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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诱惑了谁》


1-5

第1节:颜色(1)

花与梦(07)(珠雅主编)

第一部 颜色

江雨朵



天使说:风是绿色的,水是蓝色的,火是红色的……万事万物,皆有一种专属的颜色。

于是我问:那么我的颜色是哪一种?

天使微笑着指向镜子。

但是镜中的我并没有任何色彩。

我懊恼:“为什么我如此苍白?”

“因为,你还是沉睡的花蕾呀。”天使温柔地宣告说,“你并不是没有颜色哦,而是有可能变成任何一种颜色……”

青春的未定性,就是这样怅然迷失却充满变数的美……

没有任何人可以猜到,你将开出哪种颜色的蔷薇。

第一章 colour

“——乱七八糟。”

熟练地移动键盘上的十指,长发披肩的少女不顾周边人投来诧异的目光,小声嘀咕着点开新的界面。

什么世道。连sd娃友的聚会论坛也有人派发广告!

心浮气躁地盯着不断跳跃出flash的屏幕,沈茜茜冲动地抓起电脑旁的粉色布袋。尽管网时还没有用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的空洞,和随之而来的郁闷,却让她想要尽早离开。

主题:招募cosplay大赛同伴!

咦?原本已经站起身的少女在回身扯书包带的时候瞪大了眼睛。书包带上繁复的小饰品掉下来竟然擅自打开一张论坛帖。

“——第七届cosplay大赛将于一个月后开始报名。此次大赛由多家动漫相关网站、杂志,与某知名企业联合举办。以公平、公开的方式面向广大cos爱好者……”

好奇地念着,她捋了下裙子又重新坐下去。跳过说明,直接寻找发帖者的名字。

“——我叫优。我要参加这次比赛。因为有不接收个人报名的限制,也不打算加入现有社团,目前正在组队。既然是sd娃娃的爱好者聚集地,这里一定有擅长手工制作的人吧。在b市又有兴趣一起挑战的人,请回帖说明一下你的特长、想加入的理由、联系方式……另外,我超讨厌无聊的人,不要以随便的态度来加入。”

“好大牌的口气。”

少女翘起嘴角。

可是……

每一天也很无聊。

死水般的日子周而复始。

在固定的时间到固定的地方去,听固定的人重复没有新意的话,连自己也只是做着牵线人偶般的固定动作,任凭年龄毫无意义地增长。

混迹喧嚣的网络仍然觉得好寂寞。

哪怕一点点地改变也好。她只是祈祷着明天能够有所不同……

手指像拥有自我意志般地开始敲击——

“——我是say!我会制作服装。我很想要加入……因为,我喜欢做衣服。”迅速打完。她按下确定键。重新刷屏,却发现已经有人抢在她之前回帖。

占据第二楼的人名字显示为:依莲。

“我叫依莲。很想加入你的团队。虽然我不会做衣服,但我很擅长化妆。相信会对你有所帮助……”

果然是在线高峰时间。没有让她等太久,楼主的回复也很快出现——

“——依莲、say、你们好。我是优。我现在建一个qq群,拉你们进来。等我几分钟。我们三个一起谈一下好了。”

看完这行字,她慌忙打开关闭的qq界面。片刻之后,提示音嘟嘟响起。果然多了一个q群。

优:[看到了吗?两位。]

依莲:[你好。我是依莲。]

优:[客套就不必了。另外一个呢?]

依莲:[应该也在线。稍稍等一下吧。]

优:[我讨厌浪费时间,要合作,至少要有准时的觉悟。]

依莲:[呀,好严厉。]

say:[你们好……我是say。]

优:[啊!终于来了。你的反应有点慢。]

say:[对、对不起。]

优:[客套话就不必了。你会做衣服?]

say:[是的。我是这个论坛的常客,人偶娃娃的otaku十有七八都会裁剪。放心吧,在这方面我绝对没问题。]

依莲:[呵呵]

say:[你笑什么?不相信吗?]

依莲:[不是。我觉得say你很有趣啊。像在面试。绝对……]

say:[本来不就是面试吗?!你和我正在接受优殿下的考验!]

依莲:[呀!有点凶。]

优:[好了,好了,不要说闲话。]

say:[优殿下,可以问一下吗?]

优:[问什么?]

say:[你负责什么呢?如果成立这个社团的话。]

优:[cos!]

依莲:[优是想要成为模特吗?]

优:[我喜欢你,很聪明。]

依莲:[呀,说话好直接。]

优:[say好像还在犹豫,你到底要不要加入?]

say:[啊?为什么要说我在犹豫?]

优:[你不是用了如果这种词吗?没有如果,我已经是在组队了。你要加入就请认真,中途才退出会给别人添麻烦。当然我希望你是认真的,时间没有多少了,会做衣服是很好的才华。]

say:[有种打了人又夸奖的感觉……团长阁下,我加入了!]

优:[好,依莲也没问题吧。]

依莲:[当然!]

优:[我们至少还需要两个人。]

say:[为了凑齐底限人数?]

优:[不全是。至少要有一个擅长摄影的人。比赛前几轮都要靠照片。]

依莲:[这样不好吧。现场感才是最真实的啊。]

优:[没办法,规则就是这样。]

say:[优不会拍照吗?]

优:[拍照是人都会。但是正规社团有很多会特殊化影像处理的高手。如果不具备专业知识,很难比得过。]

say:[抱歉,问了傻话。]

优:[这种事不重要,我已经有方案了。]

依莲:[是去专门的网站找队友吗?]

优:[你很聪明,不过不是专业网站,而是爱好者聚集的地方。太专业的地方哪会理睬小孩子,相反在爱好者聚集的展示网页倒可以碰到有技术的年轻人。]

say:[所以才来“娃友论坛”找制做服装的人?]

优:[yes!]

say:[看来你是计划好了才行动。]

优:[没有计划就行动的是不认真的人吧。]

依莲:[呵呵……]

say:[依莲!不要笑了!你们以为会有懂摄影的人加入吗?那种人很傲的。]

优:[当然!有奖金作诱饵!]

依莲:[好方法。摄影和sd都是奢侈爱好,确实很需要钱。]

优:[是啊。本来把那个声明copy过来,就是为了用奖金吸引人啊。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找到化妆师。嗯,还有以做衣服为梦想的say,你想成为设计师吗?]

say:[嗯……]

优:[那我先去找摄影师。找到后再通知你们。]

……

依莲:[say你还在吗?]

第2节:颜色(2)

say:[在。有点……紧张。通过考试的感觉。]

依莲:[呵呵……]

say:[你怎么总是笑?]

依莲:[我开心嘛。能找到一起谈论梦想的伙伴。而且大家又很认真。]

say:[你才是最认真的人吧。]

依莲:[哪里。不认真的话就不会紧张了呀,很期待和你们见面,希望快点找到摄影师。]

say:[说起来,优是怎样的人呢?]

依莲:[应该是很有魄力的人物吧,领导型的,很适合做我的队友。因为我是被领导型的。]

say:[大概。他说话的口气好成熟,好像比我们大。]

依莲:[其实我很好奇say是怎样的人呢。]

say:[我?我……很怕生。]

依莲:[耶?真巧,我也是。]

say:[嗯!希望可以顺利找到摄影师,啊!我看到一款新的娃娃!]

依莲:[如果有奖金就可以买了。]

say:[嗯。回头见,我要去看娃娃的消息。]

依莲:[晚——安。]

吁一口气,长发披肩的少女关上qq。心还在怦怦跳。

腿一用力,电脑椅向后转去。

说什么看到娃娃根本只是借口。正如同说想要当设计师一样只是谎言。

她只是不知道怎样把对话继续下去。总觉得自己是骗子。靠说谎去接近那些抱持纯粹信念的人。

可是……握紧手指,她抱住粉红色的漂亮手袋。她真的很会裁剪东西!只要这点是真的,其他说谎也无所谓吧。

就像明明不喜欢上网却呆在这么喧嚣的网吧……其实没有别的理由。

就是不想一个人。

十月七日。星期六。八点半。

穿着豹皮连衣裙戴着红色绒帽的明艳少女坐在快餐店靠窗座位。野性十足的大眼睛像芭比娃娃一样装饰着华丽的睫毛,令人印象深刻的五官,端整地镶嵌在白皙的脸颊上。描着黑色唇线的她看起来非常时尚,张扬的气势与装扮搭配得相得益彰。

四处梭巡的少年略微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不好意思,打扰……”

“本姑娘不接受任何搭讪。”翻起眼皮,少女高傲地截断他的话。

“嗯,不是的。”少年有些尴尬,“你是优吧。”

“嗯?”光滑的眉间挤出一丝皱褶,少女自上而下地打量他,“你是?”

“我是依莲。”看到对方恍然大悟,少年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认错人。虽然在网上谈过话,但不知道彼此长什么模样果然很麻烦。

“请坐。”少女一反之前的冷淡,指指对面的座位,“没有找错部队呦。不过我不是优。”

“咦?”

“啧,干吗一副吃惊的模样,我和那个狂妄小子很像吗?”

“啊!我本来也是觉得他是男生。只是看到你……哎?”忽然醒悟对方话中的意思,少年追问,“这么说,你们两个已经先行见过面了?”

“不小心被他套出学校地址,结果那缠人的小鬼跑到我学校硬逼我加入。要不是为了买看中的机型,我才不要和小鬼共事!啧!真没办法。”微挑着眉,少女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

“呀,我知道了。”少年拍掌,“你是他找到的摄影师,叫卡嘉。他非常中意你哦。”

“是中意我的照片。漂亮小哥,说话不要随便使用省略句,会犯罪的。”

“啊……”少年眼中闪过尴尬,“那个……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依莲。”

“你不是第一句就说过了嘛。”少女一脸“你真怪胎”的表情。

“……”知道的话……干吗还不叫他的名字……

“干吗那副表情,真是开不起玩笑哦。”少女奚落地挑起唇瓣,“说漂亮的人漂亮有什么不对吗?”

“话虽如此,但是……还是请叫我的名字。”少年温婉但坚持。

“优来了哦。”装作没有听见,少女径自起身,向推门而入的人招手示意。

“那个!”

“对啊。”似乎明白依莲在想什么,少女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高挑的身材异样瘦削,但是因为比例好的缘故,并不显得瘦弱。耳朵上戴着三颗不同色的宝石,配着一头金发。让他在推开玻璃旋转门的刹那,营造出一种闪光的幻象魔法。

“不管看过几次,都觉得这小子漂亮得太狂妄。”戴着红帽子的少女喃喃自语地评价。

“我应该没有迟到吧。”金发少年完全不在意周边视线地拉开椅子。

“是啊、是啊、是我们两个来得太早,行了吗?”少女悻悻然。

“你是男孩子啊,还以为是女生。”他看着还保持石化状态的依莲,“长得真漂亮,头发也好长。可以担任除了化妆之外的cos吧。”

“嗯,当然……”

“既然是团队多做点零工也是正常的嘛。??嗦嗦的。”少女不爽地挑了挑弓型的眉,“还有你,对着初次见面的男生第一句话说什么长得真漂亮,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呀。”

“是这样吗?”少年一脸认真地问,“说长得漂亮的人漂亮,为什么会有问题?”

听到这和少女之前如出一辙的问句,依莲再也忍不住地笑出声。

“啊!都是你的缘故!害我一起丢脸!”敲着少年的头,少女大声喝止笑个不停的依莲,“不要笑了啦!没办法,这小子只有十四岁啊。当他是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童言无忌就好了嘛。”

“真是让人震惊的年龄……”笑得咳嗽起来,依莲想起之前和say用qq聊天。say还斩钉截铁地说“优一定比他们年长”,而自己也投了赞同票,所以才会造成刚才见面时的冲击。

“你要吃惊到几时?”敲了敲光滑的桌面,新成立社团的灵魂人物唤回依莲飘散的神志。

“对不起。”家教良好的结果,就是可以把“谢谢”和“对不起”对着比自己小的人讲出口。

“抬起头嘛!”少女一脸不赞成,“别让小孩子更加嚣张啊!”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是队长不是吗?”

“是谁说过他成为了队长?”

“啊!可是我和say是一直这样想的,而且他很合适啊。”

就在清秀少年和动感十足的少女争论起来的同时,优用一句话打断了他们:“say来了。”

“哎?莫非你们也见过了?”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是她?”

面对两个人如出一辙的表情和异口同声的提问,少年淡然地指指前方说:“看就知道了。”

“呃?”

同一时间。两公里外的纵横主干道上一辆自行车正在超速行进。

“喂!小子!不要命啦啊!”

被惊险超车的奥迪车主对着挡风镜前掠过的黑影咆哮:“这里是机动车道!拜托。至少换个有马力的再来学人家玩飞车。”

“大叔。请称呼我为用自行车的旋风小子吧。”爽朗地回过头,单车上的少年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第3节:颜色(3)

人力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制造出令科学叹服的奇迹。

该少年拼命进行蹬腿运动的结果,就是单车的两个轮子运转到了只能看到两圈白光的地步。

穿梭在高速行驶的车流间已经令道路两旁的行人为之侧目了,这位“驾驶”自行车的老兄还时不时地张开双臂做个展翅高飞的动作。敞开的紫色夹克往两边翻飞,刺猬般竖立的头发因为逆风的缘故也全部向后背去。戴在脖子上的项链、系在腰带上叮当作响的装饰扣,还有好像铃铛一样夸张的单边耳环,随着主人用力蹬车的动作在风中乱七八糟地响成一气。配合他荒腔走板的歌声简直就像随身携带着专门制造噪音的全套工具。

“啊呀!啊呀!真是没有办法。这样看起来,身材修长潇洒俊帅的东文大人!不是注定要迟到了吗?”嘹亮的大嗓门看不出一点烦恼,满面微笑的奇怪少年一边高速移动一边左顾右盼。

“前面那个美丽的大婶!”他加快几圈追上左边的白色跑车,弓着后背几乎是以站立在单车上的姿势猛地探过头,“打扰一下!”

“哇啊。你是人是鬼啊?”扶住方向盘的手瞬间打滑。

“呃?怎么这么失礼?”少年皱了一下眉毛,随即开朗地咧开大嘴,“拜托嘛、姐姐。帮我指点一下人生的迷津啊。”

“我、我可不是那个撞死你的人啊。”早就听说这条路上有鬼魂出没的谣言,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车主迅速踩下油门,疾驰飞奔。

“呃?真冷漠呢。”还在叹息的少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给别人造成了怎样的误解,原本上挑的眉毛耷拉成了八点二十的形状,“竟然对迷路的帅男如此冷淡。人家都昧着良心管你叫姐姐了啊。都市人真冷淡呢。”

“放心好了,叔叔会对你很热情的。”

从身后无声无息接近的车子内探出一名男子满面笑容的脸。

“哦?真的吗?”少年欣喜地张大眼睛,“你对这附近很熟吗?”

“当然了。再也没有比我更熟的人了。”男子斩钉截铁地保证。

“啊。大叔是个好人咧。带我去找一家名叫什么‘星星阁’的快餐店如何?”

“没问题。不过你先得和我去趟交通大队。”脸上浮现数条青筋的男子吼道,“就是你吧!这半个月以来在附近大道无视交通规则单车暴走的鬼之东文!”

“啊呀。原来我已经这样有名了啊。”恍然大悟的神情一闪而过,男孩子猛然加速,甩下一句“警察叔叔!你伤害了我纯洁的心灵哦”便化为白色尘烟消失在警车前。

“没办法。大都市真是好复杂。”

骑着自行车蹬上台阶,逃过一劫的少年终于发现目标。

“什么嘛,原来在这里啊。拜托,地图上根本就没有标识嘛。”仰望着距离出发地只需十五分钟的目的地,死也不承认自己是路痴的少年,只能以地图上没有标明为借口。

“总之呢。就是应该把全城的建筑物一个不落,包括公共厕所都标出来才叫地图嘛。”说着地球人都无法认可的火星道理,他终于“环佩叮当”地步上台阶。

“哈?,有没有要参加cos大赛的俊男美女啊,我是让大家久等了的长腿哥哥东文哦。”

大概不懂得羞耻为何物也可以算是一种天赋异凛。

不仅目标人物,所有落座于快餐店内耳朵没有问题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向大门口望去。

某个戴着红色帽子的麻辣美人当场宣布:“绝对——不许出声!”

万一被当作同类就实在太可悲了。所以在场的四个人非常有默契地选择了缄默。

“哎?奇怪。”搞不清状况的“长腿哥哥”完全没有感受到周边灼热的视线,径自拨着头发忖疑,“难道说历尽千辛万苦……逃过警察叔叔的追捕……走了整整三个小时才来到的地方……竟然走错了?”

“喂……”依莲压低声音问优,“你不是说,最后一个人是距离这里只有二十分钟那家大学的学生吗……”

“在网上留下的迅息是这样显示的……”

“住嘴啊!让他听到怎么办?我绝对不要和这种人一起的啦。”

“啊呀,啊呀。原来在这里啊。”然而在卡嘉想要制止同伴的时候,戴着项链的少年,已经将视线锁定在他们这边了。

如果问他为什么可以知道的话……

三个人的视线无言地落在依莲身边自称say的少女身上。

银白色的直长发、紫色眼瞳、手指上戴着尾部弯曲刻满金色暗花的长指甲。娇小的身躯包裹着游戏里才会出现的中世纪东欧风情的束腰礼服。

有这种打扮的人坐在身边,即使是脑筋再怎样“鲜”的人,也可以把这张桌子上的客人们归为异类推算了。

“那个……我从一开始就想说了。”卡嘉不止一次地叹息,“今天不是在cosplay啊。为什么要穿成这个样子……”所以才会被说成是“看就知道了”吧。

“我想,say是为了让大家看一下她制作服装的能力。”依莲说着自己都难以接受的理论,帮缄口不语的少女讲话。

“不是。”抬起被银色假发埋没的脸颊,少女却并不领情地挑着眼角回答,“我平常就穿这样子。”

“哈哈,被你打败了。你好可爱啊,妹妹。叫我东文哥哥吧。”

某个自来熟的家伙已经搬来第五张椅子,自顾自地坐了下去。

“你们这些家伙还真是害羞呢。”没有节制力的大嘴巴不停歇地讲话,“人家哦,在门口一直在问,都不敢回答……”

“给我住嘴!”

忍无可忍。卡嘉动作利落地提起第五个人的耳朵,威胁道:“迟到还敢大声说话!再不闭嘴就把你丢出去!”

“漂亮妹妹,不用这样子吧。”真是伤心,为什么每个遇到的人都要命令他闭嘴?

“少套近乎了!老大还没有同意让你加入哦。”

“等等,卡嘉。”依莲苦笑,“最好不要用这种引人误会的修饰词吧。”

“根本就很引人误会了啊!”

现在才说这种话已经晚了好不好?视觉系摇滚歌手一样引人注目的金发臭屁小孩!黑发长到腰部的美丽少年!像洋娃娃似的洛可可风情美少女!再加上这边这个叮当作响随随便便的大嗓门。现在还能装成是普通人吗?

“哪,哪,这边就是老大哦!要叫队长也可以。”揪着无辜少年的耳朵,把他转向优的位置,卡嘉理直气壮地转嫁责任,“喏,优,既然人是你找来的,就由你说清楚吧。”

“说什么?”少年板着脸,“这人我可不熟。”

“耶?”周围响起一圈抽气声,“不是你找来的吗?”

“最后这个,因为时间总是碰不上,只有通过留言告诉他见面地点而已。我也没有太多了解啊。总之不必说废话。你、是叫东文吧。”

“对呀。”被点到名的人笑眯眯地托着脸颊,“可以叫我阿东哥哥哦。”

第4节:颜色(4)

“你年纪很大吗?”卡嘉质疑地提高音调。

“十九岁。应该比你们大吧。”某人洋洋自得。

“看起来不像啊……”一天之内受两次刺激的依莲看看优、又看看东文。

“根本就只是自称的吧。我才是大姐!”同样也不相信的卡嘉盯住对方的娃娃脸。

“那些不重要。”仿佛是口头禅般的语句又重复出现,金发少年问道,“你为什么会想要加入呢?”

“哈哈。因为无聊嘛。”

这个男生竟然如此轻松地说出禁句。尽管和优认识不到一星期,但他们却都非常明白阿优对于“是否认真”这个概念有着超常规的洁癖意识。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想:东文哥哥!你完蛋了。

“你回去吧。”

果不其然。少年眼神冷淡地直接祭出驳回令。

“啊?”

“我最讨厌没有确定目标因为无聊才参加某事的那类人!”

“可是……”

“没有可是。”

“但是……”

“没有但是。”

“……”

“别这样。”依莲不赞同地代为辩解,“虽然阿优你说的没有错。有明确目标的人是很容易共事。但是也有在各式各样的活动中寻找目标的人呀。即使暂时没有明确前进的目的地,也可以慢慢寻找。我觉得这样子也并不失为一种积极的方式。总之,人有不同的情况,是不能一并而论的。而且……”

他提起阿东脖子上的项链,“这个应该是你自己制作的吧。”

“对啊。”终于在声援下得以说出完整的句子,东文连连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刻着缩写嘛。”黑色纤维般的睫毛眨动着,黑发飘飘的美少年微笑着摸了摸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你有一双可以打造美丽的手哦,很擅长做东西吧。”

“yes!”

除了廉耻之外显然也不知道谦虚怎么写的家伙立刻点头。

“我的爱好就是这个哦。有我加入的话,大小道具不成问题。”

“其实……”有人yīn险地笑笑,举起单手,“小道具那种东西我也可以做呢。”

“哇!漂亮大姐!你成心抢我的机会嘛。”

“因为四人份的奖金与五人份的奖金明显是不同的啊。”少女凶狠地射去一记寒光,令他噤若寒蝉地闭上了嘴。

“怎么样,优?”气势恐怖的群体中,显得格外安静的依莲向另一侧的少年做确认。

漂亮到极点却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的扑克脸淡淡地注视着东文小狗般的表情,几秒钟后,终于点了点头,“ok!我们五个人,组队吧。”

“等等,我可没同意让这家伙加入。”卡嘉把手拍上桌子,“要说服我可要给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少年冷静地看她一眼:“刚刚,你说了‘小道具那种东西’这句话吧。”

“是啊。”那又怎样?

“换个说法,‘照像机这种东西’你会说吗?”

“……”明白了他的意思,少女绷紧脸颇。

“人们呢,总认为自己的梦想非常贵重,却不把其他人重要的存在当一回事。这种态度令我们常常犯错误,需要反省。”看着玻璃窗外飘过的白云,金发少年优游地说道:“所以,你一定做不出像他那样的小道具,因为你属于你自己的领域。你是摄影师,卡嘉。”

说教意味的句子,但是因为有道理,所以少女也就轻而易举地接纳了。耸了耸肩,她闭上装饰着华丽睫毛的大眼睛。

“知道了啦。头!”

第二章 lotus

经常有人对我说:你的名字听起来真像个女孩儿。

但我还是很喜欢它。

以花为名的我,一直期冀着,我的梦想,是不是终有一天,也可以像孤傲的睡莲那样徐徐绽放?

——by:依莲“lotus?不是这间咖啡屋的名字吗?”

“对呀。就是睡莲的意思。我觉得很好听。可以拿来做我们社团的名字。”在白纸上写下清秀字体的少年温和地解说。“ok。”提议通过。无人反对。

“那相处的规则最好也讲一下。”卡嘉敲敲桌面,“只要是复数以上的人聚在一起,就会产生矛盾。就lotus这个群体的我们来说,必须先要明确一件事!”

“一件事?”say下意识地反问。

“就是说……”少女掀起明丽的大眼睛,“我们并不是朋友。”

“呃?不是朋友是什么意思?”东文有点脑筋转不过来,“一般的群体都要有向心力才更有助于合作。友情不是提升凝聚力最好的方式吗?”

“那是玩乐主义者们的定义。”少女不爽地瞥他一眼,“我们只是为了参加cos比赛才暂时聚在一起。是为了一个共同目的而合作的伙伴关系。”

“我懂了。”依莲无声浅笑,“感情用事很容易造成争执。相反的,目标一样、利益一致的伙伴反而更容易相处。”

“还有一条,也请遵守。”金发少年冷淡地补充,“互不干涉。”

这是距第一次见面一周后的事情。

尽管报名时间还有余裕,但考虑到新社团一无所有的情况,优还是提出要先找到能让他们活动用的场地。

拥有丰富打工经验的狂野少女在这方面有着相当广阔的人脉,找到了她曾经打过工的咖啡屋。原本她看中的不过是记忆中咖啡屋闲置的仓库,结果老板大方地连阁楼的空屋使用权也一并提供。

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交换条件是每天要有人来帮忙打工。

咖啡屋的老板还不到四十岁,为人很风趣。一再要求,万一他们得奖,他不要场地费,只要他们把获奖的照片挂在他的咖啡屋里就可以。

因为是第一次来,大家就都试着看自己能做什么。想要扮成有型酒保的东文却被老板以未成年不许碰酒为理由拉入厨房成为洗盘子专业户。

“真是的。人家已经十九岁了哦。”

“真的吗?”

老板大吃一惊的样子和同伴们上次的反应如出一辙,令自称俊帅无比的大帅哥一阵郁闷。

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表,下午三点半。

店内的正式店员来上班了,老板拍拍手宣布:“好了,你们可以休息了。”

“哇!老板我爱你!请给我一杯红茶一块蛋糕!”东文立刻举双手欢呼,洒下满手的泡泡。

“少来!”提起他的耳朵,卡嘉招呼,“所有的人都跟我一起上楼,现在该收拾我们自己的地盘了!”

“耶?阿优不是一直在上面打扫吗?”

“闲置不用的房间是什么意义,你们不懂吗?”少女气魄十足地扫视并排列在面前的打扮得奇奇怪怪的少女、一看就像是出身名门富家子弟的斯文少爷、以及满身金属眨着大眼的无杂质青年。

三颗脑袋整齐划一地摇着。

停顿了一下之后,长发飘飘的美少年回想道:“啊!说起来我家里也有这种地方,就是招待客人用的,因为平常很少有人住,有种冷冷清清的风味……”

第5节:颜色(5)

“风味你个头!”少女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扇子,“砰”地挥到依莲头上,“说什么梦话啊!不用的房间当然是乱七八糟东西的聚集地、蟑螂老鼠的伊甸园、蜘蛛结网的制造厂、霉菌蘑菇的培育基地!这么错综复杂热带雨林般的战斗场,你们以为优一个人花几个小时可以打扫干净吗?”

“天啊……”

瞬间发出呻吟声的绝对不止那三位乐天派。

因为听了少女的华丽修辞而感到恶寒袭身的客人们苍白着脸色偷窥老板。

“听到没有……”

“这里有蟑螂老鼠呢!”

“还有霉菌蘑菇。难道我们点的这个也是……呕……”

那边吃着新产品蛋糕的两位客人已经由白转青了。

“……卡嘉。”老板抽搐着伸出手指,“我可没有欠过你工资吧!”

“哈哈。被听到了啊。”少女眉飞色舞地回眸,“你自己想办法喽。其他人,拿着拖把抹布,跟着我往上冲!”

“绝对的恶女!”

看着带头往上跑的纤细背影,东文喃喃说着,垂下双肩迈着沉重的脚步继续向干活之路攀登。

“扑。”say忍不住笑出了声。而身边也响起相同的声音。

抬起头,黑眸澄清的少年正微笑着向她望来。

视线相交,奇妙的并没有尴尬的感觉。

透明的微笑……温暖的气息……

名叫依莲的男孩子有种春风一样的味道。

确定了社团名称、集合时间、相处规则,再打扫好房间。属于这个周六的夜晚也已经渐渐掩上四合的暮色。

站在咖啡屋门口,少女伸出手掌,感觉似乎落下零星的雨丝。

“say,快点回家吧。今天拖得太晚了,要小心些呢。”

她吃了一惊,猛地转过身,“依莲?”

“嗯。”高挑的少年原来就站在身后,微笑递过伞,“你拿着吧。万一雨变大就糟了。”

“谢谢。可是你也只有一把吧。”

“我?我要到对面坐地铁,在外面走不了几步路。可是say今天穿的衣服是丝绸制的吧。万一湿了很麻烦。”

少女抿了下嘴角,默默地接过伞。两个人一起向桥上走去。

“say和我是同路吗?”少年轻笑着说,“其他人却完全是相反的方向,总觉得和say好有缘分。”

黑色刘海下,澄清的眼睛闪烁的是完全善意的光。少年微微侧着头,因为身高的缘故,和她说话时总是略略地弯着背。很体贴、很温暖的人……

少女怔怔地望着这样的他,紧紧闭着的唇终于松开,避开他视线轻声说:“我那时候以为依莲是女孩子。”

“不过要是看到我以后还这样想就太失礼了哦。”少年半开玩笑地回应。

“依莲想要成为美容师?”她掩饰瞬间脱轨的心跳,转换话题。

“不是。这样讲可能有些奇怪,我就是喜欢给别人化妆。与其成为所谓的美容师,在剧院的后台给演员上妆比较接近我的理想。”

“可是你本人并没有化妆啊。”

依莲啼笑皆非,“不可能吧,喂,我是男生啊。”

“可是……”她犹疑地说,“像我给娃娃做衣服,也会给自己做衣服。想象做成一件完成品的感觉,就会觉得很快乐。我总是自己唯一的模特……”眼眸中闪过一抹黯然,却马上抬起脸庞说,“不过现在要给大家做服装。我会想办法做出适合你们穿的衣服。”

“真好呢,服装是想象力的凝聚。我觉得say好有才华,你的衣服好漂亮。”少年落落大方地称赞。

“……下次,依莲可以帮我化妆吗?”少女握紧手中的伞,“我想看依莲化出的妆是什么样子。”

“好啊。我好高兴。”少年绽放有如烟花盛放的明亮笑靥,“一言为定哦。”

“好、好的。”没想到他会这么兴奋。少女用力地点头。

“化妆就像魔法一样,每个人都存在美丽的地方,要想办法突显出来,要选择符合那个人本质的表现方法。而且每个人的颜色又都完全不一样。要调配出只属于那个人独一无二的颜色,一笔一笔地轻轻涂抹,看着美丽在手中绽放的感觉,我……最喜欢了。”

凉风吹来,少年忽然止住了脚步,适才还很兴奋的声音,不知为了什么在语尾加入了一点点落寞。

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沉默了。少女只是跟着停下脚步,静静地驻足在他的身边。因为不是朋友,即使明知一定有什么不对劲,却不知道有没有追问的资格。从以前开始,就不太懂得交流这件事。只能束手无策地睁着被绿色的隐形眼镜遮挡的眼睛,看着这个美丽的少年说着他的美丽梦想,然后突兀地陷入寂寥。

“我觉得站在这里很危险。”

想着一定要说些什么,她硬着头皮开口。

“嗯?”

“就是这座桥很薄啊。”

她只好把话题进行下去,说着每次路过这里都会想到的事。

“依莲完全没有发现吗?”说起来,好像每个走过这座桥的人都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有她特别敏感地感觉超讨厌。

“每次走过这里,都很害怕。”少女踩了踩桥板,“这座桥不停地颤抖,就像河上的船一样,虽然现在很安全。但是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下子就会断掉,砸下去。每次都这样想……”

低垂的面靥望向桥的另一旁,川流不息的夜的灯火。如果桥就这样崩塌的话,所有的困惑、想法,一定一切都在瞬息停止了吧。自己会随着在脚下裂开变成一块一块的桥的碎片,落向那流动的车海……

“啊!真的呢。”闭上眼睛像在感应,少年微笑着说,“果然和say说的一样。这座桥会动哦。好奇怪,就算没有危险,给人不安感的桥还是应该修一修吧。我们这个城市到底是怎么回事?总是把钱花在灯上面。长安街上已经完全是灯的海洋了呢。难道……”手扶在桥梁上的少年仰头望向夜空,“难道那些大人觉得人造的光会比星光更美吗?”

“好像吧。”被少年的情绪影响,少女也抬起头,“是在哪里看到过的呢,说成年人总是低着头,而小孩子总是抬着头。所以看到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

“尽管可能是真的,但是……那不就是说,我们也会变成只低着头的成年人吗?”少年并没有谴责意味,单纯那样想所以就那样说了,“我不喜欢这么悲伤的理论。”

“我也……不喜欢。”走到他的身边,她抓住桥栏,感应着风轻轻掠起两个人散落的发丝,“那好像是什么青春小说上的话呢。”

“哦?”

“现在很流行。总是在说什么‘青春是一种疼痛’,或者‘某某年我是个寂寞的小孩’这样子,然后用一些好抽象的词语去表现。”

“是很奇怪,感觉分明很年轻的作者们每一个都是世界上最凄惨的人。”

“对哦。就像我的同学们一样。”

6-10

第6节:颜色(6)

“哎?”

看到少年不解的眼神,少女继续说:“依莲的学校里没有吗,老师会让大家谈论对社会的看法。每到这种时候,大家就变得慷慨激昂。随便每个人都能说出一大堆的不满,简直就像是来自黑暗的世界之边。”

“哈哈。”因为少女的比喻,他轻笑起来,“我的学校有点特殊。倒是没有这么丰富的课程。”

“没有才好呢。”少女慢慢地低下头,“我一点也不想听……”

她直视着都市的灯海轻声问着,又像在自言自语:“是不是一定要被迫相信世界是黑暗的,人性是肮脏的。是不是只有这样才叫成熟长大了。如果一定要这样才会被接纳,那我还是就这样当一个他人口中不正常的人好了。”

“你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哦。”轻柔的嗓音响在身侧,回过头,发现少年正温柔地注视着她,说出她其实一直都很想从别人那里听到的话。

“你只是很喜欢、很喜欢这个世界。真的好喜欢呢。所以你讨厌那些弄脏它的事情吧……”不可思议的像魔法般的语言,少年微微笑着轻轻地把手放在她的头顶。

接触的温度为什么会令人想要流泪呢?为了那个即使不能完全理解她的想法,却露出了可以包容一切的笑容,温柔地望着她的少年。

她一直寻找着,寻找着……寻找着一扇能够接纳她的门。

即使她说她还相信有妖精的存在也不会嘲笑她的人在哪里。然后……如果遇到了这样的人……该怎么和他成为朋友?

她拼命压低脸颊,不敢抬头。好怕碰上那双澄清的黑眼睛。

那个在他身边可以自在呼吸,会令她不自觉地放松紧绷肩膀的男孩子……

“对不起。”避开头顶的温暖,她困难地抓紧胸口的衣服,“其实,我对大家说了谎。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设计师,这根本就不是我的梦想。”

因为不想被看成是无聊的人,才会一直说些虚假的谎话……即使是温柔的依莲,也一定会讨厌这样的她吧。

可是……即使如此,即使害怕被讨厌,也不想对依莲说谎的理由是……

“你吓我一跳呢。”少年笑了起来,轻轻拥了她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放开手,“没关系。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暂时没有目标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因为可以慢慢寻找呀。”

这番话,是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为了帮东文而对优说过的话。当时只觉得依莲是好心又温柔的人。现在才确认,这个少年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他绝对不会瞧不起任何人!

“只是单纯的喜欢做衣服也很好啊。不管是什么理由也可以,say其实有着不想对大家说的另外的梦想对不对?”

少年微笑着打开身后的背包,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扯下一张纸。轻盈麻利地很快折好一架纸飞机。

“来吧,say把秘密的梦想写在上面。这样就不是谎言了哦。”

眼睛好痛,好像要流出眼泪了,但是却并不是因为难过。

少女用随身的小巧的口红,在飞机的机翼上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而少年一直微笑着,微笑着背对着她,“写好了叫我哦。”

这个总是微微笑着的少年,像个大哥哥一样,说着温柔的话。

即使害怕也想坦白自己说了谎的理由一定是……

“我想和依莲做朋友!”少女用好像快要哭了般的音调说着。

而注视着前方的少年则轻轻点着头,就这样不回头地说:“好啊。”

“可是卡嘉说过我们大家不能当朋友……”

“那就当成是我们的秘密好了。就算lotus里不允许有碍前进的孩子气的友情,可是依莲和say是朋友那是另外一件事。”转过头眨了眨眼睛,在唇上竖起手指的少年微笑着对她说。

联接着道路两岸的桥一直在微微地颤抖,走在桥上的人们匆匆地穿梭,是不是大家都觉得这座桥很危险所以才行走得这样匆忙呢?

但是在被云隐藏起来的星海之下,桥的一端,有一个长发的少年正扶住一名少女的手,向着灯火流动的彼方,掷去一架乘载梦想的纸飞机。

第三章 黄金海

每个人都认为我很狂妄。

是的,我从来就是这样。

背负着梦想的翅膀,

要飞到没有人能够阻止的地方……

——by:优

星期六。地下铁。八点二十分。

耳朵上戴着三颗闪亮石头的少年步出月台。

即使是假日的清早,这座喧嚣的都市也不见丝毫冷清的迹象。

每天都有怀抱梦想的人大量涌入,也有落寞失意的人徘徊街头。他看过有人坐在路边放声大哭,而衣着笔挺的都市男女视而不见地走过。

钢筋水泥的大城市是“那个人”喜欢的地方。

“他”说要在无情的世界生存就要变强。为了达成愿望,每个人都努力不懈的样子看来才会闪闪发光。

“他”飘泊在这样的城市森林,拍摄一张张被他认为是闪耀瞬间的照片,总是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容看着其他人梦起梦落。

讨厌的男人。母亲这样形容“他”。

总是追逐着注定会消失的东西,但是没关系,因为很快又会在其他的地方寻找到代替品。

母亲说没有人可以永远满足“他”的期望,根本就像个小孩子似的男人一把年纪还愚笨地看不清真相。

是这样吗?

优并不清楚。

但是,在内心的某个地方,他知道自己也有某种渴望。

就像“他”,像“父亲”一样……

懂事开始就没有关于父亲的记忆。

强悍又美丽的母亲总是无奈地说:“啊!那个混蛋的事就不要管他好了。”

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人,他还活着吗?虽然常常会有这样那样的疑惑,但是既然母亲讨厌这个话题,就只好忍耐不再去问。

没有父亲也没什么影响,和开朗的母亲两个人的生活也过得很好。可是偶尔会对着空了一半的相册发呆,母亲说讨厌那个人所以把照片丢掉了。

“没有帮儿子拍过一次照片的大师级摄影师,看到一个漂亮的背影就立刻跳下车子把你和我扔在道路中央。一年大概只能看到二十天左右,这种瞬间丈夫当然早就被我甩掉了。”母亲嘲讽地说出这番话是在他六岁左右的时候吧。

然后终于知道了,应该被称为父亲的男人还活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是一位出色的摄影师。

为什么人类的天性总会带有对亲人的渴望?想要见到母亲口中的“他”,哪怕一次也好。

现在回想起来,阿优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强烈的期盼因何而来?小孩子的固执吗?对于未曾谋面的父亲的向往吗?那么,如果能够相见,自己一直期望的又是什么呢?

希望被拥抱被亲吻被高高地举起来在阳光中俯视父亲慈爱的脸?是渴望被大大的手摸上头顶说一句温柔而亲昵的话?是想补足心底的某处缺失?还是想要得到一个之所以不被爱的理由……

第7节:颜色(7)

没有念过幼儿园。女强人的母亲不管去哪里都带着自己一同前往,耳濡目染都是成人的世界,比其他的孩子更加早熟。觉得独立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从来不会任性地开口要求得不到的东西。

你想要采摘闪光的果实,就要自己先伸出手臂。

光是等待的话,什么也不会拥有。然而如果你追寻的话,就一定会得到一些什么。至于得到的是否有价值,除去你自己,没有任何人能自以为是地下定义!

所追求的东西就在自己的身上。

所以不管到了何种境地,都绝对不能够放弃自己!

每个人都是绝对唯一的独自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母亲总是微笑着这样说,带着觉悟之后的那种明快。即使是原本悲伤的定义,有了那份接纳的豪迈,也就挺起胸膛,以凛冽之姿坚强地生存下去。

这样的母亲闪耀着美丽的光辉……而父亲一定也是被这样的光芒所吸引,才进而爱上她的吧。

那么……

又为什么会要分开呢。

如果相爱过的人可以轻易地不再相爱。那么作为残存爱情唯一遗留的结晶——孩子,又该怎么看待自己的存在?

一直总想见到父亲,即使明白就算见到他,也不能够解开所有疑问。但是还是不甘心!无论如何,想要让父亲回过头来看看自己。大概……想要知道,在那个男人眼中,自己究竟算是什么吧?

上一段瞬间的纪念品吗……又或者,什么都不是。

不记得是在哪一场服装发表会上见到那个名字的,那个从懂事开始,就一直印在心底的名字。然后怎样也无法平静。想着该怎样才能去见他!那个这么多年,连一次也没有关心过儿子的爸爸,他可以认得出自己吗?他有没有一次曾想起过他……

混杂在人群之中,那个矮小的东方孩子,看不清究竟哪一张面孔,才是属于爸爸的脸。那里是专业人士的世界,所有存在那个场地之中的人都在用心工作,散发着专属于他们的独特光辉。

银白的光束交映着打在仿佛经由模特的双腿可以无限延伸的t型台。

美丽的笔直的双腿,坚定地迈出一步、又一步。纤细修长的身姿、骄傲的眼睛,那是他所向往的闪光的世界……不管是模特也好、摄影师也好、设计师也好、那所有人专注的眼神都一样美丽,交织起无比闪耀的辉煌。

不知不觉站在人群中,泪流满面。

已经不必去刻意相见,想要提出的问题似乎已经出现了答案。

所以就原谅了……

不!也许根本就没有去责备谁、去原谅谁的资格。就像母亲说的那样,每个人都只是为自己而生。独自一人奋斗在自己的那个世界!

在被称为“父亲”之前,首先,“他”是作为一个人而存在的。

追逐着迷惑人心的光芒。并不是错误的……

会这样想,会可以理解,是因为那一天,站在那个发表会某个角落的孩子,泪流满面却依然无法转移开自己的视线!

内心涌上强烈的欲望。就是想要走入那闪光的世界中去!

想要拥有的一样即使抛弃一切,只要有了那唯一的东西就依然能够幸福的绝对存在。希望自己的眼睛也可以因为信念,而闪烁出不会被轻易动摇的光彩。

没有办法和父亲相认!现在还没有办法!

因为被那些小小的忧伤所牵系的自己太过脆弱。

不想被那个傲慢的男人所轻视!

哭泣着央求他回头来看自己吗?那样的话,不是也太过难看了吗?

要变成比任何人都更闪耀的存在!总有一天,要令他不得不来追逐我的背影!

像即使孤独也绝不轻易妥协的母亲那样,昂起头,挺直背,变成坚强勇敢美丽光耀不服输的人!

你怎样想我?这个问题没有必要再问。因为他一定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吧。大脑只装满一件事,就是他心中的那道光。他——就是这样的让我着迷的混蛋啊。

存在的意义原来并不需要由别人赋予,有无数条的道路通往闪光的世界,却只能凭着自己的手寻觅!

即使面前,横亘着铜墙铁壁。

只要拥有不输给任何人的坚定之心,总有一天,也一定能够打破所有的障壁,到那个闪光的世界中去!

“哇!依莲穿起衣服来真漂亮!”

“是穿起cos的衣服后真漂亮吧,说什么省略句!”

“可是阿东这套就有点问题,还要改一改。”

踏上建构在房屋外部的木制回旋梯,伙伴们夹杂着欢笑的声音已经由敞开的窗子传出。清晨的光反射在半开的窗上,抬起头一瞬间只看到一片闪耀的白光。

仰着头的少年乍看冷淡的面孔柔和了下来,唇角轻提微微地笑了。

是的,这里是他的世界!

“呀,阿优来了!”

负责整理服装的少女停下动作,愉快地招呼:“优,我们定的衣服送来了。快来试一下!”

满室阳光的小屋,散发着光明的味道。

在那初见面时总是紧绷着神情的少女的脸上,见到了改变,见到了属于同伴的温暖笑靥。于是想起了往事的少年,也轻轻地微笑了。

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是彼此的伙伴。

轻盈地跳上最后一层台阶。就像走进了另一个充满光耀的世界。在到达梦想实现的黄金海之前,这里是让心中守护着小小火苗的少年们备战扬帆的海滩!

背对窗子,顺着流泻的阳光翻看报名表的短发少女,不满于某人拙劣的笔迹唠叨着抢过来重新填。

“还好事先有复印,我说优哦你要记住,人这种生物可是拥有以貌取人的恶劣习惯的。长相啦、字迹啦、衣服啦、之所以总被年长者告诫要注意这些,就是因为这是来自成年人世界自成一格的初印象法则。不管你再怎么拥有所谓的内涵,如果一下子就被否定也就失去了展现的机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就是说要他练练字就对了吧。”东文撑着脸颊百无聊赖地抱怨,“真是的,对他就这么温柔地绕圈子,对我却那么暴力!根本就不公平嘛。”

“虽然我明白卡嘉的话,但是……”少年不解地挑了挑金色的眉毛,“把规则打破不就好了吗?”

“就是因为总是服从现有的规则,它才会得以无限地延续。如果明明知道有些事情根本毫无必须遵循的道理,却只是因为顺从比较轻松。那不是永远都只能恶性循环了吗?当然中文写得不好是我不对。但如果因为我的字不好看而轻视我,这样就是规则有问题了。”

对于少年一口气讲完的话,卡嘉只能咧开嘴翻了翻白眼。

“是啦。可是你没有听过不适应社会就要被淘汰的说法吗?”

“那就改变这个社会好了。”少年睁大眼睛,“我可没有兴趣顺从不能使我信服的道理。如果没有任何一条道路适应我行走,那我就开辟一条专属于我自己的道路。用我的双脚一步步地踏出,即使起初有些难,但我不会为任何其他事物而改变。我,就只为我自己而改变。”

第8节:颜色(8)

“毫无扭曲的想法。”卡嘉抱住脑袋,“真想知道你这家伙是怎么长成这种个性的啊。”

“可是……我却很羡慕。”say轻轻地偏头望向金发的少年。

不被任何已经形成的规则所束缚,总是说着“那种事并不重要”的他,一定知道所谓重要的事究竟是什么吧。那种如同光般的奔放,让她觉得好向往。

从出生开始,就在被层层束缚。

家长说、老师说、大人们说、朋友们说……

要小心翼翼地迈动脚步,在类似大富翁的走格子游戏中,被叮嘱千万别踏错一步。

明明世界上存在着无数的道路……为什么要限制我们只能按照他人制定的规则行走?哪怕大家也知道这根本不正确……

还是不可以反抗。

以集团形式生存的人类总是欺侮比自己弱小的人,又害怕比自己强大的人。一面厌恶被他人苛责,一面苛责其他的人。

还有比这种生物更矛盾、更悲哀的存在吗?

她常常这样想。

“是他的想法有问题啦!”卡嘉不客气地批驳,“就算听起来很炫,世界还是不会为了一个人而改变的!”

“那么假如不是一个人呢?”

“呃?”

“在这里,say不是也同意我的说法吗?”

“那……”

“你想说那只是两个人吗?那如果不是两个人呢?”少年毫不退让地对上她的眼睛,“如果想要改变这一切不合理的人渐渐增多。世界就一定会被改变!”

微笑了一下,端起咖啡杯的少女讽刺地说:“那是因为你还是小孩子呀,等你长大之后,就会忘记曾经的这句誓言了。就像所有被迫忘记的人一样!”

“那么你也会忘记吗?会忘记你对拍照的热情吗?”

“小鬼!你跑题太远了吧!”猛地把杯子重放到一旁,墨黑色的汁液向外喷溅,眼看要落在报名表上,还好东文大手一挥,千钧一发之际覆盖在上面。

“那个、预选赛的报名照片要用邮寄的方式吗?”依莲苦笑着打圆场。

“也可以亲自受理的。”没有浪费他的苦心,少年恢复了冷静,“我想,最好还是亲自送过去比较好。”

“哇咧,那不是很累?”东文一副为什么的表情苦哈哈地望着优。

“不管再怎么说是公平的审察,人类是有审美疲劳的。”少年解释,“所以最先和最后的人,都能给人留下强烈印象。趁着报名受理刚刚开始,我希望我们能占得先机。”

“切!所以我就讨厌你这小鬼这一点!”卡嘉愤怒地拍案,双臂撑住雪白桌布的边沿,“明明很懂得处事之道,却故意说那些任性的话。难道这不是满口漂亮话说一套做一套言行不一吗?”

“不是的。”与容易沸腾的少女不同,恒低温生物的少年不假思索地回答,“通称的改革有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的两种手段。虽然后者的成功率很大却也相当浪费时间。你想要否定一样事物,最好先去掌握它,否则根本就没有指责的权利。偶尔也是要狡猾一点的,只要最终目的没有偏离就可以。”

“你……”忽地看着少年的脸孔怔忡失神,少女脱力般地坐回椅背。想到了什么似的又突然抬头盯住他的眼睛,“好!我问你,为了开创属于你自己的道路,而要伤害其他人,你会怎么选择?”

“如果一定要二选一……”少年张大明亮的眼睛,毫不犹豫地说,“那我会伤害其他人!”

“你这种话……简直和……”握紧修长的手指,少女皱紧眉头。就算要伤害其他人我也要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事。你觉得我是坏人也无所谓。因为我深信我是对的!那个充满自信的混蛋大师,不是说过这样的话吗?

注视着陷入复杂情结的少女,东文试探性地问:“卡嘉,你没事吧……”

“原来是这样啊……打破规则只是因为现有的规则不方便你对吧。根本不是为了挑战不正确的伪道理,只是踢开你迈向目标的绊脚石……”

不管东文的呼唤,激动地对少年说出这番话的少女,用五指盖住脸孔,讽笑地说道:“原来像小孩子的人是我呢。”

第四章 我要变强!

即使撕裂了喉咙般地呐喊,也一定还是存在着无法传达的声音。

我知道自己很弱小。即使张狂地挥动手脚,也没有办法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但是我想要生存下去,无论如何,哪怕为此伤痕累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我渴望得到的东西。怎样也无法放弃!在这一点上,我有自信,我的意志绝不输给任何人。

——by:卡嘉

张扬的蓝。像天空又像海洋,无比澄清却也无比深邃。蕴含着神秘的特质,寂静地悬挂在少女的床头。

这是一张巨幅海报,拍摄的内容是一只水蓝色的眼睛。被数倍放大处理后,已无法揣摩它本身固有的形象,看到的,仅仅是拍摄者想要表达的颜色——蓝——这唯一的主题。

指针走向八点三十。

室内响起尖锐的鸟鸣——

“懒虫快起!懒虫快起……”

“唔……”

戴着三个红手镯的纤长手臂掀开白色被单,涂抹着黑色指甲的手指按住床头嗡嗡作响的闹钟。

“好吵……”

一度喧嚣的室内恢复安静,少女揉着凌乱的短发,慢慢地撑起肩膀。短短的吊带睡衣下摆裸露出纤细的腰肢,随着起身的动作突出蝴蝶型的瘦削肩胛骨。保持着半仰的姿态,少女用至少还有一半飘荡在梦乡的神志,睡眼惺忪地与贴在床头的海报相对视。

眯着的眼睛慢慢张了开来。

“总有一天我要打败你——”

然后是如此嘹亮的一声大吼。

于是,睡在隔壁房间的男人安心地翻了个身,心想——确切无疑,是女儿醒了。

这是普通的一个周二上午十点半。

四通桥以南堵车现象稍见好转。

两脚张成大字形,跨坐在车后座上稳住平衡的少年耷拉着脑袋,书包带套在脖子上,横放胸前,本人则一副已经快要睡着了的德性。

举着小旗子帮忙疏导交通的中年人第n次投去刺眼的视线。

虽然这个小孩并没有坐在马路中央,但他停在路边的姿态也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我说学生仔,你都不用上学的吗?”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靠近,用手中的小旗子捅捅少年的胳膊。

“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少年动了动粘到一处的眼皮,勉强回道,“没关系。我上午没课。”

“胡说!我孙子也是高中生,怎么可能没有课。我说少年仔,要知道逃学可是不好的行为哦。”

“什么嘛。人家是大学生啦。”

“逃学固然有错,说谎可就更不对了!”

“拜托!我看起来就这么不可信赖吗?”表情僵化的少年抽动着嘴角。

第9节:颜色(9)

“哈哈。谁叫你一副高中生长相——”奚落的笑声响自身后。

东文无需回头也知道这么狂妄的声音必定出自约好在此见面的伙伴——卡嘉。

带着金色环扣的黑色长靴包裹着纤细的小腿,粉红网格袜搭配与上衣同色的深红短裙,利落的短发分向两边,少女正扬着头,抱着手臂望着他似笑非笑。

“拜托哦,你干吗总是这种打扮。”阿东紧蹙眉头,“所以老板会以为我们是玩band的,原来罪魁祸首就是你!”

“你这个小叮当,有什么资格限制我的穿衣打扮。”少女凶恶地揪住他左耳上的耳环,威胁地扯动了一下。

“我哪敢管你。”少年汗水滴滴地后退,“不过你迟到了哦。约好十点碰面,去送报名照片嘛。你一直不来,害我等得快要睡觉。”还被人误以为是逃课的高中生。

“你还敢说?如果不是为了照顾你这个超级路痴,干吗把集合地点选在人民大学门口啊。你出门就到,我可是要走上半天啊。”少女愤愤不平。

“那么说的话,你一个人去送不就好了?”

“这是团长的命令!你去和他反驳啊!”

为了拿到比较靠前的编号。阿优决定让卡嘉洗好照片后立刻送去报名。而且指定让东文陪同前往,说是两个人比较安全。

“人家哦,比较喜欢say那样的沉静妹妹。”两眼望天,东文推起自行车。

“我也比较喜欢依莲那样的美丽少年呢。”

“……”无言地垂下头,自认斗不过这个凶恶女生,东文指指身后,“殿下请上车。”

“把你这死单车存放啦!你和我去坐三二零!”

“为什么嘛。我的车速难道会输给区区三二零吗?”

“你如果可以超过机动车……才是不正常吧……”

“我讨厌坐公共汽车!又臭又热还有变态的性骚扰大叔哦!卡嘉!坐我的单车去啦。”

“这种台词不该轮到你说!”

“拜托,你想在吵架中度过吗?完不成任务,我和你一定会被优那小子给宰了!别看他那样子,生起气可是很恐怖的喔。”

“你白痴啊!我穿这样子怎么坐单车?”

“用站的啦!你用站的啦!踩在车轴两边!那里不是有两个‘耳朵’吗?”

“我掉下去怎么办?”

“你把照片交给我拿啊。”

“哦?就是说只要照片安全,我怎样都无所谓?”

“那你说是你重要还是照片重要?”

少女斩钉截铁:“当然是照片重要!”

“看吧……你自己也这样说哦。”

“……”

“放心吧,我对自行车的驾驶很有一套。”少年见好就收,笑容满面地保证。

“会用驾驶来形容骑自行车的人……实在让人无法信赖。”

说归说,少女还是按照他所说的分开双脚踩在了自行车后轴两边上,看起来很酷地按住他的肩膀确保平衡。

车铃一响!“鬼之东文”于青天白日现身于四通桥下。

自行车以光速前行。不是与光同速,而是车轮转得太快,只能看到两圈白光。连带着把“驾驶员”和“站姿乘客”都映出了两道光边。

“哇啊啊啊啊——”

刺激地看着道旁绿树飞速退去,感觉自己像在极速轮滑的少女紧紧揪住前面人的衣服,“很有趣啊啊啊!”

尽管声音在风中传来颤抖的重音,但是少女的表情与其说是害怕不如称为兴奋更妥当。

“哈哈!谢谢表扬!”通常在好心载人之后总会遭受怒骂的少年也很兴奋。

“你也还是有优点的嘛。这个可以算是特技哦!”

“太感动了,这个时候说这个可能不太好,不过……卡嘉啊。我们现在是哪里?接下来该往哪边走?”

“……”

“拜托……不要沉默……”

“急速暴走却不知道方向吗?收回前言!你果然还是傻瓜!”

“好过分哦……”

“白痴!刚刚那个岔路口是往左拐!”

“对啊,我就是左拐啊。”

“那里是右边啊!卡车来啦!你拐到哪条道上了?”少女欠身按住少年扶在车把上的手,硬往左边扭,“这边!这边!快点转弯!”

“你不要随便乱动!”

“不动就撞上了!”

“不会的啦。安静!”

“竟敢叫我闭嘴?”

“我是说安静!”

“一样!不可饶恕!”少女“砰”地挥上巨灵掌。

风驰电掣的十分钟后……

“喂……我还活着吗……”

少年四仰八叉地倒在大厦一层台阶前。

“好像还活着……”

另一个抓起胸前的衣服擦擦额角的汗。

“高速行车不会害死你,但是路痴一定会害死你。”

“……不。只有不适当地选择乘客才会害死我。拜托你,卡嘉。回去的时候我同意坐三二零了。”满头大汗的东文呻吟着宣布认输。

“哦,我不要,那里面又热又臭还有变态的色老头。”任性的少女把头一昂。

少年汗水滴滴地斜眼瞟她,“……你不姓姑苏慕容吧。”

“哈哈,不好意思,在下单名一个复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正是我的座右铭。”

“被你打败哦。”

“好说好说!”

“啧,好强的女人好恶。”

“随你怎么说。”夺过包包,少女眨着眼睛回头,“不强悍一点就没有办法生存下去喔!即使是邪恶的力量我也想要获取。所以随你怎么说!”

扶着膝盖的少年仰起脸,踩在三层台阶上的少女正骄傲地回头。单手叉腰的姿势实在称不上美形,但是以阳光为背景的她此刻看起来却极为炫目呢。

忍不住就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笑着抬头,冲她伸出大拇指。

“赞!卡嘉!我喜欢你哦!”

“白痴啊你。本大小姐可是早就看上了更好的男人呢。”

“啊呀,你假装考虑一秒钟再拒绝嘛。真不给面子。”

“少?嗦!再磨磨蹭蹭的,小心把你的里子都拆掉!”少女凶恶地亮出中指。

“……是!女王陛下!”

苦命地扮演起跟班的角色,东文跟上卡嘉的步子迈向旋转门。

在一楼的服务台问清接待处的房间号码,两个人步上三层。金色扶手旁的绿叶植物摇曳着险些刺入猛然拐弯的东文的眼睛。

“呀。好痛。”

“你白痴啊。毛毛躁躁的小子,有没有事?”一边骂他,卡嘉一边慌乱地拉开他挡脸的手。走在宽敞明亮的现代化大厦里也能受伤还真是舍他其谁?

“没、没刺到,但是眼皮痛痛的。”东文拉下左眼的眼皮给她看。

拜遇到刺激肌肉会自动紧缩的功能所赐,千钧一发之际他闭上了眼睛,所以尖锐的叶子边沿只刺到了眼皮,留下一个小小的红点。

放下心来的卡嘉紧接着就挥拳打上去,“白痴!你给我睁大眼睛小心走路!这里不是在乡下。少丢人现眼。”

第10节:颜色(10)

“哎?你怎么知道我是乡下来的哩?”

“我不知道!”

“请不要在走廊大声喧哗。”

长发飘飘的美女职员走过他们身边,蹙眉甩下一句警告。

“哗,好漂亮。”东文的脑袋像被人用力搬过去似的,追随着美女小姐的纤纤背影。

“什么嘛。装腔作势的女人。你算老几!”卡嘉恼羞成怒。

“……喂喂卡嘉,”轮到自己扮演灭火器的东文安抚道,“不要丢人现眼。”

“还敢说?”卡嘉吊眼回瞪,“还不是因为你!”

一向以亲和力取胜的少年苦哈哈地弯腰道歉,心里却想着好奇怪,为什么自己从一露面就被卡大小姐看不顺眼?

“四零四……这个号码很诡异。”

少女瞪着明亮的大眼,打量着位于四楼的报名室。

“总比七零七要好。”东文不自觉降低音量。

“我说诡异就是诡异!不许反抗我。”

“女王陛下,你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大?”

“那也是因为你!谁叫你总是缩着肩膀和我讲话,一副受虐的男仆样。”

“……那是因为你总是盛气凌人,一副要拿靴子踩人的女王样吧。”背靠着门的东文汗水涔涔地向后躲,门板在一撞之下悠然开启。

两个还没有准备好的人,心脏一阵紧缩。

事实上是因为紧张才会以欺侮人作为减压手段,少女肩膀僵硬地向室内张望。一张长条桌子后,零零散散地放着几张椅子。桌子放着报名表格与几支笔。比想象中要大的房间铺着明亮的茶色地板,却空无一人。

“走、走错了?”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是路痴吗?”少女在踩上少年脚面的同时,恢复了镇静。

“那为什么会没有人?现在还不到十一点,不是午饭时间吧。”少年回忆着,“我记得报名时间是上午十点至下午五点啊。”

“受理报名的人难道不会打个水上个厕所吗?冷静地等一下吧。”

“说起上厕所……”少年忽然捂住腹部,表情怪异,“卡嘉,大楼内的厕所位置是在哪里?”

“考试前的紧张跑厕所吗?”卡嘉额角青筋抽搐,“拜托你搞笑也要有个限度。

“你们两位……”有人握紧手指,“我不是明明提醒过你们不要在走廊大声喧哗吗?”宛如雷击的咆哮响自二人身后。

被吓了一跳,卡嘉和东文猛地回头,适才擦身而过的美女小姐正脸色铁青地站在他们后面。

“真是宿命的缘分。小姐,人和人相遇就是一种缘,要不要留个电话号码给我?”某人迅速地恢复过来,一撩头发,展露华丽的微笑。

“你是来报名的,还是来钓马子?”另一个气得嘴唇发颤。

“你们是来报名此次联合cos大赛?”美人小姐注意到卡嘉的话,把冷漠的视线转投向她。

“关你屁事啊。”

不好意思,卡嘉的心情不爽指数正在狂升。

“你竟敢这样对我讲话?”细长的凤眼一眯,美人降低音量恫吓。

“等等卡嘉……”东文在一旁扯着卡嘉的衣角。

“干吗啦!”卡嘉不耐烦地给他一记手肘攻击。

“呜……卡大小姐,你看看她的手嘛……”不幸的人垂死进谏。

美人小姐的右手中正握着闪闪发光的——玻璃杯。

“受理报名的人难道不会打个水上个厕所吗”——这句卡嘉自己适才说过的话像无声的雪片一样飘落下来。

“难道、莫非、其实、说不定……你就是……”

回应卡嘉嘴角抽搐的提问,是美人小姐心情很好的笑容,“你猜对了。我就是受理报名的负责人。恭喜你,给我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哦。”

“你很快就会忘记对吧。”

“我记忆力好得很。”

眼看狐狸般的微笑浮动在美女的脸上,卡嘉和东文思维同步地想:优!不要杀我!这全是东文(卡嘉)的错。

“社团名称?”

“lotus……”

“人数?”

“五人……”

“cos经验?”

“零……”

“你们两个怎么一点朝气都没有?”美女停下刷刷的笔尖,有趣地瞧着坐在面前好像被霜打过的两个人。

明知故问——耷拉着脑袋的二人组还在心惊肉跳。

美女小姐大人大量,没有当场轰他们出去。一本正经地接过照片开始登记。但是做贼心虚的两个人,总怀疑会不会等他们离开后,那些照片就会被私自销毁……

“你们运气很好哦。”美女笑眯眯地拿起登记表,“瞧!十三号!”

“好、好‘吉利’啊……”

“接下来要等很久吗……”

“不会,其实筛选并不是非要等到报名完全结束才开始,条件好的我们会先行通知。”

果然——优说得没错,早报名还是能抢得先机的。卡嘉正这么想着,忽然看到美女小姐将自己递上的照片往左边一扔……

“喂!那是垃圾桶吧!”

“砰”地站起身的少女扯住女职员的粉色小领带。

“呀,不好意思。我放错了。”美女面不改色,把照片捡起来重新收到右边的档案柜。

“我说!”卡嘉狠狠瞪她,“你不会再犯其他的错误了吧……”

“比如一不小心丢失你们的报名表?”美女巧笑倩兮地举例。

她绝对是成心吓卡嘉的——东文汗水滴滴地想着女人果然是不能得罪的。

“放心好了,开个玩笑而已。”眨眨眼睛,抢在卡嘉发脾气前,美女已经见好就收。

一肚子闷气的卡嘉只得无言地闭上嘴,看得东文越发心惊肉跳。

完蛋了,卡大小姐的怒火一定会冲着我来的。刚这样想着,背后传来用手指在门上叩击的声响。

东文下意识地转头,半敞的门边站立着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男子。他戴着透明黄的彩色眼镜,铁灰色的直长发垂至胸口,硬质的蓝色衬衫配淡紫色西装,普通人穿不起来的颜色,却在他的身上搭配得异常完美。左手蜷起的食指正在门上保持着敲击的动作。

门明明开着他却还是要敲,这究竟是有礼貌,还是装腔作势?

东文正想着,却发现青年神情惊愕地往他们这里看……准确说是在看卡嘉。

“卡嘉?你怎么会在这里?”一瞬间的惊异过后,青年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向他们走来。

“你是谁?”而斜眼瞧他的少女则一脸气死人的茫然。

伸出一半的手僵在了半空。

“啊!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个‘变态飞行’的队长吗?”少女在一秒钟之后过于快速的恍然大悟,让对她略有了解的东文可以确定——她是故意的!看来发泄怒火的对象已经选定为这位帅气的大哥了。这真是太幸运了……

无视默默在胸前画十字的少年,青年与少女的眼神经过碰撞在空气中发出滋滋的火花。

11-16

第11节:颜色(11)

“……是蝴蝶之冢,不是变态飞行。我应该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吧。”

“不好意思。本大小姐从来记不住不值得记住的东西。”

“‘蝴蝶之冢’!”相对于卡嘉的嘲弄,东文的反应比较令青年欣慰。“卡嘉!他是‘蝴蝶之冢’的队长?”少年大张着嘴巴,开始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地反复打量索性张开双臂任他欣赏的青年。

“那个……”五分钟过后,青年保持着张开手臂的动作僵硬地扭过头,“卡嘉,你这位朋友还要看多久?”

“你够了吧!”卡嘉硬生生地拧住东文的耳朵,迫他把脸转过来,“变态啊你!女的要看,男的也要看!”

“可是他是那个‘蝴蝶之冢’的队长啊!”少年捧着耳朵哀恸不已。提起“蝴蝶之冢”玩cos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吧。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精英,不但有专属网站,也对外接受服装定做,有自己的小工坊。而且……

“等一下!”东文抱住自己汗水滴滴的脑袋大叫暂停,“你不会也是来报名参赛的吧!”

“白痴啊你。要不然他来干什么?”对东文这种过于迟钝的反应,卡嘉照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

“他们是有公司签约的那种半职业的啊!为什么要来参加比赛?残忍地抢走普通人得奖的机会吗?我就觉得奖金怎么这么高,原来有暗箱!喂,美女小姐!应该禁止职业级coser的参加!”已经失去冷静的东文回身握住登记人的手。

“没有那种规则啦!你这白痴镇定一点!”觉得真是太丢脸了,卡嘉提起东文的衣领直接把他揪向门外。

“等一下!”

一只手横伸过来拉住卡嘉。

“干吗?”卡嘉凶恶地抬眼。

“你报名参加比赛了?”

“你也和这小子一样是白痴吗?不然我来干吗。到此一游吗?”

“你拒绝我的时候说过对cos不感兴趣。”青年不快地拧起眉毛,“现在却参加其他社团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理由?”

“还需要什么理由?蝴蝶之冢不就是变态之坟的意思吗?名字的古怪多少说明了你性格的扭曲。我才不要去咧。”

“变态之坟?”为着这个名词新译,东文忍不住再度怪叫,“要论性格扭曲,谁也比不了卡嘉你吧。”

“阿东!你站在哪边啊!”

“大哥,我同情你。不过被这种女生甩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好事一桩吧。”

“你误会了,”被他用力拍肩的青年苦笑着躲开,“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你和他解释这些干什么?”

面对卡嘉的气急败坏,青年挑起眉梢,“他不是你男朋友?”

“呸!他哪里像啊!”

“……呜……不用否定得那么快吧……”东文伤心地蹲下去画圈。

“也对,你心爱的男人只有那一位嘛……”青年想起什么般地拖了个长音。

“少?嗦!”

“等一等。”

叫住拖着东文向外冲的少女,青年哂然一笑,“所有的战争都是为了实现不同的理想!虽然很好奇是什么人拉动把cos叫做小孩子游戏的你,但不管是什么人,我都注定会在比赛中打败他!现在要换到胜利者的队伍还来得及哦。卡嘉。”他勾勾手指,摆出欢迎的姿态。

“哼。玩小孩子游戏的当然是个小孩子!”卡嘉凶巴巴地昂起头,对青年的动作视而不见地说,“不过不要以为你可以打败他哦。他可是我卡嘉看得上眼的模特呢!”

“呵呵,说得我好期待。那么我们就决赛上见。”

“等等……这样说……万一我们到不了决赛……”一旁的少年脸色青青地冥思苦想。

“阿东!你是白痴啊!”竟然不接受挑战,还灭自己的威风?

“我考虑的可是很现实的问题!”少年当然不甘示弱地强辩回去。

“哈哈,不要紧,”青年笑着插入话题,“万一连决赛都进不去……”他意味深长道,“那也只能证明,卡嘉的眼光并不是那么绝对罢了……”

“你少趁机乱说。”东文不爽地回头,大声地吼,“如果我们输了是卡嘉没眼光,那邀请卡嘉的你不就是更没有眼光吗?”“哎呀,真是的,小朋友你的嗓门太大了。”青年苦笑。

“嘿嘿。”卡嘉露出险恶的笑容,“赫连,这个小朋友今年和你同岁哦。”

“不会吧。”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是这个反应?在这点上,东文已经生不起气来了。

“不是没有年龄的限制吗?你为什么要报假的呢?”而青年的下一句,更是让东文“砰”地垂下了头。他没有虚报的啦。“哈哈哈,不好意思,开开玩笑。”看着东文真的受到打击,青年安抚般地拍拍他的肩。

“果然是变态者之队……奸诈险恶的人……”阿东泪汪汪地躲到卡嘉身后。

“小狗乖乖,和姐姐回家去吧。不要怕、不要怕。”

卡嘉与他一唱一和,正要迈出门。

“卡嘉,你迷恋的那个人在办摄影展,你知道吗?”

身后传来青年轻柔的提醒。

一瞬间,东文感到卡嘉的手猛然一紧。

“k?”手心冰冷的少女确实大张着眼睛吐出这个单音。

“卡嘉?”

可是他来不及提问,少女已经带着武装过后的淡漠,傲然回头,“哼。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啊哈,怎么知道的这点嘛……”青年微笑着双眼望天,“就是所谓的内部情报吧……”

“你还在和那个变态来往啊。”

“不要这样说他嘛。好歹也是你师兄啊。反正呢,听他说起的应该不会有假。国展那边举办摄影展的事你也知道吧。打的虽然是新人的招牌……不过其中会混有‘那个人’的作品哦。而且啊……”拖了个长音,他凑近耳语,“听说‘他’有偷偷地来喔……”

“少离我这么近!”卡嘉不假思索地向后一抡拳,还好青年早有提防,扶着摇晃的眼镜躲开了。

“还是一样暴力呢。好歹我也是个模特,不要打我的脸。”

“不想受伤就乖乖去走t型台。玩什么cosplay!”少女很不耐烦地说道,但是在出门的一瞬还是扬起手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告诉我。”

“好说。”冲着少女的背影,青年微微一笑。

金色回廊。

大幅的黑白照片镶嵌于玻璃画框内置挂在雪白的墙上。

少年打着哈欠揉着惺怜忪睡眼,百无聊赖地耷拉着脑袋。

“我说卡嘉啊。这里的东西很贵啊。”他扯扯站在身前扬头盯住一幅照片已达十分钟之久的少女,“就算再怎么喜欢也不可能买得起啦。我知道有一家卖海报和照片的小店哦。虽然是复制品,但是价钱有助于我们这种穷学生收藏啊。就在四通桥以西的书店旁边哦。不然美术馆那边也有一家……”

“你不要?嗦。”少女发出压抑的音调,用手肘顶开蹭来蹭去的少年,“那种垃圾怎么可能与他的作品相提并论。再让我听到这种话,我就打你。”

第12节:颜色(12)

立刻跳到离少女远一些的地方,东文终于抬起提不起劲的脑袋。

拜托哦,究竟是哪位摄影大师的作品让卡嘉这么着迷啊?他可以确定卡嘉呆呆地看的这幅照片一定就是那位“蝴蝶之冢”队长口中所说的这次摄影展主办人拍的吧。

虽然他很想知道,但又不敢问。

“卡、卡嘉?”

一瞥之下,东文忍不住慌张地叫出了声,那瞪着大眼像是在怒视照片的少女的眼中,竟然涌出了晶莹的泪水。

“你没事吧?怎么哭了呢?”他笨手笨脚的不知道该不该去帮她擦,只好揪住自己的头发,哎呀,真麻烦。要是依莲在就好了,那小子绝对是哄女生的高手。他、他该怎么办啊?

“为什么?”少女转过头,眼中还噙着不甘心的泪,“为什么可以拍出这样的照片呢?他为什么可以做到呢?”

