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中有术:腹黑皇后傲娇帝 - xp1024.com
《术中有术:腹黑皇后傲娇帝》


第1章 寒梅去年花

刚过完元宵节,空气里还留着昨夜烟火的硫磺味。京城的春天,还在江南旖旎着,迟迟不肯北上。

刚过完十四岁生日的何青衣,却被李嬷嬷带到了嫡母的房中。嫡母孟夫人背对着窗子坐着,窗外的阳光很亮,加上房中的火炉,倒是有点小阳春的味道。

“真暖和啊!”何青衣暗暗感叹,正打算屈膝行礼,却听见李嬷嬷大喝一声:“还不跪下!”

“跪就跪呗,”何青衣偷偷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今天又要演哪一出,贤惠母三教不孝女,还是忤逆女知错求谅解?

先跪下再说吧,何青衣很熟练的就地跪下,当然,没有蒲团,更没垫子。

这些年,都是这么跪过来的,有时跪花园里,有时跪二门外,有时跪嫡母房里,总之,哪里人多跪哪里。至于为什么跪,跪多久,就看嫡母的心情如何了。

年少时,何青衣也哭过,闹过。为什么要我跪?为什么!

可人家一句忤逆嫡母,就能理直气壮地让她跪。不闹,跪个一天也就结了,一闹,没饭吃不说,连着跪个几天。吃那亏干嘛,渐渐的,何青云也不闹了。

何青衣低头盯着地上的青砖,这里,她跪过多少次了?真数不清楚了,这一块砖上,能看出水墨山水的模样,那一块砖上,却能看出南海观音的模样。

其实,砖石并没有刻画,只是天然石头,多少有些纹路,盯着看久了,就能看出人脸鸟兽和山水。

看她跪着不吭声,李嬷嬷狠狠地推了下何青衣的肩膀,说:“见了嫡母,连个问安都不会嘛?”

何青衣被她一推,往前扑了一下,等稳住身,才低低地唤了一句:“母亲。”

母亲?多可笑的字眼,那厢坐着的恨不得吃了她,这厢跪着的也恨不得黄泉不复再见。

嫡母没有回答,只是稳稳地坐着,不言不语,似乎在打量何青衣,又似乎在下什么决心。

何青衣用眼角瞥了下嫡母,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嫡母房内,贴身使唤的丫头有八个,加上嬷嬷和粗使丫鬟,院子里至少有个二三十号人。怎么今天,就只有李嬷嬷一个人?

“你还有脸喊我母亲?”嫡母压着嗓子,低吼了这么一句,没等何青衣回过神来,突然往她脸上摔了个东西。

摔过来的东西很硬,刚好砸在何青衣的嘴上。嘴巴立马就肿了,口腔里也弥漫着一股甜腥味。何青衣转头,看见一块金镶玉的坠子,滴溜溜,在地上转了个圈,滑到门槛的位置,停了下来。

李嬷嬷弯腰,捡起坠子,递给跪着的何青衣。

坠子是椭圆形,中间的玉石镂空,做傲雪寒梅的样子。玉石外面的金子,颜色偏红,纹路却出奇的简单,就是一圈万字纹。可是,正上方,却是一只面目狰狞,长有牙齿,侧首扇翅的鸟。

虽然很小,何青衣却看得明白,这是本朝的皇家标记,玄鸟。

本朝皇室姓汤,说是商朝后裔,虽然也用龙凤十二章。可玄鸟生商,便以玄鸟做标识,所有皇家物件,都有玄鸟。

何青衣翻过坠子,背面也是镂空,刻了短短的五个字,寒梅去年花。

金玉上的刻字,一般都求富贵讨吉利,多数是两句话,比如“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又比如“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难得这块梅花坠子,连刻词都透着一股子孤芳自赏的傲意,实在不像皇家用物。

何青衣再看了一眼正面的梅花,三朵梅花四个花苞。

“嗯,这个不是我的,我的是三朵梅花五个花苞。”

原来,这坠子,何青衣也有一块。一样大小,一样镂空梅花,一样万字纹路,一样玄鸟压顶,一样寒梅去年花。唯一不同的,是正面梅花的朵数,一个是三朵梅花四个花苞,一个是三朵梅花五个花苞。

在外人看来,却是一模一样,只是,何青衣却一眼就能发现不同。她刚想分辩,却听见嫡母责问:“你昨晚去哪里了?”

昨晚,何青衣确实出去了。

元宵十五,是妇人们名正言顺夜游的日子。

何家也不例外,除了几个守门的小厮和仆役,家中的女眷,丫鬟,嬷嬷,仆妇,一到黄昏,就出门赏灯了。

何青衣去年就成功出去过,今年更是胆大,光明正大地跟在仆妇堆里,出了二门,再出了西北角门。

只是,人家是去看花灯,她却是去张妈家。

至于灯,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张妈的一碗鸭血粉丝汤。

张妈是何青衣的乳母,从她一出生,带到十岁。何家的老太太没了,张妈也就出府了。她娘家是南城福禄坊的一家油店,出府后,张妈带着小儿子张罗了个小酒家。

何青衣去的,就是南城福禄坊。

京城里一向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何家在西城,到南城福禄坊,大约十里地,走快些,半个时辰也就够了。

去年元宵节,何青衣收了个“人约黄昏后,月白,黑火”的约定。

可出了何府大门,满大街的男子,半数穿了月白长衫,怎么找?

黑火是离皇宫最近的城门,只因地势高,易守难攻,帝王家要表现与民同乐的时候,多数要去黑火。

因此,黑火门的灯最好看,烟火也最美,可人也最多。

何青衣看了眼满大街的人流,抬眼望了下黑火门的方向,那人多的。

心里再好奇,何青衣也打算放弃了,又记起乳母出府前的那个晚上,偷偷地跑到她床边,让她记下福禄坊小天竺街的地址。

满城的人,都往西城来,何青衣逆着人流走,倒是很轻松,就到了南城福禄坊。

一打听,果然有个张家油店。

何青衣和乳母分开三年了,中间发生了太多事,她心里期盼着能见乳母一面。祖父死了,祖母死了,世上关心她的,就剩张妈了。

可到了油店,她又担心,说不定张妈不在这里。谁知,一抬头,就看到油店对面笑吟吟的张妈。

何青衣喊了句:“张妈”,就扑了过去。

第2章 鸭血粉丝汤

张妈边抹着眼泪边笑,说:“我每年元宵,都等着小姐呢。”

说着话,引了何青衣,去了对面她家的小酒店。

一边吆喝着伙计上菜,一边喊来儿子与何青衣相见。

张妈的儿子叫徐冲,大何青衣一岁。他刚满周岁的时候,张妈就进了何府,一年也就几次假日,出来看看儿子。

何青衣看了眼她的奶兄弟,徐冲浓眉大眼,倒是和张妈有几分相像。

让儿子陪着小姐,张妈亲自下厨,去做小姐最爱的鸭血粉丝汤。

元宵十五,是灯节,也是何青衣的生日。

只是,何家的人,顾不上给她办吧,毕竟,孟夫人的女儿,何璇玑也是这天生日。

张妈又抹了一把眼泪,这几年,小姐过的怎么样,她不敢问。看见何青衣活着,没灾没病,她就很满足了,至于衣服旧点,待遇差点,又算的了什么呢。

去年元宵,何青衣在张妈家里,吃饱喝足。徐冲赶着个小驴车,把她送到何府的西北角。

今年元宵,何青衣一出西北门,就看见徐冲,高了一个头,赶了辆小马车,守在阴暗处。何青衣喜不自禁,爬上马车,又去吃鸭血粉丝汤了。

这不,孟夫人一逼问,何青衣嘴巴里全是鸭血粉丝汤的味道,如何作答。

出去,她确实出去了,可是,总不能说实话吧。

看何青衣没有回答,李嬷嬷又作妖了,拿了根指头,戳了下何青衣的脑袋,说:“夫人问你话呢!聋了还是哑了?”

何青衣说:“大家都出去,我也跟去看看,花灯。”

也是,元宵十五是妇人夜游名正言顺的机会,谁也不能指责什么。

孟夫人倒是没有继续发难,似笑非笑地问:“这么说,你真的跟人私定终身了?”

私定终身个鬼,何青衣心想,我就吃了碗鸭血粉丝汤,要定也是定鸭子,定什么终身。

看见何青衣没有反驳,孟夫人很得意,说:“邓府的人已经来提亲了,你回去准备准备吧,下个月就出门。”

“什么!”何青衣想,这么严重,竟然是真的,她赶紧喊:“母亲,没有这事,没有这事啊……”

可李嬷嬷已经拖着她的胳膊,硬生生扯到院子门口了。

何青衣是喊冤,也没地方喊了。

李嬷嬷喊来两个身强力壮的仆妇,让送二小姐回房。

一回到自己院子,何青衣发现,人多了好几倍。

本来,她一个庶出的二小姐,被孟夫人打发到偏僻的小院子居住,配了一个叫兰香的丫鬟和陈嬷嬷。俩人都是孟夫人的人,说是照顾,其实是监视折磨她。

还好院子里还有个叫沈大嫂的花匠老婆,做些洒扫的粗活,很是照顾她。

一下子,多了六七个丫鬟,三四个婆子,还有几个杂役。

这是真拿她当小姐看了!

两个仆妇把何青衣往房里一推,门砰的一声锁上了,原来,还是拿她当犯人看。

门口传来仆妇的声音,似乎在吩咐众人,二小姐神志不清,不要理会她。

何青衣脱了鞋袜,爬到床上,拿着这个不属于自己的金镶玉,突然想到什么。

跳起身来,在床罩上方的角落里翻腾。

“找到了!”何青衣手里拿着两个金镶玉,一个是她的,另一个不是她的。

看样子,私定终身的信物是这个金镶玉,可这个金镶玉不是她的,会是谁的呢?

突然,她想到何璇玑。

何璇玑是孟夫人唯一的女儿,和何青衣同年同月同日生。时辰上,何璇玑据说早一点,加上她是嫡女,做了大小姐。

孟夫人嫁到何家,与丈夫何立源琴瑟和谐,六年里生了两个儿子。可俩人的感情,却终止在何青衣母亲进门的那一刻。

何青衣的母亲姓梅,名字却无人知晓。进门的时候,除了一身青色衣裙,什么都没有带。至于她是何出身,以前做过什么,谁都不知道。

自从娶了梅夫人,何立源日夜都呆在她房里。孟夫人闹过几次,何立源念着旧情,去她屋里住了一宿,又回了梅夫人处。

谁知,一妻一妾,竟然都有了身孕。一边是浓情蜜意,一边是独守空房,孟夫人能不恨嘛。不说先来后到,至少,她是明媒正娶的妻子,那边却是个来路不明的野女人。而丈夫,却连一点正室的体面,都不曾给她留一丁点。

本以为,孟夫人要在妾的手下讨生活了,结果,将近临盆的时候,何立源却突然溺水身亡。

何立源是个吏部员外郎,从六品,算不上什么大官。只因前朝的何皇后,是他堂姐,封后的时候,为了体面,也为了显示皇恩浩荡,给她家的几个子侄,加了官位。

何立源本是个闲散快活惯了的公子哥,日夜被父亲逼着读书,苦不堪言。得了个员外郎的清闲职位,日日也就去部里应个卯,闲了和同僚们吃吃酒对对诗,好不快活。再说了,他们何家,又不靠儿子出人头地。

汤家的后商,至今传了一百六十七年,九个皇帝。而他们何家,就独占四个皇后。这么些年下来,根蟠节错,连现在的皇帝身上,都流着他们何家的血。

这也使得,何家极度重视女儿,妻妾生了女儿,筵席七日,生了儿子,筵席三日。之后的教养学问,都以女儿为重。因为,这些姑娘里面,一定会有一个未来的皇后。

因此,孟夫人婚后连着生了两个儿子,反倒郁郁不快,盼着赶紧生个女儿。

谁知,孟夫人和梅夫人都还没生,何立源就突然溺水身亡了。

孟夫人还记得丈夫溺水的那一天,天蒙蒙亮,屋檐上挂着腊月的冰棱,冬天的月亮还没下去,鸡却早已叫过三遍。

何立源从梅夫人屋里出来,去老爷太太房里问了安,再到孟夫人处吃了早饭,匆匆打马出门。

何立源是个文官,平时坐车去部里,那日却一改常态,骑马出门。这么冷的天,他又不惯骑马,孟夫人刚让婆子去劝,却听说何立源早就走了。

这一走,回来的,就是他的尸体。

第3章 何立源之死

吏部门外,有个凤凰池,和护城河相通。

何立源的尸体,却出现在靠近青琐门的护城河里。

青琐门在皇宫东北角,靠近太子的东宫,而吏部却在皇宫西南角。

东北西南,这可是一条对角线,何立源明明去的吏部,又如何死在青琐门?

何立源是个富家子弟,虽然不精通骑射,可城里骑个马,也是日常,又如何落马溺水?

实在是疑点重重。

那天晚上,何立源一直没有回家,跟去的两个小厮,也不见音讯。何府跟人打听,都说今日没见着何立源。毕竟是个三十来岁的大男人,又带着家仆,一时兴起,出城玩乐也不是不可能。

何府的老太爷心里,也闪过绑票的事,可毕竟也没收到勒索信。说将开来,又怕全府老少不安,一时只得按捺下来,先且安息。

谁知,半夜的时候,家人突然听到门口哒哒的马蹄声。

家仆开了门,却是何立源的马回来了。牵马进了马厩,家仆就报给老太爷了。

看见马,老人家也知道儿子出事了,本待天一亮,就去报官找人。

谁知,天还没亮,就有捕头来敲何家的大门,说是青琐门那里有具溺死的男尸,旁观的人说,是你们家的何二少爷。

老爷带着家人,飞速赶往青琐门,可不就是何立源嘛。

身上没有伤口,仵作验过尸体,肺部有水,确定是溺水身亡。

因为临近青琐门,天一亮,人来人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你一句他一句,越传越不像样,什么何府的二少爷去东宫干嘛,什么何府的二少爷遇见水鬼了。

老太爷赶紧带了何立源回家,一时间,死因是明白了,溺水身亡,可为什么呢?

何立源是个性格平和的富家子弟,没啥上进心也不争强好胜,中庸两字,用在他身上,恰到好处。平时来往的,也就何家兄弟,以及城中一些官宦人家的子弟,没出过什么让人记恨报复的事。

一时间,何府上下,谁也没想明白。

官方给了个解释,说是在吏部门口的凤凰池落水,溺亡后被水带到东北边的青琐门。本来,老太爷还想让刑部的朋友帮忙查查,可一听这么荒谬的解释,就知道有问题。

你说,从皇宫西南角到东北角,一个死人就这么从河里漂过去,皇宫的侍卫,竟然谁都没有发现?

和族人一商量,大家都不敢追究下去,默认了不慎溺水。

何老太爷膝下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何立源是二儿子。孩子没了,他肯定不甘心,却也担心深究会惹祸,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因为是赴职途中溺亡,朝廷给了个封赏,抬到五品的郎中,给孟夫人也授了诰书,封了五品诰命夫人。

因为何立源的死,何家人过了个提心吊胆的年。

一方面,也猜测何立源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一方面,又担心他的事祸及全家。虽然年过的热闹非凡,宫里的何皇后也有封赏,可谁的心里,都不轻松。

过完年,到了元宵节,何立源的妻妾,孟夫人和梅夫人,同时,各生了个女儿。

何皇后封了两份礼物,虽然妻妾不同,但是,有一样东西,却是一样的。

两个女儿,都得了一块金镶玉的梅花坠子。

一口气得了两个女儿,皇家又封赏不停,何家的人也有点放松了。

谁知,才过了半个月,二月二,龙抬头的时候,宫里的何皇后却突然殡天了。

正月里,何家命妇进宫朝拜的时候,何皇后还好好的,也没说有什么不舒服,也没什么旧疾,就这么突然没了。才三十六的年纪,多少有些让人心惊。

何家派人去问,宫里只说是风寒。隔了几天,宫里另一个何家女儿,因为失德,被褫夺嫔位,打入冷宫。

这时,何家是哗啦啦大厦将倾,原来的亲朋好友,一个个避之不及,唯恐被何家拖下水。

谁知,却再也没有发生什么。

皇家给了何皇后一个仁德圣烈的谥号,风光大葬。

只是此后,何家的恩宠不再,宫中也没了何家女子。而何家男子,多是五六品文官,有些是虚职,有些是挂名,渐渐的,家族就现了颓势。

再隔了一年,肃宗也驾崩了,太子汤辛继位,即后世所谓的中宗。

中宗封了原来的太子妃邓氏为后。

邓皇后是镇国将军邓敬贤的女儿,虽是将门虎女,却温柔娴静,深得君心。再加上她父亲战功显赫,镇守北方,于国家,是栋梁之才,于百姓,是忠烈满门。

邓氏封后,她父亲邓敬贤也进封镇国公,邓氏一族,一时间风光无二。

孟夫人记得,那时女儿何璇玑刚一岁,牙牙学语,会喊阿妈了。宫里传出要封邓氏为后,册封前后有多热闹,何家就有多冷清。

何家人虽然失望,可孟夫人不,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以后好好读书进学,有的是出人头地的机会。而且,眼中钉肉中刺的梅夫人,就快死了。

何立源死了,孟夫人一日夫妻百日恩,心里也是难过的。可一想到梅夫人的嘴脸,她却觉得,何立源的死,说不定是她命中注定的劫难。这么一想,她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何立源一死,家中仆妇,也知道轻重。孟夫人是京城望族的女儿,梅夫人是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一妻一妾,以后谁掌权还用得着说嘛。势利眼的下人就不用说了,不势利眼的下人,也得掂量掂量,谁敢帮衬梅夫人啊。

那梅夫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出身,娇滴滴的一个人,弱不禁风。好容易生下女儿,自己却一病不起。好在老太爷老太太仁慈,觉得是自己儿子的妾室,又生下孙女了,儿子没了,也不能亏待了她。

老爷给两孙女取了名字,孟夫人的叫何璇玑,梅夫人的叫何璇珠(即何青衣)。一样给了一个乳母两个保母,衣食也给的一样。再加上梅夫人病歪歪的,老太太就更心疼何璇珠一些。孟夫人看在眼里,更是愤愤不平。

不过,好在,梅夫人熬了一年,喝了无数的药,最终,还是死了。

梅夫人一死,何璇珠就跟了老太太,孟夫人没了敌人,就盯上了何璇珠。可有老太太护着,她也无可奈何。

第4章 三瞎子预言

何家的历史,和皇室汤家的历史,完全纠缠在一起。

两百年前,汤家从关外起事,入主中原,何家就是汤家的左膀右臂。

后商得了天下,封了何家的女儿为后,也定下了每朝后宫嫔妃,必需要有何家女子的祖宗家训。

到第十代中宗,后商已有一百八十年,而何家也先后出过四位皇后。

何家原有六房,战乱中,五房绝后,六房也人丁零落,五六合做一房,成了新五房。

跟着汤家入关的,就是何家的长房和五房。

而四位皇后,三个出自长房,一个出自五房。

何青衣在的,就是何家五房。前朝的皇后,便是她父亲何立源的堂姐,也就是老太爷的侄女。

何璇玑和何青衣满月的时候,老太爷照例请了族里的三瞎子卜卦。

三瞎子不瞎,也姓何,是房远的摸不着的亲戚,为人神棍,坑吃坑喝,名声很不咋的。但是,因为一个预言,族里谁也不敢小觑了他。

何家第四位皇后满月的时候,他也去吃酒席。

大家都说着这孩子以后当皇后的恭维话,三瞎子却言辞凿凿地说,这个孩子一定当皇后,还为此跟同席的人起了冲突。

毕竟,何家出过好几个皇后,每次女孩子出生,都有人说类似的恭维话。听了三瞎子的事,大家也没当真。

只是,后来这小姐,真成了何家的第四位皇后,大家翻出旧事,突然觉得三瞎子也不是那么神棍了。也有人生了女儿,找他上门看看,会不会成皇后,可三瞎子,再也不开金口了。

直到何皇后死后,何璇玑和何青衣满月,三瞎子才又开了口。

因为皇后殡天,何家守制,没摆筵席,只是请了三瞎子过来吃顿便饭。谁知,三瞎子看了眼两位小姐,乐呵呵说了一句,我们家又要出皇后了。

说完转身就走,饭也不吃,问他什么,也不再应答。

当时肃宗已是久病不起,而何家也正风雨飘摇。听了三瞎子的话,老太爷乐了好久,可再派人去问三瞎子,到底是哪位小姐,却再也找不到他了。

之后,中宗继位,邓皇后受封,邓家开始飞黄腾达。一边是有军功,一边是有皇后。而何家却一没入宫的女儿,二没读书仕途的子孙,一下子,进退维谷,渐渐的开始没落。

记得三瞎子预言的人,也越来越少,老太爷去了,老太太去了,剩下知情的,也就孟夫人了。

眼见着家族没落,再难出个皇后,可孟夫人的心里,还是有几分活泛的。

毕竟,她嫁进何家的时候,也做过生个皇后的美梦。只是,三瞎子说的,到底是谁?是何璇玑还是何青衣?

孟夫人觉得,一定是自己女儿,何青衣那贱婢怎么配。可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的心里,也觉得难受万分,一早就琢磨着,早点打发何青衣出门,一了百了。

何青衣七岁的时候,老太爷没了,十岁的时候,老太太没了。

何立源是三兄弟里的老二,老太爷死的时候,大伯和小叔就分家独过了。老太太一没,除了年节祭祖,三家人也不怎么来往了。

孟夫人如愿掌了家里的大权,何青衣也落到了她的手心。

何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小姐的乳母保母,卖的是终身契。乳母要放弃自己的家庭孩子,保母要读书识字还精女红,进了何家,就得终身跟着小姐。

因为何家出皇后,这些条件虽然极度苛刻,来的人却是络绎不绝。

只是何璇玑和何青衣出生的时候,何家已经开始没落,也不能再强求乳母保母卖断终身。不过,在人选上,何府还是一贯的高要求。

何青衣的乳母张妈,原是南城卖油家的女儿,嫁了对街酒楼的儿子。虽然都是商户,可条件不差,婚后小日子过的蛮好。可酒楼间有竞争,同行假称改行处理存货,卖了毒酒水给他们。

结果毒死了人,同行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家百口莫辩,最后赔了酒楼,丈夫也给人抵了命。他们母子,一穷二白的回了娘家。可娘家已经是哥嫂当家,没了他们母子的立足之地。

走投无路的时候,张妈听说何家在找乳母,月银丰厚。她是商户出身,跟人打交道也不犯怵,又是殷实人家的女儿,虽然落难,倒也大方得体。老太太一眼就看中,分给何青衣了。

张妈把一岁的儿子托给娘家的一个远房嫂子,自己的月银,给这嫂子一半。托付好儿子,她就进了何家。跟着何青衣,一跟,就是十年。

老太爷死的时候,两个保母走了,老太太死的时候,就是她该走了。

老太太的葬礼一结束,孟夫人房里的李嬷嬷就来敲她的门,态度甚是和蔼,言辞甚是可亲,但是就一句话,你好好的走人,我们何家不亏待你,要是不走,有你好看的。

张妈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也知道自己走后何青衣没有好日子过。晚上等所有人都睡了,张妈偷偷地摸到何青衣的房里,摇醒睡眼朦胧的孩子,让她记着,有事去南城福禄坊的小天竺巷找张家油店。

老太太去世,何青衣哭了几日,刚睡稳,就被张妈妈唤醒了,还让记下什么福禄坊的油店。

何青衣不耐烦地复述了一次地址,张妈搂着自小带大的小姐,泣不成声。

次晨,天刚蒙蒙亮,张妈带着孟夫人给的遣散银子,回了娘家。而何青衣的冬天,才刚刚开始。

情敌的孩子,刚抓到手里,孟夫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先是赶走了何青衣身边的所有旧人,让她搬到自己的院子里来,给了一个丫头兰香一个陈嬷嬷。

说是佣人,倒不如说,她们是孟夫人派来折磨何青衣的爪牙。

天冷不给加衣服,天热不给用席子,饭里面有沙子,菜里面有蟑螂,洗澡的水是冷的,洗脚的水却是滚烫的。

让她们照顾了几个月,何青衣从一个干干净净的甜美小姐,变成一个脏兮兮的邋遢丫头。

第5章 璇珠变青衣

端午节的时候,何家叔伯的夫人,带了孩子来访。

恰好,何青衣穿着件很久没洗的青布衣裳,蓬头垢面的被她们看见。

何家大嫂就教育孟夫人了,我们何家也是望族,庶出女儿,虽然比不得嫡生小姐,可也是小姐。这样的事,要是传出去了,我们何家,以后还要不要出皇后了?

虽然大家都心里有数,何家是不会再出皇后了,可过去的荣耀,哪里是那么容易放下的。大家言语里,都还以皇后娘家人自居,虽然现在的皇后,已经是邓家的小姐了。

等大家一走,孟夫人喊了何青衣,劈头盖脸一顿毒骂。再看看她,头发没人梳理,乱糟糟一团黄发。又穿了件颜色晦暗,味道怪异的青布衣裳,不禁冷哼一声:“凭你也配叫璇珠,生生糟蹋了好名字。”

孟夫人让何青衣跪在她的花厅里,来往仆妇,无不嗤笑。

孟夫人吃了晚饭回来,看见何璇珠还跪着,脏兮兮的青衣特别的扎眼,孟夫人想起梅夫人进门的那一天,也是一件青衣,身无长物。

孟夫人突然说:“你以后叫何青衣吧,别叫何璇珠了,跟我们璇玑用一样的字,你也配!。”

从这个端午开始,何璇珠就成了何青衣。

在孟夫人院子里住了一年,非打即骂。

何青衣开始梦魇,每晚上睡着半个时辰,就突然醒来,或哭或闹。孟夫人也不给找大夫,任由她哭喊。

刚开始,看管她的丫头婆子还会来问上一声,见孟夫人是这个态度,她们听见了,也不再起身,毕竟,冬天的寒夜,是很冷的。

十一二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何青衣没长高,却越来越瘦,脸色和头发,也越来越黄。

管她的丫头嬷嬷,使劲儿糟蹋何青衣的衣物首饰,卖的卖当的当,也就御赐的金镶玉坠子当不掉,给她留着了。

何青衣挨饿的时候,手里握着这坠子,挨打罚跪的时候,手里也握着这坠子。

感情倒是说不上,她只知道,这玩意挺值钱,卖了能买吃的,至于其他,哪里还顾得上呢。

何青衣跟着祖父母的时候,过的是何家女儿的传统日子。衣服首饰讲究,吃东西更讲究,读书写字,琴棋书画,全按着培养皇后的路子进行。

虽然何家没落了,可以前也没落过,何家不是又出了第四位皇后嘛。

只要根基还在,只要女儿出色,只要还有机会,何家一定会再出皇后。老爷和太太是这么想的,很多老一辈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可到了孟夫人院子,再没人照顾何青衣起居衣食,有的只是孟夫人的冷眼和仆妇的指桑骂槐。衣服越来越少,吃的东西,也经常没人送来。

一年里,何青衣学会了打理自己的一切,洗衣梳头,洒扫庭院。

可梦魇一开始,何青衣却一下子没了元气,目光无神,奄奄一息。

何青衣都病成这样了,孟夫人还是没有放过她,时不时的,让她去风口子里跪着。

孟夫人有两个儿子,长子叫何学瑜,次子叫何学瑾,两人差了三岁。何学瑜比何青衣大七岁,当时已经十八。

孟夫人娘家,是科举世家,号称代有闻人。虽然不及何家显贵,可枝繁叶茂,有后来居上的势头。

孟夫人的两个儿子,都是她自己教书识字,开蒙之后,送到娘家的家学读书。两家离得不远,两兄弟作伴,早晚往返于何家和孟家。

两年前,何学瑜进了国子监,孟夫人和娘家兄弟一合计,就给他来了个亲上加亲,定下了他和舅舅家表妹的婚事。两家人都盼着他科举高中,仕途发达。

何学瑜勤奋,假日也在国子监读书。到了何学瑾进国子监,长兄就回了几次家,一则吩咐弟弟莫焦莫躁,二则也跟他讲讲国子监的人事。兄弟秉烛夜谈,也不失美事一件。

只是,有一晚,俩人吃过晚饭,跟孟夫人请过安,到小花园散步聊天。却撞见一个面黄肌瘦的女孩,穿着件看不出颜色的粗布衣裳,跪在花园的鹅卵石上。

何学瑜不常回家,大吃一惊,赶紧让女孩起来。何学瑾却扯扯哥哥的衣服,低声说,就是那个谁的女儿。

何学瑜知道母亲给她改了个青衣的名字,却坚持唤她:“璇珠妹妹,快起来。”

何青衣跪了一天,早已饿的发花,一站起来,就又要倒下。何学瑜赶紧扶住,看着她的脸色,心里也觉得母亲过分了。喊了丫鬟婆子过来,送了何青衣回房。

次晨离家,何学瑜跟孟夫人说:“让璇珠妹妹出去住吧,有些事,也该放下了。您不是还有我们嘛!”

这句话,十一年前,何学瑜也说过。那时候,父亲何立源新娶了梅夫人,新欢在旁,旧爱一早就抛在脑后。孟夫人抱着两个儿子啼哭,何学瑜当时六岁,给母亲打气,说:“母亲,您不是还有我们嘛!”谁知,孟夫人悲中带喜,哭的更厉害了。

过了这些年,孟夫人也早把长子当成自己的依靠了,虽然厌恶何青衣,却也听了何学瑜的话,打发她到西北角的小院子住,除了原先的丫鬟嬷嬷,还加了一个仆妇。

何家所有的人都以为,孟夫人那么讨厌何青衣,是因为梅夫人。她一出现,就夺走了何立源所有的爱,让孟夫人那么的难堪孤苦。

可豪门望族,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孟夫人也是望族出身,妻妾成群的事情,她见的太多,也听的太多,梅夫人的出现,一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可她没料到的是,旁观和亲身体会,差距竟然那么大。

虽然公婆也吩咐何立源,要常去孟夫人房里坐坐,可每次他来,除了肉身在这,灵魂相思全在梅夫人房里。恨不得说两句话,就飞回去,孟夫人见了,觉得他还不如不来。

再后来,她和梅夫人同时有孕,待遇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边是个意外,一边却是个惊喜,孟夫人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完了,要在一个得宠强势的妾手下讨生活了。

谁知,巧不巧,何立源竟然死了。孟夫人也不知道,自己是伤心多一点,还是高兴多一点。

第6章 庭院梧桐晚

老太太一死,孟夫人就把何青衣安置到自己的院子,随着性子,罚跪责骂。眼见着势利眼的下人们糟蹋欺负她,孟夫人的心里,仍是郁闷难解。

眼看着何青衣病入膏肓,梦魇不断,孟夫人也想过,要是她死了,自己的女儿,就一定是皇后了。

直到儿子何学瑜劝她,有些事,该放手了。

孟夫人才发现,自己再怎么责罚何青衣,都无法解开过去的怨恨。倒不如,眼不见心不烦,扔的远远的。而且,看何青衣的样子,也没几天好活了。

再说,自己的两个儿子,学业有成,勤学上进,远超丈夫。女儿何璇玑又出落的美丽高贵,怎么看,都前途无量。是时候放手,过过舒服日子了。

这么一想,孟夫人倒也放下了。何青衣带着丫鬟嬷嬷,搬到了西北角的小院落。

孟夫人给她添了一个仆妇,何青衣以为,又多了一个看管她的牢子。谁知,守院的仆妇却老实厚道,并不因为孟夫人讨厌她,就势欺凌。

仆妇叫沈大嫂,原嫁给院子里的花匠,婚后跟进何家做事。她不识字也不精针线,身子骨倒是结实,管事的给了个扫叶子的活。夫唱妇随,花匠种花,她在边上扫落叶,也识得不少花草的名字。

因为何青衣要搬出来独住,管事的看来看去,觉得沈大嫂没啥固定差事,就派了过来。

何青衣刚来的时候,病的不成人形。丫鬟婆子看她病成这样,也没了糟蹋她的心思,一边等着她死,一边自己出去玩乐。

沈大嫂见了,十分可怜何青衣,但是她就一个粗使仆妇,也说不得丫鬟婆子。只能等她们出去了,给何青衣端点粥水。天冷了,也给她加床被褥。

也许是搬离了孟夫人的院子,何青衣的病情,也开始好转。从一开始只能吃几勺粥,到能吃饭了,有时也和沈大嫂说笑几句。养了半年,快入冬的时候,也能出去走动了。

可何青衣怕被孟夫人的人看见,并不敢四处走动。

沈大嫂见状,给何青衣拿了套她自己的衣服。何家的丫鬟嬷嬷,并无统一服饰。可粗使的丫鬟仆妇,四季有四套衣裳,沈大嫂拿的,是套冬天的衣物。

蜜合色的裙子,配烟青色的袄子。

虽然是统一发放的衣物,做工却还过得去。何青衣也见人穿过,有些手巧点的,会给衣领绣点花,有爱美的,会配个别致的腰带。

沈大嫂递过衣服,说:“你穿上这个,就没人看你了。”

何青衣问:“那你呢?”

沈大嫂笑笑,摸了下她的头,说:“我还有一套呢。”

何青衣摊开衣物一看,竟然改成她的尺寸,还絮了不少棉花。刚要道谢,沈大嫂却走了。也是,她是有家可归的。

病好之后,何青衣也看开了。以前,孟夫人责罚的时候,她还倔着脾气顶嘴,无非是问为什么。可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人家就是讨厌你,讨厌你的一切。问了也没用,反而罚的更厉害了。

跪花园,跪二门口,跪花厅,跪院子,何青衣想了下,似乎哪里都跪过了。

对孟夫人的心态,也从一开始的恨,到现在的淡然处之。她又无力反击,除了认了,还能如何呢。

只是,她却深知,得给自己找个出路了。已经十二岁了,再过两年,就会被孟夫人许给人家,嫁人后生死都由不得自己,这样的人生,她实在是受够了。

祖父母在时,也教她读书识字,四岁开蒙,十岁时已经读了不少书。上一辈的言传身教,书中的一切,都说女人该努力上进,为家族建功立业。可该如何努力,何青衣却一无所知。

得了沈大嫂的冬装,何青衣又能自由行动了。

趁着夜色,何青衣穿着仆妇的衣服,摸到祖父生前住过的院子。

庭院里满是梧桐的叶子,却再无人居住,何青衣想起祖父,想起他们去后的两年,不禁潸然泪下。

她才十二岁,却像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正因为祖父母的庇护,虽然无父无母,她却过的像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可一失去他们,这两年,又是何等的难熬。被迫看人情冷暖,被迫学会分辨眼色,也被迫学会一切生存技巧。

何青衣摸进祖父的书房,一切如旧。也不知是灰尘,还是蛛丝,何青衣的眼睛一酸,又落了眼泪。书架上,都是祖父生前最爱的书,放在巨大的锦盒里面,外面贴着书卷的名目。

何青衣打量了一圈,《赋学正鹄》,《骈体文钞》,《六朝文絜》,《昭明文选》,都是些她打小见惯了的书。只是,角落里却多了个锦盒,上面潦草地写着《女训》。

何青衣识字早,幼时学东西又快,深得祖父欢心。也听他说过,《女训》是汉末蔡邕写给女儿的文章。什么“心犹首面也,是以甚致饰焉”,从梳妆打扮讲起,教育女儿要懂得修身养性。有用没用,谁也说不准,可至少,他养了个四大才女之首的蔡文姬。

何家出了名地重视女儿培养,有这样的书不稀奇。对这种谆谆教导的书,何青衣一直提不起兴趣。初识字时,她什么书都爱看,看不懂也喜欢。可渐渐的,也有了个人品味,最好史书,兵法次之。

可恰巧,《女训》的盒子动了一下。何青衣吓了一大跳,一时间不敢动弹。

过了好一会,她拿了书桌上的镇纸,捅了捅盒子,没事。

何青衣想,是老鼠吗?

她不怕老鼠,可担心老鼠咬坏祖父的书,就开了锦盒。

盒子沉重,她搬不动,只好把书先挪出来,再搬盒子。

谁知,这一搬,竟发现《女训》厚厚的二三十卷,怎么看,都不像蔡邕写的。

何青衣随手一翻,有趣,竟然是套兵书。

只是,教的,不是行军打仗,却是宫闱争斗。详细记载着历朝历代的后宫纷争,后妃之间的逐力,虽是女子之间,却也硝烟四起。

第7章 人约黄昏后

何青衣没有料到,祖父的书房里,竟然有这么好看的书。

看的兴起,何青衣刚想喊妙,却见书页上方也写了个妙字。再看到大赞之处,上方又是一个大赞。何青衣心想,英雄所见略同啊。

借着沈大嫂的衣裙,何青衣几乎夜夜都往书房跑。渐渐的,她发现,书页上的评语没了。何青衣知道,自己比书友的进度快了,心下暗暗高兴,研了墨,看到得意之时,也在书页上点评一二。

可几天没去,何青衣发现,书友的进度又超过她了。俩人就暗暗较劲,在冬天结束之前,何青衣也看完了《女训》。

只是,她还是迟了一步,最后一卷的书尾空白处,写了一句:“人约黄昏后,月白,黑火。”正楷,笔力险峻,和前面的评语,应该是同一个人。

临近过年的时候,兰香和陈嬷嬷,担心孟夫人问及何青衣,看管更加卖力。

何青衣也观察过何家门户,离他们院子最近的,是西北的角门。

可出角门,需要过二门口。

二门口常年守着两个婆子,角门外又有两个杂役。

如果要从西北角门出去,这四个人,是如何也避不开的。

如果是爬墙,何青衣也考虑过,院子里有棵枣树,爬上墙头,应该不难。如果没人发现,出去还是有可能的。可回来,如果外面没有攀爬处,可是万万不行的。

有时候,何青衣也幻想,爬上枣树,从围墙一跃而出,再不回何府。

可天下之大,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能何去何从呢。

谁知,到了元宵节,何府白天忙着给何璇玑庆生,到了黄昏,所有人都急着出门赏灯。

顿时有点乱糟糟,兰香和陈嬷嬷一早就呼朋唤友地出门了,仆妇们做完手头的事,也开始往外走了。

何青衣一看,二门外的两婆子,一早就没了踪影。

再看仆妇们穿着统一的服饰出门,眼前一亮,何青衣赶紧摸出沈大嫂给的冬装穿上。跟在仆妇后面,出了何府。

角门外的小厮,竟然连看都没看一眼。

也是,他们只要管谁进来,何必管谁出去呢。

一出门,看见满大街穿月白长衫的男子,何青衣心里的那一丁点企盼,就跟浇了水的木炭似的,嗖的一声,就没想法了。

再跟人一打听,黑火门那么繁华,何青衣又冷了半截。

凭他是潘安宋玉,何青衣也不去了。

那黑压压的人群,不出乱子,都要被挤死。花灯,花灯有命重要嘛?

转念一想,何青衣想起许久没见的乳母张妈,便一路跟人打听,南城福禄坊怎么走。

谁知,竟然真让她找到张妈了,吃了鸭血粉丝汤,见了奶兄弟,坐了小驴车,安全地回了何府。

这一回来,何府却出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坏消息,另一件,却是好消息。

过了元宵节,孟夫人的长子何学瑜,穿了件月白长衫,跪在孟夫人的门口,执意不起。

何青衣去给孟夫人请安,看见何学瑜跪着,脸上毫无表情,一如院子里的霜雪,冰冷,淡薄,倔强。

边上的仆妇嘴碎,低声讨论着,少爷昨晚元宵节,应该是看上谁家姑娘了吧,这不,要和舅老爷家的小姐退亲呢。

屋内的孟夫人,非常生气。

何青衣见过孟夫人生气的很多状态,她心里估摸着,已经临近阈值了。

可孟夫人见了何青衣,突然有点闪烁起来。请好安,赶紧让何青衣出去。

孟夫人边上坐着何璇玑和何学瑾。

何学瑾在劝母亲,何璇玑却面带喜色。

想来,仆妇们的闲话,有几分是真的吧。何青衣心想,少年人,哪来的那么多花前月下。果然不常跪的人,都以为自己跪一下,有多了不起。

可何学瑜毕竟给自己说过好话,何青衣出门的时候,略带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何学瑜和何璇玑长的像孟夫人,长眉入鬓,修目俊眼,算得上美人。可何学瑾长的像谁,莫非是父亲何立源?

毕竟,何青衣对孟夫人的院子,忌讳的很,能早走一分钟都是好的。

因此,匆匆走了,也没听见后续的话题。

做母亲的,终究拗不过儿子。何学瑜在院子里多跪一分钟,孟夫人的心就多疼一分。

何学瑾一劝,孟夫人就答应了,让何学瑜起身,自己想办法和娘家舅舅商量。眼下,先说进学要紧,暂时不谈婚事吧。

可何学瑜也二十岁了,舅老爷的小姐也耽搁不起,总有一天得跟他们摊牌吧。

孟夫人心里暗自纠结,拖一天是一天吧。而且,小孩子心性,说不定明天又变了呢。

何学瑜不知道母亲想些什么,欢天喜地的起了身,进屋给母亲端了杯茶水赔罪。

虽然昨天,他没见着那个字迹娟秀的女孩,但是,只要她还去书房,总还有机会。

孟夫人喝了儿子递过来的茶水,笑了起来。

何学瑾和何学瑜赶紧问:“母亲,有什么喜事吗?”

孟夫人看了一眼何璇玑,说:“皇上又要招女官了。”

后商的女官,指的是陪在公主皇子,以及帝后身边的女子,一般陪读陪学琴,等等。如果被皇帝或皇子看中,也有可能成为后妃。

女官五年选拔一次,中宗登基十二年,五年前选过一次女官,不知怎的,把何家排出在外了。所以这次挑选,何家一接到通知,就举家沸腾,上下翘望这么久,真给盼来了。

后商的女官,一般在七品以上的官宦人家挑选。官宦人家十四岁到十六岁的女孩,父母要主动报备。挑选上了,再分配到各处,去陪公主,皇子,或者皇帝。

而这样的选拔,何家的女儿,是一定会被挑中,也一定会被送到皇帝跟前。

何学瑜也知道这个规矩,问:“这么说,我们家的璇玑一定会进宫了?”

何学瑾却说:“不是说十四岁嘛,璇玑才十三岁。”

孟夫人笑而不答,何璇玑抿嘴一笑,说:“明年春天才开始选呢。”

也就是说,何家的两位小姐,明年都十四岁,两个人都需要报备,两个人都会进宫。

想到这里,孟夫人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第8章 邓家大公子

何家长房里,有两位小姐十五岁,明年应该会入选。

何家五房,大伯家的女儿都过了十六,小叔家的女儿,倒是有一个十四,算上十三岁的何璇玑和何青衣,符合标准的,总共有五位姑娘。

因为三瞎子的预言,自打皇家出了选女官的消息,孟夫人就笃定地认为,皇后一定是他们家璇玑。可何青衣该怎么办呢,孟夫人一点都不想让她进宫。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可能和何青衣一个丈夫,孟夫人一股子恶寒。

更不用说,三瞎子的预言,可能指何璇玑,也可能指何青衣。

虽然孟夫人觉得,何青衣这样面黄肌瘦的黄毛丫头,怎么和自己教养有方富贵美丽的女儿相提并论,可万一,万一她受宠呢?

孟夫人根本就不敢想象,自己遭的罪,女儿还要再来一次。

以前,她一直安慰自己,等何青衣十四岁了,随便找个人家把她嫁了,眼不见心不烦。

可现在,明年就要十四岁了,必须报备,不能私自指定婚姻了,这可怎么办。

原来,孟夫人只觉得讨厌何青衣,这下子,她都开始憎恨了。果然是贱人生贱人,专门挑关键时刻来一下。

何青衣十三岁这一年,孟夫人夜盼日盼,就盼着有户人家,上门给何青衣提亲。

可后商的女子,一般到了十四,才开始谈婚论嫁。定了亲,一般十五才正式出嫁。

没什么人会明知女方才十三,就上门提亲。女方急嫁,也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才着急嫁出去。

这一嫁,还会影响家中姐妹的名声,所以,除去那些娃娃亲,十三岁上定亲的并不多。

孟夫人也知道,如果自己找户人家上门提亲,族里的老人一定会出面,毕竟,明年选女官的事情放着呢。大伙儿都想族里多出几个女官,这样出皇后的几率更大。怎么可能让孟夫人随意打发了何青衣。

怪都怪,这选女官的消息,出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可是,谁都有走运的时候,这不,何青衣刚过了十四岁的元宵节,就跟人私定终身,信物都给了人家。孟夫人心里暗喜,看族里那些老人,还有什么话说。

原打算过完年,族长就去礼部报备族里的五个适龄女孩子,可这么一来,大家就讨论,要不要把何青衣的名字放上去。

毕竟,把这样的女孩报上去了,以后要是给家族抹黑怎么办。可是不报备,何家也不敢啊。

所以,十六的晚上,老族长就拄着个拐杖来孟夫人院子了,后面跟着好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大家都唉声叹气。

好容易皇上选女官了,咱家又出了这事。

孟夫人见大家都坐下了,就把这事前前后后,仔细说了一次。

说是何青衣昨晚上元宵节,跟着丫鬟嬷嬷出去玩,和一个男子一见倾心,还把随身携带的御赐坠子给了对方。

老头子们听的,耸完眉毛耸胡子,惊讶不已,没想到何青衣是个这么大胆多情的人。可见,江山代有人才出,多情总在少年时。

族长制止了众人的啧啧声,问:“知道给了哪家后生嘛?”

孟夫人拿出张帖子,递给族长,说:“是紫石街邓家的公子。”

大家一听,是邓家的公子,所有人都沉默了。

紫石街的邓家,就是邓皇后的娘家。

而邓家大公子,就是邓皇后的大侄子。

按说,邓家这地位,眼下比何家可高出不少。人家不仅出皇后,还有军功赫赫的镇国公。

邓皇后册封的时候,皇帝封了她父亲邓敬贤为镇国公。邓敬贤去世,子承父业,邓皇后的哥哥,邓如光袭了爵,去北方镇守。

邓家是军功出身,子弟战死沙场的居多,传到这一代,就剩了邓和光一脉。

对皇家来说,这样的外戚,能打仗,能守疆土,人还少,好的不能再好了。

为了邓家血脉考虑,皇帝特许邓和光的两个儿子留守京城,不用去战场厮杀。

官场上的人,谁不明白,这俩儿子就是人质,镇国公在北方要是出一点岔子,宫里有个他的妹妹邓皇后,宫外有他的两个儿子。

所以说,邓家虽然富贵至极,却也有不可与人说的难处。

而邓家的两个儿子,长子身体羸弱,长年卧床,外人见过他的,极少。偶尔的几次宫廷宴会,他也是像具骨架一样,被侍从扶进来,没一会儿,就咳的像要死了,又被侍从扶出去。

可偏偏这样的人,还娶了两任夫人。第一次娶了礼部侍郎张一千的女儿,张小姐一进门,没多久,就变得和邓大公子一模一样了。人瘦的跟骷髅一样,头发大把大把的掉,熬不到三个月,就死了。哪家大夫,都看不出,这是什么病。

大家都说,邓大公子这病,会传染,他自己久病成医熬住了,可张小姐不行,就死了。也有人说,邓家那地不行,紫石街出去就是黑火门,紫和黑冲,石和火冲,他们邓家能压过皇家嘛,所以这病就落邓大公子身上了。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可总有贪图权势的人,喜欢攀龙附凤。

所以,邓大公子又娶了第二任妻子。这次,是国子监丞陈伯熊家的小姐。陈小姐家学渊源,不信怪力乱神,夜夜在床头放《论语》,《孟子》。

可孔夫子加孟夫子,都没压倒这股妖风,两个月,陈小姐也死了。

这不,邓大公子才二十岁,就克死了两个老婆,这谁家还敢把女儿嫁给他啊。陈小姐就是个活生生的榜样!攀龙附凤没错,可搭上性命不划算啊。人死了,谁还认你是亲家啊。

什么,你说邓家还有一位公子?

哎,那一位就别提了,咱积点口德成不。

邓二公子倒是身体健康,外貌秀美,整日里不是遛狗就是跑马,什么糟蹋钱玩什么。

可十七岁的人了,硬是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对,那一位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京城里谁不知道。

这正是,嫁哪一个都不好啊。

族长清清嗓子,问孟夫人:“老夫老眼昏花,这帖子上写的是邓云鸿吧?”

孟夫人指着帖子上的名字说:“犬子邓云鸿,是邓大公子,落款是邓如光。”

第9章 突然的一刀

族长把帖子举的远远的,半眯着眼睛,泛着泪花确认:“是,是邓云鸿。”

说着,把帖子递给了边上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们。

大家轮流看了一番,真是邓大公子,帖子写的很明白,邓家大公子和何家小姐一见钟情,得她青睐,给了信物,特意来府上提亲。媒人聘礼,生辰帖子,家长落款,一样不少,今天一大早就送过来了。

大家商量了一圈,朝廷还在放假,而邓大公子已经来下聘了,若是答应下来,也不算坏了皇家规矩。

更何况,邓家是皇亲国戚,又有军权在手,岂是何家能够拒绝的。为了多个进宫的名额,棒打鸳鸯,这让京城围观群众怎么看。更何况,结一门这样的亲事,对何家目前的处境,也有所帮助。

虽说邓大公子克死了两任夫人,可谣传总是过分点的,不就是生病嘛,太医都看不出个什么来,传染什么的就是瞎说。至于风水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就这么着,谁的孩子谁心疼,没妈的孩子是棵草,族里长老们就下结论了,要做一次月下老人,成全年轻男女的美好爱情。这月下不月下不好说,够老够瞎倒是真的。

得,何青衣是嫁定邓云鸿了。

仆妇们在何青衣的门口探头探脑,嘀嘀咕咕说着疾病缠身的邓大公子的两个死鬼老婆。何青衣才知道,自己嫁的是谁。

这么说,何璇玑把坠子,给了邓云鸿?

何青衣心里回顾了下元宵节的出行,去年她是徒步去的张妈家。

今年,她刚出角门,就看见奶兄弟徐冲站在角落里傻笑,俩人连句暗号都没打,她直接喜滋滋爬上车,徐冲直接乐呵呵往家赶,谁也没有遇上,根本就不可能见到外人,还给什么定情信物。

而何璇玑,她是跟孟夫人去黑火门看烟火。

黑火门附近限流,到一个路口收多少钱,离的越近越贵,也就有钱人家能到黑火门底下。那里权贵多,大家都忙着看灯,孟夫人一个没注意,何璇玑把坠子给了人家也是可能的。

不过,何青衣再想想,何璇玑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会随便给人定情信物嘛?

要知道,何青衣长到十四岁,还在孟夫人院子住了一年半,就没跟何璇玑说过几个字。每次,她都是眼睛一侧,轻哼一声,再直视前方,视若无睹地走过去。完全当何青衣是个空气,还是讨厌的空气。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把随身物品送给陌生男子,莫非,那男子貌若潘安?

可按听来的消息,邓大公子病的路都走不好,何璇玑看上个病怏怏的骷髅?

怎么想怎么不可能,何青衣觉得,应该是有人偷了何璇玑的东西,挑了个御赐信物,拿出来说事。

这时,李嬷嬷恶声恶气地冲着何青衣喊:“夫人找你。”

何青衣跟着李嬷嬷出门,心里知道,孟夫人是来下通知了。自己在何府的日子,只剩一个月了。

到了孟夫人房里,却见孟夫人满脸春光,一扫过去阴郁积累的神情。

可不是嘛,情敌的孩子要扫地出门了。

嫁过去,不是三个月就是两个月,就会被那病鬼给拖死。这事还是全族上下一起决定的,出了事,她一点责任也没有。

而且,女儿何璇玑的名字,已经报上去了。按老规矩,何家的女儿一定会进宫,而邓皇后已经三十多了,这以后,三瞎子的话,眼看就要成真了。

孟夫人能不笑个不停嘛,所以,看见何青衣那张酷似梅夫人的脸,她倒是也没那么厌恶了。

好言好语地让何青衣坐下。

这可是受宠若惊啊,何青衣见孟夫人,只有跪的份,从来没让坐过。

何青衣在左侧最外面的玫瑰椅上坐下,李嬷嬷竟然还给端了一盏茶水,虽然是粗瓷,茶也只是雨后龙井,可与以往相比,真是天上地下了。

何青衣知道,孟夫人这是想好好打发她出门呢,只要她不喊不闹,乖乖出了家门,孟夫人就心愿得偿了。

何青衣偷偷笑了一下,本来想晃一下脚,可没料到,自己似乎长高不少,脚已经踩着地板了。

端起茶碗,何青衣喝了一口,嗯,是给高等佣人喝的雨前,待遇看来是真提高了。

有了底,何青衣突然问:“什么时候出门?”

孟夫人一愣,这丫头真是春心荡漾啊,竟然急着出门,难道她不知道,邓大公子是个阎罗王的催命鬼吗。

孟夫人马上回过神来,说:“下个月十六。”

“嗯,”何青衣点点头,问:“姐姐的名字,可报上去了?”

孟夫人虽然厌恶何青衣,可提到女儿,还是很高兴,说:“报上去了,很快就会进宫了。”

何青衣还是一声“嗯”,喝了一口茶,说:“这就好。”

再喝了一口茶,一边吹着茶盏里的茶叶,一边说:“你说,我要不要告诉族长,给信物的是姐姐。”

孟夫人的脸色,突然煞白。

何青衣心里偷偷地笑了,她只是赌一赌,看孟夫人知道多少。上次审何青衣,房子里就剩一个李嬷嬷,她就觉得奇怪。不是做贼心虚,何至于遣散众人。情敌的女儿水性杨花,出了丑,不是应该让越多人知道越好嘛。

是,她这个嫡母管教不严,可上梁不正下梁歪,梅夫人才是罪魁祸首。

如果何璇玑是丢了坠子,孟夫人不至于脸色惨白。看来,何璇玑是真送了男人,而孟夫人也多少猜出来了。

何青衣放下手里的茶盏,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这茶不好。”

孟夫人赶紧喊李嬷嬷:“拿我屋里象牙柜左上角抽屉的茶叶来。”又提高声音,让外屋的两个丫头出去。

李嬷嬷换上茶,何青衣啜了一口,微微一笑:“好茶啊。”

孟夫人却压低声音说:“小孩子家,乱说话也没人听的。”

“嗯,”何青衣说:“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族长。”

孟夫人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小瞧了何青衣,原以为,她是个懦弱无能的丫头片子。怎么责罚,也不过顶几句嘴,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竟然给了她一刀。

第10章 相思竟是错

只要何青衣一开口,族长他们必定起疑心,毕竟,要走到黑火门下,没点钱,还真办不到。

她何青衣一没月钱,二没值钱的东西,怎么走到那里。

外人不知道二小姐没钱,可家族里多少有人知道,这二小姐过的比丫鬟还不如,哪来的钱去黑火门下见贵族少爷。

当然,孟夫人也有法子让何青衣不说话。

拿绳子绑了,拿布条塞了嘴巴,关在屋子里,让几个丫鬟婆子监视着。到出门的那一天,再丢到轿子上。

可是,一则,这婚事是族长敲定的,族里也有些夫人,同情何青衣的遭遇,没爹没妈,还要嫁给这么个催命鬼。人家是红喜事,她是白喜事,这一出门,基本就回不来了。

大伯小叔的夫人,这几天就已经频繁来看何青衣了。其他的夫人小姐,听说也要来探望。不涉及自己利益的时候,多数人是有同情心的。

二则,就算真把何青衣绑到结婚那一天,借口生病,不让人探望。可出嫁那天,总不能也绑着她吧。邓家的人来接亲,看见个手脚绑着的新娘子,能行吗?

可是,不绑着手脚,她要是嚷嚷起来,当着亲戚朋友的面,大喊不是她送的信物,那会毁了何璇玑一辈子。

所以,何青衣的这句威胁,狠狠地砍中了孟夫人的心。

眼下,只能好言好语,安抚了这祸害再说。

孟夫人按住心口的恶火,说:“小姑娘家要嫁人,害怕总是难免的。你是不是觉得,下个月十六太快了?”

看何青衣还是不说话,孟夫人很温柔地说:“你娘去的早,嫁妆什么的,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绝对不会丢了你的面子。”

何青衣端着茶,问:“嫁妆有些什么呢?”

听她这么一问,孟夫人的心,是从万仞悬崖下面,又弹回地面,只差念佛了。赶紧把清单上的嫁妆说了一通,什么铜珐琅太平象桌灯,什么黄花梨雕花千工床,什么紫檀画玻璃五屏风,什么硬木月牙桌二对,听的何青衣头疼不已。

念完单子,孟夫人问:“家里还有什么想要的,你都带去。”

何青衣正等着她这句话呢,说:“我要两样东西。”

一听她开口要东西了,孟夫人觉得,这个简单,要什么给什么,家里何青衣能看见的,也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给了就给了,花钱消灾。

其实,何青衣也不知道今天能谈到什么程度。

她只是赌,孟夫人会退让。

谁知,孟夫人真答应了,她却有点彷徨了。她说要两样东西,其实也是临时想到的。

何青衣缓缓地开口:“第一件,我要一万银票。”

孟夫人大吃一惊,这小丫头怎么要起钱来了。一万两对普通官宦人家来说算多了,可对何家来说,真不算多。

因为,何家跟皇家是同时起步,得了天下,好几处的官盐官煤,都是何家人把持。虽然起起伏伏这么多年,钱可真是攒下不少。

而这个,也正是何家子弟读书并不卖力的原因。上有姐妹当皇后,下有家族财富可挥霍,那么拼命进学干嘛。

孟夫人喊李嬷嬷:“把我床头的化妆匣子拿来。”

李嬷嬷搬了匣子出来,孟夫人挪开梳子,首饰,在底层拿了一个信封,数了十张千元的银票给何青衣,说:“另一样呢?”

何青衣收好银票,突然间觉得自己成了天下最富有的人,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把茶盏往里推了推,说:“在祖父书房里。”

又想了想,说:“李嬷嬷跟我一起去拿,有点沉。”

孟夫人恨的牙痒痒,心里把老太爷书房里的摆件过了一次,砚台镇纸桌椅屏风字画,确实都是好东西。

可也不敢出声,唯恐这祸害改变主意,只好吩咐李嬷嬷:“你跟她去。”

李嬷嬷平时嚣张的很,可这次她也知道厉害,听夫人和何青衣的对话,她也猜出来几分,跟大小姐有关,不能声张。

所以,李嬷嬷乖乖地跟在何青衣后面,低身下气地朝老太爷的书房走去。

路上的仆妇们看了,都觉得怪异,平时哪个下人,都没把何青衣放在眼里。可现在,你看看,李嬷嬷都这么低声下气了,看来,我们也得小心做人了。

这段日子,何青衣一直是夜里摸进祖父的书房,谁想,还能白天里来。

进了书房,何青衣直奔《女训》的锦盒而去,打开盖子一看,齐齐整整二十四册。何青衣喊了声李嬷嬷:“把这个给我搬回去,我要带着它上轿子。”

得,李嬷嬷毫无怨言,毫无质疑地搬起锦盒,跟着何青衣,往她住的院子走去。

穿过花园时,却遇见何学瑜了。

大冷天的,他却拿了本书,披了件披风,在亭子里看着。

看见李嬷嬷和何青衣路过,何学瑜也知道邓大公子的状况,心里对这妹妹,也是十分同情,可族长定的婚事,他能说些什么呢。

何学瑜远远的,就冲着何青衣点点头,说:“保重。”

何青衣想起他的救助,微微一笑,说:“谢谢。”

谁也没叫妹妹,谁也没喊哥哥,到底,孟夫人对梅夫人的积怨,实在是太深了,深到他们小一辈的,明明是兄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嬷嬷也冲着何学瑜福了一福,喊了句:“大公子好,亭子里凉着呢。”

何学瑜看了眼李嬷嬷,说:“嬷嬷也好,我过会就回房。”

彼此问过好,何学瑜的目光,又回到手中的书卷上。等李嬷嬷和何青衣走远了,何学瑜才想起来,李嬷嬷手上的那个锦盒,好生眼熟。

她们,好像是从祖父书房的方向来的吧。

不过,何学瑜也没多想,看了会书,就回房了。

晚上,去给母亲问安的时候,听见母亲问李嬷嬷,那何青衣,到底拿了什么东西?李嬷嬷撇撇嘴,说:“女训。”

李嬷嬷是孟夫人娘家带来的人,孟家一向重视诗文,家里小姐不说,丫鬟仆人识字的也不少。李嬷嬷识字不多,可女训两字,她却识得。

何学瑜的心,突然像断了线的风筝,晃晃悠悠地往下掉,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落地。他赶紧出门,去祖父的书房一看,果然少了《女训》。

原来,相思出错,那人竟是自己的同父异母妹妹。何学瑜一面自责,一面也收了自主婚姻的打算,母亲舅舅爱怎么安排,就随他们吧。

毕竟,情爱误人,他早该想到,能出入祖父书房的,应该就是何府的人。

可偏偏,他总指望,是个外人。这不,出错了吧。

第11章 梅香一缕魂

回了房,何青衣让李嬷嬷把锦盒放在床上。

等她走了,何青衣守着盒书,从口袋里摸出卷银票,正有点高兴,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孟夫人能用钱和东西塞住何青衣的嘴巴,可孟夫人塞不住邓大公子的嘴巴。

元宵节,要是何璇玑真见了邓大公子,俩人一见钟情,那邓大公子一定认识何璇玑。

虽然天色晦暗,可心上人的模样,谁会看错。

想到这里,何青衣突然一身冷汗。

到时候,就成了邓大公子嚷嚷了,娶错新娘了。

可是,为什么孟夫人还敢让她出嫁呢?

如果说,真是邓大公子和何璇玑一见钟情,那么,发现新娘不是心上人时,邓大公子会怎么做?他是宣扬开,丢了自己的面子,还是闷声吃大亏,日后再图报复?

何青衣觉得,应该是闷声吃大亏,日后再说的可能性更大。

而何璇玑那时候,已经入宫了,邓大公子真要报复,总不至于鱼死网破,说自己和皇帝的女人有瓜葛吧。更何况,元宵节的事,他已经得了一个妻子,现在又扯上何璇玑,理由不够充分,代价也太大。

这种绿帽子,毁了何家不说,邓家也是一样完蛋,皇后还可能换人,再傻的人,都不会选这条路。

那么,就是报复何家了?

可何家的子弟,没多少用心仕途经济,再说他邓大公子一个废人,连个家门都不出,能把何家人怎么样嘛?

更何况,孟夫人心里,只有何学瑜,何学瑾和何璇玑是自己人,别的何家人,与她何干。

也就是说,即使邓大公子发现真相,被换了妻子,那么,后果也不至于影响到孟夫人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再说了,何璇玑见到的,很可能不是邓大公子。根据大家的描述,邓大公子个子很高,却瘦的风都能吹跑了,一个人就剩了一副骨头架子,外面包了一张人皮。

就这样的外貌,何璇玑能看上才是有鬼。

而且,就邓大公子的健康程度和体力,也不允许他在夜里,挤到人群里去看灯会,顺便还成功搭讪妹子。

倒是其他人冒用邓大公子的名义,搭讪何璇玑的可能性更高。

信物最后到了邓家人手里,他们觉得大公子这样子,怕是找不到妻子,而二公子那样子,估计生不了儿子,那邓家不是要绝后?

恰好有姑娘在元宵节犯傻,一问,还是何家小姐,那就下聘礼吧。

得了何家的女儿,于邓大公子的状况而言,即使是给他们何青衣,也该知足了。

何青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原来,无论哪种情况,最后吃亏的,都是她何青衣。

因为,邓家要是报复,第一个下手的就是她何青衣。如果不报复,被邓家大公子的病传染的,第一个也是她何青衣。

可她如果不嫁,非要闹出去,告诉族长,给信物的是何璇玑。

难保孟夫人反咬一口,说她做贼的反喊做贼,最后两人谁都入不了宫。何璇玑不进宫,有的是出路,可何青衣不走,就只有死路一条。

更何况,何青衣要了银票,就存了逃走的心。

邓家和皇宫相比,总是邓家容易出逃一些。

只是,她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是何家女儿要努力进宫,做皇后,光宗耀祖。可为什么这次机会来了,她却非但不想去,还想跑的远远的呢?

是因为最近看了《女训》的原因吗?

皇后可以说是后宫的宰相,女人的最高地位。可为什么她又觉得,那样的位子,一点都不值得羡慕呢?

如果说,她不羡慕女人的最高地位,那她又想要怎样的位置?是为人妻子,恩爱一世,还是相夫教子,琴瑟和谐?似乎都不是啊。

何青衣也不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毕竟,她刚过了十四岁生日,却被通知,下个月就要出嫁了。

嫁的,还是个快病死的男人。

这时,门口却有人喊何青衣:“二小姐,二小姐。”

何青衣起来一看,是沈大嫂。

她赶紧开了门,请了进来。

沈大嫂很兴奋,却说不出话来,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拿出一把雕花的小梳子,中等齿宽,左侧是两朵梅花,右侧簇着十来朵梅花,煞是漂亮。

沈大嫂说把梳子递了过来,说:“二小姐,这个给你。”

何青衣接过梳子,看了眼发亮的右上角,问:“你自己呢?”

沈大嫂说:“这是结婚时,别人给我的。”又怕何青衣嫌弃,加了一句:“我没用过,二小姐你要行笄礼了,得有把好梳子。”

何青衣的衣物首饰,一早,就被兰香和陈嬷嬷糟蹋完了,确实连把像样的梳子都没有。

难得沈大嫂记着,还把自己不舍得用的梳子送来。这右上角的亮光,怕是她经常查看磨的吧。

人家的心爱之物,自己能收吗?

沈大嫂怕何青衣不同意,就说:“二小姐出阁,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能送,也就这梳子还能拿的出手,就怕二小姐看不上眼。”

沈大嫂都这么说了,何青衣鼻子一酸,很想问她,你跟不跟我走。

可转念一想,自己此去,生死未卜,如果有幸从邓家逃走,留下沈大嫂,岂不是害了她。

只得接过梳子,含着眼泪,跟沈大嫂道了谢。

后商的女子,及笄之礼,一般在十五岁举行。如果一直没有出嫁,到了二十岁也得束发行成人礼。如果十五岁之前出嫁,一般在定亲礼后,就行及笄之礼。

而何青衣这次,就非常仓促。

十五元宵节认识,十六邓家就上门提亲。

当晚,族长和孟夫人他们,就敲定了这门婚事。

十七,孟夫人就派人送了何青衣的帖子给邓家,定了亲事。

到下月十六,总共也就二十八天了,何青衣这边,要做的事情,可真不少啊。开脸,及笄之礼,准备嫁妆,通知亲友,制作凤冠霞帔,还要和邓家互通消息。

可眼下,何青衣什么都没放在心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件件来呗。

她拿了木梳子,放鼻子前一闻,好熟悉的味道,是梅花吗?

第12章 锦瑟五十弦

行了及笄之礼,开了脸试了衣服,何家长房还派了孙嬷嬷,专门指导何青衣,何谓婚姻生活。

好在何家的嬷嬷,不像有些人家的嬷嬷,只会说什么,你躺着,什么都别动的废话。

何家的派来的孙嬷嬷,老的牙都没了,口齿透风,却把这事,说的活灵活现,让人脸红不已。

据说,何家的第四位皇后,也听过她的启蒙课。

在何家,这孙嬷嬷可是说一不二,教完了,还要小姐们复述一遍。

如果小姐害羞不好意思说,在哪里停了,孙嬷嬷就让她从头说起,什么事,说多了都不害羞。

就这样,她带了一茬又一茬的何家小姐。

道理教完了,接下来是演习。

孙嬷嬷拿着根细细的棍子,把学生的手脚,敲成一个她满意的样子。

一会站,一会儿坐,一会儿卧。

几天下来,何青衣苦不堪言,心里念叨着,要是孟夫人一早就把孙嬷嬷请来治她,她何青衣一早就是五行山下的孙悟空,老实的不能再老实了。

何家的四位小姐,长房的两位,五房的何璇玑,小叔家的一位,这四位小姐,名字已经上报,就等着开选了。

等这天气暖和点,能看见姑娘们的身形了,挑选就要开始了。

而这之前,该教的,一样都不能少。

这几位小姐,眼下都跟着女师傅学宫廷礼仪呢,孙嬷嬷这是最后一步,还没轮到她们。

所以,孙嬷嬷一身的劲没处使,拿了何青衣先实习着。

一边是恨铁不成钢,一边是觉得无用武之地,可眼下,总得先熬过孙嬷嬷的木棍子吧。

何青衣一时间,心无旁骛,老实听课,倒是有段日子,没去书房看书了。

好容易完成孙嬷嬷的讲课,何青衣长舒了一口气,打算出去逛逛。

自从她答应了婚约,胁迫了孟夫人,又让李嬷嬷扛了个书盒子跟在她后头,何家的下人们,再没有谁敢惹她了。

即使看见她在园子里晃荡,跟孟夫人打了小报告,孟夫人也不置一词。

渐渐的,大家也不打小报告了。日子一久,仿佛是孟夫人躲着何青衣,两人换了个位置。

以前是何青衣躲在西北角的小院子里,偷偷地趁着人少出去。

现在是孟夫人躲在房子里生气,哪里都不去,除非万不得已,几乎就不出门。

而何青衣出嫁的事情,她全权交给李嬷嬷去做,嫁妆的事,也似乎办的有模有样。

下人们猜,孟夫人是不舍得何璇玑进宫,想和女儿多处处,以后见一面,也是难上加难了。

这么一解释,谁都觉得合情合理,大家都说,母女连心,舐犊情深啊。

人总是这样,很容易被自己想象的东西所感动。尤其是这东西,很正面,很积极的时候。

进了二月,园子里的玉兰花,早已经是枝头春意闹了。

从最初的一朵,到突然间的满树繁花,何青衣觉得,这花,精神极了。

树梢也开始带绿了,柳树也开始随风飘动了,园子里的景致,也一天比一天生动了。

何青衣走在园子里,想了下自己的十四年。

在祖父母膝下承欢的十年,在孟夫人院里挣扎的一年半,搬去西北角的两年半,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发生,毫无空隙回顾。

父母是怎样的人,她也一无所知。

只风闻,父亲甚爱母亲,以至于孟夫人如此记恨于她。

原本,这种排外凄美的爱情,会感动很多人,可何青衣不。

她挨了那么多打,罚了那么多跪,饿了那么多次肚子,做了那么多噩梦,还差点丢了性命。

这到底是因为孟夫人的恶,还是因为他们爱的不应该?

做子女的,一般都会偏袒父母,即使做的不对,也觉得是他人的过错。

可何青衣从未见过父亲,而母亲,也没什么印象。可能,她会偏袒祖父母,却绝对不会给父母护短。

站在他们感情的受害者角度考虑,何青衣觉得,父亲算不上什么伟男子,母亲也算不到上什么好妇人。

家中明明有妻子,却让最爱的人,为了自己作妾?让他们的孩子庶出,在以后的日子,处处被人歧视?

娶来作妾了,明明知道过分宠爱,会招来极端的嫉妒,却还是这样做了?小孩都知道,糖吃多了牙疼,该忍的时候得忍一下,可大人为什么就不明白?

再说了,父亲能对母亲宠爱有加,以后对其他人也会如此。如果母亲年华不再,他再娶一房妾室,孟夫人就是母亲的榜样。

而孟夫人,至少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一个正室的名头。母亲有什么,听说出身不明,就有一副好相貌。

想到这里,何青衣长叹了一口气,做妻子,却一定会有妾室争宠,做皇后,就一定有粉黛三千争宠,做女人,可真没意思。

何青衣胡乱想着,一边进了祖父的书房。

谁知,案前却伏了一个人,正在写字。

她吃了一大惊,那人也吃了一惊。

一抬头,却是何学瑜。

最近的旬假,他每次都回何府,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何青衣屈膝行了个礼,低声唤了句:“兄长。”

何学瑜却不知该如何作答,局促起身,说:“璇珠妹妹”。

过了一会,才开口问:“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何青衣笑了起来,说:“没什么事做,我都闲的来找书看了。”

“是吗,”听何青衣提书,何学瑜赶紧起身,指了书架上一摞书,说:“这个不错。”

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案子上的字。

何青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案子上的纸上,写着“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是李商隐的《无题》,至于是心烦,还是相思,历来争论不休。

何学瑜又赶紧回案子前,挡着自己写的字。

何青衣又笑,看样子,这兄长是相思,只是,他天天在国子监,思的谁家姑娘。

不过,毕竟跟他不熟,何青衣也没追问。

只是,回过头来,指了指那一摞书,问:“你说很好看的,是什么书?”

第13章 钗头见玄鸟

看何青衣问书了,何学瑜说:“《后商概要》。”

何青衣把一边肩膀靠了书架,拿了卷书,边翻边问:“讲的什么呢?”

除了偶尔在孟夫人院子里有过点头之交,在何青衣罚跪花园的时候,何学瑜曾经援之以手,俩人几乎没有其他交往。

此刻,却熟悉的,像是一起长大的兄妹。

哥哥带回家什么好玩的,妹妹一边翻一边要哥哥说给她听。

何学瑜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弄混了兄妹之情和男女之情。

可是,他和何璇玑之间,却不是这么相处的。

听见何青衣问内容,何学瑜就滔滔不绝地讲开了,什么后商的地理,经济,农业,风土,人情,民俗,历史,县志等等。

讲到一半,他突然回过神来,这些东西,女孩子会感兴趣嘛?

谁知,他一看,何青衣半靠着书架,低头翻着书页,看得很是投入。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投到她的肩膀上,让人忍不住,总想伸手赶走那缕太阳。

何学瑜突然觉得,何青衣这样娇俏地站着,有种说不出来的风情。

可她才十四岁,虽然及笄束了发,却总有种说不出的味道,莫非,所谓的豆蔻梢头二月初,说的就是这样?

欣赏归欣赏,可毕竟是自己异母妹妹,何学瑜赶紧停止胡思乱想。

何青衣问:“我能借去看看嘛?”

何学瑜说:“我就放这里,你要看自己来取就是。”

“你都看过了吗?”何青衣好奇的问。

何学瑜突然笑了,说:“看完了,我才敢保证好看的。”

“那我先拿两本,剩下的你可别全拿走了。”何青衣吩咐。

“好的,好的!”何学瑜似乎终于找回做哥哥的感觉了,说:“就放这,不会动的。”

可现在,已经是二月初了,离何青衣出嫁的二月十六,已经没多少天了。

何学瑜心里,莫名的伤感起来。他想说,这书我送你了。

可怎么解释呢,是怕她这么短的时间,看不完这套书,还是提醒她,你就快出嫁了?

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趁着旬假,多回几趟家。

何青衣拿了两卷《后商概要》,回了西北角的小院子。

晚上,摊了书,在灯下读着,越看越是感慨,原来我们后商还有这样的事,这样的地方,真是好书。

谁知,突然在书页上看到几个评语,正楷,笔力险峻,是那个《女训》的书友!

何青衣一惊,原来是他!

能进祖父书房的,可不就是何家子孙。她早该料到,是何家的哪个人,和她意见相投。

只因为孟夫人敌视她,何青衣一向都不觉得和孟夫人的三个子女有什么关系,可现在想想,这三人,也确实是她的亲人。

只是,人约黄昏后,月白,黑火,又是何意?

经了这么一年,何青衣也稍微有点开窍,应该是那个意思吧。

只是,彼此都会错了意思,俩人竟然是兄妹。

回想起去年,何学瑜穿了件月白衫子,十六的时候跪在院子里,要求取消婚约。何青衣心想,兄长跟父亲还真有点相似。

再想起下午看见的“锦瑟无弦”,何青衣突然觉得,这书房,她还是别去了。

一时间,何青衣也不敢往书房去了,整日里在西北角的小院子坐着。

手上的两卷《后商概要》,一早就看完了。

院子里的枣树,经了几场雨,满树新芽,嫩的,竟然比花还好看。

何青衣在窗口趴着,百无聊赖。

却听见枣树那边,有人低声唤着:“二小姐,二小姐。”

何青衣左顾右盼,没人,没人啊!

突然,她想起乳母张妈说过的鬼故事。

一个书生,日常在家里读书写字。有日听见围墙外,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沿着声音望去,竟然是个二八佳人,书生赶紧答应。谁知,这佳人竟然是条美女蛇,书生这一应答,晚上,就被美女蛇给吃了。

何青衣一个激灵,赶紧裹紧披着的衣服,就是不作答。

谁知,墙外的人喊地更急了,说:“二小姐,是我,徐冲。”

原来,是张妈的儿子徐冲。

何青衣赶紧应了一声,问:“你怎么来了。”

“我妈让我给小姐送个东西。”

“什么东西?”何青衣的话音刚落,院子外面,就飞进来一个小布包。

她刚想问,里面是什么东西。

徐冲却匆匆忙忙说:“我妈说是梅夫人给小姐的,有人来了,我先走了。”

何青衣去张妈家时,和他们说过,自己的房子,就在西北角的枣树下。谁想,这徐冲竟然找对了。

何青衣摊开布包,里面还是一个布包,如此反复几次,才算解开。

里面,竟然是支金钗。

金钗不稀奇,稀奇的是,这钗头竟然是只张牙舞爪的玄鸟。眼睛是红色的,翅膀是七彩珠宝,颈上,竟然还镶了一圈珍珠。做工好不精细,却仍是美的面目狰狞。

张妈是何青衣出生前进的何府,当时何立源刚出意外,溺水身亡。

生了何青衣,梅夫人就卧病不起,拖了一年才走。

而何青衣,就跟着乳母张妈,住在何老太太的院子里。

老太太担心病气会过给孙女,极少让乳母带何青衣去梅夫人屋里。一年里,也就几次大节日,张妈才带着何青衣,去给梅夫人请安。

想来,也是那时候,梅夫人给了张妈这钗。

只是,梅夫人又如何会有皇家的金钗?

