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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母难为》


第一章 开春

庶母难为第一章开春

正是繁花似锦的季节树响摇淡香各处的花都开了一阵一阵的鸟鸣虫声透过着这随风过来的花香进了窗子屋子里顿时也有了些许生机。

放下手里的毛笔瞧着桌子上铺着白纸上的几个大字秦怜重重地一叹推开门走到廊间。

她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花更是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致这美丽却让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越发地心事重重。

伸手接了朵落下来的桃花她不由注意到她的手指纤细修长如削尖的葱白。

这地方是襄阳城大晋朝的边城再往南去就是吴国而她的夫君正正是这襄阳城的统帅皇帝红口白牙钦封的征西大将军。

可是她却记得当日在那间农家的小屋里她将将醒过来还没弄明白本该死去的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时便生下了一双儿女。儿女双全接生的稳婆与她道了喜又扯了些有的没的的事情。于是她知道这具身体已不是她的身体而这个世界也不是那个世界。

随后他就掀了帘子进来。

他那一日大冠将将褒衣抑抑是个俊美的男子。

可是这俊美的人说的话却一点也不俊美他望一望秦怜又看一看屋顶上横着的几根木头支支吾吾地开口说:“怜卿你可是不想原谅我?我也知道当日是我做错了娶了那位侯府的小姐为妻可是怜卿你这么善解人意怎么不明白我的心呢。我本是王府庶子若是没有侯府的支肯定不能袭父王之位我这将军也定然做不稳当。如今我们也有了孩子你就别再闹下去了与我回去吧。”

他声音柔和温情款款地握着秦怜的手。

但秦怜将将从前一世的死中解脱出来又乍然白捡了一双儿女尚未得几息安稳便要惶然来听这番男女间的旧事实在有些难以忍耐便装了个糊涂打了个身体不爽利的借口昏昏睡了过去。

这具身体有些柔弱不过生了个孩子罢了便掉了半条命进去被那位王府庶子的将军接到襄阳的将军府后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才大概好了起来。至于二人的旧事也不过就是话本子里的俗套事。

本是私定终身相亲相爱很和谐的两个人正准备回了双方父母得个父母之命再去找个媒人凑合个媒妁之言随后再定下日子放几挂鞭炮将她娶回家去。却谁想父母早已做主为他定下了侯爷的小女儿。他自去成了他的亲而她却寻了个日子出走躲在了个小村子里一住八个月于是有了她生产的事。

一丛桃花树下两个小丫头在嚼舌头:“倒不知那侯府小姐是如何的美貌将军竟能为了她对秦夫人这般美人始乱终弃。”

秦怜只唏嘘了一两声始乱终弃这可真是个好词若是当初师父也将她抛弃了许是师父就不会死而她也不必疯狂地发动个禁咒魔法将自己也牵连致死了。

不过那所谓的为了美貌而始乱终弃恐怕不是很切合实际吧。看将军那模样不像是会耽于女色的。

当然这女色中自然也包括了秦怜在内。

她这么一番唏嘘躲在大树底下嚼舌头的两个丫鬟就不平静了出来见是她双双红了脸忙忙与她福了礼不等她说什么就匆匆跑走了。

她们是这府里的丫鬟而秦怜充其量不过是个客人而已。什么私定终身的事根本算不得半点身份。

秦怜也不做计较在花园子里晃了一圈终究因为心里压着心事晃得不是很舒坦。

前几日将军一年多以前新娶的那位夫人来了封家信上面说既然将军已有了子女便不该由着他们在这等穷乡僻壤的地方呆下去恐怕呆久了便失了尊贵的身份成了不懂礼数的山野小民。上面还隐晦地提到麟儿还小不可离了母亲。

将军以为夫人说的很有道理。但他是镇边的将军未得传召不能回京所以便定下来一个月之后两个孩子过完周岁再遣人送他们回京秦怜自然也在回京的名单之内。

“夫人夫人。”

秦怜正打算往假山那边走一走看看是不是还能听个什么壁角却听见梅子在后面唤她。

“夫人风这么大你仔细你的身体才刚好了别又再生病了。”梅子抖了件披风给她披上语气里有些不满。

秦怜笑道:“我又不是个陶瓷做的哪里就那么容易坏了。前几日先生才教了寤春风兮发鲜荣若是不出来接受些春风我这身体哪能好的这么快。”

“我可不和您斗嘴先生教的话全被你的歪理曲解了。”梅子扶了她回去。

大半年的时间里全亏了梅子照顾她。

梅子在这将军府里算得上是半个主子她幼年失怙父亲曾是将军身边的护卫一次为保护将军而战死临终托孤梅子便一直跟在将军身边。将军与她请了帐下幕僚作为先生教导她诗书琴画可是梅子耐不得那些她更喜欢与那些将领舞刀弄枪。

秦怜瞧了瞧她的衣衫:“又跌了一身的土将军若是知道了又该训导你作为一个女儿家该有的矜了。”

“夫人不说将军怎么会知道?”

秦怜轻笑:“先生那里你可过不去。”

梅子显然不相信她的话“自打夫人去了先生可瞧不见了便是我在那里坐着先生也只问他那个聪明好学的学生。我看呀他巴不得我每日逃学呢。”

推了秦怜坐到桌前梅子将桌子上盖着的热茶和一叠酥饼掀开“这是桃花做的这几天桃花全开了摘了些做了酥饼我还想着是不是再留一些浸上几壶酒夫人兴许没喝过那个酒的味道可是极好的。”

秦怜顺从地接过她递来的热茶喝了口暖暖身子才不过三月的天气虽是春风吹久了也有些寒意。

再拈起块酥饼咬下一口唔口齿留香像极了院子里的桃花。

“梅子你这手艺越来越好了。”秦怜赞道“以前还担心你日后变成个假小子现下看来不必有这种担心了。”

“扑哧。”门口传来一声笑。

秦怜和梅子循声望去看到两个妇人各自抱着个婴孩立在门口。其中一个桃红衣衫的妇人歪了头与旁边人说:“前几日我就说要给梅姑娘说个亲事你还觉得我这是多事了你瞧瞧连夫人也担心这事呢。”

梅子脸色一红啐了一口:“且看我撕烂你的嘴。”却忙着过去从她手里接过了孩子。又招呼两位“我就说这个时辰两位该来了孙妈妈常妈妈快些进来坐。”

秦怜抱了另外一个孩子点了点他的鼻尖笑道:“快瞧瞧你梅姑姑果然是想嫁人了却不知道是瞧上谁了。”

孩子拍了拍手咧嘴笑了起来。

梅子自知说不过她怏怏住了口只在一边逗孩子玩。孩子已会走路了被梅子逗着迈开着小短腿撒欢地跑。

“夫人孩子快一岁了将军还没给他们取名字吗?”

“将军一个多月没回来了哪里有时间取名字。只以前取了两个rǔ名是初儿和落儿。我估摸着这是要等了回到京中由老王爷赐名吧。”

孩子落生当日将军就取了这两个名字初儿是指第一个落儿便是藏在后面的。

收了夫人的家信之后将军便去巡边了近日里似乎要准备些什么事情他既没明说秦怜也没特意去问。

看秦怜神色不大对梅子笑道:“我听说将军夫人虽然出身尊贵是侯府的嫡亲小姐但性子极好很是好相处的。”

“唔。”秦怜不置可否。

倒是孙妈妈插口道:“哪里是好相处呀我可听我们家那一位说了这位夫人不但是侯府嫡亲小姐还是最得宠的自小不习诗书像个男人一样学些枪棍的。哎哟——”她捂了口笑“跟梅姑娘差不多呢不过我可听说她的武艺师父是个很有名的人是姓慕容的。将军夫人在京城里可是出了名的泼辣无人敢惹的。”

梅子咳了几声那孙妈妈却着实没什么眼力见还打算继续说下去坐她旁边的常妈妈忙拉了她一把。

孙妈妈抬头瞧见秦怜这才晒晒然停下来喃喃了一句:“我胡说的秦夫人你可别见怪。”

秦怜瞧了瞧她突然心中一动:“孙妈妈你可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孙妈妈有些不安:“还不是为了我那侄子的事。”

她侄子在军中做个伙夫却因为贪了银两被抓住了因将军不在这件事是将军府司马做主的。

这位司马大人姓夏侯单名一个介字之推。他也正是梅子和秦怜的先生。

“这件事——”秦怜有些为难夏侯介为人和善也不会拘着她们每每还会帮着梅子在将军那里说上几句好话。但军中的事情她本是不该多嘴的。

秦怜略微沉思脸上流露出犹豫之色来。

孙妈妈见状却立刻跪在了地上。

秦怜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将孩子交给常妈妈抱着扶起孙妈妈:“您这是干什么?”

孙妈妈哭道:“我那侄儿是他大伯家的独苗如今他大伯去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我听说夏侯先生向来罚的重这若是有个不好……夫人我只求你与先生说说罚的稍微轻些可别叫那孩子……”她说着越发掩面哭了起来。

第二章 求情

庶母难为第二章求情

秦怜思忖着看了梅子一眼突然说:“若是梅子去求恐怕更好些。”

梅子忙忙摇头:“夫人先生的课五次里有四次我都逃掉了我若是去求他他肯定会发脾气的。”

孙妈妈也是这样以为呆呆看着秦怜只怕她不肯帮忙。

秦怜笑道:“先生常说你是赤子心所以才不愿拘着你。你若是去求效果肯定比我去更好一些。”

梅子仍然迟疑她活泼开朗胆大包天却一向怕夏侯介。这会儿想到要去求他这件事眼前就出现了他温和笑着的模样却硬生生打了个寒战。

若是真到了他面前她肯定会怕的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怜看她脸上写满了怕先生转了念想夏侯介擅权谋对机关数术最为精通听说将军取下羊祜山胜了沈秀四方阵的那一战就是他布的局。

有一次课上夏侯介也曾提起沈秀的四方阵还颇有兴致地讲解了一番看起来很赞赏。

夏侯介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一般才华太出众的人大抵都会有些自负他既是赞赏沈秀肯定是因为自己胜了他才一心去赞赏。

秦怜回忆了一下阵法布局这也算是前世的事情了她因师父身死仓皇间用下的禁咒魔法算起来也是个阵法。

虽然不是同类的学问但应该也有些相通的地方。

她朝着孙妈妈宽慰地笑了笑与梅子说:“我画张图给你到时候你也不必说话就把这张图交给先生。他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桃花未落棠梨未开一月二番有始有终。”

梅子面露难色:“这图我可以去送可是你说的那句话我可记不住。”

秦怜笑了起来她倒忘记了梅子不喜读书向来是一句话看过就忘记。于是说:“那你就背节气歌先生应该能明白。”

桃花未落棠梨未开一月二番有始有终。其实是在说二十四番花信风哪样花开了就表示是哪个时节。最后一句有始有终却是与生生不息相对的夏侯介用阵擅长于八卦通变变则无穷秦怜画的这个却有顺序从一至二十四顺序不错便可在每次变换都有互补。

这本是个禁咒魔法她如今四不像地用在这里却也不指望夏侯介能被唬住。

只要他稍稍有些性味那就行了。

梅子答应了将笔墨取过来铺在桌子上。秦怜用笔尖细细的画勾勒了一张阵法图将墨吹干了交给梅子又嘱咐她说:“你得当面交给他若是他还说别的你就将孙妈妈的事告诉他。”

“这能行吗?”梅子看那一幅奇怪地圈圈圈圈的图心底下打鼓。

秦怜瞪了她一眼:“若是不行大不了先生骂你一顿。你刀剑都不怕还怕被先生挑错吗?”

梅子嘟囔了一句:“先生比刀剑厉害多了不然将军怎么那么重视他。”

秦怜笑了起来。

梅子活泼直爽却并不是笨人相反还很聪明难怪夏侯先生会说她是赤子之心而不是一颗蠢心。

看她出去了秦怜便将孩子放在地上看着他们迈着两条小短腿在地上跑。

这两个孩子便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差不多算是白白捡来的。这近一年以来都是这两位奶妈在照顾他们她身子虚大夫说若是她哺rǔ孩子恐怕会过了病气给他们。

两个孩子是一男一女男孩略长了片刻大概也不过盏茶功夫。女孩似乎胎里带了些不足个头明显小了许多。

两个孩子都很可爱而且听话容易照管在地上磕磕绊绊地跑来跑去很是娇憨可爱。只是落儿身量小些总看起来有些弱。

孙妈妈忐忑不安不时地朝着外面望几眼生怕梅子带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看她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秦怜劝道:“孙妈妈你年纪长我几句该喊你声孙嫂子您得有个做嫂子的模样呀。若是这个法子不行我们再想另外的法子。实在不行就让您侄儿受了罚我这里有好的药膏包他什么样的伤都好了。不过是几两买菜的钱刑罚不会太重的。”

常妈妈也帮着说:“夏侯先生不是那么不讲情面的人又不是通敌那么大的罪过怎么可能跟你想的一样会罚的很重将孩子整治个不成样呢。”

孙妈妈赧然笑着说:“我知道是这个理可是这心里头就是担心呀真是让夫人笑话了。”

“哪啊。”落儿抱着秦怜的腿仰着头发了个声音

秦怜愣了愣慌忙说:“落儿你再说一遍。”

“娘娘。”

落儿果然又重复一遍。

常妈妈和孙妈妈也是愣了一会儿忙说:“这是会叫娘亲了。”

常妈妈连忙将初儿抱过来:“落儿会叫娘亲了初儿也快去喊一声。”

秦怜期待地看着初儿却见他张着嘴张了半晌反而去抓秦怜身上的扣子。

“哎哟小公子这是害羞呢。”

秦怜抿着嘴笑先前的心事终于化开了只要有这一双儿女在她还怕旁的什么呀。

“落儿喊娘亲娘亲。”

“娘亲。”

落儿这次终于咬清楚了秦怜赞了她几声更是高兴起来拍着手喊了半天。

倒是一旁的初儿瞧见妹妹这么高兴脸色就不好起来眼睛里包了一包眼泪但他虽是个不足一岁大的小孩却是个有骨气的小孩这包眼泪在眼里含了半天始终没肯落下来。却咬着嘴唇更不肯开口了。

秦怜正要安抚她几句却被人抢先抱了他秦怜抬头一看竟是梅子回来了。

梅子不满地说:“夫人我不过出去这么片刻功夫你就差点将小公子逗哭了。”

孙妈妈上前去抓了梅子的衣衫:“梅姑娘这夏侯先生怎么说?”

梅子笑道:“你且放心吧夏侯先生说不过是略作惩戒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哎哎略作惩戒好略作惩戒好。”孙妈妈笑的跟朵花似的朝着梅子就拜了两拜梅子也没让只笑说“我只当你拜的是小公子可不是我孙妈妈要谢的呀可是小公子的娘呢我不过是那跑腿的。”

“都要谢都要谢。”孙妈妈听了又跑去拜秦怜。

秦怜笑着扶了她“孙妈妈不如今日将孩子留在这里吧。”

“这——”孙妈妈迟疑起来朝着常妈妈看去。

常妈妈立在边上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她们是将军请来的奶妈家里的丈夫或是兄弟几乎都在征西军中若是将军以为她们不上心因这事迁怒了可就糟了。

梅子却不高兴了:“夫人是他们娘亲我是他们姑姑难不成我们照顾还比你们差不成?终归就只今日一夜明早你们再过来将军便是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孙妈妈又迟疑了片刻听着梅子说什么“以后有事可别再求我了”便连忙笑说:“我这忙着去将喜事告诉我那侄子去公子和小姐交给夫人我心里很放心。”

“你快去吧恐怕皮肉之苦也少不了我这里有些药膏你拿去用上。”秦怜望了望梅子她便去取了药膏来给孙妈妈。

常妈妈却没有一起走只等她走远了才说道:“夫人过上几日您是不是要带着两个孩子进京?”

秦怜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常妈妈踟蹰了片刻眼底露出了些担忧:“夫人上京的王府和侯府那可不是什么安稳地方孙妈妈也说了那位主子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她这会儿叫夫人带着孩子回去恐怕这心思上——”

秦怜仔细看了看常妈妈她以前倒没发现常妈妈虽然有四十多了可是容貌雍容不似是普通的农妇。

常妈妈叹了口气:“不瞒夫人我年幼时卖身在阳夏谢家后来老常给我赎了身我才跟着他来了襄阳。我那时候就见多了妻妾之争若是没有几分手段恐怕连着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的。宅院大了这事情就多那谢家不过是地方士族夫人要去的那可是王府呀。除了皇宫王府可算得上是最大的宅院了。”

常妈妈脸上满是忧色望着梅子怀里的初儿更是难以安心。

几乎是喃喃的她说道:“我那时候跟在徐姨娘身边也是这么大的公子刚会走路的却没想竟然落水淹死了。”

这般说着她眼底便是一阵恍惚看的出来她极疼爱那孩子。

梅子听着她梦呓般的话手一抖差点将初儿摔到地上。初儿却并不害怕反倒笑了起来。

孩子清脆的笑声不但没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反而更增了几分压抑。

嗒的一声秦怜将茶碗盖上“多谢孙妈妈提醒我会小心的。”

“哎夫人也别不信我。”孙妈妈觉得秦怜是在敷衍。

梅子也有些惊慌:“夫人公子和小姐还这么小不如我们求了将军过几年再回去吧。”

秦怜摇了摇头却瞧见孙妈妈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失望?是因为要离开两个孩子有些舍不得还是因为她没被她吓住?

第三章 兄妹

庶母难为第三章兄妹

常妈妈又与秦怜拉了几句家常旁敲侧击地问询她以后的打算。

秦怜低下头落儿正在教她哥哥喊娘亲呢那孩子却红了脸紧紧抿着嘴被落儿逼得扎到梅子身上去了。

她看着笑了起来说道:“还能有什么打算等过了四月初八的周年礼就该整顿回京了。我听说一般士族家里孩子启蒙得早会说话时就学会念《诗三百》厉害一些的连《四书》也能读一些。初儿既然生在王侯之家将军给他的安排应该也是如此吧。”

秦怜说着的话突然停住了。

“妹妹。”初儿禁不住妹妹一直闹腾红着脸喊了一声发音咬得很准屋子里的几个人都听清楚了。

梅子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公子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喊自己爹娘而是喊妹妹看起来公子将来肯定会很疼妹妹呀。”

哪只落儿却并不领情拍着只比她大了片刻的哥哥说:“娘亲。”

她只会说这两个字便叫她哥哥也要会说。

秦怜抿嘴笑起来拉住了落儿继续打哥哥的手:“初儿这是被逼的无奈了吧落儿这么闹腾他这做哥哥的将来可有的受了。”

初儿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一众人都笑了起来。

常妈妈赞道:“秦夫人两个孩子这么乖真是好福气呢。”

顿了顿她略作踌躇嘴角动了几下却没有再说什么告辞离开了。

梅子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头低声说:“夫人我怎么瞧着常妈妈一肚子心事呀。”

秦怜笑着说:“除了你以外我看便是初儿都有些心事呢。”

梅子想了一想才想出来秦怜这话是在说她没心没肺恼了起来作势要来打她。她略一动却忘了初儿的小手一直抓着她的裙摆这么一动起来便将初儿也带了起来她力气又大只听得啪叽一声初儿摔在地上了。

“呀!”落儿先叫了一声。

秦怜和梅子赶紧手忙脚乱去扶他虽已是三月了但本着春捂秋冻的养生法子初儿身上还穿着棉袄摔的倒也不重只额头上有一小块淤青。

他呆了片刻却拉起妹妹说:“妹妹不哭。”

两个小孩兄妹情深大人却吓住了。

秦怜摸了摸儿子的头与梅子征询:“他该不会摔了一下把脑袋摔出毛病了吧?”

梅子也是满心担忧她最是喜欢初儿觉得这孩子酷似将军将来肯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她思量了一下一个脑袋有毛病的人怕是没法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初儿给落儿抹掉吓出来的眼泪照着她教的喊了声“娘亲。”

秦怜松了口气随即欢喜起来这孩子一直不肯说话原来竟然会讲这么多词。

取了药来给他擦上轻轻拍了他一下:“真是个内敛的小家伙。”

梅子就远没有她这么平静了一确定初儿没有摔坏就一直拉着他让他喊姑姑初儿抿着唇脸通红通红的又不肯讲话了。

秦怜取笑她说:“你若这么喜欢便等他长大了嫁给他好了。”

狠狠剜了秦怜一眼“哪有你这种娘亲呀。”

于是也不再缠着初儿让两个小家伙自己玩她捧了针线笸箩出来给两个孩子做的小衣裳还差一点就做好了便一面看着他们一面开始缝衣服。

秦怜凑过来看了便劝她说:“还是找个绣娘做吧过几日去了王府这衣裳肯定穿不上的。”

梅子脸上一红将衣裳摊开在腿上。这是件嫩绿色的夏衣用的是半旧的丝绵料子正合小孩子穿裁剪的也好看只可惜缺了文绣针脚也是别别扭扭的比寻常人家的素服还不如。

“我手太笨学不来绣花。将军请了很好的绣娘教我却只学会了缝衣还缝得不好。”

梅子怅然一笑“若是在这种边城的小地方穿穿还可以总归是在府里往来的都是些粗豪人进了那种大宅子怕是会给人嘲笑了去吧。我小时候跟着将军时只去过一次陈王府便是府中的丫鬟都是穿着丝织的衣裳她们瞧见我时便很不欢喜我背地里说了许多坏话还好将军南征北战时求了他将我带着不然可就惨了。”

一向开朗的姑娘便不大适合做这种伤感的婉转表情远不如一个柔弱的姑娘抽泣两声更让人同情。

秦怜讶然听着她的话虽然也生出几分怜悯却总是讶然多了些。

梅子怅然也就怅然了片刻树上那片桃花将将落下还没到地上时她就已经怅然过去了。将衣裳收好与秦怜商量说:“夫人你既是要到王府去针线上的事也该学学了。若到时候那些人果然如常妈妈说的那般公子和小姐便很可怜了。”

梅子照顾了秦怜近一年对她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

在她眼里秦夫人恐怕也是大家小姐出身十指如葱又纤细又白嫩瞧着就不像是做过粗活的样子。本以为作为一个小姐其他的会不会倒不算什么但刺绣总是门必修的手艺却没想秦夫人根本就不会拿针。梅子在这件事上诧异了半晌打听半日之后听着秦怜略作羞涩地说着“除了能烧菜之外其他一概不会”时她便也不觉得如何惊奇了。

不过那句“能烧菜”却是谦逊了些梅子觉得秦怜的手艺比王府里的厨娘还要好上十倍她做糕点的能耐就是从秦怜这里学去的。

听了梅子的话秦怜想了一会儿说:“这样也好你可知道襄阳城里有哪位有名气的绣娘吗?既然要学便趁着去上京之前还有些天早点学了的好。你也跟着学学将来嫁人了不至于只会耍大刀。”

“夫人要学便学何必要扯上我呀。这几日我在跟着赵永烈学刀法可抽不出空闲来。”

秦怜仔细看了她几眼:“可是那位军中虎将?”

梅子点了点头。

秦怜笑起来怪道这丫头近日有些不同原来竟是心里生了爱慕。她却又皱了眉提醒说:“你可得问问将军到时候回京是不是要你一起回去。我瞧着他上次讲的时候有这个意思。”

梅子惊异地抬头看她:“将军竟要我回去吗?可我明明与他说好下次出兵我要去做个前锋呀。”

秦怜吃了一惊:“你要去做前锋?”

这个世界可不是她以前的世界。她那个时候有名望的女魔导师女祭司比比皆是可是这个世界女儿家都是守在闺中相夫教子的。虽然也有巾帼英雄的传闻但毕竟是传闻呀在军中呆久了像个男儿一般将来可怎么嫁人。

而且这前锋秦怜也略微知道一些打仗时冲击在前头的比一般的士兵更要危险。恐怕将军也不过是在敷衍她吧若叫一个女人做前锋征西军的面子里子可都要丢了。

这般想着秦怜也只得含糊说了句:“再问将军吧。”

和王府的漂亮衣裳比起来显见的前锋更吸引梅子一些她满腹心事的出了门片刻又回来了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着初儿和落儿玩的开心便又出去了。

秦怜也不管她这丫头早就念叨着要上战场上去只是将军从未答应过这次却不知为何会答应了。

落儿拉着初儿跑到了院子里用小手将落了满地的花瓣满满捡了一捧凑到哥哥身前。初儿没理她落儿便将一手花瓣全扔在初儿头上了秦怜扑哧一笑这就是天女散花吧。

玩了半晌一个小丫头转了过来:“秦夫人今天公子和小姐要在这边吃饭吗?是不是要传饭了?”

这是在厨房的琥珀秦怜这边的饭菜是她负责的。

瞧了瞧快要落下去的日头秦怜应了句:“现在传吧。”

不晓得梅子那丫头是不是就快转回来了。

她才这么一想就瞧见梅子耷拉着脑袋走了回来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皱眉盘腿这形象活脱脱便是惯于在外讨生活的男子。

秦怜扯了扯她:“你可别教坏落儿了。”

梅子闷声嘟囔着:“我问了赵永烈他说将军那是糊弄我呢出征的名单里根本就没有我。”

这事情不用想也知道呀。

秦怜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忘了问你了夏侯先生怎么说的?”

梅子果然将注意力转到了这上边露出了敬佩的表情:“夏侯先生很激动直说惊为天人。夫人你那幅圈圈套着圈圈的东西果然那么厉害吗?”

“我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不是很厉害我偶然从一本书上瞧见了想着夏侯先生对这些很有研究就画了给他瞧瞧。”秦怜念头一动语气就转了转“那是兵书上的战阵据说可以将战力提升十倍。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赵将军他们这些做将领的再不济也会懂些兵法的皮毛。你学了些兵器上的本事冲锋陷阵还可以谋略上还欠缺了些。你又是个女儿家本就比男人少了些优势旁人即便知道你很厉害也不敢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你大概因此将军才不肯让你上战场上去。但你若将兵法参研透了比男人更厉害一些让这些将军们也心服口服他们就不会再拦着你了。”

她说这些话也是有谋略的梅子平生最厌恶读书自己却说要她去参研兵法料想她会满心不耐这事情就放下了。

却没想她这个料想是针对一般女儿家的梅子远非一般的女儿家所比她那颗向往战场的心秦怜也没有猜透。

但这番话却振奋了她的心情使她从沮丧中摆脱出来高兴地说:“夫人我明日就去与夏侯先生说要与他学习兵法。唔不知道他是不是肯收下我这个徒弟呢。”

第四章 拜师(上)

庶母难为第四章拜师上

吃过晚饭之后又玩了一会儿秦怜就开始哄两个小家伙睡觉了。这两个小家伙自出生起就是奶娘带的秦怜在病榻上折腾了大半年他们这还是头一次跟母亲一起睡显得很兴奋。

梅子帮着铺好床照料两个孩子躺下却犹豫着没走:“夫人我看还是我帮你吧。公子和小姐虽然听话但怎么说也是小孩子夜间少不得折腾个几回呢。”

“无妨你去歇着吧每日跟着外头那些人练功夫我瞧着一天下来骨头都快散了晚上再睡不好明日可就不用再去练了。”

梅子想了想说:“我就在外头夫人若是有什么事就喊我。”

秦怜忙拦着她:“你快去你那屋子里睡吧在外头和跟我在一张榻上可有什么区别。你睡得轻有个动静就醒了。”

“可是……”梅子还在犹豫。

“你明日不是要去夏侯先生那里学兵法吗?仔细睡不好到时候犯困夏侯先生罚你抄书。”

梅子打了个寒战夏侯介的惩罚变来变去就只有抄书一样但却叫她非常苦恼。今日逃学太多明日若是被抓住犯困恐怕不那么好搪塞过去。

想到这里她也只好点了点头将夜间会用到的一应物品都整理好了叠了一叠干净的软布并着一罐子寒水石粉和一瓶苦胆汁放在床边上把用法一一交代清楚了又将专给小孩子做的菊花枕头拿出来给他们枕了这才千叮万嘱让秦怜若是有事千万记得喊她。

秦怜笑着应了将她送出门去。

侧躺到床上搂过两个孩子轻轻哼着歌两个小家伙瞪大着眼睛仔细地听不哭也不闹。

秦怜哼着歌心思飘得远了。

她年幼时也是长在公卿之家的直到五岁时被师父偷来做了徒弟她才开始了作为天才的亡灵法师的生涯。若真要说起来她的厄运就是因她自身的这个天才引起来的是以她并不怎么喜欢天才这个词。但细想一番她生活里的乐趣都是从五岁之后开始的是以她于天才这个词的心情是又欢喜又讨厌的矛盾着。

想的远了秦怜哼的歌乱了调子。低头瞧瞧落儿已睡着了小手仍然紧紧握着哥哥的胳膊。这只被紧握着的胳膊的主人却仍然睁大着眼睛瞧着秦怜。

秦怜低头看他他便立刻红着脸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秦怜觉得自己这儿子兴许也是个天才。但这世界没有亡灵法师却不知道他是个什么类型的天才。

这一夜睡得甚为安稳。梅子准备的东西一概没有用上便是垫身的软布也是清晨才换了一次。

日头才堪堪从地底下爬起来常妈妈和孙妈妈就过来了有他们照料孩子秦怜从容地洗漱吃了早饭叫上梅子一起去夏侯介那里上课。

夏侯介住的地方是在寒园的一角。

这寒园是将军府的外院将军将他帐下的众位幕僚和几位将军安置在这里。夏侯介是将军府司马征西将军开府辟官位有三司算的是将军帐下最高的职位。夏侯介擅于智谋据称有神鬼莫测之机很得将军重用。

当日将军要为梅子找一位先生夏侯介便说他闲来无事早打算收个徒弟排遣一下所以他才以司马之身份做了这教书的先生。

夏侯介住的地方名为“退兰居”虽带了个兰字搜遍整座院子却半朵兰花也没有只着了几丛青竹三五绿木一排花架子底下倒是摆着十余种盆栽看着有海棠、牡丹、翠菊之类但除了醒目的一盆足有半人高的燕子掌之外都半死不活的蔫着。唯有这盆燕子掌十分丰茂地舒展着开满了黄白色的小花。

夏侯先生为人着实偏颇得厉害。

两个人进来的时候却只在门口见到了夏侯介的侍卫夏侯十二。

秦怜忙着问:“先生可是身体不好?”

男女大防秦怜之所有能进到寒园来便是因为这位夏侯介身体实在不怎么样经不得折腾秦怜时不时还要担心一下他下一刻会不会吐口血出来。

日头已升了起来夏侯介却没有出现秦怜忍不住便这番想了一想。

夏侯十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冷着脸说:“先生没有不好不过先生说若是想学军法兵书就要正正经经做个拜师礼敬杯茶与他。若非如此那便算了。”

秦怜和梅子齐齐怔住。

夏侯介今天唱的这是哪一出?

曾听说外面争抢着要拜他为师的人可以从襄阳城一直排到洛阳去若是他表示要开山收徒恐怕这寒园都该改名为热园了。

早两日的时候还有位范阳卢氏带着刚满六岁的幺儿前来拜访。秦怜当时犹在病中梅子便将这件事说与她打发时间了。

那位卢氏自承是范阳世家的旁支从一进来开始就说他这儿子如何天才。恐是为人父母的瞧着自家的孩子和旁人瞧这孩子总有些出入梅子说她仔细地看那孩子实在瞧不出他哪里长的天才。

但既然卢氏这样讲了夏侯介便免不了要将那孩子考一考。先是问了诗书着他背了段蒹葭问起何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小卢氏想了半晌方才说夏日里姑娘们耐不住燥热漂亮的姑娘尤其耐不住便齐齐去河里面找些清凉且瞧着那凑成一堆的姑娘必然是没什么姿色的唯有那位离着她们稍远点孤零零一个人的才是佳人。

他这一番话听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随即却是问策问的是赫赫有名的赤壁之战。众人瞧着小卢氏的目光颇有些期待他果然又是出口不凡沉吟片刻才认真地说原来竟果然有赤色的山野改日定要去游览一番。

梅子与秦怜讲这件事时颇感慨地说:“却原来这世上还有许多比我更不学无术的。”

却说那位卢氏与将军还有些亲戚关系当日夏侯介考问过之后卢氏便说起了两家的渊源。

将军妻舅赵氏明哲是定阳侯府的长子他的平妻谢氏未出阁前是阳夏谢氏小姐谢氏与卢氏乃是姻亲。

卢氏认为既是这般关系该开个后门与小卢氏。

梅子听不下去了料想在场众人均是男子对这两位手无缚**之力的书生下不去手于是她仗着女子的身份动手将他们赶了出去。

秦怜前后将梅子曾与她讲过的一些趣事梳理了一遍若说夏侯介欠的人情就只有这一回了。但他为人实在奇怪不过要还个人情而已还要迫着旁人答应。再想却又不对梅子昨日为孙妈妈的侄子求情这人情已在这里还过了。

夏侯十二轻咳一声:“先生的意思我转达过了先生这里的规矩也需得说一说。若是梅姑娘和秦夫人愿意就请先沐浴斋戒焚香三日之后来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先生的这个礼有些隆重到时候有将军帐下诸位幕僚观礼两位是妇人脸上也该遮个巾子挡一挡。先生以为两位都算的是将军的家人行礼时需先与将军叩首拜别再行拜师礼也算是出了将军的门而入了夏侯氏的门。”

秦怜和梅子将将回过神来又是齐齐怔住。

遍及古书也没见过这么个拜师的说法。

梅子本来还有些忧色的脸孔突然转忧为喜切切地应了拉了秦怜急匆匆回了内宅趁着日头还没升的太高沐浴更衣又嘱咐了厨房里这两日的饭菜都改为素食随后取出箱子最底下藏着的一块沉香木用小刀仔细削了薄薄一片下来燃了香炉。

秦怜瞧着她的模样心底有些寒意。

这姑娘是想拜师想的疯魔了吧。

又微微有些诧异原以为她更想着拜那位猛虎将军赵永烈为师却不想她什么时候已经这般敬慕这位提不起一把重剑的夏侯小白脸了。

这般过了三日日日在屋子里呆着闭门不见客连着初儿和落儿也被梅子交代不许带过来了。

两人在屋子里呆着秦怜还可以看看书练练大字梅子却全然坐不住了便是以往随身带着的刀也被放了起来。

堪堪挨到了拜师的日子。

寒园里很热闹众位将领幕僚早得了夏侯十二的帖子这天一大早就挤在了退兰居里。将军昨日赶了回来本想问问夏侯介缘由却十分不巧地回来晚了那一位已睡下了。

秦怜看到将军的时候他脸上仍然带着疑惑和茫然端坐在上首时一双眼睛紧紧看着秦怜。

“将军。”秦怜与他见了礼。

将军的脸却难看了几分快一年了找回她都快一年了却总是这么有礼生疏。

落儿和初儿由奶娘带了过来一眼看到坐在上首的将军落儿迈着小短腿扑过去眨着大眼睛喊:“爹爹。”

将军心神具是一荡抱起落儿却将眼睛看着秦怜见她低着眉眼心中更是怒气腾腾这个女人当初两情相悦私定终身时可不是这样的不过失踪了八个月而已竟然活活变了个人。

如今孩子都有了她可是还想拿乔吗?

看了眼在座的众位将军强忍了怒气将落儿交给奶娘照顾。

夏侯十二喊了声:“拜师礼启。先拜别将军。”

接着又补充说“与将军行九叩首从此出将军薛氏之门。”

“什么?”将军瞪着眼睛陡然站了起来。

第五章 拜师(下)

庶母难为第五章拜师下

“什么?”将军瞪着眼睛陡然站了起来。因为过于愤怒浑身都在发抖。

“真是胡闹从没听过这样的规矩。”将军斥责夏侯十二“又不是出家做世外之人还需要断一切世俗缘分。梅子是我从小带大如女儿一般秦氏是我孩儿的母亲这若是传出去了我这侯府的脸面搁哪去。”

夏侯十二却不买他的帐针锋相对:“先生的规矩素来如此既然要拜先生为师必然要一切从师。将军既然觉得先生这位老师给侯府丢了脸面这件事作罢即可。这侯府的幕僚也作罢即可。”

“这——”将军语塞被他一番冷言泼在身上顿时冷静下来夏侯介本不是他帐下的人他被皇上封为征西将军之后父亲陈王才与他深谈一番几番相请才得了夏侯介勉为其难做他帐下的幕僚若是将他气走了父亲肯定会怪罪自己。

狠狠地瞪了秦怜一眼她却仍然垂着眼沉默将军再也忍不住跨步过去手一抬就打在了她脸上将她脸上的巾子也扯了下来。

他自幼习武又是久经沙场手上的力道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秦怜被这一巴掌打翻在地上脸上火辣辣地疼怕是肿起来了。

满屋子的人都是噤若寒蝉将军如此失态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落儿被吓得一声抽噎随即大哭起来。

简直是**飞狗跳。

秦怜缓缓站起身不由想起当日被将军找到时他一袭白衣脸上是交杂着担忧的温和笑意身后攒了整个春日的绚丽。他是自己两个孩子的爹。

不过才将将一年而已却有些不一样了。

她看了眼夏侯十二朝着将军拜了下去行九叩首的大礼。

屋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并不去看秦怜。

夏侯十二的声音再次响起来:“礼毕行拜师礼。”

随即夏侯介从内室中出来坐在了上座目光在将军面上扫了一眼温和地笑了笑。

秦怜叩了首从夏侯十二手上接了茶过来奉给他:“先生请用茶。”

夏侯介端起来抿了一小口吐了两个字出来:“甚好。”

放下茶杯从袖中取了一方青玉印信出来递给秦怜:“从今日起你就是夏侯秦氏。”

秦怜脑袋里嗡的一声。

先前听夏侯十二说起要拜别将军入夏侯门她还不怎么明白但夏侯介这句话可是明明白白摆在明面上了。

夏侯秦氏而非薛秦氏。

秦怜虽然没有名分但众人都晓得她是将军的人两个孩子也生出来了这个身份是铁板钉钉的。谁想却突然变成了夏侯秦氏。

这太荒谬了别说别人就是秦怜自己也有这种想法。她看遍了史书礼记也没找到这种拜师的先例。连姓都要随了老师这哪里是拜师分明是出嫁呀。

“荒谬简直是太荒谬了。”将军自刚才秦怜跪了他之后就一直站着没动。刚才他发脾气不过是仗着夏侯介在内室中并没有出来如今他端端正正坐在正位上纵有满腔的怒火也不敢再发出来了。

梅子正捧在手里的茶碗哐当一下落在了地上如同静水里投了块石头进去一直静悄悄的屋子里有了些涌动。

听到夏侯秦氏这个称呼将军浑身一颤再也受不住冲了出去。

众位将领见他走了也纷纷告辞离去。两个奶娘也很识趣地将孩子抱走了虽然不停安慰却仍是闹出了一路啼哭。

夏侯介头一回收徒弟没想到竟是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梅子瞧着跑的比投胎还快的人又觑了眼夏侯介平静温和的脸孔脚下一个晃荡悄悄地也溜走了。

他自己却似乎浑不在意继续教导秦怜:“这枚印鉴是为师亲手雕刻唔这样看大概看不出什么十二去拿张纸过来。”

秦怜悄悄动了动膝盖快要跪麻了。夏侯介浑作没瞧见也没叫她起来。

夏侯十二将纸铺在桌子上打开印尼盒子沾了点水进去取了秦怜的印章端正了盖下去随后又往纸上盖了一遍拿给秦怜看。

四个篆体的字秦怜不大能辨认猜着应该是夏侯秦氏。

夏侯介敲了敲桌子说:“那上面的粗糙痕迹是鱼龙纹你做了我夏侯门下的人这印鉴自然也马虎不得若是被他人仿了就实在丢人了。”

秦怜细细看了一番四个字下面的确有细细的纹理却并不粗糙肯定要花些功夫才能完成。

她心下一热又再拜了拜:“多谢先生。”

夏侯介的苦心她多少也知道一点入他夏侯门不为薛氏妇不过是给她个倚仗而已他日回了上京看在他的份上那位陈王多少会回护她一些。

这个人情实在有些重了。

她心里一叹恐怕过上几日从襄阳出去的密信就该到京里了真不知是福是祸。

夏侯介挥了挥手看起来有些疲惫:“我身子不好今日就不能教你了。从明天起我每天教你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你要抄写我教过你的内容。”

他淡淡地说“你那幅图不错真是可惜了。以后你不必看阵法方面的东西我每日用半个时辰教导你兵法能不能领会全看你自己的才智。”

怎么突然说起兵法的事?

