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总是太无情 - xp1024.com
《师父总是太无情》


第一回 将他洗剥干净,蒸熟了吃……

粗粗算来,从晨起出发,大约已过了三四个时辰的光景,我抬头一瞧,却见那日头正白着一张小脸儿挂到了西边儿天上。

我摸了摸咕噜作响的肚子,便从怀里掏出一条帕子来,身子后仰,手略朝前伸了伸,小心翼翼地,登时,一道蓝色火焰腾空而起,我即刻缩回手来,利落熟练,没有一丝慌乱,却只闻得一股焦臭味道,伸出手来一瞧,那帕子早不见了踪影,只剩几缕灰末儿飘飘然落在脚下一片焦土之上。

我哀哀叹口气便转头欲回三清观中,前日里,二狗子帮我扛了一袋白米上来,按例,我亦给了他两包新采的药材,每天两碗白粥果腹,如此光景已过了七八年。

二狗子说,这玉衡山土地贫瘠,种不得那稻米瓜果,只能产些草药,你合该换个地方谋生,山下的村民,有种田务农的,有出海打鱼的,亦有走街串巷做些小买卖的,日子大多过得丰足,过年过节,还有各种各样的好吃食。

我半信半疑的咬了口他递给我的油乎乎红亮亮的小物什,小心翼翼砸吧砸吧味道,便立刻瞪大了双眼望向了他,只见二狗子笑眯眯得盯着我瞧,笑道:“好吃吧!这是俺娘做得卤鸡腿,下次俺给你再带两个!”

吃过这两条卤鸡腿之后,我方觉得二狗子所言果然不虚,这玉衡山外的世界定然多姿多彩有滋有味。

眨眼功夫,我便做出决定,那就是跟二狗子下山。

不过片刻功夫,我便收拾好行囊,不过几件随身衣服,并老道留下的一件法器紫金铃。

我兴冲冲的跟着二狗子下山,“你瞧,那便是我家!”走了半个时辰,方见二狗子指着山下村口一户四方规整的小院儿朝我笑道,想起二狗子他娘那两条卤鸡腿的味道,我便加快了脚步,可忽地,眼前一片耀眼蓝光闪过,只觉脚下一阵钻心烧灼之痛登时袭来,我忍不住“啊”的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已走出五步开外的二狗子听得我这声尖叫,立时转过头来,急切问道:“咋地啦?踩到石子儿了?要不要紧?”

虽则,这痛感已袭便全身,可我想了想那两个香喷喷红亮亮的卤鸡腿,还是紧咬牙关瞅着二狗子摇了摇头。

“来来来,俺扶你!”二狗子是个热心人,他走过来扶我起来。

可我在他的搀扶下颤巍巍站将起来,再向前迈步时,竟被那蓝光再次灼伤,这一次,我几乎是被那蓝色光幕给反弹回来的,伤得更重,而紧挨着我的二狗子却毫发无损,我不信邪,便拉着二狗子又换不同方向试了三四次,而结果却是一样的,脚伤得更重,待我彻底无法站立时,却觉手臂忽而一松。

我回头去看二狗子,只见他一脸诧异的盯着我瞧,瞧了半晌,却见他忽的扔开了我的胳膊,像是扔了一样极其可惧可怖的物什一般,“妖……妖……妖怪……”似是半晌才反应过来,我低头一瞧,竟见他双腿抖得如同筛糠一般,转眼便踉踉跄跄的跑远了。

我不是妖怪,我很想跟他说,可我早已无法开口,老道给我施了哑术,他曾说过,我是个妖童,前世为妖,今生为人,妖气未除,是为妖童,妖童之气,鬼怪嗜之,遂,我便成了他捉鬼拿妖的诱饵,当然,那些被他抓来的鬼怪,最后都成了他的下酒菜儿。

十年前,我尚且是个五岁的幼童,每天晚上,老道便命我在玉衡山的一处密林奔跑,他说,那林子叫魁林,魁林里妖兽横行,鬼怪汇聚,只要我能帮他将鬼怪从林子里引出来,他便可赏我饱餐一顿,为了那两碗香甜的白米粥,我自是要拼命的,诚然,被鬼怪妖兽所伤亦是家常便饭。

可突然有一天,老道出门后便再也没有回来,房间里还留着那件他特别宝贝的紫金铃,我以为他定然是要回来的,是以,便伏在三清观的院墙上眼巴巴的瞧了三日,直到我软塌塌的晕倒在了墙外。

是二狗子将我摇醒的,他将气息奄奄的我扶回观中,又给我煮了一碗又黏又糯的白米粥,方将我救醒。

“都说这玉衡山上有妖怪,谁都不敢来,幸而我不信邪,不然你可就没命了,正好俺和俺爹刚打了新米下来,送你一袋!”二狗子很义气,我亦很感激他。

自此之后,我每天采药,待他给我送米时,我便将早已装好的药材袋子码放在他的驴车内,我虽闭塞愚钝,亦懂得礼尚往来之理。

事实证明,二狗子着实是个良善之人。

就在被我吓跑的一个月后,他竟又上山来找我了,这次,他拿了治烧伤的药膏,还有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物什。

他一边往我脚上擦药,一边道:“俺想通了,即便你是妖,那也定是个良善的好妖,这么些年也未曾见过你伤害过谁,看上去竟比俺还要弱上几分,那天俺被吓成那个样子,是俺怂!俺给你赔不是!”

自从上次吃过他那两条卤鸡腿之后,我对二狗子拿的东西便多了几分期待,遂注意力始终在那不明物什上面。

“你瞧,俺给你带啥好东西来了?”二狗子见我两眼直勾勾瞅着那物什,便笑道。

“一只山鸡,俺爹猎的!”

听他如是说,我立刻瞪大眼睛表示颇为不解,心内琢磨道,山鸡我见过,羽毛花花绿绿,岂是这般白花花的怪异模样。

“俺娘不在家,俺赶着上山给你送米,就让俺爹把这山鸡就着滚水褪了毛,顺带也送上来给你!”

原来是只褪了毛的鸡,我顿时恍然大悟。

除了山鸡,二狗子还从驴车里拿了好些玩意儿出来,油、盐、酱、醋、各样香料,关键还有一本《食谱大全》。

“上次俺娘做的卤鸡腿就是照着这个方子做的,你可以学学,往后便别再每天吃白粥了!”

待二狗子离去,我便迫不及待的按那方子一步步的做起来,想不到,那只山鸡竟被我料理的颇为美味,那味道,至今难忘。

正想着山鸡的味道,眼目前竟忽地蹦过去一只兔子,颇为肥硕,我咽了咽口水,便拔腿狂奔随那兔子而去。

我虽别无长项,可跑起来却快如飓风,当然,这得感谢老道对我得栽培历练,若不是整天被妖魔鬼怪追着跑,我岂能有如此本领。

可我很快便意识到,只是跑得快,却着实算不得什么本事,那兔子身形矫捷,每次将将要抓住时,却总被它挣脱逃走,到最后竟一头扎进了一处密林消失不见了。

此时,我很后悔,因为眼前这林子正是我多年未曾靠近的魁林。

一阵风刮来,阴恻恻的,紧接着便狂风大作,一团团阴云从四面八方迅速聚拢而来,糟了!是妖风!

我转头便逃,想来那只肥硕矫捷的兔子定是个不寻常的,我一边琢磨一边默默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紫金铃,当年老道便是用这个法宝将我从魁林中引出来的一个个鬼怪给收服的。

我跑得飞快,可身后那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竟要比我的还要快上几分,只觉得头顶上的乌云越来越迫近,脊梁骨处阵阵发冷,我顿感不妙,转头一看,竟见一只浑身灰黑双眼血红的庞然大怪向我扑来,就在晕倒的前一刻我摇响了手中的紫金铃……

待我再醒来时,却是在三清观中。

这紫金铃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不仅将那妖怪给拿住了,竟还代我使了大挪移术将我和那妖怪一同挪回了厢房内。

我抬眼看了看那只现了原形,此刻正侧身躺在榻上的妖怪,心中颇为诧异,便从地上爬将起来,走过去将他上上下下细细瞅了一遍。

拜那老道所赐,我曾见过数以百计的各色鬼怪,有虎妖、兔妖、狐妖、蛇妖、牛头鬼、马面鬼、吊死鬼、无足鬼……总之,形形色色无奇不有,而他们现了原形之后,要么形态丑陋,要么相貌奇特,我自诩阅妖无数,却从没见过如此形貌的妖怪。

只见他一袭白衣身材颀长,黑发如瀑眉若黛峰,皮肤莹白,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鼻梁嘛,要比观里供着的三清道祖的雕像还要高上许多,嘴唇不厚不薄不大不小,形状也刚刚好,五分柔五分刚,唇色粉粉……

咦?他到底是什么妖呢?我托腮沉思半晌忽地恍然大悟,对了!人妖!定是人妖!

想想他幻出妖形的可怕模样,再对比一下原形,我顿时打了个哆嗦。

这妖怪一定是老道那法器紫金铃伤得不轻,此时,他正眉尖微蹙,口中喃喃呻吟着,趁他伤势尚重,我得赶紧将那幻神散给他服下。

这活儿虽然十来年未操持,可再做起来却也是十分顺手。

老道抓了妖怪必定首先让我给妖怪们服下幻神散,待那些妖怪们神思涣散之际,他便缓缓靠近他们的印堂处,大嘴一张将那妖丹鬼精给慢慢吸食出来,每次吸完,他都会心满意足的砸吧砸吧嘴,似是十分美味,而那些被他吸食过的妖怪们,却只能剩得薄薄一层皮囊,过几天,待那皮囊干透,被风一吹,便会化做一团烟灰随风散了。

想来,老道那是活吃啊!残忍!实在是太残忍了!如此残忍的事,我是做不来的。

老道常说,吸食妖丹鬼精,可增长灵力,对他日飞升成仙可大有助益,听他如此絮叨,我不禁想,原来那些神仙们竟都是如此成仙的,不觉有些顿悟。

二狗子说,你师父人称鹿非真人,很有些捉鬼拿妖的本事,因在四里八乡捉过不少的鬼怪,便被乡亲们奉为神仙,想必,他如今应是真的成仙了,走之前,还给你设了个仙障让你走不出这玉衡山,定然是让你在此地等他,可谓用心良苦。

我很想告诉二狗子,那老道不是我师傅,亦不是什么神仙,可我反复张口,却只能说出些咿咿呀呀的声音来。

也许二狗子说得对,那老道定是想将我困在这玉衡山上,因为每次我想下山,只要走到山口处,都会被那股邪火灼伤,几年间,大大小小几十处路口,甚至包括那些不是路口的路口,比如悬崖,我都试过了,处处皆有那邪火将我困住。

所以,想要走出这玉衡山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同老道一样,飞升成仙!

而要想飞升成仙,便要像老道那样吃妖丹食鬼精,可我没有老道那样的法力,靠近妖怪的印堂张大嘴亦是无用的。

我权且张嘴试了几次,却只见得那妖怪的长睫毛动了几动,我心下一惊,万一这妖怪法力高强,突然醒来怎么办,不然再喂他一碗幻神散。

那妖怪倒乖巧,竟乖乖靠在我臂弯里凭我一勺一勺的喂,待汤药喂完,我忽而心念一动,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上次我按照二狗子给我的食谱大全不是卤了一只山鸡嘛,那味道,啧啧啧,现而今我如法炮制将这妖怪也卤了,岂不是两全其美之法,既可以吃了他的妖丹助我成仙,又可以解馋,真真是聪慧如我机智如我是也!

哈哈哈!嘿嘿嘿……说干就干。

第二回 三足怪的报复

由于只做过一次,不甚熟练,我便又把那食谱大全给拿出来,按照那方子里写的一步一步细细做来。

第一步:除去绒毛,洗干净,放入盆内。

我掩嘴一笑,看书嘛,当活学活用,此食材非彼食材,正解当为,脱去衣物,放入澡盆,细细洗净,毛嘛,等蒸熟了再去,嘿嘿嘿。

我瞅瞅那妖怪,瞧着细皮嫩肉的,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遂转身喜滋滋将澡盆挪来,再去灶间,劈柴、点火、烧水,一气呵成。

我将热水一桶桶倒入澡盆,调好水温,不冷不热,太冷了,皮肤收缩,不容易入味儿,太烫了,肉质亦不够细嫩,影响口感。

待水温刚刚好时,我便将那妖怪的衣服自外而内一件件除去,刚开始还蹑手蹑脚只恐他忽地醒来,可后来发现,他睡得死沉死沉的,细细想来,这幻神散着实是个颇刚猛的药,纵是当年那只虎妖,一碗下肚直到化作灰末儿,也是没吱出过半个声儿来的,虽不知面前这只人妖他法力到底如何,但,两碗下肚,想来,他也是蹦跶不出什么花样儿来的。

想到这里,我便放心将他从榻上往下一拽,“扑通”一声扔到了澡盆里。屏住呼吸看他神色,却是纹丝儿未动,这下,我算是彻底放下了心来。

细细搓洗之下,我竟又有了一个重大发现,这妖怪竟是个三条腿的怪物,虽则,妖怪嘛,本就是怪物,可我见过四条腿的怪物,譬如,虎、狐、狼、豹,亦有两条腿的,譬如那只吐着长舌的吊死鬼、牛头鬼、马面鬼,亦曾在魁林里遇到过一个一条腿的小蘑菇精,可惜它对我没兴趣,便也躲过了一场灭顶之灾,还有没有腿的,我也见过,便是那个无足鬼,老道吸了一半,嫌它味儿馊,便让我趁夜把它扔回了魁林里,刚脱手,便见它歪着半个被吸歪的脑袋,没命的飘了。

想不到,今儿个竟遇到个三条腿的,虽则,那第三条稍嫌短小了些,可也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终于完成了第一步,现开始着手第二个步骤,起锅,蒸熟。

好在观里虽人丁稀少,却有口顶大的锅,且配套的蒸笼锅盖一应俱全,我瞄一眼面前这个已被洗剥的白花花的三腿妖怪,虽则,他身量着实长了些,可弯曲摆放的话,亦是够用的。

待我将食材摆放规整,盖好锅盖,蹲到灶下添柴扇火时,已是筋疲力尽浑身冒汗,心下不由感叹,古语有云,果然云得有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呀。

这般身量想要蒸熟,想来定是要费些时辰的,我便手拿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不知不觉间,眼皮竟打起了架来。

正瞌睡间,忽觉眼前劈下一道烈日巨焰,只觉那巨焰炽烈如电,未及思忖,我的身体便如蝇芥一般被一股强大气波弹了出去,后背剧烈撞击墙体继而忽的落下,待我觉出口中甜腥之味抬眼看时,竟见那三足怪从锅里跳将出来。

“何方妖孽,竟敢戕害本尊!”那厮目光如炬,声音响亮如虹,虽则不着一物,气势竟丝毫不减。

我忽觉喉间一热,遂吐了口血出来,紧接着,第二口,第三口……

却见那妖怪眸色一紧,屈指一弹,一道幽蓝荧光便如淙淙水流般涌入我眉心,半晌,方才止住了血。

“你这小妖,本尊舍命救你,你竟恩将仇报,心思何其歹毒!早知如此,便教那千年鼠妖一口将你吞了!”说完,他便恨恨瞪我一眼。

千年鼠妖?!如此说来,他并不是追我那妖怪,竟是个不知从何时何地冒出来的恩人。

“我问你,你为何不自量力戕害本尊?”他说起话来威严无比,似是久居上位,半晌,见我不答话,方才眉头一皱冷冷瞪了我一眼道:“不想竟是个哑巴!罢了,且先倒些茶与我!”

茶?我一时没明白过来,思索半晌,方才忆起老道在时,时常往水里泡的树叶子来,这才明白,他在锅里被我蒸了许久,定然是渴了,便想起来帮他倒杯水喝,怎奈我受伤不轻,刚一动,嘴角便又涌出了一股腥甜。

他瞅我一眼便冷哼一声从灶上飘飘然落于地面之上,甫一落地,他方才惊觉不对,猛地低头望向自己赤裸的足部,继而视线缓缓向上,就在他刷刷甩来两记锋利无比的眼刀之际,我本能的低头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半晌没敢抬头看他,忽而,却见一月白袍角闯入视线,我试探着缓缓放下护着脑袋的手臂,却见一如玉公子正眯着一双深如墨潭的眸子瞅着我,原来,是那三足怪,哦不,是人妖,哦,也不是,是恩人,他已眨眼穿好了衣服蹲在了我面前,瞅着我,倒好像,是在瞧个什么物件儿一般,这神情,倒……倒像是哪里见过一般,怎奈,竟一时想不起来。

我正琢磨着,却见他将那粉红的舌伸出来绕唇舔了一圈儿,“呲溜”一声。

这……这……他莫不是想吃了我吧。

忽见他猛一靠近,我登时被吓得向后一缩,“嘣”一声脑袋撞到了墙上,顿时眼前金星乱冒,只觉漫天烟花五光十色甚是壮观。

待我好不容易从懵圈状态恢复过来时,却见他站得高高的,瞅着我笑,颇为邪魅。

不知怎地,在我地仰视之下,竟觉得他身形陡然变大了许多,我眨了眨眼,又使劲儿摇了摇头,心想,许是我眼花了,抑或是脑袋真被磕坏了。

“也罢!看在你长在这蛮荒之地,整日与妖鬼为伍,也颇为不易,本尊大人有大量,便不与你计较!”说着竟蹲下来摸了摸我的脑袋,甚亲昵。

我琢磨着,应该是看我脑袋撞墙,某人内心产生了些许怜悯,嗯,如此想来,这人妖,哦不,是恩人却真真是个善心人。

只是,我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可未及我思索,恩人他却抬手从林间唤来了一片竹叶,自己飘然而上,方才回头瞅了瞅张嘴呆呆愣在那里的我道:“怎得,你还不想离开这妖山?”

想!做梦都想!我登时打了一个激灵。可我不会飞,怎么上去?!

我殷殷望了一眼衣袂翩然仿若画中仙人的恩人,却见他似有幸灾乐祸之意,朗声道:“若是你再不上来,本尊可是要走了!”说话间,那竹叶周遭清风乍起,叶子翩翩然似有蠢蠢欲飞之态。

见这情形,我登时急了,便拼尽全力向上一跃,慌乱之间,虽没抓住那竹叶,却抓住了一条随风乱舞的细带子,刹那间,竹叶冲天入云,夜晚那鬼影憧憧的玉衡山便在我脚下欲行欲远,直到化作一个小黑点儿,消失在了尘世间那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之中。

我刚想收回视线,好好欣赏一番这御叶飞行的壮丽夜景,却不想,手里抓着的带子忽地剧烈一抖,吓得我险险没抓住,再瞧时,眼前却多了一张大脸,眸色如墨,阴沉沉的,不是那人妖便又是谁,嗯……不是,是恩人,弱弱补充。

“谁叫你抓着本尊衣带的,快!放开你的爪子!”却见他愤愤道。

爪子?我垂眼瞅了瞅自己的手,“嗷!”这是什么?我吓得登时松开了手,可就在我松手的刹那,我立刻后悔了,此时松手,非但是要找死,简直就是要死无全尸啊,待我哀哀的“啪嗒”一声落在竹叶上时,方才意识到,这位恩人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不知何时,竟帮我戴了一双毛茸茸的小手套,大晚上的,披星戴月乘风而行,是有点怪冷的。

突然,一大片绚烂灯火五光十色地撞入眼中,我忽然想起,今夜正值元宵灯会,这是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二狗子说,百里外的京城,皇上会点鳌山放烟火,与民同庆,绵延百里的护城河上,百姓们亦会点河灯祈福,看着脚下这梦一般的景色,我如痴如醉。

于是,这一路上,我便再也无暇顾及手套的事。

约摸飞了半个时辰,就在我那激动的小心脏快要蹦跶出嗓子眼儿之际,忽见前方三五座陡峭山峰巍然耸立,黑压压向我袭来,我方才被吓得抖了一激灵,慌忙抓住飘扬在眼前的衣摆,话说,讲真,这人妖莫不是睡着了?疲劳驾驶可是要出人命的!

我使劲儿拽了拽他,却见他低头瞅了瞅我,唔,确切的说,是瞅了瞅那双毛茸茸且明显小了几个尺码的手套,阴森森冷冰冰的,差点儿没把我那双小手给冻住,为了保暖,我很识趣的撒了手。

再抬眼时,却见那几座山峰快速且从容的向两边闪开,山门大开时,眼前豁然,我亦随他缓缓落于一条极开阔平整的大道上,脚刚站稳,眼前却飘飘然落下一物,待我细瞧,却是一片再寻常不过的小竹叶儿。

想来,此处便是传说中的仙家福地吧,只见得,这一路行来,半空中都悬着大大小小的夜明珠,将四下里的莲叶荷塘弱风拂柳的天然景致照得亮亮堂堂,无形之中却又平添了几分朦胧仙气。

我只顾赏景,却不想,人妖那厮却不见了踪影,举目四眺之下,方才发现他早已迈步拾阶上了一处殿阁,我赶紧拔腿狂奔,幸而,长跑是我的强项,待我跑到殿前时,惊喜的发现,那厮刚走进去,还没来得及关门,便想一个箭步窜进去。

说时迟那时快,说时迟那时快……

只听“咣当”一声,门关上了,而我亦随着那关门声飞出了几米开外。

“丫的!”我顶着满头金星并一个大包,腹诽道:“三!足!怪!你!等!着!有生之年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可就在我怒火万丈之际,那扇门却“吱呀”一声开了,随后,从门缝里伸出了一只细长莹白的手来,半晌,只见那手的食指翘起来,朝我勾了勾,半晌之后,又勾了勾。

莫不是,恩人要我进去?

我犹豫几番,便抬腿走了过去,果然,这次那门在我进去之后方才被轻轻关上,想来,是我错怪恩人了,谁还没个不小心呢,为刚才腹诽他的事,我亦小小的后悔了一把。

走进去我才发现,人妖这房子,哎呀妈呀,大得跟广场一般,用高大上形容,俗气了些,用金碧辉煌珠光宝气形容,又土气了些,总之是远远超出了我这山里娃的想象。

在这样的地方,我竟有些战战兢兢心存敬畏,所以,不管人妖干什么,我都在一旁好奇安静的瞧着。

只见他喝完茶,缓缓起身,走到了一面硕大的玻璃镜前,这玩意儿,观里也有一个,只是小的很,且因年代久远,显得灰扑扑的,照什么都不大亮堂,不似眼前这面,人妖往前走,竟像是对面亦走来一个人妖,哎?不对,我,我在哪儿呢?

我伸了伸脖子,没瞧见自个儿,却瞧见毛茸茸一只小白狗正一脸好奇的立在人妖的脚旁,我又伸了伸脖子,那小狗亦伸了伸脖子,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那小狗亦抬爪摸了摸脸,“嗷!”我惊叫一声,却见那小狗亦张大嘴向后一跃。

“晓得了吧!往后你便是一只狗狗!”人妖点了点我脑门,邪魅一笑。

此刻,我在心里已将这三足怪杀了千百遍,抽筋、扒皮、车裂、凌迟……可愤愤然间,不小心瞥到那面大镜子,却见人妖伸着个兰花指,正捏着一只小白狗的后颈,不亦乐乎,那小白狗颤颤巍巍伸着四爪,呆呆傻傻,口中还流着哈喇子……

第三回 巧逢黑狗

照完了镜子,我便被人妖那厮从殿中给“请”了出来。

腹中空空,饥肠辘辘,两眼发黑,脚下发虚,我一步一个趔趄的晃悠着,也不知晃悠了多久,眼前忽然出现了四四方方一个小茅屋,我抬起狗爪犹豫几番便推门而入。

这茅屋颇小巧,高度只略比我身量大上些许,可茅屋内却是床铺被褥一应俱全,我掀开被子躺了上去,只觉得身侧有一物,毛茸茸暖烘烘,想来是个毛皮垫子,靠着简直不要太舒服,如此便也一夜好梦。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忽地响起了一个抑扬顿挫的声音来。

“白白,小白白!太阳都要晒屁股了,该起床了!”