何家做了多年的皇亲国戚,带玄鸟的物件,何青衣真见过不少。可这么漂亮,却这么霸气的金钗玄鸟,她也从没见过。

应该是父亲何立源,送给母亲的吧。

想到这里,何青衣突然觉得有点小温馨,他们的爱情信物,竟然到了自己手上。

拿着看得见,摸得着的爱情,何青衣突然,不是那么责怪父母了。

虽然她和父母缘薄,母亲却仍记挂自己,让张妈,把金钗交给自己。

何青衣握着金钗,突然间笑意盈盈。

被人记挂着,总是温暖的。

更何况,记挂她的那个人,也是她在乎的。

第14章 青衣新嫁娘

何青衣的出嫁,定在二月十六。

从下帖子,到结婚,总共才一个月。说急,确实是急了点。

可一方面,说难听点,谁知道邓大公子还有几天好活。要是婚期拖的久点,何青衣还没过门他就死了,这不成望门寡了嘛。

另一方面,纳吉要避开双方尊长的生辰祭日,又要避开三娘煞,二月里算下来,就十六最合适。

元宵节的次日,邓家就来下了帖子。当晚,族长们敲定这门婚事,次日,就派人去换了帖子。

之后,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又给了礼书,三书六礼,已经完成了大半。就等着出阁那天,再下迎书亲迎了。

教婚事的孙嬷嬷,也因为那边的四位小姐,还在学习宫廷礼仪,无所可做。不时来何青衣处,打发时间。

言语间,甚是鄙视那边的教习嬷嬷。

一问,原来,孙嬷嬷竟是前前朝的宫女,深知宫廷规矩。二十四五时,年龄到了,才出的宫。可她见惯了宫中生活,对嫁给凡夫俗子,毫无兴趣。

何家见状,就聘了她进来,教育培训何家小姐。

这不,前朝的何皇后,就是孙嬷嬷带出来的。

可毕竟时代流转,一朝天子一朝做派,孙嬷嬷的经验,也渐渐没那么管用了。教习礼仪的位子,终究还是被新出宫的嬷嬷给抢走了。

所以,孙嬷嬷提起那些教习嬷嬷,就没个好脸色。

看她那么鄙夷,何青衣就问:“是不是礼仪变了,所以才换的她们?”

孙嬷嬷冷哼了一声,不知道这气,是从鼻子里出的,还是从漏风的嘴巴里出的,说:“礼仪能变到哪里去,不过是些私底下的事。”

“哦?”何青衣有点好奇:“私底下的事?”

孙嬷嬷叽叽咕咕地笑了起来,好一阵子不说话。

看她笑的诡异,何青衣赶紧递了杯茶水过去,心想,这老太太,可别笑死在我屋里。

谁知,孙嬷嬷看了一眼何青衣的梳妆台,很平淡地说了一句:“这金钗可得放好了,别叫人瞧见。”

孙嬷嬷说的,正是徐冲前日送来的玄鸟金钗。

何青衣知道是母亲给的,心里正高兴着,日夜把玩不说,还打算结婚的时候戴头上。

这会儿,就正大光明地放在台子上。

听孙嬷嬷那么一说,何青衣赶紧把金钗收进抽屉。

这时,孙嬷嬷也起身要走了。

何青衣赶紧拽住孙嬷嬷的衣袖,问:“为什么?”

孙嬷嬷摸摸何青衣的头,说:“别问那么多为什么,要自己看,自己想。”

说着,就转身走了。

原本,何青衣只是觉得,这玄鸟钗不寻常。

可听了孙嬷嬷这一番话,她觉得,这玄鸟钗,似乎是个大麻烦。

可放哪里呢?她的首饰老早就被兰香跟陈嬷嬷倒腾光了,首饰匣子倒是还在。可丫头婆子,也可能看见。藏哪里好呢?

何青衣觉得有点懊恼,原以为是个首饰,结果却是个麻烦。

突然,她想到《女训》的锦盒。

藏书的锦盒,为了防潮防蛀,盒子底部,一般都挖空,放些松香樟脑什么的。

这么一想,何青衣赶紧从床里面,扯出《女训》的锦盒。

把里面的书,一一搬了出来,果然,盒底就是掏空的。

她拿了布,把金钗裹了起来,塞到里面。大小合适,竟然像是原本就该放金钗似的。

何青衣一边觉得自己运气好,一边也觉得处理了个棘手的物件。

到了十五,何青衣的嫁妆,已经送去邓家。接着,就是次日的婚礼了。

一入春,天色也亮的早了。

可一到十六,天还是黑的,何青衣就被一堆婆子丫鬟拉起来了。簇拥到靠东的一扇窗子,梳妆台就摆在窗下。

边上摆了两支烛台,十来根红色的蜡烛,再一看,周围什么都是红色的。昏黄的铜镜,挂着红绸,映着红烛。窗口,椅子上,也是红绸飘飘,看来,还真是办喜事的模样。

何青衣半眯着眼睛,坐到台前,任由婆子们打扮。

而这时,窗外还挂着,昨夜十五的圆月。

这初春十五的月亮,又亮,又是清冷。

何青衣这才清醒了几分,结婚,嫁人,她也曾幻想过。可却从没想过,自己这样就要出嫁了,一个病鬼,一个庶女。

不知道,邓大公子,要是发现娶错人了,会如何反应?

想到这里,何青衣突然有点想笑。

谁都只是局中的棋子,她是,邓大公子又何尝不是。

他卧病多年,邓家要的,也不过是个后代罢了。

后代,突然,何青衣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万一,万一真发生,孙嬷嬷说的事情,该如何是好?

她看到梳妆台上的剪刀,偷偷地伸出手,藏到衣裙底下。

给她梳头的嬷嬷,正顾着给她上桂花油。一边上油,一边抱怨:“二小姐,您这头发,可真吃油啊。”

可不是嘛,何青衣一头黄发,又糙又枯,真难为梳头嬷嬷了。

上好桂花油,梳头嬷嬷一边梳,一边念:“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梳发上头,从天黑,一直折腾到上午。

何青衣这妆,才算完成。

何青衣往镜子里看了眼自己,雪白的脸,血红的唇,僵硬的头发,再一身红衣。铜镜昏黄,看起来,倒有几分像鬼。

婚礼在黄昏,新娘子要在正午出门。

辞了孟夫人,以及何家长老,何青衣在丫鬟婆走的簇拥下出门。

你看,死了爹娘的,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出门的时候,谁也不用动真感情。

做母亲的孟夫人,打发了一个妾室的庶女,一身轻松。

做女儿的何青衣,虽然出了虎穴又进狼窝,可总也有个盼头。

倒是围观的叔伯女眷,心有戚戚,大家都想着,没娘的孩子真可伶。

婆子在何青衣头上,打了一把红伞。说是出嫁当天,新娘子最大,不让见太阳。

可这昏昏沉沉的天色,似雨非雨,哪里来的太阳。可见,习俗一说,也不尽准。

有人抓了红豆绿豆大米,往伞上撒,说是开枝散叶。

何青衣披上盖头,心想,还开枝散叶呢,自己可得琢磨琢磨,晚上怎么办呢。

手里,又不禁握紧了偷来的剪刀。

第15章 紫石街邓家

京城分四城,东南西北。

北边靠山,北城多是些进城的山民后代。进了城,却总脱不了山民的泥腿子味。

再加上,城北往北,便是驻军营地。很多兵士,就跟北城的山民通了婚。泥腿子味加兵痞子味,就让满城的人都觉得,城北的人,又臭又硬,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兵痞子多了,总有些不上进的,娶了老婆打孩子,闹的妻离子散。最后自己老了,成了个狗不理。住在破庙里,有吃的讨来吃一口,没吃的就病歪歪地拖着。

有些又好赌几个钱,有些又好喝酒闹事,一来二去,北边的治安,就特别不好。满城的老百姓,没事,谁也不爱往北边去。

南城呢,虽然也是普通老百姓,可治安跟北城比,那个叫天上地下。南城的人,多数也不是京城人士。南边州县的人进京,先在南城找个地方住下,再倚仗个人的本事,卖东西的卖东西,打铁的打铁,做木匠的做木匠。

虽然都是小本买卖,可生意做起来,过那么个两三代,也有做的不错的。虽然商人重利,可治安管的好啊。毕竟,一乱,谁都不按规矩办事,最后吃亏的是南城的所有卖家。所以,南城的治安,真不差。

普通人去那,连个丢钱袋的事,都极少发生。而这,也正是何青衣十三岁时,能平安找到乳母张妈的原因所在。她要是去北城,小丫头十二三岁,一早就被歹人拿去卖了换钱了。

那些在南城混的好的,隔了几代,也有搬到东城去的。

东城是城里吃喝玩乐的好去处,百年的酒楼,百年的丝绸铺子,全国都数得着的大银号,当然还有各色勾栏乐坊,热闹的,不似人间。

京城号称,南贫北贱,东富西贵。一般的官宦人家,都住在西城。

但是,邓家却住在东城。似乎说是,邓家从军之前,是开票号的。可具体如何,这么多年了,也无人知晓。

皇城在四城的交叉处,方方正正,天地乾坤。

东边的黑火门,离皇宫最近。而黑火门出去,就是邓家住的紫石街。紫石街,就算是东城的地界了。

何青衣的轿子,从西城何家出发,绕到皇宫东南角的凤凰池,再沿着皇宫往东走,到了黑火门。

一过黑火门,就是紫石街。

紫石街南北向,从头到尾,就只有一户人家,邓家。

邓家分南北两院,邓敬贤在世的时候,他有两个儿子,长子邓如晦,次子邓如光。

长子邓如晦住了南院,次子邓如光住了北院,而邓敬贤带了宗室子弟,镇守边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年的邓如晦和邓如光,就是现在邓云鸿和邓云游的处境。

可见,皇家对掌了兵权的大将,有多忌惮。

前朝肃宗驾崩前,长子邓如晦出城打猎,跟去的子弟仆从,竟然全军覆没。也不知道,是遇了山贼,还是遭了兵痞。

邓家上报朝廷,刚紧锣密鼓要详查的时候,肃宗驾崩了。一时间,朝廷上下,人仰马翻,谁还顾得上邓如晦的事啊。

直到太子中宗继位,邓家小姐封后,邓如晦的事情,才重新提起。

可时过境迁,本来就是流寇作案,一时间,也毫无头绪。

当然,邓家自己也在追查。

邓如晦带了三个儿子,两个族侄,以及十来个手下,去北边打猎。

邓家是军功起家,一向看重子弟的骑射,春秋二季,经常北上打猎。路线,倒是一直固定。也因此,中了歹人埋伏。

按理说,邓如晦一行,就快二十来号人,个个身强力壮,精通骑射。要一下子把这批人团灭,怎么说,也得四五十号人吧。

可邓家怎么打听,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附近村庄的村民,谁都没有见过这么一批人马。

邓敬贤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太甚,一下子就病了。

中宗见状,就让邓家次子邓如光北上,代替父亲邓敬贤的职位,坐镇北疆。而他的两个儿子,邓云鸿和邓云游,就留在京城。

邓敬贤在家养了半年,也去世了。京城,就剩了邓如光的两个儿子。而邓家,也再无旁支。

邓云鸿,却从那时候开始,先是梦魇,再是不思饮食。看了无数的大夫,谁也说不出个什么来。邓家无奈,连巫医算命的都试了,还是找不出根源。只能眼睁睁看着邓云鸿,病入膏肓。

谁知,到了十来岁,这病倒是不再恶化了。

看起来,命若游丝,似乎咳嗽的厉害些,就会死掉。可偏偏,邓大公子,就在这样的线上,活下来了。

邓云鸿这样子,谁都知道不会长久,所以,一过十五,家里就开始给他议婚。

当时,宫中有邓皇后,北边有镇国公,很多人家,是很愿意跟邓家结亲的。再加上,邓云鸿出去的机会不多,知道底细的人不多。所以,邓云鸿第一次结婚,就娶了礼部侍郎张一千的女儿。

谁知,张小姐三个月就挂了,症状和邓大公子一模一样。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了,邓大公子那病,谁碰上谁倒霉,会传染的。

本以为,没人再敢嫁邓大公子了,谁知,总有不怕死的。

过了一年,国子监丞陈伯熊的夫人,主动和邓皇后提了他们家小姐。这陈小姐呢,是陈伯熊原配夫人的女儿,原配早逝,陈大人又娶了继室。古今中外的后妈,都是一副嘴脸,恨不得原配的子女,早点去死。

所以,陈夫人这么一提,既表了忠心,又谋了私利。陈大人也没话可说,再说了,有后妈就有后爹,陈小姐就这么被送进府来。

这一次,两个月就挂了。

轮到何青衣时,邓大公子已经是新郎官戴红花,第三回了。

从下帖子,到接新娘,前后才一个月。

对别人家来说,算很短了。可对邓大公子来说,可真是度日如年啊。

要知道,他的病,随时会没命。

都娶了两任夫人了,别说一男半女,连夫人,都赔进去两个了。

邓家,能不着急嘛。

第16章 轿上新人睡

迎亲的队伍,奏着乐,吹吹打打,进了紫石街,就往北院去了。

邓如光一家,原本住在北院。可自从邓如晦带子侄出门打猎被团灭,南院就无人居住。

庭院没人走动,就鬼气森森,在风水上,也对子孙不利。所以,邓如光就让次子邓云游住了南院,顺便,也照顾下邓如晦的家眷。

邓云鸿是长子,就住了原来的北院。所以,何青衣的轿子,经过南院,还得往北院大门去。

因为紫石街上就邓府一户人家,围观的群众,就堵在紫石街的两头。

轿子进来的时候,一大群人,从黑火门下,一直跟进紫石街。

紫石街的另一头,还有一群人等着,打算围观新娘子进北院的大门。

要知道,看娇滴滴的新娘子下轿子,可是围观群众最能意淫的事。比如,盖头是不是扬起来了,美娇娘的脸是不是长麻子,新媳妇的嘴巴是不是血盆大口。

日后砸吧着嘴巴,说些有的没的,日子也好过些不是。

闹洞房,是轮不到张三李四的围观群众。可闹闹新娘子跳火盆,他们还是有资格的。

再说了,邓大公子这背景,这病症,合起来就是群众喜闻乐见的富贵公子缠绵病榻,多情小姐舍命相陪。

再说了,等邓大公子娶第四任夫人的时候,他们就是历史的见证人了。

何青衣的轿子,到了北院大门口。

唢呐锣鼓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就听见门口火盆里炭火,噼里啪啦作响。人群里静的,连根针落地上都能听见。

新娘子就要出轿子了,大家的脖子都往前伸了伸。

新娘子就要下轿子了,人群就更近了一步,大家都等着呢,火盆也等着呢。

谁知,过了半晌,新娘子还是没有动静。

喜婆半卷了轿帘,弯腰对新娘子说:“新娘子,我们到了,请下轿吧。”

可是,何青衣还是毫无动静。

群众有点疑惑,这新娘子,是不是反悔了,嫁给这么一个大病鬼?

好在,喜婆是个经验老道的人,她把手往轿子里一伸,说:“新娘子,你搭着老身的手,下轿子的时候小心。”

毕竟,新娘子头上盖着盖头,看不见路。

喜婆这么一下,也是给新娘子提个醒,你都到人家门口了,没时间反悔了。搭着手,好下台,赶紧下轿子吧。

谁知,新娘子还是没有动静。

这时,围观群众就开始骚动了。“这新娘子是不是反悔了?”“这新娘子是不是哭了?”“这新娘子是不是不想嫁了。”

有闲汉就开始喊,“妹妹你不要哭,嫁人呀就要嫁给我!”

得,场面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连乐队的人,都偷偷笑出声了。

喜婆一看,自己多年的名声,眼看就要毁在这小蹄子手里了。也就不客气了,伸了手进来,扯着新娘子就下轿子。

何青衣被喜婆一拉,踉跄着下了轿子。

原来,她既不是后悔嫁人,也不是不好意思下轿子。

她只是,睡着了。

你说,从天黑就起床梳头,穿衣服打扮用了一个上午,中午出的门,婚嫁的队伍又游街似的,走的特别慢。仿佛要告诉全城百姓,那个不中用的邓家大公子,娶第三任老婆了!

那么点距离,走了快一个时辰。

这春眠不觉晓的,何青衣一上轿子,晃着晃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到了邓家大门口,她正睡的舒服,又有盖头盖着,跟捂着被子睡觉一样舒服。

哪里知道,竟然到了呢。

她正睡的甜蜜,被喜婆那么一拽,突然惊醒。

等她下了轿子,何青衣才回过神来,得,我这是在结婚呢,到了啊!

明白归明白,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别人有没有听到,何青衣是不知道,可喜婆是一定听见了。

因为,喜婆牵着何青衣的手,充满了怒气。何青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手竟然也有脾气了。

毕竟自己睡着了,不占理,何青衣也没闹腾,乖乖地跟着喜婆走。

地上一早就铺了大红地毯,只是,大门口却摆了个通红的火盆。

喜婆领着何青衣,要带她去跨火盆。

何青衣想也没想,直接绕了过去。

她这一绕,围观群众立马就沸腾了,口哨声,呐喊声,欢笑声,声声入耳。

喜婆虽然经验老道,可从来就没遇到这么不按理出牌的新娘子,一时间也愣在那里,不知道是引着她倒退,再跨一次,还是继续前行。

可跨火盆,本来就是烧去娘家带来的一切不吉利事,这么一倒,不是烧掉夫家所有不吉利的事了嘛。喜婆的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而何青衣还愣着头,一股脑子往前冲。

喜婆没法子,只得随她往前走。

火盆前面是堆瓦砾,喜婆心想,这次可不会让你绕过去了。

这么一想,喜婆就紧贴着何青衣走,务必让她避不开瓦砾堆。

这次倒是蛮顺利的,喜婆心中一乐,哪个新娘子能逃脱老娘的掌心,哼哼。

谁知,何青衣轻快地一跃,跳过去了。

围观群众又是一阵大喜,喝彩的,鼓掌的,跺脚的,噼啪作响。

喜婆那个叫气啊,脸色从红转青,从青转黑,再从黑转白,一时间换了好几个颜色。你说,该跳的你不跳,该踩的你不踩。不该跳的你练轻功,不该绕的你面不改色地绕。

家里到底是怎么教的?呸,还何府二小姐!

突然,喜婆想起来了,这二小姐的娘,一早就死了。

哎,喜婆的心里,长叹了一口气,以后接活,可得避开这些没娘的小姐们,太砸招牌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这喜婆不专业。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这喜婆钻钱眼里了,油锅里的钱都要去赚。这叫什么事啊,里外不是人。

这婚礼还没开始,喜婆的心里,就开始琢磨说辞了。以后得跟人家怎么宣传,才不会坠了自己名头。是说这二小姐脑子有问题,还是说这二小姐吓的腿软走不了路?

总之,这场婚事,一定会被传的面目全非,这点,喜婆是很肯定的。

第17章 洞房撒帐礼

红色的地毯,从大门口,一路铺到大堂。

喜婆牵着何青衣,有点报复性地,走的很快。

何青衣披着盖头,低头看着红毯,一路又跟着喜婆快走,眼睛里一直是红色的地毯,飞速后移,突然觉得有点晕。

突然,有人伸手扶了一下她。接着,马上就松开了手。

何青衣心里感激,可披着盖头,实在看不见什么。只见盖头下的那一小片视野里,全是大家的脚,女人的裙摆,男人的长袍。

刚刚那个,大概是个管事的婆子吧。

何青衣跟着喜婆,走了几步台阶,进了大堂。

满堂的人,早就等着新娘子到来,好拜天地。

马上有人,塞了根红绸在何青衣手里。喜婆掰着何青衣的肩膀,把她转了个方位。

红绸的另一端,也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手里。

何青衣很是好奇,不是说,邓大公子连走路都困难吗,拜天地他行吗?还有,镇国公邓如光能回京城嘛?他能离开边疆吗?

何青衣心里,可是一大堆的问号。

可她毕竟看不见,只得按喜婆摆好的方位,站好了。

这时,赞礼人开始大喝一声:“一拜天地!”

后商京城的房子,一般坐北朝南,拜天地,一般指的北方。

何青衣按着喜婆摆好的方位,拜了下去。

等她起身,赞礼人又喊:“二拜高堂!”

父母一般就坐在大堂北边的座位上,何青衣仍朝这个方向拜了一拜。

接着,赞礼人又喊:“夫妻对拜!”

何青衣的右手抓着红绸,想来邓大公子,应该在右手边,她慢慢转到右边,拜了一拜。

只是,那人穿着黑色的靴子,天青色的长袍。

天青色?何青衣心想,果然不是邓大公子。那么,谁替他拜堂成亲?按习俗,莫非是他弟弟,邓二公子?

何青衣一想起家中仆妇的闲话,突然想笑,如果是他,那真是一点避讳都不用了。

赞礼人,似乎比何青衣,还想快点结束拜堂仪式。

何青衣刚直起腰,他就喊:“送入洞房。”

酒宴呢,酒宴!何青衣心想,不对啊,拜好天地,不是应该吃筵席吗?好好的一顿酒菜,怎么说没就没呢?

话说,从早上天还没亮,直到现在下午拜了天地,何青衣可是水米未进啊。这叫什么事,酒宴都没了。

何青衣正感慨呢,却发现,进洞房的,只有她一个。红绸那一边的青衣男子,竟然留下了。原来,饿肚子的只有她。

何青衣愤愤不平地跟着喜婆,进了洞房。

天色,这时候才正式昏暗起来,而婚礼,该完成的步骤,都已经完成。只等着新郎官,吃了筵席进洞房。

喜婆带着何青衣,跟在管家嬷嬷身后,七拐八拐地进了洞房。

应该是邓大公子的卧室吧,闻起来就一股子重的要命的药罐子味。

何青衣坐在厚厚的床褥上面,心想,邓大公子,到底是怎么熬过这些年的。

她吃一碗药,祖母都要拿好多糖来哄,他可是吃了一辈子的药。

在何府的时候,何青衣有时候也自怨自艾,觉得自己命运不济,父母双亡,还落到嫡母孟夫人手里,受尽屈辱。

可对比下邓大公子,她没灾没病,能走能跳,何青衣觉得,自己以前,是见识短浅了一些。

毕竟是肚子饿了,何青衣也没太多力气,替别人伤感。

以前在何家,也不是没有挨过饿,兰香和陈嬷嬷,完全就不管何青衣有没有吃饭。有时,厨房的人忘记送饭了,何青衣也饿过几天。

可今年,似乎饿的特别快,应该是在长高吧。

何青衣觉得自己,明显高了不少。以前房里的橱子,她得踮着脚,才够到上面第二层。现在,轻轻松松手一挥,就够到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何青衣突然摸到被子底下的花生,心里想了一下,这是盐煎的,还是五香的。想到五香二字,口水直接就下来了。

何青衣窸窸窣窣剥了颗花生,盐煎的啊。再摸了一颗,还是盐煎的啊!

剥了堆花生,何青衣又摸到个桂圆,掰开吃了,肉厚核小,标准的莆田货。

吃了堆咸花生,又剥了堆甜桂圆,何青衣觉得,撒帐撒帐,还是很有道理的。

百子千孙,你要是把新娘子给饿死了,哪来的百子千孙。难怪他们要撒帐!

本来,新娘子进洞房,是由陪嫁丫鬟陪伴的。

可何家给何青衣陪嫁的,就是兰香和陈嬷嬷,还有几个临时添置的丫头。

兰香比何青衣大不了多少,在何家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不比何青衣差。她是丫鬟,可也是个体面丫鬟。何青衣是主子,却是个不体面的主子。

如果说陈嬷嬷欺负何青衣,是为了讨好孟夫人。那么兰香欺负何青衣,更多的是满足自己的心理平衡。凭什么呀,一样年纪,在她面前充什么主子。

在何家,她怎么踩何青衣,孟夫人都不会说什么,甚至还有嘉奖的意味。

所以她踩习惯了,进了邓家,根本就不知道主仆之分。还打算婚礼当天,给何青衣一个难看。借此,也让邓家的丫头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

所以,何青衣下花轿的时候,她没陪,也不许新来的丫头去陪。何青衣进洞房的时候,她自己不陪,也不让其他人来。

这就是为什么,何青衣能够窸窸窣窣吃光床上花生桂圆的根本原因。

这点,陈嬷嬷就比兰香懂事,一进邓府,她就没打算欺负何青衣。你说欺负她了,孟夫人也看不见,何必呢。

她只琢磨着,能弄点钱最好,再跟孟夫人打点小报告,赚笔外快。不过,这会儿,她和几个老妈子吃酒去了,喝的正上头,小姐不小姐的,何青衣又不是她小姐。

何青衣吃的口干舌燥,半掀起盖头,左顾右盼,发现龙凤烛的边上,有个水壶。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拎起水壶一晃,有水!边上还有一对杯子,太完美了!

何青衣忍不住心中大赞,闷了一杯,味道有点怪。再喝了一杯,好像没喝过的味道。

等她喝光了一壶,似乎还是不解渴。

第18章人初相见

突然,窗外有人说话,何青衣赶紧拎着裙角,窸窸窣窣又摸回床上。

邓大公子的这张床,似乎是拔步床,比普通的床要高大许多。里面是床,床外有踩脚的地坪,再外面是半包着的围廊。

有些人家,就把净桶,梳妆台放在地坪里面。冬天的时候天冷,外面床罩子一围,里面跟一间小房子一样。

不过,这床在北方可不多见。毕竟,京城这一带天气冷,老百姓都烧火炕过冬。富贵人家用床,也不兴这么大的。

估计是因为邓大公子行动不便,家人特意给准备的吧。在地坪上准备所有用品,让他坐卧,都不用离开床吧。

何青衣搂着根围廊的柱子,眼皮子直打架,她很努力的睁开眼睛,可盖头又挡了她的视线,一来一回,反倒更想睡觉了。

等夜色渐起,外面的筵席也散场了,宾客们作别的声音也渐渐散了。

突然,有人推开了房间的门。

进来两个年轻男子,一个穿红袍,一个穿天青色长袍。很明显,一个是新郎官邓大公子,另一个,就是代替他拜天地的男子。

果然,何青衣猜的没错,代拜天地的,就是邓二公子邓云游。

就听见他说:“大哥也早点歇息吧,客人我都送走了。”

他扶着邓大公子进了房,就着龙凤烛的灯光,看了眼一片狼藉的新房。

饶是邓二公子见多识广,见了这样的新房,也有点犯怵。

第一反应,就是新娘子被歹人给劫了。

再一看,床上半躺着个穿红袍的女人,可不就是新娘子何青衣嘛。

虽然脸上半遮着红盖头,可那模样身形,是她没跑。

看弟弟有点疑惑,邓大公子倒是笑了,声音很微弱,却略带调侃地说:“我去掀盖头。”

两兄弟笑呵呵的,邓云游扶了邓云鸿,往床边走。

谁知,新娘子睡的不舒服,一把又扯掉了盖头。

得,不用确认了,就是她!这么脸皮厚的新娘子,这世界上再没第二个了。

什么,你说邓家兄弟怎么会认识何青衣?

他们不认识啊,当然不认识啊!

可何青衣的名声太大了,在花轿上睡死了,下了轿子全反着做,这些笑话,已经足够满京城的人,说上三天三夜了。谁知,一进洞房,还有更夸张的事。你说,这个女人不是她,是谁!

本来,邓云游并不想代替他哥拜堂,听说来了这么有趣的一个新娘子,他才匆匆出来,打算见识一下的。

而邓云鸿,他的身子骨不行,邓家给他找了个侧花厅,摆了床和待客的椅子。他就躺床上,关系足够好的亲朋好友,才有资格去跟他道声贺。至于,何青衣的所作所为,他也只是听说。

等客人散了,两兄弟一进洞房,就见了这么个场景,也实在不好宣扬。

何青衣已经给了京城百姓,至少三天的笑料了。他们要是再一嚷嚷,何青衣加邓云鸿,就有一个月的笑料了。

邓云游扶了邓云鸿,上了床,两兄弟对视两眼,觉得这状况,别叫丫头为妙。

邓云鸿安置了他哥,道了晚安,就走了。

睡到半夜,何青衣头痛欲裂地醒来,看见黑暗中的一对龙凤烛,刺眼地想发脾气。

再看看自己,和衣躺在床上,头下压着块红盖头。

何青衣艰难地转了个身,发出七八十岁老头痛风的“啊哟”声。

这一转身,她才发现,自己身边,竟然躺了个人,还是个男人。

何青衣刚想尖叫,却看见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在自己眼前一晃而过。

仔细一看,可不就是自己带着防身的剪刀嘛。怎么跑人家手里去了?

邓大公子的眼睛,闪亮闪亮的,微微笑着说:“就你这个样子,需要带剪刀防身吗?”

听他这么一说,何青衣挺不好意思的,确实,自己一路走来,除了吃就是睡,别说防备之心,连基本礼仪都没做到。不过,她已经很努力撑住不睡了,怎么还是睡着了?

看她有点内疚了,邓大公子轻轻叹了口气,说:“就我这个样子,你需要带剪刀防身吗?”说着,把剪刀放在何青衣的头边,转头睡去了。

何青衣收了剪刀,顿时有点无地自容,事情和想象的,区别太大。而邓大公子,似乎也和传说中的,很不一样。

可能是先前睡多了,这会儿,何青衣如何都睡不着了。

边上,就躺着传说中的催命鬼邓大公子,他的呼吸,似乎已经平和起来,是睡着了吧?

何青衣刚这样一想,谁知,突然,邓大公子就叫了一声,醒了。

就着龙凤烛的余光,何青衣看了一眼邓大公子。

谁知,他竟满脸是汗,仿佛做了一个很漫长很凶险的噩梦。

何青衣不知道如何是好,赶紧扯了块帕子,给他擦汗。一边安慰他,“没事的,有我呢!”

突然,何青衣被人猛地推开了。

两个丫鬟,一个淡粉一个淡黄,淡粉的丫头推开何青衣,淡黄的丫头半扛起邓大公子。动手推人的那个淡粉丫头,就端了杯深褐色的药汁,来喂邓大公子。

俩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就像一个人在做两个人的事情。

何青衣拿着块帕子,惊讶地合不拢嘴。

喂好药,喂药的淡粉丫头就去倒水了,扶着的淡黄丫头在帮邓大公子擦脸,一边嫌弃地看着何青衣的帕子。

何青衣顺着她的眼光一看,啥,自己为什么抓着个巨大的红盖头?

莫非,刚才给邓大公子擦脸的,就是这块?

何青衣觉得,这邓家有毒,怎么她一来邓府,就千错万错,什么都在出错呢。

等淡粉的丫头端了碗水过来,何青衣才想起来,自己一天一夜没喝水了,口渴死了,先前喝了壶东西,绝对不是水!

淡粉的丫头看何青衣一脸渴望的样子,就努努嘴,说:“水壶在那边,你自己倒去。”

何青衣忙不迭地下了床,套了鞋子,就去拿水壶。

咕咚咕咚喝了几杯,又觉得不好意思了,就又讷讷地拎着水壶到了床边,问淡粉的丫头:“还要水吗?”

这时,吃过药的邓云鸿,已经明显好转。

只是,脸色还是很差,何青衣觉得,差不多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谁知,他却突然睁了眼睛,说:“不用了。”

然后,微微地闭上眼睛,什么话都不说了。

第19章 隔壁花烛灭

何青衣拎着个水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扶着邓大公子的淡黄丫头说:“你去外间的床上睡吧,这样子你也瞧见了,晚上恐怕还得发作。”

听她这么一说,淡粉的丫头就捧了一盏灯,引何青衣出了卧室,到了隔壁的暖阁。

暖阁和邓大公子的卧室相通,摆了一张床一张榻,想来,这两丫鬟,平时就在这里休息吧。

闹腾了这么一下,何青衣也觉得累了,爬到床上,扯过被子,打算睡了。

看她躺下了,淡粉的丫头捧着灯,又回了邓大公子的卧室。

何青衣心想:“邓家的丫鬟真不容易,主人家夜里这么闹腾,她们还得熬夜。”

谁知,隔壁的蜡烛,却被吹灭了。

“咦,隔壁不是只有一张床嘛?”何青衣心想“那丫头怎么办,睡地上吗?”

这时,她听见一个丫头说:“春令,你睡公子里边,我睡外面。”

“啧啧啧!”何青衣在心里大叹三声,她还以为邓大公子是个不错的人,至少捡了她的剪刀,也没怎么给她难堪。没想到,这大公子,竟然是个这么下流的人!还齐人之福!

何青衣一边批判邓大公子,一边觉得不可思议,竟然有两个丫鬟陪着睡,真好命。难怪要用那么大的床了!

她只顾感慨,却忘了,这是她的新婚之夜,那边躺着的,是她的新婚丈夫。

第二天,何青衣睡到自然醒,在床上伸伸懒腰,心里觉得,没有孟夫人的日子,真是好幸福。

突然,她想起孙嬷嬷说过的话,似乎,新媳妇过门,第二天早上,要奉茶给公婆!

何青衣一个激灵,正打算从床上跳起来。

却突然反应过来,邓家哪来的公婆。

邓云鸿和邓云游的母亲,一早就死了,而他们的父亲邓如光,这会儿,正在北疆,为国效力呢。哪里能轻易回京城?就算他是因为儿子结婚回的京城,皇帝老儿也不放心啊。

何青衣正暗自得意,一边伸懒腰,一边打算睡个回笼觉。

这时,一个阴影突然逼近。

何青衣睁眼一看,是昨晚上的淡黄丫头,今天换了套纱衣,还是淡黄颜色。

那丫头站在何青衣床边,用孟夫人的语气问:“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何青衣心想,“果然是刚出虎穴,就入狼窝啊!”

她也不反驳,慢吞吞坐起身来。

淡黄衣服的丫头,拿了何青衣的衣裙,搁在床头的椅背上,说:“洗漱的水在架子上,你快点,我们还得搬东西呢。”

“搬东西,搬什么东西啊?”何青衣漫不经心地问。

淡黄衣服的丫头说:“你的嫁妆啊。”

“哦。”何青衣心想,应该是把她的嫁妆,搬到库房里去吧。

何青衣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你是春令?”

淡黄衣服的丫头说:“别套近乎,我是秋辞。”说着话,就出去了。

“哦,”何青衣自言自语说:“黄衣服的叫秋辞,粉红的是春令,果然是按季节穿颜色啊。”

等何青衣穿好衣服,从暖阁出去,绕到小院子的时候,发现内庭的小院子,站了十来号人,有婆子,也有丫头。

淡黄衣服的秋辞一声令下,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就进了隔壁的厢房。一会儿功夫,出来的人手上,不是盒子就是箱子,上面都贴着大红的双喜。

这时,秋辞喊了一声何青衣:“你跟我来。”

何青衣跟了秋辞,出了邓大公子的院落。院子外面,是条东西向的青砖甬道。

甬道的两侧,隔五十步,就是盏半人高的石灯笼。

走了约莫半刻,手的左侧,也就是院子的南侧,有座二层高的大楼。楼前是个池塘,池塘前方,是块巨大的太湖石。沿着池塘,是圈鹅卵石铺的小道,两侧,是几株槐树。这会儿,绿芽葳蕤,映着黑瓦池塘,倒是个好去处。

何青衣多看了两眼那楼,隐约看见“四明草堂”几个字,想来,应该是邓府的书房。只是,邓家不是军功起家的嘛,怎么有座品味不错的藏书楼?

过了四明草堂,就是杂役仆人住的一排房子。再过去,却是几个零零落落的小院子。院门口挂着锁,锈迹斑斑,似乎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仆妇们进了个小院子,把手上的东西往西厢房一放,就在门口等着了。

院子里是座三间二进的两层楼,黑瓦硬山顶,甚是简陋。左右各一个厢房,中间是个大堂。

一到楼下,秋辞就跟何青衣说:“以后,你就住这里吧,东西都给搁这边了。”说着,她指了指西厢房。

接着又说:“你的人,等会就能过来了,以后吃饭我们会给你送来,有什么事情,就派人去前院找我。”

何青衣点点头,心想,这是干嘛呢,又软禁?不过,她也没问为什么。

秋辞见她没有追问,就说:“要是我不在,你找春令也一样。春令就是昨晚那个……”

“粉色衣服的那个。”何青衣说:“我知道了。”

见何青衣什么都不问,还恨不得赶紧让她走人的模样,秋辞觉得有点诡异。

毕竟,这事她可做过三次。

第一次,是礼部侍郎张一千的女儿,张小姐一看自己给安排到北边的小院子,立马就不肯了,指挥了仆妇直接就来扇她。

第二次,是国子监丞陈伯熊家的小姐,陈小姐就弱一点了,一边哭,一边跟她讲道理。什么夫妻就该住一起,什么她是主妇,应该随侍夫君啥的。

可第三次,这何家小姐,一声不吭,连句问的话都没有。真是个怂包,秋辞心想,难怪她的丫头,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洞房都敢溜出去自己玩。

秋辞刚吩咐好,何青衣的两个陪嫁丫鬟,也跟着兰香和陈嬷嬷过来了。

兰香一看见秋辞,就亲亲热热地上前,喊了秋辞姐姐。

陈嬷嬷面色沉重,不知道是酒没醒,还是年纪大了,一脸的浮肿,一脸的没有精神。

剩下的两个丫鬟,一个十二三岁,身量还小,另一个十五岁的样子,鹅蛋脸,鼻翼略有雀斑。跟着陈嬷嬷,进了院子。

第20章 左月和金翘

秋辞正要走,兰香却缠着她,说:“春令姐姐说了,昨日有些客人留宿,前院人手不够,让我过去帮忙呢。”

秋辞看了眼何青衣,再看了眼兰香,心里也雪洞似的。这兰香丫头,根本就没把何青衣这主子放眼里。进了邓家,马上就找到当家的两个主事丫头,攀好关系,打算飞高枝呢。

既然春令都答应了,自己何不顺手推舟,答应了兰香,看这何青衣,作何反应?

秋辞就问何青衣:“夫人,您看呢。”

到这时候,秋辞才第一次称呼何青衣做夫人。

何青衣一时没回过神,看秋辞盯着自己问话,就说:“我喜欢清静,人少点最好,兰香你就带去吧。”

听她这么一说,秋辞对何青衣,倒是有点改观了。

要知道,不听话不忠心的下人,主子怎么教,都是教不好的。唯一的方法,就是摆脱他们,要么卖,要么送。

秋辞原来还想看何青衣为难的样子,谁知她这么痛快,就把兰香送出去了。

也不知道,她是真懦弱到没脾气,还是借力打力,给自己消灾去祸。

她们说话间,兰香已经出了西厢房,拎了小包裹,兴高采烈地要跟秋辞走了。

秋辞只好带了兰香,回了前院。

何青衣让两个小丫头,关了院门,在大堂右侧的主椅上坐了下来。

陈嬷嬷也跟了进来,立在大堂的右侧。

何青衣坐定了,就问陈嬷嬷:“嬷嬷,昨天洞房,为什么我的身边没人陪着?”

陈嬷嬷说:“这是兰香偷懒,老身一时疏忽,也没注意。”

看她推辞,何青衣说:“嬷嬷,现在不比在家的时候,你们做错了事,他们就算不当面说我管理不力,也会在背后说何府的人没个体统。有些事,你年纪大见识多,也该帮我看着点。”

陈嬷嬷听她说的有道理,赶紧点头称是。

何青衣就吩咐,让她去厨房看看,帮她准备早点茶水。

陈嬷嬷出了门,何青衣起身,带了两个小丫头,在院子里转悠。

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更活泼点,就跟何青衣说:“昨天陈嬷嬷吃酒吃的烂醉,小姐还让她看着点。”十五岁的丫头稳重点,就赶紧拦着小丫头。

何青衣回了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大丫头说:“左月,左边的左,月亮的月。”

“好雅致的名字。”何青衣说。

大丫头突然红了脸蛋,说:“是大公子取的。”

何青衣想起何学瑜正儿八经的学究脸,心想,原来他还有这么浪漫的一面,给丫头取的名字还真不错。只是,他的丫头,怎么跟着我陪嫁了?莫非,孟夫人也看她不顺眼?

小丫头娇嗔着抱怨:“我就没什么公子给取名了。”

大丫头笑着指了下小丫头,说“她叫金翘,她爸是园里的一个花匠,就给她取了这么个名。”

“哦,花匠?”何青衣随口问着。

小丫头说:“我爸前两年就没了,我哥顶了我爸的职,在园子里干事呢。”

何青衣带了她们,往二楼走。

边走,小丫头边说:“我嫂子说了,小姐是个很好的人,让我放心跟着陪嫁。”

“哦,你嫂子是谁?”何青衣问。

金翘说:“就是沈大嫂啊,在你的院子里做过事。”

原来是沈大嫂的小姑子,何青衣回头看了一眼金翘,说:“沈大嫂家的姓沈,你怎么姓金呢。”

金翘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说:“我也姓沈,叫沈金翘。”

“原来如此!”何青衣也笑了,心想,这沈大嫂,光记得送梳子,也不说下金翘的事。

说笑间,三个人也到了二楼。

上了楼梯,二楼是三间房子,一间正房,两间厢房。何青衣陪嫁的床,家具,早已经放置在正房里面。可见,邓家安排新夫人住这小院子,是从一开始就定下来的。

正房朝北的一面是露台,围着栏杆。

三人到了露台,金翘突然喊:“小姐,小姐,快看,那边好热闹。”

可不是嘛,二楼露台上望出去,邓府的围墙外面,就是朝光街的店铺,人来人往,能不热闹吗。

本来,何青衣以为,这院子在邓府的最东面,一路走来,非常僻静。谁知,二楼看出去,竟然熙熙攘攘,满是红尘的热闹。

她喜欢清静,可也喜欢红尘攘攘,这小院子,正合心意。

三人下了楼,进了西厢房。一屋子的箱笼,有衣服,有首饰,也有布料,香料,药品等等。

翻了一圈,看见个木箱子,外面贴着“书”字。何青衣打开一看,《女训》,《女诫》,《列女传》,《节妇谱》,看来,孟夫人是一口气,把何家那些糟粕,全塞进何青衣的嫁妆了。

打开旁边一个箱子,里面是文房四宝,端砚湖笔歙墨的,却不似孟夫人的手笔。

何青衣拿了砚台,温润冰凉,形状是石头的原始模样,只是打磨的光滑些。砚台左上侧是支梅花,右半侧是个半月形的砚池。

左月看了一眼,说:“大公子也有套类似的,只是,他的砚台,是右下侧有梅花。”

金翘笑了起来,说:“这才一会儿功夫,你就提了两次大公子了!”

被她一说,左月又是一阵脸红,说:“我原先服侍大公子,他的东西自然熟悉。”

何青衣见她这么说,就问:“那你可会写字?”

“会一点。”左月回答。

何青衣点点头,跟金翘说:“我们把书和笔墨拿楼上去,左月在这里整理东西,做个记录给我。”

这时,陈嬷嬷也回来了。大家吃了早饭,就开始干活。何青衣和金翘上上下下搬书,挑了朝北的厢房,做了书房。陈嬷嬷就和左月在西厢房,一个收拾,一个记录,忙活了一个上午,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刚来邓府的时候,陈嬷嬷还是很鄙夷的,她觉得何青衣做小姐的不尊重,竟然婚前勾搭邓大公子。可昨晚上跟邓府的老嬷嬷们吃酒,却听说,前两任夫人,一个三个月就没了,一个两个月就没了。

陈嬷嬷本来还有点心灾乐祸,心想,看何青衣怎么办。谁知,那些嬷嬷又补充说,前两任夫人的陪嫁丫鬟和婆子,全给派到北疆了。

本来,陈嬷嬷以为,何青衣要是出了事,她还可以回何府。谁知,这一陪嫁,就是邓府的人了。邓家在北疆驻军,那里有多苦寒啊。

陈嬷嬷打了个哆嗦,知道自己和何青衣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要是不想去北疆,最好帮着点何青衣。

第21章 朝光街日夜

邓府所在的紫石街,是条南北向的长街,往北连着东西向的朝光街。

朝光街是条专卖南北干货的街道,小时候,何青衣跟祖母何老太太来过。朝光街上有燕窝,干贝,瑶柱,海马,百色干果,热闹非凡。店家把贵的东西放里面,门口的摊子上,一边就放些不贵却日常的干货。

何青衣跟何老太太去过一家老店,里面的柜子里,摆着一只只形态各异的海马。就因为海马,何青衣对朝光街,印象特别的深刻。

没想到,现在,她和朝光街,竟然只有一墙之隔。

清早的时候,白色的烟雾笼着朝光街,而干货店的伙计,一早就开了门,该擦的擦,该摆的摆。吃了早饭,渐渐的,就有客人上门了。而大买家,一般都下午过来。到了常去的店铺,喝趟茶,该谈的,也就都谈好了。等他一走,店铺里就吆喝着给他备货,集满一车,就给送去。

到了晚上,月亮从朝光街的西侧升起,一地冰凉的月色,而店铺都关了门,窗口隐约透出些橘色的灯光,想来是一家人吃饭说笑,也可能是做账盘货准备次日的生意。

在东侧的小院子住了几天,何青衣天天在窗口,看着朝光街的人来人往。

心里,也琢磨了下自己的去向。

本来,她出嫁的时候,跟孟夫人讹了一万两银票。想着到了邓府,找个机会就跑出去。一万两银子,够她买个小院子,剩下的也够一辈子开销了。

可来了邓府,邓家把她丢到一个僻静院落,吃饭送上门,也没人来打扰她。她在书房看看书,发发呆。左月和金翘忙好院子里的事,也会上楼陪她。金翘不怎么识字,左月正教她认字。而陈嬷嬷,也时不时溜出去,跟邓府的嬷嬷们吃酒聊天。既不碍着何青衣的事,还时不时带点邓府的消息回来。

生活的状态,跟她预期出逃后的日子,所去无几。所以,何青衣的出逃计划,就一拖再拖。

只是,有两件事情,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第一件,就是谁接了何璇玑的金镶玉?

按理说,能被何璇玑看上眼,那公子必定样貌好,气度佳。可何青衣进邓府几天了,就没听说哪个公子,能值得女人这么青睐。

邓二公子她没见过,但是,在何府的时候,就听仆妇们说了无数次邓家的事。

邓大公子的关键词,一个是传染性极强的恶疾,一个是两个枉死的夫人。而邓二公子,也有两个关键词,一个是纨绔子弟龙阳之好,另一个,就是说他俊美。

丫头们提起他,语调都会放轻,似乎说他,像个什么周公子。婆子们就脸皮厚一些,说起邓二公子,都啧啧有声,说他俊是俊,可浪费了一副好皮囊。

何青衣心想,何璇玑给信物的,应该是邓二公子吧。

只是,在邓府,她却没听府里的丫鬟仆妇提起邓二公子。似乎大家对这邓二公子,既没有褒奖,也没有批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邓二住了南院,这边下人不熟悉他?

可是,何青衣也知道,每户人家的下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谈论主子。

被谈论最多的,反倒是邓大公子身边的两个丫头,春令和秋辞,说是跟邓大公子,一块儿长大的。据说,邓府北院的事情,都是她们俩说了算。

南院,据说是邓如晦的夫人当家。可邓如晦父子团灭,邓夫人一夜之间全家就剩了一个她,打击太大,身体似乎也不怎么好。邓云游住了南院,顺带照顾伯母,有事,才往北院来。

消息,大多是陈嬷嬷打听来的。何青衣突然觉得,这陈嬷嬷倒是有趣,在何府的时候,为了讨好孟夫人,可劲儿糟蹋何青衣。到了邓府,似乎也发现自己的利益,跟何青衣在一条船上,就开始讨好她了。知道她爱听邓府的事,就问了各种琐事,回来一一报告。

关于邓大公子的前两任夫人,陈嬷嬷也打听不少消息。

据说,第一任的张夫人,身体健康,气性还大。过了洞房夜,也搬到何青衣隔壁的一个小院子。据说不满春令秋辞当家,还派了仆妇跟她们厮打。何青衣想起自己初来的那一天,秋辞的身后,满满当当站了十来个仆妇。当年应该吃过大亏吧。

可是,这么有生命力,敢出手反击的人,在院子里住了三个月,突然就没了。

隔了一年,第二任的陈夫人进门了。也是洞房之后,搬到了偏僻的小院子,据说也跟秋辞春令有过口角。住了两个月,也没了。

所以,何青衣第二件想不通的,就是这两任夫人是怎么死的?

明明都和邓大公子分开住了,为什么死亡的症状,都跟邓大公子的病症那么像?

何青衣见过邓大公子,高归高,却瘦的跟个骷髅似的,外面就裹了一张皮,肤色黄里带青,眼睛瘦的又大又彷徨。头发虽然不少,可发色偏黄。而且,洞房之夜,邓大公子还突然惊醒。身体都这么差了,还天天惊醒,好人都受不了,更何况这么一个病人。

要是两夫人都和邓大公子住一块儿,生病了倒是好解释,传染的。

可明明两人都住的这么远,为什么还是病的一模一样?

突然,何青衣想到中毒两字,心里大吃一惊。虽然这个解释惊人,可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只是,这毒,是谁下的?而且,病症跟邓大公子那么像,可别说,邓大公子也是被人下的毒?如果说,邓大公子也是中毒,那么,下毒的人,身份该多高。邓家的人都敢下手的,这天下,还真没几个人有这个胆子。

是邓如光在朝廷的政敌,还是邓如光在北境的敌人?

只是,为什么邓大公子,能抗这么多年,而两位夫人,一个只抗了三个月,一个只抗了两个月。

突然,何青衣想到自己,来了快七八天了。要是按她们这顺序,三个月,两个月,轮到自己,岂不是就一个月,这可如何是好!

看来,邓府不能久留,得找个机会,逃之夭夭。只是,金翘和左月怎么办?

而且,如果前两任夫人,都是中毒身亡,那么,她很可能也会中毒。

只是,他们会什么时候下手?得趁人家动手之前,找个好法子逃走啊。

第22章 草堂风敲窗

本来,新嫁娘过门三天,就该带着姑爷回娘家。可邓大公子这样子,连家门都出不去,还什么回门宴啊。

邓府就派了个管家,带了丰厚的礼物,去了趟何府。既然邓大公子去不了,何青衣也就不用去了,免得她娘家人看了心酸。

何青衣倒是挺愿意,回去跟孟夫人虚与委蛇,累啊。

只是,突然,她想起来,是不是可以借口回娘家,中途逃跑呢?

这个念头一起,何青衣,突然就开始盼望回家了。

一般,新嫁娘婚后三天可以回娘家,办了回门宴。之后,至少得过一个月,才能回去。而且,娘家人不来接,新嫁娘也不能擅自离开。可就孟夫人和何青衣的关系,会派人来接她才怪。再说,何青衣预谋出逃,她一跑,邓府的人不得跟何家要人?两家人一联手,她还没逃出京城,说不定就被抓了。

何青衣趴在窗口,看着朝光街发呆,心想,真不行,就翻墙走。绑两条床单,从栏杆上翻出墙。到了朝光街,往店家的货车上一躲,出了京城,再雇辆车,跑的越远越好。

只是,留下金翘和左月,邓府的人,会怎么对她们?

哎,何青衣长叹一口气,金翘听见了,问:“小姐,你日看夜看,这朝光街就这么好看嘛?”

何青衣还没说话,左月却拍了下金翘的头,说:“好好学字,小姐的事你少管。”

陈嬷嬷有时也来坐坐,似乎邓府给的月钱不错,何青衣的几个丫头嬷嬷,收的月钱,都比何府给的多。

陈嬷嬷很开心,跟何青衣说起月钱,竟然比邓府的嬷嬷们都高。她觉得很体面,没想到跟了个庶出的小姐出嫁,待遇竟然比何府还好。只是,想起前两年,折腾何青衣的事,陈嬷嬷也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就有点明里暗里讨好何青衣,希望她别想起旧事。

何青衣倒不是个健忘的人,对陈嬷嬷和兰香。她当然有想法,可去处置她们,目前,何青衣还没想法。毕竟,怎么出逃,才是头等大事。

至于出逃之后名声难听,这点,何青衣是一丁点都不在乎的。到时候,她隐姓埋名,去江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着,何府的名声臭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只是,该如何名正言顺的出门,是派人去何府求孟夫人,还是让乳母张妈雇辆车,假装何府的人?

想到这里,何青衣打定主意,到时候,还是派陈嬷嬷,回去跟大伯小叔的夫人求求情,让何府的人派车过来接她。毕竟,何府的人被冤枉,她没什么感觉。

何青衣把讹来的一万两银票,贴身收了。她妈梅夫人让张妈转交的玄鸟金钗,太过耀眼,何青衣仍旧包了布,和银票一块儿收着。万一何府来人,她立马就能离开。

下定主意,何青衣打算,找本后商的舆图看看,谋划下出逃的路线。她来邓府已经快十天了,总不能真等到一个月,中毒身亡,一命呜呼吧。

离开何府前,何学瑜给了两卷《后商概要》。前两卷主要讲名家贵族,有功之臣。目录上注明,六七册的《后商概要》讲地理水土,那上面,总该有些后商的舆图吧。

这么一想,何青衣就打起了四明草堂的主意。那么大一座藏书楼,总该有这书吧。何学瑜说过,这书谁家里都有,是套风靡京城官宦人家的从政指导。

到了晚上,等陈嬷嬷和两个丫头睡下了,何青衣偷偷地下了楼。

陈嬷嬷睡了东厢房,两个丫头睡了西厢房。何青衣蹑手蹑脚,开了院门,回头把门给虚掩了。沿着上次秋辞带她走过的甬道,到了四明草堂。

甬道上一路有灯,可到了草堂,却没有一丝灯火。

时下,正是月底,天上虽有月亮,却是下弦峨眉月,很细很亮的一抹。对树影重重的四明草堂来说,那点光亮,微不足道。

倒是池塘的水,吸收了周遭的光,凝聚在水面上。水光映着路上,倒是有几分光亮。

何青衣沿着鹅卵石的小道,慢慢地摸进了四明草堂。

到了门口,何青衣突然大惊,深更半夜,摸到草堂门口,竟然漏算了一件事。人家那么大一藏书楼,能不锁门嘛?

初春的寒夜,何青衣突然急的额头出汗,这不白跑一趟了嘛。

谁知,一推门,门竟然没锁!

进了大门,似乎有六间房,何青衣点了随身带的蜡烛,看了一圈,有上锁的,有开着门的,似乎是书房模样。看来,藏书应该在楼上了。

捧着蜡烛,何青衣上了二楼。

这一上去,果不其然。二楼除了楼梯,就是一个大通间,用书柜隔开。

真了不得,这得多少书!

何府只在教育女儿上面用心,族里虽有藏书楼,可何青衣并未见过。邓府是军功出身,竟然有这么多书,何青衣心下感慨,有钱真好,要买多少书就能买多少书。

何青衣粗粗看了一圈,书柜用的朝代排序。后商的书,应该都在一起。

沿着朝代的架子,一个一个走了一圈,何青衣看到了后商的书。

后商已经一百八十多年了,也排了三四个书架。

何青衣细细看去,果然有《后商概要》。

抽了六七两册,何青衣掩着烛光,到了个角落。角落避开了门窗,书架上又密密麻麻塞着书盒子,烛光应该不会漏到外面。

何青衣拿了蜡烛,滴了几滴蜡油在地上固定了,靠在墙上,开始看书。

房间里满是书味,窗外的风,却突然紧了。靠近二楼的槐树,枝干就撞起了窗户。

何青衣往角落里躲了躲,这么空旷的一层通间,实在是有点吓人。

翻开第六卷《后商概要》,首页就是后商的舆图,主要是各个行省的山川大道,并不细致。再往后面翻,才是每个行省的舆图。

何青衣想往江南走,只是京城出逃,是走水路,还是陆路?

水路慢,一旦被追上,就是瓮中捉鳖,连个退路都没有。

如果走陆路,时间上快一些。可遇到流匪强人的几率也更大,而且,沿着官道走的话,也很容易被发现。

第23章 四明春睡足

何青衣随手翻着《后商概要》,一边比对着舆图,一边谋划着出逃的路线。

突然,看见京城运河的码头,就在南城福禄坊附近。心里一个激灵,何青衣知道自己该走哪条道了。

何青衣去过几次南城福禄坊,她乳母张妈就住那一带。

定下主意,何青衣就开始选目的地了,扬州,苏州,杭州,还是明州?想到自己就要飞出笼子,何青衣不禁心驰神往,要不,先去扬州住几天,吃吃早茶。再去苏州,听听寒山寺的钟声,游游古迹。之后,再南下杭州,在西湖边吃条醋鱼?又或者,沿着长江西进,去趟诸葛丞相的锦官城?

看完了舆图,何青衣正打算回去。

可这时,外面却开始下雨了,风急雨骤,这一下子,是回不去了。

何青衣只好抱着《后商概要》,胡乱翻着。

看着看着,渐渐有了睡意。

何青衣也不知道,这雨,会下到什么时候。只得吹灭了蜡烛,先小憩一会儿。

京城的春雨,和别处的春雨,很不一样。

江南的春雨,一下起来,就能下个半个月一个月的。

可京城的春雨,顶多就那么两三天。一般的春雨,下一阵子,很快就会打住。

这场雨,也不例外。来的急,去的也急。

雨一停,四明草堂的楼下,出现了两个男子。

一个人推开了大门,另一个人也跟着进了草堂。两人带上门,摸黑,就往二楼走。

虽然室内黑暗,俩人却像走惯了似的,熟练自然地上了楼梯。

跟在后面的男子低声轻问:“你这次回来,要住几天?好久没见,我真的好想你。”

前面的那个男子,似乎年龄大上一些,人也稳重许多,听了年轻男子的深情倾诉,只是很冷淡地“嗯”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楼的通间。

年轻男子又轻声问:“还是去老地方吧。”

年纪略大的男子,又是一个“嗯”字。似乎,他就只会这么一个字。

俩人都蹑手蹑脚地走路,就听见靴子在地上轻轻扫过去的声音。

快到后商书架的时候,年长的男子,突然拦住年轻男子,“嘘”了一下。

原来,他还会另外一个字,“嘘”!

年轻男子,听年长的这么一说,赶紧收住脚步,压低了声音,慢慢地问:“怎么了”。

声音极其微弱,年长的男子,估计得看他的口型,才知道他说了什么。

年长的男子指了指书架,说:“这里有人动过。”

他指的,就是何青衣拿了《后商概要》的地方。

俩人对视了一眼,左右分开。一个从左边往前走,一个从右侧往前走。

很快,俩人就到角落汇合了。

一路上都没有异样,只是,角落里却赫然躺了一个女人。穿了身素色的衣裙,半束着头发,鞋袜放在身边,光着脚踝,显得耀眼的白净。

本来,何青衣靠着书架坐着。可被风雨留住,回不了院子,人又困又乏,就半倒在地上睡着了。带来的蜡烛,灭了火,就在她的头边放着,抽出来的两本书,一本掉在她的身上,一本压在她的头下。

年长的男子刚要出手,年轻的男子却一把拉住了他,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跟他走。

年轻的男子,反正方向,一口气走到楼梯口,说:“我们换个地方吧。”

年长的男子,却一脸严肃,问:“那是谁?”

年轻男子搂着肚子,笑地不能自已,可又不敢发出声音来,一张俊脸,却憋的走形。

年长的男子,一脸懵逼,说:“你倒是好好说话啊,几天没见,越发调皮了。”语调中,满是宠溺之情。

俩人一边下楼梯,年轻男子就一边跟他解释:“是大哥新娶的夫人,还是我跟她拜的天地。”

“哦。”年长的男子问:“她没听见我们说话吧。”

年轻男子又是一顿抽搐着的笑,说:“不会,不会,她一定没听见,也没看见我们。”

“你怎么那么肯定?”年长的男子又问,语调里有点不满,不知道是不满年轻男子信任陌生女人,还是为了其他。

原来,这年轻男子,就是邓二公子。只是,这年长的男子,却不知道是谁。

邓二公子,就把何青衣在花轿上睡过头,接着洞房,一个人喝了一壶合卺酒,醉的不省人事的事,统统说了一圈。

年长男子又“哦”了一下,不过,这次是意味深长地放心了。不过,他还是吩咐了一句,“明后天你去看看她。”

“知道了,”邓二公子干脆挽了年长男子的胳膊,整个人都贴了上去,说:“才一回来,别老问外人的事啊,你也问问我,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嘛。上个月,我去射箭,一口气中了两次靶心哦!”说着,拿了两根手指,在年长男子的面前,虚晃了两下,好不得意。

他们一走远,角落里的何青衣,却突然睁开眼睛。

担心他们撤回来,何青衣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心想,一个是邓二公子,另外一个是谁?

是邓二公子的男宠吗?看邓二公子撒娇撒的,蜜都快流地上了,确实像。偷情偷到藏书楼了,邓二公子可真会玩。只是,他邓二公子的名声那么响亮,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有断袖之癖,需要深更半夜来藏书楼偷情吗?摆明了是搞情调秀恩爱,真不要脸。

何青衣心里,也顿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大的藏书楼,夜里竟然不上锁。应该,就是邓二公子安排的。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锁门,何青衣有点着急。

等了一两刻,何青衣再没听到任何声音了。就起身,沿着进来的路,匆匆出了四明草堂,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她一出四明草堂,那个年纪稍长的男人,就略带得意地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女人都是天生的戏精。”

邓二公子在他身边,猛点头,表示,女人真不是好东西。原以为,何青衣是个傻白甜,谁知,也是个骗人精。

第24章 邓家二公子

回了自己住的院子,何青衣长舒了一口气,这下子,舆图也看了,出行的目的也有个大概的打算了。

何青衣仰面躺在自己的床上,在心里,回忆了一下刚才死记硬背的几张舆图,把要去的地方,反复计算了几次,然后昏昏睡去。

可是,没多久,天就蒙蒙亮了。

一会儿,楼下金翘和左月,就起来洗漱了。接着陈嬷嬷也起来了,三个人在楼下,打扫的打扫,洗衣服的洗衣服,接着,就有人端了洗漱的水,进了何青衣的房间。

何青衣知道,一定是左月。左月年纪不大,做事倒是十分妥帖,为人也温柔可亲,再加上识字,何青衣觉得,逃到江南,要是身边有个左月这样的丫头,日子会舒心很多。只是,却不能带她出逃,毕竟,两个人的目标太大了。

心里就琢磨着,怎么跟陈嬷嬷开口,让她去何府,帮她说和。给钱,还是利诱呢。

她正想着,却听左月在院子里喊了一声:“二公子好!”

这么说,邓二公子来了,来的可够快的。

楼梯上踢踢踏踏,金翘飞奔上楼,趴到何青衣的床前,说:“小姐,楼下来了个人,自称邓二公子。”

跟左月学了几天字,金翘的说话,也文雅起来了。

侍候了何青衣洗漱换衣服,金翘却突然说:“我也好想快快长大,要跟小姐一样高。”

她这么一说,何青衣觉得,自己最近,似乎又有点长高。

不过,邓二公子就在楼下等着,她也不好意思让人等着。梳洗罢,挽了个偏髻,穿了昨晚的衣服,就下了楼。

而邓二公子,一早就在大堂的主椅上坐了,桌子上摆了一盏茶。

左月和陈嬷嬷就站了大堂右侧,看见金翘陪了何青衣下来,左月赶紧去沏茶,而陈嬷嬷也过来扶何青衣。似乎,何青衣突然之间,就变的弱不禁风,走路要两个人扶着走。

何青衣也没拒绝,任由陈嬷嬷扶着,到了右侧的主座,坐下了。

虽然邓二公子替了他大哥,跟何青衣拜了天地。可两人,并未正式谋面。

拜天地的时候,何青衣披着盖头。两人,彼此看不见。

后来,邓二公子扶了他哥进洞房,何青衣醉酒不起,盖头最后一刻,扯是扯下来了,邓二也没仔细看,就扫了一眼。

再就是,昨天晚上,黑灯瞎火的,邓二公子虽然见了何青衣,也认出她是新大嫂了,可真说何青衣长什么样,他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至于何青衣,她只听过邓二公子的声音,却没见过面容。昨晚在藏书楼,她在装睡,可没敢睁眼看人。

两人见了面,小叔子问好,嫂子作答,彼此客气了一番。

邓二公子果真好相貌,脸如冠玉,鼻若悬胆,虽然还有点稚气,却显得更是生动可亲。何青衣心里暗想,确实是富贵俊美的模样,难怪何璇玑看走眼,给了定情信物。

没寒暄几句,邓二公子就问:“嫂子这是睡不好嘛?黑眼圈挺明显的。”

何青衣拿手掩了嘴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说:“可不是嘛,昨晚上几乎没睡。”

听她这么一说,邓二公子就追问了:“哦,为何呢?”

何青衣看了他一眼,说:“我去四明草堂看书了,一个没留神,看到快天亮才回来。”

邓二公子没料到何青衣会说真话,一时间只得讷讷地说:“嫂子好雅兴啊。”

何青衣正色说:“我们家的藏书楼,是谁在管啊,夜里竟然都开着门。”顿了一下,又说:“也幸好没锁门,我进去胡乱翻了一圈。”

邓二公子听她说的这么仔细,就说:“嫂子都读了什么书。”

何青衣说:“翻了挺多书,后来蜡烛不够了,我就回来了。”说着话,看了一眼邓二公子,又说:“二公子倒是起的早,这天刚亮,就来探望我了。”

这会儿,天色尚早,邓府的下人,也才起床吃了早饭。确实不是什么小叔子拜访嫂嫂的合适时机。

邓二公子年轻人心急,他和那人一分开,就想来何青衣这里,探个究竟,一下子没准备自己来这里的理由。听何青衣这么一问,就有点结巴,说:“我,我早上习惯早起锻炼,这不刚打了套拳,路过嫂子这里,就进来看看了。”

“哦,”何青衣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邓二公子一身的绫罗绸缎,突然问他:“你能随意出大门吗?”

邓二公子也不知道何青衣是什么意思,就点点头,说:“当然可以,怎么了?”

何青衣说:“我看见朝光街上,有家早餐店,人特别的多,每天都排队。现在还早,应该还不用排队,我们去吃个早饭吧。我一个人不好出大门……”

邓二公子点点头,很被动地说:“好啊。”

何青衣就问左月金翘,“你们要不要去?”

一听说要出去吃早饭,金翘第一个就喊着要去,左月也点头要去。何青衣看了一眼陈嬷嬷,说:“嬷嬷也去吧。”

一行五人,有快有慢,沿着东西向的甬道,到了北院的大门口。

这是何青衣嫁进邓府,第一次出门。

原本,是邓二公子来探底细,结果,却带着何青衣一行人,出门去吃早饭。

出了北院大门,一直往北,走到紫石街尽头,就是朝光街。

朝光街东西向,一半在紫石街的左侧,一半在紫石街的右侧。

何青衣看见的热门早点铺子,就在右侧。

紫石街右转,上了朝光街,几个人就跟着何青衣,去找那家人气很旺的早点铺子。

没一会儿,就找到那家庆丰收包子铺。两间铺面,门口是一排排热气腾腾的包子蒸屉。

同样是浆水米汤,小菜油条包子,这家店的东西,却每一样,都比人家的好吃。所以,每天早上就是长长的人龙排队。何青衣在楼上看了,也不禁好奇。

只是,进这样的包子铺,何青衣主仆倒是没什么。何青衣穿了身半旧不旧的素布裙子,并不扎眼。

可邓二公子可就不同了,一身绫罗绸缎的华服,太阳一出来,亮闪闪的招人眼。

刺绣的金光,都反射到何青衣脸上了,何青衣半眯着眼,心想,这人怎么那么轻浮,由表及里的轻浮。

第25章 竟是故人来

正吃着早饭,谁知,人堆里竟然有人认出邓二公子了。

看见他坐在一堆丫鬟婆子之间,边上就有人打趣:“邓二公子,您也来这店啊!”

邓二公子还没回答,又有人接了话茬,说:“可不是嘛,这里的口味,可是京城第一啊。”

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店家的托,一个卖一个夸,恨不得把邓二公子给活活钉在招牌上,给店家招徕客人。

何青衣也吃好了,看看吃饭的人越来越多,就跟了邓二公子,回了邓府。

快进门的时候,何青衣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让邓二公子陪着我们出去一趟,可真不容易。”

邓二公子以为她想出去吃早饭,或者买东西,就说:“嫂子放心,我去吩咐他们,以后您出门,或者您的人出门,让他们别挡着就是。”

果然上钩了,何青衣心想,这邓二公子,回去可别跟那个年长的男子说啊。他要是回去一说,自己的出路,又要被砍去一条。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道了谢,带了丫头婆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毕竟,昨晚上没睡好,何青衣回了自己的房,睡了一会儿。

刚睡着,却听见左月,很焦急地在床头喊:“小姐,醒醒,赶紧醒醒。”

左月是个知轻知重的丫头,不像金翘,一点小事就会叽叽喳喳,怎么这会儿,也这么焦急。难不成,叽叽喳喳也会传染!

突然,何青衣想到,莫非,是自己早上和邓二公子说的话,被那个年长男子抓住了什么把柄。

何青衣赶紧睁了眼,腾的一声坐了起来。

果然,左月说的是:“小姐,小姐,大公子来了。”

哎,何青衣揉了揉太阳穴,刚送走邓家二公子,没一会儿,邓家大公子又来,这叫什么事啊。这么车轱辘流水阵地轮番上门,铁人也要被活活累死,难怪前面的两任夫人都不长寿,一个三个月就死了,一个两个月就死了。

何青衣一边发牢骚,一边又抓了早上的衣服要套身上。

左月却一把抢下她手里的半旧衣服,拿了套又是纱又是绣花的茜色裙子,让她穿好。一边匆匆忙忙,很是激动地给何青衣梳头打扮。

何青衣觉得莫名其妙,来个病鬼丈夫,自己的丫头不害怕传染,反倒激动地跟要见小情人似的,这叫什么事。

等她梳洗罢,跟着左月下了楼梯,却看见一个很熟悉的人,坐在大堂的客椅上。

那人听见走路声,就抬了头,看向何青衣。

竟然是何家的大哥,何学瑜。

何青衣出嫁的那天,何学瑜没有请假回家。后来的旬假,他回了趟家,看了眼书房里的《后商概要》。

他们谈话那天,何青衣拿了两册,剩下的,就一直没动。何学瑜突然觉得,是不是何青衣,也在避开他。

一个人郁郁不乐地回了国子监,也没打听何璇玑入宫的事情,心里都是何青衣。也跟人打听了下何青衣的病鬼老公,旁人也知道他妹妹嫁了邓大公子,就把谣言的,看见的,亲戚间的传说,统统告诉了他。

何学瑜毕竟聪明,听了两任夫人的事情,以及邓大公子的模样,心里也明白了几分。邓大公子这病,估计还会拖死何青衣。

一想到何青衣很快就要死了,何学瑜的心,突然漏了一拍。

不可以,他想着,不可以这样。着急了七八天,一到旬假,他就策马飞奔过来了。他想见见何青衣,想确认一下,她还好好的。别的,他什么都没想。

到了邓府,亮出夫人哥哥的身份,一路畅通。仆人引了他,一路到了最偏僻的院子。

原来,何青衣和邓大公子,是分居的啊,竟然还分的那么远。

何学瑜的心里,突然放松了,看来是不会传染了。

何青衣一下楼,何学瑜一看,开口就问:“怎么脸色那么差。”

金翘正好端了盏茶过来,一边放在何青衣的面前,一边抢答:“可不是嘛,小姐半夜里瞒着我们大家,一个人偷偷地去书房看书了。”

“你还这么做呢?”何学瑜低声的问,心里想起,那个冬天,他们比赛看《女训》的事了。

何青衣笑笑,端了茶水,喝了一口。

左月推推金翘,低声吩咐:“小姐和公子讲话,你别插话。”

金翘跟着左月学了好几天字,很听左月的话了,哦了一声,就站了何青衣边上。

何学瑜也看见左月了,点了下头,说:“左月也来了。”

左月的脸,腾地一声,就绯红了。

何青衣心想,这丫头可真不争气,你喜欢,也别那么明显嘛。

这脸色,不就等于大写的“我喜欢何学瑜,我喜欢何学瑜嘛!”

看左月这反应,何学瑜也不敢再跟她说话,女儿家真容易害羞。

何学瑜不看左月了,左月却仍是红着脸,眼神就粘在何学瑜身上。

陈嬷嬷在旁看了,心里顿足不已,自己怎么就没看出来,这左月也不是个省事的灯。

何学瑜问:“你们一直住这?”

何青衣点点头,说:“前两位夫人也如此,都住这么远,说是怕影响邓公子休息。”

何青衣下楼的时候,她心里隐约也明白何学瑜的来意。她一个庶出的女儿,又一直遭孟夫人记恨,何学瑜对她,本来是没多少兄妹之情的。

只是,俩人在何青衣十二三岁的那个冬天,同看一部《女训》。彼此观点相同,想法一致,引为知己。再加上何学瑜先动了心,要求那年的元宵节见面。谁知,阴差阳错,两人没见上面,而何学瑜还一度起意,打算退了表妹的婚事。

之后,虽然彼此都明确了,是兄妹关系。可难保,何学瑜对何青衣,还是有份特殊的感情。虽然不是男女之情,但是,一定好过兄妹之情。

所以,下楼的时候,何青衣就有点想试试何学瑜这个机会。既然要逃走,哪天走不是一样。

趁着邓府的人没防备,出逃不是更容易。

只是,该如何利用这次机会出逃,又如何不伤了何学瑜,何青衣的心里,还没主意。

第26章 孟夫人病重

何学瑜来的时候,担心何青衣会被邓大公子传染,一病不起。

他一个人在国子监里,跟谁也不能说,越想越害怕,担心迟来一刻,就见不着何青衣了。

所以,一放旬假,他就飞一样骑着马来了。

一见何青衣,除了脸色差点,其他没什么问题。听说,还半夜里摸去书房看书了,看样子,好的不能再好了。

何学瑜很欣慰,可一听何青衣轻轻巧巧地抛出了一句,“以前的两位夫人也住这么远”。何学瑜就不淡定了,这么说,邓大病鬼的毒性这么厉害,住这么远了,那两位夫人还是死了,而且,一个三个月,一个两个月。

突然,何学瑜又不安起来了,这可如何是好,眼看着,就要轮到何青衣了。

他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何青衣却问:“母亲的身体,一到春天就容易咳嗽,一咳嗽就会生病。不知道,最近如何?”

何学瑜连家都没回,直接赶来邓府了,哪里知道孟夫人的情况。

孟夫人确实春天会犯咳嗽,可生病,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只是,何青衣这么一板正经,还一脸关切母亲的样子,又是为什么呢?

毕竟,他们两看一本书看了一个冬天,彼此心思,都能猜个七八分。

突然,何学瑜明白了,难怪母亲说何青衣不是个好东西,还贪财。

看样子,何青衣从母亲那里,应该拿了不少钱。她一个女孩子,在家有娘家,出嫁有夫家,哪边都是富贵人家,要钱干嘛,还不是用来出逃。

想到这里,何学瑜很震惊地看了一眼何青衣。

看见何学瑜眼睛里的吃惊,何青衣心里明白,何学瑜懂了。只是,他会怎么做,何青衣并无把握。他会帮她吗?

何青衣端起茶杯,慢慢地啜了一口。

这时,何学瑜却很突然地说:“哎,母亲病了,说很想见见你。这不,我刚回家,她就让我赶来带你回去一趟。”

太好了,何青衣虽然吃惊,可这个机会,她绝对不敢放过。

何青衣马上很着急的样子,说:“陈嬷嬷,赶紧帮我收拾东西,金翘,你上楼帮我把首饰收拾一下,左月,你去收拾下衣服。”

大家一走开,何青衣问何学瑜:“你确定吗?”

何学瑜说:“活着最好!”

何青衣笑了起来,原来,他也这么想。只是,没一会儿,何青衣又犹豫了,看向何学瑜。

何学瑜安慰她:“我不会有事的。”

眼看着丫头婆子就要回来了,何学瑜说:“我去雇车,是两辆,对吧?”

何青衣突然有点想哭,原来,他又跟她一样想了。

何青衣点点头,转头上了楼。

何学瑜出了邓府,在附近的星泰马车行,雇了两架马车,停在邓府门口。

这时,何青衣带了两个丫头一个婆子,到了门口了。

何青衣跟门子说,让他去告诉下春令秋辞姑娘,她娘家妈妈急病,想见见女儿。她来不及跟邓大公子告辞了,让两位姑娘转告一下,自己很快就会回来。

一早上,门子就听邓二公子说了,夫人如果出门,千万别拦着。又听她说娘家出事,也不敢真拦她。更何况,她娘家哥哥,何公子还雇了车,等在门口呢。所以门子就放了行,一边去报告给春令秋辞。

一出邓府,何青衣上了一辆车,两个丫头和婆子上了另外一辆车。

何学瑜骑了马,跟在何青衣的车边,说了句“保重”,就打马走了。

两辆马车出了紫石街,何青衣让赶车的放慢速度,让陈嬷嬷他们的车先走。

马车是车马行雇的,里面并不舒适,而且,马车是侧上的,后面也没窗子,陈嬷嬷他们一到前面,就看不见何青衣了。

等两辆车的距离一拉开,何青衣就吩咐车夫,往南城福禄坊跑,越快赏钱越多。

车夫听小姐这么一说,不再慢悠悠赶车了,挺直了腰,鞭子扬的飞快。

而这时,已经是下午未正申初时分。

太阳的温度,也已经渐渐开始黯淡下去。

可是,何青衣必须赶在日落之前,出了京城。

还有半个多时辰,等陈嬷嬷他们到了何府,她和何学瑜的小把戏,就会被揭穿。

之后,何府的人出门寻找,快点的话,一两个时辰,一定会追上来。

何青衣的怀里,揣了一万的银票,还有一支金钗,手里拽着个何学瑜给的荷包。

也不知道,被发现了,何学瑜会怎么解释。

何青衣心想,只要何学瑜咬紧,只知道何青衣回家探望母亲,俩人中途分开了,其他的一概不知,邓府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而孟夫人,根本就不会追究何学瑜,说不定,还觉得儿子被庶女给连累了。

马车越来越快,一路上横冲直撞,很是惹眼。

不出半个时辰,车夫已经到了南城福禄坊,慢慢地减速,问:“小姐,我们去福禄坊哪里啊?”

何青衣说:“你的马,一直跑下去,还能跑多远?”

车夫咬咬牙,说:“最多还能跑个九十里。”

何青衣摸了块十两的银子,从门帘里递出去,说:“再快点,还有赏。”

车夫收了银两,似乎准备舍命一搏了,鞭子隔空扬起,在空中甩了一个响花,赶着马车,沿着运河,一路南下……

从何青衣出了邓府的大门,到现在,已经两个半时辰了。

天一早就黑了,城门也早就下锁了。

二月二十五的晚上,天色特别的阴沉,一层云压着一层云,水墨色的天地间,似乎绷着一根弦,有人在跑,有人在追,有人在等,有人在望,谁都透不过气来。

南城福禄坊里,也有两拨人在行动。

一拨,去了小天竺街的张妈家里,戎装带刀。四五个人进了张妈的小酒店,吆喝着要了张桌子,立马吓跑了其他的客人。

徐冲刚要上前,张妈一把拉住了他,自己往前凑了凑,问:“军爷,吃点什么?”