她紧紧地抓住少年的衣袖。

尽管她知道这是他回答不出的问题。

作为主办人之一的“他”,似乎是为了推其他人的作品才举办的这次摄影展。可是即使只是象征性地挂了一幅他自己的作品,她还是可以认得出来。

没有从冬到夏、从早到晚的努力,没有不眠不休废寝忘食的学习,他就是那种所谓绝对的天才,是怎样也没有办法战胜的。

就像所有与米开朗基罗同活在文艺复兴时的艺术家、所有在莎士比亚之后的戏剧家、所有与手冢治虫同时代的漫画家一样,面对那个绝对的无法超越的巅峰时,其他人只能被它的光映照湮没。

如果心里一直与一个站在绝对高度的“神”去比较,就会感觉自己是何等的贫乏与凄惨。

相差的年纪、学识、人生,不是通过简单地努力就可以消除的。可是尽管如此,她除了更努力,就没有其他的办法。

有些梦想,你放弃了的话,就永远也无法实现。但是如果你不放弃,就可以渐渐缩短与它的距离。

可是没有谁会停下脚步在道路的前方等你,你在努力的同时,那个人早就到达了更高的境界。即使努力一辈子也无法创造……

所以才会有画家在看了米开朗基罗画的画后,宣布再不执笔。因为是认真地去爱,也是认真地去努力,就更加无法接受自己去打一场永远也打不赢的战役。

可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即使无法超越米开朗基罗,同时代的拉菲尔还是在一直作画,画出美丽的圣母图。即使永远埋没在漫画之神手冢治虫的光影里,石森章太郎还是一笔一划地在画假面超人。

因为喜欢一样事物,被它所迷惑的心情是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的。这些人如此坚信着。

我不是天才。

如果我有一项可被称为天才的才华,那就是——我懂得——不放弃。

不管你的作品有多么合乎我的心意。有多么震撼我的灵魂,可是我还是不会放弃的。一定有,只属于我才能创造的世界!我因为如此坚信,才能颤抖着双脚泪流满面但依然还是站立在这里。

“呀。这不是我那小小的野鸟吗?”

夹带着热带风暴气息的男子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回首,顶起墨镜,眨眨右边的眼睛,总是微扬的唇角,带着蛊惑人心的微笑……

听到这个声音,少女不可置信地慢慢回头,映入东文眼中的,是少女惊愕到极点的表情。

“k?”

他听到她吐出轻不可闻的颤音。

“呀,呀,我那小小的野鸟已经长到这么大了吗?”笑容满面的男子双手插在西服的衣袋里,略略地弯下腰。尽管只是普通的动作,东文却感受到这个男人气势惊人。而且……他皱起眉,怎么觉得那张脸在哪见过?

“你怎么会来?你回国了?”少女握紧拳头,大声质问。

“啊呀,只是回来帮个忙。马上就要离开了。”男人若无其事地顺着卡嘉的视线望去,“怎么,被你发现了?果然是野鸟般锐利的眼睛哦,不愧是我的弟子呦。”

等一下。东文把四根手指塞进嘴里。虽、虽然他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好像谁似的,不过这个说话的口气却是和自己蛮像的。他偷偷瞟着卡嘉,有种不妙的预感。这个k,应该不会是卡嘉的仇人吧。

“谁是你这种烂男人的弟子啊!”

少女好像已经完全忘记这里是展览大厅了。激动的吼声吸引住前方穿着条纹衬衫的男子,大概是助手一类的角色,立刻走到了k的身畔。

“出了什么事?”

不理会他的打扰,k愉快地眯起眼睛。

“两年前有个新人摄影大赛。那张名为‘不可能’的作品,是你的吧。不好意思呦,当时我是评委之一。反正这个脑袋就是会把看到的东西都记住,我也没有办法呦。”

满面通红的少女抿住嘴说不出一句话。特别是对上他那种别有深意的笑法。

“对啦!我就是在模仿你!不行吗?”少女红着脸大叫起来,“因为不管你这个男人有多差劲!你就是我最欣赏的摄影家!学你的风格、学你的技巧、凡是你会的我就都在学!不可以吗?”

“哪里。能让你学我很荣幸哦。看来在分别之后你也一直在想着我嘛。”他单手按在胸前,效仿舞台剧上的王子轻轻欠身行了个宫廷礼。

“老男人!耍什么帅!”少女脸越来越红地责难。

“哈哈,即使是三十七岁的老男人,不是还能当你的梦中情人吗?”

就好像可以看穿她所有心意般的,张狂的男人笑着,毫不避让的眼神丝毫也不同情地注视着陷入窘困的少女。

“我知道你在嘲笑我,嘲笑着竟然走上和你相同道路的我,嘲笑着这样没有用的我。”少女低声说着,忽然抬起头,勇敢地对上他的视线,大声说出,“可是没关系!你尽管嘲笑我好了。因为现在的我就是这么没有用,就是很弱小,就是比不上你。即使不甘心也没有办法反驳,你要嘲笑我轻视我都可以,但是请你记住,我还没有放弃!我还没有认输!即使是这么差劲的我,在你面前不值一提的我,也一定存在着某种专属于我的美丽。我会变强的!我一定会变强的!强到让你不能不承认我!强到让你不敢再这样嚣张地对我讲话!所以趁着现在,你就尽管嘲笑我好了。”

少女倔强地抬着头,张着光洁闪耀的大眼睛,瞪视面前的男人——被称为“摄影界之神”的k。

无声地做了个吹口哨的动作,他微笑着摘下墨镜,“好气魄。不愧是我曾经看中的模特。可是一味模仿我,那样会战胜我吗?”

“k先生,你何必和小孩子一般见识。”觉得少女有点可怜的助手看了眼手表,“已经晚了,不能让人家再等了。先生,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那又怎么样!”无视打圆场的助手,被指责的少女无畏地说出,“世界上进步最快的就是擅长偷盗技巧的人!有前人的经验摆在那里,可以吸收当然要尽量吸收啊!没错!我就是在向你学习!这种事根本不用任何人教!会偷的人才可能进步!”“听听,我的小鸟好有趣。”大笑着的男人没有离开的意图,着急赶时间的助手终于恼了,去拉他的同时,抱怨道,“不要什么都称赞!技巧小偷很光荣吗?”

第13节:颜色(13)

“哎呀,名称无所谓啦。尽管偷吧。”被拉走的男人还在笑着喊,“不过小鸟要记住哦,不能只偷一个人的,要偷就向全世界的大师们偷!只要偷到了学会了,就是属于你自己的了!别人要怎么说就随他去吧!我等着你从弟子变成敌人哦!输了的话,就再让我拍照片吧。”

“鬼才会输给你!不要太得意!臭男人!”少女亮出中指,“我的目标可从来就不是你!”

没错。想要打败想要超越的人,只有一个,就是自己!每个人都在和自己不懈地奋战。输给别人一点也不可怕!只要能不断的赢过自己,就是胜利者!说我是诡辩家也好,说我是厚脸皮也罢。对我自己而言,我只是堂堂正正的挑战者!

“……”静立一旁的无辜少年只能目睹着在展览厅大吼大叫的两个人,无言地捂上嘴巴。

“拜托,你脸红个什么劲?”

目送着k的离去,少女终于转过头,却发现少年正满面通红的看着自己:

“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啊?”

不——我再正常不过了。说不定只有我是最正常的。少年欲哭无泪地抱住肩膀,“你的脸不是也很红吗?拜托,真的很丢人哦。”

“费话!”少女双手叉腰瞪圆眼睛:“看到迷恋的男人当然会脸红了啊!”

“迷恋?不是仇敌吗?”

“你那是什么眼神。”

“拜托,卡嘉小姐!你对他的那个凶样子实在很难让我相信那男人是你的梦中王子啊!”

“哼。少?嗦!”

“那个……你是不是认识那个男的?”

“你会迷上不认识的人吗?”

“他是很有名的摄影师?”

“对啦。世界闻名!不行吗?”

“你不要这么冲嘛。人家只是好奇。”

“该死的你这种口气就像透了那个衰男人!给我纠正过来!”少女用力掐着少年的脖子往外拖。

“咳咳、我这是天生的啦!怎么纠正啊!”少年挣扎着提出最好奇的问题:“他为什么会叫你小小的野鸟?”

“那个啊……”

少女忽然松开手:“先回店里。”

“回店里干吗?今天不是活动日啊!轮到你打工?”

“去向老板报备一下!而且我存放的东西还在那里啊。”

“什么嘛,我明白了,你是故意转移话题!告诉我、告诉我嘛!可恶哦,都不当人家是朋友!”

“我是说回店里再讲啦!”少女纤瘦的背影定住,蓦然回首,拉下眼皮一吐舌头,“大白痴。”

第五章 桥

这里不是无人岛。

我一直在想,小时候无所畏惧的我们,是何时开始学会胆怯了呢?

而答案一定是:在我们受到伤害之后。

“你知道自闭症吗?”跳到桌子上的少女跷起修长的腿,红色的鞋子挂在脚趾上一晃一晃的,仰头注视着天花板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说着。

“自闭症?”靠墙坐着,整理箱子的少年一下子惊讶地挑起眉毛,“那好像是和你无关的词吧。”

“所谓的自闭其实有很多种。”少女笑着托起脸颊,“日常说起的自闭儿童反而比较幸运。因为啊,他们就好像把伤口表露在胳膊或者面孔上的伤病患者一样,用眼睛就可以看到了。可以被当作病人温柔地照料、可以有效直接地接受治疗。但是呢,世界上也有一些很奇怪的罕见病,普通人既不了解也无从知晓。比如异手症、假病症,相比之下,这些病人的处境就很可怜。”

“我要听的应该是那个摄影师的事吧……怎么扯到自闭症又扯到异手症来了?”少年不解地拍拍手上的灰,“还有哦,异手症是什么?”  “自己去看医学书。谁有兴趣给你讲解怪病常识。”

“好任性!明明是你自己说起来的!”

“你的语文课真的可以过关吗?”少女露出挖苦般的眼神,“我的意思就是说啊,这个世界有很多人看起来和健康人没有区别,但是却在内心有着无法被肉眼看到的痛苦,有着或许只属于他,根本没有病例可以参考的奇怪的障碍……”

眼神黯淡了一下,少女望着张开的双手说:“就好像,阿东,你为什么会认为自闭症是与我无关的词呢?”

“……”被少女语气中的苦涩所影响,少年的表情也正经了起来,挠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因为我看起来很活泼对吧。想到什么都说出来,一副没有压力,即使有压力也会立刻拿别人出气的样子吧。”

如此了解自己,还让他怎么说?东文只好报以干笑。

“但是呢,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的。我也有过无法发出声音的时候……”

“无法发出声音?语言障碍吗?”

少女转过头,透过大开的窗子,俯视穿梭在银街的人流,“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即使撕裂了喉咙般地呐喊,也一定还是存在着无法传达的声音呢?我们明明并不是生活在无人岛……”

我就要窒息了。

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编着整整齐齐的双辫,额发覆盖下,低垂着小巧的面靥。看起来非常文静的少女坐在靠窗的位置,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浮动的白云。

有鸟叫的声音,打开的水管哗哗流水的声音,操场上在上体育课的少年们喊着口号跑步的声音,以及自己拇指间不断按下弹起圆珠笔的声音。

……

“沈茜茜!”

异常寂静又异常喧嚣的空间里,突然响起生硬的叫喊。愣了几秒,少女才听出原来那是在叫自己。

“到!”

“砰”地站起身,过于急促了,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声响,而手肘又扫到了桌上的铅笔盒。

“哗啦!”翻倒的盒子洒出数支花花绿绿的圆珠笔。

紧张地纠住手指,她茫然地望着讲台后老师刻板的嘴角。

“继上课睡觉之后,是公然的走神吗?”一张一合的嘴巴毫不留情地数落着,“你究竟是不是女生!有没有点自尊心?成绩差得厉害但是如果知道用功我就不会说你。还有你的字,难看得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听说你画图很漂亮?那怎么写字这样难看?哎呀,真是我都替你难为情……”

似乎要毫无休止讲下去的声音,被突兀响起的少年的声音打断。

“老师。”坐在少女前座的少年瞪着眼睛插嘴,“沈茜茜血压很低,经常保持在五十左右,所以她常常会头晕。不是要睡觉,她只是觉得不舒服。还有哦,沈茜茜的成绩并不差,就只有您教的这科是她的弱项而已。写字难看会伤害到自己以外的人吗?如果不是又为什么需要难为情?只有偷抢拐骗以及随便出口伤人还若无其事的家伙才需要难为情不是吗?”

“你!”正在体验教训着不会反驳的女学生的乐趣的教师,因突如其来胆大包天的反驳论调而恼羞成怒。

第14节:颜色(14)

教室四周随即泛起低低的笑声。

“不好意思哦,我是本班的生活委员,只是帮忙向任课老师解释一下情况。”少年露出无所畏惧的微笑。

“这些话她自己不会说吗?”年轻的教师险恶地补充,“你还真是关心同学呢。”

“沈茜茜同学平常基本不说话。尤其不和讨厌的人讲话。”少年冷静地站起身,“所以我才要代言。但是如果老师觉得欺侮不讲话的同学的乐趣被我破坏了,就拉我去办公室罚站好了。其他老师问起来的时候,我会负责向他们讲清楚情况。”“你是在威胁老师吗?”

“哪里。”双手撑在桌子上的少年轻轻一笑,“我只是在说实情而已。”

“不管怎么讲,上课走神是不对的!还有哦,再怎么内向也不会不说话吧。就是有这样的同学,上课声音小小,下课喊得比谁嗓门都大。”

欺软怕硬一向是人类的顽疾,即便是号称人类灵魂培育者的教师也不能说就全都具备高贵的品质。不想与品学兼优的学生做与己不利的对峙,他险恶地按住书本,回身在黑板上刷刷写下一行流利的英文,也避开了少年清亮的眼睛。

“上课要好好听讲!好了,你上来做一下这道题的翻译。”

“是我吗?”少年皱着眉头。

粉笔一顿,年轻的教师冷峻地回过身,“用手回答问题她也做不到吗?还是这也需要生活委员的代劳?”

“我只是问一下而已。”不快地坐了回去,少年充满无法发泄的怒气。

“沈茜茜!上来。”

穿着西装的年轻男子的面目,在视线中模糊一团。喊着自己名字的声音听起来陌生遥远。四周喧闹又寂静,双腿无法移动,善意地鼓励夹杂在恶意的视线与嘲弄的目光中,令她无法区分,双手紧紧地抓住桌子的边沿,脸色惨白的少女呼吸越来越急促。

“怎么了?你上来呀。”

不上去不行,不离开不行。可是,究竟要怎样行走才能不被嘲弄,不被说成是异常者呢?

好讨厌。讨厌的教室,讨厌的老师,讨厌的同学们,请不要再看着她了,不管是要捉弄她,还是想要帮助她……请不要让她暴露在视线的聚光灯下。

她快要窒息、快要融化了。好想立刻就消失在这个空间。请不要让她听到那些没有声音的语言吧……

“一班的那个女生啊,好像很奇怪呢。”

“哎?是那个总是低着头,娇小玲珑的女孩子吗?”

“对啊。她从来都不说话,好怪异。我不想和这样的人坐隔壁啊。”

“哇,真的假的,不说话啊?那她没有被欺侮吗?”

“还没有吧。那班里好多怪人,有和她从同一间中学升上来的人总是护着她吧,可是我听说啊,就连这个护着她的人和她讲话,她也从来都不理睬。”

“那不是不识好歹吗?”

“是啊。长得倒挺漂亮的,像个sd娃娃。没有一点活人气息。”

在打水的时候、在上厕所的时候、出操的时候,甚至转身的时候……随时可闻的悄声低语,伴随轻轻的笑声,是嘲笑还是好奇呢,为什么一定要议论她?她已经让自己尽量平淡无奇了啊。为什么要逼她开口呢?

抓紧胸口的衣服,她并不是不想说话啊。而是……

“沈茜茜!”无法忍受自己的权威一再被忽视,以为低着头的少女在恶意对抗,终于伸手来拉她的教师却在下一秒被少女突然推开。

“哇啊。”

没有料到会有反抗,脚步不稳的男人在下一秒向后摔了过去。

惊呼声四下响起。

呆怔在视线圆心的少女忽然泪流满面。

这里是哪里?

我是谁?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四周天旋地转,一片白茫茫的颜色。

少女推开伸来的手臂,发狂般地冲出教室。

“铃——”

尖锐的下课铃响彻走廊。

随着下课步出教室的人流湮没少女狂奔的身影。逃脱被一模一样的校服束缚身体的这里;逃脱让她听见不想听到的一切,却无法倾听渴望听到的一切的这里。

泪水不断涌出,奔跑得气喘吁吁。没有办法停下脚步,虽然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心底有声音涨得快要满溢出来,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听到。那呼喊着——谁来救救我——的声音啊。

扶住电线杆,弯下腰的少女用力地呕吐。

“咳!咳!”

“say?”

不应该存在这里的声音在不合时宜的场地中突兀地响起。

少女刷地扬起头。

黑白画面的人群中,唯一的一抹鲜亮的存在。金发飞扬的少年偏转过头,正向这里吃惊地望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今天不是上课的日子吗?”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毫不迟疑的轻快的脚步,挺直的背脊。淡绿条纹的衬衫的衣摆在风中微微抖动。闪耀着一抹鲜红反光的耳钉。唇边是让她感觉安心的弧度。

“你不舒服吗?”

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蹲在她面前的少年仰着头,意志坚定的大眼睛里流露着毫不做作的关怀。

“要小心。走吧,去看看有没有可以喝水的地方,大概会舒服一点。”

什么也没有问,就这样自然地牵起她的手。那个比她要小的少年的背影却让她产生很想抓住大哭一场的冲动。

“say?”

少年微微地偏过头,嘴里念着的是她可以认知的名字。

忽然间,沉窒的空气流动了,觉得仿佛可以呼吸了。

“呜——呜——阿优!”

剧烈地咳嗽着,少女终于哭泣着发出声音。

她讨厌的其实不是大家,而是这样的自己。

正义路南拐角处,有间隐藏在葱葱绿意间的茶屋。

少年左瞧右望,“真是搞不懂这些生意人的想法。如果不是刻意要找可以坐一坐的地方,绝对无法发现这里。难不成老板只依靠回头客就能维持基本收入了吗?”

眼睛还发红的少女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紧张地打量周边。实在不必挑座位,反正任何一张也是空的。即使是靠窗的位置也不用担心会被路人看到。如少年所说,难不成这家店的卖点是神秘吗?

“泡沫红茶和无糖咖啡。谢谢。”

回应少年的,是茶店侍者略嫌铁青的脸色,“我们这里是茶屋哦。没有像墨汁似的那种东西。”

“……那么,就两杯泡沫红茶吧。”用看异次元人的眼神注视服务生,少年忍不住想,经营茶饮的小店是有不少,但是除了茶叶就一概不卖的地方还真是堪称“奇观”。

“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泡沫那种东西。只有红茶、绿茶、花茶等等。”

“……我到底进来了哪里?”

被少年受到惊吓的脸色影响,少女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小心翼翼地低声道:“优,这个好像是传统茶屋……”

第15节:颜色(15)

“什么叫传统茶屋?”

“就是会把茶具什么的都摆出来,然后慢慢煮茶叶的那种……”

“say!附近没有其他店了吗?”

“这个……虽然我天天在这一带走,这间店却还是初次见到……”

“果然是异次元……”

“两位!”猛地把手撑在桌上,长得蛮帅的服务生布满低气压的眼神严重警告着他们,“要不要品尝一下我国有着数千年历史博大精深的国粹——真正的茶叶的味道呢!”

“……”有被恐吓感的二人立刻点头。

袅袅升腾的茶香四溢。

坐在靠窗位置的小桌旁,两个人无言对视。

虽然刚刚呕吐过的感觉令少女觉得还是很不舒服。但茶叶的清香直接吸入肺腑,降低了潮水般汹涌地不安。或者说,在少年喊出say的同时,得以转换的情绪就令她恢复了镇定。

默默地注视脸色yīn郁的少女,少年率先打破沉寂:“say的学校是在正义路附近?”

“嗯……”少女暧昧地应答着,心不在焉地玩弄垂在胸前的辫子,一点一点打散它。

“喝点热水应该舒服一些了吧。”

就在她想着该怎么避开接下来的话题时,少年却已经转移了问题的重点。

“好多了。”她点点头,解开的发丝随着头部的动作,一绺一绺地垂荡在肩膀,遮住白皙娇小的脸庞。

到底要怎样摆脱这灼人的窘迫呢?

自己在上学的时间冲出学校,在大街上哭泣,还被阿优看到……他一定觉得很吃惊吧。虽然他看起来和平常一样没什么表情……但心底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少女忍不住再度紧张起来。

“仰头,张大嘴巴,慢慢吐气。”

少年突然这样说,直视着她的眼睛。

“呃?”

“你不是换不了气吗?太紧张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总这样心脏就会慢慢出问题,要小心啊。”

把视线偏移向窗外,少年平静地阐述。

被人看穿的感觉,令少女的脸蛋更加低垂。可是最难堪的样子也被他看到了,所以再怎样也没有关系了吧。

因为即使看到她那么失态的样子,阿优对她的态度也和以前完全一样。没有过任何改变。

拍着她的背,牵着她的手,把她从快要窒息的街道带到这里,既不会亲热地让她无法呼吸,也不会冷淡得令她感到难过。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对面,却已经让她觉得这一定要比一个人独处好了很多。即使不用交谈,亦不会感到寂寞。

小小的手转动着白色的磁杯,长长睫毛下的眼瞳浮动起破碎的氤氲。墙上古老的钟表悠然地转动着指针,好像爱丽丝迷路误闯的古老茶店,连时光都安谧沉静。

忽然之间,就变得好想讲话。

可是到底要怎样,才能正确无误地传达心声呢。

“我养过猫哦。”

费劲地发出声音,却好像是个毫无头绪的奇怪话题。

“波斯猫吗?”

但是出乎意料的,少年很认真地听着,进一步提出问题。

“不是。只是普通的三色小花猫,胖胖的,呆呆笨笨的,非常可爱。”

“为什么猫要笨笨的才可爱?狗却是越聪明越可爱?”无法理解似的,少年皱起眉毛。

被他的表情所影响,少女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我从来没有养过狗哦,不知道。”

“一直在养猫?”

“现在不养了。”少女低下头,“我一直认为猫猫哦,是即使我死掉,也可以独立生存下去的冷漠的动物。很快就忘记主人,所以养起来比较放心。但是呢,我却没有想过,如果它先死掉我该怎么办?”

“普通来讲,一般都是宠物会先死的。”

“嗯。所以,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我,不是太自私,就一定是太不正常了吧。”抓紧衣裙,少女露出虚幻的微笑,“它死的时候我很悲伤,非常、非常的难过,一个人大声地哭。我想,如果投入感情的结果,就是这样伤心的话,我绝对再也不要养猫了。可是每次看到可爱的小猫,就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摸,想着真是好可爱,然后转身走掉……”

少年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语。

“其实这是很残酷的事。”少女垂下眼帘,“对很多人来讲,我就是那只想要摸一摸的小猫咪。根本就没有人想要负责任养起来的打算,只是任性地伸出手去触碰,自我满足后就立刻走掉了。这样讲很过分吧,但是对于抱持着这样的目的来接近我的朋友,我真的没有办法给予他们一点点回应。”

所谓的朋友,难道不是人类之间彼此最高贵的尊称吗?

如果要成为朋友,一定是因为彼此间抱持着真正的喜欢或者欣赏不是吗?

只是同情、怜悯、或者……不想看到有一个女生孤单独处而抱着我是好人的想法来接近她,随便地施舍给予弱者的同情,然后自我满足后立刻走掉,只在想起来或者心情好的时候才出现的“好人”和“朋友”,真的很难以忍受。

有着近乎洁癖思想的少女,被视为与群体格格不入的异常者。就算从初中升上高中,转换了班级,情况也没有什么改变。

“只有我是异常的吗?为什么我不能多爱别人一点?为什么无法喜欢别人?为什么我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呢?”握紧手指,脸色苍白的少女蹙眉问着,“讨厌的人就要拒绝,喜欢的就要温柔一点地对他们微笑。为什么连这样的事都没有办法做到?我讨厌这样奇怪的自己呀!”

“可是,你现在不是就和我面对面地交谈吗?”少年拢了下头发,稍微靠近她一点,“我并不觉得你奇怪啊。”

“因为阿优是不一样的,依莲和卡嘉你们都是特别的……”

“哪里不同呢?”

“在你们面前的不是我,而是say啊。”

“可是say就是你啊。”

少女用力地笑了一下,黑眼瞳却笼罩起淡淡霜气,“化妆、假发、华丽的衣服。只有变成sd娃娃般的say,我才可以变成其他人,才可以正常地面对你们。所以那个我,一定是假的。真正的我,只是这个笨拙到连意思都无法表达清楚的软弱女生。”

这么难看的自己,真想隐藏起来。真不想被任何人看到……用手背擦着眼睛,她突然听到了对面响起迟疑的声音:“虽然我并不是很了解。不过,say不是你的一部分吗?”

“呃?”

“我们每个人都并不是完美的。”少年理所当然地说,“全都有对自己不满意的地方。你一点也不异常。我也好,卡嘉也好,依莲也好,一定都是这样的。可是理想的自己却不可能存在于别人的身上,所以只好一点点地让自己向着那个理想靠近。这样有什么不对呢。任何人也有坚强和脆弱的一面。有什么好丢脸的。你只是在不同的地方表现出了不同的侧面。那些都是真实的你,不是什么面具!何况……”

第16节:颜色(16)

他伸手摸上少女的头,“就算开始是面具,戴久了的话,就会变成属于你的另一种表情。这种事并不重要。不必再烦恼了,say!”

她不觉屏息,张大眼睛,凝视面前的少年。

他总是说——这种事并不重要。

本来以为这是一句非常冷淡的话,为什么这一刻,她却发觉,原来这句话异常温柔呢……

总是隐藏着的少女,隐藏在网络之中,隐藏在面具之下,隐藏在华丽的服饰之间,隐藏在后退一步的距离之外……

但其实,张得大大的眼,所凝望的还是闪烁着温暖灯火有人潮流动的地方。

能够真心接纳她,给她一个位置……

温柔地告诉她说——她没有任何的不正常。好想听到的声音……

“哎?你怎么又哭了?”

少年看着水娃娃般的少女,露出没有办法的神色,只好一再轻轻地揉搓她的头发。

具有包容力的手,自发梢传来淡淡的温度……害得少女一次又一次地落下眼泪……所谓的语言,一定具有治愈人心的力量。

虽然将自己包裹在狭小的世界中,无论怎样也无法依靠自己获得救赎,但是从外面却可以将它打破。好像拥有了正确的钥匙,那是语言之“匙”。是能够打开任何一扇门的魔法般的话语。

“要怎样才能喜欢上别人呢?”

“答案一定是:先从喜欢某一人开始。”

每一把锁,都定有一把与之相配的钥匙。

有多少束缚人心的魔咒,就有多少可以解开咒语的魔法师。

一切的一切,一定是早就被谁决定好了……

人们在这种指引下相遇、相识、别离……

所以,不管今天遇到多么痛苦的事,也还是要坚持下去。相信并期待着,就在明天,就可以与那个解救你的人相遇……

“要真正了解其他人非常难。可是有一种人,他们天赋异凛,就像魔法师一样。拥有能够洞悉一切的眼睛。”卡嘉仰起头说,“阿东,你知道吗?我认为这是天才的证明。不管是画家、摄影家,还是诗人……能做到洞察他人心思的,才能够捕捉那‘真实’的一瞬。”

“x光眼?”少年稍嫌愚蠢地张大了嘴巴。

少女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熊猫一样地审视着差点从箱子上跌落的他,“……为什么不管是什么话题,只要一和你说,就会变成好像傻瓜一样?”

“哈哈,开玩笑嘛。这么说,那个叫k的什么大师,也是拥有x眼……啊、反正就是你所说的天才对吧。”

“……哼。”不痛快地嘟哝了一声,少女勉为其难地扯扯嘴角,“算他一个啦。衰男人!”

“到底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啊?难不成他抛弃过你,玩弄过你的感情?”

“拜托!你想死吗?”

脚趾一扬,红鞋子迎面飞来,砸在东文的脸上,细瘦的脚踝随即飞踢踩在他的胸口上,少女居高临下地瞪起凶恶的眼睛,“你这颗不纯的脑袋少胡思乱想!”

“女王陛下,我错了。拜托把脚拿开,会死人耶。”小心翼翼地把鞋子从脸上拿下来,嵌着一个脚印的英俊少年的脸充满无辜。说句私心话,他觉得卡嘉和她口中的衰男人其实蛮像的……那种气魄……说是父女都有可能。这样想起来,还有一个人也和他们蛮像的……

“不过……”懊恼地揉揉头发,少女别开眼神负气道:“其实你说得也并不是完全错的……”

“喂!到底是什么嘛。不要吊人家胃口啊。”

“少一口一个人家,你是人妖不成?”

“你有用语歧视哦。”

“哪有,就只歧视你一个而已。”

“……”

“反正呢。他也算是我的恩人吧。”再次转过脸,已经换上微笑的表情,托住脸颊的手肘撑在双膝上,少女带着悠然回想的眼神说:“人们常常会说,为什么生活这样无聊呢。我认为,会说这种话的人,至今为止一定都生活得非常幸福。就像你这个傻瓜一样。”

“喂喂、讲故事就讲故事,不要总是牵扯着我嘛……”

不过这一次没有和他继续拌嘴的少女只是自顾自地讲了下去。奇怪的笑容满面,注视着墙角的阳光,她说:“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感受。所谓每一天都很平淡,很无聊,很欠缺变化的真实意思呢,就是很少出现突然造访的不幸吧。可以一直平稳地生活难道不是幸福吗?为什么拥有这份幸福的人却从来不知道珍惜。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就哭闹不休?只要看到这样的人,我就会非常愤怒。因为明明——他们拥有我好渴望得到的全部……”

“好无聊。漫画中的生活何时会在日常中上演呢?”

“哈哈。不可能的啦。”

坐车时常常听到身边的女高中生这样交谈。冷冷地站在一旁的少女会想:究竟何所谓日常的生活?何所谓漫画中的生活?

她记得漫画中越是轰轰烈烈的故事,就越是启自悲惨的开幕……

卡嘉的母亲是在她十岁那年突然去世的。

按照女高中生们的标准,是非常具有漫画气息的情景吧。

只是下班的时候搭乘了一辆小公共汽车,停车时没有停稳,正要下车的女人摔了下去。本来或者可以只是扭到脚的事故,发生在那天那个情景,却变成了一场灾难。先碰到地的是头……

生命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它既坚韧又脆弱。

有人从高山坠下,落到松软的雪里,保住了性命。也有人只是从公共汽车上摔了一跤,就这么轻易地死掉了。

无数次地张开眼睛,再闭上眼睛,祈求这只是一场噩梦。祈求再次睁开双眼时,发现一切回到从前。但是无论怎样试图否认,已经发生的事都不会被一笔勾销。倔强的少女于是说,她不再向神祈求。唯一的心愿不可能实现,剩下的只是痛苦的一天又一天。

冷清的房间失去了家的感觉,在外操劳一天的男人回家还要照料还是小学生的女儿,尽管疲惫却还得面对女儿哀伤的双眼。

或许沉醉的一刹才能得到完全的解放吧。三分之二的酒鬼,都不是因为爱喝酒才终日昏睡。

一旦发生了什么,立刻就会不甘心地想“为什么偏偏要让我遇到这种事”,事实上没有任何人是“特别”的。事件只是随机发生,包括不幸。

走在大街上,与无数的人擦肩而过。在这些人里,有突然之间得了无法治愈的绝症的、有忽然被意外夺去亲人的、有只是在下一秒打开一瓶汽水却引发爆炸失去未来的……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占据了大多数。

并不是非得让所有的人都品尝到自己的不幸福。只是怎样也无法说服自己接受——就只是天生我倒霉而已。于是,小小的少女。变得沉默了。不想和任何人开口讲话,不想听到任何的声音。因为没有办法为了别人的微笑而微笑了,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说出祝贺别人的话语。明明——就是很不幸,又怎么能装出微笑的样子倾听他人的话语呢。

17-22

第17节:颜色(17)

男人没有发觉女儿的怪异。

只是觉得女儿渐渐地越来越安静。

或许是因为母亲不在,而变得更懂事了吧。他会这样想也是人之常情。

直到那天早上,少女睁开双眼,发觉室内空无一人。

父亲到哪里去了呢?她唯一可以依凭的亲人去了哪里?发疯似的打开每一扇门,为什么看不到他?哪怕是喝醉了只会一直睡觉的爸爸也没关系,请不要夺走他!神哪!

泪流满面地发觉自己竟然又在向那个不会温柔回应她的“神”祈求,这是一种羞侮。被不甘心刺激到的少女再也无法忍耐空荡荡的房间,穿着拖鞋跑出家门。

大街上应该流动着各种声音,可是她完全听不见。她已经关上了心门,拒绝听见任何不属于她的声音。

即使满脸是泪也没关系。反正一定不会有谁来关心——明明有这么多人在身边走过,为什么觉得好像身处在独自一人的外星球呢?

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站在那里,疑惑地按住喉咙的少女觉得自己就是这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人。

在冬天也依旧青翠的松柏摇曳着,结晶的雪花被风吹动滑落。

周一清晨的公园,寂静无声。

不知道要到哪里去的女孩子孤身一人,坐在长椅上默然地看着自己张开的双手。

爸爸到哪里去了?

他会不会和妈妈一样,突然消失不见?

肚子饿,可是不想回家。害怕如果回去,却发现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

呼啸在心底的巨大声音掩住了耳朵,隔离了世界,孤单与恐惧一定可以溺毙一个人吧,在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

昨天还对我们微笑着的人选择结束生命,可是却连最好的朋友也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会做出如此轻率的决定。

电视节目里,不是常常有这种事吗?

“他成绩很好的,也没有被欺侮。为什么会自杀呢?”

“大家都很喜欢他啊。猜不到为什么。”

是的。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为什么。其实这就是原因。

就是因为没有人可以听到……那个人已经在心底呐喊到连喉咙都快要撕裂般的——声音——求救的声音……

依靠耳朵无法听到,用嘴巴无法喊出的话语,究竟要怎样才能传达给其他人呢。为什么会存在无法传递的心意,我们明明并不是生活在无人岛啊……

谁来打破这包裹着我让我无法呼吸的肥皂泡,拜托,谁来注意一下,寂寞得好像快要死去一般的我……

“嗨,小小的野鸟呦,肚子饿了吗?”

在被眼泪??的视线中,出现一个高大男子的身影。

围着长长的围巾,戴着遮住耳朵却遮不住乱七八糟硬硬长发的帽子,穿着原本是白色却变成浅灰色的半长大衣。站在树从中间膝盖上沾染满是枯黄的草絮,一双无比锐利的黑眼睛正轻轻地往她所在的方向转来。

流浪汉吗?可是又不太像。

“没办法,给你吃吧。”横伸来的手掌,戴着露出一截手指的皮手套。半个面包放在上面,看起来是用手掰过的,“把我要拍的小鸟们吓跑了呦。要负起责任来呀。”蹲在面前的男人一脸奇怪的笑容,却散发着可以让人安心靠近的气息。

“不然你就让我拍吧。小小的野鸟呦。”

“我、我才没有吓走小鸟呢!”少女不觉握紧拳头。

“有!就是你。”和小孩子讲话却一脸认真的成年人指责道,“我在这里埋伏了很久哦。好不容易抓到镜头的时候,你就满身杀气地坐在那里。动物们可是比人类要灵敏很多倍的,当然就被你吓走喽!”

“我才没有满身杀气!”

“那就是别的气吧。反正你就是情绪波动很大啊,反正就是你把它们吓跑了啊,反正你就是要赔我。”

一连三个反正,男人笑眯眯的,放在膝头的双手轻轻打着拍子,用那种唱歌般的语调说:“可是你也很符合我的主题哦,受了伤的小野鸟呀,眼睛闪闪发光。嘿嘿,让我拍、让我拍吧。”

少女盯着面前的可疑男子,半晌突然说:“你就是所谓的变态大叔吧!”

“我是k啦!叫我k!变态是蝴蝶的代名词!你看我哪里有翅膀?”夸张地做了一个飞飞的动作,好像根本不会认真生气的男人笑眯眯地坐在了少女的身边,“吃吧,吃吧,用来引小鸟的。两天前买的应该还没有坏。”

他指的是放在少女手中的面包。

“我也是吃的这个啊!”看少女一脸怀疑的样子,他动手掰了一块塞在嘴里。

“还好吧。硬了一点,但是还可以吃嘛。”

“那个……”

“叫我k!”

“k,你怎么知道我饿了呢?”

少女眨眨眼睛,疑惑地将脸转向身边的男人。

他为什么可以听到,自己心中的声音呢……

和少女乌溜溜的眼瞳对视的一瞬,自称是k的男子挑起唇角微笑了,明明是年纪不小的男人了,却竟然有种俏皮的味道,“又不是只有用嘴巴讲出来,才叫做声音——”

少女一瞬间呆怔住了。这个人,一定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存在。他一定拥有自己渴望得到的某样东西。尽管对于那是什么还并不了解,但是少女还是坚持这样认为,投给他渴盼的目光。

“k可以听到我的声音吗?”

“是呀。因为我是无所不能的魔法师哦。”

食指搭在唇上轻轻笑着的男子这样说着,眨了眨眼睛。

“那么k,可以教我使用魔法吗?”少女紧张又期待地问。

男人愣了一下后,旋即笑着回答:“怎么说呢。魔法是每个人都不一样的哦。对我适用的并不一定也适用于你。总之啦,那是除非自己亲自找到,其他的人说什么都没有用的存在哦。它会让你闪闪发光——”

对!就是这个!闪闪发光。少女更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这个人为什么可以充满闪耀呢?

孑然一身地站立在雪地中,却好像他已经拥有了全部。

带着迷人的笑容,失去什么都还可以生存下去的、让人拥有勇气、让人变得美丽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说那是只适用于个人,必需自己寻找才会拥有的魔法。

他说他叫k。

他说他是魔法师。

开朗地微笑着的k,温柔地给她面包吃的k,和其他的大人为什么完全不一样的k,莫明其妙地觉得待在一起心情会舒服起来的k……

要怎样才能成为你这样的人呢?

好想变得坚强起来,不想再向着那根本就不会回应我的神明祈求。想要拥有一件绝对不会失去的东西,因为我很害怕被抛弃的感觉。

“做我的模特嘛。好不好嘛。”

摇着她的手,把她当成平等的大人来对待的奇妙男子,一直、一直这么说。

有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第18节:颜色(18)

“我、我要先回家。”猛地站起身,觉得脸蛋有些发红的少女想要先回去确认让她害怕想要逃避的现实。

“然后,再回来……让你拍。”

转过头的小少女伸出小小的手。

“哇!”好像中了大奖而跳起来的男人没有和她打勾勾却一把抱住了她。

“好棒!我会等!不吃不喝等上一个星期也没问题!”

“那样会死掉的啦。”

“不会的!因为我的小鸟会早点来对不对?”

狡黠地眨着乌黑的眼睛,微笑挥着手的男人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他很有魅力呢,知道他拥有只是提出要求,对方一定无法拒绝的奇异的力量呢?

而那一天清早,在少女醒来前,难得清醒地迎接黎明的只是去买了趟早点的父亲,则在看到少女不见后大吃一惊。

一定是活下来的人比较重要。同时意识到了这点的父女尴尬地对视着。

“你也,稍微像点样子吧。”

仰起头对爸爸大声说出这句话,少女松了口气般地用力关上门。

“做男人,少?里?嗦的!妈妈也会讨厌你这种要死要活的样子啊!我们都打起精神来吧!”

而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儿梳好头发换好鞋子重新出去的父亲,只能惭愧地感觉:女儿其实比自己坚强。

好男人应该是像k那样!即使抛下全世界,都拥有不会被动摇的意志力。

从那天开始,就这样认为的少女开始了人生新的篇章。

k说:即使全世界的人都不理睬我,我也可以活下去。

k说:因为我拥有唯一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其他的事,全部都无所谓。

k不是流浪者,他是一个很出色的摄影师!

那段时间里,总会出现在公园里的奇妙男子,与奇妙的少女,两个人交谈的镜头,于是常常出现在过路人的视野中。

拍摄眼前的女孩子,男人调整着光圈悠然开口:“这个世界呢,有各式各样的人。虽然大部分的人用嘴巴讲话,不过也有依靠手来表达的人啊。有人用歌、用人用文字,我呢,用照片。总之大家的方法都不一样。但是目的一样哦!那是桥!是让即使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也能听到自己心声的桥!小鸟要找到自己的方式才行呦。”

“我也要用照片!”

“啧啧、那可怎么办呢?小鸟要成为我的敌人吗?”

“我当k的助手好不好?k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哈哈。你真是好可爱啊。可是呢……”喀嚓按下快门,男人微笑着从摄像机后露出半张脸,“——k是不被任何人束缚的风呦。”

被小瞧了的感觉,令少女不快地咬住嘴唇。

“我会飞得比你更快!才不会束缚你!”

“哈哈,骄傲的我,才不要有谁飞在我前面呢。”

那个大笑着的美丽的男子,从第二天起,就消失在了少女的面前。

“大概是拍够了他想拍的照片吧。然后立刻就滚蛋了。什么嘛,够自私的。衰男人!结果对我亲切和拿面包喂鸟一样,都只是为了达成他拍照片的目的吧!可恶!”

讲述着往事的少女愤愤地说着,两眼燃烧着不甘心。

“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也还是非常欣赏他。”

就只追逐着唯一的东西,除此之外,一切都无所谓。他之所以拥有那种想要令人跟随的气质,就是因为这份觉悟般的魅力吧。

“美丽的男子吗?”忍不住质疑着少女形容词的少年挠了挠脸,回想着今天在摄影展上看到的人,“现在看起来也是很邋遢啊。虽然脸长得不错……”

“那是本大小姐的初恋情人!谁许你这样讲他!”

“明明你自己讲了一大堆骂人家的坏话……”

“我讲就可以,你讲就不行!”

“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和你需要讲道理吗?还是用拳头会比较快吧。你这个小白痴。”

“在吵架?”

就在少女又要大施拳脚之际,有人适时推开位于二楼的这扇门。淡淡的光线中,一头闪烁的金发。

“哎?阿优!”

看到救星出场,东文忙不迭地伸出手,“快来救我!这女生好凶!”

“什么嘛,原来今天轮到优打工啊。早知道就让你陪我去送照片啊。这小子害我丢脸死了。”

两个人七嘴八舌地讲着,优皱着眉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突然之间。灯泡闪了闪,几个人同时抬头。而就在此时屋子陷入一片黑暗。

“停电啦——”

楼下响起一片惊呼。

“什么嘛。喂,快把窗子打开啊。”讨厌黑暗的少女立刻喊道,“外面有路灯!”

“不要动!”优的声音厉声响起,“那个窗子全开的话会很危险还是站在原地好了!”

“卡嘉你小心脚下!我刚才放道具的箱子好像翻了。”

“什么嘛。白痴哦!你要害我摔跤吗?”

“好了好了,大家慢慢往门那边走吧。”

“我有夜盲症啦!”

“那你多吃胡萝卜啊。”

“现在吃也来不及了吧。”

“总之把手伸给我啦。”

黑暗中,看不到彼此的脸。只是感觉有谁摸索着墙壁走过来,然后,少女的手落入了一个修长有力的手掌中。

“我的夜视能力很强的哦。”

总是被骂白痴的少年保证般地说:“所以放心和我走吧。绝对不会摔跤的!”

一点、一点,被牵引着走向楼下,咖啡屋里已经有侍者点起长长的蜡烛。走在前面的少年回头微笑着说:“安全啦,还好呢。卡嘉,这里不是无人岛哦。”

脸莫明地红了起来,为了掩饰,少女凶巴巴地挥拳打上去。

“傻瓜!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用那样的语气讲话!”

“好痛哦。”

“你还说!你还说!”

“人家……”

“又不是人妖!男孩子说什么人家!”

气势凌厉地打断少年苦着脸的辩解,但是少女被握住的左手,却并没有着急地抽出来……

第19节:颜色(19)

第六章 魔法只是一句话

即使成为被讨厌的人,也绝对不会改变自己——这只是听起来很酷,却非常寂寞的话罢了……

我们都渴望着能够获得爱。

拿着抹布在盘子上蹭,少年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穿着老板恶趣下的产物——花边围裙,时不时地打个大大的哈欠。

“我说阿东啊,你可不可以不要在我耳边念念叨叨的?”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的老板挪开挡住脸的报纸,打量苦命的劳工,“怎么今天又是你啊。”

“什么口气嘛!好像很不愿意似的,你不是夸奖过我是五个人里最会洗盘子的吗?”

“问题是你只会洗盘子而已啊……”

“那是你分配给我的任务吧。”少年愤愤不平。依莲的话,老板就会让他去和店里的服务生一起帮忙送咖啡蛋糕什么的。为什么每次轮到自己打工,却只能做厨房人员?

“谁叫你长得一脸童工样……怎么看也是未成年。让你去前台,我会有犯法的嫌疑耶,你真的和卡嘉同年吗?”

“哇!人家都十九岁了!明明给你看过学生证!可恶。大叔!太多疑不是正人君子的品行哦!”

“不要满口大叔、大叔地叫。我也只有三十五岁而已啊。”

“三十五岁比阿优大二十一岁!我和阿优平辈。所以叫你大叔也没有错吧。”

“可我比某个自称十九岁的家伙只大十六岁。我就吃亏一点算是你的平辈好了。所以你们统统叫我‘哥哥’就可以了,毕竟我现在还是美青年啊。”

到底是谁吃亏啊?阿东差点把正在洗的盘子给掰碎了。

“……那十年以后你是什么?”

“美中年!”老板留着小胡子的脸平板板地说:“所以现在还是美青年。号称‘银街第一帅哥’的就是我。”

“……那我就终于明白为什么b市的繁华中心会从这里挪到西单了。”

“你是什么意思嘛。”

“就是那个意思。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去讽刺一个听不懂讽刺的人更郁闷的事了。

“当然有。”老板嘿嘿一笑,“就是讲笑话给别人听,对方却是个什么都当真的傻小子。”

“……”

“对了,差一点忘了,这是你们的信。”

抢在东文把盘子扔到他头上前,老板手掌一翻,变魔术似的夹起一个大信封。

“难、难、难道是……”东文立刻结巴起来,手足无措地紧握住盘子。填报名表时为了方便,留的是咖啡屋的地址。寄到这里给他们的信,当然只可能是预选赛的回复。

“你紧张个什么劲嘛。叔叔是为了让你能当个报喜的喜鹊,才特意把这封信交给你哦。瞧,我对你多好。哈哈。”

“不是吧!”东文一声哀号。万一是落选的结果,卡嘉一定会把自己当成罪魁祸首的霉气传染源啊。擦去清洁剂泡沫,他连蹦带跳地往二楼上跑,“卡嘉!优!我们收到回函啦——”

“哈哈,这个小子真是有趣。”笑眯眯的中年帅叔叔摸摸短短的小胡子,转头喊:“sive,帮忙把盘子拿出去吧。”

“可恶的正太控!”心里唠叨着,走进厨房的服务生狠狠瞪视老板,“外面忙得不可开交!你也出来泡咖啡!”

“到底谁是老板啊?”这么凶?老板瑟瑟中。

“那是我想问的问题!”

……

“怎、怎、怎么办?”

脸色苍白的少年一手举着信封,一手抵住门板。一副随时准备夺路而逃的样子看着屋内的人,抖若筛糠。

“《怎么办》?这好像是一部外国系列悬疑短剧的名字。”低头帮say穿线的依莲挂着浅浅的微笑说。

“你怎么专门知道那些老旧过气的东西?”坐在窗边的短发少女回过头,皱眉比出中指,“还有那边那个白痴,你是要玩接字游戏吗??里?嗦的。一句话也要分成三段讲啊。”

受不了他们闹来闹去,阿优叹了口气,很累似的回过头,“阿东,你紧张个什么劲。难道你以为我们是连预选都过不去的团队吗?”拨开稍微长了点挡住眼睛的额发,少年轻轻一笑,充满魄力地盯住他一字一句地说,“记住哦。我们是很强的!”这小孩真的只有十四岁吗?

每到这种时候,东文就忍不住冒出这个问题。可是呢,他说出来的话确实就像魔法一样。靠近他、接近他……就像会被那些光的粉末洒到身上般的,连带着自己也跟着闪耀了起来。不觉地,就相信了他的话,相信他那种自信十足的态度……

这样子站在那里,双眼闪着凛冽之光的少年,看起来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天和卡嘉去看摄影展的时候,那个衣着随意却特别与众不同的男人微笑着回头的一瞬,好像给他的是同样的冲击。

想要到闪光的中心去,大家都是这么想的。而这个少年就好像会聚拢人心的光源一样呢。从来没有思考过明确目标只是随波逐流的自己,会不会也有那样坚定的只向着一条道路前进的一天呢……

他不禁出神地想着。

“哇啊!好恶心!你干吗用那种冒红心的眼神看阿优啊!”

卡嘉的大嗓门把他揪了回来。少女正抱着肩膀一副很冷的样子说他的坏话:“这家伙没准是变态咧,大家都要小心戴口罩哦。变态的传染是以光速行进的!”

“那也一定是你传染给我的!”

莫明其妙就得了个“变态”标签的圆脸少年忍不住大声吼回去。

“我们果然通过了。”

在他们吵吵闹闹的时间里,有条不紊地展信阅读了全部内容的依莲和阿优已经开始讨论接下来的事项了。

“通过预选后,要再交三至五张照片,算是初赛。可是我们不是老牌的cos社团,没有那么多服装预算。”

“那有没有既省钱又华丽、广为人知但不会有太多人选择cos、还非常适合我们表现的主题?”某人兴致勃勃地发表意见。

他立刻收到了来自四个方向的超级白眼。

“阿东的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会有那种好事吗?”

“白痴、白痴啦!不要管他。继续想。”

“《闪灵二人组》怎么样?服装很简单,而且依莲也很像花月。”

“说得对,阿东的白痴样扮演银次也挺合适的。”

“哎?等等,这样说起来我不就是就要扮演代理人小姐了吗?”卡嘉迅速摇头,“那个装扮好暴露!没品!不行!”

“什么嘛,明明刚刚还一脸赞同地说。”

“《死亡笔记》如何?现在正是大热哦。”假装听不到身边的抗议,卡嘉提出其他选择。

“……太不合衬了吧。和我们的气质完全不符,怎么可能斗得过‘蝴蝶之冢’?”不知不觉中,已将参赛目的变为要和人一决高下的热血少年皱眉摇头。

“‘蝴蝶之冢’?这是什么?”优警觉地抬起头。

“没、什、么。”东文和卡嘉干干地说着,整齐划一地摇着头。绝对不能让阿优知道他们两个报名时轻易接受别人挑衅的事。会被杀的。

“如果cos《五星物语》我有现成的衣服。”say的建议适时绕开了话题,无意地救了那两个人。

“等一下。”依莲打断某人脸上瞬间浮现的喜色,小心翼翼地确认,“say,你那现成的服装,是平时做给自己穿的吧。”

“对啊。”少女很乖地点点头。

“唉——”其他人有志一同地叹气。

“你那个身材……其他人怎么可能穿得上……”烦恼似的向后拨着头发的卡嘉突然停下手指的动作。

“哎?”哗地抬起头,少女欢快地打了个响指,“我想到既省钱又华丽、广为人知但不会有太多人选择cos,还非常适合我们表现的主题了!”

“耶?那是什么?”大合唱随即饱含惊愕地响起。

第20节:颜色(20)

“嘿嘿。”卡嘉yīn险地笑着环视四人,“那即是——《完美小姐进化论》啊!”

“呀,果然呢。卡嘉你真是天才!”say双眸一亮,合掌一拍,充分表示了赞同。

“这个是哪部漫画,很有名吗?我没有听说过啊。”东文自认也是个动漫通。

“在女孩子中间非常有名的。属于这几年难得一见的少女漫画精品。”提到喜欢的话题,say忍不住比平时稍微多话了一点,“讲述一个没有自信的少女在四个类型不同的美丽少年的帮助下,重新回归人类之路的故事。”

“吓?什么叫重新回归人类之路啊!”

“阿东的问题先不必理,问题既然是很有人气的作品,为什么会一直都没有人cos呢?”依莲好奇地问。

“因为对于coser的要求太高了。那四个男主角全部都是超绝美型。一般的cosplay,主要是cos服装啊、发型什么的。但是这部作品属于现代题材,里面并没有典型的代表性招牌服饰,要穿着普通平常的衣服表现出那四个人的存在实在非常难。”say停了一下,望了一眼靠墙而立的卡嘉,“所以卡嘉的这个主意真的提得很妙。我们并没有钱做那些复杂的cos,不如利用自身的优势条件来展现最适合的主题。”

“对咧!”卡嘉意兴飞扬地一弹指尖,“《完美小姐进化论》是一部要用华丽的脸孔和身材才能cos出来的超省钱主题。它广为人知却没人敢于cos。但是在这里,却有三个美丽少年呦。”

“等一下……”say忽然警觉,“卡嘉,那部漫画的主角是四男一女吧。我们虽然也是人数吻合的五个人。但是却是三男二女……”

“最后一个美少年当然就是我啦。”卡嘉拍拍自己的短发,叹了口气,“所以,say,你就当那个被拯救的美少女就行了。头发的长度也合适,省了假发的钱。”

“回归人类之路的美少女?”东文突然喷了出来,连忙捂住嘴,一面偷笑个不停。

抬脚踩在阿东的后背上,卡嘉悠哉地说:“接下来就是拍摄地点了。我想找一个典雅清静却又有华丽感觉的场所拍……”

“这样的地方,我倒知道一个。”被踩的人苦着脸举起手,“我带你们去看。”

东方新天地。

并排一列站在大厦前的少年们抬头仰望,满面茫然。

“这个……就是清雅华丽的拍摄地点?”

“这就是你选择的好地方?”卡嘉差点想踹东文,“我以为要去哪里,你是不是在小瞧我们啊。”

“就是啊,不是只要近就好的。阿东。”say也忍不住说话了。

“什么嘛。你们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东文连连跳脚,“真是的!这里面水银光线十足,反射起来就是很有华丽的感觉啊。一般的大饭店又不会让我们进。这里面可以比较随意啊。何况这里上下那么多层,总有一间店铺合适我们拍的。”

“说得也有道理。”阿优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一马当先,“总之先进去看看!”

“这里面怎么这么大?”

“因为连了整条街嘛。而且地下还有好几层。”

“这样找效率太差,像个迷宫似的。”

“那分开吧。依莲你和卡嘉,东文和say,我自己一组。谁先看到合适的地点就用手机通知大家,这样比较快呢。”

“等一下!东文这小子是个超级路痴,属于走在大街上都找不到北的人。让他和say一组,我怕他会带着say一起成为失踪人口哦!”卡嘉深有体会地予以警告。

“谁会成为失踪人口啊!”事关自己的名声,阿东当然极力反驳。

“让我们重要的服装制作者失踪?那可麻烦了。”捏住小巧的下颌,优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

“她是在说笑啊。阿优,算我拜托你也好,不要每件事都那么认真好不好?”

“虽然你这么讲,可是我母亲从小就是这样教导我的,要用认真的态度对待每件事。”金发的少年眼神炙热地反问,“这有什么不对吗?”

无言地拍了拍东文的肩膀,身为吵架搭档的卡嘉在这种时候倒是蛮同情张着大嘴的少年的。

“呜。卡嘉,阿优他瞪我。”

“小狗乖乖哦。”

女王与忠犬的一幕眼看要上演。正在依莲苦笑不得之际,say忽然拉了拉他的衣摆。

“大家别闹了!你们看一下那里!”

光滑的地面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石料铺成的,以成本来说,不可能是大理石吧。但是乌乌亮亮的,反衬着水银射灯铺洒出满地银星。纤细的回旋立柱呈螺旋排列,递进而下。高出平地两三层台阶的上面,放着一架寂静地钢琴,还以为是卖乐器的。仔细看看,周边隐藏式的柜台放着的却是各色名贵珠宝。在铺着高级丝绒的玻璃箱里,静静的招摇着它们令人为之迷眩的深邃与美丽。

清雅、寂静、还有华丽。

这正是卡嘉寻求的主题呢。

“珠宝店!”

五个人不由得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珠宝在各角度灯光的映衬下更能突显他们光耀的特质。所以这间位于地下的珠宝专卖店的光线非常充足。此外这里的设计别有匠心,空间感十足。中间那片宽敞的场地用来拍照再合适不过了。

卡嘉已经想象出了各种画面。让换上全黑色衣服的依莲坐在钢琴前,其他人围绕着他的那种感觉一定非常适合《完美小姐进化论》中闪亮美少年们的形象吧。

“黑暗之中的闪亮生物!”

意识到时,她已经这样脱口喊出。

“哎?这位小姐,是在说我们的宝石吗?”

满面笑容的代理商竖起耳朵走了过来,“没错呢。我们店面的设计就是以黑色为主题,然后沉睡在寂静中的宝石被闪亮的灯光唤醒。哇,你真是一眼就看穿了,一定是个珠宝的知音人呢,请进来看看吧。”他笑眯眯地唤着卡嘉。本来就不是全封闭式的店面,这也算一种独具匠心吧,但是不是很危险吗?脑子里面一团混乱的卡嘉的脚已经在理清思绪前自动地迈了进去。

“大哥!拜托你!让我拍!”

更可怕的是,在其他人还在想该怎样开口之际,卡嘉的手已经抓住人家店长的胸口,瞪起魄力十足的眼睛,与其说是拜托更像是恐吓地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了。

“小姐,你是星探吗?”男人一脸镇静地说,“只要不是裸照,其他我可以。”

“不是拍你啦!”

“果然是成年人……水准不同,好厉害。”其他四个人一脸佩服地看着店长,随时准备着一看情势不对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卡嘉最近越来越像阿东了。”

“不要什么都往我身上赖!”

“反正这样子……人家会同意吗?”

say怯怯不安地提出质疑。

“虽然这里清净得一个顾客都没有。但那是因为昂贵的珠宝店属于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那种吧。反正再清净,人家也不可能同意让我们随便拍照的。”

第21节:颜色(21)

“什么?cosplya秀?那是什么?”

“就是真人扮演动漫小说游戏中的虚拟角色啊。总之啊,每年一度的大赛越来越热,想要了解青少年亚文化,怎么能不知道cos为何物呢。我说这位大哥,做人,特别是做生意人,一定要懂得与时俱进哦。”

一脸懵懂的店长和口若悬河的少女像买卖双方似的把头扎在一起热列讨论着。

“店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让他们拍吧。”年轻的女店员一边欣赏着依莲免费奉送的微笑,一边开口帮忙。

“就是啊。拍个照片花不了太久时间嘛。”卡嘉趁热打铁,“我也是挑了很多场地,才发现你们这里的布局最适合的!”总之不管那么多,先拼命夸奖人家再说!

“你以为你这样一讲,我就会心花怒放说ok吗?”店长一脸严肃道,“小姐,你要知道,我们做珠宝的人是很有原则的,随随便便让人进来拍照的事怎么可以明目张胆地做呢。”

“果然不行……”

say刚小声地这么说,就听到店长郑重地接着讲道:“所以——就偷偷地做一下吧。”

“嘿嘿。做珠宝这一行就是讲究眼光,不光是看珠宝的眼光哦,还要有识人的眼光。你们就放心地拍吧,我相信你们可以获得胜利哦!”眨眨眼睛,潇洒亲切的店长微笑着说。

看着忙碌开的少年们,女店员微笑着转向帅气的店长,“刮目相看。原来你除了财迷还有其他的嘴脸嘛。”

“哈哈。又重新爱上我一次吗?”

“只是难得看到你大发善心而已,莫非你也懂得cosplay?”

“一点也不懂。”

“哎?”

“只是呢……”优游地把双手抱在胸前的店长看着忙碌的少年们,微笑着说,“就像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不惜生命地选择危险的赛车、把无限地提升速度作为疾驰的目标。也会有人把扮演一个虚构人物当成全部生命的追求吧。虽然我并不理解这种梦想,但是我却很理解当人在追求一个梦想时那种燃烧般的心情,所以我愿意支持他们。”

“大叔,你说得很酷。”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刚刚化好装的金发少年回过头来,挑起唇瓣,傲然微笑道,“不过梦想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其他人的理解!就算被全世界否定,也要沿着脚下的道路前行。”

“呵呵。酷的是你哦,不过,可爱的少年啊。”店长亲切地笑着说,“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拥有你这样坚定的眼神啊。很多人,还是渴望着能够被人理解的。哪怕只是一句话,对于那些人来说,就会成为魔法般的语言。”

“魔法般的语言?”

“呵呵。你还是太年轻了啊,如果你能得到那把开启任何一扇心灵之门的钥匙,你才能做一个真正的领导者哦。”

“我想做的,只是模特而已。”

坐在光滑的石阶上,按照卡嘉的指示托起脸颊的少年,张着大大的眼睛,直视着店长,不带一丝挑衅或傲慢,只是无比认真地说着。

黑暗中的闪亮生物吗?

看着被水银光映照的金发少年,店长的眼前浮现起刚才短发少女说过的话。哎呀,还真是适合他的形容呢。

但是……

眯起眼睛,他微微一笑。

不管想要成为怎样的人,都一定要先成为拥有真实之眼的人,能看到身边一切的人。如果总是只能看到自己,不管多么坚定都很难达成目标。

因为梦想这件事,是需要很多人一起努力才能实践的啊。

这位漂亮的少年哦,你有没有注意过你身后的朋友们呢。

或许,有谁正在哭泣,却只是装出微笑的表情。

失去重要的同伴,就没有办法达成圆满的梦想。在追梦的过程中,要注意的事,要学会的事,让我们受伤、让我们长大的事,就是这样慢慢在跌倒中学会的吧。

不管怎么说……

“加油呦。”

眨眨眼睛,单手托腮的帅气店长微笑着致以无上的祝福。

拍完照片,已经接近晚上七点。

华灯初上,走在银街的那座桥上,向下俯瞰,只觉前后都是一片闪亮的光点。

“连月亮也看不到了呢。”

不知道想起什么,走在前面的少年突然这样说着,停下了脚步。

“小时候,我住乡下,”与他同路的少女也驻足静立在他的身畔,顺着他的视线向上望,“那时候总觉得天空很高,完全是深黑色的,星星清澈到极点,但是现在却已经看不到了……”

“因为大城市的污染比较严重吧。”安慰被自己的话影响了情绪的同伴,少年微微笑着,“say回故乡的话,一定可以看到记忆里的天空。”

“我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呢……”把手搭在冰冷的桥栏上,少女浅笑着说,“去年过年的时候,回了一趟老家。我发现,那里的天空也变了。记忆里的星星,只能存在于记忆里吧。或者,改变的其实是我们也说不定。”

在身后系成一束的黑发,随风飞起长长的几绺,少年清秀的脸上显现一抹落寞的惆怅。想要微笑却又力不从心,但是他知道,这并非全因为少女说的这番话,而是他自己的心有问题。

横跨道路两边的这座桥,原本各有四只脚。不知道是因为修建车站还是什么其他的缘故,被生生地截去了街道往东连接桥身的阶梯。原本的地方就出现了一方一米宽二米长的平台。他和say正站在平台之上的桥身上。

say说过,这是一座一直微微颤抖的桥,给人以强烈的不安感。特别是这样站着不动时,脚下的感觉就愈发明显。

“依莲,小心!”

“哎?”

身后猛地被一双手揪住,依莲回过头,看到少女紧张的脸,“怎么了?”他温和地问。

“不、不要把身体完全靠在桥栏上,很危险的!”

“呵呵。不要紧,你瞧啊,这下面不是还有那个横伸出来的小平台吗?就是掉下去,也一定会被接住的。”

“才不是呢!那里好危险的。依莲你怎么了?”

少女敏锐地察觉出少年的不对劲。

一直以来,总是温柔微笑的依莲,现在看上去,为什么觉得那笑容是那样的疲惫呢。

低下头,就撞上少女像猫咪般大大的眼睛。虽然没有问过彼此的年纪,但应该是相差无几。可是却像是妹妹般娇小的女孩子,此刻正紧张地拉住自己的衣服,担心地盯着他瞧呢。

好想微笑着说“我什么事都没有”,只要一句话,一定就可以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自己还是成熟优雅的依莲,是能够让少女信赖的好朋友。可是,一直微笑是件很辛苦的事……

偶尔,他也有怎样都无法将这个温柔持续到底的时候……

“依莲,你刚刚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人?”

少女很紧张地问。虽然早就说好大家要互不干涉,但是她觉得依莲真的很不对劲。刚才卡嘉拍照的时候,让依莲坐在那架钢琴前面。一开始还没事,可是突然,她觉得依莲像看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然后整个人都怪怪的。虽然大家没有发现……

第22节:颜色(22)

“……没有。”少年转开眼神拒绝回答。

“哦。”少女识趣地立刻拉开了话题,“那个、依莲弹琴好棒哦。大家都吓了一跳呢。”

虽然卡嘉只是要依莲装出弹琴的样子,但是没想到他真的会弹耶。连她这种外行,都听呆了呢。

“我好羡慕依莲,又美丽又温柔,而且什么都会的样子。”

“哪有。只是家里正好也有钢琴,稍微会弹一点罢了。”

“可是刚才的店长也说依莲是专业级别的呢,虽然不太懂,不过觉得好好听。”少女微笑着说,“哪、依莲,有机会的话,再弹给大家听好不好?”

“好呀。”少年应承着,脸色却并不好看。

注视着桥下车流的少女这次却并没有发现,只是说着:“会弹钢琴的人,都显得好有气质,依莲也是。只是稍微学过就这么会弹,你一定是天才!”

“哪里……”

“依莲好像魔法师一样。”

“哎?”

“因为你有一双可以创造美丽的手,可以弹出好听的曲子、可以化出漂亮的妆……”少女灿烂地笑着摸摸自己的脸颊,“我哦,刚刚去洗脸的时候都觉得好可惜呢。依莲把我化得那么可爱,好像魔法一样呢。”

“你啊,是在绕圈子夸自己吗?”少年终于微笑了起来,敲敲她的头,“会创造美丽的手,不正是say你吗?把布料变成漂亮的服饰,在我看来才是神奇呢。”

“这样讲的话,那lotus的大家就统统都是魔术师喽,因为大家都很厉害,我觉得认识你们好开心。”少女站在夜风中,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直视着少年,说出如果对着其他人或许她就不敢讲出口的话。

“你们每个人都像是会闪光似的……真的就像我们今天拍的主题一样,是闪亮生物呢。靠近你们的话,说不定连我也可以沾染上那种光彩。这样想的我一定好狡猾,好想变得像卡嘉那么强悍、像阿优那么坚定。或者成为东文那么亲切的人。以前我一直相信‘人并不是轻易就会改变的’这句话。不过自从认识你们后,我开始觉得,人也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呢……因为我们总会通过相遇的某个人,会因为这个人的某些美好而改变自己的部分。”

“say……”少年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少女抢先说道:“所以我真的很感谢能够遇到依莲和大家,否则,我一定不是现在的这个我。依莲知道我喜欢sd娃娃对吧,那是因为我讨厌人类,不管怎么说服自己也还是觉得人类这种生物好讨厌。不管是对我好的还是对我不好的,我都不曾主动喜欢过任何人。可是因为大家,我开始渐渐觉得人类中并不全是讨厌的,有像卡嘉和优那样美丽的人,也有依莲这么温柔的人、阿东那样亲切的人。我觉得能遇到你们、能成为你们中的一员是件很棒的事。所以,即使是这样的我,也不想再说更多的谎言。也不想再隐藏自己的想法了……依莲。”少女抬起头,微笑着说:“我想要变得更勇敢!”

“你已经变得很勇敢了。”

少年不觉地捧住少女柔软的脸庞。那个拥有猫咪般眼眸的纯净少女。如果对着另一人说出真正的心意都不算勇敢的话,那世界上就没有可以称之为勇气的东西了……

表现出真实的自己,这就是属于这位少女的勇气。

可是自己呢?

他慢慢地放开手,退后一步,抬头看了眼隐藏在云中,这大城市的天空里虚无缥缈的月亮。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因为……”少年按住胸口,“存在于这里的我,也许并不是真实的……”

“我相信依莲的温柔是真实的。”

少女轻柔的声音无比坚定地说着,慢慢地拉起他一度放开的手。

“虽然优和卡嘉都很棒,但我憧憬的人却始终是依莲。”

“为什么?”少年不解地眨眨黑色纤维般的长睫毛。

“因为依莲是我的魔法师,依莲说过让我好感动的话。依莲说‘即使是他人眼中微不足道的事,对当事人而言,或许就是无法逾越的痛苦’,这句话真的对我很重要。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好丢脸,为什么只有我这么差劲,这么弱小呢。这样的心情,优和卡嘉一定永远都无法理解吧,可是为什么依莲却理解呢。明明这么美丽这么坚强的依莲,怎么会明白像我这样的人的心情呢。”

“傻瓜,什么叫像你这样的人……”注视着那双目不转睛盯住自己的眼睛,少年忍不住轻轻斥责。

“所以那句话是魔法。只要有人能够理解就好。我虽然很差劲,但是也下了决心。就算这个属于我的战场那么小,在别人看来是如此的微不足道。我也会努力克服烦恼,战胜它,变成一个勇敢的人。”

少女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就算没有特别伟大的梦想,就算她的烦恼只是不知道要怎样与人相处,可是她会努力的。因为她遇到了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却依然可以包容她的朋友,还有温柔地微笑着,解开她心结的依莲……“我之所以觉得害羞也还是要说出来,是因为……”少女颤抖着肩膀说,“是因为,我想让依莲了解,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只要存在在那里,就带给我这么多勇气。所以,如果依莲有什么烦恼的话,我也非常乐意听依莲讲。哪怕我能够做到的事是那么的有限……总之,我想说的就是……”

“say?”他觉得少女紧张得快要哭出来了。虽然她变得比过去开朗了,但是一下子讲这么多话果然还是很勉强吗?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少女揪住了他胸前的衣服,用快要不能呼吸了的紧张神情坚持着说出:“你是我憧憬的人。所以——请你记住你很出色这件事!”

终于说出来了,少女转过头,摸着喉咙向着夜晚的天空大口地喘气。

背后好安静,她不敢回头。怎么办啦,依莲一定觉得她好奇怪。

而且,觉得依莲不安什么的,会不会根本就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呢。怎么办?如果真的是这样,依莲会不会认为自己是古怪的女生,会不会讨厌自己?

不,如果是依莲的话……绝不会这样的!

一边说服着自己,say一边红着脸转过头。却看到银色的灯光里,少年正注视着她,脸上荡漾开一抹微微的笑。美丽的温柔的依莲式的微笑。

“我、我要回家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他的笑容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她竟然浮起另外一层意义的紧张。慌乱地夹紧包包,心怦怦地跳。她挥挥手,转头向桥的另一端跑去。

少年一直凝视着那个小小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人群之中。

“你是我憧憬的人。所以——请你记住你很出色这件事!”——把手插在衣袋里,长发的少年仰头微笑了起来。

那个娇小的少女,一定不知道吧,说出这句话的她才是自己的魔法师……

心中的不安忽然像天空的云一样消散了。即使要迎接的是另一场战争,他也会有坚持到底的勇气。为了,那个相信着他的少女,为了,他自己无法放弃的梦想。

张开十指,想起曾几何时说过的话。——我喜欢看着美丽在手中徐徐绽放的感觉。

即使是为了这个誓约,也要奋战到底!

繁华的水银灯矗立在道路两旁,繁华又寂静。穿梭不止的车流,在这座不停颤抖的桥下驶过,呼啸而去。

23-30

第23节:颜色(23)

第七章 wait for

每个少年都是等待孵化的天使。

“叮铃,叮铃,开始冲刺!”

元气满满的喊声从某幢宿舍大楼位于二层的房间传出,标志着重考一年才进入这所大学的新鲜人东文一天的开始。

在其他人都是睡眼惺忪地一边打哈欠一边按下闹钟按键的时候,这位少年清亮的大眼却已经写满神采奕奕的清醒。

左手抓起床头柜前放着的饭盒盖,右手从漱口杯里拎起牙刷,跳到宿舍的床位间狂敲不止,喊着莫明其妙的开场词招呼着可怜的同屋学子。

“阿东,我们几个是没事。不过隔壁那个叫江九的小子,已经不止一次来抱怨过了。”慢吞吞地从被窝里撑起身,搔着横七竖八**窝头的老大摸索着床边的眼镜,悻悻地说道。

“哈哈,早睡早起才是好习惯嘛。”手脚麻利地叠好被子,已经一身清爽的少年对着满屋的熊猫眼,笑眯眯地问:“哪、今天要吃什么样的晚餐咧。”

“我想吃茶碗蒸。”

“蒸个鬼啦!吃火锅!火锅!”

“六个男生住在一间宿舍已经是到极限的热了,还要吃火锅?”

“有什么关系!反正已经是秋天了呀。再说不是还有八人间的宿舍吗?一年级就是这样啦!想抱怨你就不该上人大啊。”“吵什么!”戴上眼镜就天不怕地不怕了,老大板起面孔一声大喝,“再吵就让你们天天吃学生食堂的伙食!”

于是,世界安静了。

“真是的!阿东你简直就是男生宿舍里的红颜祸水!”

在每回必吵一次的食谱决定会议得出结论后,宿舍的老大盘腿坐在床上,满脸严厉地盯着站在门边拎着菜篮子一副主妇状的那个人。

“吓?我是男生咧。”摸着后脑勺的人一脸无辜地懵懂。

“人类是一种注定无法抵抗诱惑的生物!”据说是某系第一才子的老大开始道貌岸然地讲课,“就是因为不知道有飞机,西游四人组才能靠双脚走到天竺。就是因为不知道有炸药,百万民众才能靠双手挖通长达洛阳的大运河。就是因为不知道有手枪,干将莫邪才能舍弃生命用以铸就无双宝剑。”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是因为吃过你做的饭,他们才会无法忍受食堂阿姨的手艺啊!明知有更好的选择,谁还会忍受痛苦的道路啊!”