我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了手中正啃着的那条香喷喷的卤鸡腿,懒洋洋睁开了眼,可甫一睁眼竟对上了另外一双眼睛,忽闪着,挺水灵的,正眨巴眨巴兴致勃勃的瞧着我。

我想打量一番瞅瞅他是谁,可甫一低头,鼻子却碰上了一个湿哒哒的小物件儿,仔细一瞧,竟是个黑黑湿湿的狗鼻子。

“狗!”

诚然,我想惊呼的是上面那个字儿,可嘴里喊出来的却是:“汪!汪汪!”

此时,我方意识到,自己着实没必要如此大惊小怪。

“白白!小白白!你怎的如此一惊一乍,你这样,老夫我可是好桑心的呦!再怎么说,犬界第一美男的桂冠,老夫我也曾蝉联多年,虽说如今美男迟暮蓝颜不再,可小白白你还是不要如此戳心,好不啦?”只见面前一条油光水滑的小黑狗声情并茂说着话,画风甚是诡异。

我哽了哽,他以为我想说话,“莫方莫方!有什么话慢慢讲来!”他说着便想伸出爪子握住我,可刚要抽爪,却又抬眼一笑道:“不过,老夫这爪子你还亲不啦?”

我低头一瞧,却见两只白白的小狗爪正按着一只黑黑的小狗爪,那黑爪看上去湿漉漉的,难道……那条卤鸡腿……想到此,我脑袋上默默垂下几条黑线。

一想到那香喷喷的卤鸡腿,我那肚子立刻“咕噜”一声,那叫一个响亮。

“我明白了!”黑狗立刻作了悟状道,“小白白定然是饿了!”

“说来,我们也该起床用膳了!”黑狗说着便拿爪子将我同他共用的那床被子掀开,转头瞅着一脸讶然的我笑道:“小白白,昨夜,咱俩可是同衾共枕了,放心,老夫我可没把你当作露水姻缘,定然是要对你负责的!”

出了狗屋,那黑狗便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个玄衣少年,只见少年面容清俊神采奕奕,只是那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间错落夹杂了几绺白发,倒平添了几分不羁洒脱的韵味。

他屈身将我抱在怀中,笑眯眯问道:“小白白,早餐你想吃什么呀?猪骨头,牛骨头,还是鱼骨头呢?”

我听了立刻使劲儿的摇了摇头。

“那,鸭骨头、鹅骨头可好?”黑狗沉思半晌,低下头来,堆起一脸笑,颇认真问道。

见我更剧烈的摇了摇头,黑狗便皱眉道:“这也不合口味?那……”只见他拿爪子仰头挠了半晌下巴尖儿,又道:“那,羊骨头、驴骨头,何如?”

怎么还是骨头?拜托啊大哥,能不能换个思路?!

我正耷拉着脑袋,一脸生无可恋状,忽地,眼前扑棱棱飞过某物什,定睛一看,竟是一只肥硕的大公鸡,我立刻抖了一激灵,狗嘴里很不争气的流下许多哈喇子来。

黑狗那厮见我如此,立刻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道:“原来,我们家小白白是想吃鸡骨头啊!”

我倒!脑子里只有骨头,果然是只正宗的老狗啊!

“莫急!莫急!不就是把鸡骨头吗?容易,这个容易!”黑狗见那大公鸡转眼已不见了踪影,便朝前方拐角处匆匆闪过的一个人影招招手道:“喂!哎喂!你过来!”

“师尊?师尊可是在叫我?”半晌,方见拐角处探出个脑袋来,却是个胖乎乎的小道士。

师尊?听得这两个字,我的小身子登时一抖,莫非这师尊二字指得竟是黑狗?!如此一想,我这心里顿感喜滋滋的,刚刚走出玉衡山,我便能和一位尊者攀上交情,看来我果真是时来运转了。

“不叫你叫谁?你瞅瞅这里除了你我还有别的喘气儿的吗?”黑狗一脸威严道。

听得这话,我额上登时垂下几条黑线,说好的尊者范儿呢。

“没有!”那胖道士亦很认真的响亮答道。

当是时,我正打算抬爪抹去额上黑线,可还未及触碰,那黑线却忽地拉长了几分,遮了我一脸。

只见小胖道士眼睛滴溜溜四处瞧了瞧,方收回视线一脸尿急状的问道,“不知师尊叫我所为何事?”

“此处可有鸡?”黑狗清了清嗓子问。

“鸡?”小胖道士听得这话,登时眼睛一亮,“弟子正要问问师尊这鸡……”

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却忽听得“叮铃铃”一声响,黑狗顿时眉头一皱,抬起手腕瞧了瞧,又在身上摸了摸,口中喃喃自语道,“没有?奇了?难道这珠子他自己个儿长腿跑了?不对不对,刚还听到响声来着!”忽而又似有些不自信,便抬头朝那小道士问道:“你听见了吗?”

“师尊您可是在找通犀御闻珠?”小胖道士点点头怯怯道。

“你咋知道?你瞅见了?”黑狗一脸惊喜问道。

小胖道士弱弱点点头,抬手指了指黑狗的鞋,“想必应该是在那儿!”

黑狗低头一瞧,却见他左脚一只玄色宫缎便鞋正闪耀着阵阵七彩霞光,见那霞光依然一闪一闪的很是晃眼,黑狗索性往地上一坐,把鞋脱下,在那鞋帮处狠狠一按便大声道:“我说若渊你损不损哪?这珠子放哪不好,放我鞋里?噗,真他娘的臭!”黑狗刚说一句便连忙将脸扭开,我亦甩甩尾巴跑出几步抬爪将鼻子捂住。

“若不放鞋里,您又该丢了,这通犀御闻珠可金贵得很,不瞒您说,这些日子,天界魔界的人见天儿的找我,价钱随便我开,只要能定到货,他们多少钱都愿意出,咱们希贤宫最近又收了几百位道学生,几千口子人等着吃饭,正缺钱花呢,您倒好,不到一个月就丢了三回……”听得黑狗那鞋子里竟有人说话,我心下好奇,便忍不住过去瞅了瞅,却见那鞋子里黑魆魆的,瞅了半天,竟也没瞧见个人。

“得得得,多少钱,我出不就是了!”黑狗的脸扭作一条苦瓜很是不耐的道。

“我呀,正想跟您说这个事儿呢……”

“嘶……”黑狗一听顿时呲牙低声道:“好你个若渊,你个没良心的东西,竟还跟你师父我要钱,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说着还举起手来作挥拳状。

“哈哈,师父莫急嘛,您哪儿有钱啊,这个弟子知道……”

“嘶,还真是欠揍!”黑狗听得这话立刻瞅了瞅眼前的胖道士,红了红脸呲牙道。

“好好好,咱们说正事儿,您旁边有人吗?”对方突然压低了声音道。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黑狗眉头一皱,很是不耐的说道。

“恐怕您还得出趟货……”

“出……出货?”却见黑狗眉心一抖,眼睛瞪了老大,继而又抬眼瞅了瞅眼前的小胖道士,忽地大声吼道:“我说你怎么还杵在这?走走走,赶紧走!”

见黑狗毫不客气地赶人,那小道急道:“不是……师尊……我还想问您那鸡……”

“鸡鸡鸡,还鸡把说鸡,再说鸡信不信我抽你!”见黑狗举手作势要打他,小胖道士忙不迭的扭头便跑了。

“好了好了,我说你以后不要在珠子里说这事儿了,你现在赶紧给我到重阳阁,老夫这就回去!”黑狗端着那鞋子朝着鞋口大喊了一句,说完还忍不住拿手扇了扇鼻子。

很快,黑狗便抬手朝天边招了块祥云,将我抱于怀中腾云而上,不过须臾,便到得一处巍峨殿宇之外,我抬头一瞧,只见上方写着三个遒劲大字,重阳阁。

“师尊回来了?!”却见两名道童忙忙迎上前来。

“若渊到了吗?”黑狗步履生风直往阁内走去,眼也不抬的问道。

“还没!”道童如实回道。

“整日拖拖拉拉的,不成个体统!”黑狗一脸不悦,说着便一屁股坐在了一张软榻之上,甫一落座,却似忽地想起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来,起身惊道:“糟了!糟了!完了!完了!杜松、杜衡,你们俩赶快去一趟犬屋!”

“犬屋?”

“不……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啊!”黑狗见杜松、杜衡皆抬起眼瞅着他,便急忙催促道。

“不知师尊差遣我二人前去所为何事?”其中一位道童问道。

“还能有何事,那犬屋附近有条小狗,你们赶紧给老夫找回来,万一去晚了,被妖怪给吃了可怎么办?”

听得这话,我眉头一皱,心道,想不到那里竟还有一条狗?我怎得竟没瞧见。

却见两位道童先是将我一瞅,再面面相觑半晌,方问黑狗道:“莫非师尊要寻的是条颇俊俏可爱的小白狗?”

“是啊,你们怎晓得?”黑狗奇道。

两位道童干干一笑,齐刷刷抬手指向了我,我不禁讶然。

黑狗低头瞅了瞅臂弯处,登时哭道:“我说小白白,你咋回来也不跟老夫招呼一声啊,害老夫好找……”

“……”

第四回 上宾的礼遇

“呀!喂~”好一声高亢凄厉的喊叫。

彼时,我正昏然欲睡,忽听得这声抑扬顿挫的喊叫,登时打了个激灵蹦了起来,打眼一瞧,却见一女子身着锦衣满头珠翠直挺挺立于门厅正中。

同我一样怔愣在侧的还有一人,却见此人一身玄衣中等身材,容长脸面目光炯炯,不发一言一动不动却无端的透着股沉稳练达之感。

“师……”此人愣了半晌终是朝那女子抬了抬手,可话未出口,却又是一声凄凄厉厉的婉转叫声,只见那女子抬起玉指将那人鼻子一指道:“昏王,篡位王,啊喂!”啊喂二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那女子眼神更是凶狠幽怨似有千般冤屈要诉,万般仇恨要报。

听得这一声喝,立于当地之人立时一怔,眼中登时闪过一道微不可查的冷光。

“贼好比王莽贼称孤道寡,贼好比曹阿满一点不差,贼好比秦赵高指鹿为马,贼好比司马师搅乱中华,只骂得贼昏王装聋作哑,只骂得那贼昏王扭转身躯,闭目合睛、羞羞惭惭、一语不发,只骂得贼昏王无言对答,两旁的文武臣泪珠如麻。”

那女子声音婉转顿挫,身子战战栗栗,脚步疾疾切切,泪珠儿扑扑簌簌,这唱腔,这身段儿,啧啧啧……听到此处,我亦忍不住一脸陶醉的晃晃脑袋,虽则,过去的这些年来,我只是个走不出玉衡山的妖童,可每当二狗子他们村支起台子,咚咚锵锵敲打起来的时候,我亦会兴致勃勃的趴在山脚的那颗歪脖子树上向下瞅,是以,我早知道,这咿咿呀呀的曲子叫做戏文。

“搬一把金交椅娘且坐下!”唱到这儿,却见那女子玉指微抬拭了拭泪,好不柔媚。

“听见没有,搬把椅子!“

那女子忽地不耐起来,俏脸一拉袖子一甩,发出了黑狗一般的声音,冷不丁得吓我一跳,我怔了怔,遂双眉一挤,抬爪挡挡刺眼的阳光,将那女子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一番,那宽厚的肩,雄壮的腰,粗黑的爪,不是黑狗又是谁,唯独一张俏生生的脸娇娇媚媚惹人怜惜。

“师父,您老这是闹得哪出啊?快快快,咱别唱了好不好?”那男子搀了黑狗的手臂哄道。

黑狗却一指头戳住那人鼻子道:“若渊,你这小兔崽子,如今可是越发拿大了,竟连师父我也不放在眼里!”

“师父哪里的话,我这不是被人绊住脚了吗?你不知道,前日里灵宝天尊送来的那只灵鸡走失了,这幽荧院洛瑶院主亲自登门相求,徒弟少不得襄助一二!”若渊说着便施施然坐于软榻之上,端起了一杯茶来,瞧着,倒似有些幸灾乐祸之意。

“那臭婆娘,你还襄助她?那灵鸡可是灵宝天尊庆贺师祖三十万寿诞的贺礼,这她都能给弄丢,她幽荧院的人不是饭桶是什么!不过,她一向爱跟咱们希贤宫对着干,这事儿想必也够她喝一壶的……”黑狗顿了顿,忽地转头道:“也好,趁她最近无暇他顾,咱把咱的正事儿给办了……”

只听得黑狗和他那徒弟若渊凑在一处咕咕叨叨,我这厢肚子却是咕噜咕噜,正愁眉苦脸暗自惆怅之时,忽见小道童杜衡进来恭敬道:“师尊,可以用膳了!”

一听用膳二字,我立刻狠狠吞了口口水,“咕嘟”一声甚是响亮,竟招得在场之人纷纷侧目。

“嗯,我跟若渊还有事儿商量,想必小白是饿了,你二人先将他带过去好生伺候!”黑狗这话真真是深得我心。

重阳阁的餐厅气派豪华,四周一圈儿紫香楠木雕花屏风,顶上吊着一枚脸盆大小的夜明珠子,中间一张方诸玉所制的长方石桌。

因只我一狗前来,便在上首之侧设一张高脚小椅,不大不小,坐着我正合适,我刚坐定,便巴巴瞅一眼玉石桌上那两个罩着金盖的大盘子,杜衡见状便立刻从身后小几上取过一面洁白巾子系于我脖颈,杜松则将一个镶金青瓷大盘款款置在我面前。

“这是由王屋冰泉精心烹制而成的清蒸凤髓!”杜衡一脸灿烂的将其中一个大金盘子揭开,我勉力将挂在嘴角的口水吸溜了回来,定睛一瞅,却见那华贵的玉盘子里正大大小小粗粗细细错落放置着一堆小棍子。

这啥?我心道,怎得瞅着恁的眼熟,娘的,这不是鸡骨头吗?!

黑狗这货,给我吃骨头倒也罢了,竟还煞有介事的搞如此排场,真是没事儿吃饱了撑的。正在我暗自抱怨之时,黑狗却忽地推门跨步进来,落座于我身侧。

只见他脖子一伸杜衡便利落的为其系上餐巾,左手一抬,杜松便妥帖为其递上一把小刀,随后,他面前的金盖子打开,却见其上正软塌塌趴着一只已然去骨的烤鸡。

黑狗手起刀落割下一块酥烂肥美的鸡腿肉塞入口中边嚼边说,“都是被洛瑶那臭婆娘闹的,为了找到灵鸡,这清微山上已断绝鸡肉供应多日,就这一只还是我好不容易从玄微宫的小厨房里给求来的,搁在平日里啊,这鸡肉我是断然不吃的,只吃鸡骨,这最好的东西自然是要留给小白白你了!”说着还伸手朝我亮出一个请的手势。

原来,这吃鸡骨头还是上宾的礼遇。

黑狗吃得奇快,还未及我“汪汪”叫上几声来表达一下不同意见,一只鸡便已经三下五除二悉数塞到了狗肚子里。

“你怎么不吃啊?”黑狗那油汪汪的嘴里模模糊糊吐出几个字来,“你要不饿,不然容我吃几口,这鸡肉吃着着实不顶饱,不如鸡骨来得实在!”他说着便要抬爪将那盘子鸡骨拖将过去,我赶紧“汪”的一声跃到盘子跟前将食护住。

“呦,瞧你这小气吧啦得样子!得了得了,老夫我就不跟你抢了,你慢慢吃,我先走一步!”黑狗说着便抹嘴起身扬长而去。

我见他远去,也不顾杜衡、杜松二位侍童还在,便一跃上前将他盘子里所剩不多的几块碎肉和鸡皮吞入腹中,最后还不忘“吧唧吧唧”将那油乎乎的盘子舔了个干净。

直到几日之后,我方才真正相信,黑狗说得果真没错,吃骨头才是重阳阁上宾的礼遇,因为几天下来,鸡鸭牛羊猪马骡,各式各样的骨头我倒是尝了个遍,虽则,那些骨头无一例外都是精心烹制而成,滋味甚美,奈何我这肚子却是越吃越饿,是以,营养不良的我每日价都是一副昏昏欲睡之态。

这日,黑狗见我恹恹的,以为我精神不济,便将我揣入袖兜中飞上天街溜达。

这天街是处特别的所在,由云彩搭成,悬于各山的高空之中,如果想要一揽此地美景,于这天街上向下俯瞰倒着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什么熙攘繁华的街道啦,高山流水的景色啦,咿咿呀呀的戏院啦,甚至,尘世烟火之中顽童嘻闹夫妻吵架之事亦可瞧见不少。

“我说你眼睛往哪儿瞅呢?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脚下长街之上一个五大三粗的女子正气势汹汹的朝身侧一个瘦小男人吼道,闻得这声暴吼,街上的人们纷纷围过来瞧起了热闹。

“哪有啊?你瞎说什么呢!”被人围观,男子看上去颇不自在,于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停的变换着。

“那女的长得那么难看,竟也能把你眼睛给看直了,若是真有几分姿色,你那魂儿还不被勾走了!”女子继续吼。

“怎么就难看了?再难看也比你好看!”男子忍不住回嘴道。

“你说什么呢?你再说一遍!”胖女人举起手来作势威胁。

想是那男子恼羞之下失去了理智,便也喊道:“我就说,怎么了?谁都比你好看,你比猪都难看!”

“呦,还反了你了,看老娘今天不揍死你!”胖女人说着便甩出一记肉巴掌拍将过去……

只听得一阵“劈啪”之声后便是一顿鬼哭狼嚎,男子终是忍不住求饶起来,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哄笑之声。

彼时,我正兴致勃勃的从黑狗那袖兜里探出个脑袋来瞧着,忽见一位胖乎乎的小道士于天街的另一头向这边奔来,我心道,这不是上次在犬屋外遇见的那位嘛。

“师尊,可见过一只鸡?”胖道士气喘吁吁道。

“不曾!”黑狗想也没想便答。

“师尊,弟子还没说是什么鸡呢!”那小胖道士一脸委屈道。

“废什么话?不管什么鸡,老夫都没见着!”见黑狗怒气冲冲,那小胖道士立刻转身一溜烟儿的跑了。

“还问我鸡,想起鸡来我就生气,不就是洛瑶那死娘们儿把灵鸡给弄丢了嘛,要不然我也不会连鸡骨头也吃不到!”小胖道士已然跑远,黑狗却还是愤愤的道。

“师尊,可见过一只狗!”这时,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

“不曾!不曾!不曾!刚有人来找鸡,这会儿又有人来找狗!真是岂有此理!”黑狗余怒未消道。

紧接着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脚步渐行渐远的声音,我悄悄转头一瞧,却见一个小瘦道士咚咚咚的跑远了,想来定是被黑狗这厮给吓得。

“哎?说起狗来,我家小白呢?”黑狗顿时急得团团转,“小白,小白白,你怎得又将老夫抛下独自寻花问柳去了!”

听得这话我趔趄了一下终是开口道:“汪!汪汪!”

“哎?你在这儿呢?你是何时到了老夫袖兜里的?怎得也不打个招呼,哦,我明白了,你定是想给老夫一个惊喜对不对?”黑狗径自自说自话,忽地他似又想起来什么,“哎,刚才那小侍童去哪儿了,老夫瞅着怎么像是明静宫的漠雨呢?”

第五回 终于有肉吃啦!

“漠雨,漠雨,你且停下,老夫问你个事儿!”见那道童只一径的跑,丝毫没有想停下的意思,黑狗只好伸指捏诀飘飘然飞到了那道童面前。

“哎,我说你这个娃娃,小小年纪耳朵不好使还是怎么着?”黑狗一脸不悦的道。

“难道师尊刚才是在叫我?”却见那道童眉头皱作一团疑云满面的问。

“不叫你叫谁?你不就是明静宫的漠雨吗?”黑狗道。

听得此话,那道童顿时笑道:“想是师尊记差了,如今这明静宫中并没有一个叫漠雨的人,三百年前倒是有一个,那漠雨姑姑前日里还来明静宫中求尊上,让他将她那二小子收了做弟子,可惜尊上他没答应,只让那孩子留在幽荧院中跟着洛瑶院主,那位姑姑倒是貌美得很,嫁给了魔界圣城君生了好几个漂亮的小娃娃,怎么,您莫不是瞧见那孩子堵物思人了?”

“什么跟什么,瞎掰扯什么呢?!”黑狗脸上尬了尬,一脸不耐的问,“我就问你,你可是在明静宫中当值?”

“弟子正是明静宫侍童揽月!不知师尊有何赐教?”揽月恭敬道。

“赐教谈不上,老夫就想问问,我师侄他身子可好些了?”黑狗问道。

“劳您挂念,他老人家好多了,前日里玄殷师尊送来了他新制的丹丸,叫什么玉灵丹的,很是见效,不过吃了三五日,便已是大好了!”揽月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呀,这几日事儿多脱不开身,就先不去瞧他了,我那儿还有几株珍藏了几万年的龙刍草,这玩意儿稀罕,据说于疗伤颇有奇效,我这就回去差人送过去!”黑狗道。

“我这厢先替他老人家谢您了!”揽月躬身谢道。

话毕,黑狗转身欲走,揽月却忽地伸手将他衣袖一扯道:“不过,师尊果真没瞧见过一只小白狗?”

彼时,我正在黑狗袖子里舔尾巴玩儿,只觉那袖子并我尾巴上的几根毛儿忽地被某个不明物什狠狠夹住,我登时“嘶”出一口冷气。

“小白?狗……”黑狗一愣,忙将揽月手里的袖子扯回,将我捂得严严实实斩钉截铁道:“不曾!还有事儿吗?没有的话,老夫便先走一步了,还有好多事儿要忙呢!”黑狗说着便屈指捏诀招了块祥云,搂着我飘然而上。

好半晌,黑狗低头瞅了瞅脚下天街上那已化作一个小黑点儿的揽月,唇角一扬道:“想跟我抢小白,没门儿!”

是夜,我正叼了一副鱼骨站在高脚凳子上苦心孤诣的寻找鱼肉丝儿吃,忽见黑狗甩着两条长长的袖子,抖抖索索颤颤巍巍的飘到了我面前。

“咿……呀……一帆风雨路三千,奴怎忍将小白你抛舍下!”又是一个凄厉惨绝的女音,彼时,我正大张着一张狗嘴,口爪并用竭力“吸溜”着头骨隐蔽处的一小块鱼眼珠子肉,忽地听得这声“呀”,我便不自觉的向前扑了扑,呜……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奴去也,小白你莫牵连!”唱到此处,黑狗那丈把长的袖子已是抖作了两条滚沸的水波。

我登时“簌簌”落下两行泪来,黑狗见我如此,立刻忘情扑了过来,将我两只狗爪死死握住,事实上,彼时的我刚想抬起爪子将喉间那根寸把长的鱼骨捣鼓出来,黑狗殷殷切切好一番絮叨,我亦挣扎不得只好与他“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好不容易听完黑狗的絮叨,大体得知,他即刻就要出趟远门,并且一去经年且回不来呢,许是他见我泪流满面情真意切颇为动容,便抬指幻出了一粒红彤彤的丹丸,随后又将其化作一缕红光自我印堂处注入体内,“此丸名曰金刚丹,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它可保你无虞!”

