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个个都好坏 - xp1024.com
《师兄个个都好坏》


1-7

[卷一 翩翩少年:第一章 乞丐之王]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桃红柳绿,草长莺飞。

小镇的早晨,宁静而惬意,因为无边春光的渲染,天色逐渐明朗,周边的山水也是愈加清润起来,青砖碧瓦之上,太阳刚刚升起来,映红了一片蔚蓝晴空。

真是一日好天气!

一名身着白衣的中年文士背个行囊,步出位于小镇正街的平安客栈,举目远眺,心中甚是欣慰,这样连续放晴个几日,路也好走,比自己约定的时日,倒是可以早到好几天。

没走几步,衣袖便是被人扯住,身后响起小小的激动的声音:“恩人哪,可真是要走吗?”

回首一看,一名粗衣布裙的年轻妇人牵个孩童,正怯生生,眼巴巴望着自己,满目感激与祈求:“恩人,不能在镇上多留几日吗?我家相公就快回来了,一定要好好报答恩人对我家婆婆的救治之恩!”

“原来是许家娘子,失礼了!”中年文士微微一笑,抱拳道:“薛某身有要事,还要赶着上灵山采摘药草,若是花期过了,效用就大大减轻了——”

“恩人,灵山山路崎岖,行走不易,一路多加小心……”那妇人听他言语,知道不好再劝,又叮嘱几句,便是带着孩童拜倒在地,正欲磕头。

中年文士见状大惊,赶紧伸手去扶。

刚弯腰下去,一只细弱小手过来,轻轻扯住他挂于腰间的钱袋,朝外一拉,动作很是轻巧,正好几名赶早市的小贩推着盛满蔬菜的独轮车从一旁经过,挡住了些许视线,是以这一偷窃动作,竟无人瞧见!

说时迟,那时快,钱袋离身的刹那,一只铁钳般的大手骤然伸过来,将钱袋一把抓在手里,另一只手毫不留情拎住那偷盗之人的耳朵,差点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哎哟,痛,痛死了!贺大哥,快住手!别把我的耳朵给扯掉了!”发出声音的,是一名十三四岁,满身污秽,瘦弱得象芦柴棍的少年。

“活该,谁叫你老毛病犯了,又去偷人钱财!你忘了小洛怎么说的了吗?那个什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约莫十五六岁,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少年,一边狠狠教训着,一边将他扯到街巷一旁,还不忘回头招呼:“先生,请到这边来,看看这钱袋里少了什么没有?”

那妇人站起身来,拉着孩童,已经看得呆了,中年文士朝她还了一礼,心中暗自诧异着,举步朝那两名少年走去。

“小兄弟,这是?”方才钱袋被盗的一幕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不想显露,看看好戏罢了,不过后来的情景,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了。

“这钱袋原物归还,先生看看,可曾少了什么没有?”贺姓少年双手奉上钱袋,神色恭敬。

中年文士接了过来,并不打开,却是向他上下打量着,眼露赞许之意。

“先生?”那贺姓少年抱拳行了礼,再一指身边神情不安的瘦弱少年,大声道:“若是没有问题,念在及时追回的份上,请不要追究他的过错,我会带他回去,好生教训的!”

中年文士听得心中一动,正沉思之际,那少年便以为他默认这个结果,扯着瘦弱少年的手臂,一路骂骂咧咧走远了。

“小李子,你这死小子,等下回去,看小洛怎么训你!”贺姓少年,还是有些气不过,一边走,一边在那瘦弱少年身上猛捶了几下。

“贺大哥,我只是一时手痒,回去别给洛哥儿说,求求你!求求你!我往后再也不会了!”小李子抓住他的手,摇晃着,不知为何,一想起那个人失望厌恶的眼神,心里就跟猫儿紧抓慢挠一般难受。

“我自然是不会说的,我也不想小洛不开心。”贺姓少年瞥他一眼,大步朝前走去。

小李子松了口气,讨好笑了笑,唯唯诺诺,紧随其后。

一路上,不时有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向那姓贺的少年行礼打招呼,口中唤道:“贺大哥好!”

看样子,这贺姓少年倒是这小镇上的乞丐首领了,小小年纪,倒是颇有些威严气度!

尾随而行的中年文士,眼见两人越走越快,眉头一皱,顿时计上心来,一个飞身,便是落在两人的面前,拦住去路。

“先生还有事吗?”贺姓少年见他忽然现身,有些吃惊,忙把那小李子拉到身后。

“你们两个偷儿,一个盗我钱袋,一个假意劝解,却原来,暗中串通一气,欺负我是外地人,偷了我不少银钱!”中年文士压住心中笑意,上前扯住贺姓少年的衣襟,板起脸喝道:“快快把我的银子还给我,否则我拉你们去见官!”

“先生误会了!钱袋当时就还给你了,我们何曾拿过一分一厘?”贺姓少年赶紧辩解道:“再说,若是真要打这钱袋的主意,我干嘛还制止小李子,直接让他盗走不是更省事?”

倒是有些脑子!

中年文士暗自点头,却是嚷得更加起劲:“我怎知你假情假意,到底是打什么主意?弄不好是想从我身上骗得更多的好处!我钱袋里先前有五片金叶子,和二十两白银,还有些散钱,如今只剩散钱,真金白银却是无踪无影了,不是被你们合伙偷了,难道它自己长翅膀飞了不成?废话少说,快快还我金银来!”

“你……”贺姓少年一时气急,竟想不出话来反驳。

“你这死秀才,存心要讹我们!”小李子朝四周望望,手指伸进口中,做个口型,滴滴吹了几声,不一会,几个小乞丐从四处聚集,手持木棍,高声吆喝着,围拢上来。

“放开贺大哥,要不就对你不客气了!”

“是啊,快放开!放开!”

“你们这是倚强凌弱,欺负我一个身无寸铁的书生,来人啊,有人抢劫啊!杀人了!”中年文士面色惨白,瑟瑟发抖,不住高喊,手上的力道却是丝毫没有减轻,反而拉得更紧了:“还我钱财来,我的金叶子!我的白银!那是我的血汗钱哪!”清晨之际,街巷人迹稀少,这样的声音,虽不止惊动路人,却仍是引得有人远远张望。

“我们没有拿你钱财,多半是你在遇见我们之前,就不慎丢失了!”贺姓少年见众人围堵下,他仍是死不松手,不禁有些迟疑,恐他真是遗失了钱财,好意道:“要不然,你跟我们回去,见见小洛,听听他怎么说……”

小洛?

这个名字一出口,众人都是停下动作,满目崇敬。

中年文士见他们如此模样,不觉惊诧,难道这个贺姓少年这般威风,竟还是居于人下?他们口中的这个小洛,又是何方神圣?

[卷一 翩翩少年:第二章 少年宇洛]

沿着一条窄窄的小巷,七弯八拐,深深浅浅,一路行来,越走越是寂静荒凉。

“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是要谋财害命么?”中年文士将背上行囊放下来,只手抱在胸前,抓得死紧,声音颤抖着,另一只手却仍是扯住贺姓少年的衣袖不放:“先说,今日不还我银子,我是决计不会罢休的!”

贺姓少年翻了个白眼,真是有些无语,不耐道:“我说过多次了,我们没拿你的钱,是你自己弄错了!真是跟你说不清楚,等下见了小洛,让他跟你说吧!”

“什么小洛不小洛的,就是见了天王老子,该我的钱财,一分都不能少我的……”那中年文士仍是絮絮叨叨,念个不停。

“贺大哥,真要去见洛哥儿?”小李子跟在一旁,不甘道。

“那是当然,要不然,背个偷盗与诈骗的罪名,用不了多久,咱们在这镇上可就真是出名了!都怪你,死性不改!要是惹恼了小洛,看我等下怎么收拾你!”贺姓少年回头瞪他一眼,恨声说道。

小李子心知是逃不过惩罚,低下头,暗自懊恼不已。

又是小洛!

中年文士不动声色,心中疑惑更甚,期待加剧。

又走了一阵,终于,几人停下了脚步。

面前是一座破败的小庙,从那油漆脱落的庙门,到悄无声息的内殿,再到丝丝缕缕,随处飘零的布帘与帏幔,无一不向人昭示着此处的落魄,显然是废弃已久,渺无人烟。

这个小洛,到底是何许人也,怎么会在这样潦倒的地方?

中年文士带着满腹疑惑,跟着踏进庙门,尚未抬步,那贺姓少年已经伸出手来,将他拦住:“你等下,我去叫小洛出来——”

“洛哥儿应该还没起床吧……”那小李子嘴里嘟囔着,眼睛止不住往布帘后面瞧去。

“看什么看!你陪他在外面等着,别乱闯,我这就去叫小洛!”贺姓少年朝他投去一记警告的眼神,自己掀开布帘,轻手轻脚向庙子深处走去,那里,有一尊高大的神像,背后隐约可见一处帘帐。

“小洛,快醒醒!方才我走的时候,不是都已经答应起来了吗?怎么又睡了?醒醒,快醒醒!”不一会,传来贺姓少年推搡与叫唤的声响,带着说不出的宠溺意味。

“唔,我不起来,我还要睡……”另一个少年沙哑而慵懒的嗓音响起。

“小洛,起来了,有客人来了……”

又叫了一阵,帐中的少年终于醒转,张开双眸,顿时发飙:“贺立翔!我早就说过,我睡觉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搅我!天塌下来都跟我没有关系!你知道我刚才正在吃什么吗?哈根达斯,是哈根达斯耶!你懂不懂?你好歹让我咬一口,留个念想好不好?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穿到这个该死的地方来,落后得要命,什么都没有……”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是,真的有人来了——”贺立翔点头哈腰,不住道歉,耐心劝道:“别气了,今日梦到什么,下回接着梦就是。你放心,等我以后有钱了,给你买很多很多那个什么达斯,堆它一屋子,慢慢吃,好不好?”

“没有冰箱,会化的——哎,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的!算了!”少年挥了挥手,坐起身来,朝他问道:“外面来了谁?是讨债的还是寻仇的?是不是谁又惹了什么祸事?”

“是小李子……”贺立翔低声将事情原委大致说了一下,那中年文士凝聚心神,在外间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微微点头,这姓贺的小子倒是诚实,没有添油加醋,说得很是中立公正。

正猜测着这个小洛的身形相貌,却见那贺立翔大步走了出来,朝他抱拳道:“小洛请先生坐一下,他等下就出来。”

中年文士点了点头,看看旁边几只破旧的凳子,随便寻了一只坐下,那行囊仍然是紧紧抱在怀里。

那小李子却不敢就坐,只拉着贺立翔的手,哀求道:“贺大哥,等下帮我在洛哥儿面前说说好话,我认打认骂,可别象上回对小六子那样,把我逐出镇子去……”

“放心,我没那么无情!”随着一声冷哼,一名身形瘦削的灰衣少年打着哈欠,从里间走了出来,声音清清脆脆,煞是好听。

中年文士询声看去,不禁暗自喝彩,只见这少年约莫十三四岁,小巧的瓜子脸,秀气的眉毛,暗如子夜的眼眸,挺直的鼻梁,柔和的双唇,肤色也是水水润润的白净,与自己先前所想象的粗犷威武模样截然不同,竟是个丰神俊秀的美少年!

“这位先生,小翔方才跟我说了钱袋的事情……”少年的声音,犹带着一丝倦意。

“废话少说!”话未说完,已是被中年文士一口打断,站起身来,身子朝前一挺,口中嚷着:“还我的金银来!五片金叶子,二十两白银!我知道你们是一伙的,别以为我怕你们,你们若是赖着不还,我,我就……”

“你就什么?”少年好笑道。

“我就拉你们去见官……”

少年双手抱拳,朝他微微一笑:“先生是误会了,我与他们二人并不是一伙的,我只是来评评理,做个见证,若是先生真的有所损失,不消你说,我都不会轻饶他们两个!”

“小洛,不是的!”贺立翔见他如此,大为着急。

少年没理他,却是直直朝向中年文士,伸手过去,轻声说道:“先生,把那钱袋给我看看,可好?”

中年文士见得那只白瓷一般细致的小手,有些呆愣,也不细想,摘下腰间的钱袋,递了过去。

少年接了过来,在手里掂了掂,下一个动作,却是一把抛向身后的贺立翔,叫声:“接住!”

贺立翔眼见一道白影瞬间到得面前,大手一伸,本能抓在手中。

这骤然变故,却是让几人为之一怔。

“小李子,送客!”少年随口说上一句,便是背负双手,头也不回朝里间走去。

小李子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裂开嘴笑着,将那中年文士使劲朝庙门处推搡着:“出去,快走!没听见吗,洛哥儿说送客呢!就是说你!”

“哎,你们做什么!那是我的钱袋!还给我!快还给我!”中年文士被推搡着,走出几步,索性双臂一张,抱着根柱子,死不松手:“我不走!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财物!真是没有王法了吗?我要去报官!让官兵来捉拿你们这些强盗!”

听到他的话,少年停下脚步,转身过来,双手抱在胸前,一双漆黑的眼珠滴溜溜转动着,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冷笑道:“其一,这钱袋是你自己方才心甘情愿交给我的,何来强抢之说?其二,这钱袋之中只有些散钱,你却说你的钱袋里有金叶子和白银,那说明这原本就不是你的钱袋,既然是无主之物,在我手中,自然就是我的,与你何干?其三,我让小李子送客,原是为了你好,你不赶紧去找你那只装满金银财宝的钱袋,却与我们苦苦纠缠,是何道理?”

[卷一 翩翩少年:第三章 无动于衷]

中年文士没想到他会如此一说,一时哑口无言,略一思索,这少年的话粗粗一听,倒是有几分道理,再细致一想,却真是有些蛮横不讲理,不是个好说话的主。

再仔细端详,少年五官精致,眉宇间透出一股明英之气,虽是小小年纪,气度却是不凡,尤其一双漆黑眼眸,聪慧灵动,带着丝丝的成熟与睿智,竟是让人移不开眼。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正在对峙之际,却听见一阵爽朗有力的笑声从庙中响起,绕梁不绝。

少年微微有些诧异,睁大眼看去,那中年文士一改先前萎缩平庸模样,挺直身躯,抖擞精神,换上一副严肃从容的面容,衣袖一抖,便是将正拽着他往外拉的小李子震得连退好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就凭你们几个,就能从我手里抢走钱袋吗?”中年文士瞥了几人一眼,朝那少年走近一步,就要说话。

“原来是个练家子的,我倒是看走眼了——”少年话声未落,贺立翔已经是抢了过来,挡在他的面前,大声道:“我们没拿你的钱,你心里应该也清楚,钱袋还你,你不要为难小洛!”说着,将钱袋双手递还给他,目光一眨不眨,生怕他突然出手,对少年不利。

中年文士接过钱袋,放入怀中,忽然双手合拢,深深一辑:“在下薛明宣,方才只是和这两位小哥开个玩笑,请小兄弟不要介意!”

薛明宣?

贺立翔闻言,顿时张大了嘴,指着他,嚅嗫道:“你,你就是江湖上人称鬼见愁的薛明宣,薛神医?”

“什么人见愁鬼见愁,那是江湖上的朋友,给我脸上贴金,我可没那能耐!”薛明宣笑道,继而双手抱拳,询问道:“请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原来是薛神医,失敬,失敬!我叫凌宇洛,他是我的朋友贺立翔!请坐,快请坐!不知薛神医——”少年眼珠一转,看了看周围破败不堪的景致,又朝他打量几眼,顿时明白过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薛神医这回上门来,不知所为何事?”说罢,不忘给身边的贺立翔递个不解的眼色过去,这个薛神医,是个什么来路?

薛明宣瞅见他的神色,面露笑意,弹了弹衣摆,正色道:“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几位要介意,究其原因,是源于我在街巷看到这位姓贺的小哥,一时起了爱才之心……”

凌宇洛挑了挑眉,道:“此话怎讲?”目光转向贺立翔,直直盯着他,心道,难不成,这薛神医看中了小翔,要收他做弟子?自己可从来没想过,要小翔去学医,做一名悬壶济世的郎中啊!

“洛哥儿有所不知,我有一位忘年之交,居住在距此不远的灵山之上,人称天机老人,本领甚是高强,我正是要赶着上灵山去采摘药草,顺路去拜会他的。我这老友年事已高,最近突然起了心思,想收一名资质优异的关门弟子……”

“哦,你看中了小翔?”凌宇洛朝贺立翔看了一眼,再转向薛明宣:“那天机老人什么来头?我们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些年,多亏有小翔陪伴自己,日子才不至于这么难熬,要他离开自己,到那个听起来古怪孤僻,半死不活的老头子身边去,可真是舍不得!

“我就守着小洛,哪里都不去!”贺立翔在一旁听了个大概,早也按捺不住,不满叫道。

“是啊,是啊,洛哥儿和贺大哥,那是穿连裆裤的好兄弟,分不开的!那个什么秤不离砣,公不离……”小李子也在旁边附和,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被凌宇洛一个暴栗,重重敲在头上,给吓了回去。

“呵呵,我那老友乃是世外高人,心高气傲,寻常人等只怕他也是看不上呢!真的能做他的弟子,那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们不信是吧,知道素有战神之称的火象国大将军颜青吗?”薛明宣压低了声音道:“告诉你们,他就是天机老人的大弟子!”

凌宇洛哼了一声,蹙眉道:“这是在金耀国,而并非在火象,我可不知道什么颜青颜黑的!薛神医不用说了,小翔说不走,谁也劝不住的!”当然,自己能劝,但是有什么好处呢?失去一个肝胆相照的好伙伴,这算是好处吗?

薛明宣哈哈大笑,好一阵,才说道:“不错,我先前确实是觉得贺小哥不错,来此的目的也是进一步结识了解,不过,在见了洛哥儿之后,我却是改变了主意……”

哦,原来这念头转到了自己身上。

凌宇洛也不觉得惊讶,只淡淡问道:“那天机老人能教些什么?”

薛明宣以为他动了心思,不觉喜上眉梢,不迭道:“天机老人能文能武,尤以武学见长,精通各家各派武功秘籍,若是潜心研习,跟他学上个十年八年,在江湖上便是鲜有敌手……”

“好了,薛神医。”凌宇洛笑着打断道:“我生性懒散,只喜欢悠闲自在的生活,要我去学武功,吃苦头,还要学那么长的时日,还不要了我的命!不学,不学!”

薛明宣见他挥了挥手,便朝庙外走去,赶紧劝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洛哥儿天资聪慧,这浅显的道理,应该明白!”

“我为何要做那人上人?”凌宇洛瞥他一眼,自顾自走了出去。

说不定哪日突然就穿回去了,何必去拜什么师父,学什么武功,自讨苦吃!回到现代,做一个小人物,都比在这个封建又落后的年代做达官贵人强多了!

薛明宣见说不通他,有些着急,也跟着走了出去。

在庙里闹腾一阵,外面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暖洋洋照在人身上,说不出的惬意。

凌宇洛在庙外的空地上站了一会,那小李子已经不知从哪里搬出把半新不旧的躺椅来,掸了掸灰尘,端端正正放在他的跟前。

只见他嘻嘻一笑,跨了过去,一屁股坐下,根本不予理会,竟是躺在上面,翘起二郎腿,舒舒服服晒着太阳,打起盹来。

这个凌宇洛,气焰嚣张着呢!

薛明宣无奈看了看身下眯起眼眸,哼着小曲的少年,正不知如何再说,忽然,远处一个忙碌的身影映入眼帘,那是一名青年农人正在菜地里施肥浇水,忙个不停。

“洛哥儿,你看,那农人,年纪也比你长不了多少,却是不辞辛劳,勤勉耕作;而你,小小年纪,风华正茂,却如此不思进取,甘愿做个乞丐头子,闲散度日,真是枉费了这样好的资质……”

这个薛神医,怎么跟个老太太似的,如此唠叨啰嗦,说大道理,谁不会!

凌宇洛睁开眼,莞尔一笑:“其实说来说去,结果都一样,不信,我跟你说个故事……”

[卷一 翩翩少年:第四章 卿本佳人]

说故事?

薛明宣怔了一下,却见一旁的小李子满面惊喜,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手,欢悦道:“好咧,好咧,我最爱听洛哥儿说故事了!”

“小洛,先喝点水。”贺立翔端了只碗过来,凌宇洛随手接过来,一仰头,咕咕喝下几大口,用手背擦去唇边的水珠,朝他裂嘴一笑,露出编贝一般的洁白牙齿,那笑容,竟是说不出的耀目。

薛明宣心中一动,这个少年,长得真是俊美,谈吐也是不俗,隐隐有着超然出尘的风范气度,难怪他身边之人,服他说教,还对他如此紧张在意!

正思忖间,却听得少年清脆的嗓音软软响起:“话说从前……”

他说的,是那个在现代很著名的,渔翁晒太阳的故事——

渔翁在沙滩边晒太阳,大富翁走过来,对他说:“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晒太阳啊,现在正是捕鱼的好季节,现在出海,你可以捕到很多很多鱼。”渔翁说:“捕到很多很多鱼,又怎么样?”富翁说:“那样你就可以赚到很多很多钱。”渔翁问:“赚到很多很多钱,干什么?”富翁说:“那样,你就可以雇到很多很多人,帮你打鱼,还可以买到大渔船了啊。”渔翁问:“雇到人,买了大渔船又怎么样?”富翁道:“那样,你就不用出海打鱼,就可以在沙滩上晒太阳了啊。”渔翁回答:“你看我现在在做什么?”

说完之后,凌宇洛淡淡一笑:“薛神医,你看,我不是也已经在晒太阳了吗?”

老天,这样的故事,竟是出自眼前十三四岁的少年之口吗?

薛明宣有些失神,茫然站在当场,低低问道:“你到底多少岁了?”

“我吗?这个身子,是十四岁……”凌宇洛指着自己的胸口,回答道。是的,这个身子是十四岁,至于这副思想,这缕灵魂,却是二十好几了!

“洛哥儿,以你的资质,不去天机门学艺,真是太可惜了!在下有心引荐,你却是无意……”薛明宣还要再劝,见得面前少年满不在乎的眼神,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人各有志,我自然有我追求的生活方式,薛神医,多说无益。”凌宇洛笑了笑,望了望天,指着顶上的骄阳道:“天色不早了,薛神医不是还要上灵山么?若是再不启程,只怕要夜宿在半山腰了,那药草,也怕要被人摘采光了……”

“洛哥儿,我确实要赶着上山,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薛明宣叹了口气,挽紧行囊,走出几步,忽又回头道:“要不,再考虑下?天赐良机,一旦失去,切莫后悔!”

后悔?才不会呢!

凌宇洛又打个哈欠,随意摇了摇手,躺回椅上,懒懒道:“神医慢走!不用再见了!”

薛明宣听得那毫不在意的言语,有些光火,一跺脚,转身过去,大步走远了。

“好饿!该死,一日吃两顿,什么烂规矩臭习惯,真是受不了这些古人——”凌宇洛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口中忍不住小声诅咒着:“一大早的,就只喝几口水,实在要命,还不如睡觉去……”自己这嗜睡的毛病,竟是因为肚饿,没哪天吃过饱饭形成的,说出去,真是会让人笑掉大牙!

“小洛,这个薛神医,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角色,他推荐的地方,应该差不到哪里去,你为何不……”贺立翔待得薛明宣消失在视线当中,这才凑到凌宇洛跟前,轻声道:“你真不想出人头地,过上好日子?比起以前在程府的日子,这些年,真是太委屈你了!你一个千金小……”

“小翔!”凌宇洛皱眉打断他,侧头唤了一声:“小李子,今日算你机灵,我心情也不错,就不追究了,记住,下不为例!你这就去吧,该干嘛干嘛!”

“我记住了!多谢洛哥儿!多谢贺大哥!”那小李子大喜过望,连声道谢,行了礼,匆匆而去。

等他走远了,凌宇洛站了起来,朝着贺立翔一拳捶去:“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是凌宇洛,是你的好兄弟!怎么老是记不住?方才险些就说漏嘴了!真是!”

“你是程家大小姐,是老爷的掌上明珠,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小洛,你放心,我不会辜负夫人临终的嘱托,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照顾你的!”他的目光,一下子炙热起来,十五六岁的年纪,已经知道心疼和体贴人了,尤其对于面前这个少年装扮的娇俏少女,更是情愫满腹。

又来了!

从她醒来的第一眼,看到这个憨厚诚挚的少年,他就一直跟随在她身边,这两年来,两人相依为命,形影不离,看得出来,他对她,真是死心塌地的忠诚与关怀!

想起他的叙述,大户人家,忽生变故,家道中落,又遇上瘟疫来袭,家破人亡,管家的儿子与主人的小姐,相携离乡,浪迹天涯——这样的故事,她随口都可以编出一大堆来!

可是,在看到那一双真诚的眼眸之后,她便不再怀疑,全然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因为拥有那样纯净无邪眸光的少年,又怎么会说谎?

“小洛,”她不知纠正了多少回,他才勉强改了口,不再叫小姐,而是叫了她现代的名:“夫人临终之时,亲手将你托付给我,说是到你十七岁生辰,若是寻不到你姨母,就将你许配给我……”

一年前,当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这一番话来,踌躇半晌,心跳若狂,以为她会是一顿破口大骂,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岂知她只是微微一笑,说了句好。

这一句好,却是让他瞪大了眼,愣在当场。

很奇怪吗?

什么门当户对,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是狗屁!如果不能回到现代,有他作伴,也是不错啊,如此心思单纯的少年,比起那些满肚子花花肠子的纨绔子弟,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小洛?小洛?”贺立翔的唤声,将神游太虚的少年拉回现实当中,瞧着她那一脸呆滞的模样,有些好笑:“怎么又走神了,方才有听见我说话吗?”

“听见了啊!”凌宇洛应了一声,正色道:“昔日程家的一切,不管是辉煌也好,还是落魄也好,反正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程绮心,而是凌宇洛!我有权利选择我想过的生活,你明白吗?”她的梦想,便是找到那块带她莫名穿越而来的桃木牌,重新回到现代社会,那才是她心心念念的故土,那才是她一心想要的生活!

“明白了。”他低下头,口中说着,却并不是很理解。

“明白就好。”她点点头,也不深究,看他一眼,抿嘴一笑:“叫我去学艺?跟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一起摸爬滚打?你就舍得?你就不吃醋么?”

“我——”贺立翔涨红了脸,嚅嗫半天,才呐呐道:“我倒是……但是……哪里有那个资格……”

瞥见少年促狭的眸光,忽而醒悟过来:“小洛,你又作弄我!”

“傻小子,哈哈哈……”凌宇洛大笑着,一溜烟跑远了。

只剩下贺立翔,痴痴站在原地,神思激荡——

小洛,美得象花儿一样的小洛……

[卷一 翩翩少年:第五章 一起睡吧]

入夜了,四周一片寂静,远远的,传来田地里的虫鸣蛙啼,此起彼伏。

破庙之中,烛光摇曳,透出一片昏黄的暖色。

少年静静站在门口,望着庙外的大树发呆,那树梢之上,枝叶随风摆动着,哗哗地响。

贺立翔一如既往理好帘帐,铺好了床榻,捻平了被褥上的皱褶,一侧头,望向那个纤细的背影,柔声唤道:“小洛,天晚了,门口冷,过来睡下吧。”

“来了!”凌宇洛回头应了一声,再看了一眼风中飞舞的枝叶,不错,漠漠轻寒翦翦风,今夜,确实有些清冷。

关上庙门,几步过来,不经意瞥了一眼那神像前面,他的睡处,脚步却是停了下来。

蹲下身子,抚摸着那已经破得不成样子的被子,不仅薄得吓人,上面还有好几个大洞,被子下面,只是一层浅浅的干草,冰冷,还有些潮湿。

哦,自己每日只顾呼呼大睡,没有注意到,他的睡处越来越简陋——在这个富裕小镇,领导着这么多小乞丐,有组织的乞讨,有时也做做小工,那添衣置被的钱,不是没有,却被他用来买些好吃的,好玩的,一心一意宠着自己,让自己开心,这个小翔!

若是她哪日又穿回去了,剩下他一个人,怎么放心得下?

“小洛?”壮实的身躯过来,跟着蹲下,面带不解:“怎么了?”

“小翔,今晚很冷——”

“是啊,很冷呢,你快些去睡吧,若是半夜踢被子,我就起来给你盖,不会冻着你……”他憨憨笑着,话声未落,大手已经被她的小手握住,那触感,温温的,软软的,心中咯噔一下,不禁睁大了眼:“小洛,你——”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样不求回报的好,让她心中有愧。

“因为你是小洛……”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小洛,越来越耀眼瞩目的小洛,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小洛!

凌宇洛笑了,他如此对她,她还顾忌什么呢,何况,在现代,和驴友们一起旅游探险时,不是也睡在一个帐篷里,碰头抵足吗?

她站了起来,顺便带上懵懵懂懂的他:“今晚一起睡吧!”

这一声,轻柔如梦,却如同一个惊雷,在贺立翔耳边炸开。

“一起……睡……”瞪着她,那个一脸风轻云淡的人儿,他几乎是咬着舌头,艰难吐出这几个字:“你说……一起……睡……”胸口喘息着,起伏着,黝黑的脸上,顿时血红一片。

她无辜眨了眨眼:“怎么,你不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可是……”贺立翔只觉得气血上涌,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总算还有些理智,喃喃道:“小洛……这样不好吧……”

“什么不好?”她笑着反问,看着他那副羞涩难当的模样,肚子里笑开了花,不过是纯睡觉而已,他一定是想歪了!

虽然这两年来,与他相濡以沫,感情日益深厚,但终究是友情的成分多些,尽管也不排斥若真是回不了现代便与他一起过,但实在没想过这么早就要将自己交出去,这个身子,到底才十四岁,太小了些……

不过,能逗逗他,倒是件很好玩的事情!

“说话啊,傻小子!”哈哈,他黑脸红红的样子,真是很可爱。

“小洛,你还那么小,离十七岁,还有三年,还有,你家姨母,说不定能找到的……”贺立翔攥紧了拳头,不敢看她,一口气说出来。

“这些,我都知道啊,这跟我们一起睡觉有什么关系?”咬了唇,忍住胸口的笑意,牵着他粗糙的大手,也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他带进自己的帘帐前。

咦,不是说得那么振振有词吗,怎么一下子就被她拉进来了?

臭小翔,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小洛……”贺立翔站在那简易的榻边,看着那背过身去,宽衣解带的身影,顿时觉得口干舌燥,手足无措。

谁说天气冷啊,这庙里,气温高得吓人,他额上已经是湿热一片了。

凌宇洛也不理他,自顾自动作着,脱去外衣,拉掉胸前的布带,揉成一团,塞在枕头底下——这个身子,发育有些迟缓,胸前只浅浅突起,跟个小核桃似的,但她还是习惯用布带围上,只是略微松垮一点,权当是抹胸了。

心里想着,动作却是不停,将两床被褥几下扯开,弓起身子,飞快钻进靠里边的被窝之中,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张小脸出来,朝他唤道:“还愣着做什么?过来啊,睡觉啦!”

见他呆呆看着自己,仍是一动不动,凌宇洛叹了口气,朝一旁的被窝努了努嘴:“分一床被子给你,快点上来睡觉!我已经困了,明日还要早起赶路,拜托让我多睡会!”

哦,这就是她所说的一起睡觉!

他却以为,她要与他……

贺立翔终于明白过来,知道自己会错了意,脸颊更红,羞愧不已,半天移不动脚步,低声道:“我……我还是去外面睡……”

“昨晚,我听见你打喷嚏来着,你要是冷病了,还不得连累我!我又不会照顾人,你说怎么办?磨叽什么,快点上来睡!”

小洛,最近两年来,性格怎么改变那么多!不再是过去羞羞答答,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变得爽朗豪放,大大咧咧,整个一副男儿性子,要不是事先知道她的性别,真会把她当男子看待!

可是,他真是好喜欢这样的小洛,喜欢被她毫不客气地命令,喜欢被她有些粗鲁地关心……

这样想着,不再迟疑,径直走了过去,除去外衣,脱了鞋袜,钻进另一床被子之中,抬手放下帘帐,小心躺了下去。

“我块头大,会不会挤着你?”老天,她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真好闻,多嗅几下,脑中便是昏昏沉沉了。

“没事,挤着暖和……”他们俩,就像童话故事里那草垛下依偎取暖的两只小老鼠。她想着,情不自禁地笑了,裹着被子,又朝他靠过来一点。

“小洛,别靠这么紧,我怕我忍不住……”她的头,几乎是贴在他的肩膀上了,兰花一般的少女体香充斥了狭小的空间,好生诱人,他的气息,逐渐炽热起来。

凌宇洛轻笑一声,不用抬头,也知道此时他的脸色一定会红得跟番茄一样,罢了,不能再逗他了,要是继续下去,把小白兔变成了大灰狼,就不好办了。

“好了,睡觉吧!”翻了个身,朝着墙壁,闭眼睡去。

“小洛……”过了一会,背后,传来他懊恼的声音。

“嗯?”懒懒应了一声,打个哈欠,不愿睁眼。

“我……我亲你一下……好不……”

[卷一 翩翩少年:第六章 教你接吻]

外间的烛火,已经燃尽熄灭。

月光透过破烂的窗户照进庙里,帘帐内,光线虽是微弱,眼前之人僵硬的身躯,却是看得分明。

贺立翔说完那一句话,立时就后悔了。

“小洛,对不起,我胡言乱语,我不知好歹,你别生我气……”他方才实在昏了头了,竟然对她说出那样无礼的话,真是混蛋!

却不知,某人正躲在被窝里,捂着嘴,偷偷地笑。

他说,想亲她……

这个小翔思春了,哈哈!

凌宇洛笑着,忽然转过身来,四目相对,把正不住忏悔的他吓了一跳,险些惊得坐起来:“小洛,你……”小洛,怎么会是这样的表情,自己是看错了吗?她居然在笑,在笑呢!

“小翔——”她低低唤了一声,吐气如兰,蛊惑之极:“你想亲我,是不是?”这个身子,应该还没被吻过,要不,今晚就来个初吻?反正气氛正好,对象也不错,那么纯净的少年哦,实在正点!

“我……我想……不……我不是……小洛……”面对她徐徐靠近的脸庞,他满心激动,语无伦次起来。

“我来教你……接吻……好不好……”感觉到身旁之人剧烈颤抖的身躯,凌宇洛调皮一笑,舔了舔粉唇,小手过去,捧起他的脸。

“小洛……”贺立翔虚弱叫了一声,双臂环绕过来,缓缓地,将那个柔软的身子轻轻抱住,一个翻身,压在身下,一时间,气喘吁吁,心如雷鸣:“小洛,小洛……”

笨蛋,不知道什么叫此时无声胜有声吗?鬼叫什么!

“喂,你不是要亲我吗?来呀!”见他撑着手臂,傻傻盯着自己看,胸口急促起伏着,就是未见具体行动,不禁啼笑皆非,傻小子,真要她教么?

月光下的她,平躺在榻上,眼眸晶亮,樱唇微启,等着他的采摘。

“小洛……”他又唤了一声,倚着男性的本能,终于缓缓俯身下去,嘴唇刚刚触上那两瓣温香柔软,忽然,枕下一道碧光闪耀,晃花了他的眼,也唤醒了他的心。

碧光?那是……

“不——”他大叫一声,仓惶起身,背对着她,坐在榻边不住喘息。

“怎么了?”凌宇洛跟着坐起来,不解问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她都这样主动了,他还是胆小如鼠,真是辜负了这样美的月光,这样好的心情!

臭小翔,如此无视她的魅力,伤害她的自尊!

哼,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玉佩,那玉佩……”贺立翔指着枕下露出一角的物事,声音很是怪异,手指都是微微发抖。

“玉佩?玉佩在啊,我怕自己稀里糊涂弄丢了,每回睡觉都是放在枕头底下的……”她从枕下抽出那块玉佩,递给他,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回事?

这块玉佩,从醒来的时候就戴在自己身上,据他所说,那是她寻亲的信物,她那姨母一家人,见了这玉佩,自然就确认是她了。

在后来的两年里,即使他俩过得再是辛苦,再是潦倒,不管她怎么劝说,他都是铁了心,始终不同意将玉佩典当变现,渡过难关。

——真是奇怪,她发觉,他比她还宝贝这个玉佩呢!

“小翔,怎么了?”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值得他死死盯着,这般用心去看吗?难道自己温暖芳香的身子,还比不上这破石头来得顺眼?真是气死她!

“没,没什么……”他有气无力答了一句,将玉佩重新塞回枕头下面,微弱的光线下,他的神情,模糊不清。

“睡觉吧!”见他如此,她也是完全失去了先前的兴致,本来就是一时好玩,想寻求一点感官刺激,无奈他丝毫不上心,跟不上她的思想与节奏,古人啊,真是没法!若是放在现代,面对象自己这样的娇媚少女投怀送抱,有哪个男人控制得了,还不直接压倒,吃入腹中!

唉……

“好,睡觉,小洛晚安!”他的声音响应着,听起来有些颓废。

各自钻进被窝,默默无言。

她裹紧了被子,又折腾这么一阵,许是困了,不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才自然醒转。

伸个大大的懒腰,一睁眼,他坐在榻前,正对着自己发呆。

“小翔,早!”伸手过去,拍拍他的脸,又翻了个身,继续睡。

这个小翔,一大早,就yīn着一张脸,谁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

咦,不对!

正昏昏欲睡之时,昨晚的记忆浮上心头,月白风清,相拥取暖,他们两个接吻了,嘴巴确实是碰到了一起,只不过,没有再深入下去——现在这副古怪模样,可是在怪她当时无端勾引他么?这纯情少年,可真是招惹不得!

赶紧又翻身回来,面对着他,笑嘻嘻道:“小翔,那个,昨晚,我是做梦来着,多半还梦游了,没吓到你吧?”

贺立翔望着她,缓缓摇头,欲言又止。

“没有就好!”抚了抚胸口,缓过气来,还是做回兄弟来得自在,这关系可改变不得,打死她也不敢再做这样的蠢事了!

被他这么一吓,已经没了睡意,轻咳几声,正想着找点什么话来说,却听见他轻声问道:“小洛,昨晚你说什么早起赶路?”

早起赶路?

不错,怎么把这正事给忘了!

“我们该走了,到下一座城镇去……”

在这个小镇呆了好几个月,乞丐头子也做腻了,不是说什么丐帮消息最是灵通吗?明察暗访这么些时日,怎么连半点讯息都没有?要找的物,和要寻的人,都如泥牛入海,丝毫没有着落。

看来下个地方,他们该换一种身份了。

在这个古代,究竟,什么地方,消息散播流传最广泛,最迅捷?

这个,应该好生考虑一下了。

“小翔,收拾一下,我们这就启程吧!”抛下一句,一边思索着,一边背过身去系带穿衣。

贺立翔苦笑一声,环顾四周,面露不舍,真想就在这里,跟她好好过日子啊……

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走了出去。

凌宇洛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恻然,他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明白,出于思想的限制,这个朝代的人们,都是希望有一份安定的生活,有一个固定的住所,勤勤恳恳,安居乐业……

象她这样,颠沛流离,苦苦寻找,他没把她当作疯子,已经是十分不错了,更别说是毫无怨言跟着她,照顾她,陪着她一道,千方百计,不遗余力,发疯一样地寻找,那个有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桃木牌,那块雕刻有五彩大鸟的桃木牌,那块将她从现代带回古代的该死的桃木牌……

[卷一 翩翩少年:第七章 后悔莫及]

聚仙楼,是这座镇子上最大最气派的酒楼,但见酒旗招展,布幔飘飞,朱门大开,迎来四方宾客,显是热闹非凡。每到吃饭时辰,那楼上楼下,每一间厢房,每一处饭桌,都是座无虚席,人满为患。

这不,又到了午膳时分,生意异常火爆。

“小洛!小洛!”酒楼吴掌柜站在柜台前,招呼客人,算账收银,已经是满头大汗,忙得不可开交。

“来了!”随着他的唤声,一名青衣少年一溜小跑,奔了过来,头上戴顶青色小帽,肩上搭块白布巾,十足的店小二形象,朝着那吴掌柜点头哈腰:“掌柜的,叫我?”

“喏,这两道菜,端到楼上雅间,最靠左边那间,上去好生侍候着——”吴掌柜指着柜上的托盘,叮嘱道:“机灵些,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别得罪了他们,给我惹出祸事来!”

“放心吧,小洛出马,万事无忧!”少年高高兴兴答了句,稳稳端起托盘,三步并作两步,噔噔上楼去了。

这个鬼灵精!

吴掌柜笑了笑,又低头算账去了。

望着那个瘦削匀称的背影,旁边一人打着饱嗝,好奇道:“呃,我说吴掌柜,你从哪里找来个这样灵巧的小二,那模样也真是生得俊俏,就是太黑了些!”

“你说小洛吗?我也没有刻意去找,都是缘分呢,一个月之前,他和他表哥前来找事情做,一拍即合——”吴掌柜抬起头,哈哈笑道:“不过,他表哥可没他这么机灵,长得牛高马大的,只能做个烧火小工,在厨房里帮帮忙……”

小洛?

不错,这个小洛,正是凌宇洛。

此时,她正端着托盘,来到二楼最左边的雅间门口。

腾出一只手来,轻叩几下,里面传来人声:“进来!”

推门进去,在桌前站定,寻个空隙处,将托盘上的菜肴一碟一碟递上桌去,口中高声念道:“南湖醋鱼!红烧狮子头!各位客官请慢用——”

上菜完毕,垂手退下,朝角落里那个诚惶诚恐的小二递个眼色,两人交换了位置,她到墙边站定,那人便是接过她手中的托盘,喜滋滋退出门去了。

这酒楼里的小二们,宁愿在楼间桌前穿梭,招呼客人,收拾碗筷,也不愿过多呆在房间里面,面对客人,尤其是象这桌,看起来凶神恶煞,匪气十足的食客!

说不定一个不对,便是一声怒骂,甚至是甩手一巴掌过来。

不过换了是她,甚是机灵懂事,这样的麻烦,倒是还不曾遇到过。

来到这个陌生的城镇,这一个月来,她与贺立翔就是栖身于这间最有名的酒楼,管吃管住,每月还有几钱银子,最重要的是,希望在这个人来人往,鱼龙混杂的地方,获取一些有用的讯息,为己所用。

尽管,暂时还是一无所获,不过,她还没有气馁,就算一时找不到桃木牌,能得到她姨母的消息,也是好的,找到姨母,她与小翔也就不用过得这么狼狈了——自己确实有些小聪明,就着脑中的思想与记忆,随便做点什么,也不至于穷困潦倒,只不过,一则她实在太懒,二则一心找寻那桃木牌,好早些离开这个朝代,是以心思完全放不下来,那些安稳谋生的事情,都懒得去做。

这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也真是不安稳,还拖累小翔,那个傻小子,什么好的都让给她,他自己似乎从来就没吃饱饭过,想想真是有些愧对他……

背靠着墙壁,将身子站得笔直,面上是毕恭毕敬的神色,其实眼神已经涣散,神智开始飘飘荡荡,好想睡觉。

到这个酒楼来,起早贪黑,就没哪天睡过一回好觉,那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这该死的食客,吃得慢条斯理,高谈阔论,你一言,我一句,说着江湖上的趣事,各个门派的秘闻,什么这个教主娶亲了,那个掌门过世了,谁和谁在夺权,谁和谁要比武,稀奇古怪的名讳,明里暗里的争斗,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听得她头颅下垂,直打瞌睡。

“……当时轰的一声,就看见一道金光照耀,将夜晚照得跟白天一般亮堂,地上一下子就出现了一个大坑,方圆足足有好几丈,那个奇怪的长形盒子,就躺在大坑之中,闪闪发光……”

“这时,天机老人出现了,一个纵身,长袖一捞,便是将盒子拾起来,打开一看——你们猜,盒子里是什么物事?”

听得问话,众人都在蹙眉思索,周围一片静寂。

老天,闪闪发光的长形盒子,那是……

“桃木牌!”凌宇洛迷迷糊糊间,脱口而出。

一旦出口,电光火石间,顿时捂住嘴巴,清醒过来。

睁眼看去,那一桌子人,都怔怔瞪着自己。

“小二,你说什么?”那先前说话之人,直直站着,大声问道。

“没,没什么,我们这里新出了个菜品,用桃子为原料做的,叫这个名字,看诸位客官要不要来一份,尝尝鲜?”凌宇洛迎上前去,满脸堆笑,殷勤问着。

“桃子?此是春季,哪来的桃子?”有人大声吼道。

哦,春季,只有桃花,还没结桃子呢。

凌宇洛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回客官,是用去年腌好的桃块蜜饯做的,甜得很,要一份吗?”

“不用!”有人回答,很是干脆。

“胡老三,别管这小二,快说,那盒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摆了摆手,令她退后,又转回先前的话题。

“是啊,那盒子里装的什么,你别卖关子,我们可猜不出!快给大家说说!”

那胡老三摇了摇头,正色说道:“那个农人只说盒子里黑乎乎一片,当时又是在夜晚,根本看不清楚是装的什么。”

凌宇洛听得如此对话,攥紧了拳头,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不错,就是一只长方形的会发光的盒子!

那个盒子里,极有可能装的就是她的桃木牌啊!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没想到,在这个地方,居然能得到桃木牌的讯息,重回现代有望了。

好不容易,才忍住那手舞足蹈,欣喜若狂的心情,继续听他们说——

“因此,这所谓天机门的镇门之宝,并非是创立门派时就有,而是在当年从天而降,偶然得之……”最后,那胡老三如是说。

“哈哈,胡老三这个故事,听起来真是匪夷所思。从天而降?难不成是神仙之物……”

“依我说,多半是那个住在山脚下的农人,晚上在自己家里做了一个梦,讲出来显摆……”

“说得对,极有可能……”

说到这里,众人皆是哈哈大笑。

终于,酒足饭饱之后,桌上一片狼藉,人走茶凉。

已经顾不得收拾,凌宇洛直接下楼,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楼下院子里的厨房跑去。

“小翔!小翔!”人未到,声音已经过去,下一刻,便是撞在一具壮实的身躯上。

“小洛?”贺立翔扶住那飞奔而来的人儿,瞧她满面绯红,两眼发光,不禁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有消息了,我要找的东西,有消息了!”凭着那个什么胡老三的描述,她几乎可以认定,那个什么天机老人拾得的盒子,里面装的,就是她的桃木牌!

等等,天机老人,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

“小翔——”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皱起眉头,望向面前之人,迟疑道:“上回遇到那个薛神医,让我去灵山拜师学艺,推荐的师父,那个糟老头,叫什么来着?”

不会吧,不可能那么巧吧?

“天机老人啊!”贺立翔想也不想,当即说出。

天——机——老——人!

“我的天,让我死了吧——”

当日,薛神医临走之时,说的那句话,还记忆犹新:“天赐良机,一旦失去,切莫后悔!”

——什么叫肠子都悔青了,她现在就是!