秦怜心中奇怪先头夏侯先生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学两个大字不过充充场面就罢了。她脸上却半点不敢表露出来笑着应了。

膝盖又悄悄挪动两下夏侯介这是打算将脾气发在自己身上了。

秦怜惆怅地想了想日后的日子怕是不怎么好过了。

终于夏侯介将茶碗磕在桌子上“你先回去吧。”

秦怜如蒙大赦赶紧告辞了出来。

从退兰居回到内宅有些不便来来往往总会遇见些男子秦怜平日总会沿着退兰居东面的一条僻静小路绕回去但今日她神情许是有些恍惚竟然穿了回廊走了花园湖畔的鹅卵石的路。虽然也算是寒园偏僻的地方但到底已是外宅住了人的位置了。

走到这里时她才醒悟自己走错了地方但也不好再退回去只好硬着头皮尽量在墙角树下这种地方走。

也是她竟然忘了前几日偶尔听到的那次壁角没有多做些警醒。将军府外宅这种地方人多且杂服侍的下人比内宅更多一些爱嚼舌头的也更多一些。

秦怜才打算从这边墙角转过去就听到那边两个人的声音。

“之推今日有些不大寻常虽然他一向不怎么寻常我却未想过他竟会注意这位秦夫人。不过说起来那秦夫人一介女流却性子刚烈可比男儿呀。”

之推是夏侯介的字。

能用字称他的必定是哪位官职与他相仿的大人或者将军而这说的也必定是今日的事情。

秦怜心中暗暗叫苦今日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不过走错路而已就能听到这种不寻常的壁角。

“据说那位秦夫人过几日就要启程回京夏侯这样做怕是要对她回护一二吧。”

这一位却是个聪明的一下子点明了缘由。

另一位笑了起来显然不赞同这种说法:“我看之推这样做不像是帮秦夫人反而是与她有仇要害她日后的日子不好过呢。”

能将旁人的好心理解为居心叵测这一位定然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秦怜数了数似乎是两位大人。她可该怎么过去呢。

她这边心急那两位却是军情大事都比不得散步聊天更有趣些。

“为何是要害她呢?”

那位笑道:“之推的身份与你我不同当初平定北方攘除内乱辅佐当今皇上登基都有之推的功劳皇上封他为江平侯他却固不肯受后来又以身体不好为理由执意到军中来避世。你可说说边城前方这种地方哪里是避世修养之所但偏偏被他活成了这般安逸模样。若非有皇上宠着怎会有这种可能。皇上信重之推若是知晓他收了位徒弟必然会生出好奇心来。便是秦夫人未来的公公那位陈王怕是也不会轻易放过了她。你倒是说说之推这不是在害她吗?”

秦怜这个壁角听得实在令自己心忧。

她倒没想到不过是夏侯介要收个徒她要拜个师便可以有这么多事情生出来。

王侯之家的日子看起来的确没那么好过。

满园春色秦怜却觉得有些寒意生出来。

从前日日与死灵打交道活人没瞧见过几回却鲜少有畏惧的时候。如今日日与活人打交道连个鬼怪精灵也遇不见可是心下却日日生出恐惧来。

眼下这般处境别说护着一双儿女长大她自己的命都还不是自己的。

那厢里的人突然感慨一声:“我瞧着秦夫人是个有福气的人聪明人都有福气。”

秦怜握紧的手突然就松开了取了帕子出来遮住脸孔转过墙角看到两个在树下下棋聊天的人。

她也没走过去只遥遥行了一礼便转身走了。

那两位她认识正是将军帐下的军师马玉恩和虎将赵永烈。最后那句感慨便是那位虎将赵永烈说的。

第六章 下人(上)

庶母难为第六章下人上

原来这就是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这几日一直在为回京的事苦恼在襄阳这里内宅里就只有她与梅子并着两个孩子和他们的奶娘非要再算的多点就是厨房的几位厨娘和丫鬟。

虽说日用起居都要靠自己日子过得清苦点但却非常清静。

回了那王府去单是陈王的妻妾就有数个再加上将军几位弟弟和姊妹并着这些弟弟的众位夫人以及她们身边的莺莺燕燕。

单只是想一想脑袋也要大上一圈。

“聪明人都有福气。”那位赵永烈不过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听在她心里却是破空而来的箭矢一般。

一直想着回避却忘了聪明人做的可不是回避而是化解。

她有一双子女她要让他们一直喊自己为母亲而非那位远在京中的将军嫡妻侯府的嫡小姐。

这样想通了秦怜走起路来轻盈了许多。

在内宅的门口梅子等的焦灼一瞧见秦怜走过来就立刻迎了上去。

“夫人将军在里面发了半天脾气了。”

“我知道了。”秦怜拍拍她的肩膀若是将军不来才叫奇怪了“你去花园里采点桃花吧前两日不是说要酿几罐桃花酿吗我还等着喝呢。”

瞧见梅子担忧的表情秦怜哑然失笑他是将军么哪个将军能受得了本该听话的那个人突然不肯听话了。不但不肯听话还离了队伍转投了别处。

而做为将军不但不能将这个逃兵抓回来正法还得恭喜她。

“好了你快去吧。”秦怜笑道。

走进屋子里将军果然冷着脸坐在里面。

秦怜与他见了礼将军横眉冷对地看了过来。秦怜笑道:“你昨日回来也没说一声我本来还想着问你初儿和落儿快要满周岁了却还只有rǔ名他们的大名是你来取还是等着回了京由王爷取呢?”

将军冷着声音说:“由父亲取这是规矩。”

秦怜倒了杯茶端在手里在他旁边坐了低着眉笑道:“初儿和落儿昨日喊了我娘亲呢落儿越来越活泼了我瞧着有点像是梅子那副性子长大了兴许也是位巾帼英雄呢。倒是初儿……”她皱了皱眉头话头停住了。

将军果然被她的话引了过来:“初儿怎么了?”

“初儿那性子似乎有些内敛闷吞。昨天若非落儿一直闹他他是决计不肯讲话的。我本来还以为自己生了个笨儿子却没想到他为了哄落儿连着说了一整句话。”

秦怜露出一种又是忧虑无奈又是欢喜幸福的表情将军突然看得呆了。

秦怜低低地说:“我想他这个样子大概便是不喜欢说话吧。这可一点也不像我。”

“无妨母亲曾说我小时候就是这种性子直到三岁才开口讲话一开始众人都以为我是个哑子呢。”

将军觉得以前的秦怜又回来了。他们初见时柔弱、羞涩的那个姑娘他心底的怒气不禁消散开了随即有些后悔似乎打得重了些她这脸还肿着。

秦怜奇道:“家里没给请大夫吗?”

“请了。”将军笑起来似乎还能记得三岁时不肯讲话将周围人急坏了“不过我一直不肯说他们也拿我没办法。后来方侧妃生了二弟他们就不大围着我转了我这才觉得不妙开篇就在父亲面前背诵先生教的《论语》所以京里都传说陈王府家的大公子三岁不言开言就能诵孔孟。”

秦怜笑吟吟地听着。

这时梅子却跑了进来看了两人一眼先是呆了呆才说道:“将军赵将军请您过去。”

“嗯知道了。”将军起身往外走又回头交待说“我中午时大概就在外宅吃了不必等我。”

秦怜应了又喊住他:“将军。”

将军回过头来。

秦怜走向前去略略犹豫了一下才说:“我打算请个绣娘来两个孩子这么大了我也该学着给他们做两件衣服。梅子也十六了仍然不会做女红该学学才好。”

将军不置可否:“你看着办吧。”走了几步又补充了一句“我记得吴柏旺家的是从宫里放出来的绣娘记不太清了似乎是这个名字。他是军中的百人将。你去问问曾管家他或许知道。”

他有些不安地转过身:“你那脸擦点药膏上去。”说完就匆匆走了。

秦怜不由微微一笑。

梅子一直大气不敢出一下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将军他他没发脾气?”

梅子简直不可相信。将军在旁人口中是位儒将可是她自小跟在将军身边知道他性子急躁发脾气的时候简直山崩地裂。

秦怜摇摇头:“倒是你不是说要拜师学兵法吗?怎么就走了呢?”

梅子嗔了她一眼:“你这脸肿的厉害我去拿药膏给你。”

秦怜也知道脸上大概不好可是夏侯介那里什么也没说她也不敢妄然跟他要点消肿的药回来又要给动了肝火的将军消火气一直就忍着。

她伸手碰了一下果然火辣辣地疼。

梅子拿了一小盒药膏出来挑了一点出来慢慢搽匀忍不住抱怨起来:“将军也真是的下手这么重。还好只是肿起来这要是……”她住了嘴没再接下去。

秦怜却并没有在意她从前的生活可不是这些养在深闺里的少女能知道的。虽然梅子努力不让自己养在深闺可到底还是女流之辈。

梅子仔细地用药膏将秦怜的半边脸都盖住了这才停下来又仔细看了看将盒子盖好。

“将军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就只你还敢留在那。夫人你就不怕将军吗?”

梅子很好奇将军那一巴掌重重拍下去若换了自己只怕吓也吓死了。可当时秦怜却一声不吭反倒起身行了跪拜礼。

秦怜笑道:“将军看重先生不会因为我拜师的事情恼怒。但若是我不拜下去难保先生会与将军心生罅隙。我想着将军当时是在气头上说的话也未免赌气的成分多些。我拜下去时将军也没阻拦而是受了那就是并不反对我拜师的事呀。”

夏侯十二可是说的明明白白的若是秦怜不拜师夏侯介便不再做他王府的幕僚了。不是将军的幕僚而是王府。

秦怜的笑意淡了些心下有些嘲弄。他那一巴掌多半只是觉得自己面子上过不去吧觉得打了自己能让他的面子平整些。

梅子收掉盒子嘟哝说:“早知道我就不去巴巴地求赵永烈了。”

“你这丫头。”

秦怜失笑她刚才就在想这位赵将军分明在悠闲地与军事下棋聊天怎么会突然找将军有事呢原来是梅子搞的鬼。

梅子正预备说些什么却听到外面有人喊道:“秦夫人。”

秦怜立即听出来这是将军府的管家增管事忙将他让了进来。

曾管事后面跟了个妇人大约四十上下眉目低垂着但却似乎并不紧张。

秦怜微微有些诧异。

没等秦怜问什么曾管事就直接说道:“秦夫人将军说您这里需要一位绣娘。刚好前几日吴柏旺来求过我他媳妇想着出去做点活计。吴柏旺家的本家姓霍她在宫里呆了二十几年后来眼睛不好了才求了恩准出来她手艺极好据说宫里的娘娘们都极爱她做的活计听她说要出来都是万分不舍的。”

那位妇人从后面走出来朝着秦怜行了半礼。

秦怜连个妾室都称不上她的确是该行半礼。

曾管事脸色却不好看起来提醒她说:“秦夫人是公子和小姐的母亲。”

那妇人反应也是迅速笑道:“糊涂了糊涂了还只当秦夫人是位没出阁的姑娘呢我刚生了淳哥的那会儿可没秦夫人这么好看。”

她笑着屈膝行礼。

随后她又朝着梅子笑道“梅姑娘几日不见了昨日还听我家里那口子说梅姑娘真是个女中豪杰一身功夫比他可好多了。”

果然是从宫里出来的单看这举止仪度就把孙妈妈和常妈妈比下去了。

秦怜拉住她:“行了您可还得做我的女红师傅呢不必这么有礼。还有啊你可别夸梅子功夫好不然这丫头更不想拿针了。”

几个人笑了起来梅子却是脸一红瞪了秦怜一眼。

曾管事瞧着眼中有了些满意之色。随即便告辞离去。

秦怜将他送出门:“真是麻烦曾管事了。”

这位曾管事是跟在将军身边的老人了将军府的大小事宜都归他管着。秦怜可不想将他得罪了。

曾管事在院子里停了下来打量了这间小院子一番突然说:“秦夫人你这里的下人都哪里去了?”

秦怜怔了怔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便说:“我这里只有我与梅子两个人住着。两个孩子住在前头的敛苑都有奶妈照顾。我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就没留下人。”

曾管事皱着眉说:“这怎么行眼看就到抓周礼了你又要去夏侯先生那里又要学女红总得有人管管那些琐事。我去喊了人牙子过来到时候你挑几个丫头留下来伺候。公子和小姐那里也需要几个下人光有奶妈可不行万一有个疏忽就是罪过。”

秦怜有些奇怪病着的那大半年里这院子里也没有下人不是也过来了?那时候初儿和落儿也比现在更需要人照顾着呢。

第七章 下人(中)

庶母难为第七章下人中

心里嘀咕了几句秦怜还是答应了下来。她现在的确需要几个底下人算一算眼下乱糟糟的事情抓周要宴请宾客光是那些单子开出来也要功夫再有孩子的新衣也该做了以往穿的都是梅子做的衣裳料子是好料子工法却粗糙了些。

另外就是回上京的事她也总该带几个自己的丫头过去不然到时候孑然一身岂不是要由着人家搓圆捏扁了。初儿和落儿那里也不知道常妈妈和孙妈妈肯不肯跟着一起回去他们大了奶娘不跟着也无妨但身边伺候的人却得好好挑挑。

只是曾管事怎么会在今日突然注意到这件事仿佛以往的一年他都只以为秦怜这院子里有下人仆妇伺候似的。

莫非是因为将军与他说要请绣娘来的事?

秦怜回了屋子里却瞧见梅子和那位吴柏旺家的正在开心地说着话。

梅子见她进来便嗔道:“夫人要找绣娘干嘛要去问将军呢直接问我嘛。吴嫂子以前就是我的女红师傅呀找将军去说平白麻烦些。”

秦怜惊讶地看着吴柏旺家的:“竟然是梅子以前的师傅。”

吴柏旺家的笑起来:“一点也不像呢做了梅姑娘的师傅都没人敢来请我了。都说是我教的不是绣花的针而是上阵的长枪。”

秦怜嗤的笑出声这位吴柏旺家的倒是个妙人。

梅子却也不恼嘻嘻笑着说:“你这回收了个聪明徒弟。夫人那两只手是专为这些细致活生的灵巧得叫人羡慕。不过你这次若是再教出个拿长枪的那可就只能说是你的手艺不行了。”

“哎哟哟。”吴柏旺家的叫起来“你这丫头还挤兑我呢。便是你不说我肯定也会仔细教呀。”

秦怜责怪地看着梅子:“我前日问你可有认识的绣娘你偏偏要顾左而言他害得我巴巴地又去问了将军竟还怪我不直接来问你呢。”

梅子茫然地说:“你几时问过我呀?”

“那天你给初儿和落儿缝衣服时问的你还说你手笨这女红针绣怎么学也学不会。”

吴柏旺家的笑出声来:“梅姑娘哪里是学不会哟耍刀耍的活灵活现这绣花针可比到轻巧多了。”

几个人闲聊了几句秦怜见吴柏旺家的总是拿帕子揩眼睛便问道:“你这眼睛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吴柏旺家的笑着答:“我这是老毛病了当初就因为眼睛不行了才向娘娘请了恩旨放出来的。”

“是会酸疼?”

“是。疼得厉害了还会流眼泪当年请了太医瞧的都只说是眼睛用得久了伤了只好仔细将养。”吴柏旺家的叹了一声眼睛的问题可是大问题这若是哪一日看不见了可就凄凉了。

秦怜笑道:“你这眼睛我却有个办法治的。”

“夫人竟然有办法?”吴柏旺家的忙着问道。

秦怜想了想说:“办法是有不过却比较麻烦。”

“这——”吴柏旺家的有些迟疑“可是要花许多银子?”

“那倒不必却是需要每日照管坚个一年半载的才有成效。”

吴柏旺家的松了口气夸张地扶了扶xiōng口说:“我还以为需要些千年灵芝万年雪参之类的灵药呢。不过是每日照管而已我如今也要日日擦时时擦麻烦得紧。夫人这法子到底是怎么样的呀?”

梅子也凑过来帮腔:“是呀夫人吴嫂子这眼睛看着就让人心疼她这手艺这么好却可惜了眼睛上面。你帮她治好了她才能好好教你女红呀。”

秦怜点了点梅子的头:“你呀!”

她的这个法子是从以前便会的亡灵法师少不得要在夜里与亡灵尸骨打交道眼睛就有些不好后来师父教她调制一种药水每日滴上药水再在附近的穴道按上一按时间长了自然就会好了。

这药水配起来很简单都是些常用的例如决明子之类的药材。她将配方写了交给吴柏旺家的“等这个药水弄好了我再教你按摩的法子。”

她将药方递过去吴柏旺家的却没有收脸色有些尴尬。

“夫人。”梅子扯了扯她的衣裳“吴嫂子没读过书。”

秦怜这才恍然连忙将药方拿回来:“既如此我嘱咐别人去办吧便叫梅子出去跑一趟买药就行了。”

吴柏旺家的却忙着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怜和梅子都看向她。

吴柏旺家的索性直接说道:“夫人这药方怕是自家留着的古方大凡医者都会将自家的古方珍藏起来若是流传在外自家的倚仗就少了些。”

她说的也是事实这些传世的食谱药方大多是家中严守的秘密。

秦怜笑起来“这可算什么药方呀不过是可以让眼睛解解乏的东西。我又不去开医馆这东西可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吴柏旺家的也是个爽利人听到秦怜这样说立刻就不再推辞了。将药方接了过来她满面笑容许是因为得知困扰自己多年的眼疾原是有治的心情越发好起来。

秦怜问道:“吴嫂子你是从上京过来的对京里的习俗可知道多少呀?我这里缺几个下人打算买几个可是等过几日去了上京就怕不合礼数。”

“可是京都陈王府?”

“是。”

吴柏旺家的略想了想才说:“这每家都有每家的规矩我也不好说准了。当初我能得以从宫中出来也多亏了将军和老王妃。郡公主出嫁前我曾帮着准备绣品虽不仔细也稍稍注意了一下。王妃和各位夫人均是六个丫头侧王妃并诸位小姐是四个庶出的小姐要减一个但也不会太少了。姨娘会再少一个若是通房就只有一个。而且这些丫头也是不同的像是通房兴许就只是个粗使丫头而已。但说来奇怪当时王府里有位表姑娘常住一应用物竟比照嫡小姐身边的丫头就有四个还有两位嬷嬷。我不过是个做绣活的下人而已这些事也不好打听。夫人若是怕不合礼数了还是问问曾管事吧。”

秦怜点点头。

她这般无名无分的就是问也是白问了。

只是连累了初儿和落儿虽说也是将军的血脉但子凭母贵有个不中用的母亲终归是不幸。

吴柏旺家的察言观色看秦怜有些恹恹的忙换了话题:“夫人以前可学过女红?”

秦怜回过神来笑道:“正是没学过才请了嫂子来呢。初儿和落儿快一岁了小孩子长得快我总不能一直假手他人来做衣裳吧。”

“是这个理。”吴柏旺家的略作思考“不如学些易学的吧时间也不多我把一些基础的东西先教给您先慢慢练习着。我再把一些精当的绝活教给您其实呀我做的不过就是领进门的事日后的修行还是看您自己的。”

秦怜笑道:“你太自谦了。”

时间是有点短今日已经是三月初七了孩子的生辰是在四月初八初八前后也要忙上一阵子算起来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我上午要跟着夏侯先生读书您每日下午来可方便?”

吴柏旺家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我本以为夫人要留我在这里住些时日了。”

梅子一直听着他们说话没有答言这会儿便说:“留吴嫂子住几日不是方便得多还可以请吴嫂子帮着做几件衣裳抓周的时候是要换新衣裳的。”

秦怜奇道:“吴嫂子不用每日回家吗?”

吴柏旺家的笑道:“原来夫人在担心这个。我家里万事都有婆婆照料孩子也不小了不用我常跟在身边。我这次出来做活就是婆婆提议的她说既然有这么好的手艺就该趁着还做得动出来做做。”

秦怜笑起来:“你婆婆真是体贴。”

院子里一阵吵闹声似乎来了许多人。

梅子先一步跑了出去随即她的声音就传了进来:“曾叔您这是干什么?”

秦怜愣了愣没想到曾管事雷厉风行这么快就带了人过来。

走到门口去果然看见曾管事后面带着一个老太婆跟着一队大概有二十个年轻的姑娘。

秦怜心绪一阵恍惚感觉自己变成了买卖人口的实际上她也确实是买卖人口的。

自己的命运还握在别人手里这转眼就要来决定另外一些人的命运。

秦怜只觉得真是荒唐。

连忙压住心里的情绪扯开个笑容迎过去。

曾管事给她介绍:“这位是朱婆婆将军府里用的人一向都是烦劳她的夫人有什么要求只管吩咐她。”

秦怜低了低眼眸曾管事今日客气得令她不安。

她笑道:“朱婆婆这次就麻烦你了。”

“哪里的话这是我老婆子的福分。”朱婆子与秦怜见了礼。忍不住瞧了她片刻赞道“秦夫人真是好容貌。”

朱婆子一句赞叹搅起了一阵龙卷风。

本来皆是低垂着头表示出害羞模样的小姑娘们纷纷抬起了头有几个不敢抬头的也哆嗦着不停地抬起眼眸往前面看。

甚至还有位大胆地姑娘感叹了一句:“原来这位就是秦夫人难怪将军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连王府里新娶的那位侯爷家的小姐都不要足足找了八个月终于将她找回来了。”

她声音虽小但也足以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朱婆子惊恐地往曾管事身上看了一眼迅速转了身斥责她们。

随后她讨好地笑着说:“她们平日里都很乖巧这次见到秦夫人一时惊为天人才出言不逊。老婢这就将她领回去。”

第八章 下人(下)

庶母难为第八章下人下

襄阳城一向守备森严进出一趟很不容易大多数人平日里就都呆在家中或者与左邻右舍聊一聊天。

扔块石头下去泛不起一点水花的日子就靠着高门大院里的一些谈资来打发时间。这襄阳城的高门大院将军府算是一家。

在将军府这大宅院里将军去年找回来的夫人并着两个孩子最是受人瞩目。

所以说无论秦怜怎么样深居浅出这满城的人也都知道她这个人。

秦怜心下感慨名人的名气其实都是你一句我一句堆起来的。便是王孙贵族和天潢贵胄也有名满天下和默默无闻的区别。

她不过是成了一位将军孩子的娘并着在外头躲了这位将军八个月独自个将孩子生下来就成了满襄阳都知道的人了。

曾管事黑着脸训斥朱婆子:“你也是常进出官宦人家的怎么做事还这么不长脸?小公子的娘亲是可以随意评议的吗?”

却也不提秦怜的身份只说是将军儿子的母亲。

朱婆子陪着笑:“我这就将她打回去。”拧了那个说话的姑娘就要送她出去。

那姑娘却突然推开朱婆子一下子跪在了秦怜脚边扯住她的裙边。秦怜让了一让她膝行几步。

“秦夫人求你留下我吧。”

朱婆子脸色一变:“夫人这丫头实在不懂事我这就将她送出去。”

秦怜低下头这姑娘虽然哭得满脸泪花但仍然挡不住眉眼间的风姿妩媚。

朱婆子过来掰她的手她却死死拽着秦怜手指的骨节露出了惨白的颜色。

紧咬着的嘴唇泛起白色与脸上落得乱七八糟的泪水相得益彰。

秦怜想到一个词梨花带雨。

若她是个男人恐怕会动一动心吧。

“好了朱婆婆你放开她吧。”

秦怜瞧见她眼睛里闪过一丝欣喜。

“我这里需要些灵巧地丫头你女红如何?”

“回秦夫人我曾跟着绘月坊的秦师傅学过几日。”

秦怜有些意外绘月坊她也听说过是阳夏有名的绣坊听说是与阳夏谢氏有些关系。从阳夏到襄阳可不是一两日的路程。

“你姓什么?”她不由问道。

秦怜分明地瞧见这漂亮姑娘眼睛里闪过的慌乱。

期期艾艾了半晌她才迟迟疑疑地回答:“我我姓谢。”

不像是做过下人的模样呢。

她询问地看了曾管事一眼这姑娘的来历可清楚吗?

曾管事目光狠厉地看着朱婆子:“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要找些家世清白的姑娘吗?这姑娘不但是阳夏人还姓谢不会是你们拐带出来的吧?”

朱婆子腿一哆嗦跪了下来:“曾管事老婢不是头一天与您认识。怎敢糊弄您老人家呢。这姑娘是我从阳夏带回来的不假您也知道老婢有个妹妹嫁到那里去了。这姑娘姓谢阳夏姓谢的人很多可不全是谢家的本家呀。她rǔ名照歌才十四岁的年纪双亲就没了托在老婢妹妹那里老婢瞧着她可怜就将她带了过来。当着您老的面老婢可不敢说谎。”

朱婆子惊慌之下一番话却仍然能说的这么条理清晰有板有眼秦怜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曾管事没有理她反而转过头问秦怜:“秦夫人你看呢?”

“朱婆婆是将军府常用的人料想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一副拿不准的样子。“这姑娘看着怪可怜的又是从绘月坊学的女红正好也用得上不如不如就留下吧?”

她说完却望着曾管事等着他拿主意。

曾管事眼睛里就有了些满意又说自己还有别的事便要走了。

秦怜忙又问:“曾叔过些日子也该回上京了我这需要带几个丫鬟婆子还需要您指点一下。”

曾管事笑道:“按例说秦夫人只有一个就够了可是秦夫人如今是夏侯先生的学生又是小公子的娘亲就不能再参照原先的规制。夫人不妨多留几个公子和小姐那里也需要几个丫头夫人看着需要多少自己决定好了。若是多了到时候回京可以留在将军府里若是少了回京之后自然会再补上。”

秦怜笑着应了。

将那位谢照歌留下来又挑了五个伶俐细致的她自己这边留下两个四个照顾初儿和落儿再留下几个粗使丫头算着也就够了。

一转眼却瞧见梅子在一旁发呆。梅子今日可真是有点奇怪也没去跟赵永烈练刀法除了与吴柏旺家的聊了会儿天之外竟仿佛再没说过几句话了。

她笑着喊她:“梅子你也挑两个吧。”

梅子被她惊住茫然地说:“挑什么?”

“总不会是让你挑刀剑什么的挑两个丫头呀。”秦怜笑着说。

吴柏旺家的也笑了起来。

朱婆子笑道:“若是梅姑娘要用人我这里刚好有个合适的。”

“怎么合适法?”

朱婆子笑道:“那丫头和梅姑娘一样捉不住针拿不住线……”

哐当一声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梅子手里拎着一把椅子端端正正摔在了地上。

她冷眼看着朱婆子:“我好歹也算是将军府的小姐虽然一向不怎么喜欢讲究身份可当日将军收下我时也是拜过祖宗的。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在这里寒碜我。”

“这……这……”朱婆子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吴柏旺家的也诧异地说不出话来。

梅子一向好脾气以至于这些人都忘记她原来也是有脾气的了。

秦怜却看得有趣猛然想起从前自己也是这样威风凛凛地带着森森的死灵龙怒气勃发。

终归是个小姑娘。

“那可是这屋子里唯一一把黄梨木的椅子可算是被你摔坏了。”秦怜走过去拉住她的手笑着说“梅子可不是我们将军府的小姐么还是个英姿飒爽的女侠士。好了去选两个丫头可不许听朱婆婆胡说梅子不过是性子活泼些怎么是那些粗鄙人可比得了的。”

朱婆子尴尬着连连称是。

梅子冷冷哼了一声挑了两个留下来。那两个丫头战战兢兢的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却原来梅子是拜过祖宗的那也就是将军府的长女了。

将朱婆子打发了秦怜见梅子还在赌气笑道:“梅子你还让初儿和落儿喊你姑姑这辈分也差了。”

梅子一阵落寞。

秦怜却是吃了一惊她总算看明白了这个小姑娘喜欢的人并不是那位虎将而是将军。

难怪她总不将自己的身份当回事还一心一意去学刀法上战场。

这是想着要与将军并肩作战吗?

秦怜心神晃了一晃从嘴角扯起一抹笑容:“以后还是改了吧礼不可废。他日回了王府也总要改的。”

这可算什么只因为将军一直护着她吗?

秦怜不由想起拜师的事出薛氏门难怪当日那么开心竟是因为这个。她今日这么反常怕也是因为拜师的事吧。

可就算出薛氏门她还是薛家的人呀若是给人知道了那后果……

她未免有些担忧。

“我去瞧瞧那两个小家伙。”梅子说道“顺便带着她们几个过去。”

她转了头问站在边上的那个青绿衣衫的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文杏。”她行了礼回道。

“你这样子不如叫青杏的好。”梅子一直恹恹的这会儿脾气上来了。她倨着神情等着那小丫头答应。

“花褪残红青杏小。这名字好听多谢主子赐名。”

竟是个会念诗的梅子不由就泄了气将她瞪了几眼打先走出去了。

几个丫头看了看秦怜她又指了三个:“你们跟着去吧。”

她们鱼贯而出这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秦怜、吴柏旺家的、谢照歌和另外一个丫头。

吴柏旺家的望着梅子出去的身影神情莫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怕是头一回见着梅子使小性子有些好奇吧。

秦怜歉然笑道:“真是冷落了您了。”

“不妨事我瞧着秦夫人挑丫头也觉得有意思。”

她犹豫了一下低声说:“秦夫人梅子那姑娘的事你多上上心。这孩子看着伶俐其实心底下很敏感而且最容易钻牛角尖。”

“你放心我本就当她是亲妹妹一般如今知道她是将军认下的女儿这妹妹可不敢提了。但总是亲人一样。”秦怜笑着说心下却颇为疑惑吴柏旺家的不过是做过梅子的女红师傅本以为便是熟悉也亲厚不到哪里去如今看着却似乎又不像。

吴柏旺家的犹豫了片刻似乎有什么事想说却又不能说出来。

秦怜从来都不是心中装不下事情的人但她却理解那些知道某件事总想与人诉说的苦吴柏旺家的这会儿若是不坚定些她再推一推肯定就会说出来了。

可是若是她知道这事少不得也要帮着守住这个秘密。

是以秦怜就此不再问下去反而将两个刚来的丫头叫了过来。

“照歌你既留在将军府里将来也许要随我去侯府这谢氏就不必再提了。”她瞧着谢照歌双眸泓然、身姿款款这照歌两个字可真是合适她“名字就不必改了还是叫照歌吧。下个月初八是两个孩子的周岁礼需要些精致的新衣裳你既然是绘月坊出来的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四月里虽是暖春但谁也不知道到时候天气如何我看你多做上几件连着些外套什么的也做上以防不备之需。”

照歌点头应了立在了一旁。

“至于你我刚才记得可是叫做清露。”

“正是呢夫人真是好记性。”清露行了礼笑道。

秦怜便与吴柏旺家的笑道:“可真是位嘴甜的丫头。”

“刚才梅子改了个青杏的名字如今又有个清露可不是正好。”吴柏旺家的笑道。

秦怜抿嘴一笑:“您可错了这两个青可不是同一个字呢。不过反正叫起来都一样这也就罢了。”

她想了想才说:“你会些算账的事以后帮着我算一算吧。”

她手底下没有一个可用的人这个清露倒是可以试着用一用可是照歌这边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九章 绣功(上)

庶母难为第九章绣功上

照歌照歌这么样文气婉转的名字实在不像是个好人家的女儿能叫的更不像是小户的人家能取得出来的。便是吴柏旺这样的百人将恐怕也没法给女儿取个这种名字。

若非她的爹爹是个秀才便是取名的那个人是个书生。且是带了一身酸味儿的书生寻常的人怕是不会喜欢这样文气的名字。

可是她却又能进绘月坊学女红照歌当时说的是曾跟着绘月坊的师傅学过几日也就是说她不是绘月坊的绣娘。可是能请到绘月坊的师傅或者去绘月坊学习都不是一般人能随便做到的。

料想照歌并不是一般的人。

但既然朱婆子说她父母双亡身世可怜那就身世可怜吧。

美丽温婉且身世可怜的姑娘还有个便是唤一声都能叫人酥麻的名字。

秦怜觉得她前一世看多了龌龊东西这一世也总是能将事情想的奇怪了。

也许全然是她多想了。

但不管怎样若是她多想了那就多个心灵手巧的帮手若不是将她留下来更好免得她日再有照八照九的被送来。

这样想了想她遣了清露去厨房那边将屋子里添了人的事说一声顺便让她去敛苑那边瞧瞧梅子去了这半日了还没回来可是有事耽搁了。

随后便与吴柏旺家的商量这些绣活的事。

女红这回事秦怜是半点也不懂。从前呆在她身边的除了师父就是死灵她也从没想过给一个白惨惨的骷髅套上斗篷戴上兜帽拿把镰刀是多帅的形象。

而且既然身边没有谁会在意她的穿着学习女红就实在是没必要。若非还有师父是个男性穿衣服也算是没必要的事。

她听着吴柏旺家的讲着绣布、绣线、款式、手艺、针脚越听越是惊奇吴柏旺家的带了块绣帕给她瞧上面是朵富贵牡丹秦怜瞧得实在惊奇那牡丹栩栩如生竟然比画师画的还有神韵。

“照歌你可带了什么以前绣的东西吗也拿出来瞧瞧。”

想着照歌是从绘月坊学成的秦怜有心瞧一瞧绘月坊的东西和宫里的手艺有什么不一样的。

照歌沉默了一会儿从袖中也取了块帕子出来。她神情却是有些不情愿的。

这块帕子颜色很素底色是月白色连着用的绣线也多是淡黄青白的。

这样素的帕子真不像是豆蔻年华的姑娘会用的。

展开帕子秦怜才觉得有些意外竟是一幅梨花图。帕子很小右侧一棵梨花树隐隐看到一截树干枝头伸过来随风一吹就是飞满的白色梨花。

简直如临其境。

秦怜看着喜欢吴柏旺家的却是低呼了一声。

“吴嫂子怎么了?”见吴柏旺家的惊讶地捂着嘴巴秦怜忍不住问了句。

吴柏旺家的也顾不得礼数将帕子抢过去细细地看不可思议地说:“这可是可是天女散花曲?”

秦怜莫名其妙什么天女散花曲?绣花还能变成曲子不成?

照歌咬着唇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拿眼睛不住地觑向秦怜。

吴柏旺家的目光灼灼几近失态扯住照歌问:“你竟然学了绘月坊的绝技不是说这技法不会外传吗?”

照歌慌忙说:“我在绘月坊时的师傅会这个技法她常赞我手巧后来就私下里将这个技法教给我了。”她目光里露出哀求“请两位千万别说出去若是给绘月坊知道了我那位师傅只怕会受到惩罚的。”

她似乎不大明白若是有什么事不想给人知道就不要告诉旁人这个道理。

如今财露了白却哀求见到的人不要把她当成肥羊这个请求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秦怜斟酌了片刻说道:“照歌你若是绘月坊的绣娘我这里时不能留你的。”

绘月坊不同于一般的地方那里的绣娘也是签了卖身契的若是有资格学一些不外传的技法必然是不可赎身的绣娘。

秦怜有些后悔收下照歌了就算与那些龌龊事不相关这姑娘也是个麻烦。

照歌一惊直直跪到地上:“夫人我并不是卖身在绘月坊的。”

“绘月坊岂会平白因为你心灵手巧就将活命的手艺交给你?”

照歌垂下头似乎在作天人挣扎挣扎了半晌终于说:“我的那位师傅绘月坊的谢姑娘……是我的母亲。”

秦怜瞧了瞧她十指葱葱比之自己的这一双手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双眸泓然朱唇轻启声音便如黄莺一般。

一个绝妙的人。

秦怜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叹若是只讲到可怜的身世她虽然有疑惑到底也不会忍心有更多疑惑。可是再去讲传艺之人是她的娘亲又做出这般形状引着她去深究。

未免有些过了。

吴柏旺家的却唏嘘了几声握着那卷帕子不肯撒手反复感慨:“夫人你便是见过这手艺怕是也不大明白。嗨您见谅我是见您没学过女红才这样想。”吴柏旺家的本就性子爽朗这会儿一激动更是口不择言秦怜微微笑笑没责怪她。

“照歌姑娘你不介意我给夫人瞧瞧吧?”吴柏旺家的问道。

照歌说道:“嫂子只管唤我照歌便是这帕子本就是给夫人和嫂子瞧的自然没什么不可以。”

秦怜看着她柔和一笑。真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果然修行不到家这么一会儿就说漏了几处地方了。

吴柏旺家的将帕子拿到秦怜旁边的桌子上摊开与她解释说:“夫人传说这天女散花曲的创制者是一个哑子只是她擅于女红便将乐谱里的那五个音合在了里面。说起来我也不懂不过却听说每一个音都是不同的。”

她指着一小片梨花秦怜辨认了一会儿才知道她指着的究竟是哪一片。

“便从这里开始好了。”

吴柏旺家的手有些抖显然有些激动。

她轻轻在那片花瓣挑起一抹淡黄的细丝线那根线轻柔的不仔细瞧很难能瞧见它。

难怪做绣娘这么容易将眼伤了呢。

不知道是吴柏旺家的手灵活还是那根线灵活那么细一根线被轻灵地抽了出来。秦怜便觉得眼前动了几动仿佛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这帕子上好好的梨花飘香的美景竟变成了银装素裹的雪景。

秦怜不由一惊这可真比没见过魔法的人头一回见着火炎术更另人吃惊了。

吴柏旺家的吐了口气笑道:“这只是一个音而已据说若是懂音律的人可以将它奏出一曲天女散花曲。我还在宫里的时候绘月坊曾经呈给皇上的一幅丈许宽的红梅送舞图当时是长公主殿下奏的便见到一个红衣女子在红梅树下翩跹起舞我听得有人赞叹灼灼梅花下的女子生的好生曼妙。”

秦怜张着口难以置信。

“不过是件绣品而已怎么可能真就让人有观舞的感觉?”

这幅帕子虽然奇异可是也不会令她如同站在梨花树下时间斗转就到了冬季飘雪的十分。

“如果不是亲眼见着我肯定也不会信。”

吴柏旺家的收了帕子送还给照歌。

照歌却没接下:“嫂子若喜欢就留着吧。只是别经常示人才好。”

吴柏旺家只迟疑了一下倒也不推辞欣喜地收了下来。秦怜觉得这位吴嫂子真是个爽利人。

一时清露回来了手里拿了个盒子:“夫人小姐在给几个丫头立规矩呢让她们挨个哄落小姐睡觉若是落小姐哭了便要受罚。”她后面的话说得吞吞吐吐的又有些心有戚戚焉“青杏几个都挨了打我瞧着她们衣衫都破了。”

这就是在求情了。

秦怜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却并不答话只说:“我瞧着照歌手艺很好你应该也会些针线活与她商量一下落儿和初儿该穿什么样的衣裳鞋子用什么料子绘什么图案。回头列在一张纸上给我看一看再去拿给曾管事置办。”

清露应了却又急忙说:“可是青杏她们几个——”

秦怜目光淡淡一转清露便说不下去了。

“求情可以可是编排主子的不是就不对了。梅子虽然与一般的大家小姐不同却一向是个好脾气而且心软的姑娘。你们几个初来本就需要立一立规矩。我这里以前没那么多讲究可是既然要用你们便也得讲究起来。这件事本就是我叫梅子去办的她手下拿捏着分寸又不是用刀剑这种锋利的东西怎么可能将衣服都弄破了。”

秦怜摇摇头这丫头纯粹是弄错了梅子看着凶恶其实是心善的那个而她看着软弱温和却其实……

从前的亡灵法师有几个是心善的呢。

若是心善若是惦念着万物苍生会用禁咒魔法毁掉一整座城市吗。

她笑了笑:“你手里是什么?”

清露忙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是小姐让我拿来的说是夏侯先生的侍卫送过来时正好遇上了那侍卫就将东西交给小姐代为转交。”

秦怜将东西放在桌子上真是破天荒头一次先生竟然会主动送东西来。

她仿佛漫不经心地柔声说:“我这里以前没用过人你也是头一天来一来就让你做事实在有些为难你不过既然来了这里我断不会为难你。你去和梅子讲一声让她带着人过来趁着饭前的功夫将西面的厢房整理好你们几个和吴嫂子都还没地方呢。”

第十章 绣功(中)

庶母难为第十章绣功中

梅子再来时心情已好转了许多笑嘻嘻地亲自抱着初儿递给秦怜。

“娘亲。”落儿挤了过来。

秦怜将两个都抱住放在身边的软榻上拿着眼睛看了梅子一眼笑着说:“我刚才与吴嫂子商量了你以后要抽出半天的时间学习绣牡丹。若是这牡丹绣的比不得你的刀法精纯便去与赵将军说一声将你贴身的那把刀收回去。”

“啊!”梅子被秦怜笑盈盈几句话惊得大骇她立即拿手将佩在腰间的刀一挡随即讪讪放开了“夫人就会拿我逗趣。”

秦怜却道:“以前我不知道只以为你是将军收下的女儿如今才说是拜过祖宗的那可就是王府里的小姐。既然是王府里的小姐便该有个小姐的模样却也不是说你学刀法如何。将军夫人未出阁时不也曾舞刀弄枪是个女中豪杰吗?只是这教训下人的事自然有下边人来管哪用得着你亲自动手。”她轻声笑起来“何况你也说了学武艺是要带兵上战场的战场还没去过却用在这种地方未免有些屈才了。”

梅子愣愣的却只听到了那句关于将军夫人的话问道:“夫人你不反对我习武?”

