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爱情,是你》 正文 第零章 女朋友的女朋友 是夜,红鸾星动,烛影摇红,夜阑饮散春宵短。万年单身狗阿飞终于可以身着红袍一步一摇,一步一摇还一笑,望着面前端坐在新床上的美娇人儿乐得合不拢嘴,轻声走近称心如意掀起红盖头,还未一睹芳容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咒语声,咒语有魔力声声拉着阿飞向后退,眼看着新娘子一点点远离不甘心的阿飞死撑着往前爬,最后的最后是战胜了那魔力,半跪在娘子面前,抬头却又被新娘子一脚踹翻在地。 半声娘子一声娘,再睁眼头顶是隐约的蚊帐雪白的墙,恍然间醒悟一切都是我一场梦。 “娘子啊,你与为夫分别二十余载,难道就不想念为夫吗?哎……” 负责任如他,翻个身闭上眼继续去梦里寻妻,似是与他为敌,还未入梦又被那声音吵醒,“老子上辈子一定是得罪了哪路大神…” 放弃了挣扎闭目聆听上天的惩罚,直到“训诫”结束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后知后觉得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在那神曲再一次响起的瞬间接听,强行抑制住胸腔崩腾的万匹雪白白的草泥马,“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手机的另一边孱弱的声音,传来两个字:“有本”。 熟悉的声音,陌生的腔调,以为是错觉,看了眼手机确定了屏幕上的四个大字是“短发杀手”,又不确定得问了句“亦安?” 听着那边无力的声音回了一个“嗯”后是彻底醒了,生气和委屈全数被无可奈何的无奈代替,伸出手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你在哪?” “学校门口…出来,陪我喝一杯。” “喝酒?”一瞬间以为自己没有睡醒,看了眼时间,是十二点了没错啊,“哥哥,你又闹哪出……啊?什、什么?……你等我啊。” 一边应着一边抓起床上的衣服往下跳,等到一楼大厅的时候勉强穿好了衣服,万籁寂静宿舍的大门紧闭,强行敲开宿管大爷的门,笑嘻嘻地塞过去一包烟,在一阵数落式的关心中冲出宿舍的门。 脑海中回荡着与顾亦安的对话—— 哥哥,你又闹哪出…… ……我找到她了。 啊?什,什么? 我说……我找到她了…… 谁? 我…女朋友的——女朋友… 你等我啊。 就这样结束,阿飞抓着外套往校门口疯跑,头一次,不,应该是第二次觉得这宿舍到大门的距离这么遥远。月色下狂奔一时间有种跑赢了时间回到了三年前的感觉,那时也是这样的一个夜,刚刚睡下就被一个电话吵醒,完完全全的相似同样的时间同样的电话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要求。只是这次他不会再悠哉悠哉溜达过去看兄弟一个人喝醉倒在马路边,孤独无助地哭诉。 也是那一天阿飞知道了顾亦安的身世,知道了陪他孤独流离十六年的安歌,同他一样都喜欢女人的——假小子安歌。 那天晚上,顾亦安抱着酒瓶子,一瓶酒喝一半洒一半,伸着三根手指想笑扯不出嘴角的弧度,想哭又没有眼泪。 “我两岁那年被我妈扔在福利院门口,她把我领进去,我俩在一起,一住就是十六年。十六年!你知道十六年是什么概念吗?”阿飞沉默着不说话,想要安慰却想不出能说些什么,或许他能做的就是静静地听,听他哭诉,说出来就好了,或许。 “她十六那年我跟着她离开福利院,就我们两个人,有一次她生病我们没钱,差点死在外面……”话说一半再说不出,真正的痛苦总是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压抑着沉闷着,让你负重前行让你喘不过气。 “呵,终于有一天,老子转运了,我那个倍有钱倍有面倍有势的亲爹找到了我。我就给她说啊,安歌,我带你回家,我再也不让你受一点苦……”又一次的停顿,阿飞知道这便是这个故事的转折点了,一个来了这里却不见另一个人。一个走一个留,天下的宴席总是那么相似,阿飞摇头叹气,拿着酒瓶子跟顾亦安碰杯,喝吧,喝醉了睡一觉,睡醒了还是一条好汉。 半瓶酒下肚,咽下了那沉闷的压抑,顾亦安反问阿飞,让他猜安歌说的话。阿飞不言语,太多相似的拒绝,无非是发一张祝福卡或是好人卡再送你离开,只是他想不到十六年的相濡以沫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推开?苦衷吗?穷小子变富二代,高攀不起的自卑? 提问是暂缓一口气,也无意听旁人的答案,自问还是要自答,“她说,你走吧,我要留在这,这有我爱的人……她爱的人?十六年啊,我们相依为十六年,她给我说她爱上了别人。” 阿飞送上下半瓶酒,看着强撑着清醒的人,有些明白十六年的陪伴是怎样的了。酒送到一半又听到顾亦安的喃喃声,仔细听了却是“女人”两个字,疑惑之际听到了解释—— “女人……哈,哈哈哈哈哈,她说她爱上的是一个女人。呵……女人……要我怎么样?不论她爱上那个男人我都能去抢回来,呵,女人?她爱一个女人,要我怎么抢?要我怎么抢?你看着我,我不好看吗?我不美吗?有那个女人能比我好看?有我不够吗?” 阿飞彻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顾亦安一张脸雄雌莫辩,属于那种不用戴假发就能冒充女人的美。然而很多时候美貌不等于爱情。 顾亦安不甘心的拉着阿飞问着,他不能够接受不能够相信,阿飞亦是震惊和惊讶。得不到答案的他最终是醉了,一偏头,吐了一地,吐完以后跌坐在一旁,嘟嘟囔囔说着,变了声的沙哑,还在问,问为什么,问凭什么,问值得吗。 你就那么爱她吗?赔上一双眼再搭上一条命……值得吗? 痛苦说三分留三分剩下四分全化作泪水,哭累了就顺着阿飞的肩膀倒下,身子越来越无力,最后干脆倒在了阿飞的怀里睡着了。 睡着了又梦到从前的事,从被抛弃到一点温暖再到同生共死转一圈再回到被抛弃的孑然一身。 哭着睡睡着哭,看得阿飞不知如何是好,扶着他的肩膀半撑起来,比划着怎么扛在肩上背回宿舍去,起身,怀里这哥们却醒了,迷离着双眼,看姑娘似的看着他。 阿飞不忍看他,不忍看那眼里的泪水。顾亦安不在意,还是看着他,久久的,阿飞见他不打算移开眼只得摇摇头,“哎,问世间情为何物,还得兄弟带你回家住啊。” 说着继续扶着醉鬼起身,抬起他的胳膊往自己身上比量怎么才能扔到自己背上去,比划了半天想想要不公主抱算了。又摇摇头,想自己还没抱过姑娘把初抱给个糙汉子,亏,太亏。 似是被看穿了想法,顾亦安偏过头,无辜受伤又带着泪水的大眼睛就看上了他的眼,仿佛在说你忍心把我扔下吗? “行行行,我抱你回去行了吧。” 一反手,少年把少年抱在怀里,“认识你真是三生不幸。” 然而少年低估了少年的重量,抱了一下没抱动踉跄一下又双双摔回地上,阿飞倒在地上仰望着星空道,“我收回,不是三生,是六生不幸。” 这一摔却把喝醉了的人摔了个三分醒,摇摇头坐起来,低头沉思,良久,抬头,说了让阿飞终生难忘的话,“阿飞,同性之间是什么感觉?” “嗯?我怎么…唔……” “知道”两字被锁在一个吻里,是的,同性之间的社会主义兄弟吻。那一刻阿飞懂了狗血剧里的时间静止大脑空白,懂了什么叫被吻傻了。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身边那哥们却砸吧着嘴,不知是嫌弃还是意犹未尽,转过头继续看阿飞。 这次阿飞是学乖了,忙忙后退,“你你你你,你别过来。” “哦…”乖乖兔般应声,一点头载了下去,一动不动倒在了地上。 惊魂未定的阿飞不敢动,不前不后不左不右又被他弄的不知自己是男是女了,颤巍巍得用小酒瓶戳戳倒下的人,“喂。” 一戳,不动。 敌不动我不动。 二戳,不动。 作壁上观静观其变。 三戳,不动。 你丫的,给老子拿命来。 抬起酒瓶子冲着某个脑袋轮下去,刹那间电光火石开天辟地轰轰烈烈的血腥画面在心头走了一遭却到了翻白眼,仰天长啸,“苍天呐,为什么杀人犯法啊。” 骂骂咧咧扯着顾亦安的胳膊把他拽到自己背上,“老子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认识你这么个玩意。” 想到这阿飞下意识得停住了奔跑的步伐,他好像发过誓再也不跟这货喝酒,尤其是晚上,“现在假装没接电话还来得及不?” 一抬头却看见已经冲出了校门,“好像…来不及了呢。”无奈得摇摇头,自从那天把顾亦安抬回去后已经数不清无奈多少回了,长叹一口气,“顾亦安啊顾亦安,遇见老子真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呐。” 左右看看,隐约昏黄的灯光之下停着一辆这时间点不应该有的车,壮着胆子就走了过去。透过摇下的车窗,他看见烟雾中熟悉的脸,“亦安?” 闻声,顾亦安扔了烟头,抬头对上阿飞的眼,强扯出一个笑,“上车,我们去喝一杯。” “上车?”阿飞嗅着空气中酒味,也就欺负这月黑风高夜无人,“你给我下来!”强把酒驾的某人拉下车。一时间又回到三年前一样,两个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只是酒换成了烟。 “哎?没事吧。” “没事?”这次他不再看阿飞,只仰面静思,“怎么算没事呢?嗯?”反过来问阿飞,问了措手不及。 见他这般玩世不恭竟有些安心,点上一支烟一根一根地抽,一盒烟抽到最后一根,阿飞忍不住开口问,“别撑了,说说吧,我听着。” 没有回话。 “哎?咋……” 一转头竟发现那小子哭了。 正文 第一章 现在的姑娘真娇弱 顾亦安第一次见到时月是在新生军训上,那时他拿着画本挑了主席台的阴凉居高临下的坐着,说好听些是为新生画像留念,实际上就是闲得无聊来享受这种君临天下的万众瞩目。 那时的时月穿着统一的服装站着统一的姿势混在统一的队伍里,她注意到了台上的他,他却察觉不到台下的她。 一连数日,台子上的男生都是姑娘们讨论的最热烈的话题。有人趁着休息时间爬上高台,运气好的还能拿下一张画,运气爆棚的则能拿到一张画像。 时月只在台下看着也羡慕着,并非羡慕拿到画的幸运儿,而是羡慕那些勇敢的姑娘,她一直想知道她们是怎样那么开开心心无所畏惧地站在一群互相不认识的人群中谈笑风生的,一直想一直想,从军训的第一天一直想到倒数第三天,还是想不明白。 这倒数的第三天,所有的队伍都开始最后的会操训练,偏偏有特殊的人特殊的队伍搞特殊。在军人面前搞特殊的下场就是以特殊的姿势来享受这个特殊,于是时月所在的五营三连就在万众瞩目下被罚蹲了,一蹲就是一个小时。 在十数个移动的队伍中找到一个固定不动的模特实属不易,本应是个极好的大模特,然而绘画者没有同情心更没有良心,寥寥勾了几笔就撂摊子看路过主席台的丫头们去了。 顾亦安把女孩分两种,长发的叫姑娘,短发的叫丫头,这是个不爱姑娘爱丫头的少年,女友万千清一色的短发,清一色的都叫丫头。 抬头挺胸英姿飒爽意气风发,这才是青春该有的模样,饶有兴趣的从万千小绿人中挑出几个顺眼的,一个个暗送秋波享受着看与被看的满足感。 这边最后一个队伍走过主席台,那边被罚的队伍前也传来一声解放的哨音。闻声转头,目光略过西北角的侧门,笔直的身影立在那,隔了整个操场却还是一眼认出那是自己情义上应叫一声大哥的林衍。 如果他没记错,这已经是第六次在那个小门看见他敬爱的“大哥”了呢,瞬间仿佛找到了新的乐子。可是转念一想,又想起自己还有个小堂妹似乎是今年上大一,画本撑着脑袋,内心谴责自己两秒钟,同样是哥哥,自己还是有血缘关系的堂哥,竟如此不关心自家的小妹,该反思该反思。 说两秒就两秒,不多不少,时间一到又接着找小丫头你侬我侬去了。 那边来探望的林衍站了一会转身离开,似是一个信号,转身的同时,刚解放的队伍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报告声,一声接一声,清脆又急促。 顾亦安不以为意,看着年轻的教官抱着一个晕倒的姑娘往阴凉处跑,只笑道,“现在的小姑娘可真是娇弱啊。” 看戏一般撑着脑袋看小教官做急救,看了五六秒觉得索然无味,转过身接着从队伍中挑短发的丫头看。 又五六秒,余光瞥见年轻的教官竟抱着晕倒的姑娘往操场外跑去,本来凌乱的队伍变得混乱,引入旁边的一众教官齐齐上阵镇压,护送小教官拯救姑娘,然而还未出操场,姑娘就被半路杀出的男子截去,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他顾亦安的大哥林衍。 看到这顾亦安才眯起眼,方才压下的玩味又一次席卷心头。因为—— 被半路劫走的姑娘不是自己的小堂妹。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一时间觉得自己不仅该关心关心小妹,也该关心关心大哥。强制性地把这事跟自己挂上几毛钱的关系。 对于这个大哥林衍,了解得不多不少,三年的相处也就不小心知道他这个大哥心悦男人,于是乎,本就对这个家没什么感情的顾亦安越发觉得这个家令人作呕。 顾亦安只知林衍喜欢男人却还不知他男女通吃,这下是真有意思了。想起新生报到那天,似乎林衍亲自开车去接了一个小学妹呢。以为是谣传,今日看是别有故事。 医务室里,时月睁开眼隐约看见两个人,一个站一个坐,坐的人穿着白衣三指并压在自己右手手腕上,闭目听脉。站的人笔直西装,沉着锁眉,严肃中又给人温馨暖意。 “小叔叔…”声音轻弱望着林衍,两眼无辜不知发生了什么,脑海中的自己在哨音结束之后两腿酸软地站起与舍友相互扶持无声地吐槽小教官的心狠。 晕倒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后知后觉的只觉得鼻子疼,伸手去摸却被林衍半路拦下。 “你晕倒了。”顿了顿,又补充道,“脸朝地。” “……”时月还是不相信,左右看看,对上医生的眼,看到肯定得点头后,才选择相信一点点。 “哦。” 委屈的小模样惹得年轻的医生宠溺的笑,老父亲般伸出手揉揉时月的头发,“没什么事,低血糖还有点感冒,注意休息。”起身,又对林衍说,“你去给她的教官请个假,这两天的军训先别去了…” “啊?军训不去了?”时月惊讶,莫名的有些……失落?对,就是失落,说不上来的失落感,丢失了什么东西似的,“我,很严重吗?” 两人同时看向时月,又相视最后还是由林衍这个当叔叔的开口,“是,可严重了呢,你再不醒我就要联系殡仪馆的人给你准备后事了。” “讨厌。”时月扭过头,表示不想理会这个小叔叔。 “好了,别闹了,躺下睡一觉,我去给你请假。” 嘟着嘴,极其不满地躺好,一双大眼睛盯着输液管里一滴一滴往下掉的水。本想当个女汉子,最后关头竟变成了软妹子,哎,可怜训了半个月却无缘善始善终。 “闭眼。”说着手动帮时月合上眼,转身跟着医生出去。关了门,在时月听不到地方两人都皱了眉,“她怎么了?” “她没事,”轻描淡写,余光瞥见林衍的担心,摇摇头,笑问,“倒是你?什么时候多了个侄女?” “什么?”一时没听清,反应过来时,陷入沉默,“四年前。” “她是……” “嗯。” “她知道吗?” 林衍摇头,迈出医务室大门的前一步从怀里拿出烟,自己不抽递给医生,“她不需要知道。” 两人沉默着出门,却不曾看见身后一个抱着画本看戏者打开了时月病房的门。 听见声音的时月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小叔叔”离自己越来越近,心想,你不用去上班吗,整天待在学校里不会被扣工资吗?叔叔啊,要好好工作呐。 可是心声是比沉默还沉默的,身边的人不但不走反倒没见过她似的,一直盯着她看。 顾亦安饶有兴趣地撑着脑袋看时月装睡,看她想醒又紧闭着眼的可爱模样,第一次觉得长头发的姑娘也这么有意思。 打开画本看着装睡的姑娘,一笔一画将着可爱模样留在纸上。他画着她睡着,笔尖划过白纸轻微的声音中她的呼吸也趋于平稳。 最后一笔落,再抬头那姑娘竟睁了眼。惺忪的睡眼迷离看不清人,只觉得目光如水无尽温柔,目光所及尽是熟悉的温暖。似醒非醒的人无所谓面前是谁,弯了眼睛笑得甜甜的。 顾亦安任由她这么看着自己,不躲避也不回绝,各种目光他都见过,知道该以怎么样的目光回礼。眉眼带笑迎上她的目光,四目相望才发觉她眼中有柔情万丈星空万里。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所谓伊人,不若如此。 ——喂,哎!臭小子!! 耳边传来遥远又熟悉的呼唤,许久许久没有听过的声音,梦幻又清醒,他知道那是来自心底的声音,记忆中的那个大院,满是孩子的大院。 分开的第四年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得看到有她场景,不再回避,顺着记忆应声。 遮天蔽日的古树,盘根错节的枝干,树叶茂盛之中坐了一个丫头,短发的假小子,把自己当成个男孩子,上树捉鸟下水摸鱼。 攀着腿端坐在树上,嘴里叼着个棒棒糖饶有兴趣地捧着个小本子翻看,看一张撕一张,撕一张往树下的少年头上扔一张,“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欠?老子眉黛青山双瞳剪水,让你画得跟瞎子似的,欠揍啊你!” 那时的他还年少,没有现在高也不是现在低沉的声音,稚嫩的少年音却还是现在的不恭,“呵,大姐,我能画你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无奈中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接住新扔下的画,抬起头与树上的人对视,她说得没错,那双眼清澈明亮无以形容,逝去的都是最美的,一点点不知不自觉间达到完美的美。 那眼睛眨了下,清冷中多了温柔,他出神又在笑眼中回神。他冷笑,呵?怎么能跟她相比?不再看时月的眼睛,转眼的功夫,那眼睛就闭上了,只留给他不绝的平稳的呼吸。 白日梦一场,顾亦安一支铅笔还停留在半空,将落未落。笑自己可笑,耸耸肩完成最后的落下,看一眼画中人,竟有些分不清画得是谁。 短发长发,长发短发,若是那丫头头发不剪,这么多年也该这么长了吧。 顾亦安看着时月的睡颜,看着她的长发,摇摇头,暗笑不可能,用尽余生也不可能再见那丫头一面更别说见她长发的模样。 安歌,如果你还活着……该多好…… 微热从指尖传来,十指连心错把暖意当异世界的传话,欣喜过后才发觉手放在了姑娘的脸上。小脸红扑扑红过了色粉嫩嫩粉过了头,顾亦安有些慌,恍惚间穿越时空一般回到多年前,那时她还在,那时他还不叫顾亦安,还只是一个离开福利院面对生活威胁的少年。 人一旦陷入回忆,脑子也跟着回退,那片照顾妹子的区域刹那间变成了空白,不知所措的踱步,来来回回间突然想起去叫医生。 “安歌,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一语脱口,彻底分不清躺在那的究竟是谁。是丫头还是姑娘,长发还是短发都不重要了,此刻那就是他记忆中的安歌,现实中的影子。 正文 第二章 普通的姑娘普通的好看 顾亦安带着护士过来时林衍已经在屋里了,弯着腰似乎在摸时月的额头。一瞬间顾亦安定在了门口,再也无法向前走,面对着被打碎的回忆连连后退。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那不过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丫头,不,还不是个丫头,是个普普通通的长头发的姑娘。 顾亦安自顾自摇头,想要就这样摇醒自己,勾起嘴角也不知道笑谁,不知道,那就笑自己吧,笑一笑再耸耸肩,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林衍闻声回头,只看到护士身后的一闪而过的身影,有些眼熟却说不上是谁。 小护士给时月换药时林衍看到了椅子上的画本,画本打开着,画中有个梦中的姑娘。突然间意识到刚才的身影是小弟顾亦安的。 林衍看看画再看看时月,确定了顾亦安是时月睡了后进来的,有些后悔自己离开那么久。只是不知道顾亦安找上时月是个意外还是故意。 想到那小子专挑短头发的女生下手,月月又是及腰长发,若是故意那只能是冲着他来的了。可是原因呢?八卦自己未来的“大嫂”? 转身将时月的画像撕了扔进垃圾桶,想了想整本扔进去。他并不讨厌顾亦安,相反把他当成亲弟弟看待,只是弟弟和侄女不属于一家,不需要有交集更不需要认识,或者说,不能,不能够相识。 话虽这么说,又怎么躲得开呢?到了躲不开的那一步又该怎么办好呢? 护士交代了几句后离开,留下林衍坐在时月床头看着点滴,一滴一滴,他不知道一直藏着时月是对是错,也不知道能躲多久。恍然间记起上一次这么看点滴已经是数年前的事了。这一刻才有种做叔叔的觉悟,理理时月的头发,有那么一瞬间想把她送走,离开,去任意一个城市只要不在这里就好…… “月月,我是不是不该从教官手里把你接过来……” 话虽如此,若是再来一次,还是会毫不犹豫接过月月的。 一个操场而已,侄女,弟弟还有小妹……还有小妹?突然间心里有了对策,一时坦然。安慰下也欺骗下自己,一幅画像代表不了什么,顾亦安喜欢短头发的女生,月月的头发不合那个臭小子的胃口。如此,只要他小心一些,保护个侄女还是可以的。 太阳下山了,时月也醒了,一瞬间惊醒的那种清醒,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几点了?迟到了没?下意识得转过身去看萧晓的床铺,心道萧晓怎么不叫自己起床了呢。 然而却看到坐得笔直的林衍。 小叔叔? 鼻子先一步比脑子回忆起发生了什么,晕倒容易忘记可疼痛相反,它使人清醒彻底清醒的清醒——从被罚蹲到直直得跌倒,从突然流鼻血再到半路遇上小叔叔转战医务室,都想起了。也想起了自己的军训生涯就这样结束了,突然间不知该做什么好,这种感觉就像是费尽心思去争取一个人的原谅,终于鼓起勇气站在那人面前时却被问一句你是谁。 还有两天,更准确的说是一天半,哎……就当过个周末吧,或者……提前准备过中秋,怎样都好,只要有事可做,怎么都好? 中秋,第一个离开家的中秋节,还好身边还有个小叔叔,也算有个家。 这样想来自己倒有些像上天的宠儿呢,难得轻松难得惬意。而惬意的结果就是胃先发声—— 主人,人家没有存货了。 “小叔叔。” “嗯?”林衍这才将注意从手机屏幕上转移,“醒了。”草草结束工作把手机装进兜里起身活动活动,看着时月懒洋洋的模样,伸手试了试时月额头的温度,确定了退了烧后问,“还有哪不舒服吗?” “唔……”时月眨眨眼,捂着胃说,“这饿了。” “你呀。“揉揉时月的头发,“走,带你去吃鱼。” “好啊好啊!”时月不算漂亮可那一双眼睛格外动人,尤其是此情此景的欢欣雀跃时。 从前这双眼是暮色下沉寂静的大海,深邃又神秘,后来天亮了,阳光洒在海面上就泛起了粼粼波光。林衍又一次问自己,此时此刻站在这照顾这丫头究竟是对还是错…… “小叔叔?小叔叔?”少有的见林衍出神,时月有些意外,同时也不自主的怀疑,难道自己真的病入膏肓不成? “嗯?……我们走吧。” 时月点点头,顺从中不知几分是乖巧。两人一前一后出门,夜幕降月夜凉,所谓秋高气爽军训好时节,操场上又穿出新一轮的口令声。 时月总觉得自己像是个逃兵,万千眼睛盯着自己好不自在。 故意绕开操场从教学楼前过,却还是逃不过耳边的演练音乐。 “我们快点走。”低着头躲债似的拽着林衍往前快步走,林衍被拽的不知所云,下意识回头正看到站在三楼窗边的顾亦安,一时间仿佛知道了什么似的,看看那个弟弟再看看这个侄女,总是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怎么这么快就藏不住了吗? 好在楼上的人没有接到楼下的注目礼,站了一会后转身消失在窗边。 莫名地林衍还是不安,想了想,还是决定从时月这入手打探一下,“月月,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有人来看你了。” “啊?笑笑和长宁吧。”想了想又觉得以许长宁高傲的性子应该不会屈尊来看她这个小小舍友,不过也没有必要收回。 “长宁?笑笑?” 林衍重复得让时月觉得说错了话,急忙解释道,“我舍友。许长宁,萧晓,额…我们仨住四人间。” “相处得怎么样?” 相处么?自动忽略许长宁,想着萧晓,点点头,“很好啊。” 听到这三个字,不安的心瞬间轻松许多,很好就好。 从很好的轻松回神后,还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月月还不知道顾亦安这个人,忧的是侄女竟跟妹妹住到了一起。 朋友的话题打开后,就合不上,接着问了问班级和社团。 “班里人啊……”时月有些语塞,“也还好啊。社团……我没参加。” 林衍听了只摇头,知道时月不喜欢与生人亲近,可没想到到了大学她的圈子还是那么小,“大学不是高中,多出来走走交些朋友。你不是喜欢跳舞吗,我记得学校有个舞蹈协会还有艺术团,别老宅在宿舍,嗯?” “哦。”嘴上是应下了,可是会不会去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凡事尽力就好,不必太为难自己。”退后一步,说到底还是舍不得看她为了成长去委屈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溺爱。 “嗯?……哦哦。” 两人并肩离开,在看不到的身后,顾亦安躲在窗后的视线死角目送叔侄俩离开。 为什么目送? 好奇能不能算是答案? 扔掉手机的烟头,不去想,转身往教室走,2305空旷的教室只有一个短发的丫头,一个人坐在最前排翘着二郎腿着腿打游戏。 顾亦安倚靠在门框上,点上一根烟看着,伸手比出一个相框把丫头装在手心,他身边尽是这样野一点的短发女孩,与其说喜欢倒不如说像某个人。 女孩们不介意当替身,他也更不介意找替身,一个接一个,永远当不了主角的替身,不厌其烦不厌其多。反正好聚好散,各取所需,处理好情人跟情人之间的关系,便是个好男人,他花心他滥情,可还是招人喜欢,怪只怪上天给他了一张雄雌莫辩的脸又给了他一个家财万贯的爹。他也不想要,可老天就是这么气人,他也没办法。 又一次死在游戏中的丫头有些不耐烦,可抬头看见男朋友心情也就瞬间好起来了。 “打完了?”对于游戏他向来只是看而不上手,因为觉得弱智,不论什么游戏,都是这样。而观看则是因为他是一只程序猿,看一看思考怎么改成一串代码,或者,写个小程序做外挂。 “嗯,输了呢。”嘟着小嘴带着点可怜,眨巴着眼寻找安慰。 头一次顾亦安觉得有些做作,那双眼睛怎么看怎么丑。 审美疲劳吗?休息两天过过单身的生活了? 呵?单身?不存在! 不悦又不屑的表情写在脸上,丫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想起亦安不喜游戏急忙起身挽着他的胳膊,“亦安,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造作又变成大方,不得不说女人就是天生的演员,瞬间的变换表情姿态,没有一丝违和,大幅度的跳跃心情却又显得那么自然。 顾亦安顺势把丫头揽在怀里,说了一句好,美人在怀,自在悠然还想什么有的没的呢。 连体婴儿一般并肩朝着餐厅的方向走,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女美男更美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顾亦安习惯地享受着,恰到好处的笑恰到好处的目光,一起停滞在去往食堂的十字路口—— 正前方数十米之外,白色的轿车停在宿舍楼门口,有姑娘从楼里出来,身穿一件日系可爱小斗篷,蓬松可爱再配上调皮的步伐活脱脱一个动漫里跑出的二次元少女,蹦哒到车前,弯腰跟车里的人说话,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只觉得她用小手抓头发的动作煞是好看。 只可惜了头发太长,若是再短些就好了。 “嗯?怎么了吗?”突然地驻足不前使丫头疑惑,抬头看亦安,只见他呆呆的忘着前方嘟囔着什么话。不明就里也看过去,只见夜幕墨蓝到浅蓝,浅蓝到暖白,白色又与橘黄交接赔上层层橙红加上黑色的楼影做底。 江山如此多娇,勿怪良人梦魂销。 丫头看着楼上的天,亦安看着楼前的姑娘。姑娘最终坐车离开,真正的夜幕也要开始,美的风景一瞬即逝抓不住留不下。 一声咔嚓,美丽可以定格。 “哇,这天真的好看诶。亦安,你能画出来吗?” “嗯?”顾亦安这才回神,看着杵在面前的手机,看了一眼,反应过来丫头说的话,扬了嘴角,“我的画很贵的。” 吧唧一口,大红嘴唇印在脸上,顾亦安接了手机揣进兜里,修长的手指沿着丫头的鼻子略过嘴唇停在下巴轻轻抬起,若有所思不怀好意,“可是我的画布用完了,要不——”俯身在丫头的耳边低语,“你来做我的画布?” “那……你可得画得好看些,画得不好我可是会罚你的呦。” “悉听尊便。” 正文 第三章 姑娘的那个小叔叔 白色的轿车驶过操场时,晚训的拉歌也进入尾声,时月坐在车里半睡半醒,闭上眼睛不去看反倒听得更加清楚了。 既来之则安之,不军训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呢自个在这身在福中不知福干嘛?说服了自己后时月开始回味晚上的烤鱼,闭着眼睛许愿希望下辈子当条大鲨鱼,天天有小鱼吃。想了想还是算了,鲨鱼吃的都是生食,还是当只猫吧,天天卖萌换小鱼干吃。想到下辈子能在小鱼干里打滚,笑容就又回到脸上。 弯起的手指弹在时月的额头打碎了夜晚的白日梦,看着无辜又委屈的时月,林衍一副发生了什么的表情看着她,“到了。” 心里反击千百遍表面上还是乖巧温顺,“噢。” “回去换件衣服,这件太薄了。” 不薄,我还热得出汗呢! “睡前把药吃了,量一次体温。” 我好了,不用吃药了。 “明天也要量一次,记得早起吃早饭。” 嗯嗯,我早起吃午饭。 “医务室那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有空再去打一次针。” 没空没空我没空,我好了,真的! “对了,回去把牛奶给舍友分了。” 分分分,绝对分,都分给她们,放心吧,妥妥的。 “还有你,趁热把牛奶喝了。以后每天一瓶牛奶,还有钙片都不许停。” 不不不,要分享,都给她们,我就不要了,不好喝不好吃,我拒绝。 “还有……晕倒的事别给哥嫂说,嗯?” 他的哥嫂她的爸妈,报喜不报忧她还是懂得的。没有腹诽,表里如一地点点头,“嗯,我知道。” “好了,上去吧。” “嗯嗯。” 车门还没关上就又被叫回来,林衍懒得说话,用眼神带着时月让她看后座的袋子。刚说了让她回去喝了热牛奶一转眼就给,还真是不在意的事就不会放在心上呐。 那袋里装了三份饮品以及三个慕斯蛋糕,至于为什么三份,因为三个姑娘住了四人间。 “小叔叔……其实……”没了刚才腹诽的勇气,说是说做是做,思想上让她怎么说去主动接近别人都可以,头头是道样样在理,然而行动就怕了又惧了。 “没有其实,拿着。”褪去刚才的慈父外衣,一瞬间变成严父模样。体贴关心是他,冷峻严厉也是他,有时候时月都怀疑自己是抱养的孩子,她的真实名字应该是林月月,林衍才是自己的爹。 极不情愿地打开后座的车门,吃鱼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殆尽,现在只希望舍友们晚一些回去,好给她足够的时间来酝酿措辞,怎么说呢,吃点东西?饿了吧? 什么时候说呢?一进门就说?还是进去以后坐下再说?万一她们不在宿舍呢?如果有一个不在呢?要是她们洗漱了怎么办呢?不对啊,现在她们好像还在操场,那等她们一进门我再说? 给她们她们不要怎么办呢?如果不喜欢呢?对啊,她们吃甜食吗?女孩子都不太喜欢晚上吃甜的吧…… 从开门都拿起宵夜,数不清的开口版本在时月脑海上演,一个接一个,没有一个是让她满意的,或者说,没有一个她能够坦然站在那轻轻松松按照剧本上演的。 好烦躁呢,为什么不拦着小叔叔不买呢?不对,好像拦了,并没有拦住才对。 小叔叔啊小叔叔,你只有一个侄女,不用买三份的。吃醋了,不分了,本姑娘要独享这份宠爱。 幽怨的小眼神自然不敢去埋怨小叔叔,只能怪自己没有那个开口的勇气。时月心里也知道要多开口说话交些朋友,也羡慕自来熟跟谁都聊得来的人。她也尝试过,迈出一步后又退回来,还是不要强迫自己的好。 “月月。” “嗯?” 四年的叔侄,不长也不短足够他去了解他的大侄女,月月畏生,不与外人亲近,像个孩子,在家里疯出了门就变哑巴了,离不开家似的,有时候从这方面想想,林衍还觉得留在这个学校是件好事。 然而幼鸟终究要离开巢穴自己飞翔,不论会不会摔落都要去张开自己的翅膀。 “上去吧,她们会喜欢的。” “……”时月知道林衍是在给自己打气,可还是有所顾虑。 见状林衍笑了,“好了,她们不吃你就放在床头留作明天的早饭。” 听到“放在床头”时月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如此美味佳肴倒还有些希望她们拒收,枕边相伴睡一晚然后……吃掉。 “嗯嗯,小叔叔你回吧,我上去了。” 目送时月离开,直到她消失在视野中林衍才展开手掌,手心放着一把钥匙,钥匙上贴着一个纸片,上写着:学府花园C区10-2-301。 家近在咫尺却不能让你有退路,月月,要学着离开家了。 林衍的车顺着晚训回归的人群往更西处走,在夜色的掩护下穿梭在熟悉的校园中。 另一边时月回了宿舍,乖乖地翻出体温计,内心是拒绝的然而大脑却说还是命重要,姑且再顺从一次,败给小叔叔不丢人。 报告完体温,门外也传来一阵阵的说话声,还夹杂着些军歌的调子,一声一调唱的时月心里那个羡慕嫉妒,只恨自己太虚弱,最后关头掉了链子。如果不然,此时此刻在门外放声高歌的一定……哎,一定不会是她,因为她心里清楚地很,自己没有那个勇气。 “月月,你好了!” 随后才是砰的开门声,萧晓把手里的帽子随手一扔冲着时月就张开了双臂,“月月,你终于醒了,我看到宿舍亮着灯就蹭一下飞上来了,就知道你回来了,来,让姐姐检查一下哪坏了没……” “我没事。”时月笑着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就倒下去的时候撞到了鼻子出了血而已,没什么事。” “你还说呢,当时都快吓死我了。我根本没想到会是你,看你身体倍棒的,怎么这么虚呢?”拽着时月坐下摆摆脑袋拉拉胳膊再揉揉小脸戳戳小手,“什么时候回来的,小魔鬼说你请假不训了,怎么回事?很严重?” “没有没有,”受宠若惊地被嘘寒问暖,礼貌地回应着笑,“赶上有些感冒,就在医务室打了一下午的针。现在好了,一点事没有。” “没事就好。”萧晓一边因时月没事而点头,另一边在思考感冒这个事,“原来感冒就可以不军训了,那我也发个烧流个鼻涕是不是就可以逃离魔爪了呢?”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般欣喜,激动得抓着时月的手,“月月,你怎么跟小魔鬼说的?请病假需要什么手续?快快快,分享一下!” “额,这个……其实,是我小叔叔给我请的假,我一直在医务室睡觉来着……”看到萧晓眼里的光暗淡下去,时月有些不是很理解,在她看来去军训是件很光荣的事,巾帼不让须眉的,很是潇洒。或许,并非人人都这么想吧。 “小叔叔?哇,真羡慕你们这些家近的孩子。”萧晓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顺带着恨自己背井离乡选了个外省的学校来上学,“月月,你叔叔还缺侄女不?” 小叔叔么? 时月脑补下小叔叔的严父影响,还是不分享出来祸害人了吧,摇摇头,“一个限额已经满了。” 闻言,萧晓痛心疾首状只觉得世界欠自己一个小叔叔,心疼自己三秒钟,又道,“月月,亏得你提前走了,下午的时候小魔鬼又体罚我们,你说他是不是嫉妒我们年轻有活力,就给我们二十分钟吃饭的时间,真是变态。我想去看你都挤不出时间。” “哎?不是你看的我?” “啊?什么啊。” 两头雾水,互相不知对方在说什么。 “我叔叔说下午有人去看我了,我以为是你呢。” 萧晓一脸状况外,“不是我啊,我赶时间吃饭去了。” 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一起转向同一个床铺…… 恰在这时“主角”回来了,许长宁一进屋就被两个人行以注目礼,累了一天懒得搭理这两个傻子,余光扫一眼不再理会。可是一回头又发现自己的桌子上多了个蛋糕和一杯饮料。 “这是什么?蛋糕?”许长宁下意识地看了眼两人。 萧晓闻声被打断上一幕的惊讶,回过神恰看到自己桌上也有一个蛋糕盒和一杯饮料。 时月不知如何开口地微微低下头,她想了好一阵才决定用直接放在她们桌上这个方法,省了送不出去的尴尬。 “这是……”要怎么解释呢?话赶话赶到这里了,千百个场景涌上来,你拉我扯的,没有一个寄挤上来拯救主人时月的,所幸不管不顾,想到什么说什么,“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叔叔给买的,慕斯蛋糕和热牛奶……”话未说完就被一声感叹打断—— “哇,月月,我感觉全世界欠我一个叔叔呢。”萧晓打开蛋糕盒,看着卡哇伊的猫咪图案,瞬间戳中萌点,“月月,告诉你叔叔,姐姐爱他!” 时月默默的收下这份不可能的爱,笑笑啊笑笑,要是你知道我小叔叔好龙阳你还会怎么说么?算了,此乃家事不宜张扬。 萧晓的配合让时月松了一口气,越发得觉得萧晓这个姑娘人美心善,也越发得羡慕萧晓的性格。想着相处几年,能被带得大大方方些,不求太多,一点就好,不必在人前紧张就好。 轻松搞定萧晓后,目光小心翼翼地看一下许长宁,只见许长宁默默地盯着打开的蛋糕亦或是牛奶,沉默着不知在想着什么,莫名地总觉得她随时会哭出来。 许长宁从容优雅的品尝和微笑证明了错觉终究是错觉,看着两边的微笑,时月捧着热牛奶完成小叔叔留下的任务。 这一刻,萧晓觉得有个叔叔真好,时月觉得跟人交流并不难。 至于许长宁……一勺蛋糕一口牛奶,许久没有在这种甜蜜中度过夜晚了,蛋糕的甜,甜里带着一些苦,为什么苦,她也说不出。洗漱时看到窗外的月亮,月将满…… 桌子上的手机亮了屏幕,备注“大哥”,简单的回复只一个字—— 回。 正文 第四章 怎么都看上了这姑娘 早上五点三十三,萧晓准时掀时月的被子叫她起床,每天都是如此,五点半的时候起床然后麻溜的穿衣开始第一遍叫时月起床,洗完漱回来再来叫第二次。 “月月,起床了。” “嗯……”有气无力的回应,眼皮都不带动一下的接着又睡死过去,这一声回应怕也是做梦的呢喃。 另一边许长宁刷着牙表示无语,想起第一天的时候,时月定了三个闹钟她俩醒了她还睡得跟猪似的。真是不能理解这种人,无法忍受,要不是大哥不让搬出去住她才不在这委曲求全呢。 “早。”萧晓挤着牙膏跟许长宁打招呼,虽然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日常微笑还是要的要的,一来增进感情二来增强心情。 许长宁点头回应,她是名门之后,该有的礼仪还是懂得的。对于舍友,不喜欢却也算不上多讨厌,或者说不屑于讨厌。没办法,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偏偏被安排住一起,调不得走不得,当下只求各自安稳互不打扰。 五分钟后,洗漱完毕精神焕发的萧晓站在凳子上扯扯时月的被子。时月赖床也就罢了,还有起床气,也真是苦了萧晓,整天站在凳子上颤巍巍地叫这位大爷,大爷双眉一皱萧晓顿时感觉半条命都没了。 “月月,再不起就迟到了。” “嗯……起……”迷离着双眼,挣扎着起身,闭着眼摸衣服穿。能睡一秒钟就赚一秒钟,天哪,军训真是辛苦,还好自己不用去了……额……不用去了? 瞬间清醒,睁开眼对着手里的衣服眨眨眼。确定了不是军训迷彩服后,撒手人寰般壮烈得仰面倒下。 床下正在涂防晒霜的萧晓只觉得房顶要塌,下意识地护住脑袋,意识到是“楼上”那位大爷又倒下了,晴天霹雳般爆炸,“时月!你怎么又睡了?” “我请假了……”有气无力的声音幽幽地飘过,一个字比一个字的声音小,拿捏得当直到最后一个字完全消失了声音,睡死过去。 “你做梦呢?什么时……啊~”反射弧极长的姑娘们终于找到了点,萧晓轻声退下,退下后还有些好奇,放任月月去睡会不会睡到她晚训回来。继续涂防晒霜的小手略微不安—— 嗯……不是没可能呢。 再说时月,窸窣声中睡去安静中惊醒,阳光透过窗帘格外的刺眼,宿舍亮得不像是早上。摸起手机一看—— 08:56 额,这是早还是晚,时月坐在床上只觉得天昏地暗时间错乱,不知人间今夕是何年。 等到分针变成58时月才反应过来,大脑跟着身体一点点苏醒,想起清晨的情景对话,再次惬意地躺下才真正懂得结束军训的舒适。万分庆幸,没有武逆小叔叔,再跑去军训,由此看来听长辈的话是对的。 翻身接着睡个回笼觉,闭上眼竟全是小叔叔林衍的大脑袋,左一个右一个前一个后一个,绕着圈地说吃早饭了吗吃早饭了吗吃早饭了吗吃早饭了吗…… “啊——”仰天长啸甚是无奈,“烦躁。” 挣扎一番后穿衣服起床,慢慢悠悠洗漱在慢慢悠悠收拾,好在食堂照顾这些晚起的孩子还留了些包子豆浆油饼小米粥。 吃点东西转战医务室,一路上念念叨叨—— 从今天起, 做一个听话的人 早起,吃饭,看病打针 从今天起,不再晕倒和病患 我有一枚小叔,忽而温柔,忽而野蛮 吟诗作赋好不风雅,可惜了鼻子不解风情,不定时地可劲儿疼一下,提醒时月注意它的存在,只是鼻子没有脑子,若是它知道,时月在盘算着怎么去掉鼻子怕是不会再出来作痛了。 进了医务室的大厅,正对着的是挂号的小窗口,紧挨着的是问诊室对面是病房,中间隔了条走廊,走廊里有长椅,椅子上坐了一个身穿蓝灰色衬衫的男子。 莫名地,时月觉得这人是在等她。她走近他抬头,四目相对时月才认出这是昨天的医生,人靠衣装马靠鞍,果然,换了身衣服就换了个人似的。 礼貌地微笑点头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说了句你好,转而去挂号,没诚想医生却冲她招招手道: “医生在这呢,过来吧。” 时月四下看看确定了是在跟她说话,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笑,走了过去。 医生拍拍身侧的椅子示意时月坐下,“怎么了?脱了白大褂就不认识我了?” “没,没有。” “没有?” “好吧,有的。” “哈哈哈哈哈,”笑着摇头,心想这个大侄女还真是可爱,可爱到一点儿也不像是林衍的侄女,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悲哀,“来,手给我,我给你号号脉。” “您…是中医?” “说对了一半。”一手轻托着时月的手腕一手号脉,“我是中医院的老师。” 一时间谁也不再说话,或许都在等着对方开口。相互等待中,时月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不论是老师还是中医她有种敬畏感。 师者父也,所幸这位老师年轻,更幸者有小叔叔日日监督教导,此刻与老师同坐倒也有些与叔叔同席的亲切感。尤其是这蓝灰色的衣服,小叔叔喜欢的颜色,一下子提升了亲切感。 然而,偏偏又要生生地将这仅有的一点温存残忍抹去。老师之外再加上中医,对时月而言与其说是敬畏中医不如说是排斥,总觉得一只手送出去,新病旧疾全暴露了,甚至连自己也不知的隐患也被听出,有种被无数双眼睛窥视的感觉。 一分钟还是两分钟时月数不清,度秒如时般的煎熬在“恢复得不错”几个字中坦然,又在“等下给你配点药”中紧张。 然而检查并未结束,年轻的医生盯着时月的眼睛,目光传递来的信息时月凑过去眼睛轻向下瞥,看着医生的衣领任由他用手轻撑开眼皮听着他的指挥转动眼球。 “眼睛受过伤?” “三年前摔了一下,短暂性失明,后来好了。” “哦?三年前?能具体说说吗?” “额……就是跳舞的时候从舞台上摔下来,醒了就看不见了……”时月仔细去回想,眼前又变成一片漆黑,极其不愿触碰的回忆,曾经以为会永远活在黑暗中,不曾想一晃竟过去了那么久,“我爸妈说脑子里有淤血,后来做了个手术就好了。” “这样啊。”呵,看来具体的还得去问林衍那个小叔叔啊,小时月啊,你这眼睛留下的痕迹可不是淤血那么简单。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心声,用了三年的时间去释怀的事一下子被严肃提起,时月顿时觉得自己又要失明了,“我的眼睛怎么了吗?” “左眼有星辰右眼有大海,两只眼睛光芒不一样,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失明的是右眼,对吗?” “……”时月面露难色,只道是术业有专攻罢了,“其实……是两只眼睛都失明。” “哈哈哈,看来我还得接着学习啊。”扬起嘴角自嘲,揉揉时月的头发,笑道,“我是看你右眼眼角有淡淡的疤痕才问的,误诊了姑娘,还请原谅。” 闻言时月也松了一口气,那个疤痕是当初摔下舞台留下的,早知道是那个疤痕的事就不叨叨失明了,被套路了。 算啦算啦,谁让人家是老师呢,“也不算误诊啊……” “你是哪个院的?” “嗯……医学院的。”想起自己对中医的排斥,莫名觉得有些羞愧,解释什么似的又接了句“临床2班”,仿佛加上“临床”二字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逃避中医。 “临床?临床?临床2班……”医生念叨几遍,申请由喜到惑由惑再到喜,良久笑道,“临床1602班时月,我可记住你了,我的课可不许逃啊。” “额,嗯嗯嗯。”头如捣蒜,未上课就被老师记住了,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忧愁。 “我等会有节课,跟我去听吗?” “额,那个,不了,我要提前去给舍友买饭……她们还军训吃饭时间比较紧张。”时月指着操场仿佛这样指着就能指出那群小绿人中的萧晓似的。 “真好。”由心底地感叹,只希望能一直这样持续下去,“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等会去哪?顺路吗?” 时月看着唯一的出路,心想不顺路也不行啊,伸出小手指着东边,“我先去操场看她们。” “请。” 绅士地退后让女士优先,时月浅浅一笑来回礼。 师生并肩穿过石子路在花坛处分手,一个朝东一个朝西,分道扬镳的前一秒医生问时月,“你宿舍在哪?我下课给你配点药,晚上找人送过去。” “额……”想着黑漆漆苦兮兮的中药真是有口无言,身为学生又无法拒绝一个老师的好意,硬着头皮报了个数字,“5210。”五号楼二一零,默认身为老师应该是知道的,拒绝解释,想着找不到最好。 “嗯,五号楼二一零?晚上九点吧,我找个学生给你送过去。” “……好。” 时月苦笑着挥手说再见,两人再约上一个没有日期的再会。本是一出师生分别感人肺腑的好戏,偏偏捧场的只一位玩世不恭的风尘浪子—— 顾亦安抱着画本倚靠着篮球场前的柳树,舌尖挑着棒棒糖在嘴里饶了几圈。本是散漫闲逛寻找猎物,没成想意外装上这么一对人,大大方方地偷看,盯着这俩人左看右看,越看是越想笑。 “呵,许世安?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看上了这小姑娘?”拿出棒棒糖砸吧着嘴,突然间想起昨天找来给这姑娘换药的小护士好像就是许世安的研究生呢,这么说来,昨天的医生就也是…… 想到昨天,想起大哥林衍,想起林衍的性取向。仿佛知道一些不得了的秘密,举着棒棒糖对它道,“姑娘啊姑娘,我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破坏我两个好哥哥的感情啊。”撇撇嘴表示自己也是无可奈何,“对不起了,我只能破例收了你这个,长头发的,姑娘了。” 闭上眼默哀两秒钟,随后把糖塞进嘴里,享受甜味在嘴里散发,舔了两口,不觉过瘾干脆咬碎了咽入肚中。 正文 第五章 坐看姑娘来跳舞 顾亦安远远地跟着时月,不敢太近怕唐突佳人,不能太远怕一别两散。想起今早去医务室的情景,空落落的房间,唯一的收获就是垃圾桶里的画本还有被撕碎的画像。 数落地敲敲手中的画本,“下次再被人扔了就别回来了,连个姑娘都看不住,要你何用?” 只是这个扔本子这等粗暴作风应该不属于姑娘家才对,想来自己已经暴露了,不过也好,省得事后再被骂调戏良家小姑娘,“大哥,既然你撕了我的画,我再去画一张,是应当的,对吧。” 时月不知身后有人尾随,听着军训的音乐声慢悠悠地走着,穿过体育馆后面就是操场,眼看着就要到了,却再也走不动了,因可以多睡一会而压下去的逃兵感再次排山倒海而来。 所幸换个方向,穿过小树林往篮球场走去。太阳正往最高处爬,虽不是最热却还起要照顾大一新生,本着锻炼体魄的目的,太阳格外地给力,一个劲地发光发热。捧场的只剩下这些站的笔直的树,连风都羞得露面,于是乎宽阔的篮球场只剩下一片水泥地和些许树荫。 篮球场高出操场一头,与主席台并肩遥望。东临学校后花园西接格子似的排球场,四周杨树围绕,也算是块风水宝地,在这风水宝地之中有个小空地,南北两侧被铁网隔断,网上又爬满青藤,中有两棵大树,时月只认得是树具体什么树种就摇头不知了。 西一边是往上的小台阶,隔了条小过道连着排球场,东一边是往下的台阶连着后花园。时月就找了个有阴凉的台阶往哪一坐,捧着脸盯着两棵树看。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时月蹲坐在台阶上看树,身后隔了一个排球场的距离站着个顾亦安看她。 “小本子,哥哥再给你一次机会。”大大方方地走近,却又不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学着时月的样子找了个荫凉席地而坐,只不过还要抬起一条腿当支架。 时月盯着树出神了好一会,也给足了顾亦安偷画的时间。像是说好了似的,顾亦安这边勾勒出草图时月那边也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动弹动弹。 两棵树隔了七八米树荫一遮活像个小舞台,说起来自从四年前从舞台上摔下来,摔坏了眼睛摔丢了冠军,也摔失了舞蹈。出院后抛弃舞蹈转而立下学医的志向,家里人只心里觉得可惜,嘴上却支持。 举过头顶的手慢慢落在右眼眼角,那里留下的疤已经很淡很淡了,淡到她都快要忘记还有一个疤痕。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快要忘记了,所以上天让那位老师来提醒自己。 有些事,不论过去多久放下多久也还是不能忘记啊。隔着衣服握住胸前的十字架,本是冰凉,如今也暖热了。 想着曾经走过的舞步,轻点脚尖在军训的哨声中轻盈地略过第一棵树。起舞弄清影,纤步巧回旋。无人伴奏,心中自有曲调;无人欣赏,身侧树影相随。 突然的现场舞蹈出乎顾亦安的意料,一下子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眼前一亮只道是自己的姑娘越发有趣了。撕开旧纸重新提笔,将千百个她捕捉一二留在纸上,余下尽数印入眼中刻在心上。 舞步踩着军训的鼓点声停止,时月沉浸在最后的情感中。操场上,当操场的音乐再一次重新响起,时月耳边传来一阵鼓掌声。 惊讶错愕之后,东边的入口处漏出两个脑袋,两个男生侧卧着身子为时月鼓掌。 时月看着两个并肩而卧的男子瞬间红了脸,自从知道意气风发英年才俊的小叔叔喜欢男人,便觉得人间不直的。急忙转过身,心里默念,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两耳不闻身边语,左右看一下——操场?食堂? 食堂!对,对对对,要去食堂给笑笑占位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罪过罪过! 时月冲着顾亦安就跑了过去,在顾亦安得意自己的美貌吸引了小姑娘之际又一个急转弯往北边去了,可以说是完完全全没看见眼前惊世骇俗的大美男。 “嘿,跑什么啊?”顾亦安站起来一脸疑惑,怎么?他已经帅到吓跑小姑娘了? 余光一瞥,两个男人在时月跑过的路上一前一后追过来,前面一个空手的他面生,可后面一个抱着吉他的他却熟悉。 咬牙切齿一番,啪一声合上画本。翻了个白眼,心里只道这兄弟是记恨自己当年收了他的小迷妹,报复来了?小气,真小气呐! “喂,我说,你们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羞不羞啊!” 语音落,前面空手追的大男生停了脚步,注意到顾亦安,认出是学长的朋友,上前礼貌问好,道了句“哥”。 顾亦安意足心不满地点头,看着这大男生还往北边瞟时月的眼神瞬间就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学弟身后抱着吉他还锲而不舍地追的人就是一顿大骂,“靠,你TMD不好好练你的曲子,跑这吓唬小姑娘,阿飞,你可厉害了哈!” 古彦飞听到亲爱的舍友的友好的问候,礼尚往来,“顾学长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姑娘的事了?怎么?丫头都玩完了?” “我谢谢您关心!”顾亦安上去就是一个热烈的锁喉,“为女生除害保驾护航是哥们的本职工作,不分姑娘和丫头。” 古彦飞也是不甘示弱,反手就是一个扫堂腿,“就你?你不祸害人家就谢天谢地了?还保护?带床上保护去?” 两人问候方式独特,看得司澄这个小学弟不知如何是好,往北瞧一眼已经人去路空追丢了。 等到两人打累了,不不不,是问候完了,背靠着背坐在水泥地上。司澄也已经备好水就等着两人停战奉上呢。 “谢了,兄弟。”顾亦安接过司澄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再传给阿飞,“诶,兄弟,怎么称呼?” “司澄,哥叫我橙子就好。” “幸会,顾亦安。”认识完小学弟,再用胳膊肘捅一下正在喝水的阿飞,自动忽视一口水呛在嗓子的声音,“你俩在这干嘛呢?” 司澄看着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阿飞,只能心里同情,“我跟飞哥在这练习新歌,刚好看到那个姑娘在跳舞,没想到一鼓掌就把她吓跑了。” 顾亦安听得半信半疑的,且不说时月没看到他俩,他也没看到。什么练歌,阴谋,肯定是阴谋。 咔,一只命运的大手扼住顾亦安的喉咙,打断一切推理。 阿飞锁着顾亦安的喉,一脸审视,“还说我们,你在这干嘛呢?” “我?写生啊,你们吓走了我的模特,还敢问我?”顾亦安抄起画本,只想一本子打气这俩熊小子。 “嗯?顾哥认识哪个姑娘?” 顾亦安被突如其来的惊喜闪到了耳朵,谨慎地瞧一眼某个人形橙子,莫名地有种自己家的大白菜被猪惦记上的感觉,“你们要干嘛?” “是这样的,那个姑娘舞跳得很好……” 呵,我的姑娘跳舞好用得着你说? “我跟飞哥商量拉她进艺术团,正好明天中秋节我们准备了中秋节目,想请她来跳舞。” 什么?老子的白菜也是你能拱的?还敢请跳舞?还敢给老子说?我的本子呢,我拍死你我! 强行压制住心里的三昧怒火,心平气和道,“明天啊?明天不行,有约了!” “这样啊……”司澄还真信了顾亦安的鬼话,一本正经地落寞,一本正经地思考,再一本正经地问,“顾哥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别想了,她不会进艺术团的。” “为什么?” “因为我预定了。” “去你大爷的,”阿飞一个水瓶子砸在顾亦安头上,“一边逼逼去,我俩是真心想拉这姑娘入伙。你要是感兴趣去,等人家剪了头发再撩,现在您就行行好,高抬贵手放这小姑娘一码成吗?” 不成!老子刚打算收个姑娘,你就让老子放弃,有这么当哥们的吗? 内心咆哮一番后,又一番暗喜,这么多人都抢的小姑娘当然是要拿下了。 “行行行,头发那么长留给你们了。”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抱着画着时月的本子。一时计上心头,他顾亦安想要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不过……眼下嘛…… 小眼神左瞥一眼司澄又瞧一眼阿飞,敢跟老子抢女人,你们还是头一位,不,头两位。如此,不教训一番怎么说得过去呢? “哎……”手捧心口做出心痛模样。 阿飞见状暗道不好,而刚刚认识顾亦安的司澄不解,上前询问,“顾哥你哪里不舒服吗?” 闻言,阿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难受,心想怎么选了这么傻子当继承人。 “哪里都不舒服,”顾亦安借着司澄的手摊倒过去,一手搭着司澄的肩,一手强行拉过阿飞揽在怀里,“失恋了,要安慰。” “啊?” “……” 司澄刚要说些什么,就被阿飞截胡,“请问顾少爷失恋几分钟了啊。” “你出现几分钟我就失恋几分钟,你吓走了我的姑娘,我不活了。” “请您远点死,谢谢您嘞。” “没人性,吓走了人家的姑娘还让人家去死,三年舍友情,一朝喂了狗。忆当年,携手共把课逃,操场共把妹撩,你抚琴来我作画,你清汤来我麻辣。虽不同日生,情比亲弟兄。道如今,无情却把我抛。孤苦伶仃茕茕孑立,形单影只孤逐流离。你怎忍心看我无处去,你怎忍心见我买醉无人理,不胜酒力美貌难自弃,若遇歹人,轻则血溅三尺,重则奈何桥过轮回里,今生来世永无相见日。” 阿飞无奈,来来回回插不上一句话,只得听着这一番情比金坚的指责百般无语。哎,司澄你个倒霉孩子,把计划给这债主说干嘛?被讹了吧。可怜他想跑又被死死扣住,看来这顿饭是少不了了,只希望破财能顺利找到那姑娘,“对不起,大哥,我错了,请您吃饭好吗?” “好,麻辣火锅,走!” “……诶,橙子,记住了,以后离这货远点。” “怎么说话呢?兄弟,别听他的,学长好着呢,回头给你介绍女朋友哈。” “谢……” “别别别,大佬,放小弟的小弟一码,谢谢您嘞。” “好心当成驴肝肺,活该你找不着女朋友……” 正文 第六章 社会主义兄弟情 “什么?” “嘘~”时月拉住惊叹过头的萧晓,做贼似的看看周围吃饭的人,庆幸食堂人多杂乱显不出她俩的声音,“你小点声。” “哦哦,”萧晓有所顾忌的点点头,凑过来小声问道,“你真的看到两个男的……?”难以启齿中还带着点小兴奋,小兴奋中还带着一点点小可惜。可惜当时自己不在,可惜时月这个胆小鬼见状逃脱。哧溜一口面条开始脑补那画面。兄弟情,社会主义兄弟情,对,是兄弟! “你够了!”时月白了萧晓一眼,埋头哧溜自己的面,表示不想再理她。 “不够不够,”萧晓端着碗凑到时月旁边坐着,“再给我讲讲细节呗,他俩怎么躺的,嗯?” “……” “月月月月好月月,告诉我嘛,你要学会分享的嘛。”眨巴着星星眼装可怜。 最终时月妥协在分享两个字上,如果这是交朋友的方法,那么只好委屈那对“恋人”了。可是她匆匆一眼就跑了,哪还记得怎么躺的?仔细回想,好像就是两个人侧过身看自己跳舞而已,似乎没有那么深情不可直视……似乎吧…… 地为席,天做盖,身侧是你……我的爱? 不寒而栗,觉得自己成了个人型大灯泡。不愿再想低头吃面,回避哦哦模样落在萧晓眼里,越发激起她心里的好奇。 可是不论她再怎么撒娇卖萌耍无赖,时月都闭口不言。 “等一下,”突然地,萧晓意识到一件很严峻的事,把筷子拍在桌子上郑重其事地拉起时月的手,“月月,他们看到你的脸了吗?” “嗯?”突然的转变吓了时月一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转过身给自己鼓掌来着,应该是……“看到了吧。” “什么?”咬着手指深沉严肃,双眉紧皱思前想后,“不行!你一个人在学校里溜达太危险了,我要保护你!” “瞧你说的,好像他们是杀人犯似的。” “严肃点!我很认真的给你讲!你撞破了他们,你现在处境很危险,知道吗?” 萧晓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时月心里明白萧晓的意思,却不能苟同,爱情没有道理,爱就是爱,种族生气尚可跨越,更何况是性别呢?可是又无法反驳萧晓,毕竟当下社会还是男女间比较,所谓的正常。 突然间想起小叔叔林衍的话—— 如果我是女人就好了。 那是时月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林衍落寞又无能为力的模样,也正是那一次,时月知道了自己的小叔叔喜欢男人。 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已然记不清了,只记得说了挺多的,是安慰吧,或者鼓励?突然地觉得自己很傻,不是局内人,怎知那个位置的苦楚?顶着怎样的社会舆论和压力去爱一个同性是他所不能够完全表达出的,也不是她能够想象的。 今日听萧晓的话她才明白,即使好奇兴奋也免不了怀疑和畏惧。腐女尚如此,更况他人? 时月点点头,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开始后悔,后悔来分享这件事,莫名有些愧疚感,对那对“情侣”,还有自己的小叔叔。 “月月?”萧晓见时月一副忧伤焦虑的模样,只以为自己的话吓到了小姑娘,连连改口,“月月,你别太害怕,毕竟还是在学校,出不了什么意外的。再说了,还有我罩着你呢。” 时月被萧晓打断,察觉到自己想远了,以小叔叔的魄力定会处理好自己的事,自个儿瞎操心了。 “你罩着我?先长高十公分再说。”时月吃完最后一口,站起来俯视萧晓,萧晓个子矮,如此被俯视一番更显娇小。 “时月,你伤害我了我!”萧晓跳起来,端着碗筷追着时月往收餐台的方向去。 两人打打闹闹出了餐厅,时月被萧晓拉着去小空地看了一圈,连树荫都快没了更别说两个活蹦乱跳的人。只是在快走过的时候时月突然想起,好像还有第四个人,四下里看了看再仔细想想,嗯,记错了吧。 与此同时正在骗吃骗喝的顾亦安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一口的辣子被一个喷嚏卡的不上不下停在喉咙眼儿,呛得顾亦安吨吨吨干了半瓶酒。 “呵,遭报应了吧。”阿飞一边嫌弃,一边抢过酒瓶子换过去一杯白开水,“老天都看不下去你这么坑我了。” “放……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顾哥,来,水!”小学弟司澄刚端起来一杯水就被顾亦安一把抢过去,一干而尽,还觉得不够,又接过阿飞送上的水,这才压住那股子辣劲。 “这辣椒,够劲。”好了伤疤忘了疼,呛这一下反倒觉得这家店够正宗,决定了再次还要再光顾,“看着我做什么,接着吃啊。” “咋不呛死你呢?” “呛死我世界少一个美男子。” “还少一个短发杀手呢。” “低调低调。”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一旁的小学弟只有听的份,不,还得伺候某位大佬,备好充足的水以防万一。 “亦安,你到底认不认识那个跳舞的姑娘?我给你说,我可真看上她了!” 剥虾的小手停了半秒钟,用毕生功力压抑住杀人的冲动。明抢了是不?老子看上个长头发的姑娘容易吗,这都要抢? “看上跟人家说去?我又不是月老。” “欠揍吧,我是说我看上人姑娘的舞艺了,你要是认识就给我介绍一下,明天中秋节,我还愁节目呢,要是这姑娘能加盟可帮了我大忙了。” “加盟艺术团?你当舞蹈队是过家家的?”不屑地瞥这个傻子舍友一眼,再次接过小学弟倒的水,“人家要想进艺术团,大一就进了,何必等到……额……大二大三大四呢?兴许还是研究生呢?” “呵呵,”一听这话就来气,阿飞不屑冷笑,“可不呢,谁像我似的,大三了才巴巴地进团呢?”一想起来就想给某人一下子。 想他古彦飞一把吉他打天下,在吉他社混的正风生水起之时,被一个垂涎前艺术团副团长的某男硬生生地拽到艺术团去竞选。美其名曰,带走一个人才送来一个天才,没成想他一个半路杀出的旁门歪道竟成功竞选,吉他社社长变艺术团团长。 嘿,想起来就有些后悔,当初咋不拿吉他砸死他呢? “你能社长升团长,这不好事嘛。” “谢你八辈祖宗。” “甭客气。”哥俩好地举起酒杯,“来,走一个。来来来,小学弟,一起一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阿飞算是明白面前这货就是打打嘴炮骗吃骗喝的,最后一杯酒郑重地举起,“亦安啊,祝你找到新的丫头,逍遥自在,好聚好散。所以,这个小姑娘就就留给兄弟我吧。” “……”哎呦,我刀呢?老子割袍断义! 一顿饭的时间,小学弟司澄也明白了顾亦安是何许人也,于是跟随团长大人端起酒杯,敬大佬,“祝顾哥早日找到新丫头,祝艺术团早日找到那姑娘。” “……”我那割袍子的刀呢?老子大开杀戒! 酒桌上,顾亦安被强行敬酒,尚未成型的爱情被安排地明明白白。 酒桌外,焦点人物时月陪着萧晓在操场上坐着等下午的训练,头顶阳光正毒却莫名觉得后背发凉,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 萧晓坐在时月身后给长发编辫子玩,突然想起明天有半天假期,“月月,明天你打算干嘛去?” “明天?睡觉!” “重新想!”萧晓不满意地拽拽时月的长辫子,“明天中秋,长宁要回家,你呢?” “嗯?回家?赶得回来吗?” “能啊,这不刚好周末嘛,而且她是当地人,用不了半个小时就能到家。”说得满心羡慕,可怜自己一个外省的孩子有家不能回,“月月啊,你可不能抛下我跑了啊。” “哦哦。”时月点头算是答应了,可萧晓要是知道她心里想的是许长宁居然是本地人,兴许会抓狂吧。 “明天你帮我把衣服带下来,汇演一结束咱就出去逛街,我都找规划好了,明天带你花前月下!” 后知后觉的时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答应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而且还不能反悔,“明天学校好像有晚会……” “艺术团自己搞着玩的,这种非官方的晚会没几个人会去的。再说中秋又周末,人家家近的都走了,谁会去啊。” “这么惨啊。” 说话间集合哨声传来,萧晓麻溜地爬起来,走的时候还不忘交代时月,“回去不许睡觉,记得下午去食堂占位子!” “好!”眼看着散乱的小绿人集合成对再成块,时月也就自觉得退下了。 踩着鼓点行走,只觉得天下音乐共通,打个节拍一步一步跃跃起舞。关了四年的大门又被打开,这一刻才有些后悔放弃了舞蹈。 不知不觉间又回到那个小空地,警觉地跑到东边瞧一眼,确定了没有两人再幽会,轻松之后还有些小小的失落。 不知是不是被那两人吓到,总觉得身后有人盯着自己看,慢慢停下,悻悻然地把扬起的手抬起的脚一个个收回。 风轻起,还是空无一人。 时月觉得今天这个舞是跳不下去了,所幸接着去小台阶上坐着发呆。隔了一条路,有纸被扔在花坛中,“没素质。”时月心里暗骂一句,等到捡起那张纸才突然想起,是有第四个人的,盘腿坐在花坛沿上的第四个人。 时月盯着纸上画画中人看了好一会,是她又不像她,“草图的缘故吧。” 还是第一次有人画她呢,一时间心情也好多了,卷起来拿着画往操场主席台的方向看去,仿佛又回到队伍里,仰着头盯着那台子上画画的人儿出神。 正文 第七章 一世长宁一世安 看不见的黑,黑暗中有人在争吵在哭泣在大喊,然而都是无声的。时月也说不清是怎么听到的,遥远的寂静的喧闹声。 梦!是梦,清楚地感觉到却又挣扎着醒不来的梦。 痛苦挣扎之际有人伸出一双手重重地拍在时月的背上,跌落悬崖般惊醒,劫后余生惶恐不已。 呆坐了好一会,眼前的黑一点点褪去,耳边的声音一点点清晰,慢慢回归现实,看着来来回回走动的人,听着食堂你说我笑的声音。下意识地抓住胸口的吊坠,硌得手心有些疼,嗯……清醒了。 萧晓看着出神的时月,爱笑的眼变成灰白的空洞,没有一点色彩,夕阳恰透过窗户笼着时月,昏黄 冰冷,仿佛下一刻时月就腋生六翼在眼前消失。 月月月月的叫了几声,轻轻摇晃,慢了一拍还久,时月幽幽然回神,看着萧晓,疲惫不堪得倒在萧晓怀里,又变回那个乖巧温软的小月月。 萧晓揽着永远也睡不醒的时月,笑道,“没事吧,你也真是的,不让你回去睡就趴食堂睡啊。” 坐下一边轻轻摇晃时月一边打量眼前的一摞书,“你去图书馆借……”拿起最上面的本子后一句话也被卡在喉咙眼硬生生地咽了下去。那疑似小说的课外书竟全是即将陪伴自己整个学期的课本…… 顿时,萧晓觉得时月这孩子有些小恐怖,受了惊吓的萧晓一手没掌握好力度直接把晕晕欲补觉的时月给拍醒了。 “唔~你打我做什么……” “我……对不起对不起,”一边给时月揉揉额头,一边指着桌子上的书,不知怎么开口。 “哦,课本啊,怎么了吗?” “……”萧晓无话可说,只得摇头,表示没意见。 “吃什么啊,去买饭吧。” “什么人少吃什么呗。”萧晓也坦然了,军训不仅磨炼意志还治挑食。 随意得将手机留在书堆里,或者说完全忘记了手机的存在,半梦半醒地跟着萧晓去排队买饭。短短几米的距离硬生生地走出两个世界的遥远,从梦境到现实或者从现实到梦境。隔着衣服抓住贴身的吊坠,十字架握在手心,不信主不信教,却还是虔诚地祈求,那黑暗的梦不要再出现。 许是上帝可怜这个畏惧黑暗的孩子,在时月说了愿望的瞬间身后的书堆亮了光。若是时月这时回头定会说一句,原来只是来电显示啊,上帝这么忙那顾得上管我呢? 只可惜时月没有回头。 音乐响了44秒没有人接听,林衍挂断电话,五点十四,还在睡觉吗? 想到这一点不由得皱了眉,下车现在女生宿舍门前,想进又不能进。接着再打电话…… “大哥?” 回拨的手指顿住,回首间,又听见身旁的姑娘再道,“真的是你,你回来啦?回来也不说一声。”言语中带着责备和委屈,最终还是变成掩饰不住的欣喜。 “宁宁?”不慌不乱地锁屏,举着手机指指宿舍楼,“刚要告诉你呢。” “真的?”许长宁眯起眼故作审视样,心里又庆幸今天下午没有胃口,若是冲着食堂吃饭去了,兴许就错过了,“我上学你都不回来送我,我生气了。” “对不起,大哥的错,”林衍笑着揉揉许长宁的头发,恍然间平添了几分愧疚感,一个月前给小妹长宁说要出差,然而却去了时月的城市带着侄女看了祖国大好河山,又送侄女月月前来报道,却忽视了小妹长宁,“还适应吗?” 蓦然,许长宁垂了眸,“我若说不适应,大哥会同意我退学吗?” “宁宁!”林衍不是第一次听到许长宁要退学,本以为又是小孩子脾气闹闹就过去了,没想到一个月了还是如此。 “大哥!”压过林衍的声音,腔调中多了几分委屈不干与倔强,盯着林衍,看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又不忍一见面就是剑拔弩张,尽可能平复心情,轻声唤声大哥,“我真的……”艰难地要舍弃什么似的,离开又舍不得,“不想学医了。” 说罢,竟感觉轻松许多,同时也等着一顿说教,然而只是沉默,悄悄看那张脸,看那双眼,与孩童时一个模样,近二十年来从未变过的温暖。 沉默又沉默后,在许长宁以为林衍失望透顶不会再说话时竟听到—— “系前三能转专业。” “嗯?”许长宁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中对上林衍肯定的眼神。 “退学是不可能的,顾家的人离不开这儿,离不开这座城市。”抬头望天,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说什么,就是这样,离不开,“我给你一个学期的时间,下个学期还这么想,就准备转专业吧,你哥……”突然间又想起什么,转而换成名字,“世安那,我帮你说。” 听到这个名字,许长宁眼中藏不住的厌恶,一世长宁一世安,这本是父亲送给母亲的承诺,可是谁也没能守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长宁是长宁世安是世安,留下的只是一句苍白的承诺。 “就是他把我弄这来的,怎么会同意我离开?” 长宁与世安的隔阂不是一日两日,林衍知道却还是不能够接受,看着两人长大,小时候怎样的如胶似漆现在就怎样的相叛相离,“宁宁,其实世安他……” “苦衷是吗?我不想听。” “……” “大哥,我要去晚训了。”苦衷?她怎么不明白有苦衷呢?可是明白跟释怀还是不同的啊。 “宁宁……”轻声的呼唤是最后的稻草—— “大哥!你别逼我了!”崩溃的边缘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久违的拥抱瓦解最后的伪装,忍不住的泪水滑过脸颊。 林衍揉着许长宁的头发,等着抽泣的起伏慢慢平稳,才扶着小妹的肩膀帮她擦干眼泪,手指轻轻划过许长宁的鼻梁,“还是这么爱哭。” 打开后备箱,拿出准备给时月的糕点,一份份一件件,一半给月月补身体,一半给长宁打牙祭。 “给你拿点吃的,不等我说完就走,你要气死大哥吗?” 接过糕点,忍不住笑了,果然,还是大哥待自己好。不说话,直摇头,“大哥,这次回来就在家住几天吧。” “好好好,听你的。” 拿出一块海棠酥塞到许长宁嘴里,仿佛又回到十几年前,宁宁还是小丫头片子跟在他……和他身后的时候……蓦然回首皆成云烟。 兜里手机在震动,林衍知道月月回电话了,于是载着许长宁离开,在学校里饶了一圈,给足了许长宁吃点心的时间,也避免了侄女与小妹的相聚相认。 此时此刻林衍是希望许长宁离开这所学校的,最好是两个姑娘都离开,离开这所学校,离开这个城市。然而,想走的走不了,不该来的偏偏来,两个人又聚到一起,不知道能安稳多久。这个夜,真是太漫长了…… 几乎同时,林衍与时月送晚训的人到操场,所幸的是两个人走的两个门。看着各自的小绿人进入队伍,转身同时拿起手机。 默契地,林衍拨打,时月接听。只是要送的糕点提前拿给宁宁了,该怎么跟月月交代呢? “睡醒了吗?下来吧。” “叔!我都吃完饭遛弯呢!”反驳的话悄悄在心里说,中华五千年的尊老美德她还是懂得的。 “哦?”闻言林衍笑了,突然间觉得孩子都长大了,“在哪呢?” “嗯……好像是篮球场……” “好。” 还想说些什么,电话已经被挂断,时月冲着手机无奈,小叔叔啊,你这样是找不到女朋友的,难道这就是你喜欢男人的原因?无可奈何是叔叔,找了个灯光足的地方蹲坐着,活像个在孤儿院等着被认领的孩子。时月这样想着,竟真的生出是孤儿院的孤儿的念头,想想又怎么可能?她有父母,很疼爱她的父母。 可是啊,远处的夜慢慢袭来,勾引着内心的孤独感,再怎么不可能的事也变得三分可信。再一次握紧胸前的十字架,硌着手心感受遥远的光明。 ——如果害怕就跳舞。 时月忘了这是谁告诉自己的,兴许的自己给自己说的,很受用,曾经受用,搁置了三年的舞蹈,不知道还能不能给自己勇气。 起身,身后灯光四射,一瞬间回到某个舞台,然而响起的却不是掌声,遥远又真实的呼唤,一声月月,她知道—— 小叔叔赶来了。 林衍见时月还是穿着上下透风的斗篷装,暗暗生气,默默收回感叹她们长大的话,孩子终究是孩子,一个比一个任性。 “上车!” 察觉到声音中的不悦,时月悄默默地拉开后座的门,坐在林衍身后,右侧有服装袋,时月瞟了一眼。 好像是女装,看一眼衣服再看一眼林衍;看一眼林衍再看一眼衣服。 林衍透过后视镜看时月,瞬间没了脾气,“别看了,给你的。” 打开以后时月傻眼了,毛衣外套和毛呢,嗯……差个羽绒服了…… 小叔叔,我不冷,真的!我的衣服挺厚实的,真的! 开口却是欢喜,“谢小叔叔。” “你不爱吃月饼,我给你带了点点心你尝尝。”滑冻似的枣泥馅儿的山药糕,山药健脾红枣补血,就希望小姑娘能调养好身体,不求上树逮猫下水捉鱼,只要不再晕倒流血就谢天谢地了。 轻巧又分外沉重的礼物,时月接过,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停了片刻,反问道,“小叔叔,明天我要跟笑笑出去玩,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林衍会意,顺着时月给的台阶说了几个去处。而后仗着叔叔的名义硬要时月在斗篷外披个大衣,漫步月下,也算是过了个团圆节。 正文 第八章 躺着迎接前女友 时月挽着林衍在过提前过节,却不知身后还有月下三人行,顾亦安阿飞还有小学弟司澄,隔了十米跟在叔侄俩身后,一前一后认出跳舞的姑娘的却只有顾亦安一个人。 一下午的死缠烂打软磨硬泡,用尽一切办法拖着两人,总之一句话,想打我女人的主意先过我这关。只是顾亦安怎么也没想到时月这小姑娘这么钟爱这片小空地。 他想见到时月,可绝不是此时此刻在这两人面前,在林衍身后,看她挽着另一个男人的胳膊。 呵,真是碍眼,碍眼到恶心,比知道林衍是同还要恶心。 “哎,果然不在了啊。”阿飞在小空地张望了一会,死心后回头正看到顾亦安这幅少有的沉着冷静,不,还要阴沉一些的模样,莫名地有些不敢打扰,只顺着他的目光去找原因—— 一对“情侣”男的温柔体贴,帮着女的整衣服理头发,女的体贴温柔,不知从手中的袋子里拿出了什么,喂到男的嘴里。远远看着默默被喂了一波狗粮…… 瞧了一会直到两“情侣”转弯消失在视野,阿飞才认出那是顾亦安的大哥,林衍。 “大哥旁边是嫂子吗?”哎,都毕业了还带着夫人来学校秀恩爱,着实过分呐,不过还是得衷心的来一句,“挺般配的。” 呵,顾亦安听着冷笑一声,若说阿飞眼拙,可真是委屈了瞎。眼拙的是那姑娘无非编个辫子换了发型披了外衣就认不出了,瞎的是实在想不出他还能用那只眼看出那是情侣,还般配?大兄弟,你已经超越了瞎,是真瞎! 他这话他接不了,也不想接,更不屑接。盘算着要不要趁着月圆之时暴打这厮一顿给他开开天眼,免得以后人都认不得。 思前想后先一巴掌打在阿飞肩膀上找找手感,不给阿飞喊疼开骂的机会,“诶,你们人找着没?” 阿飞平白无故遭受暗算,险些没载在地上去地府串门去。所幸是拉了个命中良人,拽着一旁还在盯着远去的叔侄俩的司澄好歹是把自己留在了人间。 司澄也不再做局外人看戏,一下午的相处,他深刻体会学长的关怀。本着照顾学弟不歧视不忽视的原则,两舍友的友好问候定不会落下他。干脆抢了阿飞的台词,回答顾亦安的问题。 “没找到,可能回宿舍了。明天我去舞蹈队问问。” 司澄扶住不死也半残的阿飞,眼睛又往前看寻找那对“情侣”的身影。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却没有了那一对。 顾亦安看了看司澄,盘算着要不要给这个小学弟也来一下子,想想作罢了,把他也打残了就没人拖阿飞的“尸体”,得不偿失,于是不甘心的手下留人,一不小心胜造了七级浮屠。 清清嗓子,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等什么明天啊,现在就找,省得明天人家真有约就晚了。” 分配了工作,司澄联系舞蹈队队长安排见面时间和场地,阿飞上前交流打听,思前想后似乎只剩下混吃蹭喝加捣乱了,于是顾亦安自觉承担起最后的重任。 明德楼下咖啡馆,三个人两人坐的整齐一人躺的惬意,抱着老板娘的猫枕着阿飞的腿,若非老板娘不许,此刻嘴里应还叼着根喜欢喝着司澄端上来的普洱茶。 普洱醒酒护肝,好心送上却被生生糟蹋了,老板娘摇摇头,目光所及瞧见窗边有个姑娘,啊不,是短发的丫头走近,再瞧一眼躺下的人,声音清冷,“不回避吗?” 濒临醉酒的顾亦安在睡觉的边缘挣扎,恍然间听见有人呼唤,模模糊糊听不分明,却又清晰地感觉到在耳边。 阿飞接了老板娘的那份清冷,明白其中意思,体贴地一巴掌拍在顾亦安肩膀上,避开了他那张花容月貌的脸,不是不想抽两巴掌,是怕自己抽一下过瘾后会被全校的短发丫头追杀。 “喂,兄弟,你的前前前前前女友来了。”具体多少个前阿飞说不清,怕是当事人也数不过来,“你这是……额……打算迎接一下?还躺着迎接?” 慵懒的起身,半撑着身子朝着珠帘门的方向看一眼,啊,是旧情人。他都忘记了还收过舞蹈队对长,叫什么来着?忘记了,叫丫头吧。 清一色的丫头,只是为了好记罢了,可怜了丫头们还真以为自己特殊,得了个亲昵的称谓呢。知道前任马上到达战场,还是懒得动弹,此刻的他只想接着再躺下一觉到天明。 看穿他意图的阿飞急忙抽身脱离苦海,一个转身跨步坐到了司澄的旁边。顾亦安没了枕头,有些委屈,看着身边空着位子,莫名想笑,用这种方法“威胁”他?无聊!真把他顾亦安当普通小男生了不成? 若无其事地接着躺下,拽了个抱枕当枕头,“我们好聚好散各取所需,她们自愿送上门,我也没有委屈她们。有什么好回避的呢?”找好了舒适的姿势,接着抱着大肥猫闭目养神,中午喝的酒酝酿一下午这会倒上头了,所有人都比不过一只猫懂他需要什么啊,可悲。 见舞蹈队队长南一走来,司澄起身示意换个桌子,却被南一拦下了,“就坐这吧。”挨着顾亦安坐下,看着他的睡颜,没有前任的相见成仇敌只觉得又回到之前的某一天,他安静的睡在自己身边。 脸上微微红晕,南一知道他是又喝酒了,喝了酒就爱睡觉,先是安安静静再是嘟嘟囔囔,再变回安安静静。睡着了会流泪,让人恨不起来,不是不知道他花心滥情,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个可有可无随时可替换的替身,接近他始于颜值陷于真情,他对真正的那个丫头的,真情。她嫉妒也羡慕,然而比起这些更多的是好奇,好奇究竟是个什么样人才能让他如此念念不忘。 轻轻撤了他头下的抱枕,垫上自己的腿,不在乎旁边人怎么看。对于他的感情有些像追星,爱他不需要被爱,远远地看着,希望他更好更开心,不过能得到回应是最好的最好。从某种意义上说她还是幸运的,至少她这样认为。 接过老板娘端的咖啡,开始讨论他们遇到的那个小姑娘。 说了一圈,对比了上下几届的成员照片,都没有要找的那个人。南一听他们的描述,又觉得不对,那姑娘跳的似乎是古典舞,而她们舞蹈队都是现代舞啊。 “这个人好像应该不是我们舞蹈队的,汉服社问过吗?他们也有自己的舞蹈队,主打传统舞,我觉得那姑娘应该会去那。” 