我瞅着黑狗那逐渐消失在朦胧夜色之中的背影,心下正琢磨着,这金刚丹到底是何物什,却忽觉喉间涌起一阵酸涩之感,又有些痒,我忍不住咳了咳,挑起舌尖一舔,却是那根鱼骨已从喉间滑出,我将其吐出来又清了清嗓子,顿时惊觉刚才喉间那强烈的刺痛之感已然消失无踪。

黑狗走后,我在重阳阁中的日月顿时好过起来,可谓餐餐有酒,顿顿有肉。

二狗子说过,狗鼻子最灵,在黑狗走后的第二天,我方才发觉,此话果然不虚。当是时,我正无聊之下蹲在一处池子旁瞅着水里的自己,瞅了半晌方才忍不住叹了叹,这身材果然苗条骨感,不愧是吃骨头吃出来的,谁知,想骨头骨头就到,只听得“咚”的一声,水镜子破了,我那苗条婀娜的小身姿顿时被砸得七零八落,定睛一瞅,只见那澄澈见底的池子底正忽忽悠悠坠落着一只大棒子骨头,隐约,还能瞧见有些没吃干净的肉丝儿在上面,显然,这是有人刚刚啃完骨头将它扔到这里的,如此说来,此人就在附近。

这样想着,我便使劲儿嗅了嗅,然后顺着那味儿,翻过了一座假山,越过了一处拱桥,穿过了一处密林,又爬上了一处阁楼,方才发现了那个正捧着一大块肉骨头大嚼特嚼的壮汉,彼时,他刚把最后一口肉撕扯下来,又意犹未尽的吮了吮髓腔内残留的髓汁,方才“噗通”一声将吃剩的骨头砸入了阁楼之外红墙之侧的水池子里,原来,这壮汉与我竟只有一墙之隔,不过,我却顾不得哀叹我的舍近求远,只觉得口中洪水泛滥,尽管使劲儿吸溜,奈何那不争气的狗舌头上却是“啪嗒啪嗒”的往下滴口水。

壮汉见我如此立刻憨厚一笑道:“小狗,你来迟了一步,俺刚吃完,不过下面还有,俺这就带你去!”他说着便朝我伸出手来,我瞅着他那油乎乎的手上还残留着些许肉丝儿,便欢快的蹦跶上去又舔又吮,那汉子见状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壮汉姓赵,人称赵叔、赵厨子,重阳阁众人的饭食便是由他来操持,于是乎,从那天开始,我便成了小厨房的常客,而赵叔每日也必会给我留好些吃食,什么酱大骨、清蒸鱼、卤牛肉、驴肉火烧、鸭肉卷饼应有尽有,我这才知道,原来在这重阳阁中,爱吃骨头那只是黑狗一人的癖好。

许是饿惯了,虽则好几日我都将肚子吃得滚滚圆,可是总有些莫名的不安全感,于是,每日里我都会“汪汪汪”的多叫上几声朝赵叔多要些吃食,肉类,我会将其放在太阳底下晒干,糕点,我会小心翼翼在上面覆上几层油纸,这些吃食,我都会想办法将它们挪运到重阳阁中各种犄角旮旯隐蔽之地,每当我吃饱喝足没事儿的时候,翻开柜子掀开纸张将它们瞧上一瞧,便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慰足之感。

这日,我照例吃饱喝足之后方才晃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回到了重阳阁中,可甫一进门,远远一瞧,便顿觉不妙,柜子显然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要知道,我可是在上面用心良苦的做过记号的,果然,拐角处一个人影闪过……

第六回 就这么定了,找二狗子去!

哪里来的贼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爷的头上动土!

彼时,我心头一怒,狗毛一炸,飞身一跃,便想冲入门厅之中,可就在我刚跃了一半尚且飘在空中之时,便已然是悔不当初了,人妖……那黑漆漆半披着的长发,白惨惨纱制的长袍,那挺拔的身形,傲然的鼻翼,不是人妖又是谁,所以,想好的惊艳亮相生生的被我扼杀在了摇篮里,我在那半空之中好一番摇首摆尾,方才成功以烂泥状摊落在地上。

“啪!”

尽管我已尽力将音量调至最低,可奈何它终归是有声儿的,果然,人妖那厮脸庞微侧,眼风向我这厢冷冷一扫,然而,机智如我矫健如我,早已飞身跃入了拐角处的另一间房。

我一边靠着窗棂呼呼喘气,一边不忘回头瞅瞅人妖的动静,只见他面容清冷双眉微蹙,手中捏着块黑乎乎的小物什,缓步向我走来。

那不是我珍藏的猪肉干吗?他干嘛拿我的猪肉干?!真是岂有此理!一时之间,我是又疑又怒又恨,毛炸了半晌,终是一头钻进了桌上摆放的那个大帽子底下,前日里我曾见黑狗戴着它咿咿呀呀的唱,金宝翠羽镶嵌得满满当当,倒是沉的紧。

那沉缓的脚步声渐渐逼近,我只觉得我那已然蹦跶到嗓子眼儿的小心脏跳得擂鼓一般,这人妖法力高强心狠手辣,比起那老道来,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上次,他一不高兴便将我变成了一只小狗,这次若是再被他抓住了,将我变作蝙蝠耗子之流可如何是好?

就在我吓尿的前一刻,那大帽子外面忽地响起了一个流水溅玉的声音来,“您老人家怎么来了?”是杜衡!我心下嘀咕道,此前我怎么从未觉得他的声音如此美妙悦耳。

“听闻您前些日子下山拿妖受了伤,身子可大好了?”杜衡笑问。

“嗯,好多了,师叔前日差人送了几株龙刍草与我,我是特意来谢过他老人家的!怎么?师叔他人不在?”人妖问。

“呃……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老人家向来行踪不定,就连这重阳阁他也不大欢喜,或者宿在犬屋之中几日不回,或者哪天忽然来了兴致外出云游也是有的!”杜衡道。

人妖半晌未答,想是默了默,方才又问:“这凤冠倒是精致美丽得紧,可是师叔新制的?”

“可不是嘛,他老人家就好这个,哎,您看看,这么金贵的东西,他却是随手一撂,这掐丝,这翠羽,可是顶顶金贵的,半点儿含糊不得……”杜衡说着便将大帽子颤巍巍的抬将起来,我忙伸爪抓住帽顶,不忘收回尾巴将其塞入屁股底下。

“还挺沉!”杜衡边说边将帽子扣在一个人形模子上,在他尚未放稳之际,我连忙翻了个身,趴在了那模子的后脑勺上。

“这模子头也做的忒大了些,紧得很!”杜衡这厮一边说还一边将那大帽子左右来回的转了转,直将我屁股搓的火辣辣的疼。

“师叔近来可是得了什么灵宠?”人妖忽问。

“灵……灵宠?没有啊!”杜衡道。

“那这是何物?”人妖问。

“瞧着,倒像是块肉干儿!”杜衡道。

“还说没有灵宠,这等小事竟也想要瞒我,看来,师叔他可真真是与我生分了!”人妖叹口气道。

“什么灵宠啊?近些日子这重阳宫中多了几只耗子精倒是有的!”杜衡忙笑道。

“耗子精?”

“是啊,我前日里看见几只耗子拖着块肉干没命的逃,您老人家,不会是发现那耗子洞了吧?”

“啪”只听得一声脆响,我立刻打眼从缝隙里往外瞧,却见人妖甩甩手指,撇了撇嘴,一脸的嫌弃,那块猪肉干却已然落在了他脚下的地面上。

终于,见杜衡小心翼翼的送走了人妖,我方舒口气从那大帽子里艰难地挪出来,可许是我紧张太久忽地放松的缘故,一个不小心竟“呲溜”一声顺着人模架子上那水滑绚丽的袍子落入一个黑黢黢的洞穴之中。

这洞穴倒是不高,但却臭不可闻,待我好不容易捂着鼻子爬出洞口之际,方才惊觉,这哪里是什么洞穴,分明是黑狗的一只臭靴子。

重阳阁着实是块风水宝地,我在这里可谓吃喝不愁潇洒自在,怎奈人妖那厮显然是起了疑心,既如此,纵是再难得的宝地也是断断留不得了,于是,当天夜里,我便收拾了行囊恋恋不舍的走出了重阳阁。

我没有外出讨生活的经验,只在背上背了个装满肉干的大包袱,我站在高山之巅望着脚下的山谷,看着灼灼月华洒落在如波涛起伏的山谷之间,山风刮过将我身上的狗毛吹得四散飞扬,忽地,我竟想起了二狗子来。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亦是我的恩人,若不是他,早在八年前,我便已经饿死在三清观中了,若不是他,我也不会知道这玉衡山之外的世界竟会如此恣意美丽。

只是,人妖那货将我变成了狗身,若是再见到二狗子,他可还会认得我,若是他认不出我来……若是他真的认不出我来,那也没关系,以他的心地为人,定会收留我,想象每日跟在二狗子身边,还可时不时吃到二狗子他娘的卤鸡腿,我那失落的心情便立刻烟消云散,我心道:就这么定了,找二狗子去!

我顺着山间小路一路向下,一路想着卤鸡腿,不知不觉间,便到得一处岔路所在,那路口分作左右两边,向左还是向右,没有经验亦没有向导,于我来说,这倒着实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正思忖着,左边路口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嗦嗦嗦”的响动,紧接着一阵山风刮过,阴恻恻的,我心下一惊,便立刻拔腿朝右侧路口奔去。

我跑了许久,直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之时,方才一屁股坐到了路边的草丛里,我抬爪抹了抹脑门儿上的汗,举头一望,却见一弯残月正垂头耷脑的挂在西边天角上,不知不觉,已是后半夜了,我吞了吞口水,润润干枯的嗓子,方觉肚腹中“咕噜噜”的一阵叫唤。

其实,出发前我便已经琢磨过了,前路遥远,干粮又不多,这一路上,须得省着点儿吃,可我挣扎半晌,还是屁股一歪将身上的大包袱给褪了下来,我口爪并用,一气儿便将包袱结给打了开来,左挑右选之下,终于选出了最小的一块儿肉干来,可我刚要下嘴,前方却忽地传来了一声暴喝:“小贼!想从此地过,留下买路钱!”

我心下一惊,打眼一瞧,却见前方几只耗子精正手举长矛向我奔了过来……

第七回 我是人,不是妖,更不是狗!

在我怔愣之际,几只小耗子精却已是举着长矛将我团团围住。

“听见没有?有多少钱统统给爷交出来!”一只领头的耗子精尖声细气的向我喝道。

见我怔愣着不动,那领头的耗子精便咧嘴冷笑一声道:“怎么?不愿意?看来今儿倒是碰上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弟兄们,给我上,谁抢了头功,这小狗便归谁,是想蒸了吃还是煮了吃,亦或是押回寨子作夫人,都悉听尊便!”

听得这话,我心中登时一慌,虽则,我曾是叱咤玉衡山的妖童,从那魁林里也曾引出过不少的妖怪,可是,被一群妖怪围攻却是头一遭,且,这活儿多年未曾操持,业务已然不熟,再者,押我去老鼠寨子里作夫人又是什么玩意儿?

我正琢磨着,那群小耗子精们却是一哄而上,我见势不妙,忙将地上的包袱叼在口中,朝着那群扑过来的耗子狠狠一甩,眼见得肉干四下里飞射而出,想来力道不小,耗子精们皆纷纷应声倒地,有些未倒下的耗子们则一窝蜂的向那肉干坠落之地奔了过去。

我心知机不可失,便赶紧折转身来向前狂奔,待我回到刚才的岔路口时,想也没想便朝着那左侧路口冲去,可我刚冲了几步,便听得身后传来“啪嗒”一声脆响,刹那间,原本晦暗不明的天色顿时变成漆黑一片,而踩在一团绵软之中的我,终是倒了下去……

紧接着,一副锯齿状的大山向我压来,将我上下左右的好一番磋磨。

“唔,味儿不错,就是硬了点儿,罢了罢了,老身一把年纪,想来牙口不好……”这沉闷的声音似是从地底传来,又无处不在的缠绕在我身侧。

“我说蟾蜍精,这次又是你得了便宜!”这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可我却一下子辨出,它是那领头耗子精的。

“非汝即吾,非吾即汝,说什么便宜不便宜的有失公允,不是吗?”

话音刚落,我身侧两旁便突然涌出两股粘稠的水流来,那味道又腥又臭,可我却丝毫不能动弹,伴随着“咕嘟”一声巨响,我便随着那水流滑入了一处逼仄的甬道。

我抬了抬爪,捅了捅甬道四周,软软的,黏黏的,这到底是……

我正狐疑间,忽听那耗子精又道:“我前儿个听重阳阁的徒孙们说起,申均老儿养了只小白狗,爱惜得很,这狗不会就是它吧?!”

“是又怎样?我都吃到肚子里了,他能奈我何?!哈哈哈!”

这狂笑之声震得我头疼,此时此刻,我方才意识道,我竟被一只蟾蜍精给吞了。

娘的!揍你丫的!我心中暴怒,飞起一脚便向前踹去……

揍你!揍你!我揍死你!我手脚并用朝着四周猛踢猛踹,直将自己揍得精疲力尽周身乱战,可那蟾蜍精的肚子却坚固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纹丝未动。

终于,我踹着踹着便忍不住落下泪来,我忽地想起了我娘,那个柔弱而决绝的女人,虽则,那时我才三岁,可我却清楚的记得她那张脸,美丽、温柔、凄楚……

“离儿,你快走,他们都说你是妖怪,全族的人都想杀了你,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娘,我真的是妖怪吗?”

“你不是妖怪,你是娘的女儿,你是娘的心头肉,离儿,听娘的话,快走啊,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我要娘和我一起走……”我扯着娘的袖子呜呜哭泣,可她却从地上捡起一块烂木桩子,用一块包袱皮将它严严实实的裹在腰间,随后,她双唇紧咬,眼中奔落两行泪道:“听娘的话,快跑!千万别停下来,千万别回头!“说完,她使力一把将我推开,转身头也不回的向另一个方向奔去。

“你们看!妖怪在那儿!这次,可千万别再心慈手软了,抓住她!杀了她!”从远处奔来的人们一边挥动手中的菜刀锄头,一边怒声喊道。

听娘的话……听娘的话……我一边反复默念着这句话,一边拔足狂奔。

“快把那小妖怪给我交出来,只要你肯把她交出,我们便可饶你一命,怎么选,你自己定吧!”

“交出来!交出来!快把妖怪交出来!”远远的,依然可以听到人们的怒喝之声。

“离儿,娘舍不得抛下你,既然要死,那我们就一起死!”娘她痛哭出声。

听得这话,我蓦的回过了头来,可撞入我眼帘的,却是一个女子不顾一切飞身跳下万丈悬崖的身影。

“娘……”我的眼泪肆虐奔流……

“她抱着那小妖怪跳下去了,要不要下去瞧瞧?”

“罢了,这悬崖深不见底,跳下去便绝没有活路,这下,大伙也可放心了,散了散了,各自回家吧!”

……

不知为何,多年以来不敢去想也从未去想的一幕却忽地出现在我的脑海,我这命可是我娘舍命救下的,凭你一只肮脏的蟾蜍精也想亵渎,休想!!!

我含泪暴怒而起,绽开爪子最尖利之处,猛地撕向蟾蜍精的肚腹……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我应声飞出……

只觉眼前碎肉横飞,围着一圈儿的耗子精们先是不明所以,怔了半晌,方才纷纷将手中肉干儿扔飞,没命的四散奔逃而去……

我,杀了蟾蜍精,把我娘拿命换来的那条命夺回来了!我看看散落满地沾满腌臜的肉干,又回头望了望那只肚腹破烂没了气息的巨型蟾蜍,再低头瞅瞅同样沾满腌臜的狗爪,我突然作出一个连我都难以置信的决定,我要去找人妖,让他收回施在我身上的法术,我是人,不是妖,更不是狗!

我只好顺着原路返回,我一边走,一边思考着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人妖,我该去那儿找他呢?我只知道,他住在一处气派恢弘的殿阁之中,至于他姓甚名谁,是何身份,却是一无所知,不过,总该想个办法才是。

我边走边想,步履却愈来愈沉重,四只狗爪踩下去,便很难再提起来似的,我下意识地想要抬起爪子瞧一瞧,却意外地发现,脚掌和地面之间竟被一种绿色粘稠液体粘连在一起,这是……蟾蜍体内的腌臜?闻着那股难以描述的臭味,我顿觉一阵恶心……

看来,我得先找个地方好好的洗洗澡。好在,黑狗前几日曾带我在天街上溜达,我清楚的记得,清浅的池子附近便有一个,于是,我便甩甩尾巴心情欢快的向前蹦跶而去。

此时,远方的天光微微发亮,映得池塘中的莲叶犹如莹莹碧玉一般,那些初初绽放的的莲花们,则像一群对镜梳妆的慵懒美人,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正想着美人,竟真的有位美人跃入我的眼帘……

第八回 美人出浴

美人黑发如瀑,玉肌如雪,长目微阖,此时正在池子里沐浴呢,我轻轻的滑入水中,将自己隐在一丛莲叶之后,细细的观赏起来,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亦如是。

可就在我细细品咂美人之时,眼前却忽地闪过一道刺目寒光,被那寒光一晃,我不禁眨了眨眼,再去瞧时,却见一黑衣男子凌空举剑以霹雳之势直直刺入水中,而那水中美人却只将头微微向后一仰,须臾之间便于水波之中后退数步,待黑衣人自水中回弹飞出之时,却见美人伸起一臂玉指微张,眨眼之间,一袭白衣便罩于其身,美人于水中飞身而起,倏然落于荷塘一侧。

瞅着美人如玉面颊,我心中登时一惊,他哪里是什么美人,分明就是人妖那厮!

逃!这便是浮现在我脑中的第一个念头。可我刚刚转身,方才想起我本是要找那货理论一番的,好歹得让他将施在我身上的法术收回去呀,这么一想,我便又折转回身潜入一朵莲叶下面继续屏息凝神。

“魔头,拿命来!”那黑衣人回身又是一刺。

“就凭你!”人妖那漆黑如墨的眼里闪过一抹轻蔑冷光,只将肩膀微微一侧,那黑衣人便再次刺空。

“冷月剑由魔界上古玄铁铸就,想不到竟被你使成这副鬼样子!真是可惜了!”人妖朱唇轻启,微微一叹道。

“别废话,今日我有宝剑在手,你若乖乖将我父兄从水牢中放出,我便饶你一命,否则……”黑衣人将剑举于脑侧,目呲尽裂的威胁道。

“否则什么?”人妖冷哼一声问道。

“否则我定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黑衣人眼中冷光四射气势凌人。

“来吧,有什么本事尽管亮出来,左右本尊闲来无事,陪你玩儿玩儿也未为不可!”人妖唇角微扬,眼中漾起一抹戏谑笑意来。

那黑衣人却似受了莫大的刺激一般,他忽地举臂剑指当空狂喊一声,空中剑指之处登时亮出一道闪电,只见那闪电顺剑而下,直直劈入黑衣人脚下一方土地之中,而此时,黑衣人的整个身体都被一股强大电流裹挟缠绕,一阵撕裂般的痛苦喊叫之后,却见黑衣人奋力甩出一剑,剑过之处,一道电光疾速回旋飞出,如一柄锋利刀刃拦腰切向人妖之腹。

“御电剑法?!”人妖见状也不免一惊,急忙向后一仰,几乎将整个身体都倒于地面之上,不过转瞬之间,那电刀便从人妖脸侧呼啸飞过,竟将一绺鬓发生生斩断在地。

人妖瞥一眼地上断发,眼中登时射出两道凌厉之光来,然而,刚刚飞旋而过的电刀却忽地以更为迫人之势折转回来,直直刺向人妖咽喉之处。

可人妖这次却并没有躲避,而是猛然举起双手便将那电刀握于掌中,伴随着一阵可怕的碎裂之声,人妖双眼之中闪过两道电火,紧接着便倏然熄灭,变得黑漆漆暗沉沉,仿佛鬼煞。

“啊?”见此情势,黑衣人突然踉跄后退几步道,“都说你是上仙,想不到竟都是鬼话,我问你,你到底是妖是魔?”

“哼!与救你父兄性命相比,难道这个问题更重要?”人妖一边搓捻手中电刀所剩残灰,一边冷冷道。

“你若是妖,我便去学制妖之道,你若是魔,我便去学制魔之道,我用百年方才学成这御电剑法,想不到竟不能伤你分毫,真是可笑可叹,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我学成之日再来寻你!”

黑衣人说完正欲起身离去,却见人妖忽地举臂向前将手轻轻一旋,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便见一张电光巨网应声而落,罩于黑衣人四周。

“我清微宗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的地方?刚才,你不是想将我挫骨扬灰吗?正好,我体内电流无处释放,你先替本尊尝尝也是好的!”人妖话毕,便将双手使力一张,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声,那电网之内顿时飘起一股灰烟,待灰烟散去,那黑衣人便消失不见了,清风徐来,荷香满塘,顷刻之间,仿佛一切已然恢复如初。

残忍至斯,歹毒至斯,这货果然睚眦必报!看着人妖迅速恢复了平日里傲然清冷之态,我心中不免愤愤然道。

不过,见他抬脚欲走,我那浮于水面的狗身子却不自觉的向下沉了沉。

“不是说好了要上前同他理论一番的吗?”

“我觉得刚才那黑衣人说得有道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找他理论嘛,也是一样的,待我十年之后修为大增,再来找他也没啥不妥!”

“还黑衣人说,他说的你能听吗?他都被那人妖给挫骨扬灰了!”

“就是说嘛,那黑衣人那么厉害都被他挫骨扬灰了,我去找他……那不自个儿找死吗?”

“瞧你那德行!”

……

此时,我脑中突然蹦出两个小人儿来在那儿争吵不休,被他们这一吵,我便更犹豫了,可就在我犹豫之际,人妖那厮却忽地转过了脸来,轻蔑喝到:“好你个小妖,竟敢在此偷看!”他说着便抬起玉指弹出一诀。

听他这话,已然吓尿的我顿时瘫了瘫,也幸好我瘫倒了,身子方才再次向下沉了沉,片刻后,我才发现,人妖所指之人并不是我。

在他抬指之际,却见一只鸟儿“啾”的一声跌落在地,那鸟儿抬头瞅瞅人妖,想必是受惊不小,便使劲儿扑棱了几下翅膀,想逃却怎么都飞不起来,半晌,它方低头一瞅,竟发现自己一双麻秆小细腿儿竟变成了一对长了白毛的小狗腿了,抬头再看,见那人妖还要捏诀,便麻利儿的伸出狗腿撒丫子颠儿了。

“此诀十日之后便可自解,不过下次若再偷看,本尊定不轻饶!”望着鸟儿远去的背影,人妖冷冷的道。

半刻钟之后,我才小心翼翼地浮出水面,此时,天光已然大亮,瞅着人妖远去的方向,心中不免将他那话仔细咂摸了一番,越咂摸越觉得他是在说我,想想鸟儿身上那双小狗腿,再低头瞧瞧自己的,心中不免愤愤然叹道,法力高强果然得瑟,整人都能整得如此别出心裁,不过,他既然说了,此诀十日之后便可自解,那我便拭目以待吧!

第九回 一场未遂的交通事故

折腾了一夜,我这肚子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想想人妖,我终是打消了回到重阳阁的念头,于是,我便定了定心神,准备溜达着觅觅食。

今日可谓是艳阳高照,一路走来鸟语花香,风竟甚美,忽闻得一阵喧闹之声传来,我循声望去,却见几个道童模样的人说笑着朝这边走来。

“听说灵华街上新开了一家烤串店,一灵石十串儿,又便宜又好吃,尤其是那麻辣味儿的,那叫一个香!”小个子道童一脸兴奋的道。

“什么是烤串儿?我还从来都没吃过!”另一个胖道童好奇问道。

“你真土!这是最近刚刚时兴起来的新玩意儿,好多人都去吃,那家店生意可好了!”小个子道。

“走,离开课还有半个时辰,够咱们吃一会儿的了!”

“我身上没带钱,要不今天你先帮我垫上,明天再还你!”

“穷鬼,连个烤串儿都吃不起,得,今天哥哥我做东,请你们大家吃一回,想吃多少吃多少,管饱!”

“呵,合着您今儿个是财大气粗得很哪,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吃死你!”

