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只曾为你留(网络名《与你有关的事》) - xp1024.com
《时光只曾为你留(网络名《与你有关的事》)》


01、

作者有话要说:某猫开新文啦,军旅言情《长冬》

地址:

日更ing,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收藏、撒花~

另外,本文可能还有一篇番外,何时写出po上来视情况而定。

《长冬》之后,还有一篇叔控系列的文要写,姑娘们可以收藏我的专栏,这样我开新文你们就知道啦。目前,先支持长冬吧,谢谢大家 =3=

【猫的专栏】:

夏天,温远站在二楼,仰望一下头顶的烈日,有些烦躁。

七八月的b市总是热的像蒸炉一样,稍微有些动作便能惹出一身汗,更不要提一动不动地在太阳底下站上半个小时。温远沮丧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忽然听见一道低沉的男音自身后传来:“远远。”

不怒自威,温远脖子很明显地缩了一下,有些后怕地转过身去。视线不敢往那人的脸上看,只敢盯着男人袖口那枚金色袖扣。

男人瞥了她一眼,知道她这是在卖乖,倒也不戳穿,偏过头对身边这个顶着一头卷发的女人说:“方老师,没事我就带远远先回去了,耽误你这么长时间真是抱歉。”

被称作方老师的女人娇羞一笑,发胖的身子有些激动,“温先生哪里的话,管教学生就是我们老师的职责,更何况,远远这孩子确实有些调皮。”

更更何况,这么年轻稳重帅气的家长,多见几次也无妨。

男人颔首,嘴唇微勾出一个弧度:“麻烦了。”

温远在一旁听着,瘪了瘪嘴。这两人一来一往,一唱一和,就这么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给卖了。抬头,想瞪男人一眼表示自己的不满,却被他逮个正着。下一秒,温远就低头安分了。

黑色宾利车低调地停在校门外两百米处,温远一上车,就感到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解放了,凉快的两只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刚想感叹一句舒服啊,就听见身边的男人发话:“老李,开车回大院。”

温远顿时清醒了,乖乖地靠着一边坐好。用余光瞄了瞄身边的男人,虽然这人只留给自己一张清减的侧脸,但是毕竟刚刚还是把自己从老师那儿领了出来,温远识时务,乖巧地对男人说了一句,“谢谢小叔。”

男人半闭着眼眸,靠在车椅上养神,听到她这话都懒得搭理。倒是前排的司机老李,远远称呼李叔的人,笑着搭腔了:“远远啊,温先生可是刚开完一个会,接到老师的电话就来了。你这孩子不乖啊,在学校惹事。”

温远低声嗫嚅:“李叔,这回不赖我。”

李叔笑着摇了摇头,温远有些泄气,抱着书包做好,忽然听见身边的男人开口了:“月考英语怎么又没及格?”

温远语塞,忍了一会儿,憋不住:“老肥把这个都告诉你了?”

“那是你老师。”

什么老师,哪有天天对着家长发花痴的老师?!

温远委屈:“我本来能及格的,是老肥说我作弊,硬是给我判了个59分。”她没忍住,当场嘟囔了一句老肥,不幸被她听见了。于是乎,叫家长了。

男人不说话,视线落在她的手掌上。温远自知理亏,把拳头往身后缩了缩,“就算,就算我把单词抄到手心里了,考试的时候我也没看啊,绝对没看!”

发誓保证。男人显然已经不吃她一套了,眯了眯眼,而后又重新靠回座椅上,闭上眼睛,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这就算是不追究了,温远顿时眉开眼笑。

车子缓缓地停在一个大院外面,温远麻利地下车,顺便向站岗的兵哥哥扯了一个笑,而兵哥哥依旧是一动不动。这座大院虽然隐蔽,可是人都知道,跨过了这道门,就是温家。

温远对自家那辉煌的历史知道的不算少,整天听成奶奶扳着指头给她算,往上数他们家里有多少多少人参加过战争立了功后来封了将军,再往上数又有多少人中过晚清的状元,再再往上数——等到后来耳朵都快生茧了,成奶奶才罢口。

院子里,乔雨芬正在浇花。看见一同进门的两人,止不住就笑了:“行之啊,你把远远给带回来了啊?”又觑了温远一眼,“远远也是,总是麻烦你小叔。”

温远吐了吐舌头,拽了拽书包带,越过花圃,向屋里走去。一副乖巧的模样。

温行之抬头,看着女孩儿进屋,才收回视线,“没事。”

温远一进屋,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温祁,顿时觉得脑仁疼,揉了揉脑袋,还没来得及转身上楼就听见他yīn阳怪气的一声:“哟,又让小叔给接回来了,是不是惹什么祸了?”

温远气闷,可一想好女不跟恶男斗,便甜甜一笑:“没办法,小叔疼我嘛。”

温祁又是一脸鄙夷。

温远心情大好,奔向厨房去找成奶奶。

其实温远自己都奇怪,很少有像她和温祁这么不对盘的兄妹吧?明明就该哥哥疼妹妹的,哪像他呀,哪天不揭她的短她就念阿弥陀佛了。而成奶奶呢,总是慈爱地望着她,有的时候会摇摇头。打从温远远记事起,成奶奶就在家里帮佣了,现在已经六十岁了,身子骨却依旧硬朗得很,在这个家里,除了妈妈乔雨芬之外,最疼她的人,就是成奶奶了。

“成奶奶,今天有什么好吃的?”温远看了看流理台上摆的一排菜,忍不住流口水。

“小馋猫。”鼻子被点了点,“你小叔难得回来,今天都是他爱吃的菜。”

“哦——”温远缩回了身子,透过厨房的窗格,很容易就能看到那抹修长俊挺的侧影。

因为温行之回家,餐桌上多了许多清淡的菜肴。这让温远这个无肉不欢的孩子有些惆怅,揪着筷子不知如何下筷。

今天家人到齐,温恪温老爷子心情不错,就连饭吃的都比平时多了一些。乔雨芬笑:“老爷子近来身体不爽利,要不是因为行之回来心情好,怕是吃不了这么多。”

对于爷爷,温远是有些害怕的。别人都是隔代亲,老爷子对他们这些孙辈,却都很严厉。成奶奶说,那是因为爷爷年轻的时候当兵,严肃惯了,管人也管习惯了,所以难以亲和。温远远听了没吱声,其实她知道,有一个人总归是例外的,那个人,就是温行之。

饭后,温远爬到二楼房间去写作业。她今年高二了,还有两年不到就要参加高考,乔雨芬自小就管她管得严,到了高中更是严上加严,有几次远远扛不住,对着她撒娇抱怨,也换不来她的心软。

乔雨芬曾经对她说:“你看看你温冉姐姐,再看看你哥,哪个不是在一流的大学读书,你努力努力就跟他们一样了,又不是笨。”

她低下头,没话反驳了。他们温家的孩子,在外人看来,都是一顶一的优秀,老爷子温恪深以为傲,总觉得温家三代没出过窝囊人。如果让他知道,温家有个温远远隔三岔五地被学校叫家长,估计得气得吐血吧。

想到这儿,她趴在一堆课本上,狡黠地笑了。

好在她有妙招,在家里有乔雨芬和成奶奶护着,在学校有小叔这个家长给自己撑着,一路无虞走到现在。说她聪明,倒也不假,打小就知道惹祸了得寻找庇护伞。

不过,她记得有人曾经说过她:“不笨是不笨,就是脑子从来不往正经地方用。”

一语中的,针针见血。能说这话的人,除了温行之还有谁。不过,也就他能说这种话了,因为温远的烂摊子,都是他给收拾的。

至于到底是什么时候找了这么一大尊保护神,这事儿还得从头说起。

02、

在学校,温远一直是个乖学生,哪怕她跟校草热门候选人赵唯一和苏羡走得很近,也并不张扬。倒是赵唯一和苏羡,尤其是赵唯一,这人严格秉承了所有纨绔子弟的作风,走哪儿祸害哪儿,每次惹了事,还偏偏能凭着那一张惹桃花的脸息事宁人。温远跟着他们,倒还有了些狐假虎威的架势。

b市的夏天就是温远的噩梦,尤其是在这大热天的还得坐在教室里受罪。

老师在讲台上喋喋不休地讲着,赵唯一忽然从后面捅了捅她的脊梁骨,“最新情报,要不要听?”

“什么?”

赵唯一嘿嘿一笑,“今天下午开集体大会的时候找个机会溜出校门寻个乐子怎么样?”他们所在的学校每周五下午都要开教师集体大会,于是这个时段也就成了学生溜号的黄金时间。

温远撇嘴,“这南大门北大街的都被你给溜遍了,还准备去哪儿玩儿啊?”

赵唯一哼哼一声,“小瞧你爷我。昨晚上我哥回来了,我瞧瞧潜入他的房间偷了一样好东西。”

“什么?”温远一边用课本作掩护一边压低声音说道,只觉得眼前一亮,一张金灿灿的卡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傻眼了吧,这是长门街新开的那家会员制会所的vip卡,我哥那是什么人啊,人精啊!多会玩儿啊,哪儿开场子了他不是第一时间掌握消息。”说着嘿嘿一笑,“怎么样,要不,咱也去消遣一回?”

“可是苏羡不在。”温远犹犹豫豫的。

赵唯一白她一眼,“这小子上星期刚接受了高一那个小校花,这会儿正腻歪着呢。”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尽管温远经常跟着赵唯一瞎折腾,但是跟着他进酒吧还是第一次。

“我说,这靠不靠谱?”温远戳戳他。

正跟一帮哥们喝得火热的赵唯一大包大揽地拍了拍温远的脑袋,“你放心,这边不是随便进的来的,你放心喝,都记我哥的账上。”

说着招来服务生给温远倒酒。于是没过一会儿温远就搂着杯子红着脸开始唱歌,赵唯一一看看觉得事情有点儿大条,她不能再喝了,刚想抽走她手中的杯子,刚刚离开的服务生去而复返,送给了温远一张粉红色便签。

她疑惑地看着服务生,服务生便笑着替她解释,“这是那边那位先生送过来的,他想请您过去坐坐。”

话音刚落,一只胳膊就横了过来,抢走了那张便签,服务生小心翼翼地抬头,对上赵唯一一张严肃的俊脸,“这人谁啊,不长眼怎么着,还想钓我们远远,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我是谁。”

能进来的人都不是平常人,服务生只能小心应付,“那位先生只是想请这位小姐过去坐坐,您不愿意,我帮您拒绝了就是。”

“不用。”赵唯一嚷嚷,又回头摸摸温远的脑袋,“我替你回了去。”说着拎了一瓶酒起身。

赵唯一是一个很有能耐的人,这就是为什么他长得不如苏羡,却能跟苏羡并驾齐驱的原因。不过这人平时在学校的爱好是深藏不露,所以耍威风的样子不常见,温远就咬着吸管喝着饮料在一旁看好戏。

其实那人长得人模人样的,只不过看着赵唯一那来者不善的架势微微变了脸色。赵唯一把酒瓶子往桌子上一放,跟那人说了几句话,两个人就开始喝酒。

温远起先有些不明白,赵唯一的一个哥们儿忽然笑了一声,一双邪魅的桃花眼转了几转,说道,“你小心点儿,唯一这是跟他拼酒呢,要输了估计就得你上了。”

温远眨眨眼睛,“骗我呢吧,赵唯一喝酒什么时候输过。”按他那话,他打小就把酒当白开水喝。

忽然酒吧里响起了一阵爆裂声,温远睁大迷茫的眼睛扭头一看,发现是赵唯一摔了酒瓶子,正揪住那人的衣领大声叫嚷着什么,她心里一提,起身,放下饮料瓶挣扎着想向那边走去,桃花眼一下子按住她的小臂,“嘿,别着急,有人来了。”

顺着他的视线,温远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两人面前,他一手恪住赵唯一的胳膊,任凭他力气再大也动弹不得。看着袖口那枚闪着光的金色袖扣,温远只觉得眼熟。

她拽住桃花眼的胳膊,不解地问,“那个人的袖扣怎么跟我小叔的一样?”

顶着午后四五点钟的太阳,温远有点儿睁不开眼睛。刚刚喝酒去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儿,在这样冰冷视线的注视下——

温行之眯眼看着面前站成整齐一排的两人,滔天的酒气让他微微皱了皱眉,更何况,还有个不知死活的。

“小叔,您也来这儿啊。”温远抓抓头发,舌头不利索地打着招呼。

温行之凝视她片刻,果断放弃与她说话的想法,转而看向赵唯一:“怎么回事?”

赵唯一缩缩脖子,“我们就是来这儿玩儿会。”

“哦?消遣之余,再打一架?”他的语气云清风淡,偏偏眼神里的冰冷藏都藏不住。

“那,那是……”赵唯一吞吞吐吐,“那是他们太过分,您不知道,那个男人说远远什么,他说出来玩儿的装什么处,他能看上她是远远的福气,您说这种混蛋我能不打他么?”说到最后咬牙切齿,简直是磨刀霍霍了。可是就是这样强的气势,在男人不动声色的凝视之下,也渐渐弥散。良久,听见头顶上冷冷砸开的一句,“行了,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

温行之淡淡地瞥了一眼一旁抱着树干快要睡着的某人,终于开恩放人。

赵唯一就差磕头叩谢隆恩了,哪里还有心cāo劳旁边这个睡得人事不省的温远远小姑娘,一解放就赶紧溜走了。反正,人家是远远她亲叔不是——

睡梦中,温远触碰到一个小小的圆圆的却冰冷的东西,那种质感让浑身燥热的她感觉很舒服,脑袋随便凑上去蹭蹭,不过几下,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挪开了。

好小气呀,她不满。再接再厉地又蹭了上去,这回倒没有人来阻止她了,她满意一笑,再醒来时,有些怔忪的看着眼前这栋大房子,眼睛微微眨了眨。

“醒了?”低沉的男声淡淡询问,她缓缓地望过去,瞬间清醒。

“小,小叔。”有些惊慌失措。

“嗯。”男人淡淡应了一声,随后递过来几件衣服,“先洗个澡,把衣服换了。”

“呃,好的。”接过衣服,温远飞也似地溜进浴室。门一关,她赶忙松了一口大气,内心立马哀嚎了四个大字——事大发了。

温远知道温行之是个大忙人,常年在t市工作,偶尔回b市那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相比于他,她见他的助理赖以宁的次数倒是更多些。但是这次是怎么回事?昂头环视了一圈儿,是他在市区的私人住宅。

温远继续哀嚎,她怎么被他带到这儿来了——

餐桌前,温远捧着面前那碗粥,看着坐在对面的温行之,有些坐立不安,“小叔,现在几点了?”

“八点。”

“什,什么?”温远惊叫。“您,您怎么不送我回家?”

“一身酒气,把你送回家是气大嫂还是老爷子?”他看了她一眼,温远顿时蔫了下去。

吃了几口粥,她又放下勺子,“小叔,今天,今天是我第一次就那种地方,我也不知道会遇到那种人。”温远支支吾吾说道,“其实我不喜欢那里。”

说完温远期期艾艾地看着他,良久才盼来一句回应,“知道了。”

她真是——郁闷地想揪头发。

吃完粥温行之送温远回家。

下了楼,温远才发现他的车里还坐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温远认识,就是温行之那位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特助,赖以宁。

赖特助抿唇浅笑着向温远打了一个招呼,温远礼貌地点点头,躬身钻进了车里。

宾利,温行之的座驾,温远还是第一次坐。上了车,一路上两只眼睛就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目不斜视。

“温先生,瑞丁银行那边的人今晚在国宾举行宴会,您要不要去露个面?”助理赖以宁转过身来确认行程,“马格先生会出席。”

“不过去了”温行之不经意地皱皱眉,回过头去看身边正襟危坐的女孩儿,“温远。”

“嗯?”温远赶紧扭过头来,乖巧地看着他,心里想的却是这人还挺忙。

温行之微微偏头,“学习成绩怎么样?”

他问这个干什么?温远眨眨眼,支支吾吾道,“还,还凑合。”

像是预料之中,男人又淡淡地转过头去。温远不禁泪目,如果旁边有墙的话她简直要伸爪子去挠了。

温行之在市区的房子距离温家大宅并不远,温远回到家的时候才堪堪过去了一个小时。车子停稳,她刚要下车就听见温行之在身后喊了一她一声,“温远。”

她仓皇地转过身去,看向从车上走下来的温行之。他特有的一双黑色眼眸被头顶打下来的昏黄的路灯灯光蒙上了一层光泽,看上去要比平时柔和了许多,这也让温远有了些许直视他的勇气,“有事吗,小叔?”

“以后不许再去那种地方了。”

“哦。”温远缩了缩脖子,眼前忽然多了一张名片。她犹犹豫豫地,一双大眼睛里满是不解。

温行之看着她的模样,说:“上面有我的私人号码。”

什么——

温远嚯的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母亲乔雨芬已经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一脸焦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看到温行之又是一脸惊愕,“行之?是你把远远送回来的?”

温行之点了点头,“顺道。”

乔雨芬笑,点了点温远的脑袋,“还不快谢谢你小叔,这孩子,要不是唯一往家里打个电话说你们给同学过生日要晚回来会儿,我非得急死不可。”

温远俯首认罪。

“行之,今晚留在家里?”

“不了。今晚还有事。”温行之说道,看了温远一眼,上车离开。

温远和乔雨芬一起目送车子离去,乔雨芬一边教育她一边带着她向院子里走去,温远跟在后面,握紧手中那张厚厚的卡片。微微偏了偏头,隐约看见那两道由后车灯透射而出的淡淡光束,越行越远,直至不见——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呢,温远想。

03、

读书的时候,每个学校都会树立一些优秀典型来激励全校学生。他们学习成绩优秀,又懂得尊师敬友。而且除此之外,他们的长相通常还十分耐看。这样的人,树立为学生楷模,那也是理所应当的。而其他学生,在楷模的衬托之下,自然也就显得更加渺小。温远同学就是渺小群体的其中一位。

先从自身条件开始分析吧。

一米六几的个头,在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中间也属正常。再说容貌,温远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乌黑明亮,笑得时候会弯成好看的月牙状,再加上脸颊上那一对浅浅的梨涡,看上去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不过温远也明白,她这样的长相,绝对称不上是美人,清秀而已。发育状况呢,用赵唯一的话来说,那就是同志仍需努力。总之,温远同学的自身条件状况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普通。

这让温远同学有些沮丧,可没过一会儿就打起精神来挖掘一些更深层次的来安慰自己,比如说说学习成绩。

站在班级刚刚贴出来的上一个月月考的成绩单前,温远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第21名的成绩还算好成绩,撑死中等!面对这样的双重打击,温远同学蔫了,捂住了自己的脸。

“一大早干嘛呢,面壁思过?!”一道男声在耳畔响起,如果忽略了话中调笑的语气,那音调还是格外好听的。

是苏羡,温远从指缝里看见他那双招惹了不少人的桃花眼正冲她闪着暖暖的笑意。这人十分明白自己的自身优势,也运用的淋漓尽致。若是平时,在这种攻势下温远同学就开始对他大倒苦水了。可现在,这厮格外讨人厌。因为,他就是传说中即会玩儿学习又好还长得特一本正经的那种学生楷模!

于是,温远瞟他一眼,一步一步挪到座位上去了。不搭理他。

苏羡还不知她这是迁怒,一头雾水地拎住了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赵唯一的耳朵往上拉:“远远怎么了?霜打的茄子一样。”

赵唯一睁开惺忪的双眼,看了温远一眼又倒下。“估计是昨晚回去挨训了。”

“挨训?”苏羡好看的眉毛微微一皱,“昨天她干什么了?”

赵唯一也知道瞒不过,抹一把脸,把昨天的事儿全交代了。

苏羡不禁觉得好笑,“难怪了。”

在他看来,温远不是那种疯起来没有顾虑的女孩儿。就算她在外面怎么跟他们闹,回到家里还是乖巧温顺的。他曾笑她这样这么两面派累不累,而她也只是皱了皱鼻子,低头咕哝了一句你不懂就算敷衍了事。

苏羡回到座位上。第一节是老肥的课,他把英语课本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随手翻了几页之后,揉了个纸团砸向他的斜前方。温远就坐在那里,被砸中之后回头瞪了他一眼。

苏羡懒懒一笑,“现在知道赵唯一不靠谱了吧,昨晚回去挨训没?”

想起昨晚,那种异样的感觉又上来了。她摇摇头,低声说:“没事儿。”

“那就好。”苏羡伸长胳膊揉了揉她茸茸的头发,让她微红的脸颊上露出一丝恼怒的神情。

温远拨开他的手,转过头去正襟危坐地坐好,开始上课。

高中的生活永远都是紧凑无比的,早上七点多到校,同学之间闲聊几句就开始了一天的课程。课程科目虽然繁多,可翻来覆去地学也便没了新意。重压之下的课余生活也很干巴,除了明星绯闻国家大事之外,最常听到的就是同学之间谁和谁的那些事了。

对于十七八岁的学生而言,他们关注这样的事似乎比明星的绯闻还要来劲。毕竟是随时可以见到的人,高兴的时候还可以凑上去瞧个热闹顺便指指点点。

温远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一是因为性子使然,顶多在身边的人讨论的时候捧一个不咸不淡的场。二是因为,在学生之间疯传的流言当中,多半跟她身边这两个纨绔子弟有关。她对这两人,可以说已经产生了审美疲劳,完全没有这两人是绯闻男一号的觉悟。

大概她这种不思进取的心态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高二上学期开学没多久,老天就给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是日,正是b市炎热的时候。

按照温远同学的本性,这样的天气定要是躲在空调屋里睡他个昏天暗地才好,可还没等她拔起脚来要逃,就被苏羡拎到了篮球场。因为一年一度的全市高中篮球联赛开始了,就在温远所在的十一中学举行。

第一场比赛是十一中跟五中打,既是主场,又是苏羡带的队,温远同学岂能不去捧场。

温远嘟囔:“这种展现英姿的时候你就应该找你女朋友来看!”

苏羡正在拨弄头发,听到她这抱怨笑了:“谁说我有女朋友了?”

温远咬着矿泉水瓶说:“唯一说的,不是高一那个小美女吗?”

苏羡也没反驳,从她手中拿过矿泉水瓶,喝去了大半又塞回到她手里,整一整战袍,上场了。温远捂着被太阳晒的红红的脸盯着眼前的瓶子,好半晌才冲那个已经走远的背影喊道:“喂!你干嘛拿我的水喝!”

喊完之后,气鼓鼓地叉着腰,而那人只是伸出胳膊向她挥挥手,头也没回的走回到了队伍中。

温远气馁了,挨着看台坐下,一转头,才发现不远处正有几个女生冲自己指指点点。因为刚分了班,温远人认得不大全,不过为首的那个女生她却是知道的。因为从高一起她就跟她一个班,名字还挺好听的,叫安然。

她想着,还是礼貌地冲她们笑了笑,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可让她郁闷的是,安然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随后视线便落到了场上苏羡的身上。

温远恍然大悟了,原来自己又莫名其妙地变成靶子了。

学校里对苏羡有好感的人确实不少,而且其中有多半的人是冲着他那张脸去的。那张脸,用赵唯一的话说,就是一种生来勾搭小姑娘的脸。所以温远可以算得上是一朵奇葩,一朵难得的不被苏美人勾去的奇葩。

对于唯一兄的大加赞扬,温远同学有些受之有愧。

其实她这么淡定完全是家庭环境熏陶出来的,据成奶奶说,早逝的奶奶在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美,连带着育下的儿子们的长相也是精致耐看的。同时,温远的哥哥温祁也承袭了母亲和父亲的优良基因,长得一副祸害良家妇女的模样。

所以,这么些年在一众美人中生活过来,温远同学剩下的就只剩自卑和纠结了,因为整个家里,只有她是最普通的那一个了。而最不普通的那样,她想都不用想就可以给出答案。

是温行之,常春藤名校出身的金融学硕士,毕业后又拒了很多北美的offer跑到了英国一个投资银行给资本家打工,直至今日以总监的身份回到了投资银行的亚太分部。他走得这一路,在温远看来简直就是一部传奇!

她肯定做不到,就连乔雨芬在教育她的时候也只说,“你要有你小叔一半儿我就不愁了。”

一半?

就是三分之一也得削掉她一层皮来能做到好不好?

温远喃喃地嘟囔一声,抬起头看着不远处正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比赛,神情难得有些迷茫。

忽然看台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主场的十一中赢了这一场,温远连忙站起来,向场中间眺望。恰好瞥见苏羡和赵唯一向她抛来的飞吻。她脸微红,可终究还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04、

因为比赛,所以温远今天放学有些早,回到家里的时候院子里还是静悄悄的一片。一辆黑色汽车停在院子门口,温远瞥了一眼,跨步进门。

成奶奶正在院子里搭的藤架下摘黄瓜,渐渐没入西边的太阳散出暖暖的光,在成奶奶白了大半的头发上晕出一个柔和的光圈。转身的时候瞧见了温远,便将手边的黄瓜放在水龙头下清洗干净掰了一半儿而她。

温远拿过来咬了一口,两只眼睛瞬间就眯了起来。

走进大厅的时候,乔雨芬正在跟人说话,见温远进来,忙向她招了招手,“远远,快过来见见你周阿姨。”

温远乖巧地喊人,周女士看着温远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是你家远远啊,都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嘛,咱们都让孩子给催老了。”

温远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拖着步子回到了二楼房间。将书包往书桌上一扔,整个人毫无形象地瘫在了床上。

疯了一天,她累坏了。可瞅瞅书包,才想起自己还有那么多的作业要写。想想都觉得浑身无力,温远不禁有些烦躁,拿起床头的泰迪熊使劲地揪着它的小卷毛。

这个泰迪熊是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哥哥温祁送给她的,因为她跟温祁总是吵架,连带着他送的东西也看的不顺眼,所以温远心情不好的时候总爱虐待它。

现在,这个可怜的泰迪熊因为温远用力过大被甩到窗台的花架上了。温远想了想,还是从床上爬起来去把它捡了回来。抬头的瞬间,又看到了停在院外的那辆黑色轿车,与某天晚上,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的那辆车慢慢重合。

温远在心里默默地算了算,自从那晚他送她回来之后,她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有在家里见到过他了。

有那么忙么。

温远抱着小熊,看着窗外,小声地嘀咕。

敲门声忽然响起,温远立刻穿好拖鞋去开门。门外是端着果盘的乔雨芬,温远忙接过果盘,将乔雨芬让进屋来,“在干吗呢?没写作业吗?”

温远挽着乔雨芬的胳膊撒娇道:“我才刚回来,吃完饭再写嘛。”

乔雨芬对她这种能拖一时就拖一时的做法已经见怪不怪,刮了刮她的鼻子,说:“你还记得周阿姨吗?就是小时候跟咱们住在一个院里,后来因为丈夫转业搬走的那个?”

温远迷茫地摇了摇头。

乔雨芬失笑,“瞧你这记性,你周阿姨可还记得你呢,说你小时候总是扎着两个冲天辫儿问她要糖吃!”

温远脸立刻红了起来,“周阿姨来咱们家干吗?”

“没事,你周阿姨去了她儿子学校一趟,回来的时候正好路过咱家,就进来坐了坐。”

“被叫家长啦?”

“嗯,听你周阿姨讲是因为早恋的问题。”说着乔雨芬笑了出来,“现在的小孩儿啊,才多大呀就懂得这些。”顺顺温远的刘海,嘱咐道,“你可别在学校乱来啊。”

温远大囧,抓了抓头发,缩了回去,“我才不会呢。”

“不会就好!”乔雨芬点点她的额头,满意地笑了。

虽然理直气壮地发誓保证了,可温远这一夜却忽然做起了噩梦。梦见自己竟然跟班上长的最丑的一个男生成了班对,整天被各路人马起哄:“温远,你快从了xxx吧”。温远吓得赶紧逃跑,可那些人却仍不放过她,一直跟在后面追。

追着追着,温远就被吓醒了。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余惊未了的喘着气。好不容易平息了下来,就听见有人在用力敲房门:“温远远,你再不起可就迟到了!等着挨训吧你!”

温远只好匆匆抹了一把虚汗,一边安慰自己这是梦这是梦一边用了仅仅五分钟的时间穿衣洗漱完毕,瞪了一眼倚在门边笑得小人得志的温祁一眼之后飞快地跑下了楼。

在餐桌前坐定后看了眼腕表,幸好幸好,还有三十分钟!

成奶奶给她端来了一碗麦片粥,看着她媲美国宝的一对黑眼圈嗔怪道:“昨晚是不是睡太晚了?学校这老师也真是的,留那么多作业,就不让孩子好好休息。”

温远一边点头一边埋头喝粥,粥碗见底,她咬住一个油饼就往外跑了,也不顾成奶奶在后面叫她:“回来,坐这儿吃!”

“来不及啦!”她含糊地说着,脑袋却不小心撞到了门上,碰到了额头。温远顿时疼得眼泪汪汪,使劲咬了一口油饼,跑了出去。

成奶奶看着她那慌里慌张样,失笑的摇摇头。

总算是一路无虞地来到学校,温远刚坐到座位上,气还没喘匀,上课铃就响了起来。

老肥踩着高跟鞋走进了教室,看着那尖细的高跟,再看着老肥腰间那一圈肥肉,温远有点儿担心这个鞋跟儿会承受不住她的重量而折断。那场景,想想都觉得好笑。

温远还真就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结果老肥一记冷眼就把她扫了回去。

温远抓抓头发,立刻安分了。可刚把课本翻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照老肥的脾气,要是被她逮住上课有小动作,肯定是要挨训的。可今天老肥竟然没有训她?

温远又抬头偷瞄了她一眼,发现老肥脸色果然不是很好。用赵唯一的话说,这是更年期的症状。

提起赵唯一,她才发现苏羡和赵唯一今天早上都没有来,八成是昨晚比完赛去喝酒又喝高了。要是搁在平时或许就撞老肥枪口上了,可这段时间两人一直打比赛为校争光,老肥也就对他们的缺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温远顺好了气,开始认真的听老肥讲课。

老肥虽然为人严厉一些,但是专业素养还是一顶一的,每一节课的节奏都安排地很紧凑,稍一走神就跟不上她的思路。

可这一节课老肥有些奇怪,在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她收起了课本,用可以称为严厉的目光在班里扫视了一圈儿。

末了,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温远的心登时提到嗓子眼里了,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肥的嘴唇,听她说道:“温远,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正是下课时间,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老肥也不急着开口,一直把她晾在墙角。如此反常行径更让温远肯定,在老肥这儿,她一定是犯下大事儿了。可是她想来想去,也没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出格事儿呀。

好不容易挨到了上课铃响,教师休息室里大半的人都走光了,老肥才招招手把她叫上前来,扔给她一个拆开的信封,“这东西熟不熟悉?”

温远拿过来略略一翻,脑袋轰的炸了。竟,竟然是一份署名为“温远”的写给赵唯一的情书?!温远看着这封信,上下嘴唇微微打颤,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了,不认识?”老肥斜着看了她一眼,嘴角挂起一丝冷笑,“教学这么多年,像你这样的学生我见得多了,被逮住了就不承认,有本事就管好自己别乱来啊。”说着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那两页薄薄的纸,“这字体,我一看就知道准是你没跑儿。”

温远被老肥这副有理有据的架势震慑到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地否认:“不,不是我写……”

“你的名你的字还不是你写的?”老肥恼怒地截断她的话,“而且,整天跟赵唯一唧唧歪歪混在一起的女生除了你还有谁?”

温远欲哭无泪,别说她对赵唯一没这想法,就是真有了,也不会写这么一封肉麻的情书的。这要搁赵唯一手里,能笑掉他三颗大牙。

可看着这熟悉的字体,要说不是她写的还真让人难以相信,因为她的字迹很特别,虽然不是多好看,但不容易模仿。

看着这封情书,温远咬咬唇,问道:“老师,您是从哪儿——”

“这你就别管了。”老肥截过她的话头,“这样,把你家长叫过来,我跟他谈谈。还有两年就高考了,还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现在的学生呀……”

老肥兀自嘀嘀咕咕着,可温远却顾不上听了,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叫家长”三个字给转走了。

叫家长?!

完蛋了?!

05、

虽然温远一直不算个优等生,但她确实是一个不用老师多费心的学生。换句话说,就是比较安分。

温远很少惹事,一来性格使然,二来家教森严。昨晚乔雨芬还对她耳提面命的,试问她怎么能做出出格的事?

没想到,这回因为这么一封破信,她竟然要被叫家长?

想起来温远都沮丧地不行。

许是老天觉得她还不够惨,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从大厅里传来的谈笑声。温远站在原地猛地一惊,难道是父亲温行礼回来了?

温行礼是温恪的长子,名校毕业,现在外交部工作,一年能有半年不在家。

温远也习惯了他常年在外,如今在这个叫家长的节骨眼上父亲回来了,竟有些不知所措。唯有呆呆地站在门边,直到乔雨芬看见了她,招呼她过去。

“傻孩子,站在那里干什么呢?”

温远拽拽衣角,蹭到温行礼跟前,低眉顺眼地喊了一声:“爸爸。”

“嗯。回来了?”温行礼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缩在宽大校服里的她,眉头首先就是一皱,“看看你的衣服,你们学校的学生都这样吗?”

温远低头蹭了蹭脚尖,没说话。倒是乔雨芬为她解的围,“是远远太瘦了,说起来也奇怪,丫头饭量不小,也爱吃肉,可怎么就长不胖呢。”

“那就带她去医院看看,不能老让她这么瘦下去。”

“知道了。”乔雨芬笑着答应,将一个盒子递给了温远,“这是你爸爸在国外给你买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温远磨蹭了一下,接了过来。

是一件缀着蕾丝边的公主裙,领口处围了一圈儿的细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温远握在手里,表情却没有收到礼物时的喜悦。温行礼看着她,不由得又皱了皱眉,“不喜欢?”

他倒是不常给女孩子买礼物,那时坐车经过一家商店门口,偶然间看到这条裙子不错,便吩咐秘书给买了下来。

温远今天在学校里挨了训,脑子有些迟钝,看到温行礼的表情时,才反应过来,她抓抓后脑勺,连忙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没有,很漂亮呢。”

温行礼这才放松了神情,随后又问了问她近期的学习状况,温远答得有些忐忑,但所幸温行礼还算满意,便放她上楼了。

看着温远仓皇离去的背影,乔雨芬有些不满,“你看你,都回家了还摆什么架子,不能对孩子和蔼一些啊?”

温行礼只是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又低下头喝茶了。

二楼房间里,温远看着挂在墙上的公主裙,发呆。

裙子很漂亮,那一圈儿细钻反射过来的光照的她眼睛都疼了。只是看着这条裙子,温远的神情有些惆怅。

父亲大概是忘了,她从来不穿裙子的。按照赵唯一的说法,她就是一个顶着蘑菇头的傻姑娘,这么华丽的衣服,不适合她。

“算了,又不是第一次了。”

温远小小安慰自己一句,把衣服塞进了衣柜里,连同之前那些所有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晚饭是全家在一起吃的。

爷爷和父亲都在场,连一向爱跟温远斗嘴的温祁此刻都是一副安静温顺的模样。当然,在温远看来,他这是假模假样。

乔雨芬是最后落座的,一边帮老爷子布菜一边说:“刚行之打过来电话,说晚上还有一个会要开,过不来。”

“哼,开会开会。他比国家领导人还忙他!”

“不能这么说。”温行礼笑着哄老爷子,“现在经济形势正不好,行之又是干这一行的,自然要忙一些。”

“我看他是钻钱眼里了!”老爷子犹是生气。“每天跑这跑那,正经事不cāo心。”

这回温行礼没插话了,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温远知道爷爷说的正经事是什么事,温行之已经二十九岁,可依旧单身。老爷子催他结婚催了好几次,都被他敷衍了回来,到最后索性直接逼婚。结果,就造成了现在一副局面,温行之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老爷子也无可奈何了。

有一天温远还听见老爷子悄悄地问父亲:“你说,行之他心里头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否则怎么到现在我一提女的他就不耐烦呢?”

温行礼失笑,“他那方面正常的很,但是您老催的太紧了。行之本来性子就冷,说不定让您这么一弄,还真就能弄出来什么毛病。”

于是,老爷子也不敢催了。

温远有一点儿特别佩服温行之,那就是他不愿意做什么事的时候,没人敢逼他去做。哪怕是爷爷,都不行。

“想什么呢?肉丸子都凉了!”温祁难得地用哥哥的态度对她表示关心。

温远赶紧回神,夹起肉丸子往嘴里塞,差点儿噎住。

乔雨芬失笑地拍拍她的后背,“这孩子,吃饭的时候还能走神!想什么呢,是不是又在学校惹什么祸了?”

温远听了立刻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过度的紧张,引得爷爷和父亲都向她看来。温远只好抓抓后脑勺,找补道:“就是,最近学习太累了点儿。”

“注意身体。” 父亲淡声嘱咐道。

“哦。”

温远乖乖地应了一声。

父亲一回来,温远同学就更加惆怅了。这意味着,她不能在父亲和爷爷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请母亲去学校帮她解决麻烦了。

那这下可就麻烦了。

温远同学抬头,对着天花板摆出一个惆怅的表情,可一个重心不稳,就从床上滚了下去,撞到了脑袋。

温远眼泪汪汪地揉着脑袋,忽然瞥见了床底下有一张纸。她顿了顿,俯身把它从床下捻了过来。一看,竟然是温行之两个多月前留给她的那张名片。

捏着这张名片,温远顿时眼睛一亮。

t市的gp分部里,此刻正灯火通明。

最近英国有一家基金公司正在以发盘价疯狂地抛售一些国家债券,一些银行见利有些蠢蠢欲动,正在考虑出手购进。gp作为英国一大重要的私人投行,对业内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有些耳闻,不过目前为止,还只是冷眼旁观而已。

温行之的电话快被人打爆了,他关了手机,又吩咐助理过滤掉相关来电,坐在办公室里,喝下一杯水。

他昨天刚刚从伦敦回来,时差还没倒过来就开始应付这些从世界各地打过来的电话。

不得不说,资本的魅力,不可小觑。

喝光这一杯清水,温行之刚靠进椅子上准备休息,就听见抽屉里传来的嗡嗡声。那是他的私人手机在响。温行之顿了下,拿出来一看,眉头微微一挑。

号码显示是从家里打过来的,想必又是老爷子知道他不回去,打过来问罪的。他揉了揉额头,按下接听键。“喂。”

电话那头有些沉默,等了几秒,才有一道软糯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叔,是我。”

温远?

温行之有些意外,静了一瞬,才开口:“有事?”

得到回应的温远一边揪着泰迪熊的毛一边说:“小叔,您最近有空吗?”

“怎么了?”

温远在这边继续揪泰迪熊的毛:“您上次给我名片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话,您记得吗?”见他不说话,温远又急忙补充,“您说遇到事情的时候,可以打这个电话。”

“嗯,我是这么说的。”温行之声音依旧是淡淡的,“那你现在给我打电话,是遇到麻烦了?”

“嗯。”温远抓抓脑袋,傻呵呵地笑了三声,说,“是,是有点儿。”

那头的温行之在听了她这句话之后默不作声,温远不禁有些纳闷,这人不会是后悔了吧?她郁闷地继续揪毛。

似是听到小泰迪的哀嚎,温行之终于开了口,“什么事?”

“叫,叫家长”

“什么时候?”

“周一。”老肥规定的最后期限。

“什么原因?”

“……”

看来是难以启齿的原因,温行之沉吟了一下,说:“那好,周五中午。

“嗯?”

“在校门口等我,我们见一面。”

“啊?见一面?!”温远吃惊地脱口而出。要知道她给他打电话都是鼓足了勇气才打的,当面谈这种事,那她怎么说得出口啊!

“不方便?”

偏偏这三个字问得格外有力度,温远同学一下子就没底气了,她抓抓头发,“没,没有。”

“那先这样。”

啪嗒一声,电话挂断。温远看着嘟嘟嘟响的话筒,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这不像是在解决麻烦,倒像是在自找麻烦。

06、

不管是不是自找麻烦,既然有求于人,就得按照他的要求来。

周五中午,温远同学背着书包急冲冲地跑到了校门口,在停在校门口的一群车子里找了一圈儿也没发现温行之那辆黑色的车牌b字母打头的座驾,翻出手机拨了一下,结果那头挂掉之后发过来一条短信:“开会,晚点儿到。学校附近找个地方等我。”

看着这条短信,温远同学长吁一口气。

因为全市要利用周末时间进行会考工作,所以他们上午早早的就放学了。不过因为会考要占用他们教室做考场,温远同学不幸地被老肥留下来布置考场。

这是老肥独特的教育方式,你犯了错,就要有接受“劳改”的心里准备。一同留下来的还有一个女生,据说是上课时看小说被老肥逮住了。

两个女生相对无语凝噎,只有认命地开始布置考场。等到打扫结束已经十二点半了,温远二话不说扔下扫把就往校门口跑。她可不敢让温行之久等。

幸好他还没来。

合上手机盖,温远左右张望了一下,决定去距离学校两百米的一家奶茶店等他。

b市这几天的天气有些多变,温远走进奶茶店没多久,就听见外面轰隆一声响起了雷,顷刻间,大雨就瓢泼而至。

温远庆幸地感叹了一声,点一杯奶茶后,翻出手机来发短信给温行之报告自己的地理位置。不过,这一次她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大概还在忙吧,温远小口小口嘬着奶茶,看着窗外的大雨安慰自己。

安安分分地等了一会儿,等到奶茶里的珍珠都被她一个一个嚼进肚里去了的时候,温远终于感觉到无聊了。

扒扒书包,正准备拿出英语课本装模作样的看几眼的时候,忽然从书包里翻出来一本有些陌生的书。

一看这个书名,温远囧了。

这本书应该不是她的。温远默默回想,难道是刚刚走得急把东西跟另外一位一起留下来打扫卫生的女同学拿混了?

抓抓头发,温远翻开了书皮。往下翻了几页,表情更——囧了。

原来她看的是这种书啊?怪不得会被老肥留下来“劳改”,这也,太不健康了。

“太不健康了。”

温远老古板地摇摇头,手指却控制不住地继续往下翻了几页,压根儿没有注意到,有一道身影悄悄地向她走来。等到她终于看到最脸红心跳的部分的时候,温远同学终于不敢再往下看了,啪地一下合上书,拼命地用手给自己扇风。

“不看了不看了,不能再看了!”再看要完蛋的,这都什么东西呀。温远碎碎念着,忽然头顶传来一道男声。

“看的是什么?”

温远同学立刻捂住书:“什么也没看!我什么也没看!”说着说着,她就发现不对劲了。她屏着呼吸,仰起脖子,看见的人让她瞬间有种挖了坑埋了自己的冲动。

是温行之!

“小,小叔?!” 温远睁大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温行之瞧都没瞧她一眼,直接拿过被她捂的紧紧的书,放在手里一页一页地翻阅着。

温远掀掀眼皮,看着他的动作,也顾不得感叹他的手指有多修长有多好看了,脑子里只有三个大字:她完了。

单看书名—《恶魔总裁的小妻子》,温行之就知道这大体是一本什么性质的书了。可他依旧坚持翻了三页,三页过后,他合上书,看着温远,终于开口:“先坐下。”

“啊?” 她忐忑了半天就等着头顶上的刀落下,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这么两个字,一时间温远有些不敢相信。直到看见温行之在刚刚她坐的位置对面落座,才一步一挪地回到了座位上。

服务生掐着时间走了过来。

从温行之一进来她就注意到他了。这家奶茶店临近高中,平时光顾的都是一拨又一拨的高中生。好不容易走进来了一个成年男人,身材削瘦挺拔,容貌儒雅英俊,能不吸引人眼球嘛。

她将单子往温行之面前一放:“先生您要点什么?”

声音温柔到温远都感到有些不适应了,她默默抬头,看见服务生一脸的微笑,又默默地撇过头去。

食色,性也。不必计较,不必计较。

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就听见对面的温行之用清冷的声音回答道:“两杯温水。”

咦?单子上有这个吗?温远好奇地看了服务生一眼,只见她飞快地收回单子,勉力地维持着嘴角的微笑,说:“请稍等。”

温水很快端了上来,温远低着头,靠听力分辨对面那人的一举一动。只听他喝得一口水,放下水杯,敲了敲桌子。不得已,温远唯有抬起头。

“说吧,是怎么回事。”

他平静地问着,温远脸色忽然就红了,抓了抓头发,唔了一声,说:“我,我可以不说吗?”

温行之看着她的小动作,也没说话,视线就直直落在桌子上摊开的那本小说上。

温远顿时就感觉屁股上像是火烧了一样,怎么坐都不自在。咬了咬唇,她终于老实交代 。其实也不是多难开口,不过十七八岁的女生,对早恋之一类的话题正是敏感时期,再加上她这一次又是被冤枉,所以提起来的时候软糯的声音里莫名就多了一些委屈。

温行之自然也能察觉出来,他看着对面女孩儿低垂的蘑菇头,问:“知不知道信是谁写的?”

温远摇摇头。“老肥不告诉我。”

“老肥是谁?”

“啊?”温远被他问得有些尴尬,习惯性地又去抓了抓头发,才低声嗫嚅,“是,是我班主任。”

上学期间,学生的一大乐趣之一就是给老师起外号。虽然这些外号都是同学们之间内部流传的,但大多数老师也都清楚,不过就是不点破而已。温远的班主任实际上姓方,但因为体型过于肥胖,性格过于暴戾,同学们就赠了一个“雅号”:老肥。

温远叫习惯了,所以刚刚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了。被温行之逮住这么一问,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所幸温行之也没追究这个,他沉吟了片刻,说:“好了,收拾你的东西,我们去一个地方。”

“……”温远一脸茫然,“去哪儿?”

“书店。”

书店?温远不解,可眼见温行之已经率先离开座位向外走去,她也只得背好书包跟上。

温远不是第一次坐温行之的车,但是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亲自开车。

温行之给她打开车门,看着她抱着书包傻愣愣地站在车门旁淋雨的样子,眉头微微皱了皱:“上车。”

“喔。”温远徘徊了一下,还是坐上了副驾。并且在温行之再次开口之前,老老实实地系上了安全带。

书店距离十一中很近,不一会儿就到了。温远小步跟在温行之后头,看着他步伐稳健地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了一个专柜前面。她抬头一看,竟然是社会学以及心理学类的图书!

温远登时就囧了,她看向温行之。

刚才只顾低头走着,不知何时他已经将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搭在了臂弯,里面只穿了一件浅色法式衬衣,衬得整个人都修长挺拔起来。温远盯着他那一丝不苟的装扮,一时间有些愣怔。

温行之扫了她一眼,“看我做什么?选书。”

温远立刻回神,捂着有些发烫的脸,小声说道,“小叔,我们不学这些的。”

温行之淡淡嗯了一声,还是随手抽了一本书递到她的手中,“所以更得看。”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处于一个敏感的年纪。”他一边翻阅着一本书一边说道,而且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对很多事情好奇却又不解,比如男女之情。多读一些书,可以避免你犯错误。”

这是他今天中午对她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可温远却郁闷地咬唇了:“小叔,那封情书不是我写的!我没有早恋!”

“我知道。”温行之看都没看她,只轻描淡写地说:“我对谁写的不感兴趣,只是觉得你应该明白一些问题,未雨绸缪而已。选书罢。”

温远同学扁着嘴,内心却忍不住哀嚎。

她的预感果然没有错。找资本家解决麻烦就是要付出代价滴。

好不容易选好了书,又经温行之过了目,两人才离开书店。

雨已停歇,又值九月末,夹杂着湿气的冷风一吹,温远顿时打了一个喷嚏,浑身缩在宽大的校服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温行之回头看了她一眼,待得坐进车里才问,“吃午饭了么?”

诶?温远眨眨眼,想起中午还没有吃饭的瞬间肚子也咕咕叫了两下。温远面颊一热,看着车外闷闷地嗯了一声。

温行之稍一思忖,带她去了就近一家饭店。

车子停好,一进饭店门就有侍者迎了上来,将他们引入座位之后低声问道:“先生,来点什么?”

温行之看了看温远,说道:“喜欢吃什么自己点。”

温远唔了一声,拿过菜单来研究了半天,点了一道菠萝炒饭后将菜单递给了温行之。温行之的胃口并不算好,只简单加了两道菜。

趁着上菜的功夫,温远简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直到一杯热茶放在了她的面前,她才倏地收回神来。

“喝点茶,暖胃。”

这是他的习惯,在家吃饭的时候就见他是如此。温远有些受宠若惊,道过谢后捧起面前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她是容易受冷的体质,每到这种两季之交的时候总容易生病,而且一病就病很长时间。所以饶是她再没心没肺,到了这种时候也不敢大意。

温行之的视线淡淡地落在对面的温远身上。一张鹅蛋小脸几乎全部埋进了面前那个杯口颇大的杯子里,只剩下一个傻傻的蘑菇头对着他。那身校服过于宽大,露出袖口一半的手显得又小又瘦。

温行之盯着那只手看了很长时间,喝了一口茶,徐徐问道:“温远,你现在有多少斤?”

“诶?”被点名的女孩儿抬起头来眨眨一双大眼睛,原本略显苍白的脸色此刻倒是红润了不少,“我,我不知道诶。怎么了?”

“没什么。”

就是瞧着,有点儿营养不良而已。

不多一会儿,菜就上来了。温远眼睛一亮,拿起勺子开始对付面前的炒饭。

她的饮食习惯算不上特别健康,爱吃辣,爱吃肉,又挑食。所以,跟温行之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就有些难以适应。因为他的口味清淡,且偏好素食。

温远瞅了眼放在温行之面前的那些摆放整齐的调味小盅,犹豫了一下,小声地对他说:“小叔,你可不可以把那个给我递过来啊?”

温行之觑了眼她指的那个小盅,端起来,递给了她。只见她立刻眉飞色舞起来,用小勺往炒饭里添了好几勺。

温行之看着,出声阻止道:“可以了,辣椒要少吃。”

温远正高兴着,也没多想这话是谁说的,随口就回了一嘴:“你不知道,我是无辣不欢。”

温行之又瞥了眼她得意的小模样,也就任她去了。

加够了辣椒,温远同学开吃了。可刚挖了一勺进嘴里,嚼了几口,就发现不对劲了。她赶紧低头,用勺子扒拉几口炒饭,脑袋瞬间耷拉了下来。

竟然有胡萝卜丁!竟然有胡萝卜丁!

温远郁闷了,小心翼翼地看了温行之一眼,开始用勺子往外拣胡萝卜丁。拣了一会儿,就看见对面那人放下了筷子。

“温远。”

“唔。”她把脑袋压得很低。

“你这挑食的毛病,是谁惯出来的?”

“我不挑食,我只是不吃胡萝卜。”想了想又小声找补了一句,“又不是兔子。”

温行之并不理会她的嘀咕,盛了一碗汤放到她面前,又将辣椒挪到她够不着的地方,才低头说道,“不许再往外拣了,尤其是胡萝卜。”

“哦。”她委委屈屈答应一声,看着炒饭中的胡萝卜,挖了一勺送进嘴里,随便嚼几口就咽进肚里了。

一顿饭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吃完了。温远下午还要回家准备会考,温行之便直接开车送她回家。

坐在车上,又逢午后,温远一会儿就跟小**啄米一样开始打瞌睡了。温行之一直专心开车,等停在一个红灯前,他偏头去看温远的时候,她正靠着车窗睡得香甜不已。

这么会儿功夫,就睡得这么香,也算是有本事了。

温行之摇摇头,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绑了一根没串任何装饰品的红绳,许是带的时间长了,颜色也不新鲜了,但胜在干净。他看着这一切,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右手圈住了她的手腕。

手腕,连带着小臂,纤细的超出他的意料。由此可以想象,这个姑娘放到秤上,绝对称不出一个理想体重。

没想到,在这个家庭里长了十几年的姑娘,竟会这么瘦。

温行之有些出神,等绿灯亮起,才收回右手,打着转向灯,向家里开去。

会考一过,转眼就到了周一。

下午一放学,温远就早早地来到了校门口。这次温行之倒没有迟到,六点钟准时到达,把车停在距离学校一百米远的地方,然后步行至校门口。

他是老远就看见温远了,穿着一身不合身的校服,耷拉着脑袋,站在树下,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他看着她,缓步走上前。

“温远。”

被叫到名字的温小姑娘浑身一个激灵,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那双棕色圆头皮鞋,默默地抬起了头。看到温行之,她就想起那天的囧事。为了摆脱这种尴尬,她下意识地抓抓头发,讨巧地跟他打着招呼:“小叔。”

温行之淡淡地嗯了一声。他发现,这姑娘虽然十七岁了,可是个头仍不算太高,站在马路伢子上,才到他的下颚。这种身高,放在同龄人中,不知道到底算个什么水平。

“温远”他看着她,说道,“你们学校的校服,就没有适合你的号吗?”

温远被他问得有些囧,她低头,拽了拽自己的衣服,小声嗫嚅道:“高一有,高二的时候,就没了。”

他们学校每一个年级的校服都不一样,高一的时候那校服温远穿着还凑活。到了高二,普遍大了一些,温远穿上就显大了。

温行之也算是从b市的高中走过来的,对这一情况多少还算了解。他又看了她一眼,才说:“好了,带我去见你们班主任吧。”

温远嗯了一声,带着他向校园里走去。此时距离放学有一会儿了,学校里的人该走的都走得差不多了。不过,也有几个走得晚的,看见他们两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尤其是女同学。

温行之一开始并未察觉,直到温远同学忍不住撅起嘴巴。他才发现她现在是一脸懊恼的神情。

“怎么?”他低声问道。

温远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小声嘀咕:“没什么。”

明明穿的也不是那么打眼,就一件白衬衣而已,怎么就那么招人呢。叫家长这种事需要低调好伐?!小姑娘恨恨地想,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温行之起初被她这不明不白的小脾气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可不一会儿,看看周围向他投来注视目光的人,也大概明白了。眉头稍稍一挑,长腿一迈,便不慌不忙跟上了温远。

老肥,即方老师,正在办公室里等着温行之的到来。刚出去打了一杯水,就看见温远带着一个人急冲冲地往办公室来。她正想端起老师的架子训她做事毛毛躁躁,可视线一转看见她身后跟着的人,原本恶狠狠的面部肌肉忽然舒展开来。

看着来人,方老师端出一个微笑来。

“这是,温远的家长吧。”

她看着温行之,伸出手来。温行之淡淡一笑,握住了她的手:“您好,方老师。”

握手间,老肥上下打量着温行之,问道:“你是温远的——?”

“他是我小叔。”温远抢着说道,“我爸妈比较忙,所以就让我小叔来了。”

当着温行之的面撒谎,温远多少有些不适应。话说到后半句,声音便弱下去了。好在温行之只是瞧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老肥是决计看不出端倪的。

虽然学生们叫她老肥,但miss方其实一点都不老。现年二十七岁,还是未婚,所以猛一看到温行之,方老师竟稍稍有些不淡定。好在她心理素质极佳,短时间内稳住了心神,“哦,那咱们进去谈吧。”

温行之点点头,回头看了温远一眼,对她说:“在外面等着我。”

诶?

温远被他说得登时就停住了脚步,乖乖地等在了办公室外。

**************************

进了办公室,老肥请温行之入座。

温行之也未推拒,坐下之后首先便说:“很抱歉,耽误方老师的时间了。”

“没有没有。”老肥摆摆手,又略略含羞地说道,“接待家长也是我们的工作任务之一,哪里算是耽误。”

温行之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后,说:“我听远远说,这次是因为早恋问题?”

“啊,确实是有这么个事儿。”老肥像是刚想起来,从抽屉里取出那封情书,递给了温行之,“要说这事儿吧,不算大。但现在温远已经高二了,再有不到两年就要高考了,她的学习成绩算是中等,如果不能把心思全部用在学习上,要想考一个差不多的大学恐怕有些难度。”

温行之没说话,展开那封有些皱巴巴的情书,一目十行地看了下来。看完之后,他只有一个想法。若这封情书真是温远写的,那她的字可真是难看到一定水平了。若不是她写的,那捏造这封情书的人,可算是下了不少功夫。

“方老师。”他合上情书,递还给老肥,“我想知道,这封情书,您是怎么发现的?”

老肥见他问得这么严肃,也不由得认真想了想,“是一个学生,说是放学后在温远抽屉里发现的。”

温行之笑了笑,“听方老师一言,我倒是有了些想法。远远她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说她对这封情书并不知情,而方老师您听到的则恰恰相反。不管结果如何,两人中肯定有人撒了谎,这点毋庸置疑。但到底是谁撒谎,恐怕单凭一封情书不好定论。”

老肥有些疑惑,“这字体看着是温远的啊。”

“字体这个也做不得准,远远的字虽然难看,但要模仿,也不是不可以的。”

一番讨论下来,老肥顿时觉得此事有些复杂。她一拍桌子,说道:“那这事我倒要好好查查了,查出来一定严惩不贷。”

温行之稍一思忖,说道:“严惩就不必了。既然我今天来了,就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因为这个影响到两个孩子的学习。说到底,也不是什么罪不可赦的大事。”

老肥目光炯炯地看着面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片刻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你看,你看我这,事情还没搞清楚,就把家长给叫过来了!”想了想又说,“不过温远这孩子,平时跟赵唯一走得也挺近,我一看这情书,也没多想,就直接——”

“无妨。”温行之丝毫也不介怀地笑了笑,“在学校,远远还是需要方老师多多管教的。”

于是,让温远同学纠结n久的双方会谈,就在这样友好和平的气氛下结束了。

温小姑娘正在外面踌躇不已,看见办公室门打开,连忙一步一挪地蹭了上去。

“跟老师说再见。”

温行之嘱咐道,温远只好硬着头皮,向老肥说了一声再见。而老肥则笑眯眯地应了一声,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和善。

温远顿时就觉得难以置信,她亦步亦趋地跟在温行之身后,走出校门口,见周围没什么人了,才问道:“小叔,老——方老师她怎么说呀?”

“没说什么。”

温行之淡淡回了一句,打开了车门。

温远被他这答案噎了一下,正待要继续问的时候,看见两个人影从不远处向她跑来。

“温远!”

是苏羡和赵唯一。

看见这两人,温远没来由的一阵慌张。叫家长这件事,他们两人一直都不知道。一是因为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忙于篮球联赛,很少回学校。二是因为温远不想让他们知道。女孩子的心思总是怪怪的,一直当哥们看待的人,忽然被别人说成那种关系,温远心里多少有些别扭。

所以,看了两人一眼,温远匆匆别过了头。

“温远!”赵唯一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她面前,劈头就是一句,“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呢?老肥她没为难你吧?!”

“没事。”温远双手握住书包带,甜甜地笑了。

“情书是谁写的?”苏羡问道。

温远撇撇嘴,瞪了赵唯一一眼,说道:“我才没那么傻呢。”

赵唯一决定暂且不跟她计较,“那老肥就这么放过你了?”

温远叹口气,“哪有,这不是叫家长了嘛。”

说完,苏羡和赵唯一才注意到身边还站了一个人。

看见这个人,赵唯一瞬间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眼皮子猛地一跳。他胡撸一把头顶的小短毛,有些僵硬地跟温行之打着招呼,“您,您好。”

相比之下,苏羡就镇定地多了。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微微一笑,“您好。”

温行之向两人点了点头,视线不着痕迹地从他们两人身上掠过,随后淡声说道:“天色晚了,都早些回家吧。”

“哎哎。”

赵唯一连忙点了点头。笑话,他就见了温行之两次面,每次见面还都是犯了某些事,再不好好表现,人家叔叔一生气,列为拒绝往来户可就糟了。

温远看着他这副狗腿模样,扑哧笑了一声,向两人说了声再见,跟着温行之坐进了车里。

温行之一直注视着后视镜,直到温远上车,系好了安全带,才移开视线,开车离去。

暮色渐渐压了下来。温远坐在副驾上,不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绞着手指开始东张西望。

温行之开车的时候不爱说话,也不爱四处张望,可旁边有一个人火烧屁股似的不安分,他不想注意都难。

他瞥了温远一眼,说道:“这里有cd,想听歌的话自己选。”

温远乖巧地应了一声,埋头在一堆cd里扒来扒去,都是一些她只听过名字的外国歌剧,唯一一张国内的还是昆曲。看着这些,温远同学的眉毛渐渐拧了起来。

许是想起来这些cd她可能不爱听,温行之拐了弯,问了她一个问题:“前两天买的书,你看了没?”

“看了一点点,没看懂。”温远挠挠头,“你说多了解一些可以避免犯错误,可是看完之后,我反倒更不了解男女之情了。”

温小姑娘有口无心,不过温行之听了这话,嘴角倒是微微翘了翘,“倒也不至于非要明白的那么透彻。”他看着面前的红灯,淡声说道,“你只用知道,你这个年纪对异性产生的好感只能称之为精神冲动,做不得准就行了。”

温远咦了一声,“那我要是深思熟虑过后也不行么?”

“不行。”

温远郁闷了,“那什么时候才行?”

“二十五岁之后吧。”温行之倒数着红灯的最后十秒,一边拉动cāo纵杆一边说道,“等你知道什么是好是坏的时候,就可以开始了。”

说完,绿灯亮起。温行之踩下油门,车子快速地向前驶去。

07、

作者有话要说:灵感不太足,可能会进行修改。美人们先将就着看~么么~  早恋危机成功解除之后,温远同学松了一口气。虽然赵唯一这厮桃花缠身,并不介意多她这样一个花骨朵。但温远同学从来都是能离麻烦多远就多远,省的一着不慎,满盘全输。

已是十月了,b市已经渐渐有了一些冷意。温远换上学校刚发的秋季校服,更显得人“小巧玲珑”了。

“怎么就长不胖么?”温远抓抓稍稍长长了的头发,对着一楼大厅的镜子皱起了秀气的眉。

苏羡忽然从她身后走了过来,瞧见她这副模样淡淡笑了笑。“走。”

他冲她招招手,温远瞅了不远处的老肥一眼,嘀咕:“干吗?一会儿大课间要做cāo!”

“我做主,把课间cāo给逃了。”说着,不顾温远同学的挣扎,把她拎到了顶楼。

温远站定后,刚想瞪苏羡一眼,他就塞给她一样东西。温远仔细一看,顿时眉开眼笑了,是她最爱喝的香蕉味牛奶。

她握着鼓囊囊的牛奶袋,笑着觑他一眼,假模假样地说:“这一次就算了吧,下不为例啊。”

苏羡嘿一声,揉了揉这小姑娘的蘑菇头,“你现在怎么越来越怕老肥了?”

温远咬着吸管,没吱声。

苏羡看着她,眯了眯眼,“还是,你现在是故意跟我们拉开距离的啊?”

温远登时一惊,咬着吸管的牙齿忽然狠狠地咬了舌头一下,疼得她立马红了眼睛。

苏羡也顾不上质问了,抬起她的下巴问道,“有没有事?”

温远摇了摇头,推开了他的手,“没事,没事,是我不小心。”

苏羡僵在原地看着她,许久,才嗯了一声。

温远顺了顺气,小心翼翼地看了苏羡一眼,琢磨了一会儿,才说:“其实,我是觉得,在学校的话,我们确实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

苏羡看着她,淡淡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是老肥的重点关注对象啊。”她红着脸嘟囔,“指不定什么时候被她抓住了,又要叫家长呢。”

苏羡静静地端详了她一会儿,没有做声,直到温远手中的牛奶见了底,他才弯出一个笑,曲起手指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就你事儿多。我估计老肥她最近不会关注你了,因为唯一那小子真在咱们学校找了一个。”

“真的呀?”温远揉揉脑袋,咬牙切齿道,“我怎么说这几天见不着这小子的人影了,敢情是因为这啊!”

赵唯一的新女友叫陈瑶,现在正在十一中读高三,再过不久,就要参加艺考了。身材完美,一张脸也长得漂亮至极,温远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半晌,揪住赵唯一的袖子问:“你从哪儿找来的神仙姐姐啊?”

女友被夸,赵唯一也倍儿有面子,一边在心里感叹这孩子上道一边话不过脑地胡吹,“小爷我这资本,别说不找,一找就是这标准!”

陈瑶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嗤笑着摇了摇头。

高中生谈恋爱都是见不得光的,饶是赵唯一这么得意,也还得遮遮掩掩。不过好在有温远这么个人在。

为了打掩护,每天放学都是陈瑶跟温远一起走出校门,在离校门口的时候把陈瑶这朵美丽的花交给赵唯一。看着两人卿卿我我的背影,温远顿觉得自己这个护花使者当得未免有些太凄惨了。

回到家的时候也比往常晚了许多,不免要被成奶奶念叨几句,“这几天都干什么去了,怎么回来都这么晚?”

温远唔了一声,闷着头往楼上走,刚推开房间门,就听见屋内的座机在响。她怔了一下,放下书包去接电话。

“喂?”

“是我。”

声音有些清冷,又有些沙哑。温远一听就知道是谁了,哪怕他现下不在她跟前,她也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小叔。”

温行之淡淡地应了一声,喝了一口水,才说:“今天下午你们方老师给我打电话了。”

“诶?”温远不解,嘟囔,“我这阵子很乖。”

“她说,你期中考试英语没及格。”

“……”

“……”

“那是,那是失误。”温远绞着电话线,拼命想借口,“我英语还是挺好的。”

“她说你上高二以来,大小考英语都没及过格。”

“……”温远绞尽脑汁,灵光一现,“英语不及格,说明我爱国!”

这句话刚说出口,温远就想扇自己一巴掌。不料那头却轻轻地嗯了一声。

“理由不错。”他说,“如果你高考不考英语的话,我倒不介意你一直爱国。”

“……”

“这样吧。”他沉吟了片刻,终于开口,“我给你在b市找了个私人辅导,让她每周末给你补四个小时的课,争取在期末考试的时候英语达到良好。”

温远不解地诶了一声,“不是应该先过及格线,再说良好吗?”

要是别人听见这话,肯定忍不住一巴掌按在她脑袋上大骂这个没上进心的死丫头。但温行之到底是个喜怒不形于色地人,沉默了几秒,说:“就这么说定了,地址我已经告诉了温祁,让他周末送你去。”

温远瘪嘴:“我自己可以去!” 让温祁送,不得念叨死她。

“不行。”温行之拒绝地很干脆,手指轻点桌面,一字一顿地清晰说道:“温祁说,你是路痴。”

温远:“……”

挂了电话,温远同学咬牙切齿几秒后,捞起泰迪熊直奔温祁的房间。一推开他的房门,就拿着熊直接往他身上招呼。

温祁正躺在床上看书,被她这么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震得愣了几秒,身上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之后才反应过来,一边夺过泰迪熊一边将她的双手反剪到了身后:“造反了这是?”

温远呜呜地用脚向后踹着他:“谁让你在小叔面前毁我清誉的?”

“我说你什么了?”温祁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温远涨红着脸,“谁让你告诉他我是路痴的!”

“啊?”温祁想了几秒,记起来了,松开她的手,又重新靠回到床头上,眼里飞出一个邪笑,“你敢说你不是?”

温远一看他笑的一脸妖孽就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再踹他一脚,就听见成奶奶在楼下喊,“开饭了,远远和小祁赶紧下来吃饭,不许在楼上闹了。”

温远这才狠狠地瞪他一眼,转身先跑了。温祁看着她的背影,嗤笑一声,俯身拍拍裤腿上的灰,跟了下去。

周六的时候,温祁准时开车送温远去补习。

在温远看来,温祁这个人就是她的克星,隔一段时间不找她点儿茬儿就浑身痒痒。所以,对于这种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的事情,温祁做起来那是相当积极。

温远坐在副驾上,看着温祁翘起的嘴角,忍不住嘀咕一声:“不安好心。”

这回温祁只是斜了她一眼,没搭理她的话,到了辅导老师家楼下才开口:“老师姓苏,海归,家在这一单元十楼,进门了记得问好。听见没?”

“知道了。”温远嘟囔一声,“你中午还来接我吗?”

温祁毫不客气地嘲笑她,“不是嫌我不安好心吗?我干吗还上赶着来啊。”

切。温远白他一眼,背着书包上了楼。

电梯很快到了十楼,温远下意识地掂了掂书包带,有些紧张地看着这个占据了一整层楼的房子的大门。

正准备要按下门铃的时候,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她,温远愣住了。

在b市这么多学校当中,十一中是唯一一所以美女居多闻名的学校。按照赵唯一的说法,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校门口一长溜的豪华私家车,都是来接她们学校学生的。温远虽然有些不屑,但这多少也证明了他们学校的女生质量颇高。

温远也见过其中几个,看上去确实比较养眼。可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才真正领会到成熟女人之美。棕色长卷发简单的用一个发圈箍住,淡灰色的开衫随便搭上了一件牛仔,衬着一张化着淡妆的精致脸庞,看上去既舒适又稳重大方。

看到她,温远下意识地拽了拽外套。她今天起床起晚了,被温祁催着出门,仓促间随便地从衣柜里拿了一件外套,此刻穿在身上,还是皱巴巴的。

女人看着她,杏眼微微睁圆,轻轻一笑,“是远远吧。”

“嗯。”温远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苏,苏老师,您好。”

“快进来吧。”苏曼浅笑盈盈,点漆的眸子看上去亮晶晶的,“要喝饮料吗?”

温远恭恭敬敬地在她的沙发上坐下,听到她的问话,连忙乖巧地摆了摆手:“不麻烦了,我不渴。”

“喝一些吧,这天儿也怪热的。”苏曼笑着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端出来一杯果汁出来。“来,先喝点儿橙汁,新榨的。”

温远礼貌地道了谢,端起饮料一口喝下了大半杯。

苏曼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柔声说道:“我听你小叔说,你今年上高二了?”

“嗯。”温远点点头,“在十一中读高二。”

“不错。”她淡淡一笑,拿过她一直抱在怀中的课本翻看了几眼。“课堂笔记倒是做得挺全的,可考试的时候怎么没及格呢?”

温远抓抓头发,嗫嚅道:“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可能是语法掌握的不够好,词汇也记不住的缘故吧”

苏曼听了沉吟片刻:“语法这个不着急,很多以英语为母语的学生在学习的时候对语法也很犯怵,等会儿我帮你梳理一下。至于词汇这个,得你自己下功夫了,平常要多背……”

温远在一旁看着她有条不紊地说着,感觉头都要大了。

果然是他给找来的老师啊,一上来,就讲的这么头头是道。看来她想偷懒都偷不成了。

温远在心底哀嚎一声,喝完剩下的半杯饮料,跟她一起坐在了桌边。

苏曼的口语非常好听,是比老肥要地道许多的美音。温远一边听着她说,一边笨手笨脚地跟着她学。无奈舌头怎么都绕不过弯儿来,急得她直想跺脚。

苏曼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其实,你叔叔的英语讲得非常地道,字正腔圆的牛津腔,如果他有时间的话,这补习英语的差事倒是可以交给他。”

温远愣愣地看着她。“您听过他说英语?”

“他没告诉你,我们曾经是同学?”

温远摇摇头。

苏曼沉默了一下,才说:“在国外我们读的是同一所学校。”

温远点点头,低下头看了一会儿习题,又抬头问道:“那,你们两个很熟吗?”

苏曼翻书页的动作顿了顿,看见温远一双清澈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想了想,她低声说:“算是朋友吧。“

她说的很快很含糊,温远没听清。而苏曼此刻却淡淡地笑了,“说起来,你叔叔曾经还救过我一命呢。”

“诶?”温远忽然来了兴趣,把手边的习题册仍到一旁,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苏曼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先上课,上完课再讲故事。”

温远瘪瘪嘴,一边揉脑袋一边趁机又问了一个问题,“那,在您看来,小叔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苏曼看着她,略略思考了一会儿,笑了,“a sober-sided and sensible man”

一个持重且理智的人。

用来形容他,最好不过。

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十一点半的时候,苏曼放下了书,伸了个懒腰。

她侧头,看着身旁这个带着黑框眼镜,趴在桌上认真做着习题的女孩儿。整个人看上去很瘦,脸蛋也是巴掌大,可偏巧顶着一个蘑菇头的发型,无端端生出几分滑稽的可爱来。说话的声音很好听,甜而不腻。

苏曼忽然觉得有些意外,这样的一个普通的女孩儿,竟会是他的侄女。

看着她,她难免有些恍惚。

“好了,今天先到这里吧,你也累了。”

苏曼合上了她的练习册。在abc里泡了一上午,温远同学脑袋也有些晕,看见苏曼递过来的一盒香蕉口味的牛奶,她眼睛一亮,接了过来。

苏曼看着她小馋猫的模样,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温远快乐地收拾好了书包,站在门口,她笑眯眯地向苏曼道别:“苏老师,我先走啦。”

“先等一下。”

苏曼换好衣服,拿着钱包,跟她一起搭电梯下楼。

温远一边吸着牛奶一边问道:“苏老师,你有事要出去吗?”

苏曼淡淡一笑,“去买瓶老抽,家里的那瓶吃完了。”

“唔。”

温远看着她,怎么也想象不出,她这样看上去不食烟火的人,下厨的时候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肯定,也是极美的吧。

温远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吸管。

“怎么了?想什么呢?”

看她一直低着脑袋,苏曼不禁出声问道。

温远摇了摇头,正巧到了一楼,电梯门一开,阳光照了进来,温远同学的心情也一下子好了起来。

她率先走出了电梯。

早上临来的时候跟温祁斗了一嘴,温远已经不抱他会来接自己回家的希望了,可是当她走出楼道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而且是很大一惊。

不远处,正停了一辆车。而这辆车,坐了几次下来,温远也熟悉了。正是温行之那辆宾利。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站在原地,看着温行之从车上走了下来。

今天的天气热得有些反常,温行之下车时只穿了一件白衬衣,熨烫整齐的衬衣与他贴合地严丝合缝,极佳地衬出了他修长挺拔的身材。他的形容亦是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低头看了一下腕表,向楼道走来。一抬头自然能看见她,可他仅有的反应也只是眉头微微一挑。

温远有自知之明,今天她是因为英语不及格被他打发到这里来补英语的,所以他不给她好脸色,也是正常。可最起码也是一个月没见他了,身为叔叔,表现的亲切一点儿,不会掉一块肉吧?

温远嘟嘟嘴,站在了一旁。

在这里看到温行之,苏曼多少有些意外。她清楚,他回国之后,多半都是在t市的gp分部工作,在那边也有套房子,而他工作又很忙,哪怕从t市到b市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他回来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

可到底是涵养极好,苏曼淡淡一笑,说道:“过来了。”

温行之嗯了一声,“课结束了?”

“嗯。”苏曼摸着温远柔软的头发,脸上的笑意一直不减,“来接远远回家的吧?”

温行之没说话,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温远。

今天穿的这套衣服倒是合身,只是头发没打理好,有些蓬松,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嘴角还残留有奶渍。

他习惯了,每次瞧见这姑娘,都是一副不佳的上镜模样。

温远被他打量的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用爪子挠了挠头。

温行之收回视线,看向苏曼,“麻烦你了。”

“哪有。”苏曼摆摆手,“这孩子还是挺聪明的,教她,费不了多少力气。”

苏曼回国之后就在b大外国语学院任教,偶尔系里的老教授身体不适了,她还要去帮忙带一下硕士生的课程。温远学的那点儿东西,与这相比之下就算不得什么了。

温远看着两人,低下头瘪了瘪嘴。

温行之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觑了她一眼之后,对苏曼说道:“那我先带她回去了。”

苏曼点点头,向温远告别道:“远远再见,下个星期可别迟到哦。”

温远抓了抓头发,跟在温行之后面走了几步之后忽然想起来什么,转过头来说,“苏老师,你不是要买老抽吗?送你一段路好啦,今天早上过来的时候发现超市离这里还蛮远的。”

她才不要一个人坐他的车,各种不自在有木有。

苏曼也是一愣,她没想到这孩子会这么直接。拒绝的话没说出口,脸色倒是稍微有些不自在了。

温行之打开了车门,视线在两人逡巡了一番,对苏曼说道:“上车吧,我送你过去。”

面对着他,苏曼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只好点点头,跟着上了车。

温远同学乖巧地坐到了后排,将副驾留给了苏曼,一路上,跟苏曼聊的是异常欢快。

“苏老师,你一直一个人住吗?”

“苏老师,你自己做饭呀?你厨艺是不是很好?”

“苏老师,我下次可不可以留你家吃饭呀?”

苏曼不紧不慢地应付着这个小姑娘,心里倒是纳闷,这丫头的话怎么一下子多了起来。

“苏老师,你今天中午别做饭了,去我们家吃吧。成***手艺可好了。”温远使劲地巴结着苏曼。

苏曼哭笑不得地拒绝,“那怎么行?”

“那怎么不行?”她嘟嘟嘴,“不信你问我小叔。”

她把着温行之的座椅,点了点他的肩膀。

温行之开车的时候很认真,对于温远的叽叽喳喳,他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此刻他微微抬头,从后视镜里看着温远一脸期待的表情,表态道:“家里没有别人,你成奶奶今天身体也不舒服,就别回去折腾她了。”

温远闻言没说话,依旧眨眼看着他。而苏曼听到这话,却慢慢地低下了头,用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只留下嘴边那一抹弧度,别人看来,那似是在笑。

想了想,温行之又说,“这样吧,我们在外面吃。”

“好呀。”

温远笑眯眯地应道。

其实她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母亲乔雨芬就告诉她,今天她跟成奶奶要去趟医院,中午大概回不来,让温祁带着她去吃饭。现在既然是温行之来接她,那她只能跟他一起吃饭了。

跟他一起吃饭,很闷的有木有。

温行之选了离苏曼所住小区不远的一家淮扬菜馆,正是中午吃饭的时间,人爆满,连大厅里也没了位子。

温行之微一蹙眉,招手叫来了服务生,他同他说了些什么,那人就笑眯眯地把他们一行三人引上了二楼一个包间。

“温先生,您看看,要点些什么。”

服务生送上了菜单,温行之看了一眼,递给了苏曼,“我不清楚你的口味,你来点吧。”

苏曼的反应有些缓慢。

她没想到他真的就带她一起吃饭了。上一次在一起吃饭还是她刚刚回国的时候,她打着见师兄的名义约他吃了顿饭,那次之后,联系就很少了。最近一次的联系,还是上周,他忽然打电话给自己,说想请自己帮忙给他的侄女补课。

看着菜单,苏曼笑道:“还是让远远来吧,我要些清淡的就可以了。”

他们两人口味都差不多,温行之便也不勉强了。

他看向温远,该小姑娘正扒着雅间里古色古香的窗帘往楼下看,两只眼睛眨巴个不停。

温行之看着她,眉头微微一挑,“温远,坐好。”

“啊?”她回头看了温行之一眼,乖巧地跟苏曼并排坐在了一起。

“想吃什么?”温行之问她。

温远眨眨眼,说:“肉。我要吃肉。”

此言一出,苏曼忍不住笑了。

温行之瞧了她一眼,拿过菜单,随便点了几样特色菜,便将服务生打发走了。

菜上的很快,温远看着一盘盘端上来的菜,拿着筷子跃跃欲试。

虽然都是口味清淡的菜,但看在有肉的份儿上,温远同学决定暂且忽略这一点了。她看着面前那盘红烧狮子头,小心翼翼地夹了一个到盘子里,正准备伸手去夹第二个的时候,对面那人夹了一筷子菜过来,她的盘子瞬间变满了。

温远嘟着嘴看向温行之,他与她短暂的对视了一眼,自然也看到了她眼中的不满。

“菜吃不完不许夹第二块。”

果然。

自从上一次跟他一起吃过一顿饭之后,温远的生活质量就大打折扣。反应到学习上就是老师跟家长联系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她在学校想打个盹儿都不行了,反应到生活上,那就是她盘子里的肉越来越少了。

她抗议的时候,成奶奶如是说:“你小叔往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提到了你,说你这么瘦多半是营养不均衡造成的,爱吃肉可以,但蔬菜也得吃,总之不能挑食!”

要不要管那么宽。

温远同学瘪嘴,不情不愿地啃起了面前的大丸子。

苏曼坐在一旁,有些难以下咽。

她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她知道他是个寡言之人,平时便很少说话,吃饭的时候更是一语不发。像这样一本正经地教育一个人,她还真是第一次看到。

吃完了饭,温行之提出要送苏曼回家。她笑了笑,摆手拒绝了,“不用了,我还要去那边逛逛。”

“那好。”温行之没有勉强她,简单的道别之后,他看向被他挡在身后正站踮着脚向苏曼张望的温远,声音没多大起伏地说道:“上车。”

温远觑了他一眼,抓抓头发,跟着他上了车。

虽已至十月,可今天的天气却热得反常。

温远在副驾上坐了一会儿,就按捺不住地把车窗滑了下来。瞬间,有丝丝凉风透过这一线缝隙钻了进来,温远舒服地靠回了座椅上。

可没过多久,车窗就被人滑上去了。

温远瘪着嘴看着温行之,小声嘟囔了一句:“热。”

温行之闻言只扫过来一眼,旋即便转过头继续开车。温远没辙,只好扭过身子,抱着书包,憋着气看着窗外。

一路无言。好不容易回到了温家,温远打开车门要下车的时候,终于听见温行之说话了:“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哦。”温远乖巧地站在车门口,跟他道别,“小叔再见。”

虽然自家长会之后,两人的接触要比之前多了一些。但在温远心目中,这人的表情从来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面无表情。欺软怕硬惯了的温远同学,看见他,就难免有些犯怵。现在听见他要走了,温远同学心底松了一口气,连带着脸上的表情都灿烂了几分。

她向车里的他摆了摆手,做出一副要目送他离开的姿态。

温行之本不打算多留,可一瞥见温远那副雀跃的样子,便稍稍有些迟疑。他右手无意识地敲了敲方向盘,说道:“温远,我上次要求你期末英语考到多少分?”

温远眼皮子一跳,老实回答道:“按照您的标准,我得考八十分才行。”

满分一百,要是优秀的话,可不得八十分么。温远同学在心里腹诽道。而温行之却一副了然的神态,他觑了她一眼,问道:“能做到吗?”

“能!”温远拍xiōng脯,她敢说不吗?

“那好。”温行之看着她,语气很平淡地说,“既然这么有信心,不妨就再多考十分好了。”

“啊?”温远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眼睛一下子睁得溜圆,“你,你说话不算话!”

温同学几乎是有些愤怒了。而温行之却仿佛被她的表情取悦了,眉目间终于有了一丝隐约的笑意。他看了看她气鼓鼓的脸颊一眼,一句话也没再多说,关上车门,潇洒地离去了。

温远简直要气炸了。

她叉腰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车影憋出来一句:“九十分就九十分,我,我气死你!”

08、

见过一直吊儿郎当得过且过的人发奋起来是什么模样吗?

看看温远同学就明白了。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温远的成绩一般都处于班级中下游的水平。偶尔稍稍勤奋了一点,可能会冲进班级前二十名,但这样的情况只能用昙花一现来形容。

温远是这样一个人。对自己喜欢的事情可以投入百分之一百的热情,并且乐此不疲。对于自己不喜欢的,哪怕强打起精神去做,也很难做好。

用苏羡的话说,她的人生过于理想和感性了。总以自己的喜好为出发点,并且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趋势。所以,当苏羡和赵唯一看到温远下了课还趴在桌子上做她最讨厌的英语的习题时,顿时就觉得,这姑娘一定是受什么刺激了。

放学铃声敲响,苏羡飞快地收拾了书包,经过温远桌子的时候她还在埋头做题。苏羡四处张望了一下,低头敲了敲她的桌子,说了一句“校门口”之后就率先离开了。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学校里,因为时刻有老肥的盯梢,所以温远很少跟苏羡和赵唯一说话了。唯一一点自由的时间,就是放学后,回家的路上。

苏羡背着书包站在门口,一米八的个子外加一张清俊的脸,很是引人注目。温远抓抓头,出了校门右拐,快走了几步,他便跟了上来,并随手递给她一样东西。

是一盒香蕉牛奶,温远握在手里,嘻嘻地笑了。

“看你最近学习挺刻苦的,补补。”

说起这个温远就郁闷,她咬了咬吸管,说道:“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怎么每次都能考那么高分呀?”温远说着,一脸不解的表情,“也没见你平时学习多用功,怎么每次名次都能甩开我跟唯一一大截?”

说到最后几乎是有些忿忿不平了。苏羡笑了笑,看着她,说道:“这个啊,你真想知道答案?”

“当然。”

“那好吧。”苏羡挑挑眉,“应该是,资质不同吧。有些人呢,天生聪明,做什么事出三分力气就能达到十分的效果,可有些人呢——”

他拉长音调,温远立刻就意识到他是在开自己的玩笑了。一脸恼羞成怒地给了他一拳,外加一声怒吼:“你去死吧——”

苏羡看着她,哈哈大笑起来。不得不说,有时候逗逗这丫头还真挺好玩儿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把心思用到学习上的缘故,温远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一晃就快到圣诞节了。

距离期末考试,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温远的成绩却还没有什么大的起色。每次去苏曼那里补课,被问及成绩的时候,都是一副无脸以对的表情。苏曼安慰她,“学习这事儿急不来,是要日积月累的,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成效的。”

温远只感到有气无力,可又不敢跟苏曼抱怨,只能自己小声嘟囔:要不是因为温行之的要求,她才不这么折腾自己呢。

温行之这段时间很少回b市了,已近年末,各项工作亟待收尾,再加上欧洲市场因为一家大型银行倒闭带来了动荡,他几乎是每隔一周就要飞一次伦敦。

不过即使这样,老肥那边的电话也没落下。月考不及格,班级排名倒退,上课走神发呆之类的消息悉数都传到了他这里。对此,温行之并未置词。

温远也知道老肥不会放过她,所以他那边越是没有动静,她在这边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说,我这次要是考不到优秀,他会不会打算跟我算总账啊?”温远支着脑袋,吸着牛奶,一脸惆怅地问赵唯一。

赵唯一这段时间也有烦恼,听她这么一说,嗤笑出声:“是不是你亲叔啊?你就这么怕他?”

“你不懂。”温远嘟嘴道。

“行了,别想了。”

赵唯一揉揉温远的脑袋。温远闷头喝了一会儿牛奶,忽然想起什么,眯起眼睛看向赵唯一,“你今天大课间怎么不去找陈瑶啦?反倒跟我一起在这儿晒起太阳了?”

赵唯一皱皱眉,刻意偏过头避过她的注视,没说话。

可越是这样越是有问题,温远扳正他的脑袋,问道:“到底怎么了?你们俩吵架了?”

“我有那么幼稚吗?”赵唯一失笑道,半晌,低头咕哝了一句,“陈瑶要考电影学院。”

“诶?”温远不解,“那不挺好的嘛,陈瑶姐那么漂亮,以后当了大明星,你不更有资格炫耀了?”

“哪有那么容易!”赵唯一敲敲她的脑门,“现在长得漂亮的,甭管是纯天然的还是后天加工的,一抓一大把,像她那样的,指什么出名啊!”

瞧瞧这话说的。

“你就这么跟她说的呀?”温远瞪他一眼,“难怪人家不理你了,换我也不理。”

“你?”赵唯一邪笑地捏捏她的脸蛋,“远远,不是我打击你。像你这样的,要是小时候吧,估计还能混个童星当当,现在——”

没等他说完,温远就发力踩了他一脚。

赵唯一吃了痛,闷哼了一声,不敢招惹她了。

两人又在天台上闷了一会儿。等到课间cāo结束,学生们挤成一堆往教学楼涌的时候,赵唯一忽然开口了:“其实陈瑶跟我坦白了,说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当一名演员,说她想出名。我就不明白了,当个普通人不好吗?非得出名才能体现你个人价值?再说了,现在出名哪儿有那么容易,电视上那些女明星,一个个看着高贵优雅的,私下里不知道被谁包着养着潜规则着呢!”

“别瞎说。”温远又瞪他。

“你不懂了吧?”赵唯一觑她一眼,“现在的有钱人啊,玩明星就跟玩洋娃娃似的。你哪怕再纯洁无暇,也架不住那么多人上赶着想玷污啊。”

听完这一句话,温远难得的没有反驳。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地问道:“有钱人都喜欢这样吗?会有好人的吧……”

赵唯一切了一声,像是在笑她傻。

而温远也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她没再说话了,只是脑子里有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小叔,也算有钱人吧?那小叔,会不会这样?

这么想着,温远忽然恶寒了一下。

要是小叔真乱来的话,别人不说,爷爷恐怕就要打断他的腿!

许是赵唯一的态度问题,陈瑶一时间也跟他杠上了,两个礼拜,对他是不理不问。

赵唯一赵小爷也有脾气,哄了一星期打道回府了。每天晚上,温远跟陈瑶一起出校门,愣是没再看见赵唯一跟着。

难道他这回是真硬气了?

温远正纳着闷时,赵唯一就又找上来了。不过不是陈瑶,而是找她。

“干吗?大雪天的跑我们院外头,找我有急事啊?”温远接了他的电话,裹着一件厚厚的外套从家里头跑了出来。

赵唯一开了家里一辆越野吉普过来的,见她冻得鼻尖都红了,忙打开车门让她进来暖和暖和。

“温远,我拜托你件事儿,行不?”

温远睁圆了眼睛,不相信似的揪了揪他头上的几根短毛,“你是赵唯一吧?”

“别闹。”他没好气地打掉她的手,说,“陈瑶过几天要去t市考试,她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所以——”赵唯一直视着她,眼中带着讨好,“所以,你陪她一起去,怎么样?”

温远听完,一时没有开口说话。赵唯一以为她不愿意,忙表态:“全程费用我包了!”

温远囧,“你怎么不陪她去啊?”

“我倒是想。”赵唯一小声嘟囔,“这不是才吵了一架么,她硬要拒绝,我总不能老上赶着吧。”

温远无语,“那我怎么跟家里说啊?”

“这简单,就说你跟同学一起出去玩儿,也就一两天的事儿,怎么样?”

看来这人把什么都给她计划好了,她还能拒绝吗?温远打了个喷嚏,白了赵唯一一眼。

临近元旦,爷爷和父亲都忙了起来。温老爷子离休前在总参,这几天总参举行老干部活动,温老爷子没事儿了便去走动走动。而父亲温行礼早几天又去了国外,所以家里现在只剩下了乔雨芬和成奶奶。

乔雨芬管教温远一向都很严格,可近段时间她表现的确实好,每天回家都学习到很晚,她心疼她的用功,一听到她说去同学家玩儿两天,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陈瑶是没想到赵唯一会找温远来保驾护航,在车站看到温远的第一眼,就愣住了。末了,撑住额头,无奈地笑了。

“我给唯一打电话,远远你等等——”说着作势去拿手机。

温远忙扣住了她的手,嬉笑道:“没事的,反正我也没有去过t市嘛,我就当短途旅行啦。”

陈瑶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出门,所以听温远这么一说,也就有些犹豫。她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可没空陪你逛啊,所以你得想好了。”

温远像个小学生一样举手保证:“我自己玩儿,不给你添乱!”

陈瑶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揉了揉她的脑袋,说:“我怎么说赵唯一死活要给我买票呢,原来是打了你的主意。好啦,走吧。”

考试时间安排在周六和周日,也正好逢着大周末了,所以赵唯一买的是周五下午的车票。从b市到t市并不远,坐高铁半个小时就到了。温远跟陈瑶把行李一放到酒店,就去t市电影学院招生办取准考证了。

今天t市下了第一场雪,电影学院外面排了老长的队,温远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羊绒手套,捂着耳包,站在原地冻得直跺脚。

陈瑶穿得比她要少许多,可依然是矜持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笑:“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排就行。”

温远摇摇头:“不要,我要留在这里看帅哥和美女!你看,那边还有电视台在摄像呢。”

每年电影学院的招生都备受关注,因为保不准这些新生中的哪一个会是未来升起的冉冉新星。

陈瑶踮起脚张望了一下,又回过头来看温远,这傻姑娘似乎比自己还要兴奋。看着她,陈瑶的心情倒复杂了起来。

领了准考证,已经是晚上六点了。陈瑶跟温远一人买了一个烤地瓜啃着,沿着电影学院的外围,在这样的冰雪天里散着步。

“温远,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温远哪里懂这些,她舔了舔嘴角的红薯渣,眼睛咕噜一转,“为什么要考t市来,b市的电影学院不是更有名吗?”

“我考不上。”陈瑶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的水平,能考到这儿来,已经是我天大的福气了。而且——”她向里面看去,眼神有些迷离,“有很多名人也是从这里走出去的,我希望,能跟她们一样。”

温远有些不懂她的想法。可她羡慕她,羡慕她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儿,羡慕她有自己的努力方向。不像她,哪怕她这段时间这么的努力,也只是为了达到他的要求而已。

想起这个,温远就有些气馁。

她抬头,看见陈瑶也是一脸黯淡的表情。想了想,温远提议道:“咱们去前面那条大桥上看看t市的夜景怎么样?”

陈瑶被她忽来的一句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可温远已经迅速地啃掉了手中的地瓜,拉起她的手,飞快地向前面那座灯火辉煌,嵌着镶金雕塑的大桥上跑去。

一路跑一路欢呼着,雪花落进嘴里也凉凉的,两个女孩儿就这么疯跑着,路灯打下来,照亮她们年轻的脸庞。

这座桥可以说是t市的地标,是t市最长的一座大桥,等她们好不容易跑到尽头,停下来的时候,温远看着陈瑶,甜甜地笑了,“你现在是不是后悔,没找唯一陪你一起来呀?”

陈瑶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她弯着腰,看着温远,说不出来话,只顾着低头翻包找卫生纸擦汗,以免汗水弄花了她的妆。

翻着翻着,陈瑶忽然停下了动作,抬起头来,一脸苍白地看着温远。

“怎么了?”温远眨眨眼,看着她。

“我的、我的钱包掉了!”

陈瑶话也说不利索了,顾不上擦汗,沿路返回去找钱包。温远也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立刻跟了上去。

此时天已黑,尽管有路灯,可是到底还是有照不到的地方,温远帮陈瑶拿着手机,用那点儿微薄的亮光给她照明。

“陈瑶姐,钱包里有贵重东西吗?”

陈瑶摇摇头,“没放多少钱,可关键问题是我的准考证在里面!”

“啊?”

温远脸色也刷的白了下来,她没敢再多问,跟着陈瑶小心翼翼地寻找着,从大桥走回电影学院的大门,一处也不肯放过,可到最后也没见钱包的踪影。

“怎么办?这下可完了,没有准考证我明天怎么考试?!”

陈瑶急得快哭了。温远看着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满大街的陌生人,让她陡升了一丝冷意。

一辆一辆车子从她们面前开过,路灯时不时照亮她们的脸,都是一脸的焦急。温远无助地站在街边,看着迎面而来的一辆辆车子,眼睛忽然一亮。

“陈瑶姐,我用你的手机打一个电话。”

“给谁?别给赵唯一打!”陈瑶拦住她。

“不是的。”温远摇摇头,咬了咬唇,似是不是很愿意提起他,“给我小叔打,他在t市。”

09、

接到温远的电话时,温行之刚刚走出gp的大楼。挂了电话,上车之后直接吩咐司机改道去电影学院。

他这段时间很忙。最近欧洲有一家大银行mh在闹破产危机,大小储户纷纷撤资,使本就飘摇的资本市场更加动荡不安。gp身处这个圈中,要说不受mh破产的影响也不太可能。不过,相比这个而言,gp英国总部的大老板关心的更是另外一件事。

mh之前受国内一家大型保险基金理事会所托,承担了其个人账户基金的境外投资业务,在mh面临破产之际,想必理事会一定会撤资出来,转投他家。对任何一家银行而言,这可是一块儿肥肉。暂且不论收益率如何,光每年的委托费用都是相当可观的。所以,mh破产的新闻一出,gp总部的电话就打到了t市。

温行之当然明了这通电话的意图,挂了电话就直接联系到了理事会境外投资部的副部长,并且约了饭局,时间就定在今晚。

沉吟了一下,温行之问道:“晚宴订在几点?”

副驾上的赖以宁赖特助答:“七点半。”

闻言,温行之低头看了下腕表。差一刻不到七点,应该还来得及。

此刻正是下班时间,人流的高峰期。电影学院又是在t市的主干道上,车子很是堵了一会儿,才开到电影学院的大门口。

温行之一抬头,一眼就瞥见那个站在寒风微雪中的渺小身影。离得近,但是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因她全身蜷的太紧,又低着头蹭着鞋尖儿。他知道,这是她做错事的惯常姿态,还没等人责怪,就先乖巧地摆出一副认错的样子。这幼稚心思让温行之觉得好笑,他眉头稍一松动,下了车。

温远一看见那辆车就不敢挪步了,拽了陈瑶过来,一起面对那个不紧不慢地向两人走来的人。

对于温远的这位小叔,陈瑶也只在赵唯一跟温远插科打诨时听到过,只知道温远怕他怕的要死。她原想那应该是个严肃,一丝不苟的人,却没想到长相竟会这么清俊儒雅。这让陈瑶一时有种对不上号的感觉,难免也就多看了几眼。

温行之的视线落到温远身上,沉默了几秒,说道:“你倒是能耐,大雪天的跑到t市来,家里知不知道?”

温远抬头瞄了他一眼,见他的表情不是很yīn沉,便哼唧了一声,说:“不知道。”

说完又找补,“不过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陈瑶姐陪我一起。”

温行之听完,表情微微有些波动,“如果不是遇到麻烦了,你是不是也不打算让我知道?”

还真让他给说着了,温远就打算这么悄无声息地瞒天过海呢。想到这儿温远又忍不住嘟了嘟嘴。怎么在他面前自个儿混到这份儿上了,每次一见他都是因为惹了麻烦。她觉得老天爷肯定是故意整她的,要不然怎么一次扬眉吐气的机会都不给她?

不过温小姑娘也不是傻子,听他的语气也知道他恐怕不太高兴,只好捡着好听的说:“小叔您不是忙嘛,不好意思打扰。”

温行之听她这么一说,愈发觉得这姑娘有自己的主意了。他微微眯了眯眼,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陈瑶开口了。

“是我的不好。”陈瑶说着,一脸的抱歉,“远远是陪我来参加考试的,可是因为我不小心把钱包和准考证弄丢了,实在找不到没办法,才给您打电话的。”

陈瑶的插话,让温行之不由得多看了这个女孩儿一眼。随后他又看了看温远,只见她低着头,一副委屈认错的表情。他也懒得再说她,丢下一句“上车”之后率先转身离开。

“那陈瑶姐的东西怎么办?”

“那个就不劳你cāo心了。”

如此这般,温远只好瘪着嘴跟陈瑶一起上了车。

幸好事先订下的酒店离电影学院并不远,温行之到的时候对方的代表人还在路上。他思忖了片刻,招来了一楼大厅的服务生,让他给温远和陈瑶安排了两个座位。

“我等会儿在楼上有个饭局,你们先在这儿要点儿东西吃。”说着他又看向陈瑶,“我已经让人去这附近的派出所登记备案了,再看看有没有人捡回。另外,你的身份证还在不在?”

陈瑶咬紧唇,“身份证倒是没丢,只是现在临时补办准考证恐怕来不及了。”

“没丢就行。明天我让人带你过去,一切他会看着办。”

交代完陈瑶,温远就知道该轮到自己了。

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瞅着他。

温行之的视线是落在温远身上的,可话却是对一旁的服务生说的:“有什么特色菜你给她们推荐几份,记得要荤素搭配。”

说完,就见温远的脸颊鼓起来了。

他略带警告意味地瞥了她一眼,向服务生交代了一句“账单并到楼上荷塘苑”就转身上楼了。

能订下荷塘苑的人自然不是一般人,服务生惯会识人脸色,二话不说地就应下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温远顿时就泄了气。

拿过菜单,放在桌子上恶狠狠地翻着,嘴里不停地念叨:“就知道不能对他抱有期待,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陈瑶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撑着下巴兀自笑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感叹:“是不是给你叔叔添麻烦了?我看他真的好忙。”

温远撇嘴:“没事,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恐怕那人都已经习惯了吧。

陈瑶也放心地点了点头,不知是因为热气还是其他的缘故,脸颊稍稍有些红。

相比楼下吃的欢畅的两人,楼上包房里的这一场鸿门宴可让人有些食不下咽。

温行之对吃食是颇有些讲究的,喜欢的也多是清淡的食物,所以在这些饭局上多数只是象征性地动动筷子。更何况,这种性质的饭局,酒才是重点。

gp这次是温行之亲自出马,人也没有多带,只有一个助理陪在左右。理事会那边的人也不多,除了刘副部长之外就只有两个年轻人了。

推杯换盏之际,刘副部长徐徐开口了,“要说现在的经济形势就是不太景气,08年之前我们的资金投到股市里面还能有不到百分之十的收益率,可现在,能到一半儿就算不错的了!”

温行之淡笑不语,只听着刘副部长在说,“再这么折腾下去,少不了得吃不了兜着走。”

温行之抬头:“您觉得多少个点才算合适?”