“可是……我并不讨厌做饭给大家吃啊。”因为他也无法忍受天天吃食堂呀。好歹在周末的晚上,给身在外地不能回家的自己和同屋改善一下伙食有什么不好的呢。

“所以才说你是挑起战争的祸水嘛!”这个小子一脸茫然的样子实在太气人了。不知道他们为了阻止隔壁恶狼们闻香而动的险恶觊觎,花了多少心思吗?

“算了、算了,”几个人同声同气地从身后架住要爆发的老大,云淡风轻地冲阿东挥一挥手,“出门采购要小心哦,听说最近有个外号鬼影的家伙,在我们这一带无视交规连连暴走,可不要倒霉碰到他啊。”

“哈哈,绝对不会的啦。那我走啦!”鬼影本人笑眯眯地挥挥手,叮叮当当地离去了。

“你们干吗阻止我?”老大还在咆哮,“阿东那个没有自觉的傻瓜,被外人吃掉也没关系吗?”

“可是……”几个人一齐低下头来,用两手的食指指尖点点相对,脸红红地说:“他就是那种无防备的样子最可爱啊……”

嗯,这是一个普通星期六的清晨时间,尚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拥有秘密后援团的少年阿东,驾驶着早已成为附近传说的超极自行车,开始了他平凡又华丽的一天。

“大婶,有新鲜的**蛋吗?”

双腿一撑,还坐在自行车上的少年偏过头,帅气地向小杂货店的老板问。

“我这里是牛奶店啊……”弯腰搬箱子的老板一抬头,是个长着胡子的大叔。

“啊啊?”

还好双手没有离开扶把,少年险些摔了下去。

“鲜新的牛奶也很不错呦。要不要来一瓶?”

“啊哈,身上的预算是刚刚好的。可能没办法啦。不过闻着真的是很鲜耶!”口袋里装着大家凑的菜钱的少年望着白白的牛奶,吞了吞口水。

虽然他是一个经常性的迷路症患者,但唯独在菜市场迷路才会让他感到困扰。因为无法直达目的地,常常会让他在不知不觉间买到一大堆五花八门的东西,为此,宿舍老大才会帮他想了算好清单带好钱,绝不多带一分的强制性方法来控制他随便乱花钱的毛病。

“识货!来,叔叔送你一瓶吧。觉得好喝下次买就好了嘛。”拇指一伸,大叔把瓶装牛奶放到了东文的车筐里。

“哇咧。”高兴的手舞足蹈,阿东当场开瓶一仰脖咕咚咚地喝了下去。

“哎呀,加热一下味道才会更好啊。”

“哪里,我喜欢喝冰牛奶呀,味道好棒咧。”一擦嘴角,少年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

“真是很可爱的孩子啊……”目送着他的背影,老板背着手感叹。

“是啊,每周都会来买菜的。这样的高中生很少见了呦。”一旁杂货店里的大婶伸出头来搭话,“我家的小孩啊,连**蛋是多少钱一个都不懂呢。”

“哎?对了,刚刚那小孩说要买**蛋啊。”牛奶店老板看看隔壁杂货店的大招牌,奇怪哦,那孩子怎么往反方向走?

“阿东啊。今天有新到的鱼要不要?”

“哈哈,可是今天的食谱是火锅。”

“哎?那送你两个鱼头吧。鱼头火锅也不错哦。”

“真的吗?好棒!叔叔真是个慷慨的人啊。”

“哈哈。是这样吗?”

“真的咧。我来之前,人家常常和我说,b市的人啊,都是以小气而闻名全球呦。结果来了才发现,根本就不是这样一回事嘛,大家人都好好咧。”手握鱼头把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的少年亲和力十足地微笑着。他大概想象不到就是这位慷慨的叔叔一分钟前还为了一毛钱和一位白领小姐在菜摊前大吵过一架。当然他更不知道自己是附近一带菜市场欧吉桑们的偶像。

人称他为——“无敌大叔杀手!”

因为迷路而满载而归(多半是免费赠品),少年悠然地骑着自行车,在接近十一月欠缺温度却异常澄明的阳光下听着车轮辗过落叶的声响。

偶尔也要放慢行进的速度,因为横冲直撞反而容易造成走错路。但是如果没有一个固定的目标,那么即使暂时走了一段弯路也无所谓吧,因为一定没有白白走过的路。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迷路症少年呢,就是这样想的。

第24节:颜色(24)

就当是在旅途之中吧。姐姐这样对他讲过,“比起只看得到前方的人,或许会四处乱看的你比较容易得到更多的东西哦。”

听起来有点像偷懒借口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但也不能一直随意地这样任由车轮把自己带往不知名的地方。

“我讨厌没有目标的无聊的人!”这是初见面时,小他五岁的张狂金发小子无比冷冽的评语呢。

当时那个温柔的美少年是怎样回答的呢?他说:即使暂时没有明确前进的目的地,也可以慢慢寻找。我觉得这样子也并不失为一种积极的方式。总之,人与人的情况是各不相同的……

“我喜欢依莲说的话呦!”

忘记了是在车上,少年举起拳头伸向天空。并不是因为他帮自己说话就觉得他有道理,而是这番话,对于尚在“等待”中的人们而言,真的很温柔吧。

他就是没有什么特别想要成为的存在,也没有那个鲜艳少女全身散发出的强悍气势。长着娃娃脸性格又超级随和的他,不论在哪里,都会不知不觉中成为有点辛苦,还得不到太多尊敬的人,这点他也很怄啦。但是也托这个的福,很轻易和不同的人群打成一片。

亲和力好像是唯一的优点。

“啊啊!但是我也想要其他的优点啊!”最近,总觉得开始不甘心的少年懊恼地嘟喃起来。

“叮铃——钉铃——”

挂在左耳的耳环被风吹起当当的音色,下意识地摸了摸被卡嘉戏称为小叮当的根源,少年微笑着将视线投向四周的风景。

姐姐,你是说要让我注意周围的意思吗?

摸着就像母亲一样从小抚养他的姐姐留给他的东西,少年深深地吸了口气。

“啊呀!啊呀!总之苦恼什么的和本大帅哥风格不协调嘛!满面笑容的我才是本世纪最帅的长腿哥哥呦!”说着好像为了打气而大声自言自语的话,少年弯起腰,“准备好了吗?鬼之东文可是要现身喽。”

“啊,那位同学!”

“哎?”哪里来的声音啊。东文一转头,立刻看到了停在路边的活动献血车。

“我看你刚刚就在东张西望,是不是在找我们啊?你是今天联系好的志愿者吗?”穿着白衣的小护士笑眯眯地拿起针管,“不过你真的已经满十八岁了吗?”

“什么嘛!我当然早就成年了!要不要看我的学生证!我有随身携带哦!”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误会,但只有年龄上的误会是不解释不行的。

“啊,果然。这样就没问题了。来,把袖子卷起来。”

“吓?为什么?”

“当然是抽血啦。”小护士笑得春光灿烂地回答。

“我、我不是!”

“不要怕啦。这是每个人都必经的经历嘛。”

“我、我不要啊——”

“这是很光荣的事业哦,你要自豪哦,勇敢的少年!”

“呜——”

为什么他总是这么倒霉?脸色铁青地看着逼近的针管,少年阿东想:姐姐!四处乱看真的可以得到更多的东西吗?为什么连这种经历都要让我体验啊?

“还是觉得门票有点太贵了。”

少女拉了拉帽子,遮住稍显yīn沉的脸色。

“会吗?”低头展开手中的票仔细研究,少年一脸认真。

“很久以前我就想问了,你的物价观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不像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有时也会异常节俭,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少女夺过他的票,不耐烦地唠叨:“不要看啦。又没有地方可以报销!”

“报销?”

“你不会说你不懂这个意思吧……”

少年没有什么表情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少女,缓缓地解释:“卡嘉,我是美国人。”

“啊?”刚要找块岩石坐的少女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拜托你不要说得这么突然。”拍着胸口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卡嘉眼神怪异地盯着面前的少年,“难道这个金发也不是染的吗?”

“我从来也没有说过它是染的吧。”

“可是你的脸!”粗鲁地伸出双手固定住那张漂亮到好像会闪光的脸,卡嘉匪夷所思地挑着眉毛,“怎么看也是东方人的面孔……不、这样说起来,皮肤的色素是有点淡。但是……”

“我妈妈是秘鲁的二代移民与旅居当地的法国人生的混血儿,父亲是中国人,所以说是美国人也只是指国籍吧。我想,我还是受父亲的遗传影响比较大。”少年瞥视着过度惊讶已经失去声音的少女,淡然地说道,“因为这种事又不重要,所以当然没有特意讲明的必要吧。”

“当然有啦。”终于恢复语言功能的少女凶狠地提起他的衣领,“这样我就理解为什么你会这么漂亮了。之前一直都在苦恼地想啊。”

愕然地望着少女认真的脸,少年忍不住笑了出声:“哈哈,你的苦恼真有趣。”

“什么嘛。你这个臭屁小孩也会有惊讶的表情啊。”扳回一城的少女得意洋洋地弹弹指尖,“这么说,你是和父亲一起回国来小住的吗?”

“不是。”出乎她预料的,少年把视线投往波光烁金的湖心,托着腮说,“我们彼此没有真正见过。”

“……”似乎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卡嘉收起笑意追随着少年的视线,投往湖心建架的曼哈顿模型,老老实实地说了句:“抱歉。”

“卡嘉真奇怪,”少年把头向后仰,很天真地笑了一下,“这种事为什么要道歉,因为是事实啊,我觉得一点关系都没有。”

“嗯……彼此都还活着的意思,一定就表示着随时都还可以见面。”受少年难得的开朗所影响,少女也干脆不介意地直言了。

“啊,这句话很棒啊。”

“啧,别用夸奖我的眼神嘛。”少女不好意思地拨拨头发,“这句话又不是我原创的。”

“哦?”

“是一个漫画家说的,我很喜欢。这样一想呢,即使是分开无法见面的人,也不会感觉太遥远了,因为我们都还活着嘛。想见面的话,一定是有机会的。”坐在少年的身边,少女用力地拍了下他的肩,“所以,阿优也随时可以去和你爸爸见面!”

“……见面后要说什么呢。两个根本没有交集的人,即使存在血缘,也一定无法相互理解。比起那样,我希望可以进入他所在的世界。并不是只为了与他相见,而是——那是我憧憬的闪光的世界。”

少年微笑着,很沉稳地说着,看着眼前平静美丽的人工湖。

卡嘉说这里的门票很贵,可是他觉得这个湖真的很美,就像经过完美的几何设计算好一切后才建成似的。每一条线都反射着阳光,像开满一湖的金色莲花,让看过的人不论今后走到哪去,都无法忘记这个风景。

“我总是说一些很狂妄的话。”少年托着腮,前额的头发在风中轻盈地舞动着,遮挡住了他此刻的表情,“我知道要完成一个梦想其实是很难的,但是我必需鼓励自己。因为我所拥有的就只有这些了。”

第25节:颜色(25)

卡嘉站起身弯下腰撑住有些发麻的膝盖,或许是这样的姿势吧,她眼前的少年看上去似乎变小了。不,应该说,是十四岁应该有的样子吧。平常的他,总是太成熟了,让人忘记他其实只是个小孩子呢……

“哎!”说到小孩子,卡嘉猛然想起一件事,“我说阿优!你来中国,那学校怎么办?”难怪一直觉得很奇怪,阿优他都没有上学吗?

“我十二岁就读完高中了,过几年再提交大学的申请也可以,只要重新参加一下考试就没问题了。”少年淡淡地说,“我想先学会更重要的事。”

“可恶的小鬼!”额角青筋抽搐,苦命念书才考上专科学校的少女是不可能保持平静地听完这番天才们特有的言论的。

“我和母亲约定了。要按自己的方式去尝试建造属于我的人生。”没有察觉后面的人已经快要掐他的脖子了,少年自顾自地讲,“我并不怕输,却很害怕会动摇。”

“可恶哦!你这样坚定固执得都快堪比牛屎的家伙还敢担心自己不够强,那我们这些普通人要怎么样啊。”已经彻底失去风度,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具备那种东西的少女用力地掐住少年的肩膀大力摇晃。

“牛屎?那会是坚硬的吗?”

“拜托!这个时候,不要一脸认真地问这种问题!”

“我啊,可能没有办法成为模特……”少年眺望湖心的侧面有些寂寞,“我已经发现这点了。”

“为什么?”

“存在障碍……say也说过吧,我是总想让看的人注意到我本身……会夺走商品魅力的模特,绝对不是好模特。”

“那是谁规定的!”少女傲慢地踢飞脚边的小石子,“通”的一声落入湖面,溅起金色的朵朵水花。

“规则那种事从来都不是一定的!至少对于摄影师来说,渴望表现自己的模特是他们最渴望得到的。你展示的就是你自己,你本身就是唯一的存在!我就很喜欢拍你哦!”

少年微笑着回过头,“所以我打算成为平面模特。”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在烦恼,原来你一个人早就得出结论了嘛。”

“哪里。能得到我欣赏的人肯定,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鼓励了。”

“谁有空安慰你这个讨人厌的小鬼啊!”少女愤愤地昂起下巴,“所以,我说的都只是实情而已——”

“那么,等你成为大摄影师后,要来找我签约哦。”

金发的少年露出清爽的微笑,向后伸出手。

少女掀开装饰着华丽睫毛的大眼睛,歪头一笑,“一定会被其他的人捷足先登的,你就是这么有魅力。”

“老板,这个要放到哪里?”

手持托盘的美少女穿着中世纪女仆的服装,正仰着洁净的脸,张着大眼睛站在柜台前。

“唉——”失望地耷拉下脑袋,老板指指一旁的小立柜,“say呀。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不是星期六吗?

“卡嘉和阿优去世界公园选下次拍照的地方了,依莲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学校有课外活动吧……”少女忧虑地向窗外望了一眼。

“不,这个人真正想知道的只是阿东去了哪里?”非常了解老板内心的服务生sive接过say手中的盘子,干脆利落地说道。

“阿东啊,”少女拖了个长音,“他去抽签了……”

“抽签?”

“对呢。因为说真正参加cosplay秀比赛的队伍只能有十三队。但是报名的太多了,所以才需要事先有淘汰。阿东今天就是去抽比赛的出场次序还有分组什么的。”少女表情很奇怪地说。

“这种事交给他没问题吗?”

老板非常理解面前这位美少女正在担心什么。

“你们根本就不该让他这样的倒霉鬼去担任这样重要的任务吧。”

“是阿优决定的……说只是抽签不会有太难的事……”

“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老板愉快地将脸转向门那边,嘴里还哼着歌,“哎呀,真想知道阿东正在犯什么白痴啊。”

“我也觉得很不安。”

少女在镶饰着蕾丝的胸前默默画了个十字。拜托,阿东,你只要老老实实地抽签就好了,千万不要做一些多余的事……因为你每次都做多余的事……还有,依莲究竟怎么回事呢……

站在光线并不充足的柜台位置,少女忧虑地望向窗外一派明媚的秋日艳阳。

她心里有隐隐将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的预感。是因为阿东,还是为了依莲……

希望一切都可以顺利。

希望大家每个人都能得到幸福。

因为她从大家那里得到了很多无形却珍贵的东西。所以她也由衷地期盼,让那几个人,也能收获他们心目中的幸福……

特别是,那个一直以来总是微微笑着的温柔的少年……

一次也不愿意承认,那个人是因为习惯受伤,才会拥有那种惯性受伤者所特有的温柔与包容……

因为那样太残酷。

第八章 战争

规则是互不干涉。

那一天的活动日,依莲始终没有出现。

东文和卡嘉坐在固定的老位置,交头接耳地讨论打败“蝴蝶之冢”的方案。阿优默默地帮老板擦盘子。say一直重复拨打依莲的手机号码,却只是一再得到对方目前无法接听的设定音。

“我很担心。”少女再也无法压抑不安,求救般地向优望去,“依莲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太多虑了吧,那家伙怎么说也是个美少年。”明知少女的焦虑,卡嘉故意坏心眼地说,“他也会有一两个、三四个女朋友之类的,会不会是去约会了?”

“依莲是很规矩、很正经的人!”少女立刻愤怒地大声反驳。

“啊呀。”被吓了一跳的东文连忙捂住耳朵,“什么嘛,say妹妹也可以这样大声吼人啊。果然,每个女生都有潜在的暴力因子。别着急嘛,说不定他只是被什么事一时缠住了哦。”

“如果是那样,那么有礼貌的依莲一定会至少发个短信通知我们啊!”

“说不定手机没有钱了啊。”

“你以为他是你啊。”卡嘉撇撇嘴角。

“什么啊。卡嘉你站在哪边啊?”

“我可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要站在你这个小白痴一边吧。”搂住say的肩膀,卡嘉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嘛,当然要站在女孩子这边喽。”

“预选淘汰赛就要开始了……在这种时候,失去重要的化妆师,不是很不利吗?”把最后一叠盘子放到指定位置,金发的少年若有所思地说着。

咔!在say向阿优望过来的目光里,其他人仿佛可以听到有什么断裂掉的声音。

“我说了什么失礼的话吗?”感觉到少女的视线饱含愤慨,少年没什么表情地向其他人咨询。

“我反正已经习惯了。天才和白痴确实只有一线之隔。”卡嘉吐吐舌头,“你那个脱线的脑袋不知道什么应该讲,什么不该讲吗?”

第26节:颜色(26)

“嗯?”少年蹙着眉,还是不太了解的样子。

“阿优好过分。这样讲简直就像是说,因为依莲有利用价值才担心他一样嘛。”挥舞着小拳头这样说的人并不是say,而是卡嘉的即性模仿秀。恢复成自己的模样,卡嘉伸手剪断紧张之线,“就算是要利用别人好歹也请伪装一下,虽然我一点也不介意被利用就是了。”

“什么利不利用的……”优的话才说到一半。

“请问,这里是lotus咖啡屋吗?”

低沉的男中音在身后响起,穿着服务生制服的阿优回过身,戴着银边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男人稍显局促地打量着左右。

“是的。你是来找老板的吗?他现在不在,我找代理店长过来可以吗?”优一边说着,一边四处梭巡,“奇怪,sive跑到哪去了?”

“是不是找老板上门要账的?”

“什么?他真的已经破产了吗?”

卡嘉和东文做着毫无根据的诽谤性推测。

“不,我想找……怎么说呢。”男人皱着眉不知道怎么措辞般地勉强开口,“这里是不是有一个每周六都会来的一帮……呃、演舞台剧的?”

四个人霎时安静了下来,一同投以审视的目光。

“你找他们干什么?”优直截了当地问,“如果你是指cosplay社团,那就是我们。”

“太好了。”松了口气,男人擦了擦额角的汗,他从来也没和小混混打过交道,一直很紧张的。虽然面前这个少年眼神确实特别凌厉,染着金发还戴耳环,但和他想象的还是有差距啦。

“你说谁是小混混?”

卡嘉的手在下一秒提起他的衣领,逼近过去露出一朵甜美却恐怖力十足的威慑笑容,“大叔,想事情的时候,最好不要自言自语地说出来哦。”

“放手。”很容易被别人误解的少年拉住卡嘉的胳膊把她按在椅子上,“别给老板惹麻烦。”在她耳边很低声地语毕,他重新把视线投往来客,冷冰冰的问:“废话就不必讲。你找我们干什么?我可不记得认识过用轻藐的眼神看待自己不了解事物的这种大人。”

“我也最讨厌做着无聊的事浪费生命的年轻人。”用中指推了推眼镜,男人不客气地表达了内心的鄙视。

“浪费生命?无聊?”

“他是在说阿优吗?竟敢使用禁句?”

“完了,这个人是不想活了吧?”

“你们给我住嘴。”优冷冷地杀回一记冰冻光束,并没有如少年们想象地暴走,只是超冷静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以自己的价值观作为衡量世事的标准,这种人我已经司空见惯了。管你怎么看待我,你又不是我重要的人。”

“如果不是为了依莲少爷,我也没有兴趣跑来这种地方对你们说教。”男人很烦似的叹了口气。

“依莲少爷?”

“这种地方?”

“sive和老板要是在的话,这个人就活不了了吧。”

“你们三个不要像童声大合唱一样!”优按住太阳穴的青筋,拜托,让他把事情先搞清楚好不好。

“你是依莲的什么人?”

“那不重要。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依莲少爷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了。”

“哼,如果只是这样,你才不会来吧。用全身在诉说着进入这间咖啡屋是降低你格调的家伙,我应该已经说过了,我很忙,所以讨厌听废话,把你真正的目的说出来吧。”

“哇哦……优很会吵架耶。”

“说不定这家伙以前在美国真的混过帮派……”

“现在不是崇拜的时候吧!他是不是看到老板进来了,才故意说什么……”

“等一下。”一只大手拍上男人的肩,“你很瞧不起我的店哦。那就请你出去吧。”正是满脸yīn云的老板终于现身了。

“等等,这个人是来找我谈判的。老板,你就忍耐一下吧。”

“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人本身就是不值得别人尊重的垃圾。我的店里一向注重清洁,绝对不能留有垃圾。所以——”老板微微一笑,放开手,“阿优,给你五分钟解决。”

“老板……”东文感动到不行,“你终于说了一句酷酷的名言啊。”

“那当然。听说jyd给每个角色都设定了名言,简称lotus名言榜。”

“jyd是谁啊?好耳熟。”

“听说是我们大家的妈妈,不过这与正文无关,还是欣赏一下清道夫与垃圾的对决吧。”

没空理会身后的窃窃私语,优紧盯着面前的对手。想要动他重要伙伴的家伙,就是敌人。

“依莲是和你们不同世界的人,请不要对他纠缠不清。”

“无视他人意志,擅自将世界划分开来的狭隘,正是大人们最讨厌的地方。”

“小孩子之所以能说这种话,往往是出于无知。”

“是吗,自己弄脏了世界,还理所当然地声称黑暗就是全部真相,那是专属成年人的无耻吧!”

“一旦受到伤害,就缩在壳里等着被拯救的不也是你们这帮小孩子吗?”

“不要把一个两个当成全体来看待,打破蛋壳而出生的大有人在!”

“不看好时间就出世的小**,只有死路一条。不过那些我没兴趣,你们要成为怎样的人是你们自己的事,可是依莲少爷是不同的。”男人脸上绽放着好像宗教狂热者般的光芒,“他是个天才。绝对不能被你们给毁掉。”

“喂!”卡嘉再也听不下去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失礼,把别人说得好像炭菌一样!首先,我们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威力毁掉别人的人生啊。”

“就是啊。”东文充满不快地帮腔,“如果是依莲自己说想要退出就让他自己来啊。你算什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依莲他绝对不会有这种想法的!一定是你阻止他来吧。”say急得脸蛋通红,“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男人皱了皱眉,“我是依莲的私人指导老师。”

“那小子果然是个少爷,问题是他不上学的吗?需要私人指导?”卡嘉满头雾水地望向东文。

“你看我干吗?我也不知道啊。”

“你们完全不知道?”男人大惊小怪地环视他们,“他可是钢琴界百年一遇的天才少年啊。出身音乐世家,父母都是世界级别的演奏大师!你们竟然……”

“那些算什么,”优的音量并不大,却截断了男人的滔滔讲述,眼神凌厉地瞪过去,少年说,“我只要知道他是我的化妆师就够了!”

“什么?你!你难道不觉得这很可笑吗?一个钢琴界的天才当什么化妆的……”男人露出完全无法理解的混乱表情。“任何人都有权利自由地追逐梦想,梦想那种事根本就不可笑。不过,你想笑的话就尽管笑吧。”少年冷冽地望着他,“斐利亚·福克说他要用八十天环球一周的时候,也被嘲笑了,莱特兄弟想做飞机飞上天的时候,也一定有人骂过他们是疯子吧。为什么这种根本没什么可笑的事却总会让其他人哈哈大笑呢。人类就是因为这样才可悲。”

第sj节:颜色(sj)

“你、小孩子学什么大人讲话!”被少年沉稳的态度激怒,与他的冷静对比,男人越发激动起来。

“我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不要太小瞧孩子们,其实你来这里根本不是依莲的意思。”少年清澈的眼睛望着他说,“你只是想要让我们帮助你,把依莲自由的心推到黑暗的笼中去……”

“你说什么呢。你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依莲很可怜。有那样的父母……”

“他们可是……”

“世界级别的大师对吗?”少年无表情地接了下去,“然后呢。限制儿子的自由,不许他拥有自己的理想。”

“什么?”say小声地惊呼,“他们关起依莲了?”

“肯定是这样的。”优回头看她一眼,“不然你以为他还有其他理由不能接听手机吗?”

“我想起来了。”say声音颤抖地说,“就是上次,大家在珠宝店拍照片的时候,依莲弹了钢琴,当时有个人从外面很奇怪地看着依莲……”之后,依莲就变得很不安。当时,她应该更注意一点才对……

“那是依莲父亲的朋友。”男人冷冽地接过话讲,“他告诉先生说他的儿子穿着奇怪的服装坐在一家小珠宝店里弹装饰品似的那种钢琴,先生觉得丢脸极了。特意更改预定,回家向依莲问清情况。当时我也在场,依莲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这个孩子一直非常聪敏乖巧,从来没有违逆过父母的意志,所以先生根本无法接受……总之,如果你们还关心依莲,还为他好。就请你们做一件事!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在那种清亮目光的逼视下,他也不想再掩饰了。

“做什么?”

男人郑重地看着问话的优,虽然不甘心,但这个傲慢的男人还是做出了拜托般的样子低下头。

“请你对他说‘这里不需要你再来了’,只要这样一句话就可以。反正你也只是需要他来帮你们化妆对吧。我可以给你们钱,你们去找其他专业的化妆师也可以。那个孩子的手,绝对不是用来做这种事情的……”

“这种事情、那种事情,这样高贵、那样低贱。为什么总会有像你们这种可悲的人呢。为什么不能让他去做他自己喜欢的事?”say好像哭了似的喊出来,“我相信依莲是钢琴的天才,因为他明明就不喜欢却还是可以弹得那么动听。可是、可是这并不能说明,拥有这项才华的他就只能做这一件事而已。如果拥有才华就失去了选择权,那么那种才华就叫做诅咒啊。你太过分了!你竟然想拿钱让依莲信任的伙伴推开他,这里是八点档的电视剧吗?你以为你是在关心他吗?”

“我当然是在关心他!”男人很生气,“你想怎么样呢。小姑娘。你想让依莲和他父亲对战到底,被打死吗?我就是因为心疼他,才会以一个外人的身份来到这里向你们低头肯求。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救他啊。”

轻轻地,有人笑了。

“关心……人们总是习惯自以为是,却连自己关心的人需要的是什么都不了解。就像say说的那样,这种不顾当事人意愿的所谓关爱,其实是诅咒。”

金发的少年抬起清澈的眼眸坚定地告诉他:“依莲,他所需要的绝对不是那句话!”

“你!你不要太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的恐怕不是我。”歪头一笑,少年猛地身体前倾伸出胳膊挡住了因为谈判破裂而恼羞成怒想要夺门而出的男子,“把地址给我。”

“什、什么地址?”

“依莲家的地址。”少年清亮的眼眸灼灼地盯住他,“我绝不会让我的伙伴轻易脱队!”

“你还想上门去闹?拜托,你知不知道你会害死依莲?”

“拯救公主是王子的工作,拯救王子就是国王的责任。lotus是我的国土,如果有人打算侵犯,怎么可能做到置之不理呢。”少年气魄十足地说着,上挑的眉毛下一双眼眸闪耀如清澈湖水,直视着被无形中气势压倒的男人。

“你……这是恐吓!”

“我只是说出我的打算而已。”

“好了,优,不必问了。”坐在收银机后的老板举起怀表,“五分钟。让他走。”

“大叔!阿优他是在问依莲的地址啦!”

“那种事让sive一查就知道了。”

老板一脸优游地回答阿东。

趁着优回头的工夫,男人推开他的手,铁青着脸色夺门而逃。

“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卡嘉冲着那个看起来就很神经质的背影扮了个鬼脸。

“依莲大概是被他家人软禁了,说不定情况比这还要糟糕。”阿优轻咬了一下蜷起来的手指,一面思量,“可能他反抗得比较激烈,不然这个人不会想到让我们来主动提出拒绝依莲的方法吧。”

“我一直觉得那个家伙气质好得离谱,原来他是什么音乐天才啊,还是那种麻烦的世家,想想那种父母就觉得好可怕。”抱住肩膀,卡嘉故意做出恶寒的样子,“虽然我家的爸爸也很烦人,不过一向只有我管他的分哦。反正大少爷一定是逆来顺受惯了,应该不会和父母对峙太久吧。”

“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依莲他不会有事?所以不必管他吗?”say激动起来,“像你这样一直都很坚强的人怎么会了解呢。即使只有小小的事,人们也会因为无法想通而一直痛苦。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渴望从别人那里得到力量,哪怕一句话也好,依莲他现在需要我们的帮助啊!”

那个被限制住自由羽翼的少年,因为很明白痛苦的滋味,所以才会一直那么温柔地对待其他人,安抚别人的寂寞与悲伤。他总是微微笑着,聆听着,然后给予包容和理解……但是当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呢,却会微笑着保证般地说:我没有事。真正温柔的人总是最勇敢的。

所以不管面对怎样的处罚,她都相信,依莲是绝对不会屈服的!那一天,在两个人走过的颤抖的桥上,那个向自己微笑挥手的少年一定是决心回去战斗的!

“他现在需要我们的帮助啊!”再次重复这句话,眼泪已经滚出了少女的眼眶。如果可以,好想能为依莲做些什么。因为对于她而言,依莲是特别的人……

“我当然也希望他能回来啊,但是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吧。”瞧着少女的眼泪,卡嘉有点无措地撇开视线,“怎么说呢,那是人家的家事。我们一开始就约好要互不干涉了。在根本不知道依莲真正想法的情况下,我们就随便贸然地行动,这样好吗?”

“没什么好不好的。依莲对我说过,他想成为出色的化妆师,他想要加入我的团队。我们一起努力到了现在,就要参加真正的比赛了。我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的。”金发的少年已经自顾自地脱下制服披上了外套,“约好要一起去胜利的所在,所以我是一定要去找他的!老板,让sive哥帮我查地址!”

第28节:颜色(28)

“没问题。这个城市的名人录就像嵌在他脑子里一样,刚才的垃圾已经给了那么多线索了。他要是再找不到,我就扣他工资。”

抱着电脑笔记本出现在身后的sive冷冷道:“老板,我听见了。”

“哇!sive!你今天的手指头也好好漂亮啊。”

“现在才拍马屁也来不及了。我会查的,不过那是看在阿优的面子上。至于你,”留着披肩发的潇洒服务生回头怒吼,“去厨房洗盘子去!”

“早就想问了……到底这家店里说话算数的人是老板还是sive……”目瞪口呆地望着老板灰溜溜地钻入厨房的场面,阿东自语。

“没差吧……反正他们应该算一家人……”而他身边的少女则如此回答。

“这是什么意思……”

“明白的人自然明白……不过,”少女话题一转,望向和say一起站到sive身后注视着电脑屏幕的金发少年。

“我还真没想到呢。那个冷淡的阿优,竟然会这样做……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为什么?”听到她的话,少年一脸认真地抬起头。

“抱歉,算是我看错你了吧。”少女老老实实地承认,本来以为这个和k很像的少年,也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却出乎意料地发现,其实,并不是这样……

“我也要道歉。”say也紧跟着小声说了一句,“因为刚才,我还向优发脾气。说你只是利用依莲……”结果,在这件事上最有行动力的,却是他呢。

“为什么你会打破规则,做出这种不像你的事?”

面对卡嘉的追问,少年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是怎样的人,要被别人来决定吗?什么叫做‘不像我’。而且现在还拘泥什么规则,我们大家不是早就已经是朋友了吗?”

就算一开始说过,不做朋友只做同伴。但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他们早已走到了友情的界限之中。所谓朋友,就是在志同道合的人中间产生的。因为彼此理解,即使相处的时间并不很长,即使彼此都还藏有未知的部分,也没有关系了吧。

喜欢上别人,有时就是这么简单。

“我、我突然觉得好感动。”

伸出十指捂住脸,say用力不让眼泪掉下来。被承认是朋友了吗?阿优他说“我们大家早就已经是朋友了”。因为是阿优才能充满自信地点明这个事实吧。其实她也一直觉得……她好喜欢lotus的大家……能被这些很棒的人接纳,一定说明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差……

怎样才能喜欢别人、怎样才能喜欢自己?这在昨天还只是像星星般遥远的愿望,却在今天轻易地实现了。一个人做不到的事,两个人就可以。人类一定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在其他人的身上寻找着自己想要获取的东西……

“我要和阿优一起去救依莲。”少女用手背擦干脸上的眼泪,握紧拳头鼓起勇气。没错,不能什么都依靠阿优。她也是依莲的朋友。她也要一起去!不能只哀求其他人去完成自己的心愿,愿望那种事,一定是要自己有所付出才能达成的。

“搞什么。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不去。”卡嘉受不了地叉起腰,将头一扬,“不要私自将本大小姐设定成坏人。走啦!”“喂喂!你干吗拎我的耳朵?”那边传来阿东的哀号。

“当然是怕你临阵脱逃啊。”少女高傲地昂着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我可是最讲义气的人!”

“是吗?那么你有什么计划吗?”

“当然是冲进去逼他们交出依莲,然后把那老头暴扁一顿!再然后……”

“你那是犯罪啊!白痴果然还是白痴!”

“不要吵了!”say大声地制止这两个人,“真是的!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我们是要去救人啊,太没有紧张感了吧!”

“喂……”阿优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紧握双拳的少女,“……改变最大的果然还是say。”那两个人眨了眨眼,异口同声地得出了结论。

“地址找到了。”

“啪”地弹了下指尖,笑容满面的sive抬起头,冲少年们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式。

“那么……大家就跟着我来吧。”

低头看了一眼地址,金发的少年露出炫目的微笑,一马当先地走向大门。

第九章 无法限制的羽翼

有一粒种子,一旦种下,就注定开花。

“依莲,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并没有所谓的……愿望。”

那是在八岁的时候。他第二个钢琴老师在初次见面时曾问他的问题。

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天下着茫茫大雪。轻薄柔软的鹅毛片片飘坠,覆盖这个世界。

老师是个瘦削的男子,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他穿着灰色的毛衣坐在钢琴前,不经意似的按下琴键。

老师的指尖纷飞出流泉般的音符,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一直以来只是被迫练习的孩子第一次觉得,其实钢琴是一种动听的乐器……

“依靠技巧是无法演奏出打动人心的音乐的。”老师微笑着回过头,“那就是你陷入的瓶颈。”

“即然是我自己的问题,为什么父亲要更换老师呢。”

面对他抵触的情绪,老师眯起了细长的眼睛,温柔地笑了,“接触不同的人,一定能学到不同的东西,这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

“我没有办法赋予给它技巧之外的东西,因为我并不像父亲和您那样热爱音乐。”他说着,复杂地注视那架锁住自己的白色钢琴。

“你没有必要勉强自己爱上音乐,你只要有点喜欢就够了。我们结识了不同的人,并不是都要产生亲密的关系。我们去学各式各样的东西,也并不一定是为了成为什么专业的大师。你如果能用平常心看待它,就会发觉其实钢琴并没有那样讨厌。”

这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对他这样说的钢琴老师……

从他懂事开始,就被命令每天坐在钢琴前四五个小时。父亲在音乐界的朋友都说他是天才,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钢琴家。

到底我为什么要弹琴呢——这是少年心中迷惑已久的疑问。

“因为它很好听。”老师笑着说出和其他人不同的答案,“声音是魔法,这架琴一定可以聆听依莲心中的愿望,然后传到其他人心里,让身处不同世界的人们,也能理解依莲的感情。这不是很有趣的事吗?”

“我的心声?”

“对啊。来自心灵的声音,就像雪花一样,直白而寒冷,无需修饰,却能打动人心。”转过头,望着片片的飘雪,老师说:“而那,就是我所追求的魔法。”

这位老师是个奇妙的大人。少年想着,露出一点笑容,“刚刚那首曲子,就是老师的心吗?”

“是呀。”

“老师的琴声是非常温柔的感觉。我觉得……很好听。我很愿意和您学习。”

“那是我的荣幸,虽然我所能教给你的就仅有弹琴的乐趣而已……”

第29节:颜色(29)

“为什么弹琴时的老师看起来特别温柔呢。”

“因为我很喜欢它,只要弹着就觉得开心。”

“老师难道不是因为想要成为优秀的钢琴家而弹琴的吗?”

“世界上一定有出于这样的理由而成为演奏大师的人存在,但是真正美妙的音乐始终掌握在不为人知的某个地方的某个人手中。”

“为什么?”

“所有闻名于世的流传佳作全是第二名。因为我们要相信有更好的东西还隐藏着没有被挖掘,而那些或者已经失去的东西,说不定才是更精彩的。”

“这样不是很可惜吗?假如爱伦坡的诗一直都没有被人们理解,世界上就没有爱伦坡了。”

“不可惜,因为那些东西一定会在其他人的心中再次复活。即使没有人理解爱伦坡,他也确实存在过。你喜欢爱伦坡?”老师笑着望着那小小的少年。

“因为……虽然不被当时的人们接纳,但是他一直顽强地追求着他心中的彼岸。他写的《梦》,是那么的伤感……却无法让我们产生同情一类的想法,因为尽管一直在梦里,可他却说他一直很幸福……这样的坡,只能让人尊敬,而不是同情……”

“因为梦想嘛。人的心里只要被种下这粒种子,就会变得可以坚强到面对全世界的责难了。”

“即使被所有人否定,也可以继续?”

“每个人都只要拥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就足已面对其他不幸,即使痛苦,只要紧紧抓住那最重要的唯一,就可以生存下去。”转向少年,老师温和地直视着他的眼睛说,“总有一天,你也一定可以找到最重要的事,它会填满你现在空洞的心。到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所谓的愿望,绝对是存在的。这个世界,正有某处埋藏着一颗专属于依莲的种子,一旦你与它相遇了。你就会产生前所未有的渴望,那些相随而来的痛苦忧伤快乐温柔都会丰富你的人生,成为你的经历。”

“……我也想成为像老师这样温柔的人,我也想拥有可以坚强面对一切的梦想。可是,爸爸说我必须弹钢琴。就算我找到您说的那粒种子,我想,也一定没有机会让它开花……”

“呵呵,依莲啊,”老师将食指搭在唇上轻声说,“那粒种子很神奇,一旦种下,就注定开花。根本没有谁能够阻止这件事。梦想,是这世界上唯一不能被限制的羽翼。命运只能设定我们的成败,却没有办法让我们不去爱。喜欢上一样事物或者某个人的心,谁也不能从你那里夺去……”

老师的这句话,在少年心中一直回旋。

人们与可以令自己付出一切的“存在”相遇,然后变成勇者,造就传奇。即使是再怎么懦弱的人,都会被赐予力量的魔法,就叫做——梦想。

“依莲!你知错了吗!”

来自现实的愤怒咆哮,拉回少年一瞬间飘忽的神志。

有什么,湿湿的从额角滑落,少年伸手去摸,只见一片红色。睁大眼睛,只看见满面青色的父亲、站在一旁的母亲和华贵的沙发前古典立柜的一角,正沾着自己额角的血迹。

想起来了……

这是因为执意要去lotus……和父亲再度发生了争执,急躁起来的父亲动手之下用力一推造成的结果。

恍惚里,见到了很久未见的老师呢。是依莲唯一承认的真正的老师。

老师……我遇到了可以让我喜悦疯狂的东西,它好奇妙,缤纷的色彩一点一点地修饰,表现出一个人最美丽的样子。引导出被隐藏的美,让这份美丽如花朵绽放。它是我的魔法,因为它,我就成了拥有法术的魔法师……

“其实,我并不是那么讨厌钢琴。”抬手擦去额角的血,少年微笑着抬起澄清的黑眼睛,“只是,我有了更喜欢的事。喜欢它的心情,谁也不能从我这里夺去……谁也不能依靠命令让我改变。”

“你简直丢尽了我和你妈妈的脸!想当化妆师?那种可笑的工作可以称为什么理想?说什么你终于醒悟了……”男子气得嘴皮发颤地质问,“浪费自己的才华,就是你终于醒悟的事?”

“皓!你不要再打他了!”坐在一旁的女人终于拉住他,严厉地向少年大喊,“依莲,快向爸爸道歉,说你知道错了!以后会专心学琴!不再做多余的事。”

“我没有错。如果是指让爸爸失望这件事,我可以道歉,可是我并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少年毫不退让地说,“我的梦想没有什么可笑的,我认为化妆师是值得尊敬的奇妙的工作,就像爸爸你是音乐家一样。你可以瞧不起它,却不能让我也瞧不起它,我就是喜欢这件事。我不认为它丢脸,一点也不。”少年转向母亲,微微一笑,“妈妈,我会继续弹琴的。因为我并不是为了抗议而故意表现逆反的那种性格。我弹琴,只是因为觉得它好听而已,从来都不是为了完成你和爸爸的心愿。你们很爱音乐,我可以理解。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理解我呢?”少年的话语渐渐苦涩,“难道我们喜欢一件事的心情,不是同样的吗?为什么……”

“啪!”

响亮而清脆的巴掌毫不怜惜地甩了上去,截断依莲说了一半的话。少年随着手掌挥动的动作,头重重地偏向一边。

“不要再说蠢话了,世界没有你想象的单纯。”父亲冷淡的面孔随着少年捂着脸颊慢慢转过头而一点点显现眼前,“快点认错。”

“我们都是在讲人类的语言,为什么你听不进去我的话?”少年哀伤地注视着他,“老师说过,音乐家要懂得聆听。像你这样不曾聆听过身边人内心声音的指挥,为什么可以成为著名的指挥家呢。还是说,您早就忘了,您当年喜欢一样事物的心情呢?”

“啪!”

又是重重的一个巴掌,男人冷峻地说道:“我没有必要回答你这种问题。”

“依莲,你怎么能和爸爸说这种无礼的话呢?一定是外面结交的坏朋友带坏你了!”

黑色刘海下的眼神瞬间冷冽了起来,“就算你是妈妈,说这样的话,我也不会原谅你的。”不在乎自己的脸麻麻辣辣地肿胀,少年轻柔地说着,“他们全都是很好的人。真实,不虚伪。为了达成哪怕是小小的愿望而认真努力的人……”

虽然不够坚强却希望可以坚强起来的say、虽然嘴上说只是想要奖金,做事却比谁都更认真的卡嘉、开朗亲切的东文、具有统率力的优,大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因为认识了他们,就更加有了一定要实现梦想的勇气。即使是一般人眼中谈不上高贵的职业,也可以鼓起勇气向父母大声说,那就是我想做的事。

就像老师说的那样,认识各式各样的人,一定能学到各式各样的东西。即使大家只是暂时相聚在那间咖啡屋,即使那里只是大家的中间岛。相遇、结识、大家也一定会从彼此那里得到珍贵的东西。

第30节:颜色(30)

因为他也得到了。

得到了那个少女含着眼泪忐忑不安地拥抱——我想和依莲做朋友。

其实,她那样说的时候,自己很高兴。会觉得寂寞,一定不是某个人的专利。被别人喜欢会开心,也一定是人类共通的感情。

他不会认输的,因为他是她憧憬的依莲。

“爸爸,我没有办法去延续你的梦想,每个人都只能为自己而活。”

少年撩起视线,“不管你是否能够理解,不管你是否拒绝理解,这桩事实已经不可改变。”澄黑的眼眸清澈地倒映着父亲的脸,少年沉稳地说着:“就算你打死我,这件事也不会改变。所以,我不会还手的,你就打到能让你觉得消气为止吧。”

“你!”扬起的手掌再次高举到半空。

少年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预想中的痛楚,握紧了双手。无法被限制的羽翼,如阳光自窗棂洒入,栖息在少年的肩膀。可以让人忍受痛苦,可以让人变得坚强,即使被亲密的人否定也能够继续前进,这样的东西,他早已得到了。所以无论怎么对待他,结果都不会改变!

“依莲!”

有点吵闹、复数以上的叫喊突然传入耳中。这是……

少年愕然地回过头。

“喂!我说你,住手。”

一只细瘦却坚定的手牢牢地握住了那将落未落的男人的手臂。

“卡嘉?”

少年不可置信地张大肿起来的眼睛。这个,不会是幻觉吧,紧捏着父亲手臂的人不是卡嘉吗?

“啊呀,依莲你的脸变得好恐怖!谁这么狠心把你美丽的脸打成这样啊。”然后,带着奇妙的口音,蹙紧双眉盯着自己看的人是——

“阿东?”

“呜哇哇。依莲——”

哭着冲入怀中头顶只到他胸口的这个小动物般的少女……

“say?”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望着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只是皱起眉毛的男人还算是镇定。

“每一扇门,都必然有一把能打开的钥匙。”说着这句话最后登场的当然就是满头金发戴着耳环漂亮到耀眼的少年阿优喽,“难道你没有听说过这句话吗?世界知名的指挥家,艺名叫做杰罗拉的这位先生。”

“杰罗拉?”say小声地尖叫了一下,连忙捂住嘴,旋即瞪大眼睛,好奇地审视因突发情况而略显茫然地交加起双手的男子。

“你知道这个人?”东文靠近少女附耳低语。

“非常有名啊。我有买过他担任指挥的交响乐团的票……很贵呢……”少女猛地收住口,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而是……

“您、您为什么要打依莲呢?”她心痛地看着依莲肿得高高的脸,额角还有刚凝固的血块呢。卡嘉正在用手帕压上去止血,看着就已经好痛了,而依莲还能微笑着在那里说他没什么事,说他一点也不痛……

“他是您的孩子呀。您怎么能这样对他实施暴力?”

少女不自觉地站到了依莲的身前,虽然觉得那个一脸冷峻的男人着实可怕,但是心里有个更大的声音在说:一定要保护依莲!

双脚在发颤,但是她坚持挡在依莲身前,她不能再任这个人伤害他。无论怎样也无法说服自己接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难道拥有自己的梦想,是一件如此不能被原谅的事吗?

“就因为他是我儿子,我才要管教他。”男人轻哼了一声,“如果是其他人,我根本用不着费心。看在你们是小孩子的分上,我就不责问你们怎么进来的事了。立刻回家。以后不要和依莲再接触。否则……”

“否则你要怎样啊!白痴!”看着血一再从手帕下面流出的卡嘉怒不可遏地转过头破口大骂:“费心?说错了吧。你有用过心吗?这根本就是单纯的暴力伤害!想要报警就尽管报吧,我倒想知道警察要抓的人会是谁!”

“我没事,卡嘉。”知道朋友的焦灼是因为被自己的血吓到了,依莲咳了咳拉住少女的手,保证般地一笑,“没关系。只要眼睛和手指没有事。有再多的伤也无妨。”

看着少年明明被打得很惨,却一脸安抚他人的笑容,卡嘉越发生气,“男生为什么全是单纯到了极点的白痴啊。无论再怎么固执,挨揍的时候不会先说一两句谎言吗?你不懂得反抗啊。告诉你,逆来顺受可是家庭暴力的温床哦!”

“你厉害……可是你骂得越解气,依莲他不是会越倒霉吗?”东文担心地扯扯卡嘉的衣角,“这样做也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对吧。”

“呵,这种时候你倒有了常识嘛,了不起。可是你看那个衰男人一脸高傲,你以为他会好好听我们的道理啊。会使用暴力迫使他人服从自己意志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沟通的可能性!”

“就算你这样说……”

“叔叔。”清扬的声音令还在争执的卡嘉和东文一齐回头。

依莲身前的say突然向前一步,站到了依莲父亲的面前,正仰着脸,认真地凝视着他。

“喂!say!快退回来,那个男人是疯狗,小心他咬你哦。”

东文满头黑线,“卡嘉……那个毕竟是依莲的爸爸耶……”

“干什么?”男人低头盯着这个娇小的少女。脸蛋也小小的,只有眼睛大得像什么似的,盛满了眼泪,仿佛眨一眨就会流下清澈的泪水。虽然满心焦躁的怒火,倒是也很难对这样的小女孩发得起来。

“叔叔,你爱依莲对吧。”少女紧紧地抓着胸前的衣服,紧张但还是努力表达着她的想法,“因为你是依莲的爸爸啊,天下的父母一定都很爱自己的小孩。我虽然有很多算是不正常的毛病,但是我的爸爸妈妈还是非常疼爱我。依莲他是比我要不知道好多少倍的优秀的孩子,所以您也一定非常爱他不是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听依莲说一说他的想法呢?为什么不能让依莲做他想做的事?有些事,尽管您不理解,可那并不是说,那些事就一定是错的。正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只是透过一扇小小的窗看待世界,才更应该好好听一听,其他人看到的风景。这样才会渐渐拥有包容其他人的心情啊。”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say讲这么多话。”卡嘉低声喃语,“可是这没有用啊……”

依莲轻轻地垂下睫毛,他知道卡嘉说得没错……

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即使爱,那种爱也可以是非常自私的。

依莲拉起say颤抖的手,这个为他而讲了这些话的少女,其实有精神方面的洁癖,他从很早就发现这点了。她拒绝她不想相信的东西,可是呢,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美好。但是尽管如此,他却觉得比起满眼黑暗的那些人,面前这个少女比较可爱。相信着美好的事物,相信着爱与勇气可以造就奇迹,这样的少女,他不允许有其他人来残忍地打破她充满光明的无垢信仰。

31-35

第31节:颜色(31)

所以他抢在父亲之前开口:“我相信他们爱我,但是这个爱,却只是自以为是的爱罢了……还有,say,谁说你不正常,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你没有任何地方不正常,你是很可爱的普通的女孩子。”

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涌出眼眶,她一直忍耐着的眼泪,因为看到依莲被打得这么惨就觉得自己也痛得不得了。可是就算脸被打得肿成像馒头一样,依莲却还能够想到其他的人,这样的依莲,永远是最美丽的。这样的依莲,不应该遇到这样的事……她好希望可以代替依莲挨打。

产生这种想法的瞬间,自己都被吓了一跳。那个讨厌其他人的自己,什么时候,竟然拥有了这样的心情呢。即使自己不幸,也希望别人可以幸福。

好喜欢、好喜欢依莲。希望他可以幸福,希望他可以被理解,希望他能够自由自在地一直快乐地微笑着。

“即使暂时没有明确前进的目的地,也可以慢慢寻找。我觉得这样子也并不失为一种积极的方式。总之,人有不同的情况,是不能一并而论的。”

“那就当成是我们的秘密好了。就算lotus里不允许有碍前进的孩子气的友情,可是依莲和say是朋友是另外一件事。”

“即使是在他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对于当事人来讲或许就是无法逾越的痛苦。”

总是说出这样温柔的话,却对他自己那么严格,即使怀有伤痛也会坚强地微笑着一肩承担的少年,这样的你,只是想要拥有一个小小的梦想,一个自由地朝着梦想前进的机会,为什么都不能得到允许?

就因为——你是天才吗?

眼泪滚珠而落,快要湮没少女小小的脸庞了。她面向依莲的父亲,一边哭一边说:“我有听过你以前的音乐,非常的震撼人心。能写出这样的音乐,一定是因为你非常的热爱它。依莲和您一样,只是爱上了不一样的梦想。我求求你,请你不要逼迫依莲。我求求你,请您原谅依莲吧……”

哭泣着,哭泣着,好像要把几年份的眼泪都在此时流尽,少女跪在了地上,双手着地,哭泣着哀求一个陌生的男子。为了朋友的幸福……

“say!快起来!”依莲捂住眼睛,“你不用为我做到这样的地步……他不会理解的……你起来啊!”

“不要打依莲,不要伤害他,叔叔,我求求你……”

“不要哭了!”卡嘉硬是拽起say,那个男人竟然无动于衷,这是怎样的铁石心肠啊,“你是什么音乐家啊!你根本就是魔鬼!依莲他和你一样,有一双能够创造美丽的手!只是方法不同你却不能理解,这样的你,只是一个平庸至极的男人罢了!你的心连同你的才华早就死去了!所以你才这么逼迫你的儿子,想让他继续你的扬名之梦吧。太可笑了!可悲的男人!你算什么爸爸?”卡嘉怒火冲天,要不是抱着say,简直想冲上去踢他一脚。

“混蛋!”

结果一直闲在一边的东文起脚一踢,满足了卡嘉的愿望。

“你们这群小混混,竟然……小心我告……”

捧着印上一个脚印的屁股,向旁边踉跄栽去,一头撞上沙发上的男人,在夫人的搀扶下才狼狈地起身。

“我要告你。”

冷厉地说出这句话的人,并不是他,而是阿优。

“你、你说什么?”

“我要告你。”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少年漠然地瞪视着他,面无表情地继续:“非法监禁、虐待、暴力。哦,忘了说,其实我母亲是a·b·a的律师,她绝对愿意免费接下这个案子。不怕丢脸的话,就继续打吧。”

“……阿优……的妈妈是律师?”另外几个人包括依莲在内投来莫测高深的眼神。

“你们都那么震惊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在美国混帮会的吗?”

“那是谁告诉你们的。”

“不管怎么看……你也像是……”阿东犹犹豫豫的后半句,融化在卡嘉捂住他嘴的手掌中。

“等等!你们要带着我儿子去哪?”

看着少年们扶起依莲向门外走,依莲的父亲终于有点惶然地出声喝止。

阿优回头冷冽地一笑,“去医院。”

“我会找医生来给他看,用不着你们!”

“你误会了,”阿优没有表情的脸在窗帘的yīn影中一瞬间显得有些可怕,“我可是要带着贵公子去验伤呢。”

“验伤?”脸上骤然流下冷汗的男人适才的傲慢消失无踪。

“然后——”扬了扬眉,阿优意有所指地说道,“如果今后你再对他动手,或者作出我认为不妥当的行为。我会立刻把验伤报告寄给我母亲,请她代为处理。国际闻名的大师来一场国际闻名的官司不是很有趣吗?”

“这是威胁!你在恐吓我吗?”

“不。”扯了扯唇瓣,少年的眼珠嵌入无情的色彩,“这只是陈述事实。仅此而已。”

男人被这个小孩子的气势所影响,而无法移动脚步。那个身影被傍晚的阳光拖得长长的少年,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警告他,他绝对不是随便说说地开玩笑。

他是认真的!

这样的念头迸入脑海,四肢脱力的男人忽然坐了下去,悔恨地望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手。

“爸爸,我会回来的。不用担心。”捂着头上的手帕,依莲温和地看了父亲一眼,补充说,“我不会告你的,那种事绝对不会发生的。所以爸爸,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地谈一谈吧。”

“……这个……难道也是恐吓吗?”动手打伤了儿子的父亲消沉地问着。

“爸爸。”手扶住门框,少年苦笑着回过头说,“我爱你。”

从来也只是希望能得到我爱着的你的理解……因为你也曾经是我憧憬的人之一。希望你对我说,放手去做吧,用你自己的翅膀来丈量出一方天地……真的就只是这样一句话而已。

注视着儿子脸上的微笑,男人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而走在最前面的少年却突然回过头,扬起锋利的眼神,“我绝对不会原谅伤害了我伙伴的人!但是……”他忽然莞尔一笑,“如果你得到他的原谅,那就算了。”

世界上有着各种各样的人,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会因为身体发肤授之父母,而连心情也迫使自己改变。人类就是因为这么任性,才能创造属于自己的文明。有整日相处却无法相互理解的父子,也有不曾谋面却心意相通的朋友吧。

抬起头,展望被夕阳浸染成橘色的天空。少年阿优想:只要活着就可以随时见面。只要活着就还有彼此沟通的机会。即使今天我们不能创造一切奇迹,但是或许,那奇迹,就在明早发生。因为人们拥有咒语。

爱。

梦想。

不放弃。

想要变强。

想被别人爱。

这座金子塔,构筑着最基本的令我们得以延续的力量……

第32节:是谁诱惑了谁(1)

侧耳倾听,映照在夕阳下的金色大道上……擦身而过无数的人群中。有多少声音,正在如是说……

尾 声

细小的刷子小心地在眼睛周围抹下最后一笔嫣红。

“这样就好了。”

化妆师大人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阿优总是动来动去的,太难画了!”一旁的少女一边整理少年身上的衣服一边低声抱怨。

“你们到底弄没弄完啊!我们可是第一个出场!”奔回后台的少年推门大吼,“司仪都开始讲话咧。”

“你还敢催?”戴好最后一个手环,瘦削美丽的少女瞪起眼睛,抬手“砰”的一下冲着来人的脑袋敲上去,“都是因为你啦!说什么最后出场太不吉利,跑去和别人换签,结果竟然从十三换回一个no.1。我真是服了你了。”

“我被骗了!那个叫什么变态者飞行队的队长果然不是好人!”

“是妖精之冢啦!谁叫你傻到竟然相信敌人啊。”卡嘉也叫错了,人家是叫蝴蝶之冢。

“那是什么?敌人?”刚刚化好妆的金发少年蹙起眉。

“没、没什么。”心虚的两个人一齐摇头。

“卡嘉和阿东近来好有默契哦。”娇小的少女提着裙子边,好奇地歪着头。

“是啊,真是可喜可贺。”笑眯眯的长发少年,弯起澄清乌明的眼睛。

“什么嘛。竟然讽刺我!依莲!你不要带坏say!”

“啊呀,你有资格说人家吗?你才会带坏say吧。”阿东心有余悸地摸着发红的耳朵,“暴力女生!”

“你到底站在哪边?”

面对更加暴走的卡嘉,阿东掏掏耳朵,“哎?有什么关系吗?”

“少学老板讲话啦!”

“你们——不要太过分。”首领大人终于动怒了,“不要磨磨蹭蹭。广播里已经喊我们三遍了。要是输了,我就杀了你们!”

“他……果然……还是混帮会的……”

石化了的少年们满头黑线。

“对了,我们cos的这个主题叫什么来着?”

小心翼翼地先护住耳朵,已经排练过n次却还不知道主题叫什么的家伙,自己也相当知耻地压低嗓音。

“《海贼王》啊。这是从最早就决定了的决赛主题嘛!”

“为什么要cos海盗啊?”

“傻瓜,那当然是因为那部漫画的主题是梦想嘛。”

通过狭窄的走廊,前方舞台的闪光灯已经依稀可见。

比赛的结果是怎样其实都无所谓,对于所有追求梦想的人而言,过程中的绚丽风景才永远是无法被他人掠夺的财富。

cos大奖花落谁家?

有一天,那个想当模特的少年会与父亲相遇在同一个领域吗?

每个少年曾经的梦,最终能否实现?

套一句阿优的名言——或许,那种事并不重要。

梦想的世界里不该存在所谓的胜负论。

你爱上某事某物的心,谁有资格评定个一二三四?

有近在眼前的目标,也有更加远大的理想。

向着梦想的黄金海洋勇敢向前!

我们正在等待绽放。

—完—

ps:本故事纯属虚构,与任何团体人物无关。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第二部 是谁诱惑了谁

千草

1

庆元王朝

时值仙、妖、人皆存。

人主宰大地,庸庸碌碌只为生存。仙,不问世事,缥缈无踪。妖,本数量就极少,与人间的修道者目的一样,苦修皆为升仙。

原本倒也相安无事。但是妖的能力本就强于人,又醉心于自身妖力的强大,再加上时常喜欢嬉弄于人。一时之间,妖孽横行于人间。

人们开始惧怕妖魔,转而除妖。而拥有除妖能力的人,则被称为——除妖师。

人与妖至此陷入了混乱时期。

易族,是庆元王朝时期有名的除妖世家。

据说,原是一位苦修者不忍看见妖孽横行暴虐人类,于是开始斩妖除魔。原本也没想到要得到任何的名声,但是妖魔除得多了,自然而然地被人们所称颂。

易家的祖宅,位于京城的西北边。风水极好,是易家祖先当年选了很久才选定的建宅之地。占地面积之大,在京城中也算少见的了——除了那些个王府与高官的住所,便属易家的宅子最大了。

大堂之上,几位长者攀谈着。

“听说,这次新上任的六部尚书十分重视除妖一事。”易家这一代的当家易天抚着长须道。因为上一任的六部尚书不太在意除妖之事,因此可以说在之前的二十年里,易家在朝廷中,并没有受到特别的重视。

当然,也有客观原因。经过了数百年的除妖,世间的妖魔数量更加稀少。一些道行高的妖魔,平时甚少会出现在人多的地方,通常都是在一些人迹罕见的地方继续修行。

而那些道行浅的妖魔,则因为惧怕除妖师,所以都会躲在山林之中,不易让人发现。

“我也听过这一传闻,不知是否当真。”另一位长者易德接口道。

“应该是真的,昨日曾有幸见过少傅,他当时也有提起过除妖一事。”一旁的易仁说道,脸上掩不住得意之色。毕竟能够被少傅约见,也算是极有面子的一事。

“那少傅的意思是?”易天、易德一起看向了易仁。

“少傅的意思是,易家最好先办成一件大事,这样,将来易家受到朝廷的重用,也有理可据。”易仁回忆着昨日面谈时的情景道。

易天略微沉吟了一下,“那么少傅可有说,让易家办一件什么样的大事?”既然是少傅特意召见,那么必然不会如此简单。

“是……”易仁语音一顿,面色不若先前那般轻松,而显得凝重,“现今的庆元王朝,最为民众所害怕的妖魔,就是东方的强月与西方的楚尘。少傅说,若是能除去这两妖的其中一个,那么易家想要入朝廷,飞黄腾达,亦是指日可待。”

“强月和楚尘?”易天的脸色“刷”的一下子白了。这两个妖魔的妖力之强,很是罕见,根本就不是寻常的除妖师所能够除去的。

因为除妖,反被这两妖杀了的除妖师不计其数,久而久之,强月与楚尘也就成了除妖师口中的禁忌。非不得已,绝不轻易地去招惹这两只妖魔。

易天侧头,看看一旁的易德,脸色也是苍白一片。

易仁颔首,“是很难,可是大哥、二哥,若是不除此二妖中的一个,恐怕易家很难再回复当年的繁华了。”荣华富贵一词,对于易家的人来说,却始终是看不破。

易天抿了抿唇,“那么派谁去除妖呢?”

“这……”易仁欲言又止,在易家,有能力去除这种级别的妖魔,也只有那一人了,不过……目光微微地看向了易德,却发现对方也正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望着他。

清了清喉咙,还是易德开口对易天道:“大哥,我看,在易家也只有一人,尚能试上一试。”

第33节:是谁诱惑了谁(2)

易天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你们想说的是谁,但是那人根本不可能会听我的话。”若是行的话,他又怎么会让那人如此逍遥地偏居一处。

“大哥!”易德、易仁有些急了。

“你们别说了,更何况,当初是我们三人一起答应她,还她自由之身。”易天道。

“可是,她怎么说也是易家的人,更是你的女儿!”偏偏易家除妖能力最高的人,竟然会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娃。

“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真的要我拉下这张老脸去求她?”

“但……”

“等等,如果真的想让她去除这二妖的话,也许让安涯去说更好。”

“安涯?”易天皱了皱眉头,“他肯吗?”

“只要大哥能答应他的要求,他恐怕还求之不得呢。”易德说道。

易天沉默了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点了点头,“那这事儿,就让安涯去办好了。”

芳州城,位于京城东边的一个小城,民风淳朴,比起京城的繁华,芳州城倒更显朴实无华。

城郊,有一处破败的宅子。

宅子还算大,依稀可以看出以前亦曾有过一段风光的时候,据说七十年前,是朝廷中的某位高官特意为爱妻养病所建的宅子。可是没过多久,爱妻亡故,高官因此也不再来这处伤心地,宅子缺乏打理,久而久之,也就杂草丛生,成了一所荒宅。

直到两年前,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带着两个美婢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下这所荒宅,宅子才算又有了一些人气。

虽然宅子的外表没有多大的变化,不过内部的环境,在两个美婢的巧手下,已经焕然一新。说不上富丽堂皇,但是至少干净整洁。

七月的阳光,暖得让人有些生厌。

斜斜地靠在软垫上,少女隔着薄纱的帘子,看着坐在外堂椅子上的中年男人,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哈欠。

不算太响的哈欠声,却惊得椅子上的男人顿时站起,紧张地道:“我知道,冒昧来叨扰大师实在是大大不敬……”

哎,大师?!隔着帘子,少女的身子倏地歪了歪。她……她有那么老吗?

“可是……我那爱女昨日被妖魔捉去,现在生死未卜。”男人继续道,原本的紧张,此刻已转为焦心,“而芳州城内,本就很少有除妖师,因此我在多番打听之下,才听到了关于大师的传闻,于是冒昧前来,只希望大师能够救得小女一命。我那小女,今年还不过十五岁,又生得花容月貌,要是那妖魔看上了小女的美貌,起了歹念,那我可怎么对得起她死去的娘啊!”说到最后,几乎已经在呼天抢地了。

少女皱皱眉。

歹念?通常,妖魔捉人,除了吃之外,倒是很少听过还有别的什么行为。

在妖魔之中,向来信奉采yīn补阳之说。简单点地解释,就是男妖吃女人,女妖吃男人。

至于男女交合这种行为,倒不是说妖魔与人之间不可以,而是妖魔向来不屑于对人类做这种行为。

忍不住地抬起手,少女揉了揉耳朵,“也就是说,你女儿被妖魔抓走了,对吧!”她总结了一下对方大堆废话的主题意思道。

“是,是!”男人点头如捣蒜。

“然后你希望我去救她?”

“是、是!”捣蒜行动继续进行中。

“可是,今天很热啊。”拿起扇子,她开始自主性地扇着凉风。

“嗄?”男人一愣。

而站在少女身后的两个美婢,则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看着她们的主子。之所以说天气热,根本就是她懒!

没有除魔卫道的崇高思想,她们的主子满脑子有的只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懒猪思想。

翻转了一下身子,少女微微合上眼眸,似乎打算继续小憩。

美婢之一的小梅则出了帘子,走至男人面前,“高员外,我家小姐的意思是,今天她不宜除妖,所以恐怕员外白来一趟了。”欠了欠身子,她做出了一副“送客”的姿势。

“可……可是……”男人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可是身子已经被小梅拖着往厅堂外移去,“我……我……”可怜他一个大男人,力气竟然输给一个年纪不过十八的女人。

“高员外,你还是死了心吧,我家小姐向来说一不二。”小梅一边拖着对方,一边说道。虽然同情高员外的女儿,不过,谁让她家主子今儿个懒病又发作了呢。

所以……唉……不能怪她啊,她是无辜的。

“我……我……”高员外已经快要语无伦次了,脑海中猛然闪过那些曾经成功请动了这位除妖大师的人所说过的一句共同的话,“如果……如果大师肯救出小女的话,我可以给大师送上十盒翠芳斋的芙蓉糕!”

刷!

帘子应声而开。

一道人影倏地从帘子内闪出,男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一脸期盼地盯着他道:“你说的是‘翠芳斋’的芙蓉糕?”她特意强调了翠芳斋三个字。要知道这翠芳斋的芙蓉糕,有钱都未必买得到。每天都限量出售,一旦卖完,就得明天请早。

“对……对啊。”男人呆呆地点了点头。

“是十盒?”

“啊……啊……是啊。”他又呆呆地点了一下头。

少女垂下头,双眉紧缩,像在思考着很严重的问题。

咕噜!

男人不由得咽了咽喉间的口水,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良久,少女终于抬起右手,很艰难地比出了两个指头,“我……我要二十盒。”

“……”紧张的感觉顿时没了影,男人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场闹剧。

“怎么样?”这回换成少女在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了。

“没……没问题。”

“太好了!”脸上洋溢着兴高采烈的神情,少女甚至不顾男女之嫌地一把握住男人的手,“高员外,你实在是太慷慨了,要知道,我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吃翠芳斋的芙蓉糕了,那酥皮,那饼馅……”

“那个,你真能救出我的女儿?”他怀疑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毕竟,这和他原先想象中的大师,差太多了!

“没问题啦,绝对没问题啦。”摆摆手,少女一脸轻松地道,满脑子还沉浸在即将得到二十盒芙蓉糕的喜悦中。

而一旁的美婢,则头痛地看着那形象全无的主子。

这样的主子……真的没救了!

“小姐,你真要去除妖?”送走了高员外后,小梅问着正动手换外出服的主子道。

“这还有假的?”易水枫扬扬眉,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二十盒翠芳斋的芙蓉糕啊,不拿未免太浪费了。”

“可是,小姐之前不是还说今儿个天太热了吗?”一旁的婢女小兰亦开口道。

“呵呵……”易水枫干笑两声,“我有这么说过吗?”

有!两婢女整齐一致地点了点头,在心中暗自道。

第34节:是谁诱惑了谁(3)

“好了,我现在要先去探察一下情况,你们就留在宅子里吧。”当作没看到婢女们的点头,易水枫径自说道。

“那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小兰问道。而小梅则快速地准备了一些干粮,放在小袋中,然后再把袋子系在了易水枫的腰带上。

“应该会在明日午时之前吧。”易水枫想了想道,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前提是这妖魔不是太强。若是碰上太强的妖魔,那我可能就回不来了,当然,也就吃不上翠芳斋的芙蓉糕了。”若说会有什么遗憾,那最遗憾的莫过于此了。

“小姐!”小梅、小兰一起嚷道,受不了自个儿主子这样的漫不经心。

“好啦,好啦,不要这样板着脸,老这样可就不漂亮了。”她赶紧赔笑道。哎,有她这样可怜的主子吗?还得看丫鬟的脸色。

“那是因为小姐总是这样散漫,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小梅数落着道。

“就是,每次小姐出外除妖,我总是会担心得睡不着觉。”比起小梅的横眉竖目,小兰则是一脸的欲涕还休。

天!饶了她吧!

对于这两个情同姐妹的婢女,易水枫向来是没辙的。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她举起右手指天发誓道:“我保证,我一定会很爱惜很爱惜我的性命,然后会平平安安地回来。”若是不来这一套的话,她很可能会被小梅的口水外加小兰的泪水给活活淹死。

“真的吗?”怀疑的眸光,明显在绕着她打转。

“真的,真的!”一连串的点头后,易水枫忙不迭地奔出了宅子。

“啊,小姐!”小兰像想起什么似的在后面追着,边追边问道:“小姐明儿个中午想吃点什么菜啊?”

“枣泥糕、如意卷、红豆粥、花菇鸭掌……”一连串的菜名,伴随着跑动的脚步声,飘得越来越远……

正午,是一天之中妖魔的妖力最强盛的时候,所以若是要想除妖,最基本的准则就是,千万别在正午的时候去和妖魔拼命,而是选择在妖魔妖力最弱的寅时,即日月交替之际打败魔物。

抬头看了看已经下山的太阳,易水枫朝着高员外所说的妖魔逃逸的方向——天月山走去。

天月山,是芳州城外的一座小山,虽然是小山,不过却极适合妖魔修炼,因此,就算有妖魔藏匿在此处,也情有可原。

荒山野外,自然是没有家里那般舒服了。

随意地拭了拭额头上的汗珠,易水枫一边吃着干粮,一边探寻着妖魔可能躲藏的地方。

若是她推测得没错的话,就算那妖魔想要吃高家小姐,必然也会等到正午再吃,因为在那时吃人,最易增强妖力。

既然那魔物是昨天晚上逮了高家小姐,现在唯有希望他今天正午的时候肚子极饱,没有吃那高家小姐。不然,她恐怕只能救一堆白骨回去给高员外了。

“唉,天再黑下来,就要把珠子拿出来了吧。”她喃喃自语着,眯着眼眸看了看那映红的夕阳。

红得像是血染一样。这样的夕阳,给她很不好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似的。

倏地,一个隐蔽的洞口引起了她的注意。

不过,奇怪的是,她只感受到从洞内传来的微弱妖气,至于人气,则丝毫感应不到。

不是吧!那妖魔不会这么快就把高家小姐给吃了吧!