8-12

[卷一 翩翩少年:第八章 初遇美男]

灵山,是金耀国境内最高的一座山,方圆数十里,峰峦重叠,林木葱郁,很是雄伟巍峨。

都说登山远望,自在沿途风景美如画,对于凌宇洛而言,却是一路崎岖,苦不堪言。

两人从镇上出发,披星戴月,风餐露宿,一连行了几十里路,好不容易,才到得灵山脚下。

“不行了,我要累死了!”见得前方一棵大树,几步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树下,皱着眉头,脱了鞋,一把扯掉袜子,这不,那白嫩的纤足,又红又肿,应该是被方才下坡时那一扭给伤了,脚底还打起几个大大的水泡,难怪一沾地,一用力,便是要命的痛!

“小洛,在酒楼里不是待得好好的吗,掌柜又那么喜欢你,干嘛要急着离开?那个什么木头牌子,真的对你那么重要?非要找到不可?”贺立翔也坐下来,小心将她的脚架在自己腿上,轻轻抚摸着,一脸心疼。

“哎,你不明白的,找不到那该死的破牌子,我这辈子就完蛋了!”喘息一阵,又转向身旁之人,嚷道:“我说小翔,这臭脚丫子,几天没洗了,你手摸来摸去,不觉得脏啊?”

“小洛的脚,不脏的……”贺立翔喃喃道,那细致嫩滑的触感,令得他心慌意乱,半天舍不得松手。

凌宇洛没好气推他一把:“我口渴了,快去找点水来喝!”

“好,你就在这里歇会,别乱跑,我很快就回来——”贺立翔恋恋不舍收回手去,抓起身边一只破旧水壶,立时站起,朝一旁飞快奔去。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凌宇洛笑了笑,又低头下去,四处看看,从地上捡起一根坚硬的枝桠,在石头上磨了半晌,将顶端磨得尖了,在自己衣襟上擦了擦,抬起脚来,咬牙蹙眉,挑开那一个个水泡,挤出其中的黄水。

妈的,痛死了!

“该死的灵山!该死的糟老头!该死的……”手中动作不停,嘴里也是不住咒骂着,直到,眼前的阳光一下子黯淡下来,柔和的微风也消逝于无形——不是变天,而是有人站在她面前,挡住了身后温暖自在的天气。

青色靴子,象万里晴空一般碧蓝色的长裤,宽宽的腰带,与长裤同色的短打对襟衣衫,十分地精神干练,凌宇洛从下自上,一路抬眼望去,对上一张面带微笑的年轻男性的脸。

“灵山,很糟糕吗?”那人顺势蹲了下来,与她对视着。

呀,他长得好帅啊!

凌宇洛直直盯着眼前的美男,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翔的模样,已经很是端正了,走到哪里都能引出几分注意;而眼前这个男子,年纪约莫二十上下,剑眉浓郁,眼神明亮,鼻若悬胆,唇如淡玉,一笑,就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惹得她一颗芳心揣在怀中,乱七八糟跳个不停!

到这个朝代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子,口水长流啊!

“走了不少路吧,瞧这小脚,真可怜……”没理会她那副花痴模样,男子伸手过去,轻柔握住她的小脚,他的大手,刚好完全包裹住。

奇怪,方才小翔不住摸她的脚时,只觉得自己脚脏,不好意思,那感觉,却跟左手握右手似的,那么自然普通;而现在,这个男子刚一握住她的脚,还没有任何动作,她就是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起来。

是摸脚呢,又不是摸胸,她怎么感觉那么难受?

“你放开……好不好……”脚在他手里捏着,酥酥麻麻的,好不自在,软软挣扎一阵,浑身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完了,面对如此美男,全然没了以往的精明霸道,一点抵抗力都没有,那细如蚊蚋的嗓音,跟个病猫似的,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你在怕我?”美男似笑非笑,那大手,根本没有松开的意思。

“不……不怕……”说是这样说,面对他越来越近的俊脸,却是越来越不知所措。

他靠这么近做什么?

那墨黑的发丝,都触到她的鼻尖了,痒痒的,一股子男性特有的阳刚之气,瞬间冲进鼻孔之中,他,可是要吻她么?

那美玉一般柔和的唇瓣,吻起来,一定感觉很好吧?

但是,这好像才是第一次见面啊,好歹应该先培养下感情不是?

正在怔忡间,只听得咔嚓一声,脚踝一痛,下一刻,脚下却是轻松起来。

“你的脚扭到了,你不知道吗?不及时接好归位,再这样蛮力走下去,以后就要当一名小跛子了!”美男松开手,退后一些,好笑看着她。

哦,原来,他只是为了给她接骨,那样近距离跟她说话,对着她笑,纯粹是转移注意力而已,并不是要亲她,倒是她乱发花痴,自作多情了,真是难为情!

“谢谢你……”凌宇洛涨红了脸,有些难为情,低头下去,不敢看他。

正欲穿回鞋袜,一只大手又伸了过来,将她正在动作的小手轻轻按住。

“干嘛?”她抬起眼,有丝诧异,这美男,对她又是摸脚,又是摸手的,有什么企图就明说啊,面对这样漂亮的一张脸,她却是连半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的。

“好在昨日认识了这种药草,正好可以消炎止痛……”他从怀中掏出一小把青翠欲滴的草叶,放入嘴里细细嚼烂了,再吐出来,将那团润湿黏稠之物尽数抹在她的脚踝和脚底,又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中的鞋袜,替她轻柔穿好。

天哪!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一想到那药草里还有他的口水,她就是脑中昏昏,一道热浪冲上头顶——美男的口水咧,应该是甜丝丝的吧?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果真是美男啊,连一句平淡的关心,听起来都是那么动人!

“我没事,太阳大,晒得头昏……”凌宇洛抚一下自己滚烫的脸颊,止住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讪讪笑道。从来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花痴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青年男子,与小翔那样的毛头小子,当真是两回事,在小翔面前,她可是威风凛凛,沉着冷静,永远没有失态的时候!

“你叫什么名字?”

呃,美男在问她呢,可是对她产生了兴趣?

但现在她是个干瘪瘪丑兮兮的小男生,再怎样,也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有些郁闷地,低低答道:“我叫小洛……”是哦,若是以后有机会恢复女装,再遇到他,她一定毫不犹豫告诉他,她的全名!至于现在,只能这样随口一说了。

“小洛……”男子黑眸一深,唇边扯起一个好看的微笑:“我是秦易之,我们以后一定会再见的!”说着,竟是毫无预兆站起身来,大步离去。

他,就这样走了吗?

“哎——”唤了一声,立时打住,两人素昧平生,人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叫住他干嘛?虽然心底是有那么一点不舍,这个不能否认。

“小洛——”仿佛听见了她的呼唤,男子清淡轻柔的声音,在风中徐徐飘过来:“脸和脖子涂那么黑,脚上却那么白,以后要注意,实在容易穿帮……”

脸黑?脚白?

惊呼一声,一下子反应过来。

出门在外,为避免麻烦,那个以苦胆水和黄连汁为原料,自制的涂脸药水,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涂遍了,独独忘了涂抹在脚上——也不能怪她,若不是因为受伤,谁会拉开她的裤子看她的腿脚呢?

这个伪装,却是被他发现了。

秦易之,凭什么就那么笃定他们还会见面,他,到底是谁……

[卷一 翩翩少年:第九章 命运之索]

等贺立翔打水回来,看到的,就是凌宇洛痴痴呆呆,时而微笑,时而蹙眉的模样。

这个小洛,中了邪啦?

不知不觉,说出声来,惹来她一顿好打。

“死小翔,傻小子,你懂什么!”

呵呵,她这不是中邪,而是思春,这样明媚的春天,正是思恋的好时节……

当晚,两人去了附近村子投宿。

这是一户并不富裕的人家,主人是一名年过半百的妇人,听得两名少年诚恳的叙述——投亲不成,流浪到此,倒是动了恻隐之心,当即留他们下来,吃了点东西,还打开一间小屋让他们住宿。

因为已经有过同床共枕的经历,现在又是自称是表兄弟,凌宇洛也不避嫌,又与贺立翔挤到一张榻上。

不过这回有些麻烦,那榻上,只有一床被子。

唉,都是她的错,要不是她坚持要轻装上阵,将庙里的被褥送给了小李子他们,哪里有现在这样的尴尬局面。

“我……我睡地上好了……”贺立翔立在屋子中央,望着床上那个俏生生的人影,胸口一紧,呼吸顿时困难起来,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来。

凌宇洛一阵好笑:“你怕什么?”

“没……没怕什么……你是女孩子……终归是不好……”说到底,是怕影响她的声誉,更怕的是,自己把持不住,动了邪念。

“可怜的小翔,怕成这个样子,都怪我不好……”都怪她,那晚如此逗弄于他,真是不应该!

这个小翔,该拿他怎么办?

若是能够顺利上山,寻到桃木牌,重回现代,那岂不是只剩他孤零零一个人,留在这个朝代……

“小洛……”贺立翔怔怔看着她半跪在榻上,双手扶着窗户,望着窗外的景致发呆:“小洛,怎么了?可是我惹你不高兴了么?”

“没有,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好。”有丝丝犹豫,从心底传来,在这个地方待了两年,都有些习惯了,有小翔这样的好伙伴,这日子,也不是自己一向认定的那么糟糕,再说,今日还遇到那个美男,秦易之……

咦,不是在考虑自己的回归大计吗?怎么又想到他了,真是花痴!

“小翔,如果,我说如果,哪一天我又……”望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眸,这个下句,怎么也说不出来。

“小洛,你要说什么?”听她断断续续说了一阵,贺立翔仍是没摸着头脑,不禁问道。

“算了,当我没说!”还没找到牌子呢,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真到了那个时候,若是小翔愿意,将他一起带走得了!

“睡吧!明日我们就上灵山!”很不雅观地打了个哈欠,背过身去,并未脱去外衣,只扯松了胸前的布带,钻进被子里,朝他招手:“被子分你一半,睡吧,我相信你!”

她相信他?

可是,他都不相信自己呢!

她不知道,上回在庙里那晚,彻夜难眠,简直是种煎熬,待到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偷偷在她脸上又亲了一口——小洛的脸,好嫩,好香!

那淡淡的幽香,至今都是记忆犹新。

小洛,他该怎么办呢……

慢慢踱到榻前,脱了鞋袜上去,牵过被子的一角,搭在自己身上。

再侧头去看旁边的少年,却是双眼闭上,面容含笑,已经睡着了。

小洛,还有三年,要是那家人始终找不到,该多好啊……

一夜酣睡,也是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大早,两人就告别了那好心的妇人,踏上了前往灵山的道路。

知道灵山山高路险,也是早有心理准备,可是没到跟前,是绝对想不到险峻陡峭成这个样子。

只见那上山的道路,悬崖峭壁,竖直而立,与脚下平地,几乎是成九十度,寻常人等,根本没法攀爬上去。

“灵山难,难于上青天——”凌宇洛长叹一声,真恨不得自己身化猿猴,攀援而上。

“据说,后山道路没这么险,但是,山路漫长,要转一个大圈,多走很多路!”贺立翔抬头望望,心想若是自己一人,都有些勉强,只怕要吃些苦头,再带上小洛,根本没有办法!

“走吧,既然捷径走不了,我们就去后山!”不过是多费些时日,有什么了不起,不论如何,这灵山,她是一定要上去!

于是,两人又折返回村,询问去后山的道路。

“小哥儿不是本地人吧?前些日子那么大的变故,小哥儿都不知道呢!”村边地里一位老农说道:“后山的道路,因为那次山崩,已经完全毁掉了呀!如今除了山上的神仙,谁都没法自由上下!”

“神仙?”什么神仙,她还妖怪呢!

“是啊,能在参天大树,悬崖峭壁上飞来飞去,不是神仙是什么?”老人呵呵笑道。

凌宇洛心中一动,那薛神医不是说,天机老人武功卓绝,本领高强吗?这样的武林高手,自然是轻功独步天下,能上树,能飞跃,被认作是神仙,也实属正常。

这线索,应该是找对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样,才能上到灵山上去?

“对了,险些忘了,那前山脚下的石壁上前几日贴了个告示出来,可惜村里识字的先生外出探亲去了,还没回来,我们也不知道那上面说的什么……”那老人一拍脑门,忽然叫道。

告示?什么玩意?

“我们识字的,请老人家带路,一起去看看!”来不及多想,赶紧抱拳道。

两人随那老农慢吞吞走着,体谅老人家年老体衰,又不好催促,好半天,才到得山脚下一处石壁前。

咦,那光洁如镜的石壁上方,果然是贴了一张偌大的白纸,上面龙飞凤舞,写有几行字迹。

“……招募一名杂役小工,管吃住,每月七钱银子,愿者拉动绳索——绳索?”凌宇洛一字一句念出声来,到最后,却是停了下来。

绳索?那是什么东东?

偏头一看,那石壁边上,一根粗大的绳子低低垂下,随着那山风,左右摆动着,仿佛是在向眼前之人轻轻招手。

“小洛,别动,怕是陷阱——”贺立翔见她伸手过去,赶紧出声阻止。

“怕什么,是福是祸,我凌宇洛都认了!”凌宇洛满不在乎说着,面色却是肃穆,凝神静气,将那绳索抓在手中。

若要上山,只须,拉动绳索……

这一拉过后,她的命运,又将是如何?

[卷一 翩翩少年:第十章 漫步云端]

山脚下,山风轻拂,阳光灿烂,有树木与青草混合的气息,伴着泥土潮湿的味道,充斥在林间。

石壁前,少年的手,终于拉动绳索,瞬间,用力摇晃起来。

洪亮的钟声,顿时响彻山岭。

哦,原来绳索的那头,连着一口偌大的古钟。

那山上的人,听见钟声,就会来接她了吧?

桃木牌,她的桃木牌,终于有机会再见了!

仰起小脸,眼露希冀,一眨不眨盯着那云深不知处,掌心之中,已经是汗意涔涔,生怕错过神仙翩翩降临的时刻。

几人在原地站立好半天,只听得一声清啸,从远远的云端传来,一个碧蓝色的矫健身影,从山间树上飞驰下来,在半空中一个旋身,身姿优美,徐徐落下。

“小洛——”那人挺直站立,轻声唤着:“我们又见面了!”

“是你,秦易之!”凌宇洛张大了嘴,怎么是他?难道他就是天机老人?不对,薛神医说过,天机老人年事已高,他却是如此年轻英俊,年龄不符,那么,他应该是天机老人的弟子了?

“我就说过,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他又对着她露出那耀眼的笑容。

“不过,这也太快了些吧?”她讪讪笑着,只过了一天而已,就再次相逢了,这个很快,也实在太快了吧!

“你不想再看见我吗……”秦易之皱起那浓郁的剑眉,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脚上:“怎么不好好休息静养?伤筋动骨,哪里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

“我没事!已经好了!”见他一步一步过来,不知为何,竟是有些害怕他的下一个动作,只好后退一步,站到贺立翔身边。

贺立翔一直听着两人的对话,正愁插不进话,看到她过来,有些欣喜,有些不安:“小洛,他是谁?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哦,刚认识。”凌宇洛也不愿多说,只淡淡扔下一句,就转向秦易之,急着问道:“你是来接我的吗?你能带我上山吗?”

“上山?”秦易之看了看石壁上的告示,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心有所悟:“你是要做那杂役小工?”

凌宇洛拍着胸口,不迭点头:“是啊,是啊,我一定会做得很好的!”

“那好,走吧!”他点了点头,忽然一步过来。

“哎,你做什么——”凌宇洛话没说完,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便是被他打横抱起,顿时腾云驾雾,朝山上飞去。

“小洛——”身后传来贺立翔的呼喊。

“小翔!小翔!喂,你放我下来,小翔还在山下,我不能扔下他——”凌宇洛只听得耳边传来呼呼风声,四周的景物都在朝身下退去,不禁大惊失色,在他胸口上不住捶打:“放我下去,你放我下去!”

“乱动什么!”秦易之换上一副严肃面孔,沉声喝道。

哼,她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会怕这个?

凌宇洛只微微愣了一下,又是手足不停,继续嚷道:“我要下去,你放开我……”

“真要我放手?”秦易之好笑道,眸光一闪。

“当然是,啊——”身上的束缚瞬间一松,便是直直朝下坠落!

——是她没说清楚,还是他没听明白?她是叫他放她回山下去找小翔,可没叫他把她直接扔下山去呀!

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晚了?

就这样坠落下去,会不会不用借助桃木牌,就穿回去了?

如此一想,却是面带笑意,跃跃欲试,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可惜,秦易之没有给她这个尝试的机会,一个翻身过来,大手一捞,揽住她的纤腰,又将她带回怀中。

“咦,你竟然不害怕?”原本是想跟这个少年开个玩笑,没想到,他人在半空,脸上却是在微笑,这样的年纪,竟然不怕死么?

“我是后知后觉,现在倒是怕了……”重新回到他的怀里,这才觉得安稳踏实,先跟他上山也不错啊,等下再求他接小翔上来,以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口若悬河,舌灿莲花,还怕他不答应!

如此想着,脸上笑容更是灿烂,小手过去,紧紧扯住他的衣襟不放。

被这样的美男抱在怀里,在山间飘飘荡荡,漫步云端,简直是十足的浪漫啊!

“小洛——”耳畔传来他低低的唤声。

“嗯?”靠在他身上,好想睡觉。

“你身上好香……”

“那当然,我又不是……”等等,她在说什么?说她不是男人?

瞥他一眼,呐呐道:“我每天都有洗澡的……”

每天都洗澡?

秦易之怔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小洛啊小洛,你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宝贝,这一回,我是说什么都不会放你走了!”

凌宇洛没理会他在说什么,蹙起秀气的眉毛,担忧道:“我们都飞了这么久了,还不落地啊,你累不累?”

“你是担心我累到了吗?”秦易之脚尖在树梢轻轻一点,抱着她落到地上:“到了,这就是你口中那个该死的灵山的山顶!”

灵山?天机门?

只见四周云雾缭绕,如仙如幻,脚下一片平坦,显然是人工平整出来的,还立着数根梅花桩,只远处耸立着一些参天古树,看那架势,怕是好几人拉着手才能围合过来,树下,是一排青色条石砌成的房舍。

不错,跟那些武侠小说中描绘的门派驻地倒是大同小异。

可是,她的桃木牌,却是藏在什么地方?

“秦易之,你放我下来啊!”见他仍是抱着她不放手,不禁撅起樱唇,嗔怒道。

“你脚上伤还没好全,别急着走路!我带你去见师父!”秦易之手不松,脚下也不停歇,疾步朝平地那头的房舍走去。

“哎,你做什么!”凌宇洛大为着急,口中喊着:“别急着见什么师父,你先放我下来,小翔还在山下呢,看不见我,他会急死,你帮我把他也弄上来,好不?”

“不好。”秦易之看她一眼,目光一下子沉静下来。

“那你放我下来!”凌宇洛有些光火,不想理他。

“不放,你脚上有伤呢!”笑容也是收敛下去,又换上那副严肃的面孔。

“秦易之!”她生气地喊:“你搞清楚,我是上山来当小工的,不是来做少爷的!”一边闹着,一边不住往下蹭。

秦易之忍住笑意,轻轻放她下来:“好了,真是拗不过你!走吧,我扶你去见师父!”

见师父?天机老人?

[卷一 翩翩少年:第十一章 上了贼船]

凌宇洛被他的大手紧紧牵着,小心翼翼扶到最靠近峭壁的一处屋舍门口。

站定之后,秦易之轻轻叩门。

“师父——”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毕恭毕敬。

“易之,你回来了?有事吗?”门里传来清迈苍老的声音。

“徒儿回来了,那个小杂工找到了,师父要看看不?”

“不用了,你觉得好,就留下吧。为师明日要闭关,半月之后才出来,你放出飞鸽传讯,让你两名师弟早些回来!门中大小事务,你自己拿主意吧!”

“是!弟子记住了!”

秦易之牵着她,退了下去。

“喂,你做什么?”直到远远走开,凌宇洛这才狠狠抽出小手,对他发飙。

这个秦易之,怎么老是抓着她的手不放!

“我没做什么呀!你紧张什么?”这个小洛,一日不见,就对着他吹胡子瞪眼的,凶得不得了,还是那日在村口乖乖坐着的模样看着舒服。

“秦易之,你师父不是说,大事小事你做主吗?”凌宇洛换上一副娇弱模样,扯着他的衣袖,不住摇动:“帮我把小翔接上山来,好不好?我们两个,食量不大的!”

“小翔?他是你什么人?”秦易之眼眸眯起,有意无意问道。

“他?他是我表兄——”

“表兄?”

“是啊!”凌宇洛见他有些不信,垂下头,假意抹着眼睛,低声道:“家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其他人都过世了,我们是寻亲未果,一路流浪到这里来的!”

那泫然若泣的模样,很是惹人怜爱。

秦易之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别难过,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吧,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可是,小翔——”朝他感激一笑,继续说着:“小翔看不到我,不知道多着急,秦易之,你……”

“我把你安顿好了,就去接他上山来!”秦易之信誓旦旦道,忽然皱眉:“小洛,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叫我,连名带姓,太生疏了!”

是哦,都第二次见面了,算是熟人了。

“秦大哥!”凌宇洛双手抱拳,朝他行礼。

“这个也不好!”他想了想,道:“算了,先这样叫吧,以后再说。走,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站到那间屋舍门前,凌宇洛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也是半天合不上来。

“这是我的房间吗?我以为睡柴房就可以了……”以前,也做过大户人家的小工,不都是睡柴房的吗?换成大大的房间,倒不习惯了。

唉,来此异世,从来没享过福,特别容易满足呢。

怀揣着满心欢喜,轻手轻脚,小心翼翼,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宽敞的屋子,有桌有椅,还有钉在墙上的樟木柜子,整个房间都是青色条石砌成,记得以前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说这种天然条石砌成的房屋,坚固牢靠,还冬暖夏凉。

哈哈,对于怕热又怕冷的她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可惜,一找到桃木牌,不管是升天还是下山,她总是要走的……

咦,怎么回事,才来一会呢,她居然就舍不得走了?

甩了甩头,抛开脑中杂乱的想法,环顾四周,一件偌大的物事,映入眼帘——

“这么大的床,太奢侈了吧——”屋里这张大床,靠墙而生,宽得不能再宽了,足够七八人在上面睡觉呢。

对于贪睡的她来说,没有什么比见到这个让她开心的了,在这样大的床上美美睡上一觉,夜里再怎么翻身,都不会象过去那样,掉到床下去!

一边鄙视着自己,一边兴奋跑过去,一下子扑倒在床上,滚来滚去,嘻嘻哈哈,笑得合不拢嘴。

“你的脚,小心些!”秦易之好笑望着那个乐不可支的人影,待她快活够了,坐在床上晃动着双脚,左顾右盼,百无聊赖之际,这才不紧不慢说道:“我可没说这是你一个人的房间,一个人的床……”

“什么?”凌宇洛停下动作,瞪着他。

“我们天机门,教授门徒的条件十分严苛,师父座下弟子甚少,也就没有设置多余的房间,大家一起住,热闹!”他微微笑道:“等老三、老四他们回来,我们三兄弟,加你,一起睡,这么宽的床,绰绰有余!”

和他们一起睡?

老天,光想着上山来,竟然忘了,这个天机门,除了男人,还是男人!

要在这里当杂役小工,那不就意味着在寻找桃木牌的过程当中,至少很长一段时间,要在这男人堆里生活?

而且,除了这个秦易之,还有他的两个师弟……

“小洛?”秦易之看着眼前yīn晴不定的小脸,这个小家伙,脸上不知是涂了什么汁水,黄黑一片,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眨一眨的,小巧的嘴唇嘟着,表情真是又生动又丰富,看来未来的日子不会那么无聊了!

“秦大哥,我想,我还是去睡柴房好了……”这个身子,虽然没怎么发育,但自己是女生,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逗逗小翔这样的小男生也就罢了,怎么能和一群血气方刚的大男人同床共枕!

“为什么?”秦易之抿起薄唇,不解问道。

“我,我只是个小工,这样的待遇,不合适!”

“没关系,老三老四都听我的,你不用担心他们两个!”秦易之伸出大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唉,可怜的孩子,怕是受苦惯了。

听得他的保证,凌宇洛的脸色更是黑得吓人,咬着嘴唇,转动眼珠,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我半夜会梦游的!会吵得你们睡不安稳!”

秦易之哈哈大笑:“这有什么,我们刚上山的时候,师父就专门挑夜半三更之际,把我们单独丢在山坳里练胆子,任凭虎啸狼嚎,电闪雷鸣,都习惯了。你就算是半夜喊破喉咙,都没事!”

老天,天机门,这是一个怎样的门派?

她怎么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小翔,等小翔来了,情况就会好起来,至少,有人给她打掩护啊!

想到这里,挣脱他的手臂,立时从床上跳了下来!

“哎,慢些——”秦易之长臂一捞,将她娇小的身子抓了回来:“小洛,你到哪里去?”

“我是杂役小工啊,我该去做事了!”

她可没忘了她的职责,为了让小翔早早上山来,她一定会好好“做事”的!

“秦大哥,你吩咐吧,我首先要做什么?”拍着胸脯,一副什么都难不倒的模样!

“倒也没什么可做的——”秦易之看了看那单薄的身子,看来,砍柴挑水一类的事务,也分不到他头上去,至于轻松一点的……

“呃?”没事做?不会吧,难不成她是上山来度假的?

“时辰不早了,要不,烧火做饭吧?我来尝尝小洛的手艺……”

做饭,她可不会啊……

[卷一 翩翩少年:第十二章 美味大餐]

这是一间还算宽敞的厨房,漆黑的灶台,成堆的柴火,木制的风箱,锅碗瓢盆,倒是摆放得整整齐齐。

灶台上方,正是冒着热气,那硕大的铁锅里,已经烧开了一大锅开水。

凌宇洛小脸涨得通红,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也没有将那口大铁锅抬起一分。

哎,要是小翔在,两人一起用力,应该是可以抬起来的!

忽然发觉,离开了小翔,自己真是很笨,什么都做不好……

秦易之一进门,就对上一双愁苦不堪的眼眸,不禁一怔:“怎么了,小洛?”

“没什么。”凌宇洛别过脸去,继续努力去抬那铁锅。

秦易之看见她的动作,微微一笑,大步过来,站到她的前面,抓住锅子把手,双臂轻抬,不费吹灰之力,便是将盛满开水的大铁锅平举在胸口,侧目一看,倾倒在空缸之中。

凌宇洛瞪大了眼,这个秦易之,力气也太大了些吧,跟头牛似的。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秦易之淡淡说道:“大师兄才是神力,我左臂只能举三百来斤,右臂四百斤,和老三老四差不多。”

老天,她双手都算上,最多能抱起五十斤的物事!

他口中所说的这些人,连同他自己,到底是人还是神啊?

摇了摇头,看了下石台上的物事,倒是有**蛋,有蔬菜,有葱有蒜,梁上还挂着烟熏的山**和野猪肉,可是,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这异世,她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那生火做饭,说起来简单,做起来真不容易,可不是耍几下嘴皮子,那美味菜肴就会自己跳上桌去!

不过,既然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做事”,也就不必管那么多了。

在水缸里舀了水,洗净双手,于灶台前站定,卷起衣袖,哈哈,凌大厨来了!

“秦大哥,米在哪里?那个,煮饭是先放水,还是先放米?”

“秦大哥,盐呢?有没有**精?有没有蚝油?”

“秦大哥,菜炒熟了,但是,我好像忘了洗,怎么办?”

“秦大哥,我刚才打了一个喷嚏在锅里!”

“秦大哥,我的衣服,衣服烧起来了!”

“秦大哥……”

……

“小洛——”他的声音,有气无力。

“嗯?”停下手中动作,漆黑的大眼,无辜望着他,满屋子油烟,将那张刻意妆扮过的小脸熏得更黑。

“我打一天一夜的拳,都没这样累过,现在的我,饿得简直能吃下一头牛!”

“那就吃吧,多吃些——”

吃?低头看看那桌上的碗碟,做的时候是有荤有素还有汤,可是,怎么每道菜的颜色形状气味都差不多,黑糊糊一片?

还有,那饭粒,硬得可以当暗器投掷,击落树上的飞鸟,打昏地上的走兽,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小洛,你可真是个宝贝!”看着她的成绩,不由得重重叹气。

“秦大哥,我是不是很笨?你生我的气么?你是不是不想收留我了?”大眼睛眨巴眨巴,一颗晶莹的泪珠儿,眼看就要滴落下来:“这是我生平做的第一顿饭,以前,都是吃现成的。呜呜,连你都嫌弃我了……”悄悄伸手,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痛得她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住往下掉。

“小洛不哭,我没有生气,小洛做的饭香,好吃!”秦易之看着那眼泪汪汪的少年,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低低安抚:“不哭了,乖,不哭了!”

“你说这饭好吃,是真的么?”凌宇洛抹去眼泪,一脸希冀望着他。

“当然是真的!”

“那你把它都吃了,好不好?”脸上还挂着一滴泪珠,唇边已经露出灿如春花的笑容。

“都——吃了?”秦易之倒吸一口气,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年,迟疑着,还是拿起竹筷。

不用他动手,凌宇洛已经开开心心给他盛了一大碗饭,塞进他的大手之中。

“好吃吗?”双手托着腮,看着他俊脸绷得紧紧的,胡乱嚼着,大口大口将饭菜咽下肚去。

“嗯,好吃!”天哪,这是什么味道?又酸又甜,又苦又辣,就是没有咸味,他不是问了自己盐放在哪里吗,怎么会独独忘了放盐!

“真的好吃么?我也来尝尝——”话没说完,已是被他一口打断:“你别吃!”

凌宇洛双手举在半空,有些尴尬:“秦大哥,我看你吃得高兴,一时忘了,我只是个杂役小工,没资格和你同桌吃饭……”那泪花,在眼眶打转,又要出来了。

“不是!”他扔下碗筷,急急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太好吃了,我食量大,全部都能吃光,没你的份了。要不,我呆会煮面给你吃,好不?”奇怪,这个少年身上似乎有某种魔力,让自己心甘情愿为他做事,就算他做错了,都是舍不得说一句重话,而宁愿自己去承担这个后果。

“是吗?是真的吗?”她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

“当然是真的!”怕她不信,又大口吃起来。

凌宇洛抿嘴一笑,取了只空碗,盛了些饭菜,放到一边。

“你做什么?”见得她的动作,他停下筷子,有丝不解。

“我给掌门爷爷盛些,呆会给他送去……”

秦易之面色一变,急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师父,天机老人,那个古怪刁钻的老头,吃了这样的饭菜,还不大发雷霆,当即将小洛赶下山去!

“掌门爷爷,他不吃饭么?”难道已经修炼成仙了?

“他——”秦易之叹了口气,道:“他不爱吃米饭,等下我煮面给他老人家送去。”

凌宇洛又露出笑容,将那碗留起来的饭菜推到他面前:“那好,你就一起吃了吧!明天,我给你多煮些,保证大家都够吃!”

明天,还要煮啊?

秦易之苦着一张脸,埋头扒饭。

“明天,我还要做很多事情,我要洗衣,我要扫地,我要做饭,我还要……”她越说越兴奋,偷个空隙,瞟他一眼,毫不意外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那个小翔表哥,应该也会做饭吧?”终于,从口中挤出一句。

“那是当然,平时都是他做,我吃,不过我都看会了!”要不是当着他的面,真是开心得想吹口哨,美男啊,快快说出下一句来,她已经快要憋不住了。

“我想,这门中杂事实在太多,一名小工恐怕是不够——”他摸了摸胀得难受的腹部,毅然道:“我等下就下山去,把你那小翔表哥接上山来!”

乌拉,万岁!

扑上前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秦大哥,你真好!”

她没看走眼,这美男哥哥,真是个好人,不折不扣的大好人!

秦易之抱着那柔软的身子,有些失神,有些心动。

直到怀中一空,那娇小的人影跑开去,心里才渐渐浮现出一种被算计的感觉,这个小洛,所作所为,像是故意的……

不过,就算是真的,自己也是心甘情愿被他算计,不是吗?

被他算计的感觉,好像也不坏……

13-18

[卷一 翩翩少年:第十三章 无法无天]

不知不觉,在这灵山之上已经住了三日。

那天傍晚,秦易之没有食言,立即下山将贺立翔接了上来。

半日没见凌宇洛,贺立翔自然是吓得脸色煞白,自己已经止不住往山上攀爬一阵,手脚之上,被荆棘割开好多口子,鲜血直流,直把她心疼得眼泪汪汪,抱着他抽泣了半天。

秦易之好意来劝,却被她瞪了回去。

当夜,不顾秦易之的反对,只说是自己习惯,在柴房里铺了个简易的床榻,仍是和贺立翔打挤,把秦易之气得够呛,却也无可奈何。

“小翔,这天机门可不比我们以前呆的那些地方,在这里,处处都要小心行事,记住了吗?”口中叮嘱着,心里也打定主意,从这一日开始,自己的言行举止也必须收敛,不管是装可怜,还是扮可爱,总之要符合一个十四岁少年的本性,不能让人看出端倪来。

第二日一早,那尚未蒙面的天机老人就去了密洞之中,闭关修炼。

“秦大哥,你说,掌门爷爷的洞里,可有些什么稀奇的玩意?他关在里面这么久,都不觉得无聊吗?”仰起小脸,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无聊?当然不会!”秦易之瞥了一旁的贺立翔一眼,淡淡说道:“师父专心辟谷,人神合一,已经到了忘我的地步,对于周围事物,全然不受影响。”

哗,这么厉害?

依照那薛神医所说,若是自己真的拜天机老人为师,跟他好生学艺,苦心修炼,说不定等自己七老八十的时候,也能练得如此地步,叫什么人神合一,那时,说不定不用借助桃木牌,就能飘飘渺渺,游游荡荡,自己飞呀飞,就能飞回现代去,哈哈!

想着,想着,自己都觉得好笑。

玩笑归玩笑,这个桃木牌,到底藏在哪里呢?

倒是要趁着这天机老人闭关之际,仔细查找才是!

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这藏宝之地,极有可能,就是天机老人那间屋子……

“秦大哥,我看这里已经许久没有洗刷打扫了,今日太阳好,方便晾晒除尘,等下,我和小翔将各处屋舍好好清扫一番,那些窗帘被褥都拆了洗下,好不好?”眼珠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好啊,不过,先打扫山门那片吧,上回师父朋友来做客,老四没把门口扫干净,还挨了师父一顿责罚——”秦易之拍拍衣衫,站了起来,取了墙上的长刀,走出门去,边走边说:“我去林子里练会刀法,小洛,别累着了,午饭,让小翔来做……”这个小翔,长得其貌不扬,做的饭菜,倒是能够入口。

——说他其貌不扬,可能有些夸张,不过,见惯了师兄弟们的绝世相貌,在自己眼里,再端正的五官,也只能是其貌不扬了。

“好,秦大哥慢走!早些回来!”

慢走?应该是快走才对!

早些回来?巴不得他一天两天都不回来!

满脸堆笑立在房门前招手,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便是当即转身,拉着贺立翔大步奔回屋中。

“哎,小洛,你做什么,我还没刷锅,没洗碗呢!”贺立翔被她拖着,低声叫道。

“还洗个屁啊!快点,帮我找找,那个桃木牌,长形的,上面有那个飞龙升天还是亢龙有悔,反正是龙的图案!”将他推去柜子那里,自己奔到床前上下左右翻捣起来。

这个天机老人,屋里倒是简单,衣物少许,书籍甚多,凌宇洛双手齐发,不住将手中物事往外扔去,一阵翻箱倒柜之后,每个角落都找遍了,甚至,还钻到了床底下,又踩着贺立翔的肩膀,探头到了房梁上,来回摸了个遍,别说是木牌,连个薄木片,连根小木棍都没有!

其他几间屋子也找过了,连烧火煮饭的厨房,堆放柴火的柴房,灰尘扑鼻的杂物间,甚至是茅厕,都细细找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

桃木牌啊桃木牌,究竟在哪里啊?

不会真是被那糟老头带进山洞里去了吧?真是,闭关就闭关嘛,带上那玩意做什么!

累死了,真的是找不到呢,只好暂时放弃寻找,另外找机会了。

定下心神,浏览四周,哎,自己这个破坏大王,这屋里屋外折腾得一片狼藉,不快些收拾出来,要是被秦易之练功回来看见,不怀疑才怪呢!

“小翔,你赶紧去打扫那山门前的台阶与空地,我留下来收拾残局。”随手递个扫帚给他,将他推出门去。

“小洛,我有句话想问你……”他出了门,走出几步,又回头道。

“有话就说!”她头也不抬,摆弄着方才翻出来的物事。

“那个,那个秦大哥,好像很喜欢你……”这个认知,让他的心里非常不舒服,第一次,胸中有了酸酸涩涩的感觉,生怕她也喜欢上那个又高大又英俊的男子。

“喜欢我?那是当然,我凌宇洛倾城倾国,人见人爱——”见他驻足不动,有些醒悟过来,他是当真发问,在等她的回话呢,这个傻小子!

当即一笑,安慰道:“你在想些什么?我这又黑又瘦的干扁模样,整个一条黑泥鳅,人家看上我哪点?”话是如此,有些心虚,那秦易之,是见过自己的白嫩肤色的,不过,应该没看出她是女生吧!

“快走啦,我们各就各位,几下打扫干净了,等下还要做饭呢!”大声嚷着,将他用力推了出去。

呀,这么乱,怎么收拾啊?

这些物事,方才是怎么摆放的呢,她都想不起来了。

郁闷着,有些认命地,将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把抓起,胡乱朝那箱里柜里塞进去,心想,若是秦易之回来问起,说什么好呢?要不,说是来了老鼠,因为追着打老鼠,才将这屋里弄得一团糟?

可是,口说无凭啊,到哪里去弄只半死不活的老鼠出来,当做证物?

“老鼠啊老鼠,你在哪里,好歹出来一只帮帮我的忙!”一边念叨着,一边随手抓根木棍,四下寻找起来。

天机门的规矩,她可是一无所知,说不定对于奸细一类的人,深恶痛绝,直接就是从山顶扔下去——咦,想什么啊,她这么英明神武的人物,只是来取回自己的东西而已,怎么能自贬身份,把自己定位为奸细,自求死路,真是该打。

如今,想法自救,方为正道!

“老鼠大哥,你就吭个声,自己跳出来吧?嗯?”折腾一阵,不由得香汗淋漓,胸口微微起伏着,不住喘气,好生难受。

今早睡过了头,那臭小翔又不忍叫醒自己,等她睁眼的时候,秦易之已经快走到门边了,吓得她一把抓起身边的布带,胡乱缠上,可怜胸前那两颗小核桃,被自己缠得死紧,这劳作一阵,更是痛死了!

一面轻轻揉着胸部,一面转过身去,还未看清对面的景致,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腕一阵剧痛,已是被人扣住脉门,同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大胆毛贼,竟敢公然在我天机门行窃,如此猖狂,真当我天机门人是好惹的么?”

[卷一 翩翩少年:第十四章 一见生厌]

毛贼?在哪里?

凌宇洛大惊失色,忙不迭朝四周望去。

“小贼,快说,你都偷了些什么?有无同伙在此?”头顶上的嗓音,冷若冰霜,清寒刺骨,竟有着说不出的威严。

“你,你是说我吗?”有些反应过来,敢情,自己被当作入室盗窃的小贼了!

这个人,可真是好眼光,也不长脑子想想,这天底下,有她这样美丽聪明又可爱的贼么?

“放开我,你这头——”最后那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在看清楚擒住自己那人的面容之后,便是杏眼圆瞪,樱唇开启,脑中昏昏,再也说不出来了!

老天,原以为秦易之已经够帅,够好看了,没想到,面前这个年轻男子,竟然还更胜一筹,清朗英挺,天资卓然,白衣胜雪,衣袂飘飘,如同翩然降世的仙人一般立在跟前,端的是玉树临风,那一双眼,带着如皑皑冰雪一般的冷意,直直盯着自己。

可惜,如此美男,却是她一直看不惯的冰山性格,离得近些,都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想想还是秦易之好,一见她就是温柔地笑……

“放开你?小贼,偷了东西,还想逃吗?快交出来,不然,有你好受的!”冰山美男见她神情痴痴,不禁喝道。

这一声怒喝,却是唤醒了她的神智。

美男又怎样,这么凶巴巴的美男,不要也罢!

“我没偷东西,我只是收拾房间而已!”这个男子,多半是秦易之的师弟了,长得真是不错,不过,首次见面就没个好印象。

“哼,还想狡辩……”冷哼一声,大手一伸,竟是朝她胸口抓来:“藏在身上什么地方,赶快交出来!”

哎呀,她的小核桃,眼看就要被他大手罩上,惨遭毒手!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尖叫响彻山顶:“啊——”

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为了以现有身份继续留在灵山之上,这一声,用尽了全身力气,分贝高得出奇,震得那男子耳中嗡嗡作响,一时惊愕,停住动作。

“你疯了吗?”世道变了么,这做贼的,比抓贼的还凶悍!

“你才疯了呢,快些放开我!”瞪着他还抓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不甘心朝他吼回去:“好痛,你知不知道!你这该死的臭男人!”小翔对自己,那是事事顺从,好得不能再好;以前手下的小乞丐们,也是对自己尊敬有加;就是才认识的秦易之,也是性情温柔之人,比起他们,更显出此人的冷酷无礼来。

她的骨头,都要被他捏断了,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此异世,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月,弄错了,他是新来的小工——”一道青玉色的光芒闪过,另一个嗓音及时加入进来:“二师兄方才说的,门里新来了两名小工,他是其中之一……”

“小工?”冰山美男的声音有些疑惑:“不过是出去几日,就找了小工,一来就是两个!二师兄是怎么想的?”话是如此,手中劲道逐渐松懈下来。

“该死的臭男人!”凌宇洛咒骂着,乘机抽回手来,低头一看,手腕处,已经肿了,还有些破皮,一碰就火辣辣的痛。妈妈的,这个不知怜香惜玉的混蛋!十足的沙猪!长得再帅都没女人要!

“你说什么!”冰山美男听得分明,俊脸一寒,朝她逼近一步。

“那个,君子动口不动手……”那气势汹汹的模样,把她吓了一跳,嗓音顿时低了下去,不由自主往身后退了一大步,生怕他再动手打自己。

咦,脚下怎么这般不平,之前没觉得地上有什么凸起之物啊?

这是——

低头下去,自己的小脚,踩在一只大脚之上。

“我的脚,踩起来还算舒服吗?请问,你还打算踩多久呢?”那个后来加入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下一刻,自己的后背已经抵上一道坚实的胸墙。

哦,那个穿青玉色衣衫的男子,就站在自己身后,她只顾和冰山美男争执,却是忘记了他的存在。

不过,他的声音真是好听,就像这明媚的春光一般,听得人心情好转过来!

“对不起……”一边揉着手腕,一边低声道歉,她的性子就是这样,吃软不吃硬,人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象这样温言细语对她说话,纵有一肚子气,也是立时烟消云散了。

更何况,令得她气不过的人,另有其人。

缓缓转身过去,一对上身后那人的眼,看清他的容貌,又是一怔。

天,这灵山之上,到底是天机门,还是美男门?

眼前的男子,不若那冰山美男一般俊美若谪仙,却是有着另一番风情,但见他长眉秀目,温文儒雅,就好像是那山巅吹来的和煦春风,带着淡淡的花香,清爽拂面,暖意浓浓。

那舒展的眉头,淡然的笑容,一如山间溪水,静静流淌,看得她更加呆愣。

这是在做梦吗,美男,大把的美男……

“月,你那么凶,把人家吓坏了——”春天美男低低笑道,拉起她的手,柔声道:“痛么?别怕,等下兰哥哥给你搽药……”

月?兰?

两个美得象神仙一样的男子,连名字都这么雅致,可是,好像女人的名字,叫起来真是好肉麻……

不由得一阵哆嗦,**皮疙瘩,如雨后春笋般,顿时从全身各处冒了出来。

“不用,我找秦易之给我搽药就行了……”婉言谢绝着,收回手来,便是朝门口退去。

早就知道自己对美男的抵抗力几乎为零,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冰山美男一个箭步,拦在门口:“没礼貌的毛头小子,我二师兄的名字,岂是你这样随便叫的!”

“我爱怎么叫就怎么叫,他都听得习惯,关你什么事!该死的家伙,真是狗拿耗子,多管……”猛然住了口,这话说得,把他比作是汪汪乱叫的狗没错,可是,自己也不该是那惹人生厌的茸毛老鼠啊!

“你——”冰山美男指着她,一时气急。

“我什么?”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想也不想,便是挺胸迎了上去。

“二师兄哪里找来的野小子,真是不可理喻!”

凌宇洛闻言,顿时来了脾气,冷冷道:“你说谁是野小子?你才野小子呢!我好歹是从城镇里来的,自然是知书达理,不像你,常年呆在这荒山野岭,只顾练武,不晓礼仪,十足的莽汉!生得如此粗鲁,却偏偏取个风雅的名字,什么月不月的,那清风明月,高高在上,岂是你这样的人配得上的!”

“月?哈哈哈……”冰山美男还未开口,那春风美男已经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清风明月?配不上?我的天,哈哈哈……”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凌宇洛瞪了一眼那狂笑不已的男子,真可惜,这般温暖如春的男子,脑子竟然有问题!

看来,这天机老人的弟子当中,只有秦易之还算正常,其他的,都是怪物!

正想着,却听见门口冷静的声音响起:“老三,老四,你们,怎么回事?”

啊,说曹操,曹操到,老天睁眼,她的救星来了!

“秦大哥——”正愁着混乱的房间惹人怀疑,管他的,恶人先告状,悲戚唤了一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奔了过去,扑进他怀中,飞快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那冰山美男:“呜呜,这个坏人,他,他欺负我……”

[卷一 翩翩少年:第十五章 隔阂又起]

“欺负你?”秦易之接住那娇小的身子,望了一眼白衣男子,有些诧异。

“是啊,不信你看,他弄的——”朝他亮出手腕上的红肿,低低缀泣:“好痛……”

“老三,怎么回事?”怪不得,在林中就听见小洛的尖叫声,现在又听得这控诉,不禁皱起剑眉,这个老三,搞什么鬼?

冰山美男低下头,双手垂在身侧:“二师兄,我与四师弟刚回来,一进屋,就看见他在翻找东西,以为是窃贼……”

“没长脑子的家伙。”凌宇洛缩在秦易之怀中,低哼一声,这灵山高耸入云,尽是悬崖峭壁,又住些武林高手,哪个不怕死的窃贼敢上来偷东西?老死都爬不上来!

秦易之看她一眼,沉声道:“好了,一场误会!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小洛,还有一个小翔,现在正在外面做事情,他们是新来的小工,也是天机门的一份子!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要和睦相处。”

凌宇洛点了点头,还是秦大帅哥好,听这介绍,一点都没有看轻她和小翔。

秦易之停了下,又指着两大美男,说道:“这是我三师弟齐越,四师弟纪云岚——”正说着,那纪云岚却是抓起她先前那根木棍,一笔一划,临空将两人的名字笔画比划出来。

月,其实是越;兰,原来是岚。

人家的名字没问题,倒是她自己只凭着读音,想错了!