如此云清风淡的语气,倒让刘副部有些迟疑。他和温行之之前也算认识,若非如此gp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约到他。因为,理事会重聘托管商的消息一经放出,就有不少基金券商争上门想做这笔买卖。他既然答应了温行之,肯定也有自己的打算。

想了想,刘副部说道:“依我看,只能比上年度的高,不能比它低。”

“那就好办了。”温行之敲敲桌子,表情轻松地说道,“我可以给你保证八个点的收益率,但我要的托管费用率是这个。”

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个“一”和一个“四”,刘副部瞬间就吃了一惊,“一点四?我们可从没支付过这么高的费用。”

温行之没说话,意在让他再考虑考虑,权衡取舍一些这其中的利益得失。

刘副部长犹豫了下,说道:“这恐怕有些难度。”他笑了笑,“就拿最大的那家理事会来说,他们支付的费用价格也没这么高的。有政府做后盾,他们砍价砍得可是厉害,你老兄跟他们做过一次买卖就知道了。”

“我不跟政府做这个买卖。”温行之说道,目光沉静到深邃的地步,“政府的钱好赚,可条条框框也多。而且刘副部长您说的那家理事会我知道,那都是老百姓的养老钱,随便动一动都牵扯到多少亿人。这样的风险太大,就欧洲市场目前的环境,我们不可能贸然行动。”

见刘副部还有些犹豫,温行之笑了,“您不用急着做决定,不过我们的条件摆在这里,还是希望你们能慎重考虑。”

如此一说,双方是相视一笑。

又稍稍寒暄了一阵,刘副部长起身接了一个电话。

温行之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坐在一旁静静地喝着温水,等到刘副部长打完电话回来时,他的一杯水也见底了。

刘副部长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小儿的电话。说起来也是凑巧,他在国外读的学校也是你曾经读过的学校。他对你这个风云人物可是崇拜得很,听说我今晚跟你约了饭局,所以就想着过来看看。”

温行之闻言,淡淡一笑。说是凑巧,恐怕提前就有安排了。

关于刘副部的儿子,他也多少有些耳闻。仗着家里有些钱,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就不安分,回到t市,跟一帮二代整天混在一起。惹下一堆麻烦,刘副部这才想着要给他找个正经事干干。

了然了对方的心思,事情就好办了。

温行之端起酒杯为对方倒酒,想起楼下吃饭的两人,他侧身吩咐赖以宁先将她们送回去。照今晚这形势看来,这饭局散的是不会早了。

赖特助自然也明白,欠一欠身子便直直下了楼去。

冲着赖以宁那袅娜的身姿,喝多了的刘副部不禁多看了几眼,“温总监真是好福气,自己有本事不说,手下的人各个也干练漂亮!”

“还凑合。”

温行之说着,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正在此时他的电话响起,温行之看着刘副部,露出一个歉然的笑,“有点事,我先下去一趟。”

“你忙你忙。”

楼下大厅是一阵慌乱。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被服务生架着,满脸通红,说话间带出一股浓厚的酒气。他一边推搡着架着自己的人一边冲对面的三人说道:“我、我告诉你,小爷我那是看的上你,你他妈别不识抬举。你,你上整个t市问问去,小爷我想搞一个女人,还从没敢说不的!”

话音刚落,就被泼了一杯凉水。

赖以宁右手紧握着玻璃杯,对这个喝完酒欲行不轨的男人冷冷一笑,“帮你清醒清醒,好让你知道什么能动什么不能动。”

说完,不再理会这个男人。赖以宁转头看向温远和陈瑶。

两人皆是一副受惊的表情。

这也难怪了,原本吃饭吃的好好的,却忽然被一个喝醉了酒的男人从位上拽起来当众轻薄。都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儿,哪里经历过这个。

陈瑶的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害怕:“得、得罪他真没事吗?我看他好凶的……”

而温远似乎仍旧没反应过来,捂着脸,站在原地看着对面那个张牙舞爪的男人一动不动。直到一双手猛地把她捂脸的手拿开,她才惊醒过来,余惊未了地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小叔……”

她一开口,不自觉地带着一丝颤音。温行之没说话,扳起她的侧脸,那里现在是一片红肿。

“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极差,脸色顿时也yīn沉了下来。温远看着她,简直不敢开口说话。而陈瑶仿佛镇定了些许,指着那个喝醉酒的男人,说道:“就是他,是他打了远远一巴掌。”

温行之这才正眼看了那男人一眼。只一眼,眼中的怒意便瞬间转为戏谑和讽刺。他抬头看了从楼上匆匆跟下来的刘副部长一眼,没有说话。

只见刘副部长冲到那个男人面前,就手给了他一巴掌:“你,你给我跑到惹事来了?!今晚来干什么的你不知道?!”

说着又是一巴掌,只不过没落在实处,被温行之截在了半道。

温行之着实没想到今晚能闹出这么一出,他扫了面前这对父子一眼,眼神里俱是不加掩饰的嘲弄。刘副部长立马撤回了手,躬身向温行之道歉:“你看,你看这真是太对不住了,我这混账儿子,我真是——”

温行之冷冷一笑,深吸一口气,才掩下语气中的凌厉,“看来他真是喝多了,今晚恐怕是谈不成了。这样也好,我小侄女脸也肿的厉害,我就先带她们回去了。”

“哎哎——”这就是给他留面子了,刘副部当然也知道,目送着他们离开,转身又给了儿子一巴掌,“你看你惹得混账事!”

10、

酒店里闹得动静不小,司机早就将车开了过来。温行之疾步走向车门,又对赖以宁交代了几句,转身就上了车。温远还愣愣地站在一旁,直到赖以宁为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才回过神,动作缓慢地跟了上去。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雪下得又大了一些。主干道上车辆众多,司机不得不放慢速度,碾压着积雪,向前驶去。

温远坐在后排,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温行之的侧脸。怒气似是有所收敛,连呼吸都是轻浅的,可刚刚被他那么一吓,温远现在想想还有些害怕。索性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睁大眼睛看着窗外,直到陈瑶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胳膊。

“远远,我看着,这好像不是回酒店的路。”

陈瑶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温远借着街边一闪而过的路灯的光,才发现司机把车越开越远了。她跟陈瑶对视了一眼,又有些犹豫地看向温行之。

舔了舔下唇,她说:“小叔,是不是走错路了?酒店不在这边的。”

“今晚不住酒店了。”

“啊?” 温远惊讶地睁大眼睛,“陈瑶姐明天要考试,不能乱跑的。”

“肿着一张脸怎么去住酒店?”温行之微微侧头,语气不是很好地说道。见她脑袋迅速地压了下去,他才放缓了语气,“今晚先去我那儿,明天你陈瑶姐我亲自送,你就少cāo心了。”

陈瑶听他这么一说,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拽住温远的胳膊说:“没事的远远,还是,先看看你的脸吧。都肿成这样了。”

温远低头闷闷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是故意的。”

到底是孩子心性,被大人训了总得找补回去。温行之听了,扫了眼她委屈到鼻子都皱起来的样子,眉间稍稍有些松动。

温行之的住所距离市区比较远,车开到这里,已然放慢了速度。温远透过车窗,看到了一溜的小别墅,鲜有的几栋高楼,掩映其中,分外扎眼。温远从小就对钱这个东西没概念,可现在一看到这些,再看温行之时,就不由自主地给他挂了标签:资本家。

许是被她盯久了,温行之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边像是带着笑,连带着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如果,忽略那肿掉的半边脸颊的话。整张脸倒是很生动。

他带着两人进了一起上了楼。

这套位于十二层的房子是很早之前买的了,也是温行之住的次数最多的。他是个喜静的人,这里的环境正好符合他的要求。

温远站在门口,一股地暖熏出来的热气向她扑来,她没忍住,登时就打了一个喷嚏,浑身哆嗦了一下。温行之取出两双拖鞋,递给了她们两个人。

“这个房间有个大床,你们两人今晚在这儿休息。”温行之看着两人,说道,“t市这么大,你们两个人住在酒店也不安全,这两天就住在这里罢。”

陈瑶听了立刻表示感谢,而温远却不由得咕哝了起来。好不容易找了借口来了t市,还要被他继续管教。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情愿,温行之不动声色地敛了下眉,“温远,你跟我来。”

他带着她走到了餐厅,指了张椅子让她坐下后,又将餐厅的灯打开。

“把头抬起来。”

温远正出神间,听见这么一句话,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对上微微俯下身的温行之,那点漆似的黑色眼睛看上去格外的亮。

温远愣了一秒,而后下巴被温行之抬了起来,将她肿了的半边脸对着头顶上的灯。

温远忍不住吸了口气,随后就听见温行之问道:“很疼?”

瞥见他眉头微微皱了皱,温远连忙摇了摇头:“不疼,不疼——啊!”

他竟然用手捏她的脸!温远立刻惊叫出声,自我保护意识极强地拍掉了他的手,泪眼汪汪地瞪着他。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温远仿佛看见温行之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还未待她仔细看清楚,那人已经直起了身,向厨房走去。

温行之取出一条毛巾,用凉水泡过之后递到了温远手中。温远小心翼翼地往脸颊上一贴,登时就被冰地打了一个哆嗦,毛巾差点儿从手中脱落。

幸而有一只手及时地捂住了她的脸,温远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温行之。距离之近,有些出乎温远的意料,她的脸噌地一下红了,毛毛躁躁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温行之也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待她适应之后,就松了手。

“先冷敷一下,不行的话再抹些药膏。”

温远小姑娘唔了一声,待到温行之转身离开,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赖以宁将她们的行李都送了过来,陈瑶因为明天要考试,洗了个澡就匆匆入睡了。而温远却睡不着,换了舒适的睡衣,坐在客厅沙发上继续折腾她的脸。

其实刘副部的儿子着实不争气,父亲好不容易安排了这样一次见面,他却是跟一帮狐朋狗友胡闹完了才过来的。一身酒气,本就熏得人心烦,还不安分。也幸好他醉得厉害,使不出来多大的劲儿。

不过女孩子家的皮肤本就娇嫩,再加上温远的皮肤又有些特殊,捏一下就红一片的,更别提打上这一巴掌了。

温远心里有闷气,一边小声嘀嘀咕咕一边敷着脸颊。

温行之此刻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对着面前的电脑屏幕看得认真。

他换上了一身家居服,这让从来只见过他穿正装的温远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末了,撇嘴。这人不论穿什么,都是那么一丝不苟的样子。

“小叔,今天晚上得罪的那个人,真的没事吗?”

“怎么?”

“我看陈瑶姐有些担心。”

“你跟陈瑶很熟?”

温远看着他,嗫嚅道,“也不是很熟,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说完挠了挠头发,似乎是有些不太自信。

温行之这才抬头看她一眼。她的睡衣有些宽大,再一缩脖子能包住半张脸。鼻子倒是很小巧,可纠结的时候总是爱皱起来。再往下,又看见那条红绳,稳稳妥妥的绑在手腕上。

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温行之才移开视线,不疾不徐地说:“那就别想了,脸敷好了就去睡觉。”

温远:“……”

温远自诩自己是个有骨气的姑娘,所以一等他说出那句话,她就站了起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回房间睡觉去了。

关门的声音稍稍有些大,算是表达她的不满。

温行之盯着紧闭上的房门看了一会儿,末了,轻轻地摇了摇头。

t市的大雪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起来,满城都覆上了一层白色。温行之因为临时加了一个早会,就安排赖以宁送陈瑶去电影学院。

温远打着哈欠陪陈瑶一块儿去了考场。不知是因为睡得不好,还是临上考场前有些紧张。陈瑶的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精神不是很好。车开到电影学院的门口时,大门外已经排了老长的队伍了。这样的天气,家长倒还好,裹得厚厚的看不出冷。倒是那些考生们,一个个因为考试不敢穿的太多,纵使外面套了件大衣,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着。

看着他们,温远忍不住叹了口气。幸好自己没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否则岂不是要遭受同样的苦?

“远远,我陪陈瑶去招生办。天冷,你就别跟下来了,在车上等着吧。”赖以宁弯腰嘱咐她。

温远眨眨眼睛,缩回了车里。透过半降的车窗,温远看着赖以宁带着陈瑶,眼也不眨地就从正门一旁的小门进去,又忍不住小小感叹一声。

这年头,还是有点儿本事的好。

等了一会儿,学院的大门终于打开了,考生们一窝蜂地挤了进去。赖以宁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逆着人群回到车上,关上车门,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考试没那么早结束,先去别的地方逛逛好了。”赖以宁发动车子,笑容满面地看着温远,“想去哪儿玩?”

温远是难得看到赖以宁这么人性化的一面。也难怪她会如此大惊小怪,因为之前见到赖以宁的时候,这位温行之身边的一号女特助,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笑脸模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女强人的气势,让温远有些不敢接近。

她挠了挠头,看着赖以宁,傻笑地摇了摇头。

赖以宁沉吟了片刻,还未做出决定,她的电话就响了起来。赖以宁很快接起了电话,挂断之后,假装无奈地向温远笑了笑,“看来没办法玩儿了,老板让你带你过去”

“过去?”温远睁大眼睛,“去哪儿?”

自然是位于t市市中心的gp分部大楼。

温远皱着一张脸跟赖以宁进了gp的大楼,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极了。赖以宁好笑地觑了这小姑娘一眼,进了电梯,按了上行键。

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温远在后头闷了一会儿,才小小地出声问道:“那个,小叔没说带我过来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

“……”温远沉默了一下,又问,“他这会儿不是应该很忙吗?怎么有空见我?”

“嗯,我也不清楚。”

赖特助又恢复了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了。温远唯有郁闷地抓自己的头发。

温行之今天确实有些忙。

尽管昨晚跟刘副部长闹得并不愉快,但跟理事会谈的那笔生意却有了眉目。这样的进展有些超出他们的预料,不过温行之很快召集了人开了早会,争取早早拿下这笔委托合同。

温远到的时候他刚刚结束了视频会议,长达两小时的会议让温行之的眉头下意识地皱着,看到温远的时候,才稍稍有些松动。

“送过去了?”

“嗯,跟招生办的陈主任打过招呼了,现场补办了一张准考证。”

温行之点点头,又转身看向温远。整栋大楼里中央空调温度调的正好,温远被热得正在扒拉她的帽子,一小绺头发调皮地翘了起来。脸颊上的红肿经过昨晚的冷敷已经消去了不少,不过她的脸白净,看上去还是些微有些明显。

温行之移开视线,对赖以宁说道:“今天b大管理学院的李主任是不是要过来?”

“嗯,联系实习基地的问题。”

“那给我空一个小时的时间,我要跟他见一面。”

这本不在他的行程范围内,可既然老板都发话了,她这个做助理的自然不能干涉。赖以宁微微一笑,“好的,温先生。”

温远坐在温行之办公室的沙发椅上,趁着他向赖以宁交代行程的空当,她百无聊赖地把他的办公室打量了一遍。

跟他在t市郊区的房子没什么区别,每一处都透着冷硬和一丝不苟。就像他这个人。

这个念头一出来,温远就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她什么时候这么了解他了?说着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温行之一眼,正巧被他逮个正着,又慌忙移开视线,低下头去。

温行之自然将她的小动作都收在眼中。他低下头,一边看合同草案一边问道:“最近学习怎么样?”

初听他这么一问,温远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四个大字:秋后算账。可再怎么样,她也不敢不回答他的问题。于是温远习惯性地抓了抓头发,小声说道:“还行。”

说完就见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温远被逮个此不及防。为了不显得心虚,她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温行之。

像是在瞪他一般。

对视了十几秒,温行之不紧不慢地合上了文件,说道:“等会儿跟我一起见个人。”

见人?

“见谁呀?”温远一边顺着头发一边问道。

“见了你自然会知道。”

温行之无意多说,可温远像是忽然开了窍一样,说道:“不会又是给我找的什么补课老师吧?”

说完,忍不住瘪了瘪嘴。

她就知道,这人问她纯粹就是走个过场,她的在校表现,他一准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温远又觉得委屈。她这段时间确实学习挺认真的,这“还行”两个字,她自认还担得起。

温行之瞥了她一眼,内心隐隐觉出几分好笑来,“你倒是挺拎得清的。” 他站起身,一边倒给她一杯温水一边慢条斯理地说,“这回不是什么老师,是b大管理学院的一名领导。我带你见见他,混个脸熟。”

“有什么好混的。”温远嘟囔着接过杯子,忽然明白了什么,登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睁大眼睛直直盯着温行之。这过激的反应让温行之也有些意外,他抓住了她的手腕,以免她一时激动把水洒出来又烫到自己。本来脸上已经肿了一块儿了,手上再添一块儿伤,回家铁定会炸锅。

“把手擦一擦。”

温远没有理会他,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为什么要带我见b大的领导?”

其实这中间的缘由有脑子的猜一猜就知道了。

温远最让乔雨芬犯愁的一点就是她的学习成绩,不上不下。这要真参加高考,还不定考到哪儿去。按照乔雨芬的想法,女儿还是留在身边最好,随便去了外地哪个学校,随时都有被哪个臭小子拐走的危险。要说b市的学校倒也不少,可好的吧,按照温远的成绩不好上。差的吧,又瞧不上。

无奈之下,乔雨芬才想到温行之。

一来是温行之的身份。他不像老爷子和温行礼,都是官场上的人,欠了人情不好还。从根本上说,他是个正正经经的商人,人脉也广,即便是托人帮忙以后也有的是机会银货两讫。二来是家里人的态度。老爷子和温行礼对温远的管教都非常严格,若真是让他们知道温远的学习成绩差到连个好大学都要家里安排的地步,恐怕这丫头又有的苦吃了。

温远细想想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她看着温行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我不想上b大——”

像是在撒娇,可看样子却又是认真至极的。

温行之反握住她的手腕,将水擦干净后又不着痕迹地松开:“为什么?”

b大,多少人想上都进不去的学府。如今有个机会摆在她面前,她竟然是拒绝?

温远知道,她这样的想法在许多人看来定是愚蠢至极。可即使是这样,温远心里还是有一个很强烈的念头。那就是她不想留在b市上学,妥协这一次,她就很难再出去了。

不过,这个念头她万万不敢让家里人知道。

想了想,温远又拽了拽温行之的袖子:“小叔,我知道自己学习不好,可我这段时间已经开始努力了!能不能,让我自己试试?”

她看着温行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无论是装的还是真的,看上去都真诚极了。温行之与她对视了几秒,深邃无比的眼睛隐蕴着她无法探究得出的情绪,“这就是你的回答?”

温远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而温行之看着她,眉头挑了一下,转身走回办公桌后头。

温远搞不懂他的意思,只好绞着手指跟他在身后:“小叔,我是说真的!我现在学习真的很认真。您要不相信可以问方老师,我连英语都考及格了——”

越说越来劲了。

“好了。”温行之终于听不下去,打断了她。他看着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巴的动作,还有那颗大蘑菇头上翘起的一缕头发的滑稽摸样,眉头松动间终于牵动出一丝好笑的痕迹,“我知道了。”

温行之说,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和。

11、

考试持续了将近一天半的时间才结束。整个周末都已经过去了,再加上陈瑶从考场上下来,差不多已经被削掉了半条命,无心再逛。两个人坐了周日下午的车回b市。

温行之这两天一直连轴转地开会,便安排司机直接送了两人去火车站。票是早就订好的,半个小时准定到家。承了温行之这么大一个人情,陈瑶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想趁着去火车站的路上正正经经地道个谢,却没想是司机来送。失望之余,陈瑶只好让温远代为转达。

温远同学心情也颇有些忐忑,直到回到家,见成奶奶和乔雨芬都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不过还是有险情,成奶奶看到了她脸颊上还未消去的红肿,惊讶地问道:“丫头啊,你这是怎么弄的?”

温远眨眨眼,说出了事先想好的借口:“睡迷糊的时候不小心碰得,没事啦,成奶奶。”

成奶奶便只当是她不小心。

假期一过,温远就忙了起来,因为期末考试已经尽在眼前。往年每到这个时候她都是忙的焦头烂额,今年因为温行之的高要求,温小姑娘自然压力更大,甚至连早上起床发怔的时候嘴里都会忽然蹦出一个单词。

成奶奶看着她,多少有些心疼。而乔雨芬,却是感到欣慰。她想,按照温远现在的状态发展下去,兴许也能考上b市一个差不多的大学。这样既不用麻烦行之,温远也能一直留在她身边。岂不是两全其美?

想到这里,乔雨芬愈发觉得靠谱。

吃过了早饭,温远早早地去上了学。她这几天表现地确实好,连老肥都看出来了,不像之前那样紧盯着她了。这让温远多少在紧张之余能喘口气,课间cāo的时候,又能躲到天台上,去享受香蕉牛奶了。

“p-r-o-f-e-s-s-o-r——professor”念出“教授”这个单词,温远皱了皱眉,吸了口牛奶。

跟温远并排坐在一起的苏羡瞅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笑,“看来今年我得加把劲了。”

“唔?”温远不解地看着他。

只见他轻轻一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说:“因为又多了一个人要跟我抢第一名。”

温远被他忽然做出的亲密的小动作弄得有些怔然,反应过来之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将喝空了的牛奶盒放在两人中间,孩子气地皱起了眉,“你别开我玩笑了,我能保持中不溜的水平就不错了。”

对于她无意识地疏远,苏羡很想当做看不见。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笑了出来,“远远,你将来想去哪儿上大学?”

这段时间这个问题被频繁提及,温远多少有些无语。挠挠头,说:“还能让我自己选啊,随便考一个学校,搁哪儿在哪儿呗。”

苏羡嗯了一声,“那你要是随便考,我怎么办啊?”

“啊?”温远像是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他,“你还用想啊,年级第一名,哪个学校不是小case。”

这种恭维的话恐怕没人不愿意听。而苏羡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盯着远处cāo场上一群穿着校服笨拙地做着广播cāo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揉揉温远的脑袋,站起了身:“走吧,一会儿该上课了。”

辛苦了一个月,在年味儿越来越重的时候,温远同学终于结束了期末考试。而后又经历了补了两周的课,才迎来了寒假。

温远回到家的时候几乎脱掉了一层皮,这段时间她太累了。辛辛苦苦地学习了这么久,才换回来一张英语85分的成绩单。

看着成绩单上鲜红的数字,温远委屈地瘪了瘪嘴,看来这二十六个字母真是她的死穴。

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温远走到家门口,就看见外面停了一辆眼熟无比的车。眼皮子一跳,脑子里就跳出五个大字:小叔回来了!

在大门外踌躇了好久,温远抓抓头发进门了。

进了大门,才发现,好久不见的父亲温行礼也回来了。这下好了,温行礼,温行之,乔雨芬。三大重要级人物正坐在大厅里闲聊。温远同学站在大厅门外两股颤颤。

还是成奶奶先看见了她,一边往桌上放水果一边招呼温远进屋。温远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向四人走去。

乔雨芬接过果盘,淡淡地笑了,“行之不常着家,每回回来,成阿姨都是当贵客招待的。”扫了眼不远处的温远,她说,“远远,怎么不喊人?”

温远哦了一声,“爸爸,小叔。”

温行礼难得对她露出一个笑脸,估计是听乔雨芬说了她这段时间颇为用功的事儿。而温行之则是见惯了她这副卖乖的模样,淡定地只挑了挑眉。

温远也见惯了他清冷的样子,撇了撇嘴,正要上楼,被乔雨芬给叫住了。

“成绩单领回来没?”

“啊?哦……”温远挠挠头,一边在心里念叨着完蛋了一边面上故作镇定地把捏在手里的单子递了过去,随后就低头绞着手指没说话。

乔雨芬大概地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很明显。她转手将成绩单递给温行礼,“你看,我没说错吧,远远这段时间确实进步不小呢。尤其是这英语,以前都是不及格的成绩,这回竟然考了85分。”

身为外交部的官员,温行礼自然对语言特有天赋。这样的成绩,在他看来恐怕跟及格没什么差别。可放在温远身上,他确实要刮目相看了,这丫头偏科不是一天两天了,能考个良好,说明她确实是用心了。

“不能骄傲,知道吗?”

温远忙不迭地点头,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直坐在一旁不吭声的温行之忽然开了口:“大嫂,我看看温远的成绩单。”

乔雨芬诧异又惊喜地看了温行之一眼。虽这小叔子平时情绪甚为收敛,不爱言辞,但她能看得出来,他这是对之前自己提过的事上心了。

而温远看到温行之接过她成绩单的一刹那,又沮丧地低下了头。不敢直直盯着他看,只敢拿眼睛偷瞄。

只见他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捏着薄薄的成绩单,看得极为认真,似乎是每一科都要过目。

“温远。”他终于抬头,见了她的名字。

温远小姑娘唔了一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只见温行之又盯着成绩单看了一会儿,旋即将单子递回到温远手中,并且徐徐说了两个字:“不错。”

不错?这是在夸奖她?温远有些搞不懂他的意思。

就在温远冲着他眨眼的时候,乔雨芬笑了。“你小叔还是难得夸人。”

温远只得收回所有的疑问,嘿嘿傻笑两声。

*****************

临近过年,温行之难得会在家待几天。不过让温远不解的是,过年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在家里,就算在家里,也不会留宿,总是住在b市的另一套房子里。更让她费解的是爷爷的态度。老爷子平时总是嫌他不回来,可过年的时候却从不催他,像是心知他去哪儿一般。

温远曾经私下里问过成奶奶,却被成奶奶一句“小孩儿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给敷衍了回来。此后便不再问了,因为成奶奶都不会告诉她的事,在这个家,就没人会对她说了。

洗过澡,温远穿着舒服的睡衣躺倒了床上。正在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院子里忽然亮起了车灯。她爬起来对着窗户向下看,认出来那是温行之的车。

他今晚不住在家里。至于他睡在哪儿,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温远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念头好奇怪。成奶奶不是说,他不住在家里,就住在另一套房子么?她干吗想那么多?睡觉睡觉。

温远躺在床上挺尸了一会儿,更加睡不着了。索性又从床上爬了起来,盯着桌子上的电话看了一会儿,拿起来,拨了一个号。

电话嘟嘟响了几下,那边的人便接了起来:“喂。”

“小叔,是我。”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马上就睡了。”温远讨巧地笑笑,“我想跟你说说我的成绩。”

她的声音透过耳机听起来格外的软糯,温行之静了一瞬,才说:“怎么?”

“我们这次英语有点难。”得到回应,温远马上说道,“而且,而且——”

“而且你觉悟的有些晚,所以才没能达到我的要求。”温行之接过她的话头,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想说的,是不是这些?”

还真是。

温远瘪着嘴,想了想,又说:“下次,下次怎么样?下次我一定考的让您满意!”

哪怕他现在不在她面前,都能想象她举手保证的样子。温行之发现,越是深入的了解,就越是明白这姑娘的主意有多多。

“行了。”温行之说,“你的发誓保证我都听烂了。”

“那这次,就过关啦?”温远抱着电话,开心得不行。

不得不说,温远同学就是那种非常容易得意忘形的人。此刻被赦免,下一秒就开始手舞足蹈。光听她的话音儿,就知道她有多高兴了。

温行之若不是习惯了,几乎都要失笑了,“去休息罢。”

“小叔晚安!”

语调自然是雀跃欢快的。挂了电话,温远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折腾了一会儿,终于睡着了。

————————————————————————————

鉴于温行之最近日趋温和的态度,温远不再像之前那么畏惧他了。再加上又是寒假,温远同学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服了。

许是看不过这丫头过得这么舒坦,温祁一大早就敲开了她的门,把她从床上拎了起来。温远正抱着这人送的泰迪睡得香甜,被子一被掀开,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醒来的第一刻就看见最讨厌的人站在自己的床头,尤其是那人手里还拎着自己的被子,温远的起床气彻底爆发了,上来就想拳打脚踢地招呼他,却不料被温祁轻轻松松地制服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啊,爷爷可在家呢,你在这上面闹出一点儿动静,他老人家在下面可都能听见。”

温远咬牙切齿,“谁让你进我屋掀我被子的?你怎么这么讨厌!”

温祁把被她踢到地板上的闹钟捡起来放在了她的面前,“自己看看几点了,再不起等着挨骂吧你。”

温远盯着闹钟看了一会儿,恼怒地瞪了温祁一眼,下床准备换衣服。温祁跟在她后头,扫视了一圈儿她的衣柜,啧啧摇了摇头之后,选了件在他认为还算能看的递给了她,“穿这件。”

温远一把从他手中抢过衣服来,“管得宽。我要换衣服了,你怎么还不走?”

温祁哼笑一声,走到门口瞥见她拿着衣服踌躇不决的样子,丢下了一句话,“就穿我给你拿的那件,今天家里有客人。”

有客人?

温远眨巴眨巴眼睛,迅速地换上衣服,下了楼。

一楼,众人正忙着不亦乐乎。

成奶奶正在厨房里放着切水果,乔雨芬正在一旁的小圆桌上沏茶,看到温远从楼上下来了,忙向她招了招手,“来,把茶给你爷爷送客厅去。”

温远有些不解,“爷爷在客厅招待客人?”

爷爷以前待客从来都是在书房,怎么这次改客厅了?温远纳闷地端着托盘,慢慢地向客厅走去。

今天老爷子招待的客人从性别上来讲有些特别。老爷子退之前也是带过不少兵的人,每到过年的时候家里总有些肩上扛星儿的过来拜年。温远是早就习惯这些得了,在乔雨芬的教育下,叔叔伯伯喊得非常顺口。

而这一回是有些不同的。今天爷爷招待的人,是一个年轻女人。温远站在一旁,倒不知该怎么称呼了,还是她为远远解了围。

“这是远远吧,都长这么大了。”

语气倒是挺亲切的,可对着她那张看上去年轻美丽的脸,这话温远怎么听怎么别扭。她眨眼看了看爷爷,温老爷子便笑着为她介绍,“这是你秦伯伯家的姑娘秦昭,你很小的时候她就跑美国读书去了,想必你也不记得了。论辈分嘛,你是改叫秦昭姐姐的。”

秦伯伯此人温远是知道的。因为他跟温行礼同在外交部工作,关系亲近,每年临近春节的时候来家里坐坐那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温远就见过好几次。

可是这个秦昭,温远确实第一次见。一张精致如玉的脸与秦伯伯有着几分的神似,深邃的眼眸点漆似的明亮,携着淡淡的笑意,“让您这么一介绍,倒显得我年轻了不少。”说着看向温远,“其实,我只比你小叔小两岁。”

“哦。”温远挠挠头,装傻。

让她这么一介绍温远更不知道该如何叫人了,放下茶壶,逗留了一会儿就躲到院子里去了。

刚溜到院子里,后领就被人拽了一下,温远扭过头去,恼怒地等着温祁,“你干嘛?”

“见鬼了你,跑这么快。”温祁训了她一句,又低下头去扒拉他的头发。

温远看着他,扑哧笑了,“你头发怎么弄得,还滴水呢。”

“不许笑!”

温远努力压下笑意,把温祁往院子里拽了拽,问道:“今天来咱家的那个人你熟不熟?”

“不熟。”温祁回得倒是快

温远鼓起腮帮子,“真的?”

“问这干什么?”

“就是想问问呗。”

温祁斜她一眼,把手中的毛巾交给了她,“替我擦擦头发,伺候的好了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温远瞪了他的后脑勺一会儿,瘪着嘴拿过来毛巾,在他头上一阵乱揉。

“你揉面呢!”温祁坏笑地训了她一句,“我都纳闷你平时干些什么?秦昭你都不认识?国内新生代的钢琴演奏家啊,你知道人家是带着回来的么?人签了外国公司和大乐团回来的。”

温祁有两大爱好。一是运动,二是音乐。在他的影响之下,温远多少也耳濡目染了一些。

“你不说那些都是演奏机器,没什么意思么?”

“那也架不住人家名气大。”

温祁嗤笑一声,眼睛不经意扫过闪身进门的那个人,立刻从温远手中夺过了毛巾。温远正纳闷呢,就看见一身黑色西装的温行之从门外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杵在这儿干什么?”

温行之扫了温祁一眼,只听他嘻嘻笑了两声,丢下一句“交流感情”就溜进了屋。温远听了,真想呸他一声。

正待温远咬牙切齿地时候,温行之的手伸到了她的头上。温远没有防备,下意识地往后一躲,被他训斥住了,“先别动。”

说着从她头上摘下来一缕棕色小毛,温远一看,是她每晚抱着睡得泰迪熊身上的。

温远瞪着放在手心的这缕毛,忍不住有些沮丧,“怎么早没人提醒我,我都屋里屋外逛老半天了。”

温行之看着她纠结的模样,自觉好笑,“放寒假不知道复习功课,跑院子来跟温祁逗闷子。温远,是不是觉得我最近没时间管你了?”

温远有些心虚,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劳逸结合嘛,也不能总是学习。”

温行之看她一眼,没再训她,转身向里面走去。

温远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过了一会儿,自觉没趣,便乖乖地跟着他进了大厅。

大厅里,老爷子跟秦昭聊的正欢。

温远因为听了温祁的一席话,就下意识地看向秦昭的那双手。纤细修长,指甲修剪整齐,这双手,跃动在黑白键上的时候,一定是很美的。

老爷子看见温行之进来,很是高兴,忙招呼着他,“你来了,快来跟秦昭打声招呼吧。”

听了老爷子的话,秦昭站了起来,笑颜盈盈地看着温行之,“老爷子在这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说着伸出了右手,“又见面了。”

温行之自是没有想到会在家里见到秦昭,沉吟片刻,眉头稍稍一挑,握住了她的手,“欢迎回来。”

秦昭其实与温行之认识很久了。

早些时候秦昭在美国一所音乐学院学钢琴,那时候温行之正好也在美国读书。因两家走得近,秦昭的父亲便拜托温行之多多照顾她。后来温行之去了英国,而秦昭因为跟演艺公司的合约去了德国,从那以后两人就没再见过面了。

温老爷子慈和地看着秦昭,“听你刚才说这段时间还有演出,都快过年了还那么忙?”

秦昭浅浅一笑,“本来是想休息的,可是过两天在保利那场演出是陈坤平老师亲自指挥的,好几位外国朋友也会来,便答应了下来。老爷子您要是有时间,也去听听。”

“哟,那我可听不来。”温老爷子忙摆手,“要我听京戏还行。”

“那我这国内首演您也不捧场,我还为您准备了两张票呢。”说着,还真拿出来了两张。

老爷子笑了笑,把票随手递给了温行之,“这样,你代我去。”

温行之拿到票,笑了,“您老饶了我,过两天飞伦敦,这票在我手里实在浪费。”

秦昭没想到他会拒绝,愣了一下,才说,“是你喜欢的曲子。”

肖斯塔科维奇的曲子。她记得他曾说过,最欣赏俄罗斯人揉在曲子中深沉的民族主义。

“是我没时间。”温行之抱歉地笑笑,想了想,叫来了温祁,将票递给了他,“你不是一直想听陈这场?”

温祁是早就想去了,此刻自然是毫不客气地接过票,“多谢小叔!我找朋友一起去。”

“不用找了,现成的。”

“谁?”

“温远。”温行之说,“带着温远,一起去。”

对于长期受各大名家音乐熏陶的温祁来说,温远的欣赏程度可以称之为零。带这么一个人儿去听他向往已久的音乐会,温大少多少还是有些不情不愿。

温远也有些郁闷。她当然是不乐意去的,可还没等她开口拒绝,爷爷就笑了:“那也好,远远这丫头调皮惯了,是该受受熏陶修身养性了。”

“爷爷!”

温远似是不依地跺了跺脚,瘪着嘴瞪了某人一眼。这下好了,爷爷发话了,她不去也得去。

12、

音乐会定在周日。

傍晚时分,温祁敲响了温远房间的门。温远自然是没好气,随便套了件衣服就打算下楼。温祁压着太阳穴,忍着不冒火,拎着这丫头的后衣领把她拎了回来,重新拣了套比较庄重让她穿上。

温远一边用手压着八百年不穿一回的裙子的边一边问温祁:“我跟你商量个事行不行?”

“免了。”温祁扫她一眼,“能让你用商量这个词的,一般都不是好事儿。”

温远瘪嘴:“不去不行啊?”

温祁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车开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抵达保利剧院。今天b市零星下了点儿雪,可剧院门口还是停了一长溜的车。温远打了个喷嚏,亦步亦趋地跟在温祁身后。

大厅里有不少人,看样子都像是来听音乐会的。里面不乏有些认识温祁的,都笑着与他打招呼,而温远,就一直躲在温祁的身后。这些官场上跟温家有来往的人,即便是来过家里,温远也并不熟悉,有些甚至都不记得。

而温祁温大少也没什么耐心应付,挂着一副兴致缺缺的表情穿过人群,带着温远向大厅一个侧门走去。

还未走几步,便看见站在门口的秦昭。

她正站在那里跟一个人说话。及腰的长发高高束起,没有多少头饰装点,却尽显大方优雅。一袭简约中透着华丽的礼服将她的身材衬托的玲珑有致,清贵高雅的气质耀人眼目。

温远看着她,只觉得眼前一亮。温祁看着她闪着光的眼眸,不由得嗤笑一声:“看来秦昭也够聪明的。”

“怎么说?”温远眨着眼,问道。

温祁勾勾唇角,还未来得及回答,就看见秦昭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向两人走来。

“你们来了。”

在秦昭这样的美女面前,温祁的礼节还是周全的。温远看着她向她伸过手,愣了一下,跟她握了握手。她还是第一次摸钢琴家的手,下意识的捏了一下。

松开手,就看见秦昭笑眯眯地看着她,似是察觉了她的企图。温远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习惯性地去抓头发。

“先进去吧,我这边比较忙,就不带你们过去了。”

温祁经常过来,自然是熟门熟路的。温远跟着他,找到座位之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离演出开场还有半个小时,坐席差不多已经满了一大半儿,温远左右张望了一下,百无聊赖地缩了回去。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拽了拽温祁的衣袖,“对了,你刚才,为什么说她够聪明?”

温祁正在浏览节目单,闻言头也没抬,只说,“看看节目单你就知道了。”或许是想到了这丫头看不出来什么名堂,温祁随后又说,“这次演出的共有两位女青年钢琴家,另外一位比秦昭出名的要早,国际上名气也比她大。”

温远听他说的这么起劲,不由得问,“你喜欢?”

“如果她能把她的注意力分一点儿给她的个人形象的话,我可能会欣赏一下她演奏机器一般的琴技。”

温远:“……”

“说白了,那个人什么都比秦昭好,可让我费解的是她每次演出的时候都穿的十分艳俗。”说完,温祁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可见,秦昭也不算空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多少有些心机。”

温远被他绕的有些晕,默默地反应了一会儿,演出开场了。

在来的路上,温远怕自己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可真等演出开场,第一个音符奏响的那一刻,温远还是听了进去。秦昭是第三乐章的时候出的场,礼貌的向四周示意鞠躬之后,便坐到了琴凳前。

这举止看在温远眼中,每一处都透着优雅,大方。连带着原本因为乐曲而低沉压抑的心情,也因为她的出现而透进了一抹亮色。

这首藏着汹涌暗流,惊涛骇浪的曲子被她演绎出地很好,乐章终结的时候,演奏大厅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温远坐在座位上看着琴凳旁笑意盎然的秦昭,只觉得此刻的她,动人无比。抽一口气,温远使劲地给她鼓了鼓掌。

演出结束的时候,秦昭给温祁带来了一个惊喜。说是温祁一直仰慕的陈坤平老师今天难得有空,想请他去见见。温祁自幼受家庭教育,对音乐,尤其是指挥一直很感兴趣。可因为父亲不同意,上大学的时候还是选择了金融类的专业就读,把音乐一直当做了业余的一个爱好。如今有此机会,他自然不会拒绝。

温远觉得无聊,决定回车上等他。只是刚走出小侧门,便看见秦昭向她走来。这么会儿功夫她已经换了一身休闲装,不如方才美艳动人,看着却温婉了许多。

她摘下遮住了半张脸的墨镜,笑着看向温远,“走吧,我送你回家。”

温远看着她,下意识地拒绝,“不用麻烦了,我等我哥哥一块儿回家。”

“你哥哥跟陈老师相谈甚欢,你要等的话,恐怕要很长时间呢。”秦昭笑道,“走吧,我已经跟他打好招呼了。”

温远犹豫了几秒,跟着秦昭上了车。

秦昭觉得这丫头很好笑,她看着她系上安全带,才发动了车子,“放心,不会把你卖掉的。”

温远认真瞅了她一眼,发现她是在开玩笑之后,才尴尬地抓了抓头。她是欣赏她弹钢琴的样子没错,可要真叫她自己一个人跟她相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温远把原因归结到温行之身上。他是她的长辈,而秦昭作为她长辈的朋友,难免也会给她带来相同的压力。

“曲子好听吗?”

“啊?”温远愣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头,“好听,非常好听。”

秦昭闻言看了她一眼,转过头说了一句,“看来我弹的不够好。”

温远囧了,她明明说的是好听好不好?!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解,秦昭淡笑着为她解释,“在我看来,音乐不仅仅是耳朵上的享受。有的音乐,是可以控制和左右人的精神和意志的。我第一次听完这个曲子的时候,可是压抑了好几天才缓了过来。”

温远有些沮丧,“我,我是不太懂。”

“没关系,下一次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请你听一首欢快的曲子。”秦昭笑着挂档,斟酌了一下,问道,“你叔叔最近很忙吗?”

“啊?他是有些忙,这几天好像不在国内。”

“去了英国?”

温远点点头,“我听我哥说,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很忙,所以不常在家。”

“不在家过年吗?” 秦昭有些惊讶地问道,得到肯定答案之后又忍不住笑着说道,“看来这些年他没多大变化嘛,工作起来不要命。”

听了这句话,温远没有说话。

车厢内静默了一会儿,等差不多快要开到温家所在的那条街的时候,秦昭又问道:“温远,这些年,你叔叔都是一个人在国外吗?”

“嗯?”

温远眨着眼睛看她,不是很能理解她的意思。而秦昭却忽然放慢了语速,神情中有一丝赧然。幸而四周的光线较暗,她才能继续说下去,“我是说,你叔叔,都没有女朋友的吗?”

温远被她问得有些懵,侧头茫然地看了她一会儿,才不确定地低喃道:“我,我不太清楚……”

而秦昭也被她迷茫的样子逗笑了,在车子开到温家的大门外的时候,她又偏过头,看着温远,一字一顿地问出了一个让温远更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问题。

“你说,我若是追你小叔的话,他会不会拒绝?

温远的第一反应是睁大眼睛。

追小叔?那么冷淡疏离的一个人,竟然还有女人要追?温远囧了。

估计温远是被那人压迫久了。她恰恰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个男人,是有着致命吸引力的人。

t市。

还有两周便是春节,刚下过一场大雪的城市已经开始有了淡淡的年味儿。gp分部大楼依旧是人来人往,因为此刻正是年终最忙的时候。

挂了电话,温行之取下衣架上的大衣,边走边吩咐赖以宁叫司机。赖特助忙中抬头拨了电话,交代了手头的工作,收拾东西跟他一起下了楼。理事会与gp的托管合同正式签下,今晚在t市一家大型酒店设了几桌宴, gp这边去了不少人,温行之作为主要负责人,理应出席。

理事会是私营运作,跟有政府做后盾一出手就是几万亿的当然不一样。这次跟gp合作也是头一遭,却不想温行之一开口许下的就是高出平均水平二倍的收益率。这一单生意自然做的划算,虽然这个男人,张口要的托管费也是业内最高。

作为一个生意人,温行之最讨厌的莫过于酒场。他的酒量不错,但对喝酒这种事却是能避就避,实在躲不开,便只好象征性地喝一些。让他有些意外的是,今天这宴会上,刘副部那不争气的儿子竟然也在场。

那人看见温行之有些尴尬,毕竟他上次喝酒犯浑把人家侄女儿给打了。这次父亲带他过来,多少也算是赔罪的意思。可他打量着温行之的脸色,却真瞧不出端倪来,不过就是周身散发出点儿冷冷的不宜近人的气质罢了。

温行之心里是不拿他当回事的,可也不能真当做瞧不见。因为酒过三巡的时候,刘副部就端着酒杯上来了。

“温总监,合作愉快。”

理事会开给gp的可以说是接近政策明文规定的封顶线了,比当初温行之开出的条件还稍微高出零点一个点。对于这从中周旋的人,温行之自然是清楚的。他笑了笑,不紧不慢地与他握了握手,拿起倒好的白酒,一杯见底地干了,“还要多谢刘部长了。”

“哎哎,哪里哪里。”刘副部谦虚地笑笑,“上次因为小儿糊涂,有点儿误会,他心里也过意不去,所以想趁此机会向温总监道个歉。”说着看向跟在身后的儿子,“还不赶紧倒酒!”

温行之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人给他倒酒,在他举起酒杯的时候才正正经经地看了他一眼,就在那人被他看得有些发毛的时候,温行之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宴会结束时已近十点。温行之刚一坐进车里,便吩咐赖以宁:“给刘副部在项目部找个空缺,把他儿子安排进去”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道理温行之自然是懂得,他倒是愿意给人行个方便,不过要想在gp混下去,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赖以宁自然也明白,记下之后对温行之说,“刚刚b市家里打来了电话。”

温行之闻言眉峰微动。老爷子每次对他的行程都掐的很准。就像这次,昨天刚从伦敦回来,今天电话就直接拨了过来。用大哥温行礼的话说,老爷子年轻时不愧是干侦察的,搞情报有一套。

“老爷子说什么?”

赖以宁想了想,最终还是笑着把老爷子的话复述给老板听。温行之听了果然皱了皱眉,末了,什么话也没说地靠向座椅,隐进一片黑暗之中。

年后初八开学,温远同学最近的日子可以称得上是优哉游哉。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快要过年了,乔雨芬把她拘在家里,不让她到处乱逛。

自从上次温祁带着她去听过秦昭的演奏会之后,温远就没怎么出去过了。秦昭偶尔会来家里拜访,可温远每次都借口学习躲在房间里,没有下去见她。就好像犯拧了似的。而秦昭看见她倒依旧是从容大方,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这几天秦昭是风头正盛。前段时间在各大城市举行的演奏会和宣传使她人气一下子高涨了起来,国内在国际上出名的青年钢琴家本来就少,再加上秦昭相貌上的优势,想不得到关注也难。网络上秦昭在国外比赛演出的视频点击率也节节攀升,温远私下里也找了一些来看,在心里默默地想象了一下温行之与她站在一起的样子,竟也不觉得违和。

这样一个人,要是真追求起小叔来,恐怕他也是不会拒绝的吧?

温远咬着指头想。

“砰砰砰!”

典型的温祁式敲门法,温远咕哝一声,关掉了电脑上打开的有关秦昭信息的网页,跑去开了门。

“在窝里做什么坏事呢?门还插上了!”温祁双手抄兜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

温远瞪了他一眼:“有事?”

温祁看着她吹胡子瞪眼,邪邪一笑,揪起了她头发上的竖起来的一撮,“来关照关照你,怕你整天闷屋里发霉了。”

温远毫不客气地拍掉他的手。

温祁环绕一圈儿,在她的电脑桌前坐下,摆弄了一番她的鼠标键盘,又兴致缺缺地推开,看见温远抱着泰迪熊一动不动地瞪着他,笑了。

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别瞪我,说真的,带你出去玩儿怎么样?”

温远怀疑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出去玩儿会带着我了?”

“我是看在你学习辛苦的份儿上犒劳犒劳你,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温远撇嘴,“去哪儿啊?”

“雀岭山度假村,泡温泉去,怎么样?”温祁笑眯眯地看着温远同学有些心动又有些纠结的小表情,末了,揉了揉她的脑袋,把翘起的那撮头发压了下去,“收拾东西,周六出发!”

雀岭山的度假村是这几年刚开发出来的,温泉引得是雀岭山的活水,又处于青山环抱之中,格外恬静无噪。温祁的一个朋友在那入了股,多次邀请他去,一直没有腾出时间来。这次不知怎么了,温祁应下来了。

雀岭山距离b市是三个小时的车程,周六一大早从b市出发,到达度假村是上午十点,阳光正好的时候。温祁把车子停进酒店的停车场,刚带着温远下了车,就看见一个年轻人向他走来。

“温大少,您可算赏光了。”

温祁微哂,揽揽站在一旁的温远,说道:“带我家小丫头来放松放松。”

那人看着温远,愣了一下,忍不住揶揄地笑,“我说,你没说带的是妹妹啊,我可只给你准备了一间房,这怎么办?”

温祁就手给了他脑袋一下,“那就再给老子开一间!”

那人捂着脑袋走在前头了。温祁揉揉手腕,看向温远,见她是一副发懵的表情,“怎么了?”

只见温远盯着一辆车,嘴里喃喃道:“我好像,看到了小叔的车……”

温祁还以为她是听了刚才那人的玩笑话才反应不过来了,此刻听她这么一说,只觉得好笑,“发怔了吧?小叔现在跟你差八个时区呢。”

温远也迅速回神,傻傻地讪讪一笑。

是呢,她是犯傻了,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呢。

13、

放好东西,温远跟着温祁一起出来走走。没多久,她就发现,这里除了温泉之外还有滑雪场。虽说温远胆子有些小,但是看着滑雪道上high翻了的人群,温远还是有些蠢蠢欲动。

“看着好玩儿吗?”温祁双手抄兜看着温远。

见她点了点头,温祁漫不经心地笑笑,他从小就喜爱运动,b市周边好玩儿的滑雪场都被他玩过来一个遍了,技术熟练了,便也觉得没什么新意。只是他现在笑着笑着,便觉得不对劲。只见温远看他的眼神,简直可以用闪闪发光来形容!

“别用你那樱桃小丸子式的眼神看着我”温祁被她看得有些毛骨悚然,“有话直说。”

“我要滑雪!你教我!”温远一把拽住温祁的胳膊,非常恳切地看着他。

“想得美。”温祁二话不说就拒绝了,这丫头运动细胞天生的不发达,跟着她只有挨栽的份儿。

温远见他要走,着急了。一下子拽紧了他的胳膊,展开了拉锯战。雀岭山昨天还下过一场雪,温远踩着雪,被他拖着往前滑了好几步。

“松手温远!”温祁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她不要面子他还要呢!

“就不。”

温远也不嫌丢脸,就这么让他拖着往前走,权当溜冰了。

“温远!”

温祁又喝她一声,两人对峙了一会儿,许是觉得这副模样也太难看了,温祁只能投降。

“行了行了!”他捋掉她握住他胳膊的手,看到她得逞后得意的小表情,没好气地嗤笑了一声。

雀岭山在未开辟成大型滑雪场时曾是专业滑雪运动员的训练基地,山上的积雪厚达一米,雪道也很长。对于温祁来说,兴致好了,在这条号称全国最长的雪道上运动运动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现在。他看了笨手笨脚穿着滑雪板的温远一眼,头疼地抚了抚额。

“我怎么跟你说的?先固定前面再固定后面——”温祁弯腰指点着她,“还有,滑雪杖要佩带在手腕上,这样免得从你手里飞出去。”

“哦哦。”

听他这么一说,温远又手忙脚乱地开始调整。毫无经验的她,结果自然是越弄越乱。温祁叹口气,在她面前蹲下了身。温远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儿,尚且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时候,温祁拍了拍她的小腿,“站好了,把手拿开。”

在外面玩了这么些回,能让温大少亲自服务的人,还真不多。

“穿上滑雪板之后你在平地上适应适应,别轻易进雪道。等适应的差不多了再进去试。这滑雪板千万不要交叉,否则很容易摔倒——” 啪嗒一声,温祁替温远固定好了滑雪板,半弯着腰,平视着她问道:“记住没?”

“谢谢,我还没笨到那程度。”

温祁好笑地勾勾唇角,扯了扯她的帽子,拍拍她的脑袋,“好了,走两步。”

温远拄着滑雪杖,踩着滑雪板,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两步。许是她的协调性不错,再加上平地本来就好走,温远走了几步,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原地站定,松了口气。

温祁跟在她身后,看她适应的差不多了,便抬抬下巴,对她说:“爬坡上试试平衡。”

温远看着坡上的那些人,秀气的眉毛忍不住皱了起来,“怎么横着走,好难看呀,就像螃蟹一样。”

温祁哼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弹,“你怕是连螃蟹步都不出来。”

小瞧她!温远嘟嘴,将滑雪杖两侧支地,保持着平衡,慢慢地向上爬。温祁此时也穿上了滑雪板,从雪道边滑进了雪道。

温祁的运动细胞要比温远好很多,而且精通此道,自然能玩儿的很开。他从上面滑了下来,双板与双肩保持着平衡,身体微微前倾,加着速向下滑去。动作利索,身姿也很潇洒。

等温祁享受完刹住车时,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向温远原地蘑菇的地方看了一眼,果然不见这丫头的人影了!

就不能指望她乖乖听话!

温祁颇有些懊恼。撑起雪杖一边尽量挨着雪道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着找温远,不经意瞄到她的时候,温祁愣了一下之后忍不住咬牙切齿。还没学会走呢就想跑,这丫头在那儿自己揣摩着想玩儿直线下降!

“温远!”他不顾形象地扯开嗓子喊她,“赶紧给我下来!”说完又忍不住呸呸两声,“你慢点儿来,身体别往前倾那么狠,给我保持重心!”

温远原本觉得自己揣摩地还挺有道道,被他这么一喊开始有些着慌,再加上为了避免与人相撞,忙乱中她撑着雪杖努力按照自己的路线保持平衡,压根儿就听不见温祁还说些什么,只觉得向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她还不会刹车呢!

“我不会刹车!怎么办!”

温远冲着温祁大喊,而温祁已经不再说话了,看着这丫头直直地撞向前方的一个红色身影,他弯腰,捂住了脸。内心不住祈祷,老天保佑这熊孩子能把雪板滑成了内八,否则就要摔惨了。

温远在摔倒的瞬间想起她刚在爬坡时听见一个人说的一句话。

滑雪,多摔几次就能滑出门路了。她这才摔了第一次,虽然摔得难看了点儿。但温远觉得,她这摔个狗啃泥的姿势还是蛮酷的。

温远吐掉吃进嘴里的雪,撑起雪杖想要爬起来。无奈她摔得很潇洒,等到要爬起来的时候,就不好办了。

这时温远也想起了刚刚被她无辜带倒的一个人,她抬起头,左右张望了一下,才发现那人正跟她一样挣扎着想要从雪地上爬起来。比温远幸运的是,正有一个人向她走来,并且伸出手扶了她一把。

温远抬头瞄了瞄那个扶她的人,一袭简约的双排扣大衣裹身,只能瞧见他那笔直挺括的西裤,再往上看到那张脸,温远一下子惊呆了!

是温行之!是小叔温行之!

继而,她又木呆呆地看向被他扶起的那个女人,竟然是秦昭!

温远的瞳孔很明显的一缩,显然是受到了惊吓。她睁圆眼睛,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等过了一会儿,她才认识到另外一个非常重要又非常让她难堪的事实,她竟然以狗啃泥的姿势摔倒了这两人的面前!

温远忽然很想在这滑雪场里给自己刨个坑。

秦昭这一摔摔得有些莫名其妙,她本来也不太擅长滑雪,溜在雪道上也是战战兢兢,偏巧有这么一个人比她更笨。

她皱着秀眉,还来得及看一眼罪魁祸首,就看到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来。抬头一看,是温行之。

“摔到没有?我扶你起来。”他向她身后看了一眼,淡淡地问道。

“没事。”

秦昭慢慢地从雪地上站了起来。温行之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确定她没什么大碍之后,便松开她的手,向那个还趴在雪地上的人走去。

他看着这个在地上纠结无比的小姑娘,微微弯了弯腰,说道:“你还想在地上趴多久?”

语气不惊不怒,好像当众丢人的不是他侄女一样。

温远确定不能再装死了之后,微微抬了抬头,对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嘿嘿笑了一下,带有讨好的意味。温行之没理她那副狗腿模样,只伸了伸手,让她就着他扶着她的力道站起来,并且慢慢地滑到了秦昭的面前。

秦昭正站地在原地,乌黑漂亮的双眸微微睁大,似是很意外在这里看到温远。也难怪他会出手去扶她。

温远有些尴尬地看着秦昭:“对不起秦姐姐,我刚学的滑雪,还把握不好该怎么滑。”

到底是长她几岁,秦昭早已收拾好了情绪。她拄着滑雪杖,看着温远,甜美一笑:“没事就好。两个臭皮匠凑一块了,我看不想摔也难。”

温远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

温行之垂眉看着她,“跟谁一起过来的?”

温远缩着脑袋指指不远处往这边走的温祁。

温祁本来看见温行之还有些意外,可一想起刚出停车场时温远说的那句话,又瞥见站在他身边的秦昭,心里便大致了然。他硬着头皮走到温行之面前,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温行之开口道:“你教她滑雪?”

温祁大囧地摆摆手,“别,我可收不起这学生。主意大的吓死我。”

说完,就见温远冲他做了一个鬼脸。秦昭扑哧一声笑了,温行之便也不再训斥两人。

温远抬头瞄了眼秦昭,又瞄了眼温行之,低头不再说话。

其实在停车场那里,温远并没有看错。那确实是温行之惯常开的车,他比他们早来了一刻,所以没能碰面。

至于秦昭,温远想也不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约会呗

前段时间秦昭提到温行之的时候还忐忐不安羞涩难掩地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而现在再见面的时候,她又能优雅从容地站在温行之身边了。如此这般,愈发显得般配。

看来,小叔对秦昭也不能说没有意思?

温远胡思乱想着,却听秦昭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今天刚来的,放假了嘛,想着带远远来这儿放松两天。”

秦昭笑笑,看了看身旁的温行之,说道:“这儿确实是个好地方,温泉可是一绝。”

温祁:“我们正是要去那儿。要不,一起?”

温远吃了一惊,她是分不清温祁这是在客套,有些意外地拽拽他的衣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温行之说道:“也好,开我的车下去。”

温远:“……”

温泉池。

雀岭山的气温很低,温远又刚刚在滑雪场经历了那样的倒霉乌龙,也不敢再乱折腾了,乖乖地去泡温泉。许是因为肚子有些空的缘故,温远泡一会儿就感觉脑袋有些晕晕的,只得披了浴巾从池子里爬了出来,简单地冲一个澡,准备去酒店大厅点些餐,一边吃一边等温祁。

大厅里已有不少人。

温远环视一圈,寻找座位时,看到了正站在窗边的温行之。室内暖气很足,他脱掉了大衣,只穿了一袭设计简约的白色衬衣。此刻正在接电话,不知道电话那边的人讲了什么,他的眉头微微蹙着,神情也是少有的不耐烦。

之所以温远用了少有这个词,是因为很多时候,他的情绪都是不外露的。

摸摸鼻子,温远打算转移阵地,却不料温行之正好挂断了电话,转过身来,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温远只好眨眨眼,抓一把尚未干透的头发,冲他傻傻一笑。

“过来。”

虽然听不太清他的声音,但温远看他口型就能猜测出他的意思。要她去当电灯泡?这不好吧!温远扁着嘴,一步一挪地蹭到了温行之的面前。

“坐这儿,要吃什么自己点。”

“我不饿。”

温远同学脱口说道,却不料肚子咕噜响了一声。嗷呜,她红着脸在心里哀嚎了一声,她的肚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害得此刻她都不敢抬头去看温行之的表情。

温行之对这温远的口是心非是早就习惯了。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边用手捏住温远的下巴,一边说道:“把头抬起来。”

温远抬起头,有些茫然,又有些无辜地看着他。看着温行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颊看,心跳蓦地乱了起来。

许是察觉到了她瞬间紧绷的状态,温行之松开了她的下巴,又靠回座位上,“脸颊一侧有些刮伤,回去了抹点儿药。”

温远:“……”

原来是因为这个,温远无语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想起他刚刚抬起她下巴时的样子,距离近的她几乎可以看得清他的眼睫毛。

点好餐,刚上了菜,便看见秦昭走进酒店大厅。她亦是刚泡完温泉出来,头发柔顺地披在脑后,只花了淡妆,整个人从里到外透露出一种随意的性感。许是这副不加遮掩的打扮,大厅里有人认出了她来,看着她直直走向温行之,少不得要议论几句。秦昭这个青年钢琴家与娱乐圈的当红明星的共同之处就是,随着知名度的提高,各种绯闻也跟着而来,哪怕当事人摆出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姿态。

温远也隐约听得了几句,抬头看了眼温行之,依旧是丝毫没被触动的表情。只是在秦昭走近的时候,伸手为她拉开了一把椅子。

秦昭微笑着落座,看到温远面前盘子里的肉,笑了笑,“还是当小孩子好,想吃什么便可吃什么。”

才不是!温远塞进嘴巴里一块儿肉,以遮掩鼓起的腮帮子。她不想跟温行之吃饭的原因之二,就是因为他不让她多吃肉!心里腹诽着,可嘴上温远仍甜甜地笑着说:“嘿嘿,我最爱吃肉!”

秦昭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感叹:“那可真难得,也不见你有多胖。”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她挑食。”

这话是温行之代她说的。温远听了瘪了瘪嘴,见他欲伸出手来,连忙护住了自己的盘子。温行之瞥了一眼她那幼稚的小模样,伸手端起了一旁泡好的大吉岭红茶。这动作照温远来理解,那就是——懒得理你。

又摆出一副好叔叔的模样了。温远默默地撇了撇嘴,正逢此时,餐厅侍者端上来了一盘水果沙拉,放到了秦昭的面前。

秦昭有些意外地看着温行之,察觉到她的注视,温行之轻描淡写的解释:“之前为你点的。”

秦昭几乎是受宠若惊地说道:“谢谢。”

为了保持身材,她晚上要么是不吃饭,要么只吃水果。昨晚她与他一起吃饭的时候便点了水果沙拉,也难为他记得这个。

而埋头苦吃的温远却愣在了一旁。也不能怪她,自从跟温行之渐渐熟了以来,她还没见过他为哪位女性服务的这么周到,连吃食都惦记着。温远同学此刻完全想不到这体现的是礼貌和绅士,脑子里唯一一个念头就是小叔对秦昭肯定有意思,不然怎么会那么关注呢?

认识到这一点,温远忽然觉得心里惴惴的。她懂得不多,而且温行之也从未带别的女人出现在家里或者她的面前,再加上他的性格,温远几乎都没想过有一天温行之身边会出现一个够格做她小婶的女人。可真当出现了,温远同学的却有一种感觉,就像是儿时候,最喜欢的洋娃娃被人抢走了一样。这种感觉怪怪的,温远一下子也被自己吓到了。

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吃过了晚饭,温祁还不见人影。房卡一并在温祁那里,温远只得硬着头皮跟着温行之,尽管她现在万分不想。

夜晚的雀岭山意外地有着淡淡的清新气息,温远看着远处一群年轻人燃起的篝火,犹豫了再犹豫,撒丫子跑了过去,去那边凑热闹了。温行之跟秦昭并排走在身后,看见雪地里那个一跑一跳的红色身影,眉间稍稍松动。

“温远这个丫头,表面上看着文静,实际还是蛮活泼的。”秦昭笑着说道。

温行之闻言,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

秦昭侧头看了看他,斟酌了片刻,说:“还没来得及谢谢你陪我来。”说着又笑了笑,“要知道之前请你的时候我可是很忐忑不安的,耽误资本家的时间,这代价可有些大。”

其实,这趟雀岭山之行,是她邀请他来的。她几乎认为他是不会答应的,连家中的母亲都说,温行之这样的男人是不好把握的,她不看好她们在一起。一开始秦昭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可没想到他却答应了,而且一路对她也是特别的照顾,就像刚刚——

由此秦昭确定,若是他肯费一些时间,放低姿态去哄女人的话,很少能有抵挡的了得。

而他现在确实也是在这么做,只听他说,“无妨,适当的放松一下也是不错。”

秦昭放心了,脸上的笑意自是更盛,“去那边看看吧,我好像听到了圆号的声音。”

不远处搭了一个很大的台子,看上去像是平时演出要用的。此刻正有几个年轻人在上面摆弄乐器。出于对音乐和乐器的喜爱,秦昭颇感兴趣地打量这一切。直到台上有几个年轻人看到她,同时向她挥手。

一个手拿英国管的男人说道:“嗨,我们还缺一位提琴手,你愿意来吗?”

秦昭还是很享受这种把她当做平常人看待的感觉,嘴里虽然说着“老天,我弹的可是钢琴”,可上台之后,还是毫不含糊地接过了小提琴,试了试音,向年轻人打了个响指:“开始吧。”

是一首非常欢快的圆舞曲。

它的第一个音符一响,下面围着等待欣赏音乐的年轻人们就沸腾了,仿佛身在一个舞会当中一般热闹。

而在如此热烈的氛围当中,温行之一直站在最远处,始终没有走向前。对角线的这一头,是躲在篝火后面的温远。她看着在台上如若无人地沉浸在乐曲中的秦昭,只觉得此刻的她,散发着一种光芒。虽不若站在琴凳旁那般精致,却仍令她不敢直视。

这样的女人不值得喜欢吗?值得?不值得?温远被自己纠结进了一团乱麻当中。

“嘿,喝酒吗?”

身旁有人推了推她,温远茫然地看了这个跟她说话的蓝眼睛黄头发的外国佬,茫然地伸手接了过来,又茫然地灌了下去。

“跳舞怎么样?这么好的曲子不能浪费?”

这算艳遇?温远同学眨眨眼睛,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人拉起来了。

当然,这位头一次来雀岭山度假的外国大男孩确实觉得温远同学看上去小巧可爱。可等两人步伐紊乱地跳了一会儿之后,这个外国男孩儿才发现,原来温远不会跳舞!

“你不会跳舞?”

“当然!”

温远被他转的头晕,想瞪他也没有气势。正好台上此刻又换了一首曲子,温远立刻是有多远就躲多远。

或许是因为没怎么喝过酒,温远的脑袋此刻晕晕的,她闷头揉着脑袋向篝火堆走去,却不料半途中,撞到了一堵“墙”她扁着嘴抬头,看见了紧抿着唇的温行之。

“玩儿够了?”温行之看着她,淡淡说道,“喝酒了?”

温远嘿嘿一笑,蹭了蹭他大衣的衣角,伸出一根手指头:“喝了一杯。”

温行之垂眉看着她,因为她刚刚的小动作,沉默了几秒,才又说,“不会跳舞?”

“还说呢!”温远醉了,胆子也变大了,跺脚说道,“那个人,问都不问就拉我上去,最后还抱怨我耽误他艳遇!”

听着她的忿忿不平,温行之只觉得好笑。许是喝了酒又有些激动的缘故,温远的脸颊红红的,在若明若暗的篝火火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不同寻常。

温行之看着她,说道:“站好了。”

“干嘛?”温远正愤懑着,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而温行之似是也毫不在意,扶住了她的胳膊,一手握住她的小手,一手搭在了她的腰间。

温远被他这忽来的动作弄得有些回不过神,她抬头,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说的话。

“跳这种舞,我只教你一遍,学不会只能算你笨。”

“我不笨!”这种不过脑子的话温远同学此刻说的很是顺口。

温行之教的是华尔兹最简单的跳法,温远同学一开始还是弄不清楚要迈哪只脚,再踩了温行之几下后,终于摸出点儿道道来了。随着一个简单的回旋动作的完成,温远同学高兴地看着温行之,“我学会啦???”

看着她兴奋的表情,温行之毫不吝啬地泼冷水:“勉强及格。”

哼。这也不能影响她的心情。

温远同学兴高采烈地撑起双臂,“再来一次。”

正好台上又换了一首曲子。虽然他们离得远,但温行之还是听出来了。the second waltz,第二圆舞曲,一首欢快到很容易让人蠢蠢欲动的曲子。

温行之看着她,沉默几秒后,说道:“不许再出错。”

“当然!”

温远信誓旦旦地说道。

她发现温行之是一个很好的引导者,他配合着她的舞步,不紧不慢地跟着节奏走。

渐渐的,温远也体会到一种眩晕感。不同于醉酒时的眩晕,这种华尔兹旋转时带来的眩晕感让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天边的星星变得越发的远,她想伸手去抓,却发现自己的手一只被他牢牢的抓着,一只搭在他的肩膀上,怎么挪也挪不动。

怎么回事?温远眨眼看着对面那张越来越模糊的面孔,无意识地随着他转动。一曲终落时,仿佛还是坠在半空中,没有一丝踏实的感觉。

她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温行之,所有的触感都只是他搭在腰间的那只手带来的。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不对,这不真实。这不真实……

温行之此时也低头看着温远,见她的眼睛呈放空状态,一眨也不眨。他皱皱眉,刚要松开她的手,便见温远不讲章法地把脑袋扎进他的怀里,动作迅速地拽住他的衣领,踮起脚来,二话不说地咬上了他的——下唇。

突来的袭击让温行之有一瞬间的怔愣,原本伸出去想要扶稳她的手滞在温远的腰间。片刻之后,正待他要进一步动作的时候,罪魁祸首温远同学首先松了手。

温远身影不稳地站在原地,双手捂住脸颊,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面前的人。温行之这会儿已经很确定这丫头是酒性发作了,借着篝火的光,他看见她的脸颊红艳艳的,闪着寒芒的双眸仿若天边的星子。

“站好了,不许乱动。”

他伸出手去扶温远,却不见她有任何动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末了,嘟囔了一句:“你是不是我小叔,你是?不对,你不是,你不是……”

像是自我催眠一般,重复了你不是好几次,温远同学终于——晕了过去!

14、

对于温远来说,酒这个东西可以说是乔雨芬三令五申不准碰的东西。这从某种程度上造就了温远同学一杯倒的酒量。然而酒品这回事,可是因人而异了。

温远是被疼醒的。头疼,头疼欲裂,仿佛脑子里正在进行着一场角力。她眨巴眨巴眼睛,直到实在疼地忍不住的时候,才坐起身开始揉脑袋。揉了一会儿,她下床洗漱,模模糊糊地刷完牙,一抬头准备洗脸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

原本乖巧服顺的头发此刻像是炸了窝似的,清明乌黑的眼眸也是泛着红。还有她的额头,这才一天的功夫,居然起了两颗痘痘!温远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搓着脸猛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脑子里自然是乱乱的,还未待她想清楚,忽然有人敲了她房间的门,温祁的声音随之传来:“温远,开门!”

温远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撩起一捧清水在脸上抹了一把,一边扒拉头发一边给温祁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温祁穿了一身简约的运动装,前段时间刚做好并被温远嘲笑了好几天的发型也被打理地服服帖帖。站在那里,自有一股英气逼人的气势,可惜,就是脸色难看了些。

温远看着他yīn沉沉的脸色,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温祁哼了一声,闪身进门,拎着她的后衣领子把她往屋里带。

“你干吗?”温远踢他。

温祁就势松开了她,看着她咬牙切齿:“能耐了是吧,稍微不看你一会儿就得给我惹点儿事儿,不会喝酒就别喝,喝出事儿了回去我怎么交代?!”

温远瘪着嘴瞪他,这会儿知道当好哥哥了,他撇下她那会儿怎么不管她有事没事儿。

“我哪儿知道那酒那么厉害,喝一杯就醉啊。”她底气不足地嘟囔着。

“快得了吧。”温祁毫不领情,“你喝什么酒都一杯倒!”

被戳穿了,温远只好又瞪他。两人大眼瞪小眼很久,温远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道:“我昨晚喝醉酒惹事了?”

温祁斜她一眼,“你说呢,就跟长了猫爪似的,见谁就挠。”

温远长这么大也是很少醉酒,更不知道自己醉了酒之后会是这样,当下脸腾地红了起来,“你少骗我,我挠你了?我挠你哪儿了?”

说着就要去扒他的外套,温祁当然不能让她得逞,故技重施,揪着她的后衣领一把把她塞进了卫生间,“十分钟时间,恢复你的蘑菇头。”

昨夜雀岭山又下了一场雪,今早起来温度比昨日还低了些许。温远裹着前白后黑被温祁戏称为企鹅装的羽绒服,一边揉着脸一边跟跟着温祁向酒店大厅走去。或许是因为天气有些冷,温远同学的脑袋清醒了很多。她瞅着温祁的背影,开始回忆昨晚。

难怪他今天领子拉的这么高,她昨晚真挠他了?怎么不记得了?她记得她跟一群年轻人烤了火,被灌了一杯酒,然后又和一个不知姓名的外国佬跳了一段乱七八糟的舞。

然后,然后——

视线落在右侧方,温远猛地“啊”了一声,捂着嘴站在原地不动弹了。趁温祁看过来的时候,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扁着嘴哭丧着脸说:“我不吃早饭了!”

餐厅右侧方的某张餐桌旁,温行之正赫然在座。

依旧是干净利索的打扮,正低着头在看今日的早报,远看过去,竟觉得他温蔼了许多。服务生端过来了一杯清水,温行之抬手接过,顺便道了谢。

视线扫过某处,微微一顿。

温远是躲在温祁身后的,心虚地抬头瞄了他一眼,被逮住之后又忙压下了脑袋。心里不住地哀嚎,完蛋了,她看到他嘴角的伤口了!呜呜……!

温祁则是没好气地看了眼温远这只扎眼的大企鹅,随后状似随意地向温行之打了个招呼:“小叔,早。”

“早。”是比往常略显低沉的声线,还稍微有些暗哑。温行之或许也是感到了不适,饮了口温水,看向一旁绞着手指站在原地的温远,“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正在自我反思的温远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才抓着头发入座。

低着头闷了一会儿,温远又忍不住抬头打量他。温行之的嘴角确有伤口,不大,但是很显眼。而且,伤在这个地方,难免很引人遐想。总不会是他自己咬的吧,哪有那么笨的人。温远越想越绝望了。

许是察觉到她灼人(?)的视线,温行之扫了她一眼,这回温远倒是没有回避,扁着嘴,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他。温行之凝神注视了一会儿,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视线。于是温远同学更加可怜兮兮了。

就在温远同学想用头撞桌子的时候,姗姗来迟的秦昭到了。不似温远的大厚冬衣,在这零下几度的时候,秦昭竟穿了一件裙子。温远看着,忍不住咋舌。直到秦昭冲着她微微一笑,她才回过神来,想起昨晚秦昭也在场,不由得觉得尴尬起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秦昭说,“接了老师一个电话,说又有演出任务,我可能,得提前回去了。”看似是向三人解释,可她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温行之身上。

“不要紧。”温行之淡淡一笑,“我送你回去好了。”

“麻烦你了。”秦昭唇角微弯,心底却因为这男人的不动声色稍稍有些黯淡。

坐在两人对面的温家兄妹两一直没做声。温大少是懒得说话,他一向对秦昭的印象就不好。而温远则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看着温行之嘴角残留的笑意,默默压下了脑袋。

昨天那种怪怪的感觉又上来了,温远努力要将它压下去。

吃过早饭,秦昭回房间收拾行李,温行之径自去了停车场取车。温远在台阶前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脑袋忽然被人揉了一下。抬头一看,是温祁,他扔给了她两个包,是他们来时拿的。

见温远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温祁耸肩解释道:“老爸回来了,老妈打电话说不让在外面疯了,早点儿回家。”

他们才来了一天好不好。温远有些囧,指了指温行之刚刚露了一个头的车,说:“那我们不跟他们一道回去了吗?”

不知怎的,温远下意识地有些抗拒。

“不会的。”温祁转着车钥匙,“秦昭的演出是在t市,小叔应该直接送她过去。”

雀岭山正位于b市和t市之间,所以说,走得应该是相反的方向。了悟了这一点的温远,也并没有松一口气。

温行之的车刚在不远处停稳,趁着温祁去取车的功夫,温远抓抓头发,拎着两个包,凑上前去,敲了敲温行之的车窗。

温行之是早就看见她了,原本是想下车的。可看见她带着些讨好又可怜兮兮的脸从窗外闪过,他改主意了,只徐徐降下了车窗。

“拎着两个包干什么?”

温远眨眨眼睛,“爸爸回来了,我和哥哥准备回家。”

在长辈面前,她对温祁的礼数倒还算周全,知道要叫哥哥。温行之嗯了一声,嘱咐道:“让他路上开车小心。”

温远点了点头,向左右张望了一番,又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才闷着头低声问道:“小叔,您,您嘴角的伤口,是怎么弄的呀?”

她这是明知故问,本想若他打马虎眼,她也就装不知道。不过温远同学的如意算盘打得响,而眼前这人是早就把她的心思看得透透的。

温行之觑了她一眼,气定神闲地说:“不关你的事,猫挠的。”

温远:“~~o(>_

15、+16、

人的努力和坚持都是需要方向和信念的,这种话温远是早就听人讲过的,可真正的切身体会,却是到现在才有的。温远同学觉得,因为有了目标,以往看起来就想退避三尺的科目,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时间一晃到了六月底,期末考试完,下学期温远就升高三了。在现今的教育体制下,很多地方的学校为了使得学生在高考中取得更好的成绩,在高一的时候就将高一高二两个学年的课讲完了,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讲高三的课程和高考复习。b市因其资源条件的优势,还未到这般严峻的程度。所有的学校,在教育局的规定下,将高考复习的时间留在了高三,并且在此之前还充分利用了暑假时间。可怜温远是过惯了舒服日子,辛苦了一学期,一听到暑假只有二十天的时候,直想哭。

苏羡就纳闷这丫头怎么每回考完试都是一副哭丧着脸的表情,一边帮她搬书一边问道:“怎么了?又考砸啦?”

一副笑吟吟的样子看着温远就来气,她嘟着嘴:“别咒我。”

苏羡笑笑,把她的书全放在后车座上,推着自行车送她回家。在高二下的时候十一中安排了晚自习,家里不放心温远一个人来来回回,每晚都派一个年轻的勤务兵来接她。像这样和苏羡一道走回家,是每次考试完才有的事。这也是两人默认的独处时间。

温远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道:“唯一呢?这段日子怎么没见他来学校。”

“嗯,他家里给他找了个家教,说是让在家里学习。今年十二月份说是要入伍,然后从部队上考军校。”

“军校?”温远忍俊不禁,“他的性子能适应吗?”

“那么一个二世祖,家里送部队就是想捋顺他的毛。”

说完,两人会心的一笑。

“那陈瑶呢?”过了一会儿,温远又想起来一个问题,“我怎么感觉这段时间陈瑶也不怎么露面了?”

“两人分了。”

“分了?”温远愕然,“怎么会,唯一那么喜欢她!”

“很简单,一个未来的军官,一个未来的明星,怎么说,都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为什么?”温远觉得不解,“他们干什么跟他们分手有什么关系?”

真是一个单纯到执拗的人。苏羡笑笑,只说:“这种差距只有身处其位才会明白,唯一说白了还是一个很单纯的人,而陈瑶,你也看出来了,野心勃勃,城府很深。两人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早散了早好。”

温远觉得无语。她顿时想起了前几天对温行之说的话,同样的道理,放在赵唯一身上,她却觉得有些不太容易接受。这种区别对待的感觉,让温远觉得怪怪的。

见她蹙着眉,苏羡叹了口气:“算了,我们还是讨论讨论等会儿走到拐角处买什么口味儿的冰淇淋吃吧。”

被鄙视了的温远同学只好努力瞪他一眼。

行至家门口的时候,温远同学的手机忽然响了。这是她高二下学期上晚自习以来乔雨芬给她配的手机,专门用来联系家里人的。说起这个来温远就觉得有些委屈,乔雨芬怕她有了手机之后上课听讲不专心光顾着玩,一直没给她买。即便是现在给她配了一部,也是只有基本功能的。

不过温远还是有点儿高兴的,领了手机的第二天就办了张电话卡,继而就喜滋滋地给温行之发了一条短信报告这是自己的新号。这可是新手机发出的第一条短信,结果就换回来温行之三个字:“知道了。”

温远看到这三个字,忍住一口老血,排除艰难险阻用这台只有基本功能的手机发出去了一个表情“╰_╯”来表示自己的不满,结果,自然是很理所当然地被温行无视了。

此刻,看到他的电话号码跳跃在屏幕上。温远先是瘪了瘪嘴,才按下通话键。那头依旧是他波澜不惊的声音,“考试结束了?”

“唔。”温远抬头看了眼对面的苏羡,稍稍背过了身去接电话。

“怎么样?”

温远蔫蔫的:“英语没考好……”

温行之听见这个倒是没训她,只说:“听苏曼说,你想暑假的时候再请她补几节英语课?”

“对哇。”温远睁大眼睛说,“有什么问题吗?”

温行之微沉吟,说道:“暑假的时候就不要麻烦人家了。”

温远扁嘴:“我还要笨鸟先飞呢。”

温行之被她这句话逗得眉头松展了几分,“再先飞也是笨,补课的事还是开学再说罢。”

温远:“╰_╯”

这一次,温远先挂了温行之的电话,虽然仍旧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转身,看到苏羡眉眼含笑的样子,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解释道:“是我小叔。”

苏羡嗯了一声,将手中的书给她递了过去:“我进不去,就送你到这儿了。”

温远道了谢,走了几步,却忽然又被苏羡叫住:“温远。”

温远不解地转过身看着他,只见他说:“你要愿意的话,我暑假给你补英语吧?”

“真的?”她扁嘴,显然是被刚刚那通电话打击地有些惨。

“真的。”苏羡笑着说,“不怕浪费时间的。”

温远跟苏羡认识也有些日子了,但来他家却还实属第一次。而且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原来苏羡家住的是独门独栋的别墅小楼。而且是在号称寸土寸金的b市的中心地带。

温远被苏羡领进门的时候,一路嘴巴都是喔着的。苏羡却着实有些懊恼,没想到她的反应会是这样,早知道直接领她去kfc了。

“知道你们家有钱,但不知道你们家这么有钱。”温远感叹道。

苏羡只是笑:“有钱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温远不解,却没再问了。因为正前方走来一个更让她意外的人,竟是安然?!

安然显然也看见了她,原本对着苏羡的笑脸瞬间yīn沉了下来,可还得隐忍着不能发作。她瞥了温远一眼,又转过头,对苏羡说道:“你今天有空吗?”

苏羡摇摇头:“今天要帮温远补课,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那就明天。”安然甜甜一笑,眼角看向温远的时候吊地老高,“是该好好补补课了,学习再不搞搞好,那就彻底没人看了。”

温远在校的时候从不拿家世说事。一是因为父亲的三令五申,二是因为她低调惯了,不想因为这个招来麻烦。此刻被安然鄙视了,温远倒也不在意。等到安然窈窕的身姿离开她的视线,温远转过头来吐吐舌头,抱怨道:“你跟她一个小区啊?”

“嗯。”苏羡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我母亲跟她的母亲在一个大学任教,父亲这边生意上也有往来。”

“喔,青梅竹马。”说完脑袋上就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

“说什么呢。”苏羡难得瞪她一眼,见她告饶投降才作罢。

第一天有了经验,第二天苏羡把补课地点挪到了家附近的一个咖啡店。这个小店是他的一位朋友开的,地方不大,但格外清静。装修格调很异类。

喝完店长亲自捧上来的咖啡,温远托腮看着苏羡:“没想到你也那么低调。”

“难道我在学校很高调吗?”

温远惊呼:“天天都有人递情书你怎么可能不高调?”

说完,脑袋瓜子上就挨了一敲。温远捂着脑袋,低下头做题。整个咖啡店里是一片寂静,可没过一会儿,这份安静就被一道惊呼声给打破了。

“小弟,温远?”

温远抬起头,看见的人差点儿让她把咬在嘴中的笔杆子给咬断。竟,竟然是苏曼?!她推开面前的练习册,有些拘谨地站起身,心里一直在暗叹自己这种被抓包的心情到底是肿么回事……

看到苏曼出现在这里,苏羡也是有些意外的,他站起身,笑着向这个亲姐姐问好:“今天怎么有空来这边?”

苏曼在大学任教,一般都住那边的一套房子,很少回别墅。此刻她睁圆了杏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温远和苏羡,“你们,你们这是在补习?”

“是,是的。”温远抓抓头,有些结巴地说道。

苏曼看着这个明显很紧张的小姑娘,又看看一派坦然的弟弟,笑了笑,“坐下吧。我也是正好开车路过,透过窗户看见了你们两个。这是在补习英文吗?怎么不去我那儿了?”

温远鼓起腮帮子:“小叔说,大放假的还是不要麻烦您的好。”

“是他这么说的?”苏曼似是有些不信,偏过头来看她。见温远眨着眼睛点点头,才转过身,看着面前这本练习册,微微露出一个笑。“苏羡的英文也很好,有他帮你补课也是一样的。”

温远嗯了一声,两个眼睛忽然放光,盯着苏羡和苏曼瞅了一阵,直到把两人看得都发毛了,才心满意足地感叹一声:“看出来像了。”

两人同时失笑。

因为有苏曼和苏羡姐弟两的帮忙,温远这一下午的补课任务是超额完成了。苏曼开车送她回家的路上,温远夸下海口说等高考完要请苏羡和苏曼吃大餐。

苏曼浅笑:“最好都是肉。”

温远终于也感觉到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苏老师,您就会取笑我。”

坐在副驾上的苏羡只是淡淡的听着,从后视镜里看到眉飞色舞的温远,嘴角挂起一抹淡淡的笑。

苏曼一直注意着他,把温远送到了家,在返回的途中,才淡淡地开口问道:“温远,就是你之前给我提到过的女孩子?”

苏羡难得有些赧然。

对于这个弟弟,苏曼是了解的,一贯的优秀和内敛,对人对事的表达都有自己的含蓄方式。而这样一个人,竟会打电话问她感情这回事。他问她什么是心动,什么是喜欢。

苏曼想起很久之前的自己,默默地笑了。

“她对你怎么样?”苏曼问道,“我是指,在感情这方面。”

苏羡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微微露出个苦笑:“朋友吧,一直都是。”

苏曼亦不知道如何安慰明显失落的弟弟,只好淡淡的笑笑,安静的开车。

暑假很快结束,开学的第一天学校举行了动员大会。先是介绍了上一届学姐学长们在高考中立下的赫赫战功,然后又号召温远这一届的高三生向他们学习,要不骄不躁,稳中求胜。温远被鼓励地也是热血沸腾,认真学习了好一阵。

赵唯一这以后是真不来学校了,温远给他打过几次电话,都是勤务兵接的。看来赵家是真花大力气顺他的毛了,温远唯有报以同情。如今紧张而又平淡的复习生活持续到开学后的第四周。

第五周的周一,温远同学一大早就来到了学校。

她来的有些晚,所有的人都集合到cāo场上升国旗去了,教室里只有安然一个人不紧不慢地在收拾着东西。温远匆忙中与她打了个招呼,她却是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出了教室。温远讨个没趣,只好整理好东西,顺了顺头发赶去cāo场,却不料跑得太急,从书桌里带出来一个淡蓝色的信封。

温远顿了顿脚步,还是蹲下身捡了起来。一看信封上那一排字迹,她顿时吓了一大跳。

是苏羡的!

苏羡怎么会写信给自己?!

温远满额是汗的打开信封,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地合上了。看向苏羡位于斜后方的位置,心跳砰砰砰的加速。

因为,苏羡写给她的是一封情书。

因为这一封情书,温远这一整天都像是发了烧似的浑身不自在。她上高中两年,这是唯一收到的一封情书,还是她认为最不可能的人写的。

怎么可能呢?午休的时候,温远趴在桌子上,有时间偷偷看一眼苏羡,又瞬间转过头来。

不行,她得找他问问。

下午课结束的时候,在晚自习开始之前有一小时的晚饭时间。趁这段时间,温远燥着脸把苏羡拉到了教学楼后的一个死角。然后对着一脸不解的苏羡,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只好焦躁地原地打转。

“打住。”苏羡做了个停的手势,“你都快把我给转晕了。”

温远只好红着脸看他,手里紧紧地握着蓝色信封,问他道:“是不是你写的?”

苏羡没说话,只看着她。这反应让温远忍不住乱猜:“真是你写的呀?哎呀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一直拿你当好朋友哇!而且你看,我们都高三了,怎么还能想这些问题?老肥是怎么教育你的!我还小,不打算考虑这些事情好不好?”

“温远。”在温远同学炸毛罗里吧嗦一大堆之后,苏羡淡淡地开口,叫住了她。

像是卡带了一般,温远忽然停了下来,两人对视了几分钟后,温远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的情绪波动。直到他弯起手指,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之后。苏羡忽然笑了:“你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我写什么了?”

“这个。”温远声小如蚊吶。

苏羡用两手指捻了过来,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嗯,写的是挺不错。感情充沛,感人至深。”

“署名可是你。”温远瞪他一眼。

苏羡摆出一副夸张的表情,继而又给了她脑袋一下:“我字儿有这么难看?我可是获得过全国书法大赛一等奖的。”

温远又瞪他一眼,“真不是你写的?”

苏羡摇摇头。

温远不禁呼出一口气,“吓死我了。”

苏羡失笑:“别告诉我,你为了这个烦恼了一天。”

“当然——不会!”温远扁嘴,“我只是想知道,是谁这么讨厌我,是不是又想像上一次那样,写一封情书来陷害我。完了又让我叫家长了。”说着摆出一副恨恨的表情,“我要是再因为这种原因被叫家长,小叔一定不会来的。”

苏羡看着喋喋不休抱怨的她,忽然问道:“要是这封信,真是我给你写的怎么办?”

“啊?”温远嘴张成喔型。

苏羡仿似忽然有了兴致,“假设,就像信上说的,我喜欢你,想跟你上同一所大学,以后也在一起,这样你会怎么样?”

温远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末了,笨拙地拒绝道:“不行的,我小叔说,要到了25岁才能谈恋爱。”

苏羡看着她,静静地看着她,嘴边最终划开一个笑:“温远,你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吗?”

“啊?”

“喜欢,但不一定非要占有。你可能会时不时反复品味她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展露过的每一个笑容,看到她对别人好你心里会难过,无意识的难过。知道什么叫无意识吗?就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情绪……”看着她渐渐变得迷糊的表情,苏羡说,“简言之,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轻易想起,然后不容易忘记的人。”

呃……

温远默默地回想着苏羡的这句话。

回味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看到他对别人好心里会难过?难过?是那种怪怪的,无意识的,不知道怎么就会有的感觉?

就像她对小叔那样的?

想到这一点儿,温远觉得心里仿似忽然有一道缝隙裂开,这让她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

怎么可能!

温远被自己吓了一跳。

在听完苏羡的话之后,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小叔温行之?温远摇头否认,可心脏却砰砰加速跳个不停。

温远同学努力忽略这个反应。可努力了总是适得其反,苏羡的话仿佛就是一条线一般,将一些明的暗的串到一起,构成了一连串的化学反应。温远只感觉自己脑子乱的很。

她是病了吧?她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不知是从何时起,等到她发现时,已经是重症晚期了。

这让她束手无策,而且无处可逃。

温远这段时间有些乱。

因为那种怪怪的感觉,上次在听完苏羡的话之后,温远唯一的反应竟然是落荒而逃。几乎不敢与他对视,仿似只要他一看她的眼睛,她想的什么就能暴露无遗。虽然事后再见苏羡的时候依旧一如从前,可温远却觉得别别扭扭的。像是心底潜藏已久的秘密,被人窥探了一样,又像是心口藏了一对小兔子,整日跳个不停

“强迫症,一定是强迫症!”

温远同学沮丧地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哀哀地不愿意出来。连乔雨芬的敲门声都没有听见,直到乔雨芬觉出不对劲,推门而入。

“干吗呢,远远。”乔雨芬瞧着床上用被子抱着自己蜷成团子状的温远一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剥荔枝一样把她剥了出来。

温远同学皱着脸,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妈妈。”

“这可新鲜了啊,不是说高三了要好好学习吗?这都九点了,还不起床。要是你爷爷和你爸爸在家,且等着挨训吧!说着从柜子里找出一套衣服让温远换上。

温远打起精神来穿衣服,刚套好外套,一抬头,就看见温祁高大的背影大摇大摆。从她门口经过的时候,还不忘扭过头来皱起眉啧啧两声来表示对温远同学的鄙视。

温远撇嘴,没过一会儿,脑袋里忽然闪过一道光,温远同学的眼睛亮了起来。

战斗速度解决了早饭,温远噔噔噔爬上楼直闯温祁的房间。不过温祁这家伙极其注重个人的隐私,一向都是人在屋里房门紧闭。温远瞪着大眼睛,抱着温祁送的泰迪熊,敲响了温祁的门。

温祁喊了声进来,他正坐在电脑前写着什么东西,忙中瞥了温远一眼。只见这姑娘顶着一张写满了“我有心事”的脸,炯炯有神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她看他的眼神让他有点儿发毛。

“怎么了?”瞅见被她抱在怀中的他送给她的那个泰迪熊,温祁不禁笑,“哟,这东西还在呢,毛都被你揪没了,还坚、挺着呢?”

温远扁嘴:“我有正事。”

“什么事儿?”

他端起水杯喝水,只见温远同学低下了脑袋,时不时地抬头瞟他几眼,末了,蹦出一句话:“我想找你谈谈心。”

温祁一口水差点儿没把自己呛死。“咳咳,咳咳。我说远远,讲笑话看时间好吗?哥哥我正喝水呢。”

温远也觉得不好意思。她红着一张脸,反驳道:“我不是开玩笑。”要是可以的话她才不像找他呢,谁让堂姐温冉不在,她又没有别的说知心话的朋友呢。

温祁上大学,一个月回家四次,没注意到温远同学的异常。可看她这副作态,便觉得这姑娘八成是真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于是他从电脑桌前站起了起来,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又从果盘拿起一个苹果,对着温远晃晃:“说什么谈心,有事儿直说吧。”

真要她说,温远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她坐在温祁的床上,呆呆地看着他站在窗边削苹果。温祁的刀功很好,一圈圈果皮削下来不带从中间断的。这股利索劲儿看着温远就生气,脑子稍稍一转,温远伸出两根手指,轻轻那么一拽,断了。温祁就看着她使坏,不紧不慢地削好这个苹果,往她嘴里一塞,就去拿第二个。

温远的成就感立马就没了,她泄气地啃着苹果,含糊不清地嘟囔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

“你有喜欢的人吗?”

说完,温远直直地盯着温祁。她这个问题问的太出乎温祁的意料,照她想他得吃一惊才对。可温祁削苹果的动作没停,只嗤笑一声:“哥哥我好歹也成年了,有喜欢的人稀奇吗?再说了,像哥哥我这种条件的,我站在原地不用动就有人主动追过来你信不信?”

温远想呸他一声。“你就是被惯坏了,根本就不会主动地去喜欢一个女孩子。”还说的那么头头是道,就跟自己真喜欢过似的。

温祁咬一口削好的苹果,看着她:“你从哪儿看出来我不会主动了?”

“那你有女朋友吗?你主动交往的?”

“你又从哪儿看出来我没有了?”

“真有啊?”温远睁圆了眼睛。

温祁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否认了,咬了半拉的苹果放一边,接着又去削第三个,借以避开了她的注视,“当然有,你要想看我明儿就能拉出来让你看个过瘾。”

“好!”

温远同学干脆道。看着温祁懊悔不迭的一张脸笑得很得意。她自己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何为喜欢一个人,但瞧瞧别人谈恋爱,总还是可以的吧。

拖温远的福,温祁总算知道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一边开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着后面两眼睁得贼大的温远一边嘱咐道:“等会儿别乱说话听到没?你哥哥我在学校好歹也是少女偶像的地位,你别一开口就把我拉下神坛。”

温远不耐烦地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车子飞速向前形势着,载着温远去见识温祁那位女友。据温祁说,这位女朋友是中文系的系花,也是他们学校的校花。芳心归属他久矣,他也是才答应人交往的。所以温远估计,现在可能正是蜜月期。

车子三拐两拐开到了一片普通的居民楼,温远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穿着一身白裙子的姑娘身姿娉婷地站在大门口,正向他们的来处张望。车子开近了,温远看见那姑娘的笑容越来越明显,不待车子停稳就要向前走来。可视线那么一转,看到后座的温远时,姑娘的笑容很不受控制地僵硬在了嘴边。

温远很聪明地选择跟在温祁身后下车。而温祁则好笑地瞥了温远一眼,向校花温柔一笑,打招呼道:“等了多长时间了?”

“没多久。”校花回以温祁一个甜甜的微笑,视线又不着痕迹地落在温远身上。

温祁见状,介绍道:“这是我妹妹温远,大人都不在家,怕她不听话,就让我带着了。”

温远一听,怒。

校花却柔柔一笑,“没关系的。”看着温远,她说,“你家妹妹长得真可爱,我很喜欢呢。”

居然夸她可爱。温远登时有些不好意思了。

接了美人,温祁开着车子向步行街驶去。本就是约好随便逛逛的,毫无目的地,温远跟在两人后头,背着个小包百无聊赖地逛着,不一会儿就觉得腿酸了。好不容易走到一家店,校花看中了好几件衣服都拿去试,温远才有了一会儿休息的时间。

温祁看到蹭到身边的温远,一副蔫蔫的表情让他心情大好。他翘着二郎腿,忍不住逗她:“怎么样?”

温远一边揉腿一边咕哝道:“你是不是随便找一个人骗我的啊?她是你女朋友吗?都不见你们手牵手!”

“你当我跟你一个岁数啊,再说了,人家脸皮薄,有你这么一个灯泡在她好意思跟我唧唧歪歪?”说着胡乱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温远气愤地瞪他一眼,继而又有些泄气。“那我等会儿离你们远点儿好了。”

温祁没说什么,脸上依旧是玩世不恭的笑。

校花选好了衣服,心情大好。又让温祁陪着看了一场电影,出来时正好到午饭的点儿了。温远是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温祁看她可怜,便打算带她们去吃午饭。校花欣然应允,并提议了一家西餐厅。

温远是不爱吃西餐的,这全是因为从小到大被成***中华美食给惯得。温祁亦是如此,不过总不能扫校花的兴不是,只好去她说的那家西餐厅。

一路上,校花笑着对她说:“这家的法式小牛排最是不错,等会儿你尝尝,一定会喜欢的。”

温远忙不迭地点点头,而温祁似是知道她不情愿似的,从后视镜里对她挑了挑眉,温远顿时又觉得**皮疙瘩掉一地。索性转过头去。

这一转不要紧,骤然看到的人让她吓得立刻把脑袋又转了过来。温祁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还能怎么,能让她反应这么大的,除了温行之,还能有谁。

温远哭丧着脸:“换家饭店吃饭好不好——”

当然,不可能。

就在温祁把车子停进停车位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宾利刚停了下来。两车挨得近,一打开车门,视线相对。正是温行之。

温远一边叫苦不迭一边偷瞄了温行之一眼,他像是从哪个会议抽身而出,一袭黑色西装衬得人比寻常还要严肃三分。温祁笑着与他打招呼。而怀揣着诡异的心思的温远则是不敢抬头看他,只得闷头打了个招呼:“小叔。”

温行之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们,扫了三人一眼,又看了看压着脑袋的温远,视线最后落在温祁身上。“来这里吃饭?”

“嗯,三楼新开那家西餐厅。”

“吃完挂在gp的账上。”

“多谢小叔体恤。”温祁倒是毫不客气,“您也来这边吃饭,跟我们一块儿得了。对了,忘了给您介绍,这是我新交的女朋友。”

新交的女朋友?

这话让温行之蹙了蹙眉。平时他跟温祁还算熟络,却不知这个小侄子在私人生活方便究竟是个什么作风。想着有大哥温行润和父亲温恪管着,这小子应该不会太出格。

他看了眼怯怯地站在一旁的校花,说道:“不用了,我上九楼。”

温远见他一副要走的模样,便做出乖乖目送他的表情。

温行之瞧了她一眼,他是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如今这丫头见到他又摆出一副老鼠见到猫的表情。温远则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双手捂在xiōng口,只感觉到心跳如擂鼓,砰砰跳个不停。再这么跳下去非得跳出来不可,温远翻翻眼皮,抬起头来,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小叔再见。”

赶紧走吧赶紧走吧!

许是知道她暗藏的小心思,温行之这回儿偏不着急了。他看了温远一眼,问温祁道:“你跟女朋友约会,还带着温远?这什么习惯?”

温远暗叫不妙,而温祁也摆出一副大感委屈的表情,“哪有啊,是小丫头非要来的。要不您行个好,把这灯泡拎走?”

温远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不行!我还没吃饭呢!我饿!”

“那不正好,反正你也不爱吃西餐,让小叔带你吃肉去!”

温远眼眶里瞬间包起两包泪,看上去可怜兮兮。她揪住温行之的衣服,告状道:“小叔,他欺负我,每次带我出来到最后都撒手不管!”

温行之一直没说话,等两人纠结完了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行了。”他看了眼温远,说,“你跟我上来。”

温远:“~~o(>_

17、

或许是高三时间紧的缘故,温远总觉得今年b市的冬天来得早了一些。十一月末的时候降了一场大雪,整个十二月都浸在酽酽的化不开的寒冷之中。

温远这几天心情不太好,因为临近期末前学校组织了一次大型考试。因为这段时间的心不在焉,温远同学在此次考试中取得的成绩并不理想。好在考完之后学校放了三天假,让同学们整休整休。

已是十二月,b市大街一大早就热闹非凡。而隐在b市市中心的温家小院却是一如既往的安详与平和。成奶奶起了个大早去侍弄她养的寒兰,顺便准备早饭。乔雨芬也早早地起了床,梳洗完毕下了楼,想起什么,又回到二楼,敲响了温远的房门。

温远同学昨晚看书到很晚,此刻自然是起不来。乔雨芬推门而入的时候,她正缩在被子里睡得香甜,大半个脑袋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顶。

乔雨芬俯下身,揉了揉她的脑袋,拽下她的被子时,正对上温远刚刚睁开,仍旧惺忪着的一双黑色眼眸。看着她的迷糊样,乔雨芬顿时就笑了:“还赖床呢,赶紧起来吧。成奶奶饭都快做好了,今天你爷爷和温祁都不在,成奶奶特意晚做了早饭,好让你多睡一会儿。”

温远蜷着双腿,脑袋在膝盖上蹭了蹭,下了床。趁着温远洗漱的功夫,乔雨芬一边帮她收拾卧室一边说道:“我丫头这段时间辛苦了,今天休息休息吧,你温冉姐姐要过来。”

温远正闭着眼睛刷牙,听见这句话立马精神了过来,“真的吗?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你温冉姐姐快放寒假了,回去之前想过来一趟。”

那真是太好了!温远高兴不已。这段时间温祁一直没回家,她一个小辈在家里,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当然,就算温祁在家她也不会跟他讲。

温冉是温远和温祁的堂姐,是温恪二儿子温行润的女儿,现在在b大读研究生。虽是温远二叔的女儿,可自温远记事以来,温冉从未在温家大院里住过。二叔早早谢世,温冉这位堂姐,一直和大伯母住在t市。小的时候温远见过温冉几面,而后就很少见了,温远算算时间,那应该是在二叔去世之后。这么些年,通过零零碎碎的事,温远也大概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好在温冉大学是在b市读的,乔雨芬受温冉母亲的嘱托,经常照看着温冉,温远见温冉的次数才多了一些。

虽然在温冉上大学之前两人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但许是两人性格相容,没多久就熟悉起来了,等到温冉大一上学期要回家的时候,温远死活不让她走,非要留她在b市过年。这姐妹情深的连乔雨芬都忍不住感叹。

“瞧瞧你,你爸爸回来都没见你高兴成这样。”

其实这也怨不得温远,温行礼对待两个孩子都非常严苛。好在温祁是个男孩儿,各方面也都很优秀,对于父亲提出的要求,总是百分之二百的完成。而温远却没有温祁那种天赋,父亲要求的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很难达到的。好在现在温行礼已经接受了温远的现实,没再对她那么苛刻。若是放在之前,每拿一张卷子让家里签字,温远都心惊胆颤的不行。

乔雨芬也知道孩子们对温行礼的忌惮,便也没再多说。帮温远整理好书桌,又顺便从地上捡起一个信封。等到温远同学擦着脸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乔雨芬正捻着那张淡蓝色的信纸,眉头紧蹙。

温远一看便知大事不好。是那封署名苏羡的情书,自从上次的乌龙事件过后,温远一直没有丢掉,而是压在了书包的最底层。想必是不小心掉了出来。怎么这么倒霉,正好被发现了。

乔雨芬看了温远一眼,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温远红着脸,憋足地解释道:“不是写给我的,是误会,是个玩笑。”

“可这写着你的名字呢,当妈妈看不见?”乔雨芬指了指她的名字,肃声道,“你可是跟妈妈保证了不早恋的。”

“我没早恋!”温远委屈地辩解,“不知道是谁,就放我抽屉里了,我没当回事儿,塞书包里了。”

乔雨芬认识赵唯一,因为赵家毕竟跟温家有来往。但是苏羡乔雨芬就不知晓了,所以温远才敢撒这样一个谎。

乔雨芬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将信收了起来,点了点她的脑门:“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你可不许开小差。考不了b市的大学,看你爷爷和爸爸怎么训你!那时候再来找我帮你说话可就晚了啊。”

“知道了。”

温远扁着嘴,看着乔雨芬离去的背影,脑袋有气无力地耷拉了下来。

大学,b市的大学。

这是上高三以来,乔雨芬时时刻刻挂在嘴边上的。每说一次,便让温远觉得有心无力一次。

温冉是上午十点来到温家大院的。

温远正在二楼晒太阳,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时,嗖地一下就跑下楼。

“冉冉姐!”