这几个人,也不多点,就要了一壶酒,一盘花生米,边吃边喝,眼睛却一动不动,全盯在张妈和徐冲身上。

第27章 运河的夜晚

少年徐冲,这会儿也十五岁了,握了握拳头,硬生生忍住了。恨恨地,在厨房门口,打量着军汉们。

为头的军汉跟他裂了裂嘴,扯着脸上的疤痕,很吓人地笑了起来,徐冲瞪了他一眼,

又回了厨房。

张妈端了壶酒,打算给他们换一下空壶,谁知,却被军汉一把拦住,问:“今天,有没有谁来过?”

徐冲见母亲被拦,就冲了出来,说:“什么叫有没有谁来过,我们开店做生意,来的人可多了。”

为首的刀疤脸,看见少年冲出来了,就单刀直入地问:“何璇珠,何小姐?”

张妈大惊,问:“我们小姐怎么了?你们是谁?”

徐冲看了眼军汉们,说:“我们没见过何小姐,信不信由你。”

刀疤脸的军汉,跟剩下的四个点点头,说:“看来真的没来,我们走。”

五个人走了四个,有个军汉,却留了下来,仍旧守了桌子,一颗一颗,缓慢地吃着花生米。

另外的一拨人,却在福禄坊的运河码头上守着。挨家挨户地打听,可见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姑娘,穿了套茜色的纱裙,单身搭乘船只?问遍了码头上的所有船家,谁都说没有看见。

这时,从张妈店里出来的军汉,也到码头汇合了,两拨人一碰头,谁都没有找到。

何小姐没去张妈店里,也没来福禄坊的运河码头。

这时,码头上的一户船家说:“我们这里是运河的起始码头,水浅进不来大船。但是往南一百多里,有个更大的水路码头,好几个地界的人,都去那里搭船南下。要么,你们去那里找找。说不定你们要找的小姐,直接包了车去那里,那边的船可快了。”

听了船家的话,两拨人也不说话,往空中放了一支银色烟火。烟火并不好看,却窜的极高,带着种极其尖锐刺耳的声音,滋滋滋地炸了。

船上人家的孩子,还着拍手,以为是放焰火了。

这时,福禄坊码头一百里外的寻沿码头,也守着一路人。

这批人骑了快马,一收到何青衣走失的消息,就飞速南下。快马加鞭,一个时辰前,就从城里直接到了寻沿码头。按照马车的速度,这会儿,何青衣的车子,也该到了。

寻沿码头的军汉,一看见空中的烟火,就都笑了,说:“他们扑空了,看我们的。”

一行人一字拦开,只要是马车经过,都一一拦下询问。

这时,一辆星泰车马行的马车,飞驰着冲了过来。

驾车的马夫,明明看见有人拦道,却根本就不打算停下来,扬起鞭子,还想加速冲过去。

领头的军汉一伸手,刚好抓住马的缰绳。

这飞奔的烈马,到了他的手里,却乖巧的跟只猫似的。

马上就停了下来,一边踩着蹄,一边甩着尾巴。

领头的军汉摸了摸马的脸,说:“好马儿!”接着,一个换位,已经拦在车厢的出入口,一伸手,就扯下了车厢的门帘。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马车边的军汉,一听年轻女子的尖叫声,赶紧围了上来。

谁知,门帘一落下,车厢里面竟是一对母女。老母亲绑了根黑缎的抹额,抹额中间是块翠玉,身上穿了套蓝黑色的绸缎衣裙。女儿是个十四五岁的妙龄姑娘,穿着茜色纱裙,风姿绰约。尖叫很明显,就是她发出的。这会儿,虽被军汉围观,却也大大方方。

老母亲见了军汉,虽然生气,倒也咽下一半的怒火了,说:“我们娘儿俩着急赶船,军爷何苦为难我们母女。”

说着话,就从袖子里摸了块碎银子,递了出来,说:“军爷行个方便。”

拦车的领头军汉,一犹豫,就打算放行了。

另一个白净些的军士,却又拦了下来,问:“这是京城星泰号的马车,雇车赶了一百多里夜路,你们什么事啊,这么着急?这车马费,可不便宜。”说着话,看了一眼那小娘子。

那姑娘也不示弱,说:“我们真的赶船,所以才雇了马车赶来。”

还是这白净军士,说:“你们的车马费,够你们坐船到岭南了,有这么赶路的嘛?”说着,指指女孩子的茜色纱裙,说:“既不像奔丧,也不像母女,你们到底是干嘛的?”

老母亲又在手心,加了一块银子,说:“军爷,我们姑娘是船上的歌姬,唱歌赚钱,因为常搭的船改了发船时间,一时紧急,所以才包车赶路。”

这白净军士推开了银子,说:“我数一二三,你们同时说,是从哪里出发的?”

婆子说:“福禄坊”。

姑娘说:“万寿寺”。

万寿寺在皇宫附近,而福禄坊却在南城,两者差了三十多里。

所以,俩人一说出地名,就都低了头。老母亲住在万寿寺,歌姬住在福禄坊,接活的时候,都是老母亲出城,带了歌姬们上船接活,所以这军士这么一问,她们就对不上号了。

白净的军士顺势就问:“你们快说,车是谁给你们的,否则,今天就别想走了!”

老母亲看他猜中了,就说:“我们在福禄坊码头搭船,看见个年轻小姐,她说我们如果坐马车到寻沿码头,她给二十两。”

“军爷,”姑娘也插话说:“我们在哪个码头上船都成,寻沿码头这边船多机会更多,她送我们二十两,还包车,我们就坐了。”

领头的军汉赶紧过来询问,“那小姐在哪里下的车,去了哪里?与谁同行?”

老母亲说:“她就一个人,似乎去了码头对面的车马行。”

领头的军汉一跺脚,跟白净军士说:“糟糕!徐参军,怎么办,她换车了。”

那个徐参军摸了摸上唇的八字胡,说:“周公子早就料到了,我们发信号通知他吧。”

领头的军汉放了歌姬母女,拿了个烟火,也是银白色,也是尖锐的刺耳。

这个信号,周公子不会看见,只是,中间会有人转发。转两三个站,周公子很快就会知道了。

白净军士挥了挥手,说:“我们也回去吧,白白赶了一晚上的急行军,这何小姐可真厉害。”

领头的军汉却说:“不就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嘛,徐参军,你说,是不是有人帮她”

被唤做徐参军的白净军士说:“就怕全是她自己的主意。”

第28章 渔粱渡大雾

京城南下,有几条路线。

一条,就是走京杭大运河,可以从南城的福禄坊码头走,也可以从任何一个运河上的码头走,这是水路。

一条,就是走陆路,雇辆马车,出了京城的外城南门,一路向南即可。

可还有一条,就没这么直白。京城并不临海,可出了京城一百多里,就有个沿海的名城大沽。出了大沽城,再走个五六十里,就是鼎鼎大名的渔粱渡。

渔粱渡的北边,有个水军码头。虽然常有军汉出没,倒是也吓跑了不少歹人,所以,渔粱渡的船运,生意一向不错。

渔粱渡的船只,比运河上的要大上许多,可以运货也可以载人。出了海,沿海的任何一个港口,都能停靠。也就是说,如果何青衣想要逃离京城,渔粱渡会是她最佳的选择。

因为,只要她在渔粱渡上了船,她可以在山东下,可以在江南下,也可以在岭南下,甚至,还能找座海岛,逍遥快活。

陆路加上水路再加上陆路,变数实在太多,就算邓府倾全府之力来追,也未必就能找到何青衣。

所以,何青衣在看舆图的时候,就定下了出行的方向。

只是,她得尽量把追兵往错误的方向引。这才有了策马在闹市狂奔,才有了马车冲关寻沿码头。再加上,她的乳母,就住在南城福禄坊。而南城福禄坊,恰好就是运河的起点。很容易让人,把这两者联系到一起,误以为她找乳母帮忙,走了水路。

水路可以从起点坐船,也可以搭配马车再转水路。为了更逼真,她就出了点钱,让车夫驾车跑的越远越好。因为,车夫越晚被发现,她的行踪,就越迟被发现。车上的群众演员,就是掩护马车的。

渔粱渡头的大船,载好客人货物,就会慢慢地出海。有北上的,也有南下的。

邓府的人要是也想到渔粱渡了,那么,他们的人,一定会守在渔粱渡口。

这不,果不其然,渔粱渡上,又守着一队军汉,依次排查登船的人员。

渔粱渡那么大,本不是一队军汉能查的过来的,可晚上出发的船只不多,就孤零零停了一条南下的大船。登陆的人也不多,军汉没一会儿,就搜完了。

这是一个春寒料峭的寒夜,奶白色的浓雾,已经在海面上弥漫开来。

码头上的石灯笼,颤颤巍巍,晕出一小点昏黄的灯光。

出海的大船,迷信却远远多过陆上。毕竟,海上的天气,变化莫测,一场风暴,就会全军覆没。这时候,一点点运气,很可能就会躲过没顶之灾。所以,出海前,船只不仅要拜妈祖佛祖各路神仙,还要很慎重地挑个吉时扬帆。

这不,渔粱渡的这条船,就挑了这么个乌七八黑的吉时。

船老大一声令下,船员们升起了白色的巨帆。

原本,岸边的船黑黝黝的,毫无生机。可白色的巨帆一扬,这条船,却像突然有了生命,像一朵花一样怒放了。

渡头的军汉们交头接耳,彼此确认,船上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船老大收了缆绳,船顺着风,渐渐地离开岸边了。

这时,岸边又是一个银白色的烟火,死命地往高处窜,声音尖锐刺耳。

船出了渔粱渡,沿着岸边缓行。

沙滩岸边,却是片无边无际的芦苇荡。虽是早春,却绿盈盈一片,漫无边际。

船顺着芦苇荡,慢慢地驶着。

这时,从芦苇荡里,出来几条小船。船上是老弱妇孺,男女老少。背着包袱的,抱着箱笼的,什么样的人,都有。

原来,船老大和船主人,不是一家。

船主人给船老大发点工钱,不管客人货物多少。而渔梁渡登船的客人和货物,则把船费,统一交给船主人。

可人都有贪心,所以,很多船老大,一开出渔粱渡,到了芦苇荡一带,就让一些私自约好的客人登船。价格比船主人的便宜,全部进了船老大的口袋。

一来二去,正儿八经去渡头登船的人,就没多少了。大多数老百姓,也想省点钱,很多就搭了渡头的小船,预先到芦苇荡里等着。等大船来了,再交钱登船。

大船刚一停好,小船上的众人,就开始抢着登船。急的船老大直叫唤,“慢点慢点,有位置,谁都能上的。”

这时,白色的大雾,越发的紧了。从小船的船头,已经有点看不见船尾的人了。船老大突然觉得不安,这雾,好生诡异。

他刚安抚好大家,排好秩序,却发现,大船的另一侧,围了十来艘水军的演习艇。雾气太大,他竟一时疏忽,让这么多军船给围住了。

船老大只好让大家等等,他先去打发了官兵再说。

船老大下到官兵的船上,问:“军爷,有何吩咐。”

船上的水军说:“船老大,这一批人怎么在这里登船?”

“都是些认识的熟人,”船老大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他们知道我给主人家开船,就想来搭下顺风船。都是亲戚邻居的,我也开不了口拒绝。钱我也会收一些,空缺的我会给主人家填补上。毕竟是亲戚朋友嘛,这样大家面子上都好看。您说是吧,军爷。”

一个水军冷哼了一声,说:“今天我们就是来找人,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听官军这么一说,船老大胸口的大石头,一下子就放下去了。过几天,可得去水军营寨,送只猪送点酒什么的。

船老大直接引了官军,往大船的另一边划。

虽然雾气已经重的,很难看见水面了,可船老大是行家里手,水军也不赖。很轻松,十来只演习艇,就围住等着登船的几条小船。

水军检查一个,就放一个人登船。小船上的人交头接耳,说着本地的方言。船老大也不时喊上几句土话,看来,全是一个地方的人。

渐渐的,几条小船上的人,全部都登上了大船。就剩了小船的艄公,坐等着聊天。

船老大看人都齐了,就跟官军说:“军爷,您看,我这些亲戚朋友,全上船了,没您要找的人,我们可不可以走了。”

这个军汉没有回答,似乎在等着上司的命令。

浓雾中,也看不见谁是上司,谁是发号施令的那个人。

第29章 海上芦中人

这场雾,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水军船上,有个人这么想着。竟然让一个小女孩,成功出逃!

他恨恨不已地再看了一眼那几个艄公,这么重的雾,怎么看得清楚。更何况,这几个老头,伛偻着腰,还扣着个斗笠,怎么看,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这时,突然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他顺着视线找寻过去,却什么也没发现。只见一个原本站着的艄公,坐了下去。

只是这一看,他却突然发现了什么,有的船上只有一个艄公,有的船上,却是两个艄公。

这人就问:“为什么有的船上是两个人?”

有个老艄公就回答:“军爷,俺们是父子,以后这船要交给孩子,让他早点出来学学。”这时,他船上的男孩子,十三四岁的声音,响了起来,说的,也是带了本地口音的官话。

这人让水军划近点,到了艄公附近,他一口气,就跳上了他们的船。

五条小船,三对父子,看来,父子档还真常见。

一对是刚才他问话的父子,接着,他又问了第二对父子,也是男孩子的声音,说的本地口音。最后一对,反倒离他最近,艄公站在他身边,对面船头坐着个戴斗笠的男孩子。

这人穿了身灰蓝色长袍,披了件黑色的披风。跨到身边艄公的船上,问了几句。艄公就用方言招呼孩子:“娃,军爷问话呢,你也跟大牛他们一样,跟军爷说个几句。”

船头的孩子,戴着个斗笠,根本就看不见脸,声音,也正处于半男半女的变声期,这人觉得正常,口音,也确实是本地乡音。

问好话,他满心失望,正打算离开。

突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船头的孩子,突然,飞快上前,死死地扣住男孩子的手腕。一边赶紧示意水军,包抄进来。

这时候的雾气,已经大到,面对着面,才能勉强看见脸的地步了。

蓝衣人一只手扣着男孩子的手腕,一只手,扯下他的斗笠。

斗笠一掉,蓝衣人贴近脸一看,不禁笑出了声,果然,父亲说的没错,要在绝望处寻找希望。

何青衣穿着艄公孩子的粗布短裳,胡乱扎了个发髻。斗笠一被扯掉,发髻也半落了下来。虽然穿着男孩子的短裳,凌乱着头发,可怎么看,都是个秀气的女孩。

水军的船一靠近,这蓝衣人就抓了何青衣,往水军的船上一跃,说:“回渡头。”

这一晚,何青衣同样过的跌宕起伏。她坐了马车到南城的福禄坊,在码头找了歌姬母女,让车夫赶着车狂奔。自己又去车行租了新马车,一路颠簸,想着以后得找个机会学骑马,快很多不说,还能保密。

到了渔粱渡,她打听了一下,直接找了艄公,打算去芦苇荡登船。艄公正好带着孩子在码头等客人,她跟孩子聊了会天,就把人家的衣服买下来了,让孩子回了家。自己扮作艄公的孩子,要是被人排查,大不了等下次的船。要是没人排查,就正大光明的上船。

可偏偏这个该死的蓝衣人,检查完所有客人,连艄公和艄公的孩子都不放过。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陷,分明把小孩的话,都学了个十足像啊。等他排查的时候,何青衣觉得,自己就像等着江边芦苇荡里的伍子胥,压力大的,一下子就能白头。

本以为他转身要走了,结果,还回头看了一眼她,是故意试探,看她的反应吗?可何青衣自己也爱用这招,所以也防备着了,那蓝衣人回头前后,她连姿势都没换过一下,真不知道倒了哪门子霉。这次回去,真是凶多吉少,死定了。

这时,水军的船也靠岸了。

岸上的军汉,明显不是水军。看见蓝衣人坐了水军的船来了,似乎还带了个人回来,岸上一阵骚动。

蓝衣人抓了何青衣,上了岸,跟水军说:“冯兄,替我谢谢你们方大人。后会有期!”

水军那边也有个人说:“周兄,后会有期!”

等水军一走,岸上的军汉就问:“周公子,要抓的就是这个小子?”

这时,何青衣穿了艄公孩子的粗布短裳,头发凌乱,实在狼狈的紧。这个被叫做周公子的蓝衣人,扯下自己的披风,把何青衣裹了起来。

何青衣刚暖和了一点,却听见这周公子吩咐,“拿绳子绑紧了,这小子可是个狸猫精,不绑紧,一会儿就不见了。”

实心眼的军汉,就拿麻绳,狠狠地捆了何青衣。捆好了,往边上的马车一丢。一行人骑着马,围着马车回京了。

何青衣在马车上,被绑的像个石头那么硬的粽子,车一动,她没法固定自己,一会儿头撞墙了,一会儿肩膀撞着了,苦不堪言。而马车外面的一行人,说说笑笑,好不快活,果然,历史对失败者,一向都不客气。

只是,这周公子的声音,好生耳熟。

何青衣突然想起来了,就是邓二公子的男宠。那天夜里,她去四明草堂找书,遇见邓二公子和男宠去藏书楼谈情说爱。这周公子,竟然就是那晚的年长男子。

马车似乎没有进大沽城,上了官道,直奔京城而去。

赶车的人,速度也越来越快。

马车旁边,只剩下嘀嗒嘀嗒的马蹄声,一群马的声音合起来,就像夏天隐隐的雷声。

何青衣睡着了几次,每次都被撞醒,不是头撞了,就是脚撞了。

可昨晚摸进四明草堂,熬夜看书没怎么睡。今天又马上决定出发,在路上揪着心,跑了一日一夜。这会儿,实在是太累了,何青衣挡不住阵阵来袭的睡意,只能睡着了,再撞醒。你说,这现世报,是不是来的太快了点。

马车跑了快两个时辰,快要进城的时候,突然,拉车的马受了惊吓,嘶叫着疯跑开来。赶车的人一下子就被甩下了马车,何青衣这会儿刚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被甩了下来。

何青衣被绑了手脚,没法闪避,掉下车,滚了几圈,直接就摔在路边。好在是黄泥路,虽然有零星石块,好歹还能缓一缓,没把何青衣给摔死。

周公子带着人追了上来,看见黑披风裹着的何青衣,躺地上一动不动。

有人就喊:“那小子死了!”

第30章 狸猫精回城

何青衣又痛又动弹不得,刚掉下来的时候,只是一阵晕眩,这会儿疼的不能自理。又听见一个蠢汉在那里喊:“那小子死了!”

心里气的,杀人的心都有了。刚想开口骂人,却只发出很微弱的一个“你”字,后面的声音,却怎么都发不出来了。

那个蠢汉一见,又叫:“那小子没死!”

一下子,就把何青衣给气晕过去了,原来,人还真的能被人给气死。

这时,反方向来了十来号人,领头的军汉,脸上有疤。他边上,站了个白净的军士。过了会,一个军汉驾着逃窜的马车回来了,到了周公子面前,三个人领了军士,一起行礼,喊了声“公子”。

驾车的那个军汉,和白净军士,正是寻沿码头的那批人。

而刀疤脸的那个军汉,正是张妈店里的那一个。

他们扑空之后,汇合在南城门口,等着周公子回来,恰好就遇上马车受惊疯跑的事。

周公子抱起地上的何青衣,放在马车上,说:“宋源,你来驾车吧。”

刚才牵回马车的宋源,就应声坐了赶车人的位子。

周公子回了自己的马,看见白净军士,就取笑说:“徐乾文,你赌输了吧!”

白净军士又摸了摸上唇的八字胡,微微一笑,也没辩解。

刀疤脸的军汉不肯了,说:“公子,你和徐参军打了什么赌啊?也说来让我们大伙乐一乐呗。”

徐乾文坐在马上,乐呵呵地说:“我猜何小姐会走运河,周公子猜她会走海路,所以我猜错了。”

这时,人群里一个蠢汉,突然喊:“啊,不是个小子啊!”

人群里一阵爆笑,大家都知道出门找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片子,哪来的小子。

徐乾文笑好了,回头冲着那个蠢汉说:“张超,那是个小姐。”

蠢汉突然大喊一声,说:“我给她绑了俘虏结。”

一群人,谁也笑不出来了。

两军对阵,绑了俘虏,多少带点报复的味道。所以军中的俘虏结,虽然也是双手反绑在背后,可故意把绳索拉高,让反绑的手,尽可能高悬。何青衣要是这么反绑着手,跌下马车又滚了几圈,情况可真不妙啊。

宋源赶紧停了马车,周公子掀开车帘,扯开披风一看,可不是嘛,俘虏结,绑的那个叫结实。

周公子赶紧解了绳索,一看,右胳膊很明显脱臼了。这会儿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凑合着给她接上再说。何青衣摔了一下,哪里都疼。周公子给她解了绳索,反倒疼的更厉害了。

看他伸了手来抓她的胳膊,何青衣反手想打出去,却抬不起自己的胳膊,吓的一脸懵逼。

周公子哭笑不得,只好说:“你的胳膊脱臼了,我给你接上。”

好在何青衣已经摔的七晕八素了,连反驳,也没多少力气了。

谁知,他把胳膊一推,何青衣一声尖叫,杀人不过头点地,士可杀不可辱,哪有这么折磨敌人的。

周公子一脸尴尬,半退出马车,站在外面,说:“你试试,现在应该好了。”说着话,从身上掏了块大汗巾,打个结,递给何青衣,说:“挂在脖子上,手套进去,别乱动,否则以后就残废了。”回身,就上了马。

一队人马,又开始往前走。

赶车的宋源冲着张超说:“你小子还真不会怜香惜玉,人小姑娘,你给绑什么俘虏结。”

张超那个大嗓门,这会儿却没什么元气了,嘀咕着说:“公子说她是个狸猫精,不绑紧,就会跑了。”

马车里的何青衣,这会儿终于有力气了,使劲喊了一句:“你见过这么惨的狸猫精吗?”

人群里又是一阵大笑。

何青衣又气又怒,赶了一晚上的路,风里来雾里去,最后一刻,还被抓了。这还没回京城呢,小命已经给折磨的去了十之八九。

徐乾文策马追上周公子,说:“狸猫精都出来了,看来你也不容易啊。”

周公子轻哼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徐乾文在他边上,呵呵轻笑,心想,回去让邓二公子仔细打听一番。

说话间,已经到了南城的永定门外。

这时,已经是子丑时分,城门一早就锁上了。

徐乾文拿了令牌,叫开了城门,一行人,一辆马车,车粼粼马萧萧地进了京城。

过了半个时辰,才回到东城的邓府。

宋源赶了车马,跟着周公子去北院。其他的兵士,跟了徐乾文,去了南院。

门人看是周公子来了,赶紧开门迎了进来。

周公子带着何青衣,又去了邓大公子住的院子。

把何青衣交代给春令秋辞,吩咐找个大夫,周公子就上楼,去找邓二公子了。

何青衣睡眼朦胧地下了车,半抱着自己脱臼的胳膊,被春令秋辞搀扶着,又往邓大公子的卧室走。心想,自己这条命,估计是搭进去了。

跑路的事情,需要一鼓作气,二鼓则衰,下次机会来临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早就被毒死了。

邓大公子的院子,中间的楼和东西两侧的楼,全部连接在一起。周公子应该去了东侧邓二公子的住处。

邓二公子本该住在南院,照顾伯母和家人,可北院这边,也给他留了座楼。因为邓大公子身体不好,他就住了邓大公子院子的东楼,方便照顾。

这会儿,东侧二楼,又传来邓二公子叽叽咕咕兴奋不已的声音。

何青衣疼的浑身难受,被春令和秋辞搀着往上次过夜的暖阁走,听见邓二公子叽叽咕咕轻快的声音,顿时怒从心起,恶向胆边生。这小子,怎么就没被他哥给传染死。

突然,何青衣看了眼春令秋辞,她们贴身照顾大公子,不是也没事。

看来,果然是投毒啊。

接下来,要保命的话,就得把那投毒的人给揪出来,一了百了。

再难,能有出逃难吗,何青衣暗自决定,好好养病,弄清楚邓府的关系。揪出给邓大公子下毒的人,自己也就安全了,对,就这么办。

这时,也到了暖阁,春令秋辞把何青衣往暖阁的床上一放,秋辞冷冷地说了一句:“没本事还逃。”

何青衣忍着疼,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一个人,你们多少人啊,也好意思说本事。”一边哎哟哟地抬腿,春令捂着嘴,笑了。

第31章 仁宗的金钗

这时,大夫也来了,给何青衣敷了药,检查了下脱臼的胳膊,开了几服药,让好好休息,没什么大碍。

春令和秋辞也弄了洗漱的水,过来清理何青衣。

看她穿着身短袖子短裤腿的粗布衣裳,春令拿了套裙子帮何青衣换,随口问了句:“你穿这个不嫌冷嘛?”

何青衣盯着衣服,突然明白了,周公子是怎么发现她的。

虽然是初春,可艄公的孩子,穿的是短裳,衣服裤子,都偏短。露出手腕脚踝,戴个斗笠,还光着脚。自己当时,就是按这个样子打扮的。

但是,艄公的孩子,平日里风吹雨打,又是个男孩子,手脚一露出来,是男是女就不用说了。

要不是当时大雾,自己可能一早就被揭穿了。

何青衣暗暗叹了一口气,千算万算,最后输在衣服上了。

突然,何青衣想起来,自己把银票和金钗,都塞在腰带里了。当时换了衣服,没地方藏这些玩意,她就把缝好的腰带挑了个洞,塞了进去,然后绑在腰上,一点破绽都看不出。

何青衣就赶紧喊春令,把腰带给她。谁知,春令递了条轻飘飘的破腰带过来,问:“你要这个干吗,一股子鱼腥味。”

何青衣一看,心凉了半截,一万两的银票,还没用,就丢了。至于金钗,她到不怎么可惜,毕竟,那玩意不能吃不能穿,那么大一只玄鸟,连当都当不了,丢了就丢了。

这时,有小丫头来报,说:“大公子也去周公子那里了,姐姐们要不要过去?”

春令和秋辞放下手上的东西,吩咐小丫头留下看着何青衣,别让她去任何地方,说好,就往东边去了。

何青衣在马车上睡足了,这会儿人也收拾干净了,躺在软软的床上,反倒没什么睡意了,就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说:“我叫玉墨。”

何青衣心想,这邓大公子的几个丫头,名字倒是都和书房文字有关。若是不生病,不知道邓大公子,会上疆场杀敌,还是上科场考功名。

这时,东侧楼上的花厅里,正热闹非凡。

邓二公子,穿了身鸭卵青的暗纹锦袍,腰上系了条墨绿色的宫绦,挂着玉佩荷包,半靠在美人榻上,缠着周公子给他讲讲,怎么把何青衣给抓回来的。

周公子似乎有个软肋,只要邓二公子一撒娇,他就什么法子也没了,乖乖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次。讲到就要错过何青衣时,邓二公子拽着周公子的胳膊追问:“后来呢,后来呢。”

这时,邓大公子进来了,笑呵呵地说:“云游别闹了,周和刚回来的,你让他好好休息。”

也不见咳嗽,也不见乏力,邓大公子就这么乐呵呵地,自己走进门了。而且,邓二公子,跟这个周和,竟然谁都不吃惊。

邓二噌的一声,从美人榻上跳了下来,往门窗外面探视了一圈。回过头,跟邓大公子抱怨说:“大哥,你过来的时候也注意点嘛,被人看见了,可就麻烦了。”

邓大公子笑着摆摆手,说:“你啊,什么时候能改掉这一惊一乍的毛病,玉墨扶我来的,我到了门口,就让她回去了。”

邓二公子,这才往榻上一滚,说:“没事就好。”

“怎么可能没事!”周和突然摸出个东西,往桌子上一放,对邓大公子说:“大哥,你夫人可真有钱,随便一跑,口袋里就有一万银票。”

“我看看,我看看。”邓二公子赶紧去翻那堆银票。

周和叹了一口气,举着个金钗,问邓大公子:“大哥,你这夫人到底什么来历,竟然有这个?”

邓二公子又抢了这个金钗,拿去给邓大公子看。

这钗,正是周和从何青衣身上顺手牵羊偷来的。抓了何青衣上岸,他就觉得这丫头腰上有东西。刚开始以为是匕首,结果是堆银票,裹着根金钗。

当时他也没来得及细看,回了邓府,把何青衣交给春令秋辞之后,他才得空看了一眼。这一看,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邓大公子接了弟弟拿过来的金钗,脸色凝重。

邓二公子,还在叽叽喳喳,说:“不就是个玄鸟嘛?你们俩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嘛。”

确实,他们的姑姑,就是本朝的皇后,皇家的玄鸟标识,他们见得不要太多,一只金钗上有玄鸟,值得什么稀奇。

邓大公子,很无奈地看了眼邓二公子,说:“云游,我给你的书,你是不是从来不看?”说着,指了指玄鸟脖子上的珍珠:“你可曾见过,哪只玄鸟脖子上镶嵌宝石珍珠?”

邓二公子撇了眼周和,貌似周和并不打算帮他,邓二公子只好独立求生了,说:“确实没有看过。”

邓大公子说:“他们拿玄鸟做帝王的象征,而玄鸟的命门在脖子上,所以从来的珠宝装饰,都会避开脖子,怕影响了风水运势。”说着,看了一眼周和,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支钗,应该是仁宗的。”

周和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猜的,文物你是行家。看来,应该就是那支钗了。”

邓二虽然读书不怎么用功,练武也不怎么用功,可仁宗的故事,他可是听过的。

仁宗是后商的第三任皇帝,娶了个练姓女子为后。

当时后商刚站稳脚,开国皇帝就驾崩了。第二任皇帝挣扎在开国功臣,外戚,权臣之间,好容易存活,把后商稳定下来。局势刚一稳定,第二任皇帝也去见父皇了。

仁宗当太子时的太子妃姓何,就是何青衣家族的前辈。

可仁宗一继位,就把政治平衡,权力制衡给丢到脑后去了,爱江山,更爱美人。不知道谁,给他献了一个练姓美女,仁宗头脑一热,就把她给封了皇后。何家当然不肯了,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仁宗和练氏皇后要当比翼鸟,就有人想拿箭把他们给射下来。

仁宗送了只玄鸟钗给练皇后,还在玄鸟脖子上镶了一圈珍珠。他连江山都不认真对待了,哪里会把什么风水运势之说放在眼里。

练皇后刚收了这钗,朝臣就逼宫了,最后仁宗禅位给了他弟弟,练皇后不知所踪,而仁宗自己,却暴死在去封地的路上。这钗,就成了传说。

第32章 东厢楼密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仁宗的这支金钗,就是他所有不幸的开端,丢了皇位,皇后不知所踪,自己死在客途。

所以,后商的文献里,只有几个字和这金钗有关。还是史官为了事实真相,舍命记载下来的。此后,这钗就再没有出现过了。民间还传说,这练皇后是上天派来亡后商的。只是后商气数未尽,就死了一个皇帝。因为传的太难听了,人心动荡,后商的朝廷,就禁止讨论这钗。

可是,这种谣言,哪里是法令拦得住的,越不让传,大家越传的开心。打也打了,抓也抓了,杀也杀了,还是在传。最后朝廷无为而治,这个谣言,反倒没什么人提起了。一般人,传说听多了,也都以为这金钗,不过是编出来的道具。

所以,当周和发现自己从何青衣身上,竟然拿了这么个东西,他得多吃惊。

邓大公子缓缓放下这个金钗,说:“可能仁宗那朝,这金钗就落到何家手里了。”

周和说:“有可能,只是,怎么会到何璇珠手里?她是五房的孩子,又是庶女,怎么也轮不到她。更何况,这钗可不是什么吉物。”

邓大公子说:“可能,正因为它不是个吉物,所以才给了何璇珠。”

周和问:“怎么处理呢?”

邓大公子说:“还给她。”

这时,春令和秋辞也到了门口,敲门进来,送了茶水,又退出去,在门口守着了。

看来,邓大公子身体不错,她们俩是知情的。

商量好金钗的事情,邓二公子突然问周和:“哥哥,元宵节的时候,送你定情物的,真是这个何小姐吗?我觉得她好像没那么蠢啊。”

周和笑了起来,很爽快地说:“不是她,是她的话我根本就不会接信物。”

邓二公子又问:“她也不难看啊,为什么不接,又不一定得娶她。”

周和被人踩中痛处,突然不说话了。

邓大公子突然明白了,笑的前俯后仰,说:“看来周和这次,赢的不易啊。”

周和赶紧反驳:“笑什么笑啊,娶她的又不是我,这妮子奸猾的,有的你受。”说着,一脸的生无可恋。

邓大公子也笑,说:“他们房里,就两个女儿,还有个叫何璇玑,今年入宫。”说着看了一眼周和,说:“当时看上你的,应该是那位何小姐。”

周和面无表情地“嗯”了一下。

邓二公子则笑嘻嘻地补充:“看上哥哥的人,那可多的去了。”

周和很无奈地拍了下邓二公子的头,说:“这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又转头对着邓大公子说:“本来还想废掉他们一个棋子,谁知他们,竟然送了个庶女顶替。”

邓大公子却说:“这个弃子,说不定是最有战斗力的那一枚,他们就这么浪费了,我们也不吃亏。”

周和点点头,问:“徐家和张家的女儿,也都送进宫了吗?”

邓大公子说:“嗯,徐家送了三个,张家两个。目前,我们多一个子。”

这时,邓大公子,终于咳了晚上第一声咳嗽,周和赶紧问:“大哥,最近身体怎么样?”

门外的春令和秋辞进来,端了碗药,服侍邓大公子喝下。

喝完药,邓大公子说:“老样子,还能抗几年,你们放心。”

周和愤愤地说:“大哥,别吃了,我们一夜间出京,跑到北疆去,看皇帝老儿能拿我们怎么样!”

邓大公子浅浅地笑着,说:“这哪成,他们得血债血还!”明明在笑,却说不出的阴冷。

周和叹了一口气,说:“哎,都怪我。”

邓大公子说:“不关你的事,他们总会下手的。”

邓二公子,这会儿很乖,坐在边上,很严肃地听着他们对话。心里也明白,自己在兄长羽翼下的日子,恐怕也快结束了。

听着东侧楼上的欢声笑语,躺在暖阁里的何青衣很郁闷,这是在商量怎么处理自己吧。

而那个叫玉墨的小丫头,听了春令秋辞的话,搬了张椅子守在她的床边,一动也不动。

何青衣又心烦又没有睡意,就来逗玉墨说话:“你就这么听春令和秋辞的话啊?”

玉墨很认真地点点头,说:“是啊,春令姐姐和秋辞姐姐,是老爷指给大公子的,以后可是要做姨……”

何青衣当然知道,玉墨想说什么。笑笑,表示她不在意,暗示玉墨继续说。

玉墨看何青衣一点都没有不高兴,就继续说了:“她们很早就跟着大公子了,她们的话,就是大公子的话,大家都很听的。”

“嗯,”何青衣问:“那二公子呢,为什么老爷就没给他指两个丫头呢?”

玉墨一下子就被问住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呀,突然,她说:“二公子小时候一直跟着周公子,所以老爷才没派丫头。”

什么呀,合着周公子抵的上两个丫头?还是说,老爷一直在给二公子培养断袖之癖?

玉墨看何青衣有点疑惑,就给自己补全了,说:“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来的时候,周公子已经去北疆了,听说他出发前,二公子一直跟他睡。”

何青衣赶紧在心里算了下他们的年龄,大公子二十岁,周和看起来比大公子小,算他十九岁,二公子十七岁。三岁就带着个一岁的奶娃娃睡觉,真是残酷的童工剥削啊!

同时,何青衣又一次庆幸,老爹死得早,也是好事。否则,生出堆弟弟妹妹让你当童工,吃个鸭梨还要挑小的吃,人生多么惨淡。

不过,为什么不是亲哥哥邓大公子带二公子,反倒是周和带二公子,何青衣有点想不明白,不过,邓二公子那轻浮样,估计是看周和长的好看吧。

既然玉墨提起周和了,何青衣也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那个周公子,又是你们什么人呢?”

谁知,提到周公子,玉墨哐当一声,一下子就亮了。这表情,何青衣在左月脸上看过,不过,那是左月看见何学瑜的时候。这么说,这丫头也喜欢周和?

第33章 周和的来历

一问到周和,玉墨的眼睛,都能放电了。

何青衣都快被闪瞎了,才问出个所以然来。

原来,周和的父亲是邓老将军邓敬贤麾下的将士,周和小时候,就经常跟邓家的公子们一起玩耍。

后来周和的父亲跟邓如晦出猎,途中遇上歹人被团灭,儿子周和就被老将军收养了,待遇和亲孙子没有一点区别,可能,还更好些。

下人们都知道,要不是为了纪念周将军,邓家老早就给周和改姓了。总之,算个异姓子孙了。

周和小时候就跟邓二公子好,走哪里都带着他,所以那邓二现在还粘在周和身上,扒都扒不下来。

七八岁的时候,周和就去了北疆当兵,那时老将军已经死了,是邓如光当镇国公。周和去北疆,到现在也十年整了,每回来一次,就有一批京城少女组团献爱心,还有争风吃醋,打的不亦说乎的。总之,按玉墨的话来说,哪个女人要是不喜欢周和,那就不是女人。

听玉墨这么一说,何青衣赶紧回忆了一下周和的长相,比邓二高,比邓二男人气,嗯,就是一个男性化高大化的邓二嘛。

至于帅,何青衣想到自己在海上,周和抓了她的斗笠,贴着脸,很狰狞地笑,突然一阵恶寒。搭配玉墨的花痴语录食用,可谓双绝。

隔了一天,回了何府的左月和金翘,还有陈嬷嬷,也被邓府的人接回来了。邓府就解释,跟她们走散之后,夫人的马车受了惊吓,在路上摔了。邓府昨天忙着照顾(追捕)夫人,没来得及通知何府。

何府的人,谁也不知道何青衣跑了,孟夫人还好奇呢,这妮子怎么那么好心了,突然要跑回来看望自己,再说了,她就咳了三声,至于特意上门慰问嘛,可别又是什么幺蛾子。

邓府的人什么都没说,也没提何学瑜的事。送了礼物,就接了左月她们回来。

一听说何青衣从马车里摔出去了,左月和金翘就后悔,早知道分个人,跟她坐一辆车,两个人也有个照应,哎。

回了邓府,俩人登登上了楼,跑进暖阁一看,小姐胳膊断了,挂在脖子上。脸上,头上,哪里都有伤口。

金翘哇的一声就哭了,左月也开始偷偷地抹眼泪。她们一哭,陈嬷嬷觉得自己也得入乡随俗哭两声,可难度实在有点高啊。

还好,何青衣举了举挂脖子上的手,说:“没断哪,就是脱臼了,复位前挂一挂,恢复的更好些。”

看何青衣的头发都没梳,左月擦了擦眼泪,赶紧从包袱里摸了首饰盒,给她梳了梳头发。她们回何府的时候带了不少何青衣的衣服首饰,左月刚想问,是住这里还是回小院子,要不要回去拿点什么东西。

这时,秋辞进来了,说:“别在这里哇哇哇地吵,下午大夫还要过来一趟,你们先回去准备,晚上我们把夫人送过去。”

很明显,秋辞并不愿意外人留在这里,何青衣吩咐左月,回去给她弄点八宝粥,多放桂圆,晚上回去想吃。

听了何青衣的话,左月拉着金翘,回去准备粥了,陈嬷嬷也跟着走了。

只是,回了自己院子,就很难抓下毒的人了。何青衣想了想,觉得有点头疼,莫非,她也要学第二任夫人陈小姐,哭哭啼啼,要陪在夫君身边。

要是哭哭啼啼有用,何青衣努力一下也会哭,可不值得啊。摆明了邓大公子身边的人,谁也不知道下毒的是谁。

你说,他们家大公子病了这么多年,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活蹦乱跳的,就他病的要死要活,后来娶了两个夫人,死状一个比一个像,脑子有坑的人都会起疑心。

邓家的人知道给大公子找大夫,能不知道有人在下毒嘛。

只是,那个人是谁?邓家到底查到什么程度了?

何青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到底该从何入手呢?

这时,何青衣突然觉得,有人看着自己。

不过,自从被周和抓回邓家,邓家看守她的,轮流换班,就没断过人。

被盯着看,何青衣也习惯了。看就看呗,离那么近干嘛?

何青衣一回头,却看见邓大公子站在床边,摇摇欲坠的样子。

何青衣一惊,赶紧从床上跳起来,扶了邓大公子,在床上坐下。

环顾了下四周,一个丫头都没有,连这两天不眨眼盯着她的玉墨也不见了。跟大公子形影不离的春令秋辞也不见了。好生古怪!

还好,邓大公子没有咳嗽,也没有汗如雨下,何青衣稍稍放宽了心。

刚才是何青衣第一次扶邓大公子,真瘦,整个人几乎都是骨头,何青衣突然很同情他,却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同情他的,可怜他的?自己还声势浩大地逃了一次,从夫为妻纲的礼法来说,已经算背叛他。

这时,邓大公子从怀里,摸了些东西出来,递给何青衣。

何青衣接过来一看,不就是她丢的金钗和银票嘛。

有钱了,就不怕她再跑吗?何青衣有点疑惑。

邓大公子却指了指金钗,问:“你知道仁宗皇帝和练皇后嘛?”

何青衣点点头,说:“书上看过一点,我们家不让说练皇后的事。”

也是,练皇后抢了何太子妃的皇后位子,何家的人能待见她嘛。难怪何青衣拿着这金钗,毫无反应,原来是没听过金钗的传说。

邓大公子,就把仁宗为了练皇后,得罪朝臣,被迫禅让的故事,说了一圈。又指了指金钗,说:“这个,应该就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了。”

何青衣问:“会不会是大家听了传说,觉得好玩,仿制出来的?”

邓大公子微微地一笑,说:“敢在玄鸟脖子上镶珠宝的匠人,几乎没有。而且,要是有,也早就被杀了。应该就是仁宗的金钗。”说着,又问何青衣:“你从哪里得来的?”

他不问谁给的,却问她从哪里得来的。

这是因为,邓大公子一早就知道何青衣的银票,是讹来的。毕竟这金钗贵重,白给她的可能性不大。

何青衣说:“是我乳母给的,说是我妈妈死前托付她的。”

“哦,原来如此。”邓大公子点点头,心想,一定是何青衣的父亲偏心小妾,把金钗给了她妈妈。

只是,何青衣的母亲梅夫人,还真是个迷。

凭他,都挖不出她的来历出身。

第34章 抽丝王大夫

何青衣和邓大公子,俩人正坐着闲话,却听见门外秋辞的声音说:“大夫来了。”

邓大公子要起身,看来是他的大夫,可他挣扎了两下,似乎没什么用。

何青衣赶紧上前帮他,只是,扶他坐下容易,要扶他起来可就有点麻烦。

何青衣自己挂着一条胳膊,左手没什么力气,光靠一只手,想扶起邓大公子,还真的有点难度。

何青衣只得半蹲在地上,让他借着自己的肩膀使力站起来。

等邓大公子站起来了,何青衣这半个残废,扶着另外半个残废,往他的卧室走。

虽然邓大公子瘦的可怜,可何青衣越扶越觉得重,觉得奇怪,就半抬了脸看他。

邓大公子却说:“你的头发很好闻,是梅花吗?”

何青衣觉得自己的脸都要憋气憋炸了,他还有空谈香味。有这力气,多走几步路成不!还有,他一步都走不了,到底是怎么从卧室走到暖阁的?

梅花,梅花个鬼啊。她昨天在海上漂黄土地上滚,回来后春令秋辞就给擦了擦脸,换了套衣裙。也就左月来的时候,给她梳了下头发。闻起来不像条咸鱼,就很不错了,还梅花?

何青衣觉得,这邓大公子,恐怕脑子也不好使。

好容易扶了邓大公子到他那张巨无霸的床边,何青衣看着拔步床的台阶,突然犯了难。心里真想把这半死不活的夫君,给扔到床上去,实在是太重了。

可邓大公子一脸歉意,还问何青衣:“要不要喊秋辞进来?”

何青衣想起秋辞那嘴脸,还嘲笑她没本事逃走,就不想喊了。更何况,她都要成功了,哪里能让秋辞来摘革命果实呢。

何青衣的腿,都是打颤地,迈上了拔步床的台阶,稳稳的把邓大公子给搁在床上。

大功告成,何青衣长吁了一口气,扶他的胳膊,都是抖的,有那么重嘛?

何青衣赶紧甩了甩左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去叫他们进来。”

邓云鸿坐在巨大的床上,似笑非笑,看着何青衣出去的背影。

何青衣奸猾?没有吧,邓云鸿觉得,应该是周和太良善了,所以觉得谁都奸猾。果然,北疆当兵当久了,心思就比不上京城的人,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这时,秋辞带了一直给邓大公子看病的王大夫进来了,公子坐床上似笑非笑,而开门的夫人却红着一张脸。秋辞眉头一皱,心想,这俩人到底在屋里干嘛啊,还半天不开门的。

王大夫给邓大公子把好脉,问:“公子最近是不是咳的少了?”

秋辞说:“是的,以前一入春就咳的厉害,今年好了很多。”

王大夫略带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又问:“那做梦呢?”

秋辞摇摇头,说:“还是老样子。”

望闻问切,忙活好了,秋辞引了王大夫,去外面开药方去了。

何青衣半靠在墙上,侧着脸,听完秋辞跟王大夫的问答。

本来,何青衣对邓大公子病倒什么程度,不清楚,也不关心。毕竟,她一早就想着要跑路,结果,这次被周和给抓回来了。何青衣琢磨着,再逃一次也麻烦,倒不如留点心,把投毒的人抓住,一了百了。

所以,这次大夫来了,她也没有避开,反而留在房里,听了些情况。

可秋辞带着大夫一出去,她也不好继续留在邓大公子的房里了,刚准备走。却听见邓大公子说:“你过来一下。”

何青衣以为他又要人搀扶了,也没防备,走到床边,却突然被他给扯住了手。

邓大公子很轻地吩咐她:“你想知道什么,坐下我告诉你。”

何青衣一愣,没想到,竟然被他看穿了,就依言坐下。可是,左手却怎么也抽不回来。她看了一眼邓大公子,示意他放手。

谁知,邓大公子连眼神也不怎么好使,愣是没看见她的眼色,自顾自说起了自己生病的悲伤往事。

什么六七岁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请遍京中名医,谁都说,想开点,准备后事吧。邓家的人死马当活马医,什么大夫,只要他说自己能治这病,全都带来看过。结果,一百个里面,有九十九个,是来骗车马费的。还有一个,是带着好奇心来观摩的。

后来遇到这王大夫,说他能治。请来一看,就看了这么十几年。

何青衣不明白了,问:“不是说他能治嘛,怎么还治了那么久呢?”

邓大公子叹了一口气,说:“病去如抽丝嘛,按王大夫的话说,他是慢慢地调理,保本固元。”

何青衣觉得,这丝都抽了十几年了,这王大夫到底赚了邓家多少钱啊。

说了这么多,邓大公子也不知道病因到底是什么,就知道被王大夫救活之后,会咳嗽,会夜里发噩梦,会流冷汗,人很虚弱,等等。

何青衣听完了,心想,估计邓家真查到病因,也不会告诉邓大公子吧。你说,一个人知道自己生病了,所以才这么痛苦,还好接受一些。如果知道是中毒的结果,得多愤愤不平啊。

这样也挺好的,不骄不躁,和疾病和平共处。何青衣看了看邓大公子,没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至于病因,她得找别人细谈。投毒的话题,对邓大公子来说,有点残忍。

所以,何青衣也不多问,站起身来,打算出去了。

可邓大公子还是不松手,何青衣觉得,自己的眉头,都已经打结了。要不是看在他是个病号的面子上,一早就推他个仰八叉了,拉着不放干嘛,又不是金子打的。

谁知,邓大公子却突然问:“你要不要搬过来住?”

此时此刻,何青衣才突然明白,邓大公子今天,一整天都不对劲。

从一开始去暖阁还她银票金钗,再让她围观看病,到现在拉着手不放。莫非,他以为夫人跑路了,他得在温柔上加把劲嘛?

何青衣一个哆嗦,自己和邓大公子,前无冤后无仇,除了洞房里说过一句话,啥关系也没有。这发展方向,有点不对劲啊。

第35章 张妈妈来访

可是,何青衣越不愿意,邓大公子就越高兴。原因无他,毕竟在病榻上困了那么多年,突然有个活蹦乱跳的小玩具送上门来,逗逗她多有趣啊。

前两位夫人,一个是礼部侍郎的女儿,规矩多的数也数不清,另外一个是国子监丞的女儿,不是子曰就是子路,你说真这么想也没错,可偏偏是被洗脑了没个辨别能力的,多无趣。还好,一个三个月就死了,一个两个月就死了,否则,邓大公子觉得,自己就算不病死,也得被她们乏味死。

这次来了个公子哥的女儿,果然比学问人家的女儿有趣多了。会讹钱,会使诈,会醉酒,会出丑,还会逃跑,硬是逼的周和严阵以待。这才十四岁,以后绝对前途无量啊。

看着何青衣,一边不愿被他握着手,一边又不好意思明说,邓大公子的心里,都快笑翻天了。

谁知,何青衣拎起被他握着的左手,说:“你干嘛抓着我的手不放啊!”

说的是再明白不过了,人家不乐意了。

邓大公子眼睛一颤,手一松,叹了一口气,说:“果然,你也不愿意理我,可我的病真的不传染的。”完全,是哀怨的语气了。

何青衣听了,是握也不是,不握也不是。突然想起来,自己吩咐左月做粥了,就说:“我要回去吃粥了。”说完,就抱着右胳膊,飞一样地消失了。

邓大公子愣在当场,他刚装好哀怨,何青衣不是应该回头抚慰他吗?然后再声明,她何青衣不是那种嫌弃病人的势利眼吗?

怎么突然甩了句“吃粥”?这天下,有这么跟人告别的嘛?

太不按理出牌了吧,脑回路也太难理解了。邓大公子觉得,以后一定会很热闹了。

这时,春令端了碗药进来,说:“你又来了,玩心也太重了。”

邓大公子没说话,接了药,一口气喝完了。然后吩咐春令:“这几天,她一定会到处打探我的病情,她问什么,你知道的尽管说,不用忌讳。”

春令犹豫了一下,问:“那以前的事……”

邓大公子就一个字:“说”。

春令端着碗,面上很平静,心里却波涛汹涌地退下了。莫非,以前的事,又要重演了?

何青衣回了自己的院子,左月和金翘一早就备下了八宝粥,桂圆放的足足的。

沐浴更衣,再吃一碗甜粥,何青衣觉得,昨天的奔波,昨天的大海,还有该死的周和,都像一百年前的事了。

问过左月,何青衣才知道,她逃跑的事,邓府一点儿都没告诉何府的人。这样就好,何青衣想着,这样就不会连累何学瑜了。春试也该开始了吧,何学瑜也有的忙活了。

这时,院子门口却传来沉重的砸门声。

咚!咚!咚!

陈嬷嬷第一个不能忍,“有这么敲门的嘛?”一边发牢骚,一边就去开门了。

谁知,门吱呀一声开了,陈嬷嬷的怒气,一分都不剩了。

因为,门口站了个凶神恶煞的刀疤脸军汉。

何青衣也到院子里张望,看见个门神一样的凶军汉,后面站着个周和,也不知道来干嘛。

何青衣突然觉得邓府和她们何家,有个地方很不一样。

何府的女眷住二道门里,小厮家仆很少进来,而邓府的人,横冲直撞,哪里都去得。莫非,武将的家里,都是这样不分内外的?还是说,邓府压根就没什么女眷?

何青衣出逃,就毁在周和手里,对他自然没什么好气。可毕竟人家上门是客,她总不能不理不睬吧。

她刚要开口说话,周和就撂下一句:“就是这里。”带着刀疤脸的军汉,掉头就走。

这时,院子门口绕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张妈,一个是徐冲。

原来,昨天邓府的人去抓何青衣,去了张妈店里。

一听说小姐不见了,张妈赶紧就让徐冲出来打听消息,说是昨晚上就回府了,具体发生什么,徐冲打听不出来。

听说何青衣回邓府了,张妈就要赶来见一见。毕竟,以前在何府,有孟夫人拦着,张妈不好去找何青衣。现在她都出嫁了,孟夫人管不着何青衣跟张妈见面了。

谁知,到了邓府门口,门子死活不让进,也不给通报。

张妈都要塞银子了,恰好周和跟刀疤脸的李荣路过,徐冲眼尖,一下子就发现这军汉,就是昨晚到他们店找人的那个。

徐冲一嚷嚷,那军汉也发现徐冲母子了。

周和让李荣,就那个刀疤脸军汉,给看看,是不是何青衣的乳母。李荣说是,周和就让门子放他们母子进来了。

周和想着好人做到底,就顺路带他们母子来何青衣院子了。只是到了何青衣门口,周和又一阵不舒服,明明自己赢了,成功抓了何青衣。可怎么就高兴不起来?所以,把人一带到,他就赶紧走人了。

跟他一起的李荣也觉得不对劲,周公子在战场上杀伐决断,又快又狠,怎么回了京城,竟然给老弱妇孺带起路来了。这京城,果然不能久呆,得赶紧回北疆。

何青衣见了张妈和徐冲,赶紧迎了进来。

张妈看见何青衣挂了支胳膊在脖子上,直接就抓着何青衣肩膀问:“怎么伤着手了?”

何青衣笑笑,说:“昨天跟她们出去,结果走散了,后来马车又出了点意外了,胳膊受了点轻伤,挂着好的快一点,不碍事的。”

张妈看何青衣没有大碍,放下心,正要说话,左月却端着茶来了。

张妈是何青衣十岁的时候出的府,而陈嬷嬷是之后进的府,彼此并不认识。

大家寒暄了下,张妈却神色古怪,拉着何青衣的袖子偷偷地说:“小姐,我有些事要说。”

何青衣明白她的意思,就说:“张妈,你到我房里,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看。”

一边吩咐了金翘和左月陪着徐冲,给他弄点好吃,吃完了再陪他去逛逛园子。

一边又吩咐陈嬷嬷,去告诉春令和秋辞一下,自己要留客人吃饭,让厨房送些酒菜过来。

打发了众人,何青衣拉了张妈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锁好了门。

第36章 痴梦金镶玉

一锁好门,张妈就说:“小姐,大夫人怎么把你嫁到这种地方来了!”

看来,张妈也知道邓大公子和两任夫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何青衣抽了抽眼角,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你说,不嫁,留在何府的日子更难过,嫁,邓府又危机重重,哪边都是死路一条。不如,试试死里求生。结果,一出逃,当天就被周和给抓回来了。何青衣自己,现在也没多少把握,这以死求生的路子,是不是走错了。

谁知,张妈却摆摆手,示意何青衣别说话。自已却大声抱怨:“我就知道,大夫人没安好心,她就是嫉妒梅夫人受宠。都这么多年了,连你她都不放过。还大户人家的小姐呢,嫉妒心这么重,把庶女往火坑里推。”

何青衣一边看着张妈高声发表意见,一边怀疑人生,为什么她身边,竟然藏了这么多的演技派!

张妈发了一通针对孟夫人的牢骚,总算开始说正事了:“小姐,有件事,我早就该跟你说了。还好小姐没事,要不然……”

“是那玄鸟金钗吗?”何青衣问。

“啊,金钗啊。”张妈说:“那是夫人给我,让结婚的时候交给小姐的。”很明显,张妈这次来的目的,不是说这金钗。但是何青衣问了,她也绞尽脑汁回忆,夫人到底还说过什么。

张妈侧着头想了想,说:“夫人也没说别的,就强调结婚出阁的时候一定要给你,她说了好几次出门前。所以我才让阿冲提前给你送来,元宵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道没几天,大夫人就要嫁你。”

“这样啊。”何青衣点点头,看来,张妈也不知道金钗的故事。也是,仁宗是第三代皇帝,现在都第十代中宗了,民间哪里记得那么久的事。也就史家记载了,读书人知道个一二。

“小姐,你那个娘娘赐的金镶玉还在嘛?”张妈关心的,似乎不是金钗。

何青衣去首饰盒里找了下,拿了自己的那个金镶玉给张妈看,说:“是这个吧。”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张妈连着喊了两声佛号,把何青衣给惊讶的,这是怎么了,张妈除了表演型人格,还有信徒人格不成?

看见金镶玉,张妈突然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先蹦出一个词:“这个东西可以避祸消灾。”

何青衣一脸疑惑,皇家赐的东西,不都有这么句吉利话,什么吉祥如意,避祸消灾,逢凶化吉之类的顺口溜嘛。

看何青衣不明白,张妈就努力解释:“这是小姐满月的时候,宫里的娘娘赐的。”

“嗯,”何青衣点点头,是有这么一说。

“小姐和何璇玑小姐每个人都有一个。当时老夫人看了赐礼,私底下和老太爷说,怎么娘娘就赏这么点东西。”张妈模仿了老太太的口气,有那么一两分相似。

何老太太是个厉害人,否则孟夫人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碰不了何青衣。能这么问老太爷的,也只有老太太了。

张妈继续说:“老太爷把老太太批了一通,说她妇道人家知道什么,这个金镶玉避祸消灾,是块免死金牌啊!”

“免死金牌?”何青衣觉得不对吧,上面就刻了寒梅去年花,没有免死两字啊!

张妈说:“后来老太爷就让我出去了,我也没听全,就听见老太爷说这个金镶玉包治百病。”

说到这里,张妈挤眉弄眼,大概想提邓大公子和他的两个死鬼老婆,又不知道应该如何体面地当着何青衣讨论这个话题。

何青衣笑了笑,说:“那我以后天天带着这个金镶玉吧。”

张妈憋了半天的话,被何青衣说出来了,很高兴,说:“小姐,我们马上就戴吧,找个线,我帮你戴起来。”

何青衣被她催的没办法,就从首饰盒里找了跟红色的丝线。张妈拿了丝线,飞速地打了条挂绳,帮何青衣穿了金镶玉,挂在脖子上了。还再三吩咐:“小姐,千万别拿下来啊,你这里不比外面!”

这时,左月上楼来说,厨房把饭菜送来了,可以吃饭了。张妈有点不放心,说:“小姐,要不还是我来照顾你吧。”

何青衣看看徐冲,自己占了他妈妈十年,哪里能让他再次母子分离呢。只说:“左月金翘挺好的,我没事。”

等送走了张妈和徐冲,已经入夜。

何青衣拿了两块金镶玉,在手里看着。除了梅花数不同,似乎没什么区别。何青衣拿了块金镶玉,对着烛火看,镂空的梅花背后,似乎是个实心的东西。拿了另外一块金镶玉,后面也实心。

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东西?何青衣精神一振,可又灰心了。这金镶玉极其坚硬,那天孟夫人给何青衣栽赃的时候,就砸过这劳什子,结果一点事都没有。

要么,明天拿个锤子,砸一个看看,反正手里有两个。

何青衣有点不耐烦了,把两个金镶玉面对面扣在一起,抓在手里,起身,打算放回首饰盒。

谁知,她却听到很轻微的两声“咔擦”,张开手心一看,两个金镶玉,像两个小贝壳一样,各自打开了。每个里面,都是一颗白色的药丸。

蜡丸很小,上面却有两个红字,痴梦。

看到痴梦两字,何青衣吓的手一抖,差点就掉地上了。

原来,痴梦是后商最出名的宫廷毒药。

皇家经常给一些不听话的臣子赐毒酒,看他不顺眼了,或者没利用价值了,就给当家的一杯毒酒。只要他乖乖喝了毒药,家人老小仍然安享富贵,不受牵连。

以前都是砒霜,鹤顶红之类的剧毒,喝了之后七窍流血,死相吓人。后来宫廷的药师就整出个痴梦的毒药,让人在睡梦里死去。喝毒药的,赐毒药的,都觉得这个体面,所以痴梦就代替了砒霜,鹤顶红,成了宫廷头号毒药。

只是,祖父不是说,这金镶玉是免死金牌,怎么里面,却是毒药?

何青衣找了张纸,把药丸放在纸上,拿了金镶玉细看。

原来,两个金镶玉都有一面镂空梅花,但是两幅图合到一起,正好拼完整一个平面。所以,何青衣无意中把两块金镶玉捏在掌心,恰好打开了机关,药丸就出来了。只是,这药丸,到底是解药,还是毒药,何青衣完全没有把握。

何青衣把两个药丸分别装回金镶玉,扣上,放在枕头底下。打算第二天,去四明草堂看看,找找医书,或许能找到一些相关的内容。

第37章 练氏和痴梦

第二天,天蒙蒙亮,何青衣就起床去四明草堂了。

昨天,张妈来访的时候,特意跟她提了御赐的金镶玉,说是什么免死金牌。经张妈这么一提醒,何青衣在两块金镶玉里面,找到了有两颗叫痴梦的药丸。

可究竟是毒药还是解药?

所以,何青衣一大早去藏书楼,就想找点跟痴梦有关的医书看看。她祖父说金镶玉里的药丸是救命用的,可写的又是毒药的名字,实在是让人糊涂。

痴梦是后商的药师发明的新毒药,何青衣就上了藏书楼的二层,找到后商的那几个书架,一部一部地翻过去。

可她对于医药的了解,实在有限,即使翻到医书了,也很难找到相关的内容。

翻了一上午,何青衣就记了几个美丽的中药名字,什么青黛,繁缕,蝉衣,叶上秋,天南星,水龙骨,其他的,一无所得。

正头大呢,突然,何青衣想,痴梦这么有名,各个朝代,被皇帝赐了痴梦毒药的臣子,应该很多。要不,从史书着手?

只是,这里又有一个难题,被赐了痴梦毒药的臣子,一般都不会注明死因啊。因为,他喝了毒药,接受了皇帝的惩罚,可同时,他的家人子孙都不受牵连,依旧在朝为官。这可如何是好。

何青衣正琢磨这个问题,左月却来找她了。原来,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何青衣跟了左月回去,却还想着怎么找出那些喝毒酒的大臣。

却听见左月说:“小姐,他们家的书真多。”

何青衣点点头,说:“是啊,也不知道一个武将家里,干嘛造这么大一个藏书楼,都没人去看的。”说着,想起邓二公子和周和半夜去幽会的事,更觉得这楼造的浪费。

左月却说:“听他们的丫头说,没了的那个大老爷很喜欢读书,这楼就是他造的。”

“哦,是么。”何青衣点点头,这样就讲得通了,不是爱书的人,很难弄这么一座又气派又实用的藏书楼。如果不爱书,只是装点门面,那么藏书楼里面就没眼看。可邓家这座,里面的书既多又细,可见这死了的邓如晦,很有品味。

说话间,两人回了她们的小院子。

吃了午饭,何青衣仍旧往藏书楼跑,倒是给她想出了一个笨办法。就是把有记载的,死因稀里糊涂的朝臣,全给整理出来,

何青衣带了笔墨纸砚,从书架上找了《后商实录》,《后商概要》,《言官坐谈录》,打算一朝一朝地查找。

先确定痴梦这个毒药,是第三代皇帝仁宗派人弄出来的。前两朝的实录,就可以跳过不看。因为仁宗当政的时期,是痴梦进入大家视野的开端。何青衣看的,就更加仔细。

因为练皇后的事,最后仁宗禅位,所以史书对练皇后的记载,少的可怜。练姓是个少见的姓氏,说是伏羲后裔。可全国的人,谁不是伏羲女娲的后代呢。何青衣觉得,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伏羲的女儿宓妃,淹死在洛水,成了后世口中的洛神。所以,洛水一带的练氏,就自称是宓妃那一支的后代。

宓妃本来嫁给河伯冯夷,可后裔的妻子嫦娥受不了人间烟火,偷了西王母的仙丹奔月了,后裔落单了就开始横刀夺爱。后裔连太阳都敢连射九个,射个河伯算什么。嗖的一箭,河伯就成了独眼龙,顺带还损失了一枚老婆。

那么,练氏到底是河伯冯夷和宓妃的后代呢,还是后裔和宓妃的后代?何青衣翻翻书,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反倒不记,真是急死人。

毕竟有了这么金光闪闪的背景,所以练氏的后代,多做巫医神婆,在黄河一带影响深远。后商开国之后,重视诗书,反对鬼神言论,所以练氏的人,才渐渐被人遗忘。而皇后练氏,就是从洛水边来的。

何青衣觉得很巧合,练皇后一来,痴梦就出现了,还专门杀开国功臣。而仁宗最后的下场,就是他没平衡政权,一意孤行惹毛朝臣的结果。而那些朝臣里面,恐怕也有何家的人吧。

仁宗称帝之后,没封何太子妃为后,反倒封了来路不明的练氏为后。这样一来,原来绑定的利益集团一定闹矛盾,再加上仁宗的毒药,杀了一批人,最后人人自危了,就干脆逼他禅位了。

何太子妃在书里出现了两次,一次说她后位被夺,一次说她悲伤过度去世。何青衣突然一惊,原来何太子妃也死于痴梦!

“何氏抑郁,夜不能寐,噩梦缠身,数月卒。”

短短十五个字,就交代了何太子妃的一生。后位的争夺战,她一输,却连命都赔进去了。何青衣头皮发麻,冷汗涔涔,毕竟,这何太子妃,就是她们家的前辈。如果不是这次元宵节的误打误撞,她何青衣也会加入这样的争夺战,被毒被杀,皆有可能。

冷静下来,何青衣再看这短短十五个字,一下子,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痴梦的症状“夜不能寐,噩梦缠身”,跟邓大公子的样子,何其相似。只是,何青衣有一点怀疑,毕竟,夜不能寐,噩梦缠身,很多精神不佳,心事重重的人,也会如此。怎么才能确定,这是痴梦的症状,不是寻常失眠呢?

她赶紧往后翻,兵部尚书何锦,夜不能寐,噩梦缠身,卒。英华殿大学士徐文元,夜不能寐,噩梦缠身,卒。大沽总督施云龙,夜不能寐,噩梦缠身,卒。礼部侍郎王万久,夜不能寐,噩梦缠身,卒。

何青衣越翻越肯定,没错,这些人,应该都是痴梦的受害者。几乎可以肯定,实录里出现“夜不能寐,噩梦缠身,卒”的那些官员,全死于痴梦。

仁宗一朝,短短三年,每一页都有官员“夜不能寐,噩梦缠身,卒”。这事搁谁身上不担心啊,明天会不会轮到我们?最后集体逼宫,真的只是时间迟早的事啊。

只是,何青衣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仁宗禅位之后,竟然是封到洛水为王,而练皇后,竟然不知所踪。

第38章 孟夫人旧事

在四明草堂翻了一天书,何青衣回了院子,躺在床上,眼睛前面全是“夜不能寐,噩梦缠身,卒”,竖着一排排划下去,触目惊心。

何青衣自嘲,可别真的夜不能寐啊。谁知,她突然想起了一件旧事。

祖母刚死的时候,她十岁。张妈被孟夫人刚出了何府,她就没人陪睡了。接着,孟夫人身边的李嬷嬷,带了几个人,把她一抱,东西统统打包,全搬进了孟夫人的院子。

从那天开始,她在孟夫人的院子,住了一年半。

刚开始的半年多,除了时不时挨打挨骂罚跪,并没有别的事情。可到了下半年,突然她就病了,也是噩梦连连,尖叫着醒来,然后人一天比一天憔悴。

想到这里,何青衣冷汗涔涔,莫非,孟夫人对她下过痴梦?

祖母刚死的时候,她没做噩梦,乳母刚走的时候,她也没做噩梦,反倒过了半年,才开始做噩梦。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挨打挨骂,压力积累过度导致的噩梦。

可何青衣很清楚,自己就刚接触孟夫人的时候,跟她有冲突。比如顶嘴,比如反问为什么。可没几天,她就明白了,对于一个憎恨你的人来说,你的存在就是原罪,没那么多为什么。这种人,能避开避开,少接触为妙。

何青衣觉得,自己做噩梦,应该和压力没太大关系,那时候的日子很难熬,可也没有难熬到发疯的地步。孟夫人毕竟是诗书人家的小姐,打人辱骂水平有限。

如果说孟夫人用了痴梦,那她为什么一开始不用?非要等到半年以后才用?还是说,她手里原来没有痴梦,半年后才新得了这药?

痴梦是皇家的毒药,虽然方子流落到民间,可朝廷一直管的很严,民间也有人做痴梦这药,可效果远不如皇室。莫非,孟夫人得到的,是民间版本。毕竟,何青衣没死,就说明那药效不行啊。

何青衣翻了一天书,中了痴梦之毒的朝臣后妃,都是数月卒。数月应该少于半年,否则完全可以用半年卒。何青衣可是又拖了一年,最后因为何学瑜求情,被孟夫人放生。

何青衣回忆了下搬走后的日子,兰香和陈嬷嬷把她往西北院子一丢,回来就是拿她的衣服首饰去当,根本不管她吃喝。倒是沈大嫂经常弄点吃的,来照顾她。如果说孟夫人下毒了,那么应该下在吃的里面。何青衣吃了沈大嫂的粥饭,渐渐痊愈。

也就是说,何青衣生病,要么是压力过大,要么是中了痴梦。何青衣觉得,很像后者。

只是,如果是痴梦,她为什么就没死呢,熬了一年多。另外一个熬的比她久的,就是邓大公子。莫非,他们俩中的,都是劣质版本的民间配方?

何青衣突然想起自己的金镶玉。祖父重视这金镶玉,要求她玉不离身,所以这坠子,何青衣是从小带到大。要是毒药,一早就有影响了。

而且,她落入孟夫人手里之后,每次罚跪,她都带着坠子。这样一分析,金镶玉里面的药丸,一定不是毒药,只会是解药。

想到这里,何青衣一阵轻松,再也不用怕人对自己下毒了,她有解药。

但是,这只能证明,她的金镶玉里面,放了解药。那何璇玑的金镶玉里面,是毒药,还是解药。

自己的那颗解药,何青衣另有安排。

所以,她就决定,赌一赌。如果何璇玑的坠子里面,放的毒药,她可以马上吃自己的解药。如果何璇玑坠子里面的是解药,那最好,她就多了一颗可以利用的解药。

至于这解药,是否像书里记载的那样,吃一颗就能终身不中痴梦之毒,何青衣没有把握。

但是,如果她能离开是非之地,就不用担心有人再来害她。

这么一想,何青衣拿出两个坠子,把镂空梅花的一面合在一起,打开了坠子。取出何璇玑坠子里的药丸,吃了。把自己坠子里的药丸,就放在手心里等着,万一中毒,还能马上解毒。

谁知,熬到天色发亮,何青衣觉得,还是没有任何不适。

她把药丸放回自己的坠子,合上盖子,把两个坠子,都放在枕头底下,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日上三竿。

没有噩梦,何青衣的心情非常好,以后的事情,她终于找到方向了。披了件披风,她拿着两个坠子,坐到屋外的走廊上。朝光街的太阳,正亮的刺眼。

没一会儿,左月和金翘也上楼了。看见何青衣披了件藕合色的披风,坐在廊上晒太阳。金翘就跟左月说:“你看,我说小姐起来了,你却非要拦我,说什么让小姐多睡一会儿。”

左月只是笑,也不和她计较,把洗漱的东西放好,就来给何青衣梳头。

金翘见了,就进去拿脸巾,绞干了拿出来给何青衣擦手拭脸。

左月用的梳子,就是沈大嫂婚前送给何青衣的那把。何青衣对梳子没什么讲究,倒是左月却说,这梳子好着呢。她使的趁手,何青衣也就由着她,几乎每天,都用的这把。

何青衣想起沈大嫂,就问金翘:“上次回去,见着你嫂子没?”

金翘啧啧两下,说:“我嫂子见了我,第一句话,也是问小姐。我看呀,我还是回家找我嫂子来服侍你得了。”

左月笑着拧了一下金翘的嘴,说:“小姐,你看看这丫头,该不该拧嘴。”

三个人在走廊上说笑,却看见朝光街上有人喊她们。

原来,是邓二公子,带了个军汉,似乎又要去庆丰收的包子铺吃早饭。

左月和金翘赶紧不闹了,何青衣看了眼邓二公子。

朝光街东西向,这会儿,太阳刚好在东边,照到邓二公子身上,那个叫金光闪闪,亮瞎双眼。何青衣觉得,邓府也不是什么暴发户出身,为什么邓二公子每次,那绫罗绸缎,水光滑嫩的,一照太阳就能亮瞎人眼呢?

他就不能朴素点,穿次棉麻的衣服会死吗?真是纨绔子弟,纨绔子弟啊!

第39章 狸猫和孔雀

何青衣正在心里诋毁加毁谤邓二公子,却不料,邓二公子在路上喊了:“嫂子,下来一起吃早饭吧,你要吃什么,我先去点。”

“豆花,少放葱,其他的等我到了再点,冷了不好吃。”何青衣一个没注意,直接露了吃货的本性。

“好嘞!”邓二公子一边晃手,一边金光闪闪地去早点铺子了。那军汉似乎觉得丢人,一声不吭,低着头,跟着邓二公子走了。

何青衣觉得,这邓二公子吧,除了衣服料子太滑了点,也没什么不好,吃饭还会付钱。梳洗罢,何青衣又带了丫鬟婆子,一起去朝光街吃早饭了。

有人出钱还提前帮点菜的,能不去嘛。而且,还能带全家去吃大户,感觉不要太爽。

庆丰收铺子的老板,似乎已经习惯邓二公子带人来吃早饭了。只要邓二公子一句:“跟平时的一样。”那老板就把白布巾往肩膀上一搭,立马一声:“好嘞,小笼包一笼,甜豆花一份,加薄荷。”

何青衣有点发蒙,怎么,自己就一天不在邓府,这邓二公子就能跟老板熟成这样?

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也有古人说,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

她不在的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早点铺的常客也来跟邓二公子打招呼了:“二公子,又来啦!今天吃啥呢?还是小笼包啊,您可真够有眼光的,这才是庆丰收的招牌啊,包子什么的是假招牌。哈哈哈哈……”那常客,自说自话,越说越高兴。

何青衣更糊涂了,啥时候,连常客都自来熟了。可见,邓二公子,还真有两把刷子!

这时,她才注意到,邓二公子边上,坐了个灰蒙蒙的军汉,人家低着头,就快羞愧到地缝里面去了。

何青衣心想,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好不好!

穿的跟个开屏孔雀一样,一天之内和老板客人都熟的哥俩好,这才是不正常。

只是,这军汉,好生眼熟。

何青衣突然想起来,这军汉,跟着周和去抓她了,对,就是给她赶马车的那个。

原来那个赶车的把车给整翻了,把她摔了个半死不活。后来换的这个军汉,至于名字,她似乎听周和喊过几次,好像是宋什么来着。

看见何青衣正盯着自己看,宋源赶紧说:“小人叫宋源。”

何青衣知道自己失态了,一定是盯着人家,又一副叫不上名字的样子,所以宋源才自报姓名。

何青衣赶紧补救,说:“谢谢你上次帮我赶车。”

何青衣一道谢,邓二公子的筷子,立马就停了,要知道,上次是周和去抓何青衣,宋源是帮凶,怎么还会感谢他呢。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果然,何青衣就问:“周和让你赶车,是不是因为你对马特别有经验啊?”

邓二公子马上就抢答了:“可不是嘛,宋大哥的马术,在北疆都是一等一的。”说着,又调头问宋源:“宋哥,你现在是骑兵队长还是马术教练啊?”

宋源很骄傲,因为,镇国公的二公子夸他了,说他的马术在北疆第一。所以,宋源很骄傲很响亮地说:“既是队长也是教练。”

“你看看,”邓二公子又抢了话题,说:“我说的没错吧。”

何青衣又问:“那教人一定没问题咯?”

邓二公子又抢答:“当然没问题了,我的马术就是宋哥教的。”说着,拍了下宋源的肩膀。

宋源心想,就您那马术,千万别告诉人家,是我教的。这脸,您丢得起,我可丢不起。

何青衣又说:“哇,好厉害啊,那教我也没问题咯?”

邓二公子一听何青衣夸好厉害,也没弄清楚是夸他还是夸宋源,尾巴得意地瞧到天上去了,马上说:“当然没问题。”

话出口了,他才回过神,宋源也回过神了。这下子,真要拒绝,也可以,就是面子下不来。

邓二公子就不用说了,宋源这种有一技之长的军汉,尊严感荣誉感不知道有多强。二公子都替他答应了,他哪里能反悔呢,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还好,在场的人里面,还有个陈嬷嬷是正常人,她说:“小姐,你的胳膊好了吗”

何青衣甩甩手,说:“早好了,一点问题都没有。”又问宋源:“今天就能开始嘛。”

除了说是,宋源还能有别的回答吗?

突然,他有点理解周公子的话了,这何青衣,真是个狸猫精。只是,那个在旁边吃的开开心心,穿的五颜六色的二公子又是什么呢,嗯,孔雀精!

腹谤归腹谤,宋源还是带了一只狸猫精,一只孔雀精,开始了马术练习。

一个是半桶水,晃的狠。一个是一无所知,从头教。宋源是一个头,两个大,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抽了,竟然答应了何青衣,还捎上了邓二公子。

好在,何青衣虽然是个夫人小姐的,可摔了跌了真不喊,只是,她不喊不顶用啊。只要她一摔,邓二公子就哈哈大笑,编出各种理论来教育何青衣,什么我早就说过了,你这样坐一定会摔的,什么我早就说过了,你这样拉缰绳一定跌个狗吃屎。

宋源的心里有一万匹马跑过,马后炮就是这么好当的,什么都是我早就说过,这邓二公子,跟大公子,周公子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就这样过了十来日,何青衣都学会侧站在马镫上空出一只手拉弓了,更不用提普通的上马下马,跑快跑慢了。半桶水的邓二公子,因为何青衣每天都进步,逼近他的水平了,倒是也认真了几天。

宋源觉得自己挺满意的,至少对得起镇国公了,把他们家的半桶水,拉扯到这个平均水平。

平时,狸猫精和孔雀精就在北院校场跑,看他们学业有成,宋源也放松警惕了。允许他们骑马在北院到处跑跑。

谁知,他们真的开始跑了,还是你追我赶地跑,一下子,闹得北院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宋源心里,那个叫苦啊!

第40章 何青衣日常

何青衣和邓二公子在北院跑马的时候,邓大公子正在楼上看书,处理文件书信。

听见楼下鸡飞狗跳,人仰马翻,邓大公子起身往窗前一看。

他夫人跟他弟弟,一个骑了匹白马,一个骑了匹红马,你追我赶地在跑。前面的那个故意使坏,一路上踢到石灯笼,或者踢到花草,来妨碍后面的那一个。后面的那一个抓住机会,一跃而过,然后也开始踢石灯笼,踢花草。

跑前面的在笑,跑后面的在骂。一时间,楼下一片哀鸣。众人无助的眼光,纷纷投向大公子的窗前。

邓大公子见状,赶紧把头一缩,回到案前坐好,作聋哑翁状。

这时,春令端了杯参茶进来,放下杯子,静静地守在邓大公子身旁。

邓大公子放下笔,端起茶,问:“何青衣最近都干嘛了?”