一想到此,易水枫忙不迭地奔进了山洞。漆黑的洞内,甚至连外面夕阳的余晖都难以照进。她叹了一口气,抬手从怀中拿出了一颗晶亮、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夜明珠。

有着光线的照明,她一路往着洞的深处走去。

微弱的妖气,还在不断地持续着,微弱中,似乎还参杂着一丝混乱。似乎是……

“嗯……唔……啊……”从洞口深处传来了一阵阵隐隐的呻吟之声。

看来,她的确是找到妖了,只不过“此”妖非彼“妖”罢了。

蓦地,从洞口深处的某一点中,突然一阵白光大现,然后,如昙花一现般,又隐了下去。

易水枫赶紧提步,直直地奔了过去。

夜明珠的光,照亮了那漆黑得无法比拟的深处。

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孩,就这样躺在地上,长长的银发,如瀑布一样地笼罩着赤裸的身体。

那是一只妖,一只刚刚能够幻化成人形的妖。易水枫在心里暗自道。

地上的人儿微微一动,随即像是感受到了这洞中不寻常的光芒,迅速站起身子,警戒地望着光芒的来源处——她。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虽说对方只是一只妖,幻化成人形也只不过是个七八岁小孩的身体,但是……怎么说也是男的啊。所以……还是不看的好。

当然,话虽如此,但易水枫却还是大咧咧地望着对方,唇边甚至还浮现出一丝饶有兴趣的笑意。

“你是狐妖吧。”她一语道破对方的真身。

男孩眼眸一眯,开始调动全身的妖力,似乎有所打算。

“你知道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男性的狐妖。”丝毫不在意对方的警戒神情,易水枫上下打量着对方:小孩所特有的圆润脸颊,偏近透明的苍白肌肤,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所该拥有的深沉。

也对。虽说眼前的妖魔看上去不过是人类的七八岁小孩模样,但是要修炼到人形,至少需要两百年以上的道行。

“你——是谁?”声音虽然冰冷,却带着小孩独有的稚嫩。

“我啊……”晃了晃手指,易水枫还是打算如实说,“我是一个除妖师。”

男孩的眸光更冷了几分,“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杀我?”易水枫“扑哧”一声笑了,“相信我,以你的妖力,只有我杀你的可能,更何况你刚刚幻化成人形,应该很虚弱吧,听说狐皮很暖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其实我还是挺想要一件狐皮大衣,尤其是在冬天的时候。”

“你——”男孩显然被气得不轻,一双眸子睁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她。

倏地,易水枫脚跟一动,人已经晃到了男孩的面前,“咦,你的眼睛居然是金色的呢!好漂亮,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金色眼瞳的狐妖呢。”带着新奇的目光,她好奇地看着那不曾看到过的眸色。

“放手!”男孩在身上放出狐火,试图把她逼退。

“哎,不是都说过了吗,你的妖力还对付不了我。”她说着,抬起右手,轻巧地在空中划了一个五芒星,男孩所发出的狐火,瞬间化为虚无。

“你……不是普通的除妖师。”小手紧紧地握着拳头,男孩的白齿咬了一下下唇。

“很多人都这么说过。”她耸耸肩。有点……可爱呢!易水枫盯着眼前的男孩,心中突然扬起一股莫名的感觉,“对了,你要不要当我的宠物呢?”她问道。

“宠物?!”这个词,显然对男孩是一个极大的侮辱,怒发冲冠,尚不足以形容男孩的愤怒。

第35节:是谁诱惑了谁(4)

浑然没有注意对方的愤怒,她自言自语地道:“虽然,我一直想要一头犬妖当宠物,因为犬妖一旦认定了主人,会比较忠心。狐妖比较善变,很难饲养,不过……也无所谓啦。”

“你竟然……”发颤的声音,是愤怒到了极点,“竟然拿我和没用的犬妖相提并论。”几个光球,狠狠地朝着易水枫砸来。

“你不喜欢吗?”轻松地避过了对方的攻击,她倒是挺诚恳地道歉了,“那我下次会注意的。还有,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理会她的问话,继续进行着攻击。

轻叹一气,易水枫双手划圈,口中一声喝:“破!”

所有的攻击,顿时消失,男孩气喘吁吁地贴着石壁。如果不是那一丝毅力与自尊坚持着,他恐怕早已跪趴在地上了。

“看吧,我早说过了,现在正是你最虚弱的时候,你还耗了这么多的妖力来进行攻击。如果我认真的回击的话,你也许早就没命了。”

男孩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眼前的女人,绝对和普通的除妖师不一样,她甚至没有用到符咒,就直接破了他的攻击。“你叫什么名字?”她继续执着于先前的问题。

男孩别开头,拒绝回答她的问题。

“那么我以后就叫你小狐了。”她擅自给他取着名字道。

“你敢!”他眸中金光一闪,如果不是没有力气,很可能会再来上一波攻击。

“或者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她蹲在他面前,脸带笑意地问道。宠物的名字,可是养宠的第一大事啊。

“哼!”男孩的鼻子冷哼了一声,“你真确定要知道我的名字吗?”

“当然。”她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知道我名字而在这世上活着的人,不会超过五个。”他冷冷地道。

“哦?”她微一扬眉,“那么我就是第六个了。有点可惜呢,本来我还打算当第一个的。”她说着,手轻轻地抚上了对方那如瀑披散的银色长发,柔软而顺滑,手感不错,“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分幻。”像是挑衅似的,他对着她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分幻吗……”她闭上眼眸,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

他定定地望着她。这是第一次,一个人类的女人如此毫无防备地念着他的名字。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慢慢地在心底扩散着……

倏地,他的手腕不知何时被她抓住,然后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从手腕处传至了他的全身。

“即使你这样做,我也不会感激你的。”他面无表情地对着她道。

“真是不可爱呢。”易水枫咕哝了一声,“都说了,你是我的宠物,照顾宠物,也是主人的责任。”末了,还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像是在安抚着他的情绪。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易水枫看看分幻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子,掸了掸裙摆上的灰尘,并且随手解下最外层的套衫,扔给了他。

“先穿这个吧,天气凉,赤裸着身体总是不太好。”

“你不杀我?”通常,除妖师杀了妖魔后,可以取得妖魔的内丹,从而可以增加道行。

“我为什么要杀你?”她笑得温柔。

“难道你不想要我的内丹吗?”

“完全不想呢。”她拨了拨额前的发,“因为我已经够强大了。当然……”语气一转,她盯着他,“若是哪一天你想要杀我的话,那么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我就真的会杀了你哦。”

夜风似的声音,却认真无比。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分幻轻垂眼眸,望了望自己的手。暂时,确是无法杀她呢。起码,在自己还是这样的身躯的时候,是杀不了她的。

“好了,我现在还要寻找另一只妖魔,你呢?要不要和我一起?”回转过头,她问着他。而此时,她的脸上,又重新挂上了那慵懒而无害的笑容。

2

等到易水枫寻找到了所要找的妖魔的时候,已经是卯时了。

天有些蒙蒙亮,而易水枫,则顶着两个熊猫眼,不住地打着哈欠。唔……翠芳斋的芙蓉糕,果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得到的。

“救……救命啊,求求你们救救我!”被妖魔绑着的高家小姐正在一旁犹如见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狂喊着。

“当然,当然,我一定会救你的。”易水枫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安抚着高家小姐。实在佩服这位小姐的求生毅力,和妖魔在一起待了两日,居然还没被吓呆。

一旁的妖魔早已大咧咧地站在易水枫面前,“你是高家老头请来的除妖师?”

“差不多吧。”她点点头。

“哈哈!”妖魔猖狂大笑道,“我还以为高老头会请什么厉害的人物呢,没想到居然是一个黄毛丫头!”

“黄毛丫头?”易水枫皱皱眉,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她看上去很小吗?

“告诉你,我可不会像你旁边那个没用的妖魔一样,轻易地被你降服!”手一挥,他指着一旁靠在树旁的分幻。

“他可不是被我降服的。”她摆摆手,纠正着对方的错误,“他是我刚刚收养的宠物哦!”

“哼!”分幻冷哼一声,对于宠物一词极度不满。

“宠物?真是好笑,妖魔居然会去当人类的宠物!”对方又是一阵狂笑。

揉了揉耳朵,易水枫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笑声,“你是兔妖吧,看你的样子,最多不过五百年的道行。”

“你看得出来?”笑声戛然而止,兔妖有些诧异地望着易水枫。

“嗯,看得出来呢。”她点点头。

“看来,你不是一般的黄毛丫头。”

易水枫叹了一口气,“不是说了吗,我是除妖师啊。不过看你的样子,如果我说我想把高小姐带回高家,估计你也不会答应吧。”

“当然不会答应了!”兔妖气竭。第一次碰到如此没有危机感的除妖师。

“哎,又要开打了。”搔搔头,易水枫随手捡起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简单的八卦图形。

“你以为我会让你画完吗?”兔妖跃起身子,朝着她攻击过来。

“用不着画完,要是画完的话,那未免太费精力了。”身子一矮,易水枫手掌碰着所画的简单图形,口中喃喃着:“日破月沉,劫断劫升,化!”

八卦图形隐隐透出金色的光芒,然后下一刻,土中的黄沙已化为利剑,刺向了兔妖。

一招毙命,兔妖甚至没有还手的余地。

“为什么……你会有那么……强大的力量?”随着倒下的身子,兔妖问着,不过,他已经没有时间来听回答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呢。”即使明知道兔妖已经听不到她的回答,易水枫还是说了,“有些力量,在一生下来就被赋予了,不管你是要还是不要……”

“哼,不过如此。”一旁的分幻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撇撇嘴道。

“是啊,的确不过如此。”没有反驳,易水枫点头道。

36-40

第36节:是谁诱惑了谁(5)

而被缚着的高家小姐,在看到了这一幕后,早已昏死过去。

把高家小姐背在身上,易水枫径自向着山路走去,而分幻,则一言不发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分幻。”她没有回头地开口道,“若是有一天,你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足以把我打倒,那么,你就可以自由了。而在此之前,除非我不要你,否则,你一直都是我的宠物。”

回应她的,是那山风刷过树梢的声音。

“我啊,其实是个很自私的女人。”她继续道,“所以对于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绝对不会轻易地放手。”

“自私吗……”分幻喃喃着。

真是好巧,因为他也是极度自私呢!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优雅、写意,伴随着那琮?的琴音,让人如置仙境。

白衣女子在凉亭之中抚着琴,而一旁,则坐着一个秀雅的青年,认真地倾听那琴音。

当!

猛地,琴弦应声而断。抚琴的纤纤玉指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水舞!”那年轻男子赶紧起身,焦急地抓起女人的手,查看着上面的伤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只是弹得太用力罢了。”易水舞面露羞红地抽回手,轻轻把破皮的指尖伸至自己的口中吮吸着伤口,“没什么大碍,可惜今天不能再为表哥弹曲了。”

“没事就好。”卓安涯松了一口气。

“表哥……”轻抬眼梢,她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或者是……”语音一顿,他认真地望着她,“或者是你想问什么?”

易水舞贝齿咬了一下唇瓣,有些犹豫地问道:“听父亲说,你明天要出发赶往芳州城去见水枫是吗?”

“嗯。”他微一颔首。

“一定要去吗?”幽幽语音,却越发激起人的保护欲望。

“一定要去。”

“为什么,易家有那么多人,为什么一定要你去?”脚步踉跄地往后退开一步,她眼神不安地问着他。

为什么吗……这个答案,似乎是永远都不能说破的。

“因为大伯希望水枫可以再次出面为易家除妖,所以打算派我去劝说水枫。”他说着不是答案的答案。

“那你又为什么要答应呢?”她的眼神像利剑,在不断地指责着他。

“因为大伯答应,若是这次我可以成功劝说水枫,回来之后,便可以迎娶你。”

“真的?”她的眸光中透着不敢置信。

“千真万确。”他跨步上前,把她揽入了怀中,“水舞,信我,我不会负你的。”

“表哥。”易水舞把头埋进了卓安涯的胸膛,“现在,我只有你而已,所以不要抛下我,永远不要抛下我。”她嗫嚅着。

若是连他也抛下她的话,那么她或许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连最后的自尊,都会输给她的妹妹……易水枫!

把高家小姐送回到了高家,易水枫便带着分幻回到了自家的宅子中。

“天哪,小姐,你总算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啊?!”原本出来迎接的小梅,在看到了自家主子这一身的狼狈后,无法抑制地叫了起来。

虽然主子的头发没乱,虽然主子好像没受什么伤,可是……可是……她衣衫外套却没了,只着了里面的衬衣。虽然没有裸露出肌肤,但是……但是……

小梅的脑海中,已经在瞬间联想到了千万种的想法,最后则归于一种,“小姐,你该不会是被那妖魔给……”可怜她年纪还小,奸污这两字愣是无法脱口而出。

“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啦。”一眼看穿了小梅的想法,易水枫摆摆手道,“我只不过是把套衫给他穿了而已。”她伸手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后的分幻。

“他?”小梅顺着主子手指的方向望去。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身上只套着主子出去时穿的套衫。俊美的脸蛋,精致的五官,像是融合了世间所有的美丽;银色的长发,几乎长到了腰际;而那一双金色的眸子,冰冷得几乎没有任何感情。

这样外貌,绝对不是人类所该有的。

“小姐……他、他是……”

“我的新宠物,很漂亮吧。”易水枫颇自豪地介绍道。

嗄?“宠物?”小梅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姐,你说他是宠物?”她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是啊。”易水枫点点头,“是只小狐妖,正是当宠物的好年纪。”

还好年纪?小梅已经傻得无法正常说话了。

“真是没用!”分幻看了一眼呆傻傻的小梅,不屑地说道。

“不是啊,小梅挺有用的。”笑着摆摆手,易水枫蹲下身子,视线平行地看着分幻,“要是没有小梅的话,我的生活肯定会一团乱的。”

他不悦地瞪了她一眼,“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不知道。”她耸耸肩,“只是很想和你说。”

“但是我一点也不想听你说这些无聊的话。”他语气冷冷的,摆明着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是吗?”她专注地盯着他的脸,然后赞叹地道:“我想,你长大后,一定会倾城倾国。因为,你真的是很美。男狐妖,都是如你这么美的吗?”虽然她之前曾见过几个女狐妖,美则美矣,但却仍让她觉得缺少了一丝慑人心魂的魅惑之感。

而他,只是这样冷冷地站着,却让她觉得移不开目光。

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分幻别开头,懒得再去看她那带着笑的眼眸。

“对了,你饿不饿?”直起身子,她问道。

“不饿。”因为之前他吃了不少她带着的干粮。口感虽然不是很好,但至少可以填饱肚子。

她抓起他的手,“我可是饿死了。所以我们一起吃饭吧。”

她的脸上,有着喜悦,而更多的,则是新奇。

给分幻换上了一套衣服后,易水枫便拉着他一起用餐。当然,用餐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小梅是说什么都不敢相信主子居然会找一只狐妖当宠物,而小兰,则很干脆地在知道了分幻是狐妖后,两眼一翻地吓昏了。

“张开嘴。”用筷子夹起一块枣泥糕,易水枫递至分幻的嘴角边,“很好吃的,你尝尝看啊。”

他厌恶地瞥了一眼枣泥糕,抬手挥开了她的筷子,“不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了。”

“怎么会是无意义呢。”她赶忙把枣泥糕继续夹紧,“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好想能够亲手喂食自己喜欢的宠物。”而现在,既然有机会,当然就要努力地实现这一梦想了。

他盯着她,缓缓地挪了挪双唇,“若是我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杀了你,你真的不会后悔?”

“不会啊。”她笑了,笑得有些缥缈,“被自己喜欢的宠物杀死,也是一件不错的事,起码不是被一个陌生的人或妖魔杀了。”

“奇怪的女人。”长长的睫毛轻轻垂下,他喃喃着道。

“会吗?”她搔搔头,“也许比起别人,我真的是奇怪了点吧。”

第37节:是谁诱惑了谁(6)

“不要后悔你今天说过的话。”他轻轻地吐出了一句,然后伸了伸脖子,吃下了她夹在筷子中的那块枣泥糕。

“好吃吗?”看着他吃下了枣泥糕,她有些兴奋地问道。

“难吃。”他不客气地评价道。比起他以前常吃的山珍海味,这块枣泥糕嚼起来实在犹如残渣一样。

“怎么会!”易水枫夹起一块枣泥糕放进自己的嘴里,一边嚼着,一边不住地赞叹道,“不错啊,挺好吃的。”

分幻跳下椅子,不再去搭理这个吃得欢畅的女人。

一口枣泥糕,一口如意卷,连带着红豆粥像灌水似的灌下肚子,易水枫一直吃到肚子撑不下为止。

毫无形象地打了一个饱嗝,她拿起手绢拭了拭嘴角,径自下着结论:“或者是因为你才幻化成人形,吃不惯人的食物。那你说,你要吃些什么,我可以帮你准备,当然,不许说要吃人就是了。”末了,她不忘加上一条备注。

“能够让我吃得下的人,这世上还没几个。”他高傲地扬了扬下巴,目光轻蔑道。

看来,她是拣到了一个个性不太好的宠物呢。易水枫晃了晃脑袋,“既然你不怎么要吃人,那就好办了。你平时喜欢吃什么?没有煮过的肉吗?还是蔬果?或者是特别的糕点?”

他白了她一眼,手中猛然放出一撮狐火,朝着她砸去。

“哇,不是吧。”她有些狼狈地退开身子,吃饱喝足后,通常她都会懒得动。

狐火砸上了一旁的椅子,瞬间,整张椅子被暗红色的狐火笼罩。片刻之后,便只剩下了一堆灰烬。

“唉……”易水枫皱皱眉,咕哝着,“这下惨了,小梅一定会生气的。”本来宅子里的椅子就不多,这样一来,就更少了。

不理会她的哀叹,分幻直接跨过门槛,走到了前院的一棵巨树下,双腿盘膝坐下。

不错!看着对方的举动,易水枫暗自点头。只是那么短的时间,他竟然能发现这棵树是整个宅子中日月精华最集中的所在。

“你打算在这里修炼吗?”走到他面前,她联想到一只狐在她的面前盘膝坐下,不由得有种想笑的冲动。

“走开。”他闭着眼眸,似乎不想和她多说话。

“不如我们来交换,我给你这个,你呢,接下去的几个时辰就陪着我。”她从怀中掏出了一粒内丹放置他的面前。

分幻缓缓睁开眼眸,鄙夷地看了看那粒莹绿色的内丹,“不过是颗五百年修为的兔妖内丹,就算我服了,也没什么用处。”

还真是大言不惭!她抬起手,捏住了他的下颌,快速把内丹放入了他的口中。一吞一咽,内丹就此下肚,“你顶多也就不过是两百年修为吧!”还笑话别人。

他撇撇嘴,没有说什么,只是闭目盘膝运气,慢慢把肚中的内丹消化。

“为什么你自己不吃?”一刻钟后,他重新睁开眼眸问道。

“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够强了。”她笑着,是自信,却也是无奈。

“就你这些本事,也算强吗?”他语气不屑道。

“起码比你强吧。”她揉乱了他的银发,然后把他整个搂在怀里,“你的身上很暖和呢。”她把脸埋在他的发中,低喃着道。

“滚开!”他不悦道,扭动了一下身子,试图挣脱开她的怀抱。

不过,他的力量在她面前似乎没有什么作用,“真是无情。”她咕哝着,继续把他禁锢在怀中。历来狐妖都是无情的,因为他们的本性,就对“情”这一字,极为淡薄,“不过,抱着你的感觉很舒服。你是我的呢,只属于我的狐妖。”一直以来,都期盼着,期盼着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妖物。

即使只有彼此,但却依然可以相互依靠。

奇怪的女人,果然连说出口的话都是奇怪的!分幻诧异于眼前的人奇怪的想法。一个除妖师,竟然会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妖魔!

“我好像有些困了呢。”她越抱他越舒服,舒服得直想睡觉,“分幻,陪我就寝。”她下着主人似的命令。

“你要我陪你一起睡?”他整个人都快冒出火来了。

“是啊。”她理所当然地点头道,“别忘了,你是属于我的宠物。”

所以现在,他的身体,连同他的性命,都是属于她的。

“好软!”一只色狼式的手伸向了那稚嫩的身体。

“……”

“如果是冬天抱起来的话,相信会更舒服呢。”吃豆腐的行为继续进行着,丝毫不介意男女有别。

“……”

“真是好可爱,你一定要保持人形吗?若是你恢复原形的话,也许抱起来会更方便一点,你真确定你不要恢复原形吗?我想,你的原形一定也是一只很漂亮的小狐。”叽叽喳喳的声音,一刻也没停。

那一直沉默的小人儿终于不耐烦地挪了挪唇,“以女人来说,你这样和我躺在一起,不怕毁了你的名声吗?”嫩嫩的嗓音,却说着成人式的话。

“名声?”易水枫眨了眨,随即忍不住地轻笑出声,“我从来都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呢。”既然以前没有想过,那么以后也不会去想。

“那么你也不怕我毁了你的贞洁吗?”一个翻身,他反压在她的身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没有惊慌失措,她仅仅只是奇怪地扬了扬眉,“可是,你现在的身躯还只是小孩,不是吗?更何况,妖魔并不喜欢与人交合。”

分幻眼眸一眯,“就算只是小孩的身躯,也可以做很多事情。”

她的手指缠着他的银发,如丝顺滑的发,贴着指尖的温度,形成了奇妙的感觉。而那双金色的眸子,则透着无法言喻的魔力。

这一瞬间,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不是人类七八岁的小孩,而是妖魔。

“你想要我?”她难得认真地问着他。

“不想。”撇撇嘴,他说出了答案。

“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重新扬起了无害的微笑,她把他揽入了怀中,让他趴在她的身上。即使真实的年龄再如何大,但是他此刻的身躯终究还是小孩的,所以让他趴在自己的身上,并没有太大的重量感,“如果你是一只成年的狐妖,我倒是可以考虑把自己的清白给你呢。”她说着,倒有几分像是玩笑。

“你不打算嫁人吗?”他趴在她的身上,脸埋在她的胸口,声音有些闷闷的。

“因为没有我想嫁的人。”即使本来有,现在也不存在了,“可惜啊……”她喃喃着道,“以人的年龄来算,我应该没有办法看到你成年。”如果他要修炼至成年时的外表,至少也会需要千年的时间吧。而那时,她早就已经不存在于这世上了。

“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除妖师?”没有抬头,他的手抓着她的袖子,隔着薄薄的衣衫,感受着她的体温。

“我也挺想问我自己,为什么我会成为一个除妖师。”轻轻地合上眼眸,她似呻似吟地道,“若是我没有这份能力的话,那么就不会成为除妖师了,那我的人生,便会完全不一样了。”

第38节:是谁诱惑了谁(7)

“你在后悔?”他的声音不响,却极清晰。

“不是后悔。”她的双手环住了他的腰,像在抱着软枕,“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可以后悔的机会。”

“那你不想成为除妖师?”在世间,能够成为除妖师的人,除了自身的修行之外,更重要的是天赋,即是否拥有除妖的灵力。

“嗯,不想。”她的语音轻得近乎缥缈,“不过,如果我没有成为除妖师的话,那么一定不会遇到分幻你了。所以……还好,我成为了除妖师,真好。”隐隐的笑意浮现在她的嘴角。

头,微微抬起,金色的眸子盯着那抹笑容。

遇见了他吗?

她是第一个说遇见了他真好的人。

可是……只怕以后总有一天,她会后悔吧,后悔遇见了他,更加后悔把他带在了身边。

手指缓缓移到她那纤细的脖颈边,分幻那原本平滑的指甲,倏地变得长而尖锐。

只要……只要这样一划下去,那么她就必死无疑了。

不过……还是算了吧。

唇一抿,他轻轻地垂下了眼眸,指甲在瞬间又恢复了原状。

“你不杀我吗?”她的声音又若有似无地飘来。

“起码,现在不想杀你。”他撇撇嘴,从她身上滚下,侧睡在她的身旁,“我不喜欢自己的身子被人类的血溅到。”

“唔……是吗?”她咕哝一声,“还真是不可爱的宠物呢。”

一只属于她的,个性十分不可爱的宠物。

“啊!”一声尖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唔……怎么了?”躺在床上的人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眸子,半坐起身子朝着尖叫的来源望去,“小梅啊,其实你只要轻轻地叫,我就会起来的。”打着哈欠,易水枫说道。

“小……小姐……”小梅的身子一直颤着,连带着手中原本端着的脸盆也摔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哐啷的声响。

“小梅,你没事吧。”总算稍微提起了一些精神,易水枫皱皱眉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这……这只狐妖会和小姐躺在一张床上?”手指着床上的某点,小梅双目含泪。天……该不会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吧。她家小姐还是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啊,若是真的被这只妖怪给强了去,那她可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夫人啊。“狐妖?”易水枫眨眨眼,总算弄懂了美婢失常的原因了,“你说分幻啊,昨天是我让他和我一起睡的。”侧过头,她看着已经睁开眼眸的小人儿道。

“哎?”小梅一愣。敢情……是小姐强了那只狐妖?“小姐,你难道不知道他是妖吗?”她觉得自己此刻有必要重新给主子灌点常识问题。

“知道啊。”拨了拨有些凌乱的发,易水枫点头道,“不过分幻也是我的宠物啊,抱着宠物一起睡觉,有什么不对的。”她说得理所当然。

当然是——大大的不对了!“他……他是男人啊!”

“只能算是男孩吧。”易水枫看了眼分幻道。只见对方此刻的表情已经越来越不耐烦,像是受不了她们主仆二人之间一问一答的对话。

小梅舔舔唇,“就算是男孩,也总是男的啊,男女七岁不同席,小姐难道不知道吗?”难得面对狐妖,她居然还能用吼的方式来说话。

“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句话。”易水枫认同地拍了一下掌,“不过,既然都睡了,那也无所谓啦。”

绝倒!

小梅此刻的眼泪,只差没有狂洒了!为什么她的主子,对于男女之事如此淡薄呢?

深深吸了一口气,小梅走到床边,眼睛盯着分幻,“你……呃,如果没有我家小姐允许,你不可以对她做任何越轨的事情!”虽然,她挺怕眼前的这只妖,不过为了小姐的清白,再怕也要说。

“越轨?”他嗤笑一声,懒洋洋地斜眼看着小梅,“对这样的女人,我没兴趣。”

“那你还……”

“我也不喜欢和人同床呢。”他轻巧地翻身下床,微眯着眼眸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两个人,太挤了。”尤其她还喜欢搂着他睡。

清晨的曙光,映照在他那张稚嫩的脸颊上,竟然有着一股奇异的,说不出的美感。

易水枫侧头一笑,看着分幻道:“但是我却很喜欢和你同床呢。”虽然拥挤了些,但是却充实,“别忘记,你是我的。”

“只是——暂时而已。”他的嘴角,闪过一抹挑衅的笑。

小姐……到底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啊!

看着眼前的一人一妖,小梅哀叹地抱住了头,小姐这辈子还能嫁得出去吗?她怀疑。

“对了,小梅。”易水枫像想起什么似的,喊着在一旁的人。

“小姐有何吩咐?”她应得有气无力。

“今儿个别忘了去高员外家拿那二十盒翠芳斋的芙蓉糕。”

“是。”

果然,能让主子惦记的,也只有食物而已。

3

芙蓉糕,色黄,而味香甜。

靠在那软垫之上,易水枫美美地品尝着朝思暮想的芙蓉糕。

“小姐,你真打算把那狐妖留在宅子里?”小兰走近道。想这几天,因为宅子中突然多了一个妖魔,害得她都没睡好过。“对啊。”她语音含糊道,啜了一口茶水,把口中的芙蓉糕咽下。

“可是……”小兰欲言又止。

“别怕。”看出了小兰的疑虑,易水枫道,“分幻不会吃人的。”

“妖魔多会吃人,小姐又怎么敢保证他不会。”小兰还是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不会吃人。”耸耸肩,她说道。或者该说,他是不屑吃人。

虽然她的话没什么保证力,不过小兰还是稍稍安了安心。

“分幻呢?还在前院的树下修行吗?”解决了最后的一个芙蓉糕,易水枫站起身子,伸了伸懒腰。

“嗯。”小兰点了点头。

站起身子,她朝着前院走去。

前院的那棵大树,春夏秋冬四季皆常青。碧绿的枝叶,透着些微的阳光。而在树下盘膝而坐的男孩,则如白玉晶莹润泽。

“肚子不饿吗?”她走近他问道。从清晨到现在,他只喝过一些水而已。

几天的相处下来,她发现他很少进食。就算真的饿了,吃的也都是些水果而已。

“不饿。”缓缓地睁开眼眸,他面无表情地对着她说道。

“还是对人类的食物没有兴趣吗?”她蹲下身子,把玩起他的银发。他的发丝很细很软,所以她总是喜欢把他的发丝捏在自己的手心中细细摩挲,几天下来,倒像是养成了一种习惯。

分幻没回话,不过光看他的眼神,已足够让人明白,他对于人类的食物一点兴趣都没有。

唉……真不知道什么事情才能引起他的兴趣。叹了一气,她干脆在他的身旁坐下。他的身上穿着她以前扮男人所穿的男装。原本不算大的衣衫,套在他的身上,却显得格外的宽大。

第39节:是谁诱惑了谁(8)

“不如,我们去街上走一趟吧。”手背撑着下颌,她为自己想到这个提议而感到高兴。

“什么意思?”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意思就是说,该去给你买几件合身的衣服。”她笑着对他说道,“不过如果你要上街的话,那么最好改变一下眼睛和头发的颜色,不然,恐怕会引起骚乱。”

他盯着她的笑颜,沉默了片刻,“你是在讨好我吗?”

“讨好?”她歪头想了想,“不算吧,应该说宠爱。”

宠爱?金色的瞳孔闪过一丝不解。他撇撇嘴,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她想要宠爱他吗?

真是——一个自不量力的除妖师!

银色的发,金色的眸,都变成了普通的黑色。可是,即使是与常人无异的黑色,却也衬得他玲珑剔透。

牵着分幻的手,易水枫带着他来到芳州城中最繁华的一条街市上。

熙熙攘攘,来往人群颇多。

分幻厌恶地皱皱眉,似乎不喜欢这里的热闹,“人太多了。”他不悦地道。

“是多了点。”易水枫认同地点了点头,“不过,这样才叫街市啊,逛起来才好玩。”

“好玩?”

“嗯,很有趣,可以看各种各样的玩意儿。”她俯下身子,对着他说道,“小时候,我总是喜欢偷偷溜出府,到街市上看各种有趣的小玩意儿。不过,那时候最大的遗憾是就算看中了什么,也没有银子买。”

他斜瞄了她一眼,“那你现在就有银子买了?”

“只要不是太奢华的东西,我想应该还是够的。”她笑笑,直起身子,拉着他来到了一家颇大的衣铺。

一看到客人上门,衣铺的掌柜赶紧迎上前,“这位小姐和这位小公子是要买衣,还是订做衣裳?”

“买衣。”易水枫道。订做衣裳太麻烦了,倒不如直接买。

“那是哪位要穿?”掌柜继续问道。

“他!”指了指没啥表情的分幻,她说道。

“原来是这位小公子要买衣裳啊。”掌柜赔笑道。心中暗自赞叹对方的美丽。看过那么多的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粉雕玉琢的娃儿。虽然现在穿着不相称的衣裳,但是却已经掩不住那股出尘气度。若是好好装扮一番的话,不知道会是何等的让人惊艳。“这里有些衣裳,适合小公子穿。”掌柜说着,便领着易水枫来到了店铺内的其中一间房。

一批七八岁孩童穿的衣裳尽数陈放着。

易水枫兴致颇高地在里面东挑西拣了半天,而分幻,则只是站在那里,一脸的不耐烦。至于这些衣裳的款式颜色,他根本就不在意。

一个时辰后,她看着已经焕然一新的分幻,满意地点点头。

青蓝色的绸缎面料,绣着白莲的图案,衬得小人儿越发好看。当然……前提是他没有板着一张脸。

似乎,从她拖他来街市,他的脸色就没好过。

也许,他是真的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吧。易水枫暗自想着。仔细想想妖魔的修炼,通常都是在远离人群的荒山野岭之中。现在一下子和人如此接近,不习惯是当然的了。

“小姐,要不顺便给这位小公子束个发吧。”掌柜越看分幻的这一身打扮越是满意,只恨不得能够马上把眼前之人画下来。

“束发?”易水枫一怔,瞥了一眼分幻披散而下的黑发。

这样长的发,若他是成年之人的话,那么用一根碧绿的翠玉簪子盘着银色的发丝,又会是怎样的风华绝代呵……而现在,只是小孩的他……

“不必了,就这样吧。”淡淡一笑,她付了银两,牵着他的手走出了衣铺。

“你不喜欢我束发?”一出衣铺,分幻冷不防地问道。

“起码,现在的你,还是披着发好看。”她回答道。

一大一小两个人走在街市上。

分幻漂亮出尘,精致得不似凡人。而易水枫,样貌虽然只是清秀而已,但是她带笑的面庞,和浑身所散发出来强烈的疏离感,却反而形成了独特的韵味。

不少人的目光都已经集中到了他们的身上,其中更不乏一些小声的议论,似在猜测着两个人的身份。

“好像很多人都在看你呢。”易水枫笑着说道,浑然未觉自己也是被看的其中之一。

“那么只要把他们的眼珠子挖出来,就不会再看了。”分幻的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

“真残忍。”她皱皱眉,颇不认同他的说法,“看你,是因为你很美丽。”

“哼,肤浅!”他冷哼一声道。

“我还以为你会欣喜自己的美丽呢。”她说着,从路边的小贩中买了一串糖葫芦。一边吃着,一边继续牵着他走。

“要吃吗?”把糖葫芦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她问道。

“拿开!”他厌恶地别开头。

“唉,不知道其中的美妙滋味啊。”她耸耸肩,又咬下了一颗,放在嘴里嚼着。

他没去理会她,只是目光瞥向了不远处的一幢宅楼,牌匾上的三个字,赫然是“艳春楼”。

“你对青楼有兴趣?”易水枫顺着分幻的眼光望去,随即问道。

他抿抿唇,指了指楼前围成一团的人群,“有血的味道。”虽然很少,但是确实是血。

“血?”她扬了扬眉,只听到一声吼叫,夹杂着女人的哀啼哭声。那围观着的人群哗然朝着两边闪开,一个女人被一个壮实的男人打得趴在地上。

“相公……回……回家吧,娃……娃还在等着你呢。”女人又吐了几口血,断断续续地说着。

“回去?!”男人粗眉一竖,“该死的,你搅得老子没办法在这里寻乐子,你居然还要叫我回去!”抬起脚,他又重重地踩了女人几下。

周围围观的人,一开始只是凑热闹,看到此处,有些人已经不忍再看下去,纷纷离开,但是也有些人,则在一旁起哄着,似乎还嫌不够过瘾。

“真脏。”分幻喃喃着。

“脏?”她不知道他说的是这里的环境脏,还是女人所吐出的血脏。

“你不去救人吗?”眼梢一抬,他仰头看着她问道。

易水枫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去呢。”

“我以为你会可怜那个女人呢!”他打量着她的表情,像是在探究她此刻所说的话,究竟有多少的真实成分。

“她并没有让我救她。”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女人,易水枫淡淡道,“况且,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太过强求浪子的回头,到最后只能是折磨自己。

“看不出你还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只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我罢了。”说罢,她牵着他,不再去看眼前的这场闹剧,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不吃糖葫芦了吗?”他看着她手上的糖葫芦还有三颗未吃。

她皱了皱眉,随后一笑,“不了,嘴里太甜,甜得有些发腻了呢。”

他瞄了她一眼,然后放出一个狐火,把她手中未吃完的三颗糖葫芦全部燃尽。

第40节:是谁诱惑了谁(9)

“分幻,我很自私吧。”仰着头,她望着那还散发着光的太阳问道。

“自私——且无情。”他下着结论。

嫣然一笑,她回转过头,轻柔地抚摸着他的长发,“是啊,我也是如此认为呢!”

所以,自私且无情的人,也是不可能得到幸福的人吧。

因为她已经不会再有所谓的幸福了。

郊外的宅子中,小梅开了宅门,愣愣地看着门前站着的人半晌,才唤道:“卓……卓少爷,你怎么来了?”

秀雅的少年微微一笑,“好几年没见了,小梅,你们这里还真不好找。”

“你……呃,卓少爷是来找小姐的?”除了碰上那狐妖之外,小梅鲜少有语无伦次的时候。

“嗯。”卓安涯颔首。

“小梅,你怎么开门开那么久啊,是小姐回来了吗?”小兰的声音由远及近。

“不是,是……”

“卓……卓少爷?!”在看清了门前站着的人后,小兰讷讷地张大了口,半天合不上。

还是小梅率先回过神来,赶紧把卓安涯请进了屋内。

“卓少爷,如果小姐看到你来了,一定会很开心的。”端上了一杯清茶,小兰忍不住道。

“是吗?”嘴角浮着一丝苦笑,卓安涯垂眼看着杯中那翠绿的茶叶,“水枫呢?不在吗?”

“嗯,小姐和那狐……呃,是新收养的小孩去逛街市了。”话到口中,小兰及时改口道。

“她收养了一个小孩?”眼中闪过诧异,他问道。

“是啊,也不知道小姐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去收养那样的一个‘人’。”小梅接口道。

要知道,收养妖魔这种事,可不是人人都做得出来的。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小姐还是一名除妖师。

明明是天生的死敌,小姐却还收养得如此天经地义。

“那……”卓安涯略一沉吟,“水枫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小姐没说。”小梅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不过,应该也快了吧。不如卓少爷去偏厅等一下,那里安静些。”

“也好。”卓安涯点点头。现在的他,的确是需要安静,安静地想一想,等会儿,该如何面对水枫。

当易水枫牵着分幻回到宅子后,迎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小梅的,“小姐,你可回来了!”

然后第二句则是小兰的,“卓少爷来了呢,还是特意来找小姐的。”

他……来了?那个她该称之为表哥的男人……来了?!心,猛然地因为这句话而激烈地跳动起来,易水枫的手微微一颤,然后在几个深呼吸之后才恢复平静。

“原来表……表哥来了啊。”她尽量用此时所能达到的平静声音说着。

一旁的分幻奇怪地看着易水枫。向来平静,仿佛对任何事情都不在意的她,居然会有那一刹那的激动,着实让人惊讶。

“是啊,卓少爷现在正在偏厅等小姐呢。”小兰一脸喜悦地说道。

“是吗?”与两个美婢脸上的开心相比,易水枫的脸色倒显得有些苍白。抬手打了一个哈欠,她懒洋洋地道:“可是我现在累了。”

“哎?”小梅小兰一怔,主子的意思该不会是……

“我先回房小憩片刻。”转过身子,她牵着分幻的手朝着自己的闺房走去。

“小……小姐!”小梅赶紧喊道,“小姐不打算见卓少爷吗?”原本,她还以为卓少爷来了,会让小姐开心一下,可是……现在的情况似乎和她所想的有些差异。

“等我休息好了,自然会去见他。”懒懒地挥了挥手,她无意再多说什么。

沉默地走回到了闺阁之内,易水枫松开了握着分幻的手,半卧在软垫之上,随手拿了一本在坊间所买的小书看了起来。

分幻打量着易水枫,从刚才到现在,他可以感觉得到她很不平静,甚至连气息都烦乱无比。是因为她们口中的那个“卓少爷”吗?她——也会因为一个男人而有着如此大的情绪波动吗?

瞳色和发色倏地又变回到了金银二色,他走到她面前,眸光直直地盯着她问道:“卓少爷是谁?”

没有抬起眼眸,易水枫一边翻动着书页,一边淡笑道:“怎么,你终于对我的事情感兴趣了吗?”

他抿了抿唇,“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对那个人这么在意?”在意得根本就不像这几天他所认识的她。

“卓安涯,我的表哥,也曾经是我喜欢过的人。”合上了手中的小书,她回望着他,“如何,这个答案满足了你的好奇心吗?”

“曾经喜欢过的人?”他皱皱眉,“也就是说,你现在不喜欢了?”

“可以这么说。”她点点头。

“那么——”他语音一顿,微微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平滑的指甲倏地变得尖锐如刀锋,“就算我把他杀了,你应该也无所谓了。”

“杀他?为什么?”她不解地问道。

“不为什么。”他撇撇嘴,无意解释什么。

“那我会阻止你。”她说着,伸手抓住了他的右手,长长的指甲,划破了她的指尖,鲜红色的血慢慢地渗出。

血腥的味道,刺激着彼此的感官。

“你说过,你现在已经不喜欢那人了。”他盯着她,金色的眸子中闪过暴虐。

“是不喜欢,但没说不在意。”她笑着,但是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毕竟,他还是我的表哥,怎么也算是我的亲人。”

“亲人……”他的眼神中扬起着不屑,指甲倏地又恢复了原状,他挥开了她的手,“真是难看。”他瞥了一眼她还在渗着血的指尖。

“谁让你没事老是伸出爪子。”她抬起手,看着指尖上的伤口,倒像是在欣赏一般。

他走近她,抓起她受伤的手指,放至嘴里吮吸着。

这种行为,在人类之间,应该称之为调情,但是在妖魔之间,却只是简单的止血。

片刻之后,他吐出了她的手,指尖上的伤口已经愈合。

“如何,我的血的味道还不错吧。”易水枫饶有兴致地问道。

“一般。”分幻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真是奇怪。”她手指搭着下颌,咕哝着,“我记得以前碰到过我血的妖魔都说我的血很好喝啊。”除妖师的灵力越高,血的浓度就会越高。而妖魔,最喜欢喝的就是这种血,不仅有着只有妖魔才能闻到的香甜气息,更能够增强修为和妖力。

所以一些除妖师除妖失败,下场往往是全身的血被妖魔吸干而亡。

“别老拿我和你以前碰到过的下等妖魔相提并论。”他不悦地道。

“好,好!”她点头,像是在安抚别扭的小孩,“我要小睡片刻,你呢,要和我一起睡吗?”

“哼,我还不困。”他说着,走到了房间的角落边,盘膝坐下,径自运气。

“唔,那就算了吧。”易水枫耸耸肩,躺到床上,放下了那白色的床帐。

41-45

第41节:是谁诱惑了谁(10)

若隐若现的白纱,能够隐隐窥探到床上人儿的身影。

金色的眸子,定定地凝望着那层层的白纱,良久,才闭上。

青青翠翠,阳光透过绿叶,洒在男孩的身上。

“你又和别人打架了?”看着满身是伤,缺了一颗门牙的女孩,男孩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女孩的发道。

“是吧,哈哈。”女孩搔搔头,咧着嘴笑道。

“你啊……”男孩抽出绢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女孩脸上和身上的伤口,“为什么老是打架呢?”

“那是因为不想被人欺负吧。”女孩想了想道。

男孩沉默了,没有再说什么。

对于女孩的境况,他是知道的,虽然是府里的二小姐,但是因为母亲是不受宠的侍妾,而父亲则根本不去注意这对母女,再加上正室的善妒,所以府里的下人们,也没把她们当成主人看待,久而久之,甚至有不少人落井下石地欺负这对母女。

看着男孩的沉默,女孩轻轻地扯了一下对方的袖子,“表哥,你不讨厌我吗?”

男孩回过神来,疑惑道:“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我的娘亲只是一个侍妾。”小小的年纪,却已过分的早熟。

“那么你会讨厌你娘亲吗?”男孩问道。

女孩摇摇头,“不会。”对她而言,这世上最重要的便是娘亲了。

“那么我也不会讨厌你。”男孩说着,很温柔地笑了笑。

他的笑容,印在了女孩的心中,那是她所见过最温柔的笑容。

梦……似乎是挺遥远的梦呢……

易水枫缓缓地睁开眼眸,印入眼帘的依旧是那白色的纱帐。

翻身坐起,她打了一个哈欠。

“醒了?”熟悉的嗓音,响起在房内。

转身望去,透着纱帐,她看到了还盘膝坐在地上的分幻。

“嗯,醒了。”整整衣衫,她翻身下床,“你一直都在房里陪我吗?”

“陪你?”他嗤笑一声,“你认为可能吗?”

她耸耸肩,走到他面前,抬手揉乱了他的一头银发,“真是不诚实呢。”

“哼!”他冷哼着站起身子,拢了拢发,“你要去见你的表哥吗?”

“是啊。”她点头。

他盯着她,像是在审视着什么,而后突兀地问道:“若是有一天,我伤了他,你会如何。”

易水枫略一沉吟,随后淡淡一笑,“那么,我一定不会原谅你哦。”

“你就这么在意他?”眸子一眯,他显然因为她的回答而生气。

“我也不清楚呢。”她坐在梳妆台前,拿起梳子梳着发。黄色的铜镜,模糊地映着她的脸和他的身影,“所以啊,分幻,你一定不可以伤了表哥,否则的话,即使我再如何喜欢你,也会放手的。”

轻柔的语音,飘散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即使已经不爱,但是却不能不在意,因为那温柔的笑容,曾经占满了她所有的回忆。

4

卓安涯见到易水枫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了。

偏厅的门轻轻地推开,一身素色衣衫的易水枫缓步走进,“表哥。”微一弯腰,她礼貌地道。

“水枫。”一见来人,卓安涯赶紧起身上前。

“真是不好意思,你远道而来,我却让你等了那么久。”她说道。话虽委婉,但却显得生分。

卓安涯面色一动,却没有说什么,而是又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

“你一个人住在这芳州城还好吗?”良久,他才幽幽地问道。

“很好。”她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况且,我并非一个人,还有小梅和小兰。”对于她,她们两个从来都不是丫鬟,而是姐妹。

“是啊,还有小梅小兰。”他喃喃着,“而且,听说你还收养了一个小孩。”

“小孩?”她随即反应过来,笑了笑,“是啊,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儿呢。”只不过性格别扭了些。

望着她的笑容,他怔了怔,而后垂下头。

“水舞她还好吗?”她问道,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她从来不曾以姐姐二字尊称过。小时候是不被允许,长大后则是不想。

他的身子微微一动,然后点点头,“她很好。”

“那么——表哥来我这里,是特意想要找我叙旧吗?”看着偏厅之上已点燃的蜡烛,她轻笑着问道。

悦耳清脆如银铃的笑声,却让他渐渐地皱起眉头,他知道,她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的坚强,即使有什么不快,也会用笑容来掩盖。

本来,他欣赏她这一点,可是现在他却不希望她如此笑着。

她的笑声,只会让他觉得越加窘迫。

“我来……是受大伯所托。”清了清喉咙,卓安涯尴尬地说道。

易水枫的脸上不曾有丝毫诧异,只是淡淡地点点头,“那么父亲大人托了你什么事?”

她的平静,反倒更显出了他的不安。

“水枫。”他不自在地挪了挪唇,“大伯希望你能够再一次帮助易家除妖。”

“为易家除妖?”她眉一扬,“两年前的那一次除妖后,我就说过,我与易家,此后再无任何瓜葛了吧。”

那一次,为了自己的自由,她拼尽性命,除去了一只三千年修为的妖魔;那一次,她足足昏迷了七天七夜才醒过来;也是那一次,即使倒下,她也在笑,因为从此以后,她和易家之间的牵绊就此断了。

“我知道,可是现在……”卓安涯嗫嚅着道,“朝廷中的少傅希望易家能够除去东边的强月,或者是西边的楚尘这两个妖魔的其中一个。若是可以成功的话,那么易家以后在朝廷中必定会有所作为的。”

“强月和楚尘吗?”易水枫垂眸。只要是除妖师,没有没听过这两个名字的。

隐隐成为妖魔之中的领袖,不计其数的除妖师都丧命在这两妖的手中,以至到最后,已经再没有除妖师敢冒险去除此二妖。

“这两只妖魔,皆有四千年以上的修为,即使是我,也办不到。”两年前,三千年的妖魔就让她几乎耗尽了生命,更何况是这两只更厉害的妖魔。

“但你是易家几百年来最有天赋的一个啊。你的灵力那么高,一定可以办到的。”卓安涯急急道。

易水枫微一抬眉,目光盯着对方,“即使代价是我死吗?”

“啊!”他猛地窒了窒,一时说不下去。

她的脸上重新浮出笑意,“还是说表哥也希望能够在朝廷中有一番作为呢?”

“我……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为官。”荣华富贵,并不是他所在意的,他只是一介书生,所向往的也不过是与心爱之人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罢了。

“既然如此,那除妖之事就不要再提了。”站起身子,她走到门边,推开了门,“若是表哥没什么事的话,倒是可以留在这里几日,欣赏一下芳州城的风光。”

说罢,不再去理会他的欲言又止,她跨步走出了偏厅。

第42节:是谁诱惑了谁(11)

除妖,除妖,又是除妖……她这一生,难道只是为了除妖而降临世间吗?

出了偏厅,绕过回廊,易水枫便看到分幻正坐在回廊的扶手上。

银色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衬着那如月亮光辉一样颜色的银发越加的耀眼。白皙的肌肤隐隐生辉,那金色如珠玉的眸子,散发着一丝魅然。

狐妖,本就是妖魔之中外表美丽的一个种族。尤其是在月圆之夜,更会散发着令人怦然心动的美丽。

分幻回头,看见她走来,便跳下扶手,走到了她面前,“原本我还期待你所在意的男人会是怎样的强,现在看来,不过如此。”他说着,神色之中的鄙夷,暴露无疑。

“时间总是会让人有所变化,表哥变了,我也变了。”她瞥了一眼天际的月亮,淡淡道。

“那么你呢?打算为你在意的人去除妖吗?”他问着。

她轻轻一笑,“既然你刚才偷听了我和表哥的谈话,那么就该知道我的回答啊。”

他瞪了她一眼,“以你的能力,根本不能破了强月和楚尘的妖法防御,更何况是把他们除去。”

“是啊。”她颔首,“他们可都是四千年的妖魔啊。”四千年,该抵过她的几世呵。

“所以你是真的打算拒绝除妖的事吗?”他紧紧地盯着她问道。

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俯下身子,她又揉弄着他的发,“分幻,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担心?”他皱眉,抬手挥开了她的手,“我只是不喜欢你死在别的妖魔手上,就算你死,也必须死在我的手里。”

“原来是这样啊。”她耸耸肩,丝毫没有任何的不悦,“那么你放心,因为我本就没打算要去除了强月和楚尘。一来,这两个妖魔很厉害,就算我真的除去了其中之一,恐怕也没命回来;二来,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所以根本不想有什么改变;三嘛,若是我死了,你岂不是会很伤心?”

“哼,我根本就不会为你伤心。”他冷冷道。

“可是……我却希望在我死的时候,你能够为我伤心呢。”她说着,弯下腰,把他搂进怀里。

死吗?突如其来的字眼滑过脑海,分幻眯起了眼眸。莫名的,他不喜欢从她口中说出这个字,仿佛她随时会走到他所抓不住的地方。

到底是怎么了,他也会在意一个人类的死亡吗?

真是可笑。

“咦?”诧异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易水枫的手探向了分幻的额头,“怎么回事,你的体温怎么会这么高?”虽然她知道他的体温一向较暖,但却不会如此之高。

如果不是她把他搂进怀里的话,兴许根本就不会发现他的异常。

“没什么。”他扭头,避开了她的手。

“你到底怎么了?”

“我都说了,没什么!”猛地挣脱开她的怀抱,他跳离了她两三步。

“分幻!”她叫道,他的异常高温,让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安,“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的!”她说着。

“我知道。”他答道,“但是相对的,你的命也是我的。”手指一弹,一团红色的狐火朝着她疾飞而来。

与以往他所发出的狐火明显不同,这团狐火妖力强了许多。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易水枫双手合十,在口中迅速地念着破魔咒,“封!”一声大喝,手一扬,总算灭了那团狐火。

并不意外地看着被灭了的狐火,分幻转过身,径自走开。

而易水枫,则站立在原地,双手五指微微收拢。怎么回事?为什么分幻的力量会突然间增强这么多,如果不小心应付的话,也许她真的会被那狐火化为灰烬。

甩甩头,她淡淡一笑,仰看着月亮,“我似乎是收养了一个了不得的小狐呢。”

子夜。月依旧明。躺在冰冷石板上的小人儿全身蜷缩着,原本莹白的肌肤此刻已经涨红,银色的发散乱地披散在身上和地上,整个身子早已被汗水浸湿。

好热!

心似乎在不停地跳动着。强咬住牙关,分幻制止着自己要溢出口的呻吟。

真没想到,传说中的变化,竟然是如此的厉害。照理说,离二次的变化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一次的月圆之夜,已经如此的难受,那么下一次的月圆之夜,恐怕更会痛至骨髓。

热度,在不断上升着,似乎要把他体内的水分全部蒸发干。

“该……该死的。”他在心里喃喃着。现在的他,甚至可以被一个人类轻易地杀死。

真是狼狈呵……初次的变化就被人看到,更被人当成宠物带着。

而现在,一个月后,即将到来的二次变化,她若看到他变化后的模样,又会是怎样的神情呢?

热度迷糊了意识,他渐渐地陷入了昏迷。

而当易水枫找到分幻的时候,看到的已是他虚弱不堪的模样。

“真是让主人操心的宠物呢。”弯下腰,她小心地把昏迷中的他抱起,走到了自己的闺房,把他放在了那柔软的床上。

从他此刻的样子来看,绝对不能称之为没事,过高的温度,早已比之前她碰触他的时候更热了。

易水枫迅速解开分幻衣衫的扣子,让热度能够散发一些。

如果是人的话,这热度,只怕早已死了。而妖……

她盯着他,思考着。虽然她是除妖师,但是对于妖魔的事,她却了解并不多。唯一明白的就是,如果只是这样放任他持续地高热,只怕等他醒来后,不死也去半条命了。

而在她身上,唯一对妖魔有益的,恐怕也就只有她的血了。

苦笑一声,她从发上拔下一根发簪,悄然无声地在右手的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温热的血,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滴进了他的双唇中。

“唉,养宠物也挺麻烦的呢。”一边喂着血,她一边喃喃着。看来明儿个得让小兰帮她煮点补血的东西吃。

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即使他的意识模糊着,但是感观却还是存在。

熟悉的香甜气息,仿佛在不久前,他还尝过。

直觉地,身体的本能在行动着,他把自己更凑向那香甜气息的方向。

不够……尝得不够……他还要更多一点!

两只手猛地抓住了放在他唇上的手腕,分幻拼命吮吸着那伤口中所涌出的血。

“天啊,狐妖都是这么吸血的吗?”易水枫皱皱眉,却还是没把手拿开。

她看得出,现在的他,完全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在行动。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

如同婴孩渴望母乳,现在的他,极度地渴望着她的血。

“唔,不知道还要吸多少,要是吸得太多,我明儿个可是会被小梅和小兰骂的。”她自言自语着,小心地上床,把他揽在怀里。

头有些晕了,是血被吸得太多的缘故吗?

映入眼帘的是那满目的银发。她……好想睡了呢!易水枫缓缓闭上眼眸,脑中最后所想的是,狐妖真的好难饲养。

第43节:是谁诱惑了谁(12)

沉重的身子,在一点一点地变得轻盈。那让人难受的热度,也在渐渐地消失。

好舒服,这个身躯,好久没有如此舒服了!

分幻轻轻地睁开双眸,首先看到的是一张清秀的脸庞:弯弯的柳叶眉,浓黑的睫毛遮盖着眼帘,小巧的鼻下是那爱笑的唇,虽然不甚丰满,但是却有着漂亮的色泽。

微微动了一下身子,却发现她的一只手横过他的脖颈边。

“咦,你醒了啊!”因为分幻的动静,易水枫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眼眸道。

“昨天晚上你抱着我睡?”他半坐起身子,看着躺在身旁的人。

“嗯。”她依旧平躺在床上,比起他的精神,她面色有些苍白。抬高手,她探了探他身上的温度,“还好,热度退了。”宽慰一笑,她安心了不少。

“哼。”他抿抿唇,却在她收回手的一瞬间,猛然地抓住了她的手腕,“这是怎么回事?”金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手腕上的一道伤口,他寒声问道。

“没什么。”她毫不在意道,“只不过昨天晚上我看你好像很口渴的样子,所以就放了点血给你喝而已。”

“你喂我喝血?”他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

她笑笑,天外飞来一句:“我的血明明很好喝,你昨天竟然还说一般。”若是不好喝的话,在他无意识的时候又怎么会喝那么多。

“你——”他狠瞪了她一眼。随即把她的手腕移至唇边,张开嘴,上下两唇抵着她的手腕,舌尖细细刷舔着她的伤口。

她没出声,只是感受着手腕上的那股温热。

片刻之后,他放开了她的手腕,原本深可见肉的口子,已经光滑无痕。

“以后,不许再随便给我喂血。”他警告着她。不管是妖或者人,血一旦减少到一定的程度,那么就会丧命。

“你心疼我了?”她格格一笑,无视他的警告。

分幻一气,从上往下压住易水枫的双肩,居高临下地瞪着她,“我怎么可能会心疼你!”稚嫩的声音,在吼声中显得尖锐。

真是难得,她的小狐妖居然也会发脾气。易水枫暗自感叹着,然后叹了一气,“那你就没有心疼我,可以了吧。”

他的嘴张了张,随即又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其实喝我的血,好处也很多啊。”她开口说道,“起码你的热度降了,而且也能帮你提高妖力。”

“我不稀罕!”猛然地松开手,他下了床。

赤裸的双足,踩在灰色的地上,而银发,则散乱地包裹着他的身子。

顿时,易水枫只觉得眼前的人儿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不再看她一眼,他就这样径自走出了房间,徒留下她一人在房内。

“不稀罕吗?”手掌撑着下颌,她望着那半敞的门,“听着这话,还真是觉得有些难受呢。”

他是不稀罕她的血呢?还是不稀罕她的宠爱?

分幻一路走出房间,赤裸的双足踏在冰冷的地面上,他却浑然未觉。

那个女人,竟然会主动喂血给他喝,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除妖师。似乎以往他对于人的认识,都不能套在她的身上。

她的脸上总是挂着各式各样的笑,让人摸不透她的真正心思。虚无飘渺得如风,仿佛一眨眼就会消失。

金色的眸子轻轻垂下,他望了望自己的手。他——究竟是怎么了?

竟然会在听到她给他喂血的那一瞬间,心中产生着一股疼痛的感觉。

也许她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在心疼她。

“可恶!”喃喃地从口中吐出二字,他双手猛地握了一下拳。他怎么可能会去心疼一个人类呢!根本就是荒谬!

分幻深吸一口气,才迈开步子,身子却猛然地抖了抖。

一阵疼痛,传至全身。所有的骨与肉,似乎都在拼命拉扯着、放肆着……

“怎么会这样,难道变化期提前了吗?”身子无力地靠在一旁的墙上,他皱着眉道。

疼痛的感觉,在全身不停地蔓延着。照理说,第二次的变化,明明该是在一个月之后啊,可是现在却……

是了,昨天晚上他喝了不少她的血,很可能是因为她的血,所以促使他的变化期明显提前。

身子更加疼痛,体内的骨在不断地咯咯作响。

他猛一咬唇,朝着最近的房间冲去。

砰!

门一推开,惊得原本在房内打扫的小兰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你……你……你……”颤抖的手指指着眼前的狐妖,她愣是没办法把一句话说完整。

虽然,眼前的妖魔很美丽,很可爱,可是他眼中的暴虐光芒,却骇人得很。

他该不会是肚子饿了,想吃人吧。小兰此刻脑海中唯一闪过的想法就是这个,“不……不要啊……如果……如果你真的饿了,我可以煮东西给你吃的。”她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眼泪已经开始刷刷地流了。

“出去!”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说道。

“哈?”她一愣。不会吧,妖怪如此轻易地就放过她了?

然后下一刻,小兰便已经被分幻连人带抹布地甩出了房门。

砰!

两扇门再次合拢,徒留小兰一人在门外不停地揉着臀部。

“好痛!”她一边揉着,一边嚷道。

看来,小姐显然没有好好教育这只妖魔何谓礼仪!

上午的事情,对小兰来说,可谓受惊不小。

“你都不知道,当时他的眼神有多恐怖。”碎碎念的声音,在院子的一角响起。

“我知道。”小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光是看你跑来的时候哭得有多凄惨,我就知道他有多恐怖了。”

“可是……可是你都没有亲眼看到。”小兰扁了扁嘴。

小梅点点头。还好没有亲眼看到,要是看到的话,没准她寿命都会短几年,“不过,还好,起码你现在不会一看到他就晕了,也算是不错了。”

“那是因为……”小兰咬了一下唇。之所以不会直接昏倒,是因为总是看到这妖魔和主子在一起,日子长了,倒没有初见那会儿的骇然。

“怎么了?”看小兰沉默的表情,小梅好奇道。

“没什么。”她摇摇头,“只是在想,为什么小姐都不怕那狐妖呢。”

“那是因为小姐是一个很厉害的除妖师,所以根本就用不着怕那狐妖。”小梅想了想道。

“是这样吗?”小兰有些疑惑。

“就是这样,你看到过小姐败在哪个妖魔手中了没?”若说世上有哪个女人是让小梅佩服的,那莫过于是自己的主子了。

“这倒是没有过。”小兰沉吟着道,“不过除妖师却收养一个妖魔当宠物,总是怪怪的。”

“怪就怪吧。”小梅倒是坦然些,反正有这样的主子,会遇到什么奇怪的事都不足为奇,“这次卓少爷来,小姐似乎也没有特别的高兴。”

第44节:是谁诱惑了谁(13)

“是啊。”小兰闷闷地点了点头,“以前小姐看到卓少爷,总是很开心的。两年的时间,真的会变化这么大吗?”

“还不是因为大小姐,如果不是她的话,也许现在小姐和卓少爷早就已经……”

“小梅!”柔弱的小兰难得板起脸,打断了小梅的话,“我们不是说过了,以后在这宅子里,不要再提大小姐!”

“我……”小梅沉默了一会儿,“刚才一时情急,以后不会了。”大小姐,那是主子心中的另一个禁忌。

小兰的表情缓了缓,“小姐呢?今儿个还没起来吗?”

“是啊,早上我去服侍小姐的时候,她说她今天想多睡会儿。”小梅道。

“多睡会儿?”小兰抬头,望望已经偏西的太阳,“小姐未免也睡得太久了吧。”

“不如我再去小姐房中看看,她是不是已经……”

“去我房里看什么啊?”慵懒的声音,从两人的身后传来。

“啊!”两个美婢一惊,随即转身,看着身上仅披着一件单衣的主子,黑色的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上,墨黑的双眸还有些惺忪,全身上下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明显刚起床的样子。

“小姐,你……你怎么这样子就出来了?”小兰赶紧上前道。主子的这副德行,显然让她有些适应不了。

易水枫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刚醒来,就想着透下气。”

“那……那小姐怎么也不召唤奴婢来给您更衣梳洗?”

“太麻烦了啊!”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况且,这里又没别人看见我这样。”

本来是没有,可是现在……

两个美婢,不约而同地皱皱眉,“万一卓少爷或者那狐妖走到这里,看到小姐这样……”

“哎,对了,你们有看到分幻吗?”易水枫猛然惊醒地问道。她还想要再确定一下他那异常的高温究竟好了没有。

“小姐要找那狐妖?”小兰问道。

“嗯。”她颔首,“他在前院的树下吗?还是窝在走廊的哪个角落?或是是到附近的小山上去……”

“没有,那狐妖今儿个一大早就把自己锁在了书房内。”小兰抱怨道。可怜她书房打扫了一半,就被扔出来了,屁股还疼上了老半天。

“在书房吗?”易水枫喃喃着,转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小姐该不会是……打算就这个样子去书房吧。”小兰呆呆地望着主子离去的背影,讷讷道。

“好像……是的。”一旁的小梅嘴角抽搐着说道。

她们的主子,似乎浑然没有一点身为女人的自觉啊。

绕过了回廊,易水枫很快便来到了书房的门口。

紧闭的门扉,看上去显得格外的寂静。

“分幻。”抬起手,她敲了敲书房的门。

隔了片刻,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

耸耸肩,易水枫双掌交叠,左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迅速地做着结印,然后一声“破!”原本锁着门的栅木霍然断成了两段。

“哎,估计又会被小梅说了。”嘴里咕哝着,她缓缓地推开了门,走近了房内。

一室的幽静。如果不是空气中那浓重的妖气,她几乎会以为他不在这里。

拉开了内室的帘子,一抹身影正平俯在地上。

“分……”她才张口,却又猛然把话给哽住了。

躺在地上的,是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年,银色的长发包裹着赤裸的身体,白皙的肌肤,在微光下越发的莹亮,而那张无瑕的脸庞,似在沉睡着。

这情景,仿佛她第一次在山洞中发现分幻一样。而此刻,在他的身旁,还散落着分幻之前所穿的衣裳。

倏地,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气息,地上的人微微睁开了双眸,那金色的眼瞳直直地和她对视着。

“分……分幻?”她诧异地叫道。

他的五官,犹如是分幻长大了一般。圆润的脸颊开始削尖,少了孩童的稚气,而多了少年的青涩,新月般的眉,那水汪汪的大眼变得细长了些,挺直的鼻梁,还有那泛着光泽的红唇。

他的身上,散发着奇异的美感,融合着清、艳、冷……让人舍不得把目光移开。

“是你啊。”他缓缓地开口道,原本稚气的嗓音,也变成了少年的清丽嗓音。

“你怎么会……”向来很少会惊慌失措的她,看到他这副样子,还是呆了呆。

“只是变化期提前了而已。”他从容地站起身子,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赤裸。

“变化期?”她眼眸一眯。通常,妖魔幻化成人形要保持他现在的这个样子,至少也需要七八百年的修行。

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或者该说,他一开始就不是如她所以为的,只是一只两百年左右的小狐妖?

没有理会她的问话。他拢了拢有些微乱的银发,然后缓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原本,她需要俯下身子才能和他视线平行,而现在,两个人却已经是一般高了。

“你究竟修炼了多少年?”易水枫盯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问道。

“你以为呢?”分幻不答反问。

她抿了抿唇,“你真是分幻?”

“我是。”他轻扬着眉,似在审视她的反应。

嘴角缓缓地浮现出了一抹笑意,她的手撩起了一撮他的银发,放在手心中细细地摩挲,“真好,本来还以为我这辈子是没机会看到你这模样,没想到居然那么快就能见着。”

“哼!”他冷哼一声,“那你现在看到了。”手一扬,一团紫色的狐火停浮在半空中。

“哇!”她忍不住地惊叹道,“你的狐火又变颜色了吗?好漂亮!”

“你不害怕?”他怪异地瞥了她一眼。

“为什么要害怕,你是属于我的不是吗?”她笑着伸出双臂,揽住了他的脖子。

“但是我也可以杀了你。”尖锐的指甲倏然闪现,他的指甲抵着她的脖子。

她轻轻一笑,细白的皮肤因为指甲的尖锐而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分幻,你够强大了吗?”黑色的眼眸直直地望着那双金色的眼瞳,她问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移开了手,“你还打算让我继续待在你的身边吗?”

“本来你就该待在我的身边。”或者该说,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别的打算。

她似乎从来都没爱惜过自己的性命。冷着一张脸,他不悦地前倾身子,低头凑近她的脖颈,然后伸出粉色的舌尖,轻轻地刷过她脖子上的伤痕。

温热而湿润的舌尖,碰触着有些冰凉的脖颈,引得她一阵酥麻的感觉。

奇异的,他的动作让她蓦地有种被呵护着的感觉。

虽然他依旧是寒着一张脸,但是在舌尖碰触她伤口的时候却又是那般小心翼翼。

呵护,原本,该是主人的她呵护着宠物的他才对啊。曾几何时,竟然反了过来。

不过,她倒并没有任何讨厌的感觉,相反,还挺开心的,“原来,你舍不得看到我受伤啊。”笑嘻嘻的,她对着他说道。

第45节:是谁诱惑了谁(14)

直起身子,他斜瞄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便直直地越过她,跨步走出了书房。

“哎?”她看着他赤裸地走出书房,再看看地上的衣裳,然后搔了搔头弯腰捡起,“唔,看来,等会又要再去买衣裳了,不知道等会小梅小兰看到分幻那样子,会不会比较惊讶呢?”

妖魔本就是习惯赤裸身躯,也只有在能幻化成人形后,才开始穿衣。

因此对于妖魔而言,反而是赤裸身体更为舒适。

不过……若是被人看到的话,那么恐怕会……

“啊!”毫无意外的,片刻之后,尖叫声果然响彻整间宅子。

5

虽然分幻在没有着衣的情况下步出书房着实让小梅小兰受惊不小,不过这两个美婢对分幻突如其来的长大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兴许是这段时间受惊过多,早已快麻木了。

“小姐。”小心地端上了一杯茶,小兰依旧心有余悸地瞄了瞄正在前院中那棵大树下盘膝闭目的分幻。现在这个厅堂,几扇门敞着,可以轻易地看到前院的景象,“我总觉得这狐妖有点怪,不如趁早让他走,兴许还好些。”

“怪?会吗?”易水枫喝了口茶,又拿起桌旁放着的小点心放进嘴里嚼着。

“难道小姐不觉得他总是很……yīn沉吗?”小兰想了想,总算想到了两个词来形容自己的感受。

“唔……”易水枫轻松一笑,“他是冷了些,但还不至于yīn沉。还有啊,小兰,你不觉得分幻很好看吗?”

“好看?”小兰一愣。一个正常的人,当妖魔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会注意到的只有对方有多凶残,而绝对不会是对方有多好看,“小姐,这……”她尴尬着。

“我啊,很喜欢分幻呢。”她轻声道,“可能是因为他很漂亮吧,也可能是因为别的,总之,当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很想要他。总觉得,应该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拼命地想要一个属于自己,忠于自己的妖魔,然后他出现了,我便觉得,我要的妖魔就是他。虽然他不是我以前所想要的犬妖,不过我还是觉得,应该就是他,他会是一个属于我的妖魔。”

“小姐……”小兰讷讷地看着自个儿的主子。

而一旁的小梅,则直接问道:“小姐你该不会是爱上了那只狐妖了吧。”千万不要啊!

“爱上?”易水枫一怔,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天啊,小梅,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他之于她,不过是一个她所喜欢的宠物而已。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了。”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她拿出手绢,抹了抹嘴角的糕点屑。

“那就好。”小梅放松地吁了一口气。

而小兰则拍了拍惊魂未定的胸口道:“小姐怎么可能会爱上那只狐妖呢,小姐爱的,明明就是卓少爷嘛。”

“小兰。”轻轻的一声叫唤,突然使得空气之中的紧绷感增加了,“我现在不爱任何人呢,当然,你们两个是例外。”

小兰嗫嚅地住了口。而小梅则忍不住道:“小姐为什么要一径地否认自己的感情呢,你明明是喜欢卓少爷……”

“不是否认,而是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易水枫开口道,“我所爱的,是小时候疼惜我的表哥,而不是长大后,在我和水舞之间摇摆不定的表哥。”对于自己的感情,她从来不曾隐瞒过这两个情同姐妹的丫鬟。

“所以小姐才会一连几天都不见卓少爷吗?”小梅问道。本以为卓少爷来了后,小姐一定会时常去走动,没想到这几天,小姐反倒是专陪着狐妖。

“我自己也不清楚呢。”只是觉得,见了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表哥和她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而他印在她回忆中的笑容,似乎也越来越模糊。

原来……她也是个性格别扭的人呢!

暗笑一声,她起身道:“我会再去见表哥的。”因为逃避,并不适合她。

心的跳动……似乎激烈了点。

在心里暗自嘲弄着自己的在意,易水枫缓缓地推开了眼前的门。

原本待在房内的人顺着声音望来,在看到了她之后,惊讶地道:“水枫?!”

“是我,表哥。”她盈盈一福,缓步走进。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见我。”卓安涯迎上前,脸上有着惊喜与疑惑。

“怎么会,你是我的表哥,不是吗?”她笑着道,抬首环望了一下这客房的四周,“表哥这几天在这里住得还舒适吗?小梅小兰有好生伺候表哥吗?”

“我……”他看着她满面的笑颜,张了张口。

“听小梅说,这几日,表哥几乎没有出房门,其实芳州城还是有不少名胜可逛,不如我让小梅陪你逛逛?”

“那么你呢?”他冲口而出。

“我?”她哑然一笑,“我还有些事要忙,恐怕没时间陪表哥逛这芳州城了。”

“是吗?”他的脸上有着隐隐的失望,微微垂下眼眸,他不想再去看她的笑容,“水枫,你是不是……是不是还在恨我?”嘴里艰难地吐出了这个他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恨?”她一怔。笑容渐渐退下,而转成了一种平淡的表情,“我不知道,不过恨这个字太沉重,所以我不想恨。”淡淡的,她说道。

“是不想恨吗?”卓安涯苦涩地道,“即使你恨我,也是应该的,是我没有守护好你,甚至还和水舞……”

“可是表哥,你喜欢水舞。”她打断了他的话,“即使你喜欢过我,可是你更喜欢水舞,对吗?”对于感情,表哥太过优柔寡断,而她,则无法适应。

“我……我那是……”他欲言又止。水枫坚强,而水舞柔弱,当这两个女子在他面前,让他选择的时候,他只知道,坚强的人,可以独自活下去,而柔弱的人,却会肝肠寸断。

“我知道。”他的心思,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呢。所以她退让,所以她离开。很多事情,只要退开了,那么便不会再被种种烦恼所困扰,“对现在的我而言,你只是表哥。”

可以不爱,却不能不在意。即使如何地想把回忆掩盖住,但是胸口中的那份感觉,却还是在沉淀着。

只是……表哥……而已吗?胸口,蔓延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是苦,是酸,是痛!卓安涯猛地抓住了眼前人的肩膀,对着那张他曾经梦到过无数次的容颜喊着:“不是!我……”他不要她用着如此陌生的态度来面对着他。

从她好小的时候,他就一直在陪伴着她了。看着她学会爬树,看着她学会写字,看着她一次次地受伤,看着她把眼泪拼命地逼回眼眶,用着笑容来装饰自己的坚强……她所有的一切,他曾经都是那么的清楚。

可是,仅仅是两年的时间,她却开始让他觉得陌生。

微一皱眉,易水枫望着卓安涯难得激动的表情。在她的印象中,表哥很少会有这样的神情,仿佛是在拼命地想要抓住某种东西似的。

46-50

第46节:是谁诱惑了谁(15)

“我啊,喜欢表哥的笑容呢。”任由他拼命地抓着她的肩膀,她的手缓缓抬起,捧住了他的双颊,“因为那是我在易家,唯一想要珍惜的东西。每次看到表哥的笑容,我都会觉得好轻松,即使再怎么不快,也会把那当成过眼云烟。所以现在这样的神情,真的很不适合你呢。”

“水枫!”他痛苦地沉吟着。双手无力地下垂。

她退开一步,不再去看他痛苦的表情,“表哥你为除妖之事来找我,是真心希望我去为易家除妖,还是只是许久没见我了,所以想见见我?”