温远同学像树袋熊一样扑到温冉身上,把温冉和出来迎人的乔雨芬成奶奶都吓了一跳。

“这孩子,快下来,别把你温冉姐给吓到了。”

“没事没事。”温冉红着脸,浅笑着扶住了温远。两人虽是好久不见,但对视一笑,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又回来了。

温远有太多的话想跟温冉说,以至于温冉在楼下和乔雨芬才说了不到十分钟的话,听见温远在楼上催促。

乔雨芬是受了温老爷子的嘱托,自然是不能由着她胡闹,跟温冉多说了一会儿,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才放温冉上楼。

想不到,二楼的房间里,温远正趴在床上做高难度动作。乔雨芬这段时间正在练习瑜伽,温远常看她在家里做,偶尔也跟着学几个动作。

说起来,除了父亲温行礼要求过严,温远的童年还是很幸福的。最起码家里没有强迫给她报兴趣班,全由着她自己来。温远自然是不愿意把周末玩儿的时间浪费在这些东西上,可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为了庆祝六一,温远小朋友被班主任选中表演舞蹈节目。一来二去的,温远小朋友竟然对舞蹈产生了兴趣,家里就让她上了两年的兴趣班。所以说,温远身体的柔韧度还是不错的。

温冉盯着她那稀奇古怪的动作看了一会儿,末了,扑哧的笑了,“着急忙慌的把我叫上来,说吧,又遇到什么难题了。”

温远头脚颠倒地看着温冉,等到脸部充血到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才恢复正常。躺在床上不停地喘着气,好不容易平息下来,跟温冉一个对视,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完了,温远问道:“姐,你收到过情书吗?”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温冉捏捏温远的脸,“怎么,收到小男孩儿情书了?”

温远有些羞赧,把脸遮在泰迪熊后面,小声咕哝着,“没有,其实我是想知道,你谈过恋爱没?”

问完,温冉久久地不吭声。温远觉得奇怪,拔出眼睛看了她一眼,只见温冉低着头,嘴角含笑,似是在想着什么。

这副神态,温远不用她说什么,就明白了。

“真的有啊?”温远激动地半坐起身。

“怎么?”温冉似娇含嗔地瞪她一眼,“你姐我都这个年龄了,有个男朋友很奇怪?”

温远扁嘴,“太不够意思了,居然不告诉我!”

温冉瞧着她的小模样,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小姑娘也到了想这种事的时候啦?”

“没有。”温远偏过头,脸却红到了脖子根。

温冉看着她,没有说话。两人并排在温远的床上躺着,过了一会儿,温冉感觉到温远勾了勾她的手,她偏过头,听她低喃:“姐,你觉得小叔这个人怎么样?”

“小叔?”温冉咂摸了一会儿,说道,“你的体会应该比我深啊,前段时间不是还说小叔管你管得很严,要求比大伯还高。”

“确实挺严的。”勾起她的惨痛记忆了,温远把头埋在枕头里:“别说这个,说点儿别的。”

“别的啊……”温冉转着眼珠想,“小叔这个人嘛,有钱有才有貌又单身,典型的钻石王老五啊黄金单身汉啊。”

温行之很少与家里的小辈亲近,温冉又是在t市长大,自然与他很是生疏。这番话是不太过脑子的,而温远听了却若有所思,半晌了,问道:“那冉冉姐,喜欢上这样一个人,正常吗?”

“当然正常了。”温冉失笑,“不要怀疑小叔的魅力,难不成你讨厌小叔?”

怀疑吗?

温远苦笑,闷闷地说了一句:“不讨厌。”过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补充道,“好像,有点喜欢。”

听了她的话,温冉怔愣了一下。

温远看着她的表情,笨拙地解释道:“我说的喜欢,不是你想的那种!”

温冉看着她,眼睛睁得就更大了:“要不是我想的那种,那可就麻烦了。”她云里雾里反应了一会儿,坐正身子,正视着温远,“你坐好,跟我说清楚。”

温远有些不敢面对温冉:“没什么好说的,能说的我都说了。”

温冉只好瞪着眼睛,沉默。两个人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直到外面传来的喇叭声,才打破了这让温远有些窒息的寂静。此刻的她,犹如惊弓之鸟,生怕别人洞察了自己的心事。却又偏偏不会掩饰,做的不好,就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她知道不是她的堂姐想歪了,而是从一开始,她就明白,她对他的喜欢,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

手忽然被人握住,温远抬头,眼神有些躲闪地看着温冉。

“温远。”温冉看着她说,“你还小,你知道吗?”

温冉没再说什么,可温远已经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当然知道,所以她要努力在心中的天平失衡之前将那多余的感情剔除出去。

只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

十月二十日是温行之的生日。

温远想赶在生日之前送他一份礼物,却不知道该送什么好。都说送礼物送的是心意,而不是送缺。温远想也是这么个道理,那到底送什么好呢。温远冥思苦想,最后选了一件法式衬衫。

她想起第一次单独见温行之时他身上穿的那件浅色法式衬衫。那时温行之走在她的前面,她稍一抬头看见穿着打扮一丝不苟的他。法式衬衫衣着繁复,可却极衬他的气质,温远记得当然自己看到时,有稍稍的恍惚。

买回家后,温远就在心里想象着温行之看到这份礼物时的表情。肯定不会太惊讶,因为再大的事温远也没从他的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估计在看到她那张用狗爬字写出来的“生日快乐”四个字的便条时会皱皱眉吧。一想到这个,温远同学惆怅了。算了,送就送了,不想了。

温远揉揉脸,给自己打气,拿出手机拨通了温行之的电话。出乎意料地温行之接的非常快,“温远?”

温远哦了一声,从电话里听到那边是一片嘈杂,问道:“小叔你正在忙吗?”

温行之不置可否,看了下略显忙乱的办公室,走到窗边去接电话,“有事?”

上次吃完饭温行之送她回家,临走之前嘱咐她好好学习。从那之后到现在,温远都没有在b市见过他。如今打电话,开口两句蹦出来的都是两个字,温远同学郁闷了。

她蹙着眉看着院子里成奶奶养的花花草草,蔫蔫地问:“小叔,快过元旦了,您什么时候回来?”

银行每到年底都很忙,温行之鲜少能赶上在家里过节。温老爷子也从不指望他,也是,春节都不爱回家的人,更别提元旦了。温远也没指望他能回来过节,就想试探一下,看他在十月二十日之前能不能回b市。

温行之没想到温远打电话来会问这个问题。经她这么一问,他才发现自己好几年没在家里过过这种喜庆的节日了。

回身看了下日程,他说,“过两天罢”,听温远在那头哦了一声,温行之又问,“不好好学习,打电话问这个做什么?”

温远扁嘴:“我关心关心你不行啊!”

“那我还真是受宠若惊了。”温行之微哂,“少让我受两回累就算你孝顺了。”

温远怒了,哼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回击:“我才不孝顺你。”

要那样的话辈分差老鼻子了都!

“好了,挂电话罢。我这边还有会,过两天回b市。” 教育了某同学,温行之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这几日来连番工作的疲倦稍稍有些缓解。

电话这一头的温远可不知情,挂了电话之后对着手机愤懑不平。她就想不通了,为什么每次他跟她说话的时候都像是在教育小孩儿一样,有板有眼的。就不能夸夸她么,她这段时间表现可好了。

温远托腮,正摆出一副沮丧的模样时,房间门响了。温远赶忙把床上的购物袋收了起来,理了理头发才去开门。

温祁正黑着脸站在门外,看到温远看着他时那双有些躲闪的眼睛,更加来气:“温远远同学,你进我房间扒我衣柜了?”

“啊,那个啊……”温远揉脑袋,眼睛骨碌骨碌地转,想着怎么解释。她是进温祁房间来着,因为温祁身型跟温行之差不多,所以她想参考着他的穿衣型号去买衣服。

一瞧见她这副心虚的模样温祁就懒得问了,直接说:“胆子大了啊,连我的东西都敢直接扒了。”

温远缩缩脖子,连忙保证:“我就看了下你的衣服!”

温祁就着她脑瓜弹了个爆栗子:“看我衣服干什么?”

“你管呢。”温远捂着脑袋,瞪他,“以为我偷窥狂啊,就你塞一柜子的小黄碟我还不爱看呢!”

“什么小黄碟!那叫爱情动作片!”温祁教育她,反应过来觉得不对,对着已经逃脱他的手掌心跑出门外的温远喊道,“你,你给我回来……”

温远回头做个鬼脸,迅速地跑下了楼。

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温祁收敛了怒容,嗤笑出声:“熊孩子,跑的倒是快。”这孩子天生不能做坏事,他送的泰迪熊都落他柜子里呢,能不叫人知道么。倒不是小黄碟怕见人,而是有些东西,不能叫她看见。

随手将泰迪熊放在一个地方,踢踢门边的垃圾箱,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温祁一抬头瞅见了什么。长臂一伸,那东西被他拿了下来。手指利落地挑开包装的盒子,看到的东西让他的眉头不禁上扬。

一件衬衣。牌子也是他爱穿的牌子。再联想到温远刚刚说的话,温祁愣住。

十二月二十日前的最后一个周六,这天正好轮到学校每两周放一回的假期。

温远起了个大早,来到了厨房。乔雨芬还没起床,而成奶奶正在做饭,看见她来了,笑着说:“好不容易放回假,怎么不睡会儿再?”

温远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我来帮你忙嘛。”

成奶奶点点她的鼻子,“给我添乱还差不多。”

温远扁嘴,在一旁看着成奶奶调小菜,又向楼上张望了两下,才说:“成奶奶,家里钥匙都在您那里放着呢吧。”

“嗯,怎么了?”

“我高一高二的书妈妈都给我锁三楼的杂物室了,我现在复习要用呢,所以想找您要钥匙。”温远面色不改地说道,可心跳的却非常厉害。她在撒谎,她知道。

“那等我调好菜给你去找。”

“哎,谢谢成奶奶。”

温远高兴地应了一声。她记得,温行之在b市也是有一套房子的。那套房子她还是在上次跟赵唯一在酒吧喝醉酒的时候被他带去过一次,离开的时候瞥了眼小区的名字,现在大抵还有些印象。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区,并不是什么私贵豪宅,所以也没用什么密码锁之类的开门方式。温远想,每回家里都有人定期去打扫卫生,那钥匙这东西,总该有吧。

果不其然,温远假装好奇,缠着成奶奶找出了那把钥匙。握在手心中,金属制的东西却只觉得滚烫滚烫。

温远想过当面把礼物递给他,可又怕他追问太深,自己掖不住露了馅,只好把礼物默默地放在他的家里。至于他什么时候看到,温远已经不想了。

“总会看到的。”

温远背着书包,盯着手中的那件礼物,在心中默念道。吃过早饭找了个补课的理由从家里出来,此刻正是b市上班高峰期,一路过去有些堵,直到到了温行之所住小区的那条路上,才安静了下来。

车子停在了门口,温远一下车,便瞥见停在小区门口旁的一辆黑色的轿车。温远只觉得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她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才肯定自己是看错了。

都是黑色的,乍一看温远还以为是温行之的车子。只是看仔细了,才发现车牌不一样,里面做的人也不一样。温远悄悄地瞥了一眼,只见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正副驾驶位上,皆带着一副墨镜,看上去很有黑帮老大的感觉。许是感觉到了温远的注视,两人都向她看来,那种不带掩饰的不悦看得温远有些头皮发麻,赶紧调转过头,向小区门口走去。

小区不算大,也很安静。温远凭着从成奶奶那里旁敲侧击来的,找到了温行之的家。站在这个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房间里,温远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

还是记忆中的那副模样,跟他整个人一样。有条有理,一丝不苟的精细布置,黑白的色调,冷硬要命的线条。

温远轻轻地撇了撇嘴,推开了他卧室的门。门窗紧闭着,空气不是太好,但却没多少灰尘,想必是经常有人打扫的缘故。温远打开他柜子的大门,里面一排的西装看得她有些晃眼。手指从上面一一拂过,温远咬住了唇。牌子没一个她认识的,也不知道她买的他会不会喜欢。

可能他看不上,但这是心意,她是一定要送到。

想了想温远决定不放进柜子里了,直接放在他的床上,免得不起眼,随手被他塞到哪里去。

做好这一切,温远在他的房子里又转了一圈儿,确定一切完好之后,才关门离开。

等她出来的时候,那辆黑色的车依旧停在门外,可是车里的两个人却出来了。温远瞥了他们一眼的同时,发现他们也在注视着她。那种眼神让温远有些发毛,也不敢纳闷这些人是谁了,只管离得远远的,低着头从他们面前走过。

可即便如此,温远也感觉到他们一直在注视着她,她着实有些着恼,等走了老远,她扭头去看,更让她吓了一大跳!那两人竟然边说边走向她走来了!感觉就是冲她来的!

温远不敢再看,转身拔腿就跑,也幸好一个出租车停在了她的面前,温远打开车门,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司机说:“师傅,赶紧走,开快点儿!”

师傅看她着急忙慌的样子,笑了:“您得先说走哪儿咱才能去不是?”

温远没心思跟他开玩笑,急忙报上地址,再扭头看的时候,那两人已经启动车子,来追出租车了。

“快点儿快点儿!”温远止不住地催司机。

司机被她催的也纳闷,“您有急事?”

“我,我被坏人盯上了!”温远欲哭无泪。今天是出门不利还是怎么着,不会是遇见人贩子了吧,想把她拐走?温远瞎想着。

原本她来这儿时心情还有些低落,经此一役,温远也顾不上低落了,心里只剩下紧张和害怕。

司机师傅也被她这句话震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摆出架势:“甩人啊,我在行啊,你看好!”

说完加大了油门,快速地向前开去。而后面那辆车也紧追不舍,两条车像鱼一样猛窜在车流当中,温远只有紧紧地抓住扶手。

车开入闹市区,车流人流众多,温远心焦不已,正准备后头看看那辆黑色车子的时候,司机师傅忽然大喊一声:“哎哟,红灯!”

前方的车子速度都慢了下来,司机师傅赶紧刹车,可是还是没等停稳。直接撞上了前面那辆白色保时捷。

坐在后座的温远,因为没吃住力,脑袋撞上了车门。顿时,只觉得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18、

b市军区总院。

医院一如既往的嘈杂,温冉快步行走在住院部的二楼,不久就找到了温远所在的病房。她站在病房门口吸了口气,推开门,看见乔雨芬皱着眉迎了上来。

“冉冉,你来了。”

温冉向病房里面张望了一下,站在外间悄声问乔雨芬,“这是怎么回事?”

“在市区出了一场车祸,远远坐的出租车跟别的车撞到了,医院检查说丫头碰到了胳膊和脑袋。”

温冉抿了抿唇:“那司机呢?”

“司机倒是也没什么大事,我刚去看了看,问问情况,司机说是远远说后面有人追车才开得快车。”

“有人追车?”温冉吃惊地重复。

乔雨芬也有些着急,“谁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看他不舒服,也没太多问。可能是后面那辆车也开得太急了。”

温冉沉默了一会儿,才推开了里间的房门。温远还在睡着,她的胳膊有些骨折,已经上了石膏。可能是有些疼,睡着的温远眉头紧蹙着。温冉低头注视了她一会儿,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眉间。

许是本就睡得不太沉,温远身子晃了一晃,悠悠地睁开了眼睛。一双黑色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头顶上方的人,待她看清楚后,稍稍有些失望。

哪有这样不加掩饰的嫌弃的?温冉失笑,给她掖了掖被角,问道:“醒了?渴不渴?”

温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你去哪儿了?怎么会遇到车祸了?”

“哪儿也没去。”温远蔫蔫的说,嗓子稍稍有些沙哑。

“还骗我。”温冉替她顺了顺有些凌乱的头发,低声说道,“礼物送过去了?”

温远知道不可能瞒得过温冉,更何况礼物都是她帮忙参考着选的。她动了动手臂,扯动伤处,嘶地吸一口气,“送过去了,他不在家。”

温冉看着她的表情,叹一口气,替她将胳膊的位置调整了一下,让她感觉更舒服一些。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脑袋瓜,温冉问道:“小叔知道你出车祸吗?”

温远摇了摇头。他大概还不知道吧,家里有妈妈和成奶奶在,还有温祁这个不靠谱的哥哥也在b市,有谁会想起在第一时间通知他呢。也就自己。

温冉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她想了想,站了起身:“那你好好休息,可别再乱跑了,先把高三熬过去再说,别让大伯母着急。”

温远闷闷地嗯了一声,终于抬起了头,看着温冉的眼睛仿似有一层淡淡的水汽。温冉懂得她的感受,本还想安慰她几句,正逢乔雨芬推门而进,看着她焦急的表情,温冉把话咽回了口中。

乔雨芬是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才赶来的,听说温远出了车祸,她连听筒都握不住,还是成奶奶帮她接的电话。她觉得奇怪,这孩子一大早出门说是要去同学家里复习功课,怎么这么会儿功夫就出了趟车祸,而且细问之下还让她感到后怕。若不是在市中心车速都慢,那这场车祸的后果恐怕就不会这么轻了。

乔雨芬看着温远,放低声音问道:“远远,跟妈妈说说,怎么回事儿啊?”

温远抬头看着乔雨芬,眨眨眼睛,说出几个字:“我不太记得了。”

“怎么不记得了?”乔雨芬有些着急,“那司机不是说有车在追你吗?是谁在追你啊?还有你怎么跑市中心那儿去了,你在哪儿有同学?”

一个一个问题追问的温远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她肯定不能说实话,那样乔雨芬定会追问到底。还有那辆车,那两个男人,要说出来,都是麻烦。想了想,温远扁嘴,蹭了蹭乔雨芬:“妈妈,头疼。”

她撞到了脑袋,此刻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乔雨芬赶紧扶着她躺下,“那先睡一会儿。医生还说你没什么大碍,我看啊,还是在医院待几天吧。”正好温冉打完电话又重新回到了病房,乔雨芬哄着温远说:“让你冉冉姐多陪陪你。”

温远点了点头。

“睡会吧。”目送乔雨芬离开,温冉又替她掖了掖被角,“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温远把两只眼睛从被子里拔了出来,炯炯有神地看着温冉:“打电话了吗?”

看着她略带期待的眼神,温冉的脸色相反地却不是很好,“打了。”

“小叔接的?”

温冉想了想:“算是吧……”

“算是吧?”温远有些不解,“要不你用我的手机给他打?”说着就要去翻书包。

“哎呀好啦。”温冉见状忙去拦她,“第一次是赖特助接的,说小叔正在忙,过会儿小叔又打回来了,他说他这段时间有些忙,没空回来看你,要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听见了没?听见了就乖乖躺好,别闹了。”

温冉鲜少用这种带有情绪的方式跟她说话,温远一时间愣了一愣。待得反应过来之后,才慢慢地伸回手来,低下头,慢慢地躺了回去。

其实,这才算正常的呀。

他平时忙得顾不得理她的时候多了去了,而且她自己不都想通了吗?

可这种难过是怎么回事?

温远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脑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t市,gp分部。

临近年底,整个写字楼的人似乎都比平常忙碌了好几份。而相比往年,gp的人似乎是更紧张了。过去每年这个时候老板温先生都要飞伦敦了,可今年却一直留在t市。大老板还在,谁敢放松。

身为温行之的特助,赖以宁在这个时候可以说是最忙的人,比温行之还要忙。前一秒刚挂断某个客户的电话,下一秒又有电话进来。听着电话里标准的伦敦腔,赖以宁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将电话递给了站在窗边的人。

看着温行之,赖特助心里不禁叹一口气。恐怕此时此刻整个gp最闲的就是这个大老板了,自从接了b市家里打来的一个电话,人就一直站在窗前发呆。此刻也是她唤了好几声才回神的。

温行之挑了挑眉,接过了总部打来的电话。沉默的听了几分钟话,挂断后又拨了另一个人的电话。嘟声响了几秒,电话被接起,一道低沉的男声传了过来:“温总监,我还在上课。”

“就当我向你学生借几分钟。”温行之说,“我有事要跟你谈。”

“早出来了。”叶以祯站在走廊上,说道,“什么事?”

那头沉默了几秒,低声说道:“理事会那个项目出了点儿问题。”

“怎么回事?不是说资金已经到账?”

“我知道。”温行之以手撑额,低声说着,“其实资金很早就到账了,按照合同规定,当然也是政策最高上限,我们最多可负担10%,不过我查过了,到账的资金还不到5%。”

听到这里,叶以祯不由得敛了敛神色,“难道是有人挪用了这笔资金?”

“如果是那样倒也不至于这么麻烦。”温行之弯了弯腰,看着窗外冬日正好的阳光,微微蹙了蹙眉头,“这笔钱有问题,来路不明,有洗黑钱的嫌疑。境内投资项目被政府盯住了,他们害怕,想毁合同,并且慷慨地开出了大笔违约补偿金。”说到这里他不禁讥讽地笑了笑,“如果一开始他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那事情也好办。关键问题是在发现这个问题之前那5%已经投入市场了,现在撤回来,有些难度。g在英国也很为这个问题头疼。”

叶以祯想了想,说:“刘副部跟你谈的这个合同,他给你设套?”

“不至于,他也只是被利用的罢了。”

“多长时间了?”

“一周之前。”

叶以祯不禁意外,“这么长时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所以说现在麻烦来了。”

虽然说是麻烦,可这语气在叶以祯听来,仿似没有一丝烦恼的样子。“你早就想好怎么做了吧?”

温行之不置可否:“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能干这种勾当的都不是什么善茬。”

“行,知道了。”

挂断电话,温行之看着窗外,原本深邃的眼眸,又幽暗了几分。

在医院住了四天,乔雨芬才让温远回家。出院那天正在美国公干的父亲特意给她打了一个越洋电话,虽然话里话外还是严苛,嘱咐她以后不要毛毛躁躁,但温远还是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乔雨芬来接她出的院,是由温祁亲自开的车。这个阵势,还真是把温远吓了一跳。

只不过,在这庞大的阵势当中,有一个人自始至终从她出院开始就没出现过。温远在这沮丧的四天当中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期望与现实的落差会是这么大。

回到家休息了一两天温远就回到了学校,已经是高三上学期末了,第一轮大复习基本已经接近尾声,学校计划高三上一开始就准备进行第一次模拟考试,所以年前的这次期末考试,只能算是开胃菜,正餐在后头等着呢,够这一帮倒霉的高三生来啃了。

都说高三是炼狱,这炼狱的日子过久了,温远倒也习惯了。不过鉴于前段时间她精神恍惚各种不在状态,又因为车祸在家休息了将近一周,所以再回到学校的时候感觉上不如从前那么充实,要追上进度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好在有苏羡这个六科全能在,温远有什么不太懂的,还可以问他。虽然这样紧赶慢赶地把落下的进度赶上了,但由于基础不扎实,温远同学期末考试依旧考得不咋地。领了成绩单就要放寒假了,放假之前,温远同学又被老肥请到了办公室。

温远对老肥依旧是有所忌惮的,眼见着办公室只有她们两人,不禁把心提到嗓子眼里。老肥一边整理刚刚写就的成绩分析一边问她:“温远,你这次考得可不怎么样。”

温远抓抓头发:“下次我会努力的。”

“好了,往前站站,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老肥好笑地看着她。

难道老肥对她摆出的吃人阵势还少?温远往前挪了几步,在心里腹诽道。

“你家长给我来电话了,说是前段时间你出了车祸,脑袋受到了一些撞击,可能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好太利索。”

温远倏地抬起头,揣揣地问:“我家长,我哪位家长?”

“当然是你妈妈了。”老肥奇怪地看他一眼,同时又想起了这位学生的另外一位家长,说道,“说起来,你小叔已经很长时间没过问过你的情况了,我看他也怪忙的,以后有什么事,我就直接联系你的妈妈了。”

温远又感受了一次心从嗓子眼落回的感觉,有些失落,却又是意料之中。她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b市这两天一直在下雪,昨天雪停了,今天便出了大大的太阳,冷得渗人。这学期的最后一天,学校早早放了假,从老肥办公室出来,温远没让任何人接,深一脚浅一脚的溜着雪来到了家门口。

大院门口的哨兵正在换岗,两人并肩走着正步,看上去很有气势。一直自诩品位高雅的温祁认为这种步伐很符合他的美学标准,它承袭自纳粹时期的德国,刚强威严霸气同在。温远站在一旁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默默地走了。

成奶奶正在门口弄她的花,这两天的雪下得太突然,一夜醒来便是遍地的皑皑白雪,成奶奶甚至都来不及将花搬进屋里,此刻也只能皱着眉心疼地看着被雪打蔫了的花。一转眼,看见温远,倒是笑了。

“人家都说人比花娇,怎么你是人比花蔫呢?”

温远嘟嘟嘴,“成奶奶,今天我放假,有没有做好吃的?”

“小馋猫!”成奶奶刮刮她的鼻子,“年纪轻轻地总是皱着一张脸做什么,打起精神来,你小叔今天回来了,你爷爷心情不错,别让他看见你这副表情又不高兴。”

温远闷闷地嗯了一声,忽然脑子里闪过一道光,她抬起头,抓住成***衣袖:“你说小叔要回来?!”

“怎么啦?”成奶奶奇怪地看她一眼,好笑地敲敲她的脑袋,“这是你小叔的家,他就不能回来了?”

温远只觉得心口又是一紧,像是被谁抓了一把一样。她努力地吸一口气,跟在成奶奶身后,进了大门。

既然温行之回家,那么今天晚上这顿晚饭自然是不能怠慢。原本在家里帮忙的张阿姨正在厨房忙碌的准备着,切好了菜等待着成奶奶露一手。而爷爷温恪也坐在沙发上,眉间舒展,看样子心情不错。而坐在他对面的人,依旧是那副淡定沉稳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因为时久未归而稍稍露出些喜悦之情。

温远就愣愣地在门口站着,直到成奶奶发现自己把她晒在了门口,才转身向她招了招手:“这孩子,还傻站在门口干什么?赶紧进屋,看看是谁回来了。”

温远拖着脚步进了门,她抬起头,看看温恪,又看看乔雨芬,最终视线落在温行之的身上。他看她的眼神跟之前没多大区别,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正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乔雨芬抢了先:“还不向你小叔问好”说着转向温行之,“这孩子一贯就是爱发傻,这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呢?”

温行之笑得很清雅:“大嫂客气了,行之也不是外人,不拘这些礼节。”说着看了眼温远,眸光中带着点儿未隐去的笑意,看上去像是丝毫不知情。

他八成是忘了她前段时间出了车祸吧,也是,他一个大忙人,忙来忙去就把她给忘到脑后了。偏偏她还有所期待。

妈妈说的没错,她就是爱发傻。

乔雨芬没注意到温远的情绪有些低落,她听了温行之的话,笑了一笑,把温远拉到她面前来,“考试单领了?该放假了吧?我姑娘这段时间累倒了,对了。你小叔回来还给你带了礼物呢。去看看。”

乔雨芬把温远往前推了推,温远毫无准备地就来到了他的面前。她向后躲了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温行之取过桌子上一个锦盒来,“前两天去了趟西北,在那里挑了一块儿玉石,专门让人按样磨的。”

乔雨芬看了一眼,惊喜不已:“呀,是只兔子。远远可不就是属兔的么?”

温行之勾了勾唇角,将特制的玉坠取了出来,“已经开过光了,戴上了保保平安。”

温远呆呆地接过这份礼物,温润透泽的玉色,小巧剔透的玉兔儿,看上去很是小巧精致。

温老爷子似是很满意,他喝了口茶,指着温行之说道,“你是难得对家里的孩子有份心意。”

乔雨芬也笑,“还不谢谢你小叔。”

在三人的注视下,温远握紧了手中的玉兔。他刚怎么说来着,保保平安?是指她前段时间出车祸的事吗?看来他都知道,就是不回来看她是吧?温远觉得委屈,觉得这人说话不算话。明明说两天就回来,结果呢?现在拿一个玉兔来就算是哄她了?

温行之看着她低着头一动不动,便知有些不对,他笑着对乔雨芬说:“大嫂客气了。”

话一说完,就听见面前的小姑娘的抽噎声。刚开始还是小小声,哭着哭着干脆直接用袖子抹了。

这些毫无征兆的眼泪让乔雨芬吃了一惊。她打量了一下温行之的脸色,说道,“这孩子,怎、怎么忽然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温远也不知道。在没见到人之前温远觉得自己可以忍,可一看见他,那种委屈就又全回来了,加上今天的失落,化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自然而然就掉下来了。她也不想啊,可就是没忍住。

她睁大泪汪汪的眼睛,一边想着怎么解释一边抽噎,末了,蹦出一句话:“我、我是期末考试没考好!老师说要给家长打电话,我害怕!”

这个理由让乔雨芬哭笑不得,更让温老爷子大笑不已。老爷子平日不苟言笑惯了,很少像这样笑,乔雨芬看了他一眼,也放下心了。

“你这孩子!”乔雨芬都不知道该打她哪儿了,脑袋上受过伤,索性直接在屁股上给了她一下子。

温远捂住屁股,抽噎着瞄了瞄温行之,发现他的唇边好似勾起了一抹笑,似是无奈?

因为情绪不佳,温远晚上没吃多少饭。饭后连水果都没顾得上吃,直接回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没有开灯,但是被雪反射过的路灯光束悄悄地打了进来,在这片亮堂堂中,温远打开了被她小心翼翼放进书包里的锦盒。在夜光下看,这个玉兔更加漂亮了,她就着光举高,竟在玉兔的背后发现了一行小字。

温远愣了一愣,按开了房间的灯,明亮的灯光一照,她看清了那行小字。其实也只有两个字,用行书写就,若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

温远看着这两个字,默默地发着呆。这两个字,是她的名字。很小,却很清晰。看清这两个的一刻温远发现自己心软了。就这么被哄了?温远扁扁嘴。

所以说,她也不能怪他把她当个孩子看不是?因为她本来就是。

19、

第二天一大早,温远就被成奶奶从被窝里叫了起来去赶早市。成奶奶平时没什么爱好,除了养花弄草就是赶早市淘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温远闭着眼睛去眯着眼睛回,走到院子里,一看见站在大厅门前台阶上的那个人,完全清醒了过来。

是温行之,一身清闲的打扮,正弯腰看成奶奶养的花。见两人走了进来,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温远看着他,止不住地有些惊讶,她昨晚在床上趴着趴着就睡着了,一直没有下楼,没想到,温行之昨晚竟然留宿在家里。

成奶奶笑着与温行之打过招呼就去厨房做早饭了,温远站在原地,有些躲闪地看着他的眼睛。那人的视线正从花上一开,掠过她脑袋时,眼眸中闪过一丝好笑。温远不自觉地就去扒拉头顶那个帽子。是早上走得急随手戴上的,还是前几年成奶奶给织的,毛茸茸的,带着一对兔子耳朵。

“小叔,您昨晚怎么住这儿了?”

“我住我家,很奇怪?”温行之一眼扫过去,温远不吱声了,只感觉有一双手伸到她的头顶,摆弄了一下她帽子上的那对耳朵,“喜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

“喜、喜欢。”温远想拧自己的嘴,结巴个什么劲儿倒是。

“那昨天哭成那样是怎么回事?真是因为考试的缘故?”

“对呗。”温远瞄他一眼,“怕挨家长训呗。”

“得了吧。”温行之微哂,“你考的再差的成绩你家长都见识过了,还怕多一回?”

温远怒瞪他,她说的家长可不是他!再说了,他训她教育她的次数还少吗?

“温远,你在这干吗呢,横眉竖眼的,怎么跟你小叔说话呢?”

说话间,乔雨芬走了过来。看着温远来不及收回去的愤怒表情,训她道。温远吓得一下子咬住了舌头,疼得呲牙咧嘴。

“无妨,大嫂。”温行之看了她一眼,淡笑着对乔雨芬说,“是我在跟她说着玩儿。”

乔雨芬一时愕然,又尴尬地笑笑,“远远都让我惯坏了,说话没大没小的。”

“我看她倒是挺乖的,学习上也是很用心。”

温远瞪大眼睛看着他,他这是在夸她?她学习好不好他最清楚不过了!

乔雨芬笑着点了点温远的额头,“还夸她呢,昨天不知道是哪个因为没考好险些哭成个泪人。”

“妈妈。”温远懊恼地嘟囔一声。

乔雨芬不理她,只问温行之:“行之,这丫头学习成绩一直都上上下下起伏不定的,你看你认识的有没有专门是做考试辅导的,我想给远远找一个老师,假期给她补补课。”

温远听了顿时苦了一张脸。温行之略沉吟,“有倒是有,不过这快过年了,恐怕再去麻烦人家也不太好。”

“这倒也是。”乔雨芬点点头。

看着温远又亮起来的眼睛,温行之忽然又说道:“如果大嫂放心的话,我倒是可以帮温远补补课。”

乔雨芬有些难以置信,按照温行之的学历,这高三的课程可不是小儿科嘛。可他一向与家里的孩子不亲近,别说补课了,就是关心一下孩子们的功课都是少有的事。她有些踟蹰地说,“这行吗,你银行那边那么忙,耽误你工作了可不好——”

温远也是沉浸在他的话中没反应过来,他要给她补课?意思就是他终于看不下她的成绩要亲自上阵了吗?说实话温远同学的情绪有些复杂,能见到他自然是好的,可补课这种精神折磨的事……

温远瞪大眼睛看着他,意思是不要。

而温行之却淡淡一笑,回望温远说道:“没事,正好这周有些时间。”

乔雨芬当下喜不自禁,“那好,那太好不过了。”

温远泪奔。

有时候温远会想,温行之是不是有些恶趣味,尤其是在教育她这件事上。总是以折磨她为乐。那她又是为什么喜欢他?难道她有自虐倾向?温远对这个答案表示——囧。

不管她乐不乐意,第二天一大早乔雨芬就给她收拾好东西让司机开车把她送到了b市东郊一个比较隐蔽的高档小区。司机把温远直接送到了一个单元楼底下,温远背着包正云里雾里的时候,温行之的车开了过来。他把车停进了车库,走到单元楼下,看见温远扁着嘴站在原地。

“这是哪儿?难道是在这儿补课?这好像不是之前那套房子。”

温行之打量了她一下,一件大红色的短羽绒服,配着头顶那个兔耳朵帽怎么看怎么滑稽,更别提被冻的红红的鼻尖,更像兔子了,“之前那套房子处理掉了,现在我住这边。”他看着她背的书包鼓鼓的,特意用手指从她肩上卸了下来,掂了掂,果然很重,“这里面都装了什么?”

原来他把那套房子给卖掉了,那东西都还在吗?她送的衣服不会一起被处理了吧。温远沮丧地想着,对于他的问题,只蔫蔫地答道:“书和衣服呗。”

温行之眯了眯眼,“拿衣服干什么?”

提起这个温远自然气愤不平:“妈妈说临近年底了,这几天家里少不了要招待许多客人,你这里安静,所以让我在你这儿住几天,好好补习补习功课!”说的好像她天天玩儿一样。

温行之本来是有些意外的,可听她这么瓮声瓮气地一说,倒是忍不住有些好笑。“你妈妈倒是会给我找麻烦。”他眉间舒展,拍了拍她的脑袋,“行了,跟我上楼。”

这套房子要比之前的那套房子豪华很多,怕是可以跟他在t市的那套豪宅相提并论。温远小声嘀咕了句资本家,换鞋进了门。房子的风格不用看了,一贯的冷硬线条,看着这冷冰冰的色调,温远不禁琢磨,万一将来有一天他结婚了,也要给家里装修成这副模样,那另一半受得了吗?反正她是不喜欢的。温远在心里默默想道。

“愣着做什么?先放你的东西。”

“哦。”温远抱着她的书包,忽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来,“我住哪个房间?”

“向阳的那间。”

虽然这里用的是地暖,但长期没人住,头两天晚上肯定是比较冷的。温远猫腰进了她的房间,看清楚房间的摆设之后扁了扁嘴。一模一样的装修,简直可以用来展览了。

温远想了想,迅速地收拾好东西之后,出去找温行之。那人正在厨房煮咖啡,一身居家的打扮,跟这套房子的风格很是相称。

温远把着门边,问他:“小叔,我能用自己的床单吗?”见温行之向她看来,温远立马展开手中的床单,“是新的,还没用过呢。”

“准备的倒是齐全。”温行之盯着她手中的那个缀满机器猫图案的床单,“我这里的东西你不喜欢?”

温远摇摇头:“是妈妈怕我把您的东西弄脏。”

“想用就用吧。”温行之说,“在这住的几天,那房间的使用权归你,随便你怎么折腾。”

“真的?”温远两眼放光。

温行之深觉得自己这么宽容不行,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不准超出我的可接受范围。”

温远撇嘴,她就知道还得有下半句。不过她也不能太得寸进尺,怎么说,革命还胜利了一半儿不是?

煮完咖啡,温行之来到书房。虽然这段时间他人在b市,但gp那边的事情还是不能完全搁下。算好时差跟伦敦的大boss视讯,漫长的两人会议结束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温行之低头看了下腕表,差一刻便要晚上六点。他推开门走出去,静悄悄地客厅让他错觉这个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唯一蹙眉,他推开温远房间的门。

乍一进去,便瞥见她那在他看来幼稚无比的卡通床单。温行之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转了转视线,他看见了温远。这位小姑娘的作业本正摊开在书桌上,而她本人,正趴在书桌上睡得香甜。

眉峰微动,温行之走到了温远的书桌前。只见她侧脸压在胳膊上,这个姿势定是不舒服,所以她的眉头也是微蹙着。饶是这样,还睡得这么香,可见她是有多困。

其实温远睡得也并不沉,她惦记着不能被温行之发现,所以脑子里还是绷着一根弦儿的。尤其是温行之气场这么强大的人,温远迷迷糊糊地就能感觉到不对劲,动一动胳膊,她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见了站在她桌子前正翻开她作业本的人。

温远一下子醒了,吓得立马从椅子上起身:“小、小叔。”

温行之看了她一眼,瞧了她那一脸慌里慌张的模样瞧了将近一分钟,才伸手递给她一张纸巾:“擦擦你嘴角流的口水。”

温远眨眨眼,盯着那张纸巾看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地燥着脸接了过来。一边擦一边偷瞄温行之,末了没底气地为自己辩解道:“我昨晚没睡好……”

温行之闻言向她看去,她那副认错的姿态他是最熟悉不过了。不敢抬头看你,永远都是拿头顶对着人,一副认认真真反省的模样。他不禁想,这姑娘拿这幅样子躲过多少次训。

恐怕不少吧。

他淡淡地摇了摇头,将作业本放回原位:“好了,换好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不训她吗?温远暗自庆幸。不过好不习惯噢,温远同学嘟囔……

“我们晚上出去吃吗?”换好衣服,坐在车的副驾上,温远左右张望地问道。

“在家里吃。”

“啊?”温远系安全带的动作顿了顿,“那还出去干吗?”

温行之审视着路况,一边将车子开出去,一边说道:“去趟超市。”

去超市?去超市?去超市!温远同学眼睛一亮!

临近春节,超市里总是人满为患。以往每年温远都参加成***春节太采购,从一帮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中杀出一条血道真是太让她有成就感了。所以这一次温远同学也是做好了准备,虽然温行之带她来的这家超市人并不如成奶奶常带她去的那家多,但温远依旧是兴致勃勃的。

温行之从下车起就看见温远的眼睛亮亮的,也不知道这姑娘在想什么。在超市入口推了一个购物车,他带着她向里面走去。因为人多,走着走着,等他再回头看得时候,已经不见温远同学的踪影了。蹙眉张望了一番,发现她正围在特价商品前转悠。温行之叹口气,走到她身边,拎着她的后衣领子把她拽了出来。

温远抗议:“那才是物美价廉的东西,看看嘛!”

“先把要买的东西买完了再说。”

温行之来超市,从来都不是逛的,每次都很有目的性,直接拿了东西走人,自然不能体会温远小朋友那点儿乐趣。于是,等他选完时蔬之后,再一扭头,小朋友又不见了。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温先生再好的性子也被磨掉了,更何况他耐性也不怎么好。

沉吟片刻,温行之对现在老老实实跟在自己身后的温远招了招手,“你过来。”

“干吗?”温远看着他有些严肃的表情,不禁有些发憷。

温行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面前的购物车,“坐上来。”

“为什么?”温远睁大眼。

“你先坐上来。”

温远半信半疑地挪了过去,刚跨了半条腿上去,车子一动,她的另一条腿就不由自主地跟着跨了上去,温远同学整个人一下子就坐在了购物车里。还没待她反应过来,温行之就推着车子向前走去。

“你,你干吗?”温远稳住自己,“我要下去!”

“未免人多走散了还得去找你。”温行之说着,塞给她一盒餐巾纸。

温远抱着餐巾纸愤愤不平道:“这是三岁以下的宝宝才坐的!我不要坐!”说着不顾车子还在动就要下来,一不小心,碰到了身旁一位孕妇。

只听得哎哟一声,温行之沉声叫住温远:“不许乱动。”

温远也被那个孕妇身旁的男人瞪了一眼,瑟瑟地缩回到了购物车里。半晌,憋出一句话来:“我会被人笑死的。”

虽然安分了下来,但温远同学内心还是十分不满自己的待遇的,所有的怨气只得趁温行之不注意的时候,用眼神表示出来。好不容易来到一个人少的地方,温远扁着嘴指了指一旁的牛奶:“给我拿一打香蕉口味的!”

温行之闻言,不紧不慢地瞅了她一眼,继而从货架上取了一打下来。温远把牛奶抱在怀里,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而身旁这时忽然传来了一道低低的扑哧笑声。温远往一旁看了看,只见一个被母亲牵着小手的小朋友正对着她这个坐在购物车上的大朋友眨眼一笑,吐了吐舌头,用一根手指刮了刮脸,似是在说羞羞。

温远简直要羞愧至死,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温行之:“让我下来好不好?你看我都被那么小一个小朋友嘲笑了!”

温行之看了那小朋友一眼,不为所动地说:“等你什么时候跟他一样乖再说罢。”

温远想哭,太欺负人了,以后再也不要跟男人来逛超市。

眼看着温小姑娘一脸哭相,温行之的心情倒是好了起来。晚上路上人少,回到家才不过七点。看了眼挂钟,温行之换了衣服,进了厨房。

温远原本心情还没恢复过来,一看到他进厨房,好奇心又起来了。她站在门边,看着挽起袖子的温行之,怯怯地问道:“小叔,你会做饭么?”

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一副不确定的腔调。温行之瞥了她一眼,说:“难道你会?”

温远撇嘴:“我在家还给成奶奶打过下手呢。”

“打下手?”温行之好笑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添乱还差不多。”

“小瞧我!”温远瘪嘴,捋起袖子就进了厨房。

看着她这一副势要给他添乱的架势,温行之只是眉头微动,将刚取出的蔬菜递给了她。“先把菜洗了,剩下的我来处理。”跨出厨房门,他又不忘回头嘱咐一句,“不许碰刀。”

看着他的背影,听着他的三令五申,温远吐吐舌。他不让她碰,她偷偷碰还不行吗?

来到客厅,正逢电话声响,温行之很快接了起来。是在美国读书时的同学,每到年底他们这帮人都要聚会,虽然因为忙温行之并不常去,但到底是相处了很久的老同学,电话来往总是不断的。

打电话的是读书时与他关系不错的一个人,毕业之后直接去了华尔街,前年因为金融危机被裁了下来。说起来一开始温行之做的还不如他,他刚到英国gp的时候这位同学就进了美国一家大银行,众人都非常羡慕,可谁成想,这种提起来都说“大而不倒”的银行竟有宣告破产的一天。没办法,只得打道回府。今日他联系温行之,说是过完年准备结婚,想要邀请他参加婚礼。

温行之得庆幸这电话是打到他这里,若是让老爷子听着了,恐怕又有得催了。他礼节周全地应下了。对于同学那关于他何时结婚的问题,温行之慢悠悠地打了太极敷衍了过去,刚挂下电话,便听到厨房传来一声惨叫声。

他眉头微皱,快步地来到厨房,看见温远正举着流血的手指狠狠地吸气。而在一旁,正放着一把刀和未切完的菜。温远也看见了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像是怕挨训。

温行之看着她的伤口,伸出手捏住了伤口的上端,说道:“跟我去客厅。”

温远晕乎乎地看着他。其实也不是很严重,流了一点点血,就是她刚刚没忍住,叫的声音有点儿惨烈而已。现在,看着他的表情,温远有些惴惴不安。毕竟她又没听他的话。

温行之先让她坐在沙发上,然后取出医用酒精和创可贴,准备给她包一包伤口。

“我自己来就可以!”看着他弯下腰,温远忙说道。

“一只手你想怎么自己来?”温行之面无表情的说,“坐好。”

温远瘪瘪嘴,坐了下来。酒精抹在伤口上麻麻地疼,温远吸一口气没敢再出声,倒是把眼眶都憋红了。

“疼么?”温行之用创可贴包住伤口,低声问道。

“不疼。”温远咕哝着,“这算什么,我上次车祸的时候胳膊都还骨折了呢。”

闻言,温行之包扎伤口的动作顿了一顿,末了,问道:“哭了?”

温远低头看着他,她很少从这个角度看他。细密乌黑的头发,长长的睫毛,比她的还要长,还有握住她手指的那只手。温远想,要是车祸住院的那四天,他来看看她就好了,哪怕是训训她呢。

算了,还是不想了。

看着包好创可贴的手指,温远抬起头,眼睛亮亮地说道:“没有,虽然骨折了,可是我没有哭呢。”

说完看着他,那表情在温行之看来满是得意。是该训她的,可看着这样的她,温行之没说别的,只是刮了刮她的鼻子,说道:“你有本事。”

细看之下,深邃幽黑的眼睛中,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20、

难得想表现一回,却不幸弄伤了手指。温远是该感叹自己幸运还是倒霉呢,因为伤的是右手握笔的那根指头,接下来两天温远同学写字方面恐怕有些难度。想到这儿温远不禁有些琢磨,这,这算工伤吧?

看着她纠结那个伤口,温行之倒忽然想起了什么,“伤了右手,你是左手拿刀?”

温远抓抓头发:“除了吃饭和写字,干别的我都喜欢用左手。这就是人说的左撇子?”

温行之挑挑眉,淡淡地说:“倒是看不出来。”

“为什么?”

“惯用左手的人都比较聪明。”

这有什么关系吗?

温远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人是在拐弯抹角说自己笨,随即撇嘴:“我除了学习不好我其他方面挺能干的。”

话毕,就见温行之放下手中的报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视线落在了她的手指上。温远理亏,哼了一声,埋头继续看书。

一瞬间,整个书房都静了下来。

温远俯在书房里的桌子上,瞬间觉得有些不适应。原本她的房间就有一张书桌,可自从昨天她趴在那里睡着之后,就被温行之拎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不过呢,看着归看着,却也不见他总是盯着她,泰半时间都是在忙自己的事。温远甚至觉得他之前说的补课根本就是说说而已,也不见他有多管她,只教了她些学习方法,剩下的便由她自己去。

温远同学对自己的要求水平一向不达标,复习了一会儿功课便走神了,从后面的书架最下面偷偷摸摸地顺下来一本书,摊在腿上饶有趣味地在看。

竟是一本相册。温远有些意外,抬头看看温行之,见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便放心的低下头来,一页一页翻看着。看着看着,不禁兴奋起来。家里的相册不少,可她翻阅一遍,却发现那里面属于温行之的照片很少。仅有一张她上小学时照的一张全家福里面有他。

而现在这本相册,却满满地都是他。

从大概三四岁开始,一直到他研究生毕业。虽然照片仍不是很多,但确实是将他人生中每一个重要而她又无缘看到的时刻记录了下来。看着这些,温远如获至宝。

原来这人从小就不爱笑嘛,总是一副严肃的表情。照个相笑一下又不会掉一块肉,虽然他这样也蛮酷的……

温远小声嘀咕着翻过一页又一页,直到她看到一个女人的照片。她有些许的错愕,手指在这个照片上停留了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

这个照片看起来有些年代了,已微微有些发黄,四周甚至卷起了毛边。但是照片上女子的笑容却依旧清秀,看年龄仿佛正是自己这个时候,神情似是有些娇羞,仿佛是被喜欢的人注视,只一眼脸颊红似醉霞。

温远的第一反应竟是有些嫉妒她,翻来翻去这上面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人。第二个反应便是松一口气,看她这一身军装的打扮,很明显,应是长辈级别的嘛。

会是谁?是年轻时的奶奶?温远猜测着,却始终跟在家里看到那张奶奶年轻时的照片对不上号。可那又会是谁?

温远苦苦思索着,甚至连温行之向她走来都没注意到。直到感觉到头顶上乌云压顶时,已经晚了。

“在看什么看的这么聚精会神?”

温远立刻合上了相册,却不料那张被她单独取出来的照片掉了出来,温远俯身去捡,慌忙之中不小心在上面踩了一脚。捡起来之后,她略有些紧张地看着温行之。

照片当中,那张美丽的脸已经沾染上了些许灰渍。温远还来不及擦,就被温行之拿了过去。他眉头微皱,盯着照片足足看了一分钟,才抬起头来。

温远有些结巴地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找本书看看……”

温行之似是没听她的解释,长臂一伸,直接将相册从她手中取走。草草翻了几页,将手中那张照片擦拭干净,动作轻缓地夹了进去。那种小心翼翼,看得温远忍不住有些鼻酸。

“小叔,我——”

“好了。”温行之打断她,“不许再乱翻了。”

温远愣住。他生气了?

在温远看来,虽然温行之喜怒皆不形于色,但对她相对来说还是纵容居多。否则以她在学校的表现够被他训斥好多回了。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纵容,使她忘了,他本质上还是一位惹不起的人物。

“温远,你是个傻瓜。”闭上眼睛之前,她在心里默默骂了自己一句。

寒冬时节,天气总黑的很早。初过五点,夜幕便压了下来。温远是被冻醒的,因为房间里的地暖太热,她将窗户打开了一线,结果因为睡着忘了关,凉风徐徐吹入,睁开眼的一刹那,温远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她木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清醒过来之后,听见有走动声从客厅里传来。温远揉了揉脸,趿拉着拖鞋,打开房门,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

虽然温远才在这里住了两日,可是她知道,这里每天都有阿姨过来打扫卫生,有时顺便帮忙做做晚饭。她疑心是阿姨的走动声,却不想一打开门,就看见温行之。厨房的灯大开着,他正在里面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温远就默默地盯着他,直到把眼睛看的酸涩。

“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脚上的鞋去哪儿了?”

他的声音忽然传来,温远吸了吸鼻子,低头看看自己的脚丫。原来恍惚中她只穿了一只拖鞋,另一个脚丫子孤零零地踩在地板上。

温远立刻就有些不好意思,她抓抓头发,左顾右盼地找另一只:“诶,我的鞋子呢?我的鞋子在哪里?”

就在她忙着原地乱转的时候,某人从她身边走过,带着她已经熟悉了的味道,这味道从她身边掠过,很快又回来。随即她一睁开,便看见温行之弯了腰,将另一只拖鞋放在她面前。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握住了小腿肚,将拖鞋套到了她的脚上。

温远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

“笨得要命,真是我自找的麻烦。”温行之说着,细听之下似乎带些无奈。

能让这样一个人有类似无奈这种情绪,温远同学还是相当有本事的。不过温远没这么自我安慰,她的注意力全放在“麻烦”这两个字上了。

温远扁了扁嘴,“我不是故意的。”

暗有所指的道歉,温行之当然听得明白,他理了理她的裤子,声音略显低沉的说道:“你可知道那是谁的照片?”

温远摇摇头。

温行之看着她睁得大大的眼睛,沉吟了一下,偏过头说道:“她也算是你的奶奶。”

奶奶?温远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老爷子曾经有过两位太太,你父亲和二叔的亲生母亲是第一位。”

温远显然是有些难以消化,“那、那这么说,小叔你跟我爸爸是同父异母?”

“不信?”他伸出手指抬着她的下巴合上她张得老大的嘴巴,“第一位太太去世得早,老爷子也是经组织介绍认识了我母亲。”

老天爷,这是不是有点儿狗血?温远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会儿,末了,她拽住温行之的衣袖问:“那奶奶现在在哪儿?跟爷爷闹分居了?你每年过年都是陪她一起?”

话毕,脑袋上就挨了一下。

“你想多了。”温行之面无表情地觑她一眼,“你两位奶奶都已经过世了。”

温远捂着脑瓜喊疼,“那你每年为什么都不回家?”

“那是因为母亲还有一位亲妹妹在世,每年过年,如果有时间,我会去那边。”

温远觉得有些奇怪,亲姨妈跟亲爹哪个比较重要?当然是亲爹了,连过年都不陪亲爹,肯定不只因为这一个原因。

他不告诉她而已,但她知道,照片上的那位奶奶,对他而言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沉默了一会儿,温远瞅瞅他苍白地有些异常的侧脸,软着声音说道:“小叔,对不起。我以后不乱翻你东西了,你别生我气。”

温行之觑了她一眼,微哂:“若我真有这么小气,早被你气死了。”

温远抓抓头发,嘿嘿笑了两声。

21、

温远从没有想到,可以由一张照片衍生出这么多的故事。她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照片上那个***样子,眉目柔软清雅,一副人在画中的样子,仿佛一开口就是吴侬软语的江南水磨腔调。

也难怪他长得那么好看,温远看过爷爷年轻时穿军装的样子,英俊硬朗,而奶奶又长得如斯动人,天成的一对佳偶,他们的孩子,怎么可能长得难看。

温远托腮,趴在床上,默默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描摹他的轮廓。不久,忽然一阵呼啸的冷风吹了过来,温远被冻得回了神。缩着肩膀去窗边关窗户。

手刚刚伸了出去,一样小东西就飘了进来,落在她的手中,带着凉凉的触感。温远低头仔细一看,眉眼间露出喜悦的神色。

下雪了。

温远最爱的就是冬天,尤其是下雪天,因为只有在这种寒冷的时刻才能体会到温暖的可贵,只有在这种寒冷的时刻,才不需要为拥抱找借口。天冷了,可以加衣,一件一件又一件,不冷了为止。温远喜欢那种温暖的感觉。

她咧了咧嘴,跑到厨房去泡热茶。扫雪煮茶,多有意境的事啊。

经过温行之房间的时候,温远顿住了脚步,轻轻地敲了敲他的房门:“小叔,下雪啦!”

对于她这过分雀跃的欢呼,房间里只传来两三下咳嗽声,和一句淡淡的知道了。

温远嘟嘟嘴:“小叔,我给你泡杯茶喝吧!”

说着就兴高采烈地向厨房跑去,完全没有听见温行之的那句“不用了。”

温远在厨房翻箱倒柜了一会儿,把温行之一时兴起放到家中的明前龙井找了出来。按照从乔雨芬那里偷师来的一点点儿泡茶的手艺,泡了一壶茶。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觉得味道有些苦,便将茶汤过滤了出来,又挖了几勺蜂蜜。再尝,便有一点点甜味儿了。

温远才不管自己这是什么喝法,也不管温行之嗜不嗜甜,拿过他的杯子给他倒了一杯,便去敲他的房门。

“进来。”

温远把门推开了个逢,将脑袋挤了进去。她瞄了一眼,发现穿了一身睡衣的温行之正靠坐在床上,原本铺在大床上的棉被此刻被他裹在了身上。看着架势,是要睡觉了?

“手里端的是什么?”

温行之开口问道,温远嘿嘿一笑,推开门走了进去:“是我泡的茶,小叔你尝尝呗。”

温行之看了眼递到面前的那个茶杯,眉峰微挑,说:“你倒是有本事,这明前龙井都让你给翻出来了。”

温远嘿嘿嘿笑了三声,“你尝尝嘛,我保证好喝!”仰起小脸,温远一脸你不尝肯定会后悔的表情。

温行之瞥了她一眼,将手边的书放置在一边,拿过她手中略显热烫的茶杯,稍稍尝了一口。初入口的甜腻让他反射性地蹙了蹙眉,勉强咽下一口之后,他看着温远问道:“怎么是甜的?”

温远看着他不算太享受的表情,讷讷的答:“我放了蜂蜜,不多,就三勺。”

温行之算是服了她了,他把杯子放到了一边的床头柜上。瞧了温远一眼,微微向后靠了靠,闭上眼睛开始养神。温远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他不发出一点儿声响,她站在原地也不敢动弹。

温行之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神情也恹恹的,温远不禁在心里嘀咕,该不会是喝了加蜂蜜的茶的缘故吧?这个设想让温远囧了一把,她舔了舔嘴唇,往前挪了挪步子:“小叔,没事吧?”

温行之低低地嗯了一声,微睁双眸,指了指旁边柜子上的一盒状似药膏的东西,“把那个东西递给我。”

温远按他吩咐的拿了过来,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看了看膏体的说明。是一种产自海边的专门治疗头疼的药膏,很管用,却并不多产。她母亲乔雨芬就有时不时头疼的毛病,在家里也经常用这个。所以温远才一眼就认了出来,她咬咬唇,问温行之:“小叔你是不舒服吗?”没待他回答,便又说,“小叔我帮你涂吧。”

温行之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算是允许。

温远半跪在床沿,将药膏从管身中旋了出来,在他的太阳穴附近均匀的涂抹。一股淡淡的带着海洋气息的味道扑鼻而来。

涂抹完毕,温远正准备下床,手却不小心碰到了温行之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让她吓了一跳,她险些没站稳,向后倒了去:“你,你发烧啦?!”

“没事。”温行之伸手扶了温远一把,“睡一觉就好。”

“不行,那样第二天头疼会更厉害的。”温远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去医院吧,要不打电话叫社区医生?”

“没那么麻烦。”温行之微哂,“吃个药就行了。”他向温远扬扬下巴,“柜子第二层有退烧药和感冒药。退烧药一粒,感冒药两粒,再倒一杯温水,不加蜜。”

使唤她倒是使唤的挺利索。不过,看在他生病的分上,温远决定不予计较。居然还敢嫌弃她亲手泡制的蜂蜜绿茶,温远倒好了热水,一边拿药一边哼哼两声。视线落在退烧药,温远忽然眼前一亮,嘴角划过一丝狡黠的笑。

温行之看看眼前这份温远同学亲手呈上来的药,又将视线上移,落在温远的脸上。温远小朋友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解释道:“我每次喝药都是这样,这么大的药片,要掰成四份才行,不然会咽不下去的。”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笨?”温行之扫了她一眼,拿过要来,服了下去。

好心没好报。温远嘟嘟嘴,泄气地趴在床边,问道:“小叔你怎么忽然发烧了?”

“着凉了。”

他说的简单,其实是前阵子工作太紧张,一下子松懈下来之后身体才感觉到不适,再加上今天确实受了些凉。家里用的是地暖,很热,温远在书房看书的时候嫌热,便开了一扇窗户。今天因为照片事件某小朋友落荒而逃,而他却在开了一扇窗户的房间里静坐了一下午。等到重新回到温暖的客厅的时候,才意识到书房的温度有多低。

回过神来,温行之看了温远一眼:“怎么还在这儿愣着?去睡觉。”

温远摇了摇头:“我每次生病,成奶奶总要看我睡了才走。这样我难受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可以陪我说说话。小叔你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这丫头还真把他当病人照顾?

温行之失笑,想训她,可一瞧这丫头无辜的眼神,便想想还是算了。反正,他服了药,睡着总是不难的。于是,他说:“把床头灯关了。”

下了雪的夜晚,其实是不黑的。

因为被积雪折射过后的路灯灯光格外的明亮,照的屋外的树影影绰绰,照的屋里的人,也不太真实。

温远支着下巴,看着闭着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的温行之。眼睛一眨,她伸出手在他脸上方晃了晃,他连睫毛都没动。

看样子是睡熟了。温远很满意,趴在床沿上,静静地看着他。在这片寂静的黑暗中,她第一次看他看得这么肆无忌惮。许是因为病痛作怪,他的眉头微皱着,却也不掩清秀。高挺的鼻梁,带着一股冷冽的气势。微翘的薄唇,一开口就总是训她。温远就纳闷了,明明跟许多男人一样,可组合成一张脸,却好看得很。

温远想,他应该孤独的。与家里的孩子不亲近、每每回到家里妈妈乔雨芬都拿出招待贵客的方式来招待他,小心翼翼地接近讨好,就是为了让他多留几日,让老爷子开心开心。母亲这样对他,他真的就高兴吗?温远还记得他曾经说过的话,他不拘这些的。他要的,或许就是一份平常的对待,接近家人的对待。还有藏在照片里的那个奶奶,在这之前,温远从未在家里看到过她的一张照片,也从没听任何人提起。想必,定是有原因的。而在他的相册中,温远只看到了这么一张珍藏完好的照片,夹在最后一页。保存的那样小心翼翼。

所以温远想要陪着他。哪怕她之前告诉过自己,别再喜欢这个人了,你不够格。

因为,她放不下。贴近他,哪怕是给他一点点家人的温暖,也足够了。

这么想着,温远慢慢地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人轻轻抱起了她,她嘤咛了一声,因着看不清那人的面目,便想要挣脱。那人便拦住了她,低低说了声:“不许闹。”

她感觉到自己仿佛被人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便忍不住往里面钻了钻。随即有一双手抱住了她的腰,似是不让她乱动,又似是要安抚她,让她快快入眠。

“睡罢。”

这道声音,听上去是那么的熟悉,有让人安心。睡梦中的温远,弯了弯嘴角。

这一夜,温远睡得很香。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还是灰蒙蒙的,温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盯着这个略显暗沉的房间有些出神,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睡着的。

床上?温远眼睛一亮,走到窗边唰地一下拉开窗帘,待得窗外的光照了进来,她才彻底清醒。她昨晚睡在小叔的床上?!

老天爷,温远像是被雷激了一下,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那这么说,昨晚那便不是梦了?是事实?她躺在他的床上睡觉,还使劲往他怀里钻!

温远不敢想了,使劲地揉脸:“我没说梦话吧,没说吧没说吧!”

就在温远自言自语个不停的时候,门外客厅传来了一些轻微的动静。温远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小心地挪到了门边,打开门,向外探了探头。

没有人?难道小叔出去了?

温远抓抓头发,向客厅走去。刚走了几步,便听见从玄关传来的开门声。她呆呆地转过身去,看见了从门外进来的温行之。

四目相对,温远尴尬地很,脸也不争气地红了,不敢抬头去看那人的表情。

温行之看了眼温远这副我错了我认错的姿态,勾了勾嘴角,说道:“起来了?”

温远怯怯地嗯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在温行之身后。温行之准备去厨房,走了几步发现身后跟着这个小尾巴,便停下脚步,看着温远说道:“跟着我做什么,快去洗漱。我买了早点,吃完早饭送你回家。”

温远哦了一声,转身欲走,待她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又倏地转过身来:“你、你要送我回家啊?”

“马上便是小年,不送你回家难道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那你呢?你不回家吗?”

温行之正在厨房准备早餐,并未回头,只说:“过两天还要去趟伦敦,先不回家了。”

又不回家了。

温远有些低落。她像是被他惯坏了,殊不知他一个大忙人抽出这么几天的时间来陪她是多么难得一件事。

吃过早饭,温远收拾好东西跟温行之一起回了家。昨夜的雪下得很大,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温行之开了一辆suv出来,送温远回家。

温远坐在副驾上,神情有些恹恹的。温行之也没有说话,只安静地开着车。忽然叮咚一声响,温远的手机进了一条短信,她低头看,是乔雨芬发来的,说是让她早些回家。

收起手机,又盯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温远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小叔,爷爷的生日是不是在年底?”

“嗯。”

反应居然这么小?温远嘟嘴,沉默了一会儿,又说:“爷爷过完这个生日,该是七十三岁高龄了吧。”

“七十四。”

“七十四了呀!”温远故作惊讶地感叹一声,被温行之扫了一眼,顿时又萎了。她揪揪书包带,郁闷地说,“爷爷每次过生日,你好像都不在家。”

“怎么,老爷子还没说什么,你倒替他来训我?”

温远撇撇嘴:“不孝。”

车子停在了温家大宅的门口,温行之没有下车的打算。因为他清楚老爷子这会儿必定不在家,因为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总参固定的老干部活动日。

温远背着书包,站在他的车窗边向他道别。suv的底盘高,温远站在那里才可与坐在车里的人平视。

“小叔,我进去了。”

“去罢,路滑走慢些。”

“哦。”温远抓抓头发,转身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回身跑了过来。

温行之略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怎么了?忘带东西了?”

温远摇摇头,“我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我送你的礼物你看到了吗?你,你还喜欢吗?”

温远的脸红扑扑的,因为跑动和心情紧张,心跳不停地加快。温行之看着这样的她,没说话,只是动手解开了外套的扣子,温远起初是有些不解的,但等到她看清他穿在里面的那件衬衣之后,眼睛霎时就笑弯了。

“好看吧!”

她得意洋洋地笑着,随即脑袋就挨了一下。

“回去把字练一练,一手的狗爬字,我都替你丢人。”

被训也不能影响她的好心情,温远小朋友得到满意的答案,笑嘻嘻地走了。而那辆suv却在路边停了很久,看着那道鲜红活泼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温行之忽然有一点点后悔,后悔送她回家。

不过这样的情绪只停留了不到一分钟,温行之回过神来,开车,离开。

22、

在高考前那一段被称之为“黎明前的黑暗”到来之前,温远小朋友还是度过了一个比较欢乐的新年。

首先,父亲温行礼从国外回来了,给家里每一个人都带了一份礼物。其次是温祁,温祁现在大四了,已经开始从学校挖人才出去创业了。家里本以为是小打小闹,没想到还真有了些许规模。放假回家的时候,也给每人备了一份礼物。

送给温远的是一堆衣服零食和玩偶。难得见他这么大方,温远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呢。她踩在沙发上扯扯温祁的脸,被温大少一爪子拍了下去。

“不许动手动脚”

温远摸摸手,嘿嘿一笑,“听成奶奶说,你赚了钱?”

“嗯。”温祁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一边戴袖扣一边随口打发她。

温远眼睛更亮了,伸出两只爪子:“红包拿来!”

温祁看了眼被他称为“樱桃小丸子式”的眼神,倏地笑了:“你倒是好意思,你平时零用钱也不少啊,这过年了,也不知道孝敬你哥哥我?”

温远扁嘴,“再多也没你多啊,你好意思问我要。”

温祁没生气,反倒凑上前来,“真没给哥哥我准备礼物啊?”

温远不解地看着他。只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以前也没见他问自己要礼物啊。而温祁则是轻轻一笑,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背着手上了二楼。见状,温远也只好跟了上去。

温祁慢悠悠地推开温远的房门,迈着轻快的步子在房间里溜达,“哟,你这房间还挺整齐。知道老爸回来,费不少功夫整理的吧。”

温远切一声,“你要干嘛?”

温祁没说话,继续在她屋子里溜达,然后停在了她的柜子前面,伸手打开了柜门。温远见了忙去拦他:“不准翻我的柜子!”

温祁提起她的后衣领子把她丢到一边,“私自先翻我柜子的人没资格说这话,边儿玩去。”

温远被嫌弃了,只能气鼓鼓地站在一旁,往他身上砸娃娃。反正他买的东西,她从来不心疼。而温祁是丝毫不受影响的,弯腰伸手在她的柜子里翻来翻去,似是在找某样东西。刚开始表情是轻松的,甚至带着一丝笑意,而渐渐的,眉头却蹙了起来。

温祁双手不自觉的握了握,看向温远:“温远,你真没什么想送我的?”

他这提示都这么明显了,这熊孩子不会还想不起来吧。

温远心虚地站在原地:“还、还没来得及准备。要不,这柜子里的,你看上什么了,直接拿走好了。”

温祁的脸色忽然就不好看了,他偏过脸来凝视她良久,看到温远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了,才冷笑一声,说:“算了,我自作多情。”

说完,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而温远则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啊的一声捂住嘴巴:不会是上次那件衬衣让他给看见了吧?再联系到她去他房间扒他的衣柜,以温祁的自恋性格,很难不联想到那礼物是送给他的。

可惜,那的确不是啊。

温远有些囧。她有种感觉,温祁这回是真生她气了。之前他们也总是对着干,想尽各种字眼来挖苦嘲笑对方。温祁向来口舌伶俐,温远争不过他,经常处于下风。这一次按说她终于占了一次上风了,很可惜,温远却高兴不起来。

整个假期温远同学都在想怎么化解一下这忽来的兄妹危机,然而让她郁闷的是,初二一过,温祁就借口公司的事,提前回了学校。而温远在家郁闷了三天,初六开学那天,乖乖地去了学校。

高三下的时间都是掐着秒过的,连温远这种不爱学习的学生都天天伏案苦读,大复习下来,温远同学竟然瘦了几斤,这可让成奶奶心疼坏了。不过让温远同学得意的事,结束大复习之后的模拟考,她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于是,温远同学颇有底气地通知乔雨芬参加模拟考后的家长会。

这次家长会是十一中的惯例,因为大复习结束之后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到高考了,学生的成绩在这个时候已经定下型来,除了那些平时不怎么学习考前疯狂突击的学生之外,其余的大多没有什么长进了。这个时候就可以开始考虑考后的报志愿问题了。

五月初,天气已经渐渐有了一丝热气。乔雨芬早早起床,收拾妥当之后带着温远一起去了学校。学校里,老肥方老师也是一早就等在了门口,等到家长们都到齐之后,家长会正式开始了。

温远百无聊赖地站在教室外面,对着远处的cāo场发呆。篮球场上有一个班的男生正在踢篮球,看校服模样像是高一的。温远想起那时的自己,那时的课很松,随便翘掉一节,便能跟苏羡赵唯一一起去cāo场打球。

而现在,赵唯一跑去了当兵,据说是b市京郊的一个通信工程团,准备从部队里考军校。苏羡呢,则是好久没来了,说是一直在家里复习。温远觉得,像苏羡这样的,根本不用发愁。随便考一考都能进年级前十的,她都快嫉妒死了。

“想什么了?”

脑袋瓜忽然被揉了一下,温远一脸受惊吓地偏过头去,看到了两月未见的苏羡。定神过后,温远翻了个白眼给他:“你吓死我了。”

苏羡只笑,不说话。温远抚抚xiōng,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苏羡向教室方向扬了扬下巴,“方老师亲自打电话让我妈过来开家长会,我也就跟着过来了。”

温远撇嘴,“在家挺舒服的吧。”

苏羡煞有介事地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说道:“除了没人每天闹点儿笑话给我找乐子之外,其余一切都挺好的。”

说完,就见温远瞪他。苏羡哈哈一笑,带着些许凉意的阳光从他脸颊上拂过,将少年清秀的脸庞上晕上了一层光。

两人并肩向cāo场望去,苏羡将视线放得很远,在这座全校最高的教学楼的最高层,他很容易就看到他混了将近三年的篮球场,就是在那里,他跟温远渐渐熟悉了起来。想到这里,他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

“苏羡。”温远忽然开口,“你打算考哪个学校呢?”

苏羡挑挑眉,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问自己这个问题。

“我去哪儿都可以。”苏羡淡淡地说,偏过头问温远,“你呢?”

温远看着前方,沉默了几秒,才说:“我不知道。”

苏羡轻轻一笑,转过头来看着远处,没再说话。

开完家长会的乔雨芬心情很好。温远想可能是老肥表扬了她的缘故,毕竟这一次她是班里进步最大的。

回到家里,乔雨芬把她交到了自己的面前,笑容可掬地看着她,“丫头,你猜你方老师跟我说了什么?”

温暖眨眼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后话。只见乔雨芬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水,说道:“你方老师说啊,要照你这个势头发展下去,考上b市的一本不是问题。”松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下好了,你爸爸一直担心你的学业问题,现在也算是有所交代了。远远啊,你想好没,b市的学校你喜欢哪所,咱们重点考虑考虑。”

乔雨芬笑眯了眼。

也难怪她这么高兴,丫头这么争气,不费家里人一点儿力就能考上一个差不多的学校。最好能上个就近的,这样她去看她也方便,毕业了再找一个清闲工作,也不需要女孩儿挣多少钱,能时刻让她看见那是最好不过了。

温远可不知在短短的一分钟内乔雨芬会想到那么多,她低眉顺眼地站在原地,等到乔雨芬喝完手中的那杯茶,才低低地开口:“妈妈,我不想在b市上大学。”

乔雨芬似是没听清,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温远鼓足了勇气,抬起头直视着乔雨芬,“我不想留在b市上大学。”

乔雨芬听了愣怔了一会儿,就在温远忐忑不已想要开口解释几句的时候,乔雨芬噗地笑了,“傻孩子,多少人想考进b市还不行呢,你倒好,有这条件还想往外跑。怎么,舍得妈妈和成奶奶?”

当然不舍得。

乔雨芬看出了她的犹豫,温柔地顺了顺她有些凌乱的头发,拍拍她的肩:“好了,我看你是这段时间学习学的太累了,才会胡思乱想。先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吧,还有一个月才高考呢,考完才报志愿,到时候想也不晚。”

温远无比沮丧地回到了房间。

她料想过,在关于她上大学这个问题上,一定有一场硬仗要打。但没想打,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她都这样败下阵来。这要真到了报志愿的时候,她还不得完蛋啊。

温远懊恼地揉揉头发,发了一会儿呆,从书包里翻出手机来,拨了一个号码。听着从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温远抬头看看表,快要到午饭时间了,应该能接通吧?

“温远?”

温行之的声音传了过来,温远简直想欢呼了。颇有些委屈地喊了一声小叔,温远小朋友把刚刚的事对温行之复述了一遍。

温行之听完之后,不疾不徐地说:“平时对我不是挺会阳奉yīn违的,怎么换个人就不敢了?”

温远撇嘴,没说话。

察觉到温小朋友的吃瘪情绪之后,温行之微微勾了勾唇角,“总归是高考完了才报学校,你现在考的怎么样还不清楚,想这个问题为时过早了。先把手头要做的事情做好再说罢。”

“你会帮我不?”温远小朋友狗腿地问道。

温先生似是冷哼了一声,“你不是最擅长给我制造麻烦?”

温远嘿嘿一笑,“小叔,我考t大好不好?”

t大,t市最好的一所学校。

温行之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微一挑眉,说:“有这本事考过来再说。”

不出所料的,那头的温同学欢天喜地地挂了电话。温行之默默地听了一会儿电话里的忙音才挂下了电话。

好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最不济又是给自己找了四年的小麻烦而已。如果不照镜子,温先生一定察觉不到自己眼神变得有些柔和。

折回身,他按下内线电话:“整理一下t大的报考资料,送到我办公室。”

因为这通电话,温远心中似是多了几分底气。再接下来的冲刺的一个月间,温远同学拿出了之前上学十余年都不曾有过的勤奋劲头。看得家里人是目瞪口呆。

家里人当然也表示出了相应的重视,而且让温远觉得受宠若惊的是,在距离高考还有一周的时候,远在国外的父亲温行礼竟然回来了。

六月初的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在离高考距离还有一周的时候,十一中放了假。温远慢吞吞地收拾着她堆得跟小山一样高的书,一是在等家里的勤务兵来接,二是,她还想再看看这个校园。哪怕这校园里面最让她记忆深刻的两个人都不在了。

傍晚的时候,等到校园的人都走光了,勤务兵才开着一辆小吉普来接温远回家。回到温宅,甫一下车,就看见温行礼的那辆霸气的辉腾。温远不由一惊,父亲回来了?

她把书交给勤务兵,急急地向大厅走去。大厅里就两个人,乔雨芬和温行礼,原本是正在说话的,看到温远进来,都不禁抬起了头,向她看来。

这注目礼弄得温远有些尴尬,她站在原地,抓抓头发:“我、我听说爸爸回来了。”

乔雨芬回过劲来,笑着对温行礼说:“你看,孩子听说你回来,都高兴成什么了。

温行礼只是笑笑,没说话。

乔雨芬走过去接温远的书包:“听说咱们家最小的小朋友要高考了,你爸爸特意腾出了几天的时间回来看看你。”

“倒也不是特意,这次回国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似是怕温远因此而压力大,温行礼淡淡地解释道,他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乔雨芬,对温远招招手,“来,远远,跟我上楼。”

二楼书房。

家里共有两个书房,爷爷一个,父亲一个。因为父亲一年泰半在国外,极少用到,所以这个书房设计的就不如爷爷那个大。温远一走进来,就感觉到压力袭来。

她乖乖地站在书桌对面,低着头,没敢看温行礼。良久,听得对面那人低低一声叹息:“站过来点儿,你就这么怕爸爸?”

温远抬抬头,嗫嚅道:“不怕。”

温行礼苦笑着摇摇头。这也怪不得她,他坐在书桌前,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还行。”温远甜甜一笑。

“那就好,不要太紧张。不过就是一次高考。”

温远点点头。

温行礼沉吟片刻,又问:“想好报哪儿了么?”

鉴于上一次的经历,温远不敢直接说了,只是摇了摇头:“还在想。”

温行礼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他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不知何时,竟然长得这么大了。虽说还是一张娃娃脸,可到底还是成熟懂事了不少。

他看着温远,在一阵沉默之后,说道:“那听听爸爸的建议,留在b市读书怎么样?”

“b市?”

“我只是建议。”温行礼和煦地笑了笑,“你看,家里的孩子都在外面,我呢,也是满世界的跑,只剩你妈妈一个人,我想,你是不是可以多陪陪她?”

温远咬了咬唇,没有说话。在温行礼略带期盼的注视下,她终于开口:“我会好好考虑的。”

“好。”温行礼高兴地说道。

在温远的印象中,父亲温行礼从未这么对她说过话。难得有一次,却是开口让她留在b市。

在别人看来这根本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可在于温远,却是一件很难下决定的事。

她知道,可能她的选择会让很多人对她失望。可温远心里一直有个强烈的念头,那就是,她想离开这个家。

23、

t市,国际机场。

六月初,这几天t市的天气有些闷热。午后稍降细雨,总算是有了丝丝凉意。温行之将车停好之后,刚刚走到了3号航站楼的国际出口前就见闸门大开,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迈着松快的步子走了出来。

温行之向他招了招手,便见那人向这边走来。

“回来了。”

那人笑笑,嗯了一声,“还要麻烦你亲自来接。”

温行之挑挑眉,岔开话题:“手术做得怎么样?”

“gp大老板亲自介绍的医生主刀,自然很顺利。”那人,b大管理学院教授兼职gp亚太分部地区高级分析师的叶以祯叶教授,笑着推推鼻梁上的眼镜。

“你不该这么早回来,要多休息一段时间才是。”温行之将他的行李放到车上,严肃地看着他说。

两个星期前叶以祯刚刚在脑子上动了一刀,长时间的飞行让他有些疲惫,坐在副驾上,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间:“我放不下这边,临近毕业,很多学生需要导师指导,还有一系列的答辩会。另外——”

“另外就是温冉,你放不下她。”

叶以祯笑吟吟地看过去,“彼此彼此。”

温行之眉头一紧,没再说话。

将叶以祯送到在t市的住所之后,温行之驱车赶回了gp。前段时间刚刚料理了理事会那边丢下的烂摊子,日本人在南美开的铜厂又跑到lme沽空期铜,英国一些基金机构大肆抛售债券股票,筹措资金准备跟这些凯子对拼。gp下设的也有某些机构闻风而动,gp大老板在伦敦坐镇,准备召开一场高层会议。

温行之这一周连跑了纽约伦敦和香港三个地方,时差还未完全调整过来,眉宇间有难掩的疲惫之色。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赖以宁正在帮他接听电话,见他进来,忙递给他:“b市家里面的电话,温老爷子打来的。”

“知道了。”

随手将外套搭在椅子上,温行之接过电话来。

已近五点半,该下班了,赖以宁原本有些工作还未向温行之汇报。不过,她了解老板的脾气,接过电话之后,应该没心情听她说了。因为,电话那头老爷子的语气并不太好,应该说是——十分糟。

六月七号、八号。

许是老天爷可怜高三的学子,高考这两天天气骤然降温,降到令人感到舒适的温度。倒是从九号这一天起,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过不管怎么说,高考,总算是结束了。

温远大松了一口气,本该是欢呼的时刻,而因为原本一直紧绷的弦断了之后,在高考结束的当天晚上,竟然发起了高烧。这可吓换了一家人,凌晨两点的时候打电话请老爷子的保健医生过来为她看诊降温,忙乎了一夜,在天刚亮的时候,温度终于降下来了一点儿。

温远迷迷糊糊地看着床边有人走来走去,难受的感觉撕扯着她,扁着嘴简直想哭。又睡了一觉,稍微有些清醒的时候,温远扯了扯乔雨芬的衣角,嘱咐她不要把自己的书丢掉。

乔雨芬不解:“留着那些书干吗?难不成还想读一年啊。”

“才不呢。”温远闷声闷气地说,“我要留着,等到去学校的时候,,要爬到学校楼顶把撕成碎片的课本扔下去。”

乔雨芬简直哭笑不得,看了看烧的脸都红了的温远,说道:“都病成这样了还惦记这事儿,还是安分点儿,少干些破坏环境的事儿罢。”

如此这般,混沌了几天,温远的烧终于完全退了下来。清晨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疼,条件反射般地用手揉了揉眼睛,任由乔雨芬扶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来,喝点儿粥。你方老师把报志愿用的资料送过来了,等你好一些,咱们一起选一选学校。对了,你病着,没去学校估分,你班主任就一并把答案送过来了一份,选学校之前先估估分。”

温远眨眨眼睛,没说话,只喝粥。

“远远,你感觉这次考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嘴里含着粥,温远说的语焉不详的。

乔雨芬叹一口气,“那选学校就要谨慎一些了。”似是怕影响温远养病的心情,乔雨芬打起精神说,“幸好是等成绩出来了再报志愿,到时候选一选,想必b市的学校还是能上一个的。”

温远吞了口粥,打量了一下乔雨芬的脸色,试探地说:“其实,t市的一些学校针对b市学生的分数线也不是很高,有些一本学校也可以考虑考虑的。”

“报t市的学校做什么?你一个人跑那儿去,能适应的了么?成奶奶和我想你了怎么办?”

“有这么多车,想看我很方便嘛。”温远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哼,说的倒是好听。那你要是像现在这样生一场病,谁来照顾你?到时候恐怕连个给你买药的人都没有!”

温远撅撅嘴,小心翼翼地嘀咕了一句:“小叔不是在嘛。”

“不行!”乔雨芬干脆利落地撂下一句话,“就在b市,哪儿也别去。”

温远有些惊讶地看着乔雨芬起身,端着碗向外走去。她有些懵,半晌才反应过来乔雨芬是生气了。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绞着手指,望着窗外雨过天晴后绽出的太阳光,发呆。

在温远的印象中,乔雨芬很少对她发火。哪怕她如此在意她的学习,也没在她考不好的时候训过她一句,长这么大,训她最多的,竟然是温行之。说好也不好,就像现在,面对生气的乔雨芬,温远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温远趿拉着拖鞋去开门,看见成奶奶站在门外,“你同学打电话来找你了,快下去接。”

同学?

温远微一挑眉,跟着成奶奶一起下楼。

客厅里,乔雨芬正拿着电话对着那头的人说个不停,嘴角似是有一丝笑意,“我们远远当然是在b市了,你跟她呀正好有个照应。别看她十八岁了,可还是不会照顾自己。”瞅见了温远,乔雨芬向她招了招手,“同学,苏羡。”

温远眼皮子一跳,赶紧接过电话来。苏羡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温远看了眼乔雨芬,握紧话筒,“你打电话找我?”

“嗯,想问问你估分情况,怎么样?”

“还、还凑合吧。”温远绞着电话线,含糊地说着,“你怎么样?b大妥妥的吧?”

“哪有你说的那么灵,我这次发挥的不好。”

温远才不信,“发挥地不好进这个学校也不成问题。”

苏羡笑了笑,岔开话题道:“想好了吗?报哪个学校?听伯母说是b市的。”

一听到伯母两个字,温远条件反射般地看了看坐在一旁的乔雨芬。虽是在泡茶,但一看那神情就知道对她这边很关注。温远只觉得心跳加速,她转过头,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嗯了一声:“我想了想,还是留在家里这边比较好。学校呢,最好就离家近一些,这样随时可以回来。”

“好,我知道了。”

苏羡说完,挂断了电话。温远对着电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知道了?知道了什么?

“远远。”

挂下电话,就见乔雨芬招手叫她过去。温远犹豫了一下,捏着衣角站在了沙发旁。乔雨芬看着她,像是全然忘记了几天前的不愉快一样,拉住她的手,笑眯眯地问道:“这个是不是当初给你写情书的那个?”

温远大窘:“不是您想的那样的……”

“还想瞒我。”乔雨芬斜她一眼,看她脸红红的,以为她是在害羞,便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听那孩子话里话外倒是一个有分寸的人,打电话来探口风,分明是想跟你上一个学校的。”顿了顿,又问,“知道他父母都是干什么的吗?”

温远感觉自己的脸简直要烧死了:“妈,我们两就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乔雨芬想了想,“算了,总之你还小,现在想这么多也为时过早。”说着牵起温远的手,“来,这两天我给你看了几个学校,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说的也是,就得选离家近的,这样方便……”

被乔雨芬握住的手因为出汗有些发粘,温远有些不自在地跟着她往楼上书房走,悬着的那颗心像是在自由落体一样,每走一步,都要沉沉地往下坠几分。

分出来的很快。

考完不过两周的时间,b市各大高中的光荣榜就已经亮出来了。一时间,各种关于状元的讨论也炸开了锅。今年是十一中的丰收年,文理科状元都出自这所学校。文科状元是温远从未听说过的一个女生,从报纸上看,长相倒是很普通。理科状元,那她就熟了,是苏羡。

只是听完这个消息,温远还来不及惊讶,就被另一个消息给惊到了。教育院发来短信,通知她成绩的同时告诉她,她的分数,超过b市重本线二十多分。

这个消息可把温家上下都给高兴坏了。而温远手中攥着手机,却有些恍惚。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改个好点儿的学校!”乔雨芬戳戳温远的脑门,见她没反应,便笑着对温行礼说,“我看这丫头是高兴懵了。”

温行礼一向严肃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不要紧,这还有时间,可以慢慢选。”

“爸,妈,我、我想回房间查点儿东西。”温远挠挠头,说道。

“查什么?”

“查成绩。”温远有些难以置信,“你说,是不是弄错了啊,这分不是我的吧?”

“这还能有错!”乔雨芬失笑,“那你去吧。”

温远甜甜地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房门关好,转过身从柜子里摸出来自己的手机,找到温行之的号码,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温远感觉自己的心跳声也在变快,变大,仿似要跳出来一般。

她贴着强,忐忑不安地等着电话被接通,却最终被告知:被呼叫的用户无应答。

听着听筒里拿公式化的女音,温远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下子坐到了床上。

温远揉揉自己的头发,很是苦恼。考完她是觉得挺不错的,过了重本线应该是可以的,这样走t大绝对没问题。可谁想能超出重本线二十分,这样的成绩,真是让她又喜又忧。

此时温远脑子里只有五个大字:“这下完蛋了。”

有温行礼在,凡事都决定地很迅速。

不过两天,要报的学校就定下来了。就温家长子温祁所在的a大,连专业都不带改的,直接填的就是温祁就读的金融。乔雨芬对此很满意,还特意在温祁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的时候对他耳提面命道:“你在学校有关系特好的老师没?日后多联系着,远远在那儿读书有好处。”

温祁坐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手里那本杂志在看,听了这话连头都不抬:“快得了吧,这么大一麻烦扔给我,我可受不起。”

乔雨芬听了戳了他脑门一下:“怎么说话的你,有哥哥的样吗?”

温远瘪着嘴坐在一旁,要照以前定是要回两句嘴的,可自从过年出了那次礼物事件之后,温祁就对她是爱答不理的,每每凑上去都是热脸贴冷屁股。

眼看着乔雨芬去了厨房,温远往温祁身边凑了凑,“哥。”

温祁有些夸张地抖了一下肩膀,往一旁挪了挪。

温远扁嘴,大人不记小人过地又往他那儿蹭了蹭。

“你给我打住,离我一米远。”温祁伸手拦住她。

“哥”温远故意拖长音调喊他,见他被她雷的不轻,格格地笑了,“你还生气呢?今年过年我给你准备一份礼物还不行吗?”

温祁哼一声:“不劳您破费了。”

温远撇嘴,过了一会儿,才问:“我要去了a大,有事了能给你打电话吗”

“别,你哥哥我忙着呢,可消受不起你这福。”

温远切了一下,坐在一旁不吱声,看着窗外的阳光发呆。是呀,她还能去哪儿再找一个那样的人,虽然每次也很嫌弃她,但到最后替她摆平一切的那个人。

吃过晚饭,温远早早地回了房间。

虽然距离大学开学还有一个月,但是乔雨芬已经早早地开始准备了。每晚陪着她看电视,温远总是能听到她对着电视上的广告念叨:“是了是了,这个也得买回来带到学校去。”

听着这样的话,温远心里有一丝小小的愧疚。这个她相依为命了十八年的女人,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坐在她身边的时候想的是如何离开她。

自私吗?温远觉得这个答案毋庸置疑。可她觉得她心里像是锁了一只鸟儿,再不飞出牢笼,仿佛就永远不会再飞了一样。

许是怕这种情绪外露地久了,容易被看出来。温远索性待在房间里,对着电脑发呆。良久,才动了动身子,把电话拿了过来,拨了温行之的电话。

嘟声响了十几秒,电话被人接了起来。

“喂,是远远吗?”

温远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是因为她这阵子打他电话一直没人接,一下子通了有些出乎意料。二是因为,接电话的那个人是个女人。

温远吞了吞口水,试探地问道:“是赖特助吗?”

“是我。”赖以宁浅浅一笑,“找温先生?”

温远稍稍松了一口气,“嗯,小叔他在吗?”

“真不巧,温先生这几天去伦敦了。是有什么事吗?”

这样啊……

温远沉默了一会儿,对赖以宁说道:“没事,没什么事。”

敷衍着挂断了电话,温远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按在鼠标的左键上敲来敲去,良久,才轻轻地按了下去。

温远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网页,一排硕大的红字看得她有些心惊胆颤——学生填报志愿综合系统。就着屏幕上的光,温远输下自己的考号和密码,点下确定后等着页面跳转。几秒而已,而温远却觉得网速一下子变得好慢,等待的时间一下子变得好长。

志愿那一栏里是温行礼和乔雨芬精挑细选的学校和专业,温远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才将每一栏都清空。换上了早已烂熟于心的院校代码和专业。一个一个,敲得分外缓慢。

敲完,跳出来一个窗口:“确定要修改报考信息吗?”

确定吗?

明晚可就要截止了,她真的确定吗?

温远只觉得心头有些烦乱,她闭了闭眼,按下了确定键。过了好久,才慢慢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之后便手忙脚乱地关了电脑。

等到最后一寸光从房间里消失,在整片黑寂之中,温远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剧烈而颤抖。

24、

等通知的日子,统共不过两周,而温远却觉得特别漫长。

说不清这几天是什么心情,虽然早已想好了说辞,但一想到将要面对的场面,温远的心就惴惴不安。也幸好乔雨芬这几天心情很好,没瞧出来温远的异常。倒是成奶奶,看出她脸色不好,关心地过问。

“这几天看你吃饭都吃少了,是不是一想起过段时间就要离家吃不到好吃的就不高兴啊?”

成奶奶笑着逗她,她在温家待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能比吃的还吸引她的东西。

温远瘪瘪嘴,张着嘴巴打了一个哈欠,继续跟着成奶奶逛早市。

成奶奶带着她买了许多小玩意儿,挑了好多让她带到学校去。

温远像孩子一样撒娇:“都快放不下啦!”

成奶奶嗔怪地看她一眼:“到时候有司机送你,到了学校,有你成奶奶我在,什么不给你收拾的好好的。”

温远看着她,甜甜地笑了,心底却有些酸涩。

要说这个家里,最疼她的人还不是乔雨芬。应该是成奶奶。

温远还记得小时候,她一个人睡觉怕黑,是成奶奶每天每夜哄着她睡着,第二天再做好甜糯的红枣粥才把她从床上叫醒,送她去上学。后来她上了初中,乔雨芬便不让成奶奶管她那么多了,一是成奶奶年纪大了,怕她cāo心太多对身体不好,二是上了初中学习就抓紧了,乔雨芬觉得自己亲自来管教她比较好。可即便如此,一日三餐什么的,成奶奶照顾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周到。

若真有一天她要离开这个家,最舍不得恐怕就是成奶奶了。一想到这个,温远就觉得眼眶有些忍不住,她低下头,蹭了蹭成***肩膀。

七月末的b市从一早就开始热了,晒得地表的温度蹭蹭蹭往上升,却不见有太阳,空气也仿佛是凝固的,真真是闷得要命。下午三点左右的光景,温远出了趟门,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汗,她叹口气,抹了抹额头,快要走到大院门口的时候,远远地看见树下站了一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赵唯一。她看着他那耷拉着的削成板寸的脑袋,不禁笑了笑,迈着慢步,向他走去。

“你在这儿干吗?不热啊?”说着用爪子在他脑袋上抓了一下,略扎的手感让温远咯咯一笑,“没想到,这发型还挺衬你的嘛。”

“别乱弄。”赵唯一拍掉她的爪子,对自己的发型甚是在意。他一抬头,冲她扬扬眉,“这次我就四天假期,拨出一天来找你,感动不?”

温远撇撇嘴。

赵唯一笑了,“脱离苦海,高兴了吧?”

“就那样呗。”温远语焉不详地答着。

赵唯一不知其中深意,只当她是不舍,笑着揉揉她的脑瓜,“小远儿也长大了,走,咱们找个地方庆祝庆祝,再叫上苏羡。”

“喝酒啊?我才不去呢。”温远瘪瘪嘴,“再说了,你就只是来找我喝酒的?”

家门口拉她去喝酒,这不是找死呢吗?赵唯一一边悻悻然地想着这娃儿啥时候反应这么快一边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塞到温远手里。见温远不解地看着他,便说:“要是见到陈瑶,替我交给她。”

“你怎么不自己亲自给?”

“哪儿那么多废话呢,让你帮忙给就帮忙给。”赵唯一弹弹她脑瓜。

温远嘟嘟嘴,看着他略显不自在的神情,把信收下了。

送走了赵唯一,温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盛夏的天气,窗帘一拉,她躺在床上静静地吹着空调。一种淡淡的失落感从心底涌起,说不清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成***话,也或许是因为赵唯一。大概很久很久之后,这些人都会渐渐的淡出她的生活。会有遗憾吗?那是当然的,可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即便是不舍和后悔,也终究没用。

算了,不想了。

温远翻个身,把脑袋埋在枕头里,舒适的温度让她有些发困,直到一生巨响从楼下传来。温远嚯地睁大眼睛,从床上爬起,看了下床头柜上的台历,猛然清醒了过来。

她竟然忘了,今天是出结果的日子。

温远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刚探出个头,就见楼下有两道视线向她投来。躲都没法躲,便被温行礼给叫住了:“远远,你过来。”

温远忐忑不安地向客厅走去,只见乔雨芬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再看到她手中握着的手机时温远就明白了,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抬头有些心虚地看向温行礼。

温行礼前两天去了一趟西北,昨晚刚刚赶回家,略略睡了三个小时起来,此刻的精神状态还不算太好。他揉了揉眉间,看着温远说:“刚教育院发来通知,说你被t大金融专业录取了。”

温远眼睛转了几转,说道:“其、其实我后来想了想,怕只报a大这一个志愿不太保险,万一被退档了怎么办,所以我就在最后添了个t大,平行志愿,可以报5个呢。”

温行礼想了想,“那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分数够不上a大?”

“应、应该是吧。”温远绞绞手指。

温行礼沉吟了片刻,说道:“我给教育院打电话问问,看是怎么回事。”

“不用了。”乔雨芬淡淡地开口,温远眼皮子一跳,向她看去,只见她握了握手中的手机,也抬起头向她看来,“我问过了,教育院的人告诉我说a大的分数线要比她的成绩低十分,若是第一志愿填的a大,没有不要的道理。”

温行礼短暂地怔了一瞬,随即看向温远:“你——”

乔雨芬站起身,看着温远苦笑:“温远,你是不是觉得妈妈管你管得太多了?“

温远失措地抬起头,嗫嚅道:“我,我没有。”

“那你跑到t市去干什么?千挑万挑给你选个学校,明明高出录取分数线十分,却被别的学校录走,还骗我说什么平行志愿?你就这么骗妈妈是不是?b市有什么不好?你你说你跑到t市去干什么?!”

温远心跳剧烈加速,害怕的厉害:“我没想去t市,我就是试试……”

“试试?”乔雨芬觉得好笑,“我看你是巴不得离我远点儿的吧,我是想明白了,你也自己数数,报考前,你在我耳边提过多少次t大,你自己数数!”

“雨芬!”温行礼皱着眉叫住她,“不要这样对孩子说话。”

“你有什么权利这样跟我说?”乔雨芬突然向温行礼发火,温远被她尖锐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抬起头,看着乔雨芬,有些不知所措。

温行礼的脸色变得很不好,“不要大喊大叫,爸还在休息,他这几天身体不好,你把他吵起来算什么回事?”

“你现在嫌我吵了?你自己数数我有多少年没跟你吵架了?我够得着你吗?一年到头都在外面,你真那么忙吗?你扪心自问你真就那么忙吗?”乔雨芬泛红着眼睛,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我指望不上,温祁也跑得远远地。现在就只剩下温远了,可你看看她,想着法儿地骗我要走要走,去什么t市?哪怕a大真录不上,b市还有那么多学校呢,哪一个不能报你说!”

“孩子想出去走走有错吗?温远她也是个人,有脑子有主见的,非得绑在你身边才行?”

“那我就不是人了是不是?你们都走都走,让我一个人守着这个破家?!温行礼我告诉你,我受够了!”

温远完全被震慑到了,她预料到她会被乔雨芬训一顿,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不留情面,这样的歇斯底里,仿佛堆积了十几年的不满和怨气,要今天一并发泄出来一般。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平素和蔼可亲优雅的母亲,会是这样的反应。

温远感觉到自己心跳砰砰跳的很大声,她艰难地把眼泪压了回去,伸出手拉着乔雨芬,说:“妈,是我不好,是我不对,你别跟爸吵了,是我自作主张……”

她的声音几近颤抖,而乔雨芬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腕上扒去:“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

温远怔住,温行礼涨红着眼睛压低声音冷叱道:“别跟孩子胡说!”

“我胡说?”乔雨芬冷笑着反问,“温行礼你别太天真了。你还以为温远不知道?”

“她知道什么?”温行礼看向温远,冷声喝道,“你给我闭嘴!