“哈哈哈,吃死他……”

看着几位道童一路勾肩搭背的嬉笑离去,我忽觉脚下湿漉漉的,咦?奇了,近日来天气晴好,干燥无雨,哪来的水啊?难道是河水决堤了,想到此,我猛然一惊之下不由得向后一跃,这才发现,哪里是什么河水决堤啊,那湿漉漉的一摊分明是我的哈喇子。

哎,做条狗可真是悲哀啊,我不由叹了叹,可抬头一瞧,却见那几位道童已是走远了,我忙蹦跶着追上前去。

刚到一处岔路口,忽听身后传来了一阵隆隆之声,这响动,乍听之下倒似一块巨石从高山上滚落,可细细一听,其间却又夹杂着阵阵尖叫之声,只可惜,声音混杂不清,只隐约听得“快快块!”几个字,好奇之下,我便想回身瞧上一瞧,可我刚转身甫一抬眼,却见一庞大物什于前方风驰电掣般奔来……

我险险一个转身,接着“咣当“一个踉跄,余光一扫,便见那怪物已然蹭着我那尾巴毛飞驰而去了……

不过,刚才这怪物到底是何物什,怎恁的邪门儿,瞧了半日,愣是没瞧出它是个啥来,形状变来变去不说,颜色也是黑白不定,真是稀奇得紧……

黑狗说过,此地虽是仙家福地,可很是有些妖禽猛兽,当然,昨夜的蟾蜍精、耗子精,我是见识过的,可他们也只敢夜里出没,这妖怪倒好,青天白日价的,便如此横行冲撞,又当那些神仙们为何物,真是岂有此理!我摸了摸脑门上的大包,从地上爬将起来,嘴里呜呜哼痛,心下却不禁庆幸,幸亏俺身形矫健动作利落,要不然可不就被那妖怪给压成个大肉饼子了吗!

可奈何,我只能心下抱怨,却不能一吐为快,正暗自苦闷着,却不经意间觅得了几位知音。

“真够讨厌的,每次都这么没命的跑,溅了我一身泥,真是够糟心的!”说话的是一只花蝴蝶,声音尖尖细细,只见它一边说话一边伸出个小细腿儿来细细打理着自己的花翅膀。

“就是,那白染不就一个小白脸吗?有什么好瞧的!”却见一只牛蛙将双臂往胸前一叠,身子一扭不屑道。

“你懂什么?那叫玉树临风出尘不染,什么小白脸,你会不会说话啊?”一只蜜蜂嗡嗡嗡的飞来朝那牛蛙脸上啐了一口道。

“哼,要我说,你们这些妖啊,就跟刚刚跑过去的那些女道生们没什么两样,色!脑残!”牛蛙嘴巴一扭愤愤然道。

“你们这些妖?这话听着好不别扭,倒好像你不是妖,是个神仙?呵呵呵!”蜜蜂伸出两只触角来捂嘴一笑道。

“嗯?好陌生的妖气!”花蝴蝶抖抖触角,瞪大了一双突兀却美丽的大眼转过了头来,“哎?哪来的一只犬妖啊?我刚竟没瞧见你?”那花蝴蝶抖了抖翅膀飞到我面前一惊一乍道。

“哎,我刚问你你没听到吗?你怎么不回答?”花蝴蝶索性伸出细细的手来提了提我的耳朵。

“哎呦,好疼!”话刚出口,我立刻瞪大了双眼,心下又惊又喜又叹又疑,我怎得竟会说话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看你这呆呆傻傻的样子,一看便是个新来的!莫怕莫怕,日后啊,有我罩着你,谁都甭想欺负你!”花蝴蝶说着便抬手挑了挑我下巴,抛了个颇浓艳的媚眼给我。

“我说蝶妖,但凡是个长得俊俏些的妖,你便想染指,你这毛病能不能改改啊!”牛蛙很是看不惯,很是不屑的甩了一记白眼过来。

“哎呦喂,我说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酸呢,我不染指他难道还染指你不成!你也不瞧瞧你那熊样!”花蝴蝶身子一旋,伸出手来戳着那牛蛙的鼻子道。

“熊……熊样?我这叫男子气概!”牛蛙很不服气的秀了秀他那满身的肌肉道,“不像你,整日价涂脂抹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娘们儿!”

“哼!像娘们儿又怎么了,我这叫善于保养!”花蝴蝶扭了扭身子,又顾盼生姿的摸了摸脸蛋,白了一眼牛蛙道。

“你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佩服!”牛蛙双手抱拳道。

蜜蜂半晌没说话,抬眼一瞧,却早已幻出了人形,只见她左手持一面玻璃小镜,右手拿薄薄一片红色小物什,将它小心翼翼送于唇畔,只“啪”的一抿,刚才还晦暗无光的双唇便立刻变得红艳饱满。

“这个色儿,新出的?”果不其然,蜜蜂那“啪”的一声成功吸引了花蝴蝶的注意,却见他双眼精光四射的飞到了蜜蜂,哦不,是那红色小薄片的跟前。

见他询问,蜜蜂却是眼也不抬,只微勾了下指尖,那红色物什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圆圆软软的一团小物,蜜蜂只轻轻往脸上匀了匀,一张小脸便立刻变得莹白粉嫩娇俏可人。

“色儿不错,只太香了些,若再佩香袋,便会有喧宾夺主之嫌!”花蝴蝶忍不住品评一二。

蜜蜂立刻白了他一眼,“这个方子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才从幽荧院掌事姑姑那儿买来的!你多什么嘴!”

“嗯嗯,是吗?让我好好闻闻,好像有玫瑰,还有……”

“你狗鼻子吗?”蜜蜂一脸不悦,扭身便将那小物什收起。

“狗鼻子在这儿!”花蝴蝶哂然一笑指了指我道。

话到这里,前方那隆隆巨响之声刚刚和缓,却又见两个小道正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只见其中一位颇娇小的似乎有些力不从心,跑着跑着便见她突然停下脚步弯腰喘起了气来,喘了半晌,方见她抬起头来朝前方的一位同伴道:“我看还是别跑了,今天这么多人,白染师尊的课铁定是上不了了!而且,她们都有迅雷代步轮,我们只能靠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她们!”

“没事儿,加把劲儿,学斋里进不去,咱还可以在窗外旁听的呀!”同伴粗喘一口在前方喊道。

“你好好瞅瞅,那得有多少人,恐怕……恐怕咱们连勤学斋的院门都进不了!”小个子指了指前方那一大团得不明物什,喘着气道。

“那……那咱也不能白来呀,都跑这老半天了,要不……要不这样,咱们就在外面等着,等他上完课出来就能瞧见了,也算没白来是不?”同伴也喘着道。

我皱了皱眉,这才意识道,合着,刚才差点将我压成肉饼的竟不是什么庞然大怪,而是一群结队狂奔绝尘而去的大队人马。

第十回 蝶妖花无忌

“小妖,刚才这阵势,头回见吧!”花蝴蝶扇着他那对优雅美丽的翅膀悬在我面前,朝我挑了挑眉道。

“什么小妖?我不是妖!”我脖子一梗,一脸恼怒道。

“什么?你说你不是妖?”花蝴蝶收回一片翅膀来掩嘴忍笑道,“你还别说,像你这样能把玩笑开得如此认真的妖,我还是头回见!”

“我说了,我不是妖!”我感到,我心里有股邪火正蹭蹭的往上窜,烧得我几乎就要爆炸。

“呦,还炸毛了还,你说你,该说你什么好呢,你自己闻闻,你这满身的妖气,还跟我说着妖语,你还说你不是妖?哦,我明白了,你呀,定然是跟刚才那只牛蛙一样,想成仙已经想得走火入魔了!”花蝴蝶绕着我缓缓飞着,拿一双妖媚艳丽的眼睛瞅着我,将我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好生一番打量。

老道曾说过我是妖童,这花蝴蝶说我满身妖气,这许是真的,可妖语,难道我真的是在说妖语?可为何我会说妖语而毫不自知?

“好了,小白狗,别瞎想了,我告你啊,那做神仙的,也不见得就万事无忧,你就说这白染吧,他是清微至尊,这六界之中的尊神妖魔们,人人见了他都要称他一声尊上,就算那天帝老儿、西天佛祖,也得敬他三分,可又怎么样呢,一把年纪了,人生大事还没个着落,倒是整天被这些个女道生们骚扰,你说,他累不累?烦不烦?所以啊,做妖嘛,凡是都要想开一点儿,只要逍遥洒脱,照样活得有滋有味,就比如我……”

花蝴蝶说得正起劲儿,却听得耳后一阵“嗡嗡嗡”的声音,回头一瞧,却见那蜜蜂小腰一扭幻回了真身飞走了。

“不行,今儿这大好的日子,可不能让她给占了先!”花蝴蝶说着便振翅飞入空中,见他一副着急的样子,却不忘回过头来招呼我:“哎,我说你这犬妖,怎么还不走啊?”

“去哪?”我呆呆一问。

“还问去哪,我说你傻不傻,懒得跟你解释,反正是有吃有喝的好地方儿,快些,上来,别耽误我的生意!”花蝴蝶一脸焦急的催促道。

一听有吃有喝四字,我便颇为心动。可……可我没翅膀啊……

“你别告诉我你不会飞……”花蝴蝶急道。

我没说话,只实诚的点了点头。

却见那花蝴蝶眼睛望天绝望了半晌方才道:“得,我把法器借你,可咱提前说好了,这是借,日后可是要付我租金的!”花蝴蝶说着便将他那小细胳膊伸到了花翅膀的口袋里,捣鼓了半晌方才取出一朵粉色牵牛花来。

“嗯,给你!抓着!”花蝴蝶说着便将那花朝我丢过来,我举爪一接,却见那小小的一朵花瞬间变大,飘飘然间,我便抓着那牵牛花茎,随在花蝴蝶的身后扶摇而上。

“我姓花,叫无忌,你呢?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花蝴蝶一边挥舞着翅膀,一边扭头同我说话,为了调节我俩的身高差,他还特意将身体变大,那翅膀扇得呼啦呼啦的。

“我叫江离!江水的江,离别的离!”这名字是我娘给我取的,想来,她取这名字时,便已想好了后来的一切了吧。

“这名儿好是好,可听着怪伤感的!”花无忌无意的道,听得这话我忙将酸涩的眼望向别处,可一不留神,只听得呲溜一声,我那爪子便忽地向下一滑,正在我魂飞魄散之际,只觉得屁股被一物什猛的一托,我鼓起勇气低头一瞧,却是一片灿若锦缎的花翅膀。

“对于我们妖来说,这清微宗乃是块难得的修仙福地,广仁道祖在时,便曾定下了有教无类的规矩,所以,无论你是妖是魔,只要一心向学,在这清微便可寻得一处立足之地,不过,凡事都有利弊,就比如说这次的鼠妖事件吧……”

“鼠妖?”听到这里,我心中不免咯噔一下,疑道,花无忌口中的鼠妖莫不是我从魁林里引出的那只鼠妖吧。

“嗯?你听说过?”花无忌见我面色有异,立刻抖抖眉毛问道。

“没有……”我立刻摇了摇头,想来,天下何其大,老鼠遍地有,鼠妖定然也不在少数,昨儿个,我不还遇到几只耗子精呢嘛,此鼠妖定非彼鼠妖也。

“我就说嘛,我这可是刚刚挖到的独家新闻,你一个新来的怎么会知道!”

“就是就是,快快说来,也让我闻个新!”我催促道。

“其实,我跟那鼠妖也算是个老相识,他比我还早来七百多年,他呢,一心想要成仙,可是仙资一般,没有哪个真人和上仙看上他,因入不了正途,久而久之,便动起了歪心思,先是躲在玄微宫的丹房中偷吃仙丹,想是那玄微宫尊主玄殷治下不严,那鼠妖藏在里面五百多年,愣是没人发现,后来,他便靠着那些丹丸灵力大增,前些日子,他竟胆大包天潜进了明静宫中,把白染尊主的墨墟镜给盗走了!你不知道,那墨墟镜乃清微三大圣器之一,金贵得很,这么重要的宝贝给弄丢了,那白染岂能不知,第二日便下山寻找!”

“嗯嗯,那后来呢?”我忙称是,便又问。

“后来?哪有什么后来,那结果不是可想而知吗?它可不就被白染给逮回来了吗?现在还在水牢中困着呢,那水牢本就机关重重,现又被白染给加了一道镇妖咒,我看那鼠妖,再想出来定然是无望啰!”花蝴蝶摇头晃脑的说道。

想着来此地时,人妖同我御叶飞行,一路之上,并不曾见过什么妖物,于是,我默了默,便将两个事件之间可能存在的某种关联给果断否了。

人妖那厮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就他,还至尊?怎么可能!我心中好一番冷笑和腹诽,方将几日来胸中所积的郁气稍稍解了解。

这么说,此处地界便是清微?只不知这地界到底什么来历,竟这般仙气缭绕气势恢宏!我爪子死死抓着那牵牛花茎,耳朵听着花无忌的絮叨,眼睛却也一刻没有停下饱览脚下山川美景的兴致

“我们还要飞多久?”我随口一问,抬眼一瞧花无忌,却见他瞅着我的眼睛精光闪烁,倒似瞧见一只香喷喷的卤鸡一般。

“还要飞……哎,光顾着跟你聊了,都飞过头了,咱这就飞回去……”花无忌脸上尬了尬,小腰一扭便折转了身。

许是那牵牛花法器用得不甚熟练,我使劲儿甩了好半天尾巴,方才成功折回了身来,见花无忌已飞了老远,便赶紧追上前去。

少顷,只见脚下忽地出现了一处市镇,白墙黑瓦的房屋鳞次栉比,密密麻麻绵延数里,中间一条宽阔街道上店铺林立,行人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正瞧得新鲜,那花无忌却已翩翩然于一处雕梁画栋的楼阁前落了地,抬头一望,却见匾额上写了“含露阁”三字。

第十一回 论美妆行业在修仙界的激烈竞争

见含露阁宾客盈门人声鼎沸,花无忌心情大好,只见他将身体轻轻一旋,一对斑斓曼妙的翅膀便化作了一件灿若云霞的绚烂衣袍,袍身委地彩光熠熠,生生衬得一副朗朗玉容雌雄难辨。

“掌柜的回来了?!”一位立在柜旁灰头耷脸的小二哥见到花无忌连忙迎上前来。

“客人这么多,怎得也不见你去招呼,立在这里愁眉苦脸的作甚?”花无忌不悦道。

“掌柜的,这人虽多,可奈何都不知咱家的主顾!”小二哥的脸皱成长长一条苦瓜。

花无忌听得此话,眉头顿时一锁,这才转头细看,果然,门厅内外虽早被围得水泄不通,只一样有点奇,那便是所有的客人无一例外,全都屁股朝内脸朝外,大家一边嬉笑交谈一边踮起脚尖来往外瞅。

“这花漾玉容粉可是限量的,也不知道要排多久才能轮到咱们!”

“听说这是红玉坊掌柜觅千红特意照着洛瑶院主的方子做的,难得得很!”

“洛瑶院主独得白染尊上青睐,想必,平日里这些心思花得必然不少,买这个准没错!”

……

听了半日,我方才搞明白,原来,这些客人竟是在排队购买对面铺子红玉坊的花漾玉容粉,由于人实在太多,队伍就不自觉地排到了这厢含露阁中来了,扭头一瞧花无忌的脸色,却见他脸色白中带青,青中带紫,想是气得够呛又无法发作之故。

怔然间,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刺耳尖叫,“白染尊上!”门厅内人潮顿时被点燃,尖叫声此起彼伏,一齐向外涌去。

幸而如此阵势我曾见识过,早在听得第一声尖叫时,便猛地一跃跳入了花无忌的怀中,诚然,对于这个屡次引发骚动的白染尊上,我亦很想瞧瞧他到底是何尊容。

“来了,来了,快看!又是同洛瑶院主一起来的!”

此时,花无忌亦抱着我挤到了门厅外的回廊上,顺着众人视线瞧去,却见晴好无云的天上远远飞来了一白一红两个瑞兽。

曾记得,老道房中藏有一本名曰《上古异兽志》的书,我闲来无事时,总喜欢翻上几页,是以,对于书中所载的各样瑞兽全都如数家珍,而此时出现在我眼前的两只恰在其列。

前面那匹张着一对巨翅的瑞兽便是疏(huanshu),只见它身形似马,通体雪白,额上一只独角生得冷艳傲然,透着股高贵清雅的意态,而头顶至颈部的长鬃油亮顺滑得似被精心打理过一般,一对优雅的翅膀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莹莹冷光。

而后面跟着的那只却是赫赫有名的金翅大鹏,其身形巨大,通体赤红,那翅膀远远瞧着便闪耀出金子般的光芒,衬得背上主人华美尊贵气度非凡。

由于距离太远,只看清了瑞兽的模样,至于其上所立之人模样如何,却是模糊一片不甚了然,只瞧着一白一紫一男一女而已。

只觉得一阵香风幽幽吹过,便见那对瑞兽先后落在了太极门前的石阶之上,我鼻尖耸了耸,心念为之一动,遂将眼睛微微阖上,一一细数那香氛之源,佛手柑、柠檬、橙花、茉莉、玫瑰、铃兰、依兰、茉莉……还有……这股清凉之气是……对了,薄荷!

随着两只瑞兽的落地,人群中不免又是一阵惊呼,我遂睁开眼来亦想将这一对璧人瞧上一瞧,想来,花无忌那厮定是怀揣着同我一样的想法,便随着那涌动的人潮往前蹭了蹭,我伸了伸脖子,花无忌亦踮了踮脚,可我刚瞅到那白衣男的脑顶,却听有人忽地“哎呦”一声,顷刻间天旋地转,我便被花无忌那厮不着痕迹的压成了一块形容扭曲的肉饼子。

我狠狠倒吸了口凉气,半晌方才痛呼出来,想挪挪屁股,动不了,想动动后爪,亦动不了,我试着动了动前爪,哎,有戏!可就在我满怀希望小心翼翼地将俩前爪伸出,想要爬将起来时,却见前方忽地迈来一只大脚,便将我那娇小柔弱的狗爪精准无误的踩了踩复搓了搓,是以,刚刚才从我腹中释出的那股凉气便陡然又被更大力的吸了进去。

遂,我缩回爪子恼怒无状的大喊一声:“花无忌,你给我起来!”

“我……我也想起来……”

这声儿听着忒沙哑忒无力,我心觉不对,便勉力扭转脑袋瞅将上去,却见一披头散发的男子正赤红着脸眼白一翻一翻的压在我身上吁吁喘气,若不是他身上那件金灿灿闪亮亮的大袍子,我定会以为又是哪个鬼煞将我给捉住了。

“白染尊上!啊!”伴随着一阵阵一声声的尖叫,只觉得我那小小的肉身扁下去弹回来,扁下去弹回来,扁下去弹回来……

也不知那人潮是何时散去,亦不知我是于何时被何人搀回含露阁中的,只知道在我悠悠转醒之际,已经光艳如初的花无忌一惊一乍的问我,“犬妖,你到底是何来历?被那群该死的女道生踩了半日,我那老肠子都快吐出来了,若不是那颗九转活命丹将我救下,我早到阎王老儿那儿报到去了,你倒好,除了气血逆行导致晕厥,一根汗毛也没伤到,怎得,你可是有金刚不坏之躯?”

“九转活命丹?金刚不坏之躯?”若不是花无忌那厮一直将我压着,我哪会被踩那么久,受得那番磋磨,想到这里,我便再也忍不住一拍而起怒吼道:“好啊,花无忌,合着,咱俩一起被踩,你只给自己服了灵丹啊?你忘了,是谁把我压得起不来的?若是我死了,罪魁祸首便是你!”

“这……这……”花无忌被我一吼,顿时将眉毛抖了几抖,支支吾吾道:“我……我也想救你啊,可那九转活命丹它贵得很,成本价都得要一百灵珠……”

他见我依然炸着毛气呼呼的瞪着他,便又笑道:“小离儿,我想你该饿了吧,我请你吃烤串,自家店子里出的!”说着便向立在一旁的小二哥招了招手,只见那小二哥手中端了一盘热腾腾香喷喷的物什过来,我嗅嗅鼻子闻了闻,麻辣味儿的。

好大的一盘子呀,我欢天喜地收下,又让花无忌帮我置在阁楼窗边的小桌上,同他一起边吃边聊。

“真想不到,你这含露阁还经营吃食?”我大嚼特嚼早将九转活命丹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说着还伸出舌头将嘴巴周围“呲溜”扫了一圈。

“你傻不傻,这含露阁是家香粉铺子,对面花记才经营这个!怎么样,味道如何?”花无忌笑问。

“还……用问?!”我腮帮子鼓鼓,嘴里实在腾不出多余的空隙回答他。

“不瞒你说,我不光经营香粉铺子和烤串店,位于奇石路的新轶报坊,春熙路的六界药店也是我花某人的,烤串店生意红火,药店、报坊经营得也不差,只这含露坊一直惨淡冷清!怪只怪觅千红那婆娘暗中钻营,竟将幽荧院主洛瑶的贴身侍婢给收买了,每每洛瑶院主用什么,红玉坊便立刻仿制出来,那些道学生们便会一窝蜂的购买!”花无忌愤愤然道。

“洛瑶?可是刚才骑着金翅大鹏身着紫衣的女子?”我问道。

“是呀,这世间能同白染尊上出双入对的女子也就只有她了!”花无忌小酌一口道。

“她今日用的香粉似乎并不是红玉坊中出售的花漾玉容粉!”

“哦?你怎知道?”花无忌奇道。

“你不是说了嘛,狗鼻子最灵,想不想知道,她今日所用的香粉中都置了哪些香料?”我将那木签子上的最后一块肉撸入口中,不忘卖个关子。

“想是想,不过,你真的可以?”花无忌那眼珠子在我身上溜达了好几圈儿才问道。

“看来你不想知道!”我颇遗憾的吧唧一下嘴巴,转身便要离去。

花无忌见我要走,忙伸手将我一把拽住,谄笑道:“慢!慢着!我想知道,想知道的很!”

“那就再给我来一盘儿!”我抬爪抹了抹油汪汪的嘴道。

第十二回 我与?疏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想那老道在时,每日必会吸食妖丹鬼精,虽说那些鬼怪最后只能剩得一副皮囊,几日后,被风一吹便会散作一堆灰末儿,可怎奈味道奇臭几不可闻,是以,老道便令我研习制香之术,我在玉衡山上遍植香草,几年下来,对各种香草的特性气味早已了然于胸,我亦自创了多种香料方子,十甘香,初闻时味道极冲,可对于祛除妖尸臭味却有奇效,五宝香,味道清雅淡然,可只消燃上半个时辰,房间里那浓重的鬼气便可祛得干干净净。

如若我活儿干得爽利,又恰逢那妖怪多汁味美,老道总会在吸得心满意足之时,多赏我一碗白粥,如此,我便对这制香之术又多了几分热忱,我于闲时制出的各式熏香,老道将其带到山下的市集上,亦换了不少的银钱回去。

诚然,今日为花无忌辨别那洛瑶的香粉方子,实是将我的老本行重新操持了起来。

“佛手柑、柠檬,各二两,橙花,四钱,茉莉、玫瑰、铃兰,各三两,依兰、茉莉,各六两,另外薄荷一斤!其中,柠檬、佛手柑需用酒煮,玫瑰、橙花、铃兰、茉莉又需阴干,嗯……就这些了,喏,就按这个方子,准保没错!”我一边细嚼着烤串儿,一边不无得意的道,对面花无忌早备了纸笔一五一十认认真真的将其记下。

“你说这幽荧院……洛瑶院主?那些道学生为何好端端的要跟她的风?”我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

“你有所不知,这洛瑶院主乃清微四上仙之一……”花无忌一边记录一边头也不抬的回答。

“四上仙?”我又问。

“得得得,你这个新来的,啥也不懂,我索性给你好好说道说道!”