有些不好意思,一抬眼,迎上纪云岚温润的黑眸,想着方才的情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这个纪云岚,真是善解人意,真好……

正暗自开心,不经意,感觉到耳边一阵清冷,一侧头,那齐越正一眨不眨瞪着自己,瞬间,寒涔涔的冷意迎面而来。

臭男人!

朝他扁了扁嘴,扮个鬼脸,不出意外地,看见他眼中怒火燃起,吐了吐粉舌,转向秦易之,蹙起好看的秀眉,怯怯道:“秦大哥,我的手好痛……”

“没事,我这就带你去搽药,一会就不痛了!”秦易之小心牵着她的手,往外面走去,边走边问:“怎么回事,屋里这么乱?”

“那个,方才一只好大的老鼠窜进屋子,把我吓坏了,我怕它咬坏东西,只好大着胆子进去追打,然后,就成那样了……”小嘴一张一合,理由充分,不由得他不信。

他,怕老鼠……

身后的男子眼中,光芒一闪而过。

“老三,老四,你们两个,负责收拾房间,恢复还原!”秦易之回头,抛下一句。

“是,二师兄!”两人抱拳,恭敬答道。

“秦大哥,你好厉害哦,他们都服服帖帖的!”凌宇洛眨了眨眼,由衷赞誉。

这样一句话,随风飘进两人耳中,一人咬牙,一人微笑。

“这个小洛,真是有意思,二师兄看来很宝贝他,都不像过去那般总是板起脸,沉稳行事了!”

“臭小子,迟早会落到我手里……”

被秦易之牵着,刚走进屋子,就觉得背脊一凉,不由得身子一滞,谁在背后说她坏话?

“怎么了,小洛?”他看着她。

“没事,没事!”朝他甜甜一笑道:“秦大哥,你真好!”

本是讨好的话,在说出来之后,忽然觉得,他对自己真的是很好呢,头回见面就帮她接骨,亲手替自己处理伤口,后来再次见面,一个劲担心自己的伤势,还皱着眉头一口一口咽下她煮出来的那些垃圾食物,这个男子,心眼挺好的,光想想心头都觉得暖和。

奇怪,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真的是很惊艳啊,那么好看的男子,那样近距离的接触,实在令她心悸不已,可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感觉竟然是淡了呢?

是因为方才又见过那两位美男吗?再美的东西,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物是如此,人也是如此。

管他呢,她在这里也呆不了多久,等桃木牌一找到,就会带着小翔离开……

唉,美男们啊,无福消受了。

胡思乱想一阵,直到手腕上一阵清凉,这才回神过来。

“秦大哥,这是什么药啊,好凉,好舒服!”这药膏粉绿粉绿的,像甜腻的果冻一样,色泽十分清爽宜人,被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挑了些许,在她手腕肌肤之上缓缓涂抹,一触之下,痛感顿消。

“这个药膏,是师父的朋友,江湖上最有名的薛神医秘制而成的,疗效特别好,整个天机门才这么一小盒,真是贵如黄金……”秦易之说着,感觉她手腕一缩:“别动——”

“秦大哥,那个,这么贵的东西,用在我身上,太浪费了!”凌宇洛没理他,还是收回了手:“用了这么多,够了!剩些,以后别人还可以用啊,比如你那两位师弟……”

哦,她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可不是要诅咒他们两个受伤啊。

除了惹人生厌的冰山美男,那个春风美男倒是挺不错的,人长得斯文,脾气看起来也是很温顺,叫什么来着,纪云岚,好风雅的名字!

“他们?我才不会给他们用这么好的药呢!受了伤,自己随便弄弄也好了,才不会管他们!”秦易之瞧出她眼中的惊讶,笑道:“小洛,有什么问题吗?”

“秦大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明知这个问题很傻,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不是吗,这灵药,宁愿给自己这个杂役小工用,也不肯留给他的师弟们,是何道理?

“小洛……”他幽幽看着她,叹了口气道:“别怀疑我的心思,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也愿意好好照顾你,至于原因,我以后再告诉你,好不好?”

哦,再问下去,想必就是说来话长了,看他脸色有些郁郁,也不好过多问询,眉毛一挺,赶紧岔开话题:“冰山美男,哦,那个姓齐的哥哥,他好像有些讨厌我呢,以后同吃同住,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会不会……”

迟疑着,不知怎么说出口,她也知道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不好,可是那个臭男人瞪着自己的杀人眼神,真的很可恶,摆明了就是要找机会整她,那个春风美男纪云岚,一看就知道是个和稀泥的人物,而她还要在这山上呆上不知多久,所以,出于自身利益考虑,她也应该寻求庇护,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小洛,你放心,三师弟他不敢乱来的。”秦易之见得她低下眼睫,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当即拉住她的手,正色道:“天机门门规甚是严苛,尊师重教,长幼有序,来门中拜师学艺,就必须要遵守,这在师父面前是要立下重誓的,没人可以例外,天王老子来了都是一样。他们再有不甘,也必须恭敬叫我一声二师兄,所以,小洛,有我在,谁都不敢欺负你的!”

这就好!

凌宇洛笑眯了眼,哼,冰山美男,齐越是吧,咱们走着瞧!

[卷一 翩翩少年:第十六章 秘密为何]

尽管在秦易之那里得到了保证,凌宇洛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看得出来,他们师兄弟三人,感情笃厚,要好着呢,当日,他还专门去山里打了只獾子回来,叫贺立翔弄了顿香喷喷的红烧肉食,好生犒劳他们。

哦,人家毕竟是同门学艺的师兄弟,而自己,只是一个外人而已,那些话,不敢太当真。

饭桌上,纪云岚的一句话,让她吃了一惊。

“薛神医还在山上寻一味药草,让我们先回来,说他再等几日就回转,那个时候,师父也该出关了吧。”

那个薛神医,他还在山上?

完了,等他回来看到自己,放着关门弟子不当,去做什么杂役小工,还不让他笑掉大牙?

想着当日自己信誓旦旦的话,说什么绝不后悔,唉,等见了面,她这张老脸,可往哪儿搁啊!

“小洛,想什么呢,都不动筷子……”秦易之夹了一大块肉到她碗里,道:“多吃些,以后长得和小翔一样壮实!”

和小翔一样壮实?那怎么行,以后可嫁不出去呢。

侧头,朝贺立翔眨眨眼,一阵好笑。

“你叫小洛是吧?姓什么呢?”纪云岚对着她微微一笑,好奇问道。

“就叫小洛,没姓。”人家对她笑,她也不好不回答,但是,她要取的东西,可是这里的镇门之宝,她自然不会傻到将自己的姓甚名谁统统道出来,说个一清二楚,否则将来万一东窗事发,他们发个江湖通缉令,天涯海角追杀她怎么办?

齐越在一旁听得对话,轻哼一声,也不搭腔。

这个yīn阳怪气的家伙,鬼哼什么。

真是,一看着他,心里就来气,长这么一副好皮囊,却生出一副没法亲近的坏脾气。

跟这样的人坐在一桌,一点食欲都没有,早知如此,真不该答应秦易之,和他们三人一同吃饭,自己就该和小翔一起,就在厨房里随便吃些,还自在得多。

这样想着,一点一点,慢慢扒着饭粒。

眼前一花,那纪云岚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她碗里,温软说道:“我仔细看了,你今晚就没吃过一口菜,小小年纪,挑食可不好,脸色又黄又黑的……”

呃,这个春风美男,他是在关心她么?

心里有小小的感动,情不自禁牵动嘴角,多看他几眼。

下一刻,身旁秦易之的声音及时响起:“小洛可不黑,比你们谁都白……”

“秦大哥!”凌宇洛闻言,赶紧叫住他,顿了一下,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这是我们俩的秘密,别说给他们知道,好不好?”

秦易之怔了一下,眼底的光彩一闪而过,随即点头。

见此情景,贺立翔低下头去,有些失落,只默默吃饭。

齐越与纪云岚互望一眼,都是微微诧异,却也忍住不发。

饭后,帮着贺立翔收拾了碗筷,一起去厨房洗刷。

“小洛,我们在这里,要呆多久啊?”贺立翔一边洗,一边转头回来,朝着那门槛上坐着的人影问道。

“这个啊,我也说不上来——”凌宇洛叹了口气,道:“等到我要找的东西找到之后,再说吧。”

“你要找的那个什么木头牌子,真的就藏在这山上吗?”他有些不信。

“应该是吧。”一时冲动上了山,到现在,她也不是那么肯定了,万一那个发光的盒子,不是她那装桃木牌的盒子,而是另有其物,可怎么办?

瞥了他一眼,随意问道:“小翔,你不喜欢这里,是不是?”

这个小翔,自从上山之后,几日来,逐渐沉闷下去,整天郁郁寡欢的。

贺立翔低下头,轻声说道:“也没什么,你在哪里,我自然在哪里……”不过,这山上的男子,一个比一个生得好看,一个比一个长得气派,而他自己,已经是渺小得不见踪影了。

“傻小子,又在胡思乱想了,是不是?”凌宇洛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拍向他的肩头:“放心,我这又黑又干的模样,如此不打眼,没事的。”他在想什么,她怎么会不明白,都怪自己,他的心愿,算是答应了一半,也是给了他希望,那晚还主动勾引他亲了自己,也难怪他对自己有了不一样的心思。这个傻小子!

贺立翔看了看她,仍是皱眉:“这个药汁,终究是涂上去的,不能长久,你那脸上的颜色,今日都是淡了很多了。”

是么,颜色淡了?

凌宇洛低呼一声,小手抚上脸颊:“你自己洗吧,我去重新弄下,免得他们看出端倪来。”小翔的包袱里面,还剩了一点那个药汁,不过,份量已经不多,怕是涂抹不了几回了。

看着屋外没人,径直走回柴房,拉开包袱,找出那个药汁瓶子。

咦,都有些干了,怕是要加些水……

厨房有水缸,可是地方太招摇,怕那两人万一过去看见,生出怀疑,索性朝屋后走去,记忆中,那不远处,有一处小小的山泉,很是清澈。

刚转过屋子,还没走出几步,就撞上一道温暖的胸膛,清新的气息迎面扑来。

哎哟一声,揉着发痛的鼻子,还没抬头,已经眼尖地,瞥见了那青玉色的衣衫一角。

是那个春风美男,纪云岚!

“纪……”捂着鼻子,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憋了半天,挤出一句:“纪公子!”

“什么纪公子!”他不满道,温柔的声音,有着微微的怒气:“你把二师兄叫秦大哥,叫我纪公子?待遇如此不同,实在不公!”

“那叫什么?纪少爷?”有些明白他的意思,却继续装傻。

想和她套近乎,是有所企图吧?

现代社会的教育,使她明白,天上不会无故掉下馅饼,也不会有人无故对你百般讨好,那个话怎么说的来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先前不是说了么,叫我岚哥哥。”

岚哥哥?

这样肉麻的称呼,他都想得出来,她刚吃下去的晚饭都要吐出来了。

“岚——蝈蝈!”含含糊糊叫了一声,欲从他身边经过。

“别走,让我看看你的鼻子,刚才撞痛了,是不是?”大手一伸,将那个急急朝前走的身子一把捞了回来,哦,怎么轻得跟羽毛一样?

“不用看了——”正拒绝着,小手却是被他轻轻拉开,微红的鼻尖亮了出来。

“果真是红了呢,来,我帮你揉揉。”没待她点头,温热的掌心已经按了上来,缓缓摩挲着,那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一瞬间,乱了思绪,慌了心神。

完了,刚刚痊愈的花痴症状,又一次抬头。

这样温柔的美男子,如此对她,她又开始昏头转向了,辨不清南北东西了。

“舒服吗?”

“嗯……”没说假话,真的是好生舒服,在他温暖如春的气息包围下,浑身软弱无力,已经完全失去了防备。

“你和二师兄,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吗?”

秘密?她没有什么秘密啊!

他怎么这样问?

瞪着他的笑颜,终于有丝清醒过来。

这个纪云岚,和那个齐越敢情是一伙的,为了套出她的弱点,连美男计都用上了!

可惜啊,自己身经两世,火眼金睛,这么点小伎俩,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当然,打死她也不会承认当时那一点慌乱,一丝悸动……

朝着他,甜甜一笑:“我的秘密就是,我最讨厌自以为是,故作聪明,玩弄心机的人,比如,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卷一 翩翩少年:第十七章 投毒事件]

翌日一早,一阵清脆的鸟叫声,吱吱喳喳,惊醒了凌宇洛的美梦。

这回,却是梦见了自己已经长大,长成一名千娇百媚,前凸后翘的大美人,就和现代的自己一般模样,成群的美男围着自己转悠,大献殷勤,那感觉,真是好极了!

但是醒来之后,看见胸前一如既往的两颗小核桃,实在是懊恼不已。

这个身子,十四岁了,连初潮都没有,还要多久,才能长大?

不过也好,这又干又瘦的模样,呆在天机门,也不容易引人怀疑。

这样想着,不觉释然,穿戴整齐,高高兴兴走出门去,厨房里,贺立翔已经把早饭做好,就等着那师兄弟三人晨练回来开饭了。

“小翔,我去洗洗脸就过来。”

趁着还有些时候,索性取了药汁,又朝那山泉走去。

昨晚,被纪云岚那么一打岔,这药汁揣在怀里,一直没拿出来,后来天色晚了,也懒得弄了,直接回柴房睡了。

这会,他们三人,不是晨练去了吗,正好趁此机会,给脸上再涂抹些药汁,否则脸上颜色渐渐消失,定会惹人生疑,那个齐越和纪云岚,可不像秦易之那样好说话!

至于下一步的打算,便是最好在薛神医回来之前,先找到桃木牌,免得到时候受他奚落,面上无光。

几步走到那山泉处,刚摸出药汁,还没来得及有下个动作,身后一声轻喝:“你在做什么?”

“啊——”冷不丁被这么一吓,手中的药瓶没抓稳,一下子滑落在那飞花溅玉当中。

糟了,她的遮美药汁!

不假思索,便是伸手去捞,小手还没触及水面,胳膊上便是一紧,一只温热的大手过来,一把扣住她那有些细弱的手臂:“一大早的,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声音清冷,是那个大冰山,齐越!

那么冷酷的一个人,掌心的温度却是温暖如斯,真怪。

“没什么。”凌宇洛懒懒应了一声,推他一下,用力将自己的手臂扯了回来,眼光过去,那药瓶,在水中起起伏伏,里面的药汁,不用想,也是尽数入水,荡然无存了。

叹了口气,有些恼怒,却又无可奈何,老天不长眼,对他避之不及,却偏偏在这里遇到,又不好发作,只得转身欲走。

“那个瓶里,装的是什么?”齐越也看见了水中的小瓶,皱起眉头,双臂一张,一步过来,将她的去势挡得严严实实。

“毒药!”凌宇洛没好气说了一句,毫不意外看见他的俊脸瞬间冻成千年寒冰。

“你想在天机门投毒?”齐越冷哼一声,大手过来,又是抓住她的手腕,仍然是上回受伤的地方。

痛感袭来,凌宇洛低叫一声:“你发哪门子疯?上回被你抓的地方,现在还痛呢!”人长得帅,却是个十足的猪头!

齐越闻言哼了一声,并没有松手,手上的力道倒是减轻了:“是你自己说的,是毒药。”

“我说的,你就相信吗?不错,这就是毒药,我是投毒,你抓我去见秦易之他们啊!来啊,抓我啊!”见他抿紧薄唇,死死盯着自己,不知为何,为了他的不信任,心下很是郁闷,口气渐渐软了下去:“我又不是傻瓜,怎么会在这不断流淌的活水里投毒,流水不腐,你没听说过吗?”

真要投毒,直接在厨房的水缸里投去,效果好多了!

“那你躲到此处,摆弄这个瓶子,是做什么?”他又问道。

这个臭冰山,总是怀疑她,认为她是坏人,她不过是长得黑点,干点,这模样还是很俊秀的,不至于那么面目可憎吧?

也不理他,蹲下身去,从中捧起一捧冷沁的泉水,抚在脸上,使劲揉洗几下。

“你不是也认为那是毒药吗,我带着它到这里来服毒自尽,可以不?”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在那一脸呆滞的神色面前站起来,转身就去。

“等下,我有话说……”齐越回过神来,伸手拦住。

“齐少爷!”凌宇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不悦道:“你不是一开始就认为我来这山上,是心存恶念,心怀不轨吗?我告诉你,我也是从来就讨厌像你这样的冰山男,故作清高,自命不凡——既然我们互无好感,相见两生厌,以后就井水不犯河水,彼此远远避开,岂不甚好?”

一口气说完,也不管他表情如何,低头疾走。

“你——”齐越立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嘴巴张了张,目光过去,凝聚一点,终于,还是没有叫出来。

——那远处,秦易之与纪云岚正站在一处,迎着少年过来的方向,微微笑着:“小洛!”

“秦大哥!岚哥哥!”凌宇洛将两人叫得好生响亮。

“看你,满脸是水!”秦易之含笑把她拉到跟前,抚开她垂在面上的湿发。

没等反应过来,旁边的纪云岚已经拿着一张干净布巾,罩在她面上,轻柔给她擦去面上的水痕。

怎么回事,一过来就是国宾级待遇,这两个人,今日捡了金元宝不是,这么高兴?

凌宇洛有些受宠若惊,呐呐道:“我只是个小工啊,你们怎么这样……”

“现在是小工,等下就不是了……”纪云岚朝秦易之眨了眨眼,对着她绽放出温润的笑容。

呃,不做小工,做什么?难道给她升官了,要让她当个小工长?

凌宇洛傻笑着,直到一个身影从那两人身后扑了出来,扯着她的衣袖,惊喜叫道:“洛哥儿!”

老天,是薛神医!

不是说还有几日吗,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凌宇洛微张着嘴,有些没反应过来。

“哈哈,洛哥儿,果真是你!薛某请你来,你还不答应,薛某还一直遗憾呢,没想到,你自己上山来了……”

[卷一 翩翩少年:第十八章 本来面目]

山风,轻轻地吹,如同母亲的手,抚在面上,很是温柔。

缓坡处,一名俊秀少年躺在软软的草地上,嘴里叼根嫩草,双手枕在脑后,蹙眉沉思。

现在这局面,有些出人意料了。

方才早饭的时候,听着薛神医眉开眼笑的介绍,除了那冰山男齐越默不做声之外,秦易之和纪云岚当即改了口,对着她喊起小师弟来,那神态,那语气,亲热极了!

“小师弟,来,多吃一点!”

“小师弟,怪不得,我老早就觉得我们有缘……”

“小师弟,明日我教你练功,好不?”

“小师弟……”

一声接着一声,听起来真是乱恶心一把,好不习惯!

那薛明宣就坐在一旁,抚着短须,呵呵地笑。

贺立翔只顾埋头扒饭,也不作声。

没想到,给她解围的,却是齐越,清冷的嗓音一如从前:“师父还在闭关,正式的拜师仪式还没举行,八字都没一撇,现在就这样叫,为时过早吧。”

哼,臭冰山,他打心眼里瞧不起她这个外来人氏,觉得她没资格做他的师弟!

瞥他一眼,对那热情的几人说道:“就是,万一掌门爷爷出来见了我不喜欢,看不上,那就没这回事!”心中想着,要她拜师学艺,吃这些苦头,那是打死她都不干的,如今之计,还是早些找到桃木牌,早早离去才是!

“不会的,洛哥儿聪慧机智,天资过人,我那老友一定会喜欢的!”薛明宣在一旁赶紧说道。

“不过,师父一向有些以貌取人——”纪云岚看她一眼,对于那黄里透黑的肤色,有些担心,也有些迟疑:“到时,还要薛伯伯在师父面前说些好话,帮小洛美言几句……”

“不用!”他还没说完,薛明宣和秦易之已经异口同声叫起来。

“哈哈哈……”薛明宣大笑着,好一阵,才开口道:“洛哥儿,你这脸上脖子上,都是涂了些什么物事,恕薛某眼拙,一时没看出来!”

一言既出,除了秦易之以外,其余两人都是一愣。

“哦,原来这就是你与二师兄之间的秘密……”纪云岚恍然大悟,低低说道:“二师兄一直都知道,就我和三师兄还蒙在鼓里,小洛,你厚此薄彼,真不够义气!”

咦,她怎么从他的话里听出些酸酸的味道?

她与秦易之相识在先,两人熟络一些,也很正常啊,他不满什么?

见众人都望着自己,不觉笑道:“我又不是怪物,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好嘛,我说,我先前在山下村子里,遇到一个大姑娘,觉得我长得白净斯文,一路死缠烂打,非要嫁给我当老婆,我实在被她弄烦了,就想了个办法,在脸上脖子上涂了点东西,就说忽然得了怪病,从头到脚都会逐渐溃烂流脓,把她给吓跑了。后来,觉得这个办法就是好,也懒得去洗掉这颜色!”真是佩服自己,这理由编得,真是合情合理!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都不会掉色吗?”薛明宣又看了看她的脸,有些好奇。

“这个嘛,”凌宇洛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嘻嘻笑道:“有苦胆汁,也有黄连水,又胡乱加了几样药草,就制成了这个涂脸药水,效果还不错,洗都洗不掉呢。”

“完了,洗不掉,我们小洛难道一辈子就这样当黑小子不成?”纪云岚的一番话,逗得大伙都哈哈大笑起来。

凌宇洛狠狠瞪他一眼,什么叫他们小洛?她不是还没拜师,没当他的师弟吗,怎么这会已经成了他们的小洛了?

在众人一片大笑声中,薛明宣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盒子,递到她手里,道:“用这个药膏先在脸上抹抹,再用水冲洗,就可以洗掉了。”

这个薛神医,好好当他的大夫就行了,却这么多事,弄个洗脸药膏出来,要干嘛,还想兼职开美容院不成?

算了,不就想让大家看看她的本来面目吗?看就看,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凌宇洛本来就不是丑八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是么,那好,我去试试。”凌宇洛将药膏接过来,站起身,大言不惭道:“你们在这里等着,等我洗得干干净净回来,看我这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本来面目,到时候吓死你们!”

走出屋子没几步,只听得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小洛!”

回头一看,贺立翔已经跟了出来,走到她身边,轻声道:“你真要去洗?”

凌宇洛摸了摸脸,蹙眉叹气道:“这个薛神医,唉,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没办法,洗就洗吧,变漂亮点,免得人家一见我就讨厌……”

“小洛——”贺立翔伸手拦住,嘴唇嚅嗫着:“你别去,我……”

“都这份上了,不洗怎么行?放心,”凌宇洛拍了拍他的肩膀,许下承诺:“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我还是以前的凌宇洛!”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进去收碗吧,然后再扫扫地,我弄完到那边坡上坐会,想想事情再回来。”凌宇洛将他推向屋子:“快去,我已经这样懒了,你再不勤快点,指不定明日就让人家撵下山去,那时可多没面子!”

“你小心些……”他叹了口气,转身回屋去了。

小心?她凌宇洛站得直行得正,只是到这山上来取回自己的东西,又不是要杀人放火,有什么好小心的!

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的盒子,慢慢踱到那屋后的山泉边上。

按照薛明宣所说,用了药膏,洗净了脸上脖子上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趴在水边看了又看,已经恢复了先前白净细致的肤色,觉得满意了,这才站起身来。

回头望望,知道一屋子人在等着她,尤其是那齐越和纪云岚,就等着看她的好戏。

哼,她偏不回去,来这里好些日子了,这地盘子还没踩熟,记得那边林子后面有一块草地,过去溜达溜达,顺便也好好计划下,接下来的打算。

这薛明宣也回来了,天机老人也快要出关了,难道真的要如那薛神医所说,要在这山上拜师学艺吗?看起来形势是如此,可是,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啊,关键是,那个桃木牌,究竟在不在这天机门?

若是在的话,应该是藏在何处呢?

躺在草地上,看着顶上蓝天白云,青山巍峨,眼神渐渐凝聚在一点,呆滞看了半晌,又摇了摇头,收回目光,只望着顶上苍穹,一动不动。

良久,才闭上眼,眉宇紧皱,对于现时的处境想了又想,仍是理不清头绪,不禁幽幽叹道:“就这么点大的地方,到底是在哪里呢?”

要是真的在那里,可就有些麻烦了。

“什么东西在哪里?”一个男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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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翩翩少年:第十九章 男生女相]

“什么东西在哪里?”

猛然睁开眼,一张放大的俊脸出现在头顶上方,剑眉朗目,唇色如玉,是秦易之。

此时,他正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惊艳——对,没错,就是惊艳的表情!

“小洛,你……”笑容,在他的唇边,一点一点增大。

“我什么?”凌宇洛疑惑道,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洗掉了脸上的汁水,恢复了以往的面貌——自己的长相,应该还算周正吧?

秦易之眨了眨眼,捧着她的小脸,微笑道:“不错,洗得很干净,这样的肤色就对了,我们小洛长得真俊,比我们师兄弟三个都好看!”

那双大手,就在她脸上又刮又捏,摸来摸去,一时爱不释手:“小洛,你的脸上真是好细滑,连个毛孔都没有,白里透红,跟个水蜜桃似的,真想咬一口!”

说着,竟然真的张着嘴,凑近她的脸颊,那美玉一般温温润润的唇瓣,眼看就要贴上她……

呀,他是说真的呢,这还了得!

“秦大哥!”凌宇洛赶紧坐起身来,使劲推开他,低下头,伤心道:“就因为这男生女相,人家一直笑话我,说我以后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所以,我才在脸上涂东西的!想不到,现在连你也笑话我……”

“小洛你别生气,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不是真的要咬你……”秦易之好笑收回了手,安慰道:“你出来这么久,大家都担心呢,快跟我回去吧。”

凌宇洛扁了扁嘴,摇头道:“你担心我,我倒还相信,他们两个,才不会呢。”

“怎么不会,小洛,你多心了,老三老四也是喜欢你的。”

他们会喜欢她?纪云岚对她还没什么,那个齐越,整个人就是一座冰山,亲近不得,迟早会冻死她!

“你不信么?他们不过是因为……”

“好了,秦大哥,他们如何,跟我没关系,知道你关心我,就够了!”眼珠一转,望向对面山崖上的石壁上,约莫十丈高的地方,在一棵横生的青松旁边,有一处洞穴,云雾缭绕,从她这个角度看去,一眼望不见底。

瞥了身边之人一眼,忽然惊呼一声,手指过去,像是刚刚发现新大陆一般,叫道:“咦,那个,是什么地方?”

方才躺着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个玄机,难道,这里就是……

“这是师父闭关之处。”秦易之放眼望去,满目崇敬:“师父每隔一段时日,就在那里面不吃不喝,闭关修炼。”

“哦,掌门爷爷真了不起!”凌宇洛翘起拇指,由衷赞道。

“还叫掌门爷爷?该改口了!”秦易之笑着轻轻敲下她的头。

“改什么口啊,那齐少爷说了,还没拜师,算不得数的。”垂下眼睑,心道,那天和小翔已经找遍了屋舍各处,一无所获,那桃木牌,会不会藏在天机老人练功的山洞里呢?

“齐少爷?”秦易之大笑起来,好半天,才勉强忍住,道:“老三听到这个,会气死……”

哦,他还不知道吗,她早就这样叫过那个冰山男了!

“秦大哥,掌门爷爷的洞里,有什么宝贝没有,比如——”也管不了那么多,拉着他的衣衫,正色问道:“比如桃木……”

话没问完,就听得背后一声冷笑:“还说不是窃贼,对我师父练功的地方这么感兴趣,敢情花这么多心思,是在打我师父那些武功秘籍的主意?”

凌宇洛闻言,身形一下子僵硬,又是齐越!

只见林子边上,两人衣袂飘飘,大步走来,一个俊逸,一个儒雅,正是齐越和纪云岚。

“二师兄,你说出来找小洛,这倒好,把我们晾在一边,你自己和小洛就在这里说悄悄话。”纪云岚又是一脸温润的笑意,暖洋洋的,让人看了周身舒爽,心情大好。

“岚哥哥,我们没说什么悄悄话,真的。”凌宇洛站了起来,正视着迎面走来的两人,毫不意外看到纪云岚睁大了眼,嘴巴张成大大的形状,指着自己,满是惊讶与欢喜,那个齐越,虽然不动声色,却也是眼睛一亮,其中光彩犹生。

臭冰山,不是一直嫌她长得丑吗,干嘛死盯着她看?

咦,她去注意这个冰山男做什么,不管他是什么表情,都不关她的事!

“齐少爷,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来这天机门的原因,绝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些什么武功秘籍,对你们来说,可能是价值连城,对于我凌宇洛来说,却是一文不值……”又冷冷瞪他一眼,弹了弹躺皱了的衣衫,便是从他们身边绕了过去。

“站住!”耳畔,传来清冷的喝声。

“我不是你的下属,你也不是我的主子,干嘛要听你的?我要去帮小翔做事,没空陪你玩。”凌宇洛头也不回,径直走开。

“这山洞高十余丈,光洁如镜,普通人等根本无法攀爬,况且洞内还有剧毒瘴气,你想在里面偷东西,绝无可能,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身后,齐越的声音清晰传来。

凌宇洛冷哼一声,渐渐走远,终于消失在林子的尽头。

“这个小洛,真是有意思!”纪云岚摸着下巴,笑道:“越,你怎么回事?一见了小洛就跟个刺猬一般,本来好好的,非要把他气走?”

“是啊,老三,怎么回事?”秦易之也蹙起眉头。

“我……”齐越咬牙道:“这个小鬼,长得妖里妖气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妖里妖气?小洛哪里妖气了?大眼睛,高鼻梁,唇红齿白,这么俊俏的孩子,又聪明,性子也直爽,越看越让人喜欢,是不,二师兄?”纪云岚好奇看他一眼,一口反驳。

“老四说得不错,老三,你别老是针对小洛,以貌取人,要是无端欺负他,我可不答应!”秦易之也接过话来,神情肃穆。

“我没欺负他……”齐越别过头去,无意望向那对面的山崖,顿时脸色大变,一跃而起,欢叫道:“师父,是师父!师父提前出关了!”

秦易之与纪云岚立时朝山崖看去,一见之下,都是面露喜色,下一瞬,三人便是提口真气,朝那石壁处疾奔而去。

远远地,便望见一名身着玄色衣衫的清瘦老者,童颜鹤发,神态飘逸,背负双手立在地上。

“徒儿拜见师父!”三人大步行至老者身前,齐齐跪下行礼。

“阿越,云岚,你们都回来啦!”天机老人衣袖一拂,地上的三人只觉得一股柔和的力道袭来,手臂被轻轻托起,便是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哈哈,老友,你终于出来了!”随着一声爽朗笑声,薛明宣乐呵呵走了过来,欢喜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一心要找的关门弟子,我这回已经给你带上山来了!”

[卷一 翩翩少年:第二十章 等你敬茶]

看着薛明宣一见面就迫不及待的样子,那师兄弟三人神情各异,但见秦易之面色沉稳,齐越眉宇轻皱,纪云岚却是喜上眉梢。

“哦,我都不抱希望了,还真让你找到了?先说,资质平庸之流,我是看不上的!”天机老人呵呵笑道。

“这个小洛,绝对是合适人选,那模样,那才气,那品性,真的没得说,你看了就知道了!”薛明宣一提起那个少年,便是眉开眼笑,自信满满。

天机老人瞥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惊奇:“老薛,你也是眼高过顶之人,话说这个什么小洛,让你如此推崇,他真的就那么好?”

“好不好,你等下自己看去!”薛明宣有些急躁,过来拉住他就往那屋舍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不迭说道:“快让我看看,你这回闭关,提前了时日出来,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妥……”

天机老人点了点头,随他走出几步,忽又回头唤道:“易之,半个时辰之后,你把你薛伯伯带来的那个孩子,领到我房里来。”

“是,师父!”秦易之双手抱拳道,身旁两人也是躬身行礼。

待得两人走远,静立一旁恭敬相送的三人这才直起身来,相互看看。

“二师兄,小洛真的要做我们的师弟吗?”纪云岚兴奋得直搓手,自从大师兄学成下山之后,这么多年来,山上总算又开始热闹起来了。

“这个,现在还说不清楚,你们也知道师父那个脾气,就看小洛的造化了!”秦易之见齐越在一旁默然不语,手肘一拐,撞向他的胸膛:“老三,到时收敛点,别当着师父的面,又和小洛吵闹,让师父心烦……”

齐越闷哼一声,低低道:“除了第一回,哪次不是他先对我不敬?我根本就不是……”

“不是什么?”两人对望一眼,齐齐看他。

“没什么。”齐越抚了抚被撞痛的胸口,吸了口气,道:“你们放心,我不发表意见,还不行吗?”

“一言为定!”秦易之拍下两人的肩膀,正色道:“小洛是个好孩子,机缘巧合来到天机门,咱们三人努把力,促成师父将他收授为徒,留在山上!”

“是,二师兄!”齐越与纪云岚收敛颜色,一起点头。

“好吧,我去找小洛,你们两人,去林子里练会腾跳,半个时辰之后,在师父门口候着!”秦易之挥了挥手,大步朝厨房走去。

未来的日子,不会那么无聊了……

厨房里,凌宇洛正端个菜篓,帮贺立翔摘菜,满地都是细碎的菜叶。

“这个活,可一点不好玩!”一边慢吞吞动作着,一边出声诅咒:“我要让秦易之给我加银子,每月至少二两纹银才行!让我凌宇洛来做这个小工,真是屈才了!”

“哎,小洛,你别弄了,在一旁歇着吧,我掏了米自己来……”贺立翔看她一眼,急忙说道,确实是心疼她累着了,但是也心疼那菜啊,那么一大捆青幽幽的菜叶,被她几掰几扯,进篓的就只剩一小撮了,其它的,全在地上成了碎片。

“没事,我正顺手呢,我——啊——嚏——”说到这里,鼻子一痒,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哦,那个谁,谁在背后算计我?”

此时,背后还真有人扑哧一笑。

凌宇洛吃了一惊,转过头去:“秦大哥?”

“小洛!”秦易之走了进来,看了看她,再转向贺立翔:“小翔!你们俩在忙什么?”

“秦大哥。”贺立翔也跟着唤了一声,又埋头下去,继续做事。

“我们在准备午饭呢,小翔说屋后的潭水里有鱼,等下我们去捞几条,今日大家尝尝鲜!”凌宇洛手舞足蹈,说得兴奋不已:“我以前听说,这个长在高山上的冷水鱼,味道鲜美得很,还异常滋补,哎,我好久没下水捞鱼了……”

“让小翔去弄就行了,你跟我出来下!”秦易之拿掉她手里的菜篓,随意放在台上,一把握住她的小手,便是朝屋外走去。

“喂,你,你带我去哪里?”凌宇洛被他紧紧拉住,挣脱不得,只得朝贺立翔使个眼色,顺势随他出去。

待走到门外空地上,秦易之松开了手。

“小洛,我师父出关了!”

“哦,掌门爷爷修炼出来了啊?不行,我得回去跟小翔说,今日中午再加两个菜!”说着,便是大步朝回走。

完了,两个师弟回来了,薛神医也回来了,天机老人又出来了,人越来越多,这桃木牌,怎么找啊?这样想着,整个小脸都是垮了下来。

“怎么垂头丧气的?我师父出关,你不高兴吗?”秦易之手臂一伸,大手张开,将她捞了回来。

“高兴,无比高兴……”扯动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小洛,我问你,你不想当我们的师弟吗?”握住她的双肩,正视着她的眼,缓缓说道:“不是杂役小工,而是我们的五师弟,从此跟着师父学习武功,练就一身好本事,以后没人敢欺负你,而且,上面还有四位师兄护着你宠着你……你,愿意吗?”

五师弟?他们会护着她宠着她?

听起来好像不错……

不由自主,抬眼望望那山崖上,在这个角度,虽然被眼前的古松挡住了视线,但她清楚记得,在那高出地面十余丈的地方,有一处深幽的山洞,是天机老人闭关之处,也极有可能是天机门的藏宝重地。

按照那个冰山男的说法,那个地方,没有卓越的轻功,没有抵御毒瘴的深厚内力,是决计上不去,进不到的!

桃木牌,为了找到她的桃木牌,这回,真的是要牺牲一下,这个男人堆,还要再继续呆下去,而且,要和他们称兄道弟了……

“我愿意。”收回眼光,对着他,重重点头:“只要师父不嫌弃,我愿意拜他老人家为师!”

秦易之知道这少年心高气傲,本以为要费些口舌,没想到自己一番话后,他竟然一口答应,不觉惊喜道:“这就对了,小洛,师父在屋里等着你呢,我们这就过去吧!”

被他喜滋滋牵着,边走,边想着对策,等下见了天机老人,问自己身世生平,应该怎样作答,方能讨得那糟老头的欢心。

到了房门口,秦易之停了下来,指了指里面:“到了,师父就在里面等你,你自己进去吧。”

凌宇洛抬眼看去,只见齐越和纪云岚也是立在门口,神情肃穆。

不就是拜师吗,这么严肃干嘛?

“拜托,我又不是奔赴刑场,你们给点笑容好不?”眨了眨眼,无辜说道。

“小洛……”纪云岚咬住嘴唇,又好气又好笑:“你好好表现,记住,一定要当上我们的师弟!”

“就是。”秦易之接过话来:“我们等着你出来给我们敬茶!”

什么烂规矩,还要敬茶呢,他们以为他们是谁……

正想反问,却见齐越过来一步,面色冷漠,蹙眉道:“若是没被师父看上,别又哭鼻子……”

“哼,你才哭鼻子呢!我凌宇洛这辈子从来不知道输字怎么写,你们好好呆在门外,看我怎么笑着出来!”没有理会那双瞬间光芒闪动的眼眸,仰起头,从他身边大步走过去。

直到那房门开了又闭上,几乎同时,三人都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凌宇洛,这就是小洛的名字……

[卷一 翩翩少年:第二十一章 清规戒律]

一进门,便看见一位须发俱白的玄衣老者坐在屋中,薛明宣在旁边坐着,正对着自己不住地笑。

这白发老者,便是外面那三人的师父,闻名天下的天机老人了。

朝薛明宣微微点下头,当下也不迟疑,对着那老者迎面拜倒在地,口中称道:“徒儿拜见师父!”

“你这小鬼,一点不惧生,倒是有点意思!不过,我还没答应收你这个弟子呢。”天机老人哼了一声,冷言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哦,有其师必有其徒,师父如此,也难怪那个齐越一副冰山模样!

这样想着,缓缓抬头,迎上对面之人的眼光。

四目相接,天机老人面色诧异,咦了一声,问道:“你,你叫什么名字?”那嗓音,竟有些微微颤抖。

“回师父,小徒姓凌,凌宇洛。”看来她这张脸,长得真是逗人喜欢,这不,这天机老人的脸色都是和缓了不少。

“凌宇洛……”天机老人直直盯着她,口中喃喃念着:“凌宇洛……姓凌……像……真像啊……”

真像?像谁啊?

凌宇洛疑惑摸了摸自己的脸,是说她吗?

“怎么了……”薛明宣侧头过去,问道。

“没,没什么。”天机老人摆了摆手,道:“别跪了,我现在还不是你师父,你起来说话吧。”

“是!”凌宇洛恭敬行了礼,站了起来,在屋中立得笔直。

“凌宇洛,你是哪里人氏?年岁几何?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天机老人正色问道。

查户口啊?不是身家清白,只怕还不行呢!

按照和小翔商量好的一贯说法,简明扼要将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这编造的说辞,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说得自然是滴水不漏,让人听不出破绽来。

“是么,那我问你,你为何要上山拜师?你学武功,是为了什么?”

凌宇洛不慌不忙,肃然说道:“拜师学艺,近者,强身健体,磨砺心性;远者,锄强扶弱,为国为民。”

“说得不错……”天机老人与薛明宣对望一眼,均是面露喜色。

又问了几句其他问题,她也是沉着冷静,对答如流。

“倒是聪慧,说话很有条理,只可惜,年纪大了些,易之他们当年入门也不过八九岁……”天机老人看她一眼,叹道:“你今年已经十四,往后的进展,真不好说。”

嫌她太老?可是,她巴不得早点长大呢!

看来,今日这个拜师,多半要泡汤,等下出去,不知被齐越讥笑成什么样子。

这劣势,要怎样才能挽回?

呆立一阵,终于双手抱拳,朗声道:“小徒认为,天道励勤,只要师父给我这个机会,师兄们能做到的,宇洛一样不差毫分。”夸下海口又如何,她可不想被门外那三人看轻。

天机老人眼中光芒大盛,又问道:“你以前可曾学过拳术,或是掌法?”

“昔日在一座小镇,看过一名江湖中人打过一套拳法,倒是有些好看,自己胡乱记了几招……”凌宇洛想了想,答道。

“那好,就在这里比划给我们看看。”

“是!宇洛献丑了!”凌宇洛也不推辞,略一抱拳,便是拉开架势,依照脑子里隐约记得的式子拳路,打出一套拳法来,但见进退趋避,灵便异常,一招一式,力道虽然不足,倒也很是流畅自如。

“这小子,身法倒是很灵活,这十段锦的拳法,也使得像模像样,记性不坏啊!”天机老人微微颔首,对着一旁看得惊讶的薛明宣说道。

“这样的好资质,若是你还看不上眼,薛某也不说什么了,直接带他去我那山谷之中,跟着我学医算了!”

“确实不错,不过,身子单薄了些,力道也太弱……”天机老人正说着,却见凌宇洛已经收拳站定,一脸平静望着自己。

这个小子,神态举止不卑不亢,单是这气度,已经令人喜欢,更不用说那俊俏灵秀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当年的……

心中一动,问道:“我问你,这个拳法,你学了多少时日?”

凌宇洛侧头想了想,答道:“就看那人打了两回,自己随意记下了招式,后来无聊的时候,就练着玩……”不过,也真是没练过几回,因为实在无聊的时候,她大都是钻进被窝呼呼大睡。

“真有这样好的记性?倒是可以弥补些许不足——”天机老人低低念了一句,忽然抬高声音,缓缓道:“天机门七诫,一诫欺师灭祖,不敬尊长……”

凌宇洛正担心自己方才使出的花拳绣腿,没能入得堂上之人的眼,心中寻思怎样才能讨得这天机老人的欢心,骤然听得着莫名其妙的言语,不觉怔愣。

这是在念什么咒语?

再看看天机老人身旁的薛明宣,却见他喜不自禁,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耳朵,不住递着眼色。

看这样子,有戏了!

当下闭目不动,凝神屏气,一字一句,仔细倾听记忆起来。

“……二诫恃强凌弱,滥伤无辜;三诫奸yín好色,调戏妇女;四诫同门嫉妒,自相残杀;五诫见利忘义,偷窃财物;六诫骄傲自大,得罪同道;七诫滥交匪类,勾结妖邪!”

天机老人念出最后一个字,便是当即停住,直直盯着堂下的少年,道:“这些,你都能做到吗?”

“能做到!”凌宇洛抱拳,心道,只那第五条,取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应该不叫盗窃吧?那个桃木牌,看起来也不值钱,称不上是什么财物啊……

于是收敛心神,静静站立,等待着他的下一个问话。

天机老人见她站着没动,一言不发,又哼了一声,道:“我天机门这七诫都说与你听了,你还傻站着做什么?”

不会吧,这么容易就过关了?

凌宇洛有些诧异,又望向薛明宣,但见他摸着短须,朝自己含笑点头。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心中一喜,高声唤道,大步过去,朝着天机老人再次拜倒下去,行了礼,又恭恭敬敬在地上叩了几个响头。

此时,外间三名男子听得里面传出的声音,紧绷的俊脸顿时舒展开来。

“乖徒儿!”天机老人哈哈大笑,双手一伸,将地上的少年扶了起来,转头朝向房门方向,好笑道:“你们三个,还不快进来,认识下你们的小师弟!”

[卷一 翩翩少年:第二十二章 相亲相爱]

随着天机老人的一声轻唤,房门立时打开,三名男子瞬间进得屋来。

“师父!”三人神色恭敬,朝天机老人行了礼,又齐齐转向一旁的凌宇洛,唤道:“五师弟!”

这个称呼,怎么就那么难听?

凌宇洛皱了皱眉,碍于师父与长辈在场,勉强抱拳应了一声:“小洛见过三位师兄!”

只见秦易之与纪云岚都是笑吟吟望着自己,就那个齐越,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嫌她身份低微,不配做他的师弟么?

哼,以为她稀罕吗,要不是为了拿回她的桃木牌,她才懒得到这荒山野岭来拜师学艺呢!

“小洛,这是你的三位师兄,二师兄秦易之,三师兄齐越,四师兄纪云岚,”天机老人指着秦易之他们,对凌宇洛介绍道:“你还有一位大师兄,名叫颜青,早年已经学成下山,前些日子捎来口信,说下月十五要回来看看……”

“大师兄要回来?”几人闻言,都是喜出望外。

“是啊,这下你们师兄弟也能团聚了。”天机老人的面上也是难得露出笑意。

薛明宣在一旁也是抱拳贺道:“天机老友,你这些门下弟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桃李满天下,实在是让人艳羡!”

天机老人看着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也是颇为自得,半晌,才唤道:“易之,时候也不早了,这奉茶之事,你准备一下吧。”

“是,师父!”秦易之应承下来,转身准备物事去了。

真要敬什么茶呢!

凌宇洛有些不解,却听得纪云岚在耳畔低低说道:“天机门的规矩,新进门的弟子,都要给师父和师兄行礼敬茶,礼成之后,这拜师啊,才算是正式完成了!”

哦,原来如此,想着进门之前,他们几个说着什么敬茶,那满怀期待的目光,心里不由得暖暖的,她一下子多了位师父,多了好几个师兄呢,也许,这拜师学艺,也不像想象中那么难捱吧?

正想着,秦易之已经将供案香炉都准备好了,朝她招手。

“小洛,过来,给你祖师爷爷上炷香,叩几个头!”天机老人正色道,那墙壁之上,挂了一副画像,画中是一位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牵着一匹骏马,绝世风华,傲然屹立。

“这就是我的师父,你的祖师爷爷,无名书生。”天机老人说道。

凌宇洛点点头,走过去,接过秦易之手里点燃的香烛,高举过顶,朝着画像中人,恭敬拜了几拜,走到香炉前插了进去,又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磕了几个响头。

站起身来,却见天机老人与几位师兄都已经在座位上坐好,一旁的案几之上,端端正正放上了四杯刚沏好的茶。

又不是新婚媳妇见公婆,什么劳什子规矩啊,还要敬茶!

尊敬师长,原本是没错,给师父敬茶是应该的,给秦易之和纪云岚敬,也没啥,反正他们比她年长,可是,为什么要她给那个大冰山敬茶?

心里想着,却是不动声色走过去,小心捧起其中一杯,走到天机老人身边,规矩跪下,双手奉上,恭敬道:“师父请喝茶!”

“好徒儿!”天机老人接过来,揭开杯盖喝了一口。

又取了一杯,走到那几名男子面前,对着秦易之,随意递了上去,脆生生道:“二师兄,喝茶!”

秦易之面色平静,只一双眼眸,灿如星辰:“谢谢五师弟!”

