吓人的架势,若不是我多了一分防备,只怕也要痛打你一顿!”

陈达闻言恨道:“兵不厌诈你知道么?出其不意你知道么?你光顾着看戏,魂魄都要出窍了,还哪来的什么防备?要真是钟老五来了,单凭我一个,能打得过他么?”

白冉道:“你不是会法术的么?”

陈达道:“我不都说了么?法术不能说来就来滴呀!”

两人争执半响,丽娘听得一头雾水,问白冉道:“你们两个刚才趴在窗子上一动不动,难道是在看戏么?”

白冉道:“你没看见么?院子里可是演了几出好戏。”

丽娘皱眉道:“什么好戏?院子里只有一团大雾。”

陈达道:“这个不怪夫人滴,她看不到滴,这戏是演给人看滴。”

丽娘恼火道:“你想羞辱我么?”

陈达道:“我哪敢羞辱夫人,还嫌打得少么?我们看的那个叫做魇谜醉戏,也有人管这个穿心鬼戏,这是一种妖法,专门害人心窍的,若只是看戏也就罢了,若是真的入了戏,戏里的事情就要成真,刚才要不是我拦着你,真让你入了戏,你回过头就得拿刀砍我,到时候血溅当场伏尸两具,咱们两就得死在这里滴呀。”

回想起刚才的经过,白冉忍不住一阵后怕,又想了想戏里的情节,问陈达道:“那戏里演的都是真的么?这宅子真的死过那么多人?”

陈达道:“八成是真的,这宅子里的阴气这么重,想必都是这群冤魂厉鬼留下的,这叫做真戏假做,这些妖邪也在试探我们,没有道行的人这条小命就要交代了,有点道行的人就算逃过一劫,只怕也要被吓跑了。”

白冉道:“那这趟生意还能做么?”

丽娘道:“还做什么生意?赶紧跟我回家去吧!”

白冉道:“好娘子,这生意值一百两银子,连养儿子的本钱都够了。”

丽娘道:“你哪来的儿子?”

白冉笑道:“正等着你生呢!”

丽娘恼火道:“你个没羞臊的,还在这里胡扯!”

陈达在旁道:“不要吵了,生意已经答应下来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哪有反悔的道理,况且咱们还欠着冯掌柜一份情谊,不能见死不救滴呀。”

白冉诧道:“这和冯掌柜有什么关系?”

陈达道:“有滴呀,有滴呀,白天里看见的那个仆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呀!”

第三十一章 后院失火

陈达说冯掌柜的仆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白冉一惊,问道:“他是什么东西?”

陈达道:“不是妖,就是怪,而且道行不浅。”

白冉皱眉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达道:“掌柜滴,别问我是怎么知道滴,先问问他是怎么知道滴!那仆人说有小偷,有要饭滴,还有和尚道士和过路的商人,这些人进了这宅子都死掉了,这件事情他是怎么知道滴?”

白冉沉思片刻道:“也许……他是听说来的。”

陈达道:“他是听谁说来滴?”

白冉道:“或许有人亲眼看见了呢?”

陈达道:“谁能看得见滴?难道小偷进去偷东西,事前还跟别人打招呼么?”

白冉道:“也许就有个好事之徒看见了小偷翻墙进去呢?”

陈达道:“那他怎么知道小偷死在里面了?难道他一直在门口等么?”

“这个……”白冉噎住了。

“等也是没有用滴!”陈达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滴,他能等出来个什么,除非他跟进去看了,可既然他也进了这个宅子,为什么小偷死了他却能活着出来,这分明没有道理滴呀!”

白冉不说话了,陈达说的没错,这个仆人撒谎了,而且这个谎撒的不高明,只是他不明白仆人为什么要对自己撒这个谎。

“我早就觉得这个仆人有些不对头,”陈达道,“冯掌柜家的那只老猫既会吸哺法,又会移魂术,吸哺法应该是当年的那个和尚传授给他滴,可活人是不能练移魂术滴,所以这移魂术肯定是这个仆人教滴,他是个妖怪,和这里的妖怪狼狈为奸滴!”

白冉紧锁双眉道:“看来上一场生意没做干净。”

陈达道:“可不就是没作干净么?你想想看,这个仆人为什么要把移魂术教给那老猫?”

白冉道:“难道他是想做一笔买卖?”

陈达道:“说滴对呀,他肯定是想和老猫换着学一下法术,老猫学会了移魂术,那他肯定就学会吸哺法,这可是了不得滴!”

白冉用手托着下巴,坐在床上道:“这么说来,冯掌柜一家还是有危险。”

陈达道:“咱们想管人家要五十吊钱,结果人家给了一百吊,我这心里已经过意不去,结果还留了这么个后患,今后哪还有脸再出来做生意了,我都对不起祖师爷给我的这点手艺。”

“行了,”白冉叹道,“说正经的吧,你打算怎么对付这伙妖怪?又想怎么对付那个仆人?”

陈达叹一声道:“本来是想和他们大干一场滴,没想到掌柜滴这么不中用,只能另想别的办法了。”

丽娘在旁噗嗤一笑,白冉怒道:“你说谁不中用?”

陈达笑道:“掌柜滴,我这一时口无遮拦,你可别见怪,可外面演了一出鬼戏,就把掌柜滴给迷住了,这,这……实在不像是经历过大阵仗的白门术士呀。”

白冉道:“你听说白门术士么?”

陈达道:“木有听说滴呀。”

白冉道:“木有听说还敢造次!谁没有一时疏忽的时候?谁没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谁没有……”

“行了!”丽娘推了白冉一下,道,“别扯些有的没的,赶紧把事情办完,山里都还等着呢。”

白冉对陈达道:“你想到办法了么?”

陈达道:“办法倒是有,就是不知道掌柜滴肯不肯。”

白冉道:“你想做甚?”

陈达道:“要是只要咱们两个,只怕还得硬拼,可现在嫂夫人来了,咱们也得演一出好戏给他们看看。”

……

这里三个人商量计策,一夜没睡。李伏那厢却也睡不踏实。天还没亮,青云寺里响起了钟声,寺院里十年不曾动过的钟楼、鼓楼全都响了起来。

李伏被吵醒了,他知道是那群和尚在念早经,虽然觉得恼火,可这毕竟是佛门弟子的功课,就算找戒持理论,只怕也说不过他,思前想后,还是强忍了下来。不多时,冬青和霜叶也被吵醒了,推了推睡在一旁的梅香,却半天没有动静。冬青试了试梅香的鼻息,不由得大惊失色,赶紧去找李伏,哭喊道:“先生,不好了!梅香没气了!”

李伏赶紧冲到了梅香床边,先试了试鼻息,又摸了摸脉象,这丫头气息还在,只是微弱到了难以察觉的地步。李伏扯开了她衣裳,拿出银针刺中几处穴位,又拿出两瓶丹药各喂她吃下去一枚,梅香咳嗽几声,才慢慢缓和了过来。

李伏看着梅香,心疼的问道:“梅儿,可觉得哪里疼痛么?”

梅香摇摇头道:“不觉得疼,只觉得浑身乏力,还想再睡一会。”

“不敢睡,可不敢再睡!”李伏又拿出了一道符纸贴在了梅香的胸口上,梅香强打着精神,对李伏笑道:“梅儿不睡,梅儿听先生的。”

李伏恨道:“看这情形是中了吸哺之法,到底是哪路妖邪用了这卑鄙手段?”

霜叶在旁问道:“先生,什么是吸哺之法?”

李伏道:“就是吃了梅香煮的饭,吸了梅香身上的精气。”

“梅香煮的饭……”霜叶一拍大腿道,“先生,昨晚给那群和尚送去的干粮,都是梅香做的!”

李伏闻言,惊得目瞪口呆,冬青在旁骂道:“这帮死贼秃,分明是一群畜生,干出这等恶毒事情,还假模假样念得什么经!”

念得什么经?

李伏动了动耳朵,时才却没有仔细听经文的内容。

他们念得是大孔雀明王真言,这不是普通的经文,而且他们念经的方式充满了杀气。

李伏一路飞奔冲进了清风住的院子,出于避讳,他先敲了敲门,半响不见回应,却也顾不上许多,推门闯了进去,但见清风瑟缩在床榻之上,满身虚汗,瑟瑟发抖。

李伏赶紧取出符纸,塞住了清风的双耳,又在清风脊背和腰下连刺了几枚银针,清风渐渐平复下来。李伏转身又去了藏经楼,清莲和清月倒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李伏用了同样的手段,她们两个也慢慢的恢复了些气色。

李伏把清风、清莲和清月连同三个丫头都安顿在了藏经楼里,嘱咐她们千万不要走出楼门,又在门窗之上各贴了几道灵符。

等诸事处置妥当,李伏拔出了七星宝剑,咬牙切齿道:“张狂的妖僧!真是欺人太甚!”

第三十二章 僧道斗法

和尚戒持站在大雄宝殿前,正带领着一众弟子敲钟念经,院中香火弥漫,一众僧人动作默契,语声齐整,对这一套法事可谓驾轻就熟。

忽然一阵狂风袭来,吹倒了香炉,吹灭了烛火,吹得枯枝落叶四下翻飞,和尚们纷纷用手遮住了双眼,有的站不稳脚步,从钟楼和鼓楼上摔了下来。

“弥陀佛!”戒持举起禅杖,手执念珠,喝道:“哪里来的妖人?敢在我佛架前用这妖法?”

“妖僧!”李伏收了狂风,缓缓走来,拿着长剑指着戒持的面门道,“你好不知羞耻!”

戒持笑道:“贫僧果真没有看错,这位施主果真也是修道之人。”

李伏怒道:“别加个也字,我修的不是你们这等妖道!”

戒持嗤笑道:“你在身边养了三只厉鬼,却还说别人修了妖道?”

李伏道:“我没养过鬼,也没害过人!”

戒持冷笑道:“你这种鬼话也就骗骗凡人罢了,自从我进了山门,那三只厉鬼就没逃出过我的法眼!”

李伏道:“随你怎说,这里的事情本就与你无关,你等昨夜来投宿,我好意收留你们,你们为什么用吸哺之法害我家人?”

戒持诧道:“你说什么吸哺之法?谁又是你家人?”

李伏道:“我给你干粮,你害了我义妹,既然敢做却还不敢认么?”

“阿弥陀佛。”戒持摇了摇头,笑而不语,另一个和尚在旁道:“捉贼捉赃,你凭什么说是我们做的?”

又一个和尚笑道:“还说什么义妹,我看是你家野妹妹吧!”

众僧讥笑不断,李伏咬牙道:“忘恩负义的狂徒,不知羞耻的败类!马上给我滚出这里,否则别怪我出手无情!”

和尚闻言一起笑道:“要是我们偏不走呢?”

李伏举起长剑,虽没有掐诀念咒,身边却又刮起了阵阵疾风。戒持见状举起禅杖,厉声道:“我见你有几分道行,也知你修道不易,劝你悔过自新,莫再执迷不悟。”

李伏咬牙道:“我再问你一次,你走是不走?”

戒持道:“此乃我佛家之地,岂能容你等邪祟亵渎?”

“那好!”李伏取出符纸,加在指缝当中,晃动手腕,徒手将灵符点燃,口中念动咒语,语速极快,戒持也没分辨出咒语的内容,只见半空之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一名僧人惊曰:“这雨云怎么这么低?”

戒持瞪了一眼,众僧不敢再多说,刚才那句话却是露怯了,证明他们根本没见过如此凶悍的法术,但见李伏挥起长剑,几道闪电落在僧人身边,碎砖烂泥溅在身上,吓得几个和尚挤作了一团。

戒持却和那般弟子不同,但见他扯断念珠,念了几句经文,将念珠甩在半空,却如星辰一般穿透了雨云,驱散了雷电。

李伏又烧了一张符纸,一队天兵从天而降,各执兵刃,呼喝而至。

戒持见状,也不示弱,从怀中取出木鱼一枚,边敲木鱼,边念经文,天王殿里金光闪现,韦陀天尊带着四大天王冲到阵前,与天兵天将打在了一处。乱战之中,李伏和戒持怒目相视,须臾,金光散却,韦陀天尊与四大天王相继消失不见,灵符燃尽,天兵天将也跟着退去。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戒持笑道,“只可惜你堕入邪路,不然我们还真可以交个朋友。”

李伏道:“打着佛门的旗号,做着害人的勾当,李某羞与你这等人为伍!赶紧带你的人滚下山去!”

戒持道:“此乃我佛门之地,你凭甚驱赶我佛门弟子?”

李伏道:“鼠辈猖狂,犹自冥顽不灵!”

说话间,李伏从背囊之中拿出一条洞箫,吹奏了起来,戒持以为箫中有暗器,赶紧领着群僧后退几步,可没想到听着这箫声,僧人开始头昏脑涨,纷纷栽倒在地,连戒持的脸上都见了一层冷汗。

“等一等!”戒持伸出一只手,对李伏道,“你先停一下,说说你用的是什么法术?”

李伏冷笑道:“知道疼了么?这是迫吐之术,专门克制吸哺之法的,你们用吸哺之法吸了多少精气,现在就要吐出来多少。”

“迫吐之术?”戒持皱眉道,“你是管辂门下的术士?”

李伏道:“你不配知道我门派,现在人赃并获,你还敢抵赖么?”

戒持笑道:“你捉了什么赃物?”

李伏道:“我用迫吐之法逼你们吐出了精气,足见你们用了吸哺之法害人。”

戒持道:“你说是迫吐之法又有什么证据?明明是你用了妖术,还想诬陷我们!”

李伏叹道:“好个巧舌如簧的妖僧,看你们刚才脸色青紫,肯定是多年使用吸哺之法,害了不知多少人命,今天我就用迫吐之术治死你们,也算是替天行道!”

说完,李伏又要吹奏洞箫,戒持急忙喊道:“且慢!我敬你是管辂门下的术士,今天便与你斗上几合法术!可既然是斗法,当如君子相争,有来有往,你已经出招,接下来该换我动手了。”

李伏皱眉道:“有来有往?这是什么道理?”

戒持道:“这是修行之人的涵养,虽说你我各修各道,可修行之人有别于凡夫俗子,既是要比斗法术,就要拿出些君子手段,要遵规守矩,要有礼有节,不能有损修为和气度。赢要赢得光明磊落,输也要输得心服口服,你出手一招,得容我想个破解之法,我出手一招,也得让你想个应对之术,若是不分往来,只顾大打出手,却和街头斗殴的流痞无赖有什么分别?”

李伏犹豫半响,且收了洞箫,点点头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我就容你想个破解之法。”

戒持转身召集一群僧人,商议了半响,转身对李伏道:“等我布置下法阵,立刻就能破解了你的法术!”

李伏道:“好!我看你能布什么法阵!”话是这么说,可李伏还真有些担心,他知道佛门法阵的厉害,心里正思忖着对策,却见戒持反复叮嘱道:“你先不要吹箫,看我布置好阵势!”但见这几个僧人纷纷登上钟楼、鼓楼,叮叮咣咣敲打个不停,李伏皱眉道:“这就是你的法阵么?”

戒持笑道:“怎么样?现在你再吹箫,却也奈我不何了!”

这哪是什么法阵,分明就是借着钟鼓之声盖过箫声,根本没有使用法术。李伏念起咒语,唤来疾风,想把钟楼上的僧人吹翻在地,却听戒持喊道:“我们是说好规矩的,我已经破解了你的法术,现在该我出手了!”

李伏一怔,转而点点头道:“原来是这么个比法,也好,我看你有什么手段。”

李伏站在当场,等着和尚出招,但见戒持又拿出一串念珠,念了一段经文,转而对一群弟子道:“速速随我到藏经楼捉鬼!”

李伏闻言惊曰:“你我斗法,为何牵扯旁人?”

戒持冷笑道:“你刚才和我斗法之时,却不也伤了我弟子?”

李伏怒道:“分明是你以多欺少,我却没和你计较。”

戒持笑道:“我让你养的三只厉鬼一并出战,这不就公平了么?”

“你好卑鄙!”眼看几个僧人直冲藏经楼,李伏急忙上前追赶,刚冲过院门,不料有两名僧人埋伏在门口,举起禅杖,一人打了李伏一闷棍,李伏毫无防备,当场倒地,戒持随即赶上,嘴里念着经文,举起禅杖,以千斤之力,直击李伏胸口。

第三十三章 浩劫当头

戒持和尚举起禅杖,用千斤之力砸向了李伏的胸口,李伏紧紧握住了罗汉翻天印,生生扛下了这一击。这一击虽说没要了李伏的性命,却也把李伏打得吐了血。戒持一笑,拿着禅杖,指着李伏道:“我这招叫声东击西,看你有什么办法破解!”

李伏喘息半响,擦去嘴角的血沫,艰难的说道:“狗贼!该我出手了!”

“别急呀,”戒持神色狰狞道,“我这招声东击西可不只是单单一击,要一连打过十下才算完整一招,等我把招出完了,你才能破解,这就是规矩。”说话间,戒持又举起了禅杖,李伏知道自己连一下都挨不过去,索性握紧了翻天印,闭上双眼等死,不料这禅杖却没有打下来,因为有一阵阴冷的寒风出现在了戒持身后。

是清风,她从窗户飞出了藏经楼,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戒持背后,猛地用手扣住了他的脖子。

戒持心里慌张,可神情还算镇定,默然片刻,竟露出一丝笑容,高声道:“不知死活的野鬼!我让你立即灰飞烟灭!”

清风收紧手腕,咬牙道:“行啊!我一条鬼命换你一条人命,也算值了。”

戒持冷笑道:“你以为你伤得了我?”他手里攥着念珠,正准备偷偷诵念经文,清风再一收手腕,几乎把戒持的脖子扭断。

“伤不伤得了你,你大可以赌一回试试!”

“慢,慢,慢着……”戒持几乎说不出话来,这回他终于明白了,清风不是在威胁他,而是真打算和他搏命。

周围的和尚见戒持憋得面色紫黑,谁也不敢轻易上前,清风一手抓着戒持,一手拉起李伏,缓缓朝藏经楼走去,等到了门前,清风一脚踢开戒持,带着李伏飞进了楼里。进门一刹那,李伏将一张符纸贴在门上。戒持带着一群和尚想上前追赶,藏经楼四周就像布满荆棘一般,靠近一步,浑身就如针扎一般剧痛,戒持知道这是李伏的手段,一时间也想不到破解的方法,便在门口高声喊道:“我念你还算守规矩,今天便饶你不死,可你养鬼作恶,却不能容你再为害人间,我给你三天时间,将那三个厉鬼连同丸珠一并交给我,带着你那三个丫头给我滚下山去,今后见我一次要叫一声爷爷!三天之后,若敢说一个不字,我便引来冥狱之火,将你等化为灰烬!”

戒持领着和尚围着藏经楼念起了经文,经楼里面,清风倒地呻吟,清莲、清月痛呼不止。李伏挣扎起身,赶紧在门前贴了一道隔音咒,诵经之声顿时小了许多。贴过了这道灵符,李伏一口鲜血呕了出来,随即躺在地上人事不省。两个丫头吓得大声嚎哭,梅香躺在一旁昏昏欲睡,好在清风略懂医术,从李伏背囊里拿出几瓶丹药,取出几粒给二人灌了下去,勉强保住了这两条性命。

整整一日,戒持带着一群和尚都在楼外诵经,他怕里面的厉鬼趁机逃走。黄昏时分,一个和尚在旁道:“师父,念了一天经了,师兄弟们实在困乏了。”

戒持道:“你懂什么,这楼里都是有造化的厉鬼,得了她们的丸珠,抵得上十年的修行。”

和尚道:“那干脆就把这楼烧了,还怕逼不出来他们?”

戒持道:“这楼也不能烧,里面藏着失传的好东西。”

和尚道:“可咱们都不是铁打的,这么干守着也不是办法。”

戒持长叹一声道:“留下一半人手,剩下的先去歇息,务必要小心一些,要是让这厉鬼走脱了一个,看我不要了你们的命!”

诵经之声停止了,煎熬了整整一天,清风周身抖战,面色惨白,连路都走不稳当,可李伏人事不省,清莲和清月只剩下一口气息,清风片刻也不敢松懈,咬牙站在门前小心把守。当初只想着防备叶秋和落头氏,哪成想昨晚收留了一伙僧人,今天便招来了灭顶之灾。

等到深夜,李伏周身滚烫发起了高烧,口中碎碎念念说起了胡话,清风又喂他吃了些丹药,看他嘴唇干裂声音嘶哑,若没水喝,只怕熬不过今晚。

藏经楼里只存着一壶水,白天的时候已经给李伏灌下去了,而今一滴都不剩,无奈之下,清风对冬青和霜叶道:“有尿么,撒些来。”

冬青道:“撒尿作甚?”

清风看着李伏道:“好歹给他解解渴。”

冬青一脸愁容道:“怎么能给先生喝尿?”

清风道:“总好过让他渴死。”

冬青咬了咬嘴唇,拿着水壶跑到角落里,费了半天力气,只撒出一点尿来,清风给李伏灌下去了,李伏好歹平静了一些。霜叶在旁恨道:“这可怎么是好,还能天天喝尿么?白老爷哪去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清风道:“小声一些,莫叫他们听见了,他们不知道白先生还没回来,要是让他们有了防备,咱们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冬青顺着窗缝偷偷看了看窗外,见后窗的两个和尚都睡去了,水缸就在不远处,冬青上前对清风道:“我跳窗出去,拿些水回来吧。”

清风道:“这可使不得,要是被那些和尚看见了,肯定不会饶过你。”

冬青道:“饶不饶的都已经这样了,俺们也一天没喝水,过了今夜只怕连尿都没了,还不是一样等死!”

如这丫头所说,眼下已然到了绝境,清风思忖片刻,对冬青道:“你在这里守着,还是我去吧。”。

冬青摇摇头道:“你可不能去,你怕他们念经,可俺不怕,再说他就是抓住俺也没啥,量他也不敢杀人,你和俺不一样,你能打,这地方离不开你,还是让俺去吧。”

冬青平时话不多,可到了生死关头,没想到她竟有这份胆量。清风拗不过她,见冬青刚要开窗,赶紧将她拦住了。

“傻丫头,外面有万道荆棘,你出去了还不变成筛子。”

冬青道:“那该怎么办?”

清风犹豫片刻,咬牙道:“只能赌一回了,你出去之后,一定要多加小心,遇到危险,赶紧往回跑。”

冬青点了点头,清风来到门前,小心翼翼摘下了李伏贴在门上的灵符,回头给冬青递了个眼色,冬青小心翼翼推开窗子,蹑手蹑脚跳到窗外。

清风屏气凝息盯着大门,若是外面的和尚打了进来,他们只能束手待毙,只这片刻时间,感觉比一年还长,霜叶在旁吓得直流眼泪,眼看要哭出声音,却见冬青拿着水壶又跳了回来,当真打了满满一壶水。等把水壶放下,冬青惊魂未定,喘息半响道:“吓死俺了,俺还以为他们能醒过来呢,谁知道睡得都跟死猪一样。”

清风刚想把灵符贴回去,可看了看水壶,又看了看墙边的几个大花瓶,思忖片刻,拿起一只花瓶飞到窗外,也打了一瓶水回来,正如冬青所说,那几个和尚睡得很沉,完全没有察觉。

清风取回水来,立刻贴回了灵符,霜叶破涕为笑,清风也露出了笑容。

待给李伏喂了些水,冬青上前低声道:“咱们也别搬水了,还是搬人吧,把先生和几个姐姐都搬出去,咱们不住这破庙,跑了就是了。”

清风道:“清莲和清月倒还好说,只怕李兄和梅香不敢轻易挪动。”

冬青道:“那俺就想办法,把白老爷搬回来!”

清风为难道:“你能行么?”

冬青道:“俺行,只要你信得过俺,俺真行!”

第三十四章 将戏就戏

深夜,白冉和丽娘并肩趴在窗前赏月,白冉讲了几个带些荤腥的笑话给丽娘听,丽娘羞得脸颊通红,时不时推搡白冉两下。白冉又凑到身前,一会亲亲脸蛋,一会搂搂肩膀,一会抓抓胸脯,一会又把手伸到腰际,上上下下摸摸索索。丽娘虽说恼火,可也不敢当真动怒,因为他们正在演戏,还得等着看戏。

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雾气升腾,看来好戏要开始了,白冉搂住丽娘道:“咱们是不是还得演的再真切一点。”

丽娘奋力挣扎道:“你个贼丕,还想怎么演,便宜还没占够么?”

两个人拉拉扯扯,正值浓情蜜意,却听院子里渐渐响起了锣鼓声,白冉捏了捏丽娘的小手,低声道:“听见了么?”

丽娘诧道:“听见甚来?”

白冉笑道:“没甚,你这小指头可真软。”

丽娘甩开了白冉的手,带着愠色把脸扭到一旁。

她听不见,也看不见,陈达说的没错,这戏是给人看的,只有活人才能看得见。

不多时,又出来了几个小人搭起了戏台子,戏码也和昨天差不太多,先是小偷进来掉了脑袋,而后又是两个乞丐,等那对偷欢的男女走了进来,白冉看的如痴如醉,拉着丽娘的手,双双从窗子跳了出去,丽娘一路低着头,似乎也看到了那些让人羞涩的场面,目光躲躲闪闪,却又忍不住偷看两眼,等到了戏台子近前,白冉觉得自己的身形也变小了,周围的景致变得愈发真切,那边是院墙,这边是房屋,小小的戏台子转眼变成了一座宅院,白冉拉着丽娘进了一间房,搂着丽娘上下摸索,跟着就要脱剥衣衫,丽娘心里慌乱,手上挣扎,眼看当真要做了夫妻。忽听耳畔一声锣响,声音又闷又沉,震得胸腔直痛。这是陈达发出的讯号,白冉猛地醒了过来,从怀里拔出匕首,对丽娘道:“看见了么?”

丽娘道:“看见了,就在身后!”

白冉回身一刀刺了过去,但听噗嗤一声,吱吱吱一通尖叫,一条几尺长的老鼠夺路而逃,地上还留着一只硕大的老鼠爪子,那爪尖就跟刀子一样锋利。白冉吹亮火折,四下观望,除了一团雾气,什么都看不到,丽娘在旁拔出长剑,也不知道和什么东西厮打了起来,白冉凭着感觉上前助阵,随手一刀似乎砍中了什么,却见一只鸡头滚在了脚下。不多时,耳畔嘈嘈切切乱作一团,丽娘在旁指挥白冉,一会往东,一会往西,厮杀了足足一个时辰,地上鲜血淋漓,鸭脑鹅头,鸡爪狗尾,再加上叫不出名字的虫子,整个院子里堆满了各色残骸。白冉也分不出什么妖精,拿着短刀只管奋力厮杀,直到雾气散尽,丽娘观望半响,低声道:“似乎……没东西了……”白冉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不止。

“这都是些什么妖怪?”白冉看着地上的残骸,摇摇头道,“鸡鸭鹅狗,没一样能拿的上台面。”

丽娘在旁笑道:“你还看不起家禽么?”

“这可不能乱说,”白冉笑道,“鸡鸭鹅算家禽,猫猫狗狗得算家畜,你没看那里有几条狗尾巴么?”

丽娘摇摇头道:“那些可不像是狗尾巴,什么狗的尾巴能有这么细长?”

白冉道:“别管什么狗了,生意做完了,等找那老管家算了账,明早回家就是了。”

丽娘道:“还要等到明早么?”

白冉道:“不等怎么办?找谁要钱去?这趟生意可是便宜了陈达,他就耍了耍嘴皮子,出力的事情全是我做的。”

丽娘笑道:“可看你样子不像是吃了亏,倒还挺高兴的。”

白冉一脸得意道:“高兴啊,高兴,靠自己的本事赚银子能不高兴么?”

两个人在院子里坐了一会,丽娘突然指着角落里两点亮光,对白冉道:“那是什么?”

白冉也留意到了那两点亮光,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一双眼睛。

“陈兄,陈达,姓陈滴!”白冉呼唤着陈达,“你准备好了没?”

“掌柜滴,还差一点滴,大买卖来了,你先撑着点滴!”

“一个时辰还没准备好!你还想分银子么?”白冉骂了陈达几句,转过头,一脸悚惧的看着那两点亮光,虽说看不清那东西的样子,可一身阴寒之气却让白冉直打冷战。

丽娘看着白冉惊恐的样子,笑一声道:“看你那出息,你先在这等着,我先过去会会他。”

丽娘刚要上前,却听陈达喊道:“掌柜滴,不能叫夫人去,斗不过他滴!”

丽娘道:“不就是一只老鼠,有什么了不起!”

白冉惊曰:“你说这是一只老鼠?”

丽娘点点头道:“刚才看不清楚,现在看见了,就是一只老鼠。”

鬼的眼睛在夜里比人眼要凌厉的多,丽娘说是老鼠,就一定不会错。可看那两只眼睛的尺寸,这只老鼠应该和个马驹一样大。

“马驹一样大的老鼠,你不怕么?”白冉对丽娘道。

丽娘道:“有什么好怕?和你刚才砍伤的那只差不多。”

对了,地上还有一只老鼠爪子,那爪子的尺寸也的确不小。

白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丽娘在旁道:“至于么?别说是马驹大的老鼠,就是清风真变成了大马,你不也一样敢骑么?”

是啊,厉鬼变成的白马,自己一样敢骑,叶秋是那么狠毒的妖怪,自己也不见得有多怕,为什么这次就这么怕这只老鼠,总觉得这不是个寻常之物。

丽娘不以为意,不顾白冉拦阻,提着长剑冲了过去。也许是因为白冉轻易战胜了上一只老鼠,也许她发现这地上留下的不是狗尾巴,而是老鼠尾巴,也许她觉得这些大老鼠并没什么可怕的地方,可当她砍下第一剑的时候,她知道白冉为什么害怕了。

那老鼠抓住了剑锋,一扭腕子将长剑折成了两截。

这把剑是白冉送给她的,据说是白门传了三百三十三代的绝世宝剑。

那老鼠折断长剑后,对着丽娘的额头吃了口气,丽娘只觉得视线模糊,身体绵软,意念散乱,且昏昏欲睡。

丽娘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这是魂飞魄散的征兆。

那老鼠举起爪子对着丽娘的头抓了过来,白冉突然冲到丽娘身前抓住了老鼠的爪腕。

丽娘身躯摇晃,瘫软在了地上。

白冉和老鼠厮打在一起,嘴里不住喊道:“钻到我身上来,快钻到我身上来!”

第三十五章 火龙灰仙

白冉让丽娘赶紧钻到自己身上,丽娘痴呆呆的坐在地上,根本听不到白冉在说些什么。

那老鼠后脚着地,像人一样站着和白冉扭打在一起,好在它力气不是很大,出手也不算太快,和它缠斗半响,白冉竟不落下风。那老鼠故技重施,又对着白冉吹了几口气,白冉闻了闻味道,气息之中似乎有股胭脂香味,看来这老鼠应该吃过不少女人。

刚才吓得浑身发抖,当真厮打起来,却也没那么害怕了。白冉本想着腾出一只手来去拿匕首,忽听丽娘一阵尖叫,白冉略微分神,被那老鼠用长尾缠住脚踝,甩在半空,丢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不轻,先是眼前一黑,而后天旋地转。一阵寒风扑面而来,白冉就地翻滚,躲过老鼠的利爪,回身抱起丽娘刚想逃跑,却见院子里星星点点,全是亮光,几十只大老鼠把他们围在了院子当中。

这个时候若还想再打一场,恐怕就是说笑话了,白冉连声呼唤陈达,却听不见一句回应,再看怀里的丽娘,依旧目光呆滞毫无生气,情急之下,白冉把丽娘放在一旁,从背囊里拿出了个大黑球,转身对那大老鼠道:“我看你也是有些造化的妖怪,知道这是什么吗?”

老鼠盯着黑球看了半响,甩了甩脑袋,舔了舔爪子,眼睛里露出了狡黠的光芒。

白冉轻声道:“这叫一溜烟!能把这座宅子炸上天。”白冉捻下来一点火药,捏碎了,抛洒在老鼠面前,老鼠闻了闻味道,果真有些害怕了,甩动着长尾,向后退了两步。白冉吹亮了火折子,对着老鼠道:“你不想死,我也不想死,咱们各留一条活路可好?”

也不知那老鼠是不是真的听懂了白冉的话,轻轻对着白冉叩了叩两颗门牙,悄悄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白冉长出一口气,等转过身,见其他老鼠也纷纷退去了,赶紧抱起丽娘就往门外跑,没等跑到门口,忽见一片黑雾冲到脚下,这雾气绕着脚边滑溜溜直转,白冉本想不做理会,哪知刚迈出一步,却踩在了活物之上,仰面朝天,连着丽娘一并摔在了地上。等躺在地上方才看清,这黑雾真是活物,都是五寸多长的老鼠,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却如黑云一般,数量当有成千上万。

白冉经历过鼠灾,鼠群要是泛滥起来,别说家里的粮食,就连活人和牲畜都能啃成一片白骨。白冉一手摸索着背囊,一手摸索着丽娘,眼下已经想不到什么计策了,能支撑一刻便是一刻。

可这老鼠却比普通生灵聪明的多,他们不急着啃食白冉,先是抢走了火药,又叼走了背囊。白冉试图起身,鼠群又在他手脚之间来回穿梭,跌爬了几次,白冉站不起身,鼠群叩动门牙,爬在白冉身上正要下嘴。白冉满地翻滚,扑在丽娘身上紧紧将她护住。本来已经万念俱灰,忽听陈达大喝一声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今有万箭来穿心!”

话音落地,无数羽箭从天而降,鼠群四散奔逃,可大多数还是惨死在了箭下。看到那一片羽箭,白冉抱住丽娘,心里骂道:“狗日的陈达,这却不把我也害了!”有不少老鼠死在了白冉的身上,那箭镞还真是灵巧,只刺穿了老鼠,却没伤到白冉。等箭雨过后,白冉周身上下摸了摸,见豪发无伤,不禁喜出望外,待抱起丽娘还想逃跑,却看那几十只大老鼠又走了出来。

“啊,还来么?”白冉吞了吞口水,喝道,“却不怕我一溜烟么?”

火药和火折都被老鼠抢走了,哪还有什么一溜烟。几只小老鼠驮着火药球和背囊到了大老鼠身边,大老鼠将火药球丢在一旁的水缸里,将背囊撕了个粉碎,把里面的灵符和法器丢的满地都是。

这是在向白冉示威,明确告诉白冉,他那套把戏不灵了。白冉摸了摸口袋,里面还有几颗闪光雷,他拿出一刻刚想丢出去,却见一股热流从天而降,把他的闪光雷给打湿了。

白冉抬头一看,但见一只周身火红的大老鼠正站在房梁上冲他撒尿。白冉擦去脸上的尿水,扔了闪光雷,大声喊道:“姓陈滴,赶紧万箭穿心,憋了一个时辰,就那么一招么?”

半响不见回应,眼看着一群大老鼠一步步向前走来,白冉正想背起丽娘准备搏命,忽听陈达高声叫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万千长矛从地生!”

白冉曾经听说过地矛,据说是魏晋战场上常用的一种机关,却没想到这也是茅山法术的一种,但见四尺多长的竹矛平地而生,把几只大老鼠穿透了身躯,戳在了地上,其余的大老鼠纷纷跳上了屋顶。

白冉站在一片地矛之间,一动也不敢动,周身火红的大老鼠站在屋顶之上,全身的红毛都竖了起来,张着嘴,呲着牙,对着白冉吱吱怒吼。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雷霆万钧从天降!”陈达又念起了咒语,空中乌云密布,红毛巨鼠见情势不妙,丢下几块碎瓦,打在了白冉身上,带着其余老鼠逃走了。

不多时,地上的竹矛纷纷退去,白冉立时瘫倒在地,顾不上满地的尸体和血污,赶紧爬到丽娘身前。丽娘依然昏睡过去,呼唤几声,却毫无回应。白冉哭喊道:“好娘子,你到底怎地了?却不认得夫君了么?那妖怪被我打跑了,你可睁开眼睛看看啊,好娘子!”

陈达后院走到白冉身旁,擦了擦汗水,轻声道:“掌柜滴,不要难过,夫人没什么大碍,只是魂魄散了,吃下这粒丹药,不时便可痊愈。”

白冉一把抢过丹药,给丽娘灌了下去,回身对着陈达恶狠狠说道:“你这贼丕!差点把我们夫妻害死!”

陈达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滴呀,今天遇到了这等狠手,不憋个大点的法术,可实在对付不了他呀!”

白冉抹去眼泪道:“这些老鼠精到底是什么来头?”

陈达摆摆手道:“可不敢乱讲滴呀,这可不是老鼠精滴呀,这些小老鼠都是修炼过正道滴,至于这几个大老鼠呢……”

陈达提着灯笼,走到了一只大老鼠身旁,看了看毛色,道:“这只是青龙驹,少说也有三十年的道行。”转身又指着另一只老鼠道:“这只是白龙驹,恐怕得有五十年的道行。”

白冉道:“不都是老鼠么?怎么又成龙了?”

陈达道:“胡黄柳白灰,这些生灵不一般滴,他们都是能修仙滴,刚才那只红滴是火龙驹,必定有百年以上的道行,再修炼几年,当真就要成灰仙啦!”

第三十六章 直面相向

胡黄柳白灰,关东五家仙。

关东仙家的传说,白冉也曾有过耳闻。

胡指的是狐狸,黄指的是黄鼬,柳指的是蛇,白指的是刺猬,灰指的是老鼠,这五种常见的动物因为具有超凡的灵性,在关东被奉为仙家,有一类术士,用萨满教和正一派的手段,借助仙家的力量施展法术,被称为仙家山人。

白冉看着那几只大老鼠,问陈达道:“关东五家仙,不出山海关,雨陵城地处江南,他们怎么会来到这里?”

陈达道:“谁说仙家不出山海关滴?这是谣传滴,绝对是谣传滴!仙家山的术士的确不愿意背井离乡,而且习惯趁着大雪封山的时节,和仙家一起修炼法术,既不惹人注意,也不受人打扰,也就是说仙家术士不出山海关,不是说仙家不出山海关,五湖四海,大江南北,修仙的生灵遍布各地,愿意和术士一起修炼滴其实少之又少,不过这些灰仙……好像还真和术士修炼过……”

白冉抱起丽娘回到了房中,陈达却站在院子里,盯着老鼠的尸体久久不愿离去。

陈达看着老鼠,白冉看着陈达,就这样过了许久,陈达留意到了白冉的目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白冉摆了摆手,示意陈达进屋说话,陈达走进了屋里,又贴了一道静音符,白冉这才开口道:“陈兄,你刚才是在看什么呢?”

陈达干笑一声道:“没,没什么,就是想着这些尸体该怎么处置。”

白冉道:“不用处置,就放在院子里,给那老管家看看,咱们可不是白赚他的银子。”

陈达道:“这些都是成仙的生灵,暴尸在外面,怕是对仙家的大不敬呀!”

白冉笑道:“你敢用法术杀了它们,还怕对它们大不敬么?”

陈达摆摆手道:“话不是这样讲滴,刚才是拼命的当口,你死我活,不容手下留情滴呀!可咱们已经打胜了一仗,再要羞辱仙家的尸首,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白冉道:“这仙家和妖精到底有什么不同?”

陈达道:“当然不同滴呀,仙家修的是正道,妖精修炼的妖道!”

白冉道:“这伙老鼠在这里杀人吃肉,也算是修炼正道么?”

“这个,呃……话不是这样讲滴,”陈达沉吟半响,结结巴巴道,“这个,人虽然是万兽之长,可也不能太高看了自己。”

白冉皱眉道:“此言何意?”

陈达咂了咂嘴唇,道:“这么说吧,人也是杀生滴,也是吃肉滴,吃过肉的人一样可以修仙滴!凭什么这些老鼠杀过人,吃过人肉,就不能修仙了呢?”

陈达看着白冉,眼睛里有一丝怨愤,他在等着白冉的回应,按照他的推测,白冉一定会说人兽怎能相提并论之类的话,没想到白冉却说:“说得有理。”

“有,有理?”陈达错愕的看着白冉。

“是,你说的有理,”白冉点点头道,“可我还是不明白。”

陈达道:“还,还有什么不明白滴?”

白冉道:“不管是人还是其他生灵,谁有本事谁就吃肉,弱肉强食是天理,既然都是遵照天理行事,那妖怪和神仙的区别到底在哪里?”

“这个……这……”陈达憋得满脸通红。

白冉笑道:“陈兄,我们一起出来做生意,难道彼此之间还没有一点诚信么?你本事比我高,见识比我广,可这生意是我找来的,你可不能仗着见多识广欺负我啊!”

“掌柜滴,我哪敢……”陈达咬住嘴唇,半响道,“其实还有一点别的原因。”

白冉道:“还望以实相告。”

“这个原因就是,这个仙家的内丹……它不寻常啊……”

“内丹?”白冉听过有关内丹的修炼,但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修道之人的臆想,今天听陈达说起,更觉得十分好奇。

“真有内丹么?”

“有滴呀,有滴呀。”

“就在这老鼠身体里么?”

“是滴呀,是滴呀!”

白冉一阵兴奋道:“那你取出来我看看!”

陈达摇摇头道:“我也想取滴呀,可这些老鼠背后恐怕会有仙家山的术士,仙家山都是狠角色,咱们不打招呼就摘了仙家的内丹,这可当真是不守规矩了。”

白冉目露金光,笑道:“仙家的内丹很值钱么?”

陈达点头笑道:“值钱滴呀,值钱滴呀,一颗青鼠丹能祛除百病,一颗白鼠丹能延寿十年,要是得了一颗赤鼠丹的话,可抵得过五十年的修行啊!”

白冉收去了笑容,道:“你是茅山派的道士,还那么在乎修行么?”

“啊……”陈达舔舔嘴唇道,“这个,就算不重修行,可遇到了宝贝,也总想着……”

白冉点点头道:“我也喜欢宝贝,不过你之前说的有道理,我们已经得罪了仙家山的术士,就更不该随便拿人家的东西,既然是宝贝,仙家山的人一定会来收尸,到时候我们再和他做个了断,要是打不过他,这生意也就不做了,要是打得过他,再和他商量内丹的事情。”

“啊……好滴呀,好滴呀。”陈达点了点头。

白冉脱去了一身脏衣,换了一身衣服,打了个地铺睡下了,陈达也打了个地铺,可一夜都没睡着,他反复思量着之前的说过的话,自己说的应该没什么破绽,可白冉却在怀疑他,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心事。

次日天明,老管家早早带着马员外到了宅邸,看着满院的腥血,再加上那几只像马驹一样大的老鼠,直接把马员外吓背了气。门外有不少看热闹的乡民,白冉对老管家说:“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声张的好。”老管家急忙道:“说的是,说的是!”

他冲到门外驱散了乡民,赶紧让钟老五把前门后门锁紧,陈达用银针和符水把马员外救了过来,二人听了昨夜的经过,自然对白冉千恩万谢。白冉没提仙家的事情,只是描述昨夜的凶险,反复说了几遍九死一生,老管家明白他的意思,跟马员外商量了一下,先包了五十两银子,并承诺事成之后还有五十两酬谢,这样一来,酬金也就加了三十两,白冉心满意足,这两个人也不愿久留,说了几句客套话,老管家赶紧带着马员外回了雨陵城,到怡红院里压惊去了。

送走了马员外,白冉仍觉着困乏,本想回到房里再睡一会,陈达在旁道:“不好再睡滴呀,仙家山的人可能随时会来滴呀。”

白冉伸了个懒腰道:“来就来吧,他要是来了,你挡住就是啦!”

陈达道:“我挡不住滴呀,仙家山的人都有一身好武功滴呀!”正说话间,钟老五端着一个茶盘,走到白冉身前,说:“先生,用茶!”

“啊,好……”白冉看着钟老五,钟老五也看着白冉,两人对视半响,白冉吞了口唾沫道:“我知道……”

钟老五道:“你知道我不是聋子。”

白冉又道:“可我没想到……”

钟老五道:“没想到我先把这窗户纸给捅破了。”

第三十七章 仙家术士

正一萨满成一统,关东术士仙家山。

钟老五拱手抱拳,报上了名号,他的确姓钟,名叫钟泉,师门之下排行老五,是仙家山的正统门人,来到关内二十三年,装聋作哑在这小村里当了个看门人,今天第一次在白冉面前亮出了身份。

钟老五报上了名号,按江湖的规矩,白冉也做出了回应。

“在姓白名冉字仲明,白门三百九十六代嫡传术士。”

“白门?”钟老五一怔,皱眉半响道,“恕在下孤陋寡闻,敢问白门是哪位祖师创下的门派?”

“这个……”这个问题问的好,他直接问了白门的祖师爷,这一时半会还真编不出来,白冉思忖良久,神情肃穆道,“吾门戒律甚严,不便告与足下。”

这番鬼话只怕连外行人都骗不过去,可没想到钟老五没再追问下去,而是转过脸对陈达道:“敢问这位小哥可是正一门人?”

陈达俯身施礼道;“正一教茅山派弟子陈达是也。”

钟泉点点头,赞叹道:“茅山正宗,果真名不虚传。”

钟老五以茶代酒,敬了陈达一杯,看来他并没有相信白冉的鬼话,之所以不想多问,是他压根就看不起白冉。

喝过了茶,钟老五叹一声道:“我在这村子里待了许多年,就是为找个清净地方潜心修炼,可没想到遇到了茅山弟子,看来这清静日子也算到头了。”

白冉笑道:“我们也不想坏了您的清净,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这也是尽本分……”

白冉自说自话,钟老五就跟没听见一样,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陈达。

“昨夜一战,你一直藏在暗处,我也没把你放在心上,是我输在了轻敌上,输了就是输了,输了我也认了,也没什可矫情的,可这里边的枝枝节节,咱们还得算清楚些。”

白冉道:“什么枝枝节节?你想跟我算什么?”

钟老五看了白冉一眼,转脸又对陈达道:“我在这宅子里修行,是你们闯进来跟我找茬,我给过你们警告,可你们执迷不悟,现在打死了我四个仙家,这笔账,咱们该怎么算?”

陈达神色凝重,没有开口,虽说钟老五不愿意搭理白冉,可白冉还是把话接了过来:“四个仙家?你说的是那四个大老鼠?让你损失了四个部下,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可这两军交兵,死伤在所难免……”

“我们仙家山里没有部下,”钟老五终于对白冉开口了,“这几位灰仙都是我钟某的朋友!”

“朋友!”白冉点点头道,“看来钟老哥还真是个重情义的人。”

钟老五又对陈达道:“你我都是正道出身,朋友死了,这笔账该怎么算?”

“这个……”陈达舔了舔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白冉道:“你说该怎么算呢?”

钟老五对白冉道:“你不懂法术,难道还不懂江湖么?对我们仙家山来说,朋友就是骨血,伤了骨血,就得以命相抵!”

钟老五看着白冉,他猜白冉肯定会说些不中听的话,说什么人命不能和老鼠相提并论,又或许要指责自己伤天害理在先,不管他说什么,钟老五只认一个道理,杀了他的朋友,就得抵命。

可没想到白冉只说了一句话:“要是昨晚你的灰仙杀了我们兄弟,我们兄弟又找谁抵命去?”

钟老五一愣,笑道:“这就得看谁有本事给你们报仇了。”

“说来说去还是得看本事,”白冉道,“成王败寇,这也是规矩。”

钟老五笑道:“这位白门术士,你哪来的这份底气?”

白冉道:“谁让昨晚我们兄弟打赢了呢?”

钟老五道:“还敢再打一场么?”

白冉道:“打一场却好说,只是你昨晚已经死了四个朋友,我们兄弟就两条命,今天要是再打死你几个朋友,我们只怕赔不起了。”

钟老五笑道:“果真是个江湖术士,说起江湖上的话来倒也有些分寸,那咱们就把话说定,今夜子时,再斗一场,胜负生死,全凭手段,日后再无纠缠。”

白冉道:“我们若是赢了,你带着你的朋友离开这座宅院,再不许踏入马家村一步。”

钟老五道:“我要是赢了,就要你们拿四条命换我仙家四条命!”

白冉一愣,转而笑道:“我说你这老哥怎么不讲道理,都说了,我们兄弟就两条命,哪有四条命跟你换?”

钟老五笑道:“怎就没有?先有你们两条人命,还有屋里那女人的一条鬼命,再加上这丫头的一条贱命。”

白冉一惊,问道:“你说哪个丫头?”

钟老五击掌三声,但见冯掌柜家的仆人拽着冬青的头发走了过来,冬青满脸血泪对白冉喊道:“白老爷,救俺!”

那仆人笑道:“这丫头跑了好远的路过来找你,你说怎么就这么巧了,她还真找到了冯掌柜的家里,你说为什么就这么不巧,他偏偏找上了我。”

陈达见状慌忙道:“这位兄台,你这是做什么?有事情好讲滴呀!”

那仆人突然变了语声,从男人的声音变成了女人:“谁是你家兄台?我是你家黄姐姐!”

她摘下了头上的帽子,散开了一头秀发,摘下了脸上的假面,露出了娇媚的容颜,钟老五在旁道:“这位也是我的朋友,是跟随我多年的黄家仙,黄芙。”

陈达闻言赶忙施礼道:“黄姑娘,是非恩怨都是我们结下的梁子,和这位姑娘没有干系滴呀!你既然是仙家,做事情得讲道理滴呀!”

黄芙笑道:“之前我好言相劝,奈何你们不听,为了百十两银子,害死了四个仙家,你还让我跟你们讲道理?”

说话间,黄芙手上一用劲,痛得冬青惨叫不止,白冉半天没有作声,突然抬起头道:“把人给我放了。”

黄芙一皱眉,转而笑道:“这小哥好大的威风,我要是不放,你又能把我怎地?”

白冉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黑球,对钟老五道:“你刚说四条命换四条命,我觉得亏了,白某是个生意人,总要赚点便宜才甘心,这趟生意,只怕要把你们两个也搭上。”

钟老五叹一声道:“你们白门术士除了会吓唬人,就没别的本事了么?”

白冉吹亮了火折子,点着了黑球下面的炮引子,看着引子上嗤嗤冒出的火花,白冉低声道:“咱们赌一回,看你是被吓死的,还是被炸死的。”

第三十八章 朝不保夕

白冉点燃了炮引子,神色平静的看着二人,黄芙还算镇定,钟老五泰然自若。陈达在旁吓得魂飞魄散,想上前夺下火药球,却被白冉一把推了个趔趄,坐在了地上。

陈达慌忙起身,抱住白冉道:“这可使不得啊,掌柜滴,使不得啊,大不了生意不做了,可不敢这样滴呀!”

白冉垂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钟老五,钟老五倒也不怂,面带笑容看着白冉,他却未曾留意,身旁的黄芙脸上已经见了汗水。

眼看炮引子快烧完了,陈达抱着白冉闭上了眼睛,忽听黄芙喊一声道:“罢了,人还给你就是!”

她把冬青推到了白冉身旁,白冉看着将要燃尽的炮引子,依旧不动声色,黄芙惊道:“人已经还给你了,还想怎地?”

白冉没理黄芙,依旧直勾勾的看着钟老五,钟老五的额头上也见了汗,黄芙拉着钟老五道:“你还等什么?这个人疯了,你不要命了么?”

钟老五对黄芙道:“你先走吧,我不能在这江湖术士面前,折了我仙家山的名声。”

黄芙苦劝,钟老五不听,黄芙却也不肯走,两人对视良久,白冉舔湿了手指,掐灭了炮引,钟老五长出一口气,叹一声道:“好肝胆,白门术士,我记下你了,过了今晚如果你还有命在,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白冉神情木然道:“今晚一战,如果白某赢了,你不光要离开马家村,还得把这个黄家大仙交给我。”

白冉把目光投向了黄芙,钟老五一惊道:“你想作甚?”

白冉道:“我想报仇!”

钟老五道:“你我之间的仇怨,休要牵扯别人。”

白冉把冬青搂在了身旁,咬牙道:“既然是你我之间的仇怨,为什么要伤了这个丫头!”

钟老五自觉理亏,没作回应。黄芙见钟老五神色为难,且挺起胸膛道:“怕你怎地?你若是赢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白冉点点头道:“痛快,今夜子时,不见不散!”

钟老五和黄芙转身要走,陈达追上前去道:“二位留步,留步,凡事都有商量滴呀,钟老哥既然是仙家山的弟子,跟在下也算是半个同门,且看在同门的份上,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算了?”钟老五回头道,“我四个仙家的性命就这么算了?我在门口布下了法阵,你们要想逃跑,就等着粉身碎骨吧。”

白冉道:“谁说要逃跑了?白门的名声也不能折在我手里,胜负雌雄,且看今夜一战。”

陈达转身对白冉道:“掌柜滴,你就少说两句吧,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陈达本打算再劝两句,可转身一看,钟泉和黄芙已经不见了人影。陈达长叹一声道:“这到底是图什么滴呀,就为了百十两银子,何苦拼上性命滴呀。”

白冉道:“谁说要拼上性命滴啦,回去收拾东西,赶紧走人。”

“啊!”

白冉态度的急剧转变,让陈达有些接受不了。

“不,不,不打了……”

白冉道:“打得过么?”

陈达结结巴巴道:“打不打得过……倒也两说,只是……”

白冉道:“只是不值得。”

陈达一拍大腿道:“说滴是呀,说滴是呀!不值得,当真不值得滴!咱们赶紧把银子还给马员外,只当没这么回事情就算了。”

白冉道:“凭甚还给他银子?昨晚可是九死一生,拿他点钱还不应该么?”

陈达眨眨眼睛道:“这样不好滴吧!”

白冉道:“没什么好不好滴,赶紧收拾东西去吧!”

陈达跑回房里收拾东西,白冉擦去了冬青脸上的血痕,柔声道:“傻丫头,跑来找我作甚?”

冬青抽泣道:“白老爷,家里出事了。”

白冉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冬青呜呜咽咽说不清楚,白冉给她倒了杯水,又给她吃了点东西,不多时,陈达带着丽娘走到了白冉身旁,虽说还有些昏昏沉沉,可丽娘的神智总算恢复了,见冬青满身血污,赶紧上前抱住道:“傻妮子,怎么弄成了这样?你怎么下山了?一个人来的么?”

冬青把戒持和尚一行的事情说给了众人,原来她这一身伤也是被和尚给打的,昨夜她逃出了藏经楼,没等逃到庙门就被和尚发现了,和尚把她抓住一顿毒打,好在以前在赵员外手下总是挨打,冬青有一套装死的本事,和尚看她没了气息,便把她扔到了荒山里面。冬青趁机跑下了山,找到了天桥的叫花子,这才一路找到了马家村。

丽娘闻言,火冒三丈:“哪里来的贼秃?真是一般畜生!”

陈达闻言也颇为愤恨:“这般不要脸的和尚,还敢自称佛门子弟,真把佛家的脸都丢尽了!”

白冉默然良久,转而对陈达道:“你这一卦算得还挺准,当真后院起火了。”

丽娘怒道:“你还笑得出来,不让你下山你偏要下山,结果弄出了这么多事情!”

白冉道:“莫再多说了,赶紧回山吧!”

等来到门口,陈达猛地跳到众人身前,伸出手臂道:“慢着,有杀气!”

他从地上拿起一根木棍,丢到了门外,那木棍在半空之中变成了一片木屑落在了地上。

众人大惊失色,白冉讶然道:“他还真布下了法阵。”

陈达道:“这个应该是天蚕盘丝阵,可是不好破解滴呀。”

白冉道:“不好破解就绕路吧,从后院跳墙出去。”

来到了后院,白冉第一个跳上了院墙,也学着陈达的样子丢出了一根木棍,和门前的情况一样,木棍瞬间变成了满地碎屑,白冉叹一声道:“看来不打不行滴呀。”

陈达跺了跺脚,恨道:“这该死的钟老五,还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么?”

丽娘道:“哪有心思跟他在这拼?山里都快撑不住了。”

“想走也走不了啊,”白冉摇头道,“都怪李伏太老实了,自己吃了大亏不说,还连累我娘子跟他受苦。”

……

正午时分,清风靠在门边睡着了,霜叶蹑手蹑脚来到门前,想偷偷把灵符撕下来。可她刚碰到符纸,清风立刻醒了过来,一把扯住她手腕,怒道:“你想作甚?”

霜叶颤巍巍道:“我想出去撒尿。”

清风道:“撒尿就在这里撒,还怕有人看你么?”

霜叶又道:“我,我想出去找点东西吃。”

清风道:“包袱里有干粮,还不够你吃么?”

“我,我……”霜叶不知该说些什么。清风怒道:“你分明是想逃走!”

霜叶咬了咬牙,两行眼泪流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冬青就能走,我就不能走!”

清风道:“冬青是找先生去了,你想作甚。”

霜叶恨道:“你听她放屁!我还不知道她么?她准是自己跑了!”

清风神色狰狞道:“你给我老实待着,再敢胡闹,我就要了你的命!”

霜叶哭喊道:“你杀我啊!杀我啊!反正都是个死!”

正吵闹间,一直昏睡的清月猛地起身,堵住了霜叶的嘴,对清风道:“姐姐,你听,楼上有声音。”

清风一惊,让清月守住大门,独自一人来到了楼上,楼上共有三间房,第一间房不见异常,第二间房依旧如故,等到了第三间房,但见窗子半开,窗台之上还有鞋印。清风大骇,正要上前查探,忽听身后有人道:“孽障,还不受死!”

第三十九章 决战子时

戒持在藏经楼外不断寻觅法术的破绽,终于让他找到了一处疏漏。他借着这一点疏漏将一个和尚送到了二楼,从窗子跳进了楼里,幸亏清月耳朵伶俐,听到了动静。

可饶是清风一路小心,却还是被那和尚用禅杖打中了后背,清风本来就虚弱,这一杖差点打散了她的魂魄,眼看那和尚又打来一杖,清风奋力躲闪,和他厮打在一处。

虽说已是强弩之末,但凭清风的本事,这一个和尚倒也还能对付,谁曾想厮杀正紧之际,又一个和尚从窗子跳了进来,以一敌二,清风渐渐支撑不住,窗外又响起诵经之声,清风只觉视线模糊,周身冰冷,眼看要魂飞魄散。危难关头,清月和清莲相继冲了上来,与这两个和尚缠斗在一处,和尚见占不到便宜,连打唿哨,想再搬救兵。不多时,果真又有两个和尚出现在了窗口,没等跳进屋里,忽来一阵疾风将四个和尚一并吹到了窗外。

清月上前扶住了清风,清莲赶紧关上了窗子,三个道姑回身一看,原来是李伏跌跌撞撞爬上了二楼。他从背囊里取出符纸,咬破指尖,将符纸沾着血水贴在了窗上。

戒持站在楼下,见李伏用法术补上了破绽,气得骂道:“狗贼!枉你修炼一身手段,堕入魔道,却还死不悔改!”

四个和尚摔得不轻,戒持拿了些药草为他们治伤,一个和尚问道:“师父,要不要再闯一次?”

戒持道:“不急,我看他法力削弱了不少,估计这术士熬不过许久了。”

果如戒持所料,李伏虽然在昏睡,可也一直在拼命维持这经楼周围的法术,这次出手却又消耗不少,李伏躺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楼下诵经之声不断,清风瑟瑟发抖,清莲痛呼不止,清月还算清醒,她从怀里取出丸珠,正要下楼,却被李伏抓住了脚踝。

“姑,姑娘,去,何处?”李伏艰难的说道。

清月低声道:“我把丸珠交给他们,让他们饶我们一条性命。”

三个道姑,只有清月的丸珠还在身上,这是她能做出的最后选择。

“不,能去,不能……”李伏拼命抓着清月的双脚,垂死的眼神似乎已经失去了光芒。

清月苦笑一声道:“是我活该,谁让我不肯把丸珠交给哥哥。”

她甩开李伏刚要下楼,忽觉脚下一软,瘫倒在地。

原来李伏在她叫上套了个铜环,这铜环能锁住鬼魂,是李伏从叶秋那里分来的班门法器。清月挣脱几次,只觉这铜环有千斤之重,又听李伏喃喃低语道:“等白兄回来,一定……要等……”

……

陈达坐在宅院门前,从上午一直坐到了黄昏,却始终没能找到天蚕盘丝阵的破解之法。白冉拿了些干粮过来,陈达吃不下,只喝了两口清水,却又陷入了沉思。

白冉咬了口干粮,就着口清水,道:“我知道,你不想和仙家山的人交手。”

陈达道:“掌柜滴也听见了,我们算是半个同门。”

白冉笑道:“还不跟我说实话,你根本不是为了同门,你是不想伤了那群生灵。”

“啊……”陈达憨憨一笑,“你说的是哪些生灵?”

白冉指了指院子里那些老鼠的尸体:“你给它们擦了血迹,还把它们放在屋檐下面,你根本不想得什么内丹,你只想好好安葬它们。”

陈达笑道:“它们都是得道的仙家,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滴。”

白冉道:“在冯掌柜家里,你反复叮嘱要葬了那条老黑狗,连那猫妖都被你火化安葬了,这也是出于尊重?”

陈达道:“死都死了,尘归尘土归土,也是应该滴呀。”

白冉沉默良久道:“其实你是它们的同类,对么?”

陈达一怔,道:“掌柜滴,你在说什么呀?”

“我说什么你还不知道么?”白冉笑道,“好好睡一觉吧,今夜还有一番苦战。”

陈达低着头,长叹一声道:“一定要打么?”

白冉道:“不打不行啊,钟老五是个性情中人,逃是逃不掉的,打赢了这一仗,以后他也不会再纠缠了。”

陈达道:“有胜算么?”

白冉道:“这得问你,我只是个江湖术士,哪能跟你茅山弟子相比。”

“茅山弟子,我算什么弟子?”陈达苦笑一声,“掌柜滴,我有打赢他的办法,只是……”

白冉道:“只是我们得好好商量一下,尽量少添杀戮。”

陈达看着白冉,心里感到了一丝温暖。

……

当晚子时,院子里起了大雾,白冉对丽娘道:“这钟老五还真讲信用,说是子时,就是子时。”

丽娘道:“今晚还要看戏么?”

白冉道:“戏恐怕没得看了,他今晚就是奔着搏命来的。”

丽娘皱着眉头道:“不知道山里能不能撑得过今晚。”

“我信得过李伏,先把咱们的生意做完。”

白冉走到了院子里,在大雾之中高声喊道:“钟五哥,出来吧,既然是赌斗生死,何不光明磊落见个输赢?”

这钟老五果真是性情中人,还真给出了一句回应:“白老弟,我就在你眼前,你还看不到我么?”

话音未落,疾风四起,一道寒光扑面而来,白冉闪身躲过,却听丽娘在屋里喊道:“是只黄鼠狼!”

白冉笑一声道:“钟五哥,这就是你不对了,在我眼前的明明是黄家大仙。”

钟老五没作回应,却听黄芙在耳畔道:“领仙出马是仙家山的手段,仙家出手就是五哥出手,你无知也就罢了,怎还能在此胡言乱语?”

“看你这声五哥叫的亲切,想必五哥待你一往情深吧!”

白冉一边戏谑,一边和黄芙交手,打斗之间,黄芙也用了不少法术,可她这仙家法术竟然对白冉毫不奏效。一连战了几十回合,忽听另一个女子喊道:“他是纯阳之体!不可用仙术对付他。”

白冉正寻觅这声音的来源,又听丽娘喊道:“是只白老鼠,在西边院墙上蹲着!”

白冉闻言笑道:“我说怎么有股脂粉香味,昨夜还以为你吃过不少女人,原来你就是女子之身!”

第四十章 深夜恶战

白冉闻出了那股脂粉香味,他昨天曾经和这只白老鼠交过手,这是白冉的功夫,对于女人身上的香味,他闻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当然,要说香味,还得说鸾香院里的姑娘最让人销魂,但眼下不是惦记香味的时候,对付黄芙,白冉还算游刃有余,可现在又添了一只白老鼠,战局可就有一些吃紧了。白冉不敢再调笑,集中精神与二人厮杀,打了几十回合,又听一个女子道:“当真是好功夫,索性来一场三英战吕布!”

白冉闻声,心里一阵欢喜,想着是那火龙驹来了。可没想到丽娘却在屋里喊道:“是一条大青蛇!”

白冉闻言,心里甚是焦急,这三个女子的武功不俗,就算白冉真有吕布那般好身手,与这三个仙家在大雾里厮杀,恐怕也没有丝毫胜算。白冉不是个逞强的人,可他依旧没让陈达出手,因为最强的敌人还没出现。

按照陈达的描述,钟老五身边最强的角色是那只红老鼠,也就是火龙驹,百年的仙家真要用起手段,当有翻天覆地调转乾坤的本事。昨晚虽说赢了一战,可按照陈达的推算,火龙驹绝对没有出全力,可今夜双方都是奔着搏命来的,只要火龙驹不出手,陈达就不能出手。

计策是这么定下的,可这位火龙大人还真不肯轻易露面,打了没多久,又有两个女子来围攻白冉,丽娘大声喊道:“一只是青狐狸,一只是白刺猬!”白冉使出浑身解数艰难招架,连辣椒面、石灰粉一干阴毒手段也都用了出来。也不知道他这一袭长衫里面到底藏了多少法宝,躲在暗处观战的钟老五忍不住发笑,对白冉喊一声道:“白门术士,何必在此献丑?叫茅山的师弟出来一战,好歹也输个心服口服。”

到了这等狼狈境地,白冉嘴上仍不服输,趁着打斗的间隙,回了一句道:“钟五哥,你就那么看不起我么?我白门可是术法的祖师……”

牛还没吹完,白冉被黄鼠狼和青蛇一人打了一拳,霎时间眼冒金星,差点摔倒在地。其余女子一并压上,拳打脚踢,如雨而至。其实她们只要拿出刀剑,就能把白冉剁成肉泥,之所以不急于出手,也是因为她们想借此引出陈达。可她们却没料到,对白冉手下留情,绝对不是明智之举。连遭痛击之际,白冉猛地甩出了一大片符纸,却说这等关头甩出这些符纸有什么用?还得仗着白冉的阅历不俗,他和落头氏交手的时候,曾经用千斤符挡住了落头氏。他不知道什么是千斤符,也不知道到底哪张符纸画对了,横竖都是一线命悬的当口,什么手段都得试一试。

钟老五见白冉扔出了符纸,忍不住放声大笑:“白门术士,你家师父就没告诉过你,道术符篆之类,只能对付妖魔鬼怪,却不能伤我仙家,你可真是无知无畏……”

话说一半,钟老五愣住了,就在说话的时候,他的几个仙家全都倒在了地上,神情痛苦,却又发不出一丝呻吟。

“这,这,这是什么符篆?”钟老五瞠目结舌,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

身旁一个红衣女子道:“叫你不要小看了此人,你偏偏不听,道术无穷无尽,你又能知道多少?”

钟老五道:“你知道这符篆的来由么?”

红衣女子道:“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不是正一和全真的手段。”

白冉见那几个女子倒在了地上,忍不住放声笑道:“钟五哥,你的仙家朋友可要受苦了。”

说完,他从腰间取下了法鞭,对着这几个女子劈头盖脸打了下去,这条法鞭能打鬼怪,也能打妖魔,全是凭着一股杀气,虽然这股杀气伤不了仙家,可鞭子抽在肉上是真疼。几个女子咬牙切齿看着白冉,既不能挣扎,更不能躲闪,连呻吟几声也是不能。眼看一个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红衣女子咬牙道:“看来该我出手了。”

钟老五道:“不急,我再多叫几路仙家来!”

红衣女子道:“还想叫谁来?还嫌不够丢人么?我先去拿下这个白门术士,你防备着点那茅山弟子。”

红衣女子从房梁上一跃而起,直扑白冉,半空之中忽现一张巨网,将红衣女子牢牢困住,但听陈达大喊一声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陈达在暗处躲了许久,就为了这一击,天网是茅山道术中十分罕见的一类的手段,虽说火龙驹有百余年的修行,可真遇到了天网,一时之间却也难以挣脱。钟老五见火龙驹在天网之中奋力挣扎,赶紧拔出大刀上前相救,火龙驹大声喊道:“别过来!我有办法脱身!”

她要不喊还好,这一喊却让白冉判断出了钟老五的位置,白冉收了长鞭,拿出匕首,循着声音来到钟老五身旁,对准要害,一刀刺了下去,钟老五调转刀锋隔开匕首,转身砍回了一刀,这一刀疾如风快如电,白冉奋力闪避,险些摔在地上,两人交手十几回合,钟老五不用法术,全凭武功,竟然还占了上风。

白天的时候,陈达曾经对白冉说过,仙家山的术士都有一身好武艺,可没想到对方的武艺竟然如此精湛,短刀对大刀,白冉的兵器实在吃亏,想用点闪光雷之类的江湖手段,却又腾不出手来,钟老五倒是游刃有余,一边和白冉争斗,一边吹着唿哨,又叫来一般仙家,这般仙家都穿着白衣带着红帽,装束甚是奇怪,但听丽娘在屋里喊道:“莫怕,都是些鸡和鸭!”

钟老五叹一声道:“是我太轻视你了,我真不知道你养的那只厉鬼有什么造化,竟能看出我仙家的原身,我早就该除了那只厉鬼,我早就该废了你这双眼睛!”

白冉闻言道:“使不得,不能伤我娘子!”钟老五哪肯理他,他让鸡鸭仙家缠住白冉,自己提着大刀,直冲丽娘身前,丽娘见状,赶忙关上了窗子,钟老五一刀劈开窗户,不见丽娘身影,却见一个胖大身影出现在眼前。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陈达高声喝道,“滔天巨浪在眼前!”

第四十一章 胜负分明

在夜里,鬼魂的眼睛的确比常人好用,可丽娘没有那种造化,她不可能看得出仙家的原身。

看出原身的是陈达,他一直守在丽娘身旁,丽娘只不过是在白冉和陈达之间传递消息。

这就是陈达和白冉的计谋。

陈达的法术威力很大,但是出手太慢,所以不能轻易暴露陈达的位置。

白冉的武功很好,而且仙家的法术对白冉无效,白冉可以先支撑一阵,给陈达争取出手的时间。

两个人商量了许久,决定只让陈达出手两次,一次针对火龙驹,一次针对钟老五。

想要完全战胜火龙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陈达有把握困住她一个时辰。

想要用法术一击命中钟老五也绝非易事,所以白冉的策略是让他自己找上门来。

整套战术有非常大的风险,在火龙驹和钟老五出手之前,全要靠白冉一个人支撑,稍有差池,白冉就会送命,而实际交手的时候,情势却比预想的还要凶险。

火龙驹不肯轻易出手,将白冉逼到了绝境,好在一堆符纸救了他,虽然白冉也不知道到底哪张符纸有用。

可钟老五如此木讷,却大大超出了白冉的预料,丽娘指东指西,把仙家的原身看得分毫不差,要是换了旁人,早就该对丽娘下手了,可钟老五的反应实在太迟钝,要是再领着仙家多打一会,只怕白冉就要死在他的刀下。

许是命中注定,许是运道使然,不管怎么说,计谋终究得手了。

滔天巨浪呼啸而出,把钟老五直接拍在了院墙上。

而此时的白冉早已经跳上屋顶,静静的看着院子里的情势。

黄鼠狼、白老鼠、青狐狸、白刺猬和青蛇,她们都被符纸压着,死活动不了,只能等着被水淹死。

鸡鸭仙家也瞬间沉到了水底,拼死挣扎,却探不出头来。

鸡不会游泳,难道鸭也不会么?这可不是普通的水,是陈达从上古召来的本源止水,这种水连一片羽毛都浮不起来,更别说是鸭子。

陈达的法术果真高明,巨浪洪流只在院中徘徊,不进屋里,也不出院外,火龙驹在半空之中看得分明,她认得本源止水,也知道情势危急,可身在天网之中,却使不上力气。眼见钟老五和一群仙家就要淹死在水里,火龙驹大声喊道:“住手!我们输了,我们服了!饶他们性命!”

陈达看了看白冉,白冉点点头,陈达收了法术,洪水和天网转眼之间消失了。

火龙驹落在院子里,没管诸位仙家,先在墙角找到了钟泉。钟老五灌了个海饱,肚子胀得滚圆,已经没了气息,陈达喂他吃了一枚丹药,火龙驹嘴对嘴给他过了口仙气,钟老五咳喘一声,呕出不少水来,这才勉强捡回一条性命。

白冉收了符纸,几个仙家也得了自由,都趴在地上奋力喘息,整个院子一片狼藉。

过了两个时辰,众人相继复原了,白冉却没忘了正事,对钟老五道:“五哥,这一战,算是有分晓了吧?”

钟老五叹一声道:“白兄弟大人大量,没要我性命,我还有什么好说,我即刻带着仙家离开马家村,此生不再踏入此地一步。”

白冉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之前已然说定了,你不仅要离开马家村,还得把那黄芙妹妹留给我。”

“呸!谁是你妹妹!老娘修仙的时候,你娘还没出世呢!”黄芙站起身喝道,“废话少说,要杀要剐,我都接着,烂命一条,随你处置!”

白冉赞一声道:“好肝胆!”

钟老五在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我仙家山的弟子,从来不出卖朋友,梁子是我结下的,怎能让芙妹代我受过?”

白冉一撇嘴道:“钟五哥,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要食言么?”

钟泉道:“今夜一战,白兄弟没伤我一个仙家,此番恩德,今生无以为报,钟某无意食言,只求白兄弟网开一面,莫伤我朋友,钟某甘愿把这条性命留给足下。”

钟泉言罢,便要举刀自尽,白冉上前将刀夺下,对钟泉道:“不是我不近人情,这是我和黄姑娘的约定,本来就与你无关,再者说,我想收你一路仙家,你非要赔我一条性命,你死了,白某一无所得,你觉得这合适么?”

钟老五道:“既是这般说,钟某愿为奴为仆,此生任凭足下驱遣!”

白冉道:“我要你一个老头子作甚?能生儿育女还是能暖床叠被?”

钟泉闻言,半响无语,火龙驹在旁怒道:“你别欺人太甚!”

陈达也在旁边劝说白冉:“掌柜滴!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白冉怒道:“若是今夜你我落败了,他们肯绕得过我们么?”

陈达不敢作声,白冉又对钟泉道:“许是之前我没把话说清楚,我白门也有领仙出马的手段,只是不得仙缘,这些年来一直没有仙家愿追随于我,故而想收你一路仙家。”

钟老五一脸茫然道:“领仙出马,是我仙家山的独门手段……”

白冉晃了晃手里的灵符,笑道:“你还说符篆伤不了仙家,却不也看走眼了么?”

钟泉沉默许久,慨叹一声道:“道术无穷,看来钟某的见识还是太浅薄了。”

说了这么久,钟老五一直跪在地上,黄芙上前将他拉起,道:“莫再求他了,我跟他走就是,五哥,这多年来我欠了你太多恩情,今后不能再服侍你了,可你千万记得,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今生我报答不了你,来世若能托生成人,我就给你生儿育女,来世若成不得人,我就给你当牛做马!”

“芙妹……”钟老五泪流满面。

“五哥……”黄芙哭得梨花带雨。

二人刚要紧紧相拥,白冉上前一把扯住黄芙道:“等等!今后你是我的人,死了也是我的鬼!不许你心里再惦记着他!”

黄芙咬牙切齿道:“你还管得住我的心么?”

“我管不住你的心,可我管得住他的命!”白冉从背囊里取出了一卷书,打开卷轴,对钟老五道:“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上的事情必须要做的干净,劳烦你在这里写下名字,再发个毒誓,今后永不再踏入马家村一步,也不再对黄姑娘心存妄想,这件事情,就算了结了!”

钟泉看了看书卷,又看了看白冉,火龙驹在旁道:“写下名字又有什么用?发个毒誓不就够了么?”

白冉笑道:“世人发过的毒誓多了,你见有几桩应验的?这卷书是我白家独门法术,只要把名字写在这卷书里,如有背誓,必遭天谴。”

火龙驹喃喃道:“世间还有这等法术?”

白冉笑道:“道法无穷,只怪你孤陋寡闻。”

火龙驹没再作声,钟老五看着书卷,点点头道:“也好,就听白兄弟的吩咐,只是没有笔墨,叫我如何写上名字?”

白冉道:“若是用笔墨写,只怕你写个鬼名字我也无从分辨,我这卷书,是要蘸着血写的。”

钟老五闻言,没再犹豫,用大刀划破手掌,蘸着血在书上写下了名字,并当着白冉的面发了毒誓,若有食言,愿遭天打雷劈,粉身碎骨。

发过了誓,钟老五带着一众仙家,连同之前死去仙家的尸体,一并离开了。陈达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慨叹一声道:“有情有义,言而有信,真不愧是仙家山的弟子。”

黄芙在旁道:“五哥是个率直的人,要不是你们太狡诈,我们绝对不会败在你们手上。”

白冉笑道:“好芙妹,别说什么你们我们,现在你是我的人。”

丽娘在旁恨道:“真是龌龊到了骨子里,别在这闲扯了,赶紧回山吧。”

白冉看着东方微微发白,且摇摇头道:“现在可不能回山,还有一桩生意要做。”

丽娘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做生意!”

冬青也在旁边道:“白老爷,可不敢再耽搁了,俺们先生真的撑不住了。”

白冉道:“人家是和尚,和尚想在庙里安家,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想把人家赶走,就得有个合适的由头。”

丽娘道:“什,什么由头。”

白冉道:“等做完了生意,你就明白了。”

第四十二章 天见可怜

午后,藏经楼外再次响起了诵经声,这次念的不是大孔雀明王真言,念得是大光明经,和尚们也和以往不同,念经的时候没有了杀气,而是带着真切的悲情。

霜叶顺着窗缝偷偷看了一眼,这一眼看过,吓得她直接喊出了声音。经楼周围堆满了木柴,戒持和尚一边念经,一边敲动着木鱼,木鱼上面冒出了点点火星。

他们想要放火烧楼,霜叶哭喊着:“救命啊!杀人啦!救命啊!”

她冲过去想揭掉门上的灵符,却被李伏拦了下来,霜叶死命挣扎,嘴里哭喊道:“放开我!放开!我不想死!让我走!我不想死!”

李伏用了一张符纸,把霜叶定在了屋子的角落,自己坐在了门口,也默默念起了经文。

戒持在门外感觉到了有人在和他对抗,叹了一口气道:“冤孽啊,冤孽,念你是修道之人,我本要留你一条性命,奈何你执迷不悟,冥顽不灵,贫僧只好大开杀戒了。我佛慈悲,定能明察弟子之苦心,待你等堕入地狱,万望痛改前非,赎清罪孽。”

说话间,一簇火苗在木鱼之上燃起,两个和尚小心用火把接过,转手点燃了楼下的柴堆。

李伏也有防备,休息了一夜,身上多少还有点力气,他从背囊里掏出了三炷香,插在了身前,拿过一只碗,取了一点清水放在旁边。他想祈雨,这是他能布置的最简单的祭坛。烧过两道符纸,李伏念起了咒语,汗珠如雨点一般顺着腮边向下滚落。

楼外的火烧得很慢,这为李伏争取了一些时间,眼看三炷香要烧完,楼外终于响起了雷声。

雨来了,李伏嘴角扬起了一丝笑容,可这丝笑容转瞬就消失了。

门外的大火没有熄灭,甚至没有丝毫减退的趋势,这不是普通的火,难道是……

“亏你有一身道行,却没有一点眼力,”戒持在门外道,“这是冥界真火,哪是寻常的雨水能灭得了的?”

李伏大惊失色,赶紧收了雨水,从背囊里拿出了一把纸伞,此物名叫乾坤混元伞,别看这伞不大,还不够一个人遮雨,却是上等的班门法器。有这把纸伞护持,整个经楼如铜墙铁壁一般,不光刀枪不入,而且水火不侵。

却问李伏为什么不早点拿出这把折伞?原来这件法器十分耗费法力,换作平日,李伏尚能支撑个一时半日,可现在他虚弱不堪,支撑片刻也是艰难。

看着窗外熊熊火光,双叶泪流满面哭喊不止,更让李伏焦急的是,清风和清莲拖着清月,面带笑容,一步一步走下了经楼。

“好妹妹,看见了么?”清风微笑道。

“看到了,看到了。”清莲笑出了声音。

她们看到了光,五彩绚烂的光芒,大光明经是超度亡灵的经文,能让鬼魂放弃执念,虔心受度。

“这辈子的苦受完了!”清风笑道。

“受完了。”清莲在旁边一直跟着笑。

“好妹妹,来世享福去了。”

“享福去了。”

清月带着铜环,身体有千斤之中,也亏着她们能拖得动,不过清月的神智还算清醒,她对李伏大声喊道:“赶紧把铜环拿走,快!两个师姐都疯了。”

李伏结结巴巴道:“你,你,没,没……”

清月道:“我没疯!我的丸珠在身上,能挡得住这经文,姐姐们的魂魄快散了,再不放开我就迟了。”

放开清月又有什么用呢?她也不能阻止这群和尚念经,可看着清风和清月步步逼近,李伏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只得冲上前去解下了清月脚上的铜环。

只这片刻时间,经楼失去了法力的保护,瞬间飘起了一阵青烟,清月放倒了清风和清莲,李伏把铜环拴在了她们的衣带上,赶紧回到纸伞旁边,重新运起了法力。

清风和清莲不能动了,清月来到李伏身旁,问道:“你还能支撑多久?”

李伏不敢说话,只怕多说一句,自己这口气就没了。看着他惨白的脸色,清月也猜出了七八分,她绕到李伏身后,撕下了门上灵符。

李伏知道他想做什么,可他实在阻止不了清月。熊熊烈焰就在眼前,霜叶尿了裤子,再也哭不出声音,清风面带笑容,只等最后的解脱。

清月站在门口,高声喊道:“死和尚!把火灭了,不然本姑娘立刻毁了这颗丸珠!”

说完,她把自己的丸珠拿了出来。戒持在门外叹一声道:“善哉善哉,我自诚心度你,你为何死不悔改!你既为鬼魂,人世已无你容身之地,赶紧随我脱离苦海。”

清月道:“别扯你娘的闲淡!你不就是想要丸珠么?我可以给你,你赶紧把火灭了,把我们给放了。”

戒持摇摇头道:“冤孽!”

大火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清月咬着牙道:“死和尚,你不想要了么?我现在就毁了它!”

清月举起丸珠,似乎想要往火力丢,一个和尚喊道:“慢着!你拿一颗丸珠就想让我们放人,是不是太儿戏了?”

清月道:“我知道其他的丸珠在哪里,只要你肯放了我们,我立刻带你们去找。”

和尚道:“那你先把这颗丸珠拿来,让我们看看你的诚意。”

清月道:“我凭什么信得过你们?”

戒持道:“善哉,善哉,我佛慈悲,只要你能迷途知返,贫僧又何必多造杀孽?”

戒持一挥念珠,烈焰散在两旁,竟在门前留出一条道路。另一个和尚在旁道;“看见了吧,这就是我们的诚意,把丸珠送过来,我们立刻把火灭了。”

清月犹豫片刻,正要走出门外,只听李伏拼尽全力说道:“不能去,好姑娘,千万不能去!”

清月回身对李伏道:“劳烦你带句话给我哥哥,他把我和清莲都当成了妹妹,可他对清莲更好一些,这不怪他,怪我自己,怪我不该防备着他。他救过我的命,今天我把这条命还上了,等到了来世,我还做他妹子,他可一定要对我好,像对清莲那么好,不许他再偏心。”

戒持冲着清月招手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来,来,来。”

清月咬着牙,刚踏出房门一步,忽听有人高声喊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一眼清泉天上来!”

第四十三章 再约斗法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一眼清泉天上来!

话音落地,一片云彩笼罩在经楼之上,雨点随风飘洒了下来。

戒持冷笑一声道:“真乃愚人,还不忘了这愚蠢手段。”

一个和尚道:“听刚才的声音好像不是里面的术士。”

戒持低声道:“不管他是谁,终究是个蠢人罢了,今天已然开了杀戒,就再发一回慈悲,送他一并上路吧。”

和李伏唤来的狂风暴雨不同,这一场来的却是和风细雨,雨点洋洋洒洒落在众人身上,逗得和尚们不住发笑:“就这点本事,还好意思出来献丑,还敢说什么太上老君?”

不过很快他们笑不出来了,因为经楼周围的火势正在减弱,戒持和尚用的不是普通的火,可这天上落下来的也不是普通的水。戒持知道来了高人,心里正想着该如何应对,可转眼看了看站在门前的清月,又思量着该怎么骗来她手里的鬼丸珠。

“善哉善哉,我佛慈悲,”戒持道,“这位女施主,你看到贫僧的诚意了吧?火就快熄灭了,快随贫僧脱离苦海。”

清月站在门前,刚才那句急急如律令她也没听清楚,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灭的火,犹豫之际,眼看大火已经熄灭,又听戒持催促道:“我已经把火灭了,快来,快来,回头是岸。”

清月回头看了看经楼里面,李伏倒在门口,已经没了知觉,无奈之下,她刚想上前,忽听有人喊道:“你这个和尚还真是脸皮厚,这火哪里是你灭滴呀!”

众人回头一看,但见陈达和丽娘缓缓走进了后园,见清月手里拿着鬼丸珠,丽娘高声喊道:“死丫头,你想作甚,赶紧把那东西收了!”

清月见了丽娘,两行眼泪流了出来,刚想开口,又听丽娘骂道:“当初厚着脸皮要回来,现在又想着给别人,要是让你哥知道了,看他不揍烂你屁股蛋子!”

清莲闻言,攥紧了丸珠,哭得泣不成声,举目望去,却没看见白冉的身影。

见这两人出现,一群和尚布起了法阵,戒持道:“你们是何人?来我佛门之地作甚?”

丽娘道:“这里曾经是佛门之地,可现在已经是一家客栈了。”

“客栈?”戒持对着丽娘仔细打量了一番,转而笑道,“我说你这冤魂厉鬼怎么敢如此嚣张,原来和这**恶之徒是一丘之貉,也好,今天贫僧就一并送你们上路。”

“送谁上路啊?”陈达道,“你这和尚杀气怎么这么重?不怕佛祖把你送进阿鼻地狱么?”

“放肆!”一个和尚刚要上前,却被戒持拦住了,他知道陈达的手段不俗,硬拼恐怕不是办法。

“原来你也是修道之人,”戒持道,“不知你师出何门?”

陈达道:“吾乃正一教上清派门人。”

戒持道:“上清派门人修得是正道,你怎能和这群邪祟同流合污?我敬你出身正派,愿给留一扇方便之门,你赶紧离开此地,休要一错再错。”

陈达道:“你这个人讲话好狂妄滴呀,还给我留什么方便之门,你以为我怕你不成?”

说实话,陈达真的有些害怕,之前他和丽娘已经在院子外面藏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憋出了一波法术,下一波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这群和尚要一拥而上,还真没有什么办法应对。

戒持闻言,面露凶相,手执木鱼,对陈达道:“你方才也看到了,贫僧可以随意驱使冥界真火,难道你还不知死活么?”

“说什么冥界真火,不过就是幽玄火种罢了,”陈达道,“这些幽玄火种都是你用鬼魂练得吧,不得了啊,你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在阿鼻地狱里恐怕要待上一万年滴呀。”

戒持这下冒汗了,他没想到陈达这么轻易就看穿了他的法术,僵持片刻,戒持笑一声道:“既然你如此猖狂,我就让你长一回教训,敢和我比斗一番法术么?”

清月在旁道:“不要和他比!他阴险的很!”

陈达正盘算着下一波法术的时间,又听清月说这和尚阴险,心里不禁有些慌乱。

“那个,”陈达抿抿嘴道,“你是怎么个比法呢?”

戒持道:“既在我佛门之地,就得按我佛门的规矩比斗,不能像流痞斗殴一般有辱斯文。”

陈达点点头道:“斯文点好。”

戒持道:“你我以一对一,公平较量,贫僧先出手一招,等你破解,你再出手一招,贫僧来破解,直到一方江郎才尽,才算分出胜负,你觉如何?”

陈达闻言,连连点头道:“这个比法好滴呀,却不失了我们修道之人的风范,既然定下了规矩,咱们就慢慢比过,出手快点慢点,可是不能催促滴呀。”

戒持道:“这你放心,出家人不打诳语。”

丽娘在旁道:“那应该谁先出手呢?”

一个和尚道:“这是佛门之地,当然由我们率先出手。”

“凭什么你们先出手!”清月转脸对丽娘喊道,“姐姐小心,千万别上他们的当!”

丽娘闻言道:“我妹妹说的对,这是我们家的客栈,凭什么让你们先出手?”

和尚怒道:“无耻之徒,这分明是庙宇,庙宇就是我佛门之地,岂容你等亵渎!”

双方眼看要起争执,陈达在旁笑道:“无妨,无妨滴呀!我们也尽一回地主之谊,就让他先出手吧。”

陈达巴不得戒持先出手,因为他的法术还没憋出来,单纯防守的话,倒还有点办法,而且这个比试方法实在太适合他了,一招一式,一来一往的比拼,正好弥补了他出手慢的弱点。

听到陈达相让,戒持更不客气,拿起念珠,念一声佛:“阿弥陀佛,既然如此,贫僧可就得罪了。”

但见他拨动念珠,嘴里念起经文,陈达竖起耳朵,只听了个大概,便知道他要用什么法术。他念的还是大光明经,一方面想用经文震慑丽娘,另一方面想要召唤佛光偷袭陈达。

这一招又叫做佛光穿心,出招快,且佛光来的突然,要是没有防备,肯定一命呜呼,但陈达既然看穿了手段,自然能从容应对。

他从背囊里拿出了一柄拂尘,静静等着对方出招,忽见戒持剑眉一立,一道金光袭来,陈达一挥拂尘,轻松将佛光化解,转而笑道:“该我出手了吧!”

“慢着!”戒持也露出了笑容,“我这一招叫做佛光万道,等把一万道佛光全都化解了,你再出手不迟。”

话音落地,戒持扯断念珠,大声诵经,一片佛光迎面而来,陈达拿着拂尘拼命抵挡,嘴里喊道:“你这和尚真是阴险,哪有这种招数!”

戒持挥舞双臂,一边施法,一边放声笑道:“入我佛门之地,守我佛门之规!汝自助纣为虐,休怪佛法无情,阿弥陀……咣!”

第四十四章 待客之道

念佛当念阿弥陀佛,不管是不是出家人,都不会念错。

可今天戒持却念错了,把阿弥陀佛,念成了阿弥陀咣。

阿弥陀是念出来的,咣这一声是打出来的,众僧望去,但见白冉手执一长一短两根擀面杖,正站在戒持身后。戒持捂着头,法术也中断了。二人正当对视,清月在旁喜极而泣道:“哥哥,你可算回来了,伏哥哥和我师姐她们……”

“死丫头!”白冉大喝一声打断了清月,“赶紧回去把裤子脱了,屁股撅着,等我好好揍你一顿!”

清月闻言一脸茫然,白冉怒道:“还等什么?快去!”

清月立刻回到藏经楼,关上了房门,贴回了符纸,她知道白冉的意思,白冉也知道楼里的情势,李伏、清风、清莲全都奄奄一息,白冉却怕这群和尚再到藏经楼里偷袭。

戒持看着白冉,一脸怒色道:“汝乃何人?”

白冉道:“我是这里的主人。”

戒持道:“笑话,佛祖才是这里的主人。”

白冉道:“客官是来住店的吧?”

戒持一愣道:“你说甚……”

咣!话没说完,白冉一擀面杖又打在了戒持的光头上。

戒持捂住脑袋,怒道:“你这泼赖……”

咣!又是一下,但听白冉道:“上房三百文一晚,好酒好菜!”

“你说甚来!”

咣!“中房两百文一晚,有饭无酒!”

戒持捂着头怒道:“我们修道之人在此斗法,你怎敢……”

咣!“下房一百文一晚,管住不管吃!”

戒持喝道:“你好无礼!”

咣!

这两根擀面杖都是李伏做得,长的四尺六,短的一尺三,不管戒持说什么,白冉拿着两根擀面杖只管打头。

“你可是修道之人?”

咣!

“斗法要有规矩!一招一式……”

咣!

“这是我佛门之地!”

咣!

“你这……”

咣!咣!咣……

要说法术和武功哪个好用,有时还真难分个高下,如果能把法术练到李伏那般境界,不掐诀,不念咒,说来就来,但凭武功还真敌不过他。可像戒持和尚又要念经,又要敲钟,遇到白冉这样的狠人,却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和尚也会两下拳脚,先拿着禅杖招架住了长擀面杖,白冉抢步上前用短擀面杖打头,等他躲过了短擀面杖,白冉撤回两步,再用长擀面杖打头,和尚从袖子里甩出了些石灰粉,白冉轻松躲过,绕到身后,两根擀面杖轮番打头。

木头做的擀面杖,骨肉做的脑壳,打了十几回合,戒持的光头已经被打成了烂西瓜,周围的和尚都看呆了,戒持挂着满脸鲜血喊道:“看甚来,还不上来帮手!”

一群和尚冲了上去,丽娘见状也拔剑冲了上去,众人混战一团,戒持趁机跳上院墙正想逃走,不料墙头上面正坐着黄芙。

“你,你,你又是什么人?”戒持拿起禅杖便要开打,黄芙笑道:“本来这事和我并无相干,可你们这群和尚的行径实在令人作呕。”

戒持定睛一看,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个黄鼠精!”

黄芙怒道:“出语不逊!”

戒持刚想念经做法,却见黄芙一伸秀腿将他踢回了院子里,白冉见状,一顿乱棍打散了群僧,追上戒持接着打头。

陈达躲在角落里,盘算着自己的法力,大法术还使不出来,小法术倒可以试一下,酝酿许久,陈达大喝一声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土神甲兵来相助!”

念罢咒语,大地颤动,泥土之中钻出四个武士,手执棍棒朝群僧打去。虽说没有李伏召唤天兵天将时的阵仗,可这四个甲兵都是土石做得身子,挨打不痛,打人却狠,顷刻之间便把这群和尚逐个打翻在地。白冉拿着擀面杖,仍旧对着戒持狂殴,戒持坐在地上,抱着脑袋,痛呼道;“莫打,莫打,服了,服了!”

白冉卯足力气,一棍将戒持打翻,回身取出几条绳子,对丽娘和陈达道:“给我绑了!”

三个人加上四个甲兵,顷刻便把这群和尚捆成了一团,白冉回身问道:“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冬青从角落里跑了出来,对白冉道:“白老爷,他们一共有八个人。”

白冉数了数,地上正好捆着八个和尚,又问道:“他们在这里住了几天?”

冬青道:“算上今日,一共四天。”

白冉道:“住在什么地方?”

冬青道:“住在大雄宝殿。”

白冉点点头道:“大雄宝殿算是上房。”

冬青道:“他们还吃了我们的干粮,还用吸什么法术害了梅香!”

白冉道:“那可就算是上上房了,他们给过多少房钱?”

冬青道:“一文钱都没给过!”

白冉拿着擀面杖,对戒持道:“上上房,五百文一晚,你们八个人,住了四晚,合该给我十六吊房钱。”

戒持低着头道:“出家人没钱。”

“没钱好说!认识白某这两条法杖么?”白冉拿起擀面杖,劈头盖脸又打,戒持挨忍不住,高声喊道:“有钱,有钱!包袱里有钱!”

白冉喝道:“包袱在什么地方?”

戒持喘息道:“在大雄宝殿。”

白冉转身对冬青道:“拿来我看。”

冬青跑去找包袱,丽娘上前埋怨道:“贼丕,你怎么才来?”

白冉道:“官府的生意不好做,我也来了好一会,只是没探明情势,不好轻易出手。”

丽娘恨道:“你再多探一会,里面的人只怕要被烧成焦炭了。”

白冉道:“里面有我的好娘子跟好妹妹,我怎么能让她们遭难。”

陈达收去了甲兵,来到戒持面前道:“你这和尚真不是东西,连吸哺之法这样的妖术也敢用,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敢自称佛门弟子,佛祖要是知道了,得让你永堕地狱,不得超生!”

戒持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吸哺之法,你休要含血喷人!”

“放屁!”黄芙蹲在墙头上道,“当初是你去马家村冯掌柜家里做的法术,我亲眼见你用吸哺之法害人,你还敢抵赖么?”

“啊!”陈达惊讶的看着戒持道,“好你个妖僧!坏事做尽,恶贯满盈,当真不能留你在世上!”

第四十五章 名正言顺

黄芙说出了一段往事,原来当初在冯掌柜家里使用吸哺之法的,就是戒持和尚,这妖僧委实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陈达看着戒持,神色狰狞道:“坏事做尽,恶贯满盈,看来真不能留你在世上!”

戒持闻言大骇,高声喊道:“青天白日,你还敢杀人不成?”

陈达道:“替天行道,杀你有何不妥?”

戒持道:“你听一个黄鼠精胡言乱语,就想草菅人命,还有王法么?还有天理么?你还算是修道之人么?”

一听黄鼠精三个字,黄芙上前狠狠踢了戒持几脚,戒持却不服软,瞪着眼睛吼道:“你们这般妖邪,因果循环,佛法无边,今天若敢杀了贫僧,日后必入阿鼻地狱,永无超生!”

陈达怒道:“你个妖僧还敢玷污佛祖之名,今天在这佛门之地正好帮佛祖清理门户。”

戒持狞笑道:“你也知道这是佛门之地,狂徒,休要手软,贫僧等你来杀!”

陈达道:“你当我不敢滴呀!”

白冉道:“你要是敢的话,就赶紧下手滴呀!”

“啊!我,我,我,杀呀!”陈达看了看白冉,一下软了半截,“掌柜滴,要不,还,还是你动手吧。”

白冉道:“杀什么杀呀,杀人不用偿命的么?”

戒持冷笑一声道:“怎么,你怕了?”

白冉点点头道:“怕,当然怕,我们都是正经的生意人,哪能随便喊打喊杀。”

黄芙道:“随你信不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的确是他在冯掌柜家里用了吸哺之法,当初我修行不够,所以没敢和他交手,五哥在他身上也吃过大亏。如何处置他,你且好好斟酌,若是心慈手软,只怕他还要回来报复。”

白冉闻言惊曰:“连钟老五都吃了亏,看来这和尚还真不简单!”

戒持冷笑一声道:“贫僧一时大意,折在了你的手上,你敢把贫僧放了,光明正大的斗上几个回合么?”

丽娘在旁啐一口道:“你也配提光明正大!不知羞耻的狗贼,杀了你也应该!”

丽娘举剑要砍,白冉在旁拦住丽娘道:“我刚才的话白说了么?杀人是要偿命的!”

丽娘恨道:“可是他……”

白冉道:“他之前做过什么我不管,我们是生意人,这里是我们的客栈,只要他付清了房钱,以后两不相干。”

“你……”丽娘闻言,丢了长剑,气呼呼的走出了后院,黄芙在旁嗤笑道:“像你这样的市侩,还要修炼仙法,真真痴心妄想。”

陈达也在一旁数落道:“掌柜滴,匡扶正义,替天行道,是我等修行之人的本……”

“别在这里啰唣!”白冉怒道,“赶紧到楼里看看!我兄弟、我娘子、我妹妹,我一家老小都在里面呢!”

陈达闻言赶紧跑进了藏经楼,做符水,喂丹药,给众人疗伤。

冬青拖着一堆包袱,走了过来,白冉挨个搜了一遍,只找出了一两多银子。

白冉掂了掂银子,对戒持道:“就这么一点钱,也敢来我这里住店?”

戒持道:“此乃佛门之地,我乃佛家弟子,凭什么要给你钱?”

白冉从怀里拿出了两张文书,对戒持道:“你可看仔细了,这一张是地契,这一张是房契,这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归白某所有,这是白某的店,住店就得给钱!”

原来这就是白冉所说的官府生意,出了马家村,到了雨陵城,白冉先让陈达和丽娘去找马员外索要酬金,自己则去吕知府的衙门,购买青云寺的土地和房屋。吕知府本来不想和白冉再有任何瓜葛,奈何白冉软磨硬泡,纠缠不休。青云寺荒废了二十年,从来无人问津,吕知府忌惮白冉的法术,也琢磨不透白冉的性情,索性写了地契和房契,收了八十两银子,把青云寺卖给了白冉。

看着地契和房契,戒持恨道:“你亵渎佛门之地,必遭天诛!”话音未落,白冉一擀面杖敲在头上,道:“从你嘴里说出个佛字,就是对佛祖的亵渎,我问你,这房钱你到底给是不给!”

戒持道:“出家人清苦,我只有这点银子,要不要随你。”

“那好!”白冉抡起两条擀面杖,这次没打戒持,而是把那群和尚挨个打了一遍,有个和尚耐不住打,嘴里喊道:“爷爷,莫打,有钱,有钱!”

白冉道:“钱在哪里?”

和尚道:“都在佛祖身后。”

戒持回身怒道:“休要胡言乱语!”

白冉一棍将戒持打翻,恨一声道:“要钱不要命,真是个不知死的蠢材!”

冬青跑回了大雄宝殿,从佛像身后拿回了一个包袱,白冉打开一看,里面有百十两银子,还有十几两金子,另外还有不少的金银首饰。

白冉对戒持道:“看来你不光会妖术,还会当贼。”

戒持道:“我只欠你十几吊钱,银子都给你了,你把金子和首饰还我。”

白冉低头道:“凭什么还你?你们在我家里放火行凶,伤人害命,要是把你们送去官府,按律都该问斩!”

戒持道:“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当他们还能活到现在么?”

白冉道:“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还能活到现在么?”

戒持道:“你留了什么情?”

白冉拿着擀面杖,对戒持道:“要是把这法杖换成刀子,你这光头早就开了花!”

一股杀气笼罩四周,看着白冉的脸色,众僧哭爹喊娘,连声哀告,戒持也不敢说话了。白冉拿出书卷,让众僧沾着血在书卷上写下了名字。白冉舔了舔指甲,在戒持的名字上划了一道,戒持只觉胸前挨了一刀,痛的狂呼不止,胸口隔着袈裟竟然渗出了血来。

站在一旁的黄芙惊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说道:“你这,这,这,法术,是真的?”

白冉没理黄芙,俯下身子对戒持道:“认得我白掌柜么?”

戒持点点头,喘息道:“认得,认得。”

白冉又问群僧道:“认得白掌柜的客栈么?”

群僧齐声答道:“认得,认得。”

“马上滚下山去,滚出雨陵城,再让我见到你们,却要把你们的脑袋挂在门前做灯笼!”

白冉用匕首割开了绑绳,戒持领着一群和尚屁滚尿流跑出了青云寺。白冉扔了擀面杖,走进了藏经楼,见陈达正在清风的胸前摸摸索索。

“你这贼丕!”白冉怒道,“怎敢亵渎我娘子!”

“掌柜滴,话不能这么讲滴呀,”陈达面色沉着,道,“我这是给夫人治伤滴呀。”

白冉看着陈达一脸严肃,想是没动什么心思,可看他手在清风胸脯上摸来摸去,总觉得心里不痛快。

“他们……伤势如何?”

陈达摇摇头道:“夫人无妨,清莲和清月姑娘也无大碍,只是李兄受了内伤,这下可难办了。”

第四十六章 各回各房

看陈达面色凝重,说李伏的伤势难办了。

白冉双目垂泪,抱起奄奄一息的李伏,柔声道:“好兄弟,白某来晚了。”

“啊……啊……”李伏的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声音,白冉把耳朵凑上去,轻声道:“好兄弟,莫急,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啊……啊,啊……”李伏还是说不了话,但白冉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要担心,李兄,今后那三个丫头就交给我来照顾,梅香懂事,冬青刚直,霜叶有些怯懦,不管如何,我都把她们当家人看待。”

“啊……呃……啊……”

“我知道,不用担心,我都知道,”白冉道,“你的银子都藏在了床底下,几两几钱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啊,啊……呃啊……”

“地契我也买来了,房契我也拿来了,李兄,你安心的去吧,若是在天有灵,且保佑咱们的客栈红红火火顺风顺水。”

“啊,我……”也不知道真是心愿已了,还是急火攻心,李伏头一歪,闭上了眼睛。

冬青跑过来,趴在李伏身上不住哭喊:“先生!先生!你看看俺!看看俺!”

梅香起不得身,也在一旁落泪,霜叶走了过来,抹着眼泪说:“先生,叶儿知道错了,先生,你睁开眼睛看看啊。”

声声哭诉,摧心剖肝,白冉抱住几个丫头低声道:“莫哭,莫哭,以后跟着哥哥好好过日子。”

清月看了看陈达,问道:“你想作甚来?”

陈达张着嘴,半响道:“我,我没想作甚滴呀!”

清月道:“伏哥哥分明没死,你让他们号什么丧?”

陈达道:“我,我没有说他死了呀……”

“我滴那个李兄啊!”白冉紧紧抱着那三个丫头,哭得正当痛彻,丽娘忽然回了后院,冲进藏经楼,一脚把白冉踹倒,喝道:“还你的李兄,你李兄没死也让你哭死了,你就是惦记他家的三个丫头!”

白冉抹泪道:“李兄受了内伤,陈达都说难办了,你说这还有救么?”

陈达点点头道:“有救,有救滴呀,只要有一口纯阳之气就好滴啦。”

“纯阳之气?”白冉一脸凄然道,“那东西,哪里能找得到?”

陈达道:“好找,好找滴呀!就是……”

“我滴那个李兄啊!”

没等陈达说完,白冉又哭了起来,黄芙在门口道:“我说,你到底是想让他死,还是想让他活?”

白冉道:“这是什么话,我李兄情同手足,怎会舍得让他死?”

黄芙道:“要是想让他活,你嘴对嘴给他过一口气就好了。”

白冉道:“陈兄不说是纯阳之气么?”

黄芙道:“你是纯阳之体,你的气息就是纯阳之气,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白冉回头对陈达道:“真是这样么?”

陈达点点头道:“是滴呀,是滴呀!”

白冉又问道:“嘴对嘴?”

陈达点点头道:“要滴呀,要滴呀!”

白冉看着李伏苍白的嘴唇,面露难色道:“这可有些难为人了。”

丽娘道:“有什么难为你的?”

白冉道:“当着别人的面,贴嘴接唇,实在让人汗颜。”

丽娘怒道:“你汗颜个屁!天天搂着清风亲嘴,你什么时候脸红过。”

一听清风,白冉道:“对呀,我还是先把这口阳气给我娘子吧!”

陈达道:“夫人不用阳气滴呀!”

白冉道:“不用滴么,还是用一点好滴呀!”

丽娘道:“别耍宝了,赶紧救人吧!”

在众人逼迫之下,白冉嘴对嘴给李伏送了一口阳气,李伏的脸上慢慢恢复了几分血色,由冬青和霜叶照顾着,回房休息了。

白冉这边照顾着清风,端汤递水又配着蜜语甜言,丽娘见了却好生恼火。等到天色渐晚,丽娘打发白冉出门,白冉不肯,丽娘怒道:“这不是你们男人该做的事情,吃吃喝喝也就罢了,拉屎拉尿你也能伺候着么?”

白冉道:“怎么就不能?”

“能也不用你!”

白冉被丽娘赶了出来,又去藏经楼探望清莲,清莲躺在床上睡得正熟,还是她筋骨结实,已然复原了七八分。

清月也有些乏困,却还照顾着清莲,白冉从怀里掏出了些脂粉和一对手镯道:“好妹子,辛苦你了,这是哥给你买的。”

清月见四下无人,转身关上门窗,拿来一根藤条跪在地上道:“请哥哥责罚。”

白冉诧道:“责罚甚来?”

“哥哥不是说了,要清月把裤子脱了,屁股撅着,让哥哥狠狠打么?”说完清月真去解裤带,白冉赶紧拦住道:“傻妮子,我是让你守住经楼,别让那和尚偷袭你们姐妹,你怎么还当真了?”

清月红着脸道:“哥哥既然不罚,就把这个收下。”说完,她把丸珠递给了白冉。

白冉诧道:“好妹妹,你这是要作甚?”

清月道:“和之前一样,交给哥哥保管。”

白冉道:“为什么要这样?”

清月道:“我就想和清莲一样,哥哥一定要收下。”

白冉笑道:“这是何必呢,清莲平时粗心,你是个细心的人,丸珠还是放在你身上的好。”

白冉说完便往楼上走,清月一把拉住他道:“哥哥,你要是不收,那就打死我吧。”说完,清月又去解裤带,白冉有些恼火了:“你这妮子,到底要作甚来!”

清月噘着嘴道:“哥哥不肯认我。”

白冉道:“怎样才算认你?”

清月含着泪道:“除非哥哥收下我的丸珠。”

白冉道:“你在门口说过的话,我都听到了,不管你的丸珠在哪,你都是我的妹妹,我待你们两个都是一样,什么时候有过偏心?”

清月流着泪道:“你就是偏心!我知道当初是我不对,我不该把丸珠留下,我不该防备着哥哥,我受过那么多年苦,我做什么事情都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清月知道错了,哥哥为什么就是不原谅我?当初你在流云观前,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我,这些情谊都忘了么……”

清月泣不成声,白冉捏了捏清月的脸颊,笑一声道:“你这妮子,怎地还不讲理了,为了保住众人,你不惜拼上自己性命,哥哥都看在眼里,能找到这样的好妹子,这可是白某三生修来的福分。”

清月抽泣道:“那你为什么不肯……”

白冉道:“我听清风说了藏经楼里的情形,多亏你身上带着丸珠,要不然你们姐妹三个都得被那群秃驴害了,清风有些执拗,清莲太过憨直,只有你处事最为机敏,丸珠留在你身上是桩好事,我这一番用心你怎就不懂?”

清月道:“当真么?”

白冉道:“我骗过你么?”

清月拿起藤条又道:“哥哥还打么?”

“打,怎么不打!”白冉拿起藤条,轻轻打了一下,“这下合你心意了吧。”

清月破涕为笑,白冉道:“照顾好清莲,我还有正经事要做。”清月道:“是要整理书目么?”

白冉道:“是啊,好不容易整理出一些,却又被弄得乱七八糟。”

清月道:“我帮哥哥整理,让清莲睡着就是。”

二人从黄昏一直整理到深夜,清月耐不住发困,睡着了。白冉把她抱到楼下,让她睡在清莲身边。自己又回到二楼秉烛夜读。一直读到四更时分,白冉打了个呵欠,伏在书案上也睡着了,一个身影从窗子跳到白冉身旁,拿着匕首,伸向了白冉的胸口。

第四十七章 经楼夜话

一个黑影悄悄来到白冉身旁,拿出匕首,对着白冉的胸口,割开了白冉的衣服。

白冉睡得很沉,似乎没有察觉,在他的怀里隐约可以看到一本书卷。

她并不想杀人,否则她会直接割断白冉的脖子,她是冲着书卷来的,可白冉趴在案几上,书卷被他压在了身子下面,得想个办法让白冉换换姿势。

她轻轻拨了拨白冉的肩头,白冉纹丝不动,她又摸了摸白冉的脊背,白冉觉得有些痒,可也只是耸了耸肩,依旧没有起身。她又绕道白冉身前,对着白冉脸上吹了口仙气。白冉猛地抬起头,抱住她的后脑,一口亲了上去。

来偷卷书的正是黄芙,她以为白冉睡着了,却不知白冉始终都在防备着。这一口亲的又深又狠,把黄芙的两片嘴唇全都含在了口中,不只含住了,而且还狠狠的吸了几下,黄芙不敢喊叫,只顾拼命挣扎,可凭她的力气又实在挣脱不开白冉,但见白冉站起身来,一手搂住后脑,一手搂住后腰,两臂交错用力,竟把黄芙放倒在了案几上。

黄芙大惊,但见白冉扑了上来,便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情急之下,只得把匕首刺向白冉的胸口,本来就无意杀人,再加上心慌手抖,这一击非但没有命中,还被白冉把匕首打落在地。撕扯半响,衣服被扯掉了,裤子也拉到了膝下,黄芙汗流满面,生米眼看要煮成熟饭。许是两个人把动静弄大了些,却惊动了楼下的清月,清月拿着灯烛跑了上来,等推门一看,见白冉满脸汗水,正在灯下苦读。

“哥哥,你刚才作甚来?”清月问道。

白冉一脸惊诧道:“甚也没做,我一直都在这里读书。”

“真的么?”清月满脸狐疑,道,“哥哥脸上怎么那么多汗水?”

白冉擦擦脸颊道:“屋子里委实有些闷热。”

清月又问道:“刚才好像有一些声响。”

“什么声响?”白冉笑道,“傻妮子,做噩梦了吧!”

清月吸了吸鼻子,又道:“这屋子里好像有些脂粉味。”

“什么都瞒不过你。”白冉从怀里又拿出了几包水粉和一对耳环,对清月道:“这些是给清莲的,你替我转交给她吧。”

清月接过水粉,闻了闻,摇摇头道:“不是这个味道……”

白冉有些不耐烦了:“死丫头,哪那么多事情?没看哥哥读书读的辛苦么?”

“既然天热,为什么不开窗?”清月上前正要打开窗子,白冉上前拦住道:“不能开!”

“为何不能开?”

白冉道:“我正研习一种秘术,开了窗,法术就不灵验了。”

清月噘着嘴道:“什么秘术?”

“不要问了,赶紧下楼歇息去吧!明天还有一堆事情要做。”

费了半天力气,好容易打发走了清月。白冉打开了窗子,从窗台上拉起了黄芙。

原来黄芙刚才一直抓着窗台挂在半空,有心跳下去,又怕惊动了清月,想爬到屋顶,奈何周围又没有抓手。窗台很窄,黄芙勉强抓着,片刻不敢松手,裤子还在膝弯上,就这么光着屁股挂了半天,等白冉拉她上来,她先打了白冉一个耳光,随即提上裤子,又问白冉要衣服。白冉从怀里取出了衣服,狠狠的闻了闻那股芳香,才把衣服还给了她。黄芙穿上衣服,啐了白冉一口,转身要走,白冉从怀里拿出书卷,舔了舔手指,叹一声道:“钟五哥,看来得让你吃点苦头了。”

黄芙掉头走了回来,恶狠狠的看着白冉道:“你想作甚?”

白冉道:“不做甚,就是想和钟五哥好好聊聊,想看看他到底用什么方法,让你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黄芙道:“五哥满腔仁义,哪是你这种市井小人能明白的。”

白冉道:“我是市井小人,可我从不滥杀无辜,钟老五霸占着马员外的宅子,和你们这群仙家杀过多少人?”

黄芙冷笑道:“杀人怎地?反正他们都不是好人。”

白冉道:“那两个叫花子有什么错?那一对痴男怨女又有什么错?那小偷就算是有错,可也罪不至死啊!”

黄芙道:“那小偷之前偷了别人家的救命钱,那家人没钱治病,孩子死了,孩子他娘上吊了,孩子他爹跳河了,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杀么?”

白冉没作声,黄芙又道:“还有那两个叫花子,他们身上染了瘟疫,要是不把他们杀了,整个村子就遭殃了,我们这是在救人。”

白冉道:“那对苦命鸳鸯呢?”

黄芙道:“他们是冤屈了一点,男的要进京殿试,过了那晚就要上路,女的怀了身孕,被家里活活打死,成了厉鬼,又害死了一家人,男的相思成疾,一年之后也自尽了,女的犯了天条,永世不得超生,男的在地狱门口流浪,怨愤交叠,最后成了魔头,与其让这对鸳鸯再受那么多苦,还不如他们携手同赴黄泉,来世再续前缘。”

白冉皱眉道:“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你们怎么知道的?难道还能未卜先知么?”

黄芙道:“这就是仙法,能看透三生三世,想学么?”

白冉道:“先不忙着学,你先看看我的前生,再看看我的今世。”

黄芙摇摇头道:“看不出来,我可没那个本事,只有钟五哥和火玄姐才有那样的手段。”

“火玄姐?火龙驹么?”

“对啊,她才是真正得到的仙家,”黄芙脸上露出一脸钦羡,“她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只有她才配得上五哥。”

“哼哼,”白冉冷笑一声道,舔了舔指甲,看着书卷道,“我还是把你的钟五哥给弄死吧。”

“你想做什么?”黄芙猛地起身,瞪着一双绿眼,露出两颗尖牙。

白冉一皱眉道:“做什么?”他把手指抵在了钟泉的名字上,“坐回去!”

“你……”

“快点给我坐回去!”

黄芙咬着牙坐了回去,白冉哼一声道:“都是我的人了,整天还惦记着他,说什么仙法,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看个命相么?我也会。”

黄芙嗤笑一声道:“是啊,你什么不会,你可是白家三百多代的术士。”

白冉道:“你不信么?把手伸过来,我给你好好看看。”

黄芙轻蔑道:“凭什么给你看?”

白冉拿着书卷晃了晃,道:“当真不给看么?”

黄芙愤恨半响,没奈何,把手伸了过来,白冉抓住黄芙的手,从掌心到指肚,一点一点摸了个够,转而叹一声道:“芙妹,你还真是命苦啊。”

黄芙一怔,道:“怎么就说命苦。”

“你看你这命相,你这命相,你这命……”起初白冉带着几分戏谑,可神情渐渐严肃了起来。

“怎么了,”黄芙一怔,“摸够了么?”

“啊……”白冉半天才回过神来,把手还给了黄芙,默然许久,道,“你先去禅房歇息下,我还想再看会书。”

黄芙道:“什么书,能让你看得这么痴迷?”

白冉道:“莫再问了,赶紧回去歇息。”

黄芙闻言,莞尔一笑,走到白冉身旁,坐到白冉膝上,娇声道:“干嘛去禅房啊,陪着白哥哥在这里一并歇息,却不更好。”

白冉收了书卷,笑道:“莫再乱打主意,不然别怪我翻脸无情!”

黄芙一脸愤恨,转身离开了藏经楼。白冉举着烛火,来到书架旁,拿下了一本医经。

“应当是我看错了,绝对是我看错了……”白冉一页一页看了下去,越看神情越紧张。

“只盼是我看错了,最好是我看错了……”

第四十八章 重操旧业

李伏受了重伤,白冉也不敢轻易出门,终日都在藏经楼里埋头苦读。黄芙依旧惦记着白冉的卷书,可她实在不是当小偷的材料,每次失手都要被白冉占去不少便宜。清莲很快复原了,过了几天,清风也痊愈了,有两个娘子相陪,又有两个妹妹作伴,日子过得倒也快活。

只是陈达隔三差五下山做生意,却惹得白冉心里痒痒。而且他每次回来都要炫耀一番,若只是炫耀那些奇闻异事倒也不打紧,可若是炫耀赚回来的银子,这可就让白冉寝食难安了。

这一天,陈达拿了十几吊钱回来,先给白冉送了些好酒,又给清风送去了些米粮,到了晚上,也是多喝了几杯,陈达对白冉道:“掌柜滴,现在我手头宽裕些了,下房实在太简陋了,我想换到上房住两天滴呀。”

丽娘闻言看了看清风,清风一脸尴尬的看了看白冉,白冉半响没有作声。陈达怯怯的说道:“怎么了?上房还不让我住滴呀?”

清莲道:“不是不让你住,是这里根本就没有……”话没说完,只觉腰下一阵火疼,屁股蛋子差点没被白冉拧掉一块肉。看着清莲的脸颊由红到紫,陈达问道:“清莲姑娘,你怎么了?”

清莲不敢作声,陈达又对白冉道:“掌柜滴,就让我住两天上房吧,我也过两天舒服日子。”

“住什么上房?赚了两个银子就张狂上了么?”白冉怒道,“每天供你吃,供你喝,只收你下房的钱,却还委屈你了么?”

陈达一脸委屈道:“我这不是……”

“不是什么,成由勤俭败由奢,这点道理你不懂得么?”白冉又教训了几句,看陈达不作声了,又问道,“你这几天赚了多少钱?”

陈达低着头道:“也没多少啦,就是帮人除了几个小妖精,赚了二十吊钱。”

白冉皱眉道:“你说抓了几个妖精?”

陈达憨笑一声道:“五个还是六个来着,我忘了,都是些没什么道行滴。”

白冉惊讶道:“抓了五六个妖精,就给了二十吊钱?”

陈达道:“刚才不是说了么,都是没道行的小妖精,再说了,那些都是穷苦人家,拿出几个钱,实在不容易呀!”

白冉道:“没有大户人家的生意么?”

陈达挠挠头道:“有是有滴呀,只是……我不愿意和这大户人家打交道,这钱是不好要滴呀。”

白冉道:“不好要还有我滴呀!我跟你一起去滴呀……”

话没说玩,白冉觉得大腿上也是一阵火疼,这回他是被丽娘狠狠拧了一下。

丽娘问道:“你想干什么去?”

白冉揉着大腿,笑道:“我这不就是想……下山做点生意么?”

丽娘道:“你不都说要开客栈了么?还做什么生意?”

白冉叹一声道:“好娘子,这都快入冬了,除了这位陈老兄,咱们可是一个客人都没有过。”

清莲道:“话不是这么说,之前不好来了一群和尚么?”

白冉怒道:“又讨打么?”

清风道:“先生,你要去做生意,我也不敢拦着你,可至少要等到李兄复原,你才好下山。”

白冉搂着清风,亲了个嘴,道:“好娘子,一刻都离不开相公么?”

丽娘踢了白冉一脚:“什么离不开你,我们是怕再来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却没办法应对。”

白冉道:“要什么应对,只管往死里打就是了。”

清月道:“哥哥可不能走,没了你,我们就没了主心骨了。”

白冉亲了亲清月的脸蛋,笑道:“好妹妹,还是你说话暖心。”

众人吃吃喝喝,其乐融融,冬青突然跑过来道:“白老爷,俺们家先生醒了。”

李伏昏迷了十几天,全靠着陈达的丹药和符水维持性命,听说他醒了,白冉又惊又喜,带着众人赶紧来到了李伏的房里,但见李伏半躺半坐,梅香正给他喂水喝。

见了白冉,李伏愣了许久,白冉上前道:“李兄,还认得我么?”

“啊?啊……啊!”李伏笑了,“白兄,是白兄,你的那口阳气……好甘甜。”

“呃……”

这是李伏醒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这一句话让众人的骨头一阵酥麻。所有人把视线都集中在了白冉身上,白冉张着大嘴,半天才闭上,后退一步,尴尬的笑道:“李兄,你说这个作甚?”

李伏挣扎着想要下床,陈达赶忙上前拦阻道:“不敢乱动滴呀,不敢滴呀。”

李伏看了看陈达,又把视线转回到白冉身上,柔声道:“白兄,你……真好。”

众人的骨头又是一麻,白冉满脸是汗,结结巴巴道:“我,当然……好,那,那,那个什么,陈兄,快看看,你是不是给李兄吃错了丹药!”

陈达赶紧给李伏把脉,嘴里碎碎念念道:“李兄啊,这个药是不会吃错滴,可能有那么一点吃过头啦。”

李伏醒了,青云寺里欢天喜地,三个丫头忙着生火煮饭,清风和丽娘帮着陈达置备汤药。可白冉似乎别有心事,独自回了禅房,早早睡下了。

午夜,白冉悄悄来到了陈达房里,陈达睡得正熟,白冉推了几下没醒,又不敢太用力,怕惊吓到他,只得在他的身上轻轻的摸索了几下。

这一摸还当真奏效,陈达立刻醒了,拿着被子,遮挡着自己的身体,看着白冉,颤巍巍道:“掌柜滴,我是修道之人,可没有李兄那样滴嗜好啊!”

白冉怒道:“小声一点,谁跟你有什么嗜好?你说山下有大户人家的生意,都是什么价码?”

陈达诧异道:“生意?掌柜滴又想做生意了?”

白冉道:“不做生意吃什么?”

陈达道:“价码倒是不错滴呀,只是那些人都不是善类滴呀。”

白冉道:“不管善类还是恶类,银子是真的就好。”

陈达道:“只是……夫人恐怕不会让你下山滴呀!”

白冉嗤笑一声道:“笑话,我白某七尺男儿,怎么能受妇道人家摆布,赶紧收拾东西,咱们这就下山!”

陈达道:“我,我这才刚睡下滴呀!”

白冉道:“睡什么睡呀!做完了生意,我带你去鸾香院睡个够,那里有上房,还有姑娘暖床滴呀!”

第四十九章 无明业火

次日天明,清风和丽娘早早起来,先给李伏准备了汤药,又帮着三个丫头煮了些米粥。众人吃了早饭,却没见白冉的身影,众人知道他不爱早起,倒也没作理会。可到了午饭时候,他的房里还是没有动静,众人有些起疑了。

清风问丽娘道:“先生怎么还不起来?”

丽娘道:“他总在夜里读书,经常在藏经楼里读到天亮,有时候一觉能睡到黄昏。”

清莲道:“哥哥昨晚没去藏经楼。”

清风道:“当真没去么?”

清月在旁边瞪了清莲一眼,清莲没作声,清风皱眉道:“到底去是没去?”

清月答道:“昨晚我们睡得早,也不记得哥哥去没去。”

清风怒道:“这是什么话?你还敢跟我撒谎么?”

丽娘道:“今天也没见过陈达,难道是……他们两个下山做生意去了?”

清风道:“怕的就是这个。”

丽娘道:“怕管什么用,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清风为难道:“先生的脾气你也知道,若是吵了他睡觉……”

“看你那怂包模样,活该他就这么欺负你。”丽娘想都没想,推门走进了白冉房中,起初见白冉好像真的睡在床上,等走近了再看,被子里空无一物,枕头上却放着一个冬瓜。

“天杀的,差点让这狗东西给骗了!”丽娘赶紧唤来清风,“这厮肯定下山做生意去了,你在家里等着,我这就去找他回来。”

清风拉着丽娘道:“你还是别去了,要是先生回来找不见你,却又要迁怒于我。”

丽娘道:“他今天要是不回来了呢?”

清风道:“那就等明天再说。”

丽娘勾了勾清风的鼻梁,苦笑道:“再被他欺负两天,你可真就成了他家的小媳妇了。”正说话间,清月和清莲跑了过来,低声对丽娘道:“咱们养的鸡又少了两只。”

“又少了?”丽娘皱眉道,“这到底是谁干的?”

“还能是谁?”清月道,“肯定是哥哥领回来那只黄鼠精。”

清风道:“话不能乱说,她可是得道的仙家。”

“什么仙家,”清月一撇嘴道,“嘴尖颧骨高,一看就是个刁蛮人。”

清莲在旁附和道:“腰窄屁股圆,横竖都是个放浪相!”

清月道:“我看她肯定没安好心,我总能在经楼里闻到她身上的脂粉味,只怕哥哥已经被他给迷住了。”

清风皱眉道:“你这小蹄子,叫你不要乱说!”

清月一噘嘴,嘟嘟囔囔道:“谁乱说了?”

丽娘叹一声道:“罢了,我也不下山了,说到底,还是这家贼更难防。”

众人等着白冉,还要防备着黄芙,苦苦熬到了深夜,终于把白冉盼了回来。丽娘本想上前数落两句,可见白冉面色阴沉,却也没敢开口。

草草吃了些东西,白冉便往藏经楼走去,丽娘问陈达道:“生意没做成么?”

陈达道:“做成了呀,白兄好厉害滴,我就随便收了个小妖,他就要来了四十多两银子,我还送走了一个冤魂,白兄又收了三十两。”

丽娘道:“既然都赚了钱了,为何还是这般模样?”

陈达道:“我也不晓得滴呀,这一路上,我大气都不敢喘滴呀……”

话没说完,忽听经楼里一阵吵闹,丽娘赶紧跑了过去,原来是清莲在经楼里玩耍,把整理好的书卷弄散了一地,换作平时,白冉至多说他两句,没想到今天真的动了怒火。

“在这里胡闹甚来!”白冉喝道,“帮不上忙也就罢了,却又添的什么乱?”

清莲一脸不屑道:“不就几本书么?”

白冉道:“你知道这些书整理几个晚上?费了多少心血?”

清莲噘着嘴道:“我帮你收拾回来就是了。”

“这都几个月了,你连一百个字都不认得,你拿什么收拾!”

许是被白冉骂急了,清莲也发了火:“干什么呀!人家盼了你一天,一回来就这么凶!”

白冉道:“你看你做的好事情,还有脸盼我回来?”

“行啊!都是我做的!怎么了!”清莲喊道,“我就是这么不中用!你打死我啊,打死我啊!”

两个人越吵越急,身边的人也劝不住,清莲高声喊道:“莫拦着他,让他打死我!打死我啊!”

“好!今天就打死你!”白冉火冒三丈,一把揪住清莲,摁在膝盖上,扒了裤子,抡起巴掌,对着两个屁股蛋子拼命扇打。

这可不是闹着玩,白冉下了重手,几下就打破了皮肉。清莲痛得哭爹喊娘,清月不敢劝,清风劝不住,幸亏丽娘及时赶到,生生把清莲给抢了下来。

清莲抹着眼泪,哭的泣不成声,白冉怒道:“你还有脸哭么?”

丽娘道:“你想怎地?打死她么?”

白冉道:“打死她也应该!”

丽娘一个耳光扇在白冉脸上,打了白冉一个趔趄。

“你跑去做什么鸟生意,受了气就回家里撒火么?这也算个男人么?”

短短几句话,说的白冉登时没了脾气,独自一人上了二楼。

清莲越哭越凶,众人劝慰许久,忽听白冉在楼上喊道:“都回去歇了吧,莫再吵闹了。”

丽娘对众人道:“都回去吧,把他一个人扔在这,谁都别理他。”

又听白冉喊道:“清莲留下!”

丽娘道:“你留她作甚,还想打人么?”

白冉道:“她弄乱了一架子书,不该收拾干净么?”

丽娘道:“收拾东西可以,你可不许再动她!”

白冉在楼上没有回应,丽娘对清莲道:“莫要怕他,他打你,你就喊,我过来跟他拼命!”

众人都走了,留下清莲一个人胆战心惊在楼下整理书本。清莲认不得几个字,根本看不懂书名,也不知道哪本书该放在哪里,心烦意乱之际,忽见白冉从楼梯上探出头来,招招手道:“过来。”

清莲心下一凛,只怕又要挨打了。犹豫之间,又听白冉一个劲催促,只得咬着牙走上了二楼。

白冉坐在案几旁,紧紧盯着清莲,清莲低着头,沉默许久,却实在受不了这份煎熬,索性冲到白冉身前,喊道:“打吧,打吧,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让你打死就是了!”

白冉抓起了清莲的手,在自己的脸上狠狠的甩了一巴掌。

清莲一惊,道:“这是做什么?”

白冉道:“我刚数了,一共打了你五十三下,现在一下一下还给你。”

第五十章 难言之隐

白冉抓着清莲的手,在自己脸上狠狠甩了几个巴掌,脸上留下了红红的掌印,吓得清莲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你要作甚来?”清莲一脸慌乱的问道。

“让你打我啊,”白冉道,“这才打了几下,还差得远呢。”

清莲道:“打你作甚来?”

白冉道:“我该打,谁让我动手打我的好妹妹。”

“脸能和屁股一样么?”清莲赶紧心疼的给白冉揉了揉脸颊,白冉也揉了揉清莲的屁股蛋,问道:“好妹子,还疼么?”

清莲咬着嘴唇道:“巴掌打屁股,都是肉打肉,能疼到哪里去,清莲就是觉得委屈。”

白冉一脸歉疚,拉着清莲的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泪痕。

“是该委屈,是哥不对,”白冉道,“哥在外面心里不痛快,却不该回来找你撒火。”

清莲道:“因为什么事情不痛快,是因为没赚到钱么?”

白冉叹道:“赚到了,一共赚了一百二十两银子。”

清莲睁大眼睛道:“一百二十两?哥哥一天就赚了一百二十两?想当初在道观里,我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

白冉道:“是两个人一起赚了一百二十两,哥哥我只赚了四十八两。”

“四十八两?”清莲掰着手指算了半天,“这好像连一半都不到。”

“还好像,”白冉笑道,“这点账还用算这么半天,我就得了四成,银子是四六分的。”

“你四,那个姓陈的六?”

“是啊。”

清莲恼火道:“凭什么这么分啊?”

白冉叹道:“有四成,就算不错了。”

清莲道:“是哥哥带着那姓陈的做生意,最起码也得对半分啊。”

白冉道:“不是你哥哥带着人家做生意,是人家带着你哥哥,你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清莲噘着嘴道:“你说的轻巧,我坐的下么?”

白冉一笑,抱着清莲坐到了膝盖上,疼的清莲龇牙咧嘴。

白冉道:“你哥哥没本事,不会驱邪,也不会治病,只会那些骗人的把戏,今天上门的都是真生意,没真本事就做不了的真生意,事情都是陈达做的,我还好意思多拿钱么?”

清莲道:“哥哥不懂法术,可是哥哥懂人情,要是没有哥哥在,那姓陈的能要来钱么?”

白冉道:“别说什么人情,说到底,其实我就是个收账的,厚着脸皮管人家要钱罢了,可这厚脸皮的功夫也好学,陈达已经学会了七八分,还要你哥哥有什么用?”

清莲道:“咱们是主,他是客,他要敢和咱们计较,咱们就把他赶出去!”

白冉道:“关键他从不计较,他一直笑脸相迎,从来都不给我一个翻脸的机会。要不是他全心全力的帮衬,我可能都没命了,还到哪里去赚银子?我要是把他赶走了,他另立山头和咱们抢生意,你哥哥我又怎么斗得过他?”

一番话,说的清莲半响无语,清莲摸着白冉的脸颊,柔声道:“没想到哥哥每天操心这么多事情,清莲不懂事,不给哥哥帮忙,还总给哥哥添乱。”

白冉一笑,转眼又是一脸愁容。

清莲长叹一声,对白冉道:“陈达能学哥哥要钱的本事,哥哥就不能学他的法术么?”

白冉苦笑道:“这是人家安身立命的手段,凭什么肯教给我,况且他的法术我也不想学,半天憋不出一招,紧要关头根本派不上用场。”

清莲道:“那咱们就学伏哥哥的法术呗?”

白冉道:“我的好妹妹,你伏哥哥就肯教我了么?”

清莲道:“咱们不都是一家人么?以前道尊还肯教我们一些法术呢。”

白冉没有说话,清莲道:“我十二岁就被卖到了这座道观里,人情往来的事情我也想不明白,陈达不肯教,伏哥哥也不肯教,那哥哥就不能学法术了么?”

“能,”白冉看了看周围的经书,“这里有好多法术,要是全学会了,哥哥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的天!”清莲张着大嘴,半响道,“这要学到何年何月呀?”

白冉道:“学到何年何月都好,得有真本事才能养家,以前我走南闯北只为骗口饭吃,现在不同了,我得攒一份家业,给你们攒一份家当。”

清莲沉思了半响,道:“哥哥,我帮你。”

白冉笑了:“好妹子,哥哥就爱听你这句话,心里还觉得委屈么?”

清莲摇摇头道:“不委屈,是清莲不懂事,清莲该打,哥打得在理,清莲帮哥哥整理书本,清莲跟哥哥学认字。”

“好!”白冉从背囊里拿出了一本百家姓,对清莲道,“哥哥慢慢教你,你慢慢学,咱们一起学真本事。”

清莲磨好了墨,白冉手把着手教清莲写字,两个人身子贴着身子,彼此甚是亲昵。丽娘担心白冉欺负清莲,打发清月过来看看,看见两个人这般模样,清月立刻沉下脸来,狠狠咳嗽了一声。

白冉见清月来了,赶紧笑一声道:“好妹妹,你也来了。”

清月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清莲道:“知道不是时候还不赶紧走!”

清月恨道:“你个死妮子,我来这是为了谁呀!记吃不记打,屁股不疼了么?”

清莲哼一声道:“疼不疼关你甚事。”

白冉见场面有些尴尬,转脸对清月道:“要不咱们还是一起整理书目吧。”

“不忙,”清莲娇嗔一声道,“哥哥,那个周字我还是不太会写。”

清月道:“不会写,我教你。”

清莲道:“谁用你教,你写的那两笔字丑的要命。”

嬉嬉笑笑,说说闹闹,清莲把话说得漂亮,可真要是学起来,不到半个时辰便哈欠连天,没过多久,清莲伏在案几上睡着了。

清月对白冉道:“看见了吧,她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种。”

白冉道:“罢了,你们都累了,回去歇息吧。”

清月道:“往哪回?我们就住在这里,嫌我们碍眼是吧?又想会那黄鼠精是吧?”

白冉道:“可别乱说,让她听见了又要找你们麻烦。”

清月道:“听见了怎地!她就是个黄鼠精!还说什么得到的仙家,终究改不了那偷鸡贼的本性。”

白冉皱眉道:“她又偷鸡吃了?”

清月道:“可不是么,家里养的鸡都快被她偷光了。”

白冉拿着医经反反复复翻了几遍,叹一声道:“看来得求李兄帮忙了。”

第五十一章 寻根问底

听白冉要找李伏帮忙,清月道:“找伏哥哥帮什么忙?”

白冉道:“没什么,李伏今天怎么样?”

清月道:“已经能走路了,只是身子虚,动一动就满身汗。”

白冉道:“多给他吃点好东西,给他好好补补。”

“哥哥放心吧,那三个丫头伺候的可周全了,就差把伏哥哥含在嘴里了。”清月看着白冉,忽然问道,“哥哥,你和伏哥之间,是不是有……”

白冉一瞪眼,怒道:“有甚来?”

清月一吐舌头:“没甚,就是看你们昨晚……”

“昨晚怎地了?我看你也是讨打!”白冉又翻了翻手里的医经,对清月道,“这本书一共有三卷,你帮我把另外两卷找来。”

直到午夜,清月只找到一卷医经,累得满身香汗,偎在书架旁睡着了。

白冉把两个丫头送到了楼下,自己在楼上继续埋头苦读。眼看天色微明,黄芙跳进了经楼,一脸怨恨的看着白冉。

白冉对黄芙的到来丝毫不感到惊讶,头都不抬,一边翻书,一边道:“真是辛苦你了,整整等了一夜。”

黄芙闻言哭笑不得,问道:“你到底看的什么书?连觉都不用睡了么?”

白冉道:“我看的是医书。”

黄芙笑道:“怎么?以后不当江湖术士了,改当江湖郎中了?”

白冉道:“术士本来就会治病,我先给你号一脉。”

黄芙道:“留着给你那些好妹妹号脉吧,本姑娘累了,睡觉去了。”

黄芙起身要走,却被白冉叫住了。:“等等,先把手伸过来。”

黄芙道:“伸手做甚?你还真想号脉啊!”

“是啊,”白冉笑道,“我新学了一套乾坤阴阳三十六脉,要从头到脚,把全身三十六处脉门都摸一遍。”

“你真是无药可救!”黄芙啐了一口,转身要走,又见白冉拿出了卷书,舔湿了自己的指甲。

黄芙知道他要做什么,却也没敢多问,一溜小跑坐回来,把手乖乖伸到了白冉面前。

白冉一边号脉,一边看着她的手腕。她的手腕上有一条青线,那条青线一端连着掌根,另一端往手肘延伸,不仔细看,却也分辨不出。白冉看的有些出神,黄芙见状道:“怎么?看到什么了?是这条线么?”

原来她知道这条线,而且毫不避讳的展示给了白冉。

“这是我的三尸线,又叫凡尘根”,黄芙一脸得意道,“你知道什么是三尸么?”

白冉笑道:“我当然知道,三尸就是住在人身上的三尸神,又叫三尸虫,上尸虫住在脑袋里,让人爱慕虚荣,中尸虫住在肚子里,让人贪恋饮食,下尸虫住在脚里面,让人贪恋情欲,只有斩却三尸,恬淡无欲,神静性明,方得成仙之道。”

黄芙盯着白冉看了许久,赞一声道:“你这江湖术士还真有点见识。只要这三尸线长到了我的掌心,到时候我就能得道成仙了。”

“哦,原来还有这等造化。”白冉一笑,从怀中取出另一本卷书,拿出毛笔,在上面记下了一笔。

黄芙一脸好奇道:“你写的的是什么?这是什么书?又是什么害人的手段?”

白冉收了卷书道:“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黄芙一撇嘴道:“你算什么君子?不过像你这样的江湖术士,就是想害人,肯定也没有什么高明的本事。”

“真是麻烦。”白冉长叹一声,把卷书掏出来,又记了一笔。黄芙伸着头看着,问道:“你到底写了什么?”

白冉道:“我生平最恨别人叫我江湖术士,你每叫一声,我就记下一笔,来日就要在你屁股上打一鞭子。”

黄芙一拍书案,起身道:“你敢!凭什么!”

白冉道:“谁让你羞辱我?”

黄芙怒道:“你本来就是江湖术士。”

白冉又记了一笔,叹道:“我看你真是打得少。”

黄芙上前抢白冉的卷书,白冉起身躲过,冲着黄芙摇了摇头。

黄芙恨道:“有本事别用五哥来威胁我!”

白冉道:“这件事情群我绝不威胁你,我要你心甘情愿的挨打,每打一下你还得叫我一声好哥哥。”

“放屁!无耻之徒,做你的春秋大梦!”黄芙气冲冲的走了,白冉放下了医经,喃喃自语道:“三尸线,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历,难道不是中毒的征兆?难道是我看错了?”

白冉在藏经楼里找了一夜,始终没能找到和仙家山有关的书籍。第二天,白冉没有回房睡觉,而是跑去探望李伏,李伏的气色已经恢复了不少,只是手脚还有些不太利索。

陈达正在床边给李伏把脉,看到白冉进了屋,李伏羞涩的低下了头,把手腕从陈达手里抽了回来。

只是这一个举动,就让白冉浑身发冷。

“李兄,你……好些了么?”

李伏低着头道:“好多了,让白兄挂记了。”

“好,好多了就好……”白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转脸对陈达道,“李兄还要多久才能康复?”

陈达笑道:“快滴呀,快滴呀,再有十天半月,就差不多滴呀。”

“用不了那么许久,”李伏轻声道,“再有个三五日,差不多就能痊愈了,到时候再和白兄下山做生意。”

说话间,李伏看了白冉一眼,一双明眸里飘来的深情,让白冉直起鸡皮疙瘩。

不多时,梅香端来了一碗汤药,送到李伏嘴边道:“先生,快趁热喝了吧。”

李伏接过汤药,对梅香道:“好妹子,你身子也正是虚弱的时候,却还来照顾我,叫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梅香摇摇头道:“梅香身子骨糙实,这一点小伤小病,早就好干净了。”

李伏叹一声道:“让你们姐妹费心了。”

听李伏说话总有一股阴柔之气,白冉把陈达拉到一旁,问道:“你是不是又下错了汤药,他身上阴气为何这么重?”

陈达道:“药是没有下错滴呀,只是那般和尚太狠毒了,伤了李兄的经脉,以至阴阳失调滴呀。”

白冉道:“就没有办法帮他补充些阳气么?”

陈达道:“现在只能用汤药慢慢调理,可白兄要是不介意的话,再给李兄过一点阳气,疗效可能更好……”

“罢了,你还是慢慢调理吧!”

正说话间,清月走了进来,对白冉道:“哥哥,可算找到你了,咱们家又来客人了,清莲正在外面接着呢。”

李伏闻言笑道:“来客人好,看来咱们客栈的生意越来越好了。”

陈达在旁道:“是什么样的客人啊,我也想去看看滴呀。”

白冉道:“想去就赶紧去吧,我有些话要和李兄说。”

陈达跟着清月去了,白冉本想坐到李伏身边,思前想后,还是拉了把椅子坐在了稍远的地方。

“李兄,”白冉低着头,不太敢看李伏的眼睛,“有件事情,不知该不该问。”

李伏笑道:“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问的?”

“这个……”李伏的每一句话都让白冉觉得不自在,白冉沉吟半响,问道:“李兄在塞北待了多久?”

李伏道:“整整十年。”

白冉道:“李兄可曾听说过仙家山的术士么?”

第五十二章 亡命鸳鸯

一听说仙家山,李伏立刻来了精神。

“白兄为什么问起这个?”

白冉把和钟老五交手的经历说给了李伏,李伏慨叹一声道:“真想不到江南之地竟还有仙家山的弟子,更想不到那位黄姑娘居然是位修道的仙家。”

白冉道:“你见过黄姑娘么?”

李伏摇摇头道:“没见过,只听清莲提起过,好像是因为一些琐屑之事,让她们有些不太和睦。”

白冉道:“其实就是偷鸡的事情,她都已经成了仙家,不知道为什么还喜欢做这种勾当。”

李伏道:“听白兄描述,想必这位黄姑娘还没有彻底步入仙道,有些天性尚未改变。”

白冉沉默片刻,又问道:“仙家和妖精到底有什么分别?”

李伏道:“仙家修的是正道,妖精修的是妖道,正道和妖道自有界限,可真要深究起来,小弟也难说出个分明,一心向善便是正途,心存恶念便是邪路,至于其所作所为,也不能一概而论,这位仙家山的朋友虽然也害过别人性命,可他初衷总归是好的,再说之前来的那群僧人,张口我佛闭口慈悲,却不也做着让人不齿的勾当……”

一说起这些道理,李伏滔滔不绝,却让白冉昏昏欲睡,看着李伏说的越发兴起,白冉赶紧打断他道:“你知道什么是三尸线么?”

李伏闻言一怔:“三尸线?我只知道三尸神,斩三尸是修仙毕必经之路,可从未听过什么三尸线。”

白冉道:“黄姑娘手臂上有一条青线,从手肘长到手腕,据说只要长到掌心,就能得道成仙。”

李伏摇摇头道:“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我在塞北结识过几位仙家山的朋友,也从没听他们提起过三尸线,也许是修行不同,各有手段吧。”

白冉道:“会不会是这位黄姑娘受了奸人蒙蔽?”

李伏思忖片刻道:“这也难说,不过陈达是个有见识的人,他应该不会看走眼吧。”

“也许他就是看走眼了。”白冉还想再描述一下三尸线的细节,却被清莲给打断了,但见这丫头兴冲冲的跑了进来,一脸欢喜道:“造化了,造化了,来了一笔大买卖,有两位客人选了一间上房,想要在咱们这里住上一年。”

“住一年?”白冉皱眉道,“你跟他说价钱了么?上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住得起的。”

清莲点点头道:“有钱,有钱,他们把房钱都给了,清莲不会算账,哥哥看看,这钱够么?”

清莲掏出了一锭金子,白冉接了过来,一眼就看出是官制的,五两一锭,都不用上称,按照律法,一两黄金能换四两白银,可黄金稀缺,在市面上,一两黄金能换十两多银子,这一锭金子差不多能值六十两银子。没等白冉开口,李伏在旁喊道:“够了,够了,一年上房,管吃管住,绝对够了。”

清莲笑道:“那我就去收拾房间,安排他们住下。”

白冉上前拦住清莲道:“不忙,来的是什么客人?”

清莲道:“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是个富家公子,女的是富家千金,公子和那千金小姐私定了终身,怕家里人为难,便想来咱们山上躲避些时日。”

李伏点点头道:“好啊,好啊,原来是对苦命鸳鸯,成就一对有情人,也算咱们一番功德。”

“富家公子,千金小姐,私定终身……”白冉喃喃道,“这听起来怎么像是戏文?”

“戏文?”清莲一怔,“哥哥说的是哪出戏?”

白冉道:“到处都有这出戏,这两个人现在何处?”

清莲道:“还在庙门外等着呢。”

李伏道:“怎么还能让人家等在门外,赶紧迎进来!”

清莲答应一声又要出门,白冉道:“先别急,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到了庙门,果真见一对男女等在门口,那男子长得俊美,女子更是俏丽,用清莲的话说,简直就跟画里的人一般。再看穿着,满身绫罗绸缎,也的确是大户人家的模样。

“哥哥,看看人家这一对多般配。”清莲低声道。

“是般配,”白冉点点头,“还真是夫妻之相。”

男子见了白冉,上前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清莲在旁道:“胡公子,这位是我们哥哥,也是我们店里掌柜的。”

男子道:“在下姓胡名贤,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白冉道:“我姓白,就叫我白掌柜吧。”

胡贤见白冉神情不太友善,原本青涩的模样更显得拘谨了不少。清莲对白冉道:“哥哥,人家钱都给了,赶紧招呼人家住下吧。”

白冉没作声,清莲以为他默许了,就对胡贤道:“胡公子,里边请吧。”

胡贤带着身边的女子刚要进门,却见白冉堵在门口道:“且慢,还没请教这位姑娘的芳名。”

“呃……”胡贤面露难色又看了看清莲,清莲低声对白冉道:“哥哥也真是,都是胡公子的夫人了,你还问名字干甚?难道你还想惦记着不成?”

白冉笑道:“我可没惦记人家夫人,倒是你见了胡公子却脸红的厉害。”

清莲一脸羞涩,锤了白冉两拳,白冉依旧看着二人,看来不报上这女子的名字,他们绝不能跨进大门一步。

那女子看着胡贤为难的模样,且低头上前,轻声道:“小女姓李名青,打扰诸位了。”

“胡贤,李青,”白冉点点头道,“这名字倒也般配。”

清莲道:“名字也报给你了,赶紧请人家进门吧!”

白冉回头看了看,见陈达正蹲在角落里若有所思,白冉上前问道:“陈兄,你觉得我们该留下这两位客人么?”

“啊?”陈达抬头看着白冉,干笑两声道,“这,这,这个让我怎么说呢?你是掌柜滴,留不留都得听你滴呀。”

白冉道:“我是肉眼凡胎,这件事情还真就得靠陈兄来分辨了,陈兄若是让他们留,我就打扫上房让他们住下,陈兄若是不肯留,我只当今天没见过这两个人。”

“啊,啊,这……”陈达一脸慌乱道,“掌柜滴,我也就是个房客,这,这等事情……恐怕不合适吧。”

白冉长叹一声,从怀里拿出那锭金子,对胡贤道:“我陈兄说了一句不合适,那就只好请二位另寻别处了。”

胡贤和李青带着幽怨看着陈达,陈达连忙摆手道:“不是我滴呀,不关我事滴呀,我说不合适不是那个意思滴,合不合适都得听掌柜滴呀。”

白冉回头道:“可我现在就想听你一句话,留,还是不留?”

陈达看了看白冉,有看了看清莲,又看了看满脸风尘的胡贤和李青。

“这个……怎么说呢,”陈达搓了搓手,低声道,“谁都有个难处的时候啊,掌柜滴要是愿意帮一把,那是……最好滴呀。”

“好滴呀!”白冉一笑,“既然陈兄都这么说啦,两位里边请吧!”

第五十三章 深夜盗书

白冉让清莲打扫好房间,安排这一对男女住在了陈达隔壁,到了中午,本来说好一起在禅院吃饭,可只有胡贤来了。

“白掌柜,贱内没怎么见过生人,若是方便的话,能否让我取些干粮,带回房里吃。”

白冉笑道:“二位是我们的贵客,还有什么不方便的。既然不愿和我们一桌吃饭,以后天天给二位送饭便是。”

白冉让清风准备了食盒,挑了些菜品,盛满了米饭,又装了一壶酒,交给了胡贤。胡贤连连称谢,带着食盒回去了。陈达慨叹一声道:“掌柜滴,你真是好心肠滴呀。”

白冉笑道:“马马虎虎吧,你也看到上房的样子了,就在你隔壁,你还想住么?”

陈达尴尬的笑了一声:“其实……和我那间下房……也都一样滴呀。”

白冉道:“所以说你占便宜了,住了我的上房,却只花了下房的银子。”

陈达道:“要不说……掌柜滴好心肠么。”

白冉道:“我可不光是心肠好滴呀,陈兄,你占了我的便宜,就得帮我做点事情呀!这两位客人是你请进来的,你可得把他们看好了,别给咱们找来什么麻烦。”

清莲咬着筷子道:“他们能找什么麻烦?”

白冉微笑的看着陈达,陈达放下碗筷,道:“掌柜滴,你都看出来了?”

白冉道:“我说了,我是肉眼凡胎,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我天性多疑,看着不舒服的人,绝不会让他进我的门,今天安排他们两个住下,可全都是看着陈兄的面子。”

“谢掌柜滴好意,”陈达默然片刻,道,“掌柜滴,我觉得一年的时间有点太久了,要不就收留他们个把月吧。”

白冉笑道:“人是你请进来的,一个月也好,一年也好,一辈子也罢,什么时候送走,全看你本事。”

吃完了饭,白冉又跑到了藏经楼里,丽娘对清月道:“你知不知道他最近都读些什么书?”

清月低声道:“最近几天都在读医经,各家的医经读了十几本,我看那些赶考的举子都没有他用心。”

“几天的时间读了十几本?”丽娘诧道,“看的那么快,也就是随便翻着玩吧?”

“那可不是!”清月一个劲的摇头道,“先生过目不忘的,今夜看完了这本书,第二天就能说得头头是道。”

丽娘叹道:“他要是把这份心思用在正途上,没准真能考个功名回来。”

清莲在旁道:“他要是真考了功名,还会认我们这些鬼妻鬼妹么?”

说到这里,三个人都有些惆怅,丽娘道:“在这破庙里待久了,都忘了自己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世上。”

“许是老天爷可怜我们吧,”清月笑道,“活着的时候受苦,死了也要受苦,自从跟了哥哥,才过上了两天好日子。”

清莲道:“说的也是,管他明天怎样,跟着哥哥快活一日算一日。”

清月抬眼一望,对二人道:“你看,哥哥来了。”

丽娘道:“他不是刚去么?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众人回身望去,但见白冉拿着擀面杖,怒气冲冲走了过来,清莲见状,撒腿就跑,白冉一边追,一边骂道:“死丫头,是不是你把墨汁洒在了书上!”

清莲哭喊道:“哥哥饶了我吧,清莲不是故意的。”

“撒了一本也就算了,十几本书全都让你弄脏了,还说你不是故意的!”

……

白天一直没睡,等吃过晚饭,白冉在书桌旁坐了一个多时辰,实在耐不住乏困,趴在案几上睡着了。清月和清莲想把他送回到禅房里去,忽见清风在楼下冲她们招手,两个人下了楼,听清风耳语几句,就跟着她走了,把白冉一个人留在了经楼里。

夜深人静,黄芙悄悄来到藏经楼,见楼里只有白冉一个人,再听白冉鼾声如雷,心里窃喜不已。等走到白冉身前,见衣襟里面卷书依稀可见,黄芙小心翼翼从白冉怀里抽出卷书,蹑足潜踪走出经楼,一路狂奔冲到庙门,正跑到庙门外那棵老槐树下,忽觉脚下一滑,似乎踩中了什么东西。黄芙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张渔网,情知不妙,却已来不及躲避,渔网忽然升起,将她困在网中,吊在了树上。

黄芙在网里挣扎了许久,知道自己吃了算计,见清风坐在槐树之上,黄芙指着鼻子破口骂道:“你个不知死活的孤魂野鬼!我乃仙家,你敢害我,信不信我让你永不超生!”

清风面带微笑看着黄芙,低声道:“你只管骂就是了,等庙里的人都出来,让他们好好看看你这狼狈模样。”

黄芙咬牙切齿道:“看了能怎地?老娘不怕,让你们看个够就是!”

清风笑道:“当真么?我会一招除衫之术,干脆把你衣服全扒了,让大家看个饱吧。”

“什,什么,什么除衫之术……”黄芙有些慌了。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说话间,清风抓着树枝,一步跳到了黄芙身旁,黄芙大惊失色,喊道:“你敢动我!我一口气就叫你魂飞魄散!”

情急之下,黄芙颤动小腹,真对着清风吹了口仙气,幸亏清风有防备,闪身躲了过去。黄芙咆哮道:“作死的女鬼!赶紧放了我!别逼急了我,把你这群厉鬼全给收了。”

清风笑道:“本来想给你留一件肚兜,看你说话这么难听,还是扒光了算了。”

黄芙又对着清风吹气,清风远远躲在了一旁,藏在墙头上的白冉对李伏道:“李兄,看仔细了么?”

李伏道:“看仔细了,这位黄姑娘的确懂得一些仙法。”

白冉道:“难道说这世上真有三尸线这种修炼的手段?”

清风没有欺骗黄芙,她真的会除衫之术,见她掐诀念咒,黄芙身上的几件衣服全都穿过渔网落在了地上,眼下已是初冬,黄芙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衣,冻得瑟瑟发抖,更要命的是,除了这件单衣,里面只剩下一件肚兜,除了那条肚兜,满身春色,就要一览无余了。

黄芙恶狠狠的看着清风,咬牙道:“女鬼!你到底想怎地?”

清风道:“我不想把你怎地,只是不知我家先生会如何处置你。”

黄芙四下看了看,喝一声道:“姓白的,你给我出来!”

白冉没作回应,黄芙拿出了卷书,喊一声道:“要杀要剐全都随你,我这就毁了你的卷书,让你再也不能伤我五哥一根汗毛。”

“且慢!”白冉纵身跳到榕树下,对黄芙道,“这是我多日积攒的心血,你可不敢乱来。”

第五十四章 委曲求全

“姓白的,你怕了?”黄芙困在网中,手里拿着卷书,脸上挂满了嘲讽,“就凭你这市侩一样的操行,还想研习仙道?还想学我五哥领仙出马?做你的春秋大梦!不学无术,厚颜无耻,卑鄙下作,龌龊下流,你拿什么跟我五哥比?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像你这种人,活在这世上就是个祸害,我要早一步成仙得道,定要把你碎尸万段,绝不容你这败类留在人间!”

黄芙把能想到的污言秽语全都骂了出来,可白冉始终以笑脸相迎,站在一旁的清风听不下去,想上去教训一下黄芙,却被白冉制止了。

“芙妹,”白冉对黄芙道,“你要是骂累了,咱们就先说点正经事吧!”

“呸!谁是你芙妹!闭上你那狗嘴!”黄芙拿着卷书,眼泪从眼眶里慢慢流了出来,“五哥,妹子想伺候你一辈子,可妹子福薄,过了今晚就要阴阳两隔了,不过你放心,妹子还是那句话,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妹子要走也走个干净,绝对不让这龌龊小人伤了你。”

黄芙抹去眼泪,正想把卷书撕个粉碎,白冉喊道:“芙妹,小心一些,先看看卷书是真是假,再撕不迟。”

黄芙看了看卷书,心里一阵慌乱。

白冉点了只火把,举在半空,替黄芙照着亮:“你先看看有没有你哥哥的名字。”

黄芙打开卷书一看,上面写着某年某月日,叫我江湖术士,该打一鞭,某年某月某日,骂我遭千刀万剐,该打五鞭,某年某月某日,骂我错披一张人皮,该打两鞭……

黄芙从开头看到最后,看的五雷轰顶,看的万念俱灰。她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白冉昨晚曾经在这本卷书上记账,只怪这两本卷书一模一样,自己偷出来的时候却也没打开来看看。

“芙妹,千万别不要鲁莽,”白冉道,“按这本卷书记载,我一共该打你七十九鞭,你若是把书撕了,这数目可就翻倍了!”

“你个杂碎!你个狗贼!”黄芙一怒之下,把卷书撕了个粉碎,随即伸出两根手指,扣住了自己的咽喉。

李伏在墙头喊道:“白兄小心,她要自尽。”

白冉从怀中拿出另一本卷书,对黄芙道:“姑娘,慎重!我猜钟老五还不想这么早就死掉。”

黄芙瞪着一双绿眼,露出了一副狰狞模样。

“姓白的,你昨晚说过,不会再用五哥来威胁我!”

白冉道:“我说的可不是这件事情,再说了,你难道还指望一个不学无术,厚颜无耻,卑鄙下作,龌龊下流的市侩,对你守信用么?”

黄芙气得周身发抖,白冉把火把交给了清风,自己舔湿了指甲,打开了卷书,把指甲尖放在了钟泉的名字上。

“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白冉变了脸色,愤怒的看着钟泉的名字,道,“你有什么好,让这么俊的姑娘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白冉的指甲开始在钟泉的名字上滑动,黄芙记得戒持和尚胸前的伤口,再看白冉的动作,似乎并不是出于威胁,而是出于愤怒和嫉妒。

他的指甲划过了钟字,却没划泉字,仙家山的术士和自己的仙家彼此互有感应,在那一瞬间,黄芙似乎看到了钟老五身上的血迹,也感到了那刺骨的疼痛,她连声呼喊着住手,把喉咙都喊破了。

白冉抬头看着她,问道:“你还想死么?”

一双绿眼,变成了一双血色的泪眼,僵持片刻,愤怒变成了无奈,无奈变成了顺从,黄芙颤抖了许久,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死了。”

“还想跑么?”

“不跑了。”

“还想偷我卷书么?”

“不偷了。”

白冉让清风放下渔网,上前把黄芙拉了起来,黄芙看着白冉,这一次,她没敢做出任何反抗。

白冉让清风先回去歇息,独自一人把黄芙带去了经楼。黄芙坐在白冉面前一语不发,白冉叹一声道:“之前该打你七十九下,你毁了我的卷书,这可就要变成一百五十八下了,再加上你骂了我那么多句,凑个整数,打你两百鞭子,不算冤枉你吧?”

“不冤,打多少都行,”黄芙的神情十分木然,就像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现在就要打么?我这就去给你拿鞭子。”

白冉摇摇头道:“现在还不能算你心甘情愿,而且我也不想打你,我问你几件事情,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这些事情,关系着钟老五的生死。”

“你问吧,”黄芙道,“只要你别再伤他,你想问什么都行。”

白冉道:“先让我看看你的三尸线。”

黄芙二话没说,撸起袖子,把胳膊伸到了白冉面前。

白冉盯着那细细的青线看了许久,问黄芙道:“你跟了钟泉多久?”

黄芙道:“十二年。”

白冉道:“之前也曾修过仙么?”

黄芙道:“学过一点法术,都是些拿不上台面的旁门左道。”

白冉又问道:“认识钟老五之前,你手臂上有这条三尸线么?”

黄芙道:“我哪有那样的造化,跟了五哥三年,才长出了这条线,开始只有一寸长,每年长不上三五分,又熬了九年,却也只长到了手腕。火玄姐姐说,以五哥的道行,只能帮我们修炼到这一步,想要让三尸线长到掌心,全得靠我们自己的造化。”

白冉闻言道:“其他的仙家,手臂上也有这条三尸线么?”

黄芙道:“这得看修行的年月,刚跟着五哥的师妹们还都没有,年头稍微久一点的师妹能有个一两寸长,只有雪娇和常瑜两位师姐跟我一样,都修炼到了手腕上。”

白冉道:“雪娇和常瑜?她们是……”

黄芙道:“雪娇是白鼠仙,常瑜是蛇仙。”

“我还记得她们身上的香味,”白冉笑了笑,又问道,“你们五哥身边全都是女仙家么?”

黄芙道:“这是五哥和火玄姐定下的规矩,女子心性纯明,不似男子满身贪嗔之念,自火玄姐追随五哥之日起,我门之下从未收过一个男仙。”

说话之间,耳畔似乎传来一声咳嗽,黄芙皱了皱鼻子,四下看了看,问道:“这屋子里还有别人么?”

“没别人了,”白冉咳了两声道,“是我染了些风寒,你先回禅房歇息去吧,因你有错在先,从今日起,未得我允准,不许你离开房门一步,听懂了么?”

黄芙点了点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离开了藏经楼。

白冉坐在书案前沉默了许久,低声道:“李兄,看清楚了么?”

李伏揭掉了额头上的隐身符,对白冉道:“看清楚了,这条线,我认得。”

第五十五章 刻不容缓

李伏坐在白冉身旁,脸上挂满了虚汗。白冉本想替他擦擦汗,可看着李伏那深情的眼神,已经拿出来的绢帕却又收了回去。

李伏喝了口茶,缓缓说道:“那条线不是什么三尸线,而是苗乡的连心蛊,这也不可能是仙家山的作为,倒更像是湘西御兽门的惯用手段。”

“御兽门?”白冉诧道,“这又是哪门哪派?”

李伏道:“御兽门在术法百门里也称得上是大宗,因为都借灵兽之力施法,所以有不少人把御兽门和仙家山的术士混为一谈,可按照正统术法来说,仙家山修炼的是正道,御兽门修炼的是妖道,仙家山以诚意结交道友,御兽门以蛊毒搜罗奴仆,二者的本质可大不相同。”

白冉道:“蛊毒?奴仆?能说的详细些么?”

李伏道:“就以这位黄姑娘为例,她手上的连心蛊就是御兽门常用的蛊毒,所谓三尸线其实是一条蛊虫,虫卵从手肘种下,三年方能孵化,待从手肘长到手腕,才算一条成虫。成虫能向下蛊之人传达讯息,灵兽的一言一行和一举一动,甚至每一个念头,都在下蛊之人的掌握之中,所以灵兽对御兽门的术士来说,和奴仆没有任何分别。”

白冉道:“我在一本医书里曾看见过一种叫做吸髓金蚕的蛊虫,和李兄的描述极为相似。”

李伏道:“说的就是这种蛊虫,吸髓金蚕是我们中原人的叫法,实际上这种蛊虫还到不了金蚕的境界,只能算是一条青蚕。”

白冉道:“正是因为看到了医书上的症状,我才注意到了黄芙手臂上的青线,可医书上说,如果蛊虫长到了手心,就会反转经脉,钻入脑中,吸食脑髓,让中蛊之人癫狂而死,御兽门的术士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灵兽?”

李伏道:“这种蛊虫在炼制之时,加入了某种特殊的毒药,只要定期服用这种毒药,就可以阻止蛊虫的生长,如果灵兽忠于术士,术士就会给灵兽定期服用毒药,如果灵兽背叛术士,术士不再给灵兽服食毒药,蛊虫就会杀死灵兽。”

白冉闻言,紧锁双眉道:“这么说来,这个钟老五原本出身御兽门,却冒充仙家山的门人欺骗于我。”

“非也,”李伏摇摇头道,“我刚才看了黄姑娘吐了仙气,白兄之前也曾说过,这种仙气差点让丽娘散了魂魄,足见黄姑娘修炼的是正宗的仙道,御兽门的灵兽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难道说……”白冉沉思许久道,“钟老五既修炼了御兽门的蛊术,也修炼了仙家山的仙术?”

“这不可能!”李伏道,“仙家山和御兽门自古以来就是死敌,两家术法水火不容,仙家山的术士不能学习蛊术,御兽门的术士不能学习仙术,否则会因术法冲突,经脉爆裂而死。”

白冉揉了揉额头,长叹一声道:“太复杂了,一时想不出个究竟,医书上说吸髓金蚕无药可解,李兄可有破解之法么?”

李伏叹一声道:“难矣,若是蛊虫尚未长成倒也好说,而今蛊虫已经长成,除非找到下蛊之人,问清其所用的毒药,或许还能找到破解之法。”

白冉道:“看来我还得再去会一会这钟老五。”

李伏道:“听陈达说,这个钟老五已经达到了驱使火龙驹的境界,若他真是仙家山的门人,恐怕白兄对付不了他。”

白冉道:“当初是我饶了钟老五一条命,就是为了换一个仙家回来,现在换了个死仙家回来,生意做成这样,我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李伏道:“可白兄又上哪里去找这钟老五呢?”

白冉晃了晃手里的卷书,笑道:“李兄不必担心,在下自有手段。”

李伏看着白冉的卷书,皱眉道:“白兄所用的,可是追魂逐魄之法?”

白冉叹道:“李兄可真是无所不知。”

李伏道:“据我所知,这种法术在秦汉时期已经在人间失传了,只有阴间的生死簿还保留着追魂逐魄的精髓,白兄又是何处学来的这等手段?”

白冉笑道:“这是我白门独传秘术,李兄最好不要多问。”

李伏叹道:“罢了,又是李某冒失了,白兄深藏不露,李某也不再多说,只是与仙家山的人交手,白兄须慎之又慎,万不可有丝毫疏忽,若能等李某身体健朗些,愿随白兄同去一战。”

白冉道:“黄芙已离开钟泉十余日,不知这蛊虫何时能长到掌心。”

李伏道:“今观其情势,依李某推断,当在一月上下。”

“一个月……”白冉苦笑道,“一个月之内,你能痊愈么?”

李伏低头笑道:“只要白兄一句话,李某但有一口气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啊……好!”白冉又觉得这话味道不对,干笑两声,伸了个懒腰道,“一天一夜未曾合眼,我还真是困倦了,李兄若是不介意……”

李伏起身道:“白兄早些歇息,小弟先行告辞。”

白冉送到门口,叮嘱李伏道:“这几日,还望李兄多加留意,若黄芙病症有变,还须早作处置。”

李伏点头道:“白兄放心。”

白冉又道:“今夜你我所言之事,万不可对黄芙提起。”

李伏道:“此乃何故?为何不以实情相告,也让黄姑娘知道白兄一片痴心。”

白冉苦笑道:“我对她能有什么痴心?只是觉得生意亏了,怕招人嘲笑罢了。之所以不想让她知道实情,一来是怕她心生怨愤,通过蛊虫穿给钟老五,让那厮再用别的手段加害于她,二来黄芙对钟老五一往情深,若是知道了实情,只怕伤心欲绝,却要动起轻生之念。”

李伏闻言,满脸钦敬道:“白兄,只冲着这份心肠,李某当真没有看错你。”

一连过了几天,白冉足不出户,只在经楼里查阅书籍,忽然有一日,李伏找上门来,对白冉道:“白兄,黄姑娘的情势有些不妙。下蛊之人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蛊虫长得快了许多。”

白冉道:“许多是多少?”

李伏道:“据我推测,只怕黄姑娘撑不过三天。”

白冉道:“我明天就能找到钟老五,不知李兄身体恢复如何?”

李伏道:“白兄无须多问,龙潭虎穴,你我生死与共,并肩同行!”

第五十六章 解铃系铃

第二天清晨,白冉和李伏一路策马下了南山,临走之时,白冉叮嘱清风,让所有人都不要靠近黄芙,也不要轻易靠近新来的两个客人,遇到任何意外事件,全都交给陈达处置。

白冉对陈达说出了此去的实情,陈达闻讯后,心里悔恨不已。

“没道理滴呀,御兽门和仙家山我怎么能看错了呢?”陈达一脸沮丧道,“掌柜滴,这件事情和我也脱不了干系,我和你一起下山,找那狗日滴钟老五问个清楚!”

白冉对陈达道:“我们不是找他算账去了,是找他救人去了,家里的事情全都交给你,黄芙懂得仙术,千万别让她伤了家人,若是她真的被蛊虫吸了脑髓,发了疯,你知道该如何处置!”

陈达点了点头,白冉又叮嘱一句:“要是那两个客人敢惹麻烦,你也知道该如何处置。”

白冉的信任让陈达感到温暖,感到激动,甚至感到了天降大任于斯人的振奋。白冉告诉陈达,:“如果家里实在守不住,就带上所有人,去马家村找我。”

陈达回应白冉:“掌柜滴,这番话你还是跟夫人说吧,只要陈某一口气在,这个家就一定能守得住。”

陈达不知道白冉为什么会如此信任自己,连李伏也无法理解白冉的想法。

可白冉就是这么做了,他把一切都托付给了陈达,带着李伏来到了马家村。

马员外的祖宅还在翻修,自从白冉走后,再也没出过什么大事。

冯掌柜见了白冉,要招呼白冉去家里吃饭,白冉谢绝了。

他要去后山的一座山神庙,钟老五就在那里。对白冉的到来,钟老五并不感到意外,与其说是白冉找到了他,倒不如说是他们约定在这里见面。

“五哥,你还真敢来,”白冉笑道,“你发过誓的,永不再踏入马家村一步。”

钟泉道:“我知道你在找我,可如果我不来马家村的话,只怕你也找不到我。”

白冉道:“找不到你,我会杀了你。”

钟泉道:“杀了我就能救她了么?”

白冉一怔,没想到钟老五知道他的来意。

钟泉拿出了烟杆,狠狠吸了一口,问道:“芙妹怎么样,她还好么?”

白冉道:“我走的时候还好,今后好是不好,可全看五哥你了。”

钟老五道:“你找错人了,我不想伤了她,可我也救不了她。”

白冉拿出卷书道:“我想我不是找错了人,我是用错了礼数。”

钟泉道:“随你信是不信,我委实无能为力。”

白冉舔湿了指甲,翻开了卷书,在泉字上轻轻划了一下,钟泉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痕。

说长不长,从眼角到嘴边,说深不深,破了皮却还没见到骨头,血顺着伤口染红了钟老五的半边脸,他知道那份痛楚,也知道白冉动了真火。

白冉缓缓说道:“我是个江湖术士,前半辈子靠行骗为生,大奸大恶没做过,可小来小去的坏事也做过不少,我不敢说什么仁义道德,因为我不配,但我知道什么叫公平买卖,什么叫有欠有还,我饶了你一条性命,你送给我一个仙家,这就是你我之间的买卖,可你在我的仙家身上种了蛊虫,就像你卖我一栋房子回头又来拆了房梁,你乱了规矩,你坏了买卖,那我可就得收回你这条性命了。”

钟泉闻言,放声笑道:“我当你是为情谊而来,原来还是为了生意,既然如此,那就公平交易,我把这条老命赔给你就是了。”

钟泉提起长刀想要自尽,白冉在卷书上又划了一道,这一次加了些力道,钟老五一声痛呼,手臂上多了一条尺许长的伤口。

大刀落在了地上,钟泉捂着手臂道:“怎么?还想让我求死不能么?”

白冉道:“你死了有甚用处?我要救我的仙家。”

钟老五道:“如果她根本不是仙道中人,你还会救她么?”

白冉道:“我不管她是什么,也不管什么仙道妖道,跟了我,我就得让她活着,这就是我白家的道法!”

钟泉看着白冉,不禁摇摇头道:“像你这般性情,却还真让人捉摸不透,芙妹命苦,若是真能跟了你,或许还能有些转机,可惜啊,可惜……”

“我没心思听你饶舌,赶紧告诉我驱蛊的方法!”白冉打断了钟老五,再次舔湿了手指。钟老五把眼一闭,既不反抗也不挣扎,只等着白冉动手,李伏在旁拦住白冉道:“白兄,稍待片刻,容我问上几句。”

李伏拱手对钟老五道:“正一萨满成一统,关东宗门仙家山。”

钟泉道:“愿助万生成正果,秉持正道天地间。”

李伏道:“足下果真是仙家山子弟?”

钟老五脱下衣衫,露出了满身的刺青。左肩刺的是鼠,右肩刺的是蛇,胸前刺的是狐,背后刺的是黄鼬,腰际刺的是刺猬。

这些刺青,是仙家山独有的手段,每添一道刺青,就等于和一路仙家订下了盟约,李伏赞叹道:“胡黄柳白灰,足下能领五路仙家,这等造化可真是罕有。”

钟老五笑道:“说什么造化,可真是羞煞人,我在师门学艺的时候,只能领一路灰仙,那只灰仙追随了我八年,没成龙驹,也没脱原身,连个人形都没有修炼出来,他嫌我天资太差,最终也离我而去了。”

李伏闻言道:“想必足下肯定遇到了高人指点,又或是经历极不寻常的机缘。”

“的确有高人指点,也的确遇到了机缘。”钟老五抬起左臂,对李伏道,“你看这是什么?”

李伏定睛观瞧,见钟老五左臂上也有一条青线,和黄芙手臂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蛊虫!”李伏道,“原来你真与御兽门有来往。”

钟老五抚摸着手臂上的青线,长叹一声道:“就为了这段机缘,我成了师门的叛贼,一直被追杀到了江南。”

李伏道:“可仙术和妖法水火不容,足下怎么可能同时修炼两家法术?”

“修炼?你以为我投靠了御兽门?”钟老五苦笑道,“御兽门怎会给自己的弟子下蛊?”

“那这是……”

钟老五道:“我不是御兽门的弟子,我是御兽门的奴仆,我是御兽门的灵兽。”

第 五十七章 陈年旧事

钟老五说他是御兽门的灵兽,这番话听得李伏目瞪口呆。

“足下此言何意?”

钟老五穿回了衣服,默默坐在了地上,叹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二位有心听么?”

白冉道:“我不想听你那些旧事。”

李伏道:“白兄,就听这位钟老哥说吧,弄清了根由,才能找到破解蛊毒的方法。”

白冉无奈,也坐到了地上,对钟泉道:“那就劳你说说,到底你怎么就成了御兽门的灵兽?”

钟老五道:“我学艺之时,因天资不济,屡遭恩师训斥,一怒之下,去了后山禁地,在那里遇到了一条火龙驹,这条火龙驹,你在马员外的宅院里也曾见过。”

白冉道:“说的可是火玄么?”

“正是,”钟泉点点头道,“她自称和我祖师一并修道,后因祖师亡故,她便隐居在后山之中,只等有缘人前来,再与之共修仙道。”

白冉道:“她说你就是这个有缘人?”

钟泉点了点头。

白冉道:“你连一只灰仙都驾驭不了,这火龙驹凭什么就能看得上你?”

钟泉道:“现在想来,也是我没有自知之明,可我学艺多年一无所成,正是年轻气盛之时,哪能挡得住这种诱惑。我与火玄订下了盟约,火玄助我打通了经脉,从那以后,我先后收伏了五路仙家,同门艳羡自不必说,就连恩师也高看了我一眼,传授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法给我。”

李伏道:“既然传授了秘法,想必尊师有意让足下继承掌门之位。”

钟泉紧闭双眼,脸上有说不尽的留恋与回味:“想起那段岁月,如同美梦一般,只是这梦醒的太早,有一日,火玄传讯,约我往后山一聚。那一夜,火玄打扮的甚是艳丽,那时我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看着俏丽的佳人,只觉心动不已,再添美酒佳肴,又逢人生得意,多吃了几杯,却忘了方寸,在火玄的诱导之下,与她做下了苟且之事。”

李伏愕然道:“足下与仙家……”

钟泉闭目长叹道:“冤孽,冤孽!入门之时,恩师曾千叮万嘱,切不可与仙家欢爱,否则将酿成大祸。起初我不以为意,屡次与火玄幽会,哪曾想火玄借着我的元阳,修炼出妖法,破解了封印,逃出了后山。”

“逃?”白冉道,“难道之前她是被困在后山的?”

钟泉道:“火玄因嗜杀成性,被恩师封印在后山多年,恩师得知此事,大为震怒,几番追查,终于查明了真相,恩师下令将我处死,我借仙家之力一路逃亡,却在山海关被恩师生擒,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火玄又来救我,带我逃出了山海关,来到了京城。”

白冉点点头道:“看来她也是个痴情之人。”

钟泉面露红晕,又道:“起初我与火玄相依为命,靠着领先出马的手段为生,日子过得也算富足,可没想到有一路仙家背叛了我,利用通灵感应之术将我的行踪告知了恩师,恩师率领同门,又来京城追杀我,火玄一怒之下,诛杀了所有仙家,带我逃到了江南。没有仙家相助,日子过得穷困潦倒,火玄暗地里做起了杀人越货的事情,我发现之后,一怒之下与其分道扬镳,浪迹于村落之间,靠为别人做些短工为生,哪成想,只分开不到一个月,我突然失心发疯,杀了一户人家老少十几口,被官府缉拿,本应凌迟处死,又被火玄救了下来。”

白冉道:“她救了你两命,你肯定要死心塌地的跟着她。”

“就算不念及恩情,也得跟着他,”钟泉叹道,“她说她是御兽门的术士,因体质特殊,既修炼了妖道,也修炼了仙法,最终修成了妖仙之身,我已经中了她的蛊毒,今后若再敢离她而去,她就让蛊虫入脑,把我变成杀戮狂魔。”

李伏闻言,一脸疑惑道:“火玄既然是个妖仙,怎么还能成为御兽门的术士?”

钟泉道:“这位兄台有所不知,御兽门与仙家山一样,都讲究众生平等,他们虽然待灵兽如奴仆,但在御兽门的门规里,人也可以成为灵兽,而灵兽也可以成为术士,就看谁的法力更加高强。”

李伏恍然大悟道:“说到底,还是适者生存的规矩。”

钟泉道:“从那以后,火玄带着我来到了马家村,隐姓埋名,在马员外的宅院里潜心修炼法术,因为御兽门的门规过于残酷,有道行的生灵皆避之不及,为此,火玄逼我打着仙家山的旗号,四处为她募集灵兽,等这些灵兽学会了一些仙术,便在宅院里替她行凶害人,她又逼着我编出一套谎言,说这些人都是罪大恶极该死之人,殊不知这些无辜之人都被火玄拿去炼了丹药,助她法力突飞猛进……”

“等等!”白冉道,“你刚说了一件事情,我好想没太留意。”

李伏道:“我听得很仔细,这火龙驹做下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当真罪不容赦。”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白冉对钟老五道,“你刚说你杀了人?”

钟泉低声道:“因为蛊毒发作,我杀了一家十几口。”

“蛊毒发作却要杀人!”白冉起身道,“若是黄芙发了蛊毒,岂不要害了我家人!”

李伏道:“白兄勿急,以小弟推断,这蛊毒至少要等到两天之后才会发作。”

“推断,推断,哪来恁多推断!”白冉推开李伏,“你之前还推断说有一个月,转眼之间却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

李伏没再作声,白冉对钟泉道:“钟老五,种种过往我都听明白了,你之前做过什么与白某无关,现在快点把破解的蛊毒的方法告诉我。”

钟泉指着自己的手臂道:“我若有破解的方法,为什么不先给自己解毒?”

白冉闻言,拿出匕首抵住了钟泉的咽喉:“老东西,你既然没办法,还说这么多废话作甚?”

钟泉看着脖子上的匕首,一脸平静的对白冉说:“白家术士,你把我芙妹当做什么人?”

白冉道:“我当她是什么人,与你何干?”

钟泉道:“若你像对那厉鬼一样,当她是至亲的家人,我芙妹却还有救。”

第 五十八章 蛊毒发作

钟老五说黄芙还有救,白冉问道:“怎么救?”

钟老五道:“先说你真把她当家人么?”

白冉道:“我和她才相识几天,凭什么把她当做家人?”

钟泉道:“既是不愿把她当做家人,那就把她杀了吧,又何必费去这多周折?”

白冉道:“我跟你说的很清楚了,这是生意,我饶了你性命,你给了我仙家,我要活的,不要死的!”

钟泉道:“我也跟你说的很清楚,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生意做不成了,我把这条性命还给你就是。”

白冉咬牙道:“我也没打算让你活着回去,要是找不到解毒之法,我就把你连同你那些蛇仙、狐仙、鼠仙、刺猬仙赶尽杀绝!”

钟泉摇头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白冉道:“我再说一遍,我收了她,她跟着我,我就得让她活下去,这就是我白家的道法!”

锋利的刀尖划破了钟泉的脖子,钟泉惊讶的看着白冉,转而笑道:“我芙妹有救了。”

白冉收回了匕首,对钟泉道:“有话快讲,别误了我事情!”

钟泉对白冉道;“我和火玄有约在身,而且火玄一直垂涎于你的纯阳之体,只要我召唤,她半日之内必定现身,如果你等与她拼死一战,我也将舍命相助,定能从她口中问出解毒之法。”

白冉道:“这么说,你是要与火玄反目了?”

钟泉道:“自从离了马家村,我已经和她反目成仇,我不愿再当她的傀儡,更不想让她害了芙妹,蛊毒发作,我也难逃一死,你们要是敢和她一战,我便拼上这条性命和你们一起救我芙妹,你们要是不敢,现在杀了我就是,我在黄泉路上,再送芙妹一程。”

白冉赞叹道:“壮哉!你立刻叫她来!”

钟泉道:“你可要想清楚些,火龙驹法力高深,更何况火玄精通妖术和仙术,你恐怕不是她对手。”

白冉道:“说什么大话!你和她都是我手下败将而已!”

钟泉道:“一时侥幸,难得一世侥幸,劝你三思而行。”

白冉道:“莫再罗唣,叫她来吧。”

……

青云寺里,陈达站在窗外,看着黄芙的状况,从清晨开始,黄芙目光呆滞,水米不进,若不是胸口还在起伏,已然和死人没有分别。

清莲走到窗前,好奇往里边看了看,对陈达道:“这黄鼠精怎么了?”

陈达道:“莲姑娘,不要看,也不要问,回去跟夫人们待在一起,不要随意走动。”

清莲怒道:“你说不看就不看?你说不问就不问?这是谁的地方?还不让我随意走动,你算个什么东西!”

“这个……”陈达急的直吞口水,“清莲姑娘,我这都是为你好啊……”

“谁用你为我好?让我哥哥知道了,看不打死你!”

陈达不知该怎么和清莲解释,忽见清风走了过来,一把扯住清莲道:“你这小蹄子,叫你不许过来,为什么不听话!”

清莲一脸委屈道:“姐姐,哥哥不在家,这姓陈的就张狂起来了。”

清风道:“先生临走嘱咐过,家里的事情全都听陈先生的,你当了耳旁风么?”