“我偏不!”乔雨芬泛红的眼睛看上去有失控的迹象,指着温远的那双手也有些颤抖,“你别以为就上个学校那么简单,我告诉你温行礼,她这是有预谋的,这只是第一步,她要离开我,离开这个家你知道不知道!这孩子,她早就不拿我当妈了!否则怎么可能干得出这种事来!你问她,你让她看着你的眼睛回答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暴怒之中的温行礼愣了一下,他看向温远,声音有些低哑:“丫头,你跟爸爸说……”

乔雨芬和温行礼同时向她看来。温远呆呆地站在原地,父亲的眼睛通红,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期冀她什么都不知道。而乔雨芬,温远从来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像是有一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快意。大概真像她说的那样,她忍得太久。可偏偏又忍得太好,瞧不出一丝破绽,以至于温远不知,现在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父母。目眦尽裂,张开全部爪牙,恨不得吃了对方一样的对峙,脱去了伪装,不顾一切。她从未想过,能在她的爸爸妈妈身上看到这一幕,而且还是为了她。

她忽然觉得恶心,捂着嘴想吐,可她不想看见眼前的一切,这让她感到难过。所以温远扶着房门,不顾外面忽降的倾盆大雨,一头扎了进去,横冲直撞地跑向大院门口,却见,一辆打着车灯的黑色轿车,向这边疾驰而来。

————————————————————————————

作者有话说:

喵呜,更新了。

⊙﹏⊙b汗,这次停的是有些久,前段时间一直在忙保研的事情,11号终于拿到了接收函,保研的事情也就告一段落了。之后的时间会很充裕,所以更新速度当然会提上来。话说,我发现之前停的挺是地方的,从这章冲突才算完全展开。关于温远的身世和两人感情也就发展起来,所以若要按之前的周更,也挺折磨人的吧,哈哈。多谢美人们这段时间对我龟速的容忍和支持哈,所以接下来我也会努力更新来回报大家滴。=3=

说几个大家关心的话题。

关于更新速度:因为这周要写论文加考试,所以暂定3日一更。(下更在周四,下下更在周日)从下周开始2日一更,有特殊情况会在文案请假哦。日更的话,很久没有过了(但不代表没有过!!),我努力努力吧,争取什么时候……

关于v文:这个我之前已经说过罗,但是还是有很多读者问,所以我再说一遍,此文不v!已经跟编辑协商好了,所以有木有晋江币的姑娘们都可以看了,嘻嘻。算是我的私心,我个人很喜欢这篇文,所以也希望更多的读者能看到。

关于实体:这篇文目前还没有签约出版,暂时也没有打算签约出版。如果大家想收藏实体,我可以开定制。因为出版的话,一是要修稿,没那么多时间,二是要删减,不能想写什么写什么。还是我个人的私心,我希望这篇故事,不管是网络上的还是落实到纸书上的,都能是非常完整的,原汁原味的。

插播一则小广告,你好,中校先生实体《此致,爱情》已可以预订,地址在下面,想收藏的姑娘可以下手罗~

25、

温远站在雨里,愣愣地看着那辆向她开来的车。天色渐黑,透过雨幕射来的灯光便格外刺眼,温远下意识地捂了下眼睛,等到车灯熄灭,她拿开手臂时,看见温行之撑着一把黑伞下了车,快步地向她走来。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因要帮她遮雨,温行之大半都露在伞外,被雨浇个通透,温远就一直这么直直地看着他,哆嗦着嘴唇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温行之伸出手,想要拨开她额前粘湿的头发,只是刚伸至半空,一直发呆的温远忽然反应过来,呜咽一声扑进了他的怀里。好久了,才垂首,发出一点点声音,像是幼兽受伤时的呜咽:“小叔。”

温行之低头看着她,眉头紧皱。

b市,东郊。

这几日来b市连日高温,天气闷似蒸笼,熬到了今天,终于降下一场瓢泼大雨,洗刷掉了几日来的热气。高高的楼层,窗户一打开,便卷进来一阵风,携着一丝丝的凉意。

温远就直直地戳在窗户前,湿透了的衣服贴的她很不舒服,可她依旧是不想动。温行之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看着窗前那个小小的身影,微一挑眉,说道:“水放好了,进去洗个澡。”看见她愣愣地转过来,又说,“湿掉的衣服放一边,换洗衣服马上就送到。”

温远闻言只是站在原地,蹭着脚尖。温行之解掉袖扣,看她依旧是不动,便催促道:“先洗,有事出来再说。”

温远抬头看了看他,咬了咬唇,进了浴室。水温正好,她躺在里面泡了一会儿。这一天她累坏了,直到现在脑子还是一片混乱,所以她确实需要休息。

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待得感觉稍稍好了一些,温远才默默起身。换洗的衣服放在外间的篮子里,温远慢吞吞地套到了身上,来到了客厅。

温行之已经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微湿的发梢看出来洗过澡的痕迹。见她过来,便向她招了招手,递给了她一杯水:“把这个喝了。”

温远尝了尝,是冲剂的味道。她瘪瘪嘴:“我没感冒。”

“以防万一。”

他看也不看她,将刚刚赖以宁连同衣服一起送来的外卖取了出来,食物已经有些凉,只好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一时间,整座两百平米的房子里,回荡的只有微波炉工作时微小的声音。

“我不饿。”

温远躲在抱枕后头,拒绝吃饭,又看着他将抱枕从自己怀里抽走,把一份虾饺和一份蛋花汤放在她面前。虾饺是外送的,可蛋花汤却是刚刚她洗澡时他亲自煮的,升腾的热气从碗里冒出来,熏得她的眼睛热热的,似是有眼泪要冒出来。

“不饿也要吃点。”

他难得有耐心,将筷子放到她的手里,又将调羹放进汤里,却听啪的一声,温远将筷子摔在桌子上,又拿起抱枕遮住了自己的脸蛋。温行之抬头,视线落在她身上,才发现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哭,偏偏又没有声音。临近了,才听见她轻微的啜泣声。压抑且颤抖,不像个孩子。

温远长这么大,他是很少见她哭的。

从小她是跟温祁一起长大,温祁不懂事,温远便老是受欺负。都是小孩子间闹着玩的,大人们便不大管,原以为这丫头一定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却不想她没他想的那么糟糕。

有一次他从国外回来,刚入了门,便瞧见家里房顶上站了两个人,一个扎着两个羊角小辫的小姑娘叉着腰义正言辞地警告她的哥哥不准再欺负她,否则就去爸爸那里告状。一副正经的小模样。他心里不拿这两个小人儿当回事,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小丫头经过妈妈的提醒喊他小叔的时候才正眼瞧了她一回,头发似是刚洗过,又柔又顺的,嘴巴甜甜地称呼他,有些敬畏却又勉强微笑的表情有趣极了。

一转眼长得这么大,大到这个丫头都不拿自己当个孩子,开始像个大人。

他是不喜欢她这样的。

“温远。”

他耐心极好地去抬起她的脑瓜,她挣不过,又被弄得有些疼,抬起头的那一霎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没哄她,只是低头看着她哭,而后取过被她丢在一旁的毛巾,擦拭着她半湿的头发。擦着擦着,她的哭声渐渐变得微弱,他才重又开口:“一会儿吃点东西,吃完东西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她抽抽噎噎地答。

“不行。”

“……”

“……”

“我讨厌你!”忽然毛巾被人夺走,温行之低头,就看见温远红肿着一双眼睛怒瞪着他,“你说话不算话!你说了要帮我的!”

她企图让温先生感到愧疚,却见温行之看着她的眼睛里分明夹杂着一丝的笑意,似是无奈。原本她是很有气势的,可送来的衣服有些大,她整个人缩在里面,便显得有些小。

看着这样的她,温行之着实有些内疚不起来。想了想,他拿过她手中的毛巾去擦她的眼睛。温远瘪着嘴挥开他的手,直接拽着他新换的衬衣袖子在脸上蹭了蹭,算是抹泪,也算是发泄。

温行之眯了眯眼,弹了弹她的脑袋瓜:“知道你是笨的,却没想到会笨到这种地步。”

见她又要抗议,便将毛巾扣在她的脑袋上,一边放慢动作擦拭着头发,一边说:“直接就这么跑出来,若是没遇上我,你是打算上哪儿去?”

毛巾罩顶,温远嘟嘟嘴,不自在地动了动:“反正我不要在家里待着。”

“怎么,有人训你了?”

“……嗯。”

“因为志愿?”

“唔。”

“为什么不想留在b市?”

“……”温远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觉得自己在这些人面前简直就是一张白纸,做什么都被看得透透的,“没有为什么。”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说完脑袋便被抬了起来。

温远有些惊慌地看着他忽然压近,原本便有些心虚,在他的注视之下心跳更加快了,简直是要跳出来。一双闪烁的眼睛也眨得越来越快,呼吸,也跟着局促了起来。她舔了舔嘴唇,想说些什么,却见温行之的视线忽然落在她的唇上,连带着表情也有些变化。是她看不太明白的变化,没等她深究,温行之便松开了她,拿走她面前的那盘虾饺,转身离开:“饭有些凉,我去热一热。”

温远睁大眼睛看着他,末了,松了一口气,缩回到沙发上。

浑身无力,心却依旧剧烈地砰砰跳个不停。因为,有那么一刻,她几乎以为他是要吻她的。

当晚,温行之并没有送温远回家,却也没有再多问,直接打发到她之前经常睡得那个房间,让她早一些休息,有事情明天再说。然而,他自己却有些睡不着,在书房枯坐了一会儿,拨通了温家大宅的电话。

电话接的很快,看样子是一直在等。

“行之,怎么样了?”

他垂首看着衬衣上的袖扣,是他在她送过来的生日礼物中发现的,并不是什么宝贝的东西,可今天他却戴上了。此刻看来,微微发光的棕色,倒是像极了她的眼睛。那边的声音有点儿急切,温行之的声音却显得不咸不淡:“睡着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一迭声的那就好,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身边的人。

温行之拿起手机走到窗边,在室内他没有开空调,因为今晚实在是凉快的很,“大嫂那边怎么样?”

温行礼沉默了几秒,才说:“吃了点儿药,也睡下了。”

“最好还是去看看医生,我这边有不错的人选,可以为大嫂介绍。”

“不,不用不用!”温行礼急忙否认,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便放缓了声音说:“我自己能做安排,还得,还得她愿意去才行——”

“大哥。”温行之淡淡地打断他,“你觉得这样拖下去像话吗?”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寂,温行之也并不着急,静静地伫立在窗前,直到那边传来温行礼略显沙哑的声音,“这么些年,是我对不住她。还有远远,这个孩子,我没照顾好,没关心到。”

“她习惯了。”

“行之,你让我说完。”温行礼语气似是有些哀求的意味,“今天为了丫头志愿的事儿,我跟她的班主任方老师通了电话,也知道了丫头上高中这几年你对她多有照顾。我惭愧,惭愧自己这个父亲没做好,对孩子,不够亲。”

温行之的唇抿得很紧,便更加显得薄,“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她疏远你不光是这一个原因。”

温行礼噎了一下,许久,才低低叹了口气。今晚这通电话,他沉默太多次了,他是个外交官,最擅长的便是嘴上功夫,可面对温行之不算质问的质问,他却不知该说什么了。也许这通电话打得不是时候,今晚,这个一贯清冷的弟弟几乎是有些出乎他意料的咄咄逼人。

他强迫自己开口:“起初雨芬说我还不信,但后来我一个人静下来想一想才明白,丫头定是知道什么了。”缓慢一顿,他不解地低叹,“到底是什么时候呢?家里人肯定不会对她说这些,她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话音倏忽一顿,再开口时温行礼的声音便有些紧张,“难道是——”

“怎么?”温行之下意识地握住了手机。

温行礼几乎是有些懊恼地说:“我想起来了,那还是在远远小学快毕业的时候。”

那时b市对初中新生入学的政策还是划片分,乔雨芬对温远分的学校不是很满意,正好温行礼在家,她便让他走走关系,给温远换个学校。温行礼倒跟她意见不一,温远分的那个学校是b市最先实行素质教育的学校,实行的是学分制,学的东西倒是多,就是对学生管理太松散。乔雨芬的意思是给她转到另外一个区的学校,那里虽然远一些,但老师们管得严,学生们也肯学。每年b市最好的高中的新生有一半都来自这个学校。温行礼考虑再三问过温远的意见,温远选择了前者。温行礼尊重了温远的意愿,没有给她办理转学,后来被乔雨芬催了几次,催烦了两人便大吵了一架。

他还记得乔雨芬说的话:“这孩子,抱回来养是你的意思。我没有反对,是知道自己反对也没用。你说你常年在外,让这孩子给我做个伴,那这孩子就是让我管。她成个什么样的人,我说了算。现在这算什么情况?你唱红脸,我来唱白脸?好人都让你来做?我告诉你温行礼没这么好的事儿!她必须换学校,没得商量!我不能让自己的心血毁在这个破烂学校!”

那时乔雨芬的偏执性格便初露端倪,放在别的事上倒是无妨。只要涉及到孩子们的事,尤其是温远的事,她永远都是一副完全掌控的姿态。有时,他甚至感到迷惑,这个女人,对这个不是自己,甚至不是温家的孩子,到底是爱还是恨?

“吵完架我就被派到国外了,临出家门前只记得丫头站在院子门口看着我,想上前又不敢的样子。估计她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些什么。另外的,温远来家里的时候温祁也懂了点儿事,不知道有没有对她说过什么。”越想下去温行礼越是烦躁,“真是乱了套了。”

温行之却一直静静的听着,末了轻轻地笑了一下,在温行礼听来,竟有种说不出的意味:“确实是乱了套。”

这一通电话并未让温行之睡得安稳,间或打开电脑处理一些工作,合上电脑枕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片刻,再睁开眼时天已微微透些亮光。他揉了揉眉间,起身向外走去。

走到温远房门前时,看见门开着,而温远正缩在宽大的衣服里捂着夏凉被坐在床上发呆,听见脚步声愣愣地抬起头,看见是温行之,又赌气地撇过了头。

温行之似是并不在意小朋友此刻对她的仇视,将赖以宁为她准备的另一套换洗衣服递过来:“不想睡了就起床。”

“起床干吗?”

“送你回家。”

“我不想回家。”温远鼓起腮帮子。

“那t大你还想不想上?”

温远有些犹豫,t大自然是想去的,可她着实不知该如何面对家中的她那所谓的父母。低头纠结些许,她伸手拽住了温行之的衣袖,可怜地蹭了蹭,“小叔。”

这撒娇的模样倒像个孩子。

“好了。”他说,“我带你回去。”

**********************************

经过一场暴雨,温家院子里的花打蔫了一大半儿。

然后成奶奶却无心侍弄这些花草了,一大早,站在院门口,神情有些焦虑。温行之带着温远进了院门,甫一抬头,便看见成奶奶迈着碎步走了过来。

“您慢点儿”

温行之虚扶了她一把,成奶奶看看他,又看看温远,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踌躇了片刻,才开口:“我看还是等会儿再进去的好,这楼上——”

话音未落,便听见砰的一声,接着便是器皿落地时特有的破裂声。听那声音,是从一楼温行礼和乔雨芬的房间里传来的。

温行之很快了然,眉头微微一蹙,说道:“老爷子在家?”

“老爷子这会儿不在,一大早总参来车把他接走参加活动,说是晚上会送回来。倒是知道家里发生了点儿事,不过行礼那边瞒着,也没生多大的气。”

温行之默默点了点头,稍一思忖,回头对温远说:“你先跟成奶奶回房间。”

温远摇摇头:“我,我想去看看妈妈。”

他低头注视了她一会儿,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温远与成奶奶对视一眼,沉默地跟在了后面。

临近乔雨芬所在的房间时,房门忽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这个人温远认识,是大院卫生所里的医生,是专门安排给首长们及其家属看病的。

此刻这位姓张的医生苦着一张脸,摇了摇头。温行之向他颔了颔首,侧身进了房间。

屋里的情况简直比院子里还要糟糕,往日干净的被褥上一滩一滩的水渍,像是熬得药被扣翻了一般。乔雨芬披头散发着,正对着温行礼发难。

“你把医生叫家里来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温行礼我没病!我—没—病!”最后三个字几乎是歇斯底里喊出来的,恐怕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见。

温行礼似乎是全没了脾气,只哄着她说:“那我把这被子换了好不好?湿了捂着对腿不好。”

乔雨芬冷哼一声:“我这腿都不好多少年了,你现在知道来关心我了?假惺惺!”

温行之一直没说什么,站在那里看着温行礼亲自为乔雨芬换被子,面无表情。温远偏了偏头,看见一个护士拿着盛好的药向这边走来。熬得中药太苦,乔雨芬不愿意喝,便只好喝西药。

温远抿了抿唇,在护士经过的时候伸手端过了盘子:“我来吧。”

她端着药向房间里面走去,还没走到床前,乔雨芬便嚯地一抬头,死死地盯着她手中的盘子。温远被吓了一跳,可还是硬着头皮往前。

“你站住,你别动。”乔雨芬忽然开口,“你手里端的是什么?”指指温远,她又看向温行礼,“她端的是什么?我说了我没病,你们一个二个灌我药是什么意思?巴不得我早死是吧?是吧?!”

温行礼忙控住她,“没说你有病,只是喝了好好睡一觉,醒了就没事儿了。”

“我不喝!”乔雨芬猛捶着床,忽的又抬起头,向温远扑过去,“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温远已经被吓傻了,站在原地忘了动弹,怔怔地看着乔雨芬对她张牙舞爪。忽然一道强力拉扯了她一把,还未反应过来,一个身影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伸手稳住了乔雨芬。

看似没有用多大的力,可乔雨芬却挣脱不了。

“行之。你!你放开她!”温行礼急得话都要讲不全了,慌忙过来扶住乔雨芬。

温行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松了手。“你愿意这么耗着,若出了什么事,别怪我没早提醒你。”

温行礼伺候乔雨芬的动作顿了顿,末了,什么也没说。

出了房间,温远的脑子似乎是更乱了,眼前的状况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懂,一个小小的志愿,怎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坐在床上,觉得心里难受的要命。

成奶奶走了进来,看着她的模样,只哀哀叹了口气。温远看着成奶奶,眨了眨泛红的眼睛,钻进了她的怀抱。

“奶奶,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成奶奶顺了顺她的头发。像小时候她受了委屈一样抱着摇晃着哄着她,良久,才又低低叹了口气:“倔丫头。”

26、

大闹了一场之后,乔雨芬终究还是住院了。温行礼这段时间搁下了所有的工作,衣不解带地照顾在左右。

乔雨芬的情绪是控制下去了,可闹得这一场像是耗费了她很大的精力,住进医院以来,就整天一副蔫蔫的样子。按照医生的话来说还是得慢慢调理,同时接受心理治疗。温行礼一考虑到乔雨芬对治疗的抵抗性,便就有些犹豫。

温远是每天都来医院的,陪成奶奶来医院送饭,可是却不曾进过病房。父亲进出看见她,也并没有说什么。他们两人是都不敢冒这个险的,生怕乔雨芬一看见温远,就又旧态重现,使得局面更不可收拾。

温远能感觉到父亲温行礼望着她的那双眼睛是有话要讲的,复杂的情绪她或许还看不透,但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却是明白的。

自从那天b市降了一场暴雨,这几日每到傍晚便会零星下些小雨。次日依旧是阳光高照,空气热得灼人。温远站在病房走廊的尽头的窗户边等着成奶奶出来,窗外有颗古树,聒噪的蝉声听着她心烦。温远一恼,把伸至面前的枝桠掰断了。

大中午的,医院的人依旧是多。从这里可以看到医院的大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轿车,看得她有些发懵。直到一辆眼熟的轿车向这边开来。

温远起初是没反应过来的,因为乔雨芬入院这几天,温行之一直没来看过她。自从那天他在家里撂下狠话,温远就没再见过他,每次想起都心揪揪的。她是希望他能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可一旦他这样做了,温远却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这不,一想起这茬,温远脑子又开始乱了。气得她丢掉手中的树枝,使劲揉了揉脸。

忽听楼下有一阵声响,她向下张望了一眼,这一眼看让她囧的不得了。只见温行之弯腰捡起了她丢下去的树枝,而后抬头扫了她一眼。

不小心砸着了他,温远是有些心虚。可一看他淡定得不行不行的表情,温远同学又有些生气。

她咕哝咕哝嘴,没跟他道歉。温行之也没打算这样跟她说话,将手里的东西进垃圾桶,直接上了楼。不一会儿,就看见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大中午的,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不等温远琢磨着如何开口,温行之倒先问她了。

“成奶奶送汤呢,我跟着一块儿来的。”温远指指门口,乖巧地说道。

“怎么不进去?”

“……”

“汤送了几天了?”

“……没几天。”

“所以说,你就天天在这外面等着?”

温远不吱声了。温行之也没难为她,问完之后,直接推门而入。

感知到面前那种他独有的强大气场消失,温远才红着脸扁扁嘴小声嘟囔:“要是关心我,就别老用一副质问的语气好不好……怪吓人的。”

温行之这趟来是老爷子吩咐他过来的。对于这个妻子住院以来一直没露面的弟弟,温行礼并没有半分责怪。他将手中的汤匙交给成奶奶,和他一起来到了外间。

正午的阳光落在室内,温行礼请他落座。

“我想跟你谈谈温远上大学的事儿。”

甫一坐下,便听到这样一句话,温行之顿了一下,继而笑道:“你和大嫂都在,这件事恐怕还轮不到我插手。”

“行之。”温行礼一脸惭愧的表情,“兄弟间我就不跟你说二话了,你照顾远远比我多,她对你要比对我亲近许多,我想——你能不能做做她的工作?”

温行之低头考虑了片刻,“我大概懂你的意思,不过,这件事这样办恐怕不妥。”

他说,“我不明白大嫂为何将温远去t市读书这四年看得这样重,我想她这么做恐怕也是有心锻炼自己,这可算好事一桩,犯不着如此小题大做。”

“我也知道,可,可你看雨芬现在的样子!”温行礼有苦说不出。

温行之手指轻轻敲了下大理石桌面:“大哥你心里知道,大嫂这种病有些年头了,为了这个委屈温远,你这个父亲,恐怕也当得窝囊。”

“那你说怎么办?”

“很简单。”他说,“治病的治病,上学的上学,谁也不要耽误谁。更何况你也清楚,大嫂的病根,并不在温远。”

这对温行礼可以说是赤裸裸的讽刺。他的妻子因他而郁结多年,他却妄图通过委屈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来求得安宁,这可不是窝囊?

温行礼表情有些憋屈,只好别过头,点起一支烟。温行之也懒得提醒他,直接拿起外套,出了病房门。

那丫头依旧在那儿站着,小小的身影被阳光罩着,脸蛋儿有些发红。温行之站在那里看了她一会儿,他其实是有些好奇的,这么一个小小的人,竟然会如此的倔。

他向她招了招手:“温远,过来。”

温远就有些犹豫地看着他,确定没什么异常,才来到他跟前。

“有事啊?”

语气都不像之前那么恭敬了,可谁在意。他敲了敲她的脑门,看她鼻子皱起来。

“我送你回去。”

温远捂着额头,瞪他:“我还得等成奶奶呢。”

“你成奶奶要过一会儿才能走。”

温远转转眼珠,忽然喜笑颜开,“那好吧,我先跟小叔你回去。”

温行之瞅着她古怪,不过也不想深究。把车开过来,直接带着她回家。一路上正逢下班高峰期,车辆有些堵,所有的车都慢慢地向前爬行。不过温远却不觉得难受,拉下遮光板,蜷在副驾上吹空调。

她的皮肤很好,细瓷一般白皙明净,在阳光下晒晒,脸便通红通红。温行之用余光瞧见这丫头舒服的模样,并没有打搅她。倒是温远,车快开到家里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打破了这一路的寂静。

“小叔,你这几天怎么都没来医院?”

“有你天天来报到,我还着这个急干什么?”

温远莫名的脸一红,跟在他后面下车,小声地嘀嘀咕咕:“我跟你又不一样。”

“我来不是跟你逗闷子的,也没那儿闲工夫。”走到院子门前,温行之忽然止住了脚步,转过身来低头看着她,“这几天你先不要去医院,等过段时间情况好转了再说。”

温远闻言要抗议,被他用警告的眼神止住了。

“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剩下的事情也用不着你cāo心。学校的事既已成定局那就不要再去想。”

温远有些沉默,半晌,低头咕哝:“那你呢?”她抬头,“你是不是又有事儿要忙了?我的成人礼小叔你还得参加呢,没几天了。”

“这个我是不会忘的。”

温行之说着,眉目有些柔和。他其实,是有些期待这个姑娘站在颁奖台上,睥睨全场的样子。

骄傲的,像个公主。那种她从不曾有过的样子。

往后几天温行之果然没出现,而温远也并没有就此躲在家里。隔三差五的往医院跑几趟,直到有一天,在医院里碰见了好久不见的温祁。

看见温祁,温远吃了好大一惊。下意识地贴着墙面站直,温祁来的有些匆忙,他看看温远,似是有话要说,闷头酝酿了许久,末了丢出一句,“你,你在这儿等我。”

一副要算账的语气,听得温远怪忐忑不安的。在病房外徘徊了许久,等了快一个小时,温祁才推门而出。

他深深看了温远一眼,“在这儿站着干什么?当门神啊?”

“我愿意。”温远不自在的蹭蹭脚。

“你愿意惹麻烦,你愿意!”温祁抬手就给了她一个爆栗子,“跟我下楼。”

说完也不待她答应,直接抬步离开。温远揉了揉脑瓜,愤懑地瞪他一眼。

今天的天气还不算太热,接近傍晚,温度正好。温祁慢慢地在前面走着,走到医院的一个小花园时,停了下来,转身看着磨磨蹭蹭的温远。看着她渐渐走近,忙出声叫了句停。

温远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只见他略显神秘的一笑,然后从一直搭在臂弯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一盒牛奶,香蕉口味儿的,递给了她。

“怎么样,我这哥哥当得称职吧?”

他习惯性地等着她的反驳,可没想到却等来了她的眼泪。温远也不知道原因,鼻子忽然一酸,眼泪没经她允许就掉下来了。一切很突兀,却又那么顺理成章。

温远抬头瞪他一眼,擦了擦眼泪:“你以为现在拿盒牛奶给我,我就能忘掉你小时候欺负我的事儿了吗?没门。”

温祁笑笑,带着成熟的味道。

他摸摸温远的头发,低哑着声音说:“变聪明了,不错。”

鉴于温祁从小到大的恶行,温远毫不客气地把他的外套抢了过来,铺到了草地上。草地前段时间修剪过,此刻长了些许嫩芽出来,躺在上面也不觉得扎得慌。温祁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末了,长腿一迈,躺在了她的一边,还不忘挤挤她。

现在全医院的人,最悠闲的恐怕莫过于这两个人了。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她记得,乔雨芬入院这事儿,是一直瞒着温祁的。

“往家里打电话了,成奶奶接的。凭我这智商,两三句就能套出话来。”

温远切他一声。

“温远。”

“嗯?”

温祁看着天空,天色已黑,明亮的星星,哪一颗都像极了她的眼睛。所以他趟正了身子,不去看她。

“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家?”温祁将双手枕到脑后,状似悠闲的说,“小时候总是被我欺负,长大了又被妈管得严,是不是觉得不自由?”

“你还知道自己对我不好啊?”温远趴着,一边揪草一边踢他一脚。

温祁淡淡一笑。没说话。

其实,她想离开家,也不是完全因为这个。

小学毕业亲耳听到了父母之间那场争吵,对于十几岁的她来说,那简直是一场灾难。依偎生存十几年的父母竟不是亲生,这样的打击她定然是承受不了的。

可依旧还是畏惧父母,在父亲走后,她没有向母亲求证,而是找了成奶奶。成奶奶在这个家大半辈子了,什么事情不知道,但又怎么可能告诉她?无奈之下,小温远威胁说自己要去问爷爷。这可吓坏了成奶奶,万般无奈之下,她将真相告诉了她。

不知道成奶奶是否有所保留,但温远听到的真相,是这样的:她的母亲,成奶奶口中美丽温婉的女人,跟父亲温行礼可算是同学。两人同时就读于国内一所名校的外交学院,只不过,温行礼要比她的母亲大上三届,母亲初入学时,温行礼已经临近毕业了。

按理说是没有机会认识的,温行礼快毕业的那一年几乎都不怎么在学校出现,因为那时候紧缺人才,尤其是温行礼这样精通外语的外交人才,再加上家世了得,还没毕业,就被挖进了外交部门做助理,前途是一片光明。

就是凭借这这份优秀,母校的外交学院院长亲自邀请他给当年新入学的新生做演讲。也就是在这次演讲当中,母亲认识了这位优秀的几乎不可一世的男人,随后又陷入了热忱的暗恋当中。

母亲很倔,比温远还要倔,同时韧性足,发誓要与他相匹配,便苦练英语,听废的磁带简直不计其数。这要放在现在绝对是一部励志的爱情片,且人人都渴望在最后的时候看到女主角得偿所愿。可现实的情况却是,母亲一步步接近,一步步地试图走近他的心里,到最后却发现这个男人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女人。是家里给介绍的,门当户对,最重要的是,他也并不反感。

那个年代着实不需要什么爱情,彼此觉得合适,便能过一辈子。她因此看起来像个另类,而且也痛苦万分。她能察觉到这男人对自己的好感,但这不足以他放弃那个女人来选择自己。他说她还小,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余地。她如果不要脸,也可以在他婚后继续纠缠他。两个选择,每一个都是痛苦的开始。

可母亲到底是看重自己的尊严的,果断的收拾情绪,开始用功读书。随即,出国。

按母亲的家世,父母双亡,寄养在舅舅家。出国所需的费用绝对是她承担不起的,更不要提那时出国还不像现在这么简单。可最后她还是成功的去了国外,这其中温行礼出了一半的力。

他在外交部帮她费力周转,又在她临出国前将自己工作几年积攒了的工作拿出来一半给她。母亲拒绝了,最终什么也没要,去往了异国。

“后来,听成奶奶说,她好像挺成功的,找了个研究物理的留学生回来,在b市结了婚。再然后,两个人在我一周岁的时候去了趟西藏。”

亲生的母亲跟父亲都是善良的人,在西藏资助了三位儿童,每隔一年去看他们一次。然后不幸的是,最后一次入藏的时候遇到了山体坍塌滑坡,一行的人,无一生还。

“成奶奶说,是因为他们善良,所以在死在了最接近天堂的地方。死后,也一定是安详的。”

温远睁眼看着天空,低喃地说。温祁侧头看看她,末了伸手拍拍她的头。往后的事情他都是知道的,那时他已经有了记忆,对于所有的事情都记得了个大概。他记得父亲得知这个消息后不顾母亲的阻止连夜赶往了西藏,回来后又将一个小婴儿抱回了家。母亲大闹着不依,父亲便恳求母亲,说孩子的父母都去世了,家里已经没有别的亲人,求她善良一些。

总之,那一场闹了很久,但孩子终归还是留了下来。取名温远,是因为,她的母亲名字当中,有一个远字。

“我又没问你这个,干吗告诉我这些?”

温远转过头,明亮亮的眼睛正视他片刻,“我有时候在想,你对我不好,是不是因为我抢走了妈妈一半的爱。我也会想,爸爸常年不在家,是不是因为我跟妈妈有了隔阂。爷爷也很少对我笑,所以我想,我应该走远点。这样可能会好些。”

“瞎想什么?”他重重的弹了她脑瓜一下。

温远皱皱眉头,压下脑袋,“反正我觉得是这样的。”

“你自己觉得什么都是对的啊?那你干脆给别人看命得了!”

“哥。”温远拽住他的手,把脑袋埋进他的臂弯。

温祁平息了怒气,抱了抱她:“没人,没人讨厌你,知道吗?不许乱想。”

“唔。”

温远没有再与他争辩,但她或许还没有明白。温祁,这个名义上的哥哥,从来没有讨厌过她。

27、

温祁来过之后,乔雨芬的情绪明显好了起来,看到温远也不会有过激的反应,就好像回到了之前和蔼可亲的样子。

可温远是被她吓怕了,一开始完全不敢近身,直到确定她不会再发作,才敢坐在她的身边。在温远看来,她这副样子,仿佛是全然不记得了之前的事情一样。

温远看着这样的她,是有些不知所措的。但温行礼却是高兴的,在乔雨芬好转的第四天,给她办了出院,回家静养。老爷子前几日去了l市,这几天一直不在家,也算是正好。

明天就是成人礼举行的日子,温远翻出了校服,正打算给温行之打电话的时候,乔雨芬忽然推门而入。

“妈妈。”

温远顺手扣下电话,乔雨芬看见了,笑了笑,“给谁打电话呢,神神秘秘的还。”

“没,没有。”

乔雨芬见状也并不逼迫她,只说:“妈妈有件事想给你商量商量。”

一听她的语气,温远心里便有种不好的预感。“您说。”

“前几天你爸爸去了趟市教育局,虽然你是被t大给录了,但是这档案还没有提走,我想着,可能还有转寰的余地。你先别急,先听我说——”见温远一副要开口的样子,乔雨芬阻止了她,“老爷子一向不喜欢家里人做事依仗家世,但我想,既然有这种关系,不用也是浪费。你爸爸为政,能不要欠人情还是不要欠的好。你小叔是个自由人,社会关系也很广。”

温远大致明白了乔雨芬的意思,心一提,“您是说?”

乔雨芬正视着温远,脸色不如之前红润,大病过后仍有苍白,但笑容却是大方得体且从容的,“前段时间你爸爸跟你小叔提过了,说是你小叔在a大那边有熟人,就让他帮咱们介绍几个人,转一下关系。如何?”

温远猛然觉得手心一凉,有些站不稳。她苍白着脸抬头,“小叔,他答应了?”

乔雨芬合掌一笑,“家里谁还不知道他的脾气,他不答应的事,谁能逼他做?”

是啊。

他不答应的事,谁能逼他做?

温远猛吸一口气,“我想,考虑考虑。”

见她松口,乔雨芬也松了口气,“不着急,你还有时间。”

午后,趁着乔雨芬睡觉的功夫,温远锁好房门开始拨电话,却不料温行之的电话是关机状态,拨不通。稍一思忖,温远又拨了温行礼的电话,是秘书接的,告诉她温行礼正在开会,不方便接,有事代为转达。她怎么好意思讲出口?温远急得抓耳挠腮,最终,拨通了赖以宁的电话。

“远远?”

“唔。”盯着大太阳,温远的额头已有细汗,“我想问问,小叔他在t市吗?”

“温先生现在人不在t市。”

“那他在哪里?”

“这——”

“伦敦?”

“不是——”

“那是香港?”

温远急促的语气最终被赖以宁的一句话给打断:“温先生已经有一周没来了,去了w市,估计这两天就会回b市。远远你有事,我可以帮你代为转达。”

代为转达,又是代为转达!

温远控制不住地摔下了电话。

她从来没有这样不知所措过,就算是前几天与父母对峙,且乔雨芬发病在家中大闹,她也没有害怕过。

现在温远却觉得自己被逼得无路可走,妥协?她知道自己不能,因为只要妥协了一次,二次三次便会接踵而至。

温远明白,乔雨芬不可能再真正喜欢自己,却不曾想,她竟然会这样逼迫她。

站在阳光下,温远出了一身冷汗。

***********************

夜晚,b市又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的小雨并未阻挡第二日的阳光,早上吃过早饭,天又灿烂了起来。

温远早早的出了门,这一夜她睡得不好,有了一对熊猫眼,被成奶奶取笑。温远只是扯了扯嘴角,安静地跟乔雨芬一起吃了晚餐。

临出门前,被乔雨芬给叫住了,塞给她一把伞:“这几天天气yīn晴不定,拿把伞好以防万一。”

“谢谢妈妈。”

“傻孩子就爱说傻话。”乔雨芬还是如以前那般慈爱地看着她,打量着她一身的校服,像是忽然想起一般,“今天就是成人礼了吧,可惜我这身体还没恢复好。不然是一定要去的。”

温远扯扯嘴角,笑得很恬静:“没关系,我给您捧回个奖状。”

乔雨芬也是难得看她这样乖巧,愣了一下,摆手让她离开。温远想了想,走到门口,还是停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注定要让她失望了,“妈妈。”

“嗯?”刚走到房间门口的乔雨芬转过身。

“我昨晚想了想,觉得还是之前的志愿更适合我,所以换学校这件事,还是算了吧。”

很久之前,久到她还是一个刚刚小学毕业,即将踏入初中的小女孩儿时。她经历了这样一次强制性换学校,那时她告别了儿时最好的玩伴,告别了一个接受不一样教育的机会,告别了成奶奶,成长成了现在的自己。

说不清是好是坏,心底却总是有遗憾。所以这一次,她要自己做决定,不只是一个学校,还有她今后的人生,她要自己做决定。

温远给自己打气,打完气又翻出手机给温行之拨电话。

那头回应她的依旧是静默,她看了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距离下午的典礼开始还有三个小时。

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温远默默地将它放回口袋。

她想好了,要是他准点儿出现,她就忘记之前乔雨芬说过的话。否则,否则怎样?

就算他不来,她也没办法的。

温远扯出一个苦笑,进了校门,竟然在靠近礼堂的篮球场前看见了苏羡。许久未见了,温远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他正在跟一帮学弟踢球,穿着他贯穿的那身衣服,恣意地没有一点儿来参加典礼的样子。温远站在原地看着她踢球,而苏羡也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从球场上向她看来,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温远向他招了招手,苏羡将球丢给队友,跑出了篮球场。

“你干嘛过来呀,不跟他们踢了?”

“就是玩玩儿。”苏羡毫不顾忌地用球衣撒了撒额头上的汗,看着她这一身装扮,揶揄道,“这校服是高二的吧?”

居然歧视她不长个,温远瞪他一眼。

苏羡哈哈一笑,和她一起走到路旁古树下的椅子上,坐下来聊天。

今天的天气并不像之前那样热,虽有太阳,却也有习习的凉风。温远很喜欢这种的天气,坐在椅子上简直不想动,直到苏羡扛了扛她。

“去了哪个学校?”

“t、t大。”温远有些心虚地说。

“不是说留在b市吗?”

温远唔一声,没说话。

“喜欢t市?”

“你要审我啊?”温远恼羞成怒地踢他一脚,“你呢?”

她以为他定要给出一个让她羞愧的答案,却不料苏羡转过头,轻轻一笑,清隽又惑人,“我啊,我出国啊!”

温远一愣,恍然大悟,又给他一脚:“那咱们两个不是半斤对八两?!”

越是虚张声势的人越没有底气。这话说的真是对极了。

相比温远的咋咋呼呼,苏羡简直太淡定太淡定了,他看着温远,目光带笑,却又显得很远:“是啊,我这是猜中了开头,却猜错了结尾。”

“喂!”温远底气不足地碰碰他,却见他忽然凑过来

“你还记得咱们两个啥时候认识的不?”

温远着实茫然地想了好一阵子,苏羡便得意洋洋地笑,“是初三,那时候你头发也是这么长,还带了个黑框眼镜,走在人群当中就是个路人甲。”

温远实在不能理解苏羡今天为什么这么恶毒,她瘪瘪嘴,“我现在也是路人甲。”

“是啊,路人甲。”苏羡笑笑,“那你说,我怎么就喜欢上个路人甲。”

温远还想反驳他,可等她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的时候,陡然浑身僵直。

“你,你——”

“还是你聪明啊,早恋都是没好下场的,所以干脆不谈。你看我,又是早恋,又是暗恋,现在,还不是这副样子。你说话啊?真吓傻了?我记得上次收到我情书时你也不是这反应啊,我这回就说了一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样了,我还真不敢相信……”

温远打断他的絮絮叨叨:“你说,上次那封信是你写的。”

“是我写的。”

苏羡大方的承认,随即又自嘲地笑笑,“我有段时间真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你说我当时就应该承认啊,要不现在咱们两个说不定早在一块儿了。多好,你说呢?哎,温远,我现在承认了,你还能要我吗?”

温远看着表情认真的不知是假装还是真实的苏羡,忽然眼圈就红了。她用手打他:“你说还来得及吗?”

“也是啊。”苏羡说道,“以后追女孩儿可不能这样了,不能犹豫,该出手时就得出手。”

温远没说话,只觉得嗓子那儿憋的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不上不下。

许久,久到校园里的人越来越多,又越来越少的时候,苏羡站起身:“我走了啊!”

“你去哪儿?不参加成人礼了?”

“都要出国的人了还参加这个干什么?走啦走啦!”苏羡故作潇洒地摆摆手,“来,拥抱一个。”

温远瞪他,使劲瞪他,苏羡只是笑笑,短暂地拥抱了她之后,在她耳边留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他说:“这句话现在说也来不及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那封信,我写的都是真的。”

因为典礼开始在即,校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随后又渐渐少了起来。

温远始终坐在那个长椅上。她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闹得那个大乌龙,她记得他的信里说了这样一句话,他说他喜欢她,想跟她上同一个大学。再往前,她还记得他老是旁敲侧击地问她要报什么学校。她其实都记得,却总装作不知道。可还有她不知道。

为了跟她同一学校,苏羡的高考成绩只高出了重本线三十分。对于这样一个优秀生而言可算是发挥失常了,自然也没有站在颁奖台的资格。

温远忽然有一种被欺负了的感觉。她奋力挣扎到现在,不惜用阿q精神胜利法来自欺欺人,却被苏羡这么一席话戳破了全部的假装。

她得到了什么?她什么也没有得到,除了自以为是的孤勇。

温远想抱膝大哭,可想了想还是安慰自己,苏羡说得对,早恋都是没有好结果的,不用太在意,真的不用太在意。

她还小,还年轻,可以像母亲一样,捡起自己的尊严,放弃不爱自己的人。再找个男人嫁了,怎么样都是一生。

可光是这么想想,温远都觉得伤心极了,天气更是应景,一片片乌云罩顶,继而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温远想了想,还是抹干了脸上的泪,翻出手机,拨通温行之的电话,这一次,她不管那头通没通,拨下号码就只管说:“我知道我是个笨蛋,你也拿我当个笨蛋,可我现在不能再把自己当个笨蛋,你别以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随随便便地欺负我,不拿我当回事。我告诉你,我再也不喜欢你了,从现在开始!”

她自以为非常果决,也非常满意。充满气势地告别,抹了把眼泪,准备挂掉电话的时候,看到显示屏幕时,惊呆了——

电话竟然接通了!

她不可置信地把电话又重新放回耳旁。

那头是温行之难得有些急切的声音:“温远,不许挂电话!”

28、

温远呆呆地看着手机。

手机还保持着通话状态,不是她不敢挂,而是她此刻已经反应不过来了。她刚刚,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来着?

你别以为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你!

温远一声哀嚎,扣掉电话左右张望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抚抚额头,温远觉得自己不能再在学校呆着,很明显他是正在往学校这边来。背起包,温远要逃。却不幸地在夺门而出的那一刻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往这边开来,直直地停在了校门口。

温远愣了两秒,往后退两步准备往回跑,却被快步走过来的温行之抓住手腕先发制人。

“你跑什么?”

这回,他没打伞。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衬衣,而且还被淋个通透。

温远被他握住钳制住,鼻子不自觉地皱起,“放开我!”

温行之扫了眼一旁警卫室里那两个满脸好奇的保安,说道:“跟我上车。”

“不去!”温远梗着脖子,“我要去大礼堂!”

“湿成这样怎么去,跟我上车。”

“我说了不去!

温远使出吃奶地劲儿地要挣脱,一只手能够到的东西全部往他身上招呼,手脚并用,定然是要伤到他的,却还不见他松手。

一时间委屈难当,温远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怎么这么讨厌!你讨厌,你太讨厌了!”

该是多生气,才说出这样的话。

温行之也从没这么狼狈过,不过他并不在意,沉默了片刻,才伸出手来。只是还没碰到她,就被打了回来。

“你不许碰我!”

她红着眼睛怒瞪他,像一只受惊又愤怒的小兔子。

心里些许不安终于褪去,温行之平静地看着她,不躲不闪的对视,终于在她被他看得炸毛的时候,掉头要走的时候,被温先生伸手拉住。

温远照样还是要挣扎,但他似是并不生气,唇角微微勾着,声音有些无奈,还有一些她无法听懂的复杂情愫。

“好了。”本身她已没劲,温行之一使力,不顾她的反抗将她钳制进了怀里,“先跟我回家。”

28、

温远觉得自己今年一定是命犯太岁了。

接连遭受不大不小的变故不说,在这种紧要关头,居然发起了烧。

b市东郊,傍晚。

几日连续的yīn雨让这个城市变得有些凉,不到七点,天便全黑了下来。温远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到有人再给她打针。微疼的触感让她动了一下,接着便有一双手扣住了她,不带强制,却也让她动弹不得。

一针过后,她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再次被热醒。

浑身发了点儿汗,将醒未醒之际的温远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扯了扯,好不容易进来了一丝凉气,她舒服地几乎要慨叹一声的时候,有一双手伸过来,给她盖好了被子。

温远尚未清醒,只知道凭借本能再一次将被子拉开,没成想那人又伸手过来,这一次将她裹了个严实。

温远怒了,嚯地一下睁开眼睛,正要直起身的时候,看到俯身在她上方的人——温行之。

这次发烧来势汹汹,温远脑子早就被烧得不好使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哪儿。

她转着眼珠打量了一下这房间,又将视线落在温行之身上。

“醒了?”

他的声音直接就让她回过神来,温远抿抿唇,哼了一声,又躺了回去,顺便用被子蒙住了头。

她是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浑身也热得难受,闷在被子里不舒服极了,只是存了心气他。不想她在里面闷了好一会儿了,却听见咔嚓一声关门声,那人不在房间了。

温远气得直接撩开被子,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又是难受又是委屈。找不到鞋,索性光着脚下床。

拉了拉身上的睡衣,正要出去时,房门倒忽然开了。

温行之端着一杯温水和一盒药进来,看着她立在房间中央的模样,眉间微微一动,“光着脚干什么?”

温远气愤愤地回他一句:“要你管。”

翻了他一眼,开始四下找鞋。

一双拖鞋及时地递到了她的面前,还是她上次来这时穿过的那一双。鞋面刷的干干净净的,应该是没有人再穿过。

温远蹲在地上,瘪着嘴瞪着这双鞋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穿上。穿上了就要往外走。

温行之见状不紧不慢地喊了她一句:“过来先把药喝了。”

温远原地站定,一口回绝:“我不喝。”

温行之看她一眼,眉头微微蹙起:“你发烧了,喝药这事不能商量。”

谁跟你商量。

温远暗自咕哝了一声,“我好了。”

温先生并不理会她的说辞,直接递过来一小瓶盖的药,出乎意料的,原本的一片大药粒已被掰开分成的四粒,和另外三粒裹着糖衣的药片挤在小瓶盖里。

看上去,就像小时候她生病时,成奶奶哄她喝药一样。

温远有一点点的迟疑。

他还是记得的不是?

那次他生病,她存了心捣乱,把药片掰成四片,给他一个大人吃。那么反过来,他就这么方法哄她这个小孩儿。

他是个大人,总有能耐,总有办法,在她这个小孩儿受了委屈之后,施一点点手段,哄得她不再任性。

温远讨厌他总是把自己当个孩子,却每每却控制不住自己被哄住。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的他,对自己是上心的。

她真真的讨厌这样的自己。

“我不是孩子了。”温远似是忽然失了斗志,觉得很累,蜷坐在床边,声音因为伤心而略微有些沙哑,“我长大了,你别想这样就能哄住我。”

她闷闷地低着头,用余光看见他将手中的药放在一旁,又看见他伸手为她整理衣领,随即,听见他清晰的声音。

“我什么时候哄过你?”

他理了理她因为折腾被子而略显凌乱的头发。异常温柔的动作,引得她抬头看他,四目相对的瞬间,温行之看见她有些泛红的眼眶。

“有的。”

她取出一直被她挂在脖子上的那枚玉兔,玲珑精巧,鲜润可爱。温行之看着,心中是有些意外的,她竟然一直带着。都说玉有灵性。人养玉,玉护人,是真是假没人知道,所以他买来送她,无非也是求个心安。她做事莽撞得很,就像上次,若不是她还机灵,没过多纠缠直接上了一辆出租,恐怕便不是一场车祸那么简单。人为了钱,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收回思绪,温行之看向温远:“还有别的?”

“多着呢。”她下意识地嘟嘴,“不过我不是跟你算账的。我只是要告诉你,我现在长大了,不再是孩子了,你不能再把我当孩子看,当孩子哄。”

此刻她的神情格外的认真,像是一个成熟了的大人,试图跟你讲道理,把她放在跟你同等的位置上,让你明白她的心情。

可温行之知道,她到底还是不成熟的。

“温远,你记不记得我问过你一个问题。”

“唔?”

一下子话题被拐走,温远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看着她。

“之前我问过你,为什么不愿意留在b市,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怎么回答他的?

温远仔细想了想,她好像就随便搪塞了一句,就没再提起这个话题了。

“你说我哄你,那你这算不算是哄我?”

温远低头不语。

温行之不紧不慢地说:“你知道不知道,很多事情,你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做很多。”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这一次,温远没有沉默。

“知道什么?”

“我的身世,还有我妈妈的病,你不都一清二楚吗?”

未想到她会突然提到这个,温行之反应了一下。

这短暂的沉默似是激起了温远的怒气:“那你为什么还答应我要考t大,还说要帮我,你根本就是说话不算话!”温远瞪他,“你还帮妈妈给我换学校,还指责我哄你,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要离开b市,我讨厌这里,我不要做温家人,不要做你的侄女,因为这样我就不能喜欢你了,够了吧?!”

她说完,呜呜地哭了。

她就说他最讨厌了,每次总是让她有理变没理。

“所以我说,我是个笨蛋,我现在不当笨蛋了,不喜欢你了,免得你为难,这样你高兴了吧?”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没想到她这样一同爆发,温先生难得有些怔愣。反应过来,一股复杂的情绪向他袭来。

说不出来,有些无奈,有些释然,又有些——欣喜。

良久。他敲了下温远的脑袋,将装药的小瓶盖放回她的手中:“难为你替我着想,我为不为难就不用你来cāo心了。”

就知道是这个样子,温远瞪他。

温先生不受影响地为她倒水:“至于你,笨了不是一两天,真要改的话,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所幸也别为难你自己。”

温远使劲地瞪他,正要拒绝他递过来的水时,她嚯地睁大眼睛,完全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温行之耐下性子问她

“想想这两年,给你收拾了那么多烂摊子,我对你,是不够好?”

温远发怔ing:“可你是我小叔——”

“我不是。”温先生显得很认真,“这是你自己说的。”

“我……”温远继续发怔ing

“所以,温远你自己说,我有什么理由对你好?”

“理由……”温远不发怔了,她眼睛发亮,并且有些小心翼翼:“你,你也喜欢我啊?”

温先生不置可否,将手中的水杯塞到她手里,回答她两个字:“喝药。”

温远瘪瘪嘴:“你又哄我。”

温先生终于不淡定了:“我哄你做什么?”

“说不定这是瞌睡药呢。”温远睁眼说瞎话,“趁我睡着了把我送回家,再偷偷换了我的学校,谁知道呢。”

她背起手,一副你很能耐你做什么都有可能的表情。

温先生隐隐有些头疼,他是真想谢谢她对他的抬举,可想想又觉得好笑,他跟她置什么气。

“我为什么要换你的学校?”

“我妈说的。”她哼一声,“她说你人脉广,想让你帮我换个b市的学校。而且还说你答应了。”

温行之皱了皱眉。

“胡说八道。”他看着温远,“这样的话,你也会信?”

温远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也有些委屈。

“为什么不信?你又什么也不跟我说。”

“那很好,若我说我巴不得你到t市读书,你信不信?”

温远愣住,她今天受的刺激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这一时半刻她根本消化不了。温行之也不迫她。

手中的水已凉,看来又要倒一杯。只是他还没走开,便被某位小朋友抓住了衣袖,他一转身,便被她抱住了腰。

“你不是真的吧?你肯定是谁冒充我小叔的,你不是我小叔!”

温行之微哂,“温远,你知不知道,你每次亲近我都是抱着这样的念头。”

“我不知道,我忘了。”她耍赖。

“忘了?”温先生打算让她想起来,“冬天,在雀岭山。你喝醉酒——”

“不许说不许说不许说!”她抬头,捂住他的嘴,却跌进他盛满笑意的双眸之中。有宠,也有庆幸。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抱得离自己近一点儿。瘦小的人,很容易就揽在了怀中。

“已经是第二次了。所以,我有点儿亏。”

他意有所指,她双目发亮,两颊透红,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温行之微微低头,温远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似是在退缩。

因为这一下,温行之顿住了。他看着她的眼睛,有懊恼,又有期盼。像是之前,他第一次接到她的电话,也是这样的语气。

“怕了?”他问她

温远鼓起勇气直视着他,“不怕!”

温行之微勾唇角,继续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她的唇角。蜻蜓点水一般,却让她的灵魂都开始颤栗。

良久,

她红着脸闷在他的怀里,“你怎么能这样?”

温先生不疾不徐,“不是你说,你长大了么?”

温远切一声,想起什么,忽然抬起头,怒视他:“都是因为你,我成人礼都错过了!”

温行之真觉得自己有些冤,但没关系。

“我补给你。”

来日方长,他欠她的一切,都待他慢慢地补给她。

29、

t市,九月

虽已是夏末,但t市的天气仍旧蕴着一股热气。百年老校t大内到处是枝繁叶茂,直耸遮天的古树,为这炎炎夏日凭添了许多yīn凉。

t大建校早,放眼望去,还能瞧见带着苏式建筑特色的楼房。在楼房前摆了许多桌子,后靠的大树上扯了许多条幅,上面无一例外是这几个大字——欢迎新同学。

新学年开学这一天,永远都是最热闹的。

无数的新生和老生纷纷涌入这个学校,让安静了一个暑假的校园顿时又沸腾起来。

学生宿舍里,到处都是新生和新生家长。一个提着行李箱在这中间穿梭的瘦小身影便显得比较特殊。

那是——温远。

九月一日报道,温远赶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她的报道过程简直太曲折了,从进入校门那一刻开始,就不停的在问路。

在校园里溜达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在众学院中找到了经管院的报到处,不幸的是今年各大高校都扩招了不少,所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各个报到处前都围满了人,两张桌子拼成的报到处被这些人围在了中间,看上去甚是拥挤,温远一个小身板,挤在里面异常痛苦。好不容易办好了手续,学院还算负责,派一个学长带路把她送到宿舍,否则,还得要再折腾一小时。

站在宿舍门前,温远深深地松了口气。

正待推门而入,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的同学从里面探出头来,看到温远,两人同时被吓了一跳。

还是那位同学先反应过来,“你也是这个宿舍的吧?”

“是的呢。”

温远笑得眉眼弯弯。

这姑娘逢人就笑,马尾辫同学立刻就对她有了一丝丝的好感,她帮着忙把她的行李提了进来。

进了门,温远又被里面的阵势吓了一跳。

这栋宿舍楼也算是新楼,每个宿舍的样式都是按照四人间来设计的,下面的是桌子,床在上面,每边个两位。温远的铺是四号铺,进门右手第一个铺。

这宿舍面积不算大,现下,这小小的空间是挤满了人。大部分都是家长来送,进了这宿舍,也是家长帮着拾掇。

马尾辫同学放下她的行李,大大咧咧地伸出手:“认识一下吧,我叫刘春喜,你叫什么名字呀?”

温远听着这个名字,忍不住想笑。

春喜同学想必也是知道自己这个名字有多纯朴,不但没生气,反倒是说:“别光笑我啦,你倒是说呀。”

温远伸出自己的手,“我叫温远。”

“好名字!”春喜感慨。

温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一个粗粗的中年女音响起:“春喜儿,快把你的东西拾掇进柜子里去!”

刘春喜冲她吐吐舌头,转身去忙。

温远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床铺,从行李箱中取出压缩袋里的床单和被褥,扔到床上,开始铺床。

对铺的床是家长给铺的,女孩儿站在下面整理东西,与温远目光交汇时甜甜一笑。女孩儿叫周垚,来自南方,声音带着口音,不过却也不大难懂。周垚的妈妈赞许地看着温远:“小丫头一个人过来的?真不错呀!”

温远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低下头继续忙自己的。

在t大,十一点便可以去食堂吃饭了。按照常理,大学食堂的饭都好吃不到哪去,可总有几个特殊的学校,他们提供的饭菜,质和量都属上乘。

t大就是这样的学校,所以到了吃饭的点儿,家长们都带着学生直奔食堂。春喜走之前招呼温远和他们一起去,毕竟是不熟,温远没好意思去,便一个人留在了宿舍里,默默地收拾着东西。她带的东西不多,也用不了太多,因为大部分东西学校都会给配发,质量也还算不错。更何况,她还是一个人来。

父亲温行礼自母亲乔雨芬出院之后就一直在忙工作。乔雨芬身体原本是恢复的差不多了,可不知怎的,八月下旬又开始闹起了毛病,虽不像上次那么严重,却也需要人看顾。这样成奶奶也送不得她。

温远自然是不会让家里为难,主动拒绝了乔雨芬让警卫员开车送的提议。反正b市距离t市这么近,火车半个小时便到,方便又快捷,她也没有多少东西,自己过来便可。乔雨芬也没有坚持,给了她一张卡,里面有学费和这大半年的生活费,其他一切随她。

温行之这段时间人在香港,之前提过让赖以宁开车来接她,温远也拒绝了,她觉得自己能行。考虑到这位小朋友比较脆弱的自尊心,又有些敏感,温行之也没有勉强她。

温远嗷呜地哀叹一声,把脑袋埋进被子里,看来,她这略微有些凄惨的现状,还是她自找的。

或许是老天爷也可怜她,温远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儿,她的手机就响了。温远手忙脚乱的接了电话,那人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了过来。“到学校没?”

“嗯。”

“行李收拾的怎么样了?”

“收拾好了。”

“那你出来罢,在校门口等我。”

温远一愣,“你不是在香港?”

“嗯,回来了。”温行之说,“十分钟后到你校门口,你是不是还没吃午饭?”

温远顿悟:“我马上就来!”

挂了电话,温远同学一扫沮丧之情,下了床,登上鞋,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就下了楼。好在他们的宿舍楼离校门口很近,不到五分钟,温远就等在了路边。出乎意料的,温行之的车已经等在了校门外。

因是开学第一天,校门口停了很多车,而且温行之也换了辆比较低调的suv来接她,不过温远还是第一眼就认了出来,因为他降下了车窗,整张侧脸都露了出来。

温行之近两周都在香港出差,所以温远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她在原地顿了一下,步伐轻轻地向suv走去。温行之也瞧见了她,长臂一伸,打开了副驾的门,温远站在车门口,看着他神清气爽的模样,便扁了扁嘴,绕到了后座。

她是纯粹把他当司机了。温先生察觉到温小姐的别扭情绪,大概也明白了其中缘由,眉头微微一挑,再伸臂把副驾门一关。启动车子的引擎,慢慢地滑进了车道。

温远同学被无视了,于是从后面不满地戳了戳他的肩膀:“喂。”声音闷闷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午十点。”

温远愕然:“那你是直接过来的?”

温先生没回答她的问题,只说:“坐好了,不要乱动。”

温远同学忽然有点儿开心,接了电话,她还以为他早回t市了,是因为自己拒绝的那么果决才不来学校看自己的,没想到他是今天的飞机,下了飞机直接就过来了。

温远又戳戳他的肩膀,巴结地说道:“我现在坐到前面还来不来得及?”

温先生从后视镜里跟她对视了一眼,又面不改色地移开了视线:“晚了。”

小气鬼。

温远暗自咕哝了一句,趁着红灯,从后面迈到了前面。温行之大人不记小人过地扶了她一把,温远顺利落座,对着他嘻嘻一笑。她这个模样他瞧得太多了,敲了她脑袋一下,在绿灯亮起时,打起转向灯,把车停在了一家饭店面前。

t市久负盛名的一家烤肉连锁店。肉皆是精选的,鲜润可口的很。温行之之前来过几次,这一次也是考虑到某位同学的食肉属性所以带她来的。

温远颇有些期待地跟在温行之后面,正盘算着吃点儿什么好,就见温行之停在了一个秤前面。温远有些囧,这家店的老板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在门口放一杆秤。

温行之看见这个,倒是想起了什么,向她伸过来手:“过来,过一下秤。”

温远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她自己当然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重,索性也就不看了,免得受打击。温行之低头看了看她的体重。不到九十斤,当真是意料之中。

温行之笑了笑:“温远,你知道这儿收的猪最低要多少斤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温远咕哝,他不就是想说她连猪都不如么,才不给他机会。

一旁等着两人的服务生听到这话也笑了。

温行之握了握她的小细腰,才扶住了她的手:“下来吧,看来得好好补补。”

温远忿忿不平,不知道是谁告诉成奶奶说老吃肉不好的。她都吃不到肉了,那还怎么长胖。

店里已经给温行之在楼上准了一个包间,服务员正准备引两人上去的时候被温行之给拒绝了。这时候人还不算特别多,他便让服务员在大厅安排了两人桌。

菜上的很快。这一次温行之倒没有哄温远,一盘盘切割成条的五花肉,精致小牛排,**翅和小香肠等等,看得温远眼泪都要掉下来。她看着正把五花肉放到烤架上的温行之,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yīn谋?怎么会让我吃这么多肉?”

总是被冤枉的温先生已经很淡定了,“怕了你可以不吃,以后这家店我们也可以不来。”

“不可以!”

温远同学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的建议,夹起他放到她盘子里的一块肉,沾了沾酱卷进嘴里,好吃地几乎要吞掉舌头。温行之看着她,勾着唇角摇了摇头,这丫头莫不是太好拐了,几片肉就可以收买。

这顿午餐,大部分时间都是温行之在帮她烤,他动作很利落,烤出来的东西火候正好,间或问她几个关于学校的问题。时间很快就过去,温远吃得小肚子都鼓起来了才想起对面的人没有吃多少。

“你怎么不吃?”

“下飞机不久,没什么胃口。”温行之简短的回答,“吃饱了?”

温远点点头,将盘子里没吃的全递给了他,美其名曰不能浪费。温先生倒也没拒绝,吃完了,才带着她离开。

因为下午三点要集中开班会,所以离开饭店,去超市买了点儿必需品,温行之便送温远回了学校。

校门口人有些多,温远一下车便被温行之给叫住。她站在车门口,看着他从后面取出来一个袋子,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温远向里面瞄了几眼

“手机。”温行之说,“你的手机该换了。”

她用的手机还是乔雨芬之前给她买的,几年前的旧款。后来闹翻了,她也没心思而且没好意思提换手机的事儿,只想着先将就着用,等自己赚了钱的再去买一个好的。没想到,他倒是给她准备了。还是某大牌的最新款。

温远有些动容,为了掩饰情绪,她瞄他一眼:“你是不是不上网啊?这款手机在网上被吐槽的可厉害了,都说它长得丑。”

温行之理所当然地无视了她的口是心非,“长得丑不丑无所谓,能打电话就行。”

温远泪奔。她就知道她的手机是要被嫌弃的,因为之前通电话很多次都是中途无缘无故断掉的。而这人有个恶习,那就是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他一般不会再打过来。真是太令人发指了!

************************

温远入学三天后,班里的人总算是到齐了。

她们这是四人间,除了周垚刘春喜之外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是两天后匆匆赶到学校来的,叫徐小荷,也来自b市,生性腼腆的很。刘春喜来自北方,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儿,周垚虽是江南女孩儿,却也有着一股子爽气,相比之下,温远跟这两个人倒是熟的快一些。

开学后,便是雷打不动的军训。

t大每年对军训都是非常重视,专门送至郊区的一个警卫部队进行全封闭训练。两周下来,学生们个个的皮肤都晒黑了一片,苦不堪言。

温远也是如此。

原本白皙的皮肤如今被晒得都不敢见人了,于是温远同学严肃地敬告温先生,这几天不要来学校看她,她是不会见他的。也恰好温行之这段时间人在国外,便也由她去了。

正在温远一个人对镜伤神时,舍长刘春喜回来了,看见她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还照呢?”

周垚也笑她:“全宿舍就她最白,还整天在这儿刺激我们。”

温远哀怨地看了两人一眼。

春喜儿忽然眼睛发亮:“你们听说没,现在学校的各大社团开始纳新了,要不要参加?”

周垚很随意:“等有了美男社我再参加也不迟!”

春喜儿眼睛又一亮:“没有吗?没有的话我们可以办一个啊!”

温远和周垚都囧了,刘春喜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开玩笑呐,不过我打听过了,社团联合协会里面的帅哥不少,咱们去试试,咋样?”

周垚:“算我一个!”

温远有些打退堂鼓,她既然不去看帅哥,加社团也没什么意义啊。春喜儿看看一直在旁看书,未发一言的徐小荷,她也摇了摇头。

身为舍长的春喜儿发威了:“不行,温远你必须去!现在好男人都有男朋友了,你还有什么理由在这里自甘堕落?!”

温远被她说得有点儿囧。

为了不再堕落下去,温远还是跟着一起去了社团联合协会的纳新现场。

果然如春喜所言,这里帅哥是不少,而且很多也不惜使出美男计吸引更多的学妹0r学弟(……)来参加。这不光是兴趣爱好问题,而是人数达到一定规模之后,不仅收的会费非常可观,而且学校还会给予一定的赞助。当然,大部分时候,这些社团在搞活动的时候,还是要自己拉赞助的,还有相关的部门负责这个苦逼差使,比如——温远此时逗留的外联部。

要是知道日后因为拉赞助引发的一系列事,温远此刻一定会快快离开这个地方,但此刻她啥也不知道,连外联部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只简单看了下报名人数,发现相比之下,这个部门报名的人最少。

“小学妹,你是来报名的吗?”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温远抬头看了看面前这种笑的有些殷勤的脸,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我,我就是来看看。”

“哎呀,选择我们你就对了。咱们社联可是全校最大的一个社团,每年拿到的经费那也是最多的,而且还有很多帅哥哦,来不来?”学姐急切地看着她。

温远迟疑了一下:“我考虑考虑。”

“不要考虑了!”学姐大手一挥,“每年都可以退团,也就是说,加入我们社团,你顶多后悔一年,不来,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温远囧了一下。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你什么专业的?”

“我,我金融的。”温远不明所以地答道。

只见学姐眼睛一亮:“金融,金融好!有钱!来吧,学妹,这是我们的证,你拿回去填好,贴个照片给我来就行!”

温远有些不解:“不用面试吗?我看他们都要的。”

“不用不用!”学姐答得非常豪爽,“我们外联部有权利直接收人的。”

于是就这样,温远同学糊里糊涂,云里雾里的拿着证走了。只听后面有一个男生略带崇拜地说道:“薇姐,还是你牛,终于忽悠来一个!”

不知怎的,听到这话,温远陡升一阵寒意。

30、

非常抱歉,作者因出版、修改等原因,暂时锁定此章节,请阅读其它章节。

31、

31、

温行之原本是打算下来的,他做事有分寸,既然是温远的朋友,那他便不好失了礼节。不过眼瞧着温远急急忙忙地向他跑来,再看清楚咖啡店内的人,温行之坐回了车里,顺便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温远小喘着气上了车,温行之微微皱了皱眉:“又没有什么着急的事,你跑什么?”

温远嗔怪地瞅了他一眼:“我想快点儿见到你,不行啊。”

这甜言蜜语对温先生倒是挺受用的,他低头,拍开了温远怎么都系不好安全带的那只手,亲自替她系上。慢慢地将车驶入主干道,余光不经意地瞥了咖啡店一眼,陈瑶仍在那里站着。也就是一眼,温行之很快收回视线,一边审视着路况一边问道:“从这里坐车到你们学校得两个小时,跑这么老远做什么?”

“拉赞助啊。”温远鼓鼓腮帮子,“没有人跟部长来,只好我这个小菜鸟上了。”

温行之会意,觉得有些好笑,“那要来钱没有?”

“当然。”温远得意洋洋,完全忘记了这其中几乎没什么她的功劳。

“不错——”

路有些堵,红灯亮起,温行之慢慢将车子停了下来,侧首看向温远。一个月没见,这姑娘头发倒是没长多长,还是之前高中的发型,发根儿有些微卷,茸茸地团在脖颈。天冷了,这样倒是暖和。皮肤又白了回来,细瓷一般,路灯的光圈出一个柔和的轮廓。看着很是舒服。

“你看我干什么?”温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抓抓头,找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打电话的时候他还在伦敦,今天晚上就神奇般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算是——惊喜?温远想着,瘪了瘪嘴,如果真是惊喜的话,那玩儿的未免也太严肃了。

温行之自动忽略了她的后半句,说:“我只是在想你刚刚说的那句话。”

温远不解地看着他:“我刚刚说了什么?”

她的身体微微向他这边倾着,两只眼睛也睁得很大,灼灼光华,显得很漂亮。温行之伸手扶住了她的副驾,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温远也感觉到了。

“你说想快点儿见到我——”温行之垂首看着她,目光似是含着笑意,“是怎么个想法儿?”

“我——”温远怔怔地看着他,心里头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这让她心跳莫名加速,简直是要跳出来一般。这可不行,温远舔舔嘴唇,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听见咕咕咕地声音响起。乍以为是手机在响,反应过来,温小姐发现,原来是自己的肚子在响!

她饿了!

怎么能在这个时候!

温远懊恼极了,几乎不敢去看温行之的表情,把脑袋埋在他的臂膀上,低低地嗷呜了一声。

反应过来的温行之温先生也有些失笑,恰逢绿灯亮了,后面已经有车子按喇叭在催,温行之拍拍她的脑袋。

“坐好了,要开车了。”

温远涨红着脸转到一边,直到下车都没再扭过脸看温行之一眼,自然也没能看到,他眼中蕴起的笑意。

目的地自然是饭店,是距离t大一个街区的私房菜馆。

温远背着包跟在温行之身后,心里头一直在懊恼。她有预感,而且觉得这预感99%是正确的,刚刚温先生的表现与之前教育她时的模样不大一样,他明明就是准备亲她的!气氛也酝酿的很好,都怪她饿得不是时候!

选了个桌子,入座之后,服务生立刻迎了上来。温行之看了眼菜单,问温远,“想吃什么?”

“辣!”不辣不足以平息她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愤懑之情。

温行之扫了眼温远,见她一脸郁闷的表情。生动,倒也有趣。他抬一抬眉,点了几道菜,交给了服务生。

“饿成这样,中午你都吃了些什么?”

“吃得再多奔波一下午都消化掉了。”温远有些委屈,“而且我们食堂饭味道是不错,可每次盛到碗里都是那么一点点,都不够吃。”

温行之之前听说过,t大的伙食还算不错,可再好也是公共食堂,没有之前温远在家里的时候成奶奶做的周到。如今听她抱怨,便知道她还没完全适应过来。

他微哂道:“那这么吃下去岂不是得瘦几斤?”

“那倒不至于”温远信誓旦旦,“我们学校后面有条小吃街,夜宵供应到十二点呢,卖的东西也很好吃。”

春喜儿和周垚是那儿的常客,温远一开始是不去的,因为她从小都是在家吃饭,从没尝过那些小吃摊上的东西,春喜和周垚叫她去的时候她就有些犹豫。偶然的一次机会,因为参加活动回来的晚了,食堂已经没饭,温远只好跑到后街买饭吃。味道还算不错,以后她就多光顾了几次。

温行之皱了皱眉,接送温远的时候他也曾路过那条街,知道卖的都是什么东西。油乎乎的架子,一旁放的大概是地沟油的油罐,明显很不卫生的摊点,偏偏还有那么多人光顾。

“吃得惯?”温行之看着她问道。

温远有些心虚:“还行。拉过一两次肚子,后来就好了。”

“以后不许再去了。”

被教育这么多年,温远早已经有了一种认知。当他说不要她在做某件事的时候,多半还有转寰的余地。一旦温行之说不许,那就说明此事没有半点商量。虽然这人不能时刻盯着她,但余威尚在,温远同学还是不敢造次的。

菜上的很快,温远一眼就看见自己钦点的辣椒。虽说只有两盘,但也够解她的馋了。因为温行之一向口味清淡,而且也不许她吃过多辣椒。

看着面前盘子里的小尖椒,温远忽然眼睛一亮。

她抬头瞅了眼温行之,他正往杯子里倒刚泡好的茶。趁他不注意,温远夹了枚尖椒送入口中,一瞬间舌头像被烫了一样,像是有无数个小点在她的舌尖跳跃。温远费了老大劲咽了下去,烫辣的感觉一直滚到了胃里。

她吸了口气,故作平静地走到温行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温行之抬头看着她,怎么两字还未问出口,就感觉一种柔软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唇角,他先是一怔,而后便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温远的嘴唇,她甚至伸出舌头想往里面钻。与此同时的是,一股辛辣的味道。

温远有些得意,其实她在接吻上还是个小菜鸟,这种程度根本只能算是浅尝,不过目的达到就满意了。

不过,正在温远同学打算收手不干的时候,温行之的手忽然握住了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温远惊呼出声,温行之便趁势而入,卷住她的舌,肆意吮吻。

温远简直要晕掉,慌乱中她一手抓住温行之的衣领一手忙着推开他。而温行之却岿然不动,直到她要喘不过气才松手,贴着她的唇厮磨着,慢慢地平息着呼吸。

意识清明之后,温远的脸被自己呛得彤红彤红,胃里也是火辣辣的,她扶着温行之的肩膀,咳嗽了老半天,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骗我!你不是不能吃辣?”

温行之挑挑眉:“我亲口说过?”

温远语塞地看着他。

温行之不紧不慢地教育她,“温远,自作聪明可是要吃亏的。”

温远:“……”

温行之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什么样,她算是实实在在地见识过了。

太令人发指了!

回校的路上,温远同学坐在副驾上一言不发,温先生则依旧是副淡定的模样,只是微扬的嘴角泄露了此刻的心情。倏尔,温远转过身来,他被她的动静吸引了视线:“怎么?”

温远瘪着嘴:“车开过学校大门口了。”

“我知道。”

“那你怎么还不停?”温远怒瞪着他。

“不是你说每天学校都要克扣你们的用水,现在回去还怎么洗澡?”

温远想起来了。t大最受女生诟病的地方就是洗澡用水的供给,每晚六点下课,澡堂却七点就要停水,下了课回到宿舍就要匆匆赶去澡堂。温远之前在家里洗澡,哪里想到来学校会这么赶。通常身子刚冲了一遍就要没水了,头发根本来不及洗。温远身受其害,就在电话里跟他抱怨过,却没想到他还会记得。

她又坐了回去,咕哝一声:“那现在去哪儿?”

“这附近有一套我的房子,过了这个街区就到了。”

温远听到这句话愣了愣,去,去他的房子?愣怔过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我不会在那儿过夜的!”

典型的心虚,非常心虚。

温行之干脆连打击她的话都懒得说,直接把车开进车库,带着她上了楼。

在t市,温行之有三处房产。之前带温远去过的那套算是他常住的,另外两套闲置着,因为太大,一个人住总显得空。这附近的这套房子也是前几天刚收拾出来的,来往t大还算方便。不过这套房子是三套之中最大的,温行之几乎从未在这边住过。

温远站在门口,看着锃光瓦亮的地板有点儿不敢进。温行之从鞋柜里取出一双拖鞋,待她换上之后把她领了进来。

温远背着书包,傻愣愣地在客厅里转悠。她知道温行之有钱,却不知道他有钱到什么地步。t大可以说就在t市的寸土寸金的中心地带,所以只能纵向盖高楼,横向扩展地盘那是要付rmb的。而距离t大只有一个街区的这个小区,房价应该便宜不到哪儿去吧?说不定要五位数呢。那要拿下这么一套快两百平米的房子,得要多少钱?

温远捂了捂脸,不敢想了。

“站在这里做什么?”下一秒,就听见温行之说道,“放下书包,浴室在左手第一间。”

温远默默地走进浴室,看了一眼,蹭了出来。“能不能换个地方洗?”

她笔直地戳在正在泡茶的温行之身边,引来他一个侧目:“怎么?”

“感觉,好别扭。”

温家住的都是老宅子,温远已经住习惯了,换到了这么一个高级新鲜的环境,自然是会觉得不自在。

温行之没说话,不疾不徐地做好手中的事情,放下紫砂壶,敲了敲她的脑袋。“跟我来。”

他先带她去的浴室。“这个热水开关跟家里的一样,你过来,拧一下试试看。”温远伸手按了一下,果然有热水哗哗地冲下。温行之关了开关,顺手取来一条新毛巾搭在浴缸的边缘,“洗漱用的全在柜子里,等会儿用了自己拆。”

而后又带她去卧室。

拉开卧室的衣柜,温远一眼就瞧见两三套女式睡衣,跟她之前在家里穿过的样式一样,还曾经被他看见过一次。还有三套从内到外的当季换洗衣物,都是她常穿的款式,他从不刻意地打扮她,都是随着她的想法走。

温远几乎是睁圆了眼睛看着这一切,“这些都是你买的?”

温行之取出一套换洗衣服,“助理准备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身。”说着握了握她的小腰,“看着是没胖没瘦,等会儿试一下,不合适再换。”

也是,他一个男人,买这些东西不会很奇怪?

看着这一切,温远有些说不出话来,她掀掀眼睫毛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腰,钻进了他的怀里。

温行之一顿、说到底她还是有些敏感,脑子里面会想一些他想不到的东西,也会被他做的一些自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所打动。这可能就是他与她的不同。温行之扶住她的腰:“温远,告诉我怎么回事?”

“没什么。”她说,“就是想把这里当家,却又觉得自己配不上,所以感觉怪怪的。”

温行之有些无奈,若是知道会让她产生这样疏远的想法,还不如不带她过来。

“好了。”他说,“你若实在不愿意在这儿呆,我送你回去就是了。”

“不要。”怀里的人摇了摇头:“慢慢的,我会习惯的。反正还有很多时间呢。”

他做那么多,不就是想让自己把这里当家么?她又岂能辜负。

温远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温行之平视着她,良久,拍拍她的脸蛋,算是答应。

32、

非常抱歉,作者因出版、修改等原因,暂时锁定此章节,请阅读其它章节。

33、

温行之眯眼打量着这件包间里的人,除却温远,其他的几个人也都是熟人,在生意上都有往来。

搭在门把上的手收了回来,温行之忽而笑了笑,瞧也不瞧温远,直接走到了坐在主位上的那个男人,伸出手来。

“乔总,好久不见了。”

被称呼乔总的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老相识成光的赵晋习跟着进来才恍然大悟,借着酒劲儿,握住了温行之的手:“原来是温总监,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前儿我还听老赵提起你,没想到今儿就在这见着了,来来来,喝一杯喝一杯。老赵也来!”

赵晋习其实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刚刚,温行之喝下陈瑶敬的那杯酒就直接离了席。原以为是说的话或者开的玩笑得罪了他,却不想他直接敲开了对面包间的门。然后就看到了老乔这个熟人。

难不成,是来打个招呼?赵晋习一边揣测着温行之的心意,一边笑着打了个哈哈,“自然是要喝一杯。”说着招呼温远,“服务员,倒酒倒酒。”

温远刚从火辣辣的酒味和看到温行之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有些迟钝地端起那瓶白酒。她能感觉到温行之看了她一眼,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酒洒出来了不少。温远咬咬唇,正要重新再倒的时候,手腕被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她抬头看着这只手的主人,他不紧不慢,慢条斯理地把酒瓶子从她手中取出来,重新放到了桌子上。

“这酒店可越来越不会招人了,这么笨手笨脚地都敢放到这里来伺候。”说话间,倒满了三杯酒,一杯递给乔总,一杯递给赵晋习,一杯留在了自己手边。正准备端起酒杯之际,想起身边还有个碍事儿的,便偏过头,冷着脸对温远说道,“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又等着闹笑话?”

温远被他这语气吓了一跳,早已经忘记了动弹,还是跟过来的服务生看不过眼,把她拉了出去。

包厢的门在她的眼前缓缓关闭,合上的那一刹那她听见有人劝温行之,何必跟一个学生妞动气。

温远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完蛋了。刚刚他握住她手腕的力度,还有看着她的眼神,此刻一一回想,温远有些不寒而栗。

一旁的服务生姐姐看她惊魂未定的样子,以为她是在害怕,便安慰她道:“在这里做事都这样,你要么得酒量好,要么得机灵,否则只有吃亏的份儿。对了,你的同学,那叫徐小荷的,已经喝醉了,正在楼下呢,你赶紧换了衣服,跟她一起走吧。”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你一个学生,还是不要来这里的好,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人,刚刚那位温先生,那可是最得罪不起的。你看你——”

温远站定,直直地看着服务生姐姐,说道:“我完了。”

服务生姐姐纠结地看了她一眼:“也,也没那么严重——”

话未说完,就见温远没魂儿一般的走远了。

直到被一道清亮柔和的女音叫住:“远远。”

温远站定,转身看向身后的女人——陈瑶。看到她,温远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而陈瑶却仿佛经过了千锤百炼一般,温远表现的如此明显的不待见她都能含笑面对。

陈瑶抻了抻手里的袋子:“这是你的衣服,你叔叔吩咐我把你和你的同学送到车上。能不能走路?我扶着你吧?”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温远此刻有些反胃。尤其是在她闻到陈瑶身上那香水味儿时,于是她拂开了陈瑶伸过来的手,拿过她手中的袋子,“我没事儿,我自己来。”

陈瑶精致的面容一愣,很快又恢复微笑。她看着从楼上过来的人,笑得明艳动人:“温先生。”

听到这一声,温远嚯的睁大眼睛,看向身后。只见温行之快步从楼上走了下来,外套风衣搭在手肘上,一袭白衬衣在这夜风中略显单薄。

他看了眼陈瑶,微微一颔首,便握过温远的手腕,“跟我上车。”

是之前被他紧握过的手腕,因此再握一次,便有些疼。

温远怯懦地喊他:“小,小叔。”

“上车——”温行之冷叱她一声,打开车门,将她塞到了后排。又大步跨坐到副驾,语气不善的吩咐司机开车。

司机也是个倒霉的,两次遇到总监发脾气,每次还都跟后排这小女孩儿有关,二话不敢有,加大油门,开车离去。

唯独只剩陈瑶一人站在原地,面色苍白。

************************

他生气了,而且很严重。

这是温远坐上车后的第一个反应,她揉揉手腕,扶着昏睡不止的徐小荷,忐忑不安地看着温行之。

他一言不发地坐在副驾上,鬓角齐整,如刀裁过一般,透着一股冷硬。若是之前她犯了错误,她还敢硬着胆子跟他搭话。现在,光是开个口,温远都没有那个勇气。

车子直接开到了之前温行之带她来过的那套二百平米的大房子所在的单元楼下,司机很有眼力介儿地抱起了徐小荷。

温远背着书包,一股凉凉的夜风吹来,她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引来了温行之的侧目。

他皱着眉看了她一眼,似是要说什么。温远忐忑不安地捂着嘴巴看着他,最终只看到他撇过脸,一言不发地进了电梯。

莫名的,就有些委屈。温远打了个冷颤,跟在了温行之的后面。

按照温行之的指示,司机将徐小荷放进客房的一张床上。她已经喝醉,家里也没有别人,不好为她清洗,只得等她醒来自己打理。

而温远——

温行之转身看着她:“你先洗个澡。“

温远有些畏惧地舔舔舌头:“我,我可以解释——”

“先去洗澡。”温行之又重复了一遍,“一身酒气又穿的不伦不类,洗干净再出来跟我说话。”

温远语塞。

合着,他是嫌她脏还是怎么的?

“小叔,我——”

“我说,洗——澡——”

看得出他刻意强调这两个字,温远脸哄得一热,忽然变得恼羞成怒。她随地扔下书包,把主卧的柜子翻得咣咣响,找出一套睡衣,趿拉着拖鞋,踩着重重的脚步进了主卧的浴室。

宽敞明亮的浴室,温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想越气。凭什么他说什么她都得照做?脾气上来了,把睡衣撩在一旁,重新回到了客厅,对着刚刚坐下的温行之说道:“我不洗。”

温行之抬头看着梗着脖子的她,冷着声音说道:“不许胡闹,趁我还有耐心,照我说的做。”

“我不!”温远跟他叫板,“你凭什么连句解释的话都不让我说?”

“没这个心情。”

温远气极,“不让我说我就不洗,嫌我脏,我——我走还不行?!”说完,捡起地上的书包就要往外走,连外套都不要。

“温远。”他压低声音又喊了她一句。

温远干脆当没听见,啪嗒一声打开门,就要出去。

温行之平时是没被人这么气过,一时间怒火激得额头青筋乱跳。他快步走到门边,使狠劲把走到电梯口的温远给扯了回来,温远当然要挣扎,温行之索性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反锁了大门,抱着她直接进了主卧。

“放开我!”温远悬空挣扎着,两只手隔着他的衬衣挠着他的背,脚也随意往他身上踢。

“很好,温远。”他一手控住她的两条小细腿,任她抓疼他的背,也不松手,“撒谎,陪酒,任性,闹脾气,你年龄长了本事也长了不少。再不管管,你岂不是要给我闹上天?”

“你凭什么管我?你放下我!”

毫无意识地喊完这句话,温远忽然被放下了来。可还没待她反应过来,挣扎着要跑,就被温行之反剪着手压在了他的腿上。

“凭什么?”温行之的声音有些哑,“就凭你在酒店门口喊我那一声,我是不是也得管管你?”

她喊他什么?

温远此刻有点儿想不起来,不过也不用想了。下一秒,屁股上就狠狠地挨了两下。温远条件反射般地拽住他的衬衣,猛吸一口气,哇地哭出了第一声,下一秒,她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

许是察觉到下手有些重,温行之稍稍放松了对她的钳制。温远逮住机会手脚并用,从他的腿上爬了下来,立马跑到了角落里。

“你,你——打我?!”温远捂着屁股,可怜兮兮地瞪着他,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温行之原本是气极的,可看到她脸颊挂泪的可怜模样,一时间不知怎的,有火忽然发不出了。

他站在原地,揉揉眉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平复了下心绪,向温远招招手:“你过来。”

“你别想!”她咬着嘴唇,傻子才过去找打。

“那就乖乖照我说的做。”

温远狠狠地瞪他一眼。

不,不就是洗澡吗?谁怕谁了?!

她左右环顾了一下,所幸的是她站的位置里主卧的浴室比较近,温远一边警惕地看着温行之一边向门边挪动,打开门的瞬间飞快地拔下了钥匙从里面反锁了浴室的门。

看他怎么办!

********************************

今晚,绝对是最考验温行之耐性的时候。

看着紧闭的浴室大门,温行之皱了皱眉。失控的气恼让他沉默片刻,继而失笑地坐在了沙发上。卸下领带丢到一边,温行之再一次揉揉眉间,让神智恢复了清明。

他是没想到自己会失控到如斯地步,可一想想这丫头做的事,打她两下倒也不能算是委屈她。

很少有人能把他气到动粗的地步,但温远偏偏就有这个本事,让他拿她没办法。

浴室里。

在确定自己已经安全之后,温远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镜子里映出一个形容狼狈的女孩儿模样,温远与她对视,泛红的眼睛莫名有些委屈。

以前在宿舍里听春喜和周垚卧谈,说找男朋友还是大一些的好,懂得疼人和照顾人,而且还很宽容。她倒是找了个比自己大好几岁的人,结果怎么会这么惨?

她原先只知道这人是不屑跟她一个小人儿吵架的,现在才明白,真要把他惹急了他也不会跟你吵,会直接给你教训,让你疼。

温远脱掉衣服,扭着脑袋看了眼被他打的地方。疼劲儿还没下去,而且那一片还红了。

“真讨厌。”

她悄悄嘟囔了一句,放水洗澡。

热水泡的她的神经也缓过来了,被打红的那一片经水一烫还是有些疼,温远小心翼翼地拿小毛巾擦干了身体,慢吞吞地给自己穿上了睡衣。

脱下的衣服就丢在一旁,温远俯身捡起这套徐小荷借给自己的工装,擦干被热水氤湿了的镜子,将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想象自己穿着它时的样子——果然是有些不伦不类。

而且她站一楼大厅,来往有喝醉的客人都需要她伸手搀扶一把,又在五楼那个满是香烟啤酒味道的房间站了那么老久,身上不沾酒味儿才奇了个怪。温远被他嫌弃的甚至有了心理yīn影,揪着自己的衣服使劲儿闻,确定闻到的是沐浴后的奶香味儿,才放了心。

也难怪他那么生气,这么一看,确实是有些不像话。

温远反思着自己,撒谎?这个她有点儿冤,说她隐瞒倒还是可以接受。至于陪酒,她也是迫不得已啊。任性,闹脾气,这个倒是不冤枉她。

可是就算如此,也用不着打她吧。温远扁扁嘴,揉揉被打疼的屁股。还说什么来着?

——就凭你在酒店门口喊我那一声,我是不是也得管管你?

她喊他什么了?温远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时那景,忽然想起来的那两个字让她不受控制地啊了一声。

她喊他——小叔??

*************************************

深夜。

在确定躲在主卧浴室里的某个人安分了之后,温行之打开了大卫生间的门,放了一缸热水,泡了个热水澡。

他今日已经连赴了两个饭局,身体有些疲乏,这个澡泡的时间就长了一些。等他收拾好,走到客厅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饮下一杯温水,温行之看到了客厅里被温远乱丢的书包。书包口大开着,里面的东西也都被带了出来。有她的手机,零钱包,钥匙包,一把太阳伞,还有一个水杯。水杯上还贴着一个大头贴,老大的脑袋占了一大部分,呲牙咧嘴地冲他笑着。

温行之无声且无奈地勾勾唇角,将这些一一捡起,给她归置好放到了沙发上。生气了就一通乱闹,当真是小狗的脾气。

主卧里已经没有了一点动静,只留下一盏床头灯在放出有些昏黄的光。温行之悄悄踱步进门,发现温远已经睡着了,就躺在主卧,他的床上。

也许是受了气,要小小报复一下,她把他给她准备的床单拉了出来,铺在这大床上,与他整个房间的格调完全相悖。而她整个人,趴在这张大床上,就这么睡下了。

温行之站在床边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俯身摸了摸她的头发,已经干了。看来她还不算傻,知道吹干头发睡觉。趴着睡定然是不舒服的,想必是挨打挨疼了才是这种睡法。

温行之拉过被子来替她盖上。

刚一盖好,身下的人就转了过来。睁大眼睛看着他,像是没睡,又像是刚醒。看清是他,似是要起身。温行之便抬手压了压她的肩膀:“睡觉罢。”

温远只是摇头,见他要走,心一急,伸出双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这个动作让温行之顿了一下,反应过来要挣脱她,却不料温远揽得紧,竟将她带了起来。

温行之下意识地伸手扶稳她,温远依旧不松手,嗫嚅道:“我错了。”

说完几分钟,没等到他的回答,温远就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良久,原本挨过打的地方又挨了一下,不过这一次的力度倒是轻多了。

温远瞪着他:“我都认错了,你还打我?”

“既然你都承认自己有错了,我还打不得你?”

温远无语,无语了半晌找不出理由反驳,才有些结巴地说道:“我,我也是有理由的,是你自己不听的。”

“不用听也知道你要说什么,何必还麻烦自己耳朵。”

温远有些意外:“你,你怎么知道?”

“你自己想想看”温行之握着她的腰,表情平静地看着她,“敏感就算了,没什么本事还要强撑能,自尊心又强的要命,你说,这些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更了解你?”

“我,我哪有那么糟糕?”温远不满,却又底气不足地反驳着。

“而且——”温行之慢条斯理地数落着她,“除了那些之外,你最要命的就是不长心。一门心思钻钱眼里,你知道你去的是什么地方?你在这里面遭遇过什么你不记得了?你哪来的自信自己能够从容应对,要不是我在场——温远,你自己想想今晚怎么收场?”

温远简直不敢想。

她承认他说的都对,所以连反驳的话也找不出来,只能弱弱地说:“我就是想赚点儿生活费而已,我没想那么多。”

“你缺钱?”

“不缺就不能挣么?”温远有了底气,反驳道,“未雨绸缪不可以啊,我不想都快二十岁了还要向家里讨生活费。我也知道你有钱,不过我也不会给你要的,还没到你养我的时候呢!”

说完最后半句,温远忽然捂住了嘴巴。说顺嘴了,怎么这句话也溜出来了?

她睁大眼睛,一脸“你不要误会”的表情。而温行之的反应却很——说不上来。他一瞬不瞬地瞧了温远一会儿,忽然伸手,弹了弹她的脑门。

在温远的瞪视之下,他开口,语气是格外的意味深长:“倒是小看你了。”

这丫头笨是笨,却总能笨到点上,笨得——恰到正好。每次,都正合他的心意。

温远有些囧,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表情,问道:“那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

“今晚暂时不能。”

温远气馁,没见过这么记仇的。上高中的时候还没挨过他的打,现在有了名分了,反倒越来越弱了。这怎么行?

心中突生一计,温远翘起唇角,略带狡黠地看着他:“那你亲我一下,不然我今天晚上就睡不着了。”

开始耍赖。温远管用的招数。

温行之自然也是晓得的,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这昏黄的灯光看不到她脸红,可眼睛却是骗不了人的。有些害羞,有些得意,又有些期待。

温远也能感觉到他看她的眼神有了变化,翘首以待之时,听到他说:“睡不着就睁着眼躺床上。”

细听的话,会听出来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刻意地压抑。可温远此刻哪顾得这些,满脑子都是自己竟然被——拒绝了?!

不能接受。

“喂!”

她不满地嚷嚷一句,却见他伸手关掉了床头灯,整个屋子顿时陷入了黑暗当中。温远以为他是要离开房间,正欲开口抗议之时,感觉到有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而后,她的唇便被吻住。

带着薄荷清香气息的吻,温柔而悠长,温远一下子呆住了,直到他松开她,拍拍她的脸蛋,从从容容地关上卧室大门离开时,温远才堪堪被那响声叫回了神。

几乎是瘫软在了床上,温远紧紧握住被子,感受自己颤栗的心跳。

34、

第二日,借着酒劲儿,温远很晚才起床。

起床时温行之已经不在了,只剩下助理赖以宁等在餐厅,桌子上是早就准备好的早餐。赖以宁笑着解释:“温先生有个早会要开,等你们吃完早饭,让司机送你们回学校。”

温远咬了口面包:“不用了,反正这边离t大很近,我跟小荷自己回去就行了。”转头问徐小荷,“没问题吧?”

徐小荷酒量是真心的差,睡过一晚脸色也不太好看,精神恹恹的。对于温远的问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于此,赖以宁便也不再勉强。

今天的天气有些不大好,yīn沉沉的。温远同学虽然昨晚刚挨过打,但因为最后那一吻,心情还算不错。徐小荷看情形倒是不太好,两人一路无言地坐公交回到了学校。

走至宿舍楼前,徐小荷忽然站定,回头看了看温远,神情是欲言又止的:“温远,昨晚的事——”

考虑到徐小荷有些敏感和较强的自尊心,温远立刻表态:“我不会说出去的,放心吧。”

反正这事儿无论是对徐小荷还是对她自己都不算是啥好事儿,能提还是少提的罢。

而徐小荷的表情却没轻松多少,她看着温远笑得弯弯的眉眼,动了动嘴唇,似是要说什么,可最终却又压了下去,只说:“那,那就好。”

看着徐小荷的背影,温远也觉出几分不对来,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因为这么一出闹剧,酒店兼职的事算是彻底泡汤了。

不过温远倒是不灰心,反正这事儿扯开了,打也挨了,就没必要偷偷摸摸进行了。酒店不能去,那一些靠脑力进行的劳动总该可以吧。于是温远开始琢磨着做家教,温行之得知之后的反应则是有些意味深长。

那时那景,温远正趴在床上翻阅初中一年级的数学课本,看了一半不禁咋舌,现在的教育真是不得了啊,初中都学这么难的东西,高中该怎么混。遥想她的初中生活——

还是不要想了。

她在电话里征求温行之的意见。彼时温先生刚刚开完会,冗长的会议让他整个人有些疲倦,听到她说的话时,眉间终于有些松动。

“初中一年级?”他的声线拉长,似是在想什么,“我怎么记得你那时候成绩不怎么样,还因此挨了一顿打?”

温远的脸哄得热了,“谁,谁说的?”

那时上初一,因为转到的学校是一所重点中学,好学生云集,所以温远的表现实在算不上出众。她心里对这所学校有抵触,再加上老师要求的严格,起了叛逆心理,对学习的事儿也就十分不上心,这直接导致的结果之一就是期中考试排在了倒数第几名。

乔雨芬得知之后那自然是气得发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了温远。下手并不很重,但因为是唯一一次挨打,所以印象特别深刻。那天晚上温远也没有吃饭,抹着眼泪上了床,半夜里被饿醒,看见乔雨芬坐在她的书桌前,认真地看着她的卷子。见她醒了,虽是冷着脸,但还是给她热了粥。

那时的她,看着憔悴的乔雨芬,心里面不是不愧疚的。以后学习不说多好,但最起码没再排过倒数。

让温远奇怪的是,这事儿除了成奶奶和乔雨芬之外没人知道啊。怎么他就——

思及此,温远哼唧一声:“想不到,你还这么关心我呀?”

对于这位小同学的挑衅,温行之很淡定地忽略之。他看了眼电脑屏幕,说道:“这种祸害别家小朋友的事你还是少做罢,真想赚钱的话,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

“来gp做实习生,负责核对数据。”

啊?赚他的钱啊?温远有些犹豫,“这不好吧?”

这跟他直接给她钱有什么区别?

“不要想得那么简单,有试用期,做不好了直接走人。工资待遇标准跟其他实习生一样。”

“喂!”温远不满地抗议。“你不能公事公办地这么彻底啊!”

“你想要特殊待遇?”

温远:“……”

“就这么定了。”

不容有他,温行之非常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温远有些风中凌乱,可静下心来想想,觉得这个提议也不是那么不可行,反正他也没有给她特殊优待,这样给谁干活不是干。而且,gp的实习生待遇可是非常不错的。

温远想通之后,把消息告诉了徐小荷。因为上次那件事,徐小荷这段时间都没有出去做兼职,每天泡在自习室,早出晚归。

听到这个消息,她的眼睛先是一亮,而后,却摇了摇头,“不去了。”

“为什么?”

徐小荷看了看她,“没,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不想去了。”

她的眼睛有些躲闪,这让温远觉得古怪。可她生性不是强迫别人的人,所以听到她拒绝,温远也不再勉强。只笑着说:“那你愿意来了再告诉我。”

徐小荷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抱着书,飞快地从她身边走过。看着她有些仓皇的背影,温远忍不住蹙了蹙眉。

*****************************************

十一假期很快就到。

学校里的人一下子走了一大半。宿舍里,刘春喜和周垚早早地收拾行李请假回了家,徐小荷也出乎意料地回了家,只剩下温远一个人,在宿舍里百无聊赖。

下午放了假,她吃过晚饭闷头睡了一觉,第二天十一醒来,听见手机在嗡嗡响。

温远睁着惺忪的眼睛按下了通话键,闷闷地喂了一声。

“睡醒了?”

低低的声音透过电话传了过来,温远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是谁,便又趴回了被窝里,“嗯。”

“那就收拾东西下楼罢,我在楼下等你。”

此言一出,让温远迅速清醒了过来。她随意套了一件衣服,趿拉着拖鞋跑到窗边。外面正下着中雨,起了雾,有些看不大清。温远擦开了窗户上的湿气,果然看见了停在楼下的一辆车,和车边站着的一个人——温行之。

出乎意料的,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皮夹克。站在校园植物隔离带前的台阶上,一手擎着伞,一手握着手机,在给她打电话。

开了窗户,有一线冷风飘了进来。温远打了个哆嗦,飞快地把窗户给关上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声音听上去有些软糯,因为一个人寂寞了一晚上,她存心要撒撒娇。

“去了你就知道了。”他抬头,透过玻璃,看了她一眼,“下来罢。”

挂下电话,温远迅速地洗漱了一番,收拾了一小包行李,背着下楼了。这一次温行之将车子开到了宿舍楼前,所以不用淋雨,温远直接上了车。

今天的天气冷得够呛,温远一上车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温行之随手拍拍她的后脑勺,递过来一抽纸和袋装早餐。

温远真心觉得他料事如神啊,连她没吃早饭都猜得到。她乐颠颠地拿出一个包子,一口咬下去,含糊不清地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w市。”

“咦?这不是一个旅游城市吗?现在去人会不会很多。”

“是w市一个小镇。”温行之说,“人不会太多。”

“去那里干吗?”

“见人。”温行之似是不想多说,很快就岔开了话题,“坐好,把安全带扣上。”

神神秘秘的。温远撇了撇嘴,决定看在他今天够帅的份儿上,不予计较。

w市在南,可因为这一路过去都下着雨,所以气温跟t市相差不多。抵达w市的时候是下午四五点,温远迷迷糊糊地自睡梦中醒来,看见车窗外的景象,整个人顿时清醒了。

a镇。

典型的江南小镇,一眼望去全是乌瓦白墙,重檐式的屋顶,漆黑大门口高高坠起两个灯笼。烟囱高耸,有几个人家已经开始筹备晚饭,有炊烟从上面飘出。看着这些,那因为yīn雨带来的冷涩,也渐渐消散了。

第一眼,温远就喜欢上了这里。

温行之由着她看了一会儿,在她惊喜地转过脑袋时,微微勾了勾唇角:“下车罢。”

他撑起了接她时拿的那把黑伞,很大,足以把她遮住。温远背着书包,躲在他的伞下,来到了一家小院门前。

温远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温行之瞅了她一眼,轻轻扣了扣这扇漆黑大门。过了不久,便有人来应门。吱呀一声,门打开了,一个中年男人从里面探出头来,看见温行之,不禁露出惊喜的笑容。

“呀,是行之过来了!”

这份喜悦之情是如此的明显,以至于温行之也笑了起来,很是温和。他拍拍温远的脑袋,“这是徐叔。”又向徐叔徐莫修介绍,“这是温远。”

徐莫修笑意不减,打量着温远,不住地点头。

温远却微微有些错愕。

因为面前这个男人很明显比温行之要大上二十几岁,是他都要称呼叔叔的人。而他,却让她叫他徐叔。

温远明显询问地看了温行之一眼,他似是明白,非常淡定的说:“就叫徐叔。”

好吧。

温远脸红地抿抿唇,乖巧地叫了一声。徐莫修被两人逗得一乐,领着两人进屋,一路走一路说道:“来的真是时候,要是晚来一刻钟,今晚估计就没你们两人的饭了。怎么来之前不打声招呼?”

“何时来都不算叨扰,何必还打个招呼这么麻烦。”

这话里透露出的熟稔让徐莫修眯眼一笑,想了想,还是扭头说他:“要是你一个人来就算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

温行之却是听明白了,他看了眼温远,此小朋友自然是一脸迷糊样,可透红的脸颊却是不假的。他扬扬眉,带她进了屋。

这是一座典型的二层小楼,楼梯设在了屋里,从外看去,只能看到二楼房间的一扇窗户。高高的屋顶,依旧是重檐式的,屋内的摆设,也在古朴中透出典雅的气息。

徐莫修放下两人的行李,“你们等等,小棠正在厨房熬汤,我去叫她出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道女音从厨房里传来出来,“是谁来了?怎么开门开了老半天。”

徐莫修笑看了两人一眼,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就扶着一个拄着双拐的中年女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竟然是个残疾人?!