敬过秦易之,下一个,便是齐越了。

取了茶杯,微微撅起小嘴,不情不愿地,慢吞吞踱了过去,将茶杯送到他面前,含糊道:“唔……喝茶……”

“五师弟,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齐越看她一眼,正色说道,手放在膝盖上,丝毫不动,那一声五师弟,却叫得很是响亮。

一时之间,一屋子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尽数射在她的身上。

该死的齐越,明知她不愿意唤他三师兄,这敬茶仪式,就不能睁只眼闭只眼放过她,非要当着众人的面嚷出声来!

咬着唇,盯着他的眼,从那里面,她看出了坚持的意味。

“小洛……”旁边的秦易之见两人杵在那里,有些着急,低声唤道。

罢了,喊一声师兄,身上也不会少掉几两肉,她凌宇洛坚韧不拔,能屈能伸,不屑跟他这种斤斤计较的人一般见识。

瞪他一眼,将茶杯再往他眼前送近一点,心一横,大声道:“三师兄喝茶!”

齐越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面色却仍是正经,大手伸过来,总算将茶杯接了过去,一字一顿道:“谢谢——五师弟。”

哼,五师弟,这假惺惺的语气,以为她没听出来吗?

不再理睬他,又转身取了最后一杯茶,走向纪云岚。

这回,也学乖了,直接便是面带微笑,朝着他甜甜叫道:“四师兄,喝茶!”

“谢谢五师弟!”纪云岚赶紧将茶杯接了过来,朝她眨眨眼,微微一笑,和煦如春风。

见得几人分别喝了茶,又将茶杯一一撤了回来,放回原处。

哎,总算过了这一关。

做好这一切,凌宇洛长长舒了一口气,转向天机老人,听他发话。

“好啦,今日这拜师就算是完成了,今后,你们几人就要在这山上朝夕相处了,你们三个,要好好爱护和照顾师弟,而小洛,也要尊敬师兄,大家要和和气气,相亲相爱,知道了吗?”天机老人看着他们几人,沉声叮嘱道。

“是,师父!弟子遵命!”

凌宇洛跟在他们身后,也是抱拳答应着,心里却想,相亲相爱?自己一个女生,和一堆大男人相亲相爱,不是为难她么?

“老友,恭喜你又收了个好徒弟啊!”薛明宣走过来,不忘祝贺两句。

“那全是你举荐的功劳!”天机老人拉着他,大步踏出门去:“今日高兴,走,陪我去林子里,摆上棋盘杀它两局……”

“对了,老友,你方才说小洛长得像谁……”

“没像谁,是我眼花看错了……”

凌宇洛立在原地,见天机老人与薛明宣渐渐走远,心中一宽,跟着抬腿出去,刚走出房门不远,忽然觉得身子一轻,竟是被人举了起来,抛向半空。

“哈哈,小洛,你真成了我们的小师弟,真是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小洛……”

底下,传来秦易之和纪云岚的欢呼声。

“妈呀,我有恐高症——”人在空中,慌乱得不知所措,又是发出高分贝的尖叫,不仅如此,更是担心,他们这一抛一接的,会不会正好摸到她胸前隆起的小核桃?

虽然是束了布带,如若平地,但是手一摸一抓,那不同的触感,便是要原形毕露……

身子被高高抛起,又是重重跌下,望着底下那只只张开的大手,不由得惊恐大叫。

老天,谁来救她?

[卷一 翩翩少年:第二十三章 心事重重]

“救命!救命!救命啊……”

凌宇洛人在半空,不住腾起落下,自是尖叫连连。

还好,只第一下翻腾是面朝下,感觉一双大手抚过她的肩头,另一双大手触到她的小腿,随即,便是被颠了个儿,背部朝下,一回又一回地被他们高高抛去半空,尽管被吃了不少豆腐,但总算保住了要害部位。

但是,要是他们一不小心,又将她的身子翻转过来,可就麻烦了!

起落间,心,已经慌乱得快要蹦出来,除了继续尖叫,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还能发出什么别的声音来,

“叫什么叫,真不像个男人!”一旁垂手不语的齐越,终于忍不住,向前跨出一步,衣袖挥出,长臂一伸,便是想去抓。

正当此时,一个灰色身影先他一步,猛地撞了过来,场中的秦易之和纪云岚防备不及,虽有一身武艺,竟是被那人一股子蛮劲给生生推开,同时,那人朝着凌宇洛张开了双臂,大声叫道:“小洛!”

随着那声呼喊,凌宇洛直直落下,与他重重撞在一起,两人东倒西歪瘫倒在地上,呲牙咧嘴,狼狈不堪。

哎,好痛!

“小洛,你没事吧?”秦易之和纪云岚赶紧过来,将她一把拉了起来。

“没,没事。”凌宇洛摸了摸腰间,咬着嘴唇道,转身过去,面向那艰难站起的贺立翔,上下打量着,这里摸摸,那里捏捏,急急问道:“小翔,你怎么样?有没有撞到哪里?”

贺立翔裂嘴一笑:“我皮厚肉粗,撞不坏的!”目光一转,瞪着对面的几名男子,挺身挡在凌宇洛身前:“你们……”

凌宇洛急忙将他扯住,低语道:“傻小子,几位师兄跟我开玩笑呢,他们都是有武功的人,自然能接住我的,你傻傻撞过来,伤到自己怎么办?”

“师兄?”

“是啊,我拜了师父,还多了三个师兄……”凌宇洛把他拉到一边,将先前的情形简单说了。

“小洛,真好,恭喜你!”贺立翔看了眼对面的三人,黯然道:“我去做事了,你自己小心些。”

“等下,我跟你一起去……”凌宇洛刚走出两步,就被一只大手抓了回来。

回头一看,却是秦易之。

“小师弟,你该跟我们去练功了。往后这些杂事,都交给小翔做吧!”

是啊,她现在不是杂役小工,而是天机门的弟子了,这样的身份,还有些不习惯了!

这拜师学艺,原本是为了寻回桃木牌,也是争一口气,心一横,就硬着头皮上了,这说起来容易,可是,一想到要天天受苦受累,心里便是咯噔一下,犯起难来。

跟一堆大男人长期呆在一起,这个女儿身份,太容易穿帮了!

束胸都是小事,要是过些时日,初潮来临,那每月一回,风雨无阻的麻烦事,可怎么是好?

“怎么啦,小师弟?”秦易之拉她到身边,询问道:“还苦着一张脸,是不是刚才撞痛了哪里?让我看看……”

纪云岚也凑了过来:“做了我们的师弟,不开心么?”

“没,没什么。”回过神来,挡开那伸过来的大手,对着他们勉强一笑:“二师兄,我从明日开始练功,好不好?我想去跟小翔说会话,我们毕竟是一起上山来的……”腰部痛得要死,一定是刚才那一撞,扭伤了。

“你脸色不好,要不回去歇息下?”秦易之关切道。

“是啊,以后有的是时间练功,不急在一时。”纪云岚也附和着。

凌宇洛点了点头,白着一张小脸,忍了腰间的痛楚,转头就走。

“这样娇弱的身子,以后练功,能吃得消吗?我很怀疑。”一直沉寂不语的齐越冷冷出声道。

这人跟自己犯冲吗?

这会了,还是看扁她,那么,她偏要让他好好瞧瞧,她凌宇洛,绝对不是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凌宇洛低哼了一声,也不回头,头仰得高高的,大步走开。

在路上,正好碰上下棋归来的薛明宣,谎称自己不慎跌了一跤,向他讨来一些跌打损伤的药膏。

回去柴房关了门,掀开衣衫一看,都有些青紫了,叹口气,取了药膏细细抹了,又在榻上躺了一会,睡得迷迷糊糊。

等到贺立翔回来,拉着他,跟他好好说了说,安慰了几句,只说自己会小心行事,一边学艺,一边伺机取回自己的桃木牌。

“小翔,你放心,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我都无聊死了,等拿到桃木牌,我们就下山去!”拍着胸口保证着,不知为什么,这话,说得并不那么理直气壮。

“其实,跟着天机老人学艺,也不坏——”贺立翔一直低着头,语气有些沮丧:“你那些师兄,个个都是那么有能耐,我……”

“你什么?”凌宇洛咧着嘴,抹了药之后,那腰间的疼痛,倒是减轻了不少,等到明日学武,应该也没什么了吧,一边不迭揉弄着,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小洛,我想跟你说……”看着她那眉睫低垂的模样,随着那小手轻轻动作,长而卷翘的睫毛不住颤动着,粉唇也是微微撅起,说不出的诱人。

真想,就这样一口亲上去……

“呃,说啥?”转眼,肩膀便是被他轻轻握住:“小翔,你……”

“小洛,你说过,不管怎样,你还是以前的小洛,是不是?”别过脸去,有些不敢看她,生怕看仔细了,看入迷了,自己又控制不住。

“是啊,怎么了?”

这个小翔,今天有些奇怪呢!

“我好担心,真的好担心……”他叹了口气,端正的眉眼,已经有了丝丝愁绪:“早知如此,我应该如实告诉你,那玉佩……”

“玉佩怎么了?”玉佩一直都好好戴在自己身上啊,他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贺立翔看她一眼,低下头去,终于还是没把后话说出来,停了一会,又喃喃道:“小洛,那个三年的说法,还作数吗……”

凌宇洛收敛心神,将他心事重重的神情看在眼里,不觉笑道:“你就别瞎担心了,我凌宇洛做事情,一向有计划,有分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了,等我学了武功,还可以教你啊,你不是一直喜欢舞枪弄棍吗?对了,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学武呢,要不,我跟师父说说,也收你做弟子好了……”

“小洛,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小洛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对啊,我明知道……”凌宇洛声音低了下去,小翔是个好人,自己也是想过要和他一起过的,但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心思一点一点淡下来了?

这个,算是变心吗?

摇了摇头,有丝好笑,自己也是过来人,自然明白亲情和爱情之间的差别,更加明白,同情和怜悯,都不是爱情!

“小翔,别怪我……”垂下头去,心中想着,对于小翔,等机会来了,她一定会用尽办法,为他安排一份更好的生活。

[卷一 翩翩少年:第二十四章 临别赠图]

以前看穿越小说看得不少,那里面的女主角,哪个不是穿进皇宫,或是穿到相府,再逊一些,也是穿到大户人家,做个丫鬟成堆,众星拱月的富家小姐。

唯独有她,却是穿到这终日云雾缭绕的山顶上来,摸爬滚打,拜师学艺。

这际遇,实在有些与众不同。

浑浑噩噩中,成了天机老人的关门弟子,第二日一大早,就是规规矩矩立在天机老人面前,接受教导。

“小洛,你进门的岁数已经不小,这骨骼已经大致长成,实在是失掉了太多先机,好在你记性不坏,又天资聪慧,若是吃苦耐劳,勤加练习,成就也不会比你的师兄们差……”天机老人语重心长说道。

“是,弟子一定谨遵师父教诲,好好学武,不给师父丢脸!”凌宇洛行礼道。

“好孩子!”天机老人赞扬一句,又正色道:“我天机门的武功心法,一直以来定下的规矩便是传内不传外,非天机门人,不得私自将所学相授,就是你的兄弟姊妹都不行,违者将以门规重惩,你要切记!”

“是,师父!”嘴上答应着,其实没当回事,有好东西,要大家分享,她与小翔是好兄弟,当然要偷偷教些技艺给他,有什么大不了的!

“从今日开始,我便先教你内功心法……”

天机老人当即将天机门的心法口诀念了两遍,要求她强行技艺,在半日之内必须背熟。

凌宇洛听他一字一句念出,便是跟着节奏,在心底默默记忆,等他第一遍念完,就已经记下了一大半内容,如此这般,待他再念出第二遍,就大致能记全了。

她明白不耻下问的道理,虽听秦易之说过这师父性格古怪刁钻,却没放在心上,依然是一有疑问,就当即提出,一直问到弄懂为止。

没出一个时辰,就将那一大篇内功心法背得滚瓜烂熟,随天机老人怎么考察,都是对答如流,不在话下,直把老人喜得捻须微笑,感叹在暮年还能收个如此伶俐的小弟子!

接下来,在天机老人的指导下,按照那内功心法,开始练习吐纳与打坐。

奇怪,平日里自己懒得要命,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象这样盘着腿,端端正正坐上两个时辰,居然一点累意都没有,一个周天下来,只觉得身子清爽,竟是说不出的舒服。

到了用膳的时候,胃口好得不得了,山上相对粗糙简单的饭食,到了口中,却成了美味佳肴,从来都是只吃一碗饭的她,破天荒地要了第二碗。

“小洛,现在知道学武的好处了吧?”纪云岚望着她大口扒饭的动作,不禁微笑。

“呃?”抬头看他一眼,又埋头苦干起来。

“洛哥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以后就不会再象现在这样单薄了!”同桌吃饭的薛明宣哈哈笑道。

天机老人点头道:“小洛这半日进展不错,再练习几日,这吐纳打坐就改在早晚进行,白天便可以学习外家功夫了。三日后,先跟着你二师兄练习蹲马步,上梅花桩……”瞥了一旁的秦易之一眼,说道:“你二师兄性格最是沉稳,让他来教你,是最合适的。”

那个整日将笑容挂在面上,还险些在她脸颊上咬一口的秦易之,性格沉稳?

凌宇洛正端了一碗汤在喝,一听此言,噗的一声,全喷了出去,尽数喷在对面之人的脸上,而她的对面,坐的是齐越。

抬起眼,只见温热的汤汁,顺着他的俊脸不断往下滴,那发丝湿成一缕一缕的,更要命的,上面还粘着几片菜叶……

老天,这样滑稽的样子,还是那个冰山男吗?

凌宇洛睁大了眼,毫不意外看见他的双眸正努力张着,一束束烈焰从中射出,恨恨瞪着自己这个罪魁祸首。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意外,真是意外!你别这么瞪着我,别瞪了,哎哟,我的妈,我真是忍不住,哈哈哈……”本来是真心道歉,到了后来,不经意瞟到身旁纪云岚那不住抖动的双肩,再看到秦易之那忍俊不已的模样,咬牙半晌,终于笑出声来。

“凌——宇——洛!”冷着一张脸,齐越一字一顿道。

“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怪——”心里还是有些歉疚的,但是怎么跟他说得清楚,总不能说都怪天机老人说的那句话吧:“都怪我不好,想打喷嚏,一时没忍住!对不起啦!”

说着,伸出手去,想用衣袖给他擦一擦。

齐越身体往后一退,别过脸去,哼了一声,没有理她。

见他不予理睬,凌宇洛收回手来,面朝天机老人,低声道:“师父,弟子不是故意的……”

“好啦,小洛也不是有意的,阿越,你是师兄,要让着师弟,还不快回屋去梳洗下,换身衣服。”天机老人朝他挥了挥手。

“是,师父!”齐越见师父有令,不敢怠慢,起身行了礼,冷冷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唉,这梁子,越结越大了!

一连几日,都在练习这内功心法。

随着时日的增加,于这吐纳之术,越来越熟练了,每回练习之后,便是神清气爽,身子也跟着轻盈起来,那丹田之中,隐隐有着微弱的真气流转。

这几日,她是单独练习,三名师兄也就不在身边,不过,一有空暇,秦易之和纪云岚都会结伴而来,关心一阵,说笑几句。

而那个齐越,自从那日被她喷了一脸之后,一见她便没个好脸色,只在吃饭的时候,才会出现。

哼,记仇的家伙,她都已经道过歉了,还如此小气,耿耿于怀,真是可恶!

不过,一想起齐越当时那张臭脸,那狼狈的样子,就是忍不住想笑,心思怎么也定不下来,勉强练习一阵,却是收效甚微。

知道这练功之时,最忌心思紊乱,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殃及性命,也不强求,索性停了下来,又默默念诵着口诀,也不知念了多少遍,只觉得那无数字句睁眼闭眼都在脑中随意流淌了,心上一片空明,这才又重新练习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睁开眼,却见薛明宣立在不远处,笑吟吟望着自己。

“薛伯伯,找我有事吗?”双掌收势回来,定神立起,对于这名热心的引荐人,态度也不似以前那般恶劣,称呼也变得亲热起来。

“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明日一早就要下山去啦,这次出来,采了不少药草,该回我那山谷之中的药庐去炼药了!”

“薛伯伯要走了?”有些意外,也有些不舍,原来人在一起呆久了,总还是会产生感情的。

“是啊,在山上呆这么久,你师父早想撵我了,顾及我这颜面,没好意思说,我就自己提出来,免得他为难,哈哈!”薛明宣笑道。

“薛伯伯……”忽然之间,有了一丝离愁,吸了吸鼻子,低声道:“谢谢你。”

“呵呵,当日那样意气风发的洛哥儿,原来也是个多愁善感的小子!傻孩子,你我一见如故,却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不要难过,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等你学成下山,就到我的药庐来做客,我那里,宝贝可多了,保证你看得眼花缭乱!”薛明宣从袖中掏出一方羊皮布卷,递给她:“这个是我山谷药庐的地图,就在金耀与火象的边境一带,地点十分隐秘,这地图全天下只此一份,连你几位师兄都是没有份的,你可弄丢了,也别让他人知晓,薛伯伯等着你来!”

凌宇洛接了过来,随意看了看,郑重放入怀中,重重点头:“我一定会来的!”

25-30

[卷一 翩翩少年:第二十五章 香汗淋漓]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山间,原是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yīn,当林间第一缕晨光射穿薄雾的时候,枝叶的空隙处,都洒下点点细碎的金芒,在白雾飘渺间,光影游离,如梦如幻。

踏过草叶上的露珠,凌宇洛揉着惺忪的眼,打着哈欠,跟着几名师兄身后,开始了一日的练功生活。

从这一日起,她便要遵循天机老人的嘱咐,跟着二师兄秦易之练习天机门的外家功夫。

学了本门的内功心法,算是有了一点底子,但是这外家功夫,那是实打实练出来的,可不像心法口诀一般,靠着好的记性和过人的天赋,就可以一蹴而就的,所谓“内炼精气神,外练筋骨皮”,究其实,没有半点捷径可言。

才刚入门,现在说起拳术掌法还为时过早,更不用说是舞刀弄剑了,虽然也看到那师兄三人居住的屋中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镗、棍、槊、棒、拐、流星,这十八般兵器,竟是样样具备,但是轮到毫无武学根基的自己,却要从最基本的桩功——蹲马步练起。

当初听到天机老人让二师兄秦易之来教授和督导自己,很是开心了一阵,自己与秦易之相识在先,他对自己又是宠爱有加,这学习起来,自然是倾力相授,其间过程,循循善诱,就算不会刻意去关心照顾,至少,也不应该有为难自己的时候。

哪知这回,她却是想错了。

一大早,进了林子,他便是面色严肃,凝神静气,摆出架势,示意她一一照做。

“身子,下沉,再下沉!”

“眼睛,平视前方,别乱动!”

“气沉丹田,双手环抱胸前,手心向内,掌指相对……”

一番折腾下来,把凌宇洛累得手脚僵硬,半晌,便已经是想躺倒在地上,不予动弹。

“小洛,你已经基本掌握了动作要领,接下来,便要日复一日,勤加练习,直至练就这四平马,下盘稳如磐石……”

稳如磐石?

她又不当大象,要站那么稳干嘛?

唉,由此,便可以想象得出,今后这学武的日子,是多么艰苦且枯燥了。

桃木牌,一切都是为了寻回她的桃木牌,好吧,只要有一线希望,能重新回到现代社会去,再苦再累她也认了!

秦易之看了一眼那一脸傻笑的少年,然后眼光往周围一转,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一棵茂盛的大树,沉声道:“小师弟,你站到那棵树下去,按照我方才所教的姿势,先练习半个时辰,我不喊停止,你便不能挪动半步!”

“半个时辰?”有没有搞错?半个时辰,就是一个小时呢,就凭她这身子骨,这第一天练习,哪里吃得消?

“秦……那个,二师兄,打个商量,时间缩短一些,好不好,今日才刚刚开始,你这不是要我的命么?”对着他,满脸堆笑迎上去,讨价还价起来。

“其他的事,都好商量,唯独练功,没法商量——”秦易之瞥她一眼,笑道:“师父说了,若是我教不好你,就换老三来……”

“别,别,千万别换人!”凌宇洛吃了一惊,赶紧摆手道:“阵前换将帅,是很忌讳的事情,这学武也是一样,我只认二师兄的,换了谁都不行!当我什么都没说!”

开玩笑,换了齐越那座冰山来,还不整死她!

没天理啊,她可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却要被当作楞头小子,起早贪黑,风吹雨打地练功,先不说其他,这蹲马步蹲久了,她那双纤细匀称的腿,会不会越长越粗,直接长成象腿呢?那才是踹都踹不动!

越想越是悲哀,哭丧着一张小脸,慢吞吞走过去,站到他指定的树下,还好,晒不到太阳,也不会觉得雾重yīn冷,看来他这随便一指,倒是指对了地方,至少气温还是舒适的,如此一想,脸色也是和缓了一些。

深深吸一口气,摆出架势,保持不动。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这静止的动作,居然让她自额上滴下汗来。

想伸手去擦汗,却见秦易之背负双手,立在不远处,一眨不眨盯着她看,眼眸亮晶晶的,那目光,似是赞许,又似是鼓励。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胸口憋了一口气,只想好好表现自己,不让他看轻,却早把擦汗之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天,这动作做到了位,真是好累!那汗滴,从额头,慢慢流过脸颊,滑下颈项,都淌进胸口去了,后背上,也是有着些许汗意,与衣服粘在一起,好生难受。

这半个时辰,如同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全身已经僵硬石化,整个身子都不像是自己的,完全是一股不服输的意念在支撑着动作,坚持,一定要坚持!

等到秦易之喊出那一声停,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双腿酸痛,已经没法抬步,直接向面前的草地扑了过去。

“小洛!”

随着一声轻喊,那软弱无力的身子,被他搂了个正着。

早说嘛,这样辛苦的结果,是可以趴在美男坚实的胸怀歇息撒娇,她这半个时辰里,绝不会暗自诅咒,那么心不甘情不愿了。

“辛苦你了,你不怪二师兄吧?”他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出奇地温柔。

“怎么会,二师兄是为我好!”严师出高徒,这样的道理,怎么会不明白。稍微活动一阵,脚也不那么酸了,腿也不那么麻了,心底犹豫着,是要再在他身上靠一会,还是该起身了。

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可是,这样被他抱着,软绵绵地,心跳也是有一下,没一下地,乱作一团。

低下头去,有些不敢看他,秦易之,秦易之,秦易之……

“瞧你,这一头的汗……”大手过来,拂开她额上一缕被汗水浸湿的发丝,心念意动,凑上前去,用力嗅了嗅:“咦,小洛,你出那么多汗,怎么一点都不臭,身上还是那么香?”

香?不会吧,这一身的臭汗,还香?莫不是少女体香,香汗淋漓?

慌了神,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举高手臂,左右闻了闻,疑惑道:“哪里香?我自己怎么没闻到?”

“你自己身上的味道,自己是闻不到的!”秦易之牵了她的手,哈哈笑道:“你看,老三老四他们晨练过来了,这身汗,我们一起去洗洗吧?”

凌宇洛顺势看去,果然,齐越和纪云岚身着短打对襟衫,满头大汗,大步过来。

“二师兄!”两人走近,齐声唤道。

“小洛这半日的功课已经完成,走吧,都去浴池那里洗洗,把自己身上弄清爽!”说着,便是扯起一脸呆滞的凌宇洛,拖着她,朝两人走去。

老天,他在说什么,浴池?洗澡?

“我——不——去!”不假思索,一声惊呼立时从口中溢出。

[卷一 翩翩少年:第二十六章 我爱洗澡]

凌宇洛一听说是去浴池洗澡,吓了一大跳,眼见秦易之拉着自己朝那两人走去,急得大叫:“我不去,我不能去!我不要洗澡!”

跟一堆大男人去浴池洗澡,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一想到那些春光旖旎的画面,便是面红耳赤,心慌意乱起来。

“流这么多汗,不去洗澡,黏在身上多不舒服!你不是挺爱干净的吗,今天是怎么了?”秦易之停下来不解道,拉着她却丝毫不松手。

“二师兄……”咬着唇,额上冷汗直冒,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们先去,我今天吃坏肚子了,我要上茅房!我忍不住了!”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把甩开他的大手,捂着肚子,一溜烟朝相反方向跑去。

“小洛——”纪云岚走了过来,朝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有丝困惑:“二师兄,小洛怎么了?”

“他说他闹肚子……”秦易之皱起眉头:“最近饮食很正常啊,怎么会突然闹肚子?”

“哼,谁知道呢,这小子,鬼得很!”齐越冷冷一笑。

正说着,远远地,又传来少年清脆的嗓音:“哎,你们先去,慢慢洗,我等下就来,一定要等我……”

哈哈,好不容易找个理由虎口脱险,她等下会去才怪呢!

不过,这一身的汗意,肯定是要找地方洗的。

又跑出几步,见几人并没有追来,脚步逐渐慢了下来,在茅厕附近装模作样转了一圈,又去天机老人房前看了看,向他请了安,这才急急朝厨房走去。

一进门,就看见正在剥菜的贺立翔。

“小洛?”抬头看见是她,很是诧异:“你不是练功去了吗?怎么就回来了?”

凌宇洛对着他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低声道:“小翔,快,给我提一桶热水来,我要洗澡……”

在山上这数日来,夜深人静之时,都是贺立翔给她烧好热水,然后关上门,在门外给她望风把关,让她躲在厨房里尽情洗浴。

这一回,却是时间紧急,她倒是叫秦易之他们慢慢洗,但天知道他们会洗多久,会不会过来撞见,男人比女子洗起澡来,应该是快多了吧?

脚步匆匆,回屋取了干净衣衫,再返回厨房的时候,她要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去,在外面帮我守着!”将欲言又止的他推出门去,眼见门被他关上,手上动作不停,拔去头簪,扯下身上汗湿的衣衫,在角落里就着热水,几下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好,低头擦身之际,不经意见得胸前的小核桃似乎又鼓了一点,粉粉嫩嫩的感觉,从小核桃已经渐渐过渡为小笼包了。不觉心中欣喜,这个身子,离成人又近了一步!

待一切收拾妥当,这才乐呵呵开门走出去。

“小洛,快擦擦,湿头发吹了风,头会痛的!”贺立翔递了一张厚实的布帕过来,罩上她的头。

“谢谢!”凌宇洛随意擦了擦,又抛回给他:“你继续做事吧,我要赶紧赶回去,要不他们该怀疑了!”语毕,将脏衣服往他手里一塞,取了一根发带,将还有些湿的长发随便束起,又是一溜小跑,转眼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洗了澡,身上清爽了,心情也是大好,看见那片林子,便是放慢了步伐,轻轻唤了一声:“二师兄?二师兄?”

半晌,没听到人声。

咦,这几个男人还真是听话,叫他们慢慢洗,果然就是慢慢洗,这会了,还没出浴池呢!

心中很是得意,哼了小曲,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小师弟,我们等你半天了……”温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下一瞬,身子一轻,竟是被人一把扯住腰带,搂进怀中,在林间腾起又落下,不住飞跃。

“啊,你,你做什么?”是纪云岚,老天,他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没做什么啊,我带你去晒太阳,二师兄他们等着呢!”纪云岚哈哈笑着,凑过来深深一嗅,咦了一声,在她耳边吹着气:“不是闹肚子去茅房吗,怎么头发是湿的,身上也是香香的?”

身上香?有什么奇怪的,这个朝代又没有香皂沐浴露一类的物事,实在不习惯,每回洗澡的时候,她就让小翔在水中加一点带香气的花瓣草叶,洗过之后,身上多少也会带点香香的味道了!

没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纪云岚已经带着她翩然落地。

定睛一看,此时太阳已经升上了天空,红霞浸染,阳光照耀下,山间白雾渐渐散去,眼前豁然开朗,已经不是平日里熟悉的景致,但见翠树碧蔓,蒙络摇缀,芳草萋萋,野花烂漫,实在美不胜收。

这里,是人间仙境吗?

凌宇洛看得呆了,半天合不拢嘴。

“这是灵山的山坳里,也就是当年师父半夜让我们几个练胆子的地方,”纪云岚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别看这里白天风景甚好,一到晚上,那可是狂风呼啸,野兽出没,吓人得很!”

凌宇洛根本没理会他在说什么,欢呼一声,对着那草地上星星点点的野花,自顾自跑过去,喜滋滋俯身下去,用力一嗅,鼻翼间便是充斥了淡淡的花香,不觉笑弯了眉眼,左一枝,右一枝,不一会儿,就采了一大把,捧在胸前,一脸灿烂,人比花娇。

“小洛……”那边,两名男子坐在缓坡上,看着那远处的少年,其中一人招手唤道。

“二师兄?”凌宇洛听得喊声,见是秦易之,先是一喜,随即看见齐越也在那边,有些迟疑,还是慢慢踱了过去。

“来,过来坐坐!”秦易之见她走近,拍了拍一旁的草地。

“嘻嘻,二师兄,”瞥了他身旁的齐越一眼,一屁股坐下去,将手中的野花递了过去,眉开眼笑道:“你们真是好雅兴,这样的地方,都被你们找到了!看,我采的这花,多好看,是不是?”

“小洛,你方才去哪里了?”秦易之并不伸手相接,只淡淡问道。

看样子,这话题还真是不好转移,莫不成,他们在较真了?

“方才?我去茅厕了啊,哎哟,刚才真是疼死我了——”揉着肚子,笑道:“现在,解决之后,舒服多了!”

齐越面无表情,冷言道:“真是去茅厕吗?哪有人去了茅厕,身上反而香喷喷的?”

咦,隔这么远,他都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

鼻子这样灵敏,当初骂他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真没骂错呢。

“小洛身上很香,我也闻到了。”纪云岚微微笑着,挨着她坐下来,两人的身体,几乎是贴在一起的,他有些故意地,又凑到她的耳畔嗅了嗅:“嗯,有点象是花香,又有点象树叶香味,真好闻!”

“四师兄,你上辈子也和狗颇有渊源吧,有些习性,现在还保留着呢。”凌宇洛往一旁躲闪着,撅起小嘴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上了茅厕,一身臭烘烘的,正好小翔烧了热水,我便就近洗了,早点舒爽些!”

“干嘛不过来和我们一起洗?你上山这么多日,好像从来都没和我们一起洗过澡呢!”秦易之皱起眉头,又问道。

“就是,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洗澡?”纪云岚接上。

该死,秦易之不是一向优待自己吗,那看起来沉稳有礼的模样,今日怎么忽然变性了,当着众人的面,一针见血,问出这么尖锐的问题?

“这个,这个,我……”小脸有丝涨红,有丝羞恼,老天,她该怎么回答!

偏偏这个时候,齐越好死不死又插上一句:“不会是你身上有什么问题,没法见人吧?”

[卷一 翩翩少年:第二十七章 自毁清白]

“难道,你身上有什么问题,见不得人?”

齐越的话,让她心中一惊,敢情他们发现了什么?或者,已经开始怀疑她的性别?

心中扑通扑通乱跳一气,面上也是微微发烫,抬眼看去,那几名男子正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眼神莫测。

“我是见不得人……”低下头去,喃喃说道。

“你说什么?”那细如蚊蚋的声音,三人听得含含糊糊,不明所以。

“我……”把头一点一点,埋得更低,几乎要与膝盖齐平了,悄悄掐了自己一把,顿时疼得眼泪直冒,嗓音呜咽道:“我从来都不想提的,你们为什么非要问,为什么……”

“小洛,怎么了?”秦易之见她忽然红了眼圈,按捺不住,一把扶起她的身子,柔声道:“是有什么苦衷吗?说给二师兄听,好不?”

“是啊,小洛,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不仅是纪云岚,连那冰山男齐越,也是凑过来。

当然有人欺负她,不是别人,就是眼前这三个!

泪眼之中,有些意外地,看见他们竟是一脸关切的神情,不觉诧异,这些男人,到底是真的在怀疑她,还是随意问问?

管他呢,既然做戏,索性来真格的!

看了他们一眼,下一刻,便是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小洛,怎么了,出了什么事?”秦易之大惊失色,大手一伸,将那哭得稀里哗啦的人儿拉进怀里,急急问道:“别哭,告诉二师兄,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啊,出了什么事?

别追问那么急啊,她还没编好呢!

靠在他肩上,一边抽泣着,一边在脑中飞快构思了情节,心一横,轻声说道:“今日的事情,你们别给小翔说,免得他又担心我……”

见他们默然点头,这才抹着眼泪,开口道:“我和小翔,在两年前,去一个大户人家的府里找事情做,那个老爷,对我很好,还教我读书识字,我以为他是真的想栽培我,没想到……”

说到这里,又是一串珠泪从脸颊滑落。

妈的,自己掐自己,还真是疼,腿上多半都是青紫一片了。

“该死!小洛,你慢慢讲,他是不是……”秦易之与身旁的另外两人对望几眼,有丝了悟,这个老爷是……

“没想到,有一天夜里,他竟然闯进我的房里来,脱光了衣服,还将我的衣服撕得稀烂,说让我做他的什么娈童,还把我……把我……”垂下眼帘,那长长的睫毛还沾着晶莹的泪珠,着实惹人怜惜,以那三人的角度,绝对看不到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珠正在底下呼呼转动着,闪耀着狡黠灵动的光芒。

“……后来,小翔用烧火棍打昏了他,带着我逃了出去,我们一路流浪,吃了不少苦头,总算是逃出了那个坏人的势力范围……”

对于这个故事,故意说得模棱两可,含糊不清,任凭他们去猜想,反正一心笃定这三人,是绝对不会问她,到底有没有被那所谓的坏人给吃掉……

哈哈,要的就是这样效果,她才不在乎什么声誉,什么清白呢,随他们怎么想!

只听得轰然一声,秦易之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一掌临空击出,对面一处山石应声倒塌!

“这天杀的畜牲!小洛,他是谁?现在何处?告诉我们,我们去给你报仇!”

“对,我们去把他揪出来,打断他的腿,拆了他的骨头……”

看着他们个个摩拳擦掌,义愤填膺的模样,凌宇洛暗自好笑,这转移矛盾,算是成功了一半。

“各位师兄,你们的好意,小洛心领了……”扯着秦易之的衣襟,擦一擦眼,吸了吸鼻子,在上面狠狠蹭了好几下,什么鼻涕眼泪全部都糊了上去,好好的一件衣衫,算是被她毁了,折腾好一阵,才又说道:“我们跑出来的时候,放了一把火,把他家的粮仓烧得精光,也算是报了仇了……”

“因为这事,所以你才会怕我们,不敢同我们一起沐浴,是不是……”下一句话,没等她开头,纪云岚已经犹豫着,替她说了出来。

这个纪云岚,真是会联想,还知道举一反三,值得表扬!

凌宇洛感激看他一眼,泪眼涟涟,嘴唇嚅嗫着,带着强自压抑的哭声:“从那以后,我经常在晚上做噩梦,梦见那个男人光溜溜地,压在我身上,好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后来有一回,小翔带我去澡堂子洗澡,我一进去,就看见好多光着身子的男人,一个比一个长得粗壮,我心里好害怕,还没下水,就逃了出去……”

“以后,我就再也不敢和别人一起沐浴了……”

“呜呜,你们,你们别怪我,我真的好怕,真的怕……”

说到这里,之前的怪异行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也不需要再编下去了,一边低低缀泣着,一边暗地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小洛……”秦易之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中:“怪不得,你不肯与我们一起同寝,也不愿与我们一起沐浴,却原来,是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嗯,就是,就是,就是这个原因,造成了她的心理yīn影啊!

她在他怀里微微抬眼,不住点头。

“不哭了,小洛,以后有我们在,没人敢欺负你了!我们会一辈子保护你!”纪云岚攥紧了拳头,重重捶在地上,捶出一个深深的坑来:“那个坏人,若是有一天被我们碰上,哼,定将他碎尸万段!”

“你们,对我真好!”停止了哭泣,微哑着声音,喃喃道。

不止是这二师兄四师兄极力安慰,就连那个冰山齐越,虽不说话,眼光也是柔和了不少,那深黑的眸瞳,闪烁不定,却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那里面,绝不是以往常见的鄙夷与不屑。

“好了,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想了……”秦易之拍了拍她的肩,将她扶起来一些。

凌宇洛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一阵钟声,断断续续响起,林间歇息的大小鸟儿纷纷惊起,展翅飞向天空。

咦,是天机老人在敲钟叫他们回去吗?但这力道,太过微弱,又有些不对。

“小洛,你看,那只猴儿,看到没有?”纪云岚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指着对面坡上,欢叫一声:“好久不见,这猴儿又出来撒野了,哈哈!”

“这猴儿,多半已经成精了!”齐越轻哼了一声,目光朝仍窝在秦易之怀中的她身上瞟了瞟,道:“都是一样的鬼灵精!”

凌宇洛丝毫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全副心思,都在对面的猴儿身上。

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猿猴,立在一截枝干上,不住跳跃,伸爪去够那荡在半空之中的一根绳索,有时正好扯住,就用力摇晃几下,引来几声钟响。

钟声一响,那白猿立时放开绳索,在树上翻几个跟斗,喜得抓耳挠腮,高兴异常,那模样,甚是憨厚逗人。

凌宇洛看傻了眼,一时忘了自己正在述说悲惨往事,泪珠还挂在腮上,唇边却已经不由自主绽放出一抹微笑,那朝阳的金辉,尽数映照在她微微仰起的小脸之上,光彩丛生,说不出的眩美动人。

“小洛……”身旁的几人,低低唤道,却是看得呆愣不已。

“我想起一首歌来——”她叹道,此情此景,美得那么不真实,这时候,什么桃木牌,什么现代社会,什么回归大计,尽数抛在脑后,眼里只有这绮丽春光,只有这鸟语花香,只有这一个比一个俊美的青年男子……

“我唱一首歌给你们听,好不好?”

不是方才还在哭么,怎么突然想到唱歌?

没等他们开口,凌宇洛清了清嗓子,清脆柔软的嗓音已经低吟浅唱起来:“日出灵山坳,晨钟惊飞鸟,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野果香,山花俏;狗儿跳,羊儿跑,举起鞭儿轻轻摇,小曲满山飘,满山飘……”

“莫道少年俏,无暇有奇巧,冬去春来十四载,黄花正年少。腰身壮,胆气豪;常练武,勤操劳,耕田放牧打豺狼,风雨一肩挑,一肩挑……”

“风雨一肩挑,一肩挑……”

山风轻轻拂过,阳光暖暖照在人身上,那听歌的人,身心皆醉。

[卷一 翩翩少年:第二十八章 温情相拥]

经过那一日的倾吐所谓“心事”之后,凌宇洛明显感到,三位师兄对她的态度,愈发小心珍视起来,就连那酷得要命的齐越,每回遇到她,亦是微微点头,算作招呼,脸色也是和缓了不少。

哈哈,那个被人欺辱的故事,只花了短短一瞬就编造出来,她也不曾想到,会收到这样好的效果,竟然打消了他们对自己的疑惑,也不再有所试探,这束缚一除,今后在这天机门中学功夫,可真是如鱼得水,好不自在!

没过几日,秦易之就开始向她教授梅花桩的功夫,这是天机门一项重要的基本功,着重练习跳跃,以练就身体轻灵、步法敏捷和眼力敏捷。

起初,秦易之并未让她上桩,只在地上画出梅花形若干朵,每朵距离二尺至三尺不等,让她着力于足尖,作独立朝岗之势,随着他的喝叫依次跳去,待得来来回回,反复练习,一切熟练之后,这才要她正式上桩练习。

那正式练功的梅花桩,各长七尺,埋入地下三尺,桩头也就是直径二寸左右,每桩相距二尺,中桩立于四柱中央,呈梅花形。人站在下面,只觉得高不可攀,哪里会想到还能在上面随意蹦跳,甚至是练习拳术套路!

凌宇洛在梅花桩下转来转去,摸了又摸,真想拿把斧子把它们全都砍了。

开玩笑,在地上画几个图形,踩来踩去,也就是了,她又不是体操运动员,不做那些高难度的这样跳,那样跃,干嘛非要叫她上桩?

“二师兄,我不骗你,我真有恐高症……”苦着一张小脸,眉头皱到了一起,双手不住比划着:“要不,我们弄几根矮一点的木桩来练,一两尺高就足够了!”

“练功,哪里能讨价还价!”秦易之瞥她一眼,根本无视她的申诉,淡然道:“我与老三老四,已经在师父面前替你求过情了,按照师父的原意,这几日夜里本来是要把你单独弄到山坳里去练胆子的,据说那里最近新近迁来了几只豹子,动作很是灵敏迅捷……”

凌宇洛吓白了脸,赶紧扯住他的衣袖:“二师兄,继续向师父求情,好不好?我们师兄弟感情深厚,你别让我从此葬身兽腹,我这样聪明可爱的师弟,被豹子吃了你也舍不得,不是吗?”

“二师兄,我怕黑,怕那些野兽,你让师父别扔我到山坳里去,好不好?”

“二师兄……”

这个糟老头,真是个疯子,尽想些鬼点子出来折腾人,和自己倒是有得一拼!

感觉那柔嫩的小手紧紧拉着自己的大手,软糯清甜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秦易之只觉得心中一荡,神智恍惚,摸着她的头发,脱口而出:“不会!哥会保护你!不会让你有半点危险!坚持住,睿儿……”

呃?他是在对自己说话吗,怎么把自己名字都改了?

睿儿,又是谁?

“二师兄?”瞧着那双有些呆滞无神的眼睛,伸手过去,在他眼前挥了挥:“二师兄,你怎么啦?”

“睿儿……”秦易之痴痴望着她,惨白着一张俊脸,忽然发力,将她的肩头一把握住,紧紧按进自己怀中,那力道,大得不可思议,令她不由得惊叫出声:“二师兄,你做什么?”

“意由心生,心随意走,能清虚则无障,能脱换则无碍……”低低的诵唱,不知从何处传来,但见他浑身一震,渐渐松开了手。

“易之,时至今日,睿儿的事,你还是放不下吗?”天机老人威严的声音,从林外飘了进来:“我平日是怎么跟你说的,你都忘了吗……”

“师父!”秦易之猛然清醒过来,彻底松手,朝着声音的方向,拜倒在地:“弟子想起往事,一时失态,让小师弟受惊了。弟子的罪过,请师父责罚!”

“罢了,你先回去歇息,好好想想,小洛今日剩下的功课,让你两位师弟来教授吧!”

“是,师父!”秦易之行了礼,站起身来,歉意看她一眼,眼神晦涩莫名,下一刻,头也不回地离去。

“二师兄!”凌宇洛惊魂初定,大声叫道。

怎么回事?秦易之,方才是想到了什么,这个沉稳的男子,到底有着怎样的心事?

愣愣站在原地,有些担心,有些不知所措,直到身边一声轻叹:“都这么多年了,二师兄还是忘不掉他死去的弟弟……”

侧头一看,却是纪云岚站在身旁,

“不错……”齐越也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立在当前,瞥她一眼,说道:“你与二师兄的弟弟年岁相仿,他看到你,便不由自主想起往事。”

哦,怪不得秦易之对自己这么好,原来是移情作用,把自己当做他弟弟的替身在疼爱呢!

不过,有这样一位英俊帅气的哥哥,她应该感到幸福才对,可是,为什么心里有些酸酸的,不知是为他,还是为自己。

“那个,二师兄,他的弟弟,是怎么死的?”看着那一脸沉闷的两人,开口问道。

没想到,这随意一问,那两个男人的脸色更是yīn郁得吓人。

“病死?又或者,不会是江湖仇恨吧?”小声问了一句,惹来齐越眼睛一瞪,冰山气质顿时回来,比起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哦,她只是有点好奇而已,并不是存心要去打听别人的伤心往事,望了望纪云岚,正色道:“四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纪云岚叹道:“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只隐约知道,二师兄在家里最疼爱的就是他的弟弟,名字叫睿儿,十分聪明可爱,不想五岁那年,无端夭折了……”

“好了,不说了,继续练功吧!”齐越打断,对着她冷然道:“废话少说,上桩吧。”

凌宇洛瞟他一眼,摆了摆手,消沉说道:“我不要你们两人教,我只要二师兄,今日他教不了,我也不想练了……”说完,抱了抱拳,竟是撇下两人,头也不回走了。

“这个小师弟,倒是挺有脾气的!”纪云岚望着那个少年纤细的背影,有些好笑:“居然无视我们两人,就这样走了?”

“在他心里,就只有二师兄一个人……”齐越别过脸去,冷哼一声。

“越,你每次见了小洛就发火,其实,心里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比谁都在乎!”纪云岚眉毛一挑,微微笑道:“到现在,你还不承认么?”

“胡说!”齐越面色一变,拂袖而去。

“死要面子的家伙!”纪云岚低骂一句,追了上去。

待到夜幕降临,山顶之上一片寂静。

凌宇洛在屋中踱来踱去,心思不定。

若是平时,为避免生出祸端,天一黑,便是早早洗了歇下。

但是今日,在榻上坐了一会,便是忍不住,要开门出去。

“小洛,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贺立翔诧异道,跟了出来。

“呵呵,我出去转转,一会儿就回来,你先睡,先睡……”敷衍着,将他推进门去:“你把热水给我烧好,把床铺好,我很快就回来!”

安抚好贺立翔,这才借着淡淡的月光,轻轻巧巧朝林子那边走去。

奇怪,自从一早秦易之从梅花桩下离开以后,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一整日都不见踪影,自己还好心让小翔给他留了饭菜,热了又冷,冷了又热,到现在还温在厨房的灶上。

晚膳时候,悄悄问了纪云岚,才知道,他一直没回屋去,对于这事,众人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都是不想多提,任凭他去,只说过一阵就好了,不仅是天机老人脸色冷淡,就连那平日与之交好的师弟两人,也是不闻不问。

什么过一阵就好了!这些大大咧咧的男人,他们哪里懂得,一个再是坚强的人,在孤单愁苦的时候,其实也是需要安慰的,不用太多,只是一个温暖的拥抱,甚至是一个轻柔的微笑,便是足矣。

踏进林子,四处望望,小声唤道:“二师兄?二师兄?”

叫了一阵,林子里无声无息,没有丝毫回音。

怎么回事?自己的直觉一向很灵的,感觉他就在林子的某处,怎么会没有人呢?