清风给陈达赔了个不是,把清莲带走了,陈达在窗前守到了黄昏,在门楣窗框之上贴满了符纸,又用铁链将门窗全部锁紧。

将要入夜的时候,屋子里出了动静,陈达心里一惊,手里拿着七星剑,慢慢酝酿起了法术。

噗挞,噗挞,噗挞……似乎是脚步声,听得出来,这脚步声很沉重,黄芙应该是拖着双脚在房里走动。

陈达擦去脸上的汗水,问一声道:“黄姑娘,你醒了么?”

屋子里半响不见回应,噗挞噗挞的脚步声却更加密集了。

“她是要走窗还是要走门呢?”陈达喃喃自语道,“李兄也真是,说好两天之后发作,结果今晚就来了。”

噗挞噗挞,噗挞噗挞,脚步声似乎来到了院子里,陈达一惊,难道黄芙已经走出来了?

不可能,她绝对不会穿墙之术,门窗也都已经锁紧了。可这脚步声就在耳边,似乎已经来到了身后。

陈达壮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但见一只野猫噗挞噗挞,悠闲地走了过来。

“你个作死的东西!”陈达上前踢了一脚,野猫嗷的一声跑开了,“吓死我了!”陈达擦去了一头汗水,“这死狸猫跑来凑什么热闹滴呀!”

话音未落,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两扇房门伴着一阵青烟倒在了地上,黄芙站在门后,脸上一色青绿,连五官都分辨不出。她嘴里喷着白烟,拖着脚步朝陈达走了过来。

噗挞噗挞,陈达看着她,半天才回过神来,手里举起七星剑,嘴里喊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

如律令三个字没有喊出来,黄芙一脚踢在了陈达脸上,陈达翻身栽倒,黄芙拖着脚步朝着院子外面走去。走不多远,正遇到清莲迎面走来,天色昏暗,又看不清长相,清莲起初根本没认出黄芙,等看清了黄芙的衣服,却被黄芙一把摁住,一口白烟吐在了脸上。

清莲身子一晃,立刻栽倒在地,没了知觉,黄芙正要再吐一口,忽听身后喊道:“吾奉太上老君……”

陈达站的很远,本以为黄芙脚步慢,一时半会赶不上来,没想到急急如律令还没念出来,黄芙已然到了眼前,伸出手掐住了陈达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陈达憋红了脸,说不出一句话,眼看就要被她掐死,千钧一发之际,清风突然赶到,一箭射向了黄芙,黄芙肩上中了一箭,似乎感到了疼痛,她扔下了陈达,转而扑向了清风。黄芙双脚虽然拖在地上,可速度快到了看不清身形,没等清风做出反应,她已然抓住了清风的肩头,清风只觉两肩剧痛,却又挣脱不开,眼看黄芙又要吐出白烟,一硕大之物从天而降,一下扑倒了黄芙。

这庞然大物长着四条腿,趴在地上有一丈多高,一身绿皮挂着大大小小的疙瘩,看得人心里一阵麻痒。两只眼睛生在额头之上,黏糊糊的眼皮不时的眨巴两下,眼睛下面有两个鼻孔,却没看到鼻子,鼻子下面是一张大嘴,大嘴下面有一个气囊,正在一收一缩。

这是个什么东西?

好像是只蛤蟆。

清风当时就看傻了,哪里冒出这么大一只蛤蟆?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咕呱!咕呱!

它叫了。

没看错,这就是一只大蛤蟆!

第五十九章 敌友难辨

一只大蛤蟆扑倒了黄芙,清风赶紧救下了清莲,黄芙从蛤蟆脚下挣脱出来,又去追清风,大蛤蟆一跃而起,这一跳,速度却也不输给黄芙,它上前又将黄芙扑倒,对清风喊一声道;“夫人快走,咕呱,别忘了李兄的家眷,咕呱。”

这蛤蟆会说话,而且声音有些耳熟,清风顾不上许多,背着清莲叫上丽娘和清月,又带上了那三个丫头往庙门跑去。大蛤蟆在院子里和黄芙缠斗了起来,论速度,大蛤蟆不输黄芙,论力气却还略胜一筹,只是这蛤蟆身子实在太大,虽说黄芙也僵硬了一些,可终究比它灵巧,缠斗之间,黄芙猛地抓起蛤蟆脚掌,把蛤蟆掀翻在地,这蛤蟆四脚朝天可是中了死穴,挣扎半响起不得身,清风等人刚逃到庙门,见黄芙突然挡在身前,一口白烟喷了过来,清风立刻倒在了地上,丽娘拖着清风不住后退,嘴里喊道:“别被她的气息吹到,会魂飞魄散的!”

话是这般说,清月拖着清莲,丽娘拖着清风,再加上三个吓傻了的丫头,又能跑的多快,眼看黄芙走到近前又要喷烟,一个女子突然跳了出来,一拳打中黄芙的下颌,黄芙一口白烟喷在了天上,刚想还手,不料那女子身形极快,又一拳打中了黄芙的膝弯,黄芙跪倒在地,那女子在黄芙脊背上又补了一拳,回手抽出短剑,正要刺向黄芙的后脑,忽听陈达在远处喊道:“莫伤了她性命!”

那女子稍一犹豫,黄芙猛地起身,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那女子扣住黄芙手腕奋力挣扎,黄芙嘴里突然冒出一股黑气,眼看要喷在她脸上,不想背后又赶来一个男人,拿一枚粗大的钢针刺进了黄芙的脊背。

黄芙不能动了,那口黑烟也含在了嘴里,男人赶紧上前救下了女子,众人仔细观瞧,这一男一女正是新来的房客,胡贤和李青。

陈达先给清风和清莲吃下了丹药,又跑过来对这两位房客千恩万谢。胡贤赶忙道:“陈兄不必客气,都是举手之劳,只是这位姑娘中毒已深,恐怕无药可解,若是再留在客栈里……。”

陈达道“此事得看掌柜滴定夺,还得劳烦两位,帮我把这位姑娘送回房里。”

胡贤和李青帮着陈达将黄姑娘送回了房中,又帮着陈达给清风和清莲治伤。待诸事处理妥当,胡贤叮嘱陈达道:“以在下的法术,至多能让这位姑娘坚持到明天这个时候,若再无解毒良药,则须果断处置。”

陈达又表达了一番谢意,胡贤带着李青回房去了,看着黄芙嘴里还含着一口黑气,陈达皱眉道:“掌柜滴,明天这个时候你要是再不回来,陈某可就无能为力了。”

……

马家村的山神庙里,白冉躺在地上饱饱的睡了个午觉,一直睡到深夜,却还是没见到火龙驹的踪影。

钟老五一直在庙门口打坐,李伏说这是他和火龙驹在互通消息,可李伏不知道他们之间都通了什么消息。

白冉对李伏道:“你说他们两个之间有多少话?要说这么久?”

李伏道:“仙家山的门人秉性至诚,他说会帮我们,就一定会帮我们,白兄再耐心等等吧。”

白冉摇头叹道:“在你眼中,满天下都是至诚的人,他说半日之内,火龙驹必定现身,这都什么时候了?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李伏道:“晚来一会也好,我还能多做些准备。”

白冉道:“你有把握对付火龙驹么?”

李伏道:“没把握,但是有手段,我准备了对付妖术的手段,也准备了对付仙术的手段,只是我从来没和妖仙交过手,不知道她有没有什么新鲜本领。”

“说起准备,我倒想起了陈达,”白冉笑道,“你见过他施展法术么?”

李伏摇摇头道:“茅山正宗,我还真想见识一番。”

白冉道:“可不是说见就能见得到的,他施术之前也得做一番准备,动辄就要个把时辰。”

“个把时辰?”李伏惊讶道,“这要交起手来,谁能等他个把时辰?”

白冉道:“说的就是,越到紧要关头,他越指望不上,不过要是布好了局,给他出手的机会,那威力还是挺吓人的。”

“这就是茅山正宗么?”李伏若有所思道,“看来有机会还真得和他切磋两合。”

白冉道:“你想切磋,只怕他未必肯和你交手,到时候他肯定会说这样不好滴呀,伤了和气滴呀!”

李伏闻言笑道:“陈兄这人,还真是有趣。”

白冉叹道:“的确是有趣,可他如果不是人呢?”

李伏一怔,问道:“白兄,你刚说甚来?”

“我是说……”

白冉刚一开口,一阵香风忽然吹来,白冉提鼻子一闻,低声道:“她来了。”

李伏道:“是火龙驹么?”

白冉道:“就是她,我认得这香味。”

李伏拿出了两件法器,一件是一把折扇,另一件是一面铜镜。李伏对白冉道:“这两件法器历经欲界,色界,无色界,三界锤炼,无论仙法、妖法、魔法还是道法,都能应对。”

白冉道:“又是班门法器么?”

李伏点点头道:“白兄好眼力。”

白冉苦笑一声道:“这还用什么眼力,但凡你拿得出手的法器都是出自班门,真怕有朝一日你成了那员外夫人的弟子。”

李伏闻言一脸慌张道:“我只是用她法器,又没有学她法术,怎么能随便污我清白?我怎会做她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李伏忙着辩解,白冉却死死盯着铜镜,铜镜上面泛起一阵红光,白冉打断李伏道:“这是什么征兆?”

李伏看着铜镜道:“她就在附近,只是我们看不到她。”

白冉问:“是隐身法么?”

李伏道:“这可不好说,我连一丝杀气都没闻到。”

白冉拔出匕首环顾四周,李伏盯着铜镜打开了折扇。香气从四面八方而来,二人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眨眼之间就折在了这妖仙手里,钟老五在门口道:“二位,火玄来了,事成与否,就看造化了。”

白冉道:“先把话说清楚,是看谁的造化?”

钟老五笑道:“看那苦命之人的造化。”

第六十章 山神之身

钟老五答应白冉,他会拼上这条性命去救芙妹。

可他却没说要跟谁拼命。

但见他提起大刀,一刀斩向了白冉,白冉推开李伏,和钟老五打在了一处。

两人在马员外的宅院里交过手,钟老五的武功绝不输给白冉,今夜的情势也和那晚相似,一条大刀在匕首面前占尽了便宜,白冉闪展腾挪,根本找不到出手的机会。李伏想上前助战,可二人动作极快,李伏插不上手,焦灼之际,忽听白冉喊道:“莫要分神!只管对付火龙驹便好!”

李伏又看了一眼铜镜,那道红光比之前更加浓艳了,阵阵香气扑鼻,感觉火玄就在身旁,可依然确定不了她的位置。慌乱之间,白冉突然败下阵来,匕首被钟老五打落在地,一条大刀横在了白冉的脖子上。李伏刚想上前搭救,一个红衣女子突然从地下钻出,一手抓住了李伏的脚踝,将他掀翻在地。是火玄,她终于出手了。

李伏挣扎半响,奋力起身,火玄上前一脚踏住他胸口,抢下了折扇和铜镜,带着狰狞的笑容,俯身看着李伏。

“轩辕镜,阴阳扇!”火玄笑道,“这么好的东西落在你手上,可真是暴殄天物。”

李伏喘息艰难,却还不忘看看白冉,白冉苦笑一声道:“还说他是至诚之人么?”

李伏吃力的说道:“钟老哥,你出身名门,怎还做出这等龌龊勾当?”

钟泉道:“我是为了救我芙妹。”

白冉道:“别把话说的那么好听,你是想救你自己。”

火玄闻言笑道:“我真喜欢你这份爽快,要是老五有你一半爽快,我也不必浪费这么多年的光阴。”

“现在也不晚啊,”白冉笑道,“以后也别和他结伴修行了,干脆跟着我算了。”

火玄道;“跟着你?你好大的口气!你会领仙的法术么?”

白冉笑道:“不会可以学啊,我这满身的好天赋,你还看不到么?”

火玄点点头道:“若论天赋,你可真是比老五强多了,可你心机太深,我怕算计不过你。”

白冉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今后自当以诚相待,还说什么算计?”

火玄道:“这么快就成一家人了?我要真去了你家,该算你什么人呢?夫人么?”

白冉道:“夫人好啊,白某不只在法术上天赋异禀,床笫之功也相当了得,好夫人,要不要领教一番?”

火玄道:“行啊,今夜还长着呢,到时候咱们慢慢切磋。”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调笑,当真激怒了钟老五,他把刀刃贴在了白冉的喉咙上,咬牙道:“把东西给我。”

白冉诧道:“什么东西?”

钟老五道:“卷书!”

“卷书?”白冉冷笑道,“难为你之前把话说得那么漂亮,说什么没打算活着回去,说什么黄泉路上再送最后一程,紧要关头却先想着卷书,还敢说你不是来救自己的?”

“有什么不敢说?我就是来救自己的!”钟老五道,“起初我以为你那卷书就是吓唬人的把戏,没想到你还真有追魂逐魄的手段,若不是芙妹用通灵之术传讯给我,我迟早要死在你的手上!”

白冉道:“既然你不想死,为何不早点把火龙驹叫出来?非要等到这个时候才动手?”

钟老五道:“我是真心想救芙妹,我也想试试你的手段,我怕芙妹看走了眼,又被你那些江湖把戏给骗了。”

白冉道:“还敢管她芙妹,还敢说要救她,白某这张脸皮算是够厚了,给你比起来还真是望尘莫及。”

“住口!”钟老五把大刀又贴紧了一些,“救我自己就等于救了芙妹,我把你杀了,毁了你的卷书,火玄得了你的纯阳之体,以后也不用再杀人,到时候我们再把芙妹接回来,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共修仙道,这不也成全了芙妹的心愿!”

“仙道?心愿?”白冉笑出了声音,“吃着你们的毒药,养着你们的蛊虫,这样也能算是修仙?也算是成全了她的心愿?白某见过的无耻之徒不下千百,像你这般登峰造极的境界也真是罕有。”

“你住口!”钟老五又把刀锋往前压了一分,李伏喊道:“钟老哥,住手!仙家山弟子一身正气光明磊落,莫因一时糊涂辱没了师门。”

钟老五咬牙道:“别跟我说什么师门,当初我学艺不成之时,受了多少白眼,好不容易得了一点造化,问都不问,说杀就杀,这样的师门要来何用?”

白冉笑道:“看来你还说了几句真话,足见你也是江湖上的积年,这真假参半的谎言最容易让人相信。”

火玄在旁道:“还跟他说那么多作甚?赶紧把他杀了!”

钟老五双目血红看着白冉,却始终没有动手,白冉冷笑道:“你敢杀我么?不想要卷书了么?”

火玄道:“卷书就在他身上,杀了他再拿不迟!”

白冉道:“你确系在我身上么?万一我把它藏起来了呢?”

火玄道:“藏起来也不怕,我有万千族类,随时能帮你找到卷书,赶紧杀了他。”

钟老五剑眉一立,对白冉道:“小贼,来生学点真本事,再出来招摇撞骗。”

白冉笑道:“你杀的了我么?”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钟老五一刀划过白冉的喉咙,李伏叫的声嘶力竭:“住手!畜生!住手!白兄啊,白兄!白……”

叫了一半,李伏和钟老五同时呆住了。

钟老五拿的是一口削铁如泥的宝刀,可锋利的刀刃划过白冉的脖子,竟然连皮都没有划破。

“这,这是什么法术?”钟老五震惊的看着白冉。

白冉笑道:“请神。”

“你,你请的哪路神?”

白冉转脸看着山神庙里的山神像,微微笑道:“山神庙里山神尊,山神赐我不坏身。”

钟泉看了山神像一样,高大威猛容貌狰狞的山神像似乎正在俯视着他。

“别听他虚张声势!”火玄喊道,“他脖子上藏着东西,用刀砍他的头!”

钟老五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其实趁着这个当口,白冉完全有机会抢下他的大刀,可看着钟老五的大刀,白冉不逃不藏,直接用脑袋顶住了刀锋。

一声脆响,火星四溅,钟老五这一刀就跟砍在石头上一样。大刀直接震脱了手,却没砍断白冉的一根头发。

这一次连火玄都惊呆了,但见白冉笑道:“五哥,怕了么?你砍了我两刀,山神爷不高兴了,现在该我还手了。”

一道炸雷响过,闪电照在山神像上,却把山神照得更加狰狞。

第六十一章 心有灵犀

白冉说他把山神请到了自己身上,钟老五割了他一刀,砍了他一刀,结果白冉毫发无伤。

白冉又说要还手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被吓得,钟泉只觉得白冉力大无穷,打了两个回合就把他的大刀抢了下来。

当白冉拿到大刀的那一刻,钟老五感觉自己的劫数到了。出于恐惧,他的身手迟钝了许多,打了几个回合,被白冉一刀斩断了左臂,钟老五哀嚎一声,仰面栽倒,白冉紧紧的盯着手臂上的断口和掉在地上的断肢。

他在核实一件事情,如果斩断了手臂,能否除掉蛊虫。若是最终找不到解毒的方法,这可能是救黄芙的唯一机会。

他看到了一条手指粗细的蠕虫从断肢里钻了出来,白冉一阵激动,看来这方法还算奏效。

他仔细看着这条蛊虫,这虫子通体青绿,大概一尺五六长短,无眼无口,无毛无鳞,全身光滑,难辨头尾,如蚯蚓一般。只是这虫子一头是尖的,另一头是平的,这却让白冉心生疑虑,难不成这虫子是被自己斩断了?

正思忖之间,火玄这边伸出利爪要杀李伏,其实她早就该杀了李伏,只是看到李伏身上有这么好的法器,便想问问法器的来源。眼看着钟泉要成了白冉的刀下鬼,这时火玄可不敢再犹豫了,伸出利爪正要插进李伏的眼睛,忽觉脊背一阵剧痛,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等回过头再看,但见一个八尺神将,拿着狼牙棒站在了身后。

不掐诀,不念咒,随时随地施展法术,李伏精湛的技艺真把火玄给吓傻了。趁着神将和火玄缠斗,李伏点燃了几张符纸,转眼之间,天风地火,天兵神将一拥而上。李伏想试探一下火玄的真本事,诸般法术被她用妖法化解,天兵神将被她用仙术驱散,这妖仙的本领可真是了得。

李伏又念起了雷咒,山神庙里电闪雷鸣,火玄依旧不惧,闪展腾挪与李伏周旋起来。

这边打得天昏地暗,白冉却丝毫没有留意,他的双眼始终盯着钟老五的伤口,直到看见了另外半截虫子探出伤口,似乎在寻找另一半身体,白冉的心当时凉了半截,他拿起大刀将地上的半截虫子剁成了肉泥,伤口上的半截虫子也缩回了肉里,钟老五强忍着剧痛,挤出一丝笑容,对白冉道:“你以为这样就能除掉蛊虫么?真是痴蠢之徒!连心蛊,连心蛊,一头连着掌心,另一头连得可是真心。”

钟老五指了指自己的胸腔,白冉摇摇头道:“真的连着你的心么?你亲眼看过么?”

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受惊过度,钟老五面色惨白的看着白冉,从身边抓了一把土,丢在了白冉脸上。

沙土进了白冉的眼睛,白冉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整个人包括这双眼珠就跟石头做的一样。

“我觉得,这个虫子应该不会连在你的心上,”白冉道,“我觉得,他应该连在你的肝上、肾上、脾上又或者是肺子上。”

“你,你想作甚?”

白冉道:“我想帮你验一验,看这虫子到底在哪。”

钟老五道:“你想怎么验?”

白冉道:“那还用问么?当然是剖开肚子验!”

钟泉闻言,拿出所有手段和白冉拼命,刀剑不怕,水火不怕,各类兵刃法术全都不怕,白冉真就如同石头一般,始终毫发无伤。须臾间,他又砍伤了钟泉的右腿,钟泉倒在地上,再也无力招架,被白冉抓在手里,眼看就要开膛破肚,火玄见状,奋力挣脱开李伏的法术,冲到白冉身前,一爪抓在了白冉的胸脯上。

她这一爪,在白冉的胸口上留下了爪印,而且还流血了。

白冉低着头看了看伤口,又抬起头看看火玄道:“真不愧是得道的真仙,居然能破了我不坏之身!”

火玄冷笑道:“狗屁的不坏之身,不管你用的什么江湖把戏,就算你真把山神请到这里,我也只当他是亲儿子罢了!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白冉道:“这话说得也太狂妄了,你手不疼么?”

疼,真疼,指甲断了,疼的火玄指尖发抖,可现在不是喊疼的时候,白冉和李伏一左一右已经把她堵在了角落里,而身后的钟泉血流满地,明显支撑不了多久。

李伏点燃了一张符纸,再次召唤出一群甲兵,这些甲兵和之前不同,身上穿的不是金甲,而是黑甲,身上也没有金光护体,而是萦绕着满身阴气。

火玄皱眉道:“你请来的不是天兵,难道是地府的阴兵?”

李伏道:“阁下好眼力,金木水火土,五行法术都伤不了你,看来只能试试别的办法了。”

火玄笑道:“愚蠢至极!仙术最能克制鬼魂的阴气!你连这点基本的道理都不懂么?”

李伏道:“阴司之兵可不只有阴气,身上还有瘴气、疫气、魇气、凶气……”

“别管你什么气,都架不住老娘一口仙气。”火玄充满自信的看着李伏,但她的眼睛不时朝着白冉瞟去。

她没说大话,不管李伏请来天兵天将还是鬼兵鬼将,她都有办法应对,但她很忌惮白冉,因为她还不知道白冉到底用了什么法术。

“来吧!动手吧!不是很想救那条黄鼠狼么?”火玄开始挑衅,钟老五情况不妙,时间拖得越久对她越不利,她对着李伏拉开架势,可实际上她在防备着白冉,没猜错的话,白冉会在正面出手,地府阴兵会在两边偷袭。

僵持片刻,白冉眼神一变,果真是他率先出手,但见他举起大刀,迎面砍来,火玄闪身躲过,拿起一条软鞭和他打在一处。白冉武艺精湛,有纯阳之体不惧仙法,又有一身铜皮铁骨不怕兵刃,饶是这般棘手,火玄还得留着心思在李伏身上。

两人战不多时,李伏也动手了,可万没想到,他没对火玄下手,而是让阴兵绕过火玄,扑向了钟泉。

这是李伏和白冉相识以来,二人最默契的一次。阴兵满身阴气、瘴气、疫气、魇气、凶气,只要贴近钟泉,随时都会要了他的命。

火玄看到钟泉有难,赶紧回身搭救,白冉看准机会,一刀斩下,鲜血自脊背涌出,火玄倒在了地上。

第六十二章 妖仙痴女

火玄趴在了地上,背后的伤口不断喷涌着鲜血。

躺在一旁的钟泉面如土色,他看着受伤的火玄,又看着周围凶恶的阴兵,眼睛里充满了绝望。

白冉叹一声道:“李兄,你好恶毒。我们以二对一,已经胜之不武了,你还偷袭人家情郎,这不是趁火打劫么?”

李伏闻言,一脸尴尬道:“白兄,我……做错了么?”

“错?”白冉长叹一声道,“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的呢?火玄姐姐,你能说得清么?”

火玄挣扎着站了起来,叹一声道:“你们是对是错我说不清,我信了这个没用的男人却真是错了。”

钟泉闻言怒道:“你这是什么话,若不是当初我信了你,还至于落到这步田地么?”

火玄闻言,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白冉笑道:“钟五哥,你当初若是没有信她,又能落到哪步田地呢?”

钟泉喊道:“至少我还是仙家山的弟子。”

李伏道:“别再提仙家山三个字,你真辱没了关东术士的声名。”

钟泉道:“我只是一时糊涂犯下了大错,这多年来我悔恨不已!若有一日能重回师门……”

“重回又怎地?还不是一样落魄的像个蛆虫。”白冉冷冷道,“你没有天分,也没有本事,想要出人头地,却又耐不得煎熬,满腔野心,一无所长,能结识火玄真是你的福分,至少让你这条蛆虫风光了一回。”

钟泉哭泣道:“是她害了我!”

白冉摇摇头道:“是她救了你!”

“别再说了!”火玄咬牙道,“你们爱把他怎样就怎样,他是死是活与我再无干系!你们最好现在就杀了他,省得他碍手碍脚,坏了我的好事!”

白冉看着火玄,又笑一声道:“好姐姐,这番话说过多少回了?”

火玄恨道:“你说什么?”

白冉道:“你来这,不是为了要我的纯阳之体,否则你早就来了,你来这是为了救他,他求你,求了你整整一天,这是你第三次救他了,像刚才那样的话,你到底说过多少回了?”

火玄道:“我没想要救他!从来没想过,我就是在利用他,现在他已经没用了!”

白冉道:“以前他对你也没什么用处,凭你的本事也根本不需要利用他,你不需要借助仙家山的名声,也不需要这个没用的傀儡,你有无数修炼的方法,之所以你留着他的命,是因为他留住了你的心。可惜啊,他刚才说了那么多陈年旧事,却把所有过错全都算在了你的头上,你可真是瞎了眼,看上了这样的负心汉。”

火玄道:“说那么多废话作甚!你杀了他啊?他就是御兽门的奴才!他就是我手下的一头畜生而已,你现在就一刀杀了他啊!”

“何必用刀呢,”白冉从怀里取出了卷书,舔湿了指甲,对着钟泉的名字划了一道,钟泉立刻发出了惨叫。

火玄面目狰狞,咬牙看着白冉,仿佛没听到钟老五的哀嚎。

白冉又划了一道。

钟泉身上没有出现伤痕,可嘴里却喷出一口血水,看来这一下,白冉伤了他的脏器。

火玄依旧站在原地,可身体已经开始颤抖。

白冉再次舔湿了指甲,对火玄道:“看似无情却极痴,你比他疼,我明白。”

眼看指甲又要划在卷书上,火玄丢掉了软鞭,闭上眼睛,坐在了地上。

“你杀了他,杀了他吧……”火玄不住的喃喃低语,心神已经错乱了。

“我不想杀他,尽管他真的该死,”白冉道,“我只想要一个活的仙家,这是生意,我做生意的时候可从来不吃亏。”

原本电闪雷鸣的山神庙里一片寂静,火玄默不作声,白冉又舔湿了指甲。

这一次,钟泉的眼睛流血了,白冉在挖他的眼睛。

“我不想杀人,因为杀了他对我没甚好处,”白冉在手指上加了些力气,“可你也别指望我对他手下留情,因为是你们先坏了生意的规矩。”

一颗眼珠掉在了地上,钟老五疼的晕了过去,火玄抬头看着白冉道:“跟我打啊,为什么一定要对付这个孬种呢?”

白冉道:“就因为他孬种,所以才好对付,谁让我抓住你心头那块肉了呢?”

火玄笑了,笑得凄厉,笑得凄惨。

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锦囊,丢给了白冉。

“拿回去,给那丫头喝了,她要是命大,就死不了。”

白冉打开锦囊,里面装着白色的药粉。他把锦囊递给李伏,李伏看了半响,摇摇头道:“白兄,我看不出这里的药性。”

白冉道:“火玄姐姐,你骗过我一回,我可不想再上你的当,如果这药能彻底解了黄芙的蛊毒,我就收下了。如果只是缓解蛊毒发作,那你就等着给钟老五收尸吧。”

火玄抬头看着白冉道:“你不信我?”

白冉道:“我凭什么信你?”

火玄冷笑道:“为什么都不信我。”

她又拿出了一个锦囊,回头掰开了钟老五的嘴,将药粉灌了下去。

钟老五吞下了药粉,猛地惊醒过来,满地翻滚,连声痛呼。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钟老五浑身抽搐,呕吐不止,一条蛊虫带着满身血迹,在秽物之间挣扎片刻,僵死在了地上。

火玄把手中锦囊丢给了李伏,道:“药还剩下一点,你闻闻,和我之前给你的是不是同一种药?”

李伏拿着锦囊闻了闻,对白冉点了点头。

白冉一笑,把大刀丢在地上,拱手施礼道:“火玄姐姐,把我们的法器还给我们吧!”

火玄把折扇和铜镜交给了李伏。白冉再次施礼道:“二位,多加保重,后会有期。”

二人走到门口,忽听火玄喊道:“站住!你真的姓白么?”

白冉回头道:“应该是真的吧。”

火玄道:“我不管你姓什么,你且记住,你这身子要定了。”

白冉道:“我在南山上开了家客栈,上房只要三百文钱一晚,若是想来投宿,白某随时恭候大驾。”

李伏和白冉走了,火玄也要走,却被钟泉抱住了脚踝。

“你抓着我作甚?”看着少了一条胳膊和一只眼睛的钟泉,火玄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昨日不还说,再也不想见我了么?时才不还说,是我害了你么?”

钟泉不说话,只是不住的落泪。

火玄蹲下身子,摸着钟泉的脸颊,叹口气道:“我给了你满身绝学,可我留不住你,我给了你金银财宝,我还是留不住你,我给了你成群妻妾,依然留不住你,我用蛊毒缠住你,终究留不住你,你告诉我,到底如何才能留得住你?”

……

第二天正午,陈达挂着两个黑眼圈守在黄芙门外,屋里面悉悉索索又出现了挣扎的声音,胡贤在窗外探望片刻,回身对陈达道:“蛊虫只怕已经占据了姑娘的身体,还望陈兄早作决断。”

陈达笑道:“胡兄,劳你费心了,这件事情,终究要等掌柜滴回来再说。”

“也罢,若须相助,陈兄只管开口。”胡贤叹了口气,刚要离去,忽见梅香一溜小跑来到了院里。

“陈先生,有客投栈。”

“啊?”陈达一愣,“这是做什么滴呀?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生意还好起来啦?来滴是什么客人啊?”

梅香道:“他们说是妙虚观的道士,来南山上找人。”

“找人?”陈达一惊,“来南山上能找什么人?”

正说话间,却见胡贤面如土色,一路狂奔冲回了自己的卧房,拉起李青,便往后门跑去。

陈达追上前去道:“胡兄,出什么事了,为何走的这么慌急?”

胡贤边跑边道:“陈兄对不住了,我有紧要之事,要先走一步……”

话没说完,忽听半空之中传来一声咆哮:“孽障!你往哪里走!”

第六十三章 凶蛮悍客

一声咆哮,如晴天惊雷,响彻云际,震得人心胆俱痛。

胡贤面如土色,立时坐在了地上。

李青咬牙切齿,紧握双拳以待死战。

陈达神情倒是平静,深吸了一口气,也回应了一声:“客官,既来住店,且到门前叙话,莫要吵闹,惊动了其他客人!”

这声音也如炸雷一般震耳,陈达虽然不想惹麻烦,但也不怕别人找麻烦。

“胡兄,是遇到仇家了吧?”陈达上前扶起了胡贤,胡贤面带尴尬没有作声,李青在一旁道:“是仇家,非要置我们于死地的仇家。”

“二位莫惊,既然同为修道之人,总要懂些规矩,”陈达道,“若是离了这一亩三分地,诸位的恩怨我是不好管滴呀,可要在这一亩三分地,有些规矩还是要讲滴呀!胡兄,你带着嫂夫人先回房歇息,有什么事情,先交给陈某处置。”

“这,这恐怕……”胡贤正觉得为难,李青将他扶了起来,对陈达道,“有劳足下先为我们拖延片刻,我们夫妻商量点事情,随后就到。”

李青扶着胡贤回了房间,陈达整理了一下衣衫,来到了青云寺门前。

门口站着男男女女几十人,这场面还真把陈达吓了一跳:“诸位……都是来住店滴么?”

“住什么店啊!”一个五十多岁的道姑站了出来,“把那两个不知羞耻的畜生给我叫出来!”

一听畜生两个字,陈达脸上的笑容收去了。

“足下既是修道之人,为何语出不逊滴呀?”

道姑冷笑一声:“我又没说你是畜生,你跟着捡骂作甚?”

陈达叹一声道:“虽然不知妙虚观师从哪门哪派,可足下一把年纪,连一点门规教养都没有滴么?”

“你!”道姑勃然大怒,一个老道士在身旁劝慰了几句,对陈达道:“恕我们失礼了,玉虚观师从东岳真人无忧祖师,本是真大道弟子,后并入全真派。”

“原来是大道的门人,失敬失敬!”陈达拱手施了一圈礼,又见一个二十多岁,仪表不俗的俊美道士问道:“看你装束,也是修道之人,不知你出自哪门哪派?”

陈达摆摆手,笑道:“在下出身微末,岂敢在各位名门面前炫弄滴呀,在下是……”

没等陈达说完,那俊美道士道:“看你这模样,也不像什么正经出身,如果你还算是修道之人,赶快把那对不知羞耻狗男女送出来,我们不想大动干戈,劝你也不要惹火上身。”

陈达笑道:“这位兄台,说话何必这么大火气,客栈里男男女女有的是,可没有一位姓苟滴呀,就算是有,也不能凭几位一句话就能给请出来滴呀!”

那老道姑喝一声道:“不必和他废话,在这荒山野岭开什么客栈,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俊美道士也道:“师父,师娘说的有理,不必对这种人客气!”

“都是道家子弟,还是别伤了和气的好。”老道士拿着浮尘,上前对陈达道,“虽不知你是否出身正道,但我玉虚弟子从不欺压弱小,我门下有一对孽障就在你这店中,你速速把他们两个交出来,我保证不再追究此事。”

陈达道:“这位道兄,你们张口孽障闭口禽兽,这都说的什么人滴呀?我真不知道你们说的是谁滴呀?”

老道士道:“你敢在荒山野岭做生意,连这点眼色都没有么?”

年轻道士道:“师父,不必和他多说!他分明就是装傻充愣,不给他一点教训,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老道姑道:“他们一个姓胡,一个姓李,你还敢说不知道他们是谁?”

“一个姓胡,一个姓李……”陈达做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点头笑道,“有滴呀,有滴呀!的确有这么两个客人滴呀。”

年轻道士笑道:“算你识相,赶紧把人交出来吧!”

陈达笑道:“交给谁呀?”

年轻道士怒道:“当然是交给我们!”

陈达收去笑容道:“你贵姓啊?”

年轻道士大怒,抽出宝剑一跃而起,陈达憋了许久的法术,本来是为了对付黄芙的,看这情势也只好提前出手了。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尊圣显神通!”

话音方落,地动山摇,年轻道士脚下一晃,摔了个嘴啃泥。一群道士大惊失色,没等回过神来,又见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瓢泼大水从天而降,老道姑惊曰:“这厮好大法力!”老道士冷笑一声道:“雕虫小计,何足挂齿!”

他点着一张符纸,念动起了咒语,风雨散在两旁,雷电渐渐消散。

陈达见状,一挥衣袖,狂风骤雨散去,熊熊烈焰随风而来,老道士一愣,正不知该如何应对,老道姑挥舞浮尘,也念了几句咒语,又来一阵狂风,却把烈火吹响了别处,陈达加了些力气,老道姑抵挡不住,老道士率领众人拼命相助,陈达摇了摇头,叹道:“敢与尊圣相争,当真自不量力。”

陈达再一挥衣袖,熊熊烈焰由红变青,由青变绿,由绿变白,又白再变红,道士们抵挡不住,被烧得焦头烂额,连声惨叫,烈焰之中飞出一只朱鸟,盘旋数周,俯冲而下,老道士喊一声道:“不好!是朱雀真身!”他急忙掐诀念咒,想要拼死相抗,不想陈达收去了法术,熊熊烈焰转眼消散不见。

老道士看着陈达,惊惧之色难以言表。

陈达拱手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在下明白这个道理,不知道诸位明不明白。”

老道士问道:“看你法术如此霸道,可是出自正一派?”

陈达拱手道:“正一门下,上清正宗,在下乃茅山弟子是也。”

一听是茅山弟子,老道士看了看老道姑,似乎有些心虚。

老道姑一脸愤恨道:“不辨是非,不知好歹,茅山有你这样的弟子,却也辱没了名门的声誉!”

陈达闻言皱眉道:“你这个老太婆,说话好不中听滴呀,时才我还真不该对你们手下留情。”

“他不是手下留情,他是虚张声势!”时才一直趴在地上的年轻道士突然站了起来,看着他嚣张的模样,陈达感觉更加厌恶。

“你说我虚张声势?”陈达一挥衣袖,一团火焰又从掌心升起,他的法力还没有耗尽,时才也的确对这群道士留了情。

可这个年轻道士既不懂得领情,也不知道害怕,他一溜小跑来到老道士面前,高声喊道:“他不是什么茅山弟子,他是个妖怪,我在他身上闻到了妖气!”

第六十四章 玉虚法阵

年轻的道士对老道士说,陈达是个妖怪,身上有妖气。

这一番话震惊了一群道士,也激怒了陈达。

“这位小哥,你说什么滴呀?”陈达皱眉道,“你说谁是妖怪滴呀?”

“我说谁你心里清楚!”年轻道士拿着一只鞋,对众人道,“大家闻一闻,看我说错了没有?”

陈达一低头,见脚上的鞋子果真少了一只,刚才施法的时候实在太专注了,也没想到这位年轻道士还有偷鞋的本事。

几个道士拿着鞋子闻了闻,纷纷皱起了眉头,这也难怪,陈达很久没有洗过脚了。

老道姑闻了一下,一脸嫌恶的丢给了老道士,只有老道士闻得最认真,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闻了许久,对陈达道:“水腥气很重,阁下莫非是个水族?”

“呃……”陈达神情尴尬,不知该如何回应。

老道士又闻了许久,道:“腐臭之气甚浓,阁下莫非久居沼泽?”

“呃……”

老道士又闻了一会,摇摇头道:“茅山正宗,从不收异类弟子,足下到底出身何门?”

陈达沉吟半响,转而笑道:“都是一心修道,诚心向善,在下是何出身,又有什么关系滴呢?”

“呸!”年轻道士狠狠啐了一口,“你个妖邪,还敢在这胡言乱语,你也配说修道?你也配说向善?看看你那卑鄙行止,真是令人作呕。”

陈达道:“这位小哥,我有什么卑鄙行止?你偷了我的鞋子,我还没说你作呕呢!”

“不必再争了,”老道士道,“如果你真是茅山弟子,我敬你出身正统,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若你出身异类,劝你速速离去,莫再惹是生非!”

“我们说得事情,讲得是道理,为什么总要论及出身滴呀?”一向和颜悦色的陈达彻底收去了笑脸,他的脸上带着愤怒,看来对方的态度激怒了他。

那个年轻道士的江湖经验不浅,他看到陈达动了怒火,现在正该往火上浇油。

“师父,既然他是个妖怪,还欺瞒我们在先,我们又何必对他手下留情?”

老道姑点点头:“轩儿说的有理,斩妖除邪是我们修道之人的本分,既然遇到了妖邪作祟,就该替天行道!”

老道士怒视陈达,哼一声道:“妖精,上苍有好生之德,你速速离去,我留你一条性命。”

陈达气得面色青紫,且站在门口当中,咬牙切齿道:“只要陈某一条命在,谁也别想踏进大门一步!”

老道士道:“既然如此,休怪我等得罪!玉虚弟子听令,五行阵伺候。”

一众弟子依着阴阳五行的布局列好了阵法,陈达一怔,看得出这阵法相当齐整,原来玉虚门弟子擅长群战。

法阵是集群作战的最佳手段,运用得当,能让一方战力得到数倍提升,五行阵虽然是常见的阵法,但看得出来,这群道士对阵法运用的非常纯属,而且还加入了大量变化,这让陈达必须集中精神寻找破解之术。两下待战之际,忽见年轻道士一跃而起,高声喊道:“妖邪,你妄充修道之人,作恶多端,怙恶不悛,罪不容赦,还不束手就擒,速速领死!”

陈达抬头怒道:“你这泼赖,我作了什么恶?犯了什么罪滴呀!”

道士看着陈达,脸上露出了得意笑容。

他就是想激怒陈达,他就是想吸引陈达的注意力。

陈达仰面看天的时候,四十几个道士各施法术,已经打了上来,熊熊烈焰,滔滔洪流,飞沙走石,刀枪剑戟,荆棘满布,金木水火土,各类法术一拥而上,陈达这厢疲于应对,顷刻之间就耗尽了法力,年轻道士趁虚而入,一剑砍伤了陈达的脚踝,陈达摔倒在地,眼看命丧当场。忽见院墙之上乱箭齐发,将一群道士击退。

老道士抬头一看,原来是丽娘和清风,带着清莲和清月在墙头上开弓射箭。老道姑咬牙恨道:“你这妖孽好生猖狂,居然还敢养鬼害人!”

年轻道士狰狞笑道:“几个孤魂野鬼不知天高地厚,既是替天行道,理应除恶务尽,正该送他们个灰飞烟灭。”

这几个道士又布起了法阵,这次的法阵有些特别,从院墙上向下望去,就像一只箭镞冲了过来。清风有些见识,对丽娘道:“这是箭矢之阵,专门防守用的,咱们的箭不多,你们先别射,我带着清月去搅乱他们的阵法。”

清莲和清月跳出了墙头,在墙下弄起了大雾,她们想用鬼遮眼的手段挡住这群道士,可没想到老道姑领着几个小道士张着大嘴把所有雾气全都吸了进去,清风一惊,告诉清月快走,自己拉起陈达也要走,不想又是那个年轻的道士赶了上来,举起长剑喝道:“厉鬼,你往哪里走!”

陈达推开清风和年轻道士扭打在一处,口中喊道:“夫人,快走滴呀!不要管我滴呀!”

清风不肯走,拔剑上去厮杀,一群道士冲了上来,丽娘、清莲、清月也都冲了过来,眼看众人混战一团,忽闻一人喊道:“住手!”

众人闻声望去,但见李青带着胡贤走了出来。

“都住手!”李青看着众人,神色平静的说道,“不就是找我们么?我们来了。”

众人一脸愤恨的看着李青和胡贤,年轻的道士上前先打了李青一个耳光,破口骂道:“不要脸的贱人,你还有脸活在这世上么?”

年轻道士抬手还要再打,胡贤上前一把抓住他手腕,恶狠狠道:“楚玉轩,你别欺人太甚。”

原来这个年轻道士叫楚玉轩,他看着愤怒的胡贤,故意露出满脸的遗憾:“师兄,你怎么还执迷不悟?”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胡贤一把推开了楚玉轩,也不知是胡贤力气大还是楚玉轩身子弱,但见楚玉轩哀嚎一声,倒退几步,捂着胸口,满脸痛楚的坐在了地上。

老道姑见状怒道:“畜生!你想做什么?想气死为娘么?”

老道士恨道:“孽障,你还死不悔改!”

胡贤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头,道:“父亲,母亲,今天已然到了这步境地,你们若再苦苦相逼,就当没养过我这个不孝子吧。”

胡贤拔出长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老道姑惊呼一声道:“贤儿,你这是要做甚?”

老道士在旁咬牙道:“行,你死,你死给我看!任你死在这里,也莫再污了我玉虚门的清誉!”

第六十五章 情缘孽债

胡贤把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老道姑声泪俱下,老道士愤恨交叠。胡贤也落下了眼泪,喃喃道:“孩儿不孝,爹娘养育之恩,容来世再报。”

胡贤说完就要抹脖子,李青飞起一脚把他长剑踢落在地,瞪着胡贤怒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除了寻死觅活你还会干什么?这一年下来你都抹了几次脖子了?”

胡贤低着头,羞惭无语。老道姑拿拐杖指着李青道:“你这不吃羞耻的泼妇,不自寻了断,还活在世上丢人现眼。”

李青道:“我偏要活着,我偏偏不死,你能怎地!”

老道姑气得直揉胸口,老道士在旁一边劝慰,一边骂李青道:“畜生,你真是死不悔改!”

老道姑一边喘息,一边恨道:“还不是你这老鬼留下来的孽种!”

老道姑狠狠锤了老道士一拳,看着这场面,清莲对清月低声道:“我怎么有点看不明白。”

清月喃喃道:“我也看不明白,这老道士好像是胡公子的爹,为什么又说李青也是他的种……”

丽娘低声道:“难道说,他们两个是……兄妹?”

李青听见了丽娘的话,转过脸,一脸平静道:“不是兄妹,是姐弟,我爹先生了我,我娘死了,他又娶了这个女人,生了胡贤。”

“啊!”丽娘差点摔倒在地,转眼看了看清风,清风没作声,转眼看了看陈达,陈达憋得一脸汗,却又看回了看着李青。

李青道:“没错,我们是亲姐弟,一个父亲生的亲姐弟,我们坏了伦常,结成了夫妇。”

陈达看着胡贤,似乎想要求证一下李青的话,胡贤低着头没作声,看来李青说的是真的。

楚玉轩开口了:“师姐,你真是不知羞耻,这样的事情还能对外人说起么?”

老道士道:“你个畜生,败坏家风竟然毫不脸红,玉虚门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李青道:“玉虚门的脸早就被丢尽了,你为了这个女人逼死我娘的时候,还曾顾及什么脸面么?”

陈达又把目光投向了老道姑,想要弄清楚这里面的故事,恐怕要多花一点时间。

这位老道士姓胡,叫胡逸玄,是玉虚门的掌门。他先娶了一位姓李的夫人,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叫做胡青,也就是眼前的李青。后来胡逸玄移情别恋,又看上了一位姓范的师妹,叫做范玉娇,也就是这位老道姑。

胡逸玄和范玉娇走在了一起,通过种种手段逼死了李夫人,后来他们又生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胡贤。起初,胡逸玄因为愧对于李夫人,对李青也还算是疼爱,等有了胡贤之后,在范玉娇的唆使下,对李青非打即骂,百般凌虐,幸得这女孩命硬,终得长大成人,胡青改随母姓,把名字改成了李青,又从江湖之上学了一身本事。老道士和老道姑都对她有些忌惮,从此不敢再欺侮李青。

李青对玉虚门的行径非常不齿,本打算一走了之,不想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弟弟却缠住不放。李青自幼便对胡贤百般爱护,胡贤有对这位姐姐也十分依赖。幼时种种不必细说,等到了成人的年纪,可就有了非同一般的情愫,一来二去,两人私定了终身,便逃出玉虚门,四方流浪。

这一流浪便是三年,三年之间,胡逸玄集结玉虚门全部弟子四下找寻,从南洋到塞北,只追得这对苦命鸳鸯无处安身。有几次被逼的走投无路,胡贤便以死相迫,带着李青勉强脱身,看今天的架势,以死相迫却也不管用了。

“孽障,”老道士指着胡贤喝道:“你死,你死给我看!我就当从未生过你这个儿子!”

楚玉轩是老道士的爱徒,听到这话,赶紧上前补了一句:“师兄,看你把师父气成这个样子,败坏伦常,辱没家风,我都不知该说你什么,我要是你,当真无颜苟活于世,望你迷途知返,好自为之。”

胡贤闻言俯身去捡长剑,李青抢先一步拿起长剑,对老道士道:“老贼!我欠你半条性命,今天还给你就是!”

楚玉轩道:“真是无耻之至,死到临头你还敢撒野!”

李青咬牙道:“你这龌龊的狗贼!我先杀了你!”

李青拿起长剑直奔楚玉轩,楚玉轩一脸慌乱,赶紧缩到老道士身后,老道士命弟子摆阵,四十多个道士和李青打在了一处。

论身手,李青可真是不俗,玉虚门的所有弟子包括老道士在内都比她逊色了不少。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两方如此悬殊,等这群道士摆成了法阵,李青渐渐落了下风。胡贤虽也帮着李青一战,可本事本来就不如李青,看着自己爹娘,出手又十分畏缩。打了半个时辰,李青遍体鳞伤,倒地不起,胡贤跪地哀求,声泪俱下。

“爹!娘!千错万错都是孩儿的错!饶过姐姐吧!”

“莫求他们,莫求……”李青道,“好弟弟,今生咱们缘分尽了,来世我在奈何桥头,早早的等着你。”

看着这两人可怜,丽娘有心上前帮忙,可又觉得这里面的事情太乱,不知该如何插手。她看了看清风,清风摇摇头,低声道:“别惹是非,把他们送走了就好。”

胡贤不住的磕头,额头上面已经流了血,楚玉轩摇头叹息道:“师兄,你看你这成什么样子?你把师父的脸都丢光了,今后叫我玉虚门如何立足!”

老道士恨道:“轩儿,给我杀了这两个孽障!”

“使不得!”老道姑在旁劝道,“师兄,使不得啊!都是这贱人的孽种勾引咱们贤儿,你可不能伤了咱们的亲骨肉啊。”

老道士喘息半响,指着李青,对胡贤道:“你给我亲杀了这个孽障!我便饶你不死!”

胡贤闻言,如同五雷轰顶,惊呆片刻,却又磕头如捣,连声哀告道:“不能杀姐姐,不能杀姐姐,不能杀……爹!我求你,求你了……”

李青在身旁拉住胡贤,笑道:“好弟弟,莫哭,莫哭,姐愿意死在你手里,姐本来就该死,快些动手吧,像个好儿郎,给姐姐个痛快。”

胡贤哪里肯听,只顾苦苦哀求,老道士恼火不已,转身对楚玉轩道:“你还等甚来,把这两个孽畜都杀了!”

楚玉轩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慨叹了许久。又听老道士不停催促,楚玉轩带上几个师兄弟,拿起长剑,对着胡贤和李青砍去。陈达想喊一声住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楚玉轩先砍了胡贤一剑,被李青用身子挡下了,他又砍了李青一剑,胡贤也用身子去挡,楚玉轩砍得兴起,鲜血挂在脸上,却愈发笑得狰狞,眼看这对苦命人就要变成剑下鬼,忽见一人从天而降,挥手一拳,正打在楚玉轩的面门,楚玉轩鼻口窜血仰面倒地,嘴里吐出了几颗牙齿。其余几个道士也被纷纷打翻,倒地不起。

但看这人身穿鹤氅,手执羽扇,容貌甚是俊伟。

再看这人长相,却吓得清风面如死灰,清月周身麻软,清莲直接尿了裤子。

“青儿妹妹,久违了!”那人回过头,笑看着李青。

李青抬起头,喘息道:“叶兄,你怎么来了?”

第六十六章 叶秋报恩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撼天道尊叶秋,谁也不曾想到,他竟然认识李青,而且还叫了一声青儿妹妹。

叶秋在南山之上待了几十年,只下过两次山,一次是几个月前跟白冉一起去王员外的府上做生意,另一次是两年前去薄凉城里寻觅一件宝物。最终宝物虽然拿到了手,可回来的途中却遇到了一个法力高超的术士,险些丧了命,多亏李青和胡贤出手相助,才勉强逃回了南山,也正为有了之前这段过往,叶秋今天才破坏了和白冉的盟约,来到前山搭救二人。

看着清风悚惧的样子,叶秋笑道:“风儿,见了道尊还是不敢打招呼么?”

清风不敢作声,丽娘上前道:“姓叶的,咱们有约在先,你不能踏入前山一步!说过的话还能咽回去,你还算是个丈夫么?”

“原来是白夫人,失礼失礼,”叶秋道,“青儿妹妹和胡兄弟有恩于叶某,今天叶某特来报恩,擅闯前山之事,容日后再向白兄谢罪。”

李青见叶秋与丽娘她们有过节,赶紧喊道:“叶兄,这里的事情与你无关,你快些走吧。”

叶秋回身道:“贤弟贤妹,你们都到了命悬一线的境地,怎还能说与为兄无关?”

胡贤道:“这是在下的家事,就不劳叶兄费心了。”

叶秋道:“我知道是你们的家事,你们说的话我一字一句我都听得清楚,这件事情,我管定了!”

“师父!”楚玉轩从地上爬起来,抱着老道士的腿,哭的摧心剖肝,“师父,这都是师兄师姐招来的妖邪,师父给弟子做主啊!”

老道士剑指叶秋道:“哪里来的妖精?敢在我玉虚门面前讨死!”

“说我是妖精?”叶秋冷笑一声道,“你们又是什么东西?当我看不出来么?”

老道姑闻言一惊,结结巴巴道:“我们修,修的是正道!”

却说她结巴什么?难道是心虚么?

她的确心虚,玉虚门是真大道的一个特殊分支,从老道士到老道姑,再到下面的徒子徒孙,他们都不是人,而是得了道的狐狸,因为他们修炼的是正道,普通人看不出他们的身份,可却逃不过叶秋的眼睛。

“正道?”叶秋嗤笑一声,“我不管你是什么正道,笑别人是妖精,你们也不一样假披了一身人皮?”

老道士见被说破了身份,气势也衰落了不少。

“这位少年,这里的事情你并不知情,其实我们……”

“我不是什么少年,”叶秋摇着羽扇道,“论年纪,我该做你们祖宗。”

听叶秋出语不逊,老道姑又动了怒火,老道士拦住道姑,又道:“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历,有些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

叶秋道:“我偏要插手,又能如何?”

老道士道:“我是他们的父亲,他们败坏伦常,违背天理,此乃我家事,不容外人……”

“我不管你什么伦常,也不管你什么天理,”叶秋收了羽扇,击掌三声,二十几个道姑出现在了身后,“知恩图报,这就是叶某的天理。”

楚玉轩在旁喝道:“妖精,敢报上你的门派么?”

叶秋一皱眉,侧过耳朵道:“你说话漏风,我听不太清楚。”

“你……”楚玉轩的门牙被叶秋打掉了,说话的确漏风,他低声对老道士道:“师父,看见了么,这山上都是养鬼的妖精,是我们玉虚门替天行道的时候了。”

老道姑对老道士说:“这个人好像不是善类,还是不要鲁莽,不如先放了那孽种一命,把咱们贤儿带回去就好。”

老道士有些动心了,楚玉轩在旁急忙道:“师父,斩妖除邪是我修道人的本分!咱们可不能在妖邪面前折了玉虚门的修为。”

老道士长叹一声,对胡贤喊一声道:“逆子,冤家!你快跟我走!”

胡贤抱着李青,咬牙道:“我不走。”

“当真不走!”

“不走!”

老道姑哭喊道:“贤儿,听你父亲的话,别再被那孽种迷惑了。”

胡贤恨道:“莫再侮辱姐姐,再若叫她一声孽种,我与你们永世不再相见!”

“玉虚门弟子听令!”老道士怒发冲冠,手执宝剑道,“五行法阵伺候!”

还是五行法阵,这本就是最常见的阵法,叶秋根本不放在眼里。他让道姑们列起了七星鸳鸯阵上前迎敌。可真等交手之后,叶秋发现了差距,他万没想到玉虚门能把五行阵用的如此纯属,而且还生出无数变化。

交手几十合,道姑们的阵法渐渐散乱,叶秋见状拔出长剑亲自上阵,和老道士打在了一处。

要凭真本事,老道士远不是叶秋的对手,可在阵法的帮助下,金木水火土,各色法术交互掩映,却让老道士占足了上风,前有熊熊烈焰,后有枪林剑雨,上有飞沙走石,下有泥潭沼泽。厮杀半响,叶秋苦于应付,且回身对胡贤喊一声道:“贤弟!快带贤妹逃往后山,往我洞府暂避!”

胡贤架起李青刚想逃走,楚玉轩拿着长剑冲了过来,嘴里喊道:“我把你们这对不知羞耻的狗男女,看你们往哪走!”

叶秋见状,正要上前搭救,却被老道士和老道姑死死缠住。老道姑喊一声道:“杀了那孽种就好,别伤了贤儿。”楚玉轩哪里肯听,真杀了胡贤,他就成了掌门的继承人,但见长剑直奔胡贤眉心刺下,胡贤和李青都受了重伤,无力闪躲,更无力招架,眼看回天乏术,忽听楚玉轩一声惨叫,长剑落地,一只羽箭刺穿了他的手掌。

嗖!嗖!嗖!羽箭接连而至,接连射倒了几个道士。老道士一惊高喊一声道:“什么人?”

但见远处有人回应道:“天地清,道可鉴,唤来神兵八十万。冤魂厉鬼速现形,天理循环终不变。问你姓甚命复谁,家住哪乡在哪院,有何冤屈速讲来,神君做主有公断,若明事理莫纠缠,不明是非苦无边,打下地狱十八层,叫你皮脱骨肉烂!”

“先生!”清风喜极而泣。

“你个天煞的!”丽娘也落泪了。

“哥哥!”清莲清月欢喜的跳了起来。

“掌柜滴!你可算是回来了!”陈达哭出了声音。

一黑一白,两人两马,飞驰而来,陈达上前哭道:“掌柜滴,你怎么才回来滴呀!”

白冉下了马,替陈达擦去泪痕道:“陈兄,我让你好好看家,怎么看成了这副模样?”

“白兄啊,”陈达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这里的事情说不清啊!”

白冉道:“有什么说不清,怎么能让咱们的客人受了欺侮?”

“他们,他们,那个……坏了伦常滴呀……”焦急之下,陈达也说不知从何说起,白冉笑一声道:“你说什么伦常?”

陈达指着胡贤和李青道:“他们是亲姐弟滴呀!他们结成夫妇了!他们父母打上门来了!非得要他们的命啊!”

白冉看了看胡贤和李青,又捏了捏陈达的脸蛋,笑道:“亲姐弟就好滴呀,结成了夫妇就更好滴呀!”

听到这句话,陈达傻了,丽娘呆了,清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是叶秋笑了,李伏也笑了。

老道士剑指白冉道:“你又是什么人?也想来讨死么?”

白冉回身看了看老道士,又看了看老道姑,满脸堆笑道:“诸位是来住店的么?上房三百文一晚。”

第六十七章 妙手破阵

丽娘把之前的事情告诉了白冉,说这些道士来自玉虚门,都是些狐狸精,老道士是掌门人,老道姑是掌门夫人,他们想要捉回自己的儿子,杀了自己的女儿。

老道士和老道姑对白冉说了许多道理,说这对孽障破坏伦常,有违天理,世间人人得以诛之。

可白冉只认一个道理,住店要给钱,不住店的话,立刻滚蛋。

老道士见白冉油盐不进,便问一句道:“你是修道之人还是山贼草寇?”

白冉道:“我是这里的店主,也是白门嫡传三百四十六代术士。”

“白门?”老道士一皱眉道,“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这个门派?”

李伏道:“孤陋寡闻,白门乃术法之祖,你都没有听说过?”

叶秋笑道:“一群荒山野岭出来的狐狸精,他们能有多少见识,怎么可能知道白门的名号!”

李伏能替自己吹嘘两句,已经让白冉感到十分意外,没想到叶秋也在一旁帮腔,却让白冉更添了几分气场。

老道士看了看李伏,又问道:“不知道阁下出身何处?”

李伏道:“我乃西汉李少君后人。”

“李门之后,”老道士点点头道,“这可是正宗的名门。”

他又看了看叶秋,叶秋摇着羽扇道:“我乃鸿钧老祖同门,撼天道尊是也。”

“鸿钧老祖!”老道士惊得半响说不出话来,老道姑在旁道:“别听这些妖邪歹人胡言乱语,赶紧叫他们把贤儿交出来。”

老道士拱手施礼道:“诸位,初来宝方,本无意冒犯,偶有得罪,皆因家事而起,老朽家门不幸,生出两个逆子,败我清誉,若不清理门户,只恐天理不容,还往诸位看老朽薄面,行个方便。”

白冉道:“你这一张老薄面,能值几个钱?我这房钱三百文一晚,全靠你这张老脸来换么?”

楚玉轩上前道:“你这狗贼,休要不识起倒!你等在此养鬼作恶,若逼着我们动起真火,就该把你们杀个片甲不留。”

白冉没理楚玉轩,转眼看着老道士,笑道:“既然不是来住店,就是来捣乱的,看来得让你见识一下白门法术了。”

李伏道:“还有我李门的法术。”

叶秋道:“还有鸿钧老祖的神威。”

陈达一瘸一拐,站到白冉身旁道:“还有茅山正宗的手段!”

楚玉轩提着长剑叫骂道:“一群不知死活的乌合之众,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再多劝你们一句……”

怪他话多,也怪他站的太靠前了,白冉上前一拳将他打翻在地,剩下的几颗牙齿也基本掉光了。

白冉看着老道士,神色狰狞道:“你是想走,还是想打?”

老道士先是一惊,转而后退几步,对一群道士喊道:“玉虚门弟子,列阵!”

四十几个道士再次列起了五行阵,白冉回身对叶秋道:“叶兄,客人都上门了,咱们还不赶紧斟茶倒水伺候着。”

叶秋道:“白兄,你说该怎么伺候才合适呢?”

白冉道:“人家都列阵了,咱们也得列个阵吧。”

叶秋道:“咱们列什么阵呢?”

白冉道:“先列个圆阵,包围敌军!”

叶秋皱眉道:“敌众我寡,包围……只怕不太合适吧?”

白冉道:“怎么能说敌众我寡呢,加上我的好娘子、好妹妹,怎么也得算是势均力敌吧。”

叶秋面露难色道:“只是,这,这……这却没有道理。”

白冉道:“先别管什么道理,列起阵势再说。”

玉虚门弟子聚在一处,叶秋手下二十几个道姑,加上丽娘、清风、清莲、清月,稀稀拉拉列成圆阵围住了对方,李伏在旁道:“白兄,叶秋说的有道理,这么松散的阵法,不仅没什么用处,反倒会让敌军各个击破。”

白冉低声对李伏道:“我们散,敌军也得散,我们实,敌军也得实,看这几个道士这么快就摆好了阵法,可见他们平时有多默契,实打实的拼,我们不是他对手,一旦松散起来,反倒有克敌制胜的机会。”

果如白冉所料,看着二十几个人稀稀落落分布在四周,老道士反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间也想不到该对谁下手。但见白冉在当中从容指挥,便决定先从白冉开刀。老道士一声令下,众弟子阵列整齐朝白冉扑来,陈达在旁喊道:“这是五行法阵,掌柜滴,可千万小心呀!”

白冉道:“什么法阵你都不要管滴呀,憋好了就告诉我滴呀!”

他是想让陈达尽快憋一个法术,给对方致命一击,陈达明白他的意思,可眼前的战局却实在凶险。白冉让众人退在两旁,独自一人和对方的五行法阵周旋。虽有一身好武功,可白冉不会法术,看着对方金木水火土各类手段纷纷而至,却把众人吓得心惊肉跳。

好在李伏在旁帮忙,让白冉支撑了几个回合,也正是凭着这几个回合,白冉看出了些门道,对众人喊一声道:“攻后路!”

叶秋命令几个道姑从身后进攻,老道士早有防备,命弟子以放出火焰,挡住了道姑。白冉又喊道:“攻左路!”

叶秋又命令左边的几个道姑进攻,老道士命令弟子以飞沙走石阻挡,白冉趁机引弓,接连射杀了两名道士,老道士大惊,急忙命弟子围攻白冉,白冉且战且退,口中喊道:“再攻后路!”

这一次老道士应对的可没有那么从容了,等道士们唤来大火,又被白冉趁机射杀了几个道士,五行法阵随即乱做一团。

原来进退之间,白冉已经看透了这五行法阵的玄机,四十几个道士看起来整齐如一,实则是依着五行站位,分成了金木水火土五队,每队九名道士,五名道士负责打斗,三名道士负责法术,一名道士负责指挥。

无论武功还是法术,每一名道士都很平庸,可正是因为指挥得当,彼此配合默契,方能取得如此高超的战力。而每队之中负责指挥的道士就是这套阵法的要害,白冉射杀了所有负责指挥的道士,玉虚门的阵法登时大乱,白冉下令众人一拥而上,整个战局立刻得到扭转。眼看弟子连连败退,老道士割破手掌,用鲜血将拂尘染红,高呼一声道:“舍死卫道,借我祖师之身!”

话音落地,浓烟四起,白冉立刻命令众人散开,待烟雾退去,一只硕大的白毛狐狸出现在了眼前。

第六十八章 回生之药

老道士用鲜血染红了拂尘,念过咒语之后,变成了一支硕大的白毛狐狸。

看着狐狸趴在地上有一丈多高,一条大腿比人腰身还粗,白冉吃了一惊,转而笑道:“你这算什么本事,不就是显露原形么……”

话没说完,狐狸上前就是一爪,白冉急忙闪避,门前一颗两人合抱的大树应声而倒,这次白冉笑不出来了,这条大狐狸力大无穷,而且十分敏捷,三五爪之间就把白冉逼到走投无路,一群道姑一拥而上,刀砍斧剁全然无用,叶秋动起法术,想从背后偷袭,狐狸一甩长尾,正把叶秋打出几丈开外,倒地难起。李伏想施展法术,老道姑率领弟子一拥而上,把李伏团团围住。丽娘跳到白冉身边,从白冉背囊里取出那条鞭子,抽了老狐狸一下,这一下可是奏效了,真把狐狸打疼了,他抡起爪子来打丽娘,白冉推开丽娘,准备自己扛下这一爪,忽见一硕大之物撞倒了狐狸,白冉一看,一只大蛤蟆挡在了身前。

咕呱!咕呱!

那蛤蟆身形比狐狸还要大一些,鼓起气囊叫了两声,老狐狸呲着尖牙,面露凶相,恶狠狠扑将上来,蛤蟆也是不惧,一跃而起和狐狸打在了一处。这两个庞然大物交起手来,直打的地动山摇,清风趁机来救丽娘和白冉,却听白冉喊道:“给我上!先杀光他弟子,再杀了那老道姑!”

这一句可让那老狐狸分了神,他想回头对付白冉,却被大蛤蟆的舌头缠住了身子动弹不得,也不知道这蛤蟆舌头上有什么东西,狐狸身上的白毛开始成片脱落,毛掉光了开始掉皮,凡是被舌头沾过的地方全都变得血肉模糊。眼看自己的弟子死的死,伤的伤,老道姑也被叶秋给擒住了,老狐狸哀嚎一声,又变回了老道士的模样,趴在地上,嚎哭不已。

战事已然落定,大蛤蟆收回了舌头,跳进了院墙。老道士一路爬到老道姑身旁,叶秋拿剑指着老道士道:“老儿,你还敢猖狂么?”

老道姑在旁啐一口道:“狗贼,你要杀就杀!”

叶秋调转剑锋,喝道:“好说,我立刻成全你!”

眼看叶秋要杀了老道姑,胡贤连滚带爬来到叶秋面前,抱住大腿哭道:“叶兄,饶我爹娘一命!”

叶秋见状,收了长剑,长叹一声,命令众人放了老道姑。

老道姑抱着胡贤失声痛哭,老道士看着满地尸体,哀嚎道:“冤孽啊,冤孽!”

说话间,老道士拿起长剑想要自尽,胡贤上前夺下长剑道:“都是孩儿的错,父亲,使不得,使不得呀!”

老道士挥起拳头,打翻了胡贤,骂道:“畜生!玉虚门毁在了你们两个孽障手里!”

三人抱头痛哭,白冉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说完,他从背囊里取出了一叠膏药,走到了尸体旁边。

“好在你们真是修道的,好在这一时片刻还没死透,”白冉把膏药贴在了尸体的伤口上,不多时,几具尸体突然有了咳喘之声。李伏在旁惊曰:“这是还魂术?”叶秋在旁摇摇头道:“不可能,这世上绝没有什么还魂术,这些道士还有一点道行,虽然受了致命的重伤,可还不算真正死了,他们的魂魄还没有离开躯体,白兄应该是用了某种医术,把他们的魂魄锁在了身体里。”

李伏摇摇头道:“医术?叶兄难道说的是那些膏药?”

叶秋道:“可惜呀,可惜,昔日他给我的那些膏药,都被我给扔了,哪成想竟然是稀世珍宝。”

不多时,十几个战死的道士相继苏醒了过来,白冉又拿出了几十贴膏药,对老道士说:“这是回魂妙药,五两银子一贴,每日一贴,每人贴上五日,就能起死回生,第一贴算我送的,剩下的四贴,你们愿意买么?”

老道士咬牙切齿道:“狗贼,我不用你施舍!”

老道姑喝道:“我们玉虚门不是无骨之辈,要杀要剐,只管给个痛快。”

胡贤在旁道:“掌柜的,我买,我买了,劳烦你算算多少钱。”

白冉一算,死了十八个道士,须七十二贴膏药,共计三百六十两银子。

胡贤遍搜全身,只拿出了二十几两银子和十两黄金,白冉掂了掂分量,叹道:“这可差得远了。”

“掌柜的,您通融通融,我给您当牛做马,我求求您了!”胡贤跪在地上磕头,老道士在旁拳打脚踢,骂道:“孽障,我不用你救我,也不用你假仁假义,你带着那孽种去吧!我胡某一生坦坦荡荡,我就是死也不能向歹人摇尾乞怜。”

胡贤磕头不止,老道士连打带骂,老道姑连哭带喊,白冉拿着膏药显得分外尴尬。

“买是不买,给句痛快话!”白冉怒道,“要买拿银子,不买滚蛋!”

“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传到耳畔,白冉一回头,但见李青站在了身后,她手里拿着一个包袱,里面放着些珠宝首饰,“掌柜的,你算算价钱,看够是不够。”

白冉大致算了算,对李青道:“这些首饰卖到雨陵城,最多能值个一百两银子,却还差了一百多两。”

李青道:“差了银子,我们夫妻以后给你为奴为仆,慢慢还上就是。”

白冉道:“他们把你们夫妻逼成这个样子,你还救他们作甚?”

胡贤低头道:“不管怎说,他们还是我们的父母,这些师兄弟也都是我们同门。”

“放屁!”李青低头道,“我告诉你,我做这些,不是为了你爹你娘,更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同门,我要让你们明白一件事情,玉虚门欠了我们十八条人命!若你们还有一点羞耻之心,以后就别再来找我们夫妻的麻烦!”

“孽障!孽障!”老道士暴跳如雷,“我不用你施舍!我不用你可怜!我不欠你的!”

白冉拿出匕首架在了老道士的脖子上,不知老道士是不是真的不怕死,他被白冉的杀气给震慑住了。

“老东西,膏药她替你买下了,你要真在乎你的玉虚门,真在乎你弟子的死活,就赶紧收下吧。”白冉把膏药塞给了老道士,老道士气得浑身发抖,把膏药丢在了地上,一群小道士捡了起来,看来他们还想救自己的师兄弟。

白冉站起身来,对一群道士喊道:“事情已经了结,不想死的,都下山吧!”

老道士本来不肯走,可小道士们背着受伤的师兄弟都跑下山去了。老道士无奈,拉起老道姑也要下山,老道姑抓着胡贤的手,道:“贤儿,跟娘走吧!”

胡贤看了看母亲,回身又看了看李青,李青叹一声道:“你跟他们走吧,看来咱们姐弟缘分真的尽了。”

胡贤还在犹豫,却听白冉道:“走什么走!不是说好为奴为仆的么?都给我进去,好多事情等着你们做呢!”

胡贤无奈,给老道姑磕了个头,跟着李青走回了青云寺。

刚到庙门,陈达走上前道:“掌柜滴,刚才我用上古仙术召唤出来的蛤蟆神兽,还是很好用滴吧?”

白冉笑道:“好用滴呀!好用滴呀!陈兄,白某撒谎的本事你还没有学会滴呀!”

叶秋对李青和胡贤抱拳道:“贤弟贤妹,我欠你们的恩情算是还上了,不过咱们的交情还在,以后遇到麻烦,只管去后山找我。”

叶秋转身又对白冉道:“白兄,我情急之下擅闯前山,违背盟约,还望你不要见怪。”

白冉摆摆手道:“罢了,之前我为了采意枯草,也闯了一次后山,只当扯平就是了!”

“爽快!”叶秋又客套了几句,带着一群道姑离去了。白冉还想留他吃杯酒,却听禅房里面传来一声惨叫。

李伏闻声惊曰:“好像是冬青!”

陈达一脸悚惧道:“坏了,黄姑娘毒发了!”

第六十九章 三分生意

李伏和陈达这么一喊,白冉才想起了正经事,众人循着喊声来到了禅院,但见黄芙摁住了冬青正在啃咬,梅香满身是伤坐在一旁不停流泪。白冉赶紧上前制服了黄芙,李伏给黄芙灌下了药粉,又刺下了几枚银针,黄芙才慢慢昏睡过去。

看着冬青和梅香身上的伤口,陈达一脸懊恼道:“这可怎么是好,这伤口上都是有蛊毒滴呀。”

李伏道:“无妨,我先用些汤药延缓毒性发作,这药粉还剩下一些,等我弄清楚药性,自然有办法为她们解毒。”

简单处理了梅香和冬青的伤口,李伏问道:“霜叶哪里去了?”

冬青道:“那烂尻子的看有人打上门来,就吓得跑了,她就是那烂尻子的种,有点事情她就知道跑,谁要再给她点好处,她就能再上别人家里卖尻子!”

李伏叹道:“莫再恼火了,一切随缘吧。”

李伏这厢疗伤熬药暂且不提,等诸事处理妥当,清风把白冉拉倒了僻静处,把那天见到大蛤蟆的事情跟白冉细细说了一番。白冉问道:“确系和今天见到的蛤蟆一样么?”

清风道:“绝不会看错,一模一样。”

白冉道:“你把丽娘叫来,我有些事情要问你们。”

不多时,丽娘来了,白冉拉着两个人的手,笑道:“好娘子,都想我了吧?”

丽娘道:“谁想你这天杀的,你那么喜欢往外跑,干脆死在外面算了。”

白冉诧道:“我死了你岂不是要守寡!”

丽娘道:“谁给守寡!你在外面再找个孤魂野鬼过日子呗!”

说笑片刻,白冉端正神色道:“相处了这些时日,你们觉得陈达这人怎样?”

丽娘看了看清风,清风没作声,丽娘道:“我觉得这人不怎么样,自从他来了,咱们日子就没消停过。”

白冉道:“就算他不来,咱们的日子也没消停过。”

丽娘道:“至少你以前还能留几分心思在家里,现在天天就想着和他出去做生意。”

白冉道:“瞧你这话说的,我做生意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两个?”

清风道:“陈先生人是不错,只是他的来历,有些太蹊跷了。”

丽娘道:“你也觉得蹊跷么?我怎么感觉他就是那只大蛤蟆?”

三个人同时沉默了,丽娘低声对白冉道:“你是要赶他走么?”

白冉道:“我正要和李伏商量这件事情,等晚上再见分晓吧。”

到了晚上,吃过晚饭,白冉和李伏一起去了陈达的房间,陈达似乎也料到了有事要发生,一言一行都显得小心翼翼。

闲聊了几句,白冉说起了正题:“陈兄,今天可真是一场苦战,若没有那位蛤蟆老兄相助,只怕我们凶多吉少了。”

陈达干笑两声道:“雕虫小技,雕虫小技。”

白冉又道:“你说这是什么仙法来着?”

“这是……上古仙法,”陈达解释道,“是我们茅山派的秘法之一。”

“是么?”白冉笑道,“可这蛤蟆一出现,为什么陈兄就不见了踪影?”

陈达道:“这个……是这样滴,这个仙法,是非常消耗法力滴,我得找个地方,静心打坐,积攒力量滴呀。”

“是么?”白冉收去了笑容,表情变得有些阴沉。李伏见状赶紧对陈达道:“陈兄,我劝你还是说真话吧,我和白兄都看出来了。”

“看,看,看出来了……”陈达抿了抿嘴,红着脸,低下头,没敢说话。

白冉叹一声道:“陈兄,为何要欺瞒于我?”

“我,我那个不是有心滴……”陈达道,“我怕掌柜滴嫌弃,不肯收留我。”

白冉道:“胡贤和李青都是狐狸,我不也收留他们了么?我把你当兄弟看待,你怎么连句实话都不肯对我说?”

“我这……也是有苦衷滴呀……”陈达声音有些哽咽,“掌柜滴既然都看出来了,我也就不敢再瞒着了,我不是什么茅山的正宗弟子,我就是元符万宁宫池塘里的一只蛤蟆,天天听道士们诵经学法,耳濡目染渐渐通了些人气,又遇到了几位到万宁宫讲道的仙人,让我领悟了些道法,修炼出了人形,还学了一些道术。只是我的体魄和人不一样,每次施法之前,总要调转经脉,故而要准备很长时间,这也是茅山派不收异类弟子的原因。”

白冉道:“你既然已经修成了人形,为什么不在茅山派继续学艺?”

陈达苦笑一声,叹道:“掌柜滴,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可你也看出了我的身份,纸是包不住火滴,茅山派的仙人都是火眼金睛,却还认不出我这蛤蟆精么?他们不想因我而坏了门规,可又不想落下个滥杀无辜的罪过,就把我锁在了山顶的石洞里,想要把我活活饿死。有一个打扫庭院的老道士可怜我,偷偷把我给放了,我逃下山来四处流浪,不知走了多少地方,也不知走了多少念头,却始终都找不到个落脚之处,本以为能在掌柜滴这里栖身一辈子,谁知道……”

陈达哽住了,眼泪落了下来。

听完这番话,李伏也落泪了,他央求白冉道:“白兄,把陈兄留下吧,咱们既然能收了胡贤夫妇,为什么就容不下陈兄呢?”

白冉摇摇头道:“他骗了我,这房客可是做不成了。”

“我知道滴,是我不对滴。”陈达也没做更多解释,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囊,又从背囊里拿出了一百多两银子和几十串铜钱,对白冉道:“这是掌柜滴出去做生意,赚回来滴银子,我把这里当家一样看待,我留下两吊钱做盘缠,剩下滴都给掌柜滴,就当给家里添点家当。”

“两吊钱也不许你留,”白冉道,“你骗了我,还在我的地盘做生意,银子都该归我。”

李伏起身道:“白兄,你这可太过分了!”

陈达拦住李伏道:“李兄,掌柜滴说的对,都留给掌柜滴就是了,孑然一身而来,孑然一身而去,过了这么多天好日子,我也知足了,不知道掌柜滴能不能容我再多住一晚,我明天一早就走。”

白冉摇头道:“不行,一晚都不能留。”

李伏起身怒道:“白兄,真没想到你是这翻脸无情的人,怪我李某看错了你!陈兄既然要走,我跟他一起走就是!”

陈兄上前劝住李伏道:“李兄,你这是何必呢?是我有错在先滴呀。认识你们,是我的福分,我这就告辞了,诸位保重。”

白冉道:“等等,事情还没说清楚,你往哪里走?”

李伏咬牙道:“你还想怎地?”

白冉没作回应,从怀里拿出地契和房契,对李伏道:“攒了这许久的本钱,咱们的客栈也该开张了,房子和地都是我的,我理应当个大掌柜,占六成的生意,剩下四成生意,当归李兄,让你做个二掌柜。”

李伏道:“你要银子我给你就是,我却不想再和你做什么生意。”

白冉还是没理李伏,转脸对陈达道:“你骗了我,这房客是做不成了,但是几番出生入死,手足情谊是真的,你也出了银子,我就把生意让一成给你,让你做个三掌柜,你看如何?”

陈达愣在了那里,李伏也错愕许久。房子里静寂半响。李伏回嗔作喜道:“白兄,这话当真么?”

白冉笑道:“我是当了真,只是陈兄还没答应下来,恐怕是嫌弃这一成的生意太少吧!”

李伏道:“是少了些,我也让出一成给陈兄,你看如何?”

“不少,不少,不少滴呀!”陈达这才回过神来,鼻涕眼泪流了一脸,“白兄,李兄,一成不少滴呀,半cd多了滴呀!我算个什么呀?我算个什么滴呀!我谢谢两位兄台了,我谢谢滴呀……”

陈达哭的语无伦次,说到情切处,竟要给两人下跪。白冉赶紧扶起来道:“一起做生意,你唱这一出作甚?李兄既然也答应了,五三二,各领各的份子,明天下山置备东西,等着客栈开张吧!”

第七十章 置备家当

陈达帮着李伏试了一天药性,直到第二天深夜才破解了解毒的药方。二人商议着明天下山采购药材。白冉道:“不光要采购药材,每人还要带上十两银子,采购些家具回来,至少要置备出五间上房。”

陈达闻言笑道:“掌柜滴,你太客气滴呀,我住那下房挺好,不用什么上房滴呀。”

白冉怒道:“你想得美!谁说给你住了?既然是开客栈,没有上房怎么做生意?再说人家胡贤和李青把房钱都交了,咱们总不能一直用下房糊弄人家。”

李伏道:“这里有一百多间禅房,逐一置备,却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白冉道:“做生意还怕辛苦么?置备一间算一间,我打算先置备五间上房,另外再置备二十间中房,剩下的全都做下房,只需添一些棉被、灯烛之类的用度就好了。”

三人说定,白冉叫上了清风和丽娘,李伏带上了冬青和梅香,只让清莲和清月看家,众人一并下了山。

等到了雨陵城,陈达和李伏去买药材,白冉直接去买家具,在雨陵城里有一条巷子都是卖家具的,白冉货比三家逐一询问,却把这还价的功夫用到了极致。一张大床出价一千五百文钱,被他还到了八百文,一张椅子出价六百文钱,被他还到了二百五十文,一张烛台要价一百五十文钱,被他还到了六十文,前前后后买了一车东西,只花了五两多银子。白冉一脸欢喜,对老板道:“我给你多添二百文钱,你把货给我送到家里去吧。”

老板道:“要是在城里,二百文也就够了,要是在城外,您还得再添一点。”

白冉一撇嘴道:“瞧你这嘴脸,别管城里还是城外,不过是送一趟货罢了,雇两个牲口加一个脚夫,能花多少钱?我就是懒得再跑一趟集市,才把这生意留给了你。”

老板叹口气道:“罢了罢了,我也说不过您,不知贵府在何处,我给您送去就是了。”

白冉思忖片刻道:“我住在……南边!”

“南边?”老板道,“这您可难为我了,南边大了去了,您一竿子把我送到了南海边,我还能跟着去不成?”

白冉道:“你还真是油嘴滑舌,哪能到了南海边,就在城南。”

“城南哪儿呀!好歹给句痛快话。”

“呃……城南三十里。”

“三十里?”老板不耐烦道,“您把地方说准了,要不您就到集市上自己雇牲口和脚夫。”

白冉犹豫片刻,道:“城南三十里,南山青云寺。”

“啊!”店老板把嘴张的老大,脸色当时就白了。

“青云寺?您没说笑吧?”

“没,没有啊……”

“那地方谁敢去呀!客官,东西您都点起了,赶紧上路吧,货已出门,恕不远送!”

“不,不是,那个,说好了给我送货的,你怎么能……”

老板不容分说,把白冉送到了门外,白冉道:“我再加一百文,就给我送了吧。”

“别说一百文铜钱,就是一百两银子这货我们也不能送,”老板一个劲摇头道,“这车子我送您了,您赶紧走吧,要不我连生意都不敢做了。”

白冉苦苦央求,老板死活不肯答应,白冉道:“好歹让我把东西存在这,再去集市雇牲口。”

“您可千万别存我这,早知道您住南山,我都不敢把东西卖给您!”老板钻进店里,关了门,又关了窗户,叹一声道,“我的亲娘嘞,住南山啊!这都不知道是人是鬼!”

白冉敲了半天门,里边没人回应,转过身再看,丽娘和清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有心去集市上雇人,又怕丢了东西,没奈何,白冉自己拉着车子去了集市。

等到了集市,情势还是一样,只要一说南山,车夫、脚夫都跑了,不管花多少银子,就是没人给送。白冉一咬牙,想买两匹牲口,不想宁王接连几天派人来雨陵城收购牲畜,骡马驴子都买光了,连牛都没剩下一头。白冉气得直跺脚,无奈之下,自己拉着车子出了城。

练武之人虽有一身好筋骨,可这车子上放了两张大床,三张桌子,八只椅子,再加上烛台、春凳一干杂物,算起来足有几百斤重。平地上也还好说,等到了爬山的时候,白冉嗔目切齿,努筋拔力,抬腿直摇,落地直晃,每走一步都艰辛非常。一路下来,双眼满是血丝,手上全是血泡,两排银牙都快咬碎了。从正午走到深夜,白冉走到了青云寺门前,一头栽倒在地。丽娘和清风迎了出来,看到白冉趴在地上,赶紧上前抱了起来。

“先生,没事吧,先生,你受苦了……”清风含着眼泪,温柔的抚摸着白冉的脸颊。

丽娘也在一旁抚慰道:“受苦了,可真是受苦了,这么大个车子,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拉上来了,快回屋歇歇吧。”

却说她们两个怎么先回来了,原来她们听见老板不肯送货,就知道这一路要受苦了,就算去了集市,只怕也没人肯上南山。虽说厉鬼也有些力气,可这几百斤重的大车实在吓人,姐俩商量了一下,便扔下了白冉,先跑回了家里。

白冉喘息良久,看着清风和丽娘笑道:“好娘子,跑到哪里去了?让为夫担心死了。”

看着白冉的笑容,两个人又是羞愧又是心疼,白冉一人亲了一下,清风不敢躲闪,难得丽娘也没抗拒。

“好娘子,先扶我起来吧。”

两人架着白冉往禅房走,白冉边走边说:“好娘子,心疼我么?”

看着白冉满手血泡,清风柔声道:“心疼,真是心疼了。”

“心疼我,却还扔下我?”

丽娘道:“我们女人家的,没什么力气,也实在帮不上手啊。”

清风道:“先生,莫恼,我们知错了。”

白冉道:“当真知错了么?”

丽娘道:“这回是我们错了,你就别生气了。”

“不生气,生的什么气呢!”白冉突然站直了身子,一边一个,把两娘子夹在了腋下,一脸狰狞道,“今天要是不把你们屁股打成八瓣,我就不姓白!”

第七十一章 客栈开张(第二卷终)

白冉动了真火,夹住两个娘子,说要把屁股打成八瓣,清风吓得直抖,丽娘开始嘴硬,可闻着白冉身上的杀气,却也害怕了。

“你敢打老娘,老娘跟你敌命,我跟你拼了,我跟你……”

丽娘拼命挣扎,却也挣扎不开,眼看到了禅房,丽娘喊道:“姓白的,我跟你……我跟你说,用手打两下出出气就行了,你可不许抄家伙!”

白冉没抄家伙,可那巴掌也是狠毒,眼看两条裤子都扒了下来,马上就要开打,清风急忙道:“先生,先别急着打,李兄和陈兄也回来了,先去看看他们买了什么东西。”

听清风这么一说,白冉心头一紧,李伏和陈达都不是会商量价钱的人,讨价不济,估计还价也不行。

想到此,白冉先把两个娘子放下,转身找到了李伏和陈达,见两个人一脸干笑,就知道这东西买的不是太好。

“掌柜滴,你回来了。”陈达先开口了。

“白兄,你辛苦了。”看着白冉的狼狈模样,李伏赶紧上前沏了一杯茶。

白冉喝了一口茶,对二人道:“两位掌柜,东西都买齐了么?”

“这个……东西不好买滴呀,”陈达一个劲的搓着手

白冉道:“怎么就不好买了?有银子还怕没人卖家具么?”

“卖是有人卖,”李伏道,“只是城里人对南山有些畏惧,不肯给我们送货。”

白冉道:“不肯送货,就像白某一样,自己把东西拉回来呀!”

陈达一脸惊讶道:“掌柜滴,你自己把东西拉回来了,不得了滴呀!”

李伏道:“白兄天生神力,哪是我们比得了的。”

“别扯什么神力!我却不是肉做的身子!”白冉怒道,“这么说,你们下山一趟,却是空手而回了?”

“哪能空手而回滴呀!”陈达笑道,“我们把招牌买回来了。”

“招牌?什么招牌?”

“是客栈的招牌。”李伏带着白冉进了里屋,但见墙边放着一块蓝底金字的匾额,上书四个大字,明湘客栈。

白冉一怔道:“为什么要叫明湘客栈?”

陈达道:“大掌柜字仲明,二掌柜字伯湘,加在一起就是明湘了。”

白冉道:“那你这个三掌柜呢?”

陈达摆摆手道:“我就不做数啦!两位掌柜滴能收留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再说我这是个假名字,一个蛤蟆也想不出来什么好名字,就不用往招牌上放了。”

白冉看着招牌,问道:“这块牌子花了多少银子?”

“不贵滴呀,不贵滴呀,”陈达笑道,“掌柜滴,你看这尺寸,再看着做工。”

李伏也在旁边道:“白兄,你看这笔法,再看这雕工!”

“我看甚来!”白冉皱眉道,“只说多少银子便是!”

“啊?银子滴呀,这个银子……”陈达看了看李伏,李伏对白冉道:“白兄,这么好的木料和工法,只要……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买块烂招牌!”白冉勃然大怒,“生意没等开张呢,家底先让你们败光了。”

二人劝慰了许久,白冉方才平息下来,看着这牌匾也的确做的精致,且叹一声道:“行啊,改明天选个好时候,挂到门前去吧。”

“明天可是不行滴呀!”

“为什么不行?”

李伏道:“挂了招牌可就是要开张了。”

白冉道:“难道你不想开张么?”

陈达道,“开张要选良辰吉日滴,我已经算过了,下月初一子时才是开张滴好时候呀。”

“下月初一……子时?”白冉一皱眉头,“哪有在大半夜开张的道理?”

陈达道:“这是世人不懂滴呀,子时乃一日之初,正是开张滴好时候呀,古书有云……”

白冉道:“行了,别云了,子时就子时吧,还有十几天的时间,你们赶紧把家具都置备好,这块招牌我认了,别的东西可得问好了价钱再买。”

接下来的几日,李伏和陈达接连下山采购家具用度,南山之上要开客栈的消息也在雨陵城里传开了。有人听了当做奇闻,有人听了当做笑谈,可鸾香院的烟云却当了正经事情,等问清了开张的日子,特地叫烟翠上了南山,送上了一份贺礼。

不只烟云表示了心意,叶秋也叫一名道姑送来了贺礼,天桥底下的叫花子在雨陵城找到了李伏,先送上一份礼物,又给马家村的冯掌柜转呈了一份礼物。等到了初一这一天,胡贤和李青的伤也差不多养好了,上上下下出了不少力气,又从清月和清莲那里借了些银子,也给白冉送了些礼金。

等到了深夜,陈达宣布,吉时已到,白冉踩着梯子来到大门之上,亲手挂上了明湘客栈的牌匾。灯火映衬之下,牌匾与青云寺庙门格外相称,众人欢呼雀跃,白冉美滋滋的看着那四个金字,心里也觉得分外惬意。

正当得意之时,一片乌云忽至,停在了青云寺上方,一道炸雷响过,连人带招牌劈了个正着。

众人一惊,但见那四个金字烧得斑驳不堪,底漆也裂开了几道,新上的招牌被雷这么一劈,就像在土里埋了几十年一样,又老又旧,污浊不堪,反倒和青云寺破烂的门楣十分相称。

白冉被烧得满脸焦糊,头上还冒着青烟。丽娘急得失色,清风吓得流汗,两个娘子正要冲上去看看,却见白冉平静的走了下来。

“白兄,你没事吧?”

“先生,说句话呀?”

“天杀的,你怎地了?”

“好哥哥,不要吓我呀?”

白冉谁都不理,转身去厨房拿出了一条擀面杖。

“姓陈滴!你不说是良辰吉日么?你不要走!”

“掌柜滴,真是良辰滴呀!不要打呀!卦象是这样说滴呀!”

……

卦象上说的是良辰吉日,可开张两个月,却没有一个客人上门,好在白冉、李伏和陈达轮番到山下做生意,银子倒也没少赚。

转眼到了除夕夜,众人杀猪宰羊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客栈里上上下下十几口子开怀畅饮,这年过的倒也热闹。等酒足饭饱,李伏和胡贤下起了围棋,白冉在旁道:“光是下棋没意思,我押五两银子,赌李兄赢。”

陈达道:“掌柜滴,我看这个情势,应该是胡兄赢了。”

白冉道:“别光看着,你敢赌么?”

“赌就赌么,五两银子还是有滴呀!”

两个人开了赌局,众人都来凑热闹,丽娘押胡贤赢,清风押李伏赢,清月和清莲也押了胡贤,冬青和梅香都押了李伏,李青也想押李伏,碍着男人的面子只好押了胡贤,只有黄芙不大合群,吃饱了便找地方睡觉。

转眼之间,一盘棋下到了收官,李伏思忖半响刚要落子,忽听白冉怒道:“收官之时怎么能出这种败招?这一手少说也要损失个七八目。”

李伏闻言恍然大悟,陈达在旁道:“掌柜滴,这可不行滴呀,观棋不语真君子滴呀!”

白冉道:“我又不是君子,跟我说这作甚?”

丽娘道:“人家下棋,你跟着捣什么乱?有本事自己下呀!”

白冉道:“下就下,五两银子,谁敢赌!”

说的正当热闹,黄芙突然走了进来,伸了个懒腰道:“真是连觉都睡不踏实,门外来了个女人。”

白冉道:“女人?来这作甚?”

黄芙道:“你不是开客栈么?或许是来投栈的吧。”

白冉诧道:“除夕夜来投栈?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黄芙道:“关我甚事,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找个胆子大点的去吧,那女人长得挺吓人。”

白冉本想亲自去,丽娘道:“算了,你满身酒气,还是在这下棋吧,我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客人。”

丽娘打着灯笼走到了门前,但见一个白衣女子站在了门口,等她抬起头来,长得果真吓人,两个眼圈漆黑,看得见眼仁,却看不见眼白,脸上红一道紫一道,不只是伤痕还是胎记,嘴唇鲜红,不知是胭脂还是血水,牙齿黑黄,不只是吃了土还是吞了炭。

无论身形还是举止,这都不像是个人,分明是个鬼。

鬼也无妨,丽娘也不怕,且问一句道:“客官,你是来住店么?”

那女子幽幽说道:“我,我死的,我死的好惨!”

那声音就像从风箱里挤出来的一样,听不出个声调,也分不出个男女。换作旁人早就吓尿了裤子,可丽娘只是轻描淡写问了一句:“能有多惨?难道比我还惨么?”

“我……真的,好惨……”

“别管真的假的了,”丽娘道,“住店的话就里边请,上房三百文一晚。”(第二卷终)

第一章 除夕鬼客

除夕夜,明湘客栈迎来了开张之后的第一位客人,一个女鬼前来投栈。

丽娘把事情告诉了白冉,白冉皱眉道:“她不赶去投胎,跑到我这里投什么栈?她有钱给么?”

“钱是没有,但有东西。”丽娘取出了一串珍珠项链,两条金钗和一对金耳环,“她说只在住五天就好。”

“五天?”白冉看了看这些首饰的成色,道,“这些东西少说等值个百十两银子,只住五天也用不了这么许多。”

丽娘道:“她只有五天时间,五天之后,她阳辰已尽,鬼差会来捉她,她若不走,就要灰飞烟灭。”

白冉问道:“什么叫阳辰已尽?”

丽娘道:“阳辰,就是鬼魂用来了结此生尘缘的时间,一般人只有七天的阳辰,七日之后鬼差就会把鬼魂拘到地府,由阎君发落。我刚死的时候,鬼差也只给了我七天时间,我对鬼差说了我的冤情,七天之后,鬼差告诉我,给我三年的时间了却旧怨,现在算起来,也只剩下一年多时间了。”

“一年多?”白冉闻言,大惊失色道,“你怎么从来没告诉我这些?”

丽娘笑道:“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还能斗得过阎王么?”

白冉道:“要是你能报了仇,是不是就不用去地府了?”

丽娘道:“要是报了仇,我的尘缘也就了结干净了,只怕鬼差立刻就要把我抓走。”

白冉貌若五雷轰顶,坐在椅子上,瞪圆了双眼,道:“好娘子,你说的当真么?若是敢戏耍我,我可要痛打你一顿。”

丽娘看他那痴呆呆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怎地了?还真舍不得我了?”

“凭什么舍得?你是我娘子!”白冉扯住丽娘的手,他的手握的十分用力,好像丽娘随时会消失一样。

“只当你说的是句真心话吧!”丽娘蹲在白冉身前,轻轻摸着白冉的脸颊,从相识至今,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白冉亲昵,“我没清风俊俏,也没她那么体贴,可要是我还活着,肯定看不上你,满嘴胡言,没一句真话,招摇撞骗,又没一点真本事,管我叫一声娘子,管清风也叫娘子,又收了两个好妹妹,终日间亲亲抱抱,也不知哪句是真心之言,哪句是虚情假意,要不是没处栖身,就算做鬼我也不愿意跟着你。”

“好一张利嘴,说话还是那么刻薄,”白冉勾了勾丽娘的鼻梁,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清风也是鬼魂,她在人间徘徊了几十年,为何阳辰还没尽?”

丽娘道:“她修炼出了丸珠,已经逃脱了阴间的管辖,只要丸珠还在,她就能一直留在人世。”

白冉一拍大腿道:“傻妮子,你为何不也修炼个丸珠?”

“哪是想修就能修的来的,这是要看造化的,”丽娘叹一声道,“我也曾向清风请教过方法,试过几次,全无起色,看来这就是宿命。”

白冉闻言,神色凝重,半响无语。

丽娘起身,面带笑容道:“行了,大年夜,别丧着个脸,我都快忘了过年的滋味了,你再出去跟他们赌两把,让我也跟着乐一回。”

白冉低着头,依旧不作声。丽娘埋怨道:“瞧你这点出息,早知道就不跟说这些了。我嘴毒,脾气不好,少了我,你也落得个快活,只是我没本事找宁王报仇,只怕还要再拖累你一年,一年之后,等我魂归地府,你再和清风好好过日子,她是个好女子,一心一意疼着你,你要好好待她。如今你开了客栈,也有了正经营生,以后要好好过日子,可别再出去干那些刀口舔血的买卖了。”

白冉抬起头,满脸柔情蜜意看着丽娘,看的丽娘双颊红透。

“看甚来!快走吧!清风煮好了子夜饺子,再不吃就要凉透了。”

“好!出去赌钱,吃饺子!”白冉站起身来,猛地扯过丽娘,在屁股蛋子上狠狠的拧了一下。这一下拧的有力道,捏住那细皮嫩肉,拧成了一团麻花。

丽娘疼得大叫一声,捂住屁股怒道:“做什么?天杀的!疼死我了!”

“知道疼么?知道疼的话,以后什么事情都不许瞒着我,”白冉笑道,“你的魂魄回不了地府,你这辈子是我娘子,下辈子还是我娘子,生生世世都是我娘子,不管你看不看得上我,这就是你的宿命!”

丽娘眼睛泛红,眼看泪珠要滴落下来,可她咬了咬嘴唇,转而笑道:“说话没边,你能活几年?还说什么生生世世!”

白冉道:“我比那万年的老龟还长寿,天荒地老我也死不了!你刚说那女鬼只剩下五天的时间,她不趁着这五天做点正经事,为什么要到这荒山野岭来投宿?”

“这个……”丽娘支支吾吾,道,“今晚先不说这个,等过了初一再说。”

白冉舔了舔手指,又看了看丽娘的屁股,道:“看来你还是不知道疼。”

“你,你敢!”丽娘道,“她,她是,有事情……”

白冉笑道:“刚说不让我做买卖,看来你又替我招来了一桩买卖。”

丽娘辩解道:“我,我也没打算让你帮她,只是我看着实在太可怜,就先安顿她住下了……”

白冉道:“你安顿她住下,又收了她这么多东西,这就等于答应她了,说吧,她到底有多可怜?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若是要我帮她报仇就算了,杀人的事情我可不想做。”

丽娘道:“不是报仇,也不是杀人,她想让我们救人。”

“救什么人?”

“救她的夫君和一双儿女,”丽娘道,“她说她家里来了一双刀劳鬼,这种鬼会喷毒,她被雄鬼喷中了,当天就毒发死了,她的夫君被雌鬼喷中了,还能支撑个五六天,那对刀劳鬼在她家里不肯走,只怕又要害她的一双儿女,我想李伏和陈达都有一身本事,兴许能有对付这恶鬼的方法,大年夜的,我也不好把她赶出去,便让她先在这里住一晚,等明天再做商议,你要是不肯答应,我现在就把东西还给她,明天一早打发她走就是了。”

“刀劳鬼……”白冉沉思许久,对丽娘道,“以前行走江湖的时候,也听说过这种东西,这是临川郡独有的一类山鬼,临川远在千里之外,难道这女子是那里人?”

丽娘摇摇头道:“她说她是薄凉城人。”

“这就怪了,临川之外从来没听过刀劳鬼的传闻,你确定她没有看错么?”

丽娘道:“我也没见过什么刀劳鬼,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白冉犹豫许久,对丽娘道:“这桩生意接下了,明天一早,我和李伏、陈达商议对策。”

第二章 负气赌约

大年初一,白冉把这位客人的事情说给了陈达和李伏。

一听说刀劳鬼,陈达连连摇头道:“掌柜滴,这个东西我是知道滴,绝对是这位客官搞错了。”

白冉道:“你怎知道是她搞错了?”

陈达道:“我在元符万宁宫的时候,有个道士是我的朋友,他是临川人,他降服过许多刀劳鬼,这种东西只出现在临川,别的地方是没有滴呀。”

白冉点点头道:“我当初也是这么听说的。”

陈达道:“况且刀劳鬼的毒性很猛滴,被雄鬼喷了毒,当天就要丧命,中了雌鬼的毒,也最多能支撑到第二天,他滴夫君现在还没死,肯定不是被刀劳鬼伤了。”

白冉点点头道:“说的有道理。”

李伏在旁道:“陈兄,这事情也不能说得太绝对,我在关东学艺的时候,曾见过一位病人满身臃肿,看那样子绝对是中了刀劳鬼的毒。”

陈达摆摆手道:“李兄,想是昨夜喝多了,你又跟我说起笑话来了,除了临川城,天下没有第二个地方有刀劳鬼,我是敢和你打赌滴呀!”

李伏道:“陈兄,你为什么就这么肯定呢?”

听着李伏屡屡置疑,陈达似乎有些不高兴了,至少他对自己的见识充满了自信:“刀劳鬼是走不出临川滴,离开了临川的山林之气,刀劳鬼活不过一天滴!当初我那位朋友就是把刀劳鬼引出了临川城,才降服了它滴。”

李伏道:“薄凉城也是山城,山林之气也很浓。”

陈达道:“李兄,怎么说不清这个道理了呢?薄凉城距离临川郡有一千多里,这刀劳鬼要是有日行千里的法术,还不跑的天南海北到处都是?况且刀劳鬼一旦离开临川郡,就全身绵软寸步难行,连周围的村庄都去不了,怎么可能跑去薄凉城呢?”

李伏道:“陈兄可知,被刀劳鬼伤过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陈达微微一笑,喝口茶道:“那要看如何处置了,要是早早滴把尸体烧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如若不然,三天之后,尸体也会变成刀劳鬼滴。”

看来陈达对刀劳鬼的了解很深,不过李伏似乎要和他一争到底。

“陈兄,如果一个人被刀劳鬼伤了,一时没有死,而又跑去了薄凉城,等他死后又变成了刀劳鬼呢?”

“你这可有点抬杠了,”陈达是个好脾气,可没想到他这么在意这件事情,“我刚不是说了么,中了刀劳鬼的毒,至多能活一天,而且中毒的人也是寸步难行,绝对不可能走到薄凉城滴呀。”

李伏道:“要是有人能治刀劳鬼的毒呢?”

“可能是陈某孤陋寡闻了,”陈达笑道,“据我所知,这刀劳鬼的毒无药可解。”

李伏也较起了真,冷笑一声道:“小弟不才,还真得了这么一个方子,专门能解刀劳鬼的毒。”

“李兄好本事呀!”陈达道,“若是真能解了这毒,陈某愿意拜你为师。”

“拜师不必了,”李伏起身道,“既然白兄已经接下了生意,咱们就赌上一回,要是李某真能解了刀劳鬼的毒,陈兄可愿输给白某一件东西?”

陈达道:“赌我是敢赌滴,只是陈某身上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李伏从怀里取出了一把纸伞,对陈达道:“陈兄,你可认得这件法器?”

陈达拿过来纸伞,端详片刻道:“乾坤伞,正宗班门术士的宝贝。”

李伏道:“陈兄好眼力,若是我治不好刀劳鬼的毒,这把伞就归陈兄所有,若是李某治好了刀劳鬼的毒,你的那把拂尘就要归李某所有。”

“啊……拂尘滴呀……”陈达有些犹豫了,“这,这个,拂尘滴呀,这是我在万宁宫……”

“这是万宁宫的法器,也是无价之宝,”李伏道,“陈兄舍得赌么?”

陈达舔舔嘴唇道:“这个刀劳鬼呢,不是寻常之物,这东西无影无形,可是不好对付滴呀!咱们还是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滴好!”

陈达想岔开话头,可李伏不依不饶:“在下不仅能解毒,还能驱鬼,只要陈兄敢赌,咱们现在就上路。”

看着李伏自信的眼神,陈达更加犹豫了。他看了看白冉,递了个眼色,让白冉劝李伏两句。

白冉会意,起身对李伏道:“李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李伏真的钻了牛角尖,转脸对白冉道:“白兄,你倒是说说看,小弟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白冉道:“这么大一桩生意,怎么只堵了一条拂尘?我再添上一百两银子,赌你解不了刀劳鬼的毒!”

李伏的脸色有些发青,强忍怒火对白冉道:“连你也不信我么?”

白冉道:“不是我不信你,既然做了生意,就得图个稳妥,你要是能解了毒,生意做成了,咱们拿了酬金再算账。若是你解不了毒,我把酬金退回去,却也能从你这里赚来一百两,不管怎么算,白某都不亏呀!”

“好!那便说定了!我这就去薄凉城!”李伏转身就要出门,陈达上前劝道:“李兄,莫恼,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你可别赌这个气呀!”

李伏哪里肯听,一把推开陈达,便回房里收拾东西。陈达埋怨白冉道:“白兄,你曲解我的意思了,我是不想和李兄赌滴呀!”

白冉诧道:“你就那么心疼那条拂尘么?”

陈达道:“拂尘是小,这刀劳鬼不得了滴呀!况且是不是刀劳鬼还不知道滴呀!李兄去了凶多吉少滴呀!”

白冉点点头道:“你说的有理,却不该激怒了他。”

陈达道:“赶紧去把李兄劝回来呀!”

“李兄是个固执的人,劝是劝不回来了,”白冉道,“要不这样,陈兄,你和他一块去吧,好歹也有个照应。”

“我这个……”

“生意都接下了,总不能放着不管,”白冉面带凄然道,“再说那女鬼也实在太可怜了。”

“好吧!”陈达长叹一声,看来他真是不想和刀劳鬼交手,“这大年初一,讨得什么晦气么?我去了,掌柜滴,你在家里可多加小心呀。”

陈达收拾东西,和李伏下山去了。

白冉带着丽娘来到了西北的禅院,在至阴的一处角落里住着那只女鬼。

透过窗子往里看,那女鬼始终低着头,一股阴森森的寒气顺着窗口不断涌出来。

白冉低声对丽娘道:“她长什么样子,好看么?”

“这可不好说,”丽娘道,“我觉得这女子若能好好梳妆,其实都挺俊的,只是她……”

说话间,那女鬼抬起了头,白冉倒吸一口凉气道:“没造化,这年,只能陪着她过了。”

第三章 荒野黑店

从雨陵城到薄凉城,快马加鞭也得一天一夜,李伏看起来很焦急,恨不得能立刻向陈达证明自己的手段。一路无话,一直走到黄昏,在荒山野岭之中遇到了一处小店,陈达劝了许久,李伏才同意住店。

住下之后,李伏始终不愿意和陈达说话,弄得陈达也很尴尬,店小二送来了酒菜,一碟羊肉,一碟鸡,两碗山菜,虽说烹饪的手法粗糙了些,可食材还算新鲜,再加上一壶老酒,闻上去,清冽醇香。陈达也是饿了,想都没想,只管敞开了吃喝,李伏喝了一口酒,似乎有话要说,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开口。

小店里只剩下一间土房,房里只有两张草席,没有被褥,两人吃饱喝足,便凑合睡下了。

陈达躺在草席上对李伏道:“李兄你看,这小店比咱们客栈还要简陋,生意却比咱们好了许多。”

李伏道:“这里虽说荒凉,可地处要道,肯定不是咱们那荒山能比的。”

听见李伏愿意跟自己说话了,陈达一脸欢喜,兴冲冲道:“不只是地处要道,你没看店里那几个妙龄佳人么?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燥热难当滴呀。”

李伏笑道:“陈兄好兴致,要不我到外面暂避片刻,你选个姑娘快活一番?”

陈达道:“我还真有这个心思,可惜明天还有一场恶战,今天必须得养足精神,等咱们回来的时候还住这家店,我非得点几个姑娘快活一晚。”

“几个姑娘?”李伏惊讶的看着陈达,这番话不像是陈达说出来的,看他那老实巴交的模样,许是酒喝多了,嘴上没了顾忌,李伏笑问一声道;“陈兄有多少本事?一晚上能应付几个姑娘?”

“我本事大了,三个五个不在话下滴呀……”不多时,陈达响起了鼾声,可李伏一直醒着,因为他尝出了酒的味道,这酒里下了迷药。

到了定更时分,有人在外面叩门,李伏没有应声,陈达依然酣睡。

屋外的人叩门许久不见回应,且清了清喉咙,问一声道:“客官,睡了么?”

听这声音是个女子,李伏不敢大意,从背囊里拿出了匕首。

“客官,小妹是来陪宿的,客官快些开门呀。”

李伏攥着匕首,另一只手又探向了背囊。

门外不止一个人,而且不全是人,他们身上有妖气。

荒山野岭,妖精开店,看来既要劫财,也要害命。

咕噜噜,门栓被拨开了,一个女子拿着蜡烛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客官,当真睡着了么?”

李伏故意用袍袖挡住了脸,等那女子走到草席近前,先听了听陈达的鼾声,又闻了闻他满身酒气,随即转过身来,又闻了闻李伏身上的味道。

李伏没有打鼾,也没有喝酒,这女子显然放心不下。

“客官,客官!”女子娇嗔两声,在耳畔道,“好客官,奴家都来了,你还装睡么?”

那女子故意把嘴唇贴在了李伏的脸颊上,胸脯又贴到了李伏肩上,口中不时向李伏的耳边吹着暖气,又在李伏肩上蹭来蹭去,一双玉手上上下下摸索,看李伏半响没有反应,那女子索性脱光了衣服,钻进了李伏的怀里,娇声道:“客官,你摸摸啊,细皮嫩肉的都给你了,你怎么还睡啊?”

这等情势,只要不是个石头做的,身子肯定会有反应,可李伏一动不动,还真就像块石头一样。不是他定力非凡,而是他手里攥着一张石化灵符,已然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石头人。

那女子用尽了解数,李伏就是没有反应,那女人战起身子,对门外喊道:“都进来吧,赶紧洗剥了下锅!”

门外走进来一女两男三个人,女子道:“姐姐,你光着屁股在这作甚呢?”

“我作甚你还看不到么?”姐姐道,“赶紧动手,别废话。”

原来这是一对姐妹开的黑店,李伏正想着她们会先对谁下手,却听妹妹道:“都杀了怪可惜的,留下一个解解馋吧。”

姐姐道:“你这个月都吃了多少了?还馋么?”

妹妹道:“上一个都被你榨干了才肯给我,我才吃了几次人就死了。”

“行了,行了,”姐姐看了看李伏,又看了看陈达,转脸对妹妹道,“这个瘦的留给你,那个胖的杀了吧,要那些东西有什么用,还是吃肉来的实在。”

妹妹道:“我觉得那胖子也挺好。”

姐姐道:“有什么好?长得不俊,还邋里邋遢,吃肉都嫌他糙!”

妹妹道:“两个都留下吧,糙不糙,试过了才知道。”

“不成!弟兄们也好久没开荤了!”姐姐的态度十分坚决,“今晚必须得有肉吃,留下哪个,你自己选吧!”

妹妹噘着嘴,比较了许久,对姐姐道:“还是留下那个瘦的吧。”

姐姐回身对两个壮汉道:“开刀!放血!”

不好!他们要对陈达动手。李伏不能再等了,他想丢掉石化符,改换一张调兵符,唤来天兵天将为他战斗。可惜他还是少经江湖,遇到这种险境,难免有些紧张,汗水把灵符黏在了手心里,怎么也丢不掉。整个身子,除了这一只右手,剩下的全都变成了石头,李伏万分焦急,越急汗越多,这张符纸越甩不掉。

耳畔传来一声闷响,李伏心头一紧,这好像是刀斧入肉的声音。

陈达让他们害了!都怪自己太托大了!

李伏急得咬牙切齿,可石化灵符还是粘在手心上甩不掉,忽听一个男子喊道:“当家的,这是个什么东西?软乎乎,还黏糊糊的。”

软乎乎,黏糊糊,李伏心道:“难不成是陈达现了原形?”

又听一个男子喊道:“这什么味道!这,这,这……”

李伏提鼻子一闻,一股臭味飘了出来。

“这好像是,茅坑里的……屎!”妹妹惊呼一声,赶紧捂住了鼻子,姐姐紧锁双眉,回头一刀砍向了李伏,哐当一声脆响,长刀断成了两截。李伏吓出一身冷汗,多亏灵符粘在手上,要不然这一刀肯定要了自己的命。

姐姐喊道:“这两个不是普通人!赶紧抄家伙伺候。”

“现在才想抄家伙,晚了滴呀!”房间里出现了陈达的声音,却没看到陈达的身影,“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入**中!”

第四章 蛇蛙智斗

陈达现身在屋顶,难得他那么胖大的身材竟然能稳稳的蹲在房梁上,他手中一个子,对着众人念了一句咒语:“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入中。”屋子里的两男两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喊叫,全都被收进了巴掌大的瓷里。

陈达从房梁上跳下来,趴在李伏身旁,连声呼唤道:“李兄,李兄,你还好吧,你真的吃了迷药滴呀,怪我了,怪我了,李兄是个老实人啊,我多提醒一句就好了……”

每次白冉和陈达出去做生意,回来之后心情都不是太好,李伏之前不明白原因,现在多少能体会到一些了。他拼命活动掌心,想把石化符给搓下来,可那张符纸就像挂了胶一样,黏在掌心上纹丝不动。陈达道:“我刚才看见他们砍了你一刀,看你没受伤,还以为你用了法术滴呀,原来是那一刀没有砍中滴呀!”

李伏心里恨道:“没有砍中我,那刀怎么断了?你这厮也太看不起人了!”

又听陈达道:“李兄莫怕,只是寻常的迷药而已,我这里有解毒丹药滴呀。”

陈达从背囊里拿出了几粒丹药,李伏的颌骨坚如磐石,根本掰不开,陈达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看来我得用点手段了。”

李伏心道:“你什么手段也别用,也别给我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赶紧帮我把符纸拿下来就是。”

陈达听不见他的心声,只顾在背囊里找东西,李伏心急如焚,可这符咒却死活也弄不下来。好在李伏眼皮能动,他睁开眼睛看了陈达一眼,一看不要紧,却发现陈达背后还有一个身影。

还是一个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里,陈达毫无察觉,依然在背囊里翻找,那女子走到身旁,一伸脖子咬了过去,这一口正咬在陈达的肩膀上,陈达一惊,回头一看,没等说出一句话来,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看这女子的动作,明显是个蛇精,想必是遇到天敌了,陈达就这么轻易的倒在了蛇毒之下。

那女子从地上捡起了瓷,想把口上的塞子拔下来,可拔了几次却拔不动,她想把瓷打碎,又听瓷里有人喊道:“妹子!使不得!”

女子对着子道:“姐姐,我想放你们出去!”

“好妹子,可不敢摔了子,子要是碎了,我们就粉身碎骨了。”

女子道:“那该怎么办?”

“这两个人肯定有办法,其中一个还在装睡呢。”

女子放下了子,走到了李伏身旁,骂道:“贼丕,你还敢睡,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活活烧死?”

李伏没反应,女子上前踢了一脚,这一脚就像踢到了石头,戳的脚趾头生疼。

女子捂着脚,倒退几步,喝道:“狗贼,你有本事使妖法,却没本事光明正大打一场么?你身上藏了什么东西?你的手上怎么有汗?你手里握着什么?”

李伏心里道:“我手里握着好东西,你过来看看呀。”李伏真是巴不得她能把手上的符纸弄走,可这女子相当谨慎,离着老远,就是不敢上前。像这样僵持了许久,子里有人喊道:“妹子,赶紧想办法,我们都快闷死了。”

女子道:“姐姐,这个男人太狡猾了,而且他身上都是铜皮铁骨,我拿他没办法!”

“你没办法,就去喊人!”

“我要是去喊人,他们跑了该怎么办?”

另一个女子在子里道:“拿这个没办法,你就对另一个开刀啊!他不是被你毒倒了么?”

“说的也是!”

女子上前踢了陈达一脚,骂道:“你这肥猪,还想睡到什么时候?”

陈达也没反应,女子低声道:“想必是中毒太深了。”

她上前试了试陈达的鼻孔,气息还在,却十分微弱。那女子先点了一根蜡烛,戳在了地上,对着蜡烛吸了一口火苗,含在了嘴里。

她把陈达抱在膝盖上,捏住了陈达的鼻子。陈达气息断绝,只能张嘴呼吸,那女子把双唇贴在了陈达的嘴上,还把舌头伸进了陈达的口中。烛光照在李伏的脸上,李伏一睁眼,把两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这香艳的场面看得让人艳羡,陈达躺在女子的膝盖上,伸着舌头也格外的受用。像这样接唇了好一会,陈达的手似乎能动了,他在女子的身上悄悄的摸索着,从脊背摸到腰际,又从腰际摸到臀边。李伏心下慨骂一声道:“一直以为他是个老实人,可真是怪我瞎了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种事!”

陈达就这么摸了许久,直到他的手又摸到了腰际,顺着裤子就要伸进去,女子这才察觉过来,移开双唇对陈达道:“你醒了?”

“啊。”陈达睁开了眼睛。

原来这蛇精的唾液被火一烧就成了蛇毒的解药。她拔出长剑,指着陈达道:“你可别乱动,你中了我的毒,我帮你解了一半,你要乖乖听话,我就帮你把另一半毒也解了,你要是敢耍花招,就等着毒发身亡吧!”

陈达道:“我要是听你的话,你还像刚才那样给我解毒滴么?”

看着陈达老实巴交的模样,蛇精笑一声道:“原来是个没碰过女人的呆子,好说,你只要乖乖听话,想让我怎么给你解毒,就怎么给你解毒。”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滴呀?”

蛇精拿起瓷对陈达道:“把我两个姐姐放了!”

陈达道:“放不了滴呀,这子封住了就打不开滴呀。”

蛇精怒道:“你骗我!你要没打开这子怎么会收了我姐姐?”

“我说的是真滴呀!”陈达道,“这子打开一次,要等七七十九天才能打开第二次滴,到时候你姐姐早就化成脓血了。”

“你要当真打不开,我这就杀了你个死肥猪!”蛇精举剑就要砍,陈达喊一声道:“慢着滴呀!我打不开,他能打开滴呀!”

陈达指了指李伏,同时对着李伏眨了眨眼睛。

李伏看懂了陈达的意思,他知道李伏醒着,他是想和李伏来个前后夹击,可惜他只知道李伏没有晕倒,却不知道李伏现在根本动不了。

蛇精转过身,对着李伏砍了一剑,剑锋之上火星四溅,依旧和砍在石头上一样。蛇精抓住陈达,对李伏道:“有本事你一直装死,我现在就杀了这口肥猪!”真人小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等你来撩~

第五章 玉壶春瓶

蛇精说要杀了陈达,李伏也不敢再装睡了,圆睁双眼看着陈达,又不时的看着自己的右手。

陈达看着李伏,也不知道他是否明白了李伏的意思,转脸对蛇精道:“姑娘,你可不敢乱来滴呀,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这位兄台可是要让你灰飞烟灭滴呀!”

蛇精对李伏道:“我也不想动这个胖子,你赶紧把我姐姐放了。”

李伏张开了右手,这一次,陈达和蛇精都亲眼看见他手上粘着一张符纸,陈达惊呼一声道:“李兄,不要滴呀!”

蛇精把剑横在陈达脖子上,喝道:“他想做什么?”

陈达道:“他要叫来天兵天将,把你也抓走滴呀!”

“还敢请天兵天将,老娘跟你拼了!”她又对着李伏砍了几剑,亏着这蛇精脑子不大灵光,要是砍了右手,或是戳了眼睛,李伏可真就成了残疾。可她偏偏就对着身子砍,直到把长剑砍断了,李伏也毫发无伤。

陈达在旁劝道:“这位姑娘,你赶紧走吧,我这兄台正在运气滴呀,运好了气可是要命滴呀,那天兵天将十好几个,可是不得了滴呀!”

“十几个有什么不得了!”蛇精拖着陈达冲出了屋子,对着周围喊一声道:“能喘气的都给我出来,大当家和二当家有难了!”

不一会,各个屋子里出来了男男女女几十号,把李伏围了个水泄不通,李伏心下骂道:“这个遭瘟的蠢材,不能帮忙反倒添乱,又招来这么多敌手。”好在闻着他们身上妖气都不重,应该都没有什么像样的本事。可现在李伏不能动,陈达的法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憋出来,那蛇精从旁人手里拿过一把大刀,对李伏道:“你再不把那子打开,我就把这胖子剁成肉泥,你要是不服气,就把天兵天将都叫出来,咱们好好打一场!”

看着陈达一脸恐惧的样子,李伏束手无策,只得闭上了眼睛。忽听陈达喊道:“李兄,你终于答应了!”

蛇精看了看李伏,又看着陈达道:“他答应了?他,他答应什么了?”

“他答应放人了,现在就放了你姐姐!”说话间,陈达伸手去拿瓷,蛇精一举大刀,怒视陈达道:“你想作甚?不许乱动!”

陈达一脸无辜道:“我想放了你姐姐呀!李兄答应放了她们,可得趁早滴呀,等李兄反悔了可就来不及滴呀!”

“他什么时候答应的?”蛇精道,“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

“你是听不到滴呀!这是心声传音法滴呀!”

“什么心声传音法?我怎么没听说过!你可别耍花样!”

“我哪敢耍花样滴呀,”陈达道,“我这位兄台可还运着气呢,再不赶紧动手可就真来不及了。”

蛇精还在犹豫,陈达道:“你们这么多人,还有什么不放心滴,一人一刀,我就成肉酱啦!”

蛇精回身对众人道:“你们聚拢一点,他要敢耍花样,立刻把他给我剁了!”

众人紧紧围住了陈达,蛇精小心翼翼把瓷交给了陈达。

陈达拿着瓷,看着李伏道:“李兄,我可真滴放人了!”

李伏看着瓷,又看着陈达,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不停地乱转。他想告诉陈达千万不要放人,否则对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可他说不出话,也不会用什么心声传音法。眼看陈达打开了瓷,但见金光一闪,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又听陈达喊一声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入中。”

一听到这咒语,蛇精立刻醒过神来,可没等她开口就被吸进了子里,其他人见状举刀就砍,却觉得骨软筋麻,没有力气,转而身体变软,化作青烟,也被收进了子。

须臾之间,几十人全都进了子,陈达拿起塞子,往口一塞,叹一声道:“就你们这般蠢材,还想开黑店害人,真是没天理滴呀!”

“死肥猪!放我出去!”

“你不讲信用,不得好死!”

“放我出去!我把你碎尸万段!”

……

子里叽叽喳喳骂声一片,陈达把子摇了摇,里面一通惨叫。

“莫吵,莫闹!”陈达对子喊道,“我要是再摇几下,你们可就要化成脓血啦!”

子里没了声音,陈达走到李伏身前,打开李伏的右手,拿下了手心上的灵符。解除了石化之术,李伏翻身坐了起来,喘息半响道:“陈兄,你好机智,连我都给骗了!”

“我这也是无奈滴呀,”陈达笑道,“我看见李兄手里的灵符才知道李兄中了石化之术,可我是真没想到李兄是被自己的石化之术给困住了。”

李伏盯着陈达看了许久,他总觉得刚才的话是在挖苦他。

陈达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也觉得可能说错了话,赶紧岔开了话头道:“李兄啊,你说怎么处置这群妖精呢?”

李伏道:“据说陈兄施法一次,至少要准备一个时辰,今夜连半个时辰都不到,陈兄为什么能接连施展两次法术?”

陈达笑道:“对付这样的小妖根本不用什么法术,只要用这个子,不装一千也能装八百,我是想把他们都聚齐了,一并都拾掇了,也省了些麻烦。”

李伏看了看子,道:“这可是万宁宫的玉壶春?”

陈达道:“李兄好眼力滴呀。”

李伏道:“要是真把他们收上一天一夜,恐怕真要化成脓血了,上天有好生之德,陈兄,把他们放了吧。”

陈达道:“放了倒是好说滴呀,只是最好再多等个一时片刻,等把他们化个骨软筋麻,再放出来不迟滴呀,不然他们又拿刀拿枪滴,可是不好对付滴呀。”

李伏道:“陈兄莫怕,我自有手段对付他们。”

陈达看着李伏道:“李兄,这个……还是慎重点好滴呀!”

李伏皱眉道:“陈兄,你就这么轻视我么?”

“不不不……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滴呀!”陈达赶紧打开瓷,把一群妖精放了出来,果如陈达所料,这群妖精出来之后,拿起兵刃上来就要和二人拼命,李伏不慌不忙拿出一张符纸,不掐诀,不念咒,只把符纸点燃,这些妖精就像泥塑一样,全都定在了地上。

陈达在旁边拍手叫好道:“李兄,好本事滴呀!”

“让陈兄见笑了,”李伏拍了拍手上的纸灰,转身对一群妖精道:“问你姓甚名是谁?家住哪乡在哪院?为什么在此开店?一共害过多少人命?都给我从实招来!”真人小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等你来撩~

第六章 山野魔怪

李伏用定身法定住了这群妖怪,问他们的来历,开始这群妖怪嘴硬,尤其是领头的三个女妖,一个字都不肯说。本来李伏心情就不大好,加上她们三个出语相激,却让李伏大动肝火,先后请来十几个天庭上的差人,拿着棍棒皮鞭好一顿毒打,不过半个时辰,这三姐妹把能说的都说了。

这三姐妹都是薄凉城附近的妖精,大姐是个成精的老虎,二姐是个成精的白兔,小妹是条成精的竹叶青蛇,她们三个本来都在各自的山头上过活,后来因为山里实在待不下去了,只得聚在一起,跑到这地方来开黑店。

李伏道:“山里为什么待不下去了?”

虎妖大姐道:“山里来了好多怪物,既伤人,也伤禽兽,都快把山里的活物给杀光了。”

李伏道:“是什么样的怪物?”

“什么样的……这可怎么说呢?”大姐想了好一会,道,“他们也算是个人形,可长得很丑,都光着身子,身上没有毛发,一根都没有,光秃秃的,连下边那个地方也没有。”

兔妖二姐道:“不光没有毛发,而且没有眼睛,没有鼻子,也没有耳朵,只有一张大嘴,满嘴都是长牙。”

大姐又道:“他们也没有手脚,但是有胳膊和腿,那两条胳膊就跟刀螂一样,上边是膀子,下半截像个肉做的大刀,两条腿也差不太多,从膝盖往下,也跟刀子一样。”

说到这里,陈达已经听傻了,但是李伏却露出了笑容,他又问道:“这种怪物分雌雄么?”

大姐道:“什么是雌雄?”

二姐在旁道:“就是公和母,他们长得都差不多,但要看身子的话,也能勉强分出个公母,母的上边有奶,公的下边有那东西。”

蛇妖小妹道:“要是被公的给伤了,一天就要死了,要是被母的伤了,还能多活几天。”

“多活几天?”陈达皱眉道,“这就不对滴呀,要是被母的伤了,最多能多活一天滴呀。”

小妹惊讶道:“你也见过这些怪物?”

“呃……怎么说呢……”

按这三个女妖的描述,这些怪物和刀劳鬼的特征一模一样,看来薄凉城真的出了刀劳鬼。

李伏道:“那些被怪物伤了的飞禽走兽都怎么样了?”

大姐道:“都死了呗,还能怎么样?”

二姐道:“那可不是,我有一个相好的花豹精,就死在了怪物的手上,七天之后他也变成了怪物。”

大姐闻言怒道:“放屁!花豹是我的情郎,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相好的?”

二姐道:“也就那你相信他的鬼话罢了,那条豹子把几座山的女妖都睡了,连咱们小妹的裤子都被他脱过,你还不知道么?”

大姐怒视着小妹道:“是真的么?”

小妹红着脸道:“你们两个别说了,还不嫌丢人么?”

李伏闻言一笑,转脸对陈达道:“陈兄,这怪物就是刀劳鬼,看来这次是你赌输了。”

“那可未必,刀劳鬼虽然弑杀,可也得按着天理命数行事,不该像这样杀戮无度,”陈达还是不相信刀劳鬼能出了临川城,沉思许久,他问一句道,“你们什么时候能看见那怪物滴呀?”

大姐道:“什么时候?什么时候都能看见啊!”

二姐道:“大多数是在夜里,有时候大白天也能看见。”

李伏道:“是不是每次看见的时候,都有大风大雨?”

二姐道:“那可不是,大晴天的时候也见到过。”

李伏闻言一怔,却听陈达笑道:“李兄,这肯定不是刀劳鬼,刀劳鬼平时都是无影无形滴,只在狂风暴雨中现身,晴天的时候,凭这几个妖精的道行是绝对看不见刀劳鬼滴!”

大姐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道行差么?我们是一不小心吃了你的暗算!”

李伏道:“你们道行的确不高,但你们也的确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二姐道:“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伏转脸对陈达道:“我也说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但可以确定的是,薄凉城出大事了。”

陈达点点头道:“是滴呀,这些怪物的确不寻常滴呀。”

李伏道:“这么多魔怪出现在山里,而且嗜杀无度,只怕薄凉城要血流成河!”

陈达喃喃道:“是滴呀,是滴呀,不得了滴呀!”

李伏看着陈达道:“陈兄,你觉得这事情该不该管?”

陈达沉思良久道:“要是说起修道之人的本分,这事情的确是我们该管滴,可掌柜滴是让我们来做生意,我们要是擅自行动,只怕掌柜滴会怪罪滴呀!”

李伏道:“白兄是生意人,你我是修道之人,替天行道,拯救苍生的本分,陈兄应该不会忘了吧。”

陈达叹一口气道:“本分是不会忘滴,可这满山遍野的怪物,只靠咱们两个,是不是有点势单力薄啊?”

李伏道:“李某四海漂泊,伶仃半生,若是想寻觅一个赴汤蹈火生死与共的朋友,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况且就算有朋友愿意帮忙,可如果没有降妖除怪的本事,我们也不能让朋友跟着我们送死,不知陈兄以为如何?”

陈达闻言,神情有些激动:“李兄说的是!英雄注定孤胆一身!我一个万宁宫里出来的蛤蟆,也找不到什么帮手,唯有拼上这条性命,随李兄舍身取义!”

蛇妖小妹在旁看着李伏道:“你刚说你是蛤蟆?”

“啊……”陈达一脸尴尬道,“我,我,我说了么?”

“说了呀!我们都听到了!”

“我,我那个……”

陈达正不知该如何解释,李伏却对众人道:“你们是想继续留在这里害人,还是想抢回自己山头?”

虎妖大姐道:“当然想回自己山头,谁愿意被当做外乡人欺侮。”

陈达道:“你们都是吃人的妖怪,还有人敢欺侮你们么?”

兔妖二姐道:“我们也没吃过几个人,倒是周围的山妖经常在背后下黑手,打死过我们不少弟兄。”

大姐对李伏道:“要是能把山头抢回来,我们什么都听你们的,以后也不在这吃人了!”

蛇妖小妹道:“抢回山头就不能吃人了么?我们以前在山上也没少吃人……”

兔妖二姐对着小妹的屁股踢了两脚,小妹不敢再说话,兔妖转脸对李伏道:“我们以前的确害过人,可害的都是该死之人,一年到头,至多二三十个,可不像这群怪物到了一个地方就赶尽杀绝。”

陈达道:“是山就有妖,是妖都吃人,这也算是常理。”

李伏道:“两害相较取其轻,我们就帮这群妖精夺回山林,将这群魔怪剿灭干净。”

“李兄,先别忙着去山里,还是先去雨陵城吧,”陈达道,“一来,咱们先把生意做了,二来,咱们也探一探这怪物的来历。”真人小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等你来撩~

第七章 他乡故知

都说妖魔狡黠,其实有时候妖精比人更讲信用。

尤其到了战场上,今天打输了,摇尾乞怜跪地投降,明天得了机会,保不齐就会倒戈一击,古往今来,许多名将都曾诛杀过俘虏和降卒,此举看似惨无人道,可也正是因为看透了降兵的反复无常,这才痛下杀手永绝后患。

李伏和陈达遇到的这群妖精就很讲信用,她们打输了,也认输了,李伏答应帮她们抢回山头,她们就一心一意跟着李伏上路。怕李伏和陈达走路辛苦,还特地备下了两驾马车,车里准备着好酒好菜,还让几个俊俏的女妖一路伺候着,饶是这两个正气凛然的修道之人,一路之上也被服侍的神魂颠倒,欲仙欲死。

薄凉城和雨陵城不同,雨陵城是烟花圣地,薄凉城是商业中枢,这里的一楼一亭远不及雨陵城那般秀美,可一街一巷都比雨陵城要宽敞大气。城里人车密集,比雨陵城还要热闹。各地商贾穿梭往来,比雨陵城还要繁杂。

既然是来做生意的,李伏也不想太招摇,他率先下了马车,想找家客栈安顿这些妖精住下。薄凉城里商队众多,到处都是客栈,价格也非常公道,李伏要了十几间房,和店家定好了价钱,正打算入住,却见陈达迟迟不愿下车。

李伏呼唤几声,陈达在车里支应两句:“就来,就来。”又等了许久,李伏等得实在不耐烦,跳上马车,挑开帘子一看,但见蛇妖小妹坐在陈达腿上,正在交唇接舌。陈达见了李伏,一把推开了小妹,红着脸道:“三,三,三姑娘,正,正给我解毒呢……”

蛇妖小妹擦了擦嘴唇,爽朗一笑道:“是啊,蛤蟆大哥中了我的蛇毒,还有余毒未清呢。”

李伏对陈达道:“余毒可否留到今晚再清?”

没等陈达说话,小妹在旁抢着说道:“那不行,等到晚上就来不及了。”

李伏又道:“陈兄,你应付一点蛇毒应该不在话下吧?”

陈达道:“这个……话也不是这样讲滴呀……”

“快些办正经事吧!”

“这个就是正经事滴呀!”

这老实人可真是学坏了,李伏一再催促,陈达无奈,只得恋恋不舍的和蛇妖暂别。按照丽娘所说,二人在城里一路询问,找到了一家姓杨的富商,看他家正在操办丧事,便知道没找错地方。

到了门口,看门的小童拦住了去路,李伏俯身施礼道:“我们是路过此地的术士,受贵府夫人所托,特地来此给主人家捉鬼驱邪的。”

小童闻言,眉毛一竖,后退几步道:“你是什么人?你说受谁所托?”

李伏重复一遍道:“我们是术士,受贵府夫人所托,来此……”

小童怒道:“放你娘的屁!我家夫人刚刚过世了,你们这两个骗子竟敢上门行骗,真是好大的胆子!”

李伏道:“小哥,你听我慢慢说,我知道你家夫人过世了,正是她的阴魂托付我们……”

“滚!”小童从门边拿起了一根木棒,高声喝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再不走,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陈达讶然道:“这位小哥,你年纪不大,脾气可是不小滴呀!”

“还不走!”小童回身喊一声道,“来人呀,有人在上门行骗了!”

不多时,几个家丁走了出来,手里都拿着家伙,连推带打把李伏和陈达赶了出去。

二人一直退到街口,一群家丁还在叫骂,李伏恨道:“这般该死的下人,无礼却又蛮横!”

陈达道:“李兄,可能是我们说错了话,一张嘴就说什么术士,说什么鬼魂,难怪人家怀疑我们是骗子。”

李伏皱着眉头对陈达道:“那依着陈兄的意思,这话该怎么说呢?”

陈达看李伏又不高兴了,赶紧满脸堆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和人打交道,我也不是太擅长滴,要是掌柜滴在就好了,肯定不会让咱们吃这个闭门羹。”

李伏叹一声道:“白兄这一身手段,哪是我们学的会的,且等到夜里再想办法吧。”

陈达道:“夜里?李兄是想夜探么?凭咱们的武功好像不大容易滴呀,要是一不留神被官府抓了,夜闯民宅可是重罪滴呀!”

“知道是重罪你就小声一点!”李伏怒道,“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么?”

二人垂头丧气,正要返回客栈,忽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面前。

“这位……是李兄吧!”坐在车里的人挑起了帘子,跟李伏打了个招呼,李伏定睛一看,原来是王员外家的大公子王齐。

看见这位王公子,李伏想起了王员外府上的种种过往,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却见王齐走下车来,满脸热情道:“李兄,你怎么来到薄凉城了?是有人请你做法事么?”

“啊……”看着王公子的满身阴气,李伏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陈达见场面有些尴尬,赶紧在一旁接过了话茬:“是滴呀,是滴呀,我们是来做法事滴。”

王公子看了看陈达,又问李伏道:“不知这位兄台是?”

陈达道:“我是李兄的师弟,我姓陈,叫陈达滴呀。”

“原来是陈先生,失敬失敬!”王公子抱拳道,“不知二位要到哪一家做法事?我叫车夫送二位过去。”

“岂敢有劳公子……”李伏摆了摆手,他可不想坐王公子的马车,他连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可陈达却把话接了过去:“就是这条街上的杨家,这位公子,您认识滴吧!”

“杨家?绸缎庄的杨致远杨掌柜?”

“是滴呀,正是滴呀!”

王公子道:“这可真是巧了,杨家和我王家是多年世交,生意也多有往来,前日听闻杨家夫人病故,我特地来到薄凉城,正为了去他家吊唁,如此说来,却和二位先生同路。”

“同路好滴呀,同路好滴呀!”陈达欢喜道,“我们正愁进不去门滴呀!”

王公子诧道:“陈兄说进不去门,却是何缘故?”

“这个缘故可是不好讲滴呀,”陈达掐了一下李伏的大腿,“李兄,你好歹说句话滴呀!”

第八章 杨氏兄弟

李伏把之前的事情跟王公子说了一番,他不会撒谎,也不想撒谎,除了刀劳鬼之类的事情说不清楚,剩下能该说的事情都说了。

“原来是杨夫人的魂魄托二位过来做法事的,”王公子长叹一声道,“二位也是太真诚了,跟这群无知的下人,实在不该说这些。”

陈达道:“公子说滴是呀。”

王公子道:“二位且先登车,随我一同去探望杨兄。”

二人登上了王公子的马车,走了没几步,就又到了杨家的门前,陈达和李伏先行下了车,看门的小童见又是他们两个,赶紧拿起棍棒道:“两个不知死的狗贼,还敢来!看我不打死你们!”

棍子刚举起来,忽听一人喊道:“作死的奴才!你跟谁说话?”

王公子下了车,那小童见了王公子当时吓傻了。

“王,王,王大官人,您,您来了!”小童赶紧上前招呼,却被王公子一把推了个趔趄。

“这是我请来的朋友!”王公子道,“你这么放肆,想要作甚?”

小童赶紧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当真不认识这两位打也,小的有错,小的该死!”

门童一个劲的赔不是,王公子也没作理会,领着李伏和陈达径直走进了院子。

杨致远是薄凉城一等一的富商,他的宅院自然奢华,陈达一路看过去一路赞叹,只恨自己少了一双眼睛。李伏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毕竟这宅院比王家府邸还是差了不少。

快要走到正厅的时候,杨致远的弟弟杨致轩迎了出来,王公子和他也是相熟,二人寒暄几句,杨致轩把众人引到了正厅,待宾主落座,问起了李伏和陈达二人,两人刚想开口,却见王公子抢先一步道:“这两位是王某的朋友,也是雨陵城的名医,闻听致远兄抱恙在身,王某特意将这两位友人请来,给致远兄问诊的。”

杨致轩抱拳道:“多谢王兄厚意,因家嫂过世,家兄悲伤过度,突发恶疾,今得陆神医诊治,病情已大为好转了。”

王公子道:“致远兄吉人天相,想必无甚大碍,再加上陆神医的妙手,几日之间定能痊愈。”

杨致轩道:“谢王兄吉言。”

王公子又道:“自闻嫂夫人讣告,王某悲不自胜,忧虑交叠,若是方便的话,可否让王某探望一下致远兄?”

“王兄太客气了,”杨致轩起身道,“家兄昏睡一日,时才刚刚醒来,诸位稍待,容我先去通报一声。”

杨致轩刚走,李伏扶着额头,险些从椅子上栽倒,一看李伏头疼,王公子便知道情势不妙,且在旁边问一句道:“李兄,这房子里可有邪祟?”

李伏低声道:“现在还说不清,只是这房子里阴气太重了些……”

陈达从背囊里取出一枚丹药,给李伏道:“李兄,先吃下这粒药,多少能缓解一点。”

李伏对陈达道:“这是阴气与我内气冲突所致,丹药恐怕……”

“我知道滴,我知道滴,”陈达道,“李兄应该是在塞北学了些萨满法术,这类法术最怕阴气,吃了这粒丹药,正好能调和气息冲突。”

李伏吃下了丹药,王公子在旁低声道:“我知道两位先生都是高人,一会若是见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千万不可明说,杨家都是凡夫俗子,若是受了惊吓又或是生出些误会,反倒不好。”

陈达道:“公子放心,我们自有分寸。”

不多时,杨致轩回到正厅,拱手对王公子道:“王兄,诸位,且随我来。”

众人跟着杨致轩到了杨致远的房间,等看到杨致远的模样,王公子先是一愣,待又端详了片刻,方才上前道:“杨兄,小弟来迟了,兄长节哀,万万节哀。”

这位杨致远可和杨致轩长得大不相同,杨致轩脸颊瘦削,五官端正,杨致远的一张脸却胖如满月,两个眼睛眯成一条缝,鼻头滚圆,双唇肥厚,肉嘟嘟的下颌叠了几层,都快流出荤油了。

看到王公子来了,杨致远挣扎着坐起身子,拉着王齐的手道:“贤弟,你可算来了。”

王齐道:“致远兄,小弟来晚了,来晚了,兄长勿罪,兄长节哀。”

一听节哀两个字,杨致远的眼泪掉了下来:“你嫂子死的冤啊,死的冤啊!”

王公子一愣,转而道:“嫂夫人年华正好,抱疾而去,实属可惜。”

“说什么抱病而去!”杨致远突然发了脾气,“她根本就没病,她是被恶鬼给害了!”

说到这里,杨致远捶着胸口一阵咳嗽,杨致轩上前帮他捶背。

“哥哥,王公子大老远来的,你说这些做什么?药熬好了,赶紧趁热喝了吧。”

仆人端来一碗汤药,杨致远把汤药打翻在地,怒道:“喝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这庸医迟早害死我!”

杨致轩叹道:“哥哥,你可真是胡闹,你这是要作甚来!我可是费了千辛万苦才把陆神医请来的呀。”

杨致轩低头捡着地上的碎碗,李伏闻这药的味道奇特,从地上捡起了几片药渣。

“这是……意枯草……”李伏看着药渣,神情分外惊讶。杨致轩道:“这位兄台果真是行家里手,陆神医说我哥哥是因悲伤过度以至成疾,需要一剂猛药方能除去病根。这意枯草是非常珍贵的药材,不过几株药草,陆神医一张口就要了我四百两。”

杨致远怒道:“你听那庸医胡言乱语!他就是骗你银子罢了!”

杨致轩道:“哥哥怎么这么说话?吃了这几味药,病症已经好多了。”

“好甚来!”杨致远咆哮道,“我都成了这般模样,你还说我好?你安的什么心?你盼着我死了,家产全都归你是不是!”

杨致远越说越激动,杨致轩见劝止不住,赶紧对王公子道:“家兄忧伤过度,口不择言,诸位莫要见怪,时候不早,诸位且先到……”

“不行!”一听杨致轩要送客,杨致远更加激动了,“贤弟,你不能走,我有话对你说。”

王公子闻言道:“小弟洗耳恭听。”

杨致轩见状恼火道:“哥哥,莫再闹了,王兄一路辛苦,当早点歇息去了。”

杨致远一把推开杨致轩,红着眼睛喝道:“你给我滚!马上给我滚!”

杨致轩一脸为难的看着王齐,可这位王公子好像看不出杨致轩的难处,转脸却对杨致远道:“哥哥,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杨致远瞪着杨致轩道:“你怎么还不走!”

杨致轩无奈,离开了卧房,杨致远一把拉住王齐的手道:“好兄弟,你还认得出哥哥么?”

王公子道:“刚一见面的时候,的确有些不太敢认了,哥哥好像……富态了些。”

“还富态,我这是肿的呀!”杨致远拿手在脸上摁了一下,肥胖的脸颊上立刻多了一个小坑,“我被恶鬼给还害了!你嫂子也是被厉鬼给害的!我这身上都是毒啊!”

王齐低声对杨致远道:“实不相瞒,我身后这两位都是降妖除魔的高人,是弟弟花了大价钱从雨陵城请回来的,哥哥,你把当时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给我。”

第九章 恶鬼入宅

杨致远赶走了杨致轩,把自己中毒的经过说给了王公子。

“去年我儿子一直生病,到了年底的时候渐渐有了好转,你嫂子说她之前曾到北山的黄龙寺许愿,孩子的病既然好了,应该去进香还愿,我听说这两天山上不太平,就跟着她一起去了,谁知道这一趟还真就遇到了恶鬼。”

王公子皱眉道:“是在黄龙寺遇到的恶鬼?”

“那倒不是,”杨致远擦了擦眼泪,叹道,“上山的时候人挺多,倒也没什么事情,等上完了香,我们也没吃斋饭,趁着人多的时候就早早的下了山,许是在庙里多喝了两杯茶,你嫂子内急,想要在路上方便一下。她个女人家怕羞,非要往林子里边去,我怕她出事,就在一边陪着,哪成想她刚脱了裤子蹲下,这恶鬼就出来了。”

王公子问道:“是什么样的恶鬼?”

“恶!可真是恶!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吓人的东西,他长得……实在是……看着像是个……”杨致远一个劲说凶恶,可又说不出这恶鬼的长相,李伏在旁提醒一句道:“像是个长着人皮的刀螂!”

“刀螂……”杨致远思忖片刻,不住的点头,“对,对,就是刀螂,那双手,不是手,是刀,皮包骨头的刀,就和刀螂一模一样,还要那双脚,也像两把刀,跑起来风快。”

李伏道:“那恶鬼有眼睛么?”

“有,又好像没有……”杨致远摇摇头道,“我记不得他们的眼睛,只记得他们长了一张大嘴,嘴里全是大板牙,可吓人了。”

陈达道:“你看见了几只恶鬼滴呀?”

“两个,一公一母,母的有奶,公的下边有家伙。”这一番描述和黑店里的妖精完全一致,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有些特别了。

“那两个恶鬼会喷水,我被母鬼喷了,你嫂子被公鬼喷了,我当时觉得浑身跟火烧一样的疼,你嫂子倒在地上不会动了,我背起你嫂子拼命往山道上跑,那两只恶鬼就在后边追,我一边跑,一边喊,等家里仆人赶了过来,那两只恶鬼也不见了,我带着你嫂子赶着马车下了山,赶紧找郎中治病,郎中来了之后,说是中了山上的湿毒,结果吃了两剂药,你嫂子当晚就没了……”

说到这里,杨致远又哭了起来,看来他对杨夫人用情颇深。李伏问道:“嫂夫人临终时,可曾说过什么话?”

“当时她迷迷糊糊,嘴里一直在念叨些东西,我也没听清楚,只记得她一直说家里有鬼,那两只恶鬼跟了过来。”

“跟了过来……”王公子面色凝重道,“想是嫂夫人病情加剧,说胡话了吧!”

杨致远道:“开始我也是不信,可从你嫂子走后,我天天都能看见那两只恶鬼,不是我眼花了,也不是我头昏了,是真能看见,他们就在我家里,不光看得见,还能摸得着,一公一母,他们就在我家里。”

杨致远越说越激动,看着他狂躁的样子,王公子有些紧张,他转过脸看了看李伏和陈达,李伏没作声,陈达道:“杨掌柜,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我们在这里住一晚?”

“二位肯留下最好啊!”杨致远道,“那两个恶鬼每天夜里都会现身,二位正好能看个究竟。”

王公子道:“致远兄,有句话,不知小弟当不当讲。”

杨致远道:“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当讲的?”

王公子道:“这两位朋友肯留在府上,全都是看着小弟的面子,你上雨陵城去问问,有多少人倾家荡产都请不到这两位高人。”

杨致远拉着王公子的收到:“贤弟,你的这份情谊还怕哥哥忘了么?”

王公子道:“我不图哥哥领我的情,只是有些事情当真寒了小弟的心。”

杨致远诧道:“什么事?哥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只管说!”

王公子道:“我知道绸缎的生意一直看涨,可家父在世的时候,两家可是有过约定,无论行市如何,三年之内,货价不变,当年丝绸跌价的时候,家父可还是原价收你的货,如今家父刚刚过世,家里的营生正是吃紧,兄长这个时候暴抬货价,却不是对小弟落井下石?”

杨致远道:“你说我们家涨了你的货价?”

王公子道:“价钱比原来高了整整四成。”

杨致远问道:“什么时候涨的价?”

王公子道:“大年初一,我家伙计来取货,只因为少带了这四成银子,连货都没拿到。”

杨致远怒道:“这都是杨致轩那个畜生干的,他看我这几天动不了,就惦记上家里的生意,我跟你说,他没安好心,我被恶鬼缠身,让他找些和尚道士过来驱邪,他偏偏不肯,他就是盼我死了,好占了这份家产!”

王公子道:“哥哥莫怕,驱邪的事情只管交给我两个朋友,只是怕致轩兄不肯留他们住下。”

杨致远思忖片刻,叫人唤来了杨致轩,杨致轩刚一进门,杨致远就让他收拾客房,安排陈达和李伏住宿。

杨致轩一脸尴尬道:“哥哥,这不是胡闹么?家里正在操办丧事,怎好让客人留宿呢,我立刻去客栈订几间上房就是了。”

杨致远看着李伏和陈达,故意问了一句:“我家里的确在操办丧事,二位可有什么忌讳的么?”

陈达道:“木有滴呀,我们见过滴邪祟可多了,有什么好忌讳滴呢。”

杨致轩皱眉道:“你刚说什么邪祟?我家里哪来的邪祟?”

陈达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应答,却听杨致远道:“家里既然没有邪祟,又有什么可忌讳的?”

杨致轩道:“这不是怕人家觉得晦气么?”

陈达道:“丧事有什么晦气的,谁家还没办过丧事呢。”

杨致轩有些恼火了:“这位兄台,你怎么不知个好歹?”

没想到杨致远的火更大:“我还没咽气!这个家还是我做主!赶紧收拾客房,安排两位先生住下!”

当晚,王公子去了客栈,李伏和陈达就住在了杨家的客房里,吃过晚饭,陈达问李伏道:“我说这位王公子怎么肯帮我们,原来是为了他自己家的生意,还借着我们卖了个人情,可不管怎么说,要是没有他,我们也进不了杨家的大门。”

李伏道:“你还不知道他家里的事情,等改天跟你说起来,保准要吓你一大跳。”

陈达似乎对王公子的家事没什么兴趣,看李伏的头上满是虚汗,且问一声道:“李兄,还觉得头疼么?”

李伏道:“头是不疼了,陈兄的灵丹妙药果真非比寻常,只是这股阴气实在让人不舒服。”

“我也闻出了这股味道,”陈达从背囊里拿出了拂尘,对李伏道,“看来我这件法宝当真要输给你了。”

“若说输赢只怕言之过早,”李伏叹一声道,“有些事情,咱们还得从头理清。”

第十章 午夜凶案

李伏和陈达把女妖们讲述和杨致远的回忆放在了一起,逐步整理事情的线索。

陈达道:“若是单从形貌上来看,这还真滴是刀劳鬼呀。”

李伏道:“闻着这屋子里的味道,也的确像是刀劳鬼。”

陈达道:“可刀劳鬼是山鬼,就像伥鬼一样,这种东西应该不能下山滴,更不可能跟着人回家滴。”

李伏道:“可我已经闻到了鬼气,证明这东西真的来了,而且看杨致远的症状,也的确是中了刀劳鬼的毒。”

陈达道:“是这个症状不假,可按理说……他早该死了呀,看来李兄说对了,这刀劳鬼的毒当真能解,他们请的这位陆神医也不是凡人啊。”

李伏道:“是不是凡人不好说,只是他用了我的独门药方,这可让我倍感意外。”

陈达诧异道:“他和李兄解毒的方法是一样的?”

李伏道:“解毒的方法我还没有看出来,但是他化解相思之苦的方法和李某的手段一模一样。”

陈达道:“李兄说的可是意枯草?”

李伏道:“不只是意枯草,我闻了汤药的味道,和李某的药方几乎分毫不差。”

陈达道:“难道他开出的药方只是为了化解相思之苦,却不是为了解刀劳鬼之毒?”

“这个……”李伏一皱眉,“若只是看这一剂药,确实没有解毒的功效。”

陈达道:“那这么说,杨致远还真是没冤枉了他弟弟,他弟弟真的没想救他。”

李伏摇头道:“若是他弟弟不想救他,只怕杨致远早就一命呜呼了。”

陈达默然许久道:“也许杨致远没中刀劳鬼的毒,他就是因为相思之苦才变成这个样子滴呢?”

李伏盯着陈达看了许久,转而笑道:“陈兄,你好固执,你还是不肯相信薄凉城里出了刀劳鬼。”

陈达脸一红道:“李兄,不是我不信滴呀,实在是这不合常理滴呀。”

“且不管常理如何,今晚一看便知。”李伏从背囊里拿出了两道隐身符,“这符篆的用法,想必陈兄应该轻车熟路。”

“让李兄见笑了,”陈达也拿出了两张灵符,“符篆是茅山派的看家本领,李兄若是不嫌弃,也试试我的灵符如何?”

李伏叹道:“罢了,各看各的手段吧。”

深夜,两个人各自用了隐身术,趁着丫鬟伺候杨致远便溺的时候,悄悄潜进了他的房间。两个人各自蹲在房间的角落里,不说不动,甚至不敢大声喘气,一直坚持了两个多时辰,直到丑时两刻,杨致远终于有了动静。

“别,别,杀,杀,别,别来,杀,杀……”他在说梦话,虽然声音十分含混,但听得出来,他正在梦里搏斗。

李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屋子里的阴气更重了,陈达四下张望,他也能察觉的到,不干净的东西就在附近。

“杀,杀啊!你别来,我杀!”杨致远突然翻身坐起,从床底下抽出一把斧头,原来他一直担心杨致轩会害他,这把斧头是他藏在床下防身用的。

杨致远高高举起斧头,似乎要劈砍什么东西,可斧头举刀半空又停住了,好像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杨致远拳打脚蹬,似乎在和什么东西扭打,别看他病的很重,可力气一点也不小,从床上滚到床下,咬牙切齿,努筋拔力,仿佛正杀得天昏地暗。

“害我,害我,害我娘子!”

这一句两人听得很清楚,看来他正在和刀劳鬼搏斗,李伏点燃了一道灵符,陈达用药水沾湿了眼皮。两人各自用起了法术,可在杨致远周围却没有看见刀劳鬼的影子。

“害我,还想害我!”杨致远大喝一声,再次举起了斧头,可谁也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一斧子砍向了自己的左手。

如果白冉在这里,也许还能拦下杨致远,可惜李伏的武功不济,陈达没有显露原形,身手也十分笨拙。两个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杨致远把右手砍了下来,热腾腾的鲜血溅了两个人一脸。

李伏和陈达同时惊呆了,可断了手的杨致远没有发出一声呻吟,他的脸上还带着些许惬意,丢了斧头,躺回了床上,口中喃喃念道:“杀了你,杀了你个恶鬼……”

眼看伤口上血还在咕嘟嘟的流,杨致远竟然就这么睡着了,李伏见状赶紧从背囊拿出药粉,想给他医治,却被陈达给拦住了。

李伏一脸费解,忽听门外有人喊话:“哥哥,出什么事了,刚才是什么声音?”

是杨致轩,他推门走了进来,看到满地血迹和一只断手,再看着满身是血的杨致远,当时吓得一声惨叫,赶紧呼唤家仆和丫鬟,陈达看准机会,带着李伏悄悄回到了客房。

二人解除了法术,犹自惊魂未定,坐在床边喘息半响。李伏对陈达道:“陈兄,时才为何见死不救?”

陈达道:“救不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杨家上下就我们两个外人,我们说不清楚滴呀!”

李伏道:“我们是救人,怎么就说不清楚?”

陈达道:“我们说是救人,大半夜跑到主人家房里作甚?”

“我们是……”这件事的确说不清楚,可李伏想了想,又道,“我们用着隐身法,他们也看不到我们。”

“就怕他们看不到!”陈达道,“主人房里看不到,客房里也看不到,到处都看不到,我们去哪里了?这不成了行凶逃匿了么?不是我们做的,也成了我们做的了!”

“那,那就这么等着他……”

“放心吧,李兄,他们会来找我们滴,”陈达道,“王公子不说我们是名医么,一会他们就得找来了,赶紧脱了衣服装睡,千万别露出马脚。”

十几年来,李伏只知道学艺修身,抡起世情,陈达还真比他老练许多。两个人刚刚躺下,杨致轩就找上了门来,请他们两个给杨致远治伤。

李伏想直接拿伤药,陈达拿上背囊拉起李伏就走,等到了杨致远的房中,陈达假装看了看伤情,才拿出伤药,为杨致远止血包扎。

待处置好了伤口,杨致远一直昏睡不醒,陈达故意问道:“致轩兄,为何出了这等事情?”

杨致轩摇头道:“我也弄不清楚,我叫仆人报官去了,且等衙门来人再说。”

第十一章 盗方神医

天不亮,衙门的差人就到了。

虽说陈达把事情做得还算干净,可杨府上上下下就这两个外人,衙差顺理成章怀疑到他们两个头上,若不是王公子出面担保,就算不被当场定罪,也得被送到衙门里审问。

好在是大年初三,衙差见没出人命,也不想多找麻烦,草草问了几句,便匆匆离去了。从清晨到黄昏,杨致远一直昏睡不醒,杨致轩恳请李伏和陈达再想想办法,李伏不住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王公子道:“我这两位朋友不擅长医治外伤,何不叫陆神医前来诊治?”

杨致轩叹道:“除夕那天,陆神医回乡下探亲去了,让我上哪里找他?”

“可是……”王员外欲言又止,转脸对李伏道,“李兄,为今之计,全仗你手段了。”

李伏道:“我想去采购些药材,只是对城中的药行不太熟悉。”

杨致轩道:“采药这等事,岂敢劳烦先生,只管写个药方,叫下人去办就是。”

李伏没有作声,陈达在旁道:“可不是我们小家子气,治病救人虽然是我们的本分,可药方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本钱,也不好随便说与外人滴呀。”

杨致轩闻言道:“真没想到,二位居然会有这种顾忌,算我冒失了,二位自便,杨某不再多问,若需银两,二位只管开口。”

王齐在旁道:“若是李兄信得过,我陪你去采购药材可好?”

李伏笑道:“那就有劳公子了。”

王齐命人备车,带着李伏出了杨府。王齐对李伏道:“薄凉城有百十家药行,先带李兄去最大的徐记药铺吧。”

李伏道:“这却不忙,其实在下并不想采购药材,只是想拜会一下这位陆神医,刚才见王公子欲言又止,不知所为何故?”

王齐道:“这位陆神医是我的故交,今天一早我还在城里看见了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致轩兄非说他去了乡下,想必其中有些隐情,我也不好当面说破。不知李兄找陆神医有何贵干?”

李伏道:“只因他给杨致远开的汤药,和李某的独门药方十分相似。”

王齐闻言笑道:“李兄说的可是那剂克制相思之苦的汤药?”

李伏点点头道:“正是。”

“想当初,李兄也是用这剂汤药救了我一命。”王齐叹道,“李兄有所不知,当初李兄给我的汤药,被我家中仆人盗走一些,拿去送给了这位陆神医,被他一夜之间给破解了。”

李伏惊曰:“一夜之间就破解了?”

王齐道:“这位陆神医没有别的本事,唯一的手段就是偷别人的药方,不管是汤药、丸药还是丹药,只要让他看见成药,一日之内,必能破解。”

李伏道:“如此说来,我更想见一见这位奇人。”

在王公子的引荐下,李伏很快见到了陆神医,此人姓陆,名叫陆源,既然是名扬四方的神医,李伏以为这人至少有五六十岁,可等见了面,这人看上去似乎只有二十七八的年纪,而且长得非常俊美。

如果他是个长者,李伏或许还会谦让几分,可看他是个美男子,又看他的宅院宽敞奢华,再想想他窃取别人药方,心头的怒火慢慢烧了起来。

李伏心道:“这厮肯定不会承认偷了我的药方,也不会轻易告诉我他解毒的方法,看来我得找机会给他一点教训。”

双方客套几句,各分宾主落座,李伏正想给这位陆神医找点麻烦,可没想到陆神医先开口了。

“先生的药方旷古绝今,老朽借先生本事,赚了银两,又赚了名声,至今才有机会当面道谢。”陆神医命人拿来一个锦盒,将它亲手交给了李伏,李伏打开锦盒一看,里面装着五十两金子和一本珍贵的医书。

李伏睁大了眼睛看着陆神医,陆神医一脸笑容,却让李伏不知所措,待问起杨致远的病情,陆神医更是直言不讳:“他被刀劳鬼伤了,好在是被雌鬼伤了,让他多熬了一天,我在湘西游历之时,从一位名医那里破解了一道解毒的汤药,就是凭着这副汤药让他活到了现在。”

李伏一怔道:“湘西也有破解刀劳鬼的药方?”

陆源道:“足下说了一个也字,看来还有别的办法可破解刀劳鬼之毒。”

李伏也不隐瞒,且把事情告诉了陆源道:“李某在塞北学艺的时候,曾学过一种破解刀劳鬼的法术。”

陆源道:“足下既说到塞北,想必用的是萨满法术。”

李伏赞道:“陆神医果真见识广博。”

陆源道:“李兄过誉了,若是别的手段,老朽恐怕要向先生讨教一下,可萨满教的法术需要很深的根基,不是我这凡夫俗子能修炼的,老朽也就不再多问了。”

陆源总是自称老朽,可看他的模样比李伏还要年轻,让人听着十分别扭。李伏却也顾不上这么多细枝末节,因为他有好多事情想问这位陆神医。

“陆神医既然能看出刀劳鬼的病症,想必也知道刀劳鬼的来历,难道你不觉得这刀劳鬼来的有些怪异么?”

“怪异?怎么说呢?”陆源一笑,喝了口茶道,“我知道足下的意思,按理说,刀劳鬼只应该出现临川郡,而且是不能下山的山鬼,可薄凉城里的刀劳鬼不只能下山,而且能附身,这可与临川郡的刀劳鬼大不相同。”

李伏道:“陆神医可知道其中的缘由?”

陆源默然片刻道:“足下在塞北可曾见过刀劳鬼?”

李伏道:“也曾见过几次,但只是跟着萨满法师学艺,对其来历和习性一无所知。”

陆源道:“在下也只是道听途说,足下姑且一听,相传十几年前,有一个湘西的商人在临川郡被刀劳鬼所害,按照当地的规矩,本应将他尸体火化,可这位商人的家眷死活不肯,非要把他的尸体带回老家。”

李伏道:“临川和湘西,相距千里之遥,就算带的回去,只怕尸体也腐坏了。”

陆源道:“先生可曾听说过湘西的一种搬运尸体的秘术?”、

李伏思忖片刻道:“足下说的可是赶尸术?”

陆源道:“正如先生所言,当时在临川郡里,恰好有一位赶尸匠,也是因为贪财,便接下了这桩生意。他花了整整一个月,才把尸体赶回了湘西,尸体非但没有腐坏,而且还在湘西变成了刀劳鬼。”

李伏一脸惊愕道:“难道说……”

“湘西多山,正是滋养刀劳鬼的所在,”陆源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养了一方恶鬼,湘西的刀劳鬼变了种,毒性弱了不少,习性也变了许多。”真人小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等你来撩~

第十二章 人鬼两变

临川的死尸,被赶尸匠赶到了湘西,成了变种的刀劳鬼,这可是李伏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陆神医又喝了口茶,慢慢说起了刀劳鬼的习性:“临川的刀劳鬼,毒性猛烈,无药可解,毒发身亡之后,三日之内又要变成刀劳鬼,湘西的刀劳鬼毒性偏弱,即便毒发身亡,也要等到十日之后才会变成刀劳鬼,而且雌鬼的毒有药可解,但是解了毒,却救不了受害者的性命。”

李伏皱眉道:“能解毒,为什么还救不了命?”

陆神医道:“只因为湘西的刀劳鬼会一直跟着受害者,他们能下山,还能附身,不仅要夺取受害者的性命,还要让受害者的灵魂重回肉身,再变成刀劳鬼。”

“灵魂?”李伏道,“陆神医说笑了吧,刀劳鬼只是由尸体变成的恶鬼,死者的灵魂早就去了地府。”

陆源笑道:“先生乃能人异士,老朽不过一介医者,姑妄说之,且姑妄听之,真假是非,全靠足下自行甄别。”

李伏道:“这么说,陆神医也只能为杨致远解毒,却不能救他的命?”

陆源道:“先生可真是说笑了,若是不能救杨致远的命,我又怎么会收他的酬金?作为医者,虽不敢说自己有多少仁义道德,可起码的诚信还是有的,湘西的那位名医不仅有解毒的方法,还有驱鬼的手段,也被老朽破解了。”

陆源命人取来三张药方,递给李伏道:“先生且看,第一张药方,治的是心病,第二张药方,解的是剧毒,第三张药方,驱的是恶鬼。别人只管解毒驱鬼就够了,只是杨致远与夫人情深义重,以至相思成疾,故而又添了一副忘情药,这三副药,每日各服一剂,五日之内,可保杨致远转危为安。”

李伏粗略的看了一眼药方,第一张是他的忘情药,自然不必多说,第二章是一张解毒方,和塞北的解毒的方法大同小异,第三张是一副驱鬼的秘药,虽说用的是药理,可与萨满的驱鬼法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看过之后,李伏把药方还给了陆源,陆源道:“这只是一份抄本,送给先生就是了。”

李伏道:“药方乃医者之本,李某怎好随意窥探阁下的秘术。”

陆源看了看王公子,王公子摇头一笑。

陆源转脸对李伏道:“先生性情如此,还是有意挖苦于我?”

李伏诧道:“足下何出此言?”

王公子道:“陆神医的药方本来就是偷别人的,你这么说,却不是在挖苦他?”

李伏连连摆手道:“在下绝无此意。”

陆源笑道:“罢了,罢了,老朽盗取了足下的忘情药方,这解毒之药和驱鬼之药便送给足下,算作回礼。”

李伏收下了药方,又问道:“湘西的刀劳鬼又是如何来到了薄凉城?”

陆源叹道:“自打去年,城外荒山之中就有了闹鬼的传闻,至于恶鬼从何而来,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这些恶鬼的习性和湘西的刀劳鬼一模一样,我治好了不少中毒之人,也看过毒发而亡之人最终变成了刀劳鬼,我提醒死者家人,务必将尸体火化,可为了让亡者入土为安,家人大多不愿火化尸体,以至山中恶鬼越来越多,每月都有十几人来找我诊治。治好了是一桩造化,治不好却留下了一条祸根,就好比说那杨致远,我劝他火化了杨夫人的尸体,他偏偏不肯,只怕再过几日,又要多添一只刀劳鬼。”

一提起杨夫人的尸体,李伏大惊失色,那尸体还摆在杨府的灵堂里,之前诸事凌乱,却忘了这件事情。

李伏起身告辞,和王公子抓好了药,急忙赶回了杨府,等到了府中,见陈达拿着拂尘,神色凝重道:“李兄,陈某赌输了,这条拂尘送给你。”

李伏道:“此话怎讲?”

陈达道:“且随我来。”

陈达带着李伏去了杨致远的房中,杨致远依旧在昏睡,陈达道:“他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李伏诧道:“一天就愈合了?”

陈达解开了伤口上的纱布,对李伏道:“李兄且看。”

李伏看了一眼伤口,接连倒退几步,险些坐倒在地,伤口果然是愈合了,连条疤痕都看不到,只是杨致远的左臂已经变了形状,从手肘往下,扁平尖利,就像一把短刀。

“变了,活人就变了!”李伏摇头道,“这是什么道理?”

陈达道:“莫再说什么道理,他被刀劳鬼上了身,这件事情已经说不出道理滴呀。”

杨致轩守在床边,红着双眼道:“二位神医,这到底是何缘故?”

李伏没再多说,拉着陈达走到屋外,低声道:“陈兄,今天你看杨致轩给他哥哥煎了几副药?”

陈达思索片刻道:“早晚各一副,当有两副药。”

李伏又问道:“杨夫人的尸体还在灵堂么?”

陈达道:“还在灵堂,按照杨家的习俗,要停尸七日才能下葬。”

李伏道:“待我去看看尸体,是否有什么异样。”

陈达道:“李兄不用去了,我已经看过了,杨夫人的双手也变成了这副模样,和杨致远一模一样滴呀。”

李伏错愕良久,转而对陈达道:“陈兄,我这就去煎药,想方设法救下杨致远的命,你去准备法事用度,今夜我们全力驱鬼!”

陈达道:“用度倒还好说,只是刀劳鬼附身,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滴呀,可怎么下手滴呀!”

李伏道:“我用萨满法术,你用道术,咱们先从杨夫人的尸体下手。”

陈达偷眼看了看杨致轩,低声道:“只怕主人家不答应。”

说话间,杨致轩走了过来,见李伏手里拿着药材,正想上前接过来:“先生,我这就叫仆人去熬药。”

“不必了,”李伏把药材紧紧攥在手里,对杨致轩道:“这药别人碰不得,我自己煎来便是。”

杨致轩闻言皱眉道:“你不说药方,也不说用了什么药材,难不成是想害我哥哥?”

李伏冷笑一声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谁要是动了那害人的心思,谁就不得好死!”真人小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等你来撩~

第十三章 情到深处

李伏说话毫无顾忌,渐渐和杨致轩争执了起来,王公子和陈达赶紧上前劝解,杨致轩恨道:“还真把自己当什么名医了,人家陆神医开方子的时候也没说防备着我!”

李伏冷笑道:“只怪陆神医防备的少,才让奸人有机可乘。”

这番话说完,所有人都觉得尴尬了,杨致轩怒目相视,李伏毫无惧色,只要再多说一句,只怕李伏就要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许是杨致轩自己也觉得心虚,争执两句也就不再多说了。

“只要能治好我哥哥,一切随你就是,若是害了我哥哥,只等衙门里见分晓!”

杨致轩走了,李伏则趁着熬药的时候,把从陆神医那里听到的事情告诉了陈达,陈达慨叹道:“刀劳鬼遇到了赶尸术,这也真是天意作巧啊!”

李伏道:“他说的都是湘西的刀劳鬼,薄凉城的刀劳鬼来历不明,恐怕还和湘西不太相同。”

陈达道:“不都是变种的刀劳鬼么?能有什么不同?”

李伏道:“塞北的刀劳鬼能下山却不能附身,习性也与此地的刀劳鬼大不相同,一方水土养育一方恶鬼,还不知道薄凉城的刀劳鬼有没有我们意想不到的……”

李伏说了许久,陈达若有所思,似乎没有认真听他说话,李伏埋怨道:“陈兄,我和你正说紧要之事,你怎么听得心不在焉?”

陈达道:“我就是听见了一件紧要之事,才觉得格外担心滴呀!”

李伏道:“你担心哪件事?”

陈达道:“你说这里的刀劳鬼会让死者找回魂魄,杨夫人的魂魄现在就在咱们家里滴呀!”

李伏一听,脸色立时煞白,静默片刻,对陈达道:“你赶紧回山里,白兄可对付不了这样的恶鬼。”

陈达道:“我要是回去了你可怎么办滴呀!”

李伏道:“我有驱鬼的办法。”

陈达道:“就算能驱鬼,可杨致轩不好对付滴呀!”

李伏皱眉道:“杨致轩怎么了?”

陈达道:“你刚才那番话,明明是想说他谋害亲兄。”

李伏道:“他该给他哥哥喝三副药,而今只给他喝了一副忘情药,一副解毒药,却没给他喝驱鬼药,这不是明显要害他么?”

陈达道:“可你把这种事情当面说穿了,他还能放过你么?”

……

青云寺里,丽娘在禅房门前坐了整整一天,监视着杨夫人的鬼魂。大年初三,天气甚是寒冷,再加上杨夫人散发出来的刺骨阴气,就连丽娘这样的厉鬼也觉得难熬。

到了晚饭的当口,清莲过来换班,丽娘问道:“那天杀的做甚去了,怎么一天没见他过来?”

清莲道:“哥哥一直在经楼里读书,时不时还耍两招武功。”

丽娘恨一声道:“这厮还真会躲清闲。”

清莲道:“过年本来就该清闲,还不怪你,招来这么个客人,把咱们好好一个年都给搅和了。”

丽娘恼火道:“你这死妮子,昨天你哥揍得你屁股开花,是谁救的你?转脸就不认人,还敢来数落我?下次就该让那天杀的活活打死你!”

清莲一噘嘴道:“过年是过年的事,屁股是屁股的事,各事各论。”说话间,清莲走到窗前往里一看,转过脸对丽娘道:“你看她多恶心,头发掉的到处都是。”

“头发……”丽娘看着掉在地上的发丝,沉思半响道:“我刚死的时候,只剩下一缕魂魄,过了一个月才有了身子,半年以后才长出毛发,她才死了几天,这头发又从何而来?”

清莲挠挠头道:“我虽然记不得年月,但我也是死后好久才长出头发的,恐怕比半年还长,不过我记得道尊收了一只山鬼,那只山鬼刚死的时候,毛发都还在的,等有了人形之后,反倒掉光了。”

丽娘问道:“什么是山鬼?”

清莲摇摇头道:“我也说不清,只记得道尊管那只鬼叫伥鬼,是被老虎杀死的鬼,道尊起初嫌她长得丑,让她做最苦的杂役,后来她长出了一身虎纹,远远看去还真就像个小老虎似的,道尊觉得她可爱,又开始宠幸她了。”

“伥鬼……”丽娘思索许久,又问道,“伥鬼是山鬼,刀劳鬼也是山鬼么?”

清莲道:“什么是刀劳鬼啊?我哪懂那些,这种事还是问哥哥去吧。读了那么多书,我看他真能考状元了。”

清莲守着杨夫人,丽娘独自一人去了藏经楼,果如清风所说,白冉正拿着一对短刀在二楼练武,丽娘的武功也是不赖,见白冉练得兴起,便拿了根木棒和白冉过了两招。夫妻二人你一招我一式,半真半假打了几十回合,白冉猛地楼主丽娘的纤腰,狠狠的亲了个小嘴,道:“好娘子,你输了!”

丽娘挣脱开白冉,嗔道:“输了怎地?我都累了一天了,怎比你这闲人有力气?”

“累了就坐下歇歇,”白冉给丽娘倒了一杯茶,拉她坐在膝盖上,笑道,“喝些茶,再吃些糕点,让相公好好疼爱一下娘子。”

“谁要你疼?”丽娘把白冉推在一旁,见书案上放着几十本书,随便翻来一本,见里面画了不少图画,丽娘认字不多,也看不懂图画的意思,只觉得画里的人眼熟,且问道:“你看的是什么书?这画上又画的什么人?”

白冉收了书道:“都是些武学的书,等以后我教你认字,咱们再一起练武。”

丽娘叹一声道:“认字有什么用,还不就是那一年的光景。”

白冉爱怜的摸了摸丽娘的脊背,又摸了摸纤细的腰肢,转而在屁股上轻轻拍打两下,道:“今后不准再说这种事,再敢说起,我可就要动家法了。你是我娘子,就得跟我过一辈子,就算阎王亲自来收你,就算打倒地府十八层,夫君也不会抛下你。”

丽娘坐在白冉腿上,回头仰脸看着白冉,突然觉得他身上好暖和,烛光映着他那张脸,也变得那么俊美。

他说的是实话么?

谁知道是不是实话?

就当是句实话吧。

是不是实话又能怎地?

丽娘看着白冉的嘴唇,忍不住想亲上一口,只要白冉肯说一声,就是全都给了他也行,可正在动情的时候,清风突然走了上来。

“先生,吃饭了,我做了……”看着屋子里的情景,清风一脸尴尬道,“我来的不是时候……”

白冉笑道:“来的正是时候,好娘子,咱们先吃饭,吃过了饭,咱们三个来一场夜战。”

“三个一起,”丽娘红着脸蛋,“这可怎么行?”

“怎么不行?”白冉笑道,“清风是行家,有不懂的地方让她教你。”

第十四章 深夜比武

深夜,大雄宝殿前,丽娘站在左边,清风站在右边,白冉站在对面。

丽娘手里拿着一条六尺长的木棒,清风手里拿着一条一丈长的铁链,铁链末端绑着一枚铁钩。

白冉手里拿着两把短刀,拉开了架势。

原来是丽娘想多了,白冉说三人夜战,不是在床上战斗,而是真正用武功打一场。听说他们三个要比武,除了清莲看守着杨夫人,其余所有人全都聚集到大雄宝殿前来观战。

白冉对丽娘和清风道:“两位娘子,今夜一战,不用顾及情面,有什么手段,只管尽情施展。”

丽娘道:“你说什么昏话!自家人,玩玩也就罢了,还能动真格的不成。”

黄芙趴在大雄宝殿的屋顶上,笑道:“弄出这么大动静还不动点真格的,要是为了夫妻恩爱,你们且到床上耍去,既然拿着真刀真枪,就得耍出点真本事,我出五两银子,赌白家术士赢,论武功,这厮还真是没的说。”

丽娘闻言恼火道:“谁请你来看了?不睡你的大觉来这凑什么热闹?”

清风见黄芙有意生事,本想赶她走,没想到李青也在一旁起哄:“以一敌二,终究不在上风,我也出五两银子,赌两位夫人嬴。”

胡贤拉了拉李青,示意她莫要生事,李青不以为意,清月见状道:“我也出五两银子,赌哥哥嬴!”

清风怒道:“你也来添乱,想讨打么?”

白冉道:“闲言少叙,且看手段。”他这厢不容分说,拿着短刀冲了过来,两位娘子赶紧招架,三人打在了一处,嘴上说不留情面,可白冉终究不想伤了两个娘子,丽娘和清风也加着小心,就当是陪白冉玩玩,只做招架却不还手,打了几十回合,黄芙打了个哈欠道:“半夜三更,看你们夫妻演戏来了,像这样的花架子,你们只管打到天亮也分不出个输赢。”

白冉也觉得两位娘子过于敷衍,且喝一声道:“再不拿出些手段,休怪为夫家法伺候。”他知道丽娘倔强,定是不肯出全力,便卯足力气攻击清风,清风被他逼得无路可退,只得还起手来,一条铁链上下翻飞,如同银蛇乱舞,黄芙和李青不住叫好,清月在旁赞一声道:“好姐姐,好身手,不愧是将门之后。”

三人又打了几十回合,清风横扫铁索,铁钩直击白冉脸颊,白冉无法招架,只得奋力躲闪,虽没伤到皮肉,却被铁钩削断了一缕头发,丽娘大惊失色,丢了木棒,赶紧护住了白冉,清风也丢了铁链,上前请罪道:“先生,没受伤吧?”

丽娘埋怨清风道:“你作甚来,自己家男人也下狠手?”

清风一脸委屈道:“先生要用些真本事,我一时没收住……”

丽娘怒道:“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他要把你屁股打八瓣,你屁股真成八瓣了么?”

清风不敢应声,白冉笑道:“无妨,风儿好武功,这一战是我输了。”

李青抬头对黄芙道:“掌柜的已经认输了,你还不赶紧拿银子来。”

黄芙道:“这场不能算,那姓白的根本没出全力,他要是真肯下手,这两个女鬼早就没命了!”

一听女鬼两个字,丽娘恨从心头起,拿着木棒,指着黄芙道:“有本事你过来打一场,看我不打烂你那黄鼠头!”

黄芙跳到院子里道:“打就打,怕你不成!”

眼看两边就要动手,白冉上前劝解道:“武功切磋,自当留有余地,况且白某只是为了钻研武学,却又何必动了真火。”

李青道:“既然说是钻研武学,且容我说一句,掌柜的确实没有出全力,可两位夫人也在手上留了情,掌柜的之所以落败,只是因为用错了兵器。”

白冉闻言一怔,对李青道:“白某钻研了整整两天,短刀攻守凌厉,最适合近身搏战,你怎说我用错了兵器?”

李青道:“短刀的确适合近身搏战,若是一对一较量,掌柜的这双短刀恐怕要占尽便宜,可现在是以一敌二,铁链是软兵器,木棒是硬兵器,一软一硬,相辅相成,你攻我守,自成默契,你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再怎么凌厉又有什么用处?除非你真想和两位夫人搏命,不惜受伤也要拼死近身,或许还有几分胜算。”

白冉闻言陷入了沉思,清风在旁低语道:“言之有理。”

丽娘道:“别管有没有理,耍耍也就罢了,时候不早,赶紧回去睡觉吧。”

众人刚要散去,白冉忽道:“青儿姑娘,既然短刀不济,你觉得什么什么兵刃更好一些?”

李青道:“不知咱们客栈里可有长戟?”

白冉一愣,对清风道:“咱们有长戟么?”

清风道:“长戟倒是有,不知是要青龙戟还是方天戟?”

李青笑道:“说的是内行话,方天戟太重,就要青龙戟吧。”

原来长戟分两种,一种比较常见,只有一条月牙刃,叫做青龙戟,另一种比较罕见,一左一右有两条月牙刃,叫做方天戟。不多时,清风取来一条青龙戟,交给了李青,李青在手里舞弄了几下,叹道:“这支戟实在太粗糙了,只能凑合用着,两位夫人若是不嫌弃,请和我过上两招,武功切磋,还望点到即止。”

“好啊,再打呀!”黄芙欢喜道,“我再押五两银子,赌这两个女鬼嬴。”

丽娘甚是恼火,本来不想再打,架不住白冉苦苦哀求,只得拿起木棒又和李青过招。此番却和之前大不相同,虽说也只是切磋,可面对的都不是自家夫君,试探过几个回合,双方都拿出了真本事。这一次还真让李青说对了,长戟是一种古老的兵器,招式朴实无华,但劈、砍、钩、啄、挑、刺、铲,攻击的手段却十分丰富。这边招架着铁棒,那边招呼着铁索,打了三十多回合竟然不落下风,冬青见三人打得热闹,对梅香说道:“姐姐,要不咱们也买一注吧。”梅香道:“咱们不懂武功,还是别瞎凑热闹。”

又打了十几回合,清风找准机会,用铁链缠住了长戟,两人正在斗力,丽娘举起木棒照头便打,这一棒要真是打下去,只怕李青无从招架也无力躲闪,可既然说好了点到即止,丽娘只是挥了挥木棒,并没有真打。

李青见状收了长戟,拱手道:“二位夫人好武功,在下认输了。”

清风道:“以二对一是我们占了便宜,你这条长戟的确比短刀好用的多。”

黄芙对李青道:“你输了,赶紧给我银子!”

李青道:“上次是你输了,就算两不相欠吧。”

“败兴!”黄芙一脸不屑道,“净看你们耍花把势,耽误老娘睡觉。”

“芙妹,莫说败兴,”白冉笑道,“咱们再打一场,你若是打赢了,我就把你还给钟老五。”

第十五章 禅房惊变

白冉对黄芙说比试一场,还说如果黄芙赢了就把她送还给钟老五。

黄芙一听就来了精神,来到白冉身前道:“这话当真么?”

白冉笑道:“骗你作甚?”

黄芙道:“你今天把我还给五哥,只怕明天又要拿卷书来威胁他,要是这样的话,我可就不跟你打了。”

白冉道:“你放心,若是真打赢了我,我就把你连同卷书全都送给钟老五。”

“当真么!”黄芙的眼睛睁得老大,白冉点头笑道:“这里的人都可以作证,白某若有食言,愿受天诛!”

“说定了!”黄芙刚答应下来,又觉的有些不太稳当,“你还没说要怎么打呢。”

白冉道:“铁链、木棒,你选一样兵器,和我打就是。”

黄芙一吐舌头道:“只是比武功啊?”