秦怜好笑地看着她:“我几时反对过?”

“你以前明明是不愿的。”

“我不是不愿。”秦怜正色说“只是你终归是个女人就算你做了女将军也终归要嫁人相夫教子做些女人家要做的事。所以我才要你学些女红厨艺。而且你其实本来就心灵手巧我教的那些糕点做的都比我好了我想着你学不会女红多半不是手笨而是静不下心来。”

自然是静不下心来的。任是谁心里装了自己名义的父亲期盼着能与他沙场上并肩而战也都没办法静下心来了。

秦怜先时不知道梅子的心意只以为她是因为爱重习武心态便也与那些武夫一般瞧不上这些精致的事。

梅子脸上显出些惭愧却立刻掩饰住了。她不在意地甩甩手说:“女人又怎么样终究我这样一个身份将来嫁人将军也会给一些嫁妆也会有丫鬟下人厨子并不需要我自己去做事只要将他们管好就行了。”

“若是管不好呢?”秦怜笑着说“你知道什么样的料子贵一些什么样的绣花漂亮一些什么样的食材好一些什么样的丫头需要打压什么样的丫头需要提拔?你立上再好的规矩表现的再怎么凶悍被人惧怕这些东西不懂被底下人欺了骗了恐怕你都还蒙在鼓里。”

“而且——”她话锋一转“你是王府的小姐将军又宠你将来嫁的自然也是哪个士族之家或者是哪位将军你少不得要与那些夫人小姐们聚在一起。到时候可没人会与你谈论兵器身手那些话题多半都是穿着打扮或是哪位小姐出了新的刺绣花样谁家夫人的衣衫颜色配的刚好。你可说说你到时候要怎么接下她们的话难不成你只能坐在那里喝茶?我想呀没有几次那些心高气傲的女人就不愿意再理睬你了若她们不理睬你回去再说上几句什么你可想想你的夫君是不是会受到牵连呢?”

“这——”梅子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秦怜的话都在理上可是却好像哪里错了但要反驳却又找不出话来。

是呢女人内宅里要做的事可远不比男人们在外面做事简单轻便多少当初她在王府时亲眼瞧见了的。

看到梅子脸色有异吴柏旺家的扯了扯秦怜担心她的话说重了。

秦怜扑哧一笑:“好了不过说你两句这就受不住啦?”她推了推身边的初儿“快喊声姐姐不然姐姐可生气了呢。”

初儿看了梅子一眼犹豫了一下小声地喊了句:“姐姐。”

梅子不怎么乐意:“明明是姑姑喊姑姑。”

初儿瞅着自家娘亲难道喊错了?

秦怜敲了梅子一下笑骂道:“这算什么辈分以前被你糊弄了现在还想糊弄过去?还有呀不许再叫我夫人要叫……”她突然顿住愣了愣本还想着逗她喊声娘亲可算起来在王府里的那个才是梅子的嫡母她不过是将军身边的人而已。

摇了摇头:“便叫秦夫人吧省得又节外生枝。”一时间连开玩笑的心绪也没有了。

梅子顿时明白过来握住了秦怜的手。

梅子从小拿兵器手掌上多是茧子一点也没有女孩子柔荑的盈润光滑。

不过这双手却很有力温暖。

秦怜望着她心下的些微惆怅一晃而逝好歹梅子还是真心当她是个亲人的。

唔还有一双乖巧的儿女。

初儿和落儿在她身边拱了拱秦怜心情便立刻好了起来。

厨房的小丫头过来问膳食青杏与她讲了秦怜却在里头问道:“我记得有个丫头是擅厨艺的是哪个?”

便有个黄裳的女孩行了礼:“夫人奴婢是明秋。”

秦怜点点头眸子清亮是个清明的人。又见她身上干净整齐不像其他几个那么萎靡不振便问:“你没被梅子罚?”

梅子瞧了她一眼:“我瞧着她很顺眼又是烧菜的快中午了若是罚了她可就不能干活了。”

秦怜笑了起来摇摇头。

与明秋说:“以后厨房的事你跟着点将各人的习惯、忌口都记下。再记清楚厨房的用料、做法使了多少人花费了多少时间。总之你用点心将这些事都仔细记住。”

“是。”她立刻跟了那厨房的小丫头走了。

秦怜瞧了瞧剩下那几个丫头的可怜相“只顾着说梅子了却把她们忘了。”

五个人一同上前来给秦怜行礼。

秦怜看着她们发鬓有些杂乱衣衫上也有些印子料想是被梅子用鞭子打了。

那骑马的鞭子又粗又硬军中的汉子被一鞭子拍下去也会受不住何况这些才十多岁的小姑娘。

责怪地看了梅子一眼梅子被秦怜教训了一番原就有些心虚这会儿更是低下头去不敢看她。

梅子与秦怜一向关系很好她长到这么大鲜少有人真心管护她是以心里将秦怜当自己的长辈看待。既有了这份心思少不得声势上就弱了。

吴柏旺家的有心帮着梅子忙过去看看那几个丫头数落着:“小姐这是心里有气呢又是头一日少不得要立立威可是她哪里经过这些这威立的过头了。”回身瞪着梅子“还不去取药膏来给她们都被你打成这样了。”

梅子嘟囔了一句:“不过轻轻拍了几下而已。”还是去取了药来。

拿药时她忍不住就往秦怜脸上看去。秦怜清晨才被将军打了虽然抹了药却也不能好这么快。于是顺便将秦怜要擦的消炎去肿的药也拿了来。

秦怜见吴柏旺家的训斥梅子果然笑着说:“吴嫂子梅子一向有分寸料想这几个孩子身上也只是疼没流血。”

梅子怏怏将一罐药塞给吴柏旺家的说:“嫂子不信我也该信任我的武艺啊我既然只是训一训她们肯定不会让她们伤的厉害了。府里就这几个丫鬟可比我金贵多了我怎么敢下重手。”

“就你会说话。”吴柏旺家的也不是真心骂她笑着将药给了几个姑娘“去隔壁的屋子那是你们小姐的地方她既打了你们就去闹腾她的地方去。”

几个人纷纷笑起来都说不敢。

吴柏旺家的悄声说:“这几个丫头都不错看着挺伶俐的。”

又说了几句照歌和清露从里间出来了照歌手里还拿着几张纸满满的写了字。

她们刚才去商量初儿和落儿的衣裳想是有了结果。

清露笑道:“这些东西都是你想出来的还是你来说。”

照歌便道:“我一个人可想不出来。”却也不推辞拿了张纸给秦怜与她讲起来“四月初八时就快立夏了天气暖和起来该做几件清爽的衣裳。小孩子肤嫩又是贴身的我想着该用蚕丝织的料子像双宫绸就很好可是养蚕抽丝的多是在江南一带为好清露姐便说该用精梳的细纱才对我就想起来以前见过的一种料子叫做平绸却是用棉花纺线织的摸起来极为柔软舒服。这料子也不难找一般的店里都卖。”

她又拿了几张图出来:“我粗粗画了几笔大致是些双锁、蕙兰、文竹这样的吉祥物件。还有我自作主张想着做两件袍子出来用相近的颜色缀上天女散花曲肯定非常精致漂亮。”

她细细地讲秦怜便略略点点头。

分明是个口才甚好的姑娘呀。

秦怜的神色黯了几分无论有什么想法只要别打她这双儿女的主意就好。

梅子听得好奇:“这天女散花曲是什么?听着像是个曲子怎么缀到袍子上去啊?”

秦怜和吴柏旺家的都笑起来:“你刚才可错过好东西了。”

却卖起关子来并不告诉梅子。

梅子撇撇嘴:“你那什么兰啊竹的可不行到时候来的都是将军哪个耐烦见那么文气的东西。换些虎啊鹰啊还行。前几日我瞧见赵永烈养了只金雕虽然看着还小但却很威猛绣一只不错。”

秦怜啼笑皆非:“给初儿用还行落儿可是个女孩自然要淑女文气的。”

第十一章 绣功(下)

庶母难为第十一章绣功下

梅子对秦怜的话很不以为然。大抵皆是如此一个文弱的淑女便瞧不上那些粗放的那些爽朗的巾帼多半也觉得柔弱淑女十分令人不耐。

譬如秦怜她从前便一直瞧不上那些魔法师只认为死灵魔法才算是正宗但其他魔法师显然并不这样认为是以她只有被追杀逃亡的可能。

非运道也职业也。

梅子眼睛转了一圈落在照歌身上她一见照歌就觉得不喜但又不能在人前落了秦怜的脸面便只好寻思着等以后定要打压打压她。

凑着秦怜的手看了看那些花样梅子笑道:“我瞧着比吴嫂子的手艺好夫人不如让照歌教我女红吧。”

秦怜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她:“你方才不是还很不情愿吗怎么这会儿就变了想法了?”

梅子做不满状:“我这不是怕夫人真的将我这刀收回去吗?”

“行了你要学就让照歌教你。不过她还要做初儿和落儿的衣裳你不要吵到她了。”秦怜应了她难得成日里跟着赵永烈学刀法的梅子今日想学学女儿家的东西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秦怜将照歌列的单子看了一遍递给吴柏旺家的“吴嫂子你看怎么样?”

吴柏旺家的仔细看了一番点头赞赏说:“我瞧着挺齐全的且都是些柔软舒适的料子。可是这雨丝锦的团花蜀锦可去什么地方弄去?如今就快打仗了我看没人敢从四川弄几匹蜀锦过来。而且这蜀锦价格可不便宜小孩子的用物不必这么贵重。”

秦怜对这些料子没多少研究但光瞧名字就知道照歌开出来的可都是些不一般的料子。

心下叹了几叹怕是这位姑娘平日里用的都是些不一般的料子吧。

照歌笑道:“吴嫂子觉得不好我便改一下好了。”

吴柏旺家的笑起来:“其他的都好。”

既然定下来秦怜就吩咐她去找曾叔看看是采买或是从库里找找。将军府里虽然没有几个女眷但料想也应该有些衣裳料子的。

照歌应着去了。

梅子拿了秦怜随手放在桌子上的长条盒子掂了掂颇有点重量:“这里边装的什么?”

她好奇地问将盒子转了一圈便要打开。

秦怜摇摇头:“还是你收下的你没问问吗?”

“我问了可是十二那家伙冷着一张脸将盒子塞给我就走了只说是给先生给你的。”

梅子说着手指在锁扣上一扭咔哒一下将盒子开了。

她却惊叫出声。

梅子一向胆子很大秦怜向来都觉得没什么事会吓到她。

被梅子的惊叫声惊了一下落儿叫了声“姑姑”秦怜拍了拍她:“是姐姐。”凑过去一看那盒子里装着的却是一把匕首。

金柄银身理似坚冰上面还有两个字是“青玥”。

这些都并不奇怪奇怪地却是这匕首从半截锋利处断开此时两截都放在盒子里才勉强能看个全貌。

“可惜了。”秦怜忍不住叹了一声。看那青光看那雕文这匕首定然是把价值不菲的匕首。

但再看断痕却是非常平整像是被什么硬生生切断的一般。秦怜又是一叹她更想瞧瞧能切断这把匕首的武器是什么样的。

不过是把断了的匕首而已梅子至于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转头看看梅子她两只眼睛里都快要喷出火来了拳头死死攥着秦怜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忙着说:“梅子你今天可已经摔过那把花梨木的椅子了我这里的物件可不要再摔了。”

梅子怒气冲冲地吼道:“这可是匕首啊断匕首啊。夫人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秦怜奇道:“自然是断匕首我虽然不比你会武艺可是匕首还是见过的。”

梅子语声一滞接着问道:“夫人莫不是不知道这断匕首是什么吧?”

秦怜瞧了瞧她又看看吴柏旺家的也是一脸惊奇几个丫头也多是掩口露出慌乱之色。

她恍然想着这断匕首还有什么来历不成。

果然梅子恨恨地说:“夫人送断匕首就是送霉气给别人是咒人家死呀。这个十二今天可是抽了什么疯我去找他去。”

握紧的拳头往桌子上狠狠一砸秦怜便瞧着桌子上出现了一个裂缝她无奈地拉住怒火中天便要去揍夏侯十二的梅子。

“送这个来是先生的意思你平白去找十二的麻烦做什么?”

“可是我不敢去揍先生啊。”

秦怜轻笑:“好了给我讲讲为什么送断匕首就是送霉气吧。”

梅子没好气地说:“本来就是这样的可还有什么为什么。我可不相信先生竟然不知道他分明是故意的。”

秦怜劝她说:“他既然是故意的可为什么故意这么做呢?你怒气冲冲地跑过去跟十二起了争执到时候先生又要罚你了。”

“罚就罚。”梅子说着语气却弱了下来。

秦怜见她不再胡闹正巧几个丫头都擦了药过来她便问她们说:“谁来说说这断匕首是个怎么样的典故吧。”

几个人相互看看均是不知。

却是明秋这时进来说:“我听人说过古时有一位侯爷送了把举世无双的匕首给友人这位友人十分开心以匕首裂巨石却谁想这匕首看起来华贵无比却端的没用不过是砍一块石头而已竟然就断了。但是这位友人却十分大度宽容仍说这匕首甚好将断了半截的匕首送回鞘中收了下来。却没想到便在第二日他家中突变奉圣谕的钦差将家中宅邸财产尽数查封全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全部羁押而这位友人竟被处以了极刑。是以从那之后断匕首就成了送霉气咒人死的东西不但断匕首就是好的匕首也没人会拿去送人。”

原来是这样。

吴柏旺家的赞叹:“这话我也听说过可也从来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来历。”

明秋抿嘴笑了笑梅子瞥了她一眼心底下更不痛快了。

明秋说道:“厨房那边准备好了要现在吃饭吗?”

秦怜抬头望了望外边的天:“这么快就中午了吃饭吧。吃过饭将厢房都整理出来今天也没什么事情明天开始准备抓周的东西吧。”

瞧了瞧几个站着没动的丫头心里叹了一下真是教一步走一步少不得还得多教教。

于是坐着没动和颜悦色唤那几个丫头:“你们都过来叫什么名字?”

几个人依次过来行了礼名字却是云珠、坠儿、、绫罗。

梅子先一个说:“坠儿这名字得改跟初儿落儿重了便叫……宝坠如何。”

“宝坠很好。”秦怜答应下来便说:“和绫罗是梅子选的不过我看你可不怎么喜欢现下她们几个都在你重新挑两个吧。”

梅子将初儿从榻上抱下来漫不经心的说:“我反正都是在你这里有什么好选的。”

秦怜却不理她:“总要有个贴身的跟着你也大了出入外宅去学刀法身边跟着个人才好。”她在几个人脸上看了看“就让明秋跟着你吧她擅长厨艺本是要照管厨房那边的事的就再辛苦些照顾你。再将也算成是你的丫鬟但你既然每天都在我这里她暂时就帮我做事好了。”

唯一一个没被梅子打得丫鬟那个也是看起来伤的轻的。

梅子没有吱声算是默许了。怕是秦怜若给她其他的人她兴许要推搪一番才是。

秦怜看着剩下的四个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几下这四个丫头都是相貌平平本来就是要照顾孩子的不但要细心一些相貌也不需太好。

“宝坠和绫罗照管落儿云珠和照管初儿。”她想了片刻就定了下来“我记得你们也会些针线也帮着照歌做些事。”

以前还不觉得秦怜现在总算晓得世上擅长女红的姑娘大有人在便是不擅长也会些简单的绣花的事。似她与梅子这般一窍不通的似乎再也找不到几个了。

直到现在总算将下人的事安排好了秦怜才一转身正正瞧见梅子抱着初儿悄悄说什么初儿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

随后梅子将初儿放到地上他就迈着两条不怎么稳当的小短腿奔了过来抓住秦怜的裙摆仰着头说:“娘亲刀刀。”

“刀刀?”疑惑地看了看梅子刀刀是什么?

初儿抓着她指向桌子:“刀刀。”

匕首梅子这孩子还想着呢。

便听得初儿又说:“十二。”

秦怜却也不急反而听着不到一周岁的儿子能将话说的这么清晰实在高兴便问他:“十二是谁?”

初儿愣了拿眼睛去看梅子。

秦怜捉住他“别看你姐姐快告诉娘亲十二是谁?”

初儿垂了头连着眉目一起垂下去半晌扭捏地说:“先生。”

秦怜笑起来这个儿子真是聪明。落儿扭着身子瞧着她们一时觉得自己被冷落了眼睛眨了几下滚落了一串泪珠子。随后竟然大哭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闹成了一团。

第十二章 试探(上)

庶母难为第十二章试探上

放下手里的这本《九丘》注解上说:九州之志谓之九丘。丘聚也言九州所有土地所生风气所宜皆聚此书也。

书上写的九州早已乱的不成样子。显见的所谓风气所宜也不能长久聚在一块。

如今以黄河为天堑南北分据北边有大晋朝一统而治歌舞升平是个平乐之世。南方却又分了蜀地和吴国。说是吴国也并不恰当须知不过一年多以前它还是齐国兴许明日也就由吴成为了昊或者其它什么谁说的准呢。

夏侯介手中的折扇往桌子上一敲一脸柔色地说:“怎么了莫非我这课讲得还不如窗外的落英缤纷美妙吗?”

秦怜回过神来:“不敢不敢。”

他实在是抬举他的窗外了三两绿树再加上一盆显眼的繁茂燕子掌何来的什么落英缤纷呀。

这满院子里除了那盆大概长了一米来宽一米来高的燕子掌开了些许半黄不青的花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可称得上是落英的东西。

夏侯介用扇子敲了敲手掌秦怜暗暗叫苦他做出这个动作是惯常要捉弄人了。

果然夏侯介只敲了三两下就说:“当日似乎梅子也打算要拜师的我都准备好了送她的印鉴却不知为何竟然没来。”

秦怜呆了一瞬没想到夏侯介以往一直不大拘束梅子今日竟然问起来。

又是这种时候问的她心里便有些慌乱仔细回想一番梅子近日有没有得罪过先生。

唔除了拜师的事。

梅子临在拜师的时候逃走心里早就将先生怕的要死哪里还敢来自投罗网呢今日才吃过了饭她就跑去找赵永烈了。

秦怜寻思着她先前尚被自己劝说着要读书习兵法如今又去了赵永烈那里恐怕是不打算曲线救国直接缠着赵永烈点头了。

想到这里她便说:“梅子似乎是想上战场去这几天正努力让赵将军点头应允呢。”

“上战场?”

夏侯介瞠目梅子尚武一身武艺据说比得上军中的好手这他是知道的。

如今世道不安稳与江南的温婉比起来大晋朝民风旷达许多女子习武也算是平常。但大多数女子不过是本着没有容貌便练练身手也好的心情又或是一些将门之后瞧不上太温婉的事便只好在旁的女子绣花时练拳脚打发时间。

放眼整个大晋朝他从未听说谁家的女儿是要习武上战场的。

秦怜笑着说:“打我来了之后就一直听她念叨着要上战场去。前些日子将军似乎允了她许她下次出征时做军中的前锋可是前日将军却又打算让她与我一同回京。为了这件事梅子可是异常苦恼呢。”

她说完目光紧随着先生微微有些紧张。

春日暖阳裹挟着股子翠绿色的清香进来。夏侯介懒懒地靠在桌子上以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仿佛是在看一树灼灼盛开的粉红色桃花。

须臾他抬了手“罢了她爱做什么做什么吧。若她果真想去战场上瞧瞧我倒是可以去跟将军说一说。”

秦怜忙着应了心下松了口气。

先生果然还是爱梅子桴鼓张弓的爽朗不作伪。

秦怜将话在肚子里盘旋了两圈忍不住好奇地问:“先生你也该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她这话说的略略违心些夏侯介年过而立若是在正常的年岁成家怕是孩子都有她秦怜大了。

夏侯介从鼻孔里轻轻发出个“嗯”的声音半晌没有做声。秦怜心里想着怕是触了他的逆鳞了忐忑不安地也不敢做声。

屋子里静了静。

便当秦怜以为夏侯介不会再说什么继续盯着手上的《九丘》看时夏侯介清冷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拙荆去了已有十五年了。”

秦怜略感意外她从来没听人说过夏侯介夫人的事又见他深居简出以为他未曾有过夫人却没想竟然已……她歉然默了默没再说什么。

却是夏侯介似乎陷入了沉默中怔怔出了半天神似乎梦呓般说:“成玉生性端庄贞静绝世出尘……偏生爱慕我这样一个俗人若非如此若非如此……转眼竟已经十五年了我却还是活着……”

秦怜不知所措地站起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劝慰一下。

夏侯十二皱了皱眉不满地看了秦怜一眼上前去说:“先生夫人去的时候嘱您保养好身体。她走的时候也是宽心的。”

夏侯介抬头看了他一眼恍然想起当日初见时成玉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花绽放一般令他心头颤了几颤。她去时也是这样笑着的夏侯介却总不敢去想。

“罢了。”他叹了口气却见秦怜手足无措地站着这桩事情竟然被她给听了去了。

什么时候他竟然这般大意了。

夏侯介神情间显出些疲色闭了闭眼说:“今天就到这吧。”

秦怜“啊”的一声这才只有半个时辰呀。

夏侯十二的目光猛然射了过来刀子一样割在秦怜身上秦怜瑟缩一下讷讷应了。一转身却又想起了夏侯介送的匕首犹犹豫豫地问:“师父所谓‘青玥’是什么意思?”

“青即是青锋利之青光罢了。玥乃是传说之物流光溢彩的神珠。青玥自然就是如神器般的锋利物件。”夏侯介缓缓说完又加上一句“这种问题日后自去查书。”

秦怜脸上一红却并不肯走而是从自己桌子上将那个装着青玥匕首的盒子拿起来:“先生既是神器般的锋利物件学生不敢夺人所好还是还与先生吧。”

夏侯介拿眼睛睨了她一眼嘴角不可察地挑了挑说道:“不过一把匕首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既给了你岂有再拿回来的道理”

秦怜却坚将盒子放在了他桌子上:“先生秦怜对您的一番爱护感激不尽。可是既已到了如此局面绝非是逃避所能解决的了。秦怜有落儿和初儿这一双子女又有梅子将我当成亲人也不必再去逃避什么。”

她顿了顿偷眼看了看夏侯介的神色见他面色如常才吐出口气又说:“我请梅子仔细看了这匕首她说若找个精通铸造的师傅还是能接回去的。”

夏侯介淡淡说:“你既是这么想的就照你想的做好了。若是将来你想改主意了再来找我也可。”

秦怜感激地看了看夏侯介拜了拜退了出来。

她本也思忖着还了匕首夏侯介也不会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却不想他反而留了个许可给自己。

夏侯十二跟了她出来在院门口喊住她:“秦夫人你斗不过她。”

秦怜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十二你也太小瞧我了。”

夏侯十二淡淡道:“她是侯府的嫡亲小姐翰林掌院的女儿如今又是王府的儿媳、将军的夫人。她一身武艺比梅子高明数倍不止据说在王府不过一年已讨得了上下欢欣几位王妃也很喜欢她。你虽然有初儿和落儿但到底不是嫡出两个孩子又小反而添了累赘。”

说到最后他仍是总结说:“秦夫人你斗不过她。”

秦怜默了默却没回答他这番话反而与他说:“梅子找了你几天了。”

夏侯十二冷冷淡淡地瞅了秦怜一眼仿佛实在觉得这个女人有些不知好歹。

那把匕首秦怜想了一会儿就明白了。她如今在将军府一切安定唯一的不安定就是过了四月初八的抓周就要启程回京。

早两日常妈妈也曾说起过王侯世家的大宅子里多得是恐怖事情昨日又拜了夏侯介为师入了夏侯门。是以先生此次定然是以为不过入了夏侯门而已并不能保证什么才劝着她离开将军府。

青玥断匕大概是取的谐音情愿断臂。要她舍弃了初儿和落儿自去逃命。可这些话却不能明着说出来只好托于匕首上。

长江以北大片地方都是大晋朝的领土无论她跑到哪里都有可能被找到。先生的意思是从襄阳城向南翻过南面的羊祜山进到吴国去。

但这么一来她就不可能带上两个孩子了。

毕竟南地战乱兵匪处处可见。

秦怜叹了口气此番只怕是要辜负了先生的好意了。对夏侯十二也行了一礼:“多谢十二了。”

夏侯十二甩了袖子摆了张冷脸与她看。

秦怜也不在意她还从来没见过夏侯十二给过谁和蔼可亲的表情呢便是包括了先生在内那也完全没有过。

从退兰居一侧的小路走回去一路上十分僻静秦怜便走的慢了些方才所表现的坚定此时已尽数退去。

她没有把握。

便是将军夫人是个温婉和气的人她也没有把握能活下去。如今看来那位却是个厉害角色。

也许真如先生所说该自去逃命她若走了初儿和落儿没了娘亲多半会被放在夫人底下教养这样也安全些。但若是将军夫人容不得他们又失去了母亲就算能活下来也多半活的凄清吧。

秦怜此番甚至有些希望能回到从前去。作为一个天才的亡灵法师从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哪有人能欺负的到她。

虽然说最后也是生生被人逼死了。但总好过如今整个人生都攥在别人手心里。

第十三章 试探(中)

庶母难为第十三章试探中

这条路向来没有人来一来它很偏僻二来外宅的人大多知道秦怜会从这里经过少不得避开一二。

是以秦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马玉恩。

她停住脚步显见的这位军师并非来这里散步赏景的。

马玉恩转过身来。秦怜忍不住比较一番同是将军帐下的先生架子大脾气大又总是病恹恹的虽然温温和和地笑却有股子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这马玉恩却是实打实地笑如春风。

秦怜朝着马玉恩行了礼低首等着他讲话。

马玉恩先是轻轻笑起来“秦夫人你可知道城外的羊祜山?”

秦怜点点头她自然知道她也知道像这种负责文职的人说起话来向来喜欢拐弯抹角譬如夏侯介就是个例子。

马玉恩说道:“羊祜山上建有一座高塔登塔远望就能看到山南的景色当真是沃野千里一脉春光融融。”

秦怜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马玉恩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特意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跟秦怜聊天而已。

马玉恩继续说:“此去向南属荆州郡按照将军部署大概一个月之后将会用兵荆州。真是可惜了这片地方。”

“唔……”秦怜实在不知该做何种反应。

马玉恩说道:“羊祜山上的沈家人至今没有归附我大晋朝。皇上惜才那沈家庄的庄主沈秀是个布阵高手他自创了四方阵可杀四方皇上以为此等人才只可劝降若是派人将他杀害恐怕会寒了天下士子之心。自将军来后对沈秀已是先后数次交锋文会武会皆用上了但那人却直如泼不进水的顽石真是令人无可奈何。好在沈秀也不算是太不讲理也曾邀请我们去山上走走瞧瞧。”

秦怜越来越糊涂这马玉恩到底想说什么?

待得马玉恩终于从沈家庄的布局结构待客之礼又说到“登上那座高塔我便立即朝着四面看去一派翠色田地百里……”时秦怜终于忍不住将他打断了:“羊祜山是襄阳城的门户兵家必争之地这几年也没有机会休养生息哪里有什么住户田地只怕一马平川万里瞧不见一个庄户吧。军师既然有话要说就请直言。”

马玉恩笑起来拊掌道:“秦夫人果然是个爽快人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

他却又顿了顿:“秦夫人可从襄阳城南门出翻过羊祜山却不可往荆州走避开大路从一些小路穿过去往西到勋阳五道峡或往西南去往巫山都是藏身的好地方。或者不必藏在山林之间寻个城池也好。”

秦怜听马玉恩将路线都给自己安排好了仿佛她真要离开襄阳似的。

她张了张嘴:“军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玉恩面上笑容淡了淡肃了肃表情:“诚然秦夫人要趁着回京之前从襄阳逃走。”

秦怜只觉今日的太阳实在重了些有些晃眼她呆了呆才涩然问:“我为何要逃走?”

马玉恩沉默片刻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只好像秦怜这般问不过是在矫饰太平而已便如谈话时突然跳出来一句“今日天气甚暖”一样本就是不必答言的话。

秦怜却的确是想问清楚于是又问了一句。

马玉恩这才拿眼睛诧异地望过来:“秦夫人事情已到此地步你怎么可能没想过逃走呢?若是前几天我倒还可以相信你不会逃跑但如今……”他叹息着说“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若是你自然也早就走了。”

“出了什么事?”秦怜心下有些疑惑若果真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先生不可能不与自己说。可马玉恩看起来也不像是会随意撒谎骗人的人。

马玉恩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确定她不是在撒谎于是淡淡说:“京中来报将军夫人以一年无所出向皇上请旨除了她夫人身份皇上驳斥了她却加封她为荣国夫人。”

“于是?”秦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难不成马玉恩以为她会觉得自己越发没了地位?问题是她从来没有过地位呀旁人提起她时通常说的不是将军的夫人或者妾室而是将军孩子的母亲。

这么曲折的称谓可不就是半点地位也没有的代表吗。

马玉恩扶了扶额:“将军夫人被加封为荣国夫人大晋朝自开国之日起从来没有这般荣耀。你不过仗着初儿是将军长子才能留在将军府但他日只要将军夫人也诞下男孩你的倚仗就不再有用了。而且初儿还小你便是倚仗他也倚仗不起来。我料想只要你进的上京入了王府初儿就会被养到嫡母膝下。随后你这个做母亲的只怕会被永远遗忘不是被弃在王府冷僻的院子里就是被找个莫名其妙的由头处死。”

深宅大院里从来没有干净过。妄说是个没身份的女人便是果然是将军立的侧夫人死了也就是死了。

马玉恩终于将话直白地说出来秦怜也立刻懂了他的意思。

她吁了口气这些文人讲事情总不肯先讲重点做一堆铺垫才讲出真正要讲的实在有些磨人。

不过总比先生强一些先生自来不肯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只叫人去揣测。

马玉恩又道:“秦夫人襄阳城虽说是固若金汤但少不得会跑出去一个两个人前些时日也有几个人从城里溜了出去。守军无能追了半天仍然放跑了一个。”

这是是在怂恿她逃走吗?

且还是在他默许之下由戍边的将领故意放出去?

秦怜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她与这位军师并没有什么交情不过见过一两次而已。唯一可算得上是交情的也不过就是昨日拜师礼之后的那个照面。

秦怜感怀马玉恩与赵永烈的一番对话意外指点了自己但也不过就是心底下感怀一番而已虽是欠了个人情但这个人情却是被欠的一方毫无所知的。是以这也根本算不得什么交情。

“夫人夫人——”

梅子气喘吁吁地跑来将秦怜本想说的话打断了她跑到近处才看见旁边站着的马玉恩飞快地行了礼拉着秦怜便走。

“急慌慌的这是怎么了?”秦怜忙问。

“将军将军又在发脾气了你快去劝劝。”梅子脚步也不停急着便往前走。

秦怜只得忙乱中福了福算是与马玉恩行了礼跟着她走了。

待秦怜走后赵永烈从树后转了出来。

马玉恩若有所思地问:“你怎么看?”

赵永烈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早跟你说过这事不必乱猜秦夫人并不是什么贪生怕死的人。她怎么可能丢下一双子女自己逃命?”

马玉恩却摇摇头说:“她一向都是个胆小的人若非如此当日怎么可能会躲到那小村子里去?”

赵永烈却说:“我可不这么想。我看这位秦夫人倒是骨子里就有种大无畏的勇气。你想啊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妇人又身怀六甲却敢如此偷跑出来又将自己一切都安顿好没饿死也没被人欺负了。不但勇敢而且聪明。”

他甩了甩胳膊对此事很不以为然。

“怎么去跟将军说这件事可就交给你了。我约了沈秀一同吃酒可不能让他等久了。”这般说着赵永烈就要往前走却被马玉恩一把拉住了。

他瞧了瞧马玉恩的胳膊腿没敢使力将他甩开。

马玉恩笑道:“你且别急着走离着天黑还有几个时辰呢这么早去恐怕沈秀也没功夫接待你。且与我去那边等等将军那里的事不过片刻就完了。”

赵永烈急了忙着去掰开马玉恩抓着他的手他却又不敢太用力生怕把马玉恩那些不怎么硬气的手指头给弄坏了。

“我说马大人军师大人你就饶了我吧。这妇人之间的内宅事可不是我能管得了的。再说了这本就是将军的家事我可没什么该说话的地方。”

马玉恩瞧瞧赵永烈那张皱起来的苦瓜脸笑道:“你可真是不长进。”

随即他却又正了脸色收起笑意认真地说:“这可不是单纯的内宅之争。将军的处境你不是不晓得虽然被封了征西将军可是这将军之位却是皇上给的也是得了王爷的默许的那两位既然能给就也能轻易拿回去。这件事对将军的影响可大可小若是失了王爷的信任将军这些年的谋划可就全然白费了。”

“这——”

赵永烈听着头就大了些他并不糊涂但他也不愿意搀和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里面去。皇家秘辛市井里谈谈也能作为消遣可是要让他一个战场上痛快杀敌的莽汉来讲些绣花的事就太无法接受了。

肃了肃容赵永烈也很认真地说:“佩英你我相交多年我的为人你最是清楚。我此生只想征战沙场待大晋朝一统天下之后便微甘引退。是以这些事你自去与将军商量我不想理会。”

说完这些话他将胳膊抽出来抱了抱拳大步流星地走了。徒留了马玉恩站在那里神情有些怔忪。

第十四章 试探(下)

庶母难为第十四章试探下

秦怜被梅子拽得一路小跑她问道:“将军怎么了?”

梅子似乎心有余悸闻言便将脚步放慢下来拍了拍xiōng口喘着气说:“将军将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明秋还被他踹了一脚。”

“有个姑娘家的模样。”秦怜没好气地把她拍xiōng的手拉了下来“明秋没事吧?将军那一脚力气可不小。”

梅子撇撇嘴:“哪里是不小啊明秋当场就吐了血了。我着了青杏去找大夫知道你是在先生这里就赶紧过来喊你了。”

这下却是秦怜着急了她急匆匆往前走“你怎么不指个人来找我他再发脾气也好拦着点。”

“我哪敢拦着他啊。”梅子喃喃道。

秦怜没听清她的话却也顾不及再问匆匆跑回了院子里。

丫鬟们都站在外面低着头满脸的惊恐。秦怜扫了一圈只有明秋、青杏、照歌和吴柏旺家的不在。吴柏旺家的大概是在房里做绣活没出来听见是将军闹腾怕是更不会出来了。料想明秋被抬回了屋子里青杏在旁边照看着。

梅子低声说:“我叫照歌去找曾管事请大夫了。”

秦怜点点头赞许地看了眼梅子。照歌与曾管事打过交道算得上是熟门熟路派她去正好。但府里常请的大夫她并不认识将军府这种地方又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自然只得去麻烦曾管事。

梅子这件事想得倒很周到。

还好秦怜吩咐过上午不必带着初儿和落儿过来梅子也没将他们接过来玩耍若是他两个在怕是这会儿要吓到了。

秦怜惴惴不安的心稍稍平稳了些她定了定神握一握梅子抓着她的手示意梅子在外面等等。

随后她就走进了屋子里去。

果然是遍地狼藉。架子上仅有的两只青釉细白纹雕梨花的盏托早碎了一地渣子桌子上的那套象牙白瓷的茶具也不见了大概也混杂在这满地的碎瓷片里。本有的几张椅子四七八歪地倒着也全都不是完整的。

她心里略略感慨竟能碎成这种模样不知道将军是不是没物件摔时只好又捡了地上摔的不是那么细致的重又摔上一次。

幸好她这屋子里一向没什么繁杂的东西若是照着梅子曾讲过的王府的屋子那般摆设只怕将军这一顿脾气下来要花掉不少的银子。

秦怜小心避开满地的瓷片轻轻笑了一声说道:“将军你可是将我屋子里所有的好物件都砸坏了我这下可真真变成了个穷光蛋。”

将军冷声说:“你这是又去了夏侯介那里?瓜田李下你一个妇人就不知道回避一下。”

秦怜叹口气果然说到自己身上来了。昨天没将火气发出来才事隔一天他就受不住了。

若是这么不愿意当时将她带走也就罢了既然他生受了九叩首的大礼就合该是同意了这桩事情了。

她垂了头说道:“若是将军不愿我自去与先生脱离这师徒关系。”

将军狠狠往桌子上一拍于是这屋子里唯一一件还完好的物件就只剩下他屁股底下的那张椅子了。

他声调提高了些说:“你这可是在威胁我吗?你是我薛沐青的人便该遵守妇道在家相夫教子整日里不好好呆在内宅中偏要往男人的院子里跑你这可是妇人所为?”

秦怜抬了抬头将军虽是生气地吼叫却仍稳稳坐在椅子上含怒且威。

她落下眼眸没有吱声。

将军冷笑这个女人越发得没有管束了。

提起声音便喊人:“都给我进来。”

秦怜皱皱眉心下叹了口气缓缓道:“将军秦怜与你相守无名无分却也甘愿如此。适才军师曾劝我离开襄阳避免回京遇到夫人。他说若是我就这样去了上京必然性命不保。但我却并不相信将军爱重于我必定会护我周全。而且——”

她抬起头一双眼眸含着清波定定瞧在将军眼睛里“而且我爱慕将军想与将军相守偕老不愿就此离开。”

将军微不可察地震了震转瞬又恢复了平静神色间的狠戾却少了许多。

他摆摆手将才堪堪进了门的下人都赶出去。

“怜卿你这是在怪我不给你名分。”他的语气却也柔软了些。

秦怜叹道:“将军是大晋朝的将军是征西军几十万将士的将军也是夫人的将军。秦怜能陪在将军身边已然满足了再也别无他求。”

她柔软的声音碰在满地的落瓷上清清脆脆地进了将军的耳朵里

她那一双含水的眸子与初遇时竟是一模一样。

将军听着她讲话本想继续发下去的火气却平息了下来。

秦怜继续说:“若是将军他日不再需要秦怜护在身边或是或是不愿再护着秦怜秦怜只求将军能让初儿和落儿好好地长大别让他们受了欺负。”

她声音很安静没有颤抖也无抽咽但这般平静地说着这番话却令将军不由心里生出些怜惜。

“好了。”

将军抚了抚秦怜的脸颊站起了身“你且收拾一下吧我还有军务事要谈。这些东西……”他环顾四周确实是摔的狠了点“我叫曾叔再送些过来这些瓷片叫下人清理仔细别扎了。”

说完他就离开了。

秦怜福了福礼站起身瞧着他的背影心下突然一片冰凉。

这个人是她的夫她的孩子的父。

这个人不信她也不肯分些怜惜与她。

明明是两情相悦打算长相厮守的人呀!

“夫人大夫来了我领了他去了明秋的屋子。”照歌进来说道她刚才就回来了见秦怜在里头就悄悄转到了侧面去。

秦怜点点头吩咐她们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好。

梅子满脸担忧地看着秦怜不过两日而已将军已经发了两次脾气。昨日将军走后秦怜也还是笑着的今日却露出这般令人哀伤的表情。

“夫人可真厉害一下子就把将军劝好了。”梅子故作轻松地说。

秦怜微微一笑说:“将军本来就没生什么气自然不会一直发脾气。”

“啊?”梅子显然不懂秦怜的话。

“梅子。”秦怜说道“你且记住了他是将军王府的长子侯府的女婿他这样的身份无论是儒雅还是勇敢还是所谓的发怒都不该只看表面。”

怕是梅子就只看到了将军外表上的那种狭义之气和儒将的表象吧。

怕是以前的秦怜也是被他这般吸引住了。

但显然梅子不能理解秦怜的话她眉头皱在一起:“夫人你这话可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秦怜不再多说“去把初儿和落儿接过来吧让他们在这闹一闹下午便该随吴嫂子习女红了。”

梅子顿时脸色一黑:“夫人我可与赵将军约好了下午要去练刀法的。”

秦怜笑着看了她一眼:“你每次都是这个借口今日我可要问问赵将军你到底是不是与他约好了。”她转头看见一旁正叫了小丫头收拾东西的清露便说“清露你且去前面找找赵永烈将军问一问他可是与梅姑娘约好了。”

清露应了一声便往外面走梅子忙忙拉住她“我的好姐姐你可别听夫人的。”

清露抿嘴一笑秦怜与梅子的话她听得很清楚本就只是摆个样子而已当下就停了下来低头看着被梅子拉着的手心下着实有些心虚。

梅子昨日实实在在将她们吓住了。

外面一阵声音听着是青杏的声音过了片刻就瞧见青杏进来:“大夫说好在那一脚踢的稍微偏了点没踢到xiōng口上去但也伤到了内里是以吐了血。但却又说血吐出来也算是好了一半不会淤在里头。大夫开了方子说是静养一阵子就能好起来。我已经叫小丫头去抓药了。”

秦怜点点头这个青杏做事倒也仔细。

她打先走出去:“我们去看看她吧探完病梅子再去接初儿和落儿。”

青杏有些意外秦怜虽然没有名分却也算是个主子。她可从未见过哪个主子会到下人屋子里探病的避讳还来不及呢。

这么想着时秦怜已经走到了院子里。

明秋与青杏住同一间屋子就在西面的厢房里门口挂着条布帘子门没关。

秦怜打了帘子进去瞧见明秋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照歌在一旁正将帷幔挂起来是大夫来时落下来的。

走过去探了探明秋的脸色明秋睁了睁眼瞧见秦怜过来慌忙要起身却被秦怜按住了:“都这样了还逞什么能?”