于是,我便从花无忌口中了解了很多事儿,比如,这清微山位于仙界、魔界、凡界之交,不仅是个战略要地,每年还会有大批的凡人妖魔上山拜师求学,经过几万年的发展,清微宗已经发展成为了六界之中最大的宗门,是以,这清微的上仙尊主们就算在天界之中,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而这清微统共设有三宫二十四学院,主峰清微山上设有明静宫、希贤宫、玄微宫三宫,而三宫之中以明静宫为尊,是以,其尊主白染亦被称为尊上,三宫尊主自然都是上仙,而这第四位上仙便是二十四院之首幽荧院的院主洛瑶。

另外,三宫之中,除了明静宫尊主白染和玄微宫尊主玄殷之外,希贤宫尊主申均最为特别,这位是个犬仙,他虽贵为尊主,却久不理世事,希贤宫大事小情他都交给徒弟若渊处理,听得这番话,我方才晓得,原来,黑狗那货便是尊贵无匹的希贤宫尊主,正所为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话搁黑狗身上,果然在理。

而那些上山拜师求学的人则会被编入二十四学院中,学院错落分布于其他侧峰之中,学院中人被称为道学生,道学生又分三等九级,待所有课业学成圆满后,则有资格在三宫之中任职,位列三宫后便被称为真人,真人得道圆满则为成仙,而仙又分三等,自下而上分别为至仙、灵仙、上仙。

如此听来,甚繁琐,我便使劲儿吞了吞嘴里的肉块儿,凝眉问道,“大约,成仙需要几年?”

“几年?我说老弟,你想什么美事儿呢?!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道学生的身份,花上三五百年时间能够位列三宫做上真人,那便算是仙资超凡了!”花无忌搁了笔道。

“要说这些道学生们为何要跟洛瑶院主的风,其实,究其原因,并不在于她是否是上仙,而是因其貌美无双身份尊贵,得了白染尊上青眼罢了!”花无忌道破天机,我虽有模有样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不明所以。

对于那些道学生的疯狂举动我实难理解,虽则,我并没能有幸将那白染尊上的神颜睹上一睹,可纵有宋玉潘安之貌,太白子瞻之才,又岂如一串味美的烤肉来得实惠。

花无忌抄完了那香粉方子,便忙不迭的跑去后堂制香去了,彼时我已吃了八分饱,盘中烤肉尚且剩得几串,隐约中听得几声吞咽之声,抬眼一瞧,却见那神兽疏正一脸憨傻的立在我面前。

“乖乖……”我瞅着它那双亮晶晶水汪汪的吊梢大眼,心下不由叹了叹,远看不觉着,这靠近一瞧,它那眼睛竟比我这狗爪子还要大上些许,那嘴巴……只须微微的张开,想必,就能把我一口吞了!

果然,那家伙张大了嘴向我靠将过来,只觉眼前晃得厉害,低头一瞧,却见我那双狗腿正在剧烈打战,于是,我猛吸了口气,终是死了过去……

装死,乃是我这个玉衡山妖童密不外传的求生绝技,屏息、运气、大逆转……随后,半刻钟内脉搏暂停,气息全无,诚然,无论妖魔也好鬼怪也罢,对个死人终是无甚兴趣,是以,我便傍着这门绝技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惊险捕杀。

然,装死嘛,终是要活过来滴。

半刻钟后,我将将恢复意识,便听得耳边传来一阵吧唧之声,睁眼一瞧,一只明晃晃闪亮亮的大角猛然撞入眼帘,是疏……

我顿时又吸了口凉气,眼珠子不自觉向上翻了几翻,就在我马上要着手实施第二次屏息、运气、大逆转时,却见那货忽地抬起了头来,砸吧了几下那张又红又亮的大嘴,忍不住发出阵阵“嘶嘶”之声…,这模样瞅着甚眼熟……

我低头瞧了瞧那只被舔得干干净净的大盘子,立刻了悟大笑道:“哈哈哈,被辣的吧!”疏见我大笑倒是惊了一惊,一双吊梢眼登时瞪得溜溜圆,一张大嘴也圈成了小葡萄状,只见它惊了片刻方又恢复了镇定,只扭头将挂于身侧的一只小绣袋叼在嘴中,将它轻轻置在了我的面前。

它瞅瞅小绣袋,又抬头拿眼睛朝我眨巴眨巴。

“你是让我打开?”我惊讶问道。

只见疏微微颔首,我便抬爪将那小绣袋抖落抖落,却见一只青色小果子从里面滴溜溜滚了出来,我不解,便又抬头望它,却见它将一张大嘴砸吧几下,我立刻会意,它是让我吃了那果子,看来这疏着实是个好兽,竟懂得礼尚往来之理。

“既然你盛情一片,我便却之不恭了!”我说着便将那小果子塞入口中,冰冰凉凉,脆脆甜甜,味道着实不差,是以,我便报以疏粲然一笑。

须臾,疏振翅飞入空中,不忘回头朝我挥挥翅膀,我亦蹦跶到窗前,朝它晃了晃爪子。

是夜,我已然拉过一件毛皮大袄酣然入梦,却被花无忌那厮给生生晃醒了过来。

“小离儿,你可真乃一神犬也,按照你那方子制得香粉,就连幽荧院得姑姑也分别不出来,几可乱真,哦不,这话说差了,它本来就是真的!”

见花无忌正瞪着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瞅着我,我困倦道:“大半夜的把我吵醒就来说这个事儿啊,若没别的,我先睡了……”我说着便又抬爪将那皮袄往上拉了拉。

第十三回 “大事不好了!”

想来,花无忌那厮定然是高兴坏了,一连几日都拿烤串款待我,原味、麻辣味、孜然味、蜜汁味……各式各样的口味我竟尝了个遍,不仅如此,几天下来,我亦将灵华十里长街逛了了遍,从前在玉衡山从没见过的东西也都见识了一番,是以,我颇怀念二狗子,他说得对,外面的世界果然是该出来瞧上一瞧。

忽一日,天还没亮,花无忌突然闯将进来掀开了我身上的袄子,“大事不好了!我说小离儿,你还睡呢,赶快起来逃命去吧!”

听得这话,我立刻打了个激灵,莫不是那老道要来抓我回玉衡山吧,可仔细一想,老道走了七八年了,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他怎得知道我在这里,便勉力定了定神问:“可是有人在寻我?”

“非也,非也!”花无忌摇头晃脑道,“哎,不过说不定,很快就有人来寻你了!所以啊,别磨蹭了,赶快起来收拾收拾……”

“啊?”听得这话,我立时从袄子里蹦将出来,“老道真要来寻我?”

“不是老道,是小道!”花无忌又摇头晃脑道。

“什么小道?你说清楚好不好?”我将已蹦跶到了嗓子眼儿的小心脏按下去,白他一眼道。

“是那神兽疏……”

“疏?它来寻我,不对啊,疏怎么了?”我立刻问。

“你不知道,那疏昨日差点儿就挂了!”花无忌撇撇嘴道。

“为何?”我关切问道。

“还为何,我问你,你是不是给他吃烤串儿了?”花无忌将两道英眉挤作一团问道。

“是啊,不过你怎知道?”我奇道。

“还你怎知道,现在啊,这件事清微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关键,你给它吃的还是我花记的烤串儿,你这不是要害死我吗?你说我花无忌到底招谁惹谁了,我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哇,你说这么多年辛苦经营,没享什么福吧,到头来,竟还落得这般田地……呜呜……”花无忌忽地又蹲下身来呜呜哭泣起来。

“汪!汪汪!”我忍不住朝他怒吼几声道,“花无忌,我说你说话怎么没头没尾,这么不着调呢,不就给它吃了口烤串儿吗?它还给我吃了个果子呢!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就哭了呢?有啥好哭的!”

“你自己看吧……”花无忌抹抹泪眼瞬间恢复镇定,方从怀里掏出一张已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纸来。

“清微日报……什么玩意儿这是……这破纸跟疏有什么关系?”我抬爪翻开那纸瞅了一眼道。

“翻面儿,往下……”花无忌这回倒是不疾不徐不焦不躁。

按他说的,翻面儿,往下,我定睛一瞅,我的妈呀,尚未惊呼出声,我那狗身便不禁往后跃了一跃,只见那纸上赫然写了几个大字:重金悬赏!捉住此妖者赏灵珠一千,字的下方赫然印着我的头像。

“什么情况?”我额上直冒冷汗,牙齿战战道。

“自己看!”花无忌语气无平无仄。

我立刻走马观花的将那洋洋洒洒一大篇的蝇头小字扫了一遍,大体咂摸出了个意思,简而概之也就几句话,有不轨之徒竟用几串花记烤串儿将疏手中的青莲果给诓骗走了,青莲果乃不周山神果,珍贵得很,岂是那不轨之徒可以享用的,当然更糟糕的是,疏在吃了那麻辣烤串之后,发了几天几夜的烧,生命危在旦夕!另外,除了悬赏缉拿我之外,花记烤串亦有不可推卸之责。

“怎么样?要不要借你个肩膀?”花无忌打趣道。

“借你个头啊!我得赶快收拾收拾离开这里……”我来来回回踱了几步,慌乱说道。

“那疏可是白染的心头肉,如今它生死不明,你想躲到哪里去?你信不信吧,如今那下山的几处路口肯定有重兵把守,还有那重金悬赏令一出,只要在这清微地界儿,那便是天罗地网在劫难逃!”花无忌扭了扭嘴道。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只有一条路,跟我走!”花无忌头一扬,拿大拇指戳了戳自己前胸道。

是夜,月黑风高,我同花无忌各挎一个包袱,匍匐在一处密林深处,据花无忌说,此地乃是清微山守卫最薄弱之处,待到子夜十分,宫兵们换岗,我们便可乘机逃出去。

“你说咱们逃难便逃难吧,还背包袱干啥?”我摸了摸背上那早已肿痛的印痕忍不住小声抱怨。

“废话!你那包袱里有一百灵石,我这包袱里可是我全部的家当!没有它们,我们出去吃什么喝什么?”花无忌捏着嗓子道。

“这个可以吃?”我讶异道。

“噗……”却见花无忌脑袋“吧嗒”一下扑到了地上。

好半晌,他方才爬起来道:“凡界的银子你总知道吧,这灵石便是那银子,拿一个可以换十个烤串儿!这你总明白了吧!对了,你现在可是身价不菲,卖了你可换一千灵珠,一灵珠等于一百灵石,也就是你背上这袋子,一百袋儿!”

听得这话,我登时觉得身子又扁了扁,忽地想起二狗子也曾对我讲起银子的事儿,便思忖一番问道:“曾听闻,那银子放出去可生利息,不知这一百灵石利息多少?”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利息,再说了,你那香粉方子帮了我的大忙,这利息嘛……就算了吧,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把本金还我就行了!”

见花无忌如此慷慨,我便伸爪拍拍他肩膀道:“真仗义!”听得这话,花无忌顿时干干笑了笑。

“嘘……宫兵过来了!”花无忌忽地举指点唇小声道,我听了立刻缩了缩脖子。

果然,不过须臾,只听得一阵整齐有力地脚步声传来,却见一队披金戴甲的兵丁远远走来,我同花无忌顿时敛了气息,纵是被一群蚊子精嘬了半晌,也不敢喘上一口,好不容易见那些兵丁们远去,我们方才迫不及待释出两口浊气来。

”终于他娘的走了……”花无忌顿时一跃而起道:“趴了一晚上憋死我了,你等着,我先去方便方便!”看着花无忌钻入一处草丛,我立刻抬爪拍死了脸上一只蚊子精,就着几只荧虫一瞅,好端端一只白爪子竟变成了红亮亮的烤串儿色儿,一想到烤串儿,我这肚子便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颇响亮,我撇了撇嘴,便将爪子往那草叶子上蹭了蹭。

“咦?花无忌,你整天打扮得花花绿绿的,怎的今日竟穿了一双皂靴?”我瞅着眼前那双大靴子不解问道。

“白染尊上!真是巧了,果真今儿个这月色是好得很,竟想不到您也喜欢来此地赏月!”

身后这声音分明是花无忌的!

白染?!我心下登时一惊,抬头去瞧时,撞入眼帘的竟是人妖那张傲慢的脸……

“啊……”

第十四回 一狗四吃

“白染尊上!真是巧了,果真今儿个这月色是好得很,竟想不到您也喜欢来此地赏月!”

听完这话,却见人妖抬眼望了望那黑黢黢的天空,戏谑一笑。

“额,这个……哎,这天儿变得倒挺快,刚还好端端一轮满月,转眼就没了,想必明日必要下雨……”花无忌立刻干笑几声道。

“蝶妖,今日是朔日,何来满月?你是眼睛花了呢,还是脑子被这狗给吃掉了?”白染将我斜睨一眼,朝花无忌冷冷地道。

“你胡吣什么呢?丢不丢人啊?”我瞅了花无忌一眼,用妖语小声嘀咕道。

“怪我?那你倒是说啊,眼下逃是逃不了了,想办法开脱一下也是好的!”花无忌尽量保持着嘴型,“差点儿忘了,你这犬妖不会说人话……”

“你怎么说话呢你……”我亦嘴型不变,怒目瞪视着他道。

白染斜斜瞪我一眼,转首朝花无忌微微凝眉道:“蝶妖,难不成你是打算继续留在这里陪本尊赏月?”

“这……”花无忌瞪大了双眼,“尊上的意思是?”

“你若执意想要离开清微,本尊也不留你,只是这月黑风高的,一个人走山路可别让虫子精给吃了!”白染一脸淡漠。

“这么说尊上是不打算追究于我了?花无忌在此谢过尊上!”花无忌一脸激动,朝那白染深深一躬,转身抬脚便逃。

“花无忌,你走了我怎么办?”我朝它大喊,那厮却头也不回的跑没影了,我心道,这货果然是个靠不住的。

却见白染捏住我后脖颈子,将我提溜起来,“听闻花记烤串儿味道不错,疏亦喜欢吃,可那肉却不大干净,生生吃坏了我家疏的肚子,都说狗肉味美,本尊想着,不如我亲自操刀为它烤上几串儿,当然了,本尊也想尝尝鲜的!”说完不忘朝我粲然一笑,于是,我那眼珠子便朝脑顶方向旋了几旋……

这次,真心不是装死……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到得明静宫中的,只是在醒来时,发现自己身旁站着一只肥鸭子,我为何竟同一只肥鸭站在一处,我心下狐疑,便向四周一瞅,却见东西南北四方都竖着铁栅,哦不,还有,头顶和脚底,确切的说,我和肥鸭此时正置身于一个大铁笼子里。

“我说,鸭兄,这是哪儿啊?”我小声问道。

可那鸭子见我问话却是理都不理,只顾扑棱着翅膀扯着脖子嘎嘎直叫。

我不禁撇了撇嘴,啐道:“您别光顾着叫唤啊,现而今,想个法子才是正经!”

我正絮叨着,却见一只黑黑肥肥的大脸汉子出现在了面前,他瞅了瞅我又瞅了瞅那只肥鸭,犹豫一番之后,便从怀中摸出一把钥匙将落在铁笼子上的那只大锁“哐当”一开,那双敦实的大手便兀的向我袭来……

好在我身形矫健,险险一躲,便缩在了一处角落里,他抓我不着,只好将魔爪伸向肥鸭,只见他朝着那鸭脖子一个精准抓握,便将肥鸭一把拖出了铁笼子,“哐当”一声锁又落下了……

须臾,只听得“扑棱棱”“嘎嘎嘎”好生剧烈的一阵响动过后,我的眼前便扑簌簌落下一串暗红的血浆来……

鸭兄……

……

“尊上,这是咱小厨房新制的菜色,脆皮烤鸭!您尝尝!”黑脸汉子一边说一边拿把明晃晃的小刀将一块响脆冒油的鸭皮割下,小心翼翼呈到了人妖的面前。

只见人妖那厮朱唇轻启,将鸭皮缓缓送入口中,略嚼了嚼,便一脸清冷的道:“尚可!”说完,便拿一只白帕子将嘴角摁了摁,转眼将目光投向了我,问道:“这狗可是要活吃?”

“正是!”黑脸汉子忙回道。

听得这话,我那一脑门子的汗立刻飞淌而出,“饶命啊,尊上,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绕小的一命可好,我知道,您记恨我恩将仇报想把您吃了,可那全都是误会啊……”

“嗯?这盘菜怎得如此聒噪?”人妖说这话时,却并不看我,而是将立在一旁的黑脸厨子冷冷瞅了一眼。

“小的疏忽!”黑脸厨子说着便取来一块白帕子赛巴赛巴填入我的口中。

呜呜呜,死人妖!我难以出声,只好心中怒骂道,却见那黑脸厨子从我身旁取走一盘子烤串儿恭恭敬敬呈到了人妖面前,“尊上,这叫一狗四吃,小的见这狗的后腿长得肥硕矫健,遂用它的左腿做成了烤串儿,用右腿做了狗肉砂锅,这前腿嘛,便用蒜泥凉拌了吃,您都尝尝!”

我心下狐疑,便打眼向下一瞅,果然,前方放着一盘凉拌切片,后方右侧正摆着一个呲呲作响的砂锅子,向左后方一瞧,果然空无一物,一堆白毛里隐约透出些许鲜红血腥来……

我正欲晕厥,却见人妖拿起一串儿烤肉,大口一咬,一脸陶醉道:“怪不得疏爱吃,喏,这盘烤串儿都给他送过去吧!”

“不过,你刚才不是说一狗四吃吗?烤串儿、砂锅、凉拌,想必你的独门绝技还没亮出来吧?!”人妖瞅了眼我那条仅剩的前腿,朝黑脸厨子淡淡的道。

“尊上猜得不错,这最后一样乃是我黑家祖传绝活儿,活切!此技法十分考验厨师刀工,切下来的狗肉片儿不可太薄亦不可太厚,讲究的是,肥瘦相间,纹理错杂,虽是生吃,可因为这狗已在甜酒中泡足了三个日夜,所以,入口鲜甜,没有一丝儿腥膻!”

“嗯,甚好!那便开始吧!”人妖听得甚是满意,遂点点头道。

听得这声令下,那黑脸汉子顿时举刀向我逼来……

“啊!!!!!!”

我痛呼出声气喘吁吁,额上冷汗早已淌了满脸,待我双再次睁开之时,却见黑黢黢的一个物什正杵在我面前,莫不是阎王老儿,“啊!!!!!!”

可我将将喊出声,狗嘴却被一把捂住,“我说小离儿,你能不能小点儿声儿!”这声音捏着嗓子细声细气,不是花无忌那货便又是谁。

第十五回 糟了!吃错药了!

只听“哐当”一声响,铁笼子的门开了,“我从厨子身上找到了钥匙,来,快点儿啊,怎么还愣在那里,不想走还是怎得?”花无忌见我怔楞着不动,便捏着嗓子小声催促道。

“花无忌,这里可是传说中的阴司地府?看来我是真的死了,不过,你怎的也来了?”我悠悠叹气道。

“没死没死,谁都没死,我好着呢,你也不赖,至少还没缺胳膊少腿,刚才我点了根迷香才把那厨子给迷晕,瞧你这小模样儿,定是被那迷香迷得梦魇了!”花无忌道。

没缺胳膊少腿?哎?还真是哎!我立刻将四只爪子抬起来挨个儿瞧了一遍,果然,还都好端端的,想不到,刚才那惨烈的情景竟是个梦。

“花……无……忌……”我说着便一个跃起,扑到了花无忌的身上,嘴巴一张,伸出舌头,朝着他脸便“呲溜”舔了一口……

“咋地啦?”我见花无忌分明怔了怔,便笑问道。

“没啥,我以为你想把我一口吃了,吓我一跳!”花无忌面无表情道。

“哈哈哈……听你这么说,我还真觉得……饿了……”我哈哈一笑,嘴却被花无忌那厮再次捂住。

待我二人潜出小厨房之后,抬头一望,已是明月当空的子夜时分。我生怕被人再逮回去,便跟在花无忌身后没命的狂奔,直到他停在了一处冲天入云的高墙之下。

等了好半晌,却见花无忌伸手在身上乱摸一通之后,忽地顿足道,“糟了!”

“怎么了?”我忙问。

“刚才进来的时候不小心把法器弄丢了!”花无忌继续顿足道。

“什么法器?”我惊道。

“牵牛花啊!”

“我道是什么呢,丢便丢了,只要你幻出原身,驮着我出去不就得了!”

“还幻出原身呢?你是咒我早点儿死还是怎得?这里可是明静宫,白染的地盘,若不是我服了一颗匿灵丹将灵气小心敛着,恐怕还没把你从那铁笼子里救出来,我便已经被白染给捉住了……哎,对了,我身上好像还带着些丹丸呢!”花无忌眼睛忽地一亮道。

“丹丸?”我狐疑问道。

“你有所不知,若是没有法器,有丹丸也是好的,有些丹丸的效用并不输于法器,且让我瞅瞅,这里都有些什么丹丸,雪颜丹、大力丸、归心散……怎得都是些没用的!”花无忌一边在口袋里翻找一边嫌弃道。

“翩翩若燕丸、穿云踏月丹……哎,挑来挑去也就这两样勉强可用!诺,这穿云踏月丹我吃,翩翩若燕丸给你,你只要服下这个,我便可轻松带你离开,且不被白染发现!”

“这药到底有何效用?”我接过花无忌手中那泛着荧光的丹丸问道。

“甭废话,先吃了再说,现在哪儿有空跟你絮叨这个!”

可我刚把丹丸服下,便听花无忌又道:“完了!”

“又怎么了?”我干干吞了吞,便不耐问道。

“味儿不对!”花无忌哭着一张脸道。

“你什么意思?什么味儿不对?”

“吃错药了!”花无忌继续哭道。

“啊?”我惊诧之下,忙将爪子伸到嗓子眼儿,趴在地上干呕起来,花无忌见状,也忙伸手看样学样,正在我二人争先恐后的掏嗓子眼儿的时候,忽地一股清风徐来……

我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掏是掏不出来了,你再找找可有解药没有?”可这话问了半晌却是无人回应。

“花无忌,你这个坑货,问你话呢?听见没有?”我一边抱怨一边扭头啐道。

好半晌,还是无人应答,“哎?人呢?”我这才心觉不对,连忙抬头转身四下张望一番,可哪里还有花无忌的影子。

“花无忌!”我连忙捏着嗓子喊了一声。

“小离儿!我在这儿,快跳上来拉我一把!”这遥远的声音分明是花无忌的。

我循声抬头一望,却见花无忌那货此时正挂在高墙之侧的一个枯树枝子上胡乱扑腾着呢,“自己下来!”我眼也不抬地赌气道。

“我要是能下得去,还要求你救我!实不相瞒,我把那翩翩若燕丸给吃了,我原身本就是只轻飘飘的蝴蝶,这下好了,身子轻得跟片儿纸似的,若是再刮一阵风,我恐怕得到佛祖老儿那儿溜达一圈儿了!快些,你个没良心的!若不是跑来救你,我哪会落到这般田地!”

“我倒是想救你,那我也得上得去啊!”我气道。

“小离儿,听着,你吃的那颗丹丸才是穿云踏月丹,纵是没有丝毫灵力,吃了此丹,弹跳力也可增加几十倍不止,你且试试,万一可以跳上来呢!”

话音未落,忽觉一道强光直直刺向我的眼睛,我本能的抬爪去挡。

“来人啊!小白狗逃跑了!赶快去抓住它!”想是那黑脸厨子粗声粗气的喊了一句,紧接着,便听得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快跳啊!还愣着干嘛?”花无忌见状便急急催促道。

我瞅了一眼前方那几个正向我奔来的陌生汉子,下蹲调整片刻,便使足力气猛地向上一跃,刹那间,只觉得周遭景物疾风厉电般向下坠去,耳边劲风大作,再睁眼时,却见一朵柔柔的云彩于眼前飘过,举头一望,一弯清冷残月正当头照着,瞅着眼前奇景,我心道,果然是穿云踏月!