白冉道:“不然你想怎地?你的仙术对我也没什么用处。”

黄芙咬着嘴唇道:“比武功的话,还真未必打得过你……”

白冉道:“你一个人肯定不济,不过你还可以找个帮手,以二对一,还是有胜算的。”

“找个帮手……”黄芙看了看四周,丽娘扭过脸不想看她,清风也低着头躲过了她的视线,清月白了她一眼,看来这院子里的人都不想帮她,只有李青说了一句:“要只是切磋武艺,我倒是能给你当个帮手。”

“你,你是真想帮我么?”黄芙上下看了看李青,一脸怀疑道,“你不是想和这姓白的联起手来算计我吧。”

李青苦笑一声道:“算计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黄芙道:“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们这些狐狸精最狡猾了。”

李青笑道:“说起狡猾,你这黄鼠精也不是吃素的。”

黄芙道:“你说谁是黄鼠精,我是黄家仙!”

“要这么说,我还是胡家仙呢!”

“你算什么仙家,你懂仙术么?”

听着两个人争执不休,白冉打了个哈欠道:“我说你打是不打?不打我可回去睡觉了。”

“打!”黄芙拦住了白冉,犹豫片刻道,“要是我打输了,你想怎地?”

白冉道:“要是你打输了,就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黄芙道:“什么事?”

白冉道:“我还没想好呢,等我想好了再说。”

“那可不行,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就不和你打了。”

“不打算了,”白冉搂着清风和丽娘道,“好娘子,咱们暖被窝去。”

丽娘巴不得他不打,拽着白冉就要走,黄芙又拦住白冉道:“我打,我答应你就是了。”

“好!”白冉拿过铁链和木棒道,“你选一样兵器吧。”

黄芙对李青道:“你会用什么兵器?”

李青道:“我痴迷武学,各类兵器样样精通。”

“还样样精通,真是狂妄。”黄芙白了李青一眼,从白冉手里拿过了木棒,李青见状拿过了铁链。三个人拉好了架势,黄芙对李青道:“你可得出全力,要是打赢了,我给你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李青闻言哭笑不得,白冉拿着长戟道:“二十两银子太少,若是你们赢了,我给青儿姑娘一百两!”

李青笑道:“既然掌柜的这么说,可别怪李青不留情面!”

话音落地,李青率先出招,三个人打在了一起,李青的武功不输给清风,甚至还略胜一筹,她倒不在乎那一百两银子,只是难得遇到白冉这样的好对手,出手还真就没有留情面。黄芙更不用说,一条木棒上下翻飞,恨不得当场打死白冉,可饶是如此,打了几十回合,两人竟没占到丝毫便宜。但见白冉这条长戟用的越发纯熟,黄芙心里急切,想要一招致胜,眼看李青用铁链缠住了长戟,黄芙赶紧举棒上前照头就打。

哪成想,白冉的力气比李青大的多,稍一发力就把李青拽了个趔趄,等躲过木棒,白冉倒转铁戟,借着李青的锁链把黄芙缠住,抢过她的木棒,对着屁股一顿好打。黄芙挨也挨不住,躲也躲不开,又疼,又羞,又恼,忽听清莲喊了一声:“哥哥好武功,打死这个黄鼠精!”

白冉回过头道:“死妮子,不去守着客人,跑到这里作甚?”

清莲道:“我是来给哥哥报讯的,那杨夫人眼睛掉了!”

白冉道:“瞎说甚来?什么叫眼睛掉了?”

清莲道:“不骗你,真是眼睛掉了,两个眼珠全都掉在了地上,头发也掉光了,脸上肉乎乎一团,除了一张大嘴,什么都不剩了。”

“有这等事?”白冉收了长戟,丢了木棒,就要往禅院走,清风上前拦住道:“先生小心,只怕会有凶险!”

黄芙道:“这是要变刀劳鬼的征兆。”

李青道:“可刀劳鬼都是尸体变的,从没听说有鬼魂变成的刀劳鬼。”

黄芙道:“那是你孤陋寡闻,我听火玄姐姐说过,湘西就有一类刀劳鬼,不光尸体要变,鬼魂也要变,而且鬼魂还能找回到尸体上去。”

白冉闻言怒道:“你这死妮子!既然知道这么多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黄芙冷笑道:“凭什么告诉你,我欠你的么?”

胡贤道:“不管是什么原因,还是小心为妙,刀劳鬼可不是善类。”

丽娘道:“这鬼是我请来的,我去把她送走就是了。”

黄芙道:“我劝你也别去,这种刀劳鬼不仅能伤人,也能伤了鬼,让她喷你一口,到时候你也变成她那模样,看你夫君还要不要你!”

丽娘怒道:“你这黄鼠精就是短打!”

白冉劝住丽娘道:“罢了,罢了,我先去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模样。”

黄芙道:“要不这样吧,我帮你把这个刀劳鬼除了,就当帮你做了一件事情,咱们两不相欠可好?”

白冉捏了捏黄芙的脸蛋,笑道:“好芙妹,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这是我的客人,她付了五天的房钱,现在才住了三天,我得好好招呼着,怎么忍心伤了她。”

黄芙一撇嘴道:“你就作死吧,刀劳鬼也敢养着,你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白冉对众人道:“你们回去歇着吧,我和丽娘过去看看先。”

清风道:“先生,我和你一起去吧,好歹我还懂些法术。”

白冉摸了摸清风的脸蛋,柔声道:“好娘子,就你知道疼我,可我有一件要紧事,要你立刻下山一趟。”

“三更半夜下什么山?”丽娘道,“你想让她作甚?”

“我要娘子帮我买一样东西,等到了白天还真不好往回拿。”

白冉跟清风耳语了几句,清风点了点头,白冉又交给了清风一百两银子,清风一转眼就离开了青云寺。

白冉拉着丽娘的手,一脸轻松道:“走,去看看咱家客人。”

黄芙道:“你们双宿双飞作死去吧,我可要睡觉了。”

白冉道:“你睡什么睡?说话要算数,认赌要服输,要是敢耍赖,你家五哥就要受苦了,洗干净了去藏经楼等我!”真人小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等你来撩~

第十六章 共修仙法

白冉带着丽娘来到了西北角的禅院,他让丽娘待在院子外面,自己先进去看了一眼。等走到窗边,没见到杨夫人的身影,本以为她跑出了禅房,正想四下寻觅,没想到杨夫人在房梁上倒吊着身躯,把头从窗子里探了出来。

这可真是惊世骇俗的一颗头,光秃秃,毫发不生,肉乎乎,滚圆一片,一张大嘴宽有半尺,稀稀疏疏生了几颗蒜瓣大小的黑黄板牙。

白冉虽说有些胆量,可也被这张脸吓得半死,好在他还记得刀劳鬼会喷毒,赶紧拿出折扇挡在自己脸上,蹭蹭蹭倒退了好几步。僵持半响,杨夫人并没有对他喷毒,而是叫了两声。

“吱呀!吱呀!”

这声音十分凄厉,听得人耳鸣心慌,丽娘闻声冲了进来,看见杨夫人的模样也吓了一跳。

“这就是刀劳鬼么?”

白冉喃喃道:“或许是吧,我也是第一次见,你且躲远一些,小心她喷毒。”

杨夫人倒挂在窗口,脑袋往两边转了转,好像是在摇头。

白冉试探着问了一句:“其实你不想害我,对吧?”

杨夫人点了点头。

白冉道:“你能看得见我么?”

杨夫人摇了摇头。

白冉道:“可你能听得见我。”

杨夫人点了点头。

白冉思忖片刻,又问道:“你疼么?”

杨夫人没作回应,她的嘴里流出了两行涎水,从嘴边一直流到脸上,看着就像两行眼泪。

“吱呀,吱呀!”又是两声嚎叫,听着却比之前更加凄凉。丽娘好像听懂了什么,喃喃道:“她也太可怜了,还不如给她个解脱算了。”

“是该给她个解脱,”黄芙趴在身后的房顶上,“只要我一口气,就能让她灰飞烟灭。”

白冉回身道:“死妮子,不是让你洗干净了去经楼等我么?”

黄芙怒道:“有什么好洗的,你还嫌老娘脏么?你就当做回好事,趁着她还有些意识,让我灭了这刀劳鬼吧。”

白冉对杨夫人道:“你想要个痛快了断么?”

杨夫人的涎水越流越多,恰如泪流满面。

白冉道:“你还舍不得你的夫君和孩子,是吧?”

杨夫人点了点头。

白冉道:“我已经让两个兄弟去救他们了,能不能救得成,只能看造化了。”

面目全非的杨夫人爬出了窗子,跪在地上不住的给白冉磕头。

白冉叹一声道:“今生只能如此了,且待鬼差上门,来世再托生个好人家。”

黄芙道:“她没有来世了,鬼差不肯渡刀劳鬼的。”

白冉回身对黄芙道:“你又不是鬼差,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

黄芙道:“我是仙家,见识能和你这江湖术士一样么?”

白冉道:“又叫我江湖术士,你还真是打得少,不洗也罢了,赶紧去经楼等我吧。”

丽娘在旁怒道:“你个天杀的,见口食就吃,是个母的就上,你不嫌这黄鼠精有味道么?”

黄芙笑道:“有味道怎么了,老娘满身的女人味,总比你这女鬼强百倍。”

丽娘更加恼火,白冉低声道:“好娘子,莫恼,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我和她是做正经事,绝对不会乱来,身上的精华一点一滴都给你们两个留着。”

“呸!”丽娘啐了白冉一脸,“你真是个不要脸的泼赖,和那不要脸的贱人正好是一对!”

丽娘气呼呼的回了自己的房间,白冉带着黄芙去了藏经楼,之前丽娘在的时候,黄芙还有几分威风,眼下经楼里只剩下她和白冉两个,黄芙反倒软了下来。

“我跟你说,我是发过誓的,”黄芙红着脸道,“我生是五哥的人,死是五哥的鬼,你要强逼我,我就死给你看!”

白冉道:“我不要你的人,也不要你的鬼,我只想学你一招仙术。”

“仙术?”黄芙一惊,转而笑道,“你可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像你这样的市侩还想学什么仙术?”

白冉道:“市侩怎地了?市侩不能修仙么?”

黄芙摇摇头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根本不是这块料。”

白冉道:“说好了愿赌服输,我想学,你教给我就是了,学不学的会,却看我的造化。”

“我要是不教呢?”

“你要是不教,我立刻杀了钟老五。”

黄芙怒道:“你怎么又拿五哥威胁我?”

白冉道:“谁让你说话不算数?”

黄芙叹一声道:“好吧,你想学哪一门仙术?”

白冉道:“我对仙术一无所知,却也说不出个门路,就学你吹气的那一招吧。”

“吹气?”黄芙一怔,“吹什么气?”

白冉道:“就是你那口仙气,一口气就能吹散魂魄。”

黄芙道:“你还真敢想,那其实不是吹气,那叫做口吐仙华,一共有九重仙法,我已经练到了第四重,叫做荡魔仙风,像你这样的天资,学个十年八载,只怕连第一重都学不会。”

白冉道:“十年八载我是等不及了,只这一两日间就得学会个三五成。”

黄芙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既然真的想学,我就从基本调息教你吧。”

……

薄凉城杨府里,杨致远终于醒了,因为虚弱的厉害,起初倒也十分平静,可等看见了自己的左手变成了刀斧一样,杨致远当时就发了疯,又哭又嚎,寻死觅活,几个人都拉不住他。李伏劝了几句,杨致远根本听不进去,陈达对杨致轩道:“杨兄弟,劳烦你取些门前的野草来。”

杨致轩道:“取野草作甚?”

陈达道:“你家门前的野草都是药材,有清脑安神的功效。”

杨致轩当真拔草去了,李伏道:“他家门前都是寻常的杂草,哪是什么药材?”

陈达没理李伏,趴到杨致远耳畔低声道:“你要是死了,这家就没了,就算家不要了,儿女也不要了么?”

杨致远闻言,捶胸顿足哭道:“我变恶鬼了,我成妖怪了,我怎么就那么命苦啊!”

哭归哭,好歹他不闹了。忙了半宿,二人乏困不堪,李伏对陈达道:“陈兄,你还是早些回山去吧,我真是担心家里的安危。”

陈达道:“李兄,我再三想过了,我真是不能走,杨家的事情要料理干净,那满山的厉鬼也要处置妥当,掌柜滴是个有分寸的人,还有几位夫人和房客们帮忙,想也出不了大事滴呀。”

默然良久,李伏叹一声道:“只是怪我太不中用了。”

陈达道:“李兄,你又多心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滴呀,这么棘手的事情哪是一个人能应付的,咱们两个就是拼上全力,这结果也是不好说滴呀。”

说话间,杨致轩抱着一堆杂草回来了,李伏咬牙恨道:“这个人面兽心的狗贼!”

陈达示意李伏不要作声,转而满脸堆笑道:“杨兄弟,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滴呀!”真人小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等你来撩~

第十七章 手足情深

陈达说有件事情找杨致轩商量,杨致轩放下了野草,说了声:“请讲。”

陈达对杨致轩道:“劳烦你叫人取只碗来,要大些的。”

杨致轩命仆人去厨房取碗,不多时,仆人拿了一只大酒碗过来,陈达摇摇头道:“小了。”

仆人又拿了一只饭碗过来,陈达还是摇头:“小了。”

仆人又拿来一只汤碗,陈达点了点头,笑道:“这还差不多。”

杨致轩道:“要这只碗作甚,是要熬药么?”

陈达道:“不是熬药,是要取一份药引。”

杨致轩道:“什么药引,我这就叫人去取。”

陈达道:“别人取不到滴。”

杨致轩道:“那我亲自去取就是。”

陈达道:“还真得你亲自去取!”

杨致轩道:“到底是什么药引?你们两个怎么说话都这么不爽利?”

陈达道:“我要你一碗血。”

杨致轩一怔,再看看仆人拿来的大汤碗。“你说的……不是这一碗吧?”

陈达道:“说的就是这一碗,你和你哥流的是一脉骨血,这一碗血就是救他的良药。”

杨致轩看着这大汤碗,脸当时就白了:“要是把这个碗填满,人,人也就死了。”

陈达道:“死不了滴呀,我是有分寸滴。”

杨致远在一旁听到了这番话,冷笑一声道:“想让他给我出这一碗血?连我都不敢做这个梦!”

杨致轩听着哥哥的挖苦,忍不住发起火来,对陈达道:“你们要我的血到底做什么用?”

陈达道:“刚才不是说过了么,为了当药引子。”

杨致轩道:“有了这一碗血,当真能治好我哥哥么?”

陈达道:“这手是治不好了,可起码能保住你哥哥的性命。”

汗水顺着杨致轩的脸颊慢慢滑落,家里的丫鬟和仆人全都聚了过来,大家盯着那大汤碗,又盯着杨致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这么看了许久,忽听杨致轩对陈达道:“这碗血,我出了!”

陈达点点头道:“这才叫手足情深,劳驾把你左手给我。”

杨致轩伸出了左手,陈达从背囊里取过一把小刀,在烛火上烧了两下,对着杨致轩的手掌心刺了下去。

血,顺着杨致轩的掌心流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碗里。有的仆人转过了脸,有的仆人捂上了眼睛,杨致轩更是不敢看,他把头扭在一旁,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杨致远在床上睁大了眼睛,额头和鬓角也见了汗。只有李伏神情淡定,他知道陈达刺下的这一刀,根本流不出多少血。

等血流了小半碗时,杨致轩脸色惨白,摇摇晃晃就要栽倒,杨致远看着杨致轩,想要开口,却欲言又止。又过了好一会,汤碗里已经有了大半碗血,两个仆人扶着杨致轩勉强坐在椅子上,杨致轩两眼上翻,整个人就要昏死过去。等汤碗里面有了八成的血,杨致轩已然没了知觉,气息也微弱了许多,忽听杨致远喊一声道:“不要了!不要了!就这些吧!够多了!”

陈达摇摇头道:“不够滴呀,不够滴呀,要想救你的命,得满满一碗血滴呀!”

杨致远喊道:“不救了,不救了,我死就死了,不能连我弟弟一并害死!”

陈达道:“话不是这样说滴,都已经流了这么多血了,还能功亏一篑么?致轩兄弟,你说是不是呀!”

被杨致远这么一喊,杨致轩微微睁开了眼睛,看着汤碗里的血快满了,吓得又晕死了过去。陈达转脸对杨致远道:“杨大哥,你可得记住这份情谊啊,你弟弟可真是为你拼上性命了。”

眼看血已经流到了碗边,陈达给杨致轩包扎了一下伤口,又给他吃了一粒丹药,让仆人扶他下去休息了。杨致远在旁道:“我弟弟没有性命之忧吧?”

陈达皱眉道:“这可难讲滴,这么大一个碗,都填满了,我猜他身上的血都快流干了。”

杨致远叹口气道:“这又是何必呢!你救活了我,赔上他一条命,又有什么用呢?”

陈达道:“怎么能说没用呢?这个家不还是你的么?”

杨致远道:“都是一样的骨血,家是谁的不都一样么……”

正说话间,陈达把一颗丹药塞进了杨致远嘴里,杨致远毫无防备,丹药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得满脸通红,陈达又取来一瓶药酒给杨致远灌了下去,杨致远呆呆的看着陈达,打了几个饱嗝,眼睛一翻,睡在了床上。

陈达驱散了丫鬟和仆人,关上房门,叹一声道:“怎么样李兄,还得说是兄弟情深吧,这么大一碗血呀!”

李伏冷笑道:“这里面能有多少血?两成都不到吧?”

陈达干笑一声道:“还真是瞒不过李兄。”

原来刚才陈达用了一个障眼法,一边用手给杨致轩挤血,一边用法术往碗里加水,所以这碗里将尽八成是带着颜色的水。

陈达把这一碗血水放在地上,对李伏说:“我看咱们别从尸体下手了,还是救人要紧滴呀!”

李伏道:“有了陆神医那副驱鬼的药方,应该能保住他的性命。”

陈达道:“我是不相信什么陆神医滴呀,我刚才看过了他的药方,那副什么驱鬼药可是有毒滴呀!”

李伏道:“既然是用药力驱鬼,有些毒性也在所难免。”

陈达道:“就算这个药方真滴管用,我们也得想想别滴办法,这药只能救活一个杨致远,可救不了整个薄凉城啊!漫山遍野都是刀劳鬼,难道给他们一人灌上一碗药么?”

李伏点点头道:“你说该怎么做,我听你的便是。”

陈达道:“我想办法把刀劳鬼逼出来,李兄先和他斗上几个回合,若是能除了这恶鬼最好,若是除不了这恶鬼,等陈某备好了法术……”

李伏道:“陈兄,莫再小觑于我,若是除不掉这恶鬼,李某就把性命留在这里了,只是我从来没见过附身的刀劳鬼,不知陈兄想用什么方法把它逼出来?”

“我也没见过附身的刀劳鬼,可是附身的厉鬼见过不少。”陈达从厨房取来了一小袋面粉,倒进了装着血的碗里,就着血水和起了面团。不多时面团和好了,陈达将面团捏成了几十个血红的小面人。用从杨致轩带回来的野草里,挑了几颗精壮的,用草根和草茎为这些面人编织了战衣和兵器。

李伏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堆面人,思忖许久,问陈达道:“陈兄,你用的可是泥牛之术?”

陈达拿出一张符纸,笑吟吟道:“不是牛,是人滴呀!刀劳鬼不简单滴呀,我把他亲兄弟送进去,看能不能把这恶鬼赶出来滴呀!”真人小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等你来撩~

第十八章 勠力除鬼

陈达点燃了符纸,口中念念有词道:“白面做你身,鲜血做你心,同生共死亲手足,一脉骨血不断根,身披铠甲战凶灵,手执利刃斩煞魂,四方真神来相助,五方五帝将来临……”

李伏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咒语,确切的说,他从来没见过陈达念出这么多咒语,等手中的符纸燃尽,陈达又说出了那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一个个小面人全都站了起来,拿着野草做出了的兵器,雄赳赳,气昂昂,来到了杨致远的身边。个头大一点的从嘴里钻了进去,个头小一些的进了鼻孔,最小的钻进了耳朵,几十个面人转眼之间全都进了杨致远的身体。

“李兄,刀劳鬼随时可能出来,你可不能松懈滴呀!”

听见陈达这么说,李伏赶紧举起了七星剑,不多时,杨致远的身体有了反应,先是腹部隆起,跟着胸口乱颤,随即喉头晃动,跟着又张开了嘴。杨致远虽然闭着眼睛昏睡,但他的表情十分痛苦,李伏走到跟前,竟然在他的嘴里听到了打斗声。

李伏等了许久,杨致远的脸颊一直在剧烈抽搐,可本来张开的嘴又慢慢了闭上了。陈达一皱眉道:“还得添把力气滴呀!”

他又烧了一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道:“八方诸神再助力,剿除凶煞显神通,邪灵速去,邪灵速去……”

一连诵念几次,杨致远的嘴又张开了,嘴里传出来的打斗之声更加响亮了。李伏咬紧牙关看着杨致远,但见他的嘴里先出来几个面人,连拖带拽从杨致远的嘴里拉出了一颗光秃秃的头。李伏见这颗头没眼睛,没耳朵,没头发,就知道一定是刀劳鬼,刚想一剑砍下去,却被陈达拦住了:“莫急滴呀,先等他全都出来滴呀!”

不多时,一群小面人拼尽力气将这刀劳鬼的半个身子拖了出来,刀劳鬼挥舞一双手刀和小面人拼命厮打。那刀劳鬼个头不大,也就一尺多高,可面人实在太小了,每个都像大拇指一般高矮,刀劳鬼砍不到也抓不着,整个身子慢慢都被面人们给拖了出来。

离开了杨致远的身体,一群小面人还在和刀劳鬼搏斗,大一点的跳起来砍头,小一点的钻过去砍腿,最小的爬到身上连抓带咬。李伏见打的热闹,一时看的出神,陈达在旁边喊一声道:“李兄,别看戏呀,快出手滴呀!”

李伏举起七星剑,先用了六甲秘祝,口中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待一剑斩下去,被刀劳鬼用手刀架住。李伏接连又斩了几剑,刀劳鬼的身手明显比李伏好很多,闪展腾挪全不费力气,这也在李伏预料之中,他在塞北见过刀劳鬼,普通的道术很难奏效。李伏回身拿出一副面具,刚要戴在脸上,陈达喊道:“李兄,先别急着用萨满法术,这个我是学不会滴!”

李兄对陈达道:“学不会又如何?我除了这刀劳鬼就是。”

陈达道:“对付一个刀劳鬼不难滴,对付满山的刀劳鬼可怎么办滴呀?”

李伏明白了陈达的意思,今夜一战,主要是为了试探对付刀劳鬼的方法,如果用萨满法术对付这一只刀劳鬼,陈达不会萨满法术,以后对付山里那一群刀劳鬼的时候,陈达也就帮不上忙了。

为今之计,必须要找到一个克制刀劳鬼的道术,借助陈达强大的法术威力,才有彻底消灭刀劳鬼的可能。

李伏收了面具,先念起了风雷咒,房间之内电闪雷鸣,几道闪电劈下,刀劳鬼毫发无伤,反倒劈糊了几个小面人,烧得焦黑倒在了地上,本来士气高昂的面人大军,被这几道闪电吓得缩手缩脚,也不敢轻易上前了。

李伏又用了真火咒,可这刀劳鬼不怕火烧。李伏烧了几张符纸,先召来天兵天将,又召来阴兵鬼将,两路人马轮番激战,依旧打不过这一尺多高的刀劳鬼。面人死伤殆尽,李伏也累的满头大汗,刀劳鬼弓着身子蹲在地上,张着大嘴,发出了刺耳的叫声,陈达喊道:“小心呀!李兄,怕是要喷毒了!”李伏从背囊里拿出了一面铜镜,挡在了胸前,那面铜镜只有五寸多的直径,除非李伏足够敏捷,否则根本挡不住刀劳鬼的毒液,眼看着刀劳鬼张开了嘴,李伏立刻念了几句咒语,镜面突然变得如井口大小,把李伏挡的严严实实,刀劳鬼一口毒液喷到了镜子上,黑色的毒汁没有顺着镜面滑落,而是在镜面上凝结成了一滴滴水珠。

“轩辕镜!”陈达道,“不得了滴呀!可这个东西我也没有滴呀!等到了山里我还是帮不上忙滴呀!”

“陈兄莫急,且看仔细!”李伏一转铜镜,镜面上的毒液一滴不剩,全都落在了刀劳鬼的身上。

轩辕镜是上乘的班门法器,在和火玄交手之前,李伏曾经拿出来一次,可惜刚一交手就被火玄抢走了。轩辕镜的最大特点就是能把对方的攻击原样反弹回去,而李伏在塞北的时候,当地的刀劳鬼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毒液。

可这一次他失算了,这里的刀劳鬼和塞北的刀劳鬼大不相同,毒液粘在身上对它丝毫没有影响,它甚至还把身上的毒液舔进了嘴里。刀劳鬼挥起一双手刀,对着李伏一通劈砍,李伏仗着轩辕镜奋力招架,这一尺多高的小刀劳鬼,劈烂了桌子,劈碎了椅子,在地上劈开了二尺多长的一道沟。

几番攻击无果,刀劳鬼弓起身子,又发出了古怪的叫声,这一叫惊动了其他家人,几个仆人敲起了房门,陈达走到门前,也不知该如何回应,若是说这里正在降妖除鬼,这些仆人肯定不会相信,就算相信了他们也不肯走。仆人的敲门声吸引了刀劳鬼,刀劳鬼突然把身躯对准了门口的陈达,陈达一惊,正不知该如何防备,李伏一步跳到陈达身前,先用轩辕镜挡下了毒液,又回身取出一张符纸贴在了门楣上。

这道符叫做金汤锁,以前在藏经楼里,李伏正是用金汤锁挡住了那群和尚,门外的仆人感觉身上刺痛,不敢靠前,可嘴里还是喊个不停,这一喊,刀劳鬼倒是乱了方寸,四面八方胡乱喷毒,李伏趁机换了一件法器,拿出了一把阴阳扇。阴阳扇不像轩辕镜那般能大能小,却也能把毒液和法术之类的攻击反弹回去,只是在过程中会发生一些变化,阳性的毒液弹回去会变成阴性,阴性的法术弹回去会变成阳性,阴阳颠倒,令对手防不胜防。

刀劳鬼不懂得什么是阴阳,对自己的毒液依旧不会防备,不过这一次的情况不一样了,阴阳颠倒的毒液挂在身上,如同绿矾油一样,在身上烧出了点点青烟,刀劳鬼发出阵阵哀嚎,龇牙咧嘴满地打滚。过了一会,它身上冒出了些脓血,这些脓血却又加剧了它的伤势,刀劳鬼就在这满地脓血之中慢慢融化,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伏长出了一口气,转脸对陈达道:“陈兄,看得可还清楚么?”

“看是看清楚了,还得好好想想办法滴呀。”陈达从地上取了些粘液收到了瓷瓶里,笑道,“只要弄清楚这个东西的性状,就有办法制服这种刀劳鬼了。”

李伏擦了把汗,坐在了地上,喘息道:“一地水土,还真能是养育一方恶鬼,这刀劳鬼的习性和塞北大不相同,好歹今夜终于找到了破解之法。”

陈达赞叹道:“李兄满身手段,实在让小弟佩服的五体投地呀。”

“陈兄过誉了,”李伏脸上带着些许得意,转而往门外望去,道,“刚才门外还嘈杂一片,怎么这么快就安静了下来?”

陈达一怔道:“说滴也是哈……”

二人正纳闷的时候,忽听外面有人喊道:“捕头大人来了,快!快!这边,这边!别让他们两个跑了!”真人小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等你来撩~

第十九章 仙法五重

天明时分,丽娘手执两把菜刀,来到了藏经楼下,在经楼门口站了许久,终于拿定了主意。

要是事情还没做成,就先把黄鼠精给剁了。

要是事情已经做成了,就把白冉一块给剁了。

想想自己也是傻,他们两个在经楼里待了一夜,肯定把能做的都做了。

清风也就罢了,清莲和清月也都忍了,男人三妻四妾也算平常,可也不能见到个女人就往家里领,尤其受不了这个牙尖嘴利还偷鸡的黄鼠精。

丽娘气呼呼的冲进了经楼,只听楼上喊道:“你还想怎地?能给的都给你了!”

狗东西,果真是做了。

“好芙妹,再来一次,一次就好!”

不要脸的泼赖,你还想来几次?

“我真的不行了,你行行好,让我睡一会吧。”

合着你们一夜都没睡!

“再让我试一次吧!”

“试那么多次作甚?这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不是一朝一夕,你们还想天长地久么?

丽娘一脚踢开了房门,但见白冉端坐在地上,黄芙懒散的躺在一旁。

丽娘拿着菜刀怒道:“衣服都穿好了,装的还挺像!”

白冉诧道:“穿什么衣服?衣服本来也没脱啊!”

“装!你给我接着装!”丽娘举着菜刀冲了过去,“我先骟了你个种马!”

白冉大惊失色,吓得满屋子里奔走,失声大叫道:“娘子,这可使不得,赶紧把刀放下,你这是怎地了!”

丽娘骂道:“不要脸的泼赖,谁是你娘子!你个不要脸的,你昨晚都跟我说甚来?说什么过一辈子,说什么打到地府十八层!我真是瞎了眼,信了你的话!你转眼就和这不要脸的黄鼠精睡了!”

说话间,丽娘的眼泪掉了下来,白冉急忙辩解道:“好娘子,话可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跟她睡了!”

丽娘刀指着白冉,喝道:“你敢说你没有!”

白冉道:“我指天发誓,绝对没有,不信你问她!”

丽娘转脸看着黄芙,咬牙道:“你俩昨晚都做什么了?”

黄芙见状,知道丽娘这是打翻了醋坛子,索性娇嗔一声道:“哎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说还能做什么?”

白冉闻言大惊,也不敢叫芙妹了:“黄姑娘,这话你可不敢乱说!”

黄芙娇羞道:“白哥哥好坏,你做都做了,还不许人家说么?”

丽娘闻言,咬得银牙咯咯作响,上前一刀,对着黄芙砍了下去,黄芙闪在一旁,剑眉一立,怒道:“你这疯婆娘,不去管教你叫男人,跟我撒什么泼!”

丽娘道:“就看你那没羞臊的模样,砍死你也应该!”

黄芙冷笑道:“想砍死老娘?你也不撒泡尿照照!”

两个女子打在一处,黄芙趁着丽娘不注意,猛的吐了口气,这一口就是第四重的口吐仙华,名叫荡魔仙风,丽娘吃过这亏,本应有所防备,可今天实在是心急了些,眼看着黄芙开了口,丽娘却把自己送到了嘴边。白冉见状不妙,一个箭步上前,把丽娘挡在身后,也对黄芙吹了一口气,这口气里有烟也有雾,竟把黄芙那口气给顶了回去。

黄芙一惊,错愕良久道:“你学会了第五重仙法?”

白冉故作不知,道;“什么第五第六的,你只会四重,我就跟你学了四重呗。”

黄芙摸了摸脸上残存的仙气,摇摇头道:“不会错,这是第五重,云端雾霭,不可能……”

看着黄芙绝望的神情,白冉舔了舔嘴唇,干笑一声道:“好芙妹,你到底怎么了?”

“我学了几年,才学会了四重,五哥说我天资过人,你才学了一夜……”黄芙摇摇头道,“刚才你还说第一重都没学会,原来是骗我……”

“芙妹……”看着黄芙失魂落魄的样子,白冉本想安慰几句,没想到黄芙打了白冉一个耳光,转身跳出了窗外,瞬间没了身影。

丽娘拿着菜刀往窗外望了望,确系黄芙真的跑了,转脸对白冉道:“怎么了?她怎么生了那么大的气?”

白冉长叹一声道:“她怀了我的孩子,气不过,所以跑了。”

“扯你娘的淡!”丽娘道,“你们刚才说什么第四重,第五重?”

白冉道:“我和她学习仙法,她学了十几年才学到第四重,我学了一晚上就学到了第五重。”

丽娘道:“她只学到第四重,怎么可能会教你第五重?”

白冉道:“方法都是一样的,就看谁修炼的更深。”

丽娘道:“你一个晚上比她十几年修炼的都深?”

白冉笑道:“这没办法,她资质平常,哪有你夫君这份天赋。”

丽娘啐一口道:“谁信你的谎话!分明是你们两个演戏来骗我!”

白冉道:“你个疯婆娘,为何不肯信我?”

丽娘道:“你对着我吹口气,要是能把我吹倒了,我就信你。”

“这可不成,”白冉连连摆手道,“这哪是闹着玩的,我这一口气可不只是吹倒了你,只怕会吹散了你。”

“我偏不信,你吹呀,你吹呀!”丽娘听着胸脯到了白冉跟前,其实她不是不信,她知道白冉昨晚没有乱来。只要白冉现在抱抱她,再亲个嘴,给她个台阶下,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

可没想到的是,白冉没有抱,也没有亲,而是站起身,把裤子脱了下来。

“你看我这位兄弟,干爽爽,哪是沾了荤腥的样子,分明都饿了好几天了。”

丽娘一捂眼睛,大声骂道:“不要脸的泼赖,你个不要脸的贱种,你个不要脸的贼丕,你个不要脸的……”

白冉一把搂过丽娘,笑道:“我就是这样不要脸,好娘子快随夫君安歇吧。”

丽娘拼命挣扎,白冉又亲又抱,嬉闹了许久,白冉问道:“清风回来了么?”

丽娘依旧捂着眼睛,嗔道:“你先把裤子穿上!”

白冉穿上了裤子,丽娘道:“许是还没回来吧,我一早睡醒就来找你了。”

白冉道:“杨夫人那边怎么样了?”

丽娘噘着嘴道;“不都说了么,睡醒了就来找你,还没过去看呢。”

白冉道:“就知道来找夫君,家里的事情都不管了么?”

丽娘恨道;“还不是让你给气的。”说话间,她正要下楼,白冉上前一把将她搂住,亲了亲脸蛋道:“好娘子,我的兄弟真的饿了好久,你就喂喂他吧!”

丽娘一脚踢开白冉,红着脸跑下了经楼,刚出了后院,正好撞见了清风。

清风扛着一条一张多长的木匣,对丽娘道:“先生在藏经楼么?”

“在呢。”看见清风,丽娘赶紧整理了一下头发,转眼又看了看清风肩膀上的木匣,道,“这是什么东西?”

清风道:“先生让我买的东西。”

丽娘道:“什么东西这么长大?”

清风道:“你猜猜。”

丽娘道:“猜不着,能给我看看么?”

“给你看看也无妨。”清风打开了木匣,里面是一条青龙长戟,用料做工都非常考究,放在手里足有三十几斤重。

丽娘讶然道:“他让你买这个东西作甚?”

清风道:“我正想和你商量,先生可能要做一件大事情。”真人小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等你来撩~

第二十章 废寝忘食

清风给白冉买回了一支长戟,丽娘觉得有些费解。

这条戟是从雨陵城的张记杂货铺买来的,一共花了九十七两银子。

白冉虽然有一身好武功,但他对练武算不上痴迷,而且他不是一个肯轻易花钱的人,用将尽一百两银子买一件兵器,实在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到底要做什么?”丽娘道,“又学武功,又学仙法,我真是弄不清楚他的心思。”

清风道:“昨晚比武的时候我就觉得蹊跷,总觉得他选的那两件兵器不太寻常。”

丽娘道:“你说铁链和木棒?”

清风道:“这两件兵器实在看着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丽娘道:“我也觉得眼熟,难不成我们都见过……”

清风摇摇头道:“算了,我们还是别瞎猜了,我先把东西送给先生,然后当面问他吧。”

丽娘道:“先别急着给他,我心里不踏实,怕他拿了这东西会闯祸,要不我们先把东西藏起来吧。”

清风道:“他要问起我该怎么说?”

丽娘思索片刻道:“你就说东西没买到,银子还弄丢了。”

清风吓了一跳:“你可是好大胆子,不怕他打死我么?”

丽娘道:“只是一百两银子罢了,他怎么舍得打你!只是你要把谎说的圆一点,千万别惹他怀疑。”

清风道:“这可真是荒唐,先生是说谎的祖师,用什么谎话能骗得过他?”

丽娘道:“总之不能给他,他若怪罪你,我替你扛着就是。”

丽娘抢下了长戟,藏到了厨房。清风心里害怕,追到厨房正和丽娘争执,忽见白冉走了进来,笑着对清风道:“好娘子,回来了?东西买来了么?”

“我那个……”清风刚一开口,丽娘在旁抢着说道:“东西没买到,银子丢在半路上了。”

白冉一惊道:“一百两银子都丢了?”

丽娘道:“你给了一大包银子,要丢可不就连包袱一起丢了么?”

白冉皱眉道:“这么不小心?”

丽娘道:“还不怪你,非得让人家连夜进城,一个女人家家走夜路多不容易,银子丢了可不怨清风。”

白冉看着清风道:“当真是银子丢了么?”

清风低着头,红着脸,点了点头。

白冉盯着清风看了好一会,看的清风冷汗直流,看的丽娘瑟瑟发抖。

“行了,行了,反正都丢了,又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丽娘拉着白冉的手,娇嗔一声道,“清风没事就好,相公说是不是?”

“是,是,百十两银子也无妨,”一听丽娘叫了声相公,白冉脸上露出了笑容,“好风儿,你也叫一声来听听。”

“啊,啊……”清风支支吾吾道,“先,先生……”

丽娘瞪了清风一眼,道:“什么先生,让你叫相公。”

清风张着嘴,汗流了满身,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白冉笑道:“好娘子,这是害羞了,跟我来,我们找个清静地方好好亲热亲热。”

清风闻言,面如土色,丽娘也是一惊:“你,你,你大白天跟她亲热什么,你,你等晚上再说,你……你别急,要不带上我一块去,咱,咱们,三个一起……”

不容丽娘分说,白冉拉上清风就走,清风连挣扎一下都不敢,看着他们走进了后院,丽娘眼睛一闭,心里道:“这回完了,清风命苦,屁股肯定是开花了!”转念又一想,“她要耐不住打,只怕全都得招出来,我还是把这长戟换个地方吧。”

丽娘从一堆坛坛罐罐后面拿出了长戟,扛着走出了厨房,没走几步路,但听白冉在身后喝道:“殷丽娘!人赃并获,你还往哪里跑?”

原来白冉根本没有走远,他知道这两个娘子在骗他,也料到了丽娘肯定会把长戟转移到别处,便躲在角落里静静的看着。丽娘扛着长戟,跑也跑不快,被白冉抓了个正着。丽娘挣扎了两下,看实在躲不过,索性往地上一坐,撒泼放横道:“凭你打一顿就是了,你先说清楚,你要这东西做什么用?”

白冉道:“这还用问么?当然是用来练武!大丈夫文不成武不济,何以安身立命!”

“胡说八道!”丽娘道,“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上心?就算你要练武,还用得着这么好的兵刃么?”

白冉怒道:“你这妮子,明知错了还敢撒泼!我料定清风不敢骗我,定是你唆使她跟我撒谎,你给我回房老实待着,看我不把你打个皮开肉绽!”

丽娘还想和白冉纠缠,白冉似乎另有急事,拿着长戟急匆匆的走了。清风扶起丽娘道:“你这又是何苦?好声好气的问一句不就行了。”

丽娘道:“问他会说么?这厮疯疯癫癫的,迟早要闯下大祸。”

……

白冉拿着长戟去了禅房,敲门叫出了胡贤,胡贤见他拿着兵刃,一脸惊色道:“白掌柜,你这是要作甚?”

白冉道:“劳烦你们夫妻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白冉把李青当初给他的首饰全都拿了出来,交给胡贤道:“这是你们拿来换膏药的,我现在把东西还给你,只求你们陪我练一天武。”

“练武?”胡贤道,“掌柜的哪来的这等兴致?”

白冉正想着该如何解释,却听李青在一旁道:“咱们答应了给掌柜的为奴为仆,而今还给咱们送来了东西,掌柜的有什么吩咐,咱们照办就是了,却还问那么多作甚?”

白冉闻言笑道:“青妹果真明事理。”

胡贤一脸难色道:“可是姐姐,练武不是寻常之事,若是伤着了,碰着了,只怕不大好……”

白冉不耐烦道:“莫说伤着碰着,就是打死我也和你们无关,用不用我给你们签个生死状子!”

李青赶紧接过了首饰,转脸对胡贤道:“啰里啰嗦,婆婆妈妈,掌柜的武功那么好,你有什么本事能伤着他!”

胡贤和李青跟着白冉来到了大雄宝殿门前,和之前一样,白冉让他们一人拿着铁链,一人拿着木棍,在院子里练了整整一天,胡贤的武功虽然比不上李青,可他从小就跟着李青习武,两个人之间的默契远非旁人可比。一直练到夕阳西下,白冉一条长戟用的出神入化,任凭他们两个使出全身解数,白冉总能在三招之内取胜。直到李青再也想不出其他招数,白冉笑一声道:“今天就练到这,有劳二位了。”

昨晚一夜没睡,又练了一天武功,白冉乏累不堪,钻到丽娘房中,大喝一声道:“裤子脱了!让我狠狠打!”

丽娘道:“打就给你打,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要作甚?”

“作甚?哼哼……”白冉得意一笑,一头扎在床上,枕着丽娘的大腿睡着了。

丽娘看他一身汗水,又是心疼,又是气恼,等着白冉睡熟之后,丽娘给他盖了床被子,悄悄的走出了房间。

她在厨房找到了清风,低声道:“我好像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清风道:“我也能猜出个几分。”

丽娘道:“你先说说看。”

清风道:“我觉得,他是想和鬼差交手!”真人小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等你来撩~

第二十一章 枕戈待敌

清风说白冉想和鬼差交手,丽娘心头一紧,果真两个人想的一样。

“我就知道他要闯祸!”丽娘道,“黑无常用的是追魂钩,和那条铁链有几分相似,白无常用的是哭丧棒,和那条木棒也差不多。”

清风道:“我也曾见过鬼差,用的就是这两件兵刃,你还说他昨夜学习仙法,我猜这也是为了克制鬼差的。”

丽娘道:“可他到哪去找鬼差呢?”

清风道:“不用找,那杨夫人的阳辰就快到了,鬼差自己会上门!我只是不明白,先生为什么要和鬼差动手?”

丽娘轻叹一声道:“许是为了我吧。”

她把自己剩下一年多的阳辰告诉了清风,清风闻言,默然许久,转而笑道:“虽说都叫娘子,这情分终究不一样。”

丽娘见状错愕道:“怎地?你还吃醋了不成?”

清风道:“我不是那善妒的女子,只盼着先生打赢那鬼差便好。”

丽娘恼火道:“你说甚来?打什么鬼差?我去劝他两句,实在不行就把他捆起来。”

清风道:“你能劝得住他?他肯留下杨夫人,就是为了把她当做鱼饵,来引鬼差上钩,既然他早就打好了主意,又费了这么多心血,哪是你能拦得住的?还是该想办法帮他一把。”

“帮他什么!他疯了,你也疯了不成?”丽娘怒道,“我这就把杨夫人送走,看他拿什么当鱼饵!”

清风道:“这可使不得,杨夫人已经变了刀劳鬼,听先生说,这东西十分凶狠,你可不能乱来!”

丽娘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人是她请来的,她相信自己一定能送的走。等到了后园,丽娘不顾清风拦阻,刚想冲进院门,忽然觉得身上一阵酥麻,倒退几步,倒在了地上,清风赶忙上前将她扶起,丽娘喘息半响道:“这,这院门好像有东西,会咬人!”

清风用手试探了一下,只觉指尖一阵刺痛,转脸对丽娘道:“这院子里布下了法阵!”

“法阵?”丽娘一脸费解,“刀劳鬼还会布阵么?”

清风道:“不可能是刀劳鬼布下的,应该是先生做得法阵。”

丽娘道:“他刚才还在我房里睡觉,这天杀的,什么时候跑到这里布阵来了?他不是不会法术么?”

清风道:“这法阵非常凶悍,千万不能乱闯。”

丽娘恨道:“杨夫人已经在这里住了五天了,鬼差随时会来,这可怎么是好!翻墙跳过去吧。”

清风道:“这法阵高有一丈,入地三尺,哪能跳的过去?”

两个娘子在院子外面焦急万分,白冉趴在杨夫人的屋顶上,拿着铁戟,抓着背囊,静静的看着四周的动静。

“你家的女鬼都快急疯了,不出去看看么?”一个女人的声音出现在了背后,是黄芙。

白冉转过脸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黄芙道:“道家的灵符挡不住我的仙术,你也真是,吃饱了撑的敢找鬼差的麻烦,我看你真是嫌命长了。”

白冉笑道:“鬼差怎地?就是阎王来了,我也敢和他斗上两合。”

“无知无畏!”黄芙道,“等你见了鬼差就知道什么是不自量力了,不过你这法阵倒也下了些功夫,不怕把鬼差也挡在外面么?”

白冉道:“要是他们连法阵都破解不了,我也不用费心劳力和他们交手了。”

黄芙道:“只怕鬼差一时动怒,干脆把你那些夫人和妹妹全都抓走。”

白冉道:“我在书里都看到了,鬼差索命得看判官的文书,绝不会滥伤无辜。”

黄芙凑到跟前,在白冉耳畔道:“想不到你这江湖术士还真下了苦功,那藏经阁里的好书都被你看尽了吧?”

白冉道:“还早,还早,九牛一毛罢了。”

黄芙点点头道:“勤学上进,还有一身好天赋,将来没准能成一番大事。”

白冉道:“怎么样?看出你白哥哥的造化了吧?跟着我,亏不了你的。”

“夸你两句就不知道天南地北,”黄芙嗤笑一声,“别说我没提醒你,鬼差的身份不一样,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得到的。”

“你不说我还忘了,”白冉取了几张灵符,烧成了灰,泡在水里,把符水涂在了眼睛上。

黄芙诧道:“若是开眼符,一张也就够了,你烧那么多作甚?”

白冉道:“多少几张多几分把握,谁知道哪张灵,哪张不灵。”

黄芙笑道:“怎么看你都是在作死,我有慧眼,先帮你看着吧,你可加点小心,别没出手就送命了。”

白冉道:“鬼差那么厉害,你还不找个地方躲一躲?”

黄芙道:“我阳寿未到,有什么好躲?再说我也不招惹他们,我就是想看看你是怎么死的,等你死了之后,再把你身上的卷书偷回来。”

白冉笑道:“真不巧啊,我还真就舍不得死,你就踏踏实实跟我一辈子吧。”

两个人拌了一会嘴,忽听屋子里一阵响动,白冉俯身一看,却见杨夫人从窗子里跳了出来。她摸索着来到墙下,似乎要跳墙出去,爬了两步又摔在了地上,呲牙咧嘴,哀嚎几声,像是被法阵给伤了。

白冉皱眉道:“看来她也有预感,要不然不会这么不安分。”

黄芙在旁笑道:“这回有好戏看了。”

……

薄凉城县府的大牢里,李伏缩在牢笼的角落里昏沉沉的睡着,陈达拿着一瓶符水,小心翼翼的倒在了另一个瓷瓶里,瓶子里冒出一阵青烟,陈达一咧嘴,笑了。

“李兄,我找到除灭刀劳鬼的方法了。”

李伏睁开了眼睛,看着陈达晃动着瓷瓶,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陈兄好本事!”李伏伸了个懒腰,赞一声道,“今夜咱们就上山,把这群刀劳恶鬼剿灭干净!”

陈达叹一声道:“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了,那县太爷根本不听我们辩解,杨家的仆人也说我们害了他们家老爷,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滴呀。”

李伏笑道:“陈兄不必担心,是非善恶,总有澄清的一天,况且这区区的县衙大牢,也困不住你我。”

陈达道:“我不怕这大牢,我是担心杨家出事,杨致远的刀劳鬼是除掉了,可杨夫人还没除掉呢。”

李伏叹道:“比起他们,我倒更担心白兄。”

陈达道:“我也担心着呢,既然说这刀劳鬼会把死者的灵魂找回来,也不知道是尸体去找灵魂,还是灵魂去找尸体。”真人小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等你来撩~

第二十二章 是非曲直

说起杨夫人的鬼魂,李伏又是一阵担忧,思量许久,他从怀中取出两张符纸,对陈达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穿墙而出,赶回山中吧。闪舞小说网www”

陈达道:“不妥滴呀,那不真就成了认罪了么?那不就成了戴罪潜逃了么?”

李伏道:“我们有什么罪?杨家上上下下既没死人又没丢东西,凭什么定我们的罪?”

陈达道:“我们走滴时候,杨致远和杨致轩都昏睡不醒滴呀!”

李伏恨道:“睡到现在也该醒了,杨致轩那个畜生也就罢了,我们救了杨致远的命,难道他也不帮我们说句话么?”

陈达叹道:“话不是这样说滴,疏不间亲,打虎不离亲兄弟滴呀!”

李伏道:“手足之间,为利相残的事情见得多了,杨致轩不就想要他哥哥的命么?”

陈达道:“李兄,这话恐怕说滴有些武断了吧,杨致轩可是给他哥哥出了一大碗的血呀!这份情谊难道还能是假滴么?”

“什么一大碗血,明明八成是水!”李伏道:“陆神医明明给杨致远开了三副药,杨致轩只给他吃了两副,不给他哥哥驱鬼,让他哥哥恶鬼缠身,这不是有意害他么?”

陈达道:“说起这位陆神医,我看了他那副驱鬼的药方,可真是有剧毒滴呀,他说要连吃七天,换成青壮之人或许能扛得住,杨致远已经到了中年,只怕吃上个三五天就要送命滴呀!”

“这个……”李伏紧锁双眉道,“难道是杨致轩看出了这药有毒,才不给他哥哥吃?”

陈达摇摇头道:“杨致轩应该还没有这么好的眼力,恐怕这里面别有隐情。”

正说话间,牢笼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杨致轩和王公子一溜小跑到了囚笼之外,等见了李伏和陈达,杨致轩赶紧对狱吏道:“快些放人!快些放人!”

狱吏一脸不耐烦道:“急什么?说抓人的是你们,现在又来要人,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家后院么?”

杨致轩一时心急,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好在王齐还算冷静,赶紧从袍袖里拿出了两吊钱,交给狱吏道:“有劳小哥了。”

狱吏收了钱,哼了一声,打开了牢门,杨致轩赶紧进去把二人扶了出来,嘴里不住的赔罪:“神仙爷,神仙爷,罪过了,罪过了,都怪那些下人不明事理,让神仙爷受苦了。”

看着杨致轩的态度,李伏一脸费解,陈达倒是淡定,笑一声道:“杨兄弟,家里出事了吧?”

杨致轩道:“出事了,出大事了,我嫂子诈尸了,还伤了两个仆人!”

李伏道:“当初陆神医叮嘱过你,要你把杨夫人的尸体火化了,你为什么不听?”

“火,火化?”杨致轩一脸错愕道,“陆神医从没说过火化的事情。”

“从没说过?”李伏道,“这怎么可能?他亲口跟我说的……”

“亲口?”杨致轩诧道,“他不是回乡下了么?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王齐赶紧在身后摆了摆手,李伏没再多说,众人赶紧离开了县衙。等回到了杨府,两个仆人躺在前院地上不停呻吟,身上黑一道,红一道,满是伤痕。一群仆人围在四周,不敢离去也不敢靠前。

听说陈达和李伏回来了,杨致远也赶紧迎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两位神仙,贱内诈尸了,这可怎么是好啊!”

李伏道:“杨夫人尸体现在何处?”

杨致轩道:“不知道去哪里了,一转眼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杨致远扇了杨致轩一巴掌,怒道:“什么跑的无影无踪?就是你不想去找,你个畜生,你就是不想让我好!”

杨致轩一声不敢吭,李伏还想追问尸体的去向,陈达却对杨致远道:“杨大哥,先别管尸体了,救人要紧滴呀。”

陈达解开了仆人的衣服,他们身上既有伤口,也有黑纹,伤口是刀劳鬼用手刀砍的,黑纹证明他们中了刀劳鬼的毒。陈达拿出了一张灵符,烧成了灰,问丫鬟要了一个木盆,把灰洒在水里,搅匀了,用符水给仆人擦身子。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两个仆人身上的黑纹消失了,伤口上也都流出了鲜血。陈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对杨致轩道:“敷点伤药,让他们休养两天,就没事了。”

杨致轩不住道谢,杨致远在旁不耐烦道:“管这两个下人作甚,还不去找你嫂子!”

杨致轩也有些恼火,转身怒道:“哥哥这是什么话?两条人命难道还不比一具尸首么?”

杨致远闻言,又是两记耳光,拿他变成肉刀子的左手对着杨致轩又拍又打:“畜生,你个畜生!你把我当什么人?你把你嫂子当什么人?连个下人都不如么?你个畜生!”

之前看杨致远病恹恹的样子倒还觉得他可怜,没想到刚刚恢复了几分气色,竟变得如此蛮横。任凭他拳打脚踢,杨致轩站在原地动也不动,陈达上前劝慰两句道:“杨大哥,莫急,尸体的事情日后再说,我先帮你把体内的余毒清理干净。”

一听说还有余毒,杨致远倒也顾不上杨夫人的尸体了,赶紧带着陈达回了房间。杨致远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驱散了一众婢仆,独自一人去了厨房,李伏追了上去,见厨房里有一个丫鬟正在煎药。杨致轩见李伏跟了上来,便问一句道:“先生,这是陆神医给我哥哥开的药,现在我哥哥的病快好了,这药还用吃么?”

李伏道:“这药应当是不用吃了,只是李某有一事不明,还望杨兄以实相告。”

杨致轩道:“李兄但讲无妨。”

李伏道:“当初陆神医给你家兄长一共开了几副药?”

杨致轩道:“一共开了三副药,两副药要吃满七天,另一副药只吃了三天。”

李伏皱眉道:“为什么只吃了三天?”

杨致轩道:“因为陆神医只留下了三天的药,等吃完了这三剂,我再想找他,他已经回乡下去了。”

“难道是骗我?”李伏喃喃低语道。

杨致轩道:“先生这是什么话,在下所言句句属实!”

李伏道:“杨兄弟,可能真是我错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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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揣度捉摸

陈达给杨致远清理了余毒,赶紧回到客房去找李伏。闪舞小说网www

“李兄,杨夫人的尸体肯定跑去了南山,咱们赶紧收拾行囊,现在追赶还来得及。”

李伏手扶着额头,半响没作回应。

陈达道:“李兄,事不宜迟,咱们得赶紧上路滴呀。”

李伏道:“陈兄,你有对付刀劳鬼的方法,就先回去帮白兄吧,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在这里查个明白。”

陈达一怔道:“什么事情滴呀?”

“是非曲直,我已然分不清楚了。”李伏把杨致轩说过的话告诉了陈达,“如果杨致轩说的是真的,那陆神医为什么要骗我?”

陈达没有作声。

李伏又道:“既然他要骗我,又为什么把药方给我?”

陈达叹一声道;“人心实在太复杂了,我就是一只蛤蟆,哪能想的明白呢?”

李伏道:“若是白兄在就好了,他一定能看出个来龙去脉。”

陈达道:“这来龙去脉又有什么关系呢?杨家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其他的事情我们又何必再问呢?”

李伏道:“我担心这件事情和刀劳鬼的来历有关。”

陈达思索良久,点点头道:“你这么说,也是不无道理。”

李伏道:“假设杨致轩说的是真的,陆神医一开始只给了杨致远三天的药,证明陆神医知道这药有毒,杨致远最多只能吃三副。www”

陈达点点头道:“他是想试探一下,看看三副药能不能赶走杨致远身上的刀劳鬼。”

李伏道:“三天之后,杨致远虽然有好转,但是刀劳鬼没有被清除,陆神医看出了这一点,便声称自己去了乡下,不见杨致轩。”

陈达道:“这也是对滴呀,收了人家的银子,却没治好人家的病,这岂不是辱没了他神医的名声。”

李伏又道:“那他为什么要把药方给我呢?就这一点,实在想不通。”

陈达道:“其实也不是想不通,李兄你再想想看滴呀,如果你救活了杨致远,就等于替姓陆的又做了一回试探,间隔两天,多吃两副药,他也未必会死,如果走运除了刀劳鬼,也证明了这药方还是灵验的。”

李伏道:“如果治不好呢?”

陈达道:“那就要落下一个庸医杀人的罪名,只是这个罪名要算在你的头上。”

李伏闻言,惊愕无语。陈达摇头道:“这个药方剧毒无比,年老体弱之人根本撑不过七天,为什么又能在湘西救人无数呢?”

李伏沉思良久道:“这药方是他破解来的,肯定是在破解的过程中出了偏差。”

陈达道:“他破解这个药方又有什么用滴呢?”

李伏道:“像他这种小人,肯定是为了求财,连他自己都说,找他看病的人都已经踏破了门槛。www”

陈达道:“可之前薄凉城并没有刀劳鬼,他破解了这药方又有什么用滴呀,难道他能未卜先知么?”

李伏思忖片刻道:“有备而无患,这么看来,他的目光的确很长远。”

“我看未必滴呀,”陈达摇摇头道,“也许他不知破解了药方,还破解了赶尸术。”

“也就是说……”李伏猛地起身道,“薄凉城的刀劳鬼,是陆神医从湘西带过来的?”

陈达道:“李兄刚才不都说了么,找他看病的人都踏破门槛了,刀劳鬼的毒,薄凉城里只有他能解,现在城外满山遍野都是刀劳鬼,他可是发大财滴呀。”

“禽兽!”李伏咬牙切齿道,“当真禽兽不如!”

陈达一笑道:“其实这都是我瞎猜滴呀,李兄可千万不要当真滴呀。我就是只蛤蟆,人心这东西,我是猜不透滴呀!再猜下去,只怕睡觉都要做噩梦滴呀。”

李伏看着陈达的笑容,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陈兄,你不必蹚这趟浑水,还是赶紧回家,帮掌柜的驱鬼吧。”

陈达叹道;“明知道是浑水,李兄为什么还要蹚呢?就是把满山的刀劳鬼都杀光了,这陆神医要是再从湘西赶回来一只,不也就前功尽弃了么?”

李伏道:“我不会让这个祸害留在世上。”

陈达回身看着李伏,道:“李兄,难不成你还想杀人滴么?”

李伏道:“杀该杀之人,也是李某修道之本!”

陈达叹道:“本来是想跟着掌柜滴老老实实开客栈滴呀,不知不觉又做起了刀口舔血的生意。”

李伏道:“陈兄不必为难,这件事情交给李某就好,在下替天行道,自有神灵庇护,纵有万般劫难,终能化险为夷。”

陈达道:“我知道李兄有一身好造化,可这件事情,我也不能不管滴呀,我欠了人家的情,终究是要还滴呀。”

李伏闻言笑道:“陈兄多心了,你我之间又何必计较这些。”

陈达叹道:“我说滴可不是你呀,我说滴是那开黑店滴小蛇精啊!”

李伏道:“小,小蛇精?你是说……那群妖精?她们还在客栈里呢,你要不说我都忘了。”

陈达道:“怎么能忘了呢,亲都亲了,抱也抱了,答应人家的事情,总得做滴呀。”

……

青云寺里,白冉蹲在房顶上,看着杨夫人的一举一动,她越闹越凶,打烂了窗棂,劈碎了门板,不时的大喊大叫,吵得人心烦意乱。

白冉道:“看来这刀劳鬼也不是太聪明,她既然能爬墙,怎么就不上房呢?”

黄芙道:“上房有用么?能跑的出去么?”

白冉道:“就算跑不出去,至少能和我打一场。”

黄芙皱眉道:“你疯了?见谁都想打,我猜她是不想伤了你,她应该还留着一些意识。”

白冉道:“可书上说刀劳鬼没有意识。”

黄芙冷笑道:“你那些书都是凡人写的,屁用都没有,赶紧烧了吧,不过我还是再问一次,你为什么非要找鬼差的麻烦?真的只是为了那个女鬼么?”

白冉一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黄芙道:“我耳朵灵,她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命数这东西,改不了的。”

白冉道:“谁说改不了,我还真就不信命。”

黄芙道:“那你想怎地?真想打死这两个鬼差么?”

白冉道:“这一次我可不想动真格的,我只想先试试他们的手段。”

黄芙道:“拿命去试么?”

白冉道:“最多受点伤,死不了的,书上写的清楚,鬼差只是奉命抓鬼,不会滥杀无辜。”

黄芙叹道:“都说了,把那些烂书烧了吧,我见过鬼差,他们相当于冥界的官差,你冒犯了官差,就是冒犯了冥界的律法,他们随时都可以杀了你。”

白冉愕然道:“此话当真么?”

“嘘!”黄芙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他们来了。”

白冉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在哪呢?”

丽娘指了指院墙,月色之中,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出现在了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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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阴阳鬼差

阎王架下阴阳使,森罗殿里黑白公。www

家喻户晓的鬼差黑白无常,而今就在眼前。

和书中的记载与民间的传说几乎一样,这两位鬼差一个穿一身黑衣,一个穿一身白衣,两个各带着一定又高又尖的帽子,黑无常的帽子上写着天下太平,白无常的帽子上写着一见生财。

借着符水的法力,白冉仔细的看着两个人的面容,黑无常生得矮胖,身长不足六尺,圆圆滚滚,身材倒也可爱,只是一张黑脸胡须连鬓,剑眉倒长环眼圆睛,容貌十分狰狞。

再看白无常生得又高又瘦,身长八尺有余,面色惨白,双眼下垂,眼眶漆黑,容貌也很可怖,但是他一直面带着笑容,倒显得比黑无常更亲切一点,只有一点与传说中不太一样,白无常没有吐着长长的舌头,脸上也很白净,不像黑无常满脸胡子。

黑白无常在墙角下看着院子里的杨夫人,看了许久,白无常开口了。

“奇怪,真奇怪!”白无常的声音高昂锐利,白冉听得十分清楚。

“是很奇怪!”黑无常也说话了,他的声音阴沉低哑,却不太容易辨别。

白无常指了指杨夫人:“还用过去看么?”

黑无常晃了晃脑袋:“还是过去看看吧!”

黑白无常没有迈出脚步,却贴着地面一路飞到了杨夫人面前。白无常举起了哭丧棒,杨夫人毫无反应,因为她看不见。黑无常拿起了索命钩,在杨夫人面前晃了晃,杨夫人依旧看不见,但她能听见哗啦哗啦的铁链响声,吓得倒退了几步。

白无常摇摇头道:“这可不好。”

黑无常点点头道:“不好,不好。”

白无常道:“还要不要锁他?”

黑无常道:“先商量下吧。”

两个鬼差在下面商量事情,白冉蹲在屋顶,流了满身透汗。

要说不怕,那是假的,白冉感觉一阵阵恶寒满身乱窜,身上的汗水都快结冰了。要不是为了娘子,谁敢去招惹鬼差?白冉知道自己胜算渺茫,可至少要试探一下对方的本事,否则等到鬼差来缉拿丽娘的时候,就是想去拼命也找不到机会。

黄芙趴在一旁,一脸嘲讽的看着白冉,没想到白冉猛地一咬牙,提着铁戟跳下了屋顶,站在了黑白无常的身后。

黑白无常依然在商量事情,完全没有留意白冉的出现,白冉在心中默默记下了第一条,这两位鬼差的警惕性并不高。

白冉站在黑白无常身后,正想着是不是上前偷袭,可又怕出手重了,真的伤了鬼差。就像黄芙说的,这可是犯了阴间的律法,惹得一身麻烦也是不值当。

白冉清了清喉咙,咳嗽了一声。

黑白无常依旧在商量事情,没有回应。

白冉用长戟戳了一下地面,高声道:“谢七爷,范八爷,在下这厢有礼了。”

既然是黑白无常,为什么白冉要管他们谢七爷和范八爷?

原来白无常的名字叫做谢必安,黑无常的名字叫做范无赦,他们在城隍爷麾下,地位次于文武判官,牛头马面,枷爷和锁爷,一个排行第七,一个排行第八,所以白冉按着书中的说法,叫他们谢七爷和范八爷。

可一连叫了几声,黑白无常依旧没作理会。

难道他们听不到活人的声音?

这也有可能,自己也是靠着符水才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也许这两位鬼差还没有这样的法力。

看来这鬼差也和阳间的官差一样,不过是仗着官府的势力嚣张跋扈,其实也没有多少真才实学。

想到这里,白冉的胆气壮了不少,手执铁戟,大喝一声道:“谢爷,范爷,在下在这里恭候多时!只想和两位讨教几招,还望两位指点一二!”

这一次,黑白无常回头了。因为白冉的声音太大,话又太长,影响了他们交谈。

白无常带着一脸笑容道:“你话好多!”

黑无常阴着脸道:“好多,好多!”

白无常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无常道:“快说,什么名字?”

原来不是听不见白冉说话,是他们懒得搭理白冉,一听他们问起自己的名字,白冉心头一紧,若是被他们写进生死簿里面就麻烦了。

“在下,在下,乃是,乃是先秦术法,名门之后……”白冉正想着给自己胡诌一套身世,却见白无常不耐烦道:“你说什么先秦?”

黑无常在旁道:“只管说你名字便是!”

“我……”白冉一咬牙,心里暗道,“何必跟他们废话,还不如直接动手。”

白冉攥紧了长戟,另一只手伸向了背囊,他正思量着是先用法术,还是先用仙术,又或者是干脆凭武功开打,却听白无常又问一句道:“你说是不说?”

白冉咬牙道:“我不说又能怎地?”

白无常道:“不说就不说吧。”

黑无常道:“以后早晚得说。”

说完,两个人转过脸,不再理会白冉,又去看着杨夫人,继续商量着事情。

白冉喊一声道:“两位鬼差,我可是能看见你们。”

白无常道:“看就看见呗。”

黑无常道:“反正早晚都得看见。”

白冉既觉得紧张,又觉得尴尬,可事已至此,只能率先出手了。

既然最擅长的是武功,白冉决定先用武功和他们打一场,如果单凭武功打不赢他们,就再用仙术和他们周旋一会,如果仙术还是打不赢,那就证明自己暂时无法战胜这两个鬼差,到时候再用法术脱身。

最重要的是要看清楚鬼差的弱点,看清楚仙术、法术和武功到底哪个管用,还有一年的时间,就学这最管用的手段,一年之后,肯定就有战胜鬼差的实力。

白冉一咬牙,两步上前,抡起长戟,对着白无常的后脑砍了下去,怕他没有防备,白冉还大喊了一声:“谢七爷,得罪了!”

因为之前和李青夫妇演练了整整一天,白冉几乎能推测出白无常的所有招数。

他可能躲避,也可能用哭丧棒招架,当然还有黑无常,他也极有可能在旁边反击。

他如果招架,就硬拼到底,看谁的力气更大。

他如果闪避,就用短刀伺候,看谁出手更快。

如果黑无常出手,那就得借着兵器的优势与他们慢慢周旋。

无论如何,只要白无常按常理接招,就一定有办法应对。

可是白无常没有按常理接招。

他头都没回,直接用手攥住了白冉的戟锋。

这条长戟是老张头精心打造的兵器,可以轻松砍断碗口粗细的大树。

可白无常就这么徒手抓住了。

白冉吓傻了,他想把长戟抢回来,可是长戟就像长在了白无常的手上,白冉拼尽了力气,长戟纹丝不动。

白无常转过脸,面带笑容的看着白冉。

这一眼满是杀气,看的白冉魂飞魄散,他本想放弃长戟,可为时已晚,但见白无常抡起哭丧棒,扯过白冉,照头一棒打下。

白冉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知觉,昏死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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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难破法阵

为了和黑白无常交手,白冉做了许多准备,他苦练武功,苦学法术,还学习了仙术。

可交手的过程竟如此短暂,白无常只用了一棒,就把他打昏在地,人事不省。

是的,只用了一棒,多一下都没有。

苦苦准备了那么多,最终只等来了这一棒子。

对于白无常来说,能用一棒子解决的问题,也没必要再多打一棒子。

黄芙趴在房顶上不敢作声,她见过鬼差,也知道黑白无常的本事,这一切本在意料之中,可她神情却十分紧张,因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对白冉来说是致命的。

白无常弯下腰,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白冉,道:“这是什么人?”

黑无常在旁道:“傻子。”

白无常道:“是傻子么?”

黑无常点点头:“是傻子。”

白无常看了看黑无常,道:“既然是傻子,也就不用留着,一并钩了吧!”

“好啊!钩了吧。”黑无常拿着夺命钩准备锁白冉的脚踝,如果真的钩住了,白冉的魂魄就会被钩出身体,黄芙默默的在屋顶上看着,她没办法救白冉,也不想救白冉,她更关心白冉把卷书藏在了哪里。

眼看铁钩就要入肉,黑无常突然停住了。

白无常问道:“怎么了?”

黑无常道:“是纯阳之体。”

“真是纯阳之体?”

“真是纯阳之体。”

白无常摇摇头:“这是什么来头?”

黑无常也摇摇头:“说不清。”

白无常道:“说不清,就别管他了。”

黑无常点点头:“不管了,不管了,办正经事。”

两个人转过身来,继续看着杨夫人。杨夫人的鬼魂吓得缩在了墙角,看着她那古怪的模样,两个鬼差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白无常道:“怎么又是这种东西?”

黑无常道:“天天都有这种东西。”

白无常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黑无常道:“我问了城隍,这个就是刀劳鬼。”

白无常道:“刀劳鬼是行尸走肉,这分明是个魂魄!”

黑无常道:“城隍说了,这是魂魄变得刀劳鬼,湘西有好多,薄凉城还有好多。”

白无常道:“魂魄怎么会变成刀劳鬼?”

黑无常道:“谁知道,反正和刀劳鬼一模一样。”

白无常道:“要是刀劳鬼,我们就不该管了。”

黑无常道:“不该管就不管呗。”

白无常道:“可要是魂魄的话,还是该我们管。”

黑无常摇了摇头:“回去问判官吧,说不清,说不清!”

白无常道:“是不是该把她带回去?”

黑无常道:“带回去做什么?昨天带回去两个,判官说没地方安置,还把咱们数落了一通。”

白无常道:“要是不带回去,生死簿上不好交差。”

黑无常摇头道:“说不清,说不清,还得问判官。”

……

两个鬼差商量了许久,决定扔下杨夫人不管,先行离去了。看着黑白无常穿墙而出,黄芙赶紧跳到院子里,在白冉身上摸索了半响,却没能找到那本卷书。黄芙在白冉的鼻子下面试了试,似乎还留着一点气息,她在白冉的脸上拍打了许久,问道:“姓白的,反正你也快死了,赶紧告诉我卷书在哪?”

白冉始终没有知觉,黄芙道:“也罢,就把你扔在这里等死吧,等我把这破庙翻个底朝天,就不信找不到卷书。”

黄芙把白冉丢在了院子里,刚想跳出院墙,又见杨夫人的鬼魂在地上四处爬摸,拼命在寻找出路。黄芙对着杨夫人踢了一脚,恶狠狠道:“该死不死的蠢东西,信不信我让你灰飞烟灭!”

杨夫人好像闻到黄芙身上的仙气,吓得赶紧远远躲在一旁,等黄芙跳出了院墙,见庙里所有的人都围在院子门前,想法设法破解白冉法阵。

清风、李青、胡贤用尽了所有的道术,始终找不到破解的办法,丽娘急得团团乱转,又想要强闯,清莲上前拦住道:“这法阵能拦得住鬼魂和妖精,或许拦不住凡人,我去找那两个小妮子过来试试。”

不一会,清莲叫来了梅香和冬青,梅香推门试了一下,当场晕了过去,冬青体格健硕,想翻墙跳过去,刚碰到墙壁就摔倒在地,疼的哭爹喊娘。

白冉这法阵真是了得,无论凡人、鬼魂还是妖精,都奈他不何。看着众人乱作一团,黄芙心下窃喜,这可真是得到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先跑到了藏经楼,上上下下找了一遍,没有找到卷书。

而后又跑到了白冉的房间,还是找不到卷书。

所有禅房逐个翻了一遍,连茅房和厨房都找过了,依旧没有卷书的影子。

眼看天已大亮,黄芙心急如焚,有心从头再找一遍,可又觉得希望渺茫。看着众人仍在禅院门口忙作一团,黄芙心里盘算着:数九寒天,再等上一会,就算这厮不被刀劳鬼弄死,也会被活活冻死。等他死了,就算卷书还在,也没人会加害钟五哥了。

想到这里,黄芙心下欢喜,正打算找地方睡觉,可转念又一想,那李伏和陈达都是有本事的人,要是他们突然赶回来,把白冉救活了,白冉肯定要怪罪自己见死不救,到时候只怕又要拿五哥来报复,就算救不活白冉,白冉的鬼魂也会找回来,到头来还是不会饶了自己,要是被别人找到了卷书,还不一定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思前想后,与其让白冉含恨而死,还不如卖个人情,让他多活两天。

黄芙来到西北禅院,故意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对众人道:“这一大早上的,吵什么呀?”

丽娘正在火头上,见了她更是火冒三丈:“你个烂尻子的黄鼠精,滚出去卖你的贱尻子吧,来这里作甚?”

黄芙冷笑道:“你这女鬼,说话恁地不中听!别瞎忙活了,这是秘术法阵,不是你们这些鬼怪妖精能破解的。”

丽娘闻言大怒,眼看要和黄芙厮打起来,清风上前拦住丽娘,转脸对黄芙道:“黄姑娘,你有办法破解这法阵么?”

黄芙又打了一个哈欠,笑道:“有是有,可我凭什么帮你们呢?”

清风道:“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你只管说!”

黄芙道:“我想要那姓白的那本卷书,你有么?”

“这个……”清风看着丽娘,丽娘道:“你看我作甚?我也没有!”

清风又看了看清莲和清月,两个姑娘也摇了摇头,清风无奈对黄芙道:“黄姑娘,我们真的不知道先生的卷书在哪。”

黄芙叹一声道:“你们不跟我说实话,看来还是不想救他。”

清风道:“黄姑娘,我们说的都是实话。”

黄芙道:“我才不信,他天天搂着你亲嘴,他有什么东西是你不知道的。”

清风道:“在下绝对没有欺骗姑娘。”

黄芙闻言冷笑不语,清月在一旁道:“黄姑娘,我们要是真有那本卷书还犯得上求你么?”

黄芙道:“不求我,你们还能怎地?”

清月道:“要是真有那本卷书,只管拿出来逼着你做事就是了!”

清月这话说的有道理,要真是拿的出那本卷书,她们让黄芙做什么,黄芙就得做什么。黄芙叹了口气:“也罢,谁让我是修仙之人,就当积一回阴德吧,你们谁跪下来,给我一百个响头,叫我一百声奶奶,我就把这法阵破解了。”

丽娘闻言,从旁边抄起一条木棍就要和黄芙拼命,清风死命抱住丽娘,转脸对黄芙道:“我给你磕头,你当真能救我家先生么?”

黄芙道:“这可难讲,得看你们诚意,要是真心把我当奶奶,我就救他。”

丽娘闻言,暴跳如雷,清风对丽娘道:“你怎么这么不晓理,先救下先生再说。”

清风推开丽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奶奶,求你救我家先生。”

黄芙一撇嘴道:“我看你诚意还是不够啊?”

话音未落,忽听又一人喊道:“奶奶,求你救我哥哥!”

黄芙循声望去,但见清月也跪在了地上,给自己磕起了头。

“当初哥哥为救我,给王家的老管家磕头,”清月道,“今天我也给你磕头,奶奶,求你救我哥哥!”

第二十六章 荒山施术

清月跪在地上给黄芙磕头,清莲也跪了下去,丽娘见状,咬牙也跪在了地上,她叫不出那声奶奶,也没给黄芙磕头,看着丽娘仇恨的眼神,黄芙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她又伸了个懒腰,起身道:“行了,行了,就是说句玩笑,你们怎么还当真了?都躲远一点,别让我的仙术伤了你们。”

清风将信将疑的看着黄芙,李青赶紧把他们引到了一旁:“几位夫人,小心一些,仙术的确对我们不利。”

黄芙调节了一下气息,一步跃起跳到半空,双手挥舞,唤出一片霞光,霞光转眼之间飞进了院子,随即有几道灵符从院子里飞了出来。

黄芙落在地上,长出了一口气,对众人道:“法阵解开了,都进去吧。”

众人闻言急忙推开了房门,先见到杨夫人嗖的一声跳了出来,转眼跑的无影无踪。众人没心思管她,赶紧冲进了院子,但见白冉躺在院中,头发上已经结了一层白霜,丽娘冲上前去试了下鼻息,转而面若死灰道:“完了,没气了……”

白冉断气了,清风也试了试白冉的鼻息,果真毫无反应。众人一片茫然,清风痴呆呆看着丽娘,丽娘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清莲流下了眼泪,清月哭出了声音,好在胡贤还算镇定,转身对清风道:“夫人!白掌柜的膏药呢?”

“膏药,膏药……”清风半天回不过神来,又听胡贤喊道;“白掌柜的膏药能锁住魂魄,我看他胸口还有些温热,魂魄还没有离开身体。”

“膏药,膏药在哪?”丽娘起身就想往白冉的房间跑,清风一把拉住道:“膏药应该在先生的背囊里。”

清风打开背囊,果真里面留着几贴膏药,胡贤接过膏药,解开白冉的衣服,借着火折子烤了三贴膏药,贴在了白冉的三处穴位上,又给白冉扎了几枚银针。

等了片刻,白冉还是没有鼻息,胡贤道:“这里阴气太重,先找个地方让掌柜的取取暖。”

丽娘道:“抬到我房里,我这就去生火!”

……

薄凉城外,李伏和陈达带着一群妖精来到了一处荒山脚下。虎妖大姐对陈达道:“道长,这里就是我家山头。”

陈达道:“好滴呀,劳烦姐姐带我到山顶,等我做一番法术,把这群恶鬼剿灭干净!”

“那就有劳道长了。”虎妖欢欢喜喜刚想上山,却见蛇妖小妹在山下把嘴撅的老高,不肯动地方。

“道长,”小妹娇嗔一声道,“你之前还亲人家嘴呢,怎么能只管大姐不管我呢?”

陈达笑道:“不是不管滴呀,把大姐这里弄好了,就去弄你那里呀。”

兔妖二姐道:“那可不行,我的山头该怎么办?”

陈达道:“一样滴,一样滴呀,一个个来滴呀。”

蛇妖小妹道:“不行,得先给我的山头做法。”

虎妖闻言怒道:“你们不懂什么是规矩么?我是大姐,你们这群小贱蹄子敢跟我争先么?”

蛇妖道:“大姐怎么了,人家道长亲的是我的嘴,你又没给人家好处,凭什么你占先!”

兔妖道:“亲嘴有什么大不了,我现在就让他亲个够!”说完,兔妖抱住陈达,狠狠的亲了下去。陈达呜呜几声,双唇被牢牢亲住,说不出一句话来。蛇妖见状道:“那是我家道长,你凭什么亲!”虎妖吼一声道:“我让你们亲,看我不把他的头咬下来!”

眼看三个女妖闹作一团,李伏大喝一声道:“不得放肆!大敌当前,看看你们成何体统!”

三个女妖被李伏给喝住了,不敢再吵闹。陈达喘息半响道:“李兄说滴是呀,做法驱鬼如同战场杀敌,打头阵的不一定有便宜,打后阵的也不一定吃亏呀!既然到了大姐的山头,就先从大姐开始吧。”

三个女妖没再争执,带着李伏和陈达小心翼翼上了山顶,途中不时能看到刀劳鬼出没,陈达叹一声道:“不得了滴呀,这一路才走了多远,大大小小已经看到好几个啦!”

李伏道:“大刀劳鬼身材和常人一样,应该是尸体变的,小刀劳鬼一尺多长,应该是魂魄变的,一方水土养育一方恶鬼,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是不敢相信。”

陈达道:“实不相瞒滴呀,就是亲眼看见了我都有些不信滴呀,这回可真是涨了见识滴呀。”

李伏道:“就凭着这股阴气,山上的刀劳鬼当数以百计。”

陈达道:“不怕滴呀,依计行事,还是有把握滴。”

众人来到了山顶,陈达看了看四周的地貌,转身对虎妖道:“姐姐,劳烦你带着你的部下,多引几只刀劳鬼到我这里来。”

虎妖道:“引过来作甚?还不如见一个杀一个来的干脆。”

陈达笑道:“姐姐,难道你忘了我当初是怎么擒住你们的么?”

虎妖摇摇头道:“你要不说,我还真是忘了。”

蛇妖小妹道:“姐姐记性真是不好,当初道长是把咱们骗到一起,一下子就一网打尽了。”

兔妖道:“你还有脸说,还不是你个贱蹄子上了人家的当!”

虎妖道:“你是让我们把所有刀劳鬼全都引到这里来么?”

兔妖道:“要说一个不落都引过来,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陈达道:“不用都引过来,多引几只就好了。”

“可是……”兔妖还想再追问,虎妖在旁道;“行了,莫再问了,道长是有本事的人,我们听话就是了。”

蛇妖道:“多引几只是多少?三个五个,还是三十五十?”

陈达道:“三个五个太少,三十五十太多,十个上下就刚刚好。”

三个女妖兵分三路,带着大小妖精钻进了山林,陈达对李伏道:“李兄,在我施法之前,全都要靠你了。”

李伏拿出七星剑道:“陈兄放心就是。”

李伏的任务,就是在陈达憋出法术之前,保护陈达的安全。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虎妖一溜小跑冲了上来,嘴里喊道:“引过来了,引过来了,足足有十二个!”

一群妖精跟着虎妖奋力奔逃,身后跟着大大小小十几只刀劳鬼,李伏道:“你一个人怎么就引来了这么多?”

虎妖道:“道长说的,十个上下,不多,不多。”

李伏闻言,知道这群笨妖精理解错了陈达的意思,赶紧用七星剑在周围画了一个大圈子,等妖精们走进了圈子里,李伏念起法术,圈外荆棘丛生,挡住了一群刀劳鬼。刀劳鬼嘴啃手砍,眼看要突破荆棘,李伏这厢正疲于应付,蛇妖小妹又冲了上来。

“引过来了,引过来了,没有十个,就八个!”

听这话说的,小妹还挺惭愧,李伏恼火道:“谁让你们一人引来了十个?”

单靠荆棘挡不住刀劳鬼,却把妖精们挡在了圈子外面,李伏无奈,只得收了荆棘,点燃符纸,召来了天兵天将先支持一阵,等妖精们进了圈子,符纸燃尽,天兵天将退去了,李伏又念起落石咒,周围的山石飞到半空又纷纷落下,顷刻之间压住了一群刀劳鬼。这群恶鬼还真是不简单,在山石之下奋力挣扎,眼看就要脱身,又听兔妖喊道:“引来了,引来了,不用等她们了,三十个刀劳鬼,我都引来了!”

第二十七章 全歼恶鬼

兔妖带回了三十个刀劳鬼,李伏来不及思考,把能用上的方法都用上了,不掐诀,不念咒,即使出手如此迅捷,可也无法招架五十个刀劳鬼的围攻。无奈之下,李伏拿出了轩辕镜,依旧变成井口大小的模样,左遮右挡奋力招架。苦苦支撑了一炷香的时间,李伏筋疲力竭,还有几个妖精中了毒倒地不起。眼看到了生死关头,忽听陈达大喝一声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龙风先至!”

话音落地,旋风四起,幸亏之前早有商议,李伏赶紧念起避风咒,圈子里面只有不见起风,圈子外面尘土飞扬,落叶翻飞,连着泥土沙石全都随风而起。旋风越刮越猛,把几十个刀劳鬼都卷到了空中,绕着众人转起了圈子,真如一条巨龙在半空飞舞。又听陈达喊一声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天水再来!”

一片洪水悬在半空,淹没了所有的刀劳鬼,随着狂风在众人头顶翻滚搅动,看起来好似一锅煮开的馄饨。陈达不紧不慢点起了火折子,一连烧了十几张灵符,灵符化成的灰烬随风而起,融在洪水之中,水里的刀劳鬼开始奋力挣扎,但却叫不出声音。不多时,刀劳鬼的身体开始溃烂融化,原本清澈的大水变得浑浊不堪,少顷,几十个刀劳鬼全都融化成脓血,陈达又喝一声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水腾云起!”

大水迅速蒸腾,在众人头上化成了一大片乌云,乌云不断蔓延,渐渐笼罩了整座山峰。

陈达又拿出几张符纸,这一次李伏看懂了他的手段,这是祈雨咒,等陈达念完了咒语,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周围有几个刚刚从乱石之中脱身的刀劳鬼,被雨点砸到身上,立刻冒起了浓烟,一阵哀嚎过后,瞬间化成了脓血,地上的脓血随即蒸腾,化作雾气飘洒在空中。陈达起身笑道:“这场大雨要下上一天一夜!碰到雨点的刀劳鬼必死无疑!大雨过后还有一个月的大雾,沾到雾气的刀劳鬼依旧必死无疑。我再给你们留下两大缸符水,遇到漏网之鱼,见一个杀一个,我就不信杀不绝种滴呀!哈哈哈……”

陈达一脸得意放声大笑,虎妖赞一声道:“道长真是好本事!今天看见活神仙了!”说完,虎妖把陈达扑到在地,对着嘴唇好好亲了一番,兔妖和蛇妖也不闲着,轮流上前犒赏陈达。李伏擦去一头汗水,叹一声道:“饶是李某拼上一条性命,却也没个人心疼。”

和女妖们亲昵了好一会,陈达给受伤的妖精解了毒,驱了鬼,带着众人又上了另一座山头,一群妖精对这套战术轻车熟路,众人忙了一天一夜,薄凉城周围的群山相继下起了大雨,十有**的刀劳鬼全都死在了大雨之中。

次日天明,虎妖带着众人回了自己的洞府,美酒佳肴,好好招待了陈达和李伏一番,虎妖认定了陈达是活神仙,与兔妖和蛇妖商量了一番,一定要给山里留一下一个仙种,到了晚上,三个女妖使出千娇百媚之术,全力勾引着陈达,陈达也有些把持不住,正准备在山里开枝散叶,却被李伏劝住道:“陈兄,收敛一些,积攒点力气,咱们还有一桩大事没做。”

陈达道:“什么大事滴呀?”

李伏道:“恶鬼除尽了,可那恶人还活着,要是陆神医再把恶鬼召回来,咱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陈达道:“事情还没有查明白,都是咱们自己的推测而已,当初我也觉得杨致轩想谋害亲兄,可事后才知道,是咱们错怪好人了呀!”

李伏道:“这个陆神医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我思前想后,细细推算过了,薄凉城的刀劳鬼肯定是陆神医带过来的!”

陈达摇头道:“慎重,慎重滴呀,杀人的事情,可不敢乱来滴呀。”

虎妖对陈达道:“神仙哥哥,你刚说什么杀人的事情?”

陈达干笑一声道:“没什么,没什么,都是胡说八道滴呀。”

虎妖嗔怪道:“你怕什么呀,不就是杀个人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陈达道:“姐姐说笑了,人命可是关天滴呀!”

兔妖在旁道:“谁跟你说笑了,我们都是吃人的妖精,杀个把人本来就是小事一桩,神仙哥哥,你说你想杀谁?”

陈达道:“谁也不杀,谁也不杀滴呀,咱们喝酒,喝酒滴呀。”

虎妖道:“我的好哥哥,你怎么这么不爽快!”

李伏在旁忍不住道:“实不相瞒,这山里的刀劳鬼,是被薄凉城里一个姓陆的郎中引过来的,若是不把这人杀了,只怕日后还是不得安宁。”

兔妖道:“那这么说来,这个人还真是该杀!”

蛇妖道:“该不该杀的,我们也说不清楚,可只要神仙哥哥一句话,我们明天就把他的人头拿回来!”

陈达急忙道:“不要莽撞滴呀,不要乱来滴呀,咱们才把山头抢回来,别老说这些打打杀杀滴事情呀!”

虎妖娇滴滴道:“好好好,咱们听哥哥的,不说打打杀杀,说儿女情长。”

看着陈达左拥右抱不亦乐乎,李伏长叹一声道:“陈兄,我觉得烦闷,想到山里走走。”

陈达道:“李兄,你可不要莽撞滴呀。”

李伏道:“放心吧陈兄,我不会乱来,就想在这山里好好转转。”

李伏离开了洞府,到了一处僻静地方,拿出了一只罗盘。

这是他寻物用的罗盘,在赵举人的家里曾经用过一次,他对罗盘低声念了几句咒语,不多时,罗盘的指针转了起来。

按照罗盘的指引,他很快在草丛里找到了一颗珠子。这颗珠子的质地十分粗糙,不仔细分辨,和寻常的石子差不多。

“鬼丹,”李伏微微一笑,“原来变了种的刀劳鬼也有鬼丹。”

李伏把珠子收到了锦囊里,随即又从背囊之中拿出了几十个小纸人。他点燃了一张符纸,将灰烬洒在了纸人的身上,又对着纸人念了几句咒语,几十个纸人纷纷站了起来,开始还只是薄薄的一张纸,转眼之间这些纸人变得有血有肉,一个个成了一寸多高的小娃娃。

李伏把鬼丹交给了小娃娃,小娃娃一个传一个,拿着鬼丹仔细观察了一番。李伏又念了几句咒语,这些小娃娃一人背着一个纸口袋,转眼消失在了草丛中。

第二十八章 深山乱斗

自从被白无常一棒子打晕,白冉在丽娘的房间里躺了半天,才恢复了一丝气息。

可这点气息真如同游丝一样,时有时无,时断时续,丽娘哭红了眼睛,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生怕少看了一眼,白冉的这口气就没了。

到了第二天深夜,胡贤把所有的方法都用尽了,白冉依旧没有起色,无奈之下,胡贤道:“去后山求叶兄吧,他的医术比我高明的多。”

丽娘道:“你说哪个叶兄?是那个撼天道尊么?”

胡贤道:“正是。”

丽娘叹道:“找他?他要知道白冉倒下了,只怕明天就要打上门来。”

李青道:“夫人这是什么话?叶兄可是咱们的朋友。”

丽娘道:“他是你们的朋友,却是我们的仇人。”

李青道:“怎么会成了仇人?”

清月在旁道:“这里有太多的过节,只言片语也说不清楚,道尊一直想要哥哥的纯阳之体,想让他救哥哥,恐怕比登天还难,还是等伏哥哥和陈先生回来,再想办法吧。”

“谁知道这两个天杀的什么时候能回来!”丽娘恨道,“清风去了那么久,怎么也没个回音!”

正说话间,忽听李青喊一声道:“不好,白掌柜的气息断了。”

丽娘大惊,胡贤赶紧拿出银针,一连扎了几个穴位,却不见气息恢复过来。胡贤手足无措,丽娘如五雷轰顶,瘫坐在了地上。

……

救下白冉之后,清风带着清莲立刻奔赴薄凉城,去找李伏和陈达,她们把鬼驾风的手段都用上了,昼夜兼程,终于在第二天清晨赶到了薄凉城,等找到了杨府,说明了来意,却听说李伏和陈达到山上驱鬼去了。薄凉城四面环山,想在群山之中找到两个人却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找了一天一夜,心急如焚之际,一时大意,竟然中了山中的陷阱,被两个小妖精给擒住了。

这两个妖精,一个是獾子,一个是豺狼。他们都是虎妖的手下,本想把抓来的活人献给大王,可见清风和清莲长得俊美,就想自己先受用一番。哪知道这两个不是活人,是吃人的厉鬼,不是一条绳子就能捆得住的。等挣脱开了绑绳,正当恼火的清莲把这两个妖精一顿好打,本想拔剑把他们给杀了,却被清风给拦住了。

“他们是这里的山妖,或许能知道李伏和陈达的下落。”

清莲觉得清风说的有理,先把豺狼精拖了过来,一剑将他尾巴剁下,豺狼精疼的哭爹喊娘,清莲问道:“你可曾看见过两个术士来到你们这山上?”

豺狼精哭道:“什么是术士?”

“呃……”清莲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就是……两个男人……”

“每天上山的人多了,有男人也有女人,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清莲道:“就是两个会法术的人!”

豺狼精道:“我们只管吃人,才不管他会不会法术。”

清莲无奈的摇了摇头,对清风道:“这些妖精都是傻的,根本问不出什么,还是把他们杀了吧!”

没等清风说话,獾子精在一旁道:“二位姑娘饶命,二位姑娘饶命!我们是傻的,我们实在不知,但我们大王英名神武,我们大王一定知道。”

清莲道:“你们大王在哪里?”

獾子精道:“就在这座山上的洞府里。”

清莲道:“你带我们去!”

清风道:“慢着!你们大王手下有多少妖精?”

豺狼精喊道:“我们大王手下有八十几个……”

獾子精在旁喊道:“不是八十几个,是有八百八十多个手下!”

其实虎妖手下只有五十多个妖精,豺狼精已经说了大话,獾子精怕吓不住清风,又往大说了十倍。

清风闻言道:“你们大王的手下都像你们这般聪明神勇么?”

獾子精道:“比起我们,还是差了一些,毕竟我们都是大王的心腹爱将。”

豺狼精道:“可他们打起仗来也不含糊,我劝二位姑娘,还是慎重的好。”

清风道:“是该慎重些,那就有劳你们二位前头引路吧。”

一路之上,清莲紧张兮兮,冷汗直流,清风低声道:“傻妮子,你怕什么?”

清莲道:“他说这山上有八百多个妖怪,姐姐难道不怕么?”

清风道:“还是你哥打得少,多打两次,屁股开花了,脑子也就开窍了。”

清莲闻言眼睛一红道:“咱们能救活哥哥么?”

“能,一定能!”

“哥哥要是活了,我保证听他的话,学认字,看经书,再不惹他生气了。”

清风和清莲押着两个妖精一路走到了半山,老远看见了一处山洞,豺狼精欣喜若狂,獾子精在旁边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想办法求救。清风在身后看的一清二楚,猛地跳上前去,对着两个妖精的脸上各吹了一口气,两个妖精一阵晕眩,迷迷糊糊开始原地打转。

这是鬼遮眼的手段,清莲在旁道:“姐姐,干嘛不把他们两个杀了?”

清风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是来问事情的,最好不要与这群妖精结怨,一会你看我眼色行事,千万不能莽撞。”

清风带着清莲来到了山洞,洞口有两个看门的妖精,也被清风轻松放倒了,二人蹑足潜踪,小心翼翼进了山洞,看见一群妖精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又见陈达赤着身子躺在一块大青石上,清莲大喊一声道:“陈达被这群妖精给害死了!”清风赶紧上前堵住清莲的嘴,可为时已晚,这一喊,立刻惊动了兔妖,虎妖和蛇妖也一并站了起来。

三个女妖拿起兵刃看着清风和清莲,虎妖喝一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没等清风开口,兔妖红眼一闪,喊一声道:“她们不是人,是厉鬼!”

蛇妖道:“神仙哥哥说的是,果真还有漏网的恶鬼!”

虎妖大喊一声道:“姐妹们,杀呀!”

这三个女妖根本不给清风说话的机会,拿着兵刃冲上去就开打,地上醉倒的妖精也陆续醒了过来,见当家的和外人打了起来,也各自抄起家伙上前助战,只有陈达睡得最死,还躺在大青石上打呼噜。虽说这些妖精武功不怎么样,可双拳难敌四手,打了几十回合,在围攻之下,清风和清莲越发窘迫。危难之际,李伏从洞外走了进来,见此情景大喝一声道:“住手!”

这一声有如晴天巨雷,借着山洞里的回声,震得众人心胆俱痛。

陈达也被震醒了,揉揉眼睛看着众人道:“出什么事情了呀……哎呀!两位夫人,你们怎么来啦?”

第二十九章 蛇蝎之心

李伏阻止了一场乱战,没等问明清风的来意,却见清莲坐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等听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李伏和陈达大惊失色,却也顾不上陆神医的事情,赶紧找了几匹快马,和清风清莲赶回了南山。

临行之时,陈达拿出了几本修真的经书交给了三个女妖。

“这几本经书是我偶然得到的,茅山派的弟子不看重修真,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处,就送给你们吧,”陈达爱怜的看着三个女妖,一脸不舍道,“是非对错,我也难说个分明,以后修正道还是修妖道,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吧。”

三个女妖送走了李伏和陈达,看着他留下的经书有些犹豫不决。商量了一晚,虎妖道:“我们本来就是妖精,大字都不识几个,学什么狗屁的正道,还不如快快活活当个妖仙,这些破书我不要,你们自己留着吧。”

蛇妖拿起书道:“姐姐不要,我要,就算修不成正道,我也要留个念想。”

兔妖在一旁讥笑道:“留个念想有个屁用,留个仙种才是正经,昨晚和他来了四五次,就不信我怀不上!”

薄凉城,杨府里,杨致远给夫人做了衣冠冢,下葬之后,又宴请了一番宾客,丧事就算办完了。王公子和杨致远说定,还按着老价钱,提走了一千匹布。

王公子走后,杨致轩一脸不乐意道:“哥哥,他之前欠的货钱还没还呢。”

杨致远道:“欠了多少?”

杨致轩道:“已经有七百多两银子了。”

杨致远道:“算了,他是老主顾,这账迟早会还。”

杨致轩道:“还什么还!但凡他赚点银子,不是做了赌资,就是给妓坊当了花粉,他老子留下来的家产都快败光了,咱们还理会他作甚?”

杨致远皱眉道:“你才做了几天生意,你知道个屁!咱们杨家的生意全是靠着这几个老主顾撑起来的,当年绸缎生意不景气,行市掉了四五成,要不是王老员外还按着原价从咱们这进货,咱们家早就赔死了!你个兔崽子什么都不知道,在这跟我胡说什么?”

杨致轩道:“那也不能为了这一个老主顾,把别人的心都给寒了呀,其他的买家都是按行情进货,就他这一家占便宜,你让别的买家怎么想?”

“爱怎么想怎么想!爱从我这买,就从我这买,不爱买,让他们滚蛋!”杨致轩变了形的左手拍在了桌子上,把桌子都拍裂了,他指着杨致轩道,“我跟你说,只要我还没咽气,这个家就得听我的,就算我咽气了,这个家也得听我儿子的,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王齐就算是个王八蛋,他也救了我的命!就算他要饭要到咱们家,也得好吃好喝给我供着!听懂了么!”

杨致轩不敢作声,回到自己房间里早早的睡下了。

当晚,他赶着马车来到了城外,在一座荒芜的宅子门前,遇见了陆神医。

杨致轩拱手施礼道:“陆兄,久等了。”

陆神医还礼道:“没等多久,我也是刚到。”

杨致轩道:“带来了么?”

陆神医回头指了指自己的马车,道:“带来了。”

两个壮硕的仆人从马车上取下了一个木箱,木箱子里不时传来一阵阵吼叫。陆神医带着众人进了宅子,走到正房跟前,揭下了门楣上的符纸,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房门。

两个仆人把木箱放在地上,陆神医把木箱上的符纸也揭了下来。

一阵剧烈的晃动,木箱被从里面劈开了,一个一尺多高的小刀劳鬼从箱子里面钻了出来,吓得众人急忙躲在了远处。

杨致轩躲在陆神医身旁,陆神医笑道:“莫怕,赶紧跟你嫂子说句话。”

杨致轩战战兢兢道:“嫂子,你的尸体就在屋里,赶紧去吧!”

小刀劳鬼对着屋子叫了几声,里面立刻传来了刺耳的回应。

刀劳鬼慢慢走进了屋里,吱呀吱呀的嚎叫,震得人胆战心惊。

“这,这,这……她,她们……”杨致轩吓得说不出话来,陆神医笑道:“什么她们,一个是肉身,一个是魂魄,本来就是同一个人,这就是你嫂子。”

“这,这是,我嫂子?”

“你哥哥总是埋怨你没看好嫂子的尸首,”陆神医笑道,“今晚你就把人接回去,让他们夫妻好好恩爱一番。”

杨致轩叹道:“这,这,这又是何苦呢?你当初多给我两副药,把那老东西毒死不就行了么?”

陆神医皱眉道:“你想做当家的,还想留个好名声,把我请去给你哥哥治病,听说还给你哥出了一大碗血,你这戏演的可真是不错!”

杨致轩道:“我也是为了骗过那两个术士。”

陆神医道笑道:“是啊,你胆子不大,本事可不小,还真就骗过了他们,你继续当个贤良的好兄弟,把庸医杀人的罪过全都推在我身上,我凭什么上你的当!”

杨致轩道:“我,我,我要是当了这个家,也,也,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陆神医一把扯住了杨致轩的衣领,咬牙切齿道:“我费尽了千辛万苦,把这刀劳鬼带到了薄凉城,你招来两个术士,坏了我大事,还敢说给了我好处?我真该把你喂给这刀劳鬼!”

陆神医用力一拽,把杨致轩抓到了屋子门前,陆神医点燃了一支火把,指着屋子道:“看清楚了么,你嫂子的魂魄就快回到身体里了。”

杨致轩趴在门口向里边望去,但见那个小刀劳鬼正往大刀劳鬼的嘴里爬,大刀劳鬼是她嫂子的尸体变的,虽然面目全非,但和之前的身材差不多,等小刀劳鬼爬了进去,又有一只小刀劳鬼从杨夫人嘴里爬了出来。

杨致轩一惊,哆哆嗦嗦道:“这东西怎么又出来了?”

陆神医笑道:“你看仔细了,你嫂子的魂魄已经回到了身体,出来的这个不是你嫂子的魂魄,这是个雄鬼,是害死你嫂子的刀劳鬼,这只鬼之前一直附在你嫂子身上。”

“啊!那,那,那这个鬼……”

陆神医道:“这个鬼帮你嫂子找回了魂魄,以后你的嫂子就要替他做刀劳鬼,要是在湘西的话,这只雄鬼就可以重新进入轮回,不用再受苦了。”

杨致轩道:“这,这,这不就是抓替死鬼么?”

陆神医道:“差不多吧,可惜这里不是湘西,这里的城隍不许他重入轮回,这只刀劳鬼没地方可去,只能继续害人,所以这里的刀劳鬼越变越多,要不是被那两个术士给杀光了,再过几年,这薄凉城恐怕就变成刀劳鬼的天下了。”

陆神医的脸上带着些许的遗憾,看着他那俊美的脸庞,却让杨致轩感到不寒而栗。

“你,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

陆神医笑道:“我什么都知道,因为我活了太多年,现在你知道的也不少,你要是不按我说的做,我保证让你比这些刀劳鬼还惨!”

杨致轩抖作一团不敢作声,陆神医在他耳畔低声道;“现在把这一大一小两个刀劳鬼都带回家去吧,大鬼伺候你哥哥,小鬼替你哥哥照顾一下孩子。事成之后,别忘了你的承诺,把你一半的家产分给我,你要敢反悔,别怪我翻脸无情!”

第三十章 起死仙丹

李伏和陈达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了青云寺,等冲到禅院里,却见冬青和梅香正在布置灵堂。

“回来晚了……”李伏面色惨白,坐倒在地,陈达捶胸顿足,哭喊道:“掌柜滴呀!”

两个人一路跌爬冲到丽娘的房间,但见李青低着头不说话,清月垂着泪一直哭,胡贤长叹一声道;“两位掌柜的,我尽了全力,白掌柜他……走了。”

“不可能!”李伏两步冲到白冉身边,刚想试白冉的鼻息,却听丽娘喝一声道:“别碰他!”

丽娘紧紧抱着白冉,她没哭,也或许是眼泪哭干了。

李伏对丽娘道:“嫂夫人,让我看看白兄到底……”

“你去哪了?”丽娘问道。

“我……”

丽娘转眼看了看陈达,问道:“你又去哪了?”

陈达哭道:“怪我滴呀,怪我滴呀,早一天回来就好了滴呀。”

丽娘看着李伏,问道:“你当初差点被一群和尚打死,是他救得你吧?”

李伏没说话。

丽娘又看着陈达,问道:“你当初差点被一群道士打死,也是他救得你吧?”

陈达哭道:“我该死滴呀,我对不起掌柜滴呀……”

丽娘喊道:“现在他死了,你们都去哪了!”

陈达坐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李伏对丽娘道:“嫂夫人,我求求你,就让我先看看,我看看白兄……”

“滚!不用你们看!”丽娘咆哮道,“谁也不许碰他!”

丽娘抱着白冉,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柔声道:“我就在这守着你,等你魂魄出来,跟你做一对鬼夫妻,鬼差要是来收你,我就跟他们敌命。”

清风和清莲冲进了房间,看见了外面的灵堂,又看见了白冉僵硬的身体,清莲扑在了白冉的身上放声痛哭。清风痴怔了片刻,转脸对李伏道:“李兄,怎么还不给先生诊治?”

“治不了,他已经死了。”丽娘呆呆的看着清风,道,“咱们以后跟着他好好过日子,咱们以后跟他做真夫妻,咱们以后好好伺候他,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让他受一点苦……”

清风转脸对李伏道:“李兄,别理她,赶紧给先生治病。”

李伏刚要上前,又被丽娘喝住了:“滚!马上滚!你别过来!”

丽娘凶恶的像头猛兽,李伏不知该如何是好,忽见清风冲上前去,一记耳光打翻了丽娘,任凭丽娘如何挣扎,拼尽全力将她拖到了门外。

“李兄!”清风在门外喊一声道,“救活我们家先生,我们姐妹四个拜托你了!”

听到这话,清月和清莲全都跪在了地上,对着李伏磕头道:“伏哥哥,拜托你了,拜托你了。”

“都别再说了!”李伏拿起了手臂,想摸摸脉象,可白冉早就没脉了,陈达上前听了听白冉的胸口,胸腔都凉透了,里边一点声音的都没有,陈达咧嘴又要哭,李伏怒道:“哭什么!还不做点正经事!”

陈达眼泪汪汪道:“这可怎么做滴呀。”

李伏揭下了白冉身上的膏药,道:“这膏药不行了,赶紧换几贴来。”

清月道:“膏药都用完了,只剩下这几贴了。”

胡贤道:“这是白掌柜的秘法,我试着破解过,可是没破解出来。”

李伏摇摇头道:“来不及了,陈兄,你先想办法稳住白兄的魂魄。”

陈达道:“稳是稳得住,可撑不了许久滴呀。”

李伏道:“不用太久,几个时辰就好。”

陈达点点头,从背囊里取出了几粒丹药,塞到了白冉嘴里,又取来艾草给白冉烧艾。

李伏拿来纸笔,写下了一个药方,对清月道:“你们帮我去山上寻觅几味药材,每样药材至少要两斤,一个时辰之内必须要找回来。”

清月看了一眼方子,皱着眉头道:“有几味药材我不认识,还有几味药材在后山,我怕……”

“怕什么!”清莲道,“你不敢去,我去就是了!我不认字,你告诉我要采什么药!”

胡贤道:“诸位冷静些,请把药方给在下看看。”

清月把药方递给了胡贤,胡贤和李青看罢,对众人道:“这些药材我们都认得,只是对山里的路不是太熟,我跟着清月姑娘去前山采药,让姐姐跟着清莲姑娘去后山采药,诸位以为如何?”

李青道:“叶兄是我们的朋友,只要有我在,他绝对不会难为我们。”

清莲道:“就这么说定了,赶紧走!”

四个人急匆匆的走出了庙门,路上,清月反复叮嘱清莲:“千万别让道尊知道哥哥病了,否则他一定会打上门来。”

陈达这边渐渐稳住了白冉的魂魄,李伏回到房中抱着一个小巧的丹炉跑了出来,见众人忙上忙下,丽娘似乎又看到了一份希望,对李伏道:“真的……还有救么?”

“有救!有救!”李伏点点头道,“劳烦二位嫂夫人帮我找些木炭来。”

“木炭……”

“对!”李伏道,“要烧透的木炭,不能掺杂木柴。”

“烧透的……”丽娘还是有点迟钝,清风一把将她拉起,口中恨道:“你也是打得少,还不跟我去找!”

众人各忙各事,李伏选好了方位,架起了丹炉,不多时,清风和丽娘找来了些碎炭,李伏摇头道:“不够,这连一个时辰都不够,劳烦嫂嫂再多烧点炭来。”

这次丽娘没犹豫,转身对清风道:“我去打柴,你去生火。”

两位夫人去烧炭,李伏点燃了碎炭,不一会就把丹炉烧得通红。李伏取了几种药粉放进了丹炉里,待炉中泛起青烟,李伏又从背囊里拿出了一个布袋。

这个布袋里装了几百颗小珠子,李伏数出了二十颗,正想要放进丹炉,却听陈达在身后说:“李兄,这是刀劳鬼的鬼丹吧?”

李伏点点头:“正是。”

“怎么会有这么多?”

李伏道:“陈兄消灭了千百刀劳鬼,这些都是我从山里捡来的。”

“物尽其用,倒也好,只是有一句话,小弟不吐不快,”陈达道:“李兄,你带我到山上除鬼,是为了修道之本,还是为了这些鬼丹?”

李伏皱眉道:“陈兄此言何意?”

“别无他意,别无他意……怪我说错话了,”陈达叹一声道,“李兄是想用鬼丹炼还魂丹吧?”

李伏点了点头。

陈达道:“淬炼鬼丹,凶险无比,李兄万万小心。”

李伏道:“你有更好的办法么?”

陈达叹道:“试试吧,也的确别无他法,陈某愿竭尽全力,帮助李兄……”

“炼丹的事情不用你帮忙,”李伏道,“我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陈达道:“李兄请讲。”

李伏道:“炼制一粒还魂丹至少需要四个时辰,四个时辰之内,千万不能让任何人打扰我,就算是鬼差来了,你也要想办法挡住!”

第三十一章 宿敌忽至

李伏把二十颗鬼丹倒进了丹炉,从背囊里取出了一把蒲扇放在丹炉一旁,等念过几句咒语,这把蒲扇在原地飞快转了起来,把丹炉的炉火扇得通红。

陈达一脸费解的看着那蒲扇,这东西叫做天叶芭蕉扇,是一种冷僻的班门法器,当年分东西的时候,连叶秋都没分辨出这件宝贝,可见李伏的学识有多么广博。

过了半个多时辰,胡贤、清月和李青、清莲相继回来了,他们准备好了药材,正打算问李伏该怎么用,见李伏坐在丹炉面前,嘴里一直念着咒语,却也没敢打扰。陈达从屋中走出,对众人道:“赶紧找一个木盆来,越大越好。”清莲去找木盆,陈达又对清月道:“烧些开水来,越多越好!”

清月赶紧去烧水,可木柴都被清风和丽娘拿去烧炭了,胡贤和李青赶紧去打柴。不多时,冬青和梅香抬着些木炭走了过来,陈达看了看摇摇头道:“才这么多,不够滴呀!”冬青道:“两位夫人还在烧着呢,木柴不多了。”陈达道:“你们也去打柴滴呀,越多越好滴呀!”

众人忙作一团不可开交,只有黄芙趴在房梁上看着热闹。等烧好了一大盆热水,陈达把所有药材全都加了进去,泡了好一会,陈达尝了尝味道,皱着眉头道;“还是差一点滴呀。”

他又从背囊里取出了几瓶丹药,一股脑的倒了进去,等味道差不多了,叫清莲和清月给白冉脱剥了衣服,放进了木盆里。

处置好了一切,只等李伏的还魂丹。陈达拿着拂尘,端坐在李伏身旁,默默的准备起了法术。

还剩不到两个时辰,只要熬过这两个时辰,还魂丹就能炼成,清风和丽娘拼命的烧炭,清莲和清月交替着给白冉添热水,所有人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李伏身上。没想到一个时辰过后,冬青突然跑进来道:“有客人上门。”

“有客人?”陈达一愣,“这个时候来滴什么客人?告诉他,本店今晚不纳客!”

冬青道:“那些客人好凶,俺拦不住他们。”

清莲把水桶往地上一摔,咬牙道:“我看他能有多凶,让我见识见识!”

话音未落,忽听门外有人喊道:“开门做生意,又说不纳客,这是什么道理!”

一听这声音,陈达和丽娘全都变了脸色,这声音他们认得,是钟老五的仙家,火龙驹火玄。

陈达坐在地上没动,丽娘立刻拔出了长剑,李青和胡贤看到了丽娘反应,也各自拿起了兵刃。

火玄带着胡柳白灰四路仙家走进了禅院,身后不见了钟老五,却跟着一个俊俏少年。

看见火玄来了,黄芙从房梁上跳了下来,两步冲到了火玄近前,一脸欢喜道:“姐姐你来了,五哥呢?”

火玄一个耳光打了黄芙一个趔趄:“你还有脸提五哥,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知道老五为你受了多少苦?”

黄芙捂着脸,一声不敢吭。丽娘冷笑一声道:“我还纳闷,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是时候,原来有人给你通风报信。”

原来黄芙一直用仙术和火玄保持着联系,白冉有难,正是盗取卷书的好机会,可黄芙找不到卷书,只好通知火玄来抢。看着院子里的状况,火玄笑道:“怎么?我来的不是时候么?你们的人挺齐全的,江湖术士在,李家术士也在,还有那个茅山术士也都在,这不算是我乘虚而入,也不算是我以多欺少吧?”

黄芙上前一步道:“我和姐姐商量过了,只要你们交出卷书,我们就帮那江湖术士治伤。”

“哎呦,原来灰仙姐姐是一片好意滴呀,”陈达笑道,“嫂夫人,你知不知道掌柜滴把卷书放在哪里啦,要是知道滴话,就赶紧交给这位姐姐吧,人家也是帮忙来滴呀。”

丽娘道:“为了那什么狗屁的卷书,我们姐妹几个都给那黄鼠精磕头了,有的话早就给他了,可没有就是没有,我也变不出来!”

“嫂夫人没有滴呀,”陈达一脸无奈道,“灰仙姐姐,我们也是没有滴呀,这件事情恐怕还得去问掌柜滴呀。”

“问他?”火玄看着躺在木盆里的白冉,“他还活着么?”

陈达道:“活着滴呀,只是现在还不能说话,要不你老人家再多等一会好不好滴呀?”

“老娘不想等了!”火玄两步冲了过去,陈达喊道:“你干什么滴呀?可不许乱来滴呀!”

丽娘和清莲见火玄冲了过来,赶紧拔剑相迎,不想被李青抢先一步,拿着长剑两招打退了火玄。

火玄倒退几步,笑一声道:“原来是个狐狸精,还真是好功夫啊!”

李青道:“足下过奖了,足下既然修成了仙道,就该拿出些仙家的品行,我们掌柜的遇到了危难,乘人之危的行径当真令人不齿!”

“品行?你说什么品行?”火玄道,“当初我们定了君子之约,彼此两不相犯,他为了给这个丫头解去蛊毒,断了我朋友一条手臂,还剜了他一只眼睛,这个仇,难道不该报么?难道我们就得被他那卷破书要挟一辈子么?”

黄芙一惊,对火玄道:“姐姐,你刚说什么蛊毒?”

火玄一愣,转而笑道:“怎么,他们没有告诉你么?”

黄芙一脸茫然,火玄转脸又对众人道:“你们还挺疼惜这个贱蹄子的。”

李青听不懂火玄的话,转眼看了看丽娘,丽娘在旁道:“我们不想威胁你,我们也不想要你家的黄鼠精,你现在就可以带她走,等我家男人醒了,自然会把卷书还给你。”

“带她走?”火玄又看了看黄芙,“她值几个钱?带她走有什么用?等那个江湖术士醒过来,是不是又想拿我们老五开刀?”

丽娘道:“我们现在没心思和你纠缠,赶紧带着那黄鼠精给我滚蛋!”

“好大口气!”火玄冷笑道,“今天要是不把卷书交出来,我就掀翻了你这座破庙!”

火玄一舞袍袖,一片烈焰从天而降,胡贤喊道:“不好,是九天真火!”他掐着决,念着咒语,飞到半空把火焰慢慢化解了,火玄笑道:“修炼道术的妖精倒也真是少见,不管你们是什么来历,劝你们少管闲事,你们那三脚猫的功夫,也别在老娘面前卖弄!”

火玄再舞袍袖,烈焰又加了几重,胡贤支撑不住,李青要上去帮忙,又被火玄带来的四个仙家给缠住了,眼看胡贤要被九天真火烧死,却见陈达不紧不慢拿出了瓷瓶,念了句咒语,把九天玄火全都收到了瓷瓶里。

火玄看着陈达,笑一声道:“茅山道士,你本事见长了。”

陈达也笑了一声:“灰仙姐姐,我们真是遇到难关了,有什么恩怨日后再说,眼下就放我们一马吧。”

火玄道:“我要是偏偏不放呢?”

陈达道:“要是在那老宅子里面,我还真要惧你三分,这里是我们家的山头,我可真是不怕你滴呀。”

火玄道:“那你就拿出点本事让我看看!”

“好说滴呀!”陈达站起身子,深吸一口气道:“你是用仙术滴,我就找仙人来对付你,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玄武七宿显神通!”

第三十二章 玄武七宿

陈达念完了咒语,一潭清泉从天而降。当初在马员外的祖宅里,陈达用本源止水差点淹死了钟老五和他的几路仙家,火玄怕他故技重施,赶紧带着众人退到了门口。

不过这一次,陈达用的不是本源止水,只是南山上的几眼泉水,水也不是很多,落在地上变成了七个水坑。每个水坑里的泉水都在翻滚,好像下面另有泉眼一样。过了片刻,水坑之中各站起来了一个水人,七个水人高矮不一,身材各异,拿着兵器,轻盈的走到了火玄面前。

“北方七宿!”虽说看不清水人的容貌,但看身材,火玄还是看出了这七个水人的来历。

身形俊伟的是斗木獬,体格健壮的是牛金牛,妖娆多姿的是女土蝠,狡黠伶俐的是虚日鼠,轻盈秀美的是危月燕,肥硕胖大的是室火猪,狰狞凶狠的是壁水獝。七个水人散发着满身的水汽,按照玄武七宿的星形列好了阵势。黄芙看了半响,冷笑一声道:“这算是什么东西,变戏法么?水做的身子不堪一击,能有什么用处?”

火玄知道陈达不是凡辈,这里的法术肯定也不简单,可看到黄芙一脸不屑的样子,火玄转而笑道:“的确是不堪一击,芙妹,你既然想将功折罪,就上去打个头阵吧!”

黄芙抱拳,道一声:“得令!”拔出一双长剑,率先冲了上去,她看其他的水人长得都还算匀称,只有室火猪长得臃肿蠢笨,看着就不顺眼,就想先拿他开刀。她想摸了摸水人的身子,室火猪慢慢低下头默默的看着她,清凉滑腻的手感告诉黄芙,这水人真是水做的。黄芙笑道:“这东西可比傀儡戏有趣多了。”

说完,黄芙举起长剑,斩了下去。她见室火猪手里拿着一条狼牙棒,本以为这水人也会招架一下,没想到一剑砍下去,水人直接断成了两截,上身歪歪扭扭看着下身,下身一蹦一跳找着上身,黄芙回身笑道:“姐姐,这东西是唬人的,什么用处都没有。”

“是啊,什么用处都没有。”火玄笑看着黄芙,殊不知在黄芙背后,室火猪抡起狼牙棒已经打了过来,火玄想看看这群水人的攻击力,故意没有提醒黄芙,身边的白刺猬突然喊了一声:“芙姐姐,小心呀!”

黄芙一惊,猛地回头,碗口粗细的狼牙棒正打在脸上,黄芙都没来得及眨一下眼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就这一下,让黄芙觉得自己的脑袋离开了身体,从太阳穴到下颌骨,半张脸都失去了知觉。

她躺在地上,痴呆呆的看着那个臃肿愚笨的水人,没错,还是那个水人,刚才被自己砍成了两截,而今身体完好如初,再次朝自己举起了狼牙棒。

黄芙想跑,可她站不起身子,黄芙想喊,剧痛的颌骨让她张不开嘴,她不知该怎么办,她只知道再被打上一棒,她肯定会死。她转过脸向火玄求救,火玄只顾看着水人,其他人也都一脸麻木,只有白刺猬想冲过来救她,却被火玄拦在了一旁。

“站起来呀!没用的东西!”火玄道,“你看那水人那么慢,你想躲还躲不开么?”

黄芙试了几次,总是站到一半就摔倒了,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脚软,是因为头晕目眩根本站不稳身子。眼看狼牙棒又到了眼前,水人的手臂却停住了,但听陈达叹一声道:“黄姑娘,我还当你是自己人滴呀,回来吧。”

黄芙看着陈达,对着他啐了一口鲜血,接着拿剑又去砍水人的脚,水人的脚断了,可身子没动,水汽相接,两下流通,不多时又恢复的完好如初。

黄芙接连砍了几剑,全不奏效,火玄对身边的仙家道:“看见了么?这东西不怕刀斧,对付他们得用仙术。”

火玄一声令下,胡柳白灰思路仙家列起了法阵,白蛇口吐云雾,刺猬口吐霞光,白狐口吐疾风,只有白鼠不动声色,火玄皱眉道:“你等甚来?”

白鼠低声道:“我法力不济,先看诸位姐姐施展手段。”

火玄回手扇了白鼠一记耳光,口中骂道:“贱蹄子,你倒是奸猾,赶紧给我动手!”

白鼠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见几个师姐的仙法对这些水人毫无用处,且看准机会,一步跃起,直扑水人身后的陈达。

她记得陈达的身手不好,又看这些水人行动迟缓,与其白费力气,不如擒贼擒王,可她没想到的是,刚飞到半空,危月燕,女土蝠同时腾空而起,一人抓住一只脚把她拉回到地上,两个水人的速度,快的让她看不清身形,三拳两脚过后,白鼠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原来动作迟缓是装出来的,当真动起手来,这群水人要比这些仙家动作快的多。

仙术没用,打又打不赢,白狐、白蛇和刺猬都不敢上前,一脸惊恐的看着火玄。经过这几个回合的交手,火玄也基本看出了门道,她一步跳上房梁,深吸一口气,从口中吐出了一条火龙,火龙直扑陈达,水人立刻上前阻挡。水克火,火也能克水,水人熄灭了火龙,身形也变小了不少,火玄放声一笑,转而接连吐出十几条火龙,转脸对陈达笑道:“看我把你的星宿都烧干。”

陈达摇摇头,叹道:“这可就难咯。”

但见斗木獬跳起来,熄灭了一条火龙,身形虽然变小了许多,可等落在地上,却又长大了不少。其他水人也是如此,你来我往,缠斗了许久,火玄累的气喘吁吁,吐出的几十条火龙全被这些水人给熄灭了,而这群水人只要在地上多站一会,身体马上又恢复成了原来的尺寸。

火玄惊讶的看着陈达,问道:“你把星宿的真身请来了?”

陈达笑道:“我哪有那样滴本事啊,人家星宿爷又不和我沾亲带故,我哪能把人家的真身请来呀!我只是把山里的山泉搬来了几眼,这些泉水在山上都冒了几百年了,哪是你一把火就能烧得干滴呀。”

第三十三章 巧破水阵

陈达说的没错,在自家地盘上斗法,他的确占了便宜,他熟悉山里的一草一木,山里许多东西都能为他所用,就怎么几眼普通的山泉,都能让成了仙的火玄束手无策。

看着那些水人不主动出击,火玄也不动声色,在房顶上蹲着观望。以她的推测,陈达用的是请神术,这类法术一般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只要多拖延一会,法术就会消失,而按照黄芙的消息,陈达酝酿法术的时间很长,等水人消失了,对付陈达易如反掌。

可没想到的是,火玄想要拖延,陈达也不着急,坐在地上挖着鼻孔,对着火玄微笑。

火玄也笑了:“茅山术士,你好耐性啊。”

陈达道:“我耐性当然好滴呀,仙女姐姐这么俊俏,多看一会也是养眼滴呀。”

两人对视许久,火玄觉得有些费解。从刚才开打到现在,至少过去两炷香的时间了。可陈达的法术没有消失,甚至没有减弱的迹象。

从优哉游哉的表情来看,陈达没有丝毫紧迫感,他好像十分乐意跟火玄耗下去。

陈达也的确愿意和火玄耗下去。火玄是妖仙,妖仙的手段无法捉摸,如果和她硬拼,只怕会出意外,还不如就这么耗着,一直耗到李伏炼好丹药,再联起手来对付她。

火玄又看了看正在炼丹的李伏,他的丹炉里飘着奇怪的烟雾,森森的阴气十分刺鼻。

火玄沉默许久,对着陈达露出了妩媚的笑容,问道:“茅山术士,你用的到底是什么法术?这群星宿被你请来这么久,怎么还不回去?”

陈达笑道:“不妨事,不妨事,这也不是星宿大人的真身,只是借了一点神力过来,多借一会也没关系滴呀。”

火玄道:“那你打算借多久呢?”

陈达道:“那要看仙女姐姐的兴致了,仙女姐姐在这里待一天,我就借上一天,仙女姐姐在这待一年,我就借上一年滴呀!”

火玄笑道:“好滑一张嘴,这些水人看着实在瘆人,人家想亲你一下,都不敢上前。”

陈达诧道:“为什么不敢滴呀,仙子只管来呀,保证让仙子亲个够滴呀!”

火玄闻言一脸娇羞道:“这话说的当真么?”

陈达道:“当真滴呀。”

火玄道:“我真有那么好看么?”

陈达道:“好看滴呀。”

火玄道:“脱了衣服给你看看,好不好啊?”

陈达道:“那更好滴呀!”

本来当她是句玩笑话,没想到火玄趴在房梁上,弓着腰,抬着头,抖了抖肩膀,真把一身衣服全都抖了下来,一抹透明的红纱之下,雪白丰腴的皮肉看的陈达心神荡漾,清莲喊一声道:“别看那妖女,会中邪的!”

陈达揉了揉眼睛,忽见火玄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变化,她的手脚变短了,嘴变长了,耳朵变尖了,眼睛变小了,屁股后面还多出了一条细长的尾巴,李青见状道“原来她是要显露原形。”

胡贤道:“她显原形作甚?”

李青道:“就是为了变老鼠呗。”

胡贤道:“变了老鼠能作甚?”

李青道:“我也说不清,你觉得老鼠能做什么?”

火玄在屋顶上发出了一声嚎叫,身上的一袭红纱变成了红色的皮毛,她伸长了脖子,摇动着腰肢,甩起了尾巴,转眼之间变成了一只六尺多长的巨鼠。

火红的巨鼠趴在屋顶上,爪尖抓着瓦片,吱吱嘎嘎作响。

陈达道:“仙女姐姐果真豪迈地亚,这个样子却比刚才还要好看滴呀。”

火玄没有应声,直接从屋顶跳了起来,显露原形之后,她的动作比之前快了不少,女土蝠和危月燕立即腾空而起,上前拦住她的去路。本以为火玄会和她们打上一场,没想到两个水人刚扑过来,火玄向下急坠,竟然一头扎在地上不见了踪影。陈达跑到近前一看,但见地上留下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这个大老鼠竟然挖洞逃走了。

这是陈达没有料到的,土克水,水人不能钻到土里和她战斗,更要命的是陈达不知道她会从哪里钻出来。他让三个水人守住白冉,两个水人守住李伏,自己带着两个水人保护其他人。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脚下,却忘了对面还站着两个仙家和一个俊俏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仔细观察着禅院里的情势,七个水人分散开来,似乎出现了一些破绽。年轻人沉思了许久,终于出手了,他选择的目标是李伏,准确的说,是李伏的丹炉。

丹炉在炭火之上烧得通红,清风不停的加炭,李伏一直在念咒。周围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他们无关,当年轻人带着仙家冲过来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做出任何防备。

守卫李伏的两个仙家是牛金牛和虚日鼠,见对面冲了过来,牛金牛率先迎了上去,举起长刀和年轻人打在了一处,这年轻人的武艺相当了得,和水人斗了十几个回合竟然不落下风。白蛇和刺猬趁机绕过牛金牛,转而攻击他身后的虚日鼠。虚日鼠没有轻易迎击,如果这个时候他再出手,李伏就失去了保护,随时会被火玄偷袭。

李青和胡贤看情势不对,赶紧上前拦住了白蛇和刺猬,仙术能重伤鬼魂和妖精,李青和胡贤不敢全力搏杀,只能小心周旋,清莲和丽娘也冲上去助战,四人合力,渐渐逼退了白蛇和刺猬。陈达擦去了一头冷汗,心里渐渐踏实一些,忽见丹炉之下的火焰有些异样,原本白炽的火焰突然变成了暗红色。

这是什么情形?炭火要灭了?仙丹快要练成了?还是法术出现了错漏?

都不是。红色的火焰不是炭火烧出来的,是从地下喷涌出来的。

这是火龙驹的仙术,也是火玄的化身。她将自己化身为火,直接从火焰里现出了身形。

幸亏陈达还算有些见识,但见火玄从火焰之中飞身而出,急忙呼唤虚日鼠上前迎击,火玄光着身子,伸出利爪直扑李伏的丹炉,虚日鼠刚要出手,忽听李伏喊一声道:“使不得,不能湿了丹炉!”

第三十四章 殊死鏖战

这是摆在眼前的一个破绽,只是所有人都没有留意到。

火龙驹的属性是火,陈达用水来克制火玄,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但如果火玄有机会攻击李伏的话,水人就不能出手,因为水人很可能会把丹炉的火熄灭。

看着火玄就在眼前,李伏动都不动,依旧在念着咒语,如果他稍微动一下,就会前功尽弃。

火玄把手伸向了丹炉,感觉丹炉里阴气太重,又把手缩了回来,转而扼住了李伏的喉咙。

“茅山术士,把你的法术给我收了!”

李伏被掐住了喉咙,脸色由青变紫,可嘴里的经文始终没停。陈达犹豫了片刻,念了几句咒语,七个水人立刻消失不见。

“赶紧把卷书交出来!”火玄喝道,“否则我就杀了这个李家术士。”

陈达看了看李伏,李伏艰难的摇了摇头,陈达转脸对火玄道:“仙女姐姐,我们是真没有滴呀。”

“真没有?”火玄冷笑一声,手上又加了分力气,“信不信我现在就扭断他的脖子,他要是死了,那个江湖术士也没救了,对吧?”

李伏的神情愈加痛苦,冬青实在心疼,在旁喊一声道:“你放了俺家先生,俺告诉你卷书在哪里。”

火玄转过头,上上下下对着冬青打量了一番:“小妮子,别乱讲话,看你细皮嫩肉正是块好材料,我还真想把你的皮给扒了做件新衣裳。”

冬青道:“俺没骗你!卷书就在俺身上,你放了俺家先生,俺这就给你。”

火玄道:“你先把卷书拿出来给我看看。”

冬青道:“你是神仙,俺要是拿出来了,这卷书肯定就被你拿走了,俺求求你,先放了俺家先生吧,俺一定把卷书给你。”

火玄皱眉道:“小蹄子,你毛长全了么,就敢戏弄我!”

冬青哭道:“俺没有,俺不敢戏弄你……”

火玄回头对年轻人道:“你去把卷书给我拿过来,她要敢耍花招,你立刻杀了她!”

年轻人点了点头,来到了冬青身边,对冬青道:“姑娘,我不想冒犯你,你自己把卷书拿出来吧。”

冬青的眼睛一直看着李伏,看她半响不动,年轻人拿起单刀,道:“姑娘,你可千万别乱来,我是真的不想伤了你。”

看那年轻人拔刀,李伏把牙咬的咯咯作响,胡贤上前道:“你一个男人怎能欺负一个弱女子?有本事和我打一场!”

火玄见状一扭手腕,李伏的脖子都歪了:“谁要再敢乱动,就等着给他收尸!”

众人不敢乱动,年轻人催促道:“姑娘,请吧!”

冬青把手伸进了怀里,摸索了一会,慢慢掏出了一个锦囊,看那锦囊的形状,里面还真像是装着卷书,火玄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年轻人双眼放光,恨不得立刻就把锦囊抢过来。

“别急!”火玄提醒一声道,“先让她把锦囊打开!”

“对,对,”年轻人点了点头,拿着单刀指着冬青道,“你把它打开!”

冬青哭的满脸是泪,整个身子抖作了一团,陈达在旁小声道:“姑娘,小心滴呀。”

陈达不知道为什么卷书会在冬青手上,但他知道一件事情,只要这个年轻男子看到了卷书,就会立刻杀了冬青。

“姑娘,你可千万不能……”

没等陈达说完,冬青已经拆开了锦囊,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锦囊里装的不是卷书,而是一个竹筒,竹筒没有盖,里面装满了石灰粉。

冬青哭的那么可怜,以至让年轻男子对她毫无防备,等看见那只竹筒的时候,冬青手腕一抖,把石灰粉全都洒在了男子的脸上。

男子惨叫一声,一手捂住双眼,另一只手举刀便砍,胡贤再也按捺不住,拔出长剑和年轻人打在了一处,白蛇和刺猬也拔剑相继出手,李青、丽娘、清莲、清月也冲了上去,几个人混战一团。火玄抓着李伏喊了一声道:“你们想让他死么?”

混战之中,没人听得到火玄的声音,就算听到了也不会停手,焦急之际,火玄突然觉得身后飘来一阵阴风,转脸一看,但见清风拿着长剑刺了过来。自从火玄抓住李伏,就再没看到清风的影子,原来清风一直躲在暗处等待偷袭的机会。

火玄身无寸缕,更没有兵刃招架,无奈之下,只得放了李伏,闪身躲避,清风一连砍了几剑,全都落空,火玄看准机会,打落了长剑,一把抓住清风的手腕,怒道:“作死的厉鬼!我让你连灰都不剩!”

火玄张开红唇,用出了口吐仙华的第九重仙术,金光普照,这道金光如果照在了清风的身上,清风会彻底消失,一点残骸都不会留下。躲也躲不开,挡也挡不住,眼看清风就要香消玉殒,一只巨大的蛤蟆忽然从天而降,在金光即将出口之前,把火玄牢牢的压在了地上。

“嫂夫人不怕咕呱,保护好李兄咕呱!”

这只巨大的蛤蟆是陈达,趁着众人乱战一团,他也现了原形。清风拼尽力气,连着李伏带着丹炉一并拖进了屋子里。火玄从蛤蟆身下挣脱出来,回身一脚踢在了蛤蟆脸上,蛤蟆身躯一晃,起身一爪子又把火玄拍倒,火玄翻身站起打了蛤蟆一拳,蛤蟆吐出舌头将火玄牢牢缠住,火玄释放火焰,烫的蛤蟆收了舌头。双方你来我往打了几十回合,最终蛤蟆敌不过火玄,被打得四脚朝天倒在了地上。

火玄一脚踩住蛤蟆头,啐一口道:“呸!说什么茅山术士,原来是个蛤蟆精。”

“蛤蟆精好,好,好滴呀……”蛤蟆喘息道,“跟你这老鼠精本来是一对,滴呀……可是你,你光着屁股跟我打,没,没羞没臊滴呀……我,我还,我还不稀罕娶你滴呀,咕呱呱呱……”

也许是和白冉相处久了,陈达也学会了这套油嘴滑舌的功夫,不过他知道自己只能过过嘴瘾,看着暴怒的火玄,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丽娘冲过来救他,被火玄一拳打倒,李青冲过来救他,被火玄一脚踢翻,剩下的人更是不济,只能眼睁睁看着陈达受死。火玄踩着蛤蟆的脸,狞笑一声道:“蛤蟆精!临死之前再叫一声给我听听!”

陈达喘息道:“我偏不叫滴呀……”

火玄的嘴里再次出现了金光,陈达翻着眼睛,努力的看着白冉。

掌柜滴,我,只能陪你到这里啦,你……保重滴呀……

第三十五章 故技重施

火玄口吐金光,陈达闭着眼睛等死。

凭茅山道术,也许能挡得住金光普照。

但道术不是说来就来滴呀,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滴呀……

那道金光很明亮,虽然闭着眼睛,但隔着眼皮也让人觉得炫目。

接下来是一片漆黑,原来死亡也并没有那么痛苦,只是身上有一点压迫感。

跟着是一片嘈杂和一声惨叫,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地狱么?这辈子修了正道,下辈子会转生成人么?其实当蛤蟆也挺好滴呀。

突然想起了薄凉城那几个女妖,她们也很好滴呀。

兔妖温柔,虎妖豪放,尤其那个小蛇妖,是最可爱滴呀……

她们会不会给自己生个一男半女呢……

奇怪,这个女人怎么叫的这么凄惨滴呀?

这个声音也很耳熟滴呀。

难道是……

陈达睁开了眼睛,但见他的肚皮上躺着李伏,李伏身上还压了一面巨大的镜子。

是轩辕镜,李伏在生死关头用轩辕镜救下了陈达。

火玄把金光吐在了镜子上,被镜子反弹后,正好伤了自己的眼睛,眼下正蹲在地上呻吟。

陈达对李伏道:“李兄,丹药炼好了么?”

李伏道:“应该是炼好了吧。”

“怎么能说应该呢?难道李兄还没有把握么?”

李伏道:“我连丹炉都没来得及打开,是成是败,只能看天意了。”

李伏站起了身子,火玄擦去了双眼的鲜血,也站了起来。

“李家术士,又见面了!”

“火龙仙家,久违久违!”

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静静的看着李伏和火玄,火玄的眼角还在滴血,李伏道:“我不想趁人之危,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你走吧。”

“走?笑话!”火玄道,“我用不着你同情,今天要是不把卷书交出来,我让你们尸骨无存!”

李伏道:“你本来就是我们的手下败将,现在说话还这么张狂,真不知道你哪来的底气。”

“呸!”火玄狠狠啐了一口,“谁是你手下败将?你和那江湖术士用的那种龌龊手段,还有脸说的出口么?”

李伏长叹一声,脱下了自己的外衫,对火玄道:“穿上衣服说话。”

火玄犹豫了片刻,倒也没有拒绝,接过了李伏的外衫披在了身上。

李伏道:“钟五哥没来么?”

火玄道:“带着一个残废来这里作甚?”

李伏道:“你根本留不住他,为什么还要护着他?”

火玄道:“你怎么知道我留不住他?这与你有什么干系?”

李伏道:“这与我干系很大,因为我还想把之前的手段再用一次。”

火玄一惊:“你说什么手段?”

李伏道:“就是那不要脸的龌龊手段,我还想再用钟老五来威胁你。”

火玄一愣,转而笑道:“你是瞎了还是聋了?你知道钟老五在哪里么?”

“我当然知道!”李伏一晃手指,点燃了一张灵符,周围突然出现了两个神兵,一左一右,牢牢抓住了那俊美的年轻人。

“你作甚来!”火玄喊道,“抓他作甚!”

李伏道:“挖他一只眼睛!”

清风从房间里一跃而出,拿着长剑就要挖年轻人的眼睛,火玄上前一把揪住李伏,喊道:“你敢动,我就杀了他!”

清风停了手,李伏对火玄道:“他就是钟老五对吧,你给他换了一副身躯,对吧!”

火玄冷笑道:“姓李的,你还真敢想,这世上哪有能换身躯的手段?”

李伏道:“你是得道的仙家,手段自然不比寻常。”

火玄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不是什么钟老五,这是我新养的男宠,我真的挺喜欢这后生,你杀了他我也真觉得心疼,可拿他一条贱命换你的性命,倒也值了。”

“我也觉得值了,那咱们就换换看!”李伏喊一声道:“几位嫂夫人给我做个见证,我先拿一只眼睛换他一只眼睛。”

说话间,李伏伸出手指真的抠出了自己的左眼,清风见状,也毫不客气剜出了年轻人的左眼,年轻人放声哀嚎,李伏也疼的浑身发抖,所有人,包括火玄在内,都吓傻了,只有清风平静的拿着长剑,等着李伏的下一步指示。

“火龙仙家,”李伏对火玄道,“再换一条手臂如何?”

年轻人喊道:“不换了,不换了!”

火玄颤抖了片刻,慢慢放开了李伏。

李伏转过脸对火玄道:“一眼换一眼,也算得上是公平,如果你肯罢手,咱们就此各走各路,日后你还可以再来抢夺卷书,你要是非得拼个你死我活,那咱们就一命换一命!”

看着李伏血淋淋的左眼,火玄低声道:“真想不到,你比那江湖术士还狠!”

李伏喘息道:“我这也是无奈之计。”

火玄道:“你凭什么他就是钟老五?”

李伏道:“你是来抢卷书的,如果不把钟老五带来,你如何验明卷书的真伪?”

火玄一愣,转而低声道:“你好聪明。”

李伏道:“仙家过奖了。”

火玄看着清风,低声道,“别再碰他,否则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李伏喘息道:“我也不想死,我们都不想死!那本卷书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用处,我拼上这只眼睛只想告诉你,我们真的不知道卷书在哪。”

“到底谁知道?”火玄指着白冉道,“只有他知道么?”

李伏点点头:“算你说对了,只有他知道。”

火玄咬牙道:“我杀了他不就没人知道了!”

李伏道:“你杀了他,钟老五也会死,这就是他的法术!”

火玄怒道:“你骗我!”

李伏道:“你大可以赌一回,若是不信,你现在就杀了他!”

火玄把脸转向了白冉,丽娘大惊,带着清莲和清月紧紧守在了白冉身边。

一阵阵火焰从火玄的皮肤上涌出,把李伏给她的外衣都烧烂了。

“不能,杀他……”年轻人开口了,他只剩下一只眼睛,而且还沾满了石灰粉,“别杀他,我,求你……”

火玄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脸对李伏道:“李家术士,我好像又输给你了。”

李伏道:“这也怪不得你,论真本事,我们都不是你的对手。”

火玄低着头道:“今天到此为止,我们各走各路。”

李伏点点头,念了一声咒语,神兵消失了,年轻人瘫软在地上,火玄上前把他架了起来,慢慢走向了门口。

白蛇上前扶起了白鼠和白狐,刺猬上前扶起了黄芙,火玄回头道:“她已经跟了人家,你们还管她作甚?”

黄芙摇摇头道:“姐姐,我没有,我没……”

丽娘在旁喊道:“你自己收了她吧,这种养不熟的货,我们可不敢留着。”

黄芙一脸哀求的看着火玄,火玄冷笑了一声,对刺猬道:“带着走吧,留在这里也是丢人现眼。”

这七个人终于走出了庙门,为防万一,李伏又布置下了一套法阵,这才回来打开了丹炉。

看着他脸上的伤痕还在滴血,梅香和冬青哭的泣不成声:“先生,你怎么那么傻?你的眼睛……”

李伏道:“我的眼睛没事,只是这颗丹药,好像差了点成色……”

第三十六章 半熟仙丹

李伏说他眼睛没事,梅香哭道:“怎么能说没事,先生,要是疼的紧,你就哭两声。”

冬青拿着李伏的眼珠,哭道:“先生,你有法术,能不能再把这眼睛放回去?”

“放回去?”李伏笑道,“这个眼睛是放不回去了。”

梅香哭道:“眼睛都掉出来了,哪还能放的回去!”两个丫头哭的梨花带雨。李伏叹一声道:“李某漂泊半生,不想到了这个年纪,还真有人疼爱,那个眼睛是面粉做的,你们不必伤心了。”

冬青拿着眼珠道:“什么面粉做的?还当俺傻么?”

李伏往脸上一抹,原本鲜血淋漓的眼睛睁开了,上面的淤血和烂肉都不见了,眼皮完好无损,里面还有一个眼珠,有眼白,也有眼仁,和之前的眼睛一模一样。

“爷爷呀,”梅香一惊道,“这,这,这真是……”

冬青摸着手里的眼珠,滑溜溜,油腻腻,鲜血淋漓,眼球后面还连着一节碎肉,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假的。

清莲在旁把眼珠拿了过来,揉捏半响,道:“这个真是面做的,好像是哥哥的独门手艺。”

丽娘接过眼珠看了看,道:“果真是白冉的手艺,可他说这手艺绝不传给外人,你是怎么学会的?”

李伏道:“现在顾不上说这些,赶紧把白兄送进屋里。”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等回头再看那木盆,已经不见了白冉的身影,丽娘大惊道:“不好,被那火老鼠给偷走了!”

李青道:“夫人莫惊,白掌柜已经被清风夫人送回房里了。”

众人来到房里,见清风已经铺好了衾被,把白冉放在了被窝里。李伏打开了丹炉,炉膛里有一枚丹药,上宽下窄,左圆右扁,白里透黑,黑里透红,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仙丹模样。

清风问道:“李兄,这丹药可是炼成了。”

“这个……”

李伏犹豫半响,却见清月扶着满身是伤陈达走了进来。

“这老蛤蟆也真是,”清月道,“他光着屁股怕我我们看见,躲在角落里不肯出来,多亏我找到了他的衣服,要不然还不知道磨蹭到什么时候。”

陈达苦笑一声道:“羞死人滴呀,羞死人滴呀,李兄丹药炼成了么?”

“这个……”李伏的神情十分紧张,陈达在旁盯着丹药看了许久,皱着眉头道:“这个,好像差了不少火候滴呀。”

李伏道:“是差了些,可是……”他转眼看了看白冉,又看了看陈达,陈达上前摸了摸白冉的胸口,转脸对李伏道:“李兄,掌柜滴魂魄……怕是稳不住了。”

李伏看着陈达道:“要不就赌一回吧!”

陈达一脸为难道:“没炼成的鬼丹,要是吃了下去,阴气蚀体……却要……”

“怕什么怕!”丽娘道,“总比死了强!给他吃下去吧!”

李伏犹豫片刻,又看了看清风,清风看了看清莲和清月,清莲道:“我们听姐姐的。”

清风对陈达道:“如果阴气蚀体会怎样?”

陈达道:“这个不好讲滴呀,有可能没什么大碍,也有可能变成不人不鬼滴魔头,而且就算吃下了这粒丹药,人也未必能活过来滴呀。”

清风沉思片刻,抱起白冉,掰开了他的嘴。

丽娘对李伏道:“不管他变成什么,我们姐妹四个都认了,你就动手吧!”

李伏烧了一张符纸,做成了符水,来到了白冉身旁,低声道:“我可真把丹药灌下去了。”

清风道:“李兄,只管动手吧。”

李伏借着符水把丹药喂了下去,丽娘道:“怎么样,他能活过来么?”

李伏道:“一个时辰如果有肠鸣之声,就证明丹药灵验了。”

丽娘赶紧把耳朵贴在了白冉的肚子上,听了许久也不见动静。丽娘记得直咬牙,转脸对李伏道:“这可怎么是好?还有别的法子么?”

李伏道:“嫂夫人,别那么心急,再多等片刻。”

众人守在房间里,度日如年般的苦苦等待,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清风忽道:“有声音了,是肠鸣声。”

丽娘赶紧又贴了上去,随即一脸欢喜道:“是肠鸣声,是肠鸣声。”

众人欣喜若狂,李伏道:“等到明早,如果能咳出一口痰来,白兄就能醒过来了。”

众人一夜没睡,就这么守着白冉,天明时分,白冉果真咳出了一大口黑痰,众人更加欢喜,可等了许久,白冉依旧昏睡,却没能醒过来。

李伏一脸焦急道:“这是什么缘故?”

陈达道:“看来还是少了一口阳气。”

李伏道:“阳气……该上哪里去找?”

李伏看着众人,众人看着李伏。

整个青云寺里有四个女鬼,两个女人,两个狐狸精和一个蛤蟆精,除了李伏之外,其他人身上都没有阳气。

李伏看着白冉,叹一声道:“这就是你我今生的缘分吧。”

他抱着白冉,温柔的把双唇贴了上去,那亲昵的样子,看的丽娘直脸红。

一连过了几次阳气,白冉依旧昏睡,李伏皱眉道:“这却是何道理?”

陈达思索良久,摇了摇头道:“这个阳气恐怕不够滴呀。”

李伏抱起白冉道:“那我再过给他些。”

陈达摆摆手道:“李兄,你先等一等,白兄是纯阳之体,你的阳气没有他旺盛滴呀,这样恐怕是救不活他滴呀。”

丽娘道:“这可怎么办,上哪里再找纯阳之体的人?”

陈达道:“这可难了,纯阳之体可是万里无一滴呀。”

清风道:“先生刚来到青云寺的时候,身上的阳气十分旺盛,就连道尊都不敢接近他,可自从丽娘上了先生的身,他的阳气衰落了许多,而今我们不妨也用阴气试一试,再让他的阳气衰落一些,李兄或许就能救他了。”

陈达摇摇头道:“平常男子身上只有五分阳气,掌柜滴身上至少还有九分阳气,这四分阳气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降下来滴,倘若急于求成,只怕救不了掌柜滴,却还要伤了几位夫人。”

众人一筹莫展,李伏猛地起身,又从锦囊数出了二十颗鬼丹,放进了丹炉里。

陈达道:“李兄,你又想炼丹?”

李伏道:“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如干脆拼到底!”

第三十七章 亡人苏醒

李伏用二十颗鬼丹又炼了一颗还魂丹,给白冉吃了下去。

白冉肠鸣之声不绝,胸口有了心跳,脸上有了血色,可依然昏睡不醒。

陈达让清风煮了些稀粥,喂给白冉吃了下去,白冉能吃能喝,可还是醒不过来。

到了第二天,李伏又炼了一颗还魂丹,给白冉吃了下去,白冉还是不醒。

像这样,白冉一连吃了五天的还魂丹,依然不见起色,而且胸前还生出一团黑毛,陈达劝李伏道:“李兄,还是另想办法吧,再这么吃下去,我怕掌柜滴要诈尸呀!”

李伏道:“陈兄能想到更好的办法么?”

陈达面露难色道:“这……恐怕要从长计议滴呀。”

李伏道:“现在已经救活了白兄的性命,只是没能唤醒白兄的魂魄,为今之计只能借着药力一鼓作气,否则白兄就要当一辈子的活死人!”

不管说的有没有道理,李伏就像着了魔一样,每天只顾着炼丹,丽娘和清风也真就相信李伏,每天帮着他烧炭煮粥,把所有希望全都寄托在了李伏的仙丹上。

转眼又过了五天,白冉一共吃了十颗还魂丹,折算起来,这可就是二百颗鬼丹,按陈达的话说,吃了这二百颗鬼丹,就算活人都要变成厉鬼了,李伏因为终日炼丹,法力耗损过多,也变得憔悴不堪,可他依旧相信这还魂丹一定能治好白冉。

到了第十一天黄昏,李伏在门外炼丹,清风和丽娘在厨房烧炭,清莲和清月给白冉喂了些粥,又给他擦身子,正赶上清月提着水桶想再添些热水,忽听清莲叫一声道:“贱蹄子,你捏我屁股作甚?”

白日里砍柴跳水,清月本就乏累不堪,听着清莲冒出这么一句,忍不住恼火道:“你放屁!我捏你那贱尻子作甚!”

清莲一愣,转眼看了看白冉,道:“不是你捏的,难道是哥哥捏的?”

清月啐一口道:“呸!好不要脸,哥哥稀罕你那贱尻子么?”

“稀罕,哥哥是真稀罕,”清莲摸着白冉的脸颊道,“高兴了就摸两下,生气了就打两下,清莲身上肉多,哥哥最稀罕了,是不?”

清月道:“没个羞臊,看你那贱模样!就那么两瓣子肥肉,你干脆切下来给哥哥炖汤吧。”

清莲起身哼一声道:“好歹我还有这两瓣子肉,比你那身干巴骨头强得多!”

姐妹两个正在拌嘴,清月忽然一愣,低声道:“怪了,我屁股好像也被捏了一下。”

清莲低声道:“好哥哥,她那个干巴尻子有什么好捏的。”

白冉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似乎和之前没有任何分别。两个人看了许久,忽见白冉的手臂颤动了一下。

清莲低声道:“你看到了么?”

清月道:“我没看清,哥,你再动一下。”

……

片刻之后,清莲和清月同时冲了出来,站在院子里喊道:“哥哥醒了!醒了!醒了!”

众人见状全都围了上来,丽娘在耳边呼唤,清风揉捏着手脚,陈达想过来给白冉号脉,却被李伏推在了一边,都闪开,都闪开,让我再给白兄过一口阳气。但见李伏刚把白冉抱住,却被白冉一把推在了地上。

“什么人!”白冉厉声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做甚?”

李伏坐在地上喜极而泣,道:“白兄你终于醒了!”

陈达抹着眼泪道:“掌柜滴,你可真是吉人天相。”

李青和胡贤道:“白掌柜,给你道喜了。”

清莲和清月哭道:“好哥哥,可想死我了。”

丽娘也落泪了:“天杀的,就知道你死不了。”

清风没说话,只是红着眼睛看着白冉。

白冉环顾四周,先对李伏道:“你是谁?光天化日之下为何轻薄于我?”

李伏一怔道:“白兄,你不认得我了?”

白冉又对陈达道:“你又是谁?满身肥膘,一脸龌龊,一看就不是好人!”

陈达道:“掌柜滴,怎么这样讲话滴呀?”

白冉又看了看李青,笑一声道:“这位小娘子,你长得可真俊,旁边那个是你男人么?”

“呃……”李青看了看胡贤,转而点点头道,“是啊,这是我家男人。”

“你有男人我就不惦记了,”白冉转脸对清莲笑道,“这位姑娘最好,屁股肉墩墩的,可弹手了。”

清莲欢喜道:“我就说哥哥喜欢!”

“哥哥?”白冉收去了笑容,“你管我叫哥哥,你是我妹妹么?”

清月闻言道:“好哥哥,你连我们都不认得了?”

“你也叫我哥哥?”白冉转脸看了看丽娘和清风,“你们是不是也叫我哥哥,难道都是我妹妹么?”

……

白冉疯了,也或许是傻了,从黄昏到深夜,他一会哭,一会闹,一会说,一会笑,一会好像明白些事情,一会又记不起自己的名字。李伏对陈达道:“想是白兄昏睡了太久,魂魄有些散碎了。”

陈达道:“我看也是这个症状,等我做些符水来。”

陈达做了些符水,白冉喝了一口,全都吐在了陈达脸上,李伏弄了些丹药,白冉嚼碎了,又吐在了李伏脸上。二人又想给白冉用针,白冉抢过银针,扎了两人一身。李伏慨叹道:“虽说魂魄散了,可这一身好武功没变。”

陈达也叹了一声:“虽说有些疯疯癫癫,可戒备之心依然不改。”

两个人要给白冉强行灌药,白冉放声喊道:“杀人啦,杀人啦,有人害我!”

这么一闹,白冉连饭都不肯吃了,除了两位夫人和两个妹妹,任何人都不敢近他的身。

丽娘和清风在他身边守了一夜,快天亮的时候,白冉睡着了。到了正午,清莲和清月过来接替,没多久,白冉醒了,对清月道:“我饿了。”

清月道:“我这就去给哥哥煮粥。”

清月去后厨煮了些稀粥,快到门口的时候,被陈达拦住道:“清月姑娘,把这点汤药放在粥里,给白兄喂下去吧。”

清月点了点头,从陈达手里接过汤药,在粥里搅了搅,端了进去。

白冉只喝了一口,立刻把粥吐了,把碗也打碎了,哭喊道:“你们也要害我,你们也要害我!”

清莲和清月安抚了好久,白冉终于不闹了,平复了半响,白冉又道:“我饿了。”

清月道:“粥还有,我再去盛一碗。”

白冉摇头道:“我不吃粥,粥里有毒!”

清莲道:“那你想吃什么?”

白冉痴呆呆的看着清莲丰腴的胸脯,清月在旁道:“他……该不是想吃奶吧?”

第三十八章 痴人说梦

白冉不肯吃粥,清莲和清月正在商量他想吃些什么,清月道:“他该不是想吃那个吧?”清莲恼火道:“我哪有那东西给他吃!”

丽娘忽然推门走了进来,破口大骂道:“贼丕,我就知道你装疯卖傻,借着由头又想占别人便宜。”

白冉看着丽娘道:“你是什么人,凭甚对我大呼小叫!”

“一连十几天替你担惊受怕,你倒趁我不在,跟这两个丫头胡缠,就该让你吃点苦头!”说完,丽娘一步跳起一脚把白冉踢翻,白冉脸一歪,一头撞在床板上,人事不省。清月一声惊叫,清莲一声哀嚎,丽娘也有些慌乱,赶紧把李伏叫了过来。

好不容易醒过来的白冉,又被丽娘一脚给踢昏了,没办法,李伏又去炼丹,陈达又去熬药,清风忙着烧炭煮汤。最惨是丽娘,忙上忙下还得被人数落,尤其是清莲,一边哭一边在耳边念叨个不停:“我们就说句玩笑怎么了?就是真吃了又有什么不行?你们天天亲亲抱抱,我们说句笑话都不行么?哥哥好不容易醒过来,你怎么忍心下那么重的手,你这叫谋害亲夫,就该把你送到官府,扒了裤子,把你屁股打开花,再夹你的手指,让你游街,让你骑木驴,让你浸猪笼!”

听着清莲数落,丽娘又是悔恨又是愤怒,看着白冉昏睡的样子,又觉得心疼,又觉得可憎。一直折腾到深夜,白冉再次醒了过来,丽娘又惊又喜,刚想上去问一句,却被白冉一把搂进怀里,一通摸索。丽娘又羞又恼,抬手要打,又怕再打坏了白冉,只得由着他胡闹,等白冉摸够了,转眼又看向了清风,清风脸一红,正想出门,却听白冉喊一声道:“你敢跑!给我坐过来!”

清风乖乖坐到了白冉身旁,白冉一手搂着丽娘,一手搂着清风,坐在床上,喃喃自语道:“这两个是我娘子,这是不会错的。”

转眼又看了看清莲和清月道:“这两个是妹妹,也不会错的。”

清月喜道:“哥哥,你想起来了!”

清莲噘着嘴道:“还不如想不起来。”

李伏上前道:“白兄,你还认得我么?”

白冉道:“认得,李兄,好兄弟么,怎会不认得。”

陈达道:“那我呢?”

白冉道:“认得滴呀,我滴三当家么!”

众人围上前,白冉挨个认了一遍,丝毫没有差错,沉默了许久,白冉挠挠头道:“我的仙家呢?”

“啊……”丽娘一脸尴尬道,“你的仙家,那个仙家,她……什么仙家来着……哪有,哪有什么仙家!”

丽娘想把事情敷衍过去,没想到白冉却不依不饶:“我的仙家,黄家仙,黄芙,我从钟老五那里换回来的,她到哪里去了?”

丽娘道:“她……走了。”

“她去哪里了?”

“我……”

丽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清莲在旁道:“这件事情不怪丽娘,我们都想赶她走,她逼着我们下跪,还差点害死我们。”

清莲和清月把当初的种种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白冉没有作声,清莲怒道:“她这么对我们,你还心疼她怎地?”

丽娘道:“算了,人都走了,就别说这些是非短长了。”

白冉叹道:“走就走了吧,想必她还会回来。”

吃了些粥饭,清风和丽娘陪着白冉在庙里散步,经过一间禅房的时候,白冉看到了一些灵堂里的摆设,便问道:“这是给谁办丧事?”

清风笑而不语,丽娘道:“这都是给你办的。”

白冉怒道:“给我办什么丧事,恁地晦气!”

丽娘道:“当初都以为你活不过来了,连棺材都给你准备好了。”

“晦气,晦气,”白冉对清风道,“你也觉得我会死么?”

清风摇了摇头,丽娘叹道:“也只有她认准了你不会死,这才是世间无二的好娘子吧。”

白冉走到灵堂里,看了看里边的东西,一脸不悦道:“这也做的太草率了,你看着棺材,在看着魂幡,还有这纸人,还有,还有……这,这是什么!”

白冉看见了墙角的哭丧棒,当时就跳了起来:“赶紧把这个拿走,拿走,拿走!拿得越远越好!快,拿走,拿走!”

看白冉又发了疯,清风赶紧把灵堂里的东西整理到一处,正准备点把火烧了。忙碌之际,清月跑了过来,对白冉道:“哥哥,又有客人上门了。”

丽娘皱眉道:“不是那个火老鼠吧?”

清月摇摇头道:“不是来寻衅的,是真心来住店的。”

白冉道:“既然是来住店,就把他迎进来吧。”

清月道:“迎进来倒也好说,只是这人有点晦气,她带了个死人在身边。”

“带了个死人?”白冉眉头一皱,转脸对清风道,“好娘子,这些东西先别烧了,可能还有用处。”

清风点点头,刚想把东西收拾回去,又听白冉喊道:“把那根棒子烧了,别再让我看见一眼!”

……

自从离开了青云寺,火玄带着一行人,一直住在雨陵城外的一座荒村里。十几天来,黄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是挨打就是挨骂,从没见过一天好脸色。这天黄昏,黄芙给钟老五换药,钟老五忍不住呻吟了几声,火玄立刻动怒,接连扇了黄芙几个耳光,黄芙忍着委屈不敢作声,等换完了药,跑到深山里,跟白刺猬哭诉了半响。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当初是那姓白的逼我去的,我要是不去就害了五哥,我受了这么多委屈,姐姐为什么这么对我?”

刺猬叹一声道:“想必是因为卷书的事情,姐姐心里有些烦闷吧。”

黄芙哭道:“卷书的事情我也拼尽全力了,难道错都在我么?”

刺猬抱着黄芙道:“罢了罢了,芙妹不哭,不哭了啊。”

哭过半响,黄芙对刺猬道:“之前在那破庙里,姐姐说什么蛊毒,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刺猬皱眉道:“他们真的没跟你说么?”

黄芙摇摇头道:“他们什么都没跟我说过。”

刺猬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你的三尸线还在么?”

第三十九章 原形毕露

听刺猬问起了三尸线,黄芙立刻撸起了袖子。

“在呀,这不是么?”她的手臂上有一条淡淡的绿线,和之前的三尸线几乎一模一样。

刺猬看了看,皱眉道:“奇怪,你的三尸线怎么淡了许多?”

黄芙道:“我当初得了一场风寒,昏睡了几天,醒来之后,三尸线就变淡了,听那个姓白的说,好像是我身子骨虚弱,修为退步了。”

刺猬看着黄芙的手臂,不住的摇着头道:“不对,不对……”

黄芙道:“我知道那江湖术士肯定是瞎说,我也没相信他,肯定是我离开五哥太久了,身上的仙气也少了许多。”

刺猬道:“不对,这不是三尸线。”

“不是三尸线……”黄芙皱眉道,“这怎么可能?”

刺猬道,“这绝对不是三尸线,这是用油彩画上去的。”

黄芙睁大了眼睛道:“我天天都洗澡的,怎么可能是画上去的?要真是画上去的,肯定能洗的掉!”

刺猬道:“这是一种江湖把戏,我当年在江东一带见过,被这种油彩画过一次,一辈子都洗不掉的。”

黄芙一脸焦急道:“那我的三尸线呢?十几年的修为啊!就这么没了么?我说那个姓白的怎么能学的会五重仙法,是他偷了我的法力,对不对!”

“好妹子,”刺猬长叹一声道,“那可不是什么修为,那是要命的东西啊。”

刺猬比黄芙早来了几年,知道这三尸线的来历,便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黄芙。黄芙一听,目瞪口呆,半响说不出话来。

“这不可能,”黄芙摇摇头道,“火玄姐为什么要用蛊虫来害我们?”

刺猬道:“这是御兽门的规矩,火玄是御兽门的术士,我们是她的灵兽,蛊虫是她控制我们的手段。你身上的没了蛊虫,她也就不当你是自己人了,当然会处处防备着你,也不会给你好日子过。”

“那,那,那怎么办……”一下子知道了太多东西,黄芙有些转不过来脑筋,“要不,我去找姐姐要一条蛊虫,再把它吃下去?”

“你个傻妮子!”刺猬道,“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非得当个牲口?”

黄芙道:“怎么能说是牲口……”

刺猬道:“我们就是肉做的兵刃,她想让我们活,我们就能活,她想让我们死,我们就得死!那条蛊虫就是我们的命脉,我们这一身肉都是那蛊虫的饲料,这么活着却不比个牲口还下贱?”

“可,五哥,五哥说……”黄芙流泪道,“说我们是得道的仙家。”

刺猬道:“我跟着老五二十多年了,除了火玄,在他身边就没有过一个真正成仙的,他根本就没有那份造化。”

黄芙道:“可五哥真心对咱们好,为了五哥让我做什么都值。”

刺猬叹道:“傻妮子,他什么时候真心对你好过,他还不如那姓白的,那个姓白的为了给你解毒,和火玄打的天昏地暗,还摘了老五一只手和一只眼睛……”

话没说完,一阵香风扑鼻而来,白刺猬立刻收住了声音,她认得这个味道,这是火玄身上的脂粉味。

“两位好妹妹,什么事情说的这么伤心?”火玄出现在二人身前,一脸狞笑道,“看你们这眼泪流的,这是让谁欺负了吧?”

两个人低着头,浑身发抖,都不敢作声。

火玄上前对刺猬道:“你刚才说什么牲口,说什么下贱,我没听清楚。”

“我……”刺猬刚一开口,火玄一拳打中她小腹,抬手再一拳将她掀翻在地。

刺猬躺在地上挣扎,火玄上前又踢了几脚,黄芙一直站在边上发抖,一声也不敢吭。

火玄打累了,转脸对黄芙道:“她都跟你说了,我也就不跟你浪费唾沫了,刚才你说了句话,我听得很清楚,你说为了五哥,让你做什么都值,这话当真么?”

“当真,当真!”黄芙不住的点头道,“绝无半句谎话。”

“好啊,让我验一验你这份心意是真是假。”火玄抓着黄芙和刺猬到了他们住的破屋里面,丢在了钟老五面前。

“老五,看看你的好妹子,看看她都说了什么,”火玄踢了刺猬一脚,“她说你把她看成牲口一样。”

钟老五睁着一只眼睛看着刺猬,长叹一声道:“妹子,你这是什么话?我对你不好么?”

刺猬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哭道:“五哥你别怪我,我刚多吃了几杯酒,顺口胡说的。”

火玄扯住刺猬的头发道:“你吃酒了?跟谁吃的,吃了多少?是不是一吃酒就要说你五哥的坏话?”

“我不敢了姐姐,不敢了!”刺猬不住的求饶,火玄又打了几记耳光,这才放过了刺猬,钟老五一直在边上看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火玄又走到黄芙身边,对钟老五笑道:“还是这个妹子听话,她说为了你什么都肯做。”

钟老五看着黄芙道:“好妹子,这话当真么?”

黄芙点了点头道:“为了五哥,我什么都肯!”

火玄回身拿出一个锦囊和一把刀,对黄芙道:“你先把这药粉吞了。”

黄芙接过锦囊,对火玄道:“这是什么药?”

火玄道:“好药,吃完了这剂药,你的三尸线就能重新长回来。”

黄芙闻言,心头一凛,不用问,这锦囊装的是蛊毒,也就是虫卵。

黄芙拿着药粉,踟蹰了许久,火玄皱眉道:“怎么?不想跟着你五哥修仙了?”

钟老五在旁道:“芙妹,把药吃了吧,这是咱们仙家山的规矩。”

“好,我吃,我吃……”黄芙刚要打开锦囊,却听刺猬在一旁喊道:“别吃,妹子,不能吃,千万不能吃!”

火玄上前又踢了刺猬几脚,嘴里骂道:“畜生,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黄芙拿着锦囊,颤巍巍道:“姐姐,我能问一句么?你手里那把刀是做什么用的?”

火玄笑道:“既然你问了,我也不瞒着你,等你吃完了药,我要你摘下一只眼睛给五哥。”

听到这话,黄芙感觉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地,他转眼看了看钟老五,却见他充满期待的看着自己,或许是在看着自己的眼睛。

“妹子,”刺猬躺在地上喘息道,“你听我的,千万要……听我的,这药……不能吃,不能……像个牲口……”

“你还敢说!”火玄又踢了刺猬一脚,这一脚踢下去,火玄突然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她踢中了一根刺,一根四寸多长的刺,这根刺是刺猬身上的,现在牢牢地扎进了她的脚趾里。

“贱人!”火玄咬牙道,“你敢害我!”

“害你怎地!”刺猬把身体缩成了一个团,冲上去和火玄搏命,“妹子!快跑!跑呀!”

火玄正想召来天火烧死刺猬,忽见一片黄色的烟雾带着窒息的味道扑向了面门,呛得火玄咳嗽不止,眼泪直流。

等烟雾散去,黄芙不见了,刺猬也不见了。

火玄想去追赶,奈何脚上受了伤,咬牙切齿恨一声道:“早就该杀了这两个畜生,至少能把她们眼睛给留下!”

第四十章 大发慈悲

白冉,李伏,陈达。三个人一起站在外面,看着门口的穷苦女子。

她是真穷,头发蓬乱,满脸泥污,一身碎烂的衣服好像是捡来的,几乎遮不住身体,光着脚,没穿鞋,脚上青一块紫一块,生满了冻疮。

她背着一个死人,她说那是她的父亲,她是从山下一步一步把他背到这里的。

白冉没心情听她诉苦,只问了一句:“你有钱么?”

女子摇了摇头,白冉回身对清莲道:“送客!”

清莲刚要赶走这位女子,却被陈达拦住了。

“掌柜滴,还是问问她的来意吧。”

白冉道:“来客栈自然是住店,这还有什么好问的?”

李伏道:“咱们还是商量一下吧。”

白冉道:“没钱不能住店,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陈达对那女子道:“姑娘,你是不是迷路了?”

女子道:“我没有迷路,我只想找个地方让我爹爹住一晚。”

白冉道:“你爹爹已经死了。”

女子道:“他要了一辈子饭,从来没在正经的房子里住过,我想带他在客栈里住一晚,这一辈子也算享过一次福。”

一番话,说的陈达直流眼泪:“掌柜滴,就让她住一晚吧。”

白冉没作声。清莲在旁道:“让她住一晚也行,只是带了个死人在身边,实在太晦气。”

李伏低声道:“你不也是死人么?”

清莲怒道:“你说甚来!”

陈达道:“咱们客栈不寻常滴呀,难道还怕什么晦气么?就让她住一晚吧。”

白冉轻叹一声,对女子道:“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客栈的?”

女子道:“我跟着爹爹在天桥底下讨饭,听一个姓范的兄弟说的。”

白冉怒道:“这该死的叫花子,我让他帮我招揽生意,不是让他什么人都往我这里送!”

女子低着头,咬着嘴唇,眼泪就在眼眶里,却始终没有流下来,白冉对她道:“当真只住一晚么?”

女子点了点头。

白冉转脸对李伏和陈达道:“你们可看仔细了,确系没什么异样吧。”

陈达道:“这还能有什么异样,就是一个苦命人罢了。”

李伏道:“白兄,就让她住一晚吧,积德行善,本来就是修道之人的本分。”

白冉哼一声道:“天天积德行善,迟早天桥要饭,罢了,清莲,你去打扫一间下房,让她住下吧。”

李伏在旁低声道:“多给她弄点吃的,我看她许久没吃东西了。”

陈达道:“多添一床被子,这人都冻坏了。”

清莲道:“不是说下房不管饭么?”

李伏赶紧摆摆手,示意清莲小声一点,白冉只顾往回走,也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

女子千恩万谢,背着尸体住进了西北角的禅院。白冉跑到丽娘房里,又是亲亲,又是抱抱,丽娘想反抗,又怕伤了白冉,由着他胡缠了许久,差点被扒掉了裤子,若不是被清风撞见,只怕真就做成了好事。白冉想拉着清风一起**,丽娘找了个由头,带着清风一起跑了。

等跑到厨房,丽娘仍觉得后怕,清风在旁笑道:“瞧你那模样,为什么跑的那么慌急?”

丽娘道:“跑慢了,不就把事情做成了么?做成了事情,不就阴气蚀体了么?他身子那么虚弱,哪还能经得起折腾?”

清风道:“你也不必这么小心,只要不动真格的就行。”

丽娘红着脸道:“我也想不动真格的,可你看他像个饿鬼一样,不动真格的,也应付不了啊……”

清风笑道:“其实有些办法,能让饿鬼成佛。”

丽娘道:“什么办法?”

清风上前耳语了几句,丽娘听罢,连耳朵都红透了:“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呀?可真是羞死人了。”

清风笑而不语,丽娘怯怯的问道:“他夜里总是缠着你,你经常给他做这些事情么?”

清风叹道:“不做怎么办啊?只要他成了佛,也就不再纠缠我了。”

丽娘噘着嘴道:“没羞没臊,这种事情你也做得出来。”

清风道:“你不说那是自己家的男人么?自己家的男人有什么不可以做的?”

“就算是自己家的男人,也不能把那东西……”丽娘越想越觉得羞,转过身子道,“反正就是没羞没臊!”

清风道:“当年你被宁王掳走的时候,他没逼你做过这些么?”

丽娘道:“他哪敢让我做这些!他要敢让我做,我就把他东西咬掉。”

清风叹道:“算了,那你还是别做了,别哪天当真生起气来,再把先生给咬坏了。”

丽娘道:“谁要给他做了?想着就觉得恶心,我……我走了!”

丽娘转身离开了厨房,不多时,又跑了回来:“你刚才说除了品什么箫之外,还有后园寻幽,那又是什么?”

清风抬起头,微微笑道:“你想学么?”

“我,我才不想!”

“不学算了。”

丽娘转身又走了,清风接着煮饭。不多时,丽娘又跑了回来,站在门口,扭扭捏捏道:“那个……好学么……”

清风笑道:“可是不太好学啊,不过学会了受益无穷。”

丽娘吞吞吐吐道:“那我,那,那……”

清风道:“到底想不想学?想学的话叫一声师父。”

丽娘看了看四下没人,且关上了厨房的门,低着头,捏着嗓子,轻轻叫了一声:“师父。”

……

吃过了晚饭,白冉又钻进了藏经楼里,找了半天,却没找到关于鬼差的书籍。

“不对呀!”白冉道,“我的书怎么没了?”

清莲道:“师姐说那些书不好,让我一把火给烧了。”

白冉大怒道:“你真给烧了?”

清莲道:“烧了怎地吧,反正是你娘子让烧的。”

白冉揪住清莲,怒道:“死妮子,看我不打死你。”

清莲拼命挣扎道:“是清风让烧的,你凭甚打我!”

两个人正在争执,清月突然走了上来,神秘兮兮道:“我看伏哥哥今晚不太对劲啊!”

白冉一愣,道:“有什么不对劲。”

清月道:“我上他那里给哥哥取药,看见伏哥哥正在做些木工活,锯子、斧子、锛子、凿子,东西可全了,见了我,他还一个劲的藏着,好像有什么事情怕我知道。”

白冉放开了清莲,对二人道:“我的病好了,不需要再取什么药了,你们以后少往李伏的院子里去,听明白了么?”

第四十一章 夜诉衷肠

白冉告诉清莲和清月少去李伏的院子里,清月笑道:“哥哥吃醋了么,是不是怕我们看上伏哥哥。”

本是一句玩笑话,可白冉没笑,神情变得越发严厉,清月不敢笑了,清莲赶紧在旁边附和道:“不去,不去,我们都不去,我们姑娘家家的,没事往男人那里跑什么。”

白冉闻言立刻露出了笑容,对清莲道:“好妹妹,那些书当真烧了么?”

清莲一脸委屈道:“我哪敢烧你的书,都让我偷偷藏起来了。”

说完,清莲从角落里拖出了一个箱子,对白冉道:“都在这里了。”

白冉亲了亲清莲脸蛋,笑道:“还是妹子最好。”

他走到近前,刚想打开箱子,蓦地想起了白无常的模样,却又把手缩了回来。

“怎么了?”清莲一脸诧异道,“这箱子上有什么符咒么?书都是我亲手放进去的,难道被姐姐发现了?”

“没有什么符咒,”白冉摇摇头道,“这些书不能烧,可现在也不能看,等我再学些本事吧。”

白冉和两个妹妹嬉闹了一会,大病初愈,终究精神不济,早早的回房睡下了。众人忙碌了几天,睡得都很早,只有李伏在屋里做木工,独自熬到了深夜。

他在做一个木箱,箱子三尺见方,里面有各种暗格和机关,差不多做了一半,李伏伸个懒腰,揉揉眼睛,准备睡下了,不想梅香推门走了进来。

“先生,饿了吧,我给你做了些糕点。”

梅香给李伏做了些糯米糕,李伏吃了一块,香甜软滑,委实可口。糕点做的好吃,李伏也真是饿了,吃得急了些,竟然噎住了。梅香赶紧上前,又是喂水,又是捶背,折腾了半响,这才吞下这口糕点。看着梅香贤淑俏丽的模样,李伏突然觉得浑身发热,又觉得口干舌燥,桌上还有一杯冷茶,李伏赶忙喝了下去,这茶也喝得急了,不小心呛了一口,茶水洒了一身。

真是奇怪,在一个院子里住了半年,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梅香让李伏既觉得局促,又觉得心慌,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让李伏脸红心跳。

“先生,衣服都湿透了,赶紧脱下来吧。”

“啊……脱……”李伏抿了抿嘴道,“不必,不必,我自己换一件就好,时候不早,你赶紧歇着去吧。”

梅香一笑道:“先生,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避讳的么?”

“啊……”

要说避讳还真是有,虽说梅香和冬青一直照顾着李伏,可李伏始终和她们保持着界线。当初被和尚打成重伤的时候,李伏人事不省,只能全部交付给两个姑娘,除此之外,他们从来没有逾规越矩。

看来今天这条界线要守不住了。

梅香上来脱李伏的衣服,换作平常,李伏一定会严词拒绝,可今天,他开不了口,他不知该如何拒绝,甚至不太想去拒绝,甚至……有一点点期待。

外衣脱去了,梅香低着头道:“先生,短衣也湿了。”

虽说天气寒冷,但炭炉里的炭火烧的很旺。再加上刚才做木工,流了不少汗,所以李伏没有穿棉衣,除却外衫,就只剩下一件短衣,除了短衣,就……什么都不剩了。

“先生,一并换下来吧。”

“不,不用了……不用……”

李伏轻轻推了梅香一下,或许是梅香身子太虚弱,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失手打翻了茶壶,把自己身上也弄湿了。

李伏赶紧扶起梅香,赔罪道:“我,我,看我这手上也没个深浅,没伤着你吧?”

梅香摇摇头道:“不妨事,不妨事……是梅香不知进退,惹先生讨厌了。”

梅香垂着头,哀怨的神情更惹人爱怜,李伏赶忙摆手道:“我绝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我了……”

梅香拉住李伏的手,柔声道:“先生,你想要梅香么?”

“我……”李伏一脸难色。

“难道不想要我么?”

“我……”李伏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半响道,“你,你,你还是先回去换一身衣服吧。”

梅香摇摇头道:“梅香不想回去,衣服湿了,脱去就好了。”

梅香当着李伏的面,脱去了外衫。

“哎呀,原来里面也湿了。”梅香又脱去了里面的短衣和裤子。

现在她身上只剩下一条肚兜和一条亵裤,标致的身段在李伏面前一览无余。

梅香抱着肩膀,颤巍巍道:“先生,梅香好冷,能不能让梅香取取暖?”

“我……”

李伏没有答应,可也没有拒绝,梅香一脸羞涩的看着李伏,小心翼翼钻到了他的怀里。

真暖,真软……

梅香娇小的身躯几乎要融化在李伏的怀里,她把头贴在李伏的胸口上,低声道:“先生,我还是冷。”

李伏看了看床上的被子,就算他再怎么木讷,也应该明白梅香的意图。

如果他抱着梅香钻进了被子,梅香就会成为他的女人。

如果现在狠下心来把梅香赶走,还能继续保持自己的清誉,但是会伤了这个姑娘的心,甚至彻底毁了这个姑娘的一切。

怎么办,梅香正在怀抱里瑟瑟发抖,她已经做出了女儿家能做的一切,到底该怎么办?

两难之际,忽见冬青推门走了进来,看着梅香,又看着李伏道:“你,你们作甚来!”

他们作甚来?这是明摆着不过的事情,冬青问起这句,完全是出于嫉妒和愤怒。李伏见状,本想立刻推开梅香,再和冬青解释,可梅香紧紧的抓着李伏,流着眼泪道:“先生不要我么?先生不要我么?”

冬青闻言,脸气得煞白,喊道:“你要不要脸?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梅香转过脸看着冬青,道:“难道不应该么?难道我们不是先生的人么?我们的命都是先生给的,难道不该伺候先生一辈子么?”

冬青道:“那你也不能……”

梅香道:“怎么就不能,你要愿意服侍先生就一起过来,反正我一辈子都要跟着先生。”

“俺没你那么不要脸!”冬青一摔门,气呼呼的走了。她蹲在院子里省着闷气,嘴里骂道:“臭不要脸的,就会卖尻子,臭不要脸的真不知羞!你个臭不要脸的……”

说着说着,冬青流下了眼泪:“她哪一点比俺好?你怎就能看上她?出力出血的事情俺什么时候含糊过?你怎么能……”

咳!咳!

耳边突然传来了两声咳嗽。

这咳嗽声是梅香的。

这声音不是从李伏的房间里传出来的,而是从梅香自己的房间里……

冬青小心翼翼的走进了梅香的房间,看见梅香正在床上熟睡。

梅香在这里,那李伏怀里的又是谁?

第四十二章 夜半惊魂

冬青只是一个十六岁的丫头,虽说她见过落头氏,看过刀劳鬼,也看过不少妖精和怪物。

可和她朝夕相处的梅香突然变成了两个人,冬青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

她小心翼翼走到梅香窗前,看着床上躺着的这个梅香。

无论是容貌还是体态,都和她熟悉的梅香一模一样。

这个梅香会是真的么?

冬青想叫醒她,可犹豫了半响却没敢伸手,不料梅香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冬青,喃喃低语道:“青,救我,救我……”

咳咳!

她又咳嗽了两声,这个梅香,应该是真的。

如果有人假扮梅香,肯定是要做坏事,而不是像她这样半死不活的躺在这里。

“香,你怎么了?”冬青低声问道。

“我,我……我……”梅香又咳了几声,晕了过去。冬青壮起胆子摸了摸梅香的鼻子,气息还在,可十分微弱,看来是有人害了她,然后再假扮她,去加害李伏。

得赶紧找先生救她,得赶紧告诉先生,那个梅香是假的。

冬青走出梅香的房间,正打算去找李伏,可等到了门口,冬青没敢推门。

李伏房里的烛光已经熄灭了,他们在做什么?

可能他们正在做那种好事,也可能李伏已经被那个假梅香给害了!

虽然冬青没读过书,但她天性聪明,也比普通的丫头老成了许多。

如果李伏已经被假梅香害了,现在进去就等于羊入虎口,凭自己的本事根本对付不了那个假梅香,与其送死还不如赶紧找人帮忙。

想到此,梅香蹑足潜踪走出了院子,一溜小跑朝着白冉住的禅院飞奔而去。

这个假梅香认识李伏,也认识冬青,她很有可能就是身边的熟人,到了这等关头,冬青谁也信不过,唯一能信得过的只有白冉。眼看就要跑到白冉的院门,忽见陈达突然出现在面前,拦住去路道:“

冬青姑娘,你这是去哪里滴呀!”

看到陈达,冬青一阵欢喜道:“陈大哥,俺,俺是去……俺是去……去茅厕……”

吃晚饭的时候,陈达说困了,吃了几口就回房睡了。

陈达是个贪睡的人,不睡也就罢了,一睡至少要四五个时辰,夜深人静,他为何要在院子里闲逛?

难道说……

“冬青姑娘,你们院子里不是有茅厕么?跑到这里作甚?”陈达带着熟悉的笑容看着冬青,冬青从容的看着陈达,笑道:“梅香吃坏了肚子,蹲在茅房里不出来,俺这也是尿急,想到白老爷那里去解个手。”

“去掌柜滴那里作甚?我那里就有茅房滴呀,来吧,到我院子里去吧。”

“不,不了,”冬青道,“俺也不去茅房了,就是撒泡尿,随便找个地方地方解个手就行。”

“这样哪行滴呀!一个姑娘家家滴多不方便啊,”陈达笑道,“快跟我走吧,快来,快来。”

这个人绝对不是陈达,陈达是个守规矩的人,姑娘家上茅房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多问。

“不了,不了,”冬青一个劲儿的摇头,“俺找个地方就行……俺憋不住了,俺,俺先走了。”

冬青拔腿就跑,只听陈达在身后几步追了上来:“你去哪里滴呀,别走滴呀,你别走!”

他的声音变了,变得不男不女不阴不阳,好像几个人在同时说话,眼看被他抓住了肩膀,冬青情知自己跑不掉了,便扯开嗓子大声喊道:“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救救俺……”

她喊不出来了,因为她的嘴被堵住了。

“不就是撒泡尿的事情么,你喊什么呀,乖乖跟我走吧!”

……

睡梦中的白冉猛地惊醒了,他听见了喊声,赶紧冲到了院子里。

清风和丽娘也站在了院中,清风道:“先生,你听到了么?有人喊救命!”

丽娘道:“我也听到了,好像就在院子外面。”

白冉道:“是冬青那个丫头,她是公鸭嗓子,一喊就破,绝对不会听错。”

清风道:“冬青喊救命,难道说李伏那边出事了?”

丽娘道:“别在这瞎猜了,赶紧去看看吧。”

丽娘刚要走,却被白冉拉住了。

“你不能去。”

丽娘诧道:“为什么不能去?”