秦怜以前常会受各种各样的伤但她一向是习惯了并不觉得如何可明秋却还是个小丫头虽说是给人做下人的但女孩儿家娇贵定然没受过这种罪。

她心底下不禁埋怨将军不过是装了样子罢了至于要将丫鬟踢伤吗?

这个伤大概得有一阵子了不知道回京的时候能不能好利索了。车马劳顿若是不能好起来怕是就没法带上她了。

梅子也是皱眉这些当惯了兵的手脚有多重她可清楚得很将军那一下可是实打实踢出去的半点矫造也没有若是他底下的兵还能受着。

明秋一双眼睛甚为清亮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反而还笑了笑安慰她们。

第十五章 事态(上)

庶母难为第十五章事态上

一时吴柏旺家的也走了来手里拿了个木制的罐子。她看到秦怜和梅子也在这里微微愣了愣笑道:“夫人和梅姑娘也在。”

她将罐子放在床边上“明秋解了衣裳让我瞧瞧你的伤虽说我不是大夫伤了内里的话我也不会治。可女孩家身上若留了疤也不好我这瓶药是我家那口子给弄来的说是消肿化瘀最好不过。”

明秋迟疑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吴柏旺家的笑着说:“我年长你这么多真要论起来比你母亲都要大一些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害羞的。”

明秋却看了一眼旁边的秦怜和梅子。她二人是主子明秋可不好在主子面前解衣上药。

吴柏旺家的顿时明白了:“夫人梅姑娘你们且避一避吧这下人的屋子里可有什么好呆的待我给她上了药再教你。”

秦怜看看明秋若是自己再呆下去怕是这小姑娘定是不肯解开衣衫上药了。拉了梅子一起出来已是午时太阳虽升起来却着实不怎么明媚天色变得灰暗沉重起来。

抬了抬头望天唔将军果然会挑日子不过生个气罢了连天色也能变了。

“夫人明秋那个伤不会不好吧?”梅子突然问道。

秦怜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将军又没踢到她的要害下脚也分了些轻重怎么会不好呢?”

梅子却皱眉:“我看着将军那一下可是下了狠劲的没半点轻重。”

秦怜笑起来:“亏你还说自己武艺很好我且问你若将军真是下了狠劲明秋可受得起?”

“当然是受不起所以我才担心呀。”梅子叫了起来。

秦怜挥挥手让她安静下来说道:“若是受不起当时怕是就不行了还能等着你请来大夫诊脉抓药?”

遥遥望向寒园的方向秦怜实在不懂不过是将军夫人请了皇上封了她为荣国夫人她从前已是将军夫人如今多了个封号而已于秦怜来说仍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全然没什么区别。可是为何将军和先生对此异常在意?

先是十二劝说秦怜离开后又是马玉恩一席不知所谓的话再后来将军表演一出大发雷霆却均是不提到底为了什么只有马玉恩说将军夫人被册封荣国夫人。

但是不过是个荣国夫人而已何至于他们这么紧张。

上京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这件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先生的匕首是昨日送的这说明他昨日就已知晓了一些事情。

秦怜仔细回想一番行拜师礼时众人都是很平静正常的表现的如往常一般无二当然也不能排除这些人是实打实的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但既然军师和虎将还有闲情下棋谈天就显然不该是那之前的事。拜师礼后将军也来发了一通脾气但显然他那时候的脾气是真的脾气随后匆忙离去。

唔这位将军可真是令人捉摸不定。

秦怜从树上摘了朵桃花桃花粉面相映成愁。若是能一直在这个边城将军府呆下去该有多好呀。

她前世便是从未有过多少平静地生活这一世的希望就是能将两个孩子养大儿女膝下一世团圆。

这愿望本是那般卑微此时看起来却是如此遥不可及。

“夫人……”梅子在明秋门口转了两遭便有些不耐了“我去将初儿和落儿带过来吧。其实要我说每日带来带去的着实麻烦不如搬到一起住方便些。”

秦怜回过神来笑道:“当日让他们住在敛苑是因为我病着如今我已大好了的确是应该搬过来也方便些。”她却又犹豫了一下“可降解将军刚生了这么大的气还是过两日再说吧。”

“过两日都回了上京了还搬什么?”梅子不满地说可若说要她去与将军讲这件事她又是不敢。

“行啦。”秦怜笑道“快去把初儿和落儿接过来吧看这天色一会儿该下雨了。不过你可别想着逃走下午要跟着吴嫂子学女红可是说好了你要学会绣牡丹的。”

梅子大大地翻了个白眼:“知道啦不就是绣牡丹吗那还不容易。”随即又嘟囔一句“天yīn成这样我想练刀法赵永烈也不愿教呀。”

她转身朝着院门口走手扶在腰间随身的刀柄上一袭宽袖锦华长袍竟被她穿出了爽利的味道。

“梅姑娘等等再去。”梅子才走了两步却被赶来的曾管事拦下了。

曾管事看看站在院子里的秦怜笑道:“夫人屋里东西少了些趁着现在天色还算亮堂且与我去库里挑几样物件吧。”

大概是将军与他讲的要添置些东西。

秦怜瞧着曾管事一脸和气笑容对旁边走过去的小丫头手里端着的一簸箕碎瓷片视如不见遂笑道:“劳烦曾叔了。”

梅子挠挠头:“弄两把椅子来就好了省得明个儿还会……”

秦怜拉了拉她梅子自知失言怏怏住了嘴。

曾管事仿若没有听见一般亲自在前头领路。秦怜左右看看明秋伤了青杏在照顾她吴嫂子也在她屋里。她想了想便叫上了刚从里面退出来的照歌。

将军府的库房就在内宅一侧离着初儿和落儿的敛苑不远。曾管事将门开了里头却没有秦怜想象中的霉味反倒很清新看得出来是时常打扫清理的。

梅子先走了进去顿时吸了口气:“夫人原来将军府竟然这么有钱。”

用作装饰的器物、日常使用的器物都分门别类放着包括了一些瓷器、漆器、木质品、布匹、酒盏茶盅桌椅床榻个个都异常精美。秦怜也是新生诧异将军府到底只是将军暂居于襄阳的住所罢了她本以为所谓的库里也就只有些茶壶茶碗之类的消耗品。

曾管事却笑了起来:“若是只有这么一点东西可怎么值得专门设个库房存着?”

他将里侧屋子的门也打开梅子这下眼睛都直了。

里面的东西又与外面不同青花、白瓷、秘彩、铜器精工所制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秦怜眼睛在里面转了一圈扫见墙边上摆着的几个黑漆箱子均是用一把大锁锁着。

她心下一颤。

秦怜脚下站着没动笑道:“梅子就在外面挑上几个吧那些精巧的玩意儿若是磕了碰了可就不好了。”

梅子忙答应着。她也根本没往那边走她知晓自己整日毛毛躁躁的若是将什么东西弄坏了那可就糟了。

曾管事却说道:“秦夫人梅姑娘你们本就是这将军府的主子就算是碰坏了什么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这满屋子的东西也不能久放该用掉就用掉罢了。”

梅子不以为然:“又不是瓜果蔬菜放久了就坏掉了这种东西放得越久不是越有价值吗?”

秦怜眼中噙着抹笑意望着照歌说:“我与梅姑娘都不怎么懂这些你且帮着挑两件吧。”

照歌看她说的很自然便也不推脱就答应着便仔细看起来。梅子见状也并不上前去帮忙反而站到秦怜身后去了。

秦怜看着照歌的动作目光闪了闪她与梅子进来时都被库里的东西惊住了可是照歌却神色如常似乎对这些东西的价值浑不在意。

她随意地四处打量了一番看到一侧桌子上一个黒木匣子便走过去细看旁边的物件都看得出来是经常擦拭的只有这盒子上面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漂亮的黑色都变成了暗哑的灰色跟这时候外面的天气差不多。

秦怜伸出手指在上边蹭了一下指尖上全是灰尘。

“曾叔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曾管事站在一边却也是疑惑不解:“我从来没见过这东西。”

秦怜见他不像是作假便随手将盒子打开了。

“啪”得一声她又立刻盖上了盖子注意到上面印的很清晰的指痕她取了帕子出来将盒子细细擦了一遍随即笑道:“曾叔这盒子还是好好放着吧留在这里未免有些不妥当。”

曾管事奇道:“秦夫人这里面装了什么?”

刚才秦怜不过堪堪将盒子打开就飞快地盖上了除了秦怜自己许是没有谁看到了里头的东西。

秦怜没有做声将盒子托着往曾管事怀里一塞:“曾叔你将它放去别的地方吧。”也不等曾管事做出反应便已转了身去看照歌“可挑好了?”

照歌指了一个青釉一个绿釉的长颈溜肩划花壶和一个端正可爱的羊形瓷器一套青花缠枝莲纹茶具一个竹刻笔筒一方白玉镇纸一方红褐色四方砚一个笔挂并着数支毛笔。

照歌手下不停口中也与秦怜说着这些东西的用处。她此番简直是要将这库房都搬净了的架势。

秦怜为难地看了曾管事一眼却见他似乎对怀里的东西有些疑惑漫不经心地将照歌指到的东西都记下来说是即刻会安排人给送过去。

第十六章 事态(中)

庶母难为第十六章事态中

曾叔锁好了库房的门便急匆匆走了。

做事情最怕的就是个急字一旦急了就很容易给人看出端倪若是平时便风风火火地性子还好但换做是个慢性子就很容易被人察觉到了。曾叔平日里虽不是个慢性子但也是不温不火的模样这番急匆匆地离开连着梅子都多看了他几眼疑惑的问:“曾叔突然怎么了?”

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悄悄凑到秦怜边上:“夫人那盒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刚才曾叔在没好仔细询问你现在悄悄告诉我。”

秦怜早想到她会来问立即便说:“是一盒子名贵的首饰我只瞧了一眼虽然没看多仔细但样样都是精品。我怕若是少了什么被将军怪责就赶紧合上交给曾叔了。”

照歌抬眼看了秦怜一眼却没有说话。反倒是梅子对她很不喜看到她抬眼觑向秦怜就很不高兴地斥责说:“自古尊卑有别主子在侧万没有说可以对着主子翻白眼的。你若是想仗着自己颇有几分姿色就妄图坏了礼节我定然先将你打出去。”

照歌被她劈头盖脸地一阵斥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睛里顿时渗出许多雾气出来忙忙低下头但依旧是媚眼含波微侧着的脸颊上细腻柔嫩得似要滴出些含着玫瑰味儿的清露来。

梅子见了更是不喜。她嗔怪地扯了扯秦怜:“你怎么留下了这么个丫头呢?”

“好了你别总针对她。美貌总是天生的她也没办法。不过照歌的绣活可是做的很好回去拿给你瞧瞧。”秦怜劝解说。

其实在她看来照歌身上也是疑点重重连她自己都是有点防备的梅子又是个见不得些许不干净事情的性子自然不会喜欢照歌。

见秦怜也帮着照歌梅子将佩刀猛力一挥佩刀发出一阵清鸣照歌脸色惨白地往后退了一步还以为梅子生气之下会将她砍了。

但她显然是以自己之心度梅子的梅子是个莽撞人不假却并非一个会随便要了谁的命或是伤到谁的人若非如此今日明秋受伤她也不会对将军颇有怨言了。

果然梅子随手挥了挥刀冷然高傲地看了照歌一眼就扬长而去了。

看见照歌吓成这样秦怜轻笑出声:“你也别怪她这孩子还是个小孩心性。等你以后知道了就不会害怕了。她呀也就是嘴上的厉害。”

“是。”照歌应着但听声音就知道她底气不足显然根本就不相信秦怜的话。

秦怜笑了笑也不管她自行往前走。

她心底却不由地想着那只黑木匣子里的东西盒盖一开她就看得清楚那是一叠信件最上面的封皮上一个显眼的大字“密”底下一个朱红的印鉴上面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

这几个字先生曾详实的讲过是传国玉玺上所刻。据先生所说大晋朝建国时并没有得到传国玉玺开国的皇帝自欺欺人地刻了数方八字印玺聊以自慰。于是大晋朝皇帝的玺印也是这八个篆字。

从皇宫来的消息可不是秦怜能看的所以她当机立断将盒子扣上了。

她本以为是曾管事故意放在这里又借着挑东西的名义将她带到库房里来这也就可以解释将军为何要装作大发雷霆将屋子里的一应器具都砸烂了。

可是那盒子上一层灰尘看起来久未清理过看曾管事脸上的疑惑不解也不像是假装他随后匆忙离开也证实了他并不知道这盒子的事情。

秦怜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起来。她顿住步子与照歌交代了声“你先回去吧若是梅子问起来就说我去了先生那里。”

随后她就从小路绕过去进了夏侯介的院子。

早上离开时先生看起来很疲惫不过才过了将将半个时辰的功夫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在休息。

秦怜推开院门进去看到夏侯十二在院子里坐着正拿着把剑擦拭。听到响动他头也没抬便说:“先生休息了您请回吧。”

下意识地往屋子里望了望隔着窗子上的厚厚窗纱自是什么也看不到。

她站着没动院子里的燕子掌开的甚好将这孤零零的冷清地方衬了些朝气出来。秦怜以往一直不怎么瞧得上这株长了树般大的燕子掌今日却觉得这种不易死的东西真是甚好。

夏侯十二终于抬了眼瞧瞧她:“原来是秦夫人今天的课已经上完了你且回去吧。”

这漫不经心的语气。

秦怜知道夏侯十二是气自己不听他劝告了果然是跟在先生身边的人连着这几分脾气都极相似。

“十二可是上京有什么消息?”秦怜很直接地问道。

她本不该说这样的话如若是换作旁人她定然不会这般容易就问出口若是换作将军她定然绕上几百个圈子旁敲侧击。可是夏侯介回护她良多使得秦怜自觉不该在这件事上也讲求这些所谓的谋略。

前一世里师父便一直教导她这世上之人算上自己的师父一起与他们相处都需要些谋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心底下都需得有个大致的规划。

譬如那位来求先生的卢氏和小卢氏说的话便没有半分谋略先是倨傲已令人不耐后又以亲戚关系相胁是没有谋略的典型。

但先生如此回护于他本无可报就只好在这种心意上回复一两分了。

夏侯十二剑一抬搭在了她脖子边上冷声说:“你早晚都要死了不如现在就让我杀了你也好过将来心下难过。”

剑身上寒芒闪过秦怜只觉无语问青天。夏侯十二这么个冷冰冰的人竟也会讲笑话了。

“先生不会无缘无故送个断匕首给我你十二平时也不是多话的人再加上马玉恩军师半路拦住我讲了一番话将军又莫名其妙地发了一通火气。我想着上京是不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她拨开夏侯十二的剑坐到青石凳上以手托着下巴歪着头看着院子里的几棵树并着几盆花木。

“我今日在库房里看到了一盒皇上的密信。”话音才落秦怜就明显看到夏侯十二的剑似乎抖了一下。

夏侯十二功夫如何她并不十分了解但若说一个惯常用剑的人会拿不稳剑这便如一个魔法师没法控制周身的魔法元素一般实在不该。

秦怜坐直了看夏侯十二:“那叠信装在一个黑木匣子里盒子上一层灰尘看来是久未有人碰过了。可是曾叔却说他从来没有在库房里看到过这样东西。”

夏侯十二将剑慢慢收回来又拾起软布轻轻擦拭。

他这把剑锃亮有光妄说脏东西就连半点灰尘也没有。

秦怜若有所思地说:“我看的很真切那封信上的朱红大印便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她的声音里透出些探寻的味道“我看那叠信的厚度大概有个十几封信的样子可是盒盖上那层灰尘却又表明这信已有些时日了。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又是怎么放到库房里去的。或是是谁想让我和梅子看见它。”

夏侯十二擦剑的动作似乎有一瞬的停顿随即他漫不经心地说:“也许根本不是给你看的。”

“那一日将军特特将我屋子里的东西打碎了不是给我看的可还……”她突然顿住。

去到库房里的还有照歌。

在秦怜那个院子里她与梅子都是不怎么学而有术的若是要去库房挑选可以摆放的物件唯一能带上的人就是照歌。

秦怜手心里有些寒意她搓了搓手都三月的天了竟还有些凉气。

朱婆子领了下人来时她就觉得有些奇怪一个手指纤细白嫩的眉目姣好的姑娘一看便是没做过什么活计的竟会卖身将军府来做下人。将军府的人必定都是仔细查过的来历清白之人曾管事万没有将个不知来历的人弄来。他当时既然没有反对也没有对照歌的姓氏表示什么那就是说他其实知道一些事情。

想到这里秦怜突然悟了曾管事的意思必定是将军的意思这位将军可不像初见时表现的那么拙劣呀。

她不由有些悲哀地说:“十二我也是先生的学生夏侯秦氏不若就与你一般做个先生的贴身丫鬟吧。”

夏侯十二怪异地看了看她:“那初儿和落儿可也归了先生来教养?”

秦怜叹道:“你就只会说些风凉话。”

夏侯十二没搭理她。

养病时或许还没什么如今既是不打算逃走要带着儿女去上京的王府这些风凉话早晚要听的现在由他说总好过将来由王府里的人说。

屋门突然吱呀开了秦怜和夏侯十二一并望过去夏侯介披了件外袍斜倚在门边上嘴角含笑地说:“他不只会说风凉话他恐怕也知道那盒子信件是怎么回事。”

第十七章 事态(下)

庶母难为第十七章事态下

秦怜愕然不是说他已经休息了吗?什么时候开始听他们讲话的?

夏侯介就这么披着外袍走了过来提起放在青石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随后笑道:“怜卿你将那盒子怎么样了?”

秦怜忙忙起身行礼夏侯介就着她的座位坐下了手里拈着那只茶杯里面的茶放冷了他稍稍抿了一小口就放到了桌子上。

夏侯十二见状将茶壶拎着去了厨房重新泡了壶茶回来。

这套茶具就是简单的一副白瓷茶壶碗没有半点装饰做的也十分粗糙。

先生院子里的东西大抵没有一件精巧细致的。

秦怜侍立一侧恭顺地答道:“我只看了一眼就将盒子盖好交给曾管事了。与我一同去的梅子和照歌许是没看清里面的东西。”

夏侯介端了新添的茶仍是小小地抿了口。随后他目光落在了那株燕子掌上。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这院子里其他的花草都长得很萎靡唯有这盆燕子掌十分丰茂漂亮?”

秦怜便是用脚尖去想也能知道是什么缘故这院子里两个人一个是惫懒多病的先生一个是冷冰冰的十二这两个人任凭谁也不会照料这几盆花木他们又不喜欢将军府派人过来帮忙照料那几盆娇滴滴的名贵盆栽自然只好半死不活地长着而那盆燕子掌没这么挑剔越是没人管它越是疯长起来看那模样也知道定是没人帮它修剪过是以只好长成了个丰茂有余体态殊无的东西。

但她却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摇摇头违心地说:“其实萎靡未必不是美的一种形态。”

夏侯介端着茶杯的手晃了一晃几滴茶水就晃到了他的外袍上去了。

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表情很郑重严肃的秦怜他说道:“果然是我收的徒弟。你既然喜欢待会儿回去的时候也将它们带回去吧仔细些别弄死了。”

秦怜闻言只得苦笑着应了。

夏侯介又道:“那盒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过是陈年里皇上与我的一些密信罢了。将军问我可有盖了章的密函我便将它找出来拿给了将军。至于你说的那上面的灰尘想着应该是将军故意弄上去的吧。”

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秦怜心底下更是寒意深深她竟然猜对了。

随即一股子怒气从心底下升起来。却原来她秦怜不过是给人利用的工具而已。

既是明着与先生借的东西必然就没想过要瞒着她和梅子自然也就只能是给照歌看的。

那照歌可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将军将她放到府里来莫非是打一开始就想着要利用她做些什么?

她这么问起来夏侯介便“唔”了一声:“原来是给个丫头看的十二你见过那丫头吗?”

“没有。”

夏侯介笑道:“你有机会去瞧上两眼。”

夏侯十二皱了皱眉头显然不怎么欢喜这个任务。

秦怜奇道:“先生这个照歌可有很大关系?”

夏侯介说道:“照你说的来看她姓谢又会绘月坊的绝技还温婉多姿肤若凝脂这样的人若非是出入歌舞坊的歌女便只好是某个大家的小姐。而能让将军利用的人来头也必然小不了。”

先生说的这些秦怜也都想过。

可不管照歌是个什么身份总不至于他们几位会轮番来试探自己还牵涉到回京之后的事情。

秦怜脑海里闪过了马玉恩当日的话又想到将军的怒气和满地的碎瓷片。

她方才课上拒绝了夏侯介的好意这会儿却又来询问这件事未免有些心虚念头在心里转了半天想着或许与自己并没有什么相干只要自己安守着自己的本分与周围的人都保些距离也不会被无端牵连到什么事情里面。

可是这样一来她便需得谦卑恭敬地做人见人都要低让三分。她前一世虽然算不上飞扬跋扈却也活的肆意潇洒真要叫她此一生都活的低眉顺眼她自是打心底里就一万个不愿。

但再不愿又如何她如今也只好这样过下去。

这样想着心中的怒意淡然了不少反而生出种无力而深沉的悲哀来。

夏侯介无比聪明自然瞧出了她的异样轻轻一叹说道:“这个照歌的来历我并不知道但她既然这样大胆地来了应该便不会是谢家的人。将军借了我那盒子东西也未与我讲清楚用途我也懒得去问个明白。但我料想将军大概是要收网了。”

收网?

秦怜没能领会这其中的意思。

“早几年以前将军就开始布下了这个网这些事我也知道一些自然也瞒不过远在上京的陈王和皇上。将军是长子却是庶出按照我大晋朝的惯例将军是没有机会袭爵位的。但陈王妃只得一女再无所出皇上特许了陈王从庶子中挑选一人袭爵。陈王育有三子延请名师教导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皆习又布了兵法、方阵、策略让他们各自比试一番但这三个儿子却均是十分优秀难分上下陈王便求了皇上让他三人入得朝堂军营以五年为期评判各人的得失。”

夏侯介清冷的声音从午时的阳光中穿过恍然粘上了几抹辽远和恍惚。

“自古以来这种种权势的争端就不曾有过什么光明磊落三位公子也是一般陈王告诉他们需得公平竞争但他们却深喑所谓的公平不过是给别人看的而已。”

讲到这里夏侯介突地冷笑了几声眼眸中寒光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令他齿冷的事情。

“他们三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了出来便是走江湖做没本买卖的人也要比他们讲原则得多。不到一年时间将军在两个暗中联手的弟弟手底下吃了大亏险些送了性命。随即他自请从军驻军襄阳。将军韬光养晦看起来是脱离了上京的势力却暗中招募了各种人才随后又推波助澜使人在朝堂上对付两位兄弟先是将他二人高高束起同时却又收集各种不利于他们的证据。”

“我临来襄阳时陈王曾与我说过他这个儿子有大谋略却可惜心下过于狠辣。我此来襄阳不但是做他的帐下幕僚为他出谋划策另外我也算得上是在他考核中评分的人是以将军于我颇为尊重一些。”

他看了看秦怜眼睛里流露出一些怜惜之意:“怜卿将军的事我与你讲了你是我的徒弟无论如何我不会给人欺负了你去。你虽然聪颖但对这些事情也没多少了解若是你想我可以安排你离开将军府。如果你担心将军会派人找你你要知道我来这里可还担着若不能自用便扼杀之的任务。”

秦怜恍然似乎回到了从前那一日师父越墙而入与她也是说了这样一番话他说在这深宅子里你过的很不愉快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鬼地方从此天大地大总有我来保护你你拜我为师我便保证此一世都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师父……

她心下突然大恸。跪倒在夏侯介脚下将脸埋在他膝盖里先是低声抽咽着随即却是大哭起来。

夏侯介下意识地腿一动却又静了下来任凭她伏脸在自己膝上。

微微叹了口气缓缓用手抚了抚秦怜的秀发。

明明还是个孩子呀。

倘若成玉还在大概也是这般爱哭的小姑娘吧。

夏侯十二皱了皱眉想过来劝住秦怜却被夏侯介制止了。

夏侯介轻轻地说:“几年里将军羽翼已经大概丰满了。昨天却从上京传来消息陈王的身体竟是大不如前。”

秦怜伏着的身子顿了顿。

却听夏侯介继续说道:“从前有陈王在这陈王府大概也算不得什么龙潭虎穴但若是他去了你的处境就又要差上几分。怜卿为师虽然不过一介书生但要想护住你也容易。这陈王府不去也罢。便是非去不可也不必再要你这夫君了。”

夏侯介此番是要替秦怜做决定了。

他本不欲多管此事收下秦怜入他夏侯门送青玥匕首与秦怜做提醒已经够多了全然不符合他冷淡平静的处世观。

秦怜愕然抬头满面泪痕中瞧见先生一脉平静的神色忽地有些戚戚焉。

陈王身体大不如从前陈王府此番已算的是龙潭虎穴。

难怪将军有这么多举动原来是陈王快要归西他这爵位却还不知道呢。

可是这爵位之争关她什么事?

夏侯介拍了拍秦怜笑道:“你还没看清吗?你是我夏侯介的徒弟十二这里他们问不出半点东西自然只好拿你来问若是你露出半点想要逃走的意思怕是这会儿将军的人就已经将我这小院子围起来了。”

第十八章 纷争(上)

庶母难为第十八章纷争上

夏侯介笑得很温和:“你此番是被我这做老师的给连累了。”

秦怜愣愣地看着夏侯介只觉得太阳太大照得先生脸上一圈圈的光彩闪得她眼睛疼。

夏侯介轻轻一笑抬手为她擦掉了眼角的泪痕。

“先生你看——”将军爽朗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戛然止住。秦怜回过头去正正对上将军满目的愕然见秦怜望他眼睛里立刻迸射出腾腾烧起的怒火。

他冷笑道:“难怪你如今变化这么大原来竟是攀上了夏侯这个高枝儿我可真是小瞧你了。也是若非有夏侯帮着你怎么可能从上京跑到那么个偏僻的村子里藏上八个月。恕我愚钝竟是这么久都没看出来。我还想着先生怎么会收你为徒却原来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你们私底下竟然是——”

夏侯十二突然如鬼魅般欺近再看时他手中的剑已到了将军的脖颈上。这次却又与刚才对秦怜时不同剑身上寒光闪闪却是主人心下的寒气凛然。

将军的声音顿时停住了脖子上一丝火辣辣地疼被刀锋划了抹血丝出来。

赶在后面来到的赵永烈见到这种情况立刻也拔出了腰间佩刀。一时之间先生的这个小院子里竟是剑拔弩张。

将军仍是恨恨地盯着秦怜那目光着实令秦怜心下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她正想站起身却被夏侯介按住了回头却见先生温和地笑着缓缓从袖中取了方帕子出来随即温柔地为秦怜擦干净脸上的泪水。

秦怜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夏侯介却笑着朝她眨了眨眼将帕子折好放回袖中这才抬头问道:“将军来退兰居可有什么事吗?”

将军冷笑:“不过是要将这盒子还给你罢了。”

他手上托着的正正是那只黑木匣子将军此时实在是恨不得将这个破烂玩意儿狠狠掷在地上可夏侯十二的剑就在脖颈子边上。战场上杀敌或许不怕但对着夏侯十二这个除了夏侯介之外六亲不认的家伙他实在有些胆怯。

若是见过高手对决自然知道这种时候最忌讳的就是露怯便与沙场对阵一般表现得很孬种的一方必然将要败下阵来。

秦怜从前也是个一顶的高手自然知道这种道理。

何况她一向潇洒恣意何时有过将军此时这种惶然的模样。

轻轻叹了口气秦怜心底下对将军的评价更低了一分。初见时他握着自己的手表现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后来病时难得见到他的身影再后来每日都来却是抖搂了一筐脾气出来。

如今却又是这种模样。

本来若是本着双方的关系她必然要求上一求让夏侯十二放下手里的剑。可见今的情况却是她初初听了先生的一席话这话里多是将军的龌龊事而她秦怜也不过是他那些事里微不足道的一个棋子罢了。

她缓缓站起身将军看着她多了几分期待秦怜却垂首立在了夏侯介身后低眉垂眸没再看将军。

将军心下顿时如同浇了桶春日刚化开的雪水一般冷冰冰地透着股子温柔乡里来的寒意。这个女人明明曾与他对着八荒大帝说什么与子偕老不离不弃的话可现在不过为了个外人她竟然变了心。

秦怜此举便相当于自绝于夫家。

将军心底下的怒气忽的碎开散到了心底下的每个角落里。

他有些哀伤地问:“怜卿你可是可是不要我了?”

少年时相遇那个姑娘一直含着些羞怯那是她最美好的年华也是自己最失意的时候。那一年他自请戍边怜卿便勇敢地跟了自己于是他觉得这些失意也算不得什么。

喃喃地又问了一句:“怜卿你是不是真的不打算要我了?”

秦怜神情怪异地看了看他分明是他先不要秦怜的呀。当日在那个小村子的旧房子里他握着自己的手说的便是:“当日是我不好娶了那位侯府的小姐为妻。”还要她善解人意体谅他一番苦心。

她偷眼看了下先生却见他嘴角狠狠抿着大概是忍笑忍得痛苦。

夏侯十二才没他那么多话见秦怜根本不打算说什么便打算护着先生这个唯一的学生冷声道:“你最好现在出去不然我可不保证我这手举得久了是不是会抖一下若是将你脖子抖断了可怪不得我。”

赵永烈怒道:“十二你这是以下犯上吗?他可是征西军的将军。”

“这话我可不爱听。”夏侯十二说道“我的上自来有先生有皇上除此之外可没有姓薛的人。”

“你是无官无爵的青衣将军却是食君之禄的大将军代表的是天子你这举动自然算是以下犯上。”

征西军的虎将却原来还长了张利嘴。

秦怜叹气打算过去将夏侯十二劝开才刚一动手腕就被握住了。

夏侯介低声说:“乖乖站着。”

秦怜犹豫了一下果然站住了。

那厢里将军却是目眦尽裂嗔目盯着秦怜以及被夏侯介握住的那只手心底下的猜测更是信了几分。

这个女人不但敢不要他竟还当着他的面与姘头眉目传情却还当着众人由着这姘头给自己难堪。

秦怜注意到他的神色料想这下可真是糟了。

夏侯介松开她的手腕转而吩咐道:“去书房里将我那本《九丘》拿来唔还是取《寰宇志》吧前日收了陛下的信函嘱咐我回京之后开始主编修《大晋一统志》我本来还料想着这件事该落在赵明贤身上他是翰林院掌院改日为你引见一下。”

他说的很平和便与每日教导秦怜一般无二:“你大约听过那曲《破阵子》实在是冠绝九州呀。”

秦怜愣了愣实在不明所以。

翰林院掌院不就是将军的岳丈侯府的四公子吗先生为何在这个时候提起他?

但她也就是愣了一愣料想先生自有打算便应着往书房走。

“站住你给我站住!”见她动了将军再也忍不住破口叫了起来。

夏侯十二神色一冷:“住口。”手上用了几分力将军脖颈上的血更多了几分。

秦怜忍不住回头看时正正看到他脖子上鲜血淋漓的模样不禁吓了一跳暗自思忖十二该不会真想将他杀了吧。又见先生神色平常心下放心了些没再多想转身往书房去了。

夏侯介笑着说:“将军我这盒子里的东西你大概没看吧?你若看了怕是这会儿就不敢做这样事情了。”他将盒子开了从里面取出封密函“我留着这些东西无非是想给你看的我想着你大概急于从我这里知道些事情你也知道皇上隔几日都会来封密函本想你大概会派人来取是以一直将这盒子搁在显眼的地方却没想到你着实算得上磊落不肯行这般行径倒是在我意料之外。昨日你与我借些皇上的密信用我便想你总算有些动静了却没想你原封还了来真是令我佩服得紧。”

他捻开一封信口指了指那里沾的一些松香“这是我的秘法若是你真动了这些信我立即就能看出来。薛将军恐怕皇上让我来这里的目的你也清楚我就直说了我这个人一向得过且过你们陈王府的事是你们自己的事与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讨厌你不过是因为当年……我此时只问你一句话你是打算要这王位还是打算要怜卿呢?”

将军满目怒火里一片错愕。

夏侯介料想他似乎没有听懂便再解释了一番:“若是你打算要怜卿我就此回京与皇上和陈王禀明一切若是你打算要这王位那也好办等孩子抓周礼之后我自带着怜卿回京你的事我就不再管了。”

这简直就是胁迫。

将军一口气血猛然涌了上来憋在了xiōng口里。他憋了半天方才抖着嗓子说:“你做梦。”

夏侯介一阵轻咳掏了帕子擦擦嘴角却想到这帕子是刚才给秦怜擦眼泪用的手上顿住将帕子放到了石桌上。

“我累了十二你将他们送出去。”

将军立刻急了:“我才不走你将秦怜给我叫出来她是我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我的人。”

书房离这里不过几步之遥秦怜焉有一本书都取这么久的道理她不过是不想出来看将军的脸色罢了先生明白她的心思才将她支走了。

将军急怒之下猛然举掌格开夏侯十二的手臂同时脚下一伸踢向对方小腹他本是武艺超群的将军这一下用了十分力气若放在别人身上早已被他打倒在地了但夏侯十二却不过是轻轻巧巧地略动了动手上的剑甚至都没摆开就指在了将军xiōng口。

他看着一旁的赵永烈冷声道:“既然刚才忌惮于我这会儿最好也别动。”

夏侯介身边只得这一个侍卫但他早几年为了皇上攘外敌平萧墙普天之下不知竖了多少敌人却一直安好无事夏侯十二的能耐自不可小瞧。

第十九章 纷争(中)

庶母难为第十九章纷争中

将军果然不敢再动夏侯十二的脾气是有目共睹的他可不会在意你是如何身份若是夏侯介有心怕是他连着皇上也敢砍上一刀。

赵永烈无法将刀收了起来既然打不过就该换个法子。但他是个武将没那么多花花肠子退兰居又十分偏僻连个下人也瞧不见少不得他只好亲自跑去找军师过来了。

将军冷笑:“夏侯介你当年觊觎我妹妹被我打了出去如今却又来觊觎我女人你可真够不要脸的。我妹妹当年被你害死了你如今却要算到我头上抢我女人好报复我吗?可你别忘了她秦怜可是我的身边人若是没有我答允她就得在我身边过上一辈子和离那是给嫡妻说的你便是告到皇上那里去也不能乱了规矩。”

夏侯十二神色冷了几分若是夏侯介允了只怕他就要手起剑落将这家伙的脑袋给砍下来了。

夏侯介却反而笑了起来:“原来这八荒的神仙是这么个拜法我可还是头一回听说。”只是这笑容却只挂在嘴角再深了就变成了冷意。

秦怜在屋子里将他们的话听得真切不由就想起来那日听壁角听来的话不过是始乱终弃么先生对此也忒没有见识了。

夏侯介接着说道:“怜卿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可未曾卖身于你算不得你的妾室若是她想走自然可以走若是被人抓了顶多会被论为不洁可不是非得拴在你身边一辈子。”

秦怜听得猛然一怔她可从未想过原来自己还是自由身。若是如此岂不是天下这么大随处去哪里都可以吗。

心底下不禁多了几分雀跃。

将军沉默了片刻从袖中取了张纸出来:“当年拜了八荒却仍是无凭无据我与她写了张字据在此。”

夏侯十二伸手便将他那张纸条拿了过来将军便趁此机会侧身一躲就地一滚虽然动作委实不怎么雅观但好在机巧灵活竟然就这样躲开了夏侯十二。夏侯十二将纸条放在眼前只看了一眼略怔了一下上面竟写了句“未时三刻羊祜山”只这几个字哪里算得上什么婚约字据。

这分明是与谁约定的时间。

他始知是被诳了再追过去时正好遇上赵永烈和马玉恩赶来他手里的剑才想用出马玉恩已摆开宽袖拦在了前面。

“十二什么事这么大动肝火?你若实在气了打两下出出气也就是了拿着把剑干什么?我可知道你那把剑的那可是皇上御赐的宝剑吹毛断发将军的脖子可比不得它结实。”

马玉恩温温和和地笑着夏侯十二的剑险险从他眼前落下他却连眼皮都没抖一下。

夏侯十二瞧不上将军但对他底下的这几个人却很是佩服见他们来了便只将躲在马玉恩后面的将军狠狠瞪着收了剑立到夏侯介一侧不再动手。

马玉恩挥了挥手让带来的众人等在外面夏侯介一向不喜欢有很多人进他的院子。

想了想他又与将军说道:“将军已近未时了该准备一番了。”

将军却似乎仍有话要说被赵永烈拖了出去。

待他们走了马玉恩又将其他人也打发走随后他坐到石桌边上笑道:“之推兄许久不曾见你发脾气了真是让我想起来当年初识的情景。”

夏侯介本是南唐降臣当年皇上还是皇二子时曾率军攻下南唐都城将南唐一干臣子掳至上京夏侯介便在其中。

当年的皇二子智勇双全礼贤下士被封为容王能征善战有大晋朝的军神之称但形势却是岌岌可危。父子见疑兄弟相争容王为人光明磊落气量非凡但对奇谋诡断一道着实不怎么在行座下也缺少此等谋士。但皇位之争比的便不是xiōng中笔墨丘壑而是心里的花花肠子到底有多少根多了便胜率大一些若是少了只怕落得个尸骨无存。

料想当年容王也是怕死怕的厉害见到夏侯介这等擅于庙算用计兼而布局深远、思维缜密的人自然就如同风雨飘摇里抓了棵可以傍身的大树一般非得将他纳于羽下不可。夏侯介为容王肝脑涂地、殚精竭虑性命也差点丢在了里头不但解了容王的困局也助他取了皇位。

马玉恩便是那时与夏侯介相识深知当年一些不为外人道的事情是以一直规劝将军不可与夏侯介发生了冲突。

若是果真将事情闹到圣颜之下怕是天子目中只会相信夏侯介才是真实可靠的将军虽是陈王之子陈王为了避嫌只怕不会帮着将军说什么话。

马玉恩这句话倒是切切实实勾起了夏侯介对当年事情的回忆。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介多年来不过问世事竟不知道佩英何时做了这征西将军的军师。”

言下之意他竟来辅佐这等的人可是皇上亏待了他们这些人吗?

马玉恩轻笑:“之推兄这话若是给皇上听了去只怕他不会很高兴了。陈王当年救了你皇上感恩于他且陈王本也是雍容大度、才华出众的人再加上有你从中调停他二人嫌隙渐消自你远遁隐居之后更是感情颇为深厚陈王如今为着家里的几个儿子焦头烂额这立功比试的主意还是皇上给他出的。”

他自动倒了杯茶给自己这等事情可不比指望夏侯十二这个冷面人来做的:“若说之推没想过我会来此我倒是也没想过之推竟也会在此。但当年的事知情的人不多大将军和其他几位将军虽然知道你身份不同却也不知道你我本是旧识这一年多以来我也没来与你叙旧恐怕你心里是在怪我的吧?”

夏侯介微微一笑心里对马玉恩的一丝怨气早消失的无影无踪便摇了摇头。

马玉恩心思通透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便也不再去提这件事只说:“我来这里与之推兄的目的大致是一样的。却没想皇上竟没将我的身份告知陈王他竟然巴巴地去将你求了来。”

夏侯介摇摇头:“陈王对他这个儿子可不怎么放心啊。”

除却他与马玉恩不知道这军中上下还有多少人是陈王的眼线呢。

正说到这里夏侯介突然想起了被他支使到书房去的秦怜于是唤了她出来。

秦怜怀里果然抱了本《寰宇志》夏侯介见状哑然失笑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她还真拿了过来却仍是接过来放到桌子上。

“这位马玉恩你大概是认识的不过你认识的那个是征西将军帐下的军师我引见与你的却是皇上当年的幕僚如今却是布衣卿相代皇上走访各地。”

秦怜连忙行了礼。

这可算的是机密事情没想到先生不但没有瞒她反而坦然告之。

马玉恩摇头:“还说是隐居不仕竟将我这些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随即却又是皱眉便当着秦怜的面直接问道:“秦夫人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夏侯介看向秦怜淡淡说:“凭她自己心意吧。”

一旁的夏侯十二却很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凭什么她的心意直接将孩子也接到退兰居中然后回禀皇上将这事情了了带着他们母子三人一起隐居也不是什么大事。”

马玉恩叹道:“她的父母终究也不是平常人。”

秦怜眉心一跳她的父母?