“我……”他微一犹豫地顿了顿,随即道,“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如何罢了。”

“是吗?”她笑着,笑得舒心。他的一句话,似乎在慢慢地填补着这两年来的缺憾。原来,她亦是一个如此容易知足的女人呵……“我在这里过得很自在,所以你可以不必再担心我了。”

他的怀抱太小,容不下两个女人,所以只要一个人的放手,就可以成人之美。

而她,自始至终想要看到的,只是那在年少的回忆中,他脸上的那抹纯真且关怀的笑容……

她笑着,而他则怔怔地望着她。

窗外,高高的树枝上,却站立着一抹身影。长长的银发垂落在肩膀上,那双金色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屋内的人。

原来,她亦会有如此的笑容吗?笑得……如此的甜美……

亥时,夜深沉。

轻轻地打了个哈欠,易水枫揉了揉有些犯困的眼,轻解罗衫,吹熄了放在桌上的蜡烛。

霎时,房间暗沉下来,银色的月光透着窗子,照进一些亮光,“真是奇怪,今儿个竟会这么晚才想睡。”她自言自语着,朝着床边走去。

就在手搭上白色的床帐时,她的身子猛然怔了怔,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妖气。

“分幻?”她开口唤着。

悄无声息地,一抹身影从暗处走近她身边。

“你这么晚来我房里,是打算陪我就寝吗?”易水枫问道。自从他的身体变化后,入夜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她房里。冷冷的视线盯着她的脸,他没有出声。

“或者你打算就这样和我对视一晚?”她笑道。昏暗之中,她只能借着朦胧的月光,看清他的轮廓。

至于妖魔,即使是黑暗之中,亦能够看清一切。

“我不喜欢那人。”分幻开口道。清冷的声音,却带着一丝厌恶,清晰地传入她的耳内。

“那人?”她一愣,直觉地猜测道,“你是指表哥吗?”

他的双手按住了她脖颈的左右两边,尖锐的指甲,折射着冷光,“我不喜欢你对着他笑。”他的语气任性而霸道。

不喜欢她对着除他之外的人,露出这种他从来不曾看到过的甜美笑容。不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可是却清楚自己讨厌的是什么。

胸口中仿佛有许多东西在隐隐萌动着,而他却懵懂不知那是什么。

“这恐怕很难呢。”她浅浅地笑着,无视那按住她脖颈的指甲,随时都可以要了她的命。

“你不答应?”他的眼眸一眯。

“是啊,因为我不想答应。”她本想点头,不过碍于他那尖锐的指甲,还是作罢。

“为什么?”他不悦地质问道。

“当然是因为我想笑着面对着表哥啊。”她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不喜欢板着一张脸,更加不喜欢掉眼泪。”

他缓缓收回指甲,手心贴着她纤细的脖颈,“你从来没有那样对我笑过。”

“哦?”她扬扬眉,好笑地问道:“那你想看的是什么样的笑呢?”

他没吭声。

“还是说,你在嫉妒呢?嫉妒我对表哥笑?”银铃似的声音,伴随这清悦的笑声,弥漫着整个房间。

他猛地把她推倒在床上,双手压住了她的双手,忿忿道:“我没有!”

“真的吗?”他的焦躁,与她的平静形成对比。

即使明知道她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可是对着她的那双眸子,他还是别开了头,冷哼了一声。

被禁锢住的双手得到了自由,她直起身子,伸手抚着他的银发,“嫉妒啊,应该就代表着你在乎我吧。”

“我没有在乎你!”他否认道。

“说谎!”她扳过他的脸,自顾自地说道,“不过我很开心,你至少会因为我而嫉妒,当然,若是多了,那便不好了。”

“自以为是。”他冷言道。

“那就当我是自以为是吧。”无所谓地耸耸肩,她的手揽住了他的腰,“我好困,可以睡了吗?”说话间,又忍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晶亮的眼眸,似在询问他的意思。分幻心中一动,却依然冷着面孔,“我现在已经不是孩童的身躯了。”

“我知道啊。”易水枫点点头。若是以前,她早就可以把他抱上床了。

“既然知道,你还打算要我陪你睡?”他的声音低低传来。在他的面前,她似乎总是率性而为。没有含蓄亦不存在犹豫,她似乎只是做着她想要做的事情而已。

“这有区别吗?”她反问道。

区别吗?他不知道。

“对我而言,你是分幻,这就够了。”一个美丽的狐妖,一个属于她的狐妖。

眼眸轻垂,他无声地抱着她躺在了床上。不可思议的,她的话竟然可以抚平他心中所有的焦躁。

她满意一笑,把身子缩在了他的怀中,“分幻,你好暖。”

“哼,是你太冷了。”话虽如此说着,但是他的手却还是把她圈进了怀里。

温暖的怀抱,驱散了不少深夜的凉寂,“真想看看你的原形呢,一定很漂亮。”缓缓地合上了眼眸,她呢喃着道。

原形吗?他盯着她的睡颜,良久没有出声。

金色的眼瞳,定定地望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现在已经可以揽住她了。可是,现在还不够,力量还是没有完全恢复。坐在前院大树的粗壮树枝上,分幻眺望着远处的景象:青蓝色的天,翠绿的土地,尘世间的几番改变,对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时间,对他而言快要变成静止的。可是为什么这短短的日子,却又开始让他觉得漫长了呢?

是因为有她的存在吗?这个不可思议得让人费解的女人的存在。也是第一次,一个人类敢当着他的面,对他说要他当宠物。

蓦地,一股他所厌恶的人气在慢慢靠近,然后一抹身影走入了他的视野之内。

“咦?!”卓安涯抬头望着站在树枝上的分幻,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十三四岁的少年,披散着一头长长的银发,淡蓝色的衣袍,包裹着有些削瘦的身子,就这样直直站在树枝之上,轻盈飘逸得不似凡人。

“你是谁?”清了清喉咙,卓安涯仰头问道。

“哼!”分幻居高临下地望着卓安涯,“知道我是谁的人,通常没那个机会继续活在世上,你想知道?”

“你是妖魔?!”卓安涯猛然醒悟地嚷道。这样的发色,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而且少年的脸上,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冷漠神色。

第47节:是谁诱惑了谁(16)

分幻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那双魅人的眼眸轻轻上扬,“看来,你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无知。”

“为什么?!你明明是妖魔,却会出现在这里?你有什么目的?这里并不是你可以来的地方!”卓安涯说道。惊惶中的心态,甚至让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

像是看出了卓安涯的害怕,分幻嘴角边的嘲讽更浓,“真是让人怀疑,你这样的男子,怎么能够使得她在意呢?”她的在意,让他想要捏碎某样东西。

不自知的情绪,在心底蔓延着。那种想要破坏和想要拥有的心情,究竟是什么呢?

“你——你到底走是不走?”卓安涯开口道,他不过是一介文弱书生,虽然和除妖世家的易家是亲戚关系,但是对妖魔的所知,却一直只停留在别人口述上,真正看到妖魔,这还是第一次。

“我走与不走,还轮不到你来发问!”手一弹,几团狐火朝着卓安涯的四周砸去。

原本已经心中害怕的卓安涯,看到了狐火后,更是手心冒汗,不是不想躲避,而是脚硬得像生根一样定在原地,无法移动半分。

这就是妖魔吗?有着妖力的妖魔,可以随意地攻击着人类,强大冷漠且让人无法预测,而水枫……一直都在和这样的怪物战斗着吗?

一个被众人所奚落的二小姐,却每次都在用着自己的性命,和妖魔战斗着……

卓安涯的眼眸之中,不禁流露出了一抹内疚与怜惜。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关于妖魔的事情,远不及这一次自己真正的体会。害怕,蔓延着全身,他甚至连逃跑的力气都在一点点地丧失,而水枫……对于她,他似乎做错了太多太多。或许该说,他这一次根本就不该来。

紫色的狐火,落在了卓安涯的身侧。

分幻飘然从树上降下,一步步地走到僵直着身子的人面前,“你的眼神,让人很讨厌。”厌恶地撇撇嘴,他伸出右手,猛然地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尖锐的指甲,随时都可以把那脖颈给扭断。

卓安涯的心中一凉,要死了吗?他就这样要死在这个妖魔的手中了吗?他没有办法完成对水舞的承诺了吗?也没有办法安慰水枫的寂寞了吗?

而究竟,哪一个更让他遗憾呢?是对水舞,还是对水枫?

“分幻!”呵斥的声音,骤然在前院中响起来。一道人影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手腕,“放开表哥!”易水枫盯着面前的人,神色严肃地道。

“哼,你命令我?”他鼻子一哼,不悦地皱了一下眉。

她不语,只是用从未有过的沉沉目光盯着他。

“如果我不肯呢?”轻轻眨动了一下眼眸,分幻反问道。

“那么——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说过的话……他轻垂下了眼眸。脑海中,闪过了一句话。

分幻,你一定不可以伤了表哥,否则的话,即使我再如何喜欢你,也会放手的。

她所指的,是这句话吗?

他可以感觉得到,她握着他手腕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她也在害怕吗?害怕他真的取了眼前的人的性命?

即使在以前对着三千年的妖魔,易水枫也没有此刻这样紧张过。分幻的手,正掐住了表哥的脖子。可是她不明白,她是怕表哥的死亡,还是在表哥死亡后,自己该如何去面对分幻。

所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让分幻杀了表哥。

终于,那尖锐的指甲变得平滑,分幻抽回了手,背过了身子,“我只是因为……不喜欢自己的身子溅着人类的血而已。”所以,他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放了卓安涯一命。

所以……她对于他,是否会放手,他根本就不在意。

是的,不在意,他是妖,怎么可能会去在意一个人类!

纤瘦的身影,慢慢地隐去。

易水枫赶忙看着一旁的卓安涯,“表哥,你没事吧?”虽然刚才分幻曾经动了杀机,但是还好下手并不重,表哥的脖子上破了一些皮,只要稍微休息几天就可以无事。

“水枫,他……刚才那……”卓安涯惊魂未定地道。

“他就是我所收养的小孩。”她轻轻一笑,安抚着他的惊吓。

“可是……你、你不是说收养的只是一个小孩……更何况,那……那是妖魔……”说到后面,卓安涯像是力气用尽,说不下去。

“是啊,他是妖魔。”易水枫点点头,“而且还是一只狐妖呢。”

“你既然明知道他是狐妖,还让他在这宅子里?”

易水枫扬起头,望了望天际,“表哥,记得我小时候对你说过的话吗?我说,我希望能够有一个妖魔,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妖魔。”而看到分幻的那一瞬间,她便觉得自己幼时所说的话要实现了。

“可是……可是那是……”人和妖魔,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我呢,是一个不会轻易下决定的人,可是一旦真正地下了决定,那么就不会轻易改变了。”淡淡一笑,她温柔地望着他,“分幻是我最重要的妖魔,而表哥则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所以,我不会让分幻再伤害表哥的。”

“你——”卓安涯震惊地望着那几不可见的笑容。刹那间,他明白了,他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生活,那么我不会阻拦的。”他欠水枫的太多太多了,所以他阻拦不了,也没有资格去阻拦。

她笑了,笑意很浓。“那么表哥便在这里好好休息几天吧。”

“嗯。”

6

身影,在山林间穿梭着,掠过一片又一片的树木。远远望去,只能看到那银白色的身影在晃动着。

讨厌此刻的心情,讨厌此刻的情绪,甚至想要毁灭周遭所有的一切。

他——究竟是怎么了?!

“为什么?!那人对你就那么重要吗?”喃喃自语地问,却不会有人回答。

分幻不断地奔驰于山林间。仿佛……在他的记忆中,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如此奔跑过了。

倏地,一股血的气味弥漫在他的鼻尖。

带着一丝腥臭的血味,那是普通的人类的血,而在这股血气之中,还有着一股妖气。

是千年树妖吧……

分幻眉头一舒,仿佛找到了可以改变情绪的事物,朝着气息散发的方向奔去。不一会儿,一棵周身碧绿的大树便印入了他的眼帘。那粗大的树枝,正紧紧地缠着一个男人。男人的皮肉被树枝缠得皮肉开裂,而树妖则正拼命地攫取着男人身上所涌出的鲜血。

显然,此刻男人已经是没有什么力气挣扎了,只有任其吸着自己的血。

天生的警觉,使得树妖发觉周围出现了别的妖魔,霎时之间,幻化成了一个有着青绿发色的年轻女子,“是谁?是谁在这里?出来!”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树妖喊道。

缓缓从yīn暗处走出,分幻冷眼望着树妖,“每次看树妖吃人,还真是觉得恶心。”

第48节:是谁诱惑了谁(17)

树妖一看对方的样子,不禁放松下了心情,“好大的口气,不过是只不足千年的狐妖而已,怎么,是打算抢这人还是打算让我杀了你?”

“你杀我?”他嗤笑一声,“你认为你有能耐能杀得了我吗?”

“你我同是妖魔,我本来没打算要杀你,不过如果你执意要抢这人,休怪我不讲妖魔间的情面。”对树妖而言,她显然把对方看成了是来抢猎物的妖魔。

分幻目光鄙夷地看了看躺在血泊中的男人,“我对吃人没兴趣,不过,我要你的内丹。”树妖属植物类,以吸食人血为生,其内丹含有不少血中精华。

“内丹?”树妖大怒,“凭你一个小小的狐妖,也敢要我的内丹?!”

“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他懒洋洋地盯着她,双手的手掌微微收拢。

“要我的内丹,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手掌一翻,树妖的手上顿时发出数把尖锐的竹刀。

分幻以狐火抵挡,紫色的火焰,瞬间把竹刀尽数烧尽。

“狐火?你居然会紫色的狐火?”通常,狐妖上了千年的道行后,狐火的颜色就会转为紫色。也就是说,眼前的狐妖,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么小。

“你应该庆幸,你现在看到的只是紫色的狐火而已。”他嘲讽地笑着,主动发起着攻击。紫色的狐火,围成了一个圈,把圈内的植物全部燃尽。

“你——”树妖力气大失。周围没有植物,她的攻击里减弱了一半,“卑鄙!”她骂道。

“卑鄙?”他的眼中,尽是火焰的光芒,“要取得你的内丹,有太多的方法了,我只是选择了最省力的方法而已。”如果不是现在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她根本没法挡住他的一击。

“如果……如果我肯给你我的内丹,你是不是能够放过我?”树妖踉跄着问道。失去内丹,不过是修行化为无,但是起码可以保住性命。

“太晚了。”他的嘴角勾起了无比冷漠的笑容。

一见求生无望,树妖干脆变回了原形,打算做最后搏命的一击。虽然此刻周围已经被紫色的火焰所包围住,但是求生的欲望,却在此刻爆发出来。

整个树身,更加的莹翠逼人。粗大的树枝,不断甩动着,而那一阵阵奇怪的咒语则环绕着树妖。

“你这是什么咒?”微微眯起了眼眸,分幻有些奇怪于这陌生的咒语。

“双灭咒,就算我死了,你也活不了!”树妖恨恨道。树枝舞得更加用力,而地上的土,开始一层一层地上扬,似一个环形的圆球,渐渐包围住了分幻和树妖。

“双灭咒?”他的眼,望了一下四周,“对树妖而言,的确也算是一个强大的禁咒了,不过你确定你能灭得了我吗?”

“试过就知道了!”树妖用尽全力,挥动了最后一下树枝。层层的泥土,包围着两个妖魔,“哈哈,这下子……你也死定了。”

嘴边流着血,树妖一边呛声,一边等着看对方临死前的模样。

微微地皱了皱眉,分幻看了看被泥土包裹住的身子,“看来,现在的我似乎还不足以对付这个咒。”

“哈哈……你……你就等着和我一起死吧。”树妖咳血笑道。

“虽然我并不想在你这种妖魔的面前露出原形,不过,现在似乎也没有别的方法了。”分幻说着,轻轻地闭上眼眸。霎时之间,一阵狂风卷起,把泥土卷得漫天遍野。而那一团团的紫色火焰,则遍布在那银色身影的周围。

“你——”怔怔地盯着那银色的身影,树妖不敢置信地张大了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明明应该是……”

“你的话太多了。”金色的眼瞳猛然一张,树妖在火焰中倒下了身躯。

那碧绿的树身被火焰燃尽,只有一颗嫩黄色的内丹在一堆灰烬中闪现着柔润的光泽。

光芒之中,野兽的身影又重新变回到了人形,分幻捡起了灰烬中的内丹,转身朝着森林外走去。

林子,依旧还是林子,战斗过后的毁灭,只要再过五十年就可以恢复。

五十年的春秋,对于妖魔来说,太短暂,而对于人类来说,则太漫长了……

女子的闺阁中,易水舞双手不安地互搓着。

已经好几天了,为什么表哥还没有任何消息呢?明明知道他去芳州城是劝水枫为易家除妖,可是她心中却在害怕,害怕他对水枫余情未了,害怕水枫会把她最后的依靠也夺去。

不行,她不能再这样待着。与其在这里胡乱猜测,不如直接去面对。

猛地站起身子,易水舞从厢柜中翻出了一些衣物。

喀!

门被轻轻地推开,丫鬟进门,一看这情况,不禁叫道:“小姐,你这是在干吗?”

“我要去芳州城!”她说着,把衣物和银两放进了一个包袱里,走出了闺阁。

“可是……可是……”丫鬟有些慌乱地跟了出去,“小姐有和老爷说过吗?”

易水舞没回声,只是小碎步地朝着大门处跑着。

“小姐!小姐!”丫鬟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小姐你这么走了,让奴婢怎么和老爷交代啊。”

“你什么都不用交代,只要说我去芳州城就行了。”

“但……”

“荒唐!”一声重重的呵斥,打断了主仆两人的拉扯。

易天站在回廊口,沉着一张脸望着自己的大女儿,“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芳州……城。”在父亲的目光下,易水舞不禁瑟缩了一下。

“你去那里做什么?”易天没好气地道。

易水舞抿了抿唇角,“表哥去了好几天都没消息,所以我想……”

“你去那里能做什么,一个女孩子家的,去了那里难道打算丢人现眼吗?”

“爹爹!”她猛地叫道,“我知道我没有除妖的能力,所以您从来都认为我不该是易家的女儿,自从我七岁那年,您知道了水枫有着易家从来都不曾有过的强大灵力,您的目光,就不曾再眷顾过我!”

他盯着她,“你想说什么?”很少见到水舞会用如此的口气对他说话。

“娘亲只因为水枫的一句话,便被你疏远了八年,最后郁郁而终。”是的,只因为水枫的一句话,一句她不想在宅子里看见大娘,娘亲便被爹爹送到了偏远的宅子中,度过了八年的时间,直至死亡。

易天的眸光中,闪过了一丝愧疚,随即又恢复如常,“那是因为你娘善妒。”

“善妒……呵……”易水舞苦笑一声,善妒是因为太爱了,可是爹爹却是一个始终不懂爱的人。“我——一定要去找表哥。”因为那是她唯一想要拥有,也是唯一能够拥有的人了。

“不许去。”易天呵斥道。

“大哥。”易德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说道,“既然水舞想去,那就让她去吧。”

易天疑惑地看着易德,而易德,脸上则扬着胸有成竹的笑。

第49节:是谁诱惑了谁(18)

虽然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不过多年的相处,还是让易天叹了一气,“你二叔既然替你说情了,那你就去吧。”

易水舞大喜,忙不迭地拜谢了后,便越过二人,朝着大门处奔去。

易天问道:“你明知道水枫和水舞不和,为什么这当口上要让水舞去芳州城?”

“大哥。”易德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我瞧着安涯去了好几天了,都没个信儿回来,估计是没劝说成。若说水枫在易家还有什么缺憾的,那便是大嫂在两年前郁郁而终。虽然大嫂的死,不关水枫什么事儿,可是确是因为她的一句话,八年里你没有再见过大嫂一次。所以没准水舞这次去了,事情反倒会有转机。”

易天颔首,“听你这么说,倒也有理。”

“所以大哥,我们现在等着便是了。”易德淡笑着道。

“也只能等了。”易天长叹一气,毕竟,易家想要飞黄腾达,现在唯有看水枫肯不肯再为易家除妖了。

易水枫留在客房内,帮忙处理好了卓安涯脖子上的伤。

脖子上缠着纱布,卓安涯望着眼前的人,欲言又止,“水枫……”

“怎么了?表哥想说什么吗?”轻抬眼梢,她了然地望着对方。

“你真的打算和那妖魔待在一起?”他问道。脑中依然忘不了之前被那妖魔掐住脖子,对方那冰冷的眸光。

“是啊。”易水枫点点头。

“妖魔都喜欢吃人,万一……”

“吃人吗?”她淡淡一笑,“我想分幻他应该不会想吃人的。”与其说不会想,倒不如说他根本不屑吃人。

卓安涯有些焦急地道:“妖魔总归是妖魔,虽然你是很强的除妖师,但总归会失了提防。”

她轻轻地垂下眼眸,嘴角上有着虚无飘渺的笑容,“若是他真的想要吃我,那便吃好了。”

“水枫!”卓安涯猛然地站起身子,顾不得身上的伤,一把把她拥进了怀里,“不许再说这种话,为什么你总是那样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呢?”是心疼,是怜惜,也是自责,他明白她会这样,他亦有一定的关联。

那是因为她的生命中,已经没有太让她牵挂的事物了吧。易水枫想着,被动地待在这个她曾经渴望过的怀抱。

“表哥。”良久,她喃喃地开口道,“天色,已经暗了呢。”

“啊?!”柔柔的语音,却像猛然打醒了他的神智。他快速地松开了手臂,向后退开了几步。老天,他刚才究竟在干什么啊!他和她已经不是幼时的年纪了,他们之间根本不能够再做那样的动作,若是让水舞看见的话……

站立在原地,易水枫的脸上自始至终保持着淡淡的浅笑,他的惊慌失措,他的蓦然回神,全印在了她的眼中。

欠了欠身子,她对着他道:“表哥也好好休息吧,我明儿个再来给你换药。”

“水……”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又闭上了。

她望了他一眼,转过身子,缓缓地合上了门。

终究,表哥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呵……而刚才的那个拥抱,至少可以证明,他还是在担心着她的。

轻轻地晃了晃头,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在刚才亦接触到了他的体温呵……

而嘴上的笑,是自嘲的笑呢,还是开心的笑?

“给你!”一只葱白的手掌摊在了易水枫的面前,而手掌中所呈现的,则是一粒莹黄色的内丹。

“给我?”微微眯了眯眼眸,她看着眼前的分幻。

“树妖的内丹,具有增血的功效。”他撇撇嘴,不耐烦地道,“快点拿了吞下。”

“树妖的内丹吗……”她喃喃着,拿起了内丹,好奇地看着。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树妖的内丹,不免新奇,“你为什么要给我?”微微侧目,她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的血太少了,我不想看见你有天缺血而亡。”尤其是那天晚上,他应该吸了她不少的血,否则她当时的面色不会那么苍白。

“哈哈!”她情不自禁地扬起了银铃似的笑声,“分幻,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他面色一沉,眸中闪过冷光,“你听清楚了,我从来没有担心过你,更没有在意过你!”是的,只不过是区区的一个人类,根本不值得他花费任何的心思。

“是吗?”她淡淡一笑,然后把内丹递回到了他的手中,“既然你不是在担心我,那么我也无意吃这玩意儿。”

“你难道不明白它对你的好处吗?”第一次,有除妖师对内丹视若无睹。千年树妖的内丹,是多少除妖师的渴望。除了增血的功效外,更能够解百毒以及增加灵力。

易水枫耸耸肩,淡然道:“就算它有再多的好处,也与我无关。”

“你——”

“分幻,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给我内丹?”注视着那双金色的眼瞳,她难得认真地问道。

为什么……他也想要知道啊!在看见树妖的那一瞬间,他所想要得到的就是这颗内丹,然后取来给她。

“因为我不想欠你什么,既然曾经吸食过你的血,那么这个就当作还你的。”所有的事情,都在渐渐地脱离他的掌控。而她,也似乎越来越能够影响他的情绪了。

“还?”她扬了扬眉,“给你我的血,并没有想要你还什么。”只是因为他那时的表情太痛苦了,所以她才会那样做。

“如果我偏要还呢?!”他狠狠地盯着她,目光像是要穿透她的身子。

她轻轻垂下了眼眸,打趣道:“那么就用你的血来还如何?”

他的血?分幻看着眼前的人,她是第一个说想要他的血的人类。他的血……神秘的狐族的血,“没有人……像你这样,说过这种话。”

“那么我就是第一个了?”她笑着反问道。

“你真的要喝我的血?”他盯着她问道。

“如果——你执意要还我什么的话。”本来,这只是一句戏言,人类,可以喝妖魔的血吗?

“那好!”他的手猛然握紧,莹黄色的内丹就此捏碎,瞬间化为了沙尘。

分幻举起右手的食指,平滑的指尖变得长而锋利。然后指尖划过了左手的手腕,霎时划出了一道血口子,他把淌着血的手腕伸到了她的唇边,“还了你,就不再欠你什么了。”

不想要她再来影响自己,不想再受到任何的牵绊,更不想被这种烦乱的心情所困扰。

“你就那么想要和我撇清关系吗?”易水枫深深地吸了一气,舌尖轻轻地舔着他的伤口,“你是我的宠物,不是吗?给你我的血,并没有让我觉得,你欠了我什么。”

温软的舌尖,轻触着他的伤口,竟然让他有种酥麻的感觉。分幻怔怔地站着,茫然而无措。

伤口并不深,她用灵力止住了流血,然后又取出药箱,拿出纱布包裹着他的伤口,“虽然知道你自己舔舔伤口,就可以让伤口痊愈,不过我还是想要替你包扎一回。”她一边绕着纱布,一边说着。

第50节:是谁诱惑了谁(19)

淡淡的语音,环绕在他的周围,分幻闭了闭眸子,而后张开,“你究竟想要什么?”

“想要你待在我的身边啊。”她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是妖魔,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他甚至不能理解她的想法,普通人根本就不会想要和妖魔待在一起。

“人的寿命,比起妖魔来,太短暂了,所以我想要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来生活。”易水枫自言自语道,“我很喜欢分幻你呢,你是我唯一想要的妖魔,想和你一起生活,一直到我白发苍苍的时候,还能够有你陪在身边,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想我一定会很幸福的。”

“喜欢……”他喃喃着。她喜欢他吗?为什么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心跳竟然不可思议地加快了。

“是啊,喜欢呢。”她点点头,绕好了最后一层纱布,并且打了个结。

心,跳动得更快了,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迸发而出。好奇怪的感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甚至想要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猛地抽回了手,分幻瞪视着易水枫。

“你怎么了?”她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化反应。

“我——”他深吸一气,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干脆又闭上了嘴。

“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她直觉地抬起手,朝着他的额头探去。

他一把挥开了她的手,有些踉跄地朝后退了两步,“别碰我!”身体的燥热,烦闷的情绪,所有的一切,都让他不知所措,他这是怎么了?

不再去看对方,分幻转过身子,朝着门外奔去。

而易水枫则有些诧异地看着那快速远去的背影,然后把目光放在了那被挥开的手上。一丝苦笑,隐隐地浮现在了嘴角,“刚才,说错了什么话了吗?”还是因为,他根本不想要她对他的喜爱?

两天后,易水舞来到了芳州城。也给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宅子又凭添了一份波澜。

“我是来找表哥的。”用着坚定的目光,易水舞站在宅子门口,定定地望着易水枫道。

“是吗……”浅浅一笑,易水枫转身对着一旁的小梅道,“小梅,去把表哥请到前厅吧。”

“小姐!”小梅叫道,眼神之中有着不满。

“去啊!”她简洁地下着命令,而后领着易水舞到了前厅坐下。

小兰快速地奉上了茶。轻啜着清香的茶水,易水枫看着自己好久不见的姐姐。两年不见,她出落得更加美丽了,而那种浑身充满着让人保护的气息,和她这个身为妹妹的人,还真是天壤之别。

轻笑一声,她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口道:“我们已经两年没见了吧。”

“嗯。”易水舞点了点头。在易水枫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打量着对方。时间,似乎改变着她身上的气质,那个当年意气风发的女孩,似乎变得越来越内敛了,蕴涵着无数的光华,让人……移不开目光。

心中暗暗一惊,易水舞故作镇定地舔了舔唇,突兀地开口道:“我……我和表哥马上就要成亲了。”

易水枫托着茶杯的手猛然一顿,杯中的茶水晃出了大半,“成亲?”

“对啊,成亲,我和表哥,以后一定会很幸福。”她犹如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皇,欣赏般地看着妹妹的错愕。

自嘲地笑了笑,易水枫从身边掏出手绢,擦拭了一下被茶水泼到的裙摆。即使早就告诉过自己水舞迟早会和表哥成亲,但是真的听到了这个消息,却还是让她失神了。

原来……表哥在她的心中,还是占据着如此重要的地位,原来……她还是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洒脱。

镇定下了自己的心神,她说道:“那么恭喜你了。”

“你——”易水舞恨恨地咬了咬牙,她应该痛哭才是啊,应该满是不甘才是啊,而不是如此轻描淡写地说一声“恭喜”。

两个女人,一个垂下眼眸,似在专心地喝茶,而另一个,则死死地盯着对方。

“水舞!”男人的声音扬起在了厅中,也使得女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来人。

“表哥。”易水舞站起身子,快速地迎了上去。

卓安涯看了看端坐着的易水枫,再看了看站在面前的易水舞,“你怎么会来这里?”

“因为你一直没有消息,我担心,所以……”她欲言又止,没有把话说完。

卓安涯叹了一口气,“我没出什么事。”水舞来这里,只怕会更乱了。

易水枫静静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站起身子,悄悄地退出了前厅。这里的空间,容不下三个人,所以与其在这里当一个旁观者,不如离开更好。

信步走着,她走到后院的小池边。那银色的身影,正背靠着湖边的树身上,闭目养神。

易水枫放轻了脚步,近乎无声地走到了分幻的身边。清秀倾城的面庞,有着少年的青涩,那单薄的身子,也似少年,正处于生长阶段。

原本那烦恼的思绪,在看到了他之后,便仿佛不翼而飞。

“分幻,有你,真好。”嘴角扬起了轻松的笑意,易水枫说着,躺在了他的身旁,闭目而睡。

而身旁的人,则缓缓地睁开了眼眸,金色的眸中,印着的是那张甜美的睡颜……

7

“表哥。”前厅之中,易水舞把头柔柔地靠在卓安涯的胸前,“那事儿,你有对水枫提出吗?”

“什么事?”他问道。

“就是除妖一事啊。”

“那事啊……”语音一顿,卓安涯犹豫地道。

像是感受到了他口气的迟疑,易水舞抬起头,观察着卓安涯脸上的表情,“表哥……该不会是还没说吧。”

“不是,我——已经和水枫说过了。”他的眼,沉沉地盯着眼前的人,仿佛在透过那有些相像的容貌寻找着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那她答应了?”她紧张地问道。

他叹了一气,“没有。”

“没有?”她惊叫道,“怎么可能没有!无论你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水枫都会答应的,不是吗?”从以前就是如此啊!

“水舞!”他面色沉了沉,“水枫已经不是两年前的水枫了。”两年的时间,足够让人改变。

“可是……”

“还是说,你希望因为除妖,而让水枫丧命?”

“……”咬了咬唇,易水舞没有答话。水枫的性命,在她的眼中,根本就不值得珍惜。如果不是水枫,她的娘亲……根本就不会如此早逝世。

“水舞,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水枫的处境。”卓安涯放柔了声音道,“每次的除妖,水枫都是以性命在相搏,如果她没有办法把妖魔除去的话,那么换来的只会是自己的死亡。为了易家,她付出的已经太多太多了。”又有多少女人,能够像她一样,在幼小的年纪,就开始除妖。

在那天遇到分幻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原来妖魔是一种如此可怕的生物,弹指间便可以取人性命。

51-55

第51节:是谁诱惑了谁(20)

易水舞幽幽地道:“表哥是不是还喜欢着水枫?”

他一愣,黯然地垂下眸子,伸手握着她的手,“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喜欢的人是你,水枫对我而言,不过是表妹。”是啊,以后,他也仅仅只是水枫的表哥而已。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犹豫,只要你让水枫去除妖,她一定会答应的。”她急切地道。

“不是说了,水枫她没答应。”卓安涯蹙起了眉。

“那么再说一次呢?”易水舞急急道,“你明知道,只要是你提出的要求,水枫都不会拒绝的。”

“水舞!”他痛苦道,“你难道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珍惜水枫的性命吗?”

“我……”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谴责。不要,不要!不要这样看着她!仿佛她在他心中,不再是那个完美的易水舞。牙关一咬,她开口道:“如果你不想说的话,那么我代你去说!”

语毕,易水舞冲出了前厅。

她要幸福,她一定要幸福地活着,无论如何,都要比易水枫——她的妹妹更加幸福!

一路奔出了前厅,易水舞绕着整间宅子寻找着易水枫。

“她在哪里?”拦住了正从她面前经过的小兰,她问道。

“哎?”小兰怔了怔,没反应过来。

“易水枫在哪里?”她重复着问道。

“小姐在后院的小池边……”没等小兰说完话,易水舞已经转身朝着后院奔去。

小兰纳闷地挠挠头,“真是奇怪,她问这干吗?”

“什么奇怪哪?”不远处,小梅走过来问道。

“还不是大小姐,刚才急匆匆地跑过来问我小姐在哪里。”

“那你怎么回答的?”

“还不是照实说,在后院的池子边嘛!”她刚才无意中路过,便看到自家小姐和那狐妖正躺在池边大树下睡觉。

虽然不甚雅观,不过好在最近这样的画面瞧得太多,已经快麻木了。

小梅急了,“你干吗说实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次大小姐找小姐,准没好事。”

“我……”小兰嗫嚅了一下。

现在唯有希望,大小姐可别为难小姐啊!

“水枫!”一踏足后院,易水舞便瞧见了躺在树下的人儿。

“唔……”眼眸缓缓睁开,易水枫支起身子,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水舞?”她特意跑来这里找她做什么?现在,她不是应该待在前厅,和表哥在一起吗?   “你——”易水舞站定在她的面前,“没有答应除妖一事?”

“你是指代表易家除去强月或楚尘一事?”站起身子,她半侧着头问道。

“对。”

“是没答应呢。”易水枫点点头。

“为什么?”易水舞不解,“从小到大,表哥说什么事,你都会答应的不是吗?”

“那是因为这件事是我不想答应的事。”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她淡淡地道。

可恶!易水舞死咬着唇瓣,“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吗?”

“是啊,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因为一旦答应了,那么就代表着她会死。

“你——”她恨恨道,“易水枫,你姓的是易家的姓,如果你不打算为易家除妖的话,那么当初又为什么要在易家弄出那么多的是非!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的一句话,我娘亲又怎么会那么早去世?!”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可是现在,她却把所有的一切都撇得如此干净。

嘴角上那淡淡的笑容僵了僵,易水枫敛下了眸子。

“好吵!”冰冷而清亮的声音,骤然响起在了二人之间。

清瘦的身子站了起来,那一头银色的发丝在微风中丝丝飞扬。

“你……你是谁?”易水舞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一旁还有人站着。可是……他真的是人吗?没有人类会拥有着这样的发色和眸色。

蹙起眉,分幻不耐烦地看了眼易水舞,直觉地扬起了右手,一团狐火赫然显现在指尖。

“你是妖魔?”看到了狐火,就算易水舞再单纯,也猜得出眼前的少年,绝对不是人类。

“分幻!”易水枫叫道,抬起手指在半空中画了一个五芒星,灭了那团狐火,“不可以伤她。”

“哼!”鼻子冷哼一声,他问道,“她也是你在意的人吗?”

“就算不是,也不可以伤她。”

“她太吵了。”他冷眼睨看着已经有点吓傻的易水舞。

“只是偶尔而已。”易水枫淡淡地道。在她的印象中,自己的这个姐姐,总是静静地待着,如同大多数的大家闺秀那般,静得几乎会让人遗忘。

“水舞!”卓安涯奔了过来,然后在看到了正和易水枫站在一块儿的分幻后,明显愣了一愣。

“表哥!”像是找到浮木一般,易水舞躲到了卓安涯的身后。

“怎么了?”他看着水舞一脸受了惊吓的模样,随即看向了易水枫,“水枫,水舞她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看到了分幻,受了些惊吓吧。”她目光有些朦胧地道。

卓安涯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他第一次看见分幻的时候,也受惊不少。拥着水舞,他打算带她先离开这里。

可是水舞却把脚步定在了原地,“表哥。”她轻轻地扯了他的袖子,目光之中,似有恳求。

从小一起相处到大,他又怎么不会明白她目光之中的含义,叹了一口气,卓安涯道:“水舞,别再说什么了,这一次的除妖,原本就不干水枫什么事。”

“可是……”水舞不甘地皱皱眉。

易水枫在旁边看着这一切,浅笑一声道:“水舞,你在这里待多少天我无所谓,但是除妖一事,我不希望再听到,可好?”“易水枫!”易水舞犹如受了刺激一般,昂起了头,“你是知道如果这次不答应除妖一事,父亲就不会让我和表哥成亲,才故意从中阻挠的吧!”她恨,若是她有除妖的能力的话,又何须这样来求人!

身子猛然僵了僵,易水枫消化着刚吸收的信息。水舞在说什么?若是她答应了除妖一事,便等于父亲同意水舞和表哥成亲一事吗?

“水舞,你别说了!”卓安涯呵斥了一声,随即有些紧张地看着一旁易水枫的反应。

“我说的都是事实,她不答应除妖一事,分明是故意使坏。”易水舞忿忿道。

“就算是事实,你也不该……”

“哈哈哈!”一阵笑声,打断了两人间的对话,易水枫弯腰笑着,笑得如同牡丹绽放,几乎连眼泪都要笑出。

“水枫!”卓安涯疑惑不解地看着她的笑,而分幻则仅仅是蹙了蹙眉。

笑了许久,像是笑够了,易水枫直起身子,定定地看着卓安涯,“表哥,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自己的亲事,所以才打算让我答应除妖一事吗?”

“我……”胸口猛然一窒,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她刚才的笑让他心慌,而她此刻脸上的平静,则更让他意乱。

第52节:是谁诱惑了谁(21)

“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会相信的。”所以即使是谎言,她都会选择相信。

“水枫,我……”他的脸上,有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以及愧疚。

“表哥,你来这里,其实只是为了瞧我过得是否安好,对么?”易水枫静静地问道。只要他肯点一下头,那么她就会相信。

身子僵硬着,卓安涯明白,只要他说一声“对”,那么也许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好。可是……对着她这样清冷的目光,他做不到欺骗。一开始他来这里的目的,的确是为了自己和水舞的亲事。

叹了口气,她看着久久没有做出回答的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

从容的步伐,像是不曾发生过任何的事情,只有那脸上滑落的泪,在告诉着自己,原来事实的真相,往往都是伤人的。

“啊!啊!啊!”哭哑了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山林间。

易水枫不停地朝着森林的最深处奔着。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事实真相,原来,只有她还依旧在怀念着以前的情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嘶哑的喊声,却没有人会来回答这问题,“娘亲,难道只是小小的幸福,对我而言都那么难以得到吗?”仰着头,易水枫的目光透过层层的树梢,看向了那湛蓝的天际。

从她出生的时候,便遭受着家中的冷遇,在她那幼小的世界中,只有娘亲与表哥。可是,被众人所期盼的除妖能力,并不存在于同父异母的姐姐身上,而是在她这个毫不起眼的二小姐身上。

于是,在那之后,她所面对的,则是不断的除妖。娘亲走了后,她的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表哥,可是就连表哥,也背弃了她的感情,转而爱上了水舞。

她不怨,不恨,用着两年的时间来平复自己心中的创伤。

可是……为什么……那即将平复的心,却因为突如其来的事实,而又鲜血淋漓。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罢了,原来……真正可笑的人是我啊!”身子无力地靠在了一旁的树身上,她慢慢地滑坐到了地上。

心痛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她又有多久不曾心痛过了呢?目光茫茫然地瞪视着前方,她的思绪却在神游着。

直到一抹身影渐渐地印入了她的眼帘,才拉回了她的神志。

银色的发,金色的眸,出奇的冷静,如同石雕一般的静静地望着她。

易水枫的嘴角努力地掀起了一丝缥缈的笑,“分幻。”她喊道。

他缓步走近着她,“在我的面前,你用不着那么刻意地笑。”清丽的声音,不同于她此刻的沙哑。

“可是,若是我不笑的话,我怕会哭出来。而我说过,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掉眼泪。”她说着,继续努力地笑着。

分幻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走到她身旁,盘膝坐下。

她的头,轻轻地靠在了他那略显单薄的肩膀上,“让你看了一出闹剧呢。”她自嘲地道。

他低头瞥了她一眼,然后又把目光移开,“我对你们的事没兴趣。”

“是吗?”她不理会他的冷言冷语,继续道,“我刚才突然有着一种很绝望的感觉,真是奇怪,我对表哥的感情,明明已经不是男女间的喜欢之情,而只是亲人间的亲情,可是刚才,在听到了那样的事后,却还是有着一种被背叛的感觉。”眼眶好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似的。

他沉默着,任由她一个人自言自语。

“可是,当我绝望的时候,看到你出现在了我面前,我蓦地觉得好轻松。”是眼泪吧,从眼眶中奔流而出,让她想制止都来不及。易水枫把脸埋在分幻的肩膀上,抽泣着道。

冷静的面庞有了些许的改变,他的肩膀承受着她那灼烫的眼泪。

“遇见了你,也许是我的幸运吧,分幻……有你,真好。”她轻轻闭上了眼眸,一脸倦容地说道。

太累了,今天的她太累了。

此刻,仿佛只有在他的身边,她才能够安心。

风,刷过了树梢。时间,静静地在指间流逝着。

抿着薄唇,分幻的眼,只是直直地望着前方。她的言语,如同一张网一般,网住了他所有的神经,也网住了他的身和心。

是否……已经离不开了呢?她的眼泪,烫疼了他的心。

也许……他再也无法下手,杀了这个女人了吧,这个开口主动缠上他的女人。

天色越来越暗,而身边的人,则依旧睡得沉沉。

小心地站起身子,分幻弯下腰,打算抱起易水枫回宅子。

倏地,一股妖气冲入鼻尖,他敛了敛眸子,直起了身子,“出来吧,我没兴趣玩捉迷藏。”在说话的同时,右手扬了扬,对着沉睡中的易水枫布下了结界。

一旦布下结界,那么在结界内的人,便完全不受外界的影响。即使外面打得天昏地暗,结界内的人依旧什么都听不到,感受不到。

十来个妖魔从那隐秘的林子中蹿出,“是你杀了千回吧。”其中的一个妖魔问道。

“千回?那是谁?”分幻反问道。在他的印象中,没有这个名字的存在。

“树妖,就在五日前,死在这个林子中。”

他皱皱眉,“原来那个树妖叫千回吗?”

“也就是说,真的是你杀了她?”另一个妖魔问道。

“对。”他不耐烦地道,“你们是打算为她报仇吗?”

“报仇?”一帮子的妖魔笑了笑,“你身后的那个女人是除妖师吧,她血的味道很香呢。”换言之,这么多的妖魔会聚集到这里,只是被易水枫身上血的香味给吸引过来的。

分幻冷冷地瞥了眼说话的妖魔。

“如何,既然是大家一起见到的,那么就一起享用。”其中的一个妖魔走上前,抬手打算先破了分幻之前所设下的结界。

可是那妖魔的手才抬起,便被分幻的右手无声地擒住。

修长的五指,包裹着妖魔的手腕,伴随着红色的狐火,骨碎的声音,在骤然间响起。

“啊!我的手!”妖魔喊道,不仅是手腕的骨碎了,连同整只手腕,都被烧得焦黑。

“滚开!”分幻冷言道。

“你打算独吞这个除妖师吗?没那么便宜!”一群妖魔群拥而上。

“哼,不过如此,妖魔之中,也有杂碎啊。”手指摆着罕见的手印,他口中喃念着咒语。

霎时之间,银色的狐火犹如有生命般从地上卷起,包裹着一帮妖魔。

凄厉的喊叫声不绝于耳,分幻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最后一个妖魔无法再喊出任何的声音。转过身子,他的眼只看到那依旧躺在结界内,沉沉睡着的人儿。

“枫儿……”这是他第一次,喊着她的名。

手一扬,结界散去。弯下腰,他轻轻地抱起了她,踏着一片燃烧过后的灰烬,朝着宅子的方向走去。

睡……她究竟睡了多久?

第53节:是谁诱惑了谁(22)

是梦吧,这一次又梦见了什么呢?是娘亲的笑容,还是表哥的无奈呢?可是这一次的梦中,却还有着那金色瞳眸的出现。

缓缓地睁开眼眸,易水枫望着熟悉的床帘。

“小姐,你总算醒了啊!”一直守候在旁的小梅赶紧上前道。

“我……”她直起身子,晃了晃头,“总算?”

“是啊,小姐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了,我和小兰轮流守着,小兰刚回房歇息了。”小梅满脸担心地道。从她服侍主子以来,除了那次除去三千年的大妖魔外,便没瞧见过小姐昏睡这么久的。

看着小梅不安的脸,易水枫笑笑,“别担心,我没事的。”

“可是……”

“我想先更衣梳洗。”掀起了被褥,她翻身下床,“还有,让表哥去前厅等我,我有话要对他说。”是的,不能逃避,所有的事情,都该有个了断了。

“小姐!”小梅的眼,透着忧虑。

“照我的话去做!”她的语气之中,有着少见的坚决。

叹了一口气,小梅不再说什么,转身出了房门。

小姐……究竟要对卓少爷说什么呢?这恐怕除了小姐之外,没有人会知道吧。

粉黄色的纱裙,衬得易水枫略微苍白的肌肤更加明显。

“水枫!”卓安涯一看到易水枫走进了前厅,便赶忙迎了上去。

脸上扬着淡淡的笑,她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表哥,坐。”

“我哪坐得住!”当他看到她转身离去的时候,只觉得胸口被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怎么都无法喘息。

“还是坐着吧,这样我也比较好说话。”她坚持道,并且率先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

卓安涯盯着易水枫片刻,终于在椅子上坐下,“水枫,你……想对我说什么?”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角,他问道。不论她如何对待他,都是他应得的。

毕竟,是他辜负了她,是他对不起她。甚至,还曾经用谎言来欺骗她。

沉默,在瞬间笼罩着前厅。

易水枫静静地看着眼前那一脸愧疚的男人。一个她曾经爱过,怨过,甚至可以为了他,付出生命的男人。可是……现在,她的心情却出奇的平静。再浓烈的爱,若是没有细心的呵护,迟早也会消失。

而她,只是在那感情朦胧之际,便已经被他舍弃了。

“我……”轻柔的声音,淡淡地响起,易水枫双唇开启,用着清晰的语音道,“我会除去强月或者楚尘其中的一个。”

“啊?”卓安涯诧异地瞪大眼睛,“水枫,你说什么?”

“我说,除妖的事情,我答应了。”她说道。

“答应?你怎么可以答应?!”霍然站起身子,他大声地质问道。

“难道我不该答应吗?”她一脸平静地反问道,“况且表哥来这里,本来就是想要劝我去除妖的,不是吗?”

是这样,可是……“你难道不知道若是你去了,很可能会回不来吗?”她那淡然的表情,看得他心碎。为什么她总是如此、如此地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呢?

她的目光,变得虚无飘渺,仿佛透过他在看着什么,“回不来……也好吧。”

“水枫!”他的双手猛然地拽着她的肩膀,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若是你因为这事而死了,我一辈子不会原谅自己的。”

她的目光渐渐清澈起来。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张焦急的脸庞,易水枫侧着头轻问道:“表哥,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是,我是在担心你!”

“那么……这便是最后一次了。”她推开了他的手,往后退开了几步,“以后,你可以不必再担心易水枫这个人了。”

“你……不肯原谅我吗?”他痛苦道。

“我的原谅与否,很重要吗?”

“重要,对我来说,那比什么都重要!”

“那么——我原谅你。”淡淡的语音,几乎听不出声音的起伏。

她的轻易原谅,却让他更加痛苦,呆呆地望着易水枫,卓安涯垂下了头。原来,有些东西流逝过了,便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还有,你跟水舞说一声,这次以后,我不再欠她什么了。”所有的恩怨,都该清了。

纤柔的身子走出了前厅,没有注意到的是那隐藏在黑暗处的身影。

她真的打算去除妖吗?

从yīn影处站出,分幻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已经远去的背影。

强月和楚尘,根本不是她可以轻易除去的。四千年的岁月,又岂是一个区区人类可以打败的。

微微侧头,他从敞开的门中看着还呆站在前厅中的卓安涯。

是他吧!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存在,所以她才会推翻了自己以前说过的话,答应去除妖。

悄然无声地踏进了前厅,然后在卓安涯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脖子已经被分幻那尖锐的五指牢牢地擒住。

“你……”卓安涯蓦地瞪大了眼睛。在分幻的身上,他仿佛已经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嘴角yīnyīn地划出一丝弧度,分幻眯着眼眸盯着他手中的猎物,“若是你死了的话,那么她也没必要去除妖了吧。”

“你……要我死?”冷汗,不自觉地从身上涌出,卓安涯艰难地道。

“知道吗,我最讨厌的便是背叛了。”而卓安涯,则曾经背叛过枫儿。

他的话,使得他无语。背叛二字,如利刃一样穿透着他,“是啊,也许我真的该死。”痛苦地闭上眼眸,他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如果他不曾来到这里,水枫便不会去除妖。而他……若是就这样死了的话,也许水枫……会打消了除妖的念头。

“既然你也同意,那么再好不过了。”分幻语毕,便微微地开始收紧五指,人类最纤弱的脖子,一旦掐断,便再无生还的可能。

杀一个普通的人类,对妖魔来说,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的轻易。

分幻的表情,自始至终没变,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过一下,而卓安涯的表情则越来越痛苦——为着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

“啊!”蓦地,一声女子的尖叫声响起在了前厅的门侧。易水舞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天!她看到了什么,那个妖魔……要杀表哥吗?

身子一软,她已经跌坐在了地上,浑身发颤得说不出话来。

微微蹙起了眉头,分幻扬起了另一只空闲的手,一团狐火自手心中出现。

“不……不……可以……”尽管已经快到窒息的地步,卓安涯还是费力地艰难道,“水舞她……是无辜的……”要死,只要死他一个人就可以了。

“无辜?”他嗤笑一声,“那又如何?”这两个字,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

“放……放过她……”

“不可能。”话音一落,分幻手心中的狐火也随之向着易水舞飞驰而去。

柔美的脸庞已经变成了死灰色,易水舞即使心中明白此刻自己应该逃跑,但发软的双腿,根本让她无力逃跑。

第54节:是谁诱惑了谁(23)

要死吗?就这样死在这里吗?

不!她不甘心,她不能就这样死了!

倏地,一道身影飞速地挡在了易水舞的面前,随着一声喝:“水破。”那飞来的狐火瞬间灭了。

仰起头,她有些怔忡地望着在她面前的人。易水枫,她的妹妹,也是她最恨最怨的女人!

“易水枫,我不稀罕你来救!”她嘴硬道。任何人来救她都可以,为什么偏偏要是她最讨厌的人呢?

“我知道。”清秀的脸庞微微回转,易水枫朝着易水舞浅浅一笑,“你就当作是我不希望在自己的宅子里看见死人,所以才出手的好了。”

“你——”

不再去理会身后的姐姐,易水枫望向了前厅中的一人一妖,“分幻,放开表哥。”刚才,如果不是她听见了水舞的尖叫声,那么分幻是不是打算杀了这两人呢?

“不行。”他拒绝道。

“原因呢?”

“只要他死,那么你就不会去没事找死了。”分幻斜斜地瞥了一眼卓安涯,同时另一只手扬起,一圈银色的狐火包围住了两人,使得旁人不能踏进火圈之中。

易水枫抿了抿唇,“你听到我刚才和表哥的对话了?”

他不答,只是道:“你忘记你曾经说过的话吗?你说过你不会答应除妖一事。”

当初是这么说着,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去除妖是我自己的意愿,和表哥无关。”

“是吗?”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唔……”卓安涯面色愈加痛苦。

“分幻!”易水枫喊道。手上迅速地做着札印,同时抛出了两张符咒,灭了那一圈银色的狐火。

看着自己的狐火被灭,分幻脸色yīn沉着,“你就那么想要救他?”

“你不杀他的话,我根本就用不着救。”她从怀中又掏出了五张符咒,对他下了最后的通牒,“放了表哥。”

“你在命令我?”眯起了眼眸,他狠狠地盯着她。

“算是吧。”她给了他一个回答。不想看见分幻伤害表哥,即使是表哥先负了她,背叛了她。可是……他依旧是那个会担心她的表哥。

“若是我执意要杀他呢?”

易水枫沉默了。若是分幻真的杀了表哥,那么她会如何?原谅分幻吗?还是杀了他?

不!无论哪种,她恐怕都做不到,“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易水枫说着,同时甩出了手中的五张符咒,口中念着咒语,符咒霎时幻化成了五道闪着金光的绳索,束缚住了分幻。

而卓安涯,则因为失去被擒住的力道整个人跌在了地上。

“水舞,带表哥到安全的地方。”易水枫一边用着大量的灵力维持着金光绳索,一边对着身后的人道。

“啊?哦。”易水舞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跑到了卓安涯的身旁,用全力拖着他躲到了角落中。

没有去理会从他手中死里逃生的卓安涯,分幻只是yīn沉地望着易水枫,“这就是你的回答吗?为了那个无用的男人,你竟然如此对我!”

“我——”对着他的冷怒,她无法有一个完美的解释。

“很好,原来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不过如此。”金色的眼瞳霍然睁大,一股气流自他身上涌出,银发飘舞,连同他身上的衣衫也赫然生风。

嗤啦!

五条绳索骤然断裂。散到地上,又变成了一片片碎裂的符咒。

银色的狐火,席卷着他的周身,像是一层保护层,同时也连带着提高了整个前厅的温度。

不行,易水枫眼角瞥向了角落中的两人。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那么水舞和表哥会顶受不住这样的高温。而她,则因为有灵力护体,所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可是……要灭这狐火,无论哪种方法,都会伤了分幻。

痛苦的呻吟之声不断地传入她的耳内,易水枫闭了一下眼眸,然后果断地咬破了自己双手的中指,在地面上迅速地画着图形。

一股灵力幻化成的水流从血画成的图形中涌起,并且随之朝着分幻周身的银色狐火扑去。

水与火的对抗,在半空中交汇着。而支撑着前厅的木柱,也在隐隐发颤。

金色的眼瞳,怒瞪着那黑色的眸子,他的眼中流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这法术……这种除妖术,用水系来灭火系,若是他真是一只不足千年的狐妖的话,那么势必会死在这种法术之下。

“你……你为了他,竟然要我死吗?”寂静而冰冷的声音,透过了水火之光,传入了易水枫的耳内。

贝齿咬着下唇,她没有说话。死,不会,她不会让分幻死的,可是……如果现在不用这种法术,那么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救下水舞和表哥。

她的沉默,使得他看向她的神情越来越冷。

手中的力道猛然加剧,伴随着一声巨响,易水枫整个人飞向了墙壁,重重地撞了一下后,又跌落到了地上。

痛!

她皱皱眉,苦笑一声,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望着依旧站立在原地的分幻。

她输了吗?输给分幻了吗?

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分幻直直地走到了易水枫的面前。金色的眼瞳冷冷地望了她一眼,便越过她,走出了前厅。

“分幻!”她叫道,“你要去哪里?”

他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答什么,只是继续朝前走着。

他……是真的准备离开她了吗?易水枫望着那渐渐走出她视线的身影。现在的他,真的比她强大了呢,所以,她也无法再留他在自己的身边了吧,这个唯一她所想要的妖魔。

而她,曾经说过,只要他比她更加强大,那么随时可以离开她。

所以……她不会难过,不会……可是……脸上那湿湿的,又是什么呢?

8

“小姐,你真的要走?”看着身上背着简单行囊的主子,小兰一脸的依依不舍,而小梅则在一旁没吭声,可是那有些湿润的眼眶,却可以看得出她的不舍。

“是啊。”易水枫点点头,轻轻地拍了拍两个侍女的肩膀,“我离开的这段日子,你们可要好好打理宅子啊。”

“那小姐要去多久?”小兰问道。

她随意地说了一个数字:“可能半年吧。”

“怎么要那么久?”小梅冷不防地出声问道,“小姐,那个妖魔很厉害吗?”

面对着两个情同姐妹的婢女询问的目光,易水枫摇了摇头,“不算太厉害,只是比较会躲藏而已。”她说了谎,那是因为她无法去告诉她们,她可能会回不来。

四千年的妖魔,不是那么容易除去的,就算她侥幸能够成功,但是……她还有命可以存活吗?最乐观的估计,也只是同归于尽而已。

就当……这是她最后一次为易家办事吧,然后再把这条命,彻彻底底地还给易家。

“真的吗?”两个婢女怀疑道。

“需要我指天发誓吗?”易水枫打趣道。

第55节:是谁诱惑了谁(24)

“那……”小梅语音一顿,“小姐你要保证,你一定会平安回来。”

保证?她愣了一愣。

小梅和小兰,用希翼的目光看着她。

清了清喉咙,易水枫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好,我保证。”善意的谎言,有时候也是不得不说啊。

挥别着二人,她朝着未知的旅途前进着。

不远处,一高一矮两道人影站着。卓安涯望着那渐渐远去的人,面无表情地望向了一旁的易水舞,“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我……”易水舞咬了咬唇。

“你知道吗?水枫这一去,根本就不可能活着回来!”而他,尽管心痛,却又无力阻止。

“表哥。”她有些心慌了,在她的记忆中,他从来不曾用这样的表情来面对她,仿佛对她死了心一般,“我只是希望我们的亲事……亲事……”

他的手指,碰上了她的唇,制止了她未说完的话,“水舞,别说了。”他语带痛苦地道。

她怔怔地看着她唯一仅有的人,漂亮的双眸被一层水气所遮盖了。

卓安涯轻轻地收回了手,用着沙哑的语音道:“我会娶你的,但——只是娶你而已。”他对她的爱,已经磨灭在了她的行为中。如果……水舞没有来这里,如果……水舞没有对水枫说出那样的话,那么所有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泪水,无声地滑落下了易水舞的面庞。一瞬间,她明白了,那个爱她、宠她的表哥,已经彻底消失了。在水枫答应去除妖的时候,便已经消失了。

青山绿水,这样的风景着实迷人。不过,与这迷人风景不同的,是那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啊!”一阵阵的尖叫声,响彻于耳。

“哇,叫得可真大声。”揉了揉几乎被震聋的耳朵,易水枫看向了倒在地上已经现出原形的妖魔——一匹灰色的狼怪。“别……别杀我!”狼怪踉跄着用四肢站了起来,虽然已经现出了原形,但仍有力气说话。

“可是你想吃我,不是吗?”易水枫轻抬眼梢浅笑着道,“若是我不杀你的话,那么我就会没命。”

“不是,不是!”狼怪连忙道,“我……我不吃你。”要早知道对方是一个如此厉害的除妖师,他说什么也不敢动这念头啊。现在只希望对方能够手下留情,饶过他一命。

“那么你吃过多少人?”清清淡淡的声音问道。

“哎?”狼怪愣了愣。

“怎么,很难回答吗?”

狼怪摇了摇头,“你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人类。”

“那么你想好如何回答了吗?”

狼怪沉默了片刻,“你是第一个,而且还没有成功。”他说道。因为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灵力太过美味,所以他才会动了贪吃的念头。

“是吗?”她笑了笑,笑得灿烂,“那么你走吧。”

狼怪诧异,“你要放我走?”

“对!”

“只因为我刚才说没有吃过人?”

“嗯。”

“难道你不怕我会骗你吗?”怎么会有这样的除妖师?

“可是我相信你的眼神,那不是一个说谎者会有的眼神。”易水枫认真道,“不过,若是你以后真的吃了人的话,那么天涯海角,我都会杀了你。”

“我……会回到深山里去的。”狼怪做出了保证,转身打算离去。

“等等……”她喊住了他,“你知道强月和楚尘现在在哪里吗?”

“你要找强月和楚尘?”狼怪侧身问道。

“是啊。”

“那么你最好放弃这个念头,你的确很强,但是强月和楚尘,他们已经不是人类可以打倒的了。”

“如果我非要知道呢?”

狼怪吐了一口气,“我只知道,强月最近在东边的月捞洞。”

“那么分幻呢?你知道分幻在哪里吗?”

“分幻?”狼怪想了想道,“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它也是妖魔吗?”

易水枫晃了晃头,“没什么,你走吧。”

看着狼怪走出了自己的视线,她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喘着气。

她离开芳州城,已经一个月了,她不停地打听着强月和楚尘的消息。可惜,强月与楚尘没见着,一些别的妖魔倒是有事没事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是自己身上那股子除妖师的灵力吸引着妖魔吧。苦笑一声,易水枫打开了行囊,吃着简单的干粮。

分幻,他现在……好吗?

说也奇怪,这一个月里,她想到最多的是他。想着以前和他生活的点点滴滴,想着他离去时候那冷漠的眼神。

到了最后,她还是无法留住他。也许除妖师和妖魔,注定是没有办法在一起的吧。

咽下了口中的干粮,她闭上眼眸,喃喃着:“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在我死前,还可以再见到你,分幻!”

因为他是她真正想要拥有的妖魔,那是最初的梦想呵……

高耸的黑崖之上,万籁俱寂。

高大的身影站在黑崖的峰顶,明明四周都有着风,可是他的衣衫和发丝却没有一丝飘动。

“总算,又见到您了。”另一道身影跪在了他的面前,恭敬的声音之中带着惊喜。

“楚尘。”他唤着跪在跟前的人,“你最近有见过一个除妖师吗?”

“除妖师?”楚尘一愣,最近,他倒是见过几个除妖师,不过不明白对方说的是谁。

“十六岁的少女,中等的个头,很清丽的脸庞,虽然时常浅笑,但是却不会让人觉得热情。”

“这……”楚尘略微一犹豫,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到了首领,对方竟然会询问这样的事,“属下这段时间,并没有碰上过这样的除妖师。”虽然心存疑惑,但是楚尘还是如实回答了。

“是吗?”首领略一沉吟,“既然她没有来你这边,那么应该是去找强月了吧。”

而他,却偏偏忘不掉她。

即使离开了,也不希望她死在别人之手。

月捞洞,一处魔性极强的地方,强月会在这里,想来也是情理之中。

抬头望着不远处的黑雾,易水枫拢了拢衣衫,继续向前走着。等会儿,她就该能见到强月了吧,而见到之后,她又会迎接怎样的命运呢?

她活下来的几率,又会是多少呢?

易水枫,易水枫,她为了这个姓氏,能付出的都付出了吧,除了这条命之外。

而现在,连这条命,也即将不属于她了。

yīn沉沉的风,吹得让人发寒。前方的光线已经越来越暗。

从怀中掏出了夜明珠,易水枫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淤泥遍布,盘根交错的树枝,犹如一层保护网一样,保护着月捞洞。

倏地,有几道身影快速地向她接近着。在片刻之后,五个妖魔站在她五尺开外处,摆出了一副戒备的样子。

这五个妖魔,修为最低的,也有一千年以上的修行,修为高的,则是二千五百年的高级妖魔。

56-61

第56节:是谁诱惑了谁(25)

“我来,只是想要见一见强月。”清了清喉咙,易水枫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是除妖师?”为首的妖魔问。

“是啊。”她点点头。

“不自量力。”另一个妖魔不屑地哼了一声,偶尔总是有这样的除妖师,想要证明自身力量的强大,而想要来除去强月。

“我也是这么觉得。”易水枫倒是认同地点了点头,脸上完全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她的这种反应,倒是让五个妖魔暗暗称奇,“你真要见强月?”

“对。”

“那么你先过了我们这关!”五个妖魔,霎时把易水枫围成了一团。除妖师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灵力,如同美味的诱饵,吸引着这五个妖魔。

苦笑一声,易水枫把手中的夜明珠随手射向了一旁的树干,白色的珠子,卡在了粗硕的树干表面。与此同时,她的另一只手,则快速地抽出了一叠符咒射向了五行方位。

“不好,她要布阵!”其中的一个妖魔喊道。朝着易水枫连发几道尖针。

易水枫双手迅速地做着阵印,在自己的周身铸起了一道透明的水晶墙,同时使得处于五行方位的符咒组成了一个大的五芒星。

“……”易水枫口中喃喃地念着咒语,启动着阵法的运行。

而五个妖魔,则各自利用着自己的能力进行抵御。修为浅的妖魔,仅仅只能够做到防御而已,但是其中两个修为在两千年以上的妖魔,则伺机进行反击。

包围在周身的水晶墙,虽然可以在一段时间内把防御的能力扩张到无限大,但是任何事物,有利必然有弊。一旦超过了时间,水晶墙化为无的时候,连带着灵力也会化为无,直到三天后,才会恢复灵力。

看来,她必须在这时间内,把这五个妖魔解决了,然后找个地方躲过三天,再寻找强月。

“啊!”一声惨叫,其中一个最弱的妖魔已经率先抵御不住攻击,被五芒星的光芒包裹住,陷入了地上那淤泥之中,慢慢隐没。

其余四个妖魔神情紧张,易水枫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唯一与刚才有所不同的,则是额头开始渗出细碎的汗珠。

还是有些吃力啊!同时对付五个妖魔,易水枫猛吸一口气,加大了灵力的催吐。

五芒星的光芒越来越盛,水晶墙也不断抵抗着攻击。

“啊!啊!”又是两声惨叫,另外两个妖魔也接连着被五芒星束缚住,慢慢地陷入了淤泥之中。

剩下的两个妖魔,似乎更加发急了。一道道的攻击接连而来。

似乎……水晶墙的时间快到了。

大滴的汗珠,从易水枫的额头滚落。而水晶墙,也变得越来越薄。

咻!咻!

两道攻击,透过了水晶墙直接打在了易水枫的身上。血,自肩膀上滴落。

“你们……也挺厉害啊。”勉强地扯了个笑容,易水枫把自己左右双掌沾满着自己的鲜血,口中喃喃地念道:“天毁地面,我与我受,克!”

血掌在咒语念完的瞬间,猛地穿过了水晶墙,击中了两个妖魔。

两个妖魔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已经没有反击的能力,而水晶墙,也淡化为无。一场恶斗,似乎算是结束了。

易水枫倒退了几步,无力地靠在了一旁的树干上。她也许真的想得太简单了。强月的身边,有多少这样的妖魔呢?若是每一次都要像今天这样恶斗一场,那么还未见到强月,她恐怕已经没命了。

而现在,她最该做的,就是找个地方好好藏起来。以躲过没有灵力的这三天。

两个妖魔趴在地上,似乎奇怪于她为什么不杀他们。只有易水枫自己心中明白,现在的她,毫无灵力,根本无力杀他们。

猛地,空气之中传来了一阵妖力的压迫感。还没等易水枫回过神来,一个身穿着红衣的妖魔站在了她的面前。

“一下子灭了五个,不简单。”脸上扬着灿烂的笑容,妖魔如是说着。

这股子的妖力……太强了,而她,竟然瞧不出他的原形为何。易水枫暗暗心惊,同时明白,眼前的这个妖魔,恐怕就是她想找的那个。

“你是强月?”她镇定下情绪问道。

“猜对了。”对方满意点头。

她苦笑着晃了一下头,“那看来我今天还真不走运呢。”曾经预想过很多次相遇的场面,却没想到是最糟的一次。

全身的灵力都已经没有了,可是却偏偏遇到了他。

“你是很不错的除妖师。”强月称赞道,刚才的打斗,他亦看到了后半段,“不过,就算你灵力没失,也不是我的对手。”

“我知道。”她点了点头,干脆放松了身子坐了下来,“你要吃我吗?”

“你的血的气味很美味,对妖魔来说,是不错的选择。”强月半弯下身子,像是看着一道丰富的美食一样盯着易水枫。

她星眸半敛,望着自己手掌上还没有干涸的血迹。“易”这个姓氏,她也许是到了该还的时候,而死亡,并非都是可怕的。

除妖师和妖魔,似乎天生就是互克的。死在她手中的妖魔又有多少呢?而她,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将来她很可能是死在妖魔之手。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强月看来心情似乎不错。

“话……”易水枫喃喃着。如果在她临死前,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么就是——“你的手下之中,有狐妖吗?”

“狐妖,有吧。”强月已经在舔食着易水枫肩膀上涌出来的血。

“那么,他们之中,有叫分幻的吗?”

“分幻?”原本还一脸随意的强月,在听到了这两字后,霎时神情紧张,这个名字……在这世上,会知道这个名字的,不会超过五个……“你怎么会知道这名字?!”

“知道这名字很奇怪吗?”她浅浅地笑着,“他曾经是我的妖魔,一个属于我的妖魔,不过很可惜,我没有留住他。”

强月此刻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你在胡说什么,妖魔怎么可能会屈从于除妖师,更何况那是……”那名字是属于妖魔界凛然不可侵犯的王者的名字!

“那是什么?”

“是……”

“强月……”慵懒而清冷的嗓音响起在了这寂静可怕的森林之中。随着声音,一道身影隐隐走来,“你什么时候对人类这么多废话了?”

9

淡淡的嗓音,带着特有的冰冷,似陌生,却又有着难掩的熟悉。

两道身影缓缓地朝着这里走来,走在前头的,则是一个漂亮非凡的男子。

一身雪白的长衫,映衬着那近乎透明的肌肤,眉如墨,唇如血,银色的发,用着琉璃簪轻轻盘起,金色的眸子则透着难以言喻的魔性。

这张脸……这张脸是……易水枫震惊地望着那本该熟悉的脸庞。若是分幻再长大的话,那么就该是这样的容颜。

少年般的青涩消失了,留下的则是成年的冰冷与华贵。

第57节:是谁诱惑了谁(26)

“分幻……”喃喃的,她不自觉地开口,会是他吗?会是分幻吗?如果是的话,他又为什么会再一次地长大呢?不再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而是二十来岁的成年男子。

冷冷地瞥了易水枫一眼,对方不再看她,而是把目光投在了一旁的强月身上,“强月,这是你的猎物?”

原本还随意慵懒的妖魔,此刻已经是一脸恭敬地半跪下身子,“参见首领,这女人不过是一个除妖师,灵力还算可以。”不过以首领挑剔的目光,这样的人类自然是入不了他的眼了。

“是吗?”他淡淡地道。

而站在男子身后的楚尘,则暗暗心惊。这女人……太像之前首领曾和他形容过所要寻找的除妖师了,莫非真的就是……

“强月,是你打败她的?”楚尘问道。

直起身子,强月仰了仰下巴,“若是我出手的话,她现在根本就不可能有命活着。不过她一个人能灭了我手下五个妖魔,也算是不简单了。”在除妖师之中,有这种能力的人很少。

血的气息,环绕着此处。

易水枫顾不得身上的伤,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出现的男子。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这个妖魔,就是分幻,可是……曾经那个待在她身边的分幻,虽然高傲却不会冷漠。

而现在……他那浑身所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让人无法去靠近,仿佛筑起了一层无形的墙。

“好浓。”皱皱眉,男子出声道。

“呃?”强月和楚尘同时一愣,不明白首领的意思。

“血的味道,太浓了。”他说道。

强月赶紧道:“那属下马上把这女人给处理了。”虽然她的血很美味,不过既然妨碍了首领,那么只能舍弃这道美味了。

可是让强月大出意外,没等他施法让淤泥埋了眼前的美食,首领已经径直地走到了对方的跟前。

男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坐在地上的易水枫,“你可知道,现在我只要动一根手指,你就必死无疑。”是的,现在的他,要杀了她,简直是易如反掌。

“我知道。”她有些费力地点了点头。之前的打斗消耗了太多的力气,以至于现在的她,连挪动一下身子都不可能。

他盯着她,却没有从她的眼中看到丝毫对死亡的恐惧。

“你后悔了吗?”他问道,问着只有彼此才能听得懂的话。

后悔吗?易水枫的目光变得有些朦胧。若是她那天,没有用法术阻止分幻的话,若是她那天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水舞和表哥死在她面前的话,那么她一定会后悔。

所以她……“我不后悔。”她勉强一笑,说道。

“你——”金色的眸子骤然瞪大,他身上那原本平静而冷冽的气息变得烦乱了,“很好,这就是你的回答!”他所牵挂的人,搅乱他所有思绪的人,却给了他一个不后悔的回答。

她艰难地抬了抬手指,似乎想要抓住他的衣摆,“分幻,是你吧。”她轻轻地问道。

“是我。”他的眼,盯着她那仍在流血的伤口,而手指,则无声地擒住了她的脖子。

易水枫的嘴角,漾出了甜美的笑容。死亡,就要来临了吧。本以为,她一直只会被上天遗弃而已,却没想到自己终有得到眷顾的一天,“记得我说过的话吗?能够死在自己喜欢的妖魔手中,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分幻,能够见到你,真好。”

他看着她,依旧面无表情。好吗?她竟然在对着即将要取她性命的他说,见到他,真好!

仿佛这个世界上,根本就已经没有让她留恋的事物!

“你就那么想死吗?”他恨恨地冷声道。从认识她的第一天,他就无法掌控住她。

“无所谓了。”生与死,不过是多留了世间几年而已,“虽然……你已经比我强了,可是在我心中,你依然还是那个属于我的妖魔,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妖魔。所以你能比我强大……真的很好,这样……我才没有伤到你,那天……没有伤到你……太好了……”喃喃自语着,易水枫慢慢地合上了眼帘。

好困,真的好困了,是血流得太多了吗?想睡了,就这样在分幻的面前睡下去了。

然后……永远永远不要醒来。

就这样,用这种幸福的方式,来结束她这不幸福的一生吧。

分幻……在以后这漫长的岁月中,他是否还会记得她呢?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他记得。即使只是心中很小的一块角落,她也希望有她的存在。

修长的手指缓缓地移开了那纤细的脖颈,他的手臂接住了她往下倒的身子。

“首领!”强月和楚尘叫道。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用不着你们插手。”一语完毕,他弯下腰,打横抱起了易水枫。

随着银色狐火的卷起,分幻抱着易水枫,消失在强月和楚尘的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强月眨眨眼,不敢置信地问道。

楚尘微耸了一下肩,“看来这一次,首领在‘受劫’期间,有着不寻常的经历啊。”

所以看起来,才会和以往不同吧。

虽然冰冷……可是却已经有了依恋所在。

清秀的容颜,看上去苍白得很。是失血过多呢?还是这一路太过劳累了?