白冉道:“李伏今晚做起了木工,我怀疑他在钻研法术,很可能是班门法术。”

“班门法术!”丽娘一惊道,“你说的是王老夫人的法术?那不是邪术么?”

白冉道:“是不是邪术我也说不清,可我怕那法术会伤了你们。”

丽娘道:“你多心了吧?李兄怎会伤了我们?难道他疯了不成?”

白冉道:“或许他真是疯了吧,要不然冬青怎么会到这里求救?”

丽娘傻了眼,清风点头道:“先生说的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白冉对丽娘道:“我先去李伏的院子里看看,你去藏经楼叫醒清莲清月,你们三个小心戒备,我若是没回来,你们不许睡觉,更不许离开藏经楼!”

丽娘道:“你一个人去能行么?”

“一个人肯定不行,”白冉对清风道,“好娘子,你陪我一起去,要是遇上了凶险,你赶紧去找陈达帮忙。”

三人说定,各自分头行事。白冉带着清风出了院门,院子外面空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清风道:“难道是我们听错了?”

白冉四下望了望,从地上捡起了一只钗头,对清风道:“这是冬青的么?”

清风拿着看了看,点点头道:“没错,就是那丫头的。”

白冉皱着眉头道:“难不成李伏真疯了!”

清风道:“这也不好说,可能是李兄遇到危险了。”

白冉道:“我先过去看看,你在院子门口等我。”

清风等在了门外,白冉小心翼翼的进了院子,院子里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动静,白冉想先去李伏的房间,可思前想后,又到了冬青的房门前。

他轻轻推开了房门,小心翼翼进了屋里,等到了床边,冬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用被子遮住身体,道:“白老爷,你,你,你想作甚?”

“我……”被冬青这么一问,白冉还有些尴尬,“我那个……在外面捡了一对耳环,好像是你的……我给你送过来……”

冬青揉揉眼睛道:“白老爷,你睡糊涂了吧,俺从来不带耳环的。”

“啊……”冬青没有穿过耳洞,自然不会带耳环,白冉只是想试探她,“既然不是你的,那我去别人那里问问。”

白冉转身离开了冬青的房间,一溜小跑冲出了院子,清风等在门口,问白冉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白冉一脸慌张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清风道:“那咱们现在就去找陈达。”

白冉摇摇头道:“不急着找他,我在冬青的床边看见了一双鞋,那双鞋就是陈达的!”仅代表作者临若雪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https://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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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步步惊心

冬青在白冉的院子门口叫救命,等白冉去了冬青的房间,发现冬青正睡在自己的床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冬青的床下放着陈达的鞋子。

白冉带着清风来到了大雄宝殿,这里地势宽敞,不容易被偷袭。白冉沉思许久慢慢理清了思绪,得到了第一个结论。

“一定是陈达和冬青私通!”

“啊!”清风一愣,“他,他们……”

“一定是这样,陈达就在冬青的床上!”白冉说的很有自信。

清风小心问一句道:“那,她为什么要来求救!”

“呃……”白冉沉默了半响,道,“也许是花样玩的太狠了。”

清风道:“总不至于玩到你死我活吧?”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清风一直忍着没敢笑,白冉也觉得离谱,又思忖了许久,道:“看来这个冬青是假的,有人变成了冬青的模样,把真正的冬青给害了。”

清风道:“会是谁害了他呢?”

白冉道:“既然看到了陈达的鞋子,第一个就该怀疑陈达,他除了会变蛤蟆之外,你还见他变成过其他的东西么?”

清风道:“我倒是没见过,可他的法术威力大的惊人,变成冬青也不是不可能。”

白冉沉思片刻,摇摇头道:“可陈达如果想加害冬青的话,李伏不应该坐视不理,陈达的法术来得太慢,想偷袭李伏也很难。”

清风道:“难道是李伏害了冬青,又害了陈达?然后再假扮冬青的模样,来欺骗你?”

白冉摇摇头道:“这也说不通。”

清风道:“为何说不通?”

白冉道:“李伏为什么要加害冬青?”

清风道:“先生刚才不是说了么,李伏练了邪术,可能已经发疯了。”

白冉道:“既然他发疯了,为什么还要欺骗我?为什么不干脆对我下手?”

清风道:“他,也许……也许他有些忌惮于你。”

白冉道:“人都疯了,哪还有什么忌惮?他连陈达都不怕,为什么要怕我?除了那双鞋子,那个假冬青几乎没露出任何破绽,就算是演戏,李伏也没有这么好的天分。”

清风不说话了,白冉皱着眉头道:“到底是谁做的呢……”

沉默半响,清风道:“清风愚笨,不比先生那么机敏,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白冉笑道:“跟自己家男人,还有什么话不当讲?”

清风道:“先生跟李伏相识日久,跟陈达也相处了几个月,难道还信不过他们的为人么?”

白冉道:“信是信得过,可眼下这件事情实在诡异,除了他们还会有谁呢?”

清风道:“会不会是外人做的呢?”

“外人……”白冉思忖片刻道,“难道是胡贤和李青……也有道理,狐狸精最擅长变化。”

清风道:“胡贤和李青在咱们这里也住了些日子,先生受伤的时候,他们也帮衬了不少,如果他们想加害我们,也没必要等到现在。”

“说的也是……”白冉觉得有些头疼了。

“先生再想想,咱们这里还有什么外人?”

“外人,外人……我的老天!”白冉一拍大腿道,“怪我昏睡了这么久,却把自己睡糊涂了,今天住进来了一个女子,我怎么把她给忘了!我就说不该留她,哪有背着个死人住客栈的!”

清风道:“我也怀疑是她,可看她的模样不像是个有法力的。”

白冉道:“也许她背着的不是死人,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清风摇摇头道:“这一点我是不会看错的,她背后就是个死尸。”

“背个死尸跑到我这里害人,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清风道:“要不然先过去看看!”

“走!”白冉带着清风去了西北角的禅院,刚到了院子门口,白冉又想起了白无常的模样。要不是今夜遇到这种事情,白冉恨不得一辈子不踏进院门一步。

他依旧让清风守在门口,自己悄悄进了院门,院子里有二十间禅房,之前是陈达和李伏安排那女子住下的,白冉也不知道她到底住在了哪一间。

白冉蹑足潜踪,一间一间找了过去,这里阴气太重,平时少有人来,大多数房间空无一物。等找到第八间的时候,白冉在门前看见了鞋印,看来这女子就住在这间房里。

白冉攥紧了匕首,正打算推开房门,忽听清风在耳畔道:“先生,小心!”

白冉吓得一哆嗦,赶紧回头道:“傻妮子!你进来作甚?”

清风道:“这妖女害了李伏和陈达,我怕先生一个人不是她对手。”

清风说的有道理,这女人的本事不小,自己又不清楚她的来历,眼下重伤初愈,身子骨也不是太灵便,就这么硬闯的确有些莽撞。

清风看着白冉道:“先生,要不我先进去试探下,你在外面见机行事。”

“这怎么好,”白冉低声道,“怎能让你冒险?”

清风道;“不妨事,我在山上这些年,杀人的事情做的多了,狠人也见的多了,遇到凶险,我知道该怎么应对。”

月光之下,清风的一双眼眸显得特别澄澈,白冉低下头,微笑的看着清风那窈窕的身材,从脖子一直看到腰际,又从腰际一直看到脚尖。

她的衣衫似乎有些凌乱,好像是刚刚穿上去的。

“先生,先生?”清风轻轻呼唤了两声。

“我是不是不该看你的眼睛,”白冉低声道,“我怎么觉得你的眼睛能把我的魂魄勾走?”

“先生,你刚说什么?”清风一脸诧异道,“先生,你该不怀疑……”

“我家娘子呢?”白冉低声道,“看来你不光能害人,连鬼都不放过。”

话音未落,清风一剑刺向了白冉。

白冉闪身躲过,拿起短刀,刚想厮杀,忽觉头晕目眩,有些站不稳脚步。

看来头上的伤还没有全好,在床上躺了十几天,身手也不比以前了。

这个假清风的武功不怎么样,可虚弱的白冉竟然不是她对手,打了十几回合,她猛地托起的白冉的下巴,笑道:“你还真是聪明,早知道应该先从你下手。”

白冉不想看她的眼睛,可她的目光牢牢的粘住了自己的眼球,让他连眼睛都没办法闭上,身体越来越轻,似乎就要晕倒了,危难关头,白冉紧收小腹,对着这假清风吹出了一口气。

这正是口吐仙华第五重,云端雾霭。

……

丽娘躲在藏经楼里,和清莲、清月胆战心惊的等着白冉的消息,忽见陈达跌跌撞撞冲进了经楼,拉住丽娘道:“不好滴呀,不好滴呀!”

丽娘扶起陈达道:“什么事情不好了!”

陈达盯着丽娘看了许久,喘息道:“都怪我,招来了这个魔头,那女人是百变尸魔滴呀!”仅代表作者临若雪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https://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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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乱战藏经楼

陈达跌跌撞撞走进了藏经楼,看着他的状况,好像是受了重伤。

他说那个新来的女房客是百变尸魔,丽娘扶着陈达坐在了一旁,问道:“到底什么是百变尸魔?”

陈达道:“百变尸魔是一种由不腐僵尸滋生出来的魔怪,能吸人精气,还能千变万化,而且变什么像什么,最难对付的是……”

陈达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清月给他拍了拍背,道:“最难对付的是什么?”

陈达喘息道:“最难对付的是她不光会吸人精气,还能吸人记忆,她如果假扮成别人的话,是没办法分辨出来滴。”

“假扮?”清莲眨着眼睛道,“我怎么听不明白,她难道不是变什么阿猫阿狗之类的,难道还能变成人么?”

陈达捂着胸口道:“变滴就是人啊……”他不断的咳嗽,说话气短,口齿又不清,姐妹三个也听得一知半解。

清月道:“僵尸我也见过,山上的乱葬岗里就有,可我从来没见过什么百变尸魔,你先说清楚,是那个女房客是尸魔,还是她背的尸体是尸魔?”

陈达捶着胸口道:“我可怎么跟你说呢,那个女房客和她背着的身体都是尸魔!”

丽娘道:“这么说,难道有两个尸魔?”

陈达道:“不是两个,是一个滴呀,那个尸体不是她父亲,就是她自己的尸体呀!”

清莲一脸费解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陈达道:“尸魔不能离自己的尸体太远,无论走到哪里,她都要带着自己的尸体,我真是没用啊,早就应该发现滴呀,竟然没看出来滴呀!”

“胡说!”清莲道,“她是个女人,尸体是个男的,你连男女都分不清么?”

陈达道:“所以说叫百变尸魔滴呀,变什么就是什么滴呀!”

清莲道:“不可能的,她……应该是个人……我和姐姐都看过了,不会看错的。”

“清莲姑娘,我也看错了,李兄也看错了,我们都看错了滴呀!”陈达捶着胸口道,“这就是百变尸魔的手段呀!没法分辨滴呀!”

清月道:“那他……也能假扮成我们的人?”

“能滴呀,能滴呀!”陈达道,“她就是假扮成了李青,才把我给骗了!我上了她的当,被她吸了精气滴呀!”

丽娘道:“她假扮成李青……你,你怎么会上了上当?”

“我……那个……”

清莲笑道:“那还用问么,肯定对人家动了心思。”

清月没笑,皱起眉头道:“这个尸魔能变成任何人么?”

陈达点点头道:“能变成任何人滴呀!”

“难道她就不能变成你么?”

空气瞬间凝固了。陈达看着清月,一脸无辜道:“清月姑娘,你可不能这么说啊,我真滴是陈达啊,如假包换滴呀!”

三个姑娘同时后撤了一步,清月拔出了长剑,低声道:“你说如假包换,让我们如何信你?”

“我,我……”陈达正想着如何解释,却见白冉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跌跌撞撞冲进了藏经楼,大声喊道:“不要信他!他是假的!假的!”

陈达惊曰:“掌柜滴,你怎么了,也被她害了?”

白冉回身拿起一根木棒道:“别叫我掌柜滴,你个魔头,真的陈达已经死在了你手上!”

“掌柜滴,这话如何说起滴呀!”

清莲看了看清月,低声道:“我相信哥哥。”

清月道:“我也相信哥哥。”

丽娘没说话,可也站在了白冉身边。

不管陈达如何解释,这三个女人显然更相信白冉,她们纷纷拿起了兵刃,陈达退到门口,一脸惊慌道:“掌柜滴,三位夫人,你们冤死我了,冤死我了,可不能这样滴呀,不能滴呀!”

白冉道:“他被我的仙术伤了,现在就剩下半条命!赶紧杀了这个魔头!”

众人刚要动手,陈达抱着脑袋大喊冤枉,一个身影突然冲了进来,正撞在了陈达身上,两人同时摔倒在地,清莲睁大了眼睛喊一声道:“怎么又来了个哥哥?”

丽娘和清月都看傻了,从门口又冲进来一个白冉,他从地上爬起身来,对之前的白冉喊道:“狗东西!我看你往哪跑!”

之前的白冉道:“我不用跑,我娘子和我妹妹都在这!今天咱们拼个你死我活!”

说完,他搂住了丽娘和清莲,后进来的白冉立刻红了眼睛,大声咆哮:“你把手放开,那是我娘子,那是我妹妹,我非把你碎剐了不可。”

他拿着匕首就要往前冲,却被清莲用剑指住了。

“哥哥,你,你,你是真的还是假的?”清莲颤巍巍道,“我,我,我不知道哪个是真哥哥!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你可别怪我!”

“不怪你!”后来的白冉咬牙切齿道,“我非打死你不可!打得你穿不上裤子!”

清月在旁道:“这像是哥哥说出来的话!”

之前的白冉对清莲说:“好妹子,听话,哥最疼你,赶紧杀了这个魔头!”

清莲喃喃道:“这也像是哥哥说出来的话。”

两难之际,陈达在门口喊道:“之前的那个是假滴!”

清月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陈达道:“只有一个魔头,只有一个人是假滴,现在有两个掌柜滴,只有一个是真滴,另一个一定是假滴,而他说我是假滴,那证明他就是假滴……”

其实陈达说的很有道理,两个白冉之中势必有一个是假的,这就证明了陈达一定是真的,而之前的白冉说陈达是假的,这显然是在撒谎。

但是眼前的情势很紧张,陈达的语言也有些凌乱,众人根本听不明白。僵持许久,丽娘突然喊一声道:“白冉怕棍子,他不敢拿棍子,拿棍子的是假的!”

这一句话说在要害上了,自从白冉醒过来之后,对棍棒一类的东西非常惧怕,连擀面杖都不敢碰一下,之前的白冉拿着棍子,这证明他一定是假的。

清莲赶忙放下了长剑,嘴里赔罪道:“哥哥,对不住,我……”

白冉哪里有心思听她赔罪,拿着匕首冲上去就和假白冉搏命,这个百变尸魔当真被白冉的仙气给伤了,二人扭打在了地上,半天不分胜负。

白冉喊一声道:“都看戏么?赶紧过来帮忙!”

另一个白冉也喊道:“还不过来帮我一把,屁股都痒痒了么?”

三个女子面面相觑,清月道:“哪,哪个是真的?”

清莲道:“先来的是假的,后来的是真的。”

清月道:“哪个是先来的?”

两个白冉扭打在一起,面容、身材、衣着一模一样,根本分不出个先后。

丽娘道:“刚才拿着棒子的是假的,拿着匕首是真的。”

这两个白冉半斤八两,自从打在一起,匕首和棒子都掉在了地上,也分不出谁之前拿过什么。

陈达喊道:“衣服乱的那个是假的,尸魔的衣服是尸体变得,刚刚穿在身上的,肯定穿得很乱!”

这更是一句废话,两个白冉在地上打滚,身上的衣服都很乱。众人一脸茫然,只能看着两个白冉厮打,丽娘急得直跺脚:“到底哪个是真的?”

忽听房梁之上有人说道:“连自己家男人都分不出来,干脆两个都杀了算了。”仅代表作者临若雪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https://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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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仙法克尸魔

房梁上蹲着个人,在上面用嘲笑的语气说:“连自己家男人都分辨不出来,干脆都杀了算了!”

丽娘先是一惊,等抬头一看,不禁勃然大怒,房梁蹲着不是别人,正是黄芙。

“你个黄鼠精!竟然引来尸魔加害我们!”

黄芙道:“你这婆娘怎么不讲道理?凭什么说这尸魔是我引来的?”

“废话少说!纳命来!”

丽娘一步跳到房梁上,举剑就砍,这一次,姐妹三个十分团结,丽娘在正面,清莲在背面,清月守住下面,三人夹击,黄芙招架不迭,从房梁上摔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姐妹三个准备上去围攻,黄芙猛地吐了一口仙气,幸亏这口气来的不急,威力也不大,三个人同时闪在了一旁,黄芙站起身子,怒道:“你们这群泼妇,真是不知好歹,我是来救你们的,你们却恩将仇报!”

清莲道:“你来救我们?你会那么好心!”

清月道:“你怎么救我们?你能对付尸魔么?”

黄芙转身看了看两个白冉,他们还在地上扭打,脸也青了,嘴也破了,眼睛也红了。想是两个人都打的没了力气,你揪着我的头发,我扣着你的耳朵,连撕带扯,也看不出什么真格本事。

黄芙在旁叹道:“就是街头的痞子打架,也比你们打的好看。”

一个白冉转过脸道:“呸!没羞臊的东西!你还敢来找我!”

另一个白冉道:“你不是跑去找钟老五了么?还来我这里做甚?”

黄芙道:“你有心思跟我吵,还不如对着那个魔头吹口仙气,只要用到第三重仙法就能制服他。”

白冉道:“我都快断气了,哪还吹得出仙气!”

另一个白冉道;“我真是没力气了,要不然早就弄死这个狗东西!”

“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赏你一口仙气吧!”黄芙先对着一个白冉吐出了一口仙风,那个白冉晃了晃脑袋,抽了抽鼻子,道:“你是不是又偷鸡吃了?嘴里好重的一股腥味。”

黄芙啐一口道:“呸!谁稀罕你那两只破鸡!”她转过脸对另一个白冉道:“百变尸魔,你的劫数到了!”

另一个白冉吓得面色青紫,奋力挣扎,想要逃跑,白冉哪能让他逃走,用手扳住肩头,用腿缠住膝盖,使了个锁技,将假白冉牢牢的摁在了地上。

黄芙一口仙气吐了上去,假白冉一阵抽搐,脸皮也皱了,骨头也软了,就像一副撒了气的皮囊,整个身子塌陷了下去。

丽娘刚想上前看看,却被黄芙拦住了。

“别动,都别动,别被他的尸毒给伤了,”黄芙对白冉道,“你是想要死的还是活的?”

白冉道:“死的怎么说?活的怎么讲?”

黄芙道:“死的好说,我再吐一口气就能让他灰飞烟灭。”

白冉道:“不行!我得要活的!”

“活的就不好办了,”黄芙转脸对陈达道,“蛤蟆精,你应该有办法吧!”

陈达喘息半响道:“办法是有滴,只不过还要请黄姑娘帮帮忙滴呀。”

黄芙道:“请我帮忙?我可不是那么好请的,要不你跪在地上给我……”

“不必求她了,”白冉起身对陈达道,“想做什么,我来做就是。”

“我就是说句玩笑,你怎么那么小气,”黄芙噘着嘴道,“你看你那样子能做什么呀,还是我来吧。”

她把袖子挽了起来,对陈达道:“你是想让我把那尸魔找出来,对吧?”

陈达点了点头,丽娘在旁道:“这种事用不着你,我们自己来就行。”

丽娘刚要上前,又被黄芙给推回去了:“你逞什么能啊,这东西满身都是尸毒,你扛得住么?”

丽娘道:“我本来就是个鬼,还怕什么尸毒?”

黄芙道:“鬼有什么了不起?这是有百年道行的尸魔!鬼魂也挡不住他的尸毒,不信你试试!”

白冉道:“她说的没错,清风也被这东西给害了。”

丽娘闻言一惊,道:“清风在哪呢?”

白冉指了指地上的尸魔:“这得问他!”

黄芙让众人走远一些,她上前拉开了尸魔身上的衣服。果真如陈达所说,这不是普通的衣服,而是连着血肉的驱壳,有些地方的肉还算新鲜,有些地方的肉已经散发出了阵阵腐臭。

黄芙皱着眉头道:“我的个天呐,这东西少说得有二三百年的道行,心肝肠胃都凝在一块了。”

清莲捂住了鼻子,清月转过了脸,丽娘屏住了呼吸,她都快吐出来了。在场的除了厉鬼就是妖精,包括白冉在内,都是有些见识的人,可看着黄芙一点点拨弄着黏腻的内脏,所有人的胃里都有一股热潮向上翻涌。

“找到了!”黄芙一笑,“你还想跑!”

她把手插进了一堆腐烂的脂肪里,手腕一扭,从里面掏出来一个巴掌大小,通体黝黑的怪物。这怪生得奇特,有一个掌心大小的脑袋,脑袋上长着一只眼睛和一张大嘴,嘴里没有牙,却有一条漆黑的舌头,长得丑陋也就罢了,这东西还没有身子,脑袋四周遍布着一圈头发一样的东西,像是触角,又像是虫子,在脑袋周围来回蠕动。

黄芙紧紧捏着这怪物,好像他随时会逃走,陈达拿出一张符纸贴了上去,这怪物哀嚎一声,周围的触角不再动了。陈达拿出了瓷瓶,又念了一句咒语,把这怪物收进了瓶子里。

“掌柜滴,”陈达拿着瓶子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他不敢不说滴!”

白冉闻言,对着瓷瓶问道:“我娘子在哪里?”

瓷瓶里传来了一个古怪的声音,像鸟叫,又像蝉鸣,又像风烛残年的老者在低吟。

“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看来他不肯说,陈达晃了晃瓷瓶,里面传来了哀嚎声:“我说,我说!她被我变成了一股阴气,被我给吞下去了,你们把我放了,我立刻把他吐出来!”

“你说甚来!”一听说清风被吞下去了,白冉如同五雷轰顶,一把夺过瓷瓶道,“该死的畜生,我让你灰飞烟灭!”仅代表作者临若雪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https://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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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尸魔现真身

百变尸魔说他把清风给吞了,白冉气得暴跳如雷,差点把瓷瓶给摔了。陈达赶紧把瓷瓶抢了回来,对白冉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滴呀,清风夫人是有丸珠滴呀,也就是有血有肉滴呀,哪能化成阴气滴呢!分明是他说谎滴呀!”

陈达对着瓷瓶说:“我说这位兄台,你扮成个苦命人过来骗我们,我们好心好意给你安排个住处,好吃好喝给着你,你反过头来加害我们,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吧!”

尸魔在瓶子里笑道:“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我是在骗你们,凭我的本事骗你们,你们上当了是因为你们自己蠢笨,却还跟我讲什么情?讲什么理?这不成了笑话么?”

陈达道:“既然不讲情,也不讲理,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尸魔道:“我没指望你们对我客气,我活了二百三十六年,早就够本了!有本事你给我个痛快。”

陈达道:“痛快是不会给你滴呀,我知道这瓶子里生不如死,你好好受用着吧!”

陈达用力摇晃着瓷瓶,里面不断的发出嚎叫声,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声音渐渐没了,白冉怒道:“你不是真把他弄死了吧?”

“说死还早滴呀,这个东西很狡猾,他是装死滴呀!”陈达对着瓶子喊道,“我说兄台,你还是别装了,赶紧说句话吧,掌柜夫人在哪里呀?我知道你也不想再受苦了!”

尸魔在瓶子里缓缓答道:“说句话?说完了,你们会放我走么?”

白冉道:“告诉我娘子在哪,把所有人的尸毒解了,再把精气还给他们,我就放你走!”

“嘿嘿嘿~何必骗我呢,”尸魔的声音很微弱,看来真的在瓶子里受了许多苦,“你们都是修道之人,绝对不会放过我的,这样吧,我告诉你那个女鬼的下落,你把我从瓶子里放出来,能不能跑得掉,就看我自己的本事。”

白冉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尸魔告诉白冉,他把清风藏在了西边院子的一口枯井里,用一口魔气把井口封住了。

“你们把我的肉身带过去,”尸魔道,“到了枯井边上,你们把我放出来,我把魔气解除了,就能放出那个女鬼。”

白冉找来了一个瓦缸,把尸魔的碎骨烂肉全都装了进去,抬着瓦缸来到了枯井旁边,陈达看着井口,皱着眉头道:“果真有一股逼人的魔气。”

尸魔道:“赶紧放我出来吧,魔气入身她也会堕入魔道的。”

黄芙笑道:“不用放他出来,不就一口魔气么,我一口仙气就能化解!”

尸魔叹道:“黄家仙,我是真不知道你也在这个破庙里,我能吸人气,能吸妖气,也能吸鬼气,就是化解不了你这仙气,如果知道这里有仙家,我死活都不会来。”

黄芙笑道:“现在后悔也晚了。”

“不晚不晚,嘿嘿嘿……”尸魔道,“你也别太狂妄了,你可以用仙法化解了我的魔气,可你千万拿捏好火候,那个女鬼现在虚弱的很,你要是把仙术用过了头,她也得跟着灰飞烟灭。”

黄芙闻言一愣,转而又道:“这不用你操心,本姑娘自有分寸。”

尸魔道:“那你就试试看,别怪我我没有提醒你。”

黄芙走到井边,犹豫了许久,刚要使用仙术,却被白冉拦住了。

“你真有把握么?”

“我……”黄芙支支吾吾道,“应该差不多吧……就算伤了那女鬼,也是没办法的事,反正我也尽力了。”

丽娘在旁道:“胡说甚来!当这是儿戏么?”

黄芙道:“要不然怎么样?你真想把这魔头放出来么?”

白冉道:“放他出来吧。”

“啊?”陈达一愣,“掌柜滴,这恐怕……”

白冉道:“放他出来吧,有芙妹在这里,他不敢轻举妄动。”

听到白冉叫了一声芙妹,黄芙咬着下唇,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陈达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瓷瓶,从里面倒出了尸魔。之前丑陋的怪物变成了个黑色的肉团子,触角没了,眼睛也睁不开了,只剩下一张嘴还在说话。

“疼死我了,你们可真是狠毒!”尸魔抱怨了许久,对陈达道,“你把符纸接下来!”

陈达看了看白冉,白冉点了点头,黄芙在旁边做好了准备,对陈达道:“放心吧,有我呢!”

陈达揭下了符纸,那怪物伸出了舌头,循着气味,找到了瓦缸,蠕动着身躯钻了进去。

不一会,一堆碎烂的腐肉和内脏绞缠在了一起,就像包饺子一样,皮包着肉,肉包着内脏,黏黏糊糊,咕嘟嘟冒泡,还时不时飘出一阵腐臭之味,周围人都不忍直视,只有白冉神情淡然,默默观察了许久,他扭过脸去,呕吐片刻,继续从容的看着瓦缸。

瓦缸里的血肉渐渐有了形状,不多时,一个缺皮少肉的人从瓦缸里站了起来。

他有头,但是没有头发。

他有眼睛,但是没有眼皮。

有鼻子,但是没有鼻孔。

有嘴,但是没有嘴唇。

左半边脸还算完整,但是烂了几个窟窿,右半边脸刚好相反,全是烂的,只有零星几块皮肤挂在上面。

虽说这张脸如此可怖,但看过了种种场景,众人也见怪不怪了。白冉转过脸,小吐了片刻,擦擦嘴对尸魔道:“赶紧放了我娘子。”

尸魔走出了瓦缸,步履蹒跚来到了井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井口的魔气全都吸进了嘴里。

白冉跳到枯井中,把清风背了上来。清风面色青黑,十分虚弱,尸魔在旁道:“有道是不打不相识,我害了你们,你们也把我害成了这副模样,我至少损失了十几年的修为,这么说来也算两不相欠了,你们就放我走吧。”

白冉道:“急什么,你还没告诉我破解尸毒的方法呢。”

尸魔道;“我的尸毒不用破解,因为我的尸毒根本就不致命,我也没想害你们性命,我只想多吸几口精气,到了明天早上,他们自然就复原了。”

黄芙道:“你别听他胡说,他的尸毒很猛烈,到了明天早上,被他伤过的人都要死光了。”

陈达在旁道:“是滴呀,是滴呀,我都快抵挡不住尸毒了。”

白冉面露难色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我该相信谁呢?”

尸魔道:“你真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如果我真的想加害他们,把他们一刀杀了就是了,何必留他们到现在?”

白冉点点头道:“这么说来,我的确应该相信你滴呀!”仅代表作者临若雪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https://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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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人魔两相戏

白冉说他相信尸魔,陈达瞪圆了双眼道:“掌柜滴,你怎么能相信他呢?这个魔头没有一句真话滴!”

黄芙道:“江湖术士,你疯了吧?你走了那么多年江湖,自己人不相信,你反倒相信个魔头?”

白冉剑眉一立,怒道:“你当真是屁股痒了,还敢叫我江湖术士!”

黄芙一吐舌头,不敢作声。陈达一脸焦急的看着白冉,白冉对陈达道:“陈兄,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顺便想一想破解尸毒的方法。”

陈达道:“一尸一毒,百尸百毒,虽然有共通的地方,但毒性却各有特点,实在不好想滴呀。”

“不好想你就慢慢想滴呀,”白冉转脸对丽娘道,“好娘子,你带两个妹妹辛苦一下,把所有受伤的人全都带到这里。”

丽娘带着清莲和清月走了,尸魔对白冉道:“你既然肯相信我,那我就告辞了。”

“急什么?”白冉守在清风身旁,笑道,“说好了让你住一夜,天亮之前你都是我的客人,哪有赶你走的道理。”

尸魔道:“不是你赶我走,是我自己要走,你刚不是说……”

“好芙妹,看住了他,他要是敢再挪一步,你就让他灰飞烟灭!”

这一声好芙妹让黄芙觉得特别温暖,她站在尸魔旁边,露出一脸狞笑道:“你以为他真相信你呀,天亮之后,那些人的毒要是没解,我保证你生不如死!”

尸魔低着头没有说话,他那张脸也看不出个表情。不多时,丽娘把受伤的人都送了过来,李伏、梅香、冬青、李青、胡贤,他们全都黑着脸,奄奄一息。

尸魔道:“我的尸毒就和迷药一样,等药性过了,他们自然就没事了……”

白冉道:“先别说解毒的事,我们这里有解毒的好手,很快就能找到解毒的方法,到时候我们再商量怎么处置你!”

“我真的没想……”

白冉道打断尸魔道:“有件事我很好奇,你怎么能用这么短的时间害了这么多人?先说说看,你扮成叫花子进来,还背着一具尸体,就是为了让我可怜你么?”

尸魔没作声,白冉叹道:“看来是我招呼不周了,芙妹,先送他一道三重仙法。”

黄芙刚要动手,尸魔急忙道:“我说,我说,扮成叫花子,是为了装可怜,背着我的尸身,是为了掩盖我身上的腐朽之气。”

白冉皱眉道:“你说那是……你的尸身……这是什么意思?”

尸魔道:“就是说,那是我的尸体,你……不懂的么?”

“谁说我不懂了!”白冉沉思片刻道,“那是你的尸体,也就是说……你还有另外一个身体。”

尸魔道:“呃……我已经练成了魔身,但是还不能离开原身……你真的不懂么?”

“我怎么不懂,我是怕他们听不懂!”白冉道,“你刚说什么魔身?还,还有什么原身?”

尸魔看着白冉,喃喃低语道:“我怎么会败在你手上……”

黄芙在旁偷笑道:“要不说你就是个江湖术士。”

白冉怒道:“我看你就是打得少!”

黄芙一脸不服气道:“本来就是,尸魔是僵尸的精气所化,精气是他的魔身,尸体是他的原身,不到千年的尸魔离不开原身,这都不懂,还说你不是江湖术士!”

白冉结结巴巴道:“可,可,可他现在不就一个身子么?”

陈达道:“那是因为他有百年的道行,他的魔身和原身可以融为一体。”

白冉道:“那当初为什么不融为一体?还背着尸体作甚?这不成心招人怀疑么?”

陈达叹道:“掌柜滴,你可说错了,正是因为这样才不惹人怀疑滴,尸魔身上都有腐朽之气,换作平常,我和李兄都能闻得到滴,可正是因为看见他背了个尸体,我们都以为那是尸体的腐臭之味,所以没有深究,才上了这魔头滴当呀!”

白冉看着尸魔道:“你好狡猾滴呀!你早就知道我们这里住着高人。”

尸魔道:“惭愧,惭愧,实不相瞒,我闻到了这座寺庙里有人气、道气、鬼气和妖气,四气交缠,可以提升我几十年的修为,一时因贪念所致,这才误闯了龙潭虎穴,我真的没想伤你们的性命,你就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莫急,莫急,”白冉笑道,“我最喜欢你这份狡猾,说说看,你到了我们这里,最先对谁下的手?”

尸魔指了指李青和胡贤道:“我最先看准了这对狐狸夫妻,雌狐出去小解,被我偷袭之后晕倒,我又变成她的模样害了雄狐。”

白冉皱眉道:“他们也是有道行的,为什么先从他们身上下手?”

尸魔道:“因为雌狐身上的脂粉之气甚重,我要借她的脂粉,掩盖我身上的腐朽之气。”

说话之间,尸魔紧紧的盯着白冉的眼睛,陈达在旁道:“掌柜滴,莫要看他眼睛,会中尸毒滴呀!”

黄芙在旁咬牙道:“魔头,再敢打我哥哥的主意,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黄芙这一声哥哥,叫的白冉也有些意外。尸魔缓缓低下了头,白冉又问道:“害了他们夫妇之后呢?”

尸魔指了指陈达道:“我变成了雌狐的模样害了他。”

“你是怎么害的他?”

陈达连忙摆手道:“不好讲滴呀,不好讲滴呀!”

白冉连连点头道:“好讲滴呀,好讲滴呀!”

尸魔道:“这位姓陈的道士法力高深,我用了美人之计,使出了百般解数,方才得手。”

“百般解数?”白冉眼睛一亮,“你且仔细说来。”

“我先……”

尸魔刚一开口,陈达吼道:“魔头!你纳命来!”

陈达上前就要和这尸魔搏命,白冉上前劝住陈达,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我不问就是了,再后来呢?”

尸魔指着梅香道:“再后来,我扮成道士的模样,害了这丫头,她没什么心机,最好得手。而后,我又扮成她的模样害了那位术士。”

白冉看了看李伏,长叹一声道:“看你们一个个道貌岸然,真有佳人投怀送抱的时候,却也都不含糊!”

尸魔又指着冬青道:“本来我想扮成术士的模样,再去害这丫头,哪成想这丫头太机敏,差点坏了我大事。”

白冉道:“多亏我的好冬青聪明,要不然全家人都被你害了。后边的事情我差不多知道了,我再问你一件事,我在禅院里用仙术伤了你,你为什么不赶紧逃跑,却又变成我的模样去了藏经楼?”

尸魔不作声,白冉道:“芙妹,让他吃点苦头!”

黄芙轻轻吹了一口二重仙气,尸魔痛呼一声道:“我说,我说,我吸了你的纯阳之气,急需阴气调和,无奈铤而走险,又去寻觅那群女鬼。”

白冉笑道:“死到临头还不忘了多吃一口,你可真是贪心。”

尸魔道:“惭愧,惭愧,能说的都说了,还望你高抬贵手……”

白冉道:“像你这么贪心的魔头,我要是放你走了,只怕日后还要来加害于我。”

尸魔一个劲的摇头,白冉转脸对陈达道:“陈兄,想到解毒之法了么?”

陈达一脸难色道:“掌柜滴,一时还找不到头绪。”

白冉道:“无妨,我有一招妙法屡试不爽。”

陈达一怔道:“掌柜滴有什么办法?”

白冉道:“取我丹炉来,待我把这魔头烧上七七四十九天,练成一颗金丹,分给你们众人吃了,准保药到病除!”仅代表作者临若雪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https://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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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且看谁心狠

白冉要把尸魔炼成金丹,尸魔闻言,拔腿就走,黄芙自身后赶上,吐出一口仙风将他放倒,尸魔的身体再次蜷缩在地。黄芙从一堆烂肉里掏出了尸魔的魔身,转身对白冉道:“哥哥,且看你处置!”

白冉转脸对丽娘道:“去把我丹炉拿来!”

丽娘道:“你哪有什么丹炉?”

白冉道:“就是我房间里那个铜炉。”

丽娘道:“那不就是个炭炉么,哪是什么丹炉?”

白冉皱眉道:“你知道甚来,这是太初之时,天地初分,太上老君安坚南北,制正东西。开暗显明,光格四维之时,留下来的至尊丹炉,别看这丹炉外观朴素,正所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浑然天成,鬼斧神工……”

“行了,行了……”丽娘摆摆手道,“莫再说这些废话,给你拿来就是。”

不多时,丽娘拿来了铜炉,炉子很小巧,上面有一个别致的盖子,陈达在旁道:“掌柜滴,这个是手炉滴呀,风磨铜铸的,价值不菲滴呀。”

“识货,真是识货!”白冉称赞一声,往炉子里加了些碎炭,等点着了,对尸魔道:“我再问你一次,解除湿毒的方法是什么?”

尸魔道:“真不用解毒,天亮之时即可不治而愈。”

白冉叹道:“都说不见不棺材不落泪,你既然是尸魔,肯定见过棺材,为什么就这么固执呢?”

白冉让黄芙把尸魔放进了炉子里,盖上了炉盖,在炭火的烧灼下,炉盖之上冒出了一股焦臭的黑烟,里面的尸魔哀嚎了几声道:“王八蛋!你别以为这么个破铜炉就能困住我!”、

白冉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炉子,不信你可以试试!”

尸魔在里边挣扎了许久,原本轻巧的铜炉盖却重如千斤,尸魔用尽力气也挪不动一分,除了炉盖,其他地方更是密不透风,尸魔吐了一口魔气护住身子,对白冉道:“拿这点木炭就想烧死你爷爷?你真是蠢的无可救药!”

白冉道:“一天烧不死,咱们就烧一个月,一个月烧不死你,咱们就烧一年。”

尸魔笑道:“我怕你等不了一年了,再过几个时辰,那些中了我尸毒的人马上就要死了!”

白冉道:“你刚不是说你的尸毒可以不治自愈么?”

尸魔笑道:“我骗你呀!你又上当了是不是?你先去看看那两个小丫头吧,她们身子骨弱,很快就要毒发身亡了!嘿嘿嘿!”

白冉道:“你既然要他们的命,为什么当初不一刀杀了他们?”

尸魔道:“杀了他们太可惜了,人气、道气、妖气、鬼气,这么多好东西上哪找去!我想留他们到天亮,到时候挨个吸个饱!嘿嘿嘿……”

尸魔的笑声让人恼火,陈达给冬青和梅香把了一下脉,又给她们吃了些丹药,转过头低声对白冉道:“冬青还好,梅香可是不妙滴呀!”

“放心吧,我有分寸。”白冉低下头,对铜炉里的尸魔道,“你想活着么?”

尸魔道:“你能让我活着么?”

白冉道:“告诉我解毒的方法,我就让你活着。”

尸魔道:“告诉你解毒的方法,你会让我灰飞烟灭!”

白冉道:“你信不过我?”

尸魔道:“我凭什么信得过你?”

白冉道:“你打算就这么耗下去?”

尸魔道:“耗下去又能怎地?你这铜炉里面刻着金刚经,要是真炼上一年,没准能给我炼成个金刚不坏之身!”

白冉笑道:“好眼力,竟然让你发现了其中的玄机,你在里面潜心念经,没准真能修成正果,我先把你的尸体烧了,正好帮你断绝七情六欲。”

一听说要烧了尸体,尸魔大呼一声道:“烧了尸身我立刻会死,我若是死了,这些人就没救了!”

白冉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我先烧一半,一半就好!”

尸魔道:“住手!”

白冉道:“我也不想在家里烧你这身烂肉,快点把解毒的办法告诉我!”

尸魔道:“你想解谁的毒?”

白冉皱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尸魔道:“人有人的毒,鬼有鬼的毒,妖精有妖精的毒,毒性各不相同。”

白冉摇头道:“你又想骗我。”

尸魔道:“我没骗你!你看那个术士和两个丫头一直昏迷不醒,那个女鬼多少还有点意识,这三个妖精已经能活动了,人中毒最深,妖精中毒最浅,你自己都能看得出来。”

白冉看了看陈达,又看了看李青和胡贤,正如尸魔所说,这三个妖精的确中毒最浅。

尸魔道:“你放我出来,我教你如何破解人的尸毒,你还我肉身,我教你如何破解妖精的尸毒,你放我走,我教你如何破解鬼的尸毒。”

白冉道:“我放你走了,你还能教我破解尸毒的方法么?”

尸魔道:“我把解毒的方法留在门口。”

白冉道:“我凭什么信得过你?”

尸魔道:“就算我骗你,你也只损失了一只鬼罢了,总比这么多人跟着我一起陪葬要好的多!”

白冉犹豫了许久,丽娘在旁道:“不能答应他!这样会害了清风!”

尸魔道:“我知道你与那只鬼的关系不寻常,我也可以先给那只鬼解毒,再给人解毒,最后再给妖精解毒。”

众人闻言又不作声了,胡贤喘息半响道:“救我姐姐,救我姐姐,不救我无妨,一定要救我姐姐。”

黄芙道:“哥哥,不能为了一个厉鬼,赔上三个妖精吧!”

清月闻言骂道:“你管谁叫哥哥?谁是你哥哥?你当初叫来火老鼠害我们,这笔账还没跟你算呢!”

清莲在旁道:“我师姐是我哥哥的正妻,师姐和哥哥在一起出生入死的时候,都不认识你们这群妖精是谁!你们凭什么跟我师姐比!”

李青低着头不作声,胡贤留着眼泪道:“救我姐姐……”陈达唉声叹气道:“话不是这么说滴呀。”

尸魔闻言也叹了一声,对白冉道:“看来你也是为难,要不我先救这只女鬼,再救那三个妖精,最后再救这三个人,反正这三个人已经昏死了,听不到也看不见,也不会和你争执,干脆把他们放在最后,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清月闻言道:“这对伏哥哥他们……不大好吧。”

清莲道:“有什么不好!就这么定了吧!”

陈达道:“不妥滴呀,不妥滴呀。”

清莲道:“有什么不妥!他们都成那样了,能不能救活还不好说呢!”

丽娘一脸难色看着白冉,她打心眼里不想这么做,可她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黄芙轻叹一声道:“本以为你们都是一家人,没想到大难来时各自飞,看来这次只能坑了这三个不会说话的人了。”

白冉许久没有说话,尸魔道:“你赶紧做个定夺,再迟一会,尸毒发作,只怕我谁都救不活了。”

白冉点点头道:“你还真是为我着想,放心吧,这定夺已经有了。”仅代表作者临若雪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https://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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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再看谁手毒

众人停止了争吵,都瞪着眼睛看着白冉,孰先孰后,谁死谁活,他们在等待白冉的最后定夺。

白冉道:“莲儿,去烧一大锅水来!”

“啊……”清莲一愣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烧水?”

白冉道:“让你去,你就去!莫讨打!”

清莲不敢多说,跑到厨房烧水去了,白冉又道:“清月,给我搭个柴堆!”

清月没多问,赶紧找柴火去了。

尸魔问道:“你想作甚?再耽搁一会,他们就……”

“芙妹,再赏他一口仙气,”白冉对黄芙道,“我看这炉火烧得不旺,咱们可不能怠慢了客人。”

黄芙轻轻吹了一口气,驱散了尸魔身上的魔气,炭火灼烧在身,尸魔又发出了哀嚎:“你个王八蛋,你敢烧死我,我要他们都跟我陪葬!”

白冉道:“区区一点炭火,哪那么容易烧死你,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

不多时,清月架起了柴堆,清莲烧好了开水,白冉对黄芙道;“芙妹,把他的尸体分成两份,一份煮了,一份烤了。”

黄芙道:“这件事情他可没撒谎,你要是把他的尸身全都毁了,那他可真就死了。”

“也对哈,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白冉低头对尸魔道,“你是想先烤了呢,还是想先煮了呢?”

尸魔道:“龟孙子!你敢!”

白冉道:“你快些给个定夺,我这锅都快烧干了,要不还是先煮了吧!”

白冉一声令下,黄芙拿出了一半腐肉,当真倒进了锅里,汤水一翻花,窒息的恶臭飘了出来,尸魔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过了一会,尸魔不叫了,想是疼的昏了过去,白冉敲了敲炭炉,道:“别装死,你最好应一声,不然我还让芙妹伺候你。”

尸魔发出了低哑的呻吟:“你,杀了我吧……”

白冉道:“哪有那么便宜,我有千万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你居然还敢威胁我?还敢挑唆离间我家人!赶紧告诉我解毒方法!”

尸魔喘息道:“我偏不说……”

白冉道:“好呀!再把他剩下的尸体分成两半,一半烤了,一半留下!”

黄芙把剩下的尸体分成了两堆,尸魔呻吟一声道:“你真是……狠……”

白冉道:“谢你夸赞了。”

黄芙正要把腐肉投到火堆里,忽听尸魔拼尽全力喊一声道:“莫再折磨我,我告诉你解毒的方法,你饶我一条生路,就是不让我活,也让我死个痛快。”

尸魔说出了解毒的方法,都是些简单的草药,陈达记下了药方,熬好了三种汤药,分别给众人灌了下去,不多时,清风苏醒了,李伏和两个丫头也相继醒了过来,众人呕出了一些绿汁和黑水,直到第二天正午,渐渐都恢复了过来。

确系尸毒清除干净了,众人商量该如何处置尸魔,陈达道:“这种害人的恶魔绝不能留在世上,让黄姑娘送他个灰飞烟灭吧!”

众人都赞同陈达的意见,只有白冉和李伏默不作声。陈达道:“掌柜滴,你该不会是动了恻隐之心吧?这魔头可不知道害过多少人命了。”

白冉道:“他害过多少人命我管不着,可我答应要放他走的。”

丽娘愕然道;“天杀的,你说甚来?”

清莲道:“哥哥,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陈达道:“掌柜滴,这可使不得呀!你跟这害人的魔头还讲什么信用滴呀!”

白冉道:“我不管他是不是魔头,可他是咱们的客人,既然开门做生意,对客人就得讲信用,不然以后谁还敢来住店?”

陈达道:“他算什么客人滴呀,分明是骗我们滴呀!”

白冉道:“他是骗了我们,可谁让我们上当了?”

陈达道:“话不是这样讲滴呀!我们是可怜他才上当滴呀!”

白冉道:“那谁让你可怜他了呢?”

陈达道恼火道:“难道好人还没有好报滴么?”

白冉道:“你也一把年纪了,别说这种蠢话,哪有几个好人得了好报?”

陈达道:“他把我们害的这么惨,难道这个仇不报了么?”

白冉道:“仇已经报了,我听芙妹说,我们至少废了他一百多年的道行,这也算扯平了。”

陈达道:“这怎么能算扯平滴呀!他想杀了我们滴呀?”

白冉道:“他得手了么?”

陈达一愣道:“那,那是没有滴呀,那是因为……”

白冉道:“你想杀他么?”

陈达道:“想滴呀。”

白冉道:“得手了么?”

陈达道:“没,没有滴呀!”

白冉笑道:“这不就两清了么?”

“这个……”陈达扶着额头道,“没道理滴呀,没道理滴呀!”

丽娘道:“陈兄说的对,的确没道理,这种害人的魔头哪能留在世上?”

白冉道:“好娘子,家里的事情咱们一起商量,现在说的是生意上的事情,生意上的事情,只能由我们几位掌柜的商量,仇,我们已经报了,气,我们也出了,他给了我们解毒的药方,我们就该兑现诺言,饶他一条性命。”

陈达一挥袍袖道:“我是不会放过他滴,这种魔头都杀光了,天下也就太平了!”

白冉道:“天下太平了,我们也就没有生意做了!”

陈达道:“不用说那些啦,我是听不懂滴呀,这个魔头必须除掉滴呀!”

白冉叹口气道:“我要放了他,三掌柜的要杀了他,二掌柜,生杀与否,可就全看你了。”

陈达神情激动道:“这还用问滴么?我们都是修道之人,哪能容得下这等魔头!”

李伏点点头道:“说的是。”

陈达道:“这等妖魔绝不能留在世上。”

李伏又点点头道:“是呀,是呀。”

陈达转脸对白冉道:“掌柜滴,你听见了吧!”

白冉摇摇头道:“我没听见,李兄,你到底说是要放了,还是要杀了?”

李伏道:“我觉得……还是放了吧。”

陈达在旁道:“你听听,你听听,这回听明白了吧,李兄说放了,放了,放……”

陈达瞪圆了双眼,看着李伏:“李兄,你刚说什么来着?”

李伏低声道:“我说,应该把他放了。”

陈达气得浑身颤抖道:“李兄,你总说修道之人要讲本分,这本分都跑到哪里去了?”

李伏道:“言而有信,也是修道之人的本分,我们答应放了他,他才给我们解毒,他既然言而有信,我们也不该食言而肥。”

“李兄,你……”陈达气得说不出话来。白冉笑一声道:“二掌柜的开口了,芙妹,把那尸魔放出来吧!”仅代表作者临若雪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https://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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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来得去不得

白冉带着铜炉和众人来到了门口,他先熄灭了炭火,又念了一卷金刚经,原本千金之重的炉盖又变的和原来一样轻盈。

尸魔缩在炉子里抖成了一团,黄芙把它放进了剩下的一半尸体里,和之前一样,腐肉和内脏搅动,只是比上一次缓慢了许多。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个不到三尺高的小人从瓦缸里站了起来,他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却比之前的样子更加狼狈。

“你……放我走?”尸魔一脸悚惧的看着白冉。

白冉道:“如果你有钱的话,也可以多住两天。”

尸魔又看了看黄芙,黄芙挽住白冉的手臂道:“你看我做什么?我听哥哥的。”

尸魔又看了看所有人,除了陈达之外,客栈里的所有人都站在了门口,白冉对尸魔道:“这里每个人都是我的家人,你记住这里每个人的长相,也记住我明湘客栈的招牌,今后你不准踏上我山头一步,也不准再伤了我任何一个家人,否则我让你连阿鼻地狱都去不成!”

尸魔点了点头,步履蹒跚的朝山下走去,众人相继返回了客栈,只有李伏还在门口驻足观望。

白冉道:“怎么了李兄,还对这位客人恋恋不舍么?”

李伏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放他走,也不知道他将来会残害多少人命。”

白冉道:“你后悔了?”

李伏道:“也说不上后悔,我相信白兄的决断。”

白冉道:“既然相信我,那就赶紧回去吧。”

“也罢,回了,该回了。”李伏挂了一枚锦囊在门前的槐树上,白冉问道:“这是作甚?”李伏道:“这是一枚秘制的香囊,遇到腐朽之气,就能散发异香,可以防备尸煞之类的邪祟。”

白冉笑道:“这大概就算是亡羊补牢吧,要我说这些东西都是多余,少收几个来历不明的客人就对了。”

“既然是开客栈,哪能问的清所有客人的来历?”

“要我说当初就不该开什么客栈,敢来这个地方住店的,都不是寻常之辈。”

“客栈的生意的确惨淡了些。”

“何止惨淡!银子赚不到不说,还总是招惹是非。”

……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各自回了禅院,挂在门口上的锦囊落在了地上,里面钻出了几十个纸人。

……

三尺高的尸魔在下山的路上艰难前行,每走百十来步,就要找地方歇息一下,精气耗尽,尸身折损过半,魔身虚弱不堪,此时此刻,莫说是降妖除怪的法师,就是来一只猛兽,也能让他一命呜呼。

眼看天黑了下来,尸魔刚走到半山腰,见前面山路上走着一个女子,看背影貌似二三十岁年纪,背着背篓,挎着柳条筐,好像刚从山上挖了些野菜准备回家。

这样的女子最好骗,看身材一定是生过孩子的,只要扮成一个迷路的娃娃,她一准会上来问上两句,到时候先用尸毒把她放倒,找个地方藏起来,先**气,再吃内脏,慢慢吃,别让她死了,吃上个三五天,魔身就能复原。

想到此,尸魔心里分外欢喜,他现在身体的尺寸,正好能变成个刚会走路的娃娃。他先憋了口魔气,奋力施展变化,可气力实在不足,只变出了一个头,身子还是那血肉模糊的样子,眼看那女子越走越远,尸魔心里焦急,随便捡了些宽大的树叶披在了身上,看着像是从山里跑出来的野猴子。

尸魔也顾不上许多,一路跑,一路哭喊:“救命啊,救命啊……”

那女子一直没有回头,尸魔心里焦急,拼命向前追赶,一把扯住女子的衣襟,哭道:“娘,是你么,娘,孩儿好怕……”

尸魔一边哭,一边睁大了眼睛等着女子回头,只要回头的时候,看一眼她的眼睛,就能把她放倒,身上的尸毒所剩无几,必须要一击制胜。

那女子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了身子,尸魔屏气凝神,等待下手良机。

那女子转过脸,低头看着他。

她的长相有些奇怪,不过尸魔没心思管她的长相,他只想看她的眼睛。

怪了,她有眼睛,也有眼珠,有眼仁,也有眼白。

可是她的眼睛好像不会动,里面也没有水……

这眼睛怎么像是画上去的……

尸魔赶紧松了手,吓得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女子一直望着他,不只是眼睛,眉毛、鼻子、嘴唇……她的五官包括头发都是画上去的。

这是个纸人!

尸魔大惊,调头想跑,却看周围站着十几个一模一样的纸人。

它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纸人的长相都差不多,一个个低着头,弯着腰,都在看着自己。

尸魔冲上前去,对着一个纸人打了一拳,这一拳就跟打在纸片上一样,纸人的身子随风飘荡,根本打不上力气,可等着纸人抓住尸魔的双肩,却如铁钳一般钳住了皮肉。

尸魔挣脱不开,眼看周围纸人越靠越近,越聚越多,绝望之际,他终于乎明白了这些纸人的来历。

“是术法,术士的术法,”尸魔回过头看着山上的青云寺,高声喊道,“是你们这群术士!言而无信的术士!你们答应放了我,为什么又反悔?你们这群天打雷劈的杂种,你们不得好……”

一个纸人抱住了尸魔的头,双手反绞,把他的头给拧了下来。

……

到了晚饭的当口,陈达说没胃口,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白冉叹一声道:“这老蛤蟆还真的生气了,竟然绝食了。”

丽娘道:“还不是你惹的祸,赶紧去说两句软话劝劝他吧。”

白冉道:“我跟他说什么软话,三个掌柜一起定下的事情,这是客栈的规矩,又不是我欺负他。”

李伏笑道:“罢了,等吃过饭,我去劝劝他吧。”

等摆好了饭桌,清风故意多摆了一副碗筷,清莲道:“姐姐这是给谁留的?”

清风看了看院子外面,黄芙正趴在对面的房梁上往屋子里张望。

清莲怒道:“姐姐好宽心,你还给她留什么吃的!忘了她当初怎么对咱们的!”

清风道:“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若不是她出手相助,咱们也斗不过那尸魔,只怕姐姐这条命就没了。”

清莲道:“谁用她帮忙了,要不是哥哥大病初愈,对付个尸魔根本不在话下。”

清风没理清莲,对着黄芙挥着手喊道:“妹子,下来吃饭吧。”

黄芙走进了屋里,脸上依旧带着些桀骜,可也能看出些许的胆怯。

“坐下吃饭吧!”丽娘道,“看你出过不少力气,就当你将功折罪吧!”

“哼!我有什么罪,说什么将功折罪!”黄芙往桌边一坐,拿起饭碗若无其事的吃了起来。

“是啊,说什么将功折罪,”白冉道,“你能回来固然是好,但将功折罪是万万不能的。”仅代表作者临若雪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https://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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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将功难抵罪

吃过了饭,黄芙偷偷藏了些饭菜在衣袖里,白冉见状问道:“你这是作甚?”

黄芙支支吾吾道:“我,我,我等夜里再吃……”

白冉道:“骗我一次,屁股上要挨十鞭子,你想好了再说。”

看着白冉严肃的神情,黄芙低下头道:“哥哥,我有事和你商量。”

白冉道:“我也有事和你说,跟我去藏经楼吧!”

清莲恼火道:“有事就在这说,去藏经楼做什么?”

白冉对清莲道:“你也来,你们都来!”

丽娘看了看清风,清风似乎知道要发生什么,众人跟着白冉来到了藏经楼,黄芙十分害怕,因为她闻得到白冉身上的杀气。

白冉让清莲搬来了椅子,丽娘、清风、清莲、清月都坐下了,可白冉只让黄芙站着。

“说吧,”白冉道,“你有什么事情和我商量?”

见这架势,黄芙一撇嘴道:“算了,说了你也不能答应。”

白冉道:“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会答应?”

黄芙沉吟半响道:“我,我,我有个姐姐,受了伤,也中了毒,我,我想让她在这里暂住几日……”

白冉皱眉道:“暂住?你是说住店么?”

黄芙道:“也,也不是住店,就是跟着我,住,住在这里。”

清莲怒道:“你当你是谁,还跟着你,这是谁的地方?”

黄芙嘟着嘴道:“都说了,不答应就算了。”

白冉道:“你那位姐姐愿意跟着我么?”

黄芙闻言一怔,转而一脸喜悦道:“愿意,愿意,只要哥哥点头,我们都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死心塌地,”白冉笑道,“这话当真么?”

“当,当真……”黄芙有些没底气,毕竟是她背叛白冉在先。

白冉道:“有些事情我能原谅你,有些事情我永远都不能原谅,你如果敢背叛我两次,可就不是屁股上挨鞭子那么便宜了。”

黄芙默然良久,转而紧咬下唇,跪在地上道:“哥哥,黄芙知错了,只要哥哥肯重新收留黄芙,就是打死我,我也心甘情愿!只是……”

白冉道:“只是什么?”

黄芙道:“只是我那位姐姐身上也中了蛊毒,只求哥哥……”

“看来你都知道了,”白冉道,“解毒的事情好说,李伏已经破解了蛊毒的药方,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

黄芙闻言,流着眼泪磕了个头,道:“谢哥哥厚恩!”

白冉从怀里拿出一本卷书对黄芙道:“你这次回来,是不是还想替钟老五拿回卷书?”

黄芙摇摇头道:“我不要什么卷书,我也不认得钟老五这个人,今后他是死是活都与黄芙无干。”

白冉道:“这话当真么?”

黄芙道:“若有半句假话,愿遭天诛地灭。”

白冉闻言笑道:“好!那我就把这本卷书送给你。”

白冉把卷书交给了黄芙,黄芙一愣,转而摇头道:“哥哥,黄芙不要这东西。”

白冉道:“我只是交给你保管罢了,你既然诚心诚意的跟着我,我自然也信得过你。”

黄芙摇头道:“我不能保管这本卷书,火玄日日惦记着这本卷书,我不是她的对手,如果卷书被她抢走了,以后再也别想过安宁日子。”

白冉点点头道:“说的也有道理。”他收回了这本卷书,又拿出一本卷书道:“既然如此,你就替我保管这本卷书吧。”

“这一本……”黄芙打开卷书一看,登时吓白了脸,但见卷书上面写道:叫我江湖术士三十一次,该打三十一鞭,骂我不得好死三次,该打十二鞭,骂我千刀万剐六次,该打三十鞭……

黄芙一脸愕然道:“这本卷书不是被我撕了么?”

白冉道:“我写了可不止一本,而且我也对你说过,你撕了我的卷书,鞭子就要翻倍,你认罚么?”

黄芙咬着嘴唇,低声道:“黄芙认罚。”

白冉又道:“这还不算完,你明知道我被困在西北角的院子里,却见死不救,这该打多少鞭!”

黄芙低声道:“打……一百鞭子好了。”

白冉道:“你逼着我的娘子和我的妹妹下跪,该打多少鞭?”

黄芙道:“也打一百鞭。”

白冉又道:“在我生死关头,你引来火玄捣乱!差点害我丢了性命,该打多少鞭!”

黄芙道:“听哥哥吩咐便是,哥哥说打多少就打多少。”

“好!前后一共要打你七百一十二鞭,当真认罚么?”

“黄芙……认罚!”

“取鞭子来!”

清莲不多时拿来了鸾香院的法鞭,看着白冉的神情,知道他要动真格的,丽娘在旁道:“打两下出出气就行了,说什么七百鞭,一百鞭就要打死人了。”

白冉回头瞪了丽娘一眼,丽娘不敢再说话,白冉又对清莲道:“去把她捆起来!”

黄芙闻言一惊道:“在这打?”

白冉道:“你想在哪打?难道去院子里打么?”

黄芙看着众人道:“当着她们的面?”

白冉道:“你让她们当着众人的面给你下跪,可曾想过今天会怕羞么?”

黄芙没有作声,白冉对清莲道:“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捆起来!”

黄芙道:“不必了,妹妹自己领罚。”

说完她解开了裤带,脱了裤子,光着屁股跪在了地上。

“请哥哥责罚!”

“我大伤初愈,打不动你,就让夫人和妹妹代我执鞭吧。”

黄芙一脸愤恨道:“凭什么让她们打我?”

白冉道:“你让她们受了委屈,她们打你也是应该!”

黄芙不敢争辩,白冉把鞭子交给了丽娘,丽娘低声道:“真打啊?”

白冉道:“有仇报仇,有恨泄恨,过了今晚,之前的事情一概不许追究,七百一十二鞭,你们自己数好了,若是少打了一鞭,明天我就把她赶出山门!”

白冉离开了藏经楼,丽娘拿着鞭子,一脸茫然道:“这可怎么是好?”

清风道:“打两下吧,要是一下不打,先生也不会饶过她。”

清莲道:“什么打两下?哥哥不是说了么,要打她七百鞭!”

丽娘怒道:“你哥哥用巴掌打两下,你都疼的哭爹喊娘,这鞭子会要人命的!”

清莲噘着嘴道:“你都没挨过打,怎么知道这鞭子厉害?”

“我当然知道,我……”

前因后果,一时也说不清楚,清莲抢过鞭子道:“能有多厉害,难道比道尊的板子还厉害么?我就不信能打死人,你们不打我打!”

清莲拿着鞭子,走到黄芙身边,道:“我先打你一百鞭子,你自己数着!”仅代表作者临若雪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https://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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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歪理说正道

白冉走下了藏经楼,楼上响起了鞭子的抽打声,黄芙真是硬骨头,清莲下了狠手,可她一声也不叫。

白冉没心思看她受罚,去厨房里拿了一坛子酒,到了陈达的门前。

李伏正在陈达的房间里劝慰,白冉蹲在门口偷听了一会。

“我就是想不明白滴呀,要是平常的妖怪放了也就罢了,这是杀人无数的恶魔呀,怎么能把他放了呢?”

“白兄自有他的道理吧。”

“掌柜滴不懂,你也不懂滴么?把这样的魔头放出去了,不就是造孽么?你知道他还要残害多少人命?这可是天理不容滴呀!”

“天理不容他,那世上为什么还会有尸魔呢?”白冉推门走了进来,陈达一惊,转而扭过头去不看白冉。

白冉抱着酒坛,坐到了陈达身边,笑道:“我说三掌柜滴呀,这世上既然有尸魔,自然就有他存在的道理,别老说他伤天害理,你看看集市上的屠夫,每天要杀多少牲畜,难道他们也有罪么?你不也总说,世间的生灵都是一样滴么?”

“这个不一样滴!”陈达道,“这个尸魔作恶无数,落在我们手上就是天意使然,就是他的劫数到了!我们就该替天行道滴呀!”

白冉道:“若是落到别人手上,或许是他劫数到了,可落在白某手上,证明他劫数还没到。”

“为什么滴呀!”

“因为我放他走啦,这也是天意使然!”

“你……”陈达吞了吞口水,恨一声道,“净讲这些歪理滴呀,我是说不过你滴呀!”

白冉笑道:“说不过就不要说了,你是修道之人滴呀,修道讲究清静无为滴呀,无为,无为,一切皆听天命滴呀!”

说笑了几句,陈达气也消了,白冉又准备了些下酒菜,三人推杯换盏喝的兴起,陈达道:“要说这世上最会讲歪理滴人,掌柜滴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滴呀。”

白冉笑道:“过奖,过奖。”

李伏道:“岂止是讲歪理,白兄的风月手段也是了得,先是两位娘子,又是两个妹妹,而今又来了一位仙家,白兄你受用的了么?”

白冉叹道:“岂止一位仙家,现在又多添了一位,还真有点吃不消了。”

李伏诧道:“又多添了一位?”

白冉道:“黄芙又带来了一个仙家,也想投靠我,她身上也中了蛊毒,这解毒的事情……”

李伏笑道:“这个好说,交给李某便是。”

陈达哼一声道:“这样算起来已经是六个红颜知己了,白兄还是少喝两杯,多养养身子吧。”

白冉道:“要说红颜知己,李兄也是不输旁人,冬青聪明伶俐,梅香温柔体己,都是千里难寻的佳人啊。”

陈达叹道:“就我一个是孤家寡人滴呀。”

白冉道:“话可不是这么说,陈兄和李青娘子的风流韵事,日后恐怕也要传为佳话了。”

陈达慌忙道:“话可不能乱讲滴呀,当时的情势可不是这样滴呀!”

李伏道:“抛开李青不说,去薄凉城的一路上,陈兄也是艳福不浅,只怕那三个女妖都得怀上陈兄的后人。”

陈达红着脸道:“这也不能乱讲滴呀。”

白冉一听来了兴趣,问道:“你刚说什么女妖。”

李伏把去薄凉城的经历告诉了白冉,白冉听完皱起眉头道:“也就是说,杨家的事情,你们没有查清楚?”

陈达道:“查清楚啦,就是那个陆神医捣鬼滴呀,和他弟弟没有干系滴呀。”

白冉摇摇头道:“这也只是你的推断罢了,咱们收了杨夫人的东西,却没把生意做干净,这不成了骗鬼么?”

李伏道:“等改日我再去薄凉城打探一下杨家的消息。”

三人把一坛酒喝了个底朝天,陈达喝的泥醉,白冉也有些微醺,倒是李伏好酒量,丝毫不显醉意,又闲聊片刻,李伏起身告辞道:“我还要回房炼制些丹药,两位早些歇息,我就不打扰了。”

白冉道:“炼丹?炼的什么丹?”

李伏道:“祛除蛊毒的丹药,火玄的药粉太过猛烈,我把它改成了丹药,吃下去不会伤身。”

白冉起身相送道:“那就有劳李兄了。”

……

藏经楼里,清莲打了七十多鞭子,黄芙晕过去了。丽娘摸着她脸颊冰冷,回身怒道:“死妮子,你打死她了!”

清莲道:“她不是仙家么?怎恁地不禁打?她一定是装死!”

丽娘恨道:“你打的那么狠,谁能扛得住?让你哥知道了肯定不饶你!”

清莲噘着嘴道:“本来就是哥哥让打的……”

清风把黄芙扶了起来,对丽娘道:“只是晕过去了,没有性命之忧,等我给她敷点药,休养几日就没事了。不打两下先生也不能出气,打成这样倒是刚好。”

清月道:“那剩下的几百鞭子还打么?”

丽娘道:“还打什么打?真想打死她么?赶紧治伤去吧。”

众人把黄芙扶到了房里,半路上,黄芙偷偷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

……

深夜,李伏锁紧了房门,从禅房的角落里拿起了一个布袋。

布袋里装着一个硕大的纸团,剥开纸团,里面藏着一团黑乎乎的血肉。

血肉在跳动,似乎还能发出一点声音。

“狗日的杂种,你们不得好死!”

这个肉团,就是尸魔。

李伏对着肉团低声道:“你害了这么多人,有此下场,也算天谴,本来该把你放到丹炉里炼上三天三夜,我不忍你受苦,只炼一夜,把你炼成魔丹就好。”

李伏把尸魔放进了丹炉,在炉下点燃了木炭,尸魔一边呻吟,一边叫骂:“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李伏取出了一张静音咒贴在了丹炉上,尸魔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

次日天明,黄芙说出了刺猬的藏身之地,这刺猬名唤魏香,白冉亲自去把她带了回来,李伏拿了丹药,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把蛊毒解了。

又过几日,黄芙的伤好了大半,天天跑到藏经楼里腻着白冉,气得清莲恼火不已:“我就说当初打得少了,就该打死这不要脸的黄鼠精!”

是日,白冉正和黄芙学习仙法,忽见清月跑过来道:“烟翠姑娘来了。”

白冉一怔,赶紧请了进来,但见烟翠神情憔悴,定是鸾香院里出了大事。

“好翠儿,出了什么事?快跟白某说说。”

烟翠红着眼睛道:“牡丹死了。”

白冉一惊道:“牡丹姑娘死了?”

烟翠哽咽道:“她说她看见了赵举人,没过几天就上吊死了。”

“赵举人!”白冉大惊失色道,“你是说……落头氏!”仅代表作者临若雪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https://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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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落头噩梦来

听说牡丹死了,白冉倒也没觉得什么,毕竟跟这位姑娘不是很熟。

可听说赵举人三个字,白冉的魂魄差点出窍,落头氏三个字脱口而出。

烟翠道:“先生,你刚说什么落头氏?”

“我刚说……”白冉紧锁双眉,不知该如何向烟翠解释,只让烟翠把事情的详细经过描述了一遍。

自从赵举人因谋逆之罪被问斩之后,牡丹几次寻死觅活,起初烟云好言相劝,而后被她闹得恼火,让烟翠动了几次家法。别说这条法鞭也是管用,挨了打,吃了疼,牡丹似乎也明白了些道理,慢慢也就不再惦记这赵举人了。

可没想到除夕当晚,牡丹梦到了赵举人,按她自己描述,赵举人在梦里已经成了仙,和她缠绵了一夜,还要带她共赴仙境。烟翠只当她旧疾复发,随便骂了她几句。没想到自此以后,她夜夜梦到赵举人,以至于茶不思饭不想,客也不接,满口胡言乱语。

那一日,月红正在服侍客人,牡丹突然闯了进去,脱剥了衣衫和月红在床上厮打,吓走了客人不说还打伤了月红,烟翠大怒,狠狠打了牡丹一顿,打到皮开肉绽,牡丹不但不哭,反倒满脸笑意,当晚就上吊自尽了。

说到这里,烟翠流泪道:“是我心狠了,好歹多宽慰她几句,也不至如此,定是那姓赵的恶鬼回来勾引她寻死,这恶鬼真该永不超生!”

白冉闻言,一身冷汗湿透了衣衫,又听烟翠说道:“牡丹死后,我们姐妹把她好好安葬了,没想到她阴魂不散,夜夜在院子里徘徊,好多客人和姐妹都曾见过她的冤魂,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又脱了衣裳在院子里跳舞,一来二去,客人也不敢来了,生意也没法做了,院里的姐妹天天提心吊胆,从正月到现在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白冉低声道:“这可怎生是好啊……”

烟翠哭道:“我们姐妹也不知怎生是好,只能没日没夜到天桥底下寻觅先生,哪成想先生开了客栈,却也不再下山做生意了,我这才冒死上了这南山,求先生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救我们姐妹一命。”

烟翠说着就要下跪,白冉上前扶起道:“好翠儿,你先去客房歇息片刻,我与友人商议一下再做决断。”

丽娘带着烟翠去了客房,白冉叫来了众人,把事情的过往说了一遍。李伏闻言叹道:“没想到这落头氏阴魂不散。”

陈达道:“掌柜滴,你到底怎么得罪了这落头氏?据我所知,这落头氏一旦失手,就不再纠缠了呀!”

白冉又把之前和赵举人的过节告诉了陈达,陈达闻言道:“看来是这落头氏相中了白兄,给白兄结下了鬼怨啊。”

白冉怒道:“扯你娘的淡,我和那东西结什么缘,赶紧想个对策!”

陈达道:“可是不好想滴呀,茅山派有几位前辈都死在了落头氏的手上,迄今为止也没有什么法术能克制这恶鬼滴呀。”

黄芙在旁道:“要不说你们凡人的法术就是不灵,只要她是鬼,就挡不住我一口仙气,哥哥不怕,我陪你去就是。”

陈达道:“黄姑娘,可不敢莽撞滴呀,都管落头氏叫恶鬼,那是因为说不清她的来历,落头氏身上的确有些阴气,可她身上还带着蛮族的邪术,单凭仙术恐怕也对付不了她滴呀。”

胡贤道:“我们玉虚门的一些法术可以克制蛮族的邪术,我也跟着白掌柜一块去吧。”

李伏道:“我最近新学了一些术法,或许也可以试一试。”

清莲道:“反正大家都是鬼,不如我们姐妹也一块去会会她!”

听了众人这么说,白冉有了几分胆气,点点头道:“与其提心吊胆的防备,倒不如和她来个了断!”却见陈达一脸愁容道:“掌柜滴,你非去不可滴么?”

白冉不悦道:“怎地?你怕了?”

陈达道:“这是什么话?掌柜滴有难,陈某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滴呀,可我这两日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事情,我看我还是先算上一卦吧。”

陈达拿出了筹策,一根一根演算了起来,算到最后,陈达摇摇头道:“怎么又是这个卦象?”

白冉道:“怎么了,又是后院起火么?”

陈达叹道:“是滴呀。”

李伏道:“难道是那群妖僧又要来?”

陈达道:“不好说滴呀。”

魏香道:“会不会是火玄姐姐又追来了?”

陈达道:“不好讲滴呀。”

清月道:“难道是道尊要出手了?”

“罢了,罢了,”白冉恼火道,“还是陈兄说的对,这一趟还是不去的好。”

李伏道:“可也不能放着烟翠姑娘不管呀。”

“怎么管?我都自身难保了!”白冉道,“都跟我去了没人看家,我自己一个人去铁定送死,我还是在家里避一避吧,烟云她们要是愿意过来,我就一并收着,要是不愿来,我也没办法!”

白冉到了客房,对烟翠道:“翠儿,我前几日受了一次重伤,身子骨实在虚弱,不是我不想帮你们,是我实在是下不了山。”

烟翠闻言道:“先生受伤了?”

“是呀。”

烟翠道:“为何事受的伤?”

“这个……可怎么说呢……”

烟翠默然片刻转而笑道:“先生是怕我们不给酬金吧,先生放心,只要能把牡丹送走,先生想要多少银两,只管开口就是。”

“他这……不是银两的事情……”白冉道,“我就这么说吧,这桩生意,我应付不来,劳烦姑娘跟烟云说一声,若是不嫌弃,就先到我这破庙里避上几日,等牡丹的怨气散了,她的冤魂自然就走了。”

烟翠道:“我们院里一共有一百四十多名姐妹,先生都能收下么?”

白冉苦笑道:“翠儿姑娘,你这不是说笑了么?我就这么一间破庙,哪能收的下那么多姑娘?事态紧急,就别顾及那么多了。”

“别顾及?”烟翠皱眉道,“难道让我丢下她们不管么?”仅代表作者临若雪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https://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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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香院再落难

白冉说他收留不下那么多姑娘,烟翠问道:“难道让我们丢下其他姐妹不管么?”

白冉笑道:“也不是不管,雨陵城里有的是风月之所,先让她们出去各寻生路,等到事情过去了,再回来重聚也不迟呀。”

烟翠道:“这哪能说散就散,说聚的就聚的,要是姐妹们真散了,我们积攒的这份家业也就没了!”

白冉道:“家业没了可也再攒,这命要是没了……”

“这份家业就是我们姐妹的命!”

烟翠又流泪了,白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默然许久,烟翠跪在地上道:“我再求先生一次,救救我们姐妹吧。”

白冉上前扶起烟翠道:“好翠儿,你怎就听不明白,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实在是……”

“我懂了……”烟翠站起身道,“是我为难先生了,先生已经开了客栈,不想再做捉鬼的行当了,我不打扰了,只盼先生生意兴隆。”

烟翠转身要走,白冉叹一声道:“好翠儿,就不能听我一句劝么?”

烟翠苦笑道:“先生肯定觉得,像我们这风尘女子,都是舍命不舍财的贱种。”

“舍……”这一句说的白冉心头一颤,“舍命不舍财,舍命不舍财,”白冉一连重复了几遍,叹一声道,“罢了,我也是这么个贱种。”

这份家业的确是拿命拼出来的,一份家业有时候真的比命还重要,这一点,白冉很清楚。

“好翠儿,等我片刻,待我收拾行囊,咱们一起上路。”

烟翠一脸惊喜道:“当真么?”

“当真,不过咱们先把话说清楚,”白冉道,“这趟生意十分凶险,银子可真不能少了我的。”

烟翠道:“拼上我们姐俩的积蓄,先生只管开口就是。”

白冉又道:“我得多叫几个帮手去,你们可得好吃好住的照顾着。”

烟翠道:“我们鸾香院的上房随便先生挑选,至于吃喝,只要是雨陵城能找得到的,先生只管点来就是。”

白冉笑道:“事成之后,我还要领教一下鸾香院的云翠乾坤。”

烟翠含着泪道:“先生想要,随时吩咐,我们姐妹俩伺候先生一辈子!”

“那就说定了,稍后启程!”

白冉决定下山,陈达也劝不住他,黄芙道:“我是跟定哥哥了。”李青道:“我们也一块去。”清莲道:“我也要去!”丽娘道:“我也跟你去!”

白冉道:“作甚来,赶集么?都去了谁看家!”

陈达道:“还是我和李兄跟着去吧,就算拼上这条命,也得制服这个落头氏。”

白冉摇摇头道:“不行!你们两个留下来看家,陈兄太过仁义,李兄不通世情,少了一个,这个家也看不住,我带着芙妹下山就好。”

李青道:“我们夫妇也跟着去吧,真遇到了邪术,也有克制的手段。”

白冉道:“胡兄弟跟着我去吧,李青姑娘和叶秋相熟,他若真是打上门来,看在姑娘的面子上,或许还能手下留情。”

李青也答应了下来。

黄芙道:“让魏姐姐也跟着一起去吧,她的仙术比我要高明许多。”

白冉道:“魏香姑娘留下来一并看家,有仙家在,既能克制恶鬼,也能防备火玄。”

其他人还想开口,白冉道:“都别再说了,落头氏不必寻常,去多了也是送死,都留下来看家就是了。”

陈达道:“掌柜滴,只有你们三个去的话,恐怕有些不妥。黄姑娘是用仙术滴,胡兄弟的全真法术太过纯正,掌柜滴又满身阳气,若是你们到了鸾香院,只怕牡丹姑娘的鬼魂都不敢现身,若是她不敢现身,这个事情来龙去脉就不好考证了。”

李伏道:“陈兄说的有道理,要是能带个鬼魂在身边,最好不过。”

清风道:“我跟着先生去吧。”

丽娘道:“还是我去吧,鸾香院那个地方我更熟悉。”

清莲道:“好哥哥,带我去吧,我好久没下山了。”

白冉一笑道:“那就带清莲去吧,妹妹性情勇武,有她在身边,我也多一分胆色。”

其实白冉不缺胆色,鸾香院是个好地方,可要是带了娘子去,也就没机会风流快活了。

收拾好行囊,众人下了山,黄昏时分到了鸾香院。这本应客人最多的时候,可红极雨陵城的鸾香院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当初烟云得罪了吕知府,好歹还有几位达官显贵敢偷偷过来消遣,而今这里出了厉鬼,却再也没有客人敢来上门。

烟云早早的出来迎接,虽然靓妆丽服,可也难掩满脸憔悴,看来这姐妹两个的日子是真不好过。烟云将众人迎到了后园,园子里聚满了姑娘,有的围在水池边洗漱,有的在假山附近晾晒衣服,有的为了琐屑之事吵吵嚷嚷,还有几位站在茅房门口等着如厕。原本清幽的庭院却变得热闹非常,一问才知道,原来前面的红楼时常闹鬼,姑娘们都跑到后园住下了。看着姑娘们懒散的样子,清莲嗤笑一声道:“说什么一等院,二等馆,就这模样,还比不上我们道观呢!”

吃过了晚饭,烟云在后园准备了四间上房,正要安排众人住下,白冉道:“不知牡丹姑娘一般在何处现身?”

烟翠道:“一般都在红楼三层,她自己的房间里。”

白冉道:“那今晚我就住在她的房间里,劳烦翠儿把隔壁的房间也打扫一下,安顿我两个妹妹住下。”

烟云道:“那地方刚死过人,只怕……”

烟翠在旁道:“姐姐,你怕什么呀?忘了先生是来做什么的?”

烟云点点头道:“先生艺高人胆大,只是没人敢去打扫……”

烟翠道:“有什么不敢,我去就是。”

“算了,那就不用打扫了,”白冉笑道,“鸾香院的上房终究比我们的破庙好过许多。”

“这,这怎么行……”

白冉又问道:“牡丹姑娘一般在什么时候出现?”

烟翠道:“这却不好说,有时候实在傍晚,也有时候实在黎明,但最多的时候是在午夜。”

白冉看了看渐渐西沉的红日,对众人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住下吧!”仅代表作者临若雪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https://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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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术业有专攻

一行四人到了红楼,因为牡丹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整个三楼许久没人住了。牡丹的房间积了些灰尘,可还算整洁,就像白冉说的,鸾香院的上房终究比青云寺好了太多。

清莲往床上一坐,用了拍了拍松软的床褥,赞叹一声道:“这还有点一等烟花的味道。”

黄芙坐在床边奚落一句道:“是啊,这么软的一张床,是不是让你有点想接客了?”

“呸!”清莲啐了一口,转身坐到了白冉身边,“哥哥,今晚我不和她一起睡。”

黄芙也坐到了白冉身边,娇嗔道:“我也不和她一起睡,我要陪着哥哥睡。”

清莲怒道:“没羞臊的,哥哥凭什么跟你睡?”

黄芙笑道:“不跟我睡,难道跟你睡呀?”

白冉道:“是啊,今晚我跟清莲睡一个房间。”

黄芙闻言,暴跳起身道:“真的假的?”

清莲挽着白冉的手臂,一脸娇羞道:“还是哥哥疼我。”

黄芙道:“我可跟你说,你,你要是真把她给睡了,到时候阴气蚀体,当心要了你的命!”

清莲道:“你个黄鼠精又能好到哪去?”

黄芙道:“我是修仙法的,跟我睡了能延年益寿,哪是你能比的。”

清莲嗤笑一声道:“狗屁的仙法,只怕哥哥还嫌你臭呢!”

黄芙噘着嘴,拉着白冉的手道:“你要是跟他睡了,回去我就告诉丽娘和清风。”

清莲一脸不屑道:“有种你告去!我还怕你不成?”

胡贤在旁一脸无辜道:“那我跟谁睡呢?”说话间,他的眼睛不时的偷看着黄芙,黄芙恼火道:“你个贼丕,李青不在身边你就想偷腥?等我回去告诉她,看她不打断你的腿!”

两个姑娘你一句我一句的嬉闹,白冉道:“莫再闲扯了,说点正经事,你们觉得这屋子当真闹过鬼么?”

清莲道:“是有一点阴气,倒也不是很重。”

黄芙道:“鬼肯定是有的,不过应该没什么造化。”

“要不说你们修为还是不够,”白冉道,“当初李兄第一眼看见赵举人,就知道他被落头氏缠了身。”

黄芙道:“说的这么邪门,这落头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白冉闻言,端正神色,挺直腰身,一拍桌子道:“这落头氏的来历可真不寻常,当初我与她几番血战,九死一生,回想起来,至今仍觉惊心动魄。”

三人围作一旁看着白冉,那架势俨然就是一个说书先生。

“你们有所不知,这落头氏不是独自一人行动,她身边一般会有一个帮手,这个帮手和她定下了契约……”

胡贤在旁道:“这个小弟知道,这份契约叫做双修盟书,只要签下了这份契书,落头氏就会和这个一人一起修炼落头邪术。”

白冉点点头,微微笑道:“胡兄弟,你还是有些见识的,可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要说真正会落头的不是这个落头氏,而是……”

“而是和她签订契书的这个人,”胡贤道,“落头氏是女子,和她签订契书的一般都是男子,而这个男子的名字,叫做飞头蛮。”

“飞,飞,飞什么蛮?”白冉一脸茫然的看着胡贤,李伏之前没跟他说过飞头蛮的事情。

胡贤道:“按照白兄的描述,那位赵举人应该就是飞头蛮,落头氏和普通人签订契书之后,就会用法术把这个人变成飞头蛮,飞头蛮的头可以离开身体,随意活动,最有造化的飞头蛮,一夜之间可以飞到千里之外,杀人、偷盗、打探机密,几乎无所不能。”

白冉赶紧把话抢过来:“而真正的落头氏是不会落头的……”

胡贤又道:“真正的落头氏只能把脖子伸长,多则十几丈,少则七八尺,有如长蛇一般。”

白冉又道:“你肯定不知道落头氏最爱吃什么!”

胡贤道:“白掌柜是想说黄龙汤吧?其实爱吃黄龙汤的不是落头氏,而是飞头蛮,落头氏只能靠吃飞头蛮的精气为生,很多门派的术士分不清飞头蛮和落头氏,以至于造成了这种误解。”

白冉看着胡贤道:“你知道的还真是不少。”

胡贤笑道:“玉虚门向来以名门正派自居,号称要铲除天下的邪魔邪术,这话虽然说得荒唐,可我们玉虚门的子弟自幼便要学习各类邪术的特征,所以对落头术所知颇多。”

白冉笑道:“难怪你们夫妇一再请缨,要跟我下山。”

胡贤道:“惭愧惭愧,能为白掌柜尽绵薄之力,乃吾夫妻二人共同心愿。”

白冉道:“你既然知道这么多,肯定有对付落头氏的方法。”

胡贤道:“对付飞头蛮的方法有很多,可落头氏有不坏之身,而且都有上百年的修为,据小弟所知,这世上没有能完全克制落头氏的法术,对付她的方法,也只有一种。”

白冉道:“什么方法?”

胡贤道:“刚才小弟说了,落头氏靠吸食飞头蛮的精气为生,如果三天之内得不到飞头蛮的精气,落头氏就会气绝而死。”

白冉木然片刻道:“你难道想把落头氏关起来,让她三天吸不到精气?”

胡贤道:“呃……这恐怕不太容易。”

“还不太容易!分明难比登天!”白冉道,“她不来找我便是福气,我哪有本事关得住她!”

胡贤道:“可我们能关得住飞头蛮,一个落头氏只能和一个飞头蛮双修,离开了飞头蛮,她就没办法吸**气了。”

白冉道:“那还不好说,她再换一个飞头蛮就是了。”

“这可不行,”胡贤道,“只要飞头蛮不肯撕毁契书,落头氏就不能更换飞头蛮,这是落头邪术的规矩,也是落头氏唯一的弱点。”

白冉搓搓手道:“也就是说,只要把赵举人关住,就能饿死玉童这个落头氏。”

胡贤道:“当然,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必须要活捉飞头蛮,而且不能让他撕毁契书,还得阻止落头氏穷追猛打。”

白冉道:“这也比和落头氏正面交手要强得多,三天不算长,但如果如果真能弄死这落头氏,却也了却一桩心头大患。”

第五十七章 再现白无常

从一楼升起一团黑雾,缓缓升到了牡丹眼前。

牡丹说,这个就是她举人哥哥。

看来这团黑气就是赵举人,也就是所谓的飞头蛮。

这团黑雾的确有些阴气,却比黄芙想象中的要弱了许多,看来这飞头蛮真的不是鬼,而是一种由人和邪术演变出来的怪物。

那团黑雾还在盘旋,黄芙用了慧眼也没有看清他的真容,清莲焦急的看着黄芙,黄芙无奈的摇了摇头,二人屏气凝息看着这团黑雾,等着赵举人现身。

会是整个人还是一颗人头呢?清莲正值焦急,却见黄芙睁大了眼睛,捂住了嘴。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浓雾之中,他穿着白衣,带着高帽,手里拿着一根哭丧棒,这可不是赵举人,而是鬼差白无常!

黄芙吓傻了,清莲当场尿了裤子,就连牡丹也有些不知所措。

“哥哥……你是……哥哥么?”

清莲心道:“爷爷嘞,这哪是你哥哥,分明是你家祖宗。”

清莲以为白无常是来拿牡丹的魂魄,不想他径直朝着自己走了过来,清莲虽说修炼成了丸珠,可她终究还是个鬼魂,见了鬼差岂能不怕,她两腿发抖,浑身打颤,尿水顺着裤管往下直流,眼看鬼差走到了身前,清莲却没有逃走。

她不能逃,因为她身后是房门,白冉还在房间里酣睡,白冉之前冒犯了白无常,这鬼差想必是来捉拿他的。

“差,差爷,你,你放了我家哥哥,放了……”

白无常上前推了清莲一下,清莲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她想去抱白无常的腿,可白无常力大无穷,一脚把清莲踢飞,推门进了房间。

他这一推门,白冉也惊醒了,等看清白无常的样子,白冉大叫一声,翻倒在床下,仰面坐在地上,双腿直蹬却站不起身子。

“白,白,白大爷,不不不,谢,谢七爷,你老,可,可好……”白冉也尿了裤子,嘴里胡言乱语,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爷,爷爷,小,小弟,无意冒犯,小,小人,一时糊涂,小,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

看见白无常手里的哭丧棒,白冉的声音都变了调,可白无常没有说话,也没有举起那条哭丧棒,而是从身后掏出了一条铁索。

“索命钩?”蹲在房梁上的黄芙还算冷静,她发现白无常拿出的这条铁链有些不对劲,“索命钩是黑无常的家伙,怎么到了白无常身上?”

看着那条索命钩,白冉吓得连汗都出不来了:“小,小人,阳,阳寿未尽,还,还未尽……”

“说什么阳寿未尽,”白无常终于开口了,“阎王叫你三更死,何人留你到五更?纳命来!”

白无常张开了铁索,白冉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

“七爷,七爷,饶,饶命,饶,命……”

“哥哥别怕!”耳畔突然传来了黄芙的声音,如炸雷一般惊醒了白冉,“这个鬼差是假的!”

话音落地,黄芙一步跳起,冲到白无常身后,拔剑便砍。白无常转过身,一掌打落长剑,回头一拳打向了黄芙,幸亏他动作不快,被黄芙小心躲过,身后一张书案被他一拳打了个粉碎。

黄芙赤手空拳和白无常厮打起来,论武功,这白无常可真不怎么样,每次出手都有些笨拙,可一力胜十会,他的力气可是大得惊人,黄芙打了他十几拳,这厮不见如何,他只打了黄芙一拳,黄芙栽倒在地,半天站不起来。

黄芙虽然打不过他,可这几个回合却给了白冉信心,白冉从地上爬起身子,顺手拿起一把椅子对着白无常砸了下去。这一下,白冉拼足了力气,把椅子砸了个粉碎,白无常痛呼一声,回手来捉白冉,白冉俯身躲过,举手又是一拳。两人你来我往厮打起来,白冉的武功比黄芙好得多,力量虽然比不过白无常,可拳拳到肉打得也是真疼。十几个回合过后,白冉越战越勇,白无常且战且退,黄芙趁机跳到白无常面前,一口仙风吐在了白无常脸上,白无常痛呼一声倒地难起,白冉上前又是一通拳脚,打得白无常没了声息。

“我就说,我就说……”白冉惊魂未定,口齿还有些不清,“我就说这鬼差怕仙术,当初我要是早用仙术,也不至于被他打得那么惨,丽娘有救了,我打得过,打得过鬼差……”

白冉絮絮叨叨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黄芙在旁道:“哥哥看清楚了,这哪是什么鬼差!”

“不是鬼差么?”

“你们什么时候见白无常拿着索命钩?”

“也许……是他……和黑无常换了呢!”

黄芙叹一声道:“瞧你这样子,真是丢人,赶紧把裤子换了!”

白冉去换裤子,黄芙也不避讳,走到身边对着白无常又吹了一口仙气,“白无常”身子一阵扭曲,慢慢变成了一个硕大的怪物。

这怪物长得还真是奇特,看着身形像头猪,可比猪长得精壮,脸比猪长,耳朵又比猪小,还长了一个怪模怪样的长鼻子,向下耷拉着。

清莲擦去了脸上的泪痕,看着地上的怪物,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黄芙没好气道:“你也把裤子换了去,一对没出息的货。”

正说话间,牡丹冲了上来,抱着地上的怪物道:“哥哥,哥哥,你怎地了,他们把你怎么了?你说句话呀,你看看牡丹啊,你怎么了,我的好哥哥……”

黄芙怒道:“你真是瞎了眼睛,活着是个瞎人,死了是个瞎鬼,看仔细了,这哪是你哥哥?”

白冉换好了裤子,来到近前,道:“这个东西我认得,我在西南见过一次,应该是叫……大象。”

“大什么象啊,大象的鼻子比这长多了,”黄芙道,“这个东西叫做食梦貘,原本是一种灵兽,专门能吃人的噩梦,只是这只貘堕入了邪道,想通过害人来提升自己的修为。”

“食梦貘,”白冉喃喃道,“我好想在一本书里见过,这东西应该成双成对的出现。”

“是啊,这只貘应该是雄的,应该还有个雌的才对。”

“还有个雌的……”白冉道,“我们打的这么热闹,胡贤那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第五十八章 玉殒香消散

白冉和黄芙冲进了胡贤的房间,眼前的场景可真是不好描述。

胡贤在上吊,已经踢了凳子,挂在了房梁上,舌头都伸了出来。李青站在一边看着,似乎在等待最终的结果。

不用问,这个李青的是假的,白冉冲上前去救下了胡贤,与此同时,黄芙用一招仙术制服了假李青,和之前的情形一样,这个李青也是食梦貘变的。把之前事情串起来,做个简单的推断,发生的一切也就真相大白了。

黄芙道:“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落头氏,也没有什么鬼差,是牡丹姑娘在除夕夜里做了一场春梦,梦见了她的情郎哥,这个梦被食梦貘给吃了,食梦貘变成了赵举人的模样,把牡丹姑娘给害死了。”

李青捡起了食梦貘拿的断魂钩,吹了一口仙气,破解了法术,原来那不是一条铁链,而是一条麻绳,如果当时白冉再不反抗,食梦貘就会把他勒死,然后吊在房梁上。

“哥哥,时才你是不是梦到了白无常?”

白冉擦去一头汗水,长叹一声道:“魂都吓丢了,我哪还记得做过什么梦?”

黄芙道:“哥哥一定是做了噩梦,被食梦貘给吃了下去,他知道哥哥最怕白无常,所以变成了白无常的模样,想来加害哥哥。”

“至于胡贤么?”黄芙笑一声道,“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梦,许是他偷腥被李青抓住了,所以才逼着他上吊自尽。”

胡贤红着脸不作声,也不知道是被勒的还是被黄芙给羞臊的。

个中原委都弄清楚了,眼下还有两件事情亟待解决。

一件是该怎么处置牡丹的冤魂,另一件是该如何处置这两只食梦貘。

黄芙找了两条绳索,将一雌一雄两只貘捆了起来,看着这两只灵兽,黄芙长叹一声道:“食梦貘是难得一见的祥瑞,可惜啊,可惜啊……”

白冉道:“要是觉得可惜,就把它们放了吧。”

胡贤在旁道:“这可放不得,这两个畜生已经遁入魔道,将来还是要害人的。”

白冉道:“害不害人我不管,我们是来做生意的,别的事情与我无干。”

黄芙道:“可这两只貘吃惯了嘴,只怕日后还要来鸾香院害人。”

白冉道:“那这就必须要管了,收了人家的银子,就得把生意做个干净。”

正说话间,牡丹突然站了起来,朝白冉扑了过来。

“狗贼!你害了我哥哥,我要你的命!”

“放肆!”黄芙一步跳到白冉身前,只要她吹出一重仙气既能让牡丹魂飞魄散,可白冉却将她拦住了。

牡丹挥起手臂,对着白冉又抓又打,可她只是一缕魂魄,根本伤不到白冉。撕打了半响,牡丹脸上满是血泪,清莲喊道:“哥哥小心,狂怒之下,鬼会生出真身。”

话音未落,白冉脸上被抓出了一道血痕,黄芙勃然大怒,白冉摇摇头道:“莫急,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置。”

任凭牡丹撕打了许久,白冉只是静静地站着,直到牡丹精疲力竭,一声嚎哭蹲在了地上。

“畜生!”牡丹哭骂道,“你们为什么害我哥哥!”

白冉蹲在牡丹身前,微微笑道:“好姑娘,还认得我么?”

“化成灰我也认得你!”牡丹咬牙道,“你个狗都不如的江湖术士!”

白冉笑道;“是啊,我是江湖术士,我们还在一张桌子上喝过酒。”

牡丹啐一口道:“呸!你跟我说这些作甚?”

白冉道:“还不是因为看你长得俊俏,所以想调戏你两句。”

牡丹怒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白冉道:“可惜这辈子的缘分只有这么多,好在我还能送你最后一程,等到了下辈子,如果你还认得我,记得一定来找我,我们再多吃几杯酒,重叙这段缘。”

“你说什么下辈子?”牡丹惊讶的看着白冉,“你说什么最后一程?你想作甚?”

白冉伸出一只手,放在了牡丹的额头上,默默念起了地藏经,牡丹想躲,却怎么也躲不开。

“你,你想干什么?你想害我是不是?你想杀人灭口是不是?来人啊,救命啊!杀人啦!”

看着牡丹的样子,清莲觉得再熟悉不过,其实牡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只是她不愿意承认。

念完了一卷地藏经,牡丹渐渐平静了下来,她坐在地上放声嚎哭,这次流出来的眼泪不带血。

“我怎么那么命苦!”牡丹哭道,“从小被卖到院子里,任人打,任人骂,活的连条狗都不如,好不容易遇到个疼我的人,他还不要我了……我怎么这么苦啊……”

哭诉半响,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小路,这条小路从三楼的栏杆向下延伸过去,黄芙俯身望去,见这条路一直通到地底,似乎没有尽头。

“这就是黄泉路么?”黄芙赞叹道,“哥哥,你可真是好本事啊!”

清莲上前对牡丹道:“别哭了,这辈子的苦受完了,赶紧上路吧,下辈子托生个好人家。”

“我不上路!我哪知道下辈子什么样!”牡丹转脸对清莲道,“你是人是鬼,为什么你能留在世上!”

“那,那是因为我有丸珠……”

“你说什么丸珠!”牡丹神色狰狞,抓住了清莲,吼道,“把丸珠给我!给我!我要活着!我要报仇!我受了一辈子苦!我也不能让你们好过!”

牡丹的身上冒出了一阵阵黑烟,清莲皱眉道:“不好!她要变成厉鬼了。”

黄芙叹道:“哥哥给你铺好了黄泉路,你赶紧投胎去吧,别等着鬼差过来捉你,到时候有的是苦头给你吃!”

“我不投胎!我要活着!”牡丹身上的黑烟越来越重,她紧紧抓着清莲的手臂,清莲吃痛,一脚将她踢开了,她转身又扑向白冉,白冉闪在一旁,对黄芙道:“取我背囊来!”

白冉和牡丹周旋了片刻,黄芙把背囊递了过来,白冉拿出了鸾香院的法鞭,对牡丹喝一声道:“你看这是什么?”

啪!一声鞭响,把牡丹浑身的黑气都打散了,白冉上前又是一鞭,打得牡丹一声哀嚎倒在了地上。

看这那条鞭子,牡丹吓得瑟瑟发抖,白冉神色狰狞道:“还不走!”

牡丹含着泪道:“我,我想再见哥哥一面……”

“走!”白冉又举起了鞭子,浓浓的杀气让胡贤都觉得胆战心惊,牡丹犹豫许久,一脸不情愿的踏上了黄泉路。

那条小路就像流淌的小河,虽然牡丹没有挪动脚步,却被小路带着缓缓朝地下而去。

将要消失在地面的时候,牡丹问了一句:“真的有来生么?”

白冉笑道:“有,你一定会托生个好人家,来生出落得更俊美,找个好男子,过一辈子好日子。”

牡丹摇摇头道:“只盼来生,不再做女人。”

最后一缕发丝陷没在地上,牡丹随着那条小路一起消失了。

第五十九章 门前再施法

延年益寿,补血养颜,还能增进法力,这灵兽的身上都是宝。清莲十分激动,赶紧跑到厨房生火烧水,饶是她小心翼翼,还是弄出了些动静,惊动了后园的人。烟云和烟翠跑过来询问,白冉无奈,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她们,两位姑娘大喜,千恩万谢不在话下。

烟云吩咐厨子帮手,把两只灵兽给烹煮了,既然走漏了消息,那就得见者有份。当晚,鸾香院的白冉一众姑娘们把雌兽分着吃了,日后几十年,这里的姑娘的容颜不改,却都是托了白冉的福,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清莲当年在山上吃人的时候,懂得一种做人干的法术,今天故技重施,把雄兽做成了肉干,分装在几个背囊里,准备带回山上去,白冉欢喜道:“让两位娘子也尝尝,没准还能延长丽娘的阳辰。”

黄芙道:“别人倒也无妨,只怕丽娘吃不得,她没有丸珠,若是吃了灵兽的肉,会伤了她的魂魄。”

白冉闻言面露不悦道:“这丸珠到底该怎么修炼?”

清莲道:“姐姐把方法都传授给丽娘了,哥哥要是有心,就帮她一把。”

白冉道:“我倒是想帮她,可她说她自己没有天分。”

清莲道:“你听她胡说!她不是没有天分,是抹不开面子,要想修炼丸珠,需要男子的一点精华。”

“一点精华?”白冉诧道,“什么精华?”

清莲红着脸道:“还能什么精华,哥哥难道不懂么?”

白冉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那个……那个好说啊,哥哥这里有的是。”

清莲道:“这可使不得,我们当初都是在害人的时候取的精华,哥哥要是丽娘动了真格的,阴气蚀体可是要丧命的。”

“阴气蚀体,阴气蚀体!”白冉一脸不屑道,“总拿这句话来吓我。”

清莲道:“这可不是吓唬你,死在我们身上的人多了去了,哥哥千万不能乱来!要是真想帮她,就替她另找几个男人。”

“什么另找几个男人?”白冉恼火道,“这不是让我当了王八!”

吃饱喝足,憔悴不堪的姑娘们全都恢复了精神,烟翠欢喜道:“送走了牡丹,还收拾了这两个妖怪,咱们鸾香院太平了,明天又能开张做生意了!”

姑娘们欢呼雀跃,只有烟云愁容不展,白冉坐到身旁,低声道:“好云儿,还有什么心事么?”

烟云笑道:“先生救了我们的命,烟云正愁着该如何报答先生。”

“骗我,”白冉微微一笑,对烟云道,“好云儿,不管你有多少口舌功夫,可千万别用在白某身上,你骗不过我的。”

“我,我真没有……”

白冉道:“有些事情,做过了,别人未必知道,就是说出去了,别人也未必肯信。”

“啊……”烟云一惊,似乎让白冉说中了。

“鸾香院因为闹鬼的事情砸了招牌,就算是我把鬼魂送走了,这招牌一时半日也很难树起来!”

烟云长叹一声道:“先生果真料事如神,无妨,这些都是小事,我们姐妹重头来过便好。”

“都说了,莫再耍口舌功夫,”白冉道,“众口铄金,三人成虎,流言蜚语比妖魔鬼怪还要可怕,白某既然接下了生意,就要做到底,等明天黄昏,再帮你演一出好戏。”

“什,什么好戏?”

白冉笑道:“捉鬼的好戏。”

话没说完,烟翠走了过来,问道:“先生,你刚才说什么口舌功夫,是说我们姐妹的箫功么?”

烟云脸一红道:“不要乱讲,我和先生说正经事呢。”

烟翠道:“我说的也是正经事,我可是答应先生了,事成之后,要云翠乾坤伺候,姐姐可不能反悔呀。”

烟云恼火道:“烂尻子的,叫你不要胡说!”

白冉笑道:“云翠乾坤虽好,只怕今晚不太方便。”

烟翠道:“有什么不方便的?”

白冉看了看黄芙,又看了看清莲,低声道:“这两个妹妹看的太紧了。”

烟翠低声道:“放心吧,交给我处置便是。”

烟翠上前敬了清莲几杯酒,清莲也曾是风月场上的悍将,烟翠为人也爽朗,两个人聊得投契,便多喝了几杯。清莲的酒量可不比过烟翠,多坐了一会,只觉得酒往头上撞,正赶上黄芙也觉得乏累,两个人便早早回房歇息了。

剩下胡贤一个,更好应付,烟翠让月红随便施展了一点手段,就让这小生神魂颠倒,直接送到房里去了。

白冉本想矜持一下,架不住烟翠**如火,烟云脉脉含情,待到香房之中,罗衫褪尽,却把这万般的柔情蜜意好好的受用了一夜。

有道是万里江山,不如巫山**,搓粉抟朱,才知凡尘可贵,雄鸡报晓,只恨**苦短,割舍不下,奈何良人难留。

白冉为了不惹怀疑,天刚亮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夜过得**,白天也睡得踏实,这一觉就睡到了黄昏,醒来之后,白冉吩咐烟云置备家伙,在鸾香院门前开起了道场,二十多个姑娘,都穿上了道袍,分列两旁,为白冉助阵。天桥底下几十个叫花子聚到门前,为白冉呐喊叫好,招揽看客。

白冉站在道场当中,先念经,后念咒,而后又念起了他那套切口。

“天地清,道可鉴!唤来神兵八十万!冤魂厉鬼速现形!天理循环终不变!问你姓甚命复谁!家住哪乡在哪院!有何冤屈速讲来!神君做主有公断!若明事理莫纠缠!不明是非苦无边!打下地狱十八层!叫你皮脱骨肉烂……”

鸾香院门前很快围满了人,其中有不少听过白冉的名声,这一百句切口配上白冉的剑法,念的众人心惊肉跳,念的烟云脊背发冷。烟翠在旁偷笑道:“姐姐,屁股还疼么?”

烟云怒道:“烂尻子的,不准笑!莫误了正经事!”

念完了切口,夜幕降临,红楼四周阴风渐起,哭声阵阵,却让围观之人胆战心惊。殊不知,鬼夜哭的本事,清莲驾轻就熟,黄芙和胡贤也在楼顶做好了准备,一个施展仙术,一个施展道术,变出几个人影在半空之中飞舞。

几百个乡民静悄悄的看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叫花子趁机起哄道:“快看啊,白老爷要捉鬼了!”但见白冉拿起一个瓷**,点燃一张符纸,高喊一声:“收!”半空之间的人影瞬间化作一团云雾,钻进了**子里,白冉立刻封住**口。**子来回摆动,似乎有东西在里边挣扎,白冉紧紧攥住**子,咬牙切齿道:“冤魂厉鬼,都收干净了!”

等演完了这出好戏,一众乡民纷纷散去,白冉拿着瓷**小心翼翼的回到了鸾香院里。

烟翠上前道:“先生辛苦了。”

白冉没做理会。

烟云上前道:“先生饿了吧,渴了吧,我让后厨备好了酒席。”

白冉依旧不作声。

等回到了房间,白冉对黄芙道:“这**子里是什么东西?”

黄芙道:“什么都没有啊,都是障眼法,不是哥哥吩咐的么?”

“哪是什么障眼法!”白冉把**子放到了桌子上,但见这**子在桌上来回跳动,黄芙一脸惊讶道:“我的天!真收了个东西进来!”

第六十章 痴女求还阳

白冉手里的这只瓷**是他从烟云房里拿来的,正宗的哥窑瓷器,价值的确不菲。

可这个东西它不是法器,既不能装鬼,也不能收妖,白冉拿着它纯粹是为了演戏,可没想到却真的收了个东西进来。

看着瓷**在桌子上来回颤动,黄芙问道:“哥哥,你刚刚用了什么法术?”

白冉摇头道:“我什么法术都没用。”

清莲看着**子道:“真是奇了怪了,哪有这么笨的妖怪,会自己往**子里钻?”

多说无益,还得问个清楚,白冉对着**子道:“你是什么人?”

**子里还真就回应了一句:“你猜我是什么人?”

这声音听着耳熟,清莲道:“这不就是牡丹么?”

白冉一惊道:“你刚说什么牡丹?”

清莲道:“还能有什么牡丹?不就是昨晚那个姑娘么?”

白冉闻言,对**子道:“你这泼贱,让你投个好人家去,你怎又回来了?”

“你说谁泼贱?你说投胎就投胎,你当你是阎王爷么?”

白冉道:“那你想怎地?”

“我想见我举人哥哥。”

白冉道:“你们见不到了,他也不是你什么举人哥哥了,他现在是个怪物!”

“你才是怪物呢!”

白冉道:“我告诉你,阎王叫你三更死,没人能留你到五更,你现在走还来得及,等鬼差来找你的时候,有的是苦头给你吃。”

“呸!”牡丹在**子里啐一口道,“你个没本事的江湖术士,还敢做什么法师超度我,我在你那条破路上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了鬼差。”

“啊……不,不应该吧。”这套超度的本事是白冉从书上学来的,他只能把黄泉路送到亡魂的眼前,至于黄泉路上到底会发生什,他也无从知晓。

牡丹接着说道:“鬼差说我是枉死的,一路鞭抽棍打,让我受了不知多少苦,等到了判官那里,才知道我死的冤枉,容我三日时间,让我限期还阳。”

“还阳?”白冉一愣道,“怎,怎,怎么还?”

牡丹道:“烟云把我葬在了城外的山上,我的尸身还没有腐坏,把我的魂魄带过去,我自然就能还阳了。”

“当,当,当真么?”

“我骗你作甚?”

白冉将信将疑的看着瓷**,清莲在旁道:“哥哥,别信她,我当了几十年的鬼,从来没听说过有能还阳的鬼魂。”

牡丹笑道:“那是你无知,一个就会三翻六转的风尘女子能有什么见识?”

“说我风尘女子?”清莲怒道,“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牡丹道:“就算我也是风尘女子,怎么也是鸾香院里当红的姑娘,这命啊,和你还真是不一样。”

黄芙冷笑道:“刚才不还叫命苦么?这一转眼,嘴脸就变了?”

牡丹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要还阳了,就要当举人家的夫人了,比你们的命好多了!”

黄芙道:“蠢东西,信不信我让你灰飞烟灭!”

牡丹道:“你敢!”

黄芙剑眉一立,正要吐仙气,胡贤在旁劝阻道:“使不得啊,要真是判官的旨意,我们伤了她可是犯天条的。”

正值争吵中,烟翠突然推门走了进来,笑吟吟对白冉道:“先生,酒宴已经摆好了,就等你入席了。”

白冉挡住了瓷**,干笑两声道:“不忙,不忙,昨晚的酒还没醒呢。”

烟翠笑道:“昨晚的酒没醒,今天就再醉一回,等醉倒了,咱们接着云翠乾坤。”

清莲诧道:“什么云翠乾坤?”

白冉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却听**子里出了声音。

“哎呦!云翠乾坤都用上了,这江湖术士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叫两位姐姐这么卖命?”

一听到这声音,烟翠脸立刻就白了:“刚,刚,刚才是,是谁在说话?”

白冉闻言一愣道:“谁?谁说话?没有谁呀?好翠儿,你听错了吧?”

“我怎么能听错,那分明就是……”

“是我呀,烟翠姐,这才几天就不认得了?”

“我的妈呀!”烟翠倒退几步,摔倒在地上,“是,是,是……牡……”

白冉上前堵住了烟翠的嘴,回身对**子道:“你再敢多说一句,我就去烧了你的尸体!”

**子没了声音,可烟翠真的吓傻了,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一脸。

白冉不敢把手放开,生怕烟翠会大声喊叫,嘴里且安慰道:“好翠儿,好姑娘,你听我说,牡丹姑娘昨晚已经被我送走了,谁知道阴司判官说她死的冤,又让她还阳了,她说她要找她的尸体,只要找到了尸体就能活过来,我说这些,你能听得明白么?”

烟翠摇了摇头。

白冉道:“无妨,听不明白也罢,好翠儿,你答应我,我把手放开,你不许哭,也不要叫,更不要惊动了别人,好么?”

烟翠点了点头。

白冉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开了,烟翠使劲憋着,可还是嘤嘤的哭出了声音。

白冉道:“莫哭,莫哭,这也是好事,牡丹活过来了,难道不是好事么?”

“我,我不知道……”烟翠一脸悚惧道,“她,她到底是人还是鬼?”

白冉道:“现在的确是个鬼,可将来呢……”

清莲道:“将来的事情也不好说,谁知道这个东西是不是牡丹。”

牡丹在**子里道:“我当然是牡丹,不信你问问我们烟翠姐,她认得我的声音。”

听到这话,烟翠哭的更凄惨,抱着白冉一个劲往怀里钻。清莲道:“既然有人给你作证,这件事情就好办了,我问你,你什么时候来的鸾香院?”

牡丹道:“要说鸾香院,这事情还不算说到了根上,我十二岁被卖到了吉庆班,十五岁认识了烟云姐和烟翠姐,十六岁跟着她们到了鸾香院,在鸾香院住了八年,当过两年的花魁,两年的榜眼,三年的探花,除了两位姐姐,鸾香院里只有月红能和我争锋,烟翠姐,我没说错吧!”

烟翠止住了哭声,呆呆的看着**子道:“这,这真的是牡丹。”

清莲舔舔嘴唇道:“先别这么武断,你再说说你葬在了什么地方?”

牡丹道:“我葬在了城外西山的半山腰上,坟地旁边有一棵大槐树,这坟地是烟翠姐亲自为我选的,我没说错吧!”

烟翠点点头道:“没说错,她……真的是牡丹。”

第六十一章 深夜访孤坟

牡丹在**子里把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烟翠点点头道:“她真的是牡丹。”

清莲一脸尴尬道:“既然你都认了,那就恭喜你了。”

烟翠一脸茫然道:“恭喜我什么?”

清莲沉吟片刻道:“恭喜你又迎回来一个当红的姑娘。”

“这,这算是好,好事么?”烟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清莲道:“这可看你怎么想了,要说姐妹情深呢,的确是件好事,可要说起生意呢……只怕你家的招牌又要砸了。”

“啊……这可不行!”烟翠脱口而出,却忘了牡丹也在听着。

“烟翠姐,你可真是无情啊,想这几年,你们在我身上赚了多少银子?如今我死了,你们翻脸就不认人了么?”

“这个……我……”烟翠不知该如何回答,白冉叹一声道:“人是要认的,可你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你说谁不是人?只要我活过来了不就是人么?”

清莲道:“你说你活过来了,这种话谁能相信呢?”

“唉,人间冷暖,世态炎凉,我死过这一回,终于是看清了,”牡丹长叹一声道,“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你们的,等我还阳之后,就去找我的举人哥哥,从此和你们鸾香院恩断义绝。”

烟翠道:“我,我也,不是要赶你走……”

牡丹道:“不是为了赶我走,你叫这江湖术士来作甚?”

“罢了罢了,”白冉道,“你既然死过一回,和鸾香院的缘分也的确是尽了,我送你还阳,你去找你的举人哥哥,今后各走各路,你看如何?”

牡丹道:“我一个女人家,只身上路,孤苦无依,只怕不太方便吧?”

白冉回头对烟翠道:“有劳你们姐妹破费,再给牡丹准备一点盘缠。”

烟翠连忙道:“这都好说,这都好说。”

白冉对烟翠道:“今晚的事情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连烟云也不能告诉。”

烟翠道:“连姐姐都不能说么?”

白冉道:“你看她那憔悴的样子,忍心再让她担惊受怕么?”

烟翠抽泣两声道:“只要能把这不干净的东西送走,我们姐妹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牡丹闻言恼火道:“你说谁不干净?你们难道干净么?”

白冉道:“莫再争执了,你去换身衣服,立刻带我们去牡丹的坟地。”

“坟地!”烟翠看着外面的夜色,颤巍巍道:“好先生,你可别戏弄翠儿了,都这个时辰了,还去坟地作甚?”

白冉道:“夜长梦自多,你们守着个鬼魂,夜里也睡不踏实,还不如早点送她还阳,咱们早点回来喝酒,喝醉了再云翠乾坤,却不是皆大欢喜。”

说话间,门口响起了一阵喧闹声,白冉推门一看,原来姑娘们听说送走了厉鬼,纷纷从后院搬了回来,正巧月红路过门前,对白冉道:“白先生,你当真有一身好本事,当初月红出语不逊,还望先生不要怪罪。”

白冉笑道:“月红姑娘如此可人,白某哪还舍得怪罪。”

月红道:“先生神通广大,若是方便的话,可否再给月红介绍几位客人?”

“客人?”白冉诧道,“一个王公子还不够么?”

“休再提那什么王公子!”月红一脸愤恨道,“他欠了本姑娘二百多两的花粉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还的上!”

“不会吧?王家那么大的家业,却还能少了姑娘的花粉?”

“都说莫再提他了,”月红娇嗔一声,看着四下没人注意,且凑上前去,对着白冉的脸颊亲了一下,“先生,月红的生意就靠着先生照顾了,今夜多吃几杯酒,让月红好好伺候先生。”

送走了月红,白冉回身关上房门,对众人道:“事不宜迟,即刻启程。”

烟翠擦了擦脸上的泪珠道:“我去跟姐姐说一声。”

“慢着!”清莲道,“先别急着走,脸都哭花了,你姐姐肯定会问。”

清莲拿出了粉盒,替烟翠好好梳妆了一番,白冉在旁叮嘱道:“事情好不容易做到这一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可千万有点分寸。”

烟翠点了点头,先去账上封了一百两银子,又去找到了烟云,对她说:“先生要去牡丹的坟地上做一场法事,那坟地不好找,我陪先生一块过去。”

烟云皱眉道:“这么晚了还去什么坟地,等明天不行么?”

烟翠道:“先生说夜长梦多,早点处置妥当,早点回来喝酒,早点云翠乾坤,早点皆大欢喜。”

烟云捏了捏烟翠的脸蛋,嗔道:“傻妮子,你胡说甚来?”

“总之姐姐不要管了,让我去就是了。”

烟云道:“有先生陪着,去也无妨,你可千万小心一些。”

“放心吧,姐姐。”烟翠转身要走,烟云吸了吸鼻子,皱眉道:“这是什么味道?”

“啊……味道,”烟翠愣了半响,方才醒悟过来,原来烟云是说她身上的脂粉味,“这是那位清莲妹妹的胭脂,我觉得成色不错,就试了一点。”

“这叫什么成色?简直艳俗不堪!”烟云道,“明天多取些胭脂,送给那两位姑娘吧,今后莫再试这烂俗之物,坏了咱们鸾香院的名声。”

烟翠别过烟云,跟着白冉一行上路了。一路上,她抓着白冉的手臂寸步不离,胡贤见状也凑到了黄芙身边,被黄芙一脚踢在膝弯,差点没趴在地上。

“贼丕!”黄芙骂道,“敢在老娘身上找便宜!”

“黄姑娘,你误会了,”胡贤低声道,“我有事情对你说。”

“有事就大声说,干嘛偷偷摸摸的?”

“我怕被烟翠姑娘听见了,吓到她反倒不好。”

看胡贤一脸正色,黄芙来到近前道:“到底什么事?”

胡贤道:“白掌柜的那个**子是法器么?”

黄芙摇摇头道:“应该不是,这是鸾香院老鸨子送的,她哪有什么法器?”

胡贤又道:“白掌柜用什么东西封的**口?”

黄芙思忖片刻道:“好像是从烟翠那里要来的一条手帕。”

胡贤道:“这两件东西为什么能收得住鬼魂?”

“这个……”黄芙皱眉道,“我也说不清楚,可能哥哥真有些不为人知的手段吧。”

胡贤道:“说好了是做戏,白掌柜不会欺骗我们,这里边有蹊跷,我担心那**子里真的不是牡丹姑娘,是有别的东西引我们上钩。”

第六十二章 芳魂回人世

胡贤怀疑**子里装的不是牡丹,黄芙神色凝重道:“我也担心这件事情,昨晚我见过那位牡丹姑娘,声音和语气都和她一模一样,只是……”

清莲走到近前,低声道:“只是那位牡丹姑娘没有那么聪明。”

黄芙点点头道:“说的是,的确没有这么聪明,那女鬼憨憨傻傻的,非要和你比什么箫功,这个女子倒是伶俐,先找烟翠给她当个证人,就算是在判官那里受了点化,这份智慧也不是短短一天就能修炼回来的。”

清莲道:“一会咱们都加点防备,如果她敢图谋不轨,你就一口仙气化了她!”

黄芙道:“要她真是个鬼魂倒也容易,只怕她是别的东西就不要处置了。”

胡贤道:“不管她是什么,相机行事就好,白掌柜久经江湖,为何会对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情深信不疑?”

黄芙道:“我也说不清,总觉得哥哥的心思……”

清莲道:“哥哥的心思你可别猜,当初你能想得到他会和鬼差交手么?”

“鬼差……”黄芙若有所悟道,“也许他是为了丽娘……”

白冉没有直接出城,而是先去了天桥。姓范的叫花子正在桥下睡觉,白冉将他唤醒,先给了他五两银子,作为之前的酬劳,又给了他两吊钱,让他帮忙弄些东西。

叫花子听了白冉的吩咐,给回了一吊钱,道:“这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用不了这么许多。”

白冉把那一吊钱又给回了叫花子:“我知道这些东西不值钱,只是不能走漏了消息,你行事务必小心些。”

叫花子答应下来,不多时弄来了几把镐头和铁铲,白冉拿上东西,带着众人出了城,一直走到丑时前后才到了西山,烟翠比不得这些人的体力,出了一身透汗,喘息道:“我吩咐下人备车,先生偏不肯,这一路走的可是辛苦。”

“还备车!”白冉道,“要是被车夫看到了还魂的事情,你鸾香院的招牌还保得住么?”

西山比南山还要陡峭,烟翠实在走不动了,没奈何,白冉背着她上了山,等到了牡丹的坟地,**子里发出一声叹息:“我来了。”

一听到牡丹的声音,烟翠屁滚尿流从白冉的背上摔了下来,躲到了众人身后。白冉对**子道:“你是在和自己的尸体说话么?”

牡丹道:“算起来,我的魂魄已经离开身体一个月了。”

白冉拿起家伙,和众人开始挖坟。白冉以前干过下墓的营生,这套手段也算驾轻就熟,众人很快就挖到了牡丹的棺椁,等开棺一看,众人一惊,牡丹的尸体果真没有腐坏,虽说面色苍白,但还能看出些生气,就像一个虚弱的女子睡在了棺材里一样。

清莲对黄芙低声道:“睁大眼睛看仔细了,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众人紧紧围着棺椁,目不转睛的盯着尸体,**子里半响不见动静,白冉对着**子问:“你还等甚来?”

牡丹回答道:“这么多人围着,我实在有些不自在。”

清莲道:“有什么不自在?是让你还阳,又不是让你入洞房!”

牡丹道:“你们的阴气太重了,我身体上的阳气本来就不多,被你们这么围着,就算能还阳,只怕也被你们的阴气给逼死了。”

清莲恼火道:“说什么阴气?这和你还阳有什么干系?诸多借口无非就是想骗我哥哥!”

牡丹叹道:“就受不了你这粗鄙之人,明明没什么见识,说话还这么蛮横。”

清莲大怒,白冉劝住道:“你们都往旁边让一让。”

黄芙道:“哥哥别上了她的当,清莲说的有道理。”

白冉道:“放心,我自有分寸,你们听我话就是,赶紧让开。”

众人无奈,往远处躲了几步,白冉来到墓穴里,把瓷**放到了尸体旁边,拿开了**子上的绢帕。

一丝白烟从**子里飞出,慢慢钻进了尸体的鼻孔,众人等了许久,尸体没有丝毫动静,黄芙道:“哥哥快走,说什么还阳都是假的,我们肯定被她骗了!”

“急什么!”尸体里传出了牡丹的声音,“我都离开身体一个月了,你当这身血肉是件衣服么?穿上去就能走!”

白冉道:“那你什么时候才能走?”

牡丹道:“这可不好说,肉也松了,血也凝了,五脏六腑都凉透了,起码得有点热气吧。”

白冉道:“这好说,我去给你生把火。”

牡丹道:“生火有什么用,我要的是人气,人身上的热气。”

白冉四下望了望,附近只有他和烟翠是人,烟翠站的老远,已然被吓得魂不附体,要是让她走进墓穴,只怕没等牡丹还阳,烟翠先去了阴司。

白冉道:“你说说看,我该怎么给你热气?”

牡丹道:“先过一口阳气给我。”

白冉道:“那要怎么过呢……”

牡丹道:“你不是术士么?这都不懂?当然要嘴对嘴的过气。”

黄芙闻言道:“哥哥!一个风尘女子哪知道怎么过阳气!她一定是在骗你!”

清莲道:“我看她是想吸你的阳气,你千万别上她当!”

牡丹道:“这些都是判官教给我的,难道你不肯帮我么?”

清莲道:“不肯帮你又怎地?”

牡丹道:“那没办法了,我只能找判官说理,让他把牛头马面全都叫来,把鸾香院闹个底朝天。”

清莲道:“闹啊!你去闹啊!判官是你亲戚么?你凭什么帮你出头!”

烟翠在身后颤巍巍道:“这可……使不得呀。”

白冉道:“罢了,都别再说了,我给你一口阳气就是。”

白冉嘴对嘴给牡丹过了一口阳气,要说牡丹的模样真是俊美,可这毕竟是一句死尸,众人看着都直打冷战,也亏着白冉下得去嘴。

过完了阳气,牡丹脸上有了一丝血色。又听她身体里发出声音:“帮我揉揉胸口,我这口气还是喘不上来。”

清莲上前道:“莫再纠缠我哥哥,我给你揉就是了!”

牡丹喊道:“你别过来!沾了你的阴气,我这身子就完了!”

白冉在牡丹的胸脯上揉了两下,牡丹道:“你这是作甚?就算是揉面你也得用点心。”

白冉道:“怎么才算是用心?”

牡丹道:“把衣服解开,贴着肉揉,把胸口搓热了。”

白冉长叹一声道:“这要是被旁人看见,说我白某亵渎尸首,官府都无须审理,直接判个秋后问斩就是了。”

牡丹嗔道:“我这比蜜桃还甜的身子,横竖都便宜你了,你还觉得委屈怎地。”

“不委屈,不委屈,我可是得了大便宜。”

白冉解开了牡丹的衣服,对着那柔软的胸脯揉了下去,等胸脯慢慢热了起来,清莲睁大了眼睛道:“我的天,她醒了。”

第六十三章 恋春却忘家

烟翠醒了,至少她把眼睛睁开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清莲绝对不会相信有这种事情,黄芙倒还镇定,低声对清莲说:“这没什么可稀奇的,有些妖精也能附在尸体上。”

胡贤道:“可我一点妖气都没闻到。”

黄芙道:“也许不是妖精,也许是个魔头,也许是个怪物,也许是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总之小心防备就是了。”

牡丹睁开了眼睛,可身子还不能动,只有一双眼珠来回转动。

“术士哥哥,我算活过来一半了,”牡丹道,“你好人做到底,再帮我一把,你的恩情我永远都不忘。”

白冉道:“莫说什么恩情,只说让我怎么帮你。”

牡丹道:“我头上有一只金钗,是我娘从小送给我的,那上面锁着我的生魂,你把生魂注入到我身体里,我就真的活过来了。”

阳气也给了,胸脯也揉了,剩下这一点事情,好像对白冉也没有什么不利,众人倒也不拦着他了。

白冉从牡丹头上拔下了金钗,问道:“怎么把这生魂注入到你身体?”

牡丹道:“先在我头顶上刺一下。”

白冉刺了下去,尸体上竟然流出了血,那血还是温热的。

牡丹到:“在我左右乳根各刺一下。”

白冉照着做了,乳根之下也流了血。

牡丹又道:“在我脐下三寸刺一下。”

白冉也照着做了。

牡丹道:“在我尾椎上刺一下。”

……

这手段越发眼熟,当初李伏也是在这几个地方用了银针,救活了梅香那丫头。

前后一共刺过了九下,牡丹身子一阵蜷缩,跟着一阵呕逆,从嘴里吐出一口黑水,随即开始大口喘气。

她活过来了,当真活过来了,她不再用自己的魂魄说话,她张开了嘴,从喉咙里发出了声音。

“大恩,大德……大恩,大德……”

白冉把牡丹抱出了墓地,虽说还是害怕,可看到活过来的牡丹,烟翠还是忍不住走了上去。

“妹子,当真是你么?”

“是,是我……烟翠姐,吓着你了……”

牡丹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烟翠手足无措,想上去抱抱她,又实在不敢,只在一旁小心的看着。

白冉对黄芙道:“芙妹,帮我看看,她到底是不是人?”

“她……”黄芙一脸为难道,“看着倒也像是个人,可这……怎么说呢……”

清莲道:“你不是仙家么?这点事情都看不出来!”

黄芙恼火道:“有本事你倒是看看!”

清莲道:“我看出来了,她是妖精,赶紧弄死她吧。”

“我……我,我不是……”牡丹一个劲的摇头。烟翠在旁道:“这不是妖精,这是我妹子,我能认得。”

清莲道:“既然是你妹子,你就领回家去吧。”

“这……”烟翠看了看白冉,白冉笑道:“放心,不会让你为难,芙妹既然看不出来,我就把她领回山上,让我两个兄弟好好看看。”

“领回山上!”黄芙把嘴张的老大,“哥哥,我也看出来了,这的确不是个人,干脆把她扔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白冉道:“救都救活了,怎么说也得管到底,好翠儿,我叫胡贤兄弟送你回去,咱们就此别过了。”

烟翠道:“这就走?不跟我一起回鸾香院了么?”

清莲在一旁讥讽道:“就是啊,不跟着人家云翠乾坤去了。”

白冉道:“我倒是想去乾坤,可现在带着牡丹回去,却不又砸了鸾香院的招牌?”

白冉背着牡丹带着众人下了山,在山下与烟翠别过,便和清莲、黄芙回南山去了。临走之时,清莲叮嘱胡贤:“我跟你说,你可收敛一点,把人送到了赶紧回来,不然我告诉你姐姐,让她打断你的腿!”

烟翠把一百两银子交给了白冉,道:“先生不要误会,这一点银两算不得酬劳,是给我妹妹作些盘缠的,先生只管说个数目,我把银子交给胡兄弟带回去就是。”

白冉笑道:“不须说什么银两了,下次去你那里,别忘了云翠乾坤就好。”

烟翠红着脸道:“先生这是哪的话,好歹说个数目,可别让我们姐妹心里过意不去。”

白冉道:“你们生意不济,也正是用钱的当口,就当我出一分份子,你们好好把生意做起来再说。”

白冉只是一句客套话,没想到烟翠当了真,自此之后,鸾香院每到月底,总要抽出一分银子给白冉存着,殊不知这笔银子,日后竟成了救命的要害。

次日正午,白冉等四人回到了青云寺,听说没遇到落头氏,丽娘心里踏实了许多,可听到牡丹还魂的事情,这一颗心却又悬了起来。

白冉让李伏和陈达一一验过,李伏确系牡丹真的还阳了,陈达有些吃不准,手捻着胡须道:“要说这个气息呢,还真像是个人滴呀,可是还阳这种事情,却是从来没有听说滴呀。”

白冉道:“你没有听说滴事情多了,你还说后院要起火滴呀,这个火也没有起来滴呀。”

陈达一脸惭色道:“算卦这种事情,也不能每次都应验滴呀。”

白冉看着牡丹,一脸笑意道:“既然她真的还阳了,这趟生意也就值了。”

丽娘把白冉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你又想作甚来,人家是得了判官允准才能还阳的。”

白冉道:“判官有办法,我就去找判官,阎王有手段,我就去找阎王。”

丽娘道:“又夸起口来了,忘了差点让鬼差要了命?”

白冉面露不悦道:“此一时,彼一时,旧事莫要重提!等牡丹复原了,我再把前因后果好好问一问!”

白冉辛苦了一夜,且回到禅房里好好歇息了半日,到了黄昏睡醒,却听说胡贤没有回来。

众人有些担心,李青倒还淡然:“他也没经过那风月场,难得去一次,就让他快活个够吧。”

黄芙闻言诧道:“没想到你还真是大度。”

李青笑道:“哪有男儿不偷腥的,就由他放纵一回吧。”

白冉看着丽娘笑道:“看见没,这才是贤良的好娘子。”

众人说说笑笑,转眼过了一日,等到第二天黄昏,胡贤还是没有回来。

这回李青有些着急了,黄芙叹道:“看看这贤良娘子,却把夫君给丢了。”

李青叹道:“且再容他快活一日,看他明天回是不回。”

次日正午,胡贤依旧没有回来,李青决定下山去找他,白冉道:“我跟你一起去。”

李青道:“不劳白掌柜费神,自己的家事我自己处置。”

“是我把人带走的,理应由我带回来!”白冉拾掇好背囊,皱着眉头道,“这混账东西,还真把那地方当成自己家了。”

第六十四章 苦寻不归人

白冉陪着李青下了南山,清莲和黄芙要跟着一起去,白冉偷偷叮嘱二人:“你们在家里等我,两天之内,我要是没回来,你们就去天桥底下找姓范的叫花子打听我下落。”

李青不说话,白冉也不作声,这一路走的非常尴尬。等到了鸾香院,烟翠还在一旁打趣:“先生,你身边的姑娘可是一个比一个水灵。”

白冉面带愠色道:“莫再胡扯,我那兄弟哪里去了?”

烟翠诧道:“先生说哪位兄弟?”

白冉道:“就是那晚送你回来的胡兄弟。”

烟翠道:“他把我送回来之后就走了,我本来想留他住一天,可他死活不肯。”

白冉闻言一惊,李青神色凝重,沉默半响,白冉道:“好翠儿,这事情可玩笑不得,我那兄弟也快活够了,你也不用替他瞒着我,人家娘子都追来了,我得赶紧带他回家!”

烟翠道:“先生,这你可冤枉我了,我当真没有瞒你,那晚胡兄弟把我送回来,天已经亮了,他连水都没喝一口就走了。”

李青道:“他没说去哪里了么?”

烟翠摇摇头道:“难道他……没回南山么?”

烟翠没有对白冉撒谎,至少在这件事上,她绝对不会撒谎。

胡贤出事了!

无论李青表现的多么镇定,有些慌乱是无法掩饰的。从烟翠这里已经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白冉带着李青赶紧去了天桥,在桥下,他把事情告诉了姓范的叫花子,叫花子沉吟半响,问白冉道:“哥哥你先别急,这位姓胡的兄弟长什么样子?”

这就难办了,偌大的雨陵城,想找一个人本身就如同大海捞针,更何况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白冉道:“他……长得俊,非常的俊,你见过最俊的男子,只怕也没他俊。”

“最俊的男子……”叫花子思忖片刻道,“那天晚上,有个俊俏的男子和哥哥一起来过。”

“对!”白冉点点头道,“跟我一起来找你买东西。”

叫花子挠挠头道:“的确长得很俊,可他的样子,我实在记不清楚了。”

李青上前道:“小哥,你仔细看看,那男子长得和我有些相像。”

叫花子看了看李青,问道:“你是他……”

李青道:“我是他姐姐。”

“你且跟我来。”叫花子把李青带到了一群乞丐中间,等他说完了事情,众人议论了片刻,一个老乞丐道:“想我这老眼睛还不算花,前天我在南门那边闲逛,的确看见了一个俊俏的后生,和这位姑娘长得还真是挺像。”

李青道:“那后生哪里去了?”

“啧!”老乞丐咂了咂嘴唇,看了看小叫花子,叫花子递了个眼色,驱散了众人,和老乞丐到角落里窃窃私语。不多时,小叫花子走了过来,对白冉道:“哥哥,劳烦借一步说话。”

李青上前道:“有什么话对我说就是。”

“这个……”小叫花子四下望了望,低声道,“哥哥,你说的那位兄弟,被抓走了。”

李青闻言,如同五雷轰顶,大叫一声道:“被谁抓走了?是不是玉虚门的人!”

叫花子一脸慌乱,白冉道:“冷静些,莫要声张,人多眼杂,换个地方说话。”

三人到了一处僻静的巷子,小叫花子道:“如果我们老叔没有看错,这位胡兄弟应该是被提刑大人捉去了。”

“提刑?”白冉皱眉道,“可是夏提刑?”

小叫花子点了点头,白冉道:“他捉胡兄弟作甚?”

叫花子道:“这小弟就不得而知,听老叔说,夏提刑带着差人埋伏在城门,对这位兄弟下了黑手,这位兄弟被刑杖打倒在地,是死是活也不好说。”

李青闻言,眼泪当时就落了下来,白冉沉思片刻,拿出了五两银子给了小叫花子:“好兄弟,这些钱你拿去买酒喝,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送走了叫花子,白冉对李青道:“你先找一家客栈住下,明天一早到天桥底下找我,若是没遇见我,赶紧到山上去找李伏他们,让他们去提刑司救我。”

李青擦了擦眼泪道:“白掌柜,我和你一起去。”

白冉道:“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可这件事……”

“我一定要去!”李青道,“要死我也和他死一起。”

白冉恼火道:“你知不知道提刑司是什么地方?那里能比得上阿鼻地狱!”

李青道:“那是我弟弟!要死就死在一起!”

白冉道:“此事因我而起,你到客栈里等我,就算拼上这条命,我也把胡兄弟给带回来。”

李青咬牙切齿道:“那是我男人!要死就死在一起!”

白冉无话可说了。

“罢了,你要去也行,可必须得听我安排,万不可莽撞行事。”

二人来到了提刑司,门前的差人看见白冉来了,一句没有多问,直接进去通传,眨眼的功夫又跑了回来,满脸堆笑道:“白先生,我们大人有请。”

“有劳小哥了。”白冉答应一声,带着李青进了大门,心里暗道:“这厮果真是冲我来的。”

提刑司比知府的衙门狭窄了不少,可里面的肃杀之气却让李青觉得头疼难忍。等过了前堂,来到正厅,夏提刑早早的等在门前,拱手施礼道:“白先生,久违了。”

白冉笑着还礼道:“夏大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哦,”夏提刑诧道,“白先生,你很想念夏某么?”

白冉笑道:“想,日思夜想,寝食难安。”

夏提刑道:“你且说说看,为何要想我?”

李青在旁忍耐不住道:“因为你抓了……”

“因为大人抓了我内弟!”白冉赶紧把话抢了过去。

夏提刑上上下下打量着李青,赞叹一声道:“这么俊美的娘子,难道又是先生的徒弟么?”

白冉笑道:“此乃白某的贱内,因为弟弟生死未卜,一时出语冒犯,还望大人勿罪!”

夏提刑叹道:“我哪敢怪罪先生,这几天我日夜祈求神明,终于把先生给盼来了。”

白冉道:“大人当真盼我来么?”

夏提刑道:“正所谓翘首企足,如同大旱望云。”

白冉道:“既是这么盼我来,为何还在门口说话?”

夏提刑笑道:“恕夏某失礼了,里边请。”

第六十五章 斗口见真智

三人进了正厅,各分宾主落座,之前说了些客套话,绕得李青心急如焚,可等坐下之后,白冉却没再客气,咂了咂嘴唇道:“一路奔波,委实有些干渴了。”

夏提刑笑道:“又怪我礼数不周,赶紧给先生看茶。”

白冉道:“从早上到现在,我们夫妻粒米未尽,空着的肚子吃茶,只怕要伤了脾胃。”

“好说,”夏提刑对下人道,“再拿些糕点来!”

茶水糕点一一奉上,白冉毫不客气,只管尽情吃喝,却问他为何这般放肆,只因那几句客套话让他探出了夏提刑的用意。

他的确是冲着自己来的,不过不是来问罪,而是有事相求。

吃饱喝足,白冉道:“大人,有什么话,且明说吧。”

夏提刑见状也不再绕圈子,且道:“前日我在城门遇见一个后生,贼眉鼠眼,图谋不轨,被我差人拿下,押到牢里拷问,原来是西山草寇的喽啰,奉了贼首的命令来城里打探消息,我正准备和知府大人商议,将他开刀问斩以儆效尤,没想到这人却和白先生有些干系,却令夏某始料未及。”

李青皱眉道:“你说什么草寇?谁是喽啰?我弟弟是……”

白冉皱眉道:“男人说话,莫要多嘴!”

李青以为夏提刑认错了人,其实夏提刑这番话里别有玄机,他是在警告白冉,胡贤受了刑,吃了苦,屈打成招,被定了死罪,而且还和白冉有干系。换作旁人,只怕被他这几句话给吓死了,可白冉毫无惧色,喝了口茶道:“夏大人,我看这事情,想必是有些误会。”

“哦?”夏提刑道,“白先生,你的意思是夏某冤枉这贼人了?”

白冉道:“夏大人,你要是没冤枉他,还在这里等白某作甚?干脆把他一刀杀了就是。”

“杀他怎地?”夏提刑神色狰狞道,“西山草寇十恶不赦,杀之乃为民除害,有何不可?汝犯通敌之罪,按律当一并斩之!”

白冉笑道:“夏大人好威严,既是为民除害,却还犹豫什么?赶紧写好罪状,让白某签字画押。”

“你好猖狂!”夏提刑一拍案几道,“左右,将这二人与我拿下!”

两个衙差等在门外,拿着枷锁刚要进来,李青拔出长剑迎了上来。差人见状也不示弱,一声唿哨,门外立刻围上了几十人,各执弓弩,严阵以待。

李青毫无惧色,准备搏命,夏提刑神色淡然,惬意品茶。白冉左顾右盼,笑一声道:“好娘子,莫忘了擒贼擒王。”

李青闻言,调转剑锋对准了夏提刑,夏提刑起身拔剑,对白冉道:“夏某的武功你也见识过,当我怕你不成?”

白冉道:“你的武功我的确见识过,稀松平常而已,两合之内,我有把握取你性命。”

夏提刑冷笑道:“且当你不是夸口,若是当真伤了我,你们还想活着离开么?”

白冉道:“大人若有雅兴就堵上一把,两条贱命换你一命,白某还真觉得值了。”

夏提刑闻言,微微一笑,收了长剑,命令衙差放下了弓弩。

白冉转身让李青放下长剑,坐回了原处。

夏提刑笑道:“白先生好胆识。”

白冉道:“我没什么胆识,我是个惜命之人,若非情急,绝不敢冒犯大人。只是大人确是冤枉了我妻弟,还望看在故交的面子上早些放人。”

夏提刑叹道:“这却难了。”

白冉狞笑道:“这有何难?”

夏提刑道:“只因夏某有事相求,还望先生相助,若是先生能成全夏某,夏某也不敢为难先生。”

白冉道:“既是有事相求,就得讲究些规矩和礼数,一张帖子,一份薄礼,哪怕叫人招呼一声,白某随传随到,却还说什么草寇,说什么通匪?当真能吓杀白某不成?”

白冉强横的态度让夏提刑极为不悦,在雨陵城,除了吕知府,没有人敢和他平起平坐的说话,更没有人敢硬着脖子和他争执。

白冉不怕么?

怕!当然怕!

白冉吃过人命官司,他去过提刑司,知道提刑司的大牢是什么模样,也知道像他这样的恶吏杀人就跟杀鸡一样。

可现在夏提刑抓了胡贤,罗织好了罪名,如果现在白冉服软,三个人都得下狱,任凭夏提刑摆布,就算替夏提刑做了事情也未必能得善果。

拼上一口气,和他硬到底,毕竟是他有求于自己。

他到底要自己做什么?

僵持之间,李青突然抓住了白冉的手。

难道她也害怕了?这也难怪,虽说有道行的妖精,可毕竟也是个女儿家,见到这种恶吏如何不怕?

这小手又温又软,白冉轻轻抚摸了两下,一时心动把这小手给攥住了。

李青满脸娇羞,手指在白冉手心轻轻滑动,麻麻痒痒让白冉更觉喜悦。

真是个奇女子,这等关头还有这般兴致。

不对,这等关头不可能有这种兴致,她是想在白冉的手心里写字。

还好白冉够机灵,李青只写了两遍,白冉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是两个字:鬼气。

鬼气,说的肯定不是自己,而是夏提刑。

夏提刑身上有鬼气,证明他被鬼魂缠身了。

这就是他有求于自己的原因。

白冉看着夏提刑,露出了一丝笑容。

看到这一丝笑容,夏提刑更加恼火了。

“白术士,白先生,”夏提刑走到白冉面前,“你是不是有些太狂妄了?”

白冉道:“夏提刑,夏大人,你是不是有些太嚣张了?”

夏提刑猛地揪住了白冉的衣领,咬牙道:“别以为会一点妖术就能无法无天!”

白冉道:“大人过誉了,无法无天是你们官家的本事,小人哪敢心存妄想。”

夏提刑道:“给我跪下来磕个头,否则你就叫人过来给你收尸!”

白冉道:“你说收尸就收尸,你当你是阎罗王么?”

夏提刑笑道:“在这雨陵城里,我说谁有罪,谁就一定有罪,我说谁该死,谁就一定该死!”

“要是这个人已经死了呢?”白冉笑道,“你还怎么给他定罪?难道还让他再死一回么?”

夏提刑不作声了,白冉说在了他心头的要害上。

“你遇到鬼了,”白冉笑道,“你知道怎么对付人,但你不知道该如何对付鬼!”

夏提刑松开了白冉的衣领,白冉道:“俗语有云,和气生财,你放了我内弟,我帮你驱逐邪祟,相得益彰,皆大欢喜,又有什么不妥呢?”

对视良久,夏提刑笑一声道:“是啊,相得益彰,皆大欢喜。”

二人笑了几声,夏提刑坐回到远处,拿起茶杯道:“白先生,能不能皆大欢喜,就看你诚意了。”

第六十六章 恶吏鬼缠身

绕了半天圈子,夏提刑终于说出了事情的始末。

除夕前两天,夏提刑生了一场怪病,高烧不退,噩梦不断,请了几位郎中,喝了几副汤药,全然无效。后来遇到了几位僧人,自称能治病驱邪,提刑夫人请他们做了一场法事,病的确是好了,夫人给了他们些银两,便把这群和尚打发走了。许是银子给的少了,这群和尚不太高兴,为首的和尚威胁提刑夫人,说冤魂厉鬼没有扫除干净,日后还得过来纠缠。

夫人倒也没当回事,可这和尚刚刚走了两天,夏提刑再度病倒,症状和之前一模一样,求医问药毫无用处。没奈何,提刑夫人又找来了那群和尚,这次和尚明码实价,索要纹银五十两。之前这位夫人曾经许下一百两银子,让烟云帮她找手镯,等手镯找到了,她又不肯认账,足见她不是个大方的人。可为了眼看着夏提刑不吃不睡,病体垂危,只得咬牙出了银子,把和尚请了过来。

和尚照旧做了一场法事,等拿走了银子,没过两天,夏提刑的病又复发了,夫人再去找和尚,和尚坐地起价,索要纹银一百两,夫人找夏提刑商量,这样被他勒索却不是办法。夏提刑对夫人道:“你先把银两给他,等治好了病,再跟这些妖僧算账。”

夫人给了银子,和尚做了法事,提刑的病也好了。当晚,提刑司摆宴,犒赏群僧,还没等把菜上齐,夏提刑一声令下,几十名衙差各执刀斧,把这群和尚直接押进了大牢。

当晚,夏提刑没急着动手,先让这群和尚在牢里住上一夜,这是他多年来审案的规矩,先让犯人知道监牢的苦楚,次日审理却能事半功倍。

哪成想到了第二天,这群和尚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夏提刑没有旧疾复发,可提刑夫人却在当晚病倒了,症状与夏提刑如出一辙。

又过几天,夫人不见好转,女儿也跟着病倒了,夏提刑四处寻觅,又找不到这群和尚,万般焦急之下,终于想起了白冉。

夏提刑道:“我真有心到南山去请你,可南山……实在太艰险了。”他想说凶险,可又觉得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份。

白冉闻言叹一声道:“是啊,只怪白某住的不是地方。”

夏提刑道:“适逢前两日,先生在城中做法,被我一个差人看见了,有心想请先生过来,奈何那等庸俗之地,有损我公门威名,这才到城门去迎接先生。”

说什么庸俗之地,烟云告诉过白冉,夏提刑是鸾香院的常客,不敢进去找人,是因为怕鸾香院闹鬼。

还说什么去城门迎接,其实是去堵截,只是夏提刑没有料到,白冉连夜出了城,他第二天才去城门外布置了埋伏。胡贤陪着烟翠进城的时候,差人们没有留意,等胡贤独自出城的时候,却被一名差人给认了出来。

夏提刑知道白冉的武功很好,又懂得法术,因此吩咐差人痛下黑手,虽说捉回来的不是白冉,却也和白冉有些干系,夏提刑将胡贤收到狱中,严刑拷打,罗织罪名,等着白冉过来接人。

听完了事情的原委,李青怒火中烧,白冉却不动声色。夏提刑喝了一口茶道:“只要先生能治好贱内和小女的病,夏某立刻放人。”

李青道:“你先放了我弟弟,再说治病的事情!”

夏提刑叹一声道:“小娘子,你家相公说的对,男人说话的时候,你最好少插嘴。”

李青闻言就要拔剑,白冉上前劝住道:“恁地不懂规矩,却不让提刑大人笑我没家法么?”

李青强吞怒火坐回原处,白冉道:“大人,不知我内弟现在何处?”

夏提刑道:“我只能说,他尚在人世。”

白冉道:“大人这就不对了,内弟是我娘子一奶同胞的骨血,好歹得让他们见上一面吧?”

夏提刑道:“白兄不必多虑,夏某虽说不是什么君子,可也是个顶天立地的丈夫,绝对不会言而无信。”

白冉道:“白某也是个顶天立地的丈夫,可提刑大人信得过我么?”

夏提刑皱眉道:“如是说,便是没得商量?”

白冉道:“商量却有,可至少要让我知道内弟是死是活。”

夏提刑道:“你们都是有手段的人,要是把人劫走了,却让到哪里去找你?”

白冉道:“我不是那游方的僧人,我得靠着雨陵城这块风水宝地养家糊口,我跑不掉,也不想跑,我日后还得仰仗提刑大人的照应,捉鬼除妖也好,治病救人也罢,是我修道之人的本分,也是我安身立命的本钱,又何必为了区区小事得罪了大人?”

夏提刑闻言没有作声,白冉又道:“若是连我内弟是死是活都不清楚,白某心烦意乱,又加娘子怪罪,哪还有心思替大人解忧呢。”

夏提刑沉默了许久,叹一声道:“也罢,且随我来。”

二人跟着夏提刑来到了提刑司大牢,一进牢门,阵阵肃杀之气险些让李青摔倒。白冉扶着李青逐一走过各个牢笼,每间牢笼里都有血肉模糊的犯人和一声声凄惨的哀嚎。

等看到胡贤的时候,李青落泪了。

起初,白冉没有认出胡贤,只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被铁链锁在木桩上。

血,浸透了身上的衣衫,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腥气。衣服上面趴着蝇子,蝇子周围爬着蛆虫,蛆虫顺着衣衫进进出出,正在啃食胡贤的血肉。

“畜生!”李青刚想上前,却见胡贤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差人,拿着短刀抵着胡贤的肋骨。

“小娘子,看看就好,”夏提刑道,“再敢上前一步,就等着给你弟弟收尸吧。”

李青手按长剑要和夏提刑搏命,白冉上前劝住李青,转脸对夏提刑道:“提刑大人,你如此对待内弟,还想指望白某为你做事么?”

夏提刑道:“我只是想提醒白先生,别做无谓之举,莫有非分之想,早些施展手段,也好让这位兄弟尽早脱离苦海。”

第六十七章 要害须寻根

离开了大牢,夏提刑命令差人打扫房间,让白冉和李青在客房休息。

白冉也不拒绝,带着李青便住下了。

等进了房间,李青双眼血红,浑身抖战,右手紧握剑鞘,鲜血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门外站着侍卫,屋里每说一句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幸亏白冉跟李伏学了静音咒,拿出十几张符纸贴在了门楣上,也不知道哪张灵验,哪张不灵,且按李伏教他的方法念了咒语,又对着门口的差人大喊了两声,看那两个差人毫无反应,白冉这才放下心来,坐到了李青旁边。

“呃……李姑娘……”白冉一脸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却见李青突然缓和了神色,低声道:“白掌柜,我有些困倦了,能容我先歇息片刻么?”

“这是哪的话,”白冉笑道,“姑娘既然要歇息,我自回避便是。”

白冉走到门口,转身又折了回来,对李青道:“你是想趁着我离开,去大牢里救胡贤,对吧?”

李青坐在床边,没有作声。

白冉道:“那两个差人你也看到了,只要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会立刻杀了胡兄弟,我知道你的武功不错,可你能有几分把握呢?”

李青抬头含泪道:“敢问白掌柜一句,我还能怎么办?我弟弟从没受过这样的苦,就算是死也好歹给他个痛快!”

这次轮到白冉沉默了,李青咬着牙道:“白掌柜,我们欠了你一条性命,我们也一心想报答你的恩情,上刀山下火海,我们夫妇在所不辞,可在你眼中我们只是个过路的房客,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干,而今我弟弟落难了,合当是命数使然,我们就该死在这里,白掌柜也不必费神,省下那些客套话吧!”

李青话没说完,白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青儿姑娘,千错万错都是白某的错,胡兄弟因为白某落难,白某就是拼上这条性命也要把胡兄弟救出来,等逃过了这场劫难,认打认罚白某听凭处置,万不能因为一时莽撞赔上两条性命。”

说话间,白冉不住的磕头,李青上前扶起白冉,低声问道:“当真有办法么?”

白冉道:“夏提刑处事老辣,而且做足了准备。我们得拼上全部的心机和手段才有胜算,你刚才在我手心写了鬼气二字,到底是什么样的鬼魂缠住了夏提刑一家?”

李青道:“难道你还想帮这个狗官驱邪么?难道替他驱了邪祟,他就能放过贤儿么?”

白冉道:“青儿姑娘,你与白某也相处了些时日,觉得白某是那任人戏弄的痴蠢之辈么?我们当真救了他妻儿,他非但不会放过我们,反倒会罗织个罪名把我们拘押起来,以防后患。”

李青道:“那还理会他作甚?”

白冉道:“他拿了我们的要害,我们也要弄清楚他的要害所在,这样才能保胡贤兄弟平安脱险。”

李青沉默许久,觉得白冉说的有理,便回忆起了夏提刑脸上的气色。

“他脸上有阴气,也有怨气,应该曾被厉鬼缠身。”

“厉鬼……”白冉道,“我姑且推断一下,想必是这狗官判了冤案,杀了无辜之人,以至让厉鬼回来寻仇。”

李青摇摇头道:“这却不大可能。”

白冉诧道:“为何?”

李青道:“所谓十官九贪,当朝的官员或为利,或为名,大多都判过冤案,却很少有厉鬼索命的听闻,只因这些官员身上有官威和杀气护体,寻常的鬼魂根本无法近身,更没有机会寻仇。”

白冉道:“那就怪了,难道纠缠夏提刑的不是寻常的鬼魂?”

李青沉思良久道:“看那怨气和阴气之间似乎有法力纠缠,也可能是邪鬼所为。”

白冉皱眉道:“厉鬼和邪鬼有什么分别?”

李青道:“这是玉虚门对鬼魂的界定,分为野鬼、厉鬼和邪鬼,平时游荡在人世间的普通鬼魂称之为野鬼,有怨气在身的称之为厉鬼,有道行和法力的称之为邪鬼,像丽娘夫人就属于厉鬼,而清风、清莲、清月三位夫人则属于邪鬼。”

白冉挠挠头道:“这么说来,加害夏提刑的是个有道行的厉鬼,或者说是个有怨气的邪鬼。”

李青道:“这也只是我的揣测,鬼气来源复杂,很多东西不好分辨。”

白冉点点头道:“这鬼魂已经不再纠缠夏提刑,症结的关键,还在夫人身上。”

李青道:“我们何不以治病为名,去见见这位夫人?”

白冉道:“我正有此意,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李青道:“到底要等到何时?”

白冉道:“你当真信得过白某么?”

李青点了点头。

白冉道:“既是信得过,且先小睡片刻,养足精神,等入夜行事。”

李青答应了白冉,白冉且躺在门口小憩,李青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无法入眠。好容易熬到入夜,差人送来了饭菜,白冉伸了个懒腰,对差人道:“劳烦小哥给大人带句话,我们休息好了,准备去给夫人诊病。”

差人道:“我且给你通禀一声,只怕现在夫人还不能见客。”

白冉诧道:“这是何故?”

差人道:“我等不敢多嘴,个中缘故,且等大人说给你吧。”

不多时,夏提刑来到了白冉房间,对白冉道:“劳烦先生多等片刻,贱内正在发病,不可轻易见人。”

白冉道:“既是在发病,也正是诊病的好时机,却连我等都不能见上一见么?”

夏提刑踟蹰半响道:“贱内发病之时,不顾仪容,如为外人所知,却要毁我清誉。”

白冉笑道:“大人,你是要脸,还是要命?”

夏提刑怒道:“我看你是要讨死!”

白冉道:“夫人为邪祟缠身,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大人还顾及什么清誉,若是白某来不及诊治,夫人已经有了闪失,岂不让大人追悔莫及?”

夏提刑长叹一声道:“罢了,你二人随我来。”

二人跟着夏提刑去了后园,园中站着不少丫鬟,却看不见一个仆人,但见一群丫鬟打着灯笼,哆哆嗦嗦围着一处假山向上观望,白冉抬头一瞧,但见夫人赤着身子,不着寸缕,站在假山之中,满脸笑容道:“来呀,我的好哥哥,快来呀!”

第六十八章 明眼知底细

街上的疯子见过不少,发了疯,赤着身子狂奔的人也不少。

可如果这个人是提刑夫人,这可就是罕有的新鲜事了。

一群丫鬟围着假山,看着发了疯的夏夫人,没有一个敢上前制止。

白冉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只能尴尬的在远处站着。

“一群废物!”夏提刑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夫人送回房间去!”

一个老婆子在旁边道:“老爷,俺们上上下下都拼了命了,实在是摁不住夫人呀。”

“放你娘的屁!”夏提刑怒道,“几十个人怎么能摁不住她?都给我闪开!”

夏提刑冲上了假山,解下外袍披在了夏夫人的身上,一把将她抱起,一溜小跑冲向了卧房,夏夫人连掐带打,弄得夏提刑满脸是伤,一群丫鬟随后跟上,手忙脚乱终于控制住了夫人。

夏提刑带着满脸伤痕走出了卧房,叹一声道:“白先生,见笑了。”

话音刚落,夏提刑的女儿,夏大小姐冲了出来,也和她母亲一样,脱去了衣衫在院子里乱跑,嘴里喊道:“哥哥,哥哥,快来玩呀!”

这提刑司的后园可真是热闹,夏提刑又去制服女儿,白冉正在思忖这里边的缘故,却见李青的眼睛闪出了一道绿光。只这片刻的时间,她已经看出了因由所在。

白冉示意李青不要作声,不多时,夏提刑制服了女儿,问白冉道:“白先生,可看出病症了么?”

白冉道:“不瞒大人,多少看出些端倪,不知尊夫人多久发作一次?”

夏提刑道:“起初当间隔三五日,而今几乎夜夜发作。”

白冉道:“发作之前有何征兆?”

夏提刑道:“白日贪眠酣睡,夜里暴躁而起,满嘴胡言乱语,若不小心管束,便成了这般模样。”

白冉点点头道:“看这情势,大人委实受苦了。”

夏提刑道:“既然看出了病症,先生可否即刻施治?”

“难矣,”白冉摇摇头道,“夫人和小姐均被鬼妖纠缠,除妖捉鬼皆非易事,纵使白某拼尽全力,也只能循序渐进,却不能一蹴而就。”

夏提刑闻言,冷笑一声道:“白先生,你是想有意拖延么?我担心你内弟身子骨太弱,只怕支撑不了几日了。”

“白某担心的也是这件事,”白冉道,“别说是我内弟,就是钢浇铁铸的好儿郎,在提刑司的大牢里只怕也活不过几天。夏大人,白某诚心实意为你做事,你也多少尽些人情,别让白某在娘子面前太过难堪。”

夏提刑道:“夏某为官十余年,从来不知道人情两个字怎么写。”

白冉道:“不知怎么写,那就请大人学着写一回,恕白某直言,这病若是诊治顺利,三五日间就可痊愈,若是诊治的不顺利,三年五载也是难讲。”

夏提刑咬牙道:“你又在威胁我?”

白冉笑道:“这哪里算得上威胁,实属好言相劝,白某不求大人放了内弟,好歹给他安置个像样的住处,再叫郎中过来给用些伤药,只这一点请求,却不在情理之中么?”

夏提刑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白冉道:“大人可想好了,要是我内弟当真死了,你还能找谁降妖捉鬼?”

默然片刻,忽见夫人房里一阵大乱,几个丫头狂奔而出,口中喊道:“夫人咬人了!夫人咬人了!”

夏提刑冲上前去,一巴掌打翻一个丫鬟,骂道:“我看你们这群贱蹄子就是打得少!她是你们主子,咬你们几下又能怎地?”

丫鬟捂着脸哭道:“老爷,夫人往死里咬,肉都被她咬掉一块了。”

说话间,夏夫人又出冲了房间,满嘴流血的看着四周,一边笑一边喊:“哥哥,你看上哪个了?我把她开膛破肚给你下酒!”

饶是恶如虎狼的夏提刑,看到朝夕相伴的发妻变成了这般模样,心里也是惶遽不已。他想上前制服夫人,可那夫人见人就咬,夏提刑也有些胆怯,为难之际,忽见白冉冲上前去,拿出手帕捂住了夏夫人的口鼻。夏夫人两眼上翻,晕倒过去。

一群丫鬟想上前搀扶,白冉大喝一声道:“女子勿近!”

丫鬟们都被喝住了,白冉对夏提刑道:“我给夫人吃了一粒丹药,正在帮夫人驱逐体内的阴气,只是夫人体虚,不胜药力,须借一口阳气,方能挺过难关。”

“阳气?”夏提刑道,“何谓阳气?”

白冉道:“就是口对口送一口男子之气给她。”

“这个……”夏提刑紧缩双眉,除了他和白冉,这院子里再没有别的男人,就是有男人也没用,口对口的送气,哪能由别人代劳?

可满嘴血污的夫人,实在令人作呕,夏提刑上前把夫人架回了房中,犹豫半响,将嘴唇接了上去,将一口气吹进了夏夫人的嘴里。

“这就行了么?”夏提刑擦了擦嘴角的血污,白冉点点头道:“明日正午,夫人自然会醒来,体内的阴气也能除去七八分。”

夏提刑道:“再吃几粒丹药,这病就能治好了吧?”

白冉苦笑一声道:“大人太心急了,光治好夫人的病症又有何用?须将鬼魅铲除干净,方能永绝后患。”

夏提刑道:“那就请先生今夜做法除妖。”

白冉道:“今夜却难,我尚未弄清楚这群鬼妖的来历。”

夏提刑道:“那你要等到何时?”

“却要等到……”

话没说完,一个丫鬟喊道:“老爷,不好了,小姐也开始咬人了。”

夏提刑看着白冉,白冉对李青递了个眼色,李青转身到了小姐房中,片刻之后,回到白冉身边道:“小姐睡下了。”

夏提刑讶然道:“不用给她送阳气了么?”

李青不知该如何回答,白冉道:“小姐身子骨强健,能承受药性,就不须阳气了。我们夫妇尽心竭力为大人效命,还望大人也给我内弟施舍些宽仁。”

“你肯诚意相待,我自然不会为难于你,”夏提刑转身对差人道,“将犯人押送到客房,请医官为他治伤。”

忙了半夜,众人散却,等回到客房,李青跪地施礼道:“谢白掌柜救吾弟于水火。”

白冉上前扶起李青,道:“莫再羞臊于我,可知到底是什么邪祟缠上了夫人和小姐?”

李青道:“先生时才不是说鬼妖纠缠么?”

白冉恼火道:“你还有心取笑于我,分明知道那是我胡说八道诓骗于他。”

李青笑道:“先生莫恼,邪祟的来历已经探明,既不是妖精,也不是厉鬼,也不是邪鬼,而是些役鬼。”

第六十九章 倾城之绝色

李青说夏提刑家里沾上的不是妖精,不是厉鬼,也不是邪鬼,而是役鬼。

白冉不解道:“役鬼又是什么东西?”

李青道:“役鬼就是寻常的孤魂野鬼,没有怨气,也没有法力,只是被懂得法术的人役使,做一些拿不上台面的坏事。”

白冉道:“原来是这些孤魂野鬼附在了夫人和小姐的身上,才让她们发了疯。”

李青笑道:“掌柜的,你高看他了,这宅院里只有一只役鬼,他连附身的本事都没有。”

白冉道:“既然不能俯身,又凭什么手段害人?”

“我把他捉回来了,你一看便知。”李青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锦囊,等解开上面的符咒,一道黑气从里面飘了出来。等黑气散尽,一个身着白衣的鬼魂出现在眼前,他低着头弓着腰,正想逃跑,被李青一脚踢中了下腹,趴在地上起不得身。

白冉盯着这鬼魂,皱眉道:“这厮到底有什么手段,怎就说一看便知?”

李青对鬼魂喝道:“抬起头来!”

鬼魂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白冉一眼望去,立刻吸了一口凉气,揉揉脸颊,拍拍额头,却不敢再看他第二眼。

世间的确有那美男子,能让女子一眼销魂,可眼前这个男鬼却让白冉也怦然心动,倘若多看一眼,只怕也要为他神魂颠倒。

这男子也太美了,白冉啧啧称赞道:“青儿莫要见怪,就是胡兄弟也没有他这份美貌。”

李青笑道:“先生现在该知道这其中的根由了吧。”

白冉点点头:“晓得了,晓得了,夏夫人肯定是遇见了这只男鬼,被他迷得丢了魂魄,故而发了疯,只是……”

李青道:“先生还有何疑虑?”

白冉道:“夏夫人三十出头,正当虎狼之年,倒也合乎情理,可她的女儿尚在豆蔻年华,怎会对男人动起这般心思?”

李青莞尔笑道:“你又不是女子,怎知豆蔻年华不动心思?”

“呃……”白冉一脸惭色道,“看来是白某少见多怪了。”

李青道:“这役鬼受了役使之人的法术,能潜入女子梦中,与之欢好,母女二人被他迷得不能自拔,又加阴气蚀体,以至双双发疯,正如先生所说,只要施以丹药,除去阴气,多补充些阳气,便能彻底痊愈。”

白冉干笑一声道:“好姑娘,莫再奚落我了,我哪有什么丹药,我给那夫人用的是蒙汗药,至于阳气,也都是我顺口胡诌,捉弄那夏提刑的。”

李青道:“为何要捉弄他?”

白冉道:我想试试这对夫妻是否还有真情,既然真情尚在,便是拿住了夏提刑的要害。

李青道:“我也看得出他们的夫妻情深,可这狗官似乎并不惧怕威胁。”

白冉道:“没有人不惧怕威胁,只看我们用什么手段,要是我们能……”

白冉话说一半,突然咽了回去,李青诧道:“先生说要用什么手段?”

白冉道:“先莫说手段,你刚说这只鬼能潜入女子梦中,却也能潜入男子梦中么?”

没等李青开口,那男鬼先说话了:“不能,不能,大和尚没教我这样的本事。”

这男子不只容貌俊美,连声音也这般动人,听得白冉骨肉酥麻。

“这就怪了,”白冉喃喃低语道,“你既然不能潜入男子梦中,又是什么方法害了夏提刑?”

“这不关我事!”男鬼道,“我们来之前,提刑老爷已经被一个女鬼缠了身,这女鬼是被大和尚赶走的。”

李青上前踢一脚道:“你说的什么东西?乱七八糟怎叫人听得明白?”

男鬼大声喊痛,李青又要踢打,白冉还真有些心疼了,上前劝阻道:“莫打,莫打,等我好生问他。”

白冉和声细气的问起了事情的始末,那男鬼也不敢隐瞒,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了白冉。

原来在此之前,的确有一个女鬼缠住了夏提刑,这女鬼有怨气,也有法力,眼看就要夺走夏提刑的性命。幸亏夏夫人找到了这群和尚,帮他赶走了这只厉鬼。本来应该多做几场法事,以绝后患,可夏夫人只给了和尚十两银子,和尚嫌她太过小气,索性就此罢手,故而夏提刑很快又被厉鬼缠身。等夫人再次找到和尚,和尚要了五十两银子,依旧只做了一场法事。等和尚离开,厉鬼又来,夏提刑再次病倒。

夫人无奈再找和尚,这一次和尚要了一百两银子,接连做了三天法事,重伤了厉鬼,让她折损了道行,再也不敢登门,算是帮夏提刑彻底化解了这场劫难。可没想到,夏提刑痛下杀手,将这群和尚打入了大牢,和尚施展法术,逃脱了囚笼,愤怒之下,派这只役鬼前来,迷惑夏提刑的妻女。

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白冉长叹一声道:“原来这里牵扯着两件事情,先是厉鬼索命,而后是和尚报仇。”

男鬼道:“这两件事情都与小人无干,小人本来是想去阴司投胎,结果走错了道路,落到了大和尚的手里,我不想害人,只是为了保住这点魂魄,无奈之下听命行事,还望大爷高抬贵手,饶过小人这条狗命。”

白冉道:“饶你可以,只是我有几件事情问你,你要老老实实回答,否则我立刻让你魂飞魄散。”

男鬼磕头如捣:“大爷只管问,小人知无不言。”

白冉道:“之前那只厉鬼为什么要缠着夏提刑?”

男鬼道:“此事小人委实不知,只听大和尚说,这里面有什么因果循环。”

白冉道:“你说的这位大和尚,他叫什么名字?”

男鬼道:“我也不知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的法号叫做戒持。”

“戒持!”白冉点头笑道,“我倒是没猜错,果真是这位故人!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男鬼道:“他现在城东徐家寨一座破庙里,小人每两天过去见他一次,将这里的情形告知给他。”

“甚好!”白冉道,“明天一早,我要你带我去见他。”

男鬼不住磕头道:“大爷,您饶了我吧,我要是带您去见他,他铁定会让我灰飞烟灭。”

白冉笑道:“放心,有我在,他不敢动你,美男子,等你帮我做完了这些事,以后也不必当什么役鬼了,只管去地府投胎就好。”

第七十章 出城访恶僧

当晚,白冉睡在了门口,李青在床上依旧无法入眠,到了四更时分,突然听到有人在隔壁咳嗽,那声音和胡贤极为相似。李青心里一阵悸动,夏提刑说把胡贤安置在客房,看来他果真没有食言。

仔细聆听半响,发现咳嗽声之中还夹杂着些鸡鸣和犬吠之声,这是玉虚门的暗语,隔壁住的果真是胡贤。

李青虽不会穿墙之术,但要想打破这堵砖墙却也不难。只要冲到隔壁,救下胡贤,凭她这身武功或许能杀出提刑司。

想到此,李青愈发觉得躁动难耐,符纸已经攥在手里,只等着掐诀念咒,打穿砖墙,却不知白冉何时走到了身边,对着李青不住的摇头。

他也听到了胡贤的咳嗽声,虽说他听不懂胡贤的暗语,可他能看得懂李青的举动。

“青儿姑娘,我们不知道隔壁的情势,可千万不能莽撞。”

李青落泪了,鸡鸣狗叫,反反复复,说的都是那几句话。

“姐姐,我很好。”

“姐姐,莫要担心。”

听着弟弟的声音,李青想回应一句,可白冉贴着静音咒,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看着李青落泪,白冉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忽见李青神情一转,对白冉道:“我弟弟说,只要能休养两日,就有办法逃出去。”

“两日……”白冉喃喃道,“是随口一说,还是当真两日?”

李青道:“贤儿是个谨慎的人,他的道术也委实不俗,只要伤势能好一些,应该会有办法脱身。”

白冉道:“倘若当真是两日,这件事情就好办了,明天我要出门一趟,还望青儿姑娘多帮衬一些。”

李青道:“那狗官能放你出去么?”

白冉道:“这厮狡诈的紧,要想出去的话,必须得把戏码做足。”

李青犹豫半响道:“白掌柜,你出去了之后,还会回来么?”

白冉怒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把你们丢下不管么?”

李青低头不语,白冉叹一声道:“是我对不住你们,不管你信不信得过我,明天可千万别露出马脚。”

翌日清晨,白冉一早去见夏提刑,说要采购些法事用度。

夏提刑道:“白先生,你想采购什么用度?我叫差人去买就是了。”

白冉道:“这可不是寻常的东西,我要一把太乙真人打造的七星剑,你的差人上哪给我买去?”

夏提刑低声道:“别跟我耍这江湖把戏,我不会让你离开提刑司半步。”

白冉道:“大人,你这心胸也太狭窄了,内弟还在你手上,我还能跑了不成?没有像样的法器,我真不是那群鬼妖的对手,到时候降妖不成,我搭上了一条性命,还得拉着夫人和小姐陪葬,你难道不心疼么?”

夏提刑犹豫片刻,道:“让你出门也行,可必须得有差人相随。”

白冉道:“我去拜会的都是世外高人,若是有差人跟着,我连人家大门都进不去,哪还能买的来法器?”

夏提刑沉默半响,道:“我再让你一步,把你娘子留下,容你出去一日。”

白冉锁眉道:“大人,你留下我娘子作甚?”

夏提刑道:“这是我能让的最后一步,你要走,现在就走,天黑之前必须要回来,否则就等着给这两个人收尸!”

白冉又央求了许久,夏提刑寸步不让,其实这本就在白冉的意料之中,他回到客房,收拾好了银两和行囊,李青一脸不舍将他送到了门口。

“路上千万要小心,”李青叮嘱道,“那几位老前辈喜怒无常,可千万别冒犯了他们。”

白冉笑道:“傻娘子,我岂是那没分寸的人?你在这里好生歇息,等我回来便要开坛做法。”

两人又在门口黏腻了许久,亲亲我我,真如夫妻一般,夏提刑在暗处看的清楚,低声对差人道:“看来他们真是一对夫妻。”

差人道:“小的也说不准,昨晚一夜没听见他们说话,怎么今天早上就变得这么恩爱?”

夏提刑叹道:“罢了,让他走吧,他既然敢来救人,就不会轻易逃走,否则还要多添一条性命,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不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

差人闻言,从暗处绕了出来,走到白冉身前,道:“白先生,该上路了,大人吩咐我带你出府。”

白冉道:“你们大人可是说好了,不让差人跟着我去。”

差人道:“先生放心,我们跟不住你,也不想跟着你,我们就把你送到门口,怕你不认识道路,可千万别走错了地方。”

白冉笑道:“是啊,这提刑司可不敢乱走,劳烦小哥带路了。”

白冉刚想跟着差人离去,忽听李青喊一声道:“白……相公,我等你回来。”

白冉回头笑道:“好娘子,歇着去吧,你一觉睡醒,我就回来了。”

离开了提刑司,确系无人尾随,白冉一路飞奔出了东门。等走到了徐家寨,白冉拿出锦囊低声道:“你说的破庙在哪里?”

锦囊里面的男鬼道:“大爷,徐家寨只有一座观音庙,你问问寨上的人,他们都知道。”

白冉道:“问人实在麻烦,干脆你出来给我指路吧。”

男鬼哭道:“大爷,您就别再为难我了,眼下日正当空,太阳一晒我连灰都不剩!破庙就在寨子西北角,您一定能找得到。”

白冉收了锦囊,进了徐家寨,一路问询,很快找到了那座观音庙,等来到庙门口,白冉深吸了一口气,先摸摸了胸口的卷书,又攥了攥腰间的匕首。

这群恶僧险些引来灭门之灾,却说白冉岂能不怕?他下定决心往庙门里走了一步,一个和尚拿着禅杖迎面打来,口中大喝道:“恶贼!你想做甚?”

白冉一拳打翻了这和尚,又来了几个和尚把白冉围在当中,白冉没掏匕首,赤手空拳和他们打在了一起,苦战十几回合,忽听一人喊道:“住手!”

但见戒持和尚站在正殿门前,对白冉道:“白施主,你为何又来我佛门之地行凶?”

第七十一章 引弓救娘子

戒持和尚说白冉在佛门之地行凶,白冉苦笑一声道:“大和尚,明明是你家小和尚先来对我行凶,你这么擅长罗织罪名,是不是和那夏提刑沾亲?”

“夏提刑?”戒持微微笑道,“你也认识夏提刑,难道你接了他家的生意?”

“算是吧,”白冉叹道,“只是这桩生意不赚钱。”

戒持笑道:“看来你也见识了那位吝啬夫人。”

白冉道:“那位夫人天天晚上光着屁股到处跑,这可都是拜你所赐。”

戒持道:“你是想替夏提刑求情么?”

白冉道:“我犯不上求情,一个小毛鬼而已,我已经把他收了。”

戒持冷笑道:“收了一个毛鬼,还有千八百个毛鬼等着她,这是我和那狗官之间的过节,你最好不要插手。”

白冉道:“不插手也得插手,夏提刑抓了我内弟,这件事情已经牵扯到我头上了。”

戒持道:“良言相劝,你不肯听,可就别怪贫僧手下无情了。”

“到底是谁无情,还得再看手段,”白冉摸了摸胸脯,卷书的轮廓凸显了出来,“大和尚,我大老远的跑来看你,你就不让我进去坐一坐么?”

看着那若隐若现的卷书,和尚感到胸口一阵隐痛,沉默片刻,和尚咬牙道:“你走吧,我放过他们一家就是了。”

白冉摇头道:“你要放过他们一家,我这生意可就做不成了。”

戒持皱眉道:“你到底想做甚?”

白冉道:“我想和你谈一桩买卖,既能救了我内弟,也能帮你出一口恶气。”

戒持摇头道:“贫僧才疏学浅,没胆量跟你做什么买卖,好走不送!”

一群和尚想把白冉赶出去,忽见白冉从怀里拿出卷书道:“大和尚,我当初让你滚出雨陵城,结果你违背了约定,现在我就是杀了你,也在情理之中。”

戒持咬牙道:“你尽管试试,看看咱们谁能活到最后!”

一个小和尚想上来抢卷书,白冉拔出匕首在他身上开了一条口子。

小和尚躺在地上哀嚎,白冉神色狰狞道:“我给你们留足了情面,莫要不知好歹!”

一群和尚都怂了,纷纷退到了戒持身旁,戒持的光头上也见了汗,僵持许久,对白冉道:“你且说说,想和我做什么生意?”

白冉道:“就算你是出家人,终究也懂得些待客之道,哪怕你穷的连茶都没有,好歹也得给我倒碗水喝。”

戒持长叹一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白施主,里边请。”

白冉在破庙里待了整整半日,直到天色渐晚,方才回到了雨陵城。

回到城里之后,他没去提刑司,而是去了天桥,和叫花子交代了一些事情,又跑去了张记杂货铺。

眼看天已经黑了,白冉还没回来,夏提刑勃然大怒,命人把李青从房里捉了出来,李青没有反抗,因为白冉曾经叮嘱,千万不要和夏提刑起冲突。

两个侍卫按着肩头把李青押到了夏提刑面前,夏提刑垂着眼角,面若冰霜道:“小娘子,看来相公不要你了。”

李青道:“我相公很快就会回来,大人何必那么心急?”

夏提刑道:“我偏偏是个急性子,白冉答应我天黑之前回来,现在天已经黑了,他既然敢诓骗于我,就不能怪我心狠手辣。”

李青恨道:“你想做甚?”

夏提刑命人点起一炷香,对李青道:“这柱香烧完了,如果白冉还没回来,我就把你送给差人们尽情受用。”

看着李青俊俏的模样,差人们露出了笑容,李青紧咬银牙,看着那香火一点点向下燃烧,暗暗思忖着脱身之计。

宝剑不在身上,院子里有几十个差人,不知道能不能对付得了。

就算自己能逃走,可胡贤怎么办?夏提刑一定不会放过他。

白掌柜,你真的丢下我了么?是我信错你了么?

也对,我们只是房客而已,你犯不上为两个方可拼上性命。

眼看那柱香要烧完,夏提刑一声令下:“先脱剥了她的衣裳,好好羞辱她一番。”

李青闻言正要搏命,忽觉肩臂酸麻使不出力气,原来身旁的两个差人都不是凡辈,他们武功非常了得,手指都卡在了关节的要害上。

一个差人,面带狞笑,上前去解李青的衣带,李青拼死挣扎,全然无济于事,四周杀气太盛,一时又施展不了法术,眼看万念俱灰,就要被他剥去衣裳,忽听弓弦响彻,一只羽箭正中差人小臂,差人痛呼一声倒地不起。

“提刑大人,你想做甚!”

李青闻言,喜极而泣,高喊一声道:“相公!”

夏提刑猛一回头,但见白冉站在屋脊之上,满开雕弓,箭镞正指着夏提刑。

夏提刑看着白冉,转脸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差人,那只羽箭从小臂射入,自掌心贯穿而出。夏提刑是打过仗的武人,就连最善骑射的蒙古上将,也未必有这么好的射术。

这一箭要是真朝脸上射过来,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饶是如此,夏提刑依旧镇定,一脸淡然对白冉道:“白术士,你好大本事!竟能在我提刑司随意出入。”

白冉道:“别说是你提刑司,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如履平地。”

这句话是白冉吹牛,提刑司是人间地狱,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因而这里的差人养成了防出不防入习惯,想潜入提刑司并不难,但要是想从这里逃跑,可就难比登天了。

白冉对夏提刑道:“我只是晚回来了一个时辰,你为何侮辱我娘子?”

夏提刑笑道:“我也只是和夫人说句玩笑,你又何必当真?”

说完,夏提刑命令差人放了李青,白冉松开雕弓,从屋顶一步跳下,走到了李青身旁。李青一下扑到了白冉的怀里,放声哭道:“相公,你回来了!”

她双臂抱紧,细皮嫩肉的身子全都送进了白冉怀里,这戏演的也太真了,就连白冉都有些脸红了。

“呃……我说娘子,”白冉干笑道,“咱们还是收敛些,莫叫旁人看了笑话。”

“说的是,”夏提刑道,“若要恩爱,却不急此一时,不知白先生的丹炉买好了么?”

白冉道:“托大人的福,丹炉买来了,烦请大人帮我置备几味药材,我这就要开炉炼丹了。”

正说话间,丫鬟来报:“老爷,夫人又闹起来了。”

夏提刑咬了咬嘴唇,一脸狰狞道:“要什么药材你只管说,可若是这丹药不见成效,我可就要从你内弟身上取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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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后园炼仙丹

这次白冉没有为难夏提刑,只是让他找了几味普通药材。不多时,药材备齐了,夏提刑道:“明人不说暗话,我让郎中看了这几味药材,无非有些镇定心神的功效,当真能治好贱内的邪病么?”

白冉道:“放在庸医手里,也不过就是镇定心神,放在白某手里不光能治病驱邪,还能伏妖驱鬼。”

夏提刑皱眉道:“你用药材伏妖驱鬼?”

白冉笑道:“这就是白某的手段,不过有两件事情,还得求提刑大人相助。”

夏提刑道:“你且说来。”

白冉道:“炼丹需要木炭,麻烦大人帮我烧些上好的木炭来。”

差人在旁道:“这个不用烧,刑房里有的是,都烧透的好木炭。”

白冉道:“一会炉烟升起,鬼妖就会显性,劳烦夏提刑和诸位差爷守在左右,万不可让鬼妖靠近丹炉一步。”

差人闻言大惊失色,夏提刑也有些紧张:“白先生,蒙你抬举了,我们都是凡夫俗子,哪有捉鬼降妖的手段?”

白冉道:“炼丹讲究心神合一,白某不敢分心,只能由诸位代劳。大人满身杀气,当真交起手来,鬼妖都得敬畏三分。”

“这个……”夏提刑将信将疑看着白冉,一个差人在旁道:“你可别糊弄我们了,你说的那什么鬼什么妖,我们连看都看不见,怎么和他交手?”

白冉道:“时才不是说了,炉烟升起,鬼妖显形,不仅看得到,而且摸得着,诸位只管打来就是。”

“打?”另一个差人慌道,“这,这不是,作,作死么?”

白冉对夏提刑道:“诸位若是贪生怕死,白某却也束手无策了。”

夏提刑看了看李青,道:“你家娘子难道不懂法术么?为什么非要我这外行人出手?”

白冉道:“我家娘子略微懂些皮毛,可终究是个妇道人家,到时候寡不敌众,只怕要前功尽弃。”

差人道:“你说什么寡不敌众,到底有多少鬼怪?”

“这可不好说,”白冉掐指一算道,“粗略估算,少则几十,多则上百。”

差人怒道:“分明胡扯!提刑司怎么会有这么多鬼怪!”