司澄听了摇头道,“汉服社的人我都认识,没见过有这个姑娘,会不会不是社团的人……”停下思考,或许是大一新生……可是新生还在军训…… 一时间都陷入了沉思,这下一来寻找范围就扩大了不知多少倍了呢。有人惆怅就有人欢喜,躺下的顾亦安不动声色闭目聆听,暗喜这个误导干得漂亮。病急乱投医,分不清舞种就大撒网的找人,你能找到才怪呢。 只是要怎么先下手为强呢?还不能打草惊身边的两条蛇? 想着想着又睡了过去,留下三个讨论的人继续惆怅。惆怅中喝完了咖啡,可是躺下的人却真正的睡熟了,南一不愿离开,就接着留下尬聊,这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肥猫伸着懒腰醒了,顾亦安也微皱着双眉在苏醒的边缘徘徊,南一向阿飞使个眼色,阿飞受意,心想你们这些丫头都是瞎了吗,怎么会喜欢上这么无赖的人? 不怕无赖坏,就怕无赖帅啊! 阿飞没有南一的好脾气,直接拽着顾亦安的手要报一掌之仇给拉了起来,南一想说些什么却选择了保持沉默,在顾亦安坐起来的瞬间起身离开。司澄给阿飞打了个招呼跟上,充当护花使者送丫头回宿舍。 顾亦安睁开眼看着阿飞放大的脸,翻了个白眼接着闭眼,权当自己是个尸体头往后一仰,大有请把我火化了的无畏精神。 阿飞见状成全了他,“行,那你去死吧。”说吧松了手,没了抱枕又走了腿枕,精雕细琢的头撞在沙发上,绕是有一层海绵垫还是撞出了咚的一声。 “喂——蓄意谋杀啊!” “你也知道啊,想杀你不是一天两天了。” 喵~ 揉着脑袋坐起顾亦安被这一声喵声激怒,“嘿,你个小胖子,你那边的?白疼你了!你个白眼……猫!肥猫!” 小六月懒得理会,喵都不屑喵,跳到收银台,叼了个钥匙出来吐到桌子上,大爷似的往哪一蹲,等着小弟关灯锁门。 顾亦安拿了钥匙,叹了一口气,“又让我锁门?这不还……”转头一看,只看见抱着胳膊等着小弟关门抱着猫锁门离开的阿飞,“哎?他们俩呢?” “呵?亏你还记得有别人啊。”表示很是欣慰,弯腰抱起小六月,“就差你了,老板发话了,让你明早七点抱着六月来开门。” “七点?这不八点开门吗?” “嗯……”阿飞耸耸肩,“老板说了,安少爷开门,提前一小时营业。” “安少爷开门不应该停业一天吗?” 阿飞眨巴着眼,举起六月让他面对顾亦安,“六月,有人指责你妈咪,该怎么办呢?” 闻言六月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倒数三二一只等着顾亦安锁了门,开启一场腥风血雨的教训。 顾亦安听到杀意,淡定地锁门,手悄悄伸进口袋,转身的瞬间接过飞来的肥猫,左手抓住躁动的爪子,右手举起两根棒棒糖遮住仇恨的双眼,“给你妈咪的,乖,弄坏了妈咪会伤心的呦。” 小猫精六月瞬间收了利爪,猛虎变家猫蜷缩在顾亦安怀里,抱着两根糖好不乖巧。 看得阿飞弯腰捧起膝盖双手奉上,“大神在上!受在下一拜!” 顾亦安勾唇一笑,摸摸阿飞的头,“小兄弟,你还太嫩……”话没说完就被一爪子打断,不偏不倚正打在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顾亦安阴了脸,举起六月,“喂,我装13的时候能不能配合点。” 六月不理会,弓起身子拿脚踢,边踢边喵喵,挣扎着向下坠,顾亦安低头一瞧,原来是糖掉了—— “我给你捡?” 喵! “叫舅舅!” 喵呜~ 正文 第九章 画画还是写遗书 走了一半顾亦安才想起来画本落在了咖啡馆,摇摇头顺着六月的毛。 算了算了,明天再去拿吧。 路过时月宿舍楼的时候顾亦安停下了,回想起昨天的斗篷装,今天的舞蹈,下意识地朝宿舍楼的方向去看去找,门口来来往往倒也有几人,只是都不是那一个。 阿飞转身也看了看,想起的却是咖啡厅里南一对顾亦安无微不至的照顾,真是想不明白了,“哎,那丫头对你那么好,你忍心负人家?三年了,就没打算找一个长久点的?” 初听以为是在说时月,再听却明白是说那群前女友,突然想起来这个似乎也是刚刚那丫头的宿舍楼,“正是因为南一那么好我才不能耽误她啊,我就是个浪荡子,长久……呵?……”蓦然间停住,目光所及是个姑娘,身边这俩傻小子找了一天的姑娘,此刻正站在二楼某个宿舍的阳台上。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原在灯火阑珊晒衣服。 镜花水月转瞬即逝,又留给他一个梦一般的现实,或是现实一般的梦,顾亦安苦笑,什么时候也轮到要默默无闻仰望别人了?风水轮流转,真是报应呐。 摇头继续接上自己的话,自嘲的语气,“长久不适合我啊!”能够长长久久的人已经不在了,哪来的什么长久可言?努力回忆安歌的脸,浮现的却全是时月那个小姑娘—— 医务室装睡的可爱,睡醒睁眼的迷糊,宿舍楼下的灵动,小空地的惊艳以及刚刚的……温馨? 莫名地想起来很多年前的家,那个福利院,那时安歌还在,那时那还不叫顾亦安,男孩女孩挤在一个屋子里,人很多很温暖。 猝不及防地,一只手伸过来,所有的感叹消失殆尽—— “你干嘛?”顾亦安向后退了一步,颠地怀里的肥猫六月喵呜了一声,也表示着不满。 阿飞不在意,非把手贴在了顾亦安的额头上试了试才甘心,“没发烧啊,我去,你居然记得南一的名字,奇迹啊,她要是知道指定乐疯了。”说着大有拿出手机广发新闻的趋势。 顾亦安翻了翻白眼,“你要是真可怜……”想了想还是换做丫头比较合适,记得名字又怎样?他只适合当个情人,不适合当个恋人,“还是什么都没听见的好,回头人家伤心难过我可不负责哄啊。” 继续扮演一个风流浪子,“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哼唱一句就骤然停止,一首歌也就这一句符合他而已,于是乎反反复复唱给自己听,洗脑似的不知道要抹去什么。 可是偏偏大脑要反着干,越是压制越是去想,非要去探探禁令的底。顾亦安不敢面对,纵是过了三年还是无法去面对安歌的离开。这次大脑是接受了指示,自动切了频道,一晃而过,眼前全是那双医务室的眼睛。 顾亦安不回避,反倒让自己往细节处去想,不放过任何一处,仔细回想,直到找到任何能靠近那姑娘的蛛丝马迹还不休,太少,太少,知道的信息太少,想办法,想办法,想想办法怎么去接近她。 不知是想得太用力还是在咖啡馆睡得太久,回到久违的宿舍竟一点睡意都没有。脑海里太多姑娘的画面,一颦一蹙都想画下来,可惜身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大兄弟。 只是若有畏惧就不是他顾亦安了,把肥猫六月往床上一摆,任它或睡或吃或玩耍。撑起画架开始夜晚的创作,给画布上妆一般画她的眉画她的眼,渐渐成形却又想起了安歌。 盯着未完成的画久久不能回神,端着颜料的手不自觉地抖动,像,真像。或者说—— 一模一样。 顾亦安难以自制,胸口开始沉闷,有什么东西堵着压着,从胸腔慢慢往上爬一点点缠住他的喉咙,一圈一圈又一圈,让他窒息,窒息的的边缘又松那么一下,来来回回,死不得又活不来。 左肩的疼痛打破束缚感,一下子身体得以放松,无形的绳化作一缕烟回到画里。顾亦安回神,只见原本抱着吉他的阿飞不知何时抱起了六月,一脸惊忧地看着他,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说话。看清了说的是“亦安”二字后,想了想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名字。 觉得无趣,觉得可笑,再回头看那画,普通的眉寻常的眼,没什么不同,没什么好看。勾了嘴角冷笑或是嘲笑,他说不清,只是越发的对这个小姑娘感兴趣,能让他这么强烈地想起安歌,她还是头一个。 回过头给阿飞一个大大的微笑,摸着六月的脑袋,“我画个画而已,又不是写遗书,用不着这么紧张吧。” 阿飞无奈,不过见他又这么欠揍倒也松了一口气。想起刚才他颤抖不安的模样还有些余悸,有些像是三年前,那个夜晚,他抱着酒瓶子倒在马路上。然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紧接着又想起来,那天晚上某人趁着酒醉亲了自己一口,瞬间不再抱有任何同情心,“赶紧的,画个遗书去死吧!” “行行行,明天月圆夜记得给我留个窗户,我的灵魂会飘回来过节的。” “我这就请几张符纸把宿舍给封起来。” “符纸?不不不,你应该准备个道姑收了我。” “六月的道姑要不要啊!”说着两手一摊,极其配合地,六月一跃而起冲着顾亦安就扑了过去。 两手被占用的顾亦安来不及接,被天外肥猫撞得连连后退,直退到桌边抵着桌子沿儿站稳,“大外甥,你该减肥了。” 抱着六月入睡,许是睡觉意识不对,入梦竟梦见了安歌,模模糊糊的脸,他向来记忆力极佳,记得住每个丫头的脸,每个丫头像她的地方,却偏偏忘记了最开始的那张脸。很清醒的梦,分不清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分不清是梦还是回忆。 一梦一生,从福利院初遇,她保护他,苦中作乐欢声笑语好不惬意;到离开那个院子,校园里比赛,各式比赛争取成绩好不得意;再到最后一别两宽,天人永隔。 彼时韩愈祭十二郎,文道“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以共居,殁不能抚汝以尽哀。殓不得凭其棺,窆不得临其穴。” 中学时不懂,现在明白了,天之涯地之角,生不相依,死不入梦,老死不相往来就是如此吗? 梦里有人在蹭自己的脸,毛绒绒的又湿湿 软软的,本就不深的梦也没有坚持的意义,睁眼漆黑一片,漆黑中两颗绿的发亮的珠子悬空挂在自己脸前。说起来有些恐怖,恐怖中却又分外温暖。 六月蜷缩在自己的脸边,拿小舌头舔着眼角的水,湿了整张脸,分不清是自己的泪还是这猫儿的口水。极其嫌弃地举起六月,眼睛慢慢适应黑夜,也适应了六月的可怖的眼珠子。想说些什么,想了想又抱住六月揽在怀里揉了揉。 抹了把脸再也睡不着了,干脆翻身下床,下床还不忘轻手轻脚。床下桌边未完成的画还立在那,轻拉开一半窗帘,放进开一些月光灯光,微弱没什么亮度,却也足够来看画上的眉眼。 开一盏小夜灯,昏黄不亮,烛光一般的在灯下完成未完成的画。一笔一划,分不清画的是谁。 姑娘啊姑娘,你到底是谁呢? 漫长的夜继续,画上的姑娘睡得安稳,梦里在微笑,可是啊,透过一床被,那紧握的手却死死抓着胸前的十字架。只有十字架知道完整的梦,微笑的前半段是伤心绝望和恐惧,后半段的梦里找到了十字架才真正睡得安心。 一幅画画完,夜未央天未亮,打开电脑开始本职工作,他的宏伟大计这才刚刚开始,不论是为了两个哥哥“双宿双飞”还是为了再看看那双像极了安歌的眼睛,都要找个捷径接近姑娘。抢在阿飞跟司澄两个兄弟前头,背着林衍和许世安两个哥哥,悄悄拿下小姑娘。 静下心来写程序,只有这时才有点计算机系学生的觉悟,所幸没有荒废学业,不然泡妹子都要排队。 翻出给所谓的亲爹准备的中秋礼物,拍照上传再把写好的程序代码藏在照片中,发给林衍,只等着天亮赌一把,赌林衍不要屏蔽他这个小弟,千万要按照剧本打开照片让他成功入侵他的手机啊。 想了想再加上好儿子般的问候,“大哥,帮我看一下,中秋送这个画送给父亲做礼物合不合适。” 做好所有的准备,天也微亮,伸个懒腰简简单单收拾一下,抱起蜷缩在桌子上睡觉的六月,拿着钥匙溜达着去给六月的妈咪看店去。 路过女生宿舍的时候朝着时月的宿舍楼再看一眼,准备早训的人已经起床了,而提前结束军训的人还在睡觉:嫌弃声音有点大扯了小被子蒙着头,生气着生气着就又睡着了。 顾亦安跟着早训的人流往前走,到某个路口分道扬镳,路上三五人稀稀疏疏各自匆忙也不知道在匆忙些什么。如此良辰美景当然是要找个安静地方喝杯咖啡撸撸猫了,想着倒有些羡慕六月的生活,整天吃吃喝喝玩玩睡睡,还被一群人宠着,没有指责更不用伪装。 把六月放在咖啡馆门口的秋千里,随手推一把,像个摇篮似的摇晃着。提前开门营业,为自己煮一杯咖啡,不等顾客等老板,如果能带着回家一起过团圆节就好了,可惜了,不能。 等待途中计划成功,入侵成功的消息发到手机上,紧接着是林衍的回复,“合适,找时间表装起来,提前回家准备过节”。 “呐呐呐,大哥,不要随便打开照片嘛。”点击确定进入,看着林衍的手机页面被复制过来,竟还有一丝丝的罪恶感。 喝着咖啡透过自己的手机翻看着林衍的手机信息,满是工作信息的相册,唯一的私照还是一张合照——他回到顾家被自愿与哥哥们一起照的,有小妹许长宁,当然,也有二哥许世安。 “大哥啊大哥,你这么小心地藏一个人,哦不,两个人,却还是被我发现了,还真诚惶诚恐呢。” 没有一张关于那姑娘的照片,莫名地有些失望,翻看多时最终也只锁定在一个备注为月亮图案的女孩。一条条过分关心的消息,被回以一句又一句“小叔叔”。 小叔叔?侄女?家人不是都去世了吗?怎么?还有个侄女?还是说……特殊癖好? 正文 第十章 带猫撩妹要抱抱 顾亦安翻看着林衍跟“月亮女孩的”对话,有姑娘发的语音,点开一遍遍的听,普通的声音也就普通的好听。 若他记得没错,林衍这个大哥是父母双亡哥嫂又相继去世后被顾家收做养子的,有个小侄女,不过出生两三天就夭折了。现在这个?难不成那个小侄女没死,长大成人了?想到这再看他们的对话还真不像是情侣间的对话。 记录再往前些,唯一的照片竟是姑娘的入学通知书—— 时月?原来不叫林月啊。 看到专业时顾亦安眯起了眼,医学院……临床?那岂不是许世安的学生?把侄女安排在“好兄弟”的学院里,还真是挺贴心的呢。又想起小妹许长宁似乎也学的临床,兄妹三人都与时月有了关系线,只剩下自己, 突然间有种不得不接近接近这个小时月的责任感。 拨通时月的电话,响了半分钟后,在他以为没人接听的时候传来一声云里雾里不知所踪的声音。眼前又浮现出姑娘在医务室装睡的模样,不由得笑了,恰此时睡醒的肥猫六月蹭过来寻吃的,顾亦安抬手抱起,把六月当时月摸摸脑袋顺顺毛。 沉默后模仿着林衍的声音,严厉中再带着点宠溺,“还没起?” 瞬间把六月吓炸了毛,毛绒绒的脑袋看着顾亦安似乎在怀疑猫生。 顾亦安看在眼里,听着时月的回复,心道也应是六月的模样。 而隔了层层教学楼的宿舍里,恰如顾亦安所想,时月炸毛般瞬间清醒,怀疑人生的看看来电信息,赫然三个大字,正是“小叔叔”。有些心虚的看了眼时间,还好还好才七点四十二。 “马上起!马上起!”时月无奈,心想不会以后每天都这样被提醒吃完饭吧,心里苦啊,怀里抱着布偶兔子 ,看着一直闭着眼的兔兔,心里羡慕,你怎么这么幸福呢。 伸手去拿衣服,还没碰到就听到另一头的明确命令,“不许穿斗篷,换一件!” “啊?你怎么知道我要穿斗篷?” “你说呢?” “嘿嘿嘿,我觉得斗篷挺舒服的啊。” “保暖吗?还想晕倒?” 哪有,晕倒的时候穿的明明是军训服! 腹诽之后还是乖乖认怂,“那我换裙子好了。” “裙子?” “卫衣!卫衣!绝对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我保证!” 忍不住,被时月的可爱逗笑了,可反过来一想,此刻自己是“林衍”就不由得有些生气,“好了,起来去吃饭,二餐一楼最尽头的包子不错,去尝一下。” “二餐?哪个是二餐?” “出宿舍向……背对宿舍门向右……” “哦~那是二餐啊,我知道了。” “嗯,去吧。” “嗯嗯。” 安排好时月,再把吓傻的六月抱过来,“怎么了?被吓到了?去吃包子压压惊好不好?……嗯?好!嗯。走。”自言自语自娱自乐,不理会六月的拒绝,直接打包抱走,出门遇上老板娘,挥着六月的爪子捏着嗓子问安,“漂亮妈咪,猫宁。” 老板娘沈清和笑着揉揉六月的头,“早啊,六月。”再抬头对上顾亦安的眼,“要旷工?” “我……带外甥去吃早饭,漂亮姐姐去不去?” 微笑摇头,“我吃过了。” “那晚饭呢?”要不要……回去? 微笑停滞在脸上,知道顾亦安的意思,无非是跟着他去顾家过节,本不是顾家人怎会进顾家门?还是摇头,却不再说话,推门进屋只留一个心照不宣的拒绝。 顾亦安到餐厅的时候时月还没到,故意地抱着肥猫六月出门绕一圈徘徊在时月的必经路口,等到时月进了餐厅才悠哉悠哉抱着已经在饿疯的边缘的六月溜达进去。若无其事地抚摸着躁动的六月,跟在时月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好能让六月看到时月手里热热腾腾的包子。 “小六月,看到那个姐姐了吗,只要帮舅舅拿下她,就给你买小鱼干吃。看你的了,去!” 找准时机,趁着时月转身松手放出六月—— 时月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一团橘色的庞然大物扑过来,下意识后退脚下一滑掉了包子却接了个肥猫。惊吓之后茫然地抱着猫,举起来面面相觑,再默契地朝地上看看。 时月苦笑,看着小猫咪委屈的小表情,瞬间无法招架,“我给你买新的吧。” 喵~ 顾亦安远远瞧着竟有些甘拜下风,想他情场打拼这么多年竟比不过一只肥猫。长江后浪推前浪,还是外甥比较强。心里自嘲,面上却表现出惊慌,“六月?月月?月儿?”一声比一声亲切,四处张望着接近两个“月儿”。 时月听见喊声以为是在叫自己,抱着六月回头,却没有看到认识的人,对上顾亦安的视线时,六月高傲的转头,大有一副我要跟着小姐姐走的意向。确定了对面的人是在看自己,下意识地看了看怀里的猫,等到顾亦安走近,“你,找它吗?” “对,这是我的猫,不好意思没看住,吓到你了吧。”抱歉地笑着,要结果六月却被拒绝,只见六月窝在时月怀里抱着时月的胳膊,眼睛还不忘直勾勾盯着窗口里一个叠一个的笼屉。 时月见状尴尬的笑笑,“它好像饿了。” “起晚了,错过了它的早饭时间。”故意地装出无意瞧了眼地上的包子,“这是……真是抱歉,我赔你份新的吧。”弯腰收拾起地上的包子,再点上新的。 时月尴尬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怀里的大肥猫终于动了动身子,时月以为它要跳过去找它的主人,凑上前后却见圆溜溜的眼睛盯着笼屉上看下看。 “这猫要成精,这是要自己挑呢。”给时月解释一翻,再冲着六月道,“给您买的肉的,带小姐姐休息去。” 六月一副深得朕心地喵了一嗓子,转而再缩回时月怀里,自己给自己找舒服的位置。 “给你买刚才一样的可以吗?” “啊?可以。谢谢。” “谢我什么?你不怪我就好了。” 顾亦安笑得温柔,再加上一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好容颜,落在姑娘眼里成了激起涟漪的石子。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陷入美貌的同时竟觉得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想想又笑自己,如此好看的人定是过目不忘的,记忆里没有,怕只是在诗里读过。 两人一猫好似一家三口,六月缠着时月不松爪子,顾亦安无奈,心道你的戏有点过了啊小猫咪。 “月月,过来,让姐姐吃饭。” 喵~ 不去!我要让小姐姐喂! “真的不过来吗,月月?那我自己吃了哦。” 喵~ 不去!我要跟小姐姐一起吃! “那月月坐在姐姐旁边自己吃?” 喵~ 不要!要抱抱! 顾亦安再没了好脾气,眯起眼睛警告,你个临时演员还敢抢我的女主角? 六月接到危险信号,若是它会说话定要吐槽顾亦安的忘恩负义。挑衅似的在时月怀里蹭了蹭刷足了存在后勉为其难地跳到桌子上—— 跳下去又扯到时月的长发,轻微的疼痛跟着六月的动作偏了偏头。 顾亦安立马按住六月,“别动。”帮着时月解头发,“还好吗?” “没事,我绑起来就好了。”然而找头绳才想起来落在了宿舍里。 顾亦安见状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针管笔,“要不用这个挽起来?” “啊,谢谢。” 等到时月挽了头发,顾亦安是越发的满意时月今天的装扮,完全没有昨天跳舞的样子,“伪装”的很是完美,若是能把头发剪了就更好了。 察觉到顾亦安的目光,时月有些羞涩,一时间有些出嫁妇人的错觉,岔开话题,转向六月,“那个……它叫月月?” “大名六月,小名月月。” 闻言,时月笑了,“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在叫我呢。” 对啊,就是在叫你呀。 表里不一地装做不懂,笑问,“你叫……月月?” “嗯嗯,时月,我朋友都叫我月月。” “哈哈哈,难怪这小东西这么黏你啊,那我叫你月月你敢答应吗?” “哈哈——嗯……不一定。” 学着时月的调皮模样,故作思考,“月月?” 故作听不到,自顾自啃包子。 “月月?” 还是听不到,有些忍不住笑,埋头喝着红豆粥压制着。 “不是吧,你们都不理我啊。” 瞬间,时月破功,忍住了笑声却掩不住抖动的肩膀,索性放弃了压制,“你还真的喊啊。” “对啊,你不确定,所以我要试验一下嘛。” “你为什么要叫它六月啊。” “我姐姐取的名,六月份的小猫,你呢?你叫时月,难道是十月的姑娘?” 笑着点头,心想这还真是巧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我?安然。”脱口而出从前的名字,许久没用过,乍一说还有些生疏。 “安然?很好听啊,你姐姐是叫安静吗?”偏着脑袋一本正经,有些打趣地问,却没有不尊敬。 “严格意义上——我应该叫她嫂子。” “不好意思,我不知……”突然地意识到什么,指着肥猫六月,“那你岂不是它叔叔?然后我是它姐姐?” 我不是它叔叔,我是你叔叔啊,大侄女。 “不是啊,我是……”故意地停顿,满足于这个辈分,“舅舅!” “有区别吗?都是uncle。” “哎,败给你了。”还想再辩白两句,却看见窗外一抹熟悉的身影,好舍友阿飞正朝着这所餐厅蠢蠢欲进。意识到危机,拿出手机装作有紧急消息,若有其事地翻看手机。 “不好意思,有点急事,”抱歉地起身,“能帮我把六月送到明德楼的咖啡馆吗?” “啊?哦。”条件反射地点头,等到顾亦安跟自己道了谢跟六月道了别匆匆离开,才意识到自己是个路痴。 “那个,我不知……”回头,却瞧见安然餐厅门口揽了一个男生的肩转身离开,略显亲密略让她感到惊讶,看了看六月却被回以一个“别问我,我跟他不熟”的傲娇。 正文 第十一章 胡萝卜味的暖男 临近中午,时月在教学楼厕所隔间外等着换衣服的萧晓,拆了头发把玩着安然留下的笔,笔帽拔了再扣上,扣上再打开,来回几下确定了是画画用的针管笔。 “哎,笑笑,我真的觉得他是主席台上那个画画的人诶。我应该早想到的,然后问一下。” “就凭一只笔?我给你说了,不可能,那个人姓顾,顾亦安!大名鼎鼎的花花少爷。你遇见这个姓安,安然,你听听这名字,一听就是个暖男。怎么可能是一个人,我给你讲哈,胡萝卜是不可能养猫的,明白不?” “额……可我还是觉得他眼熟,越想越觉得眼熟。” “姐姐,美丽是共通的,然而人却是不同的。相信我,不、是、他!” “可是……” “没有可是!顾亦安是个短发控,你自己看看你的头发,长发及腰都不止了吧,可能吗?可能吗?可能……吗?不可能呀。” 萧晓极力反驳着,为了猫猫六月她死也要把暖男安然和花少顾亦安拉开距离。比起颜值还是人设更重要些,不怪顾亦安长得帅只怪他女朋友太多太招恨,此种人只可远观,不可接近,尤其是不能接近傻白甜大月月还有她的猫猫小月月。 可是时月却不这么想,叛逆思维的她,越是听到一边倒的话越是想要辩驳,即使自己是错的也要站在另一边。一个人太完美就会招黑,人们见不得完美的东西,越是美丽越是要找出些瑕疵放大了加倍了来看待,定要把那份美丽变成平庸,变成跟自己一般模样或是拉低了踩在脚下才肯罢休。 她不知道顾亦安是不是如此情况,想着小空地捡到的那张画,构图是温柔,良好的第一印象,她还是愿意保持中立。道听途说终究不是深入了解,不在他的位置怎么能断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想起那副画又觉得安然是顾亦安的可能不大,若是一个人,他应认出了她才对。而他也没有道理来骗她隐瞒身份,名声再不好也是极其受人欢迎的。 “喂,我说月月,比起这个,你是不是应该想想别的?比如,小猫咪?” “你说六月啊,我把它放咖啡馆门口,看它进去我就走了。” “唔……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有了猫都不抱给我看,哼!本宝宝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其实……我有拍照片。” “哇,”砰一下,隔间的门被推开,“在哪?给你一个哄我的机会,快快快,找出来。” “说起来六月是真的沉,抱它一路我都快累死了。” “十个橘猫十个胖,理解一下嘛……哇,好可爱,月月月月,别出去了,我们去咖啡馆撸猫吧。” “要去你去,我回宿舍睡觉。” 军训服扔进垃圾桶,推着时月往前走,“你是属猫的吗?天天睡不够?” “有可能。” “走嘛走嘛,就当去还笔了,正好也看看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顾亦安。” 莫名地,时月有种不想去的冲动,有那么点担心,竟有些担心安然跟顾亦安是一个人。惶恐不安了一路,到了咖啡馆,空无一人,紧闭的门上挂着休息的牌子。 “唔,我的猫猫不见了。伤心难过,月月,我要逛街解忧愁。” “能不能先去吃饭。” “月月,你老实交代,你跟六月是不是姐妹?嗯……姐弟?” 时月无奈,遮住脸表示不认识这个手舞足蹈的家伙。 “哎,月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喂,月月,你走反方向了,校门在这边呢。” 悻悻然地再折回来,埋着头手动帮萧晓把胳膊收好放在身体两侧,拽着她赶紧离开这个众矢之的。离开的匆忙没有注意到台阶的另一边,老板娘沈清和抱着肥猫六月正一步一步往她们离开的方向去。猫精儿六月察觉到熟悉的味道,扒着妈咪的衣服冲着时月喵一声,可惜时月走得太快没有听到。 小吃街逛得正开心时小叔叔来了消息,摆好的自拍姿势瞬间收回,留下萧晓一人风中凌乱,摘了眼镜的她处于睁眼瞎的状态,看不清来信人的名字,瞬间炸毛,“谁啊,这么讨厌!不知道小仙女在拍照吗?” 时月生怕小叔叔听到似的,拉住萧晓比了个禁声的手语,压低了声音,“我小叔叔。” “哇哦,是那个世界欠我的那个叔叔吗?” “……是——” “叔叔说了什么?是不是要一起出来玩?快快快,快看看。” “我看一下哈……出、出来?” “什么?” “就,就是说出来……”什么意思?不是说了不一起过节吗?好奇怪。 “叔叔去学校了?给他说我们在小吃街,让他过来呗。” 时月机械地点点头,心里疑惑,打过去“我在小吃街玩呢”。 ——抬头 ——看月亮 两人同时无语,再同时打个寒颤,抬头看着月亮,萧晓感慨道,“月月,你老实给我说算不算代沟?” “老实说——这就是!” “不行!”突然地萧晓跳起来,郑重其事地拉起时月的手,严肃地让时月想要逃,“不能让叔叔变成中年油腻男,我们要拯救他!” “其实,小叔叔还挺……清新的。” “防患于未然,手机给我!” 而与此同时,顾家老宅子里,灯火通明,一派祥和。蜡烛点燃罩在纸灯笼里,一个接一个点缀着古香古色的楼台亭榭。来来往往的人谈笑风生虚情假意,顾亦安夹在其中笑得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毫不少,拿尺子计量过似的假笑如真心的一样。见机插缝寻了个空挡发条微信,调戏下时月那个小姑娘。简单的两句,再没了回复,怎么,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正疑惑着,身后又来一个人,听到脚步声急忙关了手机,转身的瞬间再切换回顾家好儿郎的身份,看见来人是林衍莫名紧张了几分,微笑再客气几分,恭恭敬敬本本分分扮演一个好弟弟,“大哥。” “怎么在这?先生找你呢。” 为了避嫌也为了坚持林家的一点尊严,近二十年来,林衍一直称顾父为先生。于名分上他是养子,实际上不过是顾家资助的一个普通的孤儿罢了,养在顾家或是说此生卖给了顾家。 “父亲?找我什么事?” “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去一探究竟。” “嗯,先生在书房。” 顾亦安点点头,权且当林衍毫不知情,权且当即将的谈话对他是有利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哪怕这屋檐是自己家的。 一杯酒下肚来践行,余光略过林衍身后侧,熟悉的身影,正是他的二哥许世安。勾了嘴角,故意地,酒杯塞在林衍手里,向前倾到林衍耳旁,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笑问,“大哥,虎毒不食子,那人呢?” 闻言,林衍皱了眉。他知道顾亦安人在顾家心却不在,也知道顾亦安这个亲生子也不过是顾家的一枚棋子,轻声回复:“亦不会。”说给他听也说给自己听。 “哦,好吧。”顾亦安转身带着标准的微笑穿过人群,一一跟路过的亲戚问好打招呼,离开人群的一瞬间笑容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顾亦安一离开许世安就走了过来,勾着嘴角似笑非笑,一手一杯新酒故意道,“我这两天正在想一个课题,两人共用一个杯子会不会感染疾病。” 不用看就知道是谁,“许教授的答案呢?”说罢再转身,看着许世安,听出带着醋味的话,笑得不留痕迹。 “会!” 闻言林衍笑了,放下顾亦安的酒杯接过许世安递过来的新酒,品了一口又看到不远处的许长宁,眼神的短暂对接还没等他喊出口小妹长宁就转过身找姐妹们去了,目光不怎么友好,应是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人。 “找个机会跟宁宁解释一下吧。” “她现在都不认我这个哥哥了,怎么解释?”许世安内心愤愤不平,一杯酒灌下去,明明是为了她好,反倒成了他的不是,“哎,妹大不中留啊。” “小点声,许叔听到又该伤心了。” “行。那说说你,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答应了宁宁住一段时间,等她回学校我再走。” “怎么?偌大的宅子还装不你?” “……” 叫林衍不说话,许世安也是明白这种倔强,什么话都不说用沉默来抵抗,还真是一点没变。 “你那个大侄女呢?叫什么来着?时月?怎么没带她来?” “她不适应这种环境,跟朋友去玩了。” “你侄女跟宁宁是一个班的,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是一个宿舍的。” “是么……” 相互交换着信息,商量着对策,最后的最后,林衍道,“让宁宁转专业吧。” “不行!” 意料之中,林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用浅笑压制住许世安的微嗔,两人一起安顿着最后的客人。 顾亦安离开书房时,满院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有云遮住月,遮住又离开薄薄的一层风一吹就散了。回想着书房里父子两人的对话,呵,真是公开公平公正啊,好听些是为你好,说白了就是说操控人生。 开始怀念从前,没有钱也没有身份地位,可是有的是逍遥自在还有一个怎么吵也吵不散的假小子凶丫头。 突然间手机震动,打开竟是时月那个小姑娘的消息,半个小时前的课,龟速的网速延缓了消息,冥冥中注定似的,要她来驱散他的坏心情。 笑了笑,不论前方如何,生活还得继续,至少还有一年的自由自在。 打开了竟是姑娘的照片,一张接一张,挑衣服的试鞋子的,眯着眼笑的嘟着嘴搞怪的,有饮料有美食,有路景有店铺最后还有一个夜幕下的月亮,月亮下有一个姑娘的背影。 看着看着顾亦安笑了,默默收了照片,一瞬间觉得其实生活还是挺美好的。最后的最后是一条长长的语音,第一声的陌生声音让顾亦安怀疑黑错了手机。 四十多秒的长语音,听两个姑娘的争吵嬉戏,恍然间回到多年前,说不出的羡慕,说不出的亲切,一瞬间他想他找到了最像安歌的人—— 咳!小叔叔,我叫萧晓,您也可以称我为笑笑。首先呢,送上一个大月月祝您中秋愉快,月月被我照顾得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其次呢,要说说您了,准备好了吗?小叔叔啊,不是我说你,你自己说说虽然你比我们大一辈但是也要适应年轻人的生活不是,我相信你这么细心体贴的人一定有一颗年轻澎湃的心,……哎哎哎,你别拽我,我还没说完呢…… 别闹,撤回撤回! 我不我不,你别过来啊,再过来我就跟手机殉… 正文 第十二章 小叔叔终于出嫁了 早上七点五十七,萧晓悄悄踩了凳子在时月床头露出小脑袋,瞅准了时月压在枕头下的手机。 轻轻地一只手摸过去,捏住手机的一角一点点往外扯,手机到手了时月也醒了,醒来第一件事不是睁眼却是闭着眼睛摸手机,然而却摸到一只凹凸不平的不明物体。所谓无知者无畏时月睡得迷糊,没有在意,只当是做梦,一下摸不到就再来一下。 萧晓做贼心虚,被突然醒来的时月吓了个满堂彩,全身神经绷紧,死死拽住床架才坚持着不摔下去。眼睁睁地看着刚到手的手机又被拽了回去,横竖都是一死,为了小叔叔豁出去了! 心一横手一动,直接抢了手机蹭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下来,抱着手机在一旁等电话。一连两天那个贴心小叔叔都准时八点打电话叫可爱的大月月起床,人暖声音也暖,只喜欢小鲜肉的萧晓成功被小叔叔圈了粉。想起中秋夜回学校的路上,突然的一条语音,吓到了时月也惊艳了萧晓。 软硬皆施卖萌装乖地问出叔叔的一点儿情况—— “本学校法律学毕业的老学长一枚,三十一岁,现职律师。虽然未婚,但是,你没戏,死、心、吧!” 萧晓不知时月说的没戏是所有女性都没戏,只当时自个儿不是叔叔喜欢的类型,“侄女粉,妥妥的。诶?亲叔叔吗,怎么这么年轻?” 时月似是还停留在意外的语音中,没听到一般,愣了一下才回神,“不是啊。他是我爸的忘年交,四年前钓鱼认识的。” “额,忘年交?这么戏剧吗?我爹怎么不去钓鱼呢……”突然地仿佛明白了什么,“那你、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没有啊,他应该只算是我爸的拜把子兄弟,这么大的人了,说认弟弟就认弟弟。” “你确定是认——弟弟?嗯……你爱吃鱼他爱钓鱼,这中间就没有点别的……嗯?” “没有!我很严肃地告诉你,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 “我看叔叔对你挺关心的,虽然年纪大了点……哎,你别走啊,我给你说,据我的考察叔叔不错的诶……你别捂耳朵嘛……真的真的,你有照片吗,我帮你把把关……喂,月月,你等等我嘛,别害羞啊……” 想到这竟有种发光发亮的感觉呢,莫名地后背发凉,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时月一双阴冷的眼,“嘿嘿嘿,早啊,月月……” 语音落,八点整,电话铃声响起压着—— 时月眯着眼睛不说话,一副没睡醒的不悦,萧晓见状理弱三份,乖巧地送上手机,想了想又抢回来接听再加免提。 时月些许无奈,她也想撮合这一对,只可惜性别不合适,笑笑啊笑笑,下辈子做个男人吧。 无奈归无奈,还是要收拾好心情接电话,自从中秋那天被萧晓抢了手机发了一串莫名其妙的消息之后,这个小叔叔就有点异常,对她异常地上心。忽略这每天准时的起床电话,不定时的一两句语音再加上频繁的文字信息,一日三餐都要问候一遍。若不是对小叔叔足够的了解,她都要开始信了萧晓的“红线”了。 ——醒了? “嗯,醒了一会了。” ——怎么?不舒服? “没有啊,就是醒了。” ——嗯。洗漱一下去吃早饭,记得喝粥。 “哦,知道了。” ——还有,代我向笑笑问安。 “好……” “叔叔早安!” ——嗯,早安。 心满意足喜不胜收,中了彩票似的原地跳起,“哇,不枉我大早上冒着生命危险偷手机啊,小叔叔真是太贴心了。” “嗯……”时月点点头表示同意,不过神情却是与萧晓截然相反,下面那位越是欢呼雀跃她越是疑惑不解—— 小叔叔不会变性了吧,咦~ 一阵恶寒以后,不敢再往下想。不不不,应该是有兄弟了,恋爱使人变态。觉得这个想法可能性大一些,于是乎开始想象,未来的小叔夫是什么样子,什么性格,好不好相处,能不能保护小叔叔,不对,应该是小叔叔能不能保护小叔夫,嗯,这才对。 一想到养了四年的小叔叔终于要嫁出去了,欣慰中还有一点不舍,看来接下来的话题是小叔夫了。 主动编辑了信息—— 小叔叔,坦白从宽,你是不是给我找了个小叔夫 然而有了下一步的计划却没有了机会,满心期望的等了一天也没等到小叔叔的回复。嗯?害羞了?果然,活跃都是短暂的,沉默寡言才是真的小叔叔啊。 想来是假期结束要开始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了,嘴上说着也好,心里却有些失落。好奇心越发地严重,不知不觉间变成莫名的担心,脑海中出现诸多网络暴力现实排斥的画面,一个一个全是小叔叔和来不及见面的小叔夫。 告诉自己想多了越是安慰,就越是忍不住去添油加醋地增加细节,越想越细,不知道在几点几分想象成了真实一般狠狠地攫住了她。 萧晓第十九次凑过来依旧没有消息,双手抚着面膜的折痕微微张口变了腔的声音质问时月,“月月,你是不是把小叔叔屏蔽了?” “没有啊,比较忙吧。”想了想又补充道,说给萧晓听更说给自己听,“各自安好这才是我们的相处模式。” “口是心非。” “……” “对了,几点了?长宁怎么还不回来?” “不知道啊,在路上了吧。” “不行不行,”胡乱扯一节纸巾擦干了手,“她一个小女生深夜在外会有危险的,我得关心一下……亲爱的,宁宁,你什么,时候,回——来。好啦,一个宿舍就要整整齐齐相亲相爱嘛,对吧,月月,来抱一下。” 张开双手等着大大的拥抱,却换来一个大大的拒绝,“宁宁回复了,我看啊——哦,她晚上在家住,明天直接去教室让你给她带着课本。” “嘤嘤嘤,人家也想回家住。” “别嘤嘤了,面膜都皱了。” 一晃到了深夜,女生宿舍最后一盏灯熄灭,隔了数条街的顾家老宅子里,顾亦安才刚刚回到自己的房间,镂空雕花檀木床上一栽,才有了自己的一点儿时间和空间。 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想要再逗逗时月找找乐子,打开偷来的聊天页面才发现小姑娘的好奇。 “小叔夫?哈哈,你这个小姑娘,脑袋里都在装了些什么啊。”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现在是林衍,是个喜欢男人的男人,“嗯?你也知道这事?看来林衍对你挺放心啊。” 闭上眼,细细的想一想,如此重要的信息真是不得不利用一下。既然你这么想要一个小叔叔那——我就给你一个,更进一步的计划在心里一点点成型。 借着一点儿酒意想着医务室她睡眼惺忪的样子,“晚安,大侄女。” “晚安,小叔叔。”时月心里默念,放下手机决定不再等了,握住胸口的十字架,睡觉也不会摘下的十字架,第一次虔诚的祈祷,亲爱的主啊,请保佑我的小叔叔,保佑他和他的恋人幸福美满不受外界的伤害。 Angela你会保护他们的对不对? “月月,你睡了吗?” “嗯?没……” “我也没有。我想到明天就要上课了,就是一名大学生了,心情有些复杂。你说大学生的课堂是什么样的,不对,你说什么才是大学生啊?我现在一点大学生的都没有诶。” “睡吧,睡醒了就知道了。” 许是嫌弃时月的回答太敷衍自动屏蔽了,又或只是自言自语说说心中所想所忧。十二年的目标一朝实现,所有人都在告诉你要上大学却没有人告诉你怎么上大学,或清醒或迷糊地考上了走进了,却发现大学跟书里写的电视上演的一点都不一样。严肃疲惫半个月再把你放入一个陌生的环境,难免有些对前路的迷茫。 萧晓自个在那边嘟囔着些什么,时月听不清,嘟囔着嘟囔着声音浅了轻了远了进了梦里说给周公听去了,留下一个时月还在想,想什么她也说不清。想很多突然间问自己为什么在这? 时间轴往前推三年,她还在为跳舞而尽心尽力每天忙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虽然累但是很开心。 后悔吗? 不后悔。 自问自答,梦想虽重要但是生命中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 轻握着十字架再一次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找了舒服的姿势等待着一睁眼的新生活。 不约而同的,时月与顾亦安都梦回了从前,从前不相识,梦里没有对方,却都有一抹说不出的熟悉身影。 时月梦回舞台,她在跳舞享受着舞台和灯光,一挥袖一转身,一方舞台一处世界,她在自己的世界翩翩起舞,没有外人打扰,不在乎好坏只是只是享受这个跳舞的过程。 台下有人,看不分明,远远地躲在灯光之外,只一个影子。抬眸时看到,每一个转身都去寻找,每一次都不清楚,只是熟悉,只是温暖。曲终舞落,她跳下舞台,有人抱住了她抱孩子一般抱在怀里。 梦中人记不住真实年龄,梦到了便以为是真的了。时月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三四岁的小小姑娘,被男子抱在怀里扛在肩头,父亲一般的亲切,仔细看了才发觉是小叔叔林衍。叔叔带着她穿过一片花海,海的尽头有人站在那,笔直挺立,是个男子。 顾亦安的梦里没有时月,许多许多年前,两个身穿中学校服的“少年”,那时年少爱追风,操场上奔跑,追逐打闹抛却所有生活的苦恼,那时的快乐就是那么的简单。 偶尔兴起在课本上涂鸦恶搞,再相互凑到一起,你一笔我一划共同见证一代名人骄子变身的全过程。 梦里人的脸他看不清,应是忘记了,太久太久,久到都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但是我还是没有忘记你,你还在我梦里,在我回忆里,我记得你。 正文 第十三章 地下室的故事 艺术团面试的现场,顾亦安跟着阿飞来凑热闹站场子,倚靠在教室后门审视着每一个到场面试的萌新。谨慎地提前看了面试的名单还是担心时月这个小姑娘会半路杀出来,社团联合会那也查了一个遍叫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一个叫“时月”的。 怎么?打算带着一身舞艺大隐于学校? 倒也想过直接问问她,就怕说得太多被怀疑,昨晚拿“小叔夫”搪塞过去,再这样下去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直接坦白身份?哎,只怕到时候跟林衍表面上的好兄弟也没得做了吧。 虽然他希望。 注意力再回到讲台,已经数不清是第几个上去的了,空带着满腹希望上台,说着差不多的台词,自我介绍姓名班级家庭所在地,一腔热血爱好特长听话好脾气。 哎,又不是相亲捣鼓这些没用干嘛呢? 摇摇头看着讲台上才艺表演的姑娘,惊鸿舞自己跳得热闹,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台上的是时月。只可惜,形像意不像。 台下人一半鼓掌叫好一半紧张羡慕,顾亦安自认跟这些人没有关系,既不属于前一半又不属于后一半,摇摇头随意地搭着阿飞的肩膀,“觉得怎么样?古大团长?” 阿飞抱着胳膊摇头,凑到顾亦安耳朵边生怕别人听到似的,“这个倒还行,不过跟那天遇见那个姑娘比就差远了。不过,我已经跟其他社团打好招呼了,有跳舞好的长头发姑娘就通知我。” 说着像是小孩捡到了糖,笑嘻嘻难以压制心头的喜悦,手机递过来,“你帮我看看有没有那天那个姑娘?” “行啊,你小子,还学会找外援了?”顾亦安明里称赞心里却嘀咕,同时祈祷小时月你可千万别露面啊,结果手机翻看聊天记录,心想这世界上怎么还有群这种无 耻的东西? 都是一个社团的代表人就不能成熟点,在群里人肉一个小姑娘?好意思?真的好意思? 看来又是时候编个小代码管理一下这个网络社会了,想想都觉得任重道远。 几张嫌疑照片一眼扫过去,瞬间松了一口气,可还是要装作认真的模样,一个个点开认真地查看。前后对比了一下,最终找一个比较贴近的认真地敷衍—— “嗯……这个……” “嗯?这个是?” 照片中是个身穿蓝色卫衣的姑娘,只一个侧身抓拍了抬手的动作身后的头发长止腰间。 “舞蹈队的,下面还有个小视频的,更清楚。我也觉得有点像,可是又觉得不那么像……你看她跳的这个爵士舞,跟我们那天见到的完全两个风格。” 呵?你知道不是还让我挑?逗我玩呢? “全面发展嘛。” 认真地跟着阿飞再看一遍小视频,越看越不像,跳得是不错可惜没有神韵,只是机械地模仿。仔细看来还不如刚刚台上那位。摇摇头,还是不要给时月那个小姑娘抹黑了,“不是这个,还有别的吗?” “没了,就找出这几个有点意思的,其他的要么跳舞不行,要么头发太短。哎,你说会不会她假期把头发剪了?” “额……有道理!” “等一下,你是不是记住那姑娘的样子了?” 突然间,顾亦安有种不妙的感觉,意识到阿飞学长终于智商上线,有些欣慰,然而两个人却是敌对关系,嗯,该怎么误导他呢? “我?那是个姑娘又不是个丫头,我记她长什么样干嘛?”他顾亦安虽不能说是过目不忘,但三年来的频繁换女友也练就了一双认人的好眼睛。 “少来,你刚才还说那个人不是呢?你要不知道那姑娘长什么样,怎么知道刚才那个人不是?” “那我能理解为我亲爱的舍友你,在套路我吗?” “额……随便你怎么说,给你半个小时把姑娘的画像给我。” “好处呢?” “我去,你真知道啊。” “……” 顾亦安一脸无奈,这下是彻彻底底地进套了,没有一点点防备地自己跳进去。 “行——我给你画,有烟没?” “这是教室!” “还想不想要画了?”说着揽着阿飞在后门站岗的艺术团成员的注目礼之下堂而皇之地拉开了门。 “看面试呢!” “有什么好看的,那不是有那个苹果还是橘子的盯着的吗?” 可怜阿飞一个一米八三的大高个被一个一米七九的给绑了出去,心里默念,司澄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擦亮眼睛看仔细啊。 顾亦安拖着阿飞到了楼梯口,一层一层往下去,一阶比一阶黑,直到拐角处,阿飞才反应过来面试教室就是在一楼,怎么还有往下的楼梯? 察觉到阿飞有些不安的小情绪,摇晃着身子往墙上一跌,本想着来个墙咚无奈身高受了限制,干脆自己倒过去,幽幽的声音轻飘飘地说,“阿飞,你有没有听过地下室的故事……” 啪! 灯亮了。 楼梯再往下连着一个走廊,走廊拐过去就是医务室大厅。 “哎呦我去,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我撞鬼了呢。” “就你这智商还撞鬼呢?”嘴角一瞥说不尽的嘲笑,自己动手从阿飞口袋里摸出烟盒,惬意又随意地坐下,“有纸吗?” “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阿飞吐槽着掏出一包手帕纸扔过去,扔过去又被劈头盖脸地扔回来。 “我要画像的纸!” “哦,早说啊。”上下里外口袋翻遍,所幸是带了个便签本,还是用来记录面试人信息的本子,找了页空白的,“就这个,凑合用。要笔吗?” “不用,我……”手伸进衣兜,才想起来笔送给时月挽头发了,“算了,用你的吧。” 想着时月跳舞的样子画出身形,再综合一下刚才几张照片拟合出一张脸,稍微加一点时月的脸型特征,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虽然要坑还是要做个人道主义的坑,毕竟三年的兄弟,太欺负人还是不太道德。 合成画像给出,因为整体身形是时月的,偏离度还不算太大,但是凭这个是找人能找上时月的概率也不大。 阿飞拿着画像,左看右看,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毕竟没记清姑娘的脸,再加上一晚的面试看多了不同的脸更加忘记了那个姑娘长的什么样。 “哎,这几缕头发是怎么回事?你就不能画个全脸?” “艺术加工行不行?她就没给我全脸,我怎么画?” 不耐烦地把笔塞回去,“就当是还上次火锅的情了,两清。” “行行行,”拿出手机小心翼翼地拍一张备用,“等我找到这姑娘再请你一顿,我去找别的社团问问,你去不去?” “我?你自己去吧,我懒得动。哎,把烟留下。” “你就抠吧,明明自己是个富二代,偏偏过得跟个穷小子似的。” “这叫节俭,懂什么?等我把画卖了还你两包。” “呵,呵呵呵。我还是找人比较现实。” “……” 一个人蹲坐在楼梯头吞云吐雾,确定了没人以后再打开手机,独自欣赏时月的照片。 “大侄女啊,我可是为了你欺骗了我的好兄弟,你该怎么补偿我呢?要不见个面吧,嗯……用什么出场方式好呢?” 由远及近,身后有脚步声接近,好奇地抬头却没有一点要让的意思,挺奇怪是谁在这么晚还来这。 顾亦安没有想到,自己的嘴有朝一日还能开了光,说什么来什么。念叨着时月,时月就出现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面,也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地下室通道的楼梯口。 然而看着时月疑惑嫌弃的表情从他身边绕过去,他受了打击皱了眉,“喂,医务室关门了。” “嗯?”时月闻言回头,朝后看了看确定了没有第三个人也确定了坐着的挡路人没有在打电话,指着自己,“你是在跟我说话吗?我不去医务室啊。” 闻言顾亦安咬着牙倒吸一口气,再也坐不住了蹭一下子站起来,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个冷落,“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嗯?我们认识……”意识到对面人已经在生气的边缘,急忙打住,仔细看了看对面的人,“哦~是你啊,不好意思,我有点脸盲。” “……”顾亦安不接受,眯起眼睛审视着,“我叫什么?” “你叫什么你问我……” “嗯?” “嘿嘿嘿,别这么严肃嘛,我记得。” “那你说我叫什么。”四分生气六分委屈。 时月不伪装,原地抱歉地笑着仔细地想,嗯,想不起来,餐厅养猫的那个暖男,叫什么来着…… “你忘了!”二分生气八分委屈。 啊—— 时月在内心咆哮一番,还是想不起来,看着面前人的委屈的小眼神,本就好看的脸越发让人移不开眼,然而又不敢跟他对视,对视就被直击心灵让你愧疚不已。 “我没忘,你是养猫的,额……月月,六月的主人,啊不,舅舅!哈哈哈,我就说我记得嘛。” “你记得六月都不记得我。”没了生气全变成委屈,仿佛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一样。 “不,不是的,我,那个,嗯……哦,安、安然!对,安然!安然,对吧。” “哼,生气了。”转过身手撑在楼梯扶手上不理她。 “……”小心翼翼地靠近,伸出一只手指头轻轻戳一戳,“喂,别生气嘛。” “不,生气了。” 拉着衣角摇晃两下,“我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那……你发誓!” 见顾亦安终于肯回过头了,立马严肃地伸出三个手指头,一字一句地,“我,发,四!” 没能忍住笑出了声,强忍住不笑,顺着时月给的小台阶下去,“行了,念你是初犯又这么真诚的份上,原谅你了。” “嗯嗯嗯。” “诶,你这么晚去医务室干嘛?不舒服?” “医务室?不啊,我要去教室。” 两脸疑惑,时月顺着顾亦安的手指看去,楼梯尽头是个空旷又乌黑的陌生之地,瞬间被吓到了,“这是哪?” “额……”这样怎么回答呢?楼梯间算不算?“你要去哪?” “教室啊。” “一楼?” “嗯。” 大体明白了这个小迷糊的脑回路,侧过身往后指指,“是后面那层吗?” “诶?”意识到走过了的时月好奇宝宝一般来回对比身前身后,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喜,“哇,还有地下室啊。” 顾亦安浅笑,“是啊。去哪个教室?我送你去。” “3105。” “你要去艺术团面试?” 正文 第十四章 还是地下室的故事 “你要去艺术团面试?” 好不容易哄走了阿飞,你倒好,忽视我的劳动成果自己送上门啊。 时月不懂顾亦安突然的难以置信的小无奈还有几分的小暴躁。怎么?说错什么了吗?一脸无辜地摇头,“我去找我舍友,她面试我不去。” 闻言顾亦安松了一口气,不是你就好。见时月要走一把拉住,“艺术团有人看门,不是面试的不让进。” “这么严格吗?” “人多了不好管啊,来,坐这等吧。”说着坐下来,还贴心的给时月留里的位子,冲着时月伸出手,“书包给我。” “好吧。”脱了书包递给顾亦安,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坐下,手肘抵着膝盖撑着脑袋一门心思的等,低头看到地上的烟蒂,偷偷瞄一眼顾亦安,对上顾亦安不解的眼神再示意他看地上的烟蒂。 “额,哈哈哈哈,被你发现了。”莫名地竟被小时月看得有些心虚,被一双眼睛戳中心里的萌点似的,一团虚情假意的伪装全数化作乌有,只想一一坦白。 那眼睛里没有多少指责却夹杂些嫌弃惊讶还有失望。一时间顾亦安只觉得自己是个未成年人,偷偷摸摸点上人生的第一根烟就被姐姐给发现了,然后被逮着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吸烟的”。 “好了好了,我不吸了行吗?”生怕时月不信似的,拉过时月的手把烟盒带着打火机都上交,“送你了。” “我不要。”接都不接直接退回,“我又不吸烟。” “那……嗯,不能扔,扔了浪费,等会我就还给我兄弟。” “不是你的?” “不是,”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辩白的机会,急忙坦白撇清关系,“我舍友的,放我这…保管!” “这话你自己信吗?” “说实话啊,我不信。” 见顾亦安严肃又不恭的模样,一下子被逗笑了,“其实我只是比较好奇你怎么在这吸烟,”不知怎么去形容只好歪着脑袋伸出手画个大大的圆圈住这个楼梯间,“这是封闭的空间啊,不应该出去吗?” “这事啊……” “嗯嗯。” “哎,你呀。”顾亦安瞬间没了招数,怪自己胆子太小坦白地太早。无奈着起身,走向满是铁锈的窗户,伸出手找准那个干净的位置一推再一拉,“其实这个窗户可以打开透气。” “啊?这么能打开?”有一次发现新大陆,时月只觉得这个晚上真是太神奇了。 “请尊重人家是一个窗户,”拍拍手上的似有非有的灰,再做回实训旁边,感慨道,“你呀你呀,早说是嫌不通风嘛,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哎,真是,被你个小姑娘摆了一道。” “你以为我嫌你吸烟?哈哈哈哈,男生吸烟不是挺正常的吗?” “……”干笑着不知怎么回复,被反问得败得彻彻底底,缴械投降认输,“是。” “抽烟喝酒,嗯……打游戏,哈哈哈,对不对?” “不对!”终于可以反驳,伸出手指在时月面前摇晃两下,“我不打游戏。” “那你干嘛?遛猫?” “嗯,我想想。遛猫喂猫逗猫撸猫还有铲屎,这些——都不归我管。” “哎,你这个人。” “我也就偶尔去逗逗六月,平常都是姐姐养着它,”看着时月又有些疑惑,摇摇头表示无奈,解释道,“这只肥猫的主人,咖啡馆的老板,我姐姐……对了,你课多吗,咖啡馆缺人,课不多的话来兼职帮忙啊。” “我?”想了想笑得勉强,“我还是算了吧。” “唔……那就先预定你,要是想来随时欢迎。” “嗯,好的吧。” 一约既成,万山皆阻。直到后来的后来,时月真正推开那扇门的时候才想起来早已经与某个人约定好了。然而这都是后话,人终是要抛弃过去不畏将来活在当下的,谈话尚未结束,时月终于想起来要说什么。 身份啊身份,安歌,你到底是谁?怎么这么熟悉呢?要怎么开口呢? “对了,把包给我。” “嗯?要走吗?” “不,我找个东西。”书包里翻挽头发的笔,找了一遍才意识到落在宿舍了,“忘记带了。” “笔?” “嗯,下次再还你吧。” “好啊,下次我可得带上六月,省得你再我给忘了。” “不会了不会了,”比着三根手指,“我发过四不会再忘的。” “你呀,”特别想伸出手点点时月的头,又碍于刚认识不适合太亲密,只得在心里想象一番,“有纸币吗?给我用一下。” “干什么,要签字画押吗?”时月警惕地抱着本子和笔,审视的眼神中没有一点点威胁。 顾亦安轻轻一拽就抢过了防护用具,“我画押你签字。” 说罢,占了时月留白的第一页,大脑里构思一下横横竖竖先画一个楼梯,曲折的线条简单勾勒出两个身形,一个站一个坐。 不自觉地变换了平时的风格,画得轻松调皮。莫名地有一种跟这个小姑娘待在一起被她给带偏了的感觉。摇摇头,错觉。 时月在一旁看着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军训时在主席台上画画的人也是你吗?”问完,又觉得有些直接。 顾亦安虽闻声却默不抬头,仔细分析着她话里的情绪,三分期待三分不愿还有四分像是紧张。 看来小姑娘是听说顾亦安的名号却不知道顾亦安本人是谁。 “嗯?”故作无辜的反问一声,承认又拒绝,怎么理解就不关他的事了。 “哦,没事没事。”时月成功会错意,只当顾亦安与安然是两个人。 可还是觉得这个人很是熟悉,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两个人都会画画,那她在小空地捡到的那张画是谁画的?顾亦安还是……他? 若是他那就可以说通熟悉感,但若是他,他怎么认不出自己呢? 顾亦安侧眸余光瞥见时月若有所思的模样,莫名有些心虚的愧疚感,这样回答算不算骗她?想他顾亦安虽花心取次花间遂躺身,却不曾对哪个丫头有任丝毫欺骗。 果然,姑娘就是姑娘,跟丫头是不同的。 时月啊,不怪我瞒你,若是你叔叔我大哥知道了我接近你怕是会有一场兄弟大战啊。 “军训?你是大一的?”故作不知情,悄然转移话题,名字和身份都是次要,不能深究,“我还以为你是大二的呢。” 时月想到两人是在军训期间认识的,看来他是误会了,“我身体不太好就提前结束战斗了。” 顾亦安点点头,心想或许可以再接近一步,试试她还记不记得医务室的初遇,“你是不是在医务室睡过一下午?打着吊针,嗯,十二三号的时候吧。” “是……”恍然间,时月似是明白了前因后果,难怪觉得他熟悉难怪小叔叔说有人去看望自己而萧晓却不知情,“不会吧,那天是你?” “哦,看来真的是你。”没有伪装,直接被时月的惊喜带了去,同样的惊喜,说不出的惊喜感,许是终于在这姑娘记忆里留了一笔吧。 异口同声道,“难怪似曾相识。” “那天有人来我就走了,对了,我还给你画了一幅画你看见了吗?” “嗯?”时月不知医务室里他画了她,“是跳舞那张吗?” “嗯?”顾亦安不知跳舞时扔了一张画,“你睡觉的画啊,我放在你床头了。” 哦—— 看来小空地捡到的那张画是顾亦安画的。 嗯—— 看来医务室扔掉的那张画是林衍撕的。 两人各自得到了答案,笑一下给对方一个我懂你了的眼神,却不知对方想的与自己完全不同。 等时月意识到自己理解错了,再解释,不想再把小叔叔扯进来,也不会想小叔叔会动自己的东西,“可能是掉地上了吧,我睡觉不太老实。我跳舞那张画不是你画的吗?” 顾亦安想不起来那天有把画扔下,毫不掩饰的迷茫。想不起来,还是想不起来。 时月见状,帮着解围,“可能是那个姓顾的画的吧。” 顾亦安苦笑,姑娘,我就是那个姓顾的啊。 最后一笔落,两个小人的线条清晰,一个衣服背后上画个“安”的图案一个发间弯出两笔月亮的发卡。拐角的楼梯扶手上再想象出一只蜷着身子睡觉的肥猫,尾巴尖儿勾着俨然一个数字六的模样。 交给时月的瞬间终于想起来,那天是扔了一张画,画的背影图撕得太匆忙随手扔到了地上。 还好还好,没落在别人手里。 算了算啦,算在顾亦安头上就算在他头上吧,反正都是一个人。若是这样能把那个身份洗白一点宁愿多扔两幅画。 “哈哈,还有六月啊。” “对啊,加深你的记忆呐。保管好了,丢了你赔我一张。” “那你得先给我画两张,我才能赔你一张。” “你个小机灵鬼。对了,你刚刚说的跳舞是……是我想的那样吗?” 时月尴尬地笑笑,好像说漏嘴了呢。 “就是你想的那样。”坚定眼神风吹雨打不移,“我就是那个会跳舞的小仙女。” “舞蹈队的?” “我没进社团?” 没进? 嗯,放心了。 然而还是要再进一步确定一下,“为什么不进呢?” “不喜欢那么多人。” 一下子被姑娘逗笑,“人多?那艺术团团长怕是要哭晕在厕所。”心里心疼阿飞三秒钟,别怪我不帮你找,怪就怪你们人员庞大吓到了人家姑娘。 “你进社团了吗?”指指身后热闹的教室,“刚面试出来?” “我是刚出来没错,不过是来过来找兄弟玩的。”生怕姑娘再理解偏了成了一个骗局,所幸坦白,“其实我已经是大四的老学长了。” “啊?没有看出来。” “怪我长得太年轻了吧。” 时月点头,不止年轻还好看呢。 故意地刻意,夸张地整理整理衣服,摆出老学长的气派,“有什么问题咨询学长吗?小学妹?” “嗯。”心想你要是昨晚出现就好了,那样就可以给萧晓讲讲大学的事让她把心放在肚子里睡觉了。今天的话,好像没什么问题呢,有的话就是—— “哪个餐厅的饭好吃?” 正文 第十五章 依然是地下室的故事 “哪个餐厅的饭好吃?” “问对人了,本子拿来,我给你画个地图。” 两个脑袋凑到一起,顾亦安边说边画,记住了时月是个大路痴,故意地把每条路都画的清晰简洁,“你看这个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弘毅楼,出门右拐子衿路,往前走到尽头是一餐,上课的话就去一餐,比较近。” 画了餐厅再备注一个解剖图,一层一层画得清楚,标出味美价廉的窗口,“五号窗口是个面馆,每一种都适合一尝,推荐炝锅西红柿炒面,”一板一眼写在旁边,写完再加一句,“记得加一点阿姨自制的辣椒,不然这碗面就失去了生命。” 不说话静静看着本子上一碗简笔画,心里想象着它热腾腾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红红的一层辣椒,单是想着就垂涎三尺。 “如果要吃菜的话,推荐里面十七号,红烧排骨,糖醋里脊,宫保鸡丁,干煸豆皮……太多了,每天的菜式都不同,除了麻婆豆腐其他都OK,那个豆腐就看着好吃,其实没什么味道。我给你写旁边,画个大叉叉,没事不要尝试。” “嗯嗯嗯,记住了记住了。”忍住口水忍不住吃货的心,“我想喝汤去哪,还想吃饺子炒饭肉夹馍,还要面包带巧克力加肉松的那种……” “好好好。”面包……嗯,还要加上巧克力和肉松…… 一个个记下,记在心里,“还有呢?饮料喜欢什么?” “饮料啊,我不怎么喝饮料诶。” “那就咖啡吧。”替时月做好决定画出一条路通往咖啡馆,“没事也可以来看书,咖啡馆兼营书店。” 画一杯咖啡再添上一本书,加重加粗,“来喝咖啡给你打八折。” “不应该免费吗?” “体谅一下嘛,开店要赚钱哒。” “七折。” “七五折,不能再低了。” “考虑考虑。” “别考虑了,顶多再免费让你撸猫十分钟。” “再加五分钟。” “嗯……好吧好吧,十三分钟就十三分钟,就这么定了啊。” 板板整整写在旁边,刚写完就被时月抢了笔,“十加五明明是是十六嘛。” 说着把13添上半个圆改成19,想了想再备注上英文。 顾亦安在一旁看着,心想他这个奸商算是遇上霸客了,“看来下一步要把六月上架买了,卖身不卖艺,一分钟一块钱。” 时月赞同地点头,“绝对的商机,而且没有竞争对手,你们垄断了这个市场呢。” “就你机智。”一把抢过笔,接着画下一个餐厅,离宿舍最近的二餐,也是他们正式见面的地方。标出初遇的包子铺,再在增进感情的倒数第二块窗户前画一只六月,“记住这个位置,上次我们吃饭的地方,最佳用餐风景区。” 时月伸出大拇指,无言的夸赞一句厉害。 顾亦安回应一个眼神,高调的眼神中说着要低调。 画完二餐的时候萧晓来了消息,面试结束,收到请报告坐标。 顾亦安轻瞥一眼,偷摸摸地记下来信人的名字。萧晓?好了,你已经被淘汰了,复试请不要再出现。可是还是要扮演好一个暖心大学长的角色,一无所知地问,“要走了吗?” “嗯,我舍友面试结束了,我去找她。” 不让姑娘冷场,也不让旁人发现两人小美好。毕竟他的名声在外,认识他的人一个接一个,评价也是一个比一个差,影响了这良好的印象就不好了呢。 帮着时月装好书包,“刚好,我上楼去接我兄弟回宿舍。”指了指楼上,创造出一个学霸舍友的形象,不过阿飞本就学习优异,如此默不作声地赞美他也在情在理。 再和时月一步起身,问时月借一张本子纸,收拾好地上的烟蒂,完美的形象不过是要用各个小细节来体现。许是演技太浮夸,又或是行外人表演得拙劣,一幅卫生达人图落在时月眼里只觉得很是奇怪,说不出来哪里怪,或许从前从未见过的怪异吧。 出了楼梯间拐角处分手,顾亦安给时月指了教室的具体的位置,再一次重复强调一遍,“看着没,那边第二个门。” “知道啦知道啦,我先走了,拜。” “嗯,拜。”看着时月离开,注意到有人从那屋里出来,不慌不忙地转身,一幅刚刚到来的模样,悠哉悠哉上楼,趴在下一个楼梯拐角处等着时月的再一次出现。 等到一个更娇小的姑娘挽着时月离开,顾亦安才转身依靠在扶手上,口袋里摸出烟盒,叼上一根点火的时候又想起时月的质问眼神。再一次地心虚,轻叹一口气再把烟收回去,看来今天份的烟已经吸完了。 习惯性地掏出口袋里的笔,在指尖转着,顺着楼梯再回到一楼,恰看到出去找人的阿飞又回去面试的教室。 哎呀,前团长这么尽心尽力,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溜达着过去,有意见提意见,没意见就捣捣乱也不错。 十几步的距离,穿过人群的时候才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人。小学弟司澄,面试教室里的现任艺术团团长也是认识时月的。那他刚刚给时月指路会不会让两个人撞上?日防夜防防了家贼却防不住送货上门。 大脑一抽搐连带着手指也迟钝了一秒,停了指尖的动作也摔掉了转动的笔,弯腰去捡的时候才发现这支是时月的。 一下子又笑了,他给了时月一支又从时月那得了一支,莫名地竟有种交换定情信物的感觉。 心里安慰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一个情场老手难道还能输给一个呆板小学弟? 顾亦安自信地进屋,屋里人正在讨论录用谁,刚到门口就听到一个耳熟的名字。前后两个团长一致认同让那个叫“萧晓”的姑娘来复试。 站在门口静静听着,想起离开教室时看到的最后一个面试者,总是觉得舞姿有些像时月,莫不是那个就是时月的舍友萧晓。 他一个局外人都能看出萧晓跟时月的想象之处,屋里两个团长怕也是看出来了。如此说来,一致同意让萧晓来复试是不是别有用意? 而另一边讨论的主角正挽着时月的胳膊一步一步走得艰难,“月月,你说我选哪个社团比较好?” “你不先看看哪个社团要你?”时月想起来也是有些心累,萧晓爱玩看着有意思的社团就报名,今天两个面试赶在一起,好不容易错开时间,自己去书法协会给她顶替一会,她倒好看上艺术团一起面试的小哥哥一句话不来了。 “你的那个小哥哥怎么样了?” “呵,算了吧,中看不中用,声音不好听还要唱歌。”一想到自己放弃了一个协会的人赌来的声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我有点后悔了,应该这边结束就直接走的。不过我发现面试的学长里有个长得还可以的,尤其是声音,简直是上帝吻过的嗓子。” 萧晓一脸花痴相,想着面试时坐在正中间的小哥哥,应该是团长吧,哇,声音真好听。 时月没有进去,也没有听过那天籁之音,想来应该是堪比安然的容貌的声音,不然定不会让萧晓念念不忘。 想到安然又突然能萌发出一个念头,若是这俩人碰到一起,萧晓该会是怎么呢?安然那张只应天上有的容颜面前,再加上绝好的画技怕是要迷倒这小姑娘百十次了吧,对了,安然还有一只猫,萧晓最喜欢的动物,猫。 想着想着竟有种被抢了东西的不悦,突然觉得萧晓进艺术团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你要进艺术团?” “其实我觉得辩论社的那几个小哥哥也不错,回头穿着职业套装一起参加比赛,哇,西服男诶。你能想象吗?” 西服男?自动脑补了西装革履的小叔叔,嗯,是挺帅的。 “好纠结,你说我是进艺术团呢还是辩论社呢,动漫社是一定要去的,学生会也不能放弃,国学社的汉服小哥哥也不错,还有……” “你怎么不去模特队呢?” “我也想去啊,身高不够。月月,你身高多少,要不你去吧,模特队小哥哥的质量更高诶。” “你这样说艺术团的小哥哥会伤心的。” 闻言,萧晓有些泄气,下意识地往后看了看,确定了身侧无人监听,扯扯时月的衣袖,“月月,你有没有什么快速练成舞蹈的技巧啊。” “快速?应该有吧,不太清楚。” “哎,算了,看来我只能放弃艺术团了。” “怎么了?” 垂头丧气无精打采,一想到要跟那么好听的声音诀别就有些不舍,“就是面试的时候,那个声音特别好听的学长,额,应该是艺术团的团长吧,就一直问我关于跳舞的事。问的我可心虚了呢。要不是你提前给我讲过一点备用的,我能当场露馅。” 果然美色跟富贵一样都是险中求。 “早说了让你唱歌,你非要跟我学跳舞。” “那不是,被你惊艳了嘛。”一副委屈的小表情,想周六那天下午她面试回来推开门正好看到“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被技穷限制了想象力的萧晓不曾想过在这站着都嫌挤的宿舍还能扮演跳舞的舞台,瞬间拜倒在时月的石榴裙下,撒娇卖萌硬是拜时月为师求做开门大弟子。 “话说你跳舞那么好怎么不去找个社团面试去?我听刚才那个面试官语气像是要找一个会跳舞且是跳得很好的人进团。”突然间意识到什么,不给时月回答的机会,“他们这样算不算跟舞蹈队抢人啊。” “你还是想想你自己的去留吧。” “放心,妥妥的,我内定。只有我不想去,没有他们不要我。” “中秋节你还爽约人家的晚会呢。” “额,这个嘛,我那不是为了跟你约会嘛。再说了,我要不放他们鸽子,小叔叔能重拾年轻的心?” 语音刚落说曹操曹操到,时月为小叔叔林衍特设的电话铃声响起—— 两脸惊讶,一个更多惊叹一个更多心虚。 萧晓扯扯时月的衣服,小声道,“喂,你叔叔应该不在附近吧。” “应该……不在吧。” 正文 第十六章 为姑娘而生的天赋 顾亦安远远跟在时月跟萧晓后面,他不知道打这个电话是对还是错,或许让萧晓进艺术团没什么坏处,以进为退正所谓灯下黑,有了萧晓当掩护兴许时月就没那么夺目了。 铃声响了十几秒没人接听,前头两个姑娘凑在一起看样子是看到了来电显示。怎么?要被拆穿了?也好,拆穿了就送你一个小叔夫。 莫名地竟有些期待小叔夫的身份。 然而却让顾亦安失望,一句“小叔叔”他知道她还是没意识到他不是他。时月如此信任林衍,真不知是好还是坏。 继续用林衍的声音回答,忘了是哪天察觉到自己有模仿的天赋,一直当做消遣今日才知道,是为了接近这个小姑娘而生就的。 “嗯。第一天上课,还适应吗?” 时月主动分一只耳机给萧晓,恋人似的挽着手往宿舍走,“嗯嗯,适应。第一节课都是些引入话题,听老师说说自己的事再讲讲课本,还是挺有意思的。” “觉得有意思就好。” “对了,小叔,问你个事。” “说。” 理了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下意识看了眼萧晓,又把萧晓吓了一跳受宠若惊地以为跟自己有关。时月打个手势示意与你无关。 “就是——转专业的话需要什么条件。” “啊?”不等顾亦安发问萧晓就尖叫出声,“你要转专业?” “不是我,是长宁,”怕电话另一边的人不明白似的,再着重解释道,“我另一个舍友,许长宁,我看她今天在看什么转专业的东西,可能是被调剂过来的吧。”这么一想倒也理解她不亲近旁人了,从开始就决定要走,既然没打算留又何必留下感情呢? “可是……”萧晓嘟着嘴仔细回想,“我们专业的分挺高的吧,学医都是被调剂的话,那——”不敢再往下想象,越想越觉得是个恐怖故事。 “好像……生物科学的分更高一点。” “额,好吧。”萧晓不再说话,想想似乎是对的呢,看来往后要多关心关心长宁大宝贝了,不能再放任她当独行侠了。 等到两个姑娘不再讨论,顾亦安才开口,“转专业似乎是要大一两学期都是系前三,双方导员的同意,大二可以转专业。” 突然想起好多年前的校园新闻,商学院成绩第一的优秀生林衍拒绝各科老师的挽留转专业到法学院。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搞点新闻?下一个就是医学院女状元许长宁抛弃教授哥哥转专业某某院? 只能说他这个对表兄妹的感情不和已经是升华到支离破碎了啊。 可是原因呢?单纯地讨厌医学院教学的亲哥哥?可是他若没记错,许家是中医世家许氏两兄妹自幼接触医学知识,相比起哥哥许世安来妹妹许长宁更有学医天赋。已经抵抗哥哥而选了临床,结果还要走? 呵,这年头天才都这么任性吗?天赋异禀偏偏弃而不顾,他倒要看看许长宁最后能跑到那个院去。 “小~叔叔。” 突然地声音打断思绪,恍惚一听,这声音竟有些陌生,“嗯?” “是我啦,还记得我不,萧晓,笑笑!就是那个微笑的笑笑!”生怕“林衍”想不起来似的还对着手机比一个大大的微笑。 “记得。” “我有一个问题,想让你帮我解决一下。” 闻言,时月有种不好的预感,半挑眉半皱眉地看着萧晓,比一个嘴型,你不会是要让…… 然而“林衍”不知,直截了当一个“说”,萧晓得了恩赦似的深吸一口气开始一串长话。 “我想进两个社团,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有好多种选择,动漫社是一定要进的。还有几个我给你说你帮我挑一下啊。第一个是学生会,首先进去肯定会锻炼各方面的能力,但是呢又觉得太过去严肃正规工作压力会有些大;其次是记者团,评论同上,而且能进摄影部拍拍照片还是不错的然而拍照技术有待提高;第三是艺术团,艺术气息最强的社团,可以升华我的精神层面,只是我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进去纯新手;还有是辩论社,我自认为我的口才还是不错的,在这个社团可以发挥我的强项,毕竟天生我才难自弃……” 实在听不下去的时月直接打断她的话,“还有心理健康、羽毛球、轮滑、汉文学等各个协会以及舞蹈队模特队。”翻一个白眼,表示对这个大型双标现场表示鄙夷。 两人说完后,顾亦安笑了,看来是每个社团都溜达了一圈,还被各个社团都录用,如果人生没开挂那就是有后台啊。嗯~要不要向社团联合会举报呢? “不对,你忘了说社联,社团联合会,我觉得这个也不错,承办各种大型活动,上接触老师下接触各种实力种子选手,很光荣很有挑战性的工作。” 时月与顾亦安同时表示无语,时月无语萧晓的虚假,明明是看上人家小哥哥的美貌了还说什么社团优秀。顾亦安无语则这些社团一个个乌烟瘴气互相包庇里应外合欺骗萌新。 然而还是要说一句这就是现实啊,现在就是有些担心时月跟这么一个人脉广阔的人这么近会不会阿飞他们发现。看来要勤嘱咐时月不要乱跳舞。就算不进艺术团,被这些打着纳新的名义留后门的社团拉去也是坏事一桩。 放下顾亦安的抱不平以及冷眼旁观,毕竟人家付出了人脉跟沟通,看似不公平,不服也没有办法。再度换上林衍的温文尔雅沉重庄重,“从这些中挑一个是吗?” “对的。” 顾亦安扬起嘴角,“假设你可以进多个社团,但是必须从中放弃一个你会选择哪一个?” “放弃一个啊……嗯……模特队!” “再放弃一个呢?” “嗯……汉文学吧。” “再放弃一个呢?” “还放弃啊……我想想……”割肉一般难以抉择,墨迹了好一会才开口,“那就羽毛球吧。” “嗯。以此类推最后一个就是你要选的那一个。” “啊?哦。”这才反应过来的萧晓醒悟过来,想了一会,每隔两秒钟就心疼一下,疼到还剩两个的时候,实在忍不下去,拉着时月的手,一狠心一跺脚,“说进两个社团就进两个社团,我决定了去辩论社还有我的动漫社。” “恭喜。” “好。” 坚强不过一秒钟,立马怂了,抱住时月开始向电话另一边哭诉,“叔叔啊,你给我作证呐,我是割舍了多少才进的辩论社,要是那群人亏待我你可得帮我报仇啊。” “我帮你辩诉。” “嗯嗯,好。” 阿飞啊阿飞,别怪兄弟不帮你,人家舍友小姐姐不愿去你们艺术团啊。 再跟时月寒暄几句,说话人一转换气氛也就变了,活跃的对话瞬间变得死气沉沉没有生气。 一时的沉默,顾亦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现在才有些不知所措,应该先熟悉一下两个人的交流方式再来冒名顶替的。绞尽脑汁想着大哥林衍对待小妹许长宁的语气态度,同时小辈年龄又相仿,说话的语气应该差不多……吧。 同样的不得其解也缠绕着时月,想问一下关于“小叔夫”的事,是谁?两人感情怎样?性格又怎样?身高年龄家庭住址全部的全部她都想问一遍,只可惜旁边有个萧晓,有些不太方便。 “身体怎么样了?”想来想去还是关心最真实一点,毕竟这是他唯一知道林衍知道的。 “很好啊,”回想起那天跟老师医生医务室一别后,学姐送来的药,红的黄的绿的粉的五彩缤纷唯独没有意料之中的黑色,各种养生补品她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在年轻的老中医的带领下提前步入了老年生活,真的,很好。 “上次那个医生给我送了挺多的,额,算是补品吧。还……不错。” 医生?许世安? 时月不说顾亦安倒还忘了,来这冒名顶替是为了不让这个小姑娘接近他的大哥和二哥,毕竟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还是个近水楼台龙阳之好。 小姑娘,你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这么吸引人? 心里好奇归于无声,接着扮演一个“好叔叔”的角色,“嗯。有回谢老师吗?” “诶,你怎么知道他是个老师?” 有那么一瞬间顾亦安以为自己要暴露了,幸好女人堆里摸爬滚打三年,该有的沉着冷静伪装情绪还是做得接近完美的,反过来一笑,宠溺的,笑孩子一般的,“你说呢?医生谁找来的?” “嗯……你。小叔叔,这个人情你来还吧,我不……”越说声音越小,她知道小叔叔林衍要锻炼自己的社交能力,这么好的一个接近外人的机会,她这样拒绝似乎有些太寒小叔叔的心了。闭上嘴等着一顿说教,然而等来的却是一句“好”。 难以置信地惊叹反问一句,时月惊讶的同时顾亦安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想起来时月说的不想去社团的原因,因为人多而不去,结合上现状,猜上个八九不离十。 他大致是明白了时月这个姑娘生性内敛不喜生人。如此一来反倒有几分成就感,想起楼梯间的欢快相处,心里赞叹一下搬出从前的名字还是正确的。 安然?嗯,听着就让人舒服的名字。 带着暗喜,接时月的惊讶,“怎么?你来?” “你都答应你来了,我不去!我是病人,我要休息,你们大人的事我不管。” 哦?大人的事?小姑娘,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好。睡觉吧。” “嗯嗯。” 电话挂断继续跟在两个姑娘身后,远远地就听到萧晓的咆哮,“晚安呢?为什么不互道晚安?都说了要睡觉为什么?不、说、……唔……” “姑奶奶你小点声,你也知道现在是晚上啊。” 呜呜呜呜呜—— 你放开我,晚安呢?我的晚安呢? “下次补上好吗?晚安。” 正文 第十七章 转性还是变性 刚进宿舍楼时月就收到一条“收到请回复”的初试成功短信,无奈地翻出手机的其他短信,清一色的“收到请回复”。 “萧晓小姐,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嘿嘿嘿。” “严肃点!” “好!”一秒正经回给时月一个不标准的军姿,随后又眯起近视的双眼仔细看了看各个信息,恰在这时又来一条新的短信,依旧是社团初试成功的同意。 “那个——我要是说我记错了手机号你相信吗?” “我宁愿相信男人的嘴!” “……”萧晓沉默委屈,突然间想起什么,点开最新的一条信息,献宝似的再一次抱起时月的胳膊,“月月,你看这个是艺术团的通知,他们急需一个会跳舞且跳舞极佳的小学妹,而你,不仅会跳舞还是个大神,嗯?懂我的意思不?心不心动?” “呵呵呵,”直接抽出胳膊,“不懂,不动。”快步走开,表示不想跟萧晓说话。 “月月!”萧晓锲而不舍追上前,再一次紧紧抱住时月的胳膊,树袋熊一般挂在时月身上,一直挂到了宿舍门口。 “你下来不。” “不下。” “你上次是不是给我保证过不再偷用我的手机号报名社团了?” “我是保证过,这不报名就一次嘛,那次纳新报名之后就没再统计过信息……”声音越来越小,还有一句“报名的时候你也在嘛,我当着你的面报名的,怎么说也算您老人家默认了啊。” 想了想还是卡在喉咙口吧,比起真相还是命重要。 “月月,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你用我的名字复试,上去就来一个霓裳羽衣再来一个惊鸿照影,绝对惊艳四座,偷梁换柱什么的都小事。在人才面前他们是不会在意这些……呀!” “啊!” 门突然的打开,惊断了萧晓的“传销”。 许长宁的突然开门吓到萧晓,萧晓的轻声的尖叫吓到时月,时月的放大版失声尖叫又反回吓到许长宁。 第一次一个宿舍整整齐齐同一时间同一情感。 闹剧暂缓,许长宁后退一步让出门来,摇摇头些许无奈,语气中有几分不悦,显然是余惊未平,“你们俩在门口干什么呢?” 时月自知自己的反应过大,有些不好意思,歉意地笑笑,把说话权留给善谈的萧晓。 而萧晓也终究不负时月所望,只可惜说的话不是她想象的样子,先开口一句“长宁”铺垫,说起来萧晓也惋惜,本来笑笑月月应配宁宁才对,可惜许长宁似乎不喜人叫她“宁宁”,无奈之下只好改成“长宁”二字,好在名字亲切也好听。 “长宁,你有没有报社团?” “社团?