她本就不是这个名为秦怜的姑娘对这些所有的事都不过是从将军的话里话外知道的连着当年的一些事大多也是听的壁角或是梅子随口说上几句。

但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有父母的。

这一年来她的父母可从来没探视过她也没有过任何音信消息。就算襄阳城再远再固若金汤也不能连封书信也无吧。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的父母嫌弃她这个女儿与人私通不打算认下她了。

心里一叹这与前世可真是相向呀。她以前的父母自她被人偷走之后也曾找过几次但再听说她竟成了为人不齿的亡灵法师便再也没理会过她对外也只说家里的小女儿突发恶疾不治而亡。

怕是这一世也要不治而亡了吧。

夏侯介不悦地看了看马玉恩他心思细腻自然将秦怜脸上流露的自嘲之意看的一清二楚。马玉恩自知失言轻咳一声将此事就此带过转而说:“薛沐青此人并不是个大度的人而且他并不清楚你的身份虽然碍于陈王不会对你如何但若说你能护住秦夫人只怕也并不容易。”

这里毕竟是襄阳而非上京。

襄阳此地经过了这么多年的谋划已相当于是将军的囊中之物只消他出动征西军夏侯十二便是功夫再深厚保护夏侯介一人已算是勉强再加上秦怜与她一双儿女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秦怜心思转了转军师说的半点不错而且按照惯例来说若她今日出了这退兰居将军的怒火怕是就已经等在外头了。

第二十章 纷争(下)

庶母难为第二十章纷争下

实际上秦怜并没有等来将军的怒火夏侯介和马玉恩作为文人中的翘楚将曲折的说话艺术发挥得淋漓尽致待他们百转千回地不知道转到什么地方去的时候照歌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因为她是个陌生的脸孔夏侯十二想都没想直接一剑过去就打算将她了结了。

秦怜看到是照歌忙忙喊住十二。料想夏侯十二今日心情端的不怎么好被秦怜扰了试剑的兴致更是心下不爽收了剑时瞪着秦怜的目光着实有些yīn森森的。秦怜抖了抖连忙过去将被他吓倒在地上的照歌扶了起来。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先生的院子可不是随便能进来的。”

照歌白了张脸嘴唇哆嗦了几下觑了夏侯十二几眼确定他不会再过来了这才忙忙地说:“小公子和小姐他们他们……”

她喘了半天气终于说出来:“他们被将军带走了。”

秦怜怔了怔:“将军是他们的爹带走他们也无可厚非呀。”

照歌缓了一会儿口齿终于清晰起来急道:“将军带了许多人来连着孙妈妈和常妈妈一同将公子和小姐带走了梅姑娘与将军争执了一番将军却说却说反正秦夫人不肯要这两个孩子了还不如他带走教养。他又训斥我们说这院子里以后可没什么秦夫人应该改称夏侯夫人才对。”她说着看了秦怜一眼又往夏侯介和马玉恩身上看了几眼似乎在猜测哪个是夏侯介。

秦怜呆立了片刻才渐渐醒悟过来将军这是打算将她的孩子抢走。

心里腾地燃起一股怒火。

十月怀胎这个人却和旁的女人成亲安好孩子生了他轻轻松松一句“你也该善解人意些”就将过错转到了秦怜身上随后大病一场他却连个佣人也没有安排。如今孩子将将一岁他除了提供了些血脉可还给过他们什么?

夏侯介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己这唯一的学生明明是个温和无害的姑娘怎么突然变得威风凛凛杀气凛然起来。

随后他却又从唇角溢出些笑意果然他并没有看错秦怜骨子里便有着这等鲜衣怒马、恣意纵横的气场。

马玉恩却是已然站了起来眉头微皱着心中暗暗责怪这位将军大人分明秦怜已是夏侯秦氏便果然是她的身边人也该表现一两分尊重来。他早提醒过他夏侯介身份不一般不要得罪了他。又想到分明也曾暗示过赵永烈夏侯的身份与他们几人毕竟不同他此时在将军身边怎么也不劝上两句?

他却不知道赵永烈乃是纯臣勇将行的是战场杀敌之事主的是令行禁止之作为。夏侯介不过是一介文人没有功名在身赵永烈怕是就算记下了他的话也不会将夏侯介真正放在心下若是将军下令将夏侯介扣押他定然会照办不误。

他向着夏侯介一抱拳道:“之推兄我这就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说完便匆匆走了。

照歌看了他几眼眼中神色未明。

秦怜也很着急与夏侯介忙忙说:“先生我也去看看初儿和落儿。”

夏侯介颔首准了却没说什么夏侯十二见状唇角动了动也没说话。

秦怜哪管他们那么多见夏侯介应了就立刻拉着照歌跑了出去一面跑一面询问情况。

照歌说道:“梅姑娘刚把小公子和小姐接回去将军就带了人过去让孙妈妈和常妈妈将两个孩子的东西都收拾好随后将她们和孩子都带走。梅姑娘问将军出了什么事将军就……就……”她看了秦怜一眼小心翼翼地说“将军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梅姑娘吓了一跳与他理论了一番将军很生气就命令将梅姑娘关禁闭。我们几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明秋出主意说让我过来找你商量她去跟着那些人看看他们去了哪里。”

须臾她们回了秦怜的院子果然四处都被弄乱了几个丫头急慌慌地站在院子里见到秦怜进来也不显什么平静。

显然的连着她们初来的人也知道这院子里秦怜的话实在算不上什么话许是这会儿在心底下想着的是该怎么从这个没前途的主子身边换去别处。

吴柏旺家的见着秦怜回来忙迎了过去:“秦夫人你先别急我已经叫人去找我家那口子打听了明秋也跟着将军的人去看了将军虽然在气头上但到底是他的骨肉应该不会有事。梅姑娘那里她是将军的干女儿没人会为难她而且她身子骨好不过关上两天而已不会有事的。”

秦怜进了屋子里整整洁洁的这次总算什么也没砸坏她在里头转了两圈心下冷笑这位将军果然根本就不是个喜欢砸东西听响的人骡子装蠢驴扮的还挺像么。

“夫人……”吴柏旺家的在一旁看得心惊担心地喊了她一声。

秦怜冲她笑笑:“吴嫂子没事的你别担心。我去寒园瞧瞧去你带着照歌她们几个做些绣活我这里就交给你了。”

“哎。”吴柏旺家的答应着“你放心吧。”

她招呼了那几个在外头站着的仓皇的小丫头进了屋里每个人都分了点活计却都拿着眼悄悄望了望秦怜秦怜便笑了一笑注意到照歌眼神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交代了两句就往外走。

便在这时却从外头闯进个人来差点撞在秦怜身上。秦怜往旁边一避这人赶紧停住了口中不停地说着“不好意思”头一抬却又惊道:“秦夫人可算是找着你了。”

秦怜却不认识他。

她自来不怎么出门除了认识将军手下的几个将领幕僚之外便只去过退兰居那里。但这人看起来可不是将军底下的人一身戎装似乎是征西军的士兵不知道他怎么会见过自己。

那人也机灵立刻自我介绍说:“我是夫人这里孙妈妈的侄儿夫人可以叫我孙亮或者就喊我小孙都行。当日多亏了姑娘求情才免了司马大人的重罚。您不知道司马大人一向得理不饶人惩处起人来手段可真是多得是。”

秦怜这才恍然原来竟是孙妈妈那位犯了事的侄儿。

他说了半晌突然意识到自己话多了赧然一笑说:“真是习惯了在夫人面前也扯了这么多有的没的。夫人你赶快走吧将军要带了人来将你抓起来。”

他急慌慌跑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秦怜皱眉:“你从哪里听来的?”

孙亮说道:“今日我轮值亲耳听见薛将军在跟军师争吵军师要拦着他将军就生气了命赵将军亲自带人过来将这里封了。”

他二人就在院子里说话孙亮说的又急声音便不是很小屋子里听得真真切切的众丫头本就没什么绣花的心思一时更是乱了起来吴柏旺家的喝止了她们冷笑道:“你们总也是卖身进来的主子有事焉有你们没事的道理再吵嚷就将你们卖到窑子里去。”众人这才稍稍安静下来但一个个眼神游离吴柏旺家的心下一叹又安抚了几句出来看看情况。

“秦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将军怎么突然发了这么大脾气?”

孙亮打断了她:“吴嫂子这都时候了还问这些赶紧送夫人出去吧。您也别在这里呆着了吴大哥是军中的百人将赵将军大概不会难为你但也免得吴大哥担心。”

他做事倒是很伶俐却不知道当初怎么会犯下那种事。

吴柏旺家的却并没那么惶然她毕竟也曾在宫里呆过什么场面没见着过?闻言就皱眉斥道:“你可别胡说夫人这里的丫头都是些小孩子哪禁得住这么吓。你既然认识路就带着夫人去外头找找将军问清楚或者去找梅姑娘。夫人向来身居内宅外头的路可不认识。”

她这是要孙亮给秦怜带路将她送出去呢。秦怜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思拉着她的手说:“吴嫂子这可——”

吴柏旺家的打断了她:“好歹你也叫我声嫂子这回可得听我的。”又吩咐孙亮“你领了路就出去将军的家事可不是你能管得了的。”

孙亮连忙答应了带着秦怜往外走。

秦怜又想说几句什么吴柏旺家的挥了挥手她也就没说出来。

出了门在前面拐至小路秦怜就喊住了孙亮:“你且告诉我梅子关在哪里了?将军的院子在什么地方?”

孙亮指了指前头的房子却道:“夫人还是赶紧出去吧这府里都是将军的人说不定再耽搁可就碰上了。”

秦怜却笑道:“我出去能去哪里?再说了我就算要走也得把初儿和落儿带走吧。你别管我将路给我指清楚了你赶快离开这里别跟别人说见过我。”

第二十一章 禁足(上)

庶母难为第二十一章禁足上

刚才是怕吴柏旺家的担心但秦怜着实没有真心打算要走。她若真走了怕是屋子里那几个才买来的丫头都要受了牵连吴嫂子和她家那一位恐也脱不了干系。

秦怜可从没怀疑过将军迁怒的本事。

她嘱咐孙亮说:“你出去之后找到吴嫂子家里报个平安但是千万别说你曾来过内宅。孙妈妈那里你也放心将军需要她和常妈妈照顾孩子定然不会为难她们。”

孙亮却很犹豫他本就是冒险跑来帮秦怜的却难道就这样走掉?

秦怜厉声喝道:“你若是还不走等会儿被人抓到了怕是会连累到你婶子。她为了你的事奔走你却要连累她实在是不应该。”

孙亮脸上露出惭色。

秦怜语气放得温和了些:“你快去吧先回家去报个平安孙妈妈不会有事的。”

孙亮答应着:“我知晓轻重。”他又有些犹豫地说“夫人将军向来是个xiōng襟开阔的人他肯定不会迁怒于别人的。”许是觉得秦怜此时定是恨极了将军听不进他的话去就又忙着解释一番“我不过乱说的夫人可别往心里去。”

秦怜点点头让他赶快出去。

她脸上笑着心下却一片冰凉。

两世里她除了师父没有别的亲人。这两个孩子是她的骨血她怎可能任凭别人将他们管束起来。他日相见是不是连着母子之情也给了别的人都不与她秦怜有半点相关?

打得可真是好算盘。

秦怜微微冷笑旁边墙里伸出棵桃花枝来几片落花落下无端显得有些萧索之意。她信手将桃花枝撸下来眼睛里闪出些寒意。

顺着孙亮指的路走过去秦怜才走了没几步就遇上了一队巡查的士兵她连忙躲开小心避着人走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孙亮指的那座小院却没想这院子竟然还有几个人守着大概是将军觉得梅子此人功夫已到了一定程度且又不是个很听话的人是以需得有人看着不然一准从禁闭逃出去了。

秦怜绕到侧面将裙摆扎起来顺着墙角往上爬才堪堪爬了尺来宽就听到一个讥讽的声音:“温文尔雅的秦小姐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市井小民才会的事?”

这个声音可不就是将军的声音吗?

秦怜身子一僵回过头去看果然瞧见将军正正站在不远处他身后还跟着马玉恩并着一群人马。

没等秦怜说什么将军已是脸色一冷说道:“秦夫人需要清静几天将她带到东面的修竹园去着几个人守着没我的许可不许夫人出来。”

他话声一落就有几个人从他身后走出来。秦怜心下一寒正要发作却看见马玉恩朝着她微微摇了摇头唇角动了动看口型似乎说了句什么。秦怜诧异了片刻又想了一下他是在说什么便没来得及说话反对再一转眼已被人掩住了口。

她心中一凛竟不是规规矩矩地请将军的妾室去静室坐一坐而是要将她像个犯人一样关起来吗?

那人用来掩住她的口的帕子上一股奇异的气味儿使她头脑阵阵发懵瞪着眼去看将军眼睛里却是片片模糊。

竟然用了迷药简直是下三滥的手段。

秦怜最后就只有这么个意识随即就软倒在地晕了过去。

马玉恩见状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梁子可算是结大了若是给夏侯介知道了恐怕该是不死不休的情状了。他望了眼薛沐青这次皇上给的任务可真算是个难题若当初便说夏侯介也会参与其中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的。

这位陈王家的大公子恐怕离着那个王位更远了些。

将军青着脸命人将秦怜抬走。盯着她被抬得远了的背影看了半晌他冷冷一哼转身进了关着梅子的地方。

这院子实际上是将军与众人议事的地方西厢是他的卧房梅子正被关在东面的阁楼里。那几个秦怜以为的看守其实是将军的侍卫他们的职责也并不是看管梅子而是负责照看这个军机要处。

将军大步进了阁楼屋子里除了梅子之外还有常妈妈、孙妈妈和初儿、落儿除了两个小孩子之外三个大人都有些忧色就是两个孩子今日也格外的安静一些。

听到门响梅子转过头来见是将军脸色就难看了几分将脸撇了过去。

将军轻咳一声说:“你们带了孩子上去我和梅姑娘有话说。”

两位妈妈诺诺应着带着孩子赶紧上了楼去。初儿目光落到自己父亲身上将军突然觉得这孩子的目光似有深意一般回头仔细看了一番却是自己多想了。

梅子冷眼看着将军昂着头站着等着他说话。

将军又是轻咳一声似有些底气不足说道:“梅子这次事情闹成这样我看怜卿不能再呆在襄阳了不若你将她带回上京去吧。”

梅子脸上一抹戏谑:“带回上京?去哪里?她是个什么身份?你的小妾?夫人?通房?将军大人秦夫人在襄阳还能喊一声秦夫人去了上京你让她用什么身份?”

以将军孩子母亲的身份客居王府如此不尴不尬的怕是就连着陈王都不会答应。

这上京可不比别的地方由于住着皇上极诸位大臣并着各位的姬妾以及令人津津乐道的人际关系上京的市井之人最爱的就是闲话这些人的各种蠢事。

只怕秦怜回京没多久她的事就会被挖出来流言满天飞了。

陈王恐怕没那个丢脸的准备。

将军有些尴尬地说:“我自会自圆其说到时候只需知会父亲一声就可以了。”

梅子又是失望又是愤慨将军算的是她的恩人也是她自小崇敬的人如今这个本是顶天立地的人竟会做出这等事情。

她冷笑道:“将军底下多得是能人何须我这个女人来帮?再说了我一个女儿家怎么帮你送小妾回京?这要是给人知道了我的名声可就毁了。莫非将军还备好了我的婚事?”

将军面上一阵青红急道:“若是不让她回去我这名声才算是完了。她与夏侯介说不清道不明的整个征西军都快传遍了若是再这样下去我这个将军的威仪可就剩不下了。辛辛苦苦多年的基业可不能毁在一个女人身上。”

“够了。”梅子怒道“秦夫人虽然没有名分却是你自己与之定的终身。她生下孩子也是你自己找回来的。拜夏侯先生为师也是有你应允的。你若是不愿大不了一开始就不做如今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才来反悔你这可算是个什么男人?从小到大你给我说的那些道理你自己反倒丢到黄河里喂鱼去了。”

她以手指着将军站的笔直语气里满是质问:“你将我们关在这里是打算将秦夫人怎么样?”

在梅子眼中秦怜柔弱温婉如今又是孤零零一个人将军若是想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简直是易如反掌。

将军说道:“我不过是将她迷晕关了起来你要是愿意我立刻安排人手你送她去上京我自然不会对她做什么。要是你不愿意我也就只好将她丢到汉水里去随便安个畏罪自杀的罪名实在容易不过。”

梅子瞪起眼睛只觉得眼前这人实在是陌生。

“你将她害死了初儿和落儿怎么办?”

将军冷哼一声说:“自然是放到夫人身边教养就算怜卿还在孩子也不可能交给她养。我如今只问你你是不是愿意将她送回上京去?”

梅子满脸不可置信从前那个将自己带在身边护着的将军将自己当成是亲生的女儿的那个人如今竟会想要害死自己的妻子。

上拜了天地下跪了黄土却都是假的吗?

她犹自问道:“你手底下的人呢?”

将军淡淡道:“出征在即怎可能为了个女人动用哪个将领。左右你也无事将她带回上京你也留在王府里你如今十五岁可以让夫人帮你准备嫁人的事了。”

梅子紧皱着眉头心下一动她只怪将军会做这种事情却没发现将军今日实在有些异样。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他才这么急匆匆将人送走?

这个念头一起梅子心里的愤怒便没那么强烈了反而责怪自己竟然没有仔细注意一下就责怪将军讪讪地放下手咬了咬嘴唇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一时发起呆来。

将军见状不耐烦地又问了一次:“你到底想好没有?是不是要送她回京去?”

梅子默然半晌想问却又不敢问也不知从何问起心里的怒气一下子消了想说的话便也没法说出来最后只得点点头泄气道:“我会送夫人去上京。”

将军点点头:“很好。”

随后他推了门出去。看着他挺直的背影梅子一时间有些失神随后却又有些黯然神伤这个人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心中再如何感激敬重也只能是感激敬重而已。

第二十二章 禁足(中)

庶母难为第二十二章禁足中

秦怜悠悠醒转来入眼的是一片青帐转头却瞧见一盏油灯。豆大的灯苗扑哧扑哧地闪着油将燃尽了。秦怜有些恍惚竟像是回到了初来此世的时候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却很平坦。

她坐起身掀开床侧的帐子看清楚这间屋子。

唔与那日初来时那间极为相似一般的昏暗破旧隐隐约约还透着股子霉味儿仿佛屋子闲置得久了东西都浸了潮气也仿佛是一些个习惯于黑暗潮湿地方生活的小动物们储存的粮食发出的馊臭味儿。

秦怜呆了一会儿才恍惚想起来孙亮来报信说将军要将她抓起来而后他们出了院子她将孙亮劝走之后独自去找梅子便在院外遇见了将军。她又想起那几个人捂自己嘴巴的巾子上一股奇异的气味儿随后她就在那股味儿中晕了过去。

是了将军的人将她迷晕了。

那么这是什么地方?

这般yīn暗潮湿破破烂烂的可不像是将军府。

走到窗边想着推开窗子瞧瞧却发现这窗户竟是钉死了的一排钉子细细密密地钉着除非将窗户整个打烂了不然不大可能打开。她愣了愣转而去开门这门却是自外面锁死了的。

这下可算是清晰明了得很了她竟是被关在了这里面。

忍不住皱眉这位将军大人到底想做什么?

九州八荒沧海桑田桃花谢菊花开从没见过这么别扭的人。

转念又生出担忧来她被关在这里初儿和落儿可去了哪里了?将军是他们亲爹不会为难他们怕是已被送回上京去了。

秦怜身上一凉心下一惊若是他们被送回了上京而自己却被关在这里再过两年这两个孩子恐怕根本不会记得自己这个亲娘。

她得想办法出去才对。

门上的锁是精铁打制的大锁这种锁孔极繁复秦怜以前从来都是擅长亡灵魔法于这种极尽细致工巧之事可算得是半点也不了解。她将门打开个缝隙朝着那把锁打量了半日若是她还能召唤个死灵龙出来别说这么把锁就是把整座房子都毁了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她犹豫了片刻自来了这里之后一心想像个平常人一般生活再也未曾用过魔法。更何况这个世界的人比起原本那个世界怕是更难接受一个死灵魔法师。

试想一下歌舞升平之时突地出现具惨白森森的骷髅还能稳稳当当地迈着两条腿或者四条腿在地上走那情景大概比起吴队踏平了襄阳更让人震颤。

可除此之外她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子而已。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这间屋子极为简陋除了床幔青灯没有半分装饰墙边立着的柜子也不过摆设而已里头半点东西也无。

这般边转边想了一圈忖着既是将自己关了起来却非立刻处死将军必定会再来瞧上几眼。再想到他与马玉恩对自己的各种试探秦怜不信自己竟是半点分量也没有将她丢弃就如同丢弃条野狗一般毫无价值。

在榻上坐好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不过是做个梦的时间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随即门锁被打开了。

进来的人似乎怔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怜卿。”

秦怜抬头看看将军此时的神情竟像是宿醉了一般一坨红色布在脸颊上。

他走过来执起秦怜的手贴在脸上。掌心里一团火热这家伙果然喝醉了。秦怜冷笑真是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将军口齿有些不清地说:“怜卿是我不好当初没有坚娶了侯府的六小姐委屈了你。可是怜卿我也是迫不得已啊我父王的身子越发不好了可是这比试却仍然没什么结果。文青和守青都比我做的好我虽然被封了个什么征西将军可是几年里一次立功的机会都没有父王这是将我流放了呀。”

他语气里隐有哭意:“怜卿旁人骂我负你我以为你理解我懂我可是为什么连你也怪我?你……你竟然变得不像你了。当年你温婉羞涩什么都听我的可是你看看你现在不但拜了个莫名其妙的师父竟然还当着众人的面给我难看。你可让我这将军怎么做下去呀?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却还怎么管的了数十万的征西军。”

秦怜张了张嘴却原来竟是她的错。

将军躺倒在榻上一只手遮着眼睛犹自喃喃一些话却不怎么听得清了。

秦怜瞧着他心里一片冷意酒后吐真言原来这人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她低首轻声问道:“初儿和落儿怎么样了?”

“初儿和落儿?”将军怔了怔随即冷笑“那两个可真是我的孩子?怜卿失踪了那么久找到时竟生了双孩子若是她早有身孕又何必跑出来找那么个破村子她完全可以直接跟我讲清楚我也可以安排她进王府为婢为妾由她说了算我自不会委屈了她。”

秦怜一股气在腹腔中差点就没提起来憋死在里头。

为婢为妾由她说了算?

原来所谓的私定终身就是私定了这样的终身。

难怪将军对初儿和落儿那么冷情却是打一开始他就不相信那是自己的骨肉。既如此还将她找回府中干什么?直接在外头了结了她一了百了他也不会被人嘲笑讽刺。

她冷冷一笑:“也好。”袖中取了个小瓶子出来她前一世除了召唤死灵龙对炼金术也颇有研究。病榻上躺了半年无趣时就悄悄研究这里的药物梅子还只当她看些医书打发时间为她找了许多过来她需要的一些简单药材也为她弄来还开玩笑般说:“夫人这是想着自己治好自己呢。”

虽然效果似乎不好但好歹这也算是个毒药了。

若是给将军喝下去随后她带了孩子离开怕是她与孩子都会被通缉。

秦怜皱了皱眉此般真是瞻前顾后顾首顾尾。除此之外她一个内宅妇人还有什么办法为自己出气呢?

呆立了一会儿她收了瓶子。转而去看将军腰间的牌子征西大将军的信物。她随手取了下来将军适才低喃了一会儿此时已睡过去了。秦怜取下他的腰牌也半点反应也无。

外面**鸣声起天将亮了。那盏油灯里的小火苗扑腾了两下终于还是灭了整个屋子瞬间沉入了黑暗中。

秦怜将兵符拿在手里扯了被单下来将将军手脚捆了嘴巴也塞住。这位将军却仍然没醒警惕性差成这样可怎么做的了将军。秦怜多看了他几眼只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股子奇怪。

她被关在这里本是想他一定会来却没想到竟是喝醉了酒才来一来就说了半日胡话随后竟躺下睡觉了。

秦怜手上一顿此番该不会是个计谋吧?

可是她一介孤女有什么地方值得他谋划至此?

外头的**鸣声甚为吵人秦怜握了兵符推了门出去四下里探了探她果然还是在将军府中看样子是极偏僻的栋房子院子里草木颇盛一看就是疏于打理。她推开院门出去月落星斜倒是个好天气。

认了认路她就直接去了白日说的关梅子的屋子这次倒是异常顺利半路上也没遇见巡查之人随后她直接从墙角翻了进去左右探了探进了那间阁楼。

在里头找了找往二楼上去。

“谁?”才堪堪走上楼梯脖子便是一凉耳旁响起梅子的声音随即梅子却惊叫出声“秦夫人。”

梅子是习武的人耳目聪明是以秦怜才一进来她就听见了。

收了刀她低低询问:“夫人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将军没有为难你吗?”

秦怜没与她解释那么多只道:“我来接了初儿和落儿这就走。”

“这是为什么?”梅子怔了怔才问。

“你别多问。”秦怜说道“我将他们带走在将军知道之前出城。梅子你若还认我这个夫人就别拦着我。”

梅子将灯亮了引着秦怜去初儿和落儿的屋子里。孙妈妈守着两个孩子睡得正酣。梅子将孙妈妈唤醒问道:“孙妈妈常妈妈去了哪里了?”

里间另外一条云被凌乱地散着却没有人在。孙妈妈摇头她适才睡着可没听见什么动静。随即见到秦怜她却惊喜地问道:“秦夫人可是将军气消了?”

这位孙妈妈倒是个实心的人。

秦怜笑道:“我来接初儿和落儿。”心下又有些不安若她将孩子带走了孙妈妈怕是要受了连累了。

梅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推了推窗子却没有闩着。推开往外面看了两眼她皱眉道:“孙妈妈这常妈妈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孙妈妈愣了愣:“常妈妈以前是太康谢家的人赎了身跟着丈夫来了襄阳。她一向谨守妇礼足不出户来将军府之前我从来没见过只听人家讲起过说她貌美又贤惠举止也与我们这些粗人不同老常半辈子劳碌命这次却是好福气。”

第二十三章 禁足(下)

庶母难为第二十三章禁足下

太康谢家那是有名望的士族。太康谢家的人除非是个外院使唤的粗使丫头若说要进了内院在主子跟前服侍的那可也是有些脸面的多半配了家生子或者使给其他名望之人为婢妾。常妈妈若果真貌美贤惠、举止雍容必然不能就这样放给一个戍边的小兵。

这些主子跟前的丫鬟有几个是身份自由的?

梅子在窗外看了几眼回头来看秦怜。常妈妈不见得着实有些古怪。

常妈妈莫名失去了踪迹秦怜心底的不安又多了几分她瞧了瞧外头将白的天色暗自叹了一声这次真是入了将军彀中了。

这么想着她喊了梅子过来在她耳边小声嘱咐:“一会儿将军过来定然不会为难你你就趁机跑去退兰居见先生也不需说别的只求她来救我一命。”

梅子骇了一跳:“夫人……”

秦怜打断她:“且记住了?”

她头一回讲话使了这般气势低声一吼竟将梅子惊住了讷讷答应着惊疑不定地看了她几眼却没敢再问下去。

秦怜缓了语气说:“你千万要记得将军来后不许与他理论也不许偷偷摸摸做什么料想他不会为难你。直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后你再大大方方地去找先生不要避开别人若是遇到了谁就直说要去找夏侯先生便是。”

梅子连忙点头应了目光惊惶地上下打量秦怜终于开口说道:“夫人你不如就现在赶紧逃出去吧。”

秦怜笑了起来:“你想什么呢?我好好地在这里逃什么?”她看了看孙妈妈大概是听见了她二人的话孙妈妈显得十分忐忑不安便道“孙妈妈你可别听梅子胡说我这可半点事都没有。”

孙妈妈点点头却又赶紧摇头:“秦夫人我瞧着将军今天发了很大的脾气又将两个孩子抱来这里你不如先出去避避等他气消了……哎哟我这出的可是什么主意秦夫人你若是真出去了怕是更说不清楚了不但这件事不清楚便是其他一些事也更不清楚了。唉您可别听我的话。”

孙妈妈有些语无伦次的秦怜笑起来握住她的手:“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这孙妈妈人老实教出的侄儿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实在是很难得。

秦怜在身上找了找她从头至尾竟是连件首饰也没有就算想送个什么东西给孙妈妈也不可得。只袖中揣了个兵符却是刚从将军那里偷出来这东西却是不能送人的。

想了片刻她却将兵符拿了出来用帕子卷了给孙妈妈:“这东西也是玉雕的不值几个钱拿去给孙子玩吧。”

梅子眼睛瞬间瞪得老大她可是认识这件东西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孙妈妈推辞半晌但见秦怜坚也就收下了。

她们在屋子里讲话声量放得很低但到底也将初儿和落儿吵了起来一眼瞧见母亲落儿便闹腾着要娘亲抱。秦怜低头亲了亲女儿瞬间有些失神落儿敏感地察觉到母亲的异样眼睛睁得大大的瞧着秦怜伸出小手抚摸她的脸颊喊道:“娘亲。”

秦怜眼泪刷得落了下来。

迷迷蒙蒙地过了一年她到此时方知将军根本没打算让她带两个孩子甚至将军根本就没想过要她继续活下去。

须臾院子里果然来了许多人。踢踢踏踏的声音在清晨极为明显甚至盖过了此起彼伏的**鸣犬吠。推了窗子往外看看月落星稀天空甚为漆黑。

秦怜擦了眼泪朝着梅子点点头示意她千万记得自己的话。梅子显见得有些不知所措又慌乱又茫然地点了点头。

转瞬间就有人过来叩门来的却不是将军也非马玉恩或者赵永烈而是军中的另外一位将军王长兴他进来时还绷着脸扫了眼房中的三个大人并两个将将睡醒的小孩很不满地说:“赵将军推脱说身体不适哼竟然还说什么拉肚子早知道我也遁走了。不过这么件小事还徐需得我亲来。”

梅子却是与他认识的但她此刻心情不好只勉强与他笑了笑了事。

王长兴很随意地与她招呼了一下转而去看起秦怜:“秦夫人你如今正在闭门思过将军嘱咐过不许你随意离开修竹园。”

梅子眉头大皱这个王长兴平日里就是个愣头青时常嘲讽梅子一个女儿家不在闺中绣花反要弄什么拳脚花拳绣腿上不得战场。梅子甚不欢喜他便要上前与他理论却被秦怜一把抓住了将怀里的落儿交给梅子秦怜笑盈盈地说:“我过来瞧瞧落儿和初儿就要回去了。”

打先走了出去。

王长兴顿时愣住了满面愕然地看着秦怜出去。

可早做好了大打出手将这不懂事的女人捆回去的打算一腔热血没处发放全憋在了心底下。

梅子瞧见他那一副蠢样忍不住嘲讽道:“王将军夫人都出去了你还留在这做什么?我们这屋子里除了女眷就是孩子难不成你想留下来过夜?”

王长兴脸色涨得通红狠狠盯了梅子几眼转身快步出去了。

听着他的脚步声下了楼去梅子咬着嘴唇将孩子放到床上两个孩子都很听话见着刚才的情景也没有闹腾这会儿竟像是知道梅子有事情要做一般乖乖地在床上坐好齐齐将梅子望着没有言语。

反倒是孙妈妈一直手掌合什地念佛静不下来。

梅子劝了孙妈妈几句将孩子交给她照料虽然不是多么放心仍然匆匆往退兰居去了。

※※※

秦怜跟着王长兴回了修竹园这位将军一路上都在拿眼望着她似乎在想着她何时方能做出些事情来一直到了修竹园的门口秦怜都是一副温和淡然的表情没有任何想要逃跑的迹象王长兴顿时怏怏的瞧着她走了进去满目不甘。

在襄阳呆了几年最多不过是出去巡边捉一捉附近的盗匪找一找混进城里来的奸细。可近日来襄阳越发地固若金汤吴国的兵没出现过几座占山为王的凶徒也早换了地方唯有西侧的羊祜山上住了沈家人却有皇上明令不许与他们为难。

王长兴这几年过的甚为憋屈。好不容易今日有个逃妾可以捉一捉人家却极为配合全然没打算逃走。

叹了两声心下恨恨骂了几句赵永烈却也没法可想。

秦怜进了屋子将军果然已经不在这里了连着屋子里的酒味儿都已经散光了。可见他早就已经走了。

可见这件事果然是个计谋。

人家说风月里的计谋不算是计谋是作情趣。秦怜头一次有个夫君头一次夫君使了个计谋却竟是这般的无关风月实在令人有些哀伤。

只在屋子里略站了站王长兴就送了个人进来。这人穿了一身青绿衣袍手上端着只酒壶并一只小巧精致的杯子。

只一眼秦怜就明白了。

这是来送她上路呢。

果然将军已经等不得了。许是如果她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任由将军捏扁搓圆这事情也能拖上个几年可她偏偏拜了夏侯为师两个孩子又懂事甚早领来了丫鬟她也能好好分配下去。

秦怜原先不明白只以为将军是真心打算给她几个丫头带她回上京做个王府公子的妾室一切都起于单纯归于简单。

但生在王侯之家又有爵位之争哪个是能简单得起来的。

那人尖着嗓子说:“秦夫人请吧。”

秦怜猛然抬头这人年届五十却是面白无须声音尖锐竟是个宫人吗?

这襄阳城远处边地又没有什么王公贵人在此……唔或许将军算是一个。但将军又没有带着内宅妇人不过是来戍边而已何须带着宫人伺候左右?

她还未想明白那人已继续讲道:“夫人饮了这杯酒我就可以回去复命了。这襄阳可真不是什么好地方民风粗俗真是一群粗鲁的人。”他说着还瞟了一眼王长兴显然这所谓的粗鲁的人是有所指的。

秦怜就着他端着的托盘倒了杯酒随口问了句:“你是从上京来的?”

那人笑起来:“秦夫人倒是好胆色呢。老奴可不就是从上京来的吗承蒙夫人赏识老奴才得以帮她跑这趟腿儿。”

原来是将军夫人派来的这也就难怪了。

秦怜手里握着这杯酒各样药剂接触多了还没凑近细闻就闻到了那股子毒药的呛鼻味儿。

她往门口看了看先生若是再不来她可就真要再死一次了。

那人端详着秦怜有些遗憾地说:“未见之前还以为不过是个清秀些的姑娘见着了才发现秦夫人端的好相貌好风采真是可惜了自此要禁足在这个破旧的园子。”

他摇摇头啧啧叹息两声。

秦怜手里的酒一晃洒了两滴出来。

禁足?

第二十四章 是谁(上)

庶母难为第二十四章是谁上

这也太可笑了吧分明已经拿了毒酒来却说要将她禁足这位宫人是不是那个地方坏了脑袋也坏了。

王长兴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目光还若有若无地往那个地方扫了两眼。

大凡世人或多或少总有点缺陷若是心理上的缺陷因为可以加以掩饰一番多半就被忽视掉了但若是身体上的缺陷尤其是一些涉及到敏感部位的总是会让人更加在意一些。不但在意对此简直会是十分敏感多疑。

这位宫人此番看着更算的是其中的翘楚。

被王长兴这么个五大三粗的猛将这般看了几看他顿时就如同被冒犯了一般涨红了脸孔眼睛也瞪成了颗杏子。

王长兴不愧为军中的愣头青被这般瞪着都浑无所觉反倒是拍了拍那宫人的肩膀掏了掏鼻孔说:“快点早点完事早点回去交差。”

那宫人浑身一个颤抖目光里厉色更甚咬着牙说:“我老人家的肩膀也是你可拍得的?这可是各位娘娘们能扶的地方你不过一个边疆粗人怎么敢碰我这金贵的肩膀?你可小心点待我回去禀明了娘娘将你拿住查办。”

他说话声音本就尖细如今咬牙切齿地说这番话听着便有些森森然。

“啊?”王长兴顿时怔住眼睛都直了不过就拍了下肩膀而已军中的弟兄们勾肩搭背的也多得是。旋即却又想到临来时赵永烈的警告似乎是说与这种人打交道该当如何如何但他当时心情激动得厉害没将赵永烈一番话听进去是以那些该如何如何他半点也没听清楚。

那宫人拍了拍肩膀一脸嫌弃地说道:“真是个粗人。”

他火气这么大料想方才进来时吃了王长兴的排头。鞍马劳顿跑这么远来赐死一个连侍妾都算不得的人想来也不怎么得主子的宠此番更要拿乔一番。

不过这样也好秦怜乐得他们吵起来自己在一旁看看热闹也好拖延些时间。

忍不住往门口看了几眼怎么先生这么慢莫非梅子没能去见他?

那宫人不再去理会王长兴反而与秦怜说:“秦夫人这酒可是我大老远从上京带过来的正是三月时节老奴亲手酿造的桃花酒这个天喝正合适。”

秦怜听了下意识地看了看手里的这杯酒色泽清醇除了毒药的呛鼻味儿之外果然有隐隐的桃花香。早两日梅子便说要采摘点桃花酿造桃花酿总不见她有什么动作没想到得了杯毒酒却能瞧见。

那宫人对秦怜客气正要掀开壶盖与秦怜闻一闻眼角却瞥见了王长兴心下不满直言道:“王将军这里可是闺阁之地你一个男人大清早的出现在这里着实不怎么雅观。”

这屋子破败老旧有些日子没人住过了不知他怎么就看出这是女子闺阁的。

王长兴也想到此人与普通人有那么一些区别嘴角动了动将欲脱口的话忍了回去转身出去了。

反正秦怜一介女流之辈也不是梅子那种像个男人的女流料想她也逃不出去。

带了人从院子里出去命人将这里守好了王长兴只觉得索然无味这事情真是无聊到底了。他踱了几步径自走了。

院子里终于清静了下来天上渐渐有了些光泽眼见着天就要亮了。

宫人将托盘放到桌子上将盖子取下来笑道:“秦夫人这桃花酿的酒最合适女子饮用虽说秦夫人容貌秀丽已堪比桃花不再需要这些养颜的东西但女子总有容颜老去之时多饮一些也无坏处。”

秦怜十分奇怪地看着他都要被灌毒酒了还想着养颜的事做什么?

且这个宫人一副趾高气扬的形状与秦怜讲话却如此客气得过了头实在令她有些费解。秦怜仔细思量了半日实在想不出自己如今可有什么值得别人来求的且依着秦怜的身份不过是将军的身边人至于她为人儿女时是何样身份秦怜并不大清楚但既然没人提起来她也只认为是什么不要紧的身份。

那宫人对秦怜脸上的惊诧浑不以为意笑着说:“老奴本家姓石蒙娘娘抬爱赐了个石头的称号秦夫人便与我唤作石头便可。”

秦怜自承不过是个年轻女子而已唤他作石头未免显得有些老气横秋便行了礼只喊了声:“石大叔。”

那石公公闻言猛然怔住突然别过脸去用帕子揩了揩眼角随即笑道:“秦夫人这酒你尝几口吧老奴自打桃花开的头一天就在折腾虽说也费不了什么心力可桃花是老奴亲自采的这做底的酒也是老奴亲自酿的埋在地下藏了几年了这次才挖出来的。”

秦怜心底下疑惑更盛。

莫非这位石公公与秦怜的关系竟极为亲厚不然怎么可能会这么感伤呢。若说能与一位公公有什么关系那必然是她作为女儿家的时候自有了孩子就避居在那小村子里从未见过外人后来又在将军府一住近一年不可能有机会去认识谁。

她实在有些好奇秦怜作为女儿家时候的身份。

又仔细闻了闻杯里的酒仍是有种毒药味儿。他这么感伤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要亲手将秦怜毒死?

觑了几眼石公公秦怜托了酒杯就着以舌尖沾了些许那位石公公却没什么怪异的脸色没有兴奋也没有松了口气甚至没有多余的悲伤。

他这可是个什么情绪?