“罢了!”白冉叹一声道,“提刑大人如此胆怯,且恕白某江郎才尽,等着给夫人料理后事吧。”

“放肆!”差人怒道,“你讨死么?”

白冉道:“这却怪不得我!我已然拼上了这条性命,却怪你等不中用!”

正说话间,丫鬟跑过来道:“老爷,夫人和小姐越闹越凶,却要上吊自尽。”

夏提刑心烦意乱,回身一拳打翻了一个差人,差人无辜被打,一脸悚惧,但听夏提刑喝道:“除了当值的,把提刑司的差人都给我叫来!”

不多时,提刑司一百多个差人聚到了院子里,夏提刑道:“白先生,炼丹吧!”

白冉道:“鬼妖都在后园,在这里炼什么丹?”

夏提刑一把揪住丫鬟,低声道:“夫人仪容如何?”

丫鬟哆哆嗦嗦道:“仪,仪容,挺好的,反正,没脱衣服。”

夏提刑丢开丫鬟,对白冉道:“随我来吧。”

白冉跟着夏提刑,连上一众差人呼呼啦啦去了后园,只听夫人和小姐在房间里哭闹,却没有到院子里生事。白冉架起了丹炉,拿出小秤开始称量药材,等称好了药材,点起了炭火,白冉对夏提刑道:“大人,全看你护持了。”

说完,白冉端坐在地上,双手罩在丹炉之上,紧闭双眼,念起了咒语。没人听得清楚他念的是什么,只能看到丹炉里冒出了阵阵青烟,烟气之中带着药味,还带着些许的香味,众人既觉得新奇,又觉得紧张。

一个差人低声道:“你说,这院子真有鬼么?”

另一个差人道:“你就听他瞎掰,有道是神鬼怕恶人,这雨陵城里还有谁我们更恶?鬼见了我们都得绕道走。”

“说的是!”又一个差人道,“这样的江湖把戏我见得多了,无非就是弄出个小人蹦蹦跳跳,或是弄两个皮影什么的,且看我怎么拆穿他。”

众人开始还算专注,过了许久见没什么动静,便各自闲聊了起来,夏提刑也有些松懈,背着手看着白冉施法,脸上露出了几分轻蔑,忽听一个差人喊道:“那是什么?”

一众差人抬眼望去,但见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假山后面。

“那,那是后园的丫鬟吧?”

“瞎说!丫鬟怎么能,能长得,能长得那么高?”

众人都傻眼了,一个人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看身形竟然和假山一样高。一个差人拔出单刀喊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低着头,不作声,长发披在脸上,也不见是什么模样。但见他一步步走来,众人有些慌乱了,纷纷拔出了兵刃,一个差人对白冉道:“你又做了什么把戏?快说!”

白冉专心念咒,却不答话,另一个差人道:“你不说要揭穿他么?你先上去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差人之前说了大话,周围人都听到了,而今纷纷推他上前,他也是碍着面子,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举着单刀高声喊道:“你是什么人?身上穿的什么东西?赶紧脱下来让我瞧瞧。”

他以为这是一个人身上穿着行头,假扮成了怪物,一连喊了几声,那人也不答话。差人料想自己猜对了,放声笑道:“江湖把戏,被我看破了吧!”他冲上前去,对着那人一刀斩下,不想那人徒手接住了他的单刀。那只手掌奇大,力气也大的惊人,差人拼命抽拽,单刀如同嵌在墙壁里一般,纹丝不动。借着月色,差人透过发丝看见了那人的脸,但见他脸上没有眉眼,也没有鼻子,只有一张血盆大口。口里满是尖牙,从唇边一直长到了咽喉。

差人丢了单刀,一路惨叫而回,连哭带喊道:“鬼,鬼呀,鬼!”

一众差人全都吓尿了裤子,又听一人喊道:“那边也有!”众人循声望去,但见墙角又冒出了一个鬼怪,也有两丈多高,和之前那位一样,低着头,垂着手,缓缓走了过来。

“这边也有!”

“这也有!”

“还有这边!”

整个院子如同炸锅一般,几十个鬼怪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差人四散奔逃,却听夏提刑喊道:“哪个敢走!我让他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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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提刑战长鬼

提刑司的后园里突然出现了几十个高大的鬼怪,差人吓得四散奔逃,却被夏提刑一声呼喝全都给叫了回来。

“拿起兵刃,随我死战,临阵脱逃,立斩无赦!”夏提刑拿出了军营里的气势,差人们畏惧他的狠毒,也只能拼上性命和这些鬼怪厮杀。

却说提刑司哪来了这么多鬼怪?原来这些鬼怪都是出自和尚戒持之手。

白日里,他和白冉做好了约定,今晚招来五十只长鬼,埋伏在提刑司内,以报前日之仇。所谓长鬼,其实是孤魂野鬼的一种,最矮的有三丈高,有的甚至能长到十丈高。这种鬼生前多少有些罪业,死后却能痛改前非,诚心悔过。因为罪业不深,所以不必到地狱受刑,可罪业未消,又不能投胎转世,故而只能在人世间徘徊。作为惩罚,阴司夺走了他们的双眼、双耳和鼻子,让他们浑浑噩噩在阳间游荡。在空旷之地经常能听到长鬼高唱懊恼之歌,每唱一次,身体就会缩短一寸,可如果唱错一句,身体又要多长一尺,直到身形变得和常人一样,罪业期满,长鬼才能重入轮回。

这是一种诚心赎罪与世无争的野鬼,戒持和尚不知学会了什么法术,竟能操控长鬼为他做事。提刑司的杀气甚重,长鬼性情温和,任凭戒持和尚如何施法,他们都不敢靠近这里,可今晚白冉却用手段化解了提刑司的杀气。

这手段,就出在这只丹炉上。

丹炉里的药材,有镇定心神的作用,比例如果得当,加上炭火烧灼,就成了一种特殊的药剂,能让闻到药香的人彻底丧失斗志,杀气荡然无存。这个奇怪药方是白冉从藏经楼学到的,当初只是出于好奇,没想到今夜竟然派上了用场。

差人拿着刀斧上前和长鬼打斗,长鬼不想还手,可架不住差人一再挑衅,忍无可忍之下,凭着直觉和差人们厮打了起来。虽说没有眼睛和耳朵,可长鬼力大无穷,打了整整一个时辰,差人们头破血流,多半负伤,本来就没有斗志,再加上满心恐惧,一个个哭爹喊娘,苦不堪言。

夏提刑被打断了两条肋骨,咬着牙,提着剑,对白冉喝道;“姓白的,你这丹要炼到什么时候!”

白冉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低声道:“就快了,就快了。”

他也不知道要炼到什么时候,这得看戒持和尚何时才肯收去法术。又过了半个时辰,连黄芙都支撑不住了,低声对白冉道:“相公,莫再炼丹了,贱妾,贱妾,实在是……”

看着黄芙一脸窘迫,白冉心里骂道:“死贼秃!你要耍到何时?看我不拿卷书弄死你!”

许是这骂声被劫持听到了,也或许是药草烧光了,提刑司的杀气恢复了。没过多久,长鬼渐渐消失了。白冉长出一口气,缓缓起身道:“大人,丹药炼成了。”

夏提刑捂着肋骨,和一群差人睁大了眼睛看着丹炉。

白冉拿着钳子,小心翼翼把炉盖打开,等拨开了药草的灰烬,里面冒出一颗闪闪发光的金丹。

一个差人喃喃自语道:“就这几样破药材,也能练成金丹?”

另一个差人道:“要不说,这就是人家的造化呢。”

又一个差人流着眼泪道:“有了这些金丹,拼了这一晚上命,也值了。”

又有一个差人道:“其实这鬼呀,也就那么回事,别看长得高,挨了打,他也知道疼!”

武人就是这样。

他们是人,他们怕鬼,也怕死。

可如果打赢了战斗,武人的荣耀会让他们忘掉恐惧。

尽管大部分差人根本算不上武人,可此刻他们同样享受着战胜鬼怪的荣耀,而且这份荣耀足以成为他们后半生的谈资。

至于那枚金丹,自然是他们奋战换来的功果,所以没有人会怀疑丹药的真假。

白冉用钳子夹着金丹,对夏提刑道:“大人,丹药只有一颗,是救夫人还是救小姐?”

夏提刑闻言,神色凝重。一个差人在旁道:“我们弟兄拼上了性命,你怎么只炼成了一颗丹药?”

另一个差人道:“夫人和小姐都得救,哪有只救一个的道理?”

白冉擦去额头的汗水,道:“两个时辰只能炼制一枚,难道诸位还想再和鬼怪打一场么?”

“打就打,怕甚来!”

“那东西恁地笨拙,若不是我时才手软,打他十个八个都不在话下。”

看着众人群情激昂,白冉一颗心悬了起来。戒持已经收了法术,今晚不会再有鬼怪出现了。

更要命的是那枚金丹也不是炼出来的,是白冉事先藏在丹炉里的。他只藏了一颗,现在无论给他什么药材,他也练不出第二颗来。

“大人,”白冉试着劝阻一句,“而今人困马乏,再打下去,只怕凶多吉少,不如让弟兄们歇息一夜,明日再战。”

夏提刑看着金丹,也没说打,也没说不打,而是对白冉说:“先看看你的丹药成色如何。”

白冉道:“大人的意思是……”

“把这丹药给贱内吃了吧。”

看来夏提刑还是更心疼夫人,白冉跟着他去了夫人的房间,但见夫人站在凳子上,手里拿着绳子,满脸鼻涕眼泪,哭道:“哥哥不要我了,让我去死吧。”

夏提刑见状怒不可遏,一把把夫人揪下来,狠狠打了两个耳光,捏开夫人的嘴,对白冉道:“赶紧灌药吧!”

白冉不敢怠慢,立刻烧了一张符纸,就着符水把丹药灌了下去。夫人吵闹了一阵,忽然露出一丝笑意,转而红着脸走进了里屋。

夏提刑跟了进去,没多时又走了出来。白冉上前问道:“夫人好些了么?”

夏提刑叹道:“睡下了,也不知明日如何。”

白冉笑道:“大人放心,有我灵丹在,药到病自除。”

夏提刑道:“你一炼丹,鬼怪就会现身么?”

白冉道:“我的药香能让鬼怪灰飞烟灭,他们自然要出来以命相搏。”

夏提刑又问道:“这么说,这些鬼怪是你招惹来的?”

夏提刑果真老辣,一句话就问在了要害上,可白冉面无惧色,笑一声道:“我不炼丹,他们自然不必现身,可他们依旧在这院子里,躲在暗处等着害人。”

夏提刑道:“我提刑司怎么会有这么多鬼怪?”

白冉低声道:“那却要问大人,这么多年来,判过多少冤案?”

夏提刑抓起白冉的衣领道:“你讨死么?”

白冉道:“天理循环终不改,善恶到头自有报,大人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么?”

夏提刑神色狰狞道:“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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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夜半论根由

“天理循环终不改,善恶到头自有报,这个道理,你不懂么?”

白冉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夏提刑,换做以往,他会当场杀了白冉,可今天他没有动手,一来因为他有伤在身,未必是白冉的对手,二来他实在想知道这些鬼怪的来历。

白冉低声对夏提刑道:“常言道,十官九贪,这是世间常情,可天下贪官这么多,判过的冤案无计其数,怎么没见别人家里闹鬼呢?”

夏提刑没作声,这正是他想问白冉的。

白冉道:“要想知道其中的缘由,咱们得先找个说话的地方。”

夏提刑放开了白冉,带着他去了园中的一个小亭,白冉见四下无人,低声对夏提刑道:“无论贪官还是清官,身上都官威护体,冤魂鬼怪想要复仇,却也不敢近身,大人正是凭着这身官威,所以才能过了这么多年的太平日子。”

夏提刑道:“你的意思是,夏某身上没有官威了?”

“大人所言极是,”白冉道,“三年前,你断了一桩案子,以谋害亲夫之罪,冤杀了一个叫云杉的女子,大人还记得这件事么?”

“一派胡言!”夏提刑怒道,“夏某秉公执法,此女罪有应得,怎能说是冤杀!”

白冉道:“大人小声一些,不怕被人听见,却不怕被鬼听见么?是不是冤案,大人心里清楚,不用跟我动怒,这事情本来就与我无关。”

夏提刑怒道:“与你无干,你说来作甚?”

白冉道:“只因此事从她而起,这女子和你命里犯克,她死后变作厉鬼,不知从何出学来了一些法术,败了你的时运,落了你的官威,所以这些鬼怪才会找上门来,向你索命。”

夏提刑回身又揪住了白冉,怒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白冉叹道:“大人,你这火气总是这么大么?”

夏提刑咬牙道:“我问你话,你只管说来便是!”

白冉道:“我就是吃这碗饭的,昨夜在提刑司住了一晚,我已经把事情查的清清楚楚,你府上一共有一百二十六个鬼怪,今夜现身了五十个,还有七十六个鬼怪在暗处伺机而动。”

“胡说八道!”夏提刑松开白冉,冷笑一声道,“本官根本就没审过这么多人命官司。”

白冉也笑了:“你是没断过这么多人命官司,可偌大一个雨陵城只有你落了官威,所有的冤案都要算在你头上!”

夏提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么?”

白冉道:“我说的是人话,不过这鬼话你应该也听过不少,除夕夜的时候,你还梦到了云杉的鬼魂,白某没有说错吧?”

夏提刑不作声了,一句真话掺和在一堆谎话里,却让所有的谎话听起来都像是真话,云杉的冤魂此前一直缠着他,他渐渐开始相信,白冉说的都是真的。

“到底要吃几粒丹药,我夫人和女儿才能痊愈?”

白冉道:“那要看你的造化。”

夏提刑道:“莫要闲扯,说正经话。”

白冉道:“治好她们的病不难,想救她们的命却不易,赶走了这群鬼怪,还会有别的鬼怪上门,要想永绝后患,必须找回你的官威。”

夏提刑道:“铲除了云杉这个女鬼,我的官威就能找回来了么?”

白冉道:“这话也是难讲,被贼偷了东西,你把贼杀了,就一定能把东西找回来么?”

“那到底该如何?”

白冉道:“明天我还要炼丹,你带着差人和鬼怪再打一场,把你的杀气和威风打回来。”

夏提刑沉默许久,转身对白冉道:“天色不早,且回去歇息吧。”

白冉也没多说,独自往客房走去。夏提刑来到一群差人面前,抱拳施礼道:“诸位,辛苦了。”

差人道:“这有什么辛苦,那术士今晚还炼丹么?弟兄们奉陪到底。”

夏提刑看着差人,仔细的看着他头上的伤痕,皱眉道:“你的头怎么了?”

差人摸了摸头皮,笑道:“被那鬼怪打了一巴掌,不打紧。”

夏提刑笑道:“你刚说被什么东西打了?”

“被那鬼怪一巴掌……”

“你再说一次。”

夏提刑变了脸色,差人不敢作声了。

“说!”夏提刑道,“你到底被谁打伤了?”

“是,是,”差人左顾右盼,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作声。

“说啊!”夏提刑怒喝一声,“是谁打伤了你!”

“是,是,小人,自己摔了一跤,”差人颤巍巍道,“摔,摔,摔伤了头。”

夏提刑点点头,又对另一个差人道:“你的手也是摔伤的么?”

这个差人十分机灵,看见情势不对,赶忙说道:“我,我的手,是被,被一个犯人咬伤的,这个犯人拒不伏法,小人一时疏忽,被他咬伤了。”

“很好!”夏提刑道,“今夜你们看见鬼怪了么?”

差人纷纷摇头道:“不曾看见,不曾看见。”

夏提刑道:“今夜诸位辛苦了,明晚将有一伙贼人来此劫狱,届时还往诸位勉励奋战,莫要辱没我提刑司的声名!”

差人不敢有丝毫犹豫,齐声喊道:“属下遵命!”

能在众人面前混淆是非颠倒黑白,这就是官威,夏提刑心满意足,驱散众人,各自回去疗伤了。

白冉回到了客房,见李青满脸虚汗,赶紧上前问道:“你受伤了么?”

李青笑道:“皮肉之伤,并无大碍,相公好本事,竟然招来了这么多孤魂野鬼,若不是贤儿伤势严重,今夜却能趁乱脱身。”

白冉摇头道:“我叮嘱过你,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李青道:“可这么好的机会实在罕有。”

白冉道:“机会还会有,可当真到了行事的时候却不容半点闪失,明晚我还要再炼一枚丹药,你再打探胡兄弟的伤势,千万记住,只是打探,不可莽撞。”

李青点头道:“我听你的就是。”

说话间,一阵阴风袭来,李青笑道:“那美男子回来了。”

那只男鬼在二人面前现了身,颤巍巍道:“大爷,事情办妥了,我已经安抚住了提刑夫人。”

“提刑夫人使奴唤婢,锦衣玉食,这么好的福气,却还为了你寻死觅活,你可真有手段,”白冉慨叹一声道,“想你活着的时候,却不知道害过多少良家女子。”

“爷爷,小的从没害过人,”男鬼不住的磕头道,“小的绝无半句假话。”

“我不是阎王也不是判官,你跟我说这些作甚?”白冉笑道,“你千万记住,明夜要把这母女两个双双稳住,千万不能有半点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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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大战食唾鬼

次日,白冉一直在房中养精蓄锐,比及入夜,又到后园开炉炼丹。此番光景却与之前大不相同,一群差人整齐列阵,没人交头接耳,更没人嬉笑打闹,众人屏息凝神,牵筋缩脉,俨然一副军营风范。

夏提刑一身戎装,虽因肋骨受伤行动不便,可满身杀气腾腾,却让李青都不敢抬眼观望。

少顷,炉烟升起来了,炼了一个多时辰,没有一个鬼魂出现,闻着这院子里冰冷的杀气,白冉担心药力不够,鬼魂不敢靠近。他偷偷看了夏提刑一眼,发现夏提刑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丹药上,他一心等着鬼怪出现,冰冷的眼神里面带着贪婪的目光。

他喜欢战场,喜欢杀戮,喜欢流血。

知道他是个狠角色,可没想到他这么狠,白冉流汗了,心里又开始咒骂戒持。

“死和尚,药材快烧光了,你还要等到何时!”

又等了大约一刻,仍然不见鬼魂的踪影,焦急之际,忽见一个差人大叫一声,滑倒在地。夏提刑怒道:“何人喧哗?”差人慌忙起身道:“回大人,地上有一物,浑身湿滑,不知是何来由!”

众人都看着差人的脚下,过着有一个湿滑扁平之物在地上蠕动,这物就像一块被人踩烂的破布,大约五尺长,两尺宽,不到一寸厚,和泥土一个颜色,满身坑坑洼洼都是斑点。若不是仔细观瞧,只当是一块略微凸起来的地皮,还真不像是个活物。一群差人看着这东西,问白冉道:“这东西也是鬼么?”

白冉端正神色道:“是呀!这个是鬼,非常凶猛的鬼。”

差人道:“这鬼叫什么名字?”

“这个鬼……”白冉回答不上来,幸亏李青把话接了过去:“这是食唾鬼,专门吃人痰唾的鬼怪,因生前最爱拾人牙慧所以有此业报,他这身子就是痰唾化成的。”

听到这里,再看看这鬼怪黏糊糊的模样,白冉差点没吐出来。

可这群差人却异常兴奋,不管这鬼怪是什么来由,只等夏提刑一声令下,立刻动手。

夏提刑也十分兴奋,他对白冉道:“这食唾鬼有什么法术?”

白冉假装炼丹,不方便说话,李青在旁道:“没什么特别的法术,就是能把他吸入的痰唾吐出来。”

白冉闻言更觉的恶心,暗自骂道:“狗日的戒持,为什么招来这种东西。”

一听这东西只会吐痰,差人们更兴奋了:“弟兄们,往死里剁呀!”

大刀大斧哐哐剁在这鬼怪身上,没想到这东西身体溜滑,里面却还强韧,就似百年老痰一般,牵线拔丝,怎么砍都砍不断。不多时,四面八方涌出了一堆食唾鬼,他们不找差人,专找夏提刑,对着夏提刑一个劲的吐痰。夏提刑挂着一身湿黏躲到了假山之上,对着差人喊道:“莫再砍了,用火烧!”

这一招可真是灵验,食唾鬼见了火,果真退缩了。差人把他们围到一起,一群食唾鬼抱成了一团,火焰所及之处,一阵焦烟,令人作呕的气味遍布宅院。差人杀得兴起,大声喊道:“多取木柴来,把它烧个干净!”

“还是别用木柴了,别再把园子给烧了!”

众人叫嚣呼喝,士气正盛,却见那一大团食唾鬼挤压翻滚,好似一大坨浓痰,竟然渐渐融为了一体。

白冉实在忍受不住,低下头,吐了一大口。可没想到融为一体的食唾鬼却变得不一样了,它长出了四只,还长出了眼睛和口鼻,身体半挺半卧,足有一丈多高,看起来就像一只长者手脚的肥硕巨虫。

夏提刑问白冉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白冉一张嘴,却又忍不住吐,李青在旁道:“我只知道食唾鬼能彼此融合,却从未见过如此巨硕的怪物。”

虽说这东西样子狰狞,可差人们丝毫不惧,继续拿火把上去烧灼,没想到这怪物喷出一口黏痰,不只把火把熄灭了,还差点淹死几个差人。

这鬼怪东喷西吐,甚是强悍,差人脚下打滑,身上湿黏,越打越是吃力,夏提刑对白冉道:“有克制他的方法么?”

白冉道:“莫急,莫急。”

夏提刑又问李青道:“你有什么办法?”

李青摇摇头道:“我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怪物?”

僵持许久,这怪物对着夏提刑喷了一大口粘痰,从头到脚挂了满身脏污,夏提刑怒不可遏,下令道:“取油来,往它身上泼油,烧死它!”

一名差人喊道:“不能用油,要是烧了宅院可怎生是好?”

夏提刑道:“莫要多问,只管听令行事!”

他拼上了!白冉闻言,心下大喜道:“烧吧,烧得天昏地暗,我们好趁机脱身。”

不多时,差人取来了几桶火油,夏提刑喊道:“往它身上浇油!”

差人举起油桶,转眼之间,几桶火油全都泼在了食唾鬼的身上,夏提刑下令点火,差人有些犹豫,这火要是真点着了,只怕整个提刑司都要化成灰烬,他们弄不好也要葬身火海。

看着差人畏畏缩缩,夏提刑更是恼火:“还等甚来!给我烧!烧死它!”

差人还是不敢动手,夏提刑拿起火把亲自冲了上去,白冉心里一个劲叫好:“烧啊!好血性啊!快烧啊!”

眼看火把沾在了食唾鬼的身上,这巨大的怪物立刻变成一团火球,一声哀嚎之下,怪物开始四面喷吐,粘痰带着火焰瞬间在院子里蔓延开来。

后园起火了,差人、丫鬟、仆人全都乱成了一团,机会来了,白冉看了看李青,李青会意,打算悄悄离开后园去救胡贤。没想到刚走两步,被夏提刑一把揪住道:“小娘子,你想去哪?”

夏提刑身上的杀气逼得李青头疼欲裂,白冉上前道:“提刑大人,这火势太猛,咱们还是避一避吧。”

“什么叫火势?这几点火苗算的了什么?”夏提刑狞笑道,“白大术士,你哪也别想去,乖乖坐在这里给我炼丹!”

白冉坐回到地上,悄悄摸了摸怀里的匕首。

食唾鬼在翻滚哀嚎,所经之处都起了大火,夏提刑带着狰狞的笑容看着眼前的一切,血红的双眼展示着他内心的兴奋和喜悦。

他曾经是个疯子,战场上的疯子,白冉真切的感受到了他嗜杀的天性。

“白术士,”夏提刑低声道,“杀鬼却比杀人更有趣。”

“当真么?”白冉攥紧了匕首,“其实我觉得杀人的乐趣也不少。”

这股嗜杀的天性并不让白冉感到恐惧。

反倒让他觉得有几分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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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十六章 落难囹圄中

杀人和杀鬼哪个更有趣?

夏提刑只见过两次鬼,他觉得杀鬼更新鲜。

白冉觉得鬼比人可爱,他觉得杀人更痛快。

夏提刑可以随心所欲的折磨犯人,可以随心所欲的给决定犯人的生死,但死囚最终要还是要交给刑部,他享受不到挥刀见血的快感。

如果囚犯死在了他的刑讯之下,他可能会丢了乌纱帽,毕竟人命关天。

可杀鬼就不用考虑后果,怎么杀,杀多少,都无所谓,就是真烧了宅院也无妨,只说有贼人前来劫狱,递一本奏疏上去,没准还能赚回一份功劳。

白冉不像夏提刑那么喜欢杀戮,但不得不说,有时候杀戮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白冉和夏提刑一样,也知道杀人的后果和代价,可现在的机会实在是太好了。

提刑司起火,夏提刑和一群差人葬身火海,烧成焦尸,甚至烧成灰烬,没有人会看到他身上的伤口,也没有人会找到凶器,更不会有人在乎一个江湖术士的下落,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局面,只要出手隐蔽,杀了夏提刑甚至都不会有人注意。

还等甚来?动手吧。这样的机会可真是千载难逢。

夏提刑看着食唾鬼,白冉看着夏提刑,两个人的眼睛里全都露出了异样的光芒,李青觉得头更疼了,她甚至觉得白冉身上的杀气比夏提刑还要重。

然而他们的眼神很快又黯淡了下来,就在白冉即将动手的那一刻,食唾鬼消失了。

不光它消失了,它喷出来的痰唾带着火焰也全都消失了。

院子里静悄悄一片,只剩下手足无措的差人和婢仆,夏提刑瞪着血红的双眼看了许久,转过脸对白冉道:“鬼呢?”

白冉沉默片刻,大喝一声道:“恭喜大人,金丹炼成了。”

还是一粒金丹,就着符水给小姐灌了下去,母女二人今晚睡得特别平静,夏提刑也从杀戮的快感中清醒了过来。

“贱内和小女的病,算是治好了么?”

白冉咂了咂嘴唇,神色凝重道:“如果只是治标的话,应该算是治好了。”

夏提刑道:“如果想治本呢?”

白冉道:“还是那句话,得把大人的威严找回来。”

夏提刑道:“你觉得我的威严还不够么?”

白冉道:“这可怎么说呢,不如明天再炼一颗仙丹,一来帮夫人清除余毒,二来也让这群孤魂野鬼再见识一下大人……”

“白先生,早点歇息吧,”夏提刑冷冷一笑,“明天的事情,且等明天再说。”

夏提刑亲自把白冉和李青送回了客房,原来门前只有三五个差人把守,今夜却变成了二十几人。

等进了客房,白冉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李青见状,咬着下唇道:“是我没用,这么好的机会都没能救出贤儿,先生莫要懊恼,是我们拖累你了。”

白冉摇摇头道:“我没有懊恼,我是后怕,若是刚才当真杀了夏提刑,可就前功尽弃了。”

李青惊道:“你刚才是想……”

“我真想杀了他,”白冉道,“杀了他,烧成灰,一了百了。”

李青道:“这种事何须先生动手,只管叫我去做便是了。”

白冉道:“谁都不能动手,时机还是不到。”

李青看了看窗外的人影,叹口气道:“那狗官加紧了戒备,只怕明日炼丹的时候,就不好对他下手了。”

白冉道:“明日不会炼丹了。”

李青诧道:“他不想给妻儿治病了么?”

白冉道:“他想先看看妻儿有没有好转,如果有好转,他会逼着我说出丹药的配方。”

李青道:“如果没有好转呢?”

白冉道:“他会杀了我们。”

李青一脸惊悚道:“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白冉笑道:“无妨,都在意料之中,今夜好生歇息,明天恐怕会吃一点苦头。”

次日天明,一群差人闯进了客房,直接把白冉和李青抓进了牢房,用铁链锁了起来。

白冉神色平静,李青愤怒的看了差人一眼,也没作声。

等差人都离去了,李青看着白冉刚要开口,却见白冉不住的摇头。

他看了看墙,又看了看李青的耳朵,示意隔墙有耳。

李青点点头,活动了一下手腕,示意自己可以挣脱锁链。

白冉一笑,闭上眼睛,又睡去了。李青看他淡然的模样,却也觉得踏实了许多,索性依偎在白冉身边睡着了。这一觉大约睡到了黄昏,白冉拍了拍李青的肩膀,李青醒了过来。

夏提刑就站在囚笼外面,面无表情的看着二人。

白冉带着微笑,静静的看着夏提刑。

“白先生,你果真好定力,”夏提刑道,“换做旁人,此刻要么破口大骂,要么寻死觅活,甚至冲上来跟我以命相抵。”

白冉点点头道:“看着犯人发狂的样子,想想都觉得畅快。”

夏提刑道:“白先生为何那么吝啬,怎就不能让我畅快一番呢?”

白冉没有作答,转而问道:“夫人和小姐好么?”

夏提刑道:“托你的福,贱内和小女已经痊愈了。”

白冉道:“当真痊愈了么?”

夏提刑道:“别再耍嘴了,告诉我丹药的配方和炼丹的方法,我立刻放了你们。”

白冉道:“取纸笔来,我立刻写给你。”

夏提刑一怔,转而笑道:“你当真信得过我?”

白冉道:“信不过你又如何,肉在砧板上,横竖听你宰割,我又何必自讨苦吃。”

“聪明人。”夏提刑命令狱卒取来了纸笔,白冉把药材的配比和炼丹的咒语全都写了下来。交给了夏提刑。

夏提刑道:“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粒丹不是给我贱内和小女吃的,是给你夫人吃的,你若是想加害于我,现在说出实情,却还来得及。”

白冉道:“能不能炼成这金丹,得看你的造化,能不能吃得下这金丹,得看我的本事,提刑大人,你好自为之吧。”

夏提刑走出了监牢,把白冉的药方交给了提刑司的一位文官,这位文官才思敏捷,平时对方术也颇有研究,拿过药方看了看,对夏提刑道:“禀大人,这里所写的咒语和炼丹的手段都是方术基本,属下即可胜任。”

夏提刑把白冉的丹炉交给了文官,道:“今晚就看你如何施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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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山中援兵来

夏提刑带着差人们来到了后园,文官在院中架起了丹炉,按照白冉的药方配好了药材,等入夜之后,点起了炭火,开始念咒。

炉烟升起,每个人都小心的留意着四周,接连和鬼怪鏖战两晚,这群差人似乎也成了久经沙场的老将。

不多时,院子里出现了几个满身黑毛的怪物,夏提刑喃喃自语道:“看来他没有骗我。”

这次的鬼怪和之前的不同,它们不太擅长打斗,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法术,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身上奇臭无比。

这可真的不是普通的臭,而是臭到了让人忍无可忍,差人和他们交手片刻,全都被熏得头晕眼花,一个毛鬼把身上的黑毛扯了下来,丢在了差人脸上,差人丢了兵刃,趴在地上呕吐不止。

这种鬼怪名字叫做臭毛鬼,依旧是孤魂野鬼的一类,因生前容貌俊美,却不学无术,正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死后生出满身臭毛,为世人厌恶,流落在人间受苦,以求消除罪业。臭毛鬼的毛比粪便还要臭,不仅能让别人作呕,也让自己苦不堪言。据说这臭味能熏坏他们的肌骨,甚至能损害他们的内脏,所以他们也经常把满身的黑毛撕扯下来,以求片刻喘息。

尽管戒持和尚报仇心切,可凭他的本事,也只能召唤出来这种不入流的鬼怪。不管臭毛鬼还是黑毛鬼,夏提刑杀的手顺,差人们杀的眼红,凭一点臭气又能多大用处?不多时,这群毛鬼被杀的东逃西窜没了踪影,夏提刑咬牙道:“鬼呢?杀呀!杀出提刑司的威风!却看哪路鬼神还敢冒犯于我!云杉,你在哪!不是想报仇吗!活着让你身首异处,死了让你魂飞魄散!”

夏提刑越说越恨,可半天却不见一个鬼怪出来,他瞪着眼睛看着文官道:“你的丹药炼好了么?”

文官虽然懂得些方术,可炼丹还是第一次,咒语虽然念过了几遍,可他记得白冉每次炼丹都要两个时辰,而今一个时辰不到,总觉现在开炉还是早了一点。

“我问你话呢?”夏提刑怒道,“丹药炼好了么?”

“还,还不好说……”

“怎么叫不好说?”夏提刑露出一丝微笑,吓得文官失魂落魄,这夏提刑要是发起狠来,却比鬼怪可怕的多。

“容,容小的开炉一见。”

“开!”夏提刑拿着剑,指着文官道,“开呀!”

文官拿起铁钳,刚要打开丹炉,忽听一名差人道,“又来了一只鬼!”

夏提刑连头都没回:“来了就杀,有什么大惊小怪?”

差人喊道:“这,这个却不好对付!”

听着厮打声和之前不同,夏提刑转过脸来,但见一个白衣人,披头散发,手执长剑,和一群差人打在了一起。虽然看不见面容,可从腰身来看,这好像是个女鬼,难道说,云杉真的来了?

夏提刑心头一凛,忽然见这女鬼没了身形。随后又听脑后一阵风声,头上的官帽却被一剑斩落在地。夏提刑踉跄几步,回身举剑招架,兵刃相接,但听女鬼喊一声道:“狗官!纳命来!”

夏提刑和这女鬼打在了一起,论武功,女鬼在他之上,更何况他还有伤在身,厮杀几合,情知不敌,夏提刑冲差人喊道:“你们等什么!还不过来助战!”

差人们瞪圆了双眼看着夏提刑,他们看不见女鬼,却只看见夏提刑拿着长剑自相舞弄。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是鬼遮眼的手段。

来的女鬼不是云杉,而是清风。

不只来了她一个,白冉的救兵都来了。

白冉在囚笼里听着外面的杀声,把玩着手里的纸人。那纸人只有三寸多高,身上还写了两行蝇头小字。

白兄勿惊,李伏在此。

白冉对着纸人低语了两句,纸人会意,悄悄走出牢笼,不多时又走了回来。肩上还扛着一串钥匙。

白冉试了半响,没有一把钥匙能打开镣铐,且叹一声道:“这狗官真是谨慎,想必他把钥匙带在了身上。”

“无妨,这却难不住我。”李青在腰间藏着一张符纸,等她点燃符纸,念过咒语,铁链和镣铐慢慢松脱了。白冉用钥匙打开了囚笼,来到了监牢门口,两个狱卒正伸着脖子往外面观望。

“提刑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和自己较上劲了?”

“谁知道呢,看他那疯疯癫癫的样子,还真和打仗的时候挺像。”

看这两个狱卒的年纪不小,应该是当年追随夏提刑的老兵,白冉在背后轻叹一声道:“为官多年,却也不忘戎马之心。”

狱卒也叹道:“谁说不是呢,我们打过仗的人,这条命已经扔在沙场上了,人是回来了,可这心却再也回不来了。”

嗟叹许久,另一个狱卒道:“你时才跟谁说话?”

二人一怔,慢慢转过头来,但见白冉一抖绢帕,借着迷香把二人相继放倒。李青咬牙道:“为何不杀了这些爪牙?”

白冉道:“要想杀人的话,我早就把胡兄弟救出来了,我不想让让你们再过亡命天涯的日子,所以才费了这么多心思。”

离开监牢,二人直奔正院,丫鬟和仆人自然不敢阻拦,偶尔遇到几个差人,一通拳脚过后,照旧用迷香制服。

等到了正院,白冉先带着李青藏在了暗处,客房门前还有几个差人把守,虽说没带兵刃,对付他们倒也不在话下,李青刚想上去偷袭,却听白冉在耳畔道:“不可莽撞,若是弄出了动静,只怕里面的差人会伤了胡兄弟。”

二人正在商量计策,屋顶忽然掉下来一颗石子,正砸在白冉头上,白冉一惊,抬头一看,转而笑道:“死妮子,讨打么?”

原来是黄芙和魏香蹲在了屋顶,白冉指了指胡贤的房间,黄芙点点头,带着魏香在屋顶上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魏香从背后取下了几根尖刺,正要动手,却见白冉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能杀人。

黄芙会意,猛地从屋顶跳下,来到差人近前,差人一惊,刚想动手,却见黄芙转过身去,放出一阵烟雾。这烟可真是厉害,虽说隔得老远,可也呛得白冉眼泪直流,那几个差人一声都没有叫出来,当时晕倒在地。白冉对李青道:“好娘子,只能叫这一次了,快去救你的情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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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大闹提刑司

如果白冉老早就把山上的救兵叫来,就算把整个提刑司翻过来也易如反掌。可夏提刑凶蛮如是,绝不肯轻易屈服,当真硬碰硬,却不知道要造成多少死伤。

对付一个夏提刑委实不在话下,可要对付整个大明律法,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草菅人命也好,残暴不仁也罢,就算夏提刑禽兽不如,他也是大明朝的官,若是当真杀了他,在这大明朝的天下里,青云寺里上上下下十几口,日后再无容身之地。

所以白冉花了大把心思,只为把事情做个圆满。

炼了两天丹药,是为了获取夏提刑的信任,招来一群不中用的孤魂野鬼,是为了激起夏提刑的狂妄,反反复复来回纠缠,是为了让夏提刑放松戒备。夏提刑连打了两夜胜仗,自以为妖魔鬼怪不过如此,得意忘形之间,却中了白冉的圈套。

黄芙故技重施,走进客房,一通烟雾熏倒了里面的差人,兵不血刃固然是好,只是苦了屋里的胡贤。饶是他做了防备,还是被呛了个半死。等黄芙把他搀扶出来,李青上前一把抱住道:“贤儿,我的好贤儿,可真是受苦了。”

胡贤喘息良久,流下眼泪道:“好姐姐,何苦让黄姑娘用这种手段?”

白冉对李青道:“我怕这里会有变数,你们带着胡贤先回南山。”

黄芙对李青道:“那是你家男人,你自己带回去吧,我得护着哥哥。”

白冉道:“夏提刑阴险狡诈,胡兄弟有伤在身,若是有什么意外,只怕李姑娘招架不住。”

黄芙噘着嘴道:“她架不架得住,和我有什么关系?”

白冉恼火道:“我的话,你不听么?”

魏香在旁道:“莫要顶撞先生,快些走吧!”

黄芙无奈,跟着众人刚要出门,忽见李青回过头,失口叫了一声:“相公!”

白冉站在原地,却没有应声。黄芙转脸看着李青道:“你管谁叫相公?”

李青转过脸,看着胡贤道:“相公,还不谢过掌柜的救命之恩。”

胡贤也是一怔,平日里李青一直叫他弟弟,不知为何今夜叫起了相公。不管怎说,谢恩却是应该的,姐弟二人刚想施礼,白冉摆摆手道:“是我害你们受苦,赶紧走吧,莫再说什么谢了。”

四人离开了提刑司,还真让白冉说中了,夏提刑委实老辣,他记得白冉还有不少帮手,怕他们里应外合,便在门外安置了十几个差人。李青带着受伤的胡贤差点中了他们的埋伏,不过有黄芙和魏香,对付这些差人倒也不费吹之力。

放下这四人不说,却说清风和夏提刑打斗了许久,因为白冉嘱咐她不能杀人,故而清风没敢下重手。可没想到夏提刑强横惯了,满身是伤依旧死战,借着他的血腥之气,身边的文官似乎看出了些端倪,他用了些蹩脚的法术破解了清风的鬼遮眼,一群差人看见了清风的身影,提着刀斧冲了过来,清风见情势不妙,赶紧跑向了正院,正好遇见了白冉,丽娘、清莲、清月也纷纷现身,五个人和一群差人打在了一起。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这群衙差之中有不少人武艺不俗,白冉带着四个娘子且战且退,渐渐被逼到了院墙的角落。丽娘见情势危急,喊一声道:“还等什么?干脆杀了这群畜生!”

白冉喝一声道:“不可伤了人命!”

夏提刑闻言笑道:“狗贼!你怕了么!弓箭伺候!”

官差退后几步,纷纷搭箭上弦,四个娘子上前,紧紧护住白冉,提刑司的箭镞都带着杀气,只怕鬼魂也抵挡不住。白冉大喝一声道:“好兄弟,还不现身!”

话音落地,羽箭飞来,四位娘子挥起长剑正要招架,却见羽箭好像撞到了一面无形之墙,纷纷落在了地上。

“白兄!”墙外传来了李伏的声音,“小弟在此,白兄勿惊,这墙实在高了些,且先等我爬进来。”

提刑司的院墙足有两丈多高,为了防止凡人逃跑,墙头上还放了不少锋利的碎石和瓷片,李伏武功不济,在外面爬了半响愣是没有进来。

白冉咬牙恨道:“你个不中用的,赶紧叫些天兵天将过来。”

李伏喊道:“要是请来神将,只怕把他们打死了!”

夏提刑见墙外有人,更是怒不可遏,随即下令道:“莫理会这些妖术,把他们剁成肉泥!”

一群官差刚想往前冲,忽听墙外又有人喊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良辰美景入梦来!”

话音落地,一片星辰从天而降,须臾之间,百十来名官差全部睡到在地。白冉长出一口气道:“三掌柜,你来滴太晚了。”

陈达在墙外喊道:“不容易滴呀,这里杀气太重了,不好积聚法力滴呀。”

清风和清月跳到墙外,把李伏和陈达带了进来,李伏一脸尴尬道:“见笑了,见笑了,这里杀气的确很重,道术却也不好施展。”

白冉走到夏提刑身边,看他面带笑意,睡得也熟,且上前踢了几脚。

夏提刑毫无反应,白冉回身道:“先把他弄醒。”

陈达摇摇头道:“这可不好办了,既然中了我滴法术,至少要睡上五个时辰滴呀。”

白冉道:“五个时辰天就亮了,我可是有话要对他说滴呀!”

“我有办法。”李伏从背囊里拿出一只铜铃,在夏提刑耳边晃了几下,夏提刑翻了个身,揉了揉眼睛,慢慢醒了过来。

陈达在旁瞠目结舌道:“李兄,你,你这个是什么法器?怎么能破了茅山法术?”

李伏笑道:“等回山再和陈兄切磋。”

白冉蹲到夏提刑身边,笑道:“提刑大人,看你满面春风,不知刚才梦见了什么?”

“狗贼!”夏提刑刚要起身,却被清风用剑架住了脖子。

夏提刑狞笑一声道:“有胆量你就杀了我!”

“杀你不用什么胆量,杀你就跟杀只鸡一样!”白冉神色狰狞道,“不光是你,还有你一家老小,只要我眨眨眼睛,就能杀个鸡犬不留!”

夏提刑毫不示弱,咬牙切齿道:“你倒是动手啊!只要我提刑司有一个人活着,总有一天能将你绳之以法!”

“把我绳之以法?”白冉笑道,“你能定我个什么罪名?”

夏提刑道:“妖言惑众,足以治你死罪!”

白冉道:“你叫差人打了三天的鬼怪,还敢说我妖言惑众?”

第七十九章 画押论罪状

夏提刑说白冉犯了妖言惑众之罪。

白冉笑道:“你带着差人打了三天的鬼怪,还敢说我妖言惑众?”

夏提刑闻言一怔,冷笑道:“你还想反咬一口么?”

白冉道:“咬你怎地?你聚众宣扬邪说,还在提刑司里捉妖打鬼,就算不问你个死罪,也得把你当做疯子关起来,更别提你头上的乌纱帽了。”

夏提刑放声笑道:“我是官,你是民,我说你有罪,你就是有罪,我能治你一万条罪名,我甚至不会给你开口的机会,让你直接认罪伏诛!”

夏提刑笑了一半,被白冉两记耳光扇在脸上,打的眼冒金星,口流黏涎。

“蠢贼,你听好了,”白冉道,“我是仙人,你是俗人,我可以随时随地杀了你,根本不会给你罗织罪名的机会。”

“随时随地?”夏提刑笑道,“你想杀我,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你现在要是不动手,今后休想再靠近我半步。”

“当真么?”白冉道,“我有两位红颜知己,随时随地都能靠近你。”

夏提刑看了看那四位娘子,道:“就凭她们么?”

白冉皱眉道:“我才舍不得她们呢,她们我的家人,至于我那两位知己,还是请过来给你看看吧。”

白冉一声唿哨,后园响起了脚步声,不多时,但见提刑夫人和女儿,手里各拿着一把尖刀,面如表情,一步一晃,缓缓朝着夏提刑走了过来。

夏提刑目瞪口呆看着二人,高声喝道:“夫人!孩儿!你们作甚!你们这是怎么了!”

夫人道:“杀了你,哥哥就不走了!”

女儿道:“杀了你,哥哥就能留下了!”

夏提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白冉身边的人都看得清楚,陈达施展法术之后,提刑司所有的人都睡着了,这对母女也睡着了,她们是在梦游。

在她们面前,有一个俊美的男子正领着她们朝前走,这个男子是个鬼,就是之前迷惑她们母女的男鬼。

眼看着母女俩走到夏提刑面前,纷纷举起了尖刀,口中齐声道:“杀了你,杀了你,哥哥不走了,哥哥留下了!”夏提刑大惊失色,想要躲闪,却被清风抵住喉咙不敢乱动。

白冉叹道:“提刑大人,你觉得我这对红颜知己怎么样?”

夏提刑喝道:“狗贼!你对她们施了什么妖法?”

白冉道:“我觉得论武功,她们还比不上夏提刑,要不这样,我也给你一把短刀,你和她们两个好好打一场,我看看到底谁能杀了谁!”

说话间,白冉真把匕首递给了夏提刑,夏提刑拿着匕首挡住了夫人的尖刀,却被自己女儿在大腿上狠狠刺了一刀。

夏提刑痛呼一声,没等回过神来,夫人上前又是一刀刺中了夏提刑的肩膀。

夏提刑连声哀嚎,母女听若不闻,纷纷拔出尖刀,又要刺过来,白冉在旁道:“夏大人,我劝你还是还手吧,这样下去恐怕真的没命了。”

情急之下,夏提刑拔出了匕首,又听白冉道:“尊夫人是督察院右佥都御史的千金,你能当上这个提刑,全靠他老人家提携,杀了他的女儿,不只你人头不保,只怕他会灭了你满门。”

夏提刑丢了匕首,面如土色的看着自己的妻女,白冉摇头叹道:“只不过她们两个若是杀了你,一个谋害亲夫,另一个谋害生父,却也要骑驴示众,当街凌迟呀!”

“畜生!”夏提刑红着眼睛看着白冉,喝一声道,“你到底要如何?”

那母女对着夏提刑的身上又刺了几刀,好在都没刺到要害上,白冉一声唿哨,男鬼上前不知跟她们说了什么,两个女子丢了尖刀,规矩的站在了一旁。

白冉蹲在夏提刑身边,笑道:“夏大人,这回认得白某了么?”

夏提刑浑身是伤,躺在地上喘息道:“你够狠毒,我服你了。”

“服我了就好,”白冉道,“你罗织我一万条罪名,我就能给你一万种死法,听懂了么?”

夏提刑点了点头。

白冉又道:“虽然我把你提刑司闹了个底朝天,可我没伤过一条人命,只要没出人命,你都能把事情抹平,对么?”

夏提刑又点了点头。

白冉又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想惹事,你也别找事,这件事情就算这么过去了,今后你我各走各路,两不相犯,你看行么?”

夏提刑道:“都听你的就是。”

“你妻儿的确病了,我答应给你治好,绝不食言。”白冉回头对李伏道:“李兄,药带来了么?”

李伏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布袋,对夏提刑道:“将这药粉分成六份,给你妻女每天各服一份,三天之后,便可痊愈。”

夏提刑道:“你说痊愈是什么意思?”

白冉道:“只要你不再招惹我,她们母女二人就不会再发病。”

夏提刑长叹一声道:“我都答应你就是。”

白冉冷笑道:“你是官,信用二字在你嘴里一文不值,这样吧,你立个契据给我,今后也好有个对证。”

夏提刑问道:“立什么契据?”

白冉反问道:“我的背囊呢?”

原来白冉被抓进监牢之后,背囊就落在了差人手里,等找回背囊之后,白冉拿出了卷书,对夏提刑道:“你在这里蘸着你的血,写上名字就好。”

夏提刑看了看卷书,笑道:“你这手段,我也用过。”

白冉诧道:“你也用过?”

夏提刑道:“先让犯人画押,事后再写罪状,想怎么写就这么写,由不得他不认!”

白冉叹道:“你可真是狠毒。”

夏提刑道:“这是衙门用烂的手段,我写给你就是了。”

夏提刑蘸着血,当真在卷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他不怕白冉给他写什么罪状,这类东西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可惜他不知道,这本卷书不是用来写罪状的,白冉舔湿了指甲,在他的名字上划了一道。

夏提刑痛呼一声,胸前多了一条血口。

“你,你这,又是什么妖法?”

白冉收了卷书,对夏提刑道:“怕你不长记性,先在你身上留个记号,你记住了,再敢招惹于我,千里之外,也能取你狗命!”

白冉收拾背囊,带着众人刚想离去,忽见清莲咬着手指道:“好像少了一个。”

清风道:“说的可是那位牡丹姑娘?”

话音刚落,忽见牡丹举着长剑从屋顶跳下,对着夏提刑的头颅斩去,口中喝道:“狗官!你纳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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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归途说奇闻

白冉带着众人刚要离去,忽见牡丹从房顶跳下,对着夏提刑一剑斩了过来,夏提刑身上还有不少杀气,牡丹刚刚还阳不久,等靠近夏提刑身边,牡丹骨软筋麻,使不出力气,被夏提刑躲了过去。

等牡丹再斩第二剑,夏提刑躲不开了,因为他伤的太重,倒在地上,站不起身子,眼看剑锋斩下来,却被白冉用匕首架住了。

“牡丹姑娘,你这是要做甚?”

牡丹道:“我杀了这狗官,为民除害!”

白冉看了看她手中的剑,又看了看她身形,皱眉道:“牡丹姑娘,虽说沦落风尘,可你武功不俗啊。”

“我……不懂什么武功,”牡丹收了长剑道,“只是这个狗官害死了我的朋友,我一时情急,就想杀了他报仇。”

“你的朋友?”白冉点点头,笑道,“等回到山上,跟我好好说说你朋友的事情。”

牡丹道:“这狗官作恶无数,你为何要放过他?”

白冉叹一声道:“这世上的官只有两类,一类十恶不赦,另一类恶贯满盈,难道你要把他们都杀光么?”

牡丹恨道:“为什么不能杀光?”

白冉道:“这个道理太深了,回去我慢慢讲给你听。”

“我偏不听!”牡丹怒道,“我非要杀了这个狗官不可!”

“李兄!”白冉呼唤李伏道,“取张符纸来,给我镇住她。”

白冉费了这么多心思,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又怎能让牡丹杀了夏提刑。看着李伏拿过了符纸,牡丹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却也只好饮恨作罢。

众人离开了提刑司,那只男鬼也跟了过去,跪在地上道:“白老爷,你答应送我投胎的。”

白冉笑道:“放心,我这就送你上路。”

他念了一卷地藏经送走了男鬼,清莲咬着嘴唇低声道:“你们看他俊不?”

清月红着脸道:“俊,真俊,怪不得那母女两个被他迷成这样。”

丽娘一撇嘴道:“什么俊不俊的,这样的男人都没有好心肠。”

回去的路上,白冉说起了这两日的经历,众人感慨颇多,无不痛恨官府狠毒。丽娘感触最深,对白冉道:“就该听牡丹的话,把这狗官给杀了,像这样的狗官就该杀干净,天下也就太平了。”

白冉叹道:“狗官杀不干净,杀干净了也不会太平。”

丽娘道:“为什么?”

白冉道:“你是皇帝话,是喜欢贪官还是清官呢?”

丽娘道:“当然喜欢清官。”

白冉道:“如果清官不听话呢?”

丽娘皱眉道:“你这又是什么歪理?”

白冉道:“不是歪理,是正理,我费了这么多心思,就是为了彻底把夏提刑打服,无论清官还是贪官,只要是个官,都是满身狂妄,区别就在于,贪官知道畏惧,更容易受到震慑。”

丽娘恨道:“你说这些我不懂,反正都是你的歪理!”

白冉道:“先不说这些了,李兄,你给夏提刑的那些药粉当真管用么?”

李伏道:“当然管用,那是成色十足的忘情散。”

白冉道:“叶秋肯给你意枯草么?”

李伏道:“我对他说胡贤兄弟有难,他立刻就把意枯草送来了。”

白冉笑道:“看来他还真是个重情义的人。”

清月道:“你们刚才觉不觉得那提刑司特别的臭!”

清莲点点头道:“是臭!臭的让人想吐!”

清月闻了闻衣袖道:“我现在还是觉得身上有味道。”

清莲道:“我也是,回去得把这身衣服扔了。”

白冉抽了抽鼻子,从清莲身上拿下了一根黑毛。轻轻闻了闻,忍不住一口吐了出来。

清莲捂着鼻子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臭!”

白冉道:“我也说不清,搞不好又是那戒持和尚弄来的。”

李伏皱眉道:“戒持和尚?他也和此事有瓜葛?”

白冉道:“他和夏提刑有仇,这两天正是他叫来了不少孤魂野鬼到夏提刑府上捣乱,却也助了我一臂之力。”

陈达看了看黑毛,皱眉道:“这好像是臭毛鬼滴呀。”

李伏道:“臭毛鬼很是罕有,没想到那妖僧又长了不少本事。”

白冉道:“还不只这什么毛鬼,之前还有长鬼,还有什么食唾鬼。”

“食唾鬼?”陈达一惊道,“这可就更罕见了!”

“很罕见么?”白冉一愣,“我记得昨天那院子里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一百?”陈达张大了嘴。

“八十?”李伏瞪圆了眼睛。

白冉吓了一跳:“怎地了,你们想吃人么?”

陈达道:“掌柜滴,不要说笑了!整个雨陵城能有多少食唾鬼啊!”

李伏道:“生前犯下拾人牙慧的罪业,死后才有可能变成食唾鬼。”

白冉道:“拾人牙慧的事情不是随处可见么?”

李伏道:“可不是这么简单,罪业分三六九等,若是偶尔犯过一次两次,阴司自然不会追究,若是罪业太过深重,就要掉进痰唾地狱里,在浓痰之中永不超生。”

白冉摆摆手道:“莫再说了,我又要吐了。”

陈达道:“若是这人不仅拾人牙慧,而且牙尖嘴利,死后是要变成臭口鬼滴,如果因言语中伤,害了好人的话,还有可能变成炬口鬼滴,只有那罪业不够下地狱,还必须受罚滴,除了拾人牙慧之外还没有其他罪过滴,才会变成食唾鬼滴呀,一座城里能有十只八只就算多啦!”

“不只,不只!”白冉摆摆手道:“昨晚是我亲眼所见,一群食唾鬼举在一起,变成了几丈高的大怪物,说一百只都是少了,只怕两三百只都不只!”

李伏和陈达更加吃惊了。

“不得了滴呀,”陈达道,“白兄,你说的是聚鬼成魔吧?”

“成什么魔?”白冉道,“那东西就是个头大一点,其实也没什么别的本事。”

李伏道:“一群鬼怪聚合在一起,变成了魔怪,这就是聚鬼成魔。”

清莲在旁道:“这个我也知道,当年道尊就曾说过,说什么聚鬼成魔,杀神杀佛!这种鬼魔可是很厉害的。”

白冉笑道:“说甚来?我怎么没见那东西有多厉害?连一把火都扛不住。”

李伏道:“聚鬼成魔的事情,我也只在书中见过一回,书上记载,汉末黄巾起义的时候,出现了聚鬼成魔的异象。”

陈达道:“我听几位茅山的老前辈讲过,五胡乱华的时候,有过一次聚鬼成魔的事情。”

清月道:“听道尊说,鞑子攻破襄阳城的时候,他亲眼见到了聚鬼成魔的场面。”

李伏道:“我们都是道听途说,只有白兄最有造化,竟然亲眼看到了这一奇景。”

“这算哪门子造化?恶心还来不及呢!”白冉摆摆手道,“咱们说的肯定不是同一个东西,我看见的那东西的样子龌龊不堪,肯定不是什么惊天动地魔怪!”

陈达叹道:“只盼不是就好,这东西可是不祥之兆啊!”

李伏道:“难道是大明的国运衰颓了?”

白冉回身道:“莫再胡说八道了,赶紧回山睡觉吧!”

他这一转头,正好看见了牡丹,那幽怨的眼神望过来,却让白冉脊背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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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毛鬼却难缠

回到南山,已是天亮。众人虽说乏困,可却没急着睡下,各院纷纷烧水沐浴,一来是为了祛除晦气,二来是为了祛除臭气。

等洗过了澡,饱饱吃了一餐,众人各自歇息去了,一觉睡到黄昏,清风和丽娘准备晚饭,清莲和清月到庭院中去打扫。等扫到正院时,清莲抽了抽鼻子,道:“怎么又是这股味道?”

清月也仔细闻了闻,皱着眉头道:“天呐,又是这臭味!和提刑司一模一样。”

清莲道:“衣服都换了,怎么还这么臭?”

清月道:“我就说该多洗一会,肯定还有臭毛粘在身上。”

清莲在清月身上闻了闻,摇摇头道:“不是你身上的味儿,好像也不是我身上的……”

清月道:“那是从哪里来的?”

“好像是……”清莲抽了抽鼻子,道,“好像是门口飘进来的!”

二人循着味道来到门口,忽见门前那棵大槐树下有人影晃动。

清莲捂着鼻子道:“就是这里,这地方最臭!”

清月拔出宝剑道:“你是哪里的毛贼!还不赶紧现身!”

清莲道:“你不出来是吧?看我不烧了这棵老树,连你一并烧死!”

清莲吹亮了火折子走了过去,忽见一个黑毛小鬼从树叶里探出头来,扯下一片黑毛,丢在了清莲身上,清莲惨叫一声,被熏得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这一声惨叫,把客栈里所有人全都喊了出来,众人围住了大槐树,生怕那毛鬼跑了,等李伏用了个法术,逼着那毛鬼现了身,众人一连后退了十几步,只盼着他赶紧消失。

太臭了,梅香的身子太弱,直接就被熏晕了,冬青抱起梅香撒腿就跑,跑回禅房,觉得那臭味还是没有散去。丽娘和清月架起清莲,也趁机跑掉了,黄芙和魏香也跑了,李青和胡贤与这事多少有些干系,按理说不应该逃走。可胡贤有伤在身,实在受不了这味道,也只能先行回去了。

剩下几个人站在了门口,捏着鼻子有些不知所措。

李伏道:“是……臭毛鬼吧?”

陈达道:“是滴呀,是滴呀,能臭到天怒人怨摧心剖肝,恐怕也只有这个东西滴呀!”

白冉道:“这东西怎么会来我们这里,是不是那戒持老和尚想拿他来害我们?”

李伏道:“这种东西害不了我们,随便一张符纸就能让他灰飞烟灭。”

白冉道:“那你还不动手?”

陈达摇摇头道:“这恐怕不妥滴呀。”

白冉道:“有什么不妥?”

李伏道:“这东西是为了赎罪,才在人间受苦的,我们要是就这么结果了它,岂不是违背了阴司律法?”

陈达点点头道:“是滴呀,是滴呀,只能驱赶,不能打杀滴呀!”

白冉道:“那你赶紧上前驱赶滴呀!”

陈达道:“这……这可怎么赶滴呀,臭,臭死人滴呀!”

李伏道:“这样下去没有客人上门了。”

白冉道:“还惦记着客人,臭成这样,我们都要搬家了!”

众人一筹莫展,清风道:“干脆我上去杀了他吧,我不怕什么阴司律法。”

白冉拦住清风道:“这事情怎么能让娘子去做,等我过去打跑他就是了。”

白冉想往前冲,臭气袭来,又有些退缩。忽听李青道:“相……掌柜的,我看这毛鬼有些眼熟。”

陈达道:“像掌柜滴,不像滴呀,这毛鬼哪里像掌柜滴!”

李青没理陈达,继续对白冉说:“你看他像不像迷惑提刑夫人的那个男鬼?”

“你要这么说……”白冉仔细打量着那毛鬼,没想到那毛鬼用力扯下了脸上的黑毛,露出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陈达喊一声道:“他要扔毛滴呀,快跑啊!”

众人刚要跑,忽听毛鬼开口了:“白大爷,是我啊,你好好看看,是我啊!”

听这声音,再看那脸庞,果真是那只俊美的男鬼。白冉道:“我让你赶去投胎,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毛鬼哭道:“小的到了阴司,判官说我罪业深重,把我变成臭毛鬼,留在人家受苦。”

白冉道:“你犯了什么罪业?”

毛鬼低声道:“我,我为人之时,不学无术,好吃懒做,害,害过不少良家女子。”

李伏摇头道:“正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阴司法度终究是公正。”

陈达道:“你的罪期是多久啊?”

毛鬼道:“九十九年零十个月。”

陈达叹道:“臭毛鬼最长的罪期是一百年,看来你真是把坏事做尽了,再多一点罪过,你可就要下到臭海地狱滴呀。”

白冉道:“那你就找地方受苦去吧,非得来我这里作甚?”

毛鬼道:“白大爷,这苦我实在受不了,我都快肠穿肚烂了,求大爷行行好,再救我一次吧。”

白冉捏住直摇头:“你行行好,快些走吧,我也快肠穿肚烂了!”

毛鬼泣不成声道:“我不走,爷爷救我,救我呀……”

杀也杀不得,赶也赶不走,无奈之下,陈达对那毛鬼道:“本来我是不能管你滴,你犯了罪业就该自己受罚,可我们是开客栈滴呀,你在这里可是坏了我们门风滴呀。”

白冉点头道:“是滴呀,是滴呀,顶风臭八百里滴呀!”

陈达道:“你遇到我们呢,也算是一桩造化,我就给你指条明路吧,你往东南走走一千里,到江波郡,那里有一座空明观,观里住着一位叫空玄道人,是一位得道的高人,你去听他讲经,听他讲一天的经,就能消去你一年的罪业,只要听足了一百天,你的罪业也就散尽了,到时候就能重入轮回滴呀。”

“还,还得一百天!”毛鬼哭道,“爷爷,我是一刻都受不了了,求求您,行行好,让我现在就脱离苦海吧!”

陈达恼火道:“这是你犯下的罪业,我本来就不该帮你,你难道还想一点苦都不受么?”

“我求求诸位爷爷帮帮我!”毛鬼又是磕头又是作揖,“我不想去什么空明寺,也不想找什么得道的高人,你们就是高人,我求求你们救救我,你们要是不救我,我就跪在这里不走了。”

白冉道:“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为什么非得赖在我这?是我从戒持手里把你救下来的,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那也算是救我么?”毛鬼却也发了脾气,“我跟着戒持的时候也没受什么苦,每夜还能和那对母女风流快活,我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你要是不帮我,我死活都不走了!”

看着这毛鬼反咬一口,白冉勃然大怒,忽听身后黄芙喊道:“你要是不走,老娘让你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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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造化有定数

黄芙几步从禅院里冲了出来,上前就要收拾这毛鬼,陈达在旁劝道:“黄姑娘,使不得滴呀!犯律法滴呀!”

黄芙道:“我是修仙术的,才不怕什么阴司律法,这毛鬼实在太猖狂了,他既然不走,我就让他死个干净!”

这可不是吓唬他,像这样的毛鬼,黄芙都不用吹气,动动手指就能让他魂飞魄散。毛鬼也察觉了黄芙身上的仙气,立刻跳回了树上,连声求饶道:“奶奶,我走,我走,可别杀我!”

黄芙恨一声道:“活着是个贱人,死了也是贱鬼!”

毛鬼道:“只求各位大爷另指一条活路,这千里之外的地方,我实在是走不到啊。”

陈达道:“能走到滴呀,你是毛鬼滴呀,就有毛腿滴呀,不管红毛鬼、绿毛龟,还有你这臭毛鬼,都有日行千里滴本事呀。”

毛鬼道:“我,我当真不会。”

“这个好说滴呀,我传授给你就是了。”陈达写了一张符纸,想交给臭毛鬼,又不敢靠近他,只得让李伏做了法术,用风吹到毛鬼面前。

“你把这个咒语念上两遍,马上就有日行千里的本事了。”

毛鬼道:“当真么?”

陈达道:“你试试就知道滴啦!”

毛鬼当真念了两遍,忽然觉得身子变轻了,腿也变长了,两个脚底板像灌了油一样,滑溜溜直往前窜。陈达又给他画了幅地图,道:“你只管按着这张地图走,不出一天就能走到江波郡。”

毛鬼接了地图,跳下树来本想道声谢,不想这一步迈出去,可就停不下来了,那毛鬼就跟一道黑风一样,转眼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毛鬼走了,浓烈的恶臭还在四周徘徊,李伏对陈达道:“陈兄,你这么做未免有些不妥,这毛鬼本来就该受苦赎罪,你这不是帮他投机取巧么?”

陈达摇摇头道:“我也知道不妥滴呀,可还能有什么办法滴呀。”

白冉道:“没什么妥不妥的,他要是能到了江波郡,证明他命里有这桩造化,没准得道成了仙,也算我们积了一份功德。”

众人回去吃饭,暂且不提。却说这毛鬼像乘了风一样,一路狂奔像东南而去,山路崎岖险峻,足足跑出了一百多里,竟然丝毫不觉疲惫。

周围山风呼啸,身上臭味也淡了不少,毛鬼心里高兴,想拿出地图看上一眼,奈何风太大,地图展不开。

这可让他想起了一件要紧事,他光知道跑,却不知道该如何停下来,周围的景色飞一般倒退,要是迷失了方向可如何是好?

焦急之间,毛鬼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砰的一声被弹回了十几丈,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毛鬼挣扎了半天方才起身,看着前面好像冒出一个石柱子,这石柱子好生粗壮,足须两人合抱。这荒山野岭哪来的石柱子?难不成这是大户人家荒废的宅院?

毛鬼抬起头,沿着柱子向上望去,这一看却吓掉了他一半魂魄,这不是柱子,是一条腿,一条十丈多高的腿。

顺着腿往上看是腰,顺着腰往上看是满身的黑毛,再往上可就看不清了,只见两只灯笼挂在半空,冒着绿光,向下照来。

什么灯笼冒绿光?这不是灯笼,分明是两只眼睛!毛鬼惨叫一声撒腿就跑,自觉又跑出了一百多里,以为已经甩开了那巨怪,没想到又撞在了石柱子上,摔倒在地。

这次的石柱子细了许多,好像只有碗口粗细,难道又遇到了怪物?毛鬼不敢多想,撒腿又想跑,却被两根石柱子给夹了起来。

还是那只巨怪,只是这次撞上的不是腿,而是他的手指头,这怪物用两根手指夹着毛鬼,就跟夹着一粒豆子一样,从地上夹到腰际,从腰际夹到下颌,等他张开那张黑漆漆的大嘴,毛鬼惨叫一声,被他嚼了个稀碎,吞进了肚子。

这可真是应了白冉那句话,该着他没有这份造化,到不了江波郡。

……

一连几日,客栈里上上下下都对这臭味有所忌惮,连去趟茅房都要检查一下,生怕那臭毛鬼又出现了。白冉在藏经楼找到了一本奇书,茶不思,饭不想,没日没夜的钻研。到了深夜,丽娘实在心疼他,给他做了些糕点送了上去。

等到了二楼,见白冉伏在案几上睡得正熟,且把他压在身下的书本拿了出来,翻了两页。丽娘认字不多,书上的东西写的十分晦涩,完全看不懂,好在没看到黑白两个字,应该和鬼差没有干系。

春寒料峭,看炉子里火不旺了,丽娘正打算去添些木炭,没想到白冉悄悄起身,搂着腰肢将她抱进了怀里。

“好娘子,想念夫君了么?”

丽娘挣扎了几下,奈何白冉抱着不放,也就由着他了,嘴里哼一声道:“就不该可怜你,让你在这冻死饿死算了。”

白冉一手抱着丽娘,一手拿起了糕点吃了一块,点点头道:“娘子手艺又精进了。”说完,又拿起一块糕点,自己咬着一半,另一半非要喂给丽娘吃。丽娘红着脸,打了白冉几下,嘴里骂道:“没羞臊的,一天净想着这些龌龊事情。”

白冉不依不饶,非得让丽娘吃下,丽娘无奈,刚刚张开樱桃小口,不想白冉连唇带舌一块扑了上来,对着丽娘的小嘴狠狠的亲了下去。

这可把丽娘吓坏了,她想推开白冉,又觉得身子麻软,使不出力气。白冉那双手也是不老实,从上到下,伸进衣服到处摸索。丽娘又是害怕又是慌乱,好歹等白冉松了口,有个说话的空档,赶紧喊道:“你个天杀的,使不得,可,可千万,千万使不得。”

说什么都没用了,白冉扯开了丽娘的衣服,眼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丽娘喊一声道:“亲亲抱抱,揉揉搓搓,都由着你,可不能动真格的。”

白冉哪里肯听,伸手就往腰带摸去,丽娘拼命挣扎,放声喊道:“好相公,真使不得啊,我给你品个萧吧,要不弄个后园也行。”

白冉闻言皱眉道:“品箫?后园?这是风月场上的行话,你怎么会知道?”

丽娘红着脸道:“都是清风教我的。”

白冉笑道:“这妮子,怎就不教你点好东西,咱们是头一遭,就不玩那花样了,先做正经事吧。”

“使不得,使不得,会要你命的!”丽娘正在挣扎,忽听清月在楼下喊道:“哥哥,有客上门!”

丽娘闻言喜道:“莫再闹了,正经营生要紧!”

“荒山野岭开店,半夜客人上门!”白冉恨一声道,“这算什么正经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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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夜半迎贵客

白冉怒气冲冲到了正门,但见清莲捂着鼻子道:“这位客官,也是臭的。”

白冉怒道:“死毛鬼,还敢来找我!这回也不用芙妹了,看我不一口仙气喷死他!”

等到了门外,见门口躺着一个人,一头花白蓬乱的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洗,都结成片了。脸上黑一道,黄一道,各色的泥土都把五官盖住了,身上到处是碎布,也分不清哪个是补丁,哪个是原来的衣裳,再闻一闻他那身上的味道,任谁都能看出这位客官的身份。

这是个叫花子,还不是普通的叫花子,天桥底下的叫花子,不管多么寒酸,必须要有一条拐棍,一只柳筐,还得有个饭钵子,这是乞丐一行的基本装备。这位老哥倒好,从头到脚,除了这身破衣服,什么都没有,看见白冉蹲在身边,他就这么躺着,半睁一只眼睛,哼了一声道:“来了?”就这俩字,算是打了个招呼。

白冉抿了抿嘴唇,看这老叫花子的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且问了一声道:“老哥,三更半夜你到这来作甚?”

“住店。”他老人家又蹦出两个字。

“啊……住店。”白冉点点头道,“住店好啊,那个,你,有钱么?”

老叫花子一转头,道:“住你这店还用钱么?”

“呃……”

这句话问得好,住店凭什么不用钱?白冉耐着性子多问了几句。

“老哥,你以前住过店么?”

“住过。”老叫花子点点头。

“你住过什么样的店呀?”

老叫花子想了想,坐起身子道:“天上的凌霄殿,地上的金銮殿,地底下的阎罗殿,我都住过。”

白冉咬着牙,忍者恨,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老哥,我们这小店比不上那样的好地方,我们这有三种房价,上房呢,三百文一晚……”

没等白冉说完,老叫花子笑了:“我住上房!”

“上房……上房好啊,”白冉道,“那你看这房钱……”

“没钱!”

“没钱你住什么店!”白冉终于压不住了,“你个老东西,大半夜来找我晦气,赶紧滚!”

“不滚,我就睡这。”老头一翻身,又睡下了。

白冉怒道:“老花子,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赶紧给我走,要不我可对你不客气。”

“不用客气,这就行了。”老叫花子一翻身道,“这比你那上房好。”

“这也不行!”白冉怒道,“要睡你去别处睡!”

老叫花子道:“这地方是你家的么?”

“这当然是我家的,我有房契,我有地契,我有招牌,我还有娘子,这就是我的家……”

要说平时和别人斗嘴,白冉也没输过,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这老叫花子三言两语把白冉气得语无伦次。眼看他打起呼噜睡着了,清风赶了过来,把白冉劝了回去。

“先生,罢了,你和一个乞丐计较什么,就让他在门口睡一晚吧。”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他能做什么事!”白冉气得脸通红。

清风道:“他就一个老叫花子,能做什么呀?”

白冉道:“你忘了那群和尚了么?你忘了那个刀劳鬼了么?你忘了王员外了么?他们能把那坏心思写在脸上么?”

清风劝道:“算了,算了,大半夜的别再吵了,他身上没有妖气,也没有鬼气,也不像个懂道术的,就算有点歹心,咱们的人都在呢,还能怕他不成?”

白冉道:“怎么就不怕?就算他没有坏心思,这天气又冷又潮,明天他要死在门口了,官府问起来怎么算?”

清风道:“你要怕他死了,就让他进来住吧!”

“凭什么让他住!没钱凭什么住店!谁敢让他进来住!我看谁敢!”

白冉吵个没完,清风也有些恼火了:“你再吵,今晚可就不伺候你了。”

白冉闻言,瞬间缓和了:“好娘子,今晚当真陪着我么?”

清风勾了勾白冉鼻梁,道:“那你还闹不闹?”

白冉没作声,清风笑道:“赶紧回去吧,要不被窝都凉了。”

夫妻两个温存了一夜,清风问白冉:“你到底是怎么了,哪来的这么大火气?”

白冉摇摇头道:“我也说不清,这老叫花子总让我觉得不踏实,大半夜敢来南山的,肯定不是凡人。”

次日天明,白冉早早来到门口,看那老叫花子走了没有,不想刚一出门,脚下一滑,摔了个仰面朝天,往身下一摸,黏糊糊的,正是一泡屎。

白冉咬牙切齿道:“这是谁干的!”但见那老叫花子摇摇晃晃来到身边,哼一声道:“来啦?”

“嗯,”白冉点点头道,“来了。”

老叫花子道:“坐吧。”

白冉道:“正坐着呢。”

老叫花子道:“我这连杯茶都没有,也是怠慢了。”

白冉道:“老哥,你给句痛快话,到底想来做什么?”

老叫花子道:“住店。”

白冉道:“没钱不能住店,到哪都是这个规矩!”

老叫花子道:“不给住店,那就给口吃的吧,我饿了。”

白冉道:“吃的也没有,要饭去别处!”

“我走不动了。”

“那你就在这饿着。”

“我饿死了可怎么办?”

“你死一个给我看看!”

“那好,我死了。”说完,老头噗通一声倒在了白冉腿上。白冉把两手一举,笑道:“老东西,你想讹人是吧,这招不新鲜,在我这没用,你赶紧起来,要不我可真对你不客气,我把你扔到山底下,就说你是摔死的,你这么大岁数一死百了,官府都懒得管你,我说你……”

白冉偷偷试了试老头的鼻息,不由得大惊失色,他断气了,这可不是装的,寻常人就算闭了气,鼻子下面也有一丝热流。这老叫花子鼻下冰冷,当真死过去了。

白冉抱起老头,冲进了庙里,赶紧喊来了李伏和陈达,三言两语说清了缘由,陈达埋怨道:“掌柜滴,他这么大年纪了,你怎么能让他在门外躺了一夜?”

白冉道:“他没钱,难道也让他住进来么?”

李伏道:“咱们有的是空房,却还差他一个住处?白兄,你心肠太硬了!”

白冉怒道:“都来埋怨我,不弄清楚来历,我哪敢让他进门?”

陈达道:“先别说啦,救人要紧滴呀!”

李伏准备丹药,陈达准备符纸,众人忙的不可开交,却见老叫花子没了踪影。

陈达道:“他哪里去了?”

李伏道:“我也没留神啊。”

白冉循着脚印追了出去,但见老叫花子坐在厨房门前,端着一碗稀饭,就着一个馒头道:“你这也太寒酸了,连口荤腥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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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情动事成真

一碗稀饭,两个馒头,他已经给吃了,总不能让他吐出来。

等吃完了早饭,老叫花子往厨房门口一躺,又睡着了。

你骂他,他听不见。

你打他,他随时死在你面前。

清风对白冉道:“横竖你是赶不走他,还是找个地方给他住下吧,总不能让他一直睡在厨房门口。”

“凭什么让他住下?别以为我真不敢动他!荒山野岭死个老头能怎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官府还会追究么?还能有人找白某问罪么……”

说了一通狠话,老叫花子也听不见,白冉也不敢真杀了他,只能找个房子让老叫花子住下了。

到了中午,丽娘给白冉炖了只鸡,一来因为昨晚没和白冉亲热,心里有些愧疚,二来看白冉生了些闷气,也想哄他开心。一大锅鸡汤端了上来,白冉一闻这香味,心情立即好了许多。

“宝贝娘子,这手艺又见长了。”等打开锅盖一看,鸡汤确实是香,蘑菇也十分鲜美,可捞了半天就是没找到一块鸡肉。丽娘也有些着急,拿着勺子不停的翻找,白冉还在边上夸赞:“看我娘子多好手艺,整只鸡都炖烂在汤里了。”

“什么好手艺呀,”门口传来了叫花子的声音,“这鸡太咸了,你知道么?”

白冉伸头往外一看,见老叫花子抱着一只鸡正在大啃大嚼,白冉怒道:“丽娘,你怎把鸡给他吃了?”

丽娘不住摇头道:“我怎会给他?我端出来的时候还在锅里,谁知道怎么就到了他手上?”

“臭要饭的!”白冉大怒,冲到叫花子面前,“你把鸡还我!”

老叫花子把整只鸡几口吞了下去,一个饱嗝返上来,噗的一声吐了白冉一脸鸡骨头。

“这就算是还你了。”老叫花子一抹嘴,扬长而去。白冉在后面追打,又被众人给拖了回来。

“我要他的命!让他还我鸡!还我鸡!”

“相公,不气了,晚上再给你炖一只。”

“一只不够,给先生炖两只。”

“光吃鸡有什么好,我下山给白兄买些肉回来。”

“我刚做了笔大生意,晚上我请客滴呀!”

……

中午没吃几口,晚饭也没吃下去,白冉一直窝在藏经楼里看书。夜渐深,白冉读到了晦涩之处,一连读了几遍也没理解书中的意思。烦躁之间,忽听院里一声尖叫,听声音应该是清莲的。白冉两步从经楼里跳了下来,冲到了清莲的房前,但见清莲披了件单衣站在门口,浑身上下却还**的。

“好妹子,出什么事了?”

清莲恨道:“那老乞丐偷看我洗澡!”

白冉瞪圆了眼睛道:“当真是他看得么?”

没等清莲回答,老乞丐从屋后转了过来,一脸憨厚的笑道:“是我看的。”

“好看么?”白冉的脸已经青了。

“好看,好看,”老叫花子的脸红了,“该大的大,该圆的圆,这姑娘好生养,肥肥白白真好看。”

“老鬼!你受死!”白冉追着乞丐打了过去,这乞丐年纪不小,跑的可不慢,白冉绕着院子跑了十几圈,愣是没追上他。众人听到院子里的叫骂声,纷纷赶了过来,等问清缘由,陈达埋怨道:“老人家,这可是你滴不对了,怎么能骚扰掌柜滴女眷呢?”

“女眷?”老乞丐一脸诧异问白冉道,“她是你什么人?”

白冉怒道:“她是我妹妹!”

“亲妹妹还是干妹妹?”

“你管不着!”

“你妹妹不能看么?”

“凭甚给你看!”

“我喜欢这丫头,要不我吃点亏,当你妹夫吧。”

“我要你的命!”

院子里又是一通大乱,几个人一起上前才摁住白冉。李伏道:“老人家,我们好心收留你,你一把年纪,怎可这般无礼?”

“我怎地无礼了?”老乞丐一脸无辜道,“我说的可是正经事。”

他看了看清莲,又看了看清月,问白冉道:“这个是你妹妹,那这位姑娘呢?”

白冉咬牙道:“那也是我妹妹!”

“这一位呢?”老乞丐又看了看丽娘,丽娘赶紧藏到白冉身后。

“这是我娘子!”白冉咬牙道。

“这一位呢?”老乞丐又看了看清风。

“这也是我娘子!”

“那这一位呢?”老乞丐对着黄芙摸了一把,没等白冉开口,黄芙抬手就打:“老鬼,敢碰我!看我不要你老命!”

一群人又上去劝阻黄芙,整个院子乱的不可开交,老乞丐一脸愁容道:“这么多好姑娘,不是你娘子就是你妹妹,你怎么这么好的福气?”

白冉骂道:“老不羞!关你甚事!”

老乞丐转而笑道:“要不你让出一个,许配给我吧!”

白冉一下跳起一丈高:“老鬼,我宰了你!”

一直闹到天亮,此事方才平息。从次以后,各院女子不敢单独洗澡,不敢独自换衣服,就是去趟茅房,也得找个人在门口看守,饶是如此防备,平时捏一下,掐一把,也让这老乞丐占了不少便宜。

整个客栈被他搅的鸡犬不宁,众人想尽办法赶他走,试了种种手段,全都徒劳无功。叫花子让白冉烦心,这书读的也不顺畅,一连几天,反反复复,都停留在同一页上,索性把这一页跳过去,往后翻了几篇,发现前后的关联并不大,跳过这一页也无妨。

又钻研了两日,白冉颇有心得,那天晚上,又逢丽娘送些面汤过来,白冉突然兴起,一把将她抱住,扯下衣裤,便要做那好事。

这回白冉可是铁了心,凭她如何劝说,全然无济于事。起初丽娘拼死挣扎,把白冉的脸都抓破了,可毕竟是自己家的男人,看着他火急的样子,又实在觉得心疼。这心一软,身子也就软了,不舍得抗拒,也只能由着他为所欲为。本想着品个萧,弄个后园什么的,让白冉痛快了也就罢了,可没想到白冉不依不饶,亲昵几番之后还是动了真格。

……

一夜巫山**,终得花成蜜就,明知贻害无穷,奈何情难自已。

欢愉之时浓情蜜意,事成之后懊恼不已。

白冉和丽娘成了真夫妻,丽娘有些温暖,有些感动,可更多的是后怕。白冉倒还镇定,歇息片刻,便起身打坐,似乎在用法术化解体内的阴气。一连过了个把时辰,将要天亮的时候,白冉面色青紫,瞪起双眼,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咳唾几声,气息阻塞,身躯摇晃,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丽娘大惊失色,赶紧将他抱在怀中,待用手试探,已经没了鼻息。

第八十五章 妙手祛阴气

天色微明,丽娘背着白冉去砸李伏的房门,等李伏打开房门,看到白冉的模样,赶紧让丽娘把他放到床上。等摸过了脉,李伏大惊失色,问丽娘道:“他可是和嫂夫人……”

丽娘一脸懊恼的点了点头,李伏立即慌了手脚,喊来梅香和冬青,让她们赶紧去叫人。

不多时,众人纷纷赶来了。陈达看着白冉的模样,一脸惊恐道:“不得了滴呀,阴气蚀体滴呀!”

李青愕然道:“怎么会中了这么深的阴气?”

黄芙看丽娘低头不语,上前打了她一记耳光,恨道:“你个没羞耻的恶鬼!明知道自己不行,还敢害我哥哥!”

清莲上前怒道:“你凭什么打人!”

“我打她冤么?”黄芙喝道,“你问她自己做了什么?”

清风上前道:“丽娘,你和先生……做了?”

丽娘抽泣几声,一连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跪在地上道:“是我不要脸,是我没羞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求你们,救救我男人,我求求你们了。”

李伏道:“先别说这些,赶紧想办法。”

陈达摇头道:“这阴气卡在咽喉,却不好办了。”

李青皱眉道:“阴气怎么会卡在咽喉?”

牡丹在旁冷笑一声道:“肯定他们昨夜玩了不少花样,我看你们也别费力气了,这人都快凉透了,我有一个还魂的办法可以教给他,要是判官可怜他的话,没准还能活过来!”

“还你娘的魂!”黄芙揪住牡丹正要撕打,魏香上前拦住道:“莫再闹了,救人要紧!”

黄芙指着牡丹道,“你给我滚!不然我立刻杀了你!”

牡丹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魏香道:“既然是阴气卡在了喉咙,若是过给他一口仙气,或许能把阴气化解掉。”

众人面面相觑,李伏低声道:“也许这是个办法。”

“我给哥哥过仙气!”黄芙小腹收缩,捏住白冉的鼻子刚要吹气,却被陈达拦住了。

“黄姑娘,你可慎重些,仙气阴气水火不容滴呀,我是怕……”

“你还怕什么?”黄芙推开陈达道,“再迟就来不及了!”

两唇相接,一口仙气吹进了白冉的喉咙,白冉身子猛地挺起,挣扎了几下,口吐白沫,又没了生息。

李伏在旁道:“阴气太深,仙气还是不够。”

黄芙想再给白冉过口气,陈达摸了摸白冉的喉咙,喊一声道:“不得了滴呀,烫手滴呀!再用仙气滴话,就要烧死掌柜滴了。”

忙乱无措之际,忽见老叫花子蹲在门口道:“我饿了。”

“滚!”黄芙喝道,“老鬼!你想死么?”

老叫花子一脸可怜相,道:“我真快饿死了!”

“饿死你才好!”黄芙又要动手打人,清风上前拦住,回身跪在地上,对叫花子道:“老前辈,求你救救我家先生。”

黄芙喊道:“你疯了!求他作甚!”

清风不理会,一个劲的给老乞丐磕头,老乞丐笑道:“你是怕他死了,自己要守寡了,是不是?别怕,你嫁给我,不就不用守寡了么?”

清风不答话,只是一个劲磕头,老叫花子道:“你这是做什么呀,他没死,他是装的。”

“放你的老屁!”清莲喝道,“赶紧给我滚!”

“你看你还不信,”叫花子一笑,抹了把鼻涕,一步跳起,一屁股坐在了白冉的头上。

众人一声尖叫,这还不算,又听扑啦啦一声,老乞丐在白冉的头上放了一个屁!这屁真是奇臭无比,就连黄芙都得甘拜下风。此举激怒了所有人,黄芙和清莲拔出了长剑,上前追打这老乞丐,不想白冉突然起身,咳喘了半响,呕出了一大口黑水。

“你看,我说他装死,我说他装死吧!”老乞丐一阵大笑,转眼没了踪影。

白冉呕吐了许久,坐起身子道:“这是什么味道,恁地熏人?”

众人笑而不语,丽娘扑进白冉怀里,放声哭道:“天杀的,你吓死我了。”

李伏给白冉吃了些丹药,陈达喂他喝了些符水,白冉休息了一会,气色恢复了不少,可双脚麻软,却不能下地走路。

李伏道:“阴气已经进了筋脉,只怕要休养个三年五载方能复原。”

“三年五载?”清月道,“却要这么长时间?”

陈达道:“不长滴呀,不长滴呀,能捡回这条性命已经是万幸滴呀。”

众人放下心来,只有丽娘泪眼依旧,泣不成声道:“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白冉摸着丽娘的脸颊,笑道:“好娘子,相公昨夜手段如何?”

“呸!你个天杀的!你死就死了,却让我受了多少委屈!”

清风道:“我去煮点汤水,给先生补补身子。”清莲和清月也跟过去帮手。等到了厨房,一阵异香扑鼻,只见那老叫花子一边唱着小曲,一边忙活着炖鸡。

“哥哥妹妹心连心,来到那林子嘴亲亲,站起来却怕人看见,躺下又怕刺扎人……”

清莲诧道:“这老东西还会做饭!”

老叫花子道:“我不做饭怎地?你们也不给饭吃,难道我等着饿死么?”

清月道:“他唱那曲,可真是……”

老叫花子笑道:“好听吧?唱的你想男人了吧?我是不中用了,等你哥哥好了,让他伺候你吧!”

清风进了厨房,道:“老前辈,大恩大德尚未言谢,哪能让你老人家受累,这种事情我来做就是了。”

清风刚想搭手,却听老乞丐喝一声道:“别动!我做的是一碗纯阳汤,沾了阴气可就坏了味道了。”

“我……”清风一脸尴尬站在一旁,老叫花道:“赶紧伺候你男人去吧,想亲就亲,想抱就抱,就是别动真格的,他还没那造化!”

不多时,一锅鸡汤炖好了,老乞丐找到了一只大海碗,把鸡汤咕咚咚全都倒了进去,亲手端到了白冉面前。

“猴崽子,我吃了你几只鸡,今天还给你一碗鸡汤,也算两清了。”

白冉看着乞丐,又看了看鸡汤,一脸讶然道:“老东西,这是你给我炖的?”

老乞丐笑道:“我对你好吧?”

“呸!”白冉啐一口道,“我喝你炖的鸡汤,你当我嫌命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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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宗师传道法

白冉不喝老乞丐的鸡汤,还啐了老乞丐一口,老乞丐当时变了脸,神色狰狞道:“猴崽子,你别给脸不要!”

说着,他又跳到了白冉身边,一把掐住了白冉的脖子,白冉透不过气来,舌头伸出了一大截。丽娘恼火,要上去搏命,被老乞丐一巴掌拍了回来,黄芙对着老乞丐吹了口仙气,老乞丐头发丝一颤,笑嘻嘻道:“对我吹气作甚?想勾引我呀?等我忙完了正事再招呼你。”

几个人相继上前,全都近不了老乞丐的身,老乞丐一捏白冉的腮帮,白冉的嘴立刻张开了,一大海碗鸡汤咕咚咚就这么灌了下去,把白冉的肚子都撑大了。

鸡汤灌下去之后,白冉一阵犯呕,想要往外吐,老乞丐一锤白冉后背,逼着他吞下了最后一口,笑道:“猴崽子,这么香的鸡汤你还想吐,真是不知好歹。”

老头拿着海碗走出了房门,嘴里有哼着小曲道:“哥哥你有劲轻点使,妹妹我疼的直钻心,细皮嫩肉的都给你,滑溜在手你多疼惜……”

老乞丐又不知道去了哪里,众人惊讶的看着白冉,白冉一个劲的干呕,却又吐不出东西,捂着胸口不住喊道:“有毒,有毒!这老东西害我!我跟他拼了!他哪里去了?赶紧让他把解药交出来!”

说话间,白冉发了一身汗,满身的汗水竟然都是黑色的,等出完了这身透汗,白冉下了床,追到了屋外,一边跑,一边喊道:“臭要饭的,你去哪了?你敢下毒害我!解药呢!赶紧把解药给我……”

本来要休养三五年,喝了老乞丐一碗汤,白冉痊愈了。不仅能走路,而且胃口特别的好,中午吃饭的时候没见着老叫花子出来,清风对白冉道:“人家救了你性命,你怎不去请人家吃饭?”

白冉道:“我请他作甚?他要是饿了,自然会来。”

丽娘道:“你这没良心的,这老人家是个世外高人,能遇上他是咱的福分,你不请,我去请。”

白冉拦住丽娘道:“还是我去吧,别让那老东西再占了你便宜。”

白冉来到了老叫花的门前,叩打房门,喊一声道:“老哥,吃饭了。”

一连叫了几声,里边没回应,白冉推门一看,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却不见了人影,这老叫花子走了。

他去哪了?平时赶都赶不走,怎么说没就没了?

白冉回头告诉了众人,听说老乞丐走了,陈达慨叹一声道:“可惜滴呀,可惜滴呀,怪我有眼无珠,正所谓真人不露相滴呀!我们怎么就没把他留住呢?”

李伏道:“要是再能得着机会,一定要向他讨教一二。”

李青道:“还是清风姐姐好眼力,至始至终都对老人家恭恭敬敬。”

清风叹道:“这老人家是得了道的神仙,恐怕和咱们也只有这几天的缘分。”

众人怅然若失,嗟叹许久,黄芙不耐烦道:“他走就走了呗,看把你们心疼的,他偷看清莲洗澡,看李青换衣服,还看我上茅房呢,咱们谁没吃过他的亏?天天不是偷鸡吃就是偷酒喝,咱们哪供得起他?本来就盼着他走,现在他自己走了更好,你们还舍不得怎地?哥哥,你说是不是!”

白冉道:“妹子说的有理,今天这鸡没人和咱们抢了。”

看这二人的嘴脸,众人都觉得厌恶,吃完了午饭,各自回去歇息了。白冉照旧去了藏经楼,继续翻阅那本奇书,他又找回了之前那页,嘴里喃喃低语道:“跳不过去呀,一字一句可都跳不过去呀。”

到了夜里,丽娘又做好了糕点,这次她托清风帮她送上去,清风笑道:“怎么,知道怕了?”

丽娘点了点头,清风道:“我教你那些手段呢?你都忘了么?”

丽娘道:“别提那些手段了,根本没用,他就想来真格的。”

清风道:“他想救你,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救你,你要是不想让他再拼命,就得想办法自救。”

丽娘叹道:“能有什么办法?”

清风道:“办法我不是教过你么?取够了男子精华,丸珠自然就练成了。”

丽娘道:“那可不行,我,我,我才不能做那种事……”

“迂腐!”清风摇摇头道,“他已经拼过两次命了,下一次只怕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丽娘道:“要是能把那老神仙留住就好了。”

“留不住,也不能留,”清风叹道,“不是咱们相公忘恩负义,是他戒心太重,这老神仙有上天入地的本事,留他在身边,相公心里肯定不踏实。”

“有什么不踏实?”丽娘一脸费解,“人家可是救过他的命,他还防备人家做什么?”

清风勾了勾丽娘的鼻梁,笑一声道:“这世上除了你,他谁都信不过。”

丽娘愕然道:“连你也信不过么?”

清风长叹一声道:“有谁说得清,算我命苦吧。”

……

吃过了糕点,白冉和清风温存了一会,继续埋头苦读,这一页书上只有短短的百十来个字,这百十来个字却如天书一般让白冉头疼不已。

时过三更,白冉趴在桌上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刺鼻烟味呛得他醒了过来。

“哪来的烟?”白冉揉揉眼睛道,“失火了么?”

“醒了?”

这声音好熟,白冉揉揉眼睛,仔细一看,原来是老叫花子,拿着烟袋锅子正在他身边抽烟。

“你个老东西!”白冉一下跳起老高,指着老叫花子道,“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雨陵城里有的是客栈,你为什么非得在我这骗吃骗住!”

“没良心的猴崽子!”老乞丐对着白冉吐了一口烟,“却不问问是谁救了你的命!”

“救我怎地?”白冉道,“我让你白吃白住这么多天,也算两清了。”

“什么叫两清?”老头哼一声道,“我救了你一命,你得给我养老送终。”

“呸!凭什么!”白冉提鼻子仔细闻了闻,觉得这烟味不对,“你抽的什么烟叶,怎么这么呛人?”

老乞丐道:“我也想抽点好的,可你这也没有烟叶呀。”

“我看你抽的这是什么……”白冉看了看烟袋锅,又看了看案几上的书,烟袋锅里烧得不是烟,是纸,翻来覆去都看不懂的那一页,被他放在烟袋锅里给烧了。

“老东西!你敢烧我的书!”白冉一把揪住了老乞丐。

老乞丐一笑道:“烧就烧了吧,反正你也看不懂!”

砰地一声,老乞丐一锅子砸中了白冉的脑袋,白冉感觉眼前一黑,却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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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梦里得真传

白冉被老乞丐一烟袋锅子敲晕了之后,做了整整一夜噩梦。

他先梦到了白无常,他拼命的跑,白无常拼命的追,他实在跑不动了,被白无常一棒子敲在了他脑袋上,还敲在上次的地方,把他敲进了十八层地狱。

十八层地狱里,玄武大帝和白虎真君正在交战,白冉正在战场当中,面前一道峡谷,身后千军万马。

那峡谷可真是险要,两边是万仞高山悬崖峭壁,而那峡谷却只有五尺宽窄。西方之神白虎真君,只身一人立于峡谷之中,手执虎牙雪刃,上劈下砍,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任凭玄武大帝有千军万马,却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冲过峡谷。

“白将军,”玄武大帝对白冉道,“你可有何良策?”

看着杀气腾腾的白虎,白冉哆哆嗦嗦道:“这,这,这人也太能打了。”

玄武大帝叹道:“白虎真君骁勇无敌,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时间所剩不多,白将军快想良策!”

“这个……”白冉想了片刻道,“可否爬上山顶,绕行而过?”

“难矣,”玄武大帝道,“这两座大山直通天庭,悬崖峭壁直上直下,无路可走,岂能绕行?”

“这个……”白冉又想片刻道,“何不乱箭射杀白虎?”

玄武大帝摇头道:“山谷太过狭窄,白虎只须架起虎盾,弓箭却伤不到他分毫。”

白冉又想了许久,道:“可一边放箭,一边让将士冲杀,双管齐下,定能攻破白虎。”

玄武大帝怒曰:“胡说八道!一边放箭,一边冲杀,却不连自己人也射杀了!”

白冉绞尽脑汁,想了许久,又道:“何不用投石车将他逼退?”

“荒唐!”玄武大帝怒道,“乱石堆积于山谷,却堵住了我们的道路,反倒给他修了一座城墙,这算什么良策?”

白冉摇头叹道:“若是这般说来,我也无计可施了。”

“无计可施?”玄武大帝一声狞笑道,“既然无计可施,我还留你何用,白无常何在?”

白无常带着高帽子,拿着哭丧棒走到阵前,俯身施礼道;“属下在此!”

玄武大帝怒喝一声:“将此人魂魄打散,永不超生!”

白无常道:“得令!”

眼看那哭丧棒对着白冉的脑袋又打了下来,白冉奋力躲闪,口中喊道:“大帝饶命,容我想想,容我再想想!”

白冉一声大喊,把自己喊醒了。

眼前没了高山峡谷,也没了前军万马,只有一身汗透的衣衫,和少了一页的书卷。

白冉长出一口气,吃了些糕点,喝了些茶水,慢慢平复了下来。再看看那本奇书,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臭要饭的,烧了我的书,还敢打我!”白冉拍案而起,“看我不要了你的老命!”

他冲下藏经楼,一溜小跑来到老叫花子的房前,推开房门一看,里边没人。白冉恨道:“罢了,算你跑得快!”

抬头望天,日正当空,已经到了中午,白冉也觉得饿了,便回了自家院子,却见老叫花子正坐在厨房门口,拿着一条羊腿吃着正香。

“大儿媳妇,手艺不错,”老叫花子赞道,“比二儿媳妇强!”

清风在厨房里应一声道:“谢谢公公夸奖。”

“公公?”白冉怒对清风道,“你管谁叫公公?”

清风笑而不语,丽娘在旁道:“公公,我炖的鸡味道也不错吧?”

老乞丐摇头道:“说了你别不爱听,这火候还是差了不少。”

白冉怒道;“你怎么也叫公公?”

清莲走过来道:“公公,我给你沏了一壶好茶,你先尝尝。”

老乞丐笑道:“三儿媳妇最招人疼。”

白冉道:“你又叫什么公公?”

清月走过来道:“公公,不急着喝茶,先喝一壶热酒吧!”

老乞丐脸都乐开花了:“小儿媳妇最是乖巧!”

白冉咬牙道:“都给住下!你们都叫的哪门子公公!”

众人都不作声,却见老叫花子笑道:“你是我儿子,她们是你媳妇,可不就该叫公公么?”

“老贼!”白冉火冒三丈,双眼血红道,“你说谁是你儿子?”

“你是我儿子呀!”老乞丐笑道,“我前世是个猴子,你是猴崽子,可不就是我儿子么?”

“放你娘的屁!”白冉骂道,“你烧了我的书,还打了我,又拿妖法来骗我娘子,看我不要你老命!”

白冉冲上前去,挥拳便打,老乞丐拿起羊腿,正抡在白冉脸上,白冉抹去一脸油污,挥拳再打,老乞丐闪身躲过,又是一羊腿,还是打在脸上,白冉拳脚并用拼命撕打,老乞丐拿着羊腿闪展腾挪,只管打脸,打得白冉满脸羊肉,狼狈不堪。

打了十几回合,白冉知道自己不是对手,索性不打了,且退开几步道:“老东西,是我好心收留你,你凭甚恩将仇报?”

老乞丐皱眉道:“猴崽子,你把话说清楚,我怎就恩将仇报了?”

白冉道:“你凭什么烧我的书,那书是救命用的,你知道么?”

老乞丐道:“反正你也看不懂,留着又有什么用?”

白冉道:“你怎么知道我看不懂?”

老乞丐道:“你要是看懂了,且说说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你该如何破解?”

“我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说的却和梦里的情景一样,这老东西怎么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梦?

“你,你刚才说什么一夫当关?”

老乞丐笑道:“阴气集结于咽喉,绕也绕不过去,冲也冲不过去,却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你却不只剩下了等死的份?”

白冉一怔,仔细回想一下,这却和自己昨日的病症完全一样。

和丽娘做完了好事,白冉开始打坐调息,把阴气逼到了喉咙,却怎么也逼不出去,最终气息断绝,差点丢了性命。

老乞丐道:“想明白了么?你要是真能读懂书里的东西,就有办法冲破那道险关。”

白冉坐在了地上,努力回想书上写的内容,也和梦境之中描述的一模一样。

“气淤险关,间不容发,生死一线,非水火而不可行也……”白冉默念了几遍,一拍脑袋道:“我想到了,用火攻,火攻可以冲破险关!”

“火攻?”老乞丐道,“你哪来的火?”

白冉道:“我懂仙术,可用仙火冲关!”

老乞丐拿起羊腿,对着白冉的脑袋狠狠敲了一下:“仙火,仙个屁的火!”

白冉捂着头道:“你怎么又打人?”

老乞丐道:“你是肉做的身子,还敢用火攻,烧死你个猴崽子都活该!”

也对,黄芙用了仙法,可的确救不了自己,看来火攻不行。

老叫花子拿起羊腿又打了过来,白冉一边躲闪一边喊道:“莫打,莫打,容我再想想,难道是用水攻……”白冉挠挠头道,“可水往低处流,咽喉在高处啊!”

老乞丐道:“我的儿,要不说你蠢呢,你让他变成低处,水不就流下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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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涕泪满颜说怨情

咽喉从上面变成下面,听起来不可思议,做起来一点都不难。白冉思索片刻,先喝了一大碗茶,紧跟着双手撑地,头朝下,脚朝上倒立了过来,运足气息,把茶水从胃里喷了出来。

这口水来的有劲道,落在地上土石飞溅。要是能早一点领悟到这一步,就能轻轻松松逼出那一口阴气。

白冉翻身站在,一脸喜悦的看着,丽娘脸一红,低声道:“还不谢过老前辈。”

老乞丐一脸不悦道:“二儿媳妇,你刚叫我什么?”

“我……公公……”丽娘脸都红透了。白冉看她那娇羞的模样,更觉心动,一步上前将她扛在肩上,笑道:“好娘子,随夫君成仙成佛去吧!”

丽娘两腿紧蹬,白冉抱住不放,老乞丐一歪嘴道:“猴崽子,你真是没良心,下次要是再有点闪失,却指望谁来救你?”

“没有下次了,”白冉笑道,“看在你帮我一回的份上,房钱就不跟你计较了。”

老乞丐叹道:“那可未必,所谓阴晴圆缺,内息万变,勿与天争,道法自然,这几句又是什么意思?”

“这几句……”白冉挠挠头道,“阴晴圆缺说的是月亮,也就是说内息就像月亮一样,会有变化,顺应变化而为,道法……自然能够奏效。”

老乞丐闻言,泪眼汪汪的看着几位娘子:“儿媳们,可怜你们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不如趁现在各走各路,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白冉怒道:“老贼,你为何咒我?”

老乞丐道:“不学无术,还敢挺身涉险,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白冉笑道:“白某福大命大,偏偏死不了,用不着你操心!”

“没羞臊的,你先放开我!”丽娘一通挣扎,从白冉的肩头上挣脱开来,“你怎不知好歹,老前辈传授给你真本事,你还不赶紧磕个头,叫人家一声师父!”

“哼哼!”白冉冷笑一声道,“我拜他为师?我是堂堂的白门三百二十八代传人,我凭什么……”

“你们白门只有两代传人,”老乞丐道,“你师父是第一代,你是第二代。”

这一句话把白冉说愣了,几个娘子也都傻了,她们并不是因为两代传人而感到吃惊,而是没想到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一个白门。

“我……那个,你……”白冉看着老乞丐,又看了看几位娘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老,老东西,你说什么两代?你,你撑糊涂了吧,我们白家从上古时期……”

“你师父的名字叫白玉良,你是他捡回来的孤儿,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的年纪,你师父姓白,你就跟着他姓白,你师父创立了白门,你就是他唯一的传人!”老叫花子笑道,“我的儿,你爹我没说错吧?”

“你……”白冉的脸绿了,他先看了看丽娘,又看了看清风,干笑道,“你们别听这叫花子胡说,我当真身出名门,我今年,我,二十八岁,下,下个月就是我的生日,到时候咱们一家子好好吃顿酒,我,我给你们买簪花,买镯子,买你们最喜欢的……”

白冉越说越没底气,周围人都看得出来他在强辩,老叫花子说中了他的身世。

“哥……”清月低声道,“原来你也是个命苦的人。”

清莲道:“命苦怎么了,命苦又不是罪!”

丽娘转身对老叫花子道:“前辈,你就是他的父亲,对么?”

“唉!”老叫花子深情的看着白冉颤声道,“我的儿啊~”

白冉仔细的看着叫花子,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和他长得像么?

也不是很像。

声音像么?

也不是很像。

和他性情像么?

是有一点像……

他是自己的……爹?

这不可能!

绝不可能……

他为什么要来到这荒山野岭?是为了找儿子么?

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世?

难道他真的是……

白冉看着老叫花子,突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他张开了嘴,颤抖半响道:“你……真是我……”

“是,我真是你的爹!”老叫花子点了点头,泪珠在眼眶里不停转动,白冉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正想着再多问一次,却见老叫花子转脸对丽娘道:“好闺女,还有你,你是我的闺女呀!”

丽娘张着大嘴,半天道:“老前辈,你说我是的闺女……此话怎讲?”

老叫花子道:“你叫殷丽娘,你父亲叫殷平轩,你母亲叫陈玉娥,你们全家都是被宁王那个畜生给逼死的,其实你母亲没有告诉过你,你不是他们的亲生闺女,你是我的亲闺女呀!”

“啊!”丽娘惨叫一声道,“前辈,你又说笑了!”

老叫花子颤声道:“难道你还和别人说起过身世么?”

“我……”丽娘看了看白冉,白冉摇头道:“我从来没和别人提起过。”

丽娘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老叫花子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叫花子道:“我人到中年,一无所成,生了孩子无力抚养,同村的殷家不能生养,我就把你交给他们了……”说话间,老乞丐声泪俱下。

“那,那,那我和他……”丽娘看着白冉。

老叫花子哭道:“你和他是兄妹。”

“那,那我们……”

“你们坏了伦常,”老叫花子泣不成声,“这都怪我,是我造孽呀!”

老乞丐哭,丽娘也跟着哭了,清莲一脸茫然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叫花子看着清莲道:“我的丫头啊。”

“我,我……”清莲哆哆嗦嗦看着老乞丐,“我,我又怎地了?”

“你也是我的孩儿啊!”

“我,我,我也是?”

老叫花子擦了擦眼泪道:“造孽呀,造孽,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我年轻的时候漂泊到你们村子,本来想做些短工维持生计,结果和你母亲于洛华一见钟情,私定了终身,等你母亲怀上了我的骨肉,我却又拿不出聘礼,只得背着你母亲远走他乡,我是那负心的狗贼,我是那无情的畜生,你母亲未婚先育,为族人不容,以至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凄苦而死,你又被族人卖到了风尘之所,这都是我的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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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开花榜突逢恶鬼

一月之间,雨陵城里出了一百多件怪事,都与鬼妖和邪祟有关,有刚死的鬼魂恋恋不去,有死了多年的老鬼突然现身,有冤魂厉鬼出来索命,还有狰狞巨鬼出来吃人,所有的怪事都和鬼有关,整个雨陵城几乎成了鬼城,全城上下人心惶惶,入夜之后都不敢出门。

这倒是给术士们送来了一场财运,不光城里的术士忙的不可开交,就连周围郡县的术士也跑过来找生意。一个月的时间里,李伏和陈达接了十几桩买卖,都是对付一些没成气候的孤魂野鬼,不仅费不了多少力气,而且银子越赚越多,名气越做越大。

本来一路顺风顺水,可前天接下了一桩大买卖,却差点要了两个人的命。

这桩买卖是烟翠介绍给李伏的,雇主是醉雨楼的鸨儿苏樱雪。

苏樱雪原是红袖馆当红的姑娘,因处事乖巧圆滑,在风月场上左右逢源,积攒了不少人脉。凭借多年的积蓄给自己赎了身,在一些老主顾的帮助下开起了醉雨楼。

前文说过,按照大明朝的规矩,一等风月场叫做院,有鸾香院、怡红院、雨云院……二等风月场叫做馆,有红袖馆、潇湘馆、飞花馆……三等风月场叫做阁,有流云阁,轩云阁,玲珑阁……四等风月场叫做楼,有望月楼、华春楼和我们刚说到的醉雨楼。

这些规矩可不是随便说说,明朝的行规划分的非常严格,不同等级的风月之所,用什么样的招牌,建多大的门脸,有多少个姑娘,定多高的价钱……一分一毫的规矩都在行帮的管束之下,谁要是敢逾规越矩,当天就有人来砸场子。

苏樱雪入行不久,按规矩只能开班,还是仗着行里的姐妹相助,这才容她开了个醉雨楼,只比那交钱上阵的吉庆班、春香班高了一等而已。

可苏樱雪出身红袖馆,见过世面,也懂得经营,刚刚三十出头,正是有抱负的时候,在生意上便下了很大的功夫。虽说醉雨楼的姑娘姿色都很平常,数量也不多,可经她调教之后,无论才艺还是功夫都不输给上等的风月场。四等场子的价钱,二等场子的水准,雨陵城的风月老手都知道醉雨楼的名声,醉雨楼的生意也比一般的馆阁好得多,几乎天天满客。

生意越做越好,本钱越做越多,苏樱雪就动起了升阁的心思。

什么叫升阁?升阁就是把醉雨楼变成醉雨阁,从第四等变成第三等。这其中的说道和规矩可就更多了,苏樱雪在行帮里上下打点,好不容易得了应允,但前提是醉雨楼必须要开一次花榜。

所谓开花榜,又叫评花榜,就是由客人购买荐书,通过赠书给场子里的姑娘评一个名次。像鸾香院这样数一数二的风月之所,每年到了评花榜的时候,城里但凡有些声望的风流人士都会悉数到场,评选的名次也会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议。鸾香院赚银子,姑娘们赚名声,客人们把酒言欢,增进交情,这是一场众人期盼的盛会,故而鸾香院每年都把评花榜作为一等一的大事来看待。

可醉雨楼比不了鸾香院,按行规,四等的场子最多只能有三十个姑娘,根本不够选的。就算醉雨楼的名声不错,可四等场子就是四等场子,请不来那么多名人雅士。更何况醉雨楼的地界太小,连台子都搭不开,这开花榜对苏樱雪来说,难度实在太大了。

可既然想把生意做大,就必须得过这一关,苏樱雪一咬牙,决定倒贴钱把这花榜给开了。

姑娘不够,苏樱雪把周围几家场子一并叫上,一起开榜,横竖是醉雨楼出银子,别的场子也乐意跟着沾光。

地方不够,且在门前搭起个戏台,把城里几大名角请来,先唱一天大戏,听完了戏再去楼里选花魁,里场外场两头走,倒也显得更加热闹。

苏樱雪还精心挑选了五十个雨陵城的风月名流,每人送上一张请帖,拿着请帖,当天可以到醉雨楼换十张荐书,十张通劵,茶点、果品、酒水一律不要钱。

办这一场开花榜,苏樱雪赔了几百两银子,可这场面确实让她撑住了,开榜当日,一百多名姑娘台上斗艳,四百多名客人台下捧场,谁当了花魁倒也不重要,关键是把醉雨楼的面子争来了。连烟翠都称赞道:“就是我们鸾香院开花榜,也不过如此了。”

雨陵城风月场行帮的帮主凌五娘当场点头,下个月给醉雨楼送招牌,改叫醉雨阁。

等开完花榜,按照风月场的规矩,花魁、榜眼、探花三位姑娘要和当晚出钱最多的三位客人办喜事。当然,这喜事是假的,就是为了让客人当一回新郎官。可虽说是假的,喝喜酒、拜天地、入洞房,每一样流程都不少。先给探花郎办了喜事,跟着就轮到了榜眼,等给榜眼办喜事的时候,忽见帮主凌五娘的脸色不太对。

等到了花魁出来拜堂的时候,凌五娘指着一个人,对苏樱雪低语道:“哪来这么个丧门星,把他给我赶出去!”

苏樱雪循着凌五娘的手指望去,但见那人穿着一身的丧服,愁眉苦脸一语不发,独自坐在角落里。

这人肯定不是自己请来的,就算他肯花钱,穿成这样,看门的也不该放他进来。

这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仇家来找自己的晦气?

苏樱雪虽说恼火,却没敢鲁莽行事,风月场是个水深的地方,要是真把有根基的人得罪了,今后可能再也无立足之地。她叫来一个懂事的下人,让他去问问这人的来历。下人看着那角落,皱眉问道:“当家的,你说的是哪个人?那墙角里什么都没有啊!”

苏樱雪咬牙道:“你眼睛瞎了么?那么大个活人看不见!”

下人挨了一通数落,没敢作声,苏樱雪又找了个丫鬟过来,那丫鬟看见了墙角那人,可刚走到身边,那人突然消失不见了。苏樱雪一脸惊讶,凌五娘面色惨白道:“你先莫做声,这两天不太平,许是见到鬼了。”

还真让凌五娘说中了,开榜大会刚刚过了三天,那个丫鬟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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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开花榜突逢厄难

一月之间,雨陵城里出了一百多件怪事,都与鬼妖和邪祟有关,有刚死的鬼魂恋恋不去,有死了多年的老鬼突然现身,有冤魂厉鬼出来索命,还有狰狞巨鬼出来吃人,所有的怪事都和鬼有关,整个雨陵城几乎成了鬼城,全城上下人心惶惶,入夜之后都不敢出门。

这倒是给术士们送来了一场财运,不光城里的术士忙的不可开交,就连周围郡县的术士也跑过来找生意。一个月的时间里,李伏和陈达接了十几桩买卖,都是对付一些没成气候的孤魂野鬼,不仅费不了多少力气,而且银子越赚越多,名气越做越大。

本来一路顺风顺水,可前天接下了一桩大买卖,却差点要了两个人的命。

这桩买卖是烟翠介绍给李伏的,雇主是醉雨楼的鸨儿苏樱雪。

苏樱雪原是红袖馆当红的姑娘,因处事乖巧圆滑,在风月场上左右逢源,积攒了不少人脉。凭借多年的积蓄给自己赎了身,在一些老主顾的帮助下开起了醉雨楼。

前文说过,按照大明朝的规矩,一等风月场叫做院,有鸾香院、怡红院、雨云院……二等风月场叫做馆,有红袖馆、潇湘馆、飞花馆……三等风月场叫做阁,有流云阁,轩云阁,玲珑阁……四等风月场叫做楼,有望月楼、华春楼和我们刚说到的醉雨楼。

这些规矩可不是随便说说,明朝的行规划分的非常严格,不同等级的风月之所,用什么样的招牌,有多大的门脸,有多少个姑娘,定多高的价钱……一分一毫的规矩都在行帮的管束之下,谁要是敢逾规越矩,当天就有人来砸场子。

苏樱雪入行不久,按规矩只能开班,还是仗着行里的姐妹相助,这才容她开了个醉雨楼,只比那交钱上阵的吉庆班、春香班高了一等而已。

可苏樱雪出身红袖馆,见过世面,也懂得经营,刚刚三十出头,正是有抱负的时候,便在生意上便下了很大的功夫。虽说醉雨楼的姑娘姿色都很平常,数量也不多,可经她调教之后,无论才艺还是功夫都不输给上等的风月场。四等场子的价钱,二等场子的水准,雨陵城的风月老手都知道醉雨楼的名声,醉雨楼的生意也比一般的馆阁好得多,几乎天天满客。

生意越做越好,本钱越做越多,苏樱雪就动起了升阁的心思。

什么叫升阁?升阁就是把醉雨楼变成醉雨阁,从第四等变成第三等。这其中的说道和规矩可就更多了,苏樱雪在行帮里上下打点,好不容易得了应允,但前提是醉雨楼必须要开一次花榜。

所谓开花榜,又叫评花榜,就是由客人购买荐书,通过赠书给场子里的姑娘评一个名次。像鸾香院这样数一数二的风月之所,每年到了评花榜的时候,城里但凡有些声望的风流人士都会悉数到场,评选的名次也会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议。鸾香院赚银子,姑娘们赚名声,客人们把酒言欢,增进交情,这是一场众人期盼的盛会,故而鸾香院每年都把评花榜作为一等一的大事来看待。

可醉雨楼比不了鸾香院,按行规,四等的场子最多只能有三十个姑娘,根本不够选的。就算醉雨楼的名声不错,可四等场子就是四等场子,请不来那么多名人雅士。更何况醉雨楼的地界太小,连台子都搭不开,这开花榜对苏樱雪来说,难度实在太大了。

可既然想把生意做大,就必须得过这一关,苏樱雪一咬牙,决定倒贴钱把这花榜给开了。

姑娘不够,苏樱雪把周围几家场子一并叫上,一起开榜,横竖是醉雨楼出银子,别的场子也乐意跟着沾光。

地方不够,且在门前搭起个戏台,把城里几大名角请来,先唱一天大戏,听完了戏再去楼里选花魁,里场外场两头走,倒也显得更加热闹。

苏樱雪还精心挑选了五十个雨陵城的风月名流,每人送上一张请帖,拿着请帖,当天可以到醉雨楼换十张荐书,十张通劵,茶点、果品、酒水一律不要钱。

办这一场开花榜,苏樱雪赔了几百两银子,可这场面确实让她撑住了,开榜当日,一百多名姑娘台上斗艳,四百多名客人台下捧场,谁当了花魁倒也不重要,关键是把醉雨楼的面子争来了。连烟翠都称赞道:“就是我们鸾香院开花榜,也不过如此了。”

雨陵城风月场行帮的帮主凌五娘当场点头,下个月给醉雨楼送招牌,改叫醉雨阁。

等开完花榜,按照风月场的规矩,花魁、榜眼、探花三位姑娘要和当晚出钱最多的三位客人办喜事。当然,这喜事是假的,就是为了让客人当一回新郎官。可虽说是假的,喝喜酒、拜天地、入洞房,每一样流程可都不少。先给探花郎办了喜事,跟着就轮到了榜眼,等给榜眼办喜事的时候,忽见帮主凌五娘的脸色不太对。

等到了花魁出来拜堂的时候,凌五娘指着一个人,对苏樱雪低语道:“哪来这么个丧门星,把他给我赶出去!”

苏樱雪循着凌五娘的手指望去,但见那人穿着一身的丧服,愁眉苦脸一语不发,独自坐在角落里。

这人肯定不是自己请来的,就算他肯花钱,穿成这样看门的也不该放他进来。

这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仇家来找自己的晦气。

苏樱雪虽说恼火,却没敢鲁莽行事,风月场是个水深的地方,要是真把有根基的人得罪了,今后可能再也无立足之地。她叫来一个懂事的下人,让他去问问这人的来历。下人看着那角落,皱眉问道:“当家的,你说的是哪个人?那墙角里什么都没有啊!”

苏樱雪责骂了下人几句,下人也没敢作声,她又找了个丫鬟过来,丫鬟看见了墙角那个怪人,可刚走到身边,那人突然消失不见了。苏樱雪一脸惊讶,凌五娘面色惨白道:“你先莫做声,这两天不太平,许是见到鬼了。”

还真让凌五娘说中了,开榜大会刚刚过了三天,那个丫鬟就死了。

第九十一章 夺命恶煞丧气鬼

听陈达讲完了事情的经过,白冉皱眉道:“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这是遇到丧气鬼了。”

丽娘在旁道:“什么是丧气鬼?”

清风道:“丧气鬼是一种特殊的鬼怪,这种鬼死在别人的喜宴上,死的不是时候,自己也觉得窝囊,死后还要受到别人的咒骂,因此怨念极重,凡是在喜宴上看到丧气鬼的人,一定会在一个月之内毙命。”

丽娘惊愕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鬼怪?”

清风摇摇头:“我实在不知,就连道尊也说不出这丧气鬼的来历。”

白冉对李伏道:“这桩生意你们接下了?”

李伏没作声,陈达干笑道:“我当初在元符万宁宫的时候,学过一类偏门法术,据传……可以对付丧气鬼滴呀。”

“还偏门法术,还据传!”白冉哼一声道,“敢招惹这样的恶鬼,你们真是不知死活!”

李伏道:“白兄莫非见过丧气鬼?”

白冉道:“我……没见过,可我听说过,丧气鬼无术可解,见过丧气鬼的人必死无疑,你们一定是见钱眼开才接下这桩生意的,实话实说,那个苏樱雪答应给你们多少银子?”

陈达红着脸道:“银子倒也不是许多滴呀,关键是看掌柜滴和烟翠姑娘滴交情呀!”

白冉道:“别扯什么交情,只说给你们多少银子?”

陈达伸出了五个手指,白冉皱眉道:“才五十两就值得你们去拼命?”

陈达摇头道:“不是五十两滴呀,是五百两滴呀!”

“五百两……”白冉的眼睛露出了熟悉的光芒,“五百两啊,五百两……”

白冉絮絮叨叨念了好几遍,把明湘客栈全部身家都算上,刚好五百两多一点,要是再多出个五百两,那可就……

“姓白的!”丽娘大喊一声,打断了白冉的思绪,“我可告诉你,咱们是干正经营生的,不许再为银子去搏命!”

白冉道:“这不是银子的事情,我是修道之人,救人于危难是我的本分啊,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丽娘道:“少给我胡扯!你算个狗屁的修道之人!”

白冉怒道:“怎就不算!你也听那老乞丐说了,我是正宗的白门术士!”

丽娘道:“我不管,反正不许你去!”

白冉道:“你这婆娘,怎就不讲道理?”

清风道:“先生,丧气鬼凶险无比,这个生意我们不能做,这笔银子我们也赚不了。”

白冉皱眉道:“怎么连你也不懂事,我是为了银子去的么?我为,我为,为的是道义!”说到激动处,白冉有点口吃,“况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李兄和陈兄也见到了丧气鬼,就算我不管什么醉雨楼,难道连他们都不管了么?”

清风看了看李伏,又看了看陈达,问道:“你们见过丧气鬼么?”

李伏脸一红,没有作声,陈达道:“这个……其实没有见到滴呀。”

白冉道:“你怎么不说实话滴呀,没有见到丧气鬼,你们怎么会受伤滴呀!”

陈达道:“我们做法的时候,一面院墙突然塌了,房头上的瓦片像雨点一样砸了下来,我们毫无防备滴呀,所以受了伤。一连几次做法,都有意外发生,李兄伤势越来越重,无奈之下,我们只得先回山里,从长计议滴呀。”

白冉道:“看看,看看!这就是丧气鬼在暗地里害你们!他都对你们下手了,你们还敢说没见过他?”

陈达道:“可按理说……没在喜宴上看到他,就不算是……”

“什么不算?”白冉道,“还天天给你办喜宴么?没有喜宴丧气鬼就不杀人了么?要不说你这个人就是不懂变通!”

丽娘道:“你懂个狗屁的变通,人家陈达是正宗的茅山道士,还比不上你个江湖术士么?”

白冉一撇嘴道:“你敢羞辱夫君,该打!”

丽娘喝一声道:“你打我试试!我现在身上……我……”

丽娘脸一红,话说一半咽了回去,白冉一脸惊喜道:“好娘子,你有身孕了?”

丽娘噘嘴道:“我哪有什么身孕,其实就是……”

清风笑道:“也算是有身孕了吧,只不过怀的不是孩子,是一粒丸珠。”

白冉愕然道:“有了?这么快就有了!”

清风道:“先生是纯阳之体,想必和其他男子不同,我昨夜看了丽娘的状况,丸珠虽然还小,可已经有些形状了。”

白冉大喜过望:“这却好,这却好,这可真是了却了一桩心思。”

丽娘道:“了却心思想怎地?了却心思就不要命了么?”

白冉道:“我不是也想多给你们攒些家当么?”

丽娘道:“不用你的家当!反正你不许下山。”

白冉道:“算了,我去问问那老乞丐吧,他若有对付丧气鬼的办法,我就去救那苏樱雪一命,他要是也没办法,我也就不强求了,也是注定她命里该绝。”

老乞丐正在厨房里啃着鸡腿喝着酒,白冉上前道:“老前辈,晚生给您行礼了。”

“乖儿子免礼,”老乞丐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我就喜欢您这份爽快!”白冉把山下的事情跟老叫花子说了,老叫花子吧唧吧唧嘴,道:“你想下山收了那只丧气鬼?”

白冉道:“救人一命,终究是份功德!”

老乞丐点点头道:“好儿子,我没有看错你,你去吧!”

白冉笑道:“当真么?”

老乞丐点点头道:“当真。”

白冉道:“不知前辈可有收伏丧气鬼的方法,以助晚生马到功成!”

老乞丐道:“邪不胜正,道法自然!凭你今日之所学,对付一只丧气鬼已经不在话下,既是心怀正气,救人于危难,只须勇往直前,定能战无不胜!”

老乞丐平时嬉皮笑脸,突然字正腔圆说出这番话来,却听得众人血液奔腾,热泪盈眶。

“李兄,”陈达握着李伏的手,道,“你在山中养伤,我和掌柜滴下山,与那恶鬼血战到底!”

“陈兄这是什么话?”李伏挺起胸膛道,“我们都答应了苏姑娘,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帮她躲过这场劫难。”

白冉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下山吧!”

丽娘看着他们神情激昂的模样,也不知该如何劝阻,却听老叫花子低声对清风道:“大儿媳妇,我给你找了个好人家,这个猴崽子马上就死了,你赶紧改嫁吧,将来还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呢。”

第九十二章 修为境界十八层

老乞丐说白冉就要死了,让清风赶紧改嫁。白冉看着老乞丐,皱眉道:“老东西,我跟你有多大冤仇?你怎么总是咒我死?”

“不是我咒你,”老乞丐喝一口酒道,“是你自己去送死。”

白冉道:“怎就说我去送死?”

老乞丐道:“修为与造化,共有十八层境界,太上老君站在十八层境界上俯视众生,那就是无边无垠,无始无终,永生不灭的神通。”

白冉道:“我问你为什么说我送死!你却说什么太上老君?”

老乞丐道:“早呢,早呢,还没说到你呢!先说说小狗子。”

白冉低声对李伏道:“他为什么总叫你小狗子?你是狗变成的妖精么?”

李伏道:“莫要胡说,他……叫的是我乳名。”

老乞丐又喝了一口酒,道:“小狗子天资过人,博学多才,但所学过于繁杂,反倒耽误了造化,五层境界有余,六层境界却还不足。”

李伏叹道:“老人家好眼力,晚辈佩服,佩服!”

老乞丐又道:“再说小蛤蟆,术法精纯,技艺精深,可惜你不善于运用天资,以至施法多受限制,却还比小狗子略差一点,勉强有五层的境界。”

陈达挠挠头道:“其实刚下山滴时候,只有四层境界,而今已然进步许多了。”

老乞丐又道:“丧气鬼是三十六鬼之一,他的造化在第八层,凭你们的本事敢去对付他,难道不是去送死么?”

白冉笑道:“他们两个不济,不还有我么?”

“是啊!”老乞丐喝完了一碗酒,又倒了一碗,“无知无畏,不知死活,说的就是你!你知道什么是第八层境界?”

白冉道:“我……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说境界共有十八层么?我看这第八层也不怎么样!”

老乞丐道:“你和落头氏交过手吧?”

白冉一愣,点了点头。

老乞丐道:“她的境界,在第七层。”

白冉不敢说话了。

老乞丐又问:“你还和鬼差交过手吧?”

白冉又点了点头。

老乞丐道:“鬼差的境界在第九层,只比丧气鬼高了一层。”

白冉看了看李伏和陈达,三个人都不敢说话了。

老乞丐对李伏和陈达道:“你们运气真不赖,这只丧气鬼懒得对你们下手,丢个砖头,扔个瓦片,那都是跟你们找找乐子罢了,他要是真想出手,你们两个早没命了。”

陈达道:“可,可是,我们已经答应人家啦……”

老乞丐道:“你答应什么了?没那本事还想英雄救美么?”

白冉道:“救人危难,乃修道之本……”

老乞丐笑道:“猴崽子,拿这些瞎话骗骗儿媳妇还行,怎好拿来骗你爹爹,你懂什么修道之本?贪财就说贪财!”

白冉被他说的哑口无言,黄芙突然从身后钻出来,道:“哥,你不就是要对付一只鬼么,跟这老东西有什么好说的,全都包在妹妹身上,一口一个,喷他个灰飞烟灭。”

老乞丐叹一声道:“要不是隔着种血,我还真以为你们是一个妈生出来的,都是不知死活,不知天高地厚。”

黄芙冷笑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是修炼仙术的么?”

老乞丐道:“仙术不假,可算起你的境界,刚够两层,比那白刺猬还差了不少,人家小刺猬至少还到了第三层。”说话间,老乞丐在魏香的屁股上掐了一把,魏香红着脸躲到了一边。

黄芙道:“说什么境界造化,编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魏香在旁道:“前辈说得对,我的确只修炼到了第三层境界,火玄姐姐也只是刚刚修炼到七层境界。”

白冉问道:“那我算第几层?”

“你么?”老乞丐刚要开口,陈达在旁抢过话道:“有些事情,不好一概而论滴呀。”

李伏道:“就是,不能单看法术论本事。”

白冉道:“我又没问你们,你们哪来那么多话?前辈,你照实说就是,我会仙法,再加上道术,法术、佛法,怎么也有个六七层吧?”

老乞丐苦笑一声道:“差的远,差的远,你要是多下点功夫,或许能勉强走到第一层。”

“或许?”白冉愕然道,“第一层都不到,那,那我算是……”

“你算是个门外汉,”老乞丐道,“虽然你学了一点上乘法术,那都是因为你有纯阳之体,所以占了不少便宜,可因为根基不牢,也都学的不伦不类,像你的千斤符,十张里面至多有一张管用,还有你那本追魂逐魄的卷书,也只能在方圆百里之内施展,只要对方离开雨陵城的地界,你那本破书什么用都没有。”

当着众人的面被老乞丐说成是门外汉,白冉有些挂不住了。

“雨陵城怎地?我就在这里做生意,难道还不够用么?”白冉道,“再说了,我会五重仙法,这已经是第五重了,你知道么?”

老乞丐道:“你学的是吐纳法的第五重法术,吐纳之法一共有九重法术,仙术有一百零八门技艺,你才学了一门,还是基本中的基本,离第一层境界还差的远呢!”

白冉转过脸对黄芙道:“有一百零八门?”

黄芙干笑一声道:“是,是啊,哥,咱们不急,慢慢学呗,哥哥有天分,不急……”

老乞丐笑道:“这妮子天天捧着你,你还以为自己真的学会了仙术?不过是懂一点皮毛罢了。”

白冉道:“我和芙妹交过几次手,从来没输给过她!”

黄芙点点头道:“我从来没赢过哥哥,哥哥最有本事了。”

老乞丐道:“那是因为他有一身好武功,再加上他心机比别人多,才勉强混到现在,一个门外汉,去对付八层境界的恶鬼,这不就是去送死么?”

“送不送死看我本事!”白冉一赌气,转脸对黄芙道,“妹子,你敢跟我去么?”

黄芙一挺胸道:“去就去,有什么不敢?”

魏香在旁劝道:“前辈说的有理,你可不能莽撞。”

“有个屁的理!”黄芙道,“你要当我是妹妹,就跟我一起去,要不你就老实在家待着吧。”

白冉对陈达道:“你说有对付丧气鬼的方法,这可不是瞎吹吧?”

陈达道:“办法是有滴呀,就是没机会出手滴呀。”

“放心吧,有我在,你就有机会!”白冉转脸对李伏道,“李兄,你先在家里养伤,我们要是有什么意外,你也能做个照应。”

李伏道:“白兄,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白冉道:“你就听我的吧,我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丽娘眼泪流了出来,拉着白冉的手道:“不许你去,就不许你去!你非要去,我也去!”

“好娘子,莫哭!”白冉擦了擦丽娘的脸颊,“你在家里养好身子,等着夫君回来给你买新衣裳。”

丽娘再三哀求,白冉根本不听,带着陈达、黄芙和魏香下了山。老乞丐在旁劝道:“二儿媳妇,别哭了,我也给你找个好人家,你也赶紧嫁了吧!”

“滚!”丽娘怒道,“要不是你说话伤人,他也不会去搏命!”

老叫花子一撇嘴道:“这还怪起我来了?”

丽娘喝道:“不怪你怪谁?”

清风在旁道:“前辈,再帮他一回吧。”

老乞丐叹一声道:“罢了,就当我欠他的,大儿媳妇,你跟我来。”

第九十三章 风月科场争魁首

白冉带着陈达、黄芙和魏香,正往山下走去,清风自身后追了上来。

“好娘子,”白冉皱眉道,“你来作甚?”

清风道:“丽娘放心不下你,让我跟你一起去。”

白冉怒道:“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

清风知道白冉的意思,却明知故问道:“怎就说我不懂事?”

白冉没有作声,黄芙在旁边阴着脸道:“你是那鲜花一样的娘子,我们是野草一样的妹妹,出生入死的事情,哪舍得让你来呀,赶紧回去把身子养好,等着给哥哥生娃娃吧。”

“我看你身子就不错,”清风在黄芙腰下拍了一巴掌,“屁股又圆又肥,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女子。”

黄芙道:“好生养有什么用,哥哥也不肯给我生啊!”

众人说说笑笑下了山,等进程之后,黄芙一皱鼻子道:“我的天,好重的阴气!比南山上还要重!”

陈达道:“城里的阴气的确很重,李兄一直抱怨头疼。”

“也不知道你们说的阴气到底是什么东西,”白冉叹道,“看来我这不入流的门外汉,一辈子也修炼不到你们的境界了。”

陈达想带众人直接去醉雨楼,白冉道:“不急,先去鸾香院。”

陈达道:“去鸾香院作甚滴呀?”

白冉道:“先去探一探这位苏老板的底细。”

陈达一脸焦急道:“不用探滴呀,她滴底细我都知道滴呀,她是好人滴呀,是个好姑娘滴呀,掌柜滴,还是先去醉雨楼吧,丧气鬼随时都能下手滴呀……”

“不忙,”白冉摇头道,“看你和李伏的样子,想必都被这位苏老板给迷住了,我要是也被她迷住了,这生意就不好做了。”

白冉不会相信陌生人,都说百闻不如一见,可他宁愿先去听一听烟云和烟翠的描述,再去见这位苏樱雪姑娘。

等到了鸾香院,烟云吩咐摆酒,好好招呼白冉一行,席间,烟翠一个劲夸赞苏樱雪:“做我们这一行,有情有义的人可真是不多,我姐姐算一个,我算一个,除了我们姐儿俩,也就得数苏二姐了。”

“苏二姐?”白冉笑道,“你们和她沾亲么?”

烟云道:“不是沾亲,这是我们行帮里的称呼。”

白冉道:“那为什么一定要叫二姐?”

烟翠道:“先生,你可知道什么是雨陵魁首?”

“魁首?”白冉思忖片刻道,“在下不敢妄断。”

烟翠道:“雨陵魁首就是雨陵城里花魁中的花魁,雨陵城共有三十六家一等一的院子,每隔三年,这三十六家院子每家各出三位当红的姑娘,同台相竞,争夺魁首,我和姐姐还有苏樱雪都是在同一年登的台,那一年,苏樱雪得了榜眼,故而现在都以苏二姐相称。”

陈达慨叹道:“这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不得了滴呀,不得了滴呀!”

白冉道:“不知那年的状元是谁?”

烟翠看了看烟云,笑道:“先生,这还用问么?”

烟云一脸羞涩道:“苏二姐没赶上好时运,不然我也未必争得过她。”

白冉道:“时运?此话怎讲?”

烟翠道:“苏二姐把大好的年华都给了红袖馆,按规矩,二等的风月场是不能参选魁首的,那一年因为春香院青黄不接,实在拿不出像样的姑娘,这才破例让红袖馆递补参选,苏二姐登台的时候,已经二十四岁了。”

白冉道:“二十四岁也是好年华呀!”

烟翠道:“当年我十六,姐姐十九,论年纪,苏二姐的确是吃了亏。”

白冉道:“得了榜眼就叫苏二姐,烟云姓柳,既然得了状元,那就该叫柳大姐。”

烟云捶了白冉一拳,娇嗔道:“叫什么大姐,难听死了!”

白冉诧道:“不然该怎么叫?”

烟翠道:“当年都叫我姐姐云中仙,先生觉得如何?”

“贴切,真是贴切,”白冉赞一声道,“真是比云中的仙子还美,云儿当了状元,苏樱雪当了榜眼,那翠儿一定是探花了。”

烟翠叹道:“我哪有那么好的福分,探花被月红拿去了,月红姓童,年纪最小,所以都叫她童三妹,牡丹拿了第五名,因为她姓秦,所以都叫她秦五儿,我得了第七名,他们都叫我七翠儿,我觉得实在不好听,叫我也不答应,慢慢也就没人叫了。”

白冉道:“你们鸾香院真是不得了,四个人登台,都在前十之列!”

烟云闻言笑道:“那个时候哪有鸾香院啊,我和烟翠当时还在凤林院,牡丹在怡红院,月红在雨花院,因为同台开榜,所以积攒了这份情谊,等我开起鸾香院的时候,她们两个就来投靠我了。”

“牡丹……”白冉喃喃低语道,“牡丹会武功么?”

“武功?”烟翠道,“会呀!牡丹的武功当世一流。”

白冉道:“她学的哪门哪派的武功?”

烟翠道:“门派就不好说了,不过招式的确不少,有三进七退的箫功,扭缠打结的舌功,温香玉软的唇功,还九曲回肠的后园功,不过跟我们姐妹比起来,这功力还是差了不少!”

烟云踢了烟翠一脚,怒道:“烂尻子的,你又胡说。”

白冉一脸凝重道:“这可就奇了怪了。”

“怎么就奇怪了?”烟翠道,“莫非先生已经领教了牡丹的功夫?”

白冉干笑一声道:“牡丹已经过世了,我哪有那个福分呢。”

烟翠道:“先生,这件事我已经告诉姐姐了。”

烟云叹一声道:“牡丹能死而复生,这也是她的造化,只是我们又欠了先生一份人情,却不知该如何报答。”

白冉笑道:“莫说报答,留个好姑娘在身边,也是一桩幸事。不说牡丹了,先说说那天晚上的情形,除了苏二姐、凌五娘和那名丫鬟,还有谁看到了那只丧气鬼?”

烟翠摇摇头道:“这可不好说,反正我是没看到,因为当时苏二姐没敢声张,就是有客人看见了她也未必能知道。”

白冉道:“醉雨楼的开榜大会过去多少天了?”

烟翠道:“算起来有二十三天了。”

“二十三天,”白冉摇头道,“看来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第九十四章 千呼万唤苏樱雪

烟云和烟翠都对苏二姐赞不绝口,她们都是饱经风霜看破世情的人,能得到她们的真心赞许,看来这位苏二姐的品行当真不错。

可白冉还是放心不下,转而又问起了另一个人。

“凌五娘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提起凌五娘,烟云和烟翠都不说话了,白冉诧道:“两位姑娘和她不熟么?她不是雨陵城的风月帮主么?”

烟云低声道:“熟归熟,但是不大好说。”

烟翠道:“有什么不好说!我跟哥哥说就是,这个凌五娘最不是东西,贪得无厌,敲骨吸髓,我们鸾香院这些年没少受她的委屈,雨陵城里大小场子没有一个不对她恨之入骨的。”

白冉道:“她为什么这么可恨?”

烟翠道:“她叫凌玉寒,本是怡红院的姑娘,早年在魁首大会上登过台,得了第五名,所以都叫她凌五娘,没想到前任帮主李武孝看上了她,把她收做了填房。李武孝对她百般宠爱,行帮里的事情也开始慢慢交给她处置,谁知道这女人天生克夫,没两年,李武孝一命呜呼,身后又没个儿女,雨陵城的风月场就全落在了凌玉寒的手里。”

白冉叹道:“这女人还真是命好,不过妻承夫业,倒也合乎情理。”

烟翠道:“她命好,我们也不眼气!只要她按规矩办事,谁当帮主不都一样么?可这个贱人实在恶毒,该一当上帮主就对我们下了狠手,当年李帮主在位的时候,只收我们一成的花红,到了她手里,转眼就变成了三成,但凡一等的场子,不管是赔是赚,每个月都得给她一百两银子的底金,你说这不就是敲骨吸髓么?”

白冉点点头道:“三成的花红是狠了点。”

烟翠道:“这还不算!但凡逢年过节,都得拿出百十两的银子孝敬她,要是遇到了想升格的场子,那银子就不知道要花多少了。”

白冉道:“什么叫升格?”

烟翠道:“班要升楼,起码得给她一百两,楼要升阁,至少要给她三百两,阁升馆,五百两,馆升院,一千两都未必能够!”

白冉道:“那你们一路升过来,却不知被她吃了多少银子!”

烟翠道:“我们不是一路升过来的,我们开场子的时候,李帮主还在世,凭着我们和吕知府的交情,他让我们直接开了院子。”

白冉道:“现在和吕知府的交情断了,只怕你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烟翠道:“岂止是我们,你去问问现在哪家场子日子好过?我们听陈先生说了,这次遇到的丧气鬼非常狠毒,你要是有办法救了苏二姐自然是好,可千万不能救那凌五娘,她要是死了,雨陵全城的场子都得开席放炮仗!”

白冉笑道:“按你这么说,我可真要等着吃席了。”

烟云道:“别听这烂尻子的胡说八道,还是赶紧救下苏二姐要紧。”

一慢两快,更梆响起,子时到了,白冉道:“不知这苏二姐睡下了么?”

烟翠道:“现在正是做生意的好时候,要是以往肯定不会睡下,可现在苏二姐哪还有心思做生意?兴许已经睡下了。”

烟云道:“这是救命的时候,不必顾忌那么多,先生若是不嫌乏累,今晚就去看看吧。”

烟翠带路,领着众人去了醉雨楼,楼前的红灯亮着,可门已经关了,看来苏樱雪真的没心思做生意。

敲了许久的门,大茶壶揉着眼睛,应一声道:“小店客满,明日请早!”

烟翠喊一声道:“赶紧开门,是我来了!”

大茶壶赶紧打开楼门,上前行礼道:“原来是鸾香院的二当家,翠儿姑娘,快请进来!”

众人进了朱楼,四等的场子终究不能和鸾香院相比,地方狭窄不说,家具摆设也十分粗糙。烟翠问大茶壶道:“苏二姐呢?”

大茶壶道:“我们掌柜的身子不大舒服,这两天一直都在后院歇息。”

烟翠道:“赶紧带我去见她!”

大茶壶面露难色道:“我们掌柜的只怕已经睡下了。”

烟翠道:“你哪来那么多话!让你去就去!”

大茶壶带着众人去了后园,白冉低声对陈达道:“这里的人难道不认识你么?”

陈达道:“不认识滴呀,当初我们来的时候可都是走后门滴呀,苏姑娘说她还要做生意,让我们不要声张滴呀。”

等走过花园,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座倒塌的房屋,陈达低声道:“这就是我们做法的地方。”

白冉叹道:“你们弄出了这么大动静,竟然还没有走漏风声?”

看着两个人嘀嘀咕咕,大茶壶回身解释道:“这原本是座库房,因年久失修,前天晚上突然塌了。”

白冉叹道:“这地方的确老旧了些。”

大茶壶道:“这位客官,等过两天您再来看看,周围的几间院子都被我们掌柜的买下来了,等我们醉雨楼变成了醉雨阁,可就不是这般光景了。”

这位大茶壶和别家的不太一样,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好像这是他自己家的生意一样,看来苏樱雪的确懂得经营,既然做到了上下齐心,这买卖肯定会越来越红火。

到了门前,大茶壶呼唤了两声,里面有了回应。

“翠儿妹妹,你且稍等一会,等我披件衣服就来。”

她的声音有些特别,不想烟云那般轻柔,似乎还带着点男子的英气,陈达在旁红着脸,气息也有一些急促,白冉真想看看这位苏二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奇女子。

说是披件衣服,可女人家不可能蓬头垢面的出来见人。等了好一会,房门打开了,一个女子走了出来。看到他脸颊的那一刻,白冉心头一阵悸动。

美么?

的确是美,几乎能和清风比肩,难怪能与烟云一争高下。

可她的美和别的女子不太一样,就如她的声音一般,同样带着些许的英气。

略粗的眉毛下面是一双杏核大眼,高耸的鼻梁下面是两片丰盈的红唇,细长的粉颈之下是宽阔的双肩,这样的女子显然不是深闺中的娇娘,若是配上一身戎装,倒更像是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贱躯抱恙,让诸位久等了。”苏樱雪轻轻施了一礼,没等白冉开口,陈达抢先一步道:“不久滴呀,不久滴呀,是我们来滴太晚滴呀。”

第九十五章 得见伊人果不凡

苏樱雪把众人请进了屋里,她的房间和烟云的差不多大,可里边的摆设可就差的远了,家具的做工尚可,用料实在普通,虽然也挂了些名人字画,但白冉一眼就能看出来,那都是赝品。白冉甚至有些怀疑,这位苏二姐到底能不能拿得出五百两银子。

喝过一杯茶,烟云逐一介绍了白冉等人,苏樱雪嘴里不住的说着:“久仰久仰……”,眼睛却一直盯着清风和黄芙。

“苏姑娘,苏老板,苏……”白冉叫了几声,苏樱雪一直没应声,烟翠在旁道:“二姐!白先生跟你说话呢,你想什么呢?”

苏二姐如梦方醒,干笑两声道:“近来精神有些恍惚,白先生,你可不要怪罪。”

白冉笑道:“无妨,这也是人之常情,苏姑娘,你能否把那天晚上的见闻再向白某描述一次。”

苏樱雪又没应声,白冉皱眉道:“苏姑娘,苏姑娘?”

苏樱雪一惊,赶忙道:“当晚的情形……容我仔细想想。”

话是这般说,可她的眼睛还是盯着清风和黄芙,清风有些不大自在,黄芙有些恼火了。

“我说这位苏二姐,”黄芙道,“你老看着我作甚?”

苏樱雪踟蹰片刻,忽而笑道:“恕我冒失了,敢问姑娘贵姓?”

黄芙道:“你问这作甚?”

苏樱雪道:“只因几位姑娘,像极了我儿时的玩伴。”

“你儿时的玩伴?”黄芙道,“这可荒唐了,我怎会是你的玩伴?我小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苏樱雪诧道:“那是什么样子?”

黄芙道:“我有毛,还有尾巴,我和你根本不是一个种血。”

苏樱雪一脸茫然道:“姑娘所言何意?”

黄芙道:“不要再问了,赶紧和我哥哥说正经事吧。”

苏樱雪点点头,把当晚的情形告诉了白冉,她的描述和陈达完全一样。白冉问起了丧气鬼的长相,按照苏樱雪的描述,那人是一副人见人厌的晦气脸,一眼就能看出是来奔丧的。脸色很黑,还总是低着头,五官也看不清楚。他一直坐在角落里,身上的丧服很宽大,也看不出个高矮胖瘦,须发有些发白,似乎有四五十岁的年级。

白冉道:“再说说那丫鬟是怎么死的?”

苏樱雪叹一声道:“那丫鬟是被她父亲卖到我这里的,已经跟了我两年,按她的年纪,早该破瓜了,可她死活不肯接客,我也是喜欢她,便留在身边当个使唤丫头,哪成想当她见到那丧气鬼之后,当晚就病倒了,请了郎中,也做了法事,能做的都做了,可这丫头只熬了五天就死了。”

白冉道:“还记得她是什么病症么?”

苏樱雪道:“开始只说全身乏力,后来胳膊上起了些疹子,就是这样的疹子。”说着,苏樱雪拉起了衣袖,在她的小臂上生着星星点点的红疹,苏若雪用力揉了揉,红疹上下颤抖,就像有一条小虫在里面蠕动。

这一幕似曾相识,却像极了烟云屁股上的红痕,白冉问道:“这……疹子,是什么来历?”

陈达在旁道:“是怨毒,丧气鬼的怨毒。”

白冉闻言心头一喜,笑道:“怨毒好说,我有一条法鞭,专门祛除怨毒。”

陈达道:“我知道那条鞭子的厉害,可用它来对付丧气鬼,却是远远不够滴呀。”

“这可难说,”白冉笑道,“这条鞭子打伤过叶秋,打伤过落头氏,连我的仙家妹妹都吃过亏,你怎知道它对付不了这丧气鬼?”

陈达道:“如何驱鬼,且等稍后再议,先听苏姑娘把病症说完。”

苏樱雪又道:“开始这红疹只长在了手臂上,而后又慢慢长到了胸口,等最后长到脖子,那丫头不能吃,不能喝,只支撑了半日,就断气了。”

白冉思索了片刻,一脸费解道:“同样都是中了怨毒,为什么那丫头已经丢了性命,姑娘的红疹却还没长到手肘?”

苏樱雪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许是那丫头的身体太虚弱了。”

“这倒未必,”陈达道,“依在下推断,是因为那个丫鬟当晚里丧气鬼最近,所以中毒最深滴呀。”

苏樱雪道:“那丫头当晚的确走到了丧气鬼身边,可那丧气鬼周围还坐着许多客人,他们岂不是中毒更深?”

陈达道:“据陈某所知,看不见丧气鬼的人,不会中丧气鬼的怨毒,如果周围的客人见过丧气鬼,当时情场面势必大乱滴呀,而且现在也该传出那几位客人的死讯了。”

听到陈达说了一个死字,苏樱雪的脸上露出一丝阴郁,陈达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滴呀,苏姑娘不会有事滴呀,我陈某人就算拼上这条性命,也不会让苏姑娘……”

“罢了,罢了!”白冉摆摆手道,“陈兄,先让苏老板歇息片刻,咱们先到门外商量正事。”

白冉带着陈达和烟翠离开了房间,屋子里剩下四个女人面面相觑。苏樱雪盯着清风看了许久,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容道:“你长得可真美,雨陵城里恐怕没有比你更美的女子了。”

清风低头道:“足下……过奖了。”

苏樱雪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你真像我儿时的友人。”

清风道:“小女姓傅,名叫清风。”

“傅清风,这么雅致的名字,和你真是相配。”苏樱雪一笑,转脸又对魏香道,“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魏香也说出了名字,苏樱雪叹道:“我有一个妹妹也叫香儿,她没你那么俊俏,却也像你一样腼腆,可惜她……”

魏香默不作声,苏樱雪转脸又看着黄芙,笑道:“你呢?”

黄芙一脸不耐烦道:“你是来找我们治病,还是想认亲戚?知道我名字对你有什么用处?”

苏樱雪笑道:“好爽利的性情,真是让人喜欢,初次相见,我有份薄礼送给几位姑娘。”

苏樱雪进了里屋,不多时拿出了一个首饰盒,从里面取出了一只翡翠手镯,交给了清风。

清风一看这翡翠的种水就知道价值不菲,连忙摆手道:“苏姑娘,萍水相逢,这么重的礼物我可受不起。”

“拿着吧,”苏樱雪看着清风,笑道,“我时日无多,留着没用了,相识就是缘分,若是日后还能想起我来,我在泉下也能笑出一声。”

第九十六章 定下计议做法事

苏樱雪一再坚持,清风终于收下了手镯,她又送了一支金钗给魏香,魏香正在推辞,却听黄芙在旁说:“收着吧,难得人家一份心意,再说了,我们救了她一条命,她送点东西也是应该的。”

苏樱雪笑道:“姑娘,你也有。”

黄芙道:“我也有?是什么好东西啊?”

苏樱雪拿出了一对金耳环,耳环下面各吊着一颗翠玉,这对耳环的工法十分考究,翠玉的材质也属上乘,黄芙看了一眼,还真有点动心,没等她说话,苏樱雪拿过了一面铜镜,轻声道:“来,好妹妹,我给你带上。”

……

陈达和白冉在门外正在商量如何对付丧气鬼,白冉问道:“陈兄,你是不是也想给苏姑娘祛毒?我觉得那条法鞭还算管用,要不咱们先试一试。”

陈达摇头道:“丹药和符纸都试过滴呀,丧气鬼的怨毒很是厉害,只要留下一点,就会四处蔓延,想要彻底除尽,只怕不太可能滴呀,而且就算把怨毒除尽了,丧气鬼也不会罢手,还会再找机会把怨毒种在苏姑娘身上滴呀。”

白冉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陈达说了八个字:“移花接木,李代桃僵。”

白冉闻言道:“你想找人替她死?”

“人是找不到了,我也不会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陈达从背囊里拿出了一枚一尺多长的木雕,白冉拿过来一看,这木头雕的是一个美人,无论相貌还是身材都和苏樱雪一模一样。

白冉道:“这是谁的手艺,雕工可真是精湛。”

陈达道:“这是李兄花了整整一夜雕刻出来滴。”

“只用了一夜?”白冉一脸惊讶道,“这本事,可算得上是鲁班再世了。”

陈达道:“只要我们把怨毒转移到木雕身上,让木雕代替苏姑娘死去,然后再把木雕葬了,苏姑娘就能逃过这一劫了!”

白冉一怔,转而笑道:“陈兄,你这是在说笑吧?”

陈达道:“这不是我想出来滴办法,这是一位茅山前辈用过的手段,他曾经用这个方法救下过几条人命滴呀。”

“还几条人命?”白冉道,“那丧气鬼可是八层境界的恶鬼,怎么可能连真人和木头人都分不清?”

陈达道:“详细的原因我也说不清楚,我只记得那位前辈说过,丧气鬼是听命行事滴呀,只要对阴司有个交代,杀不杀人倒也没什么关系滴呀。这个木雕里面刻着苏姑娘的生辰八字,还藏着苏姑娘一绺头发,足够向阴司交差了。”

白冉叹道:“看来这阴司比人间的衙门好骗多了,只是有一件事我觉得奇怪……丧气鬼为什么要向阴司有个交代?他也算是鬼差么?”

“这个……”陈达干笑道,“我是真滴不懂呀。”

白冉又问道:“难道是阴司想要苏樱雪的命么?”

陈达道:“呃……苏姑娘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滴呀……”

白冉道:“阴司如果想要她的命,那就证明苏樱雪本来就该死,对么?”

陈达满脸通红,憋了半箱道:“掌柜滴不是说过,是非对错,没有人能说得清么?”

白冉盯着陈达看了许久,看的陈达惊慌失措,忽听白冉笑一声道:“你说的有道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管他是非对错,只要给钱就好!说吧,你想如何做法事?”

陈达道:“法术的事情一字半句恐怕说不清楚,要是李兄在这里,这场法事一个时辰就能做完,可李兄不在,就得要一个半时辰。”

白冉道:“为什么多了半个时辰?”

陈达道:“李兄精通幻术,能把这木雕变得和苏姑娘一模一样,却能骗得过丧气鬼滴呀。”

白冉摇头道:“我没这本事,只怕我娘子和两位妹妹也没这手段。”

陈达道:“我也懂得幻术,但是需要半个时辰倒转经脉,才能施展幻术。”

白冉道:“一个半时辰,这时间倒也不算太长。”

陈达道:“可这一个半时辰实在不好过滴呀,只要我做法,就会惊动丧气鬼,到时候砖头瓦片满天飞,整座屋子说塌就塌了。”

白冉道:“非得在屋子里做法么?”

陈达道:“苏姑娘说不想声张出去,归根结底,还是舍不得这份家业。”

“舍命不舍财,倒也不是错,可也不必如此小心,”白冉转脸对烟翠道,“好翠儿,我们刚才说的这些,你可听明白了?”

烟翠摇摇头道:“先生莫怪我愚笨,我一句都听不明白。”

白冉道:“听不明白也无妨,你只管替我守住院门,就跟当初我为烟云驱鬼的时候一样,不许任何人踏入后园一步。”

商议妥当,三人回到了苏樱雪房中,黄芙带着耳环迎了上来,兴冲冲对白冉道:“哥哥,好看不?”

白冉留意到了耳环,先看了看做工,又看了看翠玉的材质,不禁讶然道:“好妹子,你从哪得来这上乘首饰?”

黄芙笑道:“是苏姐姐送给我的。”

白冉一怔,面带愠色道:“你怎么能随便要人家东西?”

黄芙一噘嘴道:“是苏姐姐说……”

苏樱雪在旁接过话头,笑道:“白先生,你莫见怪,是我强逼着黄姑娘收下的,这对坠子和黄姑娘十分相称,我一个将死之人,留在身边也没什么用处了。”

“可别再说这种话,”黄芙道,“我哥哥本事大着呢,我们答应帮你驱邪,管他什么鬼怪,定能手到擒来。”

白冉看着黄芙,愣了半响。黄芙可不是个热心肠的人,能对陌生人说出这番话来实属不易,看来这位苏姑娘的确有些本事,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和黄芙成了朋友。

这倒也是好事,大家同心一力,自然多几分胜算,白冉在园子里仔细转了几圈,最终选择了做法的地点。

这是一片空地,除了一座凉亭之外,周围空无一物,这样的地形无处躲藏,丧气鬼如果想要偷袭,就必须现身来见。

白冉让陈达坐在中间施展法术,苏樱雪坐在左边,木雕放在右边。黄芙和魏香一前一后小心戒备,白冉和清风蹲在凉亭顶上,如同哨兵一般,监视着四周的动静。

转眼之间,半个时辰过去了,陈达酝酿好了幻术,拿起符纸低声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幻影分身随我动!”

第九十七章 螳臂当车不自量

陈达烧起了符纸,纸灰带着火星落在了木雕身上,不多时,木雕四周光芒闪烁,那木雕不断扭曲拉伸,渐渐变成了一个美人,坐在了陈达身旁。

黄芙看着一左一右两个苏樱雪,竟然长得一模一样,禁不住赞一声道:“死蛤蟆,你还真有本事!”

苏樱雪之前见过李伏的幻术,虽没显得太过惊讶,也跟着称赞一声道:“诸位可都是神仙一样的人,能够见到诸位的本事,我死也无憾了。”

黄芙埋怨道:“呸呸呸!真是晦气!你怎么又说起这个死字?多亏你和我哥哥不熟,否则他就该扒下你裤子,狠狠揍你屁股!”

苏樱雪笑道:“这是白先生的家法么?”

黄芙笑道:“是啊,改天请你尝尝!”

二人有说有笑的打趣,难得苏樱雪,到了生死关头,却还能如此镇定。白冉蹲在凉亭上面,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虽然说了很多豪言壮语,但他从来都不怀疑对手的强大。

黄芙和魏香都会仙术,仙术是克制鬼魂最佳手段,所以让她们守在陈达身边。

清风在夜里的视力最好,便让她做哨兵,确保能及时发现丧气鬼的踪迹。

而白冉最擅长随机应变,所以留在哨兵身旁,以便用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

对于陈达来说,这是一场艰难的法事。

对于白冉来说,这是一场精心布置的战斗。

把地理优势和人员优势用到极致,这就是战场上的取胜之道。

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现在面临的最大困境,是他对丧气鬼一无所知。

先过了半个时辰,四周相安无事。

又过了半个时辰,清风低声道:“阴气变重了,多加小心。”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直在打坐施法的陈达睁开了眼睛,冲白冉笑了笑,随即点燃了两炷香,一炷插在了苏樱雪头上,另一柱插在了木雕头上。苏樱雪立刻昏睡了过去,那木雕也会做一些简单动作。她慢慢低下了头,好似也昏睡了过去,任凭那柱香在发丝之间燃烧。

陈达事先告诉过白冉,只要这柱香烧完了,法事就算做成了,苏樱雪也就得救了。

不管丧气鬼如何强大,只是支撑一炷香的话,白冉还是有把握的。

想必那丧气鬼也知道仙术的厉害,所以不敢现身了。

白冉越想越欢喜,眼看香烧完了一半,正在得意之间,忽听清风喊道:“下面有鬼气!”

白冉一惊道:“下面?亭子下面么?”

话音未落,整个亭子一阵剧烈的摇晃,二人险些没从上面摔下来,白冉一手抓住凉亭的尖顶,另一手紧紧抓住清风,等勉强稳住身躯,却发现周围的景色在上下移动。

在凉亭上的白冉很难理解眼前的一切,可在下面的众人却看得十分清楚。

整个凉亭被连根拔起,飞上了半空,飘到了众人头顶。

“这,这是什么法术?”黄芙看呆了。

魏香道:“凉亭下面有鬼气,这是那丧气鬼的法术。”

“有鬼气,有鬼气?有鬼气!”黄芙一连重复了三遍,终于回过神来,“鬼气不怕,我一口仙气吹散它!”

黄芙刚要做法,却被魏香拦住道:“使不得!”

黄芙道:“怎地了!”

魏香道:“你若用仙术,凉亭就会掉下来,我们会被砸死,白先生和清风也会被摔死!”

这等情势,可真是做梦都想不到,黄芙回身对陈达道:“还在这里等什么?赶紧换地方啊!”

陈达一脸慌急道:“不能动滴呀,动了就前功尽弃滴呀!”

黄芙怒道:“还说什么前功尽弃,难道等在这里被砸死么?”

陈达道:“逃走也不行滴呀,不能眼睁睁掌柜滴摔死呀!”

黄芙看着头顶上的凉亭,咬牙切齿道:“这可怎么办?”

慌乱之间,忽听清风喊道:“快走!莫管我们!”

话音落地,凉亭轰然坠下,清风一提气,带着白冉乘风而起,缓缓落在地上,等一片飞尘散尽,凉亭之下却不见丝毫动静。

白冉连滚带爬走到凉亭边上,跪在地上对着地面喊道:“陈兄!妹子!我的好妹子!说话呀!还活着么?我的芙妹呀,哥哥害了你呀……”

喊了半响,白冉哭的泣不成声,清风也傻了眼,在一旁流下了眼泪。

白冉漂泊半生,遇到过无数险境,可从来没向今天这样绝望。

丧气鬼不是不敢出手,是根本懒得对他们下手。不要说半柱香的时间,只需要眨眨眼的功夫,就能让他们全军覆没。

白冉哭了许久,嘴里碎碎念念,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好妹子,好妹子,哥哥对不住你,你说句话呀,哥求你了,哥给你买好吃的,哥天天给你买鸡,哥给你买新衣裳,给你买最好的首饰,哥什么都给你,什么都答应你……”

“什么都答应么?”耳畔传来了黄芙的声音。

白冉一惊,猛地坐直身子,四下张望道:“好妹子,是你么?”

“要是当真什么都答应,我就不做你妹子了。”身后噗嗤一声响,一片泥土陷了下去,不多时,黄芙从泥土里探出一个头来,对白冉笑道:“我不做你妹子,给你当娘子可好!”

白冉大喜过望,赶紧上前把黄芙抱了出来。

黄芙身后还有魏香,魏香身后还有陈达,陈达一手抱着苏樱雪,另一手抱着那一尺多长的木雕。

“完了,香灭了,”陈达抹了一把眼泪,连着鼻涕和泥土抹的满脸都是,“香灭了,前功尽弃了。”

黄鼠狼不仅会放毒,而且非常擅长打洞。

刺猬也擅长打洞,在凉亭坠下的那一刻,姐妹两个拼命挖土,终于逃过了一劫。

听到院子里的轰鸣声,烟翠心急火燎跑了进来,看见白冉在笑,又见陈达在哭,又见其他人满脸都是泥土,再看那座凉亭却换了地方,烟翠彻底傻了,都不知道该先问哪件事情。

“白,白先生,”烟翠颤巍巍道,“法事……做成了么?”

欢喜也好,悲伤也罢,毕竟是在做生意,基本的体面不能丢了。

白冉擦去眼泪,收去笑容,神色庄重道:“只是差了一星半点,容我明日另想办法。”

第九十八章 至诚之心却难挡

众人在醉雨楼住了一夜,劫后余生,本应该满心后怕,没想到黄芙洗了个澡,往被窝里一钻,酣沉的睡过去了。魏香也很快睡熟了,陈达起初睡不着,等苏樱雪醒来之后安慰他几句,也睡下了。

清风陪在白冉身边,给他捶背,又给他揉肩,亲亲抱抱,百般温存,由着他在怀里撒娇,可白冉就是睡不着。清风叹一声道:“先生,看来你真是受惊吓了。”

白冉一脸不悦道:“你怎么总是叫我先生?为什么不能像丽娘一样叫我相公?”

清风低头道:“叫不叫的,又有何妨?”

白冉诧道:“那不一样,你要是不叫相公,我们还算是正经夫妻么?”

清风捏了捏白冉的鼻子,微微笑道:“没拜过天地,也没入过洞房,凭什么算你正经夫妻?”

这番话说着像是玩笑,白冉却听出了另一番味道。

清风从不妒忌,从不争宠,任劳任怨,从不计较。

自从跟了白冉,她从未提出过任何要求,而白冉只要离开清风一天,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就像一件贴身的衣裳,遮风挡雨,遮羞御寒,自己有几滴血,有几滴汗,全都流在她身上,脏了她自己洗,破了她自己缝,她从未有过索取,但白冉不应该不懂得付出。

想到这里,白冉一把搂住清风,柔声道:“好风儿,明天咱们就回山里,请客栈里的人做个见证,咱们拜天地,喝喜酒,做有名有份的夫妻。”

“说什么昏话?”清风笑道,“谁图你的名分了?还说什么明天就回去,难道这生意不做了么?”

“还做什么生意!”白冉道,“你真当我要钱不要命了!今天算咱们命大,侥幸逃过一劫,这丧气鬼要是真想出手,咱们死上几个来回都在情理之中。”

清风亲了亲白冉的脸颊,笑道:“知道害怕了,终于有些长进了。”

白冉轻叹一声,转而勾了勾清风的下巴,低声道:“莫说我长进了,你也长进了不少。”

清风诧道:“这话怎说?”

白冉道:“我知道你会乘风之术,可你告诉过我,凭你的修为至多能飞起两丈,落地的时候还不甚稳当,可今晚你带着我从亭子上跃起,离地至少五丈高,落地平安无事,法术精进了这么多,难道是得了高人指点?”

清风道:“要我说实话么?”

白冉皱眉道:“当然是说实话,你还敢骗我不成?”

清风道:“这是那位老前辈教给我的。”

“老前辈?”白冉道,“你是说那老叫花子?”

清风点了点头,白冉诧道:“他会那么好心传授给你法术?”

清风笑道:“他的心肠本来就不坏,你破解阴气的方法,不就是他传授给你的么?”

白冉哼一声道:“那是我在藏经楼里自学的,不过是受了他一些点拨罢了。”

清风道:“他知道你斗不过丧气鬼,就传授了我三种手段,在危急关头可保性命无忧。”

白冉道:“乘风术算是一种,另外两种呢?”

清风摇摇头道:“不能说。”

白冉诧异道:“为什么不能说?”

清风道:“前辈告诉过我,如果跟你说了这些手段,你肯定会铤而走险,又想跟丧气鬼死缠烂打。”

白冉闻言恼火道:“你个死丫头,竟然听那老东西的话,过来欺骗夫君,我看你就是该打!”说话间,白冉把手伸进了清风的小衣里,攥住屁股蛋子狠狠的拧了一下,清风不躲也不藏,咬着嘴唇,任凭白冉掐拧。

许是白冉真生气了,这下也拧的太狠,清风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白冉赶紧松了手,责怪一声道:“傻蛋!你怎么躲都不躲?”

清风道:“你是我男人,打死我,我也不会躲一下。”

这一句话让白冉更加心疼了,他赶紧摸着那细皮嫩肉,好好给清风揉一揉,跟着又亲又抱,又想做点正经事情。清风什么都由着他,就是最后的关头没有给他,急得白冉直咬牙:“我有化解阴气的方法,你还怕什么?”

清风道:“明天还有大事要做,等你逼出阴气,只怕要折腾到天亮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白冉道:“我都不做生意了,还能有什么大事情?”

清风道:“不差这一夜,等回到客栈,我天天伺候你。”

白冉一再央求,清风始终不肯答允,最后且用了些别的手段,把白冉给哄睡了。

次日天明,白冉急忙收拾行囊准备回山,可陈达却死活不肯走,白冉劝了许久,陈达听不进去,你一句我一句,说到恼火处,白冉怒道:“你有本事,就在这里等死!我是那不入流的江湖术士,没那手段跟你在这搏命!今后咱们各走各路就是!”

白冉要走,没想到黄芙却又拦住了他,白冉咬牙道:“死妮子,你讨打么?连你也不知死活么?”

黄芙劝白冉道:“哥哥,苏姑娘是个好人,咱们应该救她。”

白冉道:“不是我不救她,是咱们没这个本事!”

黄芙苦苦哀求道:“哥哥,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要不咱们去找伏哥哥过来帮忙,要不咱们回去找那老叫花子,他一定有办法!”

白冉转眼看了看一旁的苏樱雪,冷笑一声道:“苏老板,你可真是好本事,我花了不知多少心血才收了芙妹的心,你只和她见了一面,她竟然能拼了命去救你。”

苏樱雪起身道:“白先生,你这话说得……却让我无地自容。”

“不用再多说了,”白冉摆摆手道,“苏老板,昨夜的情势你也看到了,我们根本不是丧气鬼的对手,你多保重,白某这就告辞了。”

“先生且先留步,”苏樱雪拉住白冉,转身又对烟翠道,“翠儿,劳你帮我一个忙。”

烟翠跟着苏樱雪进了里屋,不多时,两人抬着一只沉甸甸的箱子走了出来。苏樱雪打开了箱子,里面放的是一锭一锭的黄金。

“说好要给先生五百两的酬劳,可五百两银子实在不便携带,这是一百两黄金,先生就收下吧。”

按大明律,一两黄金换四两白银,可到了市面上,一两黄金能换十两银子,苏樱雪给了两倍的酬劳。

而且白冉根本就不该收下这酬劳。

“苏老板……”白冉叹口气道,“无功不受禄,你就别再为难我了。”

“先生,你就收下吧,”苏樱雪道,“这是我半生的积蓄,我真想做一番家业,可现在用不着了。”

第九十九章 杀人放火悍妇人

难怪黄芙会愿意为苏樱雪求情,这位苏二姐一路走到今天,确实有她与众不同的手段。一百两黄金,半生的积蓄,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这么给了白冉,给了一个几乎没有给她任何帮助的人。

这份诚意,连白冉这份铁石心肠都被打动了。

钱是不该收的,可这金子看着实在养眼,更何况苏樱雪真诚的目光让白冉无法拒绝。

烟翠还在一旁央求:“先生,要是你实在没办法,我也不敢勉强你,可要是真能救下苏二姐,我们鸾香院愿意再出一百两金子孝敬先生。”

话说到这一步,却让白冉更加为难了。僵持之际,忽听丫鬟来报:“怡红院何六姐来了!”

“何六姐?”白冉道,“这又是何方神圣?”

烟翠哼一声道:“何红凤,春香园的大当家。”

白冉道:“她来这里作甚?”

烟翠道:“她是凌五娘的干妹子,来这肯定没好事!”

正说话间,门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大茶壶好像正在和什么人赔礼,对面又似乎不依不饶。

“何掌柜,我们当家的正在屋里见客,劳你在前厅稍等片刻。”

“你们这破楼子有什么前厅?赶紧让苏樱雪给我出来,老娘肯来这破地方,算是给她脸了!”

苏樱雪在房里听得清楚,转身对众人道:“诸位且先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不用怕她!”烟翠道,“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走出了房门,但见何红凤插着腰站在了院子里,一脸冷笑道:“我当是会的什么贵客,原来是鸾香院的七翠儿。”

苏樱雪施了一礼道:“何掌柜,莅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说什么贵干?你这是贵干的地方么?”何红凤啐一口道,“我姐姐自从来了你这破地方,没过两天就病倒了,她起了一身红疹子,还说在你这见了鬼,我今天来问问你,是不是你下了毒,害了我姐姐?”

大茶壶在旁道:“何掌柜,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请五娘过来开花榜,正是为了商量升阁的事情,五娘都答应给我们送招牌了,您这又说下毒,又说见鬼,这不是成心糟践我们么?”

何红凤回手给了大茶壶一记耳光,咬牙切齿道:“你算什么东西?这有你说话的份儿么?”

大茶壶捂着脸没敢作声,烟翠上前一步道:“何红凤,你凭什么打人?”

何红凤冷笑道:“楚烟翠,这没你的事,把嘴给我闭上!”

烟翠道:“别以为凌五娘替你撑腰,你在哪都敢猖狂。”

“哼哼!”何红凤笑道,“我还真就猖狂了,别说就这个破楼子,明天我敢烧了你家鸾香院,你信不信?”

烟翠咬牙道:“你试试,我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何红凤道:“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有多大胆子!来人,把这破楼子给我拆了!”

何红凤一声令下,十几个壮汉拿着铁铲和大锤就要上来砸东西,苏樱雪赶紧上前劝阻,何红凤一记耳光把苏樱雪打翻在地,烟翠上前跟她厮打,何红凤长得矮小,打不过烟翠,回身对一群壮汉道:“给我打呀!打死这贱人我重重有赏!”

一个壮汉上前把烟翠抓了起来,烟翠喊道:“你敢动我,我让你死无全尸!”

壮汉笑道:“小娘子,你好大口气,我还真不知道这个死字怎么写!”

他抬起手来正要大人,却见白冉出现眼前,微微笑道:“不知道怎么写,我教你写就是了。”

话音落地,白冉一拳打来,壮汉原地转了两圈,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几个壮汉一起上前围住了白冉,没等动手,就被清风、黄芙和魏香三拳两脚尽数打翻。

何红凤一下傻了眼,看着白冉,又看着倒在地上的壮汉,硬着头皮喝一声道:“你是什么人?不想活了么!信不信我灭了全家!”

白冉笑道:“在下姓白,命唤白冉,家住南山之上,何掌柜的要是有空闲,可以到我南山上去做客。”

“南,南,南山……”何红凤惊讶的看着白冉,道,“你,你,你是那给王员外家里驱鬼的活神仙?”

“捉鬼驱邪的生意做过不少,神仙二字可真是担待不起,”白冉道,“你刚才说什么抄家灭门的事情,白某还真有点害怕,不如这样,我今晚叫两个那边的朋友,到春香院去拜会一下你老,能把事情说开了就最好,要是说不开,咱们就换个地方聊聊。”

何红凤没敢说话,白冉在雨陵城多少有些名气,凌五娘刚刚惹上了鬼魂,试问何红凤又岂能不怕。

怕归怕,可现在不能输了面子,何红凤转脸对苏樱雪道:“苏樱雪,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可有些事情咱们得说清楚,我姐姐过来给你开花榜,还给你定了升阁的招牌,前前后后为你做了多少事?现在我姐姐在你这染上了邪祟,这事难道你不该管么?”

苏樱雪道:“何掌柜,这事该我管,我请来了白先生,就是为了做法驱邪的。”

“好,这是你说的!”何红凤道,“咱们都在魁首大会上开过榜,你算是我的前辈,在咱们行里多少也有点名声,我今天放你一马,要是我姐姐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可别怪我翻脸无情,到时候不光要烧了你的楼,还得要了你的命!”

何红凤说完,对一群壮汉喊一声道:“咱们走!”

一个壮汉刚想起身,被白冉一脚踩住了胸口:“谁让你们走的?”

何红凤一哆嗦,刚才一番话,气场说的很足,可白冉似乎没那么好糊弄。

“我说何掌柜,你好大口气,”白冉道,“说放火就放火,说杀人就杀人,这雨陵城难道没有王法么?”

何红凤壮着胆子道:“有本事你就试一试。”

“试试就试试!”白冉道,“既然遇到狠人了,横竖也得讨教两合。”

话音落地,清风弄起法术,四周阴风阵阵,鬼哭狼嚎。

何红凤咬着牙道:“你,你跟我装神弄鬼,你,你以为我怕你不成?”话是这般说,可她下边不听使唤,黄灿灿的水流带着热气从裤管里流了下来。

她吓尿了。苏樱雪在旁劝道:“白先生,都是误会一场,不要为这小事伤了和气。”

白冉对何红凤道:“何掌柜,麻烦你给凌五娘带个话,只要苏姑娘的病好了,她就有的救,回去烧香拜佛,保佑苏姑娘平安就是了。”

第一百章 办喜宴引鬼现身

何凤红走了,烟翠依旧愤恨不平:“先生,你就该狠狠教训他们一顿,别听她说什么杀人放火,我借她个胆子看她敢不敢,她就是凌玉寒的狗腿子,这贱人打死都不多!”

烟翠越想越恨,苏樱雪劝慰几句,转身对白冉道:“先生,又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耽搁了这么久,先生赶紧拿上金子上路吧。”

白冉摇摇头道:“不应该啊。”

苏樱雪道:“先生就别再客气了,昨晚诸位已经拼尽全力,只怪我命数到了,在劫难逃。”

烟翠道:“二姐,你先别插话,看看先生能不能想出对策。”

白冉又叹一声道:“不应该呀。”

“就是,就是,”烟翠道,“先生是白门三百多代的传人,捉妖驱鬼都三百多代了,什么样的鬼怪没见过?就这么一个丧气鬼还对付不了?不应该,不应该!”

白冉咂了咂嘴道:“真是不应该。”

黄芙道:“哥哥,你说了这么多遍不应该,到底什么不应该?”

白冉道:“那个何掌柜,实在不应该。”

烟翠道:“她有什么不应该?她就是一个不要脸的泼妇,这种欺负人的事情她做的多了。”

白冉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们管她叫何六姐,这么说来,她也上过魁首榜,还得了第六名。”

“是呀,”烟翠道,“就是前年开榜的时候,她得了第六,以后就都叫她何六姐了。”

白冉道:“可就凭她那长相,怎么能上得了榜呢?”

“啊呸!”烟翠狠狠啐了一口道,“就她那模样,脱了裤子都没人愿意多看一眼,十文钱都没人愿意做她的生意!”

其实何红凤长得没有那么不堪,模样倒也看得过去,只是长相之中透着一股俗气,让人觉得拿不上台面。

“她那岁数也不应该,”白冉道,“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怎么就成了大当家的?”

烟翠道:“春香园一直不景气,大前年的时候倒了招牌,凌玉寒仗着是自己是帮主,用白菜价把生意盘了下来,交给了她的干妹妹。仗着凌玉寒撑腰,何红凤从周围几家场子挖走了当红的姑娘,慢慢成了西边最大的院子。”

“看来这个凌五娘还真不是善茬,”白冉道,“罢了,不说她了,先说正经事吧,实不相瞒,昨晚我们输得干净,连那恶鬼的样子都没看见,还差点赔上了几条性命,这等情势,若还说什么捉鬼驱邪,可真就有些荒唐了。”

黄芙道:“只要能让我看见那恶鬼一眼,就能用仙术让他灰飞烟灭。”

“这可万万不能滴呀!”陈达道,“黄姑娘看了不要紧,可要是让掌柜滴看到了丧气鬼,可就必死无疑滴呀!而且丧气鬼只会在喜宴上现身滴呀,平时也不会出来滥杀无辜滴呀。”

白冉道:“按你这么说,这还是好鬼滴呀!”

黄芙道:“可若是见不到他,又怎么能收伏他呢?”

陈达道:“收伏他是不可能滴呀,能骗过他就是万幸滴呀。”

白冉道:“昨天不都试过了么?他一直跟在苏老板身边,想骗过他也是难比登天。”

众人一筹莫展,苏樱雪道:“横竖是我该死,大家也不必为难了……”

陈达道:“苏姑娘,你怎么又说这种话滴呀,我们掌柜滴不是正在想办法么?”

白冉道:“苏老板,劳烦你和翠儿先出去走走,有些事,我们得在私底下商量。”

苏樱雪和烟翠离开了房间,白冉对陈达道:“三掌柜的,你刚才说丧气鬼只会在喜宴上现身,这话当真么?”

陈达道:“当真滴呀,所有的传闻都是这么说滴呀。”

白冉又道:“如果我们再办一场喜宴,他会现身么?”

“这个……”陈达愕然道,“掌柜滴,你是想引他现身么?”

白冉点点头道:“是滴呀。”

“万万不能滴呀,万万不能滴呀!”陈达道,“这可是要命滴呀。”

白冉道:“先别说要不要命,只说他会不会现身?”

陈达思索半响道:“丧气鬼生平最恨喜宴,他既然跟在苏姑娘身边,若是在醉雨楼再办一场喜宴,丧气鬼十有**是会现身滴……”

“能现身就好!”白冉道,“凡人看见了丧气鬼必死无疑,可如果是鬼魂看见了丧气鬼又会怎样?”

“这个……”陈达看了看清风,渐渐明白了白冉的意思,“丧气鬼只夺人命,对鬼魂应该没有什么害处。”

白冉又问道:“那对妖精又如何?”

陈达挠挠头道:“也没听说过丧气鬼害过妖精……”

白冉道:“如此说来,在咱们之中,只有我见了丧气鬼必死无疑?”

陈达道:“按道理来讲,是这样滴呀。”

白冉转脸对清风道:“好娘子,老叫花子教给你三种手段,如果我见到了丧气鬼,可有办法让我脱身?”

清风叹一声道:“老前辈所料不差,你果真还是想和丧气鬼血拼到底。”

白冉道:“好娘子,只说有没有办法就是了。”

清风犹豫良久道:“办法,倒是有……”

白冉道:“有就好!叫苏老板和翠儿进来吧!”

黄芙叫来了苏樱雪和烟翠,白冉对二人道:“之前看不到丧气鬼,我们只能挨打却没办法还手,与其这样,还不如再办一场喜宴,把丧气鬼引出来,等他现身之后,你给苏老板做法事,我们明刀明枪和他打,只要能把他给拖住,就能救下苏老板这条命。”

“再办一场喜宴?”苏樱雪道,“不知新人是谁?”

白冉一把搂过清风道:“苏老板,看我的娘子的模样,在你醉雨楼里可当得上花魁么?”

清风又羞又恼,狠狠锤了白冉一拳。苏樱雪盯着清风,一脸正色道:“莫说是醉雨楼的花魁,就是雨陵城的魁首也不在话下。”

“好!那就当魁首!”白冉道,“我且当个一掷千金的风流客,明晚便与雨陵魁首入洞房!苏老板已经中了丧气鬼的怨毒,却也不怕再多看他一眼,就为我当个证婚人吧!”

苏樱雪惊讶的看着白冉:“先生,你不是在说笑吧?”

“我哪有心思说笑,”白冉转脸对黄芙道,“好妹子,你和香儿妹妹给我当个女傧相。”

黄芙噘嘴道:“我才不当什么女傧相,我要跟哥哥成亲,我要跟哥哥入洞房!”

“休要胡闹,这是正经事!”白冉又对对陈达道,“三掌柜滴,你模样那么憨厚,且让你当个大茶壶,伺候客人吧。”

“大,大茶壶……”陈达一脸难色道,“这,这恐怕不太好吧,再说我们上哪里去找客人滴呀?”

白冉道:“劳驾你回一趟客栈,去找李兄要上百十个纸人回来。”

第一百零一章 假喜宴拜真夫妻

白冉让清风扮作新娘,自己扮作新郎,黄芙和魏香扮作女傧相,再办一场喜宴,引丧气鬼现身,等丧气鬼现身之后,再让陈达施展法术救苏樱雪,明刀明枪的对阵,兴许还有一丝胜算。说定计议之后,陈达即刻启程,直奔南山而去。

烟翠道:“也给我个差事吧,要不我给你当一回陪嫁,等入了洞房,和这位娘子一起伺候先生。”

白冉道:“好翠儿,你真当是耍子么?我们可是搏命去了,要是看到了丧气鬼,你的性命却也保不住了。”

烟翠道:“那……你们看到了丧气鬼,不也……”

白冉道:“我们有本事和他斗法,你就别操心了,到时候把前门后门都给我守住,千万不能让一个生人进来。”

黄芙把白冉拉到一旁,低声道:“哥哥,要我说你也别当什么新郎了,那死蛤蟆不是说了么,丧气鬼伤不了妖精也伤不了鬼魂,你又何必跟着我们冒险,干脆便宜了陈达,让他当一回新郎官算了。”

白冉恼火道:“那是我娘子,怎能便宜了他?”

黄芙道:“这不都是做戏么?又不是动真格的。”

白冉道:“他说的都是传闻,万一那丧气鬼既能害了鬼魂,也能害了妖精呢?”