没有!” “啊……”莫名地有些失望,本想着三个人中有两个进了社团,刚好可以少数服从多数说服时月进艺术团,结果发现自己才是哪个少数人。有些心痛地看了眼时月,时月会意,秒懂萧晓的意思,直接眼神回绝,仿佛再说“死了心吧,想不要想”。 然而生活又是变化不断柳暗花明,萧晓失落之际又听到许长宁未说完的话,“我报名了学生会,下个星期复试。你呢?” 一瞬间,萧晓原地复活,“动漫社稳进,辩论社下周三复试。” “加油。时月,你呢?” 突然被点名,莫名地有种不好的预感,阴森森不怀好意的目光从另一侧飘过来,无声地说着“从了我吧,收了艺术团吧”。 “我都没有报名。” “嗯?”许长宁有几分惊讶,可毕竟她不是时月,左右不了她的选择,也不想左右,客气地友好问一下,“没有喜欢的社团吗?大学不进社团有些可惜了。” 闻言时月竟有几分心动,要不从了萧晓?来个狸猫换太子?再一想一屋子人头攒动还是畏惧了,“没有特别想进的。” “错觉!”看不下去的萧晓直接打断两人,看来许长宁的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对于时月这种姑娘就得打晕了直接扔到艺术团去,可是想一下身高差,还是怕了,都是大学生了,还是讲道理的好。 “我给你说,你现在呢就相当于站在屋子里看世界,看到的永远只是那一点点的很片面的东西,你要走出去去了解它们。相信我,打开手机,回复最后最后一条短信,你会爱上它的。” “……” “而且,你需要一个舞台,他们需要一个舞者,这不刚刚好嘛。” “……” 许长宁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嗯?你们在说什么?” “长宁,快,来帮我劝劝时月。你不知道月月是个舞蹈大师,她跳舞特别棒,现在艺术团急需一个她,快,帮我说说。” 明白状况的许长宁,略微思索后目光转向时月,“你想去吗?” 摇头。 想还是不想?其实这几分钟下来,她是有些摇摆了,四分想四分不想剩下两分左右摇摆着。 “既然不想就别去,天赋是天给的,我们没必要按照天的指示来活。”说罢,转身去洗洗漱,留下萧晓跟时月去回味话里的意思。 或许转身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可以隐蔽内心,隐蔽内心的想要放弃天赐的才华的决定。 “月,月月……”茫然的小手拍一下时月身边的空气,“长宁她说的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远离萧晓远离艺术团。” “你舍得远离我吗?” “舍得!”跟上许长宁的脚步去洗漱,留下萧晓一人自个嘟嘴卖萌加生气。 “喂,你们这样会失去我的!” 等到时月的宿舍安静下来,隔了一栋楼的男生宿舍里,等着回复的艺术团团长司澄开始疑惑,再一次看了看时间,两分钟而已却过出了两个小时的感觉。 去洗漱了,或者睡着了。 司澄安慰着自己,所幸打开荣耀来一局游戏。然而打开游戏却发现心思根本不在这,回想着这个叫“萧晓”的学妹的舞姿,怎么想怎么像那天偶遇的女孩子。 一个人? 不是! 像,是真像,仿佛是机械的模仿。说不出的感觉,直觉告诉他萧晓跟那个姑娘一定有联系。 这一等就是四天,依旧没有消息,司澄开始怀疑萧晓是不是没有收到短信。再一次编辑短信,写好了又删除,直接一个电话拨打过去,四十多秒的音乐后变成没有温度的机器声。 看了眼时间,十六时零七分,再一次给自己安慰—— 应是在上课。 又一局游戏开始,打发着时间,等到了下课铃声响起,广播站开始播放放学后的音乐,手机依旧没有动静。 算了,艺术团又不是舞蹈队,不来就不来吧。 做好了放弃的打算却收到了来电,尚未熄灭的小火苗蹭一下燃起,看了眼手机才发现是副团长莫梵悠。燃起的火苗再一次熄灭,彻彻底底熄灭,人生的起起落落也不过如此。 “喂……嗯,3106?……好,六点开始?……行,我等会过去。” 彻底放弃这个回电,他不是前团长阿飞,一个舞蹈天才,阿飞需要,而对于他来说却是可有可无。带领好一群普通的追梦者才是他的指责,天才,总是可遇不可求的。又或许真实远非看到的那样…… 而另一边,时月想起有个未接来电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翻出手机心想着别是小叔叔就行,每天不是电话就是微信,有事说事没事也硬要找出件事来问候一句吃的什么穿的什么。而每一次都是没事找事。 转性了还是变性了? 一切疑虑都静止在一串陌生的号码上,紧接着变成新的疑惑。 谁? 突然间想起安然,医务室错过的安然餐厅里抱着猫的安然楼梯间滔滔不绝的安然,也是好多天不见的安然。 紧张激动欣喜抑制担忧又怀疑,戳一下身边打游戏的萧晓,指了一下手机用口型说一句“打电话”。 “哦,去吧皮卡丘。”带着耳机的萧晓不知说话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有多醒耳,双眼注视着手机屏幕更不知收获了怎样的注目礼。 时月翻了个白眼,心想给你说干嘛。所幸屋里人并不多,宽慰自己一下,还好不是在图书馆。 低头轻步疾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楼道里左右看一下,一条过道两侧尽是教室中间来来往往尽是学生,说说笑笑的人中夹在着几个步伐仓促的,冲着斜对过的那个格外吵闹的教室。 寻找了一圈目光落在那个楼梯间,去往地下医务室的捷径,也是跟安然二遇,不对,应该是三遇的地方。 只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凋落萧瑟中。仿佛故意提醒你那是回忆似的,楼梯间一片漆黑显示出地下室本来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时月觉得那天相遇就是个奇迹。 心情上的起承转合来回那么一大圈表现在时间上也不过短短几秒钟,失落着推开厕所的门,却不知心里的那个人正站在右手边的教室门口抱着肥猫六月看着她。 而隔了一堵墙,隔壁的男厕所中,司澄刚要出来就接到了新的电话,陌生的号码,迟疑上三秒钟,不是猜测是谁,而是一种习惯,毕竟一团之长大小是个领袖。 “喂?” “……你好……” 略微迟钝的女孩子的声音,糯糯软软的煞是甜美,司澄不记得有听过这个声音,却觉得熟悉。一种熟悉的感觉,紧接着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跳舞的身影,是她,没错,就是她! “你好,要来复试吗,学妹?” “……” 一句话的时间时月明白了萧晓说的被上帝吻过的嗓音,单是听一听就让人觉得冰雪消融春回大地。闭上眼睛享受一句话的时间,眼前想的却是安然的脸,若是那样的一张脸配上这样的一个声音,如遇这般妙人怕是死而无憾矣。 然而感叹之后还是疑惑,复试?什么复试? 突然间明白了什么,翻了翻白眼隔着遥远的距离鄙视萧晓一番,想起来似乎萧晓是说过相中了某个社团的某个小哥哥的声音。难不成就是这个?可是—— 是哪个社团来着? “学妹,你——在听吗?” 正文 第十八章 书好看还是我好看 再一次的邀请没有得到回复,司澄心里生出了些挫败感,看了眼时间,十七时五十八,六点钟的复试即将开始,莫名地有些焦躁。 “学妹,你——在听吗?” “不好意思。” “没事。” “不是,我是说……你可能打错电话了,我没报名你们社团。不好意思了。” “现在还有机会,要来试试吗?弘毅楼3106,六点钟开始。” “嗯……不了,对不起,打扰了。” “诶……”还想说些什么,对方却已经挂断了电话。挂断的同时又来了新的电话——副团长莫梵悠,应是催促他快点进场。 挂断电话出门,直奔复试教室,只觉得身后女厕急急忙忙冲出一个身影,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满足了好奇心以后,只道是现在的女孩子都成了女汉子。 继续朝着自己的方向,抬头正看见正对着自己走来的顾亦安,伸出手摆好笑脸迎接学长,却被完完全全忽视。伸出的手尴尬地在空中摇摆两下,确定了周围没有人才尴尬地收回。一时间一种被低落的尴尬愤怒油然心头,所幸快步离开让他倍没面子的场地。 站在3106门前的瞬间,迎面走来自己的各个负责人,刚刚的不愉快顿时消失,沉浸于新的瞩目。新的步伐迈出第一步,还没踏进自己的世界,突然地意识到什么似的,再次回头看去—— 略微仓促的两个人,一前一后一男一女,在女生转身进入某个教室的时候,男生停住,隔了一个教室的距离站着。终于,司澄认出了那个女生,那个跳舞的女生,那个刚刚打电话来的女生。 可是,顾亦安怎么会…… 思前想后不得其解,目光扫视教室一番落在最后面的前团长阿飞身上。友好的点头问候后入座,阿飞的回应,一副“我就过来看看,你不用管我”的样子,一副不知道自己的好兄弟顾亦安已经找到了那个姑娘的样子。 坐下后听着副团长的流程介绍开始检讨自己,刚刚就那么近,怎么没认出来呢?不过已经有了手机号,那认识还会远吗? 一边听着副团长在台上讲话,一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搜索姑娘的手机号—— Oct. 十月? 嗯,现在的确是十月,还挺应时。添加好友将主动再次变成被动,等待着回复。 而教室外面,过道走廊里,顾亦安站在时月自习室门外,隔着门缝看时月。专心致志一秒进入学习状态的专注样子,成功解锁新模式似的,熟悉又有些陌生,陌生中再带着些未知的惊喜。 顺着肥猫六月的毛,悄悄从后门进去。生怕吵到谁似的,蹑手蹑脚,然而越是小心就越是出差错,做错了椅子,或是说坐了错的椅子,没有弹性的折合式座椅哐当一声发出巨响。 就在顾亦安以为要再一次“偶遇”时,竟发现自己成了小透明。有些心累,被自己的姑娘无视也就罢了还被集体冷落。喂,书有那么好看吗?校草本草兼校花本花在此,长得漂亮还有猫,你们当真不看一眼? 哎,时月啊,你还真是我的克星啊,自从遇见你个脸盲,我就大美男变路人了。你真是……哎,算了。 谁让那是自己的小姑娘呢。 按住义愤填膺蠢蠢欲动的傻猫六月,摇摇头做出禁声的动作。 不许叫,否则扣你小鱼干! 随手把六月安排在桌子上,腾出双手拼出一个相框把他的姑娘装在里面。两人一前一后对角线地坐着,不甚完美的距离刚好可以看到姑娘不甚完美的侧脸,微微低着头,一支笔或咬在嘴里或即将咬在嘴里。 定格其中一幕,打开画本,学着时月的样子咬两口笔砸吧下嘴确定了没什么滋味,才正式开始。笔尖刚刚落下就撞到了毛绒绒的一团爪子,只见小馋猫六月两眼放光地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笔,小舌头一卷,仿佛再说“是它先勾引我的”。 顾亦安无奈,只好把笔后跟儿往六月嘴里戳一下。 吃吃吃,什么都吃,你是只猫,就不能高傲点?要非小鱼干不吃知不知道? 塑料做的笔尾巴没什么滋味,六月小舌头一卷,刚嫌弃地要求换一根就被有爱情没亲情的舅舅一把抱住还握住了嘴,张不开嘴伸不开腿,抗议地挣扎两下在一把糖面前认输。 顾亦安得意的扬起嘴角,自从发现他的姐姐它的妈咪也爱吃糖,这一招就屡试不爽,也算是比小鱼干还厉害的秘密武器了。想一想有这么一只妙猫儿守护着姐姐,纵是孑然一人也是幸运。 揉揉六月的脑袋,越发觉得自己还不如一只猫。 一秒钟的检讨,多一秒都没有,提笔再落下,开始画他的姑娘。 专心不致志,一颗心分两半,一半用来操控手上的动作,一半用来放纵回忆。曾经的现在的全数场景交杂在一起,分不清的现实与梦境,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某个曾经,中学还是小学分不清,也是这样一个教室,应是课间稀疏的几个人,不均匀地散落在教室中。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看窗外的风景,成排成排的自行车一块块摆放整齐,有人经过,说着他听不清也听不懂的话。转过身就能看到那个人,对角线坐着的短头发丫头,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翘着二郎腿,一只笔转在手里,一双眼睛带着自信瞟一眼卷子上的题,看不清是物理还是历史是数学还是英语。 记不记得都没有分别了,那个丫头总是那么聪明,不论什么科目不管什么题目,扫一眼就出来答案,那时他说她脑袋里装了一本答案,还自带搜索系统的。 安歌嗯或者啊一声敷衍地回应,总是微微侧一下头,抬一下眼皮似看非看地瞥他一眼,嘲笑一句愚蠢的人类。再接着转她的笔,一根笔在食指上快速翻滚几圈再被拇指固定住,潦草几笔添上答案。 难得遇上有挑战性的题目,嘴里叼着笔两眼放着光,格外专注,安静中才有那么几分女孩子的模样。就像是,眼前他的姑娘…… 他看着她,她看着题,对角线坐着,从前是,现在也是,从前很近现在很远,又或者现在很近从前很远。 等到笔尖再次静止空白的卷子上多了最后的结果,空白的画纸上也多了一个嘴里咬着笔的女孩儿,头发挽着分不清是长是短。 顾亦安看看画再看看对角线的人,站在回忆中看现实,发觉他的姑娘真是越发好看了。 那眼中的时月仿佛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似的,不自在地缓缓放下笔,带着几分疑惑扭头,180°是顾亦安,却在30°被萧晓劫了去。 萧晓抱歉地笑着把手机推到时月面前,屏幕是一页聊天记录,老乡群里的讨论——晚上七点操场大型网友见面会。 “月月,我该撤了”一字一字打出来,不放心似的,又来一句“你确定不跟我去?” “你去吧,我回宿舍。”同样打字回应。 “好吧” 各自收拾东西,起身,萧晓挽着时月的胳膊一起旁若无顾亦安地从前门离开。 两个姑娘经过后门的时候,六月叫了一声,顾亦安回神,抬头不见了姑娘,只听见门那边有几分熟悉的声音说,“你自己小心点,到宿舍给我说。” “好好好,到宿舍就短信轰炸你。” 短信轰炸? 怎么,不一起回去吗? 意识到又是一大时机,后门口大大方方地偷看,直到确定两个姑娘一左一右分道扬镳才立马回身抱了六月再收了东西。快步跟上去,边走边计划着第三次的“偶遇”。 “大外甥。” 喵—— 不在! “想不想吃好吃的?” 喵呜~ 想! “还记得那个姐姐吗?去,找她撒娇卖萌,你先上,舅舅随后就到。” 喵~ 收到! 放出六月的同时走进男厕所暗中观察,门缝中看着六月的本色出演,撒了欢似的直奔主题,四条腿并用终于是在时月消失在顾亦安的视野前追上了姑娘。 提前喵一声刷刷存在感,成功吸引了时月的注意力后再三分乖巧七分谄媚地蹭着时月的裤脚。丰满略显胖的身子挡住时月的去路,走来走去原地打转就是不让时月动弹。 “喂,死肥猫,你是戏精学院的吗?” 然而他的姑娘还偏偏就吃这一套,时月有些惊讶,而后欣喜再后多了一丝紧张亦或激动。更加真实地感觉到身后有那么一个人看着她,柔和又让人舒适的目光。 笑着蹲下身,先撸两把再抱在怀里,“小六月,你怎么在这?”想再多问一句,却无奈这只是一只猫,问不出什么结果。 抱着四处看看,前后都有人经过所没有一张熟悉的脸。再巡视一圈还是没有,不由得脸上多了几分失落,突然间想起什么,抱着六月再往回走。 顾亦安看着时月的去向,眼神画出一条通往那个小楼梯间的路线,瞬间心情大好,扬起嘴角。 拉开门走出去,站在姑娘身后看着时月抱着六月站在漆黑的楼梯拐角处亦步亦趋,透过背影就能看到那份失落跟畏惧似的,想起女孩子似乎都怕黑。莫名地有些后悔,内心谴责自己一番,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还躲什么躲? 换上路人经过的无表情模样,象征性地收拾一下衣领衣摆,抬步停留在一声“亦安”上。 “嗯?” 谁?哪个没眼力见的坏少爷好事? 气冲冲地寻声望去,只看见阿飞一脸更疑惑的表情,瞬间没了底气,不敢再往时月那边看,换上笑呵呵嬉皮笑脸的模样,抬手哥俩好地搭上阿飞的肩强制性地再把阿飞拖回厕所。 “哇,你怎么在这,刚好陪我上厕所!” “喂,我刚上完,那边还等着面试呢。” “面什么试?你还记不记得你已经退休了?” “……” “给我拿着本子。” “我成你仆人了哈!”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不分你我地主动翻看,“你又勾搭那个小丫头去了?” 画册打开,一页一个女孩子一个个地还都不重样,短发的长发的年轻的年老的,“我去,顾亦安,你可真是丧心病狂啊。” “你大爷的!这是老子的工作本!” “额……还当街卖艺呢?” “这叫街头艺术,OK?” “好好好,OKOK。你完了没,我要回去了。” “回什么回?”一把再把阿飞拉回来,我的小时月还在外面你出去干嘛?偶遇吗?“这么历史性的偶遇,不得来根烟庆祝一下吗?” “你妹的又来坑我的烟!” “我请你行了吧……给!” “如果……我没看错,这是我那盒吧……” “嗯,你没看错!” 正文 第十九章 小舅舅和小叔叔 时月抱着六月,楼梯拐角处站着,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间关着灯,虽然远远地就看见了一片漆黑却还是带着一线希望往前,万一走近了灯就亮了呢? 走近了眼见为实了还是有些不死心,紧紧双臂的力道把快要滑下去的六月往上拖一拖,接着去下一个楼梯拐角处,越往里走心情就越是复杂越是不安,一时间来来往往的人还有各个屋里静坐的人全成了安然。 四面八方人来人往,是你全是你。 快到走到时停住了,不再往前,留着最后一点幻想,明知道那里是没有人的还是告诉自己或是欺骗自己说,他就在那。 深吸一口气把重心转移到小六月身上,不得不说:这只猫,有点沉。 双手有些颤抖着举起肥猫与自己平齐,对视两秒钟还是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仿佛说什么都表达不出此刻的感受。所幸脑袋埋在六月怀里,蹭两下再满血复活。 “走,我们去超市买好吃的。”若有什么能拯救不开心,那或许就是美食了。 一拍即合,六月喵喵喵地叫着仿佛在说“好好好”。 若是六月会说话怕是要从头到脚夸赞时月一番,再从脚到头吐槽顾亦安一番。惬意地在时月怀着找个舒适的姿势,也不管舅舅顾亦安跑去了哪里,谁给它买吃的就跟谁走,这是它六月的处世之道。 当然,仅限于溜一圈,不论走多远还是要回它的咖啡馆找妈咪的。 九月的天儿算不上冷也说不上热,太阳落了前就开始有些微微的凉,好在怀里有个大型暖宝宝,虽然重了些但取暖功能还是不错的。 时月路痴,本该左转出门走近路偏偏右转走了大门,或许是门外的那个大银杏树太吸引人了吧。 出了门还未意识到绕远了的小姑娘,站在银杏树前在思考真的方向,往左还是往右? 弯腰把六月放在一旁,坐在银杏树周边的圆台上,“你乖乖的,我看一下地图怎么走。” 六月不依慵懒的移动尊躯再次往时月怀里钻,一边钻还一边用爪子把跟它争宠的书包往外推,仿佛再说“这是我的地盘,你走开”。 “喂,听话,别动,不然会迷路的。迷路就没有鱼吃了。” 瞬间,戳中某个开关似的,六月停止,一动不动,伸出的爪子停在书包面前维持着最后一毫的友好距离。 “嗯,找到了。来,我们来看看哈。”拿着安然给画的地图,背上书包,再次独宠六月,抬头对照着教学楼找现在的位置,“咦,怎么要回去?” 奇怪着一条反方向的路,不解地戳戳六月的头,“你大舅舅是不是画错了?” 虽是不明白却还是选择相信安然,莫名地亲切感,说不出的信任。直到看到对面的另一扇门另一个出口时,才明朗这种信任,说不出是因为真的对。嗯,或许这就是女生的第六感吧。 跟着地图走,一路的风景都简化成两条线勾勒出的线路,虽然被选择性忽略却真的没什么好看的。有目标是好的,尤其是对路痴来说。 跟着地图的指示直接去了图上标注的小蛋糕区,肉松的巧克力的,松软酥脆的惹六月直流口水的。 死死抱住躁动不安的六月,强制性抱走,“不行,这不适合你,我们去找鱼。”摸不着方向地来回转了两圈,嘴最终是找到了零食区。 柜架前一站,时月觉得自己或许就是一只猫,此时此刻正被某个生物抱在怀里现在某个架子前挑小鱼干。 “麻辣的,香辣的……嗯……”拿起来再放回去,再拿回来再放回去,一来一回再一回,实在受不了这种刺 激的六月两爪并用死死抱住一包大有共存亡之势。 “喂,放手啦。这个太辣了,我们买原味的好不好。” 喵~ 我要小鱼干。 一扯不动,二扯无用。 时月表示后悔,干嘛来看辣的呢?拿一包原汁原味的塞到六月怀里,“拿好了啊,这个白白的是你的,那个红红的是我的,我们一人一包,谁也不许抢对方的,听懂了吗?” 说完又觉得怪怪的,怎么还跟一只猫讲起道理了呢?语言又不通。 然而时月不知道的是,怀里这只猫分分钟脱胎换骨羽化成仙,聪明机智精通各国语言,不对,是各物种的语言,尤其是人这种生物。 时月瞥一眼价格,嗯……算了,要对自己好一点,毕竟是有猫的人了。 转过身,大开钱戒地再各自来瓶酸奶,想了想,觉得似乎有些少,逛一逛,找一个篮子把六月连同小鱼干全扔进去,艰难的提着,方便多了也沉多了。 “喂,你在这乖乖带着,我去给你拿点火腿肠小饼干。” 喵喵喵,我最乖的。 小鱼干铺一层再盖一层,美好的猫生便是如此了。 时月刚刚转身,就莫名有种身后全是猫贩子的感觉,有些不放心地再回来,认命地去提篮子—— 哎,走吧,我们一起去。哎,小月月你该减肥了。 做好胳膊报废的心理准备,一双手还没碰到篮子,就被余光的熟悉身影吸引了去。 坚挺的身形,灰蓝色的衣服,严肃又不失温和的神情。四目相望,林衍却没那么惊讶,宠溺的一笑,“月月。” “小叔叔……你,你怎么在这?” “回来看看,怎么样,大学生活还适应吗?” 嗯?适应啊?不是问过了吗? 有些疑惑却又给了自己合理的解释,上次是问的开学第一天,这次是上学期间,不同不同,“嗯嗯,适应。对了,”想起什么似的,指着装六月的篮子,“小叔叔,你帮我提这个吧,太沉了。” “好。”林衍顺着时月手指的方向,橘色的肥猫窝在蓝色的篮子里格外地显眼,“小六月?”有些不确定地伸出手,毕竟猫儿都长得相似。接过六月伸出的爪子,配对成功后才确定是六月没错。 “咦,你认识它啊?” “嗯,四月的猫,小六月。” “四月?六月?”什么意思?不是安然的猫吗?安然还有别名?叫四月?不对,安然那家伙好像说这是他姐姐的猫。安然的姐姐是四月,四月的猫叫六月?跟自己的名字还挺像的。 见时月一脸不解,林衍笑了笑,只觉得这个大侄女有时候傻傻地还蛮可爱的,“它的主人叫沈清和……”故意拉长声音,等着时月来接。 “四月清和?” “对。”满意地点点头,“六月怎么在你这?” “教学楼门口捡的,缠着我不放就抱过来买吃的了。” “捡的?”闻言林衍笑了,随意顺着六月的毛,“还真是看到谁就赖上谁啊。” “诶,四月是谁?” “咖啡馆的老板,一个学妹。” “学妹?不应该是学弟吗?” 瞬间,林衍明白了时月的话,心道你个照顾竟还开起叔叔的玩笑了,却又舍不得打骂,只一句“调皮”来回应。 “还有要买的东西吗?” “嗯,有。我要给猫猫买点小饼干。” “六月还真是有福了。”说着带着两个月月往前走,路过烘焙区停下,看着玻璃隔层后的花式面包,指出了三种,巧克力餐包指给时月,抹茶红豆沙指给长宁再来一个两个姑娘都爱吃的墨鱼芝士。 三、三种? 顿时,时月意识到某种场景又要重演,顿时有一丢丢的小紧张,不过一回生两回熟,况且半个多月的相处也有了一定的感情基础。算了,主动就主动吧。 “跟舍友的关系怎么样?” 想什么来什么,突然地被问起竟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停了一秒,“挺好的,现在熟了以后比之前融洽多了。” “那就好。多跟她们交流交流,别整天不说话,嗯?” “嗯嗯,知道了。”然而等面包打包好了才发现是两份,“诶,怎么这份是谁的?” 林衍笑了笑,“我的。” “……” 出了门,林衍提着吃食,时月抱着六月。 时月瞧着身侧无人,悄悄往林衍身边凑一凑,酝酿着八卦一下问一问小叔夫的事情。 小叔叔,我小叔夫是谁? 不不不,不合适,太直接。 小叔叔,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也不行,有些差辈了。 小叔叔,你最近怎么有些怪? 对,为什么呢?因为她第一次离开家所以格外关心一下? 嗯,或许吧…… 自问自答的间档被林衍抢去了话语权,“你打算怎么安置六月?” “额?喂饱了送咖啡馆去啊。” “四月不在学校。” “嗯?”关四月什么事?刚想问,突然想起来四月才是小猫的主人,下意识地接了话,“你怎么知道?” “我刚从咖啡馆出来。” “哦。”那怎么办呢?又没有安然的联系方式,早知道留一个好了,“嗯……要不我带回宿舍吧。” “……”闻言林衍沉默了下,想起了长宁似乎是不喜欢这只猫的,带回去? “我舍友很喜欢猫,没问题的。” 揉揉六月的脑袋再揉揉时月的脑袋,或许时月的出现是个转折点也不一定。一句“好”还没说出口,就突然想起咖啡馆的对话—— “六月呢?” “让安然抱去了。” 安然,顾亦安离开顾家的十六年里用的名字。沈清和不喜“顾”这个姓,顾亦安不喜“亦安”这个名,于是,一名“安然”,他也只许她用。 蓦然间,林衍意识到什么,六月在这,那顾亦安呢?是不是也在附近? 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想不明白了,顾亦安找上时月是怎么回事? “六月给我吧,我送回去。” “啊?哦……”莫名地有些失落,想着带回去让萧晓开心开心呢。 “月月?” “嗯?” “……”想问一下认不认识一个叫“顾亦安”的人,想了想又觉得太突兀。 “怎么了?” “想问问有没有男孩子追你。”笑得宠溺,带着时月和六月在食堂找个位子坐下,空旷的大厅,四周的环境一目了然,悄悄地环视一眼,没有熟悉的身影。 怎么?只是巧合吗?小六月饿了,刚好就遇上时月? 正文 第二十章 最好看的人是谁 “想问问有没有男孩子追你。” 突然的问题让时月无言以对,无辜地摇头,“没有,我都不认识他们。”唯一认识的一个安然还是即将毕业离开的老学长,时间上来算渺茫,相貌上……哎,那么好看的人也只能是暗自欢喜一下。 “哎,你呀。”断定时月不会说谎而松一口气,想想顾亦安张扬的个性,若是看上时月定不会躲躲藏藏。只是林衍却不知道,不会说谎的小姑娘会隐藏,个性张扬的兄弟会曲线撩妹。 “那个,小叔叔~”时月笑着坐到林衍身旁,回头看看确定方圆一米之内没有人,在一颗八卦之心的支配下小声问,“有没有男孩子追你啊。” “……没大没小。”不承认却也不反驳,意外的回复,时月仿佛明白了什么,笑得别有深意。 抱着林衍的胳膊乖巧地卖萌,“告诉我嘛,告诉我嘛,是谁是谁?” 林衍低着头一本正经地拆小鱼干的包装袋,却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撕不开,“没有。” 时月会意,笑着接过包装袋一把撕,倒出一半安排好六月再回过头贼贼一笑,“那——你追的他?” “……” 林衍沉默着拒绝回答,向来不变的沉稳慢慢多了一抹淡淡的笑,甜蜜的虐狗的。 时月看着莫名扎心,开心着也伤心着,开心的是小叔叔真的找到命中良人,伤心的也是小叔叔找到命中良人。 看着林衍一脸幸福的模样,只有嘟着嘴咬小鱼干出气的份,“有了媳妇就不管侄女了,哼。”觉得不过瘾,再咬两口,添两句“哼哼哼。” “怎么会呢?”听出时月的小情绪,也听出时月是不满自己瞒着她,打开一杯热饮递过来,“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最疼爱的侄女。” “这还差不多。”陪着小鱼干喝一口饮料,一口下肚又有些嫌弃,“怎么是牛奶啊。” 林衍笑着掩饰,没有办法说许长宁喜欢晚上喝热牛奶,只得轻点时月的脑袋,拿出小叔叔的威严来,“给你补身体,喝了。” “哦。”时月无法抵抗,余光一瞥竟还有两杯,怕不是让她带回去给舍友吧。 小叔叔,你到底有几个侄女,真是让人怀疑。 喝一半再分一半给好兄弟六月,还没等实施就被林衍抓了个现形。只见那个小叔叔,打开另一杯推给六月,目光一瞥时月就收到信息,乖乖地埋头自己解决这杯奶,不敢再有任何非分的想法。 “对了,我小叔夫长得好看吗,不好看我可不认。” “好看,那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 “……”瞬间,时月能够理解为什么最近小叔叔有些奇怪了,爱情还真是能让人变性,啊不对,是转性,“你再这样我要吃醋了啊。” “他是天下最好看,你是天下最漂亮。” “最可爱!” “好好好,最可爱。” “那什么时候把最好看领给最可爱看看?” “下次吧,今天他有事不在。” “不在?不在学校的不在吗?”突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 “好了,”伸出手扯扯时月的脸,打断她的脑补,“你会知道的,不过不是现在。” 爱情这个东西,能跨过种族时间和性别,却往往跨不过社会的舆论,太多的人拿着自己的标准去评定别人的对错。太多时候抵抗不住也无法抵抗,逆流而上,逆着整个社会的潮流而上,那份压力往往是爱情所不能承受的。 时月点点头,不再说话也不再问,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祝福这种事,两个人双方明白即可,重的是心意而非一种实际的形式。 接着吃宵夜,越吃越觉得没有味道,像是在嚼一团纸。停顿一下,看一眼手里的白色小鱼干,一瞬间感觉到一股杀意。 突然间想起,好像与某只猫约好了一人一包不争不抢的。 心虚着把吃了一半的小鱼儿塞回袋子里,故意回避六月的深仇大怨。想来若是六月有账本,自己应是在上面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怎么了?”不知前因的林衍疑惑地看着奇怪的两个月月,“不好吃吗?”说着伸出手去拿一条来尝尝。 “别别别,”时月一把抓住林衍的手,与此同时六月伸出爪子把整袋小鱼干拉到自己的保护范围,带了毛的身子一压仿佛再说“你们这群刁民竟敢偷吃朕的食物”。 时月小声在林衍耳边解释,“那包是它的。”再指一指一旁红得发光看一眼都觉得要辣出火的,“那包才是我的。” 知道了前因后果的林衍笑了,这俩活宝还是挺配的,看来六月找上时月是正确的。或许放手让时月去带六月也未尝不可,只是再想到许是顾亦安的一个局就没了一点想笑的感觉。 看了看六月带了三分敌意的目光,笑着把时月的牛奶推过去,“把这个补偿给你。”揉两把六月的脑袋,在中间做个和事老,摸摸头不生气。 “乖啦,别生气了,来,拍着照片。”拿出手机才注意到新的微信消息—— 新朋友? 橙子? 不认识!卖水果的吗? 点开,只见备注上写着“艺术团团长司澄”。 一个小时之前的消息,突然间想起厕所里打得那个电话,似乎是那个时候。恍惚中有种摊上事的感觉,有些好奇萧晓那天面试到底说了做了些什么,居然还吸引了团长亲自来找。 啊,难不成打电话的那是就是艺术团团长?笑笑啊笑笑你可坑死我了啊。 一旁的林衍察觉到时月的异样,又不好窥看时月的手机,只得问一句,“出什么事了?” “啊,没事,社团的消息。” “哦?”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再带上几分老父亲般的欣慰,终于是看到月月开始向外迈步了,“参加的什么社团?” 额,这个问题嘛,该怎么回答呢? 我没参加,一场误会而已。 可是又不好意思说出真相泼小叔叔的冷水,只好硬着头皮承认,“艺术团。” “三大社团之一,不错。” “嗯?三大社团,什么意思?” “记者团、艺术团还有心协大学生心理健康协会,三足鼎立并称三大社团,这是常识啊。” “那为什么没有学生会?” “学生会还用比吗?” “哈哈哈哈,说得也是哦。”毕竟那三个字即是招牌,这么说来,笑笑这么忽视艺术团还有些可惜呢。多少人求不来却被她从团长开始彻底拒绝。 忽略还是接受呢? 算了,当做没看到吧,毕竟人家找的是面试者萧晓。 心里装着这件事抱着六月各种拍照,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拍照,不论拍得怎样都保存着,等着萧晓发话留哪张。 最后的最后,喂好了六月再孤独地回宿舍,林衍找了借口出门的时候给时月指了方向后背道而行。不是不想送而是还有个小妹许长宁在等着他吃晚饭,妹妹跟侄女,都是最亲,却又的的确确不是一家人,没有认识的必要,或者说,还不到时候。 然而究竟何时才合适或许他说不清,如果可以,他想这样不相打扰度过余生。 看着时月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径直朝着弘毅楼的方向去,听时月的描述,在门前有银杏树的教学楼捡到六月。如果没有错,顾亦安还在那里。 林衍到弘毅楼门口的时候刚好艺术团讨论完最后的入选名单,散会后开始各种的通知工作。 顾亦安带着敷衍的笑搭着阿飞肩,似乎唯有这样才能控制着自己不给阿飞一拳以解夺爱之恨呐。可惜身高矮了阿飞四厘米,揽一下有些不舒服所幸放弃,双手揣进兜里,也没有心情理会学妹们的谈话,一心只想着那两个月月——小姑娘时月和小肥猫六月。 不知时月回去了没,也不知六月在哪。时月丢了他还能英雄寻美,六月若是丢了,怕是要被姐姐凌迟处死了。 想想都觉得可怕,再一次向上天祈祷,大外甥你可得跟紧月儿舅妈啊。这已经不仅关乎舅舅的终身幸福还关乎着舅舅的身家性命。 祈祷着在一群人的谈话嬉戏声中出了弘毅楼的大门,古老的银杏树下,抬眼看到一抹熟悉的橘黄。瞬间的欣喜以后是崩溃,时月你怎么又回…… 然而对上再往后却是林衍的身影,所有的崩溃变成诧异,一瞬间而过,尽可能地克制住。侧过脸看着身边的女孩子们,一时间有了主意。不再旁观看戏开口加入学弟学妹们的谈话,没看见似的跟着一群人说说笑笑,直到有学妹轻呼一声,“哇,有猫诶。” 一句话点燃一个群体,目光集中在同一个地方。顾亦安这才一副“你怎么在这”的模样看着林衍。 “咦,大哥?” 闻声林衍抬起头,抱着六月站起来,他也是远远地就看见了顾亦安,簇拥在女生堆里,还是一副浪荡的模样。不是不知道顾亦安的秉性,可是听与看还是不同。恨铁不成钢的同时也开始放下顾虑,看来时月捡到六月是个巧合。 林衍怀里的六月见到是没良心的舅舅,虽然有些嫌弃他无情的抛弃自己玩失踪,不过毕竟是个亲人,于是叼起小鱼干挣开林衍的手,踩着一群学妹的萌点跳到顾亦安怀里。 顾亦安戳戳六月的头再扯扯六月的小鱼干,不留痕迹地扫视一周,确定了时月不在这附近,疑惑林衍怎么会突然出现,也有些庆幸今晚被阿飞拉去了艺术团复试现场,若是正面撞上林衍怕是全暴露了。 “找你一天了,跑哪去了?” 六月无辜更是看不懂人类的勾心斗角,只知道气氛有几分不对四爪并用抱着半包小鱼干,大有我就不说你奈我何的意味。 小猫儿六月不知这傲娇的动作落在人类眼中有多么的萌,引得学妹们一个个凑上前,这个问“学长我能抱一下吗?”那个问“学长我能拍照吗?” 阿飞被挤得自动远离顾亦安,刚要挤着退出学妹们的小圈子就被顾亦安拉了回来,只见某人笑兮兮地把橘色的猫往自己怀里一塞,“交给你了,等会给我带回宿舍去。”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三十度假笑 “交给你了,等会给我带回宿舍去。” “你回宿舍?” “当然!” “……”阿飞眼神中流露出难以置信,暗自算了算,中秋假期回来后这家伙就从良了似的,身边没有女人了晚上也准时回宿舍了。以为他是认识到自己的罪恶,如今看来是转手段,要拿猫撩学妹。可怜了他艺术团的孩子们,回头得给学妹们说说都留长头发防色狼。 阿飞碍于兄弟情面在林衍面前保全了顾亦安的面子,毕竟长兄如父,“行。” 想腾出手给当哥哥的林衍打个招呼,却被围上来的学妹们挡住,平生第一次被女生们包围,这种感觉还是可以的。抱着猫带着一群人往宿舍方向走,留出足够的空间给两兄弟叙旧。 顾亦安见阿飞他们走远才慢悠悠走向林衍,相视一笑各自伪装,“大哥怎么有时间来学校?” “案子提前解决,路过来看看你们。” 林衍法学院出身,毕业后做了一名律师,如今又自己开一间律师事务所,平日里大大小小的事全担在他一人身上。如此还能时不时地来学校,还真是让人不由得多想啊。虽然说他就住在附近的学府花园,可某个当教授的兄弟也住在那里,还真是“巧”呢。 顾亦安身为弟弟自然不能拆穿这不可言说的兄弟情,毕竟此时此刻这都是次要的,要紧的事儿是林衍见没见过时月,两人说过什么没有,冒名顶替的事有没有穿帮。 “六月怎么在你这?” “刚刚路过看到的。” “刚看到?”装出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嘀咕着也疑惑着,“那它这一晚上跑哪去了?” 还有,时月呢?去哪了? 林衍揣测顾亦安,顾亦安试探林衍,两个人伪装的滴水不漏,面上毫无破绽。林衍这时才觉得自己对这个弟弟的了解真的是太少了。他的一切习惯他都不了解,分不清各种小动作是习惯还是心虚。 “我刚才看到有个女生坐在这。” 女生?时月吗?你们不是认识吗?大哥,你这试探未免有些太拙劣。 顾亦安瞬间轻松,看来他冒充他接近时月的事,他是不知道的。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自顾自数落六月,“好的不学学坏的。” “你也知道你带坏了小六月。” “别这么说嘛,天生丽质难自弃。等会去哪?回去吗?” “图书馆,”停顿了下,又补充道,“宁宁在那自习。” “自习?这么用功?这才刚开学吧。” “嗯。”林衍沉默,想起许长宁说的转专业的事,看来她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开。用功学习虽好,可是这个理由却着实让人心寒。 “哪个班的?中秋的时候问她,不理我。” 小妹许长宁,时月的舍友许长宁,多么重要的一个中间人。既然提到了,就多聊聊,万一谁藏不住露馅了呢。大哥,若我没有猜错,你也是有所隐瞒的吧。 不出所料,林衍波澜不惊的脸上略过一丝涟漪。 一件东西看得越重越是觉得身边的人都在觊觎它,哪怕自己知道别人眼中这只是一件普通的物件也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放下警戒。对林衍而言,时月就是这样一件珍宝,身边的兄弟越是靠近他就越是不安,或者说,顾亦安越是靠近他就越不安。 不论什么形式的靠近,哪怕是接近许长宁,也会让他觉得顾亦安是发现了时月的身份。 极力地说服自己,顾亦安只是站在哥哥的角度关心小妹许长宁,与时月无关。况且是自己先提出小妹的事,一秒钟能压制住面上的表情却平复不了内心的波澜,笑着掩饰警惕,“临床二班。” “临床?不是中医吗?”故意地疑惑,原因他自然是知道的,无非是许世安教中医而长宁世安两兄妹感情不和。 如果说林衍有什么秘密,那么就是对许世安的感情和时月这个侄女了,不幸的是两件事顾亦安全知道。更不幸的是,没有人知道顾亦安知道。 接连抛出时月跟许世安,有些明显却又合乎情理,让人挑不出毛病。顾亦安仔细观察着林衍的神情动作,内心情感这种东西是藏不住的,即使是林衍这种擅长压抑内心的人也不可避免露出破绽。 林衍下意识地蜷起手指,蜷起又不自觉地张开,许是意识到了,又揣进衣兜里藏起来。笑也笑得虚假,嘴唇抿出一条线再微微上扬,这种假笑顾亦安做的多了,自然也认得出,客套的虚假的掩饰的伪装的笑。 林衍说,“宁宁自己选的。” “哦,好吧。”还想再说些什么,目光却落在林衍手中的手提袋移不开,咖啡馆的打包袋? “大哥,你这是?刚从姐姐那过来?”莫名地有些抵触,毫不掩饰话语中的嫌弃,仿佛他进咖啡馆是多么不该的事。 “嗯。”林衍不理会顾亦安话里的情绪,他不喜他们接近咖啡馆或者说不喜他们接近他的咖啡馆的老板娘,尤其是在他不知情的时候。 “找姐姐什么事?”直接冷冷的问,心里数落自己一番,看到死肥猫六月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点的。哎,都怪做贼心虚,太专注于时月的事了。 “翻译些资料。”直截了当地坦白,说罢又有些挫败和自责感,身为大哥却让弟弟妹妹们各个相互猜疑。或许正是如此,才不愿让时月卷入这个圈子吧。自责之后竟还有些安慰,顾亦安性子直,高兴就高兴,生气就生气,没有丝毫的隐瞒。看来时月捡到六月的事是他多想了。 另一边顾亦安听着林衍的回答,放下审视的同时也开始怀疑,当真这么简单?姐姐沈清和是英语专业研究生,林衍经常找姐姐翻译资料他是知道的。然而还是不喜,不喜任何与顾家有关的人接近姐姐,当然除了他,他顶多留着顾家的血罢了,若是可以选择,宁愿换了这一身血肉。 各自想着心事,直到一声系统提示音打破沉默。顾亦安手机震动一下,相伴数日的声音他知道是时月来消息了,发给“小叔叔”的消息。 无所谓地大大方方地查看,所谓灯下黑明目张胆些比起畏畏缩缩往往更能成事。当着林衍的面以他的名义跟时月聊天,所有的消息全被他拦截,林衍接收不到,除非他良心发现伪装程序模式改成窃听模式。 时月的消息,像往常一样的,开头先来一句“小叔叔”,或许称呼是一种开场白,没有称呼就无法说话。 ——小叔叔,你的烟落在我这了。 烟? 林衍什么时候开始吸烟了? 紧接着是时月发来的照片,放大了烟盒来看,瞬间顾亦安越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他的两个哥哥关系绝对不简单。 林衍不吸烟身上却常装着一盒烟,许世安爱抽的那个牌子。 大哥啊大哥,聪明一世奈何你糊涂一时啊。瞬间有了几分底气,反倒有些期待看林衍知道他冒充他接近时月的表情了。 说做就做,把时月的两条消息放出去等待着看林衍的表情。然而万年不变的波澜不惊没什么变化,仿佛很平常的一件事。莫名地失望,图书馆楼下没劲地偷窥叔侄俩的对话,枯燥无聊,顾亦安开始怀疑,这个乖巧的小人是他认识的那个古灵精怪的姑娘吗。 突然时月问 ——你不是不吸烟吗? 没等林衍回复,又有一条 ——嘿嘿嘿,是不是买给小叔夫的 再加一个坏笑的表情。 一句话打消顾亦安的疑虑,是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姑娘,顾亦安看着,脑海中一点点浮现出时月的脸,弯着眼睛笑得别有意味,一脸坏笑没有丝毫威慑力,顶多是万圣节要糖的孩子,不给糖就捣乱。尽管是可怖的装扮却还是掩盖不住孩提的天真。 再转过去看林衍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的神情中竟露出几分笑意,揣测他的神情之时手机屏幕上多了一条一个字的消息,简单明了,满带着林衍的特色。 ——是。 不约而同地,顾亦安与时月同时扬起了嘴角,只不过一个真心的欣喜一个却是不屑与恶心。 怎么说?恭喜大哥二哥喜结连理? 呵,有趣。 关上手机不再偷窥,你们出柜也好兄弟情也罢,只要别波及我的姑娘就行。 突然地顾亦安意识到什么,侄女?为什么是侄女?明明时月跟小妹许长宁同龄,认妹妹不更合适些吗?是因为自己曾经有个夭折的侄女还是因为自己要出柜而找的养女? 呵,看来真的要把时月拉出来了呢。 正盘算着怎么进一步解救时月之际,对面传来一声,“大哥!” 林衍与顾亦安同时抬头,只见学霸小妹许长宁背着书包小跑过来,一双眼睛目无顾亦安只有林衍一人。 恍惚间顾亦安觉得许长宁的眼神有些奇怪,不像是妹妹看哥哥,倒更像是妹妹看情哥哥。 错觉吗? 等到许长宁走近,顾亦安故作心痛模样,“怎么?眼里只有大哥,没有我这个小哥哥吗?” 或是顾亦安的话语太轻佻又或是许长宁心里欢喜林衍怕被顾亦安说穿。不是不想面对自己的感情,只是有些讨厌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哥哥。自从这个小哥哥回来,家里就天翻地覆一般变化,虽然顾亦安是在这变动后回来的,却还是忍不住将原因扔到他身上一部分。 许长宁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暗自压一口气,乖巧地对着顾亦安,“小哥哥好。” 顾亦安两岁离开顾家,离开时许长宁还未出生,不知有这个哥哥。等到这个哥哥回家时,早已经没了他的排名,干脆不论第几,直接“小哥哥”称呼。省了她的事也遂了他的意。 算起来,这似乎是第二次听见许长宁喊他哥哥,第一次是他回到顾家,在所有长辈面前认祖归宗之时。 象征性的问候以后,许长宁接着忽视顾亦安,转向林衍的时候已经是笑逐颜开,接过林衍递过来的牛奶喝一大口,“牛奶都不热了,”三分指责三分委屈,剩下四分是撒娇,“你怎么才来,我都快饿死了。”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一不留神摔下床 “你怎么才来,我都快饿死了。” “去给你买面包了啊。”跟小时候一样,林衍耐心地给许长宁准备好食物看着她吃,“知道饿还不去食堂吃饭?不合胃口吗?” 许长宁嘴刁,挑食还依心情而定,心情好便吃一些,心情不好饿死也不吃。许世安一直说这坏习惯是他惯出来的,所以从前的十数年里,他们这两个哥哥就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 都说长兄如父,然而更多的时候他这个长兄倒更像是个慈母,比起严厉更多的是宠溺。 “不合胃口还是……” 许长宁意识到要被大哥说教挑食的事,急忙打断,“是因为你来给我送宵夜!”咬一口面包笑呵呵地看着林衍,说来今天倒真不是因为挑食,而是为了争取转专业的名额学习忘了时间,庆幸的是没有关了手机,不然错过了大哥的消息怕是又要等上一个星期才能见面。 顾亦安在一旁看着,莫名地感觉自己像是黑夜的一盏明灯,然而少年没有底线。直接挤在两人中间,抢一块许长宁的面包塞在嘴里,还嘟嘟囔囔道,“嗯,好吃!” “这是我的晚饭!” “我也没吃晚饭,分我一份嘛!”抢罢妹妹的晚饭还不罢休,再转向哥哥抱怨一番,“大哥你偏向,为什么没有我的?” 然而不等林衍说补偿,两个人就你争我抢起来,林衍看在眼里笑在心里,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许长宁还是个小孩,也是眼前这幅场景,一对兄妹在打闹,只不过许世安换成了顾亦安。 若是世安长宁之间没有误会,或许现在也会是这样。 想到这竟有些哀凉,再也笑不出,再看着两人,打闹也不再是玩闹反倒有几分真的在争抢的模样。 他竟然忘了许长宁是讨厌顾亦安的。 与此同时,女生宿舍中。时月正在脑补小叔夫的样子,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那天医务室遇到的医生最可疑。不过想想,貌似除了那个医生教授新认识的男的中也就只有安然了。 难道不是这个学校的人? 正疑惑时,门突然被撞开。没等她失声尖叫就闯进来一个颓丧的姑娘—— 萧晓弯着腰耷拉着两条胳膊丧尸似的冲着时月就一路哭诉过来,“啊,月月啊。”备受打击地一把抱住时月,没有眼泪也要把心痛的气氛烘托完美。 只见萧晓强行倒在时月怀里,手捧着心,“痛,这里痛。难受,委屈,伤心,欲绝……唔……“话没说完嘴就被堵住了,砸吧两口还挺甜,“什么啊。” “面包!”时月无视萧晓的心痛,或是说极其重视地拿没事安慰,“怎么了,老乡会的颜值不在线!” “诶,你怎么知道?”萧晓惊讶一下,嘴里的面包还没吃完就去抢时月嘴边的,被时月一巴掌拍下来,再乖乖地自己去包装袋里拿,一边挑面包一边吐槽,“我给你说,真是浪费我的青春和时间。就那么两个好看的,还带家属去,你说气人不。我决定了,我要退会,哎,我手机呢?我要把那个群删了。伤心了难过了简直难以容忍!” 红色按键一点再点击确定。一番操作完成后,时月悠悠然来了一句,“万一人家分手了呢?” “……月月,你这个想法……哦额,对哦,哎,你说我现在再申请进群合适吗?” 时月轻飘飘扔过去一记白眼,“你说呢?” “哎,冲动!”伸出左手打右手,“让你那么冲动,打死你打死你!”再伸出右手打左手,“让你不拦着我,也打死你!” 左手右手开始掐架蓄势待发之际被时月拦下,手机往中间一放,整个屏幕都装不下的猫脸印入萧晓眼帘。瞬间,两只手摒弃前嫌同心协力接过神圣的手机,一张张地翻看,“哇!哇……哇~” “你能闭嘴吗?” 故意地,一声长长地感叹“哇——” “……” “又遇到猫猫了啊,早知道我就不去什么老乡会了,让人烦躁。”突然地想起什么,眼珠滴溜溜转一圈,“诶,月月,有没有拍暖男啊?嗯?” “暖男?什么暖男?” “就,就是这个猫猫的主人啊。” “安然?他不在啊。” “额……他不在?那猫是哪来的?” 闻言时月也开始疑惑,“那个……我说在教学楼捡的你会信吗?” “教学楼捡的?你那会不是一直跟我在一起吗?我怎么看到?” “你走以后捡的啊。”轻描淡写一句话,说完才意识到不该说,萧晓爱猫,这么说会不会太打击她? “什、什么?”不出时月所料,一瞬间萧晓仿佛经历晴天霹雳“你你你你再说一遍。” 时月选择手动拉上嘴上的拉链,沉默不语,眼神告诉萧晓,你没听错。 萧晓为自己与猫猫的有缘无分默哀三秒钟,“诶,你没遇见暖男,那把猫给谁了?咖啡馆?” “嗯……这个问题嘛,我怕说出来你的心脏受不了。” “又很打击我吗?”萧晓慢动作地坐直身子,一手扶着身后的床的支架,一手捂住扑通通乱跳的小心脏,“你说,我准备好了。” “嗯……其实,猫猫被……” “第一下!我再准备一下!”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好了,你说吧。” “……”时月无语,心想学医真是浪费了你个表演天才,“猫被我小叔抱走了!” “What?”没听清似的掏掏耳朵,“谁?被谁?” “我、小、叔、叔。”一字一顿清清楚楚,仿佛要彻底断了萧晓对林衍的想法似的说得明明白白。 语音落的瞬间萧晓倒在时月怀里,嘤嘤嘤地委屈着,“苍天为何如此对我,啊,我的猫猫我的小叔叔。我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啊~月月,我感觉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哦,那我自己把这些东西吃完了啊。” “不,扶我起来,我还有救。” “不不不,错觉错觉,你没救了。” “快,再让我尝一口人间的美味。” “……” “生命濒危”的萧晓被美食救活,两人谈笑间解决完一桌吃食尚未来得及收拾,自习的许长宁带着夜的凉推开宿舍的门。 一切似乎是被林衍安排好似的,掐着时间算好时月把同样的一份面包吃完再送许长宁回去,避免两个姑娘因为一份面包而相互坦白身份。 林衍还是不知道这样藏着瞒着是好还是坏,身为律师接触过太多的案例,因为隐瞒而酿成恶果。这么一瞬间林衍真正地理解了那些犯罪者的心情,不是不知是错,很多时候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仿佛身不由己,进退都是伤害,比起坦白隐瞒是更好的选择。 跟着顾亦安往回走,岔路口分别,想说些什么,又不约而同地等对方开口,等来等去只等来沉默。谁也不说话,顾亦安回宿舍,林衍回家。 分别倒不如说分道扬镳,顾亦安耸耸肩,一转身就迫不及待地再次截断林衍跟时月的对话。毫无畏惧只因赌准了林衍是个君子,不会折回来偷窥他的手机。 哎,大哥,我这算不算侵犯你的隐私权呢? 肆无忌惮地翻看两人的聊天记录,学习林衍的说话语气。 ——小叔叔,你的烟落在我这了 ——嗯 先放你那 ——哦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学校 ——等我忙完 ——好吧 ——嗯 ——不对啊 你不是不吸烟吗? 嘿嘿嘿,是不是买给小叔夫的(坏笑) ——是 ——我要看我要看,小叔夫是谁? 咦,你不会害羞了吧 难道我小叔夫在旁边??? 哼,讨厌—— 没有了回复,想来是中间许长宁的出现打断了。顾亦安摇摇头,在小叔叔旁边的可不是小叔夫啊,我亲爱的傻姑娘。 帮着林衍回复时月,迟到的消息总比没到好,避重就轻地回复一句“不在”想了想再添一句“早点休息”。 发送了又想要撤回,一句休息就掐死了对话,如此这漫漫长夜该怎么过呢?真是冲动。 站在宿舍门前面壁思过两秒钟,精准地计算着时间,时间一到就推门进去。瞬间打开了音乐的大门,被门关住的吉他声闯进耳朵,其中还夹杂着六月的喵喵歌,真是好不动听。 “休息时间到,切换静音模式。” “请你自动关机。” 喵~你关机! “嘿,孩子大了有些叛逆啊。”他这暴脾气,三下五除二爬上阿飞的床,一把拎起六月的胖到即将消失的后脖,“过来,陪舅舅睡觉!” 喵喵喵,我不! “拒绝无效。” 橘色的猫往铺着蓝色枕巾的枕头上一放,“老实待着。” 然而孩子大了不听话了,有自我想法的六月不理会顾亦安的安排,一抬腿翻身肥猫就要把歌唱。一嗓子没嚎出声就被舅舅顾亦安又按在床上,“去哪啊?” 不理,继续翻身。 “叛逆期到了是不是?”继续推翻,来来回回上三次,六月是怕了他了,不屑跟他要这种弱智的游戏,直接躲到床铺的另一头,惹不起它还是躲得起的。 “诶,你跑那么远干嘛?” 喵喵喵喵,对你无感。 “我的魅力下降了吗?”反问一句坐在床沿上测过身子去抓猫。 弹吉他的阿飞实在看不下去,只觉得眼睛辣辣的,“对面的施主,放过六月吧,它还是个孩子。阿弥陀佛。” 顾亦安回礼,“不放。阿门。” “……”阿飞沉默着,为六月弹一曲表示默哀,然而事实却是某男被六月挠了一爪子,尖叫声连连不断,“我佛慈悲,你真活该。” 突然地,阿飞想起什么似的,又怕记错了,翻出手机再确定一番,“对了,有个事,那个小学妹找到了。” “呦,终于想开要脱单了?”顾亦安不以为意,继续逗猫,想来阿飞长得也不差,成绩高艺术好,还是艺术团前团长,身份也不差,然而就是万年单身狗的命。 难道是自己长得太帅断了他的桃花路? 嗯,有可能。 “看上哪个姑娘了?要不要哥们帮你?” “不是,我说的是那天跳舞的那个姑娘。” “嗯?”抓猫的动作瞬间慢了一拍,无情地又被挠了一爪子,以为听错了,不敢确定又故作镇定,“恭喜啊,小姑娘叫什么?” “额……诶,叫什么来着,我记得名字挺好听的。” 不会那么巧,肯定找错了! 顾亦安心里祈祷,波澜不惊地接着逗六月,然而总是慢一拍。等待被宣判死刑一般竖着耳朵聆听,然而阿飞似是故意报复一般迟迟找不着,无非两三秒的功夫却像是两三个小时一般久。 “找到了,时月!” 砰! 顾亦安一不留神摔下了床……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安然我回来了 “找到了,时月!” 砰! 顾亦安一不留神摔下了床,倒在地板上,用最后的坚强伪装,把锅甩给外甥六月,“喂,猫大爷,没必要这么狠吧,手都流血了诶。” 翻身起来,庆幸十六年的孤儿时光摸爬滚打中练就了一身糙皮厚肉,揉揉胳膊再踢踢腿,嗯~还是有些疼。 头顶上一边是阿飞的关心,“你,还OK?” “勉强OK。” 另一边是六月的炸毛,突然间消失了一个舅舅,虽然偶尔有些烦,但总体还是不错的。趴在床头看着顾亦安,一脸委屈,伸出爪子瞄了一眼又快速收回。 顾亦安看着顿时有几分愧疚感,在在床下伸出双手,“来,舅舅抱抱。” 六月见状,一跃而下跳到顾亦安怀里,任由他搜脑袋撸后背,小爪子收了尖指甲,戳戳顾亦安的胳膊再拍拍顾亦安的脸。 “好了好了,我没事。”顾亦安顺着六月的毛哄孩子似的哄它,某种意义上六月就是他的孩子啊。突然的竟有些理解林衍的行为,理解他为什么藏着时月不告诉他们这些兄弟。 时月那个小姑娘是他的孩子啊。 而他所在的家庭又是一个外表极其华丽内在极其险恶的深院老宅,自己尚且是个寄人篱下身不由己的养子,又怎么舍得能让侄女来受这份委屈呢? 如此算来,这些天他冒充他接近时月算不算某种形式上的拐卖儿童呢? 若是有猫如此诱拐六月他怕是要炖之而后快。将心比心,林衍又会怎么对待自己呢? 呵~ 勾着嘴角冷笑,大不了同归于尽,他难得看上个姑娘没道理让出去。 “喂,嘿,诶,”阿飞挥着手在顾亦安面前摇来摇去,“摔傻了?” “老子天下第一聪明!”抱着六月在桌子上前翻找创可贴,“哎,外甥啊,你数数这是第几次了,啊?就不知道心疼下舅舅的纤纤玉手?” 喵喵喵,你先动手的。 顾亦安摇头,再往刚刚掉了伽的手上贴一层汤姆和杰瑞,“诶,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说我找到那个跳舞的小姑娘了,大一的小学妹,时月。”说着阿飞抱着吉他上下打量着顾亦安,“你反应这么大,是不是认识?” 阿飞的话不偏不倚地戳中顾亦安心虚的点,然而,站着的少年玩世不恭真假难辨,大大方方地承认,“对啊,认识。”挑着眉玩味地说,十分话说出七分的虚假,“当然认识,我第一位亲爱的姑娘啊。” 阿飞听着只当某人没正经拿自己打趣,翻了个白眼,“啊,苍了天了。” “怎么找到的?” “说来可真巧,这姑娘的舍友报名艺术团的时候填错了电话号码,橙子打电话通知她舍友来复试的时候听出来声音不对。诶,你说说哈,不愧是唱歌的,对声音就是敏感,要我就听不出来。” “呵。”顾亦安由内而外地冷笑,心里万马奔腾还都是洁白无瑕的草泥马。电话号码!电话号码都能写错,猪脑子吗? “然后,我给你说,我这个橙子继承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加了姑娘的微信,于是乎……” “于是乎就找到姑娘了?” “不,于是就被忽视了。他去学生会找了点名册翻出来的,好在她舍友填写班级的时候没填错,一个个排查就找出来这个叫‘时月’的。” “嗯?都没犹豫一下吗?” 怎么他的小姑娘这么好确认?还一找就对? “因为这姑娘的微信名就是Oct.这不就是时月嘛。” “嗯,没毛病。” 顾亦安看着阿飞得意的笑,看着他沉浸在艺术团的美好发展中,越看越是焦虑。 完了完了,林衍那边要暴露,阿飞和小学弟司澄这边也被发现,还有一个只知道捣乱的舍友。该怎么办?怎么提前拿下时月? 抱着六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开始后悔提前给时月说了晚安。闭上眼强迫自己去睡觉,睡醒了要开始接近姑娘的各种计划,有相貌有才华还有猫,就算单打独斗也不见得会输。 许是顾亦安想时月想得迫切,又许是上天可怜他一对四的辛酸,于是乎提前安排了时月与他的会面,又或许时月也想见到他吧。 比起前两者他倒是更满意第三个答案。 阳光照射的食堂前的小道上,稀稀疏疏的两三人走在周末的早晨亦或说是上午。 场景总是熟悉,他抱着六月徘徊着思考着怎么“偶遇”时月,思考中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遥远的名字越过现实与记忆重合。 一声“安然”中回头,仿佛许多年前安歌那个丫头的声音,一模一样却也只能说是相似,不可能,顾亦安告诉自己,安歌已经死了,不可能。 一个转身目光接上时月的,再从回忆中回到现实,不是她也是她,两个她,无形中变得一般儿重要,顾亦安说不清为什么,只笑着说一句,“时月。” “早啊。”时月笑着问好,不是第一次被女生主动打开话题,却是第一次觉得被动,急切地想要拿回主动权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庆幸的是带了六月,多动症的孩子一般,见到妈妈的孩子一般,喵喵喵地挥舞着爪子冲着时月就要抱抱。 顾亦安心里夸赞六月一番—— 好外甥,等会就去给你买小鱼干吃。 瞬间找到了话题,往前走近时月,举着六月,“他这么想你,不抱一下吗?” “嗯,既然你这么想我,那就抱抱吧,来。”时月笑着上前一步,张开双手接过六月抱在怀里,摸摸头,两个月月相视而笑。落在顾亦安眼中竟有几分时光静好,阳光不温不燥落在姑娘的发间刚刚好晕染出余生的模样,这一刻不再想过去,只想跳过当下去那个遥远的未来看一眼,看她未来的模样,看他们未来的模样。 顾亦安笑着俯身附在时月耳边轻声说,“我说的可是单人旁的他。”微微垂眸注意着姑娘的神情。 不知是阳光的打在衣服上映出的红还是他看不真切的重影,姑娘脸颊一抹红晕,笑着退一步,“不给抱。” 时月抱着六月往旁边躲,顾亦安任她溜走从身边逃脱。姑娘逃到少年身后,少年伸出手,背着身捉住姑娘的胳膊,慵懒地转身,却又在姑娘不经意之间弯腰打横将姑娘抱在怀里。 “那我来抱你。” 时月低着头往顾亦安怀里躲,来往的人过往的风,都是见证,却又都匆匆,“放我下来。” 故意地,学着时月的语气,傲娇着,“我不。” 时月嘟着嘴表示抗议,拿着六月的爪子轻打顾亦安,“捶你胸口。” 一下又一下,软绵绵地没什么威慑力却又捶得顾亦安连连喊痛,配合地做出受伤的模样,“咳咳咳,我受伤了,下半辈子你来照顾我。” “我不要。” “当真不要?” “不!” “嗯,那我照顾你。”一吻落在时月额头,迟到了数年的吻终于落下。闭着眼睛亲吻,又回到了那个记不清是哪个从前的曾经,顾亦安说,“跟我回家,往后余生我照顾你,不会让你受一点苦。” 低着头看着那双眼睛,许久许久,不敢移开,生怕哪一个眨眼的瞬间遗漏了重要的回复。 不知过了多久,顾亦安听到一声“好”,似是等了一个世纪终于等来了答案。 欣喜若狂,抱着姑娘原地转圈,仿佛回到了十五六岁的年纪,年少懵懂又无畏青春。 再回到第一次真正意义见面的地方,同样的早餐同样的座位,同样的相对而坐目光跨过桌子上的六月看着彼此。所有的一切都似曾相识,仿佛将那天的场景复制再粘贴过来。 时月的长发散着垂至腰间,低头滑落一缕落在桌上,抬头,不约而同的各拿出一支笔。无需太多的语言,只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的心意。 时月嘟着嘴,一摊手,“你帮我挽。” 顾亦安笑着接过时月手中笔,两支笔交叉出一个心,心尖上看着时月,学着时月的样子,几分卖萌的嫌疑也如花容颜抹了去,“我不会,你教我。” 时月伸出手轻轻点着顾亦安的额头,娇嗔骂一句,“笨。” 顾亦安绕到时月身后看着她的手,跟着她的动作认真的学,“太难了,我特别笨,一年半载可教不会。” “那……三年四载?” “还是学不会。” “七年八载呢?” “不会不会,还是学不会。” “那要多久?”时月仰着头看顾亦安,完全的依赖将身体的重心放在顾亦安身上。 顾亦安接着时月顺势抱在怀里,一个转身调换了方位,抱着时月坐在椅子上,紧紧地抱着感受着她的存在,“我呀,太笨了,十世九生都学不会,怎么办好呢?” “你真是笨死了。”时月头往后仰,轻轻撞上顾亦安的。 熟悉的轻骂,嫌弃中还带着点无奈。 时月转过身看着顾亦安,“记住我的样子,以后每一世都要来找我。” “嗯,好。” 头抵在时月肩上,久久地享受着此刻的阳光。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要睡着了一般,恍恍惚惚,恍然间竟忘记了时月的样子,惊慌惶恐,睁开眼,对上时月的笑,仔细地看认真地看,不放过任何一寸肌肤。 目光停留在时月眉眼再也移不开,那眼中星空万里,一眼万年岁月颠倒,分不清的过往与当下。顾亦安笑了,又何必去分梦与现实,此刻怀里是你,便好。 然而这个你,究竟是谁,他却有些分不清,安歌?时月?眼前人的样子有些模糊,两个影子,恍惚一下再重叠在一起。 时月笑着,两眼情深,跨越了时间,“安然,我真开心,还能再见到你。” “傻丫头,我一直在啊。” “不,不是。”时月摇头,一双眼睛蒙了一层水雾,“不是的,安然,你当真忘了我了吗?” 蓦然,顾亦安有些不敢相认,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感觉,熟悉却又陌生。 时月伸手遮住口鼻只漏出一双眼睛看着顾亦安,“是我啊,我回来了。” “安,安歌?真的是你?” “是我……”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说句话好吗 “安,安歌?真的是你?” “是我……” “你……”熟悉的眼陌生的脸,顾亦安还是不敢认,“你怎么……不,不,你不是已经……” “安然,安然。”时月捧着顾亦安的脸,稳住他的情绪,“我没死,我还活着,是我真的是我,我回来了。” 顾亦安被时月抱在怀里,像很多很多年前一样,她抱着他,用年长两岁的优势保护被丢弃的他。 “那年你走后,发生一场车祸。在我以为我已经死了的时候,却发现我还活着。我庆幸也惶恐,我想我可以再见到你,可是我不敢,我的整张脸已经毁了。顾家的人找到我,说,可以治好我,但是条件是此生不能再见你。后来……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的叔叔林衍竟然是顾家的养子,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我开始打听你的消息,可是他们告诉我顾家的少爷在三年前的车祸中死了,而且就是撞我的那辆车。我不能够接受,我问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没有人能够回答。我开始后悔,为什么我要活下来,为什么?” 时月轻轻松开顾亦安,看那张脸,久久地不能移开,“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有多欣喜吗?我怕,我怕那不是你。” “傻丫头。”顾亦安抱住时月,“难道你不知道顾家有两个少爷吗?” “嗯……”时月点头,看着顾亦安一眨眼哭了,“既然你没死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对不起。” 两个人的重逢三个角色的戏,六月见两个人相拥着流泪,不知发生了什么,却知道两个人的伤心,满是毛的脑袋蹭蹭这个再蹭蹭那个。稳住了两个人的情绪,顾亦安抱住两个月月,亲一下这个再亲一下那个。 一顿早餐算不清吃了多久,再出来时,阳光依旧暖,似乎时间静止,静止在时月出现那一刻。 顾亦安抱着六月起身,“等会去哪?要不要去医务室走走?”重温一下初遇的场景? 想着就有些心动和迫不及待,然而时月却说想去理头发,“我想再回到安歌。” “好,我陪你。” “嗯。” 十指相扣,再也不分开地紧紧牵着对方的手。生命这个旅途中的人或许会走,一别两宽再无音讯,或是山南水北车马难随或是阴阳两隔此生无望。可是啊,分别总会再相遇,无非换了个时间换了个模样。我多欢喜,越过了时间,身边的人还是你。 顾亦安站在时月或是安歌身后,透过镜子看她的脸看她的眼,在心里一遍遍描绘发誓再也不要忘记。 分别的第四年,他找回了她,她剪了长发。 三千误会一一剪断,一点点恢复事情真实的模样,一点点恢复她当年的模样。顾亦安看得出神,久久地,直到有人从后面蒙住了他的眼睛。 “谁?” “你猜猜嘛。”撒娇的女声,清脆性感又给人当头一棒叫人清醒不安。 “安然,怎么了吗?”时月正视前方看不到身后。 “没事,遇见个朋友。”顾亦安一把扯下身后人的手,匆匆一眼,是安歌离开后他找的丫头之一,他的最后一个前女友,似乎还没来得及说分手。 拉着前女友离开,在时月听不到的地方,平心静气地说,“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什么!”丫头难以置信,指着屋里的时月,“因为她吗?” “对,你知道的我从头到尾只爱一个人,现在她回来了……对不起,我们该说再见了。” “对不起?你抱着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要什么补偿我给你。” “补偿?我只要你,你给吗?” “除了我。” “呵,好!”丫头点点头,不再去纠结一个口头的痛快,“那我要她死!”说罢转身冲进理发店,在顾亦安来不及阻拦的时间里,夺了理发师的剪刀。 “安歌!” 眼睁睁地看着剪刀刺向久别重逢的人,一时间,曾经的噩梦一齐涌上心头,世界变得黑白没有一点颜色,蓦然又染上一层红,血一般的红。 最后的最后,世界的颠覆在时月的尖叫声中恢复。时月抱着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橘猫六月,想要躲避却又被行凶者挥舞着凶器刺在肩膀。 顾亦安看着,想往前阻止,却发现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似是有看不见的人从身后紧紧抱着他,动弹不得中又撑开他的双眼,叫他目不斜视地看着时月倒在血泊里。 “不,不,不要。放过她,求求你,我愿意替她……” 眼泪滴落的时候有人出现拦住发狂的人,林衍推开行凶者的瞬间,顾亦安也得以解脱,没了无形的束缚也没了力气,瘫倒在地上,强行撑起身体往时月那边去,还未抓住时月的手,时月就被林衍抱起朝着对面的医院方向去。 手术室外,顾亦安瘫坐在椅子上,林衍站在他身侧一脸的冰冷,打都不屑打,只是用沉默来审视,来回踱步注视着那紧闭着的门。门后的医生是许世安,是他们最信任的人,却还是安不下心。 顾亦安抬头看了一眼林衍又低下头,连乞求被骂一句的资格都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时月,安歌。醒过来吧,不要再离开我了。 紧紧握着时月的吊坠,那个陪伴了她二十余年的十字架,曾经保佑两个人在无依无靠的岁月里无忧无虑的十字架。 醒来吧,不管你是安歌还是时月,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都要有再离开我了。我带你回家,回到曾经的孤儿院,回到曾经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光。 痛苦折磨之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高跟鞋敲打地板砖的声音,慌忙又不失优雅,顾亦安知道是姐姐来了,来看她的猫,看无辜的六月。 沈清和越是靠近,顾亦安就越是不敢抬头,他怕,怕时月出意外更怕六月出意外,六月是姐姐的命。他怎么能这么浑,拿着两条命开玩笑? 万幸的是,沈清和走近的时候手术室门开了,许世安从门里走出来,摘了口罩,带着所有人的希望,轻声说,“放心吧,脱离危险了。” 瞬间,所有的力气被抽离,仅剩一点留在手心握着冰冷的十字架。 一辆手术推车,一边睡着时月一边躺着六月,顾亦安上前却被医生许世安拽住,少年拖着少年拖到医院外停车场。许世安脱了白大褂,褪去医生的身份,从衣兜里摸出烟点上,随意找辆车倚着,“如果我猜的没错,她的伤跟你有关?” “……”不愿跟他多废话,此刻只想看了看时月的状况。 “去哪?病人需要注意。”许世安再次伸出手拽住顾亦安的胳膊,看似漫不经心却在不知不觉中使出全部的力气,集中在手心似是要废他一条胳膊解解气,“她是谁跟你什么关系我没兴趣知道,不过我知道这姑娘是林衍的侄女,林衍那家伙见不得她受苦,我呢,见不得林衍伤心,所以——” 故意拉长了声音,起身随意地搭着顾亦安的肩,从后面环住他,一条胳膊,慢慢地从顾亦安的肩膀往前,一用力锁住他的喉咙,“再敢靠近别怪我不顾兄弟情面。”紧紧地锁着,直到顾亦安咳得坚强挣扎的双手没了力气,直到余光瞥见大厅门口一抹熟悉的身影,事不关己地松开手。 顾亦安扶着不知谁的车咳着,想起时月的话,想起那场车祸,想起她说得有人阻拦她见他,“许世安,四年前的车祸是不是你做的?”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呵,你可以不承认,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那也要有命去查啊。” “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 “好啊。”说罢,摩拳擦掌活动着筋骨,一步步靠近。看惯了他斯文的人民教师模样竟然忘记了他曾经是个用拳头说话的不良少年。 顾亦安等着疼痛的到来却等到一声抑制,林衍轻步走过来,一声“世安”喊停了两人的争斗,没什么表情的脸藏不住的厌弃,想来只是怕杀了他连累许世安罢了。 林衍把许世安拉到身后,注视着顾亦安,声音冰冷,“为什么我发给时月的消息她收不到?” “呵,”顾亦安冷笑,“大哥,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地方吗?就是你太虚伪,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跑过来问我。呵,你现在很不爽吧,可是还是不敢打我,你又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你明明知道时月是安歌,明明知道安歌对我多重要却还瞒着我。收不到消息只是开始,我会带她离开,离开你们这群虚伪的人。” “那也要她愿意跟你走。” “她当然愿意。” “是吗?”林衍向旁边退一步,让出路来,不再说话。 莫名地,竟有几分不安,说的什么话,安歌怎么不愿跟他走? 迈开步子往病房跑,推开门,时月已经清醒,姐姐照顾着她,避开她的伤口轻轻扶着她起身,听见顾亦安进来,头也不抬,弯腰去抱六月。 “姐,姐姐……” 完全忽视,抱着一身伤的六月沉默又决绝地离开,留出足够的空间给他们两个人。 “对不起。”轻声地对着姐姐的背影,她听不到或许也不想听到。 轻声地关门的声音之后只剩下两个人呼吸的声音,顾亦安强扯出一个笑,走到时月面前,伸出还没碰到时月就被拉开了距离,嫌恶似的带着警惕看着他。 “怎么了?”顾亦安轻声问,“还疼吗?” 时月不说话,点头算是回答。 顾亦安看出时月不愿让他触碰,只当是她怕疼,欺骗下自己。 “那是……我的前女友,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让我照顾你保护你,好吗?” 时月沉默着垂着眸看着被子,不说同意也不说拒绝,久久地,久到顾亦安以为她不会再说话。 “别这样好吗?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安歌,说句话好吗?” 时月抬头,一双眼睛没有什么色彩,死水一般了无生机,“你是谁?” “我是安然啊。”不理解时月为什么这么问,说罢又觉得哪里不对,答案是对的,可似乎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不,你不是你不是。”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还好你还在 “不,你不是你不是。”时月轻轻摇着头,重复着,强迫自己去面对什么似的,不舍地流了泪。 “我是,我是安然,我就是安然啊。”顾亦安抓住时月的胳膊,却又不小心碰到她的伤口,一声惊呼中放手。 莫名地,开始怀疑自己,是安然吗?安然是不会让安歌受伤哭泣的,可是他呢? 轻轻捧起时月的脸,一点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我以为你死了,他们给你办了葬礼,我不敢去,我害怕,我怕我走到那看着你冷冰冰地躺着。我也不敢回去,我怕极了那个城市,每一处都留着我们的足记回去又回不到曾经。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找了很多个,丫头。你知道吗,每一个都很像你,鼻子嘴巴身材,每一个人都有像你的地方,我想啊,就这样拼拼凑凑就是一个完整的你了。” “直到那天在医务室我看见你,看见你的眼睛,我就开始想是不是你回来了,我盗了林衍的号,我接近你。我承认开始的时候是玩玩的心态,可是我越近这个叫时月的女孩,就越是想起你,我多希望你们俩就是同一个人。直到今天你说,安然,我回来了。你知道我多开心吗?” “可是我现在希望我没有活过来。” “不——”不愿再听她说下去,捂住她的嘴,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然而也只是自欺欺人。拒绝这件事,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一双眼睛写满了失望地望着顾亦安。 此刻他明白了林衍为什么她不愿跟他走,一别数年他们都变了,正如她说的他不是安然。 是啊,当了三年多的顾亦安,浪荡公子哥顾亦安怎么还会是曾经那个懵懂无畏的少年。分开的岁月里,在记忆中的人都慢慢地变得完美不可触碰,最完美的时候突然见了真实的模样,瞬间那美好的形象就坍塌不复存在。 他想,她一定特别想他,比他想她还要想他,一定在心里给了他一个无可替代的位置。一个现在的他也不能取代的位置。 “你走吧,就当我们没有见过。”时月轻声说,不等顾亦安拒绝,又难以相信地强迫自己面对现实,“我真傻,顾家的少爷,居然忘了你就是顾亦安。” 仿佛什么是多么污秽的词似的,说得恶心,“你不是安然,安然已经死了。” “我是!我是安然!” “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把那些心里话留给你的丫头们吧。” “我不走。” 下定了决心似的不理顾亦安,别过头闭上眼睛任顾亦安怎么呼唤都听不见一般。 顾亦安一遍遍的喊着安歌的名字,终于引来的医生的不满—— 许世安依靠在门框上,不耐烦地敲敲门,“喂,病人该休息了,请你滚出去!” 顾亦安不理会,继续等时月的回复,死死守在床前。他不相信她真的这么绝情,生死两别后的重逢就这么忍心这样断开,他不相信。 “安歌,你睁开眼睛,你看着我,这不是真的,你需要我的,安歌!” 果真时月睁开了眼,顾亦安以为有了转机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人拽着衣领与时月拉开了距离。看着林衍愤怒的眼神他才意识到碰到了时月的伤口,白色的绷带开始染上红晕。 “你的出现只会让她受伤,请你离开!”林衍用最后的理智心平气和地说。 而许世安却没有林衍的好脾气,直接扯着顾亦安的领子,“废什么话,滚出去!”说着,手上用力把顾亦安甩到门外。 顾亦安用尽全身力气往屋里去,一遍遍地呼唤一遍遍地换来沉默,直到泪水模糊了双眼才听到一声遥远地轻声地回应。虚弱的听不真切的呼唤,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 “亦安,亦安。” 阿飞撑着身子看着顾亦安的床铺,这大早上的天还没亮就被一个毛绒绒的不明物体拍醒,醒了以后才发现是肥猫六月,才发现顾亦安在做噩梦。 梦里的顾亦安终于听出是阿飞的声音,远远地一点点清晰,阿飞的声音一点点接近,一点点打破医院的场景。 所有的建筑如沙般消散,没有安歌也没有时月。终于顾亦安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一个梦,然而却又跌入另一个无尽的黑暗,黑暗中一个白色的身影,时月还是安歌他分不清,背对着他,一点点走远,“不,别走!” 声音留不住故人,看着她慢慢走远,动弹不得。耳边尽是阿飞的声音,在对面,在姑娘的身侧,“阿飞?太好了,帮我拦住她!” “拦住她?你不说不认识她吗?”梦里的阿飞拿着顾亦安给的假画像,没有平常的随和好脾气,“我拿你当兄弟,你就这么骗我?还想我帮你?想什么呢?” “我……这个回来再解释好吗?” “呵,算了吧。我看你压根没我这个哥们,得,当我这三年照顾了条狗,再见了您嘞,您自个玩吧,爷我不封奉陪了。”一扬手,撕碎的画像漂散在空中,一片片落向顾亦安,每一张碎片上都有写着阿飞如何照顾他,从三年前把他从马路上扛回再到宿舍的夜里一遍遍把他从噩梦中叫醒…… 再见,没有再见。 不,不要,不要走! 安歌,时月,六月,姐姐,阿飞,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喂,顾亦安!”阿飞皱了眉,怎么回事,平常喊两声就醒了的,怎么非旦不醒还更严重了呢? “顾亦安,醒醒,那是个梦!” 瞧见依然没有用,一个翻身起来,拍拍六月的背,“你先去,拿爪子挠他!” 喵喵喵,收到! 放出了六月,再紧接着下床往对面去,生怕六月这孩子手下没准一爪子毁了顾亦安人神共愤的脸。 “哎哎哎,大外甥呦,注意你舅舅的宝贝脸。”万幸的是在六月下爪子前制止了一场悲剧,“脸可是要留给你未来舅妈的。”然而想到某人女友万千,瞬间后悔,适当毁容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适当让他做个噩梦反省反省也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想是这么想,毕竟相处了三年还久,没有基情也是有感情的。站在顾亦安床头,伸出手冲着顾亦安的脸就是一通乱扯,“喂喂喂,醒醒醒醒醒醒醒醒醒醒,兄弟你做梦呢!” 喵呜~ 六月配合地叫一嗓子,然却不是叫顾亦安起床而是叫阿飞住手——小爪子按住阿飞扯顾亦安的手,仿佛再说,你不是说不能碰脸吗?这可是我舅妈的所有物! “嘿,你个小猫猫,松开我。”阿飞抽出手趁六月不备再去扯另外一半脸。 喵喵喵,不松不松! 六月不甘示弱眼疾爪快,飞速再次按住阿飞的手。 阿飞见状抽出手再转战回到另一半脸,六月瞬间跟上再次按住。如此反复几个回合,啪啪地打的是顾亦安的脸。终于不负众望地,顾亦安在打脸声中恢复意识。 微微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模糊的黑,昏暗不明中看着两个影子,皱了眉不知今夕是何年—— 谁?安歌?时月? 终于愿意见我了吗? 伸出手去捉,迷离着双眼抱住一个影子,不论是什么身份留在我身边就好。 紧紧地抱在怀里,瘦小得不成样子,疑惑中慢慢清醒。六月吗?你也恢复了是吗?对不起,舅舅对不住你…… 朦朦胧胧中感觉到身侧还有人,下意识地转身,梦里分不清身侧的人,伸出的手还没有碰到枕边人就被剧烈的摇晃打破梦境。 梦境破碎的瞬间顾亦安看清面前的人是阿飞—— 阿飞,就知道你不会真的怪我! 激动地抓住阿飞的手,这一抓对他来说不要紧,但是却抓出了阿飞的不愉快的回忆。 一瞬间,阿飞想起三年前的某个夜晚,某个喝醉的人仗着自己失恋强行夺了他的初吻。