温远有些意外地看着她,那人也瞧见了温远吃惊的样子。扶着徐莫修的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虽是双腿不便,但她整个人却从里到外透出一股淡定从容的气质,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两鬓虽已有些许白色,但看气色和面容,却并没有多少时间的痕迹。

那人定定地看着温远,温远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竟看出一种熟悉的感觉来。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脑中闪过一道光,温远似是忽然开了窍,啊了一声,她转头看着温行之。

“这,这是——”

温先生淡定地顺顺温小朋友的毛:“叫棠姨。”

温远睁圆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位与她曾在温行之的相册里看到的那张照片有几分相像的人,有些难以置信。这种难以置信不是因为面前这个中年女人是温行之亲生母亲的亲妹妹,而是因为——他竟然带她来看她?!

温远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

温行之则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对小姨说:“她认生。”

棠姨笑了笑,那笑容很是纵容。她扶着徐莫修,问:“老徐,我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了?”

徐莫修温文一笑,“有些年头了。”他看了温行之一眼,“这可得谢谢行之。”

三人相视,皆是一笑。

温远躲在温行之的臂弯里,脸是又红又热。

棠姨又拍拍徐莫修的手,“让这孩子适应适应吧,我去厨房看看汤,这会儿也该熟了。”

眼见着两人进了厨房,温远转过头,“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告诉你干什么?”

温远鼓起腮帮子,“我好有个心理准备啊。”

虽然,这位棠姨不一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甚至连她是他的小侄女都不一定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也不一定会说什么。但这怎么——也算是见长辈吧?

就这么见了?温远捂着脸,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温行之微哂:“没告诉你都想那么多,要真说了,你怕是连来都不敢来了。”

“谁说的?”她瞪他,却也有些心虚。

温行之见状,便心下了然了。

她跟他不一样,小小年纪,看似没心没肺,其实却想的很多。她的顾虑他也都知晓,也明白要面对的还挺多。或许现在还不到挑开的时候,但如果真的要到了那个时候,他希望能给她一个好的开始。比如,这个待他如亲生儿的小姨。

他弹了弹她的脑袋瓜,“跟我进来。”

偌大的厨房,棠姨正在煲汤。

一旁有徐莫修切好准备下锅的菜,因为这温行之和温远的到来,徐叔又取出了一些新鲜时蔬,准备做上一桌子菜。

温远站在门边,怯怯地叫了一声棠姨。棠姨听了,露出一个笑容。一旁的徐莫修说:“要不怎么说你们两人来的是时候呢,小棠平时都不下厨的,今天好不容易煮一次汤,让你们两个给赶上了。”

“那是我们有口福了。”温行之说着,脱下了外套,递给了温远,“我来帮忙,你在外面等着。”

在徐莫修和棠姨的注视下,温远红着脸蛋接过衣服,转身回到客厅,一路都是飘着的——

没办法,这世界变得真是太!快!了!

******************************

棠姨本名李小棠。两位长辈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吃起饭来,都很安静,不会向电视里看到的长辈那样,喜欢在吃饭的时候问东问西。

不过饶是这样,温远这顿饭吃得还是有些拘谨。待到温远和棠姨都放下筷子的时候,徐莫修站起了身,从厨房取出一瓶酒来。

李小棠笑里含嗔地看了他一眼,对温行之说道:“你是不知道,他早盼着你来了。”

原来徐莫修有高血压,平时棠姨看他看得很紧,不准碰烟酒,也只有逢年过节,或者温行之来的时候,才能喝上几杯。

温行之淡然一笑,接过徐莫修递过来的酒杯,“那今天行之就陪徐叔喝上几杯。”

李小棠看着这两人摇了摇头,她转身,向温远招了招手。温远乖巧地来到她的身边,李小棠便伸出手,“让他们喝,你陪我上楼去。”

温远欲伸出手,可一想到要跟长辈单独相处,就有些犹豫。

李小棠看她这副模样,便笑了,“怎么吓成这样,我对你很凶吗?”

“没有。”

温远脸燥热燥热,低声说了句没有,伸手扶住了她。回头看了眼徐莫修和温行之,前者向她摆摆手,后者——压根儿不看她一眼。

温远撇撇嘴,扶着李小棠上了楼。

李小棠的双脚并非完全走不了路,所以上了楼倒也不算费劲。她带着温远走到二楼,推开拐角处的一扇门,落座在沙发时,已有些气喘吁吁。

温远见状,便端起书桌上一个暖壶,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李小棠摆了摆手,“刚吃过饭,肚子里还饱着呢。”

温远哦了一声,又把杯子放回了桌子上,谨慎地站在原地。

李小棠平复了呼吸,盯着温远看了一会儿,倏尔笑了。

“这么看,倒真不像是温家的孩子。”

温远嚯地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李小棠,只见她淡淡一笑,“你爷爷温恪性子就不大好,不知是不是随他,各个孩子都生性冷淡。”

这一点,温远倒是非常苟同的。她想了想,开口说道:“棠姨,我本来就不是温家的孩子。”

李小棠丝毫不吃惊,而且也不应该吃惊。她既然能接受温行之与她的关系,自然就是提前知道了这一点。

可温远却惊着了,她没想到李小棠会对他们这些个错综复杂的关系知道得一清二楚。

“吓着了吧?”李小棠温柔地笑笑。

温远沉默了一下,“是他告诉你的?”

他——是指温行之。

李小棠摇摇头,“那时候,温家老大抱你回来的时候,我也在。”

听到这里,温远惊讶地话都不会说了:“您,您也在??”

“是的。”李小棠看着她,目光很是柔和,“那时候行之母亲的身体不太好,确切地说,她的病已经到了大夫也回天乏术的地步。温恪已经着手为她准备后事。”说到这里,李小棠嗤笑一声,“我很佩服他,到了如斯地步已经那么沉着冷静,果真是个适合打仗的人。”

温远静静地看着她,听她说。

“温恪就接了我过去陪她。到b市的第二天,行之的母亲就过世了。我身体不大好,又因为亲姐姐过世太过伤心,就留在b市养身体。养了差不多有一个月吧,温家老大把你给抱回来了。我下楼看了你一眼,就觉得这小娃娃太小了,才一岁多一点点,看上去可怜极了。”李小棠笑着看她,“那时候温家为了你可是乱成了一团,后来倒是把你给留下了。”

温远听着,低下了头去,却被李小棠拍了拍手:“那时候我想啊,如果他们真不要,我就抱回来养着。”

温远被她有些调皮的语气逗得笑了笑,她抬起头,看着李小棠,“谢谢棠姨。”

“可惜我没这个机会啊。”李小棠遗憾地叹了口气,“所以每回行之过来的时候,我总要问问你。”

温远瘪了瘪嘴,“您问错人了,他那时候可没那么关心我。”

李小棠笑着看她一眼,“脾性那么冷的一个人,你要跟他认真,可就有生不完的气了。”说着便开始算,“一开始是敷衍我几句,可后来,等你长大了,他可不是敷衍我了。我听得出来。”

“真的?”温远不信。

“当然是真的。”

李小棠瞪她一眼,温远嘿嘿地笑了。笑完了,发现李小棠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良久,听得她叹一口气:“你让他上心了,这本是不应该的。因为一旦上心,就割舍不掉。别说你不是温家的孩子,即使是,他又能如何?还不是要管着。”

温远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棠姨,我是不是做得不对?”

“不能说不对,只是前路不好走罢了。”说着,她却笑了,“不过这大概就是行之先来带你见过我原因。他呀,有时候可会算计着呢。”

算计?温远茫然了。

而棠姨却拍拍她的脑袋瓜:“反正时间还长,你慢慢会体会到的。”

温远:“……”

当晚,温远睡在了二楼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里。

里面摆设很简单,一张大床,一个书橱和靠墙的一套桌椅。李小棠亲自给她铺的床,碎花床单,一针一线竟都是自家织的。温远是越来越佩服李小棠了,总觉得这样的女人才是适合居家过日子的嘛。

“今晚你就睡在这儿吧,这次行之来的突然,床单也没有来得及晒。而且又下雨,可能会有一些潮。”

“没关系的。”

温远甜甜一笑,很是乖巧。

李小棠慈爱地看了她一眼,“那就好。”

“我扶您下楼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你洗个澡休息吧。”说着又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不许把我当个残疾人。”

温远调皮地吐吐舌头。

这一天坐车也怪累,而且心里压力有比较大,温远泡了个澡出来,靠在床头晾头发的时候已经昏昏欲睡了。

入秋,天气已渐凉。雨水带来的yīn冷更是透进了骨子里,温远被冻得清醒了,听见走廊上有轻微的脚步声,她打开门,见刚刚上了楼的温行之自拐角处走来。他今晚陪徐莫修喝了不少的酒,虽不上脸,但还是有些醉意。

看见他,温远还是有些恼的。温行之也知道,站在那里不动,看着她鼓鼓的脸颊,目光深邃,不可见底。

一番对视,温远首先败下阵:“你喝多了吧,我去给你冲点儿蜜水。”

说着就要下楼,结果被他拦腰截住

“少去厨房捣乱罢。”他说,“我没喝多。”

温远只好憋气地瞪着他,看他往自己的房间走,忙出声叫住他:“那是我的房间,你睡对面那个房间吧。”

温行之一顿,看了她一眼,打开了对面房间的那扇门。

迎面便是一股潮气,大床上只有一个空空的床板,别说被子了,连个褥子都没有。温远睁大眼睛,有些意外地看着温行之。

而温行之则蹙了蹙眉。看来他小姨李小棠的恶趣味又上来了,整起他来毫不留情。

“这怎么办?”温远脸红红的,“要不去楼下找个房间?”

“不用了。”温行之回绝的很干脆,‘她故意的。”

温远忍不住无语望天。

“跟我进来。”

他把手伸向她,温远像是被烫着了一般,慌忙把手背到身后,“我不要!我不要跟你睡一个房间!”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甚至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温行之不禁觉得好笑。这丫头说起来很奇怪,有时候胆子大的要命,有时候又胆小的厉害。

“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他敲了她脑袋瓜一下,“跟我进来。”

说完,直接提溜着她的后衣领子把她拉了进来。

温远脸烫热烫热的,她想抗议,可一想这样不就说明她多想了吗?她多想了吗?多想了吗?想了吗?

当、当然是——想了!

温远气恼地看着他。

她生气的不是她在他面前的待遇问题,而是都要睡一个房间了,他,他竟然一点顾虑都没有?也没有想歪?做是一回事,想又是一回事啊!他连一丝丝杂念都没有,这就说明她的魅力值很值得怀疑!

“你先睡觉,我去洗个澡。”

话音落定,那人从从容容地走进了浴室。温远坐在床尾,狠狠地瞪了浴室的门一眼,继而挫败地躺倒了床上。

温远觉得自己越来越纠结了,于是趁他在洗澡的时候,偷偷解开的睡衣的上三颗扣子。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xiōng前凸起的两包,虽然发育状况不理想,但好歹有胜于无啊。而且这东西,太大的话也会很恐怖吧?温远撇撇嘴。

再观察下半身,两条腿倒是挺细的,就是该挺翘的部位不是很挺翘,以至于看上去有些干瘪。研究一圈下来,温远悲剧地发现,全身勉强还能入眼的就是她的腰了。细,但由于她爱吃,不至于摸上去全是骨头。也难怪,他抱她的时候喜欢握住她的腰。

温远就这么一边碎碎念一边盯着自己看,那眼光俨然就像是在衡量一直小猪,看它究竟能卖上多少钱。也许是太过怨念,以致于浴室门咔嚓一声响,打开之时,她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一只手往上拽xiōng衣一只手忙着系睡衣扣子。手忙脚乱的,完全没想到xiōng前那一片片雪白的肌肤,大好的春光全部落入他的眼中。

温行之是绝对的意外,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缓步走向她。

看着她低到不能再低的脑袋,温行之伸手拍掉了她的手,摘掉了她的无肩带式xiōng衣,又不慌不忙地给她系上了扣子。然后,压低声音开口:“温远——”

“不要叫我,我听不到。”

她沮丧地双手捂着脸,绯红的色泽一直延续到了耳根。

温行之忽然想笑,却感觉到直跪在床上,面对着他的这个姑娘浑身颤巍巍地在发抖。

他握住她的腰:“冷?”

温远撤下两只手,那表情是有些悲愤的:“我,我是不是一点儿吸引力都没?”

温行之觉得好笑:“你琢磨这个做什么?”

温远继续悲愤:“还是你是柳下惠,坐怀不乱?”

温先生终于正视了她一眼,这让温远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她干瘪的,不挺翘的部位,又挨打了。

“你信不信,我若真是乱了,肯定要遭殃。”

“为什么?”

她明显一副不信的表情。

温先生则是出奇的好说话,他低头看了她一会儿,说道:“试试好了。”

what?这怎么试?温远茫然地看着他。

却见他笑了笑,竟有一点点慑人心魄的味道。温远呆住了,下一秒便被他从床上托了起来,两片唇瓣被他吮吸著。濡湿的感觉让她的脑袋瓜哄一下炸开了,她的两只脚堪堪离开床面,整个人都悬空着,所以不得不紧紧地攀着他的肩膀。

这姿势让温行之占了上风,他诱导着她将她的胳膊环上他的肩膀,一只手扣住她的腰往怀里压,吻着她的唇也往更深里探入。

温远有些撑不住了,原来是这个试法儿啊?真是要了命了!

许是察觉到她有些紧张,温行之稍稍放松了手,温远终于喘了一口气。可还没完全松懈下来,她忽然两眼睁圆,一副完全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你,你——”

“放轻松。”他轻吻着她的脸颊,“说了要试。”

温远想哭。

他倒是不扣着她的后脑勺了,可他两只手一上一下这样更折磨人好不好?!温远只觉得浑身过电一般,一波一波地颤栗向她袭来,她慌不择路地躲着,却一次又一次被他精准的逮住。肆意地挑逗着,完全不给她一点点退路。

温远彻底慌了。

她呜咽一声,在男人耳边软着声音求饶:“呜呜,小叔——”

她是真的撑不住了,否则不会这么叫他。温行之的神智尚在,他放开她,吻了吻她的鬓角。

“远远,你不能只有吸引力。”他说着,声音低哑到性感,“还得有灭火的本事。”

温远泪奔。再,再也不能招惹他了!下手太狠了!

***********************

经过昨夜这么一“乱”,温远终于长了记性。不是人家不想乱,究其原因还是她自己太弱。

昨晚就那么匆匆睡着了,早晨起来,才深刻感受到他施加在她身上的惩罚。两腿之间有些涩涩的疼,还有xiōng前那两包,明显有些红肿。

温远吸一口气,只觉得惨不忍睹。

简单的洗漱过后,她下了楼。

徐莫修正在准备早饭,李小棠正坐在沙发上剪一些东西。温远仔细看了一眼,像是到奶奶祭日时烧给她的那些。而温行之,则有些慵懒地坐在一旁,面前是一杯茶,刚刚泡好,还冒着热气。

李小棠先看见了温远,笑着向她招招手。

温远此刻是不愿意出现在温行之面前的,可也没办法,只好来到李小棠身边。

“冷不冷,昨晚上睡得怎么样?”

温远瞄了温行之一眼,见他没看她,便说:“不冷,睡得挺好。”

“那就好。”她转头看温行之,“我看你们这次来得太急了,这丫头根本就没有厚外套,在这里还好,若是去了山上,那风刮起来,可是要冻坏人的。”

“不要紧,车上有备,不会冻着她的。”

温远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要去山上?”

温行之嗯了一声,倾过身来握了握她的手,“是有些凉,等一下喝点儿热汤暖一暖。”

温远看着他,心里忍不住腹诽,他故意的吧?这么淡定,她都不好意思再给他脸色看了诶。见过占了人便宜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吗?这就是了。

温远翘起嘴唇,反握了握他的手:“这次去山上看谁?你不说我就不去了。”

很明显的意有所指。

温先生还没开口,李小棠倒笑了,“难道这丫头是你一路骗过来的?”

温行之淡淡一笑,话虽是对李小棠说的,可眼睛却是瞧着温远:“胆子太小,若真说了,您这会儿怕是看不着她了。”

温远气不过,捏捏他的手。

“这次不诳你。”温行之微哂,“你也认识,见过照片的。”

照片?她见过照片?!

温远想起来了,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是,是——她?”

正是温行之的亲生母亲李若秋。

温行之每年固定回来的日子只有两次,一次是母亲忌日,一次是过年。这里终年都是李小棠和徐莫修两个人,他们膝下无子,也难免会觉得寂寞。多一个人,便多一份人气和热闹。于是成了习惯。

只不过这一次,温行之早回来了几日。若是以往,定是要到忌日的前一天才到的。

温远回过神,看着温行之,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温行之却笑了笑,把玩着她的手,说:“只差一个月,她老人家险些就能见到你。可终究是无福,这一回带着你去,让她见见你,怎么样?”

他不信命,却觉得老天还是有眼的,母亲离世一个月,她就来到他身边。十九年,是他的幸运,她从未走远。

温远不知他心中所想,却被他那一句话说的鼻子酸酸的。她有预感,那个温婉大气美丽的女人,跟李小棠一样的女人,肯定也会宽容她的。

“好。”她沙哑着声音应道。

**************************************

a镇东,有一座山。温行之每年过来都要去一次,因为李若秋就葬在山上的一个公墓之中。

李若秋十几岁离开了a镇,因为那时候有部队上的人来李若秋上的高中招女兵。李若秋和同班几个女同学一起报名参加,通过了体检,一辆老式军卡直接把她们拉到了b市一个团里,当起了文艺女兵。后来因为母亲病重,李若秋回过a镇一趟,照料了母亲的身后事,并把李小棠接到了b市,姐妹俩人相依为命,李小棠还在b市考上了军政大学。

可终究没能去上,因为她那时的身体状况极差,少不了人照顾。没办法,李若秋只好把妹妹留在家里。后来,经组织介绍,李若秋嫁给了长她十几岁的战功卓著的温恪。再后来,李小棠也遇到了徐莫修,她不愿意再在b市待,于是徐莫修便在a镇买下了这座宅子,陪她一起回来。

算起来,李小棠在a镇待了也快二十年了。每年也是要在这个山里走一遭的,所以别看她腿脚不方便,却也没比温远慢到哪里去。那两个男人呢,就跟在身后。与她们始终相差一米远。

山间的温度果然不高。

虽然yīn雨已停了两三日,可yīn冷确实透到了骨子里,温远裹着厚厚的外套,缩了缩脖子,要扶住李小棠,然而后者却推开了她的手。

“小丫头,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李小棠笑笑,“说了不许把我当残疾人。”

温远赧然道:“我是怕您走得太累。”

因为这一路没有通车,所以需要步行差不多二十分钟。

“不累。走了快二十年了,哪里还晓得累。”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这风景也快看了二十年了,可总也不腻,我就想不通b市哪里好,值得她那样恋恋不舍。丫头,你喜欢那里吗?”

温远摇摇头。

李小棠满意地拍拍她的手:“好孩子。”

李若秋所在的这个公墓,从建成之初就号称是个风水宝地。温恪曾经来过一次,为她选了一个位置。在公墓一隅,虽是个角落,但从这里向山下望去,风景却是绝佳的。

李小棠站定在距离那座墓二十米的地方,徐莫修丝毫不奇怪地扶住了她,温行之看了两人一眼,带着温远继续向前走。

温远有些好奇:“棠姨怎么不过来?”

“不知道。”

“喂!”

“是真不知道。”他转过身来,握住她的手,暖和和的,很舒服。

“那你怎么不问问?”

“长辈的事,过问那么多做什么。”

温远有种直觉,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只是不讲给她听罢了。不讲就不讲,反正她也不太在乎。

她在乎的是,每年他站在母亲的坟墓前,都会想些什么。

她不敢问,怕得出的答案太过伤感。而实际上呢,温行之是什么都不想的。

不知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一种感觉,至亲的人一旦离开,那些她陪伴自己所度过的日子,遥远的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想不起来,也不大愿意想。动感情,尤其是伤情,是很伤脾胃的。他站在这里看看就好,想必这照片上的人也是明白她这个儿子的,所以yīn阳相隔这么多年,各自安好,便也再好不过。

或许等时间再久一些,他想起那些事那些人无动于衷时,便会来跟她叙叙旧。

“你可不可以站远一点?”

温远忽然扭过头,对他说。温行之骤然回神,眯着眼睛看了看她:“怎么?”

“我想一个人在这儿待会儿,你快点站远点。”她红着脸催促道,温行之微哂,拍了拍她的脑袋,转身向李小棠刚刚站得位置走去。那里,已经没有了徐莫修和李小棠的身影。

可真讨厌呢。

温远嘟着嘴,转过身,将带过来的花束放到了李若秋的墓碑前。照片上的女子笑得很美,比之前她在相册里看到的那张美多了。

不知怎的,温远却有些不敢直视她了。

这种心虚可有些不妙,她给自己打气,抬起头,看着李若秋的眼睛。那双眼睛透出的光很是柔和,这给了她些许底气。

她想她会原谅她吧?她拴住了那么优秀的一个人,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呢。昨晚自梦中醒来,开着床头灯,她默默地看着他睡着的样子,心里幸福的要命。

她知道他值得更好的,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请您一定要原谅我。”温远低声说。

那样,她才不会怕。

35、

整个十一假期温远都是在a镇度过的,李小棠也非常喜欢她,毕竟这么多年家里很少来女性,还是这么年轻的女性,所以假期结束要走的时候,李小棠竟也恋恋不舍的。

温行之送她回的学校,回到t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五点多了。温远是被叫醒的,睡了一路,睡得脸颊红红的。她闭着眼睛缩在他的外套里缓了一会儿才完全睁开醒了过来,收拾书包,准备下车的时候,被温行之叫住,递过来一个袋子。

温远打开一看,竟是打包的某饭店的外卖。

她咋舌:“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睡得猪一样,怎么会知道。

“今晚早些睡,明早还要上课。”

她扁扁嘴,“你也不许多喝酒。”

下午开车回来的时候温行之接到赖以宁打过来的电话,在这种私人时间打过来的电话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要做,结果让温远无语的是,竟然是要他去喝酒。

温行之弹了弹她的脑门,算是答应。

下了车,又想起一件事,温远倏地转过身,把住车门。

“有件事我一直忘记问你了。”她说,“那晚,在x酒店,我看到陈瑶了。你跟她一起?”

“怎么。”

这么淡定的态度!

温远怒了:“又不是你的朋友,走那么近干什么?”

温行之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虽然知道不是时候,但他还是想起了某年某月某一日,这姑娘告诉自己,你跟秦昭不合适。想到这里,他低头笑了笑,见她还是瞪着他,便清了清嗓子:“温远,不是特别笨的我瞧不上。”

说完,关门开车走人。

留温远一个人在原地被他燥得直跺脚,脸颊绯红,如傍晚天边的火烧云。

进入十月,gp也开始了最忙的一季。而温远呢,也在忙着准备一个月后的期中考试,这也算是t大的特色。每学期的教学周共十八周,每九周有一次大型考试,算是检验同学们前一段时间的学习情况。金融系偏理,学的都是数理知识和基于数学之上的经济学知识。用老师的话讲,金融系就是数学系。这让从小到大最怵头数的温远同学忙的焦头烂额。托莫薇薇找了本系的几个牛人借来了笔记,又突击了一个多月才险险过关。接下来又跟着莫薇薇跑社联的活动,连gp那边说好的实习都因为没什么时间而挪到了下学期,等到活动终于告了一个段落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份了。

是日,受西伯利亚寒流影响,t市迎来了第一场雪,还是一场大雪。温远正闷在暖和的被窝里睡午觉,睡得正甜,被舍长刘春喜给掀开了被子。

“我真是看不下去了!这么好的天气,你竟然给我一觉睡到了这个点,快点起来,我们去吃火锅。”

温远敷衍地哼哼了两声,又躲了躲,最终还是被折腾了起来。她翻出厚厚的羽绒服,踩着棉鞋跟春喜和周垚一起去了校外的一家小火锅店,点了个鸳鸯锅,吃的浑身冒汗。

忽听舍长春喜叹一口气,放下筷子,满脸惆怅:“我跟你们两个吃什么鸳鸯锅啊,应该跟男人!男人有木有!”

周垚:“小喜儿又恨嫁了,温远,给服务员打个招呼,让她上一盘男人!”

温远囧囧地看了两好友一眼,塞了片土豆片进嘴里,她忽然想起一个人:“徐小荷呢?怎么忘了叫她一起来?”

春喜儿:“打过电话了,说在自习室复习呢,让我们自己吃吧。”

周垚哧一声:“我看她是怕掏钱吧。”看了春喜和温远一眼,她说,“别说我小心眼儿,我也知道她家经济条件有限,但犯得着这样吗?我们图的就是一个乐呵,你来了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多好,可人偏不!我说大不了这钱我们出,可偏偏人家自尊心那么强,指不定以为咱们是瞧不起她还是咋滴,你说这人心思能不这么复杂么?”

听了她这一串吐槽,温远第一反应就是笑:“小垚,你是不是跟舍长混久了,说话都带大茬子味儿了。”被瞪了一眼,温远作严肃状,“好啦,她性格如此,再说她做兼职确实不容易,辛苦挣来的钱自然是不舍得花。”

周垚不以为然,“你不是也做兼职?也没见你那样啊!”

温远语塞,舍长刘春喜的表情也变得很古怪。

“怎,怎么了?我说错了?”

刘春喜四下看了一眼,有些神神秘秘地看了两人一眼:“说起温远,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你们两个知道不知道。”

“我?”温远茫然地指指自己的鼻子。

“我也是听说的啊,对不对的,你可比往心里去。”

“哎呀你快说吧,急死人了!”周垚急道。

“好吧。”刘春喜盯着面前吃的只剩下半盘的小肥牛肉,“我听隔壁宿舍有人议论温远,说经常看见有车在外面等着接温远,虽不是什么豪车,但没有个七八十万也是拿不下来的。有,有时候吧,还不是同一辆,她说她都看见好几次了!”

“是谁呀?这么八卦?!”周垚义愤填膺。

“倒不是咱们系的。”春喜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温远的脸色,见她没有生气,才接着问道,“温远,她说的不是真的吧?”

温远这会儿算是彻底听明白了,先是一囧。想不到,每次看他开来的车已经够低调了,竟然还会被人议论,真是生命不息,八卦不止啊。

“你们相信吗?”

她看了两人一眼,春喜儿和周垚一对视,皆摇了摇头。

温远眉眼一弯:“其实吧,她说的也对。”

“啊?”

春喜儿一声尖叫,温远忍不住失笑:“你忘了,我在t市不是还有一个亲戚吗?”

两人顿悟,周垚奸诈地笑笑,拉了拉温远的袖子:“哎,没想到啊,你竟然有个这么有钱的亲戚!”

温远望天,“要说也不是很亲,最起码不是近亲。”

“能有多远?”

能有多远?

温远想了想,“最起码从学校到他那里得十几分钟吧。”

周垚&春喜:“……”

一顿饭,吃得周垚和春喜狼血沸腾,围着温远一直打听她的“远亲”。温远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这两个寂寞的“女纸”。

结完帐,回学校的路上,雪越下越大了。干道两旁的路灯将整个学校映出一片橙色来,有一种异样温暖的感觉。cāo场上有人在打雪仗,春喜儿和周垚都兴高采烈地加入其中,温远才不想无辜被殃及,便站在一边含笑看着,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看了看来显,她咧嘴笑了。

“喂!”

明显很雀跃的声音,那边人也受到感染,放下手中的水杯,认真地跟她讲电话:“在哪儿,听着有些吵。”

“我在cāo场!t市下雪了,你那里下没下?”

前几天,温行之去了伦敦。对此温远已经习惯了,每年都四分之一甚至更多的时候温行之都是在英国,每次回来,也都会给她带一些小礼物,她已经攒了一小收纳盒了。

电话的这一头,温行之转过转椅,撩开了窗帘。安静的庄园,望过去是白皑皑的一片。

“真巧。”说完,便听见那头笑了笑。

“我听赖以宁姐姐说,你每次去住的酒店都可以看到大本钟和伦敦之眼。”

“怎么?”

“我也想看。”

看着热闹的人群,温远忽然想他。想念在a镇的时候,被他抱在怀里舒舒服服睡觉的日子。也因此,说话的声音就不自觉地带了点儿撒娇的意味。温远不粘人,但偶尔会撒一撒娇,她觉得这样正好。

“不行。”温行之说,“带着你是个麻烦。”

“……”温远不满,“喂!”

温远之无声地笑了笑,“不许在外面待太久,太冷就早些休息。”

温远切一声,看见周垚和春喜打闹的身影,她说:“你以后不要开车来接我了”

“为什么?”

温远狡黠一笑:“哪有为什么,要避嫌啊!”

温先生:“……”

难得见他被她的话噎住,总算扳回了一局,温远心情大好地挂掉了电话。而电话这头的人,对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蹙了蹙眉。

这情况,好像不太妙。

***********************

经刘春喜这么一提醒,温远特别注意了一下隔壁宿舍的人。有几个看她的眼神是不太对,不过倒也不会直接在她面前说什么,只是在水房遇到的时候,两排水龙头,温远一个转身,会从镜子里看到在凑在一起洗衣服的几个人正在默默地打量自己。温远从心底感到无力,只好甩甩手,端起盆子离开她们的视线范围。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两周,直到系里忽然开始传另外一个人的绯闻。整个金融系的女生宿舍都在这一层楼,也都炸开了锅。

是日,温远刚刚买了早饭去了教学楼。第一节是“补头”的课,温远可不敢迟到。刚走到门口的时候,被一个同学叫住了。她皱着眉看过去,正是隔壁宿舍的其中一个女生a。

对她们,温远本能的没有什么好反应:“怎么?”

话一出口,温远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是被他带坏了吧,竟然学会了这么深沉腹黑的一招。

许是想到了某人,温远的脸色不如自己的语气冷,小a便八卦地问道:“徐小荷是你们宿舍的吧?”

“是的,怎么了?”

小a一脸激动之色,“看来你们不知道啊,系里都传开了。昨晚,有人看见她跟机械的一个男生在东区小树林里散步,不光是牵手,连吻都接了呢!”

“你做梦呢吧!”

周垚忽然插了一句,因为之前这群人乱传温远的谣言,所以周垚对她们印象也不是很好。

“谁说的,还有照片呢,就是拍的比较模糊罢了,但绝对能认得出来!”

“不看!”

周垚一摆手,又躺了回去。而温远却接过那人的手机,仔细看了看,发现小a所言非虚。这照片上的人,确实是徐小荷。

温远连忙推了推周垚:“小垚,你看是不是徐小荷?”

周垚看了,也吃了一惊。

小a有些得意:“没说错吧,看不出来呀,平时那么腼腆文静胆小的一个人,没想到步伐比我们快多了,我们这还单着呢,人家都到这一步了!”

音调一提,吸引了教室里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温远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视线一转,就看到徐小荷低着头推门而入。

教室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徐小荷也被这诡异的寂静引得抬起了头,有些茫然地看了四周一眼。直到看到小a手中的手机和站在一旁的温远,才恍然明白过来,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通红通红的,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压了下去,低着头走到了后排。

温远觉得有些尴尬,她想徐小荷估计是误会了,想叫住她,可上课铃已响,她也只好作罢。

一节课,温远都听得心不在焉。下课铃一响,她急忙扭头去找徐小荷,想要叫住她,却不料她已经从后门走了。

没辙,温远只好逆着人流去追她,追到教学楼前的小花园才把她叫住。

徐小荷转身,目光泠然的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也没说,是小a一直到处乱讲。”一路跑过来,温远脸色有些红,还微微有些喘,“而,而且,我觉得谈恋爱没什么丢人的。”

说这话,温远觉得有些囧。她自己都是早恋,哪有资格嘲笑别人。

徐小荷狐疑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发现她说的是真的,才轻轻地松一口气。她盯着花园里的花,神色有些迷茫,又有些羞赧。

“其实,其实我也没想谈恋爱的。”她说,“只不过——”

“我明白!”

温远连忙应道。

徐小荷扑哧一笑,“你明白,你谈过恋爱?”

“这个——”

温远迟疑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而徐小荷也似是想起了什么,笑容便多了几分不自在,“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别人的嘴,我也管不了。”

一场差点儿引起宿舍内部矛盾的误会算是解开了。下来温远从周垚和春喜那里听了一些徐小荷和机械男的一些八卦。说是一个月前经管学院金融系和机械学院的一个系举行了联谊派对,派对上两个系的人共玩一个游戏,输了的人要按照主持人的要求做一件事,有点儿大冒险的意思。游戏的结果就是机械那个系阳光帅气的班长被一群不怀好意的人挤兑输了。主持人便趁机要求他从在场以为异性中挑出一位来对她说一句肉麻的话。

班长也知道自己是被捉弄,可仍旧好脾气地从金融系挑了一位女生。最不起眼的,整场联谊活动一直坐在一旁默默喝果汁的女生——徐小荷。

徐小荷自然是受宠若惊,被班长拉着手说完肉麻的话之后脸色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徐小荷长相本来就清秀,在这个荷尔蒙旺盛的年龄,两人自然是很容易就走到了一起。

至于议论徐小荷的那些人,温远猜想,大部分应该是对班长有意思的人。这年头,男人也能成祸水啊。

不过温远有些郁闷:“什么时候举行的联谊,我怎么不知道?”

“周六,你一周末就往你家亲戚那儿跑,哪有时间来参加这个!”

温远囧。

交了男朋友的徐小荷心情明显好了起来,性格也比之前开朗许多。在宿舍里,温远经常能看到她一边哼着歌一边晾衣服,被她看到,还脸红着解释,机械男宿舍在yīn面,她们宿舍在阳面,所以拿过来他的衬衣,帮他洗干净晒好,干得快。

周垚笑她傻,而温远对此看法却是不同。

恋爱中的人就应该是这样一副样子,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沉浸在自己的幸福当中,哪怕被别人认为是一个傻子,又何妨呢?

且不说徐小荷,光说她自己,曾经做过的傻事又何止一件两件。她与徐小荷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可以这样光明正大的喜欢一个人。温远几乎是有些嫉妒她。

“温远?”

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温远迅速回神,看向徐小荷:“怎么了?”

徐小荷眼睛睁得大大的,甜甜一笑:“你跟舍长还有周垚这周末有空吗,赵晖说想跟咱们宿舍的人一起吃顿饭。”

“赵晖?”温远有些茫然,“赵晖是谁?”

“是我男朋友啦,你们去不去?”

“……”温远思索了一会儿,“我是没问题,我帮你问问舍长跟周垚吧?”

徐小荷笑着点点头,又去忙她的了。

晚上,趁着徐小荷去上自习,温远把这事儿跟周垚和春喜说了说。两人有些面面相觑,因为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徐小荷的“抠门”,突然听到她说要请他们吃饭,自然是有些不适应。

周垚提议道:“咱们准备一份儿礼去吧,不能白吃人家的。”

“说的也是,准备什么样的好?”

“不能太贵重。”温远肯定的说道,“要不是太便宜,而且还有意义的那种。”

最后选定的礼物是一对网球拍,因为徐小荷和赵晖都是网球社的,喜欢打网球。款式一样,就是男的是灰色,女的是粉色。

带着礼物,温远,舍长和周垚在周日的晚上去了t大校内最有名的一家湘菜馆。那里生意特别好,每天都是爆满,徐小荷也是提前三天才订到了位置。

她们三人到的时候赵晖和徐小荷已经到了,正低头研究着菜谱,似是起了争执,赵晖微微皱了皱眉头。

三人正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而入的时候,徐小荷看到了她们,忙向她们招了招手。

“是不是来晚了?这是送给你们的。”

舍长作为代表,把礼物递给了徐小荷。徐小荷刚说了声谢,赵晖便惊喜一般地把这对网球拍接了过去,“这个牌子的球拍一个得卖四五百吧?”

“没,没那么贵的,两个加起来差不多这个价格。”

赵晖沉浸在收到新拍的喜悦之中,徐小荷见状,忙拉了拉他的衣袖,“快点菜吧。”

“看我激动的。”赵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副大男孩的模样,“就按咱们刚才商量的。你看怎么样?”

徐小荷下意识地皱皱眉,看了温远舍长和周垚一眼,又笑着说:“行,不过我们宿舍的人都不爱吃肉,点那么多荤,可都要靠你了。”

周垚闻言甜甜一笑,“没事的小荷,你估计不知道,别看我跟温远瘦,但我们两特能吃肉。至于小喜儿就算了,她减肥呢,就不强迫她了。”

“谁说的。”春喜一巴掌打到周垚的背上,“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

三个青春活泼的女生让赵晖不自觉地笑了笑,徐小荷也终究没再说什么。

点好了菜,在等上菜的过程中,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经过徐小荷的介绍,温远意外的发现,原来赵晖也是b市人,而且还是十一中毕业的!

温远有些不太相信,“我也是十一中的,怎么就没见过你?”

“不会吧?”赵晖吃惊的表情略显夸张,“这,这也太有缘了!校友!绝对的校友!”

说着热情地握住了温远的手。

有点儿疼,可温远还是不好意思拂开他的手。

“小荷呢,小荷是哪个学校的?”温远转而看向徐小荷。

徐小荷的视线一直落在赵晖紧握着她的那只手上,听见问话,才淡淡地转移了视线:“我在二十一中,学校虽然不太好,但是考上t大的也不少。”

温远不禁有些囧,她想自己是不是又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了。

“先不说这个!”赵晖激动地看着温远,“一说是校友,我就觉得好像见过你,你认识苏羡吧?”

苏羡?

对于这两个字,温远很是反应了一会儿。她是有多久没想起这个人了。

“嗯,我们是朋友。”

“我就说!”赵晖兴奋地一合掌,“在十一中的时候我是校篮球队的,不过一直是候补,只在高二的时候参加过一次全市的篮球联赛,那是苏羡带着我们打的,拿的是冠军!还记得不?”

“当然。”

想起那时,温远不自觉笑起来。

“说真的,我很少佩服过同龄人。可那时候真觉得苏羡太牛了!低低调调的一个人,披上战袍就霸气十足。听说他高考没发挥好出国了?可惜了,没机会再找他切磋了。”

“他还会回来的。”

不知怎么,温远说了这么一句话。心中是那样的笃定,他还是回来的,他们还是朋友。

因为聊起了苏羡,话题多了起来。

赵晖是个很能说的人,这是多年的班长经历历练出来的,所以这一顿饭下来,不曾冷场。倒是徐小荷,不怎么爱说话,连上了桌的饭菜都不怎么动。

吃完饭已是八点,从下午开始就yīn沉沉的天气零星飘着几朵雪花,,看上去有下大的趋势。饱暖思被窝,温远现在所有的想法就是感觉回到宿舍睡觉去,然而,正在结账的赵晖和徐小荷站在柜台前已经将近十分钟了,看样子是起了争执,而且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站在店外等候的温远,周垚和舍长互看了一眼,撩开帘进去了。初进门,便听徐小荷尖细的音调:“我们点的菜价格都差不多,我早就算过总账了,怎么到你这里就多出了七十块钱,还敢说不是多收我们的?!”

店长也显得非常无奈:“你点了多少菜我们这儿都有收据,我拿给你看看不就完了吗?我不跟你争这个,在这儿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没见过你这号的。”

“我吃了那么多店,也没见过你这样的。”

赵晖拉了拉徐小荷,意思是结账了事。徐小荷挣开他的手:“凭什么呀?就让他拿来收据看看,我就不信还能随便诳人钱了!”说着又跟店长算账,“你看,你这边一盘菜最多不超过三十,我们才点了几盘?撑死两百五!更何况我还算好了,就我们那一桌,最多两百,你要我两百七是什么意思?”

老板没辙,只能从一堆收据里找出她们那一桌的,递给她看,“你自己看看吧!”

徐小荷瞪老板一眼,拿过收据来仔细地看了看。末了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她看着赵晖,问道:“你换了两道菜?而且你还加了两道菜?赵晖,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这里跟老板理论这七十块钱理论半天,赵晖已经觉得够无奈的了。现在这件事再被徐小荷拿出来说,他脸色难免也就有些难看

“这么多人吃,就你点那么点儿菜够塞牙缝吗?而且我一大小伙子,我爱吃肉怎么了?”赵晖似是刻意隐忍着,“小荷,你同学也够意思,送给咱们的东西比这一顿饭钱还贵呢,你不能老省这些个。”

徐小荷脸登时就冷了下来,而一旁站着的温远三个人则是被面前这一幕囧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扫了这三人一眼,徐小荷说:“那好啊,就结账吧。不过我这出来就带了两百块钱出来,你那儿还有钱么?”

赵晖一怔,“你就带了两百块钱?”

徐小荷有些委屈:“是啊,谁想到能花这么多钱。”

赵晖猛吸一口气,看着徐小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一男生,大大咧咧的,从不cāo心钱上的事儿。临请客前给了徐小荷五百块钱,让她订饭店,这也是给她张面子的事儿。没成想,不cāo心就得出事儿。

长这么大,哪儿丢过这种人啊。尤其是在一群女生面前,他格外看了温远一眼,显得非常狼狈。

温远想了想,毕竟是自己校友,而且都在这儿站着不是个事儿,就说:“要不这样,我这边有一百块钱,先垫上。”

“行。”

“不行!”

徐小荷和赵晖几乎是同时开口。

赵晖皱着眉:“说是咱们请客,怎么能让你的同学掏钱。这样吧,你把两百块钱给我,我再打电话找我同学拿点儿钱来结账!”

徐小荷急了:“你还嫌不够丢人啊?找你的同学拿钱?我的同学就不行啦?”

赵晖冷着脸重复一遍:“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就是不想再丢人才这么做的。你跟你同学先走吧,我在这儿等着。”转而又对温远说,“校友,让你看笑话了,改天有时间再找你聊。”

温远有些囧,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徐小荷狠狠地瞪了赵晖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宿舍楼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四人几乎是同时在内心叹了口气。回到宿舍楼,周垚和舍长颇有默契地洗漱完爬上了床,一句安慰的话都不同正独自站在阳台上吹冷风的徐小荷讲。

温远无奈地看了那两人一眼,她知道,这任务又落她身上了。

推开阳台的门,一阵冷风吹来,温远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就听见徐小荷说:“我收到赵晖的短信了。”

“额,饭店那边的问题解决了吧?”

“解决了。”徐小荷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温远,“顺便我们两个之间的问题也解决了。”

“嗯?”

温远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只见徐小荷的眼睛红肿着,“他给我发短信,说以后还是做朋友吧。”

温远一愣:“这——”这不是分手的意思吗?

徐小荷一抹两颊上的眼泪:“你满意了吧?我就知道你没安过好心,从我跟赵晖交往那一天开始就说三道四的,现在刚好有机会让我在他面前出丑,丢人。亏我还以为你是真心借我钱呢,没看出来啊温远,你这么有心计?!”

“你误会了徐小荷。”温远急忙解释道,“我对赵晖没别的意思。”

“算了吧!又是校友关键时刻又慷慨解囊的!想用你的善良大方来衬托我的小气刻薄是吗?你赢了,就该高兴得意地笑,装什么无辜!”

温远被她堵得实在不知要说什么。

倒是上铺的周垚听不下去了,一骨碌爬下床,把徐小荷和温远都扯进屋来,一把关住阳台的门,说道:“徐小荷,你自己说说今天这事儿是不是你办的不对?我们谁差你这顿饭了?是不是你自己说要请,请就请吧,还这么小气寒酸。对,就是小气寒酸,我们不是要吃多好的,就是吃个热闹,为你和赵晖高兴。结果呢,你反倒弄得大家都不高兴了,还把气撒在别人身上。我告儿你,我要是赵晖,也得跟你分手,迟早的事儿!”

徐小荷听了,气也上来了:“我知道你一直瞧不上我,可你算什么东西?自己有几个钱就趾高气昂地才说我?”

周垚气极,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舍长喝了一句:“行了,都少说两句,今晚闹得笑话还不够多?”

温远知道,闹到现在,隔壁几个宿舍的人都听到了。可有些话,现在不说开,误会肯定更深。

她平复了下呼吸:“徐小荷,你这样真的没什么意思。我没想掺和你跟赵晖,而且说实话,赵晖还真不是我喜欢的那一类型。说白了就是因为你的关系才认识了,又因着校友的关系更熟悉了些。刚刚掏钱,也是不想大家太难堪,绝对不是在赵晖面前要你难看。至于分手,我想,你自己也是知道原因的。这全在于你!”

徐小荷愤恨地看着她:“你多有理啊,搅和完了说赵晖不是你喜欢的类型?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难不成是那天夜里抱着你亲的那个?我看你天生就是勾引男人的料!”

此言一出,不光是周垚和舍长,连温远都愣住了。

“你,你什么意思?”

因为吵架,已经有不少外宿舍的人围在门口了。虽说隔着一扇门,但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徐小荷也知道这一点,冷笑一声,提高了音调:“那时候你跟我一起在酒店做兼职,那天晚上我喝多了,跟你不知道到了哪里。半夜醒来要上厕所,结果就看见你跟一个男人在另外一个房间亲亲我我!你说我跟赵晖拉手亲吻,但最起码我没跑到人家床上,舔着脸要人家亲!看样子人家是有钱啊,不然你怎么能自动送上门呢?那男人也是贱,否则看你这样怎么能亲得下去!”

温远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到了头顶,四肢不自觉地颤抖着,上下牙磕碰地声音听着也格外清晰。她握了握手,努力克制着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你敢再说一遍?”

“有什么不敢。”徐小荷像是借了胆子,“我说那男人就是贱,跟你一模一样!还骗我们说是什么亲戚?无非就是看人家有钱,上赶着倒贴着让人家玩儿!真、是、贱!”

话音一落。

温远闭了闭眼,克制再克制,终是没忍住,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徐小荷也被她这一掌打得有些懵,捂着脸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温远:“你,你打我?”

温远憋着气,心脏跳动的厉害。她的面容极冷,看得徐小荷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看着她,温远冷冷的开口:“就凭你这句话,以后别想让我拿你当朋友。贱?徐小荷,你以为你是谁,敢这么说他?打你一个巴掌还算轻的!”

徐小荷捂住xiōng口,死死地瞪着他,缓了一会儿,她竟然笑了出来:“刘春喜,周垚,你看我说的没错吧?都恼羞成怒了呢!”

春喜和周垚早就被徐小荷的话惊得呆住了,看向温远的眼神也是直愣愣的。

温远觉得自己不能在这儿待下去了,逼仄的空间,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她转身,打开宿舍的门。此时此刻她需要冷静。

门外也站了不少人。原本是来劝架的,可听了徐小荷的话,看温远的眼神就复杂了许多。有鄙夷,有好奇,更有羡慕。

面对这些,温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也就不解释。咬了咬唇,昂着头,迅速地走出了宿舍楼。

独留下一堆人,站在那里面面相觑。气氛,在一瞬间凝滞。

36、

36、

雪势已转小,可仍旧未停。

簌簌的雪花落下,来往的没几个人,皆是行色匆匆。温远站在宿舍楼下,冻得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怒火作祟,如今冷静下来,温远无奈地发现,太冲动了也不是太好。刚刚打出去那一巴掌,到现在手都还是麻麻的。温远紧握了握手,企图让那种感觉消失。

她不后悔,一点儿也不后悔。

“温远!”

听见刘春喜的声音,温远有些错愕地转过身去。只见她喘着气向她跑来,手里拿着的,是她的手机。

“刚刚,有个男人打你的电话,我帮你接了。”

“谢谢。”

温远低下头,小声说道。

“没,没事。”尴尬的场面,让一向话多的刘春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了眼温远,她只身只穿了一件睡衣,正微微发颤。“这里这么冷,你跟我上去吧。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温远摇了摇头:“你不用管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刘春喜无奈。她其实是不相信徐小荷的话的,因为在她看来,温远是非常纯净的一个人,怎么会为了钱而出卖自己。可是刚刚温远那一巴掌,恰恰又证明了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所以刘春喜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想了想,脱下了刚刚下楼时套在身上的长款羽绒服,一股脑塞进温远的手中。

温远有些意外,“我,我不要!”

“穿上!”刘春喜不容她拒绝,直接给她披在了身上,“不要冻坏了,静完了,就赶紧回宿舍。”

温远顿时就感觉眼底有些发潮。

“春喜,我不是那样的。”

她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自己的事,因为这其中有太多外人不能理解的东西。可她又想让她相信,她是在爱一个人,不为他的钱,而是纯粹的一个人。

刘春喜笑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上了楼。

目送她离开,温远低下头翻了翻手机,通讯记录已接来电的第一位就是那个人的,手指停留在他的电话号码上,却按不下呼叫键。在这零下几度的大雪天,温远感觉到一股噬骨的寒冷与孤单爬上心尖,缓慢又不留余地的折磨着她。

t市主干道上,有一辆车飞快地行驶着。

前两天初雪过后道路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今晚又下过一阵,很多车子都装上了防滑链,放缓速度碾过路面。唯独这辆轿车,不但速度不降,反倒又加快的趋势。

驾驶位上的司机额头已经有一层薄汗,傍晚时分接到电话要去机场接机。接了人一路无虞快进市区的时候,总监接了个电话。挂断电话,便吩咐他加快车速赶向t大。

大雪天里开快车,司机不得不谨慎又谨慎。偶尔从后视镜里瞧一眼后座的人,只从侧脸,便能看出总监心情不佳,于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后座的人,是温行之。

长时间的飞行外加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已经让这个男人的脸色不甚好看,挂断电话之后,心情更是糟。

他低头看了看表,吩咐司机道:“再开快点。”

司机在心里暗暗叹一口气,又稍稍加大了油门,好不容易看到t大的高耸校门,刚要拐弯进入时,忽然听到温行之说:“停车!”

司机赶紧刹了车,后头看了温行之一眼,只见他蹙着眉看向不远处,开门,下了车。

温行之站在原地盯着某一方向看了几秒,趁这个功夫司机赶紧撑一把伞递给了他。这把手柄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黑色大伞将落下的雪花全部挡住了,温行之握着它,走向校门口。

校门口外有两排大灯,此刻只亮了一排,昏黄的光线被雪衬托的比平时明亮一些。也多亏了这雪,否则他是肯定瞧不见蜷在校门口那颗古树下的人的。

此刻他已经不太着急了,所以尽量放缓了步调。然而雪积得也够厚,下面埋了些许树枝,尽管他的脚步够轻,还是会有声响。

这声响惊动了温远,她慢慢地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抬头,看着面前的人,错愕,又惊讶。一时间,竟忘记了动弹。

温行之来到她面前,垂首打量着她。虽有一件长款羽绒服罩身,可露在外面的脑袋还是落上了不少雪花,融进脖子里,想必身体的温度也高不到哪去。鼻尖也发红,唯独那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一眨不眨。

“站起来。”

他用伞遮住她的身子,好让雪花不往她身上钻。可让姑娘却仿佛没听懂一样,眼睛微微一闪烁,头又低了下去,越发地蜷成了一团。

沉默了片刻,他弯下腰,拍拍她的脑袋:“我说让你站起来,蹲着难不难受?”

温远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

她现在不想看见他,一点都不想。因为一看见他她的脆弱就暴露无疑,说不定她会抱着他的腿大哭。她一点也不想这样!

“温远。”

他又拍了拍她的脑袋,温远终于爆发,一把拂开了他的手:“你走开!”

虽是一瞬的抬头,可温行之还是看到了她眼中泛着的水气,犹如一层薄雾。他稍稍一顿,继而低叹了一声。看着那颗压得低低的脑袋,他慢慢地蹲下了身,敞开大衣,将她包了怀中。

这温暖让温远委屈地想掉泪。温行之亦是能感觉到她的颤抖,索性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温远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惊慌中搂住了他的脖子:“你,你干嘛?”

对上那对泛红的兔子眼,他笑了笑。很淡,却很好看。

“我很累,所以你乖一点。”他吻了吻她的发顶,“我好带你回家。”

忽来的温柔,她无法拒绝。

他带她回的是距离t大最近的那套房子。

虽然有一段时间没有入住,但因为定期有人打扫,又有充足的暖气,所以整个屋子都感觉不到一丝冷清。

一进门,温行之就进浴室放了满满一缸热水。看温度差不多,就把温远叫了过来。

“在外面冻得久了容易生病,先泡个热水澡。”

温远此刻格外地听话,接过他递给她的衣服就进了浴室。看着关闭了的浴室门,温行之微一挑眉,转身进了厨房。

在外面待得实在是太久,温远浑身几乎要被冻僵,车上虽有暖气,可没待多久就下来了。此刻躺在浴缸里,任由热水一寸一寸地拂过她的身体,才感觉渐渐缓了过来。

这个澡她泡的时间有些长,穿好衣服出了浴室之后,发现客厅的大灯关了,只留了一盏壁灯,以及一旁的桌子上的那杯牛奶。

温远愣愣地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去了书房。

书房的门半掩着,有灯光从里面泻出,温远轻轻地推开门,看见温行之正坐在书桌后面,眉头微蹙地盯着电脑。

似是听到了她的动静,温行之抬起头来,原本紧锁的眉头稍稍松展:“牛奶喝了没?”

温远摇摇头:“不想喝。”

温行之竟也没有强迫她:“那就睡觉?”

温远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低低说了声好。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温行之稍一思忖,起身,跟着她来到了主卧。

偌大的卧室,只开了两盏床头灯。柜子的门大开着,温远正踮着脚,拿她的床单。温行之走过去,拍开了她的手,替她拿下床单,又亲自给她铺在了床上。还有她的被子和枕头,一径给她弄好。

温远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直到温行之直起身,对她说:“好了,睡罢。”

瞅了他一眼,温远掀开被窝,钻了进去。温行之见她躺好,便将她的被角掖得严严实实,只露她的一张小脸蛋在外面。

这一切都在不寻常的沉默中完成,温远就睁着眼睛看着温行之。待他掖好被角,要伸手去关灯时,忽然开口:“不要关灯!”

温行之低头看了看她:“不关灯怎么睡得好觉?”

因为这个要关灯的动作,他弯着腰欺身在她的上方,一个低头,就对上了她的眼睛。温远眨了眨眼睛,思考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来,揽住了他的脖子:“那你能不能别走?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怎个不好。

温行之凝视了她一会儿,顺着她揽住他的双臂,将她抱了起来。将她带进怀里,俯身便吻上了她的唇。

温远以为这会是个温柔至极的吻,因为今晚从见到他的那一刻他都是这个状态。却不料她稍稍张开嘴,他便毫不客气地探入,像是卷着狂风暴雨一般让她喘不上气。她捶捶温行之的肩膀要推开他,却不想他将她扣得死死的,她越躲他越不让她动,偏过头来伸手扶住她的后脑,交颈而吻,热烈且急促。直至她快要窒息,才得已解脱。

温行之贴着她的唇,一边让她呼吸新鲜空气一边缓慢地吮吻着,再开口时,声音是连他自己都预料不到的沙哑,无关情、欲,只是爱。

“温远。”

温远莫名地想哭,因为他从来没这样叫过她,温柔而缱绻,好听到她的灵魂都开始发颤。她特别特别想昭告所有人说这个抱着她吻着她的男人是她最爱的人,而她也知道,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对她来说到底有多么的难,会引来多少的流言蜚语。

一个贱字她都忍受不了,更何况其他?

“怕了?”他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问道。

他都知道!不管他是如何得知,反正他都是知道的!

温远喘息着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深邃幽暗,却格外迷人。在她还叫他小叔的时候,他是从来不会这样看着她的,他看她从来都像看一个孩子,不听话,惹麻烦,却又丢不下的孩子。

现在呢?虽然他从没说过,但温远知道,他是爱她的。像个长辈,又像个情人。

“不怕!”

沙哑且又坚定的声音。

温行之低头看着她那双被泪水洗过的一双眼睛,明亮地夺人心魄。一只手摩挲着握住她的腰,一只手将她的脑袋扣进怀中,良久,才说:“那就好。”

****************************************

发泄一通过后,温远的心情好了一些。又不太困,便被温先生勒令去热牛奶,喝掉再睡。

抱着热好的牛奶,温远来到书房。某人算好时差在跟gp总部的大boss谈公事,她便屈腿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小口小口啜着牛奶。偶尔看他一眼,都是蹙着眉敲打着键盘,偶尔会说几句话,全是英文,她也听不大懂。

只是看着他,温远便觉满足。

她明白,她是舍弃不掉他的。哪怕有再多的人反对,她也做不到。只是同时她也明白,不能再天真下去,因为需要面对的事情还有很多。

说起来还要感谢徐小荷,多亏了她的提醒呢。

“十一点了,可以睡觉了。”

温行之的声音自书桌后传来,温远又往沙发里缩了缩。“我不困。”

温先生便没再搭理她。

温远默默撇了撇嘴,这会儿又是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了,这种理智和冷静真是让她又爱又恨啊。

她兀自发了一会儿呆,又说:“我打了她一巴掌。”

虽然她气极,虽然她不后悔,可想起未来三年半还要相处在同一间宿舍里,便觉得有些发愁。而且,她知道,自己是不会去向她道歉的。而徐小荷自尊心那么强的一个人,自然也不会向她服软。

“怎么?”

温远皱皱眉头,“所以不知道以后要如何跟她相处。”

“不用担心。”那人不疾不徐地说。

“为什么?”

“因为她只会比你更苦恼这个问题。”

温远:“……”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但是她好像也没太占上风啊?

“那我还有另外两个室友呢,她们,她们要是问起你,我怎么说啊?”

声音越来越小,也是有些心虚。

温先生瞧了眼蜷在沙发上的某人,说:“这个你自己想。”

温远默默地纠结了一会儿,忽然脑子里像是闪过了一道光,她想起了些什么。

上次他带她去a镇的时候就丝毫没有任何避讳,这是不是说明他已经不在乎关系的曝不曝光了?或者说,已经在做准备?

所以,她纠结这些,说白了就是自我折磨?

温远觉得自己真是笨,可一瞬间豁然开朗的感觉真是好。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抬头看了电脑后头的某人一眼,弱弱地提议:“我想,要,要不就给你个名分?”

话音刚落,原本敲键盘的声音登时就停了下来。温远见他向她看来,便有些心虚地讪讪一笑。

这一眼堪称别有意味。

“你自己想。”

四个字,细听有点儿咬牙切齿地感觉。温远撇撇嘴,转过头,不知怎么脸有些燥热。

明明就是想的,还傲娇什么。真讨厌!

***************************************

因为不经冻而低烧,所以温远请了两天的假,第三天一早温行之送她回了学校。

这一次因为第一节没有课,所以温行之直接把车开到了宿舍楼下,看她上了楼才离开。尽管他没有下车,而且时间尚早,可还是有不少人从旁经过,投来好奇的目光。

温远一下车便注意到了这些眼神,但她努力装作没看见,径自上了楼。推开寝室门时,刘春喜正在和周垚抢包子,一看见她,都愣住了。

温远将手中的袋子递了过去。“这是你的羽绒服,多谢了。”

刘春喜依旧是愣愣的,直到周垚捅了捅她的胳膊,才啊的一声反应过来,“不用客气。”

温远笑了笑,回过身去准备下节课要用的东西。背后的周垚和刘春喜对视了一眼,表情有些复杂。

周垚使眼色:你问

刘春喜:你问。

周垚:你是舍长我是舍长?

刘春喜:~~o(>_

番外、

文件不存在,请重新上传

37、

37、

一巴掌过后,徐小荷和温远彻底闹掰了。

吵架过后的第二天徐小荷就换了宿舍,跟经管学院的另外一个专业的同学一起住。关于温远的传言也有,而且还有多种版本,不过当事人毫不在乎的态度让私下里好奇打听的那些人渐渐没了兴趣。真应了周垚安慰她的那句——这些人没什么恶意,不过就是生活过得太平淡找些乐子而已。

温远淡淡一笑,不说什么。

元旦一过,期末考试就随之而来。

t大的考试周一直有这么两个特点:长和难。长是时间长,难是考试题难。所以同学们都亲切地称之为裹脚布。

温远这一宿舍的人平时对学习都是不怎么上心的,不经常逃课,但偶尔也会有兴致一来结伴逛街于是便要翘掉几节课的情况出现。所以考试周一来,这三人压力颇多,扎根自习室差不多一个多月,总算将期末考试应付了过去。考完了便轻松许多,刘春喜和周垚都打包行李回了家,温远则在t市多留了几日。

这天,t市又下了一场雪。今年t市的降雪量超过了过去五年的总降雪量,电视台为此还专门做了一档节目来谈论气候变暖趋势下这略显诡异的天气。普通民众并不太关心这个,唯一的感觉就是出行不方便了许多,而且还冷得要命。

不过温远毫无感觉,因为gp大楼常年用中央空调供应冷暖气,温度甚至比供暖公司提供的还要高。温远躲在总监办公室里玩儿电脑游戏,自然是感觉不到冷。她在这里呆了快一周了,名义上是来实习的,可考试周后元气大伤,温远也懒得再去为一些数据费脑子,就搬了笔记本过来天天打游戏。这几天都这么过来的,略不同的是,今天温远同学的心情不怎么好。

温行之在一旁小会议室开了个临时会议,冗长的两个小时,散会时下班时间也快到了。揉揉眉间,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的时候,发现温远正趴在小茶几上一动不动,而游戏界面里面她cāo纵的那个小萝莉已被人杀的片甲不留倒地吐血。

他站在一旁,俯身看了看,然后敲了敲她的脑袋:“今天的战况怎么惨成这样?”

温远抬起头,眨巴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埋头拿起鼠标来狂点。可死都死了,亡羊补牢有个什么用。温远沮丧地关掉了电脑。

温行之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也不急着问,坐回办公桌,将手中的文件处理地差不多才开口:“说说罢,怎么回事。”

温远觉得这人神了,她这边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呢,他怎么就知道自己有事?撇撇嘴,她说:“成奶奶刚刚打电话了。”

“说了什么?”

“催我回去呗。”

温行之哦了一声,从文件中抬头看她:“老太太知道你什么时候放假?”

温远眼睛四处瞟,就是不看他:“不,不小心说漏嘴了呗。”

当真是笨。

“那老太太什么意思?”

“说是让明天。”温远略显心虚地回答了一句,看了看温行之的脸色,又连忙补充,“还说让人来接呢,不过我拒绝了!”

温行之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而后起身去衣架上取大衣。温远看见了连忙问:“你干嘛?”

他看她一眼,“你先起来,身体不舒服不要坐地上。”

温远脸红红地从柔软的地毯上站起来,她今天是大姨妈造访的第一天。虽然不太疼,但肚子微胀,也是有些难受的。她看他收拾她的书包,不由得问:“你不会今天就要送我回去吧?”

她乖乖地接过他递过来的外套穿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温行之注视了她一会儿,伸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他取了车,开车带她回家。在离家最近的一个购物中心停了下来,今晚没在外面吃饭,自然是要买些东西回去自己做的。

温行之一手推着购物车,一手选购着食材。温远站在一旁,时不时地抬头看他两眼,他将大衣放在了车上,只穿着一件黑色衬衣,整个人透出一种低调的清雅气质,尤其是偶尔认真起来时那眉头微蹙的样子,真是要多迷人就有多迷人。温远知道他长相极好,但很少当他面发花痴,不过现在一想到明天就要回b市,温远就不想移开视线。

“把这些拿到那边过一下秤,我去选点儿水果。”温行之嘱咐道

看了眼他选好的满满一袋,温远愣愣地哦了一声,却是站在原地不动。温行之察觉到她的异样,侧身问道:“怎么了?”

温远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在这人来人往的超市里,这姑娘的这一举动让温行之有些意外,可转念,他便明白了过来。

“好了,”他拍拍她的脑袋,“我没怪你。”

他倒真是不太舍得送她回去,可她也知道离家半年,b市那边还是有些人在想这姑娘的。更何况现在也不是挑明的时候,所以更要送她回b市。

而温远却摇了摇头,不光是因为这个的。她其实是不想回去的,她在t市过的太快乐了,一想到要回去面对家里的那些人那些事,她就觉得心情沉重。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不会跟她一起回去,并不是避嫌,而是每年都是如此——他几乎从不在家里过年。

“那你会回家吗?”她没松手,只问道。

温行之将她往身边带了带,说:“不回。”

就知道是这样。温远瞪他一眼,又压下脑袋。温行之就这么侧低着头看着她头顶柔软的发心,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

“不过我会回a镇。”

她抬头看他,有些不解他的意思。只见他勾了勾唇角,不疾不徐地说道:“所以今年你先回去,等过个两三年,我再带你去a镇过年。”

去那里过年?温远眨眼思索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之时,忽然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衣服。这,这意思是——?她不太相信地看着他,期待着他再说的明白点儿。而温先生一向都是点到为止,见她悟的差不多,便将袋子又递给了她。

“可以去了么,温小姐?”

温远瞥他:“温先生,两三年时间会不会太长?”

温远是不折不扣的典型的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的主,所以面对这种小小人儿的挑衅,温先生应付的很从容:“既然你这么想,那不妨我明天跟你一起回去好了。”

才不要!

温远切一声,拿起袋子过秤去了。温行之看着她小小的却又充满活力的背影,淡淡的摇头一笑。

两三年,确实是太久了点。

***********************

第二天,温远坐车回了b市。一到这种时候温远就忍不住有些怨念,这两个城市之间要不要这么近啊,半小时就到这种距离真是让她鸭梨很大好不好,真是够bt的。

来接站的警卫员听不见温远同学内心的吐槽,敬职敬业地把她的行李放进吉普的后备箱,又开快车把她接回了温宅。所以,逃离了半年,温远却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又回来了。

她站在门口,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才进了院子。b市和t市的天气一样糟,大雪簌簌地下,院子里除了正中的那条道路只有一层薄薄的白雪,看得出打扫过的痕迹之外,其他的地方都被厚厚的雪遮住了,几乎要没膝。

温远踩着雪咯吱咯吱地走上了台阶。

她伸手,略有些迟疑地推了推门,而几乎就是同一瞬间,坐在大厅沙发上的那个人向门口看来,四目相对,温远停在了原地。是乔雨芬,半年没有见,她的气色比她走得时候好了很多,正笑盈盈地跟另外一个温远看着有些面生的阿姨在说话。

相比温远,乔雨芬真是淡定太多了。她看了眼温远,偏头对身边那人说了几句,便向门口走来。

“回来了,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赶紧进屋。”

温远哦一声,从警卫员手里接过行李,进了屋。

“冷不冷?”乔雨芬边拍她肩膀上的雪边问道,温远心头一热,刚要说不冷,坐在沙发上的那个阿姨发话了。

“雨芬,这是你家姑娘啊,长这么大了?这是在外面读书回来了?”

乔雨芬笑笑,并不答话。阿姨兀自直感叹,“可见你跟你家先生感情是真好,要两个孩子,儿女双全,多好。”

知道温远身世的人并不多。一来是温家低调惯了,从不向外人说自家的私事。二来是这温家大院也并不好进,能进来的必然是走得极近的人,这样的人,即便是知道,也不会乱嚼舌根。这阿姨温远看着面生,想必要么不是太亲近,要么就是刚认识的。礼貌起见,她对她笑了笑。

那阿姨看了,也笑了:“我瞧着跟你是不大像,应该是像她爸爸多一些吧?”

乔雨芬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而温远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她一抬头,跟乔雨芬对视了一眼,只一眼,便看清她眼中复杂的情绪。待要再看,她已转过了头,对那人说道:“说笑了,这孩子不是我跟行礼亲生的,是行礼一位近友的,夫妻车祸去世的早,家里没什么人,才抱过来养的。不过虽是抱养的,但跟温祁那是没什么差别的。”

温远愣住了,那阿姨也吃了一惊,好在反应快,立刻改口道:“那你跟行礼人可是太好了。”

乔雨芬笑笑,回头温蔼的嘱咐温远:“上楼吧,成奶奶正给你收拾房间呢。”

“哎。”

温远答一声,声音干涩无比。

她知道她是奢望了,也知道自己太自私。是她选择要离开,那么就不能期待还能获得以前的温暖,又或者,连那个都是假的,是被强迫出来的产物。那么,在这个家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温远推开了门,看见了成奶奶。

虽是午后,但外面天极其yīn沉,所以屋里开了一盏灯,不是很亮,却很暖。目光所到之处都干干净净的,完全没有半年没人住的迹象,而成奶奶,正弯腰为她铺床。听见门声响,慢慢地转过了身来。

她是真老了,这半年头发白了不少,连动作也迟缓了起来。看着成奶奶,温远鼻子一下子酸了,眼泪没忍住,啪啪地往下掉。成奶奶也红了眼眶,可她忍着泪,一把将她揽到了怀里,缓缓地拍着她的背:“小心肝哟,可算回来了。”

“奶奶。”温远伸手抱住她脖子,将脑袋埋进成***颈窝。

“不哭不哭,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成奶奶像小时候哄她那样安抚着她,她何尝不知温远的委屈。这大半年,家里是很少给她打电话的,而且即便是打,也都是她来。哪怕这孩子神经再粗,也难免不觉得难过。

“冷不冷?”成奶奶擦干温远脸颊上的眼泪,轻声问道。见她吸吸鼻子,摇了摇头,又笑道:“瞧你,鼻尖也红了,这小脸蛋也摸着也不热乎,还说不冷呢。快来躺一会儿,这房子老了,暖气也不顶用,我把电热毯都给你插上来,快来快来。”

她招呼着温远脱衣服,温远破涕一笑,脱掉身上的累赘躺了进去。

“暖和不?”

温远点点头,成奶奶便满意地拨拨她的刘海,“这个点回来,吃过午饭没有?”

“吃过了。”她瓮声瓮气地回答。今儿是周四,不过因为要送某位小朋友回家,温行之推掉了上午的行程。特意等她收拾好行李,带她吃了顿饭才送到车站的。

“是行之送你到车站的吧?”

温远嗯一声,便见成奶奶笑了笑,“你小叔这人,对家里的事都不怎么上心,别说家里的孩子怕他,我就想啊,怕是以后他自己的孩子都不敢跟他亲近呢。没想到还不错,还知道照顾着你。你没给他惹什么麻烦吧?”

“哪有。”

温远嘟嘟嘴,往被子里缩了缩。脸却因为成***一席话抑制不住地红了,孩子,他自己的孩子,嘿嘿。

“傻笑什么呢,快跟奶奶说说,你们学校的住宿条件怎么样,伙食好不好,我怎么瞧着你像是瘦了……”

一下午,成奶奶絮絮叨叨地问了她许多。许是这被窝太温暖,温远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几声之后,就慢慢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是晚上,温远迷迷糊糊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将衣服穿上。看一眼表,已经六点半了。温远一拍脑门,急忙从书包里翻出手机来。屏幕显示已经有两个未接来电了,温远连忙回拨了过去,嘟嘟两声响之后,竟然被——挂断了?!

温远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搞毛啊,竟然拒接,不就晚打了会儿么。温远撇撇嘴,闷了一会儿,刚把编辑短信息的程序调出来时,那人的电话就过来了。看着屏幕上不断跳跃的数字,温远做了个鬼脸,才按下通话键。

“到了?”

温远嗯一声,抱怨道:“刚刚干嘛挂我电话?”

“在开会。”

温远囧了,都这么晚了还开会?

“吃过晚饭了?”那人问道,约莫是喝了杯水,声音不再像刚刚那样低沉。

“还没有。”温远低头研究着被子上的小碎花,“睡了一觉,刚醒。可暖和了。”

“那不错,喜欢就在家多待几日。”

“不要!”果断地拒绝完,温远立刻后悔了。果然,那边的人低低笑了笑,“你故意的!”温远抗议。

“好了,我知道了。等过完年差不多我就接你过来。”

诶?温远眼睛一亮:“你来这边接我?”

温行之嗯一声。年后b市那边正好有个年度重要的经济会议,他受邀参加,结束之后正好带她一起回来。离开学还有几日,不过将这姑娘放在身边总比放在温家他管不到的好。虽然,她喜欢时不时地给他找些麻烦。

温远乐了:“可以是可以,不过不许太早。”

她故意捣乱,谁让他整个寒假都不回来的。他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这边温行之听了这话也忍不住挑了挑眉,转过转椅,入目便是t市中心的主干道,迤逦几十里的路灯照得整个城市温暖至极。很自然的,他淡淡一笑:“很得意,嗯?”

“才没有。”

温远咧咧嘴,笑得像一只得了便宜的小猫。

挂了电话,温远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原本有些失落的心情也恢复了不少。在浴室里将自己收拾的差不多之后,温远准备下楼去厨房看看。成奶奶今天中午在她睡着之前还说晚上要给她做顿好吃的,这会儿想必正忙呢。

一想起吃的,温远同学立马来了精神。只不过,这样的好心情只持续了一分钟,一打开门,看到斜靠在门外的某人,温远立刻惊得眼睛睁得老大。

“你,你你你怎么站在这儿?!”

门外的人,正是温祁。

温大少看着面前这小人儿一脸惊悚状,顿时就忍不住抬头给了她一下:“你这什么态度,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

可不就跟见了鬼一样么,温远瞪他一眼,“你在这儿站多久了?”

温祁没答,只是上下打量她一眼,啧啧出声:“也够能睡的,看看表现在几点了,属猪的?”

温远没说话,脚丫子照着他的鞋上就是一脚。温祁也不生气,叹口气,摇了摇头:“就知道不能指望你。”

“你想干嘛?”温远斜眼看他。

“半年没见了,来个拥抱不过分吧?”

“也不知道是谁说会经常来看我的,后来还不是没影了。”

“哦,听你这意思,你一准是想我了。我没去吧,你这还挺失望,是也不是?”

半年没见,这人的脸皮怎么厚到这地步了。温远鄙视地瞅了温祁一眼,只见他笑得很淡,那一双眼睛却很温暖。她看着,也忍不住笑了。

“来吧?”他向她敞开双臂。

温远切一声,看着他,正要伸出双手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两人站在那里干什么呢,下楼吃饭了。”

是乔雨芬。温远听了,条件反射一般缩回了手。温祁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回头看向乔雨芬的时候,却是一脸的笑,“没事儿,这就来。”

说着率先下了楼,乔雨芬就站在楼梯口看着,在温祁经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远远也大了,你可不许老像小时候那样没边没沿的欺负她了。”

温祁愣了下,继而笑道:“我哪儿敢啊,这不有您保驾护航呢么”

“知道就好。”乔雨芬嗔怪他一声,看向温远。她向温远伸了伸手,“愣着干吗,还不下来?”

“哎。”

温远回神,恢复笑嘻嘻的表情,下了楼。

父亲温行礼照旧不在,不过听成奶奶讲这次是会回来过年的。饭桌上只有五个人,温恪,成奶奶,乔雨芬,温祁,温远。

跟爷爷吃饭,温远一向都拘谨的不得了,而温恪似是想起了这个离家半年才回来的姑娘,表情和蔼亲切地问了她几句。温远一一都答了,便再也不说话。温恪转而开始问温祁。

“最近公司怎么样?”

“挺好的。”

温恪满意地点点头,“有什么困难还是要跟家里讲,自己出去创业是好的,可人也不能太过死板,手边的资源放着不用,舍近求远,这算个什么道理?你说呢?”

温祁笑了笑,“我知道了。”

“爸,你再多说他几句。这孩子从小就是倔,我说什么都不爱听。要我说啊,现在最重要的哪儿是什么公司,最重要的是要早早把找个老婆,把家立下来!”乔雨芬笑着插了句嘴。

温恪老爷子听了展眉一笑,“你妈说的有道理,有看中的没有?”

温祁笑了笑,一抬头看见坐在对面的温远正对他眨眼睛。这熊孩子看戏看得正得意,他警告地瞥她一眼,坦然答老爷子道:“有倒是有了,不过拐回家还有点儿难度。”

“真的?”

乔雨芬的表情立刻变了,温恪也饶有趣味地看着他,而温远,则是有些意外。见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温大少特别欠扁地来了句:“哎哟,开个玩笑。”

“你,你这孩子!”乔雨芬格外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让你找个对象怎么就这么难。”

温祁笑笑,显得浑不在意。

可心里却也是忍不住叹道:是啊,还真是有点儿难呢

临近小年的时候,温行礼终于从欧洲赶了回来。

近几年温行礼回家过年的机会并不太多,毕竟人在位置上,要忙的事情太多。所以能在春节前看到父亲,温远着实还是吃了一惊的。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外加上时差让温行礼已不再年轻的脸上充满了倦怠之色,但眉间那喜气还是遮掩不住的。他带回来了很多礼物,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送给乔雨芬的。看得出来,自从乔雨芬那次大病过后,温行礼对她以及整个家是越来越上心了。乔雨芬虽不说什么,但面上还是能看出来她的高兴的。吃过晚饭,特意煮了一壶茶让温远给送进了书房。

温行礼正戴着眼镜神情认真地看着电脑,手边是一叠又一叠的文件。他还是忙啊,哪怕是人回来了,工作还是不能落下。一抬眼便能看见他鬓角的白发,扎眼得厉害,温远看得鼻子酸酸的,将手里的茶杯轻轻地放在他的左手边,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被温行礼叫住了:“丫头?”

温远转身,乖巧地站在了他的面前。温行礼慢慢地摘下鼻梁上的眼睛,按揉了一会儿,才松展了眉目,微笑着看着温远:“有半年没见了,是不是长胖了?”

“胖了吗?”

温远咧嘴拽拽自己的衣服,她倒是真想胖一点儿,因为某些人总是嫌弃她太瘦,连那小猪都不如。

“嗯,脸蛋上有肉了,而且瞧着气色也不错。”温行礼笑得愈发和蔼,“跟爸爸说说,是不是上了大学,谈朋友了?”

温远浑身一僵,抬头看了眼温行礼,看他的表情不像是知道什么,才嘟嘴说道:“没,没有。”

“还没有?”温行礼挑了挑眉,“可以谈了,都是大孩子了。”

“爸爸。”温远有些心虚,但想起某人,又稍稍有了底气。

见温远有些害羞,温行礼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注视了温远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这次回来,你妈妈待你可好?” 许是觉得这样问觉得不合适,他又很快改了口,“我的意思是,你妈妈她,没再跟你生气吧?”

“没有。”温远摇摇头,努力微笑道,“妈妈她,待我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温行礼情绪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姑娘。

他想他确实是疏忽对她的照顾了,违背了当初带她回家的本意。他想要待她亲,可是一看到那张脸,却又有些犹豫。这个姑娘长得当真是像极了她的母亲,透过她他便很容易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女孩子,不计一切地爱过自己。

动心了吗?他问自己。大约是动过了,所以才怕面对这个孩子。也因此他感激自己的妻子,感激她能将这个孩子养大,虽然,这并不见得是一件十全十美的事,但终究,还是让这个孩子长大了。

想了想,温行礼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卡来,递给了温远。

“拿着。”

温远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什么,摇着头拒绝:“我有生活费的。”怕他不信,又补充道,“妈妈给的有,成奶奶给的也有,还有爷爷!哦对了,还有哥哥,嘿嘿。”

温行礼听完,跟着她笑了笑,依旧坚持着将卡塞到了她的手心里:“那就算上爸爸的这一份,嗯?”

温远觉得烫手。

这种卡里的数额绝对会超出她的想象,也因此,她不想要。这种明显带着补偿性质的东西,跟之前买给她的娃娃裙子有什么区别呢?无非就是更贵重一些罢了。

不过,既然他想要安心,她还会像乖孩子一样,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透。

温远笑了笑,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状:“谢谢爸爸。”

陆续回来的这些人终于让温家有了一些过节的气氛,往年这个时候温家总是颇为忙碌,因为来往会有很多客人,皆是温恪温老爷子以前的老战友,老部下。今年温老爷子谢绝了所有访客,在书房里待了几天之后去了一趟南方,由温行礼亲自陪着,在那里待了三四天才回来。

温远悄悄地问过成奶奶老爷子去了哪里,成奶奶支吾着不说。但温远大抵也猜出来了一些,他大概去看李若秋了,或许顺便会拜会一下李小棠。温远是从未听过家里人提起李若秋,就连一张照片都是藏在温行之的相册里,这让温远觉得有些奇怪。或许,温行之不回来过年,也是跟这个有关呢。

今年过年前的年货大采购是温远陪乔雨芬一起去的,因为入了冬,成奶奶身体不好,腿脚不似之前灵便。

节前的超市人总是多得要命,温远推着购物车跟在乔雨芬身边,不紧不慢。

乔雨芬的心情看上去不错,偶尔也会问她一些在学校的事,正当温远心情渐渐放松下来的时候,乔雨芬忽然偏头问了一句:“远远,你觉得你哥哥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好?”

“啊?”温远明显地怔愣了一下。

“你看你哥,自从把公司搬回b市之后就一直在忙公司的事,有的时候能加班加到凌晨。以前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还担心这以后不成气候,到不成想跟他爸一样是个工作狂。这有事业心是好的,可当了年纪也该考虑考虑成家立业的事情了,这娶了老婆照样可以干事业嘛,不冲突。”

“可,我哥还没有女朋友呢吧?”

“所以我这才琢磨着给他介绍个对象。”

“相亲啊?”

想象着温祁相亲的那个场景,温远囧了一把。

“对啊,现在不正流行这个吗?相亲也成了好多对呢。再说了,也不往外边找,我瞧装司大院就有不少好看的,年龄跟你哥也正合适,介绍完了处处看呗。”

温远想何必费这个劲呢,照温祁这人的性子,肯定是不愿意家里来安排的,要结婚定是要自己找。不过她也并不想打击乔雨芬的积极性,便说:“那您有合适的对象,就给哥哥介绍个吧。温柔贤惠的便好。”

“我想着也是。”

乔雨芬笑了笑,眼睛里闪着异样的神采。

乔雨芬果然是个行动派的,第二天就把装司大院那个姑娘叫到了家里,一同来的还有温远刚回来那天见到的阿姨,是这个姑娘的母亲。姑娘的父亲是b军区装备部的部长,少将军衔,家世可谓相当。当然,名义上只是过来叙叙旧,毕竟这个姑娘的父亲曾是老爷子的部下。实际上当然还是两个孩子的大事,两家都是这样的想法,纵使不能成,交个朋友也是可以的。

看着这一切都这么顺理成章,温远明白乔雨芬这是早就做好准备了。她看得出来,乔雨芬现在一心都扑在温祁身上了,这让她有些失落又有些轻松。

相比较乔雨芬的热情,温祁就显得不太配合了。他这几天在跑一个项目,许是进展不太顺利,今天回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看,又碰上这一出,真真是哭笑不得。可又不能失了礼数,还得正襟危坐地应付着这三女人。温远给端茶送水的时候,抬头瞥他一眼,那双眼中的不耐烦和疲惫她看得清清楚楚。终于送走了这对母女,温祁扯扯领带准备上楼换衣服的时候,被乔雨芬叫住了。

“这姑娘怎么样?”

“就那样。”

“什么叫就那样,这可是留学回来的,目前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那待遇,好着呢。”

“哟,那可比我幸福多了,我这每天累得跟狗一样,不仅没人给我发工资,我还得养活一大群人呢。”

“得,我不是跟你说这个。”乔雨芬回归正题,“你知道不,你们还是小学同学呢,以前住一个院儿的时候。这叫什么,这叫缘分!”

温祁忍不住乐了:“停停停,那会儿院里统共就那么一所学校,您要说缘分,可不光她一人啊,要是我没记错,我们班那会儿可有十几号女生呢,您得闲了,都给我找找?”

温远听着他这插科打诨忍不住扑哧一笑,被他瞪了一眼之后若无其事地耸耸肩,溜回厨房帮忙了。

“温祁,你少给我油嘴滑舌的,我告诉你,这事儿你别给我不上心,讨不到老婆有你哭的!”

温祁也被她弄得烦躁不已,“您现在是闲着没事儿干了?我现在都忙成什么了有心思找女朋友结婚吗?您看我小叔,三十一岁的人了,不是也没对象没结婚?”

“老爷子都管不了的人,你跟他能一样吗?”

“那您也少管我,每天催催催烦不烦。”

温祁有口无心地回了一句。

乔雨芬的脸色却刷的一下白了,温祁也瞧出了不对劲,刚想找补,就被乔雨芬红着眼睛打了一下:“你个没良心的孩子,嫌我管的多了?行,你就等着自生自灭吧!”

说完,推开温祁的手,回了房间。

温祁站在楼梯口,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扯下领带,抚着额头坐回了沙发上。不一会儿,就感觉到沙发的另一边慢慢地陷了下去,他不急着睁眼,只是不冷不热地说道:“热闹看完了?”

“我就是有心也插不上话。我只能给予你精神上的支持。”旁边这人说道,典型的幸灾乐祸。

“免了。”

拒绝地毫不留情面。

温远撇嘴,捞了个葡萄塞进嘴里,一侧头,看见温祁睁开了眼睛,正支着脑袋斜倚在沙发上,神情很认真地看着她。那双眼睛,黑润有神。

“你看我干吗?”

温远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温祁注视了她一会儿,问道:“温远,你觉得我到了结婚的时候了吗?”

温远想了想,回答:“二十五岁了,可以了。”

温祁饶有趣味的哦了一声,“为什么得是二十五岁?”

温远又想了想,非常认真的回答:“不知道。”

温祁眯了眯眼,继而又放松了神情。算了,不能给她计较。二十五岁,不过是四五年的时间而已。

*************************

除夕夜渐渐临近,但家里的气氛却好像又凝固了起来。

温远是第一次这么渴望假期快点儿结束,她想快点儿回到t市,因为在b市的家里,她能感受到的除了压抑还是压抑。

温行礼也陪着老爷子从南方回来了,老爷子生性不太喜欢热闹,对春节这事儿也并不上心。每日里除外散散步,见几个朋友,剩下的时间便是待在书房。温行礼也瞧出来家里的情况不太对劲,大致了解过后,跟温祁谈了一次,也已失败告终。温行礼很是恼火。

只有成奶奶若无其事状,带着温远在厨房一起包饺子,案板上摆满了温远捏的奇形怪状的饺子,成奶奶看了倒不生气,只是笑着捏捏她的鼻子,说自己包的自己负责吃。

温远嘟嘟嘴,看着满案的饺子,忽然叹了一口气。

成奶奶斜眼看她:“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温远低下头,闷闷道:“就说觉得有点儿烦,还有点儿,喘不上来气。奶奶,我总感觉这个家不是我之前待的那个家了。”

“哦?怎么说?”

温远有些沮丧:“不知道,就是感觉。”

“瞎想。”成奶奶微哂道,“其实家里一直是这样,只是你长大了,想的多了,就会觉得不一样了。”

“是这样么?”

“好了。”成奶奶捏捏她的脸,“今天是除夕,不能不高兴,听说院里有人要去放烟花,你要是想去,就跟他们一起去。”

温远摇了摇头:“不去了。”

前两天她跟温祁晚上出去过一次,也就是在院里随便走走,回来被乔雨芬看见了,冷着脸叮嘱温祁别光带着她乱跑。温远不想给温祁惹麻烦,也不想再惹乔雨芬不高兴了。

成奶奶自然也知道她的顾虑,哼一声:“不是我说,也太不懂话了,大过年的甩脸色,是想让家里人都过不好年是不是?”

虽然成奶奶没说是谁,但温远也知道,只一笑作罢。

“甭担心。”成奶奶朝她挤挤眼,“我有后招。”

温远不解,只觉得眼皮子忽然一跳。

难不成,有好事?

*************************

除夕夜。

温家向来没有守岁的习惯,只是早上会起得很早,煮一顿饺子吃。今年的春节过的索然无味,温远瞟了几眼春晚就去成***房间陪她聊天,待到她睡下之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温祁,乔雨芬和温行礼在书房谈事情,温远也懒得去打扰他们,至于爷爷,亦是早早就休息下了。

终于熬到了十二点,窗外爆竹声连天,黑寂的夜空时不时有几朵礼花绽放,五颜六色煞是好看。温远站在窗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直到手机嗡嗡地响起才回过神来。

她看了眼来显,眼睛亮了起来。是温行之。

“怎么还没睡?”

温远撇嘴:“你就专挑我睡着的时候打电话啊?”

那人顿了下,问:“吃过年夜饭了?”

温远嗯一声,“我还包了饺子呢。”

“我猜好看不到哪儿去。”

“又不是展览,好吃就行了呗,你管呢。”

那人果然不管了,“听你那边倒是安静,是自己在房间?”

温远又嗯了一声,这一次,似是带上了鼻音。此时此刻她特别讨厌一个人,尤其是她最想见的人还在遥远的南方,她摸不上够不着的。更更尤其的是,他是故意的。

“温远,a镇下雪了,是初雪。”

“我又看不到,告诉我有什么用。”

她在电话这头赌气,而那边的人却仿似笑了笑,“那好,不说了,你睡觉罢,明天是要早起的。”

“我本来就准备睡觉了!谁让你给我打电话的,耽误别人睡觉最讨厌。”

说完,啪嗒一声挂了电话。不过只隔一秒,温远就后悔了,将脑袋埋进被窝里,深深地懊悔着,直到电话声再一次响起。她看着来显,眼眶忽然就红了。

按下接听键:“你干吗?我都说了要睡觉了。”

“我想听听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她回的很干脆,嗓子却有些发哑,“傻子才哭。”

“哦?难道你不是?”

这次她没力气否认了,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呜咽地像个傻子。

“我,我要挂电话了,不跟你说了。你也不许给我打了。”

“那我过去见你,怎么样?”

温远完全呆住了,眼泪也忘记擦,话也说不出来。而那人是不指望能听到她的回应的,叹一声,将车子慢慢熄了火,对电话这边的人说:“行了,下来罢。”

“你,你在哪儿?”

“大院外面,雪还没化完,你穿厚点儿过来。”

温远觉得自己上下牙都在打颤:“你骗我吧?不是说在a镇过除夕的么?”

“我知道。”他说,“所以你看看时间,十二点已过,现在是初一。”

38、

临近小年的时候,温行礼终于从欧洲赶了回来。

近几年温行礼回家过年的机会并不太多,毕竟人在位置上,要忙的事情太多。所以能在春节前看到父亲,温远着实还是吃了一惊的。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外加上时差让温行礼已不再年轻的脸上充满了倦怠之色,但眉间那喜气还是遮掩不住的。他带回来了很多礼物,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送给乔雨芬的。看得出来,自从乔雨芬那次大病过后,温行礼对她以及整个家是越来越上心了。乔雨芬虽不说什么,但面上还是能看出来她的高兴的。吃过晚饭,特意煮了一壶茶让温远给送进了书房。

温行礼正戴着眼镜神情认真地看着电脑,手边是一叠又一叠的文件。他还是忙啊,哪怕是人回来了,工作还是不能落下。一抬眼便能看见他鬓角的白发,扎眼得厉害,温远看得鼻子酸酸的,将手里的茶杯轻轻地放在他的左手边,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被温行礼叫住了:“丫头?”

温远转身,乖巧地站在了他的面前。温行礼慢慢地摘下鼻梁上的眼睛,按揉了一会儿,才松展了眉目,微笑着看着温远:“有半年没见了,是不是长胖了?”

“胖了吗?”

温远咧嘴拽拽自己的衣服,她倒是真想胖一点儿,因为某些人总是嫌弃她太瘦,连那小猪都不如。

“嗯,脸蛋上有肉了,而且瞧着气色也不错。”温行礼笑得愈发和蔼,“跟爸爸说说,是不是上了大学,谈朋友了?”

温远浑身一僵,抬头看了眼温行礼,看他的表情不像是知道什么,才嘟嘴说道:“没,没有。”

“还没有?”温行礼挑了挑眉,“可以谈了,都是大孩子了。”

“爸爸。”温远有些心虚,但想起某人,又稍稍有了底气。

见温远有些害羞,温行礼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注视了温远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这次回来,你妈妈待你可好?” 许是觉得这样问觉得不合适,他又很快改了口,“我的意思是,你妈妈她,没再跟你生气吧?”

“没有。”温远摇摇头,努力微笑道,“妈妈她,待我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温行礼情绪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姑娘。

他想他确实是疏忽对她的照顾了,违背了当初带她回家的本意。他想要待她亲,可是一看到那张脸,却又有些犹豫。这个姑娘长得当真是像极了她的母亲,透过她他便很容易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女孩子,不计一切地爱过自己。

动心了吗?他问自己。大约是动过了,所以才怕面对这个孩子。也因此他感激自己的妻子,感激她能将这个孩子养大,虽然,这并不见得是一件十全十美的事,但终究,还是让这个孩子长大了。

想了想,温行礼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卡来,递给了温远。

“拿着。”

温远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什么,摇着头拒绝:“我有生活费的。”怕他不信,又补充道,“妈妈给的有,成奶奶给的也有,还有爷爷!哦对了,还有哥哥,嘿嘿。”

温行礼听完,跟着她笑了笑,依旧坚持着将卡塞到了她的手心里:“那就算上爸爸的这一份,嗯?”

温远觉得烫手。

这种卡里的数额绝对会超出她的想象,也因此,她不想要。这种明显带着补偿性质的东西,跟之前买给她的娃娃裙子有什么区别呢?无非就是更贵重一些罢了。

不过,既然他想要安心,她还会像乖孩子一样,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透。

温远笑了笑,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状:“谢谢爸爸。”

陆续回来的这些人终于让温家有了一些过节的气氛,往年这个时候温家总是颇为忙碌,因为来往会有很多客人,皆是温恪温老爷子以前的老战友,老部下。今年温老爷子谢绝了所有访客,在书房里待了几天之后去了一趟南方,由温行礼亲自陪着,在那里待了三四天才回来。

温远悄悄地问过成奶奶老爷子去了哪里,成奶奶支吾着不说。但温远大抵也猜出来了一些,他大概去看李若秋了,或许顺便会拜会一下李小棠。温远是从未听过家里人提起李若秋,就连一张照片都是藏在温行之的相册里,这让温远觉得有些奇怪。或许,温行之不回来过年,也是跟这个有关呢。

今年过年前的年货大采购是温远陪乔雨芬一起去的,因为入了冬,成奶奶身体不好,腿脚不似之前灵便。

节前的超市人总是多得要命,温远推着购物车跟在乔雨芬身边,不紧不慢。

乔雨芬的心情看上去不错,偶尔也会问她一些在学校的事,正当温远心情渐渐放松下来的时候,乔雨芬忽然偏头问了一句:“远远,你觉得你哥哥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好?”

“啊?”温远明显地怔愣了一下。

“你看你哥,自从把公司搬回b市之后就一直在忙公司的事,有的时候能加班加到凌晨。以前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还担心这以后不成气候,到不成想跟他爸一样是个工作狂。这有事业心是好的,可当了年纪也该考虑考虑成家立业的事情了,这娶了老婆照样可以干事业嘛,不冲突。”

“可,我哥还没有女朋友呢吧?”

“所以我这才琢磨着给他介绍个对象。”

“相亲啊?”

想象着温祁相亲的那个场景,温远囧了一把。

“对啊,现在不正流行这个吗?相亲也成了好多对呢。再说了,也不往外边找,我瞧装司大院就有不少好看的,年龄跟你哥也正合适,介绍完了处处看呗。”

温远想何必费这个劲呢,照温祁这人的性子,肯定是不愿意家里来安排的,要结婚定是要自己找。不过她也并不想打击乔雨芬的积极性,便说:“那您有合适的对象,就给哥哥介绍个吧。温柔贤惠的便好。”

“我想着也是。”

乔雨芬笑了笑,眼睛里闪着异样的神采。

乔雨芬果然是个行动派的,第二天就把装司大院那个姑娘叫到了家里,一同来的还有温远刚回来那天见到的阿姨,是这个姑娘的母亲。姑娘的父亲是b军区装备部的部长,少将军衔,家世可谓相当。当然,名义上只是过来叙叙旧,毕竟这个姑娘的父亲曾是老爷子的部下。实际上当然还是两个孩子的大事,两家都是这样的想法,纵使不能成,交个朋友也是可以的。

看着这一切都这么顺理成章,温远明白乔雨芬这是早就做好准备了。她看得出来,乔雨芬现在一心都扑在温祁身上了,这让她有些失落又有些轻松。

相比较乔雨芬的热情,温祁就显得不太配合了。他这几天在跑一个项目,许是进展不太顺利,今天回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看,又碰上这一出,真真是哭笑不得。可又不能失了礼数,还得正襟危坐地应付着这三女人。温远给端茶送水的时候,抬头瞥他一眼,那双眼中的不耐烦和疲惫她看得清清楚楚。终于送走了这对母女,温祁扯扯领带准备上楼换衣服的时候,被乔雨芬叫住了。

“这姑娘怎么样?”

“就那样。”

“什么叫就那样,这可是留学回来的,目前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那待遇,好着呢。”

“哟,那可比我幸福多了,我这每天累得跟狗一样,不仅没人给我发工资,我还得养活一大群人呢。”

“得,我不是跟你说这个。”乔雨芬回归正题,“你知道不,你们还是小学同学呢,以前住一个院儿的时候。这叫什么,这叫缘分!”

温祁忍不住乐了:“停停停,那会儿院里统共就那么一所学校,您要说缘分,可不光她一人啊,要是我没记错,我们班那会儿可有十几号女生呢,您得闲了,都给我找找?”

温远听着他这插科打诨忍不住扑哧一笑,被他瞪了一眼之后若无其事地耸耸肩,溜回厨房帮忙了。

“温祁,你少给我油嘴滑舌的,我告诉你,这事儿你别给我不上心,讨不到老婆有你哭的!”

温祁也被她弄得烦躁不已,“您现在是闲着没事儿干了?我现在都忙成什么了有心思找女朋友结婚吗?您看我小叔,三十一岁的人了,不是也没对象没结婚?”

“老爷子都管不了的人,你跟他能一样吗?”

“那您也少管我,每天催催催烦不烦。”

温祁有口无心地回了一句。

乔雨芬的脸色却刷的一下白了,温祁也瞧出了不对劲,刚想找补,就被乔雨芬红着眼睛打了一下:“你个没良心的孩子,嫌我管的多了?行,你就等着自生自灭吧!”

说完,推开温祁的手,回了房间。

温祁站在楼梯口,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扯下领带,抚着额头坐回了沙发上。不一会儿,就感觉到沙发的另一边慢慢地陷了下去,他不急着睁眼,只是不冷不热地说道:“热闹看完了?”

“我就是有心也插不上话。我只能给予你精神上的支持。”旁边这人说道,典型的幸灾乐祸。

“免了。”

拒绝地毫不留情面。

温远撇嘴,捞了个葡萄塞进嘴里,一侧头,看见温祁睁开了眼睛,正支着脑袋斜倚在沙发上,神情很认真地看着她。那双眼睛,黑润有神。

“你看我干吗?”

温远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温祁注视了她一会儿,问道:“温远,你觉得我到了结婚的时候了吗?”

温远想了想,回答:“二十五岁了,可以了。”

温祁饶有趣味的哦了一声,“为什么得是二十五岁?”

温远又想了想,非常认真的回答:“不知道。”

温祁眯了眯眼,继而又放松了神情。算了,不能给她计较。二十五岁,不过是四五年的时间而已。

*************************

除夕夜渐渐临近,但家里的气氛却好像又凝固了起来。

温远是第一次这么渴望假期快点儿结束,她想快点儿回到t市,因为在b市的家里,她能感受到的除了压抑还是压抑。

温行礼也陪着老爷子从南方回来了,老爷子生性不太喜欢热闹,对春节这事儿也并不上心。每日里除外散散步,见几个朋友,剩下的时间便是待在书房。温行礼也瞧出来家里的情况不太对劲,大致了解过后,跟温祁谈了一次,也已失败告终。温行礼很是恼火。

只有成奶奶若无其事状,带着温远在厨房一起包饺子,案板上摆满了温远捏的奇形怪状的饺子,成奶奶看了倒不生气,只是笑着捏捏她的鼻子,说自己包的自己负责吃。

温远嘟嘟嘴,看着满案的饺子,忽然叹了一口气。

成奶奶斜眼看她:“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温远低下头,闷闷道:“就说觉得有点儿烦,还有点儿,喘不上来气。奶奶,我总感觉这个家不是我之前待的那个家了。”

“哦?怎么说?”

温远有些沮丧:“不知道,就是感觉。”

“瞎想。”成奶奶微哂道,“其实家里一直是这样,只是你长大了,想的多了,就会觉得不一样了。”

“是这样么?”

“好了。”成奶奶捏捏她的脸,“今天是除夕,不能不高兴,听说院里有人要去放烟花,你要是想去,就跟他们一起去。”

温远摇了摇头:“不去了。”

前两天她跟温祁晚上出去过一次,也就是在院里随便走走,回来被乔雨芬看见了,冷着脸叮嘱温祁别光带着她乱跑。温远不想给温祁惹麻烦,也不想再惹乔雨芬不高兴了。

成奶奶自然也知道她的顾虑,哼一声:“不是我说,也太不懂话了,大过年的甩脸色,是想让家里人都过不好年是不是?”

虽然成奶奶没说是谁,但温远也知道,只一笑作罢。

“甭担心。”成奶奶朝她挤挤眼,“我有后招。”

温远不解,只觉得眼皮子忽然一跳。

难不成,有好事?

*************************

除夕夜。

温家向来没有守岁的习惯,只是早上会起得很早,煮一顿饺子吃。今年的春节过的索然无味,温远瞟了几眼春晚就去成***房间陪她聊天,待到她睡下之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温祁,乔雨芬和温行礼在书房谈事情,温远也懒得去打扰他们,至于爷爷,亦是早早就休息下了。

终于熬到了十二点,窗外爆竹声连天,黑寂的夜空时不时有几朵礼花绽放,五颜六色煞是好看。温远站在窗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直到手机嗡嗡地响起才回过神来。

她看了眼来显,眼睛亮了起来。是温行之。

“怎么还没睡?”

温远撇嘴:“你就专挑我睡着的时候打电话啊?”

那人顿了下,问:“吃过年夜饭了?”

温远嗯一声,“我还包了饺子呢。”

“我猜好看不到哪儿去。”

“又不是展览,好吃就行了呗,你管呢。”

那人果然不管了,“听你那边倒是安静,是自己在房间?”