“万一……”黄芙咬着嘴唇,也不知该如何作答。白冉笑道:“好妹子,我娘子知道脱身的方法,咱们同进同退,同生共死,这才是正经的一家人。”

黄芙叹一声道:“既是这般说,都听哥哥的就是。”

白冉道:“我还正有一件事情求你帮忙。”

黄芙道:“瞧你说的这话,自家妹子,有事只管说来便是。”

白冉道:“你能否多教我几样仙术,紧要关头也好有个应对。”

黄芙道:“这个好说,只是我会的仙术不少,可大多稀松平常,香姐姐的仙术更精深一些,我和她商量一下,一起给哥哥传授些本领。”

整整一天,白冉分别从黄芙和魏香那里学来了两种法术,一种叫做点指术,将仙气注入手指,化作金光,射杀鬼妖。

另一招叫做铁臂术,将仙气注入两臂,化作兵刃,与敌人搏斗。

这两种法术都比吐纳之术难了许多,直到黄昏,白冉方才掌握了法术的要领。入夜时分,陈达背着一筐纸人从南山赶了回来,对白冉道:“掌柜滴,李兄一共交给我一百个纸人,这些纸人不光能动,而且能打,虽然蠢笨了些,到了紧急关头,也正经是个帮手。”

白冉道:“只可惜你一用法术就得憋上个把时辰,紧要关头实在出不上力气。”

陈达摇头道:“不用滴呀,不用滴呀,老前辈传授给我一套手段,法术说来就来滴呀。”

白冉诧道:“什么手段?”

陈达从怀中拿出一沓符纸,道:“这叫封护之符,能把法术封在符纸里面,我事先把法术准备好,然后把它封住,等用的时候点燃符纸,法术就来了!”

“这老鬼,”白冉笑道,“既然诚心诚意帮我们,为什么他自己不肯下山?”

陈达道:“老前辈说他在山里更有用处,还有一群儿媳妇等着他照顾呢。”

白冉收去了笑容,神色狰狞道:“他是怎么照顾的?”

陈达笑道:“老前辈是好人滴呀,就是有些诙谐滴呀,这符纸用的还不熟练,且待我好好钻研一番。”

当夜,众人都没合眼,各自在房中备战。到了次日正午,白冉把新学的法术全都练到了第三重,这可让魏香惊叹不已,黄芙在旁笑道:“怎么样?知道哥哥的厉害了?咱们把好东西都拿出来,再教哥哥多学几招。”

白冉摇摇头道:“不能学了,我现在头晕脑胀,脚都站不稳了,咱们说什么也得睡上半天,不然晚上也没办法和丧气鬼交手。”

白冉这厢睡下了,烟翠和苏樱雪却忙碌了起来。苏樱雪挂出了歇业牌子,把所有姑娘全都送去了鸾香院暂住一晚。烟翠叫来了厨子和仆人,像模像样的准备了十几桌酒席。又从鸾香院里叫来了二十几个壮汉,把前门和后门牢牢守住。

到了晚上,众人养足了精神,喜宴也布置好了。清风穿上了新衣,苏樱雪拿出了各色首饰,烟翠拿出了最上等的脂粉,好好的给清风打扮了一番,等看到那美艳无比的新娘,白冉只觉神魂颠倒,浑身酥麻,多亏还有一片红盖头,否则非误了正经事不可。

诸事准备妥当,白冉赶走了烟翠,吩咐苏樱雪开席。下面坐的都是纸人,场面多少有些尴尬。既然是欢场上的喜宴,繁文缛节自然不必讲究,差不多到了时辰,苏樱雪喊一声道:

“新人拜堂!”

黄芙和魏香抬着花轿来到了门前,按理说,这轿子不该由她们抬,可现在没有轿夫,也只能由她们代劳了。白冉来到花轿旁边,躬着身子等着清风下轿,清风走下花轿,二人牵着手,缓步来到花堂。

苏樱雪又喊一声道:“进香!”

清风和白冉共同上了香。苏樱雪又道:“一拜天地!”

清风和白冉拜了天地,苏樱雪道:“二拜月老!”

却问为何不拜高堂?一来清风的双亲早已故去,白冉更不用说,根本不知道双亲是谁,二来这也是风月场的规矩,客人总不能带着父母到风月场里办喜事,索性改为拜月老,纵使只做一夜夫妻,也是月老赐下的缘分。

拜过月老,苏樱雪又道:“夫妻对拜!”

二人相向而立,对拜之后就要入洞房了,白冉转过脸,观望着四周,下面齐刷刷的坐着一堆纸人,根本没有什么丧气鬼。

陈达道:“看来这办法不行滴呀。”

“一次肯定不行,”黄芙在旁道,“要不我和哥哥再拜一次吧!”

魏香叹一声道:“只怕这假喜宴骗不过丧气鬼。”

“谁说是假的!”白冉道,“这本来就是我娘子,我们是真夫妻!只怪这喜宴办的太冷清了,连个吹鼓手都没有!”

“这个好说滴呀!”陈达点燃一张符纸,将纸灰洒在四个之人头上,四个纸人站起身来,扭扭歪歪拿起家伙,敲锣打鼓吹唢呐,虽说曲调差了些,可这气氛却也热闹了不少。

陈达笑道:“掌柜滴,合意么?”

白冉没作声,转身望着清风。

清风转过身,面对着白冉。

苏樱雪又喊一声:“夫妻对拜!”

白冉低下头,柔声问道:“好娘子,当真嫁给我了。”

清风柔声应道:“先生,我……”

“还叫先生么?”

“夫……夫君,一生一世,都随着你。”

虽说是场假喜宴,可这夫妻的情谊是真的,对拜那一刻,白冉的心都快跳出了胸口,却把驱鬼的事情忘了个干净,只想抱住清风,紧紧的抱一辈子。

陈达又烧了几张符纸,纸灰过处,纸人纷纷起身道贺。

黄芙笑道:“死蛤蟆,你还真有两手!”

陈达笑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滴呀。”

黄芙道:“先别得意,你看那个纸人,他一直都不肯站起来。”

“奇怪滴呀……”陈达皱眉道,“这个纸人好像不对劲滴呀,好像……”

魏香道:“好像这个……不是纸人。”

第一百零二章 恶鬼现身战群英

一百个纸人在堂下看着白冉和清风拜堂,这其实是个挺瘆人的场面。

可现在众人发现了一件更瘆人的事情,下边的纸人不是一百个,而是一百零一个,有一个纸人,是不一样的。

黄芙最先看到了这个特殊的纸人,所有的纸人都站起来贺喜的时候,这个纸人没有站起来。

陈达也觉得这个纸人有些不对劲,虽然穿着和模样差不多,但别的纸人都是笑脸,唯有这个纸人是个晦气脸,两撇八字眉挂在脸上,显得特别扎眼。

魏香说了一句:“这好像不是个纸人。”这句话可不是随便乱说,魏香开过仙眼,虽然只练到了第二重,但她能看得出来,这个人身上比其他的纸人多了不少灵气。

这是丧气鬼,白冉的推断果真没错,他在喜宴之上现身了!

气氛瞬间凝固了,白冉东张西望道:“你们说的那个纸人在哪呢?”

陈达道:“掌柜滴,你没看见滴么?”

白冉道:“是呀,没看见呀。”

陈达道:“没看见就不要看见滴呀,少看一眼不吃亏滴呀,赶紧和嫂夫人入洞房滴呀,我先和他斗上一场滴呀。”

白冉低声道:“你先别急着和他斗,先给苏老板做法事,就算打不过丧气鬼起码也能拖住他,只要救下了苏老板,就算大功告成了。”

“掌柜滴你放心吧,”陈达道,“救人斗法两不误滴呀!”

他让苏樱雪坐在身后,拿出一炷香插在她头上,又拿一炷香插在了木头人头上,由于事先把法术都封在了符纸里,陈达这厢燃起符纸,只需要在支撑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把怨毒转到木头人身上。

黄芙看那丧气鬼坐在纸人中间,似乎毫无反应,正待冲上前去,却被陈达拦住道:“黄姑娘,莫急滴呀,先让陈某试试手段。”

白冉道:“你好生看住苏姑娘,别去逞能!”

“没有逞能滴呀,不用我亲自动手滴呀!”陈达又烧了十几张符纸,纸灰飘过,纸人齐刷刷转身,一并扑向了丧气鬼,你压着我,我压着你,成了一座人山,把丧气鬼牢牢压在了身下,白冉从角落里拿起背囊,取出一叠千斤符,丢在人山之上,嘴里喃喃道:“一共两百张,总会有个十张八张灵验,就不信压不住他!”

清风扯下了红盖头,在旁低声道:“压是压不住的,你却忘了,他能将凉亭连根拔起。”

众人的心都悬在了喉咙,果如清风所料,香刚烧完一半,成山的纸人开始剧烈晃动,白冉拔出匕首,喊一声道:“速速备战!”

黄芙和魏香冲到了前面,颤动小腹,运起了仙气,过不多时,猛听一生巨响,一片纸人腾空而起,散落一旁。丧气鬼站在大堂中央,哭丧着一张脸,看着众人。

众人心惊胆战,只有白冉神情茫然:“丧气鬼呢?他在什么地方?”

白冉还是看不到,看来这丧气鬼的确不想杀他。陈达念起咒语,想让纸人冲上去和丧气鬼战斗,没想到纸人调转身形,歪歪扭扭,朝着白冉等人扑了过来。

陈达大惊失色,这是法术被反冲了,只听说茅山的祖师爷有这样的手段,没想到今晚还真让他长了一回见识。

眼看纸人步步逼近,黄芙运足仙气,喷出一口火焰,这不是普通的火,是黄芙用仙术从天庭借来的红云之火,照理来说,一把火过后,所有纸人都该化为灰烬,却听陈达在身后叹一声道:“没用滴呀,李兄的纸人不怕火滴呀!”

黄芙愕然道:“这是什么道理,哪有纸不怕火的?”

陈达道:“这就是李兄滴法术呀!”

确如陈达所言,大火过后,纸人豪发无伤,已经冲到了黄芙近前,黄芙和魏香拔出长剑与纸人打在一处,对付一两个到不在话下,可这纸人力大无穷,等四面八方都被包围,黄芙和魏香可就有些吃不消了。

白冉对陈达道:“纸人的要害在哪里?”

陈达道:“在头上,把头砍掉了就好滴呀!”

白冉喊一声道:“娘子,助我!”不需要多说,清风永远都知道白冉想要什么。但见白冉冲到了纸人堆里,清风随后赶上,用乘风之法拽着白冉飞在了半空,白冉拔出了清风的长剑,对准纸人的脑袋一路砍了下去,不多时,几十个纸人倒在地上不会动了,白冉对清风道:“娘子,丧气鬼在什么地方?”

清风道:“就在你身下!”

白冉小腹颤动,运足一口仙气,对着身下吹了过去,这一口仙气带着云雾,正是第五重仙法云端雾霭,黄芙和魏香见状,也上前助阵,纷纷使出了四重仙法荡魔仙风,三口气吹过,丧气鬼纹丝不动,抬手一拳打翻了黄芙,回身一脚踢倒了魏香,抬头看着白冉道:“你就那么急着死么?”

这回白冉看到他了,不仅看到他了,而且还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低低哑哑,就像快要断气了一般,白冉浑身一凛,喊一声道:“这回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一剑斩了下去,一声脆响,火光四射,清风的长剑断成了几截。丧气鬼垂着眼睛道:“你还真是不自量力。”话音落地,丧气鬼飞到半空,一拳打来。这拳头来的又快又狠,换做以往,白冉一愣神,却要被他打个结实。可自从与白无常交手之后,白冉明白了一个道理,遇到这样的狠手,容不得半点迟疑,吓死也是死,打死也是死,要么等死,要么和他死战到底。他扭转身形,勉强躲过了拳头,回头借力打力,一肘子锤在了丧气鬼的背上。

这一肘打了丧气鬼一个趔趄,白冉喊一声道:“好娘子,拼命往上飞呀!”

清风一咬牙,带着白冉冲上了屋顶,丧气鬼追到半空,却见黄芙和魏香倾尽所学,将所有仙术全都用了出来,对着丧气鬼穷追猛打。陈达这厢燃起符纸,水火雷电,各色法术一拥而上,一番恶战过后,大堂之内一片狼藉烟尘四起,清风放下了白冉,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等烟尘散尽,丧气鬼依旧站在大堂中间,耷拉着眼角看着白冉道:“你就那么想救她么?”

第一百零三章 错打算盘命抵命

白冉看着苏樱雪头上的香火,那柱香只剩下不到一寸,马上就要烧完了。

可现在白冉十分清楚,丧气鬼如果真想要他们的命,只需要眨眨眼睛的时间就够了。

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他们打不过丧气鬼,也拖不住丧气鬼,也骗不过丧气鬼。

白冉正想问清风脱身的手段,却听丧气鬼道:“你就那么想救她么?”

这倒是个机会,打不过,但可以聊两句,多聊一会,这香也就烧完了。

可怎么把这话聊下去呢?

说苏樱雪是个好人,所以要救她?

苏樱雪究竟好在哪里?自己也说不清楚。

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所以要救她?

既然各为其利,那也不用多说,直接拼命就是了。

说济世救人乃修道之本,所以要救她?

这是一句连丽娘都骗不过的荒唐话,还想骗这个八层境界的恶鬼?

说这些没用,两句话就聊完了,聊完了还得接着打,接着打还是死活打不过。

想要把时间拖下去,就得想办法让他和自己一直聊下去。

白冉眼珠一转,反问了一句道:“你就那么想杀她么?”

这一句还真把丧气鬼给问住了,他看了看白冉,把八字眉皱了皱,指着苏樱雪道:“她该死。”

白冉问道:“她为什么就该死呢?”

丧气鬼道:“因为她欠了太多。”

白冉问道:“她欠了谁的?欠了什么?欠了多少?多少算多?你得说个明白呀?”

丧气鬼默然半响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个明白?你还没说为什么要救她?”

白冉想把话题展开,结果又被丧气鬼给绕回来了,这香还在一丝一丝的往下烧,白冉舔舔嘴唇道:“就算她该死,你就一定要杀她么?”

丧气鬼道:“这是我的本分。”

白冉道:“难道你也是鬼差?”

丧气鬼道:“鬼差只能拘鬼,不能杀人。”

白冉思索片刻道:“我懂了,这么说来,其实你是阴司雇来的杀手,奉了阴司的命令到阳间来杀人,对不对?”

“算你说对了,”丧气鬼道,“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救她?”

白冉道:“先不说这个,我实在不明白,这天下该杀的人数不胜数,你们为什么非得杀了苏樱雪?她就是一个鸨儿娘罢了,这个行当自古便有,也没作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杀这样一个柔弱女子?官府衙门里有的是虎豹豺狼,你们为什么不能公正无私,扶正祛邪?为什不能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为什么要纵曲枉直,欺压良善?试问天理何存?公道何在……”

白冉义正辞严,声色俱厉,讲了一番大道理,指着丧气鬼的鼻子,一口气问了十几个为什么,丧气鬼被他问傻了,这柱香也快烧完了。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喉咙,大家都很佩服白冉这份口才,只盼着他再能拖延一会,只拖延一会便好。

丧气鬼站起身道:“我只问了你一件事,你还没有回答我,却又问了我这么多。”

白冉道:“我就是这个性情,有些事情,必须得说个明白!”

“说什么明白?你不就是想多拖延一会么?”丧气鬼看着白冉,白冉看着丧气鬼。

丧气鬼又看了看苏樱雪,对着她眨了眨眼睛,她头上的香,灭了。

他只是眨了眨眼睛而已,却让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陈达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痛哭,黄芙拔出宝剑就要上前搏命,白冉垂头丧气正不知所措,忽听丧气鬼道:“你真的想救她么?”

“我……”

“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丧气鬼道,“我成全你就是了,一命换一命!”

白冉点头笑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丧气鬼道:“可我不想要那个木头人。”

白冉道:“那,那你想要什么?”

丧气鬼指着白冉道:“我想要你!”

“我,我,我?”白冉看着丧气鬼,干笑一声道,“这,这,本来是她该死,关我什么事?怎么能让我……”

“不关你事,你为什么要救她?”丧气鬼对着白冉眨了眨眼睛,白冉只觉得手臂上一阵奇痒,等撸起袖子再看,从手腕,到手肘,却生出了一片红疮。

这红疮和苏樱雪手臂上的一模一样,轻轻一碰,也会上下跳动。白冉一脸悚惧的看着丧气鬼,丧气鬼又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看看有没有人愿意赔上这条性命来救你。”

白冉道:“你先等等,有话好说……”

丧气鬼突然看向了白冉的身后,皱眉道:“看来另一条性命也有着落了。”

白冉一回头,但见烟翠站在了自己身后,白冉怒道:“你来做什么?”

烟翠道:“我,我听见里面动静太大,所以就过来看看……”

白冉道:“你来看甚?有甚好看!”

被白冉这么一吼,烟翠吓得不敢说话,再看看白冉面前这个晦气脸,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这,这就是那个丧气鬼么?”

白冉一脸懊恼,没有说话。

烟翠又问道:“看见他,就一定会死么?”

丧气鬼对烟翠道:“他救了一个,你救了另一个,两命换两命,你们也不亏。”

“什么另一个?”烟翠吓哭了,“你说什么换命?你说凌玉寒么?我可不想救她!我凭什么跟她换命?我,我不,我,我不……”

丧气鬼道:“我也给你三天时间,看看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说完,丧气鬼消失了,白冉回身撸起了烟翠的袖子,手臂上却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红疹。

烟翠瘫坐在地上,放声嚎哭。

白冉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扇了自己两个耳光,等清醒过来,回身对清风道:“好娘子,那老乞丐能救我,对么?”

清风叹一声道:“他跟我说,如果丧气鬼要杀你,你就赶紧回到山里去找他。”

“好,好,去找他,这就去……”白冉拉起烟翠,低声道,“翠儿,翠儿?翠儿!”

烟翠什么都听不进去,只知道哭个不停,白冉狠狠打了她一记耳光,又在屁股蛋子上拧了几下,等烟翠清醒了一些,白冉道:“赶紧回去收拾行囊,跟我上南山!”

“上南山……就不会死了么?”烟翠抽泣道。

“上了南山就不会死,”白冉道,“赶紧收拾东西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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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寻人寻书寻活路

白冉要带烟翠上南山,烟云听说了事情的缘由,当即哭了起来。她要陪着烟翠上南山,烟翠虽然也怕,可又担心家里出事,死活不让烟云去。姐俩商量半天,决定找个人陪着烟翠上山,可要的是别的山头也就罢了,试问南山的那个地方有谁敢去?

烟云叫了十几个贴身的丫鬟和仆人,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作声,烟云呵斥几句,有几个丫鬟眼泪都下来了:“您让我们去哪都行,只是这南山……”

烟翠恨一声道:“罢了,我自己去就是了,有白先生护着又有什么好怕!”

烟云含着泪道:“不行,你一个人跑到荒山野岭,身边哪能没个人照顾?”

烟翠道:“有什么不行,我也不是第一次去了。”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跟你去!”烟云抱住了烟翠,哭的泣不成声,“我的妹子,你这一去,姐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姐俩哭的正伤心,却见月红走了进来。

“行了,别哭了,我跟烟翠去一趟吧!”

烟翠道:“你去?你敢么?”

月红道:“有什么不敢?你也去了几次了,不都平安回来了么?”

烟云擦了擦眼泪道:“到了这等关头,还得看自家姐妹,月红,你可千万照顾好翠儿。”

“哎呦呦,现在又说什么自家姐妹了,”月红冷笑道,“上个月我偷吃了花粉,被烟翠一顿鞭子打的屁股开花,你们怎么不说姐妹情分?”

烟翠哼一声道:“你本来就该打!不求你了,我自己去就是了。”

烟云道:“月红,姐姐保证不再动你一根指头,咱们就别记仇了。”

月红道:“仇可以不记,但账要算清楚,我陪她去了,你们给我多少银子?”

烟云道:“你想要多少?让姐姐给你赎身都行!”

“赎什么身!想赶我走啊!让我喝西北风么?”月红道,“这样吧,以后客人的房钱归你,我的花粉全都归我,你要是答应了,咱们现在就启程!”

“呸!”烟翠怒道,“你在院子里这么多年,我们亏待过你么?花粉五五分账,这是场子的规矩,我们凭什么白养着你!”

月红一撇嘴道:“不答应就算了。”

“答应,我们都答应!”烟云拿出了两锭银子交给了月红,道,“妹子,你可千万照顾好翠儿,姐姐拜托你了。”

月红收了银子,叹一声道:“照顾不照顾的,反正也就三天的事,我劝你还是早做准备,等着给她操办后事吧。”

烟翠气得暴跳如雷:“我不用她去!她去了也得把我气死!”

吵闹半响,白冉进来催促道:“赶紧上山吧!这可是两条人命,耽误不起!”

烟云劝了烟翠一句:“赶紧跟先生上山吧。”

烟翠无奈答应了下来,带着月红和白冉一起上了南山。

等回到客栈,白冉见人就问叫花子,清莲说他去了厨房,清月说他去了茅房,李青说他刚才还在自己房间里喝酒,上上下下把整个破庙翻了个遍,却也没看见叫花子的身影。

白冉急得上蹿下跳,丽娘跑来问他缘由,他也不说。等问过清风,丽娘如遭晴天霹雳,揪住白冉一通打,一边哭,一边骂道:“你个天杀的,叫你不准去,你偏要去!这可怎么是好!”

白冉失魂落魄坐在地上,任凭丽娘打骂,一语不发。清风在旁道:“先生,莫急,老前辈许是跑到哪里游玩去了,等到了晚饭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

白冉抬头看着清风,笑道:“好娘子,不是叫夫君么?怎么又叫起先生了。”

清风低着头,神情也有些凄然,白冉起身道:“罢了,求人不如求己,好娘子,好妹妹,跟我去藏经阁,把所有关于丧气鬼的书都找出来。”

等到晚饭的当口,老叫花子并没有回来,全家上下可是真着急了,清风、清月、李青、黄芙、魏香加上烟翠、牡丹和月红,凡是认识字的,都到藏经楼上帮白冉找书。李伏、陈达和胡贤则用起了法术,四下寻觅老乞丐。

整整寻觅一夜,仍没找到老乞丐的身影,李伏叹一声道:“老前辈的境界比我们高出太多,我们根本追寻不到他的踪迹。”

陈达懊恼道:“怪我滴呀,怪我滴呀!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固执滴呀!我死活要救苏姑娘,却把掌柜滴给害了呀!”

李伏道:“苏姑娘是好人,救她是应该的,白兄福大命大,料也不会有事,若是那丧气鬼真的找上门来,李某就和他死拼一场,哪怕一命换一命,我也心甘情愿。”

胡贤道:“两位掌柜,你们都说这位苏姑娘是个好人,她到底好在哪了?”

“这个……”二人沉吟半响,一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陈达笑叹一声道:“等你见过她,就知道她的好了。”

李伏等人忙了一夜,毫无收获。藏经楼里也忙了一夜,找到了几十本与丧气鬼相关的书,可其中只有两本书记载了破解的方法,一本书的方法和陈达所用的方法一样,也是找个替身移花接木。另一本书上写了一段诡异的咒语,可咒语是用上古文字记载的,所有人都不认得。

眼看东方泛白,月红和牡丹耐不住困乏,先回去睡了,清莲和丽娘帮不上忙,且到厨房给众人准备饮食。黄芙和魏香两夜没睡,困得眼皮直打架,只有清风和清月不知疲惫的在书丛中搜寻,一页一页翻找,生怕错过只言片语。

李青盯着古书上的咒语,看的出神。白冉道:“你认识这上面的文字么?”

李青摇摇头道:“我不认得,只是看着眼熟,好像和叶兄见过一次。”

白冉道:“叶秋认得么?”

李青道:“这也难讲,待我去后山问问吧。”

白冉道:“有劳你了,务必小心。”

李青带着古书去了,白冉伸了个懒腰,对众人笑道:“好娘子,好妹妹,都累了吧,先去歇息吧。”

黄芙和魏香已经睡着了,清月摇摇头道:“哥哥去歇息吧,我不困。”烟翠在旁红着眼睛道:“先生,我对不住你,把自己这条贱命搭上了不说,还把你给害了。”

白冉叹道:“莫再说这话了,你们不累,我却困了,容我先去睡会。”

死到临头,却说谁能睡得着?白冉背着手在禅院里闲逛,看着那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觉得依依不舍。一路走的出神,正赶上月红起夜,和他撞了个满怀,白冉赔了个不是,月红笑一声道:“白先生,吓掉魂了么?”

白冉苦笑一声道:“让姑娘见笑了。”

月红道:“你做的是刀口舔血的营生,早就该把生死看淡了吧?”

白冉道:“没看淡生死,只怪我自己忘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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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冷面娘子辨是非

白冉说自己忘了分寸,月红道:“像你这样不怕死的狠人,却还在乎分寸么?”

白冉道:“姑娘莫再取笑我了,这世上哪有不怕死的人。听到丧气鬼的名号我就该收手,可我还是去了,看到丧气鬼的本事我更该收手,可我偏偏又想引他现身,他三番五次放过我,我三番五次伸着脖子送死,这只能怪我不知分寸。”

月红道:“看来先生比我还贪财。”

白冉沉思半响道:“也不全是为了钱财。”

“那是为了什么?”月红笑道,“莫不是又为了那苏樱雪吧?”

“呃……这可怎说……”白冉叹道,“她也的确是个好人。”

“她是个好人?”月红一脸嘲弄的笑了几声。

白冉诧道:“难道不是么?”

月红叹道:“这可让我怎么说呢?我憋着泡尿,不知先生家的茅厕在何处?”

白冉指了指院子的尽头,虽说天将破晓,可还没有大亮,月红道:“黑漆漆,怪瘆人的,先生愿意陪我去么?”

白冉带着月红去了茅厕,一阵水声过后,月红一脸轻松的走了出来,整了整衣衫,对白冉道:“都说先生风流,原来是个君子,却没有偷看我一眼。”

白冉笑道:“你怎知道我没有偷看?姑娘那两瓣雪白的香肌,却让白某心神荡漾。”

“先生也就嘴上逞能罢了,我上个月刚挨了鞭子,屁股上的鞭痕还没退去,哪来的什么雪白?”月红叹道,“到了这等关头,任谁都得心乱如麻,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人为了苏樱雪乱了分寸,光赔上性命的就有三个。”

“赔上性命?”白冉诧道,“为什么赔上性命?她还招惹过什么鬼怪?”

月红笑道:“我不知道她招过什么鬼怪,只知道她比鬼怪还可恨。”

白冉道:“怎就说她可恨?”

月红道:“我刚入行的时候,在红袖馆里住了两年,那时候才十三岁,手段也不行,模样也不济,只能给当红的姑娘做使唤丫头,跟十几个妮子挤在大通铺里,吃不饱穿不暖,可没少受苦。当时苏樱雪的名气已经不小了,她经常私藏花粉,还偷偷给我们买些糕点和衣裳,小姐妹们受了她的恩惠,对她敬重的不得了。”

白冉点点头道:“果真心地善良,能做到这些已经很难得。”

月红道:“先生言重了,不过是些小恩小惠,堵我们的嘴罢了。有一次她接了一个富商的生意,第一晚就给了她五十两的花粉,不巧被我们一个姐妹看见了,她怕事情败露,给那妮子买了支玉簪,那妮子也是蠢,竟然带出来在我们面前显摆,后来被鸨儿娘知道了,问她簪子是哪来的,她死活不肯供出苏樱雪,就这么被鸨儿娘给活活打死了,你说她这条小命,是不是被苏樱雪给害了?”

“这个……”白冉皱眉道,“恐怕也怪不得苏姑娘吧,她也是一片好意……”

“好意?这就是在害人!”月红道,“我不知道她安得什么心,但这条人命实实在在的没了,后来又有一个秀才看上了苏樱雪,倾家荡产要为她赎身,没想到红袖馆的鸨儿娘漫天要价,一张口就要五百两银子,秀才拿不出这笔钱,觉得自己愧对苏樱雪,竟然上吊自尽了,你说他这条命,是不是被苏樱雪给害的?”

白冉问道:“还有一条人命呢?”

月红道:“还有一个老员外,真拿出了五百两银子给苏樱雪赎了身,还给苏樱雪置备了一套宅子,成了他的外室。”

白冉道:“可烟翠说苏樱雪是自己花钱赎的身。”

月红道:“那是因为这件事情败露了,员外夫人闹到了红袖馆,把那五百两银子又给要了回来,苏樱雪也被红袖馆抓了回去,这件事情让员外折了面子,回到家里和夫人翻了脸,又生了一场大病,没过两天就死了,你说这件事情难道不该算在苏樱雪的头上?”

“这个……”白冉思前想后,摇头道,“这可让我怎么说,这些人就算是为了苏樱雪而死,可也都是心甘情愿呀!”

月红一脸鄙夷道:“是啊,为她死的都是心甘情愿,苏姑娘冰清玉洁,一点罪过都没有,而今你的性命也快赔上了,难道也是心甘情愿么?”

白冉叹道:“起初我真想收手,可她拿出了一百两金子,这是她平生的积蓄,就冲着这份诚意,我实在是……”

月红道:“苏樱雪的积蓄远不止一百两金子,别看她经常装可怜,可自从她经营了醉雨楼,生意却比鸾香院还要火爆,只怕她比柳烟云还要有钱,更何况一百两金子买她一条命,难道还算多么?”

白冉道:“可当时我不想救她,她还是打算把这钱给我。”

月红笑道:“白先生,你是个真正的生意人,不应该感情用事,你且仔细想想,如果你不想救她的命,这金子你还会收么?她逼着你收了她的金子,就是逼着你替她拼命!”

白冉不作声了,月红貌似比白冉还会讲歪理,可她的歪理,又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

“刀子能杀人,蜜糖也能杀人,”月红道,“若不是她给了丫头那点小恩小惠,那丫头就不会死,若不是她给了秀才那点柔情蜜意,秀才也不会死,若不是她给了老员外那些风花雪月,老员外也不会死,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给了别人一点好处,就让别人都觉得她是个天下无双好人,就让别人都舍生忘死替他卖命,哪怕临死之前还要念着她的好。”

白冉道:“哪怕到临死之前……这说的不就是我么?”

月红道:“我就偏偏就不吃她这一套!当初我得罪了红袖馆的鸨儿娘,被一顿毒打卖给了雨花院,苏樱雪替我求情,让我说两句软话,求那老鸨子留下我,我偏偏不听她的话,我偏偏不领她的情!我在红袖馆里就是个使唤丫头,活得像条狗一样,这地方有什么可留恋的?我硬着脖子就是不服软,被卖到雨花院之后,那的鸨儿娘有眼光,调教了我两年,就成了雨花院当家的姑娘,还和苏樱雪一个台子选过魁首。”

白冉一脸惊讶的看着月红,对这个冰冷刻薄的姑娘有些刮目相看了。

再仔细想想,她说的确有道理,苏樱雪的确擅长收拢人心,黄芙、陈达、李伏包括自己在内,都曾心甘情愿为她拼命。

难道这就是她欠下的债?

难道是因为她欠下了太多情债,所以她才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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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摆酒设宴为话别

白冉看着眼前的月红,越发觉得她比以往可爱。

以前只觉得她是个铁石心肠的势力女子,而今才见识到这份异于常人的大智慧。

走了半响,白冉嗟叹不断,月红打了个呵欠,笑一声道:“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真叫人困倦,不陪你多聊了,我回去睡了。”

白冉道:“我送你回房。”

月红道:“正要跟你说起此事,你这房子这么多,能不能让我换个地方住?”

白冉诧道:“你和烟翠住的是上房,我们这地方找不到更好的房子了。”

月红道:“好坏倒也无妨,只是那个地方有个邻居,实在让我心里发慌。”

“邻居?”白冉思忖半响,转而笑道,“你说的是牡丹吧,她只是还阳了而已,不是什么鬼怪。”

月红道:“我相信真的有人能死而复生,但这个人绝对不是牡丹!”

白冉诧道:“你说她不是牡丹?”

月红道:“我和牡丹最为相熟,这个人虽然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但绝对不是她。”

白冉摸了摸脑门道:“不是她能是谁呢?”

月红道:“你还真是问对人了,我看她的言谈举止,倒更像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月红道:“这个人也曾是鸾香院的姑娘,她的名字叫云杉。”

“云杉!”白冉一惊,这个名字他听过,只因心里烦乱,一时想不起来由。

月红道:“五年前,云杉被一个富家公子赎了身,乌鸡变凤凰,成了少爷家的夫人。不想这少爷短命,没两年就病死了,少爷的弟弟告云杉谋害亲夫……”

白冉把话接过来道:“就告到了夏提刑的手里,夏提刑屈打成招,冤杀了云杉!”

月红笑道:“先生看来也听说过这件事,在红袖馆的时候,我就和云杉相识,后来又和她在鸾香院重逢,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妹,我对她的言行举止都十分熟悉,别说她变成了牡丹,就是她化成了灰,我也认得她!”

白冉点点头道:“原来她不是想找情郎哥,而是想找夏提刑报仇……”

另给月红安置了一间房子,白冉独自坐在院子里发呆,这一坐,就坐到了黄昏,丽娘给他做了些吃的,他一口都不动,清莲给他煮了些酒,他一口也不喝。李伏和陈达用尽了法术,依旧找不到老叫花子的踪迹,李青回来了,胡贤赶上去问道:“姐姐,叶兄认得这段咒语么?”李青摇了摇头,没再多说。

当晚,白冉沉沉的睡了一觉,次日天明,他找出了一件最漂亮的白衫穿在了身上,让丽娘帮他好好的梳了个头,又让梅香和冬青搭手,帮他做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到了黄昏,清风等人还在藏经楼里忙碌,白冉到了楼里,笑对众人道:“莫再找了,就是找到了仙方妙术,我也学不会了。”

清月道:“哥哥不可这般说,咱们什么样的难关没遇到过?怎么能轻易就泄了这口气!”

白冉道:“我不是泄气,我只是想跟你们好好的吃顿酒。”

黄芙道:“吃酒不忙,等打杀了那只丧气鬼,我天天陪哥哥吃个够!”

白冉默然许久,忽然双膝弯曲,跪在了地上道:“好娘子,好妹妹,我只是剩下这半天不到的光景了,就陪我喝一杯吧。”

……

白冉这一跪,谁也不好再拒绝他,众人跟着他围坐在桌旁,丽娘给白冉倒了一杯酒,白冉端起杯子,对着清风和丽娘道:“先敬我好娘子。”

三人吃下了一杯,白冉笑道:“丽娘有了丸珠,就能和清风一样自由自在活在世上,别赶着去投胎,也别想着报仇,在这世上好好的过日子,要是能遇到个好人,就再嫁了吧。”

丽娘啐了一口,流着眼泪道:“我们能嫁给谁?你当谁都像你一样不知死活,敢娶个厉鬼回家!”

白冉又拿起杯子,对着清莲和清月道:“两个好妹子,哥哥最疼你们,以后也要好好过日子。”

清月哭成了泪人,清莲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哭道:“哥,是我不中用,十个大字都学不会,哥,你打我,你骂我,哥,你说怎样就怎样,妹子都听你的……”

白冉拿起酒杯,一个一个敬了过去,只把最后两杯留给了陈达和李伏。

“三掌柜滴呀,我总欺负你滴呀,”白冉笑道,“我知道你是个大度滴人呀,可千万不能记仇滴呀!”

“不要说滴呀,不要说滴呀!”陈达哭的泣不成声,“掌柜滴,都怪我滴呀,我害了你滴呀!我害了你呀!”

“罢了,罢了,莫再哭了,以后你是二当家了,可得像点样子呀。”白冉喝下了酒,又端起酒杯,对李伏道,“兄弟,以后这个家,就托付给你了。”

李伏笑一声道:“白兄,托付给别人吧。”

桌上所有人都在哭,只有李伏笑了。

他端起酒杯对白冉道:“白兄,生在一起是个快活,死在一起也是个快活,只要我活着,就不容你死,你死了,我和你一起死就是了。”

李伏举杯,一饮而尽。陈达起身道:“李兄说滴对呀!要死一起死滴呀!”

黄芙挺胸道:“不怕!咱们今晚就和丧气鬼一决死战!”

众人闻言,群情激昂,李青道:“龙潭虎穴咱们也闯过,现在是咱们的地盘,又有什么好怕?”

“对!跟他拼到底!”

“不怕!就是阎王老子来了也不怕!”

……

白冉又开了一坛酒,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碗,放声笑道:“说的好,吃下这一碗,咱们同心一力,和那恶鬼死战到底!”

“好!”

众人连声叫好,吃下这碗酒,又说了许多有情有义的话,而后,相继睡去了。

客栈上下十几口子人都睡着了,不是他们酒量不好,而是因为白冉在最后一坛酒里下了迷药。

白冉把倒在桌旁的人一个一个拖进了房里,又从自己的衣带里拿出一枚锦囊,悄悄塞到了清风的怀中。

锦囊里有两枚丸珠,一枚是清风的,一枚是清莲的。

“罢了,罢了,就当一场梦吧。”

生是一个人,无父无母。

活了这么多年,大部分时间也都是一个人。

现在就要死了,终究还是一个人。

孑然而来,孑然而去,也许注定孤苦一生,这将尽一年的好日子,只当是场美梦吧。

白冉拿出了背囊,把所有的法器和兵刃全都拿了出来。

“丧气鬼,狗日的……”白冉坐在庙门口,喃喃自语道,“就算打不死你,也得扒你一层皮。”

“扒皮得有个好帮手,一个人怎么能行。”

白冉一惊,回头一看,但见清风站在了身后。

“你,你,你怎么没睡……我,我,那药,能……”

“我知道你那迷药能毒鬼,可你偏偏毒不了我,”清风道,“连你身上有几根毛我都清清楚楚,这点小心思还瞒得过我么?”

清风一改往日之态,说话不再温柔,也不再恭敬。

可那脸上的笑容,却让白冉觉得更加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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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生死相依真娘子

清风没有喝白冉的迷药,她在白冉面前耍了个小手段,竟然真的把白冉骗过去了。

“你刚才说什么梦一场?”清风问道。

“我……”

“伺候你吃,伺候你穿,”清风面带愠色道,“天天把你含在嘴里,捧在手心,你就当一场梦而已,你怎么恁地没良心?”

“我……”

清风道:“我是名将之女,生的花容月貌,下嫁给你个邋里邋遢的江湖术士,难道还让你吃了亏么?”

白冉怒道:“你叫我江湖术士?藐视夫君,你该打!”

清风道:“你打的还少么?试问这世上谁像我这样宠着你,疼着你,你还天天欺负我,良心被你自己叼去吃了么?”

“我……”白冉看着清风,眼睛有些红了,“我,把一个锦囊,放在了……”

“清莲的丸珠我藏在了她身上,这颗丸珠是我的。”清风拿出了丸珠交给了白冉,“你把它收起来,你要活着我就跟你一块活着,你要死了我就拼命救下你的鬼魂,要是连鬼魂都救不下,我就跟着你灰飞烟灭!”

“娘,娘子,你……我……”

“别你呀我呀的,”清风道,“我们是拜过堂的正经夫妻,要死就死在一起。”

白冉痴怔了许久,一把扑到了清风怀里,放声嚎哭。

清风抱着白冉,摸着他发丝,柔声道:“莫哭,莫哭,哭就怂包了,我的男人无论生死,都是个磊落的丈夫。”

白冉收了眼泪,可依旧抱着清风不住的抽泣,似这般在清风怀里睡了许久,将到午夜的时候,突然醒了过来。

清风两天没合眼,正在打盹的时候,却听白冉悉悉索索的在背囊里翻找东西。

清风瞄了一眼,见白冉找出一个手帕,偷偷来到自己身边,等他把手帕张开,却被清风一脚踢倒在地:“你又想拿迷药来毒我!”

白冉起身恼火道:“我就是想给你擦擦汗,你怎么说打就打,以前你百依百顺,今晚怎么变得比丽娘还要凶蛮?”

清风道:“反正都快死了,还用得着怕你么?”

看着清风娇美的模样,白冉越发觉得心动,且搂在怀里狠狠亲了亲脸颊,转头又想亲嘴的时候,被清风一把推开道:“你嘴里肯定藏了迷药,别想骗我。”

白冉把嘴里的药包吐了出来,叹一声道:“好娘子,听我一句话……”

“不听!”清风打断了白冉,“这次说什么也不听。”

白冉咬牙切齿道:“这次我要是死不了,非得把你屁股打成八瓣!”

清风道:“有本事你就打!你不嫌丢人我现在就脱了裤子给你打!你要打不成八瓣你就不是个汉子!”

清风一反常态,硬着脖子和白冉拌嘴,争执许久,白冉吸了吸鼻子道:“什么味道,好像是烟味?”

清风也闻了闻:“好像是烟叶的味道。”

白冉道:“咱们这里有谁抽烟?”

清风道:“只有……老前辈。”

白冉欢喜道:“那老叫花子回来了!”

两个人大喜过望,循着烟味一路冲进了破庙,等到了禅院,看见老叫花子正坐在门口,脸上笑吟吟的,似乎正在对着一个人说话。

“我儿子回来了,你认识他吧?”

“认识,我就是来找他的。”

“你找他做甚呀?他一没钱,二没本事,长的邋里邋遢,也做不了男宠,能有什么用处?”

“没什么用处,只是他欠了我一条命。”

“欠了一条命?谁的命?”

“一个讨债鬼的命,他既然要救她,就的把命还给我。”

白冉吓得浑身颤抖,这声音就是那丧气鬼的。清风也有些紧张,夫妻两个在门口站了半响,忽见老叫花子回头道:“儿媳妇,赶紧煮两个菜,没看见有客人来了么?”

听到老叫花子招呼,清风立刻恢复了往日的淡定,答应一声道:“爹爹稍等,媳妇去去就来。”

清风转身去了厨房,当真烧起了菜,白冉依旧站在门口不知所措,老叫花子回身道:“乖儿子,恁地不懂规矩,客人是来找你的,你还不过来招呼?”

白冉战战兢兢来到叫花子身旁,目不斜视的看着眼前的丧气鬼。

“愣着干什么?打招呼呀!”老叫花子踢了白冉一脚。

白冉憋了半响,蹦出三个字:“你……来了。”

“来了,”丧气鬼看着白冉道,“让你久等了。”

白冉道:“不久,不久,刚刚好三天。”

坐在老叫花子身边,白冉心里踏实多了,可老叫花子却不乐意了:“坐这干什么,上杯茶呀,一点规矩都没有!”

白冉赶紧起身去倒茶,却被丧气鬼拦住了。

“我不渴,也不想喝什么茶,”丧气鬼道,“我是来要他命的,这都是他自己找的,我给了他三天时间,我想他也不该再有什么怨言了。”

“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老叫花子道,“他是我儿子,有我在这,怎么能让你要了他的命呢?”

丧气鬼道:“你这老东西口气好大。”

老乞丐道:“我爱喝酒,还爱抽一口烟,口气不只大,味道还挺重。”

丧气鬼道:“我知道你有点本事,但我也把话说明白,我是奉了阎王的差遣来索命的,你的本事再大,难道还大得过阎王么?”

老乞丐闻言,放声笑道:“阎王他老人家可真是清闲,他大老远的让你过来,就是为了取我儿子一条小命?阎王大人也太看得起我这犬子了。”

丧气鬼道:“我本来不想杀他,我要杀得是一个欠债累累的风尘女子。”

老乞丐道:“那你就去找那个风尘女子,来这里为难我儿子作甚?”

丧气鬼道:“谁让他非要救下那个风尘女子,是他先为难我的。”

老乞丐转身对白冉道:“这话当真么?”

白冉点点头道:“当真。”

老叫花子道:“你为什么救她?”

白冉道:“为了钱财。”

老叫花子道:“多少钱?”

白冉道:“一百两金子。”

“一百两金子!”老叫花子睁大了眼睛道,“这钱可真是不少啊。”

丧气鬼道:“是不少,买你儿子一条命,看来也值了。”

老叫花子点点头道:“值了,真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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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一招一式看指点

丧气鬼说一百两银子换白冉一条命,值了。

老叫花子赞同道:“值了,真是值了!”

“好!”丧气鬼耷拉着眼眉,起身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慢着!”老叫花子道,“你要做甚?”

丧气鬼道:“我说过,我是来索命的。”

“急什么,”老叫花子一笑,转脸对白冉道,“乖儿子,去把那一百两金子拿来。”

这一百两金子是白冉用命换回来的,让他拿出来还真有点舍不得,可现在到了救命的时候,也容不得他有半分犹豫。

白冉回到房间,把金子拿了出来,老叫花子拿着金子对丧气鬼道:“一百两金子,换我儿子的命,你拿去吧!”

丧气鬼道:“我拿金子有什么用?”

老叫花子道:“我管你有什么用,是你自己说值了,拿上金子,赶紧滚蛋!”

丧气鬼道:“老东西,你别逼人太甚。”

“我可没逼你,”老叫花子笑道,“阎王让你来捉一个女人回去,你为什么非得捉我儿子回去?他是女人么?你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拿谁的性命不都一样,为什么非要找我的晦气?”

“拿谁的性命都一样?”丧气鬼道,“难不成收个阿猫阿狗也一样么?”

“猫和狗我这没有,要不这样吧!”老叫花子对着厨房喊道,“儿媳妇,多杀一只鸡,让这位客人多少有个交代。”

清风在厨房里答应了一声,丧气鬼起身道:“我真不该跟你浪费口舌,来吧,动手吧。”

老叫花子冷笑一声道:“多给你一只鸡已经算便宜你了,反正都是一条性命,你拿回去交差不就完了么?”

丧气鬼道:“我真不想跟你多说,快些动手吧。”

老叫花子道:“跟你动手都算我欺负晚辈,乖儿子,替我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鬼。”

白冉慢慢转过脸,道:“你,刚才是叫我么?”

老叫花子道:“废话!我还能有几个儿子?”

白冉道:“你儿媳妇……不也是你亲生的么?”

老叫花子怒道:“莫扯闲言,和他打过便是。”

白冉无奈,哆哆嗦嗦站在丧气鬼面前,丧气鬼对着白冉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我给了你三天时间,除了等死之外,你还做了点什么?”

“我……”这句话被他说在了要害上,除了等死之外,白冉的确也没做什么。

丧气鬼道:“他是个门外汉,我若出手,他必死无疑。”

老叫花子道:“莫欺少年穷,别看他手段不济,却有十层境界的天赋,只要指点得当,对付你个八层境界的毛鬼,还是绰绰有余的。”

“也好,却不枉我浪费了三天时间,”丧气鬼对白冉道,“我让你三合,你先出手吧。”

白冉和丧气鬼对视了半响,抱拳施礼道:“其实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那个苏樱雪,我后来仔细想了想,她也不是罪不容赦之人……”

“莫再多说一句,”丧气鬼冷冷的打算了白冉,“否则我立刻要了你的命。”

“罢了,”白冉擦去了脸上的冷汗,道,“我跟我爹爹说句话,行么?”

丧气鬼道:“说快些,若是我没了耐性,只怕没人给你们父子收尸。”

白冉走到老叫花子身旁,低声耳语道:“老东西,你这唱的是哪一出?明知道我打不过他,怎还叫我去送死?”

老乞丐低声道:“你打不过他我也没办法,我受了重伤,气都喘不匀了,能坐在这里,已经给足你面子了。”

白冉道:“你受了什么伤?”

老叫花子道:“我受了……”

“说完了没有?”丧气鬼在一旁催促着。

老叫花子对白冉道:“乖儿子,莫要怕他,只要按我说的和他打,我保证你死得像条汉子!”

白冉怒道:“死都死了,像不像汉子又能怎地!”

没奈何,白冉拉起架势,站在了丧气鬼对面,他最擅长的就是武功,生死关头,最先想到的也是武功。

丧气鬼道:“我说过了,让你三合,赶紧动手吧!”

白冉挥起一拳刚要打下去,只听老叫花子喊一声道:“好儿子,你单靠拳头打不疼他,别忘了你还会仙法。”

仙法,对了,自己还会仙法,白冉颤动小腹,正想吹一口仙气,又听老叫花子喊道:“吐纳功夫就算了,我跟你说过,那东西拿不上台面。”

除了口吐仙华还有什么手段?对了,还有点指术和铁臂术,可之两种法术都只练到了第三重,也不知道到底哪种管用。

用指头点死他,还是用胳膊砸死他?白冉正在犹豫,又听老叫花子道:“儿媳妇,既然来了贵客,好酒好菜都端上来吧,咱们可千万别小家子气。”

这句话是对着清风说的,可却是说给白冉听的。老叫花子在提醒白冉,把能用的手段都用上。

说来容易,可做起来太难,三门仙术各有各的要领,口吐仙华要把仙气积攒在胸口,铁臂之术要把仙气灌注在两臂,点指之术要把仙气灌注到指尖,根本不是一个套路,却要如何同时施展。

丧气鬼道:“你到底打是不打,再不动手,我可就不客气了。”

“打,打这就来!”白冉心知肚明,这三个回合是他唯一的机会,若是错过了,就只剩下等死的份了。

他先把所有仙气聚集在前胸,拿出一半仙气灌注在两臂,又拿出一点仙气灌注在五指,等他运足了力气,挥起手,先对着丧气鬼的脸上打了一拳,然后又对着丧气鬼的脸上吐了一口气。丧气鬼摸了摸脸颊,看着白冉道:“你这是要做甚?”

这一下就跟挠痒痒似的,三门仙术都用的不伦不类,根本伤不到丧气鬼分毫。

白冉看了看老叫花,心道:“老鬼,你这分明是耍我。”却听老叫花道:“我说儿媳妇,别老想着荤菜,荤的素的一起上,那才叫可口!”

还有什么荤的素的?难道说不光是仙术?还有道术?

可自己会那一点道术更拿不上台面。

焦急之间,丧气鬼却在不断的催促,正当心烦意乱,又听老叫花子喊道:“儿媳妇,别光添柴,多加点水,水火并用,才是过关斩将的真本事。”

水火并用,白冉猛地开了窍,这是当初他逼出阴气的方法。

一口水能逼出阴气,对这满身阴气的鬼魂想必也有奇效。

可这口水该怎么用呢,白冉闭上双眼,慢慢聚集起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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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水火并用争上风

白冉闭上眼睛,开始运气调息。老叫花子依旧在一旁指指点点:“儿媳妇呀,不光要注意火候,还得注意作料,盐不能多,酱不能少,蘑菇得是晒得最干的,青菜得用最新鲜的……”

清风在厨房里不住的答应,老乞丐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也不知道他是在说煮菜,还是在指点白冉,丧气鬼越听越心烦,见白冉闭目调息,一直站着不动,丧气鬼对老叫花子道:“我还是先把你杀了吧,至少换个耳根清净。”

老叫花冷笑一声道:“你这毛鬼好生无礼,却不懂斗法决胜的规矩么?”

丧气鬼道:“什么规矩?”

老叫花子道:“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是来找那姓白的,却又关我什么事!”

“不关你事你就别作声!”丧气鬼转脸对白冉道,“我还能再让你两合,你到底打是不打?”

白冉闭着眼睛依旧在运气,丧气鬼皱着眉头道:“你若是不打,可就别怪我……”

话音未落,白冉一拳打向了丧气鬼的面门,这一拳又快又恨,丧气鬼又没防备,还真被他打中了,不过这一拳里没有灌注仙气,只是带着满满的杀气,打的丧气鬼挺疼,却没有受伤。

丧气鬼勃然大怒,刚要还手,白冉喊一声道:“且慢,还得再让我一合!”

这丧气鬼可真是守信用的好鬼,听到白冉这话,只等招架,却不出手,白冉伸出二指直插丧气鬼的双眼,这动作一看就知道,是仙术中的点指术,丧气鬼圆整双眼,看清手指的来路,单掌一伸,轻松架住了白冉打双指。

“三合已过,该我出手了!”丧气鬼瞪着眼睛眼睛看着白冉,却听白冉喊一声道:“慢着,我这一招还没用完呢,啊呸!”

白冉对着丧气鬼吐了一口痰。

这是一口又黏又硬的老痰,奔着丧气鬼的眼睛就去了,吐得又准又狠!

丧气鬼一直耷拉着眼睛,想把一口痰吐在眼睛里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刚才为了招架白冉的手指,他把眼睛睁大了。

这就给了白冉机会。准确的说,这是白冉自己争来的机会。

这一口老痰结结实实的吐进了丧气鬼的左眼,丧气鬼痛呼一声,左眼立刻冒起了青烟。

白冉酝酿了许久的仙气,全都在这口老痰里,这就是所谓的水火并用,而且打在丧气鬼最脆弱的地方。

剧痛之下的丧气鬼在那一瞬间失去了防范,白冉从怀中取出匕首,跳到近前插进了丧气鬼的头顶。丧气鬼再痛呼一声,倒在了地上。老叫花子喊一声道:“乖儿子,客人吃饱了,赶紧念上一段经,送他上路。”

白冉脑仁一转,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除了仙气之外,自己还有一件对付的鬼魂的法宝,那就是佛经。

他用金刚经制服了尸魔,用地藏经超度过亡魂,这时候该念哪卷经呢?

管他哪一卷,念过了再说!

白冉一步跳到丧气鬼的背后,双手合扣扼住了丧气鬼的喉咙,他想念一卷金刚经试试,可经文就在嘴边,却没有念出声音。

白冉愣住了,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丧气鬼奋力挣扎,趁着白冉愣神的机会,回手一肘打在白冉肋骨上,白冉吃痛,连退几步,站在一旁,丧气鬼站起身,从头顶拔下了匕首,捂着一只眼睛看着白冉。

老叫花子一脸费解的看着白冉,转而笑道:“乖儿子,你等甚来?”

白冉道:“人家让了我三合,我至少也得让人家一合,这才像点样子。”

“乖儿子,你还想着让着人家?”老叫花子笑道,“我看你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儿媳妇,别忙着炖鸡了,你要守寡了,赶紧过来看看你家男人。”

清风真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她答应一声道:“爹爹鸡汤炖好了。”随即来到了院子里,把一碗汤和一坛酒交给了老叫花子,一脸担心的看着白冉。

白冉神情十分从容,他没有看着丧气鬼,而是一直盯着老乞丐。

丧气鬼对白冉道:“我不用你让着我,还有什么把戏,尽管都使出来吧。”

白冉没作声,老叫花子长叹道:“儿媳妇,这就是命,老天爷给了他机会,奈何你家男人实在不中用。”

老乞丐先喝了一大口汤,接连称赞道:“大儿媳妇好手艺!”,随即又咕咚咚喝了好几口酒,道:“这酒的味道也是不赖,看在你们都算孝顺的份上,我就再帮你们一回,我说乖儿子,你让一让,该你爹爹出手了。”

白冉道:“先不忙着念经,那酒不能喝。”

老乞丐诧道:“怎就不能喝?”

白冉道:“我昨天在那坛子酒里面撒了一泡尿。”

老叫花子一怔,随即笑道:“乖儿子,死到临头你还跟我说笑话,你没事往酒坛子里撒什么尿?”

“可不就是闲着没事干么,”白冉道,“昨天我百无聊赖,实在找不到事情做,就跑去厨房找了点乐子。”

“别骗我了,你要是真往里撒尿,我还能闻不到那股尿骚味么?”老叫花子说完,拿起酒坛又喝了两口。

白冉道:“你再仔细品一品,那里边不只有尿骚味,还有一股奇怪的腥气。”

老叫花子含住了酒,瞪圆了眼睛,似乎真尝到了一些异味,又听白冉道:“我放了些男子精华进去,你把这东西给喝了,没准还能给我生个孩子。”

噗!老叫花子一张嘴,把一大口酒全都吐了出来,站起身子骂道:“死猴崽子!你说的当真么?”

白冉没回应,这次他把目光转移到了丧气鬼的脸上。

丧气鬼背对着叫花子和清风,可他们都能看出来,丧气鬼用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他遮着脸想要作甚?正在费解之际,却听白冉说道:“苦命的人,你有多久没笑过了?”

丧气鬼半天才把衣袖从脸上拿了下来,耷拉着眉毛,垂着眼睛,对白冉道:“自我死后,就没笑过。”

白冉道:“可你刚才笑了。”

丧气鬼道:“我没笑,是你看花眼了。”

“当真么?”白冉道,“鸡汤既然烧好了,我也没怎么吃东西,要不然一人喝上一碗再打?”

清风红着脸道:“夫君,这汤恐怕不能喝了。”

白冉道:“为什么不能喝?”

清风道:“家里没料酒了,我从那坛子白酒里舀了一碗,下在鸡汤里了。”

“噗嗤!”

话音落地,丧气鬼笑出了声音。

第一百一十章 喜丧两鬼做暗差

丧气鬼笑了。

虽然只是眨眼的功夫,那笑容就消失了,可他真的笑了。

不光白冉看见了,就连清风都听见了他的笑声。

而笑过之后的丧气鬼,阴气和怨气都衰弱了一大截。

“这回该承认了吧,”白冉对丧气鬼道,“你笑了。”

丧气鬼点点头道:“没错,我笑了,真没想到,你竟然知道我的弱点,是你爹教给你的吧?”

老乞丐道:“我不是他爹,我没这样的畜生儿子,你要杀他就赶紧动手,不然我就替你动手。”

丧气鬼的脸上一阵抽搐,却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白冉问道:“你死了多久了?”

丧气鬼道:“年头太长,忘了计算,大概有两百多年吧。”

白冉道:“两百多年,你从来都没笑过么?”

丧气鬼道:“不该笑,不能笑,也笑不出来。”

白冉道:“为什么笑不出来?”

丧气鬼道:“你说呢?我死在别人的婚宴上,大喜的日子都被我毁了,我死错了时候,死错了地方,死了都不招人可怜,你让我怎么能笑得出来?”

白冉道:“要是我,我就能笑得出来,活着的时候过来给新人贺喜,死的时候也喝着新人的喜酒上路,生死一线的关头,还能沾上这一身喜气,凭什么不让我美美的笑上两声?”

“你……当真这么想?”丧气鬼诧异的看着白冉。

白冉道:“骗你作甚?这本来就是应该高兴的的事情!”

“应该高兴?”丧气鬼回身看了看老叫花子,道,“你这儿子果真不是凡人。”

老叫花子道:“他真不是我儿子,劳你行行好,赶紧送这孽障上路!”

丧气鬼转脸对白冉道:“实不相瞒,我刚才笑了两次,每笑过一次,我的法力就会减弱一半,我已经折损了一百多年的修为,恐怕现在也斗不过你了。”

白冉道:“你后悔么?三天前在醉雨楼你就该杀了我。”

“是有点后悔,”丧气鬼道,“可我不想杀了你。”

白冉笑道:“难道是你对我动了恻隐之心?”

“我不懂什么是恻隐之心,”丧气鬼道,“自我死后,就成了阎王架下的杀手,死在我手上的人已经不计其数了,我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实在有趣。”

“真有那么有趣么?”白冉道,“坐下来喝碗汤,吃杯酒,慢慢说来可好?”

丧气鬼道:“这汤和酒,还能喝么?”

白冉道:“我自己都不嫌弃,难道你还介意么?”

白冉从地上拿起酒坛子,一气喝了几大口,转脸对老叫花子道:“爹爹,还不过来陪客人喝两杯?”

老乞丐见状长叹一声道:“猴崽子,你有种,你在这里陪客人吃喝吧,我什么都吃不下了。”

一只鸡,一坛酒,一人一鬼面对面坐了下来,白冉道:“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丧气鬼道:“我姓宋,生在五月初五,所以叫做宋双伍。”

白冉道:“宋双伍……蒙古鞑子不许汉人起正经名字,如此说来,你是元朝时候的人。”

宋双伍点点头道:“我记得我活着的时候,忽必烈还在世。”

白冉道:“你死后就成了阎王的杀手么?”

宋双伍道:“算是吧,我死后怨气极重,阴气也极重,当天就有了身形,三天就有了丸珠,七天之后见了阎王,直接成了他座下的暗差。”

白冉问道:“暗差?什么是暗差?”

宋双伍道:“阴司里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都是明差,是天条规定的冥府官差,可以光明正大替阎王做事,而像丧气鬼和喜气鬼之类,却没有天条规定,是阎王私自雇来,暗地里为他做事的差人。”

“喜气鬼?”白冉道,“可说的是死在别人丧事上的鬼魂么?”

“正是,”宋双伍道,“看来你不光奸滑,却也有些见识,喜气鬼死在别人的丧事上,而且是笑死的,不能算死的不是时候,只是死的实在有些窝囊,他们的怨气比我们浅一些,论修为大概在七层境界,他们和我们一样,死后都会成为暗差,暗地里替阎王做事。”

白冉道:“有什么事情非得暗地里做?”

宋双伍道:“阴阳两世,界限森严,阳间不得过问阴间的事情,阴间也不得干预阳间的是非,如果遇到了一些事情非得干预不可,阎王就会叫我们这些暗差出手。就比如说这个苏樱雪,按照生死簿上的命数,她能活到九十岁,但阎王想立刻杀了她,又不想违背生死簿上的命数,就只能我们这些暗差去取她的性命。”

白冉道:“阎王为什么非得要杀一个风尘女子?你之前说她欠了债,她到底欠了谁的债?”

宋双伍道:“她欠了阎王的债。”

白冉讶然道:“她见过阎王么?”

宋双伍道:“你也太高看她了,一个凡夫俗子哪有那份造化?只是她为人处世的手段太奇特,至今已有五人为她而死,今后还有七个人将为她而死,这些人的阳寿都没尽,而苏樱雪并没有加害他们,也没有积累罪业,故而这些人无辜死去却又说不清缘由,欠下这么多条性命却又不用还债,这便让阎王无计可施,以至忍无可忍。”

白冉心下暗自思忖:“月红说有三个人死在了苏樱雪手上,看来还是说少了。”

宋双伍接着说道:“你们这里有个姓李的术士,也应该死在她手上,我放了他一条生路,用了些法术把他吓跑了,没想到他走了你又来了,却比他更不知进退,非要逼着我现身,故而我觉得你实在有趣。”

白冉道:“就因为我有趣,所以你让我多活了三天?”

宋双伍道:“对,就是因为你有趣,我想从你身上找点乐子,我想对着你笑一声。”

白冉道:“你想……笑一声?”

宋双伍道:“虽然会丢却我一半的修为,但是我忘了笑的滋味,我想痛痛快快笑一次。”

白冉道:“可你笑了两次。”

宋双伍叹道:“第一次是我想笑,第二次是我没忍住。”

“你既然笑够了,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呢?”白冉挽起了衣袖,“你的怨毒已经爬上了我的肩膀,马上就要长到脖子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尔虞我诈各用毒

白冉想让宋双伍替他解毒,宋双伍喝了口鸡汤,又喝了口酒,道:“其实我本来也不想杀你,你也不该死。”

“这就好办了,”白冉道,“你先把毒替我解了,我再想个办法让你回阴司交差。”

宋双伍道:“也没什么可交差的,只这一座雨陵城,阎王想杀的人少说也有几百个,能杀一个就领一份赏钱,毕竟这是背着天条暗地里做事,阎王也不会逼着我们赶尽杀绝。”

“那就更好说了,”白冉笑道,“等你给我解了毒,我让娘子再烧两个好菜,咱们好好喝两杯。”

宋双伍道:“解毒容易,可我为什么要帮你解毒呢?”

白冉的笑容凝固了,看来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

“你说了你不想杀我。”

宋双伍道:“我的确不想杀你,可我也没打算救你,是你自己多管闲事跑到这里送死的。”

白冉道:“可你刚才也说了,我不该死。”

宋双伍道:“你的确不该死,按照生死簿的上命数,你阳寿还长着呢,可你该死该活和我有什么关系?无非一条命而已,我又何必在乎?”

宋双伍的话完全没给白冉留下任何余地,看似毫不讲理的说辞却说出了情势的关键,白冉的小命,依然攥在他的手里。

“宋兄,这就是你不对了,”白冉道,“我是诚心想和你交个朋友,你我本无冤仇,你又何必非得置我于死地?”

宋双伍道:“我记得你和别人说过,你是个生意人,咱们不说什么朋友,先说说生意的事情你看如何?”

白冉闻言笑道:“你早说不就好了,开个价吧,我这条命能值多少银子?”

宋双伍道:“我不要银子。”

白冉道:“那你想要什么?”

宋双伍道:“我想再笑一声。”

白冉道:“笑一声,就要折损你一半的法力,现在你的法力已经不到三成了,再笑一声可就没了。”

宋双伍道:“有没有法力又能怎地?大不了这差事我不做了,我就想再尝一尝这笑的滋味。”

白冉道:“这更好说,你先替我解了毒,我立刻让你笑出声来。”

宋双伍道:“我信不过你,我现在就想笑,至多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白冉感觉胸口奇痒,解开衣襟一看,一粒一粒红疹竟然顺着胸口一点点往上生长。这丧气鬼的脾气也太捉摸了,时才还和颜悦色,眨眼功夫就翻脸无情。汗水顺着白冉的额头流了下来,宋双伍道:“你最好加点紧,一炷香的时间不好拿捏,快点慢点可都没准。”

白冉点点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丧气鬼也拿起了鸡汤喝了一大口,耷拉着眼角看着白冉。

逗别人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之前白冉几句话就让宋双伍笑了两回,看起来不是什么难事,实际上白冉花了非常多的心思。生死搏杀的时候,突然松下一口气来,宋双伍因为毫无防备,所以笑出了两声。现在他就这么心平气和的坐在白冉面前,再想让他笑出一声可就难比登天了。

红疹一直往上长,低头看上一眼,已经长到了锁骨,白冉紧皱眉头,低声道:“宋兄,不知道你喝出来没有,这玩鸡汤里面,不只有男子的精华。”

宋双伍道:“用过的手段就别再用了,不管你这碗鸡汤里有什么,我都不会笑了。”

“我没打算让你笑,我想让你哭,”白冉道,“我娘子在鸡汤里下了毒,这一半会就要毒发了。”

宋双伍仔细看了看鸡汤,抬头又看了看白冉,道:“这汤你也喝了,那老东西也喝了,难道你们都不想活了么?”

“我们的汤没毒,只有你的汤有毒,”白冉道,“这是最简单的江湖手段,难道你都看不出来么?”

宋双伍沉默半响道:“我不信,也不怕,反正我也不想再在这世上漂泊了,能有个痛快了断倒也挺好。”

白冉道:“不管你信不信,也不管你怕不怕,咱们今天就赌一回,这碗汤不会让你痛快了断,它会让你受尽煎熬,然后魂飞魄散。”

说话间,白冉从怀里掏出了一方绢帕,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放到了桌子上,手上拿着一只酒杯,哆哆嗦嗦送到嘴边,磕打在牙齿上,咯哒咯哒不停作响。

宋双伍道:“你怎么怕成这样?如果你真在汤里下了毒,大不了咱们一起死。”

白冉道:“我凭什么不怕?我凭什么和你一起死?你都死了两百年了,我凭甚和你再死一次?”

宋双伍道:“你死的也不冤,谁让你早早的下毒害我?”

白冉道:“那是我一早就看出了你这恶毒心肠,故而才做了这一手防备。”

宋双伍道:“你死了还能投胎,我死了可就灰飞烟灭再无来世了。”

白冉道:“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本来就该皆大欢喜,非要拼到两败俱伤,你这又是何苦?”

二人争执半响,宋双伍道:“你有心思跟我斗嘴,何不想个办法让我笑出一声,一炷香的时间可就快过去了。”

“过去了又能怎地?”白冉扯开衣襟,对着胸口运功发力,掌心过处,红疹开始纷纷褪去。宋双伍一惊,问道:“你这是什么法术?”

白冉道:“此乃我白门独传秘术,以气祛毒,等我先把怨毒压制下去,再慢慢看着你死!”

“我看你能压制多久!”宋双伍一拍桌子,正想动用法术操控怨毒,突然捂住胸口,倒在了地上,面容狰狞,抽搐不止。“你……当真下了毒?”

清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站在宋双伍面前,咬牙道:“难道还能骗你不成?”

这一幕把白冉都给看傻了,他刚才的确实在诈唬宋双伍,没想到这句话却又弄假成真了。清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丧气鬼留活路,她在汤碗上涂抹了一种特殊的毒药,这种毒药是叶秋当年的绝学,能作用于丸珠,让鬼魂全身寸裂,直至灰飞烟灭。

看着丧气鬼疼的满地打滚,白冉喊一声道:“好娘子,可别真把他给弄死了,我还等着他救命呢!”

清风没作声,却听宋双伍喊一声道:“罢了,咱们彼此都把毒解了就是了。”

第一章 冤死厉鬼得还阳

白冉和清风共度了一夜良宵,等第二天正午,客栈里的其他人才陆陆续续醒过来。听闻白冉化解了丧气鬼的怨毒,丽娘喜极而泣,烟翠千恩万谢,众人无不大喜过望,只有月红丧着脸,愁容不展。

“你要捉鬼就捉鬼,你要捉妖就捉妖!”月红捂着脑门道,“你给我下的哪门子药?我还管你死活不成?弄得我现在昏昏沉沉头重脚轻,你赶紧给我弄点汤药,以后可别再落下什么病根。”

胡贤写了一张醒神清脑的药方,清风煎好了药,等到了黄昏,众人渐渐康复了过来。烟翠身子还是有些虚弱,月红陪着她休养了几日,确系怨毒已经除尽,便下山去了。

送走了烟翠,白冉径直去了牡丹的房间,门也没敲,直接走了进去。适逢牡丹正在盆里沐浴,两下相见,多少有一点尴尬。

“白先生,”牡丹用手挡在要害地方,看着白冉道,“这么急着来找我作甚?可是你家娘子服侍不周,想让奴家来伺候你么?”

“岂敢岂敢,”白冉坐在澡盆旁边,笑道,“有些困惑苦思难解,想找姑娘请教一番。”

牡丹道:“你是通天入地的活神仙,我是一个无知的风尘女子,若说什么困惑和请教,却不是在故意讥讽我么?”

白冉道:“这件事情恐怕只有姑娘你知道内情。”

牡丹道:“能否容奴家穿件衣服,再和先生叙话。”

白冉道:“衣服不忙着穿,赤身相见更显真诚,我先问你一句,云杉姑娘,你费尽心思找我白某,到底有何贵干?”

“云杉?”牡丹一脸讶然道,“先生,你在说甚?”

白冉道:“你听这名字觉得耳生么?是不是很久没有人叫你云杉了?”

牡丹笑道:“鸾香院里确实有过一个叫云杉的姐妹,可她……”

“可她几年前已经被夏提刑给冤杀了,”白冉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你嫁给了富家公子做了少夫人,公子死了,你受了诬告被枭首示众,时隔多年,你变成厉鬼,找夏提刑索命,眼看就要得手,却被一群和尚打成了重伤,这些事情我已经从戒持和尚那里问的清清楚楚,不必再瞒我了,只说你找我到底要作甚?”

牡丹叹一声道:“我实在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白冉皱眉道:“我对付夏提刑的手段,想必你也看见了,我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这客栈里随便找一个人就能让你魂飞魄散,如果你一直不肯说实话,可别怪白某翻脸无情。”

澡盆里的热水不断的升腾着雾气,两人隔着雾气对视了许久,牡丹长叹一声道:“难怪烟云那么仰慕于你,你果真不是个凡辈,让你说中了,我的确是云杉,被戒持和尚打伤之后,我在鸾香院里游荡了好几天,趁你那天虚张声势做法事的时候,故意钻进了你的瓷瓶。”

白冉笑道:“你说的没错,那场法事的确是虚张声势,那只瓷瓶也不是什么法器,你为什么非要钻到我的瓶子里?”

云杉道:“为了让你帮我还魂。”

白冉道:“这和我之前的推测也差不多,你为什么非要选择牡丹的尸体来还魂?”

云杉拔下了头上的金钗,道:“这只钗,是我送给牡丹的,我被戒持打伤之后,魂魄马上就要散了,多亏找到了这只金钗,才让我把元神聚集回来。”

白冉闻言,沉思片刻道:“你利用这只金钗,让牡丹的尸体一直没有腐坏,你既然知道还阳的方法,为什么不自己动手,还来找我作甚?”

云杉点点头道:“我知道让自己复生的方法,但是我没有让自己复生的本事,我不能用金钗刺破牡丹身上的穴道,也就不能把魂魄注入到牡丹体内,更何况我还得打开棺椁,爬出坟地,我还得借着一口阳气慢慢复苏,这些都不是我能做到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暂时离开金钗,飘到鸾香院里找一个帮手。”

白冉道:“这个帮手恐怕不太好找。”

云杉叹一声道:“确实不好找啊,且说鸾香院里的那些姐妹,只要让她们听到我的声音,恐怕都要吓尿了裤子,更别说什么挖坟掘墓找尸体了,再说我生前那些常客,时隔多年早都忘了我的名字,有道是欢场无真情,就算他们肯信我,也绝对不肯帮我。”

白冉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肯帮你呢?”

云杉道:“我没指望你能帮我,我只想碰碰运气,没想到你这人疯疯癫癫的,还真就让我重回了人世。”

白冉闻言笑道:“是啊,我对你可是有再造之恩呀!”

云杉道:“这等恩情,我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若不嫌弃,我愿以身相许。”

“如果这身子是你的,我就收下了,”白冉道,“可这身子是牡丹的。”

“我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你了,”云杉叹道,“除了这身子,只剩下这只金钗,这是我母亲家传的老物件,少说也传了百十年,正是凭着这只钗的灵性,我才能保全这点魂魄,要是把它给了你,只怕我……”

白冉摆摆手道:“你误会了,我不想要你的金钗,也不需要你给我什么报答,我只是不想从你身上招来麻烦。”

云杉噘着嘴道:“我一个弱女子,能给先生招来什么麻烦?”

白冉道:“姑娘过谦了,你可不是什么弱女子,先说说,你这一身武功是从哪学来的?”

云杉道:“我小时候跟着母亲学过一些剑术,只是从来没在别人面前施展过。”

白冉道:“你还阳的法术又是从哪学来的?”

云杉道:“我做孤魂野鬼的时候,经常出没在荒坟野冢,曾经见过一位道士用过这种手段,我也盼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还阳,所以就把他的手段记下了。”

白冉道:“你的魂魄能在阳世留到今天,足见是阴司给了你不短的阳辰,不知你的阳辰还有多久?”

云杉道:“先生真是好见识,阴司给了我十年的阳辰,只要十年之间,大仇得报,我就能重新步入轮回。”

白冉道:“这么说来,你还是一心想着找夏提刑报仇?”

云杉点点头道:“血海深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白冉道:“我从不帮别人复仇,也不想惹祸上身,如果你执意复仇,我恐怕就不能再留你了。”

第二章 冒死进山送生意

牡丹的身体里装着云杉的魂魄。

云杉承认了,她利用白冉帮自己复生,她复生的目的就是为了复仇。

白冉的态度十分坚决:“我从来不帮别人复仇,也不想惹祸上身,如果你执意复仇,只怕我就不能留你了。”

“先生你好无情,”云杉哀叹一声道,“一言不合就要赶我走么?”

白冉道:“这不是一言不合,而是志不同道不合,我只想过两天太平日子,不想再和官府有什么恩怨。”

云杉道:“看你上次对付夏提刑的手段,用心也算狠毒,却不像是个胆小怕事的人。”

“我胆子不小,但我怕事!”白冉道,“我没伤过提刑司一条人命,可你要复仇就得杀人,我若把你留在这里,却不是引火上身么?”

云杉道:“你放心,找那狗官报仇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你只要能容我在这住上几天就好。”

白冉道:“几天是多久,三天两夜还是三年五载?”

云杉长叹一声道:“你这破庙比那荒坟野冢好不了多少,谁稀罕在你这破地方住着?能找到去处我立刻就走,你又何必逼得那么急?”

“谁说这里是破庙?”白冉笑道,“这可是我家开的客栈,你在这里吃住了这么久,可曾给过我一日房钱?”

“不都说了么?我没钱!”云杉猛的从澡盆站了起来,挺着胸膛对着白冉道:“我就这么一个身子,你要是不要,要你就拿走,不要算了!”

白冉细细欣赏了一下那窈窕的身段,赞叹一声道:“赶紧擦干身子吧,天气冷,可千万着凉。”

白冉转身走了,云杉长出了一口气,口中喃喃低语道:“狗东西,遇到我算你没造化!”

白冉钻到藏经阁里,白日里钻研道术,夜里跟黄芙和魏香学习仙术,转眼过去一个月,白冉几乎把黄芙所知的仙术都学尽了,魏香慨叹道:“好哥哥,像你这样再学一个月,就连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仙术学的飞快,可道术却没什么长进,但凡有些高深的道术,只要练到了第三层就再难突破,书上写的也晦涩难懂,有心想找老叫花子请教,却又总是找不到他人,就算偶尔找到了,也经常被他胡言乱语一通敷衍。

那一日,白冉抓耳挠腮,实在读不懂书里的讲解,正当焦躁之际,忽听楼下有人吵了起来。

“你这死叫花子,来这作甚?”

这是丽娘的声音,老叫花子回来了!

“嫂嫂,你都看出我是叫花子,来你这,当然是为了要饭!”

这个……可不像是老叫花子。

“你要的什么饭!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我给你二两银子,你赶紧给我走!”

“二两银子就想打发我啊?当初白大哥一出手可就是二百两!”

“扯你娘的淡!”白冉从经楼里走了下来,天桥底下的范叫花子两步迎了上来。

“白大哥,你可是让我好找。”

白冉笑道:“狗东西,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来南山找我。”

叫花子道:“这次可不只是熊心豹子胆,一千两银子的大买卖,光给我的舌头钱就有五十两……”

小叫花子话没说完,被丽娘从背后狠狠踢了一脚:“你不是来要饭的么?饭也给你吃,钱也给你拿,你还想怎地?”

小叫花子满脸堆笑道:“嫂夫人,我不要你的钱,我是来找哥哥做生意的。”

丽娘道:“我们是开客栈的,有人来住店,我们就有生意,其他的生意我们不做!”

小叫花子看了看白冉,白冉低着头不作声,小叫花子长叹一声道:“唉,公鸡不叫母鸡打鸣,这世道变了,白大哥竟然不爱财了,可怜我白跑了这一趟。”

丽娘道:“知道自己白跑了,就赶紧给我滚蛋!”

小叫花子悻悻的刚要离去,白冉上前拦住他,转脸对丽娘道;“好娘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上山一趟,起码半天功夫,这都快中午了,却还不能留人家吃顿饭。”

小叫花子一撇嘴道:“我算什么东西,比街上的烂泥还贱,哪能在哥哥家里吃饭,且到门前阴沟里捡口吃的吧。”

这番话一说出来,丽娘倒觉得有几分心寒,白冉闻言对叫花子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别人嫌弃你,哥哥还能嫌弃你么?你既然来了,这就是你的家,哥哥有口吃的,就少不了你的。”

丽娘见这小乞丐也不再提起做生意的事情,也就答应留他吃一顿饭,不一会,清风准备好了午饭,两只鸡,两条咸鱼,几盘新鲜的野菜,再加上一坛黄酒,虽算不上奢侈,可就平常人家来说也算相当丰盛。

客栈上下十几口子人,本应都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饭,可今天看见了这位小叫花子,众人多少都有点嫌恶。

只有白冉毫不介意,对清风道:“娘子,搬个小桌过来,我陪我兄弟单独吃。”

清风搬来了小桌,每种菜品都给他们单独盛了一些,两个人坐在一旁正打算商量些事情,却见丽娘也坐在了小桌旁,拿起筷子对白冉道:“相公,我喂你吃。”

白冉笑道:“好娘子,相公没伤没病的,哪里用得着你喂?”

丽娘道:“这不显得咱们夫妻恩爱么?”

白冉看看众人,一脸尴尬道;“你且端庄些,莫让人看笑话。”

丽娘嗔道:“咱们都是正经夫妻,还怕别人看什么笑话?”

白冉道:“若要恩爱,且等回房再说。”

丽娘道:“我偏偏不等,就要在这里恩爱。”

白冉皱眉道:“你赶紧回大桌吃饭,青天白日,满嘴污言秽语,成何体统!”

丽娘怒道:“我偏不回去!你们想商量什么事情?是不是又想下山做生意!”

白冉道:“我就是和小兄弟叙叙旧,哪里说过什么生意?”

丽娘道:“要叙旧我也在这听着,你们那点旧事难道还怕我知道么?”

没奈何,三个人一张小桌就在这吃饭,丽娘时刻盯着小叫花子的一言一行,想说一句江湖暗语都没机会。

等这顿饭吃了七八分,小叫花子一抹嘴道:“哥哥,我吃饱了,也该下山了。”

白冉道:“这是什么话,都到了哥哥家里了,今晚就住这吧。”

“不住了,”小叫花子摆摆手道,“像我这样人,不该住在家里,添堵又倒运。”

白冉道:“这是什么混账话,咱们兄弟之间还在乎这个么?”

小叫花子道:“其实我还有别的事呢,刚才那桩生意,哥哥既然不做了,我还得赶紧另找别人。”

丽娘道:“我多给你点银子,你赶紧下山,爱找谁就找谁!”

第三章 父子重逢泪涟涟

丽娘下了逐客令,小叫花子一步三回头的看着白冉,他舍不得走,白冉也舍不得让他走。

可丽娘就在旁边看着,容不得他多留片刻,等走到门口,小叫花子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险些摔了一跤,等站起身子,回头一看,却见门口躺着个人,嘴里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不长眼睛么?”

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老叫花,丽娘赶紧上前将他扶起:“老前辈,你怎么睡在这里了?”

“这里好啊,这里清净,”老叫花子道,“省得我进了门,那猴崽子又问东问西……”

话没说完,小叫花子突然冲到近前,一把抱住老叫花的腿,连哭带喊道:“爹爹,是你么?我可算找到你了!”

“爹爹……”丽娘嘴张得老大,半天说不出话来,平时只见过老乞丐到处认儿子,从来没见过有人主动找他认爹。

“你,你,你是什么人?叫我爹爹作甚?”老叫花子看着小乞丐,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你儿子啊,你不认得我了!”小叫花子哭道,“我可从来没忘了你,爹爹,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丽娘看着小乞丐,又看了看老叫花,还别说,许是这身破衣服的关系,他们长得还真挺像。

老叫花子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仔细打量着小叫花,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叫花子道:“我叫范德明。”

老叫花子道;“小兔崽子,你认错人了,我可不姓范。”

丽娘在旁对白冉道:“我想起来了,我听你说过,这个小叫花子是当年雨陵城的大富商,范阔海的儿子!”

“那不是我亲爹!”小叫花子哭道,“爹爹,你忘了不成,是你早年到范家做长工,趁着范老爷不在,和我娘做下了苟且之事,才生的我么!”

老叫花子当即无语了,因为他平时说的话都被这小叫花子给说完了。

“范范,范家?”老叫花子挠挠头道,“有这等事么?你多大年纪了……”

小叫花子道:“我今天二十八岁!我二十岁那年,娘带着我偷偷去看过你一回,那时候你就在天桥底下要饭,我看过你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了,爹爹,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这番话说的有鼻子有眼,丽娘也有几分相信了,老叫花子还在那板着手指头数:“二十八年,有,有过这样的事么……”白冉赶紧上前拉住两个叫花子,一脸泪容道:“还在这里说甚来,父子重逢,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赶紧跟我进屋喝一杯吧!”

白冉把两个叫花子领进了禅房,丽娘也想跟过去看个究竟,白冉挡在门口道:“人家父子叙旧情,你跟着掺和什么,赶紧烧了个好菜,煮一坛好酒,给老人家庆祝一下。”

丽娘还真被唬住了,立刻跑到厨房生火煮菜。她这厢忙活着姑且不提,单说这小叫花子抱着老乞丐不撒手,老乞丐掐着指头盘算半响道:“兔崽子,休要诓我,今天我伤了元气,看不出你身世,你到底是谁?给我从实招来!”

小叫花子抹抹眼泪道:“我真是你儿子。”

“放屁!”老乞丐道,“我算过了,二十八年前我根本没去过范家,当时我是在,在那……算了,反正我不是你爹!”

“你就是我爹,你就是我爹!”小叫花子一边哭,一边看着白冉,白冉点了点头,示意丽娘已经走了。老叫花子道:“我说你们到底唱的哪一出,从哪给我弄来这么个儿子?”

小乞丐起身道:“老东西,你怎恁地不开窍?你在雨陵城要过饭么?”

老乞丐道:“要过饭怎地?”

小乞丐道:“你既然要过饭,就该认识我范德明啊!”

老乞丐诧道:“我认识你作甚?雨陵城的要饭的多了去了,我凭甚非得认识你?”

小乞丐道:“要不是看在你和白大哥相熟,我非得砸了你饭碗子不可!连丐帮的少帮主都不认得,你还敢出来讨饭吃!”

老乞丐啐一口道:“呸!要饭还得认个帮主?”

小乞丐道:“要不说你这老东西白活了这么大年纪。”

白冉道:“莫再斗嘴了,且说正经事!”

老叫花子道:“你们有什么正经事?”

小乞丐道:“你都老糊涂了,就别问那么多了,赶紧找个地方睡着吧!”

“我还不稀罕听呢!”

真是一物降一物,老叫花子拿这小乞丐还真一点脾气没有,他抱着被子一翻身,躺床上装着睡着了,小乞丐低声对白冉道:“是城北胡家寨的生意,寨子里出了邪祟,死了好几口子人,寨子的长老胡万林集了一千两银子,请白大哥你去做法事,光舌头钱就给了我五十两。”

所谓舌头钱,就是给中间人的好处费,五十两银子可以在雨陵城里买一座大宅院,足见这胡万林出手有多阔绰,也难怪小叫花子会冒死上南山。

“胡家寨……”白冉点点头道,“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地方。”

“雨陵城的人都听说过,”小乞丐道,“整座宅子五百多户人家,全都姓胡,每家都有十几亩的桑园,就快种桑养蚕,这寨子都富得流油了。”

白冉点点头道:“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家家使奴唤婢,户户妻妾成群的胡家寨!”

小乞丐道:“说的是呀!”

白冉道:“怪不得他们能拿出一千两银子做法事,可是……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邪祟,为什么非得来找我呢?”

小乞丐道:“兄弟我是外行人,外行人不敢说内行话,这桩买卖肯定不太好做,只有像哥哥这样有本事的人,才能啃下这块硬骨头。”

老乞丐哼一声道:“他有个狗屁的本事,不要脸又不要命罢了。”

小乞丐回头道:“老东西,让你睡觉你就踏实睡着,哪那么多话来!”

老乞丐哼了一声,没言语。小乞丐接着说道:“哥哥若是肯答应,现在就跟我下山,我和胡万林说好了,无论事成与否,只要见了哥哥,他就得先出一半定钱。”

“一半定钱就是五百两,”白冉银牙一咬道,“这生意要是不做,却还算什么养家的好男儿!”

老叫花子笑一声道:“做个屁!你该走出大门一步,儿媳妇就得跟你敌命!”

白冉回身蹲在老叫花身边,柔声道:“老前辈,这不还得仗着你帮忙么。”

第四章 筹措人马待出征

白冉想让老乞丐帮个忙,老乞丐笑道:“乖儿子,你想作甚?想让我跟你下山做生意么?”

白冉道:“老前辈要是肯下山,管他什么妖魔鬼怪,定能一网打尽。”

老乞丐道:“乖儿子,你太看得起爹爹了,这世上有些事情不该管,有些东西不该碰,有些银子你千万不能赚,要是不信这个理,你这条小命迟早得搭进去,山里十几口子人也得跟着你陪葬!”

白冉一愣,转而笑道:“咱们说的是生意的事,你怎么把话扯远了。”

老乞丐叹道:“我伤了真气,需要静养,你想做生意的话且另找旁人吧!”

白冉道:“你怎么又受伤了?一天到晚不见你人,天天就知道惹是生非!”

“放肆!”老乞丐起身道,“你算什么东西?还敢教训我么?”

白冉道:“你不跟我去做生意也罢,只求你帮我想个办法,骗过我那泼辣娘子就好。”

“泼辣娘子?你是说二儿媳妇?”老乞丐道,“她一心都是为你好,你骗她作甚?”

白冉正色道:“我出去做生意,却不也是为了她好么?”

“就当你是为她好,”老乞丐道,“可我又凭什么帮你呢?这事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白冉道:“肯定也少不了你的好处,这买卖若是做成了,我给你老人家置备一副上好的寿材!”

“放你娘的屁!”老乞丐道,“你盼着我死么?”

白冉道:“管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说来,我给你买肉吃,买酒喝,我带你去鸾香院里找姑娘!”

“呸!”老叫花子啐了一口,“没羞臊的!你当我是谁?鸾香院的姑娘配得上我么!”

白冉道:“配不上,配不上!像你这样的世外活神仙,只有皇宫里的妃子才配得上,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我什么都答应。”

“算你小子会说话,”老叫花道,“别说那些没用的,干脆咱们说说价钱吧。”

白冉道:“明码实价最好,你开个价,多少银子都行。”

“这可是你说的,”老叫花子道,“你这桩生意能赚一千两银子,我也不多要,就对半分吧,我管你要五百两。”

“五百两?”白冉差点没跳起来,“老东西,你怎地不去抢呢?”

老叫花子道:“你要不答应就算了,我现在就去告诉儿媳妇,就说你要玩命去了,看她让不让你出这个门!”

白冉愤怒的看着老叫花子,老叫花也恶狠狠的看着白冉,两下对视半响,白冉还是怂了。

“五百两就五百两,”白冉道,“等事成之后,我分文不少都给你。”

小乞丐在旁道:“白大哥,你莫不是疯了吧,他一点力都没出,你还给他……”

白冉道:“小兄弟,这事你别管,他有恩于我,这也是我该还的。”

老乞丐笑道:“乖儿子,你也不亏,这五百两银子,是给买命用的。”

两下说定了价钱,老叫花子道:“你一个人不济,还得叫个帮手,我想办法让大儿媳妇陪你一起去。”

白冉道:“别让她去了,家里大事小情还离不开她。”

老叫花道:“乖儿子,我知道你那点心思,你还是舍不得她,可这次离了她还真不想,你是个舍命不舍财的疯汉,有她在身边,你还能多少顾忌一点。”

白冉道:“要是顾忌太多,这买卖就做不成了!”

老叫花道:“光靠她一个肯定是不行,这样吧,我想办法叫小狗子跟你一块去,还有那个狐狸精,她也是个帮衬。”

“狐狸精?”白冉道,“你说的是胡贤还是李青?”

老叫花子道:“这还用问么?那个胡贤能作甚?养尊处优的公子哥,遇到事情的时候,不但帮不了你,你还得想办法救他,李青那妮子多少还有点用处。”

白冉道:“这么多人一起下山,丽娘肯定会怀疑。”

老叫花子道:“别多想了,我有办法就是,还有那个魏香,这丫头也是能扛住事的人,让她也跟着你一块去吧。”

白冉道:“我是做生意去了,不是惹事去了。”

“猴崽子,你就是惹事去了,”老叫花子长叹一声道,“你去把魏香和李青给我叫来。”

白冉道:“你叫她们作甚?我总得说个由头吧?”

老叫花子闻言,一脸不悦道:“这还用我教你么?你骗人的把戏都哪去了?”

白冉出了房门,老叫花子看着小叫花子,皱眉问道:“你真是我儿子?”

小叫花子哼一声道:“谁是你儿子?你那么想要儿子,去吉庆班生一个吧!”

老叫花子道:“吉庆班是什么地方?”

小叫花子一脸不屑道:“好地方,比鸾香院划算多了。”

……

白冉来到李青房前,说老叫花子想见她,丽娘在旁道:“老前辈想见她作甚?”

白冉道:“老前辈想认亲,说这里还有一个闺女。”

丽娘愕然道:“这怎么可能?李青姑娘本是狐狸……”

说话不揭短,丽娘也不敢多说,李青也不明就里,且去了老叫花子的房里,白冉又去找魏香,也说是老叫花子想认亲,这下可真吓坏了丽娘。

“一个是狐狸精,一个是刺猬精,这根本不是一个种血,怎么能都是……”

白冉低声道:“想必不是一个娘,却是同一个爹。”

丽娘道:“这老东西也忒风流了,还真是来者不拒。”

也不知道老乞丐对这两位姑娘说了什么,等白冉回到了房里,她们都答应跟白冉下山。商量妥当,事不宜迟,老叫花子道:“你现在就下山去吧。”

白冉道:“就这么明目张胆走下山去?”

“蠢东西!”老叫花骂道,“你走的下去么?二儿媳妇也不傻,她就在门口守着呢。”

还真让老乞丐说中了,丽娘就在门口守着,她隐约察觉出来,这里办似乎有些蹊跷。

白冉对老乞丐道:“五百两银子我可许给你了,赶紧想办法!”

老乞丐道:“你会画隐身符么?”

白冉道:“这就是你的办法?”

老叫花子道:“别多问,你会还是不会?”

白冉道:“会是会,就是不灵验。”

老叫花子道:“别管灵不灵验,你且画来一张我看。”

第五章 森严村寨生邪祟

老叫花子让白冉画一张隐身符,白冉取来纸和笔,费了半天力气,画出来一张符纸。

这可不是他胡乱画的,是他从藏经楼里学来的,只是用了几次都不灵验,书本也不能告诉他到底画错了哪里,一连几次徒劳无果,白冉也就不再强求了。

老叫花子拿着符纸看了半响,叹一声道:“猴崽子,你还真有本事,这可不是普通的隐身咒。”

白冉道:“不普通么?有什么特别之处?”

老乞丐道:“这个是三界外遁隐身咒,平常的隐身咒只能骗过肉眼凡胎,你这隐身咒不仅能骗过妖魔鬼怪,就是十层造化之下的神仙,都看不出一点破绽。”

白冉摇摇头道:“这么厉害的隐身咒,怎么从来都不见灵验?”

老叫花子道:“那是因为你法力太差,驾驭不了这道符咒,我教你一段咒语,你听仔细了。”

老叫花子在白冉耳边说了一段咒语:“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一段咒语念罢,白冉皱着眉头看着老乞丐,道:“这分明是净天地神咒,这样的咒语,是个道士就会念。”

老叫花子道:“会念的人有许多,会用的人则少之又少,道术基本乃道术大成,你只管用来便是。”

老乞丐用教了白冉一些掐诀的方法,白冉拿着符纸,试了一次,却并不奏效。

老叫花子道:“掐诀不准,你且想好了要领!”

白冉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掐诀的手法,一连试了几次,仍不奏效。老叫花子长叹一声道:“看来还是太心急了。”

魏香道:“哥哥还是学一门简单的隐身术吧,我们仙法里也有一门隐身法,我多少知道些皮毛,教给哥哥便是。”

老乞丐慨叹一声道:“仙术的隐身法也不简单,你要把法术练到第九重才能到达三界外遁的境界,凭你的资质,却比登天还难。”

李青道:“只是骗过嫂嫂罢了,又何必要那么高深的境界?”

“也对,”老叫花子道,“横竖是个江湖术士,我且教你点江湖把戏好了!”

白冉闻言,额头上的青筋爆了起来。

“你说谁是江湖术士?我还偏就不学这江湖手段!”白冉一咬银牙,苦思片刻,再次念起了咒语,接连尝试了几十次,忽见丽娘推门进来道:“你们到底搞什么名堂,那天杀的去哪了!”

白冉刚要应声,却见丽娘东张西望,似乎看不到自己。

“他去哪了?”丽娘厉声问道,“是不是跑下山去了?”

众人都不作声,小叫花子在旁道;“嫂嫂,刚才白大哥还在这里叙话,说是口渴了,出去烧水烹茶了。”

“烧水?”丽娘道,“去哪里烧水?我一直站在门口,怎就没看见他?”

小叫花子低声道:“可我们确实看见白大哥出门了。”

丽娘看了看李青,问道:“当真出门了么?”

李青点点头道:“的确是出门去了。”

丽娘又看了看魏香,道:“丫头,我看你平时还算老实,你可不许骗我,他当真出门了么?”

魏香道:“我哪里敢骗嫂嫂,哥哥当真出门去了。”

丽娘闻言恨道:“这狗东西,肯定又是那些江湖把戏骗了我!,这厮一定下山去了!”

老叫花叹一声道:“我说二儿媳妇,你怎么连自己男人都看不住啊?”

丽娘恨一声道:“他就是半疯!谁能看得住他!我这就去找他!”

老叫花子道:“你上哪里去找他,赶紧把大儿媳妇叫来,她最熟悉猴崽子的心思,趁着猴崽子没走远,赶紧去……”

话没说完,丽娘已经跑了出去,老叫花子使了个眼色,白冉跟着众人一口气冲到了庙门口。

等松开了符纸,白冉现了身,小叫花子在旁道:“今天可真是长见识了,我刚才都没留意,大哥说不见就不见了。”

白冉道:“诸位,有劳了,这趟生意可不简单,且跟着白某赚银子去吧。”

……

丽娘找来了清风,跑到了老叫花子房里,却不见了众人的身影。丽娘愣了许久,忽而勃然大怒,对老叫花子喝道:“老东西!你跟那天杀的串通好了来骗我!我中了你们的调虎离山计!”

老叫花子躺在床上,抽了一口烟,笑一声道;“二儿媳妇,你好歹端庄一些。”

“我端个屁!”丽娘喝道,“你就是没安好心!明知道那天杀的贪财,还让他出去搏命,死了那么多回,还不长记性么?”

丽娘越说越恼火,说的老叫花子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难怪猴崽子管你叫泼辣娘子,你看看大儿媳妇,人家就能沉得住气。”

丽娘一回头,见清风依然站在门口,赶紧拉住她道:“你知道么?那天杀的又去山下做生意了。”

清风道:“去就去吧,他就是那份心性,你还能拿条绳子把他捆住不成?”

“好啊!你可真是看得开!”丽娘怒道,“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哭都找不到地方!”

清风道:“我不哭,哪像你,出了事情就会哭。”

眼看二人争执起来,老叫花子突然坐起身子道:“行啦,别扯闲淡了,说点正经事吧,他这一去九死一生,你们是想另嫁别人呢,还是想保全他这条小命?”

丽娘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有心思跟你说笑!”

老叫突然收去了笑容,一脸凝重道:“既然不想说笑,就跟我学点真本事。”

……

白冉等人走了整整半日,终于赶到了胡家寨,这寨子和平时的村寨不太一样,村道之上设有路障,路障两旁还有弓楼和哨塔,俨然一座兵家要塞。

白冉赞叹一声道:“这防御布置的相当齐整,看来胡家寨当真下了不少本钱。”

魏香在旁道;“我当年跟着火玄来过一次,哥哥可千万不要鲁莽,这些看门护院的都是打过仗的正经军人。”

白冉道:“我看出来了,真是想不到,这样的地方竟然也能生出邪祟。”

小叫花子从村口找来了一个要饭的,那要饭的听了小叫花子的吩咐,一溜小跑进了寨子里。

不多时,一位老者走了出来,小叫花子两步迎上,笑道:“胡长老,我把人给你带来了。”

胡长老转眼看着白冉,深施一礼道:“先生,久仰大名,恕老朽失迎之罪。”

第六章 水中毒物断生路

白冉在村寨门口见了胡家的大长老,双方互通了姓名,这位长老叫做胡仁德,是胡家寨“仁”字辈的老大,也是一族之长。两边都已经认识了,小叫花子对白冉道:“白大哥,这样的地方,我就不该去了,我怕坏了哥哥的身份,也坏了人家的门风。”

小叫花子走了,白冉等人跟着这位族长进了村寨,一路之上,不时能看见带刀拿剑的男子,三五成群在村子站岗巡哨,虽然他们都是农民打扮,可从他们的身材和手里兵刃能看的出来,他们都是武人,是会打仗的乡兵。

白冉默默数了数,从村口到胡大长老的府上,不到两里路,看到了几十个乡兵,整个村子的兵力至少得有数百。能够掌握这么多兵力,绝不是有钱就能做到的,胡家寨的势力远远超出了白冉的想象。

等进了府邸,众人各分宾主落座,胡仁德让仆人奉茶,白冉只顾着喝茶,也不作声,两边的气氛都有些尴尬。

沉默许久,胡仁德道:“白先生远道而来,寒舍招呼不周,还望先生恕罪。”

白冉道:“长老哪的话,白某一介寒士,但凭祖师爷赏赐的手艺混口饭吃,今天见贵寨上下戒备森严,厉兵秣马有如待战,却让在下惊骇万分。”

胡仁德笑道:“先生莫要见怪,春蚕正是收丝之时,因害怕山贼草寇前来抢夺,故而让族里的青壮男子轮流巡哨,以防不测。”

这话听着有理,实则荒唐。不是随便叫出个青壮男子就会舞刀弄剑,更不要说站岗巡哨。更何况山贼草寇也不会来偷蚕丝,一捆生丝值不得几文钱,若是抢的多了却还不好运送,纵使运了回去却也没甚用处,你见哪家的山贼出去卖蚕丝呢?

白冉也没指望这老头肯说实话,索性直接问道:“长老,贵寨既然请我来做法驱邪,且先说说这邪祟的来由。”

胡仁德道:“先生若问来由,老朽实在说不清,老朽在这寨子里活了九十一个年头,蒙祖宗的阴德,寨子上下一直平平安安,谁知刚刚过完年,就出了一连串的怪事。”

白冉道:“出了什么怪事?”

胡仁德道:“先是几个祖宗留下来的老宅塌了,本以为年久失修,也是常理,所以大家都没往心里去,可没想到园子里的桑树又死了一大半,我们本就是靠天吃饭的人,老天爷不想给我们好收成,一定是我们犯下了罪过,村中老少终日进香悔过,祈求老天宽宥,谁知道桑树越死越多。后来我们请来了一位道长,看看这桑园是不是生了邪祟,那道长说我们村里的水井生了毒物,桑树都是被井水给毒死了。”

听到这里,白冉问道:“总不能每家每户的水井都不干净吧?”

胡仁德道:“我们心里也觉得疑惑,可道长说了,想要保住剩下的桑树,就得从村里的池塘取水。”

白冉道:“村里还有池塘?”

胡仁德道:“村里的确有一个池塘,可那池塘深不见底,周围又没有堤坝,想要在那里取水谈何容易。”

“也就是说,没人敢去取水了?”白冉心里一阵窃喜,说来说去,也就是些桑树的事情,他在藏经楼里看过一些养蚕种桑的书籍,对桑树的病害多少也了解一些,满寨子的桑树都病了,八成是遇到了虫害,等看过病症,下个药方,没准还真能治好这些桑树,就算治不好也无妨,大不了说几句吓人的话,少收他们一点银子就是。

可胡长老接下来的话就让白冉有些吃惊了。

“开始我们都不愿意去那池塘里取水,可无奈桑树越死越多,有几个胆大的后生先到池塘里取了水,等把水挑回家浇到园子里,活着的桑树再没生过病,就连枯死的桑树也发了新芽。”

“难道还真和井水有关?”白冉心凉了半截,转而问道,“既然被这位道长说中了,你们只管从池塘取水浇园就是了。”

胡仁德叹道:“难啊!”

白冉笑道:“你们觉得池塘太危险,挑水太麻烦,所以才不愿取水。等我给你们画一张图,你们建个水车,再挖个水渠就是了。”

胡仁德苦笑一声道:“我们虽是乡野之人,可农家之事乃安身立命之本,就不劳先生指点了,水车我们会建,水渠我们也会挖,只是这池塘里的水不能动。”

白冉道:“怎就不能动?”

胡仁德道:“其中的原因,老朽也说不清楚,可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风水宝地,一草一木都有根基,子孙后辈若是乱来,是要遭天罚的!”

说话间,胡仁德咳嗽几声,神情十分激动,不停用拐杖戳着地面,一个年轻的仆人上来帮他捶背,等咳喘了半响,又喝了一杯茶,胡长老喘息道:“那几个从池塘取过水的后生,没几天就病倒了,不出半个月,相继病死了六个,可都是二十出头的大好年华呀。”

胡长老捂着胸口,又咳了几声,叹道:“这都是我们胡家的血脉,我看着真是心疼,可还是有那财迷心窍的后生跑到池塘取水,接二连三死了十几口子人,却还不肯罢休!”

白冉道:“胡长老,你身为一族之长,且立个族规就是了,叫族人不准靠近池塘一步,违者重罚,这事情不就解决了么?”

胡仁德叹一声道:“先生,你是不知道这里的苦衷,我们胡家寨世世代代以蚕桑为业,各家生计都在桑树身上,哪是我一纸族规能够禁得住的!”

怪不得这桩买卖能值一千两银子,这其中不仅牵扯着十几条人命,还牵扯着胡家寨赖以为生的活路。

养蚕就得有桑树,种桑树就必须得有水,井水有毒,池塘里的水还不能用,这就是整件事情的要害!

白冉沉思片刻道:“胡长老,你请白某来,是想让白某把井水里的毒物给送走,让你的族人不用再去池塘里取水,还能保住胡家寨的蚕桑之业。”

胡仁德点头道:“正是,正是!”

白冉犹豫片刻道:“这件事情,只怕不太好处置……”

胡仁德道:“先生可有何难处?”

白冉道:“之前来的那位道长,为何不能驱走井水里的毒物?”

胡仁德道:“他自没那本事,却还给我们出了个昏招,像这样的庸人哪能和白先生相比!”

“长老过誉了,”白冉起身道,“劳驾先带我去看看水井。”

第七章 荒山野店寻住处

胡家寨里有大小水井四十几口,有的水井在农户院里,有的水井就在路边。长老领着白冉先去了自家桑园的水井,一路之上,有不少蚕农驻足观望,目光都停留在了李青和魏香身上,白冉心下笑道:“想必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俊美的女子,要不说白某的福分还真是千金不换。”

正在得意之间,却见魏香站在水井旁皱起了眉头,白冉俯下身去,看那水井并没什么异样,井水也很清澈,转身问胡仁德:“长老,你们平时在这井里打水吃么?”

胡仁德点点头道:“吃水做饭,洗洗涮涮,全都用这井水。”

白冉道:“这井水能毒死桑树,却毒不死人么?”

胡仁德道:“老朽亦觉不解。”

白冉又跟着胡仁德看了其他几处水井,每过一处,魏香都皱起眉头,看来这井水确实有问题。刚才在长老府上喝了茶,想必也是这井水泡的,白冉也觉得厌恶,转脸问胡长老:“你们这寨子没有其他水源么?”

胡仁德道:“往东四十里,有一条浣纱河,河边有几家客栈,倒也可以留宿。”

白冉一愣,这话说的有些不大对劲。

以往去别人家里捉妖除鬼,主人家都会想方设法把白冉留住,恨不得让他当天晚上就能做完法事。

可这位胡长老似乎并不想留他,还特意说了一声,浣纱河附近有客栈。

他为什么不想让自己留宿?看他家宅院也不小,难道还腾不出两间空房么?一千两银子都能拿得出来,还舍不得这两餐一宿么?

怪哉,怪哉,许是这胡家寨不大好客吧。

人家既然不肯留,自己也不愿在这住,正好两下成全。

白冉又到桑园看了看,胡仁德从来没到池塘取过水,他们家的桑树几乎枯死殆尽了,白冉检查了几颗桑树,从树叶到树根,不见一个虫眼,看来此事的确与虫害无关。

天色已晚,白冉肚子也饿了,且拱手请辞道:“胡长老,我等且去置备法事用度,明日清晨再来拜访。”

胡仁德也不挽留,命人拿来二十两银子,封好了交给白冉,

“白先生,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不用说了,这二十两银子是给白冉的食宿钱,白冉识趣的收了银子,赶紧离开了胡家寨,胡仁德一直送到了村口,看着众人远去方才返回,身边一个仆人道:“老爷,您看这姓白的能成事么?”

胡仁德长叹一声,没有言语,另一个仆人在旁道:“你瞧他他没那羞没臊的模样,身边还领着两个不知廉耻的妇人,一看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

又一个仆人道:“雨陵城里都说他是活神仙,想必这人应该有点真本事,只是不拘小节罢了!”

胡仁德闻言怒道:“什么叫不拘小节?这分明是寡廉鲜耻!明天且看他如何做法,若是真有本事,便把银两给他,若是不见起色,立刻赶他走人,万不可让这市井流痞败坏了咱们胡家的门风!”

白冉带着李青和魏香,一路向东走了许久,白冉问魏香:“妹子,你时才不住的皱眉,可是那井水当真有毒?”

魏香不住的回头张望,确系没人跟来,转身对白冉道:“哥哥,你过来。”

“我……过来?”白冉朝着魏香走了一步。

“再走近些。”

白冉又上前走了一步。

“再走进些。”

白冉干笑一声道:“妹子,不能再近了,都快贴上了。”

魏香没作声,但见她瞋目切齿,一阵发力,从背后生出了一排刺猬针,回手拔下一枚,不容分说,直接刺进了白冉的小腹。

白冉一阵剧痛,只觉气血翻涌,蹲在地上大口呕吐,胃里只有那一点茶水,瞬间被他吐个干干净净。

魏香摇摇头道:“不行,还是少了。”

白冉喘息道:“你说什么少了?”

魏香道:“哥哥,你赶紧把衣服脱了。”

“脱……在这?”白冉实在不理解魏香的意思,李青在旁笑道:“香儿姐姐,你何必这么心急?”

“还有心思笑!”魏香道,“快过来帮我一把!”

李青上前,不容分说,按住白冉就开始扒衣服,白冉没吃晚饭,又加上刚才一阵呕吐,挣扎半响抵挡不住,却被二人剥了个精光。

白冉捂住羞处,东张西望,生怕被人撞见,一脸羞恼道:“两位妹妹,你们这是要作甚!”

李青道:“那井水有毒,哥哥中毒了,香儿姐姐想替你解毒。”

白冉道:“解毒?他们都毒不死,怎么就能毒死我?你们这分明是……”

话没说完,李青又摁住了白冉,魏香在他身上接连扎了几针,白冉感觉身上一阵燥热,出了一身透汗,汗水又黑又黏,还带着一股怪味,白冉只觉全身乏力,歇息半响才站起身来。

等擦去了身上的污垢,穿上了衣服,白冉对二人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青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找家客栈,安顿下来再说。”

三人一直走到深夜方才看见一片灯光,等走近再看,灯笼下面是客栈的招牌,客栈里边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正坐在椅子上打盹。

“老板娘!”白冉招呼一声,“住店!”

老板娘揉揉眼睛,起身道:“客爷,我们这有上下两房,您想住哪一种啊?”

白冉道:“上房什么价钱?”

老板娘道:“上房五百文一晚。”

“五百文?”白冉差点没跳起来,“你这荒野小店也值五百文么?”

李青在身后低声笑道:“这老板娘可比掌柜的还要狠毒。”

老板娘道:“若是住店却不用这么多,可我们上房里有好酒好菜,还有小娘子陪宿。”

“要这么说也算是公道,”白冉道,“你把小娘给我叫来,让我看看成色。”

“好说!”老板娘刚要去找姑娘,却见李青在旁道;“你可看清楚了,要是姿色比不上我们,也就不用叫来了。”

老板娘举起蜡烛,仔细看了看李青和梅香,立刻傻了眼,一脸难色道:“我说这位客官,你可真是难为我了,这两位姑娘比得上天女下凡,我这里可没有这样的天姿国色,客爷还是另寻别处吧。”

白冉道:“别管什么姿色,客爷我就要尝个新鲜,都叫出来吧!”

第八章 附骨之疽食尾毒

白冉让老板娘把店里的姑娘叫出来,老板娘笑道:“客爷,你就别再取笑奴家了,你带着天仙一样的美人在身边,哪还用的着我这里的姑娘,要只是在我这吃住,上房一晚两百文就够了。”

白冉命人打扫三间上房,又叫准备了一桌酒菜,多打赏了老板娘二百文钱,叫她把吃喝准备的丰盛一些。

不多时,酒菜端了上来,白冉看了半天,对老板娘道:“这煮饭做菜用的水,是从哪里来的?”

老板娘笑道:“客爷为什么要问水的事情,难道是从胡家寨来的?”

白冉点头笑道:“姐姐好眼力呀!我们就是从胡家寨来的。”

老板娘看了看白冉,摇摇头道:“客爷莫要诓我,胡家寨的人怎么可能带着姑娘出门?”

白冉道:“为什么就不能带着姑娘出门?”

老板娘叹道:“客爷肯定不是胡家寨的人,只是路过胡家寨而已,你且放心,我们这的水是从浣纱河里取来的,和胡家寨那井水绝无半点干系。”

白冉道:“看来你也听说了,胡家寨的井水当真有毒么?”

老板娘道:“有没有毒我可说不好,只听说能毒死桑树,却没见毒死过人,我是从来没喝过他那的水,这辈子也不打算去那个鬼地方。”

看着老板娘面带憎恶,白冉道:“好姐姐,你跟胡家寨有仇么?”

老板娘冷笑一声道:“全天下的女人,都和他们有仇!”

白冉还想多问几句,却见一个七八岁的娃娃站在门口道:“娘,爹爹让你赶紧回屋,你要再胡说八道,爹就抽烂你屁股蛋子!”

“呸!没羞臊的夯货!”老板娘骂一声道,“自己不出来照顾生意,还在背后说东道西,叫他赶紧睡觉去吧!”

老板娘赶走了孩子,转身对白冉道:“客爷,菜都上齐了,几位慢用。”

老板娘转身走了,看来这胡家寨在当地多少有些忌讳,别人既然不愿提起,白冉也不好多问。

等吃了一点东西,恢复了一些力气,白冉先问起了井水的事情。

“两位妹妹,胡家寨里的井里到底有什么毒?”

魏香道:“这是一种罕见的慢毒,我们管它叫做食尾毒。”

李青笑道:“我们也是这般叫法,只是我们对尾巴有些避讳,有时也管它叫做附骨之疽。”

白冉闻言一愣,突然钻到了桌子下面,道:“尾巴有什么避讳,青儿的尾巴在哪里?且让我看看先!”

李青一把推开了白冉,红着脸道:“哥哥恁地无礼!”

魏香笑道:“尾巴还能在哪?自然在屁股后面,哥哥扒了她裤子就能看见了!”

李青怒道:“莫再闹了,快说正经事吧!”

白冉坐回到椅子上,端正神色道:“香儿刚才说到了食尾两个字,莫非这是一种蛊毒?”

魏香道:“金蚕食尾说的是蛊毒之王金蚕的特性,胡家寨的井水与金蚕无关,不过确实也属于苗疆的一类蛊毒。”

“苗疆……蛊毒!”听到这四个字,白冉汗毛都竖了起来,周身上下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冷战,“谢两位妹妹搭救,谢两位妹妹搭救……”

李青笑道:“哥哥现在才知道后怕么?”

白冉道:“苗疆蛊毒,有谁不怕?不过两位妹妹也喝了井水,为什么没有中毒?”

李青道:“我没喝那茶水,那水一闻就知道味道不对,都让我偷偷倒掉了。”

魏香道:“我喝了,但是没咽下去,用别的手段吐掉了。”

白冉赞道:“两位妹妹好本事,看来就数我最不中用。”

魏香道:“这也不怪哥哥,苗疆的蛊毒只有一点淡淡的腥味,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

白冉道:“可这蛊毒为什么没能毒死胡家寨里的人,他们不天天都吃井里的水么?”

李青道:“哥哥想必不熟悉苗疆的蛊毒的毒性,这种毒药不是吃了之后就会致命,而是要靠毒性积累,直至侵入骨髓,才会毒发让人死去。”

魏香道:“而且这种蛊毒有药可解。”

白冉道:“有药可解最好,我把药方卖给他们,这生意不就做成了么?”

魏香道:“这蛊毒的解药,还是这蛊毒。”

白冉闻言一愣,问道:“好妹子,你说甚来?我问你解药,你怎么又说蛊毒?”

魏香不知该如何表述,李青道:“就是说,喝了井水的人会中毒,想要解毒的话,就得再喝这井里的水,这井水既是毒药也是解药。”

白冉愕然道:“这是什么道理?”

李青道:“这就是所谓的食尾之毒,毒药,本身也是解药,吃了井水中了毒,还得再吃井水解毒,从头到尾,循环无休,就像咬住了自己的尾巴一样。”

白冉道:“我还是听不明白,劳烦青儿把尾巴给我看看先。”

李青面带愠色,白冉不敢再说笑,沉思片刻道:“解了毒之后,却又中了毒,以后还得再吃水,再解毒,所以以后就得一辈子吃这井水。”

李青道:“这就跟成了瘾一样,等中毒最深的时候,一天不吃这井水,人就要死了!”

白冉道:“那胡家寨的人岂不是一辈子都要住在胡家寨里?”

魏香道:“下毒的人用的就是这个心思,想让他们一辈子留在胡家寨。”

李青道:“这种毒药能毒死桑树,也就断了胡家寨的生路。”

魏香道:“池塘里的水源还不能用,胡家寨的人只能守着寨子坐吃山空,等着饿死!”

白冉自言自语道:“到底是什么人,和胡家寨有这么深的仇恨?”

众人陷入了沉思,把这次到胡家寨的所见所闻全都回想了一遍。

“难道说……”李青似乎想到了什么。

“难道说……”魏香也想到了什么。

白冉道:“难道说是女人?”

李青道:“在胡家寨,我们待了将尽一个时辰,却没有看到一个女人。”

魏香道:“长老府上没有女人,路上没有女人,地里干活的也没有女人。”

白冉道:“寨子里的人见了你们两个,都要驻足观望,还在背后指指点点。”

魏香道:“老板娘说胡家寨的人不会带姑娘出门。”

李青道:“老板娘还说一辈子都不会去胡家寨。”

白冉道:“老板娘说全天下的女人都和胡家寨有仇,看来我明天得到他们寨子里,问问女人的事情。”

第九章 三进三出惩恶仆

难怪老叫花子单点李青和魏香随白冉前来,整个客栈十几口子人,除了清风之外,当属这两个女子心思最为缜密。

只去了胡家寨一趟,三个人已经推算出了一些端倪。

白冉问道:“这蛊毒当真无药可解么?”

魏香道:“解倒是能解,只是怕这蛊毒还会复发。”

“能复发也好,”白冉狡黠一笑,“先让他们看看我的本事,再给他们留个后手。”

三个人在房里商量了一夜计策,次日天明,白冉带着李青和魏香启程,临行之时给了老板娘五两银子,老板娘道:“客爷,用不了这么许多。”

白冉道:“我要在这里多住几日,你且备好酒菜等我回来。”

三人租了一辆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到了胡家寨,这一次胡长老没有过来迎接,而是叫一个仆人领着白冉进了寨子。

这仆人的举止相当傲慢,尤其看到李青和魏香,脸上充满了厌恶和鄙夷。

走到一口水井旁,白冉停下了脚步,站在井口向下观望。

仆人皱着眉头道:“你在这看甚来?”

白冉反问道:“这口井是谁家的?”

仆人道:“关你甚事?”

白冉道:“我看这口井不一般,我想先从这口井开始驱邪。”

仆人道:“等见过老爷再说吧,驱邪,驱邪,说的像真的一样。”

要是清莲和黄芙在这里,只怕这仆人已经挨揍了,可李青和魏香都是沉得住气的人,只管跟着白冉走路。周围的农人依旧指指点点,因为是白天,所以看得更加清楚,这胡家寨里果真见不到一个女人。

等到了胡长老的府邸,胡仁德正坐在正厅里,看到白冉来了,方才起身,笑脸相迎道:“先生,一路辛苦。”

虽说和昨天的态度大不相同,但胡长老毕竟是久经世故的一族之长,面子上依旧热情,没让白冉难堪。胡仁德让仆人奉茶,白冉拿起茶杯,假装喝了一口,茶水都没有打湿嘴唇。

坐了片刻,胡仁德道:“不知法事用度置备如何?”

白冉道:“**不离十吧,我在途中正好经过一口水井,只觉那井中的毒气最甚,我想先从那口井做法驱邪。”

“哦,”胡仁德道,“是哪一家的水井?”

“哪一家……”白冉转眼看了看胡仁德的仆人,笑道,“这位小哥,时才我向你请教过了,你却还没有告诉我。”

“啊?”仆人瞪了白冉一眼,转脸对胡仁德道,“是……村口胡明全家的。”

“胡明全……”胡仁德点点头道,“胡明全家里的桑树的确快死光了。”

仆人道:“老爷,那是因为胡明全家的桑园实在太小了。”

胡仁德道:“不管怎说,先生既然要去做法事,就带他去吧。”

仆人带着白冉到了胡明全门前的水井,对白冉道:“这就是了,白大仙,动手吧!”

白冉往四周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看井里的水,皱眉道:“这不像是我刚才看的那口井。”

仆人道:“得了,别使这套路,哪家的井不都一样么?”

白冉叹一声道:“也罢,那就先从这口井动手吧,劳驾把主人叫来。”

仆人道:“你是给这口井驱邪,叫主人来作甚?”

白冉道:“这口井关系主人家的生计,若是没有主人家的诚意,白某也没办法请来神明,降服邪祟。”

仆人笑道;“我们寨子里有四十几口水井,你要挨个都请一回神仙么?这神仙是你干爹吧?”

白冉笑道:“小哥,你口无遮拦,却不怕天罚么?”

仆人道:“什么叫天罚呀?劳你大驾,罚我一回,也让我开开眼界!”

“好说!”白冉蓦地收去了笑容,一把拎起仆人,丢进了井里,仆人没来得及叫出一声,咕咚咕咚先喝了海饱。这井水深不见底,仆人又不会游泳,眼看就要淹死在里面,李青使了个法术,把他从井里捞了上来。

仆人躺在地上,嘴里不停的呕水,等慢慢缓过气来,张口骂道:“你这狗娘养的!看我不要了你命!”

说完,仆人爬起身来,又要找白冉搏命,白冉拎起仆人,又给扔进了井里,等再把他捞上来,这仆人不敢再骂了,趴在地上连呕带吐,喘息许久一语不发。

白冉上前拎起了他的衣领,在耳畔低声道:“你赶紧去把这口井的主人叫来,能跑多快你就给我跑多快,要是跑慢了一步,我就让你在井里多泡一回,你听懂了么?”

仆人答应了一声,爬了起来,转身就跑,等跑的远了些,回身骂道:“你个狗东西给我等着,我回去告诉我们家老爷!”

话没说完,魏香又用了仙术,把仆人捉回来,丢进了井里,这次再把他捞上来,仆人彻底服了。

“白大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你高抬贵手,饶了小的吧。”

白冉道:“速去速回,我在这里等你。”

仆人这次没敢再挑衅,一路飞奔进了桑园,不多时,他把胡明全给带了过来,这胡明全也是个老人,看模样当有六十岁上下,黑漆漆的脸上满是皱纹,粗糙的双手都是老茧,一看就是个靠力气吃饭的,和胡仁德的气场相差甚远。

白冉道:“老人家,这水井是你一家的么?”

胡明全道:“不是我一家的,我们上下三代几十户人家都用这一口井。”

白冉道:“这可不行,凡是靠这口井为生的人,都受了这口井的恩泽,你得把这几十户人家都给我找来。”

“都找来?”仆人道,“你这可有些强人所难了。”

白冉道:“是你家老爷请我来做法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只管做就是,你要不服气,只管找你们家老爷说,正午之前,这几十户人家若是没到期,我就让你后半辈子都住在井里!”

仆人没敢顶撞白冉,他就是个做下人的,平日里狐假虎威吆五喝六,别人看在胡长老的面子上也都让着他,可今天白冉偏偏就要杀他的威风,就算他去找胡长老告状,胡长老也不会为一个下人出头。

没奈何,仆人跟着胡明全挨家挨户把这几十户人家都找了过来,白冉对众人道:“都来齐了么?”

胡明全道:“各家各户都来齐了。”

白冉道:“容我说去不中听的话,诸位是怎么来到这世上的?”

众人一脸茫然,胡明全道:“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冉道:“你们家的女人呢?你们家里都没有女人么?”

第十章 设神坛聚众祭井

白冉说要见各家各户的女人。请百度搜索看最全!的小说!

当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整个胡家寨似乎颤动了一下。

所有的人都用愤怒的眼神注视着他,很多人已经攥紧了拳头。

在这个村寨里,女人这两个字,似乎永远不该被提起。

眼前的情势多少让白冉有些紧张,但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诸位,我让各家各户的女人一并前来,可是有何不妥?”

一个老人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无耻之辈!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狂徒!”一个年人喊道,“不看你是外乡之人,该把你乱棍打死!”

……

听着众人的咒骂,白冉低头对胡明全道:“这位老丈,只是让各家的女眷来此一聚,却又没让你们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们又何必如此愤慨?”

胡明全是忠厚老实的人,他看着白冉,又看了看白冉身边两个俊美女子,且低下头,一脸窘迫道:“白先生,你要女眷来这里作甚?”

白冉道:“敢问老丈,你们家女人喝水么?”

胡明全道:“水是要喝的。”

白冉又问道:“你们家女人不洗衣的么?”

胡明全道:“衣服也是要洗的。”

白冉又问道:“你们家女人不煮饭么?”

胡明全道:“先生,你到底要说甚来?”

白冉道:“洗衣煮饭哪一样离得开水?你们家女人用水,吃水,得了这口水井多少恩德?现在水井了邪祟,生了毒物,她们连看都不来看一眼,这是对井神的大不敬,神明难道不该惩罚你们么?”

众人稍微安静下来一些,情绪也缓和了不少,一个年轻的蚕农笑道:“真没听说,这井里边还有神。”

话音未落,李青动用道术,来了一招隔空取物,把那年轻人提到半空,丢进了井里。整个过程,李青没掐诀,也没念咒,旁人看不出丝毫动静,只觉得这人是自己飞到井里去的。

胡明全大惊失色道:“先生,这是怎地了?”

白冉道:“你们胡家寨受了神明多少恩泽?而今神明遇到危难,你等却还出语不敬,而今遭受天罚,也在情理之!”

白冉这一番话说的很是骇人,众人不知是真是假,只听那个年轻人在水里挣扎的凄惨。白冉回身叹一声道:“青儿,把他救来吧。”

李青施展道术,将那男子提了来,那男子趴在地也是呕吐不止,仆人对着一幕颇为熟悉,他本来想说话,可看见白冉狰狞的模样,却也没敢多嘴。

白冉又道:“你们能有今天的家境,全都靠着井神的恩赐,今日井神遭受邪祟之害,是时候该你们报恩了!凡是长年喝这井里水的人,先给井神磕个头吧。”

李青和魏香置备好了香烛,在水井前面做了一个神坛。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大相信白冉的话,白冉催促半响,见无人前,且递了个眼色给那仆人。

仆人一脸费解的看着白冉:“我,我?你让我……我凭什么,我……”

白冉一皱眉头,仆人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又要飞起来,连忙高声喊道:“罢了罢了,我磕头是了。”

仆人跪到水井前面,一脸愤恨的磕了三个响头,临起身的时候还念叨了一句:“井神爷,你可真得显灵啊,我给你磕头了。”虽说仆人这戏演的不怎么样,但是再他的带动下,众人渐渐开始听白冉的话了。

胡明全率先跪了下来,口喊一声道:“井神爷爷,蒙你多年恩惠,今天给你叩头来了!”

砰砰砰!

三个响头叩在了地。

跟着又有几个年长的人磕了头,几个年轻的也跟了来。所有的人磕完头后,白冉叹道:“你们家的女眷,当真不肯来么?”

众人闻言,神色又有些恼火,胡明全低道:“先生,一乡自有一规,你别再为难我们了,再说这祭拜神明的地方,也不该让她们来。”

身后一名男子道:“老叔说得对,女人哪能来祭神呢!”

“是,是,那下等之人都要玷污了神明的威严!”

众人七嘴八舌表示纷纷响应,白冉叹一声道:“不来拜祭也罢了,可祭品却不能少。”

“祭品?”胡明全道,“不知先生要何祭品?”

白冉道:“老丈,你说的什么话?白某活的好好的,却要你什么祭品?这祭品是献给神明的!”

“是,是,恕老朽失言,”胡明全道,“我们也不知道进献什么给神明,还望先生指点一句。”

白冉道:“这看你们的诚心了。”

胡明全道:“往日祭祖,我们都是进献好的干粮和果品。”

白冉叹道:“这等祭品……只怕是素了些。”

一个男子道:“不怪先生说你,老叔,你也太小气了,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要我说,起码得进献一只羊。”

白冉摇摇头道:“一只羊也是不济。”

另一个男子道:“还是少了,要我说,再加一头猪!”

白冉摇摇头道:“不济,不济。”

又一个男子道:“羊和猪都有了,也不差一头牛了,咱们多凑点银子,把三牲办齐了吧!”

白冉闻言,依旧摇头:“不济,不济!”

胡明全一脸惊慌道:“三牲却还不行?我们乡下人,没甚见识,只怕拿不出更好的祭品了,劳烦先生给句明话吧。”

众人附和道:“是,说句明话吧。”

“别管多少银子,你且说个数啊!”

白冉道:“诸位,井神庇佑着你们一家老小,用牲口献祭,这说得过去么?”

胡明全道:“先生的意思是,用人?”

白冉点了点头,他看着众人的表情,他期待众人惊恐万分的样子。

不过,这一次,众人的反应让他失望了。

他们的确有些许惊讶,但也只是些许而已。

他们只是沉默了片刻,转而议论了起来。

尽管声音非常小,但白冉还能听清楚一二。

“先生说的对呀,这么大的事,用牲口肯定不行。”

“我刚才想说了,得用人祭!”

“可这事得和大长老商量。”

“商量个屁!咱们都快饿死了,还管得了他么!”

“这是族规,可不能乱来!”

白冉听着这话不对,又见胡明全走前来,抱拳道:“这件事情,我们还是和族长商议一下,再做定夺。”

白冉摆摆手道:“诸位错会我意了,我不是要用人的性命来祭祀,只需要一些人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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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捉毒物鲜血献祭

白冉说用人来祭祀井神,本来是想吓唬吓唬这群乡民。

可没想到,他没吓唬住。

人祭在这群乡民眼中根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情。

这让白冉的心头顿时生出了几分寒意。

“诸位相亲,不用人命,”白冉连忙解释道,“只需要些许人血就好了。”

众人又是一愣,胡明上前道“敢问白先生,要用几个人的血”

几个人的血

看着胡明老实巴交,这句话说的却把人当成牲口一样。

看来他又误会了,白冉连忙解释道“凡是长年在这井里取水的人,每人挤出滴血便好。”

“滴血”胡明闻言笑道,“吓死老朽了,还以为要找几个人过来放血呢,我们把血滴在井里就行了么”

白冉从背囊里取出一只碗,道“诸位的血不能直接滴到井里,且先滴在这碗中,待做完法事方能献祭。”

“好说”胡明四下寻觅家伙,正想着该如何弄破手指,魏香从怀里拿出了几根刺猬针,递给了他。

胡明把血滴在了碗里,把针又交给了别人,这些人倒也痛快,挨个都把血滴了进去,不多时凑出了小半碗血。

白冉对众人道“诸位的女眷不肯来,已然是对神明不敬,若是再不肯献祭,只怕”

众人七嘴八舌又商量起来。

“先生说的是,她们就是命再贱,也是要喝水的。”

“不光喝水,洗衣做饭,她们用的水最多”

“可让她们抛头露面,实在不合规矩呀”

商议半响,终于有了结果。

“白先生,”胡明道,“她们人来不了,但血能送来。”

“哦”白冉一愣。

胡明回身道“乡亲们,你们回家各自把血取来,越快越好”

众人答应着纷纷都去了,白冉喊道“诸位快去快回,切莫误了时辰。”

一个男子答应道“放心吧,比杀只鸡还快”

不多时各家各户都跑了回来,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大碗血,看来他们家里的女眷都不少,白冉让仆人找来了一个大瓦罐,刚要把众人的血混在一起,却听一个中年汉子喊道“先生,我们男人的血不能和女人混在一处”

白冉道“这是为何”

那男子道“男人和女人本来就不是一个种性,你见过美酒就着马尿喝的么”

这句话可让李青又些恼火了,拳头在身后攥得咯咯作响。

又有人道“先把女人的血倒进去吧,然后再进献我们男人的血。”

“先让神明喝那下等人的血,然后再把我们的血进献过去,这样也显得出我们的诚意”

众人七嘴八舌说个没完,胡明道“乡亲们,莫再吵了,咱们是行外人,且听先生吩咐吧。”

白冉轻叹一声道“一乡自有一乡规,想必你们这里的井神也守着你们这里的规矩,就按诸位说的办吧。”

众人闻言一脸欢喜,按照白冉的吩咐,众人先给井神磕了头,进了香,白冉给李青和魏香递了眼色,二人拿起装满血的瓦罐,直接跳进了井中。

乡民看傻了,一人低声道“这先生做法事还真是下本钱。”

“两个女人而已,算的了什么”

却说李青和魏香为什么要跳到井里

她们是下去捉蛊虫去了。

魏香的鼻子灵,李青的鼻子比魏香还要灵。

她不仅闻出了水里有毒,还闻出了毒物的源头。

井水里的蛊虫应该是多足一类,多足一类之中,最常见的蛊虫就是蜈蚣。

蜈蚣是嗜血的,成了蛊的蜈蚣最喜欢人血,所以白冉从乡民身上搜集了人血,就是为了把蛊虫引出来。

李青和魏香下到井里捉蛊虫去了,白冉则在外面做起了法术,他舞着长剑,烧着符纸,嘴里念起了咒语。

这次可不是“天地清道可鉴”那一大串切口,而是实打实的道术。众人看着白冉,听着咒语,虽说听不清咒语的内容,却觉得白冉的身形愈发高大,香烛的烟气愈发猛烈,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身体变轻,飘飘欲飞,尤其是那口水井,里面竟然传来了打斗之声,还不停的向外喷涌五彩霞光。

众人看的心惊胆战,有的想逃跑,有的想喊人,有的想到井边看个究竟。可没有一个人能挪动脚步,脚下都跟生了根一样。

这就是白冉新学的道术,叫做迷魂神阵。

名字很土,但却是一种介于幻术和迷魂术之间的上等道术,迷魂神阵一共有八重,白冉只学到了第一重。第二重道术有很多要领一直学不会,他找老叫花子请教,老叫花子说这门法术屁用没有,故而就这样耽搁下了,可没想到今天用在了这群乡民的身上,竟然起到了这么好的效果。

众人就这样在恐惧和无力中熬过了半个多时辰,井中突然翻起一片水花,李青和魏香拿着瓦罐从井里跳了出来。白冉大喝一声道“邪祟已除,神明归位”

这一声吼解除了迷魂阵的法术,众人清醒了过来,先看着一脸正色的白冉,又看着浑身湿淋淋的李青和魏香,又看了看她们两个手中的瓦罐,惊讶的半响说不出话来。

胡明上前道“先生,邪祟除去了么”

白冉指了指瓦罐道“邪祟就在那里,你可以过去看看”

胡明想要上前,又有些害怕,转脸对其他人道“各位乡亲,你们谁跟我一起”

有几个胆大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对胡明道“老叔公,不怕,咱们一块去看看。”

等来到瓦罐近前,众人俯身一看,一条小臂粗细,三尺多长的大蜈蚣盘踞在里面。

蜈蚣都见过,可这么大的蜈蚣听都没听说过,那蜈蚣受了伤,没力气爬行,可两只触角还在不停的的抖动,胡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周围几个年轻人也躲在了一边。

白冉对胡明道“这只毒物受了重伤,七天之后才能复苏,要不先放在你家里照料几天吧。”

“啊放,放我家”老头子当场吓傻了,“这,这可使不得呀”

一个小伙子在旁道“还照料它作甚干脆把它杀了吧”

白冉道“杀不得,若是杀了这蜈蚣,它的魂灵就会变成恶煞,还会来祸害你们村寨的。”

胡明哆哆嗦嗦道“那,那,那可怎么办”

白冉看了看胡长老的仆人,那仆人赶紧躲开了白冉的目光。

“我说这位小哥,要不先把它饲养在你家里吧”白冉道,“等七天之后,我用道术化解了它的怨气,也就没什么害处了。”

第十二章 验真假井水浇园

白冉要把蜈蚣养在那仆人家里,仆人当时跳了起来。

“白大神仙,我得罪了你是我不对,”仆人指着白冉道,“可你也不能欺人太甚了,这东西凭什么放在我家里这也不是我家的井,我也不用这里的水,你凭什么把这东西养在我家里这还有天理么这还有公道么这还有王法么”

仆人越说越激动,白冉劝道“这位小哥,是你家老爷叫你来跟我做法的,你不担待这事,谁给担待着呢”

“我不管”仆人道,“老爷让我来跟你做法,不是让我来跟你作死胡明这井是你家的,这东西就得你收着”

众人争执个不停,谁也不想把蜈蚣收下,最后几个年长的人商量了一下,还得去找胡仁德做个裁断。

不多时,胡仁德在众人的搀扶下来了,等见了瓦缸里的蜈蚣,也是吓了个半死,转过脸来对白冉道“先生,我们既然请你来了,这东西还是你给处置了吧”

仆人在旁道“就是,我们可是给你钱的,你凭什么不把事情做到底”

“罢了”白冉叹一声道,“我不是畏惧此物,只因琐事缠身,实在无心打理它,诸位既然都不肯收留这毒物,我就先把它收下吧。”

李青和魏香收下了蜈蚣,胡仁德问道“他们家的这口井,应当没有毒了吧”

白冉回头看了看李青,李青朗声道“水井的毒物已经除去,只是水中含着戾气,暂时不能饮用,却可用来浇园,对桑树之类已经无害。”

看着一个女人趾高气昂的说话,在场乡民都觉得不大顺眼,可听说这井水可以用来浇园,众人却又激动起来。

“能浇园就好啊,咱们村里有这么多井,上哪不能打水吃”

“真能浇园子么要不然用你家的园子先试试”

“凭什么用我家的试我家就剩七八棵树了,都是用雨水养着的,要是再死了,今年就没活路了。”

众人都不敢轻易冒险,白冉问仆人道“这井水多久可以毒死一棵桑树”

仆人道“快着呢,上午浇了井水,黄昏树就枯死了。”

白冉高声道“这井水已经没有毒了,只管拿回去放心灌溉,后天此时,我还来你们寨上,若是这井水毒死了一棵桑树,这趟法事我分文不取”

众人依旧犹豫不决,最后还是老实人胡明站了出来。

“我们家还有十几个棵桑树,拿出两棵树,先浇浇看,就是浇死了,我们也撑得下去。”

胡明的两个儿子各打了两桶水去了菜园,待把水浇下了,白冉从怀里掏出了二十两银子交给了胡明。

胡明讶然道“白先生,你这是作甚”

白冉笑道“这是你们大长老昨夜给我的赏钱。”说话间,白冉看了看胡仁德,老头脸上通红一片,表情分外尴尬。

白冉接着说道“如果你这两棵桑树当真被毒死了,这二十两银子就当我赔给你了,如果这两棵桑树安然无恙,你再把这银子还我就是。”

众人都不说话了,白冉的这份气度深深震撼了他们,胡仁德赶紧上前道“白先生,让你见笑,见笑了,我等乡野之人,平素节俭惯了,出手有些寒酸,还望先生不要介意。”

胡仁德命人包好了一百两银子交给了白冉,白冉很坚决的推辞掉了。

“胡家寨的诸位父老,”白冉道,“白某人凭着祖师爷的手段挣钱吃饭,绝不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今日为降服这邪祟,我耗去了不少真气,明天须休养一日,后天此时,白某再来,手段如何,自有公论,若觉白某非浪得虚名,还望诸位以礼相待告辞”

说完,白冉带着李青和魏香走了,留下胡家寨的一群乡民,带着些许的愧疚和满满的钦敬,目送着白冉的背影。

白冉架着马车一路赶回了客栈,赶紧吩咐店家烧水,给两位姑娘沐浴。

两位姑娘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新衣服,又喝了些姜汤,幸好没有着凉,李青抱怨道“怪不得说那胡家寨和天下的女人有仇,你看他们那样子,一口一个下等人,真是让人恼火。”

魏香道“说真的,怎么今天不见了那老板娘”

白冉道“看她昨夜一直招呼生意,许是白天要睡觉吧。”

到了黄昏,昨晚那七八岁大的女娃娃端着饭菜走了进来,魏香赶紧上前接过,捏了捏娃娃的脸蛋,柔声道“好女孩,你娘呢”

娃娃道“我娘屁股被爹爹打烂了,趴在床上起不来了。”

李青恼火道“又是个欺负女人的叫你爹过来,看我不好好教训他”

女孩吓得直流眼泪“你为什么要打我爹”

白冉笑道“若是真欺负女人,可就不是打屁股了,估计老板不想让老板娘胡说,无奈之下才动了点家法,咱们也别再多问了,这胡家寨的来头肯定不小。”

吃罢了晚饭,魏香从瓦缸里拿出了那条蜈蚣,等洗剥干净,从肚子里剖出了一颗红丹。

“哥哥,”魏香对白冉道,“这是蛊虫的内丹,能祛毒延年,你把它吃了吧。”

白冉笑道“哥哥不用吃这东西,你们把它分着吃了吧。”

李青笑道“不必想让,胡家寨的每一口水井里都有这样的蜈蚣,像这样的内丹要多少有多少。”

白冉道“胡明家里的那口井,当真没毒了么”

魏香道“我们在水里下了药,撑个五六天倒还可以,等药效过了可就难说了。”

白冉道“蛊虫已经抓住了,这蛊毒怎么还会复发呢”

李青道“这就要看下蛊人的心思了,他能在四十几口井里下毒,只怕他手里有无数条蛊虫,而且他下蛊的方法我们也不得而知,除非我们把下蛊的人捉住,否则就凭他对胡家寨这份怨恨,这蛊毒就一定会复发。”

白冉叹道“当初胡贤兄弟被夏提刑捉了,怎么不见青儿这般聪慧”

李青红着脸道“哥哥却又取笑我,那时候气血上脑,人早就傻了,哪里还有什么主张”

白冉道“五六天的时间,倒也够了。”

魏香道“哥哥为什么明天不去胡家寨,趁早赚了他们的银子赶紧走人。”

白冉道“不急,明天还有正经事,想赚他的银子,得问清他的来路。”

第十三章 几番寻访探根基

次日天明,白冉依旧早早启程,带着李青和魏香去了雨陵城。手机端m

一路紧赶慢赶,等到了城里,已经到了午后,白冉先去了天桥,找到小叫花子问道:“兄弟,你可不许骗哥哥,这胡家寨到底是什么来头?”

小叫花子一脸无辜道:“哥哥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骗过哥哥,胡家寨是雨陵境内最富庶的村寨,除此之外,我当真是一无所知。”

白冉道:“你可是雨陵丐帮的少当家,雨陵城里还有你不知道的事么?”

小叫花子道:“要是雨陵城里的事,不是夸口,还真没有什么能瞒得住我的。可您看看胡家寨那地方,离着雨陵城一百多里地,翻过一座山去,都快到了苗乡了,这哪是我能够得着的地方?我只知道他们靠着蚕桑生意发了家,其他的多一点我都不知道了。”

白冉道:“算他们家家腰缠万贯,可一个小小的村寨,为何养了那么多乡兵?”

小叫花子道:“那不是为了防贼么?光去年一年,胡家寨赚了十万两银子,有这么富庶的家业,他能不防备着么?”

白冉一皱眉道:“赚了这么多?不像啊,我看他们日子虽说富庶,可也没富到了这种境地。”

小叫花子道:“财不露白,人家是不愿意对外人显摆。”

白冉沉默许久,突然笑道:“狗东西,莫要诓我,天下养蚕的人多如牛毛,凭什么银子都让他们给赚去了?”

小叫花子道:“哥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想有意试探我?”

白冉怒道:“我试探你作甚?当我很闲怎地?”

小叫花子道:“看来哥哥你是真不关心其他行当的买卖,在雨陵城,做绸缎生意的多如牛毛,可如果你想买生丝,只能去胡家寨。”

白冉道:“凭什么只能去他那?”

小叫花子道:“您见别的地方有桑园么?”

白冉道:“桑树倒是偶尔见过,这桑园……”

小叫花子道:“除了胡家寨,雨陵城境内没有一户人家敢经营桑园。”

白冉道:“为什么?”

小叫花子道:“不为什么,这是规矩,别人要是敢开起桑园,第二天有人园子里放火,官府还不敢查,也不敢问。”

白冉闻言道:“这么说,这胡家寨还是有来头!”

小叫花子道:“来头肯定是有,只是兄弟我实在不知情。”

“罢了,我再去别处问问。”

白冉赶着马车离开了天桥,魏香在车道:“我担心这小叫花子没说实话。”

白冉道:“他决计不敢骗我,这次恐怕真遇到了手眼通天的狠人。”

马车一路疾行,等到了鸾香院,烟翠赶紧跑出来迎接,烟云又给置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吃过两杯酒,白冉问起了胡家寨的事情,烟翠道:“我知道那地方特别有钱,可从没见他们那的人来过。”

烟云道:“我倒是听苏二姐说过,他那里有个老主顾,好像胡家寨的,而且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白冉闻言嗤笑一声道:“不去鸾香院,非要去醉雨楼,看来这也是个有钱不会花的人。”

等问起胡家寨的来头,烟云也说不来,只知道雨陵城的蚕桑生意都在胡家寨,和小叫花子的描述基本一致。烟翠道:“要不这样,我陪先生去醉雨阁问问,兴许苏二姐知道的能多些。”

“醉雨阁?”白冉道,“还真改了招牌,这么说我得带一份贺礼过去。”

烟翠道:“带什么贺礼?她欠着先生一条命呢!等吃完了饭,咱们立刻启程。”

白冉道:“你不必去了,我这两位妹子也不能去,这位苏老板杀气太大,我怕你们招架不住。”

吃过饭,白冉独自一人去了醉雨阁,升阁之后,招牌换了,门脸也大不一样了,揽客的姑娘也了一个档次。大茶壶还认得白冉,赶紧前招呼,苏樱雪听说白冉来了,赶紧叫人准备酒席,白冉笑道:“不必麻烦了,我来之前已经酒足饭饱,方才刚刚听说苏老板升阁的消息,我这两手空空,也没带贺礼,心里实在觉得过意不去。”

苏樱雪道:“先生,这可是你的不对了,我这条命是先生给的,你再跟我说这些客套话,却让樱雪哪还有脸面活在这世。”

两个人又客套了几句,白冉到了苏樱雪的卧房,问起了胡家寨的事情。

苏樱雪犹豫半响道:“在我们这行,有一样规矩,在这秀榻之,客人是官人,官人是相公,相公是心肝宝贝,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做什么,可有一件事情不能做,我们不能说其他客人的是非短长,一个字都不能说。”

白冉闻言道:“是我冒失了,不该让姑娘为难。”

苏樱雪道:“可先生不是客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整个人是先生的,先生既然问了,我照实说了,胡家寨的确有一位贵客常来我这,他是胡家寨的大长老,胡仁德。”

白冉闻言差点没从椅子掉下来:“胡仁德!九十多岁的胡仁德,是你们这的常客!”

苏樱雪一惊,赶紧关了窗子,白冉压低声音道:“苏老板,这话可当真么?”

苏樱雪道:“先生,我怎么可能骗你。”

白冉愕然良久,突然笑道:“他……在床榻之……可还用么?”

苏樱雪道:“不用,我却说不清。”

白冉道:“他是你的常客,你怎会说不清?”

苏樱雪道:“他是我店里的常客,却不是我的客人,我有许多年没接过客了。”

白冉道:“不知这位胡长老和哪位姑娘交好?”

“姑娘……”苏樱雪迟疑半响道,“这可叫我怎么说,你还是当面问那人吧。”

苏樱雪出了房间,不多时领回来一个人,白冉一看,吓得浑身一凛,但见一位俊俏的后生站在面前,俯身施礼道:“小的见过白先生。”

“他,他,他,他……是个……男,男……”白冉的舌头打了好几个结,苏樱雪点点头道:“这是我店里宝福儿,他和胡仁德最为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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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王族贵胄生财道

从醉雨阁出来已是黄昏,等回了鸾香院,白冉一直闷闷不乐,烟翠上前问道:“先生,苏二姐那边有消息么?”

白冉摇摇头道:“苏二姐跟胡家寨也不算相熟,就是接过他们几个客人而已。”

烟云道:“先生莫急,我再去问问其他场子的姐妹,总能探出些消息。”

“莫再探了,”白冉喝下一杯酒,笑道,“我不打算做胡家寨的生意了,你们也千万不要再打探胡家寨的消息,只当白某没问过。”

烟翠眨了眨眼睛,一脸不解道:“先生,这却所为何故?”

白冉摇头道:“好翠儿,莫再问了。”

烟翠还是觉得费解,烟云似乎看出了白冉的心事,且踢了烟翠一脚,道:“叫你别问就别问,没看先生正心烦么?”

烟翠一吐舌头,没有作声,白冉笑道:“好翠儿,再给我煮一壶酒吧。”

烟翠道:“先生,别光顾着喝酒啊。”

白冉叹道:“酒乃良药,可解千愁。”

烟翠道:“我这还有另外一剂良药,我们月红前两日琢磨了一套新花样,先生要不要试试新?”

白冉闻言笑道:“好翠儿,谢你盛情了,改日吧。”

“可是先生……”

烟翠刚一开口,又被烟云踢了一脚:“你这贱尻子那么沉!赶紧叫人煮酒去。”

一连吃了两坛酒,烟云见白冉醉了,赶紧给置备了两间上房,安顿他们三人住下。

李青和魏香把白冉扶到了房中,待关上房门,魏香道:“哥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白冉摇头叹气道:“不能说,不能说。”

李青道:“跟她们不能说,跟我们还不能说么?”

白冉道:“跟她们不能说,是怕害了她们,跟你们……说了倒也无妨,我从苏樱雪那里,问出了胡家寨的来头,你猜他们的靠山是谁?”

李青道:“莫非又是那个夏提刑?”

白冉摇了摇头。

魏香道:“难道是雨陵城的知府?”

白冉还是摇头。

李青道:“这可不好猜了,难道比知府还大?”

白冉道:“青儿,你说对了,他的靠山,远在数百里之外。”

“数百里之外……”李青沉思片刻,瞪圆双眼道,“莫非是宁王?”

白冉点了点头。

魏香一脸骇然道:“这不可能,宁王那么尊贵的人,怎么会和一个偏远村寨有来往?”

白冉道:“正是这偏远山寨不惹人注意,才有机会为宁王开辟这条财路,十年前,宁王派人找到了胡家寨的长老胡仁德,那个时候,周围几个村寨都靠经营蚕桑为生,胡家寨的日子也过得马马虎虎,宁王的差人和胡仁德签了一份契据,从那以后,胡家寨赚来的银子,八成要归宁王,寨子里可以留下两成。”

魏香道:“宁王要吃八成?这不是明抢么?”

李青道:“我猜宁王也不是白要这八成吧?”

“自然不是白要,”白冉道,“从那以后,周围的几家村寨相继遭到土匪劫掠,不只被抢光了本钱,还被烧光了桑园。”

魏香道:“这是宁王干得?”

白冉道:“还不只这些,雨陵城所有的生丝商人全都遭到了劫掠,所以你在城里见不到外地来的生丝,如此一来,胡家寨就成了生丝的唯一来源,雨陵城的绸缎生意远近闻名,单靠生丝,一年赚上十万两银子,却也不在话下。”

李青道:“原来宁王是借着胡家寨为自己敛财,而胡家寨也从中收了不少好处。”

魏香道:“怪不得有那么多乡兵为他看家护院,原来这都是宁王的人马!”

李青道:“可宁王的财路现在就要断了。”

白冉咬牙道:“这件要命事情偏偏和我又扯上了干系!”

众人沉默了,所有人都知道冒犯宁王的下场,这无异于灭顶之灾。

魏香道:“我们……其实和这件事情也没多大干系,至多不做他的生意,不赚他的银子就罢了。”

李青摇摇头道:“恐怕没那么容易,我们昨天在胡家寨做了法事,抓住了毒物,还出了风头,只怕宁王的差人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如果咱们救不回宁王的财路,宁王不会饶了咱们,如果咱们说反悔不做,宁王更加不会放过咱们。”

魏香道:“那可怎么办?想要破解那一村子的蛊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众人又陷入了沉默,白冉喃喃自语道:“实在不行,就搬家吧。”

魏香道:“能搬到哪去呢?”

白冉道:“江南容不下咱们,咱们就往北边去,北边容不下咱们,咱们就去关外,要是关外还容不下咱们,咱们就弄艘船,出海下西洋。”

“下,下西洋?”魏香一脸囧色道,“哥哥莫说笑了,我这一辈子连海都没见过。”

李青道:“有一件事情,我实在觉得好奇,当年有那么多人经营蚕桑,为什么宁王偏偏就看上了胡家寨?”

白冉道:“这我哪里说得清。”

魏香道:“可能是冲着胡家的门风吧。”

李青道:“他那门风有什么好?”

魏香道:“没什么好,但是很规矩,也很森严。”

白冉闻言坐起身子道:“你要这么一说,还真是很森严,这么多年来,雨陵城里几乎没有知道胡家寨和宁王之间的关系,我也是为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打探出来这一点消息。”

魏香道:“就是因为他们门风森严,所以宁王才信任他们。”

李青笑道:“这倒是一条出路,只要我们把胡家寨的门风给败坏了,宁王自然会和他们恩断义绝,他们是死是活,宁王也不会再管,更不会因为他们的事情,再来找我们的麻烦。”

魏香道:“可如何才能败坏了胡家寨的门风呢?”

李青道:“那就要把他们和宁王之间的勾当全都宣扬出来。”

魏香道:“你的意思,是让哥哥把今天听到的事情全都说出去?”

白冉道:“风雨之地听到的事情能当真么?说出去不会有人信,就算有人信了,也搬不到胡家寨,弄不好还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李青叹一声道:“那该怎么办?”

白冉道:“先想办法给胡家寨驱蛊,如果驱蛊不成,再想办法坏他门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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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星夜重返胡家寨

做生意没错,男人就该挣钱养家。

可是明知道这生意做不了,还硬要去做,这就是自己的不对了。

硬要去做也没关系,做不成大不了不收人家银子。

可明知道事情做不成,还想骗人家的银子,这就更不对了。

骗人家的银子也就罢了,自己也没少干那行骗的事情。

可没摸清人家的底细就去行骗,这就是不对中的不对。

没摸清底细也就罢了,撞骗,撞骗,只要撞对了也能骗着。

可骗人的时候还这么张扬,还出尽了风头,这就是从头到尾的不对。

白冉赶着马车,天还没亮就赶赴了胡家寨。

他很少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但昨晚他一夜没睡。

这一次他不仅后悔,而且害怕。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触怒了宁王,自己势必不能继续留在雨陵城。

可就怕已经触怒了宁王,自己还不知情,那结果可就太可怕了。

对付白冉这样的蝼蚁之人,宁王根本不需要亲自出手,周围十几个州县的大小官员都愿意为宁王效劳,尤其是夏提刑,他恨不得将白冉碎尸万段,还有吕知府,他恐怕也想尽快杀了白冉,了却日后的话柄……

白冉后悔,真是后悔。当初就该听丽娘的话,不该下山,这次如果能平安回去,以后什么都听丽娘的。

还有那个老叫花子,他也劝过自己,可他劝的不够坚决,话只说了一半,以后也别指望给他养老送终了。

现在摆在白冉面前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路,是让李青和魏香想法设法彻底化解胡家寨的蛊毒。

这件事情他们昨晚商量过了,办法是有,但成功的机会非常渺茫,除非能找到那个下蛊的人,方能永绝后患。

如果第一条路走不通,那就要走第二条路,让宁王和胡家寨彻底决裂。胡家寨只是宁王的一条财路,像这样的财路应该多的数不胜数,为了一个胡家寨应该不至于大动干戈,可是……

可是踩死一只蚂蚁也算不上大动干戈,相比于胡家寨而言,自己显得更不值一提。

罢了,烧香拜佛,只盼着胡家寨那边没出大事。

白冉回头对李青和魏香道:“两位妹妹,你们跟我说句实话,找到下蛊之人,就能彻底化解胡家寨的蛊毒么?”

魏香道:“哥哥,你都问了多少次?找到下蛊之人绝对可以化解蛊毒,可若是真把蛊毒化解干净了,那胡家寨的人该怎么办?他们离了蛊毒已经活不下去了。”

白冉道:“就没有办法帮他们解毒么?”

魏香道:“之前不都跟哥哥说了么?要是刚刚中毒倒还有救,他们一连几个月都吃井里的毒水,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无药可救了。”

白冉道:“那就留一半井给他们吃水,再留一半井给他们浇园,只要能让他们活下去就行。”

李青叹道:“还一半一半,你当下蛊的人会听我们的话么?再说了,我闻着那蛊毒里有一股阴气,都不知道下蛊的那位到底是不是人。”

白冉一愣道:“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李青道:“我曾见过一些死去的术士,他们生前最擅长蛊术,等死了之后,鬼魂依然懂得下蛊的方法……”

白冉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莫再说了,毒的事情还说不清,怎又说起了鬼的事情?以后就该让丽娘把我腿打断,省的我再出来惹是生非。”

魏香道:“我记得老前辈曾经说过,让李伏和我们一起下山做生意,当时走的匆忙却忘了叫他,他是我们当中最有本事的人,不如现在赶紧把他叫来帮忙。”

白冉道:“先别急,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动静越大越不好收场。”

……

一路快马加鞭,众人来到了胡家寨,守在寨门口的哨兵见白冉来了掉头就跑,白冉一惊,回身道:“不好,出事了!”

魏香道:“哥哥,咱们快走吧!”

白冉道:“不急着走,先和他们说两句道理,能缓和下来最好,要是实在没得缓和,再撕破脸皮也不迟。”

白冉正酝酿着说辞,却见胡家寨里百十来口人冲了过来,白冉犹豫片刻,转身对魏香道:“好妹妹,还是你说的有理,咱们快些走吧!”

三人刚刚登上马车,却听对边有人喊道:“活神仙,恕我们失迎了。”

“此前多有冒犯,神仙爷你千万别介意。”

“神仙爷,我们家多给一百两银子,你先到我们家里做法吧。”

“神仙爷,我们家出二百两……”

……

事情和白冉想的不太一样,这些人不是问罪来了,是真正来迎接白冉的。

胡明全用家里的井水浇了两棵树,到了黄昏那两棵树没死,老头子一咬牙,干脆用井水把所有的桑树都浇了一遍,等到第二天,所有的桑树都安然无恙,因为水浇的足,树上还生出了不少新叶。

这件事情立刻在寨子里传开了,全寨子的人都跑到胡明全的这口井里取水浇园。之前的几十户人家也就罢了,全寨几百户一起来,这口井可就吃不消了,没过半天,井水见了底,胡明全的族人立刻翻了脸,找来十几个精壮后生轮流把守着水井,不让别人再来取水,为了这事却还起了不少的冲突。

如今白冉又回来了,众人岂能放过他,各家各户都求着他施法驱邪。这个拉,那个拽,白冉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胡仁德家的仆人率先站了出来,喝住众人道:“都给我撒开,你们想干什么?白神仙是咱们长老请来的贵客,你们怎么能这么无礼!”

一个中年汉子喊一声道:“狗奴才,你别多事!白神仙是咱们寨子一起请来的,每家每户都出了银子!”

“呸!”仆人啐一口道,“你们家出那仨瓜俩枣也好意思说出口,都不够神仙爷买一双草鞋!人家神仙爷能来,看的是大长老的面子,想让神仙爷做法,也得先从大长老家开始做!”

“凭什么从他家开始做!”又一个少年站了出来,“银子我们家也有,神仙爷,你来我们家,我们绝不亏待你!”

仆人怒道:“看你们这模样!祖宗的礼法都忘了么?”

“狗屁的礼法!能当饭吃么?”

众人争执不休,白冉道:“大家莫吵,且先听我一句,胡明全老人家在么?”

胡明全站出来道:“神仙爷,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白冉道:“别急着谢我,先去你们家水井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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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一塘恶水夺命池

挣足了面子,还挣足了银子,这样的场面是白冉梦寐以求的。

可现在的情势不太一样,这群人越是信任白冉,白冉的境地就越窘迫。

白冉跟着众人到了胡明全家里的那口水井,绕着井口走了好几圈,一连问了好几遍:“老人家,你们家的井水当真没毒了么?”

“没毒了,没毒了,”胡明全笑道,“神仙爷若是愿意,可以去我们家桑园看看,那桑树长得……”

“去你们家桑园看甚?没看这么多乡亲都等着呢么?”仆人转身对白冉道,“神仙爷,别在这磨蹭了,我们家老爷可还等着你呢。”

白冉偷偷看了看李青和魏香,但见李青皱着眉头,魏香不时的摇头,不用说,这口井又出了问题,白冉没敢声张,且把二人拉到一旁,低声道:“这水井是不是又……”

魏香低声道:“又被人投了毒物,幸好被我的药给挡住了,可他们取水太多,我的药力至多还能抵挡两天。”

“两天……”白冉道,“那要是再多下一点药呢?”

魏香面带囧色道:“炼药需要不少时间,当初我只跟着火玄学了一点皮毛……”

李青道:“下多少药也没用,总不能护着他们一辈子。”

白冉叹道:“罢了,先去探探那老东西的口风,下蛊的应该是女人……还有那个池塘,那里好像也有些蹊跷……”

白冉跟着仆人去了胡仁德府上,胡仁德站在门口相迎,看见白冉虽说欣喜万分,可看到了李青和魏香,老头子的脸上还是有一些不悦。

不是第一次见面,说话也省去了许多客套,胡仁德家里一共四口水井,他想让白冉立刻为他做法驱邪,白冉闻言,舔舔嘴唇道:“长老,这件事情,我恐怕多少有些难处。”

胡仁德闻言一笑,命人包了四百两银子出来。

“白先生,之前的酬劳一分钱都不会少给,这四百两银子是我另外答谢你的。”

一口井一百两银子,胡家寨的人出手果真阔绰,可白冉不敢收,一两银子都不敢收。自从他吃了术士这碗饭,这是他第一次不敢收别人的银子。

“长老,白某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白冉道,“一百两银子莫说是一口水井,就是买下一块土地,修上十个水池也够了,何必要……”

话没说完,胡仁德笑了:“白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乡野之人愚昧不堪?”

白冉摆摆手道:“白某绝无戏谑之意。”

胡仁德道:“莫说是水池,但为取水之事,我们寨上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水渠,水井,水塘,水窖,不知修了多少,可这水只要流进我们胡家寨,立即就会变成毒水,只要是我们胡家寨挖的水井,不管在什么地方,不出一个时辰都会变成毒水井,我实在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也不知道我们到底触怒了哪位神灵。”

李青闻言,眉头一皱,在白冉耳畔道:“这不是寻常的蛊术,里面还有巫咒之法。”

看见李青和白冉耳语,胡仁德又显得有些不悦。白冉道:“实不相瞒,贵寨并没有触怒神灵,而是有人在水中投了毒物。”

“投毒?”胡仁德闻言怒道,“定是有人见我胡家寨家业兴旺,便用此卑劣手段害我族人!”

白冉道:“这人是何来由尚待查证,只是这人若贼心不死,我即便做了法术,他再投下毒物,却还要旧病复发,终不能永绝后患。”

“先生说的是!”胡仁德道,“先生若能查出投毒之人的来历,老朽愿多加一千两酬金,不劳先生出手,只要说出他住哪一乡哪一村,姓甚名谁,老朽定能将他绳之以法,令他身首异处!”

胡仁德几句狠话,吓得白冉浑身发抖,这可不是胡仁德夸口,凭宁王的势力,杀人和杀鸡没什么分别,更别说还带着一个投毒的罪名。

白冉本想说这投毒的人就出在你们寨子上,可看着胡仁德恶狠狠的模样,又实在不敢开口,话锋一转,却说起了那座池塘。

“长老,我记得您曾说过,凡是在池塘取水的人,没几日都病死了,可知他们的病症是什么样子?”

“唉!”胡仁德长叹一声,“要说这些后生可死的真是凄惨,起初是高热不退,而后水米不进,再后来满口胡言,最终全身溃烂而死。”

魏香闻言,上前耳语道:“这也是蛊毒的症状。”

胡仁德咳嗽一声,皱眉道:“眼下乃吾寨生死攸关之际,为何总有妇人掺言!”

白冉笑道:“这二位都是白某多年的知己,集思广益,群策群力,都是为贵寨尽一份心思。”

胡仁德道:“先生有此癖好,老朽不便多言,然丈夫屹立于世,岂能与妇人之流共谋大事?老朽不听妇人的计策,也不须妇人出力!”

白冉道:“罢了,罢了,莫再说妇人的事情,且先带白某去那池塘看一眼吧。”

胡仁德见李青和魏香要和白冉同行,沉着一张老脸道:“山路崎岖,老朽年迈不便同往,且另着一人为先生带路,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说是另着一人,其实还是叫那仆人带着白冉前去。自从寨子里出了那十几条人命,很少有人再敢靠近池塘一步,要不是胡仁德的命令,仆人打死都不会来。

一路之上,仆人战战兢兢,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我说神仙爷,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你老人家可千万别记仇,这个池塘不是闹着玩的,你可千万别拿小的性命戏耍。”

白冉道:“我就是让你带我去池塘看一眼,与你性命有什么干系?”

“那可难说!”仆人道,“你老人家要是气不顺,再把我扔进池塘里可怎么办?小的有时候说话口无遮拦,您大人大量,可千万别见怪就是了。”

白冉笑道:“我就是把你扔进了池塘,也不是让你取了池塘的水,还能要了你的命不成?”

仆人闻言,一屁股坐在地上却不肯走了。

“神仙爷,我就知道你还记仇呢,你要打就打,要骂就骂,可千万饶过小的这条命。”

白冉皱眉道:“你何必吓成这样,我都说了,不是让你来取水。”

仆人道:“神仙爷,你说说看,什么叫取水?只要小的身上沾了一个水点,这条小命就算完了!”

第十七章 蛊怨两毒化迷雾

胡仁德说山路难走,又说这池塘地势艰险。

其实道路算不上难走,甚至都算不上山路,只不过是一座小山丘而已。

至于艰险更是无稽之谈,池塘就在半山腰,一路之上虽说草木旺盛,但道路平整宽敞,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池塘附近。

离着池塘大概还有几百步,仆人蹲在地上,死活不肯往前走了。

白冉笑道:“莫怕,莫怕,有我在你还有什么好怕?”

仆人道:“神仙爷,不是我信不过你,前几天有一个后生来山上砍柴,您可听仔细了,不是打水,是砍柴,赶上那天山雾有些大,他身上沾了些湿气,回去没多久就死了。爷,您说我能不怕么?地方已经给您带到了,该嘱咐的我也嘱咐了,还是那句话,您千万别碰这的水,一个水点都别沾,小的家里还有别的事,就此告辞了。”

仆人转身,一溜小跑下了山,白冉看着远处的池塘,心里还真有些犯怵。

三人到了池塘边,举目望去,这池塘可真是不小,说它是个湖泊也不为过,魏香看着池水,低声道:“这水里不仅有毒,还有阴气,还有戾气,还有……”

白冉道:“还有杀气,阴气、戾气我都闻不出来,但这股杀气我闻得到。”

魏香道:“这毒性太怪了,我得取些水验一验。”

白冉拦住魏香道:“不能取水,千万不要碰这水。”

魏香道:“哥哥不必惊慌,我不是那凡夫俗子,寻常的蛊毒伤不了我。”

“不能,千万不能!”白冉扯住魏香道,“一下都别碰,千万别碰。”

森寒的杀气逼得白冉冷汗直流,他一个劲的摇头,恨不得能立刻离开这里,一阵阴风突然吹来,白冉打了个寒颤,但见李青指着水面中央,道:“你看,那边……”

二人循着李青的手指望了过去,魏香张大了嘴,深吸一口气,接连倒退了好几步。

这一次白冉表现的十分镇定,因为他什么都没看见。

“怎么了?好妹妹?”白冉道,“你们看到什么了,好歹跟我说一声。”

魏香道:“哥哥真想看么?”

白冉道:“只是看看有何不妥?”

魏香转过脸来,对着白冉的双眼吹了一口仙气,白冉觉得一阵眼晕,揉了许久,定睛观瞧,但见池水中央,似乎站着一群人。

没错,就是一群人,是一群女人。

有正当妙龄的少女,有年纪尚轻的少妇,有两鬓斑白的老妪,有稚气正浓的丫头,还有几个犹在襁褓之中的婴儿,被几个女人抱在了怀里。

白冉大致数了数,水面上站着百十来个女人,她们低着头,向上翻着眼睛,正在看向岸边,看向白冉他们三个。

有些事情不需要解释,白冉知道,站在水面上的肯定不是人。

她们大多数穿着整洁的衣衫,头发也都梳理的很整齐,仔细看过去,脸上甚至还挂着梳妆的痕迹,许是在水里泡久了,脂粉有些花了,看着有些阴森,可也没有那么狰狞。

狰狞也不怕,不就是鬼么。

白冉敢娶厉鬼当娘子,而且一娶就是两个,难道还不敢和这些鬼魂讲讲道理么?

“诸位姐姐,”白冉抱拳施礼道,“白某无意冒犯,来此打扰,只因有事请教,还望诸位不吝指点。”

话说的倒还算客气,但那群女鬼没有任何回应,李青也闻到了那逼人的杀气,低声对白冉道:“哥哥,这些厉鬼不善,我们还是先走吧。”

知道对方是鬼之后,白冉反倒镇定了许多,看着对面一语不发,白冉低声道:“空着手来,是我们差了礼数。”

白冉打开背囊,高声喊道:“在下来的匆忙,不曾给诸位带来祭品,谨以些许香烛,聊表白某心意。”

白冉把香烛插在了岸边,拿出火折子想要点火,可火折子却一直都吹不亮,白冉又拿出了火镰,打了几次也没见个火星,白冉苦笑一声道:“还真怪了,这东西竟然不灵了。”

魏香在旁道:“哥哥,我帮你吹口仙火吧。”

李青道:“万万不可!点不着火是因为周围水汽太浓了,再用仙火只怕会激怒她们!”

白冉闻言,汗毛倒竖。环顾四周,丛林的影像模糊了一些,好像渐渐起雾了。

白冉起身再施一礼,道:“诸位姐姐,在下胸怀至诚而来,绝无恶意,还望诸位容在下一言。”

一个女鬼缓缓的抬起了头,这一次白冉能够清楚的看见她的嘴。

她的嘴张着,一阵阵白烟从她的嘴里吐了出来。

李青喊一声道:“不好!这雾气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

说话间,所有的女鬼都抬起了头,她们的嘴里都喷着白雾。

白冉大惊失色,拿起背囊,抱拳道:“姐姐们既是不肯相容,白某这就告辞了。”

话刚说完,白冉拉起李青和魏香一路狂奔冲下山去,走到一片林中,白冉问道:“两位妹妹,时才可曾留意到,有几个女子衣着不太一样。”

魏香道:“留意到了,那几个是苗女,我在苗乡住过,绝对不会认错。”

李青道:“按我推测,这池水里面肯定有怨毒,怨毒和蛊毒混在一起,才让那些过来取水的人中毒而死。”

走出了森林,到了一处岔路,眼看雾气越来越浓,李青从腰间取出一张符纸,一连念了几遍避水咒,却不见奏效。魏香道:“这些苗女的蛊术十分了得,她们能化解道术。”

李青道:“你用仙术试试。”

魏香摇头道:“避水术是上等仙术,以我的修为防不住这些雾气。”

白冉从背囊里拿出了三贴狗皮膏药,一人分了一贴,道:“这是我配置的祛毒良药,你们把它贴在肚脐上,半个时辰之内,可保百毒不侵。”

“膏,膏药……”魏香道,“这东西,灵验么?”

白冉道:“灵不灵验姑且一试,这是我从藏经阁学来的。”

李青道:“藏经阁里还有做膏药的经书么?”

“恁多话来!”白冉道,“赶紧贴上就是了!”

两位姑娘转过身,撩起衣襟贴好了膏药,跟着白冉继续逃命,走过了岔路,又进了一片森林,走出了森林又到了一处岔路,三人放慢了脚步,魏香喘息道:“哥哥,怎么又是这个地方?走错路了吧?”

白冉擦擦汗水道:“应当是……没走错……”

李青俯下身去,捡起了两根蜡烛。

“哥哥,这是你刚才留在水塘边的香烛么?”

白冉看看蜡烛,又看了看四周。

周围的雾气,更浓了。

第十八章 琼浆玉露解迷途

三人在小山丘上迷路了,他们整整跑了半个时辰,却一直都在池塘边上打转,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随时都有被怨毒蚀体的危险。

白冉从背囊里又拿出了三贴膏药,对二人道:“贴上吧,只有这些了,灵不灵验且看命吧。”

魏香道:“鬼遮眼,小把戏而已,看我一口仙风吹散这雾气。”

魏香一步跳到半空,小腹颤动,吹出一口仙气,浓雾散了一些,依稀能看见池塘的影子,可雾气很快又聚集了上来,白冉对魏香道:“妹妹,我助你一臂之力!”他也想用仙术,却被李青拦住了。

“莫再激怒这些女鬼,”李青道,“却没看见这雾气更浓了么?”

魏香沉不住气了:“道术不济,仙术也用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李青道:“道术也不是完全不行,只是我法力不够,哥哥有什么手段,不妨也试一试。”

魏香道:“连你的法力都不够,却还指望哥哥?”

白冉怒道:“你怎看不起我?我有好多真本事,你们还未曾见识过呢!”

李青道:“好哥哥,有什么本事只管用吧,已然到了生死关头。”

“容我想想先!”白冉坐在地上闭目沉思,过有片刻,白冉站起身来,一脸正色道:“两位妹妹,为兄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可否答允?”

魏香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客气!”

白冉道:“那我可说了!”

李青道:“只管说来便是。”

白冉道:“不知两位妹妹可否撒一泡尿来?”

魏香一怔,皱眉问道:“哥哥说甚来?”

白冉道:“我是说……撒一泡尿……”

魏香恼火道:“生死关头,你还有心思说笑!”

白冉道:“不是说笑,这确是正经事情!”

李青道:“自从来了胡家寨,还未曾解手……我倒是,正有此意。”

白冉从背囊里拿出一个瓦罐,对二人道:“两位妹妹,有劳了,我在路上解过手,肚子里空空,实在挤不出几滴,性命攸关,全看你们二位了。”

虽说不理解白冉的用意,可李青还是照着做了,雾气越来越浓,却也不用回避,走出两步便看不见人影。一阵水声过后,李青拿着瓦罐交给了白冉,白冉闻了闻,道:“味道正浓,当真憋了许久。”

李青双颊红透,白冉拿着瓦罐,把里面的琼浆玉液全都倒进了一个葫芦,又把瓦罐递给了魏香,道:“妹子,看你了。”

魏香无奈,也照着白冉的吩咐做了。两泡尿刚好装满了整个葫芦,白冉拿起葫芦,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对着葫芦嘴,咕咚咚喝了好几口。

这一惊世骇俗的壮举当场震惊了李青和魏香,二人瞠目结舌,半响说不出话来,但见白冉运足真气,噗的一声,喷出一片水汽,水汽过处,雾气消散,几丈之内的光景却看得清清楚楚。

李青笑道:“我懂了,女鬼最怕污秽之物!”

白冉擦擦嘴唇,看清道路,喊一声道:“莫再多说,赶紧跟我走!”

当初为了帮丽娘炼出丸珠,白冉学会了这一门绝技,用水将阴气逼出。

没想到今天这门绝技派上了用场,每走几丈,白冉便打开葫芦喝上一口,吐出水汽,化解雾气,借着这一葫芦甘露,当真从山下冲了下来。

等冲下山后,隐约看见了村寨中的炊烟,白冉放声大笑道:“天不亡我,天不亡我也!”

两位姑娘看着白冉那张大嘴,不禁都捂住了鼻子。

沿着乡道走了没多远,正见到仆人在路旁等候,白冉上前笑道:“小哥,你家里不是有事么?还在这里等甚?”

仆人干笑一声道:“神仙爷,家里的事……不算大事,都过去了,我就是来看看您是不是还……”

看着白冉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仆人心里一惊,话说一半,咽了回去。

白冉笑道:“你是想看我是不是还活着?”

仆人没作声,白冉道:“回去告诉你们家老爷,这座池塘的确非同小可,此事非一朝一夕所能化解,待我回去商量对策,从长计议。”

辞别了仆人,白冉也没和胡仁德打招呼,径直去了村口,不少乡民央求他施法,白冉一概不应,从胡明全那里要了三套衣服,将湿衣换下,上了马车,直奔客栈而去。路上,白冉问道:“你们两个可觉得有什么不适?”

魏香低头不语,李青捂着鼻子道:“应该没什么……大碍。”

白冉恼火道:“我自拼上性命,你们却还敢嫌弃我!再遇到这种事情,谁尿的谁自己喝!”

等到了客栈,白冉先打了几桶清水,好好的洗漱了一番,确系嘴里没什么味道了,这才到房里和二人商量对策。等问起苗疆蛊毒的事情,李青忍不住掩口而笑,魏香也跟着笑,白冉怒道:“莫再笑了,今日之事不许和别人提起!”

笑归笑,可魏香没有忘了正经事,她取下几枚刺猬针,先帮白冉和李青祛毒,白冉的膏药果真管用,三人中毒都很浅,刺过几针便祛除干净了。

魏香又从换下来的湿衣上取了些水,仔细分辨其中的毒性。不到半个时辰,毒性已经辨明,魏香道:“水中的蛊毒为金蚕之毒,能叫人在十日之内毙命,却对草木鸟兽无害。”

李青道:“已经到了可以修炼金蚕的境界,足见这群苗女不是凡辈。”

魏香又道:“蛊毒之中含有鬼魂的怨毒,所有怨毒全部来自女子,依色味分辨,当有一百五十人上下,还有些许阴气无从分辨,当是些没成气候,或是将要消散的鬼魂,估算总数,当有数百之多,怨毒之中,水汽甚浓,这些女人应该都是溺水而死。”

白冉赞叹一声道:“香儿妹妹,你对毒性之类当真了若指掌。”

魏香道:“哥哥谬赞,当初为了化解自己身上蛊毒,的确在毒性上用了些心思,可惜火玄的蛊毒太过奇特,故而一直没有找到破解之法。”

白冉道:“火玄的蛊毒属于哪一类?”

魏香道:“这却不太好描述,大体来说,仍属金蚕一类,只是沾了她的法术,成了变种,先不说火玄的事情,哥哥难道不想知道这群女人是怎么死的么?”

白冉道:“一百多个女人穿着整齐,淹死在池塘里,只要用心想一想,就能知道她们的死因。”

第十九章 登门说理逢丧事

一百多个女人,穿戴整齐,死在了池塘里。

这不可能是意外,只要稍微用心想一想,就能知道她们的死因。

祭祀、乡规、家法

沉塘、缚石、浸猪笼

整个胡家寨把女人当做牲口一样看待,甚至连牲口都不如,他们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委实在情理之中。

李青道:“哥哥,胡家寨丧尽天良,理应受到天罚,这件事情我们管不了。”

白冉道:“管不了也得管。”

李青道:“若是违背了天理,我们也会受到牵连,哥哥可要三思啊。”

白冉笑道:“青儿虽然久经江湖,看来对着偏远村寨的民俗所知不多,像这样的村寨数不胜数,天理只怕也管不了那么宽。”

李青道:“以前我也曾听过一些乡规和私刑,但像他们这样,一杀几百,可真是闻所未闻。”

白冉道:“这些女子肯定不是同时被杀的,胡仁德已经九十一岁了,还总把列祖列宗几个字挂在嘴边,可见胡家寨已在此地繁衍生息上百年了。”

李青道:“上百年怎地上百年杀了几百人,难道人命就如草芥一般么”

白冉转脸对魏香道:“香儿妹妹,你当年随钟老五东躲西藏,对这些乡规民俗应该知道一些吧。”

魏香对李青道:“我当年经过一处村寨,和这胡家寨非常相似,那里每年都要选个女子,当做祭品进献给谷神。”

“荒唐”李青道,“谷神乃庇佑万民之上神,怎会容许生人祭祀这村子拜的肯定是某路邪神像这样的村子就该被灭种。”

魏香道:“邪神也好正神也罢,那村子每年都要害死几条人命,却依旧五谷丰登,人丁兴旺,而胡家寨之所以受了恶报,只怕还是因为那几个会蛊术的苗女。”

白冉叹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我既不欠她们的命,也不欠她们的钱,偏偏赶上倒霉,却被牵扯其中。”

魏香道:“那些鬼魂的怨毒再加上那几个苗女的蛊术,完全可以和火玄一争高下,凭我们的手段,根本不可能平息此事。”

李青道:“还是回去把李伏和陈达叫来吧,也许他们还有别的办法。”

白冉摇头道:“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让这群女鬼灰飞烟灭么我得罪不起宁王,可也不想欺侮这群苦命的冤魂,且等明天再去胡家寨跟胡仁德讲讲道理吧。”

“讲道理”李青道,“哥哥想跟他们讲什么道理”

白冉道:“让他们活命的道理,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胡家寨能诚心悔过,或许那几位苗女能谅解这群愚人。”

李青道:“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也就罢了,从哥哥你嘴里说出来,我可真是不信。”

白冉笑道:“怎就不信”

李青道:“胡家寨不可能悔过,就说那个胡仁德,哪怕你逼他去死,他也不会悔过。”

白冉道:“不见得,有人说自己不怕死,那是因为他没死过,等我让他死一回,他就知道什么是怕了。”

次日正午,白冉没带着李青和魏香,而是自己一个人去了胡家寨,但见村口挂着白绫,寨子里好像出了丧事。

仆人站在村口迎接,白冉一打听,才知道胡仁德的侄子胡孝存死了。

白冉问道:“既然是胡长老的侄子,想必他年纪也不小了吧”

仆人答道:“不算年轻,可也不算年老,今年刚好四十有六。”

“四十六岁,”白冉道,“可知他的死因么”

仆人见四下没人,低声对白冉道:“胡孝存在孝字辈里排行第九,我们都叫他九爷,九爷平时负责收账,一走就是个把月,他身体好,东奔西走也奔波习惯了,平时从没见他生过病,这次真是奇了怪了,九爷刚走了五天,就病倒在了路上,住在一个老主顾家里,求医问药全都没用,又过了两天,人就没了,到现在,连个死因都没查出来,和他一块去的几个下人也都死了,尸体还是人家主顾派人给送过来的。”

“原来是这么死的”白冉长叹一声,他当然知道这位九爷是怎么死的,因为他喝不到井里的毒水,熬了七天时间,最终毒发身亡了。

胡家寨都属同族,长老家里出了事,其他各家都要跟着操办,白冉见全寨一片忙碌,且对仆人说:“贵寨正在操办丧事,白某今天就不打扰了。”

“那怎么行您可千万不能走,”仆人道,“老爷一早就让我在这迎您,家里的丧事还得您给帮衬着。”

白冉摆摆手道:“我从来不替别人操办丧事,你们可别为难我。”

仆人道:“小的也不敢为难先生,可我们老爷他偏偏就要为难小的,有什么话您跟我们老爷说去,就给我们这当下人留一条活路吧。”

白冉不是没操办过来丧事,他是江湖术士,只要给银子,他什么都能做,只是他实在不想给胡家寨做事情。可架不住仆人软磨硬泡,白冉还是去了胡仁德的府邸,等进了府门,胡长老两步迎上前去,抱住白冉,老泪纵横道:“先生,为何来的这么迟却叫老朽苦等。”

白冉心下暗道:来早了又能怎地我也救不了你侄子。可心里这样想,嘴上不能这么说,白冉安慰了胡仁德几句,随即表达了自己的意思:“长老,不是白某不愿出力,只因白某不擅长操办丧事,又对贵寨乡规所知甚少,故而实在无力相助。”

胡仁德长叹一声道:“可若没有白先生相助,只怕我侄儿无法入土为安。”

白冉道:“风水之学,白某略知一二,我愿为逝者点选一处阴宅,其他的事情,恕白某无能为力。”

点风水这类手段最好骗人,骗过之后,对方一年半载也看不出来,可胡仁德并不打算让白冉点选墓地。

“白先生,我们村子里自有祖坟,孝字辈的坟地按祖宗规矩早就定好了。”

“啊”白冉点点头道,“既然规矩说的分明,长老只管按规矩操办就是,哪里还轮的上白某造次”

“先生莫再推辞,此事非先生不可,”胡仁德道,“前日先生去了我寨上的池塘,而今可觉有何不适”

白冉闻言心头一凛,他猜到了胡仁德想要让他做的事情。

第二十章 遇官家插翅难飞

胡仁德让白冉帮忙操办丧事,还提起了寨子里那座池塘。

白冉大致推测出了胡仁德用意,言语之间更加紧了防备。

胡仁德问:“前日先生去了我寨上的池塘,而今可觉有何不适?”