顿时后背一凉,甩开顾亦安的手捂着嘴向后退两步。 顾亦安不明所以地眨着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才意识到是在宿舍。 宿舍? 怎么?是梦吗? 刹那间心安,庆幸是个梦,你们都还在,没有人受伤没有人离开。 “喂,你——醒了没?”阿飞谨慎地发问,小心翼翼地不敢接近,生怕那位少爷哪根筋搭错上来再啃他一口。 “嗯,”顾亦安抱着六月,前前后后检查一遍确定了没有伤口,“醒了。” 醒了,是个梦,你没有逃过一劫,更没有再回来我的生命里。 “醒了就好。”阿飞长长地呼一口气,三分是因为顾亦安逃离了梦魇,另外七分是为自己逃过被一个男的再次强吻的悲剧。 黎明前的黑暗过去,太阳慢慢生气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照亮原本漆黑的宿舍,前前后后不过几分钟,却似整个夜那么漫长。 顾亦安一梦彻底清醒,醒了后才觉得梦境的混乱。熟悉的食堂场景无非是那日的重现,时间都不曾改变,甚至路上的人还是那几个,或许可以欺骗一下自己时月是重生的安歌,然而又无法说服自己去忽视时月一直是时月的事实。 她不可能剪短发,更不可能遇上不可能发狂的前女友。六月一只猫不可能跟人一起进手术室,许世安一个中医也不可能出现在西医的手术室…… 所有的一切说不通,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骗一个人那么的难。 然而又让他心有余悸,梦虽是梦,但,林衍终究会发现收不到时月的消息,许世安也会真的把他打个半残,姐姐会真的因为六月受伤而决绝离开,阿飞……或许也会有一天没了所有的耐心然后转身离去。 还有安歌,还有时月…… 两个人,一个已经离开,另一个……该去怎么面对?如果有一天我告诉你,我是顾亦安,那个女孩儿们喜欢男孩儿们嫉妒的顾亦安,你会怎么做? 撑着身子坐起来,所有的一切都太真实,教他不得不去面对。再一次抱着六月检查一番,第一次觉得抱着它这么的温暖。 余光瞧见阿飞,亦是第一次觉得有此挚友此生幸矣。然而欣慰的目光落在阿飞眼里却成了另一番惊悚,捂着嘴再往后退一步,“你你你你你,又想干什么?” 瞬间,顾亦安笑了,也想起三年前的少儿不宜,“不干嘛,想让你上来,我们聊聊人生。” “你个死变态!”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她说最后一年 早上八点,咖啡店的女老板六月的妈咪顾亦安的姐姐沈清和开门准备营业时才发现咖啡馆竟已经提前开张了,三个客人各占着一张桌子,等着各自清晨的第一杯热饮。柜台后顾亦安围着围裙忙着煮咖啡。 顾亦安听见有脚步声,以为是新的客人,一句“请问”还没问出口就发现来人是老板娘,快他一步地,六月蹭一下从柜台后跳出去,跳到妈咪的怀抱里当一个乖宝宝。 “早啊,姐姐。” “早。”沈清和看了眼时间确定了不是自己来晚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提前醒了,就过来喽。”说个端着咖啡往各个桌子送,路过沈清和的时候还不忘骄傲地说一句,“里面给你留了一杯,双份糖呢。” 沈清和爱甜食,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顾亦安才能拿棒棒糖使唤六月,屡试不爽。 送完咖啡再回到柜台后,空间虽不大但站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顾亦安放下托盘与沈清和一起品尝早晨的第一杯咖啡,“我说姐姐,你是不是要考虑考虑提前一下营业时间呢?” 沈清和不理,端着咖啡坐在椅子上,眼睛看着面前的一排书,想着今天要看哪一本,挑好了才顺着顾亦安的话瞧一眼引进门的顾客,清冷的声音带着几分倦懒,“不。” 说罢打开书沉浸其中,至于客人,有顾亦安在她就无需费心。如此说来,对于这个店她还真是不上心啊,似乎开店只是一个消遣,打发时间的工具罢了。有没有客人是次要,客人满不满意是更次要,唯有自己开不开心是主要。想来,若没有六月和顾亦安这两个镇店之宝怕是倒闭千百次了。 招待好客人后,顾亦安才有些时间找个椅子坐下,端着咖啡看那个抱着猫看书的人。 已经忘了什么时候认得这个姐姐,兴许是来到这个城市成为顾亦安的时候,又兴许再晚一些,是这个咖啡馆营业的时候。 不论怎样,算来也有三年了吧。算来六月也快三岁了呢。太久了,一不小心曾经的人离开了那么久。 旁边的柜子里拿出画本,已经记不清是放在这的第几个画本,太多了,数不清。拿出笔朝着姐姐沈清和比量一番,不是第一次画却是第一次感觉这么强烈想为她画一张像,许是怕了哪一天梦成了现实,分别也没有可以怀念的物件。 还未落笔就听见姐姐清冷的声音,“把六月也画上。” “好,收到。” “等会寄出去。” “不写点东西吗?” “不。” 能说一个字就不说两个字的方便省事,然而时光倒流四年她也是爱说爱笑爱闹的,活泼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只可惜他错过了那时的她。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言片语的流言是关于爱情关于顾家的少爷。 顾家的少爷,除去雷打不动的林衍,见得了光的只有两个,一个亦初一个亦安,若非他同父异母的哥哥顾亦初意外去世,怕也轮不到他顾亦安来补这个缺。想到他的到来建立在姐姐死去的爱情上就难以心安,有时候想想,自己这样每天出现在她面前莫不是最大的残忍。 好在人会死去而爱情不会。 一幅画结束,白的纸黑的线简简单单又格外用心,也不给姐姐检查直接折好塞进信封里,填上地址。这跨国的信件一旦开始就是三年。顾亦安看着手中的信,竟有些羡慕收信的人,不知道明年今日是否也能收到这样一封来自爱人的信。 蓦然间又想起那个梦,梦里时月安歌混淆在一起,分不清楚。 顾亦安说,“我做了一个梦。” “嗯。”清冷的声音只一个字,表示在听在等,无事不起早,这可是他顾亦安的风格。 每个人都有一个无法直面的人和一段无法直面的往事,于顾亦安而言。所有的无法直面都与安歌有关。端着咖啡往姐姐面前走一步,酝酿一会还是不能够直接说出,所幸折中找个引子,“我梦见姐姐不要我了。” 沈清和闻言,头也不抬一遍翻着书一遍顺着猫儿六月的毛,“那定是你做了对不住我的事。” “哎,”顾亦安摇摇头,表示姐姐就是姐姐啊,连个安慰的话都不会说,点点头表示承认,“梦里六月因为我受了重伤,你带着六月离开,再也没回来……” “嗯。” 没什么反应的回应,看不出是安慰还是嘲笑,或许都是又或许都不是。说出来也无非找个释放的出口,沉默一会,直奔主题—— “我梦见……她回来了,一直在我身边,换了个身份换了个样子——就在我身边。” “喜欢她?” “嗯?”突然地被问住,“我当然……”恍然中看着姐姐沈清和平静的目光,他似是明白了,这个她不是安歌而是—— 时月。 喜欢? 不! 或许…… 不知道…… 如此当真是被问住了,对面沈清和还在等着回复,看着顾亦安垂眸陷入思考的样子淡淡一笑,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孩能降得住顾亦安。 良久,顾亦安笑着摇头,抬眸眼中尽是无奈,“算不上吧。” “嗯,好吧。”耸耸肩表示中立态度,接着看书,不时抬眸看一眼顾亦安,看他的举棋不定。 “每一次接近她都会让我想起安歌,很清晰,不论是梦里还是……现实。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是她回来了,可是……不是她。”一杯咖啡凉透仿佛寓意着什么回不来的事和人,一口喝尽带着苦味的咖啡,喝到最后也没尝出一点儿甜,放下杯子的瞬间才想起来两份糖全给了姐姐。 沈清和听着顾亦安的回答,难得一见的模样。怎么?真的动心? 突然间想起些什么,伸手从书架中抽出一份文档资料,昨晚林衍送来请她翻译的一份入学申请书。说是翻译实则借她的口来劝说顾亦安顺从顾家的安排,出国留学再接受顾家企业。 申请书递给顾亦安,什么也不说以他的英文水平看一份表格还是没问题的,顾家的门一旦踏进就别想着全身而退,或伤痕累累如她,或身心疲惫如他。 “林衍拿来的?”他就知道林衍来找姐姐不会有什么好事。 沈清和轻轻点头,她知道顾亦安抵触顾家更是不喜林衍这个名义上的大哥。 可是林衍又做错了什么呢? 无非错在被顾家看中了才华收做养子,明面上的风光实际上难不是与他一样被被囚禁着束缚着,都是身不由己,或许正是因为这点太像,他才不喜这个大哥。 照镜子似的看到另一个自己,身处痛苦挣扎之中若是不说倒还可以忍受,一旦被戳破被坦白,就无法再欺骗着自己继续承受。某种意义上,他是他的镜子,他亦是他的镜子。 顾亦安随意翻看两眼便扔在桌上,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不知道会这么快到来。从安然变成顾亦安的第一天就与所谓的亲生父亲订了君子之约,他给他四年的自由,他还他余生的唯命是从。 为什么会是在这个时候呢? 突然又回到那个梦,恍然间有些明白梦里一遍遍挣扎着要带梦中人离开,或许是梦比现实早一步想起四年之约,那梦里要带走的是谁呢? 安歌?或许…… 时月。 时月啊时月,我该怎么面对你。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不会还怪我对你隐瞒身份?你会不会释怀?会不会写信给我? “什么时候开学?” “来年九月。” “嗯。”还有一年的时间,不长不短足够爱上一个人也足够舍弃一个人。想到要分离眼前就莫名浮现出一双蒙着水雾的眼睛,梦里梦外都甩不开的眼睛,几乎梦魇一般,“姐姐,你说会不会……”会不会梦是真的?她们当真是一个人?“我总觉得她还在,尤其是遇见这个姑娘以后……” “她当然在。”沈清和伸出手指着顾亦安的心口,“她一直在这。” “嗯。”顾亦安捂着心口,仿佛什么珍宝似的小心翼翼呵护。 许久许久,沈清和开口,声音有些空远,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这对活着的人会不会太残忍……”声音越来越小,直到陷入自己的回忆。 顾亦安不知她想起了什么,无非顾家的少爷曾经的爱人,昔人已故空余情,新人在侧不知味。 果然,死亡是对活人最大的考验。 两人各怀心事各想着旧人新人,咖啡馆里呆上一天,平平淡淡寻寻常常,一个照顾客人忙前忙后,一个收收账款从容不迫。进进出出许多人,来了再走,恰如人生,遇见又分离。 若真的要找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事,那就要走进人群中去,听他们说,看他们笑。历史总是相似,相似的故事相似的情感,却又细致到极点的各自精彩。 顾亦安忙中抽闲品一杯咖啡,看人看故事,做个旁观者是他的爱好之一,看客人的身形,看客人的表情,印象深刻的便画在本子上,时不时地张贴出来。画家长得美,画像画得妙倒也没有人来争一个肖像隐私权。 除去有灵感的,不定时还依据心情把自己上架出售,定时定量出售自己的现场画像。 想来这也是咖啡馆吸引客人的一个原因所在,尤其是女孩们和情侣们,多少次推开咖啡馆的门只为看一眼小黑板上有没有写着“今天服务生心情好,出售画像两张”或是“今天老板开心,出售画像三张”之类的话。 挣扎几次,顾亦安拿出手机,看一眼再放进衣兜,每日的问候已经延迟了许久许久,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拿着笔在一屋顾客以为自己要成了笔下的幸运儿时,顾亦安画了一双眼睛,想要接着画出脸甚至是发型,却发现怎么落笔都不对。 一张画只一双眼睛,张贴在涂鸦墙上,顾客中有人猜测是老板娘沈清和,有人猜测是服务生顾亦安。 然而究竟主人究竟是谁,连作画者也说不清。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 午后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窗,不暖不冷温度刚刚好的晚夏。时月放下笔眺望撑着脑袋看窗外,有风轻轻吹着树,听不见的声音变成树叶的摇晃落在眼里,闭上眼睛去感受,仿佛真的置身那样一片树林之中。 萧晓说这座城市有处极美的枫林,红枫十里,枫林深处有人家,分不清哪个年代的建筑,住着这个学校一群学术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人。年轻的年长的,在这喧嚣的闹市中享受着最后的一片宁静。 时月在想,会是怎么的一群优秀的人才能进去那样的一处时间之外的风景。 撑着脑袋想,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小叔叔,小叔叔林衍,听闻他也曾是这所学校引以为豪的学子。他知不知道或者有没有在那风景中有一处属于自己的空间? 许是小叔叔感受到了她的问题似的,低头看手机的瞬间竟是小叔叔的来电。 瞬间接通,再拿着手机去教室外接听。上次一见后就断了她每天的问候,算来还不如不见面每天微信联系呢。 而电话的另一边,假小叔叔顾亦安站在姑娘心心念念的枫林深处的庭院之中,关了门闭了窗,断了与外界的联系,明明是白昼却偏偏渲染出一副夜晚的氛围。 纯木质的雕花床上躺着,一梦惊醒,梦里又梦到被众人抛弃,梦里梦外都没有人呼唤他,自己挣扎着醒来,醒来发现真的是孤家寡人。可怕的不是噩梦,而是醒后发现现实成了梦。 习惯地沉默再习惯地不以为然,摸出手机,拨通电话后才有几分清醒,听着手里里传出的声音,竟莫名心安。 仿佛多年未见的好友,再次联系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虽不在身边也从未改变。 恰阳光偏出一个角度从木窗缝隙中钻进阴暗的屋中,一瞬间,整个世界温暖又明亮。 要多少温暖才能融化一颗冰冷的心? 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顾亦安笑着,听对面疑惑紧张担忧的声音,享受着这一份久违的关心。 被那群人抛弃又怎样呢?兄弟之间本就没有情义,去或留又有什么不同?只是你在。 安歌…… 一梦陷入安歌,又被一声“小叔叔”唤醒,恍然间想起,这是时月。 拿着电话翻身起床,还得模仿着林衍的声音,“嗯。” 时月等着他说话,他却想不出要说些什么,或许这个电话就是个错误,已经逃回了家里,却逃不过自己的心。 对的,逃。从那混乱的一梦以后,就开始逃离,咖啡馆里住两天,被阿飞嘲笑着死性不改,懒得解释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累了,真的累了。 古人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可真正想要回头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岸是多么的遥远,隔了整一片沧海汪洋。所有人都在说岸在哪边却没有人告诉你该怎么上岸,这惊涛骇浪中甚至没有一条小船。 最后的最后,看似妥协似的回家,回到这个所有人都在向往的人间美境,顺从父亲的安排准备着出国的资料。 终于可以离开,却是带着一条终生都解不开的绳索在他们指定的天空飞翔在他们指定的线路上。 果然,进了顾家的门就别想着全身而退。 逃避了三天,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时月,该怎么解释顾亦安的身份,或者说,该怎么面对安歌的死,该向谁解释自己三年的风流浪荡。 三天,像是又过了三年一般漫长。 电话的另一边,时月还在等,越等越是不安,下意识的担心,眼前又浮现出小叔叔醉酒后说出自己喜欢男人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沉默,慢慢地沉默再变成落寞,他问她,为什么自己是个男人。 她无法回答,也不想再回答。 手,不自觉的隔着衣服抓住胸口的十字架。似乎唯有如此才能有一些安慰,才能有勇气安慰别人。 笑一笑给自己打气,再想象着小叔叔就站在对面。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她,以一个陌生人的样子突然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再无所保留地宠溺。那时母亲问父亲,是不是找了个女婿回来,或许知道现在他们也依旧这么想。 有时候想想,宁愿这一种希望成为现实也好过顶着整个社会的压力去爱一个同性的人。 接受了太多的温暖,也想要回复几分,闭上眼睛去想,想不出能做什么。踱步在大厅,想着力所能及的事。余光略过大厅的公示牌,军训征文的海报还张贴在那,只不过上面多了六份订书钉固定的文章。 “小叔叔你是来庆祝我的吗?我给你说啊,我投稿军训征文的文章得了二等奖,现在就贴在教学楼这的大厅里。我厉害吧。” 笑着说,笑到最后笑也变得僵硬,可是没办法,她只是一个小姑娘,给不了他实际上的帮助,所能做的或许只是让他不要分心担心自己。让长辈知道自己过得很好,长大了能照顾自己了,比说什么做什么都有意义。 “还有哦,艺术团前后两个团长都来找,我——你可爱又美丽的大侄女——加盟元旦晚会的表演,又可以在舞台上跳舞了。”故意地说得很开心,只是她不知道这是林衍想听的却不是顾亦安想听的—— 他想听她说克服了心里的障碍再次回到舞台,想听她说战胜了自己打开封闭小世界的大门去迎接更多的朋友、看更宽阔的世界。他却不想听她说她出现在那些熟悉的人面前,不想听她说那个梦境更进一步要变成现实。 她不知道一个“他”字却分出了两个人,正如她不知道安然就是顾亦安,更不知道一直通信的“小叔叔”也是顾亦安。 顾亦安听着,苦中做笑,欣慰地说着,“真棒。”于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小姑娘接连拒绝了两个团长的盛情邀请。还想再说些什么?还能再说什么呢?或许是时候回去了,回去恭喜阿飞终于如愿以偿找到跳舞的小学妹。 时月想着该怎么时候搪塞小叔叔自己不能上台表演,要不就说节目被刷下来了?一想到早欺骗小叔叔就百般心虚,再想到是善意的的谎言也就原谅了自己,大不了回头撒撒娇实在不行就冲着小叔夫撒娇,总有一个是向着她的。 许久许久,时月才开口,“小叔叔。” “嗯?” 一瞬间大脑空白,想不起要说些什么,也想不出要问些什么,“没事,我就想叫叫你。” “你这小姑娘。”顾亦安笑着摇摇头,恍惚间觉得轻松了许多,打开窗让阳光透进来,或许时月真的是改变他的人,“时月……” “嗯?”时月疑惑,怎么改叫名字了,真的出事了?“怎么了?” “……”顾亦安沉默了会,望着窗外却不知聚焦在哪里,现代的人复古的风景,怎么看都觉得跟这环境格格不入,“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你愿意跟我走吗?” “……” 离开?到底出什么事了? 控制不住地想象出各种血腥暴力画面,眼前一瞬间变得漆黑,刹那间回到双目失明的过去。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并非世界漆黑而是自己闭上了眼睛,还是忍不住去畏惧。 手,紧紧握住胸口的十字架,突出的棱角嵌进手心让疼痛把自己拉回光明中。 “那你照顾我啊。”世界那么大你想去哪都可以,哪里都可以。世界若不理解你,我会站在你身后。只要不是离开这个世界。 记得啊,你还有个侄女等着你照顾呢……记得啊…… “好。” 时月点点头,听着对方的肯定回答,平静又随和,平常得不能再正常,“唔,想见你了。” “等我忙完就去看你。” “好。” “嗯。”顾亦安笑着应下,笑过之后才想起现在自己是林衍…… 如淋大雨瞬间清醒,一闪而过的阴冷,第一次觉得林衍这么的碍眼。 理不清说不明内心的不悦是怨恨还是嫉妒之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嗯?谁? 谨慎地眯起眼,收好手机,藏好自己的姑娘自己的秘密。对于这个家向来没有什么感情可言,踏进顾家的那一天起就明白血浓于水的道理在这不适用,“进来!” 吱呀的推门声后走进来一位年轻漂亮的短发丫头,顾亦安盯着丫头的脸认真瞧了瞧,恍然间想起他那个亲爹似乎是给他安排了一个陪读的“小书童”。 怎么,这么对胃口?连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都摸清楚了? “亦安少爷。”丫头对着顾亦安毕恭毕敬地问候,虽是微微欠身却满眼尽是自信。 顾亦安勾起嘴角打量着眼前的人,优雅漂亮性感自信,最主要的还是短头发,的确,是他的菜。 撑着身子坐在窗棱上,“过来。” 丫头迎着顾亦安的目光一步步走近,还剩一米的距离的时候伸出手等着顾亦安去接,再等着两只手触碰的前一秒收回。 一切都按着剧本进行,顾亦安抬起手,两只手拉进两人的距离时再瞬间收回,一只手撇过一个弧度有些故意又夸张地伸进衣兜摸出烟和火,点燃一根叼在嘴里。 “……”瞬间,笑容凝固在脸上,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在顾亦安擦肩而过之时回头,丫头伸出手拽住顾亦安的胳膊,“顾亦安,你给我站住!” “有何指教?”顾亦安面带无奈地后退一步,“嗯?吴大小姐?” 吴见微跺跺脚,“你就没有发现我有什么不同吗?” 顾亦安上下打量一番,不用仔细看也看出她剪了长发,故意地,略带思考地点头,看似满意地说,“嗯——还是长发好看。” 吴见微也不生气,只是笑得勉强,咬着牙,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把水果刀,在顾亦安那张比姑娘还娇嫩的小脸上比划两下,“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顾亦安无奈地翻白眼,却也着实不敢动,这丫头是真的会给自己一刀,突然间想起那个梦,梦里那个疯了似的人难不成是这个丫头。 “你到底想干嘛?” “不干嘛,就监督你乖乖准备好东西带我出国,越快越好!” “……” “你敢放我鸽子,我就捅死你……的女友团。” “你大可以试试,只要你敢,我就让你一辈子出不了这座城。”瞬间收了笑,抬手打开她的手。威胁他,可以;威胁他的姑娘,不可以! “顾亦安!”早听说顾亦安没良心,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对,是我。你好!I'm fine.再见!”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不在轨上的人 “顾亦安!”早听说顾亦安没良心,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对,是我。你好!I'm fine.再见!” “你去哪?”吴见微赶紧追上顾亦安,生怕他跑了似的拽住衣领,一脸审视着,“又去哪约会?” “……”果然,只是外表合胃口,内在是一丁点儿都不招人喜欢,“孩子,你不用去上课吗?啊?”顾亦安表示无可奈何,他若没记错这位吴小姐今年是读高三,这最重要的一年不应该在学校刷题吗?怎么?现在的高中都这么轻松了? “上课哪有见你重要?是不是呢?”一用力使劲往后,拉一把顾亦安的衣领,硬是把顾亦安拉得与自己同高,“今天你哪都别想去!” “你要是觉得出不出国无所谓,就拉着我吧。”反正他去哪都是一样,都是没有自由,即使换了个国家到了天边也还是身处牢笼。 闻言,吴见微不但不松手反而加大了力道,力气大得不像是个女孩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是去约妹子,我告诉你,顾亦安,你以前怎么乱搞我姑且不计较,从今天起你就给本小姐安安分分的,直到我成功坐上飞机离开为止。等我离开了,你再怎么约,随便你。” “哦,是吗?”顾亦安放弃抵抗,顺着她的力道往后一仰,突然的后退让人措手不及。吴见微连连后退在要跌倒的瞬间被人抱在怀里—— “这么急着要未婚妻的权利,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也要履行未婚妻义务呢?” 瞬间,吴见微红了脸,一把推开顾亦安,“流氓!” “喂,联姻这事可是你吴大小姐提出来的,我流氓?我还没说你垂涎我的美色呢。” “你!” “你什么你?不是你中秋的时候盯着我不放?还联合我父亲强迫我?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扔出去,我没同意的媳妇我是不会认的。” 说来也无奈,一身才华让那个亲爹拿去利用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利用他的美色来什么商业联姻。 怎么,性格不合不能谈恋爱就直接订婚?未婚妻?呵,没有新郎的订婚也算数?真是可笑。 想来中秋节那天被父亲拉进书房约谈,公平公正公开,二选一,要么立刻进公司直接结婚,要么订婚去国外深造。 真是公平啊。 “喂,吴大小姐,您看上我什么了?” “看你好看行不行!” “行,当然行!”夸张的回答应付回应她敷衍的回答,“不过,您先做好准备,我可不是那种在轨上的人。” “只要能带我出国,随便你怎么出轨,我不在乎。” “待在中国不好吗?国外就那么吸引人?” 说来也是巧,听闻这个吴小姐三年前曾大病一场,一病就是昏迷一年,本就是吴家的独生女心尖肉,如此一来更加受宠,真是到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地步,唯有一点就是不能离开家门。算来也是个没有自由的苦命人。 偏偏,越是禁止的事越是吸引人想去尝试。家人越是不许她离开家,她就越是想出国,不知哪里打听来的听说顾家的少爷要出国深造,于是乎,一个撒娇就说爱上了顾家少爷,还非他不嫁的那种。 “这个不用你管。”吴见微反驳着,眼疾手快地拿了桌子上的画本,她知道他爱绘画,为各种姑娘丫头画像来撩妹,更知道这个画本里藏了秘密,如果她没猜错,这个顾亦安没表面上那么滥情。 “你拿我本子干嘛?”顾亦安莫名紧张,看着面前的丫头一本正经地翻找着什么,“都是你的前任,不怕受打击吗?” 吴见微不理会,接着翻。 顾亦安终于看不下去了,隐隐猜到她要找什么,伸出手去抢却慢了丫头一步。 吴见微察觉到顾亦安的突然袭击,急忙向后退一步,举着翻到终点页的画本,隔在两个人中间。一手拿着本子,一手扯着某张画像,当着顾亦安的面,刺啦一声撕下来。 “喂,我们可没亲近到互赠定情信物这一步啊。” “还给你!”说着,把本子扔到顾亦安身上,举着到手画像,“这是你喜欢的人吧。” 一张画像,不是别人,正是小姑娘时月,窗户边低头咬着笔认真做题的定格。 瞬间,顾亦安耳边响起吴见微的威胁—— 你敢放我鸽子,我就捅死你……的女友团。 眼前,那目光亦是,看穿内心的赤 裸裸的威胁,直直地盯着他,一双眼睛中尽是自信,不用回答也确定答案的自信。 如此还需要什么解释和隐藏? 顾亦安不再嬉戏打闹,没有一点儿笑容,“拿来!”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吧。” “与你无关。” “你应该清楚你们之间的差距。” “你想说什么?” “你帮我出国,我帮你们在一起。” “呵,”顾亦安冷笑,扯回时月的画像,“什么时候我追姑娘还用别人帮忙了,笑话。” “我……”吴见微气不过,嘟着嘴跺跺脚,“要么帮我要么娶我,你自已选吧!” “你要是能舍得心上人嫁给我,那我也就只好娶你了。” “你,你,你……” “我我我,我怎么知道的?你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昏迷一年醒了不想着珍爱生命,一门心思的要出国,如果不是有情郎在国外我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别的理由。” “……”被抓住了尾巴似的气焰弱了三分,低下头,想着自己表现得很明显吗。 “威胁别人的时候最好想一想自己有没有把柄?”顾亦安得意着把时月的画像再夹回画本里,还在原来那一页,整整齐齐对准边角一点不漏刚刚好的卡在页缝里,仿佛从来不曾被撕下来一般。 收拾好时月的画像还是没有听到回答,怎么?吴大小姐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 一抬头,那大小姐竟手按着头有些恍惚模样—— 顾不上跟她顶嘴争一时之快,随手扔下画本扶住吴见微,“药呢?带没带?” “没……”一句话说不完整,头疼欲裂,太阳穴的血管以听得见的声音跳动着,一下一下,不知是什么舞曲的拍子击打在最脆弱的神经上。 “真是不省心。”顾亦安嫌弃着抱起吴见微,迈开步子就往门外跑,“喂,你给我撑住了,不然出国不带你啊!” 吴见微忍着痛听着,数落的话中听出几分体贴,如果,没有提前遇见那个人兴许会真的想当你的未婚妻吧。 “顾亦安……” “闭嘴!遗言留着说给你相好的听去!” 闻言,吴见微笑了,恍然间,头似乎没那么疼了。卸下防备轻轻依靠在他怀里,疼痛中闭上眼—— 顾亦安,你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玩世不恭,谢谢你。 顾亦安抱着穿过大半个顾家老宅跑到许父的院子的时候吴见微已经睡着了,眼角带着泪,不知是疼的还是跟他一样梦到了什么人。 “许叔!”踹开木门就开始大喊。 “谁?”闻声客厅里走出一个身穿唐装的男子,挺拔的身姿年轻的模样。 “别喊了,许医生不在……”许世安话未说完就看见顾亦安抱着一个女孩爬进来,双眉一皱。怎么?在外面乱搞还不过瘾还带回家?忘了自己是要订婚的人了吗? “许世安?”顾亦安也停顿一下,对于这个二哥本就没什么感情可言,再加上那个噩梦更是没有没了一定点儿好印象。可是当下许叔叔不在,也只能是向他求医了,“二哥,见微突然头疼,你看一下。” “见微?”闻言许世安快步上前,吴家小姐吴见微,跟他虽不是亲生兄妹,却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三年前的意外他也心疼这个妹妹,三年来也没少为她的病操心,听到她说爱上了风流浪子顾亦安的时候是真的想审问顾亦安一顿是不是对见微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不过,现在看他关心她的模样倒有几分恋爱的模样。屈指可数的“二哥”称呼都给逼出来了,也还是可以。 然而若是许世安知道了顾亦安并不清楚吴见微自幼与他们熟识,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怎么会这样?”欣慰归欣慰,接过吴见微的时候还是要审问一番,毕竟是类似亲妹妹的存在。 “她……”话刚出声就被一声弱不可闻的声音打断—— “世安哥哥……” “嗯?我在!”许世安抱着吴见微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安慰。 顾亦安站在原地看着两个人越走越远,他知道那一声“世安哥哥”的意思,无非是帮他圆场。想来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也闻出了两兄弟之间的火药味,因而要拦在中间做个和平大使。 如此,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脚迈过木门槛的瞬间,顾亦安怀疑吴见微难不成真的看上了自己。脚落地的瞬间,又打消这个念头,无非合作关系,他帮她出国寻找爱人,她帮他说句话算是礼尚往来。 看来接下来要真的用心准备出国的东西喽,直到这一刻顾亦安才有一点儿要离开的觉悟。 然而少年没良心,即使离开也不会伤感,何必伤感,短暂的自由开心还来不及,何必伤感?何必…… 仿佛故意与他作对似的,莫名的想起在逃避的人,或许说是到了要面对的时候。吴见微的话,问他是不是喜欢她,是不是喜欢时月。 是不是呢? 仰着头看着天,想着想着最终也忘记了问题,思考变成放空,许久许久之后,他才想到该回学校了。然而这一想又是三天…… 心心念念的学校中,心心念念的小姑娘时月正盯着私人定制的地图出神——第二次了呢,只见六月不见安然。 果然,不是真正的主人就不会一直出现呢。 时月放弃了寻找,把安然留下的地图收进书包里,蜷着腿坐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间里,大大方方的坐在楼梯的正中间,半个小时了,也没有个人经过,想来只有安然那样的怪胎会坐在这抽烟吧。 双手捧着脸看着六月一脸满足地喝牛奶吃小鱼干,自习的时候突然有猫跳到桌子上,肥硕的身子灵活的在桌子上打个滚恰到好处地把书本完完全全地压在身下,再一脸无辜地看着时月。 瞬间时月收到六月的信号,收了书本抱着六月去逛超市。 “六月,你舅舅去哪了?” 心里的话不自觉地说出口,没有人回复才反应过来六月不过是一只猫,一只吃吃喝喝无忧无虑的猫而已。 莫名地,竟有些羡慕六月的生活,什么都不必烦恼,饿了就去找人撒娇卖萌,真是好不惬意。而且,还有一个羡煞旁人的—— 舅舅……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无本也启奏 时月接到萧晓电话的时候六月刚刚把一包小鱼干吃完,看着空荡荡的袋子,心想你也不给我留一条,没良心的小东西。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无本也启奏,嘿嘿嘿。” 闻言,时月叹气,“说吧,有什么事?”不耐烦的语气毫不掩饰内心的烦躁与无奈。 “哎呀,月月,还生气呢?” “不敢!”时月一边收拾垃圾一边把六月抱到怀里,“你要是来劝我进艺术团呢就请自觉挂断电话哈。” “不不不,我跟你是一伙的,什么艺术团啊,听都没听说过。” “……”时月无语,说起来就生气,上午刚下课萧晓就冲了出去,说什么社团有活动要提前撤退,等到她风一般地撤退之后时月才反应过来被出卖了,一个艺术团团长一个艺术团前团长,两个男人拦着她,这个问“学妹要进社团吗?”那个说“不进团也做个朋友可以嘛。” 两个传销分子似的围着她,她不知道是怎么借口离开的,似乎是要逃,仿佛遇见了两个人贩子,若不是在学校若不是知道他们的身份,这会怕是要在警察局对质。 直到时月逃到某间教室才突然间想起那两个人是小空地遇到的那一对“情侣”,一瞬间后背发凉,想起萧晓说的撞破了他们的好事怕是要摊上麻烦,曾经不觉得什么,如今是有种不得不信的感觉。 也极力劝说着自己无非是两个拉新人进社团的负责人,求贤若渴的领导者。然而只怪他们的出场方式不对,明明可以走艺术线偏偏要扮演人贩子,这算什么?有才任性? 惶恐不定中错过午饭的时间,也没有胃口去吃东西。生活总是如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层一层连着连成一片人生的无边苦海。 自从小叔叔电话中说了一番奇怪的话后,就仿佛突然失踪了一般,没有消息也没有电话,或者说消息不回电话不接。第一次,觉得无助,觉得跟林衍那个小叔叔是两个世界的人。 好在生活跌倒低谷会转折往上,给你一个沉痛的暴击定会换你一份温暖的慰藉。 六月就是这一份温暖,若是安然在或许会更好。许是生活怕大起大落太伤身体,于是乎只给一只猫让你抱一抱,至于那个妙人儿,就继续留在记忆中吧。 数天的回忆个遍于现实生活也不过两三秒钟罢了,耳边萧晓的声音还在,笑兮兮的声音说着,“相信我,我发誓我不认识他们,真的。” “那你发誓你没有把我的上课教室卖出去?” “我确定,没有!我不过把我的课表发给了声音好听的小哥哥……”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成嘟囔。 时月笑得勉强不想做任何评价,橘猫六月吃着时月的小鱼干自是向着时月,喵一嗓子替姑娘不平,然而却意外戳到了萧晓的萌点。 “哇,月月,你旁边是什么?” 时月听出萧晓的惊叹,看着六月漫不经心道,“噢~墙。”想了想再补充一句,“雪白雪白的大白墙。” “你确定不是雪白雪白的大白猫?” 时月看一眼橘色的六月,十分确定地点头,“我确定,不是!” “哎呀,月月,你别生气了嘛,我道歉,你在哪,我亲自去迎接你。” “……你还敢问我在哪?” “那……猫猫在哪?” 哎……轻轻叹气最终还是妥协,“我还在这个是……嗯,弘毅楼,你过来吧,一楼等你。” “要不然……” “又怎么?”恍惚间有种不祥的预感,认命地抱着六月起身,“说吧,到电话到底什么事?” “嗯,我想去做头发,你陪我去呗。” “做头发?后天就回家了,你现在急着做什么头发?” “我妈不让我染发,你懂得嘛,这叫先斩后奏。”快速地,不给时月数落自己的时间,“给我两分钟,我马上到教学楼,你先去银杏树下等我呗,就这样,爱你,么么哒。” “喂,我……” “记得,带上猫猫,再次爱你,么么哒。” 这一次甚至不给时月一个说“喂”的机会,有些惆怅地看着六月,耸耸肩,说给六月听更说给自己听,“小姑娘爱美,真是没办法。”紧紧环着六月的手臂,“走吧,我们去等小公举。” 六月安静地蜷缩在时月怀里,似乎是听出了时月的话,伸出爪子顺着时月的头发,仿佛再说你要不要染个头发呢,橘色的,跟我一样。 时月笑了笑,揉揉六月的脑袋,第一次觉得有只猫是件无比幸福的事,“等会你自己乖乖回咖啡馆,我要跟另一个姐姐出去,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然而似乎六月习惯于选择性聆听,一句话只听最后三个字,于是乎任由时月怎么躲避都紧紧跟着,寸步不离,小爪子扯着时月的裤脚,实在不行四爪并用抱着时月的小腿,挂件似的挂在上面。 萧晓不忍心,想去抱六月却又扯不下来,六月认准了时月似的,就是不放爪。于是乎,最后的最后,两个姑娘两辆自行车骑着,一只肥猫心满意足地蹲坐在车筐里享受着校外的风景。 “哎呀,月月,不用担心,我们两个人还怕看不住一只猫吗?”萧晓再一次凑近时月,然而目光却是锁在六月身上,一举一动都妩媚。单身久了,看一只猫都觉得眉清目秀。 “万一丢了呢?”猫这种动物虽说惫懒尤其是六月这种橘猫,可终究猫是孩子脾气,都是爱动的,万一走不见了,该怎么向安然交代、向它的主人交代呢? “你这就杞人忧天啦,你刚才也看到了,猫猫这么黏你,你也甩不开啊。再说了,是它自己跳到篮子里的,不是吗?开心点,给你买小鱼干吃,好不好啊。” 喵喵喵,好好好! 终于的终于,六月终于是在小鱼干的诱惑之下给了萧晓一点反馈。恍然间,萧晓似乎是找到了正确撸猫的方式——用小鱼干做诱惑,萧晓终于是在有生之年抱到了猫,停下车,一脸幸福地抱着六月寻找理发店。 然而幸福终究是短暂的,坐在椅子上的瞬间猫猫就被抱走了,“嘤嘤嘤,我突然后悔了,要不我们明天再来?” “闭嘴!”时月拿着六月的爪子在萧晓头上拍一下,再转过头对理发师说句抱歉,“她开玩笑的。” “哎,月月,你坐在我左后方的那个椅子上。” 时月不解,向后退一步,指着玻璃门旁边的椅子,“这个?” 萧晓透过镜子看着,满意地笑,“对对对,你再往右一点。” 瞬间,时月明白了这孩子是要透过镜子拿眼睛撸猫呢,无奈中带着一点儿同情,按着萧晓的安排移动椅子到完美的角度,然而坐下又被橘猫六月挥着爪子示意出去。 “怎么了?”萧晓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动也动不得,听也听不见。 身后,时月不知是跟六月熟识了还是无意中打通了学习猫语的任督二脉,竟听懂了六月的意思。 “哦,它要我带它去买吃的。” “什么?你要离开我吗?” “额……” “你忍心吗?” “……忍心。”时月抱着六月,头也不回地转身,“再见!” “嘤嘤嘤,不要离开人家嘛……给我带个火龙果!要红心的!” “……” 出了门,南北一条主路上一个挨一个的店铺,卖衣服的卖鞋的,烤鱼店火锅店。左手边是超市右手边是小吃街,犹豫一下果断转向右边,热热闹闹的场所虽然人多,但是吃的也一定多。 亦步亦趋地,紧紧抱着六月,生怕一个不留神跑丢了去。终于,在安安全全一条街走到又返回,收获一堆美食的情况下,六月突然挣来时月的手—— 瞬间,时月愣在原地,所有的后悔都涌上心头,一个接一个地说,“都说了别带它出来,你偏不听,这下上哪找去”。 恍惚间,时月觉得自己才是哪个走丢的孩子,站在人群中看人来人往,不知该往哪去。不知过了多久,一分钟还是十秒钟,她不知道,知道的只是六月丢了。 一瞬间开始紧张,“六月!”轻轻换一声,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冲着六月离开的方向,幸好没有走远,幸好没有被旁人抱走。 恍惚间有种为人父母的惆怅无奈,快步往前,再一次拎起六月,再抬头只见一个铁板,上摆着数条小鱼儿。 “姑娘,来条鱼吗?” 喵喵喵,要要要,两条,三条,全包了。 “……”时月死死抱住躁动不安的六月,笑着对店家说,“来三条。” 耳边,店家的夸奖,赞美猫的话全变成风声,时月只想拿条鱼痛打这只馋猫一顿。终于是有些明白家长打熊孩子的心理了。 气呼呼地拿了鱼,提在手里故意地让六月看在眼里却不能吃在嘴里。一把打在六月伸向烤鱼的爪子上,一脸严肃着,“还跑吗?” 六月许是察觉出时月的不悦,悻悻然地收回爪子,悄悄抬头委屈地看着时月,跟个孩子似的一本正经的认错。时月虽不是爱猫若狂的萧晓却也着实受不了六月这么一瞥,瞬间的心软,选择性忘记小小的插曲,找了个台阶坐着开始喂猫。 想来这一幕太过于温馨,竟吸引了来往的人驻足观看,时月不喜人多,更不喜成为焦点,抱着六月起身,四下里寻找偏僻安静的地方。 余光所及,是一处向下的楼梯,印象中是通往负一层的服装街。来来往往的人不亚于小吃街闲逛的,两者权衡选心怡,不知为何,最近对楼梯有种莫名的偏爱。 莫名的温暖,莫名的安心。 直到站在最高一层台阶上看见坐在最下一层台阶上画画的人才有些明白。 正文 第三十章 当街卖画顾少爷 时月站在最高处的台阶上俯视着下面的人群,三个还是五个她没有心情关注,一双眼睛盯在人群中那个背对着自己坐在台阶上画画的人。 三分熟悉三分陌生,剩下四分是惊叹。是他吗? 安然? 下意识地拍两把六月的脑袋,“那个,是你舅舅吗?” 然而六月一门心思只在烤鱼身上,不屑理会,爱是不是。 见六月一点用处没有,竟有几分后悔,刚才那么紧张它干嘛?丢了算了。 人啊,总是这样,拥有时无所谓,离开时才紧张。都是如此,都是如此。 时月带着几分不确定,一步一个台阶地冲着那个背影去。走近了才发现那人戴着帽子和口罩,遮挡着整张脸,仿佛是要隐藏什么。正前方一个塑料凳子,上坐着一个普通的姑娘,安安静静地做他的模特。 一瞬间竟有几分不自在,抱着六月往后退一步静静地充当看客。跳出这个小圈子纵观全局,看着地上摆放的一些画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小子是在卖画。 “诶,你舅舅还挺有商业头脑的嘛。”小声地说给自己听,一双眼睛在地上的几幅画像中来回扫视,坐看一遍没有自己,右看一遍还是没有自己。 郁闷之际瞧见那个模特笑着拿着画付钱起身,眼疾腿快地冲到前面占住小凳子,抱着六月坐得不安分,皱着眉盯着画师的脸,或是说紧紧盯着画师那双没有遮挡住的眼。看着那眼里的情绪,从平静到疑惑再到惊讶。 嗯,安然,果真是你。 顾亦安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睛,垂眸看见橘色的六月才有那么几分真实,真实得不像是在现实中。 一直躲避不知如何面对,逃到家中逃不开你,躲到步行街还是躲不开你。姑娘啊姑娘,我是真的不知该怎么面对你。 认不出我认不出我。 心里默念两遍,想着换了宽松的衣服,又遮了脸,只要大外甥认不出自己,蒙混时月这个脸盲这一关应是没问题的。 继续扮演他的哑巴,在这卖画从不说话,来往的人不知有多少以为他是个哑巴。兴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才买他的画吧。虽说有些损,不过他不在乎。 坐下的即是客人,一幅画值多少钱任由客人定,他所负责的只有画。偶尔来着坐一坐,画上几幅像放空自我,最后署上“安然”的名,沉浸其中总是能忘记“顾亦安”这个不自由的身份。 静静地收了看见时月的惊讶,浅浅一笑拿起画笔开始新一轮的画像,然而就是有那么几个模极其不配合,极其不尊重地扯下画师的口罩,扯下后还一脸无辜地拿大眼睛看着自己。 “喂,别闹。”顾亦安知道时月这姑娘脑回路独特,却不曾想如此独特,快速夺回口罩戴好,左右看一下有路人经过,没有人注意这边却还是忍不住想明日的花边新闻头条—— 顾家少爷当街卖画。 “真的是你啊。”一个笑大大地挂在脸上,看得顾亦安一脸无奈,伸手拽着时月拽到自己身边,不管不顾时月怀里的六月会不会摔到地上,一心里只有他的小姑娘,“姑奶奶,你小点声行不行。” “怎么了?” “……” “你怕看啊。” “……” “你怎么……不说话……”一句话六个字被时月说得字字带着委屈,听得顾亦安是百般不忍,手扶着额头表示有些良心受到了谴责,心累一下后又想起自己没有良心这种东西。 顾亦安做一个禁声的动作,“我怕……”怕被娱乐记者拍到?或许吧,“怕被同学认出来。” 说完,竟有些期望被人拍到,上个头条什么的,再来一个“顾家少爷与神秘女子街头相会”等标题,推波助澜一下,最后再编一个富家子追求平凡女孩的浪漫故事,兴许就刷新了“顾亦安”这个身份在时月心里的印象。 时月不知顾亦安所想,后知后觉地点点头,瞬间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乖巧地捧着脸坐在一旁。只用一双眼睛转动着看着顾亦安,重重地眨一下表示“懂你,我不说话”。 瞬间,顾亦安被逗笑了,这时才有些明白,躲避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所幸破一次例,为小姑娘开口说一次话,舒展舒展筋骨做回无所畏惧的自己。准备好纸笔,看着时月,指指面前的小凳子,“要画像吗?” “你不是不说话吗?” “我没说话啊,我在用意念跟你交流,怎么样,脑子里有我声音吗?” “嗯……有一个奇怪的大叔的声音。” “频道不对,切换一下。” “嗯……好了。” “嗯。” “小萝莉的声音。” “……” 果然,一物降一物,顾亦安是无力招架这个小姑娘,“坐过去,我给你认认真真画一幅像。” “哦。”时月顺从地坐回凳子上,一瞬间仿佛坐在舞台上,一个舞蹈的平台,上去后掌声雷动,所有人都等着你来一曲的时候你却傻乎乎地坐下,一脸无辜地说着我不会跳舞。 窘迫压抑交杂在一起,一双眼睛不知往哪里看,对上顾亦安的,柔情似水又叫人紧张,时月受不了来自内心的压力,逃似的离开那个凳子。抱起一旁吃鱼的橘猫六月抱到凳子上再快速地坐到顾亦安身旁,小手一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六月,“画它吧。” 顾亦安看在眼里,看出时月的莫名紧张,心里明白嘴上沉默,笑着说一句“好”。提笔作画,察觉到时月心情还是没有平复,恍惚间有些明白时月不想去艺术团的原因——因为人多。 因为这个姑娘腼腆啊,真的好奇她在舞台上是什么样子,战胜了自己的内心跳出的舞蹈定是比他偷窥到的那一段更惊艳。 如此,倒有些期待呢。 然而当下是要平复这个小姑娘紧张的心情,想起兜里还有备用的一个口罩,微微侧下头对时月轻声道,“我口袋里有东西送你。”或许遮住脸带上面具似的东西,隐藏起来会好些。 只是一句话落在姑娘耳中竟听出几分暧昧,尤其是咬耳低语,尤其是礼物这种东西。蓦然地,时月更加紧张,紧张中还有些激动,猜测会是什么东西,猜测他是不是早就算好了会在这里相遇。 女孩子啊,总是这么浪漫主义。 顾亦安余光瞥见时月藏不住的期待,一时间心里竟生出几分愧疚与后悔,怎么没真的准备个小礼物呢?慢慢地,他竟有种胸腔中多了个叫做“良心”的东西,自我谴责两秒钟,而后开始回想,兜里的那个口罩自己有没有带过。 带过,一定带过,一定得带过,希望带过。要不,时间静止两秒钟让他把脸上的这个换到衣兜里? 祈祷着也欺骗着自己,想象那是一个自己带过的口罩,一想到能与小姑娘间接地亲密接触就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再看时月,没有跟男孩子近距离接触过的时月,竟有些不知怎么下手。迟钝上两秒钟,想象身边坐着的是小叔叔林衍,不知为何,总是觉得他跟小叔叔有些像,给人的温暖的感觉上像。 想象得很美好,伸出手又败给想象的虚假,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靠近,衣兜里摸出一块纸一般的布料,疑惑着拿在手里看了看,“口罩?” 顾亦安看着时月有些失望跟疑惑的表情,目光交接时坦白承认,生怕时月拒收再给他塞回衣兜似的,“没用过的。” 时月点点头,并不是嫌弃,只是没想到是这个东西而已,戴上后再扯扯头发,如顾亦安所期望的那样,时月一瞬间平复了心情,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至于谁注视自己关注自己,都无所谓,你看不到真实的我。 心情好起来的时月胆子也大了几分,心情好的像个活泼的孩子,自己给自己找乐子,一会捧着脑袋凑到顾亦安身边看着画画,看看画再看看顾亦安,看看顾亦安再看看画,仿佛面前是两幅画,一副画着猫,一副画着他。 他还真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儿。 顾亦安享受着,不定时地看看时月,漫不经心地画两笔,六月的像画得多了,闭着眼睛都能勾勒出那圆滚滚的身材。一心两用地关注着身边多动症似的时月,看她翻看着自己之前的画稿。 时月差距到顾亦安的目光,“画完了吗?”凑过去看一眼,只一个六月的轮廓,“赶紧画,拖稿的话不给钱哈。”说着伸出手把顾亦安的头摆正,让他直视着专注吃鱼的六月,“别忘了画那天小鱼。” “你说什么?你捂住我的耳朵了,听——不——见。” 时月听出顾亦安是故意的,伸出罪恶的小手在扯掉口罩的边缘跃跃欲试,学着他的语气道,“你说什么?我也听——不——见。” “我说你很漂亮。” 突然地被夸奖,猝不及防心头一颤,不知如何接话,松了手扔下一句“赶紧画”就接着去一旁监督去了。一幅幅翻看不同的画像,看到第六张还是第七张的时候,突然间想起什么似的再返回第一张来回对比。 顾亦安余光瞥见时月有些不太正常,好奇心的驱使下看一眼,之间她找不同似的看那些画像。莫名地笑了,只想放下画笔给她讲解一下每一幅画像背后的故事。这么想着也这么做,停下手上的动作,等着时月发问。 “你——” “嗯,我——” “唔……你是不是……” 闻言,顾亦安笑,所幸放下笔转过身看着时月,看她欲言又止找不着语言中枢的可爱模样,“我是什么?” 时月一双大眼睛转了转,不太确定又十分好奇,“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名字?” 不理会顾亦安内心地翻江倒海,一脸淡定地朝着自己怀疑的方向探索,拿着顾亦安的画,左手一张右手一张,左看一眼右看一眼。问道,或是说,肯定地说道,“‘安然’是你的艺名吧。” “……怎,怎么说呢?”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滴,美人卡 “诶,我猜对了?” “……” “我只是觉得你们这些搞艺术的应该不会把真实名字写在作品上。”抬眸,看着顾亦安,口罩遮去半张脸,帽檐再挡去半张脸的半张脸,只剩下一双眼睛,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表情,只是隐约觉得不太开心。 “我这么聪明,你瞒不住我也没办法,不怪你。” “你,不怪我?” “额……”时月不知顾亦安话里真正的意思,不知他那个所有人都怪罪他远离他的噩梦,只当他是开玩笑,“为什么要怪你?一个名字而已嘛,对了,你本名叫什么啊。” “我骗了你诶,你都不介意不生气的吗?” 顾亦安焦急疑惑,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般畏惧,对于时月,他永远也猜不对她小脑袋里想的是什么,“你真的不在乎吗?” “额……我要生气吗?”时月有些为难,本就是一个名字的事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复杂,“不介意不生气不在乎,”想了想,反而有些怕他多想似的再添一句,“没关系,嗯,真的。” 不介意 不生气 不在乎 没关系 四个短语四把利刃似的,一把接一把刺进顾亦安的心。原来真的,你拼了命守护的东西真的会在对方眼里不值一提。 顾亦安苦笑着点点头,不在乎也好,不生气就好。 “安然是我以前的名字。” “哦……”时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以前?” 顾亦安耸耸肩仿佛以前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三年……前!”转过头看着时月等着她来问以前的故事,想着什么样的开场白才能配的上那样一个“以前”。 “那你现在的名字是不是‘顾亦安’?” 语音落的瞬间,一只画笔偏离了原本的方向撇出放纵的一笔,顾亦安叹一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所幸将错就错在画中六月的背上再添两笔勾勒出一双翅膀来。 忙完手上的动作,也给足了自己平复的时间,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时月。 时月被盯得不知所措,“怎么了吗?我猜的,错了也不用这看着我吧。”伸出手去推顾亦安的脸。 同样地,顾亦安也伸出手点住时月的手指,轻轻用力推一下,“知道我是谁还不走?” “我为什么要走?因为你是‘顾亦安’?” “没听过我的名字吗?”意料之外地,顾亦安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她是讨厌他这个身份的,没错啊。没错……吧。 “好像……听过。”时月努力回想,貌似萧晓给她科普过,“顾亦安。禹城大学校草兼校花,风流浪荡玩世不恭,长得好看前女友……” “对对对,”顾亦安打断时月的话,再往下就要数他的黑历史了,“没错,我就是校草本草校花本花。” “自恋。”时月翻了个白眼,随后再加一个“狂”字。 “对,我也是自恋狂本狂,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还打算就在这吗?我可是万千少女的噩梦啊。” “噩梦?不是美梦吗?” “因为——”神秘地冲时月招招手等到时月附耳过来再笑兮兮地说一句,“求而不得。” “……你真是够了。” “喂,我靠脸吃饭的诶,就这么不给我面子?” “靠脸吃饭还来这卖画?” “纯属娱乐,撩妹必备武器。”说着把六月的画像拆下来在时月面前晃一晃,“小姑娘,要不要以身相许啊?” 略带暧昧的话在时月心里转一圈,惊起一层涟漪之后又变得平静。时月想,若是安然来说,若是换个场景换种语气怕真的是要心动,牵住那只手。只可惜顾亦安一出安然便不再,有些玩味的告白也只能是当个玩笑对待。原来真的,第一映像是会影响对一个人的评价,即使他有另一种人设。 时月看着顾亦安,莫名地,有些陌生,仿佛第一次见。恍惚中竟想或许这是两个人,双生子,同样的脸不同的性格罢了。 “呵呵呵,等我剪完头发以后吧。”以身相许?若是安然或许会。 “不是吧,连我喜欢短头发也知道?” “嗯……现在知道了。” “……” 瞬间,顾亦安只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怎么就这么藏不住事呢?就这点黑历史还毫无保留地暴露出去。 “喂,你到底追过多少女生?” “……” “你不说那我自己猜。”委屈着伸出两只手,开始掰着手指头数。 “别别别,姐,我错了,”顾亦安一把握住时月的手,把张开的手指一个个塞回去,“一个就一个,我发誓,而且还没等我开口就被拒绝了。” “额,这么惨吗?” “是啊。”顾亦安委屈一下,若是眼里有泪定是一部年度催泪好戏,“我这么惨,你要不要收了我呢?” “不要。”时月拒绝地果断,嘴上拒绝地同时还不忘把手抽出来,拍拍身上的灰起身,拿着画好的肥猫吃鱼图,“这只肥猫留给你,我要去找我舍友了。” “不是吧,就这么嫌弃我?” “没有啊,单纯的拒绝你而已。”怕顾亦安不信,再点点头,补充着,“真的,你是个好……看的人。” “……”好看的人?这算什么?美人卡?她在给他发美人卡?她居然给他发美人卡?这是在做梦吗?暗暗地掐自己一把,嗯,疼的;嗯,真的。 “你给我过来。”顾亦安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比起那个混乱的梦这个倒更让人难以接受。他,顾亦安,国民老公居然被因为长得好看被拒绝了。 半倒在地上伸出手拽住时月的腿,“不许走。” “哎呀,那么多那么多都数不清的女孩子倒追你呢?”时月挣扎着挣扎着就放弃了,一转头,耐心地讲道理,“等我剪了短发再收你哈,乖。” “……其实,数得清的……”小声说着,仿佛做了什么错事似的,如果时光能倒流他定要回去三年前扇那个女人堆里醉生梦死的家伙一巴掌,“她们就喜欢我的脸,没有感情的。” 解释完了后,接着拽着时月的腿,万幸的是时月没有穿裙子,不然此时定是一顿毒打,“那你什么时候剪头发?” “嗯,这个嘛……有生之年。” “……” “乖,六月陪你玩,我要去找我舍友了。” “……”顾亦安听出另一版本的拒绝更加不想不放手,带着三分的委屈,“喂,剪了头发可别忘了来找我。” “那你在这等我吗?” “就在这,”说着顾亦安坐正,张开双手,仿佛身后是他的江山,“哪也不去。” “嗯,好。”时月点点头,仿佛又看到了安然,那个抱着猫的阳光少年。 “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那——”时月伸出手指指着身后,“我走喽,拜。”语音落的瞬间,橘猫六月快了顾亦安一步表达出对时月的不舍之情,蹭一下地跳起来,还没扑到时月就被顾亦安一把抱住,被自愿地挥爪与时月告别—— 顾亦安极不情愿地拿着六月的爪子与时月说再见,目送时月离开,直到时月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才转过身接着郁闷惆怅,“她拒绝了我?六月,你舅妈拒绝了我?她居然……啊,长得好看也是错吗?苍天啊!” 再说时月,溜达着去超市给萧晓买了指定的红心火龙果,路过零食区停顿了一下,低头想问一下六月要不要吃好吃的才想起六月还给了安然,不对,是顾亦安。 抿着嘴笑一笑,算了,一个名字而已。转过身朝着收银台的方向走,到达队伍后面时突然想起他给她的画像,曾经在小空地捡到的顾亦安画的她的背影,想起楼梯她问他是不是顾亦安,想起他模棱两可的回答,再到最后他问她怎么不生气他骗了她。 是因为那次没有坦白吗? 嗯,果然,名字是次要,重要的还是人。 带着几分轻松回去理发店接萧晓,脚迈进店的瞬间才想起没有给萧晓打声招呼就把她心爱的猫猫送走貌似有些残忍呢。 “额,笑笑……我,回来了。” “哦,”进入最后修剪阶段的萧晓更是有心应答无力回头,“怎么这么出去这么久?” “我去小吃街逛了一趟……” “怎么了?” “你快好了吧。”哎,这种悲剧还是晚会再说吧。 时月刚说完,理发师小哥哥就接了句,“好了。”瞬间,时月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剪完了头发被释放的萧晓蹭一下跳起来,转向时月一脸期待着—— “小猫猫呢?” “嗯……你还是先去付钱吧。” “哦,对哦,还得付钱呢。” 时月松一口气,趁着萧晓去付钱的功夫转身先出去,一场大战即将来临,怎么着也不能波及人家理发店,哎,忘了忘了,把萧晓爱猫这事给忘了。话说这会去找安然要猫还来得及吗? “嘿,月月,”萧晓跳起来一记如来神掌落在时月的肩膀上,她人是不大力气却不小,“我的小月月呢?”萧晓一边问一边抬起时月的胳膊找猫猫六月,仿佛时月把那么一只肥猫揣在了兜里似的。 “额,这个……我刚才就想给你说来着……” “你把猫猫弄丢了?” “不不不,不是。” “那……你把它卖了?” “额,你在想什么?” “那它去哪了。” “刚刚遇见安然就把猫给他了……”要不要把安然就是顾亦安的事告诉萧晓呢? 算了,她那么反感顾亦安还是不要说了。 “安……然?” 萧晓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思考着,认真的模样让时月有几分心虚,“怎么了?” “哼,你总是背着我去见好看的小哥哥。” “我……”好像真的是,每一次遇见他,她都不在。 “还有小叔叔!” “……” “对了,这两天怎么没有小叔叔的消息了?说,你是不是把他拉黑了?” “哪有?他在工作好不好,律师,很忙的。”时月严肃地解释到,只是这话自己都不愿意听,想着那天小叔叔突然说什么要走,紧接着就没有了消息,真是不得不让人紧张多想。 “唔,好吧。”萧晓不了解小叔叔林衍,甚至是不了解舍友时月,她说了,她也就信了。没心没肺也没烦恼,上一秒钟还在低落下一秒钟就会满血复活,兴奋地拽着时月贱兮兮地笑着,“诶,那个安然在哪,带我去见见啊。” “在……”时月伸出手指出一个方向,“那边的台阶下面。” “走!” 一脸兴奋地时月拽着一脸拒绝地时月朝着台阶处飞奔,然而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才发现空空如也,只剩下十几层或是二十层的台阶,甚至没有一张画纸。 “月,月月,你确定是这吗?” “额……我突然有些,不确定……”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浪子回头第一步 次日清晨,咖啡馆的女老板准时八点钟来咖啡馆开门准备营业,拿出钥匙才发现门上没有锁,只一个“休息”的牌子挂在玻璃门上。 推开门,玻璃门撞上门后的小铃铛,清脆的声音在略显空旷的咖啡馆里回响着。浓郁的咖啡味弥漫在每一个角落,沈清和皱了眉,弯起手指轻扣一旁的木质书架,“还不起床?” 隐约地听见一声似有非无的闷哼声,紧接着靠窗的一处沙发中蹦出一道橘色的影子,从沙发到门口,再卖乖似的慢悠悠地蹭着沈清和的裤脚。扬起满是毛的小脑袋冲着沈清和喵一声当做“早上好”,而后以出卖舅舅为乐地为妈咪带路,一蹦一跳极其开心地冲着顾亦安的方向靠近。 沈清和站在顾亦安身边的时候,顾亦安正端着咖啡杯喝第二十八杯咖啡,一张玻璃小桌,满满地全是小小的咖啡杯,各式各样地杯具各式各样的苦咖啡。 顾亦安酒量差,自从三年前醉酒后与一个男的互相贡献出初吻后,他就被他明令禁止喝酒。虽说后来也曾喝过几次,不过都是小酌怡情,每每有烦心事的时候都是选择喝咖啡来一醉方休。 “姐姐啊,她拒绝我?她居然因为我长得好看拒绝了我!” 再一次仰天长啸,端起咖啡来,想了一夜还是想不明白时月那个小姑娘的脑回路—— 不介意 不生气 不在乎 没关系 他可是国民老公,要钱有钱要颜有颜要才有才要猫还有猫,她居然拒绝了他。 哎呀呀,时月啊你个小姑娘,你的眼光咋这么高呢? “哦?拒绝你?谁这么有魄力?” “还能有谁,我的小姑娘呗。” “姑娘?”闻言,沈清和忍不住好奇,顾亦安喜欢短发的丫头人尽皆知,如今却栽在一个长发的姑娘手中,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是梦里的那个姑娘吗?”她还记得,他说过梦里梦见了一个跟安歌极像的人;她亦知道他连着一周躲避那个梦逃回他最讨厌的家中。她只道是他不愿面对曾经的记忆,如今看来是在逃避这个小姑娘。 “怎么,表白被拒?” 顾亦安不知如何承认是好,第一次明明白白地把自己推送出去,也是第一次彻彻底底地被嫌弃回来。 “哎,人有失蹄马有失足啊。”接着感慨,接着去拿新的一杯咖啡却被姐姐一巴掌打回来,乖乖地坐好接着郁闷。似是要加强他的苦闷心情似的,手机偏偏这个时候响了,时月小姑娘的特别提示音,顾亦安瞬间复活,啊哈,终于想明白要接受我这个举世无双的大美男了是不…… 不是…… ——小叔叔,十一跟我回家吗? 顾亦安看着这条偷来的信息足足看了半分钟,从郁闷到嫉妒,从嫉妒到暴躁,再从暴躁到微笑。 他竟然忘了还有林衍这个小叔叔,既然你不喜欢安然这种类型的暖男和顾亦安这款人见人爱的美男,那就送你一个理想中的小叔夫。 嗯,大侄女,走,一起为祖国母亲庆祝生日! 最终,顾亦安拨开云雾见青天,蹭一下站起来兴奋地抓住沈清和的肩膀,“姐姐,等着,假期结束我给带个弟妹回来。” “好。”沈清和不知顾亦安的计划,更不想打击他的热情,感情这件事终究是那两个人的,旁人管不来也管不着。目送顾亦安孩子般地蹦跳着离开,竟有些佩服这个未曾谋面的小弟妹,该是什么样的一个妙人才能让这么个浪子回头。 等到顾亦安完全消失在视野里才想起有一桌的杯具等着被收拾,瞬间,沈清和没有了好脾气,怎么就放他走了呢? 摇摇头,小黑板上写一句“服务生旷工,停业一天”,转过身一个个收拾各种杯具,嗯,看来是该招聘个新的员工了。想什么来什么,招聘员工的告示还没贴出去就有人前来,沈清和听到门铃的声音头也不抬一门心思地清洗咖啡杯,“打烊了,明日请早。” “四月姐姐。” “嗯?”沈清和闻声抬头,记忆中遥远的声音,听闻她三年前出了意外昏迷不醒,听闻她醒后对顾亦安一见钟情,听闻他们两人定下婚约一起出国留学。 她居然忘了顾亦安那小子是有婚约的人,顾家那个当家人的决定向来不是他们所能左右的,即使能也要付出血的代价。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放纵那个臭小子去追另一个姑娘莫不是害他们? “吴小姐。” 沈清和不喜过去的人再出现,尤其是突然出现。 吴见微也听出这个四月姐姐的不待见,同样是过去的受害者,谁都不比谁好过,本无意来找她,也不在乎会不会被热情接待,“我找顾亦安,他在吗?” “不在。” “他不是在这打工吗?” “门外写着,今日服务生旷工,不在。”一句长话,沈清和觉得自己对这个准弟妹是真的够客气了,只是,看那个臭小子的反应应是单方面的相思。即使处于一个空间还是有前后的时差,看着吴见微离开朝着顾亦安相反的方向走去,莫名有些同情这一段感情—— 不合适。 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强行扯上关系还是会冲着不同的方向行走。即使会相遇,终究会分开。 偌大的校园里,吴见微漫无目的地寻找顾亦安,一边找一边打电话,一次次无人接听,一次次暴躁上再加暴躁。 “顾亦安,你就祈祷别让我捉奸在床,否则姑奶奶我阉了你。” 暴躁中错过医务室,在门前看着“医务室”三个大字,想来没有人会在这个地方约会,门前站一站再转身离开,却不知身侧窗内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顾亦安站在窗户内面对着值班医生许世安,余光瞥见窗外的吴见微,不动声色地看一眼再夸张地皱眉,终于是找到来医务室的正当理由了。感情总是这么残酷又现实,尤其是对于那些不爱的人,纵然你千里万里来寻找,纵然他知道你的心思,不过枉然,不过成为利用的工具。 顾亦安迅速蹲下,做出躲藏的模样,伸出手指比一个禁声的动作,再双手合十冲着许世安就是一通恳求。 许世安转身,恰对上吴见微转身地视线,两人相视而笑,瞬间,许世安明白顾亦安来这地理由,自由惯了突然多了个未婚妻来管束难免想要逃避。只可惜了,走错了地方,他可是看着她长大的,哥哥妹妹一般的感情。 许世安打开窗户,“找顾亦安吗?” “对,二哥,你看见他了吗?” “……”刻意的,停顿一下,窗里窗外都在关心着回答,只是一个有所谓一个无所谓,对于窗内的没良心的少年来说,他的目的已经完成八成,为出现找到合适的理由以后只需要随口暴露点小道消息即可。 然而,绕是如此,他还是不希望窗外的她进来,因为,不想见。无非来逼迫他快点准备出国的必需品,快点接受顾家的安排然后远离他的时月小姑娘。 终于的终于,许世安还是选择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帮顾亦安一把,直觉告诉他这个小子躲到他这来定是有旁的事。 微笑着摇摇头,“没。” “哦,好吧,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 “去吧。” “回见喽,二哥。” “好。”沉默寡言单字温和的回答,也不知是受了谁的影响,潜移默化之中他倒变得越来越像他。 等到吴见微离开,许世安才转过身看着顾亦安,瞬间变得阴冷,没有什么耐心和好脾气,“出来吧,人走了。” 故意地,顾亦安做出轻松的动作,不知这个吴大小姐怎么这么有时间来找他,不论怎样这个“人情”是记下了。 “多谢,这没人吧。”随意地对许世安道个谢指着一旁的空床位,曾经时月躺过的床位,也不等医生说有没有人,就直接躺下,“这个吴小姐是真的闲得慌啊,喂,你说我逃婚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百分百。” “真的?” “对,我保证只要你想逃,我就打断你的腿。” “……” “行了,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医生还真是不好骗啊,”顾亦安伸个懒腰,躺靠在病床上,“找你问问那个丫头的病啊。” “见微?”闻言,许世安竟有些不敢相信,眯起眼睛盯着顾亦安,“要问什么?” “哇?你肯告诉我啊,我都做好了被轰出去的准备了呢。” “那你还打算去问谁?” “小妹啊,宁宁不是跟她挺熟的嘛,啊……我忘了,你们……”故意地,拉长又压低声音,说话留三分,点到为止即可。 “呵,”许世安冷笑,果然,跟这个小子之间没有兄弟情可言,顶多是等价交换,“宁宁怎么了?” “没怎么啊,过挺好的。” “那见微也很好。” “……行行行,给你说行了吧,宁宁那孩子发奋学习废寝忘食地晕倒了,放心,现在已经没事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末,在家,具体时间不清楚,吴大小姐去找她吃饭的时候已经是倒在地上了,估计头上的包没消呢。你瞪我也没用,她不让说,自己配了点药就解决了,我想送她去许叔那瞧瞧去,还没等抱到她就被一顿臭骂,我还委屈呢。” “为什么现在才说?” “拜托,我一直被那丫头,”伸出手指指已经没了吴见微的窗外,“她一直看着我准备资料,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粘着我,我哪有时间?要不是她昨天又头疼我才懒得来找你呢。你是她的主治医生吧,她什么病?为什么经常头疼?有什么解决的法子没?” “……”许世安沉默一会,观察着顾亦安,看不出什么撒谎的痕迹,“后遗症,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你说得轻巧啊,你是没看她疼成什么样吗?” “我正在研制新药。” “行,最好药到病除。”顾亦安不屑着恭维一声,想起吴见微头疼欲裂地样子,倒真有那么几分心疼,尤其是听闻她也是三年前那些破事的受害者之后。 话说到九分,也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虽然说他挺想在时月睡过的床上躺一会,可是时间到了他该走了,“回头把她的病例给我,我研究一下。” “嗯。” “小妹那可不能出卖我。你要是不信我的话可以去问大哥,顺便也给大哥把把脉,我看他的脸色也不太好。”背对着许世安挥手,不必看也猜出他的表情定是质疑中带着担忧,计划完成,第一次觉得小道消息这么有用。 “回见喽,二哥。”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你好,小叔夫 十一假期的第一天,时月拖着行李站在学校家属院某个房门口,拿着手机再三对比一下门牌号—— “学府花园……C区10号楼……2单元301室。”说起来也怪,一直玩消失的小叔叔突然在前天出现,说要让她假期留在学校,说要带她出去见识一下繁华世界,说带她见一见一直不曾出现的小叔夫。若不是她主动问他要不要十一假期跟她回家住几天,她都要怀疑这个小叔叔是假的。 “哎,真是的,住得离学校这么近还不给我说,过分,过分过分过分。” 时月伸出手哐哐砸门,完全忽略门铃的存在,要把这一路拖着行李的疲惫全用拳头分散出去似的,然而似乎是受了门铃的反忽视,暴力地砸了半分钟的门后愣是没有人开门,“喂,小叔叔,开门啊。” 再次抬头看一眼门牌号,“是这啊。”不开心地踢一脚房门,“让你不理我。”然而拿出手机却是客客气气的一句“小叔叔,我到了,你在哪?” ——我在事务所,钥匙在门垫下,在家等我。 “啊,过分!” ——嗯,好的。 哎,时月为自己的敢怒不敢言惆怅两秒钟,弯腰败在小叔叔的淫威之下,找出钥匙却迟迟没有开门。虽不是第一次跟小叔叔独处却还是第一次来小叔叔的家呢,真不知道他那样自律的人家里会是什么样的装饰。 会不会,开门就是一张巨大的男男婚纱照? 莫名地打个寒颤,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快速地打开房门,提着行李进去。没有想象中惊艳,也没有想象中平庸,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冷色调。 时月好奇地每个房间看一看,两室两厅的房子,不大不小,没有一张陌生男人的照片。只是时月有些好奇,怎么还两个卧室?不应该住在一起吗? 恍惚间,脑海中闪过小叔叔的声音—— 给你留的。 自行脑补的声音,竟无形中虐了自己一把。不明白自己现在站在这里是要干什么?当闺女还是当电灯泡?然而看着小卧室偏女孩的装修,粉色的床单上还躺着一只米白色的小熊,时月自觉地把行李拖进来,看来小叔叔是真的打算把自己当闺女养了,不错,省去了他们再顶着社会的舆论去领养陌生小孩的麻烦。 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里转一转再把挂满了男装的阳台清一清,晾上几件自己的衣服,看着自己的“作品”竟莫名后背发凉,有种被人窥视的错觉,该不是不曾谋面的小叔夫吃醋了吧。 大眼睛转了一转,咬着嘴唇装无辜,确定了周围没有人才放下戒备回到沙发上接着当个宅女。只是时月不知道的是,对面楼下,一个长得极好看的少年正注视着她。从洗衣服到收衣服再到晒衣服,目光不移地盯着她看。 直到阳台上找不到时月,顾亦安才收回目光。张开手掌看着手中的钥匙,终于是弄到手了—— 医务室的一次交锋,他把林衍身体抱恙的消息透露给许世安,果不其然,假期刚刚开始,他就强迫他放下一切工作出去游玩散心去了。留下一个空房子,刚刚好留给他跟他的小姑娘培养感情约会用。 可是要怎么让时月放下所有的疑虑跟自己待在一起?想来想去,还是要利用一下姑娘医院院学生的身份,对于病人没有再嫌弃的理由了吧。要不,在马路沿上崴一下脚? 想了想还是算了,万一真的…… 一个想法没完成就只听见咔一声,顾亦安疼得差点没一嗓子嚎出来,摔在地上的瞬间他的内心是崩溃的,坚强地站起来发现如愿的崴了脚。强忍着痛,一步一瘸地往前走,一步三停就差倒立着用手走路了。 时月啊时月,这次再拒绝我,你都对不起我的脚。 拿出手机给时月小姑娘打个电话,还是用林衍的身份,还是用林衍的声音。顾亦安叹一口气,第一次深刻体会到追一个姑娘这么曲折。 电话接通后,用尽全力装出平静的样子,极其冷静地声音对时月说,“他的脚受伤了,你下楼接一下。” ——他?谁啊? “你说呢。” ——咦,渍渍渍,真是虐狗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有一个紧急的案子,可能要晚几天。” ——不是……吧。 “乖,听话,我处理完这个案子就回去。” ——好……吧。 “帮我照顾一下那个伤号。” ——好好好,帮你照顾你男朋友。不对啊,我都没见过他,怎么找他啊? “他刚崴了脚就在楼下。我想,你们见过的。交给你了,我这还有工作……” ——……行吧。 时月挂断电话,一边换鞋一边在想小叔叔说的这个她应该见过的人到底是谁。那个医生吧,除了他似乎也没有别的人选了,咦~下学期的老师是自己的小叔夫,想想都……痛不欲生啊。 出了门去等电梯,越发觉得被骗了。然而身后那个房子的主卧里摆放的又确确实实是小叔叔的照片,衣柜里也确实是他的衣服,客厅背景也确实与曾经视频中的一样。 哎,真是,恋爱使人变态。 电梯门开的时候,时月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对于这种封闭式的公共场合总是有些畏惧,总是会担心门开的瞬间出现一些血腥暴力的不可描述的人或者物。 然而每一次门开的时候,平平常常的小空间里平平常常的人,每一次都会用事实告诉她想多了,这一次也是,平常的空无一人。时月往前一步,还未踏进电梯隔壁的另一个电梯也停下了,门开的瞬间,时月听到一阵痛苦呻吟的声音。 刹那间,刚刚放平的一颗心骤然砰砰砰激烈地跳动起来。时月一双眼睛瞳孔放大得看着那个一点点打开的门缝,想要跑回家却又迈不动腿,只能站在原地等着看着。 顾亦安疼得咧着嘴扶着墙出来,想着跟时月的开场白,想要转移一下注意力却发现越是想着忘记疼痛就越是疼,真是,头一次发现自己贱兮兮的,这种攻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都能用上,他还真是敢作敢为啊。 电梯门完全打开的瞬间,顾亦安抬头,四目相对,各自惊叹。 “安,安然?” “时月?” 异口同声的一句“你怎么在这?” 时月惊讶来人是顾亦安,顾亦安惊讶这么快见到时月。顾亦安想未来的一周都能跟时月独处一室就觉得伤这一下也是值了;而时月却正相反,想着小叔叔说的那个自己应该见过的人,想着除了医生还有安然,瞬间仿佛从高处推了一把,不知道要跌到什么地方般不知所措。 “那个……”时月瞥一眼顾亦安的脚,看见他走路有些不方便,却还是不想相信自己要找的小叔夫竟然是他,“嗯,你去哪?” “我,去那!”顾亦安以为时月又要拒绝他,伸出手指一指时月身后的房子,“301房,诶,你也住这?” “我……”时月不知怎么回答,或是说不知该怎么接受这个事实,勉强地点点头。 “先帮我砸下门,刚崴了一下脚不太方便。” “那个……”停顿一下,绞尽脑汁组织出一句,“他不在。” “谁?”顾亦安故意反问道,“林衍?” 闻言,时月更加不知怎么回答,沉默着低着头上前一步,抬起顾亦安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走到门前再掏出兜里的钥匙开门,全程低头沉默,不去看顾亦安惊讶地表情。只是若是她知道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或许会直接顺着电梯把他扔到楼下去吧。 “你怎么有这的钥匙?”顾亦安反手关上房门,故意做出疑惑来,见时月不回答,刹那间,竟有一丝罪恶感,只是,若非这样,姑娘讨厌他拒绝他,那样的距离他更是无法接受。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内让你看清我是怎样的人,一个星期以后就跟你坦白。 “林衍的侄女不会就是你吧。” “嗯,是我。”时月终于缓过来,抬头看着顾亦安,虽然有些惊讶也好过是别的人,想起小吃街他拉着她的腿问她要不要收了他…… 果然,只是一个玩笑呢。真是一个美好的误会…… 也好,是你也好,好过其他人做我的小叔夫。 时月接受了现实,有些理解为什么觉得他跟小叔叔的说话语气有些像了,“嗯,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时月,林衍的侄女,你好,小叔……” “哎哎哎。”顾亦安打断时月的话,知道她要叫他什么,有些不太愿意听这个称呼,他是来追她的又不是真的来当什么“小叔夫”的。“还是叫我‘安然’吧,听着别扭。” “嗯,好的,小叔夫。” “……你个小姑娘。” “嘿嘿嘿。” “过来,扶我去沙发躺一躺。”说着,大爷似的抬起胳膊搭在时月的肩膀上,想着就这么把她抱起来举高高,无奈伤了脚,一切只能是想一想。把时月揽在怀里的瞬间,只觉得“小叔夫”这个身份不错,可以以对异性无感为由肆无忌惮地抱小姑娘呢。 哎,幸好来的人是他,若是真的小叔夫许世安过来……呵,来也不能抱! “对了,你刚才说林衍不在?他说等会下来接我的,嘿,逗我呢?” “额……”时月听出几分小情侣闹情绪的感觉,原来,小矛盾这种东西存在各种爱情之间,“他说的是有人下去接你,我不是去接你了吗?消消气,把鞋脱了我看看你的脚。” “行——看在这么懂事的侄女的份上这次放他一码,”说着脱下鞋,再扯下袜子,脚踝暴露在空气中才看出那明显肿起的一块,“那个,小姑娘,大侄女,快,给我拍个死亡特写发给你小叔叔,就说我不行了。” “老实待着。”说着时月在顾亦安对面坐下,抬起他的脚,先轻轻按一下,“小叔叔临时加班,已经把你托付给我了,放心,我上个星期刚在书上看到过病例的……” “你你你你你……你下手轻点。” “你个大老爷们还怕疼?” “你试试?” “好嘞,我试试。” 