温远又嗯了一声,这一次,似是带上了鼻音。此时此刻她特别讨厌一个人,尤其是她最想见的人还在遥远的南方,她摸不上够不着的。更更尤其的是,他是故意的。

“温远,a镇下雪了,是初雪。”

“我又看不到,告诉我有什么用。”

她在电话这头赌气,而那边的人却仿似笑了笑,“那好,不说了,你睡觉罢,明天是要早起的。”

“我本来就准备睡觉了!谁让你给我打电话的,耽误别人睡觉最讨厌。”

说完,啪嗒一声挂了电话。不过只隔一秒,温远就后悔了,将脑袋埋进被窝里,深深地懊悔着,直到电话声再一次响起。她看着来显,眼眶忽然就红了。

按下接听键:“你干吗?我都说了要睡觉了。”

“我想听听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她回的很干脆,嗓子却有些发哑,“傻子才哭。”

“哦?难道你不是?”

这次她没力气否认了,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呜咽地像个傻子。

“我,我要挂电话了,不跟你说了。你也不许给我打了。”

“那我过去见你,怎么样?”

温远完全呆住了,眼泪也忘记擦,话也说不出来。而那人是不指望能听到她的回应的,叹一声,将车子慢慢熄了火,对电话这边的人说:“行了,下来罢。”

“你,你在哪儿?”

“大院后门,雪还没化完,你穿厚点儿过来。”

温远觉得自己上下牙都在打颤:“你骗我吧?不是说在a镇过除夕的么?”

“我知道。”他说,“所以你看看时间,十二点已过,现在是初一。”

***********************

放下电话,温远在原地怔愣片刻后,猛然回身拽了件大衣,套上身就打开门跑了下楼。这不顾一切的架势的后果就是惊到了客厅里的人,啪地靠近客厅大门的小灯亮起,温远惊得嚯地睁大眼睛,一脸戒备地看着站在那里的人,是成奶奶?

成奶奶看清楚是她,呼一口气拍拍自己的xiōng口:“你这鬼鬼祟祟的是要吓死我呀?”

“成奶奶,你,你怎么在这儿?”

温远努力让自己镇定一下,问道。

“厨房的窗户忘记关了,我下楼来关上。你这是干啥去?穿的这么厚?”

“我,我没事,就是想,就是想……”温远支吾着,简直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高兴过度了,竟然忘记轻声一点。

而成奶奶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像是忽然明白了:“是不是看外面那么多人在放烟花,耐不住想跑出去了吧?”

这——

温远眼珠一转,嗯了一声使劲点点头。

成奶奶微哂地拍拍她的脑瓜,“这几天倒是把你闷坏了,不过你自己一个人出去不安全,叫温祁跟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温远连忙拒绝,“我跟同学一起,就在院外头等着呢。”

成奶奶犹是有些犹豫,可见她实在可怜,便松了口:“那你要注意,我给你留门,早点儿回来啊!”

经此一役,温远的兴奋劲儿稍稍压了下去。

她裹紧大衣穿过大院,冷风嗖嗖地往身体里钻,却挡不住这万家团圆之际的璀璨烟火带来的温暖感。走过后门门岗时她向站岗的哨兵微微一笑,稍稍一张望,便看见距离院门口不足一百米处的地方有车灯在闪,那灯光看起来比天上最大的礼花还要明亮。

温远抑制住不停打颤的上下牙,加快步伐向那辆黑色suv走去。车安静地停在那里,与这个日子的热闹气氛有些格格不入,车前站了一个人,深色大衣穿在身,完美地与夜色融为一体。

那人似是看到了她,向她抬了抬手臂。而温远此时却不着急了,慢慢地走着,停在了与他有半丈之远的地方。一瞬间想念和委屈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让她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可面前这男人难得笑得这么温柔,她还真发不出这火来。

对峙了不足十秒,那人首先服软,迈开步子缓步向她走来,没几步就走到她的眼前。看着这张真实的她有些不敢相信的脸,温远抑制不住带着沙哑哭腔的嗓音问道:“你来干吗?”

温行之没说话,摘下手上带的皮手套,用指心摩挲她的脸蛋。湿的,还是哭过了。当然,温远也察觉到了脸上的一片冰凉,啪地拍开他的手,乱七八糟地抹了一番,算是将泪水擦干净了。

温行之就这么看着她,末了低声说了一句:“上车。”

温远红着眼睛抬头瞪他一眼,“干嘛?”

他笑了笑,说:“陪你过年。”

*********************************

凌晨一点的b市,依旧是星光耀目,夜色璀璨。漫天的礼花让这个节日变得热闹而又多彩,就连市郊的京山,也是一片灯火通明,包着红纸的灯笼环绕了整个山路,再加之来来往往的车辆,让上山的路途变得不再寂寞。

黑色的suv平缓地行驶在这条山路上,京山距离温家大宅并不远,这一路过去也途径了好几个大院,住得差不多都是军队退休老干部,亦或者驻扎在此的部队家属。

温远默默地注视了一会儿窗外,扭过头问温行之:“过年干嘛要来山上?”

“一会儿再告诉你。”他直视着前方,神情却是非常放松地说道。

温远瘪瘪嘴:“卖关子的人最讨厌。”

温先生听了只是勾了勾唇角,方向盘一转,再往上开了一公里,车子稳稳地停了下来。

“下来,帮我搬点儿东西。”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还要被人使唤,温远同学不情不愿地挪下了车。那人已经提前一步打开了后备箱,温远凑过去看了一眼,一下子愣住了。

是——烟花?

温远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温行之,“你带这个干吗?”

“自然是来放的。”

说着将装的满满的两箱搬了出来。

温远站在夜晚的山风中,忍不住有些发抖:“为什么要带我来放这个?”

“想来就来了。”

“喂!”温远不满,“这个不算理由!”

温行之回身,低头看了看这姑娘被冻得发红的鼻尖,直到她被他看得要发毛的时候才开口:“你七岁的时候,我在家里过了一次年,记不记得?”

温远有些发懵。怎么一下子跳回到她七岁的时候了?

她迷茫地摇摇头。

温行之也不指望她记得,“那一年的除夕夜,院里很多孩子都在放鞭炮,你看着好奇,也要跟着去玩。”

有这么一出?她还真想不起来了。

“可惜你太笨,点着了一个不知道松手,直接让鞭炮在你的手里响了。”

温远囧了:“不可能,没有这事儿!”

“后果就是破了点儿小相,就是在这个地方。”说着用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家里因此不让你再玩鞭炮,你大哭大闹着不依——”

“不许说了不许说了!”

她想起来了,炸毛着去捂他的嘴。

温先生扣住她的手,慢条斯理地说完:“没办法,为了哄你,就叫人放了一箱烟花给你看,倒真把你给哄笑了。听成老太太说,自那之后每年过年你都要看——想起来了?”

温远低下头,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放给我看吧。”

这京山真是个看烟花的好地方,离城市近,那里的一派灿烂尽收眼底。而这四周散落的一个个部队大院,也正在庆祝,一个个烟花上天,煊赫绽放。

温远看着温行之点着一个又一个的礼花,会在它们绽放的那一刻开心地尖叫,然后不等那些礼花消散,就跑去拿另外一个给他点燃。天空也因此明亮了许多,在一片片灯光的映射下,彷如白昼。

她就是喜欢这些东西,虽华而不实,虽稍纵即逝,但却真的很漂亮。这也许说明她还不太成熟,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他肯陪着她,纵容她便好。

回过神,温远跑回温行之的身边,向他摊开手:“给我打火机,我要自己放。”

温先生瞥她一眼,温蔼地拒绝了她:“不给。”

她亮着眼睛哀求道:“我不玩儿太危险的,就这一次嘛。再说了,放烟花在车里多危险,一次放完多好。”

温行之微眯了眯眼,取出了打火机。温远刚要伸手去拿,便被他拍开了。只见他侧身从身后取出一盒烟来。

“你,你吸烟?”温远睁大眼睛看着他,转念一想这没什么不可能的,身处社交圈的男人不会吸烟的怕是极少,关键是有没有瘾头了。温行之是会吸,但极少碰。就如他一贯的原则,容易上瘾的东西,绝不碰。

“用打火机太危险,我点一支烟给你用。”

说着,将打火机给了她,并从烟盒里取出一根香烟来。温远傻傻地看着他的动作,看见他向她示意,便下意识地按开了打火机,杵到了他的面前。温行之看她一眼,微微俯身,挨近火舌,咬着烟嘴轻轻一吸,这支烟算是点上了。

温远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整个过程,只觉得快要窒息了。这,这人故意的吧?点个烟而已,居然色-诱她?!

“好了,拿去玩儿罢。”

温先生淡定地拍拍她的脸蛋,将烟给了她。温远回过神吸口气,红着脸拿着烟跑远了。看着她的背影,温行之淡淡地笑了笑。

其实最开始他是不打算回来的,因为他所处的圈子过春节的人太少,大部分都是外国人,谈不完的公事,所以在a镇过完除夕,第二天便打算回t市。可不巧的是唯一一次打家里的电话,听成老太太提起温远的时候满是心疼。于是便改了主意,回来看看她。因为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能怎么哄她。

“好看吗?”

温远的尖叫声将温行之回了神,他看了眼那徐徐绽放的烟花,没说话。正巧京山有几个大院在放鞭炮,忽来的声响让温远吓了一跳,她扔下手中的烟,跑回温行之的身边。

“许愿了没?”

温远同学高兴地问道,温行之低头注视着她那张红红的脸蛋,雀跃的表情让她整张脸都仿似闪着光,好看的——不得了。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揽住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二话不说,贴着她的唇吻进去。淡淡的烟草香,钩卷着她灵活柔软的小舌,慢慢地吻着。温远也只是呆了一下,而后双臂钩住他,加深了这个吻。这个见到他的瞬间就想得到的吻,虽然来得有些晚,但是她还是舍不得松开。

“许了什么愿?”稍稍拉开距离,他问道。

“不告诉你。”她嘟嘟嘴,回道。

温先生眯了眯眼,咬了下她软软的嘴唇继续吻她,仿似惩罚。其实这姑娘的愿望着实没什么好猜的,不外乎就是那样——只此一生,愿与你共。

39、

五周的寒假很快过完,果然如之前所说,温行之又回来了一趟,并且带温远一起回了t市。没几天便到了开学的日子,果然如众人所说,大学里过的最慢的就数大一上学期,过了这段freshman时期,剩下的大学时光就如同眨眼一般,飞逝而过,转眼,到了大学四年级。

自从徐小荷走后宿舍里没再进新人,始终是温远,刘春喜和周垚三人。三人相处了非常好,不光是现在,即便是以后毕了业,联系也从未断过。当然,此乃后话。不过最起码让温远感慨有一句话说得好,大学最神奇的一项工作就是为新生分配宿舍,因为那很有可能决定谁会是你一生的挚友。

大四开学两个月之后,经管学院开始组织各系的实习。不准备继续深造的同学都开始积极联系实习单位找工作了,班里很多同学都选择回老家实习,而温远一宿舍的人全都选择留在了t市,撇开这个城市发达的经济程度不谈,这三人选择留在t市的一个共同原因就是——男人。

温远同学自然不用说了,刘春喜和周垚两人也陆续处了对象,目前都处于热恋期,正好男友都是t市人,为了爱情,这两人也都留在了这里。都说毕业之时便是分手之际,看到两人为了爱情如此坚持,温远都有些感动了。当然,小喜儿和周垚也有烦心事,那就是联系找工作的事。

这天,周垚在宿舍大发牢骚:“我要不留在本校读研得了,面试了那么多单位,找个工作没问题,可咱本科学历不够硬啊。”

周垚想做证券研究员,可干这一行要想拿到高薪学历绝对是个门槛。

春喜也有些沮丧,“是啊,那天去某机构的宣讲会,那么老多人,吓得我门都没敢进。”

周垚笑她:“出息。”

两人共同无奈地对视一眼,将视线落在了正趴在床上看小说的温远身上,此人自从学院开始实习以来就一直优哉游哉的,闲的简直人神共愤。

“远远,你实习地点定了吗?”

温远含糊地嗯嗯两声,继续看书。

“哪儿啊?”

“随便找的,我没你们俩那么大的理想,嘿嘿。”

这句话把两个人都伤着了。

“果然啊,有个坚实的后盾就是好。你看,她现在完全就是一副准备养老的状态。”小喜儿表示羡慕嫉妒恨

周垚大感赞同,“等某男回来我就跟他提分手!我也要找个年入几百几千万的男人嫁了去!”

“最重要的是,这男人还得有一样东西。”

“啥?”

“就是——美貌。”

于是这两人又受伤了。

温远表示大囧,“喂喂,没那么夸张,我也是凭自己本事面试上的,不,不是去gp好不好?”

春喜表示大惊:“你竟然放弃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么不人道的事情你都干得出来?你知道有多少人面试gp被刷下来的吗?”她掐着温远的脖子摇晃,“你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亲!”

温远晕了,“所以说我就算去面试也一定会被刷下来!”

周垚不信:“刷下来了你可以走后门嘛”

温远失笑不已。

她觉得奇怪,从一开始实习她就没想过要去gp,不知道为什么。而那人也不提这事儿,他是知道她要实习的,但从没提过让她过来。虽然之前在gp零零散散做过不到一年的实习工作,但那也纯粹是为了积累经验去的,真到了要找工作的时候,她却不是首先考虑gp了。原因跟钱无关,而是——地位问题。想想啊,真要进了gp,那他不就成了自己领导了吗?先不说gp的员工守则里允不允许谈办公室恋情,关键问题是——凭嘛呀?凭嘛要被他领导?!所以说,温远同学坚定地选择了另外一个中型公司,干的是财务工作。她对经济其实算不上多感兴趣,当初进这个学院多半也是受温行之和温祁的影响。

温行之得知她实习的地点是反应是这样的,当时当景,那人在电话里讲:“xx公司?离家不远,倒是还算可以。”

没有一丝丝要干预的意思,于是温远便坦然了。

实习从隔周的周二开始,温远周一上午便带着介绍信去了一趟公司,办理完手续出来的时候才上午十点多。

十一月份,t市难得有好天气。而今天却是阳光明媚,温远见时间还早,便在公司周围慢慢地逛着。这一带可说是t市最繁华的地带,挤满了大楼和一个个名牌,总体来说,这四年变化并不大。有人说t市是个适合养老的城市,整个城市都透着一股慢悠悠的基调,而温远却很喜欢这里,她喜欢这里的平和,就像她跟温行之一样,平淡漫长,却不会厌烦。

行过堪称t市地标的大桥,温远忽然想起了第一次来t市的情形,那年她高二,什么也不懂就跟陈瑶一起来了这里,她还记得那两张肆意欢笑的脸,而现在呢——

温远抬头,看见面前这栋传媒大楼上嵌的巨型大屏幕,上面正在播放一则广告片,片中的女主角是今年很火的新人——陈瑶。她是近两个月来火起来的,之前靠一部小成本的爱情电影积累了一些人气,后来不知攀上了哪位导演的交情,加盟了一部大片,虽是个女二号,但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前所未有的高峰了。

陈瑶现年已经二十四了,在娱乐圈这个新人辈出的圈子里,这个年纪已经不算年轻了。网络上都说她红的有些莫名其妙,而温远却想到了大一时在酒店见到她的情景,那时的她已经开始跟各种有钱人接触,若说红起来,定不是偶然。

温远平时并不太关注她,只因为春喜和周垚特别花痴她出演女二号那部电影里的男主角,所以她才陪她们一起看的。电影里这个女二号对男主角是各种死缠烂打,用尽计谋却终究没有得到他。

春喜就忍不住愤懑:“这女人真不要脸。”

周垚嗤笑,“电影而已,别这么认真。不过我看这演员咋这么别扭,笑起来那么僵,是不是整容啦?”

思及此,温远认真地看了看片中的陈瑶。确实跟十□□岁时不大一样了,但整没整容,温远也不敢随便盖棺定论。

忽然,包中的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温远连忙低头翻出手机,接通了电话,是温行之。

“在哪儿?”

“刚去了趟公司,现在快到gp了”

“那好,过来罢,中午跟我一起吃饭。”

挂了电话,温远越过一个十字路口,来到了gp大楼所在的那条街上。gp大楼是这条街上最高的建筑,温远一抬头就能看见,快走几步,将要到的时候,看见温行之那辆黑色的越野从车库里开了出来。他似是没瞧见她,停稳了便下得车来,深灰色的羊绒大衣微敞着,露出里面的白色条纹立领衬衣,低头看表的那一瞬间,真是要多迷人有多迷人。温远就纳闷了,为什么时间的痕迹在男人身上就这么不明显。抬头的瞬间,温行之看见她了,便向她招了招手,回到车上给她打开了副驾的门。温远小跑着上了车,刚坐稳,车便徐徐地开了出去。

“实习的事怎么样?”

“办好手续啦,明天去上班。我这还有工作证呢。”说完低头去包里捣鼓。

温行之侧头看了她一眼,厚厚的头发遮住了她大半张侧脸,只能看见嘴巴习惯性地微嘟着,一件短款的嫩绿色上衣,衬得她的皮肤白净极了,细瓷一般。算一算也是二十一二的年纪了,但跟刚入学那会儿却是没多大区别,连化妆都还算没学会。

“好了,等会儿再看,你坐好罢。”

他带她去的是一家私房菜馆,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跟温行之很早就认识,直接领着他们向里面走。

“来的正是时候,南边送来了几斤长江刀鲚,晚来一刻说不定就没了。”

温行之淡淡地笑了笑,回过身看了眼温远,她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布景。他也不催她,等着她看够了自己过来。

老板见这架势就明白过来了,笑着恭维,“您每回过来可是从没带过人的,这位莫非是总监夫人?”

温行之微一挑眉,没有说话。老板心知有些僭越,便不再过问。

点好了单,老板便出去忙了。侍应及时地送了一壶明前龙井过来,烫过杯子之后,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便开始慢慢上菜。

温远看着,忍不住嘟囔道:“架势这么大,你想干嘛?”

温行之瞥她一眼:“怎么?”

“你今天不是很忙,怎么有时间吃这种功夫饭?”

不得不说,这姑娘倒是聪明了点儿。

温行之没说话,只是拿起筷子往她面前的盘子里加了筷鱼,“先尝尝,看喜不喜欢。”

温远埋头尝了一口,味道出乎意料地鲜,不由得多吃了几口。

温行之瞧她吃得欢,才说:“今天下午我要去趟香港,估计要半个多月才能回来。”

温远登时明白了。

她知道温行之出差是常事,可关键问题是他才刚从纽约回来没几天,回来之后又接着忙,跟她见面也多是接她吃顿饭,现在又要出差了?

温远撇嘴:“你是通知我,还是想要批准啊?”

温先生很淡定地又给她加了点儿菜,“年底有事做,要将时间空出来,所以近两个月会有些忙。”

“年底有什么事?”温远不解地看着他。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又卖关子。温远觉得这人太可恶了,一点儿都不诚恳。

“你就拿条破鱼来讨好我啊?才没那么容易的事儿呢。”

温行之觉得好笑,且不说上桌的这盘鱼要花掉多少钱,关键是他发现一个问题,这姑娘越来越聪明也并非一件好事。

40、

饭后几天温行之去了香港,温远则开始了实习。说是实习,实际上谈的时候已经涉及毕业后的就业问题了,公司有意留她,而温远也不想多费功夫找工作,所以已经考虑签协议了。

实习了这些天,科室里的前辈都很照顾她,财务科里女士居多,且大部分都是已婚。工作时谈及私人话题动辄便是育儿经,有热心的拉住温远就想给她介绍男朋友,温远表示好囧好囧。

周末临下班前公司大boss给每个员工发了两张电影票,温远看了眼,就直接塞给包里,准备回学校时给周垚和春喜。一是因为那两人是这部电影男一号的脑残粉,二是因为,她不是很想捧陈瑶的场。不过许是老天爷故意跟她作对,温远刚走下写字楼的时候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号码是陌生的,温远犹豫了一下子,接通了电话。

“是远远吗?我是陈瑶。”

听到这声音,温远静默了一分钟。那头柔柔一笑,“是不是很意外会接到我的电话?”

“你找我,有事?”

温远不愿意跟她说太多,因为她已不是赵唯一曾经喜欢的,她曾经试图当朋友相处的陈瑶了。更何况,温远隐隐觉得,她的企图不只表面上显露的那些。

“也没什么事,今天来t市宣传新片,顺便回母校一趟,我知道你也在t市上学,所以就想跟你见一面。”

“我——”

温远开口想拒绝,可陈瑶却先她一步说道:“我看到了你了,车就停在马路对面,我在这儿等你。”

温远意外地抬头向马路对面看去,似是回应她一般,一辆黑色的轿车的车灯闪了几闪。

一时也找不到借口了,温远咬咬唇,挂断了电话。

陈瑶带她去的就近的一个高级私人会所,温远也能理解她为什么带她来这儿,毕竟她现在正当红。

不过——环顾一下这间会所雍容华贵,精致大气的装潢,温远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真有钱啊。

战乱时期多国曾在t市设立租界区,遗留到现在的便是那一座座融合了英法俄日等国风格的小洋楼,这间会所就位于某国领事馆的旧址,光会费就高的令人发指。温远自然是没来过这里,只是听赖以宁在跟温行之确认行程的时候会提及,这是很多有钱人的烧钱通病,有事情不爱去酒店谈,就爱这种奢侈华贵的地方。

陈瑶落座时打量了一下温远的脸色,如她所料,并没有太过惊讶。她忍不住笑了笑,到底是将门之后,父亲位居高位,叔叔又是银行家,这样的阵仗,怕是见过千万次了。

她抬抬头招来侍应,说:“按老样子来吧。”又问温远,“要点儿什么?”

温远这才想起自己没吃饭,按照她的原计划,是要回学校的后街买一个烤地瓜啃的,这么冷的天,一个甜甜软软的地瓜最好吃了。不过眼下,她要是点这个可要丢死人了。

“呃——来杯果汁吧。”

陈瑶闻言笑了笑,向侍应点了点头,那人方才离去。

会所里温度并不低,温远已经脱下了外套,可脸仍是热得有些燥。相比之下陈瑶真是淡定太多,这样冷的天,竟然只穿了一件裙子,白嫩嫩的小腿露在外面,像是丝毫感受不到温度一样。

“刚刚等你的时候见你从写字楼出来,是在毕业实习吗?”

听到她的声音,温远迅速回神:“嗯,明年就要毕业了。”

“好快。”

陈瑶笑笑,颊边陷下一对酒窝,这笑容看着是真甜。

“还好。”温远端起果汁,喝了一口,不太合胃口,便放了下来,“你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你叙叙旧。”

温远觉得有些好笑,她跟她现在还真算不上熟。更何况她记得自己早就将不待见表现的很明显了,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还会找过来。

陈瑶看着她,表情似是很疑惑地问道:“我记得你是学金融专业的吧?怎么不在gp实习。”

温远也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在那里?”

“毕竟你小叔温行之温先生是总监,有熟人的话实习起来岂不是更方便。”陈瑶笑着解释。

温远也弯了弯唇角:“我对那里不太感兴趣,银行工作压力太大了,我想找个轻松一些的。”

陈瑶听了哦了一声,“也有道理。养家重任本就不在女孩子身上,怎么样?有男朋友了吗?”

温远直觉的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可不说就是不给她面子,只得含糊答道:“有了。”

陈瑶眼睛顿时一亮,“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微微一顿,又说,“之前我还以为你会和苏羡在一起,没成想他出了国——不过还好,你也有自己喜欢的人了。”

温远微微一笑,心里却是感慨万千的。默默端起饮料啜饮了一口,并不急着说话。

陈瑶搅动着杯中的咖啡,面上虽是含笑,可心里却是有些紧张的,她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女孩儿,沉吟了片刻,说:“远远,你小叔最近在不在t市?”

温远疑惑地看她一眼,似是不解她为何忽然提及温行之。

陈瑶解释道,“有一位长辈跟温先生是旧识,这次跟我一起来了t市,想跟他见一面。不知可有时间?”

温远恍悟状:“没有。”

“哦?”陈瑶蹙蹙眉。

“他最近不在t市,去香港出差了。”

“是这样。”陈瑶眨眼一笑。

关于温行之的话题就此搁浅,又聊了一些其他无关痛痒的,温远起身告辞了。这个场面虽不尴尬,但她始终还是不想久留。毕竟,跟陈瑶没什么好谈的。然而就在温远刚刚穿好衣服,要离开的时候,陈瑶忽然叫住了她。

她诧异地回头,看见陈瑶直立在原地,精致的双颊浮出两团红晕,她似是万分紧张,垂在桌边的手紧紧握了一下,松开的瞬间,终于开了口“远远,我想请你帮帮忙。

“帮忙,帮什么?”

温远一头雾水地看着陈瑶,而她则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白皙的手臂将耳边的碎发捋到了耳后,动作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不知何时她竟出落成这个样子,温远看得有些发呆,而她接下来的话则是让她完全呆住了。

“我喜欢温先生,想跟他在一起。”

这句话简直就像一颗重磅炸弹一样,温远脑子哄一下的炸开了。她不着痕迹地扶了下沙发,想让自己站稳。口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道:“不行,他有女朋友了。”

“是谁?”陈瑶坚持问道。

温远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她要怎么告诉她那个人是她自己,毕竟在陈瑶看来,她和他永远都只能是清清白白的叔侄关系。过去的三年多,他几乎没有带她见过其他任何朋友,用他的话说,金钱圈子里的人没有真正的朋友。赖以宁赖特助怕是知道的,可绝对不会告诉陈瑶。所以她当然不会有机会知道。

将温远的犹豫和慌张看在眼里,陈瑶非常有把握地笑了,“你是在骗我吧?远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之间会到这种——疏远的地步,但我是一直把你当朋友的。我跟唯一没缘分那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我认为这不该影响到你跟我的关系,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我没骗你!而且,你上一次见到我小叔已经是两年多前的事了吧?现在你忽然说喜欢他,这让我怎么相信?”

陈瑶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双眸中有些无奈和委屈:“我喜欢他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只是那时候还不够格而已。”

连换他一个正视的眼神的资格都没有,何以言爱?

温远不知道怎么说了才能让她放弃,纠结着包呆立了片刻,略有些烦躁的说:“反正就是不行”

而陈瑶注视了她一会儿,低下了头:“我知道了。”

好好的一个周末,被陈瑶的那番话给搅得乱七八糟,周一再上班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频频出错不说,下班后还被科长教育了半小时才放人。

温远沮丧地坐在地铁里,闭眼休息的时候,包里的电话响了。她盯着来电显示看了一会儿,才接通电话。

恰逢地铁报站声响起,那头的人说:“还在地铁上?”

“刚下班。”她不自觉地嘟嘟嘴。

“是加班,还是被领导留堂了?”

明知故问。

温远切一声,没有反驳。那人似是听出她精神不济了,便放柔声音嘱咐道,“实习期间就不要回学校了,易水道那边的房子这几天有人打扫,吃住的东西都齐全,离你公司也近,就住那里罢,今晚就住过去。”

易水道的房子就是t大附近的那套房子,这几年温行之基本上都是在这里住。温远低低地哦了一声,“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那边有人叫他,柔柔的女音,应该是赖以宁,是在通知他晚宴即将开始,温行之简单地回了句,便转头对温远说:“快了,下车吃点儿东西,不许应付。”

“知道了。”

温远咕哝一声,挂断电话的时候,心情略微好了一些。看着地铁电视里正在播放的电影宣传片,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温远决定,还是不在温行之面前提陈瑶的好,本身,就是无关紧要的人。

香港中环,某高级会所。

挂掉手中的电话,温行之转身走向厅内。正值十二月份,昨日刚降过雨,而香港的最低温度却不过十七度,会所内则是二十六度的恒温。许是从北而来,对着温度总是感到莫名的燥热,温行之只穿了一件白色条纹衬衣,会同此次宴会的主角姚先生落座在一个角落。

此次来港也主要是应这位姚先生的邀请,他最近在做一个并购案,需要他这样一个人来做顾问,更何况之前还是一起在美国读书的同学,私交还算不错,所以温行之便答应了下来。

并购案成功收尾,这个晚宴便是为此而设,温行之觉得有些无聊,可也不会不卖老同学的面子,依然前来赴宴。

“给女朋友打的电话?”

落座时,姚先生凑过来问,这算是为数不多的会和他开开私人玩笑的人。温行之喝了口温水,头也没偏:“怎么?”

“表情不一样了,今儿从进来就没见你多高兴,可刚刚回来眉头是松展着的。”

温行之淡淡一笑,“你的专业什么时候变成了心理学?”

面对此人的嘲讽,姚先生不为所动,他转转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说:“你也该结婚了,凭条件,想嫁给你的女人应该不少,就没瞧上的?”

“有倒是有了,不过怕还是要费些劲。”

慵懒地靠进沙发椅,温行之眯了眯眼,慢条斯理地说着。

“谁这么折腾你?说来听听。”姚先生顿时来了兴致。

温行之只是瞟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在这种公共场合,他不大愿意谈及个人私事。姚先生也是了解这位朋友的脾气的,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过问。

又逗留了将近一个小时,温行之起身告辞。姚先生亲自送他出了会所的大门,此时客人已经到齐了,一路走过去倒是看到不少当红明星。

见此,温行之勾唇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电影发布会。”

“没办法,太太最近痴迷一个男影星,非要让我要到他的亲笔签名。我哪有那个时间去上门拜访,只好借此机会请他来了。”

姚先生颇感无奈,温行之忽然就意识到温远的好,最起码不追星。

出了会所大门,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中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温行之叫了司机,刚要和姚先生告别,便看见这人的视线越过他投向了别处,“哟,那不是陈小姐?”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温行之看到了会所台阶前的直直站立的一个人—陈瑶。应该是刚从某个晚宴抽身而出,身上穿的还是一袭简单的黑色晚礼服,整个肩膀都裸露在外面,被晚风一吹,人就忍不住瑟瑟发抖。

似是注意到了他们这边,陈瑶慢慢转过头来,看到温行之先是一惊,继而微笑地点了点头,算是问好。

“挺正的。”姚先生感叹道,“你认识?”

“算是罢。”温行之不咸不淡地回道。

姚先生听罢,走上前去,问陈瑶:“外面这么冷,陈小姐怎么站在这里?”

陈瑶看了眼站在远处的男人,含笑回道:“我在等车。”

姚先生大笑,“这可是市中心,下这么大雨可不好等车。”

“是么?”陈瑶微微有些失望,“原本是有朋友一起来的,可我喝了些酒,身体不大舒服,就想自己先回去了。我是第一次来香港,也不太了解这些……”

“没关系没关系!”姚先生安慰她,回头对温行之说道:“行之,你们两个不是认识吗?要不让你的车送送她得了!”也不等他回答,又问陈瑶,“你住哪个酒店?”

陈瑶用余光打量了下温行之的表情,柔声报了酒店名。姚先生听了直呼:“那正好,同一个酒店,不用绕路了。怎么样?”

这三个字是问温行之的。

他看了眼开过来的黑色轿车,又偏头看了眼陈瑶。只见她提着手包的袋子,略微有些不安地看着他。很快他便转移了视线,说道:“上车罢。”

陈瑶似是受宠若惊,连忙大谢。

“多谢兄弟!”姚先生笑着拍拍温行之的肩膀。

温行之没回头,送他一句话:“你早晚要栽在你的滥情当中。”

************************

t市。

在易水道的房子住了一晚,温远第二天下午就回到学校。正好是周末,周垚和春喜都在宿舍,一见到温远就扑上来了。目标——直奔她手中的烧**和虾饺。

温远看了眼这两眼都饿的发绿的人,小小的鄙视了一下,就爬上了床。她这次回来是收拾东西的,听温先生的话,这段时间她都不准备回来住了。春喜一边啃着烧**一边问她:“收拾东西干啥,准备回家啦?”

“不是,这段时间我要去那边住了。”

温远尽量言简意赅地说,却还是引来了这两人意味深长的哦声。周垚首先扑上来拷问:“咋的,准备同居了?”

问完,被春喜拍到了一旁,“去,我来。”说着揽住温远的肩膀,“说吧,啥时候结婚?”

温远被这两个一惊一乍的还有弄得啼笑皆非,“喂喂,你们两个想多了,只是离公司近而已。”

“切,没劲。”

周垚切她一声,捧着烤**继续刷八卦去了。春喜犹还不死心,拽着她问道,“真的真的,你想想,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多帅!”

温远嘟嘟嘴:“又不是我想结就能结的。”想起一堆事和一堆人,她有些头疼,“哎呀,总之还早啦——”

春喜不信,拉着她还要再问的时候,忽然听见周垚啊的一声尖叫,回过头,只见她指着国内某大型门户网站的娱乐版头条说道:“温,温远。这,这不是——”

温远疑惑地看着她指着的那张图,瞬间,眼睛睁得老大。是转载的港版某报的咸湿版新闻,字体是繁体,看着有些麻烦,可温远的注意力不在那里,她两只眼睛都黏在那张照片上了。

是偷拍,但还是能辨得出来谁是谁。更何况,他的身形,纵使放在万人之中她也能认得出来。是温行之,跟在他身边的是陈瑶,夜色朦胧中,他与她一同迈入酒店大门。这是第一张照片,而另一张照片则是次日中午,也就是今天,两人同出酒店大门,上了车的情形。港报用了相偕离去这个词,显示出刻意的暧昧来。标题更是拨人眼球——内地新星酒店夜会神秘男。咸湿味儿十足。

下面还刊载了一篇不短的报道。温行之虽行事低调,但到底是个人物,稍稍一查便知道是谁。报道简单的介绍了下他的身家,竟然八九不离十。最末笑称,若此事为真,那陈瑶真该感谢找她拍电影的导演,若不是凭借此电影走红,怕是钓不到如此人物。

“我擦,要不要写的这么恶心啊?这不是那一看就整过容的女人吗?谁,谁会看上她啊?!”

春喜首先抗议,周垚也附和道:“对啊,这些八卦小报最无良了。”说着迅速关了网页。

温远依旧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小喜儿和周垚对视了一眼,问道:“温远,没事儿吧?别信啊,我们都知道温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啊,这种女人,怎么可能——”

温远慢慢地回过神来,对着两人眨眼一笑,“我知道。”

她知道,陈瑶这种女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41、

当晚,温远很晚才回易水道。昏昏沉沉睡下了,第二天正好是周一,早起了半个小时搭车去了公司。

又是月末又是年末,大事小事堆积到一起,温远又是新来,工作做得不太顺手,桌案上摆满了报表,等到全部处理完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她饿得前心贴后背,匆匆扒了几口同事帮她带回来的饭,从包里翻出了手机。

没忍住,又上网搜索了一下娱乐新闻。关于陈瑶的最新动态一律是昨天看到的那则新闻。温远咬了咬唇,拨通了温行之的电话,不料回应她的是一道冰冷的女音,告之——对方已关机。

温远不自觉地皱皱眉头,对着窗外发呆。外面正在下雪,扯絮一般澌澌落下,是t市这几年来难得的一场大雪。温远在办公室里坐的便觉得闷得慌。看到那则新闻,她第一个感觉便是荒唐。她是了解温行之这个人的,他最讨厌的就是麻烦事,多家媒体曾要采访他,皆不例外的被拒绝了。娱乐圈里的人,他更是接触的少,因为他性子太过沉稳,不喜欢自己的一言一行被拿出来“娱乐”,所以若是他真看上陈瑶,绝不会这么地——随意。更别提,他还看不上。

温远这不是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对他有信心。可没法儿控制的是,看到这个新闻就糟心,糟心的厉害。虽说她迟钝,可是个女人都不喜欢有别人觊觎自己的男人,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样样比自己强。可要说这还是她自找的,要不是高二那年她带着陈瑶找温行之帮忙,指不定就没这一出了呢。

思及此,温远沮丧地趴倒在桌子上。

因为这场大雪,下午的时候公司老总早早地让员工下了班。温远又留下来加了一会儿班,走得时候已经快要六点。外面的积雪已经很厚,趁她加班的这段时间,雪已经将之前人留下的脚印完完全全地覆盖住了。温远穿着靴子,低着脑袋在这片完整的雪面上转着圈儿踩脚印,直至破坏到一寸完好的地儿都不留,她才满意地收手。

刚准备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忽听前方传来了两道短促的喇叭声。她惊诧地抬起头,在看到停在前面的那辆车时眼睛睁得更大了。

是温行之很久不开的黑色宾利。可能是她下楼时就停在那儿了,不过他确实太久没开了,所以她压根儿就没注意。那人就在车里面坐着,只穿了件衬衣,手肘抵在车窗边上支撑着下颚,面上虽是没什么表情,可眼底却是有笑意的。温远太熟悉他这副样子了。

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原本心里是堵得慌的,可这会儿却像做了坏事被抓包一样。温远撇撇嘴,慢慢地朝车子走过去。他给她打开了副驾的门,温远便径直坐了上去。关上车门,却不见他急着走,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温远忍不住地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只是觉得匪夷所思。”他说,没见过一个人还能玩儿的这么起劲儿的。视线从她脸上挪开,落在了她两条小细腿上,眉头不自觉地蹙起,“穿的这是什么?下雪天穿短裤?我看你是生怕受不了冻。”

温远囧了。她这边还没开始问罪呢,他倒先开始训她了。气不过,顿时忍不住反驳:“什么短裤,没见里面还有一层吗?很厚很保暖的好不好?老古板!”

许是料想不到她反应这么大,温行之顿了下,继而一字一顿地重复那三个字,“老古板?”见她依旧是气鼓鼓的,他倒是笑了,“你说说看,我是怎么个古板法儿?”

见他侧了侧身,温远有些不太敢惹他,只好憋着气扭过头:“我不知道。”

知道她心里有气,也大概知道原因。温行之倒也不迫她,将车子倒回马路上,缓缓地开回了易水道。

坐电梯上楼的时候,温远没跟他说一句话。到了自家所在的楼层,温远率先迈了出去,按下指纹,取出钥匙开门。估计是老天故意跟她作对,平常这门她就开不好,总是用不对力气,这会儿更是打不开,转了几下,只听咔嚓几声响,门还是没开。

温远又换个方向转,依旧是打不开,气得只想踢门。温行之看她不得法的样子只想失笑,他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向右边转了几下,门便开了。温远气恼地松开手,进了门。

温行之慢慢地跟在她身后,见她进了门是一通乱忙,便不慌不忙地进了厨房。下了飞机都没来得及喝上一杯水,现在是觉得有些渴了。他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下半杯,余光瞥见在主卧室里不知干些什么的温远,勾起唇角说道:“行了,你别藏了,忘告诉你了,下了飞机我回来放了趟行李才出的门,你那堆零食我早就看见了。”

温远听见了,也不捣鼓了。直直地出了卧室,坐在了沙发上,看见空无一物的干净的几乎可以当镜子用的茶几,她哼道:“那我放在茶几上的那张报纸你也看到啦?”

那是她昨晚等公交时买的一份儿报纸。公交站正好设在报刊亭旁,她昨晚神思恍惚地在那儿等公交,一个转身,看见一份娱乐报纸,不巧的是,入目的便是那则让她深恶痛绝的新闻。她盯着看了半天,直到老板叫她才回过神来。老板以为她是买报纸的,特意取下来递给她,温远也没多说,付了钱上了车。

“看到了。t市日报,你要是喜欢看我可以给你订一份。”

温远切一声,“谁喜欢看了,我买回来是包瓜子皮的!”

温行之将刚热好的牛奶给她端了出来,听见这句话,终是忍不住,挑了挑眉头。他弯腰凑近她,拨掉她齐刘海上不知何时沾上的碎纸屑,不疾不徐地说道:“难怪火气那么大,原来是瓜子吃多了。”

说完,就见她抬头瞪他。等在头顶上方的是一张比平时温和的脸,见她向他看来,手便沿着她的脑袋下移,另一手撑住她的腰往上抬了抬,正好够他俯身吻住她的位置。

半个多月没见她了,所以怎么会不想。贴着她的唇瓣碾磨,咬了下柔软的下唇,刚探进去,便被她挣脱了,“你,你喝酒了?”

“一点儿。”

并购案顺利结束,他从香港回来gp内部也为他准备了个小型的庆功会。都是自家人,躲不过他便稍微喝了点,半杯而已。

想问的话还没问出来,温远还想躲,可那人偏不给她机会,攫住她的唇便吻了进来,柔软的小舌,带着甜味儿,再往里一点儿,便知道了原因。原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塞进嘴里了一块儿糖,甜甜的草莓味儿诱得他更加深入,直到她喊疼,才慢慢松开。

这种接吻姿势,很挑战她的脖子长度好不好。温远揉着后脖颈,红着脸,不看他。温行之垂首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略带沙哑地开口:“把牛奶喝了,我去做点儿晚饭。”

温远没吱声,等他起身去厨房了,才偷偷瞄了眼他的背影。将手放在xiōng口处,感觉到心跳动的厉害。

昨日家政阿姨又来了一趟,带过来很多食物将冰箱塞得满满的。温行之简单做了个意面,又煎了两份牛排,算是将这一顿晚饭应付过去。晚上,他在书房处理了一些公事,关掉电脑抬头的瞬间,透过虚掩的门,看见温远站在客厅的镜子前折腾自己的头发。她头发总也长不长,因为她不喜欢那么长的头发,所以总是维持着高中时期的发型,只不过现在发根儿稍稍有些卷,摸上去绒绒的。

似是很想念那种手感,他站起身,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毛巾,替她擦头发。温远一瞬不瞬地透过镜子看着站在她旁边的男人,忽然说道:“我讨厌陈瑶,讨厌你个名字跟她一起被提起。”

他神情专注地给她擦着头发,“明天那则新闻就会消失。”

“不解释吗?”

“无中生有的事,解释做什么。”

每天面对的媒体是陈瑶,而不是他。更何况,人们并不在乎他说的是什么,只喜欢按照自己的猜想去左右这件事,他没那个兴趣去加把料,更没义务去取悦这些看热闹的人。

“那我呢?我可是看到照片了。”

温远瘪着嘴看他,温行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与她的视线在镜子里交汇。这样注视了片刻,温远的屁股突然被打了一下,她瞪着镜子里的他,而温行之已经移开了视线,继续给她擦头发:“那晚只是偶遇,我受人所托送她回酒店。至于第二天,也是偶然。”

那天他正要去姚先生的公司开一个高层会议,临行前接到姚先生的电话,他已跟陈瑶的经纪公司谈好,公司的新产品将由她来代言。这事陈瑶也知道,正要去公司谈合同,姚先生就请他接她过来。

温远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陈瑶,她对男人的吸引力是不是挺大的?唯一喜欢,姚先生也喜欢。”

“我不喜欢。”

似是顺着她的话说的,没有刻意解释和安慰的意思。可温远听了,还是忍不住有些高兴。几天的困扰,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事实证明,哪怕她在纠结也是庸人自扰。娱乐圈的绯闻是多不胜数,上一个绯闻还没炒热下一个就又冒出来了,也正好因为陈瑶在电影里对男一号的死缠烂打让男一号的粉丝看不过去,就有人怀疑她在恶意炒作,甚至还有人扒出来她旧时的照片,作整容对比。

事情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不过温行之这边一直没有回应,陈瑶及其经纪公司也一直保持沉默,被问及时要么礼貌地含笑不语,要么就岔开话题,大有欲盖弥彰之嫌。

不过,对于这一切,温远都不在意了。因为此刻她面临一个比较让她头疼的问题,那就是舍长春喜提议的——聚餐。大学四年她们三人总是能找出各种理由打牙祭,不过这次的跟以往任何一次性质都不一样。

起因还是周垚和春喜的一次卧谈会,她们可没温远那么幸运,在没正式签下工作之前还是住学校宿舍的,月黑风高的一晚,两人照常窝在被窝里聊天,不知怎的就提起快要到来的元旦了,鉴于转年就要毕业,这样能聚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所以两人就对这次聚会更加重视,不仅三个人聚,还得带家属!谁不带都不行!

温远接到通知时简直想晕倒,她真想问问这两人是跟谁借了胆子。虽说大一的时候春喜和周垚就知道温行之的存在,可这三年多来没正面接触过一次。原因在于这两人不敢。用他们的话说,此类人物只可远观,不可亵玩。难不成,快毕业了,这两人也不怕死了?

温远忍不住在温行之的办公室暴走,温先生抬头看她一眼,只觉得好笑。他敲敲桌面:“安静。”

“你不会真要去吧?”温远略带期待地看着他。

“莫非你还有其他家属可带?”

“她们开玩笑的!”

“我没开玩笑。”

温远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半晌,只能作罢。

聚餐定在周六,岷江道的一家饭店。温行之下午有会,所以温远跟着刘春喜和周垚先去了饭店,正好这两位的男朋友还没有来,趁着只有三人的时候,温远正色警告春喜和周垚不准乱说,尤其是当着温行之的面!

周垚忍不住就笑:“怕我们破坏你形象?”

春喜则安慰她:“知道了知道了,我们怎么也算是娘家人,哪能陷害你!”

温远无语望天。又玩笑了一会儿,春喜和周垚的男朋友都到了。其实这个聚餐的提议也不算突然,因为她们三个人亲如姐妹,另外两人谁交了男朋友那是必须要请大家出去搓一顿的。唯独温远,因为知道的时机不太对,所以春喜和周垚一直就没提这茬,直至临近毕业。

春喜和周垚的男朋友都不是t大的,而是本市另一所高校的,比t大知名度更大一些,一个学经济一个学计算机,本身就是同校,再加上女朋友都是一宿舍的,所以关系都还算不错,互相扯皮了几句。

温远啜着饮料,一直看着窗外。他们没有选在包间里,因为都是年轻人,又不谈什么大事,不喜欢那么拘束的环境。选的是临街的一张大桌子,一转头,便能看见窗外来往的车流。

差一刻六点的时候,温行之开着车子过来了。是一辆很普通低调的volvo越野,她之前从没见他开过,所以差点儿就没认出来。直到他下了车,将外套搭在手肘上,向酒店走来。

不知怎的,温远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周垚坐她对面,也是最先看见温行之,转头就激动地捅捅春喜的胳膊,“哎,来了来了。”

从温行之走进门,跟门口的服务生短暂的交流,然后转身向他们的桌子走来,整个过程,都被五双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注视着。如此兴师动众的,温远想着温行之一定会觉得奇怪。那人仿佛也看到他们这一拨人,表情还没什么变化,而她倒是先坐不住了。啪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把另外四个人吓一跳。

温行之瞧见了她憋红的脸,将笑意压回眼底,低声询问:“我来晚了?”

温远没说话,两个男生是不明所以也就没说话,而春喜和周垚,尚处于愣神中。温先生看了眼那四个年轻人,最终将视线落在温远身上。只见她红着脸,低着头将最外面的椅子拉了出来,温行之挑挑眉,顺从地坐了下来。

温远坐在他旁边,看着两个舍友,舔舔嘴唇开始介绍:“这,这是温行之。”又对温行之说,“这是我舍友,春喜和周垚,之前跟你提过的。”

因是开完会直接过来,温行之没时间换掉身上这套严肃的衣服。可他今天的神情明显柔和了许多,对于这两个女孩儿,他率先伸出手:“你们好。”

周垚和春喜木木地伸出手,跟他握了握。待得温远将另外两个男生介绍给温行之的时候,春喜和周垚忽然齐齐起身,异口同声地说:“我去上个厕所。”

温远囧囧有神地看着这两人走远,刚要对温行之解释说她们平时不这样的时候,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尖叫声:“看见啦!我们看见啦!真人版!真人版!比照片更帅!有木有!”

对此,温远同学表示:“……”

有此猪一样的队友,她还要说些什么吗?

春喜和周垚再次落座时已经恢复了正常,温行之招来了侍应开始点单,并且特意示意将菜单先递给另外四个人。看得出来,这四个人还是有些拘束,春喜和周垚平常那都是大大咧咧惯了的人,此刻也难得淑女了一回。另外俩男生看到温行之也倍感压力,原本以为只是平常的家属聚餐,却不想来的是这么一位——不好形容的人。尤其是周垚的男朋友小赵,他是学经济的,上周刚通过了gp的面试,这周刚跟部门领导混熟,今天直接见到亚太区的大boss,直接就想给跪了好吗。

菜单到了温远这里,她首先看了下之前几个人点的菜,忍不住就笑了,眼睛笑成了月牙状,“就这几个,够塞你们牙缝吗?”

春喜惯性地拍了下温远的头:“我们是猪吗?”,拍完,听见身边的周垚咳嗽了一声,才意识到人家那位男朋友还坐在旁边,讪讪一笑,收回手来。

温远嘟着嘴看了温行之一眼,他唇角微弯,揉揉她的脑袋,说道:“那你就替她们加几道菜。”看着周垚和春喜,他说,“远远也是经常跟我提起你们两人,她被惯坏了,有时候是笨了点儿,多亏你们照顾。这顿饭我们来请,你们也不要拘束。”

听着他的话,周垚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叔叔,听您这么说,我们得更拘束了。连玩笑都不敢跟小远儿开了。”

温行之笑了笑,似是有些疑惑地问:“叔叔?我有那么老?”

这句话算是玩笑,在座的人都笑了,总算是轻松了起来。酒店是温行之让人定下的,提前已经打过招呼,端过来的酒全部撕掉了标签。给女孩子们喝的都是果汁,不过,春喜和周垚都是汉子一样的女人,喝酒都不带眨眼的,倒让温行之略感意外。于是便撤掉了果汁,给她们两人一人一个酒杯。

温远看着自己面前这杯果汁,深有一种被歧视的感觉。她转过头,正色道:“我也要喝酒!”

“不行。”

被拒绝了,温远同学恼怒不已。她看着他面前那杯红酒,深吸一口气,一把夺过来往嘴里猛灌,根本让他来不及阻止。温行之也料不到她会如此大胆,另外四个人则是略带佩服地看着这娃,谁不知道她是一杯酒倒的酒量,这杯喝下去——啧啧。

温远非常潇洒帅气地把酒杯重重地放到了桌子上,擦擦嘴角的酒渍,看着在座眼一眨不眨看着她的众人,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酒嗝。四人顿时笑作一团,温远捂着脸,背过身往温行之的怀里钻。

温先生淡定地拍拍她的背,在心里感叹。好在他已经习惯了她的笨,否则,难保不会嫌弃她。

温行之的配合和柔和让这次聚餐的气氛融洽到了极点,周垚和春喜将温远的嘱咐抛之脑后,还专挑温远的糗事说。温远无语到脸红,好在她也有些微醉,也不太在意了。温行之一边将她往怀里揽了揽,一边还要应付众人的敬酒,连小赵也不例外。

他一人喝了一杯,便放下酒杯:“不能多喝,我开车过来的,等会儿还要带她回去。”

一直折腾到九点才散场。温行之叫来了两辆出租车,送四人安全离开便返回柜台结账,回到桌子旁时,温远已经蜷在沙发上睡着了。本来酒量就差,还逞能喝了酒,不醉才怪。他俯身凝视了会儿她彤红的脸蛋,拿起外套将她包在里面抱回了车上,带她回了易水道。

下车的时候,冷风一吹,温远就醒了过来。可一看某人还有要抱她的意思,就闭着眼装睡。温行之哪里瞧不出来,尤其是这姑娘还在他开门的时候给他捣乱,费了一些功夫才把门打开。低头看着她想笑又要忍住的样子,温行之捏了捏她腰间的痒痒肉,温远要躲,可他偏偏扣住她的腰不让她动。直到她忍不住了告饶:“我,我错了!”

“醒了?”

他将她放了下来,玩闹间蹭掉了鞋,所以只能猜到踩在他的皮鞋上。温远翘起唇角,抬头瞪他:“你故意的!”

她倒要恶人先告状了。可温行之实在没法儿跟她计较,屋里只有玄关的灯亮着,灯光打下来,照得她的脸红红的,只是嗔怪,可眼角仿佛凝聚了万种风情。这种妩媚的表情从来都不属于她,所以格外勾人。温行之没说话,只是稍微往前走了走,一手托住她的后腰,将她抵在了墙上。温远也察觉到了他眼神的变化,想要逃,可为时已晚。那人托高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送上来任由他亲吻,额头,脸颊,最后是嘴唇。比之以往的温柔,这一次他的动作仿佛狠了一些,似乎是施以某种惩罚。

温远忍不住嘤咛出声,温行之便松开了她,额头相抵,默默地平复着呼吸。可他却没有借此放过她,放在她腰间的手似是爱抚地揉捏着,像是想要她靠近,又像是要推开。

温远骤然感觉到有些怕,她是喜欢他的吻,可一旦再深入一些变会有一种惧怕感。更让她觉得难以启齿的是,与惧怕感同在的,还有一种莫名的期待的感觉,这让她更紧张了。温远立刻炸毛一般推开温行之:“我要洗澡!”

看着她仓皇逃走的背影,温行之有些失笑的揉揉眉间。又笨又磨人,当真是一个大麻烦。

温远在浴室里磨蹭了一个小时才出来,出乎意料的,客厅里没有人,温远又回到主卧,床铺的好好地,却不见那人的身影。放在往常这并不反常,他很少跟她一起睡觉,之前她想得少,也懒得往那方面想。现在,却是明白了。在一起也有三年多,但擦枪走火的事件甚少发生,只因为他自持力太好了,可想一想,这个年纪的男人,真的不需要吗?

温远嘟着嘴,盯着手中的牛奶。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她一口气喝光,转身去了旁边的客房。客房门半掩着,温远推门而入的时候,温行之刚刚打开电脑。年底工作堆积,反正亦是睡不着,不如处理些公事,转移注意力。见温远进来,便嘱咐道:“时间不早了,吹干头发赶紧睡觉。”

温远哦一声,没有动。

见她还不走,温行之便问:“还有事?”

“也,也没什么。”她低下头,绞着手指,“就,就是想问问你,我的成人礼你打算什么时候补给我。”

42、

第二天是周日,温行之醒得比往常要稍微晚一些。入冬之后难得的一个大晴天,窗帘没有拉紧,阳光筛进来,碎金子般落了一地。

醒来的第一个感觉便是眼睛的刺痛,温行之又闭了闭眼,按揉一下眉间,微一侧身,便看见窝在他臂弯睡得香甜的温远。肩膀裸着,两条小腿露在被子外面,脚趾蜷着,整个人缩成一个虾米状。一看,就像是受了欺负的样子。他动了动手臂,温远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往下面挪了挪。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她的嘴巴微嘟着,这是她无意识时最常有的姿态,无论是睡着还是醒着。他垂首凝视了她很久,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略过她的头发,将她整张脸都露在外面。末了,轻吻了下她的脸颊,起身下床。

不可否认,温先生今天的心情很不错。上午没有行程,他简单洗了个澡,打开冰箱取出食材开始做早餐。一切快要准备就绪的时候,主卧里忽然传来一阵咣当声,温行之顿了顿,迈出了厨房门。

等他回到卧室的时候床上已经没有人了,稍一思忖,他走到主卧的浴室门边,转了转门把。果不其然,门从里面反锁住了,细听,还可以听见温远在里面捣鼓时发出的声响。眉峰微挑,温行之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她的回应,瓮声瓮气的:“干嘛?”

“把门打开,我看看你怎么了。”

“不要,我准备洗澡了。”

沉吟片刻,温行之说:“也好,你慢慢洗。”

正好粥已熬好,温行之也不再迫她,转身回了厨房。等过了差不多有十几分钟,温远才慢吞吞地从卧室里出来,脚上趿拉着一个棉拖,走得慢极了。经过昨夜,温远就感觉整个身子像是被车碾过一样,散架了一样难以支撑。

“怎么穿着这个样子就出来了?忘了拿衣服?”

听见那人说话,温远抬头就是瞪他,低下脑袋,又继续慢吞吞地走路。许是昨晚尽了兴,温先生今天格外地好说话,他将粥保了温,放慢步调走到温远身边,要伸手扶她一把的时候,被她拒绝了。想了想他昨晚确实是有些过分,便又伸出手去,任由她耍性子耍了几次,握住了她的手腕。

“有脾气等会儿发,让我瞧瞧这儿是怎么回事。”

她里面只穿了xiōng衣和底裤,之后用大浴巾包住了整个身子,因为xiōng前有一片红红的。温行之沿着沙发边坐下,拉过她仔细看了看。他拿手轻轻一碰,温远嘶一声往后瑟缩了一下,他不由得抬头,问道:“疼?”

温远瘪着嘴拍掉了他的手:“都怪你。”

温行之听了挑了挑眉,哦了一声:“怎么回事?”

他一直盯着她xiōng部看,温远鼓鼓腮帮子,将浴巾又紧了紧,用手蹭了蹭他的下巴,那里光洁清亮,想必是早晨起来已经刮过了,可昨晚却扎的她有些疼。因为她的脖颈和xiōng部以上的皮肤细嫩的同时又非常敏感,风沙吹得多了就很容易长痘痘,更别提被胡茬那么一扎。因为天天打理倒也不是很多,可早上起来对着镜子一看就是这个样子。温远也囧了,她还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娇气。

经她动作一提示,温行之也明白了大概。他起身,从家里的药箱里翻出来一支软膏,挤一点在手上,揉匀了之后才给她上药。温和型的,没什么刺激,可架不住温远同学使坏,他每抹一次她就把他的手拍掉一次。终于,温行之停下来,抬头看了她一眼。这姑娘虽是耷拉着脑袋,可嘴角却是翘着的,很明显她是故意使坏。于是温先生勾勾唇角,继续给她抹药。

“好了,下一次我吻这里的时候会小心,不会再扎疼你。”

“还有这儿呢。”温远咕哝一声,抬了抬头,只见她白皙的脖颈下方也有一下片红红的。

温行之看了几秒,忽然放下手中的药膏,将她揽了过来。温远还来不及惊呼,便感觉到他吻住了那片地方,末了轻轻咬了一下,松开的时候在她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下,“故意的,嗯?”

拿吻痕来诓他,当他跟她一样傻?

被识破了,温远也不生气。被他抱着,软趴趴地趴在他的肩头:“才不是,反正哪儿都疼,下一次再也不做了。”

温行之自是不会把她的气话当真,不过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做不做可由不得你的话,他昨晚占尽便宜,当然不能显得太过得意。“有一点我看你怕是忘了。”

“嗯?”

“你成年了。”他说,“恭喜你,温小姐。”

不知怎的,这话由他说出来,她会有种“终于”的感觉,鼻子竟也有些酸酸的。为了掩饰这种忽来的感觉,温远故意撇撇嘴:“我早就成年了,有什么好恭喜的,跟之前又没怎么样——不对,也有。”想起什么,她翘起嘴唇看他,“现在你要是不想要我的话,就是始乱终弃了。”

始乱终弃?这四个字眼让温行之蹙了蹙眉,继而点头:“嗯,有道理。”

“是吧!”温远特别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温行之慢慢放开了她,抬起头看了看她的小模样,不紧不慢地开口:“那这样罢,趁你还有个寒假,我们抽出点时间见见彼此的长辈好了。”

嘎?温远的眼睛嚯地睁得老大:“见,见长辈?你你骗我的吧?!”

看玩笑么?说的这么正经,见长辈?他见见自己的嫂子,她见见自己的爷爷吗?!

“我骗你这个做什么?你不是怕我始乱终弃,所幸趁这个时间把事情定下来——怎么,怕了?”

“我,我以为等到我毕业你才会提这件事。”温远嗫嚅道,“而且,我还没到二十五岁呢。”

二十五岁?这还是曾经他给她定下的门槛吧?倒想不到会反过来用在他自己的身上,温行之深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不过——温先生到底还是温先生,处变不惊这种事他做的相当熟练。

“不打紧。”他说,“哪怕你到了二十五岁,在你身边的人还是我。所以——这没什么区别。”

温远呆呆地看着他,其实她可以反驳的,很明显就是双重标准嘛。可她怎么就这么喜欢他这样呢。明明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可她还是从握在她腰间的那双手的力度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此时此刻她特别喜欢他这个样子。也因此,她忽的笑了,重新趴回他的肩头:“好吧,温先生,我答应你。”

****************

临近年末,公司的事情忽然多了起来,财务科众人也是忙得团团转。按理说温远的实习已经结束了,但两个月下来她已跟公司的人混熟了,所以自动延长一段实习时间,留下来帮忙,并跟公司签好了毕业后的就业协议。

这几天温远的心情很不错,干起活来也很卖力,临到中午的时候被同办公室里的小许从一堆报表中挖出来,相携着出去吃午饭。昨天公司刚发了工资,小许从一大早就嚷嚷着要吃点儿还吃的,为此不顾中午只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两人特意跑到不算近的美食广场。

近来t市又下来了一场雪,虽是小雪,可西伯利亚寒流来袭,气温骤降了不少。温远晕晕乎乎地就有些感冒,小许见状就决定请她吃麻辣烫,还给放了不少麻椒油。温远看着老么大一碗红彤彤的麻辣烫,犹豫了一会儿,卷起袖子开吃。

“温远,你晚上有空吗?”

“有的,有事?”

这几天温先生忙得不见人影,唯有靠一天一通电话保持联系。温远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泰半时间都是回宿舍住的。可宿舍另外两人也是有异性没人性的,每晚跟男友约会到很晚,有时还不归。

“太好啦!一起去看电影吧?我偶像有部电影新上映,可好看了。”

温远笑嘻嘻地答应,又问小许她的偶像是谁,当她报出名字的时候温远囧了,正是那部让陈瑶一炮走红的电影的男一号,当然了,这部电影就不是跟她合作了。只不过,想起陈瑶温远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埋头吃饭,忽然听到小许咦了一下。她疑惑地抬头,只见小许目不转睛地盯着店内的挂墙式电视。她好奇,转过身一看,瞬间无语了。怎么想到谁就来谁,电视屏幕上正播放某台的娱乐星闻,正在报道某电影节的盛况,一堆记者围追堵截着走过红毯的明星,喊着她们的名字要镜头。陈瑶就在这热闹的气氛中笑得如花绽放,纯洁地像朵茉莉。

小许星星眼地看着电视屏幕里的陈瑶:“真羡慕这女人,居然能跟我偶像一起拍戏。”

温远笑着回头,“如果她真的喜欢你偶像怎么办?而且,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死缠烂打。”

“那我必须要黑她到底!”

小许做壮士断腕状,温远顿时笑歪到一旁,过会儿又听小许说,“不过我不担心啦,这几天这女人不是有个绯闻抄的挺火的吗?人家另有喜欢的人啦。”

一听这个,温远就警觉起来:“什么绯闻?”

“想不到你也如此八卦哦。”小许眨眨眼,凑近她说,“就是前段时间被拍到跟她一起出入香港某酒店的那个银行家嘛,正好那段时间她跟我偶像新拍的剧刚上映,所以我也就顺带关注了她一把。”

温远故作不解:“不是双方都没有回应吗?你怎么就确定她喜欢的人是他啊。”

“嘿嘿,你是最近忙晕了没顾得上看新闻吗?其实我也觉得奇怪啦,事情发生那么久她才会回应,有点儿炒冷饭的意思。”

温远心一提,不由得加快语速问道:“她说什么?”

“我想想。”小许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哦哦,好像是说酒店那件事是个误会,不过她本人对温先生非常有好感,希望能进一步交往。这一说不是更有玄机吗?所以我估计这两人八成是搞上了。”

听完小许的话,温远忽然觉得胃疼。

晚上下班回家,刚进门的时候就听见电话在响。温远将手中的食物袋放到一旁,快速地接起了电话,是温行之,他在国外,算准时差给她拨的电话。

那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却有力,可温远却蔫蔫的,只听温行之说:“我听着你这感冒还没好,明天正好是周末,再去医院看看。”

温远哦了一声,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最近看娱乐新闻了吗?”

“我看那个做什么,”他慢悠悠地说,“桌子上堆的帐表都快看不过来了。”

他这段工作确实忙,原因温远已经知道,是要腾出时间过年的时候能回b市。想到这里温远觉得心里暖暖的,放软了声音说道:“我也不看的,所以今天中午听同事说才知道,上次你和陈瑶在香港被偷拍的事情她已经表态了,说对你有好感,。”

温行之嗯了一声,有轻微的敲击键盘声传来,应该是在忙着工作。温远对他的反应很不满,咕哝一声:“就这反应啊?。”

抱怨完,便听温行之说道:“对我有好感的可不止她一个,我若要一个个去回应岂不是要累死。温远,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投入时间和精力那是种浪费,你若有时间还不如去学学做饭,不许动辄就在外面吃了。”

温远囧囧有神地望着天花板,这不是她在问罪吗?怎么反倒是她被训了?不太服气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就这两天了。”看了下时间,见会议时间马上就到,便嘱咐道,“带回来的东西热了再吃,这会儿工夫怕是凉了。”

挂了电话,温远只觉得这人神了,她的命脉他把的是一清二楚啊,搞点儿小动作都不行。于是温远也忘了纠结了,开始琢磨学习做饭这件事儿了。

很久之后她想,她如此在意陈瑶的原因并非是她曾经把她当朋友,而是当时她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想做他的女人时那眼中的笃定。那种充满野心的眼神,让她感觉到——威胁。

当然,这是她很久之后才明白的。

43、

43、

过了两三日,温行之果然回来了。上午到的t市,马不停蹄开了两个会议之后终于腾出了晚上的时间,约了温小姐的晚饭。因为没有打算在外面吃,家里的存货也不多,所以他又载着她去了趟超市。

临近元旦,超市里的人比平时多了一些。温远亦步亦趋地跟在温行之身边,看着他选食材。这个人一个人住的时候一定很少在家里自己做,看厨房那些炊具就知道了,可偏偏这人又做的一手好菜,好吃的恨不得连舌头都要吞下去。她想起之前卧谈会时周垚说的话,未来的老公一定要会做饭,否则等她生个病,连照顾伺候喝口热粥的人都没有。温远深以为然。

“看看还有没有想吃的,一并买了回去做。”

他微微侧了侧身,将她往身边揽揽,说道。

“没有了,”温小姐说:“你这么贤惠我鸭梨会很大的。”

温行之瞥了她一眼,很淡定地挑挑眉,转身去选水果。温远则忽然来了兴致,跟在他身边说:“我今天在科室里听姐姐们闲谈,说起什么样的男人是女人的公害。”

“财务科里闲到谈这个?”

温远装作没听见,自顾自的说道:“首先这个男人得会讨好女人。其次呢是得有一定的经济基础,月工资多不多先不说,最起码得有车有房。最后一点就是要成熟稳重老练,遇事能处变不惊,但也不能太高深莫测。”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温行之便象征性问一句:“所以?”

“我发现,你每条都很符合。”

要不然有那么多女人喜欢他呢,秦昭,陈瑶,苏曼——或许还有更多。思及此,温远忍不住瘪瘪嘴,抬头瞪他。

被戴上如此“高”的帽子,温行之不由得看了她一眼,亮亮的眼睛,竟让他忍不住想亲她。有段时间没碰她了,若是放在之前他或许还可以忍一忍,但破了最后那层束缚之后,他便不想约束自己了。

不过不想归不想,在这种人满为患的场合,他还是可以控制得住的。淡定地转身,“我是不是有些冤?”

“哪儿冤?”

每次吃一些空穴来风的醋,然后等他回来全算到他身上,这还不算冤?不过想想算了,他倒是,挺喜欢看她这样子的。

于是他没接话,称完了水果去总台结账。急得温远在身后跺脚,“你你站住!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说完,那人还真站住了。不过不是回答她这些无聊的问题的,而是看了看身旁货架上摆放的东西,思忖了片刻,取下两盒放进了购物车里。

温远鼓着腮帮子凑上来看了一眼,顿时只觉得气血上涌,脸颊爆红。只见面前这货架上最上面的广告牌写了三个大字,它的英文名字叫——durex

当晚,温远同学因为随便冤枉人而被“小施惩罚”了一番,事毕,洗完澡窝在被子里,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三十多岁的男人不能轻易得罪,尤其是禁欲很久的三十多岁男人,威力简直堪比杀伤性武器。一整晚被折腾地小死几回的温远此刻有气无力地在心里抱怨,第二天要回b市,她却连行李都顾不得收拾,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这一觉就睡到第二日中午,还是温行之将她从床上挖了起来,收拾了一番东西,亲自送她到了车站。

温远一言不发地换了车票,之后就有些蔫蔫的。温行之仔细瞧了瞧她的模样,伸手顺了顺她脑瓜上翘起的头发,昨晚应是蒙头睡了。

温远抬头瞄了他几次,最终,忍不住说道:“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不跟我一起回去了?”

难怪昨晚那么折腾她。

“这边还有事情没处理完,过后还要去a镇一趟,不过年是一定会在b市过的。”

“我不信。”她嘟嘴,说完,屁股就挨了一掌。

“我何时骗过你?”

温远红着眼睇他,末了埋头往他怀里靠了靠:“那我等你。”

温行之俯身抱了抱她,站在下行电梯口看着她检票进站。忽觉有道白光一闪,待他侧头去看,那道光却又不见了。

温行之微微蹙了蹙眉,在原地站立了片刻,直到温远的背影全然消失不见,才转身出了车站。

*********************

天气预报早有言,b市今冬的气温将创近十年同期最低。虽然很久之后温远才有更深切的体会,然后刚走出车站的那一秒,温远着实被冻得不轻。

她站在原地,左右张望了一番,竟没见家里来接的车。倒不是一定要人来接,只是前几日跟家里通话时乔雨芬主动提及了要人去接,此刻没见着,温远便觉得有些奇怪。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给家里打个电话。只是刚拨号至一半,便听见前方响起了两声短促的喇叭声,她不耐烦地抬头,待看到车里的人时,瞬间睁圆了眼。

是温祁,此人正一手握着方向盘,优哉游哉地靠在车上。姿势跟温行之如出一辙,不过由他做来,便多了几分不正经。

温远慢悠悠地收起了手机,围着他的车转了一圈。温祁见状也跟着下了车,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特潇洒地来一句:“怎么样,我这新车不错吧?”

牧马人吉普车,确实挺够范儿的。

“结实不?”温远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那必须啊。”温祁答得特豪爽。

温远点点头:“那我踹一脚试试?”

“你敢!”

温大少脸色变了,拎起她就塞到副驾上,上了车猛一踩油门往家开。温远不禁歪倒在一旁,狡黠地笑。笑得温祁想挠她:“笑,笑,你再给我笑!”

温远撇嘴:“我说呢,这四年我回来都没见你接过我,怎么这次来了,原来是有新车显摆来啦,幼不幼稚!”

温祁也不跟她生气了,眉一挑,说:“怎么说这车也是我自己买的,挂的是军牌,车上还有警报,按两下?”

温远切他:“你好好开车吧,别扰乱交通了。”

温宅在市郊,所以一路开过去也算是畅通无阻。回到家里,整个温家的院子都出乎温远意料的大亮着,温远看了眼温祁,而他什么也没说,抬了抬下巴,跨进了院门。

厅门跟院门正通着,所以站在门口的乔雨芬和成奶奶一眼就看见温远了。乔雨芬含笑立着,而成奶奶却迎了出来,一把抱住了温远。

温远还傻愣愣地站着呢,“奶,奶奶,今天家里来人了?怎么这么热闹?”

成奶奶捏捏她的鼻子,“可不是嘛,今天家里两个重要人物都回来了。”

“两个重要人物?”

“一个你爸爸,另外一个,可不就是你。”

温远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乔雨芬,她笑着向她招了招手,“来,赶紧进来吧,温祁再不把你接回来啊,这桌上的菜又得热一遍。”

餐厅里,摆了一桌子菜,其中大半都是温远爱吃的。

温恪温老爷子正坐在沙发上喝茶,而温行礼则坐在一旁看文件,瞧见温远进来,便放到了一旁。

温远犹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地跟两位长辈打着招呼:“爷爷,爸爸。”

温恪点了点头,面容中透着慈祥,而温行礼则是直接站了起来,接过了她后面背的书包:“回来了?这一路可辛苦?”

温远摇头:“不,不辛苦。”

半个小时的车程,何谈辛苦。倒是家里这阵势,让她有些应接不暇的,之前回来那么些次,还没有一次是全家都等着迎接的。温远忽然有些受宠若惊。

“好了,丫头也回来了,咱们赶紧开饭吧。”乔雨芬说道,又嘱咐温行礼,“扶着老爷子。”

饭菜上桌,温远埋头苦吃着。

这气氛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同时,倒也让她觉得有些愧疚。或许过不了多久,这些她现如今唾手可得的宠爱就没了,这些她现在称之为亲人的人,她还不知以后要以什么身份面对。想起这些,温远略微觉得不安。忽然间脚又被踢了一下,温远手中的筷子啪嗒掉到了桌子上,她抬头怒目看着罪魁祸首温祁,而温大少则略有些无奈地说:“跑神了?爷爷问你话呢?”

温远立刻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温恪,温老爷子也不很在意,笑呵呵地问:“明年,哦不,今年,是不是就要毕业了?”

温远点点头,又听他问:“找好工作了?”

“目前有一份。”温远斟酌着答,“在t市一个公司里,不过是实习的。”

“t市。”温老爷子慢悠悠地点点头,“也好,总归你小叔在那里,还有个人可以照应,不会教你吃亏。”

温远嗯一声,低头吃菜。

“也不能总让远远麻烦行之,他管着那么大一个银行,将来又要结婚生子,事情肯定少不了。”乔雨芬柔声说,“既然是实习,那做完了就回b市来找份稳稳当当的工作。”说着一顿,“当然,我这也是个提议,这主意还得丫头自己拿。”

温远听着,看了乔雨芬一眼,僵硬地笑了笑。

倒是温老爷子不满地哼了一声,“怎么算是麻烦?他结婚有孩子就不是温家的人了?再者说了,别说孩子,他能在我死之前让我看到他媳妇——不,未婚妻,我老温家的祖坟上就算冒青烟了!”

乔雨芬敛眉低笑,温远低头使劲往嘴里扒拉饭,不敢搭话茬,任老爷子一个人说的起劲。

“看看他现在的样子,我一个当爹的我想见见他我还得看他有没有时间?我再给他写个申请得了我!”

温行礼笑道:“爸,孩子们都听着呢,给行之留点儿面子。”

“不留!”老爷子越说越气,“我还说不得他了?瞧他给这些小的做的什么榜样?还一个二个的夸他?这种不肖子有本事别进这院门!”

“爸——”乔雨芬忽然开口,“要不这样罢,我前几个月听说五十四基地孙政委的姑娘从国外回来了。这姑娘长得盘正条顺,年龄呢也差不多,要不——给行之介绍介绍?”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原来是温远喝汤呛着了,一直吃饭没说话的成奶奶就笑她,“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哦,咳咳。”

温远拿着手帕擦擦嘴,又低着头,慢慢搅动着碗里的汤,却没再喝一口。

乔雨芬看了她一眼,转头问温恪的意见,“你看如何?”

温老爷子仍在怒中,但看神情确实是在考虑乔雨芬的话了,但是温祁,呵地一笑,“妈,您就别提小叔cāo这份儿心了,再说了,您介绍的我小叔能瞧得上吗?五十四基地孙政委家的姑娘,就是那孙菁吧?我前儿还在一酒吧见过她呢,也够放得开的,跟一群外国佬打得火热,那贴身热舞跳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您可千万别害我小叔,我小叔正经人。”

乔雨芬脸上立刻挂不住了,给了他一下,“你什么时候去酒吧了?你再给我去那地方试试看?”

温祁喊冤:“我那是谈生意!”

“谈生意谈到酒吧去?你当你妈我是傻子!”

温祁还想辩解,温行礼看老爷子脸色不对,忙冷着脸喝住他:“行了,没规没距的。”正正色,又说,“那种地方少去,另外你也别当个没事儿人,你现在快二十七了,公司也步上正轨了,该考虑考虑结婚的事儿了。”

温祁无所谓地笑,“我不着急,我等着我的好姑娘呢。”

乔雨芬嗔他一句:“你再不着急好姑娘可就跑没了,再说了,谁知道你说的好姑娘是不是真的好?”

“哎,您可别小瞧我眼光。”温祁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目光绕着温远转了几圈,看得她有些发毛,他忽的偏过头,指着温远对乔雨芬说,“就找咱们家温远这样的怎么样?”

温远脸刷的白了,其他人脸色也不怎么自然,乔雨芬看了温远一眼,训他:“胡闹也不看对象,丫头可是你妹妹。”

温祁撇撇嘴,似是觉得没劲,“我是说找跟温远一样单纯没想法好管教的,您想哪儿去了?”

温远顿时觉得他解释还不如闭嘴呢,她拿刀抹了他脖子的心都有了。

*******************

这次回来,温远搬到成***房间住了。因为成奶奶半年半年不见她,很是想念,执意要她陪她睡。

这个温远倒是无所谓,不过就有一点不好,不能晚上给温行之打电话了。只能白天找没人的地方打,可惜他又工作太忙,说不了几句就要挂了。温远惆怅了,觉得长此以往,她得成怨妇了。

“怎么唉声叹气的?”

阳光下,成奶奶正伺候着她的花花草草,温远在一旁陪着,有些没精打采的。

“没事。”

温远蹲着,用手指头抠土,不一会儿爪子就被成奶奶拍开了,她嘟着嘴又挪到了一旁。

“远远啊,在大学里交朋友没?”

“成奶奶,您怎么也问这个了?”

成奶奶笑,“怎么就不能问了?你爷爷老了,我也老了,他临死前想看到行之娶老婆,那你是我养大的,我也得看着你成家找到可依靠的人才能放心走啊。”

“您说什么呢。”温远连呸三声,“您不老,不能说死,得长命百岁。”

“呵,我才不信那个呢。”

温远瘪嘴,“那还有我哥温祁呢,他都不着急,我着什么急。”

“男人嘛,到了三十好几也不愁找不到女人。更何况你小叔和你哥,条件一个赛一个的好,压根儿不用cāo心。再者说了——”成奶奶叹一口气,说,“你跟温祁说到底不一样,我走不走都有人替他cāo心,可是你——怕是没这福气。”

温远明白成***意思,因而也就没再说话。院子里一阵沉默,阳光虽好,可到底抵不住寒气肆虐,一会儿便觉得冷了。

温远打了个冷颤,正要劝成奶奶进屋时,院门忽然被推开了,温祁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着这人,温远只觉得奇怪。自从上次她回来那次见过他一面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温远自个儿理解是这人被家里逼婚逼怕了,不过倒也懒得取笑他,尤其是他现在脸色还不太好。

成奶奶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回来了?”

温祁看了成奶奶一眼,压低声音嗯了一下,转而对温远说:“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事儿跟你说。”

温远不解地站起来,“什么事儿啊?”

温祁没说,只道:“你出来。”

说完率先转身走了出去。

温远跟成奶奶对视了一眼,见双方都是不知情的样子,便跟着温祁走了出去。

b市也是才下过雪没多久,路面结冰走起路来很滑,温祁穿着靴子已经迈开了老远,目标是大院后门。

可怜温远穿着成奶奶亲手纳的棉鞋,走到路上三步一滑的,好容易才跟上他。

“喂,你等等我嘛。”

温祁不为所动,一直往前走,任由温远在后面喊着,直到离后门都老远了,才停下来。

前方有个隔离网,是将这些部队大院跟地方隔离而设的。温祁伸手抓住隔离网,骨节泛白,一副隐忍不发的样子。

温远在离他尚有一点距离的地方站住,看着他的样子,有点儿不敢叫他。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可转而却摇摇头否定了,他不可能提前知道,温行之要是真要宣布他们之间的事的话,他绝不可能是第一个知道的。

想了想,温远咽了口口水,叫他:“你,你怎么了?”

温祁依旧没回身,看得出他正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起伏很大的情绪。

“哥,你到底——”

话没说完,温祁倏地转身,将一叠东西摔到她面前:“你他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温远被他吼出的这句话镇住了,良久,才蹲下去,将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看样子像是照片,待温远看清楚照片上的人时,只觉得像是大冬天被人泼了盆冷水一样,被一股冷意狠狠地攫住,喘不过气。

44、

温远被他吼出的这句话镇住了,良久,才蹲下去,将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看样子像是照片,待温远看清楚时,只觉得像是大冬天被人泼了盆冷水一样,被一股冷意狠狠地攫住,喘不过气。

照片上,赫然显示着的两个人是——她和温行之。记录的场景是从他出差回到t市的那一晚。他来公司接她,他带她去超市购物,他微揽着她去服务台结账,他开着车带她回家。然后便是第二天,他送她去车站,在车站与她拥抱告别,甚至连落在她发心的那个吻都照得那么清楚——

温远只觉得不寒而栗。

她抬起头,上下唇不受控制地打着哆嗦:“这,这怎么回事?”

温祁控制着怒气,压低声音道:“我还想问你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他——你跟小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远低头,紧紧捏着照片。这里面的两个人亲昵地如此明显,还需要问是怎么回事吗?她咬着唇,没说话。

温祁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倒是说呀?哑巴了?啊?”

“哥——”

她抬头看着他,声音竟有些哑,两只明亮的眼睛泛着水汽。

温祁吸一口气,松开她转身往大院走。

温远心一惊,跑上前拽住他。

“哥,你干什么去?”

“你不告诉我,那我就找个能告诉我的人问去。爸,妈,成奶奶,爷爷,总有个人知道吧?”

“他们都不知道!”温远抓住他不放手,“哥你别去!他们都不知道!”

“那好,那我就让他们知道知道。”

温祁面无表情地拂开她的手,温远脚下一滑,瞬间就跌倒在地。撑住地面的两个手心扎进了一些小碎石,温远没忍住,“啊”了一下疼出了声音。看着渗出的血,她莫名地想哭。只是眼泪还没流出来,就看见原本走远了的温祁又转身回来了。

“起来。”

他向她伸过手,温远负气地撇过头,扶着一旁的树站了起来。

“你谁也不用去问。”她说,“因为这事儿根本就没人知道。”

“那你就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温祁僵硬地站在原地,连手都忘了伸回去。

“怎么回事?”温远赌气又嘲讽地重复这四个字,“我不信你看了照片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何必多此一举来问我。”

“我不信。”温祁斩钉截铁地说,“我告诉你我不信。”

“可事实就是这样!”温远忽然大声道,“事实就是我跟小叔在一起!”

“你——”

温祁怒极,扬起了巴掌,几欲落下。

“你打吧!”温远梗着脖子,“我早就做好准备,我不怕!”

连温祁这一关都过不了,又何谈他人?

温祁被她激得眼都红了,手对着她扬起的脸,却始终落不下去。有多少力道在逼他打她,就有多少力道在阻止。末了,温祁猛地转身,对着吉普车车盖狠狠砸了一下:“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温远看着他,眼泪忽然就流了出来。她握住温祁紧绷发紫的拳头,低哑着声音说道:“哥,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可我也没办法,我就是—”

“多久了?”

他突然问道,温远怔住了。

“我问你多久了?像这样,多久了?!难怪你高考时死活要考t大,是不是从那个时候?”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在摇头,直到感觉到温祁的手要挣脱她的束缚。怕他再砸车,温远连忙抓紧,哽声说:“小叔对我很好,真的很好!”

对此,温祁咬牙切齿地回应,“真对你好就不应该这样——这叫什么,这叫乱伦!”

“这不是!”温远忽然用一种很伤心的眼神看着他,“咱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跟这个家,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哥,你知道的。”

温祁死死地盯着她看,末了,使力挣脱她的手,转过身去,似是不想再看她。温远盯着他的背影,默默地低下头。

过了不知多久,她听见温祁说。

“所以你们就毫无顾忌了是吗?这个家里所有人都跟你没一点儿血缘关系,怎么你就看上小叔了?你就看不见我吗?”

“哥——”温远大声叫住他,引得他惊诧地回头,看到她一脸含泪恳求的表情,“你别说,我求你别说。”

温祁忽然觉得讽刺至极。

谁说她傻来着?谁敢说温远傻来着?他的心思,她从头到尾都知道,都看得透透的,可她就是不说!她装傻!大学四年她就这么装着傻跟另外一个人在一起!

温祁慢慢地走近她,手抬一抬,却不知道该放哪里。

“温远,不带你这样的。”

温远不敢抬头看他,一点点儿也不敢。可心里却觉得空了老大一块儿,隐隐泛着疼

“我知道。小叔嘛,有钱有貌,他要是要定你就是老爷子跟他拼了命我估计他也不会松口,而且人家有本事啊,人家不怕,有什么事儿人家扛得住。而我呢,什么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他不用等那么久,而且等了也白等。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因为这个——”

“你闭嘴!”温祁冷声喝住她,她似是被他吓住,张张嘴,没有再说话了。温祁看着她,忽然笑了笑,自嘲地笑,“正经人,亏我还夸他正经人。”

说完,开门上了车,关上车门,毫不留情地疾驰而去。

温远一个人留在原地,手中紧紧攥着照片,良久,才和着夜风低低地呜咽出声。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大黑,方才分寸大乱,此刻看着空荡荡的客厅才想起,父亲温行礼陪着爷爷去了南方,而母亲乔雨芬今晚和朋友有约,亦不会在家。

“回来啦?”听到了她的动静,成奶奶从厨房迎了出来,“快洗手吃饭,今晚做了你跟你哥都喜欢的丸子,咦,你哥呢?”

成奶奶走到门口张望一番,很是奇怪地转身回来。

温远怕她看出来不对劲抓住她问,便打起精神来,说道:“他—他公司还有事,说要先回去一趟,让咱们不用等他吃饭了。”

“那也不差这一顿饭的功夫!瞧着吧,要忙起来,这顿饭不定什么时候能吃上呢。”成奶奶嗔怪道,“那咱们先吃,不管他。”眼尖瞅见她手上的伤,又免不了要问。

所幸她小时候皮惯了,不过脑子就能想出来一个理由,成奶奶便也没有再追究,回了厨房去做晚饭。

温远慢慢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无力。

这次走后,温祁好几天都没再回来。照片的事,他也没再提,所以在家里其他人也没人知道。但到底是快过年了,不回家不成样子,所以乔雨芬天天打电话催他回来。

温恪温老爷子和温行礼也从南方回来了,只是与从前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回来,温老爷子的表情显得颇为忧虑。

这天温远刚陪着成奶奶从早市回来,一进大厅,就听见温老爷子问温行礼:“你看看你认识的人里有没有好的神经内科医生,介绍给我,我有用。”

温行礼沉吟了下,才说:“有倒是有,而且关系不错,请也好请,但是爸,您是——”

“这回去南边你没看见那情况吗?这样下去能行吗?”

竟是这个。

温行礼苦笑,“爸,这您这边剃头挑子一头热怕是不行吧,棠姨的脾气您也了解,她不想去医院看医生,谁逼她都没用。”

温恪哼一声:“我看这个李小棠是被徐莫修给惯坏了,姓徐的也由着她。他难道不知道她的身体情况?”

听到这里,温远才算是明白了。

她心一提,不顾温行礼和温恪还在说着什么,直接来到客厅问温老爷子:“棠姨病了?”

一问出口,方觉自己鲁莽。

果然,温恪蹙了蹙眉,正要说话的时候,一直坐在一旁不说话的乔雨芬到先开口了:“怎么,丫头也认识棠姨?”

是了,在家里从没人提起,她又怎么会知道。

温远醒过神,看着乔雨芬的眼睛,嗫嚅道:“听小叔提过几次,说是每年都在那里过的年。”

“他倒是什么都跟你说。”温恪微哂地笑笑,“不过你不能叫她棠姨,论辈分,是要叫一声姨***。”

“哦。”

温远抓抓脑瓜,讪讪一笑。

温远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了,在温行之还没回来之前,她恐怕就要露馅了。只是她还是不忍催他,因为自她回来这一周他就没闲过,几个城市连轴转地飞,昨天怕是才刚刚回到国内。打电话的声音虽然听着一如既往,可温远知道,他累。

“吃过晚饭了?”

“早吃了。”夜晚,她蜷腿坐在马桶盖上,看着窗外院子里飘着的雪花,悄声接他的电话,“家里下雪了,很大。”

“冷不冷?”

“有暖气呢,怎么会冷。”她嘿嘿笑了两声,“你在s市?s市不会下雪吧?”

“倒真没有。”他的声音缓缓地,“你现在在哪儿?”

“我?”温远被问得有些懵,“我在家里啊!”

“我问你在哪个房间。”

“哦,这个啊。”温远看了看窗外,有口无心地说,“我在卧室呢。”

那人别有意味地哦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你的房间隔音效果这么差,连院子里开过的汽车声都能听到,嗯?”

温远:“……”她绝对有理由怀疑这人故意的!

“到底在哪儿?”

声音沉了下来,温远知道不能瞒了,“一楼卫生间。”

她声音闷闷地回答了,那人却没有如意料之中地训斥她,却是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道:“再过两天我就回去了。”

她只哦了一声,却忽然觉得鼻子酸了一下,连带着眼眶也有些不舒服。

“远远——”

他的声音忽然柔了下来,只是还没说完,就听见那边有门铃声响起。温远吸了吸鼻子,“有人找你?那你快去忙吧。”

“应该是room service——”顿了下,那人又说,“那也好,先挂了罢。”

温远嗯了声,挂断了电话。

卫生间里没有开灯,不过因着外面被雪花反射进来的光,并不觉得暗。挂了电话温远忽然觉得困扰她这几天的烦恼消失了。她不再怪温祁会说出那样的话,因为除了她之外,没人知道那人的好。

温远傻傻地咧嘴笑了笑,振奋了精神,将手机塞回口袋里,准备溜回房间睡觉。却不料她的手刚碰到门把时,门从外面打开了。

温远一下子惊住了,屏住呼吸看着门口的人,待她看清那人是谁的时候,又忽然松了一口气。

是温祁。黑暗中看不大清楚他的脸色,却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浓浓的酒味。

“你回来了。”

温远怯怯地给他打了个招呼。

温祁打量了她一番,笑了,“怎么,打扰到你打电话了?乖,下回记得把门反锁住,被我听见是小事儿,被别人听见可就是不好了。”

温远怔了下,什么也没再说,侧着身子往外走。与温祁擦肩而过之后,忽听他说:“照片是陈瑶给我的。”

温远顿住脚步,转身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温祁开了灯,一边对着镜子拨弄自己的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照片是陈瑶给我的,不过听她自己说那照片是狗仔抓拍的,本是想抓小叔跟她的绯闻,却不想拍到了——”顿了一下,略过几个字,他又说,“原本是要登报的,幸亏她有个朋友在那家报社,借着朋友的关系,陈瑶把照片买了下来。”

像是吞了个苍蝇似的,温远不舒服极了,“是陈瑶告诉你的?”

“她喜欢小叔这件事人尽皆知了,也不能直接上门找老爷子,所以能找的人也只有我了。不过,一般我是不会搭理她的。”

是的,如果照片上跟小叔在一起的是别的女人,那或许就没什么所谓。

但现在那个人是她。所以,才不可告人。

温远回神,平复了呼吸,抬头咧嘴,对温祁轻轻一笑,“谢谢你。”

“别谢我。我就是想替陈瑶问问小叔,看这买照片的钱能不能报销,据她说,这可是天价呢。”

温祁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往外走,经过温远身边的时候,听到了低低的一声:“还是要谢谢你,哥。”

哥?

这个称呼,还真是讽刺啊。

最近新闻连篇累牍报道的就是b市的天气,零下十几度的气温让近来习惯了暖冬的人都选择了窝在温暖舒适的家中。温远亦是如此,成奶奶每每看到闲的快要发霉的她总要劝她出去找同学玩。

温远觉得尴尬,因为上了这么多年学,真正的朋友没交了几个,而且现在还都不在身边。苏羡去了国外,唯一进了部队,大学两个好友家还不在b市。许是老天也可怜她,这天一大早起来温远就接到了周垚的电话。

电话里头周垚的声音是止不住的雀跃:“温远,你家竟然住在部队大院!”

温远一头雾水:“你在哪儿?”

“你猜!”说是这样说,可下一秒就暴露了,“我来b市啦,想起你家在b市,就顺便过来看看你!没想到你竟然住这么戒备森严的地方,高干啊有木有!”

什么乱七八糟的。

温远忍住微哂,“那你现在是在大院门口?”

“是的!”周垚抱怨道,“你快来接我,门岗的兵哥哥说没人领不让进!”

挂了电话,温远反应了一会儿,一边换外套一边跟成奶奶交待着自己要出去。成奶奶也高兴不已,“是同学呀?那晚上一定要带回家来吃饭,记住没?”

温远随便应了一声,就往外走。距离大门口老远处就看见周垚在那里晃荡,顺便跟站岗的新兵搭讪,看见了她忙不迭地向她招手。

温远小跑过去,正好听见周垚对站岗的新兵说:“帅哥,合个影呗,我是拥军人士,标准的制服控!”

新兵估计被她缠久了,虽然是正在值勤不能搭理她,但脸是早红了。温远颇有些无奈地上前把周垚拉开:“你干嘛呀?”

周垚看见温远,喜滋滋地抱了她一下:“我来看你呀,怎么不欢迎?”

本来还想说她见色忘友来着,看温远还是憋不住笑了,跟值勤的兵打了个招呼拉着周垚走了,“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儿啊?”

周垚眨眼:“你忘了我是班长了,知道个你家地址这种事儿还不是小菜一碟!”

温远眉眼弯弯地笑了笑,“得嘞班长,您大驾光临我荣幸之至,容小的尽一尽地主之谊,您想去哪儿,尽管点!”

不得不说,周垚的到来将这几天温远心头的yīn霾一扫而光。这几天b市有个中型经济论坛会议,周垚在gp工作的男友小赵奉命跟领导来b市参加,周垚则是闲着没事儿跟来的。

会议就开半天,时间比较短,而周垚这人就爱逛街,于是温远带着周垚扫荡了b市几间大商场,实在走不动了便找个咖啡厅坐下来闲聊。

“温远,你说第一次见未来婆婆,送什么见面礼好?”

这句话的重点在温远听来完全不是“见面礼”,而是——未来婆婆。她激动八卦地凑上前,“怎么,你要见小赵家长了?”

一向大大咧咧的周垚也终于腼腆了一回,“是呗,反正毕业了嘛,该定就定下来吧,不然过几年工作步上正轨了,我连生孩子的时间都没有。”

“挺好的。”

温远由衷地祝福她。

“别说我了,你呢?”周垚也凑过来,“按说叔叔都这把年纪了,也该着急了吧?”

“你叫谁叔叔呢?”温远红着脸瞪她,瘪嘴嘟囔,“他有那么老么?”

周垚忍不住笑了,“好嘛好嘛,那就温先生。我有种直觉啊温远,你肯定是咱们三个当中最早结婚的,信不?”

温远忍不住苦笑。

眼下别说结婚,能不能被接受都是个问题呢。不过这其中太过曲折,三言两语也讲不清楚。周垚也看出她脸色不对,待要再问,忽然瞥见窗外一辆车开过来,眼睛猛地一亮,急忙推推温远的胳膊。

“温远温远,你看那是不是温先生开的车?”

温远也是惊得猛一转头。

只见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地往隔壁那间酒店开去,看外表应是他那辆宾利没错,可温远不敢确认,因为这人昨晚打电话压根儿没提今天回来的事儿,直到她看见车牌,才嚯地一下站起,推开咖啡厅的门跑了出去。

那辆车子是才停稳,泊车的门童便快步迎上来打开了后车门。那人下的不紧不慢,礼貌地道了谢,正要往酒店里面走得时候,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偏了下头,正好瞧见了刚站稳,还不停喘着气的温远。

温行之在原地站立了片刻,意外地挑挑眉,往酒店看了眼,转身向她这边走来。

已近傍晚,夜风刺骨地吹过,温远的鼻尖都被冻得通红通红。她出来的急,外套忘在咖啡厅了,所以上身只穿了件线衣和羽绒夹袄,很是单薄。温行之打量她这一身穿着,首先第一个反应就是皱眉。

“你怎么——”

训斥的话才说出来三个字,便被某个扑进怀里的姑娘给堵了回去。他怔了下,俯身将她包进了大衣外套里,抱住了她。温远却是存心使坏一般,揪住他的衬衣要往上爬,温先生没辙,拍了拍她的背,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同学在看。”

“我不管!不管不管!”

不依不饶的架势,却难得让他笑了出来。他一手包住她两只手,吻了吻她凌乱却柔软的发顶,温远偎在他的怀中,像是忽然没了力气。

待到温远同学镇定下来,周垚才拿着她的外套走上前。明知面前这人是未来老公的大boss,可还是忍不住笑:“温先生好,这是温远的东西。”

温行之淡定地接过,转身便要给温远穿上,而且一根手指头都不让她动,连扣子都是他来扣。清醒过来,本来就觉得有点儿丢人的温远已经觉得够难堪的了,更何况现在还被周垚全程围观着。她使劲瞪他,“你干嘛?”

“下次不要这么慌张地跑出来,连衣服都忘了穿。”他说,“我既然已经回来,自然是跑不了的。”

温远切一声,小声嘟囔,“才不是因为看到你。”

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温行之没再训她,侧身看向周垚——这个大灯泡:“我记得小赵来这里开会,你是陪他过来的?”

“是的!其实是小赵要我来的,因为他知道温远在b市嘛,怕她一个人太孤单,就让我来陪陪她,顺便带她出来玩啦!”

周垚积极地像个小学生一样颠倒是非为男朋友邀功,温远听得眼睛都睁圆了,可温行之却仿佛很受用。

“辛苦了。”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转而又问,“还要再逛一会儿?”

此句暗含的清场之意被周垚准确地领悟到了,她立马举手表态,“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找小赵蹭饭了,据说今晚有派对!”

说完,转身溜了。

温远又囧又气,转过身掐某人的腰,“你干嘛,我要被她们笑话死了。”

“所以走了不是正好。”他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深邃的眼睛夜色下尤为迷人。温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正要抗议之时,却见他的手向她伸来。温远有些发懵地看着他,而那人的手却是直接越过她的脑袋,拎起她外套的帽子直接扣到了她的脑袋上,越发显得她小巧。

温远睁大眼睛看着他:“你今天回来怎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以为明天才能见到你。”

想想也是。他穿这么正式,定是有事忙才来这个酒店,要回家的话,也得明天了。

温远眨眨眼,“那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家就行了。”

她笑得狡黠又无辜,温行之垂首看了一会儿,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转身嘱咐司机,“你在这里等赖助理过来,我就不上去了。”

司机早就见过温远几次,什么也没问就将车钥匙递给了温行之。

因为出现温远同学这个小意外,所以温先生临时改变了计划,没有赴饭局,而是转道回了温家老宅。

温远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离家越近就越觉得:不对呀,她是跟同学出去的,怎么跟这人一起回来了?成奶奶问起来她得怎么解释。

还没琢磨出来个理由,车子一拐弯进了部队大院的门,待到一进温家老宅的门,温远更想撞墙。温祁的牧马人明晃晃地停在院门口呢,连带着几天没回家的温行礼的车子也停在那儿!

温行之自然也看到了,小侄子那辆骚包的车子让他不自觉地蹙了蹙眉,继而去看身边的人,温远正一脸沮丧。

“你不会,今天就打算告诉他们吧?”

“怎么?”

“我还没做好准备呢。”温远小声说,“过两天行不行?”

要想等她做好充足的心里准备,这辈子怕是都别想说出口了。不过看那有些可怜的表情,温行之也不忍逗她。

“不是今天。”他说,“等过完年罢。”

温行之忽然回来,整个温家都感到意外。本来嘛,临近春节了,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就算不忙也要到a镇去了,很少在这个时候能在温家老宅里看见他。温行之放下行李,平静地解释:“今年回来过年。”

成奶奶大喜:“老爷子知道不?”又吩咐温行礼,“快,把老爷子请下来。”

温行礼脸上也是笑意难掩,整个家里谁不知道,跟老爷子最不对盘的就是这个弟弟,偏两人都是心高气傲的人,皆不肯放下身段讨好对方,一来二去就僵持了这么些年,也因此温家很少过团圆年了。老爷子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在意的,这一次温行之肯回来,就表示他服软了。老爷子不高兴才怪。

“您老别急,昨天老爷子刚跟一群总参退休老干部上了山,明早才能回来呢。”

乔雨芬笑扶着成奶奶,“看您,高兴糊涂了。”

一家子人沉浸在欢喜之中,也就没人在意温远跟着温行之一起回来的事儿了。其实也没什么,之前她读书的时候被请家长,坐温行之车回来很多次了,主要还是她心虚。

温远拍拍脸,往屋里走,正巧碰见温祁咬着饺子从厨房走出来,一对视,温远忍不住又有些紧张。

温祁看了温远一眼,又看见客厅里的温行之,笑了,“哟,这回来可够快的。不走了吧?托你的福啊,小叔可难得在家过回年。不过这饺子可是荤的,小叔能吃么?”

“他,他不挑的。”

温远说完,僵硬地笑笑,走到厨房,低头洗手。温祁用筷子拨拨盘里的饺子,忽然失了胃口,真是不巧,一个小时前他出了公司,刚把车开到机动车道上等红灯时,一转眼就看见了温远,还有那个人。难以想象那么自持的一个人会在公共场合做出那么亲密的举动,亲密地扎眼。回想起来温祁就觉得不舒服,就感觉非得找点儿事似的,他转身进厨房,一边给自己盛汤一边说,“是么?那挺好,我还以为他口味淡,吃素呢。”

话里话外之意温远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他就是在讽刺她。

“哥。”温远没回头,叫住他,“你,能不能别这样说话?”

温祁背对着她,没吭声,等她转过身时,温祁已经不见了。

因为老爷子不在家,晚上的气氛还算轻松。若是老爷子在的话,那恐怕这会儿就得在书房和温行之谈了,这是每回他回来的主要节目之一。

吃过晚饭,温祁回房间摆弄电脑去了。温行之和温行礼两人在客厅说话,乔雨芬在一旁泡茶,温远在那儿听了一会儿,觉得无聊,要上楼,却不料温行礼一下子将话题转到她身上。

“远远明年就要毕业了,而且学的也是金融,行之——”他含笑看着温行之,“你看看你那边有什么合适的工作没,给丫头安排一个算了。”

温行之拨弄着茶盖上的提珠,表情没什么变化。可长期相处下来,温远明白他此刻眼里透着的神情是玩味的。

“怕是有些麻烦。”他说,“gp在本土招人,要求都是985相关专业毕业的,而且毕竟是外资银行,对英语水平还是有特殊要求的。”

温远想瞪他。听温行礼的意思就是开玩笑,而这人却这么认真地想法儿拒绝她,到底想干嘛!