白冉道:“要说不适,还真有一些,迄今为止,仍觉得耳明目眩,头重脚轻。”

胡仁德道:“先生,你在那池塘附近可是看到了什么?”

白冉沉默片刻,抬头看着胡仁德,平静的说:“女鬼,一群女鬼。”

“冤孽!”胡仁德叹口气道,“子曰唯此物与小人难养,圣人诚不欺我!”

“这池塘里的池水,充满了怨气、怒气、戾气和阴气,”白冉抱拳道,“长老,劳烦你给句实话,你可知道这群女鬼的来历么?”

白冉想逼着胡仁德把话挑明,胡仁德举起茶杯道:“先生,喝茶。”

白冉也举起了茶杯,照旧做了做样子,依然没碰杯子里面的茶水。

等放下茶杯,再开口时,胡仁德却把之前的话题避开了。

“老朽想让先生帮忙操办的,并不是丧事中的枝节琐屑,”胡仁德道,“按照我寨祖规,凡成年男子过世,皆须在那池塘边上举办一场祭礼,而今池塘沾染了邪祟,如此一来,小侄可就难以入土为安了。”

白冉闻言,心下暗道:这老东西也太狂妄了,连个由头都不找,就想把话题硬生生的岔开,你当白某这条三寸不烂舌恁地好对付么?

白冉道:“敢问长老,是什么样的祭礼,非得在池塘边上举办?”

胡仁德道:“都是祖宗上的老规矩,无非是做些祭祀,先生若能将池塘里的邪祟清除,老朽愿再加两千两酬劳。”

这可真是生意人,不说前因后果,只谈真金白银,换做以往,白冉还真喜欢这份爽利,可这次关系着性命,对方不仅逼着白冉送死,而且还逼着白冉杀人,到了这份上还不愿说出其中的缘由,却把白冉当成了任其摆布的棋子,这样的态度可真就把白冉给激怒了。

“长老,”白冉拉下了脸,“这酬劳我不敢要,这邪祟我也驱逐不了。”

胡仁德也变了脸色:“为何驱逐不了?”

白冉道:“在下才疏学浅,没这份本事。”

胡仁德道:“先生过谦了,不过些许孤魂野鬼,以先生的手段,当如探囊取物。”

白冉道:“长老过誉了,白某没有那么高深的手段,斩妖驱邪,看的是天理,凭的是命数,若不问清楚事情的因果,白冉也不敢打着祖师爷的旗号胡作非为!”

胡仁德沉着脸道:“你到底想问什么因果?”

白冉道:“我就想知道那群女鬼是怎么死的!”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留余地,白冉直接问在了要害上。

“既然在池塘边上,自然是溺水死的,”胡仁德冷冷道,“这还有什么好问的?”

没想到胡仁德态度如此强硬,白冉长叹一声,起身道:“长老既无诚意,恕白某言尽于此,这就告辞了。”

“先生留步!”声音一直低沉的胡仁德突然提高了一个声调,“先生答应为吾寨驱邪除鬼,而今邪祟犹在,先生便要离去,却不怕犯了欺诈之罪么?”

“犯罪?”白冉笑一声道,“长老,你说的什么糊涂话?就当这只是一场生意,买卖公平还得两厢情愿,白某现在不想做你的生意,也没曾收过你一两银子,连那二十两银子的食宿钱我都还给你族人了,试问白某何罪之有?”

胡仁德道:“有罪没罪,老朽不敢妄言,还须官府定夺!”

白冉咬牙道:“这里牵扯着几百条人命,你还敢把事情闹到官府么?”

“闹到官府?这话说得太难听了。”胡仁德喝了一口茶,笑道,“吾寨族人,自幼饱读圣贤之书,岂能到公堂之上胡闹?既然遇到了官司,且把官家请到寒舍,做个公断就是了。”

“请到……寒舍?”白冉闻言,心扑通通狂跳,但见胡仁德起身道:“知府大人,烦请现身一见。”

白冉瞠目结舌看着胡仁德,不多时,但见屏风后面走出一人,正是雨陵城知府吕佐青。

“白先生,久违了!”吕佐青对着白冉抱了抱拳,白冉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上次见吕知府,还是去年的事情。当时为了买下青云寺的地契和房契,软磨硬泡不知费了多少口舌,白冉临走之时,吕佐青曾经叮嘱过:“若非万不得已,最好永世不再相见。”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而且还是在一介平民的家里。

“知府大人,”白冉抱拳施礼道,“不知尊驾在此,失礼之处,还望恕罪。”

吕知府笑道:“先生不必多礼,吕某今日到此,正是来找先生。”

“找我?”白冉一愣,“知府驾临此地,难道是为了白某?”

“正是!”吕知府道,“悉闻先生在此地驱邪除怪,吕某乃胡公忘年至交,特地前来相助。”

“大人说……至交?”白冉看了看吕知府,又看了看胡仁德,**自古都不是新鲜事,可把事情做到如此明目张胆,却大大出乎白冉的预料。

胡仁德道:“吕知府平易近人,不嫌老朽出身低微,愿与老朽推心置腹,实乃老朽三生之幸!”

吕知府道:“胡公德高望重,不弃吕某一晚辈后生,愿与晚辈皆为知己,却为吕某此生之福。”

听着二人彼此吹捧,刺骨的寒意从白冉的脚底一直涌上头顶,他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而吕知府似乎也没有让他说话的意思。

“胡公,有一句话,在下不知当不当讲,”吕知府道,“白先生乃名门术士,既是请他来驱邪,理应为他安排个住处。”

胡仁德道:“知府大人说的是,不是老朽不懂礼数,只因此前先生身旁带着女眷,老朽碍于乡规,不便留宿,今日先生只身前来,且往客房稍作歇息。”

稍作歇息?这分明是要软禁自己,白冉往门外看了看,门口突然多了几个官差,腰间全都挂着刀剑。又听吕知府道:“白先生,听闻你家女眷住在那荒村野店,吕某实觉过意不去,今已叫差人妥善安置,先生不必挂怀,只管安心施展手段。”

第二十一章 求生路沉着应对

白冉做梦都想不到,吕知府会带着官差在胡仁德的家里等他。三寸人间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吕知府已经查明了白冉的住处,而且还控制了李青和魏香。

逼人太甚,当真逼人太甚!这吕知府却和夏提刑的手段如出一辙。

白冉摸了摸身后的背囊,又摸了摸怀里的匕首,门口不过站着十几个差人,要想强行杀出一条血路,倒也不是没有机会。

眼看血往涌,白冉正想放手一搏,门外一声惊雷,却让他冷静了下来。

“下雨了?”吕知府看了看窗外,对胡仁德道,“胡公,这雨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胡仁德笑道:“正是时候,正是时候,各家的水窖都快见了底,园子里的桑树都快干死了。”

吕知府道:“白先生既然来了,却还用得着什么水窖,只是天降大雨,只怕会耽误了先生施展法术。”

胡仁德道:“不急此一时,白先生前日做法,挽救了我寨一口水井,可也耗去不少法力,足足歇息了几日,照此情形,若想将我寨邪祟铲除干净,却须几月光景。”

吕知府笑道:“胡公言重了,只怕是白先生未出全力。”

胡仁德点头道:“说的是,说的是,乡野之人,差了礼数,也难怪先生怪罪。”

吕知府转脸对白冉道:“白先生,且看在吕某面,还望全力施展,我料三日之内,定能将妖邪赶尽杀绝。”

白冉半响没开口,胡仁德道:“想必先生也有难处,我等也不好催促过急,小侄丧礼却是当务之急,还望先生不吝相助。”

吕知府道:“按贵寨祖规,不知令贤侄当几日下葬?”

胡仁德道:“按祖制,当停尸七日,因小侄身殒外乡,路途耽搁,已经过去了四日,”

“如此说来,还有三天时间,”吕知府对白冉道,“先生,三天时间,收伏些孤魂野鬼,应该没什么难处吧?”

“这个……”白冉道,“却也难说。”

吕知府笑道:“昔日王员外家鬼妖遍地,先生不也只做了三夜法事么?胡公急待操办祭礼,还望先生一展身手,令亡者如期入土,也算先生一番功德。”

白冉沉默良久,长叹一声道:“连日奔波,稍有困倦,且容我歇息半日,从长计议。”

仆人带着白冉去了跨院,院子有一间正房和两间厢房,仆人道:“整个院子都是给您准备的,您住正房,我住厢房,您有事情随时吩咐。”

白冉打发了仆人,进了房间,躺在床,接连深吸了几口气,待平息了心头怒火,慢慢闭了眼睛。

鲁莽,实在是鲁莽,时才若真是动了武,却要闯了大祸。

算能对付那几个衙役,可这村寨里有数百乡兵,真要厮杀起来,自己绝无胜算。

算侥幸杀出了胡家寨,可李青和魏香又该怎么办?掉在了吕知府手里,生死都是转眼之间的事情。

她们两个都是有分寸的女子,可千万别和吕知府有任何冲突,他既然敢明目张胆的帮着胡仁德威胁自己,只怕他随时随地都可能痛下杀手。

以他的身份,怎么会和一介平民成为至交?

单纯是看了银子?

应该没有这么简单,吕知府是个谨慎的人,身为雨陵百官之首,求财的路数多得是,根本没必要为了一个商人动用这么大的力量。

说来说去,为的还是宁王,他知道胡家寨的后台,甚至可能直接得到了宁王的授意。

如此看来,宁王已经知道白冉为胡家寨驱邪的事情,而且宁王一心想要保住这条财路。

这可怎么办?

李青和魏香不在身边,自己根本没有化解蛊毒的手段。莫说降服那群女鬼,胆敢靠近那座池塘,只怕要凶多吉少。

更何况眼前还有更紧迫的问题,那是吃喝。

胡家寨的水不能喝,胡家寨的饭也不能吃。

背囊里带着一些水和干粮,至多能支撑一天,过了今天如果想不到办法逃走,要么等着渴死,要么得喝这毒水,一辈子留在胡家寨,陪着他们等死。

白冉越想越烦躁,焦虑之际,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忽然心生一计,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白冉来到门外,叫来仆人,吩咐道:“取两口大缸来,我要做法事。”

仆人道:“神仙爷,之前看你做法事,也没见你用大缸啊?再说了,现在正下着大雨,我们老爷都说不着急,何不等天晴再去?”

白冉皱眉道:“从第一天见你,觉得你话多,你这张嘴絮絮叨叨怎恁地聒噪?告诉你家老爷,这雨水来的不寻常,有邪祟之物进了寨子,不多时要进你家大门了,赶紧把大缸准备好,让我探一探这鬼怪的来历。”

仆人不敢耽搁,赶紧告知了胡仁德,胡仁德正陪着吕知府喝茶,闻听白冉要做法事,且皱眉道:“这人却没一点章法,且告诉他不用着急,为何非得冒着大雨做法事?”

仆人道:“神仙爷说有邪祟进了咱们寨子,不多时要进咱们家大门了。”

胡仁德长叹一声,愤懑不语,吕知府在旁道:“这人性情虽说有些古怪,可的确有些真本事,鬼魅之事,你我都是外行之人,他既有主张,且顺他意是。”

胡仁德吩咐仆人置备大缸,吕知府见雨小了些,正准备起身告辞,胡仁德一把拦住道:“大人,你有多久没来我寨了?”

吕佐青道:“诸事繁冗,若是算来,也有几个月不曾拜访了。”

胡仁德道:“难得大人大驾光临,却还不容胡某一尽地主之谊?”

吕知府摇头道:“胡公贤侄过世,正值哀恸之际,在下又怎好叨扰。”

胡仁德道:“大人可是嫌丧事不吉,有意避讳?”

吕知府连忙道:“在下绝无此意。”

胡仁德道:“恳请大人在府用一餐便饭,容某聊表寸心。”

吕知府见盛情难却,便答应了下来,殊不知之前喝的那几杯茶,再加眼下吃的这顿饭,在日后却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仆人准备好了大缸,放在了白冉门前,白冉道:“你再准备一百斤白米,我好用来祭神。”

仆人道:“之前是用血,这次又改白米了?”

白冉道:“再多说一句,我把你当做祭品,献给神明!”

仆人不敢多说,不多时,白米也取来了。白冉命令仆人到院门把守,不许任何人进来,等摆好了供桌,白冉点香烛,烧起符纸,缓缓念起了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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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寻女眷夜探府邸

白冉念的不是降妖除鬼的咒语,而是他跟李伏学来的祈雨咒。

他收集雨水也不是为了捉鬼,而是用来喝的。

他曾想过喝胡明全家的井水,因为魏香说过,她的药可以支撑两天,以此推算,目前那井水还是无毒的。

可凡事都有个意外,万一魏香的药失效了呢?

还是雨水最稳妥。

白冉的咒语学的半生不熟,符纸画的也不太准确,不知道是他的法术真的灵验了,还是老天有意帮他,雨虽然越来越小,可始终没有停下,一直淅淅沥沥下到了黄昏。

两只大缸各收集了大半缸水,白冉让仆人用雨水煮了饭,说是祭拜给天神,实际上都祭给了自己的五脏庙。

胡仁德在中午和黄昏各置备了一桌酒宴款待吕知府,两次邀请白冉过来吃饭,白冉以做法静修为由,推辞不去。等他喝着雨水吃完了米饭,满心的焦躁也慢慢平复了。

有吃有喝就有办法,江湖人的本色始终没变。

“胡仁德,你敢把我囚禁在你家里,当真是错翻了眼皮,”白冉咬牙切齿,自言自语道,“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引狼入室,什么叫自招灾祸!”

吃过米饭,白冉老早就睡下了。到了子时上下,房间里的灯烛突然亮了起来,白冉揉揉眼睛,翻身坐起,这可不是鬼怪来了,而是白冉做的咒语,这是他从藏经楼里学来的告时咒,只要画好符咒,三个时辰之后,符纸便会点燃蜡烛,蜡烛也是特制的,烛光十分刺眼,照在白冉脸上,就能把白冉唤醒。

白冉醒来之后,打开背囊,挑选了些必备的东西带在了身上。

“胡老头,你不告诉我女眷的事情,我自己查就是了!”

白冉换上了一套夜行衣,悄悄来到仆人门前,故意弄出了一点动静,那仆人不曾睡熟,立刻冲了出来,喊一声道:“什么人!”

四周不见人影,也听不到任何动静,仆人小心翼翼来到白冉门前,问道:“神仙爷,你睡下了没?不管你睡没睡下,我且把这话跟你说在前头,你既然住进了我们老爷府上,想走是走不了的,你去乡道上看一看,值夜哨的乡兵就有四百多个,你就是插了翅膀也飞不出去,踏踏实实养足精神,好好的睡上一觉,我们老爷说了,只要你把我们胡家寨的事情都给处置好了,一共能给你五千两银子,五千两啊,神仙爷,拿了这么多银子,你可真就成了神仙了……”

话没说完,房间里烛光亮了,窗户上出现了白冉的影子,听白冉在房间里打了个哈欠,应了一声:“我说你絮絮叨叨又说什么呢?”

仆人闻言笑道:“神仙爷,您睡下了?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话音未落,白冉忽然出现在背后,拿着手帕捂住了仆人的口鼻,片刻之后,仆人没了动静,白冉将他捆绑结实,丢进了厢房。

这是白冉的江湖手段,他其实一直跟在仆人身后准备偷袭,烛光突然亮起是他用的符咒,窗子上的人影是他捏的小面人,因为离烛光很近,所以影子显得很大。至于白冉应的那一声,那是他的口技,明明是在身后说出来的,听起来却像是从屋子里传来的。

等处置好了这仆人,白冉顺着跨院的院墙,直接跳了胡仁德的正院,正院里有不少乡兵和家丁值夜,戒备十分森严,白冉小心翼翼,一路潜行,终于翻墙来到了后院,后院戒备更加森严,到处都有乡兵和岗哨,已然到了寸步难行的境地,可白冉迄今为止没有看到一个女眷,就此回头,又实在觉得不甘心。

两难之际,白冉突然想到了自己的隐身符,且从怀里取出了一张。

老叫花说过,这可不是普通的符咒,这三界外遁隐身咒,能骗过十层境界之下的神仙。

黑白无常才九层境界,连鬼差都能骗得过,用来对付这些凡人,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白冉拿着符纸,按照老叫花子传授给他的方法,掐着决,念了咒语。

念过咒语之后,问题来了,这符咒到底灵还是不灵呢?

当初念了几十次方才灵验了一回,要不是丽娘突然冲进来,自己都不知道符咒灵验了。

现在可怎么判断呢?

冲出去试试?

如果不灵,被乡兵捉住了怎么办?

要不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难不成等到天亮么?大不了和这些乡兵打一场,就算打不过,至少也能全身而退。

白冉攥紧了隐身符,一咬牙冲了出去,刚站在院子中央,却见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了上来。

看来……这隐身符不灵……

一群家仆围住了白冉,白冉左顾右盼,看着那群乡兵各自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却见几个家仆走上前来,一脸狞笑道:“你跑啊,我看你能跑到哪去?”

一群狂徒,以为白某只会法术不懂武功么?本应该好好教训他们一下,不过眼下还是先想着脱身吧。白冉对准一个家奴,挥拳要打,却见那家奴对白冉喊道:“我不想伤了你,你自己跪在地上,让我把你捆起来吧。”

白冉闻言,心下冷笑道:狗贼,你当你跟谁说话……

“狗贼!有种你就杀了我!”

白冉一惊,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可他回头望去,身后却不见一人。

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还有别人用了隐身术?难道这些仆人没看见自己,而是看见了别人?

“你们这群苗女就是不服管束,”仆人取出来一面铜镜,对着白冉一照,白冉一惊,见镜子里面竟然是一个女人,一个苗乡打扮的年轻女子。

“仗着你们会点邪术,整天的装神弄鬼!”仆人笑道,“这是我们老爷花重金买回来的精铜法镜,这院子里藏着二十面镜子,你能跑到哪去?”

那女人一咬牙,跑出了镜子的视野,仆人喊一声道:“取石灰来!”

一个仆人抱着一个坛子走了过来,几个仆人各自拿着铜镜,搜索片刻便找到了那女子,等把石灰泼在了女子身上,她立刻显出了身形,被几个仆人一顿乱拳打倒在地。

一个仆人上前问道:“这事还用告诉老爷么?”

“告诉老爷作甚?”仆人道,“老爷今天够心烦了,这点破事交给后边处置就行了。”

几个仆人拖着女子来到了院墙边上一座大铁门前,等打开了铁门才发现墙后还有一重院子,白冉跟着那群仆人来到门口,见门前站着两个蒙面女子,看了看那苗女,道:“劳烦诸位了,把她扔在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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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入秘园人间炼狱

胡仁德的府上果然有懂法术的苗女,不仅会蛊术,而且还会隐身术。

只是她的隐身术不够高明,被精铜法镜给识破了。老叫花子没骗白冉,他的隐身术果然非比寻常。他攥紧了符纸蹑足潜踪进了大铁门,见那两个蒙面女子拖着苗女,走进了一座房子中,白冉跟着进了房子,房中灯火通明,几十个女子正在房子里忙着缫丝。

缫丝,就是把蚕丝从蚕茧里抽出来,也就是把蚕茧变成生丝的手艺。有的女子正在添柴烧水煮蚕茧,这一工序叫做索绪。还有的女子拿着煮好的蚕丝慢慢整理线头,这一工序叫做理绪。从蚕茧到生丝,缫丝需要七八道工序,房子里有堆积如山的蚕茧,还有捆扎好的生丝,三月时节,春寒料峭,可这屋子里却闷热非常,所有人身上都挂满了汗水,一个女子悄悄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停下来手中的活计,略微歇息了一会,身边一个黑胖的中年妇人拿起柳条上前抽了一下,骂道:“贱蹄子!就会耍懒,我看你就是打得少!”

那两个带着面纱的女子把苗女扔在了一旁,转身对那黑胖女子道:“夫人,前院把这贱人捉回来了,却该如何处置?”

黑胖妇人道:“我可处置不了她,这事已经惊动老夫人了。”

白冉看着苗女,她被仆人打得半死,趴在地上只顾喘息。不多时,房门又开了,一个白头老妪在几个中年女子的搀扶下走了进来。黑胖妇人赶紧上前施礼道:“老祖宗,那个贱人已经捉回来了。”

那老妪扭着肥硕的身子来到了苗女身旁,低头看了许久,用臂粗细的拐杖捅了苗女一下。

“还活着?”老妪哼一声道,“像这样猪狗不如的种,活着还有什么用?”

边上一个中年妇人道:“打死算了,留着也是丢人。”

另一个女人对黑胖妇人道:“等什么呢?没听见四夫人话么,把她给我打死!”

黑胖妇人道:“寨子上遇到了丧事,这两天只怕不好再杀生。”

“杀不杀生轮得到你操心么?”中年妇人道,“前院哪天不得杀个鸡杀个猪的?我们这杀一个牲口不如的贱人有什么大不了。”

黑胖妇人没敢多,从房间角落里取来了一条鞭子,看来她是想用这条鞭子打死这个苗女。

那两个蒙面的女子上来剥光了苗女的衣裳,那黑胖妇人举起皮鞭就打了下去。

这可不是鸾香院的门规,更不是白冉那闹着玩的家法,这是实打实要命的酷刑。一条皮鞭不分头脸抽打下去,一鞭过后,立刻皮开肉绽。苗女抱着头,满地打滚,她也真是刚强,紧咬牙关却没发出一声呻吟,一连打了几十鞭,周身上下再也找不到一块好肉。苗女血肉模糊的躺在地上,眼看就要断气了,那肥壮的老妪哼一声道:“罢了,给她留口气,等给老九办祭礼的时候,把她送去,一并下塘。”

老妪拄着拐杖,带着一群中年女子走了。黑胖妇人吩咐道:“把她锁进柴房里,明早记得给她送点东西吃。”

两个蒙面女子拖起苗女出了房门,从头到尾,其他的女子都在忙着手里的活计,甚至不敢看这苗女一眼。

白冉跟着蒙面女子去了柴房,见她们把苗女扔了进去,又用铁链锁好了房门。等着她们走远了,白冉来到柴房门前,仔细看了看那锁头,随即从怀里取出一个细长的铁片,三下两下就把锁头捅开了。

他见这周没人,便心翼翼的解开了锁链,进了柴房,但见苗女赤着身子躺在一堆烂草之上,满身血腥之气扑鼻而来。

白冉蹲在苗女身旁犹豫了许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苗女微微转过头来,似乎察觉到了白冉的存在。

“谁……”苗女微弱的问了一声。

白冉松开了符纸,现出了身形。

苗女有些惊讶,但没有出声,她看了白冉许久,问道:“你是……术士?”

白冉点了点头。

“胡家寨,请来的术士?”

白冉又点了点头。

“你会……解毒?”

白冉没作声。

苗女瞪圆了眼睛,咬牙骂道:“畜,畜生!”

她骂白冉是畜生,白冉也知道自己为什么挨骂。

自从他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也就理解了这苗女想要做的一切。

“你,你,”苗女剧烈的喘息,因为愤怒,她身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你为什么,帮,帮,帮……”

白冉道:“我没办法。”

“走,走,”苗女道,“离开这,别再,来……”

白冉道:“我不能走。”

“我,我,我杀了你!”苗女拼尽力气,从身边捡起了一根锋利的木柴刺向了白冉。

白冉抓住了苗女的手腕,从怀里拿出手帕,捂在了苗女的嘴上。

……

次日天明,两个蒙面女子过来给苗女送吃的,门上的铁链原封不动的锁着,可等打开房门再看,柴房里却不见了苗女。

“不好!那个贱人又逃了!”

“赶紧告诉老夫人!”

“告诉老夫人作甚?你想被她打死么?先跟七夫人吧。”

两个蒙面女找到了黑胖女子,黑胖女子闻讯大怒,拿起柳条对着两个蒙面女好一通抽打,蒙面女不敢躲闪,等着黑胖妇人打累了,她们两个双双跪在地上哀求道:“七夫人,你想想办法吧,我们可不想死啊。”

黑胖妇人喘息道:“这事别让旁人知道,等我想个办法骗过老夫人吧。”

……

跨院里,刺眼的阳光照醒了仆人,仆人一伸懒腰起身坐了起来。昨夜发生的事情他全都忘了,只记得做了几场怪梦,又觉得浑身酸痛,等走到院子里一看,白冉正在生火煮饭。

“神仙爷,这事还用得着你亲自动手么?”仆人上前道,“一会就有人送饭过来了。”

白冉道:“这不是我要吃的,是供奉给神明的。”

仆人道:“那也不能让你受累,交给我就是了。”

白冉道:“你手脚不稳,回房歇着吧,别来这给我捣乱。”

仆人被白冉赶出了厨房,回身看了看白冉的房间,想趁此机会进去偷看一眼,等推开房门,见外屋里全都是各式各样的法器,待走进里屋的时候,却见床上躺着一个人,一个人女人。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术士客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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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论是非颠倒黑白

在胡家寨,死个人不算是大事,在他们的眼中,有些人的命比畜生还贱,死就死了,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可要是有谁家的女人睡在了别人的床上,那可就是天大的事情。

胡仁德的妻妾,这个仆人大多数没有见过,可这个女人他认识,这是他陪着胡仁德在苗乡买回来的苗女,自打买回来之后,这苗女逃跑过六七次,有一次还是被他抓回来的。

现在这个苗女正躺在白冉的床上酣睡。

胡家寨大长老的女人睡在了别的男人床上。

这就不是天大事了,而是比天塌下来还要大的事情。

仆人张着大嘴刚要喊,却被白冉捂住了嘴。

“小哥,什么事呀?”大惊小怪的。

仆人“呜呜呜呜”哼哼半响,确系他冷静了一点,白冉才把手松开。

“这,这,这,这……”仆人指着床上的苗女道,“这是……老爷的小妾。”

白冉看了看苗女,一脸诧异道:“原来是胡长老的女眷。”

仆人哆哆嗦嗦道:“她,她,她怎么会在,你,你,你的床……”

白冉一脸惊讶道:“是呀,你怎么把她送到我床上来了?”

“我,我,我……”仆人一个劲的摆手,脸憋得通红,差点没背过气去,“神,神,神仙爷,你,你可不能胡说啊,我什么时候把,把她,送送,送,到,你,你床,床上?”

白冉一脸惊讶道:“不是你送的?”

“当,当然,当然不是!”

白冉笑道:“那她是怎么来的呢?”

仆人道:“我,我,我怎么知……”

白冉笑道:“你不知道?别抵赖了,就是你把她送来的,你和她有私情对不对?你想让我成全你对不对?好你个奴才,背主做窃你该当死罪!”

仆人脸憋得发紫却说不出话来,眼看急火攻心,只怕要背过气去,白冉拿了一碗凉水,捏着仆人的嘴给他灌了下去,喝过了水,仆人平复了一些,两行眼泪涌出,一把抓住白冉道:“神仙爷,之前慢待于你是我不对,我也吃过亏,我也赔过礼了,你怎么能把我往死路上逼呢!”

白冉道:“把话说清楚,谁逼你了?”

仆人指着苗女道:“这不就是逼我么?”

白冉道:“这怎么就逼你了?”

仆人哭道:“老爷要是知道她在这里,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白冉道:“你们老爷为什么会知道呢?”

仆人道:“这是他的女人,他难道不会找来么?”

白冉道:“你说这是谁的女人?”

仆人一愣,对白冉道:“这……当然是我们老爷的女人……”

白冉道:“这位小哥,相识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仆人一脸茫然道:“你问这作甚?”

白冉道:“告诉我就是了,要是不告诉我,保证你会后悔。”

“我,我……”仆人嗫喏半响道,“我叫胡玉鹏,在家里排行第三,所以也都管我叫胡三儿。”

白冉搂着胡三的肩膀,一脸亲切道:“玉鹏兄弟,你说说看,如果让你们老爷知道了,你和她的女人私通,按照胡家寨的乡规,他会怎么处置你?”

“我没和她私通!”胡三暴跳起来,“你不要含血喷人!”

白冉道:“你没和她私通,她怎么会在这里?”

胡三道:“这得问你,你恶人先告状!分明是你和她私通,把她藏在这里的。”

“真是笑话!”白冉道,“我一个外乡人,连胡长老的府邸都没去过几次,我从没见过这个苗女,怎么可能和她私通?我根本不知道他家的女眷身在何处,又怎么找到的她?又如何把她藏在了这里?等你们家老爷要是细问起来,我让你有一百张嘴也说不过我。”

“我的天呀!”胡三跪在地上哭爹喊娘道,“我怎就这么命苦!”

“别哭了!”白冉一变脸色,腾腾杀气直扑面门,“我问你,你家老爷到底会如何处置你?”

胡三抽泣道:“按乡规,得把我和她沉下池塘,祭献给祖宗。”

白冉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祭礼?”

仆人点点头道:“犯了重罪的族人,不守妇道的女子,还有丈夫死了,却没生出孩子的妻妾,按乡规,都得下塘。”

白冉道:“你们这位九爷死了,得有多少妻妾下塘?”

仆人道:“九爷有三妻四妾和二十六个婢子,其中有孩子的只有两个,其他的都得下塘。”

“三十三个妻妾,只能留下两个?”白冉皱眉道,“这一场祭礼就得要三十一条人命?”

“这还算少的,”仆人道,“去年死的六叔公,一共有四十六名女子跟着下塘,前年死的五老太爷,一共有六十一名女子下塘,要是哪天我们家老爷仙逝了,下塘的女子得过百!”

白冉彻底惊呆了,他见过愚蛮的村寨,可像这样杀人如麻的魔窟实在太罕有了,比起胡家寨,就连王员外都算是小巫见大巫。

现在不是震惊和慌乱的时候,白冉平心静气,对胡三道:“小哥,你想跟她一起下塘,去见你们祖宗么?”

胡三又哭出了声音:“爷爷!你说的什么话?世人谁会嫌命长?”

白冉笑道:“你若是想死,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名字,现在就给你念一卷经,提前替你超度魂灵。你若是不想死,我就再问你一句,这到底是谁的女人?”

胡三愣了半响,结结巴巴道:“这当然是……”

白冉面目狰狞道:“你想好了再说!”

“这,这个,”胡三舔舔嘴唇,结结巴巴道,“好,好像,不,不是我们老爷的……”

白冉冷笑道:“好像不是?”

胡三也摇摇头道:“她,她,应该……不是。”

白冉一咬牙道:“别说什么应该,到底是还是不是?”

“她,她,”胡三一跺脚道,“她不是!”

白冉拎起胡三的衣领道:“你再仔细想一想,她不是你们老爷的女人,那她能是谁的女人?”

胡三颤抖许久道:“神仙爷,我,我……是真不知道了……”

白冉咬牙道:“你再想想!这里有女人么?”

胡三恍然大悟,急忙道:“没有,没有,刚才是小的看花眼了,咱们这院子里压根就没有女人!”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十五章 恶长老登门寻妾

什么叫颠倒黑白?什么叫指鹿为马?

只要抓住了要害,真的随时可以变成假的,活的随时可以变成死的,床躺着的一个女人,说没有是没有,仆人还得欢欢喜喜的答应着:“没有,咱们院子压根没有女人!”

打发走了仆人,白冉给苗女换了伤药,等她醒了,又给她端来一碗米粥。

苗女饿坏了,没用筷子,直接手,连抓带扒,把一碗米粥喝了下去,又在瓷碗舔了好几圈。白冉笑道:“粥还有的是,只是你身体不济,不能吃太多。”

“不济又能怎地?”苗女道,“反正是一死,不如做个饱鬼路。”

白冉道:“你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呢?”

苗女道:“不然怎地?你还能救我出去么?只要待在这个鬼地方,没有我的活路。”

白冉道:“有没有活路,得看我能不能想得到办法。”

苗女道:“算你有办法也不是给我想的,你是为了你自己,你想从我嘴里问出破解蛊毒的方法,然后你可以拿银子走人!”

白冉道:“这里的蛊毒果真是你下的么?”

苗女道:“是我下的!怎么样?想严刑逼供么?我一条这烂命,随你怎么处置都行,休想从我嘴里问出一个字!”

“一个字都不行?”白冉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苗女一愣道,“你问这作甚?”

白冉道:“告诉我你的名字,起码这世还有一个人记得你。”

这一句话好像扎在了苗女的心,那一瞬间,白冉看到她眼睛红了。

“我,不用你记得……”苗女低下头道,“你算是什么人?你记得我有什么用?有姐姐们记得我够了。”

白冉道:“你姐姐在什么地方?我带你去见她们。”

“你带我去见她们?”苗女眼睛里露出一丝凶光,转而笑道,“好啊,她们在池塘里,你带我去呀,只要到了池塘,我把解毒的方法告诉你。”

白冉闻言,沉默许久道:“你的姐姐,其实是池塘里的冤魂,对么?”

苗女没作声。

白冉道:“除了她们,你没有亲人了么?”

苗女依旧不开口,白冉道:“不想说算了,好好睡一会,等你身子痊愈了,我带你离开这。”

苗女道:“你凭什么带我离开这?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白冉道:“算这是龙潭虎穴,我也有办法带你离开。”

苗女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不是胡仁德请来做事的么?你不是收了他的钱么?”

白冉道:“我没有收他的钱,也不想替他做事,踏实睡吧。”

白冉扛着被子睡到了外屋,昨晚一夜没合眼,这一觉可睡到了午后,老天爷也是疼惜白冉,不忘给了他一场好梦,左边是丽娘,右边是清风,她们不知从哪学来的手段,花样百出轮番伺候,真不输给鸾香院的云翠乾坤。

既然有这么好的手段,也得给起个好名字,叫丽清乾坤怎么样?不行,太素了!叫丽风满堂怎么样?不行,太俗了!干脆叫白门双艳算了……

白冉正做着美梦,仆人一路大呼小叫冲了进来,摇醒白冉道:“神仙爷,不好了!老爷找门来了!”

白冉揉揉眼睛道:“他找来作甚?”

仆人道:“他来找他小妾!”

白冉道:“为什么来我这里找?是不是你告密了?”

仆人道:“我哪敢呀!老爷各家各户的搜捕,田间地头一寸角落都不放过,现在找到咱们这了,这可怎么办啊?”

白冉道:“莫慌!你去支应一下,我漱洗一下来。”

仆人道:“莫再漱洗了!老爷在门口,他说要是看不见你出来,立刻要带人往里闯。”

白冉闻言恼火道:“你告诉他,我门前布置着五行阵,他要不怕死,让他闯进来!”

说完,白冉起身进了里屋,听到外屋的动静,苗女也醒了过来,两人对视片刻,苗女笑道:“晚了,现在你算把我交出去,胡仁德也不会放过你。”

白冉道:“你在里屋待着,一声都不许出,我去去回。”

苗女哼一声道:“只怕你有去无回了。”

白冉整饬了一下衣冠,写好了一张符纸,攥在了手里,大踏步来到院,但见胡仁德身后跟着几十个乡兵,凶神恶煞的站在了门口。

见白冉出来了,胡仁德还算客气,抱拳施礼道:“先生,打扰了。”

白冉略微欠了欠身,算是还礼,沉着脸道:“长老,你还真是打扰我了,我正在房请神下凡,一片诚心却被这股杀气冲散了。”

胡仁德笑道:“时才不知先生正在做法,得罪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白冉道:“长老兴师动众,来此有何贵干?”

胡仁德道:“寒舍走失了一名婢女,老朽特来找寻。”

白冉道:“荒唐,长老的婢女怎么会来我这里?这不是凭空污我清白么?”

胡仁德道:“这婢女不守妇道,劣根难除,老朽正是怕她坏了先生的清誉,所以才特地来此查探。”

白冉道;“时才已经说了,白某正在做法,现在房遍布法器,各路神明共聚一堂,他们都不想被打扰,恳请长老改日再来。”

胡仁德闻言笑道:“老朽平生敬畏神明,却从未见过神明真容,今日还真想开开眼界。”

白冉剑眉一竖,怒道:“你把我的话当做儿戏么?”

胡仁德闻言也变了脸色,道:“我寨日夜不忘圣贤礼法,而今在我眼皮底下出了这等苟且之事,你却把我寨的门规当做儿戏么?”

白冉喝道:“你说什么苟且之事!休要含血喷人!”

胡仁德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非黑白,一试便知!”

说完,胡仁德一挥手,两旁的乡兵要往里闯,白冉手捻诀口里念咒,门前火光四溅,灼的几个乡兵大声痛呼。

这可不是江湖手段,而是白冉从藏经楼学来的正经法术,虽然他引来的不是天火,不是地火,也不是三位真火,只是普通的火焰而已,可用来吓唬这群凡夫俗子倒也足够了。

胡仁德见状,气得胡子直颤:“白先生,你可不要欺人太甚!”

白冉道:“你领人打到我门前,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胡仁德道:“我且问你,这院子是谁家的?”

白冉道:“院子的确是你家的,可白某而今住在这,你若是想把白某赶出去,白某立刻走人!”

胡仁德咬牙道:“好!你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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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显诚意方得真心

白冉和胡仁德在门口争执了起来,双方互不相让,胡仁德一时恼火,破口骂道:“你给我滚!立刻滚!”

“好,这可是你说的!”白冉掉头往房里走,隐身咒都准备好了,昨夜他试过一次,这隐身咒能隐去衣服,隐去鞋子,隐去他的背囊,也能隐去他怀里的苗女,只要掐诀掐的准,贴身的物件全都能隐去。请百度搜索看最全!的小说!

李青和魏香还在吕知府手,白冉知道自己一时半会逃不掉,但至少可以救出这个苗女。

白冉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可他必须要救下这个苗女,只有救了她,打动她,才能解开这个困局。

眼下胡仁德想赶走白冉,这正是白冉的好机会,一只脚已经踏进房门,忽听一个仆人急匆匆赶过来道:“老爷,知府大人来了。”

“知府大人?昨天不是来过么……”胡仁德一皱眉,对仆人道,“先让大人稍待片刻,等我稍加整饬再去迎接。”

仆人道:“等不得了,知府大人这到了。”

说话间,但见吕知府带着侍卫老远的招呼着胡仁德:“胡公,吕某又来叨扰了!”

胡仁德赶忙赔笑道:“大人这是哪的话,既肯驾临寒舍,实乃老朽之福啊。”

吕知府一路加快脚步,来到了院子门口,先看了看胡仁德身边的乡兵,又看了看一脸怒气的白冉。

“胡公,看来你与白先生相处的不大和睦。”

胡仁德哀叹一声道:“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

吕知府见胡仁德不肯多说,转脸又对白冉道:“先生,到底出了什么事?”

白冉指着胡仁德道:“胡长老要赶我走。”

吕知府一脸惊讶,问胡仁德道:“胡公,这却所为何故?”

“冤孽,冤孽!”在吕知府的一再追问下,胡仁德迫不得已说出了事情的缘由。吕知府沉默许久道:“胡公,你确系走失的小妾在白先生的房么?”

胡仁德道:“若是不在他房,为什么不让我搜寻?分明是他做贼心虚。”

白冉指着胡仁德,咬牙切齿道:“老东西,我是修道之人,你再污我名声,我可绝不容你!”

胡仁德道:“老朽还是那句话,清者自清,你让我进去搜寻一番,若是搜不到,老朽愿向你当面认错,若是搜到了,休怪我寨乡规无情。”

白冉道:“认错有什么用?若是搜到了,白某听凭你处置!若是搜不到,我要你胡家寨血流成河!”

“那好!”胡仁德一挥手,身后的乡兵又要冲去。没想到这一番狠话没能吓住这老头,白冉做好了搏命的准备,实在藏不住和他们大打一场。忽听吕知府高喊一声道:“且慢!”

乡兵只听胡仁德的命令,本想继续往里冲,却见知府的侍卫拔出了兵刃,胡仁德大惊,赶紧叫众人退了回去。

“胡公,”吕知府面带笑容道,“白先生是得道的名士,我也信得过他的为人,且看在吕某面子,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吧。”

胡仁德气得浑身抖战,默然良久,长叹一声道:“罢了,我命人再到别处找寻,知府大人,且随我往寒舍一叙。”

胡仁德带着吕知府离开了小院,白冉长出一口冷气,转过身,待进了外屋,却闻道一股窒息恶臭,但见胡三坐在地,连屎带尿屙了一裤子。

白冉前踢了一脚,怒道:“蠢奴才,你给我从实招来,到底是不是你告的密?”

胡三流着眼泪道:“神仙爷,你还看不出来么?我这条小命都快吓丢了!我怎么敢去告密呀!爷爷,你可得想办法救我,我们老爷不会善罢甘休的,等知府大人走了他还得过来,他非得杀了我不可!”

白冉道:“你且记住,只要你管好这张嘴,这条小命丢不了,滚回你自己屋里去,把这衣裤都给我换了。”

胡三连滚带爬回了厢房,自此不敢踏出院门一步,白冉进了里屋,但见苗女坐在床边,脸也带着些许恐惧。

白冉看了她许久,粗壮的眉毛,细长的双眼,宽阔的脸颊,黝黑的脸蛋,少了些原姝丽秀气,却有苗乡佳人独有的俊美。

“他们走了,你歇着吧,”白冉道,“若是今夜能找到机会,我带你离开胡家寨。”

“今夜走不得,”苗女道,“那老东西会叫人一路死守,算插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白冉笑道:“我还真有一副翅膀,要不咱们赌一回?”

苗女道:“今晚不能赌,千万不能赌,我知道你的隐身咒厉害,可那老家伙也买过不少法器,他虽然不识货,可有几样东西是真家伙,要是落到他手里,却不是白白赔两条性命?”

白冉道:“你不是不怕死么?”

苗女道;“我不怕死,可我也想活。”

白冉笑道:“这句话我爱听。”

苗女道:“你敢和我在这多留几天么?”

“敢是敢,”白冉道,“可留在这里能作甚呢?”

苗女道:“我让你赚银子,你保住我性命,还要帮我给姐姐们报仇。”

白冉道:“保住你性命是一定的,可既要给你姐姐报仇,又要赚银子,这恐怕不太容易了。”

苗女道:“我有办法,你信得过我么?”

白冉道:“我信得过你,可你信得过我么?”

苗女沉思片刻,道;“我叫喋宝,你叫什么名字?”

白冉一笑,这个人当真救对了。

……

吕知府跟着胡仁德来到府,胡长老余怒未消,半响不语。吕知府宽慰一声道:“胡公,你有家财万贯,想必府当有姝丽无数,又何必为一小妾耿耿于怀?”

胡仁德觉得这话有些刺耳,可碍于身份又不敢对吕知府动怒,且恨一声道:“一个贱婢是小,可我寨百年清誉,岂可毁于这狗贼之手?那白冉是一个市井泼赖,大人为何如此袒护于他?”

吕知府叹道:“我知道他是个贪财好色之徒,可他的确有真本事。”

胡仁德怒道:“这等泼赖不该来我胡家寨!我胡家寨甘愿承受天罚,算有灭门之危,也不该与这无耻之辈来往!”

“罢了罢了,何必如此!”吕知府又劝了几句,胡仁德越发恼火,连茶杯都摔在了地。吕知府见状长叹一声道:“胡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胡仁德一挥手,仆人纷纷退去,吕知府也叫侍卫退下,正厅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吕知府喝了一口茶,叹道:“胡公,眼下正是危急关头,蝇头琐屑的事情,不要计较了,白冉虽说品行不良,可的确有斩妖捉鬼的手段,至于那小妾的事情……”

“大人怎听不明白?”胡仁德打断了吕知府,“我并不在意那贱人,我在意的是我胡家的门风!”

“你胡家的狗屁门风!”吕知府突然摔了茶杯,咬牙道,“胡仁德!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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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苦命人哭诉身世

一向温文尔雅的吕知府突然对胡仁德翻了脸,吓得胡仁德一哆嗦,又惊又怕的看着吕知府,半天没说出话来。

吕佐青放下茶杯,来到胡仁德近前,低声道:“你当你是个什么人物?你有何德何能?吕某凭甚看得上你?若不是看在宁王的面子上,我凭甚管你胡家寨的事情?”

胡仁德闻言,极力克制着怒火,道:“既然知府大人肯给宁王面子,还请说话放尊重些。”

吕知府冷笑道:“我给宁王面子,可凭甚要尊重你?你胡家寨不过是宁王的一条财路,你胡仁德不过是宁王养的一条看家狗!”

“你!”胡仁德气得浑身发抖,吕知府坐回到椅子上,拿起茶杯又喝了两口,笑道:“胡公,刚才说的话,算是对你的点拨,只要乖乖给宁王守住财路,就有你的好日子过,当务之急是赶紧驱逐了你寨子上邪祟,至于你所谓的乡规门风,且先放在一边吧。”

胡仁德默不作声,吕知府又道:“白冉是个出名的好色之徒,你要是不想让他再打你小妾的主意,劝你还是找几个女人给他送去吧。”

胡仁德讶然道:“大人,你饱读圣贤之书,怎能说出这等话来?”

“这等话怎地?你还别不愿意听!”吕知府又拉下了脸,“我告诉你,这附近的村寨可是不少,养蚕缫丝的营生,有的是人会做,离了你胡家寨,宁王的财路也断不了,只是你知道的太多,到时候可别怪王爷心狠手辣!”

这一番话,终于把胡仁德吓住了,胡仁德一连吃了几口茶,强挤出一丝笑容道:“知府大人,您看您这是哪的话,小民一时出于激愤,语出不逊,还望大人莫要怪罪。”

“我不怪罪你,只有一句良言相劝,要想活的命长,今后不要再招惹白冉,哄着他,顺着他,一切都由着他,周遭的商户都等着你胡家寨的生丝呢,王爷可还等着你胡家寨的银子呢,你好自为之吧。”吕知府放下茶杯,道一声,“告辞。”胡仁德还想留他吃饭,吕知府哪肯理他,转身便走了。

看着吕知府离开了胡家寨,一名乡兵对胡仁德道:“老爷,知府大人走了,咱们再去找姓白的算账!”

胡仁德摇头道:“罢了,莫再理会他,那jiàn rén送给他就是了,今后要严加看管府邸。”

……

苗女喋宝把名字告诉了白冉,也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白冉。

她出生在苗乡的穷苦人家,母亲早早亡故,父亲无力养家,适逢胡家寨到她村子里采买婢仆,他父亲便收了三十吊钱,把喋宝连同她姐姐一并卖给了胡仁德。等回到胡家寨,喋宝当了胡仁德的侍妾,而姐姐则给胡仁德的长孙当了丫鬟,而后胡仁德的长孙死了,她姐姐也被沉到了池塘里,跟着十几个女眷,一并殉葬了。

白冉闻言道:“胡仁德单单收了你做小妾,又为了兴师动众,足见他对你动了真情。”

“狗屁的真情!”喋宝骂道,“他有一百多个妻妾,我是那最xià jiàn的一等,活的连牲口都不如。”

白冉道:“他的妻妾却分多少等?”

喋宝道:“多了,正妻是最大的,就是那个白毛老婆子,她给那老东西生过两个儿子,老东西好歹还把她当个人看。”

白冉道:“往下呢?”

喋宝道:“往下是他的小妻,也是明媒正娶来的,也给他生过儿子,再往下是平妻,也下过聘礼,也给他生过孩子,这些有名分的,都是胡家寨的本族人。”

白冉愕然道:“都是本族人?”

喋宝道:“这是胡家寨的规矩,这里的女人不许外嫁,三妻下面是他四个偏妾,那个黑胖的女子是最小的一个,只有她没生过孩子,所以还要和我们一起做工,只是她不用出力,拿鞭子看着我们就是。”

白冉点头道:“这就是所谓的三妻四妾。”

喋宝道:“还不止,偏妾下面有傍妾,就是那两个蒙面的,傍妾下面有少妾,少妾下面有庶妾,庶妾下面还有童妾。”

白冉道:“那你就是童妾了?”

喋宝摇头道:“我连童妾都不是,我是那最贱的下妾,又叫三九晾花。”

白冉诧异道:“什么叫三九晾花?”

喋宝红着脸道:“睡三做九,晾肉插花。”

白冉听傻了:“你到底在说甚来?”

喋宝道:“就是每天只让睡三个时辰,要做九个时辰的工,若是敢偷懒,就得扒光衣裳挨打,打完了还不许穿衣服,光着屁股接着做工,所以叫做晾肉。”

白冉道:“那,什么又叫做插花?”

“插花就是……”喋宝咬了咬嘴唇道,“就是给那老东西插花。”

“哦,”白冉点点头道,“原来胡仁德爱种花。”

“种他娘的狗屁花!”喋宝恨道,“他,插的是那个……花……”

白冉越听越糊涂:“到底是哪个花?”

喋宝的脸都红透了:“就是他不走正地方,非要走后面那……旱路……”

白冉闻言恍然大悟,胡仁德有龙阳之癖,却又满口的圣贤之书,这种辱没门风的事情自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做,除了去醉雨阁消遣,也只能从小妾身上找点乐趣了。

“你直接说后园功我就懂了,”白冉道,“每个下妾都要做这种事么?”

喋宝恨道:“有谁会像他这般无耻!只是我们命苦,掉到了他手里。”

白冉道:“先莫说这些事了,你和你姐姐都懂蛊术么?”

喋宝道:“我只会些皮毛,我姐姐得了母亲的真传,是有真本事的。”

白冉道:“这么说来,是她死后,变成了厉鬼,在池塘和井水里下了蛊毒?”

喋宝摇摇头道:“胡家寨有一个规矩,女人下塘之前,在腰眼下面都会钉一根钉子,这钉子能镇住魂魄,死了之后不能变成鬼魂,也不能投胎托生。”

白冉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喋宝道:“是姐姐托梦说给我的,姐姐死后,一连给我托了三天的梦,她说池塘里面有不少我们苗乡的姐妹,只要她们联起手来,就能把胡家寨的这群畜生赶尽杀绝!”

第二十八章 拼蛊术里应外合

喋宝的姐姐叫做魁宝,她死后给喋宝托梦,说池水里有不少苗女,她们有办法把胡家寨的人赶尽杀绝。可是她们被腰下的镇魂钉给镇住了,死后不能变成厉鬼,也无法离开池塘,故而不能亲手报仇。

“不能变成厉鬼?”白冉皱眉道,“我去过池塘,我看过她们的样子,难道那不是厉鬼么?”

喋宝看着白冉,道:“你真是他们口中的活神仙么?”

白冉正色道:“那还有假?”

喋宝道:“难道你看不穿我姐姐的法术么?”

白冉支支吾吾道:“那个,术业有专攻,那个,天下之大,法术无穷无尽,我,我也不能,那个,样样精通吧。”

喋宝道:“我姐姐小时候养了一条蛇,这条蛇修成了蜃龙,虽然我姐姐死了,可它还跟在我姐姐身边,你们看到的是蜃龙喷出来的蜃景,姐姐们的魂魄都困在池塘底下,根本到不了水面。”

白冉道:“可我还看到她们从嘴里吐出了白雾,那雾气好像有毒。”

喋宝又看着白冉,问道:“你当真是那个什么活神仙么?”

白冉恼火道:“不都说了么!术业有专攻!”

其实这并不怪白冉,蜃龙非常罕见,那天就连李青和魏香也没看出其中的玄机。正如喋宝所说,这些苗女的魂魄都被困在了池底,她们没有办法来到水面,她们嘴里的毒雾是从水底吐出来的,也是借着蜃龙的法力飘到了水面。

这条蜃龙在水里几乎无所不能,但是它不敢轻易上岸,离开水之后,蜃龙会法力尽失,半个时辰若是找不到水,就要一命呜呼,而它满身是宝,又让人垂涎三尺,除非有会蛊术的人护着它,否则离开水的蜃龙基本必死无疑。

听到这里,白冉又是一头疑惑:“蜃龙离不开水,你姐姐也被困在了池塘,那井水里的蛊毒是谁下的?”

喋宝道:“毒是我下的。”

白冉道:“可你一直被困在胡仁德的宅子里。”

喋宝道:“我人出不去,可我的宝贝能出去。”

“宝贝?”白冉一皱眉,“什么宝贝?”

喋宝从盘着的长发里取出了一只小巧的骨笛,轻轻的吹奏起来,看她吹得很用力,白冉却听不到一点声音,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门口传来了一阵让人麻麻痒痒的爬行声,白冉一惊,似乎猜出了这声音的来历,等打开里屋房门,但见一只五尺长的蜈蚣半竖着身子,立在了门口。

这蜈蚣通体火红,两条毛茸茸的触须挥舞起来,扑簌簌拍打白冉的脸颊。白冉还算有些见识,换做旁人,就算不被吓死,也得和这条蜈蚣拼命,看着那两颗钳子般的大腭牙,再加身子上那密密麻麻,上下活动的长脚,白冉浑身一阵抽搐,回头问道:“这就是你的宝贝?”

喋宝又吹了几下骨笛,那蜈蚣绕开白冉,亲昵钻进了喋宝怀里。白冉站在门口没动,他不想靠近蜈蚣一步,也不想靠近喋宝一步。

喋宝道:“这是另一位苗家姐姐养的水蜈蚣,它身上有一种奇毒,这位姐姐在梦里告诉了我它的藏身之处,还教会了我使唤武功的手段,现在正是水蜈蚣产子的时候,我让它到各家的井水里产子,所以各家的井水里都沾了蛊毒。”

白冉点点头道:“你姐姐她们毁了池塘里的水,你毁了井水,断了水源的胡家寨被你们逼到了绝路。”

“这还不算绝路!”苗女咬牙道,“我们姐妹在这里受了五年的罪!还有的姐姐在这受了一辈子的罪,我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死了,我要让他们最少受十年的苦,十年之内,我要让这里寸草不生,他们不能离开这里一步,我让他们活活饿死在胡家寨!”

果真和之前分析的一样,她们的计策还真是高明,白冉摇头叹一声道:“你应该知道胡仁德的财力,十年八载,恐怕还真饿不死他!”

喋宝道:“那我就多等十年!”

白冉道:“再等十年也是难。”

喋宝道:“那我就等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我就不信他不死!”

白冉道:“五十年后,他一定是死了,只不过是老死的,他家的银子够吃几辈子,别说是他家,这胡家寨里随便找出一家,都有几辈子花不完的银子,这么等下去,你还是要受苦,他们的日子照样逍遥。”

喋宝道:“那,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白冉道:“你先告诉我,昨晚为什么要逃跑?乖乖的家里躲着,让你的蜈蚣替你做事不就好了?”

喋宝看着白冉道:“还不是因为你这个狗东西!”

白冉道:“是因为我救了胡明全家里那口井么?”

喋宝道:“你救了一口井,就等于救了几十家的桑园,你在井里下了药,水蜈蚣不能在里面产仔,照这样下去,整个胡家寨就都被你救活了,我得想办法出去破了你的药。”

白冉犹豫半响,长叹一口气道:“其实你不必出去冒险,过了今天,我的药就要失效了。”

喋宝道:“这话当真么?”

白冉道:“当真。”

喋宝闻言,喜上眉梢道:“那也不用找你帮忙了,干脆把你杀了算了,我让水蜈蚣替我报仇就是。”

白冉闻言大惊,但见喋宝吹起了骨笛,硕大的武功瞬间冲到面前,立起了身子,张开了大牙。

白冉拔出bi shou,怒道:“你这疯女人,怎说翻脸就翻脸?”

喋宝一笑,又吹了一下骨笛,蜈蚣回到了她身边。

“怎么看你都不像有真本事的人,”喋宝道,“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就一定不会反悔,只要你能救我的命,我绝不会害你。”

白冉道:“我能救你的命,可你也得救我的命。”

喋宝冷笑道:“说什么救命?你不就是想要钱么?我今晚把所有井里的蜈蚣都收回来,到了明晚,井里的蛊毒会自行散去,到时候你去找胡仁德拿银子,再把我救出胡家寨,等你走后,我再叫水蜈蚣回来下毒就是了。”

白冉点点头道:“这也是个办法,只是眼前还有一桩要紧事,需要你姐姐帮忙。”

喋宝道:“什么事?”

白冉道:“胡仁德侄子死了,再过一天就要下葬,他让我帮他po jiě了池塘的法术,让他能在池塘边上举办祭礼。”

喋宝啐一口道:“狗屁的祭礼,这老狗又要杀人!”

白冉道:“你姐姐肯帮我么?”

喋宝怒道:“谁肯帮你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情!”

第二十九章 议计策梦会佳人

白冉想让喋宝的姐姐们帮个忙,让他化解池塘中的蛊毒。

喋宝勃然大怒,恨道:“谁会帮你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情!”

白冉诧道:“怎就说我伤天害理?”

喋宝道:“你帮着那群畜生杀人,还不算是伤天害理么?”

白冉一脸无辜道:“反正她们都喝了井里的水,迟早不都是死么?”

喋宝道:“我有解药,我不会用我的蛊毒去害那些苦命的女人,但是那个白毛老婆子和她身边那几条狗,我会让她们死的更惨!”

白冉道:“就算不被你的井水毒死,她们家的男人死了,她们还是要跟着陪葬。”

喋宝不作声了,嫁到胡家寨的女人,似乎永远都无法逃开这样的命运。

白冉道:“我听说胡仁德的侄子有三十多个妻妾等着要下塘,不如把这三十个女子交给我,我还能保住这三十多条性命。”

喋宝诧道:“你有办法救她们?”

白冉点点头道:“办法是有,但你的姐姐们必须要帮我。”

喋宝道:“这事情……我得和姐姐们商量。”

白冉道:“商量?你是说,你和她们在梦里商量?”

喋宝点点头,白冉道:“好,我现在就把计策告诉你,我是想……”

喋宝道:“你不必说了,我不想听你的计策,你油嘴滑舌太奸诈,我怕受了你的骗。”

白冉道:“可你不听我的计策,又拿什么和你姐姐们商量呢?”

喋宝道:“有什么话,你亲自跟姐姐们说吧。”

“亲自?”白冉闻言一惊,“去哪里说?去池塘说么?”

喋宝道:“我知道你去过池塘,靠着女人两泡尿救了你的命,你要是再敢去一次,就是九天玄女给你撒一泡尿,只怕也救不了你。”

白冉正色道:“莫要亵渎神明,既是不能去池塘,让我上哪找你姐姐?”

喋宝道:“去我梦里。”

白冉一愣:“去你……梦里?”

喋宝道:“联梦术,你不懂的么?”

“我……不懂怎地?”白冉红着脸道。

“你不懂我们苗乡的蛊术也就罢了,”喋宝道,“这是一位汉人姐姐教我的,汉人的法术你也不懂的么?”

白冉道:“汉人的法术也有千千万万,我不能……”

苗女打断白冉道:“不懂算了,我教你就是,现在时候还早,你去帮我准备些东西。”

苗女让白冉准备一坛老酒,两只活鸡,两枚银针,一束红绳。白冉虽是江湖术士,可吃饭的家伙还算齐全,他的背囊里带着银针,这小院里也有几坛老酒,唯一麻烦的就是这活鸡。虽说胡仁德走了,可白冉不敢出门,便把仆人胡三叫了过来,吩咐道;“你去给我买两只活鸡来!”

胡三道:“神仙爷,你还有心思吃鸡?要我说你赶紧把那女人给活埋了吧,到时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老爷或许就不追究了。”

“你哪来恁多话,让你去就去!”白冉给了仆人一吊钱,仆人死活不敢去:“爷爷,你饶了小的吧,小的一出这个门,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白冉道:“怎说死无葬身之地?你若是死了,我肯定找个fēng shui bǎo di把你给葬了。”

“莫说笑了,小的打死不去!”

白冉苦劝无果,无奈之下,自己带着隐身符出了院子,他怕胡仁德再找上门来,又在四周布置了些法阵,虽说都是些骗人的障眼法,却也能支撑个一时片刻。

走在乡道之上,白冉警惕的看着四周,蚕农都在田间劳作,乡兵依旧结队巡哨,和往日似乎没什么不同,看来胡仁德并没有加紧戒备。

话虽如此,可白冉依旧不敢去胡仁德的府邸,而是径直去找胡明全,因为喋宝没再下毒,胡明全家里的井水依旧干净,园子里的桑树长得也壮硕。见了白冉,胡明全欢喜的迎了上来,刚想施礼,却又有些顾及,一个年轻人递了个眼色,带着白冉去了个僻静的角落。

“恩公,”胡明全拱手施礼道,“莫怪老朽怠慢,实在是我们有苦衷。”

白冉道:“可是因为我得罪了胡仁德?”

胡明全苦笑一声,身旁的年轻人道:“别看大长老满嘴仁义道德,其实他那心眼小的不得了,先生得罪了他,这转眼的功夫,全寨子都传遍了,我们加着小心跟你说话,只怕他明天还要找我们麻烦。”

白冉闻言赶紧后退两步道:“如此说,便不连累你们了。”

胡明全摆手道:“恩公这是哪的话?若是不嫌弃,且到寒舍吃杯酒吧。”

白冉道:“酒就不必吃了,若是念及旧情,还请帮我买两只活鸡来。”

胡明全笑道:“这却不必买,家里养着不少鸡,抓来几只给恩公就是了。”

“不必多,两只就好。”白冉拿出了一吊钱,胡明全连连摆手,白冉笑道:“可是嫌少么?”

胡明全不知该说些什么,年轻人在旁道:“恩公莫再羞臊我们了,莫说是两只鸡,昨天叔公还想着给恩公送一百两银子过去。”

白冉道:“这银子不该你们花,这鸡我也不能白拿,快把钱收下吧。”

胡明全死活不肯收,叫年轻人捉了五只活鸡交给了白冉,又给白冉扯了两丈长的红绳。白冉拎着鸡回了自己的小跨院,问喋宝道:“这鸡行么?”

喋宝道:“这鸡肥壮,等天黑的时候杀一只就够了,剩下的先养起来。”

东西都备齐了,白冉又煮了些米饭,三人吃了,白冉揉揉眼睛又想睡下,喋宝拦住他道:“不能睡,现在若是睡了,晚上却不好入梦。”

没奈何,白冉且躲到屋子里,拿出黄纸和笔墨,一张一张苦练画符,好容易挨到了入夜,白冉为防不测,先用迷香放倒了胡三,kun bǎng结实扔进了厢房,又在院中布下了重重法阵。等杀了鸡,取了满满一碗鸡血,准备好老酒、银针和红绳,这才放心找喋宝入梦。

要说入梦可真是一件好事,就算和衣而卧,也要同床共枕,啃着娇美的喋宝,白冉一阵心动,但见她盘着腿和白冉面对面坐在床上,道:“来,睡吧。”

“呃……”白冉坐了片刻,一脸尴尬道,“就这么……坐着睡么?”

喋宝道:“不然你想怎么睡?”

白冉道:“我一般……习惯躺着睡。”

“躺着可不行,”喋宝道,“那样我施展不开。”

第三十章 赌博生死且看诚意

白冉和喋宝面对面坐在床上,喋宝让他坐着睡,这哪是说睡就能睡得着的,看着娇美的喋宝,再看看她怀里的蜈蚣,白冉干笑两声道:“咱们两个做梦,应该不用这条蜈蚣跟着掺和吧?”

喋宝道:“不用它,它给咱们放哨,以防不测。”

“用蜈蚣放哨?”白冉道,“这东西……中用么?”

喋宝道:“你放心就是了。”

白冉又看了看那一大碗鸡血,道:“你每次和姐姐联梦,都得杀只鸡么?”

喋宝道:“我一年连个荤腥都见不到,上哪杀鸡去?我和姐姐本来就有骨血之情,不用别的血了,但你不同,我们非亲非故,得用鸡血建立血脉。”

白冉道:“那其他的苗女该怎么和你联梦呢?”

喋宝道:“当然是借着我姐姐的法术,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我真没听说什么联梦法术,”白冉道,“而且是我进入你的梦境,怎么说你也得先睡着吧?而且我见你姐姐之前,你是不是也该事先打个招呼,毕竟我们之前还有一些误会,万一你姐姐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给……”

白冉越说话声音越小,他发现这屋子里的雾气变重了。

喋宝微笑的看着白冉,道:“就把你给怎么了?”

白冉道:“就把我给……”

喋宝咯咯的笑了起来,她拿起了白冉写的符纸,笑道:“这是你写的,你该认得吧!”

白冉点点头道:“认得,认得。”

喋宝道:“我不认得汉人的文字,你念出来给我听听。”

“我念……”白冉盯着符纸看了许久,“真武,意,动,动……”

符纸上的文字好生奇怪,远远看去密密麻麻一大片,离近了再看,每一个文字时大时小,上下左右不停乱窜。白冉越开越焦急,起初还能认得几个字,过了一会,眼花头晕,竟然一个都字读不出来,这符纸的确是自己写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是?”

喋宝道:“你已经在我梦里了。”

白冉一惊,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喋宝抓住了白冉的肩膀,用力的揉了两下,她的手指很软,按揉的位置和力道也拿捏的刚刚好,白冉渐渐放松了下来,喋宝低声道:“莫怕,莫怕,千万莫怕,若是惊醒了,就前功尽弃了。”

白冉道:“不怕,我不怕就是了,你什么时候对我施展的法术?”

喋宝道:“你太累了,刚shàng chuáng就睡着了。”

白冉摇头道:“胡说!我哪敢睡,我明明防备着……我,我没防备。”

喋宝笑道:“到了我梦里,撒谎都不利索了,待会见了姐姐可千万别撒谎,她最恨人骗她。”

白冉道:“这么重的雾,你姐姐是不是就要来了?”

“嘘!”喋宝捂住白冉的嘴,柔声道,“她已经来了。”

“在哪!”白冉又慌乱了起来,他四下张望,浓浓的雾气中却见不到半个人影,喋宝拉住白冉的衣袖,指了指下边,白冉喘着粗气低着头,但见一丝丝黑发从床褥上冒了出来。

“亲娘嘞!”白冉连滚带爬下了床,拔腿就往门外跑,他不怕鬼,他敢把鬼娶回家做老婆。

但是他怕死,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完全信任喋宝,现在又糊里糊涂的进入了她的梦里,又要糊里糊涂的见她的姐姐,白冉感觉自己的小命一直被这个苗女玩弄在股掌之间。

他想逃走,但是在梦里,逃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两只脚就跟才在棉花上一样,两条腿软的像两坨烂肉,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跑了没几步,脚下一绊,摔在地上。白冉转身一看,原来是被发丝缠住了脚踝,甩也甩不掉,挣也挣不开,眼看一大片黑丝把自己罩住,白冉从胸前拔出bi shou和火折子想要搏命,却见火折子变成石头,bi shou变成了一截烂木头。

这就是梦,实实在在的噩梦,白冉万念俱灰,拿着烂木头和石头做着徒劳的反抗,不一会,黑发之中冒出一张惨白的人脸,白冉本想一脚踢过去,可犹豫许久,还是没敢激怒对方。好在白冉真有几分胆色,见这女鬼露面了,他反倒不是那么害怕了。

“你,你叫,魁宝是吧?”白冉道,“你应该不是认识我,我,我叫白冉,我和你妹妹,挺,挺要好的,我们……不是太熟,但真实挺要好的,我来见你呢,是想……”

“畜生,”那女鬼说话了,“我认得你。”

白冉道:“认得我?真的么?我,我那个……可能在池塘跟你见过一面,但,但我,我并没有留意到你……”

“你用女人的尿伤了我的蜃龙!”女鬼恶狠狠道,“真是无耻之辈。”

“伤了你的蜃龙?我其实不是想伤你的龙,我是想……我其实也不是想伤你,我是想……”

喋宝说的对,在她的梦里,撒谎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白冉壮了壮胆子,准备实话实说。

“你到底是不是魁宝?”

女鬼反问道:“是又怎样?”

白冉道:“我救了你妹妹,你知道么?”

魁宝道:“她人还在胡家寨,你不算救了她。”

白冉道:“我可以带她离开胡家寨,但是你要帮我一个忙。”

魁宝道:“想让我帮你什么?”

魁宝道:“暂时解开池塘的蛊毒。”

魁宝狞笑道:“你做梦!”

白冉道:“不想让我救喋宝么?”

魁宝道:“想!可我凭什么相信你?”

白冉沉思片刻,道:“若是我食言不救你妹妹,你可以随时杀了我。”

魁宝道:“我要能随时杀了你,你根本活不到现在!”

“说得好。”白冉平静了下来,“你比喋宝聪明,说话像个生意人,那咱们就来谈一场生意,如果你肯帮我,我不光能救下你妹妹,还能再救下三十多个女人。”

魁宝道:“还是那句话,我凭什么相信你!”

白冉道:“我可以让你看看我的诚意,明天我去池塘找你。”

魁宝道:“你要敢来,我不会让你活着回去。”

“我一定活着回来,”白冉道,“我不光要活着回来,还要把你带回来。”

魁宝一愣,皱眉道:“把我带回来?”

白冉道:“我要拔下你身上的镇魂钉,我要让你的魂魄离开池塘,如果你肯帮我,我会救下池底所有女鬼,然后再送你们踏上黄泉路。”

第三十一章 做法事重返恶水

胡仁德生了些闷气,想着吕知府的态度,心里又有些悚惧。当晚没有睡好,直到天亮方才入眠。睡了没有一个时辰,却听仆人来报,白冉在府门外求见。

胡仁德恨道;“他来作甚?”

仆人道:“他说他要去池塘做法,让您安排几个帮手一块过去。”

胡仁德闻言,翻身坐起,仔细想了想,穿好衣裳到了门外。

白冉正站在门口,想着昨日大动干戈,今日见面多少会有些尴尬,没想到胡仁德笑脸相迎,先赔了不是:“白先生,昨日老朽一是昏聩,误听小人谗言,冲撞了先生,还望先生不要怪罪。”

白冉赶忙还礼道:“长老言重了,白某也是一时鲁莽,说了些不中听的话,还望长老海涵。”

二人你来我往客气了许久,胡仁德道:“时才听闻先生今日要往池塘做法,可是当真么?”

白冉笑道:“白某还敢诓骗长老不成?只是这场法事有些凶险,需要几个青壮男子助我一臂之力。”

胡仁德道:“这个好说,凡我府中之人,随便先生点选,若是不嫌老朽年迈,我也愿随先生同往。”

白冉道:“怎敢劳烦长老,我只须三人随行,现在已经选好了一人,劳驾长老再替我选两人来。”

“先生选了一人?”胡仁德诧道,“不知选了何人?”

白冉道:“就是我院子里的胡玉鹏。”

“胡玉鹏?胡三?”胡仁德不住的摇头,“不济,不济,这人可真是不济。”

白冉道:“怎就说他不济?”

胡仁德道:“此人文不成武不就,好吃懒做胆小如鼠,去了只能给先生添乱,委实帮不上一点忙。”

白冉道:“我与他朝夕为伴,相熟相知,终究比别人更亲近些,危急关头也好彼此照应。”

听白冉这话说的暧昧,胡仁德眼睛一亮,低声道:“莫非先生对那胡三……有意?”

白冉干咳两声,红着脸道:“有道是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说的是,说的是!”一向满口圣贤古训的胡仁德,听到这番话竟然表示赞同,白冉心里叹道:虽说这老鬼城府很深,但若是说起这断袖之癖,却再也把持不住了,难怪能把宁王的事情透漏给醉雨阁的俊美少年。

“可是……”胡仁德转而又皱眉道,“胡三终究不是个成事的人,不如我替先生多选几个习武的汉子,略助绵薄之力。”

白冉摇头道:“不消多,两人足矣,人多反倒误事。”

白冉一再坚持,胡仁德也不敢勉强,选了两个武艺gāo qiáng的乡兵随白冉同去。

这两个乡兵一个叫李志武,一个叫陈金龙,虽说是外乡人,可他们都在胡家寨住了许多年,仗着一身好武艺,再加上有胡仁德撑腰,平日里对村民十分凶蛮。可今天听说要去池塘,两个人立刻怂了,一路之上两腿发软,浑身打颤,彼此互相搀扶,眼泪汪汪,磨磨蹭蹭,半天才走到山下。

到了山道上,李志武说走累了,想歇息片刻,白冉长叹一声道:“歇息片刻倒也无妨,可二位若是不敢上山,且赶紧回去禀报长老,另遣他人前来,莫要误了正事。”

李志武闻言道:“先生莫急,我们兄弟有些私事,且等我们商议片刻。”

说完,李志武把陈金龙拉到一旁,低声道:“哥哥,他让咱们回去,要我说咱们现在就走吧,回去跟老爷磕个头,认个错,就说咱们没胆子办这趟差事,咱们跟随老爷多年,老爷一定能体谅咱们。”

“体谅?体谅个屁!”陈金龙道,“这么多年,你见他体谅过谁?这是胡家寨的大事,胡家寨养着咱们,就是为了办这些大事的,这可不是磕头认错就能混过去的,咱们现在要是认怂了,这饭碗子可就砸了!”

李志武道:“砸就砸了吧!咱们也攒了不少银子,还怕下半辈子没饭吃么?”

陈金龙叹道:“还不光是饭碗的事,别忘了咱们签过契据,一签可就是一辈子,到时候要是不让咱们走该怎么办?”

“呸!”李志武道,“凭什么不让走?我偏要走!拼了这条老命也得杀出去!”

陈金龙道:“胡老头杀人不眨眼,你拼几条命也跑不掉!就算你能跑,家里人怎么办?一家老小全不要了?”

“不要了怎地?”李志武喊道,“咱们有银子,哪里娶不来个老婆?哪里生不来个娃儿?”

陈金龙堵住李志武的嘴,道:“别胡扯了,你吓破胆了么?”

李志武哭道:“可不就是吓破了么,自从寨上出了事,凡是上过山就没有活着回来的!”

陈金龙指着白冉道:“他不也上过山么?他不活的好好的么?”

李志武道:“可咱们没他那本事呀!”

看着两个人一把鼻涕一把泪,也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白冉上前道:“两位兄台,你们走是不走?”

李志武放声哭道:“我们真是不想去!”

胡三上前啐一口道:“呸!平时看你们一个个那么张狂,到了真格的时候屁都不是!寨上的规矩你们也知道,等我告诉老爷,看他不把你们扒了皮喂狗!”

陈金龙还有些胆色,瞪了胡三一眼道:“狗奴才,说话之前看看斤两,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你狗命!”

胡三一哆嗦,退到了白冉身后,陈金龙对白冉道:“神仙爷,我们知道你是得道的高人,可我们都是凡夫俗子,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上下都指着我们这条贱命养活,爷,我们只能送你到这了,实在不敢陪你上山。”

白冉摇头道:“这可不成,待会我做法的时候,还得几位出手相助。”

陈金龙道:“不是我们不愿相助,是我们实在没本事帮你。”

胡三站在白冉身后喊道:“别听他们胡说!这两个人每年拿寨上几十两银子,吹牛的本事可大了!”

陈金龙怒道:“狗奴才,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陈金龙要上前大人,被白冉挡在了一旁:“兄台息怒,莫伤了和气。”

陈金龙见白冉武艺不俗,却没敢再动手,转而单膝跪地,道:“神仙爷,求你给我们留条生路吧。”

白冉闻言叹道:“看来两位兄台真有难处,这样吧,你们不必陪我下水,只在远处张望,危急时刻也好有个照应。”

“你,你刚说甚?”陈金龙愕然的看着白冉,就连胡三都吓傻了:“神仙爷,你刚才说要下水?”

第三十二章 追魂逐魄避水术

白冉说要下水,当场吓傻了众人。胡三道:“神仙爷,你不是要做法事么?怎么又变成下水了?”

白冉道:“本来就是到水底下做法。”

胡三道:“爷,我知道您本事大,可那里边的水,沾上一点,命可就没了!”

白冉笑道:“上次我的衣裳湿透了,这条命不也还在么?”

“上次那是……”

胡三话说一半,却被陈金龙给拦住了:“白先生是天神下凡,哪是凡夫俗子能比的,咱们就别多嘴多舌了。”

他有自己的小算盘,白冉如果当真下了水,肯定必死无疑,他们立刻回去报讯,既能保住性命,也算有个交代。

众人上了山,陈金龙带着众人来到一个土坡之上,对白冉道:“这里地势高,池塘全貌一览无余,我们就在这里看着,您看行么?”

白冉点点头道:“的确是个好地方,你们在这里小心等候,没有我的吩咐,万不可擅自离开。”

胡三和李志武都不敢作声,陈金龙满口答应下来道:“神仙爷,你只管去,小的们都等着见识你老的神通。”

白冉带着背囊走下了土坡,来到了池塘边,望着池水,沉默了许久。

今天的池水一如往昔,清澈见底,一片平静。

却问白冉怕不怕?

怕!白冉的心都快跳出了胸腔,昔日九死一生的经历犹在眼前。

昨天晚上,他在梦里和魁宝商量好了,今天他来取出魁宝身上的镇魂钉,魁宝也答应过他,保证不会害他。

可答应是答应了,谁敢保证魁宝不会反悔?谁敢说魁宝不是骗她?

能不能救得了喋宝,能不能救得了那三十多个女人,能不能解救池塘底下的冤魂,对于魁宝来说,这些都尚未可知。可只要杀了白冉,她就能成功复仇,这可是实打实的硬道理。

怕也没办法,若是不赌一回,这桩事情死活看不到出路。

赌一回也无妨,阴气不怕,怨气也不怕,自己有纯阳之体,还有逼出阴气的方法。

蛊毒也不怕,魏香有po jiě蛊毒的方法,还有李伏,还有陈达,他们肯定有办法救自己。

可是……自己还能看得到他们么?万一蛊毒发作,自己直接死在了池塘里呢?

当初真是不该下山……

白冉回头看了看山坡上的三个人,他知道,这三个人都是草包和饭桶,如果出了事,这三个全都指望不上。他也料到了,只要他下了水,这三个人会立刻逃跑。

可现在必须得让这三个人留在这里,必须得有人给白冉做个见证。

白冉俯下身子,先试了试池水的温度。

池水比想象中的要冷,更让白冉在意的是池水那股杀气,比上次来的时候还要重。

白冉脱去外衫,解下背囊,白冉把几样必备的东西缠在了腰间,随即一头跳进了水池。

看着白冉跳了进去,陈金龙道:“走!赶紧走!回去给老爷报信,就说他落水死了!”

李志武一脸惊慌道:“要是他没死呢?”

陈金龙道:“没死就说我们看错了,我看这水面要起雾,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

白冉憋住气,在池中奋力下潜,池水越来越冷,周围越来越暗,可池塘依旧深不见底。又往下摸索了许久,白冉实在撑不住了,奋力划臂,游了上来,趴在岸边拼命喘息。

喘过许久,白冉抬头看了看土坡,陈金龙和李志武果真不见了,可没想到的是,胡三依然趴在土坡上向下观望。

白冉冲着胡三摆了摆手,胡三犹豫半响,竟从土坡上冲了下来,走到白冉身前道:“神仙爷,你没事吧?”

白冉笑道:“没想到你这厮还挺重情义,你不怕死么?”

“怕!”胡三道,“可你死了我也活不成,那苗家女子还在咱们院子里呢。”

白冉道:“果真是个聪明人,放心,我死不了,你也死不了,只是这池水太深了,我摸不到底,你得帮我一把。”

胡三哭道:“这您可就为难我了,小的不敢下水,小的也不会水呀!”

“不是让你下水,”白冉从背囊里取出了一张符纸,“你把手伸过来。”

胡三看着白冉满身湿漉漉的,生怕沾了他身上的水,白冉见他畏畏缩缩,惊呼一声道:“你看!水面上好像有东西!”

胡三一惊,赶紧往水面上张望,白冉趁机抢过他的手,拿出bi shou,在手心上划了一道血口。

胡三疼的大叫:“神仙爷,你这是作甚来!”

白冉把符纸交到仆人手上:“你张符纸是我用自己的血写下的,现在它沾了你的血,咱们两个就算心意相通了,从现在起,你就站在这,牢牢的攥住符纸,一动也不能动,听明白了么?”

胡三道:“神仙爷,这灵符我也不会用,你把它给我作甚来?”

白冉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在这站住就好,千万站定了!”

说完,白冉又一头扎进了池水里,这一次却不像上次那么辛苦,因为胡三的手里攥着避水符,替白冉把水给避开了。

白冉会避水术,可他始终没想明白这个法术到底该怎么用。他的符纸不能沾水,沾了水就不灵。可是需要避水的时候恰恰是要下水的时候,下了水之后肯定不能保证把水一滴不漏的全都避开,符纸上难免会沾点水,可沾了水的符纸立刻就失效,所以这个避水符练成之后从来起过作用。直到刚才,白冉泡在冰冷的池水里面,才想到了这个办法。

他用胡三的血和自己的血做了追魂逐魄的契书,这种契书和他那本的卷书非常相似,只是这种法术不是用来害人的,而是用来助人的。

胡三手里的符纸材质十分特殊,上面既画着避水咒,还画着追魂逐魄的咒语,符纸吸取了两个人的鲜血,达成了追魂逐魄契约,能替白冉施展简单的法术。

现在胡三正在替白冉施展避水术,白冉不用再憋气,行动也比以前方便了许多。

可光线的问题却无法解决,到达池底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白冉摸了摸池底的淤泥,心下暗自叫苦:这可上哪去找那魁宝。

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响,前方似乎有些许绿光,难道是鬼火么?

白冉心下窃喜,连爬带蹬游了过去,那亮点绿光上下飘越来越近,白冉觉得有些不对,绿光之下似乎还有一个庞大的身躯。

他想回头,已经晚了,一个巨大的身影把他围在了当中。

第三十三章 遇蜃龙寒潭救美

之前听喋宝说过,魁宝养了一条蜃龙。

白冉有心理准备,可等看见这东西的尺寸,还是吓了一大跳。

准确的说,白冉看不见它全貌,只能看见那骇人的双眼,和不时出现在眼前的一鳞半爪。

每一只眼睛,都和白冉的头差不多大,一只爪子就能把白冉整个人罩在当中。周围的水流在剧烈的搅动,白冉感觉自己的避水咒快撑不住了。

白冉站在河底的淤泥里一动不动,过了许久,那条蜃龙似乎也不动了,周围的水流也平静了下来。又等了许久,蜃龙的双眼开始慢慢远去,白冉壮着胆子跟着走,没走多远,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

是竹子,是竹片,是竹片编织的笼子。

是竹笼,又叫猪笼。

没错,就是这个东西。

白冉仔细的摸索着近在眼前的竹笼,魁宝应该就在竹笼里面。

他在别的村寨里曾经见过这一幕,一个女人,被放在竹笼中扔进了水里,他记得女人眼中的恐惧,也记得那无助的哭喊和尖叫。

“魁宝,是你么?”

周围全是水,白冉张不开嘴,只能在心里默默问了一句。

竹笼颤动了一下,似乎是魁宝的回应。

身旁亮起了一簇幽蓝色的火光,似乎是鬼火,火光很微弱,但却让白冉看见了魁宝的模样。

她的尸体没有腐烂,虽说皮肤十分苍白,可五官看的却十分清楚。和昨晚的样子不大相同,她的头发尽管在随着水流四下飘动,可她的模样一点都不吓人,她闭着眼睛,神色平静,就像在水中睡着的丽人,容貌和喋宝有些相像,可她比喋宝更加清秀俊美。她身上捆着生了锈的锁链。按理说,被关进竹笼的女人不必再带枷锁,看来胡家寨的人也知道魁宝懂法术,所以做了更多的防备。

白冉从腰间拔出了bi shou,这把削铁如泥的兵刃对付竹子自然不在话下。等把竹笼豁开了一个大口子,白冉斩断了她身上的铁索。

一切进展的十分顺利,白冉大喜过望,扛起魁宝就要上岸,不想魁宝突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扯住白冉的头发,把白冉掀翻在了淤泥里。

白冉毫无防备,仰面朝天陷进了淤泥,魁宝站在白冉面前,瞪着青绿色的双眼俯视着他。

来不及多想,更来不及多问,但见魁宝伸出双手来掐自己的脖子,白冉赶紧伸手抓住了魁宝的手腕。

要是单纯搏斗,白冉绝对不会输给魁宝,可现在白冉身陷淤泥,站不起身,使不出力,完全落了下风。眼看着魁宝的双手离自己的脖子越来越近,白冉心下恨道:该死的疯婆娘,我就不该信你,我就该把你留在这里,活该你永世不得超生!骂也没用,魁宝越靠越近,淤泥越陷越深,避水咒能挡得住水,可挡不住泥,污泥已经灌进了耳朵,眼看要涌上脸颊,白冉拼尽全力,从淤泥里挣脱出一条腿,用膝盖狠狠的撞向了魁宝的小腹,抓住魁宝的手腕顺势往上一扯,把魁宝掀翻在池底。

魁宝这下摔得也是不轻,整个头扎进了淤泥,白冉趁机挣扎起身,手划脚蹬向上游去,游不多时,又看到了蜃龙那双巨大的眼睛,周围水流又开始上下搅动,白冉想躲过蜃龙,可那蜃龙往来盘旋,把白冉围在当中,完全不给他脱身的机会。

慌乱之际,白冉低头看了一眼,却看到了喋宝青绿色的目光。

她追上来了!

与其腹背受敌,不如舍命相搏,白冉死活不想再回水底,索性银牙一咬,孤注一掷,拔出bi shou游到上方和蜃龙拼命。蜃龙或许是被白冉的气势吓到了,且往后退了少许。白冉奋力往上游,蜃龙不住后退,直到看见了水面上的亮光,那条蜃龙依旧没和白冉搏斗,而是转身游向了远方。

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它不想伤了自己?

“它本来就不该伤我!我是来救它主子的!这该死的苗女!还不如一条畜生懂事!”

白冉心里一边骂,一边往上游,等把头探出水边,发现岸边还不算太远。胡三站在岸上,哆哆嗦嗦的攥着符纸,白冉招呼了一声,胡三喜道:“神仙爷,你还活着!”

白冉放声笑道:“我当然活着,我是什么人?我可是……”

话没说完,脚踝忽然吃痛,白冉感觉身子一沉,被魁宝再次拉回了水中,胡三大惊失色,却把符纸掉进了水里。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避水咒失效了,白冉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水,直呛得耳鸣目眩。魁宝一手抓住白冉的肩膀,一手搂住白冉的脖子,死死的把冉抱在了水中。

白冉憋住气,挣扎许久难以脱身,索性伸手抱住了魁宝的腰,和她扭打起来。断绝气息的白冉却比之前更加窘迫,扭打许久不占上风,却在魁宝的屁股上摸到了一样东西,好像一根两指粗细的钉子。

这个就是镇魂钉么?按照喋宝的描述,此物应该钉在腰下,大概在尾椎骨的位置上。

应该不会错了,就是这里。

魁宝非要置自己于死地,可能就是和这枚镇魂钉有关。

白冉握住钉子,拔了几次却没bá chu lái,看来钉子上施了法术,最后一口气就要憋不住了,白冉咬牙切齿,脑子里只剩下了金光神咒。金光咒在口,万神都拱手,这咒语还真是念对了,镇魂钉有了一些松动,白冉左右扭转了几下,拼上最后一点力气,把这钉子拔了出来。

魁宝发出了一声痛呼,身子一阵剧烈的抽搐,跟着就不再动了。白冉本想把她丢在水里,可转念一想,费了这许多力气,不能功亏一篑,连拖带拽,还是把她送到了岸上。

等爬到岸边,筋疲力竭的白冉躺在乱草之间,连呕带吐狼狈不堪。

胡三小心翼翼走了过来,低声问道:“神仙爷,你带了个什么东西上来?”

“什么东西?”白冉喘息许久,笑道,“你过来,我告诉你,来呀,你走近些,我不打你,肯定不打死你!”

胡三哪敢上前,眼看白冉起身要来揍他,胡三连忙喊道:“神仙爷,她睁眼了,她活了!”

白冉回身一看,见魁宝果真睁开了眼睛。

第三十五章 回寨中议定丧礼

陈金龙和李志武一路哭,一路喊,跑回了胡家寨。等见了胡仁德,二话没说,噗通一声跪倒,直呼:“我等有罪,我等有罪!”

胡仁德一脸茫然道:“你等何罪之有?”

陈金龙道:“我等奉命护送白先生上山,一路之上千叮万嘱,劝他小心行事,谁知他不听我等劝告,还骂我等胆小,非要跳到池水之中做法,结果下了池塘,一去无踪,我们等了半个时辰不见动静,这才赶回来给老爷报信。”

胡仁德道:“这么说来,这白冉已经死了?”

李志武道:“老爷,那池水沾上一点就要送命,他整个人跳进去,还能不死么?”

胡仁德道:“胡玉鹏哪里去了?”

陈金龙道:“那胡三念及旧情,守在池塘边上死活不肯走,我等苦劝无果,只得把他留在那里了。”

胡仁德闻言,心下叹道:这两个人,果真有情有义。

陈金龙和李志武偷眼看着胡仁德,一颗心且在胸口里乱撞,下山的时候他们来回对了几遍词,生怕漏出半点破绽,可看胡仁德半响不作声,两个人的汗水立刻湿透了衣衫。

“罢了,”胡仁德终于开口了,“是他不自量力,算不得你们的过失,且起来说话吧。”

陈金龙和李志武心头大喜,可脸上依旧挂着眼泪,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一名仆人上前道:“老爷,白冉既然已经死了,得赶紧把他那小院收回来,里面被他做了不少妖术,又是火,又是水,还有沙子瓦块一大堆,连个门都进不去,这可成什么样子!”

换做以往,胡仁德会下令把那院子烧了,这明摆着是在败坏他的门风。可想起白冉是个同道中人,胡仁德又有些心软,叹一声道:“罢了,白先生好歹是个义士,且先留着那院子,待他头七过后再作处置吧。”

众人长吁短叹,跟着胡仁德一并感慨,可感慨过后,却没忘了正经事情,胡仁德的曾孙胡义勋道:“太爷爷,这白先生已然死了,咱们寨子可怎么办呢?他来了这么长时间,就救了胡明全家里那一口井,单凭这一口井可养活不了咱们全村呀!”

“可不是么?”胡义勋的弟弟胡义光道,“胡明全那老东西越来越霸道了,除了他们家那几十户,别人都不许去那井里打水,我正打算明天带兵过去,把那口井给夺回来!”

仆人在旁附和道:“少爷说的有理,这井是列宗列宗留下的,凭什么就便宜了他们一家!”

胡仁德道:“罢了,夺了这一口井也不济,眼下还是想想老九的丧事吧。”

胡义勋叹道:“明天就是九爷的头七了,可咱们实在想不出办法呀。”

胡义光道:“要我说,丧事从简吧,总不能为了九爷,再搭上咱们胡家几十口子性命。”

“放屁!”胡仁德一瞪眼,“老九是咱们宗家的血脉,怎可坏了祖宗的规矩?”

胡义光道:“太爷爷,您息怒,我不是说要坏了祖宗的规矩,该殉葬的还是要殉葬,咱们可以不去那池塘,实在不行,就找个地方挖个坑,埋了算了。”

“畜生!”胡仁德起身道,“你这是对祖先不敬,你这是亵渎神灵!”

众人不敢作声了,胡仁德正当恼火,却见胡三满头大汗,一路飞奔冲了进来。

“老爷,老爷,给您报喜了!”

一看胡三满脸喜色,陈金龙和李志武差点没瘫在地上,原本放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

胡仁德看见胡三,紧绷的脸颊立刻缓和了下来:“玉鹏啊,你回来了!白先生呢?”

胡玉鹏喘息道:“白先生,先生,他,他……”

“莫急,莫急!”胡仁德叫仆人拉了把椅子过来,“你且坐下慢慢说。”

胡三喝了口茶,慢慢平复下来,道:“白先生回屋里更衣去了,稍后就来,他已经驱逐了池塘的邪祟,明天咱们就能操持祭礼了。”

“好!”胡仁德喜上眉梢,“太好了!”

胡义勋转头对陈金龙道:“狗东西,你不说白先生死了么?”

陈金龙道:“我们当真等了半个时辰,的确没见他身影。”

“放你娘的屁!”胡三怒道,“白先生刚下水,你们两个gou ri de就跑了!白先生在水里与恶鬼大战,身边连个帮忙的都没有,还仗着我拼上性命,给先生搭了把手,你们还敢回来编瞎话骗我们老爷,我看你们两个狗东西真是活腻了!”

二人来到胡仁德面前,又是磕头又是作揖,一个劲的认错,胡仁德皱着眉头看着二人道:“亏我养了你们这么多年,真不如多养两条狗!”

说话间,仆人来报,白冉在府门外等候,胡仁德笑道:“快请,快请!”

不多时,白冉衣冠整齐走了进来,胡仁德上前施礼道:“白先生,辛苦了,辛苦了!”

白冉笑道:“长老,托你洪福,池塘的邪祟基本除尽了。”

“基本?”胡仁德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怎说是基本除尽?”

白冉道:“实不相瞒,此次驱邪,可真是几番恶战,九死一生,饶是我倾尽毕生所学,还是有几个冤魂深扎在池底不肯离去。”

“这,这可如何是好?”胡仁德一脸忧虑道,“明日可就是小侄的丧礼了。”

白冉道:“这几个冤魂虽然有些法力,可今日一战也吃了大亏,待来日,我亲自上山,随你们操持祭礼,在白某面前,亮她们也不敢放肆。”

胡义勋闻言道:“白先生,我族的祭礼,只怕不方便让外人参与。”

“哦?”白冉一脸为难道,“若是这般说,可就……”

胡仁德犹豫片刻道:“莫听他胡说,先生是我寨恩人,怎能说是外人,只是我族乡规不比寻常,还望先生勿以为怪。”

白冉笑道:“我与贵寨乡规亦有耳闻,在下此去只为驱邪捉鬼,贵寨之事,绝无干涉。”

“甚好!甚好!”胡仁德命人封了二百两银子交给白冉,白冉一再推辞,胡仁德不悦道:“先生为吾寨几番操劳,却还不容胡某聊表寸心?”

白冉无奈,只得收了银子,彼此客套几句,正要起身告辞,却见胡仁德指着陈志龙和李志武道:“这两个废物,差点坏了先生大事,去留生死,且看先生处置!”

白冉蹲下身子,拍了李志武和陈金龙的头,笑道:“还处置甚来,干脆杀了吧!”

第三十六章 喜相逢治伤尾骨

胡仁德问该如何处置陈金龙和李志武,白冉笑一声道:“杀了吧!”

陈金龙闻言,磕头如捣,额头血流不止,李志武直接瘫软在地上,放声嚎哭,连呼饶命。

白冉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没想到胡仁德还当真了,对胡三道:“玉鹏,把他们二人关进地牢,明天随女眷一并给老九殉葬!”

李志武吓得直接昏死了过去,陈金龙抱住胡仁德的脚踝放声嚎哭,白冉叹一声道:“罢了,长老,看我面上,饶了这两位兄弟吧。”

胡仁德怒道:“贪生怕死,临阵退缩,像这样的废人留着还有何用?”

白冉道:“他们未曾经历过那等阵仗,临阵退缩也算情有可原,何况明天的祭礼还需要人手,就让他们将功赎罪吧。”

胡义光道:“寨上的人手多得是,用不着这样的废人!”

白冉道:“这位公子,我知道贵寨不缺人手,可有几个人敢去池塘?”

胡义勋道:“这两个废物不也一样不敢去么?”

白冉道:“有过这次教训,我想这两个人应该知道悔改,也应该知道感恩。”

胡仁德叹道:“也罢,看在白先生的面上,就容你将功赎罪吧,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待明日祭礼结束,你们一人去领二十棍子!”

陈金龙和李志武自然千恩万谢,白冉又和胡仁德小叙片刻,便起身告辞了。

等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却听见屋里传出来一阵哭声,白冉正想着要不要进门,却见胡三在背后瑟瑟发抖道:“神仙爷,你说实话,你到底带回来个什么东西?”

白冉想了想,决定编个瞎话敷衍过去:“这是我从九天之上请来的玄女,专程为我助战来的。”

胡三道:“爷爷,这话骗别人也就罢了,还能骗得过我么?她是个苗女,叫做魁宝,我记得她的样子。”

白冉心头一紧,回身揪住胡三道:“你认得她?”

胡三道:“怎么不认得?她和那喋宝一样,都是我和老爷一起从苗乡买回来的,可她都死了好久了,这怎么又……”

白冉道:“我可告诉你实话,你可不许出去乱说。”

胡三道:“神仙爷,你还信不过我么?”

白冉道:“她是个鬼,是我从池塘里捞出来的鬼。”

胡三两腿一软坐在地上,哭道:“我就知道,跟着你准没好事,白日里见鬼,只怕我也活不长了。”

白冉道:“莫说那蠢话,你只要守口如瓶,我保你长命百岁,赶紧烧水做饭去吧。”

仆人自去厨房做饭,白冉踟蹰片刻,还是走进了屋子。但见姐妹两个泪眼汪汪,一会哭,一会笑,说着白冉听不懂的苗家语言。

看着白冉在门口站了许久,喋宝拉了拉魁宝的衣襟,魁宝回身看着白冉,脸上带着些红晕,也不知是羞涩还是惭愧。

气氛有些尴尬,白冉正想离去,却见喋宝扶着魁宝来到门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道:“多谢恩公救我姐妹。”

白冉赶紧将两人扶起,道:“莫说谢,莫说谢,这个谢字有损我修为,救了你们两个,还赚了二百两银子,我可是得了大便宜。”

见魁宝双脚无力,白冉道:“这可是那镇魂钉害的么?”

魁宝点了点头,喋宝道:“镇魂钉伤了姐姐的尾骨,少说也得休养三五日才能下地走路。”

白冉道:“让我看看伤口。”

魁宝双颊红透不作声,喋宝恼火道:“都跟你说了,伤在了尾骨。”

白冉诧道:“伤在尾骨怎地了?”

“还怎地了?”喋宝道,“尾骨在什么地方你不知道么?女儿家的屁股凭什么给你看?你还装什么糊涂!”

白冉笑道:“我救你回来的时候,你光着身子,莫说是屁股,从上到下哪个地方我没看过?”

喋宝一笑,锤了白冉一拳,道:“跟我耍两句也就罢了,可别欺负我姐姐,她是个老实人。”

白冉闻言道:“还老实人,昨晚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差点没吓死我。”

魁宝道:“我不想冒犯你,只是……”

喋宝道:“只是我们姐妹实在吃过太多苦,所以不敢相信……”

“我懂,我都懂,不必说了,”白冉道,“现在肯相信我了么?”

姐妹俩对视片刻,一起冲着白冉点了点头。白冉道:“我懂医术,能让我看看伤口么?”

喋宝道:“医术有什么用,我姐姐已经不是……不是人了。”

魁宝闻言,一脸凄楚,白冉笑道:“不是人怎地,实不相瞒,我家里有两位娘子,一个是厉鬼,一个是邪鬼,我不仅对她们宠爱备至,还盼着她们给我生儿育女呢。”

喋宝嗤笑一声道:“你又吹牛!”

“我可没有吹牛,”白冉从背囊里拿出了一贴膏药,道,“这贴药,是专门给鬼魂治伤的,趁早贴上去,若是休养的好,今晚伤口就能愈合,明天就能下地走路。”

魁宝看着白冉,咬着嘴唇低下了头,喋宝在旁低声道:“姐姐,莫信他,他就是想要占你便宜。”

白冉闻言叹道:“明天还要救那三十几个女人,你若是不能走路,只怕我独木难支,届时也无能为力。”

喋宝道:“不救就不救,我们都没见过那些女人,她们死活和我们有甚干系!”

魁宝摇头道:“能救一命是一命,就当是给咱们赎罪吧。”

喋宝道:“咱们有什么罪?”

魁宝叹道:“咱们要杀死一寨子的人,杀戮太重,就是罪。”

喋宝道:“可他们本来就该死!”

魁宝道:“可这些女人不该死。”

喋宝噘着嘴不作声,魁宝对白冉道:“真的能走路么?”

白冉一拍胸脯道:“我白家世代行医,声名远扬,岂能诓骗于你?”

“好……吧,”魁宝红着脸道,“劳烦你转过身去……”

白冉叹一声道:“我本非龌龊之人,何必防备于我。”言罢,且转身背对着魁宝。

魁宝趴在床上,喋宝拉下她裙子,勉强露出尾骨,问道:“行了么?”

白冉回头道:“不够,根本贴不下这块膏药,再往下一点。”

喋宝又往下拉了一点:“行了么?”

白冉头都不回,摆摆手道:“不够!”

喋宝又往下拉了一点:“这回够了吧!”

“还不够!”

“这回呢?”

“不够!”

“还不够么?”

“不够!”

喋宝怒道:“都褪到膝盖了,你还想怎地!”

白冉回头,见裙子果然褪到了膝盖,两片春光一览无余。白冉点起一根蜡烛,把膏药烤热,对准尾骨的伤口,刺啦一声贴了上去。魁宝一哆嗦,却没叫出声来,白冉借着贴膏药的机会,却在魁宝的丰臀上好好的按揉了一番,气得喋宝直骂:“你个猫子桶的,莫欺负我姐姐!你莫再碰她,我给她贴膏药就是了。”

白冉道:“你可使不得,这里边有我的独门法术。”

揉了好一会,白冉取来被子替魁宝盖上,蹲在床边问道:“好姑娘,感觉如何?”

魁宝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低声道:“却是不疼了。”

白冉笑道:“不疼了就好,看来我没用错药方,明天的事情不太好办,三十多个人的性命,全看今晚的计议了。”

第三十七章 屡受挫苦思良策

白冉给魁宝贴了膏药,开始商量救人的事情。

“到了明天祭礼的时候,你先用蜃龙弄出一场大雾,”白冉道,“雾越浓越好,我给每个女人拿上一张隐身符,把她们的身形都隐去,你们趁着雾气,把她们带出胡家寨。”

喋宝道:“我们走了,你可怎么办?”

白冉道:“我编个瞎话骗他们,就说这些女人被邪魔给吃了,料他们也不会怀疑我。”

喋宝点点头道:“这倒是个办法,这家伙说起瞎话来,就像真的一样,一般人还真就听不出来。”

魁宝摇头道:“这办法不行。”

白冉道:“怎么就不行?”

魁宝道:“有不少苗女被卖到胡家寨来,她们当中有懂法术的,曾经试着用隐身咒逃走,结果都失败了,胡家寨有一种法镜,专门能po jiě隐身术,三十几个人绝对逃不掉的。”

白冉闻言,得意一笑,喋宝道:“姐姐多虑了,他的隐身术不一般,那镜子破不了他的法术。”

魁宝道:“当真么?”

白冉笑道:“要不要我施展给你看看?”

“那倒不必,我信得过你”,魁宝思忖片刻道,“就算能用隐身术,可她们都关在竹笼里,你可怎么放她们出来呢?”

白冉道:“竹笼好说,我能放你出来,就能放她们出来,只是三十多个竹笼的确有些棘手,届时你们得帮我一把。”

魁宝道:“帮你确是应该,可我腿脚不济,自保尚且艰难,只怕反倒成了你的累赘。”

白冉道:“那也无妨,你不还有一条蜃龙么?以它的洪荒之力,对付几个竹笼绝对不在话下,只须它稍微收敛一点,可别伤了笼子里的女人。”

喋宝和魁宝痴呆呆的看着白冉,白冉眨眨眼睛道:“看甚来?我说错了什么?”

喋宝道:“你刚说什么洪荒之力?那东西怎么会有洪荒之力?”

白冉道:“那蜃龙的眼睛比我脑袋还大,这么大的身形,还没有把子力气么?”

魁宝道:“实不相瞒,蜃龙就在我裙下的皮囊里。”

白冉闻言要去掀魁宝的被子,喋宝怒道:“又想欺负我姐姐。”她从魁宝的裙下拿出了皮囊,但看那皮囊只有巴掌大小,白冉的心立刻凉了半截。

等打开皮囊再看,里面装着半囊水,水里面游着一条四脚蛇,算上尾巴,不过巴掌大小,抬着头,瞪着眼,愤怒的看着白冉,鼻子里还喷出了两行雾气。

白冉转过脸道:“好姑娘,我一心想搭救你们,你怎能诓骗于我?”

魁宝道:“我从未诓骗于你,这就是我从小养到大的蜃龙。”

白冉摇头道:“若是没见过也就罢了,我在水里的时候,分明看到这东西比……”

“你看错了!”喋宝打断了白冉,“你看到的不是蜃龙,是它的蜃景,蜃龙最擅长使用幻术,它把自己装的比真龙还要大,其实都是吓唬人的。”

白冉看着蜃龙道:“没道理,我当时还觉得周围的池水天翻地覆的搅动。”

喋宝道:“这倒是蜃龙的真本事,可它也只会搅水而已,它要是真有洪荒之力,早就把我姐姐救出来了!可惜它连缚鸡之力都没有,既打不开笼子,也拔不出钉子,若是离开水,连幻术都无法施展,只能眼看着我姐姐受苦,却也帮不上忙。”

白冉对着蜃龙叹口气道:“原本以为是条神龙,却也只是个会吹牛的假龙,你这吹牛的本事真比白某还要厉害!”

蜃龙能听懂人话,吸了一口水,喷到了白冉脸上。白冉把皮囊还给了魁宝,道:“罢了,我和喋宝想办法劈开竹笼,让你的蜃龙多用点幻术,多给我们多拖延一点时间就是了。”

魁宝思忖良久,再次摇头道:“还是不行。”

白冉有些不高兴了:“怎地又不行了?”

魁宝道:“把她们放出来也无济于事,她们根本没法走路。”

喋宝恍然大悟道:“我却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白冉道:“你忘了什么事情?”

喋宝道:“她们屁股上一人扎着一根钉子,可不真是没法走路么?”

白冉对魁宝道:“你在池塘底下的时候,屁股上也扎着钉子,不光能走路,还能打人呢!”

魁宝道:“那是因为我受了镇魂钉的控制,那东西刺穿了我的尾骨,自我死后便控制住了我的身子,年深日久,那根钉子长在了尾骨里,等你bá chu lái之后,伤口重现,我立刻就不能走路了。”

白冉皱眉道:“这可怎么办?若是不能走路可还怎么救她们?总不能一个一个背出去吧?”

喋宝叹道:“罢了,横竖该她们死,救不了咱们就别救了!”

白冉也叹了一声,道:“看来真是无能为力了。”

魁宝沉思许久,道:“今天晚上,胡孝存家里将会请神钉,若是能阻止他们,或许还有转机。”

喋宝道:“这能有什么转机?我们能拿他有什么办法?要不干脆把他们一家人都杀了吧!反正姐姐你也出来了,我们挨个井里投毒,把一寨子人杀个干净,省着他们日后再害人。”

魁宝摇头道:“这不是天神赐给我们复仇的方法,我们这么做,会遭天谴的。”

白冉道:“你刚说什么天神?”

魁宝道:“我们复仇的计策,是受了天神的指引,天神告诉我们姐妹,胡家寨恶贯满盈,应遭天谴,我们才断绝他们的水源,让他们活活困死在这里。”

白冉一脸疑惑道:“敢问这位天神姓甚名谁?”

魁宝皱眉道:“你这人太狂妄,我不能告诉你天神的名字,免得你心生亵渎。”

白冉道:“我总觉的这位天神有些……”

魁宝猛地抬起头,怒目相视,白冉慌忙赔礼道:“怪我口无遮拦,且不再多说就是了,刚才你们说什么请神钉又是什么意思?”

喋宝道:“就是一群女人撅着屁股等着钉钉子!”

魁宝红着脸道:“莫要胡说,这是胡家寨的丧礼之一,他们会把殉葬的女人洗剥干净,用镇魂钉刺穿尾骨,然后穿上新衣,装进竹笼。”

白冉道:“倒也和喋宝说的差不多,他们一般什么时辰请神钉?”

魁宝道:“一般都在亥时上下。”

“亥时上下……”白冉点点头道,“我有办法了。”

第三十八章 失法器祭礼受阻

亥时将至,一场血腥的仪式即将在胡孝存的府中上演。

胡孝存一共有五十二个妻妾和奴婢,给她生过孩子的只有十九个。

按照胡家寨的乡规,剩下的三十三个未曾生养的女子要为他殉葬。

这三十三个女子都是胡孝存中年之后娶来的,年纪最大的三十出头,年纪最小的只有十五岁。

现在她们被洗剥干净,分成三行跪在胡孝存的灵柩前,等待着仪式的开始。

她们知道要发生什么,她们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不只是皮肉之苦,不只是刺骨之痛。

这还意味着在她们死后,灵魂依然要受到禁锢,在冰冷的池塘底下继续受苦。

可她们没有反抗,依旧光着身子撅着屁股,温顺的跪在那里,等待着身体和灵魂的折磨。

胡孝存的长子胡明轩站在灵柩一旁,俯视着那父亲的妻妾,说实话,这场景挺养眼的,这么多美艳的女子摆着这样的姿势给他欣赏。除了祭司之外,他是唯一有资格见证这一幕的男人,他一生也只有两次机会参加这样的仪式,一次是他父亲的丧礼,另一次是他自己的丧礼。

更梆声响过,亥时到了,可祭司还没来。

错过时辰可是有违乡规的,胡明轩的母亲走上前道:“轩儿,时辰都过了,你赶紧叫人催促一下,莫让你父亲怪罪于你。”

胡明轩道:“娘,我叫人催过几次了,可他们都没找见四叔公。”

母亲一脸焦急道:“他能去哪了呢?你爹脾气你也知道,要是他发起火了可怎么是好?”

“罢了!”胡明轩叹道,“我亲自去催催吧。”

胡明轩不舍得走,他舍不得眼前的美景,可看母亲就快流泪了,又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女人呐,天生就是贱种!”胡明轩心下暗道,“想我娘平时对这些妻妾心狠手辣,见了我爹俯首帖耳,那样子还不如个哈巴狗,活着怕他也就罢了,死了还是这样怕他,要不是男人指望她们传宗接代,女人这东西就不该来到世上……”

胡明轩正在感叹,不期在门口撞见了祭司,但见祭司披头散发衣衫凌乱,险些摔倒在台阶上,胡明轩赶紧一把扶住,道:“四叔,你这是怎地了?”

祭司名叫胡仁平,和胡仁德一辈,排行老四,所以胡明轩叫他四叔公,他一辈子无儿无女,是上任祭司钦点的继承人,每逢祭礼,都由他亲自操持,今晚也自然由他往女眷的尾骨里钉钉子。

钉子和锤子都是纯金铸造的,能把钉子准确无误的钉在骨头上,不仅需要技巧,而且需要一些法术,当了五十年的祭司,胡仁平从来没有失过手,可今晚却出了意外,不是因为技艺,也不是因为法术,而是他被偷袭了。

“明轩啊,我被邪祟给伤了!”胡仁平哭道,“恶鬼抢走了神钉和神锤,我愧对列祖列宗啊!”

说话间,胡仁平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胡明轩赶紧把胡仁平扶到正厅,让他吃了些茶点,叫来郎中给他治伤。

胡明轩回到后院,把事情告诉了母亲,母亲闻言大惊失色:“这可怎地是好?时辰过了,你父亲肯定不会轻饶我们!”

胡明轩道:“神锤丢了,神钉也没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我能有什么办法?”

母亲哭了许久,擦擦眼泪道:“赶紧告诉长老,让他想办法!”

胡明轩叹道:“他能有什么办法,弄不好还要怪罪我们。”

“让你去就去!”母亲道,“最多挨几句骂,挨一顿打,可千万不能坏了祖宗的规矩。”

胡明轩无奈,赶紧跑到胡仁德府上,把胡长老请了过来,胡长老见了胡仁平,问道:“老四,到底出了什么事?”

胡仁平哭着把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胡孝存在胡家寨的地位不俗,胡仁平一直都不敢怠慢,刚一入夜,他就带上神锤和神钉出了门,走到半路,不知是何缘故,他忽然觉得头晕目眩,迷迷糊糊走进了桑园里边。园子里空无一人,胡仁平正觉得怪异,本来想要逃跑,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动一步,一阵阴风吹来,胡仁平不知被什么东西掀翻在地,劈头盖脸吃了一顿痛打,直打的他奄奄一息,阴风方才散去。七十多岁的胡仁平牙被打掉了,骨头也被打断了,费了九牛二虎方才爬起身子。锤子丢了,钉子也丢了,所有的法器都不见了,他一路连摸带爬好不容易才到了胡明轩的府上。

听了事情的经过,胡仁德问道:“老四,你家里没有神钉和神锤了么?”

胡仁平道:“神锤是祖宗传下来的,只有这一把,神钉是按着祖宗的规矩,提前三天如数打造的,多一颗都没有。”

胡仁德不说话了,胡明轩恨道:“这邪祟也太猖狂了,竟敢明目张胆的害人!”

胡仁平道:“子时就快到了,若是过了亥时,祖宗会怪罪我们的。”

胡明轩怒道:“罢了罢了,随便找几个钉子钉上就是了!”

胡仁平道:“这可使不得,寻常的钉子可镇不住鬼魂!”

“那你说怎么办?”胡明轩道,“还不是你不中用,把东西给弄丢了!”

“放肆!”胡仁德闻言怒道,“你在跟谁说话!”

胡明轩不敢作声,胡仁德道:“赶紧跪下,给你四叔公磕头!”

胡明轩虽不情愿,可也不敢忤逆胡仁德,只得跪在地上,给胡明轩磕了个头。胡仁平摆摆手道:“这却不怪孩子,当真是我不中用,我老了,却是该死了,可祖上的规矩不能坏了,大哥,你赶紧想个办法,若是这群女子明朝化成了厉鬼,咱们胡家寨只怕永无宁日了。”

胡仁德道:“打造神钉最少需要几日?”

胡仁平道:“至少需要两日。”

“两日却是等不得了,”胡仁德捻了捻胡子,对胡明轩道,“你快去把白先生请来,他或许能有办法。”

“他能有什么办法?”胡仁平噘着嘴道,“总不能让他操持祭礼吧,那都是我爹的妻妾,可不能让他给看了呀……”

“莫再多说了!”胡仁德恼火道,“白先生是至诚的君子,你自不必多虑!”

胡明轩只好去请白冉,他却不知道,白冉一直就在他身边。

是他打了胡仁平,是他抢了锤子和钉子,他攥着隐身咒,一直在身边观察着胡仁平的一举一动。

听到胡仁德要请他前来,白冉笑了。他抢先一步,跑回了自己的院里。

第三十九章 锁亡魂白冉做法

白冉前脚刚跳进院墙,胡明轩后脚就追了上来。胡三在厢房睡得正香,被胡明轩一阵敲门声给惊醒了。

“谁呀!”胡三没好气道,“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不知道三爷今天受累了么?”

胡明轩在门外本想发火,可遇到了急事也只能忍让三分。

“玉鹏啊,”胡明轩道,“是我!”

一听是胡明轩的声音,胡三小声骂了一句道:“呸!不给你家娘们上钉子,却跑来搅和我睡觉,这不他么有病么!”

话是这般说,可胡三没敢怠慢,赶紧披上衣服打开了院门。

“哎呦,原来是大公子呀,让您久等了。”

胡明轩道:“玉鹏,我找白先生有急事,劳你通传一声。”

胡三一撇嘴道:“这可就不方便了,我们神仙爷已经睡了。”

胡明轩道:“我知道先生睡了,可我真有急事,只好拜托你行个方便。”

说话间,胡明轩掏出了两吊钱交给了胡三,胡三赶忙推辞道:“大公子,我哪敢收您的钱,这,这,可使不得呀……”

“得了,我还不知道你么?”胡明轩笑道,“一点心意罢了,你不要嫌弃就是。”

胡三一脸羞惭的收了钱,对胡明轩道:“大公子,你且在这稍等片刻,我去向神仙爷知会一声,你可千万别往里闯,院子里到处都是机关,一不留神可是要伤及性命的。”

胡明轩答应道:“我晓得就是了,你放心去吧。”

胡三一溜小跑来到白冉门前,轻叩房门道:“神仙爷,神仙爷?”

一连呼唤几声,里面传来了白冉含混的回应:“你就是个贱骨头!白天累的半死,大半夜又不睡觉,你想要作甚?”

“爷!小的哪敢扰您清梦,”胡三连忙解释道,“是九爷家的大公子来了。”

“九爷?你说的是胡孝存么?”白冉故意问道,“他不在家里准备丧礼,来我这作甚?”

胡三道:“神仙爷,这哪是我一个下人敢打听的?大公子就在门口,还是您亲自去问问吧。”

白冉披上衣服,打着哈欠来到了院门,胡明轩深施一礼道:“白先生,打扰了。”

白冉道:“公子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胡明轩道:“在下有要事相求,还望先生相助。”

白冉诧道:“不知所言何事?”

胡明轩道:“事态紧急,请先生随在下往寒舍一叙,各种详实且在途中相告。”

白冉跟着胡明轩去了府邸,一路之上,胡明轩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白冉故作惊讶道:“原来是九爷的丧礼的出了变故,可我对贵寨的祭礼一无所知,虽有心替公子分忧,只怕爱莫能助啊。”

胡明轩道:“我四叔公是寨上的祭司,先生有何不明之处,只管和他商量便是。”

见了胡仁德和胡仁平,两下叙礼,胡仁德直奔正题,对白冉道:“先生,吾寨所求之事,想必明轩已经跟你说明了,危急关头,还望先生不吝相助。”

白冉道:“公子确是把事情的缘由说明了,按照公子的说法,想必贵寨的祭礼用的是班门术法。”

胡仁平点头道:“先生真乃神人,吾寨祭礼的确出于班门。”

白冉道:“白某对班门术法只略知一二,有道是隔行如隔山,我实在不知该如何相助。”

胡仁平道:“先生可曾听说过丧魄锤和镇魂钉?”

白冉道:“早年学艺之时,的确有过耳闻,这两件都是班门的上乘法器,镇魂钉须用纯金铸造,三日可成,至于丧魄锤,铸造一枚只怕要几年心血。”

胡仁平长叹一声道:“先生所言极是。”

其实白冉对镇魂钉和丧魄锤的来历一无所知,这都是他按照胡仁平说过的话瞎编的。看的出来,这个胡仁平对术法的原理知之甚少,只会按照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按部就班操持法事而已。

骗过了胡仁平,也就等于成功了一大半,白冉长叹一声道:“若是想在今夜赶制丧魄锤和镇魂钉,只怕难比登天。”

胡明轩闻言低声道:“原来也是不中用的人。”

胡仁德瞪了胡明轩一眼,转身对白冉道:“先生,可还有别的办法么?”

“办法倒是有,”白冉道,“只是和贵寨的手段不大一样。”

胡仁德道:“烦请先生说来。”

白冉道:“我不擅长班门法术,却有手段能镇住亡魂,不让她们出来作乱,只是我用的不是法器,而是符咒。”

“符咒?”胡明轩道,“你说的可是那些黄纸么?”

白冉笑道:“听公子语气,看来是信不过白某。”

胡明轩道:“我不是信不过你,可这不合我们祖宗的规矩。”

“罢了,”白冉叹道,“既然如此,恕我无能为力。”

白冉起身要走,胡仁德拦住道:“先生留步,祖宗定下这规矩,也是为了保吾寨太平,先生用的手段,也是为吾寨消灾避难,这不正所谓殊途同归么?”

白冉回头看了胡明轩一眼,问道:“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胡明轩道:“且容我等稍作商议。”

胡明轩把胡仁德拉到一旁,低声道:“大叔公,后园都是我父亲的女眷,那祭礼的模样您也知道,要是让他看见了,却不是对亡者不敬?”

胡仁德怒道:“我跟你说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亥时就要过了,眼下事态危急,我没心思听你胡言乱语,赶紧带先生去后园主持祭礼,若是再有差池,休怪族规无情!”

胡明轩无奈,带着白冉和胡仁平去了后园,胡明轩的母亲大惊失色,低声问道:“你怎敢把男人带到这里?”

胡明轩道:“这是长老的吩咐,他是寨上请来的术士,他说有办法能困住她们的魂魄。”

母亲咬牙道:“这要是让你爹爹知道了……”

“行了!”胡明轩怒道,“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你就别再喋喋不休了!”

老太太不敢多说,赶紧领着其他女眷躲进了屋里。院子里只剩下那三十三个等待殉葬的妻妾。

白冉从怀里拿出了bi shou,对胡明轩道:“事出紧急,恕我不便多言,这就要动手了。”

胡明轩看着寒森森的bi shou,神色紧张道:“你,你可不能杀了她们,她们明天还得……”

“放心吧,我没说要杀人!”白冉拿着bi shou走到了年纪最长的女子身旁,那女子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白冉喝下一口酒,对着bi shou一喷,道一声:“得罪了!”随即手起刀落,在女子的屁股上划了一刀。

女子痛呼一声,却没敢动,白冉拿出一张符纸,在伤口上沾了血,夹在了指缝当中,口中念起咒语,做起了法事。

第三十四章 寻帮手传音入神

白冉拿着符纸,口中念念有词,三分清楚,七分含浑,谁也听不明白他到底在念什么。

念过片刻,白冉手指一颤,符纸突然着起火来,但听白冉念道:“阴司冥差听我言,善恶是非有因缘,三界律法有公断,镇服邪魔一百年!”

念完咒语,白冉二指交错,将燃烧的符纸放在掌心,对着女子的尾骨拍了下去。这女子虽然不敢躲避,可她毕竟是个人,惊恐之中,腰肢不自觉的扭了一下,这一掌打偏了,一团火焰全都拍在了左边的屁股蛋子上。一阵青烟飘过,女子痛呼一声,瘫倒在地,泣不成声,其实不是疼得,是吓得,火焰在碰到皮肉之前已经熄灭了。

白冉长出一口气,平复片刻道:“这人已处置妥当了,下一个。”

胡明轩指着旁边的女子道:“下一个就是她了。”

白冉看着这女子,也是三十出头,比刚才那女子略微年轻些,看来他们是按照年纪排序的。

这女子比第一个女子大不相同,虽然也跪在地上,她始终恶狠狠的看着白冉,脸上却没有丝毫畏惧。

白冉看着她五官,觉得和喋宝有些相似,便问道:“她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胡明轩道:“这是个苗女,来了十几年都不驯服,蛮夷之地的种血,实在难以教化。”

白冉道:“既然非我族类,就得用点特别手段。”

白冉刚拿起bi shou,胡仁平上前道:“先生且慢!”

白冉一惊,以为这位祭司看出了什么破绽,却听他说:“时才听先生说,镇服邪魔一百年,此言何意?”

白冉故作镇定道:“此言是说,我这符咒一出手,就要将冤魂厉鬼镇压一百年。”

“一百年?”胡明轩皱眉道:“一百年怎么够?”

胡仁平道:“先生有所不知,按吾寨的规矩,却要将此冤魂厉鬼镇压八百年。”

“八百年……”白冉点点头道,“你怎不早说?罢了,看来今夜要多耗损些法力了。”

白冉回到第一个女子身边,煞有介事的又念了一遍咒语,点燃了一张符纸,之前那下拍在了左边,这次先在左边的屁股蛋子拍了三下,又在右边的屁股蛋子上上拍了四下,不偏不倚,二四得八,八下都拍完了,女子也吓晕了,胡明轩吩咐把她拖下去,穿衣服,装笼子。白冉回到苗女身边,想要动手,又有些犹豫。

魁宝曾经嘱咐过他,胡孝存身边有一个苗女懂得法术,会是她么?

明天可还得靠这苗女帮忙救人。

胡明轩看白冉有些犹豫,便问道:“先生,你还等甚来?时辰快到了。”

白冉问胡明轩道:“不知令尊府上,有几个苗女?”

胡明轩道:“一共有三个,都在这了。”

白冉道:“既非一族种血,不便一并处置,可否让她们先到一旁等候?”

胡明轩喊一声道:“苗家的都出来,那边撅着去!”

三名苗女爬到了一旁,白冉看了看她们的模样,也不知魁宝说的是哪个。

剩下的女子都好处置,一人屁股上划一刀,点着符纸,念上咒语,一个屁股蛋子拍四下,一人八下,就算了事。

剩下了这三个苗女就得另外处置了。刚才用的戏法,咒语是假的,点火也只是装装样子,符纸是真的,却不是用来锁住魂魄的,而是用来取血的,沾了血的符纸被他藏在了袖子里,被烧掉的只是普通的黄纸。

可这三个苗女不一样,其中有一个是能帮大忙的。白冉拿着刀子,先在最年长的女子屁股上划了一刀,这个女子的目光最凶狠,想必是个有本事的人。

白冉用符纸取了血,故技重施,变了个戏法把符纸藏在袖子里,换出了另一张符纸在手上。

这次换出来的可不是普通的黄纸,而是真正的符纸,上面画着苗家的传音入神咒。

白冉没有点燃符纸,而是直接拍在苗女屁股上,心里默念道:“翁妮,翁妮,听得到么?”

翁妮是那个女子的名字,魁宝说她也懂得传音入神咒,只要白冉用对了法术,她一定会有回应。

可这女子半天没有回应,白冉的心里有些慌乱,到底是用错了法术,还是认错了人?

翁妮,翁妮,听得到么?

他在苗女的屁股上已经拍了十几巴掌,两个屁股蛋子拍的通红,再这么拍下去可就尴尬了。白冉拿起刀子来到下一个苗女身后,胡明轩在旁道:“之前那个算是处置完了么?”

白冉摇头道:“没完,这异族女子可是不好对付。”

胡明轩转脸对胡仁平道:“四叔公,你做法术的时候,对付这些苗女不也就一锤子么?”

胡仁平道:“可不是这么说,这些蛮族女人的确不好对付,我就见过一个,把尾骨上的皮肉练得像生铁一样,足足钉了半个时辰才把钉子钉进去。”

胡明轩催促白冉:“马上就到子时了,难不成你也遇到了铁屁股?”

白冉擦去脸上的汗水道:“莫急,莫急,就好,就好。”

他割开了第二个女子屁股,也用了传音入神咒,依旧没有回应。

第三个女子还是没有回应,看来还是自己的法术用错了。

用错了也是应该,魁宝只教了自己两次,哪那么容易就能学的会。

可若是没有翁妮的帮助,明天的祭礼难有胜算,白冉一咬牙,道:“确是不好对付,容我再试一回!”

胡明轩急道:“那你就赶紧着,马上就打更了!”

白冉举起bi shou,刚要对着年长的女子开刀,忽听耳畔传来一个声音:“再敢割老娘的屁股,老娘要你的命。”

白冉一听,心里异常欢喜,可又觉得不对,魁宝说过,只有碰着她的身子,才能听到她的心声,可眼下并没有碰到她。

这是什么状况?白冉百思不得其解,只得试探问一声:“你是翁妮么?”

那女子答道:“我不是翁妮,我叫金渠儿,翁妮是中间的那个!”

看着那女子凶恶的眼神,白冉只觉得从头到脚寒意满满。不管她是什么来历,还是去找翁妮吧。

白冉刚想去找中间的女人,却听金渠儿道:“你的符咒不灵,她听不到你,别白费力气了。”

白冉心想:她听不到,为什么你能听得到?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金渠儿道,“不然老娘立刻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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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保周全水陆并行

白冉走出了后园,胡明轩跟在身后,一路千恩万谢。

白冉把所有妻妾都处置妥当了,至少他是这么说的。而胡明轩和胡仁平也对此深信不疑。

对于白冉来说,这一趟也算收获颇丰,他取了这三十三个女子的血,利用追魂逐魄的法术,他可以在明天的时候为这群苦命人施展隐身术。

唯一的遗憾,是他没能和翁妮说上话,但是却找到了另外一个懂法术的苗女,金渠儿。

金渠儿的法术比翁妮高的多,她也答应了明天会帮白冉。为了表示诚意,白冉在金渠儿的右屁股蛋子上又划了一刀。金渠儿告诉他,等这件事完了,非得割了白冉的耳朵不可。

除此之外,胡仁德又给了白冉一百两银子,这也算是收获之一。

回到了自己房中,白冉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姐妹俩,喋宝惊呼一声道:“金渠儿!她竟然还活着!”

白冉道:“你们认得她么?”

魁宝点头道:“她是我们村里远近闻名的巫女,后来有人说她用巫术害死了亲生父亲,村里的长老按照族规把她活埋了,可埋了之后有人说她当晚又爬出来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白冉道:“这还不简单?把她挖出来,再看看就是了。”

“那怎么行?”喋宝道,“埋了她,就是让她永不超生,哪有再挖出来的道理?”

白冉闻言,长叹一声:“本想把你们救出去之后,再送回苗乡里去,看来还得给你们另寻个去处。”

喋宝道:“苗乡怎么了?”

白冉道:“就冲着你们那族规,也不比这胡家寨强多少。”

喋宝道:“那可不一样,金渠儿杀了亲爹,难道还不该死么?”

白冉道:“你亲眼看见她杀了亲爹?”

喋宝道:“那倒没有。”

白冉道:“有谁看到了么?”

喋宝没有作声。

白冉道:“无凭无据,草菅人命,这和胡家寨有什么分别?”

魁宝道:“莫说苗乡的事了,我们不回苗乡,也不用你寻觅去处,我们要留在这里报仇,这是天神的旨意。”

看到魁宝不高兴了,白冉也没再多说,只问一句道:“跟你的姐妹们说好了么?”

魁宝道:“说是说好了,只是她们都受镇魂钉的控制,到时候难免会有一番凶险。”

白冉道:“不就是拔钉子么?放心吧,我有把握。”

喋宝道:“我不会水,只能在岸上帮你。”

“在岸上就够了,”白冉道,“事不宜迟,咱们赶紧上路。”

白冉拿出了隐身符,背起魁宝,带着喋宝,一块去了池塘。路上,魁宝道:“我信不过金渠儿,还得想个办法找到翁妮。”

白冉道:“我学不会传音入神咒,也不可能再去找胡明轩,信不信得过,只能靠她了。”

到了池塘边,白冉刺破了喋宝的掌心,把避水符交给了她,随即带着魁宝跳进了池塘,入了水的魁宝立刻灵活了许多,带着白冉很快找到了一只竹笼。

白冉从腰间拿下了一把斧头,两下劈开了竹笼,里边的尸体也没有腐坏,和魁宝一样,她也冲出来和白冉扭打,白冉自有防备,绕到背后,掐住镇魂钉,念起金光神咒,瞬间拔出了钉子。等把这女子拖到岸上,这就算救了一个,如法炮制,一连救了十三个女子,白冉精疲力竭,躺在岸边奋力喘息。

十二个苗女,一个汉家女子,这十三个都是会法术的,魁宝对她们说:“姐姐们,我之前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

众人点了点头。

魁宝又道:“你们信得过我么?”

众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一个苗女道:“我们信得过你,可是他……”

众人把目光集中在白冉身上,白冉见状哼一声道:“信不过我就算了,你们和我既不沾亲,也不带故,以后各走各路就是了。”

魁宝对众人道:“姐姐们,听我说一句……”

“没什么好说,也没什么好听!”一个苗女喊道,“我们都是吃过苦的人,活着吃苦,死了还要吃苦,吃了这么多苦,怎么还能信得过男人?怎么还能信得过汉人?”

“就是!”另一个苗女喊道,“男人都是畜牲,汉人也是畜牲!汉家的男人是畜牲中的畜牲!”

魁宝尴尬的看着白冉,白冉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我是畜牲,我也不求你们帮忙,要投胎,要报仇,你们自便就是,只是到了明天,你们可千万别用法术杀人,千万别害了白某。”

“我们就要杀人!”一个苗女恶狠狠的叫道,“我们偏偏不让你好受,你个汉家的畜牲。”

白冉看着魁宝道:“这就是你的计策?”

魁宝一脸羞惭,默不作声,忽听一名女子喊道:“我也是汉人,姐妹们,能容我说句话么?”

她叫蒋涵,是这群女子中唯一的汉人,苗女们看着她,一人道:“你是我们的好姐妹,我们可没说你……”

蒋涵道:“他是汉人,是男人。可也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咱们还没谢恩呢。”

蒋涵说完,挣扎着半坐起来,两手点地,给白冉磕了个头,道:“恩公,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没办法报答你的恩情,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就算再死一回也无妨。”

蒋涵一番话,说的众人鸦雀无声,默然半响,一个苗女道:“我们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该谢的恩情,我们是要谢的,可我们不能帮你做伤天害理的事。”

白冉道:“说什么伤天害理?我是想让你们帮我救人。”

苗女们一脸怀疑的看着白冉,白冉从背囊里拿出了三十三个镇魂钉,对众人道:“这是我从那祭司手上抢来的,我想让那三十三个女人少受一点苦,我真的想救她们,看在我救了你们的份上,你们能不能帮我一把?”

一个苗女道:“你为什么要救她们,沾亲带故么?”

白冉闻言道:“我……是修道之人,这是我的本分。”

其实,这句是白冉的真心话。

可这番话说了太多次,每一次都是假的,没想到这次说了真心话,连白冉自己都脸红了。

更没想到这群女子还真好骗,一个苗女道:“你要救人,我们就帮你。”

白冉闻言惊喜道:“当真么?”

另一个苗女道:“当真是救人,要我们做什么都行。”

白冉道:“当真做什么都行?”

女子们答应了,白冉放声笑道:“好!先把裤子脱了!”

女子们一惊,愕然道:“脱裤子做甚?”

白冉道:“治伤啊!要不明天怎么出力?”

第四十二章 办祭礼霹雳降龙

天刚蒙蒙亮,送葬的队伍早早出发了,按规矩,大祭司走在队伍最前列,而后是族长胡仁德,再往后是长子胡明轩,后面是宗族的长者和胡孝存其他的儿子,再后面是扛着三十三个竹笼的仆人。

虽然胡仁德对白冉十分信任,但他终究是外乡人,按照乡规,白冉走在了队伍的最后。

他警觉的看着四周,仿佛随时可能出现邪祟,其实他是想掩饰自己的疲惫,昨晚他几乎一夜没睡,而今天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来到了山脚下,大祭司停住了脚步,虽说白冉拍着胸脯表示万无一失,但他还是害怕,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老四,”胡仁德道,“时辰快到了,赶紧山上吧。”

“大哥,我这不是……”胡仁平满腹苦水,却又不知道该怎说。胡仁德自然能看出他的心思,劝慰了几句,胡仁平磨磨蹭蹭,依然不肯上山,胡仁德有些恼火了。

“老四,你就是吃这碗饭的,哪怕注定今天你死在山上,也不能有半点含糊。”

胡仁平点点头道:“大哥说的是。”

胡仁德道:“丢了祖宗的法器,你已经犯了族规,我就是将你处死也不为过!”

胡仁平一哆嗦,点点头道:“大哥……说的是。”

胡仁德道:“今天的祭礼关系着咱们胡家寨的门风,关系着咱们胡家寨的声望,甚至关系着咱们胡家寨的生死存亡,如果祭礼成了,咱们都相安无事,证明咱们没有看错了白先生,咱们就能保住这份家业,如果白先生失手了,大哥我今天和你一块死在这里,也算给列祖列宗一份交代!”

胡仁平道:“大哥……说的是!启程,上山!”

胡仁平带着送葬的队伍上了山,刚走到半山腰,山里起雾了,浓厚的雾气瞬间弥漫开来,转眼就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胡仁平不敢往前走了,胡明轩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快!快!快叫白先生,这是怎地了!”

胡仁德往身后望去,雾气之中勉强能看到胡明轩,却根本看不到白冉的身影。他正想让仆人过去询问,忽听白冉喊一声道:“诸位不要惊慌,些许山雾而已,皆因时令使然,我自有手段化解。”

话音落地,寒风四起,风声之中隐约夹杂着咒语。

不多时,雾气消散了一些,渐渐能看见前方的道路。胡仁平两股颤颤,也不知该不该往前走,胡明轩回头喊道:“白先生,是不是厉鬼出来了?你给句实话,别让我们老少爷们都跟着送死!”

白冉喝道:“我时才说了,这是时令使然,并无诡异之处,莫再多言,赶紧上路!”

胡明轩道:“你莫要骗我!若是时令使然,你又何必施展法术?这祭礼办不成了!赶紧回寨子里吧!”

白冉闻言对胡仁德道:“长老,紧要关头,你却没句话么?”

这场大雾真的只是天气原因么?

当然不是,这场雾是白冉让魁宝用蜃龙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吓唬这群送葬的人。

可既然是为了吓人,白冉为什么还要说时令使然?为什么不直接说是鬼妖作祟呢?

这就要看骗人的技巧了。把很平常的事情说的神乎其神,这只是普通的骗术。把神秘诡异的事情说的风轻云淡,这可就是高明的骗术了。

一张嘴就是厉鬼作祟,一抬手就能把厉鬼给对付了,如此一来,反倒让人觉得这厉鬼也没什么可怕之处。

明知这场大雾来的蹊跷,可偏要说其中并无诡异之处,让人觉得白冉在故意隐瞒一些可怕的事情,这样一来,连信心异常坚定的胡仁德都被吓傻了。

见胡仁德半响不作回应,白冉又催促一声道:“长老!你当真没句话么!”

就像胡仁德自己说的那样,这是胡家寨的生死关头,无论如何不能在这里退缩。胡仁德憋足一口真气,大喝一声道:“正如白先生所说,此乃时令使然,再有敢胡言乱语者,休怪族规无情!”

长老一声令下,众人不敢多说,抬着竹笼到了池塘边,祭司命人摆好香烛,按照祖宗的规矩,开始宣读胡孝存的祭文,祭文念了不到一半,大雾再次弥漫开来,却比之前还要浓烈。胡仁平的声音都变调了,仆人们不敢说话,可也都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白冉悄悄的来到了胡仁德的身边,低声耳语道:“我将倾尽平生所学,与厉鬼一决生死,长老只管按祖制完成祭礼,万不可有丝毫闪失。”

胡仁德身子一颤,彻底被白冉这股豪气征服了。

“先生只管放手施为,祭礼绝不会有半点差池!”

两下说定,白冉坐在岸边开始念咒,胡仁平念完了祭文,又祷告一番,便开始了殉葬仪式。

先是往池塘里投放祭品,而后是投放牲畜,最后是装着妻妾的竹笼。伴随着妻妾们的哭喊声,竹笼被投了进去,仆人们尽可能远离池塘,生怕身上溅到一个水点。

竹笼投下之后,池塘之上波涛四起,众人大惊失色,正待四散奔逃,却听胡仁德喊一声道:“哪个敢动!当即处死!”

众人都不敢动,但见一潭池水上下翻滚,一条巨龙,呼啸而出。

所有人的脸都吓白了,滚烫的尿水顺着裤管流了一地,谁都没见过真龙的样子,只知道眼前这个长身四脚的怪物随时可能冲到岸上来,胡仁德焦急的看着白冉,白冉淡定的坐在岸边继续念咒。巨龙发出愤怒的咆哮,每听到一声,众人的心肝就跟着颤动一下。

三炷香烧完了,胡仁平对胡仁德道:“大哥,祭礼办完了,咱们赶紧走吧!”

“不行!”胡仁德咬牙道,“且等白先生除掉这怪物!”

胡仁平道:“大哥,咱们活到这把年岁,什么时候见过这等生灵?我料这位白先生肯定斗不过这怪物,只怕他现在自身都难保了!”

胡仁德恨道:“老四,我念及手足之情,一再容忍于你,再若胡言乱语,我立刻取你性命。”

说话之间,池塘之中又起波澜,巨龙上下翻腾,哀嚎不止,天空电闪雷鸣,几道霹雳直击水面,白冉大喝一声道:“孽畜,哪里走!”

一道霹雳从天而降,将巨龙烧成一团灰烬。

第四十三章 好戏唱罢佳人登门

池塘里的巨龙被一道闪电烧成了灰烬,在岸边煎熬了将近一个时辰的人们仿佛从地狱里走了一遭,不知该欢喜,还是该难过。

胡仁平喃喃道:“这怪物,死了?”

胡仁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看着岸边的白冉,看着他依旧在念咒,看着他满身汗水,看着他神情专注,也不知道能不能打扰他。

这是一出好戏,一出由魁宝和蜃龙做出来的好戏,闪电劈巨龙,惊天动地,这一出好戏颠覆了胡家寨上百口子人对世间万物的认知。

这是一出看得见的好戏,可还有一出好戏,他们看不见。

坐在岸边的白冉并不是在装模作样,他的确在念咒,他正和一群会法术的女鬼做了一场别人看不见的好戏。

他先念避水咒,让殉葬的妻妾不被淹死,埋伏在水中的女鬼,各自施展手段,劈开竹笼,放出这些妻妾,再堵住她们的嘴。

一定要堵住她们的嘴,否则有一个人大喊大叫,胡说八道,走漏了风声,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最后,让金渠儿和喋宝配合白冉施展隐身术,带领众人逃出胡家寨。

一定要有法术高超的人带领,既要保证隐身咒的效果,还要保证这群妻妾乖乖听话。

任何一个细节都要做到天衣无缝,不能有丝毫破绽。直到金渠儿在胡家寨外向白冉发出了讯号,白冉微微一笑,仰面躺在了池塘边。

胡仁德赶紧派人把白冉搀扶过来,白冉看着胡仁德,笑道:“胡长老,妖龙除掉了,胡家寨,太平了。”

胡仁德的情绪十分激动,他对白冉说了很多感激的话,可白冉听不到了,胡存明的丧礼还有很多仪式,白冉也看不到了。他睡着了,睡得非常香甜。梦里,他看见了丽娘正在镜子前面梳妆,红着脸,看着自己微笑。他看见清风端着一大碗鸡汤,俊美的脸颊和素朴的妆扮,让白冉神魂颠倒。他看到了清莲丰腴的身段和俏皮的样子,看到了清月伶俐的眼神和狡黠的笑容,还看到了李伏和陈达,听着陈达在那里滴呀,滴呀说个没完。

谁有心思听陈达说话,当务之急是赶紧喝了鸡汤,然后搂着两个娘子好好亲昵一番。最喜欢丽娘的脸蛋和清风的红唇,一定要好好亲个够。

好娘子,你说的对,我不该下山做生意,我该好好陪着你们。

好丽娘,我今后哪也不去了,莫生我的气,再让我亲一下。

丽娘,你的脸颊怎么变黑了,皮肉也没有以前那么细嫩了。

好像还比之前瘦了一些……

奇怪我怎么看不清你的脸?

再亲一口试试……

白冉猛地一睁眼,见怀里搂的不是丽娘,而是另一位苗家女子。

白冉端详许久,竟然没认出她来,这也不怪白冉,当初见她的时候,没正面看过她的脸,反倒是一直盯着她的屁股。

眼前不是别人,正是金渠儿。

“亲的舒服么?”金渠儿拿出一把刀,在白冉面前晃了晃。

白冉差点跳起来:“你不是已经逃出胡家寨了么?不赶紧逃命,又来找我作甚?”

金渠儿笑道:“我来割你的耳朵啊!”

白冉惊慌道:“这种事你还当真了?”

金渠儿道:“当然当真了,你在老娘的屁股上割了两刀,老娘只割你一只耳朵,也算公平吧!”

“公平甚来!”白冉怒道,“老子和你拼了!”

厮打几合,嬉闹半响,金渠儿笑道:“罢了,罢了,莫再闹了,别让旁人听到。”

白冉道:“不闹也好,你先把刀子放下,不许再说割耳朵的事情。”

金渠儿道:“我要真想割你耳朵,趁你睡觉的时候早就割下来了,怎会让你又亲又抱吃够了甜头。”

白冉四下看了看,才知道自己又回到了这小跨院里,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你不去逃命,又回到这里作甚?”

“要能逃命我早就逃了,胡家寨的人怎么可能拦得住我?”金渠儿叹道,“可惜啊,天大地大,实在没有我的容身之所,苗乡的长老四处打探我的下落,离开了胡家寨,只怕我性命难保。”

白冉道:“苗乡离此地有百里之遥,你只要隐姓埋名,还怕找不到一个容身之所么?”

金渠儿把脸颊凑到白冉面前,柔声细语道:“我一个弱女子,当真隐姓埋名,却能靠什么吃饭?”

白冉道:“你有一身好本事,还有一副俊美的模样,怎会找不到谋生的手段?”

金渠儿道:“若说本事,除了巫术我什么都不会,要是靠巫术吃饭,过不了几天就会被苗乡找到我的下落,若说模样,倒也看的过去,可靠这模样怎么吃饭?难道让我去青楼里卖肉么?”

白冉道:“怎么能说卖肉呢?女儿家靠着自己的身子谋生,却也没什么不光彩的。”

金渠儿把脸颊又靠近了一分,笑道:“难得你有这份豁达,干脆我就把身子卖给你吧,今后就靠着你吃饭了。”

白冉往后靠了靠,干笑一声道:“白某没那个本事,只怕养不起你。”

金渠儿又把脸贴了上来,道:“养得起,不挑吃,不挑穿,洗衣煮饭生娃娃,样样都能做。”

白冉道:“那些女子不都找到生路了么?你怎么不跟她们在一起,非要来找我呢?”

“谁愿跟她们在一起?”金渠儿冷笑一声道,“这群蠢女人能找到狗屁的生路,她们和那两个苗女商量好了,要找胡家寨的人报仇。”

白冉道:“你难道不想报仇么?”

金渠儿道:“我为什么要报仇?”

白冉道:“胡家寨让你吃了那么多苦,而且他们还想杀了你。”

金渠儿道:“吃点苦算不得什么,至少我把命给保住了,苗乡的人也想杀我,难道我还要把整个苗乡赶尽杀绝么?”

白冉一愣,默然良久,却也跟着笑了,听了金渠儿对复仇的态度,白冉觉得自己跟她有些投契。

“你专程赶来,只是为了投奔我的?”

金渠儿勾了勾白冉的鼻梁,坐回原处道:“不只是投奔你,还要送过来一个传话的。”

白冉道:“什么叫送过来一个传话的?传什么话?”

金渠儿下了床,打开了里屋的房门,白冉伸头一看,见喋宝睡在了门外。

金渠儿道:“你是想等她醒了说给你听呢?还是让我现在就说给你听呢?”

第四十四章 乱规矩出尔反尔

看见喋宝睡在门外,白冉基本知道了对方的来意。

“看来,她们是答应我的条件了。”

金渠儿道:“谈不上答应,她们是想跟你做一场生意。”

白冉道:“她们是想要我的隐身咒吧?”

“说对了,”金渠儿笑道,“她们说,学会了这身本事,既能救人,也方便她们报仇。”

白冉上前唤醒了喋宝,喋宝揉揉眼睛,看着白冉道:“你醒了。”

白冉道:“我醒了,你也该醒了。”

喋宝起身道:“我是来向你道谢的,顺便替我姐姐传个话。”

白冉道:“你们想要我的隐身咒,对不对?”

喋宝点点头道:“只要你答应把隐身咒传授给我们,我们就答应你,把胡家寨所有的蛊毒全都解了,而且保证三个月内不再下毒。”

白冉道:“我救了你,也救了你姐姐,还救了那么多受苦的女鬼,就算胡孝存家里那群女人和你们没什么关系,可我也把她们给救了,我该兑现的承诺都兑现了,你们还真是贪得无厌,竟然还想学我的独门法术?”

喋宝红着脸道:“这……都是姐姐们的意思……”

白冉道:“是你姐姐的意思,还是那群女人的意思?”

喋宝道:“我姐姐本来不想……可她们……”

白冉道:“也就是说,你姐姐现在算是个领头的?”

喋宝道:“也算不上领头的,姐姐在我们当中有些威信,可我们还是要听真神的。”

白冉道:“不算领头的,也算是个管事的,既然是来做生意,就让她来亲自跟我谈。”

看着白冉神情不对,喋宝也觉得自己理亏,低着头道:“也好,我回去跟姐姐说……”

“你不必回去了!”白冉转脸对金渠儿说,“你既然想跟着我,就先替我传个话给魁宝吧,就说她妹子性情太毛躁,在胡家寨里进进出出不太妥当,让她妹子先留在我这,今晚她亲自过来把人接走。”

喋宝闻言道:“我,我,不毛躁,我加点小心就是了。”

金渠儿冷笑道:“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这话却还听不出来么?他不是担心你,是想把你扣在这,逼你姐姐过来。”

喋宝一脸震惊的看着白冉,问道:“你……当真是这个意思?”

白冉点头道:“她说对了,我就是这个意思。”

喋宝道:“我一直把你当做是侠士……”

白冉道:“我不是侠士,你们也没把我当做侠士,你们既然想谈生意,就找个正经的生意人过来!”

金渠儿立刻出发了,她有自己的隐身法,虽然没有白冉的隐身咒那么高明,倒也能够避开胡家寨的重重监视。看着金渠儿的手段,白冉心里有些忧虑,总觉得她身上的可疑之处实在太多,也不知到底应不应该信任她。

信不信她无妨,反正喋宝在自己手上,就不信魁宝不来,看着这对姐妹算是爽利的人,可没想到竟然做出了出尔反尔的事情,这一次坚决不能手软,得让她们知道什么是厉害。

有人会问,如果魁宝不让喋宝来找白冉,白冉是不是就等着鸡飞蛋打,无计可施呢?

当然不是,既然是做生意,白冉早就留了后手。

他从背囊里拿出了十几条镇魂钉,这些钉子都是从那群女鬼身上取下来的,其中也包括魁宝的。

钉子头沾着女鬼的精气,只要白冉动用追魂逐魄的法术,就能让这群女鬼灰飞烟灭。

你有情,我自有义。

你不仁,我自不义。

生意和情谊,白冉一直分的很清楚。

黄昏,胡仁德设宴,邀请白冉共饮,白冉以身体不适为由,婉言相拒。

直到深夜,喋宝没有和白冉说过一句话,她知道自己有理亏的地方,但白冉的行为让她失望至极。

子时前后,金渠儿带着魁宝出现了,白冉沏好了茶,与魁宝对桌而坐。

看着白冉严肃的神情,魁宝觉得有些惭愧,低声道:“你的隐身咒是上乘法术,让你传授给我们,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白冉摇头道:“这不光是法术的事情,我救了你们,你们不该言而无信。”

魁宝咬了咬嘴唇,道:“我们……也有难处。”

白冉道:“什么难处?你且说来听听?”

魁宝道:“我们想把寨子里受苦的女人都救出来,除了隐身术,我们实在想不到其他的办法。”

“这就是你的难处,”白冉冷笑道,“你想听听我的难处么?”

魁宝点了点头。

白冉道:“我有两个妹妹,被雨陵城的知府抓走了,如果我不能破解了胡家寨的蛊术,她们两个性命难保。”

魁宝没作声,白冉又道:“我家里有两个娘子,有三个义妹,有两个情同手足的生死之交,还有十几口子人住在我家里,这档生意要是出了事,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可能都保不住。”

魁宝垂着头道:“我不是有心……”

“还有我!”白冉打断了魁宝,“我这条小命就寄放在这里,我都到了这步田地,你还跟我说什么难处?”

魁宝道:“是我们不对,我们不该……”

白冉道:“别说该不该,我只问你一句,就算我把隐身咒传授给你,你们的人当真能信守诺言,三个月内不在胡家寨下毒么?”

喋宝在旁道:“这都是说定的事情,我们当然不会反悔。”

“我没跟你说话!”白冉等了喋宝一眼,又问魁宝,“你们当真能言而有信么?”

魁宝不作声,喋宝在旁道:“姐,你说话呀,这不都是商量好的事情么?”

魁宝不敢说话,白冉叹道:“我替你说了吧,你们那群姐妹还有可能反悔,就算你们学会了隐身咒,还是有可能食言背约,因为你们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

魁宝落泪了,喋宝在旁道:“姐,你哭什么?咱们不都说好了么?咱们苗家女子都是言而有信的!你跟他说呀!咱们绝对不会食言!”

魁宝擦擦眼泪道:“我们姐妹把性命都押在这里,要是我们食言了,你只管杀了我妹妹,再让我魂飞魄散。”

白冉道:“你们姐妹的性命有什么用?你当她们真的在乎你们的死活么?”

金渠儿笑道:“还真让你说中了,她们当中有个叫雾花的最是狠毒,她说你今天要是不把隐身咒交出来,明天她就往井水里下毒,就算你把隐身咒交出来了,她也最多等你三天,还说这是真神的旨意。魁宝要是死了,正好合了雾花的心意,以后那群女人全都得听她的。”

喋宝吃惊的看着魁宝,魁宝低着头默不作声。

“我不管她奉了谁的旨意,”白冉拿出一枚镇魂钉,“这个雾花我认识,我现在就让她吃点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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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看毒辣翻脸无情

白冉用符纸包住了雾花的镇魂钉,念了几句咒语,又把镇魂钉收了起来。

“回去跟你们的姐妹说,这次算我送了一份薄礼,”白冉神色狰狞道,“你们若是再敢出尔反尔,休怪我心狠手辣!”

喋宝一脸惊慌:“你把雾花怎么了?她可是真神的使者。”

白冉道:“放心,她的魂魄不会有事,但是今晚我会让她受尽苦楚。”

喋宝不敢再说话,眼前的白冉和之前那侠义心肠的术士判若两人。

“还有一件事,”白冉对魁宝道,“三个月以后,我可以把隐身咒传授给你,可你们明天就要把胡家寨所有的蛊毒全部化解干净,三个月内不准在胡家寨下毒!”

魁宝点点头道:“我答应你。”

白冉道:“你可听清楚了,我只把法术传授给你,你不能再把法术传授给别人,否则我让你们所有姐妹全都灰飞烟灭!”

魁宝答应了白冉,带着喋宝离开了。

金渠儿来到白冉身旁,温柔的帮他揉着肩膀。

“你时才用的是追魂术吧?这手段还真是毒辣!”

白冉道:“是不是怕我了?”

“怕你作甚?”金渠儿笑道,“无毒不丈夫,我倒觉得你是靠得住的男人。”

白冉道:“先别说我能不能靠得住,我倒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

金渠儿微笑的看着白冉,道:“我是你的人,不管你问什么,我都如实作答。”

白冉道:“你有一身好本事,怎么会到了胡家寨这种地方?”

金渠儿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我因为杀了亲生父亲,被长老活埋在了村里,我用了巫术,撑到了深夜,自己从土里爬了出来,我逃出了村子,在山里躲了两个月。”

白冉道:“这两个月你靠什么为生?”

金渠儿道:“蛇、虫子、树皮、草根,能吃的我都吃,后来眼看要入冬,什么吃的都没有了,村里的长老派人搜山抓我,我走投无路,只得下山逃命,正好赶上胡孝存的仆人收丫鬟,我就把自己卖了,好歹能换一口饭吃。”

白冉道:“凭你的本事,若想要逃跑,只怕他们也拦不住你。”

金渠儿叹道:“你不知道我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胡家寨虽然苦,可比我在村子里的时候强得多。”

白冉道:“喋宝说你是远近闻名的巫女,你的日子应该过的不会太差吧?”

金渠儿苦笑一声道:“这可让我怎么跟你说呢?”

白冉道:“罢了,你不想说就不必说,就算胡家寨的日子还过得去,可他们准备让你殉葬,你为什么还不逃跑?”

金渠儿默然许久,叹一声道:“这就是女人的贱命,我也是个贱人,胡孝存活着的时候,我相信自己一定能给他生个娃娃,我用尽了女人所有的办法来讨好他,可我偏偏就没那个福分。后来胡孝存死了,我听说自己会被浸猪笼,可我就是不相信,我能逃走,可我就是不想逃,我总觉的我能在这活下去,我拼命讨好那几位夫人,我相信她们会对我网开一面,谁知道……”

白冉道:“这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是啊,痴人说梦,”金渠儿道,“直到被洗剥干净,撅着屁股等着让人钉钉子,这梦才醒过来,可那时候已经晚了,众目睽睽之下,我根本没办法施展巫术,就是想要逃走,也没有机会了。”

白冉笑道:“算你命好,遇到了我,屁股上挨了两刀也值了。”

金渠儿娇嗔一声道:“你那两刀割的好深,人家伤还没好,现在疼的正紧。”

白冉道:“裤子脱了,给你换药。”

金渠儿当真脱了裤子,趴在了床上,白冉先除去了伤口周围的脓血,又拿出膏药,烤热了,给她贴了上去。

金渠儿趴在床上,低声道:“你不想问我别的事么?”

白冉道:“暂时没什么好问的,等我想到了再说。”

金渠儿低声道:“你不想知道……我是不是真杀了亲生父亲?”

白冉道:“你说是真的就是真的,你说不是那就不是。”

金渠儿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杀了他?”

白冉道:“终究有你的苦衷就是了。”

金渠儿回过头,一脸惊讶的看着白冉。

白冉诧道:“看甚来?看我长得俊么?”

金渠儿道:“你可真是个奇男子。”

白冉一笑,替金渠儿盖上被子,道:“早些睡吧,今天辛苦你了。”

金渠儿俏皮一笑:“就这么睡了,不做点别的?”

白冉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且打了哈欠道:“改日吧,我实在没这个兴致。”

“那可不行!”金渠儿道,“我都跟定你了,今晚就得要了你的身子。”

白冉皱眉道:“还要了我的身子?你这哪是个女子该说的话?”

“我不光要说这样的话,还要做这样的事情呢!”金渠儿猛地跳了起来扑到了白冉,笑道,“你若是不从我,我就割了你耳朵。”

一夜巫山**,了却多少烦忧。

白冉的处境很糟糕,比他自己描述的还要糟糕,可遇到了这么一个百般柔情的女子,至少为他化解了一半的烦恼。

一合战罢,一合又起,两合之间,二人依偎在衾被之中稍作歇息,白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问道:“你可曾见过她们说的那位真神?”

“狗屁的真神!”金渠儿道,“那是个邪神,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许是和胡家寨有仇,也或许是有别的目的,那群女鬼不过是任他玩弄的棋子罢了。”

白冉闻言叹道:“我只听说过妖仙,还真没听说过邪神,看来这次要和他斗上一回。”

“想都别想,”金渠儿摇头道,“你斗不过他,说是天壤之别都算抬举你了。”

白冉怒道:“不看你屁股上有伤,我非得好好揍你一顿!你就恁地看不起我么?”

金渠儿道:“不是我看不起你,是这个邪神实在不寻常,你千万不要与他交手,我一辈子都想跟着你,你可不能糊里糊涂就这么死了。”

白冉道:“不寻常的东西我见得多了,可我偏偏命大,就是死不了,他既然有那么大的本事,为什么不把那群女鬼救出来,痛痛快快把胡家寨赶尽杀绝?”

金渠儿道:“他的心思我猜不着,你的心思我也想不透。”

白冉诧道:“我的心思怎会想不透?”

金渠儿道:“我这比蜜还甜的身子在你怀里,你还有心思想什么邪神呢?”

白冉闻言一怔,转而笑道:“这话说得有理,白某今夜当鞠躬尽瘁。”

第四十六章 说井水毒解七分

当晚,魁宝托梦给金渠儿,说她们答应了白冉的条件,已经化解了胡家寨的蛊毒,次日天明,金渠儿把梦境告诉了白冉,白冉慨叹道:“还是没有诚意。”

金渠儿道:“怎就说没诚意?”

白冉道:“若是有诚意,理应托梦给我,为什么要托梦给你呢?”

金渠儿道:“你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清楚么?”

白冉道:“我的身子怎地了?”

金渠儿道:“你是纯阳之体,凭魁宝那点本事,想侵入你的梦境实在太难了。”

白冉道:“可喋宝曾经用过法术,让我进入了魁宝的梦境。”

金渠儿道:“那是两回事,你的梦境相当于绝世险关,她的梦境相当于一马平川,再加上有她亲妹子帮忙,你可不是来取自如么。”

白冉道:“如此说来,这桩生意还有盼头。”

金渠儿道:“盼头的确是有,可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且先验一验,看看此地的井水有没有变化。”

白冉道:“怎么验?让胡仁德拿水去浇桑园么?”

金渠儿道:“那却不急,你先取些井水过来,我只要闻一闻,就能知道其中的毒性。”

白冉走出跨院,打了一桶井水回来,金渠儿取了一碗闻了闻,又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嘴里,品尝片刻,道:“毒性去了六七分,尚未完全化解。”

白冉恨道:“如此说来,她们还是留了后手来算计我!”

金渠儿道:‘话也不是这么说,以喋宝的手段,化解她自己的蛇蛊至少要一天一夜,现在刚刚过去一夜,能化解掉六七分,证明她已经尽心竭力了。’

白冉闻言,看着金渠儿半响不语。

金渠儿一脸不悦道:“你看着我作甚?我脸上有花么?”

白冉道:“我对枕边之人从不生疑,可今天还是要问一句,我当真能信得过你么?”

金渠儿皱眉道:“信不信得过我且看你,我却没对你说过一句谎话。”

白冉道:“当真么?”

金渠儿道:“这叫我怎说?把心剜出来给你看么?”

白冉笑道:“那我可舍不得,我有更好的手段,咱们不妨试一试。”

金渠儿一愣,看着白冉一脸坏笑,脊背上突然生出一股寒意,且问一句:“你说什么手段?”

白冉道:“晨曦之爱,可断是非。”

金渠儿诧道:“你说什么晨曦之爱?”话没说完,白冉上前将她掀翻在床,顺势扑了上去,笑道:“晨曦之间,心窍尚且浑浊,欢爱之时,思绪更是混乱,这等境地说出的话来,必定句句属实。”

金渠儿苦笑道:“这是什么道理?”

白冉不容分说,扯下罗裙便来攻打城池,金渠儿迎战几合,叹一声道:“这下半辈子确是有福了,你这精神可真比得上驴马。”

云雨一番,金渠儿擦去了白冉额头的汗水,道:“有一件事情忘了告诉你。”

白冉笑道:“看我说什么来着,晨曦之爱果真屡试不爽。”

金渠儿锤了白冉一拳,笑道:“那井里的水对人依旧有害,但对草木已经无妨。”

白冉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水已经可以浇园子了?”

金渠儿点点头道:“正是。”

白冉笑道:“你怎不早说,这可是救命的时候!”

金渠儿诧道:“这就能救你的命了?”

白冉道:“你懂托梦术么?”、

金渠儿道:“托梦不难,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白冉道:“为甚不是时候?”

金渠儿道:“天已经亮了,差不多也该睡醒了,要托梦得等晚上。”

白冉道:“那就等晚上,你给魁宝托个梦,叫她把毒解到七分就好,千万不要全解了。”

金渠儿思忖片刻,笑道:“你是怕胡家寨的人,离了这毒水活不了命?”

白冉捏了捏金渠儿的脸蛋,笑道:“好姑娘,你可真是聪明。”

金渠儿道:“为什么要叫姑娘,却不能叫我一声娘子?”

白冉道:“叫娘子还早,你且歇息片刻,我去去就回。”

金渠儿恨一声道:“你这没良心的人,今后什么都不告诉你。”

白冉整饬衣冠,来到了胡仁德的府上,胡仁德闻讯,自然盛情相迎,两下客套了许久,白冉道:“白某来此,是来给长老道喜的,自我昨日除掉了那妖龙,贵寨井中的怨毒也全都化解了。”

胡仁德一脸惊讶道:“当真么?”

白冉道:“可取水来,往桑园一试便知。”

胡仁德面带难色道:“可吾寨所剩桑树,已寥寥无几……”

白冉闻言,从怀中取出一包纹银,道:“若是桑树再有折损,白冉愿加倍赔偿。”

胡仁德连连摆手道:“先生这是哪的话,这也不是银子的事……罢了,我家还剩几十棵桑树,且浇上两棵,先作一试。”

白冉拱手道:“谢长老信任,白某自回房中静候佳音。”

胡仁德又要摆酒设宴,白冉坚决推辞,回到自己的小跨院里,搂着金渠儿接着翻云覆雨。

第二天正午,胡仁德派人来请白冉,等见了面,胡仁德一个劲的赔礼:“先生莫怪,先生莫怪,是老朽糊涂了,不该对先生生疑。”

白冉故意问道:“此话怎讲?”

胡仁德道:“桑树确无异常,这井水的确没毒了。”

白冉闻言拱手施礼道:“鏖战十余日,终换来一场功果,长老,白某倾尽全力为贵寨解忧,还望贵寨言而有信,莫要枉费了白某一场心血。”

“好说,好说!老朽早就备好了!”胡仁德命人取来了一千两银票,恭敬的送到了白冉手上。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先生笑纳。”

白冉接过银票,皱着眉头道:“银子倒是小事,长老也知道,我有两个义妹,现在知府大人手上,还望长老向知府进言,容我兄妹早日团聚。”

“当然,当然,”胡仁德道,“我已叫人将此事告知吕知府,不日便有回讯。”

白冉闻言笑道:“既如此,白某依旧静候佳音。”

回到小跨院里,白冉一连等了三天不见消息,焦急之下,只得再去拜会胡仁德。胡仁德一脸尴尬道:“吕知府已经知会此事,只因公事繁忙,尚且无暇驾临敝寨。”

听到这话,白冉面色不悦:“胡长老,我已为贵寨剿除邪祟,吕知府却还扣住我义妹不放,这却是何道理?”

胡仁德闻言连忙道:“先生息怒,知府大人绝对不会为难两位姑娘,我今日已经差人再去催促,还望先生稍安勿躁。”

白冉起身道:“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怨毒来历诡异,法术且看诚意,若是出了什么反复和变故,长老可不要怪罪白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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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捉痛处拿定要害

“怨毒来历诡异,法术且看诚意,若是出了什么反复和变故,长老可不要怪罪白某。”

这是一句威胁的话,胡仁德自然能听得出来。

可这件事情真的不怪胡仁德,他几次求吕知府放人,都被吕知府搪塞了回来,这次见白冉翻脸了,胡仁德只得备车,亲自往知府衙门走一遭。

到了衙门,胡仁德把白冉的话转告给了吕知府。吕知府闻言笑道:“终究不改江湖人的狠辣。”

胡仁德道:“既然知道他狠辣,就莫再冒犯于他,把那两个女子还给他就是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吕知府道,“你确定他把那脏东西都打扫干净了?”

胡仁德道:“池塘里住着一条妖龙,被白先生请来万道霹雳,烧成了灰烬,这是老朽亲眼所见。”

吕知府叹道:“当初也是我亲眼所见,白冉在王员外的府上斩杀了一群冤魂厉鬼,结果呢,王员外还不是最终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胡仁德道:“那……不知知府大人有何良策?”

吕知府道:“良策确有,只要把白冉留在胡家寨就万事大吉。”

胡仁德道:“哪有那么容易,我若强留于他,只怕他动起怒火,又要加害于我。”

“无妨,我有人质在手上,量他也不敢乱来,”吕知府道,“今日且陪胡公往贵寨走一趟。”

吕知府跟着胡仁德去了胡家寨,等见到了白冉,自然先说了一番赞许的话,客套过后,胡仁德又置备好了酒宴,邀请白冉对饮畅谈。

白冉不敢喝他的酒,也不敢吃他的饭,更没心思听他们说的那些废话。你来我往周旋了许久,白冉实在不耐烦,直接问吕知府道:“大人,我那两个义妹身在何处?”

吕知府道:“两位姑娘现在我府中,饮食起居,都有人侍奉。”

白冉拱手道:“谢大人照顾,胡家寨的事情,白某已经处置完了,若是大人不介意,我今天就想把两个义妹接回山里。”

“回山里?”吕知府笑道,“白兄何必如此急切?”

白冉道:“白某一家老小都在南山,而今十几天不曾回家,自然归心似箭。”

吕知府道:“先生何必眷恋那穷山恶水,胡家寨如此富饶,干脆在这安个家算了。”

胡仁德笑道:“我明日便为先生选一块好地方,给先生修建一座府邸。”

白冉皱着眉头看着吕佐青和胡仁德,他知道吕知府不会轻易放了李青和魏香,却没想到他们想把自己扣留在这里,甚至想要扣留一辈子。

“吕知府,”白冉道,“你我也算是故交,我尽心竭力斩妖驱邪,你怎能如此为难于我?”

吕佐青皱眉道,“白兄,我是真心想给你找个好归宿,怎说是我为难于你?”

白冉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白冉只想带着义妹回南山,别无他求。”

吕知府道:“我把金窝银窝都给你,你偏偏要守着你的狗窝,这分明就是有意嘲弄吕某!”

吕知府拿出了他的官威,白冉也漏出了他的杀气,两个人对视许久,站在一旁的胡仁德冒汗了。

“吕大人,白先生,这又是何必呢?”胡仁德笑道,“大人是好心,先生也没有恶意,咱们先坐下来吃杯酒,慢慢商谈就是了。”

白冉转身道:“谢长老盛情,白某甚觉发困,且先回房歇息了。”

胡仁德想上前挽留,却被吕佐青拦住了:“胡公莫急,且随他去吧。”

胡仁德道:“他若是当真翻了脸……”

“他不敢翻脸,若是能翻脸,他早就翻脸了。”吕知府道,“那两个女子对他来说非比寻常,只要她们还在我手上,白冉绝不敢离开胡家寨半步。”

白冉怒气冲冲回到了跨院,金渠儿给他递了一碗水,被他推到了一旁。

“这是怎地了?”金渠儿道,“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白冉道:“吕佐青这老狗,想让我一辈子留在胡家寨。”

金渠儿道:“吕佐青是谁?”

白冉道:“雨陵城的知府。”

金渠儿道:“他还拦得住你么?单凭你的隐身咒,就能在胡家寨来去自如。”

白冉道:“要是能逃我早就逃了,我有两个义妹在他手上。”

“义妹?”金渠儿笑道,“是义妹还情妹?莫不是一个被窝里睡出来的妹妹?”

白冉恼火道:“你问这作甚?”

金渠儿道:“那可得问清楚,你已经有两个娘子了,还有一堆义妹等着你,到时候论起大小,却不知道要把我排到什么地方。”

白冉揉揉额头道:“罢了,罢了,我没心思听你胡扯。”

“这怎么能叫胡扯?”金渠儿道,“若真是患难与共的情意,我就陪你拼一回,帮你把义妹救出来。”

白冉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我根本不知道她们两个身在何处。”

金渠儿道:“若是当真在乎她们,掘地三尺也能把她们找出来,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连厉鬼都不怕的汉子,难道还怕他个狗官么?”

白冉叹道:“这当官的,还真比厉鬼可怕,可万万不能莽撞。”

金渠儿道:“前怕狼,后怕虎,你就等着给那两个妹子收尸吧。”

默坐半响,白冉起身道:“你说的有理,与其这么苦等,倒不如搏上一回,今夜咱们就往知府衙门走一趟。”

金渠儿笑道:“这才是有血性的好儿郎。”

二人刚要动身,忽见金渠儿变了脸色,从发髻取下了一枚簪子。

白冉诧道:“你这是要做甚?”

“有人用法术!”金渠儿低声道,“还不是寻常的法术!”

白冉惊慌道:“什么法术?很厉害么?”

金渠儿道:“我在胡家寨待了好几年,却没见过这样的高手,你靠我近一些,小心着了暗算!”

两人背靠着背站在房间里,小心的看着四下的动静,忽见金渠儿剑眉一立,把发簪掷了出去。发簪砰地一声钉在了门框上,白冉定睛一瞧,原来门缝里钻进来一个巴掌大纸人。金渠儿微启朱唇,突出一团火焰,正要把纸人烧了,白冉急忙拦住道:“烧不得!这是我兄弟,他是来救命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十八章 斗心机噬不见齿

白冉在门缝附近看到了一个纸人,那纸人被金渠儿钉在了门框上,正在挣扎蠕动。

白冉赶紧冲过去,拔下了发簪,小心的把纸人捧在手心,爱怜的抚摸着。金渠儿在旁道:“真是气杀人,你对我都不曾这么爱惜过。”

“这是我亲如手足的兄弟送来的信使。”白冉把纸人翻转过去,从背后掀起衣服看了一眼,但见上面写着两行蝇头小字。

白冉回身对金渠儿道:“我这兄弟就在胡家寨附近,他正打算救我出去。”

金渠儿道:“救你倒不用他帮忙,还是和他商量一下怎么救你妹妹吧。”

“是该商量下。”看到了李伏的纸人,白冉瞬间冷静了下来,喃喃低语道:“不能莽撞,还是不能莽撞。”

“你可真是个孬种!”金渠儿道,“之前不敢去也就罢了,现在你还怕什么?这个人的法术那么厉害,还怕对付不了一个知府么?”

白冉对金渠儿道:“你们村里的长老会法术么?”

金渠儿恨道:“他会个狗屁的法术!”

白冉道:“那你怎么还让他给活埋了?”

“我……”金渠儿气得脸发白,“我还不是怕他……”

“你怕他的身份,怕他的地位,怕他身边那些爪牙,”白冉道:“法术虽然有用,可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不能用法术处置。”

金渠儿低着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不管你那两个妹妹了?”

白冉道:“怎么舍得不管,先让我兄弟打探一下她们的下落。”

白冉拿了一张纸,写了几行字,贴在了纸人的背后,摸着纸人的破洞,吹了吹,揉了揉,安慰了好几句,才让纸人上路。纸人步履蹒跚走出了院子,金渠儿道:“看你那心疼的样子,想必对这位兄弟用情很深吧。”

“莫说用情这两个字,”白冉红着脸道,“两个男子之间,哪来的什么用情?”

金渠儿道:“那用你们汉人的话,男子之间的情谊该怎说?”

“叫短袖之爱,龙阳之癖,分桃之……”白冉尴尬的看着金渠儿,金渠儿捂着嘴看着白冉:“你们两个之间,一般谁在上,谁在下?谁在前,谁在后?”

白冉道:“臭丫头,把裙子掀起来,让我好好打一顿!”

金渠儿慌道:“莫打,莫打,伤还没好。”

嬉闹片刻,之前的怒火彻底消了,白冉重新思索对策,金渠儿又端了一碗水过来,白冉接过水,喝了一口,突然想起了什么。

“咱们的水好像不多了。”白冉上次接了半缸雨水,已经吃了好几天,昨天煮饭的时候,水缸已经见了底。

金渠儿道:“放心吧,水有的是,多从井里挑些回来就好。”

白冉一惊,赶紧放下水碗道:“你疯了不成!我哪能喝那井里的水!”

金渠儿道:“我能喝,你为什么不能喝?”

白冉道:“你忘了那水里有毒么?”

金渠儿笑道:“我当然没忘,我给你喝的是水,不是毒。”

白冉一脸费解的看着金渠儿,金渠儿去过水桶,从桶里装了一碗水。

这是井里的水,但见金渠儿闭上眼睛,抱着水碗默念了几句咒语,碗里的水突然翻滚起来,金渠儿缓缓把碗放在桌在上,等水慢慢平静下来,有一团像食盐一样的粉末沉在了水底。

白冉讶然半响,对金渠儿道:“这就是那蛇蛊么?”

金渠儿点了点头。

白冉道:“你能把蛇蛊从水里给逼出来?”

金渠儿笑道:“喋宝在胡家寨下了几个月的蛊毒,我总不能几个月不喝水吧?”

白冉一把搂过金渠儿,狠狠亲了一口道:“宝贝丫头,你有这么好的本事怎么不早告诉我。”

金渠儿俏皮一笑,道:“我的好本事多了,说一夜都说不完。”

白冉看了看水里的粉末,想要身手去碰,却被金渠儿拦住了。

“你可碰不得!这是至纯的蛇蛊,碰上一下就无药可救了。”金渠儿拿着水碗,把水倒进了另一只碗里,给白冉道:“这水没毒,你喝吧。”

白冉看着原来那只碗里剩下的粉末,对金渠儿道:“这东西你会如何处置?”

金渠儿解下发簪,对着粉末搅动了几下,对着碗里吐出一团火焰,那粉末慢慢发黑,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了。

白冉道:“这就算……处置好了?”

金渠儿道:“蛇蛊怕火,用火一烧就化了。”

白冉道:“这蛊毒真的那么厉害?碰一下就能丧命?”

金渠儿道:“不会丧命,会让你成瘾,今天碰过一次,以后就要天天吃这蛊毒,一天不吃,就浑身难受,日积月累,变得满身是毒,生不如死。”

白冉点点头道:“原来魏香所说的食尾之毒,就是说的成瘾,那吃过一次胡家寨的井水,就会成瘾么?”

金渠儿道:“是会成瘾,不过瘾也分轻重,若是只吃过一次水,倒也没关系,至多疲困乏累,过几天也就好了。若是吃过三五次,也没甚大碍,只是过后几个月精神不大好,人也总是浑浑噩噩。”

白冉道:“若是吃上一个月呢?”

金渠儿道:“那就惨了,蛊毒已经进了骨髓,只要三天不吃这里的水,就会全身无力,五天不吃这里的水,身上的皮肉就会裂开,十天要是不吃这里的水,从骨头缝到脑仁子,万千的小虫四下爬窜,如果没有蛊毒的解药,又吃不到蛊毒,这人也就离死不远了。”

白冉默然良久,转而叹道;“可惜啊,可惜,吕知府正在胡仁德府上吃饭,我只见他来过三次,想必他还中毒未深。”

金渠儿道:“你是想让他……中毒深一些?”

白冉道:“若是他也能中毒一个月,让他生不如死,那才最好。”

金渠儿看着白冉,低声道:“那倒也容易,只要让他吃了至纯的蛊毒,哪怕只有米粒大小,就能直接侵入骨髓,只是……”

白冉笑道:“你怕了?”

金渠儿道:“我有什么好怕,我连我亲爹都敢杀,只要你不怕就好。”

白冉道:“他之前打了我的红颜知己,差点要了她的命,而今又往死里逼我,这一口,我一定要咬下他一块肉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术士客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四十九章 定心神顺水推舟

吕知府兴致不错,在胡仁德府上推杯换盏,畅饮直至深夜。走在半路上,吕知府在轿子上睡着了,几个随行的衙役议论着:“这胡家寨的酒啊,真是好喝。”

“不光酒好喝,菜也好吃。”

“我最喜欢他们这的茶,真是香。”

“我也爱喝他们这的茶,前几天也不知怎么了,浑身上下没一点力气,喝了他们家的茶之后,整个人立马精神了。”

“再看看咱们大人,多少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今天睡得多踏实。”

“我看这老胡头吃的喝的可都不一般呐。”

“那还能差得了?你看他都什么岁数了?身子骨还那么硬朗。”

“人家在宁王手底下做事,什么好东西没有啊!”

……

一夜无话,次日天明,吕知府一觉睡醒,觉得神清气爽,堆积了几天的公务,一上午全都处置妥当。到了下午,仍不觉得困乏,且亲自执笔,给宁王写了一封书信,把胡家寨的事情描述了一遍,旁敲侧击,给自己多表了一些功劳。

他的确有功,要不是他扣住了李青和魏香,白冉的动作也不会那么快。

差人带走了书信,吕知府心里又不踏实,且叫来一名心腹衙差,问道:“那两个女子怎么样了?”

衙差道:“放心吧,戒持大师的手段可是厉害,这两个妖女吃了几次亏,再也不敢踏出房门一步。”

吕知府道:“你们可小心点,千万别伤了她们,过几天我还得领她们去见见白冉,别把他惹急了,做出过激的事来。”

衙差道:“大人,恕小的多嘴,小的以为戒持大师的本事不输给那姓白的,那姓白的事多嘴还贱,咱们何必哄着他呢,不如全都交给戒持大师算了。”

胡仁德道:“要不说你没见识,戒持和尚费尽心思才降服了那两个妖女,白冉却敢和她们朝夕相伴形影不离,据说他还娶了两个鬼妻,你却看不出来谁的本事更高么?”

衙差道:“可这白冉的脾气实在让人受不了。”

胡仁德道:“你且记得,这世上有本事的人,身上都有刺,且看我怎么把他身上的刺一根一根拔下来。”

衙差不住点头道:“小的没见识,还是大人英明睿智,小的先去看看那两个妖女的状况。”

衙差转身要走,吕知府道:“且慢,你先叫人去胡家寨,到胡仁德那里要些茶叶来。”

“茶叶?”衙差道,“这东西何必管他要?咱们府上什么好茶没有?”

吕知府道:“让你去就去!千万记得,要我昨晚喝的那种茶叶。”

……

黄昏,胡仁德邀请白冉小酌,白冉虽然去了,可不动碗筷,滴酒不沾。胡仁德长叹一声道:“白先生,却还计较昨夜的事情么?”

白冉道:“也谈不上计较,只是觉得心里不大畅快。”

胡仁德起身施礼道:“先生莫再挂怀,老朽绝无半分恶意。”

白冉起身道:“我知道长老是一片好意,只是这话从知府大人嘴里说出来,却好像白某想赖着不走,白某虽然清贫,可也不是寡廉鲜耻之辈,如此出言讥讽,却叫在下情何以堪。”

胡仁德一怔,转而拱手道:“先生误会了,我等绝无讥讽之意,却是一心想要挽留先生。”

白冉道:“贵寨水土富饶,民风淳朴,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寨中上下风清气正,实乃浑浊俗世之中难寻的一方净土,能在此地安家,乃白某之幸,只是这颜面上的事情,实在白某有些……难堪。”

“先生啊!”胡仁德热泪盈眶道,“得先生如此赞许,却也不枉我祖祖辈辈苦心经营,先生若肯在此安身,实乃吾寨之福,明日老朽便召集人手,为先生修建府邸。”

白冉摆摆手道:“不必什么府邸,那跨院就很清净,我住在那里便是。”

“先生莫再羞臊于我,”胡仁德道,“能为先生尽绵薄之力,老朽倍感幸甚,明日且随老朽选定宅址,其余诸事皆有老朽操办,不劳先生费神。”

“这……可怎么使得……”

两下又客套了半响,胡仁德再请白冉入席,白冉推辞道:“实不相瞒,此前与妖龙一战,在下元气大伤,一时吃不得人间烟火,这几日全靠服食丹药恢复元气,等白某痊愈之后,再陪长老畅饮。”

胡仁德闻言,自然不敢勉强,赶紧命人把白冉送回了跨院。等回了屋子,见金渠儿手里拿着个纸人,对白冉道:“你那兄弟又来信了。”

白冉道:“都说了什么?”

金渠儿道:“我不认得你汉家的文字,你自己看吧。”

白冉看过,微微一笑:“我就知道,这事情没这么简单,我那兄弟把知府衙门上上下下找了一遍,却没找到我两个义妹。”

金渠儿道:“那她们能在哪呢?莫非已经死了?”

白冉摇头道:“吕知府绝对不敢伤了她们性命,他把她们藏在了别处。”

金渠儿道:“这可就难办了,偌大的雨陵城,你能上哪去找呢?”

白冉笑道:“我哪也不找,我等吕知府亲自把人送回来。”

……

第二天,白冉跟着胡仁德去选地方,等选定一块风水宝地,胡仁德命令工匠丈量尺寸,即日动工。

白冉对胡仁德千恩万谢,转而提出了一个要求:“长老,白某离家十余日,恐家中妻儿挂怀,可否容白某给家人写封信,将他们一并接到寨上来。”

胡仁德点头道:“应当,应当!只是先生住在南山,我等凡夫俗子,却不敢轻易踏足那凶险之地。”

白冉笑道:“先生只须把书信送到天桥下,找那乞丐兄弟帮我送去就是了。”

胡仁德点头道:“大隐隐于市,我早就看出那位兄弟不是凡人。”

白冉即刻写好书写,交给了胡仁德,胡仁德命人快马加鞭,连夜送到了雨陵城天桥下。

范叫花子接到了书信,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送到了明湘客栈。刚一进门,正好遇见丽娘打扫庭院,被丽娘一顿扫把打了个半死,等拿出书信给丽娘看,丽娘认字太少,却也看不懂,待把书信交给清风,清风仔细读了两遍,对丽娘道:“看来我们要搬家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术士客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五十章 蛊毒发寸寸刀割

清风说要搬家了,丽娘道:“搬到哪里去?”

清风道:“相公在胡家寨安家了,让我们随他搬过去。”

丽娘恼火道:“狗日的!天杀的!替他担惊受怕十几天,他倒在外面安了家。还想让我们搬过去!我哪也不去!让他死在外面才好!”

“信上这么说的,”清风道,“可我看这信里面好像有暗语,想必是相公有难了。”

丽娘一惊:“有,有什么难了?”

清风道:“一字半句说不清楚,先去找老前辈商量一下。”

……

一连几天过去了,白冉足不出户,终日在屋子里翻阅书籍,金渠儿不时挖苦白冉两句,白冉一笑置之,不以为意。

当晚,金渠儿实在无聊,对白冉道:“可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人家不可能把你妹妹送回来,你要再不去救她们,只怕她们尸骨都凉了。”

白冉道:“他不来找我,难道等着毒发而亡么?”