啊—— 一声男高音穿破云霄,顾亦安疼得眼泪直飘,“你可真是我亲侄女啊……” “别太感动。” “不敢动,不敢动……”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来,坐下唠会嗑 临近中午,时月才从房间里露出小脑袋观望躺在沙发上休养生息的顾亦安。一条腿蜷着一条腿只能伸开放在沙发上,极不舒服的姿势一躺就是一上午。 “不许偷看。”说着,对面飞过来一个抱枕,自从早上她给他崴伤的脚做了个按 摩后他就生气不理她了。他说她这是社会主义下的变相蹂躏,她却认为自己做的挺不错的,虽然是有那么一丢丢的疼。 “哪有偷看?”时月一把接住抱枕抱在怀里,突然间有些想那只肥猫了,抱在怀里差不多也是这样,软软的。“怕看你藏起来啊,哼,小气鬼。”说罢,再把抱枕扔回去,一个抛物线不偏不倚地落在顾亦安的小腿上。 “我去,姑奶奶,你是要让我坐轮椅吗?心疼一下我好不好,我可是个伤号!” “失误失误,不好意思。要不然……” “没有‘要不然’,我收回我的话行了吧。”知道这个小姑娘不同寻常的套路,任由她说下去十成没有什么好话,“真是怕了你了。” “……”时月表示有些挫败,平生第一个患者,竟还给她了个差评。郁闷地走到沙发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顾亦安,“喂,真的很疼吗?” “额,要不然你去崴一下感受感受呢?” “呵呵呵,我还得给你疗伤呢。” “呵,怂。” “就怂。” “来,坐下唠会嗑。”说着,顾亦安往一边挪一挪,给时月让出位子。莫名地总有些说错话打击了小姑娘的罪恶感,自从上午嚎了几嗓子以后这个还未入道的小医生就躲到了房间里待了一上午,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打击哭了,真是过分。 自我谴责两秒钟,盯着时月的脸仔细瞧一瞧,直到看得姑娘不耐烦,开始露出嫌弃的表情才开口解释道,“我看看你有没有偷偷的哭。” “我为什么要哭?” “额……”那看来是没有事,“想我想的,一时不见如隔三年。” “……你还能再自恋一点吗?” “能。” “……” 时月表示跟他无法交流,摇摇头起身,真是越来越没有安然的影子,哎,看来有些人还是不要熟识的好,至少有层模糊的朦胧美。 “再见!” “喂,别走啊,我一个人挺无聊的,陪我说说话嘛。”顾亦安侧着身子去追随时月的身影,之间时月走近厨房,才后知后觉地有些饿,“哇,你会做饭啊。”一瞬间,捂着胃格外地开心跟满足,又发现小姑娘的一个亮点呢。真想跟过去看看啊,可惜了,腿脚不好使了。 “月月,别忘了可爱又美丽的我啊。来个三人份的餐吧,我现在特别饿。” “你说什么?”时月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三人份?怎么,男生的饭量都这么大吗? “我说我饿了。” “哦,饿着吧。” “喂,别这样嘛。人家可是伤号需要补充营养的,不给我饭吃我怎么快点恢复啊,我不恢复你也没办法给林衍交代不是?我不能走也不能带你出去领略这大美新世界,得不偿失的。还有啊……喂?”顾亦安自顾自开始话痨模式,说了一通发现时月那个小姑娘压根没有搭理他,“喂,我跟你说话呢?尊重一下人家好不啦?” “嗯?”时月闻声回头,有些迷茫的表情看着顾亦安,似乎,貌似,大概,好像,他刚才是在说话,“哦。” 顾亦安抿着嘴笑得牵强,只想翻个白眼再口吐白沫晕倒一分钟,看来话痨这个模式只能对着阿飞用。哎,越来越拿这个小姑娘没有办法了呢。委屈郁闷中,开始点沙发靠枕才下注时月会不会给他做饭,“会,不会,会,不会,会,不……”数到最后一个的时候,有些受打击,左右看一下,确定了没有人看自己快速地抱过一个藏到自己身后,再心满意足地说一句,“嗯,会。” 果不其然,这边语音刚落那边时月就拿着冰箱里翻出的食材问,“你吃什么?” “不挑食,做什么吃什么。” “嗯……好吧。” 随意地炒上两道菜,两道菜分在四个盘子里。顾亦安看了看自己面前颜色正常的菜再对比一下时月面前青辣椒红辣椒点缀得颜色不正常的菜,一瞬间感觉到差别对待。 “我要那一份!”不开心地拿着筷子一指,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我要带辣椒的。” “额,你能吃辣啊。” “对啊。”说着自己伸手去交换两道菜,“无辣不欢。” 啪! 手刚碰到盘子就被时月打了一巴掌,“谁让你不说呢?不给换!” “我不管,是你没问我,后果你来承担。”顾亦安不放弃,接着再去端。 “不行,”时月不允许,再一次伸手拦住罪恶的某只爪子,“你受伤了,不能吃辣的。” “没事,我自己有数。”坚持不懈地,再伸出另一只手,抢菜,就是要两只手整整齐齐地一起上阵。 “有事,我是医生你要听我的。”同样地,时月也派另一只手上场。 可是打斗这一方面终究女孩比男孩弱那么三分,然而男孩放水,最终平局收场,各自退让一步。本着互利共赢的原则,抛弃两盘原味的菜,两个人挤在一起你争我抢地挑辣椒吃。 “嗯,好吃。” “你不能吃辣的。” “这不是有你吗,对吧。” “……” 一顿饭结束,勉勉强强地各自吃个六分饱,时月起身收拾桌子,看一眼被嫌弃的两道没有辣的菜,有几分浪费的罪恶感,“诶,有些浪费了呢。” “嗯……”顾亦安抬头,透过时月的眼看出眼底的自责。突然间想起那个混乱的梦里,许世安说他见不得林衍伤心,应该就是这样了吧,那个人伤心自己会更加难受,说不上是难过还是心疼。 不想看时月这样的表情,只想她每天笑呵呵地跟个孩子一样。于是乎学着她平常气死人不偿命的天真无辜又呆萌,带着三分自责和三分委屈,“哎,我真是浪费。” 闻言,时月笑了,心里知道这是在为自己开导,知道是变相的安慰,却也着实吃这一套。冲着顾亦安笑一笑,快速地收拾了桌子去洗刷。被嫌弃的菜倒进垃圾桶,快速地,倒进纯黑色的袋子里。 收拾好一切再回到客厅,顾亦安又躺会原来的惬意姿势,虽然她也想躺下,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乖乖地并腿坐下,端正地坐着没等两分钟就被顾亦安拆穿—— “别装了,脱了鞋上沙发吧。” 于是乎,就变成了两个人一边一个侧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情景,更准确些说是看动画片。时月像个孩子,除了个头高了点其他的脾气秉性都像,尤其是在追剧这一方面,不看流行言情剧偏偏看什么海绵宝宝,看就看吧,还一看就是两三个小时。 “喂,我说,能调个台吗?我想看个球赛。” “哦,给你。”说着时月举着遥控器对着顾亦安,等着他来拿,然而两个人都懒得动弹,遥控器在空中被举了半分钟。顾亦安伸出手比划一下看了眼距离,表示放弃,“算了,还是看这个吧。” 沉静几分钟亦或是几十分钟之后时月开始觉得有些无聊,假期的时光总是这样无所事事,明明有一个完美的假期自我提升计划,可是啊,等到假期真正到来,总是会给自己百种借口,来安慰自己说计划比不上变化。 翻个身慵懒地瞄一眼顾亦安,午后的阳光尾巴扫过的地方,沙发的拐角处惬意地躺着的一个他。水蓝色的牛仔裤上是一件粉色的卫衣,只看上半身还真是有几分女孩子的样子,要是头发再长一些,简直比女孩还娇媚。哎,看来小叔叔的眼光还是不错,看不出来平时闷不做声的老干部竟好这一口。 顾亦安余光瞥见时月,看见她在看自己,莫名地竟有些恶寒,“再看收费了哈。” “略略略,诶,你怎么穿粉色的衣服?” “喜欢啊,怎么?你喜欢的话我还有,同款的呢。” “……”同款?算了,还是算了吧,不是嫌弃太粉嫩而是怕小叔叔回头吃醋。 小叔叔? 该不会…… 另一件是小叔叔的吧…… 想到这狠狠地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林衍一脸严肃的表情配上甚是温柔的粉色,嗯,这是一个恐怖片…… “怎么了?我发现你很是嫌弃我诶。”顾亦安不开心,借着这个玩笑来说说这个心结。 “哪有?”时月故意地往一边挪一挪,“错觉。” “言行不一。” “……”一个话题聊到不能再继续,时月目光一移打算开始新的一段沉默,然而却又被对面的一双脚吸引去。米白色的袜子穿一只脱一只,看得让人直犯强迫症。伸伸腿踢一脚对面那个自恋的人—— “喂,你能不能把那只袜子也脱了?” “额,为什么?” “不别扭吗?” “我觉得挺好的啊。”顾亦安两条腿伸直,故意地把两只不对称的脚凑在一起往时月那伸一伸。 “滚。”时月嫌弃地一脚再给踢回来,庆幸的是扭伤的右脚在外面那一侧不然定时又要领略一下那高亢的男高音。 “喂,对我友好一点,我可是……” “伤号!” “对。” “……”时月无奈,这也能成为傲娇的一个理由?“诶,你到底怎么扭的?” “我……”怎么说?为了让你照顾我故意扭的?算了,这种理由太猥琐。“我……要不你猜猜呢?” “猜对有奖吗?” “想要什么奖励?” “嗯……让我研究一下你的脚。” 还来?你知道你下手多疼吗?啊啊啊?不行!不让!不允许! 然而,内心咆哮地拒绝身体却无比诚实地往前凑一凑,一条腿搭在姑娘的腿上,“那,下手轻点啊。” “哇,这么信任我?” “……”哎,不信任你信任谁呢?宠你还不行吗?“对啊,交给你了。” “你还没说怎么扭的呢?” “额,这个……英雄不提当年勇,过去的事就过……” “你不会是从马路沿上掉下来摔的吧……” “……”瞬间,顾亦安凝固了表情,“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没有女朋友有你 躺在沙发上的时光又快又慢,慢到让人觉得时间从未就动过,快到一眨眼的功夫一天的时间就莫名消失了。时月不知来回翻了几个身也不知看了多少集海绵宝宝和派大星,每一集都那么相似,两个人没心没肺地完美契合。 时间倒回三年,世界一片黑暗的那个阶段,那个她还不爱看这个黄色方块的岁月里。有人就这么陪着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集接着一集地重复这个海绵宝宝的生活。忘了为什么开始,或许就是因为她说一句想看动画片吧。 黄色方块粉色五角星,一笑就是三年,只是还是没有找到那时那个人的祝福中的人—— 那时,她说,月月,总有一天你会找到的你的派大星。 下意识地隔着衣服握住胸口的十字架,一不小心都过去了三年呢?你在哪呢? Angel…… 陷入回忆的时月不曾注意对面的顾亦安,不曾看到他正在看着自己。顾亦安不知她想起了什么,一半忧伤一半微笑的表情叫人莫名心头发酸,被泼了一碗醋似的恰恰好泼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顾亦安看着时月不知抓着什么的手,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剥开姑娘的衣服瞧一瞧是哪个没眼力见的人送的定情信物……不,不对,什么定情信物,只有他送的东西才能是定情信物! 心有不满的顾亦安一伸腿踢一踢沉浸在过去中的时月,一脚踢破姑娘的不太美好的回忆,做好被训斥再被嫌弃一番的准备却等来一个浅浅又呆萌的笑。 时月歪着脑袋带着几分疑惑,“怎么了!” “我……”瞬间,顾亦安不知怎么说话,眨着眼移开目光。越来越,他发现不能跟时月这个小姑娘对视,那双眼若不是天上繁星变化那便是水中晶石造就,总之不属于这个普通的人间。 “我,我要尿尿。” “……”瞬间,时月恢复对他的嫌弃,甚至不想跟他说话,“那你去啊。”好笑又好气地一伸手指着厕所的方向,“那,厕所在那!” “我是伤——号——”顾亦安伸出手,学着时月的样子指着自己还在肿着的脚踝,“那,包包在这!” “嘿嘿嘿,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不能走路的。”时月笑着一翻身下了沙发,比顾亦安还着急似的左看右看不知在找什么。 “你……不会要给我找个瓶子吧,我拒绝。” “额……你能不能闭嘴!”瞬间,时月真想找个瓶子,不对,找一堆瓶子砸死这货,无奈中想起什么,转身离开,离开还不忘在口无遮拦的某人探出的额头上敲一下,“坐好了等着。” “喂……你不会……” “闭嘴!”时月回头手放在脖子上做出威胁动作,再恶狠狠地指一下顾亦安,大有你再说话我就杀人灭口的趋势。 聪明机智如他,乖巧顺从地点点头,还不忘紧闭上嘴用手做出拉拉链的动作,表示我最乖我不说话。 没一会只见时月从房间弯着腰推着一个带着轮子的办公椅出来,自顾自玩的痛快,完美地从顾亦安面前滑过去滑到阳台上再滑回来。最后站在顾亦安面前,隆重介绍一番,“当当当,给你的轮椅,我聪明吧。” “嗯,聪明不绝顶。”顾亦安抬起一只胳膊冲着时月,大爷似的等着小丫鬟来服侍,“来,扶少爷起来。” “自己起!” “你又拒绝我?”委屈着,疑问的话说出肯定的语气。 时月恍惚一下,又?自己之前拒绝过他吗?傻了吧!嗯,这货傻了。 不屑于跟傻子计较,只好点点头,理直气壮地傲娇着,“对,就拒绝你,怎样?” “伤心。” “行了行了,起来吧,我给你扶着椅子。”真是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真傻,这带轮子的椅子碰一下是会往后移的,不扶一下是想摔在地上吗?嗯? 然而时月还是低估了顾亦安,扶椅子的力气用得小了,以至于某男坐上来的时候,沉重又沉重的冲击力带着一个椅子两个人同时向后推移十数厘米。 “喂喂喂,你扶稳了啊……”顾亦安紧紧抓着椅子的两侧不敢动弹,刚刚好坐到一点边缘兴许是毫厘之隔就要摔在地上。好在身后的人靠得住,紧急关头撑住他的后背,一个前推挽救了一场悲剧。 “你怎么这么沉啊。” “别嫌弃我了,我减肥还不行吗?”一七九差那么一厘米又偏瘦的他终于要减肥了,嗯,挺合适的,为了这个挑剔的小姑娘,没问题的。 “诶,自己挪过去吧。”说着时月大功告成一般拍拍手准备撤退,却又被人一把拉住—— “你不推我过去吗?” “男女授受不亲!”故意地加重第二个“受”字,然而皮这一下的结果就是被某人加大力气拉住。 “嗯,你再说一遍我就亲你!”说着,顾亦安噘着嘴拉着时月往自己这边靠,“你给我过来。” “我不!”时月没想到这货还有这一招,极力退阻着反抗,“我去,你还男女通吃啊。” 瞬间,顾亦安停顿了一下,有种玩大了的感觉,这姑娘不会真的把他当成同了吧,额,自己最恶心的同…… 停顿一秒钟后才反应过来现在就是在扮演林衍的男朋友,额,自己给自己设计的人设呢。天啊,脑子抽了吗?给自己下这种套? 郁闷之后再看一看时月,看一看两人拉在一起的手,瞬间心里得到平衡,同就同吧,能接近小姑娘也值了。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那个男女通吃的人间尤物。” 语音落的瞬间时月忍不住笑了,一笑便没了力气,顾亦安来不及收力一把把时月带了过来,却又极其绅士和不愿意地在时月跌到自己怀里的时候扶住她。 “你笑什么?” “笑……哈哈哈哈哈哈……”时月一句话说不完全,被哈哈哈硬生生截断,笑得直不起腰,足足笑了两分钟才在顾亦安一脸不解和蒙圈中,接上自己的话,“笑你!你,男女通、通吃,是、是不是还,哈哈哈哈,还,还雌雄同体?” “……我还自攻自受呢……行了,严肃点,我要尿尿!” “哦,哦哦。”时月笑着点头再笑着绕到椅子后推着顾亦安往厕所的方向去,也不管什么亲不亲了,推着他直接进厕所,“那个,我,哈哈哈,你,你好了叫我。” “……”这下轮到顾亦安无奈了,抿着嘴笑得格外地牵强,完了,这下不止是玩大了,还玩偏了呢,谁能告诉他那个小姑娘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啊?非人类,一定是非人类,真是可怕。 隔着门都能听到外面的笑声,嗯,他打算在这个小空间里安静一会。嗯……忘了带手机进来了。 好一会直到外面的笑声停止了顾亦安才收拾收拾再扶着墙做回椅子上,勉强地拉开门,喊一句,“喂,姑娘,来接驾!” …… 没人回应。 “我错了,姑奶奶,你接我一下呢?” …… 依然没有回应。 怎么了?不会笑抽过去了吧。 瞬间,顾亦安收了所有的不正经,用一条左腿再勉强配合着中看不中用的右腿,一点一点往前移,好在这个椅子的轮子给力,移动起来但也方便,无外乎一个技巧罢了。 出了洗手间的门,往前看一眼客厅的方向,看见还站得好好的小姑娘瞬间松一口气,“你没事啊,吓我一跳。” 然而姑娘不说话,沉默着转身嘟着嘴带着几分怒意眯着眼睛审视得看着他。莫名地,他竟觉得这个模样有些可爱,好像走过去亲一亲那个嘟着的嘴。然而跟女孩打交道久了,自然看得出那是生气了,极其尊重地做好一副坦白从宽的样子。 坐好后才想起自己没犯什么事啊,除了假扮个小受接近她,没有别的了啊,没有了……吧。 目光向下移一点,看见姑娘手里的手机。额,不会是林衍回电话把他拆穿了吧。没事,正好,省得再找机会解释了。然而再仔细一看,才发现,时月手里拿着的是他的手机,没有密码的手机…… “过来!” “嗯,来了!” 顾亦安乖巧又顺从地一点点挪到时月面前,“请指示。” “说!” “嗯嗯。”顾亦安微笑着点头,坐好被凌迟的心理准备,不管这么样,死也要抱得美人归。 “你有多少个女朋友?” “啊?什么?”瞬间顾亦安以为自己听错了,“女朋友?我没有啊。”你要是肯的话,就有一个了。 “没说谎?” “对天花板发誓,没有!”左手放在胸前右手举起并出三指对着天花板郑重起誓。 “那这个‘亲爱的小微微’是谁?” “谁?”顾亦安再次怀疑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地凑上前看一眼手机屏幕,他是真的不记得手机里存着这么个矫情名字,而且还不是“亲爱的小月月”。想到这的瞬间,仿佛知道了这个“小微微”是谁了,我去,以后手机得设密码了。 “别想敷衍我,这上面还有照片呢,是个女孩。” “我去,这是我妹妹!高中生,特别任性的一个死丫头,这,这一定是她拿我的手机改的,我发誓,这不是我写的备注。” “顾亦微?” “吴见微……”说罢,连自己都不相信是妹妹那么简单了,“邻居家的妹妹,不信你去问林衍,真的是,妹妹!” “哼,暂且信你一回。” “嗯嗯嗯,我是无辜的。” “无辜?你整天在学校撩小姑娘你还无辜?刚才谁说的自己男女通吃的?” “我……那是她们追的我……” “然后你就答应了?” “没有!”理直气壮又撒谎不负责。 “别让我逮着。” 不会,以后只有你,你是唯一。 “这次先放过你。” 嗯嗯嗯,下不为例。金盆洗手,我浪子回头。 “你要是敢背叛我小叔,我就,我就,我就毁你容!嗯,真的!” 丝毫没有威慑力的话却让顾亦安心头一颤,呵,原来,只是为了林衍啊…… “喂,小姑娘,你怎么不说我撩你的事呢?” “额?有吗?” “嗯?没有吗?” “哦,算有吧。” “……” 难道没有吗?小姑娘,你失忆了还是我穿越了? 难道……我该当真吗?小叔夫…… 正文 第三十六章 123捏捏脸 晚饭好过后时月站在阳台上看风景,或是说看路上的人,来来往往的人挺多可是没有一个是小叔叔林衍。不知是不是楼层太低看得太近的缘故。想起来小叔叔是喜欢高处的,不明白怎么就挑了一个这么低层的房子。 回过头看一眼抱着电脑写代码的顾亦安,一本正经工作的样子,恍惚中仿佛又看到了楼梯间里的那个他,一笔一划地给她画地图的他?嗯,或许,小叔叔选这个楼层莫非是为了爱情,不,兄弟情—— “喂,你恐高吗?” “我?”顾亦安忙里偷闲随口回应一句,“不啊。” “嗯?那你们为什么要买三楼的房子?是三楼吧?”时月自顾自的疑惑一下,再自顾自的回答,“是三楼啊,你们俩都不恐高怎么不买个高点的楼层?”小叔叔是喜欢高处的,没错啊,额,或许,没错……吧。 “……”顾亦安放在键盘上的手停顿了下,他竟没有想到这一个层面,林衍喜欢高处但是不巧的是许世安恐高,呵,这个恩爱秀的还真是隐蔽啊。嗯……现在再说自己恐高还来得及不? “这个……楼层低一点上下楼方便啊,尤其是对我这种伤号。” “这不是有电梯嘛……” “万一停电呢?” “……” 顾亦安抬头瞄一眼在被说服的边缘徘徊的时月,“你说,要是今天停电,我们再住在二十楼三十楼,你下楼背我吗?” “我选择让你住车库。” 莫名地,顾亦安又感觉到时月满满的嫌弃,不,就是嫌弃。算了,谁让这是自己的小姑娘呢,她开心就好,“那……住车库也得背我下去不是?” “嗯……我能打断你的腿吗?” “不能!” “那……我能封住你的嘴吗?” “不能!”不过—— 用嘴封的话是可以的哦。 没有读心术的时月只好是选择新的话题来结束这个让人无奈又无法应答的对话,这个顾亦安啊,真是,让人想在他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捏两把解解气。 “哎,对了,你用什么护肤品?” “嗯?”瞬间,顾亦安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着看着时月,看到那真诚又好奇的眼神还是有几分不太确定,“护肤品?” “对啊,”说着,时月伸出手捏了捏顾亦安嗯脸,嗯,跟想象中的一样嫩,再捏一下自己的,嗯,真是让人怀疑谁才是女的,“怎么保养的?” “这个问题嘛……你过来——”顾亦安冲时月一招手示意时月弯腰靠近,等到距离拉进再伸出手揉一揉时月的小脸。嗯,比想象中的还要软。“脸这个事吧,还是看命,我这叫天生丽质,没办法。” “哼,过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被耍了的时月一歪头挣来顾亦安的手,还没来得及逃脱又被捏了回去,“你放手!” 时月也不再挣扎反倒同样伸出手去捏顾亦安的脸,两个人四个手臂相互交叉着互不相让。这个说“里松瘦”那个说“里显怂”,两人孩子一般的来回叫板,话也说不清楚,脸都开始疼了,却还是没有要放手的打算。 许是上天都看不惯和谐的社会主义下发生如此惨烈的战争,于是乎一个电话响起横在两人耳边,响起的音乐提示着中场休息的时间到了。 “喂,里累瘦机。” “不——不弄惯。”顾亦安不搭理,继续跟他的小姑娘玩弱智的游戏,然而对方却松了手,还眯着眼睛皱着眉看着他的身后。“怎,怎么了?”有几分不祥的预感,慢动作的收了手顺着时月的目光向后看,之间来电显示上赫然写着“亲爱的小微微”。 哎呦我去,吴大小姐,老子上辈子欠你的吗?你去上辈子找我讨债成不?这辈子能不能放过我?正把妹呢,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哥哥我美好的爱情美好的未来就这么断在你手里了,你真是……令人发指! 心里一番吐槽结束,电话也识趣地静了声。顾亦安再回头看时月,想要再继续刚才的玩闹看来是不可能了。只见时月居高临下地一脸审视,还不说话地看着他,就等他一开口再从头到尾暴打他一顿似的。 “高中生一小屁孩,真的!” “哦——小学妹?” “不,不是,你这个理解的点,还能不能交……”理直气壮中看到时月警告的眼神,刹那间没了嚣张气焰,声音一瞬间降低,为了尊严继续小声接自己的话,“流……了……” “难道不是吗?” “额……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嗯,”时月和善地满意地点头,然后再换上容嬷嬷的表情,恶狠狠地捏住顾亦安的脸,“说,你跟她什么关系?” 顾亦安刚要巧舌如簧地给时月洗洗脑,好巧不巧的是电话铃声又一次响起,还是亲爱的夺命小微微。 时月快顾亦安一步拿过手机再伸出手指指着顾亦安警告道,“老实坐着。” 顾亦安妥协地点头再张开双手老老实实地闭着嘴,一副我最乖我最听话最清白的样子,然而内心却是千万匹洁白的草泥马奔腾而过。 “喂?” ——顾亦安,你大爷的,终于接电话了,老娘找你两天了,有本事接着躲啊,我警告你,明早八点准时出现在房间里,不然你就等着坐轮椅吧! “额……”时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顾亦安,要不要把他送回去让这个小学妹把他大卸八块呢?手指指指手机再指指他,无声的语言凌迟着无良的某人。 ——你“额”什么?两天不见你变成了个受了?我去,你该不会是个gay吧,我的天呐!大哥二哥他们都知道吗? “……”大哥二哥?怎么?还真是兄妹不成?顿时,时月没有了脾气,所有的怒火都变成好奇跟谅解。歪着脑袋看着顾亦安,却被回以一个激烈的摇头—— 顾亦安比一个“不要告诉她”的口型。 时月会意,比一个“OK”的手势,还没等说话对方就等不及了。 ——喂,干嘛呢?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我…… 顾亦安意识到吴见微接下来要说未婚妻的敏感字眼,一时按捺不住紧张激动的心情,坐起来带着几丝慌张要求时月快点说话。紧张的小手拽下时月,却依旧保持不说话的约定。 时月被拽得歪一个角度,只当是他不想让妹妹知道自己喜欢男人的事而紧张,“对不起对不起,我还给你。”手机递过去还没送到顾亦安手机,就想起来这来正开着免提。 ——怎么有女人的声音?喂,你旁边是谁? “当然是我女朋友了,还能是谁?真当老子同性恋啊?”顾亦安一边说一边向时月做出拜托的样子,双手合十再配上真诚的眼神看着时月,心里却在祈祷吴见微这个大小姐千万可别拆穿他。 ——女朋友? 顾亦安听着对面略带质疑的腔调,心里的小鼓开始不停地敲打。飘忽不定的目光游走在时月跟手机之间,时月似乎也有些不安,看起来也是在怀疑他的话。 只是,永远也猜不对时月的他又一次猜错,时月的一颗心还沉浸在那句“女朋友”之上。给人惊喜又叫人清醒,若是只有第一句便好了,偏偏再来后一句,这真是先给你一个美梦再一棒子打醒。如此,还不如不听,为什么要接这个电话,真是让人烦躁? ——哦,是小嫂子啊。 “……” “……” 两人同时沉默,顾亦安松一口气,时月却说不上什么心情,欣慰还是低落?不知道。 ——那假期留给你跟小嫂子,我先闪了。对我嫂子好一点,不然打断你的腿。 “这用你说?行了,没事别来发光,一边写作业去。” ——哼,你给我等着,看我不给小嫂子打小报告! “再见了您嘞。”说罢,不等吴见微反驳就挂断了电话,紧接着扔掉手机双手合十冲着时月三拜,“大恩不言谢,未来的日子还请姑娘做我的女朋友。” “呵。”时月冷哼一声,什么也不说直接转身离开,留给顾亦安一个高傲的背景在她身后咆哮“又被拒绝”的话。 时月嫌弃地捂住耳朵,“你给我闭嘴!”不想再听任何关于他的声音任何关于他的事情,逃回房间中。关了门才放纵两条腿颤抖,进而是整个身体。这一刻,她宁愿选择听到电话里的人是他的某个情人,破口大骂一顿至少还有说话的立场。 客厅里,顾亦安送走了时月,才捡回手机,脸上没有一点儿笑容,僵硬着脸没有一点儿成就感。 第一次主动地给吴见微发个信息,感谢一下不拆穿之恩。秒回的消息是个小视频,配着几张图片,终于,顾亦安是知道了吴见微这么急着找他的原因—— 有人拍了他侧躺在地上挽留时月的视频。 难怪没有花边新闻报道,原来是被她给截下来了。 ——带她一起走吧,我给你们做掩护,留她在这迟早会被你父亲发现的。 “嗯,知道。” 可是知道又能怎样呢?谎言一个接着一个,该怎么向时月解释?她会谅解他吗?会跟他走吗? 一堵墙隔断两个房间,两个屋子两种忧伤,时月侧着身子抱着毛绒熊,盯着地板放空自己。顾亦安仰面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没有一点儿头绪。 你呀你,突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打乱我全部的生活又不跟我到未来去,我是该继续留在这,还是该离开从此忘了你? 十分钟亦或是半个小时以后,时月拨通小叔叔林衍的电话,静静地等待中变得更加委屈难受,直到对方接通了电话才真正爆发了内心的情绪。可是又不能说因为小叔夫顾亦安而难受,沉默一会再酝酿一会。然而时月不知道接电话的正是让她心乱的人—— 顾亦安快时月一步调整好心情,模仿着林衍的声音跟语气,“怎么了?” “没怎么。想你了呀。” “嗯。”顾亦安轻声应,却莫名感觉时月不是开心,“不开心吗?” “没有。” “跟他处的不愉快?”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时月说一句“嗯”。 “没有。” “嗯。” “就是……”时月沉默一下,越发地想家,长长地叹一口气,斟酌着用词,“跟陌生的人相处有些不习惯吧。”嗯,小叔叔知道她怕生,会理解她的。 只是,一句话落在顾亦安耳机却格外地刺心。姑娘,我们认识这么久,原来你只是拿我当一个陌生人…… “再相处两天,你会喜欢他的。” “……嗯。”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余生请考虑一下 顾亦安一觉醒来,额间还残留着密密的冷汗,惺忪的睡眼迷离着看一眼天花板分不清是在什么地方。各种地方住得惯了还以为又是睡在了什么酒店,习惯性地翻身去抱身边的人,一个侧身翻到床的边缘才想起来已经金盆洗手了。摔到地板上所幸就躺着反省反省—— 改改改,由外而内地全部格式化一遍!尤其是这个思想,真是太……龌龊! 许是身体听到了心灵的话,配合地开始疼起来,牵一发而动全身地从脚踝开始再到腰再到后背再到脖子。顾亦安悲痛地倒在沙发跟茶几的夹缝中,刚刚好卡在中间,刚刚好可以思考一下接下来的人生,思考一下怎么跟这个小姑娘相处。 想到时月才反应过来时间已经不早了,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果然,差三分十点钟。 嗯,小姑娘应该做好饭等着了吧。 然而一回头却发现厨房里空空的,没有温热的饭菜更没有他的小姑娘。 “小姑娘?月月?时月?”不会是生气走了吧? 瞬间,顾亦安打起十三分精神,还在肿着的脚踝限制着他的脚步但好在头顶就是代步用的椅子。此时此刻才发现他的小姑娘真是有先见之明。 坐在椅子上往时月房间挪动,门前坐上几秒钟,迟疑一下再敲敲门,“月月?” 慢半拍似的,门后传来一声似有非无的闷哼声,浅浅地稍不留神就会错过的声音。 嗯,还好,你还在。 真是太过于紧张,竟忘记了时月这个小姑娘贪睡又赖床,往日平常都是他办成林衍打电话叫她起床。 门前静坐许久又想起昨晚最后的对话,小姑娘说给小叔叔林衍的却被他听到的话—— 嗯……跟陌生人相处有些不习惯…… “哎,时月,到底跟你相处多久才能算是熟人呢?” 恍惚中又想起昨晚的梦,亦或是今早的梦。梦里小姑娘时月没有接听他那个未婚妻的电话,梦里小姑娘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眼睛里全是他,难以招架的眼神下真诚的坦白。他对她说他们不是兄妹,他要她保证不许骂他不许打他更不许想他是脚踩两条船的渣男。 然而等到他坦白那个“亲爱的小微微”是他迫不得已的未婚妻以后,她竟什么也不说地就转身离开了,就像…… 昨晚上她回房间时那样…… 瞬间,心头生出莫名的恐惧,没有一点儿迟疑地打开面前的门,好在姑娘没有睡觉锁门的习惯,半开的门,迎面的床上测躺着一个穿着浅粉色睡裙抱着玩具熊睡得正香的姑娘。 一时间心安,顾亦安这才后退一步轻轻关了房门,等到隔断了两人的距离又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否真的看到了那个姑娘。 怀疑也不再打扰他的小姑娘,只一只左脚点在地上推着椅子往阳台去,打开窗户再从衣兜里摸出烟来,趁着小姑娘还没醒点上一支惆怅的烟。 不知是放在衣服里太久过期了还是所处的环境不对胃口,一支烟竟变了味似的,不再让人清醒舒心反倒让人越发烦躁,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吸第一根烟时,有些呛,除了呛没有别的任何其他的感受。 任由一根烟孤自燃尽,顾亦安问自己,要不要向时月坦白? 迷茫中拨通“亲爱的小微微”的电话,或许,女生最懂女生。呵,真是,这三年白在女生堆里混了。 ——喂?找我什么事呀?小哥哥? 吴见微故意乖巧的声音,明显地是说给那个所谓的“小嫂子”听的,哎,未婚妻配合到这种地步也是他前生修来的福气了。 “就我一个,你可以正常点。” ——早说啊,快点吱歪,什么事求我? “向你咨询一个问题。” ——向我咨询?没找错人吧。 “没有,”不想再跟她废话,直接切入正题,“如果你的那个心上人出于一些不得已的原因骗了你,你会谅解他吗?” ——你……那个女朋友发现我了? “……”瞬间,顾亦安认输,果然,“如果”和“假如”什么的都太老套,瞒不过人的,“行,我还是直说吧,我就想问,我是该向她坦白呢还是接着瞒着她,总觉得很对不起她。” 顾亦安放空自己地等着回答,等到最后却只等来一句“对不起”。 “少给自己刷存在感,这里没你的事,你就一局外人,给我站在你们女生角度提个意见来。”玩笑又果断的把吴见微扔出这个关系网,因他处理不当完成的恶果怎么能让别人来承担呢?即使真的跟她有关。 ——我不是她,我做的选择不能代表她啊。 “嗯……” ——不过,你要知道,她有权知道真相的。 “嗯……” ——需要我帮你解释吗? “呵?一边做题去,分数不够怎么出去读书?出门还不够丢人的。” ——哼,我分数不够,你敢不敢过来,老娘拿满分试卷砸死你信不信? “信信信,信你还不行吗?一边做题去,挂了哈。”说罢,再次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收起手机得瞬间也收起了笑,阴着脸满是苦闷,看来以后不能找这个小丫头说这事了呢,容易给她带来心理压力。 哎,当个哥哥真是不易。 再回到时月门外坐一会,隔着一扇门想着屋里的人,许是时月感觉到屋外的想念,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睁眼所还是不想起,仗着假期没有课也没有正经事,连翻身都懒得翻直接紧一紧抱着毛绒玩具熊的双臂又一次闭上了眼。 等到她真正起床已经是一个跳过早饭直接吃午饭的时间点,果然,假期里是没有上午的,早晨永远都是从中午开始——诶,这是哪位大神说的话来着,真是名言警句啊。 时月不情愿地翻个身起床,伸个懒腰,有种越睡越累的感觉,连衣服都懒得换,只理一下头发推门出去。若不是想起屋外还有一个等着投喂的伤号她才懒得起呢,起床第一件事不是去厕所也不是去洗漱而是去到主卧看一眼那个人是否还活着。 空空荡荡的床,整整齐齐的被,仿佛从来没有动过似的。瞬间,时月开始怀疑人生,是他从来没有出现过还是饿死了? 疑惑中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远远地从身后传来,好像是谁在炒菜的声音。 难道? 时月带着一个“难道”往厨房方向走,只见某男坐在椅子上一本正经地盛菜,“醒得刚刚好,去洗洗脸,开饭了。” 时月本能地点头,愣了那么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迟到的一声惊叹,“你会做饭?” “对啊。”顾亦安一手一样菜笑得得意,“是不是觉得我很居家?” “嗯。”时月没听出这话里的撩拨,还沉浸在惊讶中,“不好意思,昨天看错你了,你是个好男人。” “嗯?怎,怎么说?”好男人是什么鬼?又给他发变相的好人卡,不要,不要口头表扬要抱抱。 “就是在我看来会做饭的男人格外有魅力,比如我爸,比如我的小叔叔。” 时月不知随意的一句话能让人愉悦多久,一句话之间顾亦安觉得整个世界的花都开了,笑着去接时月的话,“再比如说我。” “你是个例外。”时月反击一句,接过顾亦安手里的菜就往外走,顾亦安第一次觉得被排除在外也是这么让人愉悦。 “喂,你不过来接一下我吗?伤号诶。” “什么?让我先吃?” “别啊,等人家一起嘛。” “……”怎么受里受气的呢?好吧,不用担心林衍小叔叔在这段爱情中的方位了。顺便脑补一下顾亦安穿着骚粉色的衣服嘤嘤嘤地冲着林衍要抱抱,咦~还真是难以描述的画面。 时月抱着胳膊上下搓两把摩擦一下鸡皮疙瘩,逃似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冲到洗手间去洗洗刷刷。留下身后一个伤号,艰难地跟厨房小门坎作斗争,顾亦安不知时月的脑补,看着风一般的女子还以为这姑娘是急着吃饭。 “给你两分钟,不然我就吃完了啊。” “唔?”时月刷着牙表示反抗,真想把他推到阳台看风景去。 然而两分钟又两分钟,顾亦安说到做不到地等着小姑娘刷牙再洗脸,还沉浸在那张“好男人”的优秀卡中,愉悦的心情不言而喻。惬意地来回摆放着碗筷,一点点调整角度大有用一个碗两根筷子摆出一副艺术品的模样。 等到时月洗漱完出来,顾亦安看一眼自己的作品,有些满意。都说会做饭是男孩子的加分项,然而一直以高颜值碾压众人的他本无所谓这些加不加分,直到遇到这个脸盲直到遇到这个爱吃辣的姑娘—— 嗯,会做饭真的棒啊。 “哇,还有鱼啊,”瞬间时月两只眼睛都看直了,怎么刚才没看到有鱼呢?“我决定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来。小叔夫,你帅爆了。” “走?你要走?”顾亦安又一次被打击到,原来梦是真的会变成现实,好在他会做饭会做鱼,好在他翻阅林衍跟时月的聊天记录知道姑娘爱吃鱼,真是,万分庆幸…… 心里害怕面上却要强势,顾亦安双手端起鱼不给时月留一块肉,“你再说一遍?” “不走不走,谁说要走了?不是我!” “你发誓!” “我发四,你不康复我不走。” “……”怎么?要不烧个香拜个佛祈求一下永远不要康复?嗯,不是不可以啊。 “哎呀,放下吧,端着多累啊,我帮你端着来。”说罢,时月抢似的夺回美食,再奉承地夹一块鱼肉放到顾亦安碗里,反客为主道,“来,我帮你挑刺。” “哼,看你这么乖的份上原谅你了。” “嗯嗯嗯,那……看在我这么乖的份上就天天给我做鱼吃呗。” “考虑一下。”顾亦安满心享受着,端着架子优雅地品尝姑娘给夹的鱼肉,然而优雅不过两秒钟就被姑娘一掌打断—— “好,成交。” “嗯?什么成交?我,我说了什么吗?” “你说每天都给我做鱼吃啊。” “我说的明明是‘考虑一下’。” “你说的明明是‘好的可以’,我不管,击掌为盟,不许反悔。” “……”好好好,余生每天给你做鱼吃。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来了一位亲戚 一顿饭一条鱼,顾亦安终于是在时月心中留下了肯定的一笔。 时月收拾好餐具,回到客厅,沙发上惬意一躺回味着刚刚的饭菜,揉一揉有些撑到微微发疼的肚子,“小叔夫,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哦,是吗?” “嗯,是的。” 顾亦安勉强接受,虽然是看在一条鱼的份上不过这话听着着实让人舒服。然而舒服的背后又叫人不安,看着时月的笑脸顾亦安又一次问自己要不要跟时月坦白—— 我,顾亦安,跟传闻中一样有无数的前女友,可是那都是过去式,我有未婚妻可我不会娶她,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不喜欢男人我喜欢你,我的小姑娘,时月。 “时月……” “嗯?怎么了?” “嗯……”大脑快速运转地纠结着酝酿着,这些事她迟早会知道,就像吴见微说的,她有权知道这些事。算了,早死晚死都得死还不如自己坦白也好过她无意中发现产生更大的误会,“我……你怎么了?” 回过神看着时月才看到她有些不对劲,刚刚就看她揉着肚子,此刻却开始蜷着身子。 “怎么了?肚子疼?” “好像吃多了吧,我要去趟厕所。” “嗯,好。”顾亦安有几分紧张,扶着时月起来,目光不移地目送她进厕所。直到拐角处看不到她的身影才开始回想饭菜有没有问题,没有放错调料……吧。 不行,第一次给小姑娘做饭怎么能出这种低级错误? 顾亦安信不过自己的记忆力,撑着身子坐到椅子上再往厨房去,翻出做菜的材料,一点点回想再一样样检查有没有过期或者损坏。 一番检查无误后才反应过来他跟她吃的一样,他没有事的话饭菜也应没事,应该只是吃多了。哎,看来这个鱼不能多做。 顾亦安从厨房出来恰好时月从厕所冲出来,还没等他问一句怎么样了,就看见小姑娘又冲到房间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出来又往厕所的方向去。 “喂,小姑娘?你怎么了?疼得厉害吗?” “我没事,不用管我。” “没事?没事怎么又进去了?” “我……”时月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我真的……”许是上天要她给他解释个清楚似的,一句话没说完肚子,或是说小腹就更剧烈地疼了起来。时月这才想起来这几天是要迎接亲爱的大姨妈的日子,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还吃辣,还肆无忌惮地吃辣,还熬夜,还离谱地熬夜,完了,又要疼上两天啊。 “……帮我倒杯热水吧。” “嗯,好,还要别的吗?”问罢,顾亦安也觉得哪里怪怪的,要别的他也不能进去啊。 “不用了。”明显地,时月感觉到自己瞬间变得虚弱,从小腹开始一阵一阵愈加地疼,一阵一阵愈加地无力。时月再也无心听门外的声音,弯着身子抱着肚子定格着,动也不敢动,维持着一个一点儿也不舒服的姿势。 “水倒好了,很疼的话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我一会就出去。”强行用正常的声音回答,不让自己听起来太虚弱。 然而顾亦安不是大大咧咧的人,仔细又认真地听出声音的几分颤抖,“你……还好吗?是不是急性肠胃炎?” “……不是,我,我就是有点……痛经。” “额……”痛、痛经? 一时间顾亦安只觉得这三年白在女孩堆里混了,交往过那么多个前任竟还是不清楚生理期这个事,或许是因为没有哪个丫头在他身边待的时间超过一个月吧。 没有那样一个周期的时间又怎么会深入了解?更何况于他而言那样丫头不过都是些影子,既是缥缈的影子又怎会关心她们的疼与否?此时此刻守在门前的顾亦安竟有些后悔没有关心一下那些前女友,若是随便向哪个丫头问一问也不必这么无能为力了。 “那个,我,能做点什么?” “回去坐好。” “……好,有事你叫我。” “……” “痛经痛经痛经?”顾亦安听从安排地回到客厅,手机上搜索一番却发现搜索出来的尽是一些触目惊心的严重案例,越看越是觉得可怕,越看越是担心不安。 看来,这种事还是得找个女孩来问比较好。 莫名地第一时间想到那个挂名的未婚妻吴见微,“大小姐,请问痛经怎么治?” ——痛经?你们是不是没吃早饭? “额,你怎么知道?” ——……去问她,谢谢。 “她在厕所呢,别闹,等着救命呢!” ——红糖水加暖宝宝,严重的话就止疼片,睡一觉忍过去第一天,第二天会好一点的。 “没有快速有效的方法?” ——……想什么呢?没有! “……废物点心!”数落吴小姐一句再转而向姐姐沈清和请教,然而回答竟是一模一样,没有快速缓解的方法甚至没有一个根治的方法,只是忍着挨上这两天。 顾亦安放下手机,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满屋子地找红糖找暖贴找止疼片,然而却一样都没有。无可奈何中吴见微又回了消息,绝望中的希望似的,她说—— 用酒精擦耳朵也能缓解一下,给她试试。 “酒精?”来来回回再找一通,除了红酒之外连瓶白酒都没有,“我去,林衍,非得这么享受吗?”数落完大哥再数落二哥,“许世安,医学院的教授啊,不知道要在医疗箱里放瓶止疼片吗?哎,真是……气死我这个侄女婿了。” 顾亦安惆怅一番,看了眼手机,再看看紧闭的厕所门,再一次叹气,“行了,还是求你吧。” 说着,一行字打过去:有时间吗,把你说的这些买点送过来呗。 ——小哥哥,你是魔鬼吗?你居然让我,你的未婚妻给你的女朋友送东西???你是认真地吗?自己买去! 瞬间,顾亦安也觉得有些诡异,然而少年脱俗没底线,俗世里的眼光他不在乎,接着理所应当地回一句,“不是魔鬼,就让你买,认真的,我脚扭伤了不能下楼。另外,请不要用敏感词。” ——…… “禹城大学家属院C区10号楼2单元301室。” ——禹城大学的家属院?那不是世安哥哥的小区吗? “还是你林衍哥哥的小区呢?怎么见不得我们兄弟整整齐齐地住在一个地方?” ——我是怕你太招摇被世安哥哥抓到你跟别的小姑娘在一起。 “哪这么多废话,快点过来,“呵,招摇?你怕是不知道我住的是谁的房子?小丫头,你还太嫩啊。“限你半个小时赶到,不然我这辈子就只能娶你了。” ——……请不要用敏感词,谢谢。 相互以一个微笑的表情结束,无非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若是两人此刻在一起只怕又是一场世纪大战。不论怎样了,只要能顺利拿到急救品就行。然而这边外援找到了,那边待在厕所的姑娘还没出来。顾亦安开始怀疑他的小姑娘是不是疼晕在厕所了。 “小姑娘?姑娘?月月?” “……嗯……” 听到似有非无的一声回应,慌乱中有了一点儿安慰,“出来吧,别在里面待着了,出来去床上躺一会。” “嗯。” 门外再等上一个世纪之久的半分钟,听到另一边马桶抽水的声音瞬间打起一千二百分精神,等着那扇紧闭的门打开,伸出手去扶时月,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个脚不能动的伤号。 “……”时月想再说一句没事不用担心,却发现连张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完全不知自己要做什么,凭着一种本能去推着顾亦安往前,推一下推不动,被顾亦安抱在怀里。 “难受就别撑着了,我送你回屋……” “不想……”一句话软绵绵地说,没有一点儿力气,头开始晕双腿也开始支撑不住身体,只想顺着顾亦安的胳膊倒下去,然而小腹的疼又叫人虚弱中有几分清醒。 凭着这一丝理智拒绝回屋,屋里只有她一个人,让人害怕,虽然是在家里,虽然什么都没有,还是说不出的害怕。这或许也是她昨晚失眠的最大原因吧。 “好,不回,我们去沙发上躺一下。” 两个人相互扶持着,一步一步地往前平移。然而时月刚刚坐下就又一阵疼痛难耐,又一次捂着肚子跑厕所,留下顾亦安,一留就又是一个小时。 顾亦安不知怎么度过的这一个小时 ,热水换了两次,生怕时月真的疼晕过去一遍一遍喊了不知几次,好在每一次时月都会回应。 最后一次,时月在他的呼唤中漂着步子出来,一头栽在沙发上,抱过一个抱枕蜷着身子就不再动弹。 “把水喝了吧,正好的。”顾亦安从椅子挪到沙发上坐到时月旁边,听到时月一声闷哼后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起来,端着水送到嘴边。 时月靠在顾亦安身上脑袋越来越沉倒下就没有力气再起来,倚靠着他的肩膀。喝一口水竟有些恶心,干呕两下又吐不出什么,中午的鱼反涌上来卡在喉咙口还带着辛辣的味道,仿佛饭菜在胃里消化了一半,分解完表面那层光鲜亮丽变成一团污秽后再涌出来让你看一看它的真实面目。 第一次时月觉得鱼肉是多么得让人恶心,也是第一次觉得辣椒是多么得让人反胃。然而,知道也就是只是一时,对于鱼对于辣,向来都是:知错吗?知错!改吗?不改! 时月没有力气去咳,或是说不敢用力去咳,咳一下就牵扯着小腹更疼一下,只能伸出手掐着脖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自杀。 顾亦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喝口水!”贴心地讲杯子送到嘴边,看着她一点一点小口地喝完,仿佛喝了催眠药似的,水喝完了她的眼睛也慢慢闭上了,轻轻地睡倒在他的怀里,只是一双眉毛还皱着。 顾亦安做得挺直有些不舒服却又不敢动弹,生怕动一下牵扯着她更疼,只能是伸出手帮她撩一下垂下来的头发,然而手伸出去就被姑娘抱住。瞬间,他不敢再动弹,就这样笔直地坐着蜷着手任姑娘抱着。 终于的终于,时月在疼痛中舒展了眉头。顾亦安不知道,她是真的睡着了还是疼晕了。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叛逆的未婚妻 吴见微来敲门的时候顾亦安已经习惯了这个不舒服的姿势,听见声音之后又怕吵到时月急忙轻轻用右手返到左边口袋去拿手机。许是动作有些大竟有些惊动时月,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头又聚成小山,顾亦安停顿一下,等时月再一次睡稳才拨通吴见微的手机。 “钥匙要门口的垫子下面,自己进来,小点声,她睡了。” 门外,吴见微听着电话另一边轻飘飘的声音顿时有些被忽视的感觉,只想一脚踹开房门再暴打某男一顿。 “本小姐才是正牌的未婚妻,居然让未婚妻给小女朋友送药,顾亦安你还真是天下第一人啊。”然而,说到底是自己强行进入这段感情,或许没有她,他们也不用这么躲着吧。这样想来还有些无地自容。 轻声地开门,打开门之后才有几分怯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份感情真正的女主角,虽然见过画像见过录像,然而影子都不是本人。顾亦安都如此抢手妖娆得不像人间的人,拿下他的姑娘又该是怎样的可人儿? 转过身看到沙发上抱着的一对人后,竟有种走到故事中的错觉,唯美浪漫的言情小说中的男女主角,远离世俗相伴一生的执子之手。良久,吴见微只觉得时间快速流转转眼过了数十年,时间苍白了他们的发,却拉不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莫名地,她竟有些羡慕她。 并非羡慕她被他抱在怀里,而是羡慕他们之间的相互依赖和牵挂,羡慕这样的一种爱情,所谓爱情不过如此了吧。 恍惚间她仿佛明白了找上顾亦安的真正的那个原因——他身上有她所渴望而不可得的东西。看着看着就有几分伤心,为自己伤心。不知异国他乡的某一处房子里那个人会不会也这样抱着她;会不会也满世界地求人,只因为她的一点儿不舒服;会不会也是这样,眼里心里都只是她一个人。 “你怎么不给她盖个被子?”吴见微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时月身上的两个靠枕好笑中又觉得有些感动,看来是姑娘睡下得突然他不想惊扰她吧,哎,看多了还是羡慕。 吴见微摇摇头也不等顾亦安解释什么就自己去卧室里找被子去了,薄薄的一层刚刚好在这个晚夏季节来保暖。 许是时月真的睡冷了,盖上被子之后竟抱着顾亦安手臂地胳膊也松了一些力道,有些放松地自己稍微挪一个舒服些的姿势。然而顾亦安还是不敢动弹,只是用眼神示意吴见微去倒热水。 吴见微见状手臂做刀在脖子间抹一道,眼神带着威胁,仿佛在说“你给本小姐等着”。不理会顾亦安的支使,顺着自己的想法撕开两个暖宝宝,再伸手把顾亦安的脸扭一个角度—— ——哎哎哎,你干嘛? ——非礼勿视懂不懂? ——我的姑娘我还得回避? ——滚! 眼神交流的结果以顾亦安的完败告终,然而不让直视还不能偷着看吗?然而一扭头却发现某个极不自觉的人用宽大的后背把他的姑娘挡得严严实实。 吴见微快速地掀开自己亲手盖上的被子,拿着暖宝宝在时月身上比划一下,最终决定直接贴在睡裙上,只是看到时月刚刚过膝的睡裙后仿佛明白了什么,于是乎转过身看变态一样地看着顾亦安。 顾亦安不知她看到了什么,但是能感觉到她眼底的嫌弃,比时月还嫌弃他的嫌弃。怎么?现在流行嫌弃他不成? 两个人你来我往眼神杀得好不痛快,这个表示“行了,任务完成你哪来的回哪去吧”;那个回绝,简单粗暴的“我就不”。 一场战斗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睡着的姑娘动了动身子有些要醒来的感觉,只是感觉上不像是自然苏醒,瞬间顾亦安眼神凌冽地瞪吴见微一眼。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能确定的是这个死丫头来之前时月还是睡得安稳的。 莫名地吴见微竟被他一眼瞪得有些畏惧,瞬间变得陌生,仿佛从不曾认识这个人。看一眼他的紧张模样她越发地确定这个睡着的人对他意义非凡,若是早一些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就好了,她就不会强行插足这样一段感情。原来,流言真的会骗人,说什么顾亦安花心滥情风流浪荡,都是骗子。 内疚后猛然想起,时月只穿了一件薄睡裙,单薄的一层怎么抵得住四十度的暖贴。然而上手去揭却被顾亦安一个眼神杀回来,“那个暖贴的原因,”竟有些怂地开始解释,得到放行的眼神之后才轻轻去揭刚贴上的暖贴。 不知是没了暖意帮着缓解疼痛,还是到了梦的结束点,揭下热得出奇的暖贴后,时月竟有些清醒,慢慢地缓过半分钟后,紧接着痛感苏醒,疼痛之后再也睡不着了。 皱着眉头缓一缓,有些不太舒服的姿势也不知是睡在了哪,紧握手心的“十字架”的触感也有几分奇怪,没有了棱棱角角也不冰凉,握着还有一点儿暖意传过来。 带着几分疑惑睁开眼,醒了才反应过来是睡在了顾亦安怀里,手里奇怪的“十字架”是他的手,她竟紧紧抓着他的手睡着了。难怪总觉得梦里找到了那个离开了三年的挚友,难怪梦到那个人回来了,原来,是抓错了手啊。 时月起身拉开些距离,虽然他是自己的小叔夫可男女终究还是有别,况且小叔夫不是小叔叔,换成后者她或许会再找个舒服的姿势睡个回笼觉,然而前者的话,还是算了…… 起身还没真正意义上的动一下就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欣喜中带着三分激动,她说“小嫂子,你醒了。” 小嫂子?谁?她吗? 时月疑惑中循声望去只见家中凭空出现一个奇怪的人,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被吓到一般下意识地往后躲,往顾亦安怀里躲。 顾亦安先是赞赏吴见微对时月的称呼,再是过大于功地想把这个吓到他姑娘的死丫头顺着阳台扔下去,“往后退一步站好,不知道自己吓人吗?” 闻言,吴见微眯起眼睛警告顾亦安,仿佛再说“你再凶我我就坦白我们的关系”。 一个威胁果然奏效,吴见微又一次刷新对顾亦安的认知,早就有感觉这货远飞看起来那么无情无义,原来只是分人。 吴见微的目光太过于炙热,时月有些招架不住,直觉告诉她这个女孩是就是那个邻家妹妹“亲爱的小微微”。不知道说什么,三分尴尬七分礼貌的笑回应着,撑着身子从顾亦安怀里坐起来,还没等开口就被顾亦安打断—— “不用理她,躺下再睡一会。”顾亦安也不为难时月,自觉得扶着时月向后躺靠枕抱枕一块上场垫在姑娘身后,尽可能地摆放出一个舒服的小窝来代替他抱着姑娘睡觉。 “哼,都没见你对我这个好过。” “呵,我还没听你喊过我一声哥哥呢!”顾亦安快速回绝,力挽狂澜拯救一个敏感的话题,真是,你这个小丫头还真的有些叛逆啊。 “哥!哥哥!小哥哥!” “……” “宠我!” “滚!”若非时月在场他定一脚再踹回吴家去,“回家写作业去。” “就不,”吴见微傲娇一句反正沙发上的两个人一个脚伤一个肚子痛每一个能拦住她,自觉地在屋子里转一转欣赏一下。突然间又想起什么回眸无笑指着顾亦安,“哎,你!主卧的衣柜里怎么都是大哥的衣服?” “大哥?”时月快顾亦安一步疑惑反问,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你们是……”小叔叔的家人吗? 从来不曾听过他说自己的家里人,问也只是笑而不语,怎么,今天一下子都聚齐了? “这个等会我给你解释,”顾亦安重友轻妻地选择时月,等到时月疑惑中点点头才转向吴见微,变脸似的语气瞬间不耐烦,“你大哥不是我大哥啊?我住他这不行吗?” “行行行,你们亲!”吴见微不屑争论这个,转过身就看到次卧,粉色系的装修看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即使看的人是个女孩子。下一秒,吴见微反应过来似的再看一眼顾亦安,粉色的卫衣格外的显眼,“说真的,要不是小嫂子在这我真怀疑你是个……” “闭——嘴!”顾亦安真想找根针缝上那张嘴。 “那你们的事大哥知道?” “出差了,不知道。” “呵,只有大哥没有妹妹的浑蛋啊,我要是大哥我就把你扔出去。”吴见微感慨一下话里有话地提醒顾亦安要小心,毕竟不论是二哥还是大哥都支持顾吴两家的亲事。 然而一声感慨落在时月竟是小叔叔林衍跟这个小叔夫感情好的见证,只是还是有些不明白这个兄弟关系,戳一下顾亦安,“你们……兄弟几个啊?” “这个嘛……” “四个哥哥一个姐姐加我六个!”吴见微在主卧溜达出来接上时月的问题,再没事人似的指一下主卧,“我晚上就住这了,请某人自觉睡沙发。” “……” “哦,忘了,还有你,抱歉抱歉,还有这个小哥哥,五……”突然地又想起什么,或是说又想起什么人。急促的沉默后开始扩散忧伤,以吴见微为中心开始一点点往时月这蔓延,顾亦安知道那丫头想到了以前的人,听闻她跟顾家少爷感情极好,听闻顾家跟吴家的联姻早在数年前就定下,只是那时顾家的少爷还不是他。 莫非?她的心上人是曾经伤害了姐姐的那个人?不过那个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行了行了,还住什么住,我坐在你面前都能忘还想住下?回家反省去!” “谁让你回来那么晚的?” “我还不想回呢!” “那个……”时月的轻声疑惑打断两个人的对质,“你们在说什么?” “说他的身世啊,你不知道吗?” 时月摇头,直觉中感觉这是一个极长的故事,推一把靠过来的顾亦安,“我跟他不熟。” “委屈啊,我给你说过的。” 时月一歪脑袋,满脑子都是空白,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他说过自己的什么事,两眼更是无辜地看着顾亦安,看得顾亦安也开始心虚,抿着嘴咽一口口水,“就……安然嘛,我不是给你说那是我以前的名字嘛……” 顾亦安飘忽不定的眼神小心翼翼地看着时月,这乖巧的模样落在吴见微眼里,难以置信地在自己胳膊上掐一把—— 嗯,有点疼,天哪,这居然是真的。 正文 第四十章 安安安Angel “就……安然嘛,我不是给你说那是我以前的名字嘛……”顾亦安仔细回想一下,分不清的梦和现实,一时间他竟也有些分不清是不是真的给她说起过。 好在姑娘被提醒一下后恍然大悟,“想起来了,三年前是安然,现在是……额……是什么来着?”一瞬间大脑又空白,她竟又一次忘了他的名字。 “你发过誓不会忘的。” “这个嘛……”时月一时心虚,看他的模样三分的委屈,又让人想起小小的楼梯间里她忘了他后被气到没脾气的可爱模样,“那,那只是说不会忘了你……”时月理若三分话音也越来越轻,抱歉地笑一笑再伸手推一下顾亦安挨过来满是不悦和不接受的脸,“名字都是次要的,安然就很好听了。” “不听不听。” “嗯……王八念经?” “……” “噗哈哈哈哈,”吴见微忍不住笑出声,扶着墙以防笑倒在地上,“小嫂子,服你。”说着还不忘给时月比一个赞,自以为自己已经够让顾亦安抓狂了,没想到今天是小巫见大巫,不亏是顾亦安看上的女孩子啊。 笑罢才反应过来,小嫂子连顾亦安都能忘那她呢?“那个,你认识我吗?记得吗?昨天打过电话的。” “记得啊,小微微吴见微嘛。”时月说得格外轻巧仿佛她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又一次深深地伤害了顾亦安脆弱地心灵—— “姑娘,可否照顾一下小生的感受?” 时月捧手作揖,“安然公子。”然而还是想不起另一个名字是什么,卡在喉咙似的,差一点点就可以脱口而出,但就偏偏差了那么一点点。 “还有一个呢。” “嗯……”好像也是带“安”字的,安什么来着……“另一个啊,安……”小心翼翼地瞥一眼顾亦安,看着他接近绝望的眼神,意识到自己又打击到了他的弱小的心灵。伸出一个手指天线一般地却戳着自己的脸,“安安安Angel……” “……” “You are my angel.”一句表白时月说得真诚顾亦安却感动不起来,若只是单单这一句的话怕是要开心到将整栋楼踢塌了,哎,无奈这个属鱼的小姑娘,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顾亦安长长叹一口气,摇摇头,“是,我就是那个折翼的天使。” “哎,还是一个要被气死的天使。”吴见微抱着胳膊现在一旁看戏,藏不住的笑大大的挂在脸上。 “怎么哪都有你?”顾亦安舍不得动时月却舍得扔吴见微,抄起一个抱枕就是一击天外飞星,“五三都做完了?” 吴见微一个转身,再摆出一个“诶,打不到”的挑衅表情,插着腰道,“老娘成绩天下第一,呵,傲娇。” “是,傲娇,也不知道作文跑题的人是谁。” “那是我不屑写。”吴见微被揭短面子上挂不住,她还真不明白了,同样是女孩子怎么还差别对待呢?弯腰捡起抱枕就甩了过去,然而甩错了方向,竟甩向了时月。 被殃及的池鱼下意识伸出手去躲没等到飞来的抱枕却等来了顾亦安的一声咆哮,“你不仅语文不好,物理也有问题啊,冲哪扔呢?” 吴见微被突如其来的训斥训得有些委屈,不就是失手了吗扔的又不是手雷,这么紧张干嘛?抱怨幽怨的眼神瞥过去,威胁写在眼睛里——小心我戳穿你,未、婚、夫! 顾亦安接到信号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火了,轻咳一声缓解场面,用眼神给吴大小姐道歉。余光瞥见桌子上的红糖水,试下温度还是热的,端起来递给裹着小被子的时月,刹那间又变回那个乖巧温顺的暖男,仿佛刚才暴走的人不曾出现过一样,“把这个喝了吧。” 时月下意识地点点头接过来,捧在手心有些暖,却不知为什么就是暖不到心里,想不明白他看不透他,说关心她也着实是关心她,只是这个身份又让人太尴尬。 端着褐红色的水送到嘴边,还没喝就到了姜的辣味,虽然她爱吃辣可是却受不了姜的味道。浅浅一笑在顾亦安的注目礼下喝了大半,一口一口下肚,时月想或许他们之间就像这杯红糖姜水,暖身子却又辛辣难耐。 一杯水喝罢才想起来家里好像没有这个,“你带来的吗?”笑着看着吴见微,弯着眼睛说一句谢谢。 “谢什么,来来来,我给你看个东西,这让你看看这家伙的真实面目,简直没底线啊。”说着伸手招呼时月过来,完全忘了刚才不愉快的小插曲,或许真的微笑可以驱散怒意。 “关于他的吗?”时月指了指顾亦安,莫名地竟不想看,又到了不想深入了解他的时候似乎每天都要来这么一回。 顾亦安瞧出来时月心情的变化,却不知她的想法,只把这些情绪的改变归于大姨妈这位不甚友好的亲戚,“哎,你是谁的妹妹啊,我要不要面子哒?” “小嫂子过来,我们来这看。”说着吴见微伸手拉过时月,力气格外大的丫头,还未用力就把娇弱的姑娘拽下了沙发,趔趄一步被顾亦安扶住。 “你俩悠着点,月月,把被子裹上。” “哦。” “渍渍渍,秀的一批。” “……” “门外那边,请自觉。” “赶我走?想都不要想。”吴见微强势着把时月拉到身后,俨然一个被恶霸强行拐带的小姑娘,不,就是个小姑娘。看得顾亦安是直犯侠客主义,只想拿把剑唰唰给某人两下再把他的姑娘拯救回来。 然而现实却是眼睁睁地看着长发短发姑娘丫头两个女孩子凑在一起讨论他的黑历史,同样的身高相似的身材,从后面看去,还真像是一对双生子,只是发型服装不同罢了。 “喂,看什么,我也要看。” 没有回应,停个几秒钟后两个女孩儿回头齐齐地看他眼神甚是奇怪,一个眼中写着“不要感谢我,不过先容我笑一笑”而另一个似笑非笑眼神飘忽不定有些恍惚,叫人看不明白,笑也放不开只是抿着嘴笑得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古时的窈窕淑女。 “你们看了什么啊。” “当然是我亲爱的小哥哥的温柔体贴啦。”吴见微给顾亦安一个肯定的眼神,慢慢都是“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然而看得顾亦安满满地被卖了的感觉,还是贱卖,当成赠品的那种贱卖。 “月月……”顾亦安眼巴巴地看着时月看得时月更加不知说什么好。 “紧张什么?我不过就给她看了一下我们的聊天记录,你求着我买姨妈巾的那段,真的,特爷们。” “我……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啊。” “是的呢,小哥哥。” “那,那个……”时月打断两人的对话,吸引了目光后又有些迟疑,停顿一下后才接着道,“你为什么一直叫他‘小哥哥’?”她似乎是没听错,“还有那个‘大哥’?又是谁啊?”小叔叔林衍吧,可是他们到底什么关系,似乎没有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这个嘛……”吴见微瞥一眼顾亦安,怎么回答是好,这个答案太长太复杂,她本是答案中的一部分,站在答案中看不到全面又怎么能捋得顺说得清? 空气变得安静,谁也没有说话,或许是因为几个哥哥的话题是顾家的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我去刷题,交给你了。”吴见微低着头走到桌边抱起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带着电源鼠标鼠标垫一起抱走,“别忘了做我的饭啊。” “别乱动我电脑,正编程呢!” “安啦,给你保存。” 等到吴见微抱着电脑进了主卧甩上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时月才往顾亦安这边走走,裹着小被子蜷回沙发上,最后看一眼紧闭的主卧门锁定了吴见微不在才往顾亦安身边侧下身子轻声问,“她没事吧,我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没事,不用理她,对了,这些给你,把那个暖宝宝贴上吧。”顾亦安说着把吴见微带来的一包东西给时月,他记得吴见微那丫头说这个什么暖宝宝可以缓解疼痛的,“还疼吗?” “好多了,我好像就是昨天没睡好,睡一觉以后就舒服多了。” “没睡好?怎么回事?” “嗯,认床吧。”额,不能说是害怕一个人睡吧,怪没面子的。 “那你在宿舍睡得着吗?” “睡得着啊。”废话,一个小屋子三个人呢。 “哦。”顾亦安开始陷入沉思,认床?但是不认宿舍的床,嗯……这个逻辑关系有点……哎,真是让人想不通,看来林衍也不是那么了解时月嘛,设计的一个粉嫩小屋子也不是时月的菜,真是,怎么当叔叔的? “你还没给我说你的事呢。”时月不开心,戳一戳顾亦安表示抗议,“还有我小叔,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兄弟还是……兄弟?这可是本质上的区别! “给你讲给你讲,听了不许哭鼻子啊。” “有那么严重吗?”一句话时月说得都心虚,想着吴见微不愿面对的模样,瞬间脑补了各种狗血的家庭伦理片段,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后,再对顾亦安说,“嗯,准备好了,你说吧。” “首先……算了,你肯定最关心林衍。” “也关心你。” “呵,女人。”话虽如此,但却听着准时舒服,“林衍,你的小叔叔同时也是我们的‘大哥’,也不能怪他不告诉你我们的事,连我也是刚知道他还有个侄女。差不多二十年了吧,应该是你出生那年,一场车祸一家人就剩下他一个,那时候刚好我爸在医院。就她,屋里那个,也巧了她那天出生,我爸刚好去医院送礼,就看到看见林衍一个十二三的小孩浑身是伤给家里那些人办理后事,然后就把他领回家了。” 时月听后沉默了一会,难怪小叔叔从不给她说他的家里人,“谢谢。” “嗯?”顾亦安以为听错了,谢谢吗? “我说谢谢你。” “谢?谢我什么?”谢谢他告诉她这些?这个不符合应该的套路啊,不应该知道后伤心地哭一哭然后他再趁机抱在怀里安慰一下吗?谢谢是个什么鬼? “谢谢你家收留我叔叔啊,不然,他一个人怎么过……”说着竟有些难受,不敢去想象那样的结果,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顾家的收养他怎么过这二十年…… 对了,想起来了,他姓顾,顾亦安……那个传闻中风流浪荡玩世不恭的花花 公子,果然,传闻只能听听而已……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抱一下不许哭 “谢谢你家收留我叔叔啊,不然,他一个人怎么过……这二十年。” “傻姑娘,以林衍的实力,就算没有我们他也会活得很好的。” “嗯,那是,毕竟是我叔叔。”时月说得骄傲,对于这个小叔叔她向来是呈现小迷妹的状态。 “有个问题哈。” “嗯,你说。” “你跟林衍是……亲叔侄?”他记得林衍有个哥哥,最后留下个小女儿,算算年龄也就是时月这个年纪,只是若是她怎么会成了时家的人?若不是又怎么跟林衍扯上的关系? “这个嘛……他是我爸的忘年交,有次钓鱼的时候认识的,聊了几句就拜了个把子,然后,然后,我就成他的侄女了。要说有什么关系的话,应该是我爸跟他的一个什么哥哥是老同学。” 老同学?林衍的哥哥吗?嗯,这么说的话年纪和关系上都能说得清了呢,不得不说这个关系还真是有些戏剧性。林衍没了个哥哥又认了个哥哥,还顺带送个侄女,还是个跟夭折的亲侄女年龄相仿的侄女。怕是上天都帮着他计算好的吧。 “对了,剩下的哥哥呢?不会……也是这样吧。” “想什么呢?”顾亦安被时月的呆萌模样逗笑了,只想敲一敲她那个小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只不过舍不得用力,轻轻的一点算是一种敲打,“当然不是了,我家又不是福利院,二哥四哥是我的两个表哥。” “哦……那,三哥呢?” “死了。” “嗯?”时月听错似的不确定地掏掏耳朵,“你说什么?死了?” 顾亦安点点头,没什么感情似的轻描淡写,“三年前出车祸当场死亡。”的确也没有什么感情,他死了他回来,回来补顾家少爷这个缺。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我没事,主要别放着她的面说就行,”顾亦安伸出手指指吴见微待着的主卧,“听说三哥生前特别疼她,那次意外之后受打击最大的就是她了,原本来说,不出意外的话,他俩青梅竹马然后……懂?” “懂。”时月点点头,不自觉地往紧闭的主卧看去,似乎能透过那扇门看到屋里难过的她似的,莫名地也想起那个记忆中的人,算一算也是离开了三年了呢。隔着衣服握住胸口的十字架,回忆中找一找还是一片漆黑,没办法,她出现的时候恰是她眼睛受伤失明的时候,没见过她的样子甚至也忘记了她的声音,一别三年,或许她也忘了她了吧。 “喂,”顾亦安伸出手再时月面前挥一挥,顺着她的目光看那扇门,“她可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人家现在有心上人,正努力学习出国谈恋爱呢。” “异国恋啊?” 顾亦安点点头,听时月这么一说也觉得这个邻家小妹妹的爱情有点不可思议,先是爱上一个英年早逝的人再是配上一个玩世不恭的人,最后还要跨过重洋才能看一眼真正的恋人,“挺不容易的。” “可我想听你的故事。” “哦?”顾亦安回过神挑着眉看着时月,“我跟林衍吗?” “好呀。”时月故意地撑着下巴往前探下身子一副听客的模样迎接顾亦安的目光,“你说我就听。” “呵,我偏不说。”顾亦安傲娇一句然而实际上也是说也没得说,不想再骗他的小姑娘,无数个骗局换来的爱情算不得爱情。可是姑娘偏偏不依不饶地伸出小手扯扯他的衣角,眨巴着双眼祈求的模样—— “可是我想听。”他越是不说她就越是想听,关于他,她还是知道的太少,“只讲你自己的故事,我想听。”只想听关于你的故事,只有你的故事,不想有其他人,即使是我最亲最近的小叔叔,也不行。 “好。”顾亦安轻声说,无法拒绝那双眼睛中的请求,想来这似乎是这个小姑娘第一次开口向他提出要求呢,如此,怎么能拒绝呢?怎么舍得拒绝呢? 只是姑娘快他一步给故事起了一个开头,她问:“你之前说的‘安然’是你三年前的名字,这个是不是跟你三哥有关?”一个三年前去世一个三年前回来,若说没关系怕是没有人会相信。 闻言顾亦安摇摇头笑了,看着小姑娘嘟着嘴继续思考的模样,不想再浪费她的脑洞直接接上姑娘的话,“有关,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嗯?” “嗯。”顾亦安点点头,再给时月沏一杯红糖水,做好讲述一个漫长故事的准备。 “这得从我两岁那年说起吧——应该是两岁——有一天,我妈突然发现自己是个小三,一时想不开又舍不得带我走,就把我扔在孤儿院之后跳了护城河,然后我就变成了‘安然’直到三年前一场车祸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死了——独生子啊——他一死顾家的香火不就断了嘛。说来也巧得很,刚好那年我就来这个城市参加知识竞赛,也是在那个竞赛上认识的林衍,当时我缺钱啊,就穷显摆报了个成人组,最后还得了个第三。林衍第二,第一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现在想想就是那个时候太招摇了,许是乎就被我亲爹发现了,联合林衍套路我做个了DNA鉴定,再往后就是这样了。我成了‘顾亦安’,成了顾家的独生子,没拿到什么好处吧还落个杀兄夺嫡的恶名。所以,这几个兄弟姐妹,就排斥我,除了林衍,他是真的拿我当兄弟。”这话没错,大哥林衍待他如亲兄弟,只可惜,他不喜欢这个顾家,连带着他不喜欢什么哥哥弟弟的。 一番话说完,才发现自己难以接受的过往也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才发现自己对于顾家这些兄弟的排斥还是挺在意的。勾一勾嘴角苦笑。再耸耸肩表示一下无所谓,只是还没等耸起肩膀就被人从一侧抱住。顾亦安瞬间呆愣住。身侧这是—— 不太敢相信地回过头看着时月抱着自己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怎么了?”顾亦安看到时月脸上表情带着几分哀伤,揉揉她的头发,笑出无谓,“好啦,我都不觉得有什么你难受什么?” “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呢?” 这些年还是……那些年? 后者吧…… 顾亦安扶着时月的肩膀让她与自己对视,一个微笑来掩饰,“就这么笑着过来的啊,皱什么眉啊,皱眉就不好看了,真的,我这不好好的嘛。来,笑一个。” 时月被顾亦安扯着嘴强扯出一个微笑,莫名地竟有些想哭,已经三年不曾掉过眼泪的她竟感觉眼睛有些酸。她也说不上为什么,看着顾亦安的笑越看越是觉得压抑,“你别笑了。”时月三分抱怨又三分心疼的说。 “好好好,抱一下,不笑不笑。”顾亦安终于如愿以偿地抱得美人归,却又说不上有什么开心的。静静地直到时月平静下来轻轻地说—— “我好像看到了。” “什么?” “你!”时月轻轻挣来顾亦安坐正后直视着他,或是说三年前的那个叫“安然”的少年,“我好像看到了以前的你,从两岁开始在孤儿院生活的你,从那么小到慢慢长大,就好像我跟你一起长大似的。” 一句话似是说到了顾亦安的心里最柔嫩的地方,刚才的一瞬间他以为他释怀了,现在的一瞬间他才明白那只是错觉。看着时月的眼睛,看着她眼中的自己似乎也跨越了时间回到了过去。 “想象力这么丰富吗?”顾亦安表面上如此说,却下意识地伸出手捂住了时月的眼睛,捂住了那双撕破时间限制的眼睛。 “安然,我有点难受。” 时月说得轻,可再轻也被他听得真真切切,陪着时月一起难受一会,再快速地调整好心情,第一次觉得该放下这些陈年往事了,回忆终究回不去,留着只会伤自己的心还有身侧人的心。 调整好心情回到当下,稍稍用力捏住时月的脸,直到时月有些疼直到时月从心灵的疼痛中走出来才一脸无奈地道,“你个小姑娘啊,说了不给你讲你偏要听,听了还不给我个大大的微笑。是不是叛逆期到了?嗯?” “哼,哪有?” “哪里都有!”顾亦安听到时月有些叛逆又叛逆的话后才松一口气,终于啊,这个气死人还不安慰人的小姑娘是回来了,“不管,罚你给我做饭。” “我不,我……”刚想说来姨妈,想了想还是改一下吧,委婉一些地抱着肚子,“我肚子疼,我要躺躺休息。” 时月一句玩笑顾亦安却当真了,想起中午她疼到昏厥的样子,刚平静下的心又一瞬间揪起来,“又疼了?”想起什么似的,侧倒在沙发上去拿吴见微带来的补救品,翻出暖宝宝还有一瓶药,“回屋换件衣服把这个贴肚子上,还有这个,止疼片,等下我给你倒杯水把药吃了。” “……”时月接着一包东西,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是有些疼,不过她觉得还不到吃药的地步,“不用了,这个暖贴就够了。” “疼就别撑着啊,吃一次两次没事的。”顾亦安以为她是在意止疼片有副作用,一手拿药一手端水,整一个贤妻良母的模样却还是被时月残忍拒绝。 “我去换衣服了。” “喂,真的不用吗?” “不用。” “那……” “不用!” “我是想问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听到吃的时月才瞬间开了门,小脑袋从门缝里漏出来,回味着中午的饭菜忍不住流口水,“还想吃鱼。” “额,明天吧,家里没有鱼肉了。” 瞬间,时月又开始伤感,“那你随便熬个汤吧。” “嗯,好。” 时月关上门换衣服,完全忘记了故事中的伤感一心沉浸在没有鱼的悲痛中,“没有鱼了,没有鱼了,要不我现在下去买一条呢?唔,不想动,好烦躁。” 换好衣服烦躁着拉开门,郁闷中飘到厨房去检查是否真的没有鱼了,走进恰看到顾亦安端着一盘血块两眼放光。 “你干嘛?今晚不会吃这个吧?我拒绝!” “拒绝无效!”第一次顾亦安果断否决小姑娘,义正言辞地端着鸭血往案板上一放,“吃什么补什么,今晚就给你补补血。” “……” “哦,对了,你这么健忘,连着两次忘记我,是不是该找点脑子给你补补?” “……” “说,我叫什么?” “猪!”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喂,出来吃狗粮 顾亦安义正言辞带着威胁地把刀往案板上一,“说,我叫什么?” “猪!” 时月不畏强权,也或许是某人的威胁太没震慑力。 “……”顾亦安摇摇头再叹口气,也就只有这个小姑娘能这么说他了,话说,这么下去会不会把她给宠坏了?自我思考人生之中看到小姑娘撸起袖子走进厨房,水槽前面一站开始择菜。 “明天你去市场买条鱼吧。”时月轻轻踢一脚顾亦安的椅子,一句话说得随意,就好像相伴多年的妻子对丈夫的话。 不知时月心里怎么想总之顾亦安是听出了岁月的美好,微扬嘴角也随口应一句,“好啊。”可是说罢又觉得哪里不对劲,看了眼自己的脚,再伸出去轻轻踢一下时月,“姑娘,在下伤势未愈怕是不能出门买鱼。” 闻言时月愣了一下歪着脑袋看着顾亦安,眼睛眨了几个回合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哦,把这事给忘了。” 瞬间,顾亦安觉得特别有必要去市场买点核桃啊猪脑啊什么的回来,不,得批发一吨回来存着。 刚要委屈地抱怨一番就听见小姑娘说“今天还没给你捏脚呢,来,抬起脚我看看什么样了。” 时月边说边扯着顾亦安的围裙擦擦手后蹲下身,也不管伤者的意愿自顾自地撩起他的裤脚,依旧红肿的脚踝上轻轻戳一戳先满足一下自己的恶趣味,“好像一个大包子啊,哈哈哈。” “严肃一点好吗,医生?” “别那么严肃,先让我笑一会嘛。” “……”莫名地,顾亦安觉得这辈子都要在椅子上度过了。好在医生虽然不靠谱但终究负责任,戳完笑够后进入正题。 “等我一下,我去拿药。”说罢,时月起身,不知是起得太猛惊动了低血糖这个旧爱还是动作太大叫醒了姨妈这个新欢,总之是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瞬间的漆黑,手在无措中不知抓了个什么,抓一下又脱力地松开。身体摇晃两下,摔倒之际被一双手扶住—— “月月!”顾亦安扶住时月抱在怀里,“怎么回事?肚子又疼了?” 迷离中的时月听不清身边人的话,只觉得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遥远又清晰,从梦境到现实。飘忽不定的意识在黑暗中游离着,直到下身一阵暗潮涌动,波涛汹涌得让时月清醒,瞬间回到光明又叫人疼痛的现实。 “让我靠一会。”时月倒在顾亦安怀里,静静地眯一会。许是被顾亦安问的,明明已经忘记了不疼了的,被他这么一提醒,好嘛,又开始了。 “都怪你。” “怪我怪我。”顾亦安本能地接话,纵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过既然姑娘说怪他,那定是他做错了的。 “回去躺一会吧,饭好了叫你。”顾亦安极不情愿地轻拍一下时月的肩膀让她离开,越来越后悔崴这一下子,不然还可以抱着她送回房间去。不等时月回答就替她做了决定,侧过身冲着卧室的方向大喊一句,“吴大小姐!” “吱歪!”卧室里,吴见微刚刚好做题做到世界崩塌做到怀疑人生,刚放下笔就听到门外某男的叫唤,想来也是巧啊,“有话快放!” “过来一下。” “干嘛啊,”吴见微有些烦躁,一半因为做题一本因为被使唤,带着一身暴脾气顺着声音走去,嘴里念叨着“人家正做题呢,你怎么这么烦”一抬头就看见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虽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画面,却是第一次在两个主角都清醒的情况下看到。 “你们这是……叫我出来吃狗粮呢?” “想吃还不给你买呢,过来,扶她回屋休息。” “注意你的用词,少年!” 闻言,顾亦安皮笑肉不笑地在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请,please!” “……”真想评论一句贱兮兮的啊,看在你女朋友的面子上饶你这一次,如此想来,她还真是这世界上最大度的未婚妻了。 “小嫂子都疼成这样了,你还让她来做饭?顾亦安,你还是不是男人?” “这个……其实……” “我是女人。”顾亦安打断时月的解释,这事也着实是他疏忽了,就不该让时月进厨房的,一句话换来两个人的无语。随便怎样,反正少年长得俏,做会女人也无妨。“扶她回屋休息一下吧,我给你们做饭。” “你大前天还说你不会做饭呢!你个骗子。” “我……”顾亦安竟无力反驳,貌似是有这么一回事,连着在家待了一个星期躲着时月,每天都能见到这个吴大小姐,最后的时候由于还有她的闺蜜他的小妹许长宁,挑食不吃饭,吴见微自告奋勇下厨房,却又败在不会做饭上。不知听哪个大嘴巴告诉她,她亲爱的未婚夫顾亦安出得厅堂还下得厨房。兴冲冲地跑到他的院子求做饭,却被傲娇的回复一句老子不会。 现在又说会做饭,如此算不算打脸? 少年本无良心,无所畏惧地回一句“昨天刚学的,不行吗?”说罢,就感觉到两股怀疑又惊讶的目光—— 时月静静地看着顾亦安,想着他们的对话,心里说不出的感受,不知是感动还是苦闷。 另一边吴见微却鄙视顾亦安一眼,弯腰打横抱起时月,“小嫂子,我们走,不要理这个骗子!” “不用……” “没事,抱紧我就行。” “喂,你当心点,别摔了。”顾亦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挂名的未婚妻抱走了自己未来的女朋友,还是霸气的公主抱。内心划过一道说不清的嫉妒,所幸回避不看,反正那丫头力气大反正那姑娘体重轻,反正距离这么短,反正不会出什么意外。 只是另一边被公主抱的时月却是一路紧张,一怕被摔二怕某亲戚从一侧跑出来,战战兢兢抱着吴见微的脖子也是安全到了房间门口,“我们去客厅吧。” “额……”吴见微迟疑一下,看了眼时月手指的方向,还是他跟她一起躺过的沙发,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坏坏一笑故意问道,“小嫂子你很喜欢沙发嘛。”是不是因为他躺过呢?嗯? 无奈时月只听了个字面意思,心里想的还是一个人一个屋的孤独无助,随口应一句,“对啊。” 简单平白又单纯的回复反倒叫吴见微无法再往下接话,轻轻放下时月,再一次怀疑人生无法想象他们两个人设几乎相反的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然而眼睁睁的事实又摆在眼前,顾亦安那家伙是真的在意这个小姑娘。 爱情,还真的妙不可言。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被反问一句的吴见微看着时月嘿嘿一笑,带着一颗八卦的心凑到时月身边,再回过头看一眼厨房的方向,确定了顾亦安不会看到和听到,“小嫂子,你给我说说他怎么追的你呗。” 嗯?追我? 时月一句惊呼出声,好在说话前想起她现在在扮演他的女朋友,这才反应过来吴见微一直叫她“小嫂子”的意思,瞬间又几分说不出的尴尬,却又不知怎么解释说不是。一双眼睛转了转,有些难为情地拒绝,“我们还没有,嗯……对,还没有在一起。” “真的?” 时月微微垂眸,心虚得不敢与吴见微对视,生怕哪里露馅,暴露出顾亦安这个guy其实是个gay;生怕毁了顾亦安在她心目中好哥哥的形象也毁了小叔叔伟岸的大哥形象。 “嗯,真的。”时月小心翼翼地承认,一句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躲闪的眼神落在吴见微眼中竟变成了女儿家的羞怯。 “哈,哈哈哈哈,顾亦安啊顾亦安,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哈。” 时月被吴见微的笑声笑得摸不着头脑,另一边的厨房里,顾亦安听到自己的名字,再听一下某人不怀好意的笑声,也猜出某人又知道了一些自己的黑料。 怎么,难道小姑娘把他崴脚的原因卖出去了?要不要这么谋害亲夫?未来的亲夫。 “那个,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不不,没错没错,我就是想嘲笑他一下。都把你带回家了,还没追到手,哈哈哈,小嫂子,不,准嫂子,有魄力。” “……” “话说回来,为什么不答应他,他对你挺好的呀,你可能当局者迷,我这个旁观者看得可清楚了,他对你真的,嗯,比对我都好。” 妹妹啊,好不好跟爱情是没有必然的关系的,对你好的人不见得就是你的爱人,也许是你的亲人,没有血缘关系又要余生都要常常见面联系的,亲人。 “他,嗯,等他表白再说吧,不着急。” 不着急? 吴见微听着心里跟小猫儿抓了一下似的焦急难耐,小嫂子,着急的,你再不答应这家伙就要出国了,赶紧收了他一起办签证出国浪啊。 然而,终究要离开的事不能由她来说。压制住内心想剧透的冲动,无比深情地拉起时月的手,“小嫂子,答应我,不论以后发生什么,牵手后都不要再放手。” 一句话,吴见微说得真诚时月却听得敷衍。两个人都想象出未来的困难模样,不相上下的不可能,一个来自于家庭安排的婚姻,一个来自于跨不过的性别取向。前者尚且能争取一下,可是后者呢? 时月苦笑,却还是要做出一个称职的女朋友,点点头,轻声说一句“好”。一约虽成却谁也不知谁的心事,直到许久许久之后,时月才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曾被提起过,只是当时迷茫,不知言者所云。 固定的时间只能理解固定的含义,至于内在的其他意义,定是要你经历一番风雨之后再来醒悟——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哦,原来有人给我说起过。 当下,时月只听懂一句不和身份的“小嫂子”听了不知多少遍,也没个机会纠正一下,所幸接着这个机会开口,“别叫我‘嫂子’了,我……叫‘时月’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也可以叫我……” “月月!” “嗯,对,哈哈哈。”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你的鲸鱼请签收 话说顾亦安做好饭后,冲着客厅喊一句“上菜”被回以沉默再喊一句“吃饭啦”还是换来一阵沉默之后他再也受不了这被忽视的打击,自己推着自己艰难的迈过厨房的门槛,越过餐厅来到客厅,只见沙发上两个女孩肩并肩手挽手地做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事情往前追溯半个小时,结束了沉重的八卦话题后吴见微开始惆怅自己的试卷,抱着电脑感慨,却被时月路见不平—— “你怎么了?” “被作文题目虐到了,月月,帮我审个题呗,你看这个变态的题,什么肉 豆须什么丝瓜藤,我都不认识怎么写嘛,真是,你说这些高考命题人是不是不想让我们上大学?” “丝瓜藤肉 豆须?15年的高考题吗?” “对,”瞬间,吴见微觉得看到了人生的希望,扑倒在沙发上一把抱住时月的大腿,“小嫂子,救命啊,教教我。” “好吧,我看看题。” “请。”吴见微把电脑双手奉上听着时月轻描淡写地梳理题目中的深层含义,仿佛她跟她看到的不是同样的文字似的。怀疑地看一眼屏幕上的题,再怀疑地看一眼时月,“月月,你说,你眼睛看到的是不是题目解析?” “额,要不我帮你梳理一下怎么读题?” “嗯嗯嗯。”吴见微头若捣蒜,电脑推给时月接连搜索出历年高考题和模拟题,一道接着一道讲解,时月也开始庆幸高中的那点知识没有完全还给老师。 “时月,”最后的最后,吴见微深情地拉起时月的手,“离开顾亦安吧。” “嗯?” “跟我在一起,我们一起畅游作文的海洋。”不等时月拒绝就张开双手打算先下手为强,趁着顾亦安那家伙脚受伤抱着时月就跑,只要她跑得够快他就追不上。然而计划算得挺好,还没实施就被人横插一手—— 顾亦安伸手握住吴见微蠢蠢欲动的小手,狠狠地握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顾不上看吴见微疼到变形的表情,板着一张脸质问,“你说什么?” “你抓疼我了,开个玩笑而已嘛。”吴见微反抗,却怎么也挣不开顾亦安的手,直到她被硬拽下沙发,或是说被扔下沙发。愤怒不甘中抬头瞪一眼顾亦安,然而却看到一双更为阴冷的眼,若说她失手拿抱枕扔时月的时候他的目光是怒视,此刻应是十倍百倍的怒火来将她挫骨扬灰。 吴见微不知道顾亦安为什么会这么看着她,愣了片刻才想起来他的初恋因为爱上一个女人而抛弃了他。 顿时不知该怎么认错,或许对于他来说,撩拨他,尚可回礼三分;调戏他的姑娘,定要斩草除根。 下意识地向时月寻求帮助,却见时月笑着伸出一双手冲着顾亦安,一副要抱抱的模样,“你再不过来我就要被抢走了哦。” 一句话惊呆了两个人,化解了一场冲突,瞬间,顾亦安从回忆中苏醒,本能地接住时月的手,仿佛跨越了时间,在那个人说了喜欢女人以后又说了一句逗你玩的。 两手相握十指紧扣,时月感觉到顾亦安恢复正常后才松一口气,站在一个同性恋的角度,她理解他刚才的愤怒,想来他是把吴见微的玩笑当成了真的告白,想来他是以为自己的侄女和妹妹也要步他的后尘走上一条人烟稀少的不归路。自己知道这样一条路需要承受怎样的压力,因为懂得,所以严厉,不想让亲近的人去接近,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终究她也只是猜对了一个结果,开始和过程,她尚不如地上的吴见微知道的多。 顾亦安上前一步抱住时月,起身的瞬间又被右脚的疼痛惊醒,无法支撑身体的右脚再崴上一次,好在身后就是椅子,身体的本能让他跌回去万幸是保住了一只脚却又让他清醒地想起记忆中的人是真的喜欢女人,是真的离开了。 清醒后的顾亦安还握着时月的手,借着时月的力气拉进两人的距离,伸出手揉揉时月的头发,“你就这么好忽悠?人家拐你你就跟着走?” 时月闻言,知道了顾亦安是走出了自己的内心压抑,故意地气他似的挣开他将手伸向吴见微拉她起来,“你又没有鱼,我为什么不能跟别人走?” “我明天去买还不行吗?”说着,顾亦安棒打鸳鸯拆散一对好姐妹,“草鱼鲶鱼桂花鱼,要什么买什么。” “我要大鲸鱼!” “你咋不要大鲨鱼呢?” “嗯……人家想要一片海。” “行,改明我就去承包大西洋。” “还有南极洲。” “放过北极熊吧。” 哈哈哈哈—— 吴见微再两个人的笑声中自己扶着茶几起身,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两个人笑得不知所以然,怎么回事,不是要批判她吗?怎么悲剧变喜剧了?大鲸鱼?北极熊?还南极企鹅呢! “喂,你们笑什么呢?”吴见微不敢再动时月所幸就随手打一巴掌顾亦安,“欺负我语文不好啊!” “要不要英文翻译?”顾亦安坏坏一笑故意气她,说来也怪,吴见微语文极差英语却极好,仿佛天生要出国留学似的。 “找打是不是?”吴见微挥起拳头比量一下,“饭做好了没?” “好了啊,叫你们半天了,没一个搭理我的。” “呦吼,我去端碗。” “忘了说了,我做的两人餐。” “你怎么这样啊,”吴见微鄙视顾亦安一眼,故作心疼地看一眼时月,“你怎么能不给小嫂子做饭呢?时月,你看到了吧,这就是这个男人的本质,有家暴的倾向,你要慎重考虑啊。” 闻言顾亦安撸起袖子招呼着吴见微,“来来来,你过来,我先家暴你试试手。” “嘤嘤嘤,嫂子救命。” 被强拉进战场的时月横在两个人中间笑了,笑得两人莫名其妙,“我觉得应该是你家暴他才对。” “额,不要把人家说得这么暴力嘛。” “呵,暴力这词都配不上你。” “嗯,我觉得也是。”时月点点头,附和着顾亦安,想起她公主抱她的时候,虽然自己体重不超标却也是个九十斤的孩子,嗯,还是蛮重的。 “小月月,你是哪边的?”吴见微差距到空气中的气氛不对,眼睛一眯就是十分的警惕。 “当然是我这边的了。”顾亦安拉起时月的手,左脚撑起整个身子向前一倾坐到时月身边,再把时月往自己怀里拽一下,“我们的关系还不明显吗?叫嫂子!” “呵,时月都给我说了,你还没表白呢,人家还没答应你呢!”吴见微不甘示弱也伸出手拽着时月往自己这边扯,还不忘扯开顾亦安的咸猪手,“松开松开,别拉拉扯扯的。” 时月被夹在两个人中间,左一倒右一歪,只觉得像是两个小孩在争糖,这个说你的多给我一块,那个说你拿多了还给我。争来争去,她就是那个摇摆不定的糖,最终,糖有了脾气,在两人你来我往得问“你选择谁”中一下子站起来,撂下一句“我选择厨房”,说罢就孤身一人冲向厨房盛菜去了。 吴见微欺负顾亦安腿脚不方便做了个鬼脸后快步跟上,终于实在厨房门口追上时月,或是说时月停住后再一步步往外退,仿佛厨房里有什么变异物种似的。 “怎么了?黑暗料理?” “嗯,差不多。”时月拒绝进入厨房,拒绝看厨房里盛好等着上桌的汤。 吴见微顺着时月的目光看去,之间精雕细琢的瓷碗儿里深褐色的一块一块米白色的一丝一丝拼凑出一道鸭血粉丝汤。 “哇哦,卖相还不错嘛,看不出来这个顾亦安还有两把刷子啊。” “嗯……”时月无奈地承认,卖相是不错,可惜了,不是她的菜,悄默默暗戳戳地扯一扯吴见微的衣角,“你有没有想吃的,我给你做。” 不幸却晚了一步,只见吴见微拿个小汤勺偷偷品一口汤再来一块鸭血,有些烫却还忍不住赞叹一句“我去,这个骗子,还说不会做饭。”指责完顾亦安才反应过来身后有人叫她,回头看着时月,“诶,你刚刚说什么?” 见状,时月摇摇头,笑得勉强,“没事。” 一顿饭吴见微吃得满意,一碗接着一碗,两碗下肚还意犹未尽,眼睛瞄一下时月未曾动的汤,笑兮兮地凑过来不等她开口就被顾亦安一个眼神杀回去,“这么凶干嘛,哼!”傲娇的一记白眼顶回去,再默默地啃馒头吃菜。 顾亦安收拾好吴见微再抢过时月的馒头,汤碗推到时月面前,拿着筷子敲一敲以示提醒。他知道她不想喝,故意地分碗来盛却还是被拒绝。 “能不能不喝?” “不能!” “烦躁。” “再烦躁明天还做这个。” “你说的明天做鱼的,骗子,大骗子!” “我……喝了明天就给你做鱼。”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终于,时月在鱼的诱惑下端起了碗,在顾亦安的注目礼下轻轻地抿一口。没有辣椒还没有盐味,这是白开水泡出来的吧,不,自来水,连添加剂都没有的自来水! “没有辣椒,差评!” “把血块吃了再差评。” “我不,你又没说……唔……啊!……唔……泥奏凯……”一句话断断续续,每一次张口时月都被顾亦安喂一块鸭血,“不……” “不什么不?听话,吃完,补补血。”顾亦安不给时月说不的机会,直接上手,先是抱在怀里从身后环住时月限制她的自由,再是把碗凑到嘴边,简单粗暴地一个个投喂。 时月欲哭无泪,却没有太多挣扎的想法,对于顾亦安她总是排斥不起来。内心有些拒绝着闭着眼睛装作不知道吃的是什么,俨然一副要吃毒药的决绝。 许是时月拒绝得太顺从,吴见微抬头看的时候只想离开这个大型虐狗现场,“喂,人家还是个宝宝,注意点好不啦。” 然而投喂的人听不到,被投喂的人也听不到,明明是三个人的戏她却不能有姓名。吴见微自己呵呵一下,咬一口馒头表示眼已瞎。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姑娘,会开车吗? 时月跟顾亦安旁若无吴见微地解决完一碗汤,若说目中无她却又在放下碗的时候感觉到一丝丝尴尬,若说有她的戏份,却又真真正正忘记了还有个第三者。 时月垂眸三分尴尬三分羞涩,剩下了四分,她也说不清是什么。埋着头在菜里找调味的辣椒,左一眼没有,右一眼还是没有。 “别看了,我没放辣椒。” “嗯?” “嗯!”顾亦安看一眼时月的疑惑,理所应当地点点头,“你这个星期就老老实实地过几天的清淡生活,辣椒,就别想了。”说着,夹起被时月嫌弃的没有味道的菜,“你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时月拒绝地低下头,自己扒拉着菜百般嫌弃中吃一口,再小声嘟囔一句,“其实用不了一个星期的。” “还想不想吃鱼了?” “行行行,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听你的还不行吗。” “明天早起吃饭。” “起不来。” “我叫你。” 吴见微眯着眼睛感叹出灵魂三问“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快速地填饱自己的肚子,恋恋不舍地离开餐桌,然而偏偏上天要看一场三个人的戏,刚起身电话就响起了—— BaBa。 她亲爱的老父亲。 一如既往地秒接来表示她的安全—— “喂?爸!”拍一把顾亦安示意他做好接电话的准备,再瞄一眼时月暗示她不要说话,两个极聪明的人儿,一秒理解各自沉默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我?我在亦安哥哥这呢,我不是说了我不回去了嘛……啊?你去顾家接我了?……我,我真的跟亦安小哥哥在一起……我骗你干嘛?我在他自己的公寓里吃饭呢……爸,爸爸爸爸,我的亲爸啊,哎,算了算了,我让他接电话!” 吴见微在崩溃的边缘绝望再绝望,手机往顾亦安耳边一放,生无可恋地命令道,“你说!”再大声地冲着手机喊一句,“喂,老头,你给我听好了,看我有没有骗你!”哼,真不知道谁才是你亲生的。 顾亦安有些拒绝,暗暗地瞟一眼时月看看姑娘有没有生气或者怀疑,若是因为这个事让姑娘生了疑心他定要把这个吴大小姐打包了扔回吴家去! 然而姑娘很淡定,淡定地埋着头挨个盘子里挑肉吃。莫名地顾亦安竟有些失落,怎么,不吃点醋吗?要不,明天做饭的时候多加点醋呢? ——亦安? “嗯,吴叔叔。”开口的瞬间抛弃所有的情绪,优雅地接过吴见微的手机,一如在顾家扮演一个好弟弟好儿子那样带着标准的假笑用着标准的腔调回话。 “见微在我这……嗯,好……没事,我会照顾好她的,您放心……我应该的……好,听您的……明天吧,我这还有房间……好,我记了……那就这样说定了,吴叔叔再见。” 礼貌到近乎完美地结束通话,等到吴见微再最后寒暄乖巧两句后再换回叛逆少年的人格,“你给我吃完饭赶紧回家,有门禁还不回家,想被关禁闭吗?” 说来这个吴大小姐也是可怜,因为三年前一次意外事故,醒了之后就被家人当成个刚出生的宝宝看待,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找一堆保姆保镖看着管着照顾着。明明是学习紧张时间不够的高三却硬生生地被请了整个学期的晚自习假期,理由是身体不好要提前休息。 嗯,想想,他能把她叫出来也是个奇迹了,不过,这是不是从侧面反省出吴家对他这个女婿的放心?呵,宁愿不要啊。 “回去?哼,你刚刚还跟我爸说明天再送我呢!” “我这样能送你!客套一下懂不懂?有没有点12+1数了?”顾亦安说着抬起受伤的右脚,若不是有伤在脚他真想把她从阳台上踹下去啊。 “要不——”时月弱弱的一句吸引两人的目光,“我送你回去?”正好他们两家是邻居,送她回家随便看看他的家,看看小叔叔林衍住了二十年的地方。 然而话一出两个听者同时愣了一下,僵在原地两秒钟。许是在用脑电波交流:一个说“滴滴滴,座山雕,你的女朋友要送我回家,怎么办?紧急求救,座山雕收到请回复,再不回复你的女朋友就要发现我们的关系了。”另一个说“哔哔哔,请你自己离开,谢谢。” 没等到两个人的信号对接时月小姑娘就带着满满的威胁一脸状况外地再问一句,“你家在哪?” “选一下吧,是自己走还是自己走?”顾亦安不让姑娘冷场,接上时月的话,一句话说得漫不经心更说得故意。凭借一个星期的相处他算是摸清了她的脾气秉性,一句话总结,好好说话不如变相威胁。 果不其然,顾亦安一句话结束吴见微就炸了毛似的反驳,“我为什么要走?我偏要留下!”说罢绕到时月身边一把把时月抱在怀里,嘤嘤嘤地求收留。 顾亦安看得一脸无奈心里却暗暗地笑,许是笑得太猖狂吵醒了另一个心室的哀伤,恍惚中想起他还一点都不了解他的时月小姑娘。哎,要追的人不了解,要甩开的人却偏偏了若指掌,上天啊,对他还真是“友好”。 时月被吴见微抱得喘不上来气,看着一脸委屈着倒苦水的她竟有种做错事的内疚感,一时间只想撤回她说的话然而说话不是QQ微信发语音,即使不超过两分钟也不能撤回。 “时月,月月,小嫂子,别赶我走嘛,我挺惨的,我爸管我管得可严了,一点自由都没有,就一天,明天就回去,让我住一天嘛。” “那个,我没说要赶你走。不介意的话,我们睡一个屋。” “不介……” “介意!”顾亦安横叉一嘴将两个人打开距离,虽然说女孩跟女孩拼个房或者拼个床很正常,但是他却不想看到有人接近时月,尤其是女人,同样的事情他不想也不允许再出现第二次。 “主卧让给你,别打扰月月休息。”顾亦安说得体贴入微,却不知无形中泼了时月一盆冷水,不知时月害怕一个人独处,不知时月想要有一个人陪着她入睡,哪怕是一个刚刚认识还不熟的邻家妹妹。然而说不熟却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仿佛,从前就见过一般,只是记忆中确定没有这么一个人。 哎,感觉啊,还真是会欺骗人。 “你真是够了。”吴见微白了顾亦安一眼,“今天狗粮大减价吗?你这样肆无忌惮地撒真的合适?” “合适。” “跟你无法交流。对了,时月,有多余的睡衣吗,借我一件,我去洗个澡。” “有,还有一套粉色的睡衣,我给你拿。” “粉……色?”吴见微下意识地瞥一眼顾亦安,穿着骚粉色卫衣的某男,瞬间,感觉到又一波狗粮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嗯?她为什么要留下?为什么要问她借睡衣?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你们,还真的,挺喜欢粉色啊。” “嗯?”时月闻声以为她不喜粉色,急忙开口,“我还有其他颜色的衣服,也能当睡衣穿的。” “要不,我穿你的白天穿的睡裙吧”如果她记错的话睡裙是黑白熊猫的,嗯,粉色还是不要动了,留下让两个人官配吧。 等到吴见微心满意足地抱着衣服去洗澡,这边顾亦安也开始收拾餐桌,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样,时月看一眼顾亦安的脚,有些不忍心欺负一个伤号,“我来吧。” “你来坐下休息吧。”顾亦安抓着时月的手拉着她在一边坐下,想起做饭的时候时月突然地晕倒,想起吴见微给他科普的女生生理期不能冻着不能饿着更不能累着。如此,这边家务活怎么能让小姑娘做呢? “肚子还疼吗?” “好多了。” “那就是还疼。” “你这是,什么个逻辑?” “正常的逻辑啊,”顾亦安学着时月歪着脑袋卖萌疑惑的样子,好多了跟不疼本就是两个概念,他没有理解错啊,“要不然你去吃个止疼片吧。” “……我……”时月欲言又止,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一个男生讨论这个话题。郁闷中听到厕所传出来的水声,想起什么似的,“诶,她不回家真的没事吗?” “没事,我已经跟她爸说了,明天送她回去。”说罢,又觉得哪里不对,停下手上的动作愣了一下,“不对,我是个伤号,诶,姑娘,会开车吗?”一句话问出来才后知后觉地反应出来有些不对经,仿佛脑子生锈了似的,怎么?被时月这个小迷糊传染了吗?真好,终于是开始变得像她了。 “会。” “嗯?” “嗯。”时月迎着个顾亦安疑惑不解的目光,坚定地点点头,轻描淡写道,“我会开车啊,车技还不错呢。” “你才多大。” “哼。”时月表示受到了精神和心灵上的双重打击,一脸傲娇道,“本宝十六,不,三岁。” “哦,十月变三月?” “嗯。”时月重重地点点头,“宝宝还小,要吃鱼长高高。” “好好好,明天带你去买,诶,不对,得小三月带我去。” 时月沉默脸,低下头开始玩手机,表示不想理会他,“话说有点想六月了。”想起来还是因为大肥猫六月认识的安然呢,若不是它乱跑找食儿他们或许也不会认识。然而时月不知道,一切都是安然这个顾亦安计划好的。 “诶,你是不是跟微微一个小区?你要不要也回家住?对了,你家什么样啊?” “我家?要给我回家吗?”姑娘我家可不是什么小区啊,不,你婆家。心里暗喜说一句终于抱得美人归了,想想该在自己的院子里给姑娘置办点什么家具,开心一下后想起应该带姑娘去学校的咖啡馆,因为他的家长——老板姐姐在那,其他人,呵…… 不屑一声后突然想起林衍,他的大哥,她的小叔叔。而后才有些明白姑娘话里真正的意思,“哎,不是,你是想去我家,还是想去你小叔叔林衍家?嗯,小姑娘?” “我……哎呀,不都一样嘛。你们俩不分彼此。”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停车?睡觉! 凌晨还是午夜,顾亦安分不清,总之是在梦境中,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摇晃着身体从黑暗摇到光明,迷迷糊糊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梦里刚刚见面,醒来就在身边,这应是顾亦安三年来最开心的一个早晨。 “姑娘……”顾亦安慵懒地张开双臂抱住时月带进怀里,如此良辰美景当然是要抱着自己的姑娘再睡个回笼觉。不去想时月为什么起这么早,原因过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身边。 “你给老娘松手!” 嗯?松手?就不松,一辈子都不松手! “顾亦安,你想死是不是?” 不想死想你! “再不松手我打人了啊!” 打是亲,你不如亲亲我! 三分清醒七分迷糊的顾亦安没等到甜蜜的亲亲都等来了一顿暴打,重重的一拳打在肚子上,比闹钟还叫人清醒。 睁眼,不见了时月只剩下姑娘的一件睡裙穿在吴见微的身上。苍了天了,他竟然忘记了还有个死丫头耍无赖地住在这,还不要脸地穿他小姑娘的衣服。 “醒了?” “草,你大爷的,大晚上的不睡觉瞎跑什么?” “晚上?你瞎啊?太阳都晒脑门了还晚上?赶紧起来做饭去,本小姐饿了。” 顾亦安崩溃两秒钟,抱着时月盖过的小被子蒙住头,一翻身表示:我没醒,我听不见。 “起来,你是猪吗?还睡?”终究吴见微不是好敷衍的主,一把掀开顾亦安的被子,万幸的是某人没有裸 睡的习惯,“你起不起?你不起我去叫小嫂子了哈。” “哎哎哎,”顾亦安瞬间坐起来,拽住吴大小姐的胳膊,皮笑肉不笑客客气气地问,“您想吃点什么?” “我要吃海鲜。” “大姐,这是早上,能不能现实点?”顾亦安按着太阳穴跳动的血管,不知是被她吵的还是被她气的,一个劲地跳直让人头疼。 “那……鲜虾砂锅粥吧,冰箱里有虾,赶紧去,我都给你把食材准备好了。”吴见微把顾亦安代步地椅子推过来,“正好,也可以给小嫂子暖身子嘛,你去做饭,我去叫她起床。” “你给我在这老老实实待着,不许打扰她休息!” “切,没见你对我这么上心。” “你说什么?” “我说小哥哥真体贴。” “呵。”顾亦安冷笑,鄙视吴见微一眼,余光瞥过时钟,时针指五,分针指四,瞬间炸毛,“吴见微!”喊一声后又怕吵到睡觉的时月,再压低声音,反手拽着吴见微的衣领,“你妹的看看这才几点?你是猪吗?就知道吃?”他记得她昨晚上没少吃饭啊。 “这都快五点半了,平时我都要准备去上学了呢。” “放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爸给你请假让你下了早自习再去上课。” “就你有张嘴,我不管,我饿了,我要吃饭,你不给我做我就去敲小嫂子的门。” “怕了你了,你给我保持安静,要是把她吵醒你就哪来回哪去!” 被顾亦安俘获了胃的吴见微难得的乖巧点头,手比拉链封住自己的嘴。 “……回屋换身衣服。”穿我小姑娘的衣服,真是……让人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饭香飘出来的时候顾亦安发现时月的房门开了,瞬间有种不详的预感,等到他赶到的时候却只见一副似曾相识的画面—— 睡得天昏地暗的时月紧紧抱着吴见微的半个身子,似乎是把她当成了某个毛绒玩具熊。 吴见微倾着身子跪倒在床前,半个小时前她还能暴打顾亦安一顿让他松手,可是这是她的小嫂子,她怎么能动手呢?真是想想都让人脖子疼。 极其无助中听到身后有声音,一条胳膊别到身后冲着顾亦安摆摆手仿佛在说“喂,小哥哥,救命”。吴见微表示心累,怕了怕了,这两口子真是惹不起。 许是吴见微动作太大,惊动了时月,有些梦醒,睡不到自然醒的时月略显暴躁,皱着眉表示着自己的不满,想要抱着她的“熊”翻个身接着睡,却发现今天这只“熊”格外地重。 唔? 时月轻哼一声瞬间两个人都不敢吱声,不敢动弹,看着时月嫌弃地松手再翻身去抱真正的熊。 吴见微被解放的瞬间一个下滑顺着床沿滑下来,真是怕了,再也不敢招惹哥哥嫂子了。 然而就在吴见微起身的时候时月醒了—— 翻身后找到真正的熊的时月瞬间清醒,这个是熊,那,刚才她抱的是什么玩意? 无知者无畏,可就怕这知道一星半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种种诡异的画面,不敢再闭眼待在黑暗中的时月刷一下睁开了眼。带着一点点恐怖片的设定,成功地再次让吴见微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绝望和崩溃。 时月睁开眼,看着有些陌生的房间,眨巴着眼想了片刻想起自己是在小叔叔林衍的家里。嗯,看来是被陌生的环境吓到了。 找到原因后继续翻身睡觉,闭眼的前一秒看到门口的顾亦安,她梦里的安然,与梦中一样的脸,一样的目光散做柔情一片水洒在她身上。 “早。” 顾亦安接到时月的目光,笑一笑,也回一句早,“再睡一会吧,时间还早。”知道姑娘贪睡,知道现在真的时间尚早,再睡上一个小时起来吃饭或许刚刚好,恍惚中顾亦安体会到饭在锅里她在床上的美好。 “嗯。”时月慵懒一句却被突然从床边冒出来的头吓了一跳,烦躁中彻底清醒还要听着人型闹钟笑兮兮地说—— “小嫂子,别睡啦,起床吧。”吴见微拉着时月起床,“今天有虾吃哦,起床嘛。” 时月想要拒绝一下,不料她醒后吵醒了大姨妈这位让人忧伤的亲戚,一阵热浪汹涌而过,瞬间坐起不敢去想床上有没有留下红梅一朵。 二十分钟后,吴见微看着面前褐红色的粥阴着脸审视顾亦安,“老娘的虾呢?” “虾?对哦,不是说有虾吗?”时月打着哈欠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困,也不是没有早起过只是今天困得有些离谱。勉强睁开眼看看面前的菜,蔬菜,有肉,猪肉。看看碗里的粥,红枣花生和红豆,莫名地竟想起昨晚的鸭血粉丝汤,想起某人说的吃血补血,“这……不会是补血餐吧……”能不能拒绝?她不要吃红豆! “怎么着?你们俩是想让我用大~龙虾熬粥?”顾亦安瞥一眼吴见微,他可算是明白她为什么下不了厨房了。低着头盛粥,满满的一碗放在时月面前,“来,喝完!” 两个女孩同时表示不想听,却只有一个被顾亦安抓住手,笑着威胁道,“你是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 “没人性啦,大早上喂人家吃狗粮!” “……” “你能不能闭嘴?”顾亦安表面上不耐烦地吐槽心里却开了花似的给她点赞,嗯,好妹妹,再来两句,帮哥哥追嫂子,完事哥哥嫂子出国度蜜月带着你。 然而偏偏跟他作对似的,不让她说话时她巴拉巴拉说了没完,需要她时却又顺从地闭嘴。顾亦安心里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嘴怎么这么快呢?为什么要说让她闭嘴呢?哎,真是……被自己蠢死算了。 “对了,等会你们俩谁送我去上学啊?” “上学?你今天开学吗?怎么不早起一会,几点了,会不会迟到?” 时月抛出一连串的问题,回过头去看钟表——六时三十分。 “额,这个应该……不是下午吧。”瞬间,时月明白了为什么困到离谱了,瞬间,越发地困,真想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啊。 “我们高三要补课,十一就给一天假。从这到学校……半个小时应该够了,不迟到的。” “给你两个小时,自己走回去吧。” “给你一脚!”怼完顾亦安再一转身眼泪汪汪地看着时月,“小嫂子,他欺负人,你会送我的对吧。” “……会……”时月欲哭无泪地答应,突然有些后悔昨天把她留下过夜,不然还能睡个懒觉,“等会开车送你,还回家拿书包吗?” “书……包啊——不,不用了,我的书都在学校里,直接去学校就行。”吴见微桌子底下踢一脚顾亦安,示意他说几句话劝劝这个要去家里坐坐的小姑娘。 “对,不用送,都成年人了还送你上学,桌上有零钱自己拿了去坐公交车,出门左转十路公交直达。” 然而—— 五十六分钟后,禹城大学附属中学门口停下一辆黑色的车,吴见微心满意足地解开安全带向哥哥嫂子道别,“车神小嫂子再见呦,不许忘了我呀。哎,还有你,本小姐走了,你照顾好我家月月,不然小心我向哥哥们打你的小报告。” “走走走,赶紧走!” “再见,放假再聚。” “嗯,好哒。哼,这就走!再、见!” 时月看着吴见微进校门,直到拐角处消失了她的身影,“终于解放了,我们也走吧。” 有任务在身时清醒,等到恢复自由之身时所有的疲惫便一块儿涌上来,十字路口红灯亮起时小姑娘做得笔直的身子瞬间垮下来趴到在方向盘上,“我不行了,我要困死了。” 低头玩手机的顾亦安一歪头,“我也不行了,我他妈五点半就被叫起来做饭,真是……” “不许说脏话。”时月一本正经地指责一句,想伸出手去堵顾亦安的嘴却发现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胳膊抬一下又无力地垂下来。不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是今天太折腾缺乏睡眠,胳膊落下的瞬间竟开始肚子疼,所幸将落下的手拐一个弯放在肚子上。 “又开始疼了?” “嗯,有点。”莫名地,时月有些委屈,撇撇嘴道,“我还困,想睡觉。” “到前面停车,我来开。” “你这脚还是算了吧,一会就到家了。” “一会什么一会,疲劳驾驶诶。”顾亦安说着抢过方向盘强行拐进小道。 “你干嘛?很危险的!” “看车别看我。” “……你是疯子吗?” “不是,把火熄了,”刚要转动钥匙却又想起什么,停了一下把空调温度调高一些,后座拿一个抱枕塞给时月,“把座椅放下来睡一会再回去。” “不用了,回……” “听话,睡觉!” 安全带松开座椅后调,时月和顾亦安一起仰面躺下。一个怕姨妈调皮侧漏不敢翻身,一个因为车里空间太小翻不了身。微微侧过头四目相接再相识而笑。 “眼睛闭上。” “哦。” 第一次,时月闭上眼睛就立刻进入梦乡,梦中人睡得香不知梦外人轻轻帮她揉肚子,揉着揉着看了眼姑娘也睡了过去。 正文 第四十六章 输给一个唱歌的 时月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纵然眼前的玻璃被小帘子遮挡一下却还是挡不住强烈的阳光。 躲避着阳光往一边转身,侧过眼眸入目的是一张如画的脸,梦里走出来的一般,安静美好。时月盯着顾亦安看了好久,直到眼前的人扬起嘴角不知梦见了什么把自己笑醒。 四目相接,顾亦安笑着向时月说早安,不想起身只想这么看着姑娘躺着,直到天荒地老。 然而天未荒地也未老,时月完全苏醒,醒后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尴尬,第一次跟一个男子如此近距离独处,还是睡着的时候,纵是她的小叔叔也不曾有过如此待遇。 不想小叔叔还好,一想到他竟有些说不清的愧疚感和罪恶感,从心底最深处一点点向外蔓延。承受不住心底的压力,时月转头别开顾亦安的注视,转身才发现顾亦安的手还在自己小腹上。 “那个……我们回去吧。” 顾亦安跟听不到姑娘的话似的,故意地无视姑娘的逃离,动动手腕轻柔两下,“还疼吗?要不要再休息一会?” “不用了,我没事。”时月有些不自然地推开顾亦安的手,调好座椅再拉着安全带系好,“几点了?回家做饭吧。” “几点?”低头看手机,刷屏的消息全是“亲爱的小微微”,清一色的谴责,咋了毛似的问他把车停在马路边是想死还是不想活了。 嗯……他好像是跟某人约好了,她假装开学回学校来避免某个小姑娘提前见家长的尴尬,而他需要配合地立马离开免得见名义上未来的岳父。 “嗯?怎么了?” “吴见微那丫头发的信息,问我们回去了没。”嗯,说一半藏一半,不算骗他的姑娘吧,嗯,不算不算。 “高中带手机不会被老师没收吗?” “不给老师说。” 说的貌似有那么几分道理…… “快十点半了,饿吗?”让你早上不乖乖吃饭,饿了吧,调皮。左右看看路边的小店,他记得这附近有几家店挺不错的。 “不饿,想出去走走,”时月开车不能移开目光,自动脑补一下,“诶,你的脚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说疼给揉吗?” “不给。” “坏坏。” 闻言,时月万分庆幸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然定是要瞎,然而少年偏偏怕她看不见似的竟还伸出小拳拳轻轻打在时月的肩膀上。 “不许调戏司机!” “看你凶巴巴的。” “正常点!” “哦~前面右拐,回趟学校,我回宿舍拿身衣服。” “家里没有你的衣服吗?” “嗯……”怎么说?那不是他的家?会暴露吧。“我还有别的东西呢,我可是什么都没带就离线了。” “你还挺有理,给我改下导航。” “有我就够了,要什么导航。”说着,顾亦安把导航换成音乐,还笑兮兮地问时月你听什么歌。 “我要导航。” “嗯?西瓜和排骨?” “……我要老大!”坚决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怀疑一下耳朵,“等下,你刚才说的是瓜瓜和排骨吗?” “是啊。”顾亦安摆弄着音频漫不经心随口应一句,“诶,伦桑呢……有了,山有木兮卿有意,就这吧。” 播放!播放后才发觉有些怪怪的,吉他版的纯音乐。 “老大呢?你把老大弄哪去了?” “别急别急,我看看。”数十首翻到底随手点开几首,无一例外全是吉他弹奏的纯音乐,顾亦安想了片刻又片刻,这个内存卡似乎是……阿飞那小子送他的。 他亲爱的舍友阿飞童鞋,整天抱着个吉他的艺术团团长——哦不,是前团长——在某人过生日的时候非要表示一下,硕大的红包强行塞到手中,打开竟是一张小到不能再小的SD卡。 自弹自唱还自录,全是他喜欢的歌手,全是他喜欢的歌。哎,想起来,也算是一个极其用心的礼物了,只是,想起这是小小的礼物是个24k纯汉子送的就格外地难受呢。 阿飞啊阿飞,你要把这份心放在妹子身上还能单身到大四?哎,真是怪我,太好看了,迷住了你的双眼。 “忘记换卡了,等我一下,我连手机放。”说着取出小小的磁卡塞到手机壳里,哎,阿飞呀,难道你不知道我不经常开车?给我塞车里哪年能听到?一天到晚傻了吧唧的,真心疼你未来的女朋友。 “诶,有《九九八十一》吗,想听那个。” “呦,小姑娘,路子挺野啊,听这么燃的歌吗?” “小瞧我了吧,找到了没,让我看一眼,我要老大版的。” “看什么看,好好开车!” “就不!”故意地时月转头看一眼手机屏幕,瞬间心满意足忍不住的感慨惊叹一句“哇~” “好听是吧,听就行了,坐好看路。” “不,好~帅!” 对,我是挺帅的! 自我欣赏一下后猛然想起什么,垂眸看一下手机屏幕,看那张随着音乐一直一直不停转动的封面,或者说,歌手的照片。男的,被时月他的小姑娘夸赞长得帅的,男的! 嗯?这就是你要听这版的原因?你到底是听歌还是舔屏? “他帅?有我帅?” “嗯嗯嗯,有!” “这不是你家老大。” “那也帅!” “哼,停车!”顾亦安再一次强迫司机靠边停了车,举着手机放在自己脸旁,“你仔细看,我跟他谁帅?” 时月无奈,看一眼小哥哥再看一眼幼稚到不能再幼稚的某人,“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 忆当年君也曾惊鸿一瞥惹我情丝三千,不曾想再相聚成了个三岁孩童。呜呼悲哉,是汝时光回溯亦或吾从未识君? 哎,到底是你穿越了还是我眼瞎了呢? 仔细瞧一瞧静态还是挺美的,不可方物的美,微怒又委屈的眼睛,煞是好看呢。 “我居然还比不过一个唱歌的?” 莫名地,她竟很喜欢他这个带个三分酸劲的模样,越发地想要逗逗他,于是乎一脸认真地点点头,“嗯。不过别伤心,人家是四个人呢,输了不丢人的。” “不听了不听了,听纯音乐吧。” “你生气了?”时月伸出手戳一下顾亦安的脸,某人极其配合地鼓起两腮—— “你哄吗?” 时月思考一下,抬手揉揉顾亦安的头发说一句乖,然而让人无奈的是美好的摸摸头竟有些像是在摸狗头。 “你走。” “嘤嘤嘤。” 难得地,时月冲着他撒娇,心里的那块小冰块瞬间化成了一汪春水,咕噜噜的又变成一处温泉,顺着血液流遍身体的每一处,温暖一遍后再回到心里某一处柔软稚嫩的地方。 然而少年要面子,坚决地维护自己的地位,绝不能惯她这种迷恋别的男人的坏毛病。傲娇地不理会时月,然而傲娇的结果却是陷入颜值被打败的无尽惆怅中。 “行了,别他帅了,我错了,你最帅好吗?” “嗯?你能听见我的心里话?” “废话,叨叨一路了。”时月是不敢再说他的不是,生怕再来一句打击得他三天不吃饭,“到学校了,接下来怎么走?” “到了?”顾亦安瞥一眼窗外,竟是他极其熟悉的咖啡馆,只可惜玻璃窗内没有一个人走动,甚至连一只猫都没有,“你怎么找到的?” “导航啊。”时月疑惑一下,被他问得也有几分怀疑。导航的目的地怎么会是学校咖啡馆呢?想了一下想起他似乎是说过他在咖啡馆打工,看来是小叔叔为了方便找他特地记录的。 咦~她似乎是品尝到狗粮的味道了呢。 “对了,学校宿舍给开门吗?” “有留校学习的,我给宿管打过招呼给我留门了。” “额,还能这样玩?” “对啊,跟宿管打好关系可是很重要的呦,不然我能在宿舍养六月那只肥猫吗?” 时月沉默,顾亦安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打击到了小姑娘,若他没记错姑娘是有社交恐惧症,不,应该说是不喜生人靠近才对。他这么得意跟宿管大爷的好关系,会不会打击到他的小姑娘。 “有点想六月。” 时月说得轻顾亦安也听得清,同时看一眼空落落的咖啡馆,同时想着同一只猫。再无言,顾亦安指挥着路痴时月各种转弯,直到今日才意识到从咖啡馆到宿舍楼要转七个弯。 小姑娘时月扶着腿残的顾亦安上了三楼,男生宿舍里惶恐地左右看一下即使没人还是有些战战兢兢,本是怀着一颗医者之心扶顾亦安到宿舍楼前,没想到宿管大爷竟破例放她一个小姑娘进男生宿舍。 一路上时月低着头,任由顾亦安带着前进,某种程度上有些说不清是谁扶着谁了。 “其实这跟你们女生宿舍差不多的。” “额,你是……进过吗?” “是啊……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是光明正大跟着导员进的,大二的时候当带班班长就进去喽。”虽然那次是以撩妹子为主,不过,这种事情怎么能坦白呢?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顶着时月怀疑的目光,承受不住的时候发现宿舍到了,第一次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进宿舍。门框上摸两把,摸出阿飞这个称职的好舍友从大一就一直备份的钥匙。 对于宿舍,他是一不爱回二不爱带钥匙,三?三是有个社会主义好舍友。 衣服电脑画册装了一书包,再随手抱一个极沉极沉的水彩颜料盒看一眼时月,“小姑娘,我想……” “想着。” “给你画像!” “想着。” “不对,后备箱里好像有一套。” “脑子呢?” “在这呢。”顾亦安说着扔给时月一个粉色的小包,“装不下了,帮我拿一下。” “这是什么?”粉粉嫩嫩的,怎么第一天没看出来这货这么喜欢粉色呢?啊,每一个男孩子都有一颗少女心,尤其是有男朋友的男孩子。嗯,这个小叔夫,她有点满意。 “那个?化妆包啊。” “什、什么?”时月怀疑了一下人生,她面前的是个男的吧,是……的吧。 “有问题吗?” “有……”时月上前一步,伸出手扯扯顾亦安的脸,扯一扯再揉一揉,“你这么好看是画出来的?” “别别别,别扯,等会人 皮面具掉下来了。” “哇哦,不行我要看一眼。” “过分了啊?我就客气一下你还当真了,叔叔我纯素颜,一张脸天生丽质。” “天生丽质还要这个?”时月摇摇手里的小包包,还是不能理解一个男的有这么多化妆品,还是在她一个素颜的小女孩的对比之下。 “其实,我是为了,画得丑一点……喂,严肃点,我认真的……还笑?……别笑了……笑到肚子疼我可不服你啊……好吧,就扶你这一次……喂……那个,歇一会再笑行吗……”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打雷下雨快关窗 “喂,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笑上一个小时的?”顾亦安趁时月笑到无力捏一把姑娘的脸,极其乖巧地趴在自己旁边还真是让人……再捏一把啊。 时月的肩膀抖动两下,哈哈两声已经分不清是笑还是哭,是笑吧,姑娘三年不曾落泪,因为句话给笑哭了岂不有点亏? 一手垫在方向盘上当枕头一手抱着肚子打算把笑勒死在肚子里。然而听到顾亦安的话又一次忍不住想笑,扬起嘴角就想哭,“你,你别说话了……”你一说话我就想笑,唔,不想再笑了。 时月认为她上辈子一定是个面瘫,一辈子不会笑的面瘫,所以啊,上天可怜她,叫她这辈子多多多多笑笑补回来。哦?她的舍友叫笑笑是不是也是这个原因?嗯,一定是。 “好好好,不说话,我闭嘴。”说罢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戳到了姑娘的笑穴,抱歉的看看一眼委屈生气想哭还想笑的小姑娘,紧紧抿住嘴,彻底保持沉默。学着姑娘的样子手当枕头倒在副驾驶上,只是另一只手却是放在了姑娘的头发上。伸出一根手指卷起姑娘的一缕头发,卷呀卷,第一次觉得长头发这么美,恍惚中也想留个长发,然后跟姑娘的缠在一起。 等到姑娘的一缕直发变成卷发后终于…… 打雷了。 雷起风来雨落,他们竟没有注意过天气,今日晴转雷阵雨。 “咦,下雨了?” 顾亦安一门心思地玩头发听见姑娘的声音却没注意内容是什么,纯粹下意识地“嗯”一声回应。 “下雨了,关关关窗!” “嗯……嗯?下,下雨?”顾亦安错愕中坐起,“你那边窗户没关。” “你那没关!” 两个人目光落在对方身后,倾过身子却又撞在一起,刹那间电闪雷鸣,顾亦安伸出手捂住了时月的耳朵。 一手抱着时月一手关了车窗终于是把雷声雨声锁在了外头,或者说把自己锁在了里头。“车里太危险,我们下去吧。” “不想去男生宿舍。” “嗯……往回倒,去咖啡馆。” “好。” “慢点……不着急……向右向右……回方向……慢慢慢……走这边别走树下……” 顾亦安念念叨叨,一双手紧张地不知要往哪摆放,前后左右地看着路况还分出半颗心来关注他的小姑娘,就怕一个一万中生出个万一,“前面就是了……停在雕像那吧……能看清路吗?往左一点……好,停车!” 啊—— 突然一声尖叫掩过雨声,顾亦安错愕中满是紧张,“怎么了怎么了?” “没怎么,就吓吓你。”时月侧身笑得无辜坦然,伸出手好哥们似的拍拍顾亦安的肩膀,“放轻松,我车技可是小叔叔教的,倍儿好!” “那你这调皮捣蛋也是他教的?”哎,这个林衍,莫非是斯斯文文中藏着一颗任性不羁的心? “这叫灵动活泼。” “呵呵,你差点没吓死我。”扯着腮帮子吐着舌头装一把死人。回身拿了大包和小包,带来翻一翻,庆幸自己带了件外套,“准备好了吗?” “嗯?准备什么?” “准备……”顾亦安坏笑着靠近时月,蠢蠢欲动的小手一伸打开时月身后的车门,“跑啊。”外套往姑娘头顶一扔,回过身再开自己的车门,还未打开就看见姑娘冷冰冰地扯下头顶的衣服,一脸沉默地看着他—— “你这样,能跑?” “额……好像,不能。” 二十一级的台阶,时月扶着顾亦安,顾亦安撑着衣服当雨伞。一阶一阶往上爬,当真是一步一个台阶,还两步一停三步一顿,直到最后站在屋檐下,回首看雨看路,朦胧中竟有几分一览众山小的错觉。 空旷的教学楼大厅,某个说不上的名字的名人雕像摆在正中间,威严庄重地透过玻璃印入姑娘的眼,安静神秘带着某种只可远观压得人喘不过气,纵是白昼却被阴雨遮住了高照的艳阳。 下意识地,时月抱紧顾亦安的胳膊,紧紧贴在他身边,“喂,你找到钥匙没有?” “找到了找到了。”顾亦安被姑娘抱着一只手不能动弹,只好歪过脑袋轻碰时月的,这才发觉时月原来这么高挑,“别怕,我在呢。”顾亦安以为姑娘怕雷声,快速地赶在雷鸣之前开了门,腾出手捂住姑娘的耳朵,“没事,到家了。” 他揽着她她扶着他,满是咖啡香的小屋中找个靠窗的沙发坐下,顾亦安开了灯,柔和的黄色灯光,暖而不耀,刚刚好驱散所有的阴霾温暖出一个家的模样。 顾亦安把书包往桌子上一扔,一件一件往外拿衣服,同款粉色卫衣往时月怀里一塞,“后面有个房间,把湿衣服换下来吧。” “……” “等下,给你条裤子。” “我就没走……” “嗯,要鞋吗?我没带。” “……不用,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顾亦安拿起外套再次蒙住时月的头,揉两把擦一擦只湿了发梢的头发,“你现在特殊时期,不能受凉。”另外,我们都是粉粉的,情侣装多好看。 “我……” “别我了,赶紧去。诶,我还有内……” “Shut up,闭嘴!”时月抱着衣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换还不行吗?服了,五体投地呢。 “柜子里好像有卫生巾,你找一下啊。” “知道啦,闭嘴好吗?” “别翻乱了,那都是姐姐的东西。” “知道啦。”时月关了门,隔断顾亦安的贴心贴身问候,仔细回想一下学校里流传的花心滥情冷酷无情的顾亦安是这个人吗?不,不是吧,假的吧。 沉静下来时月才注意到这个小屋的摆放的家具,一张折叠单人沙发小床,简单地甚至没有一床被子,依墙摆放的是个巨大的书架,整整齐齐摆放了各类各种书籍,书架的最下端是两个大 抽屉。时月看了一圈符合顾亦安说的柜子的东西时候只有这两个抽屉。 打开,简单的几件衣服,素色整齐的女装旁放着一件粉色的外套,孤零零地一件,格外地突出。 “啊,这不是有女装吗?”时月看看抽屉里的衣服再看看顾亦安塞给她的,对比一下,嗯,还是男装好看。 等到时月换好了衣服出来,室温竟升了几度,换了一身新衣服的顾亦安站在某个角落的空调前摆弄他的湿衣服。 纵是换了新衣还是粉色,时月愣了片刻,“你的衣服不会全是粉色的吧?”仔细回想一下餐厅的初遇楼梯间的再遇以及商业街的三遇,好像……嗯,想不起来了。 “不是啊。”就这几件,拿出来当情侣装呀,“没着凉吧,肚子疼不疼?我热了水,给你做奶茶喝。” “不应该是咖啡吗?” “等这个星期过去吧。”顾亦安转过身,上下打量一眼粉色的姑娘,姑娘高挑气质佳纵是男装也不在话下,宽宽松松穿出另一番慵懒的风格。好看,真是好看。目光最终落在时月的小腹上,“吴见微给我科普了一下,说你不能吃辣,不能吃凉,不能……” “诶诶诶,适可而止啊。” “好,”收银台拿过价目表往姑娘面前一摆,“想喝什么?” “任我点?” “当然。” 时月眯起眼睛带着三分怀疑,“你都会做?” 顾亦安正正衣领,“当然,只限奶茶,或者白开水也行。” “讨厌。”时月随手指一个,反正单是看名字看不出有什么区别,无非换个不同的水果口味。时月想不明白,为什么一杯水要起这么文艺绕口的名字,橘子水就橘子水不就好了,还偏偏什么青桔果露,嗯,或许是顾小明跟顾亦安的区别的。 顾亦安在后面忙着做饮料时月就趴在收银台上看着他,“喂,你这样一直站着脚不疼啊?” “刚才不疼,被你这么一提醒就有点疼了。” “当我没问。” “不管,听到了。” “你说什么?听~不~见~” “我说,您的奶茶好了。” “给我送过来吧。”时月转眼间坐在了靠窗摆着的秋千里,挥舞着双手和双脚招呼服务生送餐。 顾亦安看看这个距离,苦笑一下,心想这是在难为他这个脚受伤的人。 “这是什么?”时月指着顾亦安自己手里的精致咖啡杯,嘟着嘴表示不满。 “咖啡啊。”顾亦安品一口再回味一下,“焦糖玛奇朵不加糖,想喝吗?不给。” “哼,不稀罕。”时月牙咬吸管当成某人来解气,“没我的甜。” 是啊,没你的甜,没你甜。 “我脚疼,给我揉一下。”凑到时月身边强行挤着坐下,身子后仰抬起一条右腿就是要安慰,“我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怎么办,这条腿会是废了吧。” “我看看哈。”时月挽起袖子仔细诊断一下顾亦安的病情,一抬手把高高抬起的一条腿排下去,“没救了,截肢吧。” 不知是时月手劲太大还是顾亦安受了惊吓,手一抖一杯咖啡撒了一地,得,苦也没有了。 “你故意的。” “不是。” “不管,奶茶分我一半。” “就不就不。” “那你给我揉脚。” “好!” “……”顾亦安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时月竟当了真,兴冲冲地收拾了一地残骸再搬个小板凳坐在顾亦安面前,抱起一只大脚,仿佛灰太狼看到了喜羊羊。 “我要下手了。” “不不不,我就说说而已,别当真。”顾亦安弯腰去拉时月,他怎么忘了时月是个医学院的小姑娘呢?还是个没有出师却想着救死扶伤的半吊子医生。 “不不不,患者为重,放心,交给我,保你……” “保我余生坐轮椅……” 正文 第四十八章 遵命,吾皇万岁 “六月的天小孩的脸,”顾亦安透过玻璃看窗外,一顿饭的功夫天就放晴了,有些让人怀疑这到底是几月天,六月还是……时月? 回过头恰看到时月抬眸,一时笑从心里来,张口就是,“十月的天时月的脸……” 时月眯起眼睛举着筷子,人家是笑里藏刀她这是笑里藏箸,“怎么着?” “说晴天就晴天。”顾亦安笑得无比虔诚地轻轻推开刀似的挂在自己脸边的筷子,“雨后初阳暖人心。” “哼,小心你的脚。” “不敢不敢。” “收拾碗筷去。” “你呢?”姑娘,人家还是个伤号,你还让人家做饭,做完饭还刷碗,家庭暴力啊有没有。 “我?”时月往沙发里一倒,抱着一个抱枕,“我睡午觉啊。” “去屋里睡,这个沙发太小了。”顾亦安拉起时月,推着她往咖啡馆的小屋去,“书架下面的抽屉里有毯子,拿出来裹着。” “哦。”然而姑娘应一句却一个转身坐在了秋千里,指点江山般指挥着她的臣民,“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此情此景,你有何理由不去刷锅洗碗?” “遵命,吾皇万岁。” “去吧,朕的臣民。” 然而皇上登基不到三分钟,看到悲惨的臣民一瘸一拐地努力劳作一时悲从中来,感天悯地走下王座与民共苦,“那个,还是我来吧。” “你来坐……”一句话未说完手机便响起了,姐姐的视频通话,“你来接电话怎么样?”顾亦安微微一笑,提前见家长了,虽然是在视频中。 时月摇摇头再后退回王座上,“还是你来吧。”这种私人的聊天还是不要介入的好。 然而视讯接通第一声出来的竟是一声猫叫,顾亦安故意冲着时月说一句,“是大外甥六月啊,几日不见,你又……”余光瞥一眼手里里的大猫脸,“又长胖了。” 时月好奇又想念肥猫六月,伸着脖子去偷看却又在顾亦安把手机举过来时捂住了脸,沉默地拒绝浑身都在说着“拿走拿走我不接”。 顾亦安无奈又理解,左右是她一个不认识的人的视讯,纵然开场的是一只她熟悉的肥猫,手机微微一侧只拍着自己,挨着时月轻声说一句,“不拍你,看吧。” 时月不确定地瞥一眼手机屏幕,确定了小屏幕里没有自己后才坦然光明正大地看猫猫六月,还真是,几日不见,长胖了。果然,跟着亲妈这生活水平就是不一样。 顾亦安这个舅舅跟着肥猫六月这个外甥,一个说人话一个说猫语,却还无缝连接,聊得甚是欢畅。 时月难以置信地目光崇拜一下顾亦安,再惊叹一下六月,这两个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哦不对,鬼才。 顾亦安余光瞥见时月的疑惑,轻声再附耳说一句,“我也听不懂,就逗他玩。” “……”时月不言语,伸出手轻轻推开顾亦安的头,推到视频中去,许是推出了一个新的视讯,大屏幕中换了角色,一个清淡如兰的女子声音清冷的问,“咖啡馆?” 时月愣了片刻,惊叹于这个声音,仿佛穿越了时间从民国而来,带着那个年代独有慵懒睥睨,身在红尘中却又心处红尘外。时月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清新淡雅的装饰,处处碎花,繁而不落俗套,简而不失典雅。想来视频的另一方就是这个小小咖啡馆的主人,他的姐姐,四月清和。 顾亦安听着姐姐的话,长久的相处明白她是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的倦懒性子,“下雨了,来这避雨。姐姐这是回家了?” “嗯。” 秦岭淮河以南再往南,吴侬软语咿呀动人之地,姐姐沈清和的故乡。顾亦安曾想过许久,想来想去也只有那样一个温柔的地方才能温养出姐姐这么一个妙人,清和,四月清和,永远不会有寒冬凌冽的杏花雨四月,亦或是经历了风霜洗礼后的依旧清和。 “急着看六月做什么?” “我……想他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山南水北乎?” “贫。” “不贫不贫,再让我看一会六月。特别想见他。” 画面再次切回六月满是毛的头,顾亦安开口向对面的主人要求道,“姐姐,你有事的就去忙吧,我跟六月聊聊天。” “好。”视频拍不到的地方,沈清和勾唇一笑,三年的姐弟她自是听出顾亦安话里的意思,细想一下,笑意加深,定不是这小子想见六月。手机边上静静地等,果不其然,没一会画面中就挨着顾亦安出现一个长发的姑娘,灵动的眸子叫人移不开目光,看了片刻再看又觉平常无异样。 这便是叫顾亦安苦闷多日的姑娘吗? 时月不知有人打量她,一双眼睛盯着屏幕中的六月,随着他动而动随着他叫而笑。扯过一个抱枕假装是他,揪着抱枕的一角假装那是他的小爪子。一举一动都传情原来说的是猫啊。 激动难以自制中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呢喃,反反复复一句话,细细听了竟是自己的声音,轻轻的一句“有点想六月”,极轻极轻的也足够两个人听清的话。 抬眸看一眼顾亦安,原来你听到了,原来你记下了…… 时月不知自己眉眼带笑,顾亦安不知姑娘眼眸转向自己,身在局中不知局,定是要个局外人来看破这一切。屏幕外,躲在这场见面中的第三人将一场眉眼含春看得清清楚楚。 姑娘抬眸的一瞬间,眼中有光流转。沈清和皱了双眉,这样一双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哪里呢?书上吧,书上画里文人笔下—— “那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如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 时月挨着顾亦安两个人挤在一方小小的秋千里,吊篮式的白色秋千当真是应了一个鸟窝式的名,一个小窝一个小小的家,小小的家里两个小小的人。时月枕着顾亦安的肩上,久久地不曾动弹,定格在屏幕中。沈清和截了图,直到多年之后再翻出来才发现两个人竟逃过了岁月的摧残,活出了一辈子的年少模样。 “诶,你说六月那么圆还能蹦蹦跳跳吗?”关了视频以后时月问顾亦安,忍了一个多小时的问题,不敢当着六月的面说出。 “行了,回来扣它小鱼干开始减肥。”顾亦安伸个懒腰起身,突然间想起什么似的,“你是不是就是经常喂他的那个阿姨?” “是啊,你把零食钱补给我?” “不补。等一下,好像不对……” “怎么?” “你不是阿姨,是姐姐才对。” “你占我便宜。”呵,你是舅舅我是姐姐?有猫病啊。 “我跟你小叔叔同辈好吗?大侄女!” “是是是,小叔夫!” 怎么又是“小叔夫”把“小叔”改成“丈”行不行? “我错了,叫哥哥行不行?” “不行!”时月谨慎地后退一步,退出厨房,站在门外,仿佛那扇门是条代沟似的不可逾越。确定了站在代沟之外再毕恭毕敬地鞠一躬,友好地提示道,“大叔。” 大叔?比小叔还老呢。顾亦安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怎么,已经沧桑成大叔了吗?举着菜刀当镜子,仔细审视一下自己的脸,胡子也不长啊,不就一天,两天,三天……嗯,几天没剃胡子吗。 “喂,我哪里像……”回头,想为自己正名,却发现姑娘吃饱喝足有些活跃,手捻兰花足尖轻点开始翩翩起舞。无奈地顾亦安看了眼自己的脚,难道,这就是代沟? 时月一曲未终就听到一阵奇怪的嗡嗡声,疑惑着停下,顺着声音满屋子找,这个声音怎么那么像…… 侧身,抬眸,正对上一本正经剃胡子的顾亦安,小镜子面前一摆,化妆包手边一放,好好的一个绝世美男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个美妆博主。 “还真是你在剃胡子。” “干嘛?等我收拾一下看你还好意思叫我大叔吗?马上让你啪啪打脸。” “不用这么较真吧。”时月撑着脑袋坐在顾亦安对面,“你不就是我叔叔吗?对吧,你看你的大哥是我的小叔,你不就是我叔叔吗?” “我还是你学长呢,同校的!” “我们又不是一个系……”嘟着嘴小声嘟囔,还是个即将毕业的大四老学长。 “你说什么?” “我说你很帅。”这个倒是事实,毕竟沉鱼又落雁闭月还羞花,时月索性放平了手臂仰望顾亦安的盛世美颜,“真的,你很好看的,而且,有点小胡子还挺性感的。”看着看着竟想揪一根把玩把玩,手快了脑子一步伸了出去,语音落的瞬间也迎来了顾亦安的死亡凝视。 “放手。” “别这么小气,让我玩一会。”手放在顾亦安的下巴上,短短的胡渣有一些扎人,或许是自己没有物以稀为贵,竟有些爱不释手,“你在家怎么不打理?”她记得洗手间是有剃须刀的啊。 家里?小姑娘你可知那是林衍的家,是你的家,却不是我的家。 “我也没见你化妆啊。”略过这个敏感话题,反守为攻,他印象里小姑娘小丫头都是淡妆浓抹的。 “我?我又不上台跳舞为什么要化妆?”时月翻弄着顾亦安的化妆包,一样样一件件还挺齐全。说起化妆,自她三年前从舞台上摔下来之后似乎就没在碰过,如今再看,不知还能不能画出以前那个妖艳的自己来。 “刚才看你跳的挺欢的啊。” 顾亦安说着往前一倾,时月连连后退伸手双手警惕这个怪叔叔,直觉告诉她,这厮定是有些不安分的想法。 “是,是又怎样?” “是就对了,叔叔给你补个状,你再跳一曲。” “我不。” “哪跑?”快时月一秒,在她逃跑前伸手拽住她的胳膊,仗着年长的优势欺压祖国的花朵,“乖乖坐好。”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对不起,我喜欢 “哪跑?乖乖坐好。”顾亦安按住要逃跑的时月,慢动作地绕过小桌子坐到时月身边,“往里一点。” “我不。” “驳回。”说罢,直接上手抱起扔到沙发最里边,再往边上一坐,结结实实地用身体挡出个小牢房,“信我,我的技术不错的。” 各种化妆品摆上一桌,从粉底到修容从眼影到口红,当真应有尽有。时月眼神好视力佳,凌乱的一堆中挑出一支黑管口红,“我也有一支,一模一样的。” 一时激动竟忘记了最初的拒绝,兴冲冲地打开再失落一把,“这是什么颜色?新品吗?”红不红橘不橘,手上试下颜色也挺浅,一别化妆品三年竟变成了一个门外汉。看着这不知何名的颜色竟有些恍惚,口红颜色尚且如此那舞蹈呢?不也是搁置了三年? 恍惚中听见顾亦安的声音,等到回神却已经是错过了这个颜色的名字。微微一笑假装听到,或许生活就是要留下三分空白去想象。 时月转过身静静等着顾亦安这个小画家在她脸上“作画”,第一笔未落画家就起身走开了。 “怎么了?” “我拿个眼镜。” “你近视?” “对啊。”顾亦安翻着书包,似是从最底下翻出一个浅粉色的眼镜盒,浅银色圆框金丝的眼镜鼻梁上一架,没良心的少年竟成了之乎者也的读书人。 “两百来度,平常不戴。喂,有没有发现我美出了新高度,嗯?” “……”时月保持沉默,暗戳戳的收回对他的赞叹,“我开始不太放心你的技术。” “安啦,我拿我舍友试过手的。”想起不知大一还是大二的某个早上或是中午,也是这样他强行把某个人按在桌子前,摆上一堆化妆品。一番心灵手巧后被痛骂一顿。 回想起当初阿飞那张被他画得男不男女不女的鬼脸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算了,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经历,在那之后他成功地找到正确的方法,时不时地给自己画个丑装出去充当平常人。 “你……舍友?男的女的?” 这个问题,真是…… “他说他是男的。” “呵,你居然背着我——小叔叔给别的男孩子化妆?还敢给我说?” 顾亦安抿着嘴笑一笑,姑娘啊姑娘,如果你不加上“小叔叔”三个字,兴许我还会拿出键盘跪一会。只是,你为什么要加那三个字呢? 因为——你是我小叔叔的男朋友……不是,我的…… 两人不再说话,一个安静着交出一张脸,一个沉默地一点点描绘姑娘的脸。 粉底之后上遮瑕,散乱又有序地点了几点,伸出手指用最柔软的指腹一点点晕染均匀,眼影修容一点点修饰,最后提色的口红还未上场顾亦安就呆住了,看着时月看了片刻——美美的一个姑娘让他化成了一个中年阿姨。 忍不住抱歉地笑一笑,急急忙忙倒了卸妆水湿了姑娘半张脸。 “不好意思,化顺手了,卸了重新来。” “唔……化成什么样了?我看一下嘛。” “别别别,你还是别看了。”然而顾亦安却晚了一步看着姑娘透过镜子提前欣赏中年的模样,下意识地往一边挪了挪,“那个,我可以解释……” 哈哈哈…… 一串笑声打断顾亦安,笑得他不知所措,这是什么?气到情绪混乱?别啊,不跑了,给你打还不行吗? “你……哈哈哈……” “嗯,我……” “你真是……哈哈哈……” “啊,我真是……停一停再笑好不好?体谅一下我的心脏。” 闻言,时月当真忍住笑,扯着自己的脸道,“我是想说这个状有些好看,啊不对,不好看,真实但很有意思,差点以为我真的变老了。” “你不生气就好,来,我给你卸了重新化。” “嗯。”再一次时月交出一张脸,直到最后一点伪装抹去露出姑娘真实年轻的模样,时月才开口,“你刚才说的化顺手了是什么意思?你经常把自己化成老人吗?” “老人倒不至于,就是化得丑一点嘛……”突然地想起某个姑娘因为他这一句话笑了一个小时笑到想哭还挺不住,“不许笑!” “不笑,你说。” “大一的时候去路边画画,刚坐下没多久就围了一群人,不看画都围着看我。挺无奈的,然后就回来买了一套化妆品,想着丑一点就没那么多人看了。” “这样啊。”时月点点头,想起上一次在商业街遇见他,黑色宽松得不像是他的衣服的衣服,藏在帽子下还要再戴上一个口罩,也是为了不让人看他的脸吗?细想一下,她似乎是明白了为什么他喜欢粉色却不在学校里穿粉色,因为太显眼太明媚。 “是啊,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一个悲伤的话题,话题本身无所谓,不过几个汉字排列组合一下,然而话题内的感情却逃不过,那是从心底萌生出的野草,怎么除也除不尽的野草。顾亦安想起大一或者再往前,直到追溯到婴孩时期,似乎他都是活在别人的赞美之中,因为这张脸,发自心底地赞美你却又仅仅停留在一张脸上。 许是,被顾亦安的悲伤感染,悲剧中再添一个惨剧对观众来说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但若是喜剧中莫名多一段悲伤那或许真的是人间惨案了。或许对时月而言顾亦安就是这样一个喜剧,看惯了他嘻哈没底线的模样,一时忧伤竟无比心痛,无形中又似乎看到从前的他。 她想起军训时期的主席台,想起那个时候他在台上睥睨众生她在人群中默默无名,那时她不知他是他,那时她羡慕那样被人群簇拥。如今想来那莫不是对人生最大的残忍,身处繁华却目尽苍凉。顾亦安啊顾亦安,你到底……是怎么的一个人…… 听到姑娘的问话似的,顾亦安一句话未说完就停住,断了一秒钟,终究没听到什么声音,却又着实感受到姑娘眼底的黯淡。恍惚中回神,都过去了怎么还在想?嘲笑下自己,再笑得热烈温暖姑娘,没所谓的笑扬在嘴角,“如果可以选的话我就当个丑八怪,满脸大麻子的那种。” “嗯,你想吗?”时月被顾亦安感染,虽是十月的天却如六月般随意切换着天气。时月拿起一枝眉笔,在顾亦安脸上比划两下,“我帮你。” “别别别,我还指望这张脸撩小姑娘呢。”虽然我的姑娘是个有眼不识美男的脸盲。 “呵,都有家室的人了,还惦记着小姑娘?”时月一把按住顾亦安,虽知他是开玩笑,但是麻子还是要画,毕竟某人已经说出了愿望她不能不满足,“别动,再动戳到眼睛了。” “当心我的眼镜,挑了好久的。”几乎不反抗地,顾亦安贴心地摘了眼镜任由姑娘摆布,反正出来混都是要还的,没事,正好看看小姑娘希望他变成个什么样子。 同样的化妆套路让顾亦安有些疑惑,虽不是化妆界的高手却还是能感觉到一系列的流程远远不止点几个麻点,“小姑娘,你要给我换个脸吗?” “对啊,开心吗?” “开……心。”你送我的,什么开心,嗯,很开心,嗯,真的。 闭上眼睛等待,直到化妆师一声令下。睁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是哪年哪代哪个美人。 “你这是……” “额,不好看吗?”时月看看镜子再看看顾亦安,拿过他的眼睛架在他的鼻梁上,不减美貌还多三分温柔,原来,美从不会受到时间限制,从前的人儿美,穿越过来戴了眼镜还是一样的不可方物。 “不……”顾亦安轻声说,似是受了这个状的影响声音也柔了三分,柔而不媚轻轻地像是天边透过窗照进屋子的那一缕阳光。 “那是什么?我,我其实好多年……” “好看。”顾亦安微微一笑,本应倾国倾城却带着掩饰不住的苦涩,似是亡国妃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城下厮杀的人,爱她的她爱的,为她的颜为至高的权,真心野心真情假意混杂,城墙上的妃看不懂城下的人正如此刻顾亦安看不懂时月。 为什么?连你也要看我这美的模样?你不是脸盲吗?你不是因为我好看还拒绝我吗?都是假的?欲擒故纵吗? 顾亦安看着时月,他不知他的目光多么拒人千里之外。时月看在眼里,沉默一下,轻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既然上天给了你这张脸就好好待它,人跟人的相处并非全部看脸。难道你长得普通长得丑就能得到真情了吗?如果美丽有罪,为什么那多人挣着去整容变美呢?人心的恶不能怪罪美丽。你不喜欢,我帮你卸了。”化妆棉里浸满卸妆水,无色无味的不知是毒药还是解药,“丑装只能躲一时,难道你要一辈子躲着自己吗?” “对不起……” “嗯?” 顾亦安说得轻时月也听得模糊,抬头,嫣然一笑,由心底真正绽放的笑,终于露出那引得君王烽火三戏诸侯的妖冶。只是这一次妃子亡的是自己的国,心里的那个密不见天日的城墙轰然坍塌。最后的对不起说给姑娘,对不起疑惑你,对不起多心你。 抬手,握住时月的,歪一下头笑得灿烂,“不,我喜欢。” 手握着手握在手心,顾亦安想,或许上天让他遇见时月是有道理的。曾经,上天带走他了的丫头,留给他一个终生的折磨;如今,还他一个长发的姑娘,来为他的余生解开心结。 正文 第五十章 不重口,重你 “不,我喜欢。”顾亦安对着时月笑一笑,再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他知道自己模样好,却不知如此妙,多久,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看看好好自己,看看自己这张脸,看看脸上隐藏的过去。 “喜欢就好。”时月见顾亦安笑了她也松了一口气,她也不知为什么就给他撸了一个精致的妆,情不自禁还是有所预谋,分不清,拿起眉笔的一瞬间就不想破坏这样一张脸吧。公子应如画,画者怎么见自己的画作染上尘污呢? “说起来我已经一二三四五六……”一不小心数多了,多就多吧,时月心想反正是好久没碰过这东西了,所幸接着道,“不到十年,好久没用过化妆品了。” “十年?十年前就化妆吗?小~姑娘?” “对啊,十年前我就开始跳舞了,上台表演,那么亮的聚光灯怎么能不化妆呢?不过那个时候都是跟鬼似的大花脸,哈哈哈,想想都是黑历史。” “还真想看一下啊。”看看从前的你是什么样,看看我没有参与的时光里的你是怎么样。 “你真重口。” 不重口,重你。 “坐好。”顾亦安再一次扶着时月坐得板正,“刚才化残了,现在再补给你一个妆。” “嗯,行吧,再给你一次机会。” 转换了心态也自然转化了画风,顾亦安还是轻车熟路地按照原来那一套来,只是晕染之后完全相反两种结果。 “喜欢跳舞为什么选择学医?” “这个嘛……”时月停顿下,不知想起了什么,闭着的眼睛睁开,离开那片黑暗,光明中调皮一笑,“因为要遇见你行不行呀?” “行——当然行!”顾亦安心里开一下花,一下也就仅仅一下,开完就枯萎了,“好了,另一个原因呢?”说罢,又有些后悔,莫名竟有些胸闷—— 姑娘不想说他怎么能逼着她说?谁还没有个不愿提及的痛呢?为何要揭人伤疤,还是刚刚温暖他整个世界的姑娘。 然而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好在时月坚强,早已经接受了现实,眨眨眼睛漫不经心道,“另一个原因啊,嗯……就是,梦想什么时候都不晚,但是其他的事就不是了。”说罢冲着顾亦安嘿嘿一笑,悲伤的事定是要开心的说,这样才不会陷入伤感之中。 太多的事情不能搁置,比如……生命。 不是不曾后悔过,只是梦碎梦醒走一遭就会发现梦想是可以排在第二位的。 “我要学医来救人,救死扶伤,嘿,哈!” “呵?就这么简单?”说罢,又开始后悔。今天是怎么回事总是说错话?似乎是不找到真正的原因不罢休似的。 “唔……是又不是……” 顾亦安惊讶一下姑娘的配合,继续再后悔中问出第三句话,“什么意思?” “学医救人是真的,救死扶伤是假的。”时月耸耸肩笑一下,埋在心里三年的原因今天终于是要说出来了。放弃舞蹈的时候家里人曾问过她,她说不后悔,填志愿的时候小叔叔让她再考虑一下,她说不用。或许每个人都知道原因,或许每个人都不想去提,或许说给一个局外人听会没那么所谓,或许,不,没有或许,她是真的想说给他听。 “我高二那年参加比赛,最后一次排练,没有人注意到舞台根本没有搭好,也没有人注意到……算啦,反正是我一脚踩空摔下去之后他们就看到舞台没搭好了。后来我在医院住了很久,半年还是一年,记不清了。那个时候跟我同病房的有个姐姐,白天安慰我,晚上却自己偷偷咳血,我看不到但是能闻到能听到。那个时候我就想,跳舞有什么用呢,不如当个医生也不至于身边的人受伤的时候那么无能为力。” 一番话说完,时月回神,双目重新聚焦,回到当下恰逢顾亦安看着她的眼,目光想接再同时看向某个受伤的脚踝。时月笑了,“如果我不学医谁给你治脚不是?就说我是为了遇见你吧。” “嗯。”顾亦安点头,除了一句嗯说不出其他的话,胸口还是很闷,压着喘不上气。不知是因为时月的故事伤心的还是因为时月的话开心的,只知道时月这个笑让人又暖又寒。 或许因为,秋天要来了吧。 这个季节有些适合拥抱,枫红叶落,枫已红叶未落,顾亦安轻轻拥时月入怀,还未感受她的体温就被推开。 “呵,说着为了我还不让抱一下,你个骗子。” “我……我就客气一下不行吗?” “不行,”顾亦安不依不饶,好不容易找着个能抱抱她的机会可不能错过,更何况,她在沙发里头,他在外头,前有餐桌拦路后有靠背挡阻。姑娘插翅难……逃,逃出去了…… 只见时月双手撑着沙发双腿一蜷,还未等顾亦安看清她是怎么把腿从夹缝里抽出的时候,时月已经踩着沙发越过靠背翻了出去。翻出去还不忘做个鬼脸嘲笑一下脚伤不能动弹的老年人。 “喂,你这,犯规啊,你给我进来。” “你又没说不许翻沙发,有本事你过来啊。” “我……” “我什么我?闭嘴,我要打电话了。” 顾亦安还想再说着什么却发现姑娘眼里已经完全没有他了,想起她翻沙发出去的一幕就觉得备受打击。姑娘,你踩的不是沙发,是我的心,不,我的尊严。 然而姑娘听不到,听不到的责怪自是不能归到自己身上的。精心地摆好微笑等着另一个姑娘接听,然而视讯接通的瞬间竟是一通尖叫。 “啊啊啊啊,月月,你吓死我了,呜呜呜,我我我我,那个鬼手刚刚刚刚伸出来,你就给我发视频,嘤嘤嘤,你吓死人家了,啊啊啊啊,妈妈啊,我要去找我妈妈,这大白天的,要吓死人了呀,不行。月月啊,怎么办怎么办?我是不是不行了,我好像看到了我的灵魂……” 时月看着手机的萧晓,哭没有眼泪,笑还又不如哭,莫非这便是喜忧参半苦中作乐? 对面画中,被萧晓哭出来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总时月听不懂的家乡话说了一句不知什么话,似乎是在说什么吃的。还未等时月反应过来手机画面中就多出了一个人,两张相仿的脸一个笑得傻傻的,一个笑得温馨。虽然听不太懂对方说的话,但是能看出来是在问号打招呼。 时月笑着说阿姨好,在萧晓这个翻译的连接中跟阿姨寒暄几句。 等到阿姨挥着手说再见,时月也看清了把萧晓从死亡中走出来的灵丹妙药,不过一串紫色的葡萄。嗯,吃货还真是容易满足啊。 “你又在看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一个网剧,你跟我看吗?超下饭的。” “不看,你要看个电影我兴许陪你看,剧,太长了,拒绝。”下饭?一个看着丧尸片吃蛋糕的人口中的下饭吗?真是无法想象。 “不长,就……二十集,相信我,你会喜欢的,我把片名发给你。” “……” “信我,记住,夜深人静一个人看倍爽儿。” “信你个大头……” “咦,月月,几天不见你变漂亮了。” 生活,总是要你失去一分再换个方式还你一分。时月的话被萧晓打断却又无意中找回最初的话题,冲着萧晓笑一笑,“对啊,好看吧,刚画好的一张脸,哈哈哈。” 本是一个笑话,本应引起重口的萧晓哈哈两句,却不曾想对方竟有些被吓到的模样,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祈求的语气轻声说,“月月,别闹。” “……”时月想起萧晓刚被打到炸毛的模样,不由得多想一下,“你,到底看了个什么鬼?吓成这样?” “我,谁让它这一集这么恐怖呢,还是宿舍的鬼,我开学都不敢晚上去厕所了,嘤嘤嘤,你陪我。” “那你就憋着吧。” “月月,你变了你都不爱我了。” ——嗯,不爱你,爱我。 一旁看戏的顾亦安撑着脑袋轻声接一句,心里郁闷一下,怎么?是男的不够多还是你长得太爷们?喜欢男人不好吗,惦记我的姑娘干嘛? “月月,你是不是有新欢了?谁给你化的妆?是不是你的新欢?” ——对,这简直是你有生之年说的最对的一句话。 “啊~有新欢忘旧爱的渣渣月。” ——你死心吧,单相思没结果的,洗洗睡吧。 “你,说够了没有。”时月阴着脸说一句,瞬间两遍都闭了嘴,两副好孩子乖宝宝的模样看着时月,“哪有什么新欢旧爱,我自己画的不行吗?不给你看了,我挂了。” “什么?你化妆?” “我……”想来时月也是理若三分,宿舍里萧晓拉着她要给她换个脸,结果被她一口回绝。咦,当时为什么拒绝来着?好像是要把她化成一个什么动漫角色吧。 “我本来就会好吧。” “你侧脸我看看……嗯,不错,回学校跟我cosplay吧,你绝对是最美的……” “拒绝!” “我还没说完呢。” “拒绝!” “嘤嘤嘤。” “挂了哈,再见。” “嘤……” 一通电话不愉快的收尾,她怎么把萧晓是个动漫迷的事给忘了呢? 叹气摇头,心累地想要找个柔软的沙发躺一躺,然而抬头就看到一双鄙夷的眼,“你居然盗窃我的劳动成果,还当着我的面盗窃,当我透明的吗?” “额……”这个问题嘛,她总不能说是她的小叔夫给她画的吧,那多不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那你过来。” “干,干嘛?” 时月亦步亦趋地往前走,又在顾亦安张开双臂地瞬间后退数步,“不是吧,你还记得呢?”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停电,上天的馈赠 “喂,我饿了……”时月趴在阳台上看天,有月,月旁有云,薄薄的一层时不时遮挡一下月光,莫名的时月觉得今晚格外的黑。看了一会后揉着肚子,跑过来轻轻踢一下闭目养神的顾亦安,“你还不起?这都几点了,起沙发做饭了。” 顾亦安拿去盖在头上的抱枕,张开双手,“抱一下。” 时月无奈了,扶着额头,“喂,我从咖啡馆扶你出来再到扶你上楼不算抱啊。”早知道把他扔在咖啡馆自生自灭算了,干嘛要带他回家呢? “你也说了是扶~不管,不抱一下不给你做饭吃。”顾亦安傲娇一句等着姑娘服软的扑过来,等了又等,睁眼却发现面前已经没有了姑娘。嘈杂声从厨房出来,他竟忘了时月是个会做饭的姑娘。 沙发上抱着胳膊郁闷,应该趁着她扶他上楼的时候抱一下的,真是,失策。 许是郁闷使人眼前发黑,一瞬间失去光明,伸手不见了五指,遥远的月光从阳台照进来,遥远地不可捉摸。愣了片刻顾亦安才反应过来是停电了,时月—— 突然间想起,翻身起了沙发朝着厨房跑去,每一步都是疼痛,一步比一步遥远,又一步赶着一步上前。借三分月光在厨房里找他的姑娘,空空如也,冰箱前没有,水池前也没有。 “小姑娘?月月?”顾亦安试着轻声询问,一时间竟也有几分害怕,直到耳边传来轻声的一句“嗯”,轻飘飘不敢大声的声音,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黑暗中,顾亦安循着声音去找,似是从下面传来,“别怕,有我呢。” “嗯。”时月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点点头,不由得眼睛一酸却又哭不出来,开口却又带了三分哭腔,“我害怕……” “不怕。”