秦怜实在分不清楚这个人到底是来杀自己的还是来探望一个晚辈的。

不过这酒虽是好可用来装下这些难喝的毒药却是有些可惜了。

“这是……”秦怜舌尖上一阵微妙的酥麻感她甚为疑惑地看着石公公“这似乎不是——”

“嘘!”石公公将手指放在唇上阻止她继续讲下去。随即却又笑道:“秦夫人这酒我也给你介绍过了你就喝姑且喝一杯尝尝吧。”

秦怜定定地看着石公公瞧见他眼底透着的笑意心下犹疑不定。一个素昧相识的人突然跳出来用一种万分温和的方式将一杯毒酒给你并劝着你喝下去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十分诡异。

最诡异的便当是石公公这个态度以及那杯酒。

呆了半晌秦怜突地也是一笑手一抬将整杯酒一饮而尽。

便在这时门“哐当”一声被大力踢开撞到了侧面墙上。梅子从外面扑进来呆了一呆猛然窜过来抱住秦怜喉咙一哽竟连喊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将秦怜手里的杯子拿过来望了望里头剩余的一些酒水再笨的人也知道这里头装了些什么了。她想狠狠将杯子劈头丢向石公公胳膊抬起来却又怕动作太大晃着秦怜了只得又垂了手低首去看她。

秦怜却是笑了笑唔这酒果然很好难怪梅子总是惦记着改日酿一壶给她赔罪好了。瞧见梅子过来便又想这可真是凑巧了不必摔在地上。这么想着眼皮实在有些难过便闭了眼睡去。

梅子见状终于悲戚地哀鸣一声这声音本是极大出了口来却不知为何变得极为轻细微小。

那石公公听了都忍不住别开头去不忍细看。

夏侯介落后一些慢慢悠悠踱进来一面以手掩口打着哈欠一面漫不经心地说:“不过一杯桃花酿而已至于连命也不要了非得喝吗?”

石公公却似乎是认识他的立刻与他行了礼笑道:“临来时皇上与我交代必定见先生一面我此番匆忙还没来得及去拜访竟在这里看见了。皇上说先生的事他明白请先生放心。”

夏侯介又打了个哈欠说道:“放心放心我很放心呢。”

他的语气实在有些轻便梅子抬头瞪了他几眼眼睛又红又肿还挂了一串眼泪夏侯介便立刻皱眉:“你这副模样倒有了几分姑娘的味道。”

随即他又扶着额说:“不过这么点小事你非得将我从床上扒下来扰我安眠。”

他衣衫不整外袍胡乱套着衬上他本就有些苍白的面色的确足够引人遐思。石公公抿口一笑又怕给他看见赶紧低下头去。

“先生夫人都已经……”梅子怒斥他斥了一半这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

夏侯介摆摆手:“你抱着她与我出去。”

梅子虽则怪他一副不正经的形状但此时六神无主也只得抱上秦怜跟着。

到了门口便见到了王长兴也是衣衫凌乱愤怒地看着一旁的夏侯十二却又敢怒不敢言。这般若是给秦怜见了怕是又有一番理论梅子这么一想低头看看软在怀里的秦夫人心下又是酸涩又是悲恸若是没有夏侯介在这里她只怕会将这些人闹翻了天。

夏侯介似笑非笑地看了看王长兴顿住了脚步:“欺辱我徒弟的人可就是你么?”

第二十五章 是谁(中)

庶母难为第二十五章是谁中

夏侯介似笑非笑地看了看王长兴顿住了脚步:“欺辱我徒弟的人可就是你么?”

梅子顿时愣了愣给秦怜喝毒酒的分明是那个不yīn不阳的太监王长兴虽然可恶可是也不能因此便平白冤枉了他。

她正要讲话夏侯介的目光已似有若无地扫了过来在她脸上略一停留梅子想要说的话顿时咽了下去。

先生此番是要惩戒王长兴了。

若放在往常她一准极期待着看这场戏能惹得先生亲自出手教训王长兴也算是有胆量。可是她此时哪有半点心绪秦怜将将去了凶手是从上京来的宫人帮凶是她最崇敬的人。

这般景况实在令她心绪纷繁扰乱。

果然夏侯介又往前走了一步问道:“我那不成器的徒弟可是你关起来的?你将她关起来也就罢了竟然还弄了这么个偏僻yīn冷的房子。据我所知这地方是从前陈王殿下驻守在此时专门用作惩治犯人的地方这院子里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如今你却是要在这里将我的徒弟害死吗?”

若说刚才被石公公逼问王长兴不过是不耐烦一些又早得了马玉恩的告诫是以便将愣头青的脾气忍了回去。但夏侯介是将军的幕僚与他身份相当平日里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病恹恹的模样十分令他瞧不上眼。且他被夏侯十二强行揪出来本就憋了肚子气听夏侯介这么说也不想解释什么立刻怒道:“便是我做的怎么样?”

夏侯介慢条斯理地将衣衫整好系上带子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才缓缓说:“我素闻羊祜山的沈家庄除了天下闻名的四方阵之外还有一套拳法也是他们的绝学。据说当年的游侠郭方也曾修习过这套拳法前几日我与沈庄主闲聊时曾听他提起过他沈家庄这一代的人才实在有些令他不满。”

王长兴本来等着夏侯介反驳发怒却听得他说了一堆不相干的话顿时愣了愣便听得夏侯介继续说:“沈庄主座下四名弟子均是沈家庄的小辈他自己也有一个女儿天赋倒是极好但是到底是女儿身将来总也要嫁人所以他一直担忧这套拳法过不多久就要失传。我听了以后便建议他说可以找一个根骨好的外姓人让他入赘沈家庄承接拳法这事情就解决了。”说到这里他停了话头眉头微皱似乎在为沈庄主担忧。

王长兴很显然听得动了心表情已缓和下来见他停住立刻急急询问:“随后如何?”

夏侯介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沈庄主说他女儿自小被他宠惯了又学的一身好本事瞧不上这些寻常男儿。而且她性子刁蛮一言不合便会上鞭子抽人沈家小一辈的人无一能打得过她个个都挨过她的鞭子是以人人见了她都绕着走。早两年也曾有人上门提亲但不过说上两句话就全被小姑娘赶了出去。至今她已年届二八沈庄主对她的婚事十分犯愁。”

王长兴也在犯愁按理说他一向都瞧不起姑娘家像个男人一般便如同梅子就是个例子。

可他又对那套拳法十分心动。

按说羊祜山便在襄阳城外赵永烈几人均与沈家庄的庄主沈秀交好王长兴本不该排斥在外。但他素来高傲对沈秀十分之瞧不上。沈秀其人人如其名不但长得白净秀美举止也是温文尔雅一派儒生之相。王长兴瞧不上女子多些英气却也瞧不上男子少了戾气。

他全然想不到沈秀那么个人竟生出个刁蛮爱武的女儿。

犯愁了半晌期期艾艾地问夏侯介说:“先生与那沈庄主相熟可不可以帮我引荐一二但这儿女亲事就不必提了。”

夏侯介默然想了半晌却是摇头说:“若非沈家人必然不可学这传家的功夫的这话我若是去提了可就显得我这人忒没有见识了。”

这就与传家之宝一样既是冠了个传家的名义自然是在家族里传来传去断没有说交给个陌生异姓人保存的道理。

王长兴双眉倒竖冷笑道:“你若是不想去问直说便是何必找这些借口来糊弄我。”

夏侯介眉头一动没有说话。

王长兴冷眼朝着梅子怀里的秦怜看了一眼微一抱拳随口说着:“在下还要去与将军复命恕不奉陪了。”袖子一甩竟走掉了走时还顿了顿脚步朝着夏侯十二看了一眼这回夏侯十二却没拦着他。他腰间的刀一晃一晃的使得他这背影实在有些趾高气扬。

梅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这个愣头青可真算是着了先生的道了不但如此还将先生得罪了个彻底。

但她心下本就愤恨就算他并非主谋也是硬生生将秦怜带走的人若是没有他秦怜也不必非得喝这个老太监给的酒是以梅子也未曾想着要提个醒与他。

“唔——”夏侯介打了个哈欠看着后面出来的石公公将酒壶里剩下的小半壶酒一概倒进了边上的花池子里。

梅子看看那太监又看看夏侯介实在有些着急。先生该不会是与这人有些交情是以不打算追究这件事了吧。

她一直抱着秦怜虽然一向功夫甚好但这般抱着个百来斤的人胳膊也有些发酸。咬了咬嘴唇她却不将秦怜放下只拿眼睛望着夏侯介。看她这模样若是夏侯介果真不追究了许是她要亲自上去讨公道。

夏侯介这个哈欠终于打完了说道:“石公公皇上可收着我的信了?”

“收着了。”石公公忙说“皇上说若是先生累了就请回去瞧瞧您在上京王府里的那座退兰居也仍然留着且王府如今无人居住但一应用具都是齐备的皇上交代说先生若是愿意这王府便留作先生的府邸。”

他说着取了方圣谕出来夏侯介随手拿了过来石公公却只当他这种态度全然正常没什么所谓的对圣上不敬可见这两个人的确是有些交情。

梅子瞧着两个人聊起天来心下更是失望找了块干净的地方蹲下身打算将秦怜放下。

“你最好别把她放地上怜卿身子弱怕是会着凉。”夏侯介翻着圣谕一面说道。

梅子冷笑道:“都死了还有什么好着凉的?”心里的不满在这语气里带了几分出来但仍然停住动作。

夏侯介一目十行将上面的东西看完了随手合了扔给夏侯十二也不提秦怜如何却问石公公说:“她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石公公朝着梅子看了一眼说道:“先生想想就明白了。”

夏侯介果然不再问却皱了眉原地踱了几下吩咐妹子说:“你将怜卿交给十二我带着她回去。”

梅子不可置信地望着夏侯介大声喊道:“夫人她死的如此不明不白难道先生你就这么就算了?夫人一向对先生敬重有加又聪颖好学是先生唯一的弟子难道先生竟对她连半分怜惜都没有吗?”

夏侯介斥道:“胡闹。”

梅子紧紧抱着秦怜怒目瞪着夏侯介:“你若是不敢怕得罪了皇上但我不怕。秦夫人反正也死了我便将害死她的人也杀了皇上若怪罪下来也是我一人的事左右不过一命赔一命罢了。”

她一手抱着秦怜一手便取了腰间的刀倒也使得灵活劈手便向着石公公头上砍去。这一下平平砍出没用上半分巧样料想石公公不过是个宫人而已必定躲闪不及。

“行了别闹了。”夏侯介无奈地揉揉头夏侯十二上前将梅子的刀挡住将她拦了下来。夏侯介说道“你也别闹了想知道这件事就随我过来我必定告诉你知晓。”

梅子闻言立刻撤了刀脸色也缓和了些。

她一向鲁莽有余细心不足但今日的事实在是诡异至极而且本着对秦怜的信任她也总算知道秦怜绝不会去喝什么毒酒用什么白绫尤其她最后竟然还笑了一笑那分明是在叫自己安心而已。

但人都死了她还能怎么安心?

直到先生问出那句“她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梅子才突然想到这些但她也深知夏侯介的脾性若是直问必然不会说出来只好先斥责了他一番。

心下微微放松了些梅子手下就是一轻使不出力气来夏侯十二过来扶了她一把将秦怜接过去抱了。

随着夏侯介走了一段梅子却突然发现这条路根本不是去退兰居的她不似秦怜足不出户时常会在寒园走动对这里很熟悉。他们如今去的这地方却是将军的地方院子里那间阁楼也是她适才还被禁足的地方。

夏侯介走进去直接踢开了将军住着的那间西厢的门。他身体羸弱这一下却踢得力气很大。※※※※※不好意思今天有些事情更新晚了。明天仍是下午7点更新。o(∩_∩)o求票求收藏求推荐

第二十六章 是谁(下)

庶母难为第二十六章是谁下

伴随着门“哐当”一声响动将军猛然坐起身抓起身边的刀随即却又放下了瞪着门口的几人不满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旋即看到夏侯十二抱在怀里的秦怜愣了愣大步走过去夏侯十二将他挡了挡没让他碰到秦怜将军愕然问道:“这——怜卿这是怎么了?”

见到将军梅子几欲落下泪来哀戚地说道:“秦夫人她……被这位公公灌了毒酒。”

虽然隐隐猜到那所谓的毒酒有些问题但秦怜了无生气身子渐渐冷下去没有呼吸没有脉搏这副模样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生还的可能是以本来稍稍安了的心又变得惊惶起来。

无奈先生本来答应着要将事情说与她听的却又跑来将军这里梅子在将军身边长大对他信重依赖心下的悲伤立刻就涌了出来。

将军拍拍梅子的肩膀示意她不必着急随即想要将秦怜接过来夏侯十二却又是一挡将军不禁怒道:“不让我看看她到底是中的什么毒我怎么知道如何解毒?”

夏侯介摇头道:“怜卿已气绝多时还解什么毒?我来不过是请你惩治凶手的。”

“凶手是谁?”

夏侯介下巴抬了抬指给他瞧。石公公走进来朝他行了礼“将军一向可好?”

将军大惊忙将他扶起来皇上身边服侍的人便是他父亲也会给几分好色的。他问道:“石公公怎么有空过来这里。”

梅子却觉得有些稀奇一开始还以为不过是个跑腿的人却原来还是有些来头的。不过她也早该想到这一点能和夏侯介说得上话的人哪个不是有些来头的。

石公公笑道:“皇上差了我来办事如今事情刚办完了。我本该回去复命却被夏侯大人拉到这里来了。”

将军不悦地看了看夏侯介说道:“这是皇上身边的人先生也该见一见。”

夏侯介淡淡道:“已见过了。”

梅子此时终有些不知所措她却忘记了将军本就是陈王的公子认识几个皇宫里的人实属常见她怎地竟然来求着将军将这个公公查办了。

将军心中不满却也不便在石公公面前讲出来只得笑道:“文人都是这种脾气公公不要见怪。这襄阳边城之地虽然风景秀美但料想公公头一回出来还未曾见到过。不知公公会在襄阳呆上多久我且吩咐了人带公公四处瞧瞧。”

梅子心中突然闪过一个词奴颜婢膝以往将军在她心里的高大形象忽然崩碎了重又构起来的将军既矮小怕是又猥琐无能。

梅子此番真是从头发尖到冒起来的**皮疙瘩都透着股子失望来。

石公公对将军的表现也是不满当年他跟着当今皇上那时的容王出生入死颇得夏侯介相助可说是若没有夏侯介便没有他石公公今日的地位只怕早变成了一抔尘土。而且夏侯介从不居功且他位高权重后来去仕离京石公公便一直对不能对夏侯介有所回报而深感遗憾。

这位将军对夏侯介却是这般轻视的态度令他十分不满又兼着秦怜的事情在那里梗着是以他早对将军没了好感。

除此之外将军的话里话间都是讲的他久居深宫未见过世面须知他可不是个没眼界的太监他来襄阳城时这位将军只怕还因着庶子的身份被冷落着。

于是石公公淡淡道:“老奴与先生乃是旧识且皇上有些话需得我私下与先生传达这般便不需叨扰将军了我自去退兰居住上几日待将秦夫人事情了结之后便回京复命。想来将军军事繁忙也不必为了我一个底下人过于费神。”

梅子垂着头没有说上半句话。若换做往常有人这般不给将军脸面只怕她必是头一个出头的。此番她却动也不想动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根本未曾听见他们讲话。

将军本想再劝上一劝石公公却直接挥手打断他说道:“将军我们此来可不是叙旧的。”

将军愣了愣这才想起方才说的秦怜服毒气绝之事他本想便说是秦怜误食毒药与石公公无关却又想这位石公公才说了与夏侯介乃是旧识焉知他不会偏帮夏侯介。

这么想着顿时烦躁起来怎么每一个人都会帮着这个该死的病秧子。不过一介文人而已若非父亲信重他费了力气将他求来他薛沐青将军大抵根本不会看他的脸色。后来马玉恩又劝说他不要与夏侯介有冲突他便有些不耐。夏侯介不过一个酸腐的文人整天窝在这什么退兰居里却端了十足的谱实在令人厌烦。

他本来还忍着但近来端的是不想再忍了。

思忖了片刻他将佩剑放到桌子上拉了石公公到一旁悄声问道:“石公公这皇上可是有什么旨意吗?”

其实他问的真是多此一举石公公来此必定是皇上有旨意但若是有什么需得与他说的旨意只怕石公公早与他讲了。

石公公将酒壶递与将军说:“我此来不过是赐了这壶酒与秦夫人她只饮了一杯这里头还剩下大半未饮我却不知道这酒里原是有毒的。这是我亲自酿的桃花酿也是我亲自拿来的绝不会有什么事若是将军不放心我当场试酒便可。”

将军一时愣住若非是石公公那酒的问题可真是秦怜自己寻死的?

他试探地问:“公公这酒可真的……”

石公公怒道:“我可能骗你不成若非是皇命我一个缺根之人可来害一个小姑娘干什么?我可不想折寿。”

他声量提高了些夏侯介与梅子几人都抬头望过来将军一时有些尴尬忙道:“是我失言了。”

又询问了当时的一些情况他便令石公公先等了一等着人将王长兴叫了来细细问了石公公与秦怜见面时的情景听得王长兴说到他后来便带了人离开将军便心下一怒这个家伙实在是会误事。

但石公公从未说过这是毒酒这样的话却是可以知道了。

石公公在一旁冷哼:“皇上令我亲自送来的酒可能是毒酒吗?”

将军有些奇怪地问道:“皇上为何要赐酒给秦怜?”他成了征西将军时皇上也不过就派人颁了旨意而已这御酒什么的他可没见着。

将军此番颇有些嫉妒心里不知怎地竟隐隐有些庆幸秦怜死了。

石公公理所当然地说:“秦夫人乃是先生唯一的弟子自然会赐酒与她。我临来时皇上便非常高兴说先生总算是从当年的事中解脱了出来肯开山收徒。皇上与陈王两人痛饮了一场我当时便在旁伺候着实在是许久未曾见皇上兴致如此之好了。”

将军愕然问道:“夏侯介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他父亲与他求来夏侯介时只说是隐世的高人马玉恩虽与他说过一些话但他成见已深并没怎么听进去。

早几年时皇上封夏侯介为江平候虽说被夏侯介推拒了但这爵位却没撤销且皇上亲自下令不许扰了夏侯介。是以如今世人只知江平候除了经历了当年萧墙之祸的人其余人并不知晓这位神秘的江平候的来历和姓名。

石公公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人忒也没有眼色了既然旁人没有告诉与你自然是不想你知道何必还追着问个没完惹人烦躁。

当下便只说:“皇上对先生颇为敬重。”

“那这秦怜又是个什么身份?”

石公公更有些古怪也懒得再回答他的问题只说着:“秦夫人自然是先生的学生当然也是你孩子的娘但她未曾卖身倒不算是你王府的人。所以秦夫人的后事办起来需得些时日。她是先生的学生这件事必然不能太简陋需得合了身份才行。”

已是在商量秦怜身后事的架势。

但他越是如此将军便越是猜疑单是夏侯介学生的身份也不该有这般脸面吧。皇上身边的人来为一个小姑娘办理身后事再如何解释这事情也说不大通顺。

石公公又继续算着:“若是按了一品夫人的位份却有些高了按理说该按着郡主的位份但皇上却不大愿意如此若是这般就影响了先生的自在生活。但若是只按着先生学生的身份只怕就只能是普通人家的规制这却也不合适。且还有双生的两个孩子要算上大晋朝从来没遇见过这般前例。”

他摆弄着手指一阵胡乱计算神色间煞有介事。

将军只听得心惊肉跳什么一品夫人、郡主的这秦怜或者说这夏侯介到底是什么来历不过一场白事又是个女子按他的思路来说埋了也就算了。

至于说初儿和落儿必然不能再与她有什么关系是以秦怜的事情上将军也没打算将他们带出来这事情便更简单了只一张席子便与从前王府送出去的妾室一般就可。

第二十七章 算盘(上)

庶母难为第二十七章算盘上

与之私定终身的人本来计算着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大可任由他捏圆搓扁的却没想一切都起了变化。

不过还好在他发现情人不能控制时她已撒手人寰不会再在他眼前晃悠。

将军有些自我安慰式的想着后事随意怎么样都好吧反正人都去了还能有什么影响。若是驳了石公公的话岂不是要得罪于他。

不是有句话说不要轻易得罪小人吗若是他回去在皇上耳边说些什么只怕那王位的事就糟糕了。孰轻孰重将军也还分得清楚。

于是他便说道:“但凭公公做主有什么事只需吩咐我一声就好。”

石公公尚未说话却是梅子终于忍不住:“将军夫人她可是被毒死的你竟然不拿了凶手替夫人主公道吗?”

将军手里托着石公公方才递给他的酒壶闻言顿了顿皱眉看向梅子养了她这么多年怎么反而去帮着外人。那秦怜与她不过相处一年罢了何至于有多少情谊。

梅子注意到将军目中的不满心下一颤却仍然倔着说道:“将军当年爱重夫人我都看在眼里不过才一年而已将军竟然变心了吗?”

将军斥道:“你一个姑娘家将这种没皮脸的事放在嘴上是谁教导你这种行举的?”

梅子跪倒在地上说道:“将军于我有养育之恩却也不过是为了报还我父亲于将军的救命之恩罢了。父亲以其命换了将军的命我作为她的女儿才得以跟随将军左右。父亲不过是将军的侍卫却能以身护主将军当日也还是众将眼中有担当的狭义之人如今将军大权在握在这襄阳一住多年反而不记得当初的心愿了吗?当年在王府时将军也是爱我护我后来决然带我来襄阳我本非常欢喜初初的两年里将军也仍是勤奋辛劳但多年来没有起战事将军慢慢竟懈怠了些许是觉得自己被王爷放逐在此竟没有希望了吗?后来回京述职时将军遇见秦夫人我才觉得将军终于欢喜了些却没想王爷做主为将军定下另一门亲事我本想着将军该当回绝王爷才对谁知道你竟然就同意了不过是因为那是赵家的六小姐而已。”

梅子说的泣不成声大概想将心里的话一股脑都掏出来是以前前后后的话都有些不成系统“这次将军将秦夫人找了回来我便以为你终于还是爱慕夫人的却谁想秦夫人病重时你却借口巡边而离开。这襄阳城虽是兵家必争之地但数年来哪里有什么战事的迹象。吴国积弱不可能在此时进攻襄阳。回来之后却三番几次给夫人脸色夫人每次都是软语相求哄着将军消去火气。这般女子将军不知珍惜爱重却又要害死她你……你实在是有眼无珠。”

梅子怕是讲了半晌也有些不知所云了把秦怜的事也归结到了将军头上。殊不知将军于此事竟是实实在在是清白的。

她又要继续说却被夏侯介拦住了:“你且别说了怜卿的事自有我这个师父为她做主。那壶石公公带来的酒就在将军手里查看一下就是证据了。”

梅子心下奇怪她可是记得石公公亲手将酒壶里剩余的酒一股脑倒在花池子里了何来的证据呢?

却见将军忧心地看了看石公公待得到石公公示意之后果然揭开了酒壶摸了银针出来试了试那银针半点变化也无。

石公公笑道:“先生既然觉得我这酒里有毒我就喝一口试试。”就着壶嘴便灌了一口酒随后笑意盈盈地瞧着夏侯介“新酿的桃花酒先生可要尝尝?”

梅子一愣扑过去将酒壶夺下来一股桃花香气果然是桃花酿。她就着壶口仰头便将酒往肚子里灌随即便愣住了这酒的确是酒未曾加入什么毒药。

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望着夏侯介。

这定然是石公公将酒换掉了可是无凭无据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夏侯介皱眉道:“既然不是酒的问题就该是别的东西的问题。”他着将军的眼睛里别有深意“既然不是石公公的问题就该是别人的问题。”

将军顿时恼火:“你以为是我害死了怜卿?我为什么要害死她她可还是我的一双儿女的娘亲呢。”

“是吗?”夏侯介目光犀利地看了他一眼“我可记得你曾说什么怜卿流落在外数月那一双儿女还不知道是不是你的这般话吧?或者你认定了是你的孩子但是却不打算交给怜卿教养打算将他们给了你的夫人。”

将军恼怒道:“就算我想将孩子给夫人也不必将怜卿杀了吧?”

夏侯介冷笑:“你可承认是不想怜卿亲自教养孩子了?既然她不能亲自教养你必然认为她是个累赘且还是个麻烦的累赘是以不打算将她留下。若非如此你何必借题发挥将她关到那个偏僻的修竹园去?”

“这——”将军微一迟疑梅子已然失望地说:“原来将军竟是做的这等打算枉我这么久以来一直希望你与秦夫人能相偕度日合欢交好却原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而已。将军你竟然变了如此之多。”

“我——”将军欲要辩解却又被石公公打断了。

“行了行了。”石公公不耐地说“既然不是酒的问题去瞧瞧那些酒杯什么的不就一概清楚了?”

说着他便叫了个人进来:“你们将军吩咐了去将修竹园秦夫人曾用过的茶碗之类的东西一并带过来去。”

那人看了将军一眼见他没说话便又看了看夏侯介夏侯介点点头。那人自去了不多时就将修竹园那套简陋的茶具取了过来。

石公公说道:“既然不是我的问题我想着由我来查也理所应当。”几个人都觉得无所谓石公公便一个一个查了果然这些杯子每一个都涂了毒。”

夏侯介便等着这个结果当下立即说道:“薛将军这件事发生在寒园怜卿也是你亲自下令关起来的那屋子除了你的人旁人可进不去我希望三天内你给我一个答复不然我就到上京去请皇上来裁决。”

他说完一甩袖离开夏侯十二抱着秦怜紧随而去。石公公微微一礼也跟上去了。

梅子泪眼渐成冷眼盯了将军一阵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冷静地也走了。

将军脑袋里一团浆糊只觉莫名其妙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的确是将秦怜关了起来也的确是打算要了她的命可他还没来得及下手呀。

梅子追上夏侯介拦住他去路不满地问:“先生为何不命人将修竹园围起来反而派人去取东西过来这样一来岂不是又经了他人的手调查凶手的事又难了几分?”

夏侯介打了个哈欠揉揉太阳穴:“我困得很了你若是想知道缘故待回去之后让十二和石公公讲给你听我可撑不住要休息一会儿了。”

梅子只得由着他去睡觉一路苦想却全然不能明白夏侯介的这个态度。这件事情里必然有许多猫腻可她虽然不蠢却也瞧不大清楚。

其实也是关心则乱梅子只顾着担心秦怜自然会忽视许多东西。

回到寒园梅子也不去吵夏侯介他身体不好是众所共知的今日自己将他吵起来清晨天凉怕是果然受了些寒气。

与夏侯十二一起将秦怜安置好了她便扯了十二问起来。

夏侯十二漫不经心地说:“不过是个计谋罢了将军使得计谋先生便也使得。”

“什么计谋?”梅子一头雾水。

却是石公公解释说:“先生写信给皇上让我亲来一趟说是有要紧的事情。所以那壶酒其实并不算是御赐的酒不过是我带来给先生喝的。谁想到来了之后竟然是要做这件事少不得我只好演了这场戏。”

“演戏?”

梅子一怔这件事竟是一场戏吗?可她亲自查探的秦怜身上没一点生还的迹象脉搏没了心跳也没了哪有半点演戏的成分在?

石公公叹道:“我也不曾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她。先生早些天就写了信回京说是打算收下个学生皇上便猜想不知是哪家的孩子有这个福分又见先生要我赶来一趟皇上便急忙派了人手一路疾行将我送至襄阳。却没想到先生要收下的学生竟会是她早知如此我就……唉……”

石公公眼里有几许雾水渗出他却也不去擦掉眼睛看向窗外像是回忆什么。

梅子越发糊涂起来这石公公竟然与夫人是旧识吗?可她记得当初将军初初认识秦夫人时秦夫人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而已哪里能去认识什么宫里人?

她一双眼睛在夏侯十二和石公公身上逡巡徘徊:“这件事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十八章 算盘(中)

庶母难为第二十八章算盘中

三年前将军回京述职正是陈王大寿蒙皇上恩准可以多留几日。邀了几个旧日的友人小聚一堂在京中有名的酒楼里包了间雅间中间他出去小解正遇上秦怜与掌柜苦苦哀求说是忘记带钱请求放过她这一回。

大概是酒喝多了将军突然生出些八卦之心想要将她的脸仔细看清楚便多瞅了几眼。这几眼却就此不可收拾了那时候的秦怜杏脸桃腮浅淡春山娇柔柳腰恰便似海棠醉日梨花带雨。

将军一眼就瞧上了她。

着人打听了一下此女姓秦名怜父母双全乃是京郊农户家的女儿家中几亩薄田日子过得倒也算是富足。

梅子虽然整日里不着调但每每在上京时将军无论到了哪里都会将她带在身边以免她在王府中给人欺负了。所以在将军下楼小解久而未回时梅子便也下去瞧他这一瞧就也瞧见了秦怜。

梅子以为这个姑娘甚好做的将军夫人。

其实她不过是个小姑娘又在将军身边长起来跟着军中一群粗人厮混于尊卑之事全然不懂自然也不知道像王府这种地方最讲究的莫过于门当户对最看重的莫过于利之一字。

听多了那些军人闲来无事讲的些个话本传奇故事或者是从前听到的一些情爱故事梅子少不得也会多想一想心下也有几分浪漫的向往。

她有这般既渴望又羞涩的向往便以为将军大概也如自己一般是以便自作主张约了秦怜出来让他二人私下里见了一见。

所以说秦怜与将军这桩事梅子再清楚不过了。秦怜弄成如今这模样梅子心下实在有些愧疚。

但无论如何秦怜本来不过是个农户的女儿怎么可能去认识石公公?他二人年纪相差又多石公公未进宫时秦怜的爹娘都还是小屁孩而已绝然不可能有机会认识他。

石公公却不欲多说转了话题说:“秦夫人的后事也该准备了依我看索性就在襄阳做吧也不必扶柩回京。一是路途遥远二是京中也没什么人了。但既是先生学生事情也不能草率按着皇上的意思需得按郡主之仪。仪仗我都带来了还有一些奴婢下人全都在城里的酒楼里住着等过会儿我就叫他们进府里来。”

“你方才还讲秦夫人不是你下毒害死的。”梅子听得奇怪。

竟然连仪仗都带了来还有皇上说的按照郡主礼仪若非不是一开始就打着要秦怜死的想法怎么可能预知?

随即她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难不成秦夫人不是假死?”

不是假死那就是真死了。梅子紧盯着石公公手心里渗出些许汗渍。

石公公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说:“你不过与秦夫人相识一年而已何至于这么关心她?”

梅子默了默方才说道:“许是连着将军也不知道他与秦夫人相识分明就是我刻意安排的。”

夏侯十二猛然抬头看她一脸的惊异:“你竟然将秦夫人往火坑里推。”

梅子张嘴便想反驳却又将话吞了回去可不是往火坑里推么将军那般的水性杨花、红杏出墙、见异思迁她默然想着将一些乱七八糟的词用到将军头上心底下便是一叹到底是她害了秦夫人。

“秦夫人她她……她到底是……”

秦夫人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梅子想这样问却又很怕听到答案犹犹豫豫却又很想知道她其实还活着这件事情。

石公公望了望天色说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十二你着个人去客栈里给我带来的那些人送个信让他们准备好物事到将军府里来。先生似乎不喜欢别人打扰他这院子又小不若去跟将军说一声将附件的哪个大点的院子借给我们用用。”

夏侯十二应了出门去随便拽了个人去客栈里找人他自己便又回来了。如今出了这些事情他可不放心离着先生太远。

“你且先将事情讲清楚。”梅子挡住石公公问道。

石公公瞥了她一眼冷笑道:“既是你将秦夫人带到将军身边的也该由你带出去反正你也没个女子形容为秦夫人扛帆吧。”

出殡时的引魂幡通常是长子或者长孙来扛但初儿年幼需得换个人来做。

梅子想都没想直接说道:“你将事情讲清楚莫说扛帆便是背棺我也愿意。”

“好。”石公公有些欣赏梅子了性子直爽敢作敢为比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要讨喜一些怕是随了亲生父亲。他说道“你若非要知道我便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你听进去之后出了这个门便将这件事忘掉。若是你答应我便继续说。”

梅子起了个誓表示自己绝不会告知他人。

石公公满意地点点头他自承自己一双眼睛看人极准梅子便是不起誓他也相信她不会轻易与谁讲否则便是什么誓言也信不得的。

“前面也说了我此来襄阳是得了先生八百里加急的信函自先生隐遁之后他便很少与皇上有联系若非这次陈王求他帮忙怕是皇上也不知道他如今近况如何。这次得了他的信皇上很高兴自然一应要求都答应着。”

石公公找了张椅子坐下“先生要的东西都很奇怪御赐的两壶酒要一般模样的两只酒壶装两户上好的桃花酿。还要一队出殡的仪仗并着一些可以管事打杂的人。这些都不是难事但先生没有直接说明许多话都是含糊而过。皇上只得依着这些日子的密报再加上信里的意思猜测事情恐怕与这位秦夫人有关。皇上十分了解先生当下便有些明了恐怕先生是存了金蝉脱壳的想法。但若是用这个法子他得先有身份才行唯一的办法就是收秦夫人做徒弟这样就有说话的资格了。皇上嘱咐我说若是先生果真收了弟子便该依着郡主的礼来行丧。我一路奔波紧赶慢赶终于在昨日到此将事情打听了一番皇上竟猜的不离十。”

梅子张了张嘴后面没怎么听清楚只听到那处“金蝉脱壳”她看了看夏侯十二既是金蝉脱壳那就是假死无疑了。

但她仍然有些紧张生怕实际上的事与此有些出入。

石公公脸上带了些笑意:“先生果然给了我一包药嘱咐我将它混在一壶酒里并说是皇上赐给秦夫人的御酒。但实际上先生收秦夫人为弟子不过两三日的事皇上怎么来得及派人来送什么御酒。夏侯此次似乎颇有些着急连着这些也没有想清楚。那位薛将军也不是蠢人等过后便会想明白了。”

“那药——”梅子犹自不放心地问道。

“自然不是什么毒药。”石公公说道“先皇尚在时先生就曾用此药帮皇上逃过一劫是以先生信上仅是略微提了一下皇上就明白了。这药是一种可让人假死的药服用之后人会没有知觉与死人无异。这种药珍奇无比据传是从南面传来的。先生的老师是医圣桑先生他偶然间得了此药先生辅佐皇上之后桑先生便料想夺嫡之事凶险无比将这药给了先生以备不测。”

石公公有些感慨:“却没想到先生为了秦夫人竟连这个珍贵无比的药也拿出来用了。”

梅子哪管他什么珍贵的药只抓着他的手问:“这么说秦夫人根本就没死?”

她力气极大激动之下又用了十分的力气抓的石公公不禁吸了口凉气她忙松了手却见石公公一双手上五指的红色血痕梅子有些讪讪然。

“罢了。”石公公瞪了她一眼却想她本是为了秦怜才如此心底下就生不起气来“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你也该闭紧了你的嘴巴不管是谁打听一概不许露了。”

“自然不会告诉别人。”梅子只听得秦怜实际上没事心情明快了许多自然说什么应什么。

石公公正色道:“你虽然性子倔但却不像个心狠的人将军若是做小伏低地求你摆出一副后悔不跌的面容你许就没这会儿这么坚定了。但此事关系重大若是出了岔子不但秦夫人的事不能成便是先生也会受到些牵连恐怕还会搭上皇上的名声你可得记清楚了。”

梅子顿时吓了一跳她可没想到事情有这么严重。

这时夏侯十二却将他二人打断了:“有人来了。”

他方才支使的那人快速走了进来说道:“那些人已经来了。”他说话时有些忐忑不安方才进到客栈里找人时那个与自己讲话的人虽然穿的普普通通但通身仪度可不像个普通人。又见到那群人的阵仗都是训练有素、举止不俗。

这人在想什么夏侯十二可不去管直接又遣了他说:“你去与曾管事说隔壁的那个叫什么霜梅阁我先用几日。这退兰居太小那院子倒是挺大里面若是住了人暂且搬到别处去若是没住人也不需要你们清扫。”

第二十九章 算盘(下)

庶母难为第二十九章算盘下

夏侯十二这话本说的无礼至极但他一脸坦然表现得理所应当那人便愣了愣实不知到底夏侯十二是否有这般的身份也算是反应迅速愣了片刻就赶紧去照办了。

话既已说开梅子对石公公的怨怼便也消失了见他们又是请仪仗又是找院子的似乎是想将秦夫人的事闹大似乎生怕旁人不知道秦夫人亡逝的消息似的。

“这样一来秦夫人岂不是就真的死了?”梅子不由担忧地问。

大家都以为这人死了官府销了户籍那么这个人可就是真的死了。虽然话本子里和市井中那些人口中时常有所谓诈尸、死而复生这类事情发生但若真放在现实中怕是没人会信。

石公公笑了笑:“便是要让她真的死了才好。置之死地而后生梅姑娘习武之人又在军中呆了这许多年总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梅子好武厌文于兵家更是半点不通本是要拜夏侯介为师却临阵脱逃至今连半部兵书也没看完。想了半晌咬文嚼字将这句话囫囵吞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看字面意思就是要先死了随后生还但大凡这种话多半会有个引申之意尤其是先生讲话时素来喜欢在简单的话里掺入些其他的东西便是要讥讽一个人也只是拐弯抹角的讥讽这石公公不愧为先生旧识在这一点上与先生实在是相似。

既是引申义便必然与原文有些关系。先死而后生按照先生的安排秦夫人此番虽是假死但已与真死没什么区别人们认识的秦夫人死了但其实她还活着她活着但是秦怜死了是以秦怜不能再活所以她必然得找一个另外的身份。

梅子想明白了这一点:“你是要秦夫人改头换姓不再做秦怜而换成其他人?”

石公公笑道:“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先生的意思。”

“先生他——”

梅子若有所思地往夏侯介的房间看了一眼“先生对秦夫人端的是爱护得很。”

语气里有着一两分惆怅之意在这般爱护早几年时将军也曾给过可是后来却渐渐的就凉了。

“的确是爱护得很便是当年的成玉姑娘大抵也就是这样了。”石公公也是若有所思临来时皇上便交代了要看清楚夏侯介对这位秦夫人的态度若是可能旁敲侧击一番也无妨。但夏侯介性子古怪石公公也不敢贸然去问什么生怕一不小心把他给得罪了。

三个人一时无言。

等了没多久石公公带来的人就进了将军府曾管事也赶了过来他刚从将军那里过来得了将军的话是任由石公公说什么一并听着虽然心下有些惊诧但他做了多年管事于不动声色一道也颇为精通当下也不说什么安排了众人在旁边的霜梅阁里。

一个妇人便过来回了石公公“这边已弄妥当了是不是现在将秦夫人移过去?”

既是石公公带来的人这妇人必然也是宫里来的身上着着锦衣举止颇有仪度从上京到襄阳一路奔波劳苦倒也没显出几分疲累来。

石公公指了她与梅子介绍:“这是庄姑姑。”

梅子行了礼这位庄姑姑生的慈眉善目她一见就极喜欢又兼本来因着秦怜之事而苦恼难过这会儿心事既然解了便也活泼起来拽着庄姑姑说道:“不如让我也帮忙吧我还从来没见过郡主的丧事是怎么办的。”

庄姑姑笑道:“梅姑娘也算是有心其实就算梅姑娘不说有些事也要找梅姑娘帮忙的。”

“我可以帮什么?”

庄姑姑瞧了瞧屋子里的两个人也不避讳直接说:“秦夫人喝了毒酒身上恐怕有些不爽利梅姑娘与她关系最好且帮她清理一下吧。”

按着大晋朝的风俗死者需得干干净净的穿上特制的寿衣入殓这样才不会带着一身污秽去那个地方且为死者净身的需得是极亲近之人即便不是血亲也得是身边熟识的人。

梅子脸上一红但早些时候秦怜犹在病中内宅里本就没有下人大小事都是她做的是以也曾为秦怜擦洗过身体。但她到底不过是个少女当着他人的面说起这些事难免有些难为情。

庄姑姑一笑:“秦夫人在什么地方?过去了这半日该打理一番了。”

石公公便指了旁边的厢房他却没有跟着一起去。庄姑姑叫上等在门外的两个小姑娘她们与梅子行了礼一个拎着一个很大的妆奁另一个却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袱。

庄姑姑先吩咐备下大桶热汤随后着人打了盆水来。庄姑姑却不亲自动手反而吩咐了梅子解开秦怜衣衫指引她先是揉一揉秦怜腹部随后扣住下巴慢慢掰开她的嘴巴一股清血就流了出来。梅子猝不及防手上一抖沾了些血渍。庄姑姑拧干了毛巾递过来:“夫人是中毒死的自然会有血出来之前不过是淤积在腹腔里你也别觉得难过夫人相貌平和走的很安详。”

梅子闻言一愣:“夫人不是……”庄姑姑一个凌厉的眼刀飞过来将她打断了梅子心下一悸她倒忘了宫里呆过的人再怎么慈眉善目也都不是什么真正慈善的角色。

庄姑姑又教她将秦夫人的眼睛掀了掀一面念念有词说的是:“日吉时良天地开张日出东方赫赫洋洋!黑暗混沌日月开光。古往今来厚土之葬。扫场扫场化为吉昌!”

梅子手下的动作不禁停了她满目惊疑地看着庄姑姑秦夫人本就没死却为什么要念这种话?