乔雨芬忍不住就笑了,“这意思就是没戏了,得,我看谁也别麻烦了,就给她安排个清闲点儿事业单位工作做做得了。”

温远忍不住嘟囔着撒娇:“妈妈,我也是985毕业的,而且我英语水平也不错啊,六级都过了!”

乔雨芬懒得说她了。

倒是温行之笑笑,从一侧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她。乔雨芬首先出声,“呀,丫头都这么大了你还给她礼物?”

“无妨。”温行之说,“工作了总是需要的。”

温远看着他,也有些意外。他刚进家门的时候是给成奶奶和乔雨芬一人送了件礼物,可没想到她也会有。拿人家手软,温远都不知道要瞪他还是要谢谢他了。末了,在乔雨芬的催促下,道了谢上楼。

回到房间,温远无精打采地拆礼物。是一台超薄的笔记本电脑,之前她偶然说起要换电脑,不过后来事情多又忘记了,没想到他却是记得的。有一张明信片从盒子里漏了出来,温远翻过背面,看到几行英文。流利的笔锋,力透纸背的力度,应该是温行之亲手写就的。难怪他刚刚提到英文水平,莫不是怕她读不懂?温远捏着明信片凑近了看——

men could not part us with their worldly jars,

nor the seas change us,nor the tempests bend;

our hands would touch for all the mountain-bars;

and,heaven being rolled between us at the end,

we should but vow the faster for the stars.

……

……

看着这个,温远突然感觉到一阵颤栗,源自灵魂深处。她想这个男人以后还是不要表白了好,每一次,都像是攫住她的魂一样致命。刺激,又甜蜜。

***************************************

45、

托那张明信片的福,温远这一夜睡得很好。

成奶奶敲了三次门才把她叫醒,简单洗漱之后温远下了楼,看见温行之正在院子里给成***花浇水。

四处张望了下,温远溜到他面前:“小叔,早上好。”

“不好”

他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温远立刻就想瞪他,可想想又心虚。毕竟昨晚上人家那样表白了,她现在来喊他小叔,也太煞风景了。

待要又说些什么,外面忽然想起了停车声,温远转头去看,看见一身便装的爷爷温恪温老爷子走了进来。

温远下意识地站好,要跟他打招呼,而爷爷抬头,看过她与温行之站在一起,原本铁青的脸色更难看了。

不知怎的,温远突然就不敢开口说话了。倒是温行之,依旧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水壶,对老爷子说:“您回来了。”

温恪似是在刻意地控制着他的情绪,他看了眼温远,又将视线落在温行之身上:“你跟我上来。”

温行之皱了皱眉,回身看了温远一眼,跟着温恪去了书房。一路上,温恪对成奶奶,温行礼和乔雨芬招呼都没有理会,他像是已经濒临失控,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温行之却已料得大概。

进了书房,刚关上门,便听见温老爷子沉声问道:“你跟陈瑶是怎么回事?你在外行事一向稳重,这些不该沾的从来不沾,连报纸头条都很少见你。唯一上的一回,竟是跟个女人有关?这是怎么回事?”

“子虚乌有。”

“把你漫不经心这套给我收起来!”老爷子怒斥。

温行之嘲讽地笑笑,“您成天介儿地关心这个做什么?”

“我关心这个做什么?我再不管管你我看你是要给我反了天了!”老爷子猛拍桌子,“你给我站起来,认真回答我的问题!陈瑶的事儿我不深究,她毕竟是个外人,我且问问你,你跟温远是怎么回事?”

“谁告诉您的——”

“你回答我!”老爷子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这回你还能用子虚乌有搪塞我?照片都被人拍下来了,拿到你爹我面前来了,我老脸都让你给丢光了!你给我说句实话,你跟温远是什么关系?”

温行之眼底浮起一阵冷意:“就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温恪温老爷子听了简直要气炸了,他左右转了一圈儿,像是在努力克制情绪。他告诫自己要冷静,便扶住桌上的茶杯,压低声音对温行之说:“分开,立刻马上分开!温远不要到t市去了,也不能留在b市,总之,分开——”

“不行”

“为什么不行?!”老爷子暴怒地喝道,同时将手中的杯子摔倒了他的面前。

温行之没闪没躲,看着老爷子最爱的那套骨瓷杯摔碎在他的脚下,缓缓站起身:“都睡过了,还怎么分?”

闻言,老爷子死死地盯着他。若说他之前还存在一丝丝侥幸,想着两人只是玩玩儿,那现在听完这句话,他死心了。

此时此刻,温恪只觉得脑门的气血瞬间上涌,情绪已全然失控。他狠狠瞪了温行之一眼,推开书房的门就要往外走。温行礼等在门外,爷俩在书房的吵闹已然惊动了全家,可老爷子的规矩在,谁也不敢贸然敲门而入。此刻看他站立不稳,心里大概也明白为何故,却不敢问,只能上前扶住他。

“爸,您——”

“滚开!”老爷子怒吼着打断温行礼的话,声音气量不像是一个七十多岁老人该有的,“温远呢,把她给我叫过来!”

温远正站在书房外走廊的尽头,脸色苍白地看着远远地对她怒目而视的老爷子,脚步有些虚浮,似是迈不动。

温行之看了她一眼,明白她是被吓到了。这事情太出乎意料,她甚至连心理准备都没做好。

“爸”他站在老爷子面前,挡住他看向温远的视线,“您冷静点。”

温恪的怒意却更盛了,他刚刚叫他爸?他看着面前这个眉眼与自己那位早逝的太太极为相似的儿子,这么多年来因为有心病在他都没再喊过这个称呼,老爷子老爷子地叫,叫的他都已经习惯了,却不想,会在这样的场合下,因为这样一件事重新听见这个字眼。

这代表什么?

温恪红着眼瞪着他,呼吸急促地咬牙说道:“给我让开!叫她来!”

“行之——”温行礼明白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先带温远走!再这样下去爸得气死!”

“不准走!”老爷子回过头对温行礼喊,忙被他扶住,连哄带骗地安抚着。

温行之忽然觉得头疼。他看了眼匆匆忙忙跑上楼地成奶奶,转过身,向走廊的尽头走去。

“跟我下楼。”

温远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死死地拽着他。温行之没话说,反过来握住她的手,带着她下楼,将老爷子的满腔怒意关在了门内。

院门大开着,温行之的车就停在门外。他打开车门,对温远说:“上车。”

温远回神,拽着他摇了摇头。温行之明白她的顾虑,他平复了下心绪,拍拍她的脑袋,“听话,上车。”

“可是爷爷——”

“我知道。”他打断她的话,“但现在不是好时候。”

温远也明白。盛怒之下的老爷子是听不进任何解释的,更何况,她本身就没什么理由说给他听。他只会执意地要求你去按照他说的做,一意孤行地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这确实不是个好时候。

咬咬唇,温远坐进了车里。待她坐稳之后,温行之慢慢地将车子倒进院子里的行车道,将要开出院子的时候,一辆蓝色吉普与他擦肩而过,他只当做没看见,待车子开出院子之后,加大了油门。

温远浑浑噩噩地坐在副驾上,她只穿了一件睡衣出来的,被车里的暖风吹了一会儿,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喷嚏,才堪堪回神。

“刚刚,那是温祁的车。”

“我知道。”

温行之说着,随手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温远接了过来,却没有擦。低头默默地发了一会儿呆,她忽然脱掉棉拖,双膝弯起踩在座椅上,整个人蜷了起来。

“冷?”

温远感觉到他的手伸过来,似是试她额头的温度。她不敢直视他,只微抬了抬头,小声地说:“我有点儿害怕。”

正逢红灯,温行之将车停稳,看向身边那缩成的一团。静默了几秒,伸手将她抱住,“怕什么,这也不是最坏的时候。”

说完,就见温远睁大眼睛,一脸快崩溃的表情看着他。出乎意料的,温行之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他拿过她手中的抽纸,擦了擦她泛着湿气的眼睛,才慢慢地松开。

“我从小就不听老爷子的话,做事样样都要跟他反着来,惹怒了他,打骂都还是轻的。所以这不算什么,什么时候我不做点离谱的事他倒要不习惯了。”

绿灯亮了,这一次他的速度明显要慢了下来。

温远坐在一旁看着他,“这难道不算你做过的离经叛道的事?”

“你觉得算?”他不紧不慢地反问。

温远却忽然想起来很久很久很久之前老爷子因为温行之迟迟不结婚而怀疑过他心里头是不是有“毛病”,不知道两者相比,老爷子觉得哪个更糟。

温远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情却不像刚刚那么沉重了。

一路无言开回东郊那套房子,刚下了车,温行之的手机忽然响了。看了眼来显,他蹙着眉按下接听键。那头是温祁压得很低的声音,“小叔,爷爷他——住院了。”

手不自觉的收紧,温行之沉声问:“怎么回事?”

“老毛病犯了,挺急的。”那头说,“不过您别担心,我爸他已经送爷爷去医院了,就是让我通知您一声。”

“知道了。”

挂断电话,就看见温远一脸紧张和急切地看着他,“爷爷怎么样了?”

“老毛病。”他将房子钥匙塞到温远手中,“你先上楼,我去趟医院。”

“我也去!”

“不行。”

温行之拒绝地很果断,一瞧她有些沮丧的表情,又缓了语气。伸手替她系了系睡衣的扣子,他开口,“我说了,现在不是最合适的时候,所以你也不用着急。而且老爷子打我骂我都没什么,但是你不行。懂了?”

他说的这么直接,她想不明白都难。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温家人,而她,则什么都不是。

今天b市的天气不算好,从晨起天色便yīn沉沉的,预报说有一场大雪,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下起来了。

医院里依旧是人满为患,温行之面无表情地穿过大厅里的人群直接坐电梯上了高层的病房。整一层都是高干病房,所以没几个人,来往几个护士擦肩而过,一打听就知道温恪的病房了。

其实也不用问,他一眼就能看见病房外的成奶奶。成奶奶首先瞧见了温行之,忙不迭地过来拦他:“你怎么过来啦?温远呢?”

“温远没事。”他说,“老爷子现在情况怎么样?”

“稳下来了。”成奶奶一脸愁容,“但你没看他刚刚那样子,真是吓人一跳。”

温恪有高血压,保健医生也一直控制着他的饮食,可温恪脾气硬且主意大,哪里受得了那么多的约束,家里人也不敢强着来,这么几年倒也没出什么大问题,谁料今天忽然来了这么一出。

“我进去瞧瞧他。”

“哎哟你可千万别进去!”成奶奶急忙拦住他,“好不容易才睡着,听不得一点儿动静,你这会儿进去再把他弄醒,老爷子再受了刺激那还了得?!对了,我告诉他们别急着通知你了,谁给你打的电话?”

沉吟片刻,温行之心中了然。

见成奶奶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微哂道:“那就算了罢,我改天再来。”

成奶奶本还想问些什么,可又放心不下里面,叹一口气,转身进去了。

温行之倒也没有急着走,他去了趟老爷子主治医生的办公室,了解了大致病情,确定没什么大碍之后才放下心来。

出了医生的办公室,正巧碰到温行礼和乔雨芬从外面回来,手中提了两个个保温桶,大约是给老爷子或者成奶奶带的饭。乔雨芬看了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温行礼的神色也很复杂,他把手中的东西交给乔雨芬,对温行之说:“你过来,跟我谈谈。”

温行之没有说话,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下了楼梯,来到医院后头的小花园。

温行礼此刻的心情很难形容,他是有很多话要问,毕竟温远还是他名义上的女儿。可偏偏温行之又是他的弟弟,不管老爷子在不在,这个弟弟的很多事情他都插不进去手。

温行礼烦躁地捋了把头发:“行之,你——”

“有烟吗?”

坐在花园的石凳上,那人冷不丁地开口。

他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带烟递给他。他们兄弟两人都不爱抽烟喝酒,但他人在官场,能随心所欲的时候不太多,多数虚与委蛇,久而久之就成了瘾。有了这个做借口,他就再也戒不掉了。从这一点上他很佩服温行之,他有一股他不具备的狠劲。

“谢了。”

温行之接了过来,从里面抽了一根,取出打火机点上。被手半笼着护住的火苗很旺,轻轻一舔就把烟给点着了。温行礼看着他那一气呵成的动作,略有些泄气。

“我不同意。”

他扔出硬梆梆的四个字。

“我知道。”

点掉烟灰,温行之淡淡地回应。

“你知道,知道你还敢?我看你是——”温行礼气急败坏地想教育他一顿,可偏这人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他恼火地挨着温行之坐下,手一伸:“给我根烟。”

温行之看了他一眼,非但没给,还将自己手中的烟掐掉了:“你一会儿还得进病房,别抽了。”

“我不明白行之,凭你的条件找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结婚不行?温远,温远她是你侄女,是我女儿!”

“不容易。”他说,“你还记得自己有这么个女儿。”

温行礼顿时有一种被噎住的感觉,他承认他说的没错,他从来都不是个称职的父亲。想起之前的种种,他忽然觉得累:“这是家里的事,我们能不能别弄得像外交谈判一样?这不是谁占上风的问题,逞一时口舌之快,争个胜负没什么意思。就算我现在想起来当个好爸爸了,难道我没资格跟你谈谈这件关乎她未来的事儿?”

“你想给她个什么样的未来?”温行之说,“偌大的b市随意地给她找个清闲工作,再找个门当户对的人,一辈子打发出去?”

“我当然不可能这么武断。”温行礼冷冷地说,“我会让她自己选,但前提得把你排除在外!”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温行之忽然笑了,站起身将烟盒仍还给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温行礼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烦躁地捋捋头发,末了,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烟。

********************

b市东郊。

虽然整个冬天都没住人,但因为暖气充沛,所以整套房子都很暖和。家具什么的,因为有家政定期打扫,所以还是很干净,温远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无所事事,又有些累,便惶惶然地睡去,直到电话铃将她唤醒。

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将手机塞到睡衣口袋里了,温远看着手机屏幕上不停跳跃着的名字,有些犹豫地按下了通话键。

那头是温祁,接通之后并不急着说话,而温远也不知该跟他说些什么,两边的人非常一致地沉默着。最后,打破着令人窒息的沉默的人是温祁。

“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环顾了下四周,温远说,“在东郊。”

东郊。b市房价高的吓人的房子基本上都是东郊,而温家在东郊有房子的人也只有一个。所以温祁也没有再追究,只是问:“你没事儿吧?我听成奶奶说了今儿早上的事儿。”

不知道为什么,温远突然觉得跟温祁说话很累。他明明应该是最了解一切的人,却还要拿话来试探她。可现下她也不想多说,只闷闷地嗯了一声,“还好。”

那头静默了下来,过了差不多有一分钟,温远听见他忽然沉下来的声音,“温远,你后悔吗?”

温远听了意外地有些想笑,“你怎么也会问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温祁没说什么,很干脆地挂断了电话。温远却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这样跟温祁针锋相对,她知道,他从来都不是有意地讽刺嘲笑她,只是有点儿孩子气,有气没处撒,却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所以才会这个样子。谈不上谁占上风,两败俱伤到还差不多。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温远叹一口气,有些茫然地自问。

温行之是临近傍晚的时候才回来的。

推门而入的时候温远正在厨房腌小菜,没有听见声音,猛地在厨房看见他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温行之也有些意外,他手里提着食品袋,从上到下打量了温远一番,正要开口时,被温远红着脸抢白了。

“你你怎么带东西回来了?我煮了粥的。”

说起来家里应该是一点儿存货都没有的,她心不在焉,更没有心情吃东西。这人应该是知道,去了医院还遥控gp驻b市办事处的人采购了一堆食材送到家里来,这下她不想吃东西,连借口都找不到了。

温行之瞧了她一眼,越过她看了下小珍珠锅里煮的粥,卖相还倒不错。又看了眼她正在捣鼓的小菜,难度系数倒是不高,不过味道嘛——他拿过她手中的筷子尝了下,竟也还不错。

“什么时候学的做饭?”他问

“这个啊……”温远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就是今年回来跟成奶奶学的呗。”

“为什么学?”

“……”

她没说话,温行之也没再问,只是将手里提的食品袋交给她,“把这个放进微波炉里热一下,剩下的我来弄。”

温远领命而去,想起什么回头问了句,“爷爷怎么样?”

“没有大碍了。”

温远稍稍放下心来,她抬头看了眼挽起袖子正在洗手的某人,忽然脑子一热,上去抱住了他的腰。温行之一怔,低下头去看她,“怎么?”

“……”

她没应声。

“你这样抱我,袋子上的油都要蹭我衣服上了。”

他难得这么有兴致逗她。

“就一下。”

她在他身上蹭了蹭,心满意足地撒手走人了,没有注意到温行之先是好笑又是清冷的眼神。好笑自然是因为她略显稚气的举动,至于清冷,是因为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入行以来,他留给众人的都是清贵儒雅的作风,但这并不是说他不狠。他喜欢见招拆招,对手有多大的能耐他就使出几分力气,多一分则是浪费。而且甭管怎么周旋都是钱的事,祸及不到其他。

这一次则不太一样,段数极低的对手,殃及的却全是他至亲的人。这三十几年来,还从未有人敢这么冒犯他。

46、

在医院待了两天,温恪的病情渐有好转,不过因为年纪大了,家里跟医院都不敢含糊,所以一时还不能出院。

老爷子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但见谁都是一副不太爱搭理的模样。本身就不是好脾气的人,这一下子弄得更难伺候了。

清静了两日,温行之觉得是时候见老爷子了。今日一大早,他先开车带着温远回到了温家大宅。

温行礼不在,应该是在医院里陪着老爷子,现下也就他能应付温恪了。他们到的时候温祁和成奶奶正在餐厅里吃早饭,听见院门声,再瞧见进来的人,脸上的表情都不算太自然。

温远跟在温行之的身后,冒头看了桌边的两人一眼,没敢说什么。温行之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跟温祁对视一眼,后者别别扭扭地把头撇过去,一脸的心虚,温先生见状也就懒得追究昨天那通电话了。

“过来了。”成奶奶站起来打了个招呼,“吃过早饭没有?”

“吃过了。”温行之说,“家里这两天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成奶奶看了两人一眼,一副要责怪却又不大忍心的表情。温远有些内疚地低下脑袋,温行之看见了餐桌上放的保温杯,沉吟片刻说:“今儿我去给老爷子送汤罢。”

“你想好了?”成奶奶觑他,“他这几天的脸色可称不上好看。”

“那更得去瞧瞧了。”

“也行——”成奶奶有些犹豫地看着温远,“但是丫头就不要过去了,老爷子现在最看不得的就是这个了。我估计你们两个光站在一起都能让他发一通脾气。”

温行之考虑了几秒,侧过身去看温远,“老太太说的也有道理。”

“可我想去……”温远小声说道。

“再过两天。”他说,“老爷子是个犟脾气,现在正是软硬不吃的时候,得先把他哄回来。”

温远还没说话,成奶奶倒先嘀咕上了:“有这么说自己亲爹的?”

温远忍不住笑了:“那我就改天再去看爷爷。”

温行之是还想说些什么的,成奶奶可是鲜少见他这么墨迹,于是就催:“行了,丫头在家里,我替你看着,不用cāo心。赶紧去吧,一会儿汤就凉了!”

温行之微微地笑了,“那就麻烦您老了。”

原本温远是鼓足了勇气的,现在一下子不去了,她的心情却又谈不上轻松。在家里的感觉也不好受,先不说温祁,光成奶奶她就不知道怎么应付。

两人是目送温行之离开大院的,因为成奶奶站在原地不动,她也不好跟出去。结果咧,门关了,成奶奶看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转身去了厨房,留她一个人在原地。

温远小纠结了一会儿,跟着去了厨房,也不着急进去,就在门口站着。成奶奶一直忙着收拾厨房,擦完流理台终于有功夫看她一眼了,“还有粥,要是饿了就喝一碗。”

“不饿,嘿嘿。”

温远傻笑着,于是成奶奶又不搭理她了。好不容易等她忙完,要出厨房的时候,温远拽住了她的衣角:“奶奶,您干嘛呀。”

“我干嘛?我还想问你干嘛呢!”终究是个憋不住火气的,成奶奶看着她就训,“跟你小叔有这么一出就算了,家里你还谁都瞒着。但凡是要我知道一点儿,现在就不会成这样!”

说完依旧是不解气,照着她屁股就来了一下,力气还不小。

温远自然是不敢抗议的,她揉着被打的地方躲了躲,小声地辩解:“我怕您不同意。”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同意?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成奶奶猛地关住了厨房的门,狠狠地说。

而温远的眼睛却忽然亮了:“这么说,您同意啊?”

“我说我同意了?你别趁机占我便宜,套我的话!”

温远哦了一声,略显失望地耷拉下脑袋。

成奶奶看着她,眼睛慢慢地泛起了湿气,也不忍训她了:“我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别说行之,我现在连你都管不了。” 说着又打了她一下,“死孩子,打小那么听话,怎么越长越不懂事?”

温远没反驳,只是抱住了成奶奶,像小时候犯了错撒娇一样喊了一声:“奶奶。”

从小到大成奶奶都是最疼她的人,再凭借她在家中的地位,若是温远以后嫁人要选婆家,她的话定是比乔雨芬还要管用。但温远不想这样利用她,让她伤心,毕竟她已经老了。不过她还是低估了成奶奶对她的疼爱,从温远上大学以来,她不担心别的,就怕她死后,温远在家里没人疼。

“虽然说出去难听,可我看这没人能比他更可靠了。”成奶奶幽幽叹了一句,可温远却听明白了她的妥协,正想说些什么,这老太太眼睛又露凶光,“行之回来之前你哪儿也不准去,回房间给我呆着去!”

说完,提着菜篮子出去了。

温远明白,老太太这是出去给她买好吃的了。她小时候一遇到不开心的事儿就老是吃不下饭,也就她能做好吃的哄自己吃两口。现在想来,她真是想哭又想笑。

成奶奶一走,家里就剩温远和温祁两个人了。不知为何,独自面对温祁,温远感觉压力颇大。可是却不能视而不见,因为她不想让他有种她在躲着他的感觉。

温祁此刻正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一本书,在厨房徘徊了一刻钟,温远端着杯水,坐到了他的对面。

“哥。”

她跟他找招呼,试图扭转因昨天那通电话而造成的僵局。意外的,温祁抬头看了她一眼,她便冲他甜甜一笑。温祁注视了她一会儿,直到她的笑容越来越僵硬,才复又低下头,继续沉默。

温远觉得沮丧,她就着手边的水杯喝了几口水,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又找到了新的话题:“妈在哪儿呢?也跟爸一起去医院了?”

这回温祁倒是搭理了她:“身体不舒服,在楼上躺着。”

“哦。”

温远想着上楼去看看,却又害怕见了乔雨芬没话说。在这个家里,之前她是怕爷爷和爸爸。而现在,她更怕乔雨芬。尽管乔雨芬这四年来的表现像是浑然不记得她大闹的那一场,但她却是永生都不能忘的。

又僵持着沉默了一会儿,温祁突然撂下报纸,起身上了楼。温远睁大眼睛看着他,张嘴想叫他,却始终发不出声音,只得一个人坐下,就着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喝下了剩下的大半杯水。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楼上她房间的门哐当一声响了。她有些惊慌的起身,等着温祁从她房间出来下了楼,失措地看着他。

“哥,你怎么了?”瞥见他手中的行李箱,她紧张道,“你,你这是要去哪儿?”

温祁注视了她一会儿,忽然抓住她的手:“你跟我走。”

温远傻了一样张大嘴巴看着他,“哥,你——”

“趁现在家里没有人,你赶紧跟我走。”温祁说着,硬拉着她往外走。

“哥——”温远使劲往回拽他,“你这是干什么呀?”

“你别傻了行不行!”温祁皱着眉看她,“我告诉你,爷爷肯定不会同意的,而且按照他快刀斩乱麻的作风,你肯定也不能在b市待。你想被他送走吗,啊?”

温远看着失控的他,好一会儿才消化了他的话,“有小叔在——”

“小叔他也不是万能的!他管得了你人管得了你心吗?”温祁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看看现在的自己,对谁都一副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你累不累?!就算小叔他说服了爷爷接受你,那又怎么样?你敢说自己心里没一点间隙?你现在这么窝囊就算了,你还想窝囊一辈子?你有点儿出息行不行!”

被戳中了软肋,温远睁大了眼睛,似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得不承认,他说中了很大一部分,可温远觉得难过,他凭什么这么说自己啊。

“你能带我去哪儿?”她哑着声音问,“好,你带我走,然后呢?然后怎么办?”

温祁被问住了。他承认自己没多想,他就是见不得她小心翼翼看自己的模样,于是干脆避而不谈。

“你别管了,先跟我走就是了。”

温远站着不动:“我凭什么跟你走?”

“凭我喜欢你,行不行!”

被她烦的不行,温祁转过身就是一声怒吼。喊完之后,两个人皆愣住了,啪啦一声响,两人回头去看,看见乔雨芬,正一脸苍白地站在二楼,注视着他们两人。

温远第一反应就知道乔雨芬肯定误会了,她甩开温祁的手,急忙跑上了楼:“妈,我——”

乔雨芬没有看她,脸上也没有太过震惊的表情。她只是看着温祁,说:“你们今天要是有谁敢踏出这家门一步,就永远也别回来了!”

说完,转身回了房间。

温远呆立在原地,只觉得全身泛起一阵冷意。

******************************

医院。

今天b市天气不错,温恪的病房又向阳,所以温行之一进屋,进感觉到阳光铺到身上的暖意。

他看了眼苦着脸端着早餐从里间出来的护士,便明白老爷子肯定又向护士发难了。于是便眉头一挑,对护士说:“给我罢。”

护士巴不得扔了这烫手山芋,于是赶紧把餐盘递给了温行之,心里对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还感激不尽。

温行之调整了下情绪,推开了里间的门。

温行礼正向哄小孩儿一样伺候着发脾气的温恪,正要黔驴技穷的时候,瞅见了温行之。他站了起身,本不想给这人好脸色,可心里却是十分感激他及时的出现,因此,脸上的神情是相当复杂的。

老爷子对于这人的意外出现的反应倒是相当的淡定又相当的不屑一顾:“你出去,我不想见你。”

温行之没搭理老爷子的话茬,只是对温行礼说:“你先去歇会儿罢,这儿有我。”

温行礼有些犹豫,可一想这问题最终还得这两人解决,于是还是带上门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温行之便先把手中的保温桶放到了桌子上,打算先伺候老爷子吃早饭。

老爷子看着他,又重复一遍:“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温行之没应声,尝了口粥,发现还烫着,便用调羹搅了搅。

“我说话你听见没有?”被无视的老爷子生气了。

“医生护士大哥一个个都让你给欺负够了,我再出去可就没人伺候你了。”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挨着床边的椅子坐下,“来,吃饭。”

老爷子被他这态度激得更怒了,“我是手残了吗我要你喂我饭?给我出去出去!”

温行之坐着纹丝不动,依旧是一副要喂他吃饭的姿势。老爷子气得没辙了,一把端过碗来,三口两口就把粥给喝了。要么成奶奶说这家里最像老爷子的人又最跟老爷子不对付的人就是他,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明白怎么对付老爷子的软硬不吃。

喂完了饭,温行之依旧在床边坐着。温恪脸色不善地看着他:“你还在这儿做着干什么?”

温行之淡淡一笑,“我听医生说了,您这岁数摊上这病不能老是动怒。我也知道您心里有气,闷在心里头对身体也不好,所以我来了,让您好撒撒气。”

“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早死。”温恪哼一声,倒是不像刚才那么激动了。

温行之静默了一会儿,为他掖了掖被角,“您睡会儿,我在这儿守着。”

“不用,我耽误不起你的时间。”

对于老爷子的冷嘲热讽,温行之只笑不语。

老爷子打仗,从不喜欢迂回,年轻的时候因为这个被老首长训过多少次都没改,为此吃了不少亏。到老了性情虽有所收敛,但真要惹急了他,他还是那个样子。所以说,能跟他废这么几句话,老爷子已经够有耐性的了。

“老三,你这回太让我失望了。”

“嗯,我让您在您老战友面前丢人了。”

那日老爷子是跟老战友们一起上的山,而陈瑶不知又搭的谁的门路知道了这件事,拿着照片直接找到了老爷子。

“你以为我在乎的是这个?”老爷子瞪着眼睛看着他,“我要到这个岁数还放不下面子那岂不是白活了?我在乎的是你的脸面,你的前程!事情要传出去,你要别人怎么看你和温远?你想过没有!”

“很久之前,我想过。”面对老爷子的质问,他坦然地答:“我不为官,要那些名声做什么,大哥若是介意,将恶名推给我就是了。”

“行,你脸皮厚。那温远呢,你想过她没?”

想起她,温行之忽然笑了,“您不了解她,她在乎的东西更不多。其实我倒觉得这样挺好,活着不容易累,益寿延年,这点儿你还得向她学习。”

“你倒是想的挺开啊”老爷子气极反笑,“那这么久你就没再犹豫过了是吧?”

“没有。” 他说,“这么久以来,唯一想过的就是怎么样让您更容易接受这个事实。”

老爷子不笑了。

“好,好好好。”他沉着声音说,“那就现在,坐这儿,你给我好好的再把这件事儿想一遍!看看你做的对不对!”

“不用了。”他说。

“为什么?!”

“因为您跟大哥都吃够了犹豫不决的苦。”他说,“我不想,再重蹈你们的覆辙。”

47、

这一次温行之没有急着走,而是在医院待了两日,算是替换温行礼的班,让他在家休息几天。

温远也一直在温家老宅待着,因为温行礼镇场所以没人再敢乱来。但温远始终是心有余悸,不是因为温祁,而是因为乔雨芬。但乔雨芬自那日说出那句话之后又没有其他的反常的表现,待她仍是一如既往。

许是四年前那次大闹给温远留下了太深的心里yīn影,所以一旦触及到乔雨芬敏感的地方,她总是比她还要紧张。

或许也没什么?温远安慰自己,让自己慢慢镇定下来。

第二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而温远却在吃过早饭之后接到一个人的电话,那人的号码她没有存下来,但或许是太过在意,她一看这一串的陌生的号码就知道是谁了。

陈瑶?温远想自己还没找她,她倒是反先找上门了?

故意任由手机响了一会儿,温远慢悠悠地按下接听键,陈瑶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

“有时间吗?”

她的声音柔柔的,听上去就不忍让人拒绝。温远倒不会怜香惜玉,不过有些事情确实要当面谈:“你是要约我见面?在哪儿?”

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陈瑶迟疑了一会儿,报了地址。是个离大院并不远的会所,不如上次去的高级。

“好的,等我十五分钟。”

幸好温行礼和乔雨芬都不在,温祁自从那日之后就没回过家。温远磨了成奶奶一会儿,好不容易求得她答应之后不紧不慢地出了门。不得不说的是,温远同学在温先生身边待久了,潜移默化中就沾染了一点儿他的气质。

距离约定时间过了五分钟,温远才到会所。她是完全走着来的,服务生像是提前有人打好了招呼,二话不问直接给她引到了二楼一个包间。包间门大开着,温远侧一侧身,就看到了陈瑶。

看到她,温远小小地吃了一惊。她有段时间没见陈瑶了,也没有刻意去关注她的星闻,在她印象中自陈瑶成名之后总是一副柔美似女神的形象,怎么今天见了,却是有些憔悴?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陈瑶慢慢地转过头来。在看到温远的那一刻,她的眼中涌起了十分复杂的情绪,也只是一瞬,她站起身,请她进来。

“喝点儿什么吧。”

落座后,陈瑶没有什么表情地轻轻说道。

“……不用了。”温远说,“我想,你也不是专门请我来这里喝东西的吧?”

陈瑶瞧了她一眼,向侍应摆了摆手,两人沉默相看着,直到门被带上,陈瑶才开口:“温远,为什么我每次看你都觉得你变化不大,都像是我高三时第一次见你时的样子?”

温远无心跟她叙旧,便毫不留情地说:“但你已经不是那时的样子了。”

陈瑶怔了一下,低头苦笑:“大约现在是我最狼狈的时候吧,不过我不后悔。”

不后悔?不后悔什么?那些曾经做过的事?

温远顿时有些怒:“那我跟你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你讨厌我,对吧?”陈瑶抬头看她,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其实我也讨厌你——从看到那些照片开始。”她说,“我知道一定不会只有我喜欢他,也想过他身边可能已经有女人,但我没想到,那会是你——”

“那些照片是你拍的?”

陈瑶愣了一下,“是我又怎么样。”她并不太在意,“那次你说他有女朋友,我不过是想证实一下罢了。”

“所以你拿到照片之后不相信事实,就去骗我的哥哥?”温远失笑,“我的哥哥不肯告诉你答案,所以你就直接去找我的爷爷?这就是你的爱?”想到家中目前混乱的一切,温远看着她只觉得反胃,嚯地一下起身,质问她“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来找他或是来找我?你是心里已经答案所以才不敢来,是不是?”

“是又如何!”陈瑶也是拍案而起,厉声道,“但现在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

两厢沉默地对峙,皆是一副不太理智的样子。

温远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镇定了下来,“你不要以为,见了我爷爷就胜券在握了。”

“我没那么天真。”她冷笑道,“我怎么还会赢?若是温行之对我有一点儿怜惜我也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你什么意思?”温远警惕地看着她。

陈瑶冷冷地看她一眼,忽而笑了,“我们之间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若有兴致,我可以一一说来给你听。”

“没必要了。”温远断然拒绝,“挑拨离间这么低劣的手段?我还不至于傻到相信你的程度!”

陈瑶也不生气,施施然道:“就你们还用得着我挑拨离间?你们的事儿哪怕我不告诉温老爷子他迟早也会知道,但凡他知道了你们两个就成不了,想想看,将门之后,闭起门来搞乱伦?这说出去可是温老爷子受得住的?更别说你父亲还在做官!”

她存心想挑起温远的怒意,可她着实低估温远的承受能力了。

“看来你真是下了很大的功夫,连我父亲是做什么的都了解的清清楚楚。”温远轻轻说着,可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留情面,“可你这么有本事,怎么没打听到我的真正身世?”

“你说什么?”陈瑶脸色一变,冷声问道。

温远笑了,笑得很灿烂:“我是说,我根本不是温家的孩子,说的更直接一些,那就是我跟温行之,没有一、丁、点、儿血缘关系。”

话毕,啪嚓一声,陈瑶手中的玻璃杯摔倒了地上。

温远收住笑,看了失控的她一眼,“怎么,不相信?”

陈瑶狠狠地瞪她一眼,却说不出话来。

********************

在来之前,温远想过到底要不要给她留情面。

陈瑶有些话说的很对,比如即便是她不说,总有一天爷爷也会知道。她清楚明白这一点,但她希望是由他们亲口说出,而不是在如此被动的情况下,被人有心利用。那就太不可原谅了!

离开会所很久,温远的双手还在发抖,只不过她双手插兜,不太看得出来而已。中午,为了弥补消耗掉的元气,温远同学一口气吃了两碗米饭,吓得成奶奶一把夺过来她手中的碗,怕她再去盛第三碗。

温远正要抗议,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瞄了眼来显,发现是某人的号码。正犹豫着接不接,就听见成奶奶哼了一声。她眨眼笑了,走到院子里去接电话。

“准备一下,等会儿我过去接你。”

温远被他说的一愣,“去哪儿?去医院吗?爷爷准备见我啦?”

“不是——”他说,“先回东郊,过两天我们去趟a镇。”

“去a镇?”温远越来越晕了,“去a镇干吗?”

“棠姨的身体不大好,我们过去瞧瞧她。怎么,你不想棠姨?”

“想是想,可这会儿去不太好吧。爷爷呢?”温远小心翼翼地问道,“他还不想见我吗?”

“他没说。”

没说?没说不就是不想见嘛!温远囧

“没事的。”他说着,似是笑了笑,“不见就不见罢,趁他闹别扭这段时间我们去看看棠姨,年后怕是没有时间了。”

在温行之看来,老爷子这是故意的。他不同意,可就是说服不了他,于是来个眼不见为净,可也不松口,就这么拖着他,大有打持久战的光荣革命传统。而两天下来呢,却不见温行之着急,还是一副温和淡定地让他有点儿牙疼的模样,于是索性赶他走。温行之这边呢,看老爷子也没什么大碍了,于是便交回给温行礼,准备回来了。

见温远这头不说话,怕她还继续纠结,温行之便直接说:“行了,先收拾东西罢。”

其实温远还有很多话要问的,可听他的声音有些哑,便知道他这两天非常累。只好挂下电话,按他说的办。

下午,温行礼回家换了身衣服便去了医院。走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温远便从客厅的窗户口看见温行之的车听到了大门口。

温远还没来得及出大厅的门,就听见成奶奶哼了一声,于是她不敢动了,老老实实地蹲下来,配合着成奶奶缠毛线球。

过了一会儿,温行之进了屋。看见这一副场景,挑了挑眉。

“回来了?”成奶奶看也不看他地问道。

温行之嗯了一声,挨着对角的沙发坐了下来。正巧脸对着温远,就见她冲着自己眨眨眼睛,这副模样让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成奶奶当然不能当看不见,瞪温远一眼,见她老实了,才说:“行之你这是在医院待了两天吗?怎么我觉得像是待了两年才回来的?”

面对老太太的挖苦,温先生淡淡地哦了一声,笑了:“您老这么想我?”

“去去去!”成奶奶恼羞成怒,毛线球一弄好,就把温远往他那边儿推了推,“带走带走,看见你们两个我就烦!”

“成奶奶!”温远羞红着脸跺脚。

温行之倒是不客气,道了别之后把人领出来了。温远羞恼地想踩他脚,温行之也没躲,由着她撒气,不经意地一抬头,看到了二楼房间窗户边伫立着的人影,是乔雨芬。四目相对,乔雨芬尴尬地撩下窗帘。

“你看什么呢?”温远扁着嘴

“没事。”收回视线,他敲了敲她的脑门,“走罢。”

******************************

因为温恪这边刻意的僵持,所以这件事儿暂时就处于搁浅的局面。

不过温行之却是不着急的,老爷子搞持久战,但别忘了温先生也是明白“敌进我退,敌退我追”这个道理的,眼下先退几步,待过了这一阵子再说。

温远见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真是佩服极了。温先生把佩服照单全收,待到晚上的时候又把人拐到床上进行了一番深入地彻底地交流。

也不能怪他,人从t市送回来之后他就没再碰过她一个手指头。前两天是有机会独处,可心里皆有事,也没这个心思。现在搁下心里那块大石头,温远被折腾地够呛。第二天一觉睡到十点仍旧是不想起,动一动腿都感觉全身酸涩地要命。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温行之拍了拍她的脑袋:“下午我在市里有个会要开,饭已经给你放进微波炉了,起来了热一热,不许应付。”

温远恼他,便不理会地往下挪了挪。

温先生丝毫不介意,掀开被子把手探了进去,见她似受惊吓一般往一旁躲了躲,便沉着声问:“记住了?”

被子里头传来闷闷的一声嗯,他才收了手起身离开。等他走了老一会儿,温远才从被子里钻出来,呼吸着新鲜空气,傻傻地咧嘴笑。

又补了一会儿眠,温远起床洗漱完毕,就去热饭。微波炉加热的这会儿工夫,她的手机响了,是乔雨芬打过来的。

温远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犹豫地接通了。电话里听乔雨芬的声音还是挺平和的,“远远,一会儿有空没有?”

“有,您有事吗?”

“没什么。”乔雨芬说,“这快要过小年了,家里年货还没备置全。你跟你小——”顿了下,她改了口,“哪怕你跟行之不来这头过年,家里也总归要买些东西吧?今天我正好要去,你陪我一起去吧。”

折腾一晚,温远下意识地不想动。可乔雨芬这边她又是不好拒绝的,她对她,一直是心怀歉疚的。于是便应了下来。

乔雨芬松了口气,“你那边远,我让车过去接你。”

“不用了!”

温远语速极快地拒绝,可乔雨芬已经挂断了电话。温远无奈,只好穿戴好衣服,看时间差不多便下了楼。小区里没有通行证是进不来的,她也不想麻烦司机,索性直接到大门口等。

只是还没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温远的脚步便缓了下来。一辆蓝色吉普正稳稳地停在大门口,而车里坐的人,正是温祁。

温远想转头就走,可那人已经下了车了,隔着小区的大门,喊她一声:“温远。”

躲不过了,温远只好加快步伐向他走去。

“你怎么过来了?”

她问得很直接,温祁只好苦笑,“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温远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冲,鼓鼓嘴,没说话。见状,温祁打开了车门,“上车吧,妈让我来接你。”

这话说的,温远觉得更可疑了,可看他一脸坦然的样子,她也挑不出什么刺儿,便上了车。

启动车子,温祁将牧马人的速度放得很缓,行驶在积雪未化的路面上。温远坐在副驾上,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爷爷的身体怎么样了?”

“出院了。”

“出院了?”温远有些意外,“那就好。”

温祁没说话,专心致志地开着车,直到遇到一个红灯他松开方向盘,才发现手心里都是汗。唇边勾起个苦笑,他伸手去拿放在副驾前方的纸巾盒,却不料温远动作迅速地往里面缩了缩,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他反应了会儿,才明白这是为何。

“你就这么讨厌我?”他冷着声问。

“我,我没有……”温远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刚刚的动作完全就是下意识的。

看着她睁得老大的无辜的眼睛,温祁有种挫败感。他抽出几张纸,一边擦手一边说,“你放心,我不会再干什么蠢事儿。我怎么说也是个男人,是温家的长孙。”

温远重新坐好,看着被他揉成一团随意扔到一旁的纸团,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车子不紧不慢地开到了市中心,却在快要开到温家老宅所在的那个区的时候打了个转向灯,拐到了方向完全相反的一条街。

温远迷迷糊糊地抵着车窗睡着,等到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温祁已经将车开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小区。

她睁大眼睛看着这个有些老旧的小区,像是七八年代落成的,她确定这不是什么购物商场,更确定她从没来过这儿。

温远看了温祁一眼,打开车门下了车。她慢慢地走向离她最近的那个单元楼,正要回头质问温祁之时,看着温恪慢慢地从这栋单元楼走出来。一瞬间,温远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温老爷子。

温老爷子也不着急,就慢悠悠地站在那儿等着她。而温远却怒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骂人,想发泄。

“走吧,爷爷在等着了。”

温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远回头看着他,实在难以相信他此时此刻的表情还怎么能这么平静,扎眼极了。

温远抬头就给他一巴掌,温祁没反应过来,一个趔趄站稳之后,错愕惊诧地看着她。

“滚开!”

温远冷声道,头也不回地走了。

48、

“很生气?”

看着苍白着脸压抑着怒火向他走近的温远,温恪一动不动地站在楼口,声音毫无波澜地问道。

扇过去那一巴掌,温远现在整个手都是麻的。被几个人联合起来耍得团团转,她怎么可能不生气?可她也知道,她是跟温恪讲不出道理的,一来,他是她的长辈。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没有理可讲。于是温远收拢五指,梗着脖子没说话。

温恪自然也不需要她说什么,转过身,道:“跟我上来。”

温恪带着温远一口气不停歇地走到了六楼,也是最顶层。虽已上了年纪,可战场上下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老爷子稳了一稳,就取出钥匙打开了门。

温远站在楼梯口,透过楼道中间的窗户看了眼站在外面的温祁,又收回视线跟着老爷子进了屋。

这栋楼处处透着时间的痕迹,却并没有多少灰尘。这一路走上来,别说楼梯扶手一尘不染,连墙角都打扫地干干净净。房间里面的摆设也跟旧时的差不多,桌椅板凳的一侧大多印着部队番号,确实是温恪在进入总参之前所待的集团军。

自打进了这屋,温恪就一直站在客厅中间,没说话。任由温远打量一番才慢慢地开口:“你可知道这是哪儿?”

温远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三十多年前,我们军就驻扎在离这不到五公里的地方。后来大裁军,撤掉了一个又一个番号,我们军就驻防到离b市不远的另一个城市里去了。倒是你奶奶他们,还一直住在这儿。”温恪的视线缓慢地在这间房子里游移着,似是在怀念。

奶奶?温远想了下,既是三十多年前的事,那老爷子口中的奶奶应该就是李若秋。了。

“后来我在那个城市待了一年多,就调回b市了。全家在这儿又住了几个月,就搬到另外一个大院去了。”

“那您带我来这是为了什么?”

她其实很像用个“骗”字,可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说出口。

闻言,温恪看了她一眼,大约是还沉浸在回忆之中,他的眼神有一些柔和:“行之,他就是在这儿出生的。”

在这儿?温远吃了一惊。

“那时我还在外搞演习,回不来。你爸爸也不在家,预产期提前了几天,吓了你奶奶一跳,也来不及送医院,就在院里的卫生所生的。”静默了一会儿,他才低声说,“大约是这个缘故,所以她才这么喜欢这个地方。”

温远一言不发地看着温恪,从小到大她怕温恪的一个最主要原因是因为他是个喜怒无常的人,而且对待家里的孩子,他永远是一张严肃的脸。她很少见到笑,而且温恪也奇怪,一旦笑,那必定是豪爽的大笑。

她从没见过他现在这个样子。有些怅然,有些失落。

一进这间房,竟让他改变这么多。想必李若秋在他心里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

“温远。”温恪突然开口叫住她,声音已恢复成平时那严肃时候的沉稳有力,“你了解行之多少?”

温远怔了一下,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她了解他多少?这么几年来,她知道的都是他想让她知道的,更深层次的,她确实没有过问。但是那重要吗?她只觉得,两个再亲密的人也是需要空间的,她不可能要求他把这三十多年来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都讲给她听。

见她没说话,温恪似又有了几分把握,他说:“从你上小学的时候行之就不怎么在家了,他在国外读书,我几次三番让他回来都叫不动他。你爸爸进了外交部,那是为国家服务,我不能说什么。你二叔又去世地早,只剩下行之一个人。在国外读书也就算了,毕了业偏偏还不肯回来,从西半球跑到东半球去给外国佬打工,你说他这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

“那是他的选择,您不能干涉。”

温远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也顾不上怕了。说来也奇怪,涉及到自己的事情她总是说话,可是一旦跟温行之有关,她倒没什么顾忌了。

温恪似嘲似讽地看了她一眼,“所以说你还小,不了解他。依我看,他并非就这么愿意待在国外,他是在跟我犟,我不愿意他干什么他就得干。干出点成就来也从不找我炫耀自己多有本事,你瞧他就是不当兵也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对敌人最大的报复就是蔑视,浑不在意。他就是靠这个来气我!”说到这儿,老爷子忽然笑了,“要不是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我说不定真让他给糊弄过去了。”

而温远却只觉得冷,她说:“您不是要告诉我,我也是他气您的工具吧?”

这太搞笑了!言情小说都不要这种桥段了好吗?!

“当然不是。”温恪沉声道,温远松一口气,正要感叹幸好幸好,就听见老爷子说,“要是的话我就不用费这么大周折了。”

他走到门边听了听,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估摸着乔雨芬已经做通了温祁的工作,便转过来对温远说:“不管他如何,你们两个人我都不能同意。”

看着老爷子严肃下来的表情,温远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尤其是看到站在门口的温祁。

她颤着声问:“您这是,打算软禁我?”

“这不算软禁。”温恪皱着眉,“总之这几天就待在这儿,有吃有喝也饿不到你,还有人在这儿陪着,你也不用怕。你爸爸那边这几天在办出国的事儿,等办好了立马送你走!”

“我不走!”温远激烈地反驳。

“不行!”温恪厉声,“你不是喜欢读书?还不喜欢在b市读?送你去个更远的地方岂不是更合你心意?”

“那是以前,不是现在——”

温远还想解释什么,可温恪已经不想听了,见他要走,温远忙去堵他,可还没走到门边,就被温祁堵了回来。

“你让开!”

“回去!”

双手被钳制住,她只能踢他,一脚踢到他的膝盖上,温祁只皱皱眉,单手掐住她的腰往屋里走。

“你混蛋!放开我!放开我!”温远气极了,剧烈地挣扎着,可温祁也像是打定主意了,死活不松手,任由她踢打。一种恐惧感从心底涌上来,温远一边尖叫着一边捶打他,甚至重重地咬了他的肩膀一下。

温祁闷哼一声,将她禁锢在沙发上,“不许闹了!爷爷已经走了!”

重重的关门声让她有一瞬间的愣怔,继而是更为剧烈的挣扎,“滚!你给我滚开!”

温祁没办法了,只得托高她的下巴,重重地咬住她的唇。那不是亲吻,那只是唇齿之战,充满了血腥味儿,还有泪水的咸味儿。就这样他吻了她有两分钟,温远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温祁才松开她。

温远像是透支了体力一样,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喘着气,嘴唇有一丝丝血渍,但那不是她的,而是来自温祁。而温祁呢,也好不到那去。她对他真是不留一点余地,简直是往死里咬。

温祁摸了摸唇角的血,苦笑一声。被迫上了贼船,还要受这种非人的待遇,这他妈算什么事儿?!

**************************************

温行之的会议是在傍晚七点结束的,谢绝了同行的晚宴邀约,径自去了地下停车场。

刚将车开进道上,乔雨芬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说老爷子要他回家一趟。自老爷子出院之后两人就僵持着,现在主动打电话应该是有一定要说的事,温行之思忖片刻应了下来,挂断电话后直接打转向灯,向温家老宅开去。

大院门口挂了两个红灯笼,温行之到的时候正亮着红彤彤的光。他向站岗的门卫道了声好,慢悠悠地将车子停到了院门外头。甫一下车,从院门便能看见家里整个大厅的灯都在亮着。

他稍稍蹙了蹙眉,快步进了大厅。

乔雨芬正坐在大厅角落的一个沙发里等着他,见他进来,忙笑着起身相迎,“过来了,挺快的。”

温行之挑了个她对面的沙发落座,“老爷子呢?”

“正在楼上接老战友电话呢。”

说话间,乔雨芬倒了杯茶,放到了温行之的面前。她是怕温行之一听这话就急着走,不过温行之今晚上显然是不着急的,打量了一会儿杯中打旋儿的茶叶,他靠坐回沙发里,放松了紧绷了一下午的神经。

乔雨芬自己也端起一杯,慢饮了一会儿,将一叠照片贴着茶几递到了温行之面前。

温行之挑了挑眉,像是在问她这是什么。

乔雨芬笑了笑,说:“老爷子昨天吩咐我说让我给你介绍对象,他说你不着急他是着急了,急着抱孙子呢。所以我这几天找了几个不错的,你看看,有中意的可以见一面。”

温行之听见“对象”两个字拿照片的手就顿住了,他低头维持着这个姿势听完乔雨芬的话,才又慢慢地将照片拿了起来。

乔雨芬强自镇定地端着茶杯继续喝茶,见他当真一张一张翻了起来,才暗自松了口气。

温行之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

看得出来这些人或是老爷子或是大嫂乔雨芬精挑细选过的,一个个长相都很标致,家世自然也不用问。他耐着心看完,忽然笑了:“有意思。”

“怎么样?”乔雨芬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温行之瞧了她一眼,从中抽出一张面朝乔雨芬问道:“若我没记错,这是大嫂您的堂妹罢?”

乔雨芬认真地看了下,表情登时就有些尴尬,她之前回家,跟父亲说话间不小心提及了此事,却不想被家中婶婶也听了去。非要让她把现年二十八岁的堂妹介绍给温行之。她那个堂妹呢,说起来也算年轻的,留过洋回来的,眼光自然就高上去了。长相也算凑合,就是觉得跟温行之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

不过乔雨芬此刻自然不能实话实说,她打量着他的神色,说:“是,觉得如何?”

温行之没回答,只是反问,“您觉得怎样?”

“这——”

乔雨芬一下子词穷了。

温行之笑了笑,又抽出一张照片,“这是五十四基地孙政委家的孙菁?”

“怎么,你认识?”

“听常混酒吧的朋友提起过,是个妙人。”

本来还有些尴尬,听到后半句乔雨芬又重新打起了精神:“是长得不错,老爷子说看着精神,而且旺夫相。”

“不过据说是个双性恋。”温行之笑言,“这要是娶回家被戴了绿帽子还得问句对方是男是女,我可受不起。”

乔雨芬怔愣了片刻,“行之——”

“我不怪您。”温行之不紧不慢地像洗牌一样把照片规整好,“我知道这是老爷子的主意,我只问您一个问题。”

“你说。”乔雨芬略有些紧张。

“您觉得这些跟您的女儿温远比起来,哪个好?”

乔雨芬回答不上来,人是她给他挑的,女儿也是她养的,这要她怎么答?无论选哪个都是自打脸!

温行之也知道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次就算了,别再有下次。”他将照片折半,动作非常斯文地将它撕成了两半,贴着茶几推到了她面前,“您知道,我也不是个没有脾气的人。”

见他起身要走,乔雨芬心一慌,开口叫住了他:“行之!”

与此同时,老爷子也接完了电话,正从楼梯上慢慢往下走,瞧见了他,厉声道:“你干什么去?这儿不是你的家是不是?来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要走?”

温行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您找我来要是是想劝我见照片上这几个人,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说的。”

“不满意?不满意可以再换。”老爷子一副好商好量的表情。

温行之看着他,倒忍不住笑了:“都到这地步了,您要是再装傻可就没意思了。”

被戳穿了,老爷子倒也不生气:“那我就明说,你要是想结婚就另找吧,温远这边你是别想了。”

“怎么?”温行之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没什么,你要回去就回去吧,正好把温远的东西收拾好送过来。这几天她就不回东郊了。”

“您把她弄到哪儿了?”温行之眯了眯眼,“这几天您就想了这么个招?您老一肚子兵法不会就这么点儿本事吧?”

“你这是什么态度?”

“事儿您都办出来了还想我有什么好态度?”温行之冷冷地反问,被老爷子死瞪着也不妨碍他说话,“我是说过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怎么征求您同意,可您要真是不同意也没什么关系,大不了我们就不出现在您面前,之前我半年回来一次您不也是好好的!”

“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老爷子沉声低斥。

温行之讥讽地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老爷子看着他的背影,怒道:“我告诉你,你是找不到她的!全家上下除了我和雨芬之外是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那人的脚步丝毫不受他的话的影响,老爷子喘着气,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爸!”乔雨芬扶住他,被温恪一手推开。

“出国这事儿不能让行礼经手办,要瞒着他,知道了?”见她点头,老爷子又吩咐,“温祁那孩子也要嘱咐到!”

“您放心。”乔雨芬说,“温祁那孩子,是最不愿意看这两人在一起的。”

“那就好。”

老爷子顺了顺气,拒绝了乔雨芬的搀扶,慢慢回到了楼上。独剩她一个人站在楼下,一脸难掩的苦涩。

49、

温远是饿醒的。

醒来之后窗外天色已暗,她发觉自己正盖着暖和的被子,躺在卧室的床上。愣怔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起身,下了床。

屋子里只开了盏昏黄的台灯,摆设都看得不大清楚,但透过院子里进来的光,温远发现卧室的窗台外装了防护网。严严实实的,别说是这顶楼,在一楼怕是都出不去。

叹了口气,温远慢慢踱步去了客厅。那里也是一片黑暗,只有晕黄的光自厨房传来,厨房门大开着,温远一眼就看见温祁正在那里做饭。她呆呆在那儿站了一会儿,似是反应不过来,温祁却听见了动静,一个偏头,四目相对的瞬间,温远看见他破皮的嘴唇,几乎是同时想起了她昏睡前发生的那一幕。

她见着他张了张嘴,好像是有话跟她说,而温远却忽然不想听,更确切地说是不敢听。于是她转身,避过了他的视线,坐到了沙发上。

厨房里的温祁愣了下,而后自嘲地笑笑。

小锅里的粥已经煮好了,他盛一碗端出来,放到了温远的面前:“吃点儿东西吧。”

温远眼睛没什么神彩地看他一眼:“我想回家。”

温祁自知无法接话,顿了下,便说:“我还调了小菜,你配着吃。”

虽然准备了饭菜,温祁想她多半不会吃,所以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看到温远正一勺一勺挖着粥喝,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其实温远也不想吃任何东西,可她经不起饿,到时候出了问题更麻烦。

两人沉默无言地面对面坐着吃着饭,温远一碗粥快要见底的时候,温祁说:“刚刚你睡觉的时候小叔打电话过来了。”

温远猛一抬头,看着他。

“他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儿?”

“你怎么说?”

温远充满期望地看着他,因为他此刻表情温和地不像个坏人,可温祁明白,自己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我说,我不知道。”

果不其然,温远亮着的眼睛又黯淡了下去。温祁等着她发火,可她没有,只是默默地坐回到沙发里,双腿蜷了起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你和小叔在一起吗?”温祁看着她,淡淡地说,“我不在乎什么名声,我只是不想你以后夹在这个家中左右为难,不幸福。”

“那如果彼此喜欢的是我和你,你会不会为了让我幸福,而放手?”

她突然这么问道,眼睛也不躲不闪地看着他,想要一个答案。躲避的人是温祁,他移开了视线:“没这个如果,所以我也不会回答你这个问题。”

温远也没有再问,默默地看着他收拾完桌子,在他起身的时候说道:“哥,你知道吗?”她说“我一直都怕你们在知道这件事后会变成我的敌人,所以我想在我准备好的时候再告诉你们。我没想,我没想事情发生的这样突然。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她明明还有那么多话没有说,那么多理由没有讲,为什么就突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想着想着,她突然哽咽了起来。脑袋埋进臂弯里,只剩下肩膀在颤抖。

温祁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走到她面前俯身抱了抱她:“可从被我发现那一刻起你已经把我们当成你的敌人了,我从来没见你这样毫不畏惧过。”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她最怕的不是失去他们这一群人,而是失去那一个人。而温远也没有反驳他的话,所以默认了不是吗?

温祁拍拍的脑袋,“再睡会儿吧,不要再想这么多,你累了。”

***********************

由于老爷子给来了这么一出,温行之这一晚上是清闲不了了。

虽然知道老爷子害不了温远,可他还是免不了有些焦躁,坐回车上,理了理思绪之后,他径直去了外交部。

下午他开会的地方就离那儿不远,甚至还和温行礼见了一面。所以这大晚上的,在自己的地盘看见温行之,温行礼着实吃了一惊。

他正站在大厅跟部下说话,看见温行之面无表情地进来,跟部下交代了几句,略微诧异地问温行之,“你怎么过来了?”

“有点儿事,你办公室谈?”

温行礼稍一思忖,带着他上了楼。

“什么事儿?大晚上的跑过来。”

关了门,温行礼倒了杯水,放到了温行之的面前。

“给我来根烟。”

办公室里哪准吸烟?温行礼额角青筋一跳,张口就想拒绝,可一看这位爷脸色不算好,摸出来放他面前。温行之抽出一根,动作略有些潦草的点着。

“你到我这儿来就是吸烟的?”

温行礼在他对面的沙发落座,皱着眉问他。

“老爷子想送温远走。”

“什么时候的事儿?”温行礼脸色泠然,“去哪儿?”

“不知道。”

温行礼沉默了一会儿,恍悟了什么,问:“你不会是以为我知道所以才来问我的吧?”

温行之摇了摇头:“这事儿要想办成老爷子肯定不会告诉你。”

“你什么意思?”温行礼有些恼火。

“我的意思是——”他顿了顿,“你该做个决定了。”

“做什么决定?”他斜睥他一眼。

“做个好爸爸,现在正是时候。”温行之说,打太极打得他有些不耐烦了。

温行礼却忽然不着急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说,“但我告诉你,我完全同意老爷子的决定。”

说完,他看着温行之,目光沉静锐利也带有一丝挑衅。温行之不紧不慢地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说:“我知道。”

“知道你还来找我?”

这一次,温行之没说话,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桌子上的车钥匙走了。

“行之——”他企图叫住他,见他步伐不停便起身跟上去,“温行之,你站——”

话说到一半,“砰”一声关门声,他险些磕到额头。可见那人用了多大的力道关门,温行礼愣了一下,继而失笑。

不能怪他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实在是很少能有人把他这个弟弟惹到这种程度。

不容易啊!

出了外交部的大楼,温行之在车里又坐了一会儿,便开着车子回了东郊。而温行礼在办公室前思后量了十几分钟之后,也坐不住了,交代了工作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厅里的大门还敞着,温行礼推门而入的声音大了些,便见坐在沙发上的乔雨芬嚯地一下站了起来,两人都被对方吓了一跳。

看清楚来人之后,乔雨芬松一口气,嗔怪地看着他:“怎么都不出个声,突然就进来了。”

温行礼失笑,“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马上就睡了。”乔雨芬接过他的外套,“不是说今晚不回来了?”

“嗯,事情办完就回来了。”

温行礼略显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正是乔雨芬刚刚坐着的位置,所以理所当然地看到了被温行之撕成两半的照片。他用手扒了扒,问道:“这是什么?”

乔雨芬看了眼,故作镇定地拿过来扔进了垃圾桶,“没什么。”

温行礼想了想,“刚行之来家里了吧?”

乔雨芬动作一顿,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听大门口的门卫说的。”

“哦,是过来了一趟。”

“没说有什么事儿?”

“他有什么事儿什么时候跟我说过。”

瞪他一眼,乔雨芬拿起垃圾桶去外面清垃圾,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温行礼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回房睡觉吧,我给你放些热水你洗个澡?”

“先不急。”温行礼手指无意识地敲敲茶几,“你跟我说实话,老爷子把温远关起来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乔雨芬心一惊,差点儿站不稳,手扶着沙发才勉力支撑住,“行之找过你了?”

“看来你是知道?”温行礼冷了脸,“荒唐!老爷子糊涂你也糊涂,再怎么不同意也不能这样!真把行之逼急了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爸执意要这么做我能怎么办?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明白,我能阻止的了?”乔雨芬急红了眼

“你阻止了吗?”

温行礼讥讽地看她一眼,乔雨芬也懒得跟他多说了,抹干眼角的泪:“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十恶不赦是吧?我告诉你要不是有温祁,我压根儿不想趟这趟浑水!”

“又关温祁什么事儿了?”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温祁什么心思?”乔雨芬剜他一眼,“远远跟了行之也正好断了他的念想,我还巴不得呢。但老爷子不同意我有什么办法!”

温行礼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缓过来之后不禁自责自己太疏忽了,对儿子和女儿都关心地太少。

“总之你别管了,这事儿老爷子处理。”

乔雨芬觉得心累,不想再跟他过多纠缠,转身上了楼。温行礼僵持了一会儿,最终也无力地靠回沙发。

回到东郊之后,温行之简单地洗了个澡,躺回到了床上。

这几天都没能好好休息,头隐隐作疼,想必是老毛病又犯了。他起身就着温水服下两粒药片,刚躺到床上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瞥了眼来电显示,温行之顺手按下了拒听键。是成光的赵晋习赵总,他们已有多日未见,这几天联系却忽然频繁了起来。多半是他那一头殷勤,温行之起初还觉得奇怪,跟他兜兜圈子,可自打那人不经意说出陈瑶这个名字,温行之便知晓他此番的意图了。于是打到gp的电话多被拒绝。屡次被拒的结果是他直接打他的私人电话,可很显然,温行之此刻不想搭理他。

圈子混了这么久,他是不怕得罪人的。更何况,他还不将赵晋习放在眼里。他是不知陈瑶托那人找他是想干什么,也不想知道。说明白点,他现在压根儿顾不上她的死活。

赵晋习大概还不知他办事的风格,他亲自出手处理的人,一般都是他厌恶至极的人,知晓他脾气的都不敢在他耳边提一个字。

靠床眯眼休息了一会儿,温行之翻开手机,拨了温远的号码。照例是拨通了没人接,只有她为他设的彩铃在响。黑寂之中,温行之安静地听了一会儿才挂断电话,转手又拨了另一个号,下次有人接了。

“你好,哪位?”

听着那头传来的声音,温行之低声说:“小姨,是我。”

***********************************

在老房子醒来的第二天早上,温远睁开眼,发现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愣了一下,完全无视有些胀痛的脑袋,趴到了窗边。这里实际上已经相当于市郊了,院子里住的多是一些老人,这样的太雪天是没人出来的,所以外面一层厚厚的积雪仍旧是完好无损的。看着偶尔从大院门外跑过的小孩儿,温远一脸的羡慕。

温祁是早起来了的,听见动静也过来了,看见她只穿着薄薄的一件睡衣就趴在窗台上,皱起了眉:“别趴那儿,小心着凉。”

这老房子里虽有暖气,可年久失修,到底还是没温家老宅的地暖管用。温远看了他一眼,瑟缩着要回到床上的时候,眼睛忽然一亮,指着窗外,惊喜地喊道:“猫!”

温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瞧见了一只黄黑相间的猫,正躲在院子里的自行车棚里,正跳跃着想去够最靠近自行车棚那个单元二楼住户挂在阳台上的鱼干,可惜隔着一层玻璃,任凭它跳跃能力再强,也是够不着的。

温远看着看着它,就忍不住笑了。

温祁也勾了勾唇角:“估计是流浪猫?”

“流浪猫?那会不会很脏?”温远有些纠结。

温祁闻言,转了转头,对上她那双眼睛。琥珀棕,很温暖的色彩。

“我想喂它点儿东西吃。”

那双眼睛的主人看着他说,平静却有神。这两天温祁鲜少看见她这个模样,虽然嘴上已是下意识地说:“你不能出去。”

“我知道。”温远转过头,“你把它抱上来,我在这儿等着。”

温祁考虑了一会儿,转身出去了。

温远一直看着窗外,注视着那个猫。耳朵一直关注着门口,她注意到——温祁没有锁门!

温远愣怔了下,顿时涌起了一阵冲动,嚯地站起,脑袋不受控制地一阵眩晕。温远手忙脚乱地扶住墙壁,慢慢站稳,等到她再看向窗外的时候,温祁已经抱着猫走回来了。

温远苦笑一声,去了厨房。

这只猫其实并不算只流浪猫,它在车棚那里有个老窝,平时全靠看车的老大爷喂它点儿食。可今日大雪,老大爷没出门,也就没人管它了。

温祁用块儿旧布抱着它上来了,这猫也不躲。他一打开门,就看见温远拿根剥了皮的火腿肠在客厅里等着。

看见她,温祁失笑:“你这样喂它是要把它喂叼的,以后老大爷还怎么喂它?”

温远眨巴眨巴眼睛,明显一副不懂的表情。

温祁无奈,自个儿去了厨房拿了块儿馒头出来,又倒了点儿水。他撕了块儿馒头放嘴里嚼了嚼,吐出来放到猫面前。这只猫凑上前像是闻了闻,然后——走开了!

温祁忍不住抽抽嘴角。

温远慢慢蹲下来,给它扣下来一下块儿火腿肠放它面前。猫闻了闻,一口就吃掉了。她笑了笑,又继续喂它,感叹了一句:“做只猫也不错,有自由,还有人喂它吃喝。”

温祁一直默默地在一旁看着,听到她这句话,怔了一下,转身去了厨房。

其实才不过两日,温远还没有崩溃,温祁反倒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他站在厨房的床前,注视了一会儿窗外的皑皑白雪,忽然转身走了出去。

“温远,起来。”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声音。

而温远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等温祁拿好衣服出来,她还蹲在原地。温祁觉得奇怪,便伸手扶她。

“温远?”手不小心碰触到她的额头,温祁大惊失色,“你发烧了?温远?温远!”

温远发烧了。

这个消息传到乔雨芬那里的时候,她握在手中的玻璃杯差点儿掉到地上。

她放下水杯,稳定了下心绪对电话那头的温祁说:“你爷爷现在不在家,你也别着急。”

“她发烧了!我怎么能不着急!我得带她出去看医生!”

“胡闹!外面正冷你还要带她出去,你是嫌她烧得不够是吗?”乔雨芬低斥,“我马上让小张送老爷子保健医生过去,等老爷子回来我再跟他详说!”

挂掉电话,乔雨芬急忙打了卫生所的电话,刚安排好,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是前几天回了趟老家的成奶奶,说是坐今晚的火车回b市,明天就到。当初老爷子出院两天就借着过年让成奶奶回了趟老家,乔雨芬起初不懂,后来才明白老爷子是故意支她走,所以这话里也不能露出破绽,只能透着小心。

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乔雨芬精疲力尽地坐到床头,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

临近年底,温行礼也有很多应酬。也幸好今天是部门内的,他作为老大出场致了几句词,被灌了不少酒,也就顺利脱身了。

以往他都是待到底的,平易近人,很得部下拥护。可今日莫名地烦躁,便早早地退场,让司机开车回了家。

乔雨芬不喜欢酒味儿,所以温行礼下了车,也不急着进门,在外面散散了酒味儿,才慢慢地往院子里走,只是一只脚刚迈进院子的大门,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是乔雨芬。

“温远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略显急切,温行礼也不禁凝神听。也不知那头说了什么,她再开口时语气也轻松了下来:“烧退下来就好,老爷子今晚没有回来,我明天再跟他说罢。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烧?发烧?

温行礼一听到这儿,就忍不住了,快步走到乔雨芬面前,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乔雨芬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电话险些都握不住,“你,你怎么?”

温行礼没工夫跟她墨迹:“是不是温远发烧了?是不是?”

“是烧了,不过医生过去了,打了一针这烧退下来了。”乔雨芬镇定了情绪,“老房子那儿太冷了,多半是因为这个烧起来的吧。”

“老房子?”温行礼的声音冷了下来,“老爷子把温远锁到了老房子里?”

乔雨芬愣了下,才低低地说:“是老爷子让我吩咐温祁把她送到老房子那儿的,怎么了?”

温行礼简直不知该说什么了。

“老爷子这不是糊涂!是荒谬至极!”

他烦躁地捋捋头发,转身往外走。

“你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他头也不回,“我去把温远接回来,等不得明天了!”

司机已经把车开走了,温行礼的酒也醒了,便开自己的车。

雪天路滑,他的车上也没有防滑链,可温行礼已经顾不得了。打了好几次火才把车启动开,刚将车子开出大院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原以为是乔雨芬的电话,温行礼直觉得想要按掉。可一看来显,又有了几分犹豫。

是温行之。

稍一思忖,温行礼还是按了拒听键。这事儿是不能让他知道,知道那麻烦可就大了。

这么一想,温行礼踩下油门,加速向老房子驶去。

市郊,老房子。

因为发着烧,温远浑身都难受极了。迷迷糊糊中有人给她打了一针,她终于不再感觉到冷了,便沉沉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只觉得脑袋懵懵的,眼皮子很沉,怎么也睁不开。只听到门外有说话声,却始终听不清是谁。

那是温祁和温行礼。

温行礼看着温祁,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他点点客厅桌子上的药,怒道:“看你干的好事!”

温祁沉默着,没有任何反驳。哪怕那日他并不知情,只是按照乔雨芬的吩咐把温远送到这儿,他只知道爷爷要见她,却并不知道是要关她。可那又怎么样呢,他不还是充当刽子手,关了她两天?

温祁越是不说话,温行礼越是生气,“怎么样了?”

“烧退了,好多了。”

“好多了?”温行礼冷哼一声,“去找个厚毯子出来,我带她回家!”

温祁闻言站了起来,跟温行礼直视。

温行礼瞪他一眼:“怎么,不想去是不是?还想关着她?”

温祁只是淡淡一笑,转身去了卧室。

温行礼亲自给半醒不醒地温远穿上羽绒服,并用毯子裹住她抱她起来。她不舒服,被人动来动去,难免哼哼两声。他就像个哄孩子一样哄着她:“乖,爸爸带你回家。”

他带着她下了楼,温祁一直走在前面给他们打着手电筒照明。等到走到楼口的时候,温祁忽然停下来了,温行礼差点儿撞上他。

“怎么忽然——”

他抬头,张口就要斥责他。可惜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一辆车在看到他们出现在楼口的时候就打开了车灯,待到眼睛适应了这刺痛的光线之后,温行礼才看清车里坐的人。

是温行之。

50、

冬夜刺骨的寒风中,温行礼微张着嘴看着温行之。

那人就坐在车里的副驾上,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沉默的对峙了有十几秒,温行之下得车来,一边向楼道口走去一边不紧不慢地解大衣的扣子。

走到温行礼面前,他脱下大衣。

“我来。”

说话间,他已经用大衣裹住温远将她抱到了怀里。

温行礼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侧脸,瞬间也醒过神来,一把拉住转身要走的温行之,“行之,你不能直接带她这么走!”

“怎么?”

“丫头还生着病,家里离这比东郊近,而且还有医生——”

“我知道。”

微微皱眉,温行之打断他,转身走回车里。

站在原地的温行礼顿时心乱如麻,真要让温行之就这么早了那事情不就乱了套了?原本温行之跟老爷子之间就是有隔阂的,现在这么一闹岂不是更深了?

然后出乎意料地,温行之上车之后并未急着走,过了将近有一分钟,见他还没动静,便吩咐司机按了按喇叭。

温行礼顿时恍悟过来他在等他,忙推推温祁的肩膀:“开车!回大院!”

而整个过程未发一言的温祁像是刚刚回过神一般,动了动手臂,关掉手电筒,接过车钥匙,便去取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开出了小区。

宾利司机似是刻意地放缓了车速,让温祁将车开在了前面。温行之遥遥地看了眼前方那辆车,感觉到怀中人动了动,便收紧了抱住她的手。

应该是药物发挥了作用,再加上平缓地车速没有多大影响,温远无意识地他的怀里钻了钻,睡得依旧沉沉的。

借着车内微弱的光线,温行之低头凝视她,用手指摩挲她嫩嫩的脸颊和破了皮又带着伤口的嘴唇,眼神深邃幽暗,不复刚才的平静。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见退了烧,脸色才慢慢和缓。

司机打量着他的神色,低声询问道:“温先生,咱们这是去哪边儿?”

温行之抬起头,直视前方,静默了一会儿,才淡淡答:“先跟着前面的车。”

温祁一直沉默无言地在前面开着车,温行礼坐在副驾上,松了松领带,靠着车窗休息了一会儿,忽然哼一声来。

“怎么了?”温祁看他一眼。

“没什么。”温行礼揉揉眉间,没好气的说,“你老子我中了个圈套而已,亏我瞧见他着急还内疚了一把,这真是——”

说到一半,温行礼摇摇头,无奈又失笑地靠回到座位上。温祁没接话,虽然显然他已经明白父亲的意思了。

又过了一会儿,温行礼心里平衡了,才缓缓叹一口气,又说:“明着不求我帮忙,那是因为我的心思全让他给抓住了。”

那人明白,自己知道这事定然是耐不住的,他便挑准时机来个一网打尽,当真是耍得一把好诈。

恰遇红灯,温祁把车停下,淡淡道:“您跟爷爷应该都清楚,瞒不了多久的。”

“别提老爷子。我这儿还没想好一会儿怎么跟他交代呢。”温行礼头疼地嘶一声,“老爷子高瞻远瞩,算是没说错。你小叔这人,不当兵不进总参那真是浪费人才。怎么样,后面跟着呢吗?”

温行礼从倒车镜里看一眼,确定温行之的车还跟在后头,便放下心转过头嘱咐温祁:“这儿车多,一会儿拐弯走,那儿少。”

温祁无声地点点头,在绿灯亮起的那一刻打起了转向灯,慢慢地将车子拐到了另一条道上。然后就在车子转过头,温行礼下意识地往后一撇,脸色顿时大变!原来一直紧紧地跟在他们车子后头的那辆宾利没有跟着他们拐过来,而是在向前行驶的绿灯还未亮起的时候直直地开了过去。

温行礼看着那辆车开过去,反应过来立刻叫温祁调头。可这会儿正是拐弯的时候,一辆辆车跟过来,都顺着往前开,又是单行道,哪里是说调就能调的。

温行礼急着拨温行之的电话,“行之!给我把车倒回来!你那是回大院的样子吗?”

“谁说我要回去?”那人的声音低沉着声音,不疾不徐地回击过来。“扣了我的人,又关在了老房子,真当我没一点脾气?”

“你,那你带她去哪儿?”

温行礼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个就不劳你cāo心了。”

说完,那边率先挂了电话。

温行礼气愤地合上手机盖,看车子停在原地,恼火地说:“调头啊!”

“打滑了,轮胎陷进去了。”

看了眼前方,温祁面无表情地打火开车。温行礼又侧头看了眼,回过身重重地捶了下车门。

真***!

温远被温行之带走的消息是第二天早晨传到温老爷子耳朵里的。

彼时老爷子刚进家门,拐杖一甩,往沙发上一坐,怒气四溢:“叫行礼来!”

温行礼忙活了一夜,又被气得不轻,凌晨四点时才睡下,这突然被老爷子叫醒来,一双挂着红丝的眼睛里满是无奈:“您老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还想问问你干什么呢!”老爷子瞪眼,“你说,这人是怎么被带走的?”

温行礼用手捋了捋头发,挨着沙发坐下,没好气地说:“这您还是问行之吧。”

“我要是能找到那混小子我还问你?”

温老爷子怒哼一声,端起乔雨芬递过来的茶杯喝了口茶,压压火。

片刻,润了桑的老爷子问:“现在知道人在哪儿么?”

“没法儿知道。”温行礼说,“打电话不接,东郊那边的房子门锁着没人。”

老爷子哦一声,“我听你这意思,是想由着他们去?”

温行礼颇为意兴阑珊:“去就去吧,反正跟着行之我也放心。”

“糊涂!”

老爷子怒喝一声,用力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很大的响声。温行礼瞧着那溅出来的茶渍,也没再说话了。

这边厢这爷俩对峙,那边听着的成奶奶倒乐了。她是凌晨到的b市,也没补觉就忙着准备早饭。这老爷子鼓捣出来的事儿她听乔雨芬说了个大概,一听见温远没事儿了她就放心了。

这事儿她真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老爷子也不想想,他跟他小儿子斗多少年了?赢过几次?

那人有的是法儿气他。老爷子这边吧,偏偏是被气得七窍生烟也得管。管得了吗?

成奶奶一挑眉:这结果我早就知道,我就是不说而已。

正哼着小调,一旁的电话响了。老太太一瞧这么些个人都没心思理电话,就自个儿接起来了。结果一听电话,老太太激动地嘴都合不住了,忙往外走,冲乔雨芬招手:“快,快把院子的大门开开。”

“怎么了?难不成是行之回来了?”

乔雨芬一语,客厅里的爷俩也抬头看她。

“是比他还稀奇的人。” 见老爷子皱眉,成奶奶笑道,“是他的小姨,小棠过来了。”

老爷子脸上的表情滞了一瞬,忙站起身往外走,连拐杖都忘了拿。温行礼伸手扶住他,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徐莫修正扶着李小棠踩上门口的青石台阶。

徐莫修不知说了什么,李小棠嗔怪着笑看了他一眼。一偏头,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温恪。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愣。

大约过了有一分钟,徐莫修淡淡一笑:“小棠,咱们也算是二十多年没上门了,不会就让我们这么站着吧?”

话虽是说给李小棠听的,可温恪却先反应过来了。轻轻拂开温行礼扶着他的手,他拄着拐杖慢慢地往院子里走,看见拄着拐杖的李小棠,他注视了一会儿,才问:“你,你怎么忽然过来了?”

一问完,他倒是想起来了。

怕又是自己的小儿子干的好事!老爷子怒的牙根儿痒痒。

看他那表情,李小棠就知道他是明白过来了。她扶住徐莫修的手,站稳身子:“嗯,过来了。昨天夜里家里来了两个人,我和莫修给他们腾地方,就想着来这儿看看吧。”

她丝毫不给温恪留面子,老爷子这老脸也就没处放,用拐杖点了点地,别过脸低斥:“这混小子!”

李小棠跟徐莫修对视一眼,淡淡一笑。

她,就是温行之搬来的救兵,是最后一张王牌。

****************************

在李小棠踏入温家老宅的时候,位于南方的a镇太阳才刚刚升起。

阳光照进屋内,拂过温远的脸颊,原本睡得沉沉的她皱了皱眉毛。

这一觉,她觉得睡得太长了。做了许许多多的梦,梦见了从未谋过面的亲生父母,虽然他们只给她一双背影,可梦里的温远觉得那就是。又好想梦见了温行之,他熟悉的味道萦绕在周围,让梦都有了挥之不去的真实感。

慢慢的,温远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有片刻的怔忪。梦境一下子戛然而止,她感到有些失落。

可在渐渐的脱离梦境,回归现实的过程中,温远又感到有一点点的不对劲。她转动眼珠,四顾左右,而后嚯地一下从床上坐起!

这是在哪儿?

温远再次环顾四周,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始终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依旧是那一身睡衣。拽拽睡衣的衣角,恐惧感渐渐地爬上她的心头。

难,难不成是趁她睡着的时候把她送走了?

温远害怕地搓搓脸,趿拉着棉拖走到门边,略有些迟疑地打开了房间的门。门外就是一个楼梯,再往右看便是一楼的客厅,温远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终于想起来这是哪儿了!

这是棠姨家!他们趁她睡着的时候把她送棠姨家了!这个发现让温远有些傻眼,不可能的呀,棠姨不是站在她这一边吗?

她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地下了楼,站在楼梯口,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双腿禁不住发颤。终于听到有脚步声自身后的厨房传来,温远猛地一转身,看到的人却让她有种想要晕倒的感觉。

是温行之。

他正端着一碗汤从厨房里出来,不经意地一抬头,看见赤裸着脚站在楼梯口的温远,眉峰稍感意外地一挑。

“醒了?”他放下汤,慢慢地向她走近。温远没出声,他也没指望她会说话,“还难不难受?”

温远依旧是呆呆地看着他,一只手往前伸了伸,似是要碰碰他。可伸到一半的时候唰地又缩回去了。

她怕自己还在做梦。

温行之站在她面前,相差两个台阶,他正好与她平视,看着她湿润泛红的大眼睛,却忽然笑了。

他抬起手,在她的注视之下伸到她的面前,捏了捏她的脸蛋,问道:“疼不疼?”

温远傻傻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还以为——呜呜——我还以为——”

逃过一劫的万幸让她有种虚脱之感,脑子也是空的,说出来的话便显得语无伦次。

所幸温行之都明白。

“嘘——”他轻声哄着她,抱住了她的腰,吻住了她干涸的嘴唇。温远愣了下,确定那温暖濡湿的感觉是来自于他之后又用力地挣扎,不依不饶。温行之全盘接收,却依旧纹丝不动。直到她被他吻的没有了力气,才松开钳制,轻吻她鬓边柔软的小碎发:“傻姑娘。”

“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她抽噎着说,“还以为我被送走了,我——”

她抬头看着他,眼神委屈又可怜。

“不会。谁也不会送你走,所以这不是梦”他抵着她的额头,亲了亲她的鼻尖,“温远,我在你身边。”

***********************

饶是这样哄,温远还是用了一个小时才接受了她此刻身处a镇,又在温行之身边的现实。而且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一边喝着温行之喂过来的汤一边问道:“我们怎么会在a镇?”

“我带你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儿?”

“会有我找不到的人?”

“那你带我过来爷爷知道吗?”

“这会儿应该知道了。”

“他同意了?”

“没有。”

“这么说,你是在爷爷不知情也不同意的情况下带我来a镇的?这算是——私奔?”

她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吐出最后两个字。

这倒是个不错的总结。

温先生瞧她一眼,敲了她脑袋一下,端起空碗转身去了厨房。

温远皱眉揉了揉脑瓜,有些气馁地跟在他身后:“我还以为爷爷同意了,我还有话想跟他说呢。”

她要跟他道歉,因为她面对他时总是如临大敌,没有一点晚辈的样子。同时她还要告诉他,她会努力照顾好温行之的,就像那人照顾她那样。最最重要的是,她真的不想跟他分开。

“会同意的。”不想见她内疚,他淡淡地说,“这段时间你就在这儿住着,其他事等你身体养好了再说。”

“那你呢?”

温行之看了看她,别有意味地说:“我自然会在这里陪着你,一起私奔过来的,哪有留你一个人在这儿的道理?”

温远红着脸,切一声,瘪着嘴出去了。

等到温行之收拾好厨房再出去的时候,温远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见他,忙问道:“我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棠姨和徐叔叔去哪儿了?”

温行之不紧不慢地坐到她身边,“去了b市,过完年才会回来。”

去b市?温远眼睛一亮,想起来他上次带她来这里的原因了,不由得哼一声:“我怎么说你那么肯定呢,原来是让棠姨做说客了!”

闻言,温行之哦一声,忽然将手从后面穿过握住了她的细腰:“你觉得我需要说客?”

“那是干嘛?”温远扁着嘴看他。

“不做什么。”透过睡衣,他的手指摩挲着她腰上的肌肤,温远敏感地打了个冷颤,而后就听见此人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提亲而已。”

51、

53、

提亲而已。

温远被这个词囧的半死,而远在b市“提亲”的李小棠也忽然打了个喷嚏。她拿出手帕擦了擦,一抬头见温恪向她看来,便笑着解释:“有些感冒,不好意思了。”

“是不是着凉了?”他端着一杯茶放到她手边,“你一向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李小棠捏着提珠掀起茶盖,注视着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说:“再珍惜也不过是这么一具残躯,更何况老天待我不薄,命中多病却也能活到现在。”

“说的什么话?”

触到他不赞同的眼神,李小棠也并不害怕。

温恪生就一张严肃周正的脸,大半生的征战沙场让他周身有种肃杀的气势,再加上后来位居军中高位,很难有人不怕他。也因此,很多人在跟他说话的时候,压根儿不敢看他的眼睛。太锐利,似乎只需一眼的对视他就能将你的想法全部看透。

于是,李小棠便觉得自己很奇怪。几乎从遇见的第一天起她就从没怕过他,甚至有的时候对他说话都很不客气。大抵是无知即无畏,她那时,还不知道他是那样一个人物。

也许,她知道就好了……

“怎么不说话了?”

这一声将李小棠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的眼睛也渐渐清明,带着一股温润的笑意。

“我说的是实话,人总要懂得感激老天才能多得眷顾不是?”

温恪微哂地在她对面坐下,不再与她争辩。视线落在她的腿上,他说:“不久前我去a镇看过你一次,但那时你在住院——”

“我听莫修提起过。其实不是什么要紧的毛病,住不住院都无所谓,但是莫修他坚持——”

“既然没什么要紧,那怎么就不肯见我一面?”

他在那里等了三四日,始终也没有等来她的松口。

李小棠一愣:“那是因为我生病的样子很难看,所以每当这个时候我从不见外人。”

外人。

温恪默默咂摸了一会儿这两个字,只觉得喝进嘴里的茶越发的苦涩。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某些字眼让他不舒服,李小棠缓缓地笑了:“我这次来可不是叙旧的,是有事情要跟你谈。

温恪嗯一声,“谈完了就要走?”

“怎么会。”她说,“你瞧我已经打发莫修去收拾姐姐那套老房子了,所以这次过来我会多待些日子。”

“你若是替老三来求情的,那我看你这辈子都回不了a镇了。”温恪打趣她,“我是不会同意的。”

“当真如此的话,那事情反倒好办了。”

“哦?怎么说?”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李小棠非常淡定地看着他,并不回避:“那我就趁早回去给温远准备嫁妆,婚礼就在a镇办了。”

“胡闹!”

他被气笑了。

“我也不想胡闹,所以现在你可以跟我好好谈谈了?”

温恪摩挲着椅子扶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说:“丫头太小了,怎么当得好老三的家?”

李小棠忍不住笑了:“行之那样的人,还用别人给他当家?而且你别看温远年纪小,但心细如发,未必不能照顾好行之。”

“你也甭夸他,他再精明个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说不定这事儿就是他一时脑热的结果。”老爷子负气道。

“你说这话才是犯糊涂。”李小棠失笑,“退一万步讲,即便是行之一时脑热,温远也未必肯。”

“这倒是奇了。丫头打小就没见过你几面,你怎么就如此她未必肯?”

“三年前我就知道了。”

“三年前?你见过她?”

李小棠挑挑眉,笑容竟有些狡黠:“是行之带过来的,那时候应该就在一块儿了”

老爷子的脸彻底黑了,气恼不过地一巴掌拍到旁边的桌子上:“这混小子!”

李小棠容他发了会儿脾气,才又说:“所以你说行之怎么会是一时脑热?你不妨直说得了,你是在意你温家的名声。”

被戳破了,老爷子沉默了会儿,悠悠一叹:“我都到这个岁数了,还在乎什么名声面子。若这个都想不开,那岂不是枉活了这么多年。是行之。”他说,“他才三十多岁,这样传出去别人得怎么看他?”

“你是嫌温远配不上他?”李小棠犀利地反问,“那你说,行之要个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别人‘满意’?”

“你不要断章取义。”温恪略有些无奈,“不管配不配得上,传出去终归是个不好听。”

“迂腐!”李小棠气愤地说。

温恪气极反笑,摇摇头,没再说话。

正巧此时有车子开入大院的声音,李小棠站了起身:“莫修回来了,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哦?房子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温恪不经意一问,就看见李小棠又瞪他一眼:“反正也是温远才住过的,有什么可收拾的。”

一点儿面子也不给老爷子留。

温恪失笑地看着她,“我送你下去。”

“不用了。”李小棠拒绝他,起身就走。

温恪也明白她不愿意别人拿她当残疾人看,就站在原地没有动。李小棠一步一步地走到门口,开门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又侧过身看了温恪一眼,轻声说:“我还是希望你再考虑考虑,不为别的,只是不想孩子们再走我们的老路。这种苦,你我吃的还不够吗?”

温恪怔了一下,良久,在她的注视下,默默地点了点头。

********************************

随着春节的临近,年味儿是越来越浓了。

小年将过,各家大门上已经挂起了灯笼。与b市的红灯笼不同,这里的灯笼是用双层的厚厚黄油纸裹住的,虽没红的喜庆,但却凭添了温馨之感。沿着一条条小路走到镇中心,那里有座拱起的桥,桥边各蹲了八个石狮子,石狮子外形奇特,嘴里叼着一个铁钩,每个铁钩上都挂了一个红灯笼,夜晚亮起的时候,桥两边的河面皆泛着粼粼的红光。

李小棠其实不愿意在b市过年的,因为这里的年味儿要比那里足多了。虽是零下几度的夜晚,但大街小巷还是有很多小孩子在玩闹,尤其是今天这种刚刚下过雪的天气,整个小镇是热闹异常。

相比之下,温先生的家里面就显得有些冷清了。

吃过晚饭,温行之闲坐在沙发里,将笔电摊到腿上处理一些公事。而温远同学则坐在离他有一米多远的另外一个小沙发上看电视。这样平安无事相处了有十几分钟之后,温先生抬头,揉了揉太阳穴,唤人:“温远。”

温远瞥他一眼,没应声,转过头,继续看电视。

对于这种不友好的态度,温先生不在意地挑挑眉,拍拍身边的位子:“坐过来。”

“不要!”

很明显的,这位小同学在闹别扭。

温先生难得地开始反思。

那日他说完提亲,温远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脸红:“谁说要结婚了?”

温行之倒是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也好,那你说说除了结婚之外我们还差哪一个环节,补回来就是了。”

温远大囧,这还要她说呀!他自己那么高的iq一想不就知道了,求婚啊大爷!

温先生看她一脸纠结的表情,善解人意道:“怎么?抱也抱过了,吻也吻过了——”

下面就是限制级的了,温远立刻捂住他的嘴:“不许说了!”她的脸爆红,“连求婚都没有,还想结婚,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想起什么,温远立刻警惕起来,“等等——你说棠姨去b市提亲了,她、她是代表谁去的?”

温先生略沉吟:“她是一直拿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的,所以——”

所以是代表她去的了?

女方向男方提亲?这是哪家的习俗?表白,初夜她主动就算了,如今连结婚都是她?这是哪来的道理?

温远想哭:死了算了!有她这么倒贴的吗?于是温远同学一怒之下划了道三八线,开始单方面的冷战。

反思完毕,温行之合上笔电,起身上了楼。温远斜眼看了眼某人那挺拔的身影,正要扁嘴的时候,那人拿着衣服外套下楼了。温远急忙移开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不一会儿就感觉到他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脑袋。

“穿上衣服。”

“干嘛?”她鼓着腮帮子看他。

“该输液了。”他说,“时间到了。”

原来温远刚到a镇的那天就感觉嗓子不舒服,咽东西非常难受,请医生一看,原来是扁桃体发炎了,要输液才能好。这镇上倒是有个医术非常精湛的老医生,离他们的房子也就隔了两条街。

出了门,按照冷战原则,温远走在前面,始终与温行之隔一段距离。温先生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一路油纸灯笼晒下来的柔和灯光照在脸上,显得眉眼分外的柔和。

路的尽头有两个孩子在凝结的冰上玩打滑,温远看的心痒痒,也跟着过去玩了一下,却不想脚上穿的是手工纳的棉鞋,一上冰就特别滑,温远还没反应过来,就摔到了地上。两个小朋友站在那一边捂嘴笑了,丢了人的温远同学要站起来,可是冰滑,她越着急越起不来。直到一只五指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

“起得来吗?”

虽然他的表情是平静的,可温远还是听出了这话中的调笑意味。她仰头看他,正要扶着他的手站起来的时候一个念头从脑子里闪过。于是她眼珠子一转,“你背着我!”

温行之眯眯眼,在她脑袋上敲了下,把她扶起来之后,就转过身弯了弯腰:“上来罢。”

温远一咧嘴角,趴到了他的背上,趴稳之后第一句话就是:“一会儿回来你也得背着我!”

温行之没说话,只是托着她的手照着她的屁股来了一下,正好打到她摔倒的地方。温远嘶一声,不敢乱动了。

老医生的诊所里病人还不算少,因为这两日华南忽然降温,一下子生病的人就多了起来。老医生的学徒在前院找了个安静屋子给温远输液,临走时被温行之叫住,要了个装满热水的药水瓶子。温远看着他回来,正纳闷他要这个干嘛,就见他拿起长长的输液软管,将它缠到了热水瓶上,这要药进了身体里就不那么凉了。

一旁输液的老人瞧见了,忍不住笑道:“小姑娘有福喽。”

温远红着脸,抿嘴笑了笑。然而往长椅上一坐,不小心压到了刚刚摔倒的地方,温远眉头又是一皱。

温行之见状挑眉问道:“以后还滑么?”

温远瘪嘴,踢踢脚上的鞋:“都怪你让我穿这鞋,影响我发挥。”

温先生不置可否,弯腰将她抱起,落座时将她放到了自己的腿上。温远初时还有些抗拒,毕竟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可他腿上和怀里实在是舒服,她犹豫了一会儿,就淡定了。慢慢的,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周遭比之前还要安静,温远窝在他的怀里,被大衣包裹着,暖和的不想动弹。耳边有翻动书页的声音,她定睛一看,原来是温行之正单手拿着一本书在看,温远瞥了眼,发现是在讲玄学的就不感兴趣地别过脑袋了。

许是感觉到怀里人的动静,温行之合上书,低头看过来,看她睁着两只大眼睛,便说:“还有一小瓶,再睡一会儿罢。”

“不困了。”蹭了蹭他大衣的衣领,温远把脑袋枕到了他的肩膀上。

温行之垂眼注视了她一会儿,伸手将她的碎发捋到了耳后。而温远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抬头,看着他问道:“我有件事要问你。”

“怎么?”

“不久前我见了陈瑶一面。”

“什么时候?”

“就你在医院照顾爷爷那两天。”她一边拨弄着他的腕表一边说道,“她说,你跟她之间,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眯起眼,温远瞪着他,“是不是真的?”

“你不知道的事情?”他慢条斯理地重复一遍,“不记得了。”

说完,就叫温远张口咬了他脖子一下。

温先生眉峰一弹:“不许乱动,小心一会儿要走针了。”

“谁让你不说实话。”她扁嘴。

“是真不记得了。我工作本就费脑子,还要处理你的事,哪里有精力记得这些?还有——”他突然扣住她的两条腿,“不许再乱动了,否则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

温远有些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待到想起她现在坐的位置,才恍然大悟过来,脸蛋爆红。

流,流氓!

52、

输了两三天的液,温远的病好的差不多了。

但鉴于温先生的“不坦诚”,所以单方面的cold war还是没有结束。现如今温行之到不着急了,还颇有点儿乐在其中的意思。

小年一过,春节就快到了。由于李小棠和徐莫修走的有些匆忙,家里没有置办多少年货,所以要想在这里过年,还得去趟市里买东西。

这天一大早,温行之开着车带着温远去了w市市中心的一家商场。一路上温先生的表现都是从容淡定的,直到推着购物车进了购物区,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之前在a镇过年,他都是除夕夜头两天过来的,那个时候李小棠和徐莫修已经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连包大年夜的饺子都不需要他动手的,因此他甚少cāo这方面的心。

但俗话说的好啊,不cāo心就得出问题。温先生瞧着一排排摆满商品的货架,思忖着到底应该准备些什么才算不辜负这个大年夜。

温远就非常悠闲地跟着他溜达,时不时地顺手从货架上取下来一些东西放进购物车,温行之打量了下她放进来的东西,突然笑了下。

他想起之前在家老太太说的话,说每年买年货都要带着温远去,怪不得现在这么有模有样。

于是乎,温先生就放慢脚步,跟在了温远的身后。

温远是又往购物车里丢了几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温行之走到她后面去了,她扭头,鼓着嘴巴看他:“你怎么在我后面?”

“怎么?”

温先生挑挑眉,走过来将她往里面带了下,一辆购物车恰好此时在她身后经过。温远瞥了眼,回过头指着货架最顶层对他说:“我要牛奶,香蕉口味儿的!”

温行之抬头看了一会儿,这个顶层设置的很高,他伸直了手臂还要踮脚才能取下来。温远满意地把牛奶塞回到购物车里,又指了好几个东西要他拿,都是在最高层的。

温先生扬了扬眉,看她一眼,把她要的东西一一都拿了下来。温远同学圆满了:“好了,可以去买别的了。”

看着那张略微得意的小脸,温行之微哂道:“等会儿,还有个东西忘了拿。”

温远睁圆眼:“什么?”

温行之没说话,推着车子越过人群径直走到了倒数第二排的货架。温远好奇地跟在他身后,等到了一看他准备放进购物车里的东西,脸腾地红了。

“你,你买这个干什么?”

“自然是有用。”他长臂一伸将她带到身边来,温远看着从旁经过的人,简直要囧死了。这以d打头的五个字母的东西是她专属的超市克星吗?为什么每回来都得栽到这上面?!

“那你快点!”温远红着脸催促道,买这东西还需要研究那么老半天吗?“就这个了!”

她随便往购物车里塞了一个,温先生拿起来一看,别有意味地说出三个字:“小号的?”

他瞧她一眼,温远顿感脖子凉飕飕的,只好尴尬无比地放回去。温行之勾一勾唇,自己选了一些。温远看着,特别想给自己挖个坑好把自己埋进去再也不见人了。

“行了,温远。”他拍拍她的脑袋,“我不会怪你。”

“我才没有内疚!”她狠狠地踩他脚一下,抬头,触到他眼中极浅的笑意,忍不住扁嘴,“你这是赤裸裸的当众调戏!我们买的是年货,你个昏君!”

昏君温先生将她的抗议照单全收,面不改色地揽着她去结账:“这也是年货,而且——”他顿了下,说出让温远想就地杀人灭口的话,“是必需品。”

买了必需品的当晚温先生倒没把她怎么样,这让温远松一口气的同时又略微感觉有点儿奇怪。殊不知温行之是担心她的身体,发烧又加发炎,等到调养地差不多的时候已经快要过年了。

这个年,温远觉得来的真是太慢太不容易了。所幸它终于到了,她终于可以将那么不愉快的事情丢掉,迎接新的开始。

大年夜这一天一大早起来温远就开始鼓捣饺子,虽然跟成奶奶做的味道还差一些,但总归是能吃的。某位昏君可是一点手都没沾,她弄好了乐滋滋地让他来看,那人只瞧了一眼,就把外套给她套上,带她出去了。

温远郁闷了,这又是大年夜又是大雪天的他带她去哪儿?可一看他的车子是往a镇东开的,就瞬间明白了过来。

是,是去看李若秋?

a镇东的山势略高,越往上走雪下得越大,墓园的积雪要比山麓厚个一俩厘米。

温远气喘吁吁地在墓园门口站定,看着里面一个一个被积雪覆盖住的坟茔,发现真有大年三十还来的人,因为那墓碑前摆放的鲜花分明是新鲜的,尚未被雪盖透的。

温行之右手提着一个食盒,左手牵着温远走到李若秋的墓前。

他弯腰,用手拨净了她墓碑落的雪花,将那种年轻的,带着些许忧愁的脸露了出来。默默地凝视了一会儿,直起身,将带来的食盒打开,取出一瓶酒,和三个酒杯。

温远睁圆眼睛看着他:“这是——”

“我一个人在这边过年的时候是从不在这一天来看老太太的。”他说着,将酒杯依次倒满,“这一次过来,是因为昨儿晚上忽然做了个梦。”

“什么梦?”缩在厚厚的大衣里,温远好奇地问道。

“是老太太的托梦。”递给她个酒杯,他继续说道,“梦里老太太一头白发,对着我抱怨说我没良心,让她孤孤单单过了二十多个年。”

“老太太才多大岁数啊,都一头白头发了?”

某个抓不住重点的人天真地问道,自然被温先生无视掉。

“我瞧着老太太的表情实在可怜,就说您老别生气,我明天就去看你。没成想老太太还是不满意。”

“为什么呀?”天真的温同学继续问。

这回温行之倒是答了:“因为老太太嫌两个人不够热闹,她说你要来也可以,可只你一人那就算了,怎么说,也得让我瞧一回儿媳妇。”

温远同学不知怎么的,听到最后忽然就悟了:“你,你打住——”

温先生不受干扰,嘴角凝着极浅的笑,继续说道:“所以我带你过来了。”

温远红着脸,当她是傻子啊!瞧她多聪明,一开始就听出来不对了。老太太的岁数,怎么能一头白头发嘛。所以他肯定是骗自己的。

温远羞赧地瞪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所以——”他伸手抱住她的腰,她酒杯里的酒差点儿洒了出来,“可以答应了?”

“答应什么?”某人继续天真。

“你不是知道了?”他说,“我在求婚。”

听到这两字,温远囧的险些从这山上骨碌下去。

她不指望这人能在求婚的时候浪漫一把,可大爷你也别搞得这么庄严肃穆好咩?在这儿,未来婆婆面前,早已作古的未来婆婆面前。她拒绝他任何一个小要求都会心虚地好咩?更别提还是求婚!