吃了这丹丸,看明静宫的那伙人还怎么抓我,想到此,我心里便不由得感到美滋滋的。对了,花无忌那货还在那枯树枝子上挂着呢,差点儿把他给忘了,想到这儿,我便赶紧加快坠落的速度,向脚下那棵瞅着像是手指大小的老枯树扑去。

当我坠落到一半时,忽地又听得一个遥远沙哑的声音传来,“小离儿,救我!”循着这声音,我举目一望,却见一片花翅膀般的物什正被一阵清风席卷而去,竟是花无忌!想来,这货定是被风给刮跑了。

“花……无……忌……我……来……救……你!”此时我已落在了明月宫的高墙之上,我高喊一声,便再次向花无忌的方向一跃而去。

恰在此时,天地之间忽地狂风大作,头顶那弯残月也很快隐到了一团团乌云的后面,变天了,这下糟了!我心下暗道不妙,再抬眼去看花无忌时,却只见得一阵龙卷狂风呼啸而过,哪里还有花无忌的影子。

第十六回 太一泉旁的幽会

我朝着花无忌消失的方向一路狂追,也不知追了多久,追到了何地,直追得气喘吁吁四爪乱战之时,方才一头栽倒在了一处荒山密林之中。

许是,我已将身上的力气使得分毫不剩,甫一瘫倒便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了,而那密林之中,瘴气甚重,蚊虫又多,也不知被蚊子精们吸了多少血,直吸得我头晕目眩口渴难耐,我方才意识道,我实不该就这么趴着,此刻浑身瘫软无力,就算寻不到果腹的食物,也该喝口水解解渴才是。

隐约听得一阵淙淙流水之声从远处传来,我便抬起爪来勉力向那水声传来的方向爬去。

山泉水清冽甘甜,我扑到水中猛喝了几口,方才起身甩了甩脑袋,顿时,神清气爽,气力也恢复了不少。

灵台恢复清明,我方才发觉,不远处有说话声传来,听得那嘈嘈切切的私语之声,我心道,这荒山野岭月黑风高的,竟还有人在此密谈,定然非奸即盗,这样想着,我便悄悄举步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真是想不到,闻名遐迩的太一泉水竟隐在这样一座荒山之中!果然甘冽清甜,不同凡响!”一个身穿黑斗篷的男子饮一口杯中清泉说道。

“这水,天界上仙们只有在炼丹熬药才会取用,珍贵得很,怎么样?这份礼物可还满意?”女子身形即使远观也曼妙婀娜,只见她举杯冲男子盈盈一笑道。

“院主如此盛情,在下也该拿出些诚意来才是,你多次相求的魔音骨,我带来了!”男子说着便展手亮出一根微微泛黄的白骨来。

只见女子双眸惊艳一亮,然,不过须臾,终是恢复镇静问道,“哦?这就是魔音骨?此物何其珍贵,你竟舍得?”

只见男子嘴角微扬,冷哼一声道:“哼,自然是舍不得,不过,如若你能满足我心中所求,这玩意儿再珍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给你便是!”

“我就说嘛,区区太一泉水怎能满足师叔您的胃口!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女子神色瞬间恢复凌厉。

“墨墟镜!”男子声音沉缓一字一顿道。

“哈?你疯了吧?”女子听得这话,似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那墨墟镜虽是我清微圣器之首,可就连尊上都无法完全对其掌控……”

女子话未说完,却被那男子冷喝一声打断道:“那是他无能!连圣器都无法掌控,还有何资格执掌清微?”

“师叔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女子双眉微蹙,隐隐含怒道。

“我知道你对白染有情,可奈何妾有情郎无意啊,整日厚着脸皮随他左右,除了混淆视听之外,又能有何用处,师叔劝你,早点收了对白染那点儿心思,要不然最后伤得还是你自己!”

女子听得这话顿时抿唇沉默半晌,忽地哂然一笑道:“想不到洛瑶在师叔的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就冲您对我的这份关爱,您这个忙我便帮了!不过,看师叔如此势在必得,可是有了将其灵解的法子?”

洛瑶?难道她就是清微道学生们争相模仿的对象,幽荧院院主洛瑶?!听到这里,我方提起了些八卦的兴趣,倒是很想瞧瞧这个深夜与她幽会的男子究竟是谁,这样想着,我便壮壮胆子再次向前挪了挪,奈何,男子头上的巨大兜帽几乎将整张脸都遮住,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容貌。

“洛瑶,你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妙人儿,如若没有法子,我要那破镜子干什么,放眼整个清微,也只有我一人可以担此大任,若是我能将圣器成功灵解,谁还能阻拦我登上清微至尊之位,白染,就让他滚蛋吧,哈哈哈!”说到此,那男子忽地仰头狂笑起来。

“到时候,至尊夫人的位子便留给你,对这个位子,你不是已经垂涎很久了吗,只要你我二人能够结合,纵是放眼六界,又有谁会是我们的对手!”男子继续自顾自的狂笑,完全没有注意到洛瑶早已双眉紧蹙,手中捏出一诀,弹指之间,一条满身银鳞的巨型长鞭宛若游龙一般跃入了她的手中。

“就凭你!也配!”只觉耳边一阵劲风呼啸而过,洛瑶手中的巨型长鞭便已“啪”的一声甩向了黑衣男子。

狠狠吃了一鞭的男子将头微抬,双臂猛地一展,只“呼”的一声,那黑色斗篷便瞬间放大,借着残月远远一看,恰似一只巨型蝙蝠。

“洛瑶,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凭你的力量,也敢跟我斗!”男子怒喝一声道。

“哼,这句话该送给你才是,反正你已死到临头了,告诉你也没什么,这太一泉分为阴阳两泉,阳泉之水,饮之可提纯灵力,而那阴泉之水,乃是无解的毒药,今日就算没有我,你也走不出这太一山,竟还敢口出狂言亵渎于我,不是洛瑶我瞧不起你,若不是申均一直器重你提拔你,就凭你,连给尊上提鞋都不配!”

什么?阴泉之水,无解的毒药?听到此处,我心中大骇,我刚才也饮了泉水,可那到底是阴泉还是阳泉?莫非我就要死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正在我心中慌乱之时,洛瑶却使力又甩一鞭,然而,这一次鞭落之处却并没有黑蝙蝠的影子,洛瑶收鞭举目向远处一眺,只见前方山巅之处忽地闪过一个黑影,便一跃上前喝道:“哪里逃!给我站住!”

“啊!”伴随着一声惨烈地尖叫之声,已然跃入高空之中的洛瑶陡然坠地,“你居然敢暗算我!”洛瑶这话未及说完,口中忽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有什么不敢的,你又何尝不是在暗算我!”黑蝙蝠这才从虚空之中旋出身来。

“你居然还可使用灵力,难道那阴泉之水,你并没有把他喝下?”洛瑶瞪大了双目,惊讶恐惧的神色从一对靓丽的眸子里缓缓渗了出来。

“哼,如若连你这等雕虫小技都识不破,我这两万年岂不是白活了!既然,你给我喝的是阴泉之水,想来,那另外一处便是阳泉了,看来,今夜与洛瑶院主此行果然不亏!”男子说完,便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男子的话也瞬间提醒了我,既然此处是阴泉,那么我刚才所喝的便很可能是阳泉,想想喝水之前,我尚且疲惫不堪,可刚喝几口,便立刻精神百倍起来,那么,刚才那处定是阳泉无疑,想到此,我便缓缓舒出了一口凉气,继续看起戏来。

“既然已是手下败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洛瑶说完此话,便认命一般地缓缓垂下脸来,双目紧闭之时,两行清泪陡然落下。

“杀你这样的绝色女子,除非我疯了!”男子说着便缓缓蹲身下去,伸手将洛瑶那莹润的下巴轻轻一抬,将唇凑了过去,见他靠近,洛瑶顿时下意识的一躲。

“怎么?不愿意?看来你还不知道,你已经中了我的噬骨钉,你也知道,这噬骨钉产自魔界,由魔君杌灵所创,钉毒发作之时,中毒之人可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乖乖的听从施钉之人的摆布,可是,你这样的美人儿,我又如何舍得让你受苦,只要,你愿意与我春风一度,我便把解药给你,我想,这样的交易,很公平,你觉得呢?”男子说完便定定的瞅着洛瑶,半晌之后,方才再次探身过去。

见他靠近,洛瑶却是泥鳅一样向后一躲,男子再欲上前,那洛瑶却忽地抬起一双盈盈水目将那男子瞅了半晌方才转脸哭道:“我还以为,师叔你多少还是有些喜欢洛瑶的,却想不到,你同尊上一样,都是无情无义之人!”

听得这番话,男子登时一愣,倏而笑道:“我若真是那无情之人,又岂会留你性命!”

“难道……难道师叔只想同洛瑶欢快一时,却不想与我做一对长久鸳鸯?”洛瑶忽地转脸蹙眉问道。

“这……洛瑶你……”男子登时怔住,半晌方才模糊吐出几个字来,而洛瑶却伸出双臂搭于男子双肩,用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子将男子牢牢盯住,想来那双水目中定有柔波缱绻,男子先是一愣,随后便随着洛瑶那柔韧的腰肢瘫软下去……

黑暗之中,一对男女相拥翻滚喘作一团,尤其是那男子,似是尝到了什么珍馐至味一般,对着那洛瑶的一张俏脸舔个没完,舔着舔着竟伸手将她衣服松开,向下舔了,我心下暗道,这洛瑶院主莫非身上涂了什么稀奇的美味酱料,竟让那黑蝙蝠掉了这许多哈喇子,果真是奇事一桩!

正想悄悄上前瞅个究竟,却见洛瑶忽地将男子一脚踢翻,跃入高空放声大笑道:“果然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哈哈哈!”

第十七回 黑狗回来了

“魔音骨在此!”洛瑶将手一扬,亮出手中白骨。

“好你个贱人!竟探了我的墟鼎?”男子爬起身来慌乱整了整衣衫大惊道。

“有了这魔音骨,魔界的银钱岂不就如涛涛江水一般涌入我幽荧院中,挡都挡不住啊!哈哈哈!”洛瑶举骨狂妄笑道。

“我真是不明白,你一个堂堂天界贵族,为何对钱财这样的身外之物如此执着?竟连性命也要拼上?”男子不解问道。

“钱,谁不喜欢,只有我拥有足够多的财富,才会拥有足够大的势力,如果想让尊上登顶上界,以我眼下的财势还远远不够,所以,我怎可满足!”洛瑶的双眼陡然变成凌厉的血红。

“疯子!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男子摇摇头叹口气道。

“疯子?难道你不是吗?你我二人彼此彼此!”洛瑶呵呵冷笑一声,口中忽地涌出口血来。

“看来,钉毒已经发作了,只要你愿将魔音骨还给我,我且先给你几粒解药!”男子道。

“做梦!”洛瑶抹了把嘴角的血,切齿道。

“哼!既如此,那就别怪我心黑手狠了!”男子说着便再次高举双手,转瞬之间便于手中幻出两只满身利刺的巨锤来,“洛瑶,受死吧!”男子说着使力祭出一锤。

然而,那只巨锤却并未能如想象中一般疾风厉电呼啸而出,只忽忽悠悠的往那男子脑顶丈把高的地方窜了窜,便噗通一声坠落下来。

“啊!”伴随着男子的这声惨绝的尖叫,洛瑶再次抹抹嘴角鲜血冷冷一笑道:“师叔好手段,一锤子砸穿了自己的脚,这事儿要是传到了六界之中,想必,您的名号要比尊上还要响亮几分!”洛瑶说完便自顾自的狂笑起来。

“臭婊子,你到底在我墟鼎之中动了什么手脚?”男子颤着声问道。

“没什么,不过就是洒了把释灵散罢了!”洛瑶不动声色的道。

“释……灵散……”男子听了声音一抖,随后,举手指向洛瑶气结道:“你……你这个贱人!”

“师叔别动怒啊,动怒伤身!何况这释灵散最怕动怒,一动怒便要动武,这一动武便要使用灵力,就算您有再多的灵力,又能禁得住这释灵散几次吸释呢?!”洛瑶说完再次呵呵出声的笑了起来。

男子听了顿时气结,于是呲牙咧嘴拔了半晌,方才把那巨锤从脚中拔出,待要再次举锤砸向洛瑶,可终是叹了口气将锤子扔向一边。

“吃了一记噬骨钉,你比我好不到哪儿去,臭娘们儿,给我把魔音骨拿来!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男子说着便抬起一双伤脚一瘸一拐的向洛瑶逼去。

“你……你想干什么?”显然,洛瑶此时也已无力再战,见男子步步逼近,眼中充满了慌乱。

“给我把魔音骨拿来!臭娘们儿!”男子说着便朝洛瑶一扑而上。

“不给!除非我死了!”洛瑶死死攥着手中白骨,在男子的抢夺扭打之下毫不退让。

想那男子已是气急败坏,伸手“啪”的一声便朝洛瑶脸上甩了一下,洛瑶陡然惊怒,亦反手招呼过去,“啪啪”几声脆响之后,又一把掀开男子兜帽将他头顶束发扯下,双手并用好一番撕扯,随后,那男子的满头乱发便随风乱舞起来,像极了鬼煞。

我在一旁看得兴起,心中不免叹道,神仙们敛了灵力打起架来,倒也颇接地气。

正叹着,却见一个小小的白色物什忽地从洛瑶手中飞出,不偏不倚正落在江某人脚下。

“魔音骨?我的魔音骨呢?”洛瑶忽地扭头大惊道。

“该死!”男子啐了一口,一把甩开洛瑶那双扭打的手便朝我这厢一瘸一拐的走来,而洛瑶也捂着胸口紧随其后。

怎么办?是直接跑路还是带着这骨头一起跑路?我瞅瞅步步逼近的洛瑶二人,再瞅瞅地上那只隐隐闪着荧光的白骨,急得团团转起来。

带也是死,不带也是死,何不带上它杀出一条血路,如此一想,我便张开嘴来,将那骨头猛地一叼,运足气力一跃而起……

“啪!”

随着这记响亮的鞭落之声,只觉得我的身体陡然向下一落,我这才意识道,自己已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鞭,我舔了舔嘴角的腥甜,竖耳听了听风中传来的几声话语。

“那是个什么东西,你看清了吗?”男子问。

“没有,速度太快了,好像是个白色的小东西……”

“想来,这六界之中能够挨得住你这鞭子的没有几个……”

花无忌说过,这穿云踏月丹只是一粒丹丸,至于这丹丸的效用究竟能维持多久,我不甚了然,既然寻他不着,我也别无他法,是以,自打离了那太一山之后,我便一路向西,按原路返回了清微重阳阁之中。

我本想着先到小厨房中寻些吃食,好填补填补遭罪的肚子,却不想,我还未及站稳,耳边便响起一个一惊一乍的声音来,“小白白?!你终于回来了!你可想死老夫了!”我转眼一瞧,却是黑狗那厮。

我不明白,黑狗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可不管怎样,见着他我还是很高兴的,何况,黑狗是个不错的主人,多日不见,我合该上前与他好好寒暄一番,于是,我便“汪汪”叫了两声,又将口中骨头歪头一甩,极欢快的甩甩尾巴扑上前去,伸出舌头便将他“呲溜呲溜”狠狠舔了几口,然,那货却似木头一般僵住了。

见他好半晌都没动,我心下不禁暗忖,莫非我这狗舌头出了问题?不能够啊,我立马将这个荒诞的想法给否了,果不其然,黑狗的眉毛动了,只见它们上上下下抖了几抖,终是挤作了一团。

“魔音骨?!小白?!”黑狗的眼珠子在我跟魔音骨之间来回蹦跶了好几圈儿,方见他忽地转身将我一把抓起搂在怀中哭道:“小白白,这魔音骨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老夫我已将它丢了好多日了,正愁没处寻呢,你竟把它给带回来了,小白白,你简直就是我申某人的福星啊!么!”黑狗说着便将我的脸捧将起来狠狠的嘬了一口。

第十八回 白大人有点儿飘~

自打我歪打正着的寻回那魔音骨之后,黑狗待我便更加亲厚了,每日同吃同卧不说,更是无论去哪都将我夹在腋下捧在手心,不仅如此,凉了便为我添件披风,热了,便为我剪剪狗毛,如此过了几日,我便已然是希贤宫中尊贵无两的白大人了。

白大人的称呼,是黑狗帮我取的,之所以起这么个名儿,倒还有些个缘由。

记得那日,重阳阁中的几位道童闲来无事,便拿了一块儿卤牛肉并一只小皮球逗我玩儿。

“哎,小狗,如果你能把这只球接住,我便给你牛肉吃,听好了,走起!”侍童杜衡说着便将手中皮球扔到了几丈开外。

那卤牛肉多汁味美鲜香四溢,为了吃到它,我自然是要讨那些道童们欢心的,是以,我便张大狗嘴,撒开丫子东奔西窜,只为好好讨上几口卤牛肉吃。

却不想,这一幕竟被黑狗那厮给瞧见了,只见他忽地勃然大怒,抄起家伙来便向杜衡扔去,“丫的,你怎的不张嘴去接?竟恁的欺负我家小白!传令下去,从今往后,希贤宫中人,不管谁见了我家小白都要躬身行礼,称一声白大人,听见没有?”

听完黑狗的一番训导,道童们愣了片刻方才垂首唯唯诺道,“听见了!”

“白大人,早!”

“见过白大人!”

“白大人今日可吃过了,听闻您爱吃肉干儿,这是小的孝敬您的!”

“白大人,这是小厨房新制的点心,叫玫瑰酥!您尝尝!”

……

俗语说,恭维使人膨胀,不过短短几日功夫,我便已能坦然享受这居于上位者的荣耀了,每日价,披着黄金披风,戴着珠宝帽子,带着杜衡、杜松二人昂首挺胸招摇过市,见我如此,清微仙宗之中,自有不少人私下里挤眉瞪眼嚼舌根子,然,黑狗对我的爱护却是与日俱增,我亦与他两情缱绻,每日价耳鬓厮磨形影不离。

这日,黑狗搂着我在天街上,一边溜达一边晒太阳,忽听得“叮铃铃”一声响,我循声望去,却见黑狗的一侧耳垂正光芒四射大放异彩,仔细一瞧,竟是那日若渊放他鞋里的那颗通犀御闻珠。

“哎呀我的妈呀!快把老夫我的耳朵给震聋了!”想是那“叮铃铃”的响声太大,黑狗呲牙咧嘴半天方才手足无措的捏了捏耳垂,见耳垂没了响动,方才暴吼一声道:“说!找老夫什么事儿?”

“师父……”

“嘶!我的耳朵,我说你能不能小点儿声儿!”黑狗呲牙咧嘴的抱怨道。

“师……父……”想是对方也被他给吓了一跳,遂将声音调到了极尽温柔级,“师父,您上次不是已经同弟子学过怎么调音量了吗?不然,我现在再跟您……”

听得这话,黑狗脸色登时一红,不着痕迹的瞅了瞅我,便暴吼道:“啰嗦什么……说正经事儿!”

“哦,哦,是这样的,今日是师祖三十万岁寿诞,列位师尊和二十四院院主都已经到了清微阁……”

“什……什么……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现在才说……快快快,回去更衣……不不不,来,来不及了……”黑狗顿时慌得团团转。

“师父您忘了,弟子昨日就跟您说过……”

“罢了罢了!你先跟列为尊主和院主知会一声儿,就说我马上到!”

不过须臾,我便随着黑狗来到了清微殿外。

这殿阁巍峨耸立于一处高台之上,其上清微殿几个大字,端正中隐隐透着一股超逸之气。

而高台之下则是另一番宏大的场面,我刚抬眼瞧了瞧,便立刻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只见得,朝前望去,乌泱泱一大片白,朝左望去,乌泱泱一大片黑,朝右望去,乌泱泱一大片灰,再一细瞧,才发现那是一排排一列列整整齐齐席地而坐的道学生。

想来,黑狗亦像我一样有密集恐惧症,只见他在这宽阔高台上短暂亮相之后,便一个酷炫转身继续拾级而上,只见他穿了一套幻化而出的薄纱玄服将我搂于臂弯缓缓而上,仙风荡漾之间端的是一副飘逸出尘的派头。

“申均师尊到!”

随着这声响亮悠扬的唱和之声响彻殿堂上空,列于两侧燕翅排开的大小道学生们皆垂手躬身而拜道:“弟子恭请师尊!”

这山呼之声震耳欲聋,我心下暗道,做这清微仙宗的尊主果然有范儿。

见这位师尊只顾拿范儿不疾不徐,却是急坏了殿阁前立着的徒弟若渊,只见他急跑几步到了申均身前道:“师父,您怎么才来?师祖他老人家已经等您多时了!”

“什……什么?师祖他不是在闭关吗?什么时候出的关?”

“想是几天前,不过这事儿不光您不知道,大家伙也都不知道……”

……

于是,高台下那些乌泱泱之众便看到以下一幕:

眼见得刚刚还仙风道骨的申均师尊在听了某真人的一番耳语之后,忽地一个趔趄倒地,将手中一白色物什往地上一放,继而连滚带爬的匍匐一段儿,终是化作了一团黑雾冲进了高处的清微殿中。

“师叔,您怎的又迟了?”

我刚一路小跑随黑狗进了殿阁,便见一个灰袍男子立在门口神色焦急道。

“这……这是?”他指了指我,彼时,我刚跳进殿门,被他这一指,莫名有些尴尬。

“这是我刚得得灵宠!”黑狗忙将我抱起解释道。

黑狗用他那暖和的手帮我顺了顺毛,可我却分明感到了森森寒意正向我迫来,且大有乌云压顶之势,于是,我便小心翼翼去寻那团乌云,却一眼瞧见了坐于上位的白染,此刻,他依然是一袭白衣,不同的是,那白衣变得更加华丽更加精致,衬托之下,恍惚之间,竟觉得他那张白玉面庞仿佛在熠熠散发着光芒。

粗粗看来,这硕大的殿中也得有二三十人之多,可论气势,却个个都不及他。

然,虽则他气势凌人,我却已然不是战战兢兢惧怕于他的小白狗了,想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句话,说的便是我江某人。现而今,我可是申均师尊的爱宠,作为师侄的白染,他总不能真把长辈的爱宠给生吞活剥了吧,他要是敢,黑狗定然饶不了他。

于是我便狐假虎威大摇大摆的在他面前走过,一跃蹦于黑狗怀中,他那冷傲的眉尾竟不自觉的向上扬了扬,眼中顿有诧异之色闪过。

“师祖在哪?不是说师祖他老人家已经到了吗?”黑狗四下里瞧了一圈没找到那位被称为师祖的家伙便问道,我听得这话,便也好奇伸出一双眼来瞧。

“师祖在这里!”是白染的声音。

第十九回 传说中的广仁道祖

“师祖在这里!”这是白染的声音,只见他举起手中一颗小小的透明珠子说道:“师祖他老人家虽于几日前已经出关,可他刚刚出关便去云游去了,我们只能通过这个御灵珠见到他!”

只见他将手一伸,掌中一颗小小的透明珠子缓缓升起继而悬于空中,须臾,又见他手指轻旋,那珠子登时泛出七彩荧光,只见得那荧光忽明忽灭闪烁不定,片刻后,惊见一道耀眼白光当空闪过,珠子并那七彩荧光便一并消失不见了,正在众人诧异不解之际,却见一处空灵山谷的立体影像缓缓现于眼前。

此处恰在一处深谷高山之巅,放眼望去,秀丽山川掩映于缭绕飘渺的云雾之中,高树密林郁郁葱葱,隐隐似有徐徐山风刮过,溪水潺潺,鸟雀啁啾,但见众人皆有陶醉之态。

可,说好的师祖呢?

“师祖在哪?”

怔愣半晌,大家纷纷道出心中同我一样的疑问。

“师祖!”

“师祖!“

大家的喊声在山谷中回荡着。

“别(四声)喊咧!”

这……这个颇接地气的口音……难道是?

“师祖?!”依然有人不识趣的喊了一声。

“额都说别喊咧,还喊?!”话音刚落,却见一个戴草帽的老农模样的人从草丛中探出个脑袋来怒气冲冲道。

“师祖息怒,弟子等候着便是!”白染等人立刻带头躬身回道。

原来真是啊!我发现最近自己脑门儿上的黑线着实有点多。

“罢咧!罢咧!额好不容易才等到的碧血天蚕都给吓跑咧,还有甚么好息怒的!”只见老头败兴的甩了甩手中的小铁铲,一脸沮丧道。

“弟子等见过师……”见老头朝这边走来,在场的几十人立刻躬身齐齐下拜,可刚屈身一半,却被老头很不耐烦的制止道:“起来起来,快起来,别拜了,不够烦人的哩!”