静静地看着躺在白绒上的易水枫,分幻的脸上闪过着一丝怜惜。在漫长的岁月中,让他已经渐渐遗忘了恋爱之情,一心只为了更高境界的修行。可是,她的出现,却震裂了他冰封的心,让他不知所措,让他如此迷惑。

“枫儿,你究竟要我如何待你?”冰寂的声音,是问她,亦是在问自己。

可惜,沉睡着的人儿,却无法给出任何的回答。

轻垂下眼帘,分幻小心地拨开了易水枫的衣衫,肩膀处的伤口,虽然已经用术力止住了血,可是那白皙的肌肤上,却还留着血迹。

“人类的血,果然很脏呢。”他说着,却缓缓地俯下了头,轻舔着她肩膀上的血渍。对他而言,只有她的血是例外,是唯一他渴望接近的血。

易水枫迷迷糊糊地沉睡着。似乎在沉睡中,有人用着很温柔的动作在对待着她。

是谁呢?那银色的发……那金色的眸……

眼眸霍然睁开,她整个人本能地想要弹坐起来,可是却因为牵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而不得不让她皱起了眉头。

疼!

她手捂着肩膀,坐起了身子。

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重新换了一套干净清爽的白衣——是他的白衣。看得出,他对白色有着偏好,因为她现在触目所及的,有大半都是白色。

“是你帮我换的衣服?”虽然明知道这问题问了也是白问,不过易水枫还是开口问着正在一旁闭目打坐的分幻。

“嗯。”轻抬眼梢,他应了一声。

她的嘴角,划过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为什么没有杀我?”

“我不喜欢被人类的血溅到。”他随意地找了个理由。

第58节:是谁诱惑了谁(27)

“是吗?”她侧着头,打量着他,“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杀我呢?”

她的话,宛如导火线般地引燃了他的怒火,“我为什么不想杀你?我有太多的理由可以杀你!”直起身子,他走到了她的面前,狠狠地盯着她,“敢背叛我的人,你是第一个,敢对我大不敬的人,你也是第一个,更甚至,之前你还敢回答说不后悔。要杀你,我的理由简直用不完。”

“那么……你又为什么不杀呢?”她静静地问道。

“我……”他猛然一窒,有些狼狈地别开头。在她的面前,他似乎总是变得透明,无从躲藏,“你就那么喜欢看透我吗?”她低头,伸手拉住了他垂在身侧的右手,“好漂亮的手,这是你成年的手了吧?”她突兀地问道。同时如同小孩般的比对着两人手掌的大小。

分幻抿了抿唇,却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她的手,柔软却冰凉,和他那温润的手掌是如此的不同。

“不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原因吗?”他问道。

她眨了眨眼眸,无所谓地道:“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了吗?”在她看来,想不想说,是他的自由,如果不是她该知道的事情,那么她也无意去知道。

他手一扬,一团青白色的狐火赫然出现在他的掌心之中,“你之前,曾看到过青色的狐火吗?”

“……没有。”她有些震惊地摇了摇头,虽然早就知道他的与众不同,可是却没想到他竟然会拥有着这种颜色的狐火,青白之色,那是传说中狐火的最高境界了。

而且,不是所有的狐妖都能修炼出青白狐火,传言,只有狐妖之中最为禁忌的种族——九尾狐妖,才可以修炼出青白狐火。而时间——则是万年以上。

“你——”身子猛然僵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是九尾狐?!”

他嗤笑一声,“原来你也知道关于九尾狐的传言啊。”

“那你究竟修炼了多少年了?”

“一万三千年。”他答道。

好漫长的岁月啊……易水枫垂下了眼眸,也遮掩住了自己眼中的震惊。原来他早已胜她太多太多了。在他的面前,她不过脆弱如蚂蚁。

“那么,你之所以会变成孩童,是因为‘返修’吗?”她问道。她曾从一本古书上看过,凡是九尾妖狐,在修行满万年后,都会经历一次短暂的返修期,在此期间内,身体会变成孩童模样,而妖力,也会大弱。

这对于九尾妖狐来说,也算是一个天劫,若是除妖师想在这种时候除去九尾妖狐,那便是最恰当的机会了。

“嗯。”分幻颔首道,“不过现在,返修期已过。”换言之,已经没有他所惧怕的了。

收敛起了心中的那份震惊,她重新抬起头,用着新奇的目光看着他,“原来,九尾妖狐便是你这样的啊。”她在有生之年能够见到,也算是幸运了。

“你为什么不害怕?”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无论人还是妖,在知晓他是九尾妖狐的时候,总是会升起无限的恐惧。可是她的眼中,却丝毫没有。

“因为对我而言,你还是分幻。”她轻轻道。抬起手,抚上了他柔软的发,同时,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他的身上,“分幻,你好暖。”温暖的身体,让人不禁想要汲取更多的暖气。

“那是因为你太冷了。”他说着,却没有推开她,而是随手抽出了床上的白绒,裹在了她的身上。

“嗯……”她闭上眼眸,耸了耸鼻子,“好像以前的光景呢。”怀念的味道,就算他的外表改变了,可是他身上的那股气息,却让她安心无比。

金色的瞳眸沉了沉,他搂起她,让她重新躺回了床上,“别再去惹强月和楚尘,他们不是你可以除去的。”

而他,也不想看到她再受伤了。

偌大的石殿之上,颀长的身影若有所思地坐在水晶椅上。

“楚尘。”清冷的声音溢出薄唇,分幻右手手背撑着下颌,目光盯着地面的某点,“人类,真的很脆弱呢。”一点的冲击,就能造成伤害,没有内丹可以助其疗伤,只能依靠外力来进行治疗。

“呃?”单膝跪在石殿之上的楚尘愣了一愣。

“没有灵力的除妖师,都那么脆弱吗?”分幻喃喃着,脑海中闪过的是那具苍白且柔弱的身躯,那生命,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从他的手指间溜走,也让他感觉到了心慌。

他在害怕吗?又是在害怕什么呢?是在害怕她的死亡吗?还是……

楚尘动了动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算了。”他无意再在这问题上多说什么,“生病的人类,通常都会吃些什么?”他换了个问题。因为他从来不曾碰到过这种问题,所以一时不知该如何去应对。

“哈?”楚尘又是一愣,“首领是指那个除妖师?”

“不然还会有别的人类吗?”额前的银发垂落在他的颊边,衬着他的清冷。

犹豫了片刻,楚尘开口道:“粥,或者是水果之类的东西。”比起首领来,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水果吗……”分幻自言自语道,依照枫儿现在灵力全失的情况下,妖魔的内丹根本无法吸收,所以像是树妖之类的补血内丹,根本无用。

没等楚尘反应过来,分幻身影一闪,已经离开了石殿。

“首……”抬起头,楚尘不敢置信地看着空了的水晶椅,“首领该不会是……”剩下的话,他说不出口,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明明是妖界之王,可能会去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去准备水果吗?

不可能吧!

温暖的感觉,该是什么样的呢?

那是一种如同待在母亲怀中的感觉吧,可是……似乎又有些不同。

“娘亲,为什么我一定要除妖呢?”小女孩带着疑惑,问着她那美丽的母亲。

美丽的妇人轻抚着女孩的额发,幽幽道:“因为妖魔会伤害人类,而你,则拥有着可以除妖的灵力。”

“难道不是所有的人都有灵力吗?”

“不是,拥有灵力的人,很少……很少……”虽然痛心于女儿那么小就要遭受除妖之苦,可是除此之外,却又没有别的办法。是她太懦弱了吧,连自己唯一的女儿都无法好好保护,无法让她与别的孩童一样无忧长大。

小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可是我讨厌杀妖魔。”每次的鲜血淋漓,都让她觉得难受,“妖魔之中,难道没有好的妖魔吗?”“也许有,也许没有吧。不过,若是你看到了一种妖魔的话,那么一定要逃,绝对不要和它对持。”

“是什么样的妖魔?”

“九尾妖狐。有着一身银白色的皮毛,和长长的九条尾巴,美丽得慑人心魂。可是,它却是可怕至极的妖魔,因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除妖师能够在它面前活命。”

“九尾妖狐吗?那一定好漂亮吧。”女孩喃喃着,眼神之中流露出了好奇与渴望,“娘亲,我啊,好想要一只属于自己的妖魔呢。”对着母亲,她说出了自己的梦想。

第59节:是谁诱惑了谁(28)

“哦?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妖魔?”

“犬妖,忠心的犬妖……”

梦,又一次做梦了,只是这次的梦,是带着怀念的梦。

缓缓地睁开眼眸,易水枫望着印入眼帘的满目纯白。年幼时候的对话,娘亲一定不会料想到,自己的女儿在长大后,真的会遭遇到九尾妖狐,而她,亦没有料想到,自己会遇见这种传说中的魔物。

倏地,一股熟悉的妖气越来越近,易水枫看到了分幻走进房间,手中则捧着一大盘子的水果。

“是给我的吗?”微微侧头,她问道。

分幻没有答话,只是把手中端着的水果放在了桌上。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床边,抓起了她的一只手,用着最原始的方法,把自己的妖力以着极慢的速度,一点点地输入到她的体内,以此来治疗她之前战斗所受的伤。

因为她现在已经等同于一个没有一点灵力的普通人,根本无法去吸收任何妖魔的内丹,所以只能以此来疗伤。

她被动地接受着他的妖力,一双星眸直直地盯着他,“其实你犯不着这样帮我疗伤,再过两天,我的灵力就会恢复了。”她开口道。

“犯不着?”他冷哼一声。他的确是犯不着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着她。对于一个曾经冒犯过他的人类,他根本早该杀了她。可是内心深处的那股子怜惜与不舍,还有那种无法掌握住她的烦闷,又是什么呢?“两天之后,你恢复了灵力,又打算做什么?”

她敛了敛眸子,而后回答:“不知道。”就算灵力恢复了,她依旧不会是强月和楚尘的对手。若是非要除去这两个妖魔,似乎只能是白白送死。

“你的命是我的,所以你的生与死,都是我的。”他盯着她,定定地说道,表情严肃而认真。

她怔了怔,而后浅浅一笑,“你在乎我的命吗?”简单的一句话,却包含着无数的信息。

分幻沉默了半晌,终于蹦出了两个字:“在乎。”是的,无论用什么样的理由来掩饰,他都无法说服自己。他,可以纵横整个妖魔界,却无法不去在意这样的一个人类女子。在乎,在乎得太多了。在乎着她的一举一动,在乎着她的一言一行,甚至,在乎着自己在她的心中,究竟拥有着怎样的地位。

易水枫笑着,无声地笑着。在乎呵……没有人在乎她了,却还有着一个妖魔在乎着她,“如果你真的在乎的话,那么我的命就是你的了。”她的语气有些飘忽。

“不要再去想着如何除去强月和楚尘。你杀不了他们。”分幻开口道。

“嗯。”她的命,早已在昨天的时候,就还给了易家。死过一次,这就够了。

“也不许再去想着卓安涯。”他继续道。

她一愣,“表哥吗?”一个从她懂事起,就介入了她生命之中的人,又如何才能不去想呢,“这个恐怕办不到呢。”她如实地说道。

他眸子一眯,“到现在,你还忘不了他?”卓安涯,这三个字犹如一根刺卡在他的心中,让他烦躁莫名。

“不是忘不了,而是不想忘。”她淡淡说道,“表哥是我的亲人,从我懂事以来,就陪着我。人,所经历的岁月太短暂了,正是因为发生过了许多的事情,才会得以长大。所以,我不想忘了表哥,更不想去遗忘自己所经历过的岁月。”

她的眼神太清澈了,清澈到他无法再去怀疑什么。

收回手,分幻站起了身子,背对着易水枫,“我很自私,所以从来不轻易认定什么人,可是——一旦我真的认定了你,那么天涯海角,上天落地,你都不能再逃离我了,你永生的妖魔,只能是我。”

语毕,不待她的回答,便直直地走出了房间,徒留下易水枫一个人怔忡。

永生的妖魔吗……她的眸光,落在了那桌上色泽鲜艳的水果上。

分幻这是准备要……认定她吗?

10

昏暗的森林,粗壮杂乱的树枝遮盖着阳光的照射。

“这一次,真是看到了千年难得一见的画面啊。”斜斜地倚靠在粗大的树干上,强月一脸感叹地道。跟着首领也有两千年以上的时间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首领如此对待一个人类。

楚尘认同地点点头,“‘受劫’期间,应该发生了不少事情吧。”

“你好奇?”眼眸一抬,强月问道。

“难道你不好奇?”他反问道。

“是啊,好奇。”强月叹了一气,双手交叠地枕着头,“很难想象,妖魔会对人类有所谓的感情。”那天,他可以轻易地感受到首领在那个人类女子面前烦乱的气息。一个人类,能够如此影响着妖王的情绪,也许他该说声佩服。

“人类的生命太短暂,而妖魔的生命则太漫长。”楚尘喃喃地道,“你说,首领会是爱上了这个除妖师吗?”

“爱上?”强月诧异地瞪大了眼,“怎么可能?!”一介妖王,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人类,更何况,还是一个除妖师!

“我也觉得不可能。”楚尘耸耸肩,“可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可以来解释首领的行为。”不仅没有杀了那个人类,还把她带回到独居处疗伤,甚至还亲自为那个人类女子采摘水果。

强月沉默着,即使首领真的爱上了那个女子,他也无权去说什么,可是——“人类有可能真心爱上妖魔吗?”人类与妖魔间的相恋相爱,仿佛是已经成为了一种禁忌般的存在。

“不知道。”楚尘抬头,仰望着树梢间阳光的影子,“可能会,亦可能不会吧。没有人会知道结果,妖魔也无法明了。”

“爱上人类,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吧。”强月喃喃着,而后望向了楚尘,“幸好,你我都不曾爱上过人类。”

“是啊,幸好,不曾。”

尤其是……爱上的人类还是妖魔的天敌——除妖师!

两天后,易水枫的灵力如期地恢复了。

而她身上的伤,则因为分幻把妖力注入她的体内为她疗伤,所以在灵力恢复的同时,伤口也好得差不多了。

以后,她又该何去何从呢?易水枫有着迷惘,可是,有一点却可以确定,那就是她不想要再和分幻分开。

一次的分离,已经够了。那种遗憾,她不想要再去尝试。

倏地,一抹红色的身影闪至了她的面前,易水枫定睛一看,却是强月。

“你找我?”她问着一脸高深莫测的强月道。

对方脸上的表情在瞬间转成了无害的嬉笑,“是啊,我的确是专程来找你。”强月点点头道。

“那么,你找我是为了什么?”她问道。

他不答反问:“你的灵力,似乎是恢复了。”

“嗯。”

“还打算继续除妖吗?”

“如果我还打算继续要除去你,你会如何?”易水枫问道。

“这个嘛……”他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道,“我当然不会任你除掉,不过,你是首领的人,我也不能直接把你杀了,你说,是不是很难办呢?”末了,他有些挑衅似的看了她一眼。

第60节:是谁诱惑了谁(29)

“是啊。”易水枫浅浅一笑,“强月,你跟了分幻有多久了?”

“两千年了。”

两千年……好漫长的岁月啊。她仰头看了看天空,“为什么一直跟着分幻,只因为他的强大吗?”

“为什么?”强月一愣,随即笑道,“这个问题,倒是我不曾想过的。强大,也许吧,毕竟妖魔都崇尚着力量。”而首领的力量,是他在这四千年的岁月中,所见过的最强大的妖魔。

“也对。”她认同地点点头,而后望着强月,“你放心,我不会再想着杀你了,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那便好。”她的答案,令他很是满意。伸伸懒腰,他一跃上树,准备离开,“对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问道:“你说,人类有可能会爱上妖魔吗?”

“爱上?”易水枫怔了怔。

“对,爱上。”没有把目光移向树下的人,强月只是眺望着远方。

“也许……会吧……”她喃喃地说着她的答案。

“是吗,那就好。”唇角划着笑意,红色的身影一闪而消失。

树下,易水枫站立在原地,口中低念着:“爱上?人可能爱上妖魔吗?”

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呢!

如果人,真的能够爱上妖魔,那么她也会爱上妖魔吗?若是爱的话,那么又会爱上什么样的妖魔呢?

脑子中,闪过的竟然是分幻的脸!

猛地甩了甩头,易水枫甩去了满脑子杂乱无章的想法。

她这是怎么了?似乎是被强月那奇怪的问题给困扰住了。对她而言,分幻只是一个她从小一直想要的一个属于自己的妖魔,不是吗?可是,曾几何时,他在她的心中,已经不仅仅只是一个妖魔,一个宠物,而是她心中所无法割舍的感情。

当他面无表情,不留一句话冷漠地离她而去的时候,她又为什么会无意识地泪流满面呢?

是太在意了吧,宛若生命中那无法割舍的一部分,舍弃了她。她……爱上了分幻吗?

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她再次地用力甩甩头,“这怎么可能。”当初,小梅小兰曾经问过她,是否爱上了分幻,她可以很肯定地说没有。可是,此刻,她自己问自己,得出的答案却让她心虚。

“怎么了?”白色的身影走入了房内,分幻看着易水枫不同于以往的表情。烦乱的气息取代了平静,似乎是被什么问题困扰住似的。

“没什么。”她拨了拨额发,否认道。

“不要对我说谎。”他走至她面前,对着她的眼说道。

平缓住了自己的气息,易水枫浅浅一笑,“分幻,我想去易家一趟。”

身子一僵,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为什么?”是为了再去看卓安涯吗?

“不为什么,只是想去而已。”她说着她的答案。

他的手指,碰触上了她的脸颊,“你的命,已经是我的了。”

“我知道。”她望着他,“而你,也是属于我的妖魔,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妖魔,不是吗?”

他沉默着,五指一紧,捏住了她一撮秀发,“你真的要回去?”

“嗯,想要去确定某些事情,然后,把易这个姓还给易家,剩下的便只是水枫这个人而已。”她的两只手,包裹住了他的大手,“分幻,要和我一起去吗?”

“一起?”他有着些微的诧异。

“是啊,一起。”她含笑望着他,目光如水。

他没有答话,僵硬的手指,却在她的手心之中,柔软了下来。明明,她说的只是一句很简单的话,可是却消弭了他所有的不安。

一起……他和她一起呵……

山路之上,一白一黄两道身影并肩而行。

“分幻,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很像是在郊游吗?”易水枫一边走着,一边欣赏着山林间的风光。仅仅只是两个月的时间,可是心境却已大大的不同。之前,她是一个人踏上除妖之途,寂寞而虚空,而现在,有着他在旁边的陪伴,看着同样的风景,却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不觉得。”撇撇嘴,他没啥表情地道。

“是吗?可是,我却觉得很好。”她笑道,而后转头,打量着他,“明儿个傍晚,我们就应该会到达京城了,从此处开始,应该会碰到一些人,你不变化一下你的发色和眸色吗?”虽然他现在的银发金眸很美,可是如果让普通人瞧见了,恐怕会引起一阵大乱吧。

“哼,麻烦。”他皱皱眉,却还是把自己的发色和眸色改变成了黑色。

“真新奇。”她犹如在看着一场表演般地看着他的“变色”,“有时候想想,妖魔真的很不可思议呢。”就算是人类之中灵力强大的除妖师,也无法随心改变自己的发眸二色,可是妖魔却可以很轻易地办到。

他没理会她的评价,径自往前走着。

“等等!”易水枫赶紧跟了上去,忍不住伸手去抚着他的一头黑发,“好美的发,黑色的发,用白玉簪子束起会比较好看吧,不过若是银色的发,则还是用翠玉簪子束起比较好。”

他皱眉,对于她的废话不置可否。

倏地,空气之中传来了一股异样。分幻率先停下了脚步,而易水枫,也紧接着停下了步子。

“是除妖师和妖魔在打斗吧。”易水枫说道。空气之中,一股还算不错的灵力,正和着一股微弱的妖力在纠缠,看来,这场战斗应该是除妖师获胜。

“嗯。”他颔首。

“不去救你的同伴吗?”她侧头,看着他的反应。

“没必要。”不论是对魔还是对人,他的同情心都少得可怜。

易水枫耸耸肩,却还是拖着分幻,朝着气息发出的方向走去。没一会儿,便看到孱弱的小妖趴在地上,浑身是血,而除妖师,则一手拿着一粒橙黄的内丹,一边准备给小妖最后一击。

没有多想的,易水枫猛地甩出了手中的符咒,阻止了除妖师的攻击。

“是谁?!”除妖师一惊,转头望来。

“你已经取得了她的内丹,还打算杀她吗?”易水枫淡淡地问道。失去了内丹的妖魔,妖力已经化为了无,甚至已经弱于普通的人类。

“你也是个除妖师,那么就该知道,无论内丹取得与否,妖一定要除。”除妖师感受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灵力,于是说道。

“是吗?”易水枫直直地走到了小妖的面前,半蹲下身子,问着小妖:“你杀过人吗?”

约莫五六岁人形的小妖满脸已经分不清泪水和血水了,只是一个劲儿地道:“没有……没有……”她不明白,为什么人类要杀妖魔,为什么她一出森林,就遭遇到了这种事。她原本只打算瞧瞧外面的天地,可是现在却……难道真的如那些年长的妖魔所说的,人类都是妖魔的敌人吗?

“没有,那很好呢。”易水枫从怀中掏出手绢,轻轻地擦拭着小妖脸上的污渍,同时用自身的灵力,治疗着小妖身上的伤。

第61节:是谁诱惑了谁(30)

“你这是在做什么?”除妖师不敢置信地看着易水枫的举动。

“你没有听见吗?她说她不曾杀过人。”她说道。

“那又如何?”对他而言,有无杀过人都无所谓,妖始终都是妖,那便注定要灭,“你再这样,休怪我不客气了。”除妖师恨恨道。

没去理会对方的警告,易水枫继续治疗着小妖。

除妖师大怒,执起手中的剑,便朝着易水枫砍来。

易水枫目光微转,手腕一抬,“盾!”霎时之间,以手心为范围,空气形成着一面透明无形的盾,阻挡着除妖师的进攻。

“你——”除妖师眼珠子蓦地瞪大,可以如此之快地发动咒语,而且还是这般年纪,据他所知,这样的除妖师,只会是……“你是易家的易水枫?”他问道。

“你知道我吗?”她眸光流转,散发着一丝强烈的危险感。

“我……我……”他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易水枫曾经的除妖经历,天啊!他……他根本就不是对手!

猛地叫了一声,除妖师弃剑而逃。

收回手,易水枫看着依旧虚弱的小妖道:“回森林吧,不要再轻易踏入这尘世间。”

小妖费力地睁大着肿胀的双眼,“为什么……人一定要杀妖魔呢?”

“我也不清楚呢。”她淡笑着摇摇头,“不过只要你不做出危害人类的事情,那么我便不会杀你。”

小妖的眼眸中,闪着泪光,也泛着疑惑,“我……我只是想和人类一起快乐地生活啊……”因为她忘不了,在她好小的时候,有一个小男孩把她从猎人的陷阱中救出,她忘不了对方心疼地看着她的伤口,给她治伤的情景。那时候,她仅仅还是一只普通的狸猫,可是,为什么当她可以真正幻化成人形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呢。

易水枫轻轻地揉了揉小妖的发,“也许,再过百年,千年,人和妖终可以共处吧。”而她现在,只是和分幻踏出了这第一步。

站起身子,易水枫走向了分幻,“分幻,我好像有些累了呢。”她说道。刚才灵力的消耗,使得她现在感觉全身无力。

他无言地抱起她,走出了小妖的视线。

人与妖共处吗?

他不在乎能否共处,他所在乎的,只有她而已!

山间的夜,有些冷寂,尤其是今夜。

仰望着天上的星辰,易水枫拢了拢身上的衣衫,脑海中所闪现的,依然是小妖那疑惑带泪的目光。

“分幻,人和妖,有可能共处吗?”她问着身旁的他。

“不知道。”

“是啊,不知道。”她叹了一气,未来的事情,又有谁可以知道呢,“有些冷呢。”她喃喃着。

“你冷?”他问道。

“嗯。”她点点头。

分幻手一扬,一圈银色的狐火围绕着他们,散发着光和热。

“还真方便呢。”易水枫嘴里咕哝了一下,倒也不反对如此取暖,“分幻,我还没有看过你的原形呢。”她突兀地说道。

他有些诧异,转头看着她,“你要看我的原形?”

“可以吗?”她淡笑着询问道。

他敛了敛眸子,而后抬眼直直地看着她,“从来没有人,看过我的原形。”

“我想也是呢。”她认同地点头。

“你真想看?”

“传说……九尾狐很美,美得让人心颤,有着银得发亮的狐毛,还有着九条长尾,它们敏捷、聪颖而且高贵,是狐族里最珍贵的一脉。”她自语道。

他抿着唇,表情认真地道:“如果你真的要看,那便是认定了我。”

易水枫“扑哧”一笑,认定?这说词怎么想都有点怪怪的,不过——“你是我唯一的妖魔。”她同样认真地回答了他的话。

下一刻,一阵风卷起,银色的狐火跳跃着,然后由银转为了青白之色。慢慢地,风力又弱了下去,易水枫勉强地睁开眸子,一片银色,印入了她的眼帘。

“好……大……”她讷讷着。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原形竟然如此之大,比她足足高了两倍之多,足以充满她以前所住的房间。这就是一万三千年的狐妖吗?随着岁月的流逝,也使得原形越发的巨大,“和我想象中有些出入呢。”她说着,伸手去抚着他狐腿上的银毛。

金色的眼瞳直直地凝望着她,分幻开口道:“够了吗?”

“当然还不够了。”她难得顽皮地掀起裙摆,跑到了他的身后,开始数着他的尾巴,“一、二、三……八、九!天啊,真的是九条尾巴呢!”像是发现什么新鲜事物一般,她嚷道。

他皱起了狐眉,有些后悔给她看自己的原形。

猛地,易水枫有些吃力地捧起了其中的一条狐尾,放在颊边细细地摩挲着,“好暖,好软。”真的好舒服啊。一边赞叹着,她一边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眸,享受似的感受着他柔软的狐毛。

身子有些燥热,一丝红晕浮了上来。分幻有些狼狈地扭了扭头,趴下了身子,伏在地上。

看着分幻伏了下来,易水枫干脆爬上了分幻的背,然后再一路翻滚而下,最后在他的前腿中找了舒适的位置窝着,“好舒服……”她说着,又一次地闭上了眼眸。

而分幻,只是凝望着她的容颜。看着她几乎埋在了他那片银色的狐毛之中,心中,竟然会扬起着一股不可思议的满足感。

她的睡颜,让他只想默默地守护,不想打扰。

这份心情,竟然是如此的强烈。

“不要忘了……你刚才所说的话……”对着已然熟睡的她,他低声说着……

第二天的傍晚,易水枫和分幻便抵达了京城。

留下了分幻一个人在客栈,易水枫独自前往易家。

紧闭的门扉,那高高在上的匾额,书写着“易府”二字。淡淡一笑,易水枫悄然无声地翻过了围墙,进入了易府。

烛光之下,几道人影正在大堂之上。

“怎么还没有消息?”易天来回不停地踱步,满脸的焦虑。

“大哥。”一旁的易德出声道,“你说,枫儿该不会是表面上答应了,实则离开芳州城,远走天涯了吧?”毕竟,普通的除妖师,光是听到强月楚尘这两名字,就吓得浑身发抖了。

“这……”易天沉吟着。

“我看不会。”易仁出声道,“依照枫儿的个性,如果答应了,那么自然会做到,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我估摸着……”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因为那对于易家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你的意思是说……”易德眯了眯眸子,“枫儿已经被强月或者楚尘杀了?”

“很有可能。”易仁点点头,“否则,不会那么久都没有消息。”

“可是若是枫儿已死的话,那么我们又该如何去完成少傅所交代的任务?”易德嚷道。

“大弟!”易天沉声道,“现在什么事都还做不得准。”

62-67

第62节:是谁诱惑了谁(31)

“可是大哥,万一……”

“没有万一,枫儿一定可以成功。”易天道,因为他根本就拒绝去想那个所谓的万一。

“对啊。枫儿的能力是易家几百年来最强的,没有道理不能除去强月或者楚尘。”易仁打着圆场道,“只要这二妖除去其一,那么易家的荣华富贵,飞黄腾达,亦是指日可待了。”

富贵梦,是多少人所向往的。

易仁的话,使得易天和易德的面容缓了缓。

站立在屋外的yīn暗角落中,易水枫一脸的淡然。对于这番对话,她并不意外。在易家,她所有的价值,似乎只是除妖而已。至于她的生死,似乎不是别人所在意的。这些别人之中,也包括着她的父亲。

所以,就让他们继续去做着荣华富贵的梦吧,只是……梦终究是会有醒的一天,而醒了之后,又会如何呢?

悄然无声地往后退开,易水枫走过回廊,绕过小池,看着易家的一草一木。是最后一次了吧,看着这些,今天过后,她就该彻底抛下“易”这个姓氏了。

“表哥!”不安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使得易水枫赶紧藏身到了一旁的柱子边。

“这么晚了,表哥还是要出去吗?”易水舞拉住了卓安涯的衣袖,一脸凄然地道。

“水舞,天色已晚,你好生歇息吧。”卓安涯淡淡地道。

“那么表哥你呢?”易水舞不肯松手。

“我?我还有事要办。”

“我知道,你又要去怡翠苑看那小贱人了,对不对。”她大声地质问道。

“住口!”卓安涯厉声呵斥道。

“住口,你让我住口?”易水舞凄惨一笑,“明明是一双玉臂千人枕的小贱人,可是你却偏偏当作宝。你可知道,你即将成为我的夫君啊。”再过一个月,就是他们成亲的日子了,可是他却……

“我知道,我亦说过,我会娶你。”

“是啊,只是娶我。”她苦涩地道。所有的苦果,似乎都该自己吞咽了。

深深地看了易水舞一眼,卓安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

“表哥!”她叫住他,“你每天去怡翠苑看那人,是不是因为那人……长得有几分像水枫?”

脚步一顿,卓安涯语音含糊地道:“你在胡说什么?”

“其实,你真正爱的,是水枫对吗?”水舞的声音,幽幽地问道。

只是,回应她的,是一步一步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哈哈……哈哈哈……”仰起头,易水舞望天苦笑着,“输了,败了,易水枫,你算准了这个结局了是不是!你去除妖,就算没那个命再回来,可是表哥却会念你一辈子!其实你早就算出了这个结局,是不是!”像是在发泄着自己心中的不满,她喊着嚷着,而后则是放声哭泣。

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易水枫敛了敛眸子。

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静,犹如在看着一场闹剧的上演。她——终究是个自私的女人吧,所有即使看见水舞和表哥如此这般,却也只是在一旁当个旁观者而已。

而这一次,真的该还了这个姓氏了。

最后望了一眼哭泣中的水舞,易水枫无声地走出了易府。

而府外,分幻竟然赫然站在月光之下,银色的发丝,根根发亮,衬着金色的瞳眸,妖艳异常。

“结束了吗?”他问道。清冷的声音,却泛着一丝关切。

“是啊。”她笑笑,走到了他的面前,把头埋在了他的怀中,“分幻,从此以后,我们永远不要再分开了。”

“好。”他应着。

那是……永恒的承诺。

五十年后

当乌丝变成了白发,当红颜逝去,只留下苍老的时候,所有的一切似乎又是如此的自然。

“分幻。”看着自己那双皱纹的手,易水枫又望向了正在树下闭目养神的人。五十年的岁月,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印记,可是对于他来说,却只不过是转瞬而已。

“怎么了?”抬起眼梢,那双金色的瞳眸望着她。

“我老了呢。”易水枫淡笑着道。

“那又如何?”

“可是你还是一如当年的样子。”她仔细地审视着他的容颜。

“你在意?”

“人都会经历从年轻到衰老的光景,所以我不在意。”她笑着,走到了他的跟前,抚上了他的银发、“我只是舍不得你而已。”

是舍不得吧,害怕自己的死亡,会再次把寂寞全部留给他,“分幻,这一世,我有对你说过我爱你吗?”掏出了随身的梳子,她重新为他束着发。

“没有。”他静静地答道。

“那么,下一世,我一定会对你说出这三个字。”

“这算是约定吗?”

“是约定吧。”她凝望着手中如云的银丝,“所以,下一世,你一定要找到我,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

尾 声

百年后

纷乱的战争,弥漫着整个王朝。

天下之势,合久必分。

战乱之下,边境的许多村子都是尸横遍野。

一个小女孩,孤单地在倒下的尸体中寻找着可以吃的食物。在战乱之中,成为孤儿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树皮、草根,似乎已成为小女孩眼中的美食,她一口一口地塞进嘴里。对她而言,那只是一种动作,一种身体本能的动作而已。

倏地,一团银色的光芒从不远处闪现,银光之中走出一个男人,一身白衣飘然出尘,银色的长发用着翠玉的簪子盘起。几撮发丝则垂落在肩膀上。

莹白的肌肤,精致的五官,那双金色的眸子闪现着魅然却柔和的光芒。

男人一步一步地走近着小女孩,然后那嫣红的唇缓缓开启:“枫儿。”单膝半跪在她的面前,他唤着。清润的声音,带着一丝独特的沙哑。

小女孩呆愣着。她已经好久没有说话了,因为在她的视野中一直都只有尸体与白骨。眼前的人,迷幻得不似真人,如此的美丽,如此的洁净。

“你……是在叫我吗?”喃喃地,她开口问道。原本的童音,已因为长期的闭口而变得干燥嘶哑。

“是啊。”男人颔首。

“可是我不是枫儿。”她摇头道。

“那么告诉我,你这一世的名字是什么?”他问着,脸上是执着的表情。

她沉默着,垂下眼,望着脚底的黄土。良久之后,才道:“绿,小绿。”在她的回忆之中,在好久之前,曾有人如此喊过她。“小绿吗?那我知道了,以后我就唤你小绿吧。”他说着,伸开双臂,把她揽入怀中。名字,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称谓,而不变的,则是那个让他约定生生世世的灵魂。

“你是谁?”她被动地待在他的怀中,暖暖的胸膛,让她有着安心的感觉。

“我吗?”他的声音,轻轻地传至了她的耳内,“我是你的妖魔,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妖魔……”

无论多久,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他都一定会找到她。然后,来实现前世与她约定的承诺。

这一点,他知道,是永远不会变的……

—完—

第63节:呛声机器人(1)

第三部 呛声机器人

宁悠然

前言

这是一篇hc文,其实原本它不是hc文,可是当悠然迷恋上二十三个帅哥之后就变成了hc文。

那个啥,男主角是帅哥中的极品,悠然极喜欢的类型,不过以第一人称来hc是需要极大的勇气跟极厚的脸皮的。

所以看出来我hc的人是谁的筒子请高抬贵手,最多背地里骂一句此女好厚的脸皮,看不出来的就当此人是幻想中的人物。

哎呀呀……你怎么可以这么帅……发hc中……

帅呀帅,帅也是一种罪呀,尤其是男主角的原型竟因为太帅太有礼貌太都市型男而受到一些名宿们的白眼时。

没关系,那些老头是在嫉妒你!直接无视他们就好了。睿智又英俊的教练大叔们相信你就好了……啊啊……教练大叔们……挠墙……

关于智能机器人的描写,大约是在我知道这世界上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出现这类机器人的时候,就一直幻想拥有了。

你想一想,有一位帅哥or美女,替你打扫房间、替你洗衣服煮饭,你觉得累不想“亲眼”看书的时候用最美的声音读书给你听;你想有人聊天时他陪你聊,而且绝对言之有物;你有一个问题想不清楚时,他会替你查资料;不会跟你抢电视,不会在你看电视剧看得正入迷的时候让你替他找臭袜子,不会在你兴冲冲地想要去逛街时说扫兴的话……晚上忽然觉得很孤单的时候可以有一双肩膀依靠……而且最最重要的一点,他的世界只有你,他对你不离不弃,他能给你绝对的安全感,你是他生命的全部。

1

“起床,快起床……今天你还要面试……”机械合成的完美声音,在我的耳边不停地念着,我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耳朵。

“你这个懒虫,快起来,不然我掀被子了!”声音在一顿之后,转化为吼叫级别,早已经有所准备的我却依旧不为所动。“好呀,你就是欺负我没手是不是?”声音又顿了一下,房里的窗帘开始一张一合不停地开启合拢,开启合拢……紧接着,左方一整面墙自动转化为电视模式,电脑合成的三维主持人在仿真的环境里播报起新闻。

“我国的婚姻状况不容乐观,在婚龄男女里,包括同性夫妻在内,已婚率仅为百分之二十,离婚率却已经上升至三分之一,婚后明确表示不会要下一代的占受访人的百分之五十,我国已经连续两百年人口负增长,又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人口锐减,人口基数从历史上最高的十四亿下降至一亿,而且仍有持续下降的趋势,专家预测,照这样的速度,我国将在五年内人口跌至一亿以下,虽然有智能机器人的补充……”

“专家呼吁,已届孕龄的男女,能够考虑生一到两个宝宝,以免我国重蹈世界上一些小国,因为人口过少,而导致的灭国覆辙,中华民族已经有五千年的历史……”

我不怕阳光,不怕小小的尖叫,最怕有人在我的耳边不停地说,小小还把主持人的声音设定成我最怕的老妈的声音,我想睡都不可能。

“五千年,几百年以前就说是五千年,现在还是五千年,专家们真该补补历史课或者是数学课了。”我一边说一边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

耳边传来电脑管家小小胜利的欢呼:“我得到的最新消息,为了鼓励人们结婚,政府会发给每对新人十万的奖金,生一个孩子的话给一百万,生两个给两百万,生三个给四百万……”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政府现在想起来求人生孩子了?早干什么去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呀,不过就是这个条件,能响应号召的人也不会太多。现代社会福利好,生活舒适,钱多了无非是银行卡上多几个零,生活上能得到有限的改善,傻子才会为了几个零而去给自己生一堆的麻烦呢。

政府在那边呼吁,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现今世界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地球村,在第四次世界大战后成立起的国际联盟组织更像是联邦政府,人口多的国家得到的议席也相对比较多,z国从中已经占够了便宜,现今一个亿的人口也称得上是世界人口第二大国,难不成我们要为了让多几个讨厌的政客在国际联盟上发言而当生孩子的机器?想得美。

我走进浴室,坐到全自动梳洗椅上,梳洗椅自动地忙碌起来,“主人,今天梳什么发型?”

“昨天我翻资料,现在流行复古风,今天复古一点吧。”梳洗椅巧巧是个简单的椅形机器人,外形简捷明快,势力范围就是我的两居室打通后的大房间里的一个小角落,不过巧巧的为“人”就是比小小强,除了每天为我服务,基本没有声音,不像小小,吵得要命。

“当然跟您有关系。”小小的身体不能动,可是它的声音却可以通过安在各个方间的扬声系统传到我的耳朵里,真是烦,“十万元的奖金,足够您替我跟巧巧买身体的了,我的朋友里只有我还是电脑,他们都已经有仿真身体了。”

仿真智能机器人是二十四世纪末期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发展到现在的二十五世纪中后期,由刚开始的时候还可以看到机器人的痕迹,进化到完全仿真,走在马路上你时常搞不清楚走在你身旁的是人还是机器人。如果你已经习惯了自家原来的电脑管家,可以把电脑管家的资料灌入机器人的系统里,也就是小小说的替它买身体。

不过因为价钱的原因,仿真机器人对于像我这样的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奢侈品。

“如果我有了钱,才不会替你买身体,我会淘汰掉你。”摸摸已经梳好的新发型,我走到衣柜前对着资料库开始挑衣服。

今天是我面试的日子,自然不能穿得太随便,像是银色紧身仿太空服啦,复古华服啦,洞洞装啦,通通不能穿。

“你这次的面试千万不能失败,否则我们要陷入财政危机了……”小小在我的耳边不停地念叨。

“我们哪一天不是在财政危机里?”我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你还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参加智能机器人俱乐部的活动了,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不思进取的人类,整天窝在家里写什么电子小说,稿费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小小,你可别这么说,主人在网上可是很有人气的,如果能出成纸书咱们就有好日子过了。”还是巧巧好,几百年前有一句名言说得好——做人要厚道;巧巧就很厚道,小小就很不厚道,所以万一以后发了财,我也是肯定先给巧巧买身体。

“什么纸书呀,现在纸比金子还贵,全球的纸书印量才不过几十万册,全都被有钱人重金收藏了,出书的人都是国宝级作家,主人能出电子书咱们就烧高香了。”

“出电子书钱也不少呀,主人的朋友不是都已经住别墅了吗?”

第64节:呛声机器人(2)

“她写的东西太商业,我不喜欢。”

“可是人家赚到钱了呀,你也应该跟她学学,哪怕只出一本电子书呢。”

“我那个朋友还有换机器管家的毛病,基本上一年换一个,你也让我学吗?”

“这个……这个就不用学了。”

小小说的我的朋友叫司马慧,笔名叫慧子,是个妖艳美丽的女人,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帅哥,无论是机器的还是人类,不过此人爱上得快厌掉得更快,换男人跟换内衣一样勤,她还热衷于把自己的一段段情史加油添醋地写成一部部的小说赚人眼泪,她在上一部小说中可能会写,某某男是她生命中最爱的男人,在下一部小说里你会发现,最爱的男人这个宝座换人了。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入选了青少年十大偶像作家,拥有无数的崇拜者,许多男士还以被她写进书里为荣,原因之一就是她从来不会吝啬笔墨去描写床笫之事,把跟她有过关系的男人通通描写成天赋异禀的床笫圣手,变相给这些人做了广告。

这次的面试又在意料之中失败了,现在人类能做的工作有限,几乎所有的工作智能机器人都能胜任,企业主宁可年年交重税养我们这些吃福利的米虫,也不愿意雇用人类雇员。

“我真不明白,他们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使用智能机器人,为什么要在网上登招聘广告?难道就是想让我们这些面试者比机器人一下工作效率?以彰显人类的无能?”

面试失败后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司马慧家,她家离面试地点很近,只有一百公里,开车的话十分钟就到了。

“人类本来就是无能的。”司马慧拢了拢长发,一个普通的动作却被她做出万种风情,虽然我是女人,仍然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论相貌我跟她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如果她是国花牡丹,我最多是路边的无名野花,除了身材还算高瘦,没有任何的优点,可是这个时代,技术发达到环肥燕瘦任君挑选,两百公斤的胖子想减成一百斤的苗条少女最多只用一个月就能完成,我这个身材虽然没经过人工的干预,也实在没什么可炫耀的。

“我说你去做一下整容怎么样?”

“整容?不做。”我厌恶地挥挥手。

“不做就不做吧,本来想推荐一个不错的整容医师给你。”

“谢谢关心了。”

“对了,负责我的编辑跟我说,想要挖掘一两个新人,我向她推荐了你,没想到她对你非常感兴趣,我把你的邮箱给她了,你还是没在家里装电话?”

“没有,我讨厌随时可能会响的东西,她不会叫我改文风吧?我可写不来你那样的文章。”

“才不是呢,世界上有我一个司马慧就行了,编辑也不打算要第二个司马慧,作家最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风格,她对你的那种风格很感兴趣。”

“那我就谢谢你了。”

“不用谢,我还有一样好东西要送给你。”

“又要送我东西?司马慧,你今天怎么跟观音菩萨似的?”其实在不触及到她的利益时,司马慧一直是挺大方的一个人。

“安慰你找工作失败嘛,smh—14,把smh-13叫来。”

“是。”司马慧的机器人管家都是一些专门订制的美男子型智能机器人,就说这位smh—14吧,外形完全是按照当红明星梁小伟订制的,传说中的忧郁眼神几可乱真,不过,好像有地方不对劲。

“慧子,我去年来的时候,我记得当时的管家是smh—12,今年的话应该是smh—13呀。你开始一年换两代了?”

“别提了,smh—13是我在智能机器人研究所里的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她说的朋友往往指的是男朋友,“说是最新的机型,仿真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我拿回家一用才知道……”

“有缺陷是吧?我就说,真正的好东西你才不会让给我呢。”

“其实这个缺陷对我来讲是个大缺陷,对你来讲并不重要啦。”

“什么缺陷?”

“sex功能障碍。”

“喷……拜托你不要说得那么露骨好不好……”

“古人都说食色性也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咱们这些朋友里,只有你整天活得跟小尼姑似的。”

“我自己愿意。”

“也没人干涉你呀,我是就事论事。”我们正在聊天时,smh—14已经带了一个男人进来,仿真智能机器人说是百分百仿真,如果认真观察的话,还是能看出机器人的蛛丝马迹的,而我差不多可以称为这方面的专家,而他——如果不是被smh—14带出来,我会以为他是我在街上碰到的美男子……不对,应该是都市型男……也不对,他身上有一种现在已经很少见的英武之气,像是个士兵……

我们这个时代,士兵是从出生起就接受军事训练的一批人,人们知道他们的存在,但是真正见过士兵的人并不多,但是在我的眼里,真正的士兵应该是他的样子,冷峻、强壮、眼神坚毅,还有一个最有男人味的苹果下巴。

“他就是shm—13身高一米九零,倒三角形身材,从小腿开始每一寸都是肌肉,黑色卷发,墨绿色眼睛,棕色皮肤,有呼吸,有心跳,可以消化人类的食物并转化成能量,测试连续工作时间三十六个小时,日常工作时长为十六个小时。”

他就是shm—13?司马慧鉴赏男人果然有一套。

“你的表情是想要还是不想要?你也不想要的话我就直接送他进机器人回收站了,我以为你跟那些色女不一样呢。”

“不,不,你别送他进机器人回收站。”我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观察shm—13的表情,这样的一个男人,既便是机器人,也是会有很强的自尊心的,“我很乐意要他。”

“我就知道你跟她们是不一样的。”

“她们?难道你送过他很多次?”

“不多,四次而已,你是我最后的希望。”司马慧说道,“shm—13,从今天起林双木就是你的新主人了,你以后要服从她的命令。”

“请重新输入资料。”shm—13连看都没有多看我一眼,公式化地说道,他的声音跟他的外表很相配,低沉而富有磁性。

司马慧用十分钟消掉了自己的资料,输入我的资料,并正式办理了电子过户手续,又送了一些shm—13的衣服给我,所以我的回程里,不但多了一个跟士兵一样的智能机器人,还多了一口大箱子。

“你用几号汽油?喜欢什么口味的润滑油?”

“我只吃人类的食物。”

“呵……难怪司马慧这么着急让你走。”这年头,车便宜房便宜,就是食物最贵了,人类有供给,可以以很便宜的价格得到总需要量三分之二以上的粮食跟蔬菜水果肉蛋鱼等等,但是机器人是没有粮食供给的。

“你也打算让我走?”smh—13,斜眼看着我,好像是如果我说让他走的话,他的下一个动作就是下车,即便是知道没有主人的机器人只有进机器人回收站这一条路。

第65节:呛声机器人(3)

“我没有这个打算。”虽然我们回家后小小会吵个不停。

带smh—13回家的举动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先是小小以为我终于成功钓到了一个长相不错的男朋友,在发现他是智能机器人后以为自己要被送进垃圾回收站了,进行了歇斯底里式的疯狂抗议……

现在它的主机已经被smh-13拖进楼梯间进行机器人间的私“人”秘密对话了,听我有养宠物经验的朋友说,当你的家里出现两只狗的时候,你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冷眼旁观,它们自然会在两三天后做出等级划分,而你如果插手的话,这两只狗之间永远不会有和平,也许机器人也一样吧,虽然把可爱的小小跟smh-13比作狗是很不礼貌的事情。

对了,我该替smh-13取个名字了……

13……我忽然想起前不久看的二十一世纪的人物传记——“喂,你叫迈克尔怎么样?”

“啊?”13有些匆忙地从楼梯间探出头来,看得出,跟小小的“争斗”挺艰难的,看他那一身的汗就知道了。

“挺普通的名字,不过挺衬你的。”我笑笑。

“随你的便。”吼了这一句后,他又冲回楼梯间。

十分钟后,他夹着小小的主机出来,从他的神色上看,胜负很明显——迈克尔完胜,小小完败。以后的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事则让这种胜负关系表现得非常明显。

小小不再说话,像是受气包一样包揽下所有的家务,顺便还替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而迈克尔先生呢?他则是像大爷一样坐在我最舒适的沙发上看球赛。

晚饭后,我习惯性地坐在电脑前敲了一会儿字,虽然现在很流行“语音”输入法,但我还是更喜欢敲键盘的感觉,而且我觉得对着麦克风自言自语的行为很傻。

“迈克尔,替我查一查第一次智能技术革命时的资料,不要念出来,传过来就行了。”

“我还没有跟小小联网。”迈克尔闷闷的声音传过来,我摘下眼镜抬头往他的方向去,这才发现他已经关了电视,正跷着二郎腿看电子晚报,啧啧……很漂亮的长腿,二郎腿这种别人做起来会显得很粗鲁的坐法,在他身上也显得很优雅,不过最吸引我的是他的小腿,从身材比例上来讲此男的小腿胫骨只能用颀长来形容——事实是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小腿。

迈克尔在报纸中抬眼望了眼我,他的眼神不知怎么让我想起了我那个有点大男人主义的可爱老爸……我可不想让我的机器人变成我的老爸甚或是一家之主,他的小腿再漂亮也不行。

“迈克尔,我们可以谈谈吗?”

在凝视了我两秒钟以后,他点了点头,“可以。”啧,这家伙可真够傲慢的,如果他真的是机器人实际室推出的新产品的话,那么同一型号的机器人可以正式被淘汰了,这么傲慢的机器人,除了一些有自虐倾向的老式女人外没人会买账的——不过既然他是免费的,我还能说什么呢?如果是十全十美的产品,司马慧也不会免费送给我,她早留下来吃干抹净了。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确定一下你在这个家里的角色。”

“why?”他挑了挑眉,深邃的墨绿色的眼睛发出疑问的光芒,这男人太邪恶了……竟在这种时候放电……

“如果你要说英文,就全部说英文,如果说中文,就一直说中文,我讨厌中英文夹杂的说话方式,还有,我是英白,你说英文的话我听不懂。”要强硬,一定要强硬,要让他知道谁才是主人,我在心里不停地默念。

“好吧,我说中文。”他耸耸肩,摊了摊手。

“你是智能型仿真家用机器人吧?”

“是的。”他点点头,从表情上看对于机器人这三个字有点抗拒,我该不会是遇上了那种以为自己是人的神经型机器人了吧?

“既然如此,我希望你很快进入角色,虽然之前小小跟巧巧已经把这家打理得很好了,但是作为最新型的机器人,你一定会做得比老爷机好很多吧。”

“理论上是这样的。”

“理论上?你没有实践过?”那他在司慧的家里干什么了?

“你的那个朋友把我带回家,迫不及待地试验某种功能未果后,就直接把我扔进她的那堆过气的收藏品里了。”讽刺……他的眼睛里闪过绝对是讽刺的光芒,一个机器人竟然在讽刺人类?虽然司马慧做得确实挺过分的……

“也就是说……你的系统一直没升级?”机器人在刚刚出厂时,只具备一些基本功能,其他的功能要等主人替他联网后,输入验证码,插入验证芯片进行系统升级,第一次这么做了之后,以后他每天都可以自行上网升级。

“没有,不过你只要提供你的芯片就可以了,其他的我可以自己搞定。”

这真是个好消息……我有些自嘲地想,本来以为是拿过来就能用的二手仿真机器人,结果什么都要我来做,幸好不太麻烦,这个时代每个人一出身便会将一个芯片植入体内,这个芯片既是你的身份证也是你的银行卡、健保卡、驾照……事实是我要做的事只是对准某些地方挥一下手臂,让埋在我手腕处的芯片晃过读码仪。

他挽起衣袖,露出结实的手臂(这家伙还真是从小腿以上全部都是漂亮而不夸张的肌肉……)跟手臂上类似手表的微型电脑,抽出上面的天线进行某种联线……智能机器人用电脑?外置设备?算了,这是专业人士的事,不是我能明白的。

“好了,现在我需要你的芯片。”

我伸出胳膊在他的“电脑”屏幕上挥了一下,算是完成任务,“资料下载完了的话替我煮点汤……”我打了个呵欠,抓了抓有些乱的头发,继续跟小小一起奋战。

在我敲完了最后一个字存盘的时候,终于第一次品尝到了新型智能机器人迈克尔的手艺——像是即食汤包加水后加热后的产物的汤……再次确定此型号机器人应该被淘汰,当然,我同意保留外观,因为实在是很够sexy,淘汰软件就可以了。

就在我对他的手艺腹诽不止时,他已经关掉了电视,一脸冷漠地站在我面前,“我晚上睡在哪儿?”

睡哪儿?我举目四望……原本两居的房子,被我打通,除了卫生间之外全部是开放式设计,我总共只有一张床……不过足够够两个人睡了……但是跟一个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就算他是机器人也一样。

“我不会跟你睡一张床的。”发现我的目光移到了我的那张柔软舒适的大床时,他戒备地说道。

“我也不会跟你睡一张床的。”我白了他一眼,“看见那边的白色衣柜了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最顶上的一格有一个套登山装备,里面有简易帐篷跟睡袋。”

第66节:呛声机器人(4)

五分钟后,我不意外地听到他小声地报怨,“该死……太小了。”

哈哈……我最后一次使用那套登山装备是在十五岁的时候,虽然当时买的时候是买成人版,我用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松,但对于身高一八九的他来说,绝对是小得可怜。

“明天我会叫快递送来一张床,今晚你先凑合吧。”

晚上我躺在床上时,靠着枕头侧头看那个在小小的睡袋里辗转反侧的高大身影,又觉得有些想笑……

真是混乱又充满惊喜的一天啊,明天还会发生什么呢?

2

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迈克尔已经起来了,在卫生间里鼓捣着什么,机器人该不会也会排泄吧,虽然听说过仿真到最高级别的机器人会有类似人类排泄的动作,但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满足某些人要求百分百真实的恶趣味。

其实想要探究这些的我也挺恶趣味的,不过本着好奇是女人的本能这一点,我还是披了件外衣走过去打算一探究竟。

迈克尔没有在排泄,不过他在梳头……准确来说是在跟自己的卷发搏斗,他像是跟自己鸟窝一样的乱并且四处乱翘卷发有深仇大恨一样,拼命地往上面喷发胶,希望它能老实一点。

“巧巧会对你的头发有办法的。”我小声说道。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继续跟自己的头发奋战,“机器人也会长胡子吗?”仅仅一夜的工夫,他的胡子就已经疯长出来,占据了从下巴到半边脸颊……传说中的络腮胡呀,他一看就是完全按照欧罗巴男人的典型造出来的,连络腮胡这一点都考虑到了,但幸好体毛不重,否则就恶心了。

“我是百分百仿真机器人。”他终于又侧头看了我一眼,不过这一眼的时间挺长的,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会儿,估计是对我的幼稚卡通图案睡衣有些意见,最后停留在某个部位,“你身材不错。”

“谢谢夸奖!家里有女士,下次用卫生间记得锁门!”我猛地关上卫生间的门。真是的,一个人隐居,这几年里头一次有人夸我的身材,居然还是个该死的机器人!

“我以为你没把我当成男人。”

“你是男人吗?不过是长着男人外形的机器罢了。”

“你没听说过机器人也有自尊的吗?”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动作快点我要用卫生间。”

“十分钟。”

十分钟后他出来,黑色的卷发终于不像鸟窝了,胡子也刮得很干净,还替自己选了身不错的衣服,米色v字领上衣跟一条松松垮垮的牛仔裤,看起来像是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型男。

“名牌哦。”我吹了声口哨,“司马慧没那么大方吧。”事实是那个女人给自己买名牌时都很抠,她的哲学是能让男人掏钱买的东西绝不花自己的钱。

“这衣服……以及那一箱,都是属于我的。”

他的意思是……买他就有一整箱著名品牌的时尚新品男装?那他本身值多少钱?“唔呼……你怎么得罪司马小姐了,她竟然会舍得把这个高级品扔进垃圾堆并四处送人的?”

“我不过是把她从床上推下来害得她胳膊骨折而已。”他对我眨眨眼。

“可怜的司马慧。”

早餐照例是小小准备的,因为我实在不想跟我的胃过不去,迈克尔的厨艺实在是成问题,不过他还是很识趣地参与了饭后洗碗活动,虽然只是收拾了桌子指挥了洗碗机,但还算态度良好。

替自己泡一杯拿铁,我打开电脑查看自己的邮箱,司马慧说的编辑一直没有动静,除了几个广告外也没有新邮件,她说的事大约已经泡汤了,不过这种事对我来讲很平常,如果有一天真的有人拿着大把的银子求我出电子书的话我反倒会很惊讶。

我刚刚想到这里,电脑便发出了一阵欢快的音乐声,有新邮件?今天太阳真的要从西边出来了?

咦?怎么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邮件?我好像没有什么官司要打吧,点开文件,看见的是一张公式化的信函。

林双木女士您好:

您的姑妈林慧聪女士九月十日于家中病逝,在去世前她曾经与我们签订了一份遗嘱,其中的内容与您有关,请您在九月十三日下午两点钟到我律师事务所办理相关手续。

唐一狄律师事务所

唐一狄

地址xxxxxxxxxxxxx

电话:xxxxxxx

姑姑去世了?虽然只是从爸爸的嘴里听说过自己有这么一个姑姑,但是听说姑姑去世,我还是难过了一阵。

毕竟我父母几年前就去世了,父亲那一辈的长辈,也就只剩下一个姑姑了,虽然没有来往,但是知道有一个姑姑存在,总比自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要强很多。

迈克尔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安抚性地将手按在我的肩头,“我很遗憾。”

“没什么,本来也是没什么来往的亲人。”仿真机器人的制造真是很人性化,不仅体温很温暖,连眼神都很真诚。

“你打算去吗?”

“嗯……我想知道姑姑到底留了一些什么给我。”哪怕只是一本电子书,也许也是我这一辈子了解自己唯一的姑姑的机会。

“我陪你去。”

“嗯。”

从地址上看,唐一狄律师事务所位于一个很高档的社区,属于闹中取静的商区,看起来应该是个很大的律师事务所,收费不会很便宜,而且最重要的一点,离我家很远。

我其实有辆车大众的仿古金色甲壳虫,保养得还行,只是已经很久没开了,我忘了它有多“袖珍”,尤其是对迈克尔这样接近一米九的大个子来说。

“那个……我们可以叫计程车。”我摸摸鼻子说道。

“不用了,我有一个朋友执着于这种车,我觉得我能开。”迈克尔坐进了车里,看起来比我想象的好点……只是好一点。

“你还有朋友?”

“……被闲置了那么久,没朋友我早疯了。”

“那倒是。”小小就有一群“朋友”,好像其中还包括监狱的监视器……常聚在一起讲一些关于主人的八卦。

迈克尔的驾驶技术不错,车开得很稳,我也懒得提醒他有自动驾驶了,他精神还不错,因为姑姑的事我忘记了替他订床,不过他已经放弃了跟睡袋对抗,改打地铺了。

“你什么时候充电?”

“啊?”他回头看我。

“我没见你充过电。”

“我们的一切能源都来自食物。”

“哦。”所以他才那么能吃……食量差不多是我的三倍……“你对路还挺熟的。”

“全靠电子地图。”他指指自己的大脑。

“哦。”他表现得太像人了?让我有几分钟忘了他是机器人……

“到了。”

唐一狄律师事务所比我想象的要气派一些,门口的机器人迎宾小姐不是仿真型的,而是企业最爱使用的金属外壳的商用机器人,外形不像人类,但是功能却比一般过于追求仿真而牺牲了一些功能的仿真机器人要强大很多。

第67节:呛声机器人(5)

确认了我们的身份后,“她”带我们到了标有唐一狄大律师名牌的办公室。

进去后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以为的唐一狄先生,竟是位漂亮的混血女士,黑发碧眼极具知性气质。

“林双木女士?”

她对我伸出了手,我注意到她没戴戒指。

“是小姐。”

“哦,对不起。”

“没关系,唐小姐。”

“这位是……”她注意到了我身后的迈克尔。

“我是她的朋友。”迈克尔对她点点头,坐到了旁边更远一些的沙发上。

“那好,我们可以开始谈了谈了吗?”

“可以。”

……

回程的路上,我有些茫然……很少有人在知道了自己会拥有包括一座三百平米的乡村别墅、一间农场、跟数字可观的现金的庞大遗产后,会不茫然的。

就在一个小时前我还是两袖清风的穷作家,现在……

“你不开心?”迈克尔问我。

“不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怎么反应?你不开心?”

“不是……就是觉得有点茫然……”

“别忘了附加条款,还有遗产税,你现在需要的不是茫然,而是冷静。”

“哦……你能让我静一会儿吗?”我抓头发……头痛呀……附加条款跟遗产税……我现在不是茫然了,是痛苦。

那个附加条款说起来并不复杂,我姑姑属于一个反对智能化过二十一世纪生活的运动,并且貌似是这个运动的发起人之一,这个组织的宗旨就是……不依靠机器过活,人类自己照顾自己。

这个组织的人一般都是高级知识阶层,包括一些政要,政府对他们一直很宽容,还辟出一大片土地卖给这些人专门生活,被人称为二十一世纪之城,我姑姑的农场就在二十一世纪之城的郊区。

她的附加条款就是我必须在农场住满一年,确认能够适应那里的生活方式后,才能正式拥有所有遗产,并且所有固定资产要五年后才能出卖。

这些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遗产税……我在继承遗产后一个月内,至少要交一百万的遗产税……而全部的现金遗产也不过五十万,也就是说我要再付五十万现金给政府,否则无法继承遗产。

“二十一世纪之城的房地产很值钱,五年以后你就是千万富翁了。”迈克尔说道。

“可在那之前我就要破产了。”

“那倒也是……”

“而且要过二十一世纪的生活……也就是说我要自己煮饭、自己打扫房间、自己洗衣服……不……我会死的。”

“二十一世纪的人没死,你也不会死。而且他们已经有一些初步智能化的家用电器了。你该庆幸你姑姑不是属于要过纯天然远古生活的组织。”

这家伙真会说风凉话……“所以我打算放弃遗产。”

“很聪明。”

“你在讽刺我。”

“机器人不会讽刺人类。”他耸耸肩。

一年的二十一世纪生活,五十万的投资……就会换来上千万的财产……这么巨大的诱惑……怎么能是屈屈一句放弃就能真的放弃的。

坐在电脑前跟小小研究了我们所有能变现款的财产跟贷款的可能性,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用房子抵押贷款,加上我可以变现款的我父母留下的股票跟银行保险金,我大约可以凑出三十几万……还有二十万的亏空……

“找司马慧借钱?”小小首先想到了我的那个好朋友司马慧,她也是我们认识的唯一的有钱人。

“想都不用想,那女人不会借钱给任何人的。”我直接否定了它的建议。

“其实……”一直默不作声看书的迈克尔忽然开口。

“其实什么?”

“其实你有一年的时间筹钱。”

“废话。”

“我的意思是……现在当务之急不是钱,而是……你能不能适应二十一世纪的生活方式,如果你不能在农场住满一年的话……一切都是白费心机。”

“你有什么建议?”

“我的建议是……你先去农场住一年,如果确定能适应,再想钱的事。”

“不用如果,我肯定适应不了,那么大的农场,三百平米的房子……我管理我自己还管不过来呢。”

“果然是被机器宠坏的人类。”

“人类是要做更重要的事的,而不是做家务跟琐事的。”

“更重要的事?坐在电脑前在网上瞎逛?躺着享受?每个月领福利金?”

“停,迈克尔,身为你的主人我警告你,你的论调很危险。”人类利用机器人,同时也害怕机器人,从机器人存在的那一天起,被认为是对人类怀有恶意的机器人或者是有像是迈克尔刚才说的那种对人类不敬的机器人,都会受到无情的清洗。他们总有办法知道机器人说了些什么话,做了些什么事。

“好吧,我收回我说的话。”迈克尔举手做投降状。

“迈克尔,我需要你帮助我。”

“为您提供服务是我的荣幸,小姐。”迈克尔搭了一条白毛巾在左手的手臂上,做英式管家状。

“我要你跟我一起去二十一世纪之城。”

“那个地方是机器人的禁地。”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看出你是一个机器人,你是那么像一个人类……今天唐小姐不是也没看出来吗?”

“我没有人类的身份证明。”

“没关系,二十一世纪之城的人反对在人类身上装芯片,认为那是对隐私的践踏,你只要看起来像个人类就行了。”

“好吧,我答应,如果这是你的心愿的话,我的主人。”

把家交给小小跟巧巧,带着我不多的行李,开着我那辆复古金色大众甲壳虫,我们出发了,去面对陌生的二十一世纪之城。在今天之前,我只在电视或者是电影里看到过二十一世纪的人是如何生活的……

因为紧张,我有些沉默,因为被我强迫穿比较正式的衬衫跟西裤,迈克尔的情绪也不高,看得出,他是讨厌被束缚的机器人,不过他真的是该死的适合穿正装。

黑色的衬衫跟他的黑发很衬,他坚持拒绝扎领带而选择金属制的项链,这让他看起来野性十足,还有他坚决拒绝将衬衫扎进西裤里的行为虽然被我嗤为老土,却也让我不得不承认这种随意的穿法让他看起来很性感。

这男人如果是真正的人类,不进军好莱坞实在是太可惜了。

“离二十一世纪之城还很远,你可以睡一会儿。”他拿出不知什么时候准备好的毯子,递给我。

“不,我不想睡……你如果累的话可以用自动驾驶。”

“我喜欢自己开车,而且我不相信机器。”

机器人说他不相信机器?他认真的表情说明他说的是真的……

“机器有的时候会做出一些他们认为是百分之百正确,而在人类眼里是百分之百混蛋的选择。”他念了一段二十一世纪的科幻电影的台词。

68-73

第68节:呛声机器人(6)

从知道要到二十一世纪之城住,到出发前,我们一起看了不少类似的中古电影,结论是二十一世纪的祖先们很有想象力。

“可你不是人类。”

“可我也有权不相信另一台机器。”

“跟你谈话真有趣。”我笑了笑,开始有了些睡意,“知道吗?我不肯在车上睡觉是因为我五岁那年,我妈妈开车载我去买东西,在我睡着的时候……她差点儿把车开出公路,而我差点儿没命。”

“所以在车里睡觉让你很没安全感?”

“嗯……可以让我靠一会儿你吗?”

“可以。”他犹豫了一下,同意了,也许我也给了他安全感吧,至少他不用担心我会是另一个司马慧。

靠在他的肩头,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其实外面除了沙漠还是沙漠,偶尔的绿色也是沙漠植物,人类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代价。

望着车窗外,想着以后的生活,我不禁有些失神,他的左手不知何时揽过我的肩膀,“我想看看姑姑住过的地方,其实这种想法比要继承遗产的想法要强烈得多。”

“我能理解。”

“我翻了一下家庭相册,发现我长得很像姑姑,可惜从没人跟我说过,否则我应该能早些见到她。”

“睡吧,你很累了,昨晚你一夜没睡。”

“你发现了?”

“机器人一向感觉灵敏,你在害怕?”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过二十一世纪的生活,也不知道怎么筹到二十万。”我不思进取太久了,害怕一切改变,习惯了每个月领福利金,早已经忘记了自己筹钱的滋味……

“我觉得你能做到。”

“谢谢你。”

跟他聊天真的很有效,而且他貌似给了我足够的安全感……我睡着了——枕着他的肩头,睡着了。

车停下来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我睁着朦胧的睡眼看了眼车窗外的景色,外面还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我们最好在下雨前开到休息站。”

“这里离最近的休息站有多远?”

“大约十分钟的路程吧,看,大概就是前面有灯光的地方。”

因为天气的原因,我们到达休息站的时候,停车场几乎已经被各式各样的车占满了,迈克尔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位置停好我的小甲壳虫。

休息站内的人比车还多,一进门就感觉到一股热浪扑脸,香水味、烟味、汗臭味、皮革味、酒味跟嘈杂的人声,让很少接触人群的我几乎一进入休息站后就开始头痛。

“两间房间。”迈克尔大声对跟客人调笑的漂亮女老板吼道。

“对不起,只有一间房间了,您跟这位女士挤一宿吧。”女老板对他抛了个媚眼,“当然,如果你愿意跟我挤一挤的话……我会很乐意的。”

挤在柜台前的客人们一阵轰笑……

这群粗野的家伙!我的头更痛了,“一间房间,谢谢。”我在电子登记屏前挥了一下手腕,上面显示交易成功,女老板悻悻地递上房间钥匙。

这里的房间跟我想象的一样简陋,一张床,一台电视,一个简易衣柜,跟一间——带着透明玻璃的浴室,墙纸是粉红色的墙上挂着一张裸女图,拉开抽屉后,我不意外地发现十几个五颜六色的保险套。

“你先洗澡,我去楼下看看能不能买点吃的。”他拍了拍我的肩。

“迈克尔……别让他们知道你是机器人。”一个英俊的机器人,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地方,会有多危险,连我这个整天待在家里的人都知道。

“我会小心的。”

看着他离开房间的一刹那,我忽然有些害怕,在自己熟悉的世界待得太久了,一个人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让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干什么,只有按照他说的,先洗个热水澡。

他拿着食物回来时,我已经洗完了澡,对着电视发呆,这里的电视效果很差,画面沙沙的,只有免费的几个台,我锁定的那个台现在正在演一部很久以前的动画片,画面一般故事无聊,但是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节目了。

“这种旅馆的电视是投币式的。”他打开电视柜下方被装饰成普通抽屉的小门,露出了一个投币口,展示给我看,“不过不看也罢,这种地方,除了涩情台还是涩情台,我要了两份咖喱牛肉饭,你是在这里吃还是等下到下面吃?我已经叫老板娘替我们预留了位子。”

“在这里吃吧。”一想起下面的嘈杂,我的头又开始痛了。

不一会儿,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就亲自将咖喱牛肉饭送过来了,她好像换了身衣服,胸口开得更低了,一双眼晴像是抽筋了一样地眨个不停。

“你们要的牛肉饭。”她看迈克尔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块上好的牛排,看我的时候却像是看粘在牛排上的苍蝇。

“谢谢。”迈克尔面无表情地接过她手中的牛肉饭,面无表情地关上门,在门被关上的一刹那,我坏心眼地希望门上的灰能吹到老板娘那张大张的红唇里。

咖喱牛肉饭的卖相不错,吃起来味道一般,不过分量很足,事实是有些太足了些,吃了三分之一我就吃不下了,只能眼看着迈克尔以惊人的速度解决自己的那一盘,又像是饿了一天的大狗一样将垂涎的目光投向了我的盘子里。

“给你吧。”如果没有遗产,光养他一个人他就会把我吃穷,我现在对这一点毫不怀疑,不过还是值得的,至少在这样的一个雨夜陌生的汽车旅馆里,我不再是一个人。

外面下雨了,在人类将环境彻底毁坏后,天气变得异常的暴虐,雨常常是十几个月不下一次,可是一旦下起来便是狂风暴雨,雨水带着微酸,慢慢腐蚀很多东西。虽然经过上百年的治理,近十几年环境已经渐渐得到改善,大自然在自身跟人类的努力下有所恢复,雨中的含酸量也在减轻,还是没有人敢尝试在雨中长时间地逗留。

那些在细雨中漫步之类的场景……只能从中古世纪的文学作品中寻找吧。

“我去洗澡了,明天会有人来收盘子。”迈克尔低沉性感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没有动,也没有回头。

这样的一个雨夜,一对男女在汽车旅馆,也许什么都会发生,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而我该死地发现……我竟希望发生点什么……我可不希望像司马慧那样丢脸地被人推下床。

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背后搂住了我的腰,温热的唇印在我的颈子上,“我讨厌如果主人要求的话,机器人必须服从主人的一切需要这个规定……可是……你这个女人为什么该死的不要我?该死的对我不屑一顾?”他有些愤恨的声音从离我耳朵最近的地方传入我的大脑,我几乎能够感觉到他的每一个吐纳。

“如果……你想让我道歉的话,我愿意说对不起,对不起,伤害到你的自尊了。”

“不是自尊的问题。”他挫败地叹了一口气。

第69节:呛声机器人(7)

“那是什么问题?”在这样的情形下进行这么严肃的讨论,我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如果我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你知道我会对你做什么吗?”他在我的耳边低喃。

“那你为什么不做?今晚,你当一个普通的男人吧。”我也当一个普通的女人吧,这样的一个雨夜,不做些什么,实在对不起今晚的雨,对不起……今晚的心境。

清晨醒来我第一个念头是——如果司马慧知道她错过了一个什么样的极品的话,会悔恨得写至少十部悲情小说,多泡一打男人以抚平心理创伤。

第二个念头是——我真的做了这么疯狂的事?跟一个智能机器人上床?虽然很多人都会这么做,但是……这绝不是我的作风……天……我干了些什么……

“早。”他轻柔的吻落在了我的肩头上。

“早。”一个人在懊恼自己做错一些事时,必定会干出一些让自己更懊恼的事——我躲开了他的吻,像一个胆小鬼一样以光速躲进了浴室。

等我攒足了勇气走出浴室时,他已经穿好衣服整理好行李,坐在床边等我了,看见我出来后,露出了一个电力十足的笑容,而我的选择是视而不见,有些错误,犯一次就足够了。

“我们出发吧。”

发现了我的冷淡,他的笑容瞬间凝固……

3

雨后的天气很不错,阳光明媚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连平时让人讨厌的肮脏的室外空气也清新了很多。但这对我们的车内小环境毫无帮助,重新出发上路后,这种情况越来越糟糕了,我感觉车内的空气紧张到随时可能爆掉。

“……对不起。”一般是做错事的人先道歉对不对?好吧,我承认从昨晚到今天早晨,一切错误的责任都在我,是我自己禁不起诱惑,又是我把一切弄得这么糟,本来应该有更好的收场方式的,他是一个机器人,而我是一个二十五世纪的成熟女性。

“人类不该向机器人说对不起。”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眉头紧皱地盯视着前方的道路,嘴唇紧抿着。

“实在是很抱歉,是我自己没有调节好情绪……”

“你没什么可抱歉的,我只是机器人。”

“我今天早晨不理你,是因为我自己觉得羞愧……”

“你为什么觉得羞愧?为了跟一个的机器人上床而羞愧?对不起,玷污了你,你可以随时打电话叫人把我送到回收站。”“迈克尔!”我尖叫……我只能尖叫,我怎么把事情弄得这么糟……

“好吧,我的态度不对,我应该说——亲爱的主人,你不必自责,我了解你的想法,也接受你的道歉;行了吧?这样行了吗?”他把车停到了路边,情绪有些激动地拍着方向盘,“行了吗?行了吗?”