庄姑姑与她做出副哀戚的表情说:“梅姑娘且节哀吧秦夫人此去安乐世界倒也算是她的造化——”

她话未说完却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梅子猛然转头看到照歌瞪着一双美目站在门槛外头梅子眼睛因刚才哭过几次红肿的厉害此时虽然没了泪痕但看在照歌眼里却是已伤心至极了。

梅子蹙了眉头:“这可是先生的地方怎么可以随便乱闯?真是半点规矩不懂。”

照歌似乎没听到她的话扑上来抓住秦怜的手腕又往她脖子上的脉搏探了探随后咬了咬唇起身便往外走。庄姑姑立即拦在她前头:“这位姑娘可真是半点规矩也不懂亵渎了主人家的尸身还打算囫囵个的出去吗?”

她一直未曾碰秦怜便是因为这种忌讳人死之后除却亲近之人旁的人若是碰触需得净手福礼。死人为大便是做主人的要碰触早先的奴婢这礼也是要有的。照歌这般急忙忙凑过来本就是犯了大忌讳。

她却咬着唇不肯说话绕开庄姑姑仍往外闯却是又被梅子拦了下来。

梅子一向不喜她这会儿更是不客气:“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别以为秦夫人爱你那些微末的技艺便可恃宠而骄了她如今尸骨未寒你就跑进来可不算是个好奴才的作为。”说到尸骨未寒那个字梅子便打了个寒战心下念叨秦夫人醒来可别怪罪自己诅咒她。

照歌知道梅子一身武艺十分强悍只得说道:“我虽然是个女子却也知道些大义夫人既然因我而死我怎么也不能让她死后仍然承受不白之冤。”

她这话便是奇怪了秦怜分明是被石公公赐了毒酒这却又是夏侯介布置的怎的说与她有关系呢?

这时候本该是哪个将军来自承罪责却堪堪跑出来个谁也想不着的角色虽说这角色也比较显眼但到底不是那个此时该显露的人。

梅子不怎么擅长这些事只得求助地望向庄姑姑。但庄姑姑虽是宫里yīn谋诡计的一把好手但对这件事也是不怎么摸得着头脑这襄阳她是头一回来又来的匆忙一路奔波石公公除了与她说秦夫人乃是假死要办一场依着郡主礼仪的后事之外可没说别的。

这位姑娘是叫照歌还是叫挽歌她也是一概不清楚。

“秦夫人尸骨在这里若是要说旁的话且避开一二吧。”庄姑姑说着又交代梅子为秦夫人沐浴更衣便引着照歌去了石公公那里。

梅子也很想知道到底这个照歌又出了些什么幺蛾子又知晓秦怜此番不过是假死一次而已是以便十分得心不在焉胡乱凑合了一番便将放在大包袱里的寿衣取出来给她换上。

将秦怜放到椅子上坐好两个丫头分别告了罪将妆奁打开为秦怜化妆梳头。梅子在一旁看的无聊便说:“你们且画着好了喊我过来便是。”两个人应了梅子便开门出去找到石公公那里。

照歌正跪在地上直视着石公公说:“……将军这毒酒本应是赐给我的。”

第三十章 疑虑(上)

庶母难为第三十章疑虑上

照歌这话可真是没道理将军根本就不认识她何来的要赐什么毒酒给她?且她本就想错了这酒不是将军给的而是皇上给的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将军此番竟替皇上背了这个黑锅算来倒也真是冤枉。但在梅子眼里他此番也根本鸣不得冤。

梅子听见照歌的声音就在门口停了下来。

只听得照歌接着说道:“昨日夫人离去后不久将军便来了内宅那时将军一身酒味儿走路也不怎么利落了。我惦念着夫人一直没有睡着听到声音就以为是夫人回来了便往夫人房间去查看。”

说到这里她突然有一些迟疑顿了片刻方才继续说下去略略有些难为情的形状“哪知我才一进去将军……将军就将我……”梅子在门口听着她呼吸有些紊乱心下不由一紧听着她又说“将军将我一下子抱起来随后就……”

照歌声音渐低终于难以启齿。但听着的几个人可都明白了将军竟迫她行了那种事情。

梅子更是心下一颤一时间五味陈杂实在不知道该做何种心情。

照歌平复了半日才又说起来:“将军当时醉酒醉的厉害怕是将我当成了秦夫人。我自来听说将军不近女色除却将军夫人和秦夫人再没有过其他女人且关系到襄阳守卫素来会将那些刻意接近的女子彻查一番以毒酒相赐。是以襄阳城在将军治下固若金汤连着几个奸细探子都少见得紧。如今发生了这种事将军定然不会放过我但我本家姓谢虽是朱婆婆引来的却仍算的是来历不明我想着将军怕是该给我杯毒酒了却哪承想我坐在桌子边上等了一夜等来的却是秦夫人身亡之事。”

梅子心里抖了几下什么连着奸细探子都少见哪里是因为什么将军严于律己、不近女色呀分明是吴国积弱不肯出兵罢了不但不肯出兵索性连着探子也省了。不过近来怕是会有兵事征西军取了个征西的名字怕是该名副其实一番了。

照歌说道:“我想着定然是将军将毒酒送错了地方这酒分明是给我的与秦夫人哪有半点关系。”

石公公说道:“也许将军以为秦夫人故意将你留下本就是打了这个算盘是以心下愤慨便赐死秦夫人了。你本就生的貌美我可不知道哪家的夫人若是没有其他想法会单纯留下个美貌的婢女。”

照歌一惊急急道:“当日秦夫人留下我不过是看我沈氏可怜又加上我绣功不错她缺几个置办小公子和小姐抓周礼衣裳的人与我这身皮囊可没什么关系呀。”

她这么一惊之下终于落了几滴眼泪先前一直忍着不哭咬着唇的倔强模样着实令人心疼这会儿落泪便是梨花带雨更是姣美无限。

“我本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卖身已是迫不得已如今却又……却又……”

感念起自己的身世来。

梅子听着便有些同情起她来先前自己不喜她也不过是因为照歌那张脸实在有些狐媚的倾向。

但她随即又皱了眉将军既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又没有将她杀了可是要留着做什么?

石公公显然比梅子想得多些冷声问道:“你既说将军这毒酒本是赐与你的却又说不出个令人信服的缘由可叫我怎么相信你?你本就是将军府的下人将军要了你做通房侍妾完全说得过去此事也与秦夫人没半点关联。我见过许多王公之家可从来没听说过不过是宠幸了个婢女便需得要了她的命这般事情。”

照歌一时无言。

有些时候演技差什么的也不甚要紧要紧的是口才需得好或是口才不好也可以用演技稍稍弥补一番可是这位照歌却是演技和口才都十分看不得怕是就算去糊弄初儿和落儿也不能。

但照歌此番却也是因此得福了若是她果真貌美又有一身奸细的本领怕是石公公不会轻饶了她。

此番她虽是也有些神神秘秘显得心事重重但石公公却并未如何为难于她只着她跪着讯问毒酒的缘故。

一时刚才那两个丫头便过来喊她:“梅姑娘秦夫人的妆容已画好了。”

梅子本来站在门外照歌并没有瞧见她听到这一句猛然回头脸上犹带着几分泪痕却把眼泪惊了回去泪痕里边还藏着些许慌乱梅子一向厌恶她此时知道她与将军之事兴许会拔刀将她砍死了。

瞧了照歌那张脸孔梅子的确有些厌恶却也没说什么转身回去照料秦怜的事。

秦怜端正坐在椅子上穿戴都整整齐齐若非那身寿衣实在显得古怪梅子该当以为秦怜醒了过来正朝着自己温温和和地笑道:“你那牡丹可绣的如何了可是说好一个月之内学会的。”

梅子心下一酸虽已知道秦怜是在假死但此刻看着她这等模样心下仍是不禁难过。若非她从中牵线秦怜此时怕是已嫁了个老实巴交的小农生下一双孩子夫君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过得十分幸福呢何至于要到这将军府来担惊受怕等他日回了王府更是令人压抑惊怖。

“梅姑娘那边已经收拾好了抱了秦夫人过去吧。”

“去哪里?”梅子抬头诧异地问。

“去灵堂呀。虽说本该是有个仪式的但方才庄姑姑吩咐过这里是夏侯先生的居所先生此时在休息不许我们打搅了他。是以这仪式就省了直接由梅姑娘抱过去便可。”

梅子点点头这两个可比朱婆子带来的那几个强多了明秋几人虽也算是可以但毕竟没经过什么训练到底差了许多。

她一面走一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梅姑娘的话奴婢锦瑟这一个是暖玉。”

梅子扑哧笑出声她记得这个暖玉是会梳头的虽然相貌并不是如何出众但却皮肤细腻且生的细眉和润果然如同枚暖玉一般。

被梅子这么一笑暖玉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一旁锦瑟打趣道:“这两个字可是太子爷送你的所谓温香暖玉抱满怀却不知将来是哪个得了这个便宜。”

暖玉啐了她一口:“才出了宫几日就胡乱说起来了真是口无遮拦梅姑娘可还在呢。”

锦瑟轻笑:“那便是梅姑娘不在就可以随意说咯?”

暖玉不去理她只与梅子说:“姑娘天也不早了先送秦夫人过去吧。”

梅子便依言背了秦怜去霜梅阁果然见这边已是结了白帐燃了青炉正堂的一概用具都被挪了出去改作了灵堂最中央悬挂了一张青帆底下置了张床榻。梅子将秦怜安置在踏上取了张帕子将她的脸蒙起来。

外头日头渐渐起来已是天光大亮看这情状她怕是走不开了。便唤了锦瑟说:“你去看看石公公那里怎么样了问一问那个照歌到底做了些什么事情值得将军会赐毒酒给她。”

锦瑟答应着去了梅子便跪坐在床榻一侧周身的人来来往往安排些事情她却只望着秦怜发呆。

发呆这等文雅的事本不是梅子可做的不过呆了片刻却是吴柏旺家的带了明秋几个过来吴柏旺家的见着梅子总算是松了口气却再瞧见旁边穿着寿衣的秦怜顿时变了脸色紧走几步上前伸了手却又不敢将帕子揭开只抖着嗓子问:“这可是怎么了?昨日还好好的不过一夜未见可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身后的明秋几人也都是一副戚戚然的模样。

妄说是她们便是梅子不知道的时候反应可比这更强烈多了。

她皱了皱眉本不是擅长撒谎的人这会儿要与她们说起秦怜假死之事实在说不出口。吴柏旺家的却只当她是伤心便搂了她抱在怀里说道:“这样也好一了百了省得将来更加难过。”

明秋本来默立一旁看着这满屋子的肃杀之色心里不免戚戚焉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低声说:“梅姑娘也许秦夫人的死与照歌有关。”

梅子一惊抬起头看她。

吴柏旺家的迅速在屋子里一扫低声斥责说:“这话可不许胡说。”

但明秋虽来这里不过两三日所显露的本性却是十分稳妥可信吴柏旺家的也不禁起了疑她断不会莫名其妙地说这句话。

这屋子里如今都是石公公带来的人反倒比别处安静些梅子便也不避开直接问她:“你可有什么根据?”她本就对照歌的话有些疑惑这会儿又有明秋这么说心下更是想知道此事。

明秋说道:“昨日将军将你和小公子小姐带走我便跟着过去见你们被带到寒园那里人多我也只好停下来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正好看见照歌从一侧的小路上走过去。”

第三十一章 疑虑(中)

庶母难为第三十一章疑虑中

第三十一章疑虑中

听着明秋这样说吴柏旺家的却是知道当日的情形便道:“那是我着了照歌去将秦怜喊回来的。”

那日内宅里因为将军带人将公子小姐并着两位奶娘、梅姑娘一起带走着实乱成了一团。剩下的几个姑娘虽说都是些个伶俐的姑娘却年纪尚幼也从未见过这种阵仗当下便都吓得惊慌失措甚至有的还抹了几把眼泪。

好在有吴柏旺家的在她在宫里虽然不过是个绣娘但也算是见过世面当下将一干人喝住说道梅姑娘乃是堂堂正正的王府小姐就算被关了禁闭也不过是一时之事而已连唬带哄地将她们劝止了。又着了明秋去跟上将军瞧瞧情况明秋心思清明做事仔细是几个丫头里相对最镇定些的这件事交给她再好不过随即却是照歌说到秦夫人对此一无所知该去告诉一声她看着柔弱却也是个大胆的姑娘急急忙忙就去了。

明秋看了看旁边的暖玉对方一脸坦然她便也不避讳摇头说:“若是如此我也只能说照歌是去过寒园又怎么敢说她与秦夫人的事有关系。”

几个人想着也是这种道理青杏便问:“你可看见她去哪里了?”

明秋说道:“是我亲眼瞧着她悄悄从将军的院子里出来怀里还揣着个布包不知道里头放了什么。她走的慌慌张张的许是并没有发现在她走后曾管事朝着她背影看了半天我想着她定然是在将军那里拿了些什么东西却不知道自己早被发现了。”明秋犹豫了片刻说“我怕惹上麻烦是以没提醒她反而躲了起来。”

她与照歌相识不过几日时间彼此都不了解谈不上半分情谊这么做倒也是人之常情。

“你可瞧见她拿着东西去了什么地方?”

明秋摇摇头说:“我并没有跟上去仍在在将军院门口等了一会儿想着看看情况却没想到我看见王长兴将军从里头出来直接奔了照歌的方向。他带了几个人一时间院子里就空了下来。我犹豫了一会儿便打算进去瞧瞧。”

说到这里她不禁停了停目光一阵游离似乎那天突然间发生了些令她难忘的事情。

梅子不禁问道:“随后怎么样?”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询问的语气里已带了几分急迫。

明秋说道:“我才往里一走就被人拽住了回头一看却是赵永烈将军。赵将军训斥我说别给你们夫人添麻烦。我问他出了何事他却暗示我说近来将军府里恐怕会有事情说我们应当闭门不出若是下人出了事最逃不脱的先是作为主子的秦夫人。他只说了这句话便要走临走却又嘱咐我说与其担心梅姑娘不如担心担心秦夫人。听他这样讲了我本也不敢相信凑近了将军的院子才听见梅姑娘吵闹的声音却并没有将军的斥责声我才有些相信他的话趁着还没有人来赶紧回去了。”

“这可是——”饶是吴柏旺家的此时也惊了一惊这将军府可到底出了什么事哟那位征西将军此番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哟。

“那赵将军为什么要提醒你?”吴柏旺家的问道。

赵永烈的为人即便不是将军府里的人也多少知道一些是一个除了练武打仗其他的事一概不怎么理会他在襄阳城数年除了每日习武或是到羊祜山与沈秀切磋饮酒便再无其他的事。早两年曾有人传说赵将军之所以年过而立却仍未婚娶且生活干净有节与军中其他人总看起来不大一样是因为他青梅竹马的姑娘早十几年前在他少年时便意外死了赵将军有情有义至今不肯抛却当年的情爱。

吴柏旺家的这么问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一个习惯了不管闲事的人突然跑出来要管一管与自己不怎么相关的闲事最别扭的恐怕并非是他自己而是他周边的人。

暖玉一直在一旁站着照顾秦怜这件事是庄妈妈吩咐下来的吴柏旺家的一众人到了这里她也不敢避开。

此时她也忍不住插了话说:“那位赵将军竟然会管些闲事吗?”

她在宫里时是跟在皇上左右的侍女这位赵将军虽然一向不怎么喜欢出头却是名头极大皇上便曾赞过他纯直有节却也担心他有为大将之才却委实无为大将之心。

暖玉忽然地很想瞧瞧这位传说中的虎将。

但明秋却也是满目疑惑地说:“我在府中不过几日时间之所以认出他是赵将军也是因为先前还在人牙子那里时曾见过。这整个襄阳城里可有谁不认识赵将军呢。”

重情义守信诺就算大家都清楚他不会爱慕谁却也不妨碍襄阳城里的小姑娘们对他存了些爱慕之意。襄阳地处边城民风算是旷达却也没有旷达太多这些小姑娘们爱慕于他也不过是隐着些羞涩的仰慕罢了。

这本就是事实明秋倒也不必隐瞒些什么。

她接着说:“赵将军并不认得我但因我是生面孔这将军府里难得见到生人近日里的生面孔就是我们几个新来的丫鬟。是以他应该知道我是伺候秦夫人和梅姑娘的。我想来想去许是因我梅姑娘与他有些师徒情谊他不愿不管吧。”毕竟他先是有情义其次才是不愿多管闲事。

梅子却是摇头她与赵永烈接触最多知道那个人心绪清静平淡到什么地步妄说她不过是被关了禁闭便是将军要将她处死恐怕他也只是劝上几句。就算事情有关将军若是放在战场上他自会奋勇不顾身地保护将军但放在其他事情上他也就只是说上几句护上几下也就算了。若再进一步算上些见不得人的官场倾轧之事他怕是连嘴巴也懒得动一动。

这几个人大概心底下都是这般心思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秦怜身上。

随即却又纷纷否认秦怜相貌的确姣好但身边也有个比她更娇美得多的照歌且她深居内宅除了去夏侯介那里上课便再不曾出过门与赵永烈根本没什么机会见到。

见几个小姑娘都沉思不语吴柏旺家的忙忙岔开了话说:“我们进来时就听说了这都是石公公带来的人。我想着这件事怕是要闹得大了但这几个孩子总不能都只呆在内宅若是有谁进去了怕是会再闹出什么事情来。”

梅子看看一旁的暖玉:“便让她们留在霜梅阁吧也好有个照应。吴嫂子如今这种情况你可还是回家去吧。这几日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秦怜假死也不会一直装下去眼下虽然将军没做什么但再过几日可就不是眼下这种情状可想得了。

吴嫂子叹了口气却也无法可想。

又再说了几句锦瑟便回来了。见到屋子里的众人她稍微愣了一下旋即笑盈盈过来说:“梅姑娘石公公请你过去。”随后又与一众小姑娘说“这都是秦夫人的底下人吧既然来了就留在这院子里吧。”

梅子当下不再管她们立刻便冲了出去。

照歌仍然跪在地上满目泪水哀哀凄凄。梅子冲进去直直便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到底从将军那里偷了些什么东西?”

照歌一愣:“你竟然知道了?”

石公公却拉了梅子到一侧低声说:“梅姑娘有问题的下人我也见过不少但像这位姑娘这么笨的我还是头一回见着。我想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都不是那种特特的训练出来的人。我方才问了些话她虽然咬定了不说但我却瞧出来了她来将军府多半都是自己的主意可不是谁派来的。就算是谁派来也是些内宅的妇人。且她自来深居闺中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要吃粽子哦。o(∩_∩)o

第三十二章 疑虑(下)

庶母难为第三十二章疑虑下

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却跑来这种边境的小城卖身到这将军府来做什么?

石公公说的话着实是十分不留情面虽然将梅子拉到了一旁但他声音也并不小照歌大概也能听上一两句她脸上一红辩解说:“我不是谁派来的奸细。”

但梅子却已对石公公的话信上了几分。

照歌姓谢又会些只有士族才会的东西举止间也露出着不与市井之人相类的气度尤其是那般做事莽撞不顾前后的模样更完全像个被自小保护得太好的小姐。

梅子想到那日去库房取东西照歌几乎能将每一样东西都如数家珍使梅子几乎有一种错觉自小跟在将军身边的不是她梅子却是这位照歌。

想到库房的事梅子陡然想起来那日秦怜看到一个盒子只看了一眼就急慌慌关掉交给曾管事了还说那盒子该好好放着才是不该放在这库房里。她那时便猜想这盒子里头放了些很贵重的东西莫非照歌瞧见了盒子里的东西是以心生贪念跑去将军那里将它偷了出来?

那盒子是将军与夏侯介借来的皇上密信但除却他二人之外也就只有秦怜、十二以及马玉恩知晓。梅子并不知道这些事只以为那是将军的贵重之物。

她心里还盘算着当日秦怜打开盒子虽然很快就合上了但若是一直盯着盒子在看未免不能看见里头装了些什么。

况且照歌适才已是等于承认自己曾偷了将军的东西。

石公公说道:“她姓谢又会绘月坊的秘技天女散花曲方才我问时她虽然矢口否认自己与阳夏谢氏有关但却显然对谢氏非常了解也知道许多阳夏的吃食、风景、讲究我曾经与皇上到过阳夏是以对此了解一些但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姑娘哪里就能知道这些了。梅姑娘你住在襄阳但若是我问你荆州的事你可了解多少?”

梅子想都不用想直接说道:“荆州是必争之地我自然了解很多以前先生的课虽然没上过多少但好歹也听了些还有赵将军偶尔也会说一些。”

她猛然一愣“你该不是说这位谢照歌她是吴国或者南唐的奸细吧?”

梅子可从来没往那方面想她不过是单纯地不喜欢照歌觉得大凡妖艳的女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且照歌自来时便有些奇怪是以梅子总是不由注意到她随后便更增些厌恶。

此时想想当日照歌哭着求秦怜时表现地实在有些僵硬全然不是个走投无路之人发自肺腑地要一口活命的饭那般反而像是个蹩脚的优伶演出个写的不怎么好的剧本唱腔都没对准便开唱了。

后来更是装模作样又装的不够专业的模样。

梅子一直不愿多想是以只是讨厌她此时多想了想心下便是惊了一惊。

随即一股子怒气顺着喉咙便要冲出来却没有从口中出来反倒转了弯到了四肢百骸梅子手上一热猛然跃过去揪起照歌的衣领石公公想要拦住她却没来得及。

梅子怒道:“好呀秦夫人一片赤诚之心你竟拿来做这种龌龊事。说吧你是吴国来的还是南唐来的?或者根本两个都不是而是这大晋朝里的某些个不想将军坐上那个位子的人?”

照歌被她拽紧衣衫脖子便一阵抽筋她挣扎着说:“不……不是……”

殊不知在被人审讯时那审讯人最讨厌的答案无非就是“不是”和“不知道”两个尤其是在主审官生气的时候最不可说的便是这两句话。照歌下面的话还没说完梅子便将她一把推开冷笑道:“我可不是秦夫人没那么好的脾气。在将军身边这么多年你可真以为我还是什么养在深闺里的小姑娘吗?军中的那些刑具我可是见过不少的。”

照歌咳了半日泪眼迷蒙地看了看梅子哭道:“我真的不是奸细我偷了将军的信不过是想知道那上面的印鉴是不是传国玉玺印的。”

她说完自己却愣住了竟然就这样就将事情讲了出来一时又是羞愤又是后悔。

石公公一怔:“传国玉玺?”

既然已经说了照歌索性就继续道:“那日去库房看东西我一进去就看见了那个黒木匣子但我不过一个婢女不敢随意去动却一直留意着秦夫人将它打开时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也足够我看到里头的信件了。那上头的朱红印章像极了曾经见过的传国玉玺的印章也是那样的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于是就生出了要将信偷来细看的想法。”

石公公急着追问:“随后如何?”

照歌看了他一眼说:“我进了将军的屋子一下子就找到了那个匣子随即看到里头放着的信件可是却全然不是了。这上面虽然也有印章但与刚才看到的完全不同。虽然不是刚才的但上面的印章也是那八个字我便也将信带走了。”

她讲完膝行几步拉住梅子的衣衫说道:“我真的不是奸细但我对秦夫人有愧她如今因我而死我却不能让她带着这份冤屈走。梅姑娘你且随我去找将军吧我与他解释清楚好还了秦怜这个清白。”

梅子以为是这个道理。

石公公这次却反应过来了将她拦下来无奈一叹说:“你想的实在过于简单了。”

“怎么了?”

“谢姑娘你这样说的话看到那个印章可就是意外之事了既然如此你可仍然没有将为何到将军府里来这件事讲清楚。”

照歌咬了咬唇思想斗争了半晌目光便也明灭了半晌终于说道:“我是绘月坊的绣娘年前的时候我从绘月坊里逃出来无处可去后来却遇上了朱婆子她说以我的容貌不是去……去那种地方就是给谁做妾侍但我委实不怎么愿意她便与我支了个主意说是这襄阳的秦夫人是个宅心仁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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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住大家了今天端午放假回家之后家里的电脑却出了点问题直到方才才好了。另外关于秦怜的身份问题我这里说一下。秦怜并没有任何名分她不是将军的妾两个孩子也根本就是私生子他们在襄阳这个离着上京很远的地方不受京城王府那一套束缚也没有哪个长辈来管上一管自然两个孩子可以管他喊娘亲所以这个地方不是作者的脑袋犯了小白的错误。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第三十三章 长兄(上)

庶母难为第三十三章长兄上

照歌说话的语气没有多少悲切却显得有些个苍凉。倘或真是如此她当日必然也是受尽了委屈。

梅子对她说的话也没多少惊异绘月坊是什么地方她多半并没有多少概念倒是石公公十分惊诧绘月坊虽在阳夏但在上京的名气却也是极大京中的许多贵人们都会用绘月坊的绣品连着宫里每年也会请几位绣娘进宫教导绣技。

石公公对此清楚得紧那绘月坊并非简单的一个绣坊它背后不但有阳夏谢氏连着范阳卢氏并着其他几个大姓士族的影子也是隐约可见的。是以虽然不过是个女子出入的地方也无人敢看轻了绘月坊。

谢照歌能在里头做绣娘并不如何罕见开门迎客广纳门徒她相貌美丽且看着便是手指纤细的巧手姑娘绘月坊收下她做学徒也并不奇怪。但她能顺利地逃出来且一路从阳夏逃至襄阳却有些奇怪了。

石公公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照歌笑问道:“姑娘是如何遇到那位朱婆子的?”

照歌有几分茫然说道:“我也不十分清楚那时我还在阳夏从绘月坊里逃出来也不敢回家去也不敢去客栈更不敢从城门出去。我沿着条巷子在里头钻了半日直到听不到外头的声音了才停下来就靠着墙呆了许久。住在那里的一个婶子从门里出来瞧见我问清楚事情缘由就将我带到她家里去了。我便是在那里遇见的朱婆婆她当时去阳夏探亲那位婶子正是朱婆婆的妹妹。”

“当日朱婆子可不是这么说的。”梅子说道“我可记得清楚她当日说你父母双亡托在她妹妹家中她瞧着你可怜就将你带到襄阳来了。”

照歌抹了抹眼泪:“我何必再骗你。”

其实梅子并不知道照歌当日在秦怜和吴柏旺家的面前自承并不是绘月坊卖身的绣娘。如今秦怜去了吴柏旺家的定然也不会再呆在将军府里是以照歌大着胆子这样说。

梅子果然信了她心下对照歌的厌恶便少了几分。她若有所思地自语说:“那朱婆子……”

当日曾管事突然提起内宅缺少下人的事便有些奇怪后来雷厉风行将朱婆子引了过来。买丫鬟这种事本该事先联系好人牙子才好按着主人家的喜好备些人选那日曾管事不过须臾就将朱婆子引了过来当时虽不觉得什么此时想想却有些奇怪。

她突然很希望秦怜快些醒来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给她来想却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什么。但秦怜自来聪慧怕是立即就能猜到其中的各种事情了。

将照歌打发去了霜梅阁锦瑟那里梅子便低声问石公公:“这种药可多久能醒过来?”

石公公心领神会地笑道:“今夜便能醒来。”

梅子点点头却听到外头一阵喧闹声。这退兰居一向没什么人来每日里都十分清净这会儿突然吵闹起来显得突兀得很。

往外头看了看却并不是退兰居里头的声音而是隔壁的霜梅阁。

夏侯十二一脸冷色提着剑便飘然从院墙出去了。

梅子与石公公对望一眼也赶紧着出去瞧瞧情况。

却是一个素昧相识的男子他带着一群人进来大概一路从门口闯来了这里每个人都挂了彩。

那男子将挡在身前的暖玉一脚踢开大步流星走到秦怜躺着的榻前。暖玉被他一脚踢在腹部顿时倒在了地上冷汗直流见状却仍然叫道:“你住手。”男子哪管那许多一把将盖在秦怜脸上的帕子扯开露出她的面容来当下就怔住了。

帕子飘然落下一如男子的神情一般落寞、痛惜接着却是溢满了愤怒。

这时夏侯十二已经赶了过来眉峰一动却没有拔剑。

男子愣了半晌突然低吼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声压得极低声音又沉闷暗哑随即他却抬了头鹰隼一般的眼睛狠戾地往在场的人身上扫了一遍咆哮道:“这***是怎么回事?那姓薛的呢与我妹妹拜了天地定了终身就是这样的终身吗?”

赶来的梅子和石公公正好听到这一句都是一愣素来没听说过秦怜的亲人这一年来也没人找过她怎么突然出现了个哥哥?

梅子甚至心下一冷既是兄长怎么早一点不来怎么秦怜初初有孕时不来怎么薛沐青要娶个侯府小姐时不来。她这么想着冲过去便一拳打向他口中骂道:“你又是哪里来的秦夫人自来念叨自己缺了些亲人没有父兄佑护没有母亲教导如今她死了自然也不需要什么哥哥了。”待看清楚那张脸时却有些奇怪这张脸孔竟看起来有些眼熟。

那人本来身子一动便要躲开听到她的话却是突然停住生生受了这一拳。梅子这一下子使了全力重重打在他脸上顿时一张脸孔就肿了起来。梅子便也停住拿着冷眼瞧他。

受了梅子一拳本就是出自心下的愧疚那人却不欲与这些人多说探身过去想要抱起秦怜却是夏侯十二拦住了他一把剑没有出鞘却也能令人闻到冷厉的杀气。

夏侯十二冷声道:“这是先生的弟子岂是你能带走的?”

那人怒极笑道:“这是我妹妹哪容得你来指手画脚。”

“你妹妹?”夏侯十二摇头“秦夫人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从未听说她有什么兄长。谁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说道:“我乃姓秦名怀怜卿与我有六分相像你一看便知。”

他说的的确不错秦怜本就容貌秀美这位自承秦怀的男子的确也长了张漂亮脸孔但他面容清秀而不失英气秦怜却是婉约温和除此之外两人的容貌的确很像。梅子本就瞧着他的面孔有些熟悉却原来是因为秦怜的缘故。

但她仍是疑惑这人素来没有音讯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出现的?

而且秦怜出身农家可是自家哥哥却看起来一身江湖气满目杀意甚至不输于赵永烈可不像是个普通的农人。

秦怀也知道这几个人并不是那薛沐青且看起来对秦怜颇有些回护之意其中还说到什么先生的弟子他于是心下的怒气稍稍敛了些抱了抱拳说:“秦怜是我幼妹我乃是她长兄这等事情没有撒谎的必要。我带来的几位兄弟都是与我出生入死之人多半也识得秦怜。我与她两年多没见前几日突然听说她远至襄阳成了征西将军的小妾是以匆忙赶了过来一探究竟。”

看他的神色对秦怜成为薛沐青妾室的事情并不怎么以为然。

夏侯十二却冷言说:“秦夫人并不是薛将军的小妾她是夏侯之推先生唯一的弟子。若非得说他与那位将军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她生的一双子女是那人的而已。”

秦怀皱了皱眉显然对此并不了解。但他却也并不关心这回事反倒觉得这样一来更好办得多说道:“既然没有关系留在这里也实在不像话不若还是我将她带回去更好一些。她既然是我秦家人如今死了自然也该归我秦家。”

他态度倨傲全然不似秦怜的温和。

夏侯十二自然不能容许他带走秦怜先生做的事他自然也知道秦怜此番不过是假死而已先生有他的打算若是给秦怀带走了先生的打算岂不是就要落空了。

两个人互不相让便又对峙起来。

青杏几个人本来与暖玉站在一起这会儿扶着暖玉在一侧坐好青杏便说要去找大夫来便悄悄从门口出去了。一众人都被秦怀吸引住是以没有谁注意到她却是照歌瞧见尾随了她出去。

第三十四章 长兄(中)

庶母难为第三十四章长兄中

照歌随着青杏从门口出去却见她反而去了角门。照歌心下奇怪跟着也走了过去。

将军府的内宅不过几处一进的小院子而已连着初儿和落儿住的敛苑也算不得内宅的居室而外宅则不同因着这将军府本是前朝留下的宅子据说是当年皇帝的行宫大概有个十几顷的模样后来大晋朝一统北地吴国则占了巴蜀划江而治。这座宅子便成了襄阳守将的居所薛沐青来此之后便成了将军府一概幕僚将军们都住在这里。为了方便另外划了几座院子归内宅。

是以照歌跟着青杏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到了角门。

到了角门青杏却并不出去只从袖袋里摸出块东西塞在门缝上。

照歌避在拐角的树后看着她的动作更是好奇得紧她几个人不过来了将军府几日而已多半除了去寻曾管事或是去退兰居都没有在外宅多走动过青杏却是熟门熟路在哪里拐弯在哪里停下真是半点犹豫也没有。

这么大的宅子就算走过几次的人虽不至于会迷路但也总该在路口辨认一番吧除非是在这里呆的久了。

一时青杏已放好了东西左右看了看便走了回来照歌连忙避开看着她走回去这一次她却是去请大夫了。

随后照歌便快步走到角门那里见到一张折好的纸插进了门缝半截若要在门外取出实在容易得很。她犹豫了一番想着是不是该将东西拿下来去交给梅子左右一阵徘徊却没去动那张纸反而匆匆回去了。

霜梅阁里夏侯十二与秦怀已不再闹了夏侯介端正坐在屋门前一派懒洋洋的笑意说道:“今次倒是很好清早被梅子喊起来如今又被你们吵醒可真是沾了我这徒弟的光彩了。”

夏侯十二仍是一张冷脸闻言却更冷了几分双目瞪着秦怀秦怀也是一介勇夫哪里肯示弱当下冷眼看了过去。两人虽不再闹却比刚才更加剑拔弩张。

夏侯介敲了敲椅背“我这弟子生性喜静你们两个若是想打就走得远远地去打别在这里碍眼。”

夏侯十二立刻转了脸去见他如此秦怀却是愣了愣全然想不到夏侯十二竟然果真转了头去怕是在他的理念里习武之人绝不会临阵退缩只有愈挫越勇、迎难而上的道理。

他只愣了一瞬看出夏侯介是个管事的人便说道:“怜卿虽是你弟子但却是我妹妹她乃是姓秦我此番待她回去无可厚非。”

夏侯介微微一笑说:“我这师父可不是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的。怜卿既与我行了拜师的大礼我便该当护着她而她也该当行这徒弟该做的事——”他话还没说完秦怀便一把抽出背上背着的一把大剑这把剑长逾三尺通体深黑却隐隐透着红光看起来两侧剑锋却是钝口更显得极重秦怀选了这么把重剑做武器当真显得英勇得紧。

他大剑往地上一立人随剑形剑走人气立时气势就摆了出来。

他打断夏侯介的话说:“我可不管你是谁我妹妹死在你们这里原本我也该闹上几日才可罢休但你们几个看起来倒也厚道没亏待了怜卿既如此我带了她的尸身回去便可。”

沧海桑田桑田沧海夏侯介自来讲话没有被谁打断过今次却尝试了一番他神情一变却笑了起来说道:“自汉武帝起朝廷就明令禁止游侠我大晋朝虽然建国时间尚短但皇上也不喜游侠乱了世间规矩多次打压过没想到竟然还是有你们这些人。我却不知道你自己都需得每日将头提在腰间过日子可怎么保护得了怜卿。”

“保护?怜卿都已经死了还需要什么保护?”秦怀愣了愣不明所以地问。

夏侯介摇了摇手里的扇子说:“在我这里怜卿一日是我的弟子便一日护于我羽翼之下即使她死了我也会护着她不至于九泉之下南安。”他这把扇子白骨青面上门绘了一丛芙蕖看起来别致淡雅。但此刻三月天气天方晴好哪里需要什么扇子来得几分额外的清凉呢。可见夏侯介这扇子的用处并非是使其清凉而是增添些名士的风流状。

梅子看得呆了呆夏侯介向来懒散手里能空着绝不会拿什么东西多半时候连本书也不会拿何曾有这般扮作佯狂少年的时候。

那秦怀见他如此心下也多少生了些轻视之意。上京里的士族子弟便大多是这样一副模样风流有余才华空许。这些人秦怀曾见过不少端的不过是仗着祖上得来的身份横行乡里罢了。

当下他便觉得这位夏侯介也不过就是个狂傲的草包罢了甚为无趣但既是秦怜的老师也多少与之几分颜面才好于是不再与夏侯介争论蹙了眉头大概在想事情的解决办法。

石公公低声笑道:“梅姑娘这位公子可真是个爽直的人。”

梅子却没有多少看戏的心情她心里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秦怜平常讲过的话她自认为记性还算是不错若是秦怜果真曾经提起过没道理不会记得。

她却不知便是秦怜自己也只是从她以及将军身上推测自己的身份便是立刻醒了也不能知道这位所谓兄长是真是假。

秦怀怕是恣意惯了想了半晌仍是执意说:“她生前我没有好好照顾她死后也该尽一尽作兄长的责任。就算你是她师父可也管不着我多少反正抢了出去也就罢了。”

他这话一说完与他一同来的几个人本来还无所事事地站着立刻精神起来摩拳擦掌似乎很久没做过这么有趣的事情了。

梅子立刻闯了过去挡在了夏侯介前头:“谁敢抢秦夫人。”

秦怀皱眉:“你又是谁?”随即释然“管你是谁不过个小丫头片子罢了怜卿的尸身我今日抢定了若要拦我先问问我手里这把剑才是。”

梅子被他的锋芒一震无端颤了一颤脚下一错退了一步。她眉峰一挑瞪起了眼睛一手拔出腰间的刀叱了一声便使了个斩字诀秦怀完全没将她放在心上随意地一挥重剑梅子不欲迎其锋芒堪堪避开但只这一瞬秦怀就已飞身进了屋中梅子再想追过来却被他的同伴拦住了。

秦怀将秦怜一把抱住口中发出一声清啸几个人不再恋战一同从围墙跃出在将军府中行路如同在一马平川的官道上转眼就失去了踪迹。梅子追了片刻怏怏地返回来见到夏侯十二好整以暇地站在夏侯介身边肚子里憋着的火气立刻朝着他发了出来:“你功夫不是很好吗?怎么不追过去?”

夏侯十二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梅子福灵心至突然有点明白过来:“先生这是——”

夏侯介摇了摇扇子:“既然怜卿不在了这仪仗也就撤了吧。”说着他看了一眼石公公“劳烦公公大老远地过来却弄出这么件事来。这事情还请公公回去细细地与皇上讲一遍免得他怪罪于我。”

“请先生放心。”石公公应道“先生此处若没有其他事就随我入京吧皇上与先生多年不见时时挂念先生。”

夏侯介笑道:“我病气入体此番听说南面的陵阳山是一座仙山有九朵金莲盛开于我这病体甚好此间事了我打算带着十二去趟化城寺云山水镜古刹青松倒是很合我心意。”话里竟是溢满了避世之意。

石公公顿时惊住忙道:“先生不过而立之年怎么……且那陵阳山在南唐先生却是我大晋朝的江平侯……”

言下之意皇上待你亲厚你怎可生出去敌国的心思。

夏侯介淡淡道:“陵阳山乃方外之山哪里有什么大晋朝和南唐的区别。”

石公公张了张嘴却是语塞一时无话。

夏侯介摇了摇扇子也觉得无趣扔到了梅子手里梅子接了却也是满脸的惊异先生竟然打算出家么?

她却又喊道:“先生秦夫人那里……”她可是知道的秦夫人本是假死此番被那个秦怀带走不知道会是怎么样。

倒是石公公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夏侯介怕是将他们明着利用了一番恐怕他本就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将秦怜名正言顺地送出将军府去。那什么秦夫人、夏侯秦氏的都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梅子隐约也有些明白了方才夏侯十二未曾去追秦怀她就有些明白。其它的她猜不出来但她却已看出来先生此番是乐见其成的。

一阵风过凌乱了一树桃花梅子望着这座院子忽的有些戚戚然。

便如这桃花一般只能随风逝不可伸手着秦怜有先生帮了一把才可从将军府出去可是她的将来又是如何?

行军打仗做个女中豪杰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梦罢了。早晚她也得执细针捉彩线身陷闺阁相夫教子。

第三十五章 长兄(下)

庶母难为第三十五章长兄下

秦怜突然离开便恍如一夜间桃花全部凋谢结了一树一树的青涩果实出来一般使梅子便突然一下子长了起来往日里不愿去想的事情此番也时醍醐灌顶甚明了了。

便如当日的秦怜一般梅子不管不顾地奔入退兰居里跪倒在夏侯介脚下手里拉着他的衣角大哭起来。

夏侯介神情一僵倒不似疼爱秦怜那般神情复杂地看着梅子半晌方才叹了口气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说道:“你与你母亲真的是像极了。”

梅子大哭着没听清夏侯介的话泪眼朦胧地抬起头问:“先生您说什么?”