“师祖,今日您三十万寿诞,西王母、灵宝天尊、东海八仙、南海诸仙等都送来了寿礼,就连天庭亦差人送来了几瓮用瑶池琼露酿的仙酒,稀罕得紧……”一个头戴瑶佩身着紫衣的婀娜女子忙地迎上前去笑吟吟道,听这声音甚是耳熟,我打眼将她一瞅,却不想她竟是那日于太一山上巧遇的洛瑶。

听得洛瑶谈论诸位尊神,竟如二狗子说那张家大婶王家二姨一般,我亦颤了几颤,心道,这老头果然有些分量。

可那老头却似没听到这番话,没看到那洛瑶一般,忽见他,眼里闪过一道奇异精光,又将头上草帽随意往地上一掷,猛地跨步跑将过来,扬起一脸好奇笑问道:“哎?这是哪里来的灵物儿?”

灵物?什么灵物?

我立刻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的瞧了瞧,见几十双眼睛正齐刷刷的瞅向黑狗,哦,不,是黑狗的臂弯,……里的我,正狐疑间,却见一双大手向我拢了过来,抬头一瞧,却是那老头。

只见他拢了拢手,可终是没将我拢起来。

“额差点儿忘咧,这是海市蜃楼,瞧得见摸不着,遗憾!遗憾!”师祖瞧着我悠悠叹了口气。

“师祖果然好眼力!它叫小白,是我新得的灵宠!”申均将我托于掌上,我亦抬眼瞅了瞅那老头。

果然是活了三十万年的老神仙,虽不修边幅,只是个老农的打扮,神情却像极了三清观中供着的三清道祖,唯独眼神比之更加熠熠生光。

我正细瞧着这双洞明世事沉静如波的眼睛,却不料,那双眸子的湖波里忽地漾起了一丝异光。

“真是想不到,竟在此处遇到了故人……”他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双目也随之变得朦胧飘渺起来。

而,正要走近前来的白染竟也忽地一顿,如冰目光不着痕迹的朝我轻扫而过,满眼深沉。

“白染,额前些日子接到奏报,说你擒拿鼠妖受了重伤?”老头将视线从我身上缓缓移开,转向白染问道。

“回师祖,一点小伤,无妨!”他说着便斜斜瞪我一眼,见他眼神颇为不善,心下不由暗忖道,莫非这鼠妖就是那日我从魁林里引出来的那只?如此说来,这白染的法力也不过尔尔,于是,我便回了个不屑的眼神给他,不出所料,人妖那货登时双眉一紧,眼中也喷出两道怒火来,为防万一,我便只好往黑狗的袖子里缩了脑袋。

“额刚刚已让毕方鸟将不死树的果子给你送回去了,那是前几日,额刚刚在昆仑山上摘的,你不日便会收到!”老头面无表情说道。

“弟子多谢师……”白染刚要言谢,却再次被老头抬手打断,“额尝了尝那果子,又酸又涩,苦得很,搁着也浪费,想想还是你帮额处理了的好!”听得此话,白染只好闭口不言。

“额知道,这娃娃的命便是你从那鼠妖口中给夺回来的,只是……只是他怎得就转眼变成了一只小白狗咧?”

听老头口气似有诘责之意,我窃窃涌起一股得意之色,悄悄瞄了一眼人妖。

却见他脸色红了红,转而镇定如常道:“师祖有所不知……这小妖歹毒得很……”

“哎……额差点儿忘了,申老黑你这次又迟了,要不是你,额好不容易等到的碧血天蚕也不会就这么给溜咧!额抽你!”老头说着便抬手朝申均的脑袋抽来,这话题转的,哪跟哪。

见那大巴掌虎虎生风的拍来,显然黑狗反应不及,眼见得从他脑门子拍将下去,他方才下意识的躲了躲,不过躲与不躲亦无甚差别罢了。

可老头却恼了,拿手指指着申均的鼻子骂道,“哎……你还躲,你可给额记得,回去要赔额一条碧血天蚕!”

“师祖教训的是,弟子记下就是!记下就是!”黑狗弯腰连连陪笑道。

“罢咧,罢咧!分别这么久,额挺想你们大家的,来来来,都快坐下来,跟额唠唠……玄殷、白染、若渊……还有你,申老黑……坐近点儿,让额好好瞧一瞧……”老头说着便不甚介意的坐在山路旁的一块大石上,拍拍地上,示意大家坐过去。

见师祖有兴致唠嗑,大家自然一脸兴奋的凑过去,可紧接着,便听得几个“噗通、噗通”的声音。

转头一瞧,却见几个真人正姿势各异的倒在山石之下的一片虚空之中。

见此情景,只听黑狗“扑哧”一笑,凑到我耳朵上道:“又被师祖那老小子给坑了!嘻嘻嘻!”

见申均掩嘴偷笑,白染的脸色黑了黑,顺便瞪了我一眼。

“罢咧,罢咧!是额的疏忽,都怪额,让你们大家给人看笑话咧!那便起来说话吧!”老头摆了摆手,转身坐到了一处地势更高的山石之上。

“师祖,众弟子听闻师祖出关,皆奔走相告欢喜非常,都打算借着这次三十万寿诞向您表表孝心,诉诉这万年以来的离别之苦,却不想,您竟连夜云游去了!连个招呼也不打……”想不到,那个叫做玄殷的灰袍真人一把年纪竟是个多愁善感的,没说完便落下了泪来。

话毕,隐约又有啜泣之声传来,如此伤感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感染之下,心里竟也有些涩涩,涩着涩着,狗脸上竟也湿了一大片。

我抬爪抹了把辛酸泪,方才惊觉不对,怎的竟有些透明且黏黏乎乎的东西?这什么呀?我不耐的甩了甩爪子,却惊见那透明物丝拔得老长老长,一头连着我的爪,另一头连着……黑狗的鼻孔?!

鼻涕?!!!

“黑狗!”我想怒火万丈的吼一声,可出口的却是:“汪!汪汪!”

老头看着我一脸的鼻涕眼泪安慰道:“别哭咧!日后自会相见!”

“额都说别哭咧!好好的寿诞,整的跟治丧似的,不好玩儿,额还是去抓额的碧血天蚕去吧!额走咧!回见!”老头忽然变得颇不耐烦,一甩袖子,人便消失不见了。

“师祖?!”

“师祖……”

“师祖走了……”终于有人轻叹一声道。

只见高山空谷的景致逐渐消失,一道七彩荧光闪过,那透明的小珠子又倏然回到了白染手中。

第二十回 当下之计,觅食为上。

“此珠名叫御灵珠,是我明静宫幽荧院新出的法器,只要修为够高,便可通达六界,此番师祖身在东海瀛洲,却可与我派弟子促膝而谈,如处一室,若不是这珠子,在这三十万寿诞之际,岂不平添一桩憾事!”

盛大的清微殿寿宴之上,只见洛瑶手握御灵珠侃侃而谈得意非常。

“洛瑶院主所掌的幽荧院不愧是这清微山二十四院之首,纵是老夫在西王母座下多年,也没见过如此宝贝,院主今日可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了!来,就让老夫敬院主一杯!”

见西王母座下仙使都如此给面子,在座的几十位仙使便也纷纷举杯,而为尽地主之谊,在座的尊主院主们自然也不能落下,一时间,大殿内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哎,前些日子我刚在希贤宫若渊院主那儿定了通犀御闻珠一副,光光定金就交了三千灵珠,不知洛瑶院主这御灵珠价值几何?”一位来自天界的仙使问道。

听得这话,在座的好多仙使也纷纷问道:“是啊,那通犀御闻珠我也下订了,定金只是总价的一半,答应了一年交货,交货之后还要再付三千灵珠,倒不知洛瑶院主的御灵珠怎么卖?”

见在座的仙使们都很关心这个问题,洛瑶便笑盈盈道:“刚刚大家也看到了,这通犀御闻珠能有的功能,御灵珠都有,但御灵珠能做到的,通犀御闻珠却是不能的了,所以,这定金嘛,自然要比通犀御闻珠要贵上一些,定金需要四千灵珠,不过,一年之后拿到货之后,只须补付两千灵珠就够了!”

“如此一来,这两种珠子岂不是一样的价码了,那这样,那通犀御闻珠我不要了,老黑!”西王母仙使说着便转脸朝黑狗喊了一句,“老黑,这么着,我看大家伙谁都不是外人,之前我付的那三千银子,你改日直接送到幽荧院中,另外一千灵珠,我明日再给洛瑶院主送过去!如何?”

听得这话,黑狗顿时双眉一拧,正待要开口说话,西王母仙使座旁一位白头发大脑袋的仙使却笑道:“这有何不可,老黑是什么样儿人,我们大家谁不知道,你说是不是老黑!我那三千灵珠也麻烦你一并送送,可好?”

“还有我的,麻烦了,申尊主!”

“也别忘了我!”

“还有我!”

在座众人纷纷朝黑狗摆手道。

黑狗被气得满脸紫胀,正待发作,却听洛瑶银铃一笑道:“众位仙使当真是见外了,就算大家不说,我同申师尊也该为大家打点妥当才是,放心,就算一时半会儿手头紧,那一千灵珠等到交货时再付也是一样的!”

“有洛瑶院主这话,我们大家伙就放心了,老黑,我说你们清微仙宗竟有洛瑶院主这样的妥帖人,可真是幸事一桩啊!”

“仙使所言甚是!正所谓巾帼不让须眉,今日能一睹洛瑶院主的风采,我等可谓三生有幸啊!”在座仙使们对洛瑶可谓赞不绝口,借着与洛瑶推杯换盏的空挡,纷纷拿眼将洛瑶那白皙的颈子丰满的胸偷偷瞅上几眼。

自然,我是顾不得这些的,此时,我正一心一意瞅着面前的鲜桃,不得不再次感叹这狗爪子真是不好使,据布席的侍童说,这鲜桃可是西王母为贺师祖寿诞,特意命人于辰时露水将落未落之时从蟠桃园里摘下,赶在宴会开始时送达,新鲜得很,又由于数量稀少,在座之人,只有院主以上才有资格每人分一个,极其珍贵。

如此珍贵的桃子,想必味道定然不差,我自然是很想一饱口福的,怎奈,桃子倒比我的脑袋还大,我真想伸出两爪子来将它抱住狠狠的啃一口,可却总是徒劳的将它推得更远,于是乎,那大桃子从案左滚到案右,再从案右滚到案左,我亦从东蹦跶到西,再从西蹦跶到东,我只顾着追桃子,却不小心一脚踩翻了案上一只青玉碗。

诚然,这青玉碗踩翻了也不打紧,大不了十几个侍童进来,将那昆仑天蚕丝织就,上古玉红草染红的地毯好生拾掇一番,青玉碗嘛,等个万把年再到不周山采几块大石头,让南海桃源洞广成子大师座下的弟子们雕琢个把年也就成了。

关键是,我将那青玉碗踩翻的同时,竟带倒了案上的一个翘头长食盘,好巧不巧,翘头长食盘的另一端刚好摆着一罐子酱,只见那酱罐子飞将起来,好巧不巧的砸在了西王母老仙使的脸上。

那酱是用九宫山上的扶桑果制成,侍童说,这酱打开盖子那是臭不可闻,所以只能盛在罐子里,可吃在嘴里那叫一个香,我抽了抽鼻子,朝立在一旁一脸油菜色的侍童点了点头,心道,你所言果然不虚,果真是臭不可闻。

我只顾着遗憾,遗憾没有尝到那令人垂涎的香,却不曾想到,自己这番动静,竟给黑狗带来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放肆!哪里来的畜生竟敢在此撒野!”未及寻到那说话的主儿,却骤然听得一物自耳边呼啸而过,“啪!”低头一瞧,落在我爪边寸许之地的,竟是一条寒光烁烁的钢鞭,虽则这一次,这鞭子并未真正抽在我身上,可那呼啸而过的劲风却将我身上的鞭伤旧痛勾得一阵阵得疼,我这才意识到,那日在太一山上挨的那一鞭子,便是拜这洛瑶院主所赐。

顺着那鞭子望去,却见那紫衣华服的洛瑶正愤愤的瞪着我,仿佛,立刻就要将我生吞活剥了。

这样的眼神,似是有些眼熟,仔细想来,人妖那厮也曾如此瞪过我,我心道,这两人果然是一伙的。

我便瞅了瞅洛瑶的身后,此时,坐于右侧首席的尊主白染正缓缓放下手中玉杯,眼神冰冰冷冷,似是在酝酿着什么。

我正琢磨着该何去何从,却见申老黑忽地拍案而起道:“好你个洛瑶,你算哪根葱哪颗蒜,竟敢欺侮到老夫头上!今日老夫定要叫你好看!”

眼见得老黑双臂一展,玄色衣袍无风自动,整个大殿忽地剧烈摇晃起来,瞧这情形,定然是个要施展术法将那洛瑶啪啪啪拍扁了的意思。

可那洛瑶岂肯甘于示弱,只见她略一施法,手中的钢鞭便不见了,然,转眼之间,她前方的虚空之中竟又化出一条更大的钢鞭出来,那鞭有如活物,如巨蟒一般飞舞在大殿上空,蠢蠢欲动之间带出阵阵强烈气波,看这情形,她身上的噬骨钉之毒太半是解了,想到此,我便默默叹了口气。

我被这气波陡然震倒在案下,再抬头时,却见白染正冷冷的瞧着我,那目光恰似一道道亟待射出的利剑,如冰似刃,倏而,却见他举起一手,一道耀眼白光幻化而出……

在一片隆隆巨响中,我连滚带爬的奔出大殿,抬爪抹把头上冷汗,再摸摸咕噜乱叫的肚子,颇觉得,当下之计,觅食为上。

第二十一回 难得的灵鸡

刚离开清微殿,我便隐隐觉得空气中似飘着股子异香,这味道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有些想不起来,可不管它到底是什么味儿吧,总之能分分钟勾出我肚子里的馋虫倒是真的。

也不知道在这清微山上转悠了多久,我忽地在一处高地瞅到了那香味的源头,原来,竟是个小道支着架子烤鸡呢。

这地界着实僻静,若不是我站得高,鼻子灵,七拐八绕的,还真是一时半会儿找不着,却见那小道一边烤一边拿双小眼睛滴溜溜的乱瞅,生怕有人觊觎他手上的那只鸡。

“穆拐子,你死哪去了?快,水牢那边有动静!”却见一个黑黑胖胖的道士在不远处叫。

那小道一听,顿时有些紧张,只见他神色焦急的瞅了瞅架在火上的鸡,又转头看看声音传来的方向,半晌,方才捏着嗓子喊道:“哎呦,是师兄吗?昨儿晚上吃坏肚子了……我的娘,肚子好疼……我……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只见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几张纸将架子上的鸡取下包好,整个过程匆匆忙忙慌慌张张,有好几次都被烫的呲牙咧嘴,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在那黑胖子赶过来之前,将鸡很妥当的藏好,又把地上那半熄半灭的柴灰给掩好了。

“什么味儿?我怎的闻着一股肉香?”黑胖子嗅嗅鼻子狐疑道。

“哈哈哈……哈哈……”那穆拐子顿时笑得肚子疼,“师兄,我说你这鼻子怎么长的,还烤肉味儿,我昨儿晚上倒是吃了一肚子的烤肉……哈哈……”

听穆拐子这样说,黑胖子顿时眉头一皱,一脸的窘相。

“好了,好了,咱们快走吧!若是被师父发现水牢那边无人把守,他恐怕是要把咱俩的皮给揭了……”穆拐子说着便一瘸一拐的扶着黑胖子的手臂走开了,可走了一段,他还是不放心的回头瞧了瞧,见藏有烤鸡的那处草丛已被他理得严丝合缝,他方才心满意足的转头离开。

此刻,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心内狂喜之情,遂,呼呼甩了几甩尾巴,狗爪大动之间,飞身一跃便准确无误的扑在了那只烤鸡之上……

兴许是因为肚子实在太饿,又或者,是因为那鸡肉的肉质实在幼嫩,亦可能,那操刀烤鸡的小道手艺十分精湛,总之,不消半刻钟的功夫,我面前那几张黄油纸上便只剩得几根干干净净的鸡骨头。

我抬爪摸了摸滚圆的小腹,忽觉得,腹中似有小气团缓缓上升,似是要打嗝儿,我便懒洋洋的张了张嘴,可转眼,那几个小气团竟陡然汇聚成一股火热气流,自丹田处直冲脑顶,我只觉得腹中酸胀难耐,四肢百骸如坠滚油烈火之中。

顷刻间,天旋地转,我勉强前行几步,便倒在一片蒸腾热雾之中……

……

“师尊可有瞧见一只鸡?”

这声音怯懦之中含着一股子稚气,听着倒似有些耳熟,我细细一想,倒像是我同黑狗两次偶遇的那位小胖道士的。此刻,我灵台清明,可却怎么都睁不开眼,抬不起手,身子亦软绵绵不能动弹。

“你这孩子,怎的一遇见你就同我提鸡?”这个极不耐烦的声音显然是黑狗的,难得这次他记性好。

“不是……那鸡是……”胖道士的声音听上去好生委屈,想来是被黑狗给唬着了,说话便吞吞吐吐的。

“别鸡把说鸡了,我问你,你可瞧见小白了?”黑狗很不客气的打断道。

“小白……”那小道士一脸迷茫。

“就是眼睛大大,嘴巴小小,脸儿白白,身材特棒,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可有瞧见?”黑狗说得抚手擦掌一脸陶醉。

茫然想了半日,那小道方才怯怯问道“师尊说的可是……洛瑶院主?可……可我没听说她还有小白这么个名儿啊!”

一听洛瑶二字,黑狗登时脸一黑,眼睛一白,仰着脖子梗了半日道,“洛……洛……瑶?你……你……你……”

小道士不明所以,见这阵势,便赶紧上前给黑狗拍背顺气。

可待黑狗好不容易将那口岔了的气给顺过来,便一指头戳住小道的鼻子,“你想气死老夫是不是?再……再要在老夫面前提那贱人,老夫便即刻将你法灭啰!”黑狗举手作势威胁道。

“师……师尊息怒!弟子记下便是!再也不会在您老人家面前提洛……”

“还……还说……”黑狗一巴掌拍过去,却生生被小道给躲开了。

“我说的小白,是只小白狗,长得特水灵的一只小白狗,可有瞧见?”黑狗勉自平复后便又问道。

“没……”小道仰头作迷茫状,可忽而,他眼光一闪,飞身窜上一株矮树,继而拾起一支五彩闪光的羽毛道:“灵鸡毛!这畜生可算是让我给找着了,想来,它定然是藏在这附近了……”

那小胖道士手执一根彩羽一脸兴奋的从树上跳下,转身便要离去,却被黑狗上前一把抓住问道:“灵鸡?莫不是洛瑶那死婆娘丢的那只?”

“是啊,这灵鸡可是灵宝天尊给咱们师祖送来的寿礼,因其颇为难得,于修炼亦十分有益,白染师尊便做主给了我们幽荧院的洛……”小道差点儿就将洛瑶的名字说出来了,可抬眼瞅见黑狗那双几乎要瞪出来的眼珠子,便立刻识趣的支吾了回去。

“我还以为是那灵宝老儿同东华道君交好,特意将灵鸡交给他家闺女保管的,原来竟是白染……”听得白染又偏心洛瑶那小贱人,黑狗便强压心头愤愤之意问道,“你这么说,老夫倒是想起来了,那鸡不就长得肥点儿大点儿吗?我瞧着也没什么特别得呀,怎得?养在灵宝天尊座下,它就金贵了不成?”

“师尊您有所不知,这鸡看着平常,可它却并不是一只普通的鸡,乃是灵宝天尊特意着仙童精心培育而成,孵蛋需要三百年,从小鸡仔儿长到成年则要五百年,由于耗时过长,很多鸡未到成年便夭折了,能活下来的不过百分之一而已,而这只鸡,今年刚好八百零一岁!”

“如此说来,这灵鸡成年听起来倒像是个历劫飞升的意思!”黑狗听得有些兴味。

“师尊果然英明,正是如此,灵鸡这畜生,若是没有长到成年,那便是百无一用,便是炖了当个菜,还嫌它又柴又膻呢,可若是成年的灵鸡,日日当个灵宠养着,便可大大提升灵力,修炼一年便可得五年的修为!”那胖道士伸出一只手掌洋洋自得道。

“果然是个好物儿!想来,那灵宝天尊定是下了大气力,便是师尊我亦未曾听闻养只鸡还能增加修为的!”黑狗饶有兴味道。

“不过,刚才说的这些还不是最最难得的!”小道继续掰扯。

“哦?什么才是最最难得,老夫愿闻其详!”黑狗的眼睛闪闪发亮。

“这最最难得的是,它是一只公鸡!”小道饶了绕脑袋说道。

“公鸡?小道友真是说笑了,这鸡不是公的便是母的,不是母的便是公的,左不过是公的母的,这有什么奇的!”黑狗这次兴味大减。

“师尊有所不知,这灵鸡能够成年不过百分之一,而这成年的灵鸡中间,能出一只公的,那便是千分之一!”

“千……分之一?!”黑狗听了立刻顿了顿,他转而凝眉低头掐了掐手指,半晌,方才抬头朝那小青年笑道:“果然……果然难得!”

三百年孵蛋,五百年长成,百分之一成活,千分之一公的!

琢磨半晌,我心下一念,小道口中的这只大公鸡登时站在了一座无可企及的高峰上,威风凛凛,而它的脚下则踩着无数的鸡蛋、小鸡崽儿、还有母鸡。

第二十二回 大战鼠妖

“原来那小贱人弄丢的竟是个如此难得的好物儿!”申老黑的脸上加粗加大的写着“幸灾乐祸”四字。

可惜,那小道却是呆头呆脑的没咂摸出这层意味,便腆着脸笑道:“常听闻师尊您法力高强,不然您就帮弟子施个锁魂咒,将那畜生困住,弟子也好找不是?”

听得这话,老黑立刻扬起一脸灿烂的笑,朝那小道勾了勾手指,小道想是有戏,便立刻俯首帖耳的凑过去,却听得老黑说道:“只要你把那洛瑶小贱人抽一嘴巴子,再自动从幽荧院里滚出来,我便到灵宝那里再给你寻一只鸡去!怎么样啊?”

“这……师尊您……这不是在难为……难为弟子吗?”小道的脸顿时扭成了藤蔓状。

“一个大老爷们儿,这点血性都没有,滚,赶快给我滚!”看老黑抬爪便要打,那小道急忙一个闪躲,转头便溜了。

“哎?话说,我家小白白它到底去哪儿了?”听得老黑唉声叹气,我亦很想朝他支唔一声,可此时,我的身上竟如同压了一块千斤大石,丝毫不能动弹,就连抬唇的气力亦是没有的。

“真是邪性了,我使了半日的锁魂咒,竟丝毫得不到小白的半点儿讯息,难道……难道小白他已经离开了清微山?定然是了,都怪洛瑶那小贱人,要不是她,小白也不会被吓跑!她娘老子的!”老黑自言自语半日,直说得怒火万丈不能自抑,方身体一旋不见了踪影。

我哀哀的望了一眼老黑离去时留下的那缕黑雾,终于叹出口气来。

不知不觉,眼前已是繁星漫天,一只只一个个皆璀璨晶莹,仿佛触手可摘,许是入夜后更深露重,我渐觉得,身上的燥热亦减退了些许。

想着,费了半日功夫,我方才睁开了眼,手脚也没初时那么僵了,这身上所中的莫名之毒兴许明日便可自行解了,便又昏昏然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却是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所惊醒的。

“唔……真是可惜……这灵鸡果真抢手,幸而还剩下些鸡骨,虽则,饿了这许多时日,不能果腹,可于增长灵力,亦是不错的……唔……”

这声音着实诡异,明明是一个人的话,却分明由几个迥然不同的声音组合而成,一个是女声,妖冶尖细,另一个则是男声,粗重模糊,而那长长的尾音则苍老异常,仿若一个垂危之人的残喘。

这些声音如此诡异,我不得不警醒起来,便拿眼珠子打量一圈,却是什么都没看到。

咯嘣……咯嘣……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在咬东西。

“唔……这灵鸡果然不同寻常啊……哇,我的尾巴又长了许多,我美妙的尾巴啊……哈哈……”

“啪啪!”