春令说:“这段日子,她先是看了几天书,然后就跟着宋源和二公子学骑马了。”

“哦,骑马。”邓大公子点点头,问:“她可曾找你问过什么?”

春令说:“她就让丫头找过我一次。”

邓大公子也变的急躁了,赶紧问:“找你做什么呢?”

“让我给她的丫头嬷嬷涨月钱。”春令说:“她的那个陈嬷嬷,月钱比我们府里的老人都高了,她还想给左月和金翘也涨涨月钱。”

不像秋辞,春令是个很会控制情绪的人,她说事情就是说事情,很少表达自己的观点。

可是,这次,虽然也是只说事实,春令的话里面,已经明显有点不满了。

“哦,她要涨多少呢?”邓大公子问。

“她要二两,”春令说:“跟我和秋辞一样。”想来,春令不满的,不是钱,而是何青衣竟然想让左月和金翘,跟她们平起平坐。

邓大公子继续在文件上涂涂改改,很平淡地问:“我们缺这二两银子吗”

春令一紧张,马上说:“不缺。”

邓大公子微微一笑,说:“你知道就好。”

看春令不说话了,邓大公子又问:“没别的了吗?”

春令摇摇头,说:“她就让金翘来找我,提了这事,其他的,什么都没来找我,更没问我以前的事。”

“嗯。”邓大公子又低了头,专心看文件了,春令收了参茶杯子,悄悄退出了房间。

不对劲啊,她刚回来的时候,不是雄心万丈,一副发誓要逮出投毒者的模样吗?怎么都这么久了,只顾着自己看书骑马呢?还是说,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才是何青衣的真相呢?

这样可就不好玩了,邓云鸿心想,得让春令去问下那个叫兰香的丫头,何青衣跟何学瑜到底怎么回事。

上次何青衣出逃,连他都觉得意外。如果何学瑜跟何青衣是约好了那天出逃,那样的话也正常。要是俩人没有事先约好,何青衣这样逮着机会就上,那可有点棘手了。

这样不按理出牌的人,最难对付。因为,你不知道他这会打的什么主意,等会儿,他又打的什么主意。

当然,何青衣并不是什么都没有打听。

只是,她的打听,到不了春令秋辞的耳朵里面,自然邓大公子也不会知道。

这里,就得说一下邓府的丫头婆子。丫头就是春令秋辞玉墨这类人,而婆子,就是公子的乳母保母老嬷嬷们。

可是,邓府跟别的官宦人家,有个很大的不同。

别的人家,当家夫人身边的,多是老嬷嬷们主事。比如何府的孟夫人,她的得力干将就是李嬷嬷。公子小姐身边也有老嬷嬷和大丫头,毕竟年轻人说话投机些,所以,公子小姐身边的大丫头,说话分量就重点。可老嬷嬷们多是府里的老人,又是夫人老爷派来看着小姐公子的。所以,大丫头们再得势,也得给足老嬷嬷们面子。

所以,别人家,大丫头得势的也有,可老嬷嬷们也很体面。彼此之间虽有明争暗斗,可大局在那摆着,势均力敌了,也就和平共处了。

可邓府在这点上,就很不一样。

何青衣刚进邓府,就发现当家的是春令和秋辞这两个大丫鬟。再一打听,邓大公子六七岁时生了场大病,老爷发怒,觉得丫头婆子没用心照顾公子,一怒之下,就想全打发了。

好在太太那会儿还在世,就劝老爷,都是府里的老人,打发了卖了,说起来也不好听。当时老太爷还在世,镇守着北疆呢,所以,就让大家选,要么卖,要么去北疆服侍老太爷。

而京城的官宦人家,也有个毛病,就是几乎不买别人家卖的仆妇。

原因也很简单,一方面,如果两户人家条件差不多,一样的钱买人,他们干嘛买个别人不要了的?就算仆妇没犯错,只是主人家不高兴,卖了。那他们买了,面子上不也难看嘛。

另一方面,丫头还好说,年纪轻,对原来主人家的感情不深。可要是个老家仆老嬷嬷,天天拿原来的主人家跟你做对比,时不时还跟老同事散布点谣言,你说,你是买个祖宗还是买个佣人啊。

所以,京城的官宦人家,几乎就不买转卖的家仆。倒是外地的暴发户,挺乐意买京城官宦人家转卖的仆妇。为啥?还不是为了满足下虚荣心,我跟兵部尚书都用一样的人了,时不时再打听下京城什么时髦,什么上档次,自娱自乐一番。

可那些在深宅大院做过事的嬷嬷仆妇们,哪里看得上这样的暴发户。就算去了,也觉得自己明珠暗投,被老同事笑话。所以,邓家的那批老家仆,全选了北上,去服侍老太爷去了。

这么一来,除了太太老爷身边还有几个旧人,邓府的下人,全换了新人,还给大公子配了两丫头,就是春令和秋辞。再后来老爷奉旨去了北疆,太太也过世了。邓府的事,就由春令秋辞说了算了。

可毕竟人跟人不一样,处久了,总有点矛盾,年纪大的那些婆子,就有点不满,凭什么是两个黄毛丫头当家?凭什么我们这把年纪了,还要听丫头片子的话?

第41章 陈嬷嬷醉酒

邓府里的婆子和丫头,因为春令和秋辞当家,就多多少少,有点矛盾。

因此,每次来一个新夫人,她们就多一分希望,希望新夫人提拔自己,压压春令秋辞这俩人的气焰。

第一任张夫人来了,过了洞房就被春令秋辞赶到小院子里住。好在张夫人陪嫁的丫头婆子够强势,马上就出手打春令。可把邓府的老婆子们给乐的哟。只可惜,三个月还没到,张夫人就死了,她的人马,也去北疆照顾老爷去了。

第二任陈夫人来了,这是个怂货,只会哭,说些酸儿吧唧,谁都听不懂的话。时不时,还跑到大公子房里要服侍他起居饮食。当然也被春令秋辞赶走了,就这么哭了两个月,也死了。陈夫人的几个丫头婆子,也去了北疆。

话说回来,老爷在北疆,需要这么多人服侍吗?

现在又来了个何夫人,她的陈嬷嬷,还老找大家聊天吃酒,婆子们的心,又活动了。只是,这何夫人,可靠吗?听说她在何府,就是个出气包。来了邓府,下个花轿又下成那样,外面都传呢,邓府的大公子是个病号,娶了个夫人,却是脑子有问题。

前些日子,大舅爷带她回何府探亲,她就坐个马车,还能把自己摔残废了回来。

回来没几天,又跟邓二公子这纨绔子弟打的火热,天天一块儿出门吃早饭,一块儿骑马打情骂俏。

她不知道邓二公子喜欢男人嘛?她不知道邓二公子爱周公子嘛?她不知道我们都爱周公子嘛?她不知道我们都不舍得周公子难过吗?

再说了,嫂子跟小叔子的,她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邓府的下人们,普遍表示不看好何夫人。

可是,陈嬷嬷一来,大家吃吃酒,聊聊天,骂骂春令秋辞,什么该说不该说的,也就全说了。

陈嬷嬷就把问来的话,事无巨细,全告诉了何青衣。你说,婆子们骂春令秋辞的坏话,她们能让当家的两丫头知道?所以,虽然陈嬷嬷事无巨细,从头到尾都打听齐全了,可春令秋辞楞是什么都不知道。

何青衣跑了马回来,左月给端了杯刚下来的云雾茶,陈嬷嬷就来报告昨晚吃酒的事了。

正说着呢,金翘跑了进来,笑嘻嘻地问何青衣:“小姐,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答应呢?”

何青衣正喝茶呢,看见金翘乐的那样,就放下杯子,也跟着一起笑,心想,这邓大公子,我都这么给你提醒了,你还没反应过来。

左月觉得奇怪,就问金翘:“什么事啊,看把你们俩给乐的。”

金翘笑着说:“前两日,小姐突然让我去找春令,吩咐我告诉她,要求把我们的月钱涨到二两。”

“哦?”左月说:“我怎么就不知道呢。”说着,看了眼何青衣,说:“邓府的大丫头,也就一两月钱,二两的似乎只有春令和秋辞吧。”

何青衣点点头,笑着问金翘:“春令怎么跟你说的?”

金翘说:“我头一天就按着小姐的吩咐,没找秋辞,特意找了春令说的。春令当场也没反应,说问过了大公子再通知我。不过,她当场脸色就挺不自在了。今天一早,小姐一出门跑马,她就让玉墨找我说话了。”

左月一惊:“问,她找你问什么呢?你可别乱说话!”

金翘说:“小姐都吩咐了,问什么就答什么,我们正大光明,光明磊落,有啥不能说的啊。我就跟她说,小姐最近很忙,每天跑马很累,让她多给咱送点茯苓人参啥的。”

何青衣大笑,金翘可真是个敲竹杠的好手,茯苓人参啥的,她还没想到呢。

金翘看小姐笑了,就更得意了:“然后春令就说,她会吩咐药房给咱们送来的。还说,这个月开始,我和左月就每个人二两月钱。”

左月知道,像邓府何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大丫头一般就一两月钱,像春令秋辞这样的准姨太太,才有二两的月钱。也难怪小姐让金翘去问春令,这要是问秋辞,当场可能就骂人了。

这合适嘛,左月看了眼何青衣。

谁知,陈嬷嬷一听左月和金翘的月钱,竟然比自己高出好多了,就赶紧问:“小姐,那我呢?”

何青衣笑了起来,说:“只要嬷嬷好好做事,以后一定涨。”

陈嬷嬷满心欢喜地应了,何青衣让左月去她房里,给陈嬷嬷拿点酒钱。

左月越发疑惑了,这陈嬷嬷每天晚上出去吃的烂醉,第二天晌午才起床,然后就来何青衣这里聊天,何青衣还给她酒钱,吩咐买好酒好菜。这都多少天了,也不管管陈嬷嬷,还出资鼓励,算个什么事啊?

左月下了楼,陈嬷嬷领了酒钱,又出门了。

金翘有点看不惯陈嬷嬷,就说:“这老货,天天不是赌钱就是烂醉,小姐你也不管管她,还给她钱。”

左月虽然同感,可还是劝金翘:“管不管,都是小姐的事,你别多嘴。”

何青衣点点头,说:“嗯,确实有点不像话了,我明天跟陈嬷嬷说说吧。”

左月和金翘都吃了一惊,小姐这可是从善如流啊,一下子这么知情达理了。

谁知,何青衣话题一转,问左月:“你知道学瑜大哥在哪边的国子监吗?”

后商重学,国子监光学生,就有三千多人,再加上祭酒,司业,监丞,博士,典簿等官,差不多四千来号人。分了东西两部,设了率性,修道,诚心,正义,崇志,广业六堂,才安排下这四千多人。

所以,何青衣虽然知道何学瑜在国子监,却不知道,他究竟在哪个堂,哪个部。

听到何学瑜的名字,左月一下子把红尘俗世全抛了一边,心里只有她日夜惦念的何大公子。

金翘见了,暗笑不已,推了一下左月,说:“小姐问你话呢!”

左月定了定神,脸微红地说:“大公子在崇志堂,就在西城银安殿的西北角,挨着成贤街,很容易找的。”

金翘不禁感叹:“你知道的可真清楚!”

左月赶紧解释:“我也是听夫人说的,她常让人给大公子送衣服吃食。”

何青衣也笑,她知道,何学瑜的事情,问左月,那是一定知无不晓,言无不尽的。

第42章 锦衣貂裘马

自从那天下午,何青衣问了左月,何学瑜在国子监哪里,就再没提起他了。

何青衣也吩咐了陈嬷嬷,不要再去吃酒赌钱,一院子的人,就整日呆在房里,看书写字,聊些闲话。

何青衣也不出门跑马了,偶尔去四明草堂抱一摞书回来看。

据说,是宋源跟了周公子,出门公干了,连着纨绔子弟邓二公子,也跟去见见世面了。喧嚣了半个多月的邓府,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觉得有点不习惯了。

谁知,没两天,太岁二公子就回来了,带了堆泥塑的小人,秸秆编的马车房子回来了,给这个丫头一点玩意,给那个婆子一块帕子,眼看着就要成大众情人了。可周公子也回来了,大家收了二公子的礼物,仍旧拿了痴情的目光,尾随着周公子。

长身玉立不说,脸还长的好。脸长的好不说,气质也是那么地出众。人家穿件锦袍,顶多就是个精神气足,他穿件锦袍,大家只想知道,他不穿衣服啥样。

周公子一回来,邓府的空气都变了。除了春令秋辞,谁的眼睛,都跟着周公子转。

邓府上下的丫头仆妇不说,附近的几家小姐,近水楼台先得月,老早就吩咐了下人封街,除了自己家马车和邓府的马车,任何人家的马车,只要装的女人,统统不许过。这样,除了自己可以趴在楼上看周公子骑马路过,别人谁也看不了了。

她们一搞垄断,京城里其他官宦人家的小姐也怒了。高首辅的小姐第一个不答应,联系了京兆尹的女儿,在黑火门附近的太白楼上,包了场子。

邓府在紫石街上,紫石街一出去,一边是朝光街,满是商户没什么高楼大院。另一半是黑火门,唯一的高楼就是太白楼。小姐们直接包了太白楼对着邓府的最高层,日日在那里弹琴饮茶吟诗,闹了几日,也没见周公子看她们。

既然大山不朝我走来,那我就朝大山走呗。

所以,小姐们又弄了个叫千里眼的西洋玩意,整日里轮流往邓府观望。周公子不堪其扰,干脆,搬到了北院。至少北院边上没高楼,没人从上往下视奸他。

这不,他刚带着宋源一干人马,出了趟远门回来,又被姑娘们给盯上了。只得硬了头皮,在满街“周公子,我爱你”的尖叫声中,进了北院的大门。做人难,做男人更难,哎。

邓二公子回去更衣沐浴,换了身朝霞一般灿烂的衣服,又来北院找何青衣了。

这会儿,周哥哥和大哥,一定又在说正儿八经的事,去了也听不懂,说不定还要挨批,还是不去了。

所以,邓二公子拎了个小泥人,就往何青衣的院子来了。

谁知,他一进门,给了左月她们几块帕子,跑到二楼的书房,却看见何青衣埋在书堆里用功呢。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啪地给何青衣的头上,拍了一下。

何青衣正看得专心,突然被人拍了脑袋,回头一看是那个邓二纨绔子弟,正要打回去。

邓二公子却笑嘻嘻,拿了泥人给她,说:“我这次跟哥哥出门,沿着黄河走,真不知长了多少见识。你这样日日读书,夜夜读书,也不出门看看,殊不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何青衣接了泥人,是个天真烂漫的娃娃,扎了两冲天辫,一身红衣,煞是可爱。也不跟邓二公子计较了,就说:“胸无点墨,行万里路,也不过是牛马赶路,算不得什么。”

邓二公子一听,何青衣这是把自己比作牛马了,立马反击:“你见过这么帅气的牛马吗”

何青衣噗嗤一声笑了,说:“我还真没见过这么锦衣貂裘的牛马。”

邓二公子也忍不住笑了,说:“人生苦短的,干嘛不鲜衣怒马呢。”

何青衣没料到,邓二竟然也能说出这样满是禅意的话来,不禁一呆,玩着手里的泥人,问他:“怎么不去你大哥那里,反倒跑我这里来了?”

邓二公子就抱怨:“大哥这会儿一定和哥哥聊正经事,我去了也没趣,就来你这里了。”说着,拿了何青衣桌子上的书,一翻,《经史博古论》,再一看桌子上摊着《后商实录》,《后商概要》,就叹了一口气,说:“你就不能看点有趣的?怎么跟大哥一个德行。”

何青衣倒是没有料到,邓大公子也喜欢看这些书,她以为,邓大公子病的歪歪扭扭,要看也看养生的医书,解忧的无为黄老,没想到竟然这么热心时政。

不过也是,他们家的二公子,就是个锦衣貂裘浪荡公子的模板,家族兴旺的时候,他们是纨绔子弟,家族衰弱的时候,他们就是败家子。这样的人家,总得有个主事的,邓大公子就算再病歪歪,有这么个弟弟,他也得亲自管事。

何青衣就问:“他们说什么呢,能说那么久的。”

邓二公子拿着书,喝着何青衣的茶,说:“还不是明天出猎的事。”

“出猎?”何青衣大惊,“就你大哥那身体,打猎?”

邓二公子说:“哦,大哥不去的,但是每年都是我和哥哥一起去的。”

何青衣也知道,邓二公子说的哥哥,就是周和,就问:“去哪里打猎啊?”

“山子口,”邓二公子又补充:“说了你也不知道,就是京城往北,出了兵马营就是了。”

“嗯,还没到燕山吧。”何青衣问。

邓二公子有点诧异,不过看看桌上的《后商概要》,再想想这小妮子上次跑到大沽了,还出了海,也不敢小觑了她,点点头,说:“是啊,我们每年都去,不过,现在都不打猎了。”

“为什么呢,刚开春的,不是打猎的好时候嘛?”何青衣问。

邓二公子心想,果然读书还是有用的,这妮子知道的,都是书上写的,就说:“你知道我们家还有个大伯吧”

原来如此,何青衣点点头,邓家上一辈,就是邓如晦,邓如光,以及宫中的邓皇后。十几年前,肃宗驾崩前,邓如晦带了子侄和手下,出城打猎,全军覆没。最后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第43章 山子口出猎

邓二公子跟何青衣提了他们家大伯,何青衣点点头,知道他说的是邓如晦。

看何青衣点头了,邓二公子就说:“我大伯一家,就在山子口出的事,当时是我爸处理的后事。现在他在北疆来不了,每年都派哥哥回来代办,去那里祭奠一下。”

“哦,”何青衣也没说什么了,只是想起来,自己的父亲何立源,也是这么不明不白死的。不过,何立源比邓如晦早死一年。何立源淹死在青琐门外,过了年何青衣就出生了,元宵节一结束,宫里的何皇后就死了,之后过了一年,肃宗才驾崩。而邓如晦,就死在肃宗驾崩前不久。

何青衣心想,那两年,死的人可真不少,还都是权贵人家的子弟。话再说回来,邓大公子中毒,也是那个时候的事了。而自己母亲梅夫人,也是那个时候病死的。好像大家约好了,集中那一两年死似的。

“那么远,你们明天什么时候去啊?”何青衣问。

邓二公子长叹了一口气,说:“估计天没亮就得走,晚上又得早点睡了。”

“我也想去看看,”何青衣也叹了一口气,说:“你都能跟着周公子去黄河,我连京城都出不了,真没意思。”

邓二公子突然很警觉,问:“你不会又想跑路吧?”

何青衣翻了个白眼,说:“一样的事情,我可不屑做两次。”

“那说好了,你不跑,我就带你去。”邓二公子非要何青衣打包票。

何青衣只好赌咒发誓,说自己要是跑了,就是小狗。

听何青衣说小狗了,邓二公子很满意,说:“我们明天很早就出发的,你可别睡过头了。”

何青衣赶紧点点头。

看了一眼何青衣,邓二公子又表示:“你这个样子,跟在我们男人后面不像话,有没有男装啊?”

何青衣摇摇头,邓二公子说:“我等会让人给你送两件过来,马的话,你早点去校场边的马厩牵一匹。”

两人密谋好,邓二公子又吩咐:“我们寅正就出发,你早点到大门口等着,我们一起去。”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是黑的,何青衣就起床收拾了。梳洗罢,拿着邓二公子送来的两套衣服,真的是左右为难啊。

一件是珊瑚红的锦袍,粉红色暗纹,领口袖口却是金丝缀了珠玉,配了个镶白玉的金冠。另一件是牡丹色,袖口没了珠玉,前襟却是大片绣花。看来,这邓二公子的品味,真是从一而终啊。

何青衣咬咬牙,选了珊瑚红的那件,把袖口往里折了折,遮住那些珠玉刺绣。

寅正前一刻,何青衣就牵了平日骑惯的白马,等在北院门口了。

没一会儿了,周和带着十几个军汉来了。看见何青衣穿了件红色的男装,亮的跟个灯笼一样,等在门口,就知道是邓二公子干的好事。

周和没搭理何青衣,倒是这十几个军汉,全是跟去抓何青衣的,大家都知道,这就是周公子说的狸猫精。今天穿的这么鲜亮,都快认不出来了,也不知道等门口干啥?

邓二公子姗姗来迟,看见何青衣,两人就唱起了双簧。

邓二公子问:“嫂子,这么早干嘛呢?”

何青衣说:“跑马呢,二公子你呢?”

邓二公子说:“我这不是要跟哥哥去打猎嘛,你要不也一起来?”

何青衣刚想说好,周和黑着一张脸,说:“她不许去!”

何青衣一看,苗头不对啊,就说:“我跟邓二公子,又不跟你,怎么就不能去了。”

邓二公子也赶紧调动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周和。

他一装可怜,边上的军汉,谁都不同情他。骑马又慢,射箭又差,带他都嫌麻烦,还带个狸猫精。大家都在心里嘀咕,“周公子,别理他!别带狸猫精!”

只有徐乾文摸着胡子偷笑,心想,邓二公子是周和的软肋,看来狸猫精是去定了。

果不其然,周和很无奈地吩咐:“摔了我可不管的。”

“哪能叫您负责呢,我不摔不就是了。”何青衣轻快地上马,跟邓二挤眉弄眼。

宋源看了,也不知道自己教何青衣骑马,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行人打马,出了北院的大门。

邓大公子还睡着,听见楼下喧嚣,就问春令:“是云游他们出门吧。”

春令过来帮他扯了一下被角,说:“是,不过,何青衣也跟着去了。”

“她去干什么?”邓大公子问。

春令说:“不知道,好像周公子也没有反对。”

邓大公子眯上眼睛,继续睡了。春令蹑手蹑脚地出了卧室,回了暖阁。

睡眠,对邓大公子来说,太宝贵了。

七岁时的春天,大伯邓如晦出门打猎,去的,就是家人常去的山子口。出了京城,往北就是燕山,山子口就在燕山不远的地方。冬天大雪封山,所以,邓家经常春秋二季,带了子弟,进山打猎。

谁知,当晚大伯一行人就消失了。接着,就发现二十来号人的尸体,七零八落地躺在山子口。

邓大公子跟了父亲邓如光,跑去山子口确认。

明明早上还一起说过话,打过趣的家人,就这样面目狰狞地惨死。有中枪的,又被剑刺的,有被刀砍的,死状惨不忍睹。

父亲一一把没闭眼的亲人,合上眼睛。邓大公子在边上看着,虽然年幼,可仇恨却从脚底叫嚣着往上跑,要他们血债血还!

可是,刚回家,邓大公子就一病不起。好在父亲见多识广,知道这是痴梦,只是好奇,为什么痴梦不给他这当家人吃,反倒给了幼童吃。

托人去东宫和太子妃求助,却碰上肃宗驾崩,太子即将继位。

邓太子妃拿了未来皇后的身份做威胁,派了宫中最精通痴梦的御医,飞速赶来邓府,才侥幸救了邓大公子一命。

只是,从此他体弱多病,夜晚,也再无安眠。年长之后,虽然已无大碍。可还是装作奄奄一息的样子,为的,就是引出当年的投毒之人。

只是,这都过去十三年了,那人究竟是谁,邓家,还是一无所知。

第44章 周和出城记

肃宗一死,邓大公子的中毒,就成了疑案。

如果说,是肃宗派人投毒,那为何不给父亲邓如光,却给了才七岁的邓云鸿?如果不是肃宗,那投毒的又是谁?

想到中毒一事,邓大公子心里,一阵气闷。

出事当年,父母把府里的人梳理了一边,卖的卖,北上的北上,还是不知道谁下的手。这人可真厉害,害的他这么多年不得安眠。

安眠,邓大公子突然想到何青衣。

上次出逃,周和抓了她回来,在暖阁住了一晚。那日见了她,当晚,自己竟然睡了一个好觉。从躺下,到天亮,竟然没有一刻惊醒,一夜无梦,更不用说噩梦。春令和秋辞诧异的,都跟见了鬼似的。

邓大公子自己也想,是因为她嘛?可洞房之夜,她就躺在身边,似乎,也没什么影响啊。如果不是她,那又是什么呢?

想的多了,邓云鸿也不想继续躺着了。起身,去了书房,从一堆书信里,翻出一份文件,写满了何青衣的一切,父母,年龄,家庭关系,丫头仆妇,乳母去向,各种细枝末节,无一不包。

邓云鸿读一条,嗤笑一下,还千影楼,就这么办事,写的什么东西,毫无用处。

这时,春令秋辞也已起身,端水过来服侍他洗漱。

看见他又在看何青衣的资料,秋辞问了一句:“跟以前一样吗?”

邓云鸿放下文件,说:“再等等。”

只是,再等多久,他的心里,也说不清楚。

出了家门的何青衣,这会儿,却一丁点都没有记挂邓大公子。

这可是她第一次,正大光明,名正言顺地出门远行。

上次逃到大沽有多狼狈,这次,她就又多春风得意马蹄疾。

天色已经渐渐有点方亮,也不知道是谁家楼上,有个姑娘喊了一声,是周公子!呼啦啦,一声连着一声,窗口都是姑娘们的声音。有的是小姐,有点是丫鬟,还有的是婆子,此起彼伏,叫着周公子的名字。

何青衣看了一眼周和,剑眉星目,鼻子嘴巴,无不恰到好处,说俊雅,却又沾了北疆的风沙,说男人,却掩盖不了骨子里的翩翩佳公子。确实是个佳人,难怪姑娘们惦记。只是,他每年也就回那么一两次京城,怎么就那么出名了。

何青衣心想,这个得问问邓二公子。边想,边放慢速度,到了邓二公子身边,悄声问:“周公子怎么就那么出名?”

邓二公子一脸得意,何青衣看了,心里知道,这家伙又翘尾巴了。要得意也轮不到他啊,这么一张炫耀脸,算什么事啊。

邓二公子打算摆摆谱,可是,又怕再摆架子,何青衣会放弃追问。就扬了扬手,说:“你靠过来,我告诉你。”

何青衣收紧缰绳,和邓二公子并排走着,头还往他的方向偏。

邓二公子很满意,就说:“哥哥十六岁的时候,押了几个俘虏进京。你知道什么叫献俘虏吗?”

何青衣当然知道,不就是抓了俘虏,到黑火门前的广场办个仪式,炫耀国威嘛。

邓二公子又说:“很多地方都献了俘虏,不止北疆。皇帝要在黑火门上观仪的,下面黑压压跪一群俘虏,最后去留,都由皇帝说了算。为了显示皇恩浩荡,经常放了了事。”

“嗯,”何青衣点点头,明知道却得装作不知道,说:“原来如此。”

邓二公子又说:“偏偏那次,皇帝不放人,要他们为奴,里面不知道是早就有刺客了,还是绝望了就想反击。好几个离皇帝近的,马上就动手了。还好哥哥发现的早,一下子就制服他们了。”

这次,何青衣没有点头也没有说哦,因为这时候,她才知道,周和武功厉害着,上次被抓回来,她还一直以为是周和运气好。其实,运气好的,是她才对。以后要是得跟周和做对,一定得扬长避短,千万别动手。

看她没反应,邓二公子拿手拍拍她说:“听呆了吧,当时黑火门好多人围观,哥哥就出名了。再加上少年英雄,又长的俊,自然就被小姐们惦记了。”说到这里,邓二公子叹了一口气,说:“为什么现在的小姐,都这么胆大呢。”

这个,何青衣也想不明白。可能,大家都喊了,有些胆小的就也喊了,反正不知道是谁喊的。也可能,是因为,他们走的东城,而东城多商家。很多人家的小姐,胆子也特别大。

这时,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邓二公子似乎又换男人了。”

“哪个,哪个?”有人多事,赶紧就问。

“那个,那个,穿红衣骑白马的。”

“果然够娘,看来邓二公子的品味,一如既往嘛。”说话的,估计是个抠脚大汉,这色眯眯的口气。听的何青衣直打颤,恨不得跳出去撕了那人的嘴。

谁知,邓二公子又拍了拍何青衣,干脆坐实了她的身份,说:“犯不着为这种事生气,他们也就这点乐趣。”

这叫何青衣怎么说呢,邓二公子这个人,平日里有一百件事让人看不起,却总有一两个地方,让人觉得他高深莫测,很有悟性。

渐渐的,离了东城的繁华地带,进了北城。

北城外面就是兵马营,很多兵士,就进城安家,所以,其他三城的人,就有点不敢惹北城的人,也不怎么往北城走。

何青衣出门本来就少,也就祖父祖母在世的时候,带出来,去过几个繁华的地方,去过几户西城的人家,根本就没来过北城。

只见楼房低矮,许多是泥房子,黄土垒的墙,茅草的屋顶,破败不堪。而其他三城,再差,人家也能凑点钱,盖个青砖房子。

路上行人,也多是没有披挂的士兵。看见来的,是邓府的人,聚在路边的士兵,有些胆子大点的,就冲着周和喊:“周公子,去年沙石岩的那一仗,打的漂亮!”

得,一个人喊了,零零星星,又有人喊了,“周公子,打的好。”

何青衣有点郁闷了,这跟着周和出门,还真不是闹着玩的。

在东城,满大街莺莺燕燕喊周公子,到了北城,一帮子军汉喊周公子,这目标也太大了。

倒是周和笑呵呵,跟了大家打招呼,一副进了自家军营的模样。徐乾文在边上见了,看着周和,高深莫测地笑了。

第45章 兵马营村落

看大家都很尊敬周和的样子,邓二公子又找何青衣说闲话(吹牛皮)了。

突然间,邓二公子很是憧憬地说:“我也要去军营,以后要跟哥哥一样。”

何青衣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这人要去军营,真不是为了那几千万的男人?再说了,就他,穿的跟个孔雀一样,去军营干嘛,当靶子嘛?

所以,何青衣就打算激激他,说:“周公子去军营的时候多大啊?”

邓二公子还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八岁!”还补充,“他走了以后,我一个人睡,每天都哭,哭了一年才好的。”

“你看看,人家八岁就下了决心,去了军营,你呢,六岁还在哭鼻子,哭到七岁。要是哭就能杀敌,你一定是万人敌。”何青衣忍不住开口嘲讽了,这都出城了,不用讨好你邓二公子了。

“你!”邓二公子没有料到,何青衣会突然变脸,明明一路上都很听话,也不挑刺。再看看,边上已经没什么房子了,城门,也一早就出了。邓二公子明白了,这是利用完他,过河拆桥,还反补一刀呢。

“小人!”邓二公子恨恨地打马,去追前面的周公子了。

而这时,太阳已经出来了,阳光打在地上,草上还挂着露水。三月中的天气,说冷不冷,说暖和却也说不上。天黑出门,骑了一路的马,手脚都有点僵,晒着太阳,明显舒服了很多。

宋源担心何青衣第一次远行,一直在她侧后方看着。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时辰了,看她的样子,完全没什么问题,宋源觉得,自己这师傅当的,挺得意的。

这时,张超追上宋源,问:“宋哥,狸猫精骑马,是你教的吗?”

宋源苦笑了一下,张超这娃,骑术射箭都不错,可就是脑子太一根筋。这都抓回来当夫人了,怎么还叫她狸猫精呢。就说:“以后叫夫人,别说狸猫精了,她学的挺快的,你看。”

张超看了几眼,说:“就走走路的话,还成。”

宋源无奈地抽抽嘴角,难不成,还让何青衣去弯弓射大雕?一个女流之辈,能这样就不错了。

话不投机,张超往前赶了几步,恰好何青衣回头,那个叫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啊。

周和就说了句绑紧点,这二愣子张超,硬是给她捆了个什么俘虏结,小命差点就毁他手里了。刚想找点茬子,谁知,这二愣子却跟她说:“狸猫精,你跟宋哥学的不错,比二公子强。”

何青衣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怒。一上来就喊她狸猫精,可是又夸她比二公子强。只得板起脸,说:“以后叫何小姐。”

“不是应该叫夫人嘛,宋哥说了,叫夫人!”你说,张超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反正何青衣是被他气的没话说。果然和军汉,没法讲道理,只要不叫狸猫精,夫人就夫人吧。

周和这批人,何青衣见了两次。为首的几个军汉,一个白净有须,叫徐乾文,一个脸上有刀疤,叫李荣,一个是教她骑马的宋源,另外一个就是二愣子张超。

徐乾文很可能是谋士,太过白净,也太过没有弯弓射箭,或者扛枪上阵的力气。刀疤脸李荣,这人应该是个猛将,一身肌肉,反应非常灵敏,不知道使的什么兵器。二愣子张超,估计也是个体力派,这人根本就没脑子,周和说什么,他一板一眼地执行。

这些人,应该都是出生入死的伙伴,彼此深知性情,也互相信任。何青衣虽然也读兵书,可对士卒之间的生死情谊,她也理解不深。倒是这几日,和周和他们相处,稍稍知道了一些。

看见他们对周和的无条件信任,何青衣觉得,她能理解,为什么历代皇帝,都对兵权在握的大将,那么忌惮,那么猜疑。也难怪,前朝还有本朝,都对邓家,这般防范。

前些日子,邓二公子跟着周和外出公干,何青衣在家读书,翻了不少跟邓家有关的资料。何府是个跟后商一起起家的权贵,可邓家就不一样。似乎是第四代皇帝,也就是仁宗的弟弟那一朝,才从商人,转为军人世家。

好像原来开的银票,所以府邸才建在东城。拿钱招兵买马,似乎平定了一次动乱,得了军功,再每朝往前爬一点,最后到了今天的地位。

盛极而衰,现在,应该是邓府最繁荣的时期了吧。而何府,应该已经在衰的下坡路上了。

想到两家的起起伏伏,何青衣也很感慨,每个家族,都为了子子孙孙,绞尽脑汁。可种下的,是福是祸,到底有谁能够说清楚。

出了北城,沿着官道往北,就是兵马营。京城虽然北倚燕山,有地势之险,可仍有北方游牧部落,时不时南下侵扰,后商开国初期,就在北城外驻军,以备不时之需。

后来,渐渐派了军队北上,到了肃宗一朝,就是邓敬贤在北疆驻守。因此,北城外的兵马营,虽然留了个这样的名字,却只有少量留守兵将。而留守的士兵,又和北城的百姓杂居,兵马营就渐渐兵民不分了。

何青衣心想,当年邓如晦出城,应该也经过兵马营吧。一路走来,兵马营一带,都是一个兵营连着一个村落,虽然不算繁华热闹,可也不怎么荒芜。如果当年围攻邓如晦的人,是从京城出发,或者回的京城,那么,一定会被人看见。

毕竟,四五十号的人马,路过这么多村落,不被发现,几乎不可能。而邓家追查了这么多年,还是一无所获,就说明这批人马,是从燕山出入。

只是,北疆由邓敬贤把守,多年来固若金汤,北疆的异族,根本就进不来。这批人,唯一的可能,就是邓家在朝廷的死敌。可这么多人,又是如何不被人发现,来去自由,还杀了二十来号人。其中,还有北疆沙场上的将士,比如周和的父亲。

更何况,邓如晦文武全才,怎么就那么不小心,被人围住,连个活口都没留呢?

第46章 山子口地形

出了兵马营,周和带着人马,离了官道,开始往山子口走。

进山的路开始难走,何青衣骑马走了快两个时辰,这会儿,倒是也觉得吃力了。好在,路况虽然不好,地势却也平坦。

没一会儿,却路过条河,河面宽阔,水势平缓,称着河边的杨柳桃花,隐约有了江南的味道。

何青衣立了马,站水边发了会儿呆。大伙儿见了,以为她累了,想休息,就各自下马,饮水休息。何青衣见了,也下了马,踩着石子,到河边洗脸。

不料,河边的水草里,突然窜出一只绿头野鸭,在水上扑腾几下,展翅飞了起来。锦绿色的头,蓝紫色的长羽,何青衣没料到,野鸭也能这么漂亮。

邓二公子见何青衣被野鸭吓了一跳,就一声嗤笑,说:“连个鸭子也怕,真没见识。”

何青衣知道,邓二公子是在报仇呢,先前她笑他就会哭,这会儿他笑她胆小。也就没和邓二公子计较,说:“这鸭子真漂亮。”

邓二公子指了指水面,说:“这河往西,就是延芳湖,那可是打水围的好地方。”

“水围?”何青衣没听懂。

“哈哈哈,打猎有水围土围,土围是在猎场围猎,水围就是在水面上赶了鸭子野鸟围猎。”邓二公子说的,那个叫得意,也有你何青衣不懂的东西了。

谁知,何青衣却叹了口气,说:“这么漂亮的鸟,打它做什么。”

正说着话呢,周和又吩咐出发了,邓二公子就跟何青衣说:“前面不远,就是山子口了,快走吧,马上就到了。”

“山子口不在山里?”何青衣很惊讶。

“谁说叫山子口的,就得在山里啊?”邓二公子觉得何青衣大惊小怪。

俩人跟着周和的人马,走了一刻有余,到了块地势略高的空旷处。

周和下了马,吩咐军士取了香烛纸钱,祭品百果,在一块石头附近,开始祭祀。

何青衣下了马,心知,这里,应该就是邓如晦一干人丧命的地方。

周和没说什么话,脸色阴沉,取了香,跪在石头前面,闭上眼睛,像是在跟去世的人,暗暗说些什么。

接着,邓二公子也仿了周和的模样,取了香,跪拜祷告。等邓二公子起来了,周和塞了几根香到何青衣手里,说:“你也好好拜一拜吧。”

何青衣跪下,仿了邓二公子的模样,拜了几下。接着,军士们烧香的烧香,烧纸钱的烧纸钱,好像,去世的人里面,有些,就是这些军士的父辈。

何青衣起身,在周围绕了一圈,祭祀石头的附近,是块平地,不挨着山,不挨着林子,倒是东边挨着条河。应该就是他们一路走过来看见的那条。

平地的地势,略高过河水,两者交接处,有那么一小块斜坡。这里的河水,却比下游的急,想来是因为河道出山,地势不平,所以更汹涌一些。

这块地再往北,就是燕山,约莫还有五六里地,站在这石头附近,就能看见进山的道,由宽变窄。想来,这就是山子口的名字来由。

西边是片山林,草木森然。可能是因为山民开荒,这块地跟山林之间,就有了块不小的耕地。

看完这些,何青衣突然奇怪起来。因为,一路进山,她都以为,邓如晦是在山子口遇害,而山子口应该是个狭窄危险的所在。谁知,到了祭祀的地方,她才发现,这山子口,除了名字听起来很窄,很险恶,实在是太普通了。普通到,何青衣觉得自己都能逃脱。

北边虽然是山,可离山道还有五六里。西边虽然是林子,可有块不小的耕地隔着。东边是河,河水还挺急的。这块地,怎么看,都不是围堵二十来号人的最佳场所。前面就是燕山,进了山道,有的是好地方围堵邓如晦。

围歼的人,为什么不选个更笃定的地方下手,却非要在这么空旷的地方下手。要知道,这地方,一发生危机,要跳河跑也成,要钻林子也成,要进山也成。更何况,邓家的人几乎每年春秋两季,都要来山子口这边打猎,路不可能不熟悉。

走脱的几率实在是太大了,何青衣觉得,自己要是凶手,绝对不会选这里下手。这个地方,似乎像个戏台,平坦的毫无悬念。

何青衣跟周和说:“我进山看看。”跟着,跳上白马,往北边的山道而去。

周和怕她出事,也赶紧打马跟上。

俩人跑了一刻有余,已经进了燕山,山道开始崎岖,而边上树林密布,草木峥嵘,还有溪水山瀑的声音。

何青衣打了马,沿着原路返回,周和却什么话都不说,一言不发地跟着她跑。

何青衣跑回原地,骑着马绕了个圈,又跑进西侧的林子。林子很密,无法骑马,她就下了马,往里钻着走。周和也下了马,跟了进去。

俩人步行了半刻,何青衣又是一言不发地原路返回。

周和一边在前面给她开道,一边问:“你看什么呢?”

“你应该知道,我在看什么。”何青衣很平淡地丢了一句话。

周和当然知道何青衣在看什么,只是,他想听她自己怎么分析。

何青衣突然停下,仰着脸,看了眼周和,很认真地说:“周公子,你也读兵书,围剿二十来号人的骑兵,你觉得是平地方便,还是山道方便?”

周和没有回答她,三岁小儿都知道,把人关起来打更容易,哪会放在一个四通八达的地方,展开围攻呢。

邓如晦虽然带了两个族侄,三个儿子,可其余的那些,战斗力绝对够硬。怎么着,也不至于团灭。即使团灭,也不至于死在一处。

看周和不回答她,何青衣突然嗤笑,问:“你觉得,他们是在山里面被围攻了,还是在林子里被杀?”

周和愣了一下,没想到何青衣已经猜到,祭拜的地方,不是死亡的第一场所。

周和说:“山道的可能性更大,我们也沿着进山的路,查过很多隘口,还没找到确切的地方。”

何青衣点点头,继续往外走。很明显,邓如晦一干人,是在别的地方被杀,再被搬到这里来的。到底是伪装现场,还是给邓家一个警告,还是凶手有表演人格,何青衣一时间,并不确定。

第47章 何青衣出逃

众人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也差不多中午了,一行人,就又上马回城。

邓二公子挨了过来,问何青衣:“你和哥哥去山里干嘛?”

何青衣心想,邓家的事,应该都是邓大公子跟周和扛起来了,所以邓二公子是一派天真烂漫。山子口这么明显的不合理,他祭拜了这么多年,竟然毫不起疑。

既然邓大公子跟周和都不说,那自己也不说吧,就回了句:“我没进过山,去看看。”

“哦,”邓二公子有点同情何青衣了,竟然连山都没进去过,就说:“以后跟着我,我带你去。”

何青衣哭笑不得,只得点点头,接受了邓二公子的同情。

出城的路,似乎特别的慢,而回城的路,似乎又特别快。没一会儿,就过了兵马营,北城的城墙,也巍然可见了。

进了城,何青衣跟邓二公子说:“周公子太显眼了,跟着他走,等会又有人要说我是你男宠了。”

邓二公子说:“那怎么办,让他们叫呗。”说着,半眯起眼睛,装作色眯眯的样子,看了一眼何青衣,说:“确实有点像我的一贯品味。”边说,边哈哈大笑着往前跑。

何青衣也赶了上去,说:“我们换条路走吧,让他们走东城,我们走西城。这会儿去西城,凤凰池连着曲江池的那边人多,卖什么的都有,应该挺热闹的。我们去那里吃个晚饭,买点东西,还能逛个夜市什么的。”

邓二公子也觉得好玩,一言不发,就开始快马加鞭。何青衣马上跟着跑。没一会儿,两人就跑的没影了。宋源见了,觉得自己这个师傅,罪孽深重。

好在,周公子是个明辨别是非的大丈夫,也没怪罪他。宋源一脸内疚,跟在周公子身后。心里想着,真不应该教狸猫精骑马!她自己跑不算,这会儿,还把孔雀精给拐走了!孔雀精可是周公子的心头肉,这下,哎……多做多错啊!

周和跟张超说了几句,张超就带了个军士,打了马,去追孔雀精和狸猫精了。要知道,何青衣再奸猾,遇到一根筋的张超,她也没辙。

周和觉得应该不会出事,毕竟有邓二公子跟着,就带了人马,沿着原路,穿过北城,越过东城,回了紫石街的邓府。

这时,天色已经黑了,周和进了邓大公子的书房,两人闭门长谈。周和刚把何青衣的话一说,邓大公子皱着眉头,还没说话。就听见一个人,噼里啪啦地跑了进来,说:“大哥,她又跑了!”

进来的,正是邓二公子,跑了的,当然是何青衣。

邓二公子看了一眼坐着的周和,赶紧给他抛眼色,心里暗喊,哥哥救我!

谁知,今天周和却一改常态,竟然就是不出手相救。

急的邓二公子,手心直冒汗。要知道,大哥严厉起来,可是非常吓人的。这该死的何青衣,明明赌咒发誓,说跑了就是小狗,结果还是跑了。

一路上,还装的那么可怜,什么京城都没出去过,什么山都没有进去过,全是骗人的话。邓二公子一边在心里骂何青衣,一边赶紧给自己找借口。

倒是周和先开口了,问邓二公子:“小游,她在哪里跑的?”

一听哥哥喊自己小游,邓二公子一下子就眼泪汪汪了,这下子有救了!哥哥没有生气,一定会帮忙的。就差,抱着周和摇尾巴了。

邓二公子就赶紧说:“我们从北城绕到西城,本来说好了去凤凰池跟曲江池那边玩。结果到了朱雀道,何青衣说我们分头去凤凰池的来凤亭,谁先到谁赢。”

周和很无奈地说:“然后,是你先到的来凤亭。再然后,左等右等,她就是不来。再然后,你就回来了,是吧。”

邓二公子点点头,说:“何青衣这人言而无信非君子。明明说好了不跑,她还跑的飞快。”

邓大公子听不下去了,说:“她本来就不是君子啊……”心里想起周和上次回来,给何青衣按了个狸猫精的名头,真是恰如其分。

一眨眼就不见了,还好没拐了邓二公子这个活宝一起跑,否则,她连人质都有了。

邓二公子着急啊,人是他弄丢的,得赶紧找回了,就问:“我马上带人去追?”

谁知,周和笑着摇摇头,邓大公子也笑着摇摇头。

邓二公子就不明白了,上次火急火燎去抓人的,可是你们两个,这次怎么两个都笑着摇头呢。莫非,是因为自己把何青衣弄丢了,大哥跟哥哥不好意思责怪自己,所以才不追。

这么一想,邓二公子觉得,不能因为是自己犯错,就让两位哥哥为难,就说:“哥哥,你让宋哥带人跟我去追,我们马快,何青衣的马跑一天了,速度慢,我们一定会追上她的。我保证带她回来。”

邓二公子语无论次地打着包票,周和笑着摆摆手,让他别说了。

邓大公子也笑了,说:“你回去好好休息吧,何青衣会回来的。”说着,跟周和两人,对视一笑,奸情满满。

邓二公子无奈,只得听了他们吩咐,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何青衣这次,又去了哪里?

原来,看了山子口,何青衣就已经把来龙去脉理了个七七八八,下结论之前,她得去个地方,找人确认一下她的想法。

所以,回城的路上,她就琢磨着怎么离队。好在有邓二公子配合,心想事成地离开了周和他们。到了朱雀大道,她就激了下邓二公子,他又最喜欢赢何青衣,那就让他赢一次呗。

结果,邓二公子就去了来凤亭,何青衣就去了国子监。对,她找的,就是何学瑜。

上次跟左月打听清楚了,何学瑜在国子监的崇志堂,就在西城银安殿的西北角,挨着成贤街。

京城的舆图,何青衣记的烂熟,朱雀大道往北,就是万圣街,万圣街过去就是成贤街。而崇志堂,就在成贤街和万圣街的交接处,一点儿也不难找。

回城的时候,天色刚黑,城门刚下。这会儿,倒是万家灯火,一派繁荣气象。

第48章 桃花崇志堂

打马过了万圣街,远远的,就看见国子监的牌楼,一转弯,就是崇志堂。

何青衣在崇志堂前下了马,刚想牵马前进,却被门子拦了个正着。

门子斜着眼睛,打量了一下何青衣,问:“找谁呢?”

何青衣说:“何学瑜。”

门子又说:“早过了探访的时辰,你明儿再来。”说完,既不让何青衣进去,也不帮她叫人,不理不睬,却偷偷拿了眼角瞟何青衣。

想来,是觉得何青衣服饰华贵,总不会不懂,使唤人要给钱吧。

可偏偏,何青衣最近在邓府得了个坏毛病。平时有左月和金翘帮她拿东西拿荷包,出门又有邓二公子花钱,她也觉得啥都不带最舒服,今天出门,就带了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两枚金镶玉的坠子,再无其他。

何青衣知道门子要银子,可她偏偏没带,要知道,一文钱难倒鲁智深啊。看了门子的嘴脸,何青衣那个叫郁闷,千算万算,又出错了。

她正懊恼呢,门口却路过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十九二十的样子,微圆脸,眼睛略小,鼻子略小,嘴巴也略小,凑在一起,不笑也像是在笑的样子。

笑眯眯地站了何青衣身边,问:“找谁呢?”

门子一惊,说:“徐公子,您回来了。她,她找何学瑜,何公子。”

“哦,那我带他去,”这徐公子跟门子摆摆手,说:“就不用麻烦你了。”

门子赶紧牵了何青衣的马,绑在门口的上马石边,很谄媚地说:“这位公子贵姓,马我给您先看着。”

何青衣说:“姓何。麻烦您了。”可又掏不出银子来,那徐公子掏了枚二两的银子,放在门子手中,拍拍他肩膀,说:“给马喂点水,看样子走了不少路了。”

门子点头哈腰地送了何青衣和徐公子离开,

何青衣觉得不好意思,就低声说了句:“谢谢你了,徐公子。”

那徐公子微笑着说:“我叫徐坤文,你是?”

何青衣赶紧说:“我是何学瑾,何学瑜是我哥哥。”

徐坤文的笑意更浓了,说:“是嘛,家人让你来的吧?过两天就要春试了,他可忙了,都没怎么回家。”又跟何青衣强调:“我都跟他说了,不回家,家人会担心的,这不,你就找来了。是不是孟夫人有什么话,让你来告诉他的啊?”

何青衣觉得,这徐坤文的话怎么那么多,而且,除了笑眯眯,他还有没有其他表情。不过,毕竟徐坤文解了她的围,还出手相助,何青衣只得保持微笑,点点头,说:“也没什么,不过是母亲不放心,让我来吩咐哥哥几句。”

俩人一路往北走,路过块碑林,有高有矮,风格各异。

徐坤文说:“过几天,何学瑜的名字就要刻上去了,我的名字也要刻上去了。”

“哦?”何青衣知道,国子监的碑林,只刻进士的名字。却不明白,为什么徐坤文那么笃定。

谁知,徐坤文倒是也不解释,指了指右前方一棵桃花,说:“看见那桃花了吗”

何青衣又点点头。

徐坤文说:“我就住桃花后面的那个屋子。”

何青衣一头的黑线,心想,莫非,这徐公子想让她还这二两银子,还故意告诉她,债主就住这里,记得来这里还钱?

徐坤文又指指边上的另一间,说:“何学瑜就住我隔壁。”

何青衣又是一头线,总算,她也遇上脑回路比她还不正常的人了。

俩人到了何学瑜门口,徐坤文敲了敲门,喊:“学瑜,学瑜!”

何学瑜听了徐坤文的声音,边开门,边说:“你怎么又回家了呢,陈夫子让做的子谓颜渊,你写了没啊?”

结果,一开门,看见徐坤文后面站了个何青衣,一愣,赶紧关门。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绑的还算整齐,衣服,似乎也没少穿,看齐全了,又开了门。

门外徐坤文的笑意,已经比墨汁还浓了,说:“这位,呃,何学瑾找你。我先回房,你们谈。”

何学瑜谢过徐坤文,把何青衣让进自己的屋子。

何青衣进了门,里面有三间房,一间对着窗户,摆着书桌笔墨,应该是何学瑜读书的地方。另外一间看不见,估计是卧室,而门口这间,应该是小厮的住处。

何学瑜看见何青衣在看小厮的房间,就说:“我让他回家拿点换洗衣物,应该要一会儿才回来。”

说着,把何青衣让到书房,一边说:“这里很乱,”一边腾出张椅子,让何青衣坐了。

何青衣刚坐下,何学瑜就问:“上次的事,他们没为难你吧。还说你的马车出意外了,没事吧?”

何青衣摇了摇头,说:“没事,就是马车颠了一下。”

“没事就好。”何学瑜松了一口气,又问:“怎么今天又出来了?”看了眼何青衣的衣冠,明显是男子的服饰,虽然鲜艳,却有风尘。就赶紧起身倒了杯茶水给何青衣,问:“这是去哪里了?”

何青衣怕他担心,就说:“跟了他们的一个师傅学骑马呢,正好路过,就进来看看大哥了。”

一边喝茶,一边想着,怎么开口,何青衣就问:“璇玑姐姐入宫了没?”

何学瑜说:“她和长房的两位妹妹都入选了,叔叔家的女儿没选上,至于以后分到哪里,目前还不知道呢。”

说到这里,何学瑜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何青衣说这些。毕竟,如果不是自己母亲做主嫁人,何青衣这次也会入宫。对于何家女子来说,做皇后才是正经事,嫁个侯门将府的王孙公子,又算的了什么,更何况,她还嫁了那么一个人。

母亲说,是何青衣自己给了邓大公子定情信物,何学瑜却很清楚,给信物的一定不是何青衣,只是,涉及母亲和妹妹,他也不愿意细细深究。只是,一方面是母亲和妹妹,一方面却是何青衣,何学瑜觉得,自己夹在中间,好难抉择。

谁知,何青衣却主动提起邓府来了,问:“大哥,你知道邓云鸿的前两任妻子,到底是怎么嫁到邓府的吗?”

第49章 春风夜半央

何学瑜是个读圣贤书的人,平时深恶那些闲言碎语,家长里短。

只因何青衣嫁了邓云鸿,他才主动跟人打听了许多,而他的消息来源,基本就是他隔壁的好基友,徐坤文。

何学瑜就把邓家两位夫人,如何嫁入邓府的事,前前后后,详细地说了一通。完了,还说:“要不,我们把徐坤文叫过来,他什么都知道。”

何青衣暗笑,那个罗里吧嗦的徐坤文,果然是个八卦中心,只是,他要是过来,说个没完没了,自己还怎么回邓府。

就笑着说:“不用了,大哥说的足够多了。”

听她这么一说,何学瑜脸一红,说的足够多了,这会儿,他的形象跟徐坤文一样了。

何青衣打探完消息,就起身要走,何学瑜犹豫了一下,问:“璇珠妹妹,你怎么打算?”

何青衣知道何学瑜的意思,他想问,她还跑不跑,是否真打算回了邓府,埋葬一生?

何青衣知道,只要她开口,他一定会帮忙,只是,现在她能靠自己了。就笑了一下,说:“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看她笑的笃定,何学瑜拿了件自己的披风,帮何青衣披上,说:“夜里凉,我送你出去。”

俩人沿着桃树下的小径,抄了近路出去。

京城的春天来的比较迟,这会儿的江南,桃树早已长了叶子。而京城的桃树,却仍是满枝芳华,开的正是姹紫嫣红。

偶有落红飘下,掉到土上,掉到小径上,掉到何青衣的发上。

何学瑜见了,笑着捡了何青衣头上的花瓣,拿给她看。

不知为何,却有淡淡的梅香,何学瑜一时间恍惚,这时空错落的感觉,是桃花,还是梅花。

出了门,何青衣谢过门子,取了马,何学瑜给了银子,俩人在崇志堂的门口告了别。

看着何青衣,撩了一下披风,矫健上马,何学瑜不禁一呆,三日不见,又得刮目相看了。

送走了何青衣,何学瑜踩着一地的落红,回了房间。

谁知,徐坤文却早已半躺在他的椅子里,笑眯眯地说:“我们的何学瑾弟弟,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个模样?前天我还跟他在太白楼遇见,说了好一阵子话呢。”

何学瑜见瞒不过,就如实说了:“是我们家的妹妹,何璇珠。”

“是她!”徐坤文一时间,觉得好生可惜,这么美的姑娘,竟然命不久矣。

见徐坤文还赖着不走,打听何青衣的消息,何学瑜又不想跟人分享何青衣的事,就催他离开,说:“就要春试了,你还不赶紧临时抱抱佛脚?”

徐坤文伸伸懒腰,说:“我这人运气一向很好,也一向很不好。”

何学瑜问:“这话又怎么说?”

徐坤文说:“在家里呢,我有个状元哥哥,在这里呢,我又比不过你,你说,这运气算不算很不好?”

何学瑜很无奈地笑笑,科场比试,又不一定全看学问。不是还有个叫陈惊雷的状元,就因为名字才高中的嘛。

当时天灾干旱,朝廷上下,都心急如焚地盼雨。皇帝殿试的时候,突然看见个陈惊雷的名字,连连叫好,朱笔一点,立马成了状元。

你说,这跟学问有什么关系,跟陈惊雷同场比试的,就算学问比他好,有用吗,人家就是状元。

徐坤文像是猜中何学瑜在想什么,就说:“可我这个人,也有个优点,运气特别好,总是能最后翻盘。”

何学瑜听的一脸郁闷,赶紧推了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基友出了门,吩咐他赶紧赶文章,陈夫子明天就要收了。

而那厢,何青衣骑了马,踏着春风,踩着一夜的灯火,匆忙回了邓府。

进了门,何青衣也不回自己院子,就骑着马,咯噔咯噔地跑到邓云鸿的院子里去。

谁知,邓云鸿却早已睡下。秋辞见了何青衣,想起她给左月和金翘涨月钱的事,气就不打一处来。正没好气呢,就赶何青衣了,说:“大公子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你明天再来。”

何青衣心里暗笑,今天晚上,被崇志堂的门子打发了一会,现在,又被秋辞说了一通,这叫什么事,连吃两个闭门羹。

只是,明天自己还在不在邓府,就不好说了,还明天来找邓云鸿,哼。

不过,何青衣也没发作,就说了一句:“你是主母,还是我是主母?”

秋辞被她抢白了一句,扎心地疼,可又没法子,何青衣才是正牌夫人,她来见大公子,自己也拦不住,只得上楼通报。

何青衣也没等她回报,直接跟在后面,登登登,上了二楼。

秋辞的心,越发沉重了。本来,邓大公子这里,除了春令,就是她秋辞说了算,没想到这女人,一来就跟上自己家门似的,来去自由。

而东侧楼上的周和,这会儿还没睡,听见院子里嘀嗒嘀嗒的马蹄声,再是何青衣和秋辞说话的声音,就知道她回来了。

周和跟自己笑笑,就知道她会回来,只是,大哥还打算那么做吗?周和脸上的笑,突然就僵住了。

秋辞进了邓云鸿的卧室,刚通报好,没一会儿,何青衣就跟了进来。

邓大公子这会儿,刚被秋辞扶起来,穿了身象牙白的寝衣,脸色比衣服还白,半束着头发,软软地靠在垫子上。

何青衣拖了张椅子,往邓大公子的床头一坐,又觉得不对劲。因为,邓云鸿的拔步床很高,床下面还有台阶,何青衣这么一坐,就得仰着头和邓云鸿说话了。她觉得不对劲,就又站了起来。

邓大公子看着何青衣,很微弱地笑了,问:“刚回来?”

“嗯,”何青衣点点头,又觉得不自在,就又坐到椅子上了,心想,顶多不抬头看他。

“你出去吧。”邓大公子吩咐秋辞,秋辞在别人面前咋呼,可邓大公子说什么,她可不敢顶嘴,应声出去,还带上了卧室的门。

“怎么想着来找我了?”邓大公子,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何青衣有点得意,却又想装的平淡,就说:“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第50章 张陈两夫人

听何青衣说,要跟他做个交易。

邓大公子有点惊讶,问:“哦,交易,什么交易呢?”

何青衣说:“你把我想要的给我,我也把你想要的给你。”

邓大公子却跟她说:“你过来一下。”

何青衣上次吃过拉手不放的亏,这次就很警觉,问:“什么事?”

邓大公子说:“你头发上有东西,过来,我给你拿下来。”

何青衣到了他跟前,低下头,却见邓大公子拿了一瓣桃花。想来,是在崇志堂沾上的,只是,骑马跑了这么久,竟然没掉,也是怪事。

邓大公子拿着桃花,却闻到一股梅花的味道,不禁,又多看了几眼何青衣的头发。

何青衣见他半天没有动作,就抬起头,问:“没了吧。”

邓大公子却在发呆,何青衣正打算回椅子,他却往里挪了挪,说:“你坐这里吧,那里说话不方便。”

何青衣也没反对,在床沿上坐下。

邓大公子问:“你要的什么,我要的又是什么?”

何青衣说:“我要自由。”

“哦,”邓大公子突然嗤笑,说:“我还以为你要做皇后呢,你们何家的女儿,不是都想当皇后吗。怎么你就只要自由呢?”

何青衣也没料到,邓大公子会问这个,她说:“做皇后有什么意思,看起来风光无限,椅子下面,却是个火坑。”

“哈哈,”邓大公子不禁笑出声来,“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停了笑,邓大公子问:“那就说说你要的自由吧。”

何青衣说:“你放我走,别追也别找我,就当我一直住在你们家的那个院子里,或者当我不存在了。”

“就这样?”邓大公子问。

“嗯,”何青衣考虑了一下,说:“我的钱,够买一座小宅院了,剩下钱,过完一生足够了,不用给我钱了。”

邓大公子没料到,何青衣突然就这么俗了,谈钱谈的这么自然。好在,她讹了孟夫人,倒是没来讹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面子大,还是因为,她的钱够了。

邓大公子笑着说:“就这么简单,没有什么理想,也没有什么梦想?”

何青衣说:“没了,我又不能为官做丞。还是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过完一生也就可以了。”

“为官做丞?”邓大公子问。

何青衣笑着解释,说:“小时候读书,无聊的时候想过,要是我是个男子,一定比那些宰相丞相做的好,只是,女人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后宫里的皇后,还是算了。”

邓大公子却笑,说:“原来如此,那你也说一说,我想要的是什么?”

“你的病。”何青衣指了指邓大公子。

邓大公子身子一僵,换了下坐姿,离何青衣更近了一点,手一伸,应该就能够到她的喉咙了。

“我的病怎么了?”邓大公子复述了一次何青衣的原话,加上问号和反问语气。

一般,人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时,多数会采取这个策略,一边在心里急忙打草稿,一边把别人的话,反问一次。

何青衣说:“你不是生病,是中毒了吧,中的痴梦。”

邓大公子稍微往后靠了一点,中毒,这点很多人都能猜出来,不奇怪。何青衣又是皇亲国戚出身,知道痴梦也不奇怪。

“如果说,我中了毒,那么,我的两位夫人又是怎么死的呢?”邓大公子微笑着反问。

何青衣看了眼邓大公子,说:“也是中毒。”

“哦?”邓大公子问:“怎么说呢?”

何青衣说:“第一任张夫人,是她父亲礼部侍郎张一千,主动联系你父亲,谈的婚事。第二任陈夫人,是她的继母,主动跟邓皇后提的婚事。”

“打听的很仔细嘛,”邓大公子笑着问,“这种事,你问我不就好了,我会如实说的。”

“礼部侍郎张一千的岳父严世玉,是当时的内阁首辅。而你的父亲邓如光,却是军权在握的镇国公。”何青衣顿了一顿,说:“皇帝最怕大臣结党。而且,严首辅跟镇国公,都有很多政敌。你们结婚,得有多少人坐立不安?”

邓大公子的脸上,半笑不笑,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看他什么都不说,何青衣自顾自往下说:“张夫人死于痴梦,而痴梦又是皇家的秘药。张家人自然不敢追查。没多久,严首辅就被抄家灭族了。至于这药,到底是皇家给的,还是民间做的,已经不重要了。”

听到这里,邓大公子完全地靠到垫子上了,这夫人,他现在喜欢的很,不舍得没了。

“那陈夫人呢?”邓大公子不急不缓地追问。

何青衣说:“国子监丞是七品的小官,按理说,陈伯熊的继室,没机会面见皇后。可她非但见了皇后,还让皇后指婚,这就了不得了。”

邓大公子也点头,后商的命妇,五品以上,才有机会面见皇后。一年也就三次,千秋冬至新年。陈伯熊的继室,勉强算个七品,确实没机会见邓皇后。

何青衣说:“听说,这陈伯熊的继室,原先是皇后身边的宫人。年纪到了出宫,又和陈伯熊是老乡,就嫁了他做填房。”

邓大公子有点好奇了,这些事,连他身边的很多人,都不见得清楚,何青衣又是从哪里打听的。更何况,春令秋辞也说了,何青衣什么都没问。

“陈夫人没什么背景,又是皇后指的,”邓大公子问:“怎么,她也死了呢?”

“皇后千秋的时候,陈夫人进宫贺寿,回来的当晚,就去世了。”说完这话,何青衣直直地盯着邓大公子。

很明显,陈夫人的继母,就是邓皇后的亲信。那么,陈夫人出入皇宫,来往邓府,传个话带个东西,该有多方便。

至于是宫里谁下的手,何青衣觉得,邓皇后或许更清楚。

痴梦并不立即生效,陈夫人中的,一定不是痴梦。不知道,那下毒的人,是因为没有痴梦,还是想让她速死。

竟然出宫的当晚,就毒发身亡了。投毒人,心也忒急了点。

第51章 合适的人选

陈夫人一死,邓家的人,一定知道她是中毒身亡的。只是,事关皇宫,尤其是后宫女眷,没个十成十的把握,谁敢发难?

更何况,陈伯熊只是个七品的小官,怎么追究。要知道,追究也得有身份,否则,再怎么击鼓鸣冤,也不过是上位者眼里的刁民。

话说到这个份上,何青衣已经把张陈两位夫人的死,说清楚了。张夫人因为联姻,成了很多人的眼中刺。而陈夫人,因为是皇后亲信的女儿,出入宫闱,怕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

只是,连着死了两个夫人,邓府竟然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这里,邓大公子靠在垫子上,把头往里面撇了一撇,想大笑却忍住了,心想,好你个何璇珠,竟然查到这里了,了不起,实在了不起。

忍住笑,邓大公子看了眼何青衣,心想,自己身边,正缺一个这样的女人。只是,如何让她为自己所用呢?

邓大公子半眯着眼,问:“如果你说的没错,两位夫人都是被毒死的。别人不敢追究,可我们邓家没什么不敢的,怎么就不了了之了呢?”

“你们府上,不了了之的事,也太多了吧。”何青衣嗤笑,说:“第一件,就是你大伯的死。二十几个人,里面还有久经沙场的将士,竟然在一个四平八坦的地方,被人给团灭了。”

周和已经把何青衣在山子口的话,告诉邓大公子了,所以,何青衣这么说,他一点儿也不吃惊。

只是,何青衣还滔滔不绝地说:“第二件,就是你的中毒。接着,才是张陈两位夫人的事。你说,前面这么大的事,你家追究了吗?”

好你个何青衣,就去了趟山子口,就能弄明白这么多事!邓大公子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这会儿,他是真明白,为什么周和说何青衣是个狸猫精了。

至于这狸猫精是怎么进的邓府,这事,全赖周和跟邓云游,还有徐乾文。

今年元宵,周和接了父亲邓如光的命令回京。路过黑火门的时候,收了一大堆小姐夫人们送的东西。回来打算丢,却被云游看到了那个金镶玉。

邓二公子问了周和,给他的人是谁。周和表示一无所知,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给塞的。好在,他边上跟了个耳聪目明的徐乾文,对京城的人事了若指掌。说了句,应该是何府的小姐,边上就是何府五房的孟夫人。

当时,徐府和张府都在教育小姐,等着过了元宵节,就要往宫里送。选女官要刷掉一批,要么外貌不合格,要么教育不合格。

徐乾文就出了个馊主意,说:“何小姐很漂亮,何府的教育去选女官,根本就没什么疑问,不如我们先刷掉他们一个。”

而邓大公子,也有几年没娶夫人了。所以,大家就鼓捣着,给他弄了个新夫人。等碍事了,再扔就是。

谁知,何府却送来了个对不上号的庶女。虽然漂亮,却行事古怪,邓府的人也没多想,按原计划往小院子一丢,反正也算毁了何府的一个棋子。

可没几天,这庶女却突然发难,趁着兄长来探望的机会,跑到大沽,出了海。还好周和回来,立马带人去追,才给逮了回来。否则,邓府这脸,往哪里搁。

等她回来,似乎也发现下毒的事情了,可能是怕自己也死于非命,很积极努力了一晚上,一副非抓出投毒者不可的样子。

邓大公子也觉得麻烦了,就吩咐了春令秋辞,要是她来打听以前的事,全都告诉她。等她快接近真相的时候,就是她喝毒药的时候。

谁知,这妮子不按理出牌。义薄云天,发誓抓住投毒者的第二天,就自顾自玩乐去了。过了二十来天,才突然找上门来。开口就谈交易,背后的理由,竟然分析的一丝不乱。

邓大公子有点好奇,问:“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春令和秋辞可什么都没说啊。”

“听说张夫人,还跟春令动过手。”何青衣说:“所以,我怎么会找春令问话?秋辞那性格,说不定还能问出点什么来,春令,估计滴水不漏,什么都问不出来,白费力气。”

邓大公子又笑了,他倒是吩咐春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谁知,何青衣竟然干脆就不问了。

“那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么些事的?”邓公子心想,即使你不问春令秋辞,只要你问了别的丫头婆子,春令秋辞也会知道。

何青衣叹了口气,说:“我早就暗示过你了。”

什么!暗示过我?

突然,邓大公子想到前几天,何青衣派了丫头金翘,来跟春令要求涨月钱。何青衣从来就没打算在邓府久住,那么,干嘛还要派丫头过来,要求涨月钱呢?多拿一两个月的二两银子,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啊。

而且,指定要跟春令秋辞一样,二两月钱。自己还以为,她是故意挑战春令秋辞的地位。可现在看来,何青衣根本就没把自己往夫人的位子上放,哪来的嫉妒和挑衅呢。

那样的话,她这么做是干嘛?

邓大公子心里,闪过一个不快的想法,问:“你是说,春令秋辞……”

“她们没问题,”何青衣打断邓大公子的话,说:“有问题的是你。你只看得见听得到她们的话,所以才没发现我跟别人打听。”

“是嘛,”邓大公子心里吃了一惊,他装病,所以春令秋辞就成了他的代言人,权势过大,难免有人敢怒不敢言。来了个何青衣,有点机会,可能就会说些春令秋辞的坏话,难保不被何青衣给利用了。

这样一想,邓大公子又想起周和对何青衣的评语,奸猾。

何青衣不奸猾,可她太会抓机会了,见缝插针。把事情打听清楚了,还不显山露水,实在是太合适做那事了。

想到这里,邓云鸿抚掌大笑,真难为她了,到目前为止,全部猜中。只是,何青衣的解药,他用不着。

看他光顾着笑,何青衣又回到原点,说:“你放我自由,我给你解药。”

第52章 西厢楼的夜

何青衣说:“你放我自由,我给你解药。”手里暗暗地抓紧了身上带的荷包,荷包里放着两个金镶玉。

“你说了这么多,不是前朝就是后宫,哪一个说出去,都了不得。你觉得,我会放你走嘛?”邓大公子缓缓地问。

何青衣说:“我也是赌一赌,像我这样无父无母的人,死了,也不过跟个蜉蝣一样,无声无息,没人难过。可你不一样,有了解药,你能做很多事情,也有很多人为你高兴。”

“那你不怕我拿了解药,再下手害你?”邓大公子问。

何青衣说,“我不是也没得选嘛,只好赌一赌了。”

其实,这场赌博,何青衣从一开始就输定了。

就算邓大公子需要她的解药,也可以先答应她,以后再除了她。人品这事,哪有什么保障呢。

更何况,邓大公子,根本就不需要解药。痴梦的毒早就解了,只是留下的伤害,却无药可解。

也就是说,邓大公子手里,有何青衣想要的自由。可何青衣手里,并没有邓大公子想要的东西。

这交易,还怎么谈?

当然,这时的何青衣,那个叫信心满满,就等了邓大公子答应,她琢磨个脱身的法子,再把解药给他。

谁知,邓大公子却一个翻身,下了床。一改病怏怏的模样,拉着何青衣,就往西厢楼走。

越走越快,何青衣觉得,自己是被他拖着走了。而她的心,却越沉越低。原来,邓大公子没病,她的解药没用武之地了。那她的自由,该怎么办?

西厢楼的最后一间房,窗户大开。外面,却是洒蓝色的夜,还有漫天的星辰。

房间里摆了桌榻纸砚,看来,是邓大公子常来的地方。

邓云鸿拖了何青衣,去廊外的长榻上坐了。

何青衣刚想走,却听他说:“陪我坐一会儿。”说完了,就抓着何青衣的手,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黑火门。

在人家的地盘上,呼救也没人援手,何青衣只得乖乖地听话。

顺着邓云鸿的目光看去,前方,竟然是巍巍的黑火门。

这会儿,黑火门上正挂着灯笼,火光飘忽。阴暗处,有人来回走动,想来,就是巡城的兵士。

黑火门后,是皇宫的箭楼。箭楼比黑火门高出许多,一面墙上,尽是些方方正正的弓箭口,听说,正面是五十四个口,后面,是四十五个口,合起来,是九九归一。

哼,何青衣心想,真等敌人打到皇宫了,这箭楼能抵个什么用?还九九归一!

而箭楼背后的皇宫,虽然模糊,却隐约能看出个轮廓来。殿堂庙宇,围墙宫门,树木晦暗,像只沉睡的巨兽。

而这时,夜色越发深,也越发冷了。

坐榻上搭了条薄布,何青衣扯了布,刚把自己裹好,却发现邓大公子的手也冰凉。

只得分了他一半,顺便说了一句:“原来,你是装病啊,我早该料到,哎。”

何青衣觉得,自己最近的运气特别的滥。每次越算计,最后输的越惨。

这次的事,明明邓大公子才是关键人物,自己却可笑的把所有人都算进去了,单单漏了他一个,最后功亏一篑,也只好愿赌服输。

“我们做个交易吧。”这次开口的,是邓大公子。

“什么?”何青衣先是一喜,还有机会,接着一悲,不知道他要什么,自己手里,已经没了筹码。

“你帮我做一件事,我给你自由。”邓大公子突然蹦出句这样的话。

“什么事?”何青衣心想,杀人放火,杀人不行放火行,先打听清楚再说。

谁知,邓大公子却说:“你答应了,我才说。”

何青衣心想,他又不缺杀人放火的手下,要我做的,估计是件只有我才能做的事。可自己一个没怎么出过门的女人,能帮他做什么?

看了眼黑火门,再看了眼箭楼背后的皇宫,何青衣看了眼黑火门,问:“进宫?”

邓大公子回头,很满意地看了眼何青衣,他没看错,她应该行。

邓大公子说:“你进宫照顾下邓皇后,一年后出宫,交易就算完成。”

何青衣当然知道,进宫照顾邓皇后,应该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可混满一年,换一世安稳,也算值得。而且,照顾皇后,总用不着杀人放火吧。

她也怕邓大公子改变主意,毕竟,这条件于她而言,还算不错。就说:“那一言为定了。”

邓大公子却回头,笑着拍了下她的手,说:“击掌为誓。”

何青衣心里,却没把握,如果这人是周和,约定的事,他一定言出必行。可这人是邓大公子,何青衣对他一无所知,实在是无从判断。

俩人约定好,邓大公子就开始喊冷了,说:“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冷了。”

何青衣很无奈,飞速跑来这里骚风的是你,说冷要回去的也是你。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咬咬牙,回去就回去。

谁知,邓大公子又开始装病了,拿了只手,搭在何青衣肩膀上,说:“扶我回去,让人看见我一个人走路不好。”边说,边咳嗽起来。

得,先前跑那么快的时候就不知道不好,现在回去了,反倒要人扛了。

何青衣觉得,自己受气包的日子,就要开始了。

气喘吁吁地扛了邓大公子回房,何青衣知道他没事,就干脆利落地把他往床上一丢。突然,何青衣又说,“我还想做个交易。”

邓云鸿摸了摸头,刚才撞的可不轻啊。她怎么又要做交易了?就说:“你说。”

何青衣说:“你们死了两位夫人,却连投毒者的一根头发都没抓住。要是他再投毒,你们可怎么办啊。”

确实,这几年,邓云鸿最担心的,就是老二邓云游。万一对方狗急跳墙,给邓云游也来个痴梦。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

何青衣解下荷包,拽在手里,说:“痴梦的解药,可是终身有效的哦。”其实,何青衣也不确定,古书上说的对不对。只是,这会儿,王婆卖瓜,不得不夸。

第53章定情信物

看着何青衣手里的荷包,邓云鸿点点头,问:“你的条件?”

看来,这解药的诱惑力够大,邓云鸿上钩了。何青衣说:“换你的一个承诺。”

“哦,”邓云鸿问:“什么承诺?”

何青衣说:“我求你办事的时候,你帮我一次就可以了。”

“帮什么?”邓云鸿问。

“我暂时还不知道,到时候再说。”顿了一顿,何青衣补充说:“应该不会让你为难,也不会对邓家不利。”

邓云鸿又何尝不知道,何青衣这是给自己留后路。

进宫容易出宫难,到时候,邓府的人不管她了,何青衣就得老死在宫里。再说了,宫里的事情,即使她做成了,一年也成功出宫,邓府的人会不会过河拆桥?

邓云鸿点点头,说:“好的,我答应你,只要这事不伤害邓家,也不让我为难。”

何青衣解开荷包,摸出两个金镶玉的坠子,递给邓大公子。

邓大公子接过坠子,转了一圈,笑着问:“解药”

“哦!”何青衣这才反应过来,接过坠子,说:“把梅花的那一面对齐了,就能打开。”

她一示范,坠子应声就开了。一个里面有一颗白色的痴梦,一个里面什么都没有。

元宵节的时候,邓大公子见过这坠子,没想到里面竟然放了痴梦的解药。兜兜转转,竟然又到了他的手上。

何青衣说:“两个都你收着吧,我也没什么用了。”说着,就要走了。

邓大公子却在后面喊她,何青衣一回头,却看见他拎着那个穿了红丝线的,问:“这个是你的吧。”

何青衣点点头,是张妈给她穿的红丝线。

邓大公子说:“算你给我的定情信物吧。”

何青衣翻了个白眼,念叨着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下楼走了。

邓云鸿收了坠子,却看见床上,还落了瓣桃花,应该是何青衣带来的吧。再看了眼她坐过的椅子,上面半搭了件灰黑色的男子披风,她去见谁了?又是何学瑜!

邓大公子的觉得,全身的血都往脑门冲了,赶紧喊“春令,春令。”

春令半披着衫子,匆忙跑了进来。

邓云鸿本想让春令丢了这袍子,却犹豫了一下,只说:“你让无面去查一下何学瑜。”

春令应声就要出去,心里却是古怪,何学瑜就一国子监的普通学生,查他干嘛。上次让她问兰香,这次还让无面去查。

邓云鸿在背后补了一句:“查他跟夫人的事。”

“是。”春令领命走了,夫人?看来,大公子是打算留着她了。春令的心里,也和秋辞一般,突然有点空落落的。

邓云鸿下了床,亲自去扔披风。谁知,刚拎起来,又落了几瓣桃花。

一下子,邓云鸿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捡了花瓣,放在手心,加上床上的一瓣,放在枕边。果不其然,又是一夜无梦。

次日天亮,周和一身戎装,早早的进了邓大公子的书房。却见他精神不错,正拿着份文件看着。见周和进来,微笑着问:“今天就出发啊?”