夏侯介摇摇头只一瞬神情就又冷漠下来。

不知道秦怜此刻如何了。

却说秦怀带着秦怜一路出了襄阳畅通无阻在城外绕了几圈之后甩开跟在后面的尾巴竟然一路向西进了羊祜山。穿过一脉碧绿青葱的树木之后于半山之上见着一座庄子延绵数里因势而起一应围墙栅栏均是就地取材木质结构却建的坚固雄伟比之一些小镇子也要牢固几分。

这座庄子正是建在羊祜山上的沈家庄。

那秦怀一进了庄子就将秦怜交给了几个妇人安顿他自去了别处。若是梅子在这里定会惊呼出来这哪里是方才还口口声声说要照料妹妹的人该做的事呀他此刻分明将秦怜看成个路人。

傍晚的时候秦怜果然醒转过来。

屋子里没有人安静得仿佛果然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秦怜睁开眼看着头顶的青帐却如隔了千山万水去看对面的开起的一株紫色菖蒲花前尘旧事一股脑全部揭起便如同生在头上的毒疮被突然拔了起来有种酣畅淋漓的痛苦。

因着这种痛秦怜突然间泪流满面。

看起来石公公的那杯毒酒虽然要了她的身份却将属于秦怜的记忆给了她。秦怜不明白这件事是缘于何故但她此番却是完完整整地有了秦怜的记忆。

十五初及笄初初与相识。

彼时少年郎宽袖锦衣裳。

骑着青骢马足下踏风轻。

一来二三去爱慕心深种。

东拜你沧海西拜我桑田。

岁岁时时变且共相偕老。

夜深同缱绻无能为也已。

东去春自来晴天忽霹雳。

你另娶他人我已为弃妇。

腹中喜成悲夜深独洗泪。

打马过中街马尚识旧人。

双唇自难启趋步归家去。

已是无颜面岂能不自尊?

连夜出城去远逃至他乡。

唯有老父母实在有愧对。

转眼年将至茕茕独孑立。

西家起炊烟东家有欢笑。

唯此旧房舍清冷亦冷清。

春暖花也开连天晴方好。

腹中时绞痛怖惧由心生。

……

悲从中来。

秦怜感怀着这个少女的爱慕到心伤却只感到了悲戚和羞耻。没有恨没有怨仿佛那个男人的错误是她犯的仿佛这腹中的孩子是踩了大鸟脚印来的仿佛她根本没有被诱骗一般。

这样的心情难怪生产之日不能挺过来。

纯净的少女心思也纯净地好像雨过的晴天一样秦怜却由心底生出怒火来。

她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因为本不是这个身体里的灵魂对一切都不甚明了且念着这地方的女子多半隐忍温和便也只好隐忍温和忍得连着她自己都快忘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连着她自己都快忘记了当日死灵法师的嚣张了。

目光里的茫然一扫而空滔天的怒火汹涌起来。

便在这时门外一阵敲门声:“凝儿你起了吗?”

凝儿?

秦怜一愣可是在喊她吗?

只顾着捋清楚突然得来的记忆竟然忘记打探这是什么地方了。她翻身四处看看这才发现这地方早已不是喝下那杯酒之前的那间破败屋子了也不是将军府内宅的卧室这屋子并不大也不怎么精致华丽但一应用具都备着被子是棉纺的新被帘子是绣花的素锦桌子上放着副普通的茶具衣柜也并非什么名贵的红木。

她愈加奇怪将军府里可不能有这样的地方吧。

那人见她久未回答便推了门进来。

秦怜又是一愣这个人长眉入鬓神情爽长如凤目身材高大俊伟着了一袭青衫常袍却有凛然之气扑面而来。却正正是秦怀。

他见到秦怜便笑道:“既然醒了怎么不应声呢?还在生哥哥的气吗?不过一把剑罢了给你也就给了是哥哥小气了但你也不必气成这样呀。你可知道婶子有多担心吗?”

秦怜张着嘴不知该作何感想。

这这这莫非那杯毒酒其实是真的毒酒而非自己所想得不过是放得可以让人假死的毒?

她从前见过各种药物没道理会看错呀。

这般想着秦怜不由低下了头努力回想。

秦怀见她的模样心里却极为爽利说道:“哥哥也不是多不讲理的人不过是来哄你一哄罢了瞧把你惊得脸都绿了。”

秦怜脸色的确绿了她实在以为自己此番是堪堪又死了一回且又穿越了一回。

秦怀说道:“所谓长兄如父此番父亲已经不在了我沈秀作为这沈家庄的庄主自然不能连着自己的妹妹也护不住。若是连我的妹妹都护不住这沈家我还怎么护得住。”

秦怜闻言猛一抬头重重将额头撞在他低下的下巴上面却也不管脑门上的疼痛自然他下巴上的疼更是不关她的事。

原来这人竟然是沈秀。

可是她怎么竟成了沈秀的妹妹了?只听说过沈秀有个刁蛮任性的女儿从未听过他还有个妹妹。而且这沈秀看起来不过三十几岁的模样与她先前想得颇儒雅些的老头儿也不怎么相符。

不是有人假扮的吧?

秦怜极端地不明所以她竟不知不过是喝杯酒而已这天地竟然就彻底变了个模样。当着沈秀的面她也不好脱光了衣服检查一下自己的这具身体还是不是先前那一副在屋子里扫了一圈也找不见一面镜子来心底下便又有些疑惑若是她果真是那沈凝作为一个女儿家必然是有些女儿家用的东西的。这番连个妆奁都没有实在叫人不能不怀疑。

这么一想心底下猛然跳出个念头莫非这沈凝也是个只爱武妆不爱红妆的?

她却不知那厢里秦怀虽然面上看不出来心底下实在已经乐翻天了。此番夏侯介托付给他这么件奇奇怪怪的事他本有几分不愿意但想着之前欠了他几个人情就也只好答应了下来跑去将军府装了回游侠抢了次人。秦怀其人不过是编造出来的人罢了便是那把重剑也是他前日从别处借来的也不必害怕会连累了谁。且他当日改了装扮恐怕就连着赵永烈也不能将他认出来。

但这位让夏侯介颇费心思的姑娘倒也有趣他并不告知她真相并非没有存了几分捉弄的想法但这姑娘虽是惊慌失措却又强忍着不叫出来让他不禁觉得先前低看了她。

沈秀叹了口气说:“那把剑你若想要便要吧但父亲当初一直想着把你教导成个名门闺秀你是个女儿家这年头的女儿家都是养在深闺里的你那侄女实在是个另类。但你此番若是定要学剑法不学绣花我也随意你。毕竟父亲的想法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真正想做什么还是你自己来决定。”

听着他讲这番话秦怜终于冷静下来此番莫不是先生的安排吧?

她略想了一想不知道若不与自己想得一样这位沈秀会不会以为他妹妹失心疯了。片刻她终于问道:“哥哥可认识夏侯介先生?”

第三十六章 计谋

庶母难为第三十六章计谋

沈秀轻咳一声说道:“夏侯先生是征西军的幕僚沈家庄与襄阳守军素来交好承蒙当今皇上厚爱没有来取我沈家人的性命。而这其中最该感谢夏侯先生从中斡旋。我沈秀蒙先生相救数次欠下许多恩情简直是无以为报。”

沈秀朝着襄阳城的方向微微抱拳表示对夏侯介的感激之情。

听到他这样说秦怜心下释然果然是先生的安排。

见秦怜眉宇间变得清明起来沈秀便也不再装下去了说道:“我此番将你掳出来只怕是会连累到你父母。但先生这样安排也自有他的道理那石公公是皇上的人既然是他带来的毒酒且参与了这件事明眼人便必然知道这里头多少有皇上的影子即便不是皇上授意也多半是他首肯的这样一来必然不会有人敢去找你父母的麻烦。我只担心先生此番利用了皇上皇上会不会因此便与他生出些嫌隙来。”

秦怜竟不知原来夏侯先生竟为了他这个不长进的学生费了这么多心血。

不由便心下一暖对将军的怒气多却又多了几分。

沈秀又说:“最多今年秋天今上就该对吴国用兵这羊祜山本也不是我沈家的产业即便是怕是也会被今上收回去。他容忍我们这么久怕是不能再容忍下去了。守着这份基业我虽不甘心归附朝廷但此等乱世也实在没有办法。”

他看了看秦怜说“你此番是我妹妹沈凝我若前往上京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秦怜抬头看他:“这是先生的意思?”

沈秀笑道:“先生大概会与皇上提出要去南唐他本是南唐人此番萧蔷已定皇上也得了这皇位他就此落叶归根本也无可厚非。但天下未合皇上多半不会放他走。我想着先生大概也并不是想就此避世隐居先生向来脾气古怪我也不知道他此番作为是为了什么。只怕并非单单是为了你的事。”

虽是这样说着沈秀面上却没有多少疑虑显得对夏侯介十分信任。

秦怜暗暗心惊她突然想起之前曾给先生的阵法图本来并没有如何放在心上不过是想着给先生一样东西方便求情而已。但此番先生安排她来做沈秀的妹妹照着夏侯介那种心思里有无数个道道的人来看不由得秦怜不想到夏侯介此番颇多深意。

沈秀见她眉头蹙着沉思便料想她是不大能想得明白便说:“你也别想了先生既然当你是他的学生便不会害了你你只要受着便是了。且无论如何你此番也是我沈秀的妹妹前日我亲自给你上了族谱的你且放心就是。婶子很担心你还有碧安也很想见见你这位姐姐躺了这么久你也需得吃点东西才是这就去瞧瞧她们吧。”

他站起身又低头皱眉说:“碧安是我的女儿自小被我惯坏了没个姑娘家的模样做事风风火火的又爱舞刀弄枪待会儿你可注意些别被她拐了去。”

秦怜听他开解一番也不好再多想当下便笑了笑说:“她一个小姑娘能把我怎么样?”

沈秀摇摇头:“你可别小瞧了她。”又嘱咐她说“你从此便是沈凝这秦怜二字便不要再提了。你也不用担心身份的问题我沈家向来在羊祜山上不归大晋朝或者吴国的限制所谓什么身份路引之类的东西并不适用于沈家人。只要族谱上有你的名字你便是沈凝。”

沈凝呀……

秦怜微微一滞其实名字于她根本算不得什么。本来秦怜这个名字也不是她自己的就连这身体也不是她的。

她不过想了想便笑着点了点头:“也好。”

倒是沈秀微微有些诧异但他也不过是诧异一番并没有非得要个答案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秦怜想着此后她就是沈凝了心下却也不免叹息一声这可算得是个什么呀才堪堪习惯了另外一个身份不过一年而已此番又要换作另外的人。

她随即神色一凝她如今成了沈凝初儿和落儿可怎么办?

当日喝下毒酒时她竟然没多想想只以为先生会安排好便也没有怎么想。谁想一觉醒来天地都变了颜色。

涩着声音她喊住沈秀:“哥哥可知道我那一双孩子……”

沈秀却毫不担心:“你且放心先生既然这么做肯定会有些安排的。我曾听说将军以为那孩子并不是他的骨肉既然如此事情也并不是不能办。”

但秦怜却没有他那般对夏侯介充满了信心仍是惴惴不安的。

一直出了门见着沈秀所说的那位婶子和碧安秦怜的惴惴才稍稍好了些。

碧安性子果然活泼一见到秦怜便拉住她的手说道:“姑姑我可瞧见你了光听着沈秀说我有个漂亮姑姑却从来没见过只当他是在吹牛呢。没想到却真有姑姑我昨日新得了个九节鞭不如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她却管父亲喊沈秀可见果然是被惯坏了。沈秀却似乎浑不在意也不去管他。

倒是那位婶子瞪了她一眼:“可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还有呀你都该嫁人了这性子也收一收玩什么九节鞭赶明儿跟着我学绣花去。”

将碧安往旁边一拽拉住秦怜说:“凝儿饿了吧?我备了些吃食给你你先坐在这里我这就去给你取去。”又吩咐碧安“你姑姑要吃些东西你也别缠着她了自去玩一会儿吧。”

碧安吐了吐舌头但却安静了些稍稍规矩了坐姿。

秦怜见状哑然失笑这孩子果真是天真活泼得很。倒是像极了她以前的性子。

沈秀似乎还有些事情要忙便嘱咐了秦怜:“你就在这里吧有什么事情只管与婶子说就好。我去将事情跟先生讲一讲前头赵永烈几个又跑来喝酒了也得去照应一下。”

却是碧安跳了起来:“赵永烈来了?”

沈秀此时却是眉头一竖斥道:“他既来了就是来了却不许你去见他。”

碧安不怕自己父亲仍然要往外走沈秀却一把将她拉住狠狠甩在地上秦怜见状吓了一跳沈秀这一下力气可并不小忙着过去要扶起碧安碧安却就地一滚已站起身同时从腰间甩出一把鞭子便往沈秀身上挥去。

一时间父女两个便缠斗在一起。

秦怜张着嘴瞪着眼瞧着这这这……便是她从前与师父在一起时虽然骄横惯了可也从不敢如此呀。

更何况这大晋朝的风俗里从来没有说女子可以如此恣意潇洒得活着。便是男子也该对长辈毕恭毕敬的。

第三十七章 沈氏阿凝

庶母难为第三十七章沈氏阿凝

羊祜山的沈家庄之所以闻名于世是因为一次战役。说起来沈家人丁并不怎么兴旺且因着一些缘故沈家人从不与外姓人通婚前些日子夏侯介所谓沈秀女儿要招赘婿的事情多半是他胡诌来骗王长兴的。那次战役被称作羊祜之战乃是由当时的陈王带兵带着一万精兵直接攻到沈家庄而沈家人也没有什么花哨摆开的却是四方阵。沈家庄只得一百多青壮男子但这四方阵委实神奇陈王只觉一种深陷泥淖的无力感若非皇上派人来助阵只怕他一万精兵全部要折损在此了。

后来皇上亲来羊祜山与沈秀长谈一次便下令羊祜之地与大晋朝永葆和平不许驻守襄阳的征西军对羊祜山有什么兵事。

如今秦怜来了羊祜山成了沈秀的妹妹比之先生学生这个身份更好用一些。将军此番多半是要对她投鼠忌器了。

秦怜啊不她如今已是沈凝她看着沈秀和碧安父女丝毫不容情地出招狠辣心下不由恶意地想此番若是沈秀将嫡亲的妹妹许给将军多半要比秦怜要好一些。秦怜秦怜取名怜字怕是就因为是预见了她未来令人怜悯的情状吧。

婶子端了东西回来见到他父女二人的样子便吼住了他们大概是经常要做劝架这种事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对周遭的声音便有些听不进去是以婶子这一声吼得中气十足将秦怜惊得硬生生打了个巨大的寒战。

沈秀和碧安同时停下来沈秀仍是一脸温和地笑意喊了声:“婶子。”

婶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将东西放到桌子上一面叱责道:“你乃是这沈家庄的主人人家都传你儒雅有气度却要跟自家的女儿打个没完没了。碧安一个姑娘家你教她这些拳脚武器的事也就罢了……”眼角瞥见碧安拿着鞭子的模样立刻说了句“还不快放下”等着她怏怏收起来才又继续与沈秀说“她一个姑娘家你这父亲却把她教养的跟个男娃似的将来可怎好嫁人?这庄子里的人凡是与她年纪相仿的都跟她像兄弟一样相处一旦说起成亲的事就说什么哪有和兄弟成亲的道理你可说说碧安这可怎么办?”

沈秀不以为然地说:“我听说征西军里那位王将军对碧安喜欢得紧。”

沈凝嗤的一笑王将军哪里是喜欢碧安不过是看上了沈家的拳法而已。

未等着婶子说什么沈碧安已抢了话说:“我可不会嫁给那王长兴若是赵将军便好一些。”

沈秀却听不得这般话本还是如沐春风一张脸孔登时冷了起来:“你给我听清楚了赵将军爱人去了数年他仍然不能忘情绝不会娶你你也少打这些主意。”

沈凝顿时明了原来这位沈碧安也并非不会瞧上谁且在情之一事上竟是如此不能脱俗喜欢上这么个大众情人。

巾帼识英雄赵永烈其人又是虎将性子直爽刚硬很值得喜欢。但襄阳里的姑娘尚且知道这块石头再漂亮通透如翡翠但其实本质上不过一块顽石罢了是以喜欢得很是理智。

沈碧安此番确是任性了些。

婶子也是皱眉:“那赵将军人倒是极好这专情也不是什么坏事但他过于专情又没有心思另娶这事情便实在不妥。碧安我虽然一直说你嫁不出去但你实在是个漂亮姑娘且天底下有英雄气的人实在太多何必非得喜欢那个赵永烈?我听说夏侯先生身边有一位叫做十二的人武艺很好你不如也去与他打一架吧。”

事有大小轻重说起沈碧安的大事几个人却忘了沈凝吃饭的事。

沈碧安听到她的话骇笑道:“奶奶那夏侯十二是个冰块除了先生的话谁的话也不听。”

婶子便道:“那不是更好让你父亲跟先生说一说只要先生同意了没有他不愿意的道理。”

沈碧安连连摇头想着不如逃出去可是父亲堵在门口令她虽然有胆量往外跑却实在出不去。她眼珠子一阵乱转瞧见了沈凝这边连忙拉住她说:“哎哟奶奶你可耽误了姑姑吃东西了。快别再说话了姑姑许是饿的很了。”

婶子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忙忙拍拍额头说:“真是被你父女一岔这事都忘了。凝儿坐到这里来身子刚好先吃些粥这里有几样小菜都做的素淡些。”

沈凝依言坐下便晃眼瞧见沈秀也是急急出去了分明才说了有客人需要招待竟然还要与自己女儿争执半晌。这位沈秀可与传说中的不大一样呢。

大凡是人总是当着亲人是一副模样当着吃得开的朋友是一副模样当着外头的大众是另外一副模样虽不是刻意为之但也是下意识的伪装。这沈秀似乎便是其中的翘楚。

碧安见总算引开了婶子的注意力偷偷地朝着沈凝吐了吐舌头也坐到了桌边托着下巴望着沈凝。

吃了几样东西沈凝随意问道:“婶子过些时日哥哥要去京城吗?”

婶子不似沈秀那般藏着掖着不知是不是说的实话听到沈凝问便叹了口气说:“乱世之中焉有完卵?你哥哥为了护住沈家庄已做了不少如今皇上坐久了皇位便与当年有些不同怕是沈家终究不能再占着羊祜山。你哥哥去上京是要与皇上投书归顺。”

沈凝不能不有些诧异这位婶子不过是个妇人却也有这样的见识且沈秀这么大的事竟然不瞒着她沈凝猜测婶子并不是什么一般的妇人。

倒是婶子坦然笑道:“这个决定是沈家庄里的人投票决定的我虽然是个妇人但大家为表示尊敬我定要我也算一票我自认为对这些事并不怎么在行不过是虚占了一票而已但他们这些事却也不瞒我。”知道沈凝仍是不怎么明白婶子索性直白地说“当年亡夫是沈家庄的庄主便死于羊祜之战这也是为什么大晋朝的皇帝招安多次沈家人却执意不肯归顺的缘故。年前阿秀便推测皇上将起兵事他与我商量沈家锋芒毕露便是打算隐居山野此时也不可能了若是我不愿沈家也必然与我共进退但是这样一来沈家就危险了这些孩子对我敬重我也不愿他们因我而丢了性命。”

婶子说着亡夫的事语气里却没有什么遗憾沈家人待她如同自己的嫡亲长辈她也没什么可遗憾地。

沈凝心下微惊先前只以为沈家与征西军的各位将军交好却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因缘。恐怕征西将军的交好也是皇上授意的。

婶子看沈凝惊得筷子上的青菜掉了回去噗嗤一笑说:“看你这孩子可想什么呢?”又为她添了碗炖烂的小米粥说道“沈家人不与外姓通婚我却并不姓沈我本家姓慕容单名一个英字。但阿秀他们都喊我婶子你也就喊我婶子就是了。”

倒是个奇怪的姓氏。沈凝心里想着点了点头。

婶子对她十分和善沈凝便颇有些不安原本享受着初儿和落儿的孺慕之情便想着代替这秦怜还几分母亲的爱护如今她却实打实并非是沈秀的妹妹不过是借了人家的名头得了人家的庇佑将来兴许还要添了人家几多麻烦的自然便不能那么心安理得。

婶子却只是温言同她讲话讲一讲沈家庄里的事其他的也多不说偶尔沈凝总会插上几句俏皮话评一评婶子话里的错顺便讲一讲庄子里哪个人十分蠢笨几次三番被她打倒在地上她这样说着少不得便被婶子斥责几句却是乐此不疲。一餐饭之后沈凝心底的不安就减少了些。

收了碗筷婶子便说:“晚饭后他们会在校场练练看这天色这会儿大概已经过去了。”她看了看碧安却是犹豫“我也不赞同你与赵将军再见面若是这会儿去校场指不定会看见他我看你就在这里呆着吧。前日我给你布置下的那对凤绣我瞧着你不过堪堪绣了几针不知何物的东西你且把它绣成个凤凰吧。”

沈碧安面色一黑。

沈凝瞧着好笑原来又是个不爱刺绣的姑娘与梅子真是极像。想到梅子她又觉得自己此番其实也算的是幸运得很有个小姑娘肯照料自己若非有她可不知道该怎么度日了。

婶子终究拗不过碧安终还是答应她一同去校场上瞧瞧。

沈家庄的校场在庄子外头是丛林环抱的一片空地这会儿天色已暗校场里点了数堆篝火四周还燃着火把倒也并不显得多暗。大概有几十个人在空地上练习他们练的很散乱没有任何组织不过几个人或者单个人随意耍着许是白日累了这时候便不过是饭后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碧安四处张望伸长了脖子似乎是在找赵永烈被婶子一巴掌拍的缩了缩头。

瞧见婶子带着个姑娘过来校场上便响起数声口哨声一个人喊道:“这就是沈家阿凝么?沈大哥藏得可真隐秘这么漂亮的姑娘竟然从来不给我们瞧见害得我们只以为沈家就只有碧安那个假小子呢。”

顿时哄堂大笑。

第三十八章 新生

庶母难为第三十八章新生

校场上的和谐气氛使沈凝顿时生出种其实自己本来就是沈凝的感觉先前的所谓秦怜才是假扮来骗他人的错觉。

有她们三个在一旁看着校场上的几十个人也都不再练习了全都停了下来虽不至于全部围过来却也是三五坐在一起虽然散开着但若仔细看沈凝依然是被围在中间的。沈凝不通沈家庄的四方阵但她却知道许多魔法阵虽不一样但也是相通的他们这种形状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保护。

沈凝眼睛一热她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人家不过这么小一个动作她却已经在心底有些感念了。

一个人问道:“阿凝妹子你先前被沈大哥藏在哪里了?早知道他有这么个漂亮妹妹我一定不能结婚非得等到现在才行。”

另一人立刻反驳他:“你等有什么用就你这副熊样阿凝妹子可会嫁给你才怪呢。阿凝妹子我叫沈乐平……”

先前那人恼羞成怒撸起袖子便朝着那沈安平的鼻子来了记拳头俩人你攻我挡屁股仍然坐在地上却也来往了一阵子。一面打着怒气也就没了全都是笑嘻嘻的。

沈凝看的有趣这沈家庄的人不知是用何种方法训练的竟然能够在庄主编出个谎话之后众口一致地一同演戏。

她这么笑着旁人却以为这位沈凝脾气甚好被人调戏了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倒是沈碧安受不住了大叫道:“你们都给我闭嘴竟然调戏我姑姑是不是皮痒了?”

众人被她这一吼也不当回事显见的沈碧安每日都要这么吼上一吼已变得没什么杀伤力了。甚至有人笑嘻嘻地说:“碧安你且看看我胳膊上还有你上次打的痕迹呢啧啧你要不要补上两下?”

沈碧安果然要把鞭子取下来慕容英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被慕容英拉着碧安虽然并不情愿但她与沈家众人一般对这位婶子极为尊重亲近此番便少不得投鼠忌器不敢将她甩开上前去。

“凝儿。”慕容英与沈凝说“这便是沈家的校场了刚才说话的沈安平是乐字辈的与你正好是同辈碧安这一辈是安字辈便比你小一辈。你许久不在沈家怕是将这些事都忘记了。我先带你见见你这些兄弟子侄然后再去里头看看你那些嫂子们也认认几位侄媳妇儿前日新添了个娇儿一个大胖小子真真是惹人疼得很。”

慕容英话很多与沈凝碎碎地讲沈凝便细细听着偶尔搭上一两句。

她二人聊着天沈碧安却左顾右盼、如坐针毡一般好在被婶子拉着暂且跑不掉不然她可早就呆不住了。

总有人比她先呆不住了慕容英说了没多久便有人不愿意了吵嚷起来:“婶子你让阿凝妹子来与我们认识认识可怎么光是你在讲话?我听您讲话都听了二十几年了您且停停让阿凝讲几句吧。”

他这话才一说出来立刻便有人附和喊慕容英婶子的也有喊***也有虽是抱怨但对她的亲近之意和尊敬之意都仍然听得出来。

慕容英便温和地笑:“好好你们小辈们聊。我呀可是老了说话也多了起来竟然忘了你们这些同龄人喜欢听的说的和我们这些老骨头不一样。”

众人笑起来。

被慕容英首肯了这些男子们便一个一个抛出了许多问题大多是诸如“你几岁了”“几时生辰?”“可许了人家”之类的问题沈凝只是笑并没有回答。

沈乐平跳出来打断了大家:“你们这么问可叫阿凝怎么回答?便是她说了被你们这么一吵吵可也听不见了。这可不是在和碧安说话她能喊得比你嗓门还大。”

沈碧安更不乐意了骂道:“你能闭嘴吗?”

沈乐平乐起来:“你看我说的没错嘛。”

“你……”沈碧安实在很想上前去揍他一顿却苦于被婶子拉着动不了便只得狠狠瞪着他。沈乐平越发得意起来。

闹了片刻婶子便拉着沈凝说:“我们去后面看看吧那几个可能还在给孩子做夏天里穿的衣裳呢这天色暗了只怕会把眼睛弄坏了。”

沈凝渐渐明白起来了婶子这分明是个督促者不但男子们的训练要瞧瞧女子们的绣活也要看看却也关心众人的生活。

脚才一抬沈凝就清晰地感到旁边沈碧安的身子定了一定随着看过去却瞧见沈秀谈笑风生地走过来却不但是沈秀一个人身边还跟着几个其他的人。

赵永烈堪堪也在其中。

碧安看着赵永烈有些发呆便不是收到了婶子的警告她只怕也不会上前去。

沈碧安此番竟然觉得有些个自惭形秽。

赵永烈停住脚步却往沈凝看来。他很明显地呆了一会儿又与身边人注意了几句随即他仍是不怎么甘心扯了沈秀问:“这位姑娘……”

但沈秀哪里是他能问到的还未等他说出来那厢里已经说着:“这是我的胞妹我以前似乎曾与你们说起来过的我有个胞妹在别处并不在这羊祜山这里。本还想着过些时日回去看看却没想到那边已变卖了东西前来投奔了。”沈秀堪堪忧虑着说“还好有位年长的老哥送了她来不然我只怕自己都不大相信能走到这里来如今兵荒马乱的她又是个姑娘家。”

沈凝听得惊奇不由抬头去看沈秀心下有些敬佩这谎话说得可真是溜得很。

她却又不禁心底有些唏嘘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看见赵永烈倒是省了自己去与将军的人说她又回来了。

这个心思在心下转了一圈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沈凝已是愣了愣她倒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这般不舍得将军府里那几间屋子的分明早就不怎么耐烦呆在那里一直打着跑走的心思但此时似乎却有些……想回去?

她被自己惊了一惊便没听见赵永烈先头的话只听他说着:“只可惜我那位故人先几日已经去世了我看到这位沈姑娘竟以为是那一位重生了回来。”

第三十九章 爱慕

庶母难为第三十九章爱慕

沈凝还没说什么却听得慕容英怒道:“你这是什么混账话这可是我沈家的女儿怎容得你随便对比。虽说死人为大我不该说些什么但我沈家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却也占了羊祜山一隅在江湖上或朝堂里都是有些颜面在的。我沈家的女儿长在山野不假但个个均是贤惠或文或武你如此说可是在讥讽我沈家女儿不守闺训无以为妇吗?”

慕容英虽是在发怒语气却仍然温和并没有所谓怒发冲冠、拍案而起的如虹气势但她这温和地怒气却也有温和的威严反比的外形动作上造出的声势更令人不能视而不见。

沈凝颇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心中若有所悟原来婶子被沈家上下尊重靠的可不只是温和以及亡夫的余威这里头可少不了她对沈家的照料。

这般一想沈凝反倒放下了心来她就说嘛沈家人即便再如何训练有素却也是一群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遑论这里本就是真的江湖怎么可能百多号人都愿意对一个妇人表现出尊重呢。沈家庄的不免俗使沈凝有些宽慰若果真是个团结友爱到不平常的庄子她倒更想知道这是不是谁布下的局。

被慕容英一番斥责赵永烈却也并不生气反倒是笑了笑说道:“婶子教训得极是是我考虑的不周。”

慕容英也并不是不饶人的主闻言便收了怒容笑道:“我正要带了凝儿和碧安去后面看看乐章家里新添的娃娃赵将军既然来了就与他们多玩玩只是小心些才是拳脚无眼仔细些你们这些小子可别伤了哪个。”

沈碧安似有话说婶子一个眼神过去她便堪堪将话吞回了肚子里。沈碧安本来虽然敬重婶子却也并不是非得听她的话但此番婶子显见得颇有些脾气尚在气头上她也不愿婶子太生气便只好将自己的心愿忍了。

片刻之后却犹有些不甘求助地看向沈凝。沈凝本来不想管这事沈碧安既然会为了婶子是否生气而将与赵永烈的心思忍住可见她其实并没有十分爱慕于他。但沈凝颇爱碧安这份性情于是便与赵永烈福了礼说:“这位公子英姿不凡不知是征西军哪位将军?”

在这里一年里别的沈凝没怎么学会各种礼仪却学得不错且还会学着说话细慢恐怕她这一番动作沈家庄里十分少见才堪堪直了身便听到场上一片压抑地惊叹声。

沈乐平更是大声地念了句:“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说的驴唇不对马嘴

赵永烈说道:“在下赵永烈敢问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沈凝却避了他的问题转而与碧安问:“我听说襄阳有一位赵姓将军对已逝的妻子忠贞不二虽然说妻子走了多年却仍是思妻很深每逢妻子忌日或是其他的节日大事都会祭拜妻子便是寻常时候也会时时思念亡妻。可就是这位赵公子吗?”

沈碧安稍稍一愣赵永烈已说道:“恐怕正是在下但其实并没有人们传的这么……”

沈凝打断他正色道:“将军可有打算再娶?”

赵永烈此番却是愣住了全然没想到她竟会这么直白地问出来便是碧安也很惊讶饶是她大胆也不过是想与赵永烈多亲近亲近却未曾想着要直接问他婚娶之事但她仍然很期待地支楞着耳朵等着答案。

上下打量了沈凝半晌神情yīn沉明灭了许久赵永烈才说:“未曾想过。”

这么一句话沈碧安便由心底生出股子寂寥的冷意脸色瞬间就被这冷意冷成了青色。

她哆嗦着抖开婶子的手哆嗦着声调问:“你果真没再想过婚娶之事?”

赵永烈此时终于明白过来抱了抱拳歉意说道:“永烈仅有爱妻孙氏一人不打算另娶。”

“即便即便她已经死了?”

赵永烈眉峰一扬语气里带了几分怒气:“我爱慕于她可与你何干?”

沈碧安身子一抖半晌强忍着与沈凝说道:“姑姑与婶子在庄子里转转碧安不能陪着了此番此番……”终是忍不住脚下匆匆跑走了却未再看赵永烈一眼。

沈凝皱一皱眉虽然这事情是她做下的这结果也是她想要的可是看那小姑娘脸色语气都变了却仍倔强着不让旁人看出来她心里就生出些怒气瞧着赵永烈时也少了些善意。但再想他从前帮过自己许多便又生不得愤恨只得似笑非笑地将他看了说道:“赵将军此番可真是大义凛然生生将个小姑娘气成了这样。”随后福了一福又说“阿凝一介女子不便在校场里停留太久。将军本就是男子也该避避嫌才是。”

随后她挽着婶子的胳膊往庄子那边走去。

赵永烈向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眼没再说什么。

一路进了沈家庄沈凝才说:“婶子碧安不会有事吧?”

婶子也没什么底气碧安一直像个男孩子一般便是比沈家的许多男子都更爽利一些却没想再如何是个男子的气场她股子里仍然是个姑娘有着几分纤细的情怀。

“先回去找找吧料想她不会做什么事。”

沈凝点点头又问:“她怎么会喜欢上赵将军呢?”

婶子叹口气说:“那个丫头也是好强不过是因为这庄子里没人打得过她却听说征西军里各位将军都是武艺高强便趁着赵将军几个来吃酒时非要与他们比试一番。赵将军也是她一个小姑娘出言挑战怎么就真当回事了呢。碧安本就武艺不俗两人这一场打了许久赵将军才小胜了她谁知便是因此碧安就看上了人家。本来这也是件好事但沈秀曾经问过赵将军却得知他思念亡妻不愿再娶将这话告诉碧安谁想她却不肯相信只以为她爹爹想将她嫁给读书人做大宅里的束手束脚的妇人因着赵将军不过是位小将却是父母双亡茕茕孑立她爹爹瞧人家不上。”

沈凝听了默然她只以为话本子里的编的故事都是骗人的却哪想所谓传奇故事的根本仍然是生活里的事。不过是堪堪将她败了便以为对方是不世出的盖世英雄她却未想过其实她可能武艺并没有自己想得那般可胜沈家众人不过是沈家的人知晓这姑娘是个好强的姑娘她又是众人宠爱的姊妹是以手下颇留情些但那赵永烈与她非亲非故许是还抱了打击打击她的心思。从两人对战那许久来看赵永烈的功夫也并不比碧安好多少不过他是个男人气力便比女子悠长一些碧安后力无继时他却仍可使出全力。这般想法虽然对征西军虎将来说不够公正但也能说得过去。

但沈碧安爱慕上这个人心里就只有爱慕未曾想过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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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着实抱歉昨天骨头都快散架了写了一会儿竟然就抱着电脑睡着了只好今天再补上更新真是对不住大家。

第四十章 惊

庶母难为第四十章惊

在沈家庄转了一圈慕容英和沈凝二人也没能找到沈碧安心里就有些担心虽然知道沈碧安功夫很好寻常人不能近得她的身但她如今心绪不好便有些担忧她会伤到谁。

沈凝心下暗暗后悔早知道这姑娘的接受能力这般差她刚刚便该用些温和的法子让她断了对赵永烈的想法。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什么法子。可她对这羊祜山的形势并不了解且现在天色黑了若是出去寻找虽然不至于迷路却也并不是什么好法子。

慕容英倒是没她这么慌张反而劝慰她说:“碧安性子野就算出了庄子跑到别的地方去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但总有些不确定她眼皮通通通地跳着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若叫些人去找一找吧。”沈凝提议说。

慕容英却断然拒绝“如今征西军那几个将军还在刚才的事他们都看见了若是现在就叫人去找岂不显得我们沈家人实在过于小气了?”

她虽然没什么怪罪的意思但沈凝却是面上一热更有些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过于鲁莽了。

“罢了罢了我且先带你去见见乐章家里的孩子吧再见见几位嫂子她们几个也都是有些主意的人许是能想出更好的法子。”

也只能如此了沈凝点点头往庄子黑黢黢的大门口看了一眼跟着婶子往里头走去。

沈家庄女人们住的地方在庄子的中央四围里都是男人驻守的营帐燃了各种火堆这晚上的时候便有人在各处守着十分地尽职尽责见到婶子和沈凝都纷纷打招呼又与沈凝说上几句话似乎都承认了她这沈秀妹妹的身份。

进了内院里头便与外间不同外头布置地与行军的营地很相仿这里头看起来却正常了些全然是个小小的村落。

夜深风凉山上的夜晚更是有种凉飕飕的寒意院子里已没了几个人影几处房舍里却都仍然很亮堂还有谈话声和笑声传出来显然众人都还没睡觉。见到如此沈凝才恍然明白之前她休息的地方并不是沈家的内院不过是外头将军的客房罢了。

婶子引着她往前走过几座房子这才进了左手间的一栋屋子外间没人掀了厚厚的帘子进到里间去。

她一进来里头便有个妇人笑道:“才说着婶子这会儿该过来了婶子就来了果然这人呀可真是禁不起念叨。”随即看到跟在后头的沈凝她便过来拉住沈凝的手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叹道“阿秀有这么漂亮个妹妹却从不与我们多说可见是防着我们跟防贼似的生怕把他这妹妹给偷走了。”

沈凝往屋子里看了看盘的火炕上斜靠着个妇人可见便是生产的乐章家的底下五个妇人先前都是坐着的见了婶子过来便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个裹着襁褓的婴孩这会儿子正将孩子递到婶子怀里一面笑着说:“先前还说这孩子长得很像乐章这几日长开了再看却和方景更像一些。”那孩子睁着黑漆漆的一双眼睛却十分老实并不苦恼。

沈凝旁边这妇人问了她些个关于多大了、可有了意中人之类的话另外几位便也将注意力从新生儿身上移到了沈凝身上来都是赞沈凝相貌极好。

婶子笑道:“凝儿脸皮薄你们可别把她问得憷了。”

随后与沈凝介绍说“这炕上的正是这孩子的妈是你乐章嫂子这底下几个除了这个要唤你声姑姑之外这两个得管你唤姐姐那两个便也都是嫂子。”

细细说着名字却是安字辈的伯安家的乐字辈的沈宏家的沈煦家的沈乐平家的和沈乐浩家的。那位一进来便拉住沈凝的便是沈煦家的嫂子。沈凝一一打了招呼却见这几个妇人与她常见的妇人略有不同少了几分娇弱眉宇间显见的多了几分英气。

这沈家驻守羊祜山果然便是妇孺皆懂些武艺难怪沈秀会由着沈碧安长成了男子性子又学得一身武艺原来竟是习俗。

炕上摊了许多布料和绣线有些被挑出来单放着有些便收起到一旁了还有几件正在绣着的东西。不必说这显然便是在为小孩子做衣裳物事呢。沈凝见了不由一怔想起了襄阳城将军府里的一双孩儿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的爹也不知对他们是怎么样的形状虽说相信先生会有安排但她仍是不放心。

那一双是堪堪从自己的肚子里出来的自己的骨肉虽说这皮囊不是自己的但那生子之痛也是受了的。

前几日还张罗着要为他们绣新衣制新裳没想到转眼自己竟到了如此境地。

心底下叹了几声却仍是打起精神来与几位沈家人谈笑听着她们继续商量该做些什么东西。孩子的满月酒是要办的不但要办按着沈秀的意思还要大办将襄阳的守军官员请来吃酒才好。

不过还有个二十几日算起来虽然并不段但要做的事情太多却也需得紧锣密鼓才是。

婶子沉吟一会儿说:“这事情你们就看着做吧需要什么只管给外头那些小子去说总归这些日子还会安静一段日子不必担心什么。”这件事交代好了她面上却露出些忧愁来说起了方才的事“平日里只觉得碧安虽然胡闹却也不会这般不懂事谁知道此番竟然闹成这样实在有些担心除了羊祜山她可不认识什么其他的地方但若是她心里不好的状况下胡乱在羊祜山乱闯却也并不安全。”

她这么说完几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那位沈煦家的果然有些主意便提议说:“不若我去校场叫几个人回来只说乐章这里有些风寒府里的药却不够温和让他们去襄阳城里请个大夫过来。襄阳城门入夜便关了若非有几位将军那城门是绝不会开的此番便可将他们支开了。我们再去慢慢找一找。”

婶子听了却摇摇头:“这也太过明显了在羊祜山多年来我们沈家可未曾去城里寻过什么大夫。”

沈煦家的笑道:“我自然知道太明显了可是婶子你想碧安这个时候不见了可不见得能瞒得过谁且刚才她那么胡乱跑走恐怕那几位心里已经有数了我们若是不去找一找不是让人以为我们这是对自家人缺少些关爱吗?依我看那位赵永烈将军人倒是极好的并不会借此嘲讽沈家人小气若此番来的是那王长兴却不大一样了。”

沈凝听得便一点头是这个理看起来这位嫂子对襄阳城的情形可是了解得很呢。

她们又对此事细细说了一会儿却突然听得外头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在外头喊道:“婶子可在里头吗?”

是个男子的声音。

婶子忙忙答应着那人便有些不管不顾地推了门要进来婶子忙出去拦住:“怎么这么鲁莽乐章家的在里头呢这要是入了凉气可怎么办?”

那人却拉住婶子说:“婶子你快去看看吧我们找到了碧安可是她她……”

婶子一惊心底已生出些不好的预感:“碧安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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