一下午的郁闷以后终于在一片漆黑中抱到了他的姑娘,顾亦安轻轻拍着时月的背,抱着她起身,“没事了,哭什么,就是停电了,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吗?不哭了。” 明月揽三分,轻抚姑娘的脸却没有泪水的痕迹。 嗯,没哭就好。 “不怕了,走,我带你去看月亮。” “嗯。”时月委屈着腔调点点头,一手蜷在胸口处隔着衣服紧紧抓着那个十字架,一手抓着顾亦安的手,两只手都用上平生全部的力气似的,紧紧握住。 “安然……” 遥远的名字被突然提起,顾亦安也有些恍惚,心里一颤,怎么?他也开始怕黑了不成? “我在。” “嗯。”突然间时月又似想起了什么,三分疑惑三分惊慌,“你怎么过来了?你的脚不是……” “过来抱你啊,这么好的机会我不得好好把握吗?”顾亦安说得轻佻,只想把姑娘从惊恐中拉出来,然而脚却真的不配合,狠狠地疼上一把,定是要在他们甜蜜的时候叫他清醒清醒。不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又怕姑娘担心,再没心没肺一句,“哈哈哈,没事,逗你玩呢。” “你个骗子。”有些生气地,时月甩开顾亦安的手,“很疼吧,大傻子。”抬着他的胳膊放在自己脖子上,抽出手,姑娘抱住少年,“我扶你。” “我没事儿……” “你闭嘴。” “就不闭嘴,略略略。” “不闭嘴我哭了啊。” “别哭别哭,我闭嘴还不行吗。” 沙发上,时月扶着顾亦安坐下,顾亦安暗暗咬了咬牙竟开始有些庆幸没有灯光。 “别忍了,又不是没听过你喊疼。”时月摇摇头,摸索着拉过一个小板凳坐下,抬起他的右脚,“乱跑什么?想坐轮椅吗?” “人家怕黑嘛,找你要抱抱啊。” “你再说。”时月知道他是在反着说话,心疼又生气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却又在顾亦安的嘶声中温柔起来,“你现在还不能自己下地走动,今天已经爬上爬下的走了那么久,你再这样就很难康复了。” “没事啊,”顾亦安伸出手揉揉时月的头发,“有你这个小医生在啊。” “不想理你。” 时月低着头不说话,偏偏顾亦安也闭了嘴,一时间世界又恢复安静,时月又想起黑暗,“喂,你还,在吗?” “我?我当然在了,想什么呢?”顾亦安觉得有些好笑,伸出手一把拉起时月拽到自己身边抱在怀里,“我怕黑,你抱着我。” “嗯……” 良久,窗外楼下传来汽车的行驶的声音,顺着风从阳台钻进屋里。时月说,“我不是怕黑,我只是害怕,我又瞎了。” “嗯?说什么呢?” “我从舞台摔下来摔到了头,脑子里有了淤血,血块压迫视觉神经,我曾失明过好久,那个时候白天比夜晚还要黑。” 失……明吗? 莫名,顾亦安想起了安歌,想起来她把一双眼睛给了她最爱的人,女人。想起时月的眼睛那么像安歌…… “那是——什么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问,像,除了一个“像”字他找不出别的答案。不敢确定地问出口,却又确定的想要听她说不是三年前。 时月想了想,三年前吧,那是什么时候来着—— “高二,刚开学。” 也是这样一个季节,有光,不亮;有风,不凉。 高二?才两年啊…… 顾亦安算了算时间,再嘲笑一下自己,怎么会呢?长长地舒一口气,时月是个好姑娘,正常地喜欢男人的姑娘。紧一紧手臂抱紧时月,算是一种无声地道歉。 风,吹过,时月不曾说,她读了四年的高中。 别人复读高三,她复读高二,只有她最亲近的人知道,第一年的高二是多么地黑暗。后来黑暗中有人伸出手,就像顾亦安找到她那样那个人在人海中找到她,拉着她的手陪她度过了人生最阴暗的阶段。 只可惜,等到天亮了,那个人却也走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也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就好像一场梦,梦里的天使,张开身后六翼拥抱她,挥动了翅膀落下一片羽毛——洁白柔软落地又化成一个镀银的十字架,班班刻痕记录这她的过去,似乎很沧桑又似乎很明朗,因为,十字架上还留着一对牙印,深深地印在上边。 “小姑娘?” “嗯?” “陪我去厨房做饭呗,”顾亦安捏一捏时月的脸,他可记得某个姑娘饿到自己下厨做饭呢,“我好饿的。” “嗯,走。” 时月扶着顾亦安或是说紧紧抱着他,一双眼睛慢慢适应黑暗,确定了不是自己又失明才有些安心。两个人厨房里一个挨着一个,一个淘米一个择菜,一个负责炒一个就负责看。火光跳跃着映照着两个人的脸,时不时地吵闹,又一次,时月觉得黑夜也不是那么黑。 黑暗里悄然一笑宛如绽放在黑夜里的花,时月想,或是对着某个离开不知去了哪里的那人说,Angel,海绵宝宝找到派大星了。 夜如水,月如钩。月影下两人并肩趴在阳台上看人,停了电的城市一时间又似回到了最初的乡村,本没什么人的路上来来往往也多了些月下漫步的人。纵是相逢不相识,一笑结朋友。时月说她喜欢看人,远远地看,看不同的人,每个人都不同,每个时段也不同。没有开端没有结局的一个接一个的小故事似的,一个走了另一个也来了。 时月看人,顾亦安就看她,往日不知为何姑娘爱看人,今日一看,真的,别有一番滋味。或许上天故意安排了一次停电,让他们离开黑夜如昼回归真实,趴在阳台看一瞬间别人的故事,也被不知名的人看一眼自己漫长人生中的一帧,谁也知道谁是谁,谁也不知道谁会去向哪里会遇到什么人。 今夜,月如初。 拥月而眠,时月梦里回到三年前的医院,尽是消毒水的小小屋子,站了许多的人,究竟有谁她也不知道,层层纱布蒙住了眼睛。听着声音,有人靠近同她说话,听不清,已经记不清那时为什么出神,许是一颗心还留在舞台上迟迟不肯落幕。 梦里有人用手指轻轻触碰她的脸,轻和的声音告诉她医生来了。梦境不是现实任你如何随心所欲肆意妄为,时月挣了眼,透明纱布看那过去的人间,她看到小叔叔的脸,与现在一般模样,似乎自她认识他的那天就是这个样子了,就是这个身份了。小叔叔身旁有个医生,莫名地竟是学校里那个老师,许是她认识的医生只有这么一个老师吧。 医生身后是她的父母,不懂得医学却懂得如何去疼爱一个女儿,强忍着泪水苦中作乐,原来那时的安慰都是骗人的。哪有那么多开心的事不过擦擦泪水笑着去面对罢了。只是那时不懂,误把苦心当嘲讽,笑不得笑哭不叫哭,无尽的黑夜里终于造就了一个暴虐的坏脾气。 时月开始孤僻,谁也不理谁也不听,饿了生气,困了也生气,醒了身边没人生气,身边人多了也生气。终有一起暴虐的君偶遇了温柔的妃,时月记不清Angel是哪天到的那个病房,不记得她们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只记得她听见电视的声音非要砸了那个破机器,她越闹Angel就越笑,笑着拉着她听电视,听里面的声音,一幕一幕讲给她听,每一幕都是笑得没心没肺的黄色方块。 那时她抱着她,说羡慕海绵宝宝有一个派大星;她笑着说,总有一天你会找到的。那时她以为派大星是她,后来才明白,她说的会找到是什么意思,因为,派大星不会离开海绵宝宝,而她离开了她。 月光触碰不到的拐角处,顾亦安再一次睡在沙发上,梦回三年前,听着别人说安歌的事,死了,终究是死了,一场车祸一条生命,就这样带走了他的整个曾经,仅仅留下一双眼睛也不看他一眼,听说是给了她此生最爱的人,女人。 安歌,你是不是故意迎上的那辆车?安歌,我今日见到了黑暗,很黑,真的,很害怕,没有眼睛的会不会害怕呢?别怕,握紧十字架,毕竟那是带着我的牙印的。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时光静好,他很乖巧 不论前一日过得怎样,发生过什么事遇见过什么人。等到太阳再次升起,便又是新的一天。顾亦安在阳光明媚中睁眼,伸个懒腰准备去给姑娘做饭。然而刚刚坐起身就跟做梦似的看见了某个姑娘急促从面前走过去,低着头冲着阳台的方向。 怎么了这是?梦游?楼层不高也是三楼啊。 顾亦安想喊一声,却又想起梦游的人是不能叫醒的,万般无奈再次委屈一下受伤的右脚,撑着身子站起。暗戳戳地发个誓以后定要紧紧抱着这个小姑娘睡觉,定要把她梦游这个毛病给掰回来。 “你干嘛?” 顾亦安被突然地问一句,没有站稳地跌回沙发里,哎呦一声后再被小姑娘数落一番。 “昨天刚给你说别下地走动,不听是不是?” “听啊,你说的话我当然听了。”顾亦安委屈一句,随即又反应回来,反问道,“不是,你这是醒了还是没醒?你别吓我啊。” “当然是醒了啊,不然我梦游不成?”时月无奈,看傻子似的看顾亦安,“你怎么又睡这?有床不睡你睡沙发?”有些生气地踢一脚沙发,假装那是他。 “我……我……”顾亦安想接前一句,开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想接后一句,亦是如此,无奈地,仿佛也是被自己无语到似的,摇摇头再叹叹气。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不合乎常理啊,起得比我都早。” “嗯,睡得不舒服,感觉屋里有点脏。” “脏?你还信这个?想什么呢你,这是自己家,回屋再睡会去。” “你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我说环境脏乱差,我睡的不舒服。” 闻言,顾亦安愣了两秒钟,下意识地往地板上看两眼,一个接一个的鞋印,全是昨天雨后回家带进来的痕迹,的确,是该打扫卫生了。一瞬间感觉不认识自己似的,怎么还想到鬼怪上去了?真是被时月这个小姑娘带坏了,整天竟想一些奇怪的东西。 理解了姑娘的意思后长长地舒一口气,然而又想到了什么,更为惊讶道,“姑娘,你这个洁癖是不是有点严重?”顾亦安再次看一眼家里,除了一些鞋印外其他似乎是整整洁洁的……吧。 “不管,太脏了,我要拖一遍地。” “……” “你去做饭。” “吃完饭再打扫呢?” “不行,不打扫一下,影响我食欲” “这么……严重吗?” “很脏的好吧,你看看这些脚印,就跟有很多人踩过似的。” “停停停,别说了,您老请打扫。”顾亦安摇摇头,可算是明白为什么他会把“脏”理解错了,因为——他这个小姑娘也想到了这一点啊。满地的脚印,虽是自己的,却也看着难受。顾亦安盯着地上的脚印看一会,不由得后背发冷,再想起昨晚上的停电,再再想起姑娘一个人躲在厨房的角落带着哭腔,再再再想起姑娘一个人一个房间越发不敢往下想。 “喂,小姑娘?” “干嘛?忙着呢。” “没事。” 没事,我就叫叫你,看看你是否还在。 顾亦安听着时月的声音,莫名觉得安心,直到厨房玻璃门前一停,又恍惚中看到了蹲在角落记得女孩。一时心悸停了片刻又似回到黑暗中,时光瞬间倒流,同样的黑夜,不同的场景,回忆中有雷声,风雨交加的夜他睡在一个小屋里,睡得正香。 站在记忆外看记忆,顾亦安看到那天的真实情景。 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安歌,捂着耳朵蜷缩着身子躲避雷声,却又高傲地叫一声睡得正香的少年,叫一声没有反应所幸伸出腿却又不知是什么原因没踢出去,蜷着身子跳到小床上,挤着少年挤在他身边。终于,少年是听到了雷雨声,梦里摸索着揽住丫头,呢喃着别怕。 别,别怕…… 顾亦安本能似的重复曾经的话,觉得似曾相识,就在眼前就在昨天,就在这,他给姑娘说的话,同那年那天那晚一模一样的话一模一样的腔调。 记忆的程序似是出现了漏洞,停留在丫头蜷缩在床角的一幕,反反复复重复着,似乎是在提示什么重要的事情。闪电划过,丫头紧紧抱住自己。抬头,亮光中的那张脸竟是时月的。 顾亦安呆在原地想上前打破这个黑暗,上前,却又发现又被定在了原地。被剔除在自己的记忆之外,看着两个女孩低头抬头来回切换,长发短发来回交错,两个人却好似一个人,开口同样的哭腔喊着同一个名字—— 安然。 安然,我怕…… 顾亦安伸出手却怎么也抱不到蜷缩在角落里的人,不论是丫头还是姑娘,不论哪一个,咫尺之隔,咫尺天涯。 “喂,你楞这干嘛呢?” 梦境外的人闯入梦境,带着现实叫人清醒。顾亦安回神看着面前的人,时月,姑娘。 伸出手抱在怀里,紧紧抱住,“别怕了,我在这呢。” 时月被抱得不知所以然,听到顾亦安的话才明白,微微侧过头看着昨天自己蜷缩的小角落,一瞬间,似乎也看到了一个黑暗中等着被认领的女孩似的,蜷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许是站在第三人的角度看自己,竟觉得有些不像是自己的影子。又或许是现在的她已经被人认领了吧。 时月伸出手抱住顾亦安,全身一依靠着他,轻声道,“嗯,不怕了。” 相识而笑,顾亦安轻抚下姑娘的长发,却被姑娘低着头撞了脑袋,轻轻地,说疼不疼说不疼还有些疼。 两人揉揉脑袋接着各自分工,等到时月打扫完卫生顾亦安也摆好了饭菜。洗手间里洗漱收拾一番,时月对着镜子的倒影笑一下,终于是不再肚子疼了,活力满满地准备去吃饭,还未走出洗手间的门就看到干净整洁的地板上多了几条老板椅轮子的印记。 时月站在原地深呼吸再深呼吸,最终还是克制不住内心的暴虐之气,大喊一声,“顾亦安!” 顾亦安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定是他惹到了他的小姑娘,否则“安然”不能被换成“顾亦安”。只是想来想去也没想到自己做错了什么,是饭菜不够辣吗?对,或许是吧。 “怎么了?时月大人。” “你你你你,你干嘛走来走去,不对,跑来跑去,也不对……你……” 顾亦安看着被气到语无伦次的小姑娘,莫名竟想再逗逗她,然而求生欲制止了这个想法,正常些再乖巧些,友情提示道,“划来划去。” “你还提醒我,”时月不说感谢,叉着腰走到顾亦安面前,伸出手指又不舍得真的打他,“你你你,你自己看,我刚拖好的地,被你这破轮子又弄脏了,你,你真是,哼!” “额……我。”顾亦安看一眼底面,黑色条纹两条来回交错在白色的地板上还真是好……碍眼,“哎呀呀,先吃饭,给你加了点辣椒的。” “哼,”时月瞥一眼桌子上的青菜,一撇嘴,怒气变成委屈,“鱼呢?” “鱼,鱼在河里啊。” “那河呢?” “河?河当然在鱼外面了呀。” 时月握掌成拳放在顾亦安胸前,“我想打你。” 顾亦安轻轻推开时月的手,“我不想被打诶。”推一下又似弹簧般弹回来,顾亦安抿着嘴笑得勉强,抬头对上姑娘写满请求的双眼,一时难以招架,松了手不战而败,“好好好,不过就给打一下哦。” “嗯。”时月点点头,一拳撞在顾亦安胸口上当做打了一拳,“赶紧好起来,然后,去拖地。” 顾亦安表示无奈,却又无法反驳,叹一口气,心想着这算不算是家庭暴力,心里算着打官司能有几分胜算,不,败算。算来算去选择妥协,只是顾亦安不曾想过这一妥协期限竟是余生至百年。 时光依旧静好,顾亦安乖巧地陪着姑娘看着海绵宝宝,直到姑娘突然想起什么盯着他的脚嘿嘿一笑顿时吓得他蜷起了腿,“你,又要干嘛?” “人家刚刚打扫卫生的时候找到了一个好东西,想跟你分享一下。” “不,不用了吧,做人啊,要自私一点的。” “就不,就跟你分享。”时月说罢推开顾亦安光脚踩着地板进了主卧,留下顾亦安追着她的背影在皱眉—— 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光着脚跑呢?不行,得教育教育她穿鞋走路。 教育的想法刚出现学生就回来了,手里还拿这个灰蓝色的小包,看着甚是眼熟,“这是,针灸包?”许世安的那个? “额,你知道啊,你知道怎么不早说?” “我……”顾亦安看着时月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蜷着腿抱住自己,“你想干嘛,扎偏了会出人命的。” “我知道啊,扎深了也会出人命的哦。”时月说着取出一根银针,一把拽过顾亦安,“别怕,姐姐练过的。” “怎么不怕,你练过都不知道要消毒的吗?” “失误失误,给我一分钟。” “我给你五分钟,你走开好不啦。” “不好,就给你扎,我不管。” “我……”要不他也不管呢? 二十分钟后,顾亦安看着刺猬一般的脚,有些心累,为什么想不开要自残去崴脚,为什么许世安那个滚蛋要把针灸包这么危险的东西放得那么明显? 惆怅片刻又想起些什么,看一眼姑娘依旧光着的脚皱了眉,特殊时期还光脚踩地板不怕肚子疼了吗? “去穿鞋。” “嗯?什么?” “我说,去找双拖鞋穿上。” “我不,你们的鞋太大了,我穿着不舒服。” 闻言顾亦安一蜷腿,“不穿就不给你扎。” “你,你真是够了。”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糯糯软软小亦安 顾亦安看着地面上时月的一双脚,竟似穿越一般,不知是时间快速流转还是飞快回溯,白色的地板一点点褪色失去光滑变得粗糙,时光飞逝吧,真好,一眼万年到了未来,真好,未来还有你在身边。 只是啊,地板去了未来,一双脚却变得越发娇小,巴掌大那么点踩在青黑色的地面上。 顾亦安错愕低着头愣了片刻,熟悉的,陌生的,遥远的,咫尺的。那是梦里早已模糊了的安歌的一双脚,还不如他手掌大的啊,几岁呢? 原来,这一眼是褪了现代的光鲜亮丽回到了过去。 安歌…… 疼不疼? 疼也忍着啊,别让老子听你杀猪的鬼叫…… 姑娘的一句“疼不疼”入耳竟接上记忆中遥远的梦,梦里也有这么一个爱光着脚乱跑的女孩,短头发的,男孩子一般的女孩。 ——你又说脏话,林妈妈说过骂人不好的。 稚嫩的声音从心里响起,慢慢的再顺着动脉静脉的血液流淌过全身。扬起嘴角笑一笑记忆里自己的声音,糯糯软软的像是个女娃娃的。还是个精雕细琢的女娃儿,从样貌到性格都是说不出的乖巧也难怪会安歌那个丫头会变成一个男孩性格。 原来,是被他给逼的啊。 “你笑什么?”时月听着顾亦安的笑声不紧疑惑,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却发现他嘴角当真挂着笑,幸福的,发自内心的笑。 “嗯?”顾亦安回神,看着时月再相视而笑。时月蹲坐在小板凳上本就矮顾亦安一头的她更加娇小柔弱,就好似许多许多年前的他,弱小地想让人张开双臂去保护。 莫名地,想摸摸时月的小脑袋就像揉一个孩童的头发那样,这样想着也这样做,“我想到小时候的我,跟个小女孩似的,整天哭,说话都是柔柔的还经常生病。” “哇,林妹妹啊,你的宝哥哥呢?”是我的小叔叔吗?嘿嘿嘿,一定是。小叔叔那么温柔客串个宝哥哥还是没问题的。 “我的宝哥哥啊,”顾亦安看着时月坏笑的模样,抬手轻敲时月的脑袋,“想什么呢?那时候我还不认识林衍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小叔叔?” “嗯,我会读心术啊。” 时月嘟着嘴不说话,冲个顾亦安就是这个鬼脸,突然间又想起什么,有些激动冲着顾亦安一挑眉,“喂,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故事吧。”许是听故事的心太过于迫切竟忘记了手上还拿着一根针,已经刺破了顾亦安的小腿,手一抖偏了一个角度错了穴位。 错误的最后一刻时月的手被握住,大手带着小手回到正确的位置,手指轻捏手指,手指再轻捏银针。顾亦安带着时月轻轻捻转银针。 时月愣住,抬头却被顾亦安大手轻轻按着再低回去。 “认真学,学会了好好给我扎。” “你会针灸?”时月还是疑惑,是她记错了吗,他不是学计算机吗?然而再转念一想,家里有针灸包,小叔叔又不会医术,如此算来,也就知有他了吧。 “会一点。”一阵扎好,顾亦安再带着时月的手取下一针。多少年了,至少三年了吧,真久,久到他都忘记了他还会针灸。 “哇,没想到,你还这么全能啊。” “嗯?” ——哇,你好全能啊。 顾亦安握着时月的手顿了一下,重叠的声音,他的和她的,她感叹他,他却是感叹另一个她。 遥远的回忆里,再一次躺在病床上的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苍白着一张脸,想咳又没有力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撒手而去,只是身边有个霸道的女孩,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一抬手就把瘦弱的小男孩拽了起来。 想死?不许! “老子全能还用你说?你个病秧子,赶紧起来把药喝了。” 八岁的小亦安或是说安然被十岁的安歌拽着胳膊坐起身。八岁的他生病打针不见效果,十岁的她就翻遍医术熬中药,不知她是怎么说服福利院的各个妈妈,她总是有各种主意这种办法,总是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总是让他膜拜,比全能还全能。 小亦安嗅着苦涩的味道,面前一只碗,满满当当一碗黑色中药,“能不喝吗?你煮的药太苦了。” “找打是不是?你以为我想给你熬药,一天到晚就知道病病病,下次死了算了。”安歌不知是第几次这么说了,每一次都这么说一遍,每一次等到“下次”的时候还是骂骂咧咧地熬药,骂骂咧咧地喂药。 “我不想死,我死了你就是一个人了。” 说罢,小亦安双手捧起药碗埋头喝一口。许是当时年幼,许是从心底的信任,又许是仅仅不想死去不想看她从此一个人。想来,于八岁的他而言,别说中药,就算是一碗毒药,能活下去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吧。只是那时他不知,许久许久以后,他活了,她却死了。 “有没有加糖啊?” “整个福利院的糖都被你吃完了,还加?没有!” “噢。”小亦安委屈一下,捧着跟他的小脸一般大的碗面不改色地一口气喝完,喝罢再拽着袖子擦擦嘴,把碗往安歌面前一推,“我喝完了,给我糖。”小手一伸再一笑,他知道,就算全世界的糖都吃完她还是会在口袋里给他留一颗。 或许,这也是现在他在口袋里装糖的原因吧,因为,给他糖的女孩走了,往后再喝苦中药也没人给他糖了。只是啊,时光转瞬而过,从小被喂中药的羸弱男孩竟长成了一个身体倍棒的少年,三年来再没生过一场病,再没机会接触又黑又苦的中药。三年来,他煮了很多咖啡,黑色的每一杯都不加糖,却没有一杯能比得上那一碗中药。 “呵,就你机灵啊,给你,这么大的人了,还整天跟我抢糖吃。”安歌从口袋里摸出一颗钻石糖,拉起小亦安的手,糖落在手心却又变成了一根小小的手指,弯着轻轻挠他的手心。 顾亦安回神,正对上时月嘟着嘴不满的表情,“你又在想什么,还偷偷的笑,真讨厌。” “我……”顾亦安摇头浅笑,揉揉时月的头发,“不好意思,又想起了小时候,情不自禁。” 说罢再看时月竟眯着眼睛露出死亡的凝视,“让你给我讲你不讲,不讲你还偷偷自己乐,你真讨厌,我要扎死你。”说着时月就抽出一把银针,也不管有多少根也不管拿在手里比划在顾亦安面前多么恐怖,“说不说,不说扎你哦。” “说说说,”顾亦安轻轻握住时月的手,“姑娘收下留情,我毁容不要紧,伤到姑娘的手就不好了,来,针太危险了,给我吧。” “哼,我吓死你。” “嘤嘤嘤,好可怕哦。” “……”时月眯着眼睛看顾亦安,“这就是小时候的你?长大点行不行?” “行,”顾亦安恢复正常的腔调,把银针一根根放回去,“我小时候可比现在可爱多了,简直就是一个小女孩,那时候有……” “小女孩?你现在也是啊。”时月嘿嘿一笑,扯扯顾亦安粉色的卫衣。比女孩还女孩的装扮,原来是小时候就是个女娃娃模样,“诶,你要说什么?那时候有什么?” “嗯……”顾亦安停了片刻,被时月打断一下,瞬间不知怎么去接,不知怎么去说安歌,曾经生死相随再到生死相隔,是不是他太懦弱是不是他应该三年前跟着她去了算了。 想一想还是算了,三年前他若走了,那谁来代替他遇见三年后的这个姑娘?不,不能代替,除了他谁也不许。 许是被时月的笑驱散曾经的阴霾,学着姑娘笑一笑开口第一次讲安歌,不,第二次吧,似乎是跟阿飞那小子提起过,什么时候呢?喝醉的时候吧,醉的不省人事醉的不知说了些什么。 “有什么,有一个小丫头,大我两岁,什么都会,针灸,也是她教我的。” “小……丫头?你不都是叫女孩小姑娘吗?” 不是叫女孩为姑娘,是叫你为姑娘,你个傻姑娘。 顾亦安浅笑,看着时月歪着脑袋苦思不得解的模样,伸出手再一次揉揉姑娘的头发,揉一揉再挑出一缕在手指间绕一绕。 “你老是玩我的头发干什么?”时月轻打顾亦安一巴掌,清脆做响却不疼,打得顾亦安连连浅笑。 “她一个假小子,整天爬树翻墙的叫她姑娘合适吗?” “哦,这样啊,是不太合适。然后呢?她教你针灸,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给我治病啊,自己抱着医术看,看完之后就拿我当小白鼠,我一次我跟其他小朋友一起拉着转圈玩,结果玩的太欢,一松手我竟然胳膊脱臼了。” 顾亦安望着天花板出神,想起从前的孤儿院生活还是有许多快乐的回忆的,即使被甩脱臼了胳膊,还是依旧开心,若非姑娘今日问起,怕是余生都要当成一段痛苦的回忆。 “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个死丫头,就怎么也不让妈妈们碰我,就孤儿院里的那些阿姨,拉着我去书房,找医术翻接胳膊的方法,看了一遍,就他妹的一遍就拿我练手给我接回去了,那是几岁,四五岁吧,还真是敢。” “四五岁?那,那,那……”时月惊叹的说不出话,他四五岁她我不过六七岁,这个年纪能看得懂医书吗?还接胳膊,天才吗?假,假的吧。 “怀疑人生是吗?后来长大了我也怀疑人生,有时候就想啊,我的命是真硬,这都玩不死我,哈哈哈。”顾亦安笑着,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大笑慢慢苦笑却又怕姑娘多想,脸上挂着笑看姑娘,才发觉姑娘脸上也多了几分阴郁。 怎么了? 时月沉默,良久,抬眸,盯着他看一会终究是问不出“是那个你喜欢的女孩吗?”他总说她记性差,可是她却清楚记得他说过喜欢过一个女孩,可惜还没有表白就结束了。 是她吗?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是她吧…… 可是,若是她,她又去哪了?他又怎么喜欢上男人呢?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听话,听你的话 时月看着顾亦安沉默着,她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知道怎么去问那样一句“是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吗?”或许他爱过女孩,但是那时她不认识他,等到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就爱上了一个男孩。或许她可以挣一挣抢一抢,只是啊,偏偏那个男孩是她的小叔叔。 时月沉默,她竟很羡慕那个女孩。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顾亦安察觉到姑娘的沉默,笑着伸出手撩一缕头发逗逗时月,“被小时候的我萌到了?” “你能不能不自恋。”时月一腔嫉妒全成了微怒,推一把顾亦安推回沙发中去,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当初没有遇见他,干嘛要去那天那里买包子,干嘛要抱住六月那只死肥猫,干嘛要认识他呢? 顾亦安看着时月有些不明所以,认识过那么多的女孩没见过一个跟时月这样喜怒无常的,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好像要哭了似的。是他做错了吗?是的吧,可是又是哪里做错了呢? 顾亦安轻戳一下时月,“小姑娘,跟叔叔说句话呗。” 不说“叔叔”还好,一句“叔叔”出口,时月只觉得浑身发凉,怎么?入秋了吧,对,天气转凉了,一定是这样。 许是换季换得太快,时月无法招架,一不留神竟病了,不知什么病不知什么因,浑身无力四肢发软。手上一颤再强制自己稳住银针,听着耳边的声音也听不分明。虚弱无力中时月被一双手拉起,冰冷难挨的季节被人抱在怀里。蜷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抬头是顾亦安的脸,脸上尽是叹气与无奈。 顾亦安摸了摸时月的脚,冰凉没有一点儿温度,张开手掌握着暖一暖,再扯过小毯子盖住,“让你不穿鞋乱跑,受凉了吧。”轻轻弹一指时月的额头。 “哪有,我,我就是……” “你就是皮。” “哼,”时月傲娇一句,慢慢地清醒,她竟也找不出个理由来为自己辩解,“喂,你既然懂医术,怎么学了计算机?” “我?因为……”因为有人不让他学医。 想想还是算了,这种理由说出来太没面子。 “因为,家里已经有一个学医的人了,再多就多余了。” “嗯?有一个了?谁啊?”时月激动的起身,一则因为顾亦安的话,二则因为两人的相拥相抱,然而还未起身就被顾亦安一巴掌按回怀里。 “嗯……”顾亦安拉长声音故意卖关子实则给自己时间思考。谁?当然是许世安了,哦,忘记了,还有你的舍友许长宁。 停顿一下,想起林衍百般瞒着时月这些人的身份,虽不知他的真实用意但也不想让时月卷进这个没有一点自由可言的家庭中。或许这也是林衍瞒着时月的原因吧。 “我二哥,嗯,表哥。” “哦,”时月应一声算是回应,莫名地竟想到学校医务室的那个老师,论身份是教医学的,论年纪,是跟小叔叔的年纪相仿,二哥?说的是他吗?“那个,你二哥是不是在学校里教书?” “嗯?”顾亦安愣了片刻,疑惑额语气却是惊讶的表情,浑身都写着“你怎么知道”给了时月一个肯定的答案。 时月若有所思缩在顾亦安怀里,想起成绩出来等着填报志愿的时候,小叔叔再一次询问她要不要去艺术学院学舞蹈,最后一次机会,只要她说想他便有办法送她去。 她是怎么回答的?摇头吧,静静地摇头,然后说一句想学医。 填报志愿的那天时月拿出一张写好了专业代码的纸,六个学校再六个专业整整三十六个选择,她轻瞥一眼也就只有第一志愿的第一专门是认真选的。其他,不过衬托主角的龙套罢了。 禹城大学医学院临床系。 “确定了吗?禹城大学……” 那一天小叔叔盯着电脑屏幕好一会出神,那时她以为他是在惆怅她的坚决,如今才明白他是在思考怎么把她送到兄弟的身边。 想走,天涯海角我送你;想来,世间最好我给你。 时月枕着顾亦安的腿,静静躺着安静地想着,想着想着就闭上了眼,一翻身竟睡着了。 “睡一会吧。”顾亦安轻声说。 姑娘贪睡,整日里睡也睡不醒今天早起还打扫卫生,如此想起来竟有几分心疼,看一眼右脚脚踝。红肿已经慢慢褪去,只是依旧还不能下地走动,暗暗动一下脚踝,没有咯嘣一声翠响却也满是疼痛。 轻轻倾过身,慢慢蜷起腿,银针一根接着一根刺进一个个穴位,凭借着一点儿残留的记忆给自己针灸。 安歌,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让我学医。我顺从了你十六年,你不叫我学医我便再没碰过医术,甚至连药也不曾碰过。你看多听话,你走后我甚至不敢病一场。 只是这一次,我想破例,因为我不想看这个小姑娘皱眉的样子。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温暖着,慵懒着整个假期,时月睡着,顾亦安就在一旁陪着,陪着陪着也就闭了眼,脑袋轻轻一歪,一双手放在姑娘手上,假装是相拥而眠睡一场。直至午后,一觉醒来又到另一个饭点。 时月揉揉眼睛睁开,一侧身就是顾亦安的睡颜,安静着。时月看了一会,想笑,笑一下又发现笑不出来,轻轻松开他的手。赤着脚站在地上,没迈出第一步就停住,站在原地放空下自己,随后穿着顾亦安的拖鞋往厨房的方向去。 最后再看一眼顾亦安,微扬着嘴角,不知梦到了什么不知梦里有没有她。没有吧,从前没有,往后,往后或许更没有。 现实中的人去不了梦境,因为,会失望。 只是时月不知道,顾亦安的梦里有她的戏份,少年拉着姑娘的手,往回忆里跑,他要带她去见她,只是啊,现在的人回不到过去,跑着跑着姑娘便丢了,跑着跑着少年就回到了年少,年少时愚钝,分不清光脚的女孩是谁。 小亦安站在墙头下,弯腰捡起一双甩在他身上的鞋,抬头仰望的垂下两条腿赤着脚坐在墙头的女孩——或者说假小子野丫头——同样小小的一只,却因为大了他两岁高出他一头去,沉稳得不像是个孩子。 “你,你又爬墙,林妈妈说……哎,你别乱动啊……你,你别往下跳啊。” 又一次尖叫,快他一步,安歌伸出手捂住小亦安的嘴,等到尖叫声完全被捂回肚子里才松手,松手还不忘在小男孩的屁股上踹一脚,“林妈妈林妈妈,你有妈妈吗啊?你妈都要你了,是老子把你抱回来的知道吗?啊?”说着抢过鞋子胡乱往脚上一踢,提上鞋再踹小男孩一脚以示警告。 “知道啦知道啦。”小亦安捂着屁股跑到一边,“我没有妈妈,只有个姐姐,叫安歌。” “呵,小白眼狼。” 小亦安嘿嘿一笑表示不是,他也记不清,记忆里有个模糊的画面,画面中有个长头发的女人抱着他穿过整一片树林,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一个大院子,把他放在地上,低着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话。 每次提起别人都笑他童话故事看多了,别人笑安歌就去打,直到打到他们笑不出来,然后再拉着他的手说那就是真的,老子亲眼看到的。 然而等到所有人离开,他再扯一扯她的衣角问她的时候又说是假的。 “我骗他们的你也信?这么傻早知道不捡你了。” 安歌总说他是她捡来的,大路边捡的。 “那,那个人很高的,是个大人。” “大人,我还打人呢。”安歌挥起拳头却没有打在顾亦安身上,“那是以后的我,等我长大的,就带着你,不,抱着你去找一片森林。对了,你说的森林是什么样的树来着?红色的?” “叶子是红色的,像小星星的叶子。” “红色的?还像小星星。” “嗯嗯,你能找到这样的森林吗?” “呵?”安歌抬手就是一掌,“你在怀疑我?别说像星星,像太阳的都能给找出来。” 许久许久之后她当真找到了这样一片树林,红色的叶子,像星星。 秦岭淮河分南北,北方有禹城,城中有红枫百里成林,林边有老宅,主人姓顾,顾家有个少奶奶抱着小少爷离家出走十六年不知所踪。 许久许久之后,她把他送了回来,不是抱甚至不曾陪着他。 梦境再回到墙角下,安歌拉着小亦安的手,义薄云天无所畏惧,“走,跟我上去看风景。” “我不去。” “嗯?” “好吧,就这一次。” “嗯。” 顾亦安忘了是怎么爬上去的,兴许是踩着安歌的肩膀又兴许是踩着什么奇怪的“阶梯”,总之是如了安歌的愿陪着她坐在墙头看风景,直到林妈妈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安歌!你给我下来!还有安然,你怎么也不听话了?” 不理会林妈妈的声音我行我素独树一帜,安歌一个眼神丢给小亦安警告他不许说话,低头再对墙下那个聒噪的女人道,“安然一直很听话。”一抬手撞上小亦安的背竟他给推了下去—— 梦境里的坠落使人清醒,顾亦安猛的睁了眼,却又在看到现实的瞬间听到安歌的声音,稚嫩的孩童腔调,似是那一句话的后半句:听我的话。 安然一直很听话,一直一直很听安歌的话。 你让我走我就走了,让我变成顾亦安我就变,可是你让我忘了你,我做不到。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用心和用心 梦里,小亦安被安歌推下墙头,顾亦安惊醒,醒后耳边反反复复一句话:安然一直很听话,听我的话。 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腔调却又说不出是几岁的安歌,五六岁亦或是十五六岁,太过于熟悉而难以区分。熟悉着熟悉着也就模糊了,慢慢从梦里醒了以后顾亦安又陷入了沉思,安歌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样的呢?记不清了…… 明明,明明梦里那么清晰。 没关系,总好过以泪洗面再清醒。微微地微微笑,想起他的姑娘,似乎她出现后梦也是甜的了呢。 想着时月伸着懒腰,一抬眸就是他的姑娘,摆好了饭菜等着他,“哇,做好饭了啊。” “嗯,你再不醒我都吃完了呢。”时月放下盘子说道,“去,洗脸去。” “你不扶我吗?” “你没点数吗?” “哎~”顾亦安长长地叹一口气,自己拽过椅子自己去洗脸,没事,有酒有肉有姑娘就行。然而脚踩在地上左右点了半天也没碰到他的鞋子,“诶,我鞋呢?” “在我脚上啊。” “嗯……嗯?在你那?”顾亦安低着头看一眼,“你穿我的鞋干嘛?” “那你让我光脚吗?” “不让。” “这不就结了。”时月说着打开鞋柜随手翻出一双拖鞋扔过去,灰蓝色的像小叔叔的风格,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总觉得少点什么或是说差了点感觉。 “喂,你就不能温柔点?” “不,能!” 顾亦安摇摇头,想着不能就不能吧,乖乖穿鞋就好。静静地洗把脸再静静地镜子前仔细欣赏一下自己的脸,嗯,笑一笑还有些像时月呢,嗯,再多相处一段时间就有传说中的夫妻相了。 顾亦安兴致勃勃地出来陪着时月吃饭,坐好才发现姑娘自己抱了遥控器蜷在沙发的一角看海绵宝宝去了。 “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啊。” 时月漫不经心地说一句后顾亦安才发现桌子上只有一份碗筷,“嗯?为什么不等我啊。” “我……”时月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是好,为什么不跟他一起吃饭,其实她也说不清心里两个声音,一个要远离一个要靠近,她不知听谁的好,郁闷一会后已经不饿了,吃不下东西,不饿更没有胃口。 “那还不是因为你起的太晚了。” “我……你不会叫我一声吗?” “叫你了啊。” “你确定?”顾亦安眯起眼睛盯着时月,她有叫他?嗯? “我,我确定!” “你怎么叫的?” “嗯……”时月抿着嘴乖巧一番,一双眼睛眨了眨,“用心叫的。” “我……你对我真好。” “我也这么觉得。” 顾亦安摇摇头,拿起筷子自己一个人默默吃饭,故意地重重叹一口气,“哎——”要不,明天他也这么“用心”用心叫她起床呢?想想还是算了,再饿着他的小姑娘。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温暖着,慵懒着整个假期,时月伸个懒腰跳下沙发,一双脚踩在地板上又想起什么,呵呵一笑再在顾亦安的凝视下把脚伸进了拖鞋里。 “前两天怎么没见你有不穿鞋的坏毛病?” “前两天,前两天肚子疼啊。”特殊时期要特殊对待嘛。说罢,踢踏着一双拖鞋朝着卧室的方向去。 “喂,干嘛?还睡觉?” “不,我突然感觉人生有些空虚,我要拿本书学习。” “哈?”顾亦安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行吧,顺便把我的电脑拿过来的,你看书我接着编程。” “好。” 时月回到屋里拉出她的大箱子,衣服一半书一半,然而衣服没拿出来穿书也没拿出来看。果然,假期就适合颓废一下。书,一本接着一本往外拿,拿到最后才想起来行李箱里还留了几件脏衣服等着洗。一瞬间整个人就像是被泼了一盆脏水,甚是让人难受。 算了,还看什么书呢?洗衣服吧。嗯,好像昨天被雨淋的衣服也没洗…… 沙发里赖躺的顾亦安等了半天,没等到自己的电脑却等到了一个抱着一堆衣服的小姑娘,有些惊讶,“你这是,离家出走?” 时月不理会,径直走到阳台,一肚子往地上一扔,腾出手来再回答顾亦安的话,“洗个衣服,差点忘了还有衣服没洗呢。对了,你昨天换下来的衣服呢?” “我的衣服?你昨天不是扔洗衣机里……哦,还有衣服呢?”瞬间,两人同时想起什么,时月在顾亦安的注目礼下打开洗衣机看一眼,衣服还是那身衣服,甚至连水都没有。 “你昨天怎么不提醒我?” “我……”顾亦安停顿下,恍惚中觉得自己越发得像时月,像这个爱吃鱼又像鱼的傻姑娘,“我提醒了啊。” “嗯?”时月不知顾亦安在一本正经地逗她,认真地想了想确定了没有一点印象后歪着脑袋疑惑,“有吗?” “有啊。”顾亦安看着时月的模样越发得想逗逗她,故意地沉思片刻,“当然有了……在心里。” “……” “我很用心地提醒你呢。” “你真是够了。”时月瞥一眼顾亦安不再理会,接了水在一旁看着,看一会再趴在窗户边看楼下的人,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再来看一眼洗衣机的情况。看一眼才发现,水面上漂了一层褐色的粉末,似木屑又似纸屑。时月盯着转动的水面看了半天,“喂……” “嗯?怎么了?” “你兜里是不是有东西?” “兜里?”顾亦安翻一下裤兜,空空如也。只有两片布,“我兜是空的。” “不是,我说的是……噢,我知道了。” “嗯嗯嗯?”顾亦安一头雾水,时月却兴致勃勃,伸出手捞一把,满手污秽冲着顾亦安,“你,是不是把烟揣兜里没拿出来?” “我……” “请问我能打死你吗?” “不能。” “真气人。”时月说着一甩手,无奈地看着还在转动的衣服,崩溃两声,开始手洗。姑娘洗得惆怅顾亦安看得却开心,他的姑娘在给他洗衣服,还是手洗。 看着时月看一会,看笑了就拿过电脑接着写他的程序,黑色的林衍的电脑,想起两天前破密后打开,一脸开心地翻找照片,合个文档打开除了官司就是案件。第一次真正得知他这个大哥竟然真的这么热爱律师这个行业,所有的照片都是案件关系人,无一例外没有一张姑娘的照片,若是有怕也是要等到姑娘牵扯到什么事件吧。 优盘打开,打开才发现里面空空,什么也没有,一瞬间,顾亦安有些兴奋,怎么终于有人要来向他挑战了吗?是哪个小可爱这么有魄力来黑他的电脑? “喂,姑娘,帮我拿一下眼镜呗。” “在哪?” “在我书包里。” “自己拿!” “别啊,我腿动不了。”顾亦安脸凑到电脑屏幕前,大有一种钻到电脑里的冲动,或许专注而没我注意到姑娘的无奈目光。 “书包就在你身后你让我给你拿?” “啊?哦哦,sorry啦,人家没有看到啦。” “正常点。” “好。” 几分钟后,顾亦安再一次无比确定没有人跟他PK找刺激,兴奋劲一过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程序他的代码,哦,全没了。 “我天——” 薄薄的一层纱帘半拉半开,风轻轻吹它轻轻摇,顾亦安在纱帘里面时月在纱帘外面,或是说时月在里面顾亦安在外面。不论怎样一道纱总是隔不断被谋杀般的嚎叫。 顾亦安莫名暴躁起来,抱着电脑咆哮。 “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我的……”顾亦安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什么话,所幸把电脑转个方向冲着时月,“你看。” “看,看什么?”时月走过纱帘盯着电脑桌面看了一会,就普普通通的空白文件嘛,没什么不同,“什么也没有啊,你叫我看什么。” “就是什么也没有啊,”顾亦安暴躁地说,“老子的代码,没了!” “额,就这两天你一直敲的那个?” “唔,你看见了?”顾亦安病急乱投医,抓着时月就不放手了,搞得时月说“是”不是,说“不是”也不是。 眨着眼睛看着顾亦安,“那个,我该怎么说呢?” “安慰我。”说罢,又突然想起什么,貌似有人说过用这个电脑写作业,貌似有人说给你保存请放心,貌似,不是貌似,这是事实。顾亦安咬咬牙,原地呐喊一句,“吴,见,微!” 语出,时月也想起吴见微碰过这个电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却已经有些晚了。抬头只见脚伤还未痊愈的顾亦安挣扎着起身,“不行,我要把她逮回来打一顿,你说我该怎么打?” “唔……”这个问题,时月想了想,一歪脑袋笑道,“要不,用意念吧。” “你,你是哪边的?” “我中立。”时月收紧胳膊站得笔直,等到顾亦安被气的生不起来气后才上前一步,扯一扯他的衣角,“放过她吧,她还是个孩子。哎哎哎,念在她是初犯,饶她这一次吧。” “不行,暴躁,想杀人。” “冷静冷静。”时月抽出一本书当做扇子给顾亦安扇风冷静,“她现在在学校,你去杀她会吓到别的小朋友的,等她周末回家再杀。” “你说,我去给她请个假回家怎么样?” “嗯……这个……”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如果可以请替我 “旧忆就像一扇窗,推开了就难再合上。 谁踩过枯枝轻响,萤火绘着花屏香……” 冰蓝色的精装礼盒摆放在衣橱的最顶端的柜子里,不知摆放了多久。精致又带着岁月的磨损的痕迹,边边角角开始破解却又被保管的用心。 莫名地,时月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人轻轻弹了一下,波动琴弦那般轻轻地一下却又是拿着拨片划动的,清脆悠扬一声之后就给琴弦无尽的疼与伤。 时月仰着头看了许久,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一个这样的盒子。踩着小凳子去拿,抱在怀里说轻不轻说重不重,莫名的熟悉感莫名的力道,莫名地让人想逃。四方的精致礼盒摆在床上与时月对望,轻轻打开,赤红色的裳月白色的裙整整齐齐地叠放着,红色流苏的雕花折扇,翠翘金雀玉搔头一件件拼凑出整个舞台。 舞台的中央灯光一路追随的地方,有个姑娘执扇舞一曲霓裳,惊鸿照影一瞬而过,错身便不再。 时月终于想起这是她曾经穿过的衣服,最后一次表演的服装。放弃舞蹈之后她曾偷偷找过这套衣服,可是翻遍家里的每一处角落都找它不到。有些东西啊,就是这么奇怪,任你上穷碧落下黄泉,就是不出现,然而等你淡忘了它又出现,提醒你一下,嘿,好久不见,我在这啊,笑着跟你打招呼的模样让你无法说一句我不想见。 时月不知该怎么说这样一套衣服,拎着衣襟手一扬披在身上,一个转身抬手回眸又好似回到当年很小很小的时候,她跟着电视上的人,她们怎么跳她就怎么学,十分学得一分都不像却还是有人在一旁给你鼓掌叫好。 再长大些,有了叔叔之后,小叔叔送一套极精致的服装看着她登台表演,赤红色的被别人取笑为嫁衣的服装。 “喜欢吗?” “嗯。”不知是时间过于久远还是不愿去回忆,时月记不清当时的激动和欣喜,只记得她点点头抱着衣服一个劲地点头。 “去换上吧,等会轮到你表演了。” “其实不用,这次就是彩排,不是正式比赛,我等正式比赛再穿。” 林衍笑着揉揉时月的头发,“换上吧,等到比赛那天我再送你一套更好看的。” “真的啊?” “嗯,真的。”林衍点点头看着时月笑着走近化妆间,莫名竟有些失落,许是因为衣服是红色的缘故,红色的嫁衣,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喜与不舍,仿佛送她一套红衣就是送她离开一般。未曾成家却又了为人父母的心酸。 然而,直到许久以后,直到看到时月穿着那一身红色的衣裳从舞台上摔下来,红色的血染得红衣更红才明白那根本不是什么失落而是一种危险的预告。许久许久,林衍一直在自责他认为是他送的红衣不吉利,他认为是他挑的款式不适合。一瞬生成的自责,直到三年后今天还是未曾打消。 时月住院后他收了这套衣服,放回那个盒子里,不敢再留在时月身边又舍不得扔掉,于是再带回自己的家里,一直一直留着,想起时月就打开来看一眼,看一眼再自责加深一道。曾有一次,许世安看不下去,偷偷藏了盒子,林衍回家后找不到就像是时月摔倒后再未醒来一般心痛,拎着许世安的衣领手都在发抖,不是生气而是畏惧。 他的亲人,不能再少一个了,一个都不能。即使每一个都不是血肉之亲。 只有这不会说话的衣裳知道三年来林衍一次次打开这盒子一次次站在黑夜里看这红色的衣服一次次回忆直到再也想不起那天时月跳舞的样子。 时隔三年时月再一次穿上这衣服,或许自己真的没有变化吧,三年前的衣服穿着还是合身,甚至比起三年前更添一番韵味。打散头发撑开折扇,执手半遮面秋波暗送却找不当年的感觉。原来真的,很多东西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逝。 时月落寞一下突然耳边响起小叔叔的声音,轻声地带着笑,他说,喜欢的话往后每年都送你一套。 鬼使神差地,时月打开衣柜上另一个吊柜。整整齐齐三个盒子,同样的大小不同的颜色,精致的安静着,时月沉默,不用打开也好似看到了里面的衣服。 “小叔叔……”时月只觉得鼻头有些酸,眼眸朝上仰望天花板不让自己哭出来,望了一会才想起自己是哭不出来的。 她的眼睛,不允许,她的小叔叔,更是不允许。 “不许哭!”这是记忆中小叔叔对他最严厉的一句话,完完全全地命令冰冷地明明没有一点儿温度却又那么让人害怕不起来,因为啊,那时她的眼睛受伤,蒙着纱布带着各种各样的药,哭,是不被允许的。 “喂,月儿,你这么怕他吗?”记忆中的那个姐姐,眼睛失明时遇见的那个相怜不同病的姐姐,至今她不知她是什么病,至今她不知她从哪来不知她又去了哪。 “嗯?”蒙着纱布的时月听着声音歪过头,即使看不到任何东西也要转过去面对着,即使转过去还是偏了一个角度,或许这就是眼盲的人的桀骜吧。“我不怕他啊。” “那你那么听他的话?” “他是我的小叔叔啊。”不听他的话听谁的话呢?时月蒙着一层纱布看不到对面人的样子看不到对面人的苦笑,只听得对面人喃喃苦涩地说—— “你很像一个人。” “嗯?谁呀?” “嗯……我……此生最爱的人。” “哇~”许是用心可以看到用眼睛看不到的情感,时月感叹,听得羡慕,“那一定是个很幸运的哥哥。” “是。很幸运。”Angel看着时月点点头,许是骗不了这个小姑娘,又许是人之将至其言也真,说了一辈子违心的话,这次她想说几句真心的话了,只可惜某个傻子听不到,没关系,他听不到才好。 “那他去哪了,怎么不来陪你?” “他,走了……”Angel笑,笑得坦然,许是笑得太坦然竟扯动胸口的痛,止不住的咳,直到最后一声终于喉间一甜带着血腥往上涌,又怕身边的小月儿察觉后担心再笑一下咽回肚里。 “你还好吗?” “好得很,我没事。” “你是在想他吗?” “是啊,我很想他,很想见他……等你病好了,”Angel停顿一下,怕小月儿多想,再添一句“等我们病好了,我就……去找他。”真想带你去找他,可是我觉得我把他赶走了,我也没有时间了。 “小月儿。”Angel说着走到时月身边,一边从领口取出一条项链,银白色的线上垂着一个镀银的十字架,班班刻痕记录着她的过去,沧桑又明朗,十字架的顶端印着一对小牙印,深深地印在上面。某个傻不不行不行的傻小子的牙印,一个特别特别听话的傻小子的牙印,一个被她赶走再也无法相见的傻小子。 带着她的体温的项链轻轻放在她的手心,时月摸索着,“这是什么?” “十字架。我的附身符,送给你。”Angel说着绕到时月身后戴在她的脖子上,“如果可以……”Angel停顿一下,笑一笑,笑自己可笑,小月儿怎么可能遇到他呢?即使她想林衍那家伙也不会同意吧,毕竟那个地方没有一点儿自由可言。 “如果可以什么?”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带着这个项链去找他,替我对他说一句对不起我走了。原谅我没有勇气向你道别,原谅我食言不能再陪着你,余生没有我,要好好生活,回家了就不用每日流浪了。 “如果可以,好好保管这个项链,然后快点好起来,然后好起来给我跳舞给我看。” “……”听见跳舞时月沉默了,莫名有些想哭,却被Angel抓着胳膊摇醒,打断了哭意后再笑一下,“嗯,等我好起来,就跳舞给你看。” “真乖。”Angel轻轻捏一捏时月的脸,乖巧的模样竟有几分那小子的神采,她太想他了吧,是的。 然而,等到她好起来,她就走了,没等到她跳舞甚至来不及说一句再见。 小叔叔说Angel走了,她问是不是去找她喜欢的那个人了,小叔叔点点头笑着说是,她过得很好,别担心了。 “小叔叔,Angel,对不起啊,答应跳舞给你们看,我……” “跳舞给谁看啊?” “唔……” “不是吧,我就这么吓人吗?”顾亦安倚着门框看时月的惊讶,伤号的他表示有些心累,完了完了,脚伤刚好一些又开始心伤了,“小姑娘,你伤害了我。” “我……”时月瞥一眼倚着门框站着的顾亦安,“你过来干嘛?脚不疼了?” “还有点,好多了。”顾亦安说着活动一下脚踝给时月看,“你还说我,你躲屋里半天干嘛呢?你这是……”顾亦安上下打量一下姑娘,衣袂飘飘,真是越发像一个姑娘了,“你是要跳舞吗?” “刚刚在衣柜里发现的,”时月抬手指一下还没换上的衣柜门,“我以前跳舞穿的衣服,以为被丢掉了,结果在这。”说着时月反手就要脱下外裳。 “别脱啊,”顾亦安拦住时月,“多好看啊,给我跳一曲呗。” “可是……” “可是你好久没跳,跳得不好?”顾亦安抢了时月的话,笑一笑,“你呀,就是心理作用,上次你在学校跳舞我可看到了,那次没好好欣赏,这次我可不会放过你。别动,我给你把头发挽起来。” “我……好吧。”时月抿着嘴笑一笑,妥协了。心想,果然,上次是你。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告诉你三件事 时月的头发缠在顾亦安的指间来回地翻转再翻转依旧没挽出个样子,顾亦安看着一手的头发,有些挫败感,他记得时月是这么挽的啊,怎么着?方向不对? “要不,我来呢?”时月抬起双手绕到耳边停住等着顾亦安回答。 “再给我一分钟。”顾亦安说着再一次尝试,许是有些焦急手上一用力竟扯痛了姑娘,瞬间,顾亦安松了手,“那个,我,好吧,我放弃了。没掉头发吧。”顾亦安看看自己愚笨的双手左看有两根右看也有两根,轻咳一声,轻捏起两根又两根头发放回时月发间,“这个,这个是意外,我再给你塞回去。” “你……”时月反手捏住顾亦安的手,“你给我退后!” “噢。”顾亦安乖巧地退后一步,看着时月一点点捋头发,“要不,出去找个梳子吧。”实在看不下去了,一头长发被他摧残出一种无法欣赏的凌乱来。说着顾亦安抱起装了首饰的盒子推着时月往屋外走,“你跳我给你画出来怎么样?” “捕风捉影那种吗?” 捕、捕风捉影?嗯……这个词…… 然而顾亦安看着时月微微歪着头的可爱模样也就不管什么合不合适了,就是捕风捉影,他的姑娘,说什么都对,反正他懂,只要他懂就好了。学着时月的样子轻轻歪头,扬开嘴角笑道,“是啊,捕捉你这个小疯子,然后我再画个影子,哈哈哈。” “呵?”时月不满,嘟着嘴冲着顾亦安佯装生气,“那应该叫‘捕风画影’才对嘛。” “嗯……”顾亦安一本正经地思考再假不正经地回答,“你不知道吗?‘捉’和‘画’是双胞胎,她俩一个意思的。” 时月配合地眨眨星星眼,“哇,真的吗?”不等顾亦安说假自己就受不了了,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真让人受不了。” “这次要听什么歌?”顾亦安冲着时月摇一摇手机,再摆弄着小音响,“诶,我是不是得把这茶几推一边去?等我一会哈。” 顾亦安一个人跛着脚慢慢走动给时月清出一个小小的舞台出来。时月不回话,只透过镜子看镜子行中的倒影,抿着嘴笑,低头再抬头一举一动竟真有几分古时深居闺阁的女子模样。 “不用再挪动了,那地方够了。”时月透过镜子看顾亦安的脚,虽然可以下地走动却还是担心留下点后遗症,毕竟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点数的,她个半吊子医生也就他个傻子敢信了。 “噢,好。”顾亦安口上应下,手上却不停继续推推桌子再虐虐凳子,姑娘要跳舞他怎么能不给她知道舞台呢? “姑娘,点歌了。” 没有回应。 “小姑娘?还没好吗?” 依旧回应。 再一句姑娘回头,姑娘当真变成了姑娘,疑问变成陈述,看着时月轻轻作揖道一句“姑娘。” 时月双手置于身侧微微屈膝回礼,“公子。” 相互尊敬一番,顾亦安尊重时月的意见,一个歌单随意切换,他怎样切她便怎样跳,对舞艺的一种挑战,时月说她想回到过去,想找回曾经的自己。很多东西已经过去却不代表它就这样被忘记尘封在记忆里了。 顾亦安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音响的一旁,一边追着时月的影子留下几笔,一边欣赏姑娘的舞蹈,明显的生疏看得出来,落在眼里又是另一番优美。慢慢地看得认真了入迷也就忘记了切歌,也就忘记了动手中的笔,静静地坐在一侧跟着姑娘的动作去感悟歌曲的情感。 “为谁拢一袖芬芳,红叶的信笺情意绵长 他说就这样去流浪,到美丽的地方……” 顾亦安听着歌看着舞,心里莫名想起安歌,莫名竟坦然,觉得有些接受安歌死亡的现实。看着时月,看了许久,不知是时月的动作太快留下了残影还是顾亦安花了眼,他竟看到两个身影,仔细看了看才发觉另一个是安歌。 短头发的丫头安歌,长头发的姑娘时月。两个人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一动一静,安歌与顾亦安相对而站与顾亦安一起看着时月跳舞,莫名地,顾亦安竟觉得无比的真实,觉得那不是自己想象出的一个影子,而是安歌的灵魂似的,回来了,来见他,来看他的姑娘。 一曲临终,时月转身后没有站稳,又或许是想起了三年前的同样动作,脚上留了记忆,顺着记忆的模样倒了下去。然而跌进一个怀抱的瞬间打破了回忆,时月睁开了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顾亦安,一撇嘴想哭却笑了,抱着他的脖子。 不管,你是谁什么身份,不论,你喜欢谁男人还是女人,此时此刻你在我身边,抱着的是我。 时月抱顾亦安抱得紧,久久地,终于从梦里走出来,第一次,时月觉得,现实比过往残酷多了。 “怎么了?” 时月轻轻摇头,看着顾亦安再回到记忆里找一个借口,一个真实的借口,“这首歌是,我最后那……” “嗯……”顾亦安再抱回时月,脑袋轻轻蹭着时月在时月感觉不到的发间轻轻亲吻一下,“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能知道…… 时月把脸迈进顾亦安的怀,同样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把苦涩翻转换成一个笑来伪装,笑得多违心,点点头,“嗯。” 许久许久,久到两个人都以为到了白头。 顾亦安想起什么似的,又或是决定了什么,轻轻扶正时月,看了看她的眼,确定了没有眼泪才轻轻屈着手指轻轻剐蹭她的鼻头,“陪我喝杯酒。” “嗯?”时月以为没有听清,再仔细回想一下,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好。”你想,我陪,如果你只能藏在回忆里,那么轻就给我多一点片段。 一方沙发,沙发前一个玻璃茶几,茶几上摆上一瓶红酒两只酒杯,再对整上两份牛排。 时月主动举杯邀请顾亦安,酒杯碰酒杯,时月听着清脆的声音,酒场明明应是热烈却被碰撞得清清凉凉,时月想是不是他们人数太少撑不住热闹的场面,所以才让这样的清脆听得那么像是催人告别的鸣笛。 “你不是说有事情给我说吗?什么事?” “什么事啊……” 想说的话,无非坦白和告白。坦白可以,告白……顾亦安停顿,看着时月,纵是喝了酒还是有些迟疑,他的姑娘配的上更浪漫,而不是这样随随便便一顿饭就敷衍的。 “告诉你三件事。” “什么事?三个愿望吗?”时月撑着脑袋跟他打趣,莫名地,竟有几分逃避不愿面对,“我可不是神灯里的灯神,没有超能力的。不过——” 顾亦安想接时月的前句话,你不用是灯神,而且我也没那么贪心,余生只有一个愿望那便是身边有你不离不弃。然而却又被姑娘的最后反转吸引,不过? “‘不过’什么?”顾亦安学着时月的样子撑着脑袋看着她,“你要变圣诞老人给我送礼物吗?我可没有新袜子呢。” “嗯……这样啊,那……”时月再次举起酒杯,“罚酒一杯。” “好。”顾亦安接过时月的酒杯,错把红酒当白酒,在姑娘嘴唇触碰过的地方,一抬手就是一杯,再拿起自己的杯子,举起笑道,“再补你一杯。”说罢,又是一杯,终于要面对自己完整的过去,终于要坦坦然然对决一场—— 从前孤家寡人难敌众手,只想着要逃避,如今身边有姑娘,有人陪着他,余生不再孤单寂寥一人,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再来一杯来敬过去,谢谢你们成就现在的顾亦安。一杯酒尽才发觉身边的这个傻姑娘竟也陪着他一杯接一杯把红酒当葡萄汁在喝。喝一口皱一下眉,明明难以忍受这个味道,还是强咽下肚。于时月而言,怕是要醉生梦死一场,如此方可对得起这七天的陪伴。 一杯埋藏这场相遇相识再相知,没有结果,不能有结果的陪伴,算什么,叔侄。 顾亦安,下辈子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提前给我说一声吧,好吗? 不知是喝醉了还是心累了,时月觉得有些压抑,身子往一侧一倒,任由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再一次被顾亦安抱住地同时,手也握住了胸口的十字架,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条件反射,悲伤难过郁闷恐惧都要感受一下它的存在,或是说她的存在。 “给你看个东西。”时月笑一笑轻声说,低下头去取颈间的项链,从未向人展示过,即使她的小叔叔,最亲最近的小叔叔。 顾亦安看着时月,看她有些颤抖找不到方向的手,轻轻握住,“我帮你。” “嗯。” “我可要好好看看是什么项链,整天这么宝贝。”顾亦安说着满心期待地等着看时月的秘密,不曾想却看到无比熟悉的一个物件—— 安歌……安歌的项链……那个十字架,安歌的护身符,她妈妈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顾亦安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拿着十字架仔细翻看,在他身边十六年的十字架,上面每一道痕迹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能欺骗自己这是相似的同款,能欺骗自己那是偶然相仿的划痕,却无法欺骗自己那上面自己曾经的咬痕,那一对小牙印是他无法欺骗自己的刻骨的铭心。 大脑瞬间空白,许久许久不能回神,“这,这是……哪来的?” 正文 第五十八章 为什么是你呢 顾亦安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拿着十字架仔细翻看,在他身边十六年的十字架,上面每一道痕迹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能欺骗自己这是相似的同款,能欺骗自己那是偶然相仿的划痕,却无法欺骗自己那上面自己曾经的咬痕,那一对小牙印是他无法欺骗自己的刻骨铭心。 大脑瞬间空白,许久许久不能回神,“这,这是……哪来的?” 时月喝得微醺看着项链仿佛就看到了病房里的Angel,想起答应了她要跳舞给她看却最终没有做到,“这是……一个……很爱我的人给我的。”除了一个“爱”时月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Angel,初遇是陌生人再遇却是此生最爱的人,亲人。 Angel说她很想有个妹妹,说想认她当妹妹。没有迟疑地她就答应了,或许她也想要一个姐姐吧,你想要的亦是我想要的,相互给予对方自己所能给的,给予对方想要的。 时月枕着顾亦安的腿怀念她的Angel姐姐或是说怀念他的安歌丫头。时月说了很多很多,多到顾亦安一点也没听清没有听懂,只一句“最爱”便似是沾了盐水的皮鞭重重地抽打在他身上。 一瞬间所有的过往涌上心头,一点点地推阻在三年前,安歌把他送到红枫街给了他一个家给了他一个皇宫般的家。那时他拿到DNA检验报告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欣喜若狂不是因为有了一个家,而是可以给安歌一个家。他记得那是一个下午,同现在这样或许阳光要再强烈一些,强烈地让人觉得不像是分别。 “安歌,”医院里,他找到她拿着刚刚出来的检验报告,开心的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心情,“结果出来了,我是顾家的孩子。” 他欣喜地抱着她原地转圈,第一次她没有骂骂咧咧地打他一顿再让他松手,反倒紧紧抱住他许是耳中前庭太过于敏感受不了这种旋转带来的眩晕。安歌轻声说,“真好。”难得地,笑得安静。 终于,记忆中的少年看到丫头有些晕了,轻轻放下她再轻轻扶住,她高挑再高挑却还是矮了他一头,从前她抱着他,从大路边到孤儿院,现在他要抱着她,从孤儿院到一个久违的家。 “我们走吧,我带你回家。”少年揉揉丫头的短发,回到家还要住在一起住在一间屋子里,一直一直挤在一张小小的床铺上直到永远永远。 嗯…… 轻浅的一句,像是蝴蝶飞过,没有一点痕迹,挥舞一下翅膀就不见了。可是啊可是,他是听到过的,明明听到了同意的。 许是要出尔反尔许是要食言,安歌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自然的咳。许是接下来得谎言过大,竟一直一直咳个不停。 “怎么又开始咳了?”少年焦虑左顾右看,“走,我们去检查一下,我们现在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了,有病就不用再硬撑了。” 安歌的咳,从十六岁离开孤儿院那年开始就没再停过,时常犯经常咳,咳到现在或是说那时,丫头已经习以为常了,而少年却依旧觉得难以接受,她常常笑着安慰他说,不咳才是不正常。 “不用。”丫头一把拽住少年,“许家那个老头给我配了药,中药。你知道的我不吃西药,对我没用。” “嗯。”少年点点头,回想起弥漫了整个童年的中药味,想起那种说不出的苦涩,情之所起,再一次上前占着身高的优势揽住丫头轻轻拥在怀里。 她是姐姐,她看着他长大,她照顾着他长大。又或者—— 她跟他青梅配竹马,两小又无猜。 “丫头,我们回家吧。这次我带你回家,从此以后我保护你,不让你再受一点苦……” 少年说得用心说得动情,低头看丫头,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感动与眼泪,冰冷到陌生的眼神,少年不知所措。 是……听到有个家太激动了吧,是,是的吧,一定是…… 少年不敢问,轻轻笑着缓解紧张的氛围,莫名地他竟觉得身体凉,从胸腔某个地方,慢慢地,一点点向整个身体蔓延。 “安,安歌……怎么了?” “我答应的事已经做到了,你要找的红色的树叶形状还像星星一样的树林就是顾家的红枫林,我已经帮你找到家了,现在我要去找我爱的人了。” “你……你在说什么……”少年觉得耳朵像是个假的,听得竟是些世间少有的谎言,“安歌,别开玩笑了,你爱的人不就是我嘛,还去找什么。”少年笑,笑得连自己都觉得不像是个笑。 丫头甩开少年的手,笑得诡异,“你知道孤儿院那么多人,我为什么偏偏就特殊照顾你吗?” “……”少年不想听,却又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去问一句“为什么”。 “因为,你这张脸啊。”说着,丫头轻轻捏住少年的脸,轻轻踮起脚尖在脸颊落下一吻,唇瓣轻轻触碰一下再伸出舌头舔一口,仿佛那不是一张脸而是一份人间少有的美味佳肴。 少年受惊,扶正丫头,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又好似走进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一直往前走,却又一步一步走进一个更深的深渊。 “呵,现在才推开我是不是有些晚了?”丫头舔舐 着触碰过少年脸颊的手指,仿佛要把上面残留的香味舔舐干净,“我靠近你无非是因为你这张脸太好看,太……像个小女孩。我不能明着接近小姑娘,只能拿你当个替代品。我捡了你,照顾了你十六年,我不欠你的,不过,把你送走还是有点可惜的,毕竟再也找不到一张这么好看的脸了,如果——”丫头停顿一下,拉长了声音看着少年那张雄雌莫辩的脸,好看,是真的好看,只可惜,是个男的,“如果你是个女孩就好了。” “你……安歌,你,你在说什么?我,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吗?好吧,那我换一个说法,我喜欢女人,明白吗?我喜欢跟我一样的,女,人。” 倾然间,少年耳边出现雷声,原来,晴天霹雳真的存在。 “十六年前我溜出去玩,在路边看到了你,觉得好看就领走了,没想到你还真的跟我走,我以为你是一个小女孩,领回去才发现是个男孩。没事,男孩就男孩吧,好看就行,可是你慢慢长大,我慢慢发现,我还是对你没有一点兴趣,我不喜欢男的,即使长得很好看。这么说,懂了吗?我,喜欢,女人!” “可是,你,你就是女的……你,你……” “谁规定女的必须喜欢男的?” “……那你有……” “有,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我喜欢的女孩,所以我来送你回家。要恨就恨吧,我打了你十六年,想还这次让你打个够,或许以后见不到了。”丫头张开双臂等着迎接少年的拳头,在拳头凑到身侧的时候又突然想起什么,开口接着道,“对了,是不是挺好奇为什么我能这么快找到你的家人?告诉你吧,其实我一直知道你是谁,只是没有告诉你罢了。顾亦安,这是你的本名,顾家的小少爷。” “顾亦安……呵,顾亦安……”少年沉默,良久,才抬起头,一双眼睛里满是红色血丝,“所以才给我取名安然是吗?你根本不叫安歌对不对?一切都是个谎言对不对?你既然捡了我为什么不把我留到最后?女人,难道我这张脸还不像个女人吗?” 然而一番质问落在丫头耳中变成了无声的一般,听不打似的冷漠又友好的提示道,“你安静点,这里是医院。” 闻言,少年果真沉默,他太听话了,太听她的话了,三十天便可以养成一个习惯更何况是十六年。 “那个人是谁?” “一个小姑娘,名字,无可奉告。” “好。”少年点点头,抬眸锁住一切的情绪,扯着笑祝福一句“幸福美满花好月圆”。 少年转身离去,世上从此多了个顾亦安。只是少年离开得太仓促离开得太决绝,在他看不见的身后丫头落了泪,微笑着含着眼泪目送他离开,直到拐角处消失了他的身影,再也承受不住,终于一口鲜血从胸腔翻涌而上染红了少年站过的地方。 少年听不到的地方,有一句对不起…… 历史啊,总是那么惊人的想似,从前你犯的错轮回几遭以后还要再重复一遍,反反复复直到你面对它跟它和平共处。 从前安然听不到安歌的话,如今失去了安歌变成了顾亦安又开始听不到时月的话。 时月一张嘴,张张合合,说的是安歌,但若静下心来听会发现说的是安歌喜欢的那个人,她说她骗了他她说她很爱他,爱了十六年,从未改变过。 只可惜,那个被爱的人走了,被赶走了,一直一直一个人沉浸在回忆中,止不住的心痛来问自己为什么还会心痛——明明已经忘记了,明明已经释怀了。 她待他残忍他却恨不起她,若说恨也只有最后知道她爱的那个女孩失明她给了她一双眼睛,一场车祸又为她丢了性命。恨她,抛弃他整个人还要丢开他的祝福。 顾亦安看着时月,看她的眉眼,终于终于是找到了她像安歌的原因,因为这双眼睛就是安歌的啊。安歌付出了生命给她的一双眼睛。 时月,为什么是你呢?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别说话,她睡了 顾亦安看着时月,迷离的双眼半合半就像极了初遇时的医务室里的刚刚睡醒的样子,一眼错乱时间和整个人生。顾亦安终于想起原来那时便已经沦陷,只是没有意识到那时觉得像安歌原来是真的,这双眼睛就是安歌的又怎么不像呢? 时月,为什么?为什么我爱的人爱的是你?你也爱她吗?你知道这双眼睛是她的吗?你知道她付出生命来爱你吗? 顾亦安看着微醺的时月,笑了笑,自己回答了所有的问题,不,你不知道。 你从来都不知道她有多爱你。 时月抬眸,看着顾亦安,恍惚中的错觉,看到了Angel,看到了Angel站在顾亦安身后,看着她也看着他。时月伸出手去触碰Angel的,却忘了倒在了顾亦安的怀里,起身撞上顾亦安的胸膛,有些清醒又借着七分的酒意伸出手抱住他。 “喂……你为什么……为什么喜欢男人呢?” 时月喃喃着,慢慢失去力气扑在顾亦安怀里睡了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喜欢一个男人,为什么还偏偏喜欢我的小叔叔,为什么明明没有结果还要让我遇见你……为什么呢…… 时月睡了过去,静静地,就睡在他的怀里,顾亦安抱着她,久久地不知该松手还是还该接着三分酒意一块儿睡过去。纠结的最后时刻门开了,离开了一周的主人终于回来—— 门外许世安一边开门一边回头看着抱着一个精致四方礼盒的林衍,许世安长长叹一口气,开了门倚着门框看着林衍一步一步往上爬,“喂,每年都订做一套,你打算给她订做一辈子的汉服吗?” 林衍闻声垂眸,不知想起了什么竟有些落寞,“得得得,当我没说。”许世安不等他开口就直接打断。这哪是侄女啊,这就是女儿啊,前世的小情人儿呦,可不得好好护着放手心里捧着放舌尖儿上含着。 “哎,没见你对我这么用心啊。”许世安想起次卧衣柜上的四套服装,再加这一套第五套了,一套比着一套精致,“你打算什么时候送给她,就这么一直放着吗?再等两年那个小柜子可就放不下了哈。” “我也觉得那个柜子太小。” “呵,你信不信我回去就把那些衣服扔了?” “你不会的。” 闻言,许世安冷笑一声,小声抱怨一句“不是不会,是不敢啊。”想起两年前他半夜醒来看着林衍站在小屋子里一个人静静坐在床边轻抚着那件红色的舞裙落寞,等到第二天,他把裙子拿到了主卧,骗他说扔掉了。他忘不了那天他的眼神,像极了初遇时的绝望。许世安不敢再往下想,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女孩怎么就让这家伙这么上心,想来是要把过去的十几年的关爱全都补回来吧。 “呵,看来走的时候真的没有关灯呢?”许世安快林衍一步进了家门,从楼下看的时候就看到了阳台透过来的灯光,两个人一块儿想也没有想起关没关灯,走的匆忙,说走就走的旅行,谁也没有想过要把家里收拾妥当了再离开。 然而进屋,刚迈进去一步就闻到一股酒味,瞬间,顾亦安想到了什么似的皱了眉,听着厕所出来的水声,提起十二分精神—— 呵?有贼?正好,好久没有打架了呢。 回过头对着林衍说一句,“你在这等一会。” “嗯?” “等着。”说罢,一堆礼物往林衍怀里一推,带了门把林衍关在门外,扯扯衣领朝着厕所的方向,余光略过客厅,满是酒瓶的地板上一抹红色布料,顺着往上是倒在沙发上睡得正香的时月。 刹那间,许世安愣住,时,时月?下意识地回头看着门外正在开锁的林衍,退一步去反锁,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却能感觉到危机与不安。 然而等他回神林衍已经打开了房门。 “林衍!” “怎么了?”林衍笑道,推开门看着许世安,停服一下也是闻到了空气中酒味,这个家,除了他跟许世安也就只有……“宁宁?”许长宁知道,只是她没有钥匙啊。 “……”许世安低下头挡着林衍不让他往前一步,莫名地竟有些希望躺在那的是许长宁,他的妹妹而不是他的侄女,“你在这等一会。” “世安。”林衍看着许世安的表情,二十年的朝夕相处他比他还要了解他,上前一步,推开许世安,“你不适合撒谎。” 许世安眼睛移到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他说自己看到的画面,拽着林衍的胳膊不放手。许是上天可怜他,于是给了他一个来解释的人。 顾亦安闻声打开厕所的门,湿漉漉的从里面走出来,从头到脚淋了一场大雨般,却还是不够清醒,依靠着门框,一半用来嘲笑这个现实一半用来支撑他绝望疲软的身子。 “顾亦安?”许世安盯着顾亦安的那张脸,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沙发的方向,一瞬间,好似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一般。顾亦安这个表弟什么个性子他自是知道,往日里在学校怎样的风流成性他都装作看不到。怎么?是觉得他当真看不到吗?还故意带到他的家里来,还带着是…… 怒火中烧只想冲过去在那张脸上打一拳,然而他答应了某个人不再打架,然而被带来的姑娘还不知是否安好,更不知身后人知道了会怎样。 “呵,大哥二哥,都回来了呢,你们还真是——”顾亦安勾了勾嘴角,他不排斥同性恋,可是啊可是,他恨那个夺走安歌生命的女孩恨夺走他自由的顾家,恨这个狗血的现实,“如影随形琴瑟和鸣啊。” 两人闻言,一个不屑冷呵一声一个浅笑不做回答。 “亦安,你怎么在这?”林衍看着顾亦安,刹那的惊讶后心头被狠狠抓了一把似的,再想到许世安紧张反常,恍惚中似是明白了什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轻轻拍一下许世安的手。终究,于年龄他是大哥,于身份他是养子,不论什么事他终是要护着他的。 然而,终究,他没能明白他的意。 许世安想让林衍出去,却被顾亦安的冷笑打断,“呵?我为什么在这?大哥是不是应该给我解释一下……” “顾亦安!”许世安喝住顾亦安,怒目而视却反倒让顾亦安更觉得不屑。 “二哥,这么激动干嘛?这事跟你没关系,噢……对,有关。”顾亦安轻拍一下脑袋,要拍醒自己似的,“我忘了,你可是……” “你再多嘴,我就让你永远开不了口。” “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啊,你手上的人命还少吗?”顾亦安冷笑,许世安的名声他不是没听过,明面上的大学教授,背地里的流氓无赖,若非是顾家的表亲怕是早死了千百次了。 “你们两个都……” “唔……” 乱入的女孩的声音彻底打破争吵,三人谁也不再说话,静止在原地,谁也不说,一个冷笑一个沉默还有一个心漏了一拍。 林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声音他听过,很多次,很多次,记忆中的病房中,每每那个小姑娘半梦半醒找不到身边人时都会这样轻唔一句。 不,不是……女孩的声音都是一样的吧…… “林衍。”许世安拽着林衍,拽不住就抬手去挡,身体挡住去客厅的路,终究他不是一堵墙—— “是她吗?”林衍轻声问,许世安不做回答,或许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林衍强迫自己冷静,告诉自己顾亦安本质不坏,告诉自己顾亦安喜欢短发的小丫头,告诉自己……却怎么也欺骗不了自己。 “我没事。”轻轻推开许世安的胳膊,一瞬间,许世安好似看到了十年二十年后的林衍,皱纹爬上脸白丝掺杂在发间,“我先送她回屋睡。” “大哥还真是个好叔叔啊。” “你闭嘴——” 似是故意地,顾亦安无所畏惧地耸耸肩,目光从沙发移向许世安,莫名地,看着林衍抱走时月竟还有几分嫉妒,手握成拳打在自己胸口,提醒自己要为安歌心痛。 “差点忘了,二哥也是一个好老师啊。” “遗言说完了吗?”许世安脱下西服外套,他答应过某人不再打架却没有答应不去教训自己的弟弟。长兄如父,他不是长兄更不想当这样一个人渣的父亲。 “遗言?”顾亦安冷笑,“我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还说什么遗言?”说罢一个转身挡住林衍的去路,低头看一眼还在睡的时月,睡得正香,与那时在医务室的模样一样,静静地,让人移不开眼。 “她是谁?” “她睡了。” “我问你她是谁?” 林衍抬眸与顾亦安对视,咄咄逼人中有了几分愧疚,他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更知道他想听的是什么。 “嘘~她睡着了。” “林衍,少跟他废话……”许世安觉得聒噪,上前一步却被林衍拦住,转过身把时月递到他怀里,轻轻帮时月舒展眉头,“帮我送她回房间。” “我……” “去吧。” 许世安抱着时月,压制住内心的火,点点头,尽可能平静着,“行。” 林衍静在原地直到许世安抱着时月回房间,直到房间的门轻轻关上隔断两个世界,浅笑凝固在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转身,一拳打在顾亦安脸上。顾亦安没有防备,踉跄一步又扯到右脚上的伤,后退一步摔倒在地上。 正文 第六十章 爱情,或许有道理 许世安抱着醉酒的时月进了房间,一扇门隔断两间屋,紧闭的房门外林衍一拳打在顾亦安的脸上,踉跄两步跌倒,想来脚上的伤又要加重一次。 顾亦安倒在地上手背轻轻蹭着嘴角,没有血却也火辣辣地疼。疼点好,疼点就确定了是在现实里了。手肘撑着地,脚踝开始疼,怕是又要再躺上一个星期,只是这一次不知还有没有人来照顾他。跌倒了起不来所幸就倒在地上仰望着林衍,冷呵一声不知嘲笑的是谁,“大哥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她是谁?” 林衍蹲下身,拎起顾亦安的衣领却被顾亦安反手打开,“不就想知道有没有碰她吗?这么激动干嘛?我又不会亏待她,而且——”故意刺激林衍似的,迎着林衍的眼,“小叔叔?这不亲上加亲吗?嗯?” “顾亦安,我希望你记住时月是我的侄女,不是你随便想玩弄就玩弄的女孩。” “是吗?林衍,那也希望你记住,”顾亦安伸出手,指着林衍的胸膛,“你的侄女,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这个人是谁你,比我,更清楚!” “时月就是我的侄女,仅此而已。” “哈哈哈,”顾亦安扶着墙起身,“侄女?好,那我倒要问问你这个侄女的眼睛哪来的?” “……”林衍沉默,眼睛的事他知道,甚至知道的比他还早的多,他答应了那个人不会说出事情真相。沉默,只有沉默。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时月终究是被顾亦安发现,发现了她这个人发现了她身上的秘密,一瞬间,反倒有些如释重负,终于要到了撕破脸的时候了吗? “林衍,我现在挺好奇,你说是你先有的侄女还是安歌先有的女朋友?” 