“二师兄,你在不在?在不在啊?我有话想跟你说……”又唤了几声,仍是不见人影,只听得风吹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

大着胆子,朝林子深处走去,黑暗之中,也是看不太清楚,不知踢中一块石头还是什么东西,低呼一声,整个人站立不稳,便是朝前扑去。

一刹间,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而是跌进一个坚实柔韧的胸怀之中。

不用抬眼,她也知道是他:“二师兄,我找你好久,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卷一 翩翩少年:第二十九章 情窦初开]

月光下,映出一张略微有些憔悴的俊脸,果然是秦易之。

“二师兄……”抱着他的肩膀,喃喃喊着。

“你是专门来寻我的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点了点头,踮起脚,小手过去,抚上那晶莹的眼眸,低声道:“是,你一日未归,我好担心……”

秦易之手臂一紧,将她搂在怀中,带着微微的颤抖,和无法抑制的悲伤:“傻孩子,二师兄是大人了,会自己照顾自己……”

凌宇洛任他抱着,好一会,终于还是开口,直截了当:“我听四师兄说了,关于你弟弟的事情,俗话说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相信睿儿在天上若是看到你这样,也会很伤心的……”

秦易之松开手臂,改为拉着她的手,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哎,她其实也不怎么会安慰人的,面对他沉默的模样,想了想,又说道:“你想想,你还有爹娘,还有家人,还有师父,还有我们这些师兄弟,比起别人来,不知好到哪里去了。再说,就算不比别人,至少也比我强啊,我在上山之前,除了小翔,在这个世界上,家里的人都死光了……”至于自己在现代社会,身世也差不多,生下来就被遗弃了,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靠好心人的资助,才念完大学,眼见可以自食其力,创造美丽人生,却一不小心,穿越到这架空年代,唉,往事不堪回首……

“小洛……”

“人这辈子,不如意的事情太多了,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这日子总要继续啊!活得开心,活得充实,才是对死者最好的纪念,不是吗?听四师兄说,我和睿儿年纪相仿,以后,让我代替睿儿呆在你身边,好不好?”本是安抚慰藉的话,一旦说出来,却是忽然热血沸腾,句句发自肺腑了。

说完之后,一眨不眨看着他,心儿也飞快跳着,就盼着他的点头。

老天,这个时候,她是一心一意想去抚平他眉宇间的皱痕,不管以怎样的方式,甚至是,许下承诺……

秦易之,她发觉,她对他的感觉很不一般呢,那种很在意很在意的感觉,跟他在一起,满心的欢喜,还那么自由自在。可是,她都不了解他,除了知道他叫秦易之,现在还知道他曾经有一个弟弟,其他一无所知,连他的具体岁数,家在何方,都不甚了解。

这样想着,口中便是问道:“二师兄,我想问你……”

“睿儿,是我的同胞弟弟,若是还在,今年也是十四岁,和你一般大。”他以为她是问这个,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爹,除了我和睿儿的娘之外,还娶了两房妾室,那二娘本来也不是狠毒之人,只因为一连生了两个女儿,被我爹嫌弃冷落,出于忿恨,竟然狠心将爹最为宠爱的睿儿偷偷带出家门,扔在山坳里……”

“后来,家里四处寻找,只在山崖下寻到一些血迹,和狼群出没的痕迹……”

“睿儿那么小,一下子就没了,我至今还记得,我离家的时候,他才两三岁,死死拉着我的衣袖,哭叫着不让我走……”

他停住了口,没有再说下去,低下头,冰凉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她与他相握的手上。

“二师兄,别哭,别哭……”自己已经忍不住呜咽起来,拉过他的大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一种莫名的情绪充斥了内心,说不出是同情,是感动,还是什么,反正是满满当当的难受,就是在现代,从小被人家骂是没有父母的野孩子的时候,都没有这般难受过。

“你还有我,你还有我呢!你说过要好好照顾我的,我没忘,我都等着的,二师兄……”伸出手指,一点一点勾去他脸上的泪痕,男儿有泪不轻弹呢,突然之间,是那么心疼这个年轻的男人,秦易之……

两人依偎在一起,也不知过了多久,夜深露重,林子里的气温逐渐低了下去,尽管他的怀抱温暖如斯,凌宇洛还是不禁身子一颤,打了一个寒噤。

秦易之惊觉回神,低下头去,看向那泪眼朦胧的小脸,伸手过去,在那柔嫩的肌肤之上轻轻一触,确实有些冰,心中怜惜,不由得又将她拥紧了一些:“谢谢小洛,二师兄没事了……”

“二师兄,我在想,睿儿也许并没有死,有可能是被人救走了呢……”窝在他怀里,身上软软的,想睡觉,但是头脑还是有丝清醒,不是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吗?关键在于,后来有没有找到小孩的尸体?

“爹派了大队人马去找过,整座山都踏遍了,一无所获,希望,是好心人救走了他……”他幽幽叹息,那么小的孩子,遇上狼群,自然是凶多吉少,想着,险些又要滴下泪来。

“别哭……”柔软的小手,轻轻在他脸上划过。

“好,我不哭,傻孩子,你也别再跟着我哭……”秦易之噙着眼泪,勉强一笑,宽大的手掌捧起她的小脸,帮她抹着脸上的泪痕:“你看你,都成小花猫了……”

凌宇洛怔怔望着他,半晌,方才说道:“把我当睿儿吧,以后我就是二师兄的弟弟,我会好好学武功,好好保护自己,永远都会好好的!”

“好……”他的话声轻柔,动作更是小心翼翼,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出两步,月光下,脸色已经平静下来。

“对了,二师兄,刚才你在哪里,我叫那么多声,你都没回答。”望着他的眼,有意无意,转换了话题。

秦易之看她一眼,低声道:“我在树上,你还没进林子,我就看到你了,一直都看着你,没眨过眼……”

他,在树上,一直看着自己?

老早就听说过,武功高强之人,眼力非比寻常,甚至是夜能视物,那么,她在树下险些跌倒,他也是看得真切,所以才会飞身而下,将她扶住!

他情绪不好,但是心里还是很关注她,很在意她的,是不是……

正暗自欣喜,忽然觉得腰上一紧,被他一把搂住,带着她脚尖一点,向上一纵,又如那日初初上山之时,瞬间向上飞腾起来。

这就是所谓的轻功吧?

正自惊疑,人已是随他稳稳落在一截粗壮的树梢之上,与此同时,沉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就我天机门最出名的轻身功夫,叫做登云梯。”

“好厉害,我以后一定好好学!”真好,学好这门功夫,就算其他武艺差些,遇到技不如人的时候,也好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满目崇敬看过去,这才发现两人所站之处,竟是一棵参天大树的顶端位置,枝叶高耸入云,晚风一吹,衣衫飘飘,浪漫得不可思议,可是,方才不经意地往下一望,脚下斑驳的树影,若隐若现,那地面,看起来更是遥远无比,不由自主,整个身子,都是微微颤抖起来。

仓惶间,有些迟疑,扯紧了他的衣襟。

“怎么了,小洛?”秦易之发觉她的异样,不由得发问。

“二师兄……”凌宇洛懊恼叫了一声,紧紧闭上眼,脚下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只手抚着胸口:“那个,我没骗你,我真的有恐高症的……”该死,这般浪漫温馨的时刻,自己竟然发生这样的状况,简直气得吐血!

秦易之愕然,瞥见那月色下愈显苍白的小脸,渐渐牵动着嘴角,终于,大笑起来。

“别怕,二师兄不会让你掉下去的!”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嗓音虽低,却带着说不出的坚定,那手臂也是环紧了她的腰,拥着她在树干上缓缓坐了下来。

凌宇洛靠着身后之人坚实的胸膛,极力克制着心中的点点恐惧,慢慢适应着,望向天边的稀星朗月,手指不由得一指,感叹道:“二师兄,听说人死之后,都会化作天上的星辰……”

秦易之点头,轻叹:“是,我相信睿儿一定在天上看着我……”

两人在树上静静呆了半晌,直到秦易之轻声道:“有些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在他怀里再待下去,怕是真的要睡过去了。

一个旋身之后,两人轻飘飘落到地面上。

踩在坚实的土地上,凌宇洛尚有丝不清醒,疑似梦中,抬眼看他,不想他也是直直望着自己,方才的笑容犹在唇边,月夜下的那一双眼眸,灿若星辰。

刹那间,除了自己扑通扑通跳动不止的心跳,再无其他。

完了,真是完了,她好像,喜欢上了眼前这个男子!

[卷一 翩翩少年:第三十章 醋意大发]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气温也是渐渐回升。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好在这是山顶之上,尽管暮春时节已过,这山上温度仍是颇为清冷,各处的景致也和山下大不相同,依旧是一副初春模样。

此时的凌宇洛,在秦易之的悉心教授之下,所学外家功夫有了长足进步。

半月以来,不仅是克服了恐高症,还能在梅花桩上行走自如,连天机老人看了,也是十分欢喜,赞叹不已。

“小洛,从今日开始,就由为师来传授你一些拳脚入门功夫……”

“是,师父!”

凌宇洛恭敬行了礼,暗地里却是叫苦不迭。

这起早摸黑,偷偷用功练习,原本是想在秦易之面前好好显摆一番,让他多多夸奖自己,对自己刮目相看,不想,这样辛苦的后果,竟是让天机老人提前亲授功夫,这样的好事,却是非她所愿!

如此,也就意味着,以后不能再跟秦易之单独在林子里练功了,不能再牵着他的大手,在梅花桩上跳来蹦去,呜呜,美好的时光,一去不返……

该死,她那么努力干嘛,真是个弄巧成拙的笨蛋!

“小洛,跟着师父练功,可不像跟着我一般轻松,师父脾气有些急躁,你要好自为之,别惹师父生气,知道吗?”早膳过后,秦易之拉住她,叮嘱道。

“我知道了,多谢二师兄关心。”幽怨瞥他一眼,有些闷闷不乐。

“小师弟,最近一心跟着二师兄练功,可没怎么理睬我们两个呢!”这边,纪云岚拉着齐越过来,颇为不满道:“我们两个也是你师兄,你可要一视同仁……”

齐越淡淡看她一眼,一声不吭。

“小洛不敢,四师兄多心了。”朝着他们二人抱拳行了礼,慢吞吞道:“两位师兄忙着跟师父研习剑术,哪里有空理我……”

话没说完,手臂便是被纪云岚的大手扯了过去,随他走到一旁,那温热的气息吹在耳边,痒痒的,有些酥麻,说不出的滋味,只觉他附耳低声道:“以为我们不知道吗,自从那晚你进林子去找二师兄,两人在里面抱着说了好一阵悄悄话,从那个时候开始,你们两个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眼里哪里还有越和我?嘴上喊着三师兄四师兄,其实心里只有二师兄,你这小鬼,厚此薄彼,就不怕我们吃醋?”

凌宇洛睁大了眼,这个纪云岚,那晚居然跟踪自己到了林子边上,幸好自己和秦易之只是抱了抱,说了一会话,并没有做什么……

当然,自己是男儿身份,也不能和他做什么的……

有丝脸红,更有丝羞恼:“四师兄,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厚此薄彼了?男人与男人之间,乱吃什么飞醋……”说到后面,便是打住,咬着嘴唇,看看不远处的秦易之与齐越,又看看他,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老天,这个纪云岚,怎么说话怪怪的,酸得吓死人,那一双眼,也是直直盯着自己看!

不会是他发现了什么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自己首先吓了一跳,赶紧摸了摸脸,朝身上左右上下看看,开始拔高的身材,平坦的胸部,逐渐有了力气的双臂,自觉找不出什么纰漏来,倒是越来越像个小伙子了!

咦,中规中矩,端端正正,没有什么不对啊?

“四师兄……”凑近过去,拉着他的手臂,随意摇动几下,软软喊道:“小洛不明白,四师兄在说什么啊……”

“你这小鬼,少来这一套!”纪云岚眉宇舒展了一些,伸手在她鼻子上拧了一下,带着一丝宠溺道:“最近,二师兄心情不错,我们都知道是你的功劳,但是,要知道,你是我们大家的宝贝,不是二师兄一个人的,可不能光想着二师兄,就把你三师兄四师兄抛诸脑后,不理不问了,你不知道,越最近为这事沉闷得要命呢……”

齐越,会介意自己对他好不好?

才怪呢,自从拜师以后,他面上的寒冰确实融化了一些,不过,那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实在不像很在意自己的样子。

“四师兄,有个问题我觉得奇怪……”看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本门门规不是要求尊敬师长么,三师兄比你年长,为何你在师父面前才尊称他为师兄,其余时日都是叫他名字?是不是你也很讨厌他那冰山模样,但是平日被他压迫惯了,敢怒不敢言,只好以这样的方式来抗拒?”

“小洛——”纪云岚抚一下额头,低低呻吟一声,无奈道:“我真是很佩服你的想象力,我和越,哪里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自幼就在一起,自然十分熟悉亲密,一直喊惯了他的名字,就是进了天机门,都没能改口——不过,你方才倒是提醒了我,以后,真是不能这样叫了,再是如此,习惯成自然,只怕哪天真会叫出祸事来……”

“就是,师父听到了,多半会责罚你,还是改口为好!”

纪云岚哈哈大笑:“小洛,你别咒我,你不知道,师父的责罚,严苛得很,我们刚上山的时候,就领教过了!话说你刚入门学艺,自己也小心些,别看师父表面上没什么,一旦惹恼了他,那真是冷血无情,六亲不认的!你这身细皮嫩肉的,可经不起几下折腾!”

“我可不是别人,而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的凌宇洛,是你们的小师弟,我又不是笨蛋,怎会惹师父生气!你别杞人忧天好不好?”满不在乎说着,便是朝屋舍方向走去:“不跟你说了,我去歇息下,等下师父还教我功夫呢……”

不是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么?她可是这天机老人的关门弟子,怕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便是跟着天机老人学了一套入门拳法,名唤天机长拳。

“顶头竖脊,舒肢紧指;形合力顺,动迅静定;以眼传神,以气助势;yīn阳相依,相辅相衬……”天机老人一边低念动作要领,一边指导着她的动作,心中不住赞叹:这个小弟子,资质真是不坏,有着过目不忘的记性,学东西快极了,这样的好苗子,也不枉自己毫不藏私,悉心相授。

“一寸长一寸强”,凌宇洛初初练习这套拳法,倒不觉得什么,随着招式的逐渐熟悉,愈发显出姿势舒展,动作灵活,刚柔相济,节奏分明,每练完一回,便有着说不出的舒心畅快。

可别说,这个身子,自从开始学武之后,越来越轻盈,越来越柔韧,步伐也是日益矫健有力起来,随着作息时间的不断规范,饭量渐渐增大,精神面貌也是越来越好。

想必,这便是习武的妙处了,她拜师那日随意编撰的什么强身健体,磨砺心性,倒真是在自己身上得到了体现,只要勤加练习,也许要不了十年八载,便能有所小成,要进入天机老人的那个石洞,寻找桃木牌,则是指日可待!

夜色苍茫,烛火摇曳,越想越是兴奋,连觉都不想睡,索性披衣起来,出门转悠。

咦,前面那个挥动斧子的身影,不是小翔么?

几步过去,口中低低叫着:“小翔,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贺立翔停了动作,闷闷道:“我劈会柴再睡。”

“你神经病啊?昨天不是才劈了那么多吗,柴房里都快堆不下了,还劈这些,准备往哪里堆放?放到我们的床榻上,大家不盖被子,就抱着柴火睡觉不成?”走过去,一把将他手中的斧子夺了过来:“不准弄了,走,我们睡觉去!”

“小洛……”贺立翔低叫一声,面上浮现出一丝痛苦的神情:“我不知道除了这个,我还能做些什么?你说,我还能做些什么?”

凌宇洛闻言,立时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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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翩翩少年:第三十一章 月夜撞见]

曙光初现,白雾渐渐褪去,枝叶带露,自是青翠欲滴,清新如画。

新的一天又来了。

凌宇洛随天机老人练了一会拳术,这几日来,一直苦心练习天机长拳,整个招式套路都是铭记在心,使出来也是有板有眼。

天机老人对这个小弟子的天赋与资质一直是赞誉有加,但是她自己却是颇不满意。

又练习半日,便是收拳止步,看了看远处几名师兄的矫健身影,不觉叹气。

自己终究是女子,这身子骨确是柔弱了一些,加之入门较晚,天机老人所教授的功夫学起来是很快,但是一直没能有长足进步,只形似而神不似,轻灵有余,沉稳不足。

说到底,她这个关门弟子,练到师兄们的年纪,也是赶不上他们此时的成就。

勤能补拙,笨鸟先飞……

一边默念着这些大道理,一边又在林中踏着步子,研习起来。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练着练着,身上有了微微的汗意。

“小师弟,过来歇息下。”那边,秦易之朝她招手道。

回头望望,方才还在一旁指点的天机老人已经不知去向,而在林外晨练的几人却是都围拢过来,齐齐望向自己。

朝他点点头,走过去,寻了树下一块干净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伸手在脸上随意抹了一把,用衣袖扇一扇风,吐了吐粉舌,道:“好热,渴死了!师父呢?”

“师父回屋去了,叫我们帮你看着接下来的功课!”

凌宇洛点了点头,靠着背后的树干,困意涌了上来,眼睛微微闭上,索性小睡一会。

“累坏了,是不是?”纪云岚过来,挨着她坐下。

“四师兄?”睁开眼,看着他笑吟吟的俊脸,勉强打起精神。

“看看,这是什么……”那一直捂着的大手伸过来,掌心一翻,一小捧红艳艳的果实顿时呈现眼前,小巧玲珑,色泽鲜嫩诱人。

“草莓?”凌宇洛瞪大了眼,一下子来了精神,老天,她可从来没想到会在这个朝代看到这个!

“这是刚刚在后山采的,已经用山泉洗净了,你尝尝,甜不……”没等他说完,凌宇洛已经小手伸去,捻起一个,喜滋滋塞进嘴里。

呀,好甜!

“谢谢……谢谢四师兄……”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道,现代的时候,自己是最爱吃水果了,到了这个朝代,跟着贺立翔一起东奔西走,这两年来,哪里吃过这样的好东西!

“慢些,别噎着了,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那捧草莓,不过只十余个,一个接一个地吃,不一会儿,都进了肚子。

舒坦,真是舒坦!

满足地摸了摸肚子,朝着他们嘻嘻笑道:“这么好的东西,在后山哪里采的?快告诉我,我也要去采……”

秦易之笑道:“那里路途陡峭,不好找,是老三找了很久才找到的,若是你,肯定是上不去的,以后我们去摘就是了。”

哦,是齐越去采的?

这个冰山,最近对自己倒是不那么坏了。

忸怩着,想说两句感激的话,却不知怎么开口。

奇怪,自己面对秦易之与纪云岚的时候,都是很轻松随意的,特别对秦易之,最近又多了那么一点喜欢的感觉,而对那齐越,从头到尾都是讨厌,嫌恶,以及一丝说不出来的怪异感——同样是美男,因为那先入为主的第一印象,跟他之间的关系虽说缓和了些,却一直都是不冷不热,要好不起来。

“那个,我……”刚说出一句,面前便是人影一晃,一只碧蓝色的衣袖伸了过来,触到她的唇边。

“别动,你嘴巴上还沾了莓子的汁水……”秦易之好笑着,轻柔帮她拭擦起来。

纪云岚眉毛一挑,与齐越互望一眼,眸光闪烁不定。

“呃,我自己来就好了,不用麻烦……”看来这个移情作用还真是强大,最近秦易之对自己真是宠到天上去了,可是,他只是把自己当作睿儿的替身……

想到这里,心里又有些酸溜溜的,再抬眼看看其余两人,齐越的眼光从来都是那么冷冰冰的,自然不用管他,而纪云岚,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真不知在想些什么。

哎,这三个人,怎么感觉那么奇怪!

一个对自己热情似火,好得要命;一个对自己冷漠如冰,不理不睬;再有一个,却是一会儿醋意大发,一会儿又故作深沉……

甩了甩头,抛开脑中所想,拍拍屁股站起来,抱拳道:“几位师兄,我继续练功去了!”

这天机长拳,须得早些熟练,才能让师父教授新的拳术功夫,不然,再过些日子,她都不知道该教小翔什么了。

想起那天夜里,看见贺立翔一个人默默劈柴,那个孤单的身影,心一下子就疼起来了,他对自己的好,一直都是心知肚明,特别是当他说出那一句“除了这个,我真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当时真的是头脑一热,拉着他就往榻上走去,尽管他不情愿,还是逼着他念熟了那一篇内功口诀,将天机门的打坐吐纳功夫尽数教了他。

不过,这个小翔也真是笨,自己学了一日就掌握的东西,却是整整教了他五日,才算勉强记住,依样画葫芦比划出来。

想来真是好累,自己白天要跟着师父专心致志学武,晚上夜深人静之际,还要费心思将自己所学教与小翔,第二日一大早又要晨练,一天就睡那么一小会,简直困死!

以这样的方式来补偿小翔,总算是心安一点吧,对于一个喜欢拳脚功夫的人来说,能学到这闻名天下的天机门武学,只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但是,终究只是权宜之计,而且,他似乎学得也并不情愿……

拍了拍自己的脸,叹道,凌宇洛啊凌宇洛,你总是将自己的思想强加给别人,好在是小翔,若是换了别人,哪里肯依!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夜深了,看看四处没了动静,各处屋舍的灯火都熄灭了,赶紧将榻上的小翔拉了起来;“小翔,时候到了,我们去林子里练功去,今晚我要检查你的功课……”

“小洛,今晚就不练了吧,你最近几日精神都不好,再说,你这样偷偷教我,你师父会责骂你的……”贺立翔被她拉到门口,犹豫着,不肯跨出门去。

“废话这么多干嘛!”凌宇洛满不在乎道:“我一点都不累,我精神好得很,我现在告诉你,教你学武功的事,我老早就跟师父请示过了,师父说了,你也算是咱们天机门的人,不学点防身之术,将来指不定会让别人欺负了去,丢咱们天机门的脸!所以啊,师父让你好好跟着我学,他老人家没空教你,就叫我每晚督促你好好练习,不准偷懒!”

见他还在迟疑,一把扯过他的衣袖:“大男人,还磨蹭什么!快走啦!”

拉着他,一路上,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其他人。

待到进了林子,周围一片寂静,心里这才安稳下来,就着顶上的月光四下一看,选了一处光线稍为明亮的地方,示意他站定出招。

贺立翔老老实实将她教授的拳法打了一通,他是男子,力道自然是强了很多,但若是论身法与气质,则是不如自己的轻灵与洒脱,不过,能练到这样,也真是不错了。

凌宇洛看得很是满足,看到最后,又忍不住跳进场子,与他手把手比划一番。

“小翔,这个动作有些不对,你看,应该是这样……”

“摸到我的手势没有,来,你自己感受下……”

云朵飘了过来,月光被挡了一些,林子里渐渐黑暗了下去,两人几乎是抱在了一起,那姿势,说不出的暧昧。

“小洛……”那柔软的身子,又是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惹得他心慌意乱起来,不知不觉,便是手臂一张,俯身下去。

“什么?”凌宇洛正好低头去看他的步法,浑然不知他的心思。

风儿是那么温柔,周围是那么静谧,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小洛,他做梦都想着念着的小洛……

“五师弟,这么晚了,不去睡觉,却跑到林子里来做什么?”一声冰冷的问话,从林子边上飘了过来,只一瞬,便是将贺立翔心中的激情与渴望彻底打破。

[卷一 翩翩少年:第三十二章 yīn魂不散]

这个声音,自然不会陌生,除了那个冰山齐越,还有谁的嗓音能够有瞬间将人冻成冰的能力!

尚在怔愣之时,他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此时,乌云散去,月亮重新探出头来,照亮了底下的景致,也照在那个疾步行来的身影之上。

一身白衣,俊颜如雪,周身清冷的气息,与顶上蒙蒙月色竟是说不出的相衬,使得她有一瞬间的失神,这个家伙,长得真是不一般的帅气,实在是没天理!

“唔,那个,我和小翔睡不着,在这里吹吹风,应该没吵着你睡觉吧?”见他的眼光一眨不眨盯着自己和贺立翔相握的手上,慢吞吞说着,小手却是悄悄松开了。

“真的是吹风吗?”齐越瞥她一眼,淡淡说道。

“不错,这里很凉爽,我们在这里吹得浑身舒畅,正要回去睡觉了……”不再理他,拉着贺立翔便要离去。

“五师弟似乎记性不好,师父说过的话,好像都忘了吧,或者根本不当回事……”

已经走出几步,一听这话,却是停住了脚步。

不折不扣的小人,今日被他撞见,真是倒霉!

沉吟着,闷声唤道:“小翔,我与师兄在这里说些事情,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就回来。”

“可是,你……”贺立翔看了看天色,又看看对面的齐越,有丝为难,原本对她说的话,都是绝对遵从,从来不会有半个不字,但是今日这么晚了,将她与那个三师兄留在这林子里,实在不放心。

“没有什么可是,你先回去,收拾妥当,我很快就回来!”这个小翔,怎么不听话,不支开他,自己怎么和齐越交涉,说到底,她都搞不清这个齐越到底在林外呆了多久,看到多少,此时现身,又是意欲如何?

“好,你快些回来!”贺立翔又戒备望了齐越一眼,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等他走得不见人影了,凌宇洛这才朝向齐越,冷冷道:“说吧,你想怎么样?”

齐越双手抱在胸前,那姿势,很是潇洒好看,听得她这么一说,蹙眉道:“这个话,应该是我来问你才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心中暗叫不好,这个冰山男,有些不好对付呢,方才自己与小翔在林中的一举一动,所有对话,想必都是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听得仔仔细细,这可怎么是好?

果然,齐越欺近一步,正色道:“没有师父的允许,即使是同门之间,也是不能互授技艺,更别说是外人!天机门门规十分严苛,如若违背,责罚那是重得很……”

凌宇洛咬着嘴唇,摆了摆手,不耐烦打断道:“不用你说,这个我知道。”

“你知道?”齐越冷笑:“明知故犯,你这条小命不想要了是不是?”

凌宇洛翻了翻白眼,都说那天机老人脾气古怪,可是她没觉得怎样啊,反而觉得他对自己整日笑呵呵的,很是和气温顺呢。

有那么严重吗,一个小小的过错,难不成,真会要了自己的命不是?

她可不是被吓大的!

“放心,我这个人,什么都不爱,只爱我自己这条小命,我自然会很珍惜的!不过,”话锋一转,沉声道:“要是有人多嘴,四处去说今晚之事,我也是没有办法!”

“今晚之事,就到此为止,我只当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他随即说道。

咦,这个冰山,居然会这样说,还算句人话。

但是,那一丝丝威胁的意味,当她没有听出来吗?

“会不会到此为止,这是我的事,你别管。”迎着他恼怒的目光,毫不畏惧说道:“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言尽于此,你请便吧!”

“凌宇洛!你……”齐越一时气急,攥紧了拳头,好半天,才渐渐松开:“那个小翔,到底有什么好,竟然让你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情愿触犯门规,也要偷偷教他功夫!是个男人,就自己老老实实去拜师,正大光明去学艺……”

“我自己愿意,关你何事?”不想跟他多说,便要从他身边过去。

“别走,我话还没说完。”齐越伸手拦住。

凌宇洛好笑看他一眼:“你不觉得,我们今日说得太多了吗?”自己也搞不清楚,她不是刁蛮任性的人啊,怎么和别人就可以和睦相处,跟他,要么就是沉默不语,要么就是争锋相对,而今晚,与他说的话,几乎超过了这些日子两人对话的总和!

不管如何,这个冰山,真是很讨厌!

“凌宇洛!”他怒喝一声。

她没有理他,自顾自张大嘴,一点不雅观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伸手在面上拍了几下,道:“拜托,这里夜色很好,你别那么大声吵闹好不好?而我,很困,想睡觉了,恕不奉陪!”

在他呆呆的目光之下,走出两步,忽又回头道:“我的名字取得这么好,偏生你叫出来真是难听死了,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叫?”

“凌……”他怒意更甚,忽然觉得不对,硬生生打住。

“哈哈哈……”凌宇洛大笑着,踏步离去,心里开心得死命,臭冰山,跟她斗,哼,没门!

齐越静立原地,默然一阵,好半天,才是举步欲离去。

不经意间,耳边传来一声冷哼,几不可闻。

“谁?”他低叫一声,身形顿起,一个纵身,便是跃上树顶,四处查探,只见枝叶随风微微摆动,林中月色流淌,却是空寂无人。

难道是自己多心么?但是,方才那一声,却是听在耳中,真真切切。

凌宇洛一身轻松回房,想到齐越那副吃瘪的模样,脸上便是笑得合不拢嘴。

“小洛,你在笑什么?”贺立翔不迭迎了过去。

“哦,我方才回来的路上,一脚踢飞一只讨厌的懒蛤蟆,笑死我了!”坐在榻上,还在不住地乐。

贺立翔点了点头,想起在林中碰到的那人,担忧道:“你那三师兄,后面跟你讲什么?是不是不喜欢你教我功夫?”

凌宇洛豪迈地挥手:“你又想多了,根本没有的事,我那师兄是说我的动作还不纯熟,怕我把你教坏了,特意留我下来,一起探讨了下而已……”

“那就好。”贺立翔放下心来。

躺上了榻,一闭眼,方才见过的那张冰冷面容又跃了出来。

这个齐越,虽接触不多,不甚了解,但是笃定他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平日与自己冷眼相对也就是了,说到背后告密,算计自己,倒也不太可能。

自己都把话说那么绝了,这个冰山也不会再来纠缠了吧?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盘,这回却是落空了。

又是一个有月亮的夜晚,这回,她将贺立翔带到屋后的山泉背后,去教授师父新教的一套落樱掌法,刚讲了几句动作要领,就听得顶上有微微风声,抬眼一看,只见一人从树上翩翩落下,双眼紧紧盯着自己,面上一片冰冷。

齐越,这个yīn魂不散的家伙,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卷一 翩翩少年:第三十三章 存心试探]

夜色清冷,林中三人对峙着,贺立翔被凌宇洛死死拉住,一时不明所以,这个三师兄,怎么又出现了?

“凌宇洛,你在这里做什么?又是在吹风?”齐越声音冰冷,有着微微的怒气。

“错了,我们这回是在赏月,刚好准备回屋歇息了。”凌宇洛不慌不忙说道,懒得看他一眼,拉着贺立翔就要走开。

“站住!”齐越一个箭步过来,挡在她面前:“我的忠告,你只当是耳边风吗?若是让师父知道,看你如何交代……”

“你看不顺眼的话,就去师父那里告状好了。”有些不耐,只好用上激将法,心里笃定他不会如此。

倒是贺立翔停了脚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齐越,疑惑道:“小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难道,是练功的事……”

“你别乱想,也别听他胡说,今天不练了,我想睡觉,我们回去罢!”

练武一日,本来就是辛苦不堪,这夜里背着众人出来,也是强打起精神,被这样一搅和,弄得一点心情都没有,瞪了齐越一眼,便是扭头就走。

“小洛,小洛……”贺立翔眼见她大步走开,侧头看了齐越一眼,便是连唤几声,追了过去。

齐越面无表情立在原地,直到两人走远不见,这才轻叹一声,转身走开。

没走出两步,便觉得双肩几乎同时一沉,劲风过处,有人欺身过来。

也不开口,身形一矮,一个旋身,便是朝背后轻飘飘击出数掌,这一下,用上了四五成内力,若是普通人等,只怕是非死即伤。

但听得一声轻笑,两股相差无几的力道过来,将他的招式劲力尽数化解,两条胳膊也是被人架住:“越,你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远远就听得你叹气,是谁惹了你?”

“就是,老三,出了什么事情?”

纪云岚和秦易之,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关切问道。

“我……”齐越皱眉,抽回了手,淡淡说道:“我睡不着,出来随意走走,正要回去了。”

“是么?你最近几日睡得都不太好呢……”纪云岚嘟囔一句,在他怒目而视下,只得住了口。

“老三,心事太重可不好。”秦易之朝他打量一阵,问道:“可是小洛有事惹了你?这个小家伙也是奇怪,这几日不爱理人,静悄悄的。”

“这个小子,不听人劝,总有受教训的时候!”齐越轻哼一声,声音几不可闻。

“好了,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睡下,明日还要早起晨练……”秦易之扯着两人,一道朝屋舍方向走去。

这每日天不亮就开始的晨练,从上山之日起,已经持续了多年,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是轻车熟路,习以为常了。

可是,对于凌宇洛来说,却是苦不堪言。

自从拜师的第二日开始,就从来都没有再睡一回懒觉,跟在几人身后跑步,跳跃,心里却是想着,这个时候,能够找个清爽的地方,打个盹,睡上一觉,该有多好!

只要找到桃木牌,打死她都不会再这样辛苦了!

不过话又说回去,每回路过那石洞下方的山崖,都会试着腾跳一番,那石洞高约十余丈,而她现在只不过能跳起两三尺高,又不会借力受力,离进洞之日,遥不可及!

心里想着,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前面几人,瞬间跑远,不见踪影。

凌宇洛没有追赶,一面沉思,一面托着乏力的步子,懒懒朝前走去。

“小洛,你最近精神不好呢,是夜里没睡好吧?”纪云岚停下脚步,身子靠着树干等着她走近,方又说道:“要不,别睡柴房了,那里太挤,你早该搬过来跟我们一起睡了,我们屋子地方宽敞,床榻也大,睡着舒服……”

凌宇洛看他一眼,提了口气,从他身边跑过去。

“哎,你别跑了,停下歇会,你看你那双脚虚浮的模样,别逞能了,反而累着自己!”纪云岚慌忙追了上来,一把将她拉住:“我是说真的,你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

“我不习惯!”别过脸去,没好气说道。

不是都跟他们说了吗,她不与他们一起洗澡,不和他们一起睡觉的缘由,怎么又是旧事重提?

“我知道,你以前受过欺负……”他脱口而出,瞅见少年低垂的头颅,顿时醒悟过来,猛地住了口,呐呐道:“小洛,我不是有意要提的……”

凌宇洛咬着嘴唇,头埋在他胸前,好不容易稳住了笑,低声道:“四师兄,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好。”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小洛,你要不试一试,跟我们一起住一阵,你看,你都能习惯和小翔一起,他跟我们一样,也是男人……”

哦,这个纪云岚,脑子倒是好使,搬出小翔来说服自己!

“小翔不一样,他是我表哥,他不会害我……”

纪云岚一时无语,将那娇小的身子扳向自己,好笑道:“难道我们就会害你吗?我们是你的师兄,又不是坏人!”

“这个,还真难说……”凌宇洛轻哼一句,这洗澡和住宿问题,是必须要坚持的原则,在没取到桃木牌之前,她可不想被他们揭穿身份,她还想老老实实跟着天机老人学武功呢!

“你说什么?”纪云岚没听清楚,又朝她凑近一些。

“我没说什么啊!”凌宇洛故作无辜眨了眨眼,小心移开一些,纪云岚,没事贴那么紧干嘛,温热的身躯几乎将自己全部包围,一股子清淡好闻的男子气息直往自己鼻子里钻,弄得她心思紊乱,怪不舒服。

咦,她不是喜欢秦易之么,怎么对这个温文儒雅的四师兄也生出异样的感觉来了?

可恶,都怪这天机门美男太多,弄得她这该死的花痴症状,时不时要冒出头来!

纪云岚却是不松手,手臂一紧,又将她圈入怀中,目光像春水一般柔润,唇边勾起一丝暖洋洋的笑意,低头浅浅一嗅,惊讶道:“小洛,你晨练这一阵,身上怎么一点不汗臭,反而还有点香?”

“呃?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掌推开他,心道自己是女生,又不是臭男人,少女体香本来就清新好闻,这个有什么奇怪的!不过,上回秦易之就发现了,这回纪云岚也发现了,这就有些不妙了,他们会不会因此而怀疑自己的性别呢?

女扮男装,还真是费神!

“云岚,小洛,你们两个怎么落在后面了?”蓝影一闪,秦易之奔了回来,看到两人站在一起,出声唤道:“小翔已经把早膳做好了,师父他们都在桌上等着呢!这就跟我快些回去吧!”

这个救星真是及时,她正不知道怎么面对纪云岚呢,恰到好处给她解了围。

“我倒是真饿了,这就回去吧!”凌宇洛嘻嘻笑着,顺势收回了手。

随着她的动作,纪云岚呆了一下,那掌中柔腻的感觉一旦消失,竟是心里空荡荡的,好生奇怪。

凌宇洛哪里知道他的心思,过去牵着秦易之的手,高高兴兴往回走。

刚一进门,就看见天机老人威严正坐,齐越垂手立在一旁,而贺立翔,正端着热气腾腾的白粥放上桌子中央。

“你回来了?”贺立翔一见她进门,欢喜迎了过来。

刚跨出一步,一只枯瘦的手掌过来,一把将他的脉门扣住:“小子,回来!”

贺立翔一见凌宇洛,只想着前去相迎,眼见这等变故,一时措手不及,自然而然,掌心一翻,生出微弱的抗力,想也不想便是与之相抵,在场人等见此情景,皆是一惊,这一招,正是天机长拳中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一招防守功夫!

[卷一 翩翩少年:第三十四章 锐气受挫]

这一变故,却是让所有人都愣在当场。

“师父,小翔他不懂事,他……”秦易之首先反应过来,朝天机老人抱拳道:“师父,都是弟子不好,弟子这就带小翔下去,好好跟他说下规矩,师父传授武艺,是不能在一旁观看学习的……”

“易之,你别帮腔,为师自有分寸!”天机老人微微摇头,那只扣住贺立翔脉门的手稍一用力,贺立翔便觉得一阵刺痛从手腕处袭入,由手臂逐渐深入全身,不由自主生出内力相抗,尽管低微,却是真正纯正的天机门内家功夫!

天机老人冷笑一声,道:“本门内功心法,也能在一旁偷窥学成吗?小子,快说,这功夫是如何习得的?究竟是谁人所授?”说完,手上加了些许力道,贺立翔面色发白,额上冷汗直冒,整个人都是微微颤抖,痛苦不堪。

凌宇洛一咬牙,身子微动,便是要上前一步,下一瞬,眼前一花,一个人影闪过,却是纪云岚走过去,正好挡在她前面。

“师父,这个小翔初来乍到,没弄懂本门的规矩,不知道偷学本门技艺罪责重大,依弟子之见,废去他已有的内力,将他赶下山去,终身不得踏入灵山一步……”

“不行!”纪云岚话没说完,已是被凌宇洛一口打断,从纪云岚身后绕了出来,大步踏上前去,抱拳道:“师父,弟子有话说!”

“小洛!不关你的事!”已是汗流浃背的贺立翔开口喝道,喘了口气,声音沙哑道:“掌门师父,是我的错,我看到秦大哥在林子里教小洛功夫,心中羡慕,经常在林子边上看,看了一些日子,就忍不住偷学起来。这是我一个人的过错,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请掌门师父惩罚我吧!”方才,只听得几句,就顿时将这前因后果想明白了,小洛果然是未经同意,擅自教授自己。

“是么,真的是你自己偷学,不是有人私自教授?”天机老人也不看其他,只直直盯着贺立翔,声音冰冷。

“正是。”贺立翔只觉得一股强劲的力道袭来,手腕上钻心地痛,整个身子都是痛得蜷了起来,却仍是挺了挺胸,大声道:“没有任何人教我,是我自己偷学的。”

“倒是有几分骨气!”天机老人点了点头,松开对他的钳制,面朝众人道:“几年前,你们大师兄还在山上的时候,当日也是有人混进门来,意欲偷学本门武功。易之,你还记得当时为师是如何处置这偷窥之人的吗?”

秦易之不敢隐瞒,老老实实道:“弟子记得,那人被识破之后,证据确凿,还拒不承认,师父当时就挑了那人的琵琶骨,使得他终身不得习武,只与寻常人士一般力气……”

“不错,当时就是如此。”天机老人看向贺立翔,道:“如若真像你所说,没有人教你,只是你自己偷学,那么,这样的惩罚,你可服气?”

贺立翔有意避开对面少年那惊愕且不安的目光,面对天机老人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既然做错了事情,理应受到惩罚!我服气!”

“那好,你站稳了——”天机老人说完,一掌就要朝贺立翔的肩头拍去。

“师父,手下留情!”凌宇洛大叫着奔出去,扑通一声,一下子跪倒在地。

“小洛,你这是做什么?”天机老人有丝诧异。

凌宇洛看了看贺立翔,又看了看齐越,朝后者狠狠瞪了一眼,这才一字一顿道:“禀告师父,方才小翔没说真话,他所有的功夫,都是我未经许可,擅自传授的!”

都怪她,看走了眼,以为那个冰山心高气傲,不屑做这背后告状的事,却没有想到,两人平日生出的隔阂与嫌恶,积怨弥深,他竟然在天机老人面前做了如此小人,给自己这般大的惊喜,让自己和小翔这般措手不及!

“小洛,当日为师在传授你本门内功心法之时,严厉相告,你可曾记得?”天机老人看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少年,正色道。

“记得,弟子是明知故犯,请师父责罚。”垂头伏在地上,心里对齐越恨得咬牙切齿。

贺立翔见状大惊失色,赶紧跟着跪下:“掌门师父,不关小洛的事,是我逼着他,缠着他,非要他教我功夫,我是他亲表哥,小洛他拗不过我,只好教我了。掌门师父,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太贪心,眼红小洛的机遇,求你,不要处罚小洛,就处罚我一个人好了!”

天机老人轻哼一声,转头看向凌宇洛:“小洛,他说的可是真的?”

“不是,是我逼着他学的。”也怪自己,一心补偿小翔,不动脑子,才有今日这场祸事,如今之计,还是老老实实认错,再见机行事,只希望,能够小小体罚一下就好……

“既然如此,那好,小洛,有言在先,你也别怪师父心狠——”天机老人叹了口气,厉声道:“小洛,我等下就废去你和你表哥身上的本门功夫,你们明日一早就下山去吧,从今往后,跟我天机门,便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师父!”凌宇洛惊得目瞪口呆,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为何当时纪云岚对自己出言警告,而齐越也是一再阻止自己教小翔功夫——原来,这个师父发起火来,真的是冷血无情,六亲不认,丝毫不念师徒情谊,直接就是将自己逐出师门!

天机老人摆了摆手道:“你别叫我师父了,我们师徒缘分已尽。”

凌宇洛眼眶一红,怔怔落下泪来,半晌,方才伏下身去,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哀求道:“宇洛一日拜师,便终身认定师父,昔日是宇洛自命清高,心思不定,请师父看在这来之不易的缘分,以及这数日相处的情谊份上,再给宇洛一次机会,不要把宇洛逐下山去!”说完,又是磕头不止。

说话间,心中沮丧万分,来到这异世,从来都是意气风发,优越感十足,就连这拜师学艺,也是出自薛明宣的举荐,与秦易之的劝说,说实话,对于这所谓闻名天下的门派,和武功高强的师父,并不太当回事,以至于那些门规告诫,根本不放在心上,一门心思,全是在寻找那镇门之宝桃木牌上面!

但是,此时此刻,真要自己下山,从此脱离天机门,撇清所有关系,忘却这数日朝夕相处的日子,从今往后,没有了师父,也没有了师兄,心里,竟然是如刀割一般疼痛。

生平第一次,有了挫败的感觉,心里失落得要死,老天,怎么会这样?天机老人,怎会如此绝情绝义?齐越,怎会如此小人行径?

怔忡间,耳畔扑通几声,那师兄弟几人也是重重跪了下来,包括,背后告密的齐越。

“师父,请看在我们份上,饶了小师弟!”

“师父,求求你,从轻发落!”

“师父……”

[卷一 翩翩少年:第三十五章 面壁思过]

凌宇洛没有抬眼,又伏身磕了几个头,方才含泪求道:“师父,别把我赶走,让我和小翔都留在山上,该怎么处罚,不管多严苛,我们都认,绝不再犯……”

“师父,把小师弟留下吧,我们三个一定好好监督,下不为例!”秦易之也磕头道。

“师父,要罚,就罚我们几个……”接着,是纪云岚温润的声音。

“求师父收回成命,留下小师弟!”最后,则是齐越的嗓音,不若以往的清冷,竟是带着恳求的语气。

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哼,也不想想,若不是他给师父告密,自己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虽说已经知错,但是一想到他那副小人嘴脸,心里像是吞了一只苍蝇,憋着难受,真是不舒服极了!如果不是他,自己也断然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自己违背门规是不对,但是他背后告状也算不上光明正大!

此时,却不是计较这个人恩怨的时候,抬眼望去,但见天机老人紧锁眉头,看了看那师兄弟几人,又看了看贺立翔,未等他眼光落在自己身上,便又是伏在地上,口中称道:“师父,宇洛错了,求师父给宇洛一个改过的机会!”

“师父!”秦易之眼望天机老人,抱拳道:“我是二师兄,也是一直在教小师弟外家功夫,这一回小师弟出了差错,责任在我,是我没有把师弟带好,若是要处罚师弟,我甘愿代为受罚!”

“我也甘愿代为受罚!”齐越与纪云岚也是异口同声道。

“你们师兄弟,感情倒是不坏,若是为师执意让小洛下山,倒显得不通人情了……”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是面上一喜,只见天机老人沉吟着,两道凌厉的目光,射向堂下跪着不动的少年,面色一整道:“小洛,如若你要留在本门,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凌宇洛目光坦然,迎了上去:“师父,宇洛心甘情愿接受任何处罚!”

“小洛!”贺立翔本是立在角落里,见此情景,一下子扑了过来,跟着跪下,拉着天机老人的裤腿,眼神殷切,声音嘶哑道:“掌门师父,别处罚小洛,他身子弱,吃不了苦,处罚我一个人吧,不管怎么样的责打都行,求求你,求求你……”

“小翔,你走开,不关你事!”凌宇洛皱眉呵斥他,朝向天机老人,轻声道:“师父,我才是始作俑者,诸事皆因我而起,而小翔是不知者无罪,师父责罚我一人便可,不要累及无辜。”

说着,又转向那一同跪着的师兄弟三人,眼神闪烁着,泪光点点,道:“多谢几位师兄好意,一人做事一人当,事已至此,师兄们就不用再帮我求情了……”眼光流转,待触到齐越,面上顿时冰冷下来,不屑瞥他一眼,立时收回,垂头不语。

齐越瞥见少年那仇视的目光,面色未变,只咬着薄唇,一声不吭。

一时间,屋中一片静寂,除凌宇洛伏在地上不声不响之外,其余众人都是眼巴巴望着天机老人,等着他的最后裁决。

这新拜的师父,会将自己逐下山去么?

闭上眼,心思紊乱,眼泪却是不住落下,啪嗒啪嗒滴到用石板铺就的地面上,砸出一个小小的水洼。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众人焦急而又虔诚的等待中,终于,天机老人重重叹了口气,道:“罢了,小洛,为师看在你诚心悔改,易之他们又是执意帮你求情的份上,就留你在山上吧!”

“多谢师父开恩!”凌宇洛大喜过望,赶紧重重磕头下去。

未待众人松口气,天机老人又说道:“这小翔,已经学了本门功夫,我原本是想一一废去,但是如此一来,确是不够仁慈,你们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怪我这个老头脾气古怪,性子孤僻,而我收了小洛之后,已经不想再收弟子,这个事情,我考虑一段时日再说……”

“多谢掌门师父,只要别让我和小洛分开,怎样都行,我任凭掌门师父处置!”贺立翔伏身下去,眼看就要拜倒,天机老人衣袖一拂,阻住他下沉的力道:“你不是本门弟子,就不用拜我了!”

“是。”贺立翔心中一宽,转头去瞧凌宇洛,只见她眉头微皱,咬着嘴唇,直直跪在那里,脸颊上尚是挂着泪珠。

“你们几个也别跪了,都起来吧!”天机老人一声令下,贺立翔赶紧过去,将凌宇洛小心扶起,转头去看那师兄弟三人,仍是一动不动跪着。

咦,这几人,还有什么问题吗,为何还是跪地不起?

“你们三个,还有事么?”天机老人哼了一声,面无表情看着底下的三人。

“师父!”三人齐齐唤道,互相看了看,只秦易之一人立起身子,抱拳道:“小师弟年幼体弱,由我们三人轮流看管监督,就不用去山坳里待了吧?”