周和看了眼邓大公子,心里略感心酸,要不是自己,他也不会这么一副模样。还好,今天看起来状态不错。就说:“嗯,回京已经快一个月了,该做的事情,也都做了。我也不放心老爷一个人在那里。”

邓大公子点点头,说:“我还以为,你会留了徐乾文陪老爷。”边说,边皱起眉头,说:“老爷还那么大火气吗?”

周和一边笑,一边说“是!”

邓大公子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吩咐:“你看紧他,再过一年就好了。”

周和知道他的意思,问:“人选定了吗?”

邓大公子笑,说:“定了。”

周和也笑了,上次何青衣出逃,他和邓大公子就商量过,觉得何青衣合适。没想到,邓大公子,这么快就决定了。

这时,邓二公子也来了。毕竟,周和今天就要走了,他得去十里八里长亭相送的。

离别是件悲伤的事,所以邓二公子的衣服,也暗淡了许多。穿了件孔雀蓝的锦袍,袖口衣领,略带白色。细看,却是白色的珍珠攒起来,细细地缀在领子袖口。

他刚抓了周和的披风,还没开始诉说不舍,却看见邓大公子摸出个金镶玉的坠子。仔细一看,不就是元宵节的时候,何家小姐给的那块嘛。不过,现在多了根红绳子。

看见邓大公子拿了块何家的金镶玉,周和有点好奇,问:“怎么又给你了?”

邓大公子又摸出一块金镶玉,邓二公子也好奇了,“怎么有两块?”

邓大公子举了举有红线的,说:“这个是何璇珠的,”又举了举没线的,说:“这个是何璇玑的。”然后,把金镶玉的两面梅花,合到一起,咔擦一声,两个坠子都打开了。

邓大公子说:“周和应该没事。云游,这个给你。”

说着,拿了痴梦的药丸,直直地递给了邓二公子。

“什么!痴梦!”等邓二公子看清楚药丸上的字了,吓得他差点扔掉药丸。

周和大喜,问:“她们家有痴梦的解药?”

“嗯,”邓大公子点点头,说:“何青衣拿了解药,想换自由。结果发现我中的毒早解了,没了筹码,就变成她入宫一年换自由。”

果然是狸猫精啊,周和心想,原以为,大公子不杀何青衣,应该就会派她入宫。谁知道,这背后竟然这么复杂,这么多交易。

周和有点怀疑,问:“那她怎么又把解药给你了?”

邓大公子苦笑了一下,说:“她让我答应她一个要求,到时候再说吧。”

周和也实在不想问了,这背后的交易太复杂了。幸亏狸猫精遇上了大公子,棋逢对手,否则,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不过,有解药就好办了。

周和笑了出来,说:“这痴梦的解药,可是无价之宝。你说,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回头来讨?”

邓大公子说:“所以才让小游赶紧吃掉。”

大哥一喊小游,一定没有好事,邓二公子的心,忽的一紧。

第54章 第二次搬家

看着手里的药丸,邓二公子头皮一阵发麻,嚷嚷着:“明明写着痴梦,怎么不是毒药!”

周和拍了下他的头,说:“痴梦的解药和毒药,长的一模一样,只有管药的人,才知道哪个是解药,哪个是毒药。”说着,周和也狐疑了,又问邓大公子:“大哥,你确定是解药?不是说皇上从来不赐解药的嘛?”

邓大公子说:“痴梦的解药,这一朝还没赐过。前朝似乎赐过几个,他们何家就记录在册。应该是何皇后的时候,跟肃宗求的吧。也不知道何家建了多大的功劳,竟然一口气给了两颗!”

说着,指了指邓二公子手中的两个金镶玉,说:“何青衣吃了其中的一颗,一点事都没有,应该就是解药。”

邓二公子还是不敢吃。

周和笑了,问:“何青衣都吃了,她敢,你就不敢了?”

“吃就吃。”邓二公子捏了药丸,三下五除二,吃了。

周和笑了起来,跟邓大公子说:“这下子,可以放开手脚了。不用怕他们给小游下毒了。”

邓大公子也微微地笑着,何青衣是他的福星啊,这一进门,似乎什么事情,都开始顺利起来了。

只是,这事,何青衣能成吗?还有,事成之后,他真打算放了她吗?

这时候,东边的僻静院子里,却站了春令和秋辞,背后还站了几个丫头婆子。

何青衣昨晚回来的迟,匆忙趴下,还没睡够呢,就听见楼下人声鼎沸。

下楼一看,竟然是春令和秋辞,吩咐了丫头婆子,正搬着东西呢。

金翘想拦却没拦成功,看见何青衣下楼了,赶紧上来告状:“小姐,他们不讲理,一来就搬东西。”

何青衣摸了摸太阳穴,真疼啊,熬夜真不好啊。就看见金翘的嘴一张一合,在抗议着什么。

“啊?”何青衣问:“怎么了,搬就搬呗,又不用我们动手。”

金翘张大了嘴,小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说话了,还想抗议,却被左月给拉住了,让她去给小姐端碗清茶。

何青衣跟邓大公子说的事,邓云鸿应该也跟她们说了,秋辞的脸上,能刮下来一斤冰渣子。春令倒是还好,心平气和地上前,福了一福,说:“夫人,公子让您搬到他的院子里住。”

“什么!”何青衣总算清醒了,搬东西就算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竟然让她搬过去住,那个院子整天飘着股药渣味,能住人吗?

金翘刚捧了碗茶过来,就听见何青衣尖愤怒地喊了一声,心里一喜,我就说嘛,小姐哪有这么好说话。

春令皮笑肉不笑地说:“公子吩咐,让您过去住呢。这边的东西,我们给您搬过去。”

何青衣接了金翘的茶,喝了一口,知道她们是不会听自己的了,就让金翘和左月上楼收拾自己的东西。

金翘她们一上楼,何青衣端着茶碗,往椅子上一坐,吩咐春令秋辞:“我还没梳洗呢,你们给我去打水。”

仆妇们突然听见何青衣吩咐春令秋辞,都吃了一惊,手上还忙活着,却都抬了脸看春令秋辞。

秋辞的脸,现在能刮下两斤冰渣子了。一大早,公子就吩咐她们过来,把何青衣给搬过去。秋辞本来就不乐意何青衣过去,现在还来使唤她们了,充什么夫人。

春令一愣,没想到何青衣突然开始摆架子了,可是,毕竟她是夫人,自己是丫头,吩咐了不做,谁都不好看。就问了陈嬷嬷,盆子和水在哪边,要去准备了。

谁知,秋辞却一把拽住春令的袖子,恶声恶气地问:“我们又不是你的丫头,凭什么使唤我们?”

何青衣就等着她这话呢,放下杯子,说:“大公子让你们搬东西,我一句话都没说,就让丫头去收拾了。现在没人服侍我了,让你们做点事,就不行了?”说着话,缓缓地放下杯子,抬起眼,盯着秋辞的脸。

何青衣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秋辞没料到她这么强硬,突然语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她了。

春令赶紧拉住秋辞,说:“秋辞搬东西搬糊涂了,夫人的话,我们怎么会不听呢。”说着,就去准备洗漱的东西了。

周围的仆妇,眼见就要有一场好戏,却被春令的退让,给打消了。大家都有点意犹未尽,只得继续搬东西。

何青衣的嫁妆,洞房次日,就被搬到这院子了。何青衣让左月理了个单子给她,也没细细看过,箱子上的双喜,还红的跟昨天一样。可何青衣进何府,已经快一个月了。

没一会儿,金翘和左月也收拾好楼上的东西了。一下来,就看见秋辞春令在服侍何青衣梳洗。左月赶紧上前帮着梳头,金翘撤了何青衣的茶碗,心想,就这样也跟我们小姐斗!

等东西都搬的差不多了,何青衣指了指箱笼,说:“这些东西,放哪里不是放。大公子让我过去,带点日常用的东西不就成了,干嘛连这些箱子也搬。”说着,扫了一眼仆妇们,说:“搬那么远,你们也累,别搬了,放回去吧。”

仆妇们不敢动,看了眼秋辞春令。秋辞没说话,春令心想,大公子确实只要她过去,没说要搬嫁妆过去。既然她不愿意,那就算了,就示意仆妇把箱笼,重新搬回房子。

都搬好了,春令问:“这边没人,东西放着怕有个万一,要不,我让人收库房去?”

这会儿,何青衣的头发也梳好了,斜斜地偏在头上,左月给插了支白玉的簪子,似掉未掉,颇有风情。

何青衣说:“这边的院子给我留着吧,东西什么的都别动。”说着,看了一眼跟着春令秋辞来的兰香,说:“兰香,你留着看院子吧。”

兰香是何府陪嫁来的丫头,只是,以前经常和陈嬷嬷欺负何青衣。嫁到邓府,兰香攀了春令秋辞的高枝,进邓府的第二天,就不在何青衣身边做事了。

这会儿,听见何青衣点名,兰香只得出来,毕竟,秋辞都不敢说话了,她还能如何。

用过早茶,何青衣带了金翘左月,还有陈嬷嬷,让仆妇们抱着左月她们收拾的东西,去了邓大公子的院子。

第55章 日出西边楼

邓云鸿的院子,坐北朝南,东西两座侧楼,连着北边的正房。邓云鸿住了北边,东边留给邓二公子跟周和。何青衣就住了西边的侧楼。

前天晚上,邓云鸿抓住何青衣去看黑火门,去的,就是西侧楼。

西侧楼的二层,尽头就是上次他们夜谈的房间,布置的像是书房。隔壁就是西侧楼的正房,格局布置跟邓大公子的卧室很像,也是正房连着暖阁。

何青衣不习惯丫头睡在自己卧室边的暖阁,住小院子的时候,也让金翘左月住楼下。到了这边,还是让她们住了暖阁隔壁的屋子。把连着卧室的暖阁,改成书房,摆了几套带过来的书,还有梅花的砚台。

何青衣刚把邓二公子送的泥娃娃,放在书桌前,就听见背后有人说:“这是云游买的吧?”

何青衣回头一看,果然是邓云鸿,这会儿倒是精神烁烁,一点儿病态都没有。哼,何青衣很不屑地回过头,继续整理,心里嘀咕了几个字,骗子!

见她不说话,邓大公子拿了案上的书,翻了一下,突然也哼了一声,摔下书,就走了。

神经病!何青衣心里大喊,好端端的,把人给搬过来。来了又不好好说话,拿本书翻一下,还能摔书,啧啧,这都什么人啊。

何青衣恨恨地收回邓云鸿摔了的书,是何学瑜的那两册《后商概要》。出嫁前她跟何学瑜借了两本,顺手放《女训》的盒子里了,就给带到邓家来了。

这种书也好摔,这邓大公子怎么就没把他们家那个花蝴蝶一样的弟弟给摔了呢,何青衣心里,满是牢骚。

翻开书一看,扉页上写着何学瑜的名字,何青衣心想,这两天就春试了,也不知道他考的怎么样。收好书,摆好东西,何青衣回了卧室,颇有点不习惯。躺了挺久,才沉沉睡去。

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何青衣翻了个身,看了眼天色,打算继续睡。却突然看见个人,就躺在她身边,睁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正盯着她看呢!

何青衣吓的,赶紧坐了起来。伸手去推,却怎么也推不动。说好的骨瘦如柴,说好的病入膏肓,怎么就推不动呢。

何青衣悻悻地放下手,问:“干嘛来我房里?”

邓云鸿扯了下何青衣,说:“还早呢,继续睡。”

被他一扯,何青衣又倒下了,也懒得坐起来跟他理论,就躺着问:“这么早,干嘛呢?”

“这不怕人看见嘛。”邓云鸿很促狭地笑了,问:“住的还习惯嘛?”

何青衣翻翻白眼,硬把人给搬过来,现在倒是来装体贴了,就问:“干嘛非要搬过来呢?”

邓云鸿颇为得意,说:“大家都以为我病着呢,我又不能跑着去找你,自然只能你来了。”

“哎!”何青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落入魔爪了。

心里,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交易,是不是选错对象了。

谁知,邓云鸿却问:“张一千跟陈伯熊的事,都是何学瑜告诉你的吧。”

“嗯,”何青衣说:“我还以为,张夫人和陈夫人,都是你们邓家人给毒死的。”

“什么啊!”邓云鸿抗议。

何青衣翻了个白眼,说:“你自己病的那个样子,来了两个夫人又这样,我能不怀疑你们邓家的人嘛。”

“哦,”邓云鸿问:“这么说,你还真找过投毒的人了?”

“费那力气干嘛?”何青衣说:“如果真是你们自己的人干的,我要是给找出来了,还有活路吗?”

邓云鸿心想,难怪呢,她从大沽回来,找投毒者就热心了一天,第二天就吃喝玩乐去了。

何青衣又说:“我先设想,是邓府的人毒死了两位夫人。可怎么都解释不通,直到我去了山子口。”

“哦,山子口怎么了?”邓云鸿问。

“山子口根本就不是你大伯他们死的地方,”何青衣说:“这么明显,却这么多年都没弄明白,我才发现,自己的思路错了,她们应该死于外人手里。”

“原来如此。”邓云鸿心里有一点不痛快,何青衣竟然先怀疑自己了。

“所以,我一回城,就去找学瑜哥哥了。”何青衣说:“我能问的,也就他了。朝里的这些事,他比我清楚。”

“学瑜哥哥?”邓云鸿酸酸地复述了一次,心里有点奇怪,千影楼的报告,不是说孟夫人不待见何青衣,怎么她跟何学瑜,就这么亲近了。

何青衣就把自己生病的时候被罚跪,晕倒的时候被何学瑜救了,还出言劝服孟夫人,让她搬出去独住的事说了一次,总结说:“他也算救了我一命,叫一声哥哥应该的。”

原来如此,邓云鸿心里稍稍宽慰了些,吩咐:“以后有什么事情来问我,我知道的一定比你那哥哥多。”语气和重音,全放在哥哥两字上面。

可惜,何青衣没听出他的暗示,随意地嗯了一下。

两人正聊着呢,也没注意天色已经大亮,突然卧室的门开了,一个人在门口轻呼了一声,赶紧倒退,噼里啪啦紧紧张张地带上了房门,走了。

听声音,应该是左月来服侍何青衣起床了,结果一开门,却看见床上躺了两个人,一时间手足无措,吓跑了。

再过了一会儿,左月镇定下来了,毕竟小姐出嫁了,房里有个姑爷很正常。只是前些日子,小姐独居,左月服侍惯了,一时间没接受姑爷的存在,惊慌失措地跑了。

这会儿,左月故作镇定,端了洗漱的水,又来敲门。

何青衣那个叫郁闷啊,一个不小心,聊天就聊过头了,被左月看见还好说,被金翘看见了,那还不叫的满天下都知道。

这会儿了,两人都在床上,满身是嘴,也解释不清了。何青衣只得应了一声,让左月进来。

谁知,左月背后跟了个金翘,金翘背后跟了个陈嬷嬷。金翘手里捧着茶,陈嬷嬷手里也捧着一碗茶。合着这两人,是听了左月的话,来看热闹的?

第56章 南院瑞萱堂

明知道金翘和陈嬷嬷是跟来看热闹的,邓云鸿却神情自若地起床,接了金翘的茶,喝了一口,问:“怎么这时候给夫人送茶呢?”

金翘赶紧屁颠屁颠地说:“我们小姐喜欢一睁眼就喝茶。”

“嗯,”邓云鸿喝了一口,说:“这样对身体不好。”说着,又使劲地咳嗽起来。

何青衣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就你的模样,这话有说服力嘛?还管起我的事了?刚一瞪眼,就看见陈嬷嬷递了杯茶给她,说:“姑爷说的是,小姐这习惯是不好。老身都说了好几次了,她就是不听。”

还老身!何青衣顿时五雷轰顶,你这婆子,天天喝酒喝的烂醉,我早起喝茶的时候,你这老身还躺着起不来呢。什么叫说过好几次了,她就是不听!

反倒是左月,处变不惊,服侍了邓云鸿洗漱,又过来帮何青衣梳头。

何青衣不满自己的丫头服侍邓云鸿,可又找不出什么借口来找茬,只得愤愤地坐在梳妆台前。

谁知,邓云鸿也不走,赖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指点江山。吩咐左月说:“你们小姐昨天那个头发很好看,斜斜的那个。”

连个斜云髻都不会说,还那个那个的,真没见识,何青衣不禁嘀咕。

“公子说的是斜云髻吧,”左月说:“小姐的发色不黑,发髻斜一点,反倒更灵动些。”说着,又拿了昨天的白玉簪,往何青衣的头发上一插。

何青衣那个叫气的哆嗦啊,金翘也就罢了,她小孩子家没见识,陈嬷嬷也就算了,那老货逢迎拍马一流,左月竟然也这么迎合邓云鸿了。何青衣觉得,自己的私生活,眼看着就要被邓大公子给毁了。

没一会儿,春令秋辞也拿了邓云鸿的衣物,往西边楼来了。邓云鸿换好衣物,就跟何青衣说:“跟我去下南院。”

南院?何青衣也没问,南院不是邓二公子的住处嘛?据说邓如晦的遗孀,也住在那里。何青衣跟邓云鸿结婚的时候,邓如晦的遗孀,据说是身体不适,没有过来。何青衣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却从未谋面。

邓云鸿让去南院,总不会去见邓二公子那纨绔子弟吧。说不定,那纨绔子弟,现在还在这里的东边楼上,睡的正香呢。应该,是去见那个伯母吧。

何青衣看了下自己的衣物,云英色的衣裳,衣领处略有绣花,不算太过招摇,应该能见孀居的妇人吧。就跟着邓云鸿和春令秋辞他们,下了楼。

院子里放了个小小的歩辇,应该是邓云鸿的。果然,邓云鸿很自然地坐了进去,还冲何青衣招了招手。

众目睽睽之下,何青衣只得上前,两人握了手,一个坐着歩辇,一个跟在边上,一起往南院去了。何青衣的心里,有一万匹马呼啸而过,可又发作不得。

等他们一走,北院一下子就炸开锅了。

什么大公子和夫人情比金坚,走路都要牵着手,什么大公子拖着病体,都要去西边楼过夜,什么大公子学张敞画眉,闺中乐事不断。

越传越走样,越传越有细节,不知道何青衣若是听了,做何感想。

何青衣和邓云鸿的步辇,往南路过四明草堂,再往南过了校场,就是北院跟南院连着的内门。南院和北院都有一扇大门,朝西对着紫石街。可里面,两个院落之间,还留了几个内门。

小厮开了中间的大门,春令跟秋辞在前面,邓云鸿的步辇和何青衣走在后面。

邓云鸿偏了头,跟何青衣说:“我们去见见伯母,结婚都这么久了,还没见过长辈呢。”

何青衣那个叫郁闷,谁跟你结婚了,不是说好明年出宫就两清的嘛。

进了南院,花草明显用心了许多。这会儿,正是三月中旬,桃花已经开始出芽,梨花也一早就谢了。倒是西府海棠,却开的恰到好处。南院的几株,正好是重瓣海棠,攒在一起,看起来很有繁花似锦的味道。加上春日里暖暖的阳光,让人有股子挪不开脚步的慵懒感。

看见何青衣盯着西府海棠,邓云鸿捏了捏她的手,侧头低声地说:“我们北院也有,哪天我带你去看。”

何青衣赶紧甩开他的手,脸上有点烫。以前是因为他生病,所以不避嫌,可现在都没事了,还拉拉扯扯,实在有点不像话。

两人扭捏了一会儿,就到了邓夫人的院子。跟邓云鸿那种楼下骑马的院子不同,邓夫人住了个很别致的庭院。进门的地方,是个圆圆的月亮门,墙上用青砖砌出梅兰竹的花窗,很是用心。

进去是块太湖石,微微氤氲着雨气。绕过太湖石,左侧是个池塘,养着金鱼水草,池塘边上,搭了条风雨长廊。右侧是片竹林,竹林里铺了条窄窄的鹅卵石道。小道进去,就是个小亭子,半依着池塘的水,半依着竹林潇潇,甚是风雅。

绕过亭子,才是邓夫人住的房子,门口挂了块横匾,写着瑞萱堂三字。刚到门口,就看见里面出来个丫鬟,穿了身浅绿色的衣裙,笑着跟春令秋辞说:“老夫人一早就起来了,说是大公子要来,让我们早些煮茶等着了。”说着话,一边上下打量了几眼何青衣,一边扶着邓云鸿下步辇。

里间却传来另外一个丫头的声音,问:“是大公子来了吗?老夫人让去水榭那边,早饭备下了吗?”后面那句,却似乎在跟别人说话。

说话间,一个穿淡蓝衣服的丫头,挑了门帘,从里间出来了。看见邓大公子已经下了步辇,就赶紧上来扶着。一边扶,一边也偷偷看了眼何青衣。

两个丫头扶了邓云鸿,何青衣跟了春令秋辞,就往她们说的那个水榭去了。

没一会儿,就到了水榭。邓家的池塘,北院就四明草堂有一个。南院可就不少了,光邓夫人的院子,就连着好几个大小不一的池塘。水榭临了池塘,虽然比不得湖泊,却也沾了几分水气,很是秀气。

第57章 邓夫人水榭

应该是知道邓云鸿他们要来,桌子上一早,就摆了不少吃食茶水。

桌边坐了个精神烁烁的老夫人,五十来岁,眉目间略有英气,头发却已斑白。想来,邓如晦父子的死,对她的打击,实在不小。

邓夫人左边,却坐了个比花还娇艳的邓二公子,穿了件象牙白的锦袍,戴了顶小小的金冠,配了条金镶玉的躞蹀带,看起来说不出的精致。

何青衣刚看了眼邓二公子,却见他头一偏,哼了一声,就不理人了。

何青衣知道,一定是因为上次凤凰池的事情,在生她的气呢。

这时,邓夫人说话了:“夏言冬语,你们下去,这边有云鸿和云游伺候呢。”

那一绿一蓝两个丫头,应声下去,顺带,春令秋辞也走了。

邓云鸿也恢复健康状态了,自顾自坐了邓夫人的右侧,一边给她倒茶,一边让何青衣见过邓夫人。

何青衣屈膝福了一福,说:“给老夫人请安。”

邓夫人打量了下何青衣,说:“坐吧。”既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结婚没来,也没有客气寒暄。

何青衣选了个侧对着邓夫人的位子坐下,接过邓云鸿倒的一杯茶,看了眼对面的三个人。

邓云鸿也没病了,忙着给邓夫人倒茶布点心,邓夫人却忙着给邓云游递东西。看来,这邓二公子,是长于妇人之手,被宠成这样的。

出去的丫头叫夏言冬语,邓云鸿的两个丫头**令秋辞,看来,这四个丫头,都是邓夫人的人,难怪邓云鸿装病的事,也不瞒她们。

这时,邓夫人问邓云鸿:“就是她?”

邓云鸿点点头,说:“周和也觉得她好。”

“好什么好,”邓二公子翻了个白眼,很轻地嘀咕了一句,继续吃他的浇千丝去了。

邓夫人点点头,说:“周和那孩子说好,应该不会错。”说着,又看了眼何青衣,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说着话,边握了邓云鸿的手,吩咐:“你要多吃东西啊,这样长久了也不好啊。”

邓夫人的话还没说完,邓云游端了碗桂花酿,抱怨说:“大娘就是偏心,从来也不吩咐我要好好吃饭。”

何青衣满头的线,心想,就您那胃口大开的样子,需要劝你好好吃饭吗?

谁知,那邓夫人却满脸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说:“游儿,慢慢吃,这个烫。”

她的烫字还没说完,那邓二公子已经被烫了,叽叽歪歪地放下勺子,开始跟桂花酿置气了。

旁边的邓夫人,一脸慈母溺爱的样子,而邓云鸿则是一副长兄无奈的表情。何青衣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为什么邓府这样的环境,竟然能出邓云游这么个天真烂漫的奇葩。

邓夫人没了三个儿子,而邓云游和邓云鸿没了母亲,两边自然一拍即合。何青衣突然觉得有点高兴,也有点难过。有失去,却也有得到,他们也算幸运。

饭吃到一半,邓夫人却说:“仙儿也来了,让她们见一见吧。”

何青衣端着的茶杯,放了下去。这邓夫人,对她不理不睬,这时却突然说了个仙儿,言下之意,似乎是让她跟那个仙儿见上一面。

没一会儿,夏言带了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来了,想来,是一早就等在外面的。

女孩的鹅蛋脸略长,本来过于庄重,却因为嘴有点嘟着,冲淡了那份成熟感,显的持重中带了几分娇俏。眉目嘴巴,都有点像邓夫人,想来,应该是她的小辈。

那个叫仙儿的女孩,穿了件白底红绣的纱裙,外面罩了层薄如蝉翼的绯纱,甚是精致。腰上挂了条碎玉做的禁步,走起路来,环珮叮当,称着条蔷薇色的宫绦,用心至极。

女孩进来,喊了声:“姑妈,”就贴着邓云鸿坐下了,柔情似水地喊了声:“哥哥。”又冲着邓云游喊了声:“二哥哥。”

何青衣心里大笑,果然这天下的哥哥妹妹,都是情哥哥情妹妹。这仙儿,应该喜欢邓云鸿。只是,何青衣能理解姑娘们喜欢周和,但是喜欢邓云鸿,这都什么眼光?

何青衣偷偷地瞄了眼邓云游,却发现他显得很不耐烦。这可奇怪了,仙儿姑娘挨着坐的,是邓云鸿,又不是他邓二公子,他有什么好不乐意的。

这时候,邓夫人才又看了一眼何青衣,说:“仙儿,你跟她说说梦儿她们的事。”

那仙儿,这时才正眼看了何青衣,问:“你是?”

何青衣心里明白,这仙儿都等门外了,能不知道邓云鸿带了妻子过来?就说:“我姓何,叫青衣。”

她这么说的时候,邓云鸿和邓云游都抬眼看了她一下,毕竟,他们一直以为,她叫何璇珠。

倒是邓夫人和仙儿,毫无反应,想来,对她们来说,何青衣叫青衣还是璇珠,毫无区别。

那仙儿也不多问,直接就说:“姑妈让我说的梦儿,是我的堂妹张留梦。她跟我们家的一个堂姐去选女官,堂姐没选上,梦儿选上了。”说着,脸上略有得色。

何青衣家里,出过四个皇后,又怎么会把女官放在眼里,听她说的骄傲,就顺着话茬,夸了句:“好厉害。”

邓二公子听了,心想,这何青衣,撒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你们家都出过多少个皇后了,听见一个女官,竟然还夸的这么真心诚意。难怪周哥哥吩咐了,让他离何青衣远一点。

仙儿就更得意了,说:“我十五了,梦儿比我小几个月,八月初三生的,长的有点像我。”说着,她顿了一顿,说:“就是眼睛比我小一点点。”

嗯,何青衣明白了,眼睛一定比她大。

仙儿又指指自己的眉心,说:“梦儿这里有颗红痣,天生就有,很好认的。”

“很好认?”何青衣心想,你妹妹都选了女官要进宫,我怎么见得着她。这时,突然想起来,她和邓云鸿约定,要进宫一年。这么说,倒是应该会遇到这张留梦。

“嗯,我记下了。”何青衣说。

她这么一说,邓云鸿和邓云游又一起抬头看她,这何青衣是怎么了,在北院的时候,敢想敢说。怎么到了南院,拍马屁也来,点头称是也来?

第58章 留仙和留梦

“游儿,”邓夫人拍了拍邓二公子的背,看了一眼何青衣,说:“她的衣服首饰太差,你眼光好,带她出去选一些,要雅致,不要花哨。”

何青衣咽了一口冷气,想起邓二公子给她送来的那些五颜六色的日常衣裳,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是,她的衣服首饰差了点,这邓夫人干嘛要给她添置呢?看样子,邓夫人对何青衣并无好感,需要送什么见面礼嘛?而且,哪有人送衣服首饰当见面礼的?

邓云游受了吹捧,很是受用,再加上,似乎他跟那个仙儿之间的过节,比他跟何青衣之间的过节更大。所以,还是很痛快地答应了,跟何青衣一起告辞,出了邓夫人的水榭。

一出院子,邓二公子就愤愤地问何青衣:“你干嘛捧那张留仙的臭脚?”

原来那姑娘叫张留仙,名字不俗,人却太浅显易懂了点。让她说说张留梦,她却字字句句都和自己相关。虽然年纪比何青衣大,心智却像个十二三岁的富家女儿。何青衣心想,又是一个一帆风顺的小姐,哎。

冲着何青衣发了牢骚,邓二公子,似乎把何青衣放他鸽子的事情给忘了。开始滔滔不绝地说张留仙的坏话。

总结起来,就是张留仙小时候也住京城,仗着邓夫人疼她,时不时地来邓府小住。不是抢了邓云游这个,就是砸了邓云游的那个。再加上,邓云游本来是邓府的掌上明珠,突然来了个张留仙跟他争宠,还比他小个一两岁,还是个女孩子,邓云游那个叫憋气啊。

好在,周和跟邓大公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只疼他,看都不看一眼张留仙。偏偏那个张留仙,却是个受虐体质,非要追着邓大公子,说要长大了给他当夫人。

“哼,”邓二公子幸灾乐祸地说:“可她偏偏嫁不了我大哥,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还真猜不猜来。”何青衣很老实地回答了,毕竟,邓夫人很宠这侄女,玉成她跟邓大公子的婚事,似乎没多少难度啊。

邓二公子说:“张留仙还没出生的时候,她爹就指腹为婚,跟一个姓刘的人家,结了儿女亲家。”

“原来如此。”何青衣点点头,心想,悔婚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顶多名声难听点。

谁知,邓二公子却很促狭地笑了,说:“她不喜欢,却退不了婚,你知道为什么嘛?”

何青衣不是个八卦的人,只是张留仙和张留梦,跟她进宫的事有关,多听一点也是好的,就说:“她爹是个重名声的人?”

邓二公子憋着笑,说:“跟她爹没什么关系,是她自己运气不好。她去年该出嫁的,谁知道,那刘公子,出门骑马,却跟一辆牛车撞了。人飞出去,直接挂在了牛角上面,当场就死了。”

“这么倒霉!”何青衣突然觉得,自己以后骑马也得小心了。

“可不是嘛,那刘公子可真够倒霉的。”邓二公子又说:“这不,张留仙就成了望门寡,再也嫁不出去了。还以为她一直住北疆了呢,谁知,最近又回来了,真讨厌!”

何青衣想想张留仙的模样,也替她可惜,青春还没开始,就背了寡妇的名头。在后商这礼法森严的时代,基本就要老死娘家了。虽然言语乖张了些,却也是个可怜之人。

说完张留仙的倒霉事,邓二公子却突然想起来,问:“你怎么叫何青衣,不是何璇珠吗?”

何青衣笑了下,说:“祖父起的名字是璇珠,可大夫人觉得我不配跟她女儿用相似的名字,给改了个青衣。”

“这样你都肯?”邓二公子很惊讶地看着何青衣,毕竟,在他眼里,何青衣可不是这么个逆来顺受的人。

何青衣点点头,说:“跟祖父母的十年,过的是璇珠的生活,何府小姐该有的我都有。可之后跟大夫人生活的几年,我也确实过的何青衣的生活,什么都靠自己。过了几年也习惯了,靠自己也挺好的,青衣就青衣吧,左右不过是个名字。”

邓二公子是个古怪的人,你以为他不懂的时候,他偏偏都懂。听何青衣说了这么一段,似乎也能理解,说:“青云衣兮白霓裳,这样也挺好的。”

何青衣一直以为,邓二公子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没想,他竟脱口而出一句屈原的楚辞,心里,不禁对他暗暗改观。

两人说话间,就回了邓大公子的院子。听说何青衣要出门去买东西,金翘直接就说:“小姐,带我一起去吧。我力气很大的,能拿很多东西,多重都不怕。”

何青衣看了眼左月,结果,她也是一脸跃跃欲试。何青衣心想,确实把她们给憋坏了,只好说:“那就一起去吧。”

听何青衣答应了,金翘一声欢呼,左月也是笑个不停。

这时,陈嬷嬷在门口路过,一听屋里金翘和左月都在笑,就探了半个身子进来,问:“这是怎么了,也说给老身听听。”

一听陈嬷嬷自称老身,何青衣就想起早上的事。她喝杯茶,这陈嬷嬷在邓云鸿面前,各种瞎话拍马屁。何青衣就正儿八经地吩咐:“陈嬷嬷,你留家里吧。我们要出去买点东西。”

一听小姐发话了,金翘和左月,已经一左一右贴身站好了,就打算跟出去逛街了。

邓云游一看这架势,就说:“这样就没法骑马了!”可心里一想,张留仙那讨厌鬼应该又打算来邓家小住了。实在不想看见她,那就出门多玩一会儿吧,慢点就慢点了。

一行人一边下楼,一边喊了玉墨去备车马。

金翘嘴甜,立马就拍邓二公子的马屁,说:“还是二公子好,每次跟二公子出门,不是有的吃,就是有的玩。”

这话直白的,何青衣听了直打跌,想笑又不能笑出来。果然,邓二公子的荷包属性,金翘也看出来了。

邓云游骑了马,何青衣跟金翘左月坐了马车,往东城的几家丝绸首饰铺子去了。

第59章 长安一日花

邓府所在的紫石街,就挨着皇城的黑火门,往东,就是商铺琳琅的东城了。

何青衣跟了邓云游,往东走了几条街,马车就停了。下车一看,是个丝绸铺子,门口挂了个昆丑记的匾额。

好古怪的名字,昆丑记,何青衣看了眼匾额,就进了铺子。

昆丑记的一楼铺面,摆着各色绸缎布料,有伙计忙着丈量,也有伙计在给客人介绍面料,柜台上站了个四五十岁的掌柜。

一看见邓云游,就赶紧哈着腰过来了,说:“二公子,您来了。”说着,赶紧把他往里让,“上次那两件缀锦的蓝袍,爷还满意吗?”

邓二公子一边打量着铺面,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嗯,哥哥很喜欢。”

原来,蓝袍是给周和的,何青衣心想,周和出海抓她的那次,就穿的蓝色。

“二公子,我们刚进了一批蜀锦,那个叫流光飞彩,您看了一定喜欢。”掌柜的一边说,一边带了邓二公子往二楼走。何青衣带了金翘和左月,跟在他们后面。

邓二公子回身指了指何青衣,说:“今天先给她挑几身布料,你找那个谁,张娘子是吧,让她过来看看。”

掌柜的带了大家上楼,又吩咐伙计去找张娘子,一边又给大家布茶。

邓二公子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问:“最近换季,生意怎么样啊?”

“托二公子的福,生意很好,今年热的早,小姐夫人们来买布料的,比往年多。幸亏听了二公子的话,早点备了货。”掌柜一边谄媚,一边吹捧邓二公子。

何青衣在旁听着,觉得颇有趣味,没想到邓云游还有几分做生意的天分。果然,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

不一会儿,那个叫张娘子的人就来了。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穿了件紫菱色的裙子,配了件藤色的短袄,就领口有些简单的绣花,全身上下,看起来朴素利落,却说不出来的舒服。

张娘子后面跟了两个伙计,手里各抱着一打细棉薄纱锦缎绫罗,颜色各异,材质各异。

一看见张娘子,邓二公子就说:“张娘子,今天要麻烦你了,给她挑几身衣裳的料子。”

张娘子看了一眼何青衣,倒是也没问身份,让伙计把布料放下了,就上下打量何青衣。

看了一会儿,说:“小姐肤色细腻,穿细纱绫罗应该都好看。只是,似乎不适合大红大紫。”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也得比划过了才知道。”

邓二公子听了,大笑,说:“不要大红,也别大紫,那样的话,就是艳装村妇了。”

一边笑,一边自己动了手,拿了各色绫罗往何青衣身上比试。

何青衣扫了一眼邓二公子,嗯,他今天是象牙白,不是大红大紫的艳装村妇!

一进门,何青衣就没了自主权,只得任凭张娘子和邓云游比划摆布。

好在,张娘子的品味真的不错,没拿什么艳色往她身上比划,选了几款青色,几款胡粉色,几款琉璃色,最艳的也不过薄红梅。

选好颜色,接着,就是在同色系里布料里面,选几款春夏的面料。

邓二公子在布料里翻着,问:“有没有杭罗啊,那个做夏天的衣服最舒服了。”

一个伙计赶紧挑了块天青色的杭罗,递了过来。邓二公子拿着料子看了下,说:“琉璃色和薄红梅的要杭罗,嗯,这块天青色的给我。”

张娘子拿了块薄如蝉翼的纱,问:“再配些皓纱吧,最近这批是苏州来的,颜色和平常的很不一样。在月亮下面看,明明是白色的,却会有七彩的感觉。”

“是嘛,”邓二公子明显很感兴趣,又加了皓纱。

选好了何青衣的料子,邓二公子开始给自己看料子,让伙计又搬了一大堆布料,左翻右翻地在那里比划。

金翘看着热闹,也跟在邓二公子后面,一会儿说这个好看,一会儿说那个好看。

张娘子听了,说:“这丫头倒是有眼光,她说的几款料子,都很配二公子。”

左月陪了何青衣,站在窗口的太师椅旁。

何青衣喝着掌柜送来的茶,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这衣服面料,还要挑到什么时候去啊。

这时,楼下却锣鼓震天,路上有人开道,围观的人群里,似乎有人喊着,看状元咯!

“状元?”左月看了一眼何青衣,两人一起想到了何学瑜。

何青衣赶紧探头,左月也赶紧趴她身边,一起往窗外看。

一队人马拥簇着三匹马过来了,马上坐了三个人,远远的看不分明。

左月急的都想下楼去看,可又不好撂下何青衣,只得换到美人靠的栏杆边。

那边的视野好了许多,左月赶紧扬手:“小姐,小姐,这里好,来这里看!”

何青衣也跟过去了,果然,这边视野好多了,只是,这美人靠做的甚宽。楼上看得见楼下,楼下也看得见楼上。

何青衣倚了窗边,左月趴了她右边,突然喊:“小姐,中间的是大公子,是大公子!”

可不是嘛,何学瑜穿了官袍,簪花戴帽,骑了匹白马,正走在中间。

左月笑了,何青衣也笑,何学瑜算是心愿得偿了。

这时,人马就快到楼下了,突然,何学瑜右边马上的一个人,仰起头,冲着何青衣使劲地摆手。

这是什么情况,左月很吃惊!那个小眼睛,笑眯眯的男人是谁啊?我们可不认识你!

谁知,一转头,却看见何青衣也笑眯眯地冲着那个人笑。

什么情况,左月觉得很吃惊,小姐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个人。

谁知,那人摇手还不过瘾,直接开喊了,“你看,我说到做到了吧!”

何学瑜也看到何青衣跟左月了,心里也是一阵高兴。

只是,他也没有料到,徐坤文竟然直接开喊了。

对,这个又开喊又摇手的男人,就是给何青衣带路的徐坤文,说的,就是石碑刻字的事。

看何青衣没回复他,徐坤文又喊:“听见了吗?我说我做到了!”

何青衣没办法,只得跟他使劲摇手,说:“听见了!”

这一声,直接就把邓二公子和金翘给引过来了。

金翘一看,也跟何青衣说:“小姐,小姐,好像是大公子啊!”

左月觉得很无奈,金翘这反应速度,也太吓人了吧。

第60章 我们离婚吧

游街的人马,都已经过了昌丑记,徐坤文还回头不停地冲着何青衣摇手。一直到了看不见的地方,才回头向前。

一时间,大家都在传说,探花郎有个相好的姑娘,就在昌丑记的楼上。落魄公子后花园,多情小姐定终身,要多缠绵有多缠绵,要多悱恻就有多悱恻。

真的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什么这小姐已经嫁人了,什么这小姐为了看探花郎一眼,天天去昌丑记楼上坐着。

这不,何青衣还没回家呢,这缠绵悱恻动人肺腑的爱情故事,早已经传到邓大公子的耳朵里面了。

邓云游刚回家,一进邓云鸿的房间,邓大公子就往地上砸了一个茶杯。

邓二公子那个叫委屈啊,大哥什么时候这么对过自己?就差哭了,邓大公子一看,吓着弟弟了,赶紧让他进来。

看邓云游没那么委屈了,就抱怨说:“这徐乾文,怎么有这么一个弟弟!”

“徐坤文啊,”邓云游说:“他不一直这样子嘛,看了就想打他。”一边又回忆起,小时候被那个笑眯眯的徐坤文,骗了多少钱,坑了多少小玩意。

只是,跟着周和的徐乾文,那也不是个好东西啊,邓二公子一时间有点感慨,小时候,明里暗里,在徐家兄弟手里吃过多少亏。要不是周哥哥无条件护着他,那一奸一诈两兄弟,早就把他给卖了。

而西边楼的何青衣,还浑不知觉,根本就不知道邓大公子在那边发火呢。

左月还很高兴地缠着何青衣,不停地说着何学瑜的事情。

何青衣心想,何学瑜进了一甲,不用考什么庶吉士,应该会直接进翰林院吧。按他的性格,在翰林院呆几年,应该会进上书房,或者南书房吧。之后,究竟是入阁还是做丞相,就看他自己的修为了。

没想到,专门出皇后的何家,竟然也会出个丞相内阁大学士之类的高官。也是,何家的下坡路,也走了很久了。是时候换个方向了,或许,何家的中兴,就在何学瑜身上。

何青衣和左月正说着话呢,却看见暖阁门口站了个邓大公子,一左一右站了春令和秋辞。三个人,没一个好脸色。

左月刚想说话,邓大公子就说:“出去。”

左月拉着金翘,悄悄地退出去了。

春令和秋辞,扶了邓大公子坐下,也退出去了。

何青衣有很多话要问邓大公子,毕竟,一大早地带了她去见邓如晦的夫人,还有个什么张留仙,之后又让邓二公子带着她去买衣服首饰,这是干什么呢?还有,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谁知,邓大公子抓着书桌上的《后商概要》,又往地上扔。

你说,他是跟着书有仇呢还是有怨,每次来了,都要摔这两本书。

他这么一摔书,何青衣也没好脸色了,干嘛呢,一进门就板着一张脸,一坐下就摔书,摔给谁看呢!

“你干嘛跟人家摇手?”邓大公子先问了。

“我跟谁摇手,还要你许可了?”何青衣很不屑。这邓大公子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上门找事,真够古怪的。

邓大公子又抓着她的梅花砚台,往楼下一丢,说:“就是要我许可!”

“你还讲不讲理了,”何青衣也怒了:“说话归说话,干嘛摔我东西啊。”

砚台啪的一声,在青砖上摔了个粉碎,楼下的仆妇躲了个精光。一大早,两人还恩恩爱爱地拉手出门,这会儿就打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仆妇们躲到一边,就听见楼上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书架倒掉的声音。

这时,有人喊:“老夫人来了。”

又有人喊:“这是谁那么多事,去喊老夫人了。”

邓夫人带了夏言冬语,就站在何青衣的暖阁门外,看了一眼里面,眉头皱的更紧了,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里面传来邓大公子一声抗议:“我要休妻,春令,春令,给我拿笔墨纸砚来!”

然后,就听见何青衣嘤嘤地哭声,喊:“你凭什么休我!”

邓夫人就劝:“小夫妻的,哪有不拌嘴的,吵一架就要休妻,哪有这样的道理呢。”

说着,一边安抚着何青衣,一边让夏言去楼下备轿子,让何青衣跟她去南院住几天,散散心。

何青衣捂着手帕,哭着上了轿子,跟着邓夫人去了南院。

等人都散了,左月和金翘进了暖阁的书房,那个叫一片狼藉啊。墨汁摔的到处都是,帘子上,屏风上,地上,桌椅上。书更是掉的满地,左月和金翘一边捡,一边后悔,今天不该去窗口看何学瑜,惹出这么一桩无头公案来。

一上轿子,何青衣放下手帕,这装哭还真是体力活,得配合抽泣,呼吸,还得沙哑着嗓子带哭腔说话,真难,真难啊!

邓大公子摔书,她还没反应过来,等他摔砚台了,何青衣就明白了,他是来演戏的。既然演戏,那就好好配合呗。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把架吵的火热,顺带还把书房给毁了。想起那块上好的梅花端砚,何青衣恨的牙痒痒,摔什么不行,非得摔自己最喜欢的砚台。

接着,邓夫人很及时地出现,阻止了邓大公子的休妻。把两个吵红了眼的夫妻分开,带了何青衣去南院,一切都那么自然,那么顺理成章。

只是,这场戏,到底是为了什么。何青衣还没想明白,邓大公子什么都没说,进了书房,直接就进入角色,开始打砸吵架闹休妻。何青衣连个问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配合着演完全场。

这都下了戏台了,也没个人告诉她,演戏给谁看?

何青衣觉得,邓夫人跟邓大公子似乎开始做事了,只是,她这个主演,却一直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想起邓大公子说的休书,何青衣恨不得他立刻给自己写一张,然后天涯两端,毫无关系才好呢。至于皇宫,至于痴梦,她何青衣何尝想去蹚那浑水。要知道,伴君如伴虎,进宫能有什么好事。哎,要真休妻就好了!

第61章 皇后没怀孕

没一会儿,轿子就落在了瑞萱堂的门口。

夏言扶了邓夫人下轿子,冬语引了何青衣,就往房子里面走。

今天早上,何青衣刚跟邓大公子来过一趟。去的水榭,没进房子,这会儿进来,发现南院跟北院的风格,差距甚大。

邓夫人的这个瑞萱堂,完全是按照南方庭院布置的,而邓大公子住的,勉强能算个院子。冬语带了何青衣,进了西边的一间厢房。

房子对着面墙,想来,就是邓夫人院子的围墙。墙上有个叶子形状的花窗,夜里看不分明,却也看见竹枝摇曳。墙上隐约有水光,想来,外面应该是个池塘。

房间里布置停当,生活起居用品,一应俱全,想来,是安置她住这里了。何青衣有点担心左月和金翘,她们一无所知,不知道会怎样。

何青衣收拾好自己,就上床睡了。一大早起来,也没吃什么东西,跟着个邓云游,去了无数家首饰丝绸铺子,回来了还跟邓大公子唱了一出武打戏,真够累的。

何青衣不恋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半夜里醒来,清冷的月光,正透过叶子形状的花窗,照在厢房的梳妆台上。一时间,何青衣有点梦里不知身是客的味道了。

只是一回头,又看见枕边躺了一个人。

何青衣刚想呼叫,那人却拿手捂了她的嘴巴,说:“是我。”

还能是谁呢,当然是邓大公子了。

何青衣悻悻地抱怨说:“干嘛每次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床上来啊!”

邓大公子轻笑了一下,说:“夫妻在床上说话,不是最自然的嘛。”

何青衣心想,先前还喊的贼响,要休妻来着,这会儿倒是又说夫妻了。不过,这个不是关键,何青衣赶紧问:“这是干嘛呢,又是见你伯母,又是张留仙,又是吵架给人家看的?”

邓大公子说:“三天后,你就进宫吧。”

何青衣赶紧坐起来,问:“三天?”

“三天是快了点,”邓大公子解释说:“这事确实很多意外。”

“哦,”何青衣问:“皇后家的女眷可以进宫,可呆的时间不长啊。”说着,她推了推邓大公子的肩膀,说:“一般是皇后怀孕了,娘家人能跟进去照顾七八个月,也不足一年啊。是皇后怀孕了吗?”

邓大公子侧过身,眼睛里映着月光,说:“皇后没怀孕。”

“那是假怀孕嘛?!”何青衣有点惊讶,因为,邓大公子上次说,让她进宫照顾皇后一年,她就一直以为是皇后怀孕了。所以娘家人才能进宫陪个一年左右。

“也不是。”邓云鸿解释说:“你进宫,帮皇后要一个孩子?”

“什么!”何青衣大吃一惊,毕竟,她一直很笃定地以为,是皇后怀孕了。现在竟然是没怀孕,也没装怀孕,而是让她进宫帮皇后要一个孩子。要孩子有那么简单吗?这邓大公子脑子没坏吧。

邓云鸿说:“嗯,今年进宫的女官里面,有几个跟我们邓家有关。你进宫,无论是帮皇后自己怀孕,还是帮那几个姑娘怀孕都可以。只要我们的人,今年怀上皇帝的孩子就成。”

这话,是真够复杂的。可何青衣也算见多识广,他们家的《女训》,就写了好多类似的事情。比如有一朝的贵妃没孩子,她就找了个怀孕的宫女养在墙里面,自己也假装怀孕。等宫女生了孩子,她就杀了宫女,抢了孩子,装作自己生的。

也有一朝的皇后没孩子,被妃子逼宫,只得临时找了个有皇子的宫人,领养了她的孩子,再封了太子。子凭母贵,再后来就是母凭子贵。

邓皇后打算的,可能就是类似的事情。

只是,这皇帝又不是种猪,你让他去跟谁睡,他就去跟谁睡啊。

何青衣原来以为,进宫就是照顾邓皇后,帮她安全度过一年,生下孩子即可。这会儿却成了给邓皇后搞一个孩子,这操作太麻烦了,任务难度加大了许多。

“真是的,我还以为是皇后怀孕了,现在让我去哪里给她搞一个孩子啊?”何青衣抱怨道。

邓云鸿看出何青衣的不满了,解释说:“你以为,给皇后保胎容易啊,说不定更难呢。还不如神不知鬼不觉,让新进宫的女官怀孕,目标没那么大,反倒容易些。”

“这样也有道理,”何青衣说:“只是,人家要是知道这女官跟皇后有关系,不是也会朝她下手嘛。”

邓云鸿却说:“那就多几个女官怀孕嘛,好几个都怀了,人家就闹不明白谁是皇后的人了。只要一生下来,就好办了。”

“嗯,”何青衣觉得,这样倒是也行,就是得皇帝多出力了。

两人谈好细节,何青衣却突然发现:“皇后没怀孕,那我怎么进宫啊!”

要知道,即使是皇后的娘家人,进宫探望,也不过几日光景,住不了多久。更何况,现在皇后还没怀孕,她何青衣勉强只算皇后的侄媳妇,这算什么事呢。

邓云鸿说:“你用张留仙的身份进宫。”

“什么!”何青衣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早上邓夫人要让张留仙来跟她说话,还讲了张留梦的事。

邓云鸿很促狭地眨了眨眼睛,说:“张留仙那人,你也见了,你说她进宫,能不能活下来都不好说,还怎么帮皇后。”

“那张留仙进宫的理由是什么?”何青衣问。

毕竟,张留仙的父亲张允,只是一个边疆的将军。除了有个堂妹选上女官了,张家跟皇家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怎么入宫。

“嗯,你知道女官有两种的吧。”邓云鸿问。

“嗯,”何青衣点点头,这种事,难不倒何家的女儿,“一种是未婚女子,进宫可能会成妃嫔,也可能一辈子都做女官。另外一种是丧偶的命妇,进宫只做女官,主要负责皇子公主的教育,礼仪,或者是各司的事务。”

虽然后商的宫女,也有升职成女官的,可宫女一般有个年龄限制,到了二十四五就要出宫,她们一走,就没人主管事务了。所以,后宫的女官,不少就是丧偶的命妇。既给寡妇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也算是皇室给她们家里一个荣耀。

第62章 青衣变留仙

何青衣刚说完两种女官的区别,邓云鸿就说:“没错,张留仙就是后者。”

“什么!”何青衣都不记得,今晚,她都说了几个什么了。

“张留仙的准丈夫,刘公子袭了官位,”邓云鸿说:“所以张留仙也算守寡的命妇了,再加上,她年龄小,留张家,或者去刘家都不合适。皇家也想收买人心,就给了他们家一个女官的名额。”

“原来如此,”何青衣问:“那原来,你们打算让谁去的?”

“这事过完年才定下来,”邓云鸿说:“我们也一直在物色人选,上次周和不是追着你,去了趟大沽嘛,回来就跟我说,你很不错。”

何青衣心想,周和的原话,一定不是这样的。

“就算我顶替了张留仙进宫,可我们家也去了个何璇玑,”何青衣说:“人家不认识我,她能不认识吗?更何况,这种事,一旦被人揭穿了,就是欺君之罪。不仅张留仙要倒霉,还有你们邓家,还有我们何家,一下子就至少三户人家。说不定皇后也会牵连进去。你觉得这样好嘛?”

“何璇玑的话,你不用担心。”邓云鸿说:“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她跟你见不着面。”

“怎么说呢?”何璇玑奇怪。

“女官入宫,要分二十四局,归六尚宫管。”邓云鸿解释:“皇宫外面有个祭祀用的斋宫,我们跟六尚宫的人联系好了,让何璇玑去斋宫。皇帝一年就去那么一两次斋宫,也不带女眷,所以你们没机会见面的。放心好了。”

“那张留仙还有个堂妹张留梦呢,她妹妹总不会不认识张留仙吧?”何青衣觉得,这方法还是很多漏洞。

“呵呵,”邓云鸿直接笑了起来,说:“我也是今天,才第一次看见张留仙。”

“你们不是小时候就认识了嘛,”何青衣说:“邓二公子说了。”

突然,她想起来,邓二公子也说过,张留仙跟父母北上,一直呆北疆,最近才回来。

“京城里没人知道张留仙长什么样子。”邓云鸿说:“北疆认识张留仙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谁也不会想到,她进了京城,竟然换了个人入宫。”

这么看来,只要北疆的人不进京,不入宫揭穿何青衣是个冒牌货,应该就不存在被人发现的机会。

只是,谁都有敌人,邓家有这么多不明不白的事,敌人能少吗?

要是他们也发现了,何青衣代替了张留仙,这可是个绝佳的进攻机会啊,他们能放放过何青衣吗?

这时,门口有人走动的声音,何青衣赶紧收了声音,俩人躺床上,什么话都不说。清冷的月光,从窗台上,慢慢地爬到床上。

俩人大眼瞪小眼,又说不了话,非常尴尬。何青衣侧了身,朝里躺了。谁知邓云鸿却抱着她,脸挨了她的头发,呼吸就在耳边。

何青衣觉得不妥,可又不想被人知道,只得由他抱着,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邓云鸿说了句:“小心!”。就起身,翻了窗台,出去了。

一时间,何青衣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起身把窗给栓好了。心里想着,以后得换个说话的方式,不能老在床上密谋。

天一亮,冬语过来服侍何青衣梳洗,又引了她,往邓夫人的厢房走。

邓夫人已经起床,梳了个日常的发髻,看起来比昨天,平易近人了许多。

看见何青衣进来,就吩咐夏言给她端些糕点粥水。

何青衣也不客气,问了安,就坐下来吃早饭。看她吃的差不多了,邓夫人问:“云鸿都跟你说了吧,三天后进宫的事?”

何青衣点点头,说:“听大公子说了。”

“说了就好,你就别回北院了,我会告诉下人们,你们夫妻吵架分居了。”邓夫人似乎又想起什么,说:“你有什么想带的,告诉我,我帮你添置。”

“我的两个丫头,”何青衣说:“进宫我想带上她们。”

“你要带自己的丫头?”邓夫人有点不悦,说:“你一走,你丫头也走,谁都不露面,我们这边不好掩人耳目啊。”

“那两个丫头我用惯了,也信的过,”何青衣说:“而且,我还有个叫兰香的丫头,还有个陈嬷嬷,让她们留着就是了。”

邓夫人权衡了一下,应该也觉得可行,就说:“也好,你自己和丫头说清楚,别露了马脚。这事非同小可,绝对不能出错。”

“嗯。”何青衣应了,又说:“让她们服侍留仙小姐吧,住南院充做我吧。”

邓夫人原打算召了左月金翘来南院,充个样子,谁想,何青衣竟然提议,让仙儿装作她。也好,这样更说的通了。到时候,只要把邓府北院,见过何青衣的仆妇遣散了,就没人知道邓家大公子的夫人,长什么样子了。

邓夫人点点头,心里第一次认可邓云鸿的观点,这何青衣虽然不怎么说话,但鬼点子实在不少,人也确实机灵。

吃好早饭,邓夫人给了何青衣一个信封,让她回去细细研读,背熟之后,务必烧了了事。

何青衣回了房,拿出来一看,薄薄的两张纸,字迹颇为古怪,明明是毛笔写的,却跟刀削出来的一样。

第一张纸上,写满了张留仙一家的具体情况。

张留仙的父亲张允,原来是京城的一个小官。后来弃文从武,去北疆取军功,在镇国公邓如光手下,历经百余战,现在是个从三品的指挥同知。官职虽然不高,可军功显赫,算是邓如光的左膀右臂。

妻子黄氏,原是江南人士,娘家也是小吏出身。嫁给张允之后,就跟着北上了。膝下一儿一女,儿子张超,女儿张留仙。

看到张超的名字,何青衣恍然大悟,原来那个给她捆了俘虏结的张超,就是张留仙的哥哥啊。

哥哥张超是个一根筋的二愣子,没想到,他妹妹也有点一根筋。不过,却是目中无人的一根筋。也不知道,这两兄妹,到底像谁?

第63章 无风三尺土

另一张纸上,写满这次进宫女官的家庭情况。张允的哥哥张充,在陕西一带的三边总督手下做事,也是个武将。选女官的时候,他家上报了两个女儿,一个是张留芳,一个是张留梦。遴选之后,就十五岁的张留梦入选。

张留仙在北疆长大,张留梦在陕西长大,这两人,估计也就小时候见过,确实可以蒙混过关。

只是,张留仙叫邓夫人姑妈,这么说,邓夫人应该是张允张充的姐妹了。不知道,邓大公子他们的母亲姓什么?

何青衣一边想着,一边往下看。

另外三个,都是徐家的女儿。两个没有入选,唯一选上的那个叫徐若兰,父亲徐士吉,母亲邓氏。

看见邓氏,何青衣犹豫了一下,邓家上一辈,不就邓如晦,邓如光,邓皇后三个人嘛。莫非,这个邓氏,是邓府的旁支?

再一看,徐若兰有两个哥哥,一个徐乾文,一个徐坤文。何青衣不禁笑了出来,原来是徐坤文的妹妹。这么说,跟在周和边上的那个徐乾文,就是他们大哥了。看来,他们的母亲邓氏,应该就是邓府的亲戚。

何青衣在心里数了下,何家长房的两个姐妹入选了,五房的何璇玑也入选了,再加上张徐两位小姐,她认识的人,入宫的就有五个了,再加上她这个假张留仙,大家似乎可以在宫里开个家宴了。

入选的两位长房姐姐,何青衣隐约记得,一个叫何璇珺,一个叫何璇珍。何家这一辈的女孩子,都是璇字辈,也用玉字取名。自从祖父祖母去世,五房就没怎么跟长房来往了,这两位堂姐,何青衣根本就不记得样貌,想来,她们对何青衣,也是如此。

何家的两位姐姐,可以算是旧派国戚出身。徐家的这位徐若兰,她的兄长徐乾文在镇国公手下做事,邓家的标签就很明显。而张家的那位张留梦,虽然她父亲在三边总督手下,可姑妈却是邓如晦的夫人,派系更明显。

而邓云鸿说的,应该就是让这两位姑娘得宠,至少能有身孕。目前也不知道这两位小姐长相性格如何,何青衣也无从判断,只得反复看了下内容,熟记之后烧了。

过了晌午,左月和金翘,带了何青衣的日常衣物,也搬来南院了。

金翘稚气,一脸的担忧,见了何青衣,马上就说:“都怪昨天那个探花郎,认都不认识的,莫名其妙冲着小姐招手,害的小姐跟大公子吵架的。”

左月虽然也担心,却多了个心眼,问:“小姐可认识那位探花郎?”

何青衣笑了笑,只说:“是学瑜哥哥的同窗,以前来往何府的时候见过。”

左月跟金翘,在何府的时候,并不跟何青衣,所以也不明了,就哦了一声,说,原来如此啊。

何青衣突然想起来,后商宫里的女官和宫女,都不得出宫,就跟金翘和左月说:“你们家里有什么人嘛?”

金翘说:“就一个哥哥跟嫂子,父母都没了。”

左月说:“我也不记得自己老家了,两三岁的时候被拐子拐了,六岁就卖给何府了。没什么父母亲戚。”

“这样啊,”何青衣心有恻隐,天下没父母的人,可真不少。就说:“今天放一天假,你们去看哥哥嫂子也好,去逛街买吃的也好,安全回来就行。”说着,拿了包银子,塞到左月手里。

谁知,金翘却说:“昨天,邓二公子给我们也买了不少衣服首饰呢。不缺什么了。”

何青衣没料到,邓二公子竟然那么细心,就说:“不拘什么,你们喜欢的就去买,玩开心点。”

左月跟金翘也不知道何青衣是怎么了,突然让她们去玩。

左月有点担心,问:“小姐,那您呢?”

何青衣说:“我等下要找邓夫人聊天,反正还有夏言跟冬语呢,你们就自己去玩吧,我没事。”

金翘倒是小孩子心性,跟左月说:“小姐都说了,我们就出去吧。今天城隍庙那里有庙会,很热闹的。”

“给我带个糖人回来哦。”何青衣吩咐:“大公子那态度,我也不好轻易出门去玩了。”

听她这么说了,左月和金翘,也就拿了银子,出门去玩了。

打发了左月和金翘,何青衣翻出邓二公子送的男装,还是那件珊瑚红的吧,何青衣咬咬牙,穿了起来。

她得去趟南城福禄坊,跟张妈说一下,免得她来找了,却扑个空。

穿好衣服,何青衣去北院的校场,牵了马,从南院出了邓府。

嫁到邓府,差不多一个月了,一次是坐着马车出逃,一次是深夜赶往国子监,这次,心态却完全不同,何青衣自己也觉得可笑。

只是,这三月底的天气,却是京城风沙最盛的时候,真可谓无风三尺土,下雨一街泥。以前,何青衣都待在何府的院子里面,风沙再厉害,她也没太大感觉。这次骑了马出来,才知道这沙尘的厉害。

何青衣无奈,只得扯了块帕子,半捂着头,快马扬鞭地往南城赶去,哪里还顾得看什么路上风景。

刚进西城跟南城交接的地方,却看见路边酒楼下面,站了两个锦衣公子,手拉手的在说话。身后的杨柳树上,却系了两匹好马。什么人家的公子,这么大的风沙,却要当着大路手拉手,何青衣也没多想,直接打马越过。

谁知,她的白马,却一声长嘶,调转马头,哒哒哒,跑到了柳树边的红马身旁,耳鬓厮磨。

何青衣在马上,那个叫哭笑不得,你说这马,啥时候不行,非要赶路的时候,看上路旁的红马。

只是,那红马怎么如此眼熟?

再一看,这不就是邓二公子的红马吗?难道……

何青衣一回头,果然是邓二公子,仰着脸,正冲着她幸灾乐祸呢。

何青衣那个叫郁闷,京城怎么就那么小了,出个门,又遇上邓二公子了。再一看,那两人,还手拉手地站着呢。两个人都笑嘻嘻地看着何青衣,好像古怪的,反倒是她。

第64章 胡天八月雪

何青衣只得下马,扯了捂着脸的丝巾,说:“真巧哪,你也在这里啊。”

邓二公子看了眼何青衣的马,还有一身珊瑚红的衣服,说:“这个是冬末春初的衣服,现在都这么暖和了,你就不知道换一套吗?”

回了头,跟他的好基友说:“还好今天风沙大,没人看她,否则,衣服是我给她的,这得多丢人啊。”

他的好基友也笑了,神色古怪地打量了下何青衣。伸手撩了撩邓二公子的头发,说:“小游,我先回府了,你有空要来找我玩哦。”

他刚上马,还没走出去几步,邓二公子又眼巴巴地追上去。

一个人坐在马上,半弯着腰,一个人站在地上,拉着他的手,抬着头,又说了好一会子情话。

这会儿,何青衣才算真相信了,为什么京城的人都说,邓二公子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看那马上的小哥,白里透红的粉嫩,圆脸杏目,要不是听他说话是个男人,说他是个姑娘也有人信。

何青衣牵着马,正嘀咕着,邓二公子倒是回来了。

一边解着系树上的红马,一边问:“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邓夫人说三天后就进宫,我得跟张妈打个招呼。”何青衣说。

“张妈,就是你的那个乳母?”邓二公子问。

“嗯,我怕她万一有什么事,去邓府找不到我,着急。”何青衣说。

邓二公子也上了马,说:“我陪你去。”

就白马那离不了红马的样子,何青衣想拒绝,也是毫无办法,只得让邓二公子同去。

没一会儿,俩人就到了南城。

邓二公子跟了何青衣,进了福禄坊,绕到小天竺街,看见什么,都好奇的不得了。

一会儿喊,“那个是什么,”一会儿又问:“这个是什么?”

刚开始,何青衣还有耐心,一一解释,这个是虾笼,那个是半边箩。可他再问,何青衣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了,只得赌气不理他。

进了张妈的店,邓二公子的一身夕色绫罗,亮的吓人,而何青衣也没好到哪里去,穿了身珊瑚红镶宝石的衣服。

一进门,何青衣就看见徐冲,跟他招了几次手,谁知,那小子就是不理她。

何青衣只得叫:“徐冲。”

这时,徐冲才发现,来的富贵公子,竟然是何青衣。赶紧招呼他们,进了里间,又去后厨,找了张妈过来,自己再去布菜。

邓二公子看着徐冲,笑着说:“这小子很能干,哥哥应该会喜欢。”

何青衣白了他一眼,说:“周和在北疆呢,张妈就一个儿子,还得靠他养老的,哪能让他上战场呢。”

“小姐,可别说战场了,冲儿上次去你们府里,见了那个刀疤脸的军汉,回来就嚷着要去当兵。”张妈叹了一口气,说:“他要是去当兵了,我就去照顾小姐。就当他死了!”

说话间,徐冲端了些凉菜进来了,说:“没什么好菜,这几盘是妈妈亲手做的,还算干净,小姐,你们先将就着。”说着,又出去了。

“很会说话嘛,”邓二公子对徐冲的好感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没一会儿,徐冲又端了碗鸭血粉丝汤进来了,搁在何青衣的面前。

邓二公子左顾右盼,就是没等到自己的那一碗,问:“我怎么没有呢。”

徐冲说:“这个就是给小姐的,别人没有。”

“去,还搞歧视了。”邓二公子叹了口气,拿了筷子,就来夹何青衣碗里的粉丝。

听说这个花枝招展的邓二公子,就是镇国公的二公子,徐冲一下子变的很狗腿,回厨房又整了碗粉丝,给他送来了。

一进来,就扯条凳子坐邓二公子身边,眼巴巴地要跟他讨教北疆当兵的事了。

可邓二公子知道什么北疆,他连出个京城,都要跟皇帝报备。只是,邓二公子有个特点,半桶水能晃出两桶水来,什么风高月黑杀人夜了,什么红旗半卷出辕门了,什么胡天八月即飞雪,说的那个徐冲,是听的津津有味。

只是,泡沫总有戳破的时候,突然,徐冲问:“那你怎么不去北疆呢?”

嘎,话题就这么中断了。

何青衣觉得,终于耳根子清净了,这天下最痛快的事情,莫过于看邓二公子出洋相,而天下最痛苦的事情,也莫过于听邓二公子吹牛皮。

邓二公子默默地拿起勺子,开始吃鸭血粉丝汤了。

何青衣的肚子,都要笑破了,还不能显露出来。

只得跟张妈说:“我最近要出趟远门,你要是有事去邓府,就找这位邓二公子,或者邓大公子。谁在,你就找谁。”

张妈还没问,何青衣去哪里,徐冲又跳出来了,问:“你是去北疆见镇国公吗?”

何青衣是肯定也不对,否认也不对,只得尴尬地点点头。

徐冲马上就说:“我送小姐去!”

张妈赶紧给徐冲的脑门一巴掌,说:“小姐自有安排!你别多事,去,厨房的鱼该好了,去拿来。”

从张妈的店里出来,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风沙的日子,太阳落的特别的快。何青衣又拿帕子包了脸,上了马,跟张妈告了别,和邓二公子,一起回了邓府。只是,她从南院的门进,邓二公子从北院的门进。

邓二公子骑着马,直接进了邓大公子的院子。

下了马,把缰绳丢给下人,登登登,就上了二楼。推门一看,邓大公子还坐在书桌前,案牍劳形,越发没精神了。

邓二公子有点心疼大哥,说:“大哥,你也歇歇,别太累着了。”

邓大公子看见弟弟,也很高兴,放下纸笔,回过身来,说:“回来啦”

“嗯,”邓二公子说,“我今天去见汤由,路上还遇见何青衣了。”

“哦?”邓大公子的眉毛,抬的高高的。

邓二公子说:“何青衣去南城见她的乳母,没什么事,已经回来了。”

“哦。”邓大公子的眉毛,渐渐地放平了,问:“汤由怎么说的?”

“汤由说,皇帝最近有立储的念头了。”邓二公子回答。

第65章 她好眼熟啊

邓二公子说的汤由,就是中宗的同胞弟弟。虽然一早就封了庆王,可年纪未满二十,就没去洛阳的封地,还留在京中王府。

两人同是庄妃所出,汤辛是肃宗的次子,汤由是第七子。肃宗的何皇后有个皇长子,只是不幸早夭,就封了汤辛为太子。肃宗死后,汤辛十九岁继位为中宗,当时,他的弟弟汤由,也才五岁。

何皇后早肃宗一年去世,太后的位子,就毫无疑问地落到了庄妃的头上。因为是一母同胞,汤辛又是太子,继而做了皇帝,对这个弟弟是宠爱有加。所以,汤由的消息,应该是最快,也是最可靠的。

既然汤由说,皇帝要立储了,那这消息,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算来,中宗也是三十二岁的人了。邓皇后无所出,可中宗的儿子,还真不少,德妃生的长子,也快十三岁了,静妃生的次子,也差不多这个年纪。下面,还有三个儿子。

邓皇后要是还没儿子,这太子,就注定是别人家的了。想到这里,邓大公子不禁着急。

说完汤由的事情,邓二公子说:“有件事好奇怪啊。”

“什么事?”邓大公子问。

“我和汤由分开的时候,遇见了何青衣。”邓二公子说:“后来,汤由走时,拉了我在一边说话,他说何青衣好眼熟。”

“眼熟?”邓大公子有点奇怪:“没多少人认识何青衣啊,她就住何府,没去过什么地方,更不用说皇宫了。”

“嗯,我也没跟汤由说何青衣是谁。”邓二公子说:“不过,可能何青衣跟何皇后有点像吧,都是何家的人。”

何皇后是何立源的堂姐,也就是何青衣的堂姑姑。要说像,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邓大公子很小的时候,跟祖父邓敬贤进过宫,祖母去拜见皇后的时候,他也跟去了。虽然记忆模糊,感觉跟何青衣并不相似。谁知道呢,都这么多年了,说不定自己记错了呢,邓大公子心想。

而南院的何青衣,吃了晚饭,洗了澡,正舒舒服服地躺在美人榻上,一边舔着左月给她带的糖人,一边听金翘说庙会的趣事。

“小姐,你知道这糖人有多难带回来嘛?”金翘夸张地说:“那么大的风沙,左月姐姐是一路拿着纱巾挡着,才带回来的。”

何青衣舔着糖,很甜蜜地冲左月抛了个媚眼,说:“我就知道左月疼我。”

左月嗖的一声,耳根子就红了。何青衣突然觉得,自己怎么跟邓二公子一样,油嘴滑舌了。这毛病可得改!

左月正收拾衣服首饰呢,前天去看昆丑记的布料,已经制成衣物送过来了。

何青衣拿指头挑了挑,心想,进宫了,也穿不了自己的衣裳,干嘛还带呢,不是没事找事嘛。

金翘还在说:“小姐,你说好好的丝绸铺子,为什么要叫昆丑记呢,丑丑丑,谁还乐意去他们家买布料啊。”

“好像他们的掌柜叫蒋昆丑,名声挺大的,就用了这个名字。”左月说:“他们昆丑记,好像也是我们邓府的产业。”

你看看,一样地去试衣服,金翘就知道跟在邓二公子那个花蝴蝶后面咋呼,左月就知道问问底细。

何青衣吃好糖人,端起茶水喝了几口,说:“有件事,我想跟你们说一下。”

看她一脸严肃,左月也放了衣服,过来认真听了。

何青衣就把张留仙如何寡居,如何得了进宫的名额,告诉了金翘和左月。至于她为什么顶替张留仙,何青衣也不好直说,只得解释:“他们张家,好容易得了皇帝的恩宠,不舍得放弃这个机会。因为我跟他们小姐相像,张家就想让我替了他们小姐,进宫一年,得个品级,再请辞出宫。”

“这可是欺君之罪啊!”左月说。

“嗯,”何青衣点点头,说:“所以才告诉你们,要是不愿意跟我进宫,我就让邓大公子好好安置你们。”

“我愿意。”金翘说:“反正就一年嘛,人家又不知道张小姐长什么样。”

“可是,大小姐认识我们小姐啊。”左月说。

“那个不用担心,她见不着咱们。”何青衣说。

“小姐进宫,我自然也要跟去。”左月说:“死罪就死罪。”

看她说的豪言壮语,何青衣很是感动,她怎么会让左月死呢。就算邓府的人不帮忙,何青衣就不信,自己没法子逃出皇宫。

突然,何青衣想到,自己换了张留仙的名字,左月和金翘,似乎也该换一换,就问:“你们想改名字吗?”

金翘摇摇头,说:“我还挺喜欢我这名的。”

左月也摇摇头,何青衣知道,这是何学瑜给她取的名字,她不舍得改。

何青衣点点头,说:“那以后,我当众就唤你翘儿,唤左月为月儿,你们互相之间,也说翘儿,月儿。”

“嗯!”左月很满意,没给她改名字。

何青衣又说:“一定要记得,我叫张留仙,父亲是张允,在北疆,家里有个叫张超的哥哥,还有个母亲。你们是我进京以后才跟的我,只知道京城的事,不知道北疆的事。京城的府邸没人,就住了姑妈家里,就是邓夫人家里。可记真了,别说漏了嘴。”

金翘很开心地喊左月:“月儿姐姐!”

左月也喊:“翘儿妹妹。”

何青衣在旁大笑,心想,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保这两人平安。

很快,三天就过去了。

进宫前的那天傍晚,夏言过来吩咐:“你们现在就去洗漱休息吧,到了子夜,就该出发了。”

“这还那么早!”金翘很吃惊,她还以为,进宫是明天天亮之后的事。

“女官入宫,都要子夜时分出发的。”夏言说:“等天亮了,就该到各司报道了。”

这点,何青衣是知道的。

后商的女官,都是子夜时分,在青锁门外排队,等检查了,才一一入宫的。青琐门在皇宫的东北角,五行上属土,正是天睡人睡的方位。所以,女官们这个时候入宫,就不会打搅宫中的神灵。

至于是神灵,还是鬼灵,何青衣觉得,那就不好说了。

第1章 冷月青琐门

到了子初时刻,夏言跟冬语,已经打扮好何青衣。顺便,也检查了一番金翘左月,没有问题了,才送上轿子。

邓府南院的两个嬷嬷,带着三顶轿子,几个家仆,出了紫石街,沿着黑火门北上,去皇宫东北角的青琐门。

邓云鸿在西厢楼上,正看着外面的一行人,微微颤颤的那顶蓝色的轿子,应该坐着何青衣吧。

邓云鸿的手里,抓着枚白玉簪子。何青衣是二月十六嫁到邓家,今天刚好一个月,又是十六的月亮呵。那清冷的月光,照的紫石街,一路肃杀的白。

这时,春令拿了件披风,静静悄悄地走了过来。邓云鸿收了白玉簪,轻轻咳了一声。

春令给他披上披风,看了一眼楼下的轿子,说:“这里凉,要不,我给你热个手炉?”

“不用了。”邓云鸿顺手抓了春令的手。

春令顺着他的意思,挨着邓云鸿坐下了。俩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楼下。

突然,春令说:“她不会有事吧。”

邓云鸿半晌没有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她没机会有事。”

而轿子里的何青衣,却异常清醒。

上次嫁来邓家,她一路上睡了过来,可这一次,只要她有一时半刻的走神,死的,就是她,左月,还有金翘三个人。

至于出事连累何家,邓家,或者皇后,怎么可能!

既然邓大公子有能力买通六尚宫的人,安排了何璇玑去守斋宫。自然也有能力买通别人,在自己出错的时候灭口。到时候只说,张留仙病死或者自杀,尸体还了张家,或者拖到乱坟岗上一埋,又有何难。

本来,何青衣就有点起疑,邓夫人的态度,似乎是个阿猫阿狗进宫都成,并不在乎她是何青衣,还是什么其他人。

何青衣原以为,是邓夫人只顾自己侄女安危,有别人代劳进宫,又不露馅,何乐不为。

只是,她和邓云鸿吵架的那晚,搬到南院的西厢居住。深夜邓云鸿来访,做的事情,有点不像他自己,还说什么“保重。”

人若异常,必定有什么话没说。何青衣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

对邓家来说,她若成功,自然是好。她若失败,自然也有人顶替她。更何况,说不定邓家,在宫中安排了十个,百个的何青衣,她只是其中一枚的棋子而已。

只是,何青衣有一点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就答应邓云鸿了?而且,答应了也可以反悔,甚至能假借答应入宫,偷偷逃出邓府。自己为什么就没那么做?

是因为邓云鸿,还是因为皇宫?