忽然,一条如巨蟒一般的巨物摔打在草丛旁的那株矮树上,似是轻轻一甩,那矮树却登时拦腰折断,砸到了我的身上。

“哎呦……”我痛呼出声,可这声音甫一出口,我便立刻惊得瞪大了双眼。

“唔……原来……那灵鸡肉在这儿呢……”听起来,那不明怪物的声音益发起伏不定,最后竟变成多人的混声。

可我依然找不到那怪物,直到两个铜盆一般大小的眼睛忽闪着出现在我的眼前……

那眼睛涌着鲜血一般的光亮,似是哪里见过……鼠妖!我忽地想起来了,它是那只从魁林里跑出来对我狂追不已的千年鼠妖!

“啊!救命啊!救命……”胸中的惊恐再也抑制不住的蔓延出来,这话分明不是妖语,我竟然会说话了,但我此时却无法为我能够出声说话而感到丝毫喜悦。

“唔……那灵鸡肉千年难遇,入了你这凡人之躯,岂不是暴殄天物了!唔……好香啊……”

鼠妖伸出了爪子将瑟瑟发抖的我拎起来,凑到鼻端闻了闻。

而我亦从它那血红发亮的眼瞳里看到了一个小小人影,那是一个约摸十二三岁身形瘦弱的小道士。

原来,我竟已幻回了人形,我掐指一算,今日正是白染所说的十日之期。

“呵呵,很害怕吗?唔,惊恐无状的小东西,我最喜欢了,嚼在嘴里都活蹦乱跳的,吃着有味儿,哈哈哈……”

话音未落,我的面前便出现了一排尖细闪亮的大牙,“啊……”我一边使力扑腾,一边狂呼救命,只听得“咯嘣”一声巨响,紧接着耳侧便传来了一阵有如瓷器碎裂般的诡异之声来。

“唔,好痛……”

就在我尚未觉出周遭到底发生何事之际,忽觉眼前天旋地转,身体竟陡然飞出,猛地撞在了一个硬物之上,我顾不得呼痛,赶紧抬眼去瞧,却见鼠妖双爪合拢,捧着自己那张丑陋大脸,又是跺脚又是呲牙的哭叫。

“嘶……好痛……好痛……该死的妖怪,竟把我的牙齿给磕掉了!”鼠妖一边使力捂嘴,一边跳脚道。

妖怪??????莫非鼠妖这货说的妖怪竟是鄙人?

我正狐疑忖度着,却见鼠妖忽地将脑袋猛然一甩,随着满口粘血的碎牙喷射而出,那双血窟般的双眼也倏的睁开,只见他恶狠狠的瞅我半晌之后,便跨开大步向我走来,“看来,你今日不会死得那么痛快了!”

话音未落,我那轻飘飘的小身体便被鼠妖再次举起,只觉他一手抓我脖颈,一手抓我双足,猛地向两边撕扯而去……

“啊……”

如此撕裂般的剧痛,纵是当年被魁林里的妖怪袭击时,我也从体味过,我心道,这鼠妖法力高强,纵是白染亦被它伤过,现而今,我这本就瘦弱不堪的小身板儿被他如此一拉,我这小命儿,多半是要呜呼于此了。

我正哀哀叹着,鼠妖却是半晌没了动静,于是,我便喘了喘,哎?还有气儿,看来我还没死,然后,我便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继而,又睁开了另一只眼。

可我甫一睁眼,便见地面之上一个诡异的月光投影恰恰撞入眼帘,那影子分明是个庞然大怪手举一个细细长长的物什,至于,那物什到底是什么,我却是半晌没瞅明白。

正在我瞅不出个所以然之际,只听“啪嗒”一声,我的一双脚便落在地上,可我刚刚颤颤悠悠的站稳,便惊觉不对,怎得,我的身量竟和那鼠妖一般高了?我瞅瞅鼠妖那两只与我眼睛齐平的大耳朵,再低头瞅瞅自己的双脚,顿时惊呼出声:“啊,我的脚?!”怎得恁的远,似在一丈开外。

我的腿,竟细地有如麻杆儿一般?!

还有我的手……

诚然,我是很想尖叫惊呼一声的,却不想,竟被鼠妖那货抢了先,“啊!!!!!!!!”

这尖叫,这嗓门儿,忒有气势,竟生生把我口中的那声“啊”给唬了回去。

第二十三回 大闹清微(一)

只见得,我的一只小细胳膊竟如面条般一圈一圈的缠在它那只黑爪子上,我瞅瞅他那张惊恐无状的脸,立马决定先下手为强。

这么恶心的一只黑爪子缠在我手上,不赶紧甩开才怪呢,于是,我猛地抬手,便想将鼠妖那只恶心的利爪甩开,可眨眼之间,鼠妖的庞大身躯便如铁锤一般飞出我的视野,直到听得远方山峰之间的那声轰然巨响之后,我方才暗道不妙,鼠妖这货一时头脑发热想要寻死也就罢了,它拽着我的手不放却是何道理?

不过,我这手……我这身体……这又是怎么回事?

只感觉我的周身上下,由皮到骨自外而内,皆像软泥捏的一般,柔韧而富有弹性,无论是弯曲还是拉长都感觉不到一丝丝的痛,反而越拉越有精神,越拔越有力道,不过这个问题着实费解,况且眼下,我的手已然不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当先拉回来才是。

想到此,我便急急收回手来,却不想,收手之际,又是一声“轰隆”巨响,这次,鼠妖是回来了,可我的手臂却不慎缠在了远处山巅之上的一个不明物什之上。

而那鼠妖虽是回来了,可却一头扑在了一块山石之上,头破血流的同时竟生生将那山石劈作了两半,好半晌,他才颤巍巍站了起来。

“唔……真是好久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对手了,想是我刚才小瞧了你,不过活络活络筋骨也是好的,小妖怪,你到底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亮出来吧!”鼠妖说完便“咔嚓嚓”活动了一番脑袋,精神顿时恢复到了抖擞状,只见它瞪着一双血红的巨眼,“咔咔”捏着一双灰黑锐利的爪子向我缓步走来。

妖怪?!这鼠妖竟又叫我妖怪!

我恼怒之下,却一时忘了自己的手还缠在几里之外的那个不明物什上面呢,然而,不过转瞬,我的脸上身上却已挨了无数拳头,“咚咚咚咚咚咚……”

虽则,这声音委实是大了些,月光下那个貌似是我的影子,也张牙舞爪一通乱扭,可我却并未觉出有何不适,直待这“咚咚咚”之声消停下来之时,我方才将我那过度柔韧以至变形的身体恢复原位。

“你……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鼠妖登时尖利一叫,口中嘶嘶出声怔怔然望着我,双爪颤颤巍巍抖作一团,似是疼得不能自已。

“瞧够了没?你才是妖怪!给爷爷去!!!!!!!!死!!!!!!!!吧!!!!!!!”

我暴怒之下狂吼一声,拼尽全力方将那只缠在远方不明物什上面的手猛地往回一抽,可却不知为何,我这一抽竟生生带起了一阵狂风暴雨来,原本皓月当空的天际忽地阴云密布,拳头大的雨点向地面狠狠砸来,紧接着,周遭四方似有天崩地裂之势,虽没有丝毫闪电的影子,却有阵阵天雷之声滚滚而来,我正讶异之间,却见得,我那只遥远的手终是飞回来了,只是,手腕缠绕之处竟多了一个庞然巨物,定睛一瞧,竟是一座冲天入云的高耸铁塔。

“水云塔?!”

鼠妖瞧着那塔,一双血红的眼珠子惊得差点儿蹦跶出来,而刚刚还瑟瑟发抖的身体刹那间木在当场,好半晌都一动不能动。

“嘭!!!!!”

伴随着水云塔的轰然落地,鼠妖的巨大身体应声飞出,诚然,我是很想甩那鼠妖一嘴巴子的,可我的手腕处却裹挟着一座高塔,塔身斜斜落地之时,竟将鼠妖一下子撞飞,虽则,这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不过,讲真,这效果也很不错。

于是,我欣欣然便想将手收回来,可我的手腕在层层缠绕之下竟打了个不大不小的死结,是以,我不得不再将自己的身体奋力拔高,好方便将那个死结解开。

“对!就是他!可算找着这畜牲了!”

彼时,我正冒雨席地而坐,将那叫做水云塔的物什放于怀中,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解着结,听得这话,我便抬眼向下一瞅,却见得一大群鸟雀大小的小道正拔刀举剑乌泱泱的围着我吼。

“没错,就是他,水云塔正是被此怪所偷!你们看,那塔就藏在他怀里呢!”一个真人打扮的小道举剑指着我的脸道。

“如此说来,我幽荧院的南薰馆也是被此妖所毁?”说话的声音听起来甚熟,我转眼一瞅,竟是那傲气十足的洛瑶院主。

“妖怪!快快还我水云塔,否则,我清微众仙定会将你碎尸万断!”那个举剑的真人说话倒颇有气势,只是,他喊话之前,分明退后几步,将自己的身体隐在了一众道士中间。

虽则,听得这些鸟人左一个妖右一个怪的唤我,我心下恼怒得紧,可我同他们大多数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便也不想过多纠缠,于是,我从那个刚刚被松开来的结中倏地抽出手来,抓起那水云塔来便狠狠往地上一掷,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的轰然巨响,一众真人道士纷纷伏倒在地。

“下次给爷爷放尊重点儿,别一口一个妖怪的,你说的那什么云塔,莫非就是这个破玩意儿?谁稀罕,给你便是!”我说着便将那塔往那举剑的真人面前一推,却见那真人白着脸向后一仰,好半晌方才定了定神,口中念出一诀来,霎时间,那座巨塔瞬间缩小,夜空之中的暴雨也随之戛然而止,只见那真人小心翼翼瞅我半晌方才抹把额上雨滴,跑将过去将塔捡起藏于袖中。

我不用解结,于是,便也缩了缩身,恢复到了原本大小,话说,做了那老长时间的狗,对于直立行走,我竟颇有些不适之感,遂满心欢喜之下,便又是甩手又是跺脚的好一阵蹦跶。蹦跶半晌,方才忆起黑狗刚刚寻我,似是十分着紧,如此一想,我便想转回重阳阁中去寻寻他,可我甫一抬脚,却呼啦啦的围过一大群人来。

“妖怪,你刚刚大施妖法水淹玄微宫,现下,却想甩手走人?也太没把我玄微宫放在眼里了吧?!”想不到说话的竟还是刚才那举剑的真人。

“我南薰阁中宝器云集,如今,殿阁被你所毁,纵是我家院主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可谁又知道,阁中宝器,有没有被你偷走?”却见洛瑶身边的一位女真人上前厉声吼道,“现在想走,没门儿!诸位,将他拦住,先搜身再说!”

第二十四回 大闹清微(二)

“站住!”

“站住,妖怪!”

……

听得那女真人一番话,周围众人纷纷附和道。

登时,我怒极,倏然转身之际,却见众人哄然向后一退。

“不过一个小妖怪罢了,竟也能吓破你们的胆子!简直一帮废物!”忽地有个紫色婀娜的身影从人群中旋身而出道,我一瞧,却是洛瑶。

“还偷走了什么东西,识趣的就赶快交出来,若是真让我们搜出来,那便不会如此客气了!”洛瑶说着,手中钢鞭早已幻化而出,瞧着那宛若巨蟒腾空飞舞的银鳞钢鞭,我的身上便隐隐作痛。

我使力攥紧了手,咬牙半晌,终是切齿道:“我说没偷便是没偷,怎么,你们这些人是打算仗着人多势众屈打成招不成?”

“竟还想抵赖?!你水淹玄微宫,偷走水云塔,这大家都看见了,莫非,你大费周章毁我南薰阁,竟是别无所图闹着玩儿的?”洛瑶身后忽地蹦出一个小道疾言厉色地吼道。

“我说没偷便是没偷,若是你们真想搜身,那便过来吧!”我气极之下,拳头捏的咔咔作响。

“这妖怪是死鸭子嘴硬,别跟他废话,给我上!”只听洛瑶身旁女真人一声令下,众人便纷纷举起刀剑向我逼来,一时之间喊杀之声震天撼地。

“你们简直欺人太甚!凭什么诬陷我!!!”我暴怒之下便朝着人群狂吼一声,许是我胸中郁结之气憋了太久,甫一释放,竟引得地动山摇,不过刹那,天地之间飞沙走石煞风大作,我那高亢震荡的喊声竟连我自己也震住了,抬眼一瞧,只见得面前众人衣袍纱带无不狂飞乱舞,周围几株合抱粗的大树忽地轰然倒地,那些真人打扮的道士尚且还能稳住,后面那些一窝蜂跟来的道学生们却有如荧芥一般被煞风吹起,在那半空之中手脚乱舞片刻便被吹得无踪无影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煞风终于止住,那些伏倒在地的真人仙上们方才纷纷爬身起来,而洛瑶那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高耸发髻,竟也早被煞风吹得四散飞扬,只见她抬起那只掩面挡风的手来,向头上稍一触摸,便登时怒喝一句道:“大胆妖怪,本想饶你一命,既然如此不识趣,那便快快受死吧!”她说着便举起手中钢鞭向我呼啸甩来。

这钢鞭,在那太一山上,我曾狠狠吃过一记,着实疼得紧,于是,见它又威风凛凛的向我逼来,我便下意识地飞身一躲,只听“啪”一声,钢鞭落地,竟震得地上巨石纷纷跃起,“轰”伴随着巨石落地之声,我也随之站到了洛瑶面前。

“洛瑶院主,无凭无据,你竟也敢枉杀性命,听闻你贵为二十四院之首幽荧院院主,我倒觉得,你无德无能枉为上仙!”我定定瞅着洛瑶凌厉说道。

“你……”想她向来被人吹捧惯了,乍听的我这鄙夷奚落之辞顿时气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来置评我?!好吧,既然痛快了断你不想要,那就待我将你拿住,将你的舌头拔出来再枭首示众!”

听得这话,我心道,洛瑶此人果然恶毒,不过区区一句话,竟要拔我的舌头。我正凝眉忖度,那洛瑶竟再次纵鞭,狠狠向我脖颈处甩来,那鞭子快如闪电,一时之间,竟让我无从躲避,既无处躲,我便反手一夺,将那鞭尾握于手中,只使力一拉,便叫那洛瑶猛地踉跄几步。

“你……你竟然可以躲过这银雪鞭,你……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怎得又是这句话,我蹙眉心道,今夜到底是怎么了,怎得一个两个都问我是个什么东西。

“既如此,那本院就让你尝尝银雪鞭灵解的厉害!”洛瑶说着便想抽回那钢鞭,我却狠力向后一拽道:“灵?灵你个头啊!你问我是个什么东西,我倒要问问你是个什么东西!”我说着便奋力一甩,将那银雪鞭“啪”的一声甩在地上,鞭身落地,竟听得“啊!!”的一声惨叫,我微微蹙眉,却见那鞭头处,洛瑶正伏在地上一口一口的狂吐鲜血。

哗哗哗!我又将它凌空甩起呼呼晃了几晃,只觉得,那鞭子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凌凌银光,冷艳非常,果然是个好鞭,想是它分量够足,力道够猛,通体泛光,又相当拉风,甩起来很是得劲,于是,我便甩得不亦乐乎,停都停不下来。

哗哗哗!啪啪啪!

在空中晃够了我便甩,甩够了我便晃,一时之间,耍得那叫一个欢畅。

“洛瑶院主……”

人群中忽地有人凄厉一喊,我定睛一瞅,却是那个女真人,只见她眼中含泪,盈盈望着我手中银雪鞭的鞭尾。

哭了?瞅着一个鞭子哭,这是作甚?我心中大为不解,心道,莫非这鞭子还有什么妙用不成?如此一想,心下好奇,便也顺着她目光向那鞭尾瞧去,这一瞧不要紧,见那鞭尾之处竟有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女人正气息奄奄得伏在地上,是洛瑶?!

我皱了皱眉,抿了抿唇,眨了眨眼,心下狐疑道,莫非我这耍了半天鞭子,那洛瑶竟一直没撒手?这……这……她也太死心眼儿了吧……得亏停下了,要不然,我今儿个不得残害一条生灵了?虽则,我与她有一鞭之仇,可我已将她耍了半日,胸中那口郁结之气早解了,现而今,看她这副模样,心下倒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见我停止甩动,那洛瑶便颤巍巍抬起了头来,涣散的双眼好半晌才凝起了神来,她只定定的瞅着我,口中喃喃道:“银雪鞭,灵……灵……”说着便“啪”的一声再次栽倒在地。

听得这话,我心下狐疑,曾记得,老道在时,常常于三清观中念咒,整日价吵得人头疼,什么天灵灵地灵灵某某某某快显灵,想不到,如今这洛瑶院主竟也爱上了这咒,真真是匪夷所思之极。

我瞅着地上已然昏厥过去的洛瑶,拍了拍手上的土,拂了拂身上的尘,又瞅了瞅围在周遭的小道们,心道,罢了罢了,若他们不来诬陷我偷东西,我且不与他们计较,时辰已是不早,倒不如赶紧回到重阳阁中寻寻黑狗去。

“离儿……离儿……”

可我刚抬脚,却听得背后玄空之中忽地传出一个久不相闻的声音来,听得这声唤,我心下猛一刺痛,是娘?!

我登时转身举目相望,“娘……你没死?”

第二十五回 大闹清微回(三)

我抬眼一望,却见前方丈余之地正立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形纤瘦,一身布衣,披散着一头青丝直挺挺的背对着我。

“娘!”我顾不得其他猛地狂呼一句扑身过去。

“你别过来!”那女子声音轻柔却坚决,只见她缓缓旋身,将那幽怨深沉的目光定定的投向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也别再叫我娘!”

“为……为什么?”彼时,我将将伸手正要触到她的衣衫,可听得她如此决绝的话,双手便陡然一滞。

“我拼死护你,可你却如此不长进,水淹玄微宫,捣毁南薰阁,大施妖风涂害生灵,说你不是妖怪,就连为娘也是不能信了!娘今日前来本就是为了见你最后一面的,竟不想看到如此一幕,你走吧,就当你我母女缘尽,从今往后生生世世再不相见!”娘她说完这些话便轻甩衣袖决绝向前走去。

“不,娘,你别走!是我错了,我再也不会这么干了,您就原谅我吧,您不能就这么把我抛下,我舍不得您……”我说着便一把抓住娘的衣袖涕泪横流。

“离儿,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娘她说着便将我抓着她的手一把甩开,飞身消失在了混沌之中。

“娘……”彼时,我已哭得声嘶力竭,见她决绝离去,便不顾一切的扑身过去……

“啊!”可泪眼朦胧之际,只觉得一股烈火灼身的剧痛霎时向我袭来。

“哈哈哈哈!!!!中了我炽焰网的埋伏看你还怎么逃?!小妖怪,我有屠神画戟在手,乖乖受死吧!”听得这阵阵怪叫之声,我猛然抬头,却见鼠妖那货竟不知何时已立在我的面前,只见它手举一柄金光四射的画戟直直向我刺来,见他来势汹汹,而我却被那炽焰巨网困住丝毫动弹不得,我躲无可躲只好绝望闭眼,只听得一声锐器入体的声音,再垂眼去瞧时,却见那把画戟竟已深深刺入我那单薄羸弱的身体之中。

半晌,只见它手执画戟将我轻轻挑起,凑到鼻尖儿处嗅了又嗅,终是一脸陶醉的道:“唔……你这小妖怪,味道还真是不错……”

我见它抬唇想要将我塞入口中,便木然道:“我已是你俎上鱼肉,自是不敢奢望活命,只是,临终之前,我倒想问你一句,我娘在哪儿?”

彼时,鼠妖已是大张着嘴,将我放到了舌尖之上,听我如此一说,陡然顿了顿,好半晌,方才将我挑将出来,“你娘?你说的可是刚才立在此处的那个女人?”

我没想到,那鼠妖竟真的答我问话,便急切道:“正是!你可知她去了哪里?”

“唔……你不说我倒差点儿把她给忘了……你瞧,她在这儿呢!”鼠妖说着便回身伸指,从一株矮树上将一个纤弱清瘦的女子挑将下来。

只见那女子满头青丝凌乱垂落,低垂着的脸上隐约有些斑驳杂乱的旧伤痕,再看她身上的那身青布衣衫,早已残破不堪,只因那残破之处用细细的针脚将其密密缝上,方才不易发觉,她不是娘却又是谁!

“唔……与你缠斗一番,着实有些饿了,倒不如先将她吃了,权且塞塞牙缝也是好的!”鼠妖说着便将娘的身体塞入口中……

“啊!!!!!”我绝望哭嚎狂吼一声,也不顾周身烈焰灼灼炽骨焚心,我只将四肢身体奋力一展,刹那间,只觉眼前火焰乱跳,整个身体竟劈里啪啦的爆响起来。

许久,只听得一声雷鸣巨响轰然爆起,我那被拘的身体方才倏然展开,可不知为何,只觉周身炽热难耐,手掌之内双眼之中,俱皆燃起熊熊烈火来,不过,我却全然顾不得这些,因为,鼠妖那张巨口正鼓鼓囊囊的大肆咀嚼着。

“娘……”

此时,我已全身起火,又被鼠妖挑在画戟之上,想要冲将过去,却又怎么都动弹不得,眼看着,娘的身体就要被那鼠妖吞入腹中,我慌乱狂怒之下便再次暴吼一声,也顾不得那画戟早把血肉刺穿,只猛地向前一冲,肚腹之中立刻“哐哐哐”的响起一阵血肉与利器的碰撞之声来,不过转瞬,我便已然扑到了鼠妖的面前。

“你这混账!快把我娘给我吐出来!!!”我满口血腥,正在那鼠妖怔然之间,举起拳头便朝它脸猛砸过去。

只听“嘭”的一声响,鼠妖脑袋便立刻应声歪向一侧,只见它甩头刹那,一股血注飞射而出,待它咿呀呼叫之时,我立刻抬眼朝它那张巨口之中向内一瞅,想不到竟是空无一物,娘呢?莫非已被这货吞入腹中?

”你这杂种!去死吧!”我狂吼一声,便再次举拳砸向鼠妖,却不想,这一次竟是砸空了,拳落之处竟空无一物。

我在那方矮丘之上逡巡半晌想要找到鼠妖,可终是一无所获,正在我狐疑之间,却忽地听得脚下“嗦嗦嗦”传来一阵响动,低头一瞧,竟是只小耗子!见它嘴角冒血,两只闪亮亮的门牙断成半截,我方陡然顿悟,看来这货是想幻身逃跑呢!

“想得美!看你往哪儿逃!”我见那鼠妖只顾一路向前没命的逃窜,也顾不得身上眼中还燃着火,肚腹之处还插着一柄画戟,便随在它身后一路狂追,我一边追赶,一边将拳头猛地砸将下去,却不想,那鼠妖仗着身体渺小灵活矫健,便一路左奔右突忽快忽慢,就这样,它在前我在后,它逃我追,直将一座清微主峰跑了个遍,我也狠狠砸了几十拳下去,竟没有一拳能砸在它身上。然而,我所过之处,无论草木还是房屋,只要是被我触碰之地,竟全都燃起了熊熊烈火。

也幸好,见得这漫山遍野燃起了火来,那鼠妖竟也逃无可逃,终是驻足停在了一面火幕之前,见它忽地顿住脚步站在那里瑟瑟发抖,我便猛然举拳狠狠砸将下去……

“江离!手下留情!”

这声音清越沉稳,似是有些耳熟,我抬眼一看,竟是白染,只见他手臂微抬,一只纤长温热的大手竟将我的手腕稳稳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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