“迈克尔……”

他把头靠在方向盘上,久久没有移动,我们的车停在公路的一侧,一辆辆的汽车冷漠地驶过,我试探地将手放在他的背上,“迈克尔……不是你的错……是的,昨晚的事不是,今天早晨的事也不是,是我的问题……”

“你还是不懂我在说什么……也不懂我在为什么而生气……”迈克尔抬起头,悲伤地望着我。

“我……”我不懂吗?

“其实是我错了。”他惨然一笑,一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我也许是中了病毒了,情绪才会这么激动,对不起,我们继续走吧,我的主人。”

中病毒吗?我想我也中了病毒了,跟一个智能机器人讲了这么久,其实所谓的他的反应不都是由程序控制的吗?大不了一切清零重来,硬盘格式化以后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到姑姑的农场前我们先到了公墓,这也是我为什么强迫迈克尔穿正装的原因,我也穿了一身黑色纱裙。

姑姑的墓在公墓的第五层,墓前干干净净的,看得出时常有人打扫,送上一束在山下买来的白菊后,我又在她的墓前待了会儿。

照片里的她笑得很平和,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她不跟我们联络,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把遗产留给我这个素昧平生的侄女,更不知道她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在想些什么……

“你好,姑姑。我是林双木,我来了。”

站在公墓上,一转头,便能看见山下的绿白相间的城市,这就是二十一世纪之城了,据唐律师说从姑姑的墓,能够看见农场,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一片绿,哪一片是属于姑姑的。

“走吧。”迈克尔看了眼手表,“还有一个小时天黑。”

“嗯。”他表现得像是忘了那件事,而我也尽量忘掉,但是……他不再在我伤感的时候揽着我的肩了,也不会再摆出那一副傲慢的样子跟我斗嘴了。

他表现得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智能仿真机器人,而我……却越来越难以把他当成一个机器。

到姑姑的农场已经一周了,农场比我想象的大一些,而且居然还种有一些蔬菜,这在现在的这个时代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只是据唐律师说,姑姑病了很久,住了很长时间的医院,农场连同房子都已经空置了一段时间,农场有姑姑的朋友帮忙照顾,房子就很难照顾得到了,所以这房子有些灰头土脸的。

在这方面迈克尔帮助了我很多,像是重新修缮有些漏水的屋顶跟加固门窗、修整草坪、检修一些家电的事,都是他做的。

我也学着整理房间,擦玻璃什么的,我从不知道我竟会做这样的事,玻璃居然需要人来擦才会保持明亮,房间也需要人整理,还有洗衣服,这么多天来的衣服全堆在那里,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过最让我觉得不自在的是迈克尔,我现在越来越确定他是在跟我冷战了,每天非必要的话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能不跟我碰面就不跟我碰面,吃完饭他总是一个人躲回房间,我们之间交流最少的一天,他甚至只跟我说了五个字。

“屋顶修好了,不会再漏雨了。”他穿着背袋工装牛仔裤,里面穿着土黄色立领衬衫,看起来像个牛仔。

“嗯……能过来喝点东西吗?”

“我想回房间休息。”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就占用你一会儿的时间,我煮了点咖啡。”

“好吧。”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姑姑的厨房很大,甚至有一张可以做十几个人的长方形大桌子,我不知道她一个人住要这么大的桌子干什么?让自己显得更孤单寂寞?还是与某人遥遥相对?只是我不知道那个某人是谁,在姑姑的房子里住了一周之后,我越来越觉得姑姑不像是一个人住,只是房子里的另一个人呢?关于他(她)的痕迹怎么会消失得如此干净?还是他(她)早于姑姑已经去世了?

好了,关于姑姑的联想结束,我现在要面对的问题是迈克尔,他现在正坐在整张桌子中离我最远的位子与我遥遥相对中,他甚至不看我,只是低头搅弄着他的咖啡。

第70节:呛声机器人(8)

“迈克尔……你不觉得我们两个人离得太远了吗?”

“一个人跟一个机器人。”他抬头笑笑。

“迈克尔……”

“距离远些……不是你的想法吗?”

“不是,我只是想让一切回到……回到那一个晚上之前。”我还是提那个晚上了。

“你可以强行删除我的记忆,甚至可以格式化我的硬盘,那样就可以回到那个晚上之前了。”

“对不起。”我不想再为那件事说对不起了,其实那不过是很普通的一夜情,我唯一做错的地方就是没有留下一个好的结尾。

“没什么……”

“有什么……你的态度就是有什么。”

“是吗?我会注意不给你那种感觉的。”

“我们的谈话为什么总在绕圈子。”

“我不那么觉得。”

“迈克尔,你真的要逼疯我了!你知道到这里我有多少事要学吗?我要学习如何擦玻璃,如何洗衣服,如何打扫房间……而你又……”

“如果你觉得我带给你的不是帮助而是麻烦的话你可以把我送回家或者是直接送到机器人回收站。”

“我发过誓……迈克尔我发过誓……要做一个好女孩、要谨守原则、除非结婚,否则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为了赢回以前的那个迈克尔,我竟然可以掀开自己的疮疤,也许并不是这样,也许是我一个人压抑得太久了吧,我想找个人倾诉,哪怕那个人是个机器人。

“二十岁以前我跟大多数叛逆期的女孩一样,以为青春跟时光都可以无限挥霍,我们尽情地玩——飙车、泡吧、跳舞、酗酒,我一个又一个地交男朋友……但是却忽略了我的父母……”

“他们很为我担心,但是所有的提醒都被我当成是干涉,当成是唠叨,我二十岁生日那天跟一群朋友之后酗酒去飙车,出了车祸……等我醒来时……一切都变了……我父母为了赶过来看我,出了车祸。”

“出院后……我发誓……我发誓要做一个他们心中的好女孩,再也不让他们担心……我怕……我好怕自己又变成以前那样……”一只温暖的手搭在我的肩头,我靠在身后那个怀抱里尽情地哭……尽情地哭……

第二天我是在清晨的鸟鸣声中被温暖的阳光吻醒的,揉了揉因为昨晚哭得太厉害而有些涨疼的眼,我在睁开眼的一刹那被吓了一跳。

迈克尔背对着我站在我房间的窗口,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古代的金甲武士。

“早。”他回头对我露出了六颗牙齿的笑容。

“早。”我偷偷掀开自己的被子看了一眼,还好……没继续犯错。

“昨晚我睡在那里。”迈克尔指了指床下地板,笑得很——憨厚?

“……你睡得好吗?地板会不会很凉。”

“我是机器人在月球表面上都能睡。”他继续笑,之前他身上那种张扬的性感收敛了很多,整个人看起来平和而温暖,果然是憨厚……这家伙一共有几种面貌?

“呵……”

“你快过来起床来看鸟。”

“鸟儿?”我以为我梦里的鸟鸣声是机器合成的闹钟声……难道真的有鸟儿?在二十五世纪的今天?

“嗯……是喜鹊一家,它们把家安在你房间前面的树上了。”

我赶紧跑过去,真的是传说中的喜鹊……它们把巢筑在我窗口前的白杨树的树杈上了,一对很漂亮的黑白喜鹊,传说中的吉祥鸟,它们应该是一对夫妻,现在它们正站在巢内互相梳理羽毛。

“按照二十一世纪的方式生活,也包括尽量复原二十一世纪时的环境,这对喜鹊应该是基因复制的成果,据说他们还依靠基因技术跟克隆技术,复活了很多灭绝的物种,并且成功地野化。”迈克尔娓娓道来。

“你怎么知道的?”我侧头问他。

“机器人无所不知。”他笑道,顺便替我整理了一下被我滚成稻草的乱发,“巧巧不在,你的头发就成这样了?”

“你还是担心一下你的方便面头吧。”经过了一个晚上他的头发更卷了,失去了发胶的保护,黑色的卷发几乎爬满了他的整个头顶。

“……还好吧。”他试图吹起耷在他额头上最长的那一绺卷发,但是失败了。

“我们去准备早餐,然后我们一起看看我们的农场里还有些什么生物。”今天的清晨,大约是我来农场之后最开心的一个清晨,我高兴得几乎快要飞起来。

“你?早餐?”

“肯定比你煮的饭好吃。”

“我可是按照食谱煮的……”

“把你的食谱从你的大脑里删除吧,你照那个食谱煮出来的饭猪都不会吃。”

其实我煮的饭猪也不会吃,如果找得到猪的话。坐在餐桌前,我看着自己做出来的成品发呆。

简单的番茄炒蛋——因为蛋炒得时间太长而发黑,番茄因为放得太晚基本上是生的,盐放多了,咸得发苦;更简单的蛋花汤——蛋花在哪里?汤里一点味道都没有,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应该没放盐……

“我们把这些倒掉吧。”《最容易让你学的几道菜》这本书是垃圾,我直接将这本书从我的电子书里删掉。

“为什么?挺好吃的。”他喝了一口汤后,居然咧着嘴傻乎乎地笑了起来,如果不是他的眼神太真诚,我会以为他是在讽刺我。

“很难吃。”

“味道不错。”他又吃了一口黑色的“蛋”,好吧,机器人是没有味觉的,我终于找到他跟人类不同的地方了。

可是身为有味觉有良知的人类,我不能容忍我的这些作品——夺下他手里的筷子,我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倒霉的一菜一汤倒掉。

“我们没饭吃了。”他用舌头舔舔上唇,说出这个明显的事实。

我被他可爱的表情逗笑,因为第一次尝试煮饭失败而挫败的心情烟消云散。

“叮铃……”

什么声音?我们两个疑惑地互望一眼,四处寻找能发出声音的东西,最后我们找到了一个方形的白色盒子……这里应该是声源。

“这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门铃。”他指着白色盒子下面黑色的一排小字。

“门铃是干什么用的?”我们两个更加疑惑了。

“应该是有人要进来。”他坚定地说道。

对了,应该是有人要进来,我们看过的二十一世纪的中古电影里有演过这样的场景。但……谁要进来?我们怎么知道谁要进来?

迈克尔试探性地按了一下蓝色的按扭,白色盒子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晃动的人影,是个中年妇女,手里还捧着什么东西。

“你好。”我对着应该是通话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好,我是你姑姑的朋友,我姓王,听说你们搬来了,所以过来看看。”

我姑姑的朋友?传说中帮忙照顾农场的那个朋友吗?我姑姑的朋友还要来拜访我吗?带着满心的疑虑,我替这个人开了门

第71节:呛声机器人(9)

“你们好。”

那个姓王的女士,提着一个硕大无比的竹制品走了进来,竹制品上还盖着白布,迈克尔小声提醒我,那个竹制品叫篮子。

“你好。”王女士大约有五十岁的样子,梳着很利落的短发,脸上化着淡妆,穿着一身虽然样式古旧但绝对是新的白色的套装。看来过二十一世纪的人的生活,也包括穿二十一世纪的衣服。

“哦,早就听说你们要来了,我跟你姑姑是邻居,也是她最好的朋友,我姓王叫王梅,你就叫我梅姐就好了。”她一边说话一边将手里的竹篮子递给我,我小心地接好,生怕弄坏了这件疑似古董的物品。

“梅姐好。”还是迈克尔精,一边弯腰笑着跟那位梅姐打招呼,一边从我手里接过颇有分量的竹篮,拎到客厅。

“他是你男朋友吗?很帅呀。”梅姐拉着我的手问道。

随便拉人家的手也是二十一世纪的习惯吗?还有所谓的邻居不就是住得很近的人吗?我跟住我对门的那个人都不认识,她怎么能够这么亲热地跟邻居的侄女打招呼?“是,是普通朋友。”

“对,没结婚都算普通朋友。”梅姐“了解”地笑道,“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带来的篮子里有一些吃的,刚刚从外面来二十一世纪之城的人,肯定会不习惯这里的生活,久了就好了。”

原来那个沉重的篮子里的内容物是食物——陌生人送来的东西能吃吗?等下让迈克尔扫描一下里面的成分。

“你不请我进去坐吗?”

还要请她到里面坐吗?我努力回忆看过的二十一世纪的老电影,好像应该是这样,还要递上饮料。赶紧把她请到客厅坐下,“您要喝咖啡还是别的什么?”

“有普洱茶吗?我记得你姑姑这里存了一些普洱茶。”

普洱茶……那是什么东西?

“有,有的。”迈克尔的超强记忆能力再次发挥作用,他急忙奔到厨房的柜子前,找到了一个原色的陶盒,拿出里面的一个用小纸包好的东西,我也赶紧过去帮忙。

“这东西是什么?”

“茶叶的一种,一块应该就够了。”他接下来开始找茶壶……“热水,我们有热水吗?”

“有,饮水机里应该有热水……红色的是热水还是蓝色的是?”

“应该是红色的。”这时候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紫砂壶,在我们两个的努力下,泡茶工程总算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从梅姐喝茶时的表情上看,我们完成得还算不错。

“你姑姑是个不错的人……”喝过一口茶后,梅姐开始讲古,“她是按照二十一世纪生活组织的创始成员之一,我们大家都很喜欢她。”

“哦。”听见有人夸自己的姑姑还是不错的,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

“但是她不喜欢在城市里居住,一个人搬到这里办了这间农场,她去世我们都很难过,不过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这样她一直为之努力的事也能继续下去了。”

“努力?”我跟迈克尔再次面面相觑。

“你姑姑致力于研究二十一世纪家养动物们重新回归家庭,以及农场式养殖。”

农场式养殖?养什么?我觉得我不会喜欢她接下来说的话。

“她的成果包括十头猪、七头奶牛、三匹良种马、一只猫跟一只狗,她把它们养得很好,通过她的努力,我们二十一世纪之城的肉跟奶有望在十年内实现自给自足,实现真正的以二十一世纪的方式生活。”

猪?牛?马?这三种动物不是以工厂化的方式生产的吗?它们都成百成千地被集中到一起管理,由机器人负责饲养它们,这样的饲养方式不是已经有一百多年了吗?还有猫?狗?

我只知道机器形的猫跟狗,真正的猫、狗是那种超级富豪的专利,我姑姑竟也各有一只?

“它们……现在在哪里?”我咽了咽口水。

“它们在你姑姑生病的时候被寄养到了我的农场,既然你们来了……”

“它们还是继续寄养在您那里吧。”

“这怎么能行呢,我能替你养它们几天,难道还能替你养一辈子吗?你们放心,我会叫我的助手老吴来帮你们一阵子的。”

“……它……它们什么时候到?”

“嗯……后天,后天我叫老吴把它们送回来。”

几乎是梦游着把梅姐送走,我跟迈克尔开始坐在一起发呆,我们竟然有十头猪……迈克尔把猪的图像传输到我从家里拎过来的普通式笔记本电脑上,从电脑上看这东西好像不大……哦……不,它们竟有二百五十多公斤那么重;奶牛……这东西长得像怪物;马总算有我认识的动物了;猫?狗?这两样动物好像是要养在屋子里的……它们会像机器的猫狗那样听话吗?似乎这是两种身上的毛乱飞整天乱叫还会把东西弄得乱七八糟的动物……晕倒……

这一切太令我沮丧了,晚上我们在享受美食时,我还是忍不住叹气,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梅姐带过来的食物经过扫描是无害的,吃起来味道还不错。

“不对。”大嚼梅姐送来的面包的迈克尔忽然惊呼。

“什么不对?”

“根据我掌握的二十一世纪的资料,梅姐是姑姑的朋友,又有五十多岁,她应该让我们叫她阿姨才对。”

“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太奇怪了。”

“是呀,太奇怪了。”

不管我们怎么奇怪,日子还得过,晚饭后我们共同研究了洗衣机的用法,并且找到了一些据说是洗衣粉的东西,按照洗衣机的说明书跟迈克尔查到的资料,完成了洗衣大业。

我的衣服可以用洗衣机洗,迈克尔的一些衣服就不行了,他找了个办法,把衣服打包寄到了一个地方,据说那个地方是机器人研发中心专门负责回收清洗像他这样的高级机器人的衣服的,他们还会按时寄一些新的衣服跟洗干净的衣服过来,迈克尔在那包衣服还附上了我的们的新地址。

“这些东西不会被人发现吧?”

“那个地址上没有标明是机器人研发中心,外人不知道有这个部门,只会认为是普通的洗衣店。”迈克尔说道。

“哦,我的衣服为什么不能让洗衣店洗?”

“因为你不是机器人。”

正确的答案,但也绝对是无聊的答案。

不管怎么样,今天的收获是我们知道了普洱茶是什么东西;也知道如何用洗衣机洗衣服;吃了顿不错的美食;见了个忽然到来的陌生人;知道了一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爆炸性消息;最重要的一点……迈克尔跟我的关系又恢复了和谐,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

4

不管我跟迈克尔怎样祈祷这一天不要那么快到来,那个姓吴的人还是开着一辆样式很奇怪的中古货车将那些本来该属于“我”的动物送了回来。

我跟迈克尔也生平第一次真实地看到了这些动物,我从不知道马是这么的高大,在电视上看起来它们很温顺,不过现实中的马我可不敢碰,迈克尔试图摸摸它们,但是很快也打消了念头。

第72节:呛声机器人(10)

那些奶牛也是一样,它们发出奇怪的叫声,笨拙地向前走,我对它们竟能生产出我们平时喝的美味牛奶深表怀疑。

还有猪,我从没见过这么肥硕的东西,它们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笨拙,它们被赶下车时的叫声实在是太恐怖了,比恐怖片里的音效还要恐怖十倍。

还有传说中的狗跟猫,它们没跟马、牛,还有猪待在一起,而是舒服地趴在副驾驶的位子上,那只狗是浅黄色的,个头很小,耳朵很大,眼睛也很大,迈克尔小声地在我的耳边说这狗是吉娃娃,名字不错;那只猫很肥硕,花纹有些像传说中老虎的皮毛,它现在正懒洋洋地看着我们,我发誓我讨厌它的眼光。

在震撼过后,最让我觉得佩服的是老吴,他的个子不高,穿着一身只有在反映二十一世纪甚至二十世纪的故事的古装片里才会穿的所谓的中山装,人也像是从二十一世纪走来的,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人很瘦,看起来像是一阵风就能刮倒,但就是这么一个干瘦的老人,居然把这些动物摆弄得服服帖帖,一只一只地将它们送到了该去的地方,我这才知道我们之前看不懂的那些奇怪的建筑物,居然是这些动物的家。

“老吴……要进屋喝杯茶吗?”我小心翼翼地提问。

“等我干完活再一起喝吧。”干活?我跟迈克尔互看一眼,都不知道还有一些什么活要干,把那些动物赶进它们的“房子”不就可以了吗?还需要干什么活?

老吴在我跟迈克尔惊诧的目光中开始变魔术,先是从谷仓?(迈克尔说应该是叫谷仓)里用小车推出一车的干草还有一些谷物去喂马,又变出一些饲料来喂牛、猪的饲料产生得最奇怪,他居然成桶成桶地拎出些糊状物,一点一点倒进一个槽子里地喂给那个乱叫的猪。

哦,我明白了,动物也要吃东西……

之后老吴又干了些清扫圈舍之类的事,我们两个看他干活已经看到累了,不敢想象如果老吴不在,我们两个怎么应付这些。

“你记下来他干了些什么吗?”我踮起脚尖在迈克尔的耳边轻声跟迈克尔耳语。

“我记下了。”他弯下腰抓了抓耳朵,同样在我的耳边低声说道。

“你能像他一样地做这些事吗?”

“也许吧。”他抿抿嘴,听得出来他很心虚,我的心也一样虚,以前姑姑是怎么做到的呢?

一年啊……一年……我不仅要在这个鬼地方住一年,还要伺候这些动物一整年……“你说我们会不会养死它们?”

“根据最新的动物保育法,我们故意养死它们要坐牢的。”

迈克尔比我狠,“我是说我们不是故意养死它们……”我一抬头,啊……老吴正皱着眉看着我们,他不会听到了什么吧?

“我的活干完了。”他冷冷地说道,“你们两个年轻人,交头接耳地在说些什么?”

交头接耳?对了,刚才我们就是在交头接耳,“我们在讨论一些很重要的问题。”我讪讪地笑。

“我们进去喝茶。”迈克尔不顾自己还穿着看起来不怎么贵实际上很贵的boxh1衬衫,揽着浑身上下泛着一股奇怪味道的老吴的肩膀,笑嘻嘻地往房子方向走去。

我在他们身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谁知道一低头,却看见了那只讨厌的猫,正斜着眼看我,“别这样看我,从今天起我是你的主人!”

“喵……”那只猫竟然轻蔑地喵了一声,扭着屁股走了。

我发誓,我不会喜欢它的!事实是我不会喜欢这里所有的动物的!

老吴喝茶的品味不像那个梅姐那么奇怪,他喝普通的绿茶,但好像对我们提供的午餐不太满意,从头到尾都皱着眉,但也没说什么,其实我们自己也不满意,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怀念小小,呜呜……我要回家。

“我住哪里?”吃完饭,又招待他喝了杯茶后,老吴问道。

住哪里?楼上有四间房间,但是我们只整理出了我们住的两间,其余的房间暂时不能住人……

“楼上,您住我的房间吧。”迈克尔笑道。

“你们不住一间房间?老吴的一双利眼扫过我们两个。

“您没听说我们两个是普通朋友吗?”迈克尔继续笑,我真想告诉他,他这么笑显得有点傻。

“普通朋友?那我住你的房间你睡哪儿?”

二十一世纪之城的人说话都这么直接吗?不过这也是我的疑问。

“我当一天厅长好了,明天就能再收拾出一间房间了。”

“你这年轻人倒是不错,我还是睡我的老房间吧。”

他的老房间?最近面面相觑几乎是我跟迈克尔之间最多的表情了,原本在二十五世纪待得无比舒适的我们,自从到了二十世纪之城,就跟被赶进玻璃罩里的苍蝇一样,只知道乱撞了,而且越来越觉得自己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迈克尔还好,他有强大的搜索功能,遇到不懂的问题就搜索一下,好歹能知道一个虽然正确但不一定有用的答案,而我则是陷入对自己所掌握的知识深刻的不自信中,现在我居然连我住了一个星期又三天的房子里,有属于一个陌生人的老房间都不知道……

“就是这一间了。”在我百般疑惑之际,老吴推开了客厅旁的落地门,顺着石子铺成的路往前走,来到了一间跟我们住的房子相连,但相对独立的白色小屋前,小屋离客厅有一段距离,中间大段的空间应该是我们的厨房。我们谁也没注意到这间小屋……

只见老吴熟悉地从白色小屋前的地毯下,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走了进去,我跟迈克尔带着强烈的好奇心也跟了过去。

小屋不大,但是五脏俱全,还有一个古董式壁炉,墙上挂满了各种知名的不知名的动物的照片,墙边的架子上有几个动物的标本,地上铺着不知来历的兽皮,床放在靠窗的位置,是张不大的单人床,感觉像是要埋没在一整屋子的东西里头。

“这些都是我姑姑的收集?”

“是你姑姑跟她朋友们的收藏品,这些标本都是我制作的。”老吴怀念地说道。

“你制作的?你杀死了它们?”那怎么他还在这儿?

“不!我没你们那么残忍,还在暗地里想着养死那些可怜的动物。”他果然全都听到了,“这些动物是你姑姑他们实验失败的结果,或者是一些因病死去的可爱的小家伙。”

“哦。”原来老吴这么有本事,跟我姑姑的渊源也是颇深,那他一定知道我姑姑是不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了?我想了想,但终究没敢问出口。

“好了,你们出去吧,这里离动物们的圈舍很近,离你们住的地方也近,有事就大声喊我。”

“哦,好的。”我点点头,拉着迈克尔赶紧离开。

回到客厅时,正巧看见那只猫,站在客厅的茶几上,喝我杯子里的水!“你在干什么?”

第73节:呛声机器人(11)

“喵!”那只猫抬头冲我叫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跳下了茶几,走了。

“这还是我家吗?”

迈克尔拍拍我的肩膀,“一年后才是你的家,先忍忍吧。”

“迈克尔,我要回家。”我太想念我在二十五世纪的家了。

“这里会是你的家的。”

迈克尔抱抱我,唉,幸好有迈克尔在,我不知道如果他不在的话我会怎么样。

第二天的清晨,我照例是在鸟鸣声中醒来,在经历过一开始的新鲜之后,我觉得鸟鸣声简直太吵了……但很快我就会发现,这些绝不是我今天经历过的最糟的事。

皱着眉头起床,皱着眉头用简陋的卫浴设备梳洗,继续皱着眉跟自己的长发奋斗,没有了小小我只能任长发披着,幸好我的发质还不错,没有乱打结,头发也算是柔顺。

换好衣服下楼后,我听见厨房有声音,唉,又是迈克尔在煮饭,虽然他煮饭很难吃,但总比我依靠《最容易学的几样菜》那本破书煮出来的饭好些。

“早。”

迈克尔怎么在我身后?我猛回头,迈克尔对我露出迷人的笑容,他在这里?那厨房里的是谁?传说中的小偷?

“你在这儿?那厨房里的是谁?”

“老吴?我记得我锁了客厅的落地门跟正门了?”迈克尔也吓了一跳,我们赶紧往厨房的方向跑,还没等我们打开厨房的门,老吴便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从里面出来了。

“老吴,你怎么进来的?”

老吴回过头,指指厨房最外侧打开的门……原来老吴的房间竟是跟厨房相连的,看来以后我们睡前要连厨房的门都锁好了。

“你们起得太晚了。”老吴皱着眉头说道。

“哦。”太晚了?现在才不过七点钟吧?如果他知道我在家里时都是十点以后才起床的,他会不会晕倒?

早餐老吴做了三明治跟牛奶,还有热乎乎的煎蛋,我跟迈克尔终于又吃了顿不错的饭,为什么同样的材料,我们煮出来的跟其他人或者是机器煮出来的都不一样呢?不过对迈克尔来说也许没区别,我没忘记他是没有味觉的。

“煎蛋很好吃,老吴你能教教我吗?”咦,没有味觉的人竟说煎蛋好吃?我疑惑地看向迈克尔,迈克尔偷偷向我眨眨眼,这死家伙,又开始放电了。

“煮饭这种事怎么是男人做的?要学也是双木学。”切……你不是男人吗?咦,他怎么知道我叫双木?不过老吴没理会我疑问的目光,“我是一个单身汉当然没办法了,你不能这么宠她。”

“哦。”迈克尔受教地点点头,私底下恐怕早就笑翻了。

“再说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老吴继续说,“等下你跟我去干活。”他指着迈克尔,“你的这身衣服一点都不像干活的人穿的,等下吃完饭去楼上换一身朴素点的衣服。”

朴素点的衣服?其实迈克尔的衣服样式多数都是随意且不张扬的,但在小处能见匠心,加上他的身材好,穿起来自然像是杂志上走下来的模特,至于老吴说的朴素……我看了眼老吴穿的衣服,这种衣服恐怕打死迈克尔他都不会穿。

“啊……”他的表情果然很难看。

“没有干活的时候能穿的衣服吗?你们这些年轻人呀……我有一些旧衣服,拿给你穿吧。”

“不用了,我想我能找到‘朴素’的衣服。”迈克尔看起来几乎要晕倒了。

我正在幸灾乐祸的时候,老吴的矛头又指向了我,“等一下王小姐会来,我早晨给她打过电话了,这里的窗帘桌布什么的都没人洗,桌子多久没擦了?还有你的厨艺……这里是按照二十一世纪的方式生活的,你们这些被机器人宠坏的懒虫们需要重新学起,王小姐很乐意帮助你。”

“啊?”喧宾夺主,这绝对是喧宾夺主!我想抗议,但一想到如果老吴走了,我跟迈克尔就要面对那些动物们……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迈克尔换了身衣服,是那条背带的工装牛仔裤配格子衬衫,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弄了顶网球帽,看起来傻乎乎的,但也别有魅力,当然这点我不是会对他说的。

他跟着老吴离开后不久,梅姐就来了,她看起来也是有备而来,方便干活的运动裤、跟深色的轻便外衣,进门后她又从包包里拿出两条围裙——为什么人类也要系围裙,我只见到过咖啡馆里的服务兼清洁机器人扎过围裙。

“别发呆!行动起来!我们要干的活很多!等下还要替男人们准备午饭!”梅姐拿着吸尘器对我吼。

不,这里过的不是二十一世纪的生活,是十八世纪的生活!我就是童话里的灰姑娘……

忙乱的一天结束了,梅姐带着对我的笨拙不满走了,临走时说明天还要来;迈克尔看起来体力还可以,就是有些狼狈,脸上甚至还沾着稻草,鞋上溅满了不知名的脏东西;老吴回到他的小屋了,看起来他对迈克尔还算满意,不止一次说迈克尔力气大,就是笨点。

“唉。”躺在客厅的地板上,我开始叹气。

“唉……”躺在我身边的迈克尔也在叹气。

“我从来都不知道窗帘要洗,地毯要每天吸尘,家具每天都要擦一遍,卫生间在用过之后也要清洁,还有厨房,我今天见过的奇怪的东西比我这一辈子见过的还要多。”我快累瘫了。

“我也不知道马不仅仅是要吃草,奶牛的饲料要有严格的配方,给猪喂食时不能一次把所有的食物都给它们,否则你的鞋会毁掉。”迈克尔也是一副身心俱疲的样子,“我还要每天打扫圈舍。”

“唉……我想逃回现实世界。”

“这里就是现实世界,为了上千万的遗产……忍一下吧。”

“我忍不了了。”我在二十五世纪,每个月都有政府发的福利金,虽然每天都在破产边缘,但是我过得很快乐,来这里之后……

“再忍一忍,想想你姑姑是怎么生活的。”

“我崇拜我姑姑。”这句话我几乎是叹息着说的。

“一年,只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们已经度过了十天了。”

“我知道,我们就这样回去一直盼着有一个身体的小小会吃了我的。”而且我不喜欢半途而废!

“乖!”迈克尔揉揉我的头发。

“你才乖。”我学他的样子揉揉迈克尔的卷发。

迈克尔看着我,墨绿色的眼睛柔得快要滴出水来,我们彼此对视着……“我们……我困了,去睡觉。”我移开了目光,像是身上穿了弹簧一样地跳了起来,假装很困地打了呵欠。

“我也该去休息了,老吴说晚上还要喂一遍动物们。”迈克尔同样快速地站了起来。

“喵……”那只肥大的虎斑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们中间,懒懒地看着我们,这只猫怎么神出鬼没的,貌似还有一只狗……狗在哪里?我好像从昨天开始就没见过它。

74-78

第74节:呛声机器人(12)

迈克尔问我:“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那只狗……”

“那只狗……老吴说那只狗叫小宝,正在老吴的小屋里待着呢,它更喜欢跟老吴在一起,这只猫叫小贝,也在老吴的房里待着,只不过爱出来玩。”

“哦,没有老吴我们怎么办。”

“放心,有我,我学东西很快,我会成为另一个老吴的。”迈克尔挥拳做奋进状。

是呀,我有迈克尔,永远可靠的迈克尔。

轰隆隆……夜里,我被雷声惊醒,依稀记得在我被惊醒前似乎做了一个什么梦,但梦的内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硕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我按亮床头灯,坐了起来,睡不着,我下了床,打开已经有两三天没有开的电脑。

小小在线上,看到我之后一直缠着我述说对我的思念,网线那头的二十五世纪,没有任何的变化,但在这一头的我,却忽然觉得二十五世纪的生活竟有些遥不可及,我晃晃头,二十五世纪才是现实,所谓的二十一世纪之城,只不过是一些怀旧的人创造的世界而已。

我的邮箱里有一些新邮件,不过多数是广告,传说中的编辑还是没有消息,司马慧的消息还是那么的不可靠。

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写东西了,打开一个旧文档,才发现自己什么灵感都没有了。

“梆梆……”门被人轻轻敲响。

我打开门,是迈克尔,他的头发是湿的,似乎刚刚淋了雨,“我刚才跟老吴去喂动物们了,回来时看见你房间有灯光。”迈克尔解释道。

“进来吧。”我让出一条路来。

“在写东西?”

“没什么灵感。”我走到电脑前关掉了文档。

“没灵感就不要写了,你今天不累吗?这时候还不睡?”

“我睡了,只不过被雨声惊醒了。”迈克尔看向我的眼光有些奇特,我装作没看见似的转头望向窗外,雨真大……像是……我闭了闭眼,雨显然都让我们想起了那一夜。

“我也睡不着,雨声太吵人了。”

“是呀,雨声太吵人了了,你要喝点什么吗?”

“有酒吗?”

“机器人也喝酒?”

“你放心,机器人不会酒后乱性。”他暧昧地笑笑。

我怕我会酒后乱性,不过我没说出口,现在我们之间的气氛够那个的了,我不想再增加暧昧的成分,看着一脸闲适却掩饰不住张扬的男性魅力的迈克尔,我忽然觉得半夜让他进我的房间是个错误。

不过我还是去拿了酒,我住的房间是原来我姑姑住的,她藏了一些酒,其中包括一些年份很长的葡萄酒跟一些威士忌之类的烈性酒,我替我们两个一人倒了一杯香槟。

浅黄色的酒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的晶莹透明,气泡充满了两个杯子,又在瞬间破灭……我们现在只需要淡淡的香槟……

“我以为你会拿烈酒。”

“我不做没把握的事。”

心动了,有感觉,但是……离雷池仅差一步……也许是姑姑的在天之灵保佑,那一晚……“有惊无险”!

第二天天不亮梅姐就登门了,刚刚上床不过两个小时的我打着哈欠穿着睡衣去开门,在路过客厅时才发现……原来迈克尔竟然睡在客厅里,他的面前摆着半瓶啤酒跟一个空杯子,手中还拿着电视遥控器……电视里现在正在播早间新闻。

我从他的手里拿过遥控器关上电视,迈克尔在电视被关掉的一刹那惊醒,“怎么了?”

“你怎么睡在这儿?”

“昨晚……睡不着……想起今晚有联赛,就下来看球了。”迈克尔胡噜了几下脸,他脸上的胡子更浓了,眼睛通红通红的显得整个人很憔悴。

“快去洗把脸吧,等下老吴又要叫你去干活了。”

我们正说着话,梅姐已经进来了,她还是提着那个疑似古董的竹篮子,里面装满了瓶瓶罐罐。

迈克尔跟她打过招呼后就上楼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

“你们两个吵架了?”梅姐一边收桌子上的酒杯一边说道。

“没有。”吵架?我在心里落寞地笑了一下,如果……他不是机器人该多好,也许我的顾虑就没有那么多……

“那他为什么跑到客厅来睡?”

“他是球迷,正在追联赛。”

“哦。”梅姐点点头表示理解,“男人总是很奇怪,是吧?”

“是呀。”

“过来看看我带来了什么。”梅姐向我展示那些瓶瓶罐罐,“这是牛肉酱、这是辣椒酱、这是草莓酱……”

她每拿出一样东西我就点一下头,我想我还认识这些东西,但是她拿这些东西来干什么?推销产品?

“这些东西都是我自制的,我看你这里也没什么吃的,先拿过来给你。”好吧,需要迈克尔检测的食物又多了几样,“以后我还要教你自制这些酱,你姑姑可是做辣椒酱的高手哦。”

什么?我记得我们是按照二十一世纪的生活方式在生活,不是按照十二世纪的生活,辣椒酱还要自制?我记得只需要到超市去买成品就行了。

“辣椒酱当然要自制,买的可没有自己做的好吃,我们是按照二十一世纪农场的方式来生活,不是按照二十一世纪的都市方式在生活……”

晕……难怪……我最近总觉得是生活在更遥远的十二世纪,天啊,姑姑为什么选择的是二十一世纪的农场生活……我喜欢都市。

“二十一世纪的农场生活,可是让很多人都羡慕的,前任总理还想过这样的生活呢,可惜有限的几座农场都已经有主人了,也没人肯做出卖农场的傻事,他只好去过二十一世纪的渔民生活了。”

晕……这是一个疯狂的城市……

5

在来到姑姑的农场,不对,应该说是我的农场一周零四天后,我终于知道了原来二十一世纪之城还分过二十一世纪的农场生活以及都市生活云云……

这让我不得不开始认真的研究起之前一直没怎么当成一回事的二十一世纪之城,晚饭后我跟迈克尔坐在电脑前,他与我的电脑联线后,我们开始下载关于二十一世纪之城的一切。

二十一世纪之城总面积五百平方公里,其中主城区也就是所谓的都市占地面积两百五十平方公里,拥有五座卫星城,总占地面积五十平方公里,其余一百公里属于郊区,绝大部分是我们这样的农场或者是别墅区。此外二十一世纪之城还拥一个天然港口以及三百多公里的海岸线,离我们的农场最近的城市是橘子镇,城镇面积五平方公里,人口约两万人。

二十一世纪之城跟二十五世纪所有的省份一样,政权相对独立,拥有独立司法权,中央政府能辖的地方不多。

最让我惊讶的是这个地方的经济实力,全球五百强的企业居然有一百多家在此设有分支机构,最最可笑的是在这个拒绝人工智能机器人的地方,居然有全球最大的人工智能生产厂商w&g的研发中心,也有军方的基地。

第75节:呛声机器人(13)

当然这个城市的活力,这跟在这里居住的人口多数是精英有关,二十五世纪有个最经典的笑话,如果有人要侵略我国的话,只需要在a城投下一枚导弹击毁政府,然后再在二十一世纪之城投下一枚原子弹,就能毁灭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精英,科技大倒退,把我们炸回二十三世纪。

在这里需要工作的人一般都生活在都市,真正的精英中的精英,尤其是资历深些的来二十一世纪之城绝不是为了工作的,而是为了享受生活的,所以真正的精华都隐藏在农场里、渔港里,甚至是替你扫大街的那个人,都可能是某个知名项目的创始人。

那梅姐跟老吴又是什么人呢?我姑姑又是什么人呢?我跟迈克尔都陷入了沉思之中,“迈克尔……这里有w&g的研发中心,你不会出生在这里吧?”

“不知道,我对这个城市毫无印象。”迈克尔笑笑。

我可没那么轻松,发现自己处于精英堆里的感觉简直太可怕了,尤其是在你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的情况下。

迈克尔手腕上的微型电脑在闪着光,他的脸随着电脑屏幕上画面的闪烁忽明忽暗,电脑上彩色的图片映在他墨绿色的眼睛里……“迈克尔你还是离开吧。”

“呃?”

“这里有w&g的研发中心,又有那么多的专家,我怕他们会发现你,根据这里的法律,如果有人偷渡人工智能仿真机器人进城被发现后机器人是要被销毁的!”

“不会的。我会很小心的,再说……我走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怎么办?”

“没关系,大不了我也回去。”我笑笑。

“双木,你父母期待你成为什么样的人?”迈克尔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当然是优秀的人,能自食其力,生活幸福。”事实是他们对我的期待很多,但都被我一个个地变成了泡影。

“双木,你姑姑的遗产,可能是你摆脱平庸生活成为你父母希望的那样的人最好的机会了,你真的想放弃?回去过靠每月领社会福利金生活徘徊在破产边缘的生活?”

“我不想。”

“那就努力吧,我陪你一起努力,我们总能做到的。”迈克尔握着我的手说道。

“嗯。”迈克尔被发现是种可能,我们在坚持一年以后会得到价值至少一千万的财产则是一种必然,为了可能坏结果而去选择不要必然好结果,是很傻的事。

两周以后,我跟迈克尔终于得到了暂时的放松机会,梅姐家里的**到了孵化期,需要有人照顾,她不能每天来了,老吴也要回去帮忙,他还带走了那只奇怪的猫和跟我只有一面之缘的狗。

真奇怪,我们直到她要走才知道梅姐的农场竟然是以养**为主的,而她在几天之内就打听清楚了我们的底细,当然,迈克尔的所谓底细是我们编出来的。

这也许就是喜欢群居的二十一世纪的人跟我们这些现实中的喜欢独居讨厌与人接触的二十五世纪的人的区别吧。

他们有更强的情报收集能力也更关心周围甚至更远的事,而我们则更关心自己的事,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漠然置之。

他们走后,我跟迈克尔在终于清静了的房子里又唱又跳地庆祝我们的自由,然后在午饭前才发现没有了梅姐我们将会再次被自己的手艺折磨。

“这么久了,你跟梅姐一样拿手菜都没学会?”

“我们只进行到了全蛋大餐的部分,还有,我好像会做辣椒酱了。”

“全蛋大餐就全蛋大餐吧。”没有味觉的机器人提议。

然后我去打开冰箱,发现冰箱里的食物少得可怜,**蛋更是没有了踪迹,这几天学以**蛋为主料的菜,我浪费了太多的**蛋。

“我们得出去购物……”迈克尔陈述事实。

“然后借机在城时吃一顿?”我提议。

“好吧,如果你的卡里还有钱的话。”

“应该有钱,我来到二十一世纪之城后就没花过一分钱,今天又是十号,两天前他们应该把社会福利金发到了我的账户上。”

“那我们还等什么?出发!”

我们所指的城里就是橘子镇,离我们的农场不过近一个小时的车程,橘子镇并不大,总共只有四条主要的街道,但是五脏俱全,这里的商店几乎能让你找到几乎所有你想要的东西,包括一些顶级名牌跟奢侈品,当然,也要你足够有钱。

迈克尔出现在这个镇子上,引起了小小的轰动,毕竟这种级别的帅哥并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我们走在街上回头率很高,另一个原因也可能是人们在好奇,为什么帅哥旁边跟着的是只丑小鸭。

对那些闪烁着霓虹灯,从外表看上去就很“高贵”的店“视而不见”地走过后,我们找到了一家不起眼的牛肉面馆。

牛肉面馆里的人很多,生意很好,我们费了些力气才找到一张桌子,穿着白色围裙面目清秀的服务生来回穿梭在拥挤的店内,这在其他地方是看不到的,一般的餐馆早已经全自动化服务了,像是这种级别的餐厅,一般都是自助+智能机器人辅助。

所以我不由自主地多盯了那个服务生两眼,“咳……”迈克尔轻咳了一声。

“怎么了?”

“没什么,那男孩应该还没有成年。”迈克尔一脸你很无聊的表情。

“哦,未成年也可以多看看,我又没打算做什么。”我暗地里快笑翻了,脸上却还是一本正经。

“那你看吧。”迈克尔低头不再理我,大口地吃着牛肉面。

“那边好像有家书店,等会儿吃完饭我们去看看。”

“嗯。”迈克尔还是不理我。

“迈克尔,我们拟一下购物单吧。”

“你不饿吗?”他还是不抬头。

“我已经吃完了。”

“那就再叫一碗,还可以多看两眼小帅哥。”

“真的耶,你不说我还没想到。”我挥手刚要叫服务生,我抬起来的那只手便被人一把按了下来,牢牢地按在桌上。

“你干什么?”我故作无辜状地问迈克尔。

“吃饭。”迈克尔一只手按住我,一只手快速而不失优雅地往嘴里送面条。

“看看也不行吗?”我用剩下的一只手支住下巴问他。

“不行。”

“那我不看了。”我闭上了眼睛,将脸贴在他压住我的手的那只手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他放开了我的手,默默地注视着我……这次……打破我们之间暧昧的,依旧是我,我的胆怯,似乎永远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发生作用。

试探着做点什么,然后在得到反应后以最快的速度退回去,迈克尔肯定以为我是在耍他,可是我只是胆怯。

“走吧。”迈克尔拉起我的手,从口袋里掏出现金,放在桌子上。对了,这里是用现金结账的。

“你哪来的现金?”

“梅姐给我的,不过不多。”

第76节:呛声机器人(14)

“这么说等下我们去超市之前还要去银行喽?”

“应该是吧。”

从银行到超市,他一直没有放开我的手,我也假装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其实我长到二十七岁,这还是我第五次进银行,第八次进超市。

在家的时候,芯片足以解决一切问题,从必须品到消遣品也几乎完全是从网上商店购买的,我早已经忘记了亲自挑选商品的乐趣。

迈克尔超强的计算能力跟瞬间确定物体成分的能力再次发挥了作用,我们买到了一些性价比相当高的商品。

“我们需要纸巾吗?”

“应该需要一些。”迈克尔拿起一盒纸巾放进购物车,二十五世纪所谓的纸巾早已经不是木桨纸,而是一种环保合成纸,不过从外观跟形状上看不出多大的区别,这点在二十一世纪之城也一样,他们再怎么标榜过二十一世纪的生活,也不可能跟二十一世纪的人类完全一样。

我又买了些简易食品跟一些日用品,最后我在货架上发现了一样东西……“看,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迈克尔弯下腰来问我。

“是波浪鼓,我好像在小时候玩过。”啵愣啵愣,波浪鼓在我的手里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原来我们已经逛到了玩具区。

“真是的……喜欢就买回去玩吧。”

“不买。浪费。”我将波浪鼓放回货架上。

“家里的蔬菜虽然有梅姐送,但也不能总是吃她的,我们还要买点蔬菜跟肉类。”不知道我的社会福利卡在这里还有用没用,但愿这里的食物不要太贵。

……

从超市出来时,我抱着几大包的东西等迈克尔把车开过来,虽然没有超出预算,但是这个月我是不想再花钱了,但愿如此吧。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忽然发出一声巨响,我赶快跑过去,只见我的金色大众甲壳虫跟一辆看起来就很贵的古董仿奔驰撞到了一起。

“天……”我已经能想象我的保险理赔员的脸了。

那个车主下了车,是一位很英俊的中年男子,他的车里还坐了一个金发的小姑娘,中年男子跟迈克尔交涉,而那个小姑娘则在一旁因为在撞车而洒在自己身上的冰淇淋不停地尖叫。

“出什么事了?”我走了过去。

“这位先生想抢车位……于是……”迈克尔跟我解释。

“我们没有在抢车位,再说我已经打灯了。”

“我没看见你。”

“好了。”我注意到中年男子的车牌,好像是属于某个政府机构的车,“等会儿警察来了再说好吗?”

“好吧。”中年男子双手环胸靠在自己的车上,他的车还真撞得不轻,尾灯碎了一个,还有一个大大的刮痕,我的小金龟伤情看起来也很重,前面的大灯碎了,保险杠也撞歪了。

“你最好注意一下你女儿……”被女孩的尖叫吵得实在受不了了,我指指那个小女孩,再次坚定了自己这一辈子都不要孩子的决心。

警察来的时候小女孩终于停止了尖叫,我们在警察勘查完现场后互相交换了保险公司的理赔号码,真该死,不管怎么样我可能都要花上一笔额外的开支,这种情况保险公司肯定不会百分之百赔。

“车还能开吗?”我问迈克尔。

“应该还能开回去,可是明天还要再开到城里来修理。”我们正在研究着我们的车,刚才正在尖叫的小女孩忽然冲了过来,一把抓住迈克尔的裤腿。

“宝贝你想干什么?”迈克尔对着小女孩粘满冰淇淋的手皱了皱眉后,还是保持着绅士风度问道。

“你就是电视里的那个人……我记得你!”小女孩尖声说道。

“什么电视里的人?你认错人了。”迈克尔愣了愣,笑道。

“没有,没有……爸爸,他是电视里的人!”

“你认错人了。”中年男子拉过女儿的手,把她抱了起来,“对不起,我女儿认错人了。”

“没关系。”迈克尔跟我同时笑笑。

“不过你长得还真像他。”

“是吗?”我忽然一激灵,赶紧拉着迈克尔上车,“我们回农场。”

“怎么了?”

“那些智能机器人试验室的笨蛋们,经常用一些不太有名但很漂亮或者是英俊的小明星的脸来作为机器人的外观模型,那个小女孩说的搞不好就是……”搞不好就是迈克尔的现实版。如果被人注意到的话……迈克尔很可能被发现。

“我的设计者不会那么傻吧。”迈克尔笑笑,但还是启动了汽车,我们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农场。

以后的日子里,每次看电视时我都会留意有没有跟迈克尔长得像的人,但是我的眼睛都找酸了,也没有发现,看来那个小明星发展得不怎么样,也就是一个小女孩记住了他的脸。

不过经历了这次的事,我暗暗决定,以后尽量不让迈克尔出现在公共场所。

梅姐跟老吴不在的时候,除了自由外便是忽然多出一倍多的家务还有……大把跟迈克尔独处的时间。

我不知道其他的家庭型仿真智能机器人功能如何,反正迈克尔没有传说中的十项全能,精力无穷,永远知疲倦,光是一个人应付那么一大群的动物,就足够他忙上大半天了,家务上能帮我的地方并不多。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本人的懒,经常一回家就是占住电视前的位置,如果不叫他的话他能一动不动地看上大半天。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他还算是听话,一般我一叫他,就会马上有反应,我要他做的事也能做完,也很好养,我煮得那么乏味的全蛋大餐,我自己都吃腻了他还是一副很捧场的样子,当然,这也可能跟他没有味觉有关。

晚饭后我们常在一起喝点茶,聊聊天……其实我都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好聊的,但就是能说到口干舌燥为止,谈话范围从今天的天气到今天动物们的胃口不错,甚至我还能跟他聊几句足球。

其实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如果我不是常常因为自己一时的动心而心惊的话……而他总是能发现我的情绪哪怕最细小的波动……

“你在怕什么?”某次谈话中,他问我。

“怕?没有呀。”我故作轻松地笑笑。

“我知道你在害怕,你自己也清楚……”

“没有,我没在害怕,我累了,我要上楼。”我重重地将杯子放回桌子上,尽量镇定地往楼上走,我能感觉得到迈克尔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目光灼热到能烧穿我的背。

我在怕什么?恐怕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怕什么,习惯了一个人独居,习惯了自己对自己负责,面对忽然闯入自己人生的另一个人——哪怕他不是人,除了怕,我早忘了该有些别的什么反应。

他是机器人,如果有天他中了病毒,他可能会攻击你;如果有天他被人格式化掉,他可能连你是谁都不认识,而你……居然对一部机器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不仅仅是喜欢……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吗?

第77节:呛声机器人(15)

把他当成普通的人类……那值得怕的事情就更多了……现实远比我的小世界复杂。

躺在姑姑的古董床上,我将脸藏在枕头里,命令自己停止胡思乱想赶快睡觉……

“铃……”

什么声音?又是楼下的电铃在响吗?声音好像不一样,而且离我也太近了……我从枕头里抬起脸,四下寻找着声源……终于发现一个正在闪烁着红色光芒的物体。

是这个东西在响?观察了一会儿后,我终于想起这可能是二十一世纪式的电话,而我居然不知道这里有电话……“喂……”

“双木吗?我是梅姐。”

“哦,您有什么事吗?”

“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一样东西在你姑姑那里……你能替我找出来吗?明天早晨我派老吴去取。”

“什么东西?”

“一部古董留声机,跟几张黑胶碟,是上次台风来的时候我怕我的地下室进水,放到你姑姑那里的。”

留声机?我努力回忆曾经见过的这东西的样子,但终究想不起来,“留……那东西在什么地方?”

“应该在阁楼,迈克尔应该知道那东西什么样子,他挺博学的。”

随时能跟互联网这个超大资料库连接,他能不博学吗?但在明天早晨,我忘记他的问题跟目光前,我是不会跟他见面的,“哦……我知道了,我会跟他一起上去找的。”

我出房间时,楼下的电视还在响,他应该还在楼下,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叫他,一个人上了阁楼。

阁楼的灯是几乎原始的白炽灯,除了二十一世纪之城恐怕只能到古董店里去找了,白炽灯的光亮有限,只能照亮阁楼的三分之一的面积。

阁楼的东西很多,摆放得也很乱,在这么一堆东西里寻找只是在脑海里有一点点模糊印象的东西实在是很难。

我碰到的每一样东西都布满了灰尘,手很快就脏了,不过在阁楼找东西还是有一些乐趣的……

在找到留声机之前,我翻到了一册影集,现在很少看见有人用影集了,所有的照片几乎都是用电脑或者是芯片保存。

我吹开影集上厚厚的灰尘,翻开了它……

第一页是一张婴儿的照片,照片上写着林瞳百日——林瞳是我姑姑的名字;接下来的照片几乎都是姑姑的,还有一些是姑姑跟爸爸还有爷爷***合照,爸爸在那个时候的照片,连我都没看见过几次。看到这里不由得生出原来爸爸年轻时是长成这个样子的感叹。

影集翻到一半的时候,爸爸跟爷爷奶奶像是忽然消失了一样,只有姑姑孤零零的一个人照相,连学士照跟博士照都是自己一个人照的。

姑姑……那个时候就不再跟家里有联络了吗?她的身边再没有别的人了吗?

后面还有一些姑姑出游时的照片,照相的人应该跟姑姑很熟,姑姑的每一个生动的表情都抓得非常的准。

当影集翻到最后几页时,照相的人终于出现了,他是一个长相很东方的英俊男人,笑起来非常的阳光,身材颀长,面孔帅到惊人……他手里没有拿着相机,可是我就是觉得,姑姑的那些照片就应该是他照的,他甚至可能是陪着姑姑在这里住的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姑姑死后,他的痕迹在这栋房子里消失得那么干净……只留下明显缺了另一半的一些水杯跟摆设……

我翻到最后一页时……整个人都傻住了……原来他竟是……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吓了一跳,猛一回头,是迈克尔,

“你怎么来了?”我赶紧合上相册,假装不经意地将相册塞到一个角落里。

“我发现你的房间没人……”迈克尔笑笑,从他看见我时如释重负的表情我能看出,他一定找了我很久。

“梅姐让我替她找放在我姑姑这里的留声机跟黑胶碟……”

“那些东西都是二十世纪早期的东西了,她不会连二十世纪的生活也迷恋吧。”

“事实是我认为她就是在过二十世纪的生活。”有我的辣椒酱为证。

“这里真脏。”迈克尔皱了皱眉,“你怎么不叫我一起上来?”

“只是找件东西而已。”我故作轻松地笑笑,心里却还在惦记着那影集……

“留声机……是吧?我帮你找,那东西不可能压在一堆东西里面……”迈克尔弯腰将整个阁楼找了一遍,最后只找到几张黑胶碟,并没有找到留声机。

“没有啊……”

“真的没有吗?”我疑惑地问道。

“可能是梅姐弄错了吧,对了,她什么时候让你替她找留声机的?”

“就是……”我看了下挂在阁楼墙上的古董报时钟,“大概一个小时前,她往这里打了电话。”

“这里有电话?”迈克尔挑了挑眉,为找到留声机做最后的努力。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可笑的是我不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

“等下查查就知道了,这是什么?”迈克尔弯下腰,我注意到他低头的方向是我藏影集的地方,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幸好他拿起来的是一个方形的小盒子。

小盒子是木制的,边角都极为圆润,刻花也极精美,上面画的好像是圣经故事……迈克尔打开盒子……一阵音乐声响起……是《献给爱丽丝》……

“是八音盒。”他会心笑道。

“我姑姑的宝贝还真多。”我走了过去,偷偷用脚将影集踢向更深处。

“呵呵……如果你不想继承遗产的话,就把这些古董都偷出去,搞不好也能发笔小财。”

“我可不想坐牢,你喜欢的话就把它拿走吧。”

我们最终也没有找到留声机,但是迈克尔找到了他喜欢的八音盒,我看见了一张让我震惊的照片——阁楼,果然是有故事的地方。

6

我坐在床上,翻着刚刚从阁楼偷渡出来的影集,心里有些隐约明白了姑姑为什么隐居在这个地方,又为什么不跟我们联络。

最后一张照片——姑姑已经是四十几岁的人了,而她身后的那个曾经和年轻的她一起合照的年轻人——则毫无变化……

我抽出那张照片,在背后看见一行小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这首诗是唐时无名氏所作,因为制瓷者将其刻在瓷器上才流传了下来,姑姑把它一字不动地抄在自己与他的合照后,显然另有深意。

以二十几年甚至是之前的技术,姑姑身后看起来如此逼真的仿真智能机器人,显然不会是市面上流通的产品,难道姑姑是为w&g工作的?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才机缘巧合得到了这个仿真智能机器人?

还有,她是怎么将仿真智能机器人留在身边,又在二十一世纪之城生活了这么久的?那个仿真智能机器人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第78节:呛声机器人(16)

他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为什么被人刻意地抹去了?

带着这些疑问,我按照来电显示上的号码,将电话打到了梅姐那里……

“你看到那本影集了?”梅姐那边有五分钟左右的沉默。

“是的。”

“林生……就是照片里的那个机器人……是w&g的仿真机器人原型,因为不计工本,所以仿真性跟功能,比市面上贩售的仿真机器人要强很多,直到二十九年以后的现在,因为新材料的发现才有可以跟他辟美的仿真智能机器人问世……”

“那……林生……为什么跟我姑姑在一起?”

“你姑姑是w&g公司的软件测试人员,林生一开始是她的工作项目之一,后来公司在林生身上发现了致命的缺陷,本来打算销毁他,是你姑姑跟公司高层谈判,留下了林生,但条件是他必须远离公众的视野,你姑姑把他带到了二十一世纪之城,隐居了下来,白天你姑姑到w&g去工作,他就待在家里,两个人像是真正的夫妻一样生活。”

“林生有什么致命缺陷?”

“也许是仿真指数太高了吧,他竟以为自己是人类,并且真的爱上了你的姑姑,拒绝再回到公司,也拒绝别人的接近。”“天……那他现在什么地方?”

“你姑姑去世后……他自己清除了所有他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后……自毁了,那本影集,也许是因为年代太久了吧,被他给遗漏了,真高兴是你找到了它。”

“……”

“你姑姑在发现自己一天天地变老,而他却毫无变化,每次上街都会被人认为是他的妈妈之后,就很少带他出去,后来甚至连见都不愿意见到他……林生后来的日子很辛苦,可是他还是一直在等你姑姑,你姑姑生病的前两年,终于想通了回到了他的身边……可惜……他们相处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那林生从没有被人发现过吗?”

“w&g公司跟二十一世纪之城签有协议,他们的试验用仿真智能机器人不在二十一世纪之城禁止出现智能机器人的范围,林生始终是注册过的试验品,而且他的仿真度太高了,这么多年,除了我跟你姑姑之外没人知道他是仿真智能机器人。”

“……”

“其实我让你上阁楼去替我找东西,就是希望你能看到这本影集,孩子——珍惜眼前人吧,你跟迈克尔之间有问题,我跟老吴都看出来了,你们两个之间的强大吸引力,我们也看出来了,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原因踌躇不前,但是——你知道吗?你姑姑去世前最后悔的就是为什么会因为自己的自尊跟小心眼和林生分开那么久……”

“谢谢梅姐……”

“不用谢我,你自己想通比什么都强。”

梅姐挂断了电话,而我却拿着话筒久久不愿意放下……

我走到迈克尔的门前,踌躇很久,手举起又放下——

“你还要在门口犹豫多久?”门忽然被人猛地打开,迈克尔站在门里怒视着我。

“我……我睡不着,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看电视。”这话一出口,我差点儿给自己一个耳光。

迈克尔也被我不经大脑的话吓住了,看了我半天,“看电视就免了……如果要喝咖啡的话我刚刚煮了一些。”

“那个……那个……不看电视的话我回去了。”我讪讪地说道,边说边往后退,说完后转身就跑……

“你这个可恶的女人!”忽然一双铁臂将我抱了起来,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抱进那扇门里,“咣!”门被人用脚猛地关上……我知道我没了退路……然后……我笑了……

其实——迈克尔房间的床没有我房间的床舒服——所以——明天让他搬到我的房间去吧,用被子蒙住脸,我笑得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

“你笑什么?”迈克尔掀开被子问。

“你怎么可以掀女士的被子?”我佯怒。

“我掀的是我自己的被子,亲爱的女士。”迈克尔靠在枕头上懒洋洋地看着我,像是一只刚刚冬眠醒来的熊……我为自己的联想再次发笑……

“你到底在笑什么?”

“我笑……我笑我终于想到你像是什么动物了……”

“什么?”他危险地挑挑眉,大有如果我说出的答案不随他的心愿就会采取行动的意思。不过我不怕。

“熊……你像一只熊……”

“呵呵……救命……大熊袭击人类了……呵呵……”他像一只被激怒的熊一样冲向我,用力呵我的痒,我在空间有限的床上拼命地躲着,最后不得不投奔敌营尽量往他的怀里缩以缩小他的攻击面积……

“叮铃……叮铃……”楼下的门铃响了……我们两个停住了,互视一眼,“可能是老吴来取黑胶碟……”

“我下去看看。”起身穿上裤子,拿着衬衣一边穿一边走出去。

其实冒险也不是那么可怕……人生有几次得到幸福的机会呢?就算最后是一败涂地,至少我还有美好的回忆,总比日后为了没有把握住机会而后悔强。

二十分钟后迈克尔回来了,后面还多了一个箱子,“老吴把黑胶碟拿走了,正巧我送去洗的衣服也寄回来了。”

“嗯。”我抱着枕头懒洋洋地说道。

“起床!”迈克尔隔着被子拍了一下我的屁股,“快点起床吧懒虫。”

“不起。”

“你不起的话……我也上床喽。”迈克尔作势要往床上扑。

我赶紧躲过去,“这是我的床,你快去弄早餐啦。”

“你不是嫌我煮的饭不好吃吗?”

“不好吃也比我煮的强点。”

“你终于承认自己在这方面没天分了。”

“切……我只是缺乏练习而已。”

“起床吧。”

“不是说让你去煮饭吗?我想再躺会儿。”

“不……我很怕你一个人躺在那里闭着眼睛胡思乱想……”迈克尔说道,一双晶亮的墨绿色眸子里闪着让我心疼的光芒,我究竟对他干了些什么?

“对不起。”我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以后不会那样了。”

“人类不许骗机器人,机器人可是什么都会当真的。”

“人类不骗机器人……机器人也不许骗人类。”

“机器人如果中了病毒或者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要骗人类呢?”

“那人类就把机器人格式化掉,让他变成再也不能骗人的白痴。”

跟迈克尔在一起之后的日子甜蜜而快乐,我们也渐渐地像是一对小夫妻那样地生活,迈克尔负责照顾屋外的动物们,我负责整理整个家——是的,家……这里越来越像我们两个人的家了。

晚饭后我们常常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并且为是看球还是看真人秀而争斗不休,最后的胜利者总是我——可怜的迈克尔只能在插播广告时看一眼赛果,如果比分已经有变化的话他就会懊恼不止,最终我们决定再买一台电视机。

79-84

第79节:呛声机器人(17)

其实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就已经很流行网购了,只是还处于网购的初级阶段,规模跟市场都没有那么大而已,而在矫枉过正的二十一世纪之城,网购则是很困难的事,所以我们必须要出门。

我的那辆被撞坏的大众甲壳虫,被我拜托给了老吴,他已经开到城里修好它并且送回来了,不过我们还是决定跟梅姐借一辆小卡车来装我们买回来的电视机。

逛橘子镇的家电商场,总给我一种逛古董商店的感觉,早已经被淘汰的古董电视机像是新货一样一台一台地摆在那里,播放着二十一世纪电视台放的怀旧电影。

选好了一台nnnn百年前就没人看的四十二寸液晶彩电,我开始看着它发愁。

“我想念公寓里的壁挂式立体电视……”那是多么轻便简单的小东西呀,可以像是一张床单一样地折成任意大小形状,拿回家里也只不过需要一面墙来挂上它,只要你想调成立体的,按一个按钮就随时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运输方便,只要你愿意你甚至可以把它放在上衣口袋里带回家……

抱怨归抱怨,我们还是在商场工作人员的帮忙下将电视放到了小卡车的后面,就在我们想要离开时,那个商场的工作人员忽然指着迈克尔一副他乡遇故知的表情——

“你不是那个那个……”

“你认错人了。”我抓住迈克尔的手。

“是吗?那可真太像了,我还以为是他……呵呵……想也不可能啦。”小伙子摘下帽子憨厚地笑道。

“这世界上总有人长得会很像。”我拉着迈克尔上车,看来那个小明星发展得比我想象的好,居然两次进城两次有人将迈克尔误认成他。

回程的路上,迈克尔表情凝重,我的心情也不太好,“那个人到底做什么的?在二十一世纪之城那么有名?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也许是我自我封闭太久了?我觉得我在外面还是很时尚的,最少每天都关注时事新闻跟娱乐新闻。

“不知道。”迈克尔的表情有些僵硬。

“你也搜索不到关于他的信息吗?”

“搜不到。”

那这个人的知名度仅局限于二十一世纪?可是梅姐这个二十一世纪之城的老住户也不知道呀,否则她不会不说的。

只当是巧合好了,两次我们都遇到了冷门人物的铁杆粉丝……虽然尽量让自己宽心,我却开心不起来。

回到家以后我们决定煮我们都喜欢吃的意大利面条,希望美食能让我们的心情好起来,电视里的节目也很搞笑……

十分钟后,我们给了彼此一个释然的笑容——其实躲在我们的小城堡里,谁也不会来打搅不是吗?我们只要减少出门的次数就好了,再说我不相信一个小明星生命力会有多长。

饭后迈克尔去楼上安装那台只属于他的电视机,我则打开电脑收邮件……第一份邮件就是司马慧发过来的。

你失踪了吗?这么久没有消息?我的那个礼物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如果有的话说一声,我可以替你打回收站的电话。那个……说一件估计你会生气的事情……我不是说过把你的邮箱地址给了一个对你感兴趣的编辑了吗?他给我打电话说你总不回他的邮件,然后……我发现……我把你的邮箱地址写错了……对不起啦亲爱的。我已经把你正确的邮箱地址给他了,这也要怪你,为什么总不安电话……拜拜啦……祝好运亲爱的。

当你有这样的朋友……你该说什么呢?我坐在电脑前真的是哭笑不得,新邮件里果然有标明是某出版社编辑的邮件。

信很简单,只是想要约我见面或者是打电话,并且说了对放在网上的某部作品很感兴趣。

我想了想……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人的电话,二十一世纪之城的电话系统是独立的,跟外面流行的立体可视电话方式完全不同,但是两者的系统是兼容的,只不过我们看不见彼此罢了。

“你好,我是林双木。”

“终于找到你了,我是自然出版社的编辑,鄙姓张,那份邮件就是我发给你的。”听声音这个编辑是个男的,但是语速很快,声音略显尖利。还好,听声音就不像是智能机器人合成的那种完美声线,应该是个人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些出版社也喜欢用仿真机器人做编辑,结果就是出版的作品越来越程式化……对文学跟艺术的感觉,终究不是1跟0能够模拟出来的。

“呵呵……”

“你的那部作品我很喜欢,很想出版,其实我是你的粉丝呢,一直有在追你的小说,只是你最近为什么不再写新小说了?”

“我最近有些私事要处理。”

“你恋爱了?”

“不是的,是一些很私人的事。”怎么有这么八卦的人。

“哦……看您的来电显示您用的是二十一世纪的系统?您在二十一世纪之城?哇……有钱人呀。”

“不是,这里是我亲戚家,我只是暂住在这里。”真八卦……

“是这样呀,我还吓了一跳呢,以为像你这样的有钱人,写东西只是玩玩,不会在意能不能出版呢。”

“不管有钱没钱,大部分人都会喜欢自己的小说被出版的感觉吧,这跟钱无关,再说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有钱人,我很缺钱。”

“嘻嘻……我喜欢你说话的方式,是这样的,你的作品虽然我很喜欢,但我们那个思想僵化的主编却不太喜欢……”

这个人打电话是逗她玩吗?“哦。”

“我们商量的结果是希望您能对作品做一些修改。”

“修改?”他感兴趣的那本小说,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之一,讲的是一个独居的女子与另一个独居男子通过一个打错的电话结识相恋又因为真正见面相处而渐行渐远的悲剧故事。

“嗯……主编的意见是你的作品里缺乏……嗯……缺乏感情……嗯……这么说吧,您在写那篇文章时是不是已经很久没恋爱了?”

其实他说的缺点,在网上就有人指出过,只不过还没等我说什么,一些粉丝就把提意见的人砸得没影了……

“是。”

“再修一下吧,加入点温情,加入点恋爱的感觉……最好结尾不要那么悲伤……5555555你完坑的时候我坐在电脑前哭了一个多小时。”

“好吧,我试试看。”

其实……如果是在两个月前我接到的这个电话,我绝对不会答应修改,就算是我当时已经处在破产的边缘也一样。

跟迈克尔在一起之后,我身上出现了一些柔软的东西,写的一些未发布的小短篇也渐渐开始在风格上有了些变化……也许……就是多了些恋爱的感觉……多了些温情吧。

找到那部小说的原稿,重新看过一遍……我也被文字背后的自己吓了一跳,那个冷漠自闭不相信爱情的人……是我自己吗?

第80节:呛声机器人(18)

“我刚刚在楼上听见你跟出版社的人打电话,怎么他们真的要出版你的作品?”迈克尔搂着我的肩膀,弯腰去看电脑上的那篇文档,“写得很棒。”

“嗯……但是要修改。”

“为什么要修改?这样已经很好了。”

“缺乏感情。”

“感情?也对……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像是被晒干的海棉,严重缺乏爱情的滋润。”

“你呢?你像是刚刚被放出来的犯人一样!”

“那也是最英俊的犯人!”

“臭屁……”

有了这样的心境……修改起这篇文章来,应该事半功倍吧……

梅姐跟老吴又来了,不过我以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为由,逃掉了一半的厨艺课程与家务课程,实在逃不了的话就拉着迈克尔跟我一起学——我不得不承认,他学东西比我快得多。

“炒芝麻时要用小火,要非常非常的小心……芝麻是很容易糊的。”梅姐在我的身后做着指示,我小心翼翼地翻动着锅铲。

二十一世纪怎么有那么多的传统呀,中秋节不就是从街上买回些月饼吃,比较有钱的跑到月球去旅行、没钱的自己坐在家里看月亮吗?为什么还要自己做月饼?在我查阅了资料后发现古人也不是人人都自己做月饼时,再次肯定梅姐生活的“时区”跟我们不一样。

“迈克尔,你的面和得怎么样?”梅姐又去检查正在和面的迈克尔,说也奇怪,他能把那些只能用怪物形容的动物们摆弄得很好,对面粉却毫无办法,和面的动作笨拙无比。

“还好。”迈克尔皱着眉把手里粘着的面粉。

“还不行,要继续揉。”梅姐下达指示,迈克尔只能继续跟面粉奋斗……

“芝麻炒好了。”我关掉火,把炒好的芝麻给梅姐看。

“嗯……不错……继续炒花生。”

啊……啊……为什么我们不能像别人一样上街买几块月饼吃……在心里抱怨完了之后,摸摸鼻子,炒花生。

“你们继续,我去看看老吴那边忙得怎么样了。”梅姐丢下这句话后,走出了厨房。

“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炒花生?”我将脸贴在迈克尔的背上,无力地说道。

“因为要过中秋节……中秋节干我什么事?”迈克尔也被折磨得要死。

“不如我来揉面粉你来炒花生吧?”

“你的花生刚开始炒,我的面粉快揉完了。”可恶的迈克尔……“不过我可以给你爱的鼓励。”迈克尔侧过身子亲了我一下。

屁……鼓励……我想念小小……为什么都是智能机器人,“人”跟“人”之间相差这么多呢?

“我要检查你的程序!”我作势去拉迈克尔的衣服,却被迈克尔一把抓住手……“好痛,你这么大力气抓我干什么?!”“本能保护反应。”迈克尔笑着把我抱起来,放到厨房的桌子上,“亲爱的,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不满的地方有很多。”我搂着他的脖子“认真”地说道。

“哦?比如?”

“比如……头发太黑太卷……眼窝太深……胡子太多……下唇太厚……”

“再比如……”

“比如……太英俊……太霸气……太……可爱。”

“这些也是缺点?”

“天大的缺点……”

我们两个的头越凑越近……

知道这时候最糟糕的事情是什么吗?

“咳……”一阵咳嗽声响起,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迈克尔动作迅速地替我拉好衣服把我从厨房的桌子上抱下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用时大约二十秒。

但他自己就没什么时间整理自己了,衬衫的扣子被解开了一半,头发乱七八糟……嘴角还沾着我的口红……我发誓我从梅姐的眼睛里看到了调侃……

“花生糊了。”梅姐指着锅里全部成为焦炭的“花生”说出显而易见的事实,“好吧,我不逼你们做月饼了……晚上一起到我家里吃饭。”

“今天不是中秋节吗?我们想一起过……”到梅姐家吃饭?虽然会饱了口福,但是精神上……

“谁说今天是中秋节的?今天是八月初十。”

“啊?”不是中秋节为什么要叫我们做月饼?