山坳,那个传说中练胆子的地方?那个白天风光明媚,一到夜里便是yīn风怒号,虎啸猿啼的地方?

莫非,那里并不是纯粹练胆子的去处,还是惩罚犯错之人的地方?

凌宇洛呆呆站着,暗叫不好,自己也就学了一点入门功夫,那几招花拳绣腿,能对付谁?只怕是一个晚上过去,她便已经是被老虎豹子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师父,我胆子小,你别把我丢山坳里去……”可怜巴巴地望着天机老人,嘴唇嚅嗫着:“师父,我愿意接受责打……”

处罚是应该的,但是,也用不着这样对待自己吧?真把自己扔进山坳里,哪里还有命在!

“你入门不久,山坳里就不用去了,那儿对你也不合适——”天机老人眸光一闪,唤道:“易之。”

“弟子在。”秦易之顺势站起,抱拳道,眼角余光瞟向一旁立着的少年,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果然,天机老人肃然道:“易之,收拾一下,待会带你五师弟去思过崖,在那里呆上一月之后再回来!”

“思过崖?”凌宇洛喃喃道,一时不明所以。

“不错,这思过崖就在灵山绝顶之处,是我天机门历代弟子犯规后囚禁受罚之所。你方才不是说愿意受任何处罚么,为师就罚你面壁思过,以一月为期限,这一月之内,好好反省,不能踏出这危崖一步,如若能坚持到底,期满之后,你便仍是我的小弟子,继续在天机门学艺;否则,你就自己背个包袱下山去……”

不等他说完,凌宇洛已是抢上前去,行礼道:“师父,弟子愿意!”

面壁思过,这武侠小说中才会出现的故事情节,没想到会在自己身上体现,如此也好,总比被虎狼吃了强,而且,也不用担心在秦易之他们面前露馅……

只要能留在师门,怎么样都行,这面壁思过,就当是去山里修身养性,一个月时间,游游荡荡,很快就过去了,不是吗?

这样想着,唇边勾起一丝笑意,却不曾留意到,那师兄弟三人望向自己的目光,越发忧心忡忡起来。

[卷一 翩翩少年:第三十六章 石室幽深]

第二日一大早,凌宇洛拜别了师父,又出门与诸位师兄作别,准备去思过崖面壁。

面对其他人,都没觉得什么,只唯独看到齐越,顿时冷了一张脸,撇开眼去,转头不予理睬。

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从来都是看不起那些背后放冷箭的小人,心里打定主意,对于这个冰山男,以后是有多远逃多远,她有错,他也没对到哪里去,两人永远都不要有交集!

“小洛,这段时日好好照顾自己,小心些!”贺立翔拉着她的手,久久舍不得放下:“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

“你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是我的错,我已经想明白了!放心好了,我会在那里好好接受改造,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你等着我!”拍了拍他的手背,勾下他的脖子,凑近他耳边道:“别忘了多做些好吃的,我可不想在那个什么思过崖饿肚子……”

“你……”贺立翔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小洛,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馋嘴的事情!

凌宇洛朝他笑了笑,接过他手中的小小包袱,挥了挥手,便是跟着秦易之朝那灵山绝顶走去。

刚走出几步,就听得身后有人唤道:“等下,我有话说!”

这声音,不若平日的清冷明朗,竟是带有丝丝的黯然与无奈。

秦易之闻言转过身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齐越,轻咳两声,唤道:“小洛,老三在叫你呢!”

“是么?”凌宇洛轻哼了一声,并不回头,双脚依旧朝前踏去。

“不管你信不信,我只说一次——”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虽然没有回头,仍然能感到那灼人的视线,直直射在自己的背脊之上,一阵沉默之后,方才听得他一字一顿说道:“告状之人,不是我。”

“此地无银三百两。”凌宇洛淡淡回了一句,侧头道:“二师兄,我们走吧!”

“该死,你……”齐越低吼一声,袖中的拳头已然攥紧,要不是被一旁的纪云岚拉住,只怕已经是冲到那眼神闪烁的少年跟前去了。

“好了,老三老四,我送小洛过去,你们两个自己练功去!”秦易之朝齐越递了一个眼神过去,牵着凌宇洛顺着山间小道慢慢走远了。

走出一大段山路之后,秦易之便是开口劝道:“小洛,老三虽然平日里不喜言笑,但是我了解他,他不会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他其实……”

“二师兄,”凌宇洛皱眉道:“你不要提他,好不好?我从今日开始,只想好好反省错误,不愿去想这些不相干的事情。”

秦易之见得面前之人那小脸微红的气恼模样,不由得笑道:“没想到,我们小洛还挺记仇,幸好,我不曾惹怒你,不然,你也是这样不理我,我可要心痛死!”

“二师兄……”凌宇洛心中不舍,索性停下了脚步,抓紧他的大手,低声道:“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我……我其实胆子很小的,你可要经常来看我,还有,你要日日想着我,别忘了我……”垂头下去,面上微微发烫,老天,刚才这话,说得可真是暧昧,算是表白么?可在他眼里,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又瘦又干的小屁孩而已!

秦易之俊脸舒展,将她往怀中一带,贴向自己胸口,大手停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摩挲着,含笑道:“二师兄也舍不得小洛,放心,我与老四都商量好了,以后我们每日轮流给你送饭,天天都可以见面的。”

他和纪云岚,天天送饭,天天见面?

真好,这面壁思过,应该也没想象中那么无聊!

如此想着,一下子高兴起来,朝他重重点头,两人又是大步朝前走去。

这脚下的道路,越走越险,起初还是山间小路,尚能自己独立行走,没多久,便是愈加陡峭起来,靠着秦易之连拉带抱,辛苦折腾一番,总算行到灵山绝顶的一处危崖之上。

自古灵山草木清华,景色极幽,这危崖却是例外,崖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更无一株树木,除一个山洞外,一无所有。

“果然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凌宇洛口中嘟囔道,心道,连一点风景都看不到,难道让她日日在这里望蓝天,数云朵?

秦易之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解释道:“这石室是师祖所建,为惩罚本门弟子之所,乃是因为此处无草无木,无虫无鸟,受罚的弟子在面壁思过之时,不致为外物所扰,心有旁骛。”说着,拍向她的肩膀,正色道:“小洛,你就在这里认真练功,好好反省,别胡思乱想,我这就走了!”

“好。”见他面色坚决,也就不再挽留,反正不是说了吗,每日都是由他和纪云岚轮流送饭,届时自会相见,这日子,也是有盼头的!

秦易之走出两步,忽又回头,一指脚下,神情十分严肃:“小洛,这山路狭窄崎岖,底下便是万丈深渊,你进了室内,没事就不要出来,我与老四每日都会送东西上来,到一月期限结束,我们自会来接你!切记!”

“知道了,我会小心!”

见他走远不见,凌宇洛这才进得洞中。

刚一踏进,就看见地下有块光溜溜的大石,心想,方才倒是忘了问,这些年来,他们几个是否经常被师父弄来这思过崖面壁,以至于这块大石竟坐得这等滑溜,说来也是缘分,今日轮到自己来坐,一定要好好体会一下了。

好笑一阵,又举目看去,洞中地方也不甚宽敞,除那石头之外,也就是在石壁边上有一处石台,跟自己与小翔的床榻差不多大小,只略略长些,上面铺了一层软软的干草,又垫了床褥子,角落里还有一床叠好的被子,看那模样,应该是有人新近布置过,摸着那绵软的被褥,想着方才那不舍的眼神,不由得心中暖意顿生。

坐在石台之上,闭目行了大半个时辰打坐功夫,站起来松散半晌,四处转转,又折返回去,却又无意瞥见那石头下方,还斜斜靠着一只水壶,拾起摇晃几下,里面装了满满一壶水,打开喝了一口,真是甘甜,这应该是那屋后山泉的水!

又坐回石台上,面壁寻思:自己这个捣蛋鬼,行事鲁莽,随心所欲,凭着从现代带来的从头到脚的优越感,浑不知天高地厚,也活该有此一劫,从今日开始,确实要抛却这无谓心思,遵守规矩,专注学武,争取早日拿回桃木牌,完成回归大计!

想通了这一节,心情登时十分舒畅,跳下石台,信步走出洞去,倚着那洞口,朝下一望,果然如秦易之所说,地势险要,向前再跨出六七步,便是山崖的边缘,底下云雾缭绕,实是万丈深谷,堕入便是化为肉泥了。

临近正午时分,就有人进洞来了。

凌宇洛正望着石壁冥想,忽然身后一人低声道:“小师弟,这面壁第一日,还习惯么?”

回头一看,却是纪云岚立在洞口,手里提着一只篮子,眼神温润望着自己,一身素色衣衫,随山风飘舞翻飞,更添几分清雅气质。

凌宇洛一眼望去,不禁暗自喝彩,心想她这位师父收徒素来以貌取人,还真不是缺点,要不,怎么有福气遇到这么些美男师兄呢?

凭心而论,这已经见过的三位师兄,秦易之英姿挺拔,齐越俊朗脱俗,纪云岚清逸儒雅,各有各的特色气质,真不知,那未曾谋面的大师兄颜青,面貌品性也是如何?能入得师父的眼,成为口中极力赞誉的大弟子,想必,也是差不到哪里去吧!

“小洛,你在想什么,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纪云岚伸手在那一脸呆滞的少年面前挥动几下,哀怨道:“见我来了,一点也不欢喜,难道不想看见我么?枉费我与二师兄昨晚抢了大半宿,总算让他答应这轮流送饭之事,你倒好,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你说,你在想什么,到底想在我脸上看出谁的影子来?”

凌宇洛睁大了眼,半天才忍住笑,这个四师兄,真是会说话,甜得腻死人,倒是个同类,不过听起来这醋劲也是不小!

看着他手中提着的饭食,肚子咕咕叫欢了,接过篮子,放在那石头上,也不客气,一把掀了盖在上面的布帕,哇,有饭有菜还有汤,真是丰盛!

取了筷子,大口吃起来,嘴里还不忘含糊嚷着:“那个,四师兄,路不好走,你们下回不用带汤了,颠来荡去,多不方便!”

“这是变相的担心么?这是师父让带的,说是喝了对你体力有帮助。”纪云岚微微一笑,伸手帮她轻轻拍着背:“没人跟你抢,你慢些吃,小心噎着了!”

师父?看起来这天机老人还真是面严心慈,喝着那温热的汤,心中感动不已,对自己所做之错事,愈加羞愧了。

饭后收拾了碗筷,尽数装进篮子,纪云岚也不急着走,四处看了看,又挨着她坐下,出声告诫:“师父说了,这地方清净,最合适练习本门内家心法,那套吐纳打坐的功夫,你要时时练习,不要让这一个月的日子白白荒废了!”

凌宇洛点点头,小手不住抚摩着那光洁的石头,却听得他又说道:“今天你不理越,越脸色难看死了,我还从来没见他那个样子!我和越自幼一起长大,他的为人,我最清楚,他这人自视甚高,最怕麻烦,绝对不会去做这种背后告状的事情!你要相信,这告状的人,不是他!”

“不是他,难道是你?是二师兄?又或者,是我和小翔吃饱了撑的,自己告自己的状?”凌宇洛轻轻笑道:“再说了,我几时说怀疑他了,我一会不理他,他不明理由,自己做贼心虚,干我何事?”

纪云岚愣了半晌,轻笑一声,道:“越这回又是要吃瘪了,小洛,你们两个,成见怎么就那么深,怪不得,他对于这送饭之事,一直闷不做声。唉,你俩都是刺猬……”

凌宇洛烦躁摆手:“四师兄,你到底是来送饭的,还是来当说客的?他的事情,我可不想听!”

“好,好,我不说了……”纪云岚笑道,小洛不在,这日子便是难过了许多,他就不信,那人会忍住不来这思过崖探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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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翩翩少年:第三十七章 深夜来访]

自此每日正午和傍晚,秦易之和纪云岚轮流送饭上崖,有时是看着她吃,有时也送得多些,陪她一同用膳,饭后说说笑笑,讲讲山顶上其他人的近况,一晃大半个时辰过去,这才依依不舍道别,将她的换洗衣物收走,相约来日。

凌宇洛虽在危崖独居,倒也不感寂寞,一早起来,便打坐练功,温习师授的内功心法,更默思初学的天机长拳与落樱掌法,有时想得兴起,便是在石室之中随意踏步演习,这身经两世,从来没有什么时候象现在这样,清心静寂,毫无干扰,除了午间与黄昏,和两位师兄聊天说话以外,每日都是心无旁骛,只是对着石壁冥想与自行练功。

这思过崖的生活是寂寞的,几日下来,她已经将石室周围,里里外外,各处的景致,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到处看不到一朵红花,一片绿叶,即便是在洞口坐上半日,也不见空中有一只飞鸟掠过,却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反正她的性子便是宜静宜动,只当是在这山崖上坐看云卷云舒,难得的修身养性之机,最可怕的,也最难捱的,却是在夜深人静之时。

每当夜幕降临,这危崖之上,便只剩她一人,身处绝顶,狂风呼啸肆虐,日星隐耀,山岳潜形,即使人在那石台之上,将被褥裹满周身,整个身子蜷起来,紧闭双眼,缩成一团,仍是感觉心头寒意连绵,额上冷汗涔涔,生怕一睁眼,就是数不清的妖魔鬼怪立在面前,张牙舞爪朝自己袭来!

第一夜,便是心惊胆战,哭得死去活来,现代所学的一切科学知识,在这个时候,似乎都失去了作用,哭过之后,嘴里念得更多的,却是南无阿弥陀佛,自己与自己做半宿的思想斗争,甚至是背诵诗词歌赋,高唱凯歌进行曲,总之弄出极大的声响出来,给自己壮胆,临近天亮,洞外隐隐透出光亮,才放下心来,沉沉睡去。

第二日秦易之过来送饭,对她的声嘶力竭,很是心疼了一番,一再询问,她不想被嘲笑为胆小,随意搪塞了过去。好在多几日之后,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再加上自己想出了措施,白天加紧练习内外功夫,身心俱疲,累个半死,晚上便是一躺在榻上,就睡得死沉,自然也就不再畏惧了。

也正是因为一个人的缘故,晚上睡觉敞开了胸怀,彻底放松了束缚,又是好一阵不曾仔细看过自己的身子了,这灵山之巅的水土还真是养人,肌肤愈发柔腻细致,散发着珍珠般的光辉,胸前的小笼包又鼓起一些,只怕是平日裹得太紧的原因,竟是隐隐作痛。

想着现代的按摩手法,双手上去,轻柔摩挲起来,一炷香时间过去,只觉得血脉通畅,胸口生出微热感觉,舒服了很多,由此,每晚入睡之前,都是解了衣衫,自行按摩一阵,方才入睡。

不知不觉,便是数日过去。

这一日黄昏,轮到秦易之来送饭,过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她坐在洞口,望着那天际出神。

夕阳西下,余霞成绮,纤细身影静静端坐,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与周围的景色相映成辉,静谧如斯,宛若画卷,好一名俊美少年!

他也不出声,轻轻走过去,一只手掌拍在她的肩上。

“二师兄!”凌宇洛侧头看见是他,欢喜站了起来。

秦易之宠溺揉了揉她的头发,问道:“方才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

凌宇洛微微叹气,道:“我看那苍茫远山,倒是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句话来,”与他并排而立,举目远眺,吟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

“我们小洛很有才情呢!”秦易之眼睛一亮,不觉惊喜道:“小洛,你在这山上,也别荒废了学业,再过几年年纪大些,可以去考取一个功名,争取立足朝堂,前程无量……”

凌宇洛摇了摇头,道:“比起那庙堂之高来,我却是更喜欢江湖之远,侯门一入深似海,我这无拘无束的性子,哪里能待得住?”

秦易之呆了呆,好半天,才挑眉道:“几日不见,你说话都变得深沉了,都不像是我熟识的小洛了……”

凌宇洛瞥见他有些惊愕的眼神,回过神来,不觉好笑,初初上山那时故意装憨作傻,而现在自己在这危崖之上独处久了,看多了远山苍穹,心思镇静,说话做事有些变化,也不足为怪。

对他的疑惑,并不回答,小手伸出,便是去接他手中的篮子,笑道:“我早饿了,给我看看,这回又是给我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小馋猫!”秦易之笑着在她头上敲了一记,随即又是在她头发上大力揉弄一阵,惹来她狠狠瞪眼过去,脱口叫道:“二师兄,俗话说男人头,女人腰,都是不能随意碰的!”

“是么,那好,我以后一定注意,不摸你的头了——”话声未落,她只觉得腰上一紧,却是他壮实的手臂环了过来,搂上她的柔弱纤腰,拥着她朝洞内走去。

“你……”凌宇洛低呼一声,被他大手一触碰,脚上发软,又羞又喜,却听得他笑道:“你反正不是女人,我以后不摸你的头,改为摸你的腰,这样总没问题了!”

哎,这话说得,自己把自己给套了进去!

不过,被他轻轻拥着,这样的感觉还真是不坏,心儿雀跃,满面欢喜。

正当偷笑之际,又觉他手指在自己脸颊上轻抚一下,低语道:“枉我和老三老四成天担忧,几回在师父面前求情,想让你早些归来,不过这每天过来,都觉得你气色一日好过一日,越来越好看了,难道这石室之中,还有什么养身的物事?或者,你是见不到我们几个,反而心情大好,心宽体胖不成?”

正说着,瞧见那柔滑细腻的小脸,象才剥壳的**蛋一般,又忍不住在上面掐了一把,口中叫着:“小洛,你的脸怎么那么嫩?我真是想咬上一口……”

凌宇洛痛叫一声,伸手捂脸,嗔道:“二师兄,你若是晚饭没吃饱,我这饭食分你一半便是,你可别拿我这臭皮囊来开玩笑,再说了,我这张脸,往后还要靠它赚取姑娘媳妇的青睐,你再捏再掐,弄出疤痕来,可就不好看了!”

秦易之哈哈笑着,将她按坐在石头上,从篮中取了饭菜,一起用膳。

饭后收拾一下,有一搭没一搭闲聊起来,问了不少关于师父与小翔的生活起居情况,约莫大半个时辰,眼见天色不早了,秦易之才提了篮子,起身告辞。

“小洛,明日午膳,叫老三来送,好不?”临别之时,凌宇洛送他到洞口,却听得他正经询问道。

呀,这日子过得清净,他不说,她都险些忘了还有这号人物,胸口一紧,想也不想,便是一口回绝:“当然不好,一看到他那张冰山面孔,我只怕是饭都吃不下!”

“哪有那么严重?”秦易之还想再说,却见那少年已经背过身去,不再理睬自己,想了想,便是笑道:“算了,你们俩的恩怨,你们自己去解决,我也懒得去管。”

凌宇洛默不做声,直到身后半天没了声响,这才回头看去,那人影已经是远得看不见了。

入夜之后,洞外一片清冷。

明月高悬,光华如水银泄地,夜色阑珊,有风微微吹拂,说不出幽雅动人。

伸手拨了拨那石上的烛火,打了个哈欠,趁着睡意,便是欲宽衣解带,早早歇下。

刚伸手入怀,眼前的烛光倏地一闪,一个黑影跃然现身壁上!

“谁?”入门这一月有余,所习功夫并不深厚,而耳力触觉比起以前,却不知灵敏了多少倍,这身形动作也是迅捷灵动,下一瞬,已是转身过去,面朝来人。

“是你……”看清那人的身材相貌,不觉怔住,一动不动了。

这立在洞口,颀长挺拔之人,不是齐越,却又是谁!

[卷一 翩翩少年:第三十八章 针锋相对]

正对着洞口,山风迎面扑来,令得凌宇洛打个寒噤,惊跳一下,这么晚了,他来这里做什么?

这数日不见,齐越的面色却是有些憔悴,衣衫随风飘飞,身形更显颀长,睁着一双俊目,一眨不眨望着眼前的少年,半晌,才挤出一句:“你,还好么?”

凌宇洛咬了嘴唇,冷哼一声,点头道:“多谢齐少爷挂念,我很好。”

“齐少爷?”齐越愕然,继而怒道:“时隔多日,你还是在怀疑,是我背后告状的吗?”

“不是怀疑,是肯定。”凌宇洛冷笑:“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会做出这种事来。”哎,其实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可是一到了嘴边,就不由自主说出相悖的话来。

“凌宇洛!”齐越气急大叫。

凌宇洛摆了摆手,走去石台边,背对他道:“师父让我到这石室来面壁思过,反省错误,不是来与你争执是非,大呼小叫,我要睡了,恕不招呼,你请便吧!”

说着,也不脱下外衣,只除去鞋袜,拉开被褥搭在身上,倒下便睡。

齐越哪里肯依,一个箭步过去,抓住那少年的手臂,将之一把扯了下来!

“齐越,深更半夜的,你发哪门子疯?你放开我!”凌宇洛狠狠瞪着他的眼,感觉到手臂上的疼痛,很恨不得往那脸颊一掌拍过去:“师父说过,让我在这危崖独处一月,任何人不得相伴,否则以违背门规论处!你再不走,我便告诉师父,让他老人家把你……”

“把我什么?”齐越好笑道:“把我也弄来面壁?正好,我倒是真愿意……”话到嘴边,便是停了下来,瞥她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住口不语。

这一神情变化,凌宇洛正好垂头下去,努力去掰他的手,是以丝毫没有看见。

“放开我,你放开我!不是早说过,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路的吗?我不待见你,你也别来惹我!”他的手,抓得那么紧,怎么也掰不开,气得她破口大骂:“齐越,你这卑鄙小人,无耻之徒!心怀鬼胎,暗箭伤人!倚强凌弱,胜之不武!你怎么就那么可恶……”

“他们两人来看你,你便是欢欢喜喜,换作是我,你就是如此这般,这待遇,确实不同!”齐越冷着一张脸道。

凌宇洛反唇相讥:“我又没求你来,是你自己脸皮厚,做了坏事,还好意思上门来讨赏?”

“我到底做了什么坏事,让你这样讨厌我?”齐越沉声道。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凌宇洛趁他思索之时,一脚踹了过去。

“这梅花桩的脚法,倒是练得不错!”齐越冷笑,缩身避过,谁料她却是一记虚招,顺势一扭,再是一甩,瞬间挣脱了他的禁锢,退到石壁边上。

“好小子,是块练武的料,这身形脚法进步不小!”

这一声,听在凌宇洛耳中,怔愣一阵,疑惑问道:“你并未见过我之前的成绩,怎知我有所进步?”

齐越惊觉失言,抿了薄唇,一言不发。

“你——”凌宇洛眸光闪动,沉吟道:“你偷看我练功?”

“我没那么无聊!”齐越面色一变,矢口否认。

“谁知道呢,有人专做这种无聊之事,那几回夜里,你不是悄悄尾随我和小翔,躲在林子里偷窥我们,然后好去告密……”

“凌宇洛!我再说一次,我从来没在师父面前说过你半句不是!”齐越朝她跨出一步,怒吼道:“你不是那么聪明吗?真怀疑,你到底长没长脑子!我要是告了密,与你为难,又何苦跑到这里来自讨没趣,受你奚落?我齐越从来不屑做这种事!”

凌宇洛耸了耸肩,道:“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小人,我是见得多了,鬼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心机那么重,我看不明白,不看也罢!”

“我有什么心机?你给我说明白!”齐越又走近一步,手掌扬起。

凌宇洛再度后退,只一小步,身子已经贴在石壁上,便是抵死,无计可避。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怒气横生的俊脸,心一横,仰起小脸,清楚喊道:“齐越,我现在武功不如你,你要打我,以武力征服,我是没有任何办法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别得意得太早!”

“我打你?”齐越愣了一下,见得少年那紧紧靠在石壁上的娇小身躯,圆瞪的杏眼,这才觉得不对,两人的身躯,几乎就要贴在一起,他已经清晰感觉到了少年乱七八糟的心跳,微微颤抖的身子,以及那急促的气息——他在害怕自己!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很是不悦,不由自主,握住少年柔弱的双肩,有些生硬地放柔了声音:“我没有要打你,我只是,只是……”

瞅见少年脸上的一丝异样,忽然醒悟过来,松手跳了开去,直直喊道:“我不是想欺负你!”

凌宇洛涨红了脸,心头怦怦直跳,怎么回事,刚才齐越贴那么近,几乎是要抱住她了,自己应该狠狠推开他,再甩上一巴掌才对,怎么会浑身发软,动弹不得?反应这么奇怪,难道他身上有什么魅惑之处,迷乱了自己的心智?

“你,怎么了?”齐越担忧道,眼见少年别过脸去,低头不语,不由得又凑近过去,想看个究竟。

“你走开,出去!”凌宇洛生怕被他看见自己的窘样,指着洞口,气急败坏大叫:“我这里不欢迎你,庙小容不下你这座大菩萨,你出去,立时出去,马上消失,我不想看到你!”她心里喜欢的人是秦易之,不是别人;对他,只有讨厌,深恶痛绝,不是吗?

“你真就那么讨厌我?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样?”齐越瞪着她,眼神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没有原因,就是讨厌你,讨厌得要命!什么都讨厌,统统都讨厌!”为了让他尽快离开自己的视线,胡乱嚷了一阵。

“好,凌宇洛,今日是我自作多情,自讨没趣,我走便是!”齐越愤而转身,用力一掌,击向那洞边的大石,只听得一声巨响,那石头竟是随之裂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原本放在石头上的水壶顿时朝一边飞了出去。

齐越没有理会,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野蛮人!”凌宇洛低声诅咒着,听他脚步远了,喘息一阵,这才走过去,查看那块石头,但见好好的一块坐处,已经破损碎裂,不能复原了。

立在那里,赶紧双手合十道:“祖师爷爷,你老人家在天上看清楚了,这是你那不肖的徒孙齐越干的,可不关我凌宇洛的事!好好的思过崖,都是他破坏的,他对你老人家不敬,你尽管惩罚于他,我极力拥护,双手赞成!”

祷告一阵,忽又想起那水壶,方才就听得一阵哐当声响,也不知滚去了哪里,明日的饭食要正午才能送来,她可不想这么长的时间没有水喝!这该死的齐越,都是他害的!

赶紧套上鞋子,取了烛台在手,借着微弱的烛火,找了一阵,又慢慢寻出洞去,刚一步出,只觉得脚上碰到一个圆溜溜的物事,被自己一脚踢了开去,是那水壶!

心中欢喜,昏昏沉沉,一时忘了身处何处,想也不想,便是扑过去抓,无奈地上淌水,脚下一滑,待得回神,身子已在半空之中!

似乎是秦易之还是纪云岚之前郑重警告过,这洞外便是万丈深渊,自己每日在洞边看朝霞,观落日,也是小心翼翼,怎的这回被齐越的来访一分心,竟一下子忘了这等大事?

不知,从这万仞高山跌下去,是否可以不用借助桃木牌,就直接穿回现代社会去?

如果是,倒也罢了,否则她做鬼也不会放过齐越那个该死的罪魁祸首!

[卷一 翩翩少年:第三十九章 共赴深渊]

夜色沉郁,山风呼啸而来。

此是灵山绝顶的危崖,四周没有树木阻挡,只听得一声低低的惊呼,那娇小的身子,就如一块跌落的石子,直直朝崖底坠去。

就这样,放弃生命吗?

电光火石间,凌宇洛手臂伸出,在空中一阵乱抓,双腿也是不住蹬踢,也该她运气好,竟是攀住了一处向外凸出的大石一角,止住了下落的势头。

若是换了以往,那手无缚**之力的手臂,就是碰巧抓住,都是无能为力,可经过这一个来月的习武生涯,她已经不是当日的凌宇洛,虽然还谈不上脱胎换骨,但毕竟有了一些基础,手臂有了气力,身子也更加轻灵,一咬牙,另一只手也扒了过去,双手紧紧抱住那大石,不敢松动半分。

老天,她可不想这么早死,这功夫还没学好,桃木牌还没拿到,再说,这山上还有自己喜欢的人,等这个身子长大一些,说不定还可以在这异世开开心心恋爱一场……

想到这里,更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努力向上攀爬,无奈那大石垂直而生,根本没有可以抓牢的地方,不仅如此,那凛冽的山风,势头强劲,将自己无处可放的两条腿吹得飘来荡去,就如同古老的钟摆一般,顿时惊出一声冷汗。

情急之中,使出本门的千斤坠功夫,才勉强止住那动荡的身形,手上的衣袖,已经被石头磨破了,努力半晌,别说是爬上去,就是能再坚持一刻钟,都是艰难万分,一旦力气用尽,要么丧身崖底,要么羽化成仙,她实在想不出第三条出路!

“救……”喊出半句,立时住了口。

那齐越已经走远,怎么能听到,再说,就算是还在近旁,方才两人还不欢而散,自己却怎么也放不下面子向他求救……

真是气得想骂死自己,凌宇洛啊凌宇洛,你好歹也是个现代人,在这性命攸关之际,怎么和一个古人过不去!

可是,实在很反感齐越,一看见他那冰山脸就嫌恶,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咬着唇,继续努力着,想要去够那上方的一处棱角。

下一瞬,头顶上方传来凌厉风声,似乎是有人不顾一切奔来,瞬间进了石室,又随即奔出,焦急朝四处呼唤道:“小洛?小洛?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是齐越,没有叫他,他自己跑了回来!

凌宇洛惊愕地停住动作,他喊自己小洛?印象中,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这样叫自己,以前,不是一脸厌恶喊她野小子,就是yīn阳怪气喊她五师弟,再有便是怒气冲冲喊她凌宇洛,却哪里这样关切着急喊过她小洛!

他唤她,小洛……

“小洛,你回答一声,你在不在下面?你别吓我,小洛……”他的声音,越来越焦躁不安。

“我……”凌宇洛张了张嘴,只觉得眼眶一热,莫名的湿意冲了出来,满面皆是,口中充满了咸咸苦苦的味道,不知是悲还是喜,胸口似是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撞,一阵窒息感袭来,竟是无语凝噎。

那微弱的一声,似有似无,令得齐越身子一震,立在崖边,屏息倾听,却只听得呼呼风声,狂卷而至。

心念意动间,便是探出身子,朝那危崖下方望去,果然,在黑暗之中,一抹飘荡在半空之中的灰白色人影映入眼帘,心中骤然一紧。

“小洛,你坚持住,我这就来救你!”

刚喊出这一声,还未有下一个动作,便看见那一个小小的人影又向下滑了一段距离!

臭齐越,鬼叫什么!害得她心中激动,险些没抓住,好在另一只手及时握住了旁边的棱角,没有马上掉下去,但是,两只手臂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手掌和手指都已经是不堪重荷,痛得要命!

这光溜溜的石崖,陡峭如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齐越轻功再好,一时半会,都没法轻易救到自己,所以……

苦笑一声,手指已经抓握不住,又是渐渐向下滑去,一点一点,终于,彻底松开了手指!

人在空中,身无双翼,跟个炮弹倒是没什么区别吧?

这样的想法,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便是宣告结束,因为,一个身影以更快的速度坠下,在半空中将自己拦截下来,紧紧抱在怀中。

“早知如此,今晚该把剑带来!”齐越抱着她,手脚不住动作,在山崖间左一拍,右一脚,希望减轻下坠的力道,若是宝剑在手,往石壁上一插,倒还勉强可以救命,可惜只能是想想而已,实际情势,已容不得过多思索,感觉到峭壁上的尖利石棱,便是将怀中之人包裹得更加紧实无缝。

凌宇洛缩在他怀中,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听得耳边肆虐的山风,震得头痛不住,正要开口,一刹那,身上忽然感觉巨大的冲击,似乎撞上了什么,然后便是眼前一黑,毫无预警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吹过,将她猛然惊醒。

睁开眼,周围仍是一片沉沉的黑,只远处天际有了一丝蒙蒙亮光。

头中昏昏,身上很是沉重,低头一看,一只手臂横在自己胸前,将自己搂得死紧,真有些喘不过气来,一颗男性的头颅面朝下方,斜斜靠在自己肩上,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在思过崖的石室里面壁吗,怎么身边有个男人,还是如此亲密抱着自己?

疑惑蹙眉,望向周围上下的景致,顶上是灰蒙蒙一片,身下,是刺刺麻麻的感觉,象是松针,难道,她不是在室内?这里,又是哪里?

看着身子底下,依稀是一棵横生在悬崖峭壁之上的青松,有着粗壮的树干,茂密青翠的枝叶,看样子,树龄颇为久远。

忽然间,昏迷前的记忆重回脑中,老天,自己和齐越一起坠入了万丈深渊!

那么,自己身上这人,是齐越……

一咬牙,伸手过去,欲将他翻转过来,手掌触及之处,竟是湿漉漉的,有些黏稠——他受伤了?

“齐越?”试探着,低低唤了一声,他仍是没有动静。

“齐越,我胆子小,你不要这样开玩笑,齐越……”心中阵阵发紧,手也是颤抖着,不受控制,定了定神,自己先坐起身来,再扯住他的衣襟,拼尽全力,将他的身躯扶起一些,让他伏在自己的腿上,做完这一切,已经是气喘吁吁。

稍微歇息一下,收敛了心神,小手过去,将他背上的衣衫撕裂开来,借着那逐渐亮堂的曙光,终于看清,那浅麦色的后背之上,数处不知在哪里被划割的伤痕,鲜血淋漓。

是为保护她,在那尖锐的山石上受伤的么?

他武功那么好,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怎么可能这样?

他不是讨厌她吗,又怎么会这样奋不顾身相救?

破碎的衣衫,满目的血色,一系列的疑问,让她慌了神,乱了心,小手拂开身上之人凌乱的黑发,瞪着那如金纸一般惨淡的侧脸,一丝恐慌掠过心头,不由得尖声道:“齐越,你是不是死了?”

喊了几声,他仍是无声无息,不为所动,一摸那胸口,竟是有些冰冷了。

一时间,心中大恸,伏在他身上,泪流满面。

“你不要死,不要死,我错了,我跟你认错,我不该违背师命,不该胡乱埋怨你,我其实不是真的怀疑你,我错了,以后再也不犯了,不再恨你凶你了,你醒过来好不好……”口中喃喃出声,自己都不知道嚷了些什么,那眼泪,却是止不住往下流。

“齐越,你这可恶的家伙!回答我,你是不是死了……”这是怎么了,她不是最讨厌他吗,为什么心里会这样难受,像针刺,像火烧,像刀剜一般痛楚?

“齐越,求你,不要死……”

“我还没死……你别嚎叫了……”一只大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声音低沉,却稳定:“不是讨厌我么……为什么怕我死……还哭……”

[卷一 翩翩少年:第四十章 冰释前嫌]

凌宇洛本是伏在他身上,一听得那声音,骤然撑起身子,惊喜道:“你……”

“哎,臭小子,你轻些!”齐越脸色霎时惨白。

凌宇洛被他吓了一跳,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按在他的伤处上,面上一热,忙不迭收了回来,见他微微侧头,正皱眉,斜睥自己,这才警醒过来,小手在脸上胡乱抹着,口中不住念道:“没死就好,免得我心中歉疚,我可不想欠你的情,我……”

想起一事,问道:“你……怎么折返回来了?”

齐越轻哼一声,说道:“我回来瞧瞧,看掉了什么物事没有?不想看见有人跳崖……”

“我才不是故意的呢,不过是一时不慎。”凌宇洛咬着唇,停了一下,又说道:“我方才已经看过了,我们总算命大,正好落在这棵横生的松树上,真是菩萨保佑!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上去……”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扶他,想将他翻转过来。

“别碰我!”齐越身体往后一缩,感觉到她动作一僵,轻描淡写道:“现在不能动,我的五脏,好像有些移位了……”

凌宇洛猛地缩回手来,张大了嘴,想起方才昏迷之前那一下剧烈的撞击,疑惑道:“我们,撞到了什么,是不是?”

齐越低低应了一声,含糊道:“距离太远,我需要借力,才能落到这棵松树上……”

那一撞,必定是撞在了山崖上,他五脏移位,她怎么就没事?

想起昏迷前,他将自己环绕包围得密不透风的,不由得心中一动,他是为了保护她才没顾上他自己吧?

“哦,那个,我们怎么上去?”无视心中那汹涌而来的激动,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抬头望望,云雾漫天,身处之地,竟是上不见顶,下不见底,这倒有些麻烦了!

“二师兄他们见我一夜未归,自然会出来寻找,岚应该猜到我到思过崖来了……”齐越闭上眼,俊脸之上显出一丝疲惫来。

依他所说,他们很快就能获救了,凌宇洛放下心来,看了看他,又忍不住问道:“我现在该做些什么?”

“帮我点穴止血。”齐越淡淡答道,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不会点穴。”她也知道,要止住大量流血,最好的法子就是封住周边重要穴道,可是,她都没有学过啊,那个手指一戳,就真的有那么神奇的作用吗?

齐越知道她不会点穴,只是随意说说,压根就没在意,不想背后立时传来衣帛撕裂的声音,讶然侧头,却被一双小手轻轻按住,接下来,背部一阵轻压,触感柔软,那感觉,好生奇怪。

“你做什么?”他忍不住问。

“给你止血啊,我自己发明的,压迫止血……”凌宇洛一边说着,一边手指不住动作,心里暗道,自己都没几件好衣服,还撕了内衫给他包扎,也算是对得起他吧。

齐越嗯了一声,也不说话,任由她去。

凌宇洛小心翼翼将他的伤口裹好,仔细端详,不觉笑道:“不错,裹得像个粽子,我这双手,就弄成这样,也算是不错了……”

“你为何不喊我?”齐越缓缓道。

“喊你什么?”她头也没抬。

齐越咬牙,沉声道:“我并没有走远,你为什么不喊我,不叫救命?”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当时情形那样危急,她自己都是昏了头了,怎么会咬紧牙关,宁愿自己奋力攀爬,都不愿开口喊救命?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正在蹙眉思索之际,齐越的声音,似乎是从胸腔之中闷声传来,是那样愤愤不平:“你就那么讨厌我吗?宁愿跌下去粉身碎骨,都不愿喊我一声,让我来救你?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我这个,没有我这个……”

“三师兄!”凌宇洛没等他说话,便是脱口而出。

“你这个坏……你……你方才……喊我什么……”齐越的身子,竟是微微颤抖。

“我喊你三师兄,不对吗?”凌宇洛笑嘻嘻道,那一声一旦喊出,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她与齐越,其实并无深仇大恨,不过是因为那先入为主的印象,一见面相互就没个好脸色,两人之间的成见才越来越深……

唉,之后两人关系本来有所缓和,结果又出了这背后告状的事——话说,她心里真的认为是齐越告状吗,还是只是以此来说服自己更加讨厌齐越?

甩了甩头,不愿再去理清自己乱七八糟,毫无头绪的心理,看着底下那僵硬的身躯,不由得好笑,这人听傻了吧?

摸了摸下巴,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忽然听见齐越又道:“以后,都这样唤我么?”

“三师兄……”凌宇洛随即喊道,反正方才已经喊过了,这第一步已经迈出,喊一声,跟喊很多声,又有什么区别?

“你心不甘情不愿,只是敷衍,若是如此,不叫也罢……”

“齐越,你得寸进尺!”凌宇洛生气瞪他,正好,齐越也是微微侧过脸来,唇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真实浮现眼前。

这冰山,他居然会笑?

那一瞬间,真是看傻了眼,揉了揉眼,再定睛看去,没错,他在笑,那笑容,从唇边一点一点,逐渐扩散到了整张脸上,俊目狭长,明光流转,却是如若一缕沁雪清泉,缓缓淌入人心。

凌宇洛抚着胸口,瞪着眼前之人,半天不曾转眼,这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地方,真是见鬼了,昏迷着倒还好些,一无所知,这醒了之后,怎么就觉得胸口一阵紧过一阵,简直透不过气来!

“你傻乎乎看着我做什么?”齐越有丝好笑。

“我还以为……你从来不会笑的……”凌宇洛回过神来,移开眼神,呐呐道,这冰山忽然转性,还真不习惯。

齐越闻言,便是大笑起来,身体轻颤一阵,却又引出剧烈咳嗽不止。

“哎,你乱笑什么,就不能忍着点吗?真是……”凌宇洛埋怨着,小心避过他的伤处,轻抚他的背,帮他理顺气息。

“这个,算是关心我么?”他试探着问,语气竟是有些紧张。

“不是,”凌宇洛立时否认:“我先前违反门规被关禁闭,现在又连累你受伤,万一你再伤重不愈,师父肯定这辈子都不会让我下这思过崖了!”

“凌宇洛!你就不会说两句好听的?”齐越怒道,正要发作,忽然那听得顶上有人远远以内力送来唤声:“老三,小洛,你们在不在下面?”

“是二师兄!”凌宇洛欢呼一声,道:“太好了,二师兄终于来救我们了!”

“你心里从来就只有二师兄……”齐越低低说上一句,言毕,却是不敢怠慢,勉强集中体力,一声气息有些不足的清啸,送上云端。

“怎么样?”凌宇洛听他清啸一声之后,便是没了反应,不禁有些着急。

“你心心念念的二师兄已经来了,你还担心什么?”齐越闷声说道:“二师兄他们会想办法把我们弄上去的,你就耐心等着吧。”

凌宇洛点了点头,继续等待,经过秦易之这一声呼唤,方才轻松的气氛,一下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看了看顶上高山,又看了看齐越,山无言,人不语,却不知又该说些什么了。

正当此际,一根粗大的绳索从半空之中颤颤巍巍,垂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名挺拔的身影如展翅的大鸟,翩翩而至:“小洛!”

“二师兄!”凌宇洛立时站起,扑了过去,自然不曾注意到,底下,齐越贴着青松的俊脸,面色逐渐暗淡下去。

[卷一 翩翩少年:第四十一章 重返师门]

再回天机门,这感觉甚是奇怪,那些平日里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屋舍,那些房前房后平常无奇的景致,一下子变得亲切可爱起来。

齐越受了很重的内伤,五脏移位,还断了一根肋骨,背部也是伤痕累累,刚被纪云岚背回来,就送到天机老人房中去了。

凌宇洛一声不吭跪在门外,经过这一坠崖事件,秦易之也不放心让她独自一人待在石室,将她一并带了回来,叮嘱几句,便是让她在屋外等待着天机老人为齐越治疗之后,再予以处置发落。

就这样跪着,跪得膝盖肿痛,双脚酸软,其间贺立翔几次过来瞧她,还送了水来,被她挥手拒绝了,如今还是待罪之身,自然要多多收敛,不能象以往那般放肆了。

一直到晌午时分,才看见房门打开,天机老人面上略现倦色,从屋中慢慢踱了出来。

“师父!”凌宇洛赶紧行礼,磕头不止。

“你三师兄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双双跌下悬崖?”天机老人看她一眼,淡淡问道。

“昨晚,三师兄来探视我……”凌宇洛不敢有所隐瞒,当下将从昨晚到今晨这一夜的前因后果,拣重点简略说了一遍,这起因,不敢说与齐越争吵之事,只说是自己从齐越走后返回石室,不慎失足跌下深渊。

天机老人点了点头,叹道:“阿越这孩子,一直心高气傲,这回能如此对你,为师心中也很是安慰——”瞥了那跪在地上,头颅低垂的少年,沉声问道:“这面壁之期,还剩下多少日,你可记得?”

凌宇洛老实答道:“弟子一直数着过的,还剩下一十四日,才到一月之期。”

“让你面壁思过,你就掰着手指数日子?”天机老人面无表情道。

“弟子不敢!”凌宇洛吓了一跳,赶紧伏身下去,禀报道:“弟子在那石室之中,每日勤于练功,反省错误,心无旁骛,只是担心忘了返回的期限,才在早晨起床之时,在那石壁上划上一道,以作记录……”

“嗯,你三师兄这回受伤颇重,”天机老人往那门内看了一眼,忽然换了话题:“我已经将他的骨头接上,移位的五脏也还原了,背上的伤口也做了处理,只是……”

“只是什么?”凌宇洛脱口问道,难道还有什么问题?

“只是,短则一月,长则三月,他不能下床走动,只能保持俯卧的姿势,不得动弹。”

凌宇洛心中歉疚,不敢作声,又听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和阿越一向不和,但是这回他能不计前嫌,舍身救你,你就不要再想着那告状之事了——未经许可,将本门武功私自传授他人,你是有错在先,也怪不得别人!”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凌宇洛微微蹙眉,自己原本已经不怀疑齐越了,但听得天机老人这么一说,却是在影射齐越便是那背后告状之人,还劝她与他和好,难道,真是齐越所为?他救自己,也是基于内心歉疚?

“方才你几位师兄又帮你求过情了,也是,你功力不够,那思过崖太过险要,恐再生祸事,这剩下的面壁期限,就在门中执行,先好生照顾阿越,等他伤好之后,再另做处置!”正在心思紊乱之时,天机老人的这段话,犹如一个平地惊雷,在耳边炸开!

也就是说,她不用再面壁了,不用再面对那空荡荡的绝顶危崖,不用再对着天空发呆对着白云犯傻了?

“多谢师父开恩!”心中狂喜,当下又是磕头不止。

“好了,你也跪了多时了,起来吧!”天机老人面色缓和下来,伸手扶起。

“恭喜五师弟重返师门!”秦易之与纪云岚不知何时过来,在门口立住,抱拳祝贺道,脸上均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二师兄,三师兄。”凌宇洛向他们抱拳行了礼,又转向天机老人,等着他的吩咐。

“阿越已经睡过去了,半日内应该不会醒转,你们不要去打扰他!”天机老人停了下,面上逐渐露出笑意:“对了,你们大师兄这几日便是要回来了,易之,你安排下,将这山门里里外外清扫干净,再去山里打些野味回来,这下门里要热闹起来了!唉,你们大师兄下山,一晃就是六年多了……”

“是,师父!”秦易之抱拳道,朝两人偷偷使个眼色,噤声退了下去。

凌宇洛被他们带去了厨房,贺立翔早就等在那里,一见她,就端出来热乎乎的饭食,还给她准备好了洗澡水。

折腾这一夜半日,也真是累了,浑身酸痛,吃了些东西,又躲着擦洗了身子,换上了干净衣服,向贺立翔嘱咐了几句,便是回了柴房歇息。

秦易之和纪云岚知道她体力不济,也由得她去,这重回天机门,自然是欢天喜地,心情舒畅,睡得也是格外香甜,这一睡,便是大半日过去,直到夜幕降临,才幽幽醒转。

推门出去,那两人就站在门口,看样子,不像是刚到,只怕是已经等候多时了。

“你们找我么?”凌宇洛走过去,一手拉着一个,经过这数日孤寂的日子,对于这几位师兄,感情愈加深厚,感觉也是更加亲切起来,那牵手的动作,自然而然,仿若出自本能。

“小洛,有几句话,我和云岚不想憋在心里,必须告诉你。”秦易之握住那柔软的小手,看着她,正色说道。

“什么话?”凌宇洛心底有丝了然,两人到访,怕是和齐越有关。

“你擅自教小翔练功之事,老三连我们两人都瞒了下来,没有透露过一个字,便更不会告诉师父了。凭我多年来对他的了解,他绝不是那背后告状的人。”秦易之轻声说道。

“是啊,小洛,越其实是很在意你的,只是他这脾气自幼形成,越是喜欢之人,越要表现得毫不在乎,甚至是嫌弃与厌恶……”纪云岚一口气说着,自觉失言,便是住了口,见她面露不解,又道:“越的身世,有些奇特,我不便多说,也许将来,他自己会告诉你的!”