金渠儿道:“找你作甚?只要来胡家寨找碗水喝就好了。”

白冉道:“吕知府是个聪明的人,是个惜命的人,也是个谨慎的人,他可不会糊里糊涂喝一辈子毒水,他一定要把事情的缘由弄清楚。”

金渠儿道:“非得找你,才能弄清楚缘由么?”

白冉笑道:“谁让他信得过我呢?”

“罢了,你说信得过就信得过,你的心思我实在看不透。”金渠儿收拾床铺正想睡下,白冉道:“不急,要睡还早,还有正经事要做。”

金渠儿低声道:“我身子不方便,今晚不能伺候你。”

白冉笑道:“不是做那事,是教你识字。”

“识字?”金渠儿诧道,“是你们汉人的文字么?”

白冉点头道:“你教我苗语,我教你识字。”

金渠儿道:“你学苗语作甚?”

白冉道:“终究会有用处。”

金渠儿道:“我学你汉人文字又要作甚?”

白冉道:“日后也有用处。”

金渠儿道:“我才不学那东西,我们村子里没有一个苗女认得汉字,不也都活得好好的。”

白冉道:“我有一个娘子认字不多,还有一个妹妹也不认字,她们都挨了我不少打。”

金渠儿道:“不认字就不认字,为什么还要挨打?”

白冉道:“这是白家的家法,你做我的女人,就得守我的规矩。”

金渠儿嗤笑一声道:“狗屁的规矩。”

白冉拿出了一把戒尺,笑道:“看来这顿打,你是挨定了。”

金渠儿猛地下了床道:“你敢打我!我伤还没好!”

白冉缓缓走上前来道:“怕什么?我慢慢给你医治就是了。”

“不行,不能,你敢……我,我,不许打……疼,疼,疼死我了……我学就是了……”

白冉在胡家寨过得逍遥,吕知府的日子可就那么好过了,第一天神清气爽,可到了第二天,这精神头就下去了,整个人又变得无精打采,喝了胡仁德送来的茶叶,却也无济于事。到了第三天,吕知府觉得头晕脑胀浑身乏力,且叫郎中过来看病。郎中诊过了脉,皱眉道:“大人脉象虚弱,应当是病了。”

吕知府恼火道:“这分明是废话,若不是病了,我叫你来作甚?”

郎中道:“可是这病灶来源不明,或许是过劳体虚所致,且先给大人开几副药吧。”

药开好了,吕知府接连吃了四五副汤药,却毫无起色,叫衙差痛打了郎中一顿,命人请来了戒持和尚。

等号过脉,戒持神色凝重:“知府大人,你好像中毒了。”

“中毒?”吕知府一脸惊讶,“中了什么毒?”

戒持道:“这毒性十分奇特,只言片语却难说清,贫僧且先给大人开一剂解毒良方。”

这和尚害人是一把好手,却不擅长治病救人,他给吕知府开了个解毒万能方,这方子对寻常的毒药有些疗效,但对蛊毒却毫无用处。可怜吕知府又忍了两日仍不见好,满身肌肤痛如刀割,若不是戒持和尚能困住李青和魏香,只怕他也免不了挨一顿毒打。

苦痛难熬之际,吕知府果真想起了白冉,赶紧叫衙差去了胡家寨。衙差去了胡家寨,衙差连白冉的院门都没进去,反倒被白冉一通法术弄了个半死。胡仁德登门求情,白冉却也不肯相见,无奈之下,胡仁德跟着衙差去了知府衙门,对吕知府道:“大人,白先生也是一时负气,想必还是因为他义妹的事情,还望知府大人看在老朽面上,将那二位姑娘放了吧。”

吕知府强忍剧痛,喘息道:“我若放了那对妖女,白冉明天便要逃得无影无踪。”

胡仁德道:“大人,白先生已经答应在我胡家寨安家,连府邸都已经选好了。”

吕知府咬牙道:“你不知道这厮有多狡猾,反复无常言而无信,这是江湖人的天性。”

胡仁德道:“可大人饱受煎熬,还得靠白先生为大人解除病痛之苦。”

吕知府沉思良久,忽然道:“说来也怪,我在你府上吃了一顿酒,回来就得了这怪病,也不知这其中是什么道理。”

吕佐青是个谨言慎行的人,因病痛所致,一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这句话立刻激怒了胡仁德。默坐半响,胡仁德起身道:“大人之意,可是老朽下毒害了大人?”

吕知府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胡公,你错会我意了,我只是……”

话没说完,胡仁德起身道:“老朽不该来打搅大人,大人好生休养,老朽这便告退。”

吕知府道:“你先别忙着走,且把衙差带去,就是绑,也把白冉给我绑来。”

“大人,”胡仁德回身道,“我劝你平心静气,和白先生好生商量,再劝你三思而行,别在我胡家寨撒野。”

吕知府闻言怒道:“胡仁德,我看你又吃了早酒,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信不信我明天就带人掀了你那鸟寨!”

胡仁德笑道:“掀了我胡家寨容易,若是伤了王爷的家产,只怕大人也吃罪不起,劝大人谨言慎行,好自为之。”

胡仁德走了,气得吕知府忘了疼痛,直接从床上翻身坐起,怒道:“狗贼,竟敢要挟于我,来人,去找夏提刑,领兵踏平南山!”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术士客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五十一章 张校尉夜袭南山

这是胡仁德第二次和吕知府红脸,有道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当初胡仁德和白冉出现争执,吕知府劝胡仁德不要冒犯白冉,胡仁德不听,吕知府还骂了胡仁德两句。

而今事情出在了吕知府头上,他可不像之前那么淡然了,胡仁德劝他和白冉好生商量,他又骂了胡仁德两句,不过这次胡仁德可没服软。

此一时彼一时,此一事彼一事,当初吕知府是为了稳住白冉,痛骂了胡仁德,说到底还是在帮宁王管教家奴,于情于理,吕知府都没做错。

可现在是他生了病,先是诬赖胡仁德下毒,又要带人去胡家寨抓人,这可就真是在胡仁德的地盘上撒野了,却也应了那句话,打狗还要看主人。

吕知府虽然满身病痛,可神智尚且清醒,他不怕白冉也不怕胡仁德,但就是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得罪宁王。胡家寨今年蚕丝收成本来就不好,吕知府若是去胡家寨闹事,胡仁德把责任往他身上一推,到时候吕佐青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吕知府还算聪明,想要制服白冉,不能从胡家寨下手,得想办法端了白冉的老窝。

他叫人去找夏提刑,到南山围剿青云寺,还特地写了封书信,叮嘱夏提刑,可以杀几个人作为震慑,但千万不能斩尽杀绝逼急了白冉。

衙差拿着书信去了提刑司,不多时便回来了。吕知府道:“夏提刑肯出兵了么?”

衙差摇了摇头,吕知府闻言道:“想必是因为我没有亲自登门,他却计较起礼数来了,你告诉他我病痛难忍,实在下不了床。”

衙差道:“大人,只怕不是礼数的事情。”

“那还能是什么事?”吕知府一再追问,衙差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吕知府道,“罢了,我也不问你了,且亲自去一趟吧。”

吕知府挣扎着就要从床上爬起来,衙差上前拦住道:“大人,您还是歇着吧,就是您去了也不济事,夏提刑根本就不想出手。”

吕知府道:“为何不想出手?”

衙差道:“他跟小的说,他不想再和白冉又任何瓜葛,连白冉这两个字也不想再听了,他说大人病了就好好休息,等来日他再带着礼物过来探望大人。”

“不想有瓜葛?”吕佐青紧锁双眉看着衙差,“他是这般说的?”

“是这般说的。”

当初夏提刑曾经和吕知府商量过,说白冉这人太邪性,知道的也太多,得想尽办法找到一个罪过,将他置于死地。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才过了几个月时间,夏提刑的态度竟然变了。

“罢了,不求他了!”吕知府对衙差道,“拿上二百两银子,去找张校尉。”

张校尉的营盘远在城外,衙差一路快马加鞭,走了整整半天,把银子和书信都送到了。傍晚,张校尉亲自来到知府衙门,等见了吕知府,赶紧上前问道:“老弟,你这是怎地了?他们说你中了毒了?”

吕佐青叹道:“我也说不清是中了毒还是得了病,可我没想到白冉那厮……”

张校尉道:“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人马我都备好了,今夜就能上山,只是老弟,你可得给我想个好由头,事情若是传到了将军那里,我却不好交代。”

吕知府道:“兄长放心,我已经写好了相关文书,咱们决口不提白冉这两个字,只说南山之上匪患猖獗,你我联手,并力将之剿灭。”

“好!”张校尉道,“你的笔墨功夫,我是信得过的,事不宜迟,我这就带兵上山!”

吕知府道:“兄长,南山凶险,还有不少妖邪,你可千万小心。”

张校尉道:“放心吧!神鬼怕恶人!我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只要手上有兵马,我能把阎王殿踏平!”

当夜,张校尉带着三百人马上了南山,山路虽说难走,可这群士兵都是精锐,平日训练有素,翻山越岭自然不在话下。

等到了青云寺,但见大门紧闭,明湘客栈的招牌还在,两旁的灯笼却漆黑一片。几个士兵上前叫门,半响没有回应,一个兵长带着士兵正要撞门,却被张校尉给拦住了。

“先等等,这厮会不少邪术,弄不好这门里边有埋伏。”

兵长道:“大人,要不咱们翻墙跳进去吧。”

张校尉怒道:“你奶奶的,当我是什么人?做贼么?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墙根底下没有埋伏?”

这个兵长吐了吐舌头不敢作声,另一个兵长上前道:“大人,要我说咱们还是别进去了,干脆放把火,把这破庙烧了吧。”

张校尉笑道:“这还是句正经话,吩咐军士,搜集木柴。”

士兵四下搜罗木柴,三百军士,一人捡上一捆,不多时就堆起了一座柴山,张校尉命令在上风口放火,火借风势,瞬间烧进了青云寺的院子。兵长看着汹涌的火势,低声道:“大人,要是这么烧下去,庙里的人都得烧死,咱们可就留不下活口了。”

“糊涂!”张校尉道:“这庙这么大,一时半会也烧不干净,里面住的是人,又不是圈养的牲口,看见起火了肯定往外跑,你们把前门后门都给我盯住,跑出来一个抓一个!”

“大人妙计,大人妙计!”

兵长刚刚传令下去,忽听炸雷响起,瓢泼大雨从天而降,瞬间将大火熄灭了。一群士兵面面相觑,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给吓傻了。

“这雨……来的可真是时候。”

“听说那姓白的会求雨。”

“那姓白的不是在胡家寨么?”

“听说他家里的人都懂妖术。”

“我还听说,他家里根本没有人,除了厉鬼就是妖精。”

“我看也是,正经人谁敢住在这个地方。”

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张校尉大喝一声道:“别吵了!没见过下雨么?有什么好怕的!拿上家伙,把大门给我撞开。”

十几名士兵拿着攻城锤冲了上去,卯足力气对着大门一撞,一瞬间全都摔进了门里。

原来这大门根本就没锁,这几个人用力过猛,摔了个七仰八翻,张校尉气得骂道:“狗日的!你们也不看看清楚,连门没锁都看不出来,进去给我搜!见到活的都给我抓出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术士客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五十二章 惊魂夜腥风血雨

深更半夜,张校尉带着三百军士夜袭青云寺,看这寺庙甚是广大,张校尉先分兵一百往东院搜索,再分兵一百往西院搜索,又分兵一百往后院搜索,只留了十几个亲随在身边,坐在大雄宝殿里,生着火,烤着鸡,喝着酒,一边躲雨,一边等消息。

有道是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校尉大人喝酒吃肉,兵长们也各自在禅房里避雨,最底下的士兵们可是苦了,顶着大雨挨门挨户到处寻人。

一个兵长进了黄芙的屋子,看着里边的陈设,笑一声道:“没想到这还有个闺房。”

另一个兵长提鼻子一闻,叹道:“闻这脂粉味,就知道是个漂亮姑娘。”

“可这姑娘在哪呢?”

“放心吧,你摸摸这被窝还热乎着,许是起夜去了茅厕。”

“要是被那几个小崽子抓住了,却要便宜了他们。”

“被小崽子抓住了不怕,得等我们玩够了,他们才敢下手,就怕被校尉大人知道了,我们可就得捡他的剩了。”

“能捡个剩也行,我可有日子没开荤了。”

“谁说不是呢!我三个多月没碰过女人,都快出家当和尚了。”

“这不就是庙么?你就在这出家算了。”

“扯你娘的蛋,可别瞎说啊,你小心着点,我听说这姓白的不太好惹。”

“好不好惹能怎地?他一个平头老百姓,还敢到咱们军营里撒野么?”

正说话间,忽听背后咕咚一声响,两个兵长拔出了单刀,同时回过了头。

“听到了么?”

“听到了,他娘的,不是闹鬼了吧。”

“不好说,这地方有点邪性。”

咕咚咚,又是一声。

“这动静好像是从那边柜子里出来的。”

“我看不像是闹鬼,倒像是闹人。”

“我说这姑娘哪去了,原来是藏在这了。”

两个兵长露出了一脸奸笑,提着单刀,小心翼翼来到了柜子旁边。

“姑娘,出来吧,爷不杀你。”

“不光不杀你,爷还要好好疼疼你,快点出来吧,爷都等不及了!”

二人一起打开了柜子,果见一个女子撅着屁股,趴在柜子里瑟瑟发抖。

“你看这屁股,又肥又大,摸着真弹手。”

“肩宽腰窄,看这身段就是个美人儿。”

兵长点起了一盏灯,笑道:“把她拖出来,先看看到底长什么样?”

“看什么看,掀了裙子就上阵吧,长什么样我都不挑!”

“那不成,还是看看好,万一是个老太婆呢?”

一个兵长上前一拽,把女子从柜子里拖了出来,这女子身量不轻,一通挣扎将兵长压在了身下。兵长推了几次没推开,恼火道:“我说这姑娘得有二百斤吧,你别光顾着看热闹,过来搭把手啊!”

另一个兵长站在原地没作声,压在底下的兵长恼火道:“你愣着作甚?她长得俊么?再怎么俊你也得先把我弄出来呀,你说话呀,说话!”

“她,她,她没有头。”

另一个兵长终于开口了。

他们都是打过仗的人,无头尸见过不少,可会动的无头尸是第一次见到。

看着她脖子上空无一物,身子却还在拼命的蠕动挣扎,兵长当时就吓傻了,提着单刀就往门外冲,压在底下的兵长喊道:“别走!站住!救我!救我呀!”

那兵长走到门口果真站住了,因为门框上正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对于上过战场的人来说,人头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可这个人头会说话。

“你看我是个美人儿么?”

这兵长好歹还有股子血性,一听人头说话了,举起单刀就砍了过去,人头一晃,闪在一旁,张开大口,露出獠牙,一口咬在了兵长的脸上。

……

张校尉在大雄宝殿里,一手抱着烧鸡,一手拿着酒壶,连吃带喝,好不畅快。烧鸡吃没了,酒也喝干了,觉得肚子发胀,又跑到佛祖身后撒了一泡尿。把那满手油污往佛像上蹭了蹭,提上裤子道:“他奶奶的,去了这么半天怎么一个人都没找到?你们过去催一催!”

两个军士走出了大雄宝殿,不多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叫。士兵们拔出刀剑紧张的看着门外,一人低声道:“该不是遇上什么邪祟了吧。”

“呸!邪你奶奶的祟!”张校尉啐了一口,提着大刀,喝道,“跟我出去看看!”

众人刚走到门前,却见大雄宝殿的两扇门吱扭一声关上了。张校尉一惊,用力推了推,两扇门纹丝不动。他后退两步,沉下肩头,运足力气撞了上去,两扇单薄的木门就像钢浇铁铸一般,把张校尉壮硕的身躯给弹了回来。张校尉捂着肩头,痛呼一声道:“都他么愣着作甚,给我撞啊!”

士兵拿着兵刃冲了上去,刀砍,斧剁,脚踢,身子撞,用尽了一切办法,两扇木门始终不动。

士兵们傻了,张校尉也慌了。

“这门上有机关!”张校尉喊道,“走窗户!”

窗子也和门一样,就跟长在窗框上一般,全然不动分毫。万分焦急间,门外惨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大人!救我!”

“大人,大人啊!”

“大人,不好啦!”

“大人……”

“撞门!砸窗!快呀!”久经战阵的张校尉闻到了血腥味,他知道出了大事,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

周围的士兵手忙脚乱,却对这铜墙铁壁般的大雄宝殿毫无办法,有几个人突然摔倒在地,一人喊道:“脚下有东西!”

张校尉俯身望去,但见地上的青砖隆起,一双双满是泥污的手从砖头下面伸了出来。

先是手,再是臂膀,接着是头颅,然后是身躯。

地下竟然钻出了四五个披盔戴甲的士兵。

看他们披头散发,面无血色,身上的盔甲带着厚厚的铁锈,谁都能看的出来,这些士兵肯定不是人,军士吓得瘫软在地,放声嚎哭,没有一个敢上前迎战。

张校尉紧咬银牙,瞪着一双血眼,喊道:“杀!杀!杀呀!”

他举着大刀朝那些鬼兵砍去,却跟砍在石头上一样,直把大刀砍断了,那些鬼兵依然豪发无伤。

“啊,啊,啊……”一个鬼兵发出了嘶哑的声音,“你亵渎佛祖,该杀。”

“杀我!”张校尉喝道,“老子还要杀你!”

他赤手空拳冲了上去,瞬间被鬼兵们擒住,摁在了地上。

“该杀,该杀,该杀,该杀……”士兵们拿着生锈的兵刃围住了张校尉。

大雄宝殿外,哭喊声此起彼伏。

大雄宝殿内,惨叫声摧心剖肝。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术士客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五十三章 巧舌计借刀杀人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

这一夜,对于张校尉和他的三百个士兵来说,却比一年还长。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下的山,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的军营。他只记得一件事,从今往后,他不想听别人提起南山,不想听别人提起青云寺,更不想听别人提起白冉的名字。

三百个士兵都活着回来了,他们受了伤,跟着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他们都解甲归田了,对于当晚的事情,谁也没有提起过。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而摆在吕知府面前的,已经是绝境。

得知张校尉大败而回,吕知府万念俱灰,只得带上李青和魏香,去胡家寨拜访白冉。

见李青和魏香回来了,白冉自然开门相迎,看着奄奄一息的吕知府,白冉让胡仁德给他安排了住处,替他号了脉。见白冉神情凝重,吕知府流着眼泪道:“先生,千错万错,都是我错,你网开一面,千万救我一命。”

白冉长叹一声道:“大人身染奇症,诡异非常,容我查阅医书,再行诊治。”

说完,白冉带着李青和魏香回到了自己的跨院,待进了里屋,听她们讲述了事情的过往。

自从那天白冉独自去了胡家寨,她们就遭遇了一群和尚的暗算,被捉到城外一座宅邸里。这群和尚有些法力,二人受困多日,苦无脱身之法,听她们描述,白冉知道了和尚的身份,咬牙恨一声道:“戒持狗贼,你又敢害我!”

白冉拿出了卷书,舔湿了指甲,刚要对戒持下手,转念一想,不禁笑道:“还是借刀杀人吧。”

白冉让胡三煮了些米饭,叫李青和魏香稍做歇息。待想好了一套说辞,白冉来到了吕知府房中。

“大人,你身中奇毒,恐是受了歹人暗算。”

吕知府喘息道:“先莫说暗算之事,我浑身如万虫啃噬,苦痛难当,恳请先生救我!”

白冉道:“我有镇痛之药,可缓解大人之苦,只是想解大人之毒,却须多费一些周折。”

吕知府点头道:“有劳先生,有劳先生。”

白冉从怀中取出一个瓷,倒出一粒丹药,煞有介事的念了一段咒语,取来一碗水,给吕知府灌了下去。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丹药,只是蛊毒外面包了一层面粉。吃了蛊毒之后,吕知府的疼痛慢慢缓解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沉沉的睡去了。等一觉醒来,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再吃些稀粥,整个人便复原了七八分。

见了白冉,吕知府自然千恩万谢,胡仁德在旁边也说了不少感激的话。白冉摇头道:“大人,却别忙着谢我,时才我已经说了,这只是镇痛之药,能缓解一时之苦,若想彻底解除蛊毒,还得找到下毒之人,方能查明毒性根本。”

“下毒之人……”吕知府一头雾水看着白冉,“这却从何查起?”

白冉笑道:“断案乃大人之所长,白某岂敢胡乱造次?”

吕知府道:“吕某极少与人结怨,委实不知何人会下此毒手,还望先生指点一二。”

“却不敢说指点,”白冉道,“据我所知,这毒性应该出于禅宗。”

“禅宗?”吕知府讶然道,“先生说的是……佛门?”

白冉道:“大人近日可曾与僧人有所往来?”

吕知府默不作声。

白冉道:“我乃修道之人,于禅宗法术所知甚少,若是不能找到下毒之人,只怕白某也无能为力。”

吕知府点点头道:“谢先生指点,待吕某找到些头绪,再与先生详谈。”

白冉拿出了一枚锦囊,里面装了十颗丹药:“知府大人,你且将这镇痛之药带在身边,毒性发作之时,且服食一粒,即可缓解。”

吕知府连连道谢,转而面露愁容道:“只怕吕某一时半日找不到真凶,若是这药吃尽了,却还要来打扰先生。”

白冉笑道:“大人可是想要这药方么?”

吕知府笑叹一声道:“惭愧,惭愧,恕吕某冒昧,还望先生不吝相助。”

白冉道:“这药方也没什么稀奇,都是寻常草药而已,只是炼制之时需要动用一些法术,若没个三年五载,只怕难得其中要领。”

“这……”吕知府咂了咂嘴唇,“这可如何是好?”

白冉道:“大人不必多虑,白某日后将在胡家寨长住,药尽之时,大人只管差人来取便是。”

吕知府闻言喜道:“此话当真?”

白冉道:“胡家寨正气浩然,胡长老至诚相待,白某却非不明事理之人,盛情如是,岂有相拒之理?”

吕知府笑道:“先生所言极是。”

东拉西扯,闲聊了半天,吕知府起身告辞,白冉和胡仁德送到了门外。

等上了马车,出了胡家寨,吕知府叫来一个心腹衙差,低声道:“你去我外宅之中,严密监视戒持等人动向,万不可让他们离开府邸。”

衙差奉命而去,吕知府又叫来一名衙差,吩咐道:“你骑快马,先回衙门,召集所有人马,等我号令。”

衙差赶紧骑马去了,吕知府又叫来一名衙差,吩咐道:“你领十几人,在胡家寨附近暗中监视白冉的动向。”

衙差道:“大人,白冉已经答应在胡家寨安家了,还监视他作甚?”

“在胡家寨安家?”吕知府冷笑一声道,“救回了那两个妖女,只怕白冉今夜就要逃走,我们肯定留不住他,但至少要知道他的去向。”

……

白冉离开了胡仁德的府邸,刚回到自己的小跨院,却听屋子里面传来了打斗之声,白冉赶紧叫来胡三,问道:“出了什么事?”

胡三道:“神仙爷,你可别问我了,好像是两位姑娘打起来了,我也不敢进你的屋子,你自己去看看吧。”

白冉急匆匆走进外屋,但见李青和魏香手执宝剑,正和金渠儿打在了一起,金渠儿武功不济,被她们逼到墙角,手里拿着一袋药粉,对二人喝道:“再敢过来,我要你们的命!”

李青笑道:“雕虫小技,还敢在这里卖弄。”

魏香喝道:“妖女!你劫数到了!”

白冉赶紧冲上前去,喊一声道:“住手!”不想金渠儿受了惊吓,一失手,将一袋药粉全撒在了白冉身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术士客栈》,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五十四章 莫迟疑走为上策

金渠儿一时错手,把一袋药粉洒在了白冉背,那一刻,三个女子都愣住了,但听白冉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李青怒道:“贼婆娘,我要你命!”

没了毒药的金渠儿根本不是李青的对手,眼看被李青一剑刺死,忽见白冉翻身跳起,奋力挡住了李青。

“莫再打了,莫再打了,”白冉忍者剧痛喊道,“自己人,都是自己人……”

米粒草籽,入肉生根,颗颗刺骨,粒粒穿心。

金渠儿手的药粉,其实是一堆米粒大小的草籽,这种草,名叫穿心草,没有什么毒性,却有一种特性,那是入肉生根。穿心草最喜欢往皮肉里生长,眨眼能长一寸,若是洒在了人的躯干,半个时辰能穿透五脏六腑。

还好金渠儿有克制穿心草的方法,她在白冉背敷了一层药,能抑制住穿心草的生长,然后再用银针一颗一颗把草籽抠出来。

每抠一颗,疼的白冉直叫,等把那几百颗草籽全都抠出来,白冉的脊背已经变得血肉模糊。

看着白冉背后的伤痕,李青越想越恨,对金渠儿咬牙道:“贼婆娘,你等着,今天的事情我非加倍奉还不可!”

“别说了!”白冉瞪了李青一眼,“你平时做事倒也沉稳,今天为何如此莽撞!”

魏香道:“光天化日冒出来一个妖女,谁知道她是什么来历?”

白冉怒道:“你还敢犟嘴,若不是念你初犯,我非把你屁股打烂不可!”

金渠儿冷笑道:“这是你朝思暮想的两个义妹?模样长得挺俊,可这心肠实在太狠毒。”

白冉回身道:“你还敢说她们狠毒?明知是我义妹,你还下这么重的毒手,等我伤好了,且得让你好好见识一下家法。”

金渠儿给白冉敷了些镇痛药,白冉歇息片刻,见天色已晚,且披衣服道:“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金渠儿诧道:“今晚走?”

白冉道:“你还舍不得怎地?”

金渠儿道:“可你身的伤……”

“不碍事,皮肉伤而已!”白冉道,“赶紧收拾东西,夜长梦多,一刻也耽误不得。”

收拾好行囊,魏香道:“这寨子却之前更加森严,我们想要杀出去,只怕不太容易。”

“杀出去?”金渠儿笑道,“谁说要杀出去了,你们哥哥有那么好的隐身术,何必要打打杀杀呢?”

魏香道:“可是哥哥那隐身术,用的还不是太纯熟……”

“纯熟,纯熟,”白冉拿出了隐身符,“不光用的纯熟,还能帮你们隐身呢。”

白冉给她们都发了一张隐身符,金渠儿没收,笑一声道:“我不用你的隐身法,我自有手段出去是了。”

李青也把隐身符放在一旁:“我也不用哥哥帮忙,不是个寨子么?还能拦得住我不成?”

魏香低声道:“我也有办法……”

“行了,行了,”白冉笑道,“你们个个都有本事,可我这隐身法在胡家寨用了许多次,屡试不爽,你们的办法肯定稳妥一些。”

金渠儿道:“你才来了几天?我在胡家寨住了将尽十年,却还不你轻车熟路?”

李青笑道:“哎呦,住了十年都没逃出去,还好意思在这里耍嘴?”

金渠儿道:“不是逃不出去,是我不想逃。”

李青道:“是么?不想逃别逃了,你还是留在这里算了。”

金渠儿恨道:“我跟着我的男人走,关你甚事?”

李青咬牙道:“谁是你的男人,没羞臊的贱妇!”

眼看两个人又要吵起来,白冉拿起一根木棒,对着桌子一敲,喝道:“谁要再敢多说一句,我当她屁股痒了。”

众人默不作声,白冉拿起隐身符道:“一人一张,沾点血在面。”

三个女子照着吩咐做了,魏香前道:“哥哥,能容我再说一句话么?”

白冉道:“惹我生气的话别说了。”

魏香道:“我们这么回去了,只怕宁王不会放过我们。”

白冉道:“我没指望他会放过我们,我们有三个月的时间,这次还赚了不少银子,足够我们逃到北方去避难。”

李青一脸哀怨道:“客栈不要了么?”

白冉笑道:“傻妮子,去了北方一样开客栈,天大地大,哪里不都是做生意么?”

收拾好行囊,白冉拿着符纸正准备施展法术,却见胡三冲进了房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神仙爷,带着我走吧!”

白冉吓得差点没跳起来,李青和魏香一左一右,拿着长剑架在了胡三的脖子。

“神仙爷,”胡三哭道,“我求求你,带着我走吧。”

白冉舔舔嘴唇,干笑一声道:“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谁说我要走了?胡长老还答应给我修宅子呢,我今后在这长住了,我是想回山里把我夫人接来,真的,我……我去去回。”

“爷,你别骗我了,我不是个聪明人,可我也不傻,”胡三哭道,“我知道,你一走再也不回来了,可你走了,老爷肯定不会饶了我,我跟了你这几天,尽心竭力的伺候着,是到了池塘边搏命的时候,我也没有含糊过,爷,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这一场情分,你带着我吧,我给你磕头了。”

剑架在脖子,胡三躲也不躲,往地磕头,脖子都被剑锋擦破了。李青道:“杀了他吧,莫让他走漏了风声。”

魏香叹道:“这也是个苦命的人,要是能……”

金渠儿道:“什么苦命的人,胡家寨的男人都是畜生,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千刀万剐都不算冤枉!”

白冉犹豫半响,让李青和魏香收了长剑,转而拿出一把匕首,对胡三道:“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要我帮你?”

胡三哭的泣不成声,道:“爷,我孤苦伶仃一个人,一辈子连个婆娘都没娶,我求求你了,爷,你给我一条生路吧。”

白冉神色狰狞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胡三拿着匕首哭道:“爷,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白冉夺回匕首,扯过胡三,在他手心划了一刀,胡三吓得差点没昏死过去,但见白冉拿出一张符纸,塞进他手里,嘱咐道:“不许出一点声音,否则我立刻要了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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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踏归途险遭暗算

要是当初不下山,肯定不会遇到这桩倒霉生意。

没遇到这桩倒霉生意,也不至于丢了这份家业。

这份家业攒下来可真不容易,虽说只是个少有人来的客栈……

都怪那个死叫花子,若是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他,非把他活活打死不可。

打死他也不妥,这也怪不得他,说起来,还是因为自己贪财。

在胡家寨苦熬了十几天,到头来也没改变最终的结果,反倒让李青和魏香受了那么多苦,与其这样,倒还不如……

算了,别去想了,至少争取到了三个月的时间,至少还救了三十几条人命。

那三十几条人命重要么?又不是自己家的娘子,她们是死是活,与自己又有什么干系?

想起娘子,白冉心头一凛,既觉得激动,又觉得愧疚。

等见了娘子一定要好好认个错,打也由她们,骂也由她们,哪怕咬掉一块肉,也都由着她们。

好歹又赚了一千多两银子,凭着这些积蓄,足够过下半辈子了。

今后再也不做生意,再也不离开她们半步,再也不……

白冉越想越起劲,带着众人一口气冲出了胡家寨,等解除了隐身咒,歇息片刻,白冉继续带着众人狂奔,没想到走过一片草地,白冉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了,重重的摔在了地。

是绊脚绳,又叫绊马索,江湖人常用的伎俩。

换做以往,这种伎俩绝对骗不到白冉,只因今夜归心似箭,一不留神了暗算。

幸亏李青、魏香和金渠儿都带着防备,跳过了绊脚绳,摆开了防御的阵势。

白冉从地爬了起来,又从一旁拉起了胡三,胡三摔得可真是不轻,脸都破了,等站起身子抬头一看,两腿一软,又坐回了地。

对面站着十几个女子,有女人,也有女鬼。

这些女子,白冉都认得,女人是胡孝存的妻妾,女鬼是池塘里的尸鬼。

其还有魁宝和喋宝。

白冉看着她们二人,笑一声道:“你们也来了?”

姐妹二人低下了头,人群之站出来一个苗女,笑道:“姓白的,你还认得我么?”

白冉笑道:“认得,你叫雾花,我不光认得你的脸,还认得你的屁股,左边的屁股蛋子有一枚胎记。”

雾花道:“你可真让我受了不少苦。”

白冉道:“不必客气,我本该让你灰飞烟灭。”

雾花道:“你我的账,以后再算,我们奉了真神的旨意,请你到我们的村子里叙叙旧。”

白冉诧道:“你们的村子?你们哪来的村子?”

雾花道:“我们自己建了一座女儿村,离这只有四十里,赏个脸跟我们走一趟吧。”

“女儿村?”白冉惊讶道,“这么短的时间建了一座村子,你们还真有本事。”

雾花道:“这都是真神的赏赐,你若能投到真神的麾下,真神也不会亏待你的。”

白冉冷笑道:“你们这位真神还真是抬举我了。”

雾花道:“那也得看你识不识抬举。”

白冉道:“要是不识抬举呢?”

雾花道:“那别怪我们姐妹翻脸无情。”

话音落地,十几个苗女走前来,一阵香风扑面,金渠儿喊道:“快闭气,是蛊毒!”

白冉立刻闭住了气息,不想李青跳到身前,挥舞衣袖唤来一阵疾风,转眼之间便将空气的蛊毒吹得干干净净。

苗女们一惊,李青的法力让她们有些意外,不过她们也没想过一击制胜,下一波手段很快接踵而至。白冉见金渠儿神色紧张,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却听李青笑道:“没见识的蠢妇人,拿不出一点像样的手段么?”

但见李青收紧小腹,猛地从口吐出一团火焰,火焰在草丛之来回游走,百条毒蛇在乱草之翻滚之,顷刻之间化作团团灰烬。

苗女们见状,各施手段,有的用蜈蚣,有的用蝎子,还有的召唤出了一大片蚊虫,李青拿出金木水火土各色法术,顷刻之间将各类毒物赶尽杀绝。

苗女们被李青给吓傻了,所有人把目光都集在了雾花身,雾花转眼看着魁宝,魁宝一咬嘴唇,看着白冉道:“恩人,对不住了。”

她从腰间解下来一只葫芦,等打开葫芦嘴,一股雾气喷涌而出。雾气瞬间弥漫在四周,转眼到了伸手不见五指地步,李青一惊,立刻退到了白冉的身旁,这情势却和当初在山的时候一模一样。

魏香道:“你试试用风,看能不能把雾气吹散。”

李青摇头道:“不行,当初在山试过,这雾气厚重的紧,风根本吹不动。”

金渠儿道:“这是蜃龙的雾,寻常法术化解不了,魁宝会用金蚕,随时可能偷袭,你们千万小心一些。”

一听金蚕两个字,众人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魏香问金渠儿:“你有破解金蚕的方法么?”

金渠儿摇头道:“这可难说,金蚕是万蛊之王,若是被它伤了要害,神仙也救不回来。”

胡三拉着白冉的手,哭道:“神仙爷,你是活神仙,快些想想办法。”

“是啊,我是活神仙,”白冉叹一声道,“菩萨心肠的活神仙。”

白冉转脸看着李青和魏香,道:“我有一件事情求你们帮忙。”

李青一愣,红着道:“该不是又要我们撒泡尿吧?”

“撒尿倒不必,”白冉笑道,“也不知是何缘故,最近做事总有些心慈手软,我会给她们个逃生的机会,若是她们冥顽不灵,你们替我杀个干净。”

说完,白冉解下背囊,从里面拿出了两枚镇魂钉,高喊一声道:“魁宝,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你立刻收了蜃龙,不然我让你们姐妹魂飞魄散!”

喊过许久,不见回应,金渠儿双耳颤动,低声道:“小心些,金蚕迫近了。”

白冉拿出符纸,裹住镇魂钉,叹一声道:“魁宝,是你逼我的。”

一番咒语过后,浓雾之传来一阵痛呼,不多时,浓雾散尽,魁宝和喋宝双双栽倒在地,翻滚哀嚎。

“罪过,罪过,”白冉长叹一声道,“杀人是罪过,救人也是罪过,当是白某的罪过,只当是做错了一场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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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忘恩义难言是非

白冉放倒了魁宝和喋宝,大雾也跟着散去了。金渠儿对魁宝喊道:“我劝你立刻把金蚕收了,你现在十分虚弱,一不小心就会被金蚕反噬,你要是死了,就没人能控制你的金蚕了。”

这句话听起来是在警告魁宝,实际上是在提醒白冉,千万不能出手太狠,一旦失手杀了魁宝,金蚕就会失控。

白冉听懂了金渠儿的暗示,他收起了魁宝和喋宝的镇魂钉,魁宝还算明事理,念了一段咒语,收去了金蚕。金渠儿提起鼻子闻了闻,低声道:“金蚕退去了。”

白冉低声道:“真是可惜了,我还想看看万蛊之王长什么样子。”

金渠儿道:“没什么可惜的,那东西最好永远都别看到。”

其他的苗女在蛊术上明显不及魁宝,而李青的法术正好克制她们的蛊术,转眼之间,苗女们逐一落败。雾花回身对那些汉家女子喊道:“还等什么!真神不也传授给你们法术了么?”

汉家女子们彼此看了看,一脸惶恐的走到了阵前。

看着她们惊慌的样子,白冉觉得实在可笑,几天前,她们还是逆来顺受,任打任杀的良家妇人,不管那位真神有多大本事,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教给她们什么像样的法术,让她们出来战斗,就是等于让她们过来送死。

这就是宿命吧,也许她们真的该死。可当她们真的出手的时候,却吓了李青一大跳。

那法术的样子看起来很朴实,十几个女子站成一排,一双双手臂直挺挺的向前平伸,把掌心对准了李青。

她们的掌心似乎冒着一种异样的红光,李青盯着那红光看了许久,回身问魏香道:“这是什么招数?掌心雷还是火云掌?”

魏香皱着眉头看了片刻,忽然喊一声道:“小心,快些闪开!”

李青一回头,但见一道红光扑面而来,还好这红光速度不快,李青一仰身子躲了过去,那道红光慢吞吞的撞到了李青身后的一棵树上,瞬间将一棵大树烧成了一大块焦炭。

这下子,白冉再不觉得可笑了,李青也不觉得荒唐了。这法术看着朴实,没想到竟有这等威力。

不多时,又一道红光从一个女子的掌心里缓缓而出,既然能把大树烧成木炭,证明这红光应该是某种火焰,李青吐出一股水流去抵挡红光,没想到红光轻易的穿透了水流,依旧缓缓的向李青袭来。

水挡不住,还有土,李青用法术做起了一面土墙,红光在土墙上面穿了个洞,继续向前。李青又用金系法术做了一面铁盾,红光烧穿了铁盾,继续朝李青扑来。

这可太罕见了,五行法术用了个遍,竟没有一种法术能抵挡住这红光。躲开这一道红光倒也不难,可十几个女子的掌心里接二连三冒出几十上百道红光,一并朝李青扑了过来,躲闪又躲闪不开,招架又招架不住,李青手忙脚乱惊慌失措。危急关头,魏香跳到李青身前,挥舞衣袖,用仙术奋力抵挡。众人躲在魏香身后,待她将红光一一化解,衣袖之上留下了一大片血迹。

白冉惊道:“好妹妹,你受伤了?”

魏香摇头道:“我没受伤,这不是我的血,是她们的。”

李青诧道:“是她们的血?”

魏香道:“这些红光就是她们的血化成的,这是魔道法术,用正道法术难以破解。”

“魔道法术……”李青道,“我学艺的时候也曾听说过,可父亲……那老东西告诉过我,魔道法术虽说凶狠,但邪不胜正乃是天理定数。”

魏香道:“你如此聪颖,却还相信这种蠢话么?魔道法术专为克制正道法术而生,正是所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群女子用的是化血为气之术,凭你的道术根本抵挡不住。”

李青道:“凭你的仙术能挡住么?”

魏香道:“仙术多少能克制魔道,我应该能抵挡一时,而她们也支撑不了太久。”

说话之间,又一片红光袭来,白冉这次也跳到了前头,和魏香一起用仙术招架。他没有魏香那长长的衣袖,却在双臂之上贴满了符纸,等挡住了这一片红光,符纸之上沾满了血迹。

果如魏香所言,这群女子支撑不了许久,化血为气就是把自己的鲜血化成魔气,再通过简单的法术把这魔气变成威力巨大的红光。

这些女子本来就瘦弱,一时间失去大量血液,已经有好几人晕倒在地。

雾花还在一旁不停催促,剩下的几个女人咬牙念着咒语拼命支撑。

白冉把手臂上的符纸拿了下来,对众人喊道:“这是你们的血,我曾用你们的血救了你们的命,现在我要你们的血来要你们的命!”

雾花对着女人们喊道:“没听到么?他想要你们的命,还等什么,真神都看着呢,快点杀了他!快点……”

话没说完,雾花突然窒息了,好似有一把铁钳夹住了她的喉咙。

“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善类,”白冉的手里拿着雾花的镇魂钉,“我真是变成了菩萨心肠,竟然把你留到了现在。”

白冉手上一发力,雾花的脸色由青到紫,双眼流出血泪,口鼻吐出黑水,浑身骨骼寸寸断折。一阵浓烟飘过,雾花瘫软在地,转眼化作了一滩脓血。

所有人都吓傻了,就连李青和魏香也心头一凛。她们都曾收伏过恶鬼,也曾让恶鬼魂飞魄散,但她们从没见过像白冉这么可怕的手段。

两下隔着老远,没有丝毫接触,白冉仅凭着一张符纸就让雾花的魂魄和尸体彻底消失了。

这就是可怕的追魂逐魄之术。

看着地上的脓血,汉家女子吓得四散而逃,剩下的苗女也不知所措。

白冉一手拿着带着血符纸,一手拿着镇魂钉,高声喝道:“等我眨过一下眼睛,如果还有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那个人的下场就和雾花一样。”

话音落地,苗女们这打算逃跑,忽听有人喊道:“你们都是真神的战士,临阵怯敌者,杀无赦!”

这是雾花的声音,白冉当即惊呆了。

不可能,她已经灰飞烟灭了。

不光是白冉,在刚才那一刻,李青和魏香都能感觉到,雾花的魂魄彻底消失了。

可他们的确又听到了雾花的声音。

“是她们的真神,”金渠儿低声道,“那个邪神来了。”

第五十七章 见真神魔道真君

所谓灰飞烟灭,是用法术彻底毁掉三魂七魄,将之化作尘埃。

把一个人杀了,至少这个人还有投胎转世的机会。

算把人送进地狱,只要罪业期满,依旧可以重入轮回。

但是灰飞烟灭意味着彻底消失,意味着一切都将不复存在,这是白冉第一次毁掉了一个人的魂魄,毁掉了一个灵魂所拥有的一切,他有些紧张,有些慌乱,甚至有些愧疚和后悔,但在极度愤怒的驱使下,他还是这么做了。

白冉让雾花灰飞烟灭了,李青和魏香都已经感觉到雾花彻底消失了。可没想到的是,她又复生了。

先是听到了她的声音,而后是地的那摊脓血聚集在了一起,脓血伴着泥沙在地不停翻滚,最终化成了一个人形,一个完整的雾花,赤着身子从地缓缓站了起来。

这是不该发生的事情,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它这么发生了。

此时的白冉感到了一阵莫名其妙的喜悦,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至少事态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重。

他看着李青道:“原来灰飞烟灭也不过如此,只要有乘的法术,人还是能够复生的。”

白冉还在窃喜,殊不知这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李青的认知范围,她意识到了这位真神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跑,快……跑!”在强烈的恐惧驱使下,这是李青心里仅存的想法。

“往,往哪里跑?”白冉还没有意识到情况的危急。

“跑,快些跑!”魏香带着和李青同样的恐惧,拉起白冉,掉头往回跑。

胡三在旁喊道:“不能往回走,回头是胡家寨,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身后只有一条路,直通胡家寨,虽说逃回胡家寨也不至于会死,可白冉真的不想再回到那个鬼地方。

“好妹子,莫急,且先和他斗两合再说。”

“斗不过!快走!”李青的声音已经变了调,两个人拉着白冉拼命往回逃,可没走几步,却发现雾花已经站在了前方。

她什么时候过来的?刚才还在身后百步开外的地方,是飞也不可能飞的这么快。

白冉惊讶的看着雾花,雾花面无表情的看着白冉,一阵恐惧终于涌了白冉的心头。

对视片刻,李青对魏香道:“带着哥哥走,休要管我!”

说完,李青冲了去,先用火攻,再用水攻,雾花不逃不藏,任凭李青施展。金木水火土,五行法术各用了一遍,雾花站在原地毫发无伤,李青吓傻了,却见雾花开口了。

“玉虚门的五行法术,取法于天地,借力于自然,法力无尽,变化无穷,可惜你只有一个人,若是多几个帮手,做成五行阵法,或许还能和再战两合。”

开口的是雾花,可听着声音却是个男人,白冉正当惊讶,只听李青回头喊道:“还等甚来!快走!”

话音未落,但见雾花一挥手臂,李青应声而倒,全无生息。白冉见状大怒,拔出bi shou正要前搏命,却被魏香推在了一旁。

“哥哥快走!”

魏香把毕生所学毫无保留的用了出来,她只想给白冉争取一点时间,可这显然是徒劳的。

和之前一样,雾花从容的接下了魏香所有的法术,依旧毫发无伤的站在原地。

“仙术能克制道术、妖术、鬼术、蛊术、魔道法术乃至世间百术,”雾花依旧是男人的声音,“可惜仙术xiu liàn过于艰难,不到千八百年难有成,你的修为还是太浅了。”

她依旧只挥了一下手,魏香随即倒在了李青身旁。

金渠儿吓得浑身发抖,茫然无措之际,却见白冉回头低声道:“快走。”

金渠儿颤声道:“只怕我走不了。”

白冉道:“能走多远走多远,能走一时是一时。”

金渠儿道:“能……往哪里走?”

白冉道:“往哪里走都好,且看你造化是,若是还念及这几日的夫妻之情,且到南山青云寺,给我娘子送个信。”

金渠儿闻言,一咬牙跑了,胡三紧随其后,跟着也跑了。雾花似乎没有追赶的意思,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白冉身。

“行!”白冉点头笑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是个好汉,咱们都别连累旁人。”

“好汉?”对这个称呼,雾花感到十分惊讶,“我不是什么好汉,我也没想放他们走,他们也走不了。”

“当真么?”白冉拔出了bi shou,“不如我们赌一回,我赌他们两个能走的掉,如果我赌赢了,还请你把我两个妹妹放了。”

雾花摇摇头道:“我不想跟你赌,我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看来是没得商量了!”白冉一手提着bi shou,另一只手拿着雾花的镇魂钉。

“你可真是无法捉摸,”雾花看着白冉道,“你会一点仙术,可功底不够牢固,还会一些法术,技艺又不精纯,唯独追魂逐魄的法术还算拿得出手,可若拿出来对付我,却实在太儿戏了。”

白冉笑道:“说了那么多大话,还没请教你尊姓大名。”

雾花道:“问我的名姓,却有什么用处?”

白冉道:“没什么用处,可这是斗法的规矩,如果你死在这了,我也好给你做块墓碑,日后也有人为你祭扫。”

雾花面无表情,可嘴里却发出了笑声:“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为了帮那两个人多拖延一会,其实这毫无用处,哪怕他们有移形换影的手段,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白冉道:“谁逃不过谁的掌心却还难说,你先报个名号来。”

“你不该知道我的名字,”这位真神听够了白冉的废话,冲着白冉挥起衣袖道,“你也不配知道我是谁!”

衣袖落下,寒风袭来,一阵森寒之气顺着口鼻直接钻进了白冉的喉咙。

白冉明白了李青和魏香是如何倒下的,这股寒风带着杀气、戾气、阴气、邪气、百般恶气,有如寒冰利刃一般在喉头之下翻滚,若是吸进了胸腔,五脏六腑都要遭遇重创。幸亏白冉有一门绝技,猛地倒立身躯,从胃里呕出一口水,将这口寒气生生的顶在了咽喉。

看着白冉没有倒下,这位真神多少有些惊讶,当他再次挥起衣袖,白冉带着bi shou已经一个跟头翻到近前,准备以死相搏。14

第五十八章 力战不敌陷囹圄

落头氏,白无常,丧气鬼……

历经几番生死,白冉明白了一个道理。

对付这些实力悬殊的狠角色,最好的方法是搏命。

打着一下算一下,多打一下多一分生存的机会。

他一翻身,冲到那位真神面前,对准面门是一拳,这位真神法术厉害,武功可真不怎么样,也许是雾花的身子用的不灵便,被白冉一拳打的正着。踉踉跄跄,险些摔倒。

没等真神站稳身躯,白冉身又是一脚,正踢在胯骨,真神身躯一歪,又是一个趔趄。白冉拿起bi shou,对准咽喉正要刺下去,这一次真神反应不慢,一手抓住了白冉的手腕,另一只手正要还击,不想白冉猛地一发力,从喉咙里边吐出一块大冰坨,正好打在了真神的脸。

却说这块大冰坨从何而来?正是这位真神之前发射的森寒之气。白冉用水把它顶出了咽喉,没想到这森寒之气的威力如此巨大,竟然在白冉的嘴里结了冰。白冉本想多含一会,等机会合适再出手,可实在耐不住这份冰冷,借着一口气,把这冰坨子吐了出来。

冰坨子打在脸是真疼,而且里面还混着白冉的纯阳之气,这位真神踉踉跄跄倒退几步,险些摔倒,白冉冲前去,一刀割开了对方的胸口。

血,一瞬间喷涌了出来。

怪,怎么会有血?

雾花是尸鬼,她的魂魄还在尸体,不是丽娘和清风那种有血有肉的厉鬼。

她的尸体在池塘底下浸泡了不知多少年,按理说,她的血早凝固了,根本不会流出来。

这血难道不是她的?

此刻容不得多想,白冉刚要去补第二刀,却被真神一脚踢翻在地,等再想站起来的时候,真神一脚踢在白冉的胸口,白冉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真不该接这桩生意,可什么时候自己才能长记性呢?

可惜了李青和魏香,白白跟着自己送了命。

只盼着金渠儿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只盼着她能顺利逃走,只盼着她能把话带到,只盼着两个娘子能赶紧搬家,只盼着……

不知过了多久,白冉睁开了眼睛,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这是一座牢房,从空气腐烂发霉的味道判断,应该是一座地牢。

牢房的栅栏是用竹子做的,看起来没有那么坚固,可白冉的手脚都绑着沉重的镣铐,想要逃跑似乎还得费一番周折。

记得有一本shu ji载着一种缩骨dà fǎ,只要念动咒语,能让手掌变得手腕还细。

咒语是什么来着?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应该能想的起来。

白冉挣扎着坐起了身子,胸口的剧痛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应该是骨头断了,gou ri de,下了这么重的手。

可他为什么不杀了自己?难道又是看了自己的纯阳之体?

白冉看着手的镣铐,仔细的回想着咒语的内容。试过几次不见奏效,白冉变得有些烦躁。

他娘的,这么一个破铁锁,哪怕有一根铁丝,也能轻松把它撬开。

可白冉的背囊被拿走了,一件趁手的家伙都没有。

口干舌燥,肚子咕咕叫,也不说给点东西吃。

肯定是想饿自己几天,图个肚肠干净,好让他们吃个痛快。

也不知道是剁碎了吃,还是囫囵个生吞。

也不知道是笼屉蒸熟了,还是下汤锅炖烂了。

不该下山!不该接下这桩鸟生意。

想着想着,白冉掉眼泪了。泪珠让视线变得模糊,模糊的视线里似乎看见了丽娘和清风。

想起她们,白冉立刻擦去了眼泪,咬着牙道:“不行,不能这么死了!”

他闭眼睛仔细回想着咒语的内容,直到那本书的样子慢慢浮现在眼前,他翻开了那一夜,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

天行四方,八面来风,三界为证,助吾神通,诵念百遍,缩骨一层,解脱困厄,大功可成……

白冉虔心念咒,手的骨骼开始咯咯作响,当真念了一百遍,那一双手掌软的像没有骨头一般,眼看要挣脱镣铐,忽见那镣铐变得炽热火红,烫的白冉哀嚎不已。

“别白费力气了,”雾花缓缓走到了囚笼前,“镣铐面加着真神的法印,你那三脚猫的法术,根本不可能挣脱。”<14

第五十八章 手段精湛出囚笼

鸡骨头开锁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怕骨头断在锁眼里。

好在白冉艺高rén dà胆,尝试了几个时辰,终于把手脚的镣铐都打开了。

他没有轻举妄动,一来他得想好该如何打开囚笼,二来他得找到一个合适的逃跑时机。

囚笼挂着一把铁锁,从构造来看,开锁应该不难,只是怕弄出一些动静。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用缩骨dà fǎ逃跑,囚笼的栅栏很稀疏,只是想起那烧红的镣铐,白冉便觉得脊背发冷,要是栅栏也有法印,自己非变成烧猪不可。

还是开锁更明智一些,白冉盘算了一下时间,估计雾花快送饭来了,他先把镣铐挂在手脚,躺在草席闭目养神。

不多时,囚笼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又被他猜对了,果真是雾花过来送返,这一次食盒里没有鸡,却有两条鱼,白冉心下大喜,鱼刺配鸡骨头,简直是开锁的法宝。

吃饱喝足,雾花收拾食盒离开了。白冉来到栅栏旁,四下望了望,这地牢还真是清净,除了几盏灯火,竟然看不见半个人影。

难道说已经到了晚?

可到了晚不应该加紧戒备么?

这群女子没受过训练,想必也不懂得看守犯人的方法。以为把白冉关在笼子里,再加她们真神做的法印,万无一失了。

“一群死婆娘,天黑了都去睡觉了,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白冉极力克制着兴奋,拿着鱼刺和鸡骨头三两下打开了囚笼的铁锁。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白冉把铁锁揣在了怀里,危急关头也能当个家伙,他蹑足潜踪走出了囚笼,沿着昏暗的走廊小心翼翼朝前走去,走廊两旁有不少囚笼,有的有人,有的没人,或许这其也关着李青和魏香。

好妹妹,先等哥哥逃出去,再回来救你们。

白冉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眼下不能耽误时间,将要走到走廊尽头,忽见一个女子从囚笼里扑到了栅栏旁,死死的盯着白冉。

白冉一怔,往栅栏里看了一眼,那人既不是李青也不是魏香,借着昏暗的灯火看去,似乎有几分眼熟。

“别去,别去……”女子低声对白冉道。

白冉看着女子,低声道:“你莫做声,等我逃出去,再回来救你。”

这女子很听话,果真一声不出,白冉打开了走廊尽头的铁门,那门居然没有锁。

天下居然有这么好的事情,白冉激动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一溜小跑冲到了门外,门外是一条向的楼梯,这果真是座地牢。

白冉沿着楼梯一路向狂奔,等打开第二道铁门,他傻了眼。

现在不是晚,是白天,太阳正在天空当,眼下正是正午时分。

更糟糕的是,一群女子站在地牢门口的院子里,对着一个男子不住的叩拜。

不用说了,这个男子是她们的真神,从白冉走出地牢的那一刻,他的视线停留在了白冉身。

白冉傻了,他笑了,整个场面有些尴尬,甚至有些荒唐。

一群女子回头看着白冉,白冉从怀里拿出了铁锁,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第一个冲来的还是雾花,白冉把铁锁重重的砸在了她的腮帮,把雾花的牙都打掉了。雾花的嘴角破了一大块,却没有流血。

之前的推断是正确的,雾花是尸鬼,不可能流血。

可那一刀却让她血如泉涌,那血是从哪来的呢?

……

在真神和一群女子的共同努力下,白冉很快被zhi fu了,被打得像坨烂泥一样扔回了囚笼。这一次没给他带镣铐,只是锁了笼门,那位受人膜拜的真神站在门前,看着白冉,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这又是何必呢?”

白冉看着那男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挣扎起身道:“你是那位真神?”

男子摇头道:“岂敢,岂敢,我只是帮助一群无辜的人,脱离了苦难。”

“真是不知羞臊,”白冉笑道,“她们是你救的?救她们的分明是我!”

男子道:“你救的是她们肉身,我救的是她们的魂灵。”

白冉道:“是么?你好大本事啊!你为什么不先救她们的肉身,再救她们的魂灵?却让她们在胡家寨受了那么多苦?”

男子道:“这是她们的宿命,也是她们前生的业债,她们注定要历经劫难,才能修成正果。”

“好啊,”白冉道,“你带着她们修正果是了,为什么还要抓我?难道我耽误了你们修行么?”

“你的确耽误了她们的修行,”男子道,“你解脱了她们的肉身,让她们无法偿还前生的罪孽,让她们偏离了修行的道路。”

“这是你的歪理?”白冉咬牙道。

男子道:“这是世间的正理,只是你太过迂腐,一时难以领悟。”

白冉笑道:“好!你说是正理便是正理,既然过错在我,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男子道:“我想让你回到胡家寨,代替这些女子继续受苦,偿还业债。”

白冉道:“怎么还?给胡家寨的男人当媳妇?还是泡到池塘里边当祭品?”

“不必如此,”男子道,“胡仁德需要你的帮助,自然会善待于你,虽不敢说锦衣玉食,也会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

白冉皱眉道:“你莫不是在说笑吧,这也算的还债?这也算的受苦?”

男子道:“说你迂腐便是迂腐,以凡人的角度来看,这倒算是享福了,可你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却也给自己增添了不少罪孽。”

白冉闻言道:“你要这么说,我可真是害怕了,我不想造那么多孽,也不想回胡家寨。”

男子笑道:“不想回去也没关系,你在这地牢之度过余生吧。”

白冉抓着栅栏,把脸贴到了男子面前,低声道:“说句实话吧,你到底想要作甚?”

男子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希望你能早日醒悟。”

男子转身要走,白冉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道:“你这番话,骗那些蠢女人倒还够用,想骗我,恐怕还要再xiu liàn几年。”

“你太放肆了。”男子一抬手,一拳打在了白冉的胸口,胸口本来有伤,这一拳差点让白冉断了气,白冉躺在地奋力喘息,但听男子的声音渐渐远去:“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白冉看了看身的血迹,有一些是自己的,有一些是和他搏斗的时候留下的。

白冉捂着胸口蜷缩在囚笼的角落,喃喃自语道:“且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种。”14

第五十九章 落难尚有真情在

血迹中有阴气,还有戾气。

可以断定,这不是人的血。

作为尸鬼,雾花不应该流血。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血是这位真神的,他应该也属于鬼魂之类,他有血有肉,法力gāo qiáng,而且他附身的方法不太一样。

丽娘附身的方法,是把自己的躯体和魂灵全部缩成一团怨气,然后钻到被附身者身体里,比如说烟云的屁股和白冉的肩膀。

清风也会附身的手段,只是她不太喜欢附身,她很厌恶陌生人的身体,尤其厌恶留在身上的气味。

附身不是一种简单的法术,更像是一种鬼魂独有的天赋。尽管两位娘子和两个妹妹各有不同的附身方法,但她们都是利用某种媒介和被附身者结合在了一起。

丽娘的媒介是怨气,清风的媒介是阴气,那这位真神呢?他用的是什么气?

他用的应该不是气,而是他的血。

他用血为媒介,附在了雾花身上,而且他十分擅长使用和血有关的法术,以血化气就是个例子。

一番推断,严丝合缝,足以证明衣服上的血迹就是这位真神的。

有了血迹,对于白冉来说,就等于有了制胜的法宝。

白冉抚摸着衣衫的血迹,咬牙道:“哪怕给我一支笔和一张纸,我也能要了你的命。”

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想要施展追魂逐魄的法术,至少要有一张符纸。白冉闭目静思,正想着应对的办法。许是太疲惫,也或许是因为受了伤,身子太虚弱,想着想着,竟然躺在草席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畔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白公子,白公子!”

称呼白冉公子的人的确不多,这声音似乎听过,又不是那么熟悉。白冉勉强睁开眼睛,见一个女子披头散发,破衣烂衫的站在面前,因为她背着光,也看不清楚她的容貌。

这女子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换做别人肯定吓了一大跳,可白冉不怕鬼,愣了片刻,道:“你……是找我么?”

女子俯身施礼道:“蒋函再谢公子救命之恩。”

“蒋函……”白冉思量了很旧,点点头道,“我想起你来了,你是池塘底下的女鬼,是唯一的汉家女子。”

蒋函点了点头,白冉皱眉道:“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那位真神不喜欢你么?”

蒋函道:“真神让姐妹们加害于公子,我说不能恩将仇报,拒不从命,结果被她们关进了地牢。”

白冉一笑:“看来你还有点良心,可是……”白冉突然收去了笑容:“之前提醒我不要开门的,就是你吧?”

蒋函道:“正是。”

白冉道:“你知道外面是白天?”

蒋函点点头。

白冉道:“你还能zi you出入牢房?”

蒋函道:“那倒不是,我只是学会了魁宝的托梦术,通过其他人的梦境,来判断外面的情势。”

“托梦术?”白冉皱眉道,“这么说来,我是在梦里?”说话间,白冉想拧一下自己的大腿,蒋函赶紧阻止道:“公子稍待,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潜入公子梦中,公子若是吃痛醒来,可就前功尽弃了。”

“是梦是真倒也无妨,”白冉道,“你来找我作甚?”

蒋函道:“我想帮公子逃走。”

白冉道:“你打算怎么帮我?”

蒋函道:“公子有办法逃出囚笼,我能用托梦术看到外面的情势,等遇到良机,便告知公子,公子能否脱身,且看手段了。”

白冉沉思片刻道:“这倒是个办法,可就算我能自救,只怕也救不了你。”

蒋函道:“我不求公子救我,只求能报偿公子一番恩情。”

白冉道:“你觉得什么时候算是良机?夜里么?”

蒋函摇头道:“夜里不妥,真神行事谨慎,夜里会加紧戒备。”

白冉道:“那白天恐怕就更不妥了。”

蒋函道:“黎明时分是绝佳良机,真神不喜欢初生的新阳,那个时候他的法力最弱,公子正可趁机逃走。”

白冉起身道:“有情有义的好姑娘,白某若是能争回来一条性命,定要将姑娘一并搭救出去。”

蒋函不住的摇头道:“公子听我一句劝,若是能逃得出去,就再也不要回来。”

白冉还想多问两句,却见蒋函的身形慢慢变得模糊。

“公子,你梦境之中阳气太甚,我实在支撑不住,这几天你且养好精神,若是机会来了,我会在牢笼之中敲打栅栏,三声一段,连打九段,公子千万留意些。”

蒋函的身子化作了一团虚影,白冉脖子一歪,醒了过来,只觉脑袋昏昏沉沉,梦里的事情却记得清清楚楚。

“三声一段,连打九段。”白冉默念了即便,忽听走廊里传来为了脚步声,应该是雾花来送饭了。

白冉转过身去,脸冲着墙,躺在草席上装睡。不多时,牢门打开了,白冉听到了食盒的声音,也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吃饭了……”

白冉一愣,这声音不是雾花的,等他转过脸去,见魁宝站在了门口。

魁宝不敢看白冉的眼睛,她低着头,打开了食盒,把饭菜端了出来。

有鸡,有鱼,有烧肉,有青菜,有酒,还有些水果。

这一餐比之前要丰盛许多,白冉笑道:“这是我的断头饭么?”

魁宝咬着嘴唇不作声,从怀里掏出了一瓶药,放在了食盒旁。

白冉诧道:“这是什么?毒药么?想要留我一具全尸么?”

“这是……伤药……”魁宝开口了,“我们家里祖传的,治外伤的药。”

白冉拿起了药瓶,仔细看了看:“这药怎么用啊?擦在身上就行么?”

魁宝点点头。白冉哆哆嗦嗦的挤出了两滴药,费了半天力气,才艰难的碰到了自己的伤口。三分是真的,七分是装的,白冉的确伤的不轻,看着他那可怜的模样,魁宝的眼眶湿润了。

白冉摇头道:“这可怎么是好,我两只手都被打断了,实在不中用了。”

魁宝左右张望了一番,悄悄来到白冉身旁,先用手帕蘸着清水给白冉擦拭伤口,又取过药瓶小心翼翼给白冉上药。

不管她动作多么轻柔,白冉都要shēn yin两声,看着她满脸的愧疚和柔情,似乎是出于一片真心。

上过了药,白冉哆哆嗦嗦拿着筷子,费尽力气夹起一块烧肉,却送不进嘴里。

魁宝替他夹了一块肉,喂给他吃,又夹了一块鱼,小心的把鱼刺剃掉,喂到了白冉嘴边。

吃饱喝足,白冉问道:“好姑娘,我的两个妹妹还活着么?”

魁宝低着头不作声。

白冉看着魁宝,柔声道:“告诉我,好姑娘。”

第六十章 雾里探花水中月

白冉问魁宝,李青和魏香是否还活着。

一连追问几次,魁宝道:“她们活着,只是都受了重伤,怕是活不了许久……”

白冉道:“我那两个妹妹都有一身好法术,怎么会到了这步境地?”

魁宝低声道:“我当真没有骗你,她们……是我对不住你……”

魁宝说完,收拾食盒转身离开了牢房,白冉趴在栅栏上,高声道:“明天还会来给我送饭么?”

魁宝回头看了白冉一眼,没作回应,咬牙跑开了。

白冉坐在草席上,紧紧锁住了眉头。

魁宝应该没有骗自己,李青和魏香已经命在旦夕。

这真神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为什么能把她们伤的那么深?就凭着那股寒气么?可为什么自己没有受伤?

不能再等了,必须得拼上一回。

白冉从衣服上撕下一块碎布,用鱼刺刺破了自己的手掌。

他用鸡骨头蘸着自己的血在碎布上画符。

画符要用特殊的黄纸和笔墨,用血画出灵符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处。

不管有没有用,只能拼上一回。

好妹子,撑住,等着哥哥来救你们。

一日两餐,都是雾花来送饭,魁宝再也没有出现过。白冉数着自己吃过的饭,暗自盘算着时间。

大概过去了一天半,白冉正躺在草席上小憩,忽然听见了听见了一阵敲打声。

哒哒哒!哒哒哒!

有人在敲竹子,应该是囚笼的栅栏。

哒哒哒!哒哒哒!

三声一段,共九段,不会错,是蒋函。

逃跑的机会到了,可自己能信得过她么?

还有什么信不过的?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她不需要骗自己,骗了自己对她也没什么用处。

白冉拿起鸡骨头和鱼刺,轻松的撬开了镣铐和牢门。

还真是佩服这位真神,明知白冉逃跑过一次,仍然不做丝毫防备,就这样又让白冉顺利的来到了走廊尽头,蒋函在牢房里冲着白冉点了点头,白冉刚想打开铁门,却突然改了主意。

他把蒋函的牢门也撬开了,扯住蒋函的手道:“好姑娘,跟我走。”

蒋函摇头道:“公子,我会连累你的,别管我,快逃吧。”

白冉道:“我答应过会救你。”

蒋函一咬嘴唇,跟着白冉冲出了铁门。白冉心下暗道:好姑娘,跟我逃吧,你最好别骗我,否则我把你送进阿鼻地狱。

新阳初升,果真是黎明,白冉走出地牢,在院子里四下望了望,见周围没人把守,只有几个女子在院子门口来回巡视。

对付她们不难,白冉也不想浪费太多时间。这一次他准备了一件更趁手的兵器,一条铁链绑上一枚铁锁,正好变成了一条链子流星锤。

白冉踮着脚步来到院门,猛地跳到院外,舞起流星锤,左右开弓,接连打翻了十几个女子。一名女子喊道:“快告诉真神!”话没说完,蒋函不知念了一句什么咒语,那女子当场就断了气。

其他人战战兢兢不敢作声,白冉见这里是一处荒废的村落,便问蒋函:“你认得路么?”

“认得!跟我走!”蒋函带着白冉一路狂奔,一直跑到正午,终于走出了这片荒山。前方是一条官道,向前一直走,便是雨陵城。

白冉差点没流出眼泪,他带着蒋函沿着官道继续飞奔,跑不多时,蒋函瘫软在地上,喘息道:“公子,你走吧,我实在跑不动了。”

“好姑娘,再拼上把力气,”白冉道,“可不能让他们追上了。”

蒋函不住摇头道:“我真的跑不动了,公子,莫管我,你快些走吧!”

白冉一咬牙,真想把蒋函丢在这里,多耽搁一刻,李青和魏香就少了一线生机。

正当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却见官道之上来了一辆马车,白冉大喜过望,上前将马车拦住,对车夫道:“这车子我买了。”

“你说甚来?”看白冉一身破衣,满脸泥污,车夫一鞭子打了过来,“臭要饭的,你找死么?”

白冉抢过马鞭,一把将那车夫从马上扯了下来,车夫大惊失色,高声喊道:“打劫了!打劫了!qing tiān bái ri,竟敢强抢……”

白冉从头发里取出了一片金叶子,塞到了车夫的手里:“这还不够买你一辆马车么?”

所谓做事留根,便是这个道理,白冉平时总在头发里藏着几片金叶子,以备不时之需,今天果真派上了用场。这位车夫倒也识货,掂量这金子,少说也有三五钱,赶紧点头道:“够了,够了,莫说一辆车,就是十辆也够了。”

白冉道:“你且找个地方歇歇脚,另买一匹好马去吧。”

车夫欢喜的答应着,白冉把蒋函抱进了车里,自己赶着车朝着城南跑去。

足足跑了半日,终于到了南山脚下,白冉长出一口气,笑道:“好姑娘,我们到了,等我找来帮手,再去找那位真神算账!”

白冉从车上把蒋函扶了下来。走在山路之上,白冉觉得脚步特别轻盈,越走越欢喜,越走越有力气,越走……越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奇怪,离着家门口越近,白冉心里越发忐忑,这一路似乎走的太顺利了,顺利的好像……做梦一样。

走到半山腰,青云寺依稀可见,白冉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脸看着蒋函。

蒋函一怔,对白冉道:“公子,怎么不走了?”

白冉没作声,他从地上捡起一把石子,一颗一颗数了起来。

蒋函在旁道:“公子,你这是作甚?快些赶路吧。”

数了一遍,是八颗。

再数一遍,是六颗。

再数一遍,是十一颗。

在梦里,人认不清字,也数不清数。

白冉的身体一阵颤抖,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现在真的是在做梦。

“好姑娘,”白冉看着蒋函道,“这是你动的手脚么?”

蒋函一脸茫然道:“公子,你说什么手脚?”

白冉苦笑道:“当真是我错了,当真做不得好人。”

蒋函一脸惶恐道:“公子,你到底说甚来,快些走吧,快些走啊,快走啊,你倒是走啊!”

她的声音变了,变成了一个男子的声音,白冉一咬牙,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还在牢房之中。

“你倒是走啊,”那位真神站在牢门之外,微笑的看着白冉,“那座破庙就是你的家吧,我正想会一会你的家人。”

第六十一章 美梦醒又遭重创

看着四周的牢房,再看着牢房门外的真神。

白冉真希望自己还在梦里,至少那里离家很近。

他做梦也想不到,真神竟然会利用他的梦,找到他的住所。

但他能想到的是,这位真神会给他的家人带来灭顶之灾。

“说实话,我真不想在你身上浪费太多力气,”真神道,“世间的一切法术,都在我的指掌之中,包括你的追魂逐魄术。”

真神拿出来一条绢帕,对白冉道:“这是你身上的血,你想试试我的手段么?”

白冉低着头,不敢作声。

真神又道:“不知天命而不畏也,无知无畏是你们凡人的天性,可你明明见识过我的手段,却还自不量力几番挑衅,这就不可饶恕了。”

白冉还是不敢说话。真神道:“你是等着你给你家人收尸,还是想给他们留条活路?”

“我……”白冉看着真神,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要想收尸我可以成全你,你要想留条活路,就乖乖去胡家寨,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你自己考虑清楚。”真神转身走了,白冉喊一声道:“我两个妹妹还活着么?”

真神站住了脚步:“你的两个妹妹?你说那条狐狸和那只刺猬么?”

“对,对……”

“看来三天是不行了,我给你两天时间吧,”真神道,“我猜她们最多只能活两天。”

真神带着雾花走出了地牢,地牢门口立着两根柱子,柱子上面绑着魁宝和蒋函,她们赤着身子,从脊背到小腿,所有的皮肉都被打烂了。

“鞭抽你身,痛在我心,”真神长叹一声道,“我待你等如姐妹,你等竟然背叛于我?”

二人没有作声,雾花上前道:“两个jiàn rén,知道悔过了么?”

蒋函不作声,魁宝转过脸,狠狠啐了雾花一口。雾花恼火道:“死不悔改的东西,给我狠狠打!”

一人身旁站着两个女子,一个拿棍子,一个拿鞭子,她们已经打了几个时辰,再打几个时辰,魁宝和蒋函恐怕就要魂飞魄散了。

喋宝躲在角落里,看着受苦的姐姐,咬牙含泪不敢作声,她把目光投向了地牢,那里还剩下她唯一的希望。

白冉站在牢房里,将尽半个时辰没有动地方。

他很怕,怕那位真神又出现在某个角落,怕自己还在做梦,怕又有人来骗自己……

这里所有的人都信不过,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尤其是脚下踩着一个要命的东西。

白冉的脚下踩着一个纸人,在真神和白冉说话的时候,这个纸人没头没脑来到了白冉的脚边,幸亏白冉机警,一脚把它踩住了。

纸人不停的在白冉脚底下挣扎,等真神走了,白冉依旧不敢动,直到确定四周没人,直到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白冉这才从脚下捡起了纸人。

纸人身上带着鞋印,趴在白冉手里奄奄一息。白冉安抚了片刻,小心翼翼的掀开了纸人的衣服。

他不太敢看,他害怕纸人身上写着不好的消息,更害怕这不是李伏送出来的纸人。

当他看到那熟悉的笔体,眼泪夺眶而出。

“弟已寻觅三日,兄在何处?速速回应。”

是李伏,的确是李伏,他不知送出了多少这样的纸人,终于有一个找到了自己。

白冉用鸡骨刺破手掌,蘸着血,写了一行字,等纸人恢复了几分力气,小心的把它放在了栅栏外边。

看着纸人渐渐远去,白冉闭上了眼睛。他能做的只有祈祷,祈祷这纸人平平安安回到李伏身边。

不多时,雾花又送饭来了,白冉见食盒里还有一只鸡,且笑着对雾花道:“你们怎么还敢送鸡给我?我会用鸡骨头撬锁,你们那位真神已经看见了。”

雾花笑道:“你也就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真神告诉我们,不必对你用心看守,就算把这锁头取下来也无妨,不过你要再敢逃一次,先给你那两个妹妹准备两口棺材。”

白冉点点头,叹道:“真神好本事,我服了就是了。”

吃过了饭菜,白冉打开了酒壶,对雾花道:“进来一起喝一杯吧。”

雾花道:“我在酒里撒了泡尿,你自己好好受用吧。”

白冉看着酒壶道:“这么小的壶口,你是怎么尿进来的?”

雾花道:“不信你尝尝就知道了。”

白冉摇头道:“空口无凭,你当场尿一泡给我看看!”

“呸!”雾花脸一红,背过身道,“没羞臊的,赶紧喝吧,喝完了我好收拾家伙。”

趁着她背身那一刻,白冉从嘴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块碎布条,他从饭里吃到的。

饭里怎么会有碎布?若不是雾花想戏弄自己,就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喝完了酒,雾花收拾东西走了,白冉打开布条一看,上面写了六个字。

九五姐,五斗应。

且不说这字写得有多难看,单说这六个字都快赶上天书了。

什么叫九五姐?什么叫五斗应?

自己还是在做梦吧?揉揉眼睛再看一遍,还是这六个字。

这六个字是谁写得?难道是上苍给自己的暗示?

九五姐难道是某位天神?她是来搭救自己的?

五斗应呢?难道是让自己准备五斗祭品?

可自己哪来的祭品?这牢房里面除了一张破草席,什么都没有,唯一能想到的祭品,可能就是自己的血肉之躯了。

白冉看着布条,心里思忖道:“真的是神的旨意么?真的要要把自己的血肉之躯供奉给神灵么?”

他盯着布条看了半响,终于看出了一些端倪。

布条后面有一朵花,这朵花,白冉见过,是苗家独有的刺绣,喋宝说过,每个苗女绣出来的花都不一样,而这朵花,就是喋宝衣服上的。

再看这六个字,七扭八歪,和金渠儿写的汉字极为相似。金渠儿说过,苗家女子大多不懂汉字,想必喋宝也不例外。

这很可能是喋宝给自己送的信。

如果是她送的信,那就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断了。

九五姐,九五姐……这里肯定有她不会写的字,用别的字胡乱代替了。

白冉念了几遍,明白了这一句的意思,是救吾姐。

按照这个思路推断下去,下一句的意思是吾都应,就是我什么都答应的意思。

白冉骂一声道:“这蠢女人,害得我差点把自己给献祭了。”

他盯着布条看了许久,心里思忖:怪不得几天不见魁宝,原来她落难了,可我都自身难保了,却还顾得上她么?

第六十二章 约三事逍遥度日

白冉的确自身难保了。不仅保不住他自己,却连他的家人也保不住。

更何况他还不知道喋宝是什么用意,这里的人没有一个可信,尤其是女人。

等有朝一日,弄死这个什么真神,且得好好惩治这群恶妇,让她们全都灰飞烟灭。

不行,灰飞烟灭有些不妥,当初对雾花下手的时候,白冉立刻后悔了。

不只是因为心慈手软,还有别的缘由。

相比让她们永远消失,看着她们受苦求饶才更痛快!

等杀了这个真神,把这群女子统统捆起来,先毒打一顿,女人全都鸾香院,让烟云接着收拾,女鬼么……女鬼就带回客栈里,且开个鸾香院分号就是了,

想着想着,白冉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都到了这步田地,却还想着怎么惩治别人。

那位真神只给了自己两天的时间,也不知道这两天的时间里,那个纸人能不能回到李伏身边。

得想条后路,实在不行,就去胡家寨吧。

……

一日两餐,转眼又吃过了三顿,两天的时间就要过去了,到了第四顿饭的时候,白冉没等到纸人,却把真神给等来了。

“无知的凡人,”真神依旧是那副高傲到不可一世的神情,“你想清楚了么?”

白冉早有准备,应答的时候自然也不慌乱。

“我想清楚了,我可以立刻动身去胡家寨,但是你得答应我三件事。”

真神道:“你且说说看。”

白冉道:“第一件事,你要立刻放了我两个妹妹。”

真神道:“立刻放,却是不能。”

白冉道:“为什么不能?”

真神道:“你那两个妹妹命在旦夕,我要是现在放她们走了,她们只怕会死在路上。”

白冉道:“我妹妹若当真死了,咱们也就没什么可商量的了。”

真神道:“你放心吧,我会用独门法术医好她们,三天之后再放她们离开。”

白冉道;“那就等三天之后,你当真把她们医好了,我再去胡家寨。”

“可以。”真神点点头。

白冉又道:“第二件事,你不能伤害我的家人。”

真神道:“只要你不离开胡家寨,我自然不会伤害他们。”

白冉又道:“第三件事,跟着我去胡家寨的人,必须是喋宝和魁宝。”

真神诧道:“为什么?”

白冉道:“魁宝和喋宝跟我相熟,她们能照料我,不会加害我,我也只信得过她们两个。”

真神摇头道:“我是想问,为什么一定要有人跟着你去?”

白冉闻言一怔:“难道你想让我自己去么?”

真神道:“难道你不认得路么?”

也不知道这位真神是真傻还是装傻,要是不留一个人在身边监视白冉,白冉随时会逃出胡家寨,甚至根本不会踏进胡家寨一步。

可既然他都这么说了,白冉也就欣然答应了下来。

“好说,好说,我认得路!”白冉笑道,“既然你信得过我,我自己去就是了。”

两下说定,白冉乐乐呵呵吃了饭菜,把酒壶一干到底,躺在草席上,逍遥的睡去了。

这个真神为什么会让白冉一个人去胡家寨呢?

肯定不是信得过白冉的为人。

“我看他就是太狂妄了,”白冉心下暗道,“以为我肯定逃不出他的掌心,等着瞧吧,等我到了胡家寨你可就傻眼了。”

白冉这一觉一下睡过了半天,等睁开眼睛再开,雾花又送饭来了。

“又吃饭了?”白冉伸了个懒腰,感觉身子骨轻盈了不少,胸口上的伤也没那么痛了。

“是啊,又吃饭了!”雾花没好气道,“吃饱睡,睡饱吃,你活的可真是逍遥。”

“岂敢岂敢,”白冉笑道,“若是不介意,你且进来和我一起逍遥一番。”

雾花叹道:“我哪有你那福气啊,终日粗茶淡饭,清汤寡水,却要艰苦修行。”

雾花不会轻易对白冉说真话,不过她这句抱怨是真的,她当真活的很苦。

白冉思忖片刻,对雾花道:“我刚睡醒,这么多东西也吃不下,你进来和我一起吃吧。”

“那怎么行,”雾花低着头道,“真神说过,我们都是罪业未消的人,沾了荤腥又要积累罪业。”

白冉道:“只吃一点罢了,真神不会知道。”

“真神无所不知,”雾花抿了抿嘴唇,低声道,“你吃你的吧,莫要管我。”

雾花虽说狠毒,可并不擅长说谎,看着她不时抽动的两腮,白冉就知道,她是真的馋了,也是真的饿了。

“再过两天,我就要去胡家寨赎罪了,只怕你再也吃不到荤腥了,”白冉道,“这罪过是我的,落不到你身上,敞开了吃一回吧,相识一场,恩恩怨怨,就当做是缘分吧。”

白冉真心想请雾花吃饭,雾花犹豫了许久,终于没抵挡住you huo,走进了囚笼里,坐在了白冉身边。白冉把筷子交到了雾花手上,雾花看着白冉道:“我可真吃了,你饿肚子可别怪我。”

白冉笑道:“都说了,我不饿,敞开了吃吧。”

雾花也不客气,先吃了一只鸡腿,又喝了一大口酒,忍不住赞叹一声道:“你可真有口福,我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这么好的肉,喝过这么好的酒。”

白冉诧道:“从没吃过?”

“可不么,”雾花道,“小时候家里穷,我都不知道肉是什么味道,酒就更不用说了。”

“去了胡家寨之后呢?”

“那就更别说了!”雾花苦笑道,“我们吃的都是残汤剩饭,还赶不上院子里那条狗呢。”

雾花扯开腮帮子,把一只鸡和一壶酒都吃了下去,吃的两眼放光,双颊红透,倒显得特别动人。

“真是……痛快……”雾花正舔着嘴唇,白冉突然捧起她的脸颊亲了一口,吓得雾花一哆嗦。

“你作甚来!你讨死么?”雾花锤了白冉两拳,赶紧收拾东西,走到了牢房外,“我告诉你,今天的事情可不许告诉别人。”

白冉诧道:“哪件事情啊?是你喝酒了?吃肉了?还是被我亲了脸蛋?”

雾花怒道:“哪件你都不许说!”

白冉道:“这个容易,你再让我亲一下,我谁都不会告诉!”

“做你的梦去吧!”雾花转身走了,白冉坐在草席上,心里有些惆怅,没想到不一会雾花又跑了回来,走进牢房里道:“你,你,你想亲哪?”

白冉一笑,站起身来,对着雾花的嘴唇亲了一下,雾花双颊红透,一溜小跑出了地牢。

第六十三章 恶女子动情于心

不管做事多么狠毒,终究还是个良家女子。

雾花在qiong rén家里长大,跟着母亲学过一些蛊术。长大之后被卖到了胡家寨当婢女,没过几年,主子死了,雾花也跟着殉葬,被淹死在池塘里。在池塘底下做了几年的尸鬼,终究也走不出那竹笼,她对男人恨之入骨,可终其一生,却对男女之情一无所知。

她自经不起白冉这般戏谑,等离开了地牢,独自跑到房里,打了一盆清水,把脸洗了又洗,可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脸上那抹红晕。

几个女子走了进来,似乎闻到什么特殊的味道,一个女子上前道:“雾花姐,你是不是喝酒了?”

“放你娘的屁!”雾花怒道,“你才喝酒了。”

女子吐了吐舌头,没敢作声,喋宝就在一旁,她也闻到了酒味。

不只是酒味,还有另一种味道,她熟悉的味道。

是她的蛇蛊。

喋宝不知道这蛇蛊从哪来,但她知道这酒从哪来。

在这座女儿村里,除了真神之外,能喝酒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白冉。

难道是白冉喝了蛇蛊?一阵恶寒涌上了喋宝的心头。

黄昏,喋宝用隐身术,小心翼翼的来到了厨房,默默的看着厨娘的一举一动。

厨娘准备好了鸡,准备好了肉,准备好了米饭。

她拿过来一坛酒,往酒里放了一包药。

喋宝闻得到那药的味道,那正是她的蛇蛊。她知道白冉喝下蛇蛊的后果,可她不知道该如何阻止这厨娘。

跟她打一场?这厨娘好像不会武功,放倒她应该不难。可她绝对不敢私自下毒,这肯定是真神指使的,若是和真神作对,自己这条命铁定没了。

眼看厨娘要封上酒坛,喋宝心急如焚,忽听雾花在门外喊道:“饭菜准备好了么?”

厨娘应一声道:“差不多了,你稍等一会。”

雾花在门口道:“多备一坛酒,多切点烧肉,那厮的饭量涨了不少。”

“涨饭量了?”厨娘皱眉道,“不应该呀……”

“什么不应该?”雾花有些不高兴了,“正当壮年的男子,哪个不能吃?他还得到胡家寨替咱们受苦呢,得把他伺候的肥肥壮壮,让他在胡家寨多活几年。”

“行行行,”厨娘道,“谁让你是姐姐,都听你的就是了。”

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喋宝趁机把一包解药放进了酒坛里。

厨娘回身又拿了一坛酒,多切了一些烧肉,放进了食盒。喋宝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悄悄的离开了厨房。一路之上,喋宝忐忑难安,她不知道那包解药能不能抵得过那包蛊毒。更不知道下一顿饭的时候,能不能给白冉送去解药。

雾花拿着食盒来到了牢房,却见白冉目光呆滞,少了些精神。

“怎地了?”雾花笑道,“一顿没吃,就饿成了这样?”

白冉摇头道:“我不饿,只是觉得身上不太自在。”

雾花坐在白冉身旁,低声道:“怎地不自在了?”

雾花的眼睛又细又长,低着头的时候显得特别娇艳。

“少了你,浑身都不自在。”白冉忍不住摸了摸雾花的眉梢,雾花一把推开白冉,恼火道:“赶紧吃你的饭吧,看你这下作模样,就该把你饿死!”

白冉看酒菜多了许多,笑一声道:“好妹子,又想和哥哥逍遥么?”

“没羞没臊!”雾花嗔道,“谁是你妹子?”

白冉道:“和我一块吃吧。”

雾花道:“我可不敢吃了,要是把你饿坏了,真神肯定要怪罪于我。”

白冉道:“我饿不坏,有你陪着,我吃的才香。”

白冉哄着雾花,你一口我一口,吃着菜,喝着酒。白冉皱着眉头道:“这酒的味道……有些怪。”

雾花喝了一口,道:“确实不如中午的时候好喝,想是厨娘换了酒吧。”

白冉道:“换就换吧,美酒佳肴,又有美人作陪,却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说话间,白冉搂过雾花,又在脸蛋上亲了一口,雾花轻轻推了白冉一下,故作恼火道:“你这厮,就是不知死活,你们汉家男子没有一个好东西。”

白冉诧道:“怎能这么说?”

雾花恨道:“就是没有好东西,就该把你们都碎尸万段,拿去喂狗!”

白冉柔声道:“你真舍得么?”

一会摸摸小手,一会亲亲脸蛋,一会捏一捏那窈窕的腰肢。两坛子酒都见了底,雾花醉了,身子也软了,起初还能推搡白冉几下,过不多时,却被白冉抱到草席上,任其为所欲为。

一番**过后,雾花靠在白冉胸口,低声道:“原来男女之间,是这样的。”

白冉诧道:“你却从未有过……”

雾花红着脸,锤了白冉几拳:“我真是疯了,居然从了你,你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差点让我灰飞烟灭。”

白冉道:“我救了你,你回过头害我,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雾花闻言,从白冉怀里挣脱出来:“你还想跟我算账!来呀!你倒是算呀!我跟你算到底!”

白冉上前吻住了雾花的嘴,柔声道:“小声些,别让你家真神听见了。”

雾花不作声,又紧紧搂住了白冉,低声道:“当真要去胡家寨么?”

白冉道:“这不是你家真神的旨意么?”

雾花道:“你去了胡家寨,就能替我们赎罪了么?”

白冉道:“你当真信得过那位真神么?”

雾花恼火道:“我当然信他!他是神!救我们的神!”

“好好好,是你们的神,你信他就是了,”白冉长叹一声,又想把雾花搂在怀里,雾花推开白冉,穿好衣衫,道:“我该走了,若是被真神知道了,非得要了我的命。”

白冉道:“你是怕他,还是信他?”

“莫再多说了。”雾花长叹一声,提着食盒走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白冉笑道:“小妮子,争来你的心,我就不用去胡家寨了。”

三更半夜,白冉突然醒了。

不是做了噩梦,也不是着了凉,而是疼醒的。

白冉觉得肚子里像火烧一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的虫蛇在里边啃咬。

“酒有毒……难怪味道不对。”白冉咬牙道,“雾花,是你下毒害我么?狠毒的妇人,我再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第六十四章

白冉疼了整整一夜,连呕带吐不知受了多少苦。

等到第二天中午,一个女子过来送返,白冉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道:“你问恁多作甚?赶紧吃吧!”

白冉道:“雾花呢?”

那女子道:“都说了,莫再问了!”

白冉道:“要是雾花不来,这饭我就不吃了。”

那女子道:“你不吃算了,我还怕你怎地?”

白冉道:“等你们的真神来了,我就说饭菜让你偷吃了。”

女子怒道:“你怎么能诬赖我?”

白冉笑道:“就是诬赖你了,你能怎地?”

女子无奈,对白冉道:“雾花姐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这才叫我来送饭的,你就别再难为我了。”

雾花病了?

难道说她也中毒了?

难道说不是她下的毒?

抑或是她想和自己同归于尽?

昨夜却还浓情蜜意,应该没有那么深的仇怨,不过这也难讲,毕竟自己差点让她灰飞烟灭,报仇也在情理之中。

白冉吃饭的时候异常小心,觉得鸡的味道不对,肉的味道也不对,就连白饭的味道都不对。

尤其在喝酒的时候,白冉加着万分的小心,等吃喝干净,女子拿着食盒走了,白冉打开净桶,连酒带饭全都呕了出来。

宁肯饿死,也不能被毒死,白冉接连吐掉了两顿饭,昨晚疼了一夜,今天又没吃东西,到了第二天,他实在支撑不住了。

中午来送饭的是雾花,看着虚弱的白冉,雾花一脸惊讶道:“你怎么了?也是病了么?”

白冉抬头看着雾花,笑道:“听说你也病了,好些了么?”

雾花赶紧放下食盒,抱起白冉道:“这是怎地了?一天不见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看着雾花的脸,她是真心疼了,难道真不是她下的毒?

“别说了,先吃点东西。”雾花打开了食盒,给白冉端出了饭菜,白冉摇头道:“我吃不下,你吃吧。”

雾花道:“不吃东西怎么行,我昨天也是上吐下泻,吃了些粥,过了一晚就好了。”

雾花撕下一块鸡肉,送到白冉嘴边:“听话,快些吃了吧。”

白冉道:“你吃,我想看着你吃。”

雾花道:“莫再胡闹了,快些吃了。”

白冉道:“你若不吃,我就不吃。”

雾花把鸡肉吃了下去,对白冉道:“行了吧,快吃吧。”

雾花眉头都没皱一下,看来真不是她下的毒,她一口一口喂白冉吃东西,又喂白冉喝水。白冉笑道:“却不喝酒了么?”

雾花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酒,等你病好了再喝吧,我怕这酒不干净,许是那厨娘动了手脚。”

吃了饭,喝了水,两个人亲昵了一会,雾花带着食盒走了。白冉打开净桶,又把饭菜吐了出来。

吐过之后,白冉躺在草席之上喘息许久,突然感到草席下面有东西蠕动。

白冉一阵惊喜,翻过身去从草席下面找到了一个纸人。扯下纸人衣服,上面空无一字,白冉摸了摸纸的材质,知道是李伏用了暗语。

白冉舔湿了手指,在纸人身上摸索了一番,待念过几句咒语,纸人的背上出现了两行小字。

“弟已至,兄安心,敌甚强,有喋宝相助,明夜救你。”

“饭菜无毒,酒中有蛇蛊,不可饮,切记。”

看过这两行字,白冉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位真神让自己一个人去胡家寨,原来他是想用蛇蛊控制自己。

如果白冉中了蛇蛊,就得靠胡家寨的井水活着,今后再也不能离开胡家寨。

喝过那么多次酒,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中的毒,也不知道自己中毒有多深。

可既然有喋宝相助,就一定有解毒的办法。

可这位真神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去胡家寨呢?

这件事情让白冉百思不得其解。

明夜正好是三天,想必李青和魏香也该被治好了。

自己逃出去并不难,关键得救下两个妹妹,还得和这位真神做个了断。

得好生思量,且得好生思量,这个真是鱼死网破的当口。

白冉折断了一枚鸡骨,刺破掌心,给李伏回了信。等送走了纸人,白冉在草席上坐了一会,便觉得头重脚轻,眼花耳鸣。

饭菜无毒,酒中有蛇蛊……

怎就不能早点告诉我……

白冉看着净桶里的吐出来的饭菜,真想咬牙把它吃进去,可实在又觉得恶心,只得躺在草席上默默挨忍。

到了第二天中午,雾花来送饭,见白冉气色比昨天更差,赶紧上前道:“你到底怎地了?莫要吓我!”

白冉见了食盒,猛地翻身坐起,拿出饭菜,大吃大嚼。雾花一怔,转而欢喜道:“能吃就好,能吃就好!”

待把所有饭菜都吃尽了,白冉恢复了几分精神,雾花又给白冉盛了一碗水,道:“喝些水吧,这酒吃不得。”

白冉一愣,故意问道:“这酒为何吃不得?”

雾花恨道:“那厨娘在酒里下毒,被我看到了。”

白冉诧道:“她为何要害我?”

雾花道:“她哪有那个胆量,一定是真神指使她做的!”

白冉道:“真神不是让我赎罪去么?为什么要下毒害我?”

雾花道:“我也捉摸不透真神的心思,我猜他用的是喋宝的蛇蛊,想让你中毒之后成瘾,再也离不开胡家寨。”

白冉点点头,心下暗道:看来这妮子倒也聪明。

雾花道:“我去找喋宝要来解药,今夜想办法放你出去。”

白冉一愣,道:“你放了我,真神肯定饶不了你。”

雾花看着白冉,咬了咬嘴唇道:“我跟你一起走!”

白冉垂着头,沉默半响道:“这话当真么?”

雾花点点头:“当真!”

白冉道:“不想修成正果了么?”

雾花道:“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正果。”

白冉道:“不想还清罪孽了么?”

雾花道:“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犯过什么罪孽。”

白冉道:“却不相信你的真神么?”

雾花拉着白冉的手,柔声道:“我只信得过你!”

“好妮子!”白冉捏了捏雾花的脸蛋,“我们不逃了。”

雾花瞪着眼睛道:“为什么不逃?”

白冉道:“因为我们逃不掉。”

雾花含着泪道:“那可怎么办?”

白冉笑道:“当真信得过我么?”

雾花点点头。

白冉道:“那咱们就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第六十五章 叹红颜何谓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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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妮子,帮我准备三样东西,我和那位真神拼个你死我活。”

白冉说要和真神拼个你死我活。

若是别人相信也罢了,雾花知道真神的本事,不想连她也莫名其妙的相信了。

“你要我帮你准备什么东西?”

白冉道:“黄纸、笔墨、镇魂钉。”

“黄纸和笔墨都好说,”雾花皱眉道,“是这镇魂钉……恐怕不太容易。”

白冉道:“怎说不容易?我背囊里有不少。”

雾花道:“你的背囊在真神手,我根本靠近不得。”

白冉道:“你先把黄纸和笔墨找来,我自有办法是。”

雾花不多时拿来了纸笔,白冉画了一道符,交到雾花手:“你不是一直想学我的隐身术么?我这传授给你。”

他当真把咒语和掐诀的手段都教给了雾花,可雾花悟性不济,试了几次都没成功。看着雾花垂头丧气的样子,白冉笑道:“无妨,我先把法术借给你,你日后再勤加练习。”

白冉刺破了雾花的掌心,在符纸留了些阴气,跟着用起追魂逐魄的法术,帮助雾花隐匿了身形。

怪不得老叫花子只看得白冉的隐身术,这法术果真不同凡响,雾花凭着隐身术进了真神的房间,偷出了镇魂钉,真神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等拿到了镇魂钉,白冉对雾花道:“好妮子,回去好好歇息,只管等我的捷报。”

雾花当真回房乖乖的等着,一个狠毒凶蛮的悍妇人,这样被白冉diào jiào成了言听计从的痴女子。

白冉藏好了镇魂钉,且在牢房里一张接一张画灵符。到了黄昏,真神亲自过来送饭,笑对白冉道:“无可救药的愚人,你该路了。”

白冉打开食盒,见饭菜以往丰盛许多,且笑道:“这算是给我的饯行酒么?”

“算是吧,”真神点点头,“好歹也是一场缘分。”

白冉道:“既然认定了这场缘分,且和我一起喝一杯吧。”

真神笑道:“只怕你不是为了缘分,却是怕我在酒菜里下毒。”

真神拿起碗筷,先和白冉喝了一杯酒,又陪着白冉吃了些东西。等酒菜都吃光了,白冉对真神道:“我妹妹若是安然无恙,我今夜便去胡家寨”

“好说。”真神一击掌,李青和魏香被带了过来。看着她们气色还算不错,白冉大喜过望,可李青和魏香的反应却让白冉出乎预料。

她们也很欢喜,但没有那么激动。

她们也很亲切,但却少了久别重逢的那份热情。

“哥哥,你还好吧?妹妹好想你。”魏香笑吟吟的说。

李青没说话,她的脸也带着魏香同样的微笑。

那微笑仿佛刻在了她们脸,半生不熟,半真不假。

“啊……”白冉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激动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好,我还好,你们……好么?”

“好!”魏香点头道,“真神待我们非常好。”

真神……

她管他叫真神。

眼前的这个女子真的是魏香么?

白冉盯着她看了许久,模样不会错,身段不会错,声音也不会错。

这真的是魏香,可白冉做梦也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可真是好本事,”白冉看着这位真神,“你对我妹妹用了什么法术?”

“法术?”真神笑道,“你说的是你们凡人那点把戏么?那些都是罪孽之源,我不会用那么愚笨的手段。”

白冉道:“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你到底对她们做了什么?”

真神道:“我什么都没做,是她们选择了另一条道路,踏正途,修成正果的道路。”

“修什么狗屁的正果!”白冉咬牙切齿,猛地站起身来,“我答应为你做事,你为何还要加害她们!”

真神摇头叹道:“你又放肆了。”

眼看白冉要动手,魏香喊一声道:“哥哥,你误会真神了,真神一心为我们好。”

听着魏香的话语,白冉心如刀绞,更觉怒火烧,可没想到李青一句话,却让白冉平静了下来。

“相公,你的确误会真神了,他是真心待我们好。”

相公?

李青叫白冉相公。

这是李青和白冉之间的秘密,除了夏提刑一家,再没有其他人知道。

而今天李青竟然当众叫自己相公。

白冉一惊,吓得浑身一抖,仔细的打量着李青,又转眼看了看魏香。

魏香依然带着僵硬的微笑,平静的看着白冉。

李青的笑容也是这般,可白冉却看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她们两个都了法术,魏香真的疯了,但李青是在装疯,她在给自己暗示,至少她还记得他们过往的经历。

“相公,”李青道,“快些路吧,按真神的吩咐去做。”

李青的暗示很明显,她想让白冉立刻离开这里。

白冉点点头,长叹一口气:“说的有理,我是该路了。”

真神带着众人走出了地牢,等到了院子里,真神笑道:“你可真是个无可救药之人,在你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白冉诧道:“为何这般说?”

真神指着李青和魏香道:“你说她们两个都是你的义妹,这只白刺猬倒也勉强说得过去,而这只红狐狸分明是你的妻子。”

白冉一愣,干笑一声:“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罢了,”真神叹道,“终究都是你的至亲,让她们陪着你去胡家寨赎罪吧,只是可怜了我那三个好姐妹。”

白冉皱眉道:“你说谁可怜?什么好姐妹?”

真神笑而不语,等走出了院门,但见村道旁立着三根竹竿,每根竹竿面绑着一个女子。

魁宝、蒋函还有雾花。

她们都赤着身子,身血肉模糊,在夜风瑟瑟发抖。

“罪孽,罪孽!”真神长叹道,“可怜这痴女子,竟对你这愚妄狂徒用情极深,她们舍却了正道,再无缘于正果。”

每根竹竿旁都站着几个强壮的女子,她们手里拿着棍棒和鞭子。

真神一举手,吩咐道:“送她们走吧。”

鞭笞声和哀嚎声一并传进了白冉的耳朵,真神对白冉道:“别再做那些愚妄的事情,你一举一动都在我眼里,你永远都逃不出我的掌心。”</content>

第六十七章 一言一行探心机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在你的酒里下了些药,你们以为那是喋宝的蛇蛊,其实那是那是我给你准备的仙药。”

真神把白冉送到了村口,夜风似乎不那么冷了,白冉转过脸,看着真神道:“你刚说什么仙药?”

真神道:“要说这仙药的用途,和蛇蛊也差不多,只是不能用喋宝的解药来解毒,否则会让你痛如火烧。”

白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之前肚子痛,不是因为中了毒,而是因为吃了喋宝的解药。

真神又道:“我不知道雾花从哪弄来的解药,她想救你,结果差点害了她自己。”

白冉闻言,心头一动,他的话……好像透露出了什么。

真神道:“今后,我会天天派人去胡家寨给你送药,如果你不想死,最好别离开胡家寨一步。”

白冉不作声,低着头继续向前走,却发现那位真神停住了脚步。

“我就送到这吧,”真神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今后你好自为之。”

白冉回头道:“再陪我多走一程吧,我觉得自己实在太愚昧,我还想再听一听你的教化。”

真神道:“我的教化不是你想听就能听得到的。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恕不远送了。”

白冉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道:“胡家寨里的井水,用的是喋宝的蛊毒,你要想对付胡家寨,还得喋宝出力,喋宝和魁宝都是好姑娘,你就饶了她们吧!”

“这件事,和你没有相干。”真神道,“另外告诉你,我并不是想对付胡家寨,我是想拯救这群无知无辜的苍生。”

白冉抱拳施礼道:“算我求你了,她们姐妹都是好人,就饶过她们吧。”

真神怒道:“你这人不仅伪善,而且不知死活,喋宝迷途知返,我已经原谅她了,魁宝罪无可赦,我让喋宝亲自送她上路。”

白冉继续喊道:“你就饶了魁宝吧,他真的是……”

“够了!你哪来那么多话?”真神变了脸,“快走吧,最好别再让我见到你。”

白冉依旧不依不饶:“你不是真神么?你不是想拯救受苦受难的凡人么?魁宝就是个苦命女子,蒋函也没做错什么,雾花虽然狠毒了些,可那都是你指使的,你又何必如此狠毒,非要让她们魂飞魄散呢?”

真神咬牙切齿道:“蠢贼,你真想寻死么?”

白冉道:“我知道你不是什么真神,你是个心狠手辣的魔神,对你不忠的人你都要赶尽杀绝,可她们已经死了,只剩下了魂魄而已,为什么不能给她们留一条出路呢?”

真神目露凶光道:“她们之所以能留下这一点魂魄,是因为我给了她们赎罪的机会,而像你这种愚妄之徒,我真不该对你心慈手软。”

白冉似乎没有听见真神的威胁,依旧自说自话:“我再劝你一句,给她们留条出路,也给自己留条后路。”

真神喝一声道:“我也劝你一句,再敢信口雌黄,我便把你打入阿鼻地狱,永不超生。”

这位真神第一次大声说话,声音非常的洪亮,乱草从里的鸟儿似乎受了惊吓,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真神正要走回村里,忽听白冉在身后喊一声道:“好娘子,放把火,把这荒村给我烧了。”

真神和魏香惊讶的看着白冉,站在身旁的李青脸都吓绿了。

白冉看着李青道:“娘子?好娘子?没听见说话么?”

李青结结巴巴道:“你是……跟我说话么?”

白冉笑道:“你叫我相公,可不就是我娘子么?”

李青不知该如何是好,忽见白冉变了脸色,怒道:“让你放火就放火,相公的话也不听了么?屁股痒了么?想讨打了么?”

看着白冉的神情,李青似乎有了些勇气,她念起了咒语,用起了五行法术。

白冉道:“好娘子,就在这里放火,先烧这位真神的屁股。”

李青按照白冉的吩咐,在真神的背后释放了一片火海。真神勃然大怒,他没有冲向白冉,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魏香,魏香从怀里拔出bi shou正要偷袭白冉,白冉早有防备,躲过bi shou,一招zhi fu了魏香,李青上前,用昏睡术将魏香放倒在地。

白冉转过身子,恶狠狠的注视着这位真神,真神看着白冉,转眼又看向了两旁。

他身边跟着两个女子,这两个女子被眼前的场面吓呆了,真神扯过来一名女子,不知想要做些什么,白冉似乎明白他的意图,赶紧打了一声唿哨,火海之中突然响起一阵爆鸣声,汹涌的气浪将两个女子掀翻在地,也把这位真神吹到了白冉面前。

“无知无畏或许是天性,自不量力就是你的罪孽了!”白冉飞起一脚踢在了真神的胸口,真神仰面朝天躺在了地上。

白冉拿着魏香的bi shou刺向了真神的胸膛,鲜红的血液喷了白冉一脸。

白冉说的没错,这位真神虽然本领不小,但他的确有些无知,就在刚才的那番话中,他向白冉透露了太多信息。

他说他不知道雾花从哪里弄来的解药,想要救白冉,却把白冉给害了。

那天酒的味道不对,应该是掺了解药的缘故,可雾花并不知道酒里有解药,她当时甚至不知道酒里面有毒,她喝了酒,也受了苦,那解药绝对不会是雾花拿来的,这些真神都不知道。

他以为白冉中毒很深,却不知道白冉把饭菜全都吐掉了,他以为用法术控制住了李青和魏香,却不知道李青一直在装疯扮傻。他不知道李伏就在村子附近,更不知道李伏和白冉用纸人传递书信。

他不知道的东西太多太多,他说他对白冉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那只是他狂妄自大的疯话罢了。

更重要的是,白冉通过他刚才的举动证明了一件事情。

这位真神的身上有一股森寒之气,能让人浑身发冷的森寒之气。

从离开院子开始,他的森寒之气就在不断减弱,就在刚才,白冉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了。

他的真身不能离开村子,要想离开村子,就要附在别人身上。

抓住了这一点要害,白冉终于敢和他较量一场了。

第六十八章 班门法器血龙碧

这位真神的脾气可真不小,之前在牢房里,白冉说话稍微放肆了一点,险些被他一拳打碎了胸骨。

可今天无论白冉如何挑衅,这位真神一直不敢上前。

之前的推断没有错,这位真神不敢轻易离开村子。

第一次与他交手的时候,白冉就很好奇,为什么他一定要附在雾花身上。

雾花的身体迟钝僵硬,和白冉搏斗的时候吃了大亏。

可在牢房里的时候,他出手狠辣迅捷,与之前相比却有天壤之别。

从那时起,白冉一直在想,这位真神是不是受到了某种束缚,以他的法力,如果能zi you行动,大可以在人世间为所欲为,却也不用非逼着白冉去胡家寨。

今天终于证明了白冉的推断,他不能离开村子,如果非要离开,就必须附在别人身上。

白冉和李伏早就商量好了对策,李伏一直埋伏在村外,刚才的鸟叫声就是他的暗号。

若凭真本事,白冉和李伏加在一起也不是这个魔神的对手,可如果确定他不敢离开村子,白冉就有取胜的把握。

白冉让李青放火,断掉了真神的后路,李伏往火里扔下了huo yào球,没给他附身的机会,还把他炸到了白冉面前。

白冉拿着bi shou,一刀接一刀在他身上开了十几个血窟窿。真神躺在地上,嘴里喷着血沫,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想要杀死一个魔神,单凭刀子肯定不行,白冉正想着该用什么样的法术,忽见周围升起一团雾气,那雾气竟然是血红色的。

他用血液附身,也能用血液伤人,这是他独有的本领。

这雾气,难道也是他的血?

想到这里,白冉大惊失色,来不及思考对策,却见魏香从身后站了起来。

“好哥哥,你不该这样,真神真心待我们好。”

魏香一拳从身后打了过来,但听那沉重的风声,就知道这一拳有要命的力气。

白冉闪身躲在了一旁,遍体鳞伤的真神也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带着狰狞的笑容看着白冉,单臂一挥,一团血雾朝着李青飞了过去。

李青正用疾风想驱散血雾,可这血雾势大力沉根本吹不动,白冉大惊,想上前护住李青,魏香一步赶上,从背后死死抱住了白冉。

这是白冉没有预料到的,这位真神应该已经附在了魏香身上,可他的真身依然存在,眼看血雾追着李青,就要扑到她身上,李伏从草丛跳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只玉壶,高呼一声道:“祖师助我神力,腥血尽收壶中。”

一阵旋风从天而降,血雾随旋风而动,瞬间被收进了玉壶,李伏拿着玉壶来到白冉身旁,旋风四下飞舞,先后扫过魏香和李青,从她们身上各吸出了一些鲜血,魏香当场倒地,人事不省,李青浑身麻软,也坐在地上奋力喘息。

原来他是血液控制住了魏香,而李青反应机敏,用法术将他的血液控制在了身体之内。

真神瞪着眼睛看着那玉壶,脸上带着些惊讶和恐惧。他抬头看了看李伏,问道:“你是班门术士?”

李伏没有回答,反问一句道:“你是血魔族人?”

“血魔?你说我是他的族人?”真神放声大笑道,“又是个自以为是的狂徒。”

李伏道:“你本属魔类,还敢自称为神,这才真是狂妄至极!”

白冉道:“别磨嘴皮子,赶紧要了他的命!”

李伏把玉壶对准了真神,这只玉壶是班门法器,名唤血龙碧,只要认准了一个人的血迹,就能把这个人的血的吸干。白冉收到李伏的纸人之后,将衣服上的血迹撕下了一块,贴在了纸人身上。李伏从血迹之中闻出了血魔的味道,这才对症下药,拿出了这件专门克制血魔的法器。

真神看着李伏,回身提起了那两个被炸的半死的女子。

李伏道:“你别想用血魔的附身法,你附在她们身上,我也能把你的血吸出来!”

真神没有附在这两个女子身上,而是将她们当做盾牌挡在身前,朝着李伏冲了过来。

这样举动似乎没什么意义,玉壶只认真神的血液,它只吸真神的血,不会吸那两个女子的血。

更何况到了这等关头,李伏也根本不会在乎那两个女子的死活。

旋风在次从天而降,立刻将真神笼罩在其中,按照李伏的推断,真神还没跑到李伏面前,他的血已经被旋风吸干了。可情况再一次出乎他的预想,真身的没被吸干,反倒是那两个女子变成了干尸。李伏还没弄清楚其中的缘由,真神已经来到了近前。

白冉挥起一刀砍断了真神的半个脖子,真神的头挂在脖子上来回摇晃,双手依旧在和李伏争抢玉壶,虽说动作迟钝,可这双臂膀力大无穷。李伏被他一拳打中了手腕,玉壶脱手,掉在乱草之中不见踪影。李伏惊呼一声,被真神抓住了手腕,鲜血顺着衣袖流了下来。

他在吸血,之前正是因为吸干了那两个女子,让他有足够的血液,挡住了旋风的吸吮。

眼下的情势立刻倒转了,原本占尽优势的李伏身躯麻软,变得毫无还手之力,白冉在拿着bi shou不知砍了多少刀,却怎么也砍不倒这位真神,也砍不断他那条吸血的手臂。

眼看着李伏的血被这魔神吸走,白冉情急之下,对着真神喷出一口黑雾。

真神痛呼一声,放开李伏,摇摇晃晃,连退了几步,摔倒在了地上。

白冉擦去了嘴边的黑水,扶着李伏,看着倒在地上的真神。

真神先把自己的脑袋在脖子上扶正,来回活动了几下,脖子上的伤口很快愈合了。

李伏的眼睛始终盯着草丛,他想找回他的玉壶,白冉明白他的意思,眼睛也往草丛望去,却听真神忽然开口了。

“别动,你们两个都别动,动一下,我就要了你们的命!”

血红色的雾气再次升起了,真神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笑一声道:“其实我现在就能要了你的命,但是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种?”

真神看着白冉,道:“这不是寻常的毒,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白冉没有回答,而是低声问李伏:“时辰到了没有?”

李伏喘息道:“我猜到了吧,不然我们都没命了。”

第六十九章 明湘三英战魔神

白冉会喷毒。

这不仅让真神感到十分意外,也让李伏十分震惊。

李伏很想知道其中的缘由,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血雾就在身边弥漫,这位真神随时可以要了他们的命。

他们还留了一手准备,只是需要些时间。

真神对着白冉喝一声:“你到底是什么种?为什么会这等邪术?”

白冉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且得从我的身世说起。”

“你的身世?”

“是啊,我的身世,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有纯阳之体么?”

真神看着白冉,他知道白冉在拖延时间,可对于白冉的身世,他真有些好奇。

“你说来听听也好,”真神一挥手,血雾笼罩在白冉四周,“我劝你最好说快一点,若是我失去了耐心,你这条小命就没了,我不仅会让你死,我还会让你灰飞烟灭。”

白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开始编起了他的故事:“其实我不是这世上的凡人,我是被贬谪到凡尘的神仙,想当年我位列二十八星宿,四方天神都是我的朋友……”

“够了,”真神一甩手腕,“受死吧!”

白冉急忙喊道:“等等!我真是星宿,我这刚说了一个开头。”

真神:“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吧,区区一个星宿而已,不值得我再浪费时间。”

原来不是故事说的太假,而是牛皮吹得太小,这位真神根本没把星宿放在眼里,眼看血雾扑了过来,李伏拿出轩辕镜,把血雾挡了回去。

被反弹的血雾打了个正着,真神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诧异的看着李伏,摇头道:“你还有多少法器,都拿出来吧。”

李伏道:“不急,法器多的是,咱们一件一件走着看!”

话说的很有气场,可真神并没有打算给他走着看的机会,血雾从背后扑来,李伏转身用轩辕镜挡住,血雾左右开弓而来,李伏左支右绌再次挡住,血雾从四面八方而来,这次李伏挡不住了,幸亏白冉身手敏捷,拖着李伏左躲右闪。真神见状也换了路数,让血雾兵分几路,对着李伏、李青、魏香一并打来,这次白冉狼狈了,由他身手再好,却也护不住三个人。还好李伏也不闲着,召唤来一群天兵天将和真神缠斗在一起。真神遭遇围攻,却也无暇旁顾,血雾行进混乱,也给了白冉一些喘息之机。

就这样,白冉和李伏各施手段,与这位真神僵持了好一会,白冉怒道:“怎么还没动静?”李伏喘息道:“就快了,就快了。”

乱战之间,弱者会得些便宜,这是战场上的铁律。可乱战是短暂的,便宜也是短暂的,李伏的法术用的有些死板,很快被真神摸出了套路,索性他不再防御,只顾进攻,虽说也受了一些伤,可转眼就把白冉逼到了绝境。

这次是真的绝境,实在没有支撑下去的办法了,白冉高呼一声:“姓陈滴,还有完没完滴呀?”

乱草丛中,一人应道:“差点火候滴呀,先对付着吧。”

真神一惊,没想到还有埋伏,但见一个胖大身躯飞出草丛,口中高声喊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火德星君来降魔!”

话音落地,真神背后的火焰突然熄灭了。白冉道:“姓陈滴,你唱滴这是哪一出啊,他要是跑回去了,我们就全完蛋滴呀!”

能坚持战斗到现在,全是因为这位真神的法力被削弱了。如果他跑回了村子,这场战斗将变得毫无悬念。

看到火焰熄灭了,真神并没有显露出太多喜悦,他并不急着恢复法力,他倒很想看看陈达的实力。

陈达果真没让他失望,火焰仅仅熄灭了片刻,又重新燃烧了起来,火舌翻滚之间站出一位巨人,高有三丈,周身烈焰环绕,白冉与之相隔数百步,却被那熊熊火光逼的睁不开眼睛。

“这是火德星君的真身么?”李伏惊讶道。

陈达道:“算不得真身,却有火德星君的三分战力。”

李伏道:“三分战力也有惊天动地的本事了。”

陈达道:“火候还是不够滴呀,本来该有五分战力滴呀。”

白冉道:“你不是能把法术存在符纸里么?怎么还要憋这么久?”

陈达道:“掌柜滴,莫要说笑了,简简单单滴法术倒还可以存在符纸里,这可是请来天上的真神啊,不得了滴呀,我满身的法力可都拼上了。”

白冉笑道:“你请来的是真神,咱他也说自己是真神,且看谁更厉害一些吧。”

说话间,真神和火德星君的幻象已经对视了许久,真神喝一声道:“你是哪路毛神?知道我是谁么?”

这句话吓得陈达一哆嗦:“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历滴呀,说话狂妄也就罢了,怎么连火德星君也不认识?”

李伏道:“无知之辈多狂妄,这狂徒当真死不悔改。”

白冉没敢作声,说实话,他也不认得这位火德星君,他也并不觉得这个满身冒火的巨人就一定能打赢这位真神,更何况这位巨人还不是真身,白冉总觉得胜算不大。

可看着李伏和陈达自信满满的样子,白冉也不好多说,且在一旁默默观望。

真神问了几次,火德星君默不作声,真神笑叹一声:“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神,就算是,也是个愚顽不堪的蠢神!不打疼你,看来你不会开口了。”

真神聚集一团血雾,朝着火德星君打了过去,火德星君在原地接下了这一击,真神的血雾在火德星君身上瞬间蒸发的无影无踪。

只这一下,真神知道怕了:“没道理,我的血不怕火,我的血什么都不怕,我的血……”

真神的眼睛看向了火德星君的背后,他现在很想跑回村子里,不过为时已晚。

当他跑出第一步时,火德星君上前一伸手,将这位抓在了掌心。

“放开我!”真神一边挣扎,一边嘶喊,“蠢贼,你不知道我是谁,你根本不知道你冒犯了谁!我把你碎尸万段,我让你永不超生……”

一阵浓烟过后,真神消失了,什么都没有剩下,白冉放声笑道:“三掌柜滴,你有这个本事早点用滴!我们也不用费这么多力气,直接掀翻了这村子就好了!”

第七十章 救佳人一击制胜

火德星君轻而易举的击败了真神,陈达那威力惊人的法术让白冉喜出望外,他急忙跑回村子去救那三个苦命女子。可李伏却想留在这里寻找他的玉壶,白冉嫌他重物轻人,可血龙碧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乘法器,李伏又岂能不倍加珍惜。

白冉和陈达走在村路,陈达道:“掌柜滴,一去二十天,可是把我们担心坏了。”

白冉道:“是二十天么?”

陈达道:“二十天都不止了。”

白冉道:“我觉得二十年都不止了。”

陈达道:“你莫要说笑滴呀,我们可是真滴担心你呀!”

白冉道:“我是没有说笑滴呀,我日夜都很想念你们,我终于知道什么是度日如年了。”

陈达点点头道:“只当你说的是句真话吧。”

白冉笑道:“可惜我说真话的时候,你们总是不信。”

陈达道:“既然是说真话,我倒想问一句,刚才和那魔身打斗的时候,掌柜滴为什么会从嘴里喷毒滴呀?”

“我……”白冉的表情极度尴尬,“我喷出来的当真是毒么?”

陈达对白冉道:“掌柜滴是真不知道么?那可不是寻常的毒啊!”

“呃,你可叫我怎么说呢?”白冉并不想撒谎,可他也不想这么告诉陈达。

陈达似乎能看得出他有苦衷,也没有追问到底。

陈达道:“掌柜滴,算是我多事吧,有些本事可以学,但有些东西不能碰,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掌柜滴愿意告诉我,我都愿意帮你滴呀!”

白冉点了点头,带着陈达来到了院子附近,等看到眼前的一幕,陈达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

三个女子被绑在竹竿,身后有几个女子拿着皮鞭和棍棒在毒打。喋宝站在魁宝身后,她当然不会动手打自己的姐姐,但她只能看着魁宝挨打,看着魁宝的魂魄慢慢虚弱,直至灰飞烟灭。

白冉道:“三掌柜,这几个都是有情有义的好姑娘,我是想……”

“不必说了,”陈达道,“我帮你救她们。”

陈达烧起了符纸,念起了咒语,像他自己说的,强大的法术无法存在符纸里,但是对付这群女子,也不需要强大的法术。

一个女子似乎是领头的,她拿着一束荆条,正在拼命的抽打雾花的脊背。

“打呀!往死里打呀!打死她们这群jiàn rén!都给我加把力气,往死里打!别忘了雾花是怎么对你们的!别忘了这汉家女子平时有多狂妄,别忘了魁宝是怎么吃里扒外的!别忘了……”

哗啦一声,她手里的荆条掉在了地。

准确的说,是她的手和荆条一起掉在了地。

风突然出现一把无形的刀,斩断了这名女子的右手。

她也是个尸鬼,伤口里并没有流血。

可她知道疼,疼的她满地打滚,放声哀嚎。

“都住手滴呀,”陈达道,“如果还想把手留住,立刻住手滴呀!”

女子们回头看着陈达和白冉,喋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恩公!救我姐姐!”

一个女子喊道:“她还叫他们恩公,真是不知羞臊,打死她!”

她举起鞭子对着喋宝打了下去,鞭子举在半空,连着手臂一并落了下来。

和之前的女子一样,她也躺在地到处打滚,白冉喊一声道:“还有谁觉得手有多余的,我一并砍下来是了。”

一群女子都不敢动了,断了手的女子躺在地喊道:“不用怕,姐妹们,赶紧弄给真神报信,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让他们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这两个女子可真是对真神死心塌地,连说话的方式都和真神如出一辙,白冉也没心情和她们废话,前把三个女子解了下来,喋宝背着魁宝,白冉背着雾花,陈达背着蒋涵,三人走了村道。一个女子前拦住道:“你们不能走,把人给我放下!真神不会饶恕……”

白冉飞起一脚将她踢倒在地,高声喝道:“我救了你们的命!我同样能要了你们的命!我同样能让你们永世不得不超生!”

狰狞的神色让众人心惊胆战,白冉再喝一声:“你们的真神已经没了,连个

第七十一章 血中术魔神百变

白冉怀疑蒋涵被真神附过身,他的怀疑完全是有道理的。

虽然当初是在梦里,但蒋涵当时的确变成了真神,那情况和附身一模一样。

白冉的心思很缜密,但是他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眼下正有一个被真神附过身的女子在他的背。

雾花被真神附过身,这是白冉亲眼所见的,只是他太信任也太疼爱雾花了,却把这件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当他觉得脊背一凉,身子一软,这才反应过来。

雾花从白冉的身偷来了bi shou,刺进了白冉的脊背,而白冉竟然毫无察觉。

辛亏雾花手腕僵硬,这一刀刺的不算太深,白冉甩开雾花,拔出bi shou,惊讶的望着眼前的雾花。

“你,你是……”

“我是雾花啊,”雾花温柔的笑道,“我是疼你爱你的好姑娘啊。”

有些事情必须分辨清楚,如果这一刀是真神刺的,白冉只管和他拼命,这点皮肉伤根本不算什么。

可如果这一刀是雾花刺的,那可真真刺穿了白冉的心。

白冉又问了一次:“雾花,真的是你么?”

“怎么不是我呢?”雾花笑道,“你给我酒喝,给我肉吃,你是这世对我最好的人,我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你,我不要修什么正果,我也不想偿还什么罪孽,只要你愿意,让我做什么都行。”

听完了这番话,白冉傻在了当场,看他那表情,似乎已生无可恋。

“你,一直都在骗我?”

“不骗你骗谁呢?”雾花笑道,“谁让你那么蠢呢,你自己撒泡尿照照,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是貌赛潘安还是腰缠万贯?我哪只眼睛瞧得你?我和真神演了一出苦肉计,是为了引你钩,没想到你这蠢人这么容易当了。”

看着白冉面若死灰,目光呆滞,陈达在旁喊道:“掌柜滴,不要心慈手软滴呀,这个女鬼已经无可救药滴呀。”

白冉摇头道:“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雾花冷笑道:“怎不是真的?”

白冉道:“你说要和我远走高飞,你说这世只信得过我,这难道是假的?”

雾花道:“逢场作戏罢了,这样的谎话我对别的男人也说过。”

白冉又道:“你为了给我解毒,去喋宝那里偷解药,难道这也是假的?”

雾花道:“我知道喋宝的解药根本没什么用处,替你偷来,不过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

白冉眉头一皱,立刻看出了些端倪,因为雾花从来都没有去偷喋宝的解药,这只是那位的真神的臆测罢了。

白冉又问道:“我让你去给真神下毒,你拼性命去了,难道这也是假的?”

雾花一愣,转而笑道:“你当我那么傻,真的会给真神下毒么?我只是敷衍你罢了,更何况你的毒根本伤不了真神。”

白冉道:“你怎么知道伤不了,那可不是寻常的毒。”

雾花道:“你且说说看,有什么不寻常?”

白冉道:“那是刀劳鬼和丧气鬼的毒,你们的真神恐怕也没有po jiě的方法。”

听到这番话,对方有些沉不住气了。

白冉从来没有让雾花下毒,这番话只是为了试探,而他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眼前的雾花已经失去了意识,她被真神彻底附身了。

“你休要骗我,”雾花道,“你不是刀劳鬼,也不是丧气鬼,他们的毒都不是凡间所有的,你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怎么可能会用这样的本事。”

“我可不是什么凡夫俗子,”白冉狞笑道,“别忘了,我还会喷毒呢。”

雾花道:“你喷出来的那点毒,根本伤不了真神分毫!”

白冉笑道;“好娘子,你什么时候见我喷毒了?”

雾花从没见过白冉喷毒,见过白冉喷毒的是真神。

事情已经败露了,真神也没必要再隐藏,他缓缓战起身子,对白冉道:“你可真是聪明。”

白冉道:“这可算不得我聪明,只能怪你太无知了。”

真神道:“你当真会用刀劳鬼和丧气鬼的毒么?”

白冉道:“这句我可没骗你,我可以再喷一次,我保证你死在我前头!”

两下怒目相视,陈达在旁道:“掌柜滴,莫再与他纠缠,赶紧动手,免得夜长梦多滴呀!”

“不急,”白冉道,“我还有几句

第七十二章 万蛊之王唤金蚕

陈达被蒋涵吸了血,并且被真神附了身。

这位真神颠覆了白冉对附身的认识,只要他能吸血,只要他的血能流到别人身上,他就可以同时附在好几个人的身上。这就意味着被他吸过血的李伏、李青和魏香恐怕都难以幸免。

白冉再次陷入了孤军奋战的绝境,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突然多出了两个帮手。

魁宝和喋宝,这对姐妹可真不寻常,她们从来没让真神附过身。而且魁宝有一招可怕的法术,她能驾驭金蚕。

“先让幼蚕斗上一合!”魁宝一挥手,几条蠕虫落在了草丛里。这是白冉第一次看到金蚕的样子,如此丑陋的生灵还真是世间罕有。

那是一条条金huáng sè的蠕虫,一寸长短,没头没尾,身上油光锃亮,一根毛都不生。这虫子没有脚,蠕动的速度却非常的快,陈达和蒋涵不住的退后,就连空气中的血雾都变得稀薄了不少。

这位真神虽然没什么见识,但他也知道金蚕的可怕,眼看金蚕不断逼近,雾花冲到前头,让一片血雾扑向了金蚕。周围的荒草瞬间变成了灰烬,可这群金蚕毫发无伤,继续朝着陈达蠕行,陈达喊道:“不要怕,等我引开他。”

陈达背着蒋涵跑向了别处,金蚕也跟着追了过去,白冉道:“先别忙着追他呀,眼前这个可怎么对付?”

雾花就在眼前,团团血雾围绕四周,蓄势待发。

“再让她尝尝成蚕的滋味!”雾花一挥手,又有几只金蚕落在了地上,这些金蚕却和之前不同。身体纤细,一尺多长,晶莹剔透,隔着身子能看见地上的沙石。成蚕刚刚落地,就如离弦之箭一般,疾速冲向雾花,雾花躲闪不及,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一条金蚕从肚脐钻进了雾花腹中,雾花捂着肚子一声痛呼,先是抽搐几下,而后身体僵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白冉皱着眉头道:“她……死了?”

喋宝道:“你还心疼她怎地?”

魁宝道:“她是鬼,说不上生与死,我没有伤了她的魂魄,但我随时都能让魂飞魄散。”

白冉惊讶道:“我滴个好姑娘,当初你怎么没用这手段对付我?”

“看你那嘴脸!”喋宝恨一声道,“还不是我姐姐心里想着你么?她要是真对你下死手,你连黄泉路都去不得,只管等着灰飞烟灭就是了。”

“就算你舍不得我,却也不该对那位真神心软!”白冉道,“他一心让你魂飞魄散,你还对他手下留情么?”

喋宝道:“谁想对他手下留情了?我姐姐是被他下了黑手。那天她给你送饭回来,就跑到真神那里给你求情,真神答应放过你,又说了几句好话哄得我姐姐眼泪直流,还好吃好喝的招呼着我姐姐,谁知道他在饭菜里下了毒,我姐姐被他毒倒了,醒来之后手脚都被捆住了,根本放不出来金蚕,要不然还能受这么多的苦?”

魁宝道:“真神法力无边,尤其是在这村子里,简直有通天入地的本事,就算我用金蚕,也未必能胜得过他。”

喋宝道:“胜不过他也得死拼一场,大不了拉着他一块死就是了!”

白冉道:“我那兄弟可怎么办?你们可千万不能伤了他。”

喋宝道:“他已经被真神附身了,你心疼他也没用,他不会对我们手下留情,还不如赶紧杀了算了。”

白冉道:“这可使不得!且再想想办法。”

魁宝道:“他就快来了,且先zhi fu他,再想别的办法。”

“他来了?”喋宝一脸惊讶,“这怎么可能,他能对付得了金蚕?”

魁宝道:“我跟你说过,在这村子里,真神有通天入地的本事,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幼蚕似乎被困住了。”

话音未落,陈达背着蒋涵缓缓出现在了雾色之中,魁宝一挥手,让成蚕冲了上去,陈达烧起一张符纸,口中喊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百年凝脂生土中。”

一股松油之味扑鼻而来,地上咕嘟嘟冒起了粘稠的松脂,伶俐的金蚕在松脂之中蠕动挣扎,松脂转眼之间凝成了琥珀,几条金蚕困在琥珀之中一动不动。

喋宝惊讶的看着陈达,低声道:“竟然还有这样的法术……”

陈达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杀人于转瞬之间,真不愧是万蛊之王!魁宝,你可真是狠毒,多亏这厮懂得茅山正宗的法术,否则我当真要命丧你手!”

从他的话里,白冉又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位真神在附身之后,能学会被附身者的法术,想想茅山法术那可怕的威力,白冉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魁宝的手臂在微微颤抖,看来她又要释放金蚕了。陈达点燃了符纸,地上的松脂像泉水一般冒了出来。白冉见状,心下暗道:“这松脂油只怕要多少有多少,可金蚕一共也没几只,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这么硬拼可不是办法。”

想到此,白冉一攥手中的符纸,念了几句咒语,抱住魁宝和喋宝,瞬间消失在了雾气之中。

刚才只顾着拼命,却忘了之前还准备了隐身咒,要是找机会偷袭的话,应该还有几分胜算。

白冉带着魁宝和喋宝,绕着陈达转了几圈,想着陈达的身子不太灵便,从背后下手最是妥当,白冉看准了机会,可魁宝迟迟不肯下手,且往陈达身上指了指,示意白冉再走近一些。

白冉靠近了两步,魁宝仍然不肯出手,还让白冉靠近。白冉再往前走了几步,距离陈达只有不到三尺的距离,魁宝还是不出手,白冉摇摇头,示意不能再靠近了。魁宝神情专注,却依然没有释放金蚕。

焦急之际,却被陈达身后的蒋涵听到了喘息之声。她回过头来,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瞬间破了白冉的隐身术,白冉现了形,陈达转过身,大喝一声道:“狗贼!纳命来!”

二人相距只在咫尺之间,白冉手忙脚乱无从应对,忽听魁宝大喝一声道:“且再尝尝老蚕的滋味!”

话音落地,一阵腥风扑面,陈达和蒋涵的脸颊同时抽搐了几下,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第七十三章 且问罪孽从何来

魁宝喊了一声:“再尝尝老蚕的滋味!”

白冉没看见金蚕,只看见陈达和蒋涵停在原地不动了。

“你……刚刚说什么老蚕?”

魁宝道:“将百种毒虫困在瓦罐之中,埋藏于地下,毒虫在瓦罐之中互相吞噬,一年之后,活下来的毒虫就是金蚕,得到金蚕之后,再用毒虫饲育,饲育三年的金蚕叫幼蚕,饲育五年的金蚕叫成蚕,饲育十年的金蚕叫老蚕。”

白冉道:“可我没看到什么老蚕。”

魁宝道:“老蚕无影无形,比成蚕更加狡黠伶俐,只是老蚕喜静不喜动,不到极近之处不肯出手。”

白冉擦去汗水道:“这可真是极近之处,脸都快贴上了。”

喋宝指着陈达道:“现在可怎么办?你能背的动这个胖子么?”

白冉能背的动陈达,喋宝能背的动魁宝,可雾花和蒋涵……难道要把她们扔在这么?

喋宝道:“你快点做决断,这村子里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被真神附过身,等他缓过来了,我们想走也走不成了。”

白冉一咬牙,背起陈达刚要走,却听魁宝笑一声道:“莫再戏耍他了,我们赶紧上路吧。”

白冉一惊,恶狠狠的看着魁宝道:“你说什么戏耍?”

但见魁宝一挥手,陈达从白冉的背上滑了下来,回身背起蒋涵沿着村道向前走。雾花也跟在身后,低着头默默的前行。

白冉惊喜万分,赶紧上前对陈达道:“好兄弟,你可算醒过来了!你个死蛤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我?你还不说话,是不是觉得心里有愧?是不是觉得没脸见我?放心吧,我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改天你请我去鸾香院快活一晚,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你跟我说句话呀?你说话滴呀!”

喋宝道:“被白费力气了,他听不见你说话。”

白冉回身道:“怎就听不见,他这不已经醒过来了么?”

喋宝道:“他没醒过来,只是受了金蚕的驱使。”

白冉诧道:“驱……使?”

喋宝道:“金蚕能让人生,也能让人死,能让人动,也能让人走,他们现在全都听我姐姐的吩咐,这就是金蚕……啊!”

喋宝捂着屁股痛呼一声,时才白冉两指一发力,差点从她屁股蛋子上拧下一块肉来。

喋宝怒道:“你作甚来,疼死我了!”

白冉恨道:“疼死你也应该!为何作弄于我?”

喋宝一脸委屈道:“你这人真是小肚猪肠。”

“还猪肠?”白冉叹道,“将来一定得教你多念点书,还得告诉你什么是我白门的家法。”

喋宝怒道:“谁管你什么家法?谁要去你家?我还要去胡家寨报仇呢!”

白冉道:“去吧!去吧!却不该救你这条烂命,死了也不招人可怜!”

魁宝道:“莫再吵了,快些走吧。”

白冉道:“让蒋涵也下来走吧!背着她却不走的更慢?”

喋宝道:“人家姑娘不愿走,你家兄弟愿意背,你情我愿的事情,谁能管得着呢?”

“莫闲扯,赶紧让她下来走路!”

“她和我姐姐都被打断了骨头,你让她们怎么走?”

“还是你们不中用,看看人家雾花走的多稳。”

“她才挨了多少打,我姐姐被打了整整两天!”

说话间,身后传来一个女子幽幽的声音:“你们往哪里走?”

白冉闭上眼睛,低声道:“只当没听见就是了,快跑!”

“你们往哪里走?”两旁也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你们往哪里走?”眼前已经看到了女子的身影,白冉停下了脚步,十几个女子把他们围在了当中。

是那群汉家女子,她们原本不会法术,可她们学会了真神的以血化气之法,她们同样流着真神的血,而真神利用她们的身体再度复生了。

就像瘟疫一样,一传十,十传百,这位真神的魔咒似乎永远罩在白冉的头上。

“还有金蚕么?”白冉问道。

“有,”魁宝点点头,“还剩下一只幼蚕和两只成蚕。”

白冉道:“老蚕呢?”

魁宝咬了咬嘴唇,没有作声。

白冉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这群神色狰狞的女子,慢慢伸出了双手。

她们的手心带着红光,她们的嘴里念念有词。

“来吧魁宝,我看你还有多少本事。”

“无知无畏的凡人,我让你知道冒犯神灵的下场。”

“把你的肉一块一块咬下来,犒劳这群苦命的女子。”

“把你的魂魄一片一片撕下来,安抚这些受难的生灵。”

满是血腥的雾气从四面八方袭来,白冉想杀出一条血路,可团团雾气有千钧之力,白冉躲闪不及,被一团雾气打中脸颊,挣扎半响,未曾起身,一团血雾再来,眼看要打中面门,陈达突然跳到身前,用身体护住了白冉。

白冉急红了眼,爬起身子,抱住陈达,回身对魁宝喊道:“先让他走!”

魁宝不做理会,嘴里低声说着苗语。陈达移动着肥胖的身躯,似乎有意在当白冉的盾牌,白冉冲魁宝吼道:“你想作甚!想害死他么?”

喋宝喊道:“莫怕,他们和金蚕一样,有不坏之身。”

说话间,雾花也站在了白冉身边,帮着他抵挡雾气,喋宝喊道:“你走吧!有他们两个护着,你一定能冲出去!”

几团血雾朝着魁宝扑了过来,喋宝抱起魁宝拼命闪躲,血雾如此密集,连白冉都躲不过,凭喋宝的身手,却连片刻都支撑不过。一团血雾打在了膝弯,又一团血雾打中了脊背,姐妹两个倒在地上,喋宝对白冉喊道:“你他娘的还等甚来?快跑啊!跑啊!我们姐妹欠你的这条命,算是还给你了!”

白冉看着喋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杀人是罪过,救人也是罪过。

费尽千辛万苦,一个人都没救下,却还害得李伏和陈达生死难测。

罪过,罪过,当真只是一场罪过么?

一团血雾聚集在白冉的头顶,血雾之中突然跳出了一个男子。

他看着白冉放声笑道:“愚妄的凡人,却还看不清自己的罪孽么?”

“看不清,”白冉一步跃起抱住了那男子,“今天让我看个仔细,到底这罪从何来?”

第七十四章 生死一瞬遇娘子

罪过,罪过,为何恁多罪过?

杀人是罪过,救人也是罪过。

救人不成也罢了,赔了两个妹妹,又赔了两个兄弟。

白冉红了眼睛,恰逢那位真神显露了真身,白冉跳起身子和他扭打在了一起。

他没有预料到白冉会冲来和他搏斗,虽说他力气白冉大得多,身手也白冉敏捷,可白冉搏斗的方式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两臂扳双肩,两腿扣两膝,白冉的前胸贴着真神的后背,两人四肢交缠,这么锁在了一起。

却问这样能有什么用?抱在地打滚么?手脚都缠住了还能用什么打人?

还有牙!

白冉张开嘴,一口咬在真神的肩膀,下颌一颤,头一甩,瞬间撕下了一块肉。

这是真疼,疼的真神叫出了声音,可这还不算完。

白冉还对着真神的伤口喷毒。

他没有撒谎,他的确会喷毒,喷的是刀劳鬼和丧气鬼的毒。

他当初吃了一百多粒刀劳鬼的鬼丹,身体出了些变化,那个时候倒也不觉得什么异常,只是毛发以往多了一些。

可等日后了丽娘的阴毒,又了丧气鬼的毒,几种毒性混在一起,可出了些古怪的事情。

在夜里,白冉的视力越来越好,精神越来越足,身子越来越轻,脚步越来越快。

这些都是鬼魂的特性,更诡异的是,和丽娘与清风过夜之后,白冉自然要逼出阴毒,可他吐出的不只是阴毒,还有些别的毒水也一并吐了出来。

他抓来一只鸡,试了试毒性,按照鸡的症状,对照着书的记载,和刀劳鬼与丧气鬼的毒性极为相似。

白冉知道自己出大事了,可他没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甚至没敢告诉丽娘和清风。没想到这一个白冉不愿提起的痛处,今天竟然派了用场。

了毒的真神满地翻滚,白冉将他紧紧抱住,死不松脱。滚了半响,真神挣扎不动了,白冉趁机翻到真神身,像野兽一样,对着真神连撕带咬。

“把你的肉一块一块咬下来!咬下来!”白冉满身是血,真神血肉模糊,两个人几乎分不出彼此。真神抓住白冉的手臂,想吸白冉的血,吸了两口,他放弃了。

白冉的血阳气太重,他之前吸过一次,非但不能附在白冉的身,反倒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缠斗了许久,真神不再挣扎,他没有骨头,几乎是个血做的皮囊,血被白冉放干净了,这位真神也失去了生息。

打赢了?难道这么容易?

早知道有这么容易,早该咬死这个畜生!早该……

白冉刚想笑出一声,却见四面八方站着十几个真神。

他可以附在很多人身,他也拥有无数的真身。

自生而自灭,无生而无灭,只要还有一滴血,他不会死。

十几个真神慢慢靠近了白冉,白冉吐掉了嘴里的血,准备死战到底。

但是真神并不打算给白冉死战的机会,几十团血雾包围着白冉,即将把他打成肉酱。

“生亦何哀死亦何苦,醒悟吧,愚蠢的凡人!”

血雾一并扑了过来,白冉甚至来不及拿出一张符纸,也来不及念出一句咒语。

这么死了?

到了黄泉路,黑白无常还会认得自己么?

学了那么多佛经,应该念一段,给自己超度一下。

不能这么死了!算性命保不住,起码要把魂魄保住。

白冉紧紧盯着团团血雾,只要有针尖大小的空隙,他也能找到一个脱身的机会。

血雾转眼来到了身前,白冉却没找到一处空隙,他想拼命冲过去,却发现自己的双脚离开了地面。

完了,完了,魂魄出窍了,已经死了!

死了也得逃出去,决不能落个灰飞烟灭!

白冉的双脚不住蹬踏,可身子依旧在向飞。

好像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肩膀,鼻子里面传来了熟悉的香味。

那是白冉做梦都想闻到的香味,当他抬起头,看见清风正在俯视着自己。

“娘,娘,娘……”

清风笑道:“你管谁叫娘?”

白冉哭道:“娘子!”

他放声的嚎哭,哭的像个孩子,他拼命的抽打自己的脸颊,生怕这一切仅仅是梦而已。

这不是梦,真的是清风。

清风来救他了,带着他飞出了重重血雾,飞出了这场无休无止的噩梦。

“哪里来的妖孽!”真神喝道,“在我真神面前,还不速速受死!”

十几个真神也一并飞了起来,又把白冉围在了当,白冉对清风喊道;“快逃!”话音未落,又听一人喊道:“我们不是妖孽,我们是厉鬼,你这眼力,还敢自称为神!”

真神一惊,但见又一个女子飘在半空,手里还抓着李伏,白冉呼喊到:“好娘子,你也来了!”

丽娘笑道:“瞧你那半死不活的模样,这回该长记性了吧!”

没等白冉说话,几个真神调转身躯扑向了丽娘,丽娘低头看了看李伏,李伏从怀里拿出血龙碧,念起咒语,把几个真神全都收在了玉壶之。

真神一惊,兵分几路前抢夺玉壶,丽娘带着李伏下翻飞,速度却真神还快。

缠斗许久,所有的魔神都被李伏收进了玉壶,丽娘和清风双双落在了地,李伏拿着血龙碧晃了晃,慨叹一声道:“这么难缠的血魔,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丽娘道:“他的修为到了第几重?”

“这个……”李伏挠挠头道,“应该是有……”

白冉道:“先莫说这些!还没打扫干净,陈达的身还有他的血!”

李伏拿起血龙碧,把陈达身的残血收了回来。陈达依旧木然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白冉回身对魁宝道:“还有那什么金蚕,赶紧给我弄出来!”

魁宝赶紧收回了金蚕,陈达身子一软倒在了地,李伏在旁道:“金蚕乃万蛊之王,我还真想看看是什么模样。”

白冉扶住陈达道:“这个看不见,要看以后再看,先办正经事!李青、魏香还有这里所有的女子,身都有那个真神的血,一滴都不能剩下,都得吸干净!”

第七十五章 叹慈悲仁心不改

白冉搂着丽娘和清风嚎哭不止,丽娘捶了几拳,掐了几下,骂一声道:“活该!这回知道疼了吧!”

清风摸着白冉的脸颊,替他擦去泪水,长叹道:“你瘦了。”

白冉一边抽泣一边说:“能不瘦么?在胡家寨的时候,天天雨水煮米饭,等到了这个鬼地方,连米饭都不敢吃了……”

丽娘冷笑一声道:“看把你委屈的,受了这么多苦,可还没忘了娶媳妇。”

白冉一愣道:“娶什么媳妇?”

清风笑道:“你还想装糊涂么?”

白冉一头雾水:“不是装糊涂,我是真糊涂!”

“呸!”丽娘啐了一口,“现在你糊涂了,当初把人睡了你怎么不糊涂?”

劫后余生,白冉的脑子当真糊涂了,他想了半天,指了指雾花道:“我只和她风流过一次,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丽娘大怒,上前打了白冉一记耳光:“好你个天杀的,前一个刚进门,后脚又领回来一个。”

“前一个……”白冉还是想不起来。

清风道:“我们说的是那个苗女,她叫金渠儿。”

“金渠儿!”白冉一拍脑门,“她果真去找你们了?”

丽娘道:“她要是不去找我们,我们又上哪去找你?她一路追到这个地方,等探听到你的下落,又跑去给我们送信,你倒好,把她忘了个干干净净,你的良心真是被你自己叼去吃了。”

白冉笑道:“言而有信,有情有义,真是个好女子。”

丽娘道:“别管是不是好女子,人家已经找到家门口了,是做妻,还是做妾,你自己看着办吧。”

白冉搂着丽娘道:“要说妻,只有你和清风两个,可我答应收留她,就容她做个妾吧。”

丽娘叹一声道:“只怕做妾也难啊。”

白冉哀求道:“好娘子,怎么说她也算是救了我,于情于理我都不该负了她,你就答应我吧。”

丽娘道:“跟我说也没用,不是我不答应。”

白冉转脸对清风道:“好娘子,你就答应了吧。”

清风道:“不是我不答应,是清莲和清月不答应。”

白冉道:“这和她们有什么干系?”

清风道:“你还真是没良心,她们跟了你那么久,妻也不是,妾也不是,却还说她们没干系?”

白冉道:“义妹就是义妹,却还说什么妻妾?”

丽娘道:“可别说什么义妹,好歹羞死人,你们之前什么没干过?当我不知道么?”

白冉一脸正色道:“天地良心,我们从没做过出格的事。”

丽娘道:“怎么叫出格啊?她们一人给你生个胖娃娃算不算出格?”

清风道:“要不你干脆都收了算了,反正都是一个屋檐下的姐妹。”

丽娘叹道:“收了,收了,都收了,收了清风和清月,你让黄芙怎么办?她不闹么?收了黄芙还有魏香呢?咱们这客栈都快成了女儿村了,到处都是他欠下的风流债!”

“女儿村啊,女儿村!”白冉看着四周,“这里真是个女儿村,却也是女儿家的人间炼狱。”

清风道:“听李伏说,这女子都是受了一个魔神的蒙骗,才会来到这个地方。”

白冉沉吟半响道;“呃……她们之所以来到这个地方,倒也不全是受了魔神的蒙骗,是因为她们之前过得日子,却还不如现在。”

“还不如现在?”丽娘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女子,一脸惊愕道:“还有什么境况能比现在还差?”

“这可叫我怎么说……”白冉尴尬了,之前的日子的确牛马不如,可现在的日子却也生不如死,罢了,罢了,横竖该她们命苦。

白冉见李伏蹲在一旁歇息着,赶紧上前道:“事情都做完了么?就知道在这里躲懒!”

李伏擦了擦汗水道:“你可真是清闲,搂着娘子左拥右抱甜言蜜语,却把这苦差事全都交给了我。”

白冉道:“这不是事关生死么,况且我也帮不上你。”

李伏举起玉壶道:“看见没?这血龙碧都已经装满了。”

原本翠绿的玉壶已经变成了血红色,白冉一脸惊慌道:“你怎么就拿了这么一个小破壶?这才能装多少东西?”

李伏道:“这一只玉壶比一口大缸装的都多,放心吧,这村子里上上下下都搜罗遍了,能吸的血都吸干了。”

白冉闻言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稳妥的人,赶紧收拾东西回去吧,咱们还得搬家呢。”

丽娘上前道:“金渠儿也说要搬家,我们到底为什么要搬?”

白冉道:“说来话长,只因为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丽娘道:“那你总得说个清楚,那点家当可不是那么好攒的。”

白冉道:“好娘子,且等离开这个地方再说,我一刻都不想多留。”

李伏道:“这些女子怎么处置?”

白冉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女子,叹一声道:“罢了,我本想就她们一条命,可没想道变成了这幅模样,能救的且救活,救不活的就扔在这吧。”

李伏道:“这几位都能救活,只是这些尸鬼……留着只怕是个祸害。”

“祸害,祸害,都说是祸害,”白冉扶起雾花道,“这世间自有无数祸害,多一两个又有何妨,都救活,带回去吧。”

丽娘叹道:“都带回去,明湘客栈也变成鸾香院了。”

白冉笑道:“我也正有此意,好娘子,你答允了?”

丽娘怒道:“我答允个屁!就你那个破客栈,一年到头没有生意,你拿什么养活她们?让我们都跟着喝西北风么?”

白冉满脸堆笑道:“好娘子,有话且等回去再说。”

李伏做了个法术,弄出一堆纸人,一个纸人背着一个女子,刚要离开村子,忽听李伏道:“我的血龙碧呢?”

白冉道:“你不是收起来了么?”

李伏道:“我哪里有收起来,不是拿给你看了么?”

白冉怒道:“你想讹人怎地?我就看了一眼,不是都还给你了么?”

李伏闻言一脸焦急道:“白兄,这可儿戏不得,你当真没见我的血龙碧?”

白冉也急了:“我还说你是个谨慎的人,这么紧要的东西怎么能丢了!”

正在争吵之间,清风似乎看到了什么,猛地跳进了一座草屋,众人跟着冲了进去,但见一个女子拿着玉壶,战战兢兢道:“你们别过来!”

李伏愕然道:“怎会有漏网之鱼?”

白冉恨道:“我就不该信你!”

丽娘道:“我去抢回来就是了。”

“可不敢莽撞!”白冉拦住丽娘,强挤出一脸笑容,上前道,“好姑娘,你把这东西给我,我不怪罪你,以后你也不用再受苦了。”

女子含着眼泪,颤巍巍把玉壶递给了白冉。

白冉刚想把玉壶拿过来,却见那女子突然收了回去,大喊一声道:“真神!我来救你了!”

第七十六章 真人面前说真事

那女子举起玉壶,大喝一声道:“真神!我来救你!”

言罢,她将玉壶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件事情不怪李伏,这个女子也不是什么漏网之鱼。她只是死心塌地忠于真神,所以才冒死偷了这玉壶。

白冉看见玉壶碎了,想都没想,赶紧带人冲出了茅屋。他们前脚刚出去,茅屋立刻就塌了,一大团血水冲上了半空,里面传来真神狰狞可怖的笑声:“狂徒愚妄!受死吧!”

一片腥红的血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来,白冉正想着该如何躲闪,却见丽娘挡在了白冉身前,白冉大惊失色,正想扯回丽娘,却见一片血水如同撞在岩石上一般,血花四溅,却没有一滴落在众人的身上。

白冉惊讶道:“娘子,你这是什么法术?”

丽娘笑道:“是前辈传给我的手段,这个叫做阴甲护体,是用阴气化成的护身盾牌。”

说话间,血水再次凝固成一团,真神在血团之中显出了身形。

“狂徒,狂徒,你们不循正道,你们违背天理,你们该死,都该死!哈哈哈哈!”

真神朝白冉冲了过来,白冉上去想和他搏斗,却被他一脚踢翻在地。凝结了所有血水的真神比之前却又强大了许多,白冉爬起身子再和他交手,战不两合,又被dǎ dǎo在地。李伏召唤天兵天将与他一战,一名天兵将真神拦腰斩断,一个真神却变成了两个,一群天兵天将挥刀乱砍,真神不躲不藏,二变四,四变八,八变十六,转眼又变成一片天神,将天兵天将打得七零八落。

符纸烧尽,天兵退去,一群真神放声狂笑,指着白冉道:“我把你们的血都吸干!”

几十个真神一并扑了过来,伸出利爪就要吸血。血龙碧已经被打碎了,要是再有人被他附了身,可就当真万劫不复了。白冉顾不了许多,先想着保护自己的娘子,可到了危急关头,反倒是丽娘和清风护着他。

丽娘再次用了阴甲护体,将一群真神挡在了身前,真神刚想绕到身后,但见清风弄起一阵狂风,将一群真神全都吹到了百步开外。

之前说过,这位真神的血十分厚重,寻常的风吹不动。可清风的手段并不寻常,这场大风把四周的枯树都连根拔起,一群真神人仰马翻,全都摔在了地上。

他们很快爬了起来,慢慢聚到了一起,又变回了一个真神。

“好厉害,好厉害的鬼怪!”真神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可惜你们遇到了我,遇到了这世上的真神,你们这群妖魔鬼怪再也不能猖狂!”

真神再次冲了过来,清风又召唤来一阵狂风,却吹他不动。丽娘用起了阴甲,却被他一拳打穿,眼看这一拳要打在丽娘身上,白冉赶紧冲到了丽娘身前,不期真神的拳头打在了一只烟袋锅上,刺啦一声响,连皮带肉烫掉了一大块,真神痛的立刻缩了手。

“我的好儿媳呀,你们可真是不赖,”老叫花子走了过来,先是称赞了一番丽娘和清风,转而摸了摸白冉、李伏和陈达的脸蛋,长叹一声道:“猴子、狗子、小蛤蟆,你们也太不中用了。”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他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了。

那位真神就在眼前愤怒的看着他,而他却似乎没有留意到这位真神的存在。

“你又是什么妖孽?”真神喝道。

老乞丐一怔,转脸看了看真神,又看了看白冉,问道:“乖儿子,你认得他么?”

白冉道:“算是……认得吧……”

老乞丐道:“他叫什么名字?”

白冉道:“他说……他叫真神。”

“呸!”老乞丐啐了白冉一口,“你真是瞎了眼睛,就他那模样还能是个神么?”

“你放肆!”真神大怒,挥拳便打,老乞丐一伸烟袋锅,不偏不倚,又烫在了拳头上,真神立刻缩回了手,不知为什么,这老乞丐的烟袋锅比火德星君的烈焰还要灼热。

老乞丐拿着烟袋狠狠吸了一口,对真神道:“既然见了我,就别藏着了,告诉他们吧,你到底是谁?”

“你个老杂种!”真神冲向了老乞丐,老乞丐一口烟喷在了真神脸上,真神的脸上冒起了滚滚浓烟,抱头痛呼,连退十几步,摔倒在地。

老乞丐把烟火磕打出来,又装了一袋烟,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你明明是鬼王的儿子,非得说自己是神,让你亲爹听见了,还不把你打死?”

“鬼,鬼,鬼王?”李伏和陈达都吓傻了,白冉倒没觉得什么,对老乞丐道:“鬼王多得是,他是哪个鬼王的儿子?”

老乞丐嗤笑一声:“说的你好像挺有见识,大力鬼王,你听过么?”

白冉点点头道:“书上倒是写过,大力鬼王和独角鬼王、邙山鬼王,并称三大鬼王。”

老叫花子点头道:“还别说,你还真有点见识。”

白冉道:“既然是大力鬼王的儿子,他也算是出自名门之后。”

躺在地上的真神rěn wu kě rěn,跳起身子朝白冉扑来,口中喊道:“莫再提起我父亲的名字,你不配!”

老乞丐又是一烟袋,从真神脸上烫下来一大块皮肉。换作往常,他的伤口会立刻愈合,可这次非但没有愈合,伤口之上还不断往外窜着火苗。真神疼的咬牙切齿,老乞丐道:“你不过是鬼王手下的一个参将,能把事情做到这一步,已经立了不小的功劳,回去跟告诉鬼王一声,就说这事情被我搅和了,想他也不会怪罪你。”

“你算个什么东西!”真神又冲了过来,被老乞丐从下巴上又烫下来一块皮肉。真神想要释放血雾,老乞丐喷了口烟,血雾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真神想要分身,老乞丐把烟锅里烟灰一洒,所有的分身又聚到了一起。真神吃惊的看着老乞丐,他从没想过双方的差距如此悬殊。

陈达低声道:“前,前辈,你刚才说他是鬼王的参将,又说他是鬼王的儿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乞丐叹道:“你们有所不知,大力鬼王一共有九千多个儿子,他只是其中一个,他的母亲是血魔,他的血脉又不纯正,能当个参将,已经算是造化了。”

第七十七章 真人真性真本事

大力鬼王、独角鬼王、邙山鬼王并称三大鬼王。

谁也想不到,这位自称是真神的男人竟然是大力鬼王的儿子。

大力鬼王有九千多个儿子,他只是其一个,而且还是血统不纯的一个。

他以参将的身份替他父亲做事,至于到底要做什么事,老叫花子应该是知情。

“废话我也不想多说了,”老叫花子又抽完了一袋烟,磕打磕打烟袋锅,对真神道,“你赶紧走吧,这件事算这么过去了。”

“过去了?”真神冷笑道,“凭什么过去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老叫花子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名字应该叫血痴吧?这名字是你母亲给你起的,你的本事也是你母亲教给你的,你能吸血,吸完了血能附身,附身之后能偷学别人的法术,除此之外,你也没有其他的手段了。”

真神没有作声,老叫花子说对了,他的名字的确叫血痴,老叫花子几乎知道他的一切,但他对老叫花子一无所知。

老乞丐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也该滚蛋了,赶紧回去找你爹爹吧。”

血痴一脸淡然,他的狂妄让他忘记了畏惧:“我时才说过了,别再提我我父亲的名字,他是这世间无的神灵,不容你们这些愚妄之辈玷辱。”

老叫花子不耐烦道:“这些瞎话你偏偏自己行了,回去告诉你爹,你伤了我儿子,我也教训了他儿子,这件事情算两清。”

“我再说一次!别提起我父亲的名字!”血痴飞到半空,放声高呼:“我弟子何在?我战士何在?我以我血救赎苍生,今为愚昧狂徒所辱,汝等何在?”

打碎血龙碧的那个女子站了出来,高声回应道:“吾神吾主,弟子在此,弟子誓死追随吾神,誓死捍卫吾神!”

血痴喊道:“我对你等之恩义,你等忘却否?”

女子回应道:“誓死不敢忘!我娘生我身,吾神救吾心,真神恩天高,真神恩海深,真神如日,永升不落,真神如日,永在我心!”

二人这么一呼一应,原本昏迷的女子都醒了过来,能起身的全都站了起来,站不起身的趴在地跟着呼喊。

“真神恩天高,真神恩海深!”

“真神如日,永升不落,真神如日,永在我心!”

一群女子尖锐的嗓音震得白冉胸腔直痛,白冉实在不明白,这群女子为何要对他如此的死心塌地。连喋宝的表情都变了,她扶起魁宝,一脸崇敬的望着血痴,和众人一起放声呼喊。

“吾被愚昧狂徒所辱,尔等当如何?”血痴又问了一遍。

“弟子誓死捍卫吾神,誓死追随吾神!”

一群女子转过身躯,朝着白冉等人走了过来,白冉咬牙切齿道:“当真是阴魂不散!”

别的女子都好对付,只有两个很是棘手,一个是魏香,一个是魁宝。

白冉做梦都想不到,魏香像丢了魂一样,神情呆滞,竟然用仙术来攻击自己。

更让他恐惧的是,魁宝颤动两臂,似乎要释放金蚕。

白冉对老叫花子道:“老东西,你还等甚来?赶紧把这杂种给我收了!”

老叫花子哼一声道:“收了他不难,你得答应我两件事。”

白冉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在这闲扯!”

老叫花子笑道:“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白冉勉强躲过魏香吐出来的霹雳,恨一声道:“罢了,答应你是。”

老叫花子道:“第一件事,你得叫我一声爹爹。”

白冉道:“这个好说,爹爹,我答应你了。”

“呃……”老叫花子一愣,“我的儿,你怎么答应的这么快?”

白冉道:“赶紧说,还有什么事?让我叫你爷爷也行!”

老叫花子叹道:“你还真是不知羞臊,我都当了你的爹,还怎么当你爷爷?这第二件事,是你不能伤了他性命。”

白冉道:“我答应你,绝不伤他!”

老叫花子道:“这件事可儿戏不得,你万万不能反悔!”

白冉被一群女子围在当,衣服都被撕烂了:“我都答应了,你还想怎地?”

老叫花子猛地一吸气,把一整袋烟一口抽光了。等他把烟吐出来,一阵浓香四下蔓延,所有的女子再度晕了过去。

血痴愤怒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咬着牙道:“妖孽,妖孽猖狂!”

老叫花子磕打磕打烟灰,皱着眉头道:“你怎么这么纠缠?我看你爹的份忍你到现在,再要是不走,我可真不客气了!”

“妖孽!”血痴喊道,“我以我血救苍生,今天和你同归于尽!”

血痴扑向了老叫花,老叫花把烟杆举起来,轻轻一晃,原本小巧的烟袋锅眨眼间变得像水缸一样大,老乞丐跳到半空,一抬手把血痴罩在了烟袋锅里,牢牢的扣在了地。

“不识起倒的东西!”老乞丐拍了拍手的尘土,“不看在你爹的份,我早要了你的小命。”

白冉在旁道:“你这个破烟锅子,能扣得住他么?”

“能倒是能,”老乞丐摇摇头道,“可要是扣住他,我没家伙抽烟了。”

白冉道:“这还不好说么?我带你去雨陵城,找最好的烟杆,我给你买个百八十根。”

“不行!”老乞丐还是要摇头,“旧物生情,我实在舍不得。”

白冉怒道:“那你想怎地?还想把他放出来么?”

“我再另找个家伙吧。”老乞丐四下望了望,转身进了茅草屋,从屋里把血龙碧的碎片拿了出来。

“小狗子,这么好的东西放到你手里,真是可惜了。”

李伏一脸尴尬道:“晚辈……惭愧……”

“我给你粘吧!”老乞丐噗噗两声,朝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拿着碎片当真有模有样的粘了起来,众人都看傻了,不多时,老叫花子把玉壶粘好了,对烟嘴吹了口气,烟嘴里冒出了血流,一滴不漏全都被收进了玉壶。

等把烟袋锅里的血收干净了,老乞丐把血龙碧还给了李伏,李伏睁大眼睛看着,整个玉壶面竟然连一条裂缝都没有。

“儿子们,儿媳妇们!”老叫花收起了烟杆,对众人道,“赶紧路吧,还有正经事等着做呢。”

白冉道:“对,对,赶紧回去搬家!”

“搬什么家!”老叫花子怒道,“不胡家寨那点破事么?还至于把家给丢了!”

第七十八章 急火攻心招祸事

困扰了白冉几十天的难题,在老叫花嘴里只是一件破事。

不仅把这阴魂不散的血魔收拾了,还能把家给保住,白冉真恨不得给老乞丐磕一百个头,叫他一百声爹爹。

白冉从来不肯轻易相信别人,不过此刻他非常相信老叫花,心头的郁结一下子全都解开了,白冉走在村道上,只觉得身子轻盈,脚下生风,荒凉的野村里似乎开满了绿树红花。时不时再抱着清风和丽娘亲上一口,这凡尘间的美妙似乎都在白冉左右。

老叫花子走在最前头,白冉走在中间,背着女子的纸人走在后面,陈达和李伏走在最后。走到村口,李伏脚下一滑,不慎踩到了一团烂泥,一个趔趄带着陈达摔在了地上。

“怎么那么不小心?”白冉回头想把二人扶起来,却听李伏喊道:“别过来,好像是泥潭!”

“泥潭?”白冉一愣,转而笑道,“李兄,你说什么胡话?这里哪有什么泥潭?”

陈达低声道:“不是泥潭滴呀,好像是松脂滴呀。”

“松脂?”白冉一皱眉头,心下一凛,“哪里来的松脂?”

陈达闻了闻味道,神色紧张道:“这好像是百年松脂滴呀,这个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滴呀?难不成……是我茅山的法术?”

白冉闻言恼火道:“你弄这法术作甚?差点把我魂吓掉了!”

陈达摇头道:“不是我弄滴呀,我也不知道这东西从哪来滴呀。”

“不是你弄的,那能是……”

话音未落,一只手从淤泥里伸了出来,抓住陈达开始往淤泥里拖,陈达的半个身子立刻陷了进去,李伏的身子跟着往下陷。

淤泥里探出一颗头来,放声笑道:“冒犯真神,该杀!该杀!该杀!杀光你们这群妖孽!”

老叫花长叹一声道:“你这厮,还真是阴魂不散,看我不把你……猴子!不行!回来!”

白冉一纵身跳了过去。

这不能怪他,此刻他什么都听不见,耳朵里就跟打鼓一样轰隆隆作响。

真神死了,事情过去了,家保住了,所有的事情都了结了。

这简直比最美的美梦都美,在这最美的时候,又看到这张脸,又听到这个声音,任谁都会失心发疯。

白冉扯住血痴的手,嘶哑着喉咙喊道:“杂种,你给我放开!放开我兄弟!”

血痴笑道:“死吧,死吧!妖孽!受死吧!这是天罚!”

老叫花子离得稍微有些远,等他冲到泥潭,一切为时已晚。

白冉从怀里拿出了镇魂钉,砰地一声扎进了血痴的头顶。

血痴仍旧在拉扯着陈达,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

可接下来的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镇魂钉上绑着一块破布,破布上面有白冉用血写下的符咒。

连白冉都不知道这符咒能不能灵验,可老叫花子知道,要出大事了。

“住手啊!”等他抓住白冉的手腕,白冉已经念出了咒语。

血痴的笑声戛然而止,一阵黑烟涌出,整个泥潭瞬间变成一弯腥臭的浑水。

老叫花子长叹一声,把白冉、李伏和陈达拉了出来。

白冉手里还攥着镇魂钉,嘴里碎碎念念道:“弄死你个gou zá zhong,弄死你,你死了没?弄死你!”

丽娘和清风上前,抱着白冉又是擦脸又是揉胸,安抚了半响,白冉终于平复了一些。

老叫花子打开了玉壶,里面发出一股窒息的恶臭,倒出来一看,全都是一样的浑水。

老叫花子丢了玉壶,上前揪住白冉,怒道:“猴崽子,我叫你不要伤了他,你为什么不听!”

白冉怒道:“我伤了他怎地?他要伤我兄弟!我不该杀他么?”

老乞丐扇了白冉一耳光,喝道:“你知不知道你闯祸了?”

白冉道:“我闯了什么祸?这gou zá zhong恶贯满盈,天理不容!”

“你还敢说什么天理?你也配!”老乞丐一脚把白冉踢翻在地,又要上前踢打,丽娘和清风上前拦住道:“前辈,有话好说,莫再打了。”

老叫花子气得浑身直抖,捶胸顿足道:“命数,命数,这都是命数啊!”

“莫说什么命数!”白冉嘴上却还不依不饶,“我杀了他能怎地?怕他作甚?”

“你不怕?”老乞丐深吸一口气,转而苦笑道,“你害怕人间的王,就不怕阴间的王么?”

白冉哼一声道:“有什么好怕,不就是大力鬼王么?他有九千个儿子,少了一个又能怎地?”

“少了一个又能怎地?”老叫花子当真苦笑不得,“九千个儿子也是儿子!儿子死了就该报仇!你在鬼王眼中还不如个蚂蚁,他就是把你踩死了又能怎地?”

白冉不说话了,众人沉默许久,陈达上前道:“前辈,莫生气滴呀,咱们好商量滴呀。”

李伏道:“这事不能全怪白兄,这魔障也的确该死!前辈有那么高深的法力,只要咱们同心一力,一定能想到对策。”

老乞丐长叹道:“罢了,罢了,这事是我做的不对,我就不该让他下山,我就不该让他惹祸上身,我就想让他探一探鬼王的下落,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老乞丐低着头,一脸沮丧的朝前走去,李伏扶着陈达,操控着纸人,背着女子们跟了过去。丽娘和清风扶起白冉,也跟着默默的向前走,之前那股欢喜气立时荡然无存。

走了许久,白冉悄悄跟到了叫花子身后,低声道:“你刚才说让我探什么鬼王的下落,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叫花子不作声,白冉道:“你都把我给害了,却还不对我说句实话么?”

老叫花子道:“你知道错了么?”

白冉道:“我有什么错?”

老叫花子恨道:“死不悔改的东西!你答应我不能伤了血痴,为什么还把他给杀了?”

白冉道:“他要杀了李伏和陈达,我难道看着不管么?”

“用得着你管!”老叫花子怒道,“我在这里,还怕对付不了他么?”

“谁知道你跑哪去了,万一你丢下我们不管呢?”

“放你娘的屁!”老乞丐骂道,“我要不管你,你早他娘的死了一百回!”

白冉低声道:“再说了,我也不知道追魂逐魄的法术真能杀了他,他的本事那么大,谁知道这就……”

“那哪只是追魂逐魄的法术?”老乞丐道,“你用了血祭绝命术,你自己不知道么?”

第七十九章 鬼王巧计收亡魂

“什么血祭绝命术?”白冉一脸惊愕道,“你说什么胡话,我哪有那样的本事?”

“你什么本事没有?”老乞丐冷笑道,“还他娘的跟我装糊涂!”

白冉道:“我没装糊涂,我真是不懂!”

老乞丐道:“你不懂?你且说说看,你为什么要用血来写符咒?”

白冉道:“那杂种把我关进了地牢,我身上没有纸,没有笔,还没有墨水,不用血还能用什么写?”

老乞丐一怔,又问道:“那你为什么又用这班门法器?”

白冉道:“你是说那镇魂钉么?我只知道这东西能困住魂魄,便想在他身上试试。”

老乞丐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着白冉,猛地一抬手,吓得白冉一哆嗦。

“老东西,你又想打我?”

老乞丐道:“你说实话我就不打你,你当真不知道什么是血祭绝命术?”

白冉道:“真是邪了门,但凡我说实话,从来就没有人相信,我要是知道这是什么绝命术,我早就用上了,还至于被他逼的这么惨?”

老乞丐点点头道:“说的也有道理,看来还真是误打误撞,天意,天意呀……”

白冉道:“到底什么是绝命术,你且说来听听?”

老乞丐道:“血祭绝命术是一种相生相克的上乘法术,也的确不是你这等境界能领悟的。”

白冉道:“不能领悟怎地?我不还是用出来了么?”

老乞丐道:“仔细想想,应当是你误打误撞得来的,你有纯阳之血,专克阴灵,以你的血为符咒,施展追魂逐魄之法,能给阴灵带来重创。恰好血痴既是阴灵,也是血魔,以血融血,以阳克阴,你误打误撞用成了血迹绝命术,却比追魂逐魄术凶狠百倍。”

白冉闻言道:“要是怎么说,遇到我,也是他命里该绝。”

老乞丐道:“他会分身术,本来可以逃过一劫,你偏偏又用了镇魂钉,将他的聚集在了一处,让他无路可逃,彻底灰飞烟灭了。”

一听灰飞烟灭四个字,白冉一哆嗦,拉住老叫花道:“咱们也别去胡家寨了,还是赶紧搬家吧。”

老叫花甩开白冉道:“搬家作甚?”

白冉道:“得罪了宁王,又得罪了鬼王,雨陵城恐怕是容不下我们了。”

老叫花道:“你能搬到哪去?就是躲到天涯海角,鬼王也能把你挖出来。现在想尽办法也得把家守住,在家里和那鬼王斗一场,兴许还有胜算。”

一听有胜算,白冉心里踏实了一些,跟着老叫花又走了一会,白冉问道:“你说那鬼王叫他儿子出来做事,到底想做什么事?”

老叫花子道:“他想挑起一场战事,给他多添些子民。”

“战事?子民?”白冉听得一头雾水,“你到底想说甚?”

老叫花子道:“人死了会变成鬼,打仗会死很多的人,就会出现很多的鬼,阴司一时收不下这么多鬼,这些鬼就会变成孤魂野鬼,这些孤魂野鬼不受阴司管辖,就会成为鬼王的子民,我这么说,你能听得明白么?”

老叫花子说的很浅显,白冉不是个笨人,自然能听得明白。

“那他儿子在这荒山野岭弄个女儿村,难道就能挑起战事么?”

老叫花子道:“他也不想待在这荒山野岭里,只是鬼王的后人不能轻易来到阳间,来到阳间之后也要受到诸多xiàn zhi。这个村子属于至阴之地,以血痴的法力,只能在至阴之地活动,离开此地,他将法力全失,稍不留意,就会被鬼差诛杀。”

白冉闻言,思忖许久,道:“所以他才会唆使胡家寨的女鬼报仇,借机兴风作浪。”

老叫花子道:“你可算是开窍了,胡家寨恶贯满盈,也的确该有这一场劫难。”

白冉道:“虽说胡家寨是宁王的一条财路,可宁王总不至于为了那几万两银子,就和鬼王开兵见仗吧?”

老叫花子恨道:“要不说你笨!宁王根本不知道这世上有鬼,他怎么会和鬼王打仗?鬼王是想挑起宁王和皇帝之间的战争。”

“和皇帝……”这可就想不通了,白冉挠挠头道,“这事和皇帝有什么干系?”

老叫花子道:“宁王在封地之外有许多财路,每年敛来的真金白银不下千万,鬼王派出几十个儿子,各自在宁王的财路上闹事,为的就是让皇帝留意宁王的一举一动。”

白冉思索片刻道:“而宁王到处招兵买马,还在官府拉拢人脉,也的确有不臣之心。”

老乞丐道:“这件事情闹得越大,僵持的越久,对宁王就越不利。”

白冉道:“血痴的任务,就是想把胡家寨的事情闹大。”

老乞丐叹道:“可惜啊,血痴不够聪明,他的手段也不算高明,如果胡家寨的人最后都被他害死了,官府只说闹了瘟疫,就能把事情蒙混过去,非但不会引起朝廷的怀疑,反倒帮宁王摆脱了干系。可自从你过去之后,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闹得满城风雨,活神仙帮着宁王斩妖除怪,再这么传下去,迟早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白冉道:“怪不得血痴非得让我去胡家寨,看来我比那群女鬼中用的多。”

老乞丐道:“不光是你中用,其他的儿子也是中用,雨陵城最近到处是鬼,想必你也留意到了。”

白冉道:“我是知道一些,只是……”

“只是你不往心里去,你还觉得生意不断,正替自己高兴呢!”

白冉道:“看来宁王的事情迟早会败露。”

老乞丐叹道:“这场战事在所难免了,只是我担心,鬼王收了那么多子民,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白冉道:“他想干什么?难道还想zào fǎn不成?”

老乞丐道:“被三界压制了那么多年,你当他不想zào fǎn么?我和鬼王有些交情,本来想让你打探一下他的消息,找个机会劝他一劝,你可好,把他的儿子给杀了,所有的事情全都让你给搅和了!”

白冉惊讶道:“你和鬼王还有交情?”

老叫花子摇摇头,一路长叹,不再作声。

将到天亮的时候,众人来到了胡家寨附近,老乞丐让陈达和李伏把这群女子带回山里,把白冉、丽娘、清风、李青和魏香留了下来。

“你带着儿媳妇先去收拾一个住处,”老乞丐道,“我给小狐狸和小刺猬疗伤,今晚再去找你。”

白冉道:“我逃了这么多天,有些事情只怕说不清楚。”

“没用的东西!”老乞丐骂道,“跟这群畜生有什么好说?骂他们一顿就是了!”

第八十章 狠人重回胡家寨

不必跟他们多说,骂一顿行了。

这还真是白冉擅长的。

白冉大踏步的走进了胡家寨,周围的所有蚕农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胡明全最先冲了过来,对白冉道:“恩人,你快些走吧,还回来作甚?”

白冉道:“我凭什么不回来,不是你们大长老让我在这里安家么?”

胡明全四下看了看,对白冉道:“胡仁德不是一般的狠毒,他会要你命的!”

白冉道:“他敢要我的命?他疯了不成?”

胡明全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白冉,他的儿子在旁道:“爹,别多管闲事了,这要是让长老知道了,咱们家肯定得受重罚。”

胡明全长叹一声,不再说话,悄悄回到桑园了干活去了。

白冉昂首挺胸走在村道,完全不介意周围人的目光,几个乡兵跟在白冉左右,起初他们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一个兵长有些胆量,前拦住了白冉。

“白先生,我们老爷有请!”

白冉看着那兵长,冷笑一声道:“请我?我还正想找他呢!”

兵长壮着胆子道:“那最好不过了,我们老爷说了,让我们见了你,把你绑起来,送过去!”

白冉一皱眉头:“凭什么绑我?”

乡兵道:“这是老爷的吩咐,我们也是没办法,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委屈我?”白冉一挥拳头,将兵长打翻在地,“你还敢说委屈我!”

兵长躺在地,一脸惊骇的看着白冉,白冉怒道:“为了你们胡家寨,我差点丢了性命,叫你们老爷出来迎我!”

这些乡兵平时凶蛮惯了,只要胡仁德一句话,他们随时可以把别的乡民打个半死。

但在白冉面前,他们还真不敢出手。

白冉是敢冲下池塘的狠人,是敢和鬼怪交手的妖人。

他们害怕白冉的狠毒,更害怕白冉身的妖气。兵长跌跌撞撞爬了起来,跑去给胡仁德报信,白冉故意放慢了脚步,等着胡仁德过来迎他。

胡仁德果真来了,他身边跟着不少乡兵,脸还带着些许的怒气。这几天,胡仁德的确非常震怒,他替白冉向吕知府求了情,吕知府也放了李青和魏香,可没想到白冉第二天逃走了,而他却还傻乎乎的给白冉修建府邸。

他生气,是在情理之,可看到白冉破衣烂衫,披头散发,身到处是伤痕,模样如此狼狈,此事恐怕别有隐情。

“白……先生,”胡仁德还算客气,“你这几天,去哪了?”

白冉冷笑一声道:“胡长老,你觉得我去哪了?”

这一句反问让胡仁德立刻丢了三分气势。

“我……”胡仁德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

白冉一脸愤恨道:“为了你们胡家寨,我差点丢了这条性命,你还问我去哪了,却问我白某前世欠你们的么?”

胡仁德看了看周围人,在胡家寨里,没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先生,有什么话,且先到寒舍说吧。”

等到了胡仁德的府,白冉依旧一脸怒容,胡仁德道:“先生这几日定是受苦了。”

白冉道:“你也看的出来我受苦了?”

胡仁德一脸尴尬道:“先生……可是为敝寨受的苦么?”

白冉道:“不为了你们还能为了谁?我为了保你们胡家寨太平,连夜跑到深山与妖xié è战,几十年的道行全都拼了,这条性命也差点搭了”

胡仁德道:“那可是……斗败了那妖邪?”

白冉叹一声道:“那妖邪好斗,可这根由的事情,我却无能为力。”

“根由?”胡仁德皱眉道,“不知白先生所说的根由,所指何物?”

白冉道:“这却一言难尽了。”

胡仁德思索片刻,似乎明白了白冉的用意:“先生为吾寨尽心尽力,老朽又岂能亏待了先生,来人,给先生先包二百两银子。”

白冉闻言,连忙摆手道:“且住,我可不要你的银子。”

胡仁德道:“先生何必客气,这只是老朽一份心意。”

白冉道:“不是跟你客气,我是真心想替你胡家寨斩妖除怪,之前我说过,我要在你胡家寨安家落户,我也不想被邪祟打扰,我也想过几天安生日子!”

胡仁德连连点头道:“先生说的是。”

白冉道:“说到安家落户,我的那座宅子修的怎么样了?”

胡仁德闻言,一脸干笑道:“这个……连日阴雨,工期耽误了些……”

白冉道:“莫跟我说这些套话,是不是以为白某跑路了,这宅子根本没给我修!”

胡仁德没有作声,还真让白冉说了。

白冉假装喝了一口茶,一脸愤恨道:“你也不打听打听白某的名声,我岂是那言而无信之人?我是白门三百四十三代的嫡传术士,岂能轻易败坏祖的门风?我自为你拼这条性命,你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呀叫人把我绑起来?还说什么圣贤之理,还说什么君子之乡,真真寒煞我心!”

白冉一通数落,说的胡仁德无地自容。

“先生莫再恼火,明日我便叫人赶工添料,宅邸一月可成。”

白冉道:“我等不了一个月!我一家老小十几口人都在你寨子外面候着,难不成你让我们都挤在你那小跨院里么?”

“怎敢,怎敢!”胡仁德道,“老朽在村还有两处外宅,先生若是不嫌弃,我这叫人打扫出来一间,安顿先生暂时住下。”

白冉哼一声道:“这还算有些诚意,我要是住的习惯了,不搬了,新修的宅院,留给你了。”

“这都好说,”胡仁德客套了半响,问起了正经事,“不知先生所说的根由,到底是哪路妖邪?”

白冉咂了咂嘴唇,道:“说出来只怕你不信,这根由还真不是什么妖邪。”

胡仁德一脸诧异道:“还望先生明示。”

白冉道:“这根由出自你们胡家寨的女子。”

“女子?”一听到女子两个字,胡仁德面露不悦道,“不知先生说的是哪个女子?”

白冉道:“我说的不是哪个女子,是你胡家寨所有的女子。”

“所有的女子?”胡仁德更加不悦了,“若是涉及乡规,还望先生不要干预。”

白冉道:“你们的乡规我却管不着,可你们寨的女子都是邪祟,要想永保太平,必须斩草除根!”14

第八十一章 高谈阔论说魔神

白冉说胡家寨的女人都是邪祟。

这番说词让胡仁德多少有些意外。

“白先生,妇人虽为世间至卑至贱之类,可若说都是邪祟,却未免有些……”

白冉道:“长老什么意思?是说白某编瞎话么?”

胡仁德道:“老朽绝无此意,只是这件事……”

白冉道:“我只问你一句,你觉得胡家寨的女子,是否心怀憎恨?”

“这个……”胡仁德不知该怎么回答,心怀憎恨是一定的,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但是他必须得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妇人天性如此,性情卑劣残狠,偶尔生出些歹念,也在情理之中。”

白冉摇头道:“长老差矣,这可不是偶尔生出的歹念,据我所知,这份怨念积累已久,贵寨的女子通过怨念彼此勾结,供奉了一个叫做血痴的魔神,这位魔神就是贵寨诸般祸端的来源。”

“魔神?”胡仁德一惊,“这魔神是……什么来历?”

白冉道:“这魔神的来历可真是不小,他是集天地间xié è之气所生,能采日月之灵性,能吸男女之精华,心机狡黠,法力无边,我自与他舍死鏖战,倾尽毕深所学,方才将他封印。”

“封印?”胡仁德神色凝重道,“如此说来,却未能将他彻底铲除?”

白冉苦笑道:“长老,你把话说的好容易,捉鬼易,除怪难,降妖难上难,伏魔难比登天,这魔头已经快到了神的境界,哪是说铲除就能铲除的。”

长老道:“那他日后却不是还要危害于吾寨?”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白冉道,“只要你们寨上的女子继续与他勾结,他就会继续吸取那些女子的怨气,多一分怨气便多一分法力,几日之内他就可以挣脱我的封印,转而对贵寨痛下毒手。”

胡仁德一脸焦虑,可沉思许久,又问道:“我寨妇人从不出门,怎么会招惹上这个魔头?”

白冉道:“因为这个魔头生于xié è之气,而怨气为邪气之首,贵寨的怨气极重,被他闻到了味道,这才招来了祸端。”

胡仁德一脸不悦道:“老朽是依照祖宗的规矩治理门风,她们哪里来那么重的怨气?”

白冉闻言道:“长老,我再说一次,贵寨的门风如何,白某无心过问,我已经冒犯了那魔神,日后还要和他决一死战,我只想化解了贵寨的怨气,然后再积攒法术,彻底铲除这魔头,一来为贵寨永绝后患,二来也给我自己寻一个清净归宿。”

胡仁德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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