“传统上的月饼在做好后是要放三到四天的。”

那不就隔夜了?难道我们一直吃的都是隔夜月饼?

“其实……应该是你们请我才对。”梅姐继续说,“不是说要有谢媒宴吗?”

“什么谢媒宴?”迈克尔问道。

谢媒宴?“那个……我们晚上一定去。”我拉着梅姐笑道,“迈克尔,你把面放到冰箱里,我跟梅姐一起去准备水果……”

7

梅姐虽然说与我们是邻居,但其实距离并不近,开车走三五分钟才看到她家里的雕花铁门,她家的花园是西式的,一进门便会看见几何形的树木跟修剪得很平整的草坪,接下来便是汉白玉的雕塑与喷泉。

她家也是那种西式的占地颇大的歌德式建筑,老实说这跟我想象的不同,我以为她是那种住着讲究的四合院,过着虽讲究品质但不张扬的中式生活的人。

“这里是我祖父母留下的。”梅姐淡淡地说道。

“很漂亮。”

“你看见了内部就知道了,全都被我荒废了,我跟老吴两个人,怎么可能住得起这么大的房子?我们住的是那里。”梅姐指着旁边不引人注目的两层小楼。

“你跟老吴住在一起?”

“我们是夫妻。”梅姐笑了,望向老吴的眼光也多了些柔情,“他比你姑姑还别扭,总说自己配不上我,我就拉着他来当农民,看看到底配不配得上。”她在我耳边悄悄地说道,带着点小女生似的得意。

梅姐的小楼很温馨处处皆见主人的巧思,我最喜欢的是她们家的餐桌,不大的四方桌子,平时两个人用绰绰有余,来客人时可以拉藏在底下的一块木板,通过一个支架来延伸空间。

我跟迈克尔研究了一会儿后决定以后我们也要买一个这样的桌子,把家里那个明显不实用的宫廷晚宴型长桌淘汰掉。

今天的主打是**,梅姐用干蘑菇跟**一起细细地炖了,又切进去几个土豆,刚刚开锅便香味四溢;另一道菜是清蒸鱼,梅姐把我叫不出名字的一种鱼事先腌好,甩干水,里外抹了姜汁,又在上面铺了一层葱姜,放进锅里蒸;另外的两道菜一道是竹笋炒里脊;另一道是素炒白菜。主食则是由大米跟小米煮成的米饭

梅姐在厨房里挥汗如雨,老吴则在一旁帮忙,两个人彼此不用言语,只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需要什么,配合得天衣无缝,看得我跟迈克尔啧啧称奇。

“你能做到吗?”我用手肘碰了碰迈克尔。

“如果你能做到梅姐那样,我就能做到。”看来他没有味觉,嗅觉还是有的……

“你们两个别在这儿呆看着了,厨房太小了,你们去客厅看电视吧。”觉得我们两个在厨房太吵,梅姐把我跟迈克尔赶到了客厅,“冰箱里有喝的,你们自己拿。”

第81节:呛声机器人(19)

梅姐的客厅是沙发跟抱枕的天下,很难想象她那么一个人懒懒地窝在沙发里抱着抱枕看电视,身旁还有一个老吴……

事实证明每个人关在家里都会跟外面不一样。

坐在沙发上窃窃私语了一会儿后,我跟迈克尔打开电视——就要大选了,这个时段除了政治新闻没别的,两个党派的领导人各自阐述执政理念外还不忘彼此攻击,什么陈芝麻烂谷子都抖出来了,甚至连其中一个候选人也就现任总理小学时的操行不及格也被对手拿出来爆炒,比电视剧还好看。

今天的主打是总理先生打算在中秋节在月球度假酒店招待一批随机抽选出来的幸运民众中秋赏月,支持总理一方的媒体将其称为亲民政策,反对一方的则称为做秀并冷嘲热讽大家鞭笞。

政治新闻之后,是对另一个遥远的几乎在地球另一端的大陆再次爆发冲突,那片大陆自很久之前就被称为人类的发源地,并且被长久地忽略着,在二十五世纪的现代,更成为被遗忘的角落,人们只有在这里暴发饥荒的时候才会想起,然后怜悯地捐些钱。

我在迈克尔怀里打了个哈欠,“换个台吧。”

另一个台讲的是某个宇宙探险小组终于发现了一个拥有地外生命的星球,可惜那里的生命状态还处于萌芽阶段,根据人类自己定的宇宙联盟公约,除了观察我们什么都不能做。这已经是第十颗被发现的类似星球了,最先进的那个也就是在地球的恐龙称霸世界阶段……让想在地外寻找文明的人类悻悻不已,其实人类搞不好就是另一种宇宙高级生物的观察范本……也许在我们歇斯底里式的连续几个世纪的寻找中,他们正在端着茶看我们的笑话也说不定。

“你听说过宇宙防御计划吗?”迈克尔一边玩我的手指,一边说道,顺手将电视调到音乐台。

“什么计划?”

“世界各国各选派出一批精英,进行集中训练,以防御宇宙中可能有的地外生命入侵。”

“不会吧,听起来像星球大战里的故事。”

“很遗憾这是真的,而且据说这个组织的总部就在二十一世纪之城的某个角落里,名称很像二十世纪美国大片的名字——地球捍卫者。”

“你是说……世界各国的政府,为了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威胁而浪费纳税人的钱养这样一批人?总部还在我国?”

“是的。”

“你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

“网上还有电视,这个组织不光为未来可能发生的地外生物入侵做准备,也参与全球维和跟阻止恐怖袭击。”

“看来我真的是太孤陋寡闻了。”我在他怀里蹭了蹭,对他讲的事完全当成故事来听,迈克尔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我的头发,而我则像是一只小猫一样发出舒服的咕哝声。

“开饭了!”梅姐打破了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甜蜜气氛,从她戏谑的眼光中,我知道她是故意的。

中秋节快到了,我们没钱到月球上赏月,也没有那么幸运抽到了总理先生提供的月球度假酒店的晚宴邀请,我们连做月饼都没学会……但我们决定做蛋糕,来纪念我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中秋。

我们找来了中性面粉,又找到了厨房里原本就存在但一直被我们忽略的烤箱,还有黄油、起司、**蛋……

蛋糕坯总是不成功,传说中用打蛋器搅打蛋清后很容易松软“奶油”也一直不肯出现,事实是光是将蛋黄跟蛋清分离就让我们累得要死。

忙了整整一天之后,造型很难看,看起来也不美味,但吃起来味道还可以的蛋糕终于正式出炉了。

被自己的作品打击得够呛的我们只得放弃了向梅姐“显摆”作品的想法,老老实实地一边挖蛋糕吃一边与电脑另一头的小小跟巧巧同乐。

“主人,你不在家我们好寂寞哦。”小小用它声音库中最嗲的声音向我们撒娇,弄得我跟迈克尔出了一身的**皮疙瘩。“它才不寂寞呢,整天跟新认识的ggmm在网上约会,还开什么狂欢派对……”巧巧揭它的老底,从小小拼命闪烁红灯以示抗议的反应来看,巧巧说的是真的。

“小小你到底交到女朋友没有?”迈克尔笑嘻嘻地问道,顺便从我这里挖走一块带樱桃的蛋糕,在我的抗议下还了块带草莓的。

“我没有女朋友,我是快乐的单身汉。”小小的显示器屏幕上出现一个快乐的小人四处游走。

“是不是你交不到女朋友呀。”我笑问。

“切……追我的姑娘排成排……”

“可惜跟你一样都是没有身体的……最古老的那个甚至连机箱都是十五年前的。”巧巧继续吐它的槽。

“我马上就要有身体了,我的主人继承了上千万的财产,而且马上就要出电子书了。”

“你就是用这个伎俩来骗女孩的吧?”巧巧的显示器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鬼脸,把我跟迈克尔都逗笑了。

“迈克尔,你跟主人真的在一起了吗?”小小问道。

“嗯。”迈克尔坚定地搂了搂我。

“那个……”小小沉默了一会儿,“我们机器人中间最近传说一个故事……一个仿真智能机器人与他的主人相恋,可是有一天,他的主人喜欢上了一个真正的人类男孩,他们准备结婚,并且打算把那个可怜的仿真智能机器人捐给慈善机构……那个智能机器人……最后自毁了,这个故事只在机器人中间有流传,并用来警告那些自以为是主人全部的机器人……人类根本不在乎这个故事,最多只是投诉厂商提供的产品不合格。”

“小小……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不会自毁的,我会赶跑情敌,实在赶不跑的话就杀了他。”

“迈克尔,你不可以这样想,机器人三原则你还记得吗?你连这句话都不该说出口。”小小简直是暴走了。

“小小冷静、小小冷静……他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但我知道迈克尔不是在开玩笑,一开始他就不是那种会被机器人三原则的人。

“我不只是开玩笑。”迈克尔在我的耳边说道,我掐了他一把,却被他的肉硌得手痛。

“你的胳膊是什么原材料做的?这么硬。”

“不是皮就是肌肉再不然就是血管,基本组成元素是细胞。”迈克尔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白了他一眼。

那边小小还没有恢复情绪,持续暴走,巧巧倒是没什么反应,悠闲地喝着虚拟咖啡。

今年的中秋月刚开始是隐藏在一片乌云下的,八点多钟,天渐渐放晴,一轮皎洁的明月渐渐显露出了妩媚明艳的面容,尽管现在人类已经可以在月球上长期居住,但是坐在地球上看月亮,总会让人想起那些美丽的传说,而不是硬邦邦的环形山。

我坐在迈克尔的腿间靠在他的怀里看月亮,迈克尔的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上,我们只是默默的,没有说话,很久后,一片浮云遮住了月亮,迈克尔忽然开口,“双木……”

第82节:呛声机器人(20)

“嗯?”

“你想没想过……如果我是人类的话……我们……”

“如果你是人类的话,怎么会看上我这种丑小鸭呢?再说我也不敢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

“那……像你这样英俊的男人一定很受欢迎,当女朋友的一定会很没安全感,我最讨厌没有安全感了。还有,你现在没有正当职业,如果你是普通人类的话我一定会对你要求多多,比如你要有本事能赚钱养家之类的,可是万一如果你真的很有钱,长得丑也会面对很多诱惑……”

“如果我们结婚呢?”

“以现在的离婚率,你以为那一纸婚书有用吗?”

“总有人会白头到老的。”

“那是传说……”

“现实中也一定有。”迈克尔的表情十足的认真。

“呵呵……我们在说假设,你别那么认真好不好。”

“是你先认真的。”

“好,我们不认真,我们闭着眼睛幻想好了。”我在他怀里笑。

“如果我是人类……你想要孩子吗?”

“我讨厌小孩。”我回想起关于孩子的零碎记忆,几乎都是负面的……我不能想象会有那样的小魔鬼生活在我周围,理所当然的要让我照顾他。

“可是我喜欢。”

“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收养机器人小孩呀。”

“我喜欢真实的小孩。”

“嗯……那我们偷一个养一段再送回去?”我笑道。

“假设……我们是在假设……”

“我现在也在假设。”

“你那是天方夜谭……”

“没有比你是人类更天方夜谭的事情了,你该不会是听了小小讲的故事受刺激了吧?”

“没有。”

“放心,我不会喜欢上别人的,顶多在你的系统老化时替你做做系统升级。”

“……”迈克尔一副被我打败的表情。

就在这时,夜空中升起一道绚烂的光束,在空中变为灿烂的七彩花朵——是烟火!迈克尔紧紧抱着我,抬头望着天空中那一束束美丽的烟火,“我喜欢二十一世纪之城……”

“我也是。”但我更喜欢跟你在一起。

半个小时后烟火渐渐由盛转衰,夜空渐渐恢复了平静,天边的乌云也开始一点一点地聚集起来,月亮渐渐被乌云所笼罩,我的心底忽然泛起一丝凉意,不由得往迈克尔的怀里缩了缩。

“你冷吗?”

“还好。”

“我们进去吧,看云层的厚度,等下搞不好要下雨也说不定。”

“嗯。”迈克尔扶着我站了起来,就在我还没有完全站稳的时候,前面的草丛中忽然窜出一道黑影……

“啊……”我吓得往后一倒,手一下子打到迈克尔眼睛上,他低咒一声,捂住眼睛。

“怎么了?打到你了吗?”

迈克尔一边捂眼睛一边挥手示意他没事,我们这才注意到那道黑影竟是那只可恶的猫!它不是在梅姐家吗?怎么又回来了?它嘴里叼着什么东西?该不会是我想象的……恶……它竟叼了只老鼠在草丛边上看我。

又一次用那种鄙视的眼光斜睨我一眼后,那只猫叼着那只可怜的老鼠钻进了草丛,好像它忽然出现那么一下子就是为了吓我一跳加鄙视我。

我挥出的那一下子可能真的直接打中了迈克尔的眼睛,他从那开始就一直捂着右眼,我又哄又劝他就是不肯将手移开。

“你怎么这样呀……”

“我没事。”他一边捂眼睛一边说道。

“没事也要让我看看。”虽然机器人的眼睛多数由人工晶体组成,不像人眼那么脆弱,但也包含了无数的精密仪器,碰坏了可不得了。

“我说了没事了。”迈克尔挥开我的手。

我被他的态度弄得一愣,“你生气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没有。”他的态度软了下来,“就是没什么可看的。”

“让我看看嘛,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没事。”他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把我推到沙发旁,“听话,替我削点苹果,我去洗澡。”

他越是这样,我越担心,他的眼睛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现在我们是在二十一世纪之城,到哪里能找到可以修他眼睛的地方?如果真的耽误了可怎么办?

可是看他这个样子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祈祷他真的没事,是我太多心。

坐在沙发上提心吊胆地看了会儿电视,我忽然想起楼上房间浴室里的沐浴乳没有了,我忘记了把新的沐浴乳补上去。

我拿了沐浴乳上楼往我们的房间走去,房间的门开着,浴室里传来一阵的水声,“浴……”我刚想开口,便被桌上一方形的小盒子吸引了,这是……

我走过去拿起桌上的小盒子,是装隐形眼镜的小盒,里面还有保养液……

“你怎么上楼了?”水声忽然响了起来,我转过头,迈克尔站在浴室的门口,皱眉看着我,他只围着一块小小的浴巾,黑色的卷发向下滴着水,一直滴向他线条优美的脖颈跟宽厚的肩……

我觉得有些口干,这个男人的身材还真是该死的性感,无论是谁在这种时候都无法想得太多。

“你看见了?”他低下头,憨厚地一笑。

“什么?”

“我的小秘密。”他走了过来,握住我的手,暖烘烘的气息烘得我几欲沉醉,这男人根本就是企图用色相来迷惑我的理智,以达到蒙混过关的目的,但是……他真的……几乎……快成功了。

他贴着我的背,从我的手上拿过那个小盒子,“隐形眼镜……正确地说是人工智能隐形眼镜,功能类似摄像机的镜头盖或者是扫描仪,是一种外置设备。”

“我以为……”

“这是一种新技术,弥补仿真智能机器人的眼睛在设计上的缺陷,不过很麻烦……你那一下撞掉了它。”

“我以为只有人类才会用隐形眼镜,既然那么容易就会被撞掉,为什么还要外置?”虽然被他的“美色”迷得够呛,我还是保有基本的理智。

“这你就要问那群傻瓜设计师了,也许在下一代仿真智能机器人身上他们会改进这一点,也许永远都不会改进。”他又笑了。

“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为什么……因为自尊吧……”他亲了我的脸颊一下,色诱进一步升级……

“自尊?”

“我希望在我心爱的女人面前保持完美。”他用他似乎带着电的手指顺着我的指尖一点点地向上滑……“来替我送沐浴乳了嗯?”

“嗯……”

“我现在更需要一位温柔善良的姑娘替我擦背……”他在我耳边说道,他的手指继续在我的身上制造着魔法,“作为回报,我也会替她……擦背的……”

色诱成功……事实上我一直在怀疑我怎么会坚持那么久的……

我做了个梦,奇怪的是在梦里我也知道我自己是在做梦,我梦见我躺在一处空旷的地带,身上盖着轻盈而温暖的羽毛被,外面的气温很怡人,和风吹在我的脸上,温暖得让我忍不住想笑。

第83节:呛声机器人(21)

周围是黑的,我似乎是枕在地上……

忽然……一切变得模糊了起来,我开始拉着迈克尔一直向前跑,周围的风依旧是温暖的,可是我分明感觉到了来自背后的压迫,周围的景致在不停地变幻,就连我脚下的路也奇诡难测的一会儿沟壑纵横,一会平坦如镜。

当我跑到一个让我感到安全的地方时,忽然发现……一直紧握着的迈克尔的手……不见了……他在哪里?

我睁开了眼睛,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现实跟梦境,随手去摸身边的迈克尔……却只摸到了空空如也的枕头。他不在?半敞的门外传来电视忽明忽暗的荧光,男主播的声音忽隐忽现……我抬头看了眼时钟——凌晨一点;这个时间……他怎么会出去看电视?今天应该没有球赛的。

我披衣下床,推开门走到起居室,他正坐在电视机前表情凝重地盯着电视,看见我来了,只是招了招手。

“出什么事了?”

“过来看看吧。”他搓了搓脸,无力地向后仰去。

电视里正在直播什么节目,看背景应该是在月球,那里点着点点灯火,无数个穿着警用太空服的人来来回回地走着……尖锐的警笛声响成一片,下面的字幕新闻飞快地跑着。

主播对着话筒满面沉痛地说道:“月球度假酒店于二十分钟前发生爆炸,整栋五层高的大楼在发生爆炸十分钟后倒塌,伤亡数目不详,但是根据我们掌握的消息跟目击者的证言,爆炸后只有极少数人逃离了酒店,其中不包括现任总理。”

“现在播报一条我们刚刚得到的消息,警方刚才已经初步认定,这是一次有预谋有组织的恐怖袭击,根据一些权威人士的猜测,很可能与非洲某国的内乱有关,因为有人在现场找到了该国家的反叛组织的宣传单,该组织一直宣称是发达国家掠走了他们的资源与财富……要对发达国家进行报复……在记者招待会上,警方的方言人并没有否定这一猜测,只是说目前尚无明确结果,一切皆有可能。”

天……怎么会是这样……我也仰倒在沙发上,几乎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几个小时前我们还在过中秋节,顺便羡慕一下那些有幸中奖,可以到月球度假酒店享受总理晚宴的幸运儿们……几个小时后……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迈克尔握住了我的手,一言不发,他静静地盯着电视,“如果……发生战争了怎么办?”

“那就打!没有人可以在伤害了无辜的平民后可以全身而退,必须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铁血派。”迈克尔笑了,但笑意未达到眼底。

“口头上的铁血派,只不过打就要打赢。”

电视上开始播放之前总理在招待那批“幸运儿”的录像,场面热烈而温馨,一向五音不全的总理大人还像模像样地唱了首几乎听不出调来的歌……

谁想到几个小时后……

“我们刚刚拿到了酒店的住宿名单……除了我国的游客外,还有来自其他七个国家的游客……酒店当晚的入住率为百分之九十,也就是说……至少有一千名游客可能遇难……警方正在全力救援,让我们为他们祈祷吧。”

谁在半夜看到了那样的消息后,起床时都不会感到太舒服,从床上挣扎着爬起后,我迷迷糊糊地洗了个澡,穿着浴衣替自己煮了杯咖啡,客厅里的电视打开着,里面全都是关于那场爆炸的消息。

整个国家似乎都被突如其来的悲剧吓坏了,也彻底被激怒了,正确来说应该是整个国际联盟都被激怒了。

记者在街头采访行人,几乎每一个人都表情激愤,第一副总理已经开始接替总理的工作,电视上预告他要在一个小时以后发表电视讲话。

迈克尔在修剪草坪,割草机的声音轰隆作响,我端着咖啡走到窗口对他挥了挥手,他停下了割草机抬头看我。

“吵醒你了吗?”

“没有,我睡得很好,进来喝杯咖啡吧。”

“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干完了。”割草机再次轰隆作响。

放下咖啡,我开始准备早餐,其实这个早晨如同过去我们在一起时的每一个早晨一样祥和而平静,空气中除了青草的芳香以外还以一丝甜丝丝的味道,但愿我们永远会这样……我的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然后我被吓了一跳。

我为什么会有这么悲观的想法?难道是过去的yīn影在作祟?还是昨晚发生的爆炸,让我忽然明白了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这句话的真意?

不管怎么样,我们当然会永远在一起,就算有一天我**皮鹤发,而他依旧年轻英俊也一样。

“喵……”昨天那只讨厌的猫忽然出现在我的脚边,抬头对着我叫。

“你饿了吗?”想起昨晚那只可怜的老鼠,我有些敬畏地后退一步,近乎谦卑地问道。

“喵……”那猫跳上了流理台,嗅了嗅我摆在桌上的面包,又抬头看我。

我拿过一个盘子,将面包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盘子里。那只猫低头吃了起来。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迈克尔靠在厨房的门口看我,笑得照样祸国殃民。

“没有。”我将煎好的蛋盛到盘子里,“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看来没有我你也不至于饿死了。”他走到我跟前亲了我的面颊一下。

“你割完草洗手了没?”

“没有。”

“没有还不快去洗手。”我拍开他的手。

“好,我去洗手,真是的,难怪有人说女人结了婚之后就会变成唠叨的黄脸婆……可是我记得我们还没结婚呢……”他的叨念引来我报复性的一脚。

“快去。”

这天早晨,我成功地准备了一顿丰盛美味的早餐,不禁开始对自己能够照顾自己跟迈克尔信心爆棚。第二个收获是我跟那只猫——其实它叫小宝,我跟那只叫小宝的猫达成了初步的谅解,开始尝试建立友谊关系。

只是我不知道,这样的早晨——以后,将再不会有。

8

其实每一个人在将有大事发生时,都会有某种预感吧,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这种预感往往会被我们忽略。

那一天,从一大早开始,迈克尔便忙个不停,里里外外地做很多的事,包括帮我把所有的下水管道阀门都检修一遍,将人才市场跟梅姐家的电话写到电话薄里,甚至还提醒我要注意门窗。

之前说过要过几天等老吴来了再一起整修一遍的马舍,他一个人修整到很晚,他甚至还告诉要在什么时间喂动物们。

我只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忙里忙外,然后为自己的懒惰感到脸红,于是开始大扫除,背景音乐是电视新闻(迈克尔不许我转台,让我一直放新闻台),他在工作的间隙,常常会过来看最新进展。

午餐是迈克尔叫来的速食,二十一世纪之城对二十一世纪的迷恋简直到了疯狂的程度,连麦当劳肯德**之类在二十一世纪中期就早已经被淘汰的垃圾食品集中营也要复制两个出来,老板是二十一世纪速食连锁经营研究室,不过二十一世纪的速食还挺好吃的,我很喜欢m家的食物,没有味觉的迈克尔喜欢吃肯德基的蛋挞。

第84节:呛声机器人(22)

下午的时候忽然下起雨来,明明是午后时分,天却yīn得像是傍晚,电视上的主播说这是老天在为无辜死去的人默哀,其实苍天若有眼的话,今天凌晨的事怎么会发生。

下雨了,不能干外面的活了,他又开始修整门窗,加固每一个松掉或者是有些不灵光的门锁……

“你要将所有的工作一天干完吗?”我问道。

“就是要一天干完。”

“那你以后干什么?”

“歇着呗。”

“懒虫。”我翻翻白眼,将洗衣篮里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暗自决定晚餐做他最喜欢吃的红烧肉。

他喜欢吃红烧肉,这是他的档案里写的,只不过我不太会做,但心里一直惦记着,前几天从网上下载了食谱,又打电话向梅姐请教,终于学会了红烧肉的煮法,其实只要有心,做红烧肉比我想象的容易。

当我把红烧肉端上桌时,换来的是他惊喜的笑容,他打了个响指,起身到橱柜前,拿出个古典式银制烛台,还有红酒。中式的红烧肉配西式的烛台跟红酒好像有点离谱——管他呢,只要开心就好。

“可惜没有玫瑰。”他遗憾地摇摇头。

“外面有,你去剪吧。”我指指窗外的花园,转身去找蜡烛……

“根据我们得到的最新消息,国防部已经秘密召集了一批资深军事专家开会,据消息人士透露,很可能会有军事行动发生,而行动的主力会是传闻中的地球捍卫者部队,军方宣布将在半小时后召开新闻发布会。”

新闻播报员的声音传来时,我已经找到了想要的蜡烛,插进烛台里,“迈克尔,替我把冰箱里的……”我转过头,却发现迈克尔不见了。

这个傻瓜!我赶紧拿了伞追了出去——

玫瑰在我们的庭院的小花园深处,大片火红的玫瑰在被风雨吹打得弯下腰,天鹅绒般美丽却脆弱的花瓣在风雨中离开花朵洒了一地。

迈克尔没有戴手套,只是用花剪剪着花,雨打湿了他的头发,打透了他的衣服,淋得他的脸一片的湿滑,我走过去,将伞遮到他的头上。

“怎么这么傻?”

“鲜花赠佳人。”他将一捧湿淋淋的玫瑰送到了我的手上。

将明显发疯的他拉回屋子,“你听说过机器人会感冒吗?”

他吐吐舌头,像小狗一样用力甩掉头上的水,顽皮得像个孩子。

“你都像人类一样戴隐形眼镜了,天知道会不会像人类一样感冒。”我将他推进浴室,决定在他出来前再做一道生菜沙拉,并将中式的餐具换成西式的。

电视里现在开始采访军方的新闻发言人,新闻发言人是一个颇英俊的棕发男子,看起来有些眼熟——应该在前几年做过征兵广告。

“是的,我们已经下达了集结令,所以正在休假的官兵将会在二十四小时内返回部队。”

“听说这次将会动用最精锐的地球捍卫者部队?”

“我重申一次,部队的集结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地球捍卫者部队的调动并不光是一两个国家的事,这更需要时间。”

“也就是说是确有其事喽?”

“相信我记者先生,我比你们更想知道到底会不会有战争发生,到底会不会动用地球捍卫者部队,我只能说战争永远都是最后的手段。”

接下来这位英俊的发言人,一直用中文、英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还有一些我听不出来的语言回答各路记者的问题。

“风度翩翩……”顶着一头湿发带着一身沐浴乳的香气的迈克尔说了这句四字成语后,便关掉了电视,“吃饭时间,我们不要看让我们倒胃口的新闻了。”

“这位发言人长得挺开胃的。”

“有我开胃吗?”他果然怒了。

“你们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我笑得更欢了,而他则聪明地在我吐出更多会将他气昏的话之前,堵住了我的嘴——以唇。

“我爱你。”他在我的唇边说道。

“我也是。”

他将脸埋进了我的胸口,一滴热烫的水滴进我的心……我猛地一惊,但他却久久不肯抬头……

那是一个绝美的夜晚,我想我到了八十岁仍然会记得这样的一个夜晚……

凌晨两点,我被一阵车声惊醒,醒来时却发现迈克尔不在,一股巨大的恐慌忽然袭击了我,我拼命地推开每一扇门,找遍我能找的所有地方却找不到他的身影……

外面依旧在下着雨,冷风透过被我推开的一扇扇的门吹到我的身上,吹进我的心里……

也许他只是出去看看外面的动物们怎么样了,毕竟今晚的雨这么大……在经历过恐慌后,我开始镇定了下来,回到我们的房间,决定换好衣服到外面看看,打开衣橱——我几乎在打开衣橱的一刹那崩溃掉——他的所有衣服都不见了……

我在床头找到了一朵带着泪一般的水滴的玫瑰跟压在下面的一张光碟。

“亲爱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请相信我,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告别方式了。”他咬咬嘴唇,低下了头。

“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地球捍卫者组织吗?我就是其中的一员……我不是什么仿真智能机器人,一切都源于一次赌博。我跟我的队友因为一些事而打赌,结果我的那一组人输了,我们要付出的代价是在轮休的一年时间里以仿真智能机器人的身份生活,跟我打赌的那个人很恶劣地把我送到了司马慧家……我没想到会遇见你,也没有想到会跟你相恋。相信我,在昨天凌晨之前,我一直想慢慢告诉你这件事。可是昨天凌晨发生的一切改变了一切,我的时间只剩下二十四小时,我在告诉你真相在你的愤怒与泪水中渡过还是让你高高兴兴地渡过这二十四小时之间选择,我选择了后者。”

“亲爱的,我知道你现在会很愤怒很伤心……但请等我,等我回来,给我机会,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咣!”一声巨响后,迈克尔消失在我的眼前,整个世界一片黑暗……

飞机因为气流而产生的晃动惊醒了半梦半醒中的我,指挥官命令我们在到达目标地区前尽量休息保持体能,我的队友大部分还在梦中。

按动手腕上的手表式电脑的按键,双木的三维照片在一道光束中升了起来……

“队长,她就是你的女朋友?”我的队友小个子的保罗忽然问我,这个鬼灵精原来一直在装睡。

“嗯。”我点点头,将她的照片收了起来。

“不漂亮,但像是嫂子的样子。”

“小鬼头,你知道什么是嫂子的样子?”

“反正不能像是大明星那样招摇,我妈说那样的女人是挂在墙上看的,不是娶回家里用的。”

“小鬼就是小鬼,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妈妈。”坐在保罗身边的韩熙波闭着眼睛说道,看来没睡的人还很多。

“你叫谁小鬼?我比你年龄大!军衔高,你应该叫我前辈!”保罗扬起下巴骄傲地说道,但看起来还是像一个小孩子,韩熙波虽然比他小一岁,但是看起来绝对已经像个大人了。

8完5-90完结

第85节:呛声机器人(23)

我听着他们斗嘴,将话题越扯越远……他们这些年轻的队员在一起,绝对会制造出非常好的“笑果”而我却笑不出来。我已经将笑的能力封印在二十一世纪之城的那间农场里了。

双木会恨我吧?她也理当恨我,甚至将我留下的光碟砸掉也说不定,她绝对是那种看起来很文静,发起火来会很可怕的女人。

很久以前我还在受训时,我的上司就曾经对我说过,男人需要有一个家一段稳定的感情才可以称之为真正的男人,而我却丝毫没有照他的意思去找一个固定的女朋友的打算,一直到多年以后的现在也一样,却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将心遗落到一个平凡而普通的女人身上。

她与我在私底下拟定的标准完全不同……

“在为报纸上写的废话而烦恼?”我的前辈但也是我的属下的副队长施默拍拍我的肩膀。

“没有。”我摇摇头,我甚至都没看什么报道,我知道他们会写什么,一支由半个克隆人领导的拥有五个国家的队员,其中包括三名克隆人两名黑人的特别行动队去执行抓捕非洲某国反对派武装领导人阿梅达的任务,是政府的不负责任,克隆人不会对任何人忠诚,他们是一群只爱钱的雇佣军,而黑人会包庇黑人,哪怕从他们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那一辈从未踏入过非洲半步。

法律虽然给了克隆人与常人同样的地位,但并不代表在世俗的评价体系中会这样,这种争议从我入选地球捍卫者并成为最年轻的队长时就一直没有停过,半个克隆人的身份,一直是我的原罪。

第四次世界大战是克隆人的战争,一些人不满意克隆人获得跟他们一样的地位,并因为在遗传基因方面的原因在学术跟体育界风光无限,而他们的这种想法,在经济危机的情况下获得了很多人的认同,一个疯子拿到了一个国家的政权,于是克隆人历史上最悲惨的一页掀开了序幕。

尽管战争结束了五十几年,各国也就克隆人的问题达成了共识,但是对克隆人的种种非议依旧存在,克隆人也于二十年前全面停止,成为历史名词,而我这样的由克隆人跟普通人类所生育的孩子,多数则会隐藏自己另一半的血源,以期融入主流社会,得到像我这样的社会地位跟成就,却依然在各种场合不避讳半个克隆人的身份,难免会为一些人所垢病,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好笑的是我的朋友们却总觉得我会对这些事情比较敏感,很怕我受到伤害。

“那你是因为她?”施默指指我的手表式电脑。

“我的电脑很好,没问题。”我摇摇头,避开了他的问题,关于双木的一切,我只想藏在心底。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跟老哥说说她吧。”

“她是个很好的女人,就这样。”

“废话。”施默打了我一拳,“我问你喜欢她什么?”

“施哥你喜欢嫂子什么?”

“喜欢她什么……我倒真忘了,谁知道当时我怎么会晕了头掉进她的脂粉陷阱里。”

“你现在还有机会爬出来。”

“怎么爬?女儿都六岁了。”施哥摸摸自己的上衣口袋,我知道那里装着是他老婆跟女儿的照片,“真不知道我这次出来能不能活着回去看到她们。”

“少乌鸦嘴,我们一定会回去。”而我一定会见到她。

在见到她之前,我没想到过我会喜欢上一个普通的女人,在爱上她之前,我没想到我会那么希望跟一个人厮守终身,在将要离开她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原来是那么胆小。

我怕看见她知道真相后怨恨的眼神,我怕从她嘴里吐出决裂的话,我怕……我怕我会没办法活着回去,向她解释一切。

自从爱上她后,我一直在想着该如何向她解释一切,我以为我能做到,我以为我有很多的时间……

“可恶的阿梅达。”我低咒一声。

“可恶的阿梅达,明天是我女儿学校的亲子日。”施默也跟着咒骂了一声,“本来我该陪着她跑两人三脚的。”

而我……本来该跟双木待在一起的……

坐在电视前看我喜欢看的肥皂剧,看着那个单蠢的女主角一再地犯错引出一段段的笑料并为自己跟男主角制造一系列的麻烦。

跟着绝大多数看这个节目的观众一起笑……哈哈哈……好好笑哦……笑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用掉了整整一盒的纸巾。

“铃……”

“喂。”我一边擦着眼角的泪,一边接起电话。

“双木你快看新闻台。”是梅姐的电话。

“新闻台有什么可看的,我在看电视剧。”

“上边有一个很像迈克尔的人,不过发型不一样……”

“迈克尔是谁?”我冷冷地反问。

“啊?双木,你怎么了?声音这么哑,还有迈克尔……”

“我不认识叫迈克尔的‘人’。”

“你们吵嘴了?”

“我不认识这个人。”

“唉……现在的年轻人呀,我挂了,你们两个要好好的,不要吵架,晚上我再过去。”

我挂上电话,继续看我的肥皂剧,继续一边笑一边流泪。

有人说我们看电视发笑,是因为我们觉得我们比节目里的人聪明一些,可以俯视他们,所以发笑,我呢?比肥皂剧里那位傻傻的女主角聪明吗?

她的傻是演出来的,不再是那个角色时她还是正常人,而我的傻则完全不可救药,忽然觉得嘲笑她像是傻瓜嘲笑聪明人一样的笨拙而可笑,我的手开始按动摇控器,不停地换台。

“现在为您重播军方新闻发布会,国防部新闻发言人比利上校主持了这次发布会,出席发布会的有总司令弗朗茨·贝元帅、地球捍卫者部队司令官奥利佛·l将军、本次行动的总指挥哥平根·尤上校,特别行动队的队长迈克尔·米上尉。”

“迈克尔·米上尉是位经验丰富的职业军人,曾经参与过xx战斗以及xx解救人质行动,曾获得过陆军十字功勋章……迈克尔刚刚结束长达一年之久的轮休,相信这次派他率队是因为军方想借助他良好的形象重塑民众的信心。”

他原来真的叫迈克尔……没想到这种信手拈来的“菜市场”名字竟然是他的本名,他剪了头发,原本有些过长的黑色卷发变成了短短的黑色平头,也就是那种典型的大兵头——很丑。

我飞快地扫了一眼后,立刻转台到电视剧台,重新看我的肥皂剧。

“铃……”电话又响了起来,今天怎么这么多电话。

“好你个林双木,发财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自己躲到二十一世纪之城去过好日子了。”是司马慧。

“你怎么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我冷淡地反问。

“你怎么了?跟吃了枪药似的?是编辑给我的呀,我又要说你没良心了,宁愿把电话号码给编辑也不肯给我。”

“没怎么。”

第86节:呛声机器人(24)

“你看了电视没?原来我送你的那个b-13是按照迈克尔·米为原型制造的,他在电视上简直帅极了……早知道这样我宁死都不会把b—13送给你。”

早知道,早知道我宁愿跟你这个唯一的朋友绝交也绝不在那一天去你家,“嗯。”

“b-13现在怎么样了?你如果不想要了的话就还给我吧,我不嫌弃你用过的二手货。”

“我已经把他送进机器人回收站了,现在估计已经是一堆废铁了。”

“不会吧,你可真的暴殄天物。”

“我记得送他到机器人回收站的主意是你出的。”

“好嘛……真是太可惜了……大不了我去w&g公司预定……哇……他真的太帅了。”

“你继续发花痴吧,我看电视。”

“你到底怎么了?情绪真的不是很高……来我家玩吧,我找了一群很不错的男士一起开生日会。”

“生日?你的生日是冬天吧?”

“我的电子宠物的生日。”

“不了,我还有事。”

“你还在过小尼姑的生活呢?女人不能没有男人滋润的……”

“我挂了。”

“喂……”

没有那个人的第一天,我坐在电视机前看了一整天的肥皂剧,没人跟我挤双人沙发也没人跟我抢遥控器,真的很爽!我发现原来姑姑的房子很大、原来二十一世纪的垃圾食品方便面味道不差、我发现……心痛到了极至就是无法呼吸,每一次眼睛的眨动似乎都能带来泪水……我发现……人真的可以笑着流泪。

谁说女人不可以没有男人?第二天我联系了劳务公司,他们立刻就给我派了一个精壮而有经验的小伙子帮我打理农场,老吴跟他合作得很愉快,虽然我知道老吴还是很疑惑迈克尔去了哪里,几次开口想问我都被我挡了回去。

中午的时候梅姐来了,看见迈克尔不在只是拍拍我的肩,然后给了我一张支票,说是我没了帮手肯定会很困难,除了新请的工人外,最好再请两个人,她很希望我能在二十一世纪之城住下去,姑姑的房子除了姑姑的侄女,没有人有资格住。

中午的时候我觉得很累,回到房间睡了成年后第一次午觉,醒来时发现枕头全是湿的……然后疯了似的把所有的床单被罩枕套所有沾过那个人气味的东西通通丢进洗衣机,听着洗衣机轰隆隆作响,心里觉得畅快了些,然而在转头看见窗外树上的喜鹊夫妻教小喜鹊学飞时,心情再度压抑。

什么时候能有人发明一种大脑洗衣机,能将人类大脑里的“脏东西”通通地洗掉不留痕迹?

开着我的复古型金色大众甲壳虫逃离农场,我开始在并不熟悉的路上开着车“四处乱窜”,二十一世纪之城的路原来不够好,原来这里开车是要限速的,原来……原来我心爱的小车也变得无比的讨厌。

被车里的空气闷到想吐,我将车停在一处偏僻的路口处,在路口的左边有一个小茶铺,我走了进去。

小茶铺里没什么客人,只有一对男女坐在角落里一边喝茶一边窃窃私语,老板坐在柜台里看电视。

翻了翻我不熟悉的点餐单,我要了杯珍珠奶茶,发现这东西的味道还可以,电视不是新闻台,而是我很陌生的一个台,看台标应该是二十一世纪之城的本地电视台,这个城市的本地台信号与外面的完全不兼容,除了本地人没人能接收得到,而且要交费才能开通,管他呢,只要不是讨厌的新闻台就好。

一个无聊的音乐节目结束后,画面一闪开始播广告——在一个机场里,人们熙熙攘攘,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微笑着走上前去接旅客的行李——那个男人的脸该死的熟悉!

广告继续,最后那个男人换上了军装——“欢迎来到二十一世纪之城,这里是最安全的城市。”

“迈克尔·米!”那对男女中的女人惊呼。

“咳……一个雇佣军而已。”那男人的语气很不好,但隐隐带着一丝妒羡。

“他真是太帅了,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请到他做广告的。”

“上次的杂志介绍得很清楚,地球捍卫者想在我们这里建总部,自然要付出点代价。”

我丢下钱,抓着自己的包飞快地逃离茶铺,逃回自己的车上,我要逃走!逃离这个充满了迈克尔的城市!

9

九月二十六日晴 太阳火辣得像是毒刺

踏上这块土地的第一天,除了干燥得能把脚陷进去的土之外,就是各种干枯低矮的植物,有人甚至发现了一条干涸的河谷,里面爬满了干死的鳄鱼,我告诉他们现在是旱季,出现这种情况很正常。天知道这块大地自从步入二十五世纪就一直是旱季。我们脚踩的这片土地没变成沙漠真的是奇迹。

离开双木的第四天,在忙碌得连睡觉都很奢侈的时间里,居然还能保持每天至少想她十次的频律。

我尽量不去想她会有多恨我,总是极力去回忆属于我们的回忆中甜蜜的一部分,这很容易,也很难。

施哥说我变得更谨慎了,是的,我想要活下去,活着回去见她。活着回去承担我该担的责任,哪怕她最后会用离子枪把我的头打碎。她不能容忍欺骗,这点我跟她很像,我不能想象异地而处我会怎么样……现在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十足的恶棍。

九月二十七日又是该死的晴 太阳似乎比昨天更火辣

根据地图我们应该已经到达叛军盘踞的山谷边缘,但是从卫星传过来的资料来看,叛军已经离开了这里。

笑……这早在我们的意料之中,毕竟在我们像明星一样被推到新闻发布会上,大张旗鼓地宣布我们要来抓捕叛军首领后,不跑的才是傻瓜。

这次的行动政治意义大过实际意义,我们聪明的新闻发言人先生在记者会后的闲聊时说道。

我们今天还是有点收获的,就是我的队员凯尔在用水冲他脚上的水泡时被蝎子咬伤了,虽然已经注射过血清,但还是需要有人扶着他。

今天想念双木十五次。

九月三十日有云但不如没有,天气闷热

九月的最后一天,照例是在寻找中度过,一个又一个的情报传过来,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扑空。

今天年轻的队员们得到的教训是在敌人的地盘,连孩子都不能相信。

我们找到了叛军首领的一个亲信的家,并且成功地抓到了他,保罗利用他的娃娃脸成功地与这位亲信的七岁的男孩成了朋友,并说服他带我们去找叛军首领的另一个亲信,但在半路上那个孩子忽然从草丛中拿出一个已经挂了弦的手雷——幸好施哥抓住了小孩的手,抢下手雷扔出去,否则我们至少要牺牲三名队员。

临睡前保罗哭了,是因为他的失误几乎使自己跟队友丧命还是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环境的残酷,我不知道,但我命令他不许流泪,否则就把他送上回去的飞机。

第87节:呛声机器人(25)

今天想念双木十八次

ps:我们没为难那个孩子。

再ps:希望我跟双木的孩子不会像他那样。

十月七日晴 但太阳稍温柔了点

“二十一世纪之城应该已经是初秋了。”

在我们稍微感到有一丝凉快的时候,施哥咬着干草说道。于是我们感到更加的热。

“可恶的阿梅达。”队员们抢在我前面说道。

我们对阿梅达的照片的熟悉程度已经达到能记住他脸上的胡子的具体分布情况能数出他脸上皱纹的程度了。但还是没有见到他本人。

有几次我们差点儿抓到他了,但还是让他逃脱了。

我们的饮用水以光速消耗着,幸亏给养送得及时,否则我们就要像当地人一样去喝河沟里的烂泥汤了。

队员们一直在抱怨战地食品的难吃,我踢了他们其中一个的屁股,告诉他如果觉得难吃的话大可以用这些食物去换当地人煮的“热食”。

今天想念双木十次。

十月九日yīn 天气预报显示降雨概率五但终究没下

今天我们到达了一座传说中的城市,并得到了当地政府官员的热情招待,终于可以洗个澡了。

从网上看到的新闻说我国政府决定援助大笔的资金给该国政府,也难怪他们会如此热情。

指挥官命令我们原地待命尽情玩乐,年轻的队员们很开心,老队员包括我都知道那只老狐狸又在耍yīn谋了。

我命令队员们要小心,禁止喝当地的自来水,在被当地的年轻黑姑娘引诱时注意保护自己。

队员们像是脱疆的野马一样地飞奔出去,但我知道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施哥问我要不要也出去找点乐子,我拒绝了,我宁愿待在旅馆的房间里想念双木。

十月十日晴

国内的媒体不知怎么搞到了我的队员们像是度假一样四处疯玩的照片,并在第一时间播放了出去,几小时后全世界的媒体都称我们是武装到牙齿的旅行团。

于是一开始就像一场闹剧的特别行动终于变成了全世界人民眼里的大闹剧。

指挥官命令我把所有的队员都叫回来,但已经太晚了。

我在媒体上看到指挥官面对脸黑得像是晚娘一样的贝元帅时依旧开朗的笑容,忽然觉得这家伙在枪林弹雨中活这么久,是因为他根本没神经。

但愿双木不要以为我在那一群玩乐的队员当中。

十月十二日yīn 有小雨

前一天的日记是空白的原因是因为在十月十一日的凌晨,我忽然接到了指挥官的密令,悄悄带所有队员离开了旅馆,关闭所有的无线电设备,秘密到达他指点的地点。

今天的天气不错,虽然有点小雨,但是足够凉爽,我们到达指定地点时发现这里是在一大片谷地中的小片开阔地。

在查看了电子地图后,我笑了。没多久指军官传来第二道命令要我们钻入某处地下掩体。

这里曾经是某国的地下原子弹试验厂,废弃了足有两百年,但是至少我们有一个像样的可以待的地方。

嗅觉灵敏的媒体当然发现了我们的失踪,但在某种刻意的引导下纷纷说我们已经被秘密地调回国内接受检查。

今天想念双木二十次。

十月二十日沙尘暴

如果不是直升机忽然坠落,这会是一次完美无瑕的行动,我们这支被认为早已经回国的小部队忽然空降到阿梅达的秘密组织总部,逮捕了正在召开会议的阿梅达跟他的手下一共十人。

就在我们将按照原计划乘直升机离开这座叛军控制的城市时,直升机忽然出现固障坠落。

指挥官给我们的命令是死守叛军总部大楼,等待另一架直升机接应。

在这里我们见识到了几个世纪的武器组合到了组成的火力网,其中甚至有二十一世纪的ak74等古董武器,战斗结束后我一定要带回一支去装饰客厅。我苦中作乐的想。

就算是石器时代的武器照样可以使人受伤,我的队员在一个小时的战斗里伤了两个,感谢防护服,他们只是轻伤。

指挥官在通话器里说直升机已经在路上,十分钟后到达之后的两分钟,我也受伤了,伤得最重的是我伤病累累的右膝,本来不重的扭伤引发旧伤疼痛难忍,但除了我没人知道。

我想见到双木……

天气预报说今天的温度是二十二度,然而对待在永远恒温的房间里的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

小小对于我放弃上千万的财产回到这里很不理解,但在我温柔地警告过它后,它只有躲在角落自己郁闷的份。

巧巧却一句话也没说,我怀疑它早已经知道了迈克尔的身份,只是一直没有开口。巧巧是个聪明的机器人。

编辑说我修改过的小说让他们总编很满意,并在电话里对我大家赞扬了一番,他甚至说看我的小说第二次看到哭,流的是幸福的眼泪。真不知道有着他那样的声音的人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他说要把样书第一个传给我看,还要让我确定封面。

我给他的回答是我再也不想看到那本小说,至于封面,他自己选吧。

坐在电脑前继续敲着我冷漠的故事,享受着读者的回帖……

看,一切都回到了正轨。至于这几个月里发生过的一切……权当是一场噩梦吧。

“你瘦了。”司马慧今天难得有时间约我吃饭,选的是一家很有名的中餐馆,除了吵点没有什么缺点,食物的味道也不错,但我依旧提不起精神。

“还好。”我摸摸自己的脸。是有些瘦了,但我把这归结为我最近熬夜太多。

“别再减肥了,你的身材够标准的了。”

“我没在减肥。”我夹了一块糖醋排骨,这家的糖醋排骨味道不错。

“那你是失恋了。”司马慧像是嗅到了什么,眼前猛地一亮,这女人……

“没有。”我到现在也不认为自己是失恋,只不过是被商业欺诈了而已,不算是失恋,人造仿真机器人厂商提供假冒产品,而我不小心中了招而已,又因为某些原因没办法投诉。我继续大嚼糖醋排骨。

“别硬撑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硬撑?”

“你的左眼写着‘硬’右眼写着‘撑’。”她从化妆包里拿出一个粉盒,用上面的镜子照我的脸。

我一把夺过粉盒,“你的左眼写着‘无’右眼写着‘聊’。”

“说你硬撑你还在撑,说真的,是不是跟我的那个b13机器人有关?我去找我的那个朋友定制b13造型的机器人,结果他笑得肚子快要爆了,说那种机器人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哦。”我耸耸肩。

“你说会不会b13就是迈克尔·米?”

“你想象力真丰富。”

“我也觉得我想象力太丰富了点。”

这女人肯定知道点什么,不然不会约我出来到这么贵的地方吃饭,也不会从一开始就套我的话,但我还是咬紧牙关,一句错话都不肯说。

第88节:呛声机器人(26)

“这家的酸辣汤不错。”服务机器人送上汤之后,她颇殷勤地替我盛了一碗。

“你不知道我不爱吃酸的吗?”

“可我看你吃糖醋排骨吃得挺起劲的。”司马慧揶揄地看着我面前的骨头山。

我被她看得心头一颤,“那是因为排骨太贵,小小不肯给我煮,我最近快破产了,已经三月不知肉味了。”

“谁叫你耍个性放弃上千万的遗产,如果把遗产继承到手的话你想吃龙肉都吃得起,来尝尝这家的酸辣汤,喝过的都说好。”

我试着喝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错,索性要了碗米碗,又要了个空碗,吃汤拌饭。

“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么吃了?”

“我一直是这么吃的。”

“我没见过你这么吃。”

“现在你见到了。”

“我也没见过你这么能吃酸的……喂,你该不会怀孕了吧?”

我一口饭喷到她的脸上,差点儿被呛进气管里的饭粒呛死……

虽然已经暴打过语出惊人的司马慧,我还是被她的那句话弄得心烦意乱的,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这个时代避孕手段先进,每月需要吃一粒药就可以安枕无优了,而我自从“隐居”后便一直没再吃什么药,当初以为迈克尔是机器人,也没在意这方面的问题……

不会这么巧吧?

在超市里晃了一圈,买齐了所有需要的日用品之后,我在常用非处方医疗器械专柜前发起了呆……

最后抓起一个验孕试纸扔进篮子里就直奔柜台。

“根据鼓励生育法,如果你真的中奖了只能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每个月可以享受双倍津贴以及减税百分之二十的优惠,并会获得十万元的特别生育奖金此奖金是不必付税的。”

看见我拿回家的验孕试纸,巧巧凉凉地说道,小小则在发现验孕试纸后一直尖叫被我拔了电源。

“这个我知道,但我不打算用它。”我把验孕试纸扔进抽屉的角落,后悔自己为什么耳根子那么软。

“我的主人,有一条法律我也必须告诉你,除有专业医生开得不适宜怀孕或者是胎儿严重畸形之外,任何企图伤害胎儿的行为都被视为二级谋杀。”

“如果你不想被关掉电源的话就闭嘴。”我粗鲁地吼道。

巧巧不再做声了,电视却自动打开,并被调到了新闻台。

“以上照片是昨天中午十一点钟某位摄影爱好者提供给我们的,该人的爱好摄影地正是我们优秀的地球捍卫者组织派出精英小分队执行任务的国家,瞧瞧他拍到了什么呢?一群全副武装的游客!”

“这些游客带给当地最大的改变就是大量的金钱!一位在酒吧里卖烟的小男孩甚至拿到了一百元地球元的小费,而当地的年人均收入是三十地球元,他们疯狂地在酒吧餐馆迪厅洒钱,与那些漂亮轻浮的当地姑娘约会……”

“我们唯一庆幸的是他们拉动了当地的内需,并且与当地人尤其是年轻姑娘做了充分的‘沟通’与深入的了解,这也许有助于缓和我们与贫困国家的矛盾。可是他们的主要任务呢?有谁还记得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让我们再看看这个超豪华的武装到牙齿的旅行团吧。”在第一张照片被重新放映之前,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掉电源!电视的电源跟巧巧的电源!

十月二十九日晴 气候凉爽

英雄与狗熊、地狱与天堂只有一线之隔,当你被媒体捧上天的时候你会发现,当初踩你的也是这群人。

阿梅达落网,整个恐怖组织的骨干被捉捕了大半,在走下飞机前,我们已经成为了全世界眼里的英雄——军部是不会放过这个宣传的大好机会的,事实上我们刚刚捉到阿梅达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离开叛军总部时,军部里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跟记者朋友分享了。

似乎永远料事如神的指挥官送来了拐杖,天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腿上的伤复发了的,不过能够回到文明世界实在是令人高兴的一件事。

年轻的队员们甚至对于看见秋天的黄叶欣喜若狂。不过那些已经有了固定的女朋友或者是已婚的家伙们可就没那么开心了。

刚刚一下飞机,拿回自己的民用通讯工具,开机的一刹那,各种铃声便开始此起彼伏……

队员们用尽各种手段说明自己是清白的,那些胡搞瞎搞的人并不是自己,而且自己还曾经试图劝阻,把自己装饰成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

在发现女性同胞们很可能互通声气搞不好此刻就在一起后,他们又集体改口,说是整件事都是指挥官放的烟雾弹,具体指挥的人是我,从头到尾他们都在演戏,一个个比初生的婴儿还清白。

我躲到一旁找了部市内电话——家里的电话还是没人接,双木去了哪里?

思念双木一百次,幸运的是我们就要见面了。

十月三十日晴 有时多云人感觉很舒适

被拉去参加一次又一次的新闻发布会,一次又一次地接受记者的访问后,队员们接到集体休假一周的命令,而我却被指挥官直接送到到了医院。

检查的结果是我膝盖有些积液,进行手术,至少要休息三周。

该死!

想念双木一百一十八次,但我被扣在医院动弹不得,指挥官的名言,你的身体不是你自己的,而是国家的。

愚腐固执的老头!虽然他才四十二岁,但一样是老头!

我的身体当然不是我自己的,他是林双木的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是包括灵魂。

十一月二日晴 微风

手术后我的感觉不错,但是出院的申请再次遭到拒绝,我的那些玩疯了的队员们中只有两个有时间来看他们受伤的队长,而且是在去旅游目的地的路上顺便过来的。

我算认清他们了。

下午指挥官来看我时偷偷告诉我说那些来不了的队员根本不是去度假,而是被家里的雌老虎拘押起来正在接受家庭内部审查,而且审讯手段极不人道。

心里好过了些。

怎么没有人来审查我呀……

思念双木两百一十五次,我相信她对我的审查会很温柔的,前提是我不会因为欺骗她的事在看见她的那一秒钟就被她打死的话。

十一月七日yīn

电话终于打通了,接听的是老吴,原来双木已经离开了农场,并且签署了自动放弃遗产协议,执行人唐律师跟见证人梅姐商量过后,决定出卖农场,所得收入连同其余的遗产全部捐献给慈善机构。

天很yīn沉,空气中没有一丝的热气,冷风吹过树梢刮起一片落叶……

我决定出院。

思念双木三百二十一次。

其实我早已经感觉到了恐惧……失去她的恐惧……

指挥官在跟我谈过之后很惊讶,他说他一直以为我无所畏惧,现在才觉得我也是一个人。不过他很高兴知道这一点。经过他出面跟医院协商,我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第89节:呛声机器人(27)

关掉一切与外界的联系,拒绝接收任何来自外部的信息,我甚至没有恢复巧巧跟小小的电源。拉上所有能拉的窗帘,不洗澡不换衣服不说话,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书。

这种生活也不错,至少足够的安静。

我决定养只仿真狗或者仿真猫,它们至少会比小小跟巧巧可爱,而且不会“自作主张”。

这种封闭式生活一直到有一天我意识到家里的生活用品已经消耗光了才结束,洗了个澡换了件能见人的衣服,意外地发现镜子里面色苍白瘦骨嶙峋的自己——这样真的很好,最近很流行骨感的身材。

刚刚踏出公寓的大门我就有想退回去的冲动,阳光太刺眼人声太嘈杂,包括空气中的灰尘都那么让人讨厌。

“小姐,你没事吧?”一个路人问我。

我这才发现自己在路边站得太久,“没事。”

这个时间超市里没有什么人,偶尔出现的顾客多数都是像我一样面色疲惫衣着朴素的吃福利一族,这样的环境让我轻松了一些。

电视里放着新闻,我低着头视而不见,挑选了一些食品后,我来到柜台结账,却意外发现自己的账户上莫名其妙地多了两笔钱,这两笔钱的数目不大,却足够让社会福利署停掉我至少两个月的补助。

我仔细查看这两笔钱的来源,一笔是很陌生的账户,转账人姓张;另一笔是来自二十一世纪之城的账户。

“小姐,你没什么问题吧?”排在我后面交款的人关切地问道,大约是我的脸色太吓人了吧。

“没事。”我摇摇头。

找了部公用电话,我首先拨通了梅姐的电话,在电话接通的一刹那,她很激动,“孩子你终于来电话了。”

“我最近很忙。”

“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有气无力的?生病了吗?”

“没有,可能是系统转换的原因吧。”

“你怎么突然走了?你知不知道你姑姑非常想把农场交给你?”

“我发现我不能适应二十一世纪之城的生活。”

“是因为迈克尔?他……”

“我不想谈他。”

“好吧……”她的情绪平复了些,恢复到了平时平静理智的风格,“你隔了这么久,忽然打电话回来,是不是因为有什么事?”

“我发现我的账户里多了一笔来自二十一世纪之城的钱。”

“是的,是我转账过去的,以后每个月我都会转相同数目的钱给你。”

“为什么?”

“这笔钱属于你姑姑,她的遗嘱里有一份秘密的补充条款,如果你拒绝或者是因为某些原因不能接受她的遗产,那么你每个月都会收到一个属于她的基金支付的生活费。”

“对不起……我……”我忽然觉得离开二十一世纪之城,对于梅姐对于我姑姑都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没关系。农场我们已经决定出售了,所得的款项将全部捐赠给慈善组织。”

“关于农场的事你们决定吧,那里本来就不属于我。”

“农场里有一些属于你的东西……”

“那些东西也一并给那些有需要的人吧,我不打算要了。”

“好吧。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

“梅姐……谢谢你。”

“不用谢,双木,如果你真的想谢我的话,就跟我保持联络吧。”

“嗯……我一定做到。”

第二个电话我打给了我的编辑。

“喂……”

“啊,啊啊……双木你终于打电话过来了,我发给你邮件你不回,打电话也没人接……”

“对不起,我出了些事情,离开原来住的地方了。”

“是这样呀。”

“我想问问你这个月你是不是转给我一笔钱?”

“是的,那笔钱是初款,出书版后会有尾款跟版税。”

“行了。”

“等等……双木,我看了你发在网上的新故事……”

“怎么?”

“故事太悲伤了,风格跟你以往的作品也有很大的不同。”

“是吗?”

“奇怪的是我们主编却很喜欢,说有真情实感,很能打动人。”

“替我谢谢他。”

“你还没听出来吗?我们打算替你出版这个故事,不过前提是你要写完。”

“我试试看吧。”

其实生活中有很多更值得珍视的东西不是吗?我走在阳光下才发现阳光没有我刚走出公寓时那么刺眼。

10

他回来了,就算是被“禁闭”了近一个月的小小跟巧巧都不敢再多嘴,就算是我拒绝看电视拒绝看网上的新闻,也知道他回来了。

我曾经想过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一阵子,不是因为怕他,只不过希望好不容易站起来的自己能有一个清静的空间。

后来一想……现代人每天带着芯片,能往哪里躲?况且犯错的是我不是他,为什么我要躲起来?

日子还是照旧要过,只不过因为有了每月来自姑姑那里的津贴跟不菲的稿费,我终于离破产远了一些,但现在住的专门提供给中低收入者的廉租公寓估计是没法久住了。

我忽然怀念起二十一世纪之城的生活,虽然没有高科技的便利,但是自己照顾自己的那种独立自主的生活也很有趣。

不过以我现在的收入,想要入住二十一世纪之城还是有困难。

在自己的眼角发现了一丝皱纹后,我戒掉了熬夜的陋习,开始试着正常起居,甚至养成了午睡的习惯。

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有滋有味……不能因为一次小小有脱轨就忘记了自己原来的步调。

只不过……午夜梦回时,常发现自己的枕头是湿的——没关系,枕头翻个面照睡不误;偶尔心会刺痛——没关系,痛够了就不痛了。

知道他回来的第二天,从五点钟的时候猛然惊醒,抬头看看窗外的天光,刚刚蒙蒙亮而已,拥被坐在床上发了许久的呆,决定出去散步。

早餐是在外面吃的牛肉面,机器人煮出的面永远是一个味道,远不及二十一世纪之城的人工牛肉面好吃。

吃完饭后走回公寓,将门锁开了又锁锁了又开……最后还是选择离开。

在街上晃到中午,为每一个熟悉的背影心惊,然后又在发现背影的主人不是以为的那个人而自嘲一笑。

下午的时候我决定回家,不管怎么样逃避不是办法,总是要面对,却在回家的路上越走越慢……回到家发现没有任何人敲过门……也没有人来过……

在家看电视上网打游戏整整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依旧没有人来……

睡前对着浴室里的镜子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午夜梦回,枕头更加地湿了,将枕头翻个面躺下……却发现泪水再也止不住……原来……我竟是这么傻这么脆弱的女人!

第三天——没有自尊地重复着第二天的一切举动,然后躺在床上时更加的自鄙!发现自己竟没有哭……只不过整整一夜没睡……

第90节:呛声机器人(28)

第四天我决定自己应该像是个普通人一样地生活,强迫自己恢复以往的步调,早晨照样在床上躺到八点钟等着小小来叫我起床,照样在家里吃小小煮的早餐,照样在电脑前写作——在下午的时候重看上午写的东西,一堆没有灵魂的东西,一删了事。

晚上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发现自己一直追的肥皂剧竟然剧终了,整整播了三年的剧集,我只不过一个多月没追居然就剧终了……懊丧了十几秒后继续翻找电视剧或者是老电影……

发现自己对新的剧集一点都不感兴趣,老电影亦是索然无味……在听到敲门声的一刹那……我竟扔掉了手中的遥控器,完全不能自制地流下泪来,擦干眼泪把自己打扮得很坚强地去开门,在看到敲门人不过是来推销产品的推销员后无声地流泪……把对方吓得一边道歉一边逃走……原来我一整天的努力都是徒劳,我这一个多月的努力都是白费,我还是忘不了那个人……

第五天,整理了行李,我决定背包去旅行,不是为了躲避什么,只不过不想像个傻瓜一样地待在家里,一天比一天觉得自己更像傻瓜。

博美渔港是个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小渔港,说是渔港但由于海洋资源的消耗殆尽跟近四十年的禁渔政策早已经被废弃。

住在这里的人差不多都是厌倦了都市生活的中老年人,像我这样疲惫苍白的年轻人多数是这里的匆匆过客。

租了旅馆老板提供的游艇出海,躺在甲板上午睡,海浪轻轻摇着小船,咸咸的海风吹在脸上,除了惬意再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了。

面朝着无边无垠的大海,人的心情自然也跟着开阔了起来,这里实在是很适合舔拭伤口的地方。

房东家有一只胖胖的宠物猫,骄傲慵懒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农场里的宝宝,只不过宝宝看来是很难长到它的吨位。

宠物猫是电子的,却把猫的劣根性学得十足十,在它需要食物时永远知道如何讨好你,当它想一个人待着别人怎么引诱都没有用。

这里的人们习惯了早睡早起,晚上的时候很安静,你甚至能听见远远的大海深处鲸鱼的喷水声,第二天我跟老板说了,老板却笑我想象力过于丰富,鲸鱼从一百年前就从这片海域绝迹了。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天气预报说yīn有小雨,海面上更有风浪一米左右的风浪,出海的计划被迫取消。

我一个人来到海边,坐在离现在的海岸有几米距离的礁石上,静静地看着大海近似乎微怒的表演。

“这里的海不错。”一个声音在我的身后传来,我浑身一僵,但没有回头,“你可真会躲……”

“我只是出来旅行。”呵……到底被他找到了。

“出来旅行为什么少带了件行李?”他坐到了我的身旁。一边捶着自己的右腿一边说道。

“我没有少带任何东西。”

“不对,你忘记了你最忠实的仿真智能机器人。”

“那个仿真智能机器人已经被我扔到机器人回收站里了。”我起身想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你说过……不会把他扔进机器人回收站的,最多是在他系统落伍后替他升级。”

“我反悔了不行吗?”我甩开他的手,走下礁石往旅馆的方向走去。

“不行!你说过永不反悔的。”他追了过来,抱住我的腰。

“我说过的话很多,但不是对你说的!”

“就是对我说的,我说过的,智能机器人很死心眼的,人类不可以骗智能机器人。”

“是呀,所以机器人可以尽情地欺骗人类!”

“不是的,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打算过永远欺骗你。”

“是呀,你打算在我临死前对我说对不起亲爱的我忘记告诉你了,我不是智能机器人我是人类。”

“呵呵……”他竟然笑了,他竟笑得出来,“你没丢掉你的幽默感。”

“我还没有丢掉我的大脑!你就这样佯装什么也没发生地回来了,以为我会像傻瓜一样听你说事先编好的谎话!然后欣然接受你是人类的事实。”

“我认为我是人类对你来说只有好处。”

“对,当然有好处,你是前途无量地位显赫的大人物,是地球捍卫者组织里的骨干,是明星队长,你每周赚的钱比我一年赚的还多……可那又怎么样?我就该像是那些非洲的廉价女孩一样地讨好你?并对你的垂青感激涕零?告诉你!做梦!”“双木!你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

“事实?自从发现我的仿真智能机器人竟是人类之后我就不知道什么叫事实了!”

“我爱你!这就是事实!”

“呵……我爱你不过是三个字而已,三岁的孩子都能说得很顺口。”

“双木,你理智点,给我五分钟听我的解释!”

“呵……如果你在临走前叫醒我,给我五分钟的时间听你的解释,也许我会相信你,现在……太晚了。”我推开他继续向前走。

“……”他紧走两步试图再次抱住我,我转过头对着他的右膝就是一脚!

“啊……”他痛苦地抱着膝盖倒卧在地上,演戏。

我转回头继续朝前走……

“刚才有一位拄着手杖的先生来找你。”我一回到旅馆,旅馆的老板便从电脑前抬头看了我一眼,对我说道。

“拄着拐杖?”我注意到柜台边竖着的银色手杖。

“是呀,我说你去了海边,他把手杖扔在这里就往海边去了,我看他的右膝好像有点问题,我退休之前是骨科大夫,不会看错。”

我拿起手杖拼命地往外跑去……

他果然还躺在原来的地方,曲着身体抱着右膝一动不动……

“你膝盖有伤为什么不说?”

“我想试试苦肉计有没有效果。”他抬起头,额头上满是汗珠,勉强扯了扯嘴角,笑得跟以前一样憨厚一样傻。

“其实我是半个克隆人,我的父亲是克隆人,母亲是普通人,他们属于第一批通婚的人类与克隆人,但是在我七岁那年就分手了,我再也没见过我父亲,十岁我就入选了少年军校,离开了我母亲,我觉得这样对我对她都好。”

喝了口水,他继续说,“我说过我是因为某些原因跟队友赌博才扮成智能机器人到司马慧家的,其实这只是原因之一,我能得到一年休假的原因是因为我完成了一项很危险的任务,而且膝盖受了伤,虽然不妨碍日常生活,但对于战士来讲则必须休假。”

“你这次的伤是旧伤复发?”

“可以这么说。”他艰难地移动了一下腿,“这位旅馆老板不会是假大夫吧?我的腿好像越来越痛了。”

“他说你的腿会疼是说明伤口正在好转。”我掀开被子看他的腿,跟刚开始一样的红肿发炎,“他说你的伤根本没有好到可以离开医院的程度!你是偷跑出来的?”

“特批,我跟我的指挥官说如果不让我来见你我就提前退役。”他笑得像是一个得到了糖果的大男孩。

我瞪了他一眼……

“别这样……我是伤患,对我要温柔一点。”他的那张脸实在很不适合耍宝。

“老板答应等下天气好些了开车送你去医院。”我狠下心,冷冷地说道。

外面现在正下着雨,我跟他似乎跟雨天特别有缘分。

“你呢?”

“我要在这里多待几天,然后再到下一个目的地。”

“你还是没有原谅我。”他低下了头。

“我原谅你了。”他抬起头兴奋地看着我,“但是……我们已经结束了,在一段关系里,最需要的就是信任,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信任你或者是其他人了,所以……我们结束吧。”

旅行归来,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抽屉深处的验孕试纸扔到垃圾筒里,见到他的第三天,该来的就已经来了,验孕已经失去了意义。

望着垃圾筒里的验孕试纸我问自己,如果我真的怀孕了会怎么样?答案是无解。

账户里又多了笔来自出版社的款子,编辑用电子邮件通知我书已经出版了,还把样书跟封面发给我看,封面很漂亮,书也很精致,但我却没有多少兴奋的心情。也许是经过这么多事,整个人都被磨得淡然了吧。

司马慧让我请她吃饭,说是替我庆祝新书出版,顺便答谢她的介绍,我说不如顺便请来编辑,引来她的一阵大笑。

“那位吴编辑是编辑机器人啦,你请它吃润滑油还差不多。”

“他是机器人?”

“对呀,你不知道?”

看来我是真的不知道了,在这个时代,你不知道走在街上的人是不是人类,也不知道跟你说话的那个人是不是人类。

我开始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一直笑到趴在桌子上,再也直不起腰来……

社会福利署发来了传真,鉴于我的收入已经超过最低生活保障很远,希望我尽快搬离政府提供的廉租房,我在司马慧的帮助下租了间三居的公寓,公寓的一面阳台能够看见大海。

搬家时我发现巧巧已经过了使用年限,系统拒绝再为它升级,它说自己想要退休了,让我送它到儿童福利院,它已经联系过那里了,他们需要一个能给小朋友讲故事替他们梳头洗澡的机器人。

我答应了,并且带着已经有了一个漂亮的可移动金属外壳的小小,一起送它去了那家福利院,看得出,它很受欢迎。

一年后——

“起床!起床!林双木!快起床!你要参加签售会!快起床!”有了身体的小小在我的耳边努力地吼着,金属的轮子在地板上滚来滚去制造噪音。

“小小!你再吵我睡觉就把你的身体收回去!”

“你已经说过一百次了。”小小得意地说道,他对自己仿古式的金属造型很满意,人类现在已经厌烦了机器人与自己没什么区别的外壳,开始追求机器人外表的个性化,小小颜色鲜亮的金属外壳跟卡通复古造型被认为是新时尚,他对此很满意。

我被他吵得不得不起床,今天是我所在的出版社办的作家集体签售会,也是我第三本小说签售的日子,从他们还愿意替我出书来看,我的书卖得还不错。

签售会的主角照例还是司马慧,今天她穿了一身白色雪纺长裙,我刚刚惊讶她今天的保守时,她笑着转了个身,露出身后大片的美背。

“我还以为你收心养性了呢。”我摇摇头,在写着我名牌的桌子前坐下。

“嘿嘿……现在不秀以后就没机会秀了。”

“怎么?”我以为她到八十岁都敢这么穿。

“我怀孕了。”她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啊?”

“是人工授精,我想试试看我能养出什么样的孩子。”她显然很欣赏我吓到变形的表情。

“……”这是什么世道……

签售会开始,找我签名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没我想象的那样门可罗雀,也不像司马慧那边那么火爆。

签售会快要结束时,一束玫瑰花被放到了我的桌前,我抬起头——眼泪在抬头的瞬间流了下来……

“我没想到你会哭。”他默默地递上纸巾。

“我也没想到。”我用纸巾盖住脸,为自己刚到他的一刹那的反应感到丢脸。

“我被调任到c国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到c国?”

“地球捍卫者本来就是全球性的组织。”

“听说你后来又受过一次伤?”

“没什么,只是小伤,我以为你不想知道关于我的任何消息。”

“关心一个认识的熟人是应该的。”关心他的消息大约是半年前无意中听说他再一次受伤开始,从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受到了多大的压力,阿梅达被捕后虽然媒体一致称赞他跟他手下的表现,但是还是有人揪着他不放,说抓捕阿梅达的任务不过是一场秀,派身为半个克隆人的他去,则是为了讨好国内的克隆人,争取选票。

我看到的就是这些,真不知道这些年他经受了多大的压力。

“谢谢。”他微微一笑。

他瘦了,整个人看起来更精干了,但是额头已经有了三道深深的印痕……

“这次的签售会很成功,祝贺你。”他叹了口气,坐直身体。

“没什么可祝贺的,来凑个人头而已。”

“没什么事的话……我走了。”他握了握拳头,站起身……

我抬起头看着他,命令自己不要做出比见到他时流泪还要丢脸的事。

“迈克尔……”丢脸就丢脸吧,总比后悔好!我大声地叫住他,他转回身,脸上满是惊喜跟期待……“你……保持联络。”“嗯。”他脸上的光芒消失了,颓然低下头……

我说了些什么……用手捂住脸,我无力地靠在椅子上……也许……我错过了最不该错过的人……

抓起放在桌上的包,丢下一张纸钞,我拼命跑出咖啡馆,周围人潮汹涌……他在哪儿?

“我跟自己打赌说……如果你追出来,我就会对你说一句话。”一个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

“说什么?”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c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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