凌宇洛点头道:“两位师兄不必多说,是我有错在先,再说,我其实也不是真怀疑他……”不愿静下心来深思,一口咬定是齐越告密,这其中的缘由,她自己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纷繁杂乱,也懒得去想了……

秦易之嗯了一声,唤道:“小洛,老三方才醒了,想见你,你这就跟我们去吧!”

齐越醒了……

他见她,到底想说什么呢?

在那青松之上,两人尚能好好说话,和平相处;这挪了地方,回到天机门中,他将如何对她,又要恢复那冰山本色了吗?

跟在他们后面,慢慢进了房门,不能否认,心中有些忐忑不安,更带着一丝期待,蹑手蹑脚,小心翼翼,从秦易之背后悄悄探出头去,看向宽大榻上那名俯卧的身影。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窥视,齐越也是微微侧头,目光过来,与她的,撞在了一起。

咦,她没有看错吧?从齐越的眼神之中,她竟然看到了温柔的波光……

[卷一 翩翩少年:第四十二章 心照不宣]

是做梦吗,这个齐越,就算是打定主意不当冰山,这融化,总还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吧,怎么会由冷酷的冰山直接就变成温柔的湖水?

是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哎哟,小师弟,你掐我做什么?”纪云岚捂着手臂,猛然跳了开去。

“哦,对不起,我怎么掐到你手上去了……”凌宇洛讪讪收回手来,暗骂自己头昏,一见齐越转性,就呆愣得忘乎所以了。

“二师兄,你们来了!”榻上,齐越轻唤一声,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两人身后那个扭扭捏捏的少年身上,笑道:“小师弟,你也来了?”

听得这一声称呼,不仅是凌宇洛,就连一旁的秦易之和纪云岚都是傻了眼。

“越,你刚才叫小洛什么?”纪云岚一步过去,疑惑看着他,轻声问道:“你们两个,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瞒了我们什么事情,怎么一下子表现得不一样了?”

齐越轻笑一声,望向秦易之,道:“二师兄,我这样叫小洛,难道叫错了么?”

秦易之眼光闪动,脸上笑容渐渐扩大,说道:“当然没叫错,小洛本来就是我们的小师弟。老三,听到你这一声,我便放心了!”

见得他俩神情,纪云岚呆立一阵,总算明白过来,朝凌宇洛肩上拍了一掌,惊喜道:“小洛,原来你早跟越和好了,怎么都不给我和二师兄说,害我们白担心一场!”

“那个,那个,”凌宇洛瞥见齐越眼角一丝戏谑的意味,揉着被拍疼的肩膀,呐呐道:“你们又没问,要我说什么?”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们都明白了!”秦易之哈哈笑道:“难怪昨晚老三招呼都不打一个,便是偷偷溜出去,我还和老四打赌,看他到底去哪里,做什么,却原来是找小洛言和去了!”

凌宇洛微微涨红了脸,也懒得解释,随他们说笑去。

“岚,给我倒些水来,我有些渴了……”齐越见得少年那尴尬的神情,在底下轻咳一声,唤道。

“我去吧!”凌宇洛跳了起来,一把将纪云岚拉住,师父不是安排她照顾齐越吗,这个时候,更需要好好表现才是。

在桌上取了茶壶与水杯,小心倒了大半杯,双手捧了过去,走向榻前。

“嗯,喝水吧!”小手碰了碰他的手臂,声音很是轻柔。

齐越斜斜睥她一眼,声音不大,却是让屋中之人都能听到:“早上已经叫过的称呼,现在屋里人多了,又忘了?”

早上叫过?叫他么?

凌宇洛蹙眉望他,见他板着一张俊脸,一声不吭,突然明白过来。

哈哈,这个冰山,生气了呢!

“三师兄,喝水吧?”忍住了笑,将茶杯送到他面前,话说她是心里叫惯了冰山,这突然改口,确实有些不习惯,并不是不想叫他啊!

齐越直直看她,一时没有动作,倒是纪云岚走近过来,将凌宇洛一直端着的茶杯接了过去,笑道:“好啦,越,小洛已经改口叫师兄了,你也就别为难他了,来,我喂你把水喝了——”说着,将茶杯送到齐越唇边。

齐越没好气瞪他一眼,勉强含住喝了一大口,许是喝得有些急了,呛在喉中,竟是重重咳嗽起来。

“呀,四师兄做事怎么毛手毛脚的?”凌宇洛瞪了纪云岚一眼,小手过去,轻轻拍着齐越的背部,急切问道:“要紧不?可别岔了气,牵动伤口……”

“不碍事。”齐越深呼吸一口,抬起头来,朝她笑笑。

这个冰山,今天真是转性了,不停地笑,笑得跟花儿似的,穷开心什么?

“我说,这一夜之间,你们两个,变化可真大,先前跟仇人一样,见面就吵,背地还怨,谁都劝不住;现在可好,小洛眼里口中就只有三师兄,把二师兄和我都统统忘记了!”纪云岚与秦易之对视一眼,笑道:“二师兄,你说是与不是?”

“我哪有……”谁都可以忘,对秦易之是绝不会忘记的,纪云岚嘛,如此春风一般的美男,自然也是记在心上的,凌宇洛心中默念着,立时反驳:“三师兄受伤了,目前是病人,我自然对他上心一些!这也是师父的吩咐,我这是遵从师命而为之!”

“原来是遵从师命,我还以为……”齐越闻言,眼神又是黯淡下去。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你……”凌宇洛连连摆手,这屋中的男子,怎么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哀怨,跟一堆弃妇似的!

“你们,你们看着三师兄,我去看晚膳好了没有,等下就送到房里来!”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反正她可不是喜新厌旧之人,不愿多说,便是找了个理由几步跨出门去,落荒而逃。

“哈哈哈……”,瞅见少年如受惊小鹿般逃走的身影,屋中伫立的男子皆是放声大笑起来。

“喂,你们两个,幸灾乐祸不是?我受这么重的伤,你们还笑得这样开心?”齐越俯在榻上,不满道。

“你就装吧,这一招苦肉计,用得真是不错!终于让小洛低头喊三师兄了!”纪云岚哼了一声,面色有些不悦:“这舍命相救,你倒是如愿以偿了,可是小洛对我们一下子就生疏了……”

“谁说我是苦肉计?那臭小子细皮嫩肉的,我当时真怕他出什么事!我轻功没二师兄好,等我看清那棵松树的时候,已经落到一边去了,没办法,只好拼尽全力往山石上一撞,心想直接弹过去,我只是不曾想到那岩石如此坚硬,力道确实没拿捏好——”齐越瞥见两人若有所思的眸光,声音逐渐低下去:“当时,若是换作你们,也会这样做的……”

“哼,你别解释了,你平日里最爱惜自己,这回为了救小洛,弄出大大小小一身的伤来,要是被你父……父亲知道了,可就麻烦了!连同我,都是要被骂死!”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纪云岚,你管紧你的嘴巴!”

“齐越,你别拿身份来压我!”纪云岚也是来了脾气,满面春风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纪云岚,你想怎样?反了吗?”齐越冷言喝道。

“好了,老三,老四,都给我闭嘴!”秦易之见他们越吵越凶,蓦然朝中间一站,喝道:“不许再吵了,听到没有!”这一声,用上了本门内功,劲力虽然不大,却足以让人耳中嗡嗡作声。

“二师兄……我还是病人……你不怕把我吼得吐血而亡……”齐越喘息一阵,苦笑道。

秦易之看了看一站一卧的两人,沉声道:“现在知道自己是病人,方才怎么还和老四一个劲争执不休,就不怕气急攻心,加重伤势?还有你,老四,跟老三争小洛,就象孩童争玩具一般,幸好小洛也是男子,若是身为女人,你们还不大打出手,抢个头破血流?”

“小洛?女人?”纪云岚呆了呆,想到那少年身上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香气,心中一动。

“我才不会跟岚抢女人呢……”齐越冷声道:“再说,那个小子,脾气又古怪又粗鲁,又怎么可能生成女人?”

秦易之见得他俩神情,大笑道:“我只是随意说说,你们可不要当真,免得把小洛吓着了……”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事,叹道:“小洛的伤心往事,真不知何时方可淡忘消解,我们师兄弟四人才能真正坦诚相待……”

总觉得,这个小师弟除此之外,身上谜团还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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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翩翩少年:第四十三章 何方神圣]

回到天机门,又是几日过去。

天机老人也不再教授她武功,只领着秦易之他们一心研习自创阵法。凌宇洛每日一早向师父请安之后,便是去房中照看齐越,为他收拾房间,照料起居,端茶送水,甚至是喂食饭菜。

来这异世,从来都是别人伺候她,她几时伺候过别人?一开始,还真不习惯,就说这喂水,几次都喂到了齐越鼻腔之中,呛得他面红耳赤,狼狈不堪。

当这样的情形,又一次发生的时候,齐越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凌宇洛,你不可以试着好好喂我么?”

“哦,别生气,我下回小心些!”眨了眨眼,无辜道:“我这人笨手笨脚的,三师兄,要不你让师父换人,换成四师兄来照顾你?”

那一声三师兄,喊得软软糯糯,直听得齐越心中一荡,正暗自皱眉,却见一只小手捏个布帕伸到面前:“你做什么?”

“你衣衫湿了,我帮你擦干净!”凌宇洛眸光闪耀,笑嘻嘻道。

“不用,不用了……”齐越正婉言拒绝,凌宇洛已经凑近了榻前,一只手架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顺势伸到他的胸襟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拭擦着。

“你轻点……哎哟……嗯……啊……”这哪里是拭擦水渍,简直是蹂躏,齐越微微侧身,好笑看着那少年的小手在自己胸口上又掐又捏的,那胸前只怕是一片青紫了!

“叫什么叫,叫春啊?”凌宇洛停下动作,拍了拍手,没好气道。

“胡说什么!”齐越面色一整,声音冷冽道:“在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以后不准再提这个词了,记住没有?”

“我说的是事实……”凌宇洛耸肩,又端了茶杯过来:“还喝水不?”他应该还渴着呢,方才那杯,都尽数倒在他衣服上了。

齐越眯起眼,斜斜望她:“你方才是故意倒在我身上的,或者,一直都是故意的……”

哦,他倒是不笨嘛,既然被他察觉,索性大方承认,打开天窗说亮话:“不错,我是故意的,谁叫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

都这份上了,还不承认吗?

凌宇洛轻哼一声,别过脸去,看向窗外:“我前几日有回过来,在门口都看见了,四师兄给你倒了水,你都是自己用手端了自己喝的,怎么轮到是我,这手就不能动了,非要我喂你吃饭喝水?我没把饭菜倒你胸口上,已经够仁慈了,你还怪我?”那天她还隐约听到纪云岚在大声责怪他,说什么要顾全大局,不该以身犯险去救自己,齐越冷了一张俊脸没说话——这就怪了,这个纪云岚平日里也是极为心疼自己,怎么会这样……

齐越怔了下,随即面不改色道:“我那回自己端水之后,就觉得牵动了伤口很疼,后来就不勉强自己动手了——为了我早日痊愈,你就不能喂下我么?”

“真的?”凌宇洛转头过去,直视着他:“你没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你不想让我早点好起来吗?我这样趴着,动也不动,真是窝囊死了!”齐越也是目不转睛回望她,说得很是理直气壮。

“好吧,暂且再信你一回。”叹了口气,不再作弄于他,而是规规矩矩喂他喝了水,心里寻思道,这个冰山,心眼倒是不少,脸皮也是越来越厚了,这大概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对他,实在没有办法全然相信,须得小心行事才行。

又坐了一阵,眼见天色不早,凌宇洛站起身来:“你好好歇息,我该走了。”

“等下,你要去哪里?”齐越长手过去,一把拉住她的衣袖。

“我又不是你的奶娘,你管我去哪里!”见他瞪向自己,撅嘴道:“师父说了,我这回重返师门,只是暂时的,能不能继续留在天机门,还说不清楚……”

“我会去给师父求情的,大不了我……”齐越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光是你们求情有什么用,关键是我自己也要好好表现!”凌宇洛摆手道:“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情要做……”那山门处,每日都在打扫,一夜过去,便又是落满树叶,依照天机老人的要求,这又算是不合格了,必须快些过去,要不等下晚膳时候又该挨骂了!

一想到天机老人那张冰冷的面容,便是忍不住叹气,唉,话说自己这聪明伶俐的模样,怎么越来越不讨师父喜欢了呢?

“别忙着走,我内急,你先帮我上了茅厕再走……”背后,齐越有些着急道。

“谁叫你喝水喝那么多,知道厉害了吗?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凌宇洛自然不会理他,继续往外走,边走边说道:“我去找小翔来帮你,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等着,别尿榻上了……”

“凌宇洛!”齐越生气喊道。

“呵呵,一定要稳住哦,不准在榻上画地图!我等下回来检查!”凌宇洛朝他扮个鬼脸,嘻嘻哈哈跑开了。

听着背后的声声低吼,心中真是乐开了花,最近和齐越虽然也是吵闹不断,但再也不是以前那样互相厌恶漠视了,冰山已经彻底变成了黏人精,这样的感觉,真是说不出的爽快!

暗自得意着,去厨房找到贺立翔,向他交代了齐越的事,便是找来一把竹扫帚,扛在肩上,朝那山门处走去。

天机门闻名天下,享誉三国,这山门却是修建得极其简陋,普普通通的石柱木梁,只顶上一块牌匾,上书天机门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显出不同寻常的气势来。

昨日已经请秦易之飞身上去,擦净了牌匾上的各个角落,如今要做的,便是这山门下随风而舞的树叶了,凌宇洛无意低头下去,有丝愕然。

——又不是秋风萧瑟,怎么一夜之间,便是树叶遍地呢?地上一片深深浅浅的绿意,有些,竟是青涩的嫩芽……

眼珠一转,望向那周围树上稀疏的枝叶,深思一阵,便是恍然大悟,这是落樱掌法的结果!

师父啊,这,不是折腾人吗?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认命地抓了扫帚,慢慢扫起落叶来,左一堆,右一堆,正低头扫得卖力,扫帚却是停住了——眼前,是一双黑色的靴子,周围镶着闪光的金边。

抬眼往上看去,眼前是一名身形魁梧的陌生大汉,约莫三四十岁,身着青色长衫,披风飘舞,满脸虬须,虎目有神,看起来竟是威风凛凛,气质非凡。

“大叔,请问你找谁?”不敢怠慢,当下放开扫帚,抱拳道。

那人眼露诧异,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好笑道:“这还是头回听到有人喊我大叔呢,难道我看起来象大叔吗?”

哦,这人嗓音好生浑厚,正宗的男中音,不过,在自己这个十四岁的少年面前,他不是大叔,那是什么?

凌宇洛上下打量着他:“你看起来四十岁不到啊,不叫大叔叫什么,难道你实际年龄还要老一些?”

那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半晌,方才停下,答非所问道:“让我猜猜你是谁,你姓凌,名唤宇洛,是这天机门最小的弟子,是也不是?”

“你是师父的朋友么?请问贵姓,容我先进去通报……”自己的名字,被他说得如此清楚明白,这应该是薛明宣一类的人物吧?

正在猜想之际,只觉得人影过来,身上一紧,竟是被那男子一把抱了起来,爽朗笑道:“你这小子,难道从来没听老二他们说起过我吗?”

[卷一 翩翩少年:第四十四章 颜大将军]

老天,那男子比她想象中还要魁梧壮实,铁塔一般的身躯,强壮有力的手臂,抱起她来竟是丝毫不费劲,也不管她的奋力挣扎,径直朝屋舍方向走去,一路上笑容满面,春风得意!

“大叔,有话好说,你先放我下来,这里可是天机门,是我的地盘……”未等凌宇洛耐心说完,那男子又是一阵大笑,笑声响彻山顶:“师父从哪里找来这么个粉嘟嘟的小娃儿,老二他们可真有福气,我真是后悔下山太早……”

“什么?”凌宇洛停止动作,呆呆望着他:“你说什么师父?谁是你师父?”听这口气,这大胡子男人,竟自称是天机老人的弟子!这年龄不符啊,秦易之说过,大师兄颜青比自己大上一轮,今年应该是二十六岁,而眼前这人,至少三十八九了!

男子在她额上轻敲一下,笑骂道:“你这个笨小子,我是你大师兄颜青,我这次回来,师父没跟你说吗?话说,你还欠我一杯茶呢!”说着,便是放她下地,朝她上下打量着,眼睛放光。

敬茶?是了,这天机门拜师的规矩,可不是人人都知晓的!

这人,真是自己的大师兄了!原来,大师兄是这副模样,倒是出乎意料了……

由此,也不再怀疑他的身份,当下欢喜抱拳道:“凌宇洛见过大师兄!”

颜青大手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哈哈笑道:“这改口还真快,不喊我大叔了?”

凌宇洛面上一红,呐呐道:“大师兄,你才从森林里钻出来吗?胡子也不刮下,跟个猩猩似的,让我误会……”不错,越看越象只大猩猩呢,实在是不符合师父收徒的审美标准,哈哈,原来这苛刻的天机老人也有将就的时候!

“猩猩?”颜青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丝愕然,低语道:“真有那么丑吗?”

凌宇洛见他神情,暗叫不好,自己是性子太直,有什么说什么,别第一次见面就把大师兄给得罪了——也难怪,自己在这山顶之上看美男都看习惯了,那师兄弟三人,一个比一个生得俊美,口味也跟着提高了,寻常人等那是根本入不得自己的眼,更别说这面前毛茸茸的猩猩大叔了!

“呵呵,那个,大师兄,我的意思是,你其实并不丑,至少心灵是美的……”猛然住了口,真想打自己嘴巴,天哪,她都在说什么啊,真是越描越黑,这平日里伶牙俐齿的自己,怎么在这初次见面的大师兄的灼人目光下,就语无伦次,不知所言了?

眼见他的眸光暗了下去,连连摆手,解释道:“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与二师兄他们比起来,是不同的风格,你成熟稳重,威风八面,他们哪,虽说生得俊俏些,却都是些毛头小子,根本没法比的……”

“小师弟,你说谁是毛头小子?”背后,一声轻柔的嗓音响起。

凌宇洛顿时苦了一张小脸,今日怎么处处犯冲啊,听那声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纪云岚站在身后,自己随意那么一说,怎么就给当事人给听见了?

“二师兄,你听见没有,原来我们几个在小洛心里,就只是生得俊俏些的毛头小子!”纪云岚含笑道,声音轻巧得象天上漂浮的白云。

完了,秦易之也在!

凌宇洛哭丧着脸,转头回去,只见秦易之与纪云岚并肩而立,脸上的笑容,一直不断,绚烂如彩虹。

“老二,老三,多年不见,又长高了!”颜青沉声道,声音之中,有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大师兄!”两人大步奔过来,走到近前,便是张开双臂,直接扑了过去,三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方才一听到笑声,就知道是大师兄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是啊,师父本来正在教授剑术,特意停下,让我们两人过来迎接!”

颜青看了看一脸欢喜的两人,目光又投向握着扫帚,满面艳羡的凌宇洛,不解道:“你们跟着师父练剑,小师弟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扫地?”再往四周望望,问道:“老三呢,怎么不见人影,回楚京去了吗?”

“这个……”秦易之看了那咬唇不语的少年一眼,将颜青拉过来,低声道:“老三在山上,小洛现在还不能练武,这其中原委,我等下再和大师兄解释。”

凌宇洛呆立不动,倒是纪云岚一掌拍在她肩上:“小洛,我们带大师兄去见师父,等会再过来找你!”

“几位师兄慢走!”凌宇洛抱拳,强自笑道,见得那颜青被两人拥着远去,却又频频回头望向自己。

唉,这大师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刚一上山,就撞见自己这倒霉样,真是糗大了,这大师兄,可是火象国的大将军呢,原想在他面前好好露下脸,却不想,违反门规,身受责罚,呵呵,不但脸没露成,倒是屁股给露出来了!

垂头丧气一阵,又是老老实实去打扫那地上的落叶。

好不容易,将所有的落叶都清扫干净了,眼见山门处一片清爽空旷,方才收拾起扫帚,慢吞吞踱了回去,心里想着,该去看看齐越了,掐指一算,他背上的伤,也该是换药的时候了。

这一回,用上了薛明宣留下的膏药,生肌去痕,功效显著,可惜所留不多,只那么一小瓶,要不用来做个面膜才爽呢。

往厨房里放了工具,又告知小翔门中大师兄归来,让他加了菜,帮着打打下手,再转悠一阵,这才往师兄们的房间走去。

走近门口,正要敲门,房门却自己打开了。

“我说是小洛来了,你们还不信呢!”秦易之大步踏出,将她从门口一把拉进屋里。

凌宇洛睁大眼睛,望着那屋中或卧,或坐,或站的男子,个个都是笑容满面,这几人,如此融洽,如此和睦,感情真不是一般的好!

不知不觉,心中也是生出羡慕的情绪来,没等开口,眼前一花,黑影罩上,挡住了所有的光线:“小洛,方才在山门那里没看仔细,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那浑厚的声音,让凌宇洛吓了一跳,直往身后退去,对方哪里肯依,长臂一伸,便是将她捞了回来,仔仔细细端详着:“怎么长得如此白净,跟个小姑娘似的!这娇弱的身子,哪里吃得这练功的苦,还一个人在思过崖呆这数日,真是难为你了!”

哎,这个长得像猩猩的大师兄,倒是很关心人呢,不过,可不能让他小瞧自己。

凌宇洛抬眼望他,心中感激,却是故意皱眉道:“大师兄,我尽管身子弱些,却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你可别拿我和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比!”

颜青见状,哈哈大笑道:“是,咱们小洛是小男子汉,将来到我军中来,好好锻炼,跟我一起上战场——”瞥了榻上的齐越一眼,又道:“不过,我这些年也没打过什么仗……”

齐越并没说话,倒是纪云岚笑道:“大师兄这大将军当得真是逍遥,不过,小洛胆子小,一上战场,保准尿裤子!”

“你才尿裤子呢!”凌宇洛瞪他一眼,淡然说道:“天下太平,老百姓求之不得,你们却打仗来打仗去,战争,可不是儿戏,那当朝统治者为了一己私欲,致使生灵涂炭,家破人亡,你们这些为官为将者,领着老百姓供上的俸禄,却全然不顾老百姓的意愿……”说到这里,见众人都是呆呆望着自己,方觉失言,耸肩笑了笑,便是敛口不语。

“小洛今年不是十四么?”颜青挑眉道。

“正是。”不是在说打仗吗,怎么又扯到她的年龄上去了?

“十四岁的年纪,说话举止却像是二十出头……”颜青一字一顿说道,眼光将一脸坦然的少年紧紧锁住,轻声问道:“小洛,说实话,你是哪里来的?”

是在怀疑她的身份吗?应该不会啊,她自觉没露出什么破绽来,刚才的话,也算不上什么惊世言语,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大师兄当大将军多年,阅历丰富,不是个好对付的主,看来他在山上这段时日,自己要当心了……

迎上似要将她一眼看穿的目光,嘻嘻笑道:“我么,天上掉下来的啊!”

[卷一 翩翩少年:第四十五章 亲密无间]

颜青作为天机门的大弟子,学成下山六年,这番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当晚,在大厅之上,偌大的朱红圆桌擦得溜光,几乎都能映出人影来,上面摆满了丰盛的菜肴,远远地,就闻到阵阵香味,凌宇洛一面帮着摆放,一面寻思,看这架势,还真是隆重,可见众人对这大师兄的重视程度。

这还不算,令她更为惊讶的是,那桌子边上,居然还放着一壶酒,秦易之已经开了盖子,朝酒杯里倒着,一时间,浓郁的酒香飘散在屋中。

脚步阵阵,贺立翔端了一盘菜进来,小心放到桌上,又向秦易之禀道:“秦大哥,齐……齐的饭菜,在厨房的锅子里温着的……”

秦易之点了点头,微微笑着,满含深意朝凌宇洛看了一眼。

“小翔的厨艺,真是进步不少!好香啊!”凌宇洛无视他投来的目光,垂下头去,假意浏览着桌上的菜肴,心中暗自好笑,二师兄这样看着她做什么,小翔对齐越的称谓,又不是自己教的——话说这个小翔,因为自己而对齐越产生的恶感,竟是一直未消,都跟他说了多少次了,自己跟齐越已经讲和,不再相互仇视了,可是他怎么就对齐越热络不起来?这冰山,看来人缘真是不好!

正想着,忽见秦易之与纪云岚齐齐抱拳行礼,口中唤道:“师父!大师兄!”

原来是天机老人与颜青相携从内堂步出,两人均是面带笑意。

凌宇洛只觉得眼前一亮,定睛看去,却是颜青换了一件湖水色衣衫,上有虹彩祥云图纹,宽宽的银色腰带,贵气十足,又极是合体,愈发显得身躯伟岸,气度不凡;再往上看,脸上也是有所变化,修整了面部,剪短了胡须,被那毛茸茸的大胡子遮盖住的鼻翼与嘴唇大半露了出来,整张脸竟然有了一丝英俊的感觉,顺眼了不少。

“小师弟?”颜青好笑看着眼前杏眼圆睁的少年,摸了摸自己的短须,朗声笑道:“我脸上开了花么,让你看得这样入神?已经见过两次了,你不会还不认识我吧?”

凌宇洛慌忙低下头去,双手抱拳,口中称道:“宇洛见过师父!见过大师兄!”

咦,这个猩猩师兄,怎么变好看了不少?尽管还离美男还有一定差距,但已经彻底步出丑男的行列了!

入座之后,心中仍是有着疑惑,一双漆黑大眼,总是忍不住盯着师父身边那个稳重的身影,滴溜溜地转。

“小洛,你又喜新厌旧了!”纪云岚凑近她的耳畔,低低控诉:“看到大师兄,眼睛直发光,心中已经没有我们几个了!”

“乱说,我才没有呢!”凌宇洛又望了颜青一眼,压低嗓音道:“我看这个大师兄相貌一般,仅是五官端正而已,身材倒是不错,问下,话说师父当年是怎么看上他的?难道是另有过人之处?”

纪云岚微微张嘴,眼睛急促眨了几下,强自忍住那已经到了喉间的笑声,道:“小洛啊小洛,你这小脑袋,成天在想些什么?居然这样说大师兄,我简直要笑死,要知道大师兄当年可是出了名的……”

“难道不是吗?你说他是出了名的什么?”凌宇洛小声道,见得他自顾自笑着,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正想再问几句,却听得对面的天机老人面朝众人说道:“今日阿青回来,你们师兄弟也是难得聚齐了,来,大家干了这杯,就好好吃菜!小洛等下吃过之后,就把阿越的饭食给他送去。”

凌宇洛点头称是,见众人都立起举杯,也跟着站起来,双手捧着酒杯,这酒杯还真是不小,这一杯酒下肚,非醉不可!

“小洛,怎么,不会喝酒吗?”颜青笑道。

“当然不是!”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刷刷投向自己,一咬牙,便是仰头干了。老天,这是什么酒啊,火辣辣的,又刺喉又难受,胃中也是烧乎乎的,面上顿时发烫起来。

“小洛,没事吧?”坐在自己另一边的秦易之取过她手中兀自紧握的酒杯,往桌上随意一放,轻轻将她按坐在凳子上。

“多谢二师兄,这点酒,不算什么!”在酒楼当差那会,有时高兴了,趁打烊之际,便是端起客人喝剩的半壶酒水,去找小翔,非要来个对月共酌,高唱一曲明月几时有,虽然那酒水多数进了小翔的腹中,但自己总算还是培养了一小点酒量,只不过无法见人就是了。

朝他笑了笑,蹙眉坐下,胡乱吃了几口菜,却觉得头越来越昏沉起来,心中暗叫不好,这酒看起来烈着呢,再坐下去,只怕当场要出丑!

“师父,几位师兄,我先去给三师兄送饭,等下再过来!”赶紧告知一声,出门朝厨房的方向而去。

“小师弟,一定快些回来,我们在这里等你!”颜青的声音,不轻不重在背后响起。

“知道了!”回头应了一声,心中却想,这个大师兄不到三十岁,就当上了一国的大将军,自然是有些能耐,那投来的眼神,也是时时带着警惕与探究的意味,自己须得万事小心,千万不能自露马脚!

推开房门,一看到那侧身而卧的人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散发着安详的光辉,不知为何,略微紧张不安的心思,竟是渐渐平静下来。

“你怎么过来了?不陪着大师兄他们?”齐越睁开眼,低声道。

“我怕他们再灌我的酒,还是你这里自在——”甩了甩头,走近他的身边,将带来的饭菜放在榻前的案几上,端了碗,取了筷子,朝他递了过去。

齐越静静望她,一言不发,也不动作。

“怎么了,你难道还不饿吗?”摸了摸脸,有丝眩晕,也有丝迷惑,眼前的男子,在淡淡的烛火映照下,轮廓是那般深刻,神色又是那般柔和,不得不承认,这个三师兄,实在长得帅呆了,有着魅惑心神的力量,足以让人沉沦……

对上他的目光,不知不觉,面上愈加热烫起来,软软道:“三师兄,你看着我做什么?”

“小洛,你喝醉了,脸红得真好看,像那后山的野生莓子一般……”齐越笑着,伸手来抚,却是被她惊觉躲开。

“你们总喜欢欺负我!告诉你,我可是男人,你少动手动脚的!”这话,说得实在不算理直气壮,心里发虚,忙端了饭菜,送到他唇边:“好了,你又要说你自己动手便要牵动伤口了,是不是?也罢,我再信你一回,我喂你吃……”

说着,也不顾他贸然睁大的俊目,夹了一筷子菜肴,喂进他微微开启的口中。

“早知道有这样好的待遇,我宁可这伤一直好不了……”齐越吞进她一下接一下喂过来的饭菜,咀嚼的同时,含糊道。

“你只要耐得住寂寞,我天天来伺候你便是!”凌宇洛笑道,想着这冰山近日越来越多的笑容,心中很是得意。

闻着那饭菜的香味,一时忍不住,又往自己嘴里送了两口,嗯,小翔的手艺,真是不错!

小口嚼着,一抬眼,正好瞥见齐越挑眉的神色:“你方才在那饭桌上没吃么?现在过来和我这病人抢?”

这小气鬼!凌宇洛又往自己嘴里扒了两大口,方才慢吞吞说道:“我急着过来给你送饭,只吃了几口,肚子还饿着呢;再说这饭菜还多,足够两人的分量,你那么吝啬做什么?”

齐越只手枕在脑后,撑起身子,裂嘴笑道:“我哪有,你随便吃,这样很好……”

眼前笑容灿烂之人,还是那个老是和自己针锋相对的冰山吗?

摇了摇头,继续喂饭,偶尔也自己吃上几口。

齐越也不再搭腔,异常配合,似乎想着什么得意的事情,还不时轻笑几声。

吃过之后,也不敢久留,几下收拾了食盒碗筷离开,那床榻上的人倒也不挽留,一直保持着方才的神情,安静看着她出门。

走出屋子,一阵轻风吹过,面上的温度下降了一些,热胀的脑袋开始有了一丝清醒,回想起方才齐越的表情,有些奇怪,这家伙,今日是吃错了药吗?神情怪怪的!

不过是吃了一点他的饭菜,值得那样小气吗?但是,他怎么一直在笑……

再努力想想自己的行为动作,喂饭,吃饭,再喂,再吃……等等,刚才吃饭,两人好像用的是同一只饭碗,同一双筷子!喂他吃过了,她又接着喂到自己嘴里——那不是意味着,她吃到他的口水,而他也吃到了她的?妈呀,她怎么没想到这个,还吃得那么自然而然!

这个,算是间接接吻吗,她和那个冰山……

而他在笑,他一直在笑……

老天,地缝在哪里?这张红得象番茄烫得象熔岩的老脸,该搁在何处啊?

[卷一 翩翩少年:第四十六章 大小色猴]

也不知那大师兄颜青上山之前,是向那火象国皇帝要了多长的假期,反正他在天机门一住就是好些日子,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不过这样也好,天机老人见得弟子聚集一堂,每日眉目舒展,心情大好,似乎都忘了她尚有半月的思过之期,须在门中执行,也全靠那齐越的伤势一直没有痊愈,需要她时时照料,也抵得上一些用处,如此说来,倒是好事一件。

这数日来,真算是勤快得紧,中华民族吃苦耐劳的传统美德,在自己身上得到了最好的诠释,尤其在这关键时期,更是卯足了劲地做事,扫地,烧火,担水,砍柴,根本不要小翔帮忙,令得门中众人均是刮目相看。

清早,阳光明媚,树木青翠,林子里,长剑碰撞之声不断,不时闪现银色的光芒。

那是颜青与秦易之在研讨剑术,听纪云岚说过,本门剑术天下第一,其中玄妙,让人叹为观止……如今真实见到,果然是不同反响,但见两条矫健身影分花拂柳间,运剑如风,变化繁复,直把凌宇洛看得眼花缭乱,热血沸腾,双眼一眨不眨,若不是被身边一声轻咳惊醒,几乎都忘了自己只是路过,肩上还有担着两桶清水要挑去厨房。

咦,方才一路上都还是重若千钧的水桶,这会怎么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重量?

眼光从那练剑的两人身上收回,略一顾盼,只见左右各立一人,分别托起自己担着的水桶,望着她笑。左边,是一身清爽颜色的纪云岚;而右边,那靠着树干斜斜站着的,竟是那本该在屋里床榻之上休养的齐越!

齐越看出她眼中的惊愕,不禁笑道:“师父说我从今日起,可以下床走动了。”

不是说少则一月,多则三月吗,怎么就能下床走动了?

凌宇洛有丝疑惑,瞥他一眼:“昨天手还抬着吃力,要我喂饭,今日就能只手提起水桶了,三师兄真是进步神速……”

齐越轻笑一下,没有回答,倒是纪云岚双手过来,将她肩上的担子接过去,放在了林子边上,口中说道:“既然想看,就放下来,坐近了看便是,何必躲躲闪闪,连水桶都舍不得放下!”

“哎哟,你别动我的水桶!”凌宇洛伸手去抓,急道:“我现在只能干些粗活,根本不能看你们练功的,否则又要违反规矩,那面壁的时日,又要来临……”

“别怕,是师父允许的!真的!”纪云岚按住她的手,见她仍是不信的神色,指着那场中两人道:“不信的话,等会问问大师兄二师兄,昨晚师父在房中当着我们四个讲的,多亏大师兄执意为你求情,师父看在我们四人如此坚持的份上,只好应允了,你只要表现好,那半月门中反省之期,就免了……”

“真的?”凌宇洛放开了手,转头去看齐越,齐越也是轻轻点头,说道:“不错,师父已经原谅你了!”

老天,也就是说,她自此之后,只要不再犯错,表现良好,就可以跟着师父学功夫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那久违的好运气,终于又回来了!

“谢谢!谢谢!我真是爱死你们了!”狂喜之际,欢呼了一声,张开双臂,扑到那两人身上,狠狠抱了一把:“哈哈,我今晚铁定做梦都会笑醒!”

“臭小子,你撞痛我了!”齐越揉着胸口,低吼一声,唇边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小洛,怎么跑了,我还没抱够呢,回来,再让我抱抱,抱起来怎么还挺舒服……”纪云岚看着那飞奔而去的身影,哈哈大笑,挥舞着手臂,作势要去抓她。

凌宇洛躲开他,小脸泛红,快步奔到场中,颜青与秦易之已经收了剑,笑吟吟看着她。

“大师兄,二师兄,我……”没等她说完,颜青长臂一伸,抢在秦易之前面,将她抱了起来。

“怎么轻得跟只猫儿似的,一点重量都没有!”颜青说着,低头下去,凌宇洛见着他眸光闪动,大嘴一张,毛茸茸的胡子便是凑了过来,一时忘了反应,脸颊上便是被他重重亲了一口:“这张小脸,长得跟水蜜桃一样,老早就想亲一口了!”

凌宇洛吓呆了,抚着脸颊,怔怔望着眼前之人,半晌不作声,心道,妈呀,这大师兄,莫不是有断袖之癖吧?

“好了,大师兄,别作弄小洛了,他胆子小……”秦易之手疾眼快,一步过来,将她夺了过去,搂在自己怀中,瞧见少年默然不语的模样,柔声问道:“小洛,你怎么了?没事吧?大师兄不是有意的,他是不知道……”

“我没事!”生怕他将自己所编的故事讲出来,这个谎言糊弄他们几个,她心里都是不怎么有底,更不用说是这阅历丰富,久经沙场的大将军了!

见纪云岚扶着齐越着急走了过来,那颜青又是在一旁直直盯着自己,秦易之也是瞅着自己目不转睛,真不知如何收场,只得低了头去,呐呐说道:“大师兄的胡子真硬,下回别来扎我了,我天生怕疼……”

“是么?”颜青摸了摸下巴,笑道:“真扎得疼吗,我怎的不觉得?”

凌宇洛闻言气急,探出头道:“不信你去扎下三师兄,四师兄他们,看他们觉不觉着疼!”

齐越与纪云岚互望一眼,赶紧后退一步,不迭道:“不用了,我们也是怕疼的!”

颜青哈哈大笑:“我可不想去扎他们,他们皮肤粗,我对他们没兴趣!”托着下巴,饶有意味地盯着那粉粉嫩嫩的少年:“要不,我这回就在山上把胡子全剃了,反正长得也快……”

凌宇洛没理会他在那里嘀咕什么,只缩在秦易之怀里,摸着微微生疼的脸颊,有些郁闷地想,若方才亲自己的人是自己暗中喜欢的二师兄,那该多好!

“在想什么?”秦易之轻声问道。

“没什么,二师兄,你以后可别象大师兄那样留胡子,我不喜欢……”

“好,二师兄不留,永远都不留,但是有个条件——”秦易之拖长了语音,忍住不发。

“什么条件?”这温柔多情的二师兄,怎么还跟她提条件?

秦易之凑近她耳畔,压低声音道:“现在人多,我就忍了,等哪天没人的时候,也让我亲一下……”

“完了,大师兄把你也带坏了!”凌宇洛又羞又气,又是欢喜,心儿乱跳一阵,赶紧跳了开去,恨声道:“你们两个,都是坏人!我不理你们了!”

话声刚落,忽然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嗖的一声,竟然窜到她怀中去了!

“小白!”背后传来颜青的喝声。

凌宇洛定睛一看,原来是先前在山坳里见过的那只白猿,只见它毛色如雪,小脸仰起,一双乌黑的眼珠滴溜溜转动着,甚是好奇地瞪着自己。

“小白都消失好些日子了,一定是因为得知大师兄回来了,也跟着回山了!”秦易之走过来,向她解释道:“小白是大师兄给它取的名字,大师兄救过它的性命,这猴子,只和大师兄好,我们几个,它都是不认的!”

“就是,今日这畜牲怎么转性了,自动趴到小洛身上去了?”纪云岚疑惑道。

凌宇洛低头下去,见那白猿死死攀着自己的肩膀,那小小的头颅不住在她胸前磨蹭着,不时发出支支唔唔的声音,似是兴奋异常。

这猴子只怕也是个鬼灵精呢,不会是在她身上嗅出了什么不同的气味来了吧?

“猴子老兄,快到你主人那里去,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好东西!”一面跟它打着商量,一面指向那边的颜青:“看见没,他在那边呢,快去啊!”

“小白,过来!”颜青朝那白猿张开双臂。

白猿朝颜青欢喜叫了一声,又望了一眼凌宇洛,似乎有些不舍,忽然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凑到她脸上,也是重重亲了一口!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是看傻了眼。

“该死的色猴!”凌宇洛回过神来,气得小脸通红,一脚朝那飞快逃离的白猿踹去,白猿极通人性,心知惹了祸事,不敢停留,一下子跃到颜青的肩上,随即又滑下地,立在颜青身后,还转头向她龇牙咧嘴,扮个鬼脸。

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但是这小色猴明显是被那大色猴驱使蛊惑,这口气,怎么咽得下!

“死猴子,看我怎么收拾你!”随意捡起一根树枝,追过去,直往那白猿身上敲去。

“好了,小洛,小白知道错了!它不是有心的,只是喜欢学我的动作而已,你别和它一般见识!”颜青抓住她手中的树枝,劝说一阵,又指着白猿说道:“你看,它在向你道歉呢!”

凌宇洛随他手势看去,果然,那白猿正抱拳作揖,可怜巴巴望着自己,这个时候,眼见众人都是笑得合不拢嘴,也不好再发作,只得对着白猿恨恨道:“色猴,这回我就饶了你,你可要记住,下不为例!”

眼光下移,瞥了一眼那白猿下腹,一把扯过它的耳朵,凑到它耳朵边上,咬牙切齿道:“你胆敢再轻薄我,小心我拿把刀阉了你,让你做太监!”

白猿似是听明白了,身子朝颜青的方向猛地一缩,惊恐大叫,不住颤抖。

“哈哈哈……”凌宇洛无视众人愕然的目光,背负双手,潇洒离去。

其实,他们都不曾注意到,她的脸,红晕散开,如绮如霞。

——想她凌宇洛,居然被一只猴子非礼了,这跟斗,真是栽到yīn沟里去了!

[卷一 翩翩少年:第四十七章 血色浪漫]

“小洛,你在想什么?都发呆好一会了!”

齐越的声音,唤醒了她的神智。

“没想什么。”低低说着,手上动作却是不停,将那屋中一件一件的衣衫长裤收入盆中。

“还在怪岚吗?他应该是无心的,谁叫你嘴唇长得那么红润……”说到这里,便是停下来,盯着她的唇瓣,一阵好笑。

凌宇洛知道他是说的是方才午膳过后,天机老人回屋休息,这师兄弟几个趁着高兴,在那梅花桩下随意转悠,她自己本来是好好站着,不料纪云岚忽然窜到跟前,指着她的嘴唇大叫:“小洛,你做了坏事!”

“我做了什么坏事?”很无辜地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只见纪云岚凑近了自己,手指一勾,竟是在她唇上划了一道,借着顶上的阳光,仔细查看起手指来。

齐越正倚着一棵大树,看着那两人贴近的身影,微微蹙眉道:“岚,你做什么?”

是啊,这个四师兄,他凑这么近,要做什么?

凌宇洛睁大了眼,发现纪云岚的俊脸已经近在咫尺,盯着她淡红的樱唇,一眨不眨。

“四师兄,你又作弄我!”凌宇洛抚着有些微疼的嘴唇,怒道:“干嘛擦我嘴巴,很痛的,你知不知道!”

“小洛,老实说,你今日是不是独自去那后山摘了莓子,自己一个人偷偷吃光了?”纪云岚若有其事道。

“后山的路我根本不认识,我怎知道哪里有莓子,你少冤枉我!”凌宇洛心中窝火,生气嚷道:“你们觉得,我是那种吃独食的人吗?说话要有凭证才行!”今日这些人都疯了,尽拿她来开刷,一会儿弄痛她的脸,一会儿弄痛她的嘴唇,他们到底要干嘛?

“小洛当然不是这种人!老四,你不要乱怀疑!”秦易之赶紧过来说道。

“你嘴巴那么红,那么润,难道不是吃莓子染上的汁水吗?”纪云岚嘻嘻笑道。

嘴唇……红润……

她是女孩子啊,十四岁的花季,不应该生得如花似玉,唇红齿白么!

可是,自己对着这一群大男人,要怎么解释这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情?

既然解释不清,也懒得再理他们,拍了拍手,转身走掉。

……

看了看齐越,见他也是盯着自己的嘴唇,默不作声,记得当时他一直没有说话,此番问起,却是什么意思?

男人的心思,实在难猜,也不想去猜。

端了盆子就走,没走出两步,衣袖便是被他拉住:“这些衣物,等下岚练功回来,让他去洗!”

凌宇洛回头笑道:“我在思过崖面壁的时候,换下来的衣物他也洗过,现在洗洗你们的衣物,也没什么。我勤快些,师父看着高兴,也好早些继续教我功夫,我重回师门这么久,可都要憋坏了,你是知道的!”

“那我陪你去吧?”齐越作势便要站起。

黏人精,又来了,最近有事没事老喜欢跟着自己转!赶紧挣脱开去,急道:“我几下洗了就回来,你还是呆在屋里休息,师父昨天才告诫过我,说你恢复武功,也就这几日关键时期,尽量静养,不要出门!放心,我洗完就回来陪你说话!”

齐越还要再说,那少年已经一溜小跑,奔远了。

奇怪,他的伤都好了几日了,一时兴起,才赖着不出门,没想到师父也来帮忙,他老人家这样帮他打圆场,意欲如何呢?

齐越这心思,凌宇洛可是丝毫不知,趁着师兄弟几个还在操练,端着盆子去了厨房,贺立翔正在忙碌,满头大汗的样子,一见她过来,欣喜迎了过来:“小洛,你有事找我么?”

“嗯,没事,就是看看!”见他手边也是一大堆事情,想到他起早贪黑忙碌,可是比自己辛苦多了,心中不忍,那原本端来给他的衣物,也就拿不出手了。

抓根木棒出了门,走向屋后的山泉潭水,这该死的古代,别说是洗衣机,就连肥皂洗衣粉都没有,自己也是穿越故事里难得的笨蛋,做不来什么发明创造,肥皂那个东西,根本不知道制造原理,自然是弄不出来的。

蹲在潭边,挽了衣袖,想着那古人用木棒捶打衣物的情景,取出盆里的衣物,先浸湿了,再依样画葫芦做了起来。多动作一阵,胸口也痛,小腹也痛,连那肩上也痛——这肩上痛,是因为最近经常挑水,没几天肩头白净的肌肤上就勒出了红痕;这胸口痛,也许是最近回来门中,将胸前的布带缠得紧了些,微微发痛;而那小腹之痛,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原因来。

痛!痛!痛!

心情没由来得焦躁起来,全身都在痛似的,气得她握紧木棒,象对待仇人一般,使劲捶打着衣物。

洗了一阵,骤然想起什么,趴在潭水边上,仔细端详自己的面容,那清亮澄澈的水面,映出一张芙蓉般粉嫩莹润的俏脸,秀雅的眉毛,俊挺的鼻梁,一双晶莹深黑的大眼,闪烁着灵巧的波光,而那两瓣樱唇,果真是不点而朱,愈加红润了——也难怪,纪云岚会认为她偷偷吃了草莓,确实象极了那草莓汁水的色泽!

抚了抚脸颊,暗道,这小小年纪,倒是越长越勾人了,和自己现代那具身子,若非岁数的差距,倒是有得一拼!但是,这也是个麻烦事,长这么娇媚,以后再多些女子体征的时候,更易引起众人怀疑,而她的桃木牌,八字还没一撇呢……

女子体征?想到这里,便是一愣,十四岁了,这年纪,也差不太多,那么,这莫名而来的腹痛,有可能是……

看着浸在冷沁潭水之中的双手,猛地收回,一下子跳了起来,这时候,哪里还能去摸这样冰凉的东西!