对何府的小姐来说,皇宫是个最具吸引力的存在,何青衣也不例外。虽然她能看透皇后的不幸和悲凉,可究竟没有身处其地。

或许,是因为她心里,也有对皇宫的向往。毕竟,人活着,总想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真证明自己了,说不定又悔不当初。谁知道呢。

轿子穿过紫石街,朝光街,到了宣仁街。

宣仁街是条东西向的大道,一路上有三个皇宫的大门,西北角的朱雀门,北大门神武,以及东北角的青锁门。

何青衣她们去的,就是东北角的青琐门。

小时候,何青衣也跟祖父母路过青琐门,据说,她那个普普通通的父亲何立源,就淹死在青琐门外的护城河里。所以,何青衣小时候,就不怎么敢看青琐门。

没一会儿,轿子就停下来了。有太监尖锐的声音,吩咐着轿夫,把轿子沿着宣仁街排好。

轿夫又扛起轿子,换了个位置。

何青衣悄悄地掀了下莲子,她们排在宣仁街的右侧,金翘跟左月,应该就在她身后。

宣仁街的对面,还排了一个队伍,轿子的颜色姹紫嫣红,不是桃红,就是玫红,还有大红。想来,那一队,应该是未婚女子的队伍。

而何青衣这一边,不是绿色,就是蓝色的轿子,想来,应该就是守寡命妇的队伍。

未婚女子多,队伍就排的很长,而命妇毕竟是少数,寥寥几顶轿子,算上丫鬟仆妇的轿子,也就那么十来个。队伍就很短,何青衣离青琐门,就几步之遥。

到了子正时刻,未婚女子的那一队,先行入宫。

有太监和宫女,引着未来的女官们下轿。女官们的贴身丫鬟,也一左一右跟着。何青衣就看着一个个年轻美貌的女孩子,从自己眼前经过。

突然,她一下子就看到何璇玑了。何青衣赶紧放下帘子,然后才想起来,何璇玑看不见她。于是,就又掀起帘子的角落看着,这时,何璇玑已经快到她的轿子跟前了。

何青衣看了眼她的这个姐姐,穿了身蔷薇色的衣裙,袄子略带点玫红跟鹅黄,非常娇俏。只是,上身披了件珍珠衫,坠着十二色宝石,脸上满是憧憬和骄傲,

这珍珠衫,何青衣只是听说过,从未见过。据说是肃宗赐给何皇后的,后来孟夫人跟何立源结婚,何皇后又把这件珍珠衫赐给了孟夫人。

太过豪华,太过招摇了,何青衣心想。

等未婚女子走完了,就轮到何青衣这边的命妇了。一个尖嗓子的太监,开始通知命妇们下轿子。

等大家都下来了,何青衣一看,四个命妇,一个四十出头,两个三十出头,还有个她十几岁的样子。大家也都好奇,多看了眼她。

尖嗓子的太监,赶紧去和管事的太监核对,确认何青衣是命妇队伍的,才来引着进宫。

左月和金翘,一左一右扶了何青衣,跟着几个年长的命妇,就往青琐门走。

出发前,金翘表现的并不在意,此刻,却是她最紧张。何青衣停下脚步,问金翘:“翘儿,你帮我理下碎发。”

何青衣的头发,被夏言梳的一丝不乱,金翘看了看,就帮何青衣拢了拢耳朵边的头发。

等她没那么慌张了,何青衣说:“有我,还有月儿呢,别担心。”

左月冲着金翘笑了下,金翘也笑了,俩人又扶着何青衣,往前走着。

三人到了门下,却见今晚的月亮,出奇的大,沉沉地压在青琐门上,看得人胆战心惊。

第2章 才子徐乾文

三月十六的北疆,还是一副冬天的模样。

前几日突然下了场雪,镇远城的城墙上,还积着些半化不化的雪。兵士们踩来踩去,搅的一地黑水,甚不痛快。

周和巡了夜营,骑着匹红马,半卷着黑色的披风,回了城里。

说是镇远城,其实就是个驻兵的营地。因为屯田养兵,渐渐的,人也多了。最后变成个半兵半民的小城,也建了城墙和官衙。又因为是后商领地的最北边,朝廷也不派官员治理,只让驻军的镇国公派人把守。

周和跟了镇国公,原守在北疆重地安宁城。前几日,收了消息,说镇远城外的敌人有异常举动,就过来查看。夜晚容易出事,周和每晚闭城前后,都要巡视一圈。既防止敌人来袭,也提醒兵士小心。

进了官衙,周和把缰绳给了随身的军士,带着一股子寒风,进了后堂。刚进大厅,就听见有个人,在东厢房笑个不停。

周和绕进去一看,徐乾文竟然也来了,拿着封信,守着一盆炭火,笑地不能自理。

看见周和进来了,徐乾文冲着他扬扬手里的信,继续大笑。

徐乾文大周和四岁,自小就有神童之名,长大后,更是天下何人不识君,可谓名满天下。二十岁的时候,毫无悬念地中了状元,进了翰林院做编修。

中宗爱他文才,经常带在身边,时不时说经解诗,有意栽培。本来,后商一朝,皇帝的圣旨,只由内阁首辅起草。熟稔之后,中宗有什么想法,也会跟徐乾文说个一二。

可偏偏,天才之流,总有常人不能理解的地方。

徐乾文的毛病,就在于嘴巴太大。中宗今天跟他说的想法,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所有的朝臣都知道了,还能给中宗的思想变化理条时间轴出来。这样就弄的中宗很被动,再加上徐乾文还明着揣摩圣意,明着告诉别人,皇帝想怎么样。

一来二去,有次就出事了。中宗还没下圣旨,朝臣就来请罪了,消息又是徐乾文走漏的。中宗那个叫气啊,本来,哪个君主,都希望自己手下有几个文才斐然的名士,好装点门面。可徐乾文的大嘴巴,让中宗忍无可忍,就想让他吃点苦头。

琢磨来琢磨去,北疆最苦寒,让这个大嘴巴去那里冻一冻,说不定会老实点。再加上,徐乾文和北疆的邓家之间,有点旁枝末节的亲戚关系,去了北疆,也能打听点邓家的事。至于徐乾文能否体会到这层圣意,就看他的觉悟了。

徐乾文何许人,怎么会不知道中宗让他来当眼线。一则,他是邓家的远亲,不会被邓家人排斥,能看见点东西。二则,他要是想回京城,总得拿出点忠心来,还有什么,比监视报告邓如光的行动,更重要的呢?

只是,到了北疆,徐乾文又表现出他天才与普通人不一样的地方。整日里写些鬼怪志异,配上北疆风物,加上文采斐然,竟然大受欢迎。

京中士人,最爱徐乾文的北疆故事,那种长河落日,那种春风不度,那种深闺梦里。当然,中宗也在偷偷地读,一边生气,一边又手不释卷。

每次,他写的故事,一传回京城,京城就能抄的洛阳纸贵。徐冲之所以对北疆那么向往,大半功劳,就归徐乾文。

除了写写鬼怪故事,徐乾文还写点战事记录,只是,这人写战争的时候,也喜欢用志异手法,搞到最后,将士们对他,既恨又爱。爱是因为他的故事实在是太精彩了,恨是因为他写的战事记录信不得,谁信谁丢性命。

所以,每次士兵们传阅战事记录的时候,都要问清楚了,这是不是徐参军写的,还要问个好几次,唯恐被他带到阴沟里去。

徐乾文来了北疆,天天是东门酤酒饮我曹,心轻万事如鸿毛。时不时写几句边塞诗,心情好的时候编几个故事,日子过得那个叫,名士自风流啊。

徐乾文还有个理论,历数各朝名士才子,哪个都历经劫波,所以他觉得,自己走的就是伟光正的名士之路,一点都没偏。至于跟皇帝打小报告,他还不如多喝几杯小酒,躺在酒馆老板娘的膝盖上睡个觉。

就这样,徐乾文来了北疆,名士风流之余,还搭上了儿时的小伙伴周和,出错了,还有周和帮他收烂摊子,日子就更舒服了。

周和很无奈的看了眼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小时候,徐乾文的名字,可是京城所有官宦子弟的噩梦。好在,周和是武将家庭出身,阴影不深。

抢过信,周和坐了下来,一脚勾过火盆,边烤火,边读了起来。

信是邓大公子写给邓如光的,细细报告了家中各事,最后几句却提了何青衣。

周和拿近一看,哈哈哈,这个徐坤文,哈哈哈,这个何青衣。看到最后,邓大公子说,何青衣定了三月十六的子夜入宫。

周和抬头一看,徐乾文正看着他呢。

周和问:“今天是十六吧。”

徐乾文没说话,看向窗外。镇远城的城墙上面,正压着一轮圆月,似乎,比往日大了许多。

上次回京城,他跟周和去追何青衣。徐乾文以为,京城何家的女儿,能逃到哪里去,一时大意,以为这种娇小姐,顶多知道运河就不错了。所以,他很随意的就选了运河去追。

宋源的马快,他们一早就到了寻沿码头。星泰马车出现的时候,他还以,自己赢定周和了。谁知,车帘子一掀,里面竟然是一老一少两母女。那时,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这何青衣是真狡猾。自己轻敌,竟然中了她的金蝉脱壳。

而渔梁渡的周和,也不轻松,听说,是从艄公堆里把她逮回来的。据说海上雾重,那妮子还学了一口土话,差点就被她蒙混过关了。好在周和谨慎,一个个看过去,才没走漏。

再后来一问,原来周和在四明草堂里跟她见过,知道那妮子狡猾,所以才赌赢了自己。

偏偏,这么狡猾的何青衣,就是徐乾文,周和,还有邓二公子一起引进门的。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第3章 角楼五色旗

周和看完信,边笑边说:“坤文这孩子。”

其实,徐坤文跟周和同岁,都是十九。徐乾文大他们四岁,二十三。有这样一个聪明绝顶,又拉风至极的哥哥,徐坤文的日子,可以想象,有多黯淡无光了。

只是,徐坤文的文才,虽然远不及哥哥徐乾文,可这人胆子大,做事果决,人又务实,绝对是块当官的好料子。

徐乾文把脚往凳子上一放,问:“邓大公子是不是吃醋了,满纸都连名带姓地叫徐坤文。”

“应该是装样子吧。”周和说:“他们分居总得闹的真一点,正好坤文撞上去了。”

“你说,他们怎么认识的啊?”徐乾文觉得想不通,弟弟徐坤文,一直住国子监,按理说,跟何青衣没有交点啊。

周和指了指信,说:“今年的状元是何学瑜,就是她大哥。”

“何家也开始走科举的路了?”徐乾文点点头,表示有点意思。

“不止呢,”周和说:“他们今年选上三个女儿了。我们才两个,对了,你妹妹那边有什么消息嘛。”

徐乾文摊摊手,说:“我们府里的信慢些,应该明后天才会到吧。”至于徐若兰,徐乾文是一点儿也不担心的,若兰不像他,反倒像弟弟徐坤文,胆大心细,不会出什么差错。

“对了,皇帝让你进宫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徐乾文突然问。

周和摇摇头,说:“还没回复呢,只说北边战事吃紧,一时走不开,还拖着呢。”

“去的话小心点,”徐乾文说:“中宗貌似宽厚,实则多变,非仁君之相。”

周和点点头,烧了邓大公子的来信。

炭火跳了两下,不知,以后会如何发展。

中宗知道周和少年英雄,又是邓如光的左膀右臂,名曰进宫,实则是分化他们,收为己用。

只是,朝中文官武将内斗惯了,周和这样只懂行军打仗的人,又如何应对的过来。

徐乾文有点担心周和,就说:“要不,我给皇帝写封告密信,跟了你一起进京城?”

“你进了京城,老爷怎么办?”周和更担心邓如光,他戎马一生,多病性子又急,很容易出事。

说话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邓家的两个子弟,被皇帝豢养在京城做人质。身为将门之后,却只会纸上谈兵,没上过战场,更没带过兵士。

邓如光的身边,就只有周和跟徐乾文。周和懂谋略,精骑射,在士兵中也有威望,邓如光是把他当继承人带的。徐乾文虽然不着调,可认真起来,谋略兵法无不精通。这两人组队,即使邓如光回京养老了,北疆也可以无忧。

老一辈的将军里面,还有个张允智勇双全,可他一人守着西霞关,片刻不能离开。偏又生了个有勇无谋的儿子张超,冲锋陷阵可以,让他带兵驻守却还需时日。

要是中宗再催一次,恐怕周和,就只得离开了。而这个,又洽洽是北疆邓家,最脆弱的地方。

而京城里的邓大公子,也正为这事头疼。

他们忙着布局,皇帝也忙着布局。一来一往,现在是邓家落下风。

十三年前,邓家是门庭若市,子孙繁盛。邓敬贤守了北疆,力挫强敌,声名显赫。女儿嫁了皇二子汤辛,全家就合力扶植汤辛,送他登上帝位。

谁知,就在肃宗驾崩前后,邓家一下子遭了灭顶之灾。

先是邓家长子邓如晦一门全灭,三个孙子,最大的都快十三了,最小的也七岁了。

接着,是邓家次子邓如光的长子邓云鸿中了痴梦,邓太子妃假借王命,才救回一条性命。装病装了十几年,怕的,就是有人再朝他们下手。

邓如晦是同辈的领头,他一死,毫无准备的邓如光被推上了镇国公的位子。在北疆跌跌撞撞,有输有赢,这么十几年了,才正式站稳脚。

好在周和八岁来了北疆,打拼到十五六岁,对北疆的事,无所不知,成了邓如光的支柱。接着又“发配”来了个徐乾文,北疆才看起来有了些人才。

留在京城的邓家,同样难熬。

宫里的邓皇后,虽然中宗一登基,就给了宝印宝册,封了皇后,可始终一无所出。眼看着,同时进太子府的德妃静妃生了儿子生女儿,接着,后来的妃嫔女官也一一生了儿子,邓家是心急如焚。

他们推了汤辛继位,为的当然是邓皇后的孩子,而不是什么德妃静妃的孩子。可这么一来,他们的努力,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嘛。

偏偏五年前的女官选拔,皇帝特意剔了跟邓家有关的,何家有关的。为的,就是等那一批皇子们都长大了。

现在,皇长子都十三岁了,皇帝已经有了立储的打算。这次的女官,就是最好的凭证。不拘何家的,还是邓家的,只要年轻貌美,皇帝都收。心里,其实就是不再忧虑了。

北疆的周和在犹豫,京城的邓云鸿在头疼,而宫里的何青衣,却苦不堪言。原因无他,只不过宫中的日子,实在是难熬了些。

三月十六的子夜,何青衣带了左月金翘进宫。左拐右绕,到了东北的角楼。角楼前面有块空地,黑压压站了百来号女官跟丫鬟。太监们点好名,就给了各人一块木牌。青白红黑黄,五种颜色。未婚姑娘的是实心牌,丧偶命妇的空心牌。领了牌,各自到举旗的太监跟前报道。

何青衣领了块黄色的空心牌,去了黄色的旗子前面报道。差一点,就跟何璇玑迎面碰上好在,何璇玑根本就没料到何青衣会出现在这里,目无斜视地擦肩而过,吓得何青衣是一身冷汗。邓云鸿说的靠不靠谱?要是分一个组,可就真完蛋了。

眼见着何璇玑拿了块黑牌,去了黑旗下面,何青衣才算舒了一口气。暂时安全了。报好道,何青衣才发现,进宫的四个命妇,一人一个组。年轻的姑娘们,却几乎都集中在青白红黄四个组,黑色旗子前面,只有几个人零落站着。而何璇玑的珍珠衫,显得格外刺眼。

何青衣心想,那组应该就是斋宫的了。想来,一定是那些没有门路的,或者皇帝不喜欢的,才会分到黑色组。而何璇玑,估计是被邓大公子给坑了。

第4章 六尚宫分组

果不其然,一会儿,黑色组人少,已经核对好了名字样貌。由太监宫女带着,沿着原路,似乎是往宫外走了。

何青衣看着何璇玑的背影,有点感慨,她是满载希望而来,却失望而去。谁知,何璇玑却突然朝何青衣的方向看来了。

吓的何青衣赶紧缩头,原来,何家的两个姐妹,竟然也在何青衣的黄组。两人正跟何璇玑招手作别呢。

何家长房的人,应该是给自己女儿安排好了去处,至于何璇玑,长房未必放在心上。走了,正好少一个竞争对手。更何况,何璇玑身上,还有三瞎子的皇后预言呢。

趁着月光,何青衣打量了一下何璇珺和何璇珍两姐妹,长的,倒是跟何璇玑有几分相似。何璇珺高挑身材,却削肩鹅蛋脸,何璇珍稍矮,却瓜子面庞,各有各的韵味。何青衣回了头,打算找找那个脸上有红痣的张留梦,还有那个可能会像徐坤文的徐若兰。

谁知,边上就有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姑娘,上来跟何青衣说话:“姐姐万福,我们这是分到哪一局了呢”

何青衣一看,眉心左角上,可不正好有颗绿豆大小的红痣嘛。

按理说,脸上手脚上有痣的,第一轮选拔,就会被淘汰。不知道这姑娘,是如何闯到这一关的。看她光明磊落,也不像动了手脚,遮掩过来的。

谁知,那姑娘见她没有反应,就问了边上的姐妹,一个略显丰腴的姑娘说:“管事的那个嬷嬷是尚服局的蒋司衣,我们进的,应该就是尚服局。”

未婚的女官们,进宫前在行宫住了几天,听宫里的老嬷嬷们,讲了些宫闱床第的事。住了几天,对宫里的人事,也有些了解。所以,这个姑娘,就认出蒋司衣来了。

后商的女官,归六尚宫管理。六尚宫按衣食住行礼分五局,五局之上,主管的是尚宫局。尚宫局的女官从下属的五局里挑选,而下五局又分为:尚功局,尚食局,尚寝局,尚仪局,尚服局。

每一局,都有一名四品的头领女官,分别是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功,尚寝。领头女官之下,还有五名五品的主管女官,分管具体事宜。比如在尚服局,就有司宝,司衣,司杖,司饰,司履五部,这五部各有一名五品的主管女官。她们下面,还有十名副手,一般年纪大的称为嬷嬷,年纪轻的称呼为姑姑。

也就是说,六尚宫里管事的,就有一名四品的头领女官,五名五品的主管女官,以及十名从五品的副手。除去这十六名主事女官,六尚宫里还有一部分最低级别的女官,以及使唤的宫人。

像何青衣她们这样入宫做女官的,就是最低级别的女官。今年三月十六进宫的这批,一共有四名命妇,二十七名未婚女子。

孀居的命妇入宫,一般都打定主意,要在宫里终其一生。所以,很多都做到了各局的头领女官,或者主事女官。听说,六尚宫之首的万尚宫,就是肃宗朝进宫的寡妇。

而年轻女子,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进宫做女官,冲的就是妃嫔的位子。所以,大家一入宫,都想着怎么在皇帝面前露脸,得个宠幸,并不在各局的事务上用心。但是,毕竟僧多粥少。虽然女官五年一选,可被皇帝看上的,也不多。

比如五年前的女官,因为是中宗第一次挑选,所以报名的人特别的多。一口气,就来了四十多名。可最后被皇帝看上,宠幸,最后有个一儿半女的,也不过寥寥四人。

十分之一的几率而已,如果按这期的二十七名来算,最后,可能也就两三位小姐,会成为人上人。

再加上,中宗是个不沉溺女色的皇帝,又勤于朝政,在后宫的时间,本来就少。虽然正值壮年,不过三十二岁,却十分节制。除去邓皇后没有生育,宫中妃嫔,多有所出。光皇子,就已经有五位了,而且,皇长子跟皇次子,也已经十三岁了。

一方面后继有人,另一方面又子孙繁盛。这次的女官入宫,不过是给臣子们一个褒奖,让他们知道,皇家看见他们的忠心了。

可话说回来,那么多官宦人家,都送女儿入宫,皇帝总也有个讨厌的吧。比如说,是讨厌她父亲,祖父,又比如说,是讨厌这个女孩本身。那怎么办呢?总不能香的臭的,都往宫里塞吧。

所以,进宫的女官,就有了些潜规则,就比如说行宫里听课的事。进宫前几天,所有入选了的小姐们,要集体住到行宫,听宫里的老嬷嬷们讲讲规矩。

其实,这些事,各家的小姐,都高薪请人讲过。这行宫住宿,就是看看这小姐的性格脾气,到底怎么样。皇帝有时候兴起了,也会去行宫偷偷看上一眼,若是哪位小姐人美性格好,被皇帝看中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行宫的事一结束,分组的安排就出来了。一方面,要考虑她家里父亲,祖父的位子,一方面,也考虑这个小姐本人的外貌性格,是否讨喜。然后再安排到尚宫局管的尚仪,尚服,尚食,尚功,尚寝五局。

前朝的事有些遥远了,暂且不提。光说中宗一朝,女官们进了哪一局,基本就注定她是什么命运了。

五年前的女官进宫,四十多名小姐,就出了四位妃嫔。而这四位,全出在尚寝局。其他的四局,一个都没出不说,那个尚仪局,还是个比冷宫还可怕的所在。

你问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见不着皇帝,还被丢到宫外的斋宫去了。

你说,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小姐,去那种孤魂野鬼出没的斋宫,能活几天?有些一去就病了,有些一去就给吓死了。别说受宠了,连小命都保不住,能不可怕吗?

所以,这一次女官进宫,大家也都知道,尚寝局是个好地方,可尚仪局,可千万碰不得。

可这事,又由不得人。分你什么牌子,你就去哪里报道。

这不,何璇玑就领了块黑色的牌子。

第5章 白头宫女在

除去六尚宫的女官,皇后跟妃子的宫苑,也有自己的管事女官。

不过,这些女官就不称尚宫,尚服,尚仪,尚寝,尚功,尚食的官名了。年纪较大的,一般称呼一句嬷嬷。而年纪小一些的,比如二三十岁的,则称姑姑。再小一点的,也有人敬称一句姐姐。

相当于说,各宫各院只管自己的事。要是涉及到衣食住行礼,就去和六尚宫打交道。彼此之间的女官,既没有上下级关系,也没有谁听谁的。一般来说,哪一宫的主子得势些,说话的分量,也就重一些。

这样一来,就使得尚仪局,夹在中间很尴尬。

因为,尚仪局管的祭祀礼仪之事。可是,后宫女眷里面,有资格参加高规格祭祀礼仪的,本来就少。再加上,随着皇后妃子祭祀出行的,也是她们宫里的亲信,轮不到尚仪局的女官去陪。即使有什么册封仪式,尚仪局分到的活,还不如尚服局,尚功局的多。

这就使得,尚仪局的女官,没什么事可做。也就偶尔的皇帝祭祀,还能出点微薄绵力。

可祭天祭地祭祖的事,又主要在皇城外的斋宫。渐渐的,尚仪局的女官,多数就给打发到宫外的斋宫,伺候皇帝一年几次的祭天祭祖。

可祭天祭祖的事,女官即使到了皇帝跟前,皇帝也没那心情啊,即使有心情,也不能怎么样啊,违制不说,还有不敬不孝不礼几重罪名呢。

所以,女官去了宫外的斋宫,几乎就再无回宫之望了。这也是,为什么五年前去斋宫的女官,很多都郁郁死于宫外。

而分到其他四局的女官,接触皇帝的机会,就多了不少。

像尚寝局,主管皇帝的起卧以及妃嫔的进御,最有机会见到皇帝。比如尚寝局的司设司,主要管皇帝寝室的床帏茵席,洒扫张设之事。而司灯司负责掌灯,机会也不少。还有司舆司,负责伞扇,羽仪之事,露脸的机会也多。所以,五年前的女官,成妃嫔的四位,都出在尚寝局。

而其他三局,比如尚服局,尚食局,尚功局,见皇帝的机会,就大大减少了。

尚服局主要负责衣物,宝印,首饰,在这三局里面,还算机会较多的一局。而尚功局负责女红刺绣,尚食局负责饮食酒水,极少有机会去皇帝,甚至妃嫔跟前露脸。

这一批女官,总计未婚女子二十七人,命妇四人。

四个命妇,除去尚仪局是守斋宫,尚宫局得选拔,分别进了剩余的四局。那位四十来岁的命妇去了尚寝局,两位三十来岁的命妇,一个去了尚食局,一个去了尚功局,想来都有技艺伴身。而剩下的何青衣,却进了尚服局。

未婚的二十七名女官,有三人,包括何璇玑,跟着宫女太监去了尚仪局。剩下的二十四人,平均分成四组,每组六人。加上命妇,每组七人。

也不知道,这一批人里,最后谁能胜出?

没一会儿,领头的嬷嬷和太监就开始叫名字了。果然,何璇珺跟何璇珍都在这一组里。接着,喊道张留梦的时候,那个圆脸大眼睛的姑娘就应了。

等喊道张留仙的时候,何青衣恍惚了一下,马上应了。她一应声,那个张留梦就赶紧回头,凑到何青衣身边,说:“姐姐,姐姐,是我,留梦啊!”

何青衣摸摸她的头,低声说:“刚才看到红痣,我还不敢认呢。”

张留梦笑眯眯地说:“我小时候见过皇上,他还夸我这痣长的好呢。姐姐你怎么才来?”

原来如此,既然皇帝都说好了,那宫女太监又怎么敢说不好呢,自然放她进来了。

何青衣笑着说:“北疆来这里路远,耽搁了好久,前天才进京城。派人去你们府上一问,说你已经进宫候选了,那我就住姑妈家里了。”

“哦,我们这批姑娘,先去行宫听嬷嬷们讲课了。”张留梦看了一眼何青衣的水蓝色素服,换了个话题,问:“姑妈还好嘛,我也好久没见她了。”张留梦问。

“挺好,就是白头发多了些。”何青衣据实回答。

“哎!”张留梦很老成地叹了口气,又问:“大哥哥好吗?”眼里,竟然全是期盼。

何青衣心里一惊,这大哥哥,应该是邓云鸿吧,怎么邓夫人的两个侄女,都喜欢他呢?究竟好在哪里啊!就说:“大哥哥好多了,就是老咳嗽。”心想,怎么就没咳死那个撒谎精呢。

俩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前面的嬷嬷就开始说事情了。何青衣赶紧收了声,这会儿,可不是拉扯家常的时候。更何况,张留梦要是问张允夫妻如何,何青衣还得打打腹稿别说漏了呢。

黄旗子下的女官,一共七人,两个何家姐妹,两个张家姐妹,还有三人,分别是陈芙蓉,黄曼丽,王心怡。好像是有人,故意把姐妹们,分到一个组里。

说话的嬷嬷姓蒋,是尚服局的司衣主管。何青衣心想,这嬷嬷都快五十了,都管了多少年衣服?

蒋司衣让大家安静一下,就开始说尚服局的事了。

尚服局分司宝,司衣,司杖,司饰,司履五司,每部各两名副手。而新进的七名女官,就要分到这五司见习。

介绍完五司的具体职责,以及领头的女官和副手是谁。蒋司衣也开始说一些体己话了,“我跟大家一样。”

她还没说完,黄曼丽就偷偷地嗤笑了一下。何青衣明白,黄曼丽这是笑蒋司衣年纪那么大,怎么跟她们一样。

蒋司衣也没生气,笑了笑,说:“大家别笑,我是肃宗那朝进宫的女官,跟大家一样的,就是年份久了点。”

说笑着,又开始严肃起来了,说:“进宫的时候,我也有些奢望,跟大家的心思一样。只是,我们女官成妃嫔的,有确实有,可真的不多。绝大多数,临死还是个女官。所以,我希望大家能用心学本领好好做事,这个才是你们在宫里的立身之本。”

蒋司衣一边说话,一边一一打量着这几个人。

第6章 闲话肃宗时

分到尚服局的七名女官,有六名是未婚的官宦小姐,有一名是孀居的寡妇,也就是顶替了张留仙之名进宫的何青衣。

七个人里面,年纪最小的,是十四岁的王心怡,娃娃脸,笑起来满是稚气。陈芙蓉和黄曼丽长她一岁,一个娴静一个俏皮。

十五岁的张家两姐妹,张留梦有着武将女儿的风度,直爽俏丽。而留仙虽然最美,却成熟持重,素服低调,很符合她孀居的身份。说话间,衣裙不动,神色不变,蒋司衣看了,很是放心。

但是,十六岁的何家两姐妹,却是另外一种模样,何璇珺长身削肩鹅蛋脸,像极了前朝的何皇后,气势咄咄逼人。而何璇珍身上,就没这种凌厉感,柔和了几分,但眼神很是坚定。

看了这两姐妹,蒋司衣内心,隐约有些不安。

毕竟,肃宗一朝的很多人,都已经作古了。可蒋司衣是肃宗朝进的宫,当时,何皇后的皇长子刚刚夭折,而庄妃的二皇子,却已经在宫苑里满地跑了。何皇后脸上的表情,蒋司衣见过一次,却终身都不能忘怀。

也不知道是因为见了何皇后的表情,还是因为没有机会见着肃宗。蒋司衣在宫里的尚服局,一呆就是十年。一眨眼,她就过了最美的时候,成了尚服局的一个老女官。

于是,蒋司衣也不再奢望,专心做事。

之后,肃宗又宠了几个妃嫔,蒋司衣也有点模糊了。毕竟,肃宗一有宠妃,尚服局就忙的要命,哪里还顾得上八卦呢。

再过了六七年,皇次子十八岁了,娶了镇国将军邓敬贤的长女,也封了太子。可听说,肃宗又有了一个宠妃,只是,这个宠妃,宫里已经没什么人记得她了。

可是,蒋司衣却印象深刻。因为,那宠妃只穿青色衣物,害得尚服局,铺天盖地,各种青色的衣物布料。看多了青色,蒋司衣觉得,自己都快青光眼了。

好在,没几天,那宠妃就怀孕了。

这后宫啊,只要你一怀孕,离死就不远了。

果不其然,没几天,那宠妃就没了。服侍过她的人也因此获罪,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一时间,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存在过,只记得,那宠妃封了个古怪的称号,梅妃。

梅妃一死,肃宗就干脆不上朝了,整日里找些道士炼丹,不见朝臣。那一年,宫里所有的东西,肃宗都要梅花,梅花的布料,梅花的香料,梅花的木头,梅花的金镶玉。

看了一年的梅花布料,蒋司衣觉得,自己又快瞎了。

谁知,肃宗突然又上朝了。没几天,过了新年元宵,何皇后突然就殡天了,何嫔也被打入冷宫了。蒋司衣不敢多想,心里也隐约知道些什么。

接着,就是肃宗的最后一年了。

宫里,已经没有孩子出生了,可肃宗还是不停地吩咐,要做公主的衣服,一岁孩子穿的大小。于是,蒋司衣又做了一年的公主衣物。可哪来的公主呢,肃宗最小的孩子,也就是庄妃的七皇子汤由,也已经快五岁了。

蒋司衣记得,那是个特别冷的春天,突然有一天,宫里有人大喊:“皇上驾崩了!”

肃宗就这么去了,而蒋司衣,也已经是个快四十的妇人了。她的青春,她的希望,她的幻想,随着肃宗的驾崩,一切都归于平淡。

同期进宫的,有的受了宠幸,红了几天,不是死就是疯。蒋司衣觉得,自己这样也挺不错,有份安身立命的事,日子也过的安稳。

一晃就是中宗一朝,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邓太子妃,一进宫,也逃不脱后宫的魔咒。

从第六朝的何皇后开始,到第九朝的何皇后,再到这一朝的邓皇后,五位皇后,谁都没有生育。

肃宗的何皇后,千辛万苦生了个皇长子。养到两岁多,突然就殁了。这一朝的邓皇后,就干脆没有生养。

中宗和邓皇后是少年夫妻,十八岁结婚,十九岁登基。

中宗登基的时候,邓家遭了巨变,其他的朝臣武将开始得势,他们的女儿,也一一入宫为妃。从一开始的一后两妃,过了十三年,也是三宫六院住满了人。说好的恩情,也只是昨日的梦罢了。

而今,德妃的皇长子,也已经十三。而静妃的皇次子,也是这个年龄。年纪离的近了,不免起了争夺之心。

中宗为了安定后宫和朝廷,也快立储了。

只是,中宗立了储,这些个进宫的小姐,还图个什么呢?就为了伴着君王,生几个皇子公主吗?

而眼前的这两位何家小姐,要的,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蒋司衣觉得,这一年,不知道,又会如何腥风血雨。

看仔细了这七位新人,蒋司衣想了想,吩咐说:“尚服局分五司,我先前说过了,有司宝,司衣,司杖,司饰,司履五司。你们七人,何璇珺跟张留梦去司宝,何璇珍跟张留仙去司衣,陈芙蓉去司饰,黄曼丽去司杖,王心怡去司履。”

下面的七个人,彼此交头接耳地说了好一会儿。司宝,司衣,司杖,司饰,司履,各自管着宝印,衣服,典仗,首饰,鞋袜。管宝印的,有很多机会见皇帝后妃,管衣服的也是。

何青衣心想,出面的应该多是何璇珍,她一个未亡人,不用见什么皇帝后妃。

等她们说好话,蒋司衣又说:“过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还能睡上一会儿,现在大家跟着李公公,快点去尚服局。你们的房间已经安排妥当了,去睡个一会儿,天亮还得做事呢。”

说完,蒋司衣带了两个副手,神色匆忙地先行离开了。跟着她的那两个副手,也快五十的样子了。

何青衣心想,估计,这两个人副手,就是蒋司衣入宫时带的丫鬟。

再想想自己和左月金翘,何青衣心里,不禁感慨万分。

自己可千万别沦落到蒋司衣这个地步,出宫出不去,带着左月和金翘,熬到五十岁,还要深更半夜去给一群丫头片子训话。那样的话,她要是见着邓大公子,能用指甲活活剥了他的皮。

第45章 烟雨楼小聚

谁知,兵勇才不管这么多呢,捆好了吴仪,见他挣扎,一拳头打晕过去,拖走了事。

徐坤文赶紧扯何学瑜的袖子,说:“这是左哨军的人,他们管京城的治安,有资格处理打架斗殴的人,无论官兵百姓,只要闹事,他们都抓得。吴仪算是碰对人了。”

这高大的将士见徐坤文说出他的底细了,就笑着抱拳,说:“在下左哨军的统领刘贡,阁下是徐参军的弟弟吧。”

徐坤文点点头,心想,竟然是大哥在北疆认识的人,就还礼:“刘统领的大名,徐坤文早有耳闻。”说着,就给刘贡介绍,“这是翰林院的编修,何学瑜。”

刘贡想起上次打高安远的时候,误伤了何学瑜的弟弟何学瑾,就抱拳说:“上次多有得罪,不知令弟现在可好?”

何学瑜见他说话客气有礼,也还礼,说:“不碍事,是我们家学瑾多事,妨碍了统领。”

徐坤文心想,父亲在山东,那些个地方官,官官相护,也不知道能不能问出受贿一事。不如,从吴仪这个走狗身上下手。如果高阶受贿,吴仪很可能是引线人。

这么一想,徐坤文赶紧拉了刘贡,吩咐:“店家,给我们找个厢房。”一边又跟刘贡说:“相请不如偶遇,来来来,刘兄这边请。”

何学瑜也不知道,徐坤文这是唱的哪一出,只得跟了他们两人,一起进了厢房。

进了厢房,酒过三巡,徐坤文又开始攀扯,指了指何学瑜,说:“他的妹妹嫁到了邓家,你的弟妹,又是邓家的侄女,你们两人,也算是沾亲带故了。”

刘贡听了,心想,确实有点关系,就斟了酒,去敬何学瑜。

何学瑜硬着头皮,端起酒杯,心想,要是按照徐坤文这个逻辑,京城的许多人家,怕是都沾亲带故呢。

徐坤文又问:“刘统领,这次多亏你给我们解围。”

刘贡只得推让,说:“这是在下分内之事,不麻烦。在下跟徐参军也一起喝过酒,他的弟弟,自然得帮。”

“我父亲老是担心我兄长,怕他一个读书人,在北疆过不惯行伍生涯呢,”徐坤文赶紧攀关系:“看样子,他跟你们处的还不错啊。”

“呵呵呵,”刘贡苦笑数声,说:“处的倒是还行,就是酒钱被他坑了不少。”

“那真是太麻烦刘兄了,”徐坤文也不称统领了,开始称兄道弟了。

“哪里,哪里,”刘贡说:“徐参军说话有趣,兄弟们都爱跟他玩呢。”

“不知道吴仪这样闹事,”徐坤文问:“会关上多久”

“三五日吧,”刘贡说:“罚点钱,让他吃点苦头,也就差不多了。”

“他要是出来,又找我们麻烦,那……”徐坤文装出很担惊受怕的样子。

刘贡心想,这些读书人,白面书生,两个人还怕吴仪一个人。就说:“那我就多扣他几日,等他诚心悔改了,再出来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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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东楼小花厅

出了烟雨楼,刘贡一走,何学瑜就问:“坤文,这样合适吗?”

“没事,没事,”徐坤文赶紧安慰:“要是吴仪没受贿,自然没事,如果受贿了,那吐出钱,也没事。刘贡这人你也见了,不是寻常武夫,很有些谋略胆识,不会乱来的,你就放心好了。”

两人说笑着回了翰林院,这会儿,谁都不敢沾惹徐坤文了。要知道,先前冲着他抡拳头的吴仪,已经被左哨军的人带走了。

做翰林的,谁不珍惜自己的面皮。这么当众打架斗殴被抓,以后在官场上怎么混?更别说,那些兵勇拳打脚踢,大家都是读书人,细皮嫩肉的,挨不起那拳头啊。

所以,高阶一派的翰林,全都鸦雀无声,连眼神都不敢扫一下徐坤文了。

徐坤文暗自苦笑,他本来就想挑动吴仪,让他暴怒失态出个丑。谁知,被刘贡撞上抓走了。这些文官啊,平时嘶声力竭,在朝堂上喊的铁骨铮铮,只要一遇见暴力武夫,个个都是缩头乌龟,胆小怕事的很。

只是,想到何青衣的事,徐坤文不禁皱起了眉头。

今天,他发现何青衣了,明天,会不会有别人发现她?

何家的人,可是个个都认识何青衣的。就算何家姐妹不记得她的模样,他们长房的丫头婆子呢?难保哪个去宫里探望封了美人的何璇珍,难保哪个去青琐门送点东西撞见了。那可如何是好!何家虽然不敢揭穿真相,可难保他们不下手除了何青衣啊。

想到这里,徐坤文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趟邓府。让他们吩咐何青衣,少去青琐门晃荡,一定要避开何家姐妹。

左顾右盼,大家又开始编书了,徐坤文站起身,偷偷地出了翰林院,骑马去了紫石街的邓家。

一到北院门口,门子就给拦下了。

徐坤文报了名字身份,门子给放进去了,来了个小厮,引着他往邓云鸿的院子走。

一进去,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就带了他往楼下的侧厅等着了。

过来一会儿,下来一个十七八岁的红衣丫鬟,进来就说:“我们公子身体欠佳,怕是不能见客呢。徐公子有何贵干,不妨说了,我来转达。”

徐坤文喝了口茶,摇摇头,说:“我要见邓云鸿。”

那丫鬟温柔地笑,说:“徐公子还有其他的吩咐吗?”一副,你爱坐多久坐多久,反正没人会来见你的架势。

徐坤文看了一眼,说:“你帮我传一句话给邓云鸿,她在宫里干嘛?”

“他在宫里干嘛?”那丫鬟复述了一次,问:“是这句话吗”

徐坤文点点头,不再言语了。

邓云鸿正在书房里坐着,春令上楼复命,说:“徐坤文还是不肯走,这次,倒是让我给公子传一句话。”

“什么话呢?”邓云鸿随口问。

“他在宫里干嘛?”春令说。

邓云鸿一早就知道徐坤文盯着他们邓府了,对何青衣的去向,徐坤文跟何学瑜在端午的时候就起过疑心。自己趁着何青衣去方王府的机会,让他们兄妹见了一面,打消了何学瑜的疑虑。怎么徐坤文一下子就跳到结论了?

莫非他看见何青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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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收服徐坤文

徐坤文不知道,何青衣竟然是这么嫁过来的。平时,何学瑜提起婚事,每次都语焉不详,没想到,却是代替了何璇玑出嫁。

徐坤文早就觉得,何青衣不是那种见了美男子,就乱给定情信物的蠢人。竟然是这么回事,一方拿她搪塞,一方又利用她。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情进宫的,徐坤文突然觉得很心疼,问:“她怎么会愿意进宫的?”

要知道,何青衣无父无母,除了她自己的性命,邓云鸿没什么可以威胁她的。

“我们有个约定啊,”邓云鸿说:“她进宫为我做事,一年后出宫我给她自由,互不相欠。”

“自由”徐坤文听到这里,心想,原来何青衣是为了这个进宫的。

邓云鸿点点头,说:“她又不傻,出嫁的时候还讹了孟夫人一大笔银子,出宫了换个身份,她就跟我再无瓜葛了。这交易,她比我还划算,我还损失一个夫人呢。”

“再无瓜葛,是真的吗?”徐坤文盯着邓云鸿,问。

邓云鸿确实跟何青衣是这么商量的,可徐坤文这样觊觎他的夫人,邓云鸿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就半眯了眼睛,打量徐坤文,白面无须,手无缚鸡之力。

“真假与你何干?”

“我喜欢她,”徐坤文开门见山就直说了,“如果你们再无瓜葛,我想娶她。”

邓云鸿当然知道徐坤文喜欢他夫人了,可这也太直白了吧,当他这个现任夫君是个摆设啊。

“那得看她自己了,能不能活着出宫。”邓云鸿说。

“我帮你!”徐坤文马上就咬钩了。

邓云鸿轻笑,说:“这些事,你哥哥都知道,有什么不懂的,你去问他吧,就是写信的时候注意些,别露了马脚。”

徐坤文看了眼精神抖擞的邓云鸿,心想,邓家到底在干嘛。这邓云鸿装病多年,绝对不会是后宫争斗那么简单。自己妹妹徐若兰,已经卷进邓家的漩涡,现在连自己,也不能避免了。这事要成,怕是要改朝换代了。

春令送了徐坤文出去,遇见了邓云游,说:“二公子的功课可做好了?大公子在小花厅呢。”

邓云游见了徐坤文,拍了下他的肩膀,说:“你怎么来了。”

徐坤文苦笑,说:“以后,咱们怕是要经常见面了。”

邓云游莫名其妙,上了东边楼的小花厅,看见大哥背着手,站在舆图前面。

邓云游一进去,就问:“大哥,那个笑嘻嘻的徐坤文,今天怎么拉长着一张脸啊?”

邓云鸿回过头,笑,说:“他把自己当给我了,能不拉长脸吗?”

“什么,什么!”邓云游很激动,要知道,他在徐坤文手里,可是吃足了苦头,没想到,大哥竟然收服他了。

邓云鸿摆摆手,说:“没什么,是徐参军的原因。”

“哦,”邓云游说:“原来如此啊,他这么听徐参军的话,早告诉他不就成了嘛。”

邓云鸿但笑不语,高阶熬不过今年了,接下来的首辅,一定是徐士吉。现在徐家的两个儿子,都跟定自己了,外有军队,内有首辅,到时候真可以呼风唤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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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曹嬷嬷问话

说完徐坤文的事,无面又说:“太后打算给庆王找姬妾了,要不要放几个我们的人?”

邓云鸿点点头,说:“这事你看着办。”

想了想,又问:“何青衣最近在干嘛?”

无面说:“报告还没出来,不过,听说她昨天过生辰。”

邓云鸿很淡地笑了一下,心想,过的张留仙的生辰,就问:“都怎么过的啊?”

果然,何青衣的事,没有大小,全打听了才是完美答案。无面赶紧报告:“听说如烟阁的陈美人做东,给她做寿,徐才人,张美人也都去了。最后何青衣还喝醉了酒,走错路去了寿康宫,是琪太妃的人把她送回尚服局的。”

邓云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想起洞房那天何青衣醉酒的事,这人的酒品,似乎不怎么好啊。就问:“寿康宫最近没什么动作吧。”

“她们担心左月的安危,”无面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那就好,”邓云鸿问:“山子口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还没线索,”无面回答:“属下还在追查。”

“去吧。”邓云鸿挥挥手,倒是毫不怪罪,毕竟,这事他查了十三年,也没一个头绪。这次查左月和杨家,反倒知道了些头绪,无面找不出线索,也很正常。

难得邓云鸿这么温和,无面的心里都快痛哭流涕了,感激万分地辞了邓云鸿,又跳窗走了。

而这会儿,庆王府里,也有人皱着眉头,说:“小游,太后好像要给我定亲了。”

“定谁家的小姐啊?”邓云游剥了个葡萄,往嘴里一塞,心想,大哥从来不提给自己定亲的事,多好。

“不知道,”庆王叹了口气,说:“曹嬷嬷最近鬼鬼祟祟的,时不时来问我,喜欢个子高的,还是小巧玲珑的,好像这些小姐,都是些苹果葡萄,长圆矮胖,我都能选似的。”

“那你怎么说的?”邓云游吐了葡萄皮,问。

“我瞪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庆王说。

邓云游又往嘴里扔了个葡萄,分析说:“如果是给你定亲,不会问你高矮胖瘦的,官宦人家的小姐,重要的不是外貌,是她们父兄的地位,只要能帮到你,谁管她个子高,还是个子矮呢。”

“那曹嬷嬷这是干什么啊”庆王问。

“这都不懂,”邓云游一边吐葡萄皮,一边挥斥方遒,说:“娶妻娶德,你也可以理解成娶她父兄的势力。娶妾娶色,既然曹嬷嬷来问你喜欢长的还是圆的,自然是尊重你的审美,给你找几个姬妾了。”

“姬妾,”庆王抱怨:“我要她们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邓云游摊摊手,说:“我也没成亲,也没姬妾,我怎么知道她们用来干嘛?不过,像春令秋辞那样也不错。”

“春令秋辞?”庆王问。

邓云游点点头,说:“她们跟着我大哥长大,很懂他的心思。我大哥躺着不动,她们就把什么事都做好了,你说,姬妾不是也挺有用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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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姐妹反成仇

端王跟英王正在摛藻堂里忙着,却突然上来一个人。

抬头一看,正是尚服局的女官何璇珺。何璇珺见了他们,赶紧行礼问安。

英王还是改不了老毛病,一看见年轻姑娘就脸红。

端王忍着笑,问:“何女官也来找书啊。”

“是,陈司宝让奴婢来找本金石的册子。”何璇珺看了一眼端王,又把目光投到英王脸上,逗留了一会儿,英王的脸色,越发红了。

“金石的书在那一侧,”端王指了指西边,他在摛藻堂呆了十几天,一早就摸的门清了。

何璇珺缓缓地告退,去了西侧,英王的脸,一早就红透了。

端王摇摇头,问:“琳太妃没给你安排人?”

“什么人?”英王有点好奇。

“姬妾啊,”端王压低声音问:“你跟韦家小姐的婚事,不是定在明年春天嘛?今年都过了一大半了,琳太妃还没给你安排姬妾?”

英王摇摇头,不知所措。

端王心想,这琳太妃也真是的,走了两个极端。方王的时候,琳太妃一早就给安排了姬妾,十四五岁就给方王府安排了不少人。导致方王开窍太早了,最后成了个淫棍。

现在,琳太妃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敢给英王安排姬妾了。听说,连英王府伺候英王起居的女官,都挑三四十岁的去照顾。能用太监和小厮的,绝对不用女官,三四十岁也不行。

以至于,英王到了这个年纪,都十九岁了,还不知道女人是怎么一回事。进宫一见了年轻姑娘就脸红。

端王一边看卷宗,一边说:“这事我去跟太后说,让她说说琳太妃。”

英王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好意思,一张脸烧的通红,问:“五哥,你府里有人吗?”

端王哭笑不得,点点头,说:“去年宬太妃就给我选了人,对这些太妃看中的姬妾,我们也不能太失礼,总不如自己找的姬妾自由。”

“还能自己选啊?”英王满脸的羡慕。

“是啊,”端王点点头,说:“等你娶了王妃,以后只要她不反对,你纳谁做姬妾都行。”

“她要是反对呢?”英王问。

“那就给她扣个嫉妒吃醋的帽子呗,”端王说:“你看方王妃厉害吧,可一结婚,还不是老老实实给四哥买姬妾,这妒妇的帽子一旦沾上了,这王妃她就一辈子当不舒服。”

英王点点头,表示受教了。虽然五哥就比他大几个月,可知道的真多啊。

何璇珺一边在西侧找书,一边听了这两人的聊天,心想,这英王倒是单纯。

摛藻堂的书,何璇珺跟何青衣来抄意匠图的那天,接着找玉佩,就已经全部查过一遍,根本就没有的影子。

今天得了陈司宝的命令,何璇珺又来找书,心想,趁着这个机会,再找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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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半边鸳鸯佩

听了族里老人的劝告,何璇珺才勉强压住心头的不快,继续跟何璇珍合作。

只是,去漱芳斋的次数,也渐渐少了。她何璇珺虽然不高贵,可也懒得去漱芳斋受那闲气。

至于族里老人的这个安排,何璇珺是有意见的,因为,当年靠跳舞吸引肃宗的何嫔,并没得到多少恩宠。以舞乐吸引皇帝,前途终究有限,不是当皇后,甚至当妃子的正途。毕竟,中宗也不是唐明皇。

听说,中宗最近新宠了一个方王府送来的舞姬,爱到连皇后那里都不去了。本来,初一十五是帝后俩人,雷打不动的见面日,来了个舞姬,中宗竟然爱到这个份上。可他再喜欢那个舞姬,也不过封了个选侍。连个美人的封号,中宗都不愿意给那舞姬。

可以想象,何璇珍要是在舞蹈上下功夫,能有多少前途。跳舞不如舞姬,柔媚更是不如,一个大家闺秀,去跟舞姬争强斗胜,赢了也没面子,输了更丢人。

何璇珺下定决心,不听族里老人的话了。所以,也不愠怒,就淡淡地看了一眼何璇珍,说:“那何美人继续练舞吧,奴婢告退了。”

“你!”何璇珍又生气了,把手里的汗巾往地上一扔,进了正殿。她以为,何璇珺会害怕,跟进殿来哄她。

以前,何璇珍挺怕何璇珺的,这个姐姐虽然才大了半岁,可做事像模像样,大人们都夸她。何璇珍对她,是又敬又怕又羡慕。

后来,进了宫,何璇珍发现,自己反而更有优势。封了美人,她就更飘飘然了。当天就给何璇珺下马威了。谁知,何璇珺倒是搬出何璇玑吓她了。何璇珍一个不小心,就被她给吓住了。

当了段日子美人,宫里的规矩,何璇珍也知道了个大概。守过斋宫的女官,根本就没有一个回宫的,据说是不合礼制,服侍先祖的人,怎么好回宫服侍活人。所以,去斋宫的女官那么多,就没一个活着回来过。

知道了这一点,何璇珍就一点儿也不害怕了。何璇玑根本就回不了,谁怕谁啊。所以,她对何璇珺,也就毫无忌惮了。

时不时,小小的戏弄一下她,让她跪久一些,再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说:“姐姐免礼。”

所以今天,何璇珍才敢对何璇珺大发厥词,说了一通批判不满的话。

谁知,何璇珍进了正殿坐下了,却发现没人跟进来。香蕊端了杯茶给她,说:“小姐,大小姐走了。”

何璇珍恶狠狠地把杯子推在地上,哐当一声,茶水四溅。

何璇珺出了漱芳斋,知道何璇珍就是颗弃子了。日后,就看她的舞蹈,能留住中宗的心与否了,能留得住,她顶多也就是个嫔,留不住,她就永远只是个美人了。

后宫何家的一些人,都在她的手里,怎么说,怎么用这些人,族里的老人怎么可能知道。

而且,何嫔留下的这套风入松舞蹈,邪门的很,何璇珺心想,族里只说何嫔被打入冷宫了,其实,何嫔疯了,还是进冷宫前疯的。这风入衣的香料,加上何嫔调的香料,怕是日后,何璇珍也是这个下场吧。

何璇珺冷冷的把这些事过了一遍,一路朝东,回了尚服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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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王爷的姬妾

第二天早上,新人女官们都换了夏装,各自扭捏地去了大厅。

何青衣抱着胳膊,在大厅里站着,黄曼丽跟王心怡,也抱着胳膊,遮遮掩掩地来了。

大家一见面,就抱怨开了。

黄曼丽快人快语:“这是哪个腌臜男人设计的夏装啊,这么透,这么露!”

王心怡也频频点头,说:“冬装应该是老太太设计的,春装应该是年轻女子设计的,这夏装啊,应该就是登徒子设计的。”

大家正说笑呢,何璇珺也出来了,也是抱着胳膊遮遮掩掩的样子,大厅里的三人,噗嗤,一起笑了。

何璇珺见她们也抱着胳膊,心想,原来不止自己一人觉得不自在,忍俊不禁,也笑了。

过了会儿,旧人女官们也换了夏装出来,每个人都神色自若,毫不介意半透明的袖子。一帮人裙衣飘飘,一色的白色纱裙,粉色镶边绣花,竟然有点神宫仙子的味道,毫无下流之意。

新人们见了,才知道,自己抱着胳膊遮掩,反倒强调了袖子,不如大大方方,反而没事。

穿着夏装做了一早上的事,大家才勉强习惯了新衣服。中午休息的时候,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听说,太后在给庆王和英王选姬妾了。”

有人马上就问:“都选谁了”

“听说,永寿宫里出了三个,翊坤宫里出了一个,乾清宫里出了两个,总共六个呢。”一个嗓音低沉的女官说。

又有人问:“太后选的宫女嘛?”

“哈哈哈,”一帮人笑了起来,有人说:“就一个是宫女,其他五个,都是上次选进宫的女官。”

“五年前的女官,”有人就说:“最年轻的都十九了,大的都二十一岁了,跟高嫔一个年纪了。”

“太后选的都是十九二十的,”那个嗓音低沉的女官,似乎知道的比较多,就说:“英王也十九岁了,庆王十八岁,长辈们给安排的姬妾,一般都比主子大一两岁。”说着,她就压低声音,说:“皇后宫里的蒋嫔,不就比皇上大一岁嘛。”

边上的人听了,纷纷点头,表示有道理。

黄曼丽听了,就问:“李姐姐,乾清宫里的,也是女官吗?”

那个嗓音低沉的,就是李慧兰女官。她原是翊坤宫的宫女,家里条件不好,二十四岁可以出宫的时候,父母早亡,就剩了对哥嫂。

哥嫂就等着李慧兰出宫,卖了她改善生活呢。心一横,李慧兰就考了女官,分到尚服局做了四五年了,现在也二十八九的年纪了。在后宫多年,她对东西六宫的事情,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是啊,”李慧兰:“乾清宫也有女官,为首的叫御前女官,跟秉笔太监一样,要日夜跟着皇上的。”

“那?”王心怡着急了,说:“这样跟着皇上,合适吗?”

李慧兰突然就笑了,说:“你们这样的小姑娘自然不合适了,现在的御前女官是余嬷嬷。”

“那余嬷嬷算六尚宫哪一宫的人啊?”黄曼丽也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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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志在尚宫位

“苏尚仪应该不会参选,”林嬷嬷分析说:“尚仪局的人,从来就不管宫里的事,苏尚仪在这位子上,也才做了三四年,应该还要段日子,才会考虑调动。”

“那还有丁尚食,胡尚功,和潘尚寝三个人。”许嬷嬷说。

蒋司衣想了想,说:“丁尚食应该也不会参选。”

“小姐,真的吗?”林嬷嬷问。

“她在尚食局做的并不开心,”蒋司衣说:“一早就跟我说了,要早些告老还乡。可她带进宫的两个陪嫁丫鬟,死了一个,还剩了一个陈姑姑。陈姑姑一直就没当上女官,没有品级。丁尚食有点不甘心,就想给陈姑姑也弄个品级再出宫。”

许嬷嬷点点头,蒋司衣是五品女官,她和林嬷嬷都是从五品。如果告老还乡回到地方上,品级比县官还高,有俸禄不说,还很受人尊敬。像陈姑姑这样出宫,实在是吃亏的很。说起来,不过是在宫里当了很多年老宫女,总没女官来的受人尊敬。

丁尚食无心自己的前景,大概就等着给陈姑姑谋一个五品,或者从五品的女官位子,做上一年半载的,就好告老还乡。出了尚食局,她就没什么话语权了,当然会留在尚食局,趁着人事调动的机会,给陈姑姑找找机会。

可是,尚食局有很多裙带关系进来的女官,一早就占好了位子。除非她们另谋高就了,否则,轻易是不会挪坑的。如果蒋司衣当了尚宫,那丁尚食倒是有机会调动几个从五品或者五品的女官去别的地方做事,比如御前,再空出位子给陈姑姑。

这样看来,丁尚食不仅不会参选,还是蒋司衣的支持者了。

剩下的,就是尚寝局的潘尚寝和尚功局的胡尚功了。这两人,潘尚寝跟现在的万尚宫关系很好,跟太后永寿宫的关系也很好。除去年纪轻一些,才四十出头,其他优势很明显。

而胡尚功跟德妃是老乡,交情深厚。再加上这两年德妃的皇长子呼声很高,眼看就要立储,考虑到日后太子的影响力,胡尚功也很有竞争力。

蒋司衣虽然资历最老,一直在尚服局做事,可因为孔尚服的关系,一直没升到一局的主位。虽然实际工作都是她在负责,可说起来,尚服局的主位仍然是孔尚服。在这方面,她就很吃亏。

近年,蒋司衣多方面出击,让许嬷嬷跟太后宫里的人交好,让林嬷嬷跟德妃静妃等人交好,又在今年的女官里面,推出了三名女官。其中的陈芙蓉还有孕在身,眼看就要升贵人了。

总的来说,三方各有各的人脉,各有各的路子,最后谁当尚宫,都还不好说。可是,有件事是肯定的,其他几个尚寝,尚功如果落选,依然是一宫主位。可蒋司衣就郁闷了,肃宗一朝,她在尚服局做了二十来年。眼看着就有机会冲一下尚服的位子了,却空降了一个孔尚服。

孔尚服因是肃宗的人,这辈子注定要老死在尚服这个位子上了。蒋司衣要想往上升,唯一的机会,就是尚宫的位置。

尚宫虽然跟尚服,尚食这五局为首的女官一样,都是四品的女官。可尚宫管着六尚宫所有的女官和宫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尚宫比很多妃嫔还有地位。

除去尚宫,女官里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位子,那就是乾清宫的御前女官。因为离皇帝近,几乎就是掌印太监的翻版。而御前女官的人选,一向是由尚宫指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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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一尺香云纱

香蕊虽然在尚服局也做过几天事,可对衣料也是一无所知,有其主必有其仆。

许嬷嬷叹了一口气,说:“张留仙,你先给她拿一尺的香云纱,让她带回去给何美人看看,要是合适,香云纱我们倒是还有。”

何青衣就进了库房,裁了一尺的香云纱,交给香蕊。心想,翘袖折腰舞,袖子换了香云纱,还翘的起来吗?也不知道,何璇珍打算怎么改编那舞。

香蕊拿了一尺香云纱,回漱芳斋复命

何璇珍一听,许嬷嬷说没有皓纱,就觉得,尚服局的人是故意为难她。因为上次礼服的事情,何璇珍也低调了一段日子。可最近,她发现何璇珺也不足为惧了,就有点得意忘形了。

香蕊回来一说没有皓纱,何璇珍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了几句许嬷嬷。

香蕊被她一吓,也不敢动弹了,小姐虽然性子急,在何府的时候,可没这么厉害。

前几天,还跟大小姐闹翻了,砸了一屋子的茶杯碎片。

等她消停点了,香蕊才拿出许嬷嬷给的香云纱。

刚递上去,何璇珍就一巴掌拍在香蕊的脸上,说:“你个死蹄子,竟然敢跟我玩花样,有纱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戏弄我?”说着,作势又要打。

香蕊赶紧跪下,说:“小姐,这是香云纱,不是皓纱。许嬷嬷说香云纱还有,皓纱没了,就让我拿点香云纱让您先看看,合适的话再去拿。”

何璇珍也不搭理她了,展开香云纱,往空中扬了扬,再转个圈扔下,看香云纱落下的速度如何。

这时候,香莲也出来了,伸手拉起了香蕊,她们是亲生姐妹,都姓沈。虽然是何府的家生丫鬟,可待遇却从来都不错。自小就陪着小姐读书写字,学歌跳舞,出落的不比寻常大家闺秀差。何府送人入宫,也是千挑万选才选了她们姐妹。

可一进宫,自从何璇珍受宠,搬到了漱芳斋,不是打就是骂。动不动就暴跳如雷,香蕊这一巴掌挨的,姐姐香莲也心疼的。

你说,做错了事,挨点责罚也是应该的,毕竟做了人家奴仆。可香蕊好好的,什么事都没做错,尚服局没有皓纱,她也变通了,给要了相像的香云纱过来了。小姐怎么能伸手就打呢。

“还凑合,”何璇珍拿着一尺香云纱摆弄了大半天,吩咐:“给我要十二尺的香云纱吧。”

香蕊哪里敢问究竟,赶紧答应了出门,奔回尚服局,跟何青衣又要了十二尺的香云纱。

等她拿着香云纱走了,许嬷嬷叹了一口气,说:“这香蕊也是可怜,哪个小姐带进宫的丫鬟,不当自己姐妹看待?宫外虽然是亲人,可这宫墙一隔开,就是一辈子生离死别。有缘守在一起的,哪有何璇珍这样,随意打人的。”说罢,连连摇头。

何青衣心想,这后宫,确实如此。蒋司衣对林许两嬷嬷,琪太妃对彩月彩霞两嬷嬷,甚至陈芙蓉对怡红倚翠,张留梦对杨柳杨絮,谁不是当左膀右臂看待,哪有轻易打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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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人在矮檐下

何青衣一边琢磨着出宫去苏州,还是去杭州的事,一路到了如烟阁。

一进去,就看见太医院的两个大骗子在给陈芙蓉把脉。

因为陈芙蓉的喜脉,就是金院判和王应元发现的,太后就指了这两人,照顾陈芙蓉的身子。

按理说,美人一级的妃嫔怀孕,还不用院判出手跟着。可陈芙蓉这次怀孕,离高嫔上次怀七公主,已经差不多三年了。后宫很久都没有孩子出生的喜事了,太后一高兴,就让金院判跟着了。

如果没有意外,无论陈芙蓉生男生女,往上升到贵人,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所以,孕期里来看她的人,特别的多,尤其是冀鲁总督的女儿,夏淑妃。

夏淑妃自己有个九岁的三皇子,景阳宫里的黄嫔没孩子,朱贵人有个五岁的五公主。因为陈芙蓉是德州出身,就在夏淑妃父亲夏延的麾下。所以,陈芙蓉一怀孕,夏淑妃就把她腹中的孩子,看成自己的所有物。看望的时候,时不时提上一嘴,让陈芙蓉生产之后,搬到她的景阳宫去住。

何青衣知道陈芙蓉对这个势利眼的夏淑妃没什么好感,可架不住人家的父亲是陈芙蓉父亲的顶头大上司啊。再加上,陈芙蓉的哥哥陈邦国,今年中了进士,但是却没考中庶吉士。最后给发到山东滕县,当了个七品的县令。

陈家在京城没什么人脉,并不指望陈邦国留在京城。可回了地方上当县令,如果没人提拔,碌碌一生,很可能五品就到顶了。比如陈芙蓉的父亲陈德凯,他是肃宗一朝的进士,当了二十来年地方官,现在也就一个从五品的德州同知。

现在,陈芙蓉成了宫中的美人,又有了身孕。陈家的想法,自然也就不一样了。一二品的大员不指望,可三四品的京官,总还是有指望的。在京城当几年京官,再外发到地方,当个二三品的大官,那陈家,才叫真的出人头地了。

所以,陈芙蓉虽然知道,这个夏淑妃,需要帮忙的时候她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等自己出头了,她就来割韭菜。可是,也不得不敷衍她,毕竟,自己的父亲兄弟,都在夏淑妃父亲夏延的手下。

最近,徐士吉又去山东处理济南贡院的舞弊案,应该能拉下几个人来。到时候,有了空位,还不是冀鲁总督说了算。所以,陈芙蓉对待夏淑妃,还是非常恭敬的。

这不,夏淑妃刚走,金院判就带了王应元过来给她把脉。陈芙蓉应酬完夏淑妃,一脸的疲惫。

何青衣进来一看,王应元刚把好脉,说:“陈美人脉象虚弱,怕是要静养几日。这样人来人往,恐怕不利于皇嗣。”

金院判点点头,表示赞同王应元的观点,说:“这点,下官会跟太后禀报的,陈美人不用担心。脉象虽然虚弱,却无大碍,只需静养即可。”

既然太医都这么说了,大家坐了一会儿,也各自散了。

何青衣陪了张留梦回八宝楼,一路上又说了些最近尚服局的事,还把下午香蕊过来要皓纱的事,也给说了。

“何璇珍这人啊,”张留梦也看出来了,说:“她最擅长的,就是自断后路。这种改制衣服的事情,如果她没剪礼服,跟许嬷嬷说一声,尚服局一定派人给她做。可这么一来,她们去要个皓纱,都没有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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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吴仪的长夜

听了金翘的话,何青衣又想起以前的事。

刚进宫的那会儿,何青衣半夜听见过好几次,有人进了何璇珺的房子,又出了尚服局。

现在想来,那人应该就是窦嬷嬷吧。窦嬷嬷是陈司宝的副手,也是她的心腹。何璇珺进宫,如果打点过了,那她跟陈司宝之间,必定有点关系。

像上次,许嬷嬷出宫,何青衣一个人去摛藻堂抄书,陈司宝就那么巧,偏偏放了何璇珺一天假。何璇珺跟了何青衣,在摛藻堂找了一天的玉佩,多半是趁机去找书了。

何璇珍封了美人,有了自己的住处,窦嬷嬷去漱芳斋,就方便许多了。可刚才,张留梦也说了,何家姐妹闹翻了。看来,何家的核心人物,还是何璇珺啊。何青衣心想,何璇珍都封了美人,何家留在后宫的旧人,还是只听何璇珺的。

也不知道,她们姐妹闹翻,是演戏给人看,还是假戏真做。

夜色渐渐深了下去,宫里的一天,也算是结束了。

可宫外的一天,却远远还没有结束,尤其是吴仪的一天,还暗无天日。

进京之前,吴仪是个普通学生,家里并无高官厚爵的亲戚。往上数三代,勉强有个中过举人,当过县令的远房族叔。所以,他能中进士,算是吴家三生有幸,才出了这么个金凤凰。

吴仪读书的时候,也是个勤奋刻苦的清贫学生。中了进士,要给恩师高阶送礼。可他囊中羞涩,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连给门子的一封通报银子,他都拿不出来。

门子通报一声,就得二钱银子,对于一个穷学生来说,二钱银子,也能逼的人穷困潦倒,斯文丢尽。

吴仪的同年都来拜见高阶了,吴仪却为了二钱银子,迟迟没来高府。高阶本来就有点书生意气的傲骨,发现吴仪是因为没钱,才被门子挡在门外,就大发雷霆,开除了门子,请了吴仪进府。

因此,吴仪对高阶,那是死心塌地的尊敬。高阶收了这么个穷学生,虽然没什么物质上的收获,却也得了一个心腹。

吴仪做了三年的庶吉士,刚转正当了翰林院的编修,却遇上了何学瑜跟徐坤文两人。这两人,年纪轻轻,却一个是状元郎,一个是探花郎。

后商的规矩,一甲的三人,状元,榜眼,探花,直接进入翰林院,不用考庶吉士。吴仪苦熬了三年,却遇上这俩春风得意的少年郎,心里本来就有点气不顺。

再加上,高阶对何学瑜,不只是是高看一眼,而是处处都表现出浓浓的恩师情谊。可何学瑜呢,偏偏还不领情,非要跟高阶的对头,徐士吉的儿子徐坤文混在一起。

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吴仪见了这两人,每每就心口直疼。因为济南贡院的事,徐士吉去了山东,吴仪就一直想找徐坤文的麻烦。可徐坤文这小子,狡猾的跟只狐狸似的。徐士吉一出京城,他就三天两头翘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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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七公主落水

其实,吴仪交代五万两黄金是给了高阶的儿子高安远,刘贡就知道,自己被徐坤文那小子利用了。

倒不是刘贡有多聪明,而是因为他吃过太多的亏。徐乾文被贬到北疆才三四年,所有认识他的人,除了周和是自动主动给他掏钱还酒债,其他的人全被坑过。

也不知道这弱不禁风的徐乾文,到底是怎么欠下这么大笔的酒债。刘贡跟着邓如光的那几年,被徐乾文坑的,好几年没换新靴子。每每抱着自己的爱马,迎风流泪,穷的连好点的饲料都吃不起。

回京安逸了几天,他就忘记了徐乾文带来的伤痛。遇见徐乾文的弟弟,竟然粗心大意到,一口气就跳进了徐坤文的大坑。

按理说,刘贡这种军汉出身的人,如果发现自己被坑了,多半要找人麻烦。可他在徐乾文手里已经吃够教训了,出钱是小事,别招惹徐参军才是大事。所以,他就闷头大吃大喝,打算吃饱了,就把吴仪放出去。

谁知,这吴仪自己骨碌碌,倒豆子一般,把自己受贿的事也给说了。好家伙,就这么引荐一下就一万两白银。要知道,左哨军因为在京城,待遇比其他边防军已经要好很多了,许多士兵,一年才十两银子。这一万两,能养多少个士兵啊。

刘贡的眉头一皱,吴仪以为,刘贡是嫌少呢。山东确实是给了他一万两白银,可还给了书帕呢。所谓的书帕,其实就是变相的贿赂。都是一盒子新版的图书,里面放上金银珠宝,黄金若干,白银若干,既风雅,又掩人耳目。

吴仪也不舍得金银珠宝,可眼下实在难熬,虽然不会丢了性命,可吴仪觉得,这一晚上,自己是万万熬不下去的。所以,从一万白银,慢慢就涨到了一万五,最后到了一万七,刘贡像是满意了,可还是不放人。

吴仪赶紧让左哨军去他家,吩咐家人取钱来赎他。吴仪住在西城,左哨军在东城,一来一去,天色都快亮了。吴仪的家人带了一万七千两白银,赎了他回家。

刘贡得了银票,心想,这是不义之财,想来吴仪也不敢声张。虽然拿去装备全军还不够,可至少能买几个火器使使了,心情也是不错。没想到,这徐参军的弟弟徐坤文,比徐参军厚道了许多。虽然没有敲出五万两黄金,可一万七的白银,也算意外之喜了。

刘贡收了钱,就派人去徐府,把这事跟徐坤文说了。

徐坤文收了消息,心想,这刘贡好上道,消息一下子就全打听出来了,还敲了吴仪一笔有苦难言的竹杠,这办事能力杠杠的啊。

只是,高安远收了这笔钱,该怎么扣到高阶头上去呢。只要有人看见高安远受贿,能出来指正,高阶就算无辜,也脱不了干系。可知情的人,谁会作证呢。

徐坤文正琢磨高安远受贿的事呢,宫里的徐若兰却出事了。

高阶一去大同,高嫔就盯上徐若兰了。每天的请安,因为邓皇后气场太大,她也不敢造次,可出了景仁宫,实在是找不到机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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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徐若兰含冤

原来,是中宗下了早朝,正在御花园里散心呢。听见连江亭那边有声音,过来一看,竟然是小女儿落水了。

中宗还没下令呢,张超这二愣子就噗通一声下水了,谁都还没回过神来,他就抱了小公主上岸了。

小公主呛了些水,又受了惊吓,见了中宗,搂着他的脖子就哭开了。中宗也不知道怎么哄孩子,只得吩咐赶紧去请太医,自己抱了孩子,一路往绛雪轩赶。

魏明试图接替中宗,可小公主就是不要他抱。魏明无奈,只得吩咐徐若兰三人,也一并来绛雪轩,这小公主落水的事,可得问问清楚。

徐若兰觉得,这事跟自己没什么干系,去绛雪轩把事情说清楚就行。更何况,小公主现在惊魂未定,她是目击者,总得去跟御医说说清楚。

一到绛雪轩,高嫔正打算出门去景仁宫请安呢,看见中宗带了一大批人,浩浩荡荡地杀到,赶紧先跪下了。再一看,自己女儿全身都湿透了,像是水里刚捞上来的一样。

高嫔一急,就哆哆嗦嗦吩咐宫人拿了小公主的衣物,赶紧换下湿衣服。又拿毯子包好了,让江太医诊脉。太医院一脉相承的技能就是,一分病说成三分病,十分的把握说成五分。所以,江太医把了好一会儿脉,说了一大通谁也听不懂的话,言下之意,就是比较严重。

安置好小公主,绛雪轩里的人,该取药的去取药,该熬汤的去熬汤,都忙着做事去了。虽然是七月的初夏了,可一大早的,天气还是有些凉的,更何况,还是掉到水里去了。

这会儿,乾清宫的余嬷嬷,也带人过来,伺候中宗换了龙袍。忙完这一切,中宗就坐了高嫔的西厢房,问:“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跟朕好好说一说。”

这事,是乳母失职,所以,吴妈跪了西厢房的地上,瑟瑟发抖,根本说不出一个字。芦叶刚想开口解释,却听见一个人说:“禀告皇上,是小公主自己失足落水的。”

高嫔抱着小公主,心想,这徐若兰,怎么有这么个喧宾夺主的丫鬟。

“哦,”中宗提高声调,问:“怎么个自己失足落水?”

要知道,小孩子虽然玩闹,可对危险的地方,心里也是有数的。更何况,又没有谁追着她跑,小公主怎么就自己掉下水了。

“奴婢也不清楚,我们徐才人当时蹲在地上,伸手唤小公主过来,小公主倒退了几步,就掉到水里了。”

“小公主为什么倒退?”高嫔也奇怪了。

荷香还没回答,小公主却拿了手,指着荷香的脸,说:“娘娘,我怕!”说着,就把脸藏到高嫔的怀里去了。

高嫔虽然不是母性爆发的那种母亲,可极其护短,听见小公主这么一说,就知道荷香当时的脸色一定难看。再想起高家跟徐家的矛盾,高嫔觉得,徐若兰三人,一定是欺负自己孩子了。

这时,中宗也想起这个荷香是谁了,徐若兰受封的那天,就是她噼里啪啦,指责陈芙蓉推了端茶的丫头。中宗的眉头皱了起来,还没说话呢,那个荷香又噼里啪啦说开了:“皇上,没有的事。我们小姐当时是笑着唤小公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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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怡红传字条

责罚好徐若兰主仆,中宗看了一眼芦叶和乳母,叹了一句,说:“还是朕疏忽了。”

中宗说的,就是乳母人数。

宫里的小公主出生,一般是两个乳母,两个保母。可高嫔这个小公主,一出生就是兔唇,谁都不愿意来看她一眼。所以,就给配了一个吴妈当乳母。高嫔打发了吴妈跟小公主住在北五所,后宫里也没人再提起她们的事。

直到两岁病愈,才搬回绛雪轩。可这会儿的小公主,已经认人了,死活不让生人服侍。高嫔无奈,只得挪出芦叶,分去照顾小公主。所以早上去御花园,跟着小公主的,就是这两人。如果人多一些,说不定,就不会落水。

想到这里,中宗多少有些自责的。这孩子病好之后,极其粘他。中宗的几个公主,除了田嫔的女儿不怕他,跟他比较亲近,别的公主,多少有点怕他。再加上礼数一多,就没那么亲近了。

可这个七公主,见了他就要抱,一抱就笑。才两岁出头,冰雪聪明,抱在怀里可爱的不得了,中宗一方面内疚,一方面喜欢,对她极为看重。高嫔本来没多少母性,可见了女儿这么讨中宗欢心,也开始喜欢了。

眼见芦叶哭的伤心,吴妈又已经吓傻了,中宗也不好严惩。毕竟,中宗是个同情弱者的人。后宫里张牙舞爪的,他就忍不住去打压,可人家已经很可怜了,他就不免心软了。

“罚乳母跟芦叶半年的月例吧,”中宗说:“朕跟太后说说,让她挑几个合适的保母过来。婉儿身边的人手不够。”

这婉儿,就是七公主的名字。中宗的七个公主,中间的名字都用淑,最后一个字从女。七公主病愈之后,就得了自己的名字,汤淑婉。

这时,张超换好衣服,也赶回来执勤了。刚到绛雪轩的门口,就被小海子给连拉带扯地引进去了。

原来,中宗一早就告诉高嫔,救小公主的是张超。

高嫔她们打听何青衣的时候,就知道她哥是张超。高嫔心想,这张家兄妹,倒是自己的福星。妹妹找了个王应元,治好了小公主的病。哥哥又及时救了落水的小公主,间接打击了徐若兰。

所以,高嫔就吩咐下人,张超要是过来,就带进了好好打赏。

黄华捧了赏金给张超,可他死活不要。两人说话的声音一大,就被中宗给听见了,喊了进去,问个究竟。

“这位姐姐非要给我打赏,”张超说:“属下又不缺钱,说了不要,这位姐姐就是不肯。”

中宗知道他别扭,如果道理他不认可,怎么说都是没用的。就说:“有功该赏,有过该罚,赏罚必须分明。如果有赏你不受,朕还怎么赏罚分明。”

中宗这么一绕,就把张超绕进去了,张超点点头,收了黄华手里的赏金,跪地谢过,又起身陪着中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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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冯莺儿求救

院子里的,正是陈芙蓉的贴身丫鬟,怡红。怡红捡起字条,徐若兰又指指陈芙蓉的方向,怡红点点头,朝里面去了。

司礼监送徐若兰回来的时候,有点动静,陈芙蓉也派人去问过。说是荷香得罪了皇上,要褫衣廷杖了,而徐才人因为管教不力,被贬为美人了。

陈芙蓉虽然着急,可司礼监的人把门一锁,什么也不说,就走了。陈芙蓉赶紧派了冯莺儿出去打听,她的伯父冯清远那里消息灵通些。

怡红捡了杯子跟纸条,进了厢房,把纸条递给陈芙蓉,说:“是徐才人丢下来的。”

陈芙蓉打开一看,是让她去救荷香的字条。陈芙蓉在后宫,无依无靠,唯一处得来的,就徐若兰跟张留梦两人。现在徐若兰被关,这事她跟谁去求情中宗下的旨意,怕是邓皇后都不能救了。

凭着夏淑妃最近的亲热劲,陈芙蓉如果去求她,怕是还有一丝希望。可荷香又不是如烟阁的人,夏淑妃会帮忙吗?陈芙蓉看着字条,正发呆呢。

倚翠过来一看,立马就说:“荷香,就那个诬陷小姐的荷香,救她干嘛?”

上次在翠云轩,徐若兰受封,何璇珍推了陈芙蓉,陈芙蓉撞到端茶的桂清身上。荷香就一口咬定,是陈芙蓉干的坏事。倚翠不像怡红那么好说话,一直对荷香记恨着呢。

听了倚翠的话,陈芙蓉也犹豫了,为了个荷香,至于拉下脸皮,去求夏淑妃吗。更何况,夏淑妃这人,早就喊着让她搬到景阳宫里去住。这么一求,不是与虎谋皮嘛。

这时,冯莺儿也打听回来了,说:“荷香已经被拉去浣衣局了,皇上亲口下的旨意,杖责一百。”

“一百”陈芙蓉问。

冯莺儿点点头,说:“荷香已经是个死人了,杖责一百,男子都受不了,更何况女子。这一百棍下去,神仙都救不了了。”

陈芙蓉拿着纸条,还有些犹豫,冯莺儿凑过来看了一眼,说:“美人,这事您还是别管了,皇上金口玉言,是您能改的吗这后宫,除了太后,谁都改不了。”

“那?”陈芙蓉拿着字条,说:“徐才人的意思……”

“徐美人?”冯莺儿说:“荷香这丫头,徐美人确实没管教好。这宫里,皇上跟前,主子都不敢说话,她一个宫女,噼里啪啦抢着说,据说还句句针对高嫔,极其不逊。打死了不冤枉,这是后宫,又不是他们徐家。也不知道他们徐家,是怎么管教下人的。”

“小姐,”怡红于心不忍,说:“徐才人还眼巴巴等着呢,我们怎么回复呢。”

听了荷香的表现,陈芙蓉已经不想替她求情了。原以为是误会,现在罪行确凿,又是中宗亲口给的责罚,她一个小小美人,哪里敢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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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大同暗结盟

荷香被打死的消息,当晚就传遍了宫里的每个角落。

所有人听了,都不禁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像荷香,自己的手下,是不是也有荷香的毛病。一时间,人人自危,唯恐落个荷香的下场,褪去衣裤,活活被人打死。

“小姐,”金翘也听说了荷香的事,就说:“你说的没错,荷香果然出事了。”

何青衣摇摇头,这徐若兰是邓家的人,荷香这么一死,可把徐若兰给害惨了。新人女官的丫鬟,谁都很靠谱,偏偏徐若兰的丫鬟出事了,竟然在中宗面前大放厥词。

何青衣就不明白,徐若兰饱读诗书,应该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怎么就从来不管教荷香。就算她是乳母的女儿,对她绝对忠心,该管教的,还是要管教的。否则,像荷香这样遇上事,丢了性命,害人害己啊。

这下子,禁足一个月,何青衣的计划,又被拖后了一个月。谁知道,徐若兰出来以后,还能不能得宠呢。这次的事,荷香毫不知错,中宗却觉得,徐若兰也是这样的人。误解一起,日后可怎么化解。

虽然这事是坏在高嫔手里,可这次,高嫔真的没主动出击,全是荷香一个人自导自演,挖坑活埋了自己,还连累了徐若兰。就算换成德妃静妃,这荷香也是一样的结局,怪不了别人。

看何青衣半天不说话,左月问:“小姐,你是担心徐美人嘛?”