温远想哭了,埋头在他怀里顶了顶他:“你故意的吧。”

亲妈面前,她哪儿还敢“欺负”他。一个老男人耍起赖来最可恨了。

“当然不会。老太太若是在,定是会向着你的。”他抬起她的下巴,“要是答应,就喝了这杯酒。”

温远瞪他。

这还能不是故意的吗?那杯倒给未来婆婆的酒是一定会被撒在她坟前的,这未来婆婆都喝了,她还敢不喝吗?

“喝酒可以!”温远吸了口气,看着他说道,“但关于你能不能按期转正这个问题,我还得考虑考虑。”

说完,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出乎意料地他只是笑了下,端起手中的酒杯跟她碰了碰,随即,一饮而尽。

下山的时候,对温先生的考察就正式开始了。

温远让他背着自己下车,表面上是因为喝酒了晕乎乎,实际上是因为趴在这人背上的感觉真是太好了。看病那几天下来,温远简直上瘾了。

她枕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有条不紊的步伐,忽然叹了一口气,“我答应你求婚有什么用,爷爷还没答应呢。”

她在这儿快乐了几天,可终归还是要想起这个问题的。

“我要娶的不是老爷子。”

温远囧了,捏了他肩膀一下,问道:“棠姨真的可以搞定吗?爷爷会听她的?”

“不管老爷子听不听,小姨都搞得定。”

“这么厉害?”温远感叹,“难道是爷爷非常爱奶奶,所以连带着棠姨也很看重?”

“……”

“应该是这样没错!这两年爷爷每年过年前都要来a镇看棠姨呢。对了,为什么不叫徐叔姨夫?难道两人没结婚?怎么不结婚?”

疑问越来越多,却不见温先生吭声,温远好奇地摇摇他的肩膀,却只得到四个字:“不许乱动。”

温远一愣,泄气地趴在他的肩膀上。

过了好久,久到通往山麓的路渐渐明晰,那人才开口说:“小姨对老爷子是个很特别的人。”

“怎么个特别法?”

“特别到——”在温远看不到的地方,温行之的眼睛眯了眯,神色也凝重起来,“老爷子对她的爱,或许比对老太太还要多。”

闻言,温远冷吸一口气,差点儿从他的背上摔下去。温行之稳了稳她,没再说什么,到了山麓取了车子,慢慢地开回了家。

入夜。

a镇逐渐热闹了起来,此起彼伏的笑语声和鞭炮声从窗外传来。

吃过饺子后,温远坐在沙发上蹭到温行之身边开始看春晚。看了有半个小时候忽然有一朵礼花一闪而过。

温远精确地捕捉到了,贴着玻璃窗向外看去,发现原来是从镇中心的石拱桥那里升起来的。她一直喜欢这个,顿时就兴奋地要跑出去。结果被温先生一手拎着后衣领子给牵了回来。

“你干嘛?”

“很无聊?”

“有点儿。”她鼓嘴,“所以我要出去看烟花!”

温行之稍一思忖,站起身,丢下一句你等我会儿就上了楼。再下来时,手里多了长长的一挂鞭炮。

温远看着,忍不住笑道:“这个跟烟花没法比好不好,而且鞭炮不是要到凌晨十二点才放的吗?”

“十二点我会没空。”

撂下这么一句话,温行之走到院子里。他挽了挽袖子,取出一根烟点燃咬在嘴中。而后将鞭炮悬空挂在了院子中心。温远站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脑子里却一直在想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他会没空?他要做什么?温远想了一会儿,耳边忽然想起了噼啪的鞭炮声,她尖叫一声捂住耳朵,大着胆子冲他喊了一声:“流氓,昏君!”

很不幸,那人听到了。

侧过头看她一眼,慢悠悠地将烟放到嘴边吸了一口,然后用干脆利落的动作将烟掐灭,向她走来。

看着他的眼睛,温远忽然有了一种足以让她浑身颤栗的预感。她捂着耳朵,往后躲了躲,直到抵住门,无路可退。

温行之垂眼注视了她红彤彤的脸蛋,而后忽然勒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震耳的鞭炮声遮住了彼此加速的心跳声,他抱着她,向二楼房间走去。

53、

53、

春节过后差不多有一个星期左右,温行之和温远才启程回b市。大雪初霁,一路走过去气温都算不得太高。

温远的情绪略微有些复杂,按理说回b市是好的,事情确实不应该再拖下去了。但一想到走之前将老爷子得罪了个够呛,如今回去又不知是个什么光景,温远就觉得发愁。

温行之抽空瞧了她一眼,放缓了车速:“坐好了,歪七倒八地像个什么样子。”

温远怒瞪他,坐正了身子,在心里腹诽句还不是因为你。她得向佛祖忏悔,这个春节过的也太那啥了,她抱怨一句,那人竟然还十分正经或者说欠扁地回了一句,连看都不带看她的就说:“有什么不好,最起码今后买必需品的时候你不会再拿错。”

鼓了鼓嘴,温远问:“等到了b市,我们是回东郊还是回老宅?”

“先回老宅。”

温远哦一声,静默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棠姨应该还在吧?”

一听她这踌躇担心的语气,温行之就觉得好笑:“怎么?难不成以后见老爷子都得小姨来保驾护航?”

温远瘪嘴:“这不是有特殊情况么。”

“放心,不会有事。”

红灯亮起,他及时地停稳车子。侧过头看见她微嘟的嘴巴,细瓷一般的皮肤阳光下格外打眼,他伸手摩挲着掐了掐她嫩嫩的脸颊,将耳边的碎发全部拢到了后面。而温远也忽然扭过头看他,眼睛亮亮的。

“怎么了?”他禁不住问。

“给我讲讲爷爷和棠姨的故事吧。”

他反应了一下,松开手撇过头继续开车。温远也不气馁,转过身继续问:“讲讲吧,稍微透露一点点嘛,就当打发时间!”

“要打发时间自己找点儿事干。”他说,“我在开车,不适合给你讲故事。”

“……”温远撇嘴,“你就是不想告诉我。”

对此,那人没反驳,反倒还挑了挑眉。温远同学郁闷了,不过她向来就不是恃宠而骄的人,他不想做的事,她也不会撒娇发嗔非让他做,索性撇过头不问了。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车开到一个收费站排队缴费的时候,温行之得闲看了看她,发现这姑娘已经睡着了,下巴搭在屈起的双膝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在有安全带约束着,她到不至于掉下去。温行之将后座的大衣取了过来,给她搭在了身上,却不想手碰到了她耳朵一下,把她给惊醒了。

同床共枕那么多天,他岂会不知道这姑娘半睡半醒时候的样子最招人。趁她没防备,他扶着她脑瓜就在她两片柔软的唇上亲了一下。

被吃了豆腐的温远瞬间清醒过来了,使了劲推开他,温行之稍稍松开她,将大衣给她盖好。

“你问老爷子和棠姨的事做什么?”

“就是好奇嘛。”

她蹭了蹭他的手,这般示好让温行之不禁失笑。

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老爷子和过世的老太太之间的事,一是因为他这人在外性子是一向的冷,交情深到说这种事的朋友更是没几个。更何况,他还是个从不在外人面前提私事的人。

他听家里的老人说过,那时两人结婚时确实出了一些事。这事儿不光家里的老人知道,老爷子老部队的战友也有知情的,可到底都不是最亲的人,说出来的也都是老爷子想给人知道的。他不想外人知道的,别人就算明了也不敢往外传。

老爷子跟老太太的事儿,他真知道个底儿透,那是听成老太太说的。

那时的十年动乱刚结束,边界就闹气不太平来,没多久对越自卫反击战就打响了。温恪当时还尚未进总参,只是在b军区下属的某集团军任职。该集团军原身是四野的头等主力,后对越作战,尤其是两山轮战各军区抽调尖兵送入前线时,b军区第一个派上场的就是温恪所在的集团军。也难怪后来老爷子提及那场战役的时候是既自豪又痛心,因为老爷子后来能一路直上进了军总,在那场战役上立下的战功是起了很大的作用的。

但哪怕如此,温行之也明白,老爷子回忆往事时,真正怀念的恐怕是那之前的时光。那个年代的军人,尤其是有血性立下不少战功的军人,若是愿意,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写一部厚重的书来缅怀过去。温恪亦是如此。

他的第一任妻子是死于难产,对于这个陪他走过最艰难时刻的女人,温恪对她的感情是亲情大于爱情,得知妻子的死讯时他刚刚从外地赶回,摘下帽子跪在医院的走廊上捂脸痛哭。后来他独自一人抚养才几岁的大儿子和刚出生的二儿子,直到后来调入驻守b市的b军区某集团军时,军长是他十年没见的老首长了,看他一直没结婚,就让人给他介绍对象。

温恪这人不苟言笑时的样子是很吓人的,说话低沉有力,却不爱绕弯子。姑娘就是看上他这人的样子也不敢跟他过,用现代话讲,冷暴力也属于家庭暴力,有碍家庭和谐!

被拒了两次温恪就感觉面上挂不住,就直接告诉老首长让他消停了。老首长也乐了,那天正逢八一,局势正紧,各单位都处于战备状态,所以当天也没什么活动,军区里来了几个文艺女兵,表演了几个节目就算是庆祝了。说来也巧,再往后推迟两个月那温恪就没什么时间了,可偏巧就这个时候他遇着了李若秋。一个大合唱的节目,她梳着两股黑亮的大麻花辫站在最前头,笑得像花儿一样。老首长立马就转过头,指着她问温恪怎么样。

温恪一开始就没结婚的心思,再加上有了两回失败的经历,原是说不出什么好话的。可睁眼一瞧台上那姑娘,原本欲出口的刻薄话就回还了回去。他笑了下,对老首长说:“您可别再摧残我这脆弱的神经了,人家能瞧得上我这号的?”

这话算是拒绝了,可老首长听在耳朵里反倒成了激将,下来就往军区里打了电话,问清姓名,直接把人请到了部队来。

跟想象的都不同,李若秋不似别的姑娘那般羞涩扭捏,她说话做事都大大方方,有一种温婉的美。温恪看她,就觉得她不像是嫁不出去的人,也就纳闷怎么到了这个年纪还没结婚。当然,那时候李若秋也不算大,只是当时女孩儿都结婚早,便衬得她大了些。

温恪自然是不好细问,于是老首长就待他问了。一问,才知道是因为家里还有个得常年吃药的妹妹。本就没了父母亲,再加上这么一个拖油瓶,真要结婚的话对方肯定是要考虑考虑的,于是就一拖到了现在。

温恪对她就有些同情又有些敬佩,相处了一段时间,他对她也是能帮则帮。老首长问李若秋对温恪的感觉,那一次她是含羞带怯地回答的:“挺好。”再问温恪,他也没有再拒绝。

两方都愿意的话,那婚礼的事就提上日程了。这时候李若秋忽然说要等一等,因为她的妹妹李小棠回了趟老家,得过几日才能回来,她想等她的妹妹回来了再办婚礼。温恪也答应,于是过后两个还是各忙各的,抽空见个面,直到有一天他在后台瞧见李若秋的妹妹——李小棠。

那时他忙了一个星期,好不容易抽个空出来到军区来见李若秋。那时她正在台上表演,他就坐到后台一个屋子里等她。初进入的时候没发现,等坐稳了,才瞧见一个最里面有个姑娘在那里看书,那便是李小棠。温恪对她的第一印象是这姑娘很不雅,一条腿翘在凳子上看书还看的津津有味,可再一瞧,就知道为什么了,她的腿有毛病。

李小棠抬眼,也看见了他。歪了歪头,大咧咧地问他:“你是谁呀,怎么能进来?”

温恪笑笑,没说话。

李小棠就拄着双拐到他面前,用清脆的声音又问一遍:“问你话呢。”

说着还用脚踢了踢他,其实没踢着,她也不敢真踢着。于是温恪看着她,第二印象就是这姑娘真大胆。他笑着说你动作再大点儿可就摔倒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彼时的李小棠是自尊心极强的,她那时就是因为这条残腿才上不了军政大学,心里面正难过,还被人这么一取笑,瞪了他几眼,走人了。可想而知那天后来在家里看见这人的时候她是有多气,做饭不是盐多就是酱油多,一顿饭可把温恪给折磨地够呛。

温恪哪里见过这号人,对着她是哭笑不得,可瞧着她生气鼓起腮帮子的表情,心里有个地方却莫名一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理由。

“想不到,棠姨年轻的时候这么调皮。”

听罢这一段,温远轻声感叹。

身边这人也嗯了一声,“也难怪她疼你,在你身上是有她的影子的。”

温远同学鼓嘴反问:“我调皮?”

温先生挑挑眉,没说话。意思是这还用说吗?

温远吐吐舌:“那后来呢?你接着说!”

“后来就没什么了。”他说,“老太太临时跟着团去了b市附近的部队慰问演出,临走托老爷子照顾小姨。两人自然是合不来,可老爷子不知道怎么就上了心了,等到发现时已经晚了。”

“那老太太知道吗?”

“大概是知道的,可她一辈子没问过老爷子这个。”

“那小姨呢?她对爷爷是什么感情?”

温行之沉默了一阵,才淡淡开口:“只怕也是有感情的。”

温远忍不住嘶一声,那这可是太乱了!

“不过她到底也是狠心,察觉了之后就搬出跟老太太同住的屋,住到军政大学旁听去了,也是在那里认识的徐叔。”

温远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棠姨不仅狠心,还是个聪明人。那个时候,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忽听温行之低笑一声,她扭头看他,只听他似笑非笑地说:“其实那时候老爷子跟老太太还没真结婚,他要是反悔,说不定还来得及。”

“怎么可能!”温远睁大眼睛看着他,“就算爷爷肯,棠姨也是不肯的!”

温行之表情复杂地看她一眼,直视着前方,淡淡地叹了口气,“老爷子自然是不会那么傻,他那么在乎声誉的一个人,没了荣誉没了名声,他这个人也就算完了。小姨性子又烈,你或许不知道,自她跟徐叔回了a镇之后,这么些年统共到b市来了两回。上一次来,还是老太太过身的时候。”

那么这一次,就是为他们而来的?

温远怔怔地看着前方的路。她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人这么笃定棠姨一出马,就能把问题摆平了。

这两个人的故事在温远心里是搅起了不小的波澜。可故事里的两个人,在经过了几十年时光的打磨之后,已经变得平心静气,哪怕是面对面站着,情绪也不会有太大起伏了。

b市的温家老宅里,李小棠端着一杯热茶,站在台阶上,看温恪弯腰俯身修剪植物的枝桠。虽是二月初,可立春已过,温暖的天气也指日可待了。前些日子家里忙做一团,顾不上养的这些植物,成奶奶可心疼坏了,趁着今天天气好赶紧搬出来透透气,修剪修剪。老爷子也是闲着没事做,就亲自来。李小棠今天是自己过来的,见他在忙,就站在一边看着。

“前天我接到行之电话,说是除夕那天带温远去姐姐的坟上看过了。”

温恪嗯一声,没多说话。

李小棠知道他是生气那人过年都不打一个电话到家里,便笑吟吟地补充:“他让我给你带个好。”

温恪这回是哼了一声:“那你告儿他,我不劳他惦记。”

“这么幼稚的话我可说不出来,你自己打电话跟他说。”

温恪没说话,一茬一茬地剪的很认真,李小棠看了一会儿,忽然感叹道:“我有时候会想,人这一辈子身边重要的人还是少点儿的好,而且若要死,我就死在他们前头。”

温恪不赞同地看着她:“胡说。”

“是真的。”她微笑,“这点儿我和行之很像,每送走一个重要的人,都像是过完了一辈子。一辈子能有什么呢,无外乎就是生死离别,所以怎么能是胡说呢?”她看着温恪,柔声说道,“我有时候就想,你是不是仗打多了,就不在乎这四个字了。生、死、离、别,这说起来容易,但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它有多难。”

温恪又埋头继续手下的动作,李小棠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知道他也在想,因为他手上的动作放缓了许多。果然,过一会儿,他开口了。

“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我别再为难老三。前几天你还肯骂骂我,怎么,今天倒是忽然换了个煽情的方式?”

“哟,我可没想打动你的铁石心肠。”她乐了,“而且我是女人,我脆弱我也有理由。行之可比我强,你知道吗,从他第一年去a镇看姐姐的时候,我就从没见他有什么伤心难过的表情流露出来,更别提哭了。”

温恪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他性子随我。”

“可不是吗。”李小棠接话,“那时候姐姐去世时他还是十二三岁的孩子,葬礼上却不见他哭,后来我私下里问他,我问他难过不难过。你猜他怎么答?”

“怎么说?”

“他说难过,他说害怕,他说他唯一怕的就是以后想见这个人,却再也没地儿找了。”从回忆里收回思绪,李小棠看着温恪说,“所以说你把温远送走又能怎么样,只要她还在,你就吓不着他。”

话说到最后已经有些重,可李小棠知道,不下重药,拗不过来他的劲儿。

果然,温恪丢了手中的剪刀。站起来,默默地抬头看了一会儿,背着手转身进了屋。

经过她身边时,只听得一声叹气声。像是惆怅,又像是妥协。

54、

54、

临近傍晚,温行之和温远才抵达温家老宅。

挺好车子,刚走到院子里面,就看见了站在厅门口的李小棠和成奶奶。两个老太太正唠着闲嗑,一瞧见这进来的两人,马上就停下来不说话了。温远顿时就显得有些拘谨,下意识地抓住了温行之的手。

李小棠乐了:“我瞧这孩子是被吓坏了。”

“我看着也是。”成奶奶跟着打趣。

温行之淡淡一笑,拍了拍某人的小手,以示安抚。

“还傻站着呢?过来我瞧瞧。”成奶奶向温远招手,她是有一段日子没见她了,怎么能不想呢。捞近前里看,虽知道这姑娘从小到大就没胖过,可摸着那尖尖的下巴,还是心疼不已。“瘦了。”

“没有。”温远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说道,“您摸摸这儿,都快有小肚子了。”

成奶奶没说话,眼圈红红的,倒是李小棠拍了她的手,“快消停了吧,大冷天撩衣服,我看你是不怕着凉。”

温远甜甜地笑了笑,“棠姨,您来了。徐叔呢?”

“跟厨房里忙着呢,你妈也在里头呢,知道你们今天回来,说是要做一桌好吃的。”

“那太好了。”温远笑弯了眼,“最爱吃徐叔做的菜了。”

李小棠斜睥着温行之,“瞧这样子,你这段时间是饿着她了?”

温先生淡定以对:“您觉得可能?”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可听在某位小朋友的耳朵里,愣是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她撇头,嘟着嘴瞪他一眼。

温行之还要再逗逗她,就瞧见老爷子。

温恪此时站在二楼楼梯口,正要下去,一见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反倒不急着动了。他看了那两人一眼,哼一声:“怎么,这是立了功了?还得让人夹道欢迎才行?”

一听老爷子的语气,温远就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其他人倒还都是纹丝不动的,成奶奶光顾着看温远了,李小棠笑吟吟的,不准搭话,而温行之呢,看着老爷子,挑了挑眉。

老爷子面上挂不住了,扫了温远一眼,说:“你过来,跟我去趟书房。”

温远心一提,脑子里还没想好要不要去,脚下已经自动迈了出去。温行之见状连忙扣住她的手,温远惊得去看他,却见他瞧也不瞧她,只对老爷子说:“事到如今了,您有什么就当着我的面儿一起说。”

老爷子瞪了他一眼,转身去了书房。这就算是默认了,温行之和温远一起上了二楼。

整个家里,从小到大温远最不愿意进的就是书房,不论是温行礼的还是温恪的。温恪的书房相当于会客厅,凡是重要人物和事儿都是在里面谈的,所以温远很少进去。温行礼倒是很少在家里接待什么人,于是他的书房除了进来办公之外就是教育孩子了。他是个受过教育的人,哪怕孩子犯了错也懂得给ta留一丝颜面,所以通常不在第三人面前训斥ta,一般都是叫进书房。对于这个书房,温祁比她进得多。因为他比她淘多了,挨打挨训也就习以为常了。

温行之显然也是老爷子书房的常客,一进门,就捡了个舒服长椅坐了下来。老爷子怒瞪他,点点桌子:“你是挺不客气的,我让你坐了?”

“您老也没说不让。”

老爷子也明白这会儿这人心里有气,瞥他一眼,推推面前的茶杯:“给我倒杯茶。”

温行之抬了抬头,没起身。一旁一直站着的温远有些急了,怕老爷子因为这个再生一场气,正要去给他倒茶,身边这人站了起来,端起老爷子面前的茶杯,走到柜子前面去给他沏茶。

老爷子展了展眉,靠回到椅子上,算是满意了。他将视线落在温远身上。

“丫头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猛听得一问,温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心跳加速:“都好了。”

老爷子哦一声,点点头。

“您老这回可真是聪明。”将茶杯放到老爷子面前,温行之倒不急着走,看着他说,“老房子多少年没用过了,您几天功夫收拾齐全了就把人关里头了,又yīn又冷,不生病那才叫奇了。”

先发制人也就算了,现在他坐着,他站着,很明显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不在自己个儿手里,所以面对小儿子的发难,老爷子反应还算淡定,端起茶杯,掀起茶盖,浮了一浮,尝了口,眉头皱起来了:“你这是泡的什么茶?是我常喝的?”

温行之顿了下,双手撑住桌子,忽而笑了:“这么些天我一直想问您个问题。”

“哦?”老爷子抬头看着他,敲了敲桌子,“你说。”

“您老关了温远,打算送她到什么地方?”

“这个就不劳你cāo心了。”老爷子不紧不慢地回击。

那人脸上的笑就显得不那么随意了,慢慢凝固在了嘴边,温远在一旁听着,倒不像刚进来那么紧张了,反而奇异地轻松了下来。因为,看两个谁也不服谁的人相互斗智,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尤其是温行之,她还没见过能让他在第一瞬间反驳不了的人。

“行了。”老爷子说,“现在说这个也没有什么意义,人你也已经找到了,咱们就谈点儿别的。”

“您说。”

“我知道,你是在怪我。”端详了他一会儿,老爷子略显迟疑地开了口,“你是怪我擅自动了你母亲生前最爱住的老房子,还把丫头关在了里头。”

温行之听完,似笑非笑地牵了牵嘴角:“所以?”

“所以关于这一点儿我可以向你道歉——”老爷子双眼琢磨着他的表情,一字一顿道,“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该不同意的还是不会同意。”

说罢,老爷子睁着锐利的眼睛,细细地瞧着他。

温行之像是回味了一会儿老爷子说的话,半晌,哦了一声,说:“知道了。”

这三个不痛不痒的字可让老爷子不淡定了,他又点点桌子,看了明显发呆状的温远一眼,强调道:“你听清楚我说的话了?”

温行之别有意味地笑了笑,捞过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您老放心,我还没老到您这地步。”

老爷子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尊重您的意思。”温行之说,“不过是尊重,而不是遵从。”

与温先生颇心灵相通的温远同学旁白道:其实这话跟“我不同意你说的话,但会保留你说话的权利”是同一个意思,用外交黑话解释就是——您说的是废话。

老爷子此刻倒没如温远预料般的勃然大怒起来,反倒是来了劲儿,凑前用犀利的眼神注视了他一会儿,然后靠回椅子上,端起快要凉的茶,喝了一口。

这局面倒是有趣了。

温行之揉揉眉间,正要再开口,书房的门突然响了。门靶子一转,李小棠的头从外面伸了进来。

“谈完了?下面可要开饭了。”

温行之和温远都抿紧嘴唇没说话,倒是老爷子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得,先下去吃饭。说起来,我也是有阵子没尝到老徐烧的菜了。”

“今晚保准管够。”李小棠又向书房瞥了一眼,嘱咐道:“你们两人也快点下来啊!”

眼瞅着老爷子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温远松一口气,囧囧地发问:“我,我怎么有点儿搞不懂情况?”

温行之微蹙了蹙眉,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下。他摩挲着温远圆润的手指,意味深长地说:“有意思。”

一顿饭吃的温远是云里雾里的,吃罢晚饭,徐莫修和李小棠没待多久就要回去了。温行之思忖了下,稍稍站了站身子,便听见老爷子哼了一声:“怎么,刚回来就不想在这儿住一晚,这老宅子还是不是你家了?”

乍听温行之觉得有些莫名,可一会儿就明白了。他跟温远对视了一眼,笑了:“我哪儿是要走,麻烦小姨和徐叔这么久,我道个谢还不成了?”

老爷子透过眼镜片瞧他,那意思是你也知道麻烦人家了。温行之拍拍温远的脑袋,附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就跟着出去送李小棠和徐莫修离开。温远坐在成奶奶身边,小腹处抱着一个暖宝,莫名其妙地脸红了。

当晚,温行之和温远都留在了温家老宅住。

饭后,老爷子也没再找两人谈话。温行礼和温祁都没回家,趁着成奶奶和乔雨芬收拾两人房间,老爷子又回房休息的空档。温远蹭到了温行之身边,“我们今晚真要住这儿?“

“怎么?”温行之将视线从手中的笔电上移开,顺了顺她有些凌乱的头发,看着她鼓起的小肚子,他顺势摸了摸,“疼得厉害?”

今天,车快要开到b市的时候温远忽然感觉身下不对劲,停靠在服务区,上卫生间一看才发现是亲戚来拜访了。她每次反应也并不强烈,但今天却不知是怎么了,比之前都疼得厉害。可这会儿正跟他说正事儿呢,这人忽然动手动脚来,温远啪一下怕掉他的手,脸红扑扑的,“好点儿了。”

温行之嗯一声,屏幕在这时忽然亮了下,他回过头看了看,一边敲键盘一边说:“生了孩子会好些。”

温远感觉自己这脸蛋跟煮熟的**蛋没两样了:“你你你听谁说的?”

温先生特一本正经地回:“这还用听别人说?”但凡用点儿心就知道了。

温远掐他手臂一下,“我在跟你说正事,你干嘛呢?”

“今晚就先住这儿。”他干脆的说。

“那以后呢?”

“过几天就回t市,等有空了再回来。”

“我也回?”

脑袋上被敲了一下,温远哎哟一声捂住脑门,想了想,又问:“今天,爷爷说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他好像没同意。”

温行之嗯一声,盯着屏幕又看了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说:“同不同意无所谓,不反对就行了。”

温远囧囧有神地看着他,温行之看着她红彤着脸一副傻呆呆的模样,这几天早已熟悉了彼此的身体约莫就有了反应。可这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他只得压一压,敲敲她的脑瓜:“先睡觉罢,你今天累了。”

温远捂着脑瓜,瘪着嘴看着那人的背影,气愤愤地跟他上了楼。

在老宅里,温远再放肆也不敢跟温行之睡一间房。她回了自己的房间,推开半掩的门,就看见乔雨芬正弯腰给她铺床。已经铺了两层厚军用垫子了,眼瞅着乔雨芬还要铺第三层,温远一把拦住她:“够了,已经够厚了。”

看清楚来人,乔雨芬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罢,再铺个电热毯子罢,这几天大院里检修暖气,屋里温度算不得高。”

温远嗯一声,跟她一起往床上铺了个电热毯子,两人各从两头铺起,铺到中间的时候手不小心碰到了一块儿,温远愣了下,尚未来得及抽离,就被乔雨芬抓住了:“你这手腕处的淤青是怎么弄的?”

温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做皮试的时候弄的,我怕疼。”

说到这里乔雨芬就明白了,这孩子平时不是多娇气一人,就是特别怕疼,尤其是打针的时候。稍微疼一点儿就爱乱动,输一次水针跑偏几次的情况也是有的。可乔雨芬却并没有如温远所想那般松开手,只是轻轻地揉着她的手腕:“病都好了吧?”

“好了,早好了。”

“那就好。”

乔雨芬低低地说着。其实她都是清楚的,知道温远到了a镇之后扁桃体发炎输了好几天的液。也因此,心里自责万分。

“温远,我——”

“我知道。”

话头被截断,乔雨芬惊讶地看着温远。

“我知道您不是故意骗我去老大院的。”温远看着她,眼睛分外的明亮,怕她没听明白,她又补充道,“事情被爷爷发现之后,您一直没反对我们,不是吗?”

“那是因为——”

“不管因为什么,我都很感激。”

说完,她甜甜地笑了,竟有几分孩子气。她是知道的,乔雨芬不反对的最重要一个原因是为了温祁,可她仍旧是感激她的,这种感激说出上来是什么原因,很复杂。或许是一种直觉,她始终相信,这个女人是给过自己真正的爱的,哪怕她用这份爱绑的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而乔雨芬呢,看着这样的温远,竟没防备的鼻尖突然酸了,眼泪啪啪往下掉。温远慌了,“妈妈,我——”

“我没事儿。”乔雨芬拍拍她的手,抬起头顺顺她额前的刘海,红红的眼睛暴露在温远的面前,她也有点儿难受了。

“妈,过去有很多事,是我不懂事。我不该——”

见她要忏悔,乔雨芬抵住了她的唇:“你爸爸常讲难得糊涂,其实我也是,自欺欺人也罢,真糊涂也罢,十几年都过来了,你一个棒喝让我忽然醒过来,我那时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我就想啊,这孩子不是我的了吗?怎么忽然又变成这样了?”

温远只感觉到眼眶开始泛红,她哑着嗓音道:“是我不好。”

乔雨芬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了,怪折磨人的。”她笑道,“我大概是真要老了,不适合再多想,更不适合动别的心思。只要你和温祁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能答应妈妈么?”

她还是不放心,不放心温祁。

可温远却已经觉得不在乎了,她看着乔雨芬,破涕为笑:“能。”

这一晚,温远睡得还算安稳。

第二天早上起床之时已经有些晚了,她手忙脚乱地下了楼,就看见温行之在玄关换鞋。温远跑到他面前,被他抱着腰截住了。

“你要干嘛去?”

她现在心里还是有些yīn影,一见他把自己丢在老宅就有些害怕。温行之也是知道了,他说:“有一个会得我出席,不会太晚回来。”

温远哦一声,低头纠结着睡衣一角,温行之拍拍她的脸蛋:“行了,老爷子这会儿不在家,成奶奶和大嫂也出去了,小姨怕你无聊,等会儿会过来接你。”

温远来了精神,“真的?”

“骗你做什么。”换好鞋,他抬头看了眼站在台阶上的某姑娘一眼,心念微动,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厨房还有早餐,等会儿自己吃一点。记住了?”

温远点了点头,送走了温行之,吃过了早餐,李小棠的车子就到了,是徐莫修开着一起过来的。

今天是李小棠复检的日子,此番她在b市待这么久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身体。虽然这段时间她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可徐莫修和温恪总是不放心的,这点上两个男人第一次达成了共识,那就是得重视起来。好在这个治疗周期快结束了,李小棠几乎有些迫不及待要回a镇了。

徐莫修开车将两人送到了医院,待李小棠要下车之际,他忽然拉住了她,有些犹豫地说:“要不,我跟老楚说说,改个时间。”

“可别!”李小棠拒绝,“老楚也是好不容易有时间来趟b市,改时间改到什么时候?去吧,这不又温远陪着我嘛。”

老楚是徐莫修多年的老同学,昨天来的b市,后天便要走,得知两人都在b市,说什么也要抽出时间来见徐莫修一面。

徐莫修只得笑了笑,转头嘱咐了温远几句,把车开走了。温远就慢慢地搀着李小棠上了楼,没办法,她不坐电梯,坚持要自己走。

“看来徐叔真的很疼棠姨你。”

温远笑嘻嘻地感叹一句,李小棠斜看她一眼,也莞尔了:“是啊,不光疼,还粘人呢,粘的我都要烦了。”

温远:“……”

“不说了?”

“您赢了。”

李小棠乐了:“行之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他是把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事儿都告诉你了吧?”

“……是说了。”温远有些不好意思,想来还是自己粘着他说的呢,“我听了,很佩服您呢。”

“佩服我?”李小棠乐不可支了要,“真是个小孩子。”

“棠姨!”温远简直忍不住跺脚了。

“得了得了。”李小棠拍拍她的手,“不说了,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提不提都一样。”上了楼,歇口气,她慢慢地往前走,语气还是不骄不躁的,“过好现在就可以了,往后的事儿,谁有个准儿呢。”

也对

温远咧嘴一笑,就见李小棠的主治医师走了过来。

李小棠每一次复检的时间都比较长,大约要持续一个半小时。温远等的也无聊,便决定去医院对面的那条步行街逛逛。

坐电梯下楼,人多的要命,温远好不容易挤了出去,却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人。那人提了不少东西,一碰全乱了,温远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忙她捡起来,最终抬起头,看到那人的脸时,她忍不住吃了一惊,叫出她的名字:“陈瑶!”

陈瑶似乎也很意外在这里碰到她,短暂的愣神之后她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转头就走。温远觉得她不对劲,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陈瑶!”

她叫着她的名字,陈瑶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身:“你这么大声叫我做什么?”

“我——”

温远语塞,她其实是看她脸色苍白的不像样,走路也有些不稳,所以才叫她。至于叫住她之后做什么,她还没想那么多。

眼见着有人向这边看来,陈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去了总院后面的小花园:“找我有事?”

她脸色清冷极了,温远缓过神,说:“也没什么事,只是觉得你脸色很难看。你,生病了?”

“没什么,前段时间做了个手机,这次来复检。”

“很严重吗?”

“我说不严重你会失望吗?”陈瑶摘下墨镜,讥笑着看着她,只是温远的反应比她想象的平静太多,她自己倒觉得没趣了,切一声,说:“没什么,人流而已。”

“人流?你怀孕了?”

“放心,不是温行之的。”陈瑶自嘲地笑笑,“我还没那个福分给他生孩子。”

温远登时冷了脸,“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陈瑶的脸色着实不好看,再细看,会发现她眼梢有一簇细纹,眼下有黑眼圈,脸颊上的痘印在素颜的情况下也看得很清楚。跟之前在屏幕上大放光彩的她,差距真是太大了。

“一个旧友见到我的时候说,我差不多恢复到了大二时的样子。没什么戏和广告可怕,天天在寻找机会。”陈瑶突然说,“照我说她是抬举我了,最起码那时候我还年轻着呢。现在的我是不是看着很糟糕?”

没有嘲笑和鄙夷,温远的表情再一次让她失望了。她只是淡淡地说:“咎由自取罢了。”

咎由自取?

陈瑶愣了愣。

在刚刚见到温远的时候她其实是有些躲避的,不愿意面对温远,因为这会让她觉得不公平。这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一些人能够不费吹地就拿到别人倾尽全力都拿不到的东西。

“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差点儿就爬上温行之的床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你跟他之间我不知道的事?”

“难道你不想听?”

“你也说了是差点儿。”

温远嘴上回得快,可心底里却在琢磨着回去一定要跟某人问个清楚。

陈瑶死死盯着她,竟忽然笑了出来。

其实有段时间,她是真想拿温远当朋友的。她长得好,偏巧个性又太独立,所以人缘确实不怎么样。可真让她把温远当做敌人,并且在温老爷子面前那样对付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温行之。

那一次,她到s市去参加一个颁奖典礼。临近年底这种活动总是很多,她就算再不乐意,为了前途为了事业还得去。巧的是,刚到了酒店,她就看见了温行之。慌乱中她追过去,只来得及看他上几层。后来回到房间,她让助理去查了温行之的房间号。握着写有他房间号的那张纸条,陈瑶感觉自己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尽管她认定温远说的话是骗她的,可她却依旧没自信那人会喜欢自己。上大二的时候有一个舍友沉迷在各种言情小说里,曾在宿舍里当众念出这样一个句子,大意是哪怕多年之后,在纸醉金迷的世界里我已变得俗不可耐,不再年轻,身材臃肿,为了生活学会了斤斤计较,你仍旧是那个我一想起就会觉得自己的眼神很清澈的人。她觉得俗不可耐,却又觉得难受,因为她真的也有这么一个人,一个想起时就恨不得为他变得干干净净的人。因为只有那么才能配得上。

虽然过了这么久了,但握着这个房间号,她还是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她利用两人的绯闻,又利用酒店年轻保洁员对自己参演的那部电影的男一号的痴迷,骗她说这个房间里住的是自己的男友,今天是他的生日,她想给他一个惊喜。只要她帮她叫开门,她就会给她一个男一号演员的亲笔签名。

年轻保洁员很快上当,给她叫开了门。而她所有的勇气却在看见那个男人的时候跑光了,他的眼神原本是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可在看见她的一刹那,她精准地察觉到了他微蹙了眉头。他周全地将她请了进来,坐在桌子后面头也不抬地问她有什么事。听着他敲击键盘的声音,陈瑶只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出喉咙来了。她镇定了下,还是回了第一句话:“温先生,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成功地让他抬起了头,陈瑶像是受到了鼓舞,接着说:“从高三时见到您第一面就隐约有这种感觉到了,不是很强烈,但您确实让我念念不忘,后来到大二,我再一次见到了您,在那个酒宴上,我很想让您看我一眼,可也知道自己没那个资格,所以我努力了两年,成为了现在的我。”

那人听完,手下的动作顿了一顿,看着她的眼神也稍稍有了些变化。她欣喜若狂,却忽然听见他笑了下。

“陈小姐,现在的你——是什么样的?”

她愣了下,答:“最起码,我已经成功了,已经足够匹配你了,不是吗?”

那人沉吟了片刻,又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温行之何时说过自己择偶的首要前提是对方要是个成功的女人?”

“我——”

她有些手足无措地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却被他制止了,“这不是针对你,只是因为这实在高抬我温某了。”

她看着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所幸心一横,就开始解自己的衣服扣子:“那好,那温先生,不知您对我这副身体有没有兴趣?”

她双手颤抖着解开自己的衣服扣子,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脸,不错过任何一个表情变化。那人似是怔了下,而后很快地出声叫住她:“陈小姐——”

他上得前来,握住她解扣子的两只手,温暖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打了个颤,虽然那人这么做只是为了撇开她的手。那人比她高不少,她抬头看着他,只见他垂首,两手不慌不忙地给她系着扣子:“你该明白,不是每一件脱掉的衣服都能穿回去的。”

说完,定定地看她一眼,转身回到了座位上。

“好了,你出去罢。”

这六个字当时让她痛彻心扉,此时想来,也依旧没有平复多少。

陈瑶从回忆里回过神,也止住了笑,拍拍温远的肩膀,头也不回的走了。

温远回头看了她一眼,慢慢地呼出一口气,有一种释然,那就是——这个觊觎她男人的人终于走了!

55、

温远和温行之两人从a镇回来没多久,李小棠的治疗周期就已经结束了。离家多日,她想家想得厉害,所以一天也不想多耽搁就要启程回a镇。温老爷子面上没说什么,但心底里终归是有些舍不得的。倒是徐莫修,看在她刚刚结束治疗的份儿上,又陪着她在b市多住了几日。

这几天温远和温行之也一直住在老宅,也是奇了,温老爷子这几天也不怎么出去了,也不闷书房里,闲来无事就到客厅里来坐坐。乔雨芬成奶奶和李小棠在一旁商量着花样打毛衣,老爷子就一个人一脸严肃状地坐在一旁看电视上那些热闹的春节节目。温远在一旁给打下手的时候,看见温恪就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

有一天,不知道谁把电视调到了一个地方台,该台正在播放一个妇女养生节目,请了一大堆的妇科专家从婚前讲起,一直讲到月子坐完。整一个话题,就是讲女人怎么才能生出更优质的baby。

看了这些,乔雨芬倒是忍不住笑了:“现在人是越来越讲究了,我们那时候哪管这么多,怀上了生就生了,好赖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李小棠没生养过,不过倒也不避讳这个话题:“现在都是独生子女,自然是个顶个的金贵。不过我瞧她们说这么多啊,觉得最重要的还得自己身子骨争气,不然生下孩子来也没命享福。”

她这一说完,成奶奶那边扑哧笑了下,温远正围她脚边帮着她缠线球呢,被吓了一跳。只听成奶奶说:“我一直都听有这么个说法,说屁股大的女人好生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三人都笑了起来,一旁看电视的老爷子默默看了她们一眼,不动声色地换了台。可女人们的话题一旦开了个头那就不是那么好停的了,只见李小棠向温远招了招手,“来,丫头你过来。”

温远有些茫然地走到李小棠身边,李小棠抬头看了她一眼,将她背对着自己扭了过去,用手丈量了把她腰以下的骨架,对成奶奶笑着说:“那要照你的说法,远远这身子是不是还差得远?”

温远听明白了,脸腾地一下红了,转过脸来低低地喊了一声:“棠姨!”

这句话把成奶奶和乔雨芬叫愣了一下,可李小棠却响亮亮地应了一声:“哎!”

温远终于也意识到了自己在老爷子面前喊了李小棠什么,燥着脸,回到了成奶奶脚边,一脸羞赧地继续帮她团线球,看都不敢看温恪一眼。

过了一会儿,老爷子关了电视,慢慢地站起了身子。瞅了瞅沙发这边的一群女人,忍不住哼一声,说道:“真是越老越没有忌讳了。”拄着拐杖慢慢往前走了一段,见没人搭理他,老爷子耐不住又转身嘱咐了一句:“知道差得远就赶紧补起来,打仗还讲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呢,看人家专家讲了一下午也不知道看到哪里去了!”

说完,这回老爷子是真走了。等到书房的关门声从楼上传来,沙发边围坐的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棠姨更是夸张,拍着手笑道:“哎哟,可算把老爷子的心里话给逼出来了。你瞧把他给憋的,再没有比他还别扭的人!”

温远听了老爷子的话也是愣了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一种豁然开朗的喜悦感从脚底颤栗到了心尖。这就代表,爷爷同意了?

温远等不及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温行之,可温先生这几天又恢复了之前的忙碌,哪怕人不在t市,可总有一堆重要的会议要开。每每她都睡一觉醒来了才听到院子里有汽车开进来的声音,再一撩窗帘,看到的准是那人的车子。亦或者她半睡半醒间,也总能感觉到他推开门,在她床边逗留一阵子才轻声离开。她连陈瑶说的事儿都还没机会问出口呢。

温远正惆怅着想着,从院门外响起了车喇叭声。她愣了一下,赶紧穿上拖鞋跐溜着下了楼,刚踏出院门,与车子里下来的人迎面碰上,两人都愣住了。

——是温祁。

自回来之后,温祁还没回过老宅一次。而温远这几天忙里忙外的也很少想起这个人,再一次见到他,温远最后的印象还是停留在老房子里,她发烧昏过去的那一刻。

想起在老房子里发生的一切,温远觉得有些尴尬,又有些恍如隔世。不知道该怎么跟温祁打招呼才显得更自然,而温祁也不是白比她大几岁,早在看到她的几秒之后,他就镇定下来了。

“回来了?”

温远忙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病也好了。”

温祁怔了一下,淡淡的笑了笑。他走上前,揉了揉温远的头:“傻丫头。”

很奇异的,之前那种熟悉感又回来了。

温远伸爪拍掉了他的手,正要反驳,看见不远处有一辆车子向他们这边开来。温远眯眯眼看清车里的人,不由得纳闷,今天这是什么日子,怎么平时见不着的人都回来了。

车里面坐的是温行礼,他也是一眼就看见了这两人。下得车来,视线掠过温祁,最终落在了温远的身上。

看着他,温远仍旧是有些拘谨,却也不像之前那么瑟缩了。她站直了身子,乖巧地对温行礼笑了笑。

温行礼肃着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掐了掐她的脸蛋,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进了院子。

温远揉着脸问温祁:“爸这是什么意思啊?”

温祁没好声气儿:“为了你爸让小叔摆了好几道,爷爷面前人都丢光了,还能有什么意思?”

温远啊一声:“难道掐我一下是为了泄气啊?”

温祁瞪她一眼,看她弯起的嘴角,才知道这丫头是在开玩笑。他看着她,静默了一会儿,说:“温远,我要是说,之前——”

“嗯?”

有些想解释之前的事,可看着面前这张脸,温祁觉得自己有些说不出口,索性耸耸肩:“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走了,进屋!”

他故作洒脱地敲了敲温远的脑袋,温远捂着脑袋皱了皱鼻子,忽然笑了:“哥——”她叫住他,弯起的眼睛像一枚小小的月牙,“没事儿,忘了吧。”

没事儿,忘了吧

温祁咂摸了一遍这六个字,淡淡一笑,也转身进了大院的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临近傍晚的时候忽然开始下起了小雪。

天气预报说这有可能是今年最后一场雪,温远抬头,看着漫天扑下来的细细的雪粒子,用手接住,慢慢地将它们揉化在掌心,待到都化透,温远又伸手去接的时候,她听到了车喇叭声。

侧头看去,正是几天来都没有好好见过的人。那人将车子停稳,将大衣外套搭在臂弯,慢慢地向她走过来。

温远看着他,没忍住,嘟了嘟嘴巴。温行之挑了挑眉,伸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敲了敲,见她皱眉,才缓着声问道:“在这儿等我?”

温远切一声:“才不是等你,谁知道你要几点才能回来。”

“不是等我,那难不成是在等温祁了?”

温远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看到啦?”

温先生淡淡地哼一声,一边伸手擦掉她嘴边的雪粒一边不紧不慢的说:“回来了倒好,我还有些账没来得及跟他算。”

“算什么帐?”温远无心地问道,转而一想他正轻抚的地方就立马明白过来了,涨红着脸解释,“这是误会!他,他不是故意的!”

温行之面不改色地哦一声,“我怎么瞧着这不像是个误会?”

温远气恼地踩他一下,“你还好意思说!我还没问你跟陈瑶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还有,是不是你借钱给温祁把公司搬回b市的?”

“是他找的我。”握住她的腰,不让她乱动,温行之解释道。倘若认真听,是带着一丝笑意的,“除了我,还有谁能无息贷给他那么多钱,嗯?”

温远也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更明白他这么做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自己,所以才在听乔雨芬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惊讶无比。本来温祁为了能让她安心在外上大学,放弃s市的事业回到b市陪乔雨芬已经很让她愧疚了,结果这回来的钱还全是这人出的?前后这么一联系,不是他们两人合起伙来算计温祁吗?她很冤枉的好不好,她才没有某些人那么腹黑!

见温远一直低着头自己个儿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温行之暗暗加大了握住她腰的力度,引得她抬头看他。只见他状似不经意地向后看了一眼,继而将手中的大衣披到了她的身上:“我不在这几天,你像是多了不少想问我的问题?”见她点头,温行之淡淡一笑,“那也罢,咱们就先不进去了,找个别的地方把问题说说清楚,你看如何?”

明明是极不正经的意思,可偏巧被这人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温远越来越佩服他的脸皮了。只是这拒绝的话是怎么都说不出口,温远跳起脚,咬了他下巴一下。

温行之由着她乱来,最后合抱住她:“答应了?”

她瞪他一眼,那意思是你说呢?

温先生笑了笑,拍拍她的脸蛋:“那好,先跟你身后的人说一声,让他别再瞪着我了。”

身后的人?

温远疑惑地向后看了看,结果看见的人让她有股就地挖坑埋了自己的冲动!她竟然当着温行礼的面儿跟某人唧唧歪歪卿卿我我?!嗷呜,让她死了算了,当她不存在,她不存在!

温行礼当然也是尴尬的要命,跟温远对视一眼,那笑不自然极了。等到温远扭过头,把脑袋埋到温行之的怀里之后,温行礼特不解气地咬牙切齿地指指那个始作俑者,手指头都是颤抖的!

能不气么?也不想想这小子摆了他几道?他是造了几辈子的孽才有这么人精儿似的弟弟啊?!温行礼痛心疾首地反问着自己,而温行之却向他摆了摆手,带着温远,特坦然地走了。

元宵节将至,一路开过去,b市的主干道上那些临街的商场外几乎都高高挂起了红灯笼,硕大的福字贴的老远就能看得见。往日里相映成辉的路灯与车灯也因此凭添了一些喜气,即便是堵车,也听不见那刺耳的喇叭声了。

他带着她开车回了东郊,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在距离小区最近的那家超市停下,买一些食材放上车,再慢慢地开回家。来往于市郊的车并不多,路面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积雪,温远心情大好,将车窗降下来,把手伸出去继续玩雪。温行之看见了,也没有阻止她。

回到小区了,他将她放在单元楼门口,径直去了车库。等到他停好车子,提着东西回来,意外地看见她脱下了他的大衣抱在怀中,只穿了一件雪白色的长款线衣在雪地里转圈圈儿,像极了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小精灵。

温行之的思绪忽然就回到了某一年的冬天。那年在雀翎山,她喝醉了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吻了他一下。那一刻,他蓦然有了种很奇异的感觉,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种感觉叫心动。

就如同现在一样。

温行之回过神,迈开长腿,走到她面前。

温远停了下来,脸色红扑扑地看着他:“好啦,上楼吧?”

温行之嗯一声,率先往前走。温远就像往常很多次那样跟在他的后面,然而这一次没走几步,前面那人又停下了,他侧过身看她,楼道两旁的路灯打下来的灯光,将他的五官描摹地极为柔和。

“上楼之前我们先把一个问题解决了。”他说,“等到你毕业,我们把婚也结了,怎么样?”

温远怔了下,睁大眼睛看着他。那双眼睛虽依旧如之前那样平静,可她还是感觉到了那种很少属于他的名为紧张抑或期待的情绪。

于是一瞬间,她笑弯了眼,交缠着,握住了他的手,说:“好。”

番外之温家小芽

番外之温家小芽

温小芽,总参退休老干部温恪温老将军最为特别的一个孙女,是现下温家最小的一辈。小朋友是温远结婚后两年才怀孕生下的,就这芽爸温行之温先生还认为略早了。

这两年间,温老爷子面上不显多着急,但每回见着温行之,一看他一脸淡定悠闲地享二人世界清福的模样就气得牙痒痒,可也没敢催,因为他早就摸清这人的反骨了,越是催这事儿他就越不容易办。跟老爷子一同着急的还有芽妈温远,不光是因为她喜欢孩子的缘故,更是因为温行之已经三十好几的人了,是该有个孩子了。

然而她单方面着急那肯定是不管用的,某人向来比她精明一百倍,所以即便是婚后x生活异常和谐,她也没意外中招。温远也就随他去了,直到去年快过年之前,温远感觉身体不太舒服,到医院一检查,被告知已经怀孕五周了。

对于这个天降大喜,也就是温小芽小朋友,温老爷子是高兴的不得了。生产那天,虽是剖腹产而且是由医院最富盛名最有经验的医生亲自主刀,老爷子仍就是不放心,早早地温行之一起等在了手术室外。这一回爷俩算是达成了统一战线,从一侧望去,看见这并排坐的两人皆是不同程度紧张的表情,这种情绪对两人来说都是挺罕见的。能折腾到这两位,温小芽小朋友尚未出生就注定得是个人物了。

1、

是日,正值十二月末,t市最冷的时节。

温行之下了班正慢慢地往回开,他们现在住的是易水道的房子,因为周边生活设施比郊区那栋要完善,所以有了孩子之后他们开始在这边常驻。

周五的下班路是不出意外地堵,眼看见最近的那条路的一长串车流,温行之打了转向灯,绕道小路回了家。路经那家久负盛名的炸**店的时候,温先生还颇有兴致的排队买回了温远和小朋友都爱吃的炸**。

不得不说,芽芽这个孩子在很多方面都跟温远很像。对比温远和芽芽同期的照片,会发现芽芽长得像极了温远小时候,为此温远骄傲的不得了,把小朋友的发型弄得给她小时候一模一样。她将小朋友软软的胎发剪到齐耳,再修一个齐刘海,看上去像个小蘑菇,小家伙皮肤跟她一样白,嫩嫩的一摸像是就能挤出水来一般。全身上下温小芽最像温行之的地方就是眼睛了,墨黑的眼珠不似他那般深邃,乌黑明亮地煞是好看。而且温小芽生下来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傻笑,喂她口肉吃,小家伙看着你就能把眼睛笑成一弯小月牙。说起肉,温小芽跟温远是一个属性的,那就是食肉属性。从开始能吃肉泥的时候,温小芽的饭里就离不了这些了。

回到家,温行之换了鞋径直去了厨房,成奶奶正在里面忙活着晚饭,瞧见了他忙招呼他换衣服吃饭。自从温远生下孩子之后,成老太太一年有一半是在t市过的,毕竟外面请的人再能干也不如自家人贴心。温行之应了一声,转脚却进了餐厅。

餐厅里,温远正在喂小朋友吃饭。面前有一小碗,里面装的是成奶奶特意给芽芽炖的牛肉,火候足时间长,又软又入味。小朋友坐在餐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妈妈夹起一块牛肉,嘴巴乖乖的就张起来了,吃的满嘴都是油。

温远只顾喂饭,没听见温行之的脚步声,她放下碗筷,揉揉小朋友的肚子:“不能再吃了,吃多了不好消化,会肚子疼的。”

她跟小朋友对视着,似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小朋友哼了一声,似是答应,眼睛也笑得弯弯的。温远刚要夸她,小朋友就指着小碗:“肉肉。”

完全没听明白她的意思,温远囧了一下,看小家伙亮晶晶的眼睛,又夹了一块儿送到她嘴里。小朋友眯眼笑了,温远也忍俊不禁地揉她的小肚子,“小馋猫,我们家温芽芽是小馋猫。”

小朋友也感觉到了不好意思,害羞地往温远怀里躲,一抬头看见了温行之,忙叫:“爸爸!”

温远这才看见了晚归的温先生,临近年底了,温行之也忙得紧,前两天都是睡着了这人才回来,今天能在这个点儿看见这人,温远还觉得稀奇了呢。她看他一眼,鼓鼓嘴没说话。而温小芽则搂着妈妈的脖子,对着爸爸傻笑。

温行之走到两人面前,眯眼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对温远说道:“我带了炸**回来,你跟老太太先吃,小芽我来看着。”

“谁要你看,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积极。”温远斜他一眼,对芽芽小朋友说,“宝贝儿,亲爸爸一口!”

芽芽小朋友咧嘴一笑,嘟起了小嘴巴就要去亲爸爸。温行之眯眼看着小家伙满嘴的油,再一看孩子妈那一脸小得意的表情就明白了,他微哂着照着某人的屁股来了一下,趁她喊疼的时候把小朋友抱了过来。对着小朋友嘟起的小嘴巴,于是温行之温先生就非常坦然淡定的让这小家伙把他的脸当了——餐巾纸。

蜜月番

婚礼是在b市办的,农历二月初,新年后的两三周。

酒店是温老爷子选的,是有钱都不一样排得上号的一家,也得亏温家不缺这有钱有权有资历的人。寄出去的请柬不算多,这是温行之和温老爷子达成一致后的意思。爷俩性子太像了,这么做并不是怕知道的人多有非议,只是觉得八百年不见一回的人请过来那才叫滑稽。婚礼的主持也是老爷子出面请的,总之是风光无限。

婚礼结束一周多,温远和温行之才启程回的t市。

今年春节来得早,所以回到t市的时候天气尚未转暖,连接几场大雪下的温远简直都不想出屋。每日上班都是温行之顺道送她,下班再一起回来,中午若是他不来接,她指定就叫外卖了。懒的如温先生此等人都要叹服了。

其实温远心里是有气的。

毕竟她年纪不大,脑子里小女生情怀还是有的,婚礼结束期待一场浪漫的蜜月不过分吧?偏偏某人这一年的工作日程在这个时候就排开了,接连许多会和项目都需要他这个总监来主持,一时腾不出来时间,便只好延期。温远嘴上没说什么,心里面也知道不该抱怨啥,可架不住关心她的人太多。

公司财务科里女人最多,温远并不是跟科室里所有的人都处得来。有些人面上关心她,背地里还是要说:嫁个有钱人有什么好,有钱人娶的都是太太,那是给外人听的称呼,可不是放家里疼的老婆。

这些话温远在外听听就算了,回到家里从不会学舌给温行之听,就是心里偶尔会犯一犯嘀咕。

这两天整个华北地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降雪。

易水道的房子铺的是地暖,整栋大楼还配备着中央空调,甭管外面冷成什么样,屋里永远是温暖如春。温远穿着一套珊瑚绒的睡衣,腰间搭着一条薄被睡得正香。她不可像某人那么工作狂,大周末还得上班。

温行之穿戴整齐准备出门的时候又回到主卧看了她一眼,正好瞧见这姑娘横斜着的睡姿。挑了挑眉,他走过去握紧她的小腰把她姿势调正,又将被子拉了拉盖住她的肚皮。

温远被他弄醒了,没好气地哼一声又翻过身继续睡。

温行之不跟她计较,只嘱咐道:“不要太贪睡,等会儿就起来。”

温远敷衍地哼唧一声,算是答应。可她忘了温行之总有办法治她的懒,她这边还没睡死呢,那人一把抓住她的大腿根就要往里探。温远火烧尾巴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低头一爪拍开他的手才想起来自己是穿了睡裤的。睡意全无,温远恼羞成怒的瞪着他:“你讨厌。”

声音哑哑地粘着人。

温行之的眼神不着痕迹了深邃了几分,可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我说的话都记住了?”

她撒娇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服了软。

送走了温先生,温远翻个身又开始睡回笼觉。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中午,没办法,谁让她昨晚被某个不知克制的人折腾到很晚。热了粥吃了顿凑活的午饭,温远刚窝进沙发里,一旁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温行之打过来的,说是下午开会要用到的一个文件落在了家里,让她拿好了下楼等他,他马上就到了。

温远鼓鼓嘴,找到他要的文件批上一件厚外套就下楼了。那人已经到了,刚下得车来,看见她这身衣着,首先就是皱眉。

“衣服怎么穿的这么少?”

她最不喜看他皱眉了,嘴一撇,说:“你怎么不自己上来拿?”

“若不使唤你一下,今儿这一天你怕是都要窝家里了。” 紧了紧她外套的扣子,他说,“上车罢。”

“干嘛去?”温远睁大眼睛看了看自己,不是要出门的打扮啊。

“吃午饭。”温行之看了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特意地补充道,“是家新开的馆子,从b市请过来的师傅。之前带你吃过他做的菜,你说味道不错。如何,去还是不去?”

“去!”

就差扑到他身上了。

新馆子开在桐江道,离gp大楼并不远。饱餐了一顿之后,温远跟着温行之来到了gp,他在办公室里忙工作,温远在整一层里溜达着消食儿,又躲在他的私人休息室里睡了个香甜的午觉,直到被人以不人道的方式叫醒。

温远睁开眼,翻过身,捂着脑瓜使劲瞪某人。

“你干嘛?”

“睡了大半天,晚上还睡不睡得着?”

睡不着不正好方便你么

温远小声地在心里嘀咕一句,却也不再睡了。回到温行之的办公室,抱着茶杯站在落地窗前看外面的雪景。整座gp大楼,她最爱的就是这个地方。

“过段时间我得去趟伦敦。”

办公桌后那人突然开口,温远反应了一会儿,才撇嘴回答:“批准了。”

那人倒也不恼,只是说:“给你也订了张机票,跟我一起去。”

温远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为什么我也要去?”

“因为要给你解气。”

解气?解什么气?

瞧着温远那双特别无辜地大眼睛,温行之不紧不慢地说:“不是一直遗憾没有度蜜月?现在给你补上,算不算晚?”

度!蜜!月!

温远怒了:“我不去!你当我是傻子呀,跟你出趟国出个差就算是蜜月了!你哄小孩子去吧!”

可不就是在哄小孩子。

温行之微哂地看了她一眼,“真不去?”

“不去!”

“你要考虑清楚了。”他说,“我若再想腾出一个月的时间可就得等明年了。”

一个月?

温远犹是反应不过来地看着他,温行之也没再多坐解释,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身后就有一只个人跳到他身上,牢牢的抓住了他的肩膀,像只兔子一样。

温远兴奋的说:“我去!!!!”

********************************

虽然这个蜜月来的稍微晚了那么几周,但是温远还是充满了期待。

托温行礼的福,温远的申根签证和英国签证下来的很快。拿到签证,温远心里面是很高兴的,不过表面上还是瘪着嘴:“不就是欧洲游,一点儿新意都没有。”

温先生瞧她一眼:“那你想去哪儿?”

温远同学兴奋无比地答:“去澳洲剪资本主义的羊毛!”

温行之沉默一分钟后,赏了她屁股一巴掌。

其实凭这两个签证已经可以走遍全球十大蜜月圣地的三分之二了,虽然这些地方已经被情侣们踩烂了门槛,但偶尔做回俗人也不错。

她知道这些国家在温行之年轻的时候已经走过一个遍了,但她敢说,这一次跟之前哪一次都不一样。

他们先是到了伦敦,温远如愿住进了能看见伦敦之眼和大本钟的酒店。待过三日之后又用了将近二十天的时间游了几个申根国家。最后,又回到了伦敦。

不停不歇地游过了二十多天之后,温远并不觉得累,相反兴致还很高昂。

夜晚,她趴在酒店的大床上整理这些天的照片和收集的明信片。浴袍松散地裹在身上,两条细白的大腿全都露了出来还浑然不觉。温行之自然也是瞧见了,不过遇见这种喜闻乐见的情况他一般都是不会提醒她,而是任由事态彻底,深入地发展。

他就着大床躺下,正闭目养着神,忽然听见温远开口说道:“我突然想起我以前看过的一本书。”

“怎么?”

“是本世界名著!你知道书中的男主角跟女主角的蜜月期有多长吗?是两年多!”

温行之眼也不睁地问:“ 是不是蜜月结束之后女主角还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 ”

“你看啦?”温远眼睛一亮,“不过这不是重点!”

“这怎么不是重点?”他睁开眼睛,原本乌黑的眼眸此刻更为幽深了。他握住她的腰,将她带的离自己更近,“这才是他们的蜜月期持续两年的真正原因。”

温远被他看得有些紧张,吞了吞口水,正要开口说话,面前这人却一把拉开了她原本就松垮无比的浴袍的系带。她整个身子都裸露在了外面,她忍不住打了一个颤。

“我话还没说完……”

她试图推开他,可温行之哪能让她逃。一把钳制住她的两只小细胳膊,xiōng前那不算挺的两包就自动送到了他的面前。他当然是毫不客气地享用。另一只手沿着她的尾椎下滑,三下五除二就除掉了她最后遮羞的底裤。柔软的凹处直接地感受着灼人的温度,湿热的触感和快感相互交错着,温远忍不住呻吟出声。

两只手胡乱地抓着他的头发,两条白嫩嫩的细腿被他分搁在了腰侧,紧接着那人便长驱直入,像以前很多次一样,开始了甜蜜又磨人的折磨。

第二日,自然是起来晚了。

模模糊糊地洗漱完,吃完了早饭。温远跟着温行之上了一架飞机,待得飞机升空,失重的一刹那,温远终于从懵懂的状态回过神来。

“这么急着回去吗?我还想休息两天呢。”

“不急。”温行之说,“还有时间。”

温远又懵了,“那这是去那儿?”

“南非。”

“南非……”温远喃喃地重复道,“去南非做什么?”

“你不是要剪资本主义的羊毛?”

温远囧了,她那是随便说说的好不好,再说南非也没羊毛可让她剪啊。

“你别想骗我,我地理还没差到去南非剪羊毛的地步!”

“剪羊毛确实是有些难度。”他笑了笑,说,“不过挖黄金还是很方便的,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温远:“……”

其实挖黄金那只是温行之的玩笑话。

签证是在英国就托人办好的,他真正带她去的是开普敦,南非的首都。已经过了赤道进入了南半球,开普敦这里便是夏天。典型的地中海气候,夏季高温干燥,温远一下子由冬入夏,还真有些不适应。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喜欢开普敦这个城市,她有极长的海岸线,承袭自南非的粗犷便被蔚蓝的海水和柔软的海沙稀释掉了。

躺在柔软的细沙上,温远简直就想睡过去。温行之已不是第一次来了,看着某姑娘那慵懒如猫的样子,面上虽无表情,可眼底却透着一股温润的笑意。

进入南非的第三天,温行之租了辆车子开车带她去了一个地方。那是一个闻名于世的岬角,在来之前温远只是在地图上见过它。

the cape of good hope,好望角。

尽管南非政府已经把这里开发成了景区,但依然不掩这个雄踞非洲西南一隅的岬角的野性。面朝西便是广袤无际的大西洋,饶是夏季,来自海洋的猎猎西风也从未停止过。

温远站在海边,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刮走了。

她回过头,向温行之招手,宽大的长裙被海风从后卷起,吓得她尖叫一声,赶紧捂住裙子。温行之不由得笑了笑,走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替她捂住了裙子。温远懊恼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后悔没听我的话了?”

温远哭丧着脸抬起头:“这怎么办?我怎么走路啊?”

温行之垂眉凝视了她一会儿,忽然在她面前蹲下了身。温远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抓起她宽的不得了的裙子,从中间唰地一下将它撕成了两半。

温远简直要尖叫出声了,“你,你干吗???”

温行之头也不抬:“抓好这道缝,不许叫风吹开了。”

废话!她又不是傻子,专门走光。

在她腹诽这个功夫,温先生走到她后面,半蹲下身,又如法炮制地将裙子从后面撕开。然后一边一块儿布,交错绕圈儿绑到了腿上,好好的一条裙子变成了一条裤子。温远几乎欲哭无泪了,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里面穿了个还算长的底裤?

经过了这么一个小插曲,温远可以放心大胆地跑了。她喜欢顺着风向跑,这会有一种让她飞起来的错觉。温行之立着远远的看着她,并不轻易走近。他又如何不懂她,从小到大她渴望的不过是自由二字,在这种最接近那种感觉的时候,他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

乘着观光巴士转了一圈,又在标志性景点寄了好几封明信片,两人乘索道到达了山顶的老灯塔。正值傍晚,在这个海拔颇高的地方俯视整个岬角,五颜六色的灯光连成一片,夹杂着海洋吹来的西风,美到极致。

“其实这里新修了一个灯塔,但我更喜欢这里。”

“为什么?”

有风吹来,温远竟然觉得抵挡不住,她躲到温行之的肩膀后面,闷声问道。

“因为这里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他说着,握住了她的手,“站到前面来。”

“我不要。”

温远拒绝道,又往他身后钻了钻。 温行之只好侧侧身,抓住她的腰把她抱到了前面来。灯塔的这一面是直对大西洋,水潮涌动的哗哗声在耳边作响,强劲的海风向她迎面吹来,温远忍不住尖叫:“放我下来!你快放我下来!”

温行之低低一笑,抱紧了她:“乖一点,你睁开眼睛看看前面。”

温远睁开眼睛,原本响彻耳边的风声和水声似乎没有那么猛烈了。她睁眼看着前方不知哪里是终点的宽广水域,背后的灯塔散发着柔柔的光,照射在原本有些暗淡的蓝色海洋里,像极了情人间温柔的抚摸。温远想说些什么,可却难以发出声来,只觉得原本干涩的眼角渐渐的湿润起来,似有泪水流出来。而后就有一双手在替她擦拭眼泪,再然后,这双手就被更为柔软的东西取代了。

她承接着他的吻,低哑着问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那人笑了笑,答:“因为它的名字。”

好望角,cape of good hope。 绕过此海角就意味着好运与幸福的来临。

温远确信,她的好运与幸福,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来了。

番外之随便写写

番外之随便写写

九月末。

t市淅淅沥沥的下过一场又一场秋雨,天气也因此渐渐冷了下来。临近傍晚,白日里喧嚣不断的街道逐渐安静了下来,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在一片氤氲的薄雾中停在了一家书店门前。

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单手推开玻璃大门,一阵清脆的风铃声过后,他进了书店。

“欢迎光临,” 店员韩转有口无心地说道,一抬头看见来人,忍不住惊喜地说,“大老板,您回来了?”

大老板——温行之微微颔首,淡淡一笑道:“小老板在哪儿?”

韩转甜甜一笑:“跟芽芽一起在二楼待着呢。”

温行之放下手中的东西,说:“我进去瞧瞧她们。”

这是一家新开的书店,而书店的名义老板,就是温远。何为名义老板,此事说来话长。

当时怀孕五个月时温远就辞职回家养胎了,在家待到了芽芽一岁多的时候忽然突发奇想要做点儿事情。回到之前朝九晚五的生活状态有些难度,于是温远就考虑着开个小店。初中的时候她就爱跟同班同学去学校附近的书屋看漫画,上了大学没事做的时候也爱窝在宿舍里看看闲书,所以温远首先想的就是开个书店。工作几年,温远的积蓄并不多,所以大部分钱都是从温先生那里“贷”来的。至于怎么还,在这里就不便细说了。

店就开在离易水道房子所在的小区不远的地方,周遭不仅有好几个小区,还有一所小学一所初中。客源还算不错,但终归也赚不了多少。用温先生的话说,保本已是她的本事。

店里是两层楼的设计,大部分的书都摆在了一楼,二楼算是设给会员的阅读区,尽头还有个小吧台,专卖饮料。这是温行之帮她想的主意,但凡是书店都会有只看不买的人,书架前一看看一天,影响老板生意。所幸就在二楼设了桌椅,让他们看得更舒服些。不过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得花钱办一张会员卡。除了会员卡之外温行之还给她出了个借书卡的主意,温远听他讲生意经,膜拜地简直五体投地。

今天书店的二楼没有开放,吧台调制饮料的男孩儿也不在,整一层只角落处开了一盏灯。昏黄的灯光下,温远和温芽芽小朋友共盖一条毛毯,睡得正香。

温行之放慢了脚步走过去,刚刚蹲下,芽芽小朋友就醒了过来。不满两岁的小家伙穿了件白色连帽衫,小蘑菇头因为睡觉显得有些凌乱,小朋友慢慢坐了起来,似是还没睡醒,睁着黑亮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温行之。

温行之很有先见之明地把她抱了起来,去了一楼。 刚走下最后一个台阶,小朋友清醒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脖子,甜甜的喊道:“爸爸!”

小身子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温行之不由得又紧了紧抱住她的两只手。

“想爸爸了?”

他亲了亲她胖嘟嘟的脸颊,问道。小朋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又甜又软地说:“想。”

有了小朋友之后他已经尽量避免长时间地在外出差了,这次也是有个会不得不出席才去的,呆了一周就回来了。小朋友睡得脸颊红红的,嘴边还有口水,温行之用小毛巾给她擦了擦嘴。小朋友又在爸爸的怀里扭了一会儿,视线一转,看见了个袋子,眼睛一亮:“肉肉!”

那是温行之回来的路上特意转道一家饭店买回来的香菇猪手。炖的香烂入味,是小朋友的最爱。但那家饭店的主厨并不常在t市,所以也不是时时能吃到。芽芽小朋友吃得多了,一看见袋子就知道装的是什么。她眼睛亮亮地看着温行之,就等着他把她放下来吃肉。温行之又岂会不知道这小东西在想什么,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把她放了下来。

他对韩转说:“看着这小家伙,不能让她吃太多。”

韩转笑道:“遵命。”

温行之回到二楼时温远还在无知无觉地睡着,毛毯早滑落了下来,外衣被她那不佳的睡姿给卷了上去,白净的肚皮露了出来。温行之挨着她坐下,垂首俯视了一会儿这姑娘的睡颜,才拉过毛毯盖到了她身上。

碰巧温远翻了个身,手随意往一旁一伸。她还惦记着自家小朋友呢,可怎么摸也没摸着,脑子轰地响了一下,温远睁开眼睛,猛地坐了起来:“芽芽呢?”

“楼下吃肉呢。”

一个又轻又淡的声音回答了她,温远看向身边的人,反应了一会儿,才松了一口气,浑身的劲儿都没了。

“你吓死我了!”

掐了他手臂一下,温远无力地枕上他的肩膀。

“睡得那么甜,难为你还记得芽芽。”

他一边翻着她丢在一旁的书,一边用余光扫到她红红的耳根。

温远哼一声:“每次带她来二楼都不开的,我才不会那么马虎呢。”

那人给了她屁股一巴掌,算是回答。

一时间无人说话,只有细密的雨水敲打在窗户上的滴滴答答声。温远闭上眼睛又眯了会儿才算彻底清醒,她靠在他的怀里,软糯地问道:“不是说下午还有会,晚上才能到家的吗?”

温行之嗯一声,将书放回了一旁的小圆桌上,偏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嫌我回来早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此刻她要是畏畏缩缩的话肯定是要被占便宜的,索性豁出去了,温远翘起嘴角,抬头反驳道:“是不是想我跟芽芽,所以迫不及待回来了?”

温行之原本平静的眼神不由得深邃了几分,瞧了她好一会儿,忽的伸手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突然跟他平视,温远有些慌:“你干吗?芽芽和韩转还在楼下呢!”

“都说了迫不及待了,我还等什么?”

说着伸手就去脱她的裤子。

温远彻底被吓到了,虽然知道这人百分之九十是在惩罚她刚刚的“嚣张”,但用不用这么逼真啊亲。

温远使劲拽住自己的裤子,严防失守:“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

她沮丧着一张脸,几乎要哭了 。

温行之原本是跟她开玩笑的,可被她一闹,还真有些“迫不及待”了。摆放在她尾椎处的手暗暗使力将她抱进了怀里,吻了吻脸颊,正要哄她就范的时候,一道清脆,甜软的童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爸爸!妈妈!”

是芽芽小朋友。

她睁着一双纯净无比的大眼睛看着爸爸妈妈,两只小手绞在了一起,乖巧极了。越是这样温远越是尴尬,她知道芽芽一个人是上不来的,肯定是韩转把她送上来的。这说明什么?

温远把头埋进某人的肩窝,不肯动。

相比之下温先生就淡定太多了,他轻轻地拍了拍温远的背:“玩够了就下来,芽芽还在看。”

温远简直想咬人。

也不知道是谁在玩儿?!

某人当时是毫无愧疚感的,他站起身,拍了拍温远气鼓鼓的脸蛋,走过去抱起了芽芽小朋友。小朋友吃的饱饱的,乖乖地搂住了爸爸的脖子,还对温远憨憨地笑了笑。

温远顿时怒了:这对狡猾的父女!

上市预售公告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此文的实体书

书名改为《时光只曾为你留》,由北京儒意欣欣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策划出版,将于2013年7月份上市。目前当当、卓越、淘宝均已有预售。

地址:

(附赠精美书签)

习惯淘宝的姑娘们可以上淘宝自行搜索,关键字为“时光只曾为你留”。

美人们都知道,本文连载期比较长,所以某猫在修实体稿时将网络版内容进行了精修,最大程度保留了叔和温远的戏份,并且添加了一些情节,个人比较喜欢呢。结局新加了求婚,是异常高调的求婚哦!术后还附赠了一则温馨婚后番。想把小叔收藏回家的姑娘们,可以下手了^ ^

ps:关于本文的番外将在上市3个月后发到晋江上来。

pps:新文8.1开,是军旅小言情。大叔控系列尚未完结,喜欢的姑娘们可以收藏我的专栏,可以开文早知道^ ^

ppps:新书上市陆续会有活动,姑娘们可以关注我微博,到时来参加。微博名:苏格兰折耳猫1026

————————————————————————  文件不存在,请重新上传

番外

番外

度假归来。

温远还在不适应地调着时差,温先生已经投入到忙碌的工作当中。

温远是十分羡慕温行之这样年入几百几千万的高新阶层。一想到自己工作一年的所有收入还不如此人缴的个人所得税高,就有些郁闷,同样是人,为何差距如此之大?

温行之对此一向是不予置评,只是觉得温远对着她自己的工资明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十分有趣。

温行之的工作还有一个让温远不满的地方就是需时常出差。要是放在平时她上学忙得分手乏术的时候并不打紧,可结婚之后还是一走一个月,放她自己在家,温远同学就多少有些不情愿。

可也不能过多抱怨。

否则,用周垚的话讲,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老公同在gp工作,可所拿薪资却有着天壤之别。每次老同学三人聚会,提及这一点,温远就不敢吭声了,怕被周垚谋杀。

是日,温行之正在香港出差,正逢周末,温远觉得无聊,便约周垚出来看电影。

粗制滥造的片子很是冗长乏味,看得两人齐齐打瞌睡,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出了放映厅,找了家餐厅点餐果腹。

温远双手托腮,看着周垚不停地低头按手机,揶揄道:“回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用得着这么频繁地发短信吗?”

周垚抬头,瞪她一眼,躲过她面前的饮料饮下大半,说:“小姐,我老公已经出差快一个月了好不好?”

温远吃惊地睁大眼睛:“怎么没听你说?”

周垚掐了把她水嫩的脸颊:“谁像你,温先生一走,魂都没了。”

温远红着脸一把拍开她的爪,正好点的餐上来了,两人埋头苦吃。突然,周垚从食物中抬起头,问道:“温先生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温远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差不多还有一周左右,问这个干吗?”

周垚嘿嘿一笑:“听我老公说的,gp员工都在商量送老板一份礼物。要我说,费这个心思干嘛,温先生他还缺什么?”

但还真什么也不缺,庆祝什么的也真没必要,反正是老一岁。

心里嘀咕几句,温远问:“决定送什么了吗?”

“还没呢,怎么了?”

“做做参考,我也不知道送他什么来着。”

周垚:“……”

话是这么说着,但温远还是为温行之选了条领带。

虽然这人不喜领带,但按照他出席正式场合,形容都要一丝不苟的习惯,家里还是备了好些条,其中不少是她选的。

看着手里这条领带,温远深深觉得送他礼物就是多此一举,因为基本她送上礼物之后,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小姐,确定要这条吗?”

温远点点头:“就这条吧。”

漂亮的女导购笑容满面地为她去结账,心里偶尔也会纳闷,怎么这位小姐的脸会那样红,是因为店里的暖气?

结完帐,温远正要离开之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看也不看地按下接听键,话筒里随即传来他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哪儿?”

温远瞬间就听出来是谁,脸颊微鼓地说:“你猜。”

温先生是不会跟她比幼稚的,只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t市最高温度不过零下一度。温远——”他叫她的名字,“这么冷的天,你只穿件毛衣?”

温远愣了下,站在原地像个小傻子一样地张望。找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他那辆黑色的路虎揽胜。看着十几天没见面的他,温远不由自主放软了声音,像是在撒娇:“我带了外套的。”

温先生微微叹息:“穿好了,再出来。”

温远套上大衣,飞快地向外跑去。温行之本来已经把副驾的门打开了,可瞧着她跑过来的方向,眸光一闪,又打开了自己这边的车门。

温远白皙的脸上微微通红,揽胜的底盘很高,她站在一边,差不多与他平视。四目相对,她微微喘着气。

温行之等着她缓了缓,看着她手中提的袋子,才问:“我不在,你又买了什么好东西?”

“领带,给你的生日礼物。”小声嘟囔着,带着点儿礼物提前曝光的不甘。

温行之突然就笑了,握住她的腰,将她带的离自己近一些,用手顺了顺她略显凌乱的头发,而后,声音稍稍有些沙哑地说:“上车,带你回家。”

他带她回的是郊区的那栋房子。到了冬天,温行之总更喜欢这边多一些,因为暖气温度比易水道的房子更适宜。

回来之前已在外面解决掉晚饭,温行之一进门,放下行李就进了浴室,这是他的习惯,长时间的飞行之后总要泡澡趋乏。温远简单洗洗就窝在卧室里帮他整理行李,真是简单的要命,连根头发丝都找不出来。

温远顿感十分满意,正要合上行李箱的时候,却在一侧的格间发现有一个小瓶子。取出一看,竟是胃药。

正在此刻,浴室的门从里面打开。温远看着走出来的人,问道:“你胃病又犯了?”

温行之看她一眼,才缓声说:“不要紧,现在已经好了。”

温远才不被他糊弄:“喝酒了?”

温行之挑了挑眉。

他快要拿这个越来越聪明的姑娘没办法了。

为了平息温太太的怒气,温先生诚恳表态,“不会有下次。”

温远撇撇嘴,表示以观后效。

温先生微哂,示意她站到自己面前来。

之后,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一个盒子,递到她的面前。

“这是什么?”

温行之没说话,只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个玉镯。用的翡翠玉,水头很足。

握住她的五指,温行之轻轻将镯子送了进来,却不想竟有些大,在手腕处晃荡,显得空落落的。

温远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不知道我手腕的粗细吗?”

“不合适?”他抬眸看她。

“当然。”温远微微嘟了嘟嘴,赌气地一把取了下来。

温行之看着她有些潦草的动作,明明大那么许多,还把手磨了下才取了下来,当真是笨。温行之给了她屁股一巴掌,接过镯子,又放回到盒子里。

“我这次去香港,见到了苏羡。”他突然说,“这个翡翠镯,就是他让我带给你的。没见过他几次,却还能一眼就认出我来,倒是不容易。”

苏羡?

温远怔了下,愣愣地问:“他不是出国了吗?怎么会在香港?”

“回国了,在香港一家外资企业就职,这次正好跟我们合作,参加了谈判。”

任由着这人给她揉手腕,沉默了好一会儿,温远才再度开口:“他,挺好的吧?”

“能力不错,不过年轻,一时意气也是有的。”

温远撇撇嘴,“说的好像你没有年轻的时候一样。”话一出口,又觉不对,她抬头瞪了某人一眼,又说,“现在也不老。”

被恭维了的温先生只是挑了挑眉,将盒子递给了她:“收起来罢。”

温远嗯了声,想起什么,抬头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也太大方了?”苏羡把送给她的东西让他转交,他还就真的给了?

温行之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总归是不合适,只能当纪念收起来的东西。”

何必计较太多。

一语双关,偏巧温远还一下子就听懂了。

“那要是带着正好呢?”

温太太不甘心地继续问。

“那就再养胖一些。”他握住她的手腕,意有所指,“总会有办法。”让你带不上。

温太太泪流满面。

她怎么会觉得他大方了呢?明明还是很小气很小气很小气好吗?

番外之微博控

作者有话要说:本书改名为《时光只曾为你留》,将于本月上市。目前当当卓越卓越淘宝已有预售

地址:

(附赠精美书签)

淘宝请自行搜索之~  番外之微博控

怀孕在家养胎时,温远因为无聊,申请了一个微博账号,赶了把刷微博的潮流。

只是孕期颇多顾忌,不能多碰电脑,久而久之温远也就忘了这茬,直到芽芽一岁时,某天她上网查东西,不经意又进了某网,才想起自己那搁置许久的微博。

跟温行之生活久了,他某些方面略显单调的生活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对温远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比如手机,她已经习惯了有事直接打电话,qq微信等即时通讯工具也很少上,各大门户网站的个人主页也几乎没有再打理过。用同事小许的话说,她简直就是生活在上个世纪。

温远觉得有些委屈,温先生则觉得自家太太这种生活方式还是蛮好的。他安慰她:在不是必须要用到的情况下,不要让电子产品占据你生活太多时间。顿了顿又加了句,尤其是晚上时间。

现在,看着自己那已经长了草的微博主页,温远有些心痒痒。不做微博控,偶尔发一条,是可以的吧?

这么想着,温远随手打下一个表情,发了出去。之后又去厨房弄东西吃,等她再回到电脑前的时候,微博提示她有三条评论,温远立刻点开来看,结果囧了。

请不要叫我周三土:被盗号了?

小喜儿努力怀孕ing:被盗号了?

许大妞立志甩掉小肚腩:被盗号了?

不过就是微博一年没更新而已,要不要这样对她啊。温远撇撇嘴,又发了一条微博。

小蘑菇:没有被盗号,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请不要叫我周三土@小喜儿努力怀孕ing@许大妞立志甩掉小肚腩

此微博发出不到五分钟,这三人又齐刷刷的回复:上图!

还不信她?温远欲哭无泪。

还没想好发什么图,卧室里突然传来了温小芽小朋友的哭声。温远立刻放下鼠标,回房间哄女儿。小朋友醒了一会儿了,没有看到妈妈,就哭成了个泪人儿。

温远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家里的阿姨出去买东西未归,所以温远一个人抱着小朋友去上了厕所,又给她换了身干爽的衣服。芽芽立刻不哭了,伸着两只小手,要妈妈抱。

看着小朋友亮晶晶的眼睛,温远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小萝卜头!”

小朋友刚睡醒,精神还没完全恢复。在温远肩膀上蹭了蹭,揽住她的脖子,不说话也不乱动,只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四处乱瞟。温远一边哄着她,一边想着往微博上发个什么好。

也来不及找什么图了,幸好手机上存了一段视频。是前两天她带小朋友去周垚家玩儿的时候拍的,于是便发上去,顺带又@了那三个人。

刚刚点了发送键,怀里的小家伙就不安分了,踩着温远的小腿要往上爬。温远抱住她,决定喂芽芽小朋友吃点儿水果。

晚上,有应酬的温先生一进门就看见温远坐在床上,抱着笔记本上网上的正起劲。微微蹙了蹙眉,他先是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女儿,然后才走过去拍了拍温远的脑袋:“这么晚了,可以睡觉了。”

“再等十分钟,我上个微博。”

温远头也不抬,低头输着微博账号和密码。温行之挑了挑眉,决定先去洗个澡。只不过,他刚进了浴室,衣服还没来得及脱,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温远的一声尖叫。飞快地走出去看,只见温远捂着嘴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电脑。

温行之俯下身,单手转过电脑。只见淡蓝色的页面上正在放一个视频,转发量评论数都很多,看样子很火。凝神看了十几秒,温先生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视频里的小家伙,不正是他们家的温小芽么?

“这是你发上去的?”温先生不亏智商过人,一下就猜出来了。

温远点点头,犹是有些不敢相信:“我就是发给垚垚和春喜她们看的,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转发,你看我就十几个粉丝。”

微博上,不断有新提示跳出。不断增加的粉丝数还有视频的转发量让温远意识到,她这个微博出名了,出名的原因就是转发和评论里大家一致认为的“萌死人不偿命”的温芽芽小朋友。

那天是在周垚家里,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因为小朋友刚拉过肚子,温远不敢让她吃太难消化的牛肉。小朋友委屈地不得了,可怜兮兮地看着妈妈,声音软糯地说:“肉肉!”

一旁围观的周垚就用手机把这个场景拍了下来,之后温远看也没看,顺手传到了微博。评论里大家纷纷表示,小小蘑菇真是太可爱了。

了解了事情前因后果的温行之失笑不已,顺手给了温远屁股一巴掌,温先生恢复淡定地进了浴室。震惊过后,温远喜滋滋地刷着微博。

这叫什么,不玩则已,一玩惊人!

之后一段时期,温远刷微博的次数明显上去了。温先生对此颇有微词,正考虑着是否要给家中断网的时候,某一晚,温远却突然不玩了。

温行之倒是有些好奇了,撂下手中的书,看向温远。她刚刚洗过澡,脸蛋干净地就像剥了壳的**蛋,嫩白的脚丫无意识地在他面前晃着,看得他眸色不由自主深了几分。

这姑娘,从来都是诱人而不自知。

稳了下心神,温行之问:“怎么又不玩了?”

温远正在轻拍着芽芽哄她睡觉,听到这话,看了温行之一眼,微微撇了撇嘴:“都是因为你。”

“我?”

事情是这样的。

某一天,温远在微博上放了这样一张照片。内容拍的是温行之和芽芽。

那天天气有些凉,温行之简单穿了件风衣。芽芽小朋友被他抱在怀中,不太安分地动来动去,把原本带着的帽子蹭掉了。于是温行之微微侧了个头,给小家伙扣上帽子。随后出门的温远恰好把这个场景拍了下来,传到了微博上。附了一行内容:爸爸带着小朋友去吃好吃的啦,:)

原本想着是一张非常平常的照片,却不想等她打开微博的时候,再一次被那转发和评论量惊到了。

这一次粉丝们也十分一致:求看爸爸的正面照!

这怎么可以?

温远心有戚戚,好几天没发微博。某一天晚上,趁着大家都睡着之后,温远又发了一条看似很平常的微博,结果下面被刷了很多条评论,要求看温先生的真容。

温行之的正面照她是绝对不会发的,所以温远犹豫再三,删了前面所有微博,小蘑菇再一次消失。

温行之听完之后,安静了几分钟,突然低低地笑了下。

“你还笑!”

蹭到他身边,温远鼓着脸颊表示不满。

温先生摸着她的小腿,将她一把带到了怀里。温远要逃,却被他制得死死的。

“不玩也好。”他低声说,带着薄研的手在她细致的腰间摩挲着,“免得我天天晚上还要跟它争时间。”

温远脸色微红,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他悉数吞入腹中。

在被“蹂躏”一番之后,温远也想通了。这也证明她家男人魅力大啊,虽然这证明的方式有点儿囧而已……

新文。

作者有话要说:某猫开新文啦,军旅言情《长冬》

地址:

日更ing,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收藏、撒花~

另外,本文可能还有一篇番外,何时写出po上来视情况而定。

《长冬》之后,还有一篇叔控系列的文要写,姑娘们可以收藏我的专栏,这样我开新文你们就知道啦。目前,先支持长冬吧,谢谢大家 =3=

【猫的专栏】:

^ ^

产番外之产前抑郁

怀上温小芽之前,温远对怀孕这件事其实是充满期待的。

婚后两年有孕,温远还来不及高兴太久,孕期反应就接踵而至,吐得五脏六腑几乎都移了位,为此还住院调养了一段时间。差不多四个月的时候,孕吐症状消失了,一家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温远是在b市调养住院的,恢复之后,她跟着温行之回到了t市。临走之前,温老爷子看她那单薄的小身板不太放心,便让成奶奶跟着她一起回去,方便照顾。

温远心想她哪有那么娇气,这段时间胃口大开,心情好着呢。可是没过一周,不仅温远,就连温先生都开始佩服老爷子甚有远见了。

一天中午,刚开完一个会议回到办公室的温行之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

成奶奶在电话那头说:“自打吃过早饭温远就一直躺在屋里,叫她出去走一走,不干,叫她看会儿电视或是书,不干,午饭做好了,叫她吃饭,说没胃口。平时她不是说这阿姨做菜很合胃口吗?之前几天也不是这样啊,你不在那饭也吃得好好的。行之,你说这丫头是不是身体哪儿有不对了?”

温行之微微皱眉:“把电话给她,我来跟她说。”

成奶奶应了声,过了会儿却又无奈地对他说:“说是不想接。”

已经严重到连电话也不想接了?

温行之说:“也罢,您先吃饭,我一会儿回去看看她。”

半个小时后,温行之回到了家里。

成奶奶正焦急地等待门口,看那样子,这午饭也吃的不踏实。

相比之下,温行之显得并不太着急,不紧不慢地拖了外套,旋开了卧室的门。温远此时正靠在床上半合着眼休息,听见声响,转过头来,看清楚进来的人之后,又闭上了眼,一副非常困的样子。

温行之走到床边,弯下腰,首先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倒是不烫。”他说。

温远这下也装不了睡了,她睁开眼,眼睛依旧明亮,可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你干吗?”似乎是不想人碰她,她踢了下被子,往下钻了钻。

“听老太太说你一上午都没精神,午饭也没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轻轻地扳过她的脸蛋,直视着她问。

“没有。”温远咕哝一声,似是不满被他钳制着,用手拍了下他的手。

“那是怎么回事?”松开了她,温行之在床边坐下。

“什么事也没有。你别问我了,不想讲话。”她翻了个身,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样子。

温行之却也不强迫她,拉过来被子给她盖好,低声说:“那在闹什么脾气?转过来我瞧瞧。”

“我不。”温远瓮声瓮气地拒绝,还往下钻了钻,用被子把脑袋给盖住了。

温行之微哂。

正是七月初的天气,虽然这几天下了雨,温度并不算太高。可这样把自己裹起来,也不怕闷坏?

他伸手掀开了她的被子,又扳着她脑瓜想让她转过身。温远顿时奓毛,手忙脚乱地去抢薄被,结果被温行之制止住。

“不许再乱动。”他说,“小心肚子。”

温远一怔,顿时眼泪汪汪:“你就知道孩子。”她一下子委屈地不得了,在床上打着转,似是想找个什么东西把面前这人赶出去。

哪里想到一句话就踩到她的爆点,温行之一顿,见她仍在床上扭来扭去,被薄被缚住了脚,不得章法,他索性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当然,还得避开肚子。

温远被吓得赶紧揽住了他的脖子:“你放我下来。”

“抱着你都这么不听话,我放你下来干什么?”

屁股上挨了一巴掌,温远感觉到有一只手覆在了她的小肚子上,掌心很是温暖。

甚少见他如此小心翼翼的样子,温远觉得难受极了:“我后悔要孩子了。我不想怀孕,不想生孩子。”

温行之嗯了一声:“当初没怀上的时候,是谁一门心思想要?”他低下头看她显形微鼓的肚子,“温远,可没见过你这么赖皮的。”

温远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无理取闹,可这两天这种情绪一直左右着她,想摆脱也摆脱不了。

她抱着他脖子,眼角又湿了:“就是赖皮,我就是不想生了。”

“好了。”温行之拍拍她的背,“下来把鞋穿上,先去吃饭。”

“我不想吃!”温远喊道,脸颊还挂着泪。

温行之不跟她较真,他弯腰把鞋递到她面前,看着她说:“不去?桐江道你最喜欢的那家馆子,主厨过两天就回b市,再想吃,恐怕得到明年了。”

他把她的命脉真是号的太准了。

温远犹豫了几秒,悲愤地抹了把眼泪,穿上了鞋。

私房菜馆上菜很快,点的都是温远爱吃的,她也终于有了点胃口。

下了半碗饭,她对温行之说:“前天晚上我在网上看到一个帖子,说有一个准妈妈怀孕两次,都是四五个月的时候流产的。”

温行之盛了一碗汤放到她手边:“你不要紧,上周刚做过产检,胎儿很健康。”

“可是那是上周的事了。”温远瘪瘪嘴。

温行之看她一眼:“你要是不嫌费事,那每周做次产检也未尝不可。”

“那会被人笑话的。”温远小声嘟囔,无意识地转着汤勺,她又说“我还看过一个帖子,说生孩子很疼的,生不下来还要用剪子剪!”她想了下那个场景,顿时觉得可怕极了。

“我们做剖腹产。”

“可还是顺产对孩子好,而且剖腹产也很受罪的,还要压肚子,也很疼。”

温行之看下手中的茶杯,看着温远:“你这些都是从哪儿看来的?”不等她回答,他又说,“不许再看了,免得胡思乱想。”

“反正我不想生孩子了。”说着,温远又动摇了。

“总是要受些罪的。”温行之微叹一声,“所以一次就够了,到时候我会陪着你,哪也不去。”

本是想安慰人的,可温远一听这句话又奓毛了:“万一你到时候有什么事必须你到场才行呢?”说着怨念又来了,“你总是临时有事,弄得我也很紧张。你算算上个月你都出差几回了?而且我听人说,很多男人有个孩子之后光顾着宠孩子了,就不把妻子当回事了,谁知道你到时候是不是这样?”

活了三十几年,温行之终于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无话可说。

之前在b市,一个负有盛名的妇产科医生跟他说过,女人怀孕的时候情绪是多变的,这点需要丈夫的理解。丈夫要比之前更疼爱她一些,如果有所忽视,可能会对孕妇的心情带来很大的影响。说到这里,她特意提及了产前抑郁。彼时他从未觉得这个问题会到温远的头上,可现在这么看上去,倒像是真有些这个苗头。

不管是不是,足以引起重视了。

细细一想,这段时间可能确实对她有所忽视了。从b市回来之后他接连奔赴香港和伦敦工作了将近一个月,两天前刚回来就一刻未停地组织开会。比如今天,接到老太太电话的时候,他就刚刚结束一个重要会议。

虽然忙碌告一段落了,但在温远这里,他是有些失职了。

顿悟之后,他看着温远:“吃饱了?”

温远:“哼!”

吃过饭,温行之先带着温远去做了产检,确定一切正常之后,又带她去了t市郊区的房子。婚后他们多住在易水道,很少往这边跑,虽然这里比市区安静许多,环境也特别好。

温行之把车停在了一个别墅前。

温远抬头看了看,有些不解:“这是谁家的房子?”

温行之微眯了下眼睛,把手伸给她,只说:“先进去看看。”

一套装配齐整的别墅,装修风格很合她心意,温远饶有趣味地在一二楼逛来逛去,下来之后双眼放光地对温行之说:“这是谁把游乐园都搬到家里来了?”

温远说的是二楼,两间大屋中间打通,里面装了不少滑梯和跷跷板这样小孩子喜欢玩的东西,还有不少玩具和儿童读物。

温行之微微挑眉:“怎么样?”

“挺不错的。”尤其是有小孩的家庭。

温行之打量四周一圈,说:“你现在还怀着孕,还是先住在易水道。到时候等孩子生下来,可以搬到这里。”

温远虽然有些预感,但真实应验了,还是颇感意外:“这真是我们的房子?可是十二层那套?”

资本家温某人答:“都是。”

温远看他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老实交代,你到底有多少钱?我好知道跟你离婚的时候能分多少。”

温行之瞥她那狡黠的小模样一眼,漫不经心地拍掉她伸到面前的爪子:“一分不给。”

温远摊开双手躺在二楼主卧的大床上,窗户轻轻一拉,一阵清爽的风刮了进来,惬意极了。

温行之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薄被盖在她身上。温远打了滚,惊奇地看着这个小被子:“怎么连这个也有?”

只听温先生气定神闲地说:“本来打算过两天天气热的时候带你过来的。”

结果被她这么一闹,就提前了。

烦恼的心情似乎被这缕清风吹走了,温远抱着他的腰,示好地蹭了蹭,不一会儿又歪着睡着了。

许是上午睡久了,这一次没过多长时间,温远就醒过来了。

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温行之的怀里,他的肩膀就横在她的头顶上。温远有些迷迷糊糊地不知在哪儿蹭了蹭,结果立马被转醒的温行之给阻止了。

“不许闹。”他闭着眼睛,声音是睡醒时特有的沙哑和低沉。

温远玩闹心起,又用小肚子蹭了蹭他。这下温行之是彻底醒了,在他唰地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温远立马安分了。

“现在倒是不怕了,嗯?”

说着温远常挨打的某部位又被拍了一下,她捂着屁股,有些不满,可慑于某人余威,不敢反驳。

刚睡醒的缘故,她两边的脸颊都十分红润,眼睛也是水亮亮的,这样敢怒不敢言看着人的时候,最是诱人。他低头吻她,单手握住她的腰,让她没法躲。

这下温远是连耳根都红透了,松软的舌头被他钩住,她忍不住细哼了一声,感觉浑身像是过了一道电。

他松开她,终是笑了出来。

温远恼羞成怒:“不许笑。”

不得不承认,她现在的身体敏感许多。本就是一直被某人调教的,再加上怀孕以来一直因为要保胎,不敢太乱来。旷了太久,才那么被人一勾就漏了底。

“在这里还是去浴室?”温行之在她耳边放低声音问。

温远低头不理他:“哪也不去!”

“也罢。”温行之说着,不知道按了个什么开关,房间的窗帘徐徐拉上。看着瞬间转暗的房间,温远还来不及讲话,就被人打横从床上抱起,下一秒整个人就跨坐在了温行之的腿上。她想逃,却被人牢牢按住,整条裙子都被撩了起来,打底裤很快就要不保。

温远想撒娇让他松手,可温行之不为所动,他亲吻她柔软的耳垂:“就在这里,如何?”

“我不要。”理智快要没了,可温远还是习惯性地抗拒,到底天生羞涩。

温行之早就习惯这姑娘的口是心非,他解开她的上衣和文xiōng的暗扣,沿着她漂亮的颈线缓慢地亲吻,手下稍一使力拆掉她最后的防御。下身全空让温远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快感堆积又让她忍不住有些想哭,最后终于撑不住哭了出来。

温行之哑声要她乖一点,可温远还是抽抽噎噎地抱怨:“你的手表铬着我了。”

他只好停下来,摘下手表,再继续。

温远今天穿的是一身连衣裙,温行之从上至下给她脱掉了,让她半跪在床边。

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全裸,可温远还是感觉到浑身都在颤栗。她呜呜出声,双手都不知道该捂哪儿。

温行之自身后抱住她,将她两只手覆在雪白的肚皮上,这换回了温远一丝理智:“孩子……不行……”

“不会有事。”他握住温远白腻的大腿,将其分开。有段时间没碰她,再加上肚子里的宝宝,温行之的动作非常缓慢。他试探性的进入,末了低低一声笑,他吻了温远一下:“放松,让我进去。”

“不给……”

她娇声拒绝,却被他强制地把着双腿,慢慢地从后而入。涨满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尖细地呻吟出声,下身收紧,像是要把某人给挤出去。

真是甜蜜的折磨啊。

温行之停下来,感觉到她箍的稍微松了一些,才慢慢地开始动。之后一下快过一下,一记狠过一记,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忘护着她的小肚子,力道始终在掌控之中。

快感席卷全身,温远感觉自己的双腿都要支撑不住了,她想瘫掉,可整个人却被架着,她想昏过去,整个人却如此清晰地感受着他占有她时的力度,感受着他攻陷她最为柔软的地方。

这一次,温行之要了她两次。

结束之后某资本家意犹未尽,而温远确实彻底软掉了,掉进黑甜乡里一下子睡到了晚上九点,温行之带她回到家里的时候仍是迷迷糊糊。

放到床上的时候倒是醒过来了,嚷嚷着要洗澡。温行之送她到浴室简单地冲了个澡,她整个人没什么力气,黏黏地贴在他身上,撩起一些火,少不了又要做一次。

温远简直要哭了,沾到枕头就立马抓住不松手,生怕某人兴致一起又要再来。

然而她毕竟是怀着孕,温行之也不敢太过放肆。看着她睡着了,才关了床头灯,去了客厅。

成老太太还未睡,见着他,关切地问:“怎么样了?”

“睡着了。”

温行之给自己倒了杯水,在沙发边坐下。

“那午饭和晚饭都吃过了?心情好些没?到底怎么回事?”

老太太一一问过,得到确切答案后才算是放心,末了,忍不住笑了,“得,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药怕是都不如你管用。之前老爷子还怕你总是惯着她出问题,我瞧着呀,这早给惯坏了。”

温行之淡笑:“老爷子真知灼见,怎么不给我出出主意,看看如何是好。”

“还能有什么主意?说了你能听?”老太太翻他个白眼,“继续惯着得了。”

她是早看出来了。他们两人呀,那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