林衍沉默,无非是问他究竟是安歌为了时月献出了眼睛还是他仗着顾家的身份夺了安歌的眼睛。 “时月与顾家无关。” “呵,好。”顾亦安耸耸肩,无所谓,或许说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果然,顾家,一旦牵扯上便此生都无法挣脱。抬头,看着从次卧走出来的许世安,阴沉着一张脸,仿佛他才是时月的小叔叔,仿佛手里一把无形的刀只等林衍一声令下而后取他的性命。 故意地,说给林衍也说给许世安,更说给自己听,“她欠我一条命,如今陪了我七天,呵,不值是不值了些,希望你们看好她,不然我随时叫她继续补偿我。” “你说什么?” “世安。”林衍拉住许世安,轻轻摇头,直到顾亦安留下一个不屑的背影推开房门离开,许世安一把甩开林衍的手—— “就这么放过他?” “……”林衍沉默,怎么说?顾亦安也是那场悲剧的受害人,或许还是受伤最严重的受害人。 “行,什么时候想教育他我随时……”许世安大话扔出去却又在某人轻飘飘的眼神中停止变成一声轻咳,“咳,教育,教育行了吧。我是老师,随时教育他。” “嗯……”林衍点点头,“月月怎么样?” “没事儿,就是喝醉了,等会我给她煮个醒酒汤。” “我是说……她有没有……”一时语塞,不知该继续去说,一个问题太或许敏感,如果是,或许不用等许世安出手他怕便已经废了顾亦安半条命。 “没有。”许世安会意,此时此刻有些庆幸当年虽然混蛋却也是学了点真东西的,有些庆幸自己是中医,不然给小姑娘做个检查都无从下手,“放心吧,只是醉酒。” “嗯。” 许世安倚靠着门框,看着林衍坐在时月床头沉默,轻呵一声又不敢大声抱怨什么,挠挠头发自己去厨房给小姑娘煮汤,“哎~侄女……嗯?”突然地,许世安意识到什么,径直走近卧室拿起林衍的手机。 “月月的手机呢?” “嗯?”被许世安这么一提醒,林衍也从自责中清醒,谨慎地看一眼时月,看她睡得正香才轻声跟着许世安出去,“你是说……亦安他利用我接近月月?” “我早该想到的,放假前突然来找我说什么宁宁病了,呵,连我都算计进去了,有魄力啊小子。” “你又想做什么?” 许世安闻言,耸耸肩,笑得无辜,“不做什么,月月的手机呢?” 不必费心寻找,沙发上,整整齐齐躺着一对手机,玫瑰金裸机顾亦安的,卡通手机壳时月的,一个消息发过去亮的却是顾亦安的手机。 林衍不说话,回想起军训时在医务室里捡到的那副画,恍然间明白原来那个时候顾亦安已经注意到了时月,原来他还是没能把她保护好。 啪—— 一个响指打在林衍耳畔,“你再敢从这闷闷不乐的,我就把那个小姑娘扔出去。” “月月可是你的学生。” “我可不缺学生。”许世安勾着嘴角笑,“侄女的话我倒是缺一个,嗯?小叔叔。” “呵……” 林衍一点点收拾顾亦安留下的东西,终究说不清是念在兄弟一场还是当年留下的几分愧疚,一堆儿堆在一起,角落里放着。然而,家终究是两个人的家,一个主人留了三分面子,另一个却不顾血肉之情。 “真不知道他是谁的弟弟。” “呵,是啊,谁的?反正不跟我姓。” 顾亦安一辆车停在路边,冷水冲了个遍又吹了冷风,一层加着一层簇拥着酒意涌上来,有些头晕地抵着方向盘。有水顺着衣袖往下滑分不清是头发上未干的水珠还是其他的什么。 趴着趴一会又恍惚中想起这是时月趴的地方,想放下椅子躺一会又想起时月也躺在这睡过,闭着眼睛,明明闭着眼睛也是那么美,为什么为什么要睁开眼呢。 不知所措中发现短短的七天已经过得像是一生,每一处都是那个小姑娘的影子。 抬头,昏黄不亮的路灯,恍惚中竟有几分熟悉,或许是天下夜景一个样,盯着不远处的路灯看了一会才想起三年前在这醉酒,恍惚中两个影子,一个是他,不能喝酒却喝出了满地的酒瓶。一个是阿飞,强行被他叫出来被他拽着听他诉苦。 原来啊,历史真的会重复。 究竟,是他在梦里徘徊还是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 现在,究竟是哪一年呢? 顾亦安分不清,或许是13又或许是16再或许是03和06,无所谓,都一样,不论哪一年都是煎熬都得不到解脱。 模仿着记忆中的样子拨打了电话,一遍不通再来一遍,他不相信没有一个人等着他。 最后的最后,电话的另一边,咆哮的少年压低着声音,“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莫名地,顾亦安听着想笑,嘴角弯出一个弧度却又扯到被打的疼,想要跟着少年打打闹闹开开玩笑,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得脆弱不堪,“有本”。 “亦安?”熟悉的声音,担忧的腔调。刹那间,他似乎是明白了为什么许世安那么个混世魔王会喜欢林衍一个男人,似乎是明白了安歌一个女人为什么会喜欢上时月那个小姑娘。极致黑暗的时候有那么一个人带着阳光温暖你整个世界,不论同性异性怕都会爱上吧。 “嗯……”顾亦安轻声回应,一手按着太阳穴,清楚地感受着那里血管的跳动,一下一下又一下,似乎下一秒就要挣破那层皮跳出来似的。 “你在哪?” 在哪? 一个问题着实成了一个问题,四下里眺望一下,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学校门口……”许是对从梦境中强行走出来的惩罚,8太阳穴的血管狠狠跳动了一下。顾亦安手指再用上更大的力气去按压,“出来,陪我喝一杯。” “喝酒?哥哥,你又闹哪出…” 许是听出了阿飞的拒绝,又或许压根没有在意阿飞说的什么,想着酒想着今日的酒,一杯接着一杯,从满心的欢喜到说不尽的悲伤,精心的告白也能变成悲惨收场,他怕是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人了。 时月,姑娘,呵,姑娘。 “……我找到她了。” “啊?什,什么?” “我说……我找到她了……”怕阿飞听不清似的,扯着嗓子喊一句,大声地重复,到最后也是点点变声轻声呢喃。 我找到她了,阿飞,我找到她了,安歌,我找到她了。 谁?是谁呢?她到底是谁呢?他也问了她是谁,可是没有人告诉他,没有人告诉他。 “我……女朋友……”顾亦安笑着说,是的,想起来了,那是那是他的姑娘,小姑娘,马上就要表白就要带着一起出国的小女朋友。可是啊可是,偏偏,上天又叫他想起,他还没来得及表白,还没来得及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就已经失恋了。 就像……就像,三年前一样,爱情没有说出口就已经枯萎……那么她是谁? 顾亦安笑了,接上自己的话,女朋友?呵—— 我……女朋友……的女朋友…… 不用你们告诉我,我自己就知道,不用你们说,我从来都明白。 衣兜里鼓鼓囊囊还是小姑娘给他的烟,顾亦安看着,想扔又舍不得,一根接着一根点,烟雾缭绕中听得车窗外一个声音—— “顾亦安啊顾亦安,遇见老子真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呐。” 终于的终于,顾亦安终于是清醒了,抬头,正对上阿飞无奈的表情,听着他轻声问一句“亦安”,强扯出一个笑,一歪头也不知在下意识地模仿着谁,“上车,我们去喝一杯。” “上车?你给我下来!”阿飞有些炸毛,打开车门就把某个满身酒味的人拽了出来,骂骂咧咧也满是关心,真是像记忆里的那个野丫头。马路边上,顾亦安脑袋一偏依靠在阿飞肩上就抬不起来。 “诶,说好了哈,倚归倚,都是男人别动手动脚啊。” “呵,好——” “哎?没事吧。” “没事?”顾亦安头偏一个角度,想去看阿飞却发现只能看到天,所幸就仰面静思,“怎么算没事呢?嗯?” 一个问题问住阿飞,一个答案谁也不知道,静静地,他陪着他,跨过了三年,从前喝酒现在抽。“别撑了,说说吧,我听着。” 好……不撑了…… 心里应一句眼泪就流了下来。 人心啊,就是这般脆弱,脆弱到一句话就被打败。可是,这眼泪又是为谁流的呢……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我想你了,小叔 许世安一碗汤反反复复熬了一夜,林衍就陪着时月静静坐了一夜,小勺一点儿一点儿喂时月醒酒汤,一点儿一点儿喂的人不觉麻烦,看的人却觉得心里酸酸的。 漫长地一夜许世安就时而在门边依靠着站一会,时而在时月床脚坐一会,心里面有意见还得憋着保留不许说,这简直是他三十年人生中最憋屈的一晚了。 最后的最后,林衍终于意识到身边某个清醒的人,回头才休注意到许世安已经撑着脑袋困到在崩溃边缘徘徊,“回屋睡一会吧。” “嗯?怎么了?小姑娘醒了吗?”许世安头一低就从梦里清醒了,许是心里太醋想着念着就脱口说出来了,“诶?没醒啊。”摇摇头,把满眼的小星星摇晃开,尽十二分的清醒,担起一个医生的责任来,“她哪里不舒服吗?” “她没事,我说让你回屋睡一会。” “噢。”得到特赦令似的拖着身子往林衍身边靠近,习惯性地揽过却意料之外被推开,“嗯?你不睡吗?” 林衍轻轻摇头,一双眼睛却还在时月身上,“我不困。” “……”许世安瞬间清醒,站在林衍身后看着时月,什么心情他说不上来,只是他知道特别想把她顺着窗户扔出去,然而更知道,这个小姑娘不能扔。 亏得是个小丫头片子,若是个小子,立马扔出去! “行行行,我回去睡。”许世安摇摇手委屈地自己回房间,还未踏出小卧室的门就突然间想起什么,再翻过身看着林衍,“喂,你打算怎么跟她说那个混小子的事?” “就让她误会下去吧。” “嗯?你说什么?”许世安瞬间不困了,有那么几分生气。 顾亦安那小子冒充林衍还顶替他的身份来撩时月,意外知道时月跟安歌的关系后离开,怎么,他这个真小叔夫还要顺着这个闹剧演下去不成? 她被骗为何要叫他来偿还? “不行!” 让林衍跟顾亦安假扮情侣去瞒时月,考虑过他的心情吗?至他这个真小叔夫于何地? “再过些日子亦安就出国了,等他离开再跟月月解释这一切,嗯?好吗?”林衍平静地看着许世安,平静又温和的笑没有什么杀伤力却叫许世安无法招架—— “我……行行行,听你的。” “嗯。” 或许比起事情的真相,比起让时月知道自己被顾亦安玩弄了感情,不如将错就错告诉她那不过是一个同性恋,并非他的心不爱你,而是他的身爱不了你。或许这样,能让她好受些,或许…… 只是长辈的愿望终究是长辈的一厢情愿,许久许久之后真相完全撕破,林衍问自己若是当初说开是不是就不会如此,许久许久之后林衍才清楚明白,自己当真一点儿也不了解时月,不懂得这个侄女儿的心思,想给她世间最好,想保护她一辈子,却又无形中折断了她的翅膀。 “月月,对不起。” 林衍帮着时月整理头发,发饰一件件摘落,长发松散恍惚间又看到舞台上的那个她,还是当年那个模样儿一般不曾变过,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同了。这件红色舞裙他放了三年,想了三年,他想过千百种再见的场景,却没有一种猜对了。 或许,或许他该感谢顾亦安让她重新跳舞,只是比起舞蹈他希望看到她开开心心的。 顾亦安跟时月的聊天记录,冒充他的身份的聊天记录,数天的记录一晚上看完,看完后自己待在时月床头沉默。莫名,竟有几分惭愧,他一个真小叔叔竟比不上顾亦安这个假叔叔。顾亦安模仿他惟妙惟肖,从说话语气到说话声音,很像很像,甚至比起他自己还要像,或许是在林衍的基础上加了几分的顾亦安吧。 林衍看完了所有的记录,喃喃不知所措,月月,若是手机里的小叔叔再变回来你会不会失望呢? “唔……” 许是时月听到林衍的问题,不忍心看小叔叔伤心难过,梦里的呢喃,眉毛轻皱慢慢睁开了眼。睁眼,太阳穴隐隐作痛,迷离着双眼看着眼前人—— 安然?真好,你还在。 借着三分酒意,时月张开双臂抱住自己的“小叔夫”,静静地抱着,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林衍不知时月想的是被自己定义为渣男的顾亦安,只当是自己小女儿的撒娇卖萌,一双手抱住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紧紧的抱住,小脑袋蹭一下,萌萌的,整颗心都酥化了。 林衍揽着时月往里坐一下抱在怀里陪着她睡,越发地觉得自己迟到了十六年,应该二十年前她出生时就待在她身边,应该陪在她身边,陪她度过每一年见证她生命的每一个瞬间。 时月醒来的时候,看着扑着的人竟有几分羞涩,垂眸,又发现身上的红裳不见了踪影。一个激灵清醒,看了下自己的衣服,还好,只是脱了外衣,如此,安然还是…… 嗯? 时月想感叹一下顾亦安的正人君子,抬头,错愕,再愣在原地—— “小,小叔叔?”刹那间,清醒,如淋大雨,每一丝雨都变成一把皮鞭狠狠地抽打在她身上。惊讶还是……罪恶感呢?梦里她抱着小叔夫睡,梦醒,竟是小叔叔,她该怎么面对最疼爱她的小叔叔,该怎么跟他说“小叔叔,我喜欢你的男朋友,你给我好不好”。 真想,真想一巴掌抽死自己。 “嗯?醒了?”林衍不知时月的心思,从前不知道,如今更是不知道。林衍揉揉时月的头发,顺便给她按下太阳穴,“还疼吗?” 时月下意识地点头,而后又不知为何的摇摇头,似是在否认什么在躲避,最后的最后时月反应过来林衍的问话才重新点点头,再回到一个月前,回到那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曾见过的乖巧的大侄女。 “头晕。” 闻言,林衍轻轻在时月额头打一下,“还敢喝酒吗?” 时月摇头,“不敢了。” “等会,我去给你盛点醒酒汤喝了。” “嗯?”许是酒的后遗症,总是慢半拍听不清小叔叔的话,再愣上两三秒后回神,回神又似想起什么,“那个……”一个名字卡在喉咙口,像是一个禁忌的符咒不能念出。 “嗯?”林衍回头对上时月的眼神,有些躲闪的有些担忧的,莫名地,林衍有种失去什么的感觉,没有孩子却有了嫁女儿的惆怅。听懂了还是要装作听不懂,该怎么给她说她选错了人呢?明明肥水不流外人田,却偏偏家里这亩田实在配不上这清澈的水流,“他在那个房间。” 浅浅的笑,算不上是说谎,无非是曲解了她的意思罢了。 时月听着点点头,学着他的样子浅笑只希望能不那么尴尬,恍惚中仿佛回到了四年前,刚刚认识林衍的时候,刚刚被告知多了小叔叔的时候,那么陌生那么不知所措。 等到林衍出去,鬼使神差地,时月悄悄溜出去,像是古时趁着月色偷偷出去会情郎的闺阁女儿似的,轻着声音背着林衍去开主卧的房门,轻声地,打开,看着床上躺着的身影,背对着房门侧躺着,看不清他的样子,模糊着一个影子。 莫名觉得遥远,遥远又心如止水,说不上是心安还是心死。 原来,你一直不肯睡床是因为一起睡的那个人没有回来吗? 只是时月不知道,此人非彼人,她不知道顾亦安厌恶两个男人躺过的床,更不知道此时许世安正侧着耳朵听她这的动静、听她下一步的动作。 一直一直,许世安不知时月要做什么,随时做好小姑娘闯进来掀被子的准备,他不知道他们不在的七天内两个人的相处方式,不知道等会自己被子一躲能不能帮着林衍那个称职的小叔叔瞒过这个大侄女。 然而比起他而言,门口的时月似是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或是说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前,不得前;退,不得退。痛苦挣扎的最后林衍轻轻唤了她的名字,一回头看着小叔叔,才似真的醉酒一般腿一软跌进林衍的怀里。 “怎么了?”林衍揉揉时月的头发,对她怎样的柔软就对顾亦安怎样的痛恨,慢慢开始后悔昨天那么轻易地放他走。 时月扑在林衍怀里冷静一会再尽可能自然的撒会娇,“想你了。小叔叔……” “嗯。” 听着林衍的应答,仿佛回到第一次她承认他这个叔叔的时候,也是这样,她扑在他怀里,只是那次是为什么呢?太久太久,久到想不起来—— 莫名想哭,一撇嘴还是没有泪水,三年的习惯早已经练出来一个委屈也不会落泪的心理,“你说你忙完就会回来,这都一个假期了,我每天等你你都不回来,我……” “对不起对不起。”林衍轻拍时月的背,正对着的床上许世安翻过身倚靠着床头的软垫,沉默着看着叔侄俩似是也在自责,抬眸,四目相接再心照不宣,空气中无声的对话,一个问“现在能教训那小子了吗”,一个却摇头,静静的没有回话—— 林衍抱着时月往后退,轻轻带上房门,伪装出那个人睡在房间的假象。关上房门的瞬间,似乎又打开了另一扇门,无声的承诺在心里生成,一生一世的守护再不叫你受一点儿伤害,月月,原谅叔叔这一次好吗? 只是啊,亦是许久许久之后,林衍想起这个说给自己听的保护才觉得自己是多么可笑。为人父母的总是想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孩子,却忘记了问问自己的孩子她们究竟想要什么。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七天又七十年 林衍送时月回学校,恍惚中两个人的错觉,仿佛第一次走这条路。许是换了一个季节心情也就变换了,彼时是夏此时却已经是秋天了,一个月而已却已经完全不同,没有落叶却说不出的落寞。是风吧,风吹得人头疼。 时月按按太阳穴,总觉得那酒还没醒,总觉得这辈子都不会醒了。 车库里看到的车,白色的,想起那天跟顾亦安回学校拿衣服,看着那辆黑色的车。她问他小叔叔的车不是白色的吗。那是她想了好久才想起来的两辆车的不同,人的脑子啊,总是这样莫名其妙,越是身边的熟悉的东西越是记得模糊,回想最亲近的人想起的总是那模糊的脸,模糊的却又清清楚楚的知道那个人就是他。 时月闭上眼睛想顾亦安,很清晰,一帧帧一幕幕清清楚楚浮现眼前。苦笑,或许,我还不够熟悉你,毕竟,七天而已又不是七十年。 撑着脑袋看窗外,彼时她开车他坐车,问他,问那个他—— “小叔叔的车不是白色的吗?”雨过天晴,时月扶着脚伤还未好的顾亦安从咖啡馆里出来,高高的台阶上停顿一下,盯着雕像旁的车子终于是想起来觉得哪里怪。小叔叔的车的白色的,而这辆车是黑色的,即使对车一无所知但颜色还是分得清的。 顾亦安看一下车子暗暗地笑,在时月看不到的心里,自己说给自己听,对啊,林衍的车是白色的,可这辆是我的。 那时林衍外出开走了自己的车,顾亦安想着有辆车载着姑娘出去浪一浪走一走,联系吴见微开来了车,却没成想在家躺了一个星期,更没想到一个出门的代步品竟成了他最后逃离的工具。最后的最后,他庆幸有一辆车,庆幸有个地方可以带着避寒取暖。 顾亦安思考一下说一半留下一半让姑娘自己去误会,“那是事务所的车。” “嗯?”时月不知顾亦安话里真正的意思,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事务所不就是小叔叔的吗?”她应该没有记错,小叔叔林衍毕业后自己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似乎是他自己的,嗯,似乎…… 时月的不确定,自顾自在思考中面壁思过,四年的叔侄她还是不了解这个小叔叔。 “对啊。” 顾亦安的回答,肯定的回答让时月心安理得一下,还好,还好,没有记错。抛开心里的顾虑后开始从中寻找可以玩乐的点,时月嘟着嘴感叹一句,“哇,这么说小叔叔好像好有钱啊,我要去求包养。” 嗯,姑娘我更有钱要不你来求我呢?不不不,我包养你,你点个头就行。 “你不已经被他包养了?还用求?” “嘿嘿嘿,说的也是噢。” 那时时月笑,想着那时的自己忍不住此时也会笑,或许这就是回忆,让你笑,可是笑过之后是回忆之外的伤痛,时月撑着脑袋看车窗外。小叔叔上车前问她要不要开开车,她说不,不是不想开,而是不想坐在那个位置去找熟悉感。 只是啊,逃避了驾驶座逃避了副驾驶却还是躲不开回忆,无处不在如影随形。 时月问林衍顾亦安有没有事,一直在房间里躺着,时月不知屋里的是许世安,更不知小叔叔也会瞒她骗她。她信他或者说信任何人任何事,没有理由没有习惯去防备别的人,不重要的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自己的小叔叔呢。 林衍说他酒量不行,说他没有课总之一句话说他需要休息,各种的理由准备了一堆,也不知该说哪个好,然而没有一个排上用场。看着时月的乖巧顺从林衍心里也自责愧疚和罪恶,然而自省之后林衍更加坚定了守护时月的决心,单纯洁白的侄女儿怎么能任由旁的人肆意描绘? 一别之后,时月按照学校的安排循规蹈矩的上课,没有社团也没有活动,自由自在又说不出的无所事事。自习室里摆上一堆书,一本接着一本看,看累了看倦了就换下一本。 一天重复一天,时月以为就这样迷茫的忙碌过大学四年,却又在认命的时候冒出一只肥猫。 六月拖着臃肿的身子灵活地跳上时月的桌子,似乎认准了时月似的不定时地冒出来,告诉时月要劳逸结合,告诉时月某只小猫猫想吃小鱼干,同时告诉时月,他的舅舅不在。 六月的舅舅,食堂里偶遇的那个暖男安然似乎一去不返似的成了回忆中的一抹朱砂。时月想了很多次,想到最后妥协了,越发觉得那是一个梦,一个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而她,不过是这本书里的一个龙套,一个连姓名都不配拥有的龙套,幸运之至跟男主角搭上一出戏,戏份结束了,自然要回归自己平淡的生活。 顾亦安再也没有出现过,倒是小叔叔林衍天天一日三餐来问候,每天定时定点的问候。时月有时候在想,这是林衍小叔叔还是顾亦安小叔夫,然而古板的语气打消了她天马行空的猜测,也打碎了她自己的一场梦。 梦醒了,人也走了。 是的,那个人,那个突然间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又突然间消失了…… “哇——亲爱的大月月——” 时月刚推开宿舍的门就迎面而来一个庞然大物,不,一个娇小的庞然大物,好好举着双臂飞奔而来,好像在威吓对方的小熊猫一样,高高举着两个小爪子,然而,小熊猫没有威慑力这个小东西却着着实实吓了时月一跳。 “唔……”时月被萧晓撞得向后一步撞出宿舍,“笑笑,你……”时月扶额表示无奈。 作俑者萧晓嘿嘿一笑挽着时月的胳膊往屋里走,笑得谄媚,“月月,作业写完没,我帮你检查一下。”说着就自觉帮着时月脱下书包。 时月有些谨慎,莫名地一个转身打断萧晓的动作,又在萧晓疑惑的眼神中回神,“作业啊,噢……写了,我给你拿。” “月,月月,你还好吗?” “嗯?”时月翻出作业和课本一块塞在萧晓怀里,似是没有听到萧晓的话一般,“大题在本上小题在书上。” “喂,你不会是假的吧。”萧晓被时月的冷漠吓到,谨慎地后退却不忘紧紧抱住作业一起跑。退了两步身后的门咿呀一声后,吓得萧晓叫出了声,紧接着是更为冷漠的许长宁的声音—— “叫唤什么?”疑问句却带着鄙夷说成一种陈述。 一语落宿舍的氛围也开始转变,时月彻底回神跟着许长宁一块疑惑着看着反常的萧晓。萧晓无奈,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不明所以然,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挠挠头发委屈一下,自个抱着作业一边儿抄作业,不,检查作业去了。 时月的作业写得工整,哪里的知识点一条一条标注得清楚,萧晓一个没听课的伪学霸在时月这个真学霸的作业指导之下也是懂了老师讲的内容。 “喂,月月,你怎么这么认真啊?” “我吗?还好吧。” “你这算还好,那我就该无地自容地以死谢罪了呢……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学医啊?” ——喂,喜欢跳舞为什么选择学医? 时月摇摇头,屏蔽记忆中反复被问得问题,为什么?回答得多了她竟也有些模糊了,或许吧,反正不是因为喜欢。时月不知如何回答,随便点点头“嗯”一声,自动屏蔽萧晓的感叹开始问自己找答案,出身片刻终于想起来—— 因为要遇见你行不行呀…… 终于想起不是忘记了答案而是忘记了那是安然的声音,忘记了回答他的遇见他…… 安然,你在哪呢? 时月站在阳台上往下看人,夜里颇为宁静的宿舍楼下,只有两对小情侣在月下依依不舍,偶尔冒出一两个定外卖吃夜宵的人,没有什么好看的,比不上那个阳台。时月转身,身后的屋子也比不过那个客厅,没有沙发更没有沙发上的人。 时月摇摇头静静的笑,笑自己,他在家吧,在他的家,在他们的家。还在那个客厅里,还在那个沙发上…… 只是啊,时月猜对了最后却没有猜对开头,隔了数条街道,顾亦安躺在沙发上,仰面躺着跟时月想象中一个模样。只是不同的是,他不在那个家里,而是在酒店,第一次一个人待在酒店里,没有丫头没有替身。 从林衍家里逃出来的顾亦安无处可去,回宿舍,躺了一晚又梦回那个无尽的梦,添了一个结尾的梦,梦的开始是安歌,梦的结束是时月。顾亦安没有再流泪,却莫名就醒了,醒时天还未亮。点上一支烟却又没有想抽的心情,就那样夹在手指间一直一直任它自己燃尽,就坐在床头听着对面阿飞的呼吸声,听着他在梦里笑呵呵地娶媳妇。 宿舍待不下去就去咖啡馆,小房间里的小沙发前站一下,还未躺下就看到了时月的身影,模糊的又清晰的,或撑着小脑袋看窗外,或捧着一杯奶茶眨着眼睛看着他。明明是姐姐的咖啡馆却满是时月的身影…… 沉闷不已的顾亦安抱了画本重新伪装自己跑去商业街卖画,居高临下地看着小楼梯的尽头。或许是艺术家的想象力在作祟,明明没有人却看到两大一小三个影子,两个大的是他和他的姑娘,一个小的是他的外甥六月。 时月……为什么,哪里都是你呢?为什么? 顾亦安翻身不知要做些什么是好,等到冷风吹得几分头疼才反应过来自己正站在阳台上看楼下的人,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那个小姑娘打乱了生活。 明明,你在我身边只七天,为何,却像是七十年……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安然,再见吧 “姐姐,六月我抱走了哈。”顾亦安笑得阳光抱着六月推开咖啡馆的门,转身就凝固了笑容,手拉开玻璃门就听到身后沈清和清冷的声音—— “去哪?” 一瞬间,好似没有写完作业就要溜出去玩耍却又被家长抓个现行的孩子,“我……我出去溜溜小姑……六月。” 一个字的停顿,他意识到了她也听到了,沈清和不再坚持,沉默一下后各自装作不知道,轻“嗯”一声放顾亦安离开。那个姑娘她见过,视频中也在现实中—— 回学校已经一个多星期,几乎每一天他都要抱着六月出去遛弯,一溜就是一天,她曾跟了一次,远远地,她跟在他身后,一路跟到弘毅楼,她知道他经常在这的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间抽烟,只是这一次他却径直走向了尽头的教室,站在教室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面张望,打开门却不进去,松开六月,自己却转身离开。 一个场景一个人观看另一个再被另外的第三个人观看,每个人都在戏里每个人又都自以为是以为跳出了这场戏。 沈清和看着那扇门被一个姑娘推开,抱着六月带着三分欣喜往地下室的楼梯间走,她记得,那是视频中的那个依靠在顾亦安肩膀上的那个小姑娘。一刹那的对视,姑娘不曾注意她她却看到了姑娘的一双眼睛。 一眼而过,她想起那双眼睛她是见过的,三年前在这个学校里,只是那时眼睛的主人不是这个小姑娘。 安歌? 许久没有被提起的名字带着那个人的那张脸浮现眼前。 沈清和继续沉默,看着小姑娘抱着六月笑着从楼梯间出来再转向下一个楼梯间,脸上带着笑却又说不尽的落寞。沈清和抬头,看着躲在二楼观望的顾亦安,想上前告诉姑娘那个人在,一直在,却怎么也走不上前去。 等到姑娘抱着六月离开,二楼的人才一步踩着一步下楼,跟姑娘一个样儿没有一点儿表情,点上一根烟夹在手指间幽魂似的走过一楼再往下,去到独属于他的楼梯间看着一根烟燃尽。 假期的事他没有提起,或许也不用提起,长久的相伴,她能明白,同样走不出过往阴霾的她能理解,能够理解那种撕不开过去又无法承受现在的痛苦。 只是终究,在她的故事里她是被爱的那个,在他的故事里他要去扮演一个去爱的人。沈清和终究不能完全理解顾亦安的挣扎。 “然……”沈清和叫住抬步离开的顾亦安,她知道这一次他还是要抱着六月去找那个小姑娘,还是要躲在一旁看那个小姑娘的背影离开。 可是为什么要躲避呢?过去的人已经过去了,为什么不去好好对待现在的人呢?难道非要等到现在的人变成回忆才罢休吗? “嗯?” 顾亦安的转身,看着她笑得浅,一时间她也忘了要说些什么了,或者说开不了口,曾经有人那么质问她,她听不进去,如今再叫她去质问他又有什么资格,自己尚且没有从过往中走出来,尚没有战胜过去的勇气又拿什么去要求别人? “我想再招个店员……”让那个小姑娘来这上班吧。 一句话说一半漏一半,说不出的一半是两个人共同的沉默。 顾亦安听着没有做声只笑着点点头,不知听懂没有听懂,从前她能确定她的话他能懂,如今却不能确定,或者说不能确定自己在说些什么。 沈清和目送顾亦安离开,消失在视野中又有些胸闷,记忆中的画面浮现,忘不掉,时间和新欢都无法抹掉的旧爱,谁叫,那个人死了呢。死者为大,流传了千百年的话是有道理的,活人永远无法去死去的人相抗衡。死去了,时间便停止了,尤其是那些停留在最美的年纪的人,永远不会变得样子不会随着岁月老去,反倒在时间的晕染中越发地美丽动人,越发地无可替代。 沈清和站在照片墙前看了许久许久,一张张全是异国他乡的故人寄来的,他把她当恋人,她拿他当做什么? 看着看着,竟花了眼,同样的照片画面里多了个安然。她竟忘了他是要出国的,竟忘了他是有未婚妻的。吴见微,她曾经的……情敌…… “然,你舍得这个小姑娘吗?” 沈清和转身,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门外的小黑板上写下招聘的字样,仅限大一的小姑娘。 留下几个字匆匆离开追上顾亦安的脚步,安然,别放手,莫要重走姐姐的旧路。 只是等到沈清和赶到弘毅楼的小小楼梯间的时候一场戏剧早已经落了幕,终究她是迟了一步。 顾亦安抱着六月走到熟悉的楼道时,许是太熟悉了,熟悉到有种陌生感,六月不安分的小爪子不是在他胸口抓一下,仿佛他抱的不是只猫而是个妩媚的女人,每一下都是撩拨,每一下都让一颗心为之颤抖一下。 最后的最后,顾亦安忍住不住抓住六月的爪子,手上一松力竟把六月滑了下去,好在六月是只猫,一只灵活的胖橘猫,自己打个滚没事猫似的爬起来。身体没有受伤心灵却受伤,扭一下屁股拐个弯找了个楼梯就跳了下去,六月不知道这个向下的楼梯对顾亦安的意义,一只猫知道的只是时月那个给他买小鱼干的姐姐很喜欢来这。 顾亦安跟着六月往下去,也罢,从这坐一坐歇歇也…… 好…… 顾亦安抬眸对上熟悉的目光,抱着六月歪着小脑袋的时月静静地抬头看着他。 时月揉着六月的小脑袋,弯着眼睛笑得甜甜的。就知道你在这,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你终于来了啊。” “你……”许是姑娘的笑里掺杂了阳光,她一笑就融化了他整个世界的寒冰,“你个傻姑娘。”顾亦安移开目光,胸腔靠左的地方颤动一下,莫名眼眶有些湿润,低着头笑一下,再抬头跟这个小姑娘一块笑得欣慰。 “你怎么在这?”顾亦安向下走,走到姑娘身边就挨着姑娘坐下,伸出手揉揉姑娘的头发再揉揉六月的脑袋。不枉舅舅疼你一场,是个好猫儿。 “嗯……”时月抱着六月嘟着嘴有些抱怨道,“给你收拾垃圾啊。”小手一伸指着地上的烟蒂,她见不到他却能感觉到他在自己身边,能感觉到每天都在,一直都在。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出现,有几次明明看到了他在教室外偷看她,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推门进来,不知道他放进来六月却为什么不再多等一分钟等她出去。 她问自己是不是他也喜欢自己,问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从未说过喜欢小叔叔,也从未说过是自己的小叔夫,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猜测,她问自己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她想知道,却又不敢知道,她怕,怕自己自以为是,怕自己抢了小叔叔的男朋友…… 她等,在这个楼梯间等,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下课以后就来了这,静静地坐在这发呆,直到六月闯进来,直到抬头看到他…… 安然,你知道吗?我在赌,我向天赌,我说如果你也喜欢我就请出现…… 安然,我赌赢了吗? “噢?你……” “月月。” 冰冷严肃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熟悉的威严的不容忤逆的,打断顾亦安的叙旧道歉与表白,打断时月的满心欢喜与不安。 两人同时回头,同时看到林衍高高站着的逆着光的身影,像是一座山又像是整一条银河,鹊桥搭不过。 林衍浅笑,笑得压制笑得虚假,想着许世安叫一声“亦安”,七尺男儿的三分柔情,一双含情目看得时月下意识起身拉开与顾亦安的距离。作弊被抓了似的抱着六月低着头,轻轻喊一声“小叔叔”往林衍的方向走。 还未迈出一步就被身后人拽着衣襟打断了脚步,顾亦安冰冷着一张脸与林衍对视一眼,等到时月低头再笑得阳光,“走什么?” “我……”时月紧紧抱着六月一瞬间只想逃,你说呢?你说我走什么?我不走你给我一个留下的理由吗?你能给我一个留下的身份吗?侄女?我不要! “我还有课。” “现在放学了诶。” “我……”时月又气又恼,气他不懂她恼她喜欢他,焦急的边缘余光瞥见一楼一个年轻的老师站在小叔叔身后,“我,我选修,在晚上。” 顾亦安听出时月话的不正常,抬眼也看到了一楼的许世安,一时目光更加冰冷,怎么?都来了吗?来了也休想让他放手。 拽着时月起身,想要拉着时月走想要告诉她自己这几天怎么的思念,还不等他开口时月就挣开了他的手。一段感情,别人怎样的拆散都无关紧要只要你还握着我的手就好……只要…… 两人松开的瞬间林衍拉过时月的手带到自己身边,拉开两人的距离的同时用大了力气竟把时月一个小姑娘甩到了身后,好在身后有个许世安小叔夫接着。 时月撞进许世安的怀抱的瞬间觉得身上发凉发软,莫名觉得自己无比地肮脏,仿佛那不是一个楼梯间而是一张床,仿佛他们不是在坐着谈话而是蒙着被子不可描述。 小叔叔,对不起…… 安然……再见吧…… 时月不敢再回头,不敢再抬头,低着头向面前的人说一声对不起,低着头快步离开。流不出来的眼泪释放不出的悲伤,关闭了一切的感官听不见一切的声音,听不到身后的争吵,听不到身后顾亦安被两个“好哥哥”挡着喊她的名字。 正文 第六十四章 争斗!求你们别打了 “小姑娘?”顾亦安看着时月疾步离开,那绝不是去上课的从容,逃避?为什么? 疑惑不解的时候被两道身影横臂一挡,或许,他明白了呢…… 顾亦安学着姑娘的样子冷笑,还真是好叔叔啊,连感情都要包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上下五千年的传承怎么能摒弃呢?兄弟?呵,怎么?我跟你们是兄弟就是姑娘的叔叔了吗?非亲非故也要避开这个近亲联姻吗?呵—— 良久良久,顾亦安想了许多许多,发散了思维去想去想象,是被忽视的记忆还是虚假的幻想他分不清,后者吧,笑得太过于猖狂竟笑进了医院,紧闭的手术里两张床一张躺着短发的丫头一张躺着长发的姑娘,两个人都蒙着眼睛,洁白的纱布被染上两抹醒目的红。 红的血旁一袭绿色的衣,红红绿绿碰撞在一起格外的刺眼,绿衣的医生摘下青白色的口罩,回过头与场景外偷看的他对视,手里的刀还未放下,紧紧握着好好举着,上面红色的血还在一滴一滴往下滴。 许世安…… 身着绿色的主刀医生,似是故意要让他看到似的,医生取过一旁助手递过来的白色纱布一点点擦拭刀子,医院里的刽子手。莫名熟悉的助手,熟悉的身影弯腰摘了口罩轻轻在姑娘耳边轻轻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姑娘起床一般,等到姑娘伸个懒腰揉揉眼睛起来,两张无比熟悉的脸相视而笑,助手抱着他的病人抱着他的侄女跟着医生一块儿离开手术室。 灯光骤然熄灭仅仅留下一束,打在冰冷的手术床上打在那个短发的丫头身上,自己扯下纱布睁眼却是空洞—— 不…… 顾亦安没有睡着却从噩梦中惊醒,惊醒后才发觉于现实生活也不过里面中罢了。低着头笑,冷笑变得更冷—— 呵?姑娘?姑娘啊姑娘,你欠我一双眼睛欠我一条命,你知道吗?走吧走吧,我还留你做什么?一个害死安歌的人,留着做什么?走走走,要走就都走吧,最好走了就永远不要再出现。 顾亦安推开许世安地胳膊,不屑地冷笑,“呵,最好看好你们的侄女儿,别让她出现在我面前!” “侄女是他的,我管不了,”许世安说着摩拳擦掌逼近顾亦安,“可弟弟是我的,叛逆了,做哥哥的怎么能不管管呢?嗯?小弟?” “世安……” “世安哥哥?” “许世安!” 三声呼唤一个担忧犹豫一个惊讶欣喜还有一个满满的厌恶藏不住,三个声音叠加在一起当真是喊停了许世安的动作,一个停留脚下滑一步再被林衍扶住,两人回头看着新到的两人—— 懵懂乖巧的吴见微,优雅嗔怒的沈清和,一个顾亦安的未婚妻一个顾亦安的姐姐,两个曾经共同是另一个顾家少爷的女朋友,两个许久未见的情敌,今日再碰面竟还是为了同一个男人,竟还是为了顾家的少爷。 许世安瞥了一眼顾亦安暗暗啐一口,心想还真是选错了地方,应该带回家关门教训一顿,省得再留下什么话柄让人取笑。许是想得还不够清醒,利落的巴掌甩在脸上清脆响亮回响在学校一楼的楼梯间,时间静止惊呆了来来往往的人—— 在场的有关人士,路过的无关学生。 吴见微的尖叫率先打破寂静,“四,四月姐姐,你,你怎么……” 静止的结界被打破来往的人也开始恢复自己的思考,最受欢迎的许教授被打了,万千迷妹的许教授被打了,优雅温和的老板娘打人了,咖啡馆的美女老板打人了。一时间消息炸裂小小的走廊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围了数不清看热闹的人。 “都不用学习吗?”许世安一改温文尔雅的教授形象,双眉一横怒吼一声,竟也喝退了一众无所事事的旁观者,藏了三昧真火的眼睛扫一眼楼梯上偷拍的人,一眼过去只听得“啪”的一声负一楼的楼梯扶手夹缝里多了一个黑色的手机。 待到围观的人作鸟兽散后顾亦安才上前一步拉过沈清和护在身后,拉过姐姐的手仔细看了看,她打人他不管但是打伤了她的手那便要千百倍还回来。 同样关心的,橘色的肥猫,不懂人类的爱恨情仇不懂人类的相处方式,但是他知道他的妈咪生气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只需知道那个惹了自己妈咪的人是谁就好,舔了舔爪子亮出藏在软垫里的武器。 沈清和笑一下笑给顾亦安看笑给六月看,抬头冰冷的眼神看林衍更看许世安,“大哥二哥,你们不觉得管得太宽了吗?三年前你们逼死了亦初如今还要再逼死亦安吗?顾家的少爷多就该命贱吗?这到底是你们两个哥哥的意思还是他们顾家的意思?虎毒尚且不食子做人非要如此恶毒吗?” “四月,你误会了……”林衍站到许世安身前去解释,沈清和骂的是,三弟顾亦初的死他们逃不了干系,他们说着手足兄弟说着兄弟齐心却又在死亡到来的时候推波助澜,只是,该怎么安慰濒临崩溃的沈清和,或许已经与顾亦安无关,有关的是这个场景,这个“顾”字,顾家的少爷到底不止这一个。 “误会?”沈清和勾了勾嘴角,像是一朵红色的玫瑰热情如火却绽放地燃烧地过于热烈而无人敢上前采摘,“不就是那个小姑娘么,怎么?大哥是忘了三年前你们怎么拆散我们的么?”一双冷目视线向下向左,余光瞥一眼呆在一旁插不上话的吴见微,“这丫头怎么昏迷的大哥是忘了吗?” 一语林衍不知如何作答。 忘?怎么可能忘?那一年一倒就是两个人,妹妹和侄女;一死也是两个人,兄弟和挚友。有情人阴阳相隔海天相望,同胞兄妹也变得比陌生人还要陌生。怎么能忘? 怎么,他是在重复吗? “四月,今天是今天三年前是三年前,”许世安揉揉被打的脸颊一把拽过林衍拽到自己身后,“两件事没有关系,三年前的事我们都有错,三弟的死你难受不代表我们不痛心,你们认识几年我们又认识几年?亲情一点不比你这爱情差一点。” 打他?可以,您是姑娘他忍就是。伤林衍?呵,真后悔是答应了某人不再打架啊,真后悔来了这个破学校当了这个什么鬼教授啊…… “亲情?”顾亦安闻言也上前一步,接着六月也跳到顾亦安怀里再往前一层一层护着他的姐姐他的妈咪,“这样的亲情还真是……爱情无法比拟的呢。” “的确。”许世安轻轻挣开林衍的手,强制平息了三年的兄弟之战一触即发,只是终究是和谐社会,交锋还未开始就被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 吴见微隐忍着眼泪一双眼睛装着四个人,她的三个好哥哥,她记忆中的姐姐,为什么,为什么昏迷前是争斗醒了还是这样?是她从未昏迷过吗?那她这一年的昏迷算什么?玩笑吗?是啊,意外是她自己造成的,自己昏迷跟人家有什么关系呢?只是—— “别吵了……”一句命令说得轻说得卑微说得像是一句祈求,“求求你们别吵了。”声音开始低浅,双眼一闭,闭上就再也不想睁开,是不是自己还没有苏醒,还在昏迷呢?是的,一定是。 求生欲没了还有什么借口去苟且偷生呢? 吴见微倒下是四个人谁也没有想到的意外,就像谁也没有想到一个高中生会突然出现在大学的校园一样。总是要一个人为一场争斗流些血才让争斗中的人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然而已经晚了,四个人八只手谁也没有接住倒下的人。 “微微!”许长宁从后面出现抱住吴见微,轻呼一声再怒视四人,不消问便已经知道原委似的,四个人四张脸,她喜欢的她厌恶的通通在里面,不想再说什么,只是后悔同意让微微来学校找她叙旧。 许长宁想抱着吴见微离开,却又败给自己的力气,不知是心疼她还是心寒那四个人中有一个大哥。扶着吴见微的手开始颤抖还是倔强地不去质问任何人,从前是现在是往后更是。 “我来吧。” 林衍一双手扶住两个姑娘,彻彻底底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一幕,轻轻拍一下许长宁的后背,浅浅的笑尽可能的平静,对视以后在许长宁的默许之后再抱起吴见微。不敢跟许世安打招呼,更不敢回头去向沈清和道别,心有灵犀如前者什么也不必说,至于后者,相信顾亦安会护送他的姐姐回自己的小家,会保护她安慰她就像刚刚挡在他们面前那样。 最后的最后,晚课的铃声响起,小小的楼梯间早已没了一个人,甚至没有一只猫,各自回到各自的轨道,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可是谁也无法逃避现实—— 不知过了几分几秒,禹城大学的花边新闻一条覆盖一条,归总起来不过两条,小小的咖啡馆里的两人同一天上了学校的头条,一个占了一条,隔了三年又掀起一场风波。 一时间学校又开始传咖啡馆女老板跟许世安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往,夹带着她的服务生,传得不亦乐乎,前女友万千的顾亦安竟被洗白成了钟情高中生的情种,不过是被大哥打了一顿以后了。 五号楼女生宿舍二楼的某一间,三个姑娘,一个激动的看看这个新闻再激动的看看那个新闻,一个只看老板,一个只看店员。看老板的瞥一眼后恶心一下更加厌恶这两个人,看店员的亦是匆匆一眼后关上手机陷入更深的深渊—— 高中小学妹么,别人不知可她是知道的那是兄妹间的亲情而非爱情,至于爱情,是一旁的哥哥啊…… 到底,是谁传错了呢?或者,谁理解错了呢?都错了吧,毕竟没有一个是当事人。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离开,记得早些回来 浅褐色的咖啡撒了一地,不加糖的焦糖玛奇朵,煮的人不知为什么煮更不知为什么再不经意地打翻,一地的污渍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一片,那一片被那个小姑娘打翻的。 顾亦安双手撑在小小的水池两侧,刘海湿哒哒的贴着前额噩梦刚刚惊醒一般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这个世界的空气,厌恶又无法拒绝。 他又看到了那个姑娘,很清楚很清楚,清楚到不知是现实还是梦,噩梦。 顾亦安闭上眼睛,宁愿这是一个梦,即使永远无法醒来至少能知道现实还是美好的。厌世般逃避自我,低头再一次把头埋进水池中久久地直到储存的一口空气再也无法支撑整个身体的需求,直到一串接着一串的水泡从嘴角冒出。还是没有离开这个世界的勇气—— 颓废又挫败地抬起头,双臂再一次支撑着身子撑一会等待着下一次的入水。只是刚刚抬起头就有人递过来一条毛巾,顾亦安迟疑一下笑着接过,看着姐姐沈清和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轻声叫一声“姐姐”。 沈清和不理会,自顾自去秋千前收拾地上的咖啡渍,半个月前两个人一起挤着摇晃过的小小秋千,如今只剩下几个抱枕和一只肥猫。 “去找她吧。”上一次的争斗已经过了一周,不知不觉间时间就这么一天天溜走,一个星期可以爱上一个人却很难去忘记一个人。自从上次楼梯间的一次针尖对麦芒之后顾亦安再没离开过这个咖啡馆,再没见过时月那个小姑娘,却又每一天都能看到她的身影看到她的脸,或是说,想起。 一个人烙在了心尖上,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区别,睁眼闭眼全是那个人,如此还不如顺着自己的心去见一面。更何况,那姑娘心里也有你…… “安歌已经死了……”死了,都死了,他的恋人还有她的恋人。 “我知道。”顾亦安轻轻从沈清和手里接过扫把,沉默一会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单是想一想就觉得心痛到难以忍受,又怎么能去面对呢? “姐姐……” “说。” “我……”顾亦安背对着透明地玻璃背对着阳光把自己藏在看不到阳光的另一面,久久地,“我想出去走走。” “……”沈清和沉默,一双眼睛略过顾亦安看着他身后玻璃窗外的小姑娘,她不知道她站在那站了多久,却知道那一双眼睛看的是顾亦安的背影。 许是冥冥中的心灵感应,顾亦安察觉到有什么,抬头却不敢回头,透过沈清和眼睛与时月对视,看了许久许久,看到了那个姑娘,却又都是自己想象出的模样。微微弯一下眉眼再慢慢闭上,逃避她亦逃避自己,再一次坚定的决定,“我想出去散散心。” 沈清和看着顾亦安身后的时月,似是在替她问一句,“确定要走吗?” 确定吗? 不确定啊。 “嗯……”顾亦安轻声说,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动一下身后那个影子就不见了,终究他还是有所不舍,“我……”不敢再往下说,看的是沈清和想的却是时月,久久地,终于在时月迈出步子的同时抬步离开,逃避还是逃避,不敢面对还是不敢面对,甚至没有时月那样上前一步的勇气。 等到时月推拉门进来的时候顾亦安已经推开另一扇门离开了,沈清和留不住,静静地把目光从一扇门移向另一扇门,没有表情的脸慢慢扬出一个浅浅的笑。 “你好。” “你好。”时月乖巧又谨慎地笑着点点头,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左看右看,想问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还是上一次来时的模样,没有任何改变却又似是遥远了整整一个世纪,不知是崭新了还是沧桑了。 “请问,你这……” “招店员。”沈清和打断时月的问话,她知道她的问题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幸打断,留不住那一个就留下这一个,放不下挣不来就出去走走吧,记得回来,早点回来,姐姐帮你守着恋人守着爱情。 记得,早些……早些回来啊…… “我……”时月想再解释一下,想说自己是来找安然的,然而许是沈清和抛出的条件太过于优渥无法拒绝,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感受着这个小屋子被安然顾亦安称之为“家”的地方,再也不想离开。 沈清和静静地笑,轻声的一条一条说着权利和义务,目光轻浅三分看时月七分看门外偷看的顾亦安,一条一项说得清楚,似是要把顾亦安的那一份全给这个姑娘,连带着她自己的那一份,给她给她全数全数通通给这个小姑娘。只要能留下,留在这等着那个想不开傻子回来。 直到,直到姑娘在神游中点点头,老板说得很多很多,她却只听了一句最后一句的“留下吗”。能留下吗?可以留下了吗?终于终于不用再从藏在侄女的外衣之下了,终于终于有了新的身份了。 时月抬头,笑得明朗笑得明媚,温暖过顾亦安的笑此刻温暖着沈清和,刹那间沈清和似乎明白了顾亦安喜欢这个姑娘的原因了,眼睛是眼睛,可这笑又是另外的美丽。 “我留下。”时月数日的阴郁变作新的期待,她等着再次与顾亦安的相遇等着新的身份说一句“你好啊,同事”。 “好。” 屋里屋外一个世界两种落寞,顾亦安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在姑娘再一次转身面向他这边的时候再一次提前逃离。直到如今他才明白为什么一栋楼要有多个出口,因为要错过啊,因为给要逃离的人一个出口啊。 穿过整整一条寂静冰冷的长廊,走到阳光下,似是刚刚从某个山洞出来的远古人似的有些不适应这个新世界的阳光,抬起手遮挡,良久,直到衣兜里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 阿飞…… 顾亦安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两个字,不知想些什么,自从他一周前再一次在校园掀起一场风波,阿飞就每天来问候一遍,问他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呢?能怎么呢?不怎么吧。 说着没事,说得没心没肺,就好像还是那个一周换上八个女朋友的浪荡公子哥,就好像还是那个只钟情短发丫头引起校园一场剪发热又不负责的短发杀手,就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小姑娘,从来没有过那样。 “喂?”掐着时间似的在最后一声接听,仅有的还在关心他的人,怎么能推开呢? “大爷的,还知道接电话啊。” “你大爷我当然知道接电话了。” “呵,呵呵呵。”阿飞起身甚是无奈地赤裸着上半身坐在床上,拿着手机看一眼,心想这是给你找气受呢?许是三年来无奈惯了千百次的累加也不差这一次—— 阿飞伸个懒腰,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床铺,一如既往的空着,两个人的宿舍住得像是单间一样,三年来顾亦安回来住的日子可算是屈指可数,三年来那小子的新闻不少却总觉得这一次与以往不同,然而究竟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来,可能,可能是因为这一次牵扯到了他的那个姐姐,还有他的两个哥哥。 “喂,你再不回来我就把你的东西打包了拍卖了哈。” “卖吧,”顾亦安故作轻松,“卖了再给我买一套新的,我要跟以前一模一样的。” “呵,你信不信我把你挂网上卖了?” “卖我送你吗?” “……”阿飞忍忍忍,忍无可忍之时又被顾亦安的话打断—— “我要走了。”极轻极轻的声音,说得人听不出有什么不同,听的人却想到两次夜里被叫出去喝酒的情形,也是这种声音,不同的话却是同样的声音。 “走?你,你去哪?”似乎,顾亦安是说过他毕业后要出国,怎么,上次不还说不想走么,果然是家里出事了。关于顾亦安,阿飞知道得不多不少,刚刚好恰到好处似的,知道他是顾家的少爷,知道他是一个没有自由的代替品,知道他心里有一个人,更知道他要走,只是不知道这么突然。 “不知道,走到哪算哪吧。”顾亦安在学校门口找一辆车顺眼的小黑车,随口一句去火车站,说给司机也说给了阿飞听。 “你小子认真的啊?”阿飞听错了,三个字的“火车站”听成两个字的“机场”。 “喂喂喂,你这么激动干嘛?舍不得我啊?” “呵,我巴不得你赶紧滚呢。” “我就出去旅旅游而已,至于么,又不是出国,激动个屁啊。” “……”被顾亦安这么一提醒阿飞才意识到自己听错了,只是还是觉得有些其他的事,还是觉得在那些新闻的背后有别的不能说的秘密。只是他不说,他也不知道怎么问,只是他能感觉到他在逃避,逃避什么却又说不清楚,“行吧行吧,那祝您一路顺风,越走越远哈。” “呵,谢谢您嘞。” 电话挂断,顾亦安又变回那个落寞的人,撑着头一脸茫然看路边的树路边的草,浑浑噩噩地站在购票厅,去哪?不知道。随手点一点翻一翻,随缘吧,哪辆车快坐哪辆,哪里远去哪。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浅粉色的鞋踏上银白色的车,不知去往哪里,未知的地方,不知要去多久,未知的时间。一切都是未知,他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人,却知道不论去哪都会是一个人。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序幕,四个人的恋爱 《所谓爱情,是你》正文 第六十六章 序幕,四个人的恋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如果思念看得见 一场感情,本应属于那两个人,但又无法避免地牵扯到其他的人,即使无关于爱情。时月不知道沈清和跟许世安的明争暗夺,即使关于她,即使主角是她,还是不知道这样一个性格性冷的老板跟那样一个略带桀骜的老师有什么关系,冥冥中有所察觉却还未达到重视的程度。 一边在咖啡馆兼职一边上课,时月的生活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若说有波澜或许就是咖啡馆里关于顾亦安的回忆了吧,一个月了吧似乎更久,没有一点音讯。时月抱着六月站在收银台后发呆,心里想着曾经的时光里是不是他也这样,站在这放空自己,想着什么也什么都没想。 许是上天怜悯时月生活的波澜不惊,于是抬手丢了一个石子,从此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那个学长,那个声音特别好听的学长站在时月面前的时候,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之后时月才反应过来店里来客人了。眨眨眼睛清醒一下,未睡时月惊醒的同时也惊醒了睡着的六月,目光在客人的脸上匆匆一扫换上服务人员的微笑,“请问要些什么?” “时月?”司澄看着时月,第一眼就认出了她,那个在小空地跳舞的姑娘,那个他跟着阿飞学长两个团长亲自请她进艺术团却拒绝他们的姑娘,没想过再次相遇却就这样喝个咖啡的时候偶遇,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有的人不经意的相遇,然后就在你的生命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嗯?”时月微微歪着脑袋看着司澄,有点眼熟,嗯,不认识。所有的情绪藏不住,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时月也曾想过在一个服务行业要左右逢源,然而却被沈清和数落一通,她说做人若不能做自己还有什么意义。 “你不记得我了?”司澄看出时月的疑惑,莫名有些不悦,且不说他艺术团团长的身份人尽皆知,单是见面他跟她都见过两次,其中还包括一中午的交谈,这么不被重视么? 时月摇头,“不好意思。” “没事,重新认识一下,我是艺术团团长司澄,你可以叫我橙子。” 时月不说话一双眼睛就已经出卖了她的恍然大悟,毫不保留毫不隐藏的暴露自己最真实的情感。 “原来你在这兼职啊?” “嗯,这缺人就过来了,来杯咖啡吗?” “摩卡。” “好,你坐一会,我给你送过去。” 时月转身走进小屋煮咖啡,司澄却也不动弹就站在后面看着时月,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一时间又好像看到了那个在小空地跳舞的她,挺好看的,还行。 “清和姐呢?” “姐姐啊,去上课了。”沈清和还是学生这件事也是时月在咖啡馆待了两天后才知道的,硕博连读的研究生,第几年了她不知道,或许连沈清和自己也说不清,某种意义上时间对于她来说已经无所谓了,一篇论文而已,她早已经写好,就等着某一天到来上交后离开,在这不过是忘记,不过是等待,不过是像顾亦安一样的逃避,只不是两个人的表现形式不同罢了。 一杯咖啡煮好,时月想着沈清和教的方法拉花,不太好看却也不失为一朵花,只不过形状特殊了点罢。时月端着咖啡,转身就被还站在原地的司澄接过去,“我来吧。” 接过去找了个离收银台最近的桌子面对着时月坐下,低头看一眼杯子里奇特的图案,忍不住笑了。 “额……我还在学,还不熟练。” “没事,挺好看的。” 时月被夸奖得勉强,笑得也勉强。勉强到尴尬的最后被肥猫六月打断,伸着懒腰把收银台当跳板跳到时月怀里,肥胖如它竟还跳得轻巧,竟还不知轻重地一直一直往姑娘怀里钻。 许是六月真的吃胖了,时月没有留神就被他撞得后退一步,却又原谅他是个孩子,摸摸头再顺顺毛,抽屉里拿出一包私藏的小鱼干,小盘子里一倒撑着脑袋看着这个孩子吃得香。 看着看着竟把自己看馋了,蠢蠢欲动的小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猫嘴里抢上一条小鱼儿,再当着猫儿的面一口吞掉。六月抬头,毛茸茸的小脸上满是委屈,若他是个小孩怕是要哭了。 只是有人惆怅就有人欢喜,一旁的司澄看着再一次没忍住笑了,笑得大声,吵到邻桌喝着咖啡看书的同学后,再抬抬手表示抱歉。 时月被笑了以后也觉得有些小小的不好意思,猫嘴里夺鱼,似乎也只有她能做出来了吧。 “别笑了,哼。”时月生气,却没有一点真正生气的样子,反倒还有几分乖巧蠢萌。 “你居然还跟一只猫抢东西吃。” “我买的,我不能吃么。”时月嘟着嘴,一把抱起六月,强制性地抱在怀里,“连猫都是我的。” “这猫不是顾亦安的么,话说他人呢?”司澄进来就觉得奇怪,现在想想原来是少了两个人,前些天两个人的新闻绯闻闹得满天飞,他看了不少,事不关己也就漠不关心。 “顾亦安……”心里的一个名字被突然提起,时月愣了两秒钟,下意识地看了看右侧的照片墙,墙上还满是顾亦安留下的画。有姐姐沈清和有肥猫小六月,还有一双眼睛,不知道是谁的,时月看着觉得熟悉,觉得跟自己的眼睛有些像却又觉得不一样,想了想,或许是顾亦安的吧。太久没见,他的样子都有些模糊了。 “他不在。”想说他出去了,却又不知道他去了哪,时月落寞一会,想起似乎还答应过给他跳舞,不对,是答应了他为他编一支舞—— 十月八日,开学的第一天也是时月的生日,两个还在假期中的人决定提前过。或许也是冥冥中的注定让时月在最后一天发现那件舞裙,白似雪红似火,红玫瑰白玫瑰一同穿在身上,时月不知道自己有多美。 顾亦安抱着画本“捕风捉影”,快速的几笔也着实在纸上留下了时月的几道影子。拍了照留在手机里,等着找个时间重新认真画一副,只是如今再看才发现或许是留作一个提醒的信物。 风景区里坐在缆车上的顾亦安看着手机相册里的速写,潦草的看不清样子,却清楚的知道那是时月。嘴角不自觉上扬隔了数个城市与时月一起回到最后的那一天,两个人一个跳舞一个画画。如果思念能被看到,那他们定会在回忆里相遇,两个透明的影子,隔了一个月又回到那个客厅。 “呐——”顾亦安画本一反转递到时月前面,“生日快乐。” 时月从顾亦安怀里站起,未到舞蹈的最后就再一次跌倒,未等摔在地上就被顾亦安抱住,“呵,这么没诚意的礼物?”时月佯装生气,却还是紧紧抱着画本不放手。 顾亦安看在眼里,看出姑娘的欢喜,一个想法在心里越发清晰,诚意么,好,那我送一个最有诚意的礼物…… 只是惊喜不能说透,大手捏住画本的另一端故意道,“那我回去重新画?” “嗯。”时月点点头,又怕顾亦安再把本子要回去,“那你把这个拍下来回去画。” “好好好。” 顾亦安笑着递上手机,笑看姑娘一脸认真的给他拍照,最后的一张,反转手机留下唯一的一张合拍,留下现在唯一的一张念想。 顾亦安眼睛从手机里的合拍转向缆车外的风景,远望,看着大好一片河山却还是那个姑娘的模样。 如果,如果那天没有把那些话留做一个惊喜是不是就没有后来的事,答应要告诉你的三件事我还没说呢?我还……没想好,怎么说呢。 缆车还在继续往下走,继续往回忆里走,顾亦安慢慢变成安然,慢慢想起安歌,慢慢想起曾经的开心的不开心的…… “喂,小姑娘。” “嗯?”时月错愕,听着耳边的声音,听着记忆里耳边的声音抬头,顾亦安玩着她的头发略做思考的模样。 “十二月十五我生日,强烈明示。” “啊?什么?听不到。” “呵,生气了。”顾亦安轻哼一声连着时月一块把画本抢过来,时月抱着画本他就抱着时月,头往姑娘颈间一埋,时月觉得痒连连往一旁躲却又被顾亦安紧紧抱住躲闪不得。 “痒~” “什么?听不到。” “我错了。” “送不送?不送我就咬你噢。” “送送送。” “哪天?” “十二月十五。” “记好了哈。敢忘我就咬你,嗷呜一口。” 时月想着记忆中的拥抱,没有在时间中冷却反倒越发地热烈,顺着记忆喃喃一句“不敢忘不敢忘”,顺着记忆中的承诺“送你一支舞,一支只属于你的舞蹈”。 真的? 真的。 “你在说什么?”司澄看着发呆的时月,看她似乎在说着什么话,听又听不清,似乎是在说什么舞蹈。 “嗯?”时月回神,看到司澄才意识到自己又想顾亦安了。 “你刚才是在说舞蹈吗?”司澄试探性地问,他记得她拒绝上台表演的决绝,也忘不了现在社团缺个有质量的节目,“元旦晚会还缺个节目,有想法吗?” 时月看着司澄,目光却没有聚焦,看了一会,“哪一天?” “嗯……哪一天?今年好像是十二月十五。” “十二月十五?” “嗯,因为元旦的时候是复习周,每天都会提前半个月左右。” 时月低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抬头眼睛里满是希望的光,“我能参加么,我想跳个舞。” “行啊。”司澄笑逐颜开,终于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那个,我能不能,单独一个人一个节目?” “当然可以。” 正文 第六十八章 若许曾经虽死何惜 略显空荡的购票厅里,顾亦安站在自助售票机前依旧没有目标的随缘挑选着城市,出来了许久,也去了许多个城市,北至冰城,却可惜了未到最寒冷的季节,没等到冰雕的出场就已经离开了那里,向南,路过姐姐沈清和的故乡停留了六天,至于为什么不添一天凑上一周,或许还是逃避吧,因为她就在他身边停留了七天。 七天是极限,或者,一个不能触碰的底线。 南北走上一遭路过两个他最熟悉的城市,一个有着安歌一个有着时月,哪个都不想去,哪个都不敢去。 再一次把选择的权利交给时间,哪班车最快打车便选那一班。许是,上天故意要他面对现实,又许是,时间觉得他该回家了。 顾亦安看着显示屏上的两个字有些恍惚,梓里。梓里市,他曾经生活了十六年的城市。顾亦安出神了片刻等到身后人提醒他时才反应过来票已经购买好了,凭着一种本能往候车厅走,冰冷的座位上坐下,看着手里的车票看着车票上的那两个字。 梓里,好久没有回去了,该回去了吧,还回去了啊。 安歌离开的时候他曾偷偷回去过,不过等到下车的时候却退缩了,或许天都给他留了退路,不是终点站的车,给他留了一个补票去下一站的选择。从靠近再到远离,他最终是选择离开。 座位上睡一觉,想着就这样睡过去,想着就这样睡过站罢。然而或许是一颗心太久没有回家过于激动,醒得恰到好处,醒来就刚刚好还有五分钟到站。顾亦安起身被人群推挤着往前,仿佛腿不是自己的,完全是一种下意识往前走。 高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一别三年的梓里市,恍惚中看到远远地跑来两个少年,再近些才看清那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拽着一个短发的丫头。 那是……三年前的他们? “安歌,你快点,等会赶不上车了。” “你他么会看时间吗?”安歌压制住内心的三昧真火,若不是被他拽着胳膊这会定是赏他一巴掌,“还有一个小时你急什么?” “就一个小时了,快点呗。”说着少年拽着丫头再一次加快步伐,意料之中的被打了一巴掌。 “你再跑一下!” 少年抱着脑袋摇摇头,“不不不,不跑了,我这不是……” “不是什么?”安歌嫌弃瞥他一眼,手一松肩膀一抖就把背上的书包脱了下来,甩在少年怀里,“能不能正常点,不就是第一次做火车么,这么激动干嘛?” “噢。”少年乖巧地把丫头的书包背在前面,两个书包整理一下打算跟着丫头慢慢地溜达过去,没成想,一抬头那个丫头竟然自己跑了,“喂,你好意思噢。” “略略略,不服过来啊。” “有本事别跑啊。” “诶~我就没本事。” 等到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跑上台阶,等到少年终于在台阶前追上丫头,顾亦安才看清那不过是一对普通的情侣,普普通通的与街上牵着手走的那些一般模样,打打闹闹追追赶赶。 顾亦安别过头不再盯着人家小情侣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下,每一个台阶都莫名的熟悉,仿佛走过千百次一样,或许,曾经走过这吧。 一路向下直到最后一个台阶才想起,他自三年前走上这个台阶后就再没下来过,终于想起那是三年前安歌带着他去禹城参加知识竞赛时的回忆,也是那次竞赛上,他知道了顾家,知道了自己是顾家丢失了十六年的小少爷。 心理上的又一次冲击,停顿的片刻脚下踩空踉跄之后又想起,那不是陪着安歌那个丫头走过的,而是跟着时月那个小姑娘一块儿走过的台阶,记忆中的,他脚伤未愈,她扶着他在雨天一步一个台阶往上爬,再在雨停后扶着他一步一个台阶往回走。 ——那个人是谁? ——一个小姑娘,名字,无可奉告。 安歌啊,你曾经不告诉我的名字,是“时月”吗?是的吧,除了她还有哪个小姑娘呢? 顾亦安看着天,越发不知该往哪走,路边上拦下一辆车,漫无目的。 “小伙子,去哪?” “先往前走吧……” 一条道路往前蔓延,若没有各种大楼的阻挡,往前会回到学校,回到时月那个小姑娘的身边。 还是那个弘毅楼,只是这一次却改了个楼层,不是一楼往下的楼梯间而是顶层五楼最尽头的教室,课桌被推在一起推到教室后半边,空出一半的地方当做一个临时的排练室。 屋里人很多,男的女的,围在一起听着一个少年在说着什么。 时月就站在这群人中,时而低头时而抬头看一眼说着元旦表演节目的事项的司澄。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即将迎来节目的初审,而她要求下来的一个独舞还没有想好舞步,甚至没有想好用什么歌曲。 “时月?”旁边一个穿着蓝色卫衣的姑娘轻轻碰她一下,打断她的出神。 “嗯?”时月抬眸,正好对上司澄一双微怒的眼,刹那间,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再垂眸表示错了。 “你们先去排练。”司澄一挥手打发了其他人,等到其他人散了再认命长长叹一口气,“要不,就从网上找一个舞蹈吧。” “……” 司澄不去看时月,从第一天她来就已经明确听她说想自己编一支舞,可是等了一个月还是没有什么进展,时月的舞艺他信得过,可是时间不等人,节目已经开始审批,他不能再放纵时月去任性了。 “下个学期有艺术团的周年庆,那个时候再自己编舞好吗?” “我……”时月低下头,只觉得胸腔有些压抑,不是没有想好,只是差那么一点儿感觉,舞蹈舞步大抵相同,只有那么一点儿感情不同罢了。 “好了好了,打起精神来。”司澄双手捧起时月的脸,抬起她低落的小脑袋,“现在想一下跳什么舞,定下来,等会给你报上去。” 时月不适应陌生人的触碰,有些拒绝地向后退,不知是被司澄的亲昵吓到还是因为不能在舞台上跳自己的舞而失落,久别的离开想法再次占据了整颗心。 离开的前一刻被身后一个姑娘打断,蓝色卫衣的长头发姑娘,她记得好像是艺术团的副团长。 莫梵悠拿着一张纸对着时月笑一下再略过她往前一步,“橙子,你看一下这几首歌你要唱哪首?” “嗯,好。”司澄伸手去接,一张A4纸简简单单列着十首歌,风格不同,却全是轻缓温柔的调子,每一首都是副团长精心挑选,一首一首连接成一场暗恋。 莫梵悠喜欢司澄,每个人都知道,只有司澄不知道,不,还有时月,这个突然出现的舞娘,突然被司澄带进来的小姑娘。 一个月的相处,明显地看出这个小学妹备受司澄这个团长的照顾,人多节目少的限制下单独给她一个单人的节目,节目组连连催促节目单的情况下因为她一个人的节目定不下来便迟迟往后拖。 社团其他人的八卦满天飞传到她的耳朵后,还得由她再向司澄反映,只是没想到向来原则性极强的团长,竟也会包庇一个新来的人。 她说节目数不够社团人分的,他便说元旦晚会是整个学校所有社团的而不单单照顾艺术团,说着择优而上。她说节目组又来催节目单,他便说自己还没想好唱什么歌,不怪人家小学妹。 就这样一天拖一天,一直一直拖到这个最后的期限。 莫梵悠余光扫时月一眼,她知道她还是没有想好自己的节目,她也不再说,就等着看她自己放弃。司澄一直说这个小学妹舞蹈跳得好,连着一个月了,也没见她跳过一个完整的舞来,更别说什么惊艳了。 社团其他人的传言,说什么这个小姑娘没什么本事,说什么团长不过新鲜一下罢了,说什么站副团跟团长。莫梵悠听着也看着,她在这个社团已经一年,跟司澄认识了一年,合作过的节目大大小小数不清,这一次的晚会她还为他写了一首歌,藏在那十首中间,等着被他挑出来。 “那个……” 时月盯着两个人中间的那张纸,目光所及看到一首熟悉的歌名,熟悉的旋律就响起在耳边—— 世说鲛人之语 深海而居,织绡绮丽 向来如梦佳期 若许曾经,虽死何惜 …… 那时两个人一说一笑,争争吵吵,都喜欢这个小胖子的声音,都喜欢老大的这首歌。 “想到了什么?”司澄把一张歌单递到时月面前,完全忽视莫梵悠的惊讶,“哪首歌?” “这首。”时月小手轻轻一指,听着司澄的问话却一点点走近自己的世界,缓缓闭上眼睛去追寻心里再次清晰的那个情感。 退后一步,想象着自己脚下是灯光聚焦下的舞台,想象舞台的黑暗中有一个抱着画本的少年。 “《山有木兮》快快快。”司澄轻推一把莫梵悠,推向电脑的方向,示意她去找歌为时月伴奏,自己却拿出手机来记录,跟上时月的动作。 “姐?”电脑旁管音乐的小学弟看着不悦的莫梵悠试探性地问一句。 莫梵悠不回答,还错愕在推开的打击中,他竟然把她推开,她竟然因为她带来的歌找到了灵感,她尽然无形中撮合了他们俩。 这,这到底,到底是什么样的狗血情节。 “歌呢?”司澄忙碌中回头,看到莫梵悠的时候莫名有些失望,原来这个副手也有失职的时候,不再要求,跟上时月的舞步清唱为她伴奏。 一曲一调一舞一动,没有排练单单凭借着两个人在音乐在舞蹈上的天赋与感觉而造就一个完美的合作。 最后的一步,时月倾身倒在地上,模仿着那一次的摔倒跳出三年的挣扎,想象着倒在顾亦安的怀里,这一次倒得无怨无悔,倒得心甘情愿。 掌声喝彩声响起,司澄看着时月,眼中一闪而过一抹不可捉摸的光,或许还未从歌曲中走出来吧。轻轻弯腰去扶地上的人,莫名想抱在怀里。 难得的时月没有拒绝司澄的触碰,只是司澄不知道时月那一双眼中没有焦虑,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透过层层楼阁看穿了这个世界,楼阁的尽头,一条街一辆车。 沉默了许久的乘客终于在拐角处轻声说了句“去墓地”。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永恒而无望的爱 台阶,还是台阶。顾亦安看着一阶一阶排列的黄白色的大理石板,已经数不清走过多少这样的台阶,没有千万也有百万了吧,每一阶都那么相似那么地冰冷。一步一步往前往上踩在墓地的台阶上,祭拜的日子却没有阴雨有的只是一个遥远的没有什么温度的太阳,没有云甚至没有风。 粉色的桔梗抱在怀里,永恒的爱又是无望的爱。 顾亦安还是觉得这花不太合适,花店的人问他送什么人时,他想了想说了句“死去的爱人”,推荐的花里挑了粉色的,因为她喜欢。是的,粉色从来不是他喜欢的颜色,而是她喜欢的。 粉色的鲜花放在干枯的花前,弯下腰就再没站起来,挨着安歌的墓碑坐在地上,也不管这样算不算是冒犯死者,有就有吧,反正他冒犯她的地方已经数不清了,反正再怎么冒犯她也不会被她追着打了。若是真有阴灵那就来吧,回来找他。 没有,什么也没有,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一个接一个的冰冷的墓碑。 顾亦安看着石碑上的那个黑白照片,没有笑容的遗照还是分开时的样子。照片下有名字,简简单单的“安歌”二字,叫了十六年的名字最后竟然变成两个冰冷的字。顾亦安伸出手一点点描摹那两个字,多想用手指温暖一下,只可惜,暖了后一笔便凉了前一笔。 目光一点点小心翼翼地移,怕,特别怕在安歌的名字旁看到时月的。只是他记得,他看清了,那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卒年日期,简单的甚至没有一个出生年月。对啊,安歌是孤儿,不知道自己从哪来又怎么知道自己的出生年月呢? 顾亦安看着石碑越看越觉得有些空,越看越想在那上面添上几笔写一个“安然”。 “墓地选好了吧。”满是消毒水的病房里,安歌看了眼已经熟睡的时月,轻声一句问站在时月床头的林衍,语气平淡地不像是要交代自己的后事。 “嗯。”林衍再帮着时月理一下脸侧的头发,只有她睡着了他才敢这么近距离的看看她,一次意外他的错,他认为是他的错。 “墓碑呢?” “选好了,等着刻字。” “不就一个名字么,那么费劲干嘛,我又没什么墓志铭。” 安歌故作轻巧地双手放在脑后,暗暗忍下疼痛转过头笑着看熟睡的时月,最后再看她一眼,趁她还有眼睛的时候。 “怎么想着要葬在墓地了?”他记得她曾轻描淡写说着要在死后一把灰撒在红枫街的枫林里,他同意了,在他想好怎么把她的骨灰偷偷带回去的时候她却反悔了,那天她说想留在梓里。 “想死了有个房子不行么。”依旧说得风轻云淡,苟延残喘偷活了五六年了,活得也够久了,她不让安然那小子学医就是怕他学成了之后发现自己得了癌症,晚期,治不好的。撑着撑着竟偷偷活了这么久,如今他也有了一个家她也该走了,只是不能看到时月康复的样子不能看她跳舞了。 生命的最后的日子里能跟这个小姑娘待在一起也算是一件幸运的事了,有失便有得,走了安然再给她安静的小姑娘,此生也值了。 只是,她终究还是放不下那个小子,离开了她过得怎么样呢?她想不到,这人生短短的二十一年的时光里她思考了太多的问题,想得太多了,如今也该偷会懒了。无法想象,或者不敢想像安然回来找她不到的样子—— 留一个墓碑吧,至少,还能透过冰冷看他一眼。 如果可以,她多想在石碑上刻上他的名字,刻上“吾爱”两字,再刻上这个小姑娘的名字,多想让这两个人做她的送葬人。只可惜,这两个人相遇的几率太小太小,她不奢求能有什么美好的后续故事,只希望这两个人能在各自的人生中快快乐乐的,这就够了。 “答应我一件事。” “嗯。” “别告诉她。” “月月么?” “嗯。”安歌撑着床板起身,朝着时月的床铺,伸出手被林衍扶住,拒绝了林衍的抱她要自己走过去,最后再抱这个安安静静的小姑娘一次,“就说我走了吧,去了……国外。” “嗯,好。” 安歌挨着时月躺着,久久地,望着天花板,白色变成黑色,紧接着整个世界都染上黑色,光明消失的最后才有些惊恐,一辈子没体会过得恐惧在这一刻迸发。冰冷蔓延全身,她抱住身边的人才发现是一个男人的身子,站在在床边的一个男人,摸索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已经没有了眼睛,再也看不到世界的光明。 “林衍?” “我在。”林衍抱着安歌,第一次拥抱也是最后一次,用尽全身的热量去温暖她,却怎么也暖不热她的身子。 “林衍,你会照顾好他们俩的,对吗?” “对,我会。”轻声的应答,隔了三年再重复一遍。林衍站在房间里望着窗外回想三年前的死别,三年了,整整三年,距离她死在自己怀里已经过去了三年。 初遇的场景还清晰在眼前,桀骜不驯的一个假小子突然闯进他的生活,扰乱了他的世界之后再笑嘻嘻地说着自己有个生死不离的青梅竹马…… 过了那么久再去回想,那一份突然的感情曾经的激情也早已经平静了。女人,他是喜欢过女人的。只可惜,他喜欢的人喜欢他的兄弟,即使他陪她走过生命里最后的日子,还是不能够代替那个人。 有烟从身后缓缓飘过来,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依靠在门框上一肚子陈醋地看着他,“缅怀够了么?我困了。” “你不刚醒么?”林衍回头往前往许世安的方向。 男人?他从来不喜欢什么男人,只是刚好喜欢的这个是个男人罢了。 “唔,是吗?”许世安伸个懒腰,抬起的手顺势搭在林衍肩上,“那我记错了,是你困了。” 两个人一个揽着一个并肩退出留给时月的房间。许世安总是说他把时月当成了女儿养,女儿也就罢了还不是他俩的女儿,猝不及防的吃醋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时月这个侄女是安歌送给他的。 林衍不知安歌怎么知道的自己的身世,更不知道从哪找来的这么一个侄女。那时她说要他去一个城市,去一个鱼塘,去那待一天,说要送他一个生日礼物。于是他去了,于是在他二十七岁生日那天多了时月这么一个侄女。 后来的后来,他在想时月或许是安歌找来的替身,她找来的送给他的一个小情人,只是啊,这个情人太小,时月太小,一轮的年龄差他只能把她当成侄女,或者,就像许世安经常抱怨的,当成他跟她的女儿。 “在想什么?” “我在想是不是不该怪罪亦安。” “林衍?你在我的床上想别的男人,嗯?” “我还能想别的女人。” “呵。” 想什么?想是不是对顾亦安双重标准?自己尚且觉得时月跟安歌相像更何况顾亦安? 墓地里,顾亦安还依靠在安歌的墓碑旁,“安歌,我找到一个人,一个小姑娘……” 跟你很像…… 眼睛,很像,很像…… 还是不能继续说下去,不能说自己喜欢上了那个小姑娘,说不出口。从小他便争不过安歌,或者说不想去跟她争什么,那这一次呢?她死了,还是不想去争吗?争一个小姑娘,两人共同爱的姑娘。 顾亦安起身,开口也问不出口,沉默的最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清晰,顾亦安不去理会,只道是同来扫墓的人。只是越不理会那脚步声越近,一直到自己身后停下。 “你是……” “老朋友。”顾亦安看一眼身后的中年男子抬起手轻轻指一下安歌的墓碑,就好像身后真的站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一般。 “你是安然吧。” 顾亦安不说话带着惊讶疑惑与谨慎看着面前的男人,以前的老师吗?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啊。 男人到底是年长一些,凭借着多年积累的经验看出自己猜对了,一时难掩内心的欣喜激动,老父亲一般拉起顾亦安的手,久别重逢一般,“三年了,终于是等到你了。” “等我?” “对啊,等你这个臭小子。”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长长地叹一口气,越过顾亦安看一眼冰冷的安歌,如释重负一般语重心长,“丫头啊,他来了。” “叔叔,你……你是?”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时谦,这是我的名片。” “时?”顾亦安接过小小的卡片更加不知所措,低头看一眼,清晰又模糊的两个字一瞬间又把那个躲避了一个月的小姑娘拉回到眼前。 “时间的时,谦虚的谦。”生怕顾亦安不明白似的再郑重解释一番,自顾自说着自己的身份,却没有一句进得了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耳朵。 直到时谦的声音停止顾亦安才抬头,才从自己的错愕中回神,尽可能地平静下来,用正常的声音问道,“请问您女儿是?” “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女儿?” 顾亦安看着他略带惊讶的表情不自觉地笑了,不用回答便找到了答案,与那个小姑娘一样的惊讶。一时间,顾亦安只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奇妙,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时月?” “嗯?你认识月月?” “嗯。”顾亦安轻轻点头。 风终于吹起,轻轻地吹过,不知从哪儿来更不知往哪儿去,匆匆忙忙略过两人站的一方天地,吹起顾亦安的头发,吹散他心里某一处的阴霾。 “我认识,时月,小姑娘,很可爱。” 正文 章第七十章 爱情,与时间无关 《所谓爱情,是你》正文 第七十章 爱情,与时间无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