何青衣点点头,说:“徐若兰她心高气傲,这样褫衣廷杖打死她的丫头,已经很没面子了,现在又降级成了美人,我怕她过不了自己的一关。”

“那怎么办?”金翘问:“徐美人被禁足一月,我们也没法去看她啊。”

“这事只能靠她自己了,”何青衣说:“希望她能熬过这个月。等徐阁老回京了,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张小姐不会有事吧。”左月有点担心张留梦。

“她的两个丫鬟,杨柳跟杨絮虽然天真烂漫了些,可没什么心机,嘴巴也不倔,”何青衣分析,“应该不会犯荷香的错。可这后宫,谁知道下次会是什么理由呢。你们也小心些,见了不该见的,赶紧躲开的为是。”

徐若兰一倒霉,蒋司衣是挺高兴的。尚寝局出了一个才人,她们尚服局出了三个美人,人数多过她们,可品级低啊。现在可好,徐若兰得罪了中宗,丫头被打死,自己降为美人。

这降级的美人,跟普通的美人,可不一样啊。人家还有受宠的机会,她一个降级的美人,几乎就没什么机会了。运气好,就此了却一生。运气不好,还会打入冷宫。

跟蒋司衣她们一起进宫的张美人,长的特别的美,女人见了都心动。肃宗一见就很喜欢,封了美人才人,一级级地爬。可她自恃美丽,做事就不宽厚,被肃宗撞见过一次,降级成了美人。

后宫的女人那么多,美丽的也不止她一个,肃宗很快就又宠幸了一个。把她这个降级的美人,远远的给丢在了脑后。这时,张美人才醒悟过来,肃宗没她没问题,她没肃宗,这后宫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

谁知,当时首辅杨崇检的女儿也进宫了,深受肃宗喜爱。张美人虽然美丽,却没有显赫的家室,又得罪过肃宗,试了几次争宠,反倒让肃宗更讨厌了,直接打入冷宫了。

在后宫呆了三十多年,蒋司衣很清楚,徐若兰的机会,微乎其微了。这么一来,尚寝局拿什么跟自己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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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三边病西施

绛雪轩这几天似乎特别热闹,昨天一大早,中宗就带了一大批的人,护送小公主回来。

这会儿,高嫔刚从景仁宫请安回来,换了日常衣服没多久,小海子又进来通报了,说是贞妃来了。

“贞妃”高嫔挑了眉毛,问黄华:“最近跟贞妃有什么事嘛?”

黄华摇摇头,这时,贞妃带着她宫里的周嫔进来了。

黄华赶紧扶了高嫔起来,见过贞妃。

贞妃找了把椅子坐下,挥挥手,示意高嫔,无需多礼。

众人坐好,芦叶也端了茶水出来,给众人添好茶,垂手立在高嫔的身后。

贞妃是三边总督孙连玉的妹妹,二十八岁的年纪,看起来却比高嫔还显的年轻。若是不知道她的年纪,说十六七岁,只怕也有人会信。

高嫔自恃美貌,可她觉得,这贞妃美的,让她自惭形秽。贞妃年轻的时候,是三边第一美人,那水灵灵的气质,谁见了,都得动心。现在虽然也快三十的人了,可看起来二十不到,瓜子面庞,五官又绝美,双眉微蹙,更显得楚楚可怜了。

孙连玉的父亲孙绍康,就是陕西榆林的一个县事,没什么战功也没什么政绩,倒是纳了不少美女为妾。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孙绍康到了榆林,那真是老鼠掉进了米缸,一口气半抢半买,纳了不少米脂的女子。

除了孩子生的多,孙绍康一生并没什么成就。又因为孩子多,本来小康的家庭,很快就吃不上饭了,孙绍康就赶了长子孙连玉上战场。谁知道,一儿一女,却是人中龙凤。

孙连玉去了三边的战场,因为没钱买盔甲,一身白袍上阵。刀箭如雨,他骑了匹白马,如入无人之境,斩了敌方上将的头颅回来。一时间传为军中美谈,连京城的人,都知道三边有个少年英雄,白袍将军。当时的三边总督余盛海就收了孙连玉,亲自栽培。

孙连玉上战场的时候,妹妹贞妃才刚出生,谁也不知道,这个小女儿以后会是孙家兴旺的开始。

据说三国的貂蝉,就是米脂人,而这个贞妃,十岁左右,就被当地人称为赛貂蝉,美名在外。因为家里姐妹兄弟众多,贞妃小时候就没吃饱过饭,身材苗条,眉梢眼角,就带了股子病怏怏的可怜劲儿。

一时间,有人说她是赛貂蝉,有人说她是病西施。总之,名声极盛。

三边总督余盛海听了,就打算让她嫁给自己的儿子余自生,两家定了亲,交换了信物。谁知,这余自生没那福气,上战场的时候太过拼命,眼睛中了一箭,伤及脑子。回来没两天,就去世了。这样一来,贞妃十四五岁,就成了个望门寡。

当时中宗刚登基,也想收编三边的人马。余盛海的爱好跟孙绍康不一样,他喜欢上战场厮杀,虽然也有生育,可就夫人生的两个儿子。长子跟他的爱好一样,一早就死在战场上了。现在次子也去了,余盛海年纪也大了,看出新皇帝想赶他下去。想想自己也后继无人,不如主动下台,留一点面子。

当时孙连玉才三十出头,绝对轮不到他当总督。可孙连玉继承了孙绍康的一个优点,很会钻营打广告。米脂美女那么多,偏偏贞妃的名号最响亮,还不是孙绍康为了卖个好价钱,到处吹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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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青衣送宫扇

四妃宫里有生育的嫔和贵人,多数都是在外单过的时候生了孩子,进了这四宫,谁都不再生育。所以五年前的这批女官,就住在绛雪轩的高嫔生了个小公主,其他三人,谁都无所出。

具体下面埋着什么丑恶的真相,谁也不想挖出来细究。一方面,中宗正当壮年,子嗣也昌盛,五个皇子七个公主。另一方面,没生育的都是些弱势的妃嫔,说不上话,也没人在乎她们的感受。

到了今年春天这一批,太后借口各宫里的贵人妃嫔已经不少了,让新封的才人美人,都住了单独的院子。

这会儿,贞妃上门来找高嫔去她的延禧宫,高嫔如何肯去。

高嫔正琢磨借口呢,吴妈却追着小公主过来了。小公主见芦叶站了高嫔身后,就跑到高嫔边上。

高嫔一手捞起女儿,抱在膝盖上,摸了摸她的小脸,问:“婉儿,吃过药了吗?”

小公主听了药字,就神情泫然,眼泪夺眶而出。

高嫔见了,就安慰起女儿来了,一会儿哄,一会儿说给她糖吃,晾了贞妃大半天。

等小公主不哭了,高嫔也编好理由了,“我们婉儿身子弱,太医也说了,住惯的地方别老挪动。臣妾也想跟贞妃娘娘多亲近,可孩子太小,没法子啊。”

贞妃被晾了半日,一早就有点愠怒了,可这七公主,最近风头很劲,听说中宗宠的很。高嫔拿了小公主做挡箭牌,贞妃也没法子,只得作罢,带了马贵人走了。

打发了贞妃,高嫔甚是得意,小女儿这么有用,她是最近才尝到甜头。只是,贞妃一向不跟自己来往,怎么突然就上门拉拢呢,高嫔有点想不明白,就派人回家去问了。

其实这会儿,高阶在大同跟阿勒坦汗的长子索铎秘密结盟。后商答应帮索铎登上汗位,索铎答应跟后商结为兄弟友邦,永不侵扰。中宗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个永远不过是一段日子。可一段日子,也足够他做很多事了,比如收拾孙连玉。

所以,收到高阶结盟的这个消息,中宗十分高兴,已经开始安排下一步骤了,收拾好孙连玉,就该让庆王去坐镇三边了。接着,如果邓如光死了,周和跟张超再回北疆,这几个军事重镇,全是自己的心腹之人了,中宗想的极美。

顺便,就吩咐高阶,从大同回来的时候,去三边巡视一番,看看孙连玉的状况,回来再细细报告于他。

孙连玉得了高阶要来巡视的消息,就派人飞鸽传书,跟宫里的贞妃求助,想拉拢一下高嫔,日后挟制高阶。他们做武将的,从来就没把文官放在眼里,所以,贞妃一直就没跟高嫔有什么交情。这么突兀上门,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贞妃带了马贵人,刚走到御花园,就看见一个白衣服的小女官,捧了个盒子,正往绛雪轩来呢。

看见贞妃她们,这女官跪了一边,问过安,似乎自称什么张留仙。

张留仙?跟张留梦是姐妹的那个寡妇?

贞妃就多看了一眼那个女官,半低了头,眉目比张留梦不知道俊了多少倍。贞妃心想,这张家也是有趣,漂亮的这个不去当妃嫔,反倒安心做起了女官,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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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八宝楼见闻

何青衣捧了宫扇匣子,先去了离御花园最近的漱芳斋。

何璇珍忙着练舞,没空理她。香蕊因为上次香云纱的事,对何青衣颇有好感,挑了几把宫扇,就送了她出来。

何青衣就顺口问了:“你们何美人的衣服,做的怎么样了,需要我们尚服局帮忙了。”

香蕊还没作答,何璇珍就在里面叠声尖叫起来了:“香蕊,香蕊。”

香蕊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何青衣,转身回去了。

何青衣摇摇头,不可置否,去了如烟阁。

金院判让陈芙蓉静养,何青衣也有几日没有上门看她了。几日不见,脸倒是圆了一圈,白里透红,脸色是越发好了。

何青衣见过礼,就拿了匣子让怡红她们挑选,一边也问些闲话。

“徐姐姐怎么样了?”陈芙蓉问:“我都出不去,徐姐姐也不到窗口来,哎……”

“应该没事,”何青衣说:“她还是个美人,宫外还有个徐阁老,人家不会把她怎么样的。”一边安慰陈芙蓉,何青衣一边担心徐若兰,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如何熬过这些日子。

听说,徐阁老也回京城了,一回来就因为路途遥远,积劳成疾了。请了病,在家养着了。那个徐坤文,听说也请假在家服侍了。怕是徐家,要躲好一阵子光景了。

陈芙蓉一边问着徐若兰的事,一边跟怡红说:“那把,那把好看。”

何青衣愣了一下,果然是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徐若兰的难处,关她陈芙蓉什么事。

看她说扇子了,何青衣也转移话题,说:“这是吴思训从苏州带回来的,跟宫里的不怎么一样,送进宫,博大家一笑呢。”

“就是前段日子,让你抄意匠图的那个吧。”陈芙蓉心细,记得清楚。

何青衣点点头,说:“是许嬷嬷出宫拿回来的,一箱子扇子,漂亮极了。要是我啊,一把都不舍得给人家,留着自己夜里翻出来,点上灯细细看呢。”

“哈哈哈,”怡红笑了,说:“张姐姐就会说笑,那么多扇子,你夜看日看,也会腻味的。”

“是啊,”何青衣故作为难,说:“所以我就拿来分了,不藏私了。”

陈芙蓉大笑,接过怡红给她挑的一把荷花,叶瓣雪白,竟是月下荷色。

说笑一会儿,何青衣说:“我还得去张美人那里呢,先告辞了。”

怡红送了何青衣出来,路过院子的时候,何青衣抬头看了一眼徐若兰的翠云轩,门窗紧闭,倒是怡红,隐约有点不自在。

出了如烟阁,何青衣进了对面的八宝楼。张留梦在楼上,一早就看见何青衣了。噔噔噔,一股烟一样地下来迎接了。

何青衣也不跟她多礼了,拿了匣子,跟杨柳说:“扇子是大家挑剩下的了,不过每一把都很好看,你们也看看,挑几把。”

张留梦刚要去挑,何青衣一把拉住,说:“你的我预先留下了,改明儿让翘儿拿过来。”

张留梦搂着何青衣说:“还是姐姐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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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窗外岂无人

何青衣跟张留梦正在楼上坐着呢,却看见徐若兰的窗户开了。

徐若兰穿了件水绿色的衣裳,靠在窗前,看不出什么模样。张留梦站起身,冲着她使劲招手。徐若兰看过来了,拿了手帕,冲着何青衣她们扬了一下。

何青衣问:“留梦,有纸笔吗?”

张留梦赶紧让杨柳去拿纸笔了,杨絮研了墨,何青衣在纸上写了四个斗大的字,“山河带砺”拿到窗口给徐若兰看,徐若兰的翠云轩,跟张留梦的八宝楼之间,隔了一个如烟阁。好在如烟阁地势低些,所以翠云轩和八宝楼之间,并无遮挡。

徐若兰看清字了,拿帕子擦了下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哭了。宫里的日子,确实艰难,可这一关,要是跨不过去,一辈子就完了,如果跨过去了,这一难,就不足挂齿。

过了一会儿,徐若兰也不拿帕子擦脸了。张留梦拿笔写了两个字,“送扇”,又指指自己。

何青衣笑,司礼监的人说禁足,又没说不能往里面丢东西。可这扇子,如果让张留梦的人去送,怕是日后也有麻烦。

何青衣就说:“我正好要回去,我给徐姐姐送去吧。”

张留梦吩咐杨柳:“你去拿块大点的布,我们要包扇子。”

包了扇子,何青衣就下了楼,去了翠云轩的宫墙外面。张留梦指挥徐若兰,徐若兰指挥宫墙里面的桂清,何青衣站着不动。等大家确定位置了,何青衣往宫墙里面,丢了个包,里面是几把苏绣的团扇。日后即使有人为难,她也是奉命送扇,扇子上也没什么字,并无大碍。

徐若兰原先心灰意冷的很,看了何青衣的四个字,心想,自己要是这次就趴下了,以后就永远得趴着走路了,说不定,日后打入冷宫都是有可能的。心里,倒是鼓起了些战斗的精神气。

后来,张留梦一闹,又说送扇子,大家不说话,只比划动作,也实在有趣。虽然仍是伤心,也算是舒缓了一些。

何青衣捧了个空匣子,刚走进御花园,就有人在身后拍了她一下。

回头一看,正是庆王。

何青衣按着礼数,给他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庆王还很亲热地说:“张留仙,好久不见啊!”说着,就要打开她手里的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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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夏天的开始

庆王跟何青衣一分开,中宗就问:“老七这样多久了?”

魏明想了想,说:“方王府那事之后,庆王跟张留仙就走的挺近的了。”

“哦,”中宗问:“老七这是看上张留仙了吧?”

“应该是,”魏明说:“前段日子,还送了个河汉参商的砚台给张留仙。”

“哈哈哈,”中宗笑了起来,说:“朕还不知道,老七竟然是个情种呢。”

“太后似乎不怎么喜欢,”魏明说:“奴才听林德胜说,太后就为了这个,才给庆王找了姬妾。”

“姬妾?”中宗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笑着说:“老七也是大人了。”

“哪里啊,皇上!”魏明说:“太后给庆王和英王都安排了三个姬妾。英王高高兴兴纳了姬妾,听说现在见了年轻姑娘也不脸红了。可庆王,收了三个姬妾,不知道往哪里一丢,再也没见过面了。”

“是吗?”中宗半信半疑,看庆王那模样,分明是对女子感兴趣了,可家里的姬妾,怎么又放着不动呢。

两人正说着,庆王却从绛雪轩出来了,看见中宗跟魏明在御花园,就赶紧过来相见了。

“臣弟见过皇兄。”庆王跪地。

中宗让起身,又乐呵呵地问:“去绛雪轩干嘛啊?”

“臣弟听说小公主落水了,”庆王说:“顺路就去看看。”

“婉儿还好吧。”中宗问。

“精神挺好的,”庆王说:“就是缠着臣弟,非要给她弄只猫来。”

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乾清宫去了。

下午时分,高阶风尘仆仆地进宫了,说是刚到京城,回家换了朝服,就来面圣了。

“高爱卿,”中宗问:“鞑靼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禀告皇上,”高阶说:“这次劫掠大同互市的两个部落,吉耳和土默特的首领,已经受罚了。可阿勒坦汗,也确实病入膏肓了。怕是,拖不到今年冬天了。”

“哦,”中宗一抬眉毛,问:“那可汗的长子怎么样”

“鞑靼没有长子继承的规矩,”高阶解释:“他们马上民族,谁强大家就听谁的,长子索铎并不占优势。反而是可汗的三子萨拉齐更有优势,他外祖父是鞑靼最大部落,瓦剌的首领。”

“索铎的胜算有多少”中宗单刀直入了。

“三成,”高阶说:“如果我们帮他,就是八成。”

“哦”中宗又抬眉毛了。

“瓦剌部落虽然最大,可是,却在最西北的大漠,如果阿勒坦汗突然去世,他们根本就来不及回来。而我们三边的人马,就可以快速地北上,拦住瓦剌,以及所有反对索铎继承汗位的部落首领。”

“那之后呢?”中宗问,要知道,索铎即使继承了可汗的位置,人家也能杀了他啊。

“他们鞑靼的规矩,谁正式称了可汗,其他部落就要自动听从他的命令。只要完成受封仪式,之后应该没什么问题了。”高阶解释。

毕竟,这笔买卖很划算,只要派出三边的人马,去北边替索铎争了汗位,之后边疆就能节省大笔开支。中宗犹豫了一会儿,说:“这事就交由爱卿去办,只是,万万不可留下什么把柄,落人口实。”

高阶愣了一下,他做了什么事,落人口实了?突然想起高七跟他说的事,高安远偷偷地收了山东方面五万两黄金的贿赂。中宗说的,怕是这事吧。

高阶赶紧又跪下了,瑟瑟发抖地说:“臣谨遵圣旨!”

高安远受贿这事,中宗确实知道,子债父还,他自然也把这事挂在高阶的头上。只是,现在高阶还很有用处,只能先敲打敲打,警告一下。

“爱卿一路奔波辛苦,先回去休息吧。”中宗说。

“谢皇上,臣告退。”高阶半弯着身子,倒着退出了上书房。一到门口,额头上全是汗,也不知道,是因为这闷闷的天气,还是因为中宗的话。

到了天黑,这天气不见变凉,却越发闷了起来。

中宗带了魏明等人,去了太后的永寿宫。

这会儿,太后用过晚膳,正拿着佛珠,坐在后殿念经呢。

中宗问过安,就在一边坐着了,等她念全一遍经文。桌上的檀香,抽出一缕细细长长的烟,慢慢地向上攀升。中宗盯着这缕烟,放松地发了会儿呆。

过了会儿,太后念好经文了,收好经文,扶了中宗,往厢房里去。

“太后,”中宗说:“朕听说太后给老六老七安排姬妾了?”

曹嬷嬷端来茶水,太后点点头,端起茶盏,吹了一口气,说:“每个府里,都安排了三个。英王明年春天,就要跟韦家小姐成亲了,是该放几个姬妾了。”

“老七的婚事,”中宗试探性地问:“太后有什么人选吗?”

“孟先生的小姐,”太后说:“今年十七了,比老七小一岁,你看怎么样?”

太后说的孟先生,就是孟光图的儿子孟子升。孟光图的女儿孟洁嫁了高阶,就是高如语跟高嫔的母亲。他的儿子接替了父亲的位置,在南书房给皇子们教书,一边也在内阁里挂了个大学士的虚职。

中宗摇摇头,说:“虽然是诗书世家,可现在北边正是用人之际。”

“那周嫔娘家的小女儿呢,今年十三岁,过两年就正好了。”太后有些着急。

中宗又摇摇头,说:“还不如孟小姐。”

“皇帝怕是已经有人选了吧,”太后笑着问。

“嗯,”中宗点点头,说:“张允的女儿张留仙。”

“她!”太后一慌,该来的还是来了,“她不是寡妇嘛。”

“还没过门,”中宗说:“朕打算让老七去守三边,张家的女儿就比较有用。”

“那不是还有张充的大女儿张留芳嘛?”太后赶紧说:“今年十六岁,女官落选了,还没婚约呢。”

中宗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说:“太后,这事就交给儿子吧,那个张留芳,老七怕是不会喜欢。”

太后还是有些不愿意,中宗说:“到时候,朕给张允封个将军,不会让老七吃亏的。”

太后对庆王跟张留仙的事,多少也有些知情,果然,怕什么,就来什么。中宗既然都决定了,太后也不反对了。只是,离庆王出京,还有一两年的时间呢。

到了子时,这个七月初三的深夜,却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京城的夏天,怕是真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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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怒为红颜

初夏多雨,常常半夜里下场暴雨。

到了早上,一院子落叶飞花,夹杂些草木的味道,空气清新的让人欢喜。只是,一过巳时,就又憋闷起来。憋闷到天色渐暗,一场酝酿好的暴雨就准备上路了。

天气一憋闷,人就容易暴躁,三言两语,一句话不对头,就可能打起来。

这会儿,金鱼胡同的翰林院里,有那么两个人,正死死地盯着对方。而周围的人,有诧异的,有怀疑的,也有不理解的。他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怎么说吵就吵起来了?有人就赶紧去请翰林院的掌院高阶去了。

“何学瑜,我错看你了!”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怒气冲冲地把一个粉色荷包,砸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另一个男子,也差不多二十来岁,弯腰捡起荷包,伸手掸了掸灰尘。

“徐坤文,一个荷包又没什么意思,你这人怎么还当真了呢?”

他这么一说,徐坤文就抬手一指,说:“何学瑜,这是你妹妹亲手绣的荷包,什么意思,你能不懂吗?”

围观群众都伸长脖子,咦,好像是何学瑜的妹妹,送了个粉色的鸳鸯荷包给徐坤文啊!

有人就嘀咕了:“哪个妹妹啊,何学瑜不是有两个妹妹嘛?”

有人就低声解答:“应该是嫁人的那个,不是进宫的那个。徐坤文中探花游街的时候,还跟邓夫人说话了呢。听说邓云鸿为了这个,差点休妻了呢。”

谁想,何学瑜却冷冷地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偷偷摸摸地拿个荷包,算哪门子君子?”

“那你们偷偷摸摸把她嫁人,岂不是更过分?”徐坤文也较真了。

哦!看客们都明白了,徐坤文跟何学瑜的妹妹一见钟情,可何家却把她嫁给了邓云鸿那个大病鬼。

“啧啧,”有人就开始摇头了,要说这徐坤文,虽然奸猾阴险了些,可总比邓云鸿要好吧。只是,这何学瑜的妹妹,二月中旬就嫁给邓云鸿了,现在都七月初六了,徐坤文闹腾个什么劲啊。

“徐坤文!”何学瑜也开始严肃起来了:“我们好歹也同窗一场,别那么不知好歹!什么叫偷偷摸摸,我妹妹可是明媒正娶,嫁到邓家的。”

“我不知好歹?”徐坤文更生气了:“我爹现在病休在家,天天催我结婚生子,好让他含饴弄孙,我的日子有多难过!”

喔!看客们又明白了,原来,是徐士吉逼婚了,徐坤文日子不舒服了,才找何学瑜吵架的。人家何小姐都嫁人了,你徐坤文还能怎么样呢,也乖乖听话,娶妻生子才是正途呢。

何学瑜叹了一口气,说:“坤文,不就是结婚嘛,跟谁结不一样呢?你看,我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舅舅的女儿,现在不是也挺好的嘛。”

“别拿你跟我比!”徐坤文狠狠地丢出句:“伪君子,邓云鸿什么情况你们不清楚啊,这样还把她推进火坑,亏你还好意思说明媒正娶!”

何学瑜的脸色,红了一会儿,又白了一会儿,渐渐的黑了,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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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七夕翠袖薄

邓云鸿冷哼了一下,问:“消息可靠吗?”

无面点点头,说:“太后宫里的消息,应该可靠。只是,中宗走后,太后的脸色,非常难看呢。”

“好的,”邓云鸿吩咐:“你派人关注这件事。”

“是,属下遵命!”无面领命下去了。

到这时,邓云鸿才把中宗的心思,给揣摩透了。原以为,中宗召了张超跟周和进宫,又给张留仙一个女官的位置,是为了收买北疆的张家,削减邓如光的势力。

可现在看来,中宗的野心,远不止这些啊。

庆王的封地在洛阳,离三边非常近。如果收拾了三边总督孙连玉,中宗最放心的人选,自然是他的同胞弟弟庆王。

可庆王养尊处优,从小在深宫长大,哪来的经验?别说战事吃紧,就算是管理洛阳,庆王恐怕都很吃力,怎么可能马上扛起三边总督的职责呢。

最好的方法,自然是给庆王找一个最有经验,又最忠心可靠的师傅了。

北疆跟三边虽然一东一西,可张允的西霞关就在三边的东北。急行军的话,几天就能赶过去支援。更何况,过几年可以让张超去守西霞关,让张允到三边帮庆王。张允戎马一生,打过不少漂亮的硬仗,守个三边,一定不在话下。

如果张留仙嫁了庆王,张允自然是尽心尽力辅佐庆王坐三边总督的位置。同时,张允又是北疆派,他在三边没什么实力,庆王也能趁机组织自己的队伍,发展自己的势力。何止是两全其美,简直是十全十美了。

张允的弟弟张充虽然在三边,可势力太小,威望也不够,没法独立辅佐庆王。可张允一去,两兄弟一定会联手帮庆王。这么一来,三边在庆王手里,中宗就能高枕无忧了。

而北疆的邓如光,年纪也逼近五十了,战场上出个意外,中宗就可以派周和回去顶替。这么一来,三边在庆王手里,北疆在周和手里,而张家作为压制周和的力量,又跟三边保持联系,互相制衡,至少十几年不用换人了。

想的可真美,邓云鸿心想,真当我们邓家没人了吗?

而这会儿,宫里的周和,也遇上了相当棘手的问题。

七月七日是七夕,宫里宫外都要过乞巧节。民间各地风俗不同,过法也有差别,可多数要焚香拜织女,供上瓜果点心,女子还要做些针线活,讨个吉利。宫里自然不同,一般是皇帝带了后宫妃嫔吃个酒宴,宫女们可以按民间的过法来,在院子里摆个香桌,吃点水果什么的。

而尚服局因为织布裁衣的缘故,把乞巧节看的特别的重,认了织女做她们的祖师爷。尚功局虽然也沾边,可毕竟只是女红,没尚服局那么名正言顺。

所以这两局的人,每年都要在七夕的乞巧节上斗上一斗,比赛做个荷包,手帕什么的。赢了的人,虽然没多少奖品,却很给自己所在的局争光。因此,尚服局和尚功局每年都会派出最巧手的宫女和女官,一争高下。

今年也不例外,尚服局跟尚宫局的人,一早就来乐志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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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香炉寄生草

何青衣顺着鹅卵石的甬道跑,一路上左顾右盼,就想看看草丛里是否藏了小猫。七公主的小猫全身皆白,如果躲在花草里面,应该不难发现。

谁知,都快跑到连江亭了,还没有小猫的踪迹。何青衣一想,这小猫不知道能不能上墙,要是会爬高,她一个人估计是找不到小猫了,得赶紧回去找人帮忙。

这么一想,何青衣就打算回乐志斋一趟。尚服局的人马都在那里,拉几个人过来一起找猫。往回没走多远,就看见假山后面有个人影,一身绿衣。

何青衣吓了一跳,再一想,怕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吧。刚好可以找她帮忙,何青衣就走过去,想开口求她一起找猫。这天色再暗下去,小猫就更难找了。

绕到假山后面一看,果然是个宫女,只是那人面朝假山,从背后看不见面庞。何青衣有些奇怪,这时却闻见一股草木的甜香。这样的夏夜,能闻见草木的味道,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竟然还有股子甜香的味道。

突然,何青衣头皮一麻,恐怕,这就是邓云鸿跟王应元说的寄生草了。

果然,练氏的人也来了。这宫女,不会就是王选侍的人吧。

何青衣也不找猫了,偷偷地藏到桂花树后。不一会儿,那宫女回转身来,十七八岁的模样,容长脸,眼角有颗黑痣。

等她走远了,何青衣才去假山附近看了一眼,果然是点了一炉香,藏在山石隐蔽的地方。只是,这么甜的香味,也不怕被人发现。

王应元说,这寄生草能迷魂,王选侍这样焚香,岂不是大家都会中招?何青衣心想,大事不妙,也不打算找猫了,得回去拿一下自己的梳子,到时候说不定有用。

她刚想走,却听见一声“喵!”

何青衣回头一看,藏了香炉的假山边上,站了只通体雪白的小猫,正是小公主丢了的那只。

都说狸猫行动迅速,何青衣蹑手蹑脚,正打算走近些再突发制人,不,突然制猫。谁知,那猫歪着脑袋,头一点一点的,看起来像是瞌睡了。这么好的机会,何青衣怎么会放过呢,一个猛扑,就抱住了小猫。

只是,这猫怎么看起来那么瞌睡呢?何青衣搂着小猫,就往乐志斋走。

小公主见了猫,乐的只拍手。芦叶接过猫,一只手抱了小公主,一只手拎了小猫,暂时先回绛雪轩了。

何青衣刚想走,却被许嬷嬷一把拉住,说:“你的两个丫头一直在找你,这是去哪里了?”

“小公主丢了只猫,刚给她寻回来。”何青衣心想,晚上怕是走不脱了。

“你啊,”许嬷嬷嗔怪地说:“今晚我们尚服局可是主角,你竟然还去找猫,真是的。”说着,一边就拉着她进乐志斋。

尚服局跟尚功局的料子,剪刀,踩线,绣花针,甚至备用的锦缎料子,都放在乐志斋的门厅里面。

许嬷嬷一进去,就吩咐:“郑姑姑,今晚你可别吃酒,先帮我们赢了比赛再说。”

郑姑姑正端端正正地坐着,左右站了好几个宫女,给她端茶倒水,一副随时准备着上战场的模样。何青衣心想,这郑姑姑,应该就是尚服局的杀手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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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银汉何迢迢

何青衣带了左月和金翘,就跟了许嬷嬷出了乐志斋。

一眼就看见陈芙蓉跟张留梦站在一起,边上跟了她们的丫头,正说着闲话呢。看见何青衣出来,她们也点点头,何青衣也点头回礼。

许嬷嬷带着尚服局的女官和宫女们,继续往外走,到了块鹅卵石铺的平地,就停住了。平地上一左一右摆了两个台子,胡尚功带了人,就站在左手边的台子附近。而蒋司衣带了尚服局的人,就站在右手边的台子。

何青衣心想,这里应该就是比赛的地方了吧。看那几个台子上面,剪子,彩色丝线,锦缎针线,应有尽有。台子边上,还摆了两盏明晃晃的宫灯。许嬷嬷带着大家归队,站到了蒋司衣的身边。

不一会儿,先是贞妃带了周嫔跟几个贵人出来了。何青衣送宫扇的时候,在御花园里见过贞妃,这会儿穿着皇妃的冠服,美的凛然。紧接着,淑妃带着黄嫔,朱贵人等,也跟着出来了。

何青衣仔细一看,妃嫔的补子,竟然全是鹊桥补子。前襟的方补子对半裁开,一边是织女领了两孩子站在星桥边上,头上飞着乌鹊,靠近中分的地方,是璀璨的银河。补子的另外一边,织女换成了牛郎,其余完全对称。

妃嫔的补子跟男子的补子不同,胸前的补子,需要对半裁开。何青衣在尚服局的时候虽然见过,可七夕鹊桥的补子,确实今天才第一次看见,未免好奇多看了几眼。妃嫔的品级,就用补子的底纹和花色区别,可这夜色,实在看不清楚。何青衣也不好紧盯着贞妃淑妃,还有周嫔黄嫔她们的衣服细看。

四妃里面,何青衣跟贞妃请过安,见识过她惊人的美貌,也见识过她的弱柳扶风。为了张留梦摔砚台的事,何青衣在高嫔的绛雪轩里,也见过德妃跟她宫里的田嫔。德妃的面目淡了些,轮廓却不难看,只是,也三十出头了,自己就拘谨端庄起来了,更是没了生气。

淑妃跟静妃,何青衣却没有打过交道,虽然尚服局常送东西去她们宫里,可很少见到一宫之主。静妃略圆润,眼神灵动,看起来比同龄的德妃年轻不少。而淑妃却有点颧骨,五官也还端正美丽,看起来却十分精明。虽然是冀鲁总督夏延的女儿,没有将门虎女的八面威风,倒是有点市井的味道。

何青衣也听张留梦说过,这夏淑妃,平时并不搭理她们,陈芙蓉一怀孕,夏淑妃就忙着拉拢她,恨不得立马就让陈芙蓉搬到她宫里去住。果然人的年纪一大,心里的想法就直接显示在脸上了,淑妃的封号跟她的精明,实在违和。

等四妃都来齐了,何青衣才发现,高嫔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穿了件青色的鞠衣,外面披了大衫,已经站在周嫔她们身边了。

这时,邓皇后和中宗,也扶了太后出来了。太后的身边,跟了几位太妃和前朝的妃嫔贵人。所有人都齐刷刷跪下,给皇帝皇后,以及太后太妃们请安。

何青衣见过太后,却从来没有见过邓皇后。只见她头戴双凤翊龙冠,穿了件大红的鞠衣,披了件明黄色的大衫,大衫外面挂着霞帔,霞帔上坠着个桃心形状的玉制帔坠子。何青衣混在人群里,也没心思细看皇后的补子衣饰。

她欺君罔上地进宫,为的,就是给邓皇后找一个继承人。可进宫三四个月了,今天,她才第一次见到邓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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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金针穿玉石

魏明一出来,就喊:“第二题,丝线颜色。”

一听这题,尚服局的人就有点不开心了。去年是她们赢的,今年皇后跟太后,似乎就有点偏袒尚功局了,连着出了两题,全是尚功局的长项。

第一题是穿针引线,本来尚服局也不比尚功局差。可尚功局的人,虽然跟尚服局一样穿针引线,可她们绣花,经常需要劈线。就是把一条彩线,劈成四股,八股,十六股,甚至三十二股。

要不是王姑姑失手,第一题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所以,尚服局的人听了这一题,心里又是一沉。

魏明拿着两捆丝线,高举着说:“这里有七种颜色,艳红,猩红,银朱,月季红,洋红,夷红,薄红梅。全部打乱了混在一起,两捆丝线绝对一模一样,咱家是打乱之后拿剪刀剪成两捆,谁先分出这七种颜色,谁就胜出。”

听完第二题,两边的人都跃跃欲试,有人就说了:“魏公公,我们开始吧。”

魏明又卖了个关子,说:“如果有人为了抢先完成,里面却有其他颜色,就算另外一方胜利。”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不敢快了,这万一多了一根错误的颜色,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对方。

两边的人同时领了丝线,魏明喊了一声:“开始。”王姑姑跟郑姑姑就带了几名宫女和女官,忙碌开了。

这七种颜色,虽然名字不同,却十分接近,都是红色里面带点儿紫色。白天太阳底下,分辨也不是太难的事。可现在是深夜,御花园里虽然灯火通明,可灯笼跟蜡烛的光亮,到底跟日光不同。七种颜色又混在一起,盯着看久了,眼睛会产生错觉的。

何青衣见郑姑姑一会儿眯眼睛,一会儿看天空,她也开始紧张起来了。虽然这比赛赢了输了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对尚服局的人来说,多少有股子争强好胜的气在,所以,谁都盯着郑姑姑她们,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王姑姑那边的人欢呼一声,说分好了。魏明又问了一句:“你们确定?”

王姑姑想了想,点头确定了。郑姑姑她们就放下丝线,如果王姑姑没出错,就是尚服局输了,如果她们出错了,就是尚服局捡便宜了。

这时,两边各出去几名女官,跟着魏明去乐志斋核实去了。御花园里虽然摆着酒宴,可灯火究竟不如室内来的明亮。而跟进去的几名女官,都是火眼金睛的高手,灯火下赶制衣服,也是常有的事情。

大家进去片刻,魏明就又出来喊:“第二题,尚功局胜利。”

尚功局的人顿时欢呼起来,尚服局的人,一下子就士气消沉了。许嬷嬷就赶紧去安慰郑姑姑,“还有第三题呢,总不能每题都便宜尚功局的人吧。”

尚服局和尚功局打了个平手,两边的人都开始紧张起来了,眼巴巴地看着魏明进去禀告了,又出来说:“第三题,金针玉石。”

金针大家都能理解,可玉石是怎么回事?魏明的手上,并没什么东西啊。

这时,太后身边的林德胜出来了,手里捧了块半人高的玉石雕像,看来,玉石指的就是这个了。

魏明指了指林德胜手里的雕像,说:“这是太后宫里的寿鹿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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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穿针引线人

许嬷嬷还没说完话呢,有人就说:“快看,王姑姑的线,已经过了大半了。”

果然,那眉娘针又细又软,遇到弯曲的地方,也能轻易穿过。王姑姑扶着玉石,手里的线,已经进去大半了。有人就开始叫好,尚服局众人的脸色,就又难看了几分。

只是,快到出口的时候,眉娘针却卡在里面,怎么都过不去了。王姑姑扶着玉石,换了好几个位置,可那针,却怎么也不肯从出口出来。

眼见着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到了,尚功局的人都开始着急了。王姑姑拿了烛火,在出口查看金针,想从这头把针挑出来。如果还有点时间,说不定王姑姑就成功了,只是,这一炷香,就这么燃尽了。

“时间到!”魏明说:“尚功局失败。”

王姑姑抽着针尾的线,反着扯出了眉娘针,真是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这厢,郑姑姑从台子上面抽出一根竹丝。这台面,原是细竹丝编制所成,刚才讨论的时候,大家就说这竹丝柔韧细长,只要那小孔是通的,一定能穿过去。到时候,在竹丝上系上彩线,自然就能穿好了。

郑姑姑拿了几根竹丝,就到了玉石的边上。竹丝比眉娘针硬,可是却更长更韧,一头在玉石里面,一头还在郑姑姑手里。郑姑姑拿着竹丝往里穿,可到了快出口的地方,也跟王姑姑一样,卡住了。

“千万别断里面了!”蒋司衣吩咐。

断里面是可以拿出来,只是这小孔就针眼大小,断了的还得取出来,一来一去更费时间。

看来,这玉石的难处,就在出口的地方,估计是太过曲折,连竹丝都不能过了。如果真是这样,怕是尚服局跟尚功局要打个平手了。

尚功局的人,脸上也放松下来了,她们知道,尚服局的人,怕是也要失败了。

只是,郑姑姑看过王姑姑用针,所以她拿了竹丝,速度就快上好多,这会儿,一炷香才燃了三分之一。

尚服局的人都没有料到,竹丝竟然也失败了,当时太过自信,也没安排后着,大家都只是看着着急了。

何青衣正坐在尚服局的台子边上看着,因为是临时布置的位置,就地上铺了毯子,摆了些低矮的坐榻。这会儿,她的衣裙上面,竟然爬了几只蚂蚁。夏装雪白,一有蚂蚁,就看的一清二楚。

金翘抓了一只蚂蚁,说:“小姐,你衣服上怎么有蚂蚁,是哪里沾了蜜糖吗?”

何青衣正想摇头,却赶紧拦住金翘,说:“翘儿,快帮我一起抓蚂蚁,千万别弄伤。”

金翘眼明手快,一下子抓了几只,握在手心里,问:“小姐,你要蚂蚁做什么?”

何青衣拖着金翘的手,去了郑姑姑身边,说:“姑姑,把丝线给我,你的竹丝可以抽出来了。”

郑姑姑以为她有什么妙计,就按言把进去大半的竹丝给拔了出来。谁知,一回头,却看见何青衣在蚂蚁身上,系了根彩色丝线。郑姑姑刚想问话,何青衣却吩咐:“姑姑,你拿一盏灯过来,再把我们台子附近的灯都给熄了。”

到了这会儿,郑姑姑骑虎难下,只得听从何青衣的安排了。先去擎了盏灯过来,再把尚服局台子上的灯都给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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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翘袖折腰舞

何青衣和郑姑姑,跟了魏明进了筵席。

一进去,正前方就是三个人,中间坐着中宗,左边坐着太后,右边坐着邓皇后。何青衣偷瞄了一眼,太后一侧坐着太妃以及中宗的一些贵人才人,皇后一侧坐了四妃以及嫔位。

何青衣来不及细看,就跟着郑姑姑跪下了:“尚服局女官张留仙,尚服局宫女郑婵娟,拜见太后,皇上和皇后。”

在座的人,哪个不是妃嫔,哪个不是有点身份的人。何青衣见了她们,全得行礼,只是,这后宫的真正主人,却只有这三人。

太后问了玉石,又给了打赏,何青衣跟郑姑姑领了打赏的荷包和玉佩,就打算谢恩退下了。

谁知,中宗却开口了,说:“太后的奖赏,你们也领了。朕就不赏东西了,魏明,你给她们设两个位子吧。”

“谢太后皇上!”何青衣跟郑姑姑跪着谢恩,心想,这是赐宴嘛?

不一会儿,魏明就带着小太监设好席位了,领了何青衣跟郑姑姑,到了席末。何青衣让郑姑姑先坐,自己坐了尾席。

这后宫里,打赏女官和宫女是常有的事情,可赐宴的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所以,中宗这么一说,太后心里也就明白了,无论自己怎么反对,庆王跟张留仙的婚事,怕是不会变了。

太后本不是什么强硬的人,只是事关庆王,所以她才坚持了一下。既然皇帝这么坚持,她也打算作罢。只是,夜色下看去,太后一眼就看见贞妃那张艳若桃李的脸。

盯着贞妃看了一会儿,突然,太后的脸上,又开始欢欣起来了。跟在太后身后的林德胜跟曹嬷嬷,一起看了一眼贞妃,又一起看了一眼何青衣。想来,太后是找到应对的法子了。

张留梦跟何青衣隔了几个位置,却频频地冲着她眨眼,何青衣含笑看去,张留梦的上首,就坐着何璇珍。何璇珍的上首,就坐着陈芙蓉。看来,这几个美人,是按受宠的前后排的座位,只是,徐若兰被禁足了,并不曾出席。

众人正说笑着,邓皇后却问:“何美人,你的新舞曲,可曾编好了?”

何璇珍就离席禀告:“臣妾的翘袖折腰舞已经编好了,正想找个机会,跳给皇后和众姐妹们看一看,也给提些修改的意见。”

“哦,”中宗也感兴趣了,问:“现在就跳来看看吧?”

“臣妾遵旨。”何璇珍又说:“请皇上稍等片刻,臣妾去换下舞衣。”

众人一听舞衣,就更加好奇了,也不知道,这何璇珍,又编出了什么舞蹈。要知道,她的风入松,就中宗见过。能让中宗一见钟情的舞蹈,可以想象有多美好了。

不一会儿,何璇珍换好了舞衣出来了。一身素色,衣裙皆是白色,倒是云肩略带霞色,腰间宫绦的颜色,和云肩相同。

和日常的衣服不同,舞衣的云肩做成如意云头的形状,在前方开口。另外,腰部多了一条短裙,肩上多了一条披帛,搭在肩臂处,一则装饰,二则能随着舞者的动作翻飞飘舞。

而何璇珍的舞裙,和普通舞者的衣服也有点区别,她的手一甩,大家都看见了,那袖子,比寻常的衣服,长了三四倍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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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大雨滂沱夜

王选侍选了翘袖折腰舞,中宗也半信半疑地答应了。

“臣妾想跟何美人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何璇珍的声音,又惊又惧。她用了风入衣,毫无作用不说,中宗竟然还不耐烦了。是因为改了舞曲的缘故吗,还是说,风入衣不能配合这个曲子使用?如果不能配合使用,她在漱芳斋跳舞的时候,为什么香蕊香莲都说好看极了?

王选侍意味深长地笑了,指了指何璇珍身上的披帛说:“借姐姐的披帛一用。”

“哦,”何璇珍赶紧拿下身上的披帛,递给王选侍。

王选侍接过披帛,挂在臂肩之上,也学何璇珍,摆了个卧鱼的姿势。

乐师赶紧鼓筝,铮鸣几下,王选侍幽幽地起身,虽然跟何璇珍一样缓慢,却有股子说不出来的风情。

大家以为,她要开始转圈的时候,王选侍却突然折腰,把披帛甩了出去,触到鼓面,当的一声,立马就收回披帛。接着,马上转身,朝前方甩出披帛,连绵九个起伏,看的众人,诧异不已。

这时,乐声开始慢了下来,只见王选侍跳到中宗面前,越转越慢,越慢越有汉唐古风。情意绵绵地折腰偷看中宗,突然,披帛又是一飞,只是,这次的披帛,看起来却像是朵云霞,温柔恬静。

等她接了披帛,乐声又开始快了。王选侍一手接了披帛,一手就往身后丢去。再一个转身,凌空跳起,衣袂翻飞,看起来不似人间。

王选侍一落地,就在何青衣的前面,顺手接过落下的披帛,缓缓转了一圈,恬静如水地半坐于地。行云流水,也不过如此吧。

在座的妃嫔,虽然知道王选侍是舞姬出身,可这样的身手,这样的舞姿,谁都心存羡慕。有人就伸手鼓起掌来了,中宗微微一笑,也开始鼓掌。

何青衣心想,这王选侍的舞蹈,跟何璇珍有不少相似之处,只是,何璇珍是小孩子学字,拿了毛笔,勉强画了个字。而王选侍则是王羲之父子的水平,风行水上,自然成文。

没了风入衣的药效,何璇珍的舞蹈,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之前的风入松舞谱,也不知道何家长房是从哪里弄来的,舞姿曼妙,出神入化。

中宗高兴,立马让人打赏了王选侍,邓皇后也笑着赏了串珠子,只是,笑容实在是有点僵硬。

王选侍谢过赏,把披帛还了何璇珍,回了自己的位置。

何青衣心想,王选侍的舞,是真的好,跟她的寄生草没什么关系。只是,那假山里面点的寄生草,又是为了什么?突然,她想到何璇珍的风入衣,莫非,寄生草是用来压制风入衣?

这会儿,夜色也已经深了,天上压着的乌云,也越来越厚了。太后就问林德胜:“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亥时了。”林德胜说。

太后正打算吩咐散场,却听见有人喊了一声。

“啊哟,”陈芙蓉捂着肚子,半靠在桌子上,叫了起来。

陈芙蓉是个温柔娴静的人,如果不是很疼,不至于在太后皇帝面前失仪。

“快找太医!”太后吩咐。

陈芙蓉的右手是何璇珍,她穿着舞裙,赶紧上前扶着。谁知,何璇珍一扶,陈芙蓉叫的更厉害了。

张留梦见了,赶紧上前,把陈芙蓉扶了起来,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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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下手的是谁

中宗虽然走了,太后还想问个究竟,“江太医,陈美人的身孕,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禀告太后,”江太医说:“女子怀孕的前三个月,什么理由都可能出事,陈美人的龙胎,微臣也说不好,怕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又或者用了什么不该用的熏香,脉象有点寒相。”

太后毕竟也生过两个孩子,问了下陈芙蓉的饮食熏香,并无忌讳可疑之处。只得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安慰陈芙蓉说:“你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这会儿,雨势也小了些,太后就吩咐众人,趁着雨小了,赶紧都回去吧。可太后不走,谁也不敢先走,太后见了,只得再吩咐了几句,就带着众人,各自回宫去了。

陈芙蓉没法移动,就在乐志斋过夜,怡红倚翠也回了趟如烟阁,搬了些日常用的物件过来。

张留梦也吩咐杨柳杨絮,回去拿了些她的东西,晚上在乐志斋陪陈芙蓉过夜。何青衣也顺势,让郑姑姑先回去了,自己留下来陪着她们两人。

厢房里一床两榻,陈芙蓉睡了床,张留梦跟何青衣挤了一张卧榻。另外一张,因为沾了陈芙蓉的血,撤了被褥床单,没法睡人。

怡红倚翠拿了江太医开的药,就在乐志斋里熬了,服侍陈芙蓉喝了。

张留梦跟何青衣,也不知道该怎么劝陈芙蓉,只得不停地问她,肚子还疼吗,要不用喝水?

陈芙蓉听了,不禁暗自落泪,刚开始还回答一两句,过了一会儿,就开始装睡不回答了。

听见陈芙蓉没了声音,张留梦说:“姐姐,陈姐姐似乎睡着了。”

何青衣心里满是疑问,却不能跟张留梦细说,只得吩咐:“快睡吧,再过会儿就天亮了。”

张留梦嘀咕了几句,说:“皇上走的时候,看都不看陈姐姐一眼。”

“快别说了,”何青衣赶紧制止:“皇上也很伤心,做事难免有个疏忽,快睡吧。”

陈芙蓉听到张留梦的话,眼泪流的更厉害了。陈芙蓉的亲生母亲,因为她进宫又有了身孕,在父亲的家里,也能抬起头来了。

本来,再过几天,她就能进京来看陈芙蓉了。可这么一来,她该多伤心多失望啊。那些姨娘,还有嫡母,该多幸灾乐祸啊。

陈芙蓉越想越伤心,难免抽泣起来,又怕惊醒了张留梦跟何青衣,就拿了帕子,咬在嘴里,偷偷地哭泣。

何青衣听见了,想起六月十七她生日的那个晚上,陈芙蓉做东在如烟阁给她祝寿。徐若兰坐在她的左手边,张留梦坐在她的右手边,四个人笑颜如花,何曾料到今天这般模样。这才过了短短二十天,陈芙蓉就从云端,笔直掉入深渊。而这深渊有多狰狞,陈芙蓉明天才会初见端倪。

张留梦说了句梦呓,翻身把手放在了何青衣的腰上。

何青衣知道,张留梦是睡熟了,可陈芙蓉没有。就低声地问:“陈美人,昨天可有什么异样?”

“没有,”陈芙蓉也停了抽泣,说:“前天金院判他们给我把过脉,都说没事,脉象平和。昨天我也好好的,吃了平常一样的药,饭食更是小心,对龙胎不好的吃食,我都问过金院判,从来不吃。”说到这里,陈芙蓉又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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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祸起风入衣

“张姐姐,”陈芙蓉突然高声起来,“风入衣是宫里的香料,总不会是何美人她……”

“明天问问金院判他们再说吧,”何青衣心想,不是饮食,就是香料。

昨晚林德胜已经领了太后之命去查酒水饮食了,要有事,一早就来说了。看来,香料的可能性更大。

三人说了会儿饮食,又说了会儿焚香,渐渐的都累了,慢慢没了声音,进了梦乡。

金院判和王应元,丑时就被宫里的内侍请进宫了。只是,他们到太医院的时候,中宗太后,一早就去休息了。

江方两位太医也已经确诊了,陈美人的孩子,的确是没了。药方也已经开了,该调理的药也已经熬了,陈芙蓉用过药,也已经睡下了。

金院判只得和王应元,干坐在太医院里等着,江方二人,时不时过来嘲笑一番。鉴于金院判德高望重,江方二人的矛头,就直指王应元。

“什么乡下大夫,也敢进宫来当差。这下子,出事了吧!”

王应元左顾右盼,太医院里灯火晦暗,要不,抓一个嘴贱的,拖到黑屋子里胖揍一顿解解气。

他正想着呢,金院判却悠悠地说了:“江太医,陈美人的身子,一直是本院判照顾的,前天把脉还好好的。怎么昨天就这么突然,你们一去就出事了?”

“金院判,”江太医赶紧说:“没有的事啊,方太医,你说是吧。”

方太医赶紧点头,说:“江太医还用了祖传的金针呢,一下子就止血了。”

“止血?”金院判的语气就更冷峻了,说:“人的气血是经脉相通的,你这一针下去,血出不来,就聚到下腹,可疏不可堵。陈美人的龙胎,很可能就是江太医的针给扎没的。”

江太医和方太医吓的一抖,赶紧说:“陈美人的经脉有寒相,怕是中毒了。”

“中毒?”金院判的声音一高,说:“朗朗乾坤,你们竟然敢说后宫有人投毒?”

“下官不敢,”江方两太医赶紧跪下了。

“起来吧。”金院判摇摇头,说:“陈美人这孩子没了,不好好理个头绪出来,怕是我们四人都担当不起。”

“是是是,”江方两个太医,点头如蒜,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了,要打压王应元,以后有的是机会。

可这次的责任,如果推到王应元头上,他们也自身难保。倒不如,大家先找个像样的理由出来,推到别人身上,逃过这次再说。

天色一亮,金院判就带了王应元,去乐志斋给陈芙蓉诊脉去了。

一进去,就看见陈芙蓉面色惨淡,神情悲伤。金院判问了些昨晚吃过的饮食,就开始把脉了。

何青衣给王应元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外面的侧厅。

“昨晚何璇珍跳翘袖折腰舞,又用了风入衣。”何青衣低声地说。

“风入衣就算加了料,”王应元说:“也没有滑胎的效果啊,还发作的这么快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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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后宫嫌隙生

“太后,您也小点声。”曹嬷嬷低声劝导:“皇上也是为了江山社稷考虑,太后这么一说,要是被外人听去了,还以为太后皇上母子不和呢。”

“哼,”太后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了,这永寿宫里,还真有不少耳目呢。

“月娥,”太后又吩咐:“你把京城官宦人家的小姐,十三到十八岁的,都给打听一下。”

“是,太后。”曹嬷嬷点头答应了,心想,太后这样做,不是跟皇上对着干吗?皇上那性子,说一不二,就算是太后,他肯让步吗。只怕为了庆王的婚事,母子失和,反到害了太后。

因为陈芙蓉的事,何青衣在乐志斋住了一宿,诊好脉,又送了陈芙蓉回如烟阁。一来一去,一个早上就过去了。

午膳的时候,蒋司衣带了林嬷嬷跟许嬷嬷,正在大厅里坐着呢,就看见何青衣匆匆忙忙地回来了,衣裙也不甚整洁。蒋司衣就吩咐许嬷嬷,下午给她放个假,好好休息一下,昨晚怕是没怎么休息呢。

许嬷嬷一出去,蒋司衣就叹气:“原先还指望陈美人的龙胎呢,这下子可好,连何美人都被连累了。”

“何美人用的那风入衣,确实有些古怪,”林嬷嬷说:“皇上身边的几个公公都说了,在连江亭看见何美人跳舞的那一晚,谁都神不守舍,第二天醒来,迷迷糊糊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

“真的吗?”蒋司衣问:“那太后倒是没有冤枉她。可宫里的风入衣,我也见过,没问题啊。”

“怕是何家有什么秘方,”林嬷嬷说:“张美人不是也说过嘛,何嫔疯了以后说过,风入衣能移情。”

“疯子的话,哪里能当真呢,”许嬷嬷吩咐好何青衣,刚回来,就听见何嫔的事。

“说不定,疯了才说的真话呢。”林嬷嬷还是坚信不疑。

许嬷嬷一坐下,蒋司衣就问:“慧贞,曹嬷嬷怎么说的?”

许嬷嬷压低声音,说:“皇上给庆王看好张留仙了,太后嫌弃她是个寡妇,皇上想用她娘家的军队,态度很坚决呢。”

“嗯,”蒋司衣点点头,说:“郑姑姑回来也说了,昨晚的酒宴,皇上额外开恩,给她们赐了座位。这待遇,怕是要当正妃了。”

“不过,”许嬷嬷又说:“曹嬷嬷今天一早,就去了趟礼部和宗人府,怕是太后另有想法呢。”

礼部负责每年的女官挑选,宗人府有很多贵族小姐的生辰,曹嬷嬷此去,怕是太后还想搏一搏呢。只是,今年十四到十六岁的小姐,拔尖的都进宫了。剩下的,要么是选不上的,要么就是年龄不符合的,比如方王妃高如语,她就十七岁。

太后能选的,也就十三岁的那批,还有十七,十八岁的这批。女官落选的那一批,虽然年龄合适,可外貌家室,怕是入不了太后的法眼。

“他们母子相争,我们犯不着去蹚这趟浑水。”蒋司衣吩咐:“而且,后宫跟太后打交道的机会,总比皇上多,我们就先看着,要是真不行,做个侧妃也不错啊。”

何青衣回了自己的屋子,左月和金翘也回了,围着她问昨晚的事。

“小姐,她们都说是何美人的风入衣害的,真的吗?”金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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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佳人年十七

太后喜欢德妃,中宗就对德妃也宠爱有加。太后不喜欢贞妃,中宗也尽量跟她疏远一些。太后不愿意邓皇后怀孕,中宗也一直小心有加。

要知道,他们是少年夫妻,十七十八岁就在一起了。如果不是太后的吩咐,少年人总有个动心的时候,怎么会十几年都没身孕呢。

想想后宫的这些妃嫔,皇后是个刚烈的女子,为了后宫和中宗,也隐忍了不少。德妃虽然忠厚,却没有味道。静妃倒是能说上几句话,却总想着给二皇子争太子之位。淑妃近年,越发刻薄了。而贞妃,一如既往的美丽,身后的兄长孙连玉,却快威胁到中宗了。

想到这些,中宗觉得,岂止是庆王受太后摆布,连自己这个一国之君的后宫,都受太后摆布呢。

“魏明,魏明。”中宗又喊了。

“皇上,有何吩咐?”

“晚上去景仁宫,”中宗说了这话,心里有股子报复太后的得意。你不是不喜欢邓皇后嘛,我偏去她的宫里。

“是,”魏明领命下去了,心想,今天才初八,不是初一十五,也不逢十啊。皇上这是怎么了,再一想太后,魏明心里就明白了。

魏明一出去,上书房的外面,就来了一个人。门口的田庆荣就进来通报,说是端王来了,中宗就让进来。

“臣弟拜见皇兄。”端王一进来,就跪地上行礼了。

“起来吧。”中宗的语气,还有些不悦。

“谢皇兄,”端王说:“臣弟早上在宗人府做事,太后宫里的曹嬷嬷就来找臣弟,问了下梅妃的事,又吩咐找些年轻小姐的年庚生辰给她。臣弟愚钝,不知道太后的意思,也不敢细问,就来找皇兄帮忙了。”

这端王,哪里是愚钝了,他是太聪明了。知道太后的时日有限,远不如中宗靠得住。他这是选棵大树好乘凉呢。

中宗会意地点点头,语气缓和了许多,问:“太后都问了那些人家的小姐呢?”

“孟夫子家的孟夕颜,吏部尚书家的小姐叶南栀,还有大理寺卿的小姐花随人。”端王说:“太后就定了这几人,说是要让这几位小姐,进宫陪她几日呢。”

中宗点点头,太后看不上兵家的女儿,看来,是打定主意让庆王留在京城了。什么事情,中宗都可以让太后,偏偏这件事情不行。庆王要是留京城做个太平王爷了,三边谁去守,北疆谁去压制?

这些年,中宗挣扎在三边,北疆,还有冀鲁之间,为了平衡他们的势力,不知道出了多少主意,做了多少让步。

现在,北疆眼看就能拿下了,只要邓如光一死,邓家的儿子根本就接不了班,周和跟张超跟着自己,日后就算不死心塌地对皇室,也没邓家那么可怕,一家独大。

三边也在眼前了,只要趁着鞑靼今年的动乱,顺路拿下三边,让庆王坐镇,张家辅助,也可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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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三美人进宫

是夜,中宗在邓皇后的景仁宫里住下。

太后又派人送来了一碗参汤,都这么多年了,邓皇后一早就知道,这参汤里面,放的什么。她刚端起参汤,中宗却说:“今儿别喝了。”

邓皇后端着碗,突然就泪目了,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个转,扑簌而下。

他们结婚,都十四年了,一开始,邓皇后以为,这是太后对她的照顾。后来才知道,这参汤,才是她没孩子的罪魁祸首。中宗娶这么多妃嫔,她虽然难受,却不记恨。她也知道,中宗有自己的难处,需要跟人结盟的时候,就得娶了人家的女儿或者妹妹。再说了,自己也是这么嫁给他的。

可这参汤,太后谁都不给,专门给她一个人。还说,后商的皇后,谁都不会生育的。明明是太后给了参汤,却怪她不会生育。真要说恨谁,邓皇后唯一恨的,就是太后。

如果说,怕邓家有了皇嗣挟持皇家,那一开始,邓如晦死的那几年,邓家也是一塌糊涂啊。这么提防她,又何苦娶她进门?如果真怕邓家挟持皇子,那可以一早就削减兵权啊。何必一边用着邓家,一边又提防着他们。

所以,今天中宗这么一说,邓皇后放下碗,直接就哭了。

中宗也知道她委屈,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夜深了,睡吧。”

一夜无事,到了天亮,太后就知道这事了。

“没喝?”太后高声追问:“为什么没喝?”

“皇上吩咐的。”林德胜说。

“皇帝?”太后一边敲桌子,一边说:“皇帝太糊涂了,太糊涂了。”

“皇后都三十一了,”林德胜安慰太后:“吃了这么多年药,怕是……”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太后心想,自己也是三十多岁生的庆王,这万一有个好歹,皇后有了身孕,那邓家的人可怎么办呢。

这时,曹嬷嬷进来了,说:“端王已经按照太后的吩咐,送了三位小姐进宫,已经在青琐门外候着了。”

“月娥,你去趟青琐门,带她们进来。”太后想了想,又吩咐:“顺路再去趟尚服局,让张留仙送三套打赏的衣服过来。”

曹嬷嬷带着章卜两嬷嬷出了永寿宫,心想,太后这是给张留仙下马威呢,让她见见人家小姐,知道自己的分量,别痴心妄想了。

可这张留仙,虽然跟庆王走的很近,却没什么轻薄的举止,更别说痴心妄想做王妃了。到是庆王自己,厚着脸皮,跟着张留仙不放呢。

这在太后这个亲娘看来,就是张留仙勾引她儿子。可在外人看来,即使是曹嬷嬷这个太后的亲信看来,也是庆王缠着张留仙啊。哎,果然遇到子女的事情,再聪明的女子,都会糊涂。

太后给庆王找的这三位小姐,父亲都是朝里的大官。孟子升是书香世家,三代都在上书房给皇子教书,学问深厚,最重要的是,门生遍布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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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魏明授旨意

一大早,黑火门边的太白楼就忙开了。薛掌柜亲自看了一下今天送来的食材,又去账房看了会儿昨天的账目。

刚一开门,就有个锦衣金冠的公子进去要了个厢房。没多久,又一个锦衣金冠的公子过来,进了厢房。

前面那个,有些人可能不认识,可后面来的那个,太白楼附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就是邓府的二公子邓云游呢。

邓云游一进厢房,那人就哭诉:“小游,太后逼我成亲了!”

“还没有吧,”邓云游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太后不就找几个小姐进宫看看嘛,还没定亲那么快呢。”

“就是,就是,”庆王开始不讲理了,“上次给我安排姬妾,我就说情形不对,你看看,这会儿是真的要定亲了。我不想结婚,不想有王妃啊!”

门外的小二,端着一壶酒,进来也不是,不进来也不是。只好蹑手蹑脚,走到楼梯口,再大声地踩着步子过来,敲门进来送了酒。下了楼,就跟人添油加醋说了一圈,这下子,京城的百姓也都知道了,太后逼婚了,庆王找了邓二公子,在酒楼里借酒消愁呢。

“好好好,不想要就不要嘛,”邓云游也没法子了,庆王比他大一岁,却比他更无赖。

“嗯,”庆王有了支持者,心情也好了,就说:“我们今天去游曲江吧,雇条船,去从曲江漂到凤凰池,在水上待上一天,谁都找不到我们才好。”

“也好,”邓云游也想逃避功课,就说:“太白楼的酒菜比曲江那边的好,让他们给我们送些过去。你要吃什么?”

庆王却很着急,似乎一刻也不想再陆地上停留,邓云游不禁奇怪了,问:“你这是躲谁啊?”

“太后。”庆王很低声地说:“太后一早上就派人召我进宫了,我听见来人了,就偷偷跑出王府来这里,装作不知情,太后就拿我没辙了。”

邓云游不禁苦笑,说:“你要是去了,还能把婚事给搅黄了,你要是不去,明儿太后就给你府里送一个王妃。”

想到府里的三个姬妾,庆王头皮一麻,要是给送了个王妃过来,不就生米煮成熟饭了嘛,不不不,他还是进宫搅了这婚事比较好。

想到这里,庆王说:“我不去游湖了,我得赶紧进宫。”说着,噔噔噔飞一样下楼去了。

邓云游苦笑一下,果然,全天下不逼婚的,只有自己大哥。回去把这事跟邓云鸿一说,谁知,他一早就知道了。

邓云游刚想去做功课,却发现大哥的脸色不好,就问:“有什么事吗?大哥。”

“宫里陈美人的孩子没了,徐若兰又被禁足了,”邓云鸿感慨了一句:“想要个皇子还真难啊。”

“何青衣在那里,总会有法子的。”邓云游安慰。

“她?”邓云鸿哼了一声,说:“太后就是因为她,才着急给庆王找王妃的。”

“为什么啊?”邓云游不理解了。

“她跟庆王可能走太近了,太后担心庆王看上她了,就想早点给他找王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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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如意赠佳人

曹嬷嬷把太后的要求一说,许嬷嬷就说知道了。

等她一走,许嬷嬷就跟李司杖和鲍司履借了黄曼丽跟王心怡,说是太后宫里有事。又从库房翻了三套最华丽的宫装,让她们送去。

庆王的喜好,许嬷嬷也是知道一些的,这小王爷自己爱极了艳丽的颜色,却不喜欢女子身着艳色。有次乐志斋的一个姑姑,穿了套浅洋红的宫装,还被他挑剔了呢。

许嬷嬷这么做,就有点给何青衣出气的味道。蒋司衣是希望何青衣成个王妃,给她以后当尚宫说些好话。可许嬷嬷没这个想法,她觉得,何青衣跟庆王走得近,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太后要是不喜欢,那她就拦着点,不让何青衣去跟庆王接近。

可现在,她都拦着何青衣了,太后还自己找上门来,宫里已经有三个王妃候选人了,还找了何青衣去送衣服,许嬷嬷就觉得,是太后过分了。

既然让送宫装,那三套总要三个人送吧,许嬷嬷就借了黄曼丽跟王心怡同去。这届的女官,哪个都貌美如花,年纪又轻,不见得比不上那三位王妃的候选人。

何青衣知道太后不喜欢自己,介意她的寡妇身份,怕拖累庆王的名声。所以,许嬷嬷拦着之后,她也一直避着庆王。

因此,曹嬷嬷让她送衣服,何青衣想都没想,就说自己一个人去就行。谁知,许嬷嬷非要派三个人同去。何青衣也有些奇怪,听说,是给庆王选王妃了,这么隆重,大概就是为了这事。

黄曼丽跟王心怡也很好奇,一路上讨论着这三位小姐的家室。

何青衣也听了个大概,心想,这几位小姐,都十七岁了,太后应该是着急给庆王定亲了。

太后吩咐三人换装,何青衣就跟着花随人进去换衣服了。何青衣是司衣司的人,穿衣服的速度,本来就比常人快,一会儿就给花随人换好衣服了。花随人啧啧两下,偷笑着夸何青衣:“这位姐姐,你可真快。”

何青衣也知道,这花随人,是大理寺卿花采轻的掌上明珠,就说:“穿好了,这样看起来稳重点,太后会喜欢的。”

“太后一见我就讨厌了,”花随人快人快语,说:“吃糕点的时候就更讨厌我了。”说着,又偷笑了,说:“不喜欢最好,我爹让我赶紧回去呢。”

何青衣也忍俊不禁,笑了,心想,这就是掌上明珠啊,干嘛去别人家里做死鱼眼呢。

两人正说些着,王心怡喊了,“张姐姐,我这边的宫巾绑不好,你来帮我一下。”

何青衣就赶紧过去,谁知,花随人也跟去看热闹。

叶南栀的衣服穿了一半,一下子又过来两人围观,突然就脸红了。花随人一笑,叶南栀虽然难为情,也跟着笑了。何青衣接过王心怡手里的宫巾,快速地扭了一个结,绑好了。

王心怡目瞪口呆,说:“张姐姐,你这一手,好快,我都没看清楚。”

她们这边穿好了,黄曼丽带着孟夕颜,也穿好衣裳过来了。

何青衣倒是知道,何学瑜娶了孟家的小姐孟夕巧,跟这个孟夕颜,应该是堂姐妹的关系。不知道,孟夕巧看起来,是否像这孟夕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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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前廷三大殿

太后心里正打着主意呢,庆王却说了,“儿臣带她们去宫里转转,张留仙,你也跟着一块儿来吧。”

没想到,庆王答应的爽快,还自荐做起了向导,太后非常欣慰,果然,还是小儿子听话。只是,这张留仙就不用去了吧。可她要是不去,庆王一个人,带着三个未婚的小姐,也不像话啊。

太后快速地给曹嬷嬷抛了个眼神,曹嬷嬷立马开口:“张女官在尚服局还有事呢,老身陪王爷去。”

何青衣也赶紧请辞,太后眼里的凶光,何青衣已经看的一清二楚了,再不走,就要惹怒太后了。为了个一文不值的庆王,不划算啊。

“不行!”庆王的语气很坚决:“本王说过要教你射箭,这么好的机会,又来了三位小姐,我就一口气教你们好了。”说的一副义薄云天的模样,好像是何青衣求着让他教射箭似的。

何青衣皱起眉头,心想,什么时候说过教我射箭啊,啊!刚认识的那会儿。

那三位小姐听了射箭,孟夕颜脸上露出难色,叶南栀有些不知所措,花随人却有点兴奋。

“射箭?”太后也有些诧异。

“是啊,”庆王立马就说:“皇兄说了,让儿臣多多练习骑射,日后也好保家卫国嘛。”其实,庆王跟邓云游是一类人,骑射保卫国家什么的,都是托词。好用的时候就拿出来当借口,不好用的时候,他们就找别的理由。

太后一个妇道人家,只知道读书骑射都是好事,具体如何,她又说不上什么,只得答应了,吩咐:“林德胜,你带几个小太监跟着一起去,小心些,别让他们伤着了。”

林德胜应了下来,带了几个小太监,在门口等着了。

何青衣看了一眼太后,心想,这下子坐实了,成了个勾引庆王的狐狸精了。虽然无奈,还是跟那三位小姐一起,辞了太后,出了永寿宫。好好的送宫装,送出这么一摊子事来。

一出门,何青衣就走近庆王,低声质问:“你干嘛拖我下水?”

“哪能呢,”庆王开始幸灾乐祸了,“本王一早就说过,要教你射箭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哪能食言呢。”

何青衣更是恨恨不已了,心想,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号人物了,就说:“太后让你选王妃,你就不能先选一个再出来射箭吗?射箭跟选王妃冲突吗?”

“选一个,说的轻松!”庆王恨恨地说:“娶王妃的不是你,你自然轻松了,我要是选了一个,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怎么会呢,”何青衣开始谆谆诱导,“何家的大公子何学瑜,就娶了这位孟小姐的堂姐,两人现在夫妻恩爱,日子不知道多好呢。”说着,她赶紧回头跟孟夕颜确认。

孟夕颜见他们说话亲热,突然又回头问自己堂妹的事,就挺害羞,低声说:“是挺好的,他们婚礼,我也去了,似乎庆王殿下也去了。”

孟夕颜开始一攀关系,庆王就冷哼一声,快步往前走了。

何青衣赶紧快步追上,说:“你看,你们多有缘分啊。别射箭了,就她吧。我还得赶回去做事呢,否则晚上又要熬夜了,我们许嬷嬷很严格的,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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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箭亭白马快

两人骑马到了文渊阁边上,何青衣停下,庆王才突破她的拦截,问:“谁教你的?小游都不会这招。”

“宋哥了。”何青衣很轻巧地回答,心想,你们小游是个半桶水,我要是再练上一段日子,一定比他强。

“谁啊?”庆王输的很不服气。

“宋源,”何青衣解释:“北疆骑兵的队长。”

庆王咧咧嘴,表示自己输在师傅的水平上面了。

何青衣的目的,倒不是赢他,避开了永寿宫里的人才是要事。

“庆王,”何青衣说:“你别拖我下水了,这样我会没命的。”

庆王虽然跟她取笑惯了,听了这话,也知道她的意思,就说:“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拖了你下水,太后是非要我娶一个了,我能怎么办啊。”说着,可怜兮兮地看着何青衣。

“我帮你想法子,但是,你要保证,不再拖我下水了!”何青衣叮嘱。

“你有什么法子呢?”

“暂时还没有,”何青衣说:“不是还要住上几天嘛,你先表现的喜欢花随人一些,太后不喜欢她,估计会努力把你的方向扳回来,那你就表现的喜欢孟夕颜或者叶南栀一些。那个叶南栀挺可怜的,你别太过分了。”

“嗯,那我就在孟夕颜和花随人之间摆动吧。”庆王很快就懂了。

“嗯,”何青衣点点头,说:“之后,我们再想法子,找出其中一个的缺点。把没缺点的放回家去,留下有缺点的。”

“留下有缺点的?”庆王不明白了。

“对的,”何青衣说:“只剩一个的时候,再指出她的缺点。这样一来,太后这次的选妃,就彻底作废了,只能重来了。”

“还重来啊?”庆王哀嚎。

“谁叫你不结婚呢,”何青衣翻了个白眼,说:“你结婚了,不就没这事了嘛。”

“小游都没结,为什么我要结婚。”庆王口口声声记挂着邓家的那个纨绔子弟。

何青衣冷哼了一下,有那么个大哥,谁嫁给邓云游,怕是都会被毒死吧。

说好话,两人又飞身上马,往北边的箭亭跑去。

这时,高处的乾清宫里,有人正往箭亭的方向看去。

那白衣上马的姿势,跟邓皇后当年,是一模一样啊。中宗就问:“那白色衣服的,是谁家的小姐啊?”

魏明说:“应该不是那三位小姐,听说,庆王吩咐张留仙一起去箭亭了,这上马的人,多半是她呢。”

中宗感慨:“跟当年的邓皇后有的一比。”

周和在边上看了,心里甚是骄傲,心想,这是我们北疆教出来的人,上马自然是一个动作了。

庆王听了何青衣的话,就对花随人亲切了许多。内侍拿了弓箭出来,庆王还特意教了她怎么开弓,怎么瞄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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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她们的秘密

当然,宫里还有个人,也笑的很欢乐。

魏明刚把庆王骑马射箭发生的事一说,中宗就笑了。这老七,明知道这三位小姐都是文官家庭出身,还带她们骑射。

中宗一边笑,一边问:“魏明,这是你教他的嘛?”

“不是奴才,奴才就跟庆王说,选王妃这事,最后取决于王爷的喜好。”

“喜好,”中宗又笑了一会儿,问:“那个孟夕颜,怎么连句话都说不好呢?”

“孟夫子家教严了些,”魏明说:“奴才听说,他们府里的女子,只让识几个字,读几本女训列女传什么的,见识短了些。”

中宗哼了一声,魏明就明白了,这孟夕颜,怕是得罪皇上了。

其实,孟夕颜问张留仙,要做花木兰还是穆桂英,只是针对她个人的,没别的意思。可让张留仙一反问,就成了孟夕颜指责当今圣上不明,战场将士不用力了,能得罪的,全给得罪了。

中宗勤政,一向自诩明君。孟夕颜的画外音,却直指他这个皇帝,中宗当然介意了。即使张留仙不嫁给庆王,这王妃,孟夕颜也当不成了。

这点,太后也一样明白。早上见了这三位小姐,太后最喜欢的,就是孟夕颜,看起来文质彬彬又得体大方。谁知,出丑最难看的,也是她。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还讨论起军国大事来了。被张留仙反将一军,现在得罪了皇上,怕是日后没有好果子吃了。

说起来是玩笑话,可中宗若是听见了,必定记恨。知子莫如母,太后明白,孟夕颜算是出局了。听说那花随人射箭射的不错,庆王还夸不绝口,看来,应该会选她吧。

这边虽然进行的很顺利,可皇帝始终没有动作,太后的心里,也有几分捉摸不定了。这是默认了呢,还是另有打算?自从这几位小姐进宫,皇帝每天早上来请安,也不多问,也不久坐,说几句闲话,立刻就走。不提起,不反对,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啊。

过了两日,庆王借口朋友吃酒,就不进宫了。太后留了三位小姐在侧殿里住着,观察了几日,觉得还是孟夕颜最合适。那天说的话,孟夕颜无心,反倒被张留梦那小蹄子给带到沟里去了。要是中宗不记恨,就再看看吧。到时候,让庆王跟孟夕颜多接近,总比那个花随人好吧。

太后正盘算呢,魏明却来禀告中宗了。

“皇上,奴才派人查过了,这三位小姐身上,都有些事。”

“哦?”中宗放下折子,问:“严重嘛?”

“看皇上怎么理解了。”魏明说:“孟小姐在家,曾经唆使母亲殴打父亲的侍妾,孟夫子知道了,反而打了孟夫人一场。孟小姐连累母亲挨打,可以说是不孝。”

中宗点点头,这孟夕颜还真不简单,孟夫子就两个小妾,她还能唆使母亲打小妾,也不知道打的是哪一个。

“叶南栀在家没什么地位,”魏明说:“但是传说,前年春节,她继母的子侄来拜年的时候,听说侵犯过她。具体如何,外人不得而知。就听说叶夫人把这消息埋起来了,不许任何人说出去。怕是有几分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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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后院唱曲声

魏明告诉中宗的消息,自然是周和跟邓云鸿要来的。而邓云鸿,自然是派无面打听的。

这下子,太后辛辛苦苦找的三位王妃候选人,一个都留不住了。只要中宗挑明厉害,太后势必就得放弃她们。

如果太后另找,中宗还能派人给挑出刺来,再说了,挑不出刺,给她们安些罪名,又不是什么难事。

太后想要个清白人家的小姐,名声自然是最重要的事情。可闺阁小姐的名声,又是最易碎的。只要中宗派人在京城散布个谣言,无论太后找谁,估计最后都不能成事。

而这样的小姐,数量也是有限的。年纪不能比庆王大,也不能小太多,相貌要过得去,家室的要求更高。太后这次翻遍了京城,才找出来这么三位小姐。一下子,就被中宗挑出刺了,也不知道,太后能不能醒悟过来。

至少,庆王是醒悟过来了。

太后派人找他进宫的那天,他是糊涂了一下,后来就明白了。就让这些小姐在宫里陪太后呗,陪上一辈子不是更好,他就不用成亲了。

庆王本来就是个惫懒的人,能躲一天,他就玩乐一天,过了两天,就把太后逼婚的事,给丢到后脑勺去了。

端王又邀他去方王府玩,庆王自然就喜滋滋地出去玩了,顺路还喊了邓云游同去。

因为方王府舞姬的事情,邓云游早就下过决心,不去方王府了。可庆王一喊,他就坐不住了,想了想,就派人跟邓云鸿请假,自己一溜烟,出来了。

三人骑着马,由黑火门往城西而去。

一边走,庆王一边跟邓云游说:“小游,你表妹骑马好不阴险。截道不说,还专挑关键时刻,到我的前面堵一下。上次比赛,我差点就输了。”

“那是她客气了,”邓云游翻了翻白眼,说:“你没见过她跟我比马,手脚并用,只要能够到,一定扯我下马。我就摔过好几次,她这次对你,已经手下留情了。”

端王听了,就问:“那你扯她下马了吗?”

“当然!”邓云游得意起来了,“好几次呢,她很轻,一扯就掉下去了。”

“下次我也扯她。”庆王磨拳擦脚,跃跃欲试。

其实,就他的骑术,在皇宫里跑,都跑不过何青衣。如果出了城,怕是连她的马尾巴都追不上,哪来的机会扯她下马。

端王心想,这两人,真不会怜香惜玉。那张留仙他也见过,这皇宫里面的女子,怕是只有贞妃刚进宫的时候,还能跟她一比。这两人,竟然谁都没有看见张留仙的美貌,难怪太后出此狠招逼婚了。

说话间,三人也到了方王府。

“不知道四哥的十二美人图,收集齐全了没有。”庆王还是很记挂这个。

“只多不少,”邓云游说:“我们昆丑记的蒋掌柜,最近频繁来方王府送料子,说是又添了几位美人。”

端王也笑,说:“那倒是要请四哥给我们介绍介绍了。”

几人开着玩笑,就进了方王府。

自从方王大婚,这三人就不怎么来方王府了,端王也就来过几趟。庆王就再没来过了,而邓云游听了周和的吩咐,也跟方王府离的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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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王妃听戏忙

过了好一会儿,高如语才出来拜见客人,匆匆忙忙行了礼,坐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又匆匆忙忙走了。

方王只得讷笑,说:“王妃还得回去听戏呢。”

庆王跟邓云游自己平时也不怎么守礼节,并不奇怪。可端王就觉得不寻常了,这高家二小姐,怎么一来方王府,就开始处处不对劲了呢。

要知道,高阶是个书生气挺重的读书人,高夫人也是孟光图的女儿,万万不至于养出这么个女儿啊。

后商也有养戏子的夫人,多数是商贾人家的夫人,从来就没听说过哪户读书人家或者官宦人家的夫人会沉迷听戏。出来见个客人,还这么匆匆忙忙,实在是太失礼了。

其实,高如语婚后,经了洞房一夜,心性大变。成亲的那晚,她中了迷香,又哭又闹,做了很多平时不会做的事,被众人难看轻瞧了。

后来,高夫人过来帮她跟方王求和,方王倒是去她房里了,可一口气纳了她的两个丫头。此后,高如语就天天以泪洗面,不知道自己的婚姻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进宫的时候遇见何青衣,教她买姬妾散心。高如语一花钱,就发现心情真的好了很多,尤其这钱还是方王的。

再加上,她在娘家的时候,高夫人并不许她这般乱花钱。到了方王府,什么都敞开着让她花,高如语就把家里不能做的,不能买的,不能试的,全给过了一次。后来听了次白官的戏,一下子就迷上了。

方王见她迷上了听戏,非但不反对,还找了最漂亮英俊的戏子上门,时不时给她唱上一段。过了几个月,高如语已经欲罢不能了,至于这戏瘾是怎么养成的,她也有点莫名其妙。

众人在方王府喝了会儿茶,方王又提出请舞姬。端王没见识过风入衣的厉害,庆王跟邓云游就连连摆手,都说回家有事,借口出了方王府。

邓云游一回家,邓云鸿就问:“小游,去哪里了,周和刚才回来了,还找你呢。”

“哥哥呢?”邓云游赶紧问。

“等了你一会儿就走了。”邓云鸿略带嘲笑地说:“我们二公子这么忙,见面都得预约呢。”

“哎,”邓云游说:“大哥,你就别取笑我了。好久没见哥哥,他就不能多等会儿嘛。”

“等了,”邓云鸿说:“还说了好一会子话才走的。”

“说什么呢?”

“还不是太后跟皇帝闹翻的一摊子事。”邓云鸿说。

“端王也说了,”邓云游说:“太后给庆王选妃,皇帝另有打算。他都知道了,看来这次的分歧是很大了。”

邓云鸿不想多说,就问:“在方王府上,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邓云游摇摇头,说:“这次没有,倒是那方王妃古怪的很,听着戏,中途溜出来跟我们打了招呼,没坐一会儿就又去听戏了。大哥,你说听戏有什么意思啊?”

“你又没有烦恼,自然觉得无趣了。她满怀心事,自然要找个寄托了。”邓云鸿说:“以后你也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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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花随人回家

中宗正暗自叹气呢,太后宫里的林德胜却突然来乾清宫了。

“皇上,太后召您去永寿宫呢。”林德胜说。

“太后有什么事吗?”

“奴才也不知道,太后只吩咐,让皇上速去。”

魏明刚要来扶,中宗却说:“有林德胜陪着就够了,你不用去了。”

说着,中宗扶了林德胜的手,出了乾清宫,他们身后,远远的跟了几个小太监。

魏明看着他们的背影,紧紧地拽住了衣角。这林德胜,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事,太后跟皇上,竟然这么信任他。明明跟着皇上的是自己,却只是个二把手的秉笔太监。那个林德胜,跟着太后,在永寿宫吃好喝好,什么事都不用亲自动手,竟然是司礼监的一把手,掌印太监。

魏明觉得,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自己都好过林德胜。净身之前,他也曾读过几年书。进宫后分到中宗的王府,再后来跟到太子府,虽然不是中宗最贴身的,却是跟的最久的。

而那个林德胜呢,原先不过是先皇身边的普通太监,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竟然被封为掌印太监,骑在自己头上,一骑就是十三年。

这十三年里,魏明把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都跟林德胜做对比,自己处处好过他,为什么还要在他之下。

现在,太后召了皇上说话,又把自己撇在一旁,反而让林德胜陪去。

“小竹子!”魏明赶紧喊:“小竹子。”

小竹子应声而来,问:“魏公公,有什么吩咐嘛?”

“你现在去下永寿宫,问下小和子,太后跟皇上究竟说了些什么。”魏明吩咐。

小竹子刚要走,魏明又拦下了,说:“别让人看见。”

小竹子很机灵,点点头,说:“小的知道了。”一溜烟,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太后的永寿宫,就在乾清宫的西侧,穿过西一路就是。所以,中宗只让人扶了他,去了永寿宫。

一进去,就看见宫女太监的脸色沉重,想来,太后是生气了。

至于为什么生气,路上林德胜也说了个大概,还不是花随人的父亲花采轻,借口亡妻忌辰,进宫领了女儿出去。还说亡妻埋在老家东平,此去奔波,怕是几月不能还京了。

毕竟是人伦孝顺的大事,太后不得不答应,就让花采轻领了女儿出宫。你说,有多少女子做梦都想进宫,做梦都想当王妃。可这花家,父亲花采轻恨不得女儿别出嫁,女儿花随人又自由散漫,父女两人,谁都没把皇家放眼里,谁也没把太后放眼里。

可再一想,花采轻如果不肯女儿进宫,一开始就可以拒绝。怎么到了现在,临时反悔呢。怕是皇帝跟他说了什么,这样一想,太后就更火大了。

林德胜一说,中宗就明白了,太后生的哪门子气。不就是花采轻带走了女儿花随人嘛,不配合她选妃不说,还给太后脸上抹灰了。

这花采轻,中宗倒是不生他的气了,说做就做,速度够快的。早上他才派人去敲打花采轻,下午他就进宫接人了,这速度,真的是爱女心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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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婚事从长议

被太后这么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中宗也不乐意了。

说他什么都行,太后怎么可以说他不想让老七过好日子呢?这些兄弟里面,他唯一宠着的,就是老七了。

“朕不想让他过好日子,有的是方法。”中宗冷冷地说:“何必让他去边疆呢,往王府里一关不就是了,三弟不就是这样吗?”

中宗一生气,太后也知道自己话说重了,可中宗这话,是在威胁庆王吗?

“他可是你亲弟弟啊。”

“正因为他是朕的亲弟弟,朕才为他打算,让他出去磨练磨练。”

到这时,太后才觉得,中宗估计是真心在为庆王打算。只是,这个方案,她还是不能赞成。

“哀家也是为了他好,打仗派谁不行,干嘛非要老七去呢。”

“打仗自然会派别人,可之后的守成,就靠老七自己了。他多少也要跟着学一些本事。”中宗觉得,太后终于开始说人话,能够沟通了。

太后安静了一些,中宗乘胜追击,说:“三边离京城,不过几天的路程,老七随时都能回来看太后。”

太后有点动心了,却仍然坚持:“王妃由哀家来定。”

“这个以后再说吧,”中宗开始迂回战术,“老七才十八岁,还有两年呢。这两年慢慢选,总比现在着急乱来的好。”

“乱来?”太后说:“哀家可没乱来。哀家觉得这两人都不错,孟夕颜给老七做正妃,叶南栀做侧妃。”

听见太后还在乱点鸳鸯谱,中宗就又冷笑了,说:“太后还觉得不错哪。孟夕颜在家教唆她母亲殴打小妾,连累她母亲被孟子升毒打,您觉得,她的品性道德如何,孝顺人伦又如何?至于叶南栀,您派人去趟她继母的娘家,问问去年春节,是否有个侄子侵犯了叶南栀,一问便知。您觉得,这两人给老七做王妃,合适吗?”

太后听的目瞪口呆,愣了半晌,问:“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太后就相信了?”

“你这是让哀家出丑啊!”

“朕没那个意思。”

“那就让哀家来选老七的王妃。”太后看起来是很介意张留仙的寡妇身份,始终不肯退让。

“太后,张留仙不嫁老七,就没人死心塌地帮老七守三边。”中宗解释。

“那就让她做侧妃。”太后说:“哀家再找个名门闺秀做正妃。”

“侧妃的话,怕是张家不愿意啊,”中宗说:“即使朕的旨意,让她做了侧妃,张家如果含怨,最后吃亏的一定是老七。”

“找个跟张留仙一样,有个能打仗的父亲不就行了。”太后倒是也明白,一下子看到关键了。

中宗想了一下,他觉得朝里是没有这样的人物,但是,不妨留点空间给太后,让她也找一找。真找不到,到时候自己再决定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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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匆忙定婚事

跟叶南栀不同,孟家又是另外一种情形了。

孟夕颜一回家,孟子升就觉得她在宫里的言行,丢了他们孟家的脸面,下令关押起来。孟夕颜的母亲赶紧到处求亲告友,让给女儿介绍个婆家。

最后求到何府的孟夫人那里,好言好语地想跟何学瑾定亲。孟夫人是孟子升的堂妹,并不是孟家主流的那一支。以往,她对着孟子升,以及高阶的夫人孟洁,多少有些自惭形秽,听见孟子升的夫人这般求人了,孟夫人一得意,也不跟族里的老人商量了,兀自就答应婚事了。

何府的人一答应,孟子升的夫人就赶紧交换了生辰八字,接着又催何家送了礼物正式定了婚事。

办好了这一切,孟夫人的虚荣心得了满足,突然有一天,她就清醒过来,开始后悔这门亲事了。

当时,叶南栀已经出嫁,在夫家的日子过的很苦。京城里又谣言四起,都说叶家的小姐不贞,又说孟家的小姐不孝,说的有头有尾。这婚事,自己一时昏了头,就给答应了,现在可怎么办。

孟夫人一后悔,就找长子何学瑜商量。

事情都定了,还能怎么样?

何学瑜是个死脑筋,想了想,又说:“那会儿,我就不看好,母亲却非要跟孟家结亲,现在却又反悔。如此朝三暮四,让我怎么说呢。”

可你说的原因,跟大家说的不一样啊,孟夫人感慨。

学瑾才十八岁,正是读书用功的时候。给他定亲事可以,却不能着急结婚。可孟夕颜已经十七岁了,宫里太后又发话了,孟家能不着急吗?这么一来,你让学瑾怎么专心学习。

虽然只有一两年的功夫,影响的就是学瑾的一辈子。如何就没有道理了?母亲不听我的话,现在又听信街头流言,这才是不讲道理呢。”何学瑜还在放马后炮。

孟夫人一着急,就问:“徐坤文呢,怎么最近都没看见他了。”心想,徐坤文脑子灵活,如果他在,怕是还有的救。

“徐坤文最近很忙,”何学瑜赶紧掩饰:“徐阁老也着急他的婚事,可怎么都没乱来啊。婚姻是人生大事,娶错妻子,嫁错丈夫,那是一辈子倒霉。母亲这事做的,实在是不好。”

他不出主意倒也罢了,还开始指责起自己了,孟夫人也不爱听了,气咻咻地走了。这婚事还能咋办,拖呗,拖到想到主意为止呗。

到此为止,太后这次招进宫的三位年轻姑娘,都算尘埃落定了。

叶南栀回家没几天就出嫁了,婚后颇为不幸。孟夕颜下嫁了何家的二公子,定了亲上亲。可何府的夫人却开始反悔了,碍于娘家的面子,正想方设法拖延婚礼。花随人跟着父亲回了老家东平,就躲在那里不回来了。花采轻倒是如愿了,女儿终于不用出嫁了。

这几位年轻姑娘,原先是京城待嫁队伍里最拔尖的,可进了一趟宫,就跟鲜花落了泥沼,一下子成了众人挑刺嘲讽的对象。坏了自己的名声不说,还连累了朝里的父亲。有人就觉得,这是皇上跟太后对她们娘家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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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荷花生香茶

“听说,叶小姐嫁了个她父亲手下的主事,叫史大通的。孟小姐许了何家的二公子,还没过门,就听说何家的夫人想悔婚了。”陈芙蓉说。

“何家?”何青衣问:“何美人她们家吗?”

“是何家五房的何二公子,”陈芙蓉说:“就是今年状元的弟弟。”

原来是何学瑾,何青衣在宫里不知道宫外的事,最近遇上周和,都没机会说话。直到这时,才知道那个孟夕颜嫁了她的二哥,而那个叶南栀的命运,却越发苦难了。

听了叶南栀的事,谁都很同情她,可外人又能做些什么呢。她的父亲,看不见她的苦难,还嫌她拖累自己。而她的继母,就把一股子女人的刻薄和恶毒,全发泄在她身上。她又已经出嫁,生命和尊严全掌握在她的丈夫史大通的手里。旁人根本就没有置喙的余地。

徐若兰这次失宠,原有些怨恨父亲,家里没有主母,才导致她入宫的丫鬟没有选好。可现在看来,如果有个叶南栀家里的继母,说不定自己早就尸骨无存了。只能说,各有各的命。

众人唏嘘了一场,才发现,世间竟然有那么多命运不济的女子。跟她们相比,自己的这点苦难又算得了什么。于是,各自收了自怨自艾的心,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宫外的家人,好好过下去。

因为徐士吉托病在家,高阶在朝堂之上没了对手,好不得意。高嫔知道了,对徐若兰也失去了兴趣。再加上徐若兰禁足之后,越发谨小慎微起来,每日去景仁宫的请安,除了必要的话,绝不多说一个字。

高嫔见了,也不再拿她当做敌手了。反倒对贞妃,开始有点针尖对麦芒。可毕竟贞妃是妃,高嫔是嫔,身份的差距摆在那里。再加上贞妃又是中宗的心头好,高嫔也不敢太失礼了。

只是,时不时带着小公主去给皇后请安,仗着中宗对小公主的宠爱,挤兑一下别的妃嫔。虽然也没什么看得见的利益,高嫔却乐此不疲。

陈芙蓉身体好点了,去了景仁宫,一看见高嫔的小公主,多少就有些伤感。可又无人可以诉说,倒是淑妃因为高嫔的高姿态,对陈芙蓉又重新和善起来了。时不时,问几句身体的情况,时不时,还派人给她送点补品。

陈芙蓉在困顿之中,觉得淑妃如此待她,实属真心,跟她渐渐走的近了。反而跟住得近的徐若兰,还有张留梦疏远了些。

何青衣也去过几次如烟阁,对这三人的疏远,也略有所知。很多时候,一起纵酒高歌的朋友,最后反目成仇的也不少,这样疏离了,也不见得就是坏事。何青衣就这样安慰自己,可想起陈芙蓉没了的孩子,她对自己出宫的事情,越发没有把握了。

三月中旬进宫,六月中旬陈芙蓉才有了身孕,满打满算,一切顺利的话,明年三四月她就能成功出宫了,正好是一年之约。可现在都快八月了,别说孩子,连个影子都见不着一个,看来,一年出宫的事,怕是要泡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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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对比生嫉恨

徐若兰一只手牵了桂清,一只手抓着茶包。何璇珍那么一巴掌拍下来,她手里的茶叶包就掉地上了,散的到处都是茶叶。

长这么大,别说挨打,徐若兰连句重点的话,都没受过。家里母亲早逝,两个兄长虽然颠三倒四,对她却是宠溺有加。父亲徐士吉就更不用说了,三个孩子里面,对她是最好的。

徐若兰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可是一进宫,丫鬟就被中宗给活活打死了,自己也跟着受辱受累。现在喝个茶,又惹出来这么一摊子事来,说又没处说,徐若兰一时伤心,不禁落下泪来。

何璇珍却还咄咄逼人,说:“你们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谁叫你们看了!”

桂清虽然是个好脾气的,却见不得自己小姐哭。刚想辩驳,却被徐若兰拉扯着,想要离开。桂清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有血,赶紧掏了帕子给徐若兰擦眼泪。

主仆两人回了头,正打算走呢,却撞见了一群人。

徐若兰抬头一看,却是中宗。

自从上次连江亭小公主落水,此后,徐若兰再没见过中宗。禁足的一个月里,对中宗,她也是颇有怨恨。可这会儿自己正狼狈呢,却突然见了中宗。

徐若兰一向得体,觉得自己这会儿这么难堪,跪着请安的声音,就哽咽了。中宗扶了她起来,见她神情悲凄,满腹委屈,跟往日很是不同。身边的丫鬟,脸上又有血痕。身后的地上,又散落着一个茶包。

跪在另一边的何璇珍,手里拿着跳舞用的披帛,披帛上闪闪亮亮的金箔,很明显就是凶器。

中宗就吩咐起来说话,刚问了句怎么回事。何璇珍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什么自己在练舞蹈,徐美人带了丫鬟在旁嘲笑,自己才起了冲突。

谁知,中宗最讨厌这种噼里啪啦攻击别人的人,心里对何璇珍的说法,就厌恶了几分。又问徐若兰,到底是怎么了。徐若兰只是哭,问她丫鬟,丫鬟也不敢言语。要知道,荷香就是因为多说了几句,才被打死的。

中宗锄强扶弱的心一起,对何璇珍就更厌恶了,问明了徐若兰是来取茶包的,就吩咐何璇珍收拾了地上的茶包,禁足一个月。自己陪了徐若兰,竟然去翠云轩用早膳去了。

何璇珍还想争辩,却被魏明一瞪,不敢言语了。弯腰收拾了地上的茶包,跟着魏明回漱芳斋禁足去了。

本来,中宗老早就想修理何璇珍了。可苦于风入衣这事,如果承认了,自己不就成了昏君?竟然被迷香给迷的,喜欢上了何璇珍。所以,中宗只能死鸭子嘴硬,死不承认。所以,陈芙蓉流产的事,他就不能给何璇珍坐实罪名。

今日见了何璇珍,中宗觉得,自己果然是中了迷香,对她毫无感觉。普通人知道自己被骗,都会愤怒不已,更何况堂堂天子呢。中宗自然愤怒,可如果废了何璇珍,何家还会给钱吗?为了五斗米折腰的,可不止当官的,还有当皇帝的。所以,中宗只让魏明看着,押了何璇珍回漱芳斋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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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正午的冰饮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日子一进八月,到了正午时分,宫里就静悄悄的,连根针掉地上了,估计都能听见。

哪里的主子都要午休,所以各处的女官,宫女和太监们,过了午时,都有那么一个时辰偷闲的休息时间。许嬷嬷在尚服局的侧厅架了个小竹床休息,时不时还羡慕一下何青衣,住的屋子就在大厅后面,午休多少方便。

可是,每天的这个时候,尚食局的陈姑姑那里都有冰饮。早上做的桂圆莲子羹,放到冰块上冰透了,过了正午,总有那么几碗多出来的。何青衣贪凉,时不时就踩着墙角的余荫,跑去尚食局吃碗冰饮。

一来二去,陈姑姑也知道她好这一口,总会多做一些,要么让她给左月金翘带去,要么让她给许嬷嬷她们带去。可这冰饮,拎回尚服局就不冰了。何青衣带过一两次,就拒绝再带了。

左月金翘贪睡,反倒不喜欢冰饮,因此就剩了个何青衣,时常一过正午就往尚食局跑。尚服局在东边,尚食局在西边,好在御花园里树荫不错,何青衣常常穿行,倒是也没觉得日头有多难受。

事情做多了就成了习惯,一到正午,何青衣又往外走。都说早晚的后宫,才是最安静的时刻,可这夏日的正午,应该也算一刻。

何青衣刚穿过绛雪轩,就看见一只白色黑尾巴的猫。再一看,后面追着个小公主,小公主后面追着个芦叶。何青衣赶紧拦下了白猫,一月没见,这猫长大了不少。七夕的时候,一只手就能抓住,这会儿,明显胖了。小公主赶紧上来,搂着猫,甜甜地喊了一声:“姐姐。”

芦叶也问:“这大太阳的,你去哪里啊。”

何青衣笑,说:“我去尚食局,陈姑姑给我留了冰饮,正赶去吃呢。”

芦叶给了她一个不屑的眼神,说:“我们娘娘不爱冰的,每天都有剩,你要喜欢,我让人给你送去。”

何青衣赶紧摇手,说:“芦叶姐姐,这个你就不懂了,冰饮一挪动,就不好吃了。只有去尚食局吃,才过瘾。”

芦叶哭笑不得,领了小公主要回去午睡。小公主正精神呢,怎么都不肯回去,拉着何青衣的衣角,非要她陪着一起玩。芦叶跟在边上,一边打呵欠,一边无奈的紧。

何青衣见了,就说:“我带小公主一起去尚食局,等会儿一定给你好好的送回来。”说着,把猫交给芦叶,抱起小公主,去了尚食局。

陈姑姑正收拾呢,一眼就看见何青衣跟小公主了。自从小公主病好了,高嫔带着她什么地方都去,宫里谁都认得她了。

“你怎么带小公主来了?”陈姑姑一边给何青衣端了碗冰饮,一边过来细看小公主的模样,说:“真是不错啊。”

何青衣知道她在夸王应元的手艺,一边捞了桂圆喂小公主,一边问:“还有没有了,给她也整一碗嘛。”

陈姑姑赶紧来拦,说:“可不敢给小公主吃凉的,这么小的孩子。”说着,一把接过小公主,抱着她去吃蒸鸡蛋羹了。

小孩子估计都喜欢吃软糯甜腻的,小公主竟然很喜欢陈姑姑的鸡蛋羹。何青衣吃着冰饮,表示十分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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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徐坤文家书

一进翠云轩,桂清就引了何青衣上楼。

两人进了阁楼,徐若兰正坐在朝东的露台上面,微微有点儿风,正从东北面吹来。

“今天怕是要下雨了,”徐若兰说:“风向都变了。”

何青衣走的一身的汗,随手拿了把扇子,就给自己扇风了。桂清见了,就赶紧引她去洗了脸。

等她回来坐好了,徐若兰又打发了桂清下去,看着别让人上来。

何青衣有些奇怪,就问:“徐美人,有什么事吗?”

徐若兰拿了把扇子,挡在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何青衣。

何青衣被她看的古怪,就笑着再问了一句,“怎么了?”

徐若兰拿开扇子,突然问:“张姐姐,你什么时候认识我哥哥的啊。”

何青衣赶紧把张留仙的人生经历过了一次,小时候住在京城,即使见过徐家兄妹,也不可能记得了。

“徐美人的哪位哥哥呢?”何青衣试探性地问:“在北疆见过你的大哥,但是没怎么说过话。”

徐若兰拿手比了个二字。

“徐坤文?”何青衣说;“哦,方王大婚前,改过一次衣服,是我带着月儿跟翘儿去的。那次你二哥哥也在方王府,我二哥哥也在。”

“原来如此,”徐若兰点点头,说:“难怪呢,我二哥哥在家书里面说,让我有事就找张姐姐帮忙。”

等等,这么说,徐坤文知道自己进宫了?

何青衣把事情顺了一次,徐坤文这个张姐姐,到底指的张留仙,还是她这个假张留仙?

“嗯,”何青衣问:“他还说什么了?”

“他让我告诉张姐姐,他等你出宫。”说完这话,徐若兰自己就先笑了。

这下子,何青衣算是明白了,这徐坤文,应该是发现她进宫了。这种疯话,也就徐坤文说的出来。

何青衣正琢磨呢,徐若兰又好奇了,问:“张姐姐,我二哥哥这是对你一见钟情了吗?”

何青衣心想,你二哥哥对谁都一见钟情,满嘴疯话。可又不能这么跟徐若兰直说,只得说:“徐公子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徐若兰也不开玩笑了,收起笑脸,很严肃地说:“张姐姐,我这次,是真有事情求你帮忙了。”

何青衣上下打量了一下徐若兰,说:“你也重新得宠了,想来这事不用我帮忙,那是为了什么?”

突然,何青衣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问:“你怀孕了吗?”

徐若兰突然笑了,摸着肚子,有点害羞地说:“月事已经迟了十来天了,我想我是有了,最近人反常的厉害。”

“这不是好事嘛?”何青衣说:“找太医看过没有?”

徐若兰摇摇头,很坚定地说:“我不想自己的孩子,跟陈美人一样,莫名其妙就没了。”

原来如此,何青衣心想,这徐坤文的信,说不定徐若兰早就收到了。为了身孕,徐若兰才找自己把话说开了。就凭这个心机,何青衣一点儿也不担心徐若兰在后宫混不开。

何青衣想了一会儿,说:“陈美人那次,不见得就是何璇珍下的手,这宫里用迷香用药的,多的去了。你看四妃的院里,哪个贵人有身孕了?连高嫔的小公主,怕是都跟他们有关呢。”

她这么一说,徐若兰就更担心了,问:“那我该怎么办呢?”

何青衣想了一下,说:“谁都可能下手,防备是防备不过来的,只能不变应万变了。”

“如何不变应万变呢?”

“很简单,”何青衣说:“他们要下毒或者下迷香,总要在饮食熏香上动手吧,你先把香炉给撤了,严禁翠云轩使用任何香料,就说孕期恶心,闻了就难受,理由你自己想。”

“嗯,”徐若兰说:“这个容易。”

“再是饮食和太医,”何青衣说:“太医的话,王应元很可靠,饮食药物,全部问过他之后再吃,应该能避开很多陷阱。现在唯一的问题是,王应元就一个人,有时怕是来不及过来。这点我们到时候再想办法补足,目前先靠王应元一人。”

徐若兰听她分析的有理,说:“嗯,这样也好,我们翠云轩有自己的小厨房。”

“别让宫女做饭,”何青衣吩咐:“桂清信的过吗?”

徐若兰点点头,说:“桂清是家生丫头,贴身跟我才一年,应该比宫女可靠些。”

“饮食熬药你就全交给桂清,从下锅到你碗里,一刻都不要交给外人。”何青衣说:“最好让徐坤文再给送个可靠些的丫鬟过来。否则,桂清又要照顾你,又要做饭熬药,根本就忙不过来。”

徐若兰想了想,说:“怕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

何青衣听了,很是头疼,心想,他们家连荷香都能送进宫来,怕是找不出更好的了。

“你让徐坤文先找着,真不行让他去我姑妈家借几个可靠的。”何青衣心想,春令的话,邓云鸿一定不舍得,可玉墨的话,应该还不错。

“桂清,桂清,”徐若兰喊:“去太医院请一下王应元太医。”

桂清应声去了,何青衣见了,知道徐若兰身边,就这一个信得过的丫头。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们翘儿做事可靠,人也机灵,我先回去问问,她要是愿意,我就让她过来照顾你一段日子。”

徐若兰见她十分不舍,就说:“我马上就让二哥找人进宫,翘儿要是来了,我会好好待她的。”

何青衣带了左月金翘进宫,三人从未分开,这次为了徐若兰,怕是要分开一段日子了,想起来总觉得担心。

这时,王应元也跟着桂清来了,噔噔噔噔地上了阁楼。

何青衣见了,就调侃他:“王神医,那个金院判怎么没来啊,你们不是形影不离的嘛?”

“金院判年纪大了,”王应元说:“这几日酷暑难当,中暑了,身体不适,在家养着呢。”

“难怪就你一个人来了。”

王应元给徐若兰把了脉,说:“确实是有喜了。”

何青衣就把刚才商量的事跟王应元说了,怕是一个太医忙不过来。

王应元就给推荐了金院判,说:“入夏以后,我跟金院判的值班都交错着,我不在的话,他一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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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金翘暂出门

“金院判可靠吗?”何青衣说:“上次陈美人的事,金院判不是咬死了,说是风入衣害的嘛。”

“金院判挺可靠的,”王应元说:“不过,他讨厌风入衣,还有痴梦,只要是练氏的那些东西,他都讨厌,所以上次就趁机发作了。”

“原来如此,”何青衣说:“我还以为,他就是个演技派呢。”

三人商量好事情,何青衣又让王应元给写个饮食的单子。王应元连声叫苦:“张姐姐,每天的饮食,千变万化,我一下子,哪里能写出一年的单子来。”

“要么让桂清提前写好十天的菜单,拿去让你过目?”何青衣问。

“写个十几天的菜单就够了,一个月轮流两次,不会太腻味的。”王应元说:“我一个做大夫的,又不是当厨子的,天天看菜单算什么事啊。”

徐若兰只知道王应元是邓家引荐给高嫔的,这会儿听了王应元跟何青衣的对话,才知道,连这个太医,都是邓府的人。这后宫,到底有多少邓家的人?现在,连自己的大哥二哥都投靠他们了。

商量好一切,何青衣跟王应元一起出了翠云轩。

“邓云鸿最近怎么样啊,”何青衣随口就问了一句,心想,自己出宫的事,还落在他头上呢,总不能真让周和带着自己跑路吧。

“大公子,他忙着呢。”王应元说:“月底的时候给他把过脉,挺好的。”

“那个王选侍也进宫,你也进宫,练氏的书找到了没?”何青衣想起七夕那晚的寄生草,总觉得王选侍进宫,不止找书那么简单。

王应元摇摇头,说:“太医院的书我全看遍了,没有。”

“邓云鸿跟你说过没,何家的女儿在找一本书,也叫花间什么的,”何青衣说:“我觉得那书,很可能就是你们要找的那本,估计不是医书的模样。”

“大公子说他派人追那边的线索了,”王应元笑了笑,说:“我就继续在宫里当太医了。”

何青衣心想,果然,又是一笔赤裸裸的交易。邓云鸿已经诓了多少人进宫了?

两人到了东一路,何青衣往东回了尚服局,王应元往南回了太医院。他把徐若兰的事情报给了太医院,太医院再派人通知了太后。一下子,后宫的人都知道了,徐若兰有喜了。

何青衣回了尚服局,许嬷嬷就问:“徐美人找你什么事啊?”

何青衣就把徐若兰怀孕的事说了,说是找她问问王太医的医术如何。

许嬷嬷就听了有点担心了,说:“他们尚寝局的人有身孕了,我们的人却没了,哎。”

何青衣知道她担心蒋司衣的事,就说:“陈姑姑也说呢,蒋司衣当选就好了。”

许嬷嬷摇摇头,说:“尚寝局这次志在必得啊,最近跟太后走的很近。”

邓皇后没有实权,后宫的事,一向是太后说了算的。跟太后走的近,自然是有好处的。可经了庆王选妃的事,太后对尚服局就有点不怎么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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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日落景仁宫

平时,给一宫主位送衣服,都是许嬷嬷的事。她出宫了,自然就落到何青衣头上了。

邓皇后说起来是中宫皇后,可在女官里面,几乎没什么影响力。

尚宫局就要换人了,太后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而太后又不怎么待见邓皇后,蒋司衣她们,自然也不愿意上门献殷勤。

何青衣捧了衣服,就出门去了景仁宫。这会儿,已经是落日时分。

虽然已经立秋,可天气跟夏日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倒是这落日,比往常早了一些。

何青衣捧着衣服到了景仁宫,就由宫女引着她,进了正殿的厢房。

进宫快五个月了,这是何青衣第二次见到邓皇后。上次乞巧节的时候,因为尚服局赢了比赛,中宗给何青衣和郑姑姑赐了酒宴的坐席。何青衣远远地见过邓皇后,只觉得她的眉目有点像邓云游。或者说,邓云游有点像他姑姑邓皇后。

邓皇后拿了卷书,百无聊赖地靠在榻上,边上两个宫女,慢悠悠地给她打着扇子。何青衣跪下请安,呈上了新做的袄子。

“本宫不记得你的名字了,”邓皇后看了一眼衣服,说:“你是大嫂的哪个侄女,张允家的,还是张充家的?”

“奴婢叫张留仙,家父是张允。张美人是张充叔叔的女儿。”何青衣理顺了张家的关系。

“哦,”邓皇后点点头,看了一眼何青衣,心想,这模样,跟贞妃倒是一路的。怎么皇上不收她,反倒收了张留梦呢。

再一想,张留仙是个寡妇。可中宗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个,他娶贞妃的时候,太后那么反对,中宗还不是娶了。

正说着话呢,邓皇后突然摆手,边上的宫女赶紧端了个金盆过来。邓皇后冲着盆子干呕了一会儿,又一个宫女端了漱口水过来。

何青衣这几日经常出入翠云轩,徐若兰也是如此,每天抱着个盆子,随时干呕。心想,皇后不是怀孕了吧。

可边上的宫女和嬷嬷一脸正常,何青衣不禁多嘴,问了一句;“娘娘这样有多久了?”

邓皇后想了下,说:“昨天贪吃伤了脾胃,今天早上起来就这样了。”

“看过太医了吗?”何青衣赶紧问。

“朱嬷嬷给本宫熬了些消食的汤药,喝了不行,明儿再召太医吧。”邓皇后似乎并不愿意见太医。

何青衣心里奇怪,这会儿,那个朱嬷嬷就端了碗药进来了。

邓皇后喝了一口,皱着眉头,说:“太苦了。”

那个朱嬷嬷却一脸无奈,说:“娘娘,奴婢已经放了很多甘草了!”

何青衣算是明白了,又是一个怕药苦的,难怪拒绝太医呢。

“娘娘,王太医的药一点儿也不苦,”何青衣赶紧开始吹捧,“要不喊他过来看看?”

“王太医,”邓皇后想了一下,问:“给七公主治病的那个?”

“是,”何青衣再补了一句:“他的方子,跟宫里的太医们不大一样。”

邓皇后正苦于干呕,又不想吃苦药,听说宫里有这么个神医,自然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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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大意失荆州

王应元一边喝茶,一边看邓云鸿的脸色变了又变,就问:“大公子,你的身体,最近如何?”

听见他的问话,邓云鸿才回过神来,问:“皇后这事,现在宫里都知道了吧。”

王应元点点头,说:“怕是宫里,晚上都在讨论这事了,我一出宫,就飞速赶来了。”

邓云鸿想了想,说:“皇后身边没人,上次徐若兰也说没人,看来,当务之急是送几个可靠的人进宫。”

王应元又说:“嗯,本来就徐美人一个人,我还照顾的过来。现在多了个皇后,怕是忙不过来啊。”

邓云鸿点点头,问:“王大夫,你的夫人有空吗?”

“我夫人?”王应元急忙说:“她只懂些寻常的医理,药材倒是精通。”

邓云鸿就一副,“我夫人进宫了,现在轮到你夫人了”的模样。

王应元一看情形不对,就起身告辞,说要回家了。

邓云鸿却在他身后说:“练氏找不到书,自然会找你麻烦。你夫人在宫里安全呢,还是宫外安全?”

王应元的脚步一顿,心想,自己之所以一出宫,就赶紧回家,怕的就是这个。邓云鸿说的有道理啊,练氏再有能耐,他们能去宫里吗?自从出了个练后,后商对练氏,可是如临大敌,处处提防的。

“那孩子们怎么办?”王应元问,他有一儿一女,女儿九岁,儿子才五岁。

“接到我这里吧,”邓云鸿说:“我们南院的老夫人,很喜欢小孩子呢。”

“也好。”王应元点点头,答应了。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王应元就回家通知妻儿去了。

剩下个邓云鸿,又激动,又担心。激动的是,邓家盼了好久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担心的是,这是不是中宗的陷阱?可再一想,中宗目前有两个麻烦,一个是三边的孙连玉,一个是首辅高阶。估计没时间没精力来搞邓家。

再加上,今年春天陕西的大旱,到了今年冬天,怕是会有农民起义。到时候,中宗焦头烂额,巴结邓如光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拿他开刀呢。要知道,每年镇压起义,中宗都要跟邓家借兵。

陕西近年,不是大旱,就是水灾,每次都在三边孙连玉的眼皮子底下,可他每次都找借口。起义的农民军也欺软怕硬,不打孙连玉的驻军,专门扰民。一路朝东,奔着京城的方向杀来。好几次都是冀鲁总督夏延派人拦下。

可冀鲁总督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只派少许将士,拦住起义军东进的路线,迫使他们南下,朝着长沙荆州而去。这样,不用多少力气,就能赶走起义军。

可这是以邻为壑,对冀鲁总督来说,起义军一南下,他就没问题了。可对于中宗来说,祸水南下,麻烦就更大了。荆州和长沙是富足之地,卫所又没有多少兵力,抵抗不了这帮流寇。到时候,为了扑灭长沙荆州的祸事,花的钱更多。更何况,方王在长沙收服了这些灾民,日后也是中宗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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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五千骑进京

德妃静妃的那些事,太后自然也知道一些。

可是,膝下的孙子孙女,已经有十二个了。虽然子孙是多多益善,可有些人,太后并不喜欢。倒不如,保持目前的势力平衡。

所以,太后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很过火,她就不予深究。谁知,竟然误导了中宗。防来防去,最后还是大意失荆州。

太后问:“邓家的事,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让皇后喝药?”

中宗想了想,说:“来不及了,邓家怕是已经知道这事了。皇后如果没了孩子,只会激怒北疆。邓如光不像他的父兄,性子火爆,真冲进京城也难说。”

“真让皇后生下这个孩子吗?”太后问。

中宗点点头,说:“如果孩子生下来了,邓家却没了,问题不就解决了?”

“没那么容易吧,”太后很是怀疑。

中宗却笑了,说:“说不定,这个孩子,才是他们自取灭亡的原因呢。”

太后不明白,还想问些什么,中宗却说:“太后,您就放心吧,这些事,朕自有主张。”

陪着太后坐了一会儿,中宗就起身回宫了。

有了这个孩子,邓如光才会麻痹大意,到时候,要杀他,估计就容易多了。否则,邓如光躲在遥远的北疆,身边全是心腹加铁卫,中宗如何杀的了他。邓如光不死,周和如何能接替他的位置?

中宗心想,说不定,这个孩子,才是上天派来帮他的。邓家盼这孩子,盼了很多年了吧,人一疏忽,杀身之祸就上门了。只是,怎么才能不露痕迹地杀了邓如光,还让他的手下听话呢。这么七八十万的大军,就算一半的人闹腾起来,中宗都无力抵抗。这事,还得好好琢磨一番。

谁知,第二天一下早朝,中宗的桌子上面,就摆了一份邓如光的加急奏折。

中宗一愣,安宁城跟京城,少说也有两千多里,就算八百里加急,也得两三天的光景。莫非,这是前几日送出的文书?

中宗看了一眼魏明,魏明说:“皇上,是邓府早上派人送来的,说是镇国公的飞鹰传书。”

飞鹰?中宗挑了挑眉毛,他倒是听过飞鹰的速度,一个时辰就能能飞个八百里,这安宁城到京师,也不过两三个时辰。可是,苍鹰性情凶猛,极难驯服,更不用说,飞行传书了。

翻开一看,果然,邓如光知道了。

奏折上写着,臣在边疆日久,忽闻皇后有喜,又逢千秋中秋佳节,特派五千精兵,送上贺礼……

中宗也没心情去看他的礼单了,五千精兵?这下子,中宗再无二心了。

本来,他也想过,利用这个孩子,扳倒邓家。可万一,棋差一招,被邓家钻了空子,逼着自己立这个孩子为太子。岂不是大权旁落,注定结局惨淡嘛。

稳妥一点,倒是可以用太后的方法,给皇后喂药,装作不慎的样子,流掉这个孩子。日后再图谋邓如光和北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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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城北会旧友

高阶扳倒了严世玉,又清洗了一次朝廷,剔除异己,扶植亲信。

静妃的父亲谢几道,虽然及时调转方向,投靠了高阶。但是,他属于严世玉旧党,高阶上位之后,虽做到礼部尚书,却一直郁郁不得志。没多久,就回家养老了。

严世玉在位七年,盘错根深,高阶一时之间,也只能利用一部分,打击另一部分。时间一久,被利用的那些人也发现了,他们不是高阶亲信,利用之后,占不了多少利益。反而因为严世玉旧党的身份,处处受限。

所以,这批反水的旧党,又开始寻找新的代言人了。自然而然,静妃的二皇子,就成了他们鼎力支持的对象。而后,中宗又开始扶植徐士吉,这批人就加入徐士吉的队伍,成了最坚定的反高阶派。

邓皇后怀孕的消息一出,高阶派自然不高兴了,反高阶派也不高兴。因为,他们原先一直拥护二皇子,现在邓皇后又有身孕了,以后如何是好?再加上,淑妃的冀鲁派和三边的贞妃派,在朝廷上也有些人,一时间,中宗坐在宝座之上,头疼不已。

下面的群臣,引经据典,各有道理,争执不下。还有人逼着中宗,速立皇长子为太子,以免兵祸乱国。

过了两天,北疆的五千人马,已经赶到京城。听从兵部尚书陈奇法的安排,在城北郊外的旧军营驻扎。

一夜间,全城的人都知道了,邓皇后有喜,她北疆的兄弟派了五千人马过来贺喜送礼,已经进城了。

次日一上朝,中宗连一句反对的话,一句争执的话都听不见了,全是讨好谄媚的言辞。什么皇后有喜,是我朝的大幸。什么皇后的嫡子,才是继承大统的第一人选。中宗坐在宝座之上,心里冷笑不已。这批臣子,如果邓如光挟兵逼宫,他们必定背弃自己。就这么五千人马,就能让他们不吵不闹,口径一致。皇权,皇权有什么用?自己前两天在殿里大发雷霆,哪个臣子听他了?还是高阶跟他的利益一致,出声制止了争吵。

吵了两天,他的头都被他们吵疼了。今天可好,兵马一来,谁都换了一个人,中宗心里,甚是难过。

中宗登基,借的就是邓敬贤的力量。要不是邓如晦在肃宗驾崩前夕灭门,眼下这个处境,中宗一登基,很可能就得面对了。好在,邓如晦灭门,邓敬贤因为打击过重,半年就病逝,留了个性格简单,没什么经验的邓如光。

邓敬贤一去世,邓家没了主心骨。中宗当时就想分化北疆,只是,战事逼近,而北疆的军士,非邓家的人不能压制,才派了邓如光北上。谁知,过了七八年,邓如光渐渐上了轨道,除去邓敬贤的亲信旧臣,他还带出了一个没有背景的张允。独守西霞关,连京城都知道张允的威名。

中宗之所以看上张允,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的背景简单,不是邓敬贤一朝的老将。张允只忠于邓如光,如果邓如光去世,张允对邓家下一代的忠诚度,远比不上那些老人。自然,就成了中宗分化北疆的第一人选。

想到这里,中宗又喊:“魏明。”

魏明上前,问:“皇上,有何吩咐?”

“张超呢?”

“张超早上休息,不在宫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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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徐乾文酒债

眼见着徐冲骑马出了营地,虽然摇摇欲坠,倒是一直没掉下来,应该是没事了。

李荣就吩咐将士牵了周和跟张超的马,引进军帐。

“怎么是你来了?我还以为是宋哥呢。”张超随口一问。

“哈哈哈,本来是宋哥的。”李荣说:“我给徐参军交了半年的酒债,所以就变成我了。”

周和也笑,问:“徐乾文怎么样了?”

“酒喝的少了一些,”李荣笑着说:“说是要替周公子看着镇国公,隔三差五,还是会大醉一次,有次还睡在城墙上了,半夜里起来。把守城的将士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哪里的细作,竟然跑到城墙上来了。”

周和听的,哭笑不得,这就是帮自己看着镇国公了?怎么就没冻死在城墙上呢,也是,夏天的北疆,是冻不死人的。

三人正说着北疆的人事,门口的士兵进来通报,“左哨军的刘贡来访。”

“快请!”李荣跟刘贡也是旧相识,听了他的名字,赶紧吩咐引进来。

刘贡一进军帐,一拳头就打在李荣肩上,说:“好家伙,春天进京,都不来找我,还什么好兄弟啊!”

“春天跟着周公子进京,出了点意外,没来得及嘛。”李荣赶紧揉肩膀,一边给刘贡引见周和跟张超。

刘贡原来就是邓如光的手下,跟周和自然熟稔,握拳一拜,“周公子,您在宫中,我也不好去拜会。”说着,看了一眼张超,说:“倒是张小姐,上次出宫办事,还见过一面。”

因为真的张留仙在邓府,假的在宫里,听刘贡这么一说,张超一下子就心虚了,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

周和赶紧解围,问:“刘兄什么时候见的张小姐?”

“张小姐生日前后吧,”刘贡说:“我把家传的玉佩给她送去了,她是我们刘家的媳妇,这玉佩应该归她。”

虽然知道刘贡说的是张留仙,周和心里仍不是滋味,什么叫你们刘家的媳妇。

张超倒是也反应过来了,说:“妹妹在尚服局,听说管她的嬷嬷很好,常带她走动,我们也在宫里,刘兄你就放心好了。”

这一番话,冠冕堂皇,周和都有点刮目相看了。

李荣并不知道,进宫的是邓云鸿的夫人何青衣,所以,见他们三人在说张小姐,他就随便听着。

这会儿,徐冲骑着马,活着回来了,愤怒地冲进营帐,说:“李大哥,你这是谋财害命!”

“你有钱吗?”李荣翻了个大白眼,问:“学会了吗?”

徐冲这才回过神来,自己是骑着马回来的,这个,应该算学会了吧,就默默地点点头。

边上的几人,一起笑了。徐冲心想,原来,这就是你们北疆教人骑马的法子啊,不管死活,不摔死就算学会了,真可怕!

李荣见周和跟张超都来了,就说:“我还没去邓府呢,周公子,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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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徐坤文借人

何青衣出宫去沈府的那次,邓云鸿在青琐门外,远远的见过一次刘贡,只记得他身形高大。

这次见了,高大自不必说了,还一身正气,邓云鸿倒是也喜欢,就说:“刘兄不必客气,家父也曾提起过刘兄。只是你在五军营,各为其主,难免疏远了些。”

他这么一说,刘贡自然要表忠心了,说了一通北疆怎么好,坦坦荡荡,现在五军营怎么不好,明争暗斗,官场作风十足。

北疆的消息,邓云鸿一早就知道了,倒是也不着急问李荣,就听刘贡啰啰嗦嗦批判五军营,心想,这人这般高大,没想到心思倒是细腻,只是,牢骚也太多了吧。

刘贡正说着呢,秋辞过来通报,说徐坤文来了。

邓云鸿心想,徐坤文这人,虽然满口胡话,人却极聪明,应该没事。就吩咐秋辞,带他上来。

徐坤文一进花厅,就看见李荣跟刘贡了,见过礼,就问李荣:“我大哥怎么样?”

李荣笑嘻嘻,说:“徐参军好着呢,我帮他交了半年的酒债。”

“酒债?”邓云鸿问,言辞间颇有威仪。

李荣也不敢笑了,站起身,说:“镇国公原打算让宋哥进京的,可徐参军收了我的贿赂,就劝镇国公,宋哥面善,我面相凶恶,让我进京吓吓他们。镇国公觉得有道理,就派我来了。”

徐坤文忍不住笑出声了,邓云鸿只得摇摇头,这叫什么事啊,虽然有点道理,竟然是酒鬼收了贿赂,父亲还真听了。这徐乾文,真是了不得。

刘贡也问徐坤文:“那吴仪,后来没找你们麻烦吧。”

“哪能啊,”徐坤文颇为得意,说:“翰林院再没人敢朝我们动武了。”

邓云鸿听徐坤文提过吴仪,知道他是高阶的亲信,上次科举案的时候,高安远受贿的事,就是吴仪说的。

众人说笑一会儿,李荣跟刘贡就先告辞了,带上吃了一堆零食点心的徐冲出门走了。

等他们一走,徐坤文换上一张很无奈的神情,说:“大公子,我们府里的丫鬟不懂宫里的礼数,怕是再派一个进宫,又被皇上给打死了,你给找个好的吧。”

邓云鸿想了想,说:“过几天我们南院的夫人进宫给皇后祝寿,到时候给你妹妹送一个丫鬟进去吧。”说着,喊了春令去叫玉墨。

玉墨十四五岁,礼数倒是周全,也曾陪着邓夫人见过几次皇后,对宫里的事,也知道一些。徐坤文见了,还算满意,点点头,同意了。

春令带了玉墨下去,跟她说了进宫的事,就送去南院,让邓夫人教她一些后宫的礼仪规矩。

徐坤文有些担心,问:“现在皇后怀孕了,大公子觉得,他们还会为难我妹妹吗?”

话里的意思很明白,现在邓皇后成了众矢之的,徐若兰是不是没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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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千秋庆贺礼

很快,就到了八月十四,也就是皇后的千秋。

一大早,邓皇后按例去太后的永寿宫请安,然后去交泰殿升座,行庆贺礼。

交泰殿是乾清宫和坤宁宫之间的一个座小殿,平日存放宝印,到了皇后的千秋,就用于接见王妃,出嫁的公主和命妇。

邓如晦虽然已死,中宗却给他追封了一个镇国将军的封号,所以,邓夫人一早就带着张留仙进宫了。玉墨跟了她们,跟其他夫人的丫鬟婆子,等在一处。邓皇后着了礼服,升座之后,这些夫人,王妃,出嫁的公主,命妇,就按照身份地位,排成两列,齐齐给她贺寿。

礼毕,邓皇后回了自己的景仁宫,接受后宫妃嫔的祝贺,再是六尚宫所有女官的祝贺。妃嫔们行了礼,就在边上的位置上坐下了。六尚宫的女官们行了礼,一批一批退下。最后一批,自然是何青衣这些没有品级的女官了。

六尚宫没有品级的女官,每宫二十来个,尚仪宫的少些,六处合起来,差不多一百来号人。

何青衣一到景仁宫,就发现何璇玑了,吓的她赶紧躲了起来。只见何璇玑找了何璇珺,两人在一处说了会子话。

自从上次中宗禁足了何璇珍,何璇珺跟她,就再没什么来往了。尚服局的人都说,何璇珍还骂过何璇珺,两姐妹似乎是不来往了。何青衣不知道真假,看何璇玑高兴的神情,怕是何璇珺的目标,转到她身上去了。

只是,尚仪局的人,一旦出宫,只有皇后生日,太后生日这些节日,才能进宫祝贺。上次四月太后的生辰,因为尚仪局朝拜的日子跟尚服局不同,何青衣并没见到何璇玑,这次见了,觉得陌生了许多。

二月十六,何青衣出嫁到了邓家,三月十六,她又化名张留仙,进宫做了女官。到现在八月十四,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彼此都有些长大了。

何青衣看了会儿何璇玑跟何璇珺。却发现邓夫人带着一群命妇,高如语带了一群公主王妃,正浩浩荡荡地过来。命妇里面,有个何青衣的嫡母孟夫人。

前有何璇玑,后有孟夫人,这下子,何青衣可如何是好!万幸,贾公公开始喊了,“女官觐见。”

许嬷嬷她们也出来了,轮到这批没品级的女官了。

何青衣赶紧躲在一边,避开了何家姐妹,再跟在队伍后面,进了景仁宫。

好在,跪拜之时,大家都不敢抬头,祝贺完毕,齐齐退出景仁宫。何青衣知道孟夫人在外面,就迟迟不出去,想着何璇玑见了母亲孟夫人,怕是要说一会儿话的。

其实,何璇玑见了孟夫人,并没说上几句话。

孟夫人一见女儿,就眼泪连连,顾不上问东问西,尚仪局的人又催的紧,何璇玑赶紧跟着走了。

何青衣出去的时候,孟夫人正擦着眼泪,边上几个命妇也围了一起,互相说着话。想来,也是一些女官的母亲,同病相怜,就说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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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采莲斋的糖

何青衣出了景仁宫,心想,孟夫人如果发现邓云鸿的夫人不是自己,估计也不会马上说破,很可能要回家跟何学瑜商量。

何学瑜不知道自己进宫了,一时之间,怕是会去邓家找人。一来二去,就算孟夫人真的看穿了,这消息应该没那么快走漏。

现在,该怎么出宫呢?许嬷嬷经常要去沈家,何青衣心想,下次找个借口,带上左月跟金翘,一起跟了出去,中途逃走。可那样又连累许嬷嬷,这可如何是好?

单单偷了出宫的令牌没用,得有蒋司衣跟万尚宫的放行签字,哎,何青衣有点后悔了,平时没好好模仿她们的签名,一下子竟然措手不及了。

又气又急地出了景仁宫,何青衣想到出宫无望,一时落下泪来。又怕回去,左月跟金翘见了要问,只得去御花园里坐着,一个人拿了块帕子,偷偷地擦眼泪。唯恐落下痕迹,回去了被左月她们发现。

心里把出宫的方法再过了几次,得找陈二顺守门的时候,签字要模仿的像一些,避开许嬷嬷,跟左月金翘约好暗号,一旦有了机会,立马出宫。只是,出去之后,又如何躲避皇宫的追捕呢?

她们三人,在京城无家无业,何家一定不会出手帮忙,邓府不加入追捕就不错了。哎,何青衣越想越伤心,觉得自己做了个愚蠢的决定,进宫五个月了,竟然不知道给自己寻找个出路。一早就知道邓云鸿靠不住,只是没料到他这么靠不住。

她正哭着呢,有人却突然拍了她一下。何青衣一回头,看见是庆王,赶紧又藏了脸,也不起身行礼。

谁知,庆王也不笑话她,倒是在她边上坐下了,递了块手帕给她。

何青衣自己的那块,一早就没了干的地方,就默默地接过他的手帕,抹起了眼泪。

“是想家里的父母了吗?”庆王问,明天就中秋节了,每逢佳节倍思亲,应该是见了姑妈邓夫人,想起北疆的父母了。

何青衣本来只是无声地哭,听见父母两字,心里就更难受了,什么父母,扔下自己一个人无依无靠。连张留仙这样的人,都有那么好的父母跟哥哥,更别说姑妈表哥亲戚一大堆了。哭的,就越发厉害了。

庆王一听,知道自己猜对了,也不说话,拿了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也不说话。

何青衣哭了一会儿,突然蹦出来一句话:“我想出宫。”

“真的?”庆王问。

何青衣含泪点点头,她只是随便一说,没料到庆王会接了话茬。

“那我跟太后要了你,”庆王问:“去了我府里,你想去哪里都行,想回家就回家。”

“那月儿跟翘儿呢,”何青衣喜出望外,她没料到,她的难题,到了庆王这里,竟然根本不是难题。

“你出宫,她们自然跟着一起了。”庆王又问:“你想什么时候走?”

何青衣有点语无伦次了,说:“我得回去跟月儿她们说一下。”突然,又回过神了,问:“太后要是不答应呢?”心想,太后对她这个寡妇的身份,可是很忌讳的。

“那我就答应马上娶王妃了,娶谁都可以。”庆王说:“太后很着急的,我只要一答应,她一定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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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周和错猜疑

何青衣红着眼睛,出了御花园。

一到东一路上,就看见执勤的周和。今天命妇们进宫给皇后祝寿,门口的侍卫都加了一倍,巡视的人也多了好几个班次,御前侍卫,也调了几个过来,在景仁宫附近守着了。

何青衣冷冷地看了一眼周和,他是邓云鸿的人。如果邓夫人回去把她不干了的话一说,邓云鸿要是觉得她不听话,派人灭口,说不定就派的周和。他们之间的那一点情愫,估计也救不了自己的性命,更别说左月跟金翘了。

周和见了何青衣,一脸哭过的样子。周和一向知道何青衣坚强,连她都哭了,这是怎么了?刚想过去问问,却见她的目光冰冷,扫了一眼,似乎心里记恨的模样。周和就更莫名其妙了,心里虽然着急,却不好过去追问。

到了日落时分,景仁宫里的妃嫔命妇,也渐渐开始出来了。周和在人堆里,看见了邓夫人,身边跟了个张留仙,张留仙穿了身五品命妇的衣服,看来,是装作邓云鸿的夫人进宫了。

邓夫人冲着周和点头示意,周和也点点头,心里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何青衣哭了。张留仙这么一装,何青衣是永远都回不去邓府了。邓云鸿合法的妻子,受到皇家认可的妻子,就只有张留仙这个夫人了。何青衣就算出宫,也无处可去了。

周和心想,应该是哭的这事吧。可她不是说,出宫了,就跟邓云鸿再无纠葛嘛。那干嘛在乎这事呢?有人顶替她做了邓云鸿的夫人,不是正合她的心意嘛。看来,她是口不对心,说说而已。周和的心里,也有点酸涩了。

张留仙看了一眼执勤的周和,长那么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给人守门的。哪里比得上邓哥哥,以后是当镇国公的。眼里对周和的鄙视,又多了几分。心里对自己的决定,又满意了几分。眼下先做几天何青衣,日后,让父亲母亲收了自己做义女,改回张姓,再取个好听的名字,不就什么麻烦都解决了嘛。

那个张留梦,真够愚蠢的,非要进宫当女官。现在才当了个美人,边上几十个妃嫔贵人,就她的位子最低。张留仙心里,对这个叔叔的女儿,甚是不齿。张充在三边那么多年,才是个从五品的协守,跟自己独守西霞关的父亲,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如何能比。

张留仙得意洋洋地回了邓府,刚进了萱草堂,却看见邓云鸿黑着一张脸,正坐在大堂里面。

“大哥哥,”张留仙甜甜地叫,想让他看看自己身上五品的朝服。

邓云鸿瞪了她一眼,问邓夫人:“大娘,你怎么带她进宫了。”

邓夫人哼了一声,问:“带仙儿进宫怎么了?你也说,她也说,我就那么没打算嘛?”听她的语气,宫里应该没有露馅,邓云鸿的语气,也稍稍缓和了一些,问:“她怎么说。”

“她?”邓夫人:“她指着我,劈头盖脸地骂蠢货,还说让我告诉你,这事她做不了了,让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话,邓夫人就气咻咻地扶着夏言进去梳洗了,张留仙站在大堂里面,邓云鸿一时,也拿她没辙,只得吩咐冬语,不许张留仙踏出何府大门一步。如果她不听话,北院书楼下面有个地牢,锁链铁笼一应俱全,等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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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何青衣罢工

其实,庆王跟何青衣的打算,根本就行不通。

因为,中宗根本就不会让他们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地一起出宫。即使庆王拿出杀手锏,答应太后指定的婚事,也过不了中宗这一关。

当然,何青衣根本就不知道这一点,安心地睡了一夜。起身之后,想了想手里的事,什么该有个交代,心里都一一过了一次。

除去尚服局的事,何青衣一概不管,不问也不打听。皇后也罢,徐若兰也罢,张留梦也罢,她谁那里都不去了。许嬷嬷出宫去沈家,何青衣只要手上没事,一定跟了同去,时不时地跟吴思训打听,苏州哪里好吃,哪里好玩。

许嬷嬷都奇怪了,问:“张留仙,你出宫的日子还早着呢,问这么多干嘛?”

“过过瘾嘛,”何青衣说:“说不定哪天太后开恩放我走了呢。”

“美的你。”许嬷嬷见怪不怪,出宫了去哪里住的事,她也想过很多次。等蒋司衣做了尚宫,再过五年,她们也能出宫了。

何青衣知道,后宫车马处的人有古怪,只要她落单了,邓云鸿很可能会找上门来,逼她做事。所以,何青衣出宫回宫,都跟许嬷嬷形影不离,一会儿也不分开。到了夜里,总要吩咐左月锁好门窗,隐约也怕邓云鸿派人下手。

邓云鸿自然也知道何青衣的举动,无面送来的报告,何青衣除了尚服局跟沈家,什么地方也不去了。还频繁跟人提起苏州,似乎打算出宫去苏州定居的模样。邓云鸿自知理亏,可又找不到跟她说话的机会,这么一拖,也就八月底了。

何青衣犹豫了一段日子,想不好什么时候跟庆王求助。因为,一求助,庆王估计就得答应太后的不平等条款,娶个王妃回家。多少有些对不起庆王,何青衣不想欠他这么大的人情,可又没有别的出路。只得一日一日拖着,犹豫着到底什么时候开口比较合适。

周和在宫里,再没见到何青衣了。自从八月十四见了一面,何青衣再也不离开尚服局了。中秋之前,各宫妃嫔都新做了衣物,一下子用不着尚服局了,何青衣也不用四处奔波。

除了尚服局门口的路,跟青琐门附近的路,何青衣再也没去其他地方了。这么一来,周和自然见不着何青衣了,神情也一日比一日阴郁。张超也发现了,问:“周哥,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周和摇摇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自己喜欢上大公子的夫人了?还是说自己想何青衣了?张超是个直肠子,周和说了没事,他就认为没事了,也不追问了。

到了八月底,京城秋意四起。周和除了想何青衣,就是想念北疆,安宁城,现在应该下雪了吧。徐乾文可别再醉倒在城墙上了,现在真能冻死人了。

休息的时候,周和也跟张超去城北找李荣,一起喝酒,一起想念北疆。有时候,刘贡也来,言语中,似乎对邓大公子很有好感。周和才想起来,自己许久没回邓家了。就趁着夜色,从地道回了一次邓府。

一回去,就被邓云游给发现了,欢天喜地地拉去见邓云鸿了。邓云鸿一看见周和,就问:“这是怎么了,弄的这般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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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尚宫的位子

三个人的理解凑到一起,才算还原了千秋那天的事实真相。

“大哥,要不要我去跟何青衣说说?”周和心里,其实是想找个借口,去找何青衣说说话。

邓云鸿摇摇头,说:“这会儿她在气头上,你别撞上去,过几天我找人给她传话。”

周和也不知道怎么了,脱口而出:“大哥,她说出宫了,就跟你再无瓜葛,这是真的吗?”

邓云鸿一愣,这话,徐坤文也问过他,周和这是什么意思。

周和也知道自己问的不妥了,邓云鸿倒是点点头,问:“她说的?”

周和说:“是,有次遇见,她说出宫了要去江南,我才问她的。”

原来如此,顺口问的啊,邓云鸿也不多想了,就吩咐周和早点回去,三人也就散了。周和趁着夜色回家,心想,何青衣罢工了,应该在为如何出宫烦恼吧。她辛辛苦苦在宫里为邓家谋划做事,邓夫人带了个张留仙,差点就坏了她的事,气哭了也是可能的。

这一路,马蹄轻轻,周和的心,也轻松了不少。只是,他没料到,何青衣还在担心另外一件事,就是邓云鸿会派人杀她们灭口。

何青衣不做事了,邓云鸿自然奈何不了她们。可一年之约,何青衣是出不了宫了。如果何青衣继续在宫里待着,又不跟邓家合作,那邓云鸿自然会担心她们走漏风声,除掉了事才是上策。

眼下,邓云鸿确实没有杀意,可不代表,他日后不起杀心。所以,何青衣这几日,就在琢磨,邓云鸿如果派人杀她,如何才能避人耳目,又做的干净利索。不外乎毒杀,或者夜里摸进她的屋内,杀了她们三人。

何青衣防范了几日,左月都起疑了,问:“小姐,你怎么了,每天都要起来看好几次门窗的。”

何青衣也不好直说,只得瞎掰:“天凉了,我看看门窗,免得走风。”

左月也不拆穿她,知道她是有什么心事了,而且,很可能还是亏心事。

何青衣有些日子不去西宫了,张留梦派了杨柳过来,说很久没看见她了,怪想念的,让她有空去坐坐。何青衣听了,心想,去聊聊天,也不是帮着邓云鸿做事,就去一趟了。

到了西边,一打听,张留梦又去翠云轩了。何青衣想着都来了,就去趟翠云轩吧。一进去,就看见邓府的玉墨也进宫了。

玉墨进宫半个月了,一个熟人都没见过。规规矩矩地做事,孤孤单单地生活,都快寂寞疯了,突然见到何青衣,就赶紧扑上来了,揽着她的胳膊不放。

何青衣也不忍心推开她,俩人就站着说了一会儿话。

“大公子不知道南院夫人带张小姐进宫的,”玉墨嘀咕,她也知道何青衣跟张留仙对调了身份。那天进宫,可把她紧张坏了,那张留仙还一会儿吩咐这个,一会儿吩咐那个的。

“哦,”何青衣一愣,没想到这邓夫人这么喜欢自作主张。就低声强调:“我是张小姐,她才是何夫人。”

玉墨也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拉着何青衣的手,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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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私下的交易

争夺尚宫之位的三人里面,蒋司衣资历最老,可品级最低。

潘尚寝的资历最浅,可跟万尚宫的关系最好,离职的尚宫可以推荐下任人选,如果万尚宫跟太后提了,太后也没意见,潘尚寝的希望就很大了。

胡尚功的优势跟劣势都在一个点上,她太精通女红了。当了尚宫,就浪费人才了。所以,最后争夺尚宫之位的,很可能就是蒋司衣跟潘尚寝。

万尚宫定在九月中旬出宫,这会儿,已经进了九月,可下任尚宫是谁,却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这事,蒋司衣当然非常着急了。眼看着万尚宫就要出宫了,这尚宫的位置,到底花落谁家,怎么就没个消息呢。是不是就她一个人没有消息,潘尚寝已经收了内定的通知了?蒋司衣越想越着急,如果她不上去,这辈子就再没什么希望了。当了这么多年的蒋司衣,她也想当蒋尚宫啊。

蒋司衣跟林嬷嬷正在尚服局里坐着,曹嬷嬷却来了,问:“慧贞去哪里了?”

蒋司衣赶紧给曹嬷嬷让座,说:“慧贞给琳太妃送金玉缎去了,琳太妃见了太后宫里的褥子,也喜欢那个颜色呢。”

曹嬷嬷点点头,说:“哦,这样啊。太后派我过来,问蒋司衣一个事。”说着,看了一眼周围。

蒋司衣看了,起身引着曹嬷嬷进了大厅边上的耳房,又让林嬷嬷去冲了茶水过来。

“太后让曹嬷嬷过来,问我什么事情呢?”蒋司衣问。

“你知道御前女官是由尚宫指定的吧?”曹嬷嬷问。

蒋司衣点点头,她怎么会不知道呢。上届的万尚宫,就指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余嬷嬷,去乾清宫当了御前女官。这样一个放在皇帝身边的女官,不知道多有用处。有了余嬷嬷,万尚宫办事,中宗自然满意了。

“那蒋司衣如果当了尚宫,会指谁当御前女官呢?”曹嬷嬷又问。

这时,林嬷嬷冲了茶水,已经端进来了。听了这话,放下茶杯,说了句请用茶,就出去了。

蒋司衣原想着,如果她当了尚宫,尚服局的这摊子事,总得有人扛起来,否则,孔尚服是不行的。她就想着,让许嬷嬷留下,坐了她的司衣位置,明为司衣,实为尚服,委屈点慧贞了。

林嬷嬷为人内敛,不像慧贞那么火爆脾气,放在皇帝身边最合适,到时候,自己在尚服局尚食局都有人撑,在中宗面前又有人帮忙,尚宫的位置会坐的很牢靠。

只是,都这个时节了,太后派了曹嬷嬷来问话,想来是有深意的。蒋司衣不敢直说,因为,很明显,这不是太后想要的的答案。蒋司衣沉吟了一下,说:“请曹嬷嬷明示。”

曹嬷嬷也不客气了,说:“张留仙。”

蒋司衣吃了一惊,总算是明白太后的意思了。太后是真不愿意张留仙跟庆王有什么纠葛,所以就打算把张留仙硬塞给中宗了。要知道,御前女官,说起来很好听,实际上也很有权势,可当了御前女官的,都是四五十岁的老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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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暂时风波定

没两天,到了九月初三,后宫里的人,都知道蒋司衣要当尚宫了。

而最离奇的,就是蒋司衣要指定张留仙去当御前女官。从古至今,乾清宫的御前女官,就没小于四十岁的,这下子,突然去了一个十五岁的,谁都在猜,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把张留仙指给皇帝吗?不像,要知道,她在尚服局,中宗要是喜欢,下令让她侍寝,她也得去啊,何必放到眼皮子底下。

有知道内幕的人就说了,这张留仙跟庆王眉来眼去,早就好上了。张留仙是个寡妇,太后不喜欢她,不想让庆王娶她,就硬塞给中宗了。有人就问了,那中宗就愿意?知情者就说了,你看看贞妃就知道了,中宗不嫌弃的。

至于蒋司衣,大家也都明白,如果让她指定,一定会是林许两位嬷嬷。御前女官是尚宫放在皇帝身边的探子,不知道多有用。蒋司衣要是有的选择,一定会派自己的心腹,怎么会派一个进宫才半年的小丫头呢。看来,蒋司衣是没得选择啊。

议论归议论,该来拜访的,还是得来拜访。

蒋司衣已经定为下任的尚宫了,以后,就是她管着后宫所有的宫女和女官了,谁都得来跟她打个招呼。而张留仙呢,她日后就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了,说不定,她还会变宠妃呢。所以,大家看好了蒋司衣,也顺道来尚服局探访何青衣了。

何青衣都打算出宫了,却被蒋司衣推到了最前排,心里本来很不愿意。可当御前女官,这事不是她说了算,也不是蒋司衣说了算。何青衣心里也明白,蒋司衣的尚宫位子是太后赏的,那她的御前女官,自然也是太后定的。

夜里关门的时候,何青衣才想起一件好处来,突然乐呵呵,笑出了声。

金翘不理解,问:“小姐,你也想当御前女官吗?”

何青衣摇头,说:“我们搬到乾清宫里,就不用担心门窗的事了。”

左月也知道,何青衣这半个月,几乎天天起来看门窗,很担心有人进来的模样。想来,乾清宫应该是皇宫里面最安全的地方了,去那里也好,小姐不用天天夜里起来关门了。

何青衣因为跟邓家闹翻了的事,日夜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又要琢磨出宫的法子,到了现在,才算松了一口气,躺在床上,毫无心事地睡去。

要知道,现在定了她做御前女官,如果有人下手灭了她,总会有人去查,究竟是谁干的。就算邓云鸿能逃脱,下手杀她的人一定跑不了,既然如此,那人总得衡量一下,划不划得来。毕竟,能来杀她的人,在宫里的日子,一定比她久,懂的,也一定比她多。何青衣都觉得以命换命的法子不划算了,下手的人,自然也会考虑。人如果死了,再多钱有什么用呢。

知道当了御前女官,何青衣还不清楚以后的难处,倒是先看到优势了,毫无心事地做了个好梦。只是,如何出宫,就得自己多方打听,仔细研究了。

邓家是靠不住了,上次翻了脸,按邓云鸿的性子,就算帮她出宫了,派人追杀她也是一定的。现在又要去乾清宫,庆王要带她出宫,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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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九月夜来香

一进秋天,夜色就黑的很快了。

到了蒋司衣的院子,外面已经大暗,隔着窗子,里面灯火下人影晃动。何青衣就在门口喊了,“蒋司衣在吗?”

许嬷嬷听见了,就开了门出来,说:“快进来,外面怪冷的。”

其实,才九月初三,说不上多冷,只是有些凉。

见了许嬷嬷,何青衣心里的那些不满,一下子都没有了。不为蒋司衣,为了许嬷嬷,她也不会生气。更何况,让她去做御前女官,也不是蒋司衣愿意的。说不定,蒋司衣想着让林嬷嬷去呢。

何青衣就笑着,跟了许嬷嬷进去。左月跟金翘提了一笼栗子味道的羊羹,也跟了进去。

一进去,蒋司衣就让何青衣坐下,问:“他们通知你明天去乾清宫了没?”

何青衣说:“说了,所以我才晚上过来一趟,问问蒋司衣的意思。”

蒋司衣一听,这孩子懂事,知道位子是她给的,就来听她的意见了。就说:“御前女官不容易做,你要用心好好学。慧贞说了,你聪明肯干,应该没问题的。太后也夸你了,说一定能做好的。”

最后一句话,其实是蒋司衣撇清用的。何青衣明显不想当这御前女官,隔了这么些日子,才上门道谢。为了日后不留隔阂,互相有个帮助,蒋司衣当然要把责任推到太后头上。

何青衣自然也明白,就说:“我一定不会辜负太后,还有蒋司衣的。”

蒋司衣见她一点就通,心想,难怪慧贞这么喜欢她,就跟她说了些余嬷嬷的性格脾气,让她去了乾清宫,多跟余嬷嬷学。

许嬷嬷进去拿了几块领子出来,递给何青衣。

何青衣接过来一看,是菖蒲色的领子。

六尚宫的尚宫,尚服,尚食,尚寝,尚仪,尚功这六人,都是四品女官,用大红色领子。蒋司衣这类,就是五品,用的菖蒲色领子。许嬷嬷这类副手,就是从五品,用的箬竹色领子。而御前女官单独算一类,也是五品,用的菖蒲色领子。

何青衣一拿到手,就知道许嬷嬷是特意给她做的,就小心叠好收起来了。顺口又问蒋司衣:“林嬷嬷和许嬷嬷,都跟您去尚宫局嘛?”

蒋司衣摇摇头,说:“慧贞我打算让她留在尚服局,你也知道,我们尚服局没人不行,我的位置让慧贞来坐。这些年,她也做了很多事了,应该能行。淑娴我带去尚宫局,万尚宫出宫,好几个人要跟着她走,所以也缺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说的,可不只是朝堂之上,也包括后宫。

何青衣点点头,说:“许嬷嬷在尚服局,那我也有个地方可以回了。”

许嬷嬷听了,有点难过。何青衣就笑,说:“刚跟陈姑姑要了些羊羹,栗子刚上市,她做了些栗子味道的。许嬷嬷,您试试。”

许嬷嬷倒是吃了一块,就收起来不吃了。

何青衣也告辞,带了左月跟金翘回了尚服局的住处。回来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大门,心想,说来奇怪,这地方她呆了半年,竟然有了家一样的感觉。而何府,她住了十几年,出嫁去邓家的时候,却从来不觉得何府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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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夜起闭门户

何青衣虽然被邓云鸿吓了个半死,可说起千秋那天,邓夫人跟张留仙进宫的事,还是有些激愤。

听了她的话,邓云鸿才知道,这张留仙不仅干蠢事,还说了傻话。何青衣骂的蠢货,自然指的张留仙。对邓夫人的怒气,何青衣没说出口,不过也表现的很明白了。这么严肃的事,一不小心就会所有人一起完蛋,她竟然当做儿戏,还带了张留仙进宫。实在是草率了一些。

还说什么邓云鸿的夫人有品级,就该进宫的。她那么懂规矩,就不知道,邓云鸿的夫人,就该留在邓府,不该假扮女官,欺君罔上的嘛?

可邓云鸿之后想想,也明白了邓夫人的苦心,她是真打算让自己侄女当邓云鸿的夫人呢。得到皇后的认可,自然是第一步了。之后就能催着邓云鸿生儿育女了,反正皇后都认可了,张家必定也是愿意的。

何青衣说的气急,又擦了一下眼泪。太委屈人了,你拿了性命去博,两个蠢妇,打扮的花枝招展进宫,说毁了你,就毁了你,还不当一回事。她们做错了事,自有邓云鸿帮她们料理,可自己呢。被她们拖下水,说不定就要被灭口,容易嘛。不就是没有个好父母,没有个好姑妈嘛。

邓云鸿又摸了一下她的手,这会儿,手背是湿的,应该是眼泪了。想来,是真受委屈了。就说:“这次的事就算了,你好好待到皇后生子,出来后随你去哪里。否则,无论你去哪里,我一定派人追上。”

他说派人追查,这话,何青衣是相信的。就凭他能出入皇宫,何青衣相信,自己无论躲到哪里,怕是都会被他翻出来。只是前半句,说随她去哪里,何青衣半信半疑。可她又没的选择,只能相信。

何青衣也不点头,也不摇头,算是默认了。

窗口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邓云鸿知道,这是无面催他了。他的身手不及无面,进宫的路线,也是无面设计良久,才告诉他的。这两下敲窗的声音,就是最后通牒了。

邓云鸿开了窗,回头看了一眼何青衣,跟着无面走了。

他们一走,何青衣赶紧起来关窗,虽然知道再不会有人来了,可这门窗,还是关上了安心。这时,左月也醒了,披了衣服起来,一起检查门窗,还安慰何青衣:“小姐,都关好了,没事的,你赶紧去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何青衣虽然默认了继续使命,心里也多了个想法。日后出宫,邓家的帮忙,只是一个选择。最好,还是自己有法子出去,不用他们的力量。这样做人傀儡,实在是动弹皆有人知,太没自由了。

邓云鸿跟着无面,避开了宫中防备,回了邓府。突然,他想起周和第一天进宫的话。周和去青琐门见了何青衣,回来就说,她很可怜。邓云鸿以前根本没有这个感觉,何青衣可以摆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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