几下收拾起衣物,管他洗没洗净,一古脑都装在盆里往回走,心中想着,已经有些预兆了,这回,无论如何都要下山,到镇上去一趟,老天保佑,希望时间还来得及!

俗话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这话真是经典!刚一走回柴房,连手里的盆子都没来得及放下,就感觉身下一热,一股暖流顿时涌出,那湿濡黏稠的感觉,再熟悉不过了。

唉,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不是要她的命么,这山上全是些大老爷们,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如何是好?

凌宇洛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在房中来回窜动,这该死的破古代,没有卫生棉,没有带翅膀的小蝴蝶,这个也没有,那个也没有,她需要的,统统都没有!

拍下脑门,这个时候,必须要镇静,让她想想,古代女子是用什么来处理这个所谓癸水的?棉布?草灰?绳子?……

这些东西,应该上哪里去找?

“小洛,不是洗衣服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门口,贺立翔踏了进来,见她面红耳赤,在屋里不停搓手,不觉开口问道。

“小翔,你回来了……”看到他,就如同看到了救世主一般,急急走出两步,想起自己现时的状况,又停下了步子,着急道:“小翔,你现在马上去帮我找些干净棉布,越多越好,还要些细绳,注意别告诉其他人,我等着要……”

“棉布?拿来做什么?”贺立翔疑惑道,身子却是没动,反而作势要向她走过来。

“哎呀,你就别问那么多,这个自然是有用的,关乎身家性命!”凌宇洛急得直把他往外推去:“你别磨蹭了,赶在师兄们练功回来之前,快去!”

等贺立翔远去之后,关好了房门,定了定神,这才脱去长裤,仔细查看,不错,那底裤之上,绽开了一朵殷红的血花!

盯着那鲜艳的颜色,有些担忧,更多的则是惊喜,终于如愿以偿地长大了,如花绽放——刹那间,脑中一丝情绪恍然而过,不知到时候,真拿回了桃木牌,她就舍得离开这个身子,离开这拜师学艺的生活吗?

[卷一 翩翩少年:第四十八章 恶梦成真]

接下来的几日,整天腰酸腹痛,一点精神也没有,那些挑水砍柴的重活,自然是不能再做,冰冷物事也不敢碰,对外谎称是半夜口渴,在厨房里喝了生水,弄坏了肠胃,还有些受凉……

其间,师父与几位师兄都来探视过,天机老人还摸了她的额头,吓得她心中七上八下,好在师父面色平静,没看出蹊跷来,只安慰了几句,吩咐贺立翔好生照顾她,所有的活,都由除齐越之外的其余几人分担。

这样的话,也就好比圣旨,凌宇洛也不推辞,索性卧床养病,盼了这么久才盼来的初潮,自然要隆重对待才行。只是,一下子用掉大量的棉布,以及还专门烧了草灰,不用她说,贺立翔应该也是有些明白,看向她的眼光,愈发炽热起来。

几位师兄对于她这突然生病,也很是关切,秦易之还取了薛明宣留下来的药方和药草,照着那药方所说的风寒症状煎好了药,端到她房中来,让她在感动的同时,也是深深不安。

“二师兄,你不用费神给我煎药了,我真的没事!”再是感动,为自己身体着想,这黑乎乎的药汁,每次都只能背着他偷偷倒掉,想想都觉得可惜,这可是他的爱心药汁啊!

“乖乖喝药,别讳疾忌医,你看你那张脸,白得跟什么似的!”秦易之这回却是摆出了师兄的架子,不容置疑。

“我真的是没事,我……”下一刻,他已经将药碗已经喂到了她的唇边。

“再不听话,我就要脱你裤子,直接打屁股了!快张嘴!”秦易之半是玩笑半是威胁道,见她惊愕不动,便是伸手去掀她被子。

“啊——”凌宇洛惊叫一声,按住他的大手:“二师兄,不要!”

秦易之轻笑:“胆小鬼,怕了是不是?我再问一声,要么好好喝药,要么挨打之后再好好喝药,我不逼你,你自己选……”

选什么呀,这两个选项,归根到底都是一样!

有些认命的,忍住那浓浓的药味,伸出舌头轻轻在碗边一舔,又酸又涩又苦,老天,这是什么怪味道?这碗药汁喝下肚去,只怕没病都会弄出病来!

“二师兄,我现在腹中饱胀,暂时喝不下,这药先放着,我一会就喝,我发誓,我一定会乖乖喝的……”

眸光一转,瞅见那门口默然站立之人,喜道:“小翔回来了,二师兄你去忙你的事情,就让小翔来守着我喝药好了!”

“也好,就让小翔来监督你喝,你这小家伙,答应了的事情,可不许耍赖!”秦易之把药碗放在榻前,立起身来,看着那一脸窃喜的少年,大手不假思索伸了过去,在那脸颊之上轻捏了一下,笑道:“小洛都瘦了,下巴也尖了,快点好起来,要不二师兄会心疼的!”

凌宇洛痴痴抚着脸,直到那人远去不见了,这才转头唤道:“小翔,老规矩,帮我把这药悄悄倒了!”

贺立翔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行动。

“小翔?”凌宇洛疑惑唤道,自思过崖回来之后,这些日子以来,白天干活累得要死,晚上回来便是倒床就睡,最近几日又是癸水来临,身子羸弱,每天都是昏昏沉沉,似乎又有好些日子没跟小翔好好说话了,他是不是怪自己有些冷落他?

见他仍是僵直站着,便是柔声问道:“小翔,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没事,我只是回来看看你,这就走了!”贺立翔幽幽望她一眼,走过来将药碗端了过去,淡淡说道:“我熬了些红枣粥,等下给你送过来,你好好休息。”

“哎……”凌宇洛喊了一声,他却没有回头,望着那个孤独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却是微微疼起来。

小翔的心思,隐在他心里,但她从来都是明白的,她之前也答应了他,三年之内,若是找不到她的姨母一家,她就跟他过一辈子——这个承诺,她自然是不会忘的,想必他也是铭刻在心,可是,真的要这样吗?

想着,脑中昏昏,愈发头痛起来。

这一夜,睡得颇不安稳,梦见了好多人,有秦易之,有齐越,有纪云岚,甚至还有颜青,似乎每一个人都在拉她,都想抱她,都要争夺她,她茫然看着他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奇怪,她很笃定自己心里喜欢的人是秦易之啊,从上山开始,一直都是,但是面对他期待的目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梗住了,那双脚便如同钉在了地上,一步都迈不出去。

那四人都在唤她,都朝她伸出手来,她左右为难,不知所措,这时,一个身影猛然扑了过来,不是他们四人之中的任何一个,而是——小翔!

“小洛,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他的身躯那么壮实,那么坚硬,紧紧抱住她,不管她怎么挣扎,怎么叫喊,都是动弹不得。

好重,好难受,胸口憋闷得喘不过气来,口中想呼救,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要……”她额上溢出冷汗,趁着那禁锢的力道减弱,虚弱喊出声来。

“小洛,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停在耳畔响起,唇上也是湿濡的触感,火热的大手抚在脸上,令得她猛然惊醒!

这不是梦,是真的!黑暗中,沉重的少年男子躯体,正压在自己身上,那火一般的亲吻,雨点一般落在自己的额上,脸上,甚至是唇上!

“小翔,你做什么!”她惊叫。

贺立翔撑起身体,微微喘息着,沙哑道:“小洛,我受不了了,我不想再假装下去了!我喜欢你,我也想跟你亲近,我想抱你,想亲你……”

“小翔,你胡说什么?赶快躺下睡觉,听话!”安抚着他,脑中尚有一丝晕眩,这是怎样一种状况,她都有些混乱了,小翔是受什么刺激了吗,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那一瞬间,却是想起白天秦易之伸手去捏自己的脸,小翔站在一旁那怪异的眼神,心中咯噔一下,是了,这便是起因!自己这身子日渐成熟,愈加诱人,早就不该再与他同床共枕了,都怪自己,只顾防着几个师兄,却忘了身旁之人也是气血方刚的少年!

“小洛,我的小洛……”没等她想得更多,厚唇又凑了上来,直接贴向她娇嫩的唇瓣上,有些鲁莽,更带着青涩的味道,想得到尝到更多,又想进一步亲密,在那花瓣一般的唇上徘徊着,探索着,渴望着,心如擂鼓,身体更是不住颤抖。

“你放开,快放开!”正是最柔弱的时候,手足无力,哪里敌得过他的蛮力压制,左右摆头,企图躲开他的嘴唇,哪知他竟是坚决贴上来,甩之不掉,舌头也是出自本能伸出来,想与身下之人做更深入的接触。

凌宇洛咬紧牙关,使劲去推他,心中还有一丝侥幸,希望他能够中途醒悟,悬崖勒马,这一隐忍,换来的却是他发颤的大手伸去她的胸口,颤巍巍地,去解她的衣襟!

够了!

只听得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静寂的夜里响起,将那些亲密的接触统统打碎,统统扼杀!

“小翔,你听清楚——”凌宇洛趁他愕然抚脸之际,迅速坐起身来,扯了扯胸前的衣襟,面朝着他,轻柔而又残忍地说道:“这些,只能是你情我愿,若是强迫,我只会恶心得想死!”

“小洛……我……对不起……”他清醒过来,满是懊悔,伸手想去安慰她,却感觉她身子往后一缩,周身都充满着冷淡与戒备气息!

“你在这里冷静下,我今晚去师兄他们房里挤一挤……”说着,便是抱着被褥,意欲下床去。

“不要!”贺立翔大惊失色,赶紧将她拉住,一触到那僵硬的身子,又是飞快缩回了手,痛苦低喃:“别去,小洛,我错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胡思乱想了,你别走……”

黑暗中,两人对峙着,挣扎着,犹豫着,半晌都没有声音。

夜,是那样静寂,那样无力,时间慢慢地,慢慢地,朝前流动。

“我很困,很不舒服,先睡了!”终于,凌宇洛又轻轻躺了下去,这回却是把被褥裹得紧紧的,面朝墙壁,半晌,才说道:“方才的事,我已经忘掉了,希望你也别记在心上……”

心里,有个地方,传出了破裂的声音!

——小翔,她不是真的想那样说,那样伤他的心,可是,她究竟该拿他怎么办?

[卷一 翩翩少年:第四十九章 旧貌新颜]

这不方便的日子里,好在天机老人一心为伤愈的齐越打通阻塞的经脉,巩固精元,而颜青则是与两位师弟研习剑术,模拟对阵,讲授一些临战对敌的经验,看起来都是极其忙碌,自然是顾不上这“生病”的凌宇洛了,而她也趁机好生休养了一番,总算将那恼人的初潮送走了。

几日之后,凌宇洛又恢复了生气,由轻到重,逐渐开始干活做事了。

因为这待罪之身,在师父没有松口之前,是不允许跟着练功的,每日远远望见师兄们随师父在林子里操练,那人来剑去,形如蛟龙,直看得她眼睛发光,心中痒痒,可是想归想,却不敢过多停留,只得叹气避开。

晚膳之时,想着那练功之事,心中很是郁闷,食之无味,犹如嚼蜡,闷声不响扒着碗里的饭粒,直到听见天机老人口中唤着她的名字,这才茫然抬头。

“小洛,你大师兄回来有一阵子了,为师都险些忘了这奉茶之事了,等会他回来,你们都到我房中来吧!”

“是,师父!”凌宇洛点了点头,大师兄颜青今日一早下山,也不知做什么去了,到了用膳的时候都还没回来呢。

膳后,帮着小翔默默收拾了碗筷,送到厨房去洗刷,自那夜之后,最近几日他一直低调做事,不敢抬眼看她,也不敢和她讲话,眼角眉梢都是懊悔,那身影,更加寂寞萧条,让她又是气恼,又是心疼,一想到两人的尴尬关系,就是头痛不已!

在山门处等了好一阵,也不见颜青的身影,这个大师兄,到底跑哪里去了,她正寻思,与他说说关于小翔的事情……

又呆了一会,只觉得愁云滚动,山风凛冽,夹杂着丝丝冷意,朝顶上望望,乌蒙蒙一片,心道,今晚只怕要下雨,那大师兄再不回来,等下铁定要淋成落汤**!

想了想,便是往回走,秦易之他们房中应该是有伞的吧,先拿出来以防万一,她可不想跟着淋雨,这古代医疗技术如此落后,得上个风寒什么,那可真是要命。

没走几步,一人行色匆匆,迎面而来。

走近一看,却是秦易之,到她面前,开口唤道:“小洛,大师兄和老三老四他们已经在师父房里了,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凌宇洛有些吃惊,疑道:“大师兄回来了么?我一直在山门等着的,怎么没见他?”

秦易之笑道:“大师兄买了很多东西回来,他不知你在这里等他,兴许不是走的这条路——你就别问了,快跟我回去吧!”

凌宇洛点头,很自然地,将小手放入他的大掌之中,随他前行。

“小洛,你这回病好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变成什么样了?”有些意外他这样说,难道是看出什么端倪来?

秦易之轻笑一声,道:“我也说不出来,或者是我多心了,但是老三老四他们也是这样说的,反正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几个男人,倒不粗心,心思还真是细腻,不过,也只是感觉而已,并没有抓住她什么把柄!不过,秦易之,他现在只是把她当小男生罢了,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她的真实性别,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心念意动,停下脚步,低声说道:“二师兄说得对,我是变了——”

“小洛?”秦易之有丝不解,俯下身来,凑近了她。

“二师兄,”她仰起小脸,朝他微笑:“我长大了!”

是的,这个身子已经长大了,再过几月就是十五岁了,按照这个朝代的惯例,这样的年纪,都可以结婚生子了,那么,和自己喜欢的人,谈一场恋爱,也是无可厚非吧?

而她心仪之人,便是眼前这个温柔沉稳的青年男子,不是吗?

那山洞之中的桃木牌,暂时就忽略不计了……

“是,小洛长大了,个子高了,越来越俊俏了,小洛以后一定是我们师兄弟之中最好看的……”

见他没听懂自己隐含的意思,凌宇洛咬着唇,正要继续,却见眼前一花,一身素白的齐越站在门口,冷声道:“大家都已经等很久了,你们还在这里说悄悄话,真是!”

秦易之闻言笑道:“我刚把小洛找到,也没说几句话,老三,你瞎嚷嚷什么!”

凌宇洛也是拍着手笑:“三师兄今日穿得像个幽灵,还吃了不少火药!”

“你这小子,想讨打是不是?”齐越皱眉。

“不是说师父等久了吗,我们进去吧!”吐了吐舌,赶紧缩回秦易之身后去,跟着他寸步不离。

一进屋,就看见纪云岚长身而立,而天机老人与颜青面对面坐着,在桌上摊开一张偌大布卷,正研究着什么,口中说着什么鹤翼阵,什么长蛇阵,不时在卷上指指点点,说到兴奋处,不止他二人,就是在一旁观看的纪云岚也是眉梢带喜,拍手称道。

三人也不作声,只在门口静立候着,听得颜青叹道:“今天下三分,金耀、水月与火象各据一方,相互牵制,数年来一直相安无事,然而近几年来,寇边滋事时有发生,恐怕这安稳日子是过不了多久了……”说到这里,声音停住不发。

“师父!”进来的三人借此机会,齐声抱拳道。

天机老人抬头,只瞥她一眼:“小洛,你到哪里去了?”

不待她回答,秦易之抢先笑道:“禀告师父,小洛不知道大师兄已经回来,一直在山门处候着呢。”

天机老人应了一声,问道:“奉茶的物事,都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秦易之答着,朝那旁边的案几上一指,那里已经放好了茶杯器具。

“这就开始么?老三和老四进门奉茶的情形,我还是记忆犹新,这会又该是五师弟了!”一直背对着门口的颜青轻声笑着,缓缓转头过来。

秦易之是老二,齐越是老三,纪云岚是老四,那她岂不是成了老五?老五,多难听啊……

凌宇洛不以为然抬眼,正好对上颜青投来的目光,不经意间,一张英俊异常的面孔映入眼帘,浓眉斜飞入鬓,双目精光闪耀,挺鼻薄唇,线条刚毅,整个面部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这容貌,十分夺目耀眼,足以用惊艳来形容!

“大师兄,你整容啦?”眼睛睁得大大的,脑子一热,便是脱口而出。

齐越瞅见少年那痴痴傻傻的模样,冷声哼道:“大师兄一直是这般容貌,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纪云岚也在一旁低低笑道:“小洛,大师兄本来就是出了名的美男子,我们没告诉过你吗?”

本来面目?妈呀,一刮了胡子,就变成了这样?

这些可恶的家伙,自己入门这么久,一直在猜想这师父这位大弟子的身形相貌,不止问过几十次了,他们总是笑而不答,只说师父眼光甚高,收徒十分严苛,届时见面就知道了。而在那山门前的初次见面,颜青满面胡须,不修边幅,她还认为是名中年大叔,却哪里想到,竟是一名十足的美男子,真是看走了眼,还暗地里唤他猩猩师兄,羞愧啊……

不止是羞愧,更是欣喜,又添了一名美男师兄,还是帅得冒泡,除了她凌宇洛,天底下谁人还有这样的福气?

一时间,眉眼弯弯,唇儿带笑,目光就围着颜青转啊转,脚步轻盈得象只快乐的小鹿,手中动作毫不含糊,那一声大师兄喝茶喊得又亲热又响亮,花痴心思更是一直维持到奉茶仪式结束。

夜深了,一同向天机老人告辞之后,众人各自回屋歇息。

“等下,大师兄,我想跟你说会话!”伴着灿烂的笑容,凌宇洛一溜小跑跟上,拉着颜青的手臂就朝林子走去。

“小洛,到我们房里去,大家一起说话,多热闹!”纪云岚一步过来,挡在他们面前,笑吟吟道。

“去去去,我和大师兄有正事要商量……”凌宇洛微微蹙眉,将他一把推开。

“势利鬼,一见大师兄旧貌换新颜,就跟个牛皮糖一样,黏上了……”纪云岚还要再说,却被秦易之笑着拉开了,齐越淡淡看她一眼,也是跟着离开。

凌宇洛也不想解释什么,扯着颜青进了林子,确定四处无人之后,方才面对着他,轻声唤道:“大师兄,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颜青眸光闪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嗓音低沉道:“但说无妨。”

凌宇洛垂下头,嚅嗫着,终是开口道:“是关于,小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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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翩翩少年:第五十章 光明前程]

清早起床,凌宇洛穿戴梳洗过后,仍是象以往一般,挑水砍柴,扫地擦窗,正干得起劲,忽然间,背脊一凉,感觉身后一丝甚为微弱的呼吸之声。

来不及多想,抓过地上的扫帚,反手作剑,攻了过去。

随着一声轻笑,那人未见大的动作,只微微耸肩,不知怎的,就避开了她自认为还算不错的一击!

“师父!”听得那熟悉的声音,凌宇洛吓得当即跪倒,颤声道:“弟子斗胆,以为是哪位师兄跟我开玩笑,就随意卖弄了一招……”

天机老人看她一眼,道:“为师记得,不曾教过你剑术。”

凌宇洛见他神情还算和缓,也不敢有所隐瞒,老老实实回答道:“我每回担水或是洗衣,路过树林,瞅见师兄们在演练剑术,也没敢多看,只远远瞥见,不经意间,记下了几招,请师父责罚……”

“这不算违规,不必责罚,只不过——”天机老人挑眉瞪眼,话锋一转,沉声说道:“若真要责罚,也该责罚你几位师兄,他们那是故意放缓节奏,好让你看明白!”

凌宇洛闻言一惊,赶紧抱拳道:“那以后宇洛不走那林子边上,绕道而行便是,请师父不要怪罪师兄们!”

“哈哈哈……”天机老人大笑一阵,走近,将她一把拉了起来:“你能这样帮他们说话,也不枉费他们如此对你,昨夜你那大师兄过来跟我辞行,为了你的事情,又在我面前不住求情……”

“大师兄,他要走啦?”凌宇洛心里咯噔一下,几日前跟他说的事情,也不见他给个明确的答复,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吗?

“是,他是一国大将军,能回来一趟,已经是十分不易,现在火象国朝中局势动荡,他那皇帝急召他回去,那也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唉,我这几名弟子,除你之外,个个家世出身都不寻常,真让我费神——”朝那俊秀少年面上看了一眼,低声叹道:“这说得也不对,你也不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师父,你在说什么,我没明白……”大师兄是大将军,那是他自己多年打拼来的,跟那其他几位师兄有什么关系?而自己的身世,只是听小翔说得含含糊糊,她自己还没弄明白呢!

“算了,你师兄们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等他们以后自己告诉你吧!”天机老人摸了摸她的头发,含笑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注意观察你回来之后的行为举止……也罢,从明日开始,就继续跟着师父练功吧,这天机门的功夫,为师都会尽数教授与你!”

凌宇洛大喜过望,又要跪下磕头,被天机老人扶住,只得作罢,说道:“师父放心,宇洛这回一定好好珍惜学艺机会,不会再乱来了!”

天机老人点头,又嘱咐几句,便转身离去。

凌宇洛拱手相送,呆立一阵,这才回过神来,早在危崖面壁之时,便觉得这师父面严心慈,今日看来,更是如此,说到底,自己犯下过错,却并未吃太多苦头,师父如此宽宏大量,往后再不好好学习,真是心中有愧。

想了一阵,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不禁心情大好,哼了小曲,步伐轻松朝屋舍方向走去。

走过师兄们的房间,不由自主停下脚步,这会他们应该还在林子里操练,想了想,便是推门进去。

走近那宽大的床榻,不知是早起匆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上面尚有一丝凌乱,被褥也是随意叠起,椅子上有几件待洗的衣物,那榻前的矮几之上,孤零零挂着一只白袜,地上还有一只,也不知是谁的,颇有些汗臭味。

说他们是臭男人,真是一点没说错!

凌宇洛好笑着,过去将窗户大打开,再回过头去,弄妥床榻,又清扫收拾一阵,接下来,便是左一件,右一只,抓起那脏衣臭袜,一古脑抱在怀中,掩门而去。

“小洛,这些,好像是我们几个的?”迎面走来颜青和秦易之,那齐越和纪云岚也是紧随其后,个个精神抖擞,英姿飒爽,纪云岚眼尖,瞥见她手中的物事,长指伸出,不禁叫出声来。

“是又怎样?”凌宇洛看他一眼,笑道:“臭死人了!我今日心情好,就最后再帮你们洗一回,以后我可就不管了……”说完,绕过他们几人而去。

“这个小洛,笑得象只小狐狸,只怕是在我们房里干了什么坏事!”纪云岚说着,几大步过去,推开门跨进房间,看清之后,眼睛瞪得老大:“咦——”

其余几人也不迟疑,跟着进去,目光过处,只见到处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有这么乖巧的小师弟,干嘛不让他过来一起住,挤在一起,多热闹……”颜青看着那欲言又止的几人,笑道:“你们几个,怎么对小洛又喜欢又害怕的,说,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我们哪里敢在大师兄面前隐瞒什么!小洛是习惯了跟他表哥一起睡,我们以后会找机会帮他改正过来的……”秦易之赶紧说道。

“习惯和小翔睡——”颜青沉吟着,说道:“兴许这件事,我可以从中推进一把……”

房门掩上,几人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

真倒霉,洗个衣服而已,无意溅起的水花,却将自己弄了半湿!

凌宇洛可不知道自己正被师兄们算计,在潭水边洗净衣物,回来晾好,便是朝柴房走去,边走边想,这个小翔,早上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出门去了,难道还在跟自己怄气?

刚回房换好衣服,一开门,贺立翔愣愣站在门边,正举手欲敲。

“累了不?过来坐会。”凌宇洛一阵惊喜,将他拉了进来。

这柴房原本就小,除了床榻,也就一张小矮桌,并没什么家具摆设,贺立翔随她走到榻前,刚要坐下,见得那端坐的少年,忽然想起来什么,面上涨红,不迭道:“小洛,你坐,我不坐,我站着讲话就好!”

小翔,这个傻小子,真容易走极端,钻牛角尖,看他这样子,多半是又想起那晚的事来了!

凌宇洛叹了口气,这人一长大,就不能重回过去了,那些亲密无间,相濡以沫的岁月,难道就真的一去不返了吗?或者,她对小翔实在太苛刻了,其实应该给他一个机会的?

现在不爱,也许以后,就会爱了呢?

两人沉默着,一直不言,见得她秀眉紧皱的模样,贺立翔呆呆站着,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小洛,你放心,我这一走,就不会再让你生厌了!”

“呃?”凌宇洛抬眼,有些惊讶。

“今日颜大哥跟我说了,我没意见,我会跟着他下山去他的军队,学习本事,将来,当我当上将军的时候,我才回来找你!”

[卷一 翩翩少年:第五十一章 离别依依]

凌宇洛怔怔望着眼前日益健壮的少年,心底忽然涌起一阵不舍,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时空,两年多来,与他朝夕相处,一天都没有分开过,如果没有上山学艺,没有遇见这些师兄们,在寻找桃木牌的过程之中,自己跟小翔,又会不会产生与之前不一样的感情呢?

可惜,人生之旅,并没有那么多假设可以成立……

“小翔,你会怪我么?”是她,与颜青商量,求他将小翔带去军营,好好打磨,她是那么笃定,小翔是块璞玉,假以时日,一定会立下战功,出人头地……可是,这一厢情愿的想法,自认为给他设计了一条最有前途的道路,事先并没有征求小翔他自己的同意!

不待他回答,便是握住了他的手,喃喃说道:“小翔,我跟你说实话,我心里是很舍不得你的,还记得小李子说过的话吗,公不离婆,秤不离砣,你要是不愿意跟大师兄下山,那就不去,我们一直在一起……”说到这里,心里也极是矛盾,在自己心目中,小翔是亲人,是兄弟,是自己再世为人那一瞬间睁眼就看见的那个人,若不是为了他的前程着想,实在不舍他离去!但是,她只能陪他一时,不能陪他一世啊……

“小洛,你别说了,颜大哥跟我说了之后,我想了好几个晚上,想得很明白,很透彻——”他一步过来,忽然单膝着地,半跪在她的眼前,目光炯炯:“我愿意,我真的愿意,与其在你面前自惭形秽,倒不如去好生闯荡,闯出一片天地,让你看得起……”

“我从来没有看轻过你!”凌宇洛急忙打断他道:“小翔,我只是一心为你好,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对,当然对!”贺立翔朝着她,裂嘴而笑:“小洛,我想好了,我已经决定了,我明日就跟着颜大哥下山,到火象国去,我能吃苦,不怕累,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一定会有出息的,我一定会做上将军,那个时候,再回来找你……”

等他做上将军,那个时候,她还会存在于这个世界吗?

按下心中的一丝茫然,轻声道:“小翔,你没有骗我,真是自己心甘情愿吗?哪怕是有一丁点不情愿,我都不让你走!”

“我愿意,心甘情愿。”他握紧她的手,郑重点头。

“那好,你一定要答应我,到了大师兄的军营之中,要勤勉,要服从,要坚持,要勇敢,要练出一身好本事,不能给我丢脸!”他已经有了一些本门的武学基础,颜青也答应说服师父,权当他是本门的挂名弟子,对他所习得些的皮毛功夫也就不予削去,这样,她也放心了。

“这个,不消你说,我自然会倾尽全力。”

“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想到那战火硝烟,刀剑无情,凌宇洛心中咯噔一下,又赶紧说道:“还有,虽然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是也没必要为了那劳什子官衔,就不顾性命蛮干!你记住,若是上了战场,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活着,始终是最重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日东山再起,有的是机会!你可要完完整整回来,否则我绝不再理你!”

“好,我记住了,一定活着回来见你!”

听得他的承诺,心中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见他还是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便是笑道:“你老这样,腿不酸麻吗?快起来吧!”

贺立翔看到那久违的笑容,呆了呆,方才说道:“小洛,我这一走,最担心就是你了,我也知道,掌门师父和各位师兄都是好人,对你也实在很好,但是,你毕竟是一个女孩子,这男子装扮,不是长久之计,再说——”

他伸手到榻下,摸出一个大大的包裹来,当着她的面,层层解开,小声说道:“这是我最近几日搜罗准备的,有烧好的草灰,有洗净的软布,我也不知道够不够,你以后好用,我不在山上,你凡事都小心些……”

凌宇洛接过包裹,只觉得眼眶一热,不由自主扑进他的怀中,颤声道:“小翔……你别对我这么好……我受之有愧……”

“我愿意对你好,我现在会好好待你,以后更是如此,小洛,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一定会的!”贺立翔抱紧了她,有些笨拙地伸出手指来,拭去她脸颊上的眼泪:“小洛不哭,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我不好看谁好看?难道,你还认识别的美女么?”凌宇洛止住泪,瞪他一眼,破涕为笑。

“当然不是,小洛是天底下最美的姑娘!”贺立翔赶紧说道,瞅见她那抿唇带笑的娇俏模样,不觉又是一呆。

“怎么了?”这个小翔,直勾勾盯着自己看。

“没,没什么。”贺立翔自觉失态,放开了她,轻咳几声,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出去做事了,我走了。”

“哎——”凌宇洛心下不忍,又叫住他道:“晚上,我们再好好聊聊!”

自己虽说不上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但一看他那眼神闪烁的模样,就知道他一准心思暧昧,也罢,一直欠他一个吻,这最后一晚,就让他如愿以偿吧,自己好歹是现代人,也不在乎这个,只要不是象那晚一般的强迫,她都能接受——反正,她欠他的,实在太多……

一切,等到今晚……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晌午过后,她正帮着贺立翔在厨房洗洗刷刷,四处收拾,只听得门外一阵喧闹声,两人出去一看,却见颜青大踏步过来,沉声道:“小翔,快去收拾,情形有变,我们要提前出发了,即刻就下山!”

提前出发?

凌宇洛吃了一惊,赶紧过去,拉住颜青的衣袖道:“大师兄,怎么回事?不是说明日才下山吗,怎么这就要走?”

“怎么,这般舍不得我走吗?”颜青笑着看她一眼,铁臂一伸,将她狠狠抱了一下,道:“小洛,你可别忘了大师兄!等你学成下山,就到火象国来找我!”

“那是当然,不过,”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一句:“去看你,还要出国,真是麻烦!”转头去看贺立翔,已经是不见踪影,不用说,也知道是收拾东西去了,这个家伙,对颜青,倒是一下子就言听计从了,自己所叮嘱的服从意识,他倒是记在心里了。

再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秦易之他们也站到了一旁,个个眼中噙泪,唤道:“大师兄……”

颜青应了一声,问道:“老二,师父呢?”

“师父在房中,他说聚散自在缘分,他就不出来送你了。”秦易之顿了一下,又说道:“大师兄,师父叫你自己保重!”

“我会的!”颜青忍住眼泪,朝那天机老人房屋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下,恭敬磕了几个头,这才站起身来,面朝众人,正色道:“你们几个,要好好用功,孝敬师父,切莫让师父生气难过!”

几人听了,都点头称是。

“还有,小洛,我走了之后,你帮我照顾下小白,它跟你倒很是投缘……”

小白,那个色猴,她还要去照顾它?凌宇洛蹙眉,还是答应下来:“这个没有问题,只要它别再来非礼我,对我礼貌点,规矩些,我就好好对它,以后在山里给它找个母猴子做媳妇都不成问题!”

“你大师兄都还没媳妇儿呢,它着什么急?你先琢磨着给我找个媳妇吧,但不能是这山里的母猴子!”颜青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也是跟着一阵好笑,欢快的笑声在山间流淌,倒是冲淡了这离别的愁绪。

眼见贺立翔取了包袱过去,颜青朝他招手:“山下已经备好了快马,小翔你会骑么?”

“会一点。”贺立翔点头道。

“那好,我们走吧!”

“大师兄,保重!”

凌宇洛随几位师兄一起,面带不舍,将他们二人送到山门处,便是不能再走了。

“小翔,你要听大师兄的话,要保重!”凌宇洛咬了唇,停下了脚步,立在原处不动。

“我会的!”一直默然不语的贺立翔似乎下了决心,忽然回身,抓住她手臂:“小洛,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凌宇洛抬眼望他。

贺立翔看了其他人一眼,将她拉去一边,嘴唇颤抖着,终于说道:“那个玉佩,其实是……”

凌宇洛静静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那是……是你的……”贺立翔嚅嗫了半天,眼眶却是红了,沙哑道:“小洛,都是我不好,我太贪心……”

“别说了,一块破石头,管他那么多干嘛!”凌宇洛叹了口气,一直都觉得小翔每回投向那玉佩的眼光好生奇怪,心里也是有丝疑虑,这玉佩只怕是来路不正,或是另有蹊跷,不过既然小翔不愿说,她也懒得提起,在她心目中,自然是人比东西重要,不是吗?

贺立翔怔怔看她,还想再说,一个浑厚的嗓音加入进来,却是颜青:“你们两个再磨蹭下去,天都要黑了,小翔,我们该上路了!”说着,手臂过来,将贺立翔拉了过去。

“小翔……”情不自禁喊着,心里好生难受,原以为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再跟他谈谈心,说会话,哪知这离别,竟是来得如此仓促,让人措手不及!

“小洛,你放心,你说的话,我句句都记住了……”贺立翔转头过来,朝她挥手,回首的刹那间,那面容之上,居然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与此同时,颜青也是转头回来,黑眸闪亮,笑道:“小洛,你答应我的事,也别忘了……”

凌宇洛停住挥手的动作,愕然自语道:“我答应他什么了?”

秦易之瞥她一眼,含笑不语,一旁的纪云岚则是笑道:“你答应大师兄,帮他找个媳妇儿!”

“我答应,帮他找媳妇?我几时答应了?”凌宇洛一下子跳了起来。

齐越摇了摇头,道:“你当时倒是闭着嘴巴没说话——”见那少年眉头一松,瞬间安静下来,便是笑道:“不过,你点头了。”

“我,点头?你们确定?”苦着一张小脸,略一回想,有些记起了,颜青说那句话的时候,正好她觉得脖子上有点痒,手懒,就索性轻微扭动下,这,就算是点头吗?

见他们都望着自己,一副忍俊不已的模样,不禁长叹道:“我自己的媳妇还不知在哪户人家养着呢,大师兄要指望我的话,那他只好这辈子打光棍了……”

再一远望,那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转过一块山石,便是消失不见了。

呆立一阵,满心怅然,正要转身离去,忽然一道白光从树上扑下来,吱吱喳喳的声音随即响起。

“小白!”凌宇洛一把搂住,惊喜叫道。

[卷一 翩翩少年:第五十二章 床榻移位]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落日的余晖,映照在斜坡之上那个仰面平躺的少年身上。

“小白,你说,大师兄和小翔,他们走了多远了?”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白猿,只见那畜牲也是学她模样,双臂枕在头下,一双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

自嘲笑笑,又转头回来,喃喃道:“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明白!”

大师兄走了,小翔也跟着去了,这天天见面的人,一下子从身边消失了,心里空得发慌,好生难受。

方才送他们下山的时候,见得那几位师兄个个眼中含泪,还在暗自嘲笑这些大男人多愁善感,直到回到柴房,一看到那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屋子,那些熟悉的物事,才发现自己强忍已久的眼泪,却是夺眶而出,浸湿了胸前的衣衫。

呆呆坐了一阵,便是出了门,来到这坡上,一呆就是半日,晚膳时间已经过了,也没人来找寻她,任由她去,这小白似乎也感受到了那离别的气息,不若以前的调皮,只静悄悄跟着她,从山门跟到屋舍,又从屋舍跟到了这里,一步都舍不得离开。

伸手过去,摸了摸白猿的脑袋,叹道:“你说,小翔将来若是回来找不到我,他会不会很伤心,很难过?”

白猿这回倒像是听懂了,居然微微点了点头,嘴里又是吱吱唔唔叫唤一阵。

“我心里也是很难过的……”环顾四周,这巍巍青山,幽幽碧树,便如这离去之人一般,让她不知不觉间已是心存眷恋,不知以后真找到了桃木牌,她会不会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师父与师兄们?

想不通,这个落后的朝代,到底有什么好?使得她回归的心思,竟是一点一点淡了,整个人哪里还有半分现代气息,早被同化了!难道,真要在这里当一个古人吗……

不,她要回去,她一定要回到那个繁华年代去,那里才是她的世界,才是她的家!

甩一甩头,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一推身边的白猿,喊道:“天黑了,你快回山坳里去,我也该回去了!”

抬步欲行,却是迈不动脚,那猴子抱住了她的裤腿,口中不住叫唤,看那动作表情,好似在求她将它一并带走。

凌宇洛有丝好笑,指了指那远处的屋舍,又指了指对面的山岭,朝它比划一阵,说道:“人要住在人的家,猴子要住在猴子的家,这个问题没得商量,你且去吧,我以后会去找你的!”

白猿又呜呜叫了一阵,见她仍是不为所动,只得学着人样拱了拱手,便是纵身一跃,转眼上了树去,窜动几下,便是不见影了。

凌宇洛呆立一阵,这才转身回去,走近那一排屋舍,师父房中的灯还亮着,师兄房中也是灯火通明,不时可见人影晃动,可闻窃窃私语,见此情景,不觉心中生疑,若是以往,这入夜之后,都是老老实实呆在房中;而今晚,这几个家伙,到底在做什么,动静那么大?

想了想,又是一阵好笑,管那么多干嘛,明早开始,师父又要教自己功夫了,所以现在自己最应该做的,不是探究他们在做什么,而是早早歇下,养精蓄锐,以最好的精神面貌出现在众人面前。

如此想来,也便是有了一丝困意,打了个哈欠,轻脚轻手地,避过那一室的光芒,走到那柴房门口。一推门,大步进去,没有小翔早早点起烛火,屋中自然是一片漆黑,叹息一下,便是朝那床榻的方向,仰头倒了下去。

随着一声惊呼,又听得扑通一声,整个人重重跌坐在硬邦邦的地面上,屁股要命的痛!

妈的,怎么回事,她的床榻呢,怎么突然不见了?

昏头昏脑坐了半晌,待得那身下的痛楚减轻了些,这才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她的功夫还没练到夜能视物的地步,只好蹲在地上,双手一阵摸索,没错,原本放床榻的地方,如今却是空荡荡一片——小翔辛辛苦苦搭建的,他们睡了这么长时日的床榻,凭空消失了!

凌宇洛站起身来,张大了嘴,呆呆站着,一时回不过神来。

要睡觉的时候,床,不见了!

老天,这是什么样的状况,是觉得她的日子过得太平淡是吗,一下子就是这样的震撼!

刹那间,一些散开的记忆串连了起来,自己和小白在山上无聊游荡,一直没人跟来;那几人房中的灯光和人影;不时传出的说话声和笑声……

对,一定是他们几个搞的鬼!

这些该死的家伙!

胸中怒气横生,立时推门出去,揉着撞痛的屁股,一瘸一拐朝那明亮之处走去。

“你们几个干的好事!”门都懒得敲,直接便是一脚踢开,轰然一声闯了进去,扯开喉咙就是大吼一声。

“小洛,怎么才回来?”纪云岚一步过来,拉着她的手道:“要不是二师兄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我早就去找你了!”

“惊喜?”凌宇洛冷笑,她都还没问呢,这样轻易就承认了:“惊喜个屁!拆了我睡觉的床,还好意思说是惊喜!我最近是惹了你们吗,这样对我……老实说,是你们之中谁的主意,我今天跟他没完!”

“我们三人,都有份的。”齐越看她一眼,说道。

“你们三人——居然联合起来欺负我?”凌宇洛转头去看秦易之,却见他也是轻轻点头,再一看,那床榻边上一堆物事异常眼熟——那是她的被褥,她的衣物,还有小翔帮她准备的那个包袱!

低呼一声,便是抢上前去,抓起那只包袱,紧紧抱在怀中,脸色血红,气得不行:“谁叫你们动我的东西!你们,你们实在可恶……”

几人看着那气乎乎的少年,相互望望,皆是好笑。

“小洛,你那么大的火气做什么?你那包袱里装了什么金银珠宝,竟如此宝贝,我们还没来得及看呢!”

“是啊,不过是帮你搬了个家而已,现在小翔没在山上了,你一个人住那柴房,万一半夜里出来一条蛇怎么办?这天气渐渐热了,山顶上蛇是越来越多,你胆子又小,到时候吓得你叫!”

“是啊,我们师兄弟,早该住在一起了,经过这么长时日了,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们吗?”

……

这三人,你一言,我一句,句句都是在理,若不是顾及自己的特殊身份,只怕早就点头答应了!

心底有丝疑惑,这床榻事件,正好是颜青与小翔一走,就发生了,真是有些奇怪,这几人,如此做法,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反正不跟你们一起睡,你们就是说破嘴皮都没用!”说着,瞪了几人一眼,便是负气朝门外走去,心中想着,宁愿在那光秃秃的地板上睡一晚上,也比和他们几个同床共枕安全多了!

“小洛!”

没走出两步,便是被人一把捞了回来,是秦易之:“已经这么晚了,那床榻要还原,也是明日的事情,今晚就和我们睡一夜吧?”

这话,倒是说得合情合理——

只凑合一晚上,应该没什么吧?大不了,她连外衣都不脱!再说,若是真拒绝得太厉害,只怕更会让他们生疑。

“是啊,我们是正常男人,不会乱来的!”纪云岚见她面露迟疑,也赶紧保证道。

正常男人?就是因为他们是正常男人,她才不愿意呢!小脸顿时又跨了下去。

“经过思过崖面壁,我发现,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小了……”齐越看那少年一眼,轻笑道:“不过是睡个觉而已,值得这样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吗?”

她胆小?想当初,自己和那个高年级的学长深更半夜在学校废弃的教室里留恋忘返,卿卿我我的时候,这些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虽然这话说得时间顺序有点颠倒了,不过被一个古人嘲笑,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好吧,她承认,这激将法倒是很管用,至少自己一向认这个。

“睡就睡,有什么大不了的!”

真正站到床榻边上,一见得那宽大的空间,却是犹豫了——

今晚,真的就睡这里,和他们一起睡吗?

卷一 翩翩少年 第五十三章 艰难一夜

月儿半明,灯儿半昏,无端生出几分惑人情韵。

少年立在床前半响,牙一咬,心一横,直接躺了上去。

说起来,这应该是她第二回上得这师兄们的床榻了。

这宽大的床榻,躺在上面可真是舒服,比起那柴房之中她和小翔的简易床榻,不知好到哪里去了,软软的,也没有想象中的汗臭味,气息很清爽,真想就这样睡过去,直到天亮。

不过,一想到近前虎视眈眈的几名年轻男子,这心思顿时消失,杏眼微睁,轻轻扫了一眼那立在塌前的几人。

“真么样,睡着舒服吧?”纪云岚过来一步,笑道:“知道你爱干净,我们特地换了干净的床单和被子,你闻闻,绝对没有什么问道的!”

凌宇洛点了点头,看来这几人酝酿这更换床榻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应该是在大师兄颜青和小翔下山之前,就已经在谋划了,想起颜青临走时那满含深意的眼神,也不知他和这几位师兄说了些什么,现在却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

如今之计,先捱过这一晚上,等明天天亮之后,再去恳求秦易之,从这个薄弱环节入手,让他帮忙将那柴房中的床榻还原……

想着,打起精神来,便是从那床榻之上一跃而起。

“小洛,你去哪里?”秦易之伸手将她拉住。

“我去厨房烧点热水……”不管睡哪里,总要梳洗一下吧,趁外出洗漱之机,还可以想想对策,下一步,应该怎么应付……

“不用了,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凌宇洛吃惊看着那几人,不知从哪里变出热气腾腾的木桶与水盆,还有干软的帕子,所有梳洗的事物,一古脑摆到她面前。

天,在那一道道看起来关爱如加的目光注视下,她怎么有种上了断头台的感觉?

不得不承认,让小翔下山,使他们有机可乘,是她这两年来做过的最失策的事情!

这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心底哀叹一声,一步一步过去,拧了帕子,在脸颊上慢条斯理擦洗起来。

“小洛,你的脸一向都很干净,用不着洗那么久吧?”齐越轻笑。

臭冰山,就不能继续保持沉默吗?

凌宇洛瞪他一眼,极不情愿将帕子放回盆中,刚在凳上落座,一只大手将木桶送到她面前:“小洛,洗脚吧!”

服务还挺周到,这些人,不去当侍应生,真是可惜了,若是他们一个个都穿上西装,戴上领结,不知要迷死多少纯真少女……

哼,算计她吧,等自己拿到桃木牌,把他们全都弄会现代社会去,关进笼子里展览,待价而沽,她就坐着收门票,不用想都是财源滚滚来!

自顾自偷笑着,伸手去脱鞋袜。

“呀,小洛的脚,怎么这样小巧?”纪云岚一声惊呼,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那双刚刚亮出来的脚上。

这是一双天生的纤足,白净细致,柔嫩,尤其那略带着粉色的脚趾头,更是可爱得要命,连她自己,也是颇为自恋,每回洗脚的时候都要玩上半天——该死,这些男人,怎么死死盯着她的小脚,一副要流口水的模样?

“这臭脚丫子,有什么好看的!”脸有些红,赶紧将双脚伸到热水里去,没想到水却是还有些烫,承受不住,又缩回来,这一下,小脚被这么一折腾,更显得粉红润泽。

“咳,咳,洗个脚都那么害羞,小洛,你这胆量,是该好好练下了!”秦易之轻咳几声,笑道。

还是这二师兄好,一见她受窘,就过来解围,善解人意啊!

凌宇洛感激笑笑,等了一下,又将脚伸进木桶之中,这下温度也合适了,也不管几人的眼神表情,慢慢搓洗起来。

“小洛的腿上,怎么没长腿毛呢?”随着她那擦脚的动作,又一声低喊响起,所有的目光又一次聚集过来,在那纤长细致的小腿上扫来掠去。

凌宇洛低头放下长裤,不慌不忙说道:“四师兄,没见过世面,就不要大惊小怪好不好!我们家乡的男子,个个长得水灵白净,就像我一般,比不上你们健壮强悍,实在正常得很!”语毕,面上很是不悦,也不再睬他,心中却是好笑,没有腿毛,哈哈,她身上没有的东西多了……

“你们还站着干嘛,不去洗洗吗?”盘腿坐到榻上,抬眼望着面前的几人,寻思着,等他们出去洗漱,自己就赶快脱了外面的衣服,钻进被子里去。

“我们已经洗过了!”纪云岚嘻嘻笑道。

“让我想想,今晚怎么睡呢——”秦易之看了看床榻上的人影,道:“小洛睡中间,免得半夜翻身掉下床去……”

“等下,我不睡中间!”凌宇洛打断他道:“我不爱睡中间,我睡最里面靠墙的位置!”

齐越眉毛一挑,好笑道:“睡个觉而已,这位置还有什么讲究吗?”

凌宇洛哼了一声,道:“我睡你们中间,你们夜里呼吸出来的废气,又尽数被我吸进去,那不是要毒害我的身体健康?”

“废气?这是什么歪理?”齐越眉头微皱。

“这不是歪理,唉,说了你也不懂——”凌宇洛眼珠一转,又问道:“对了,你们几个,睡觉时打鼾不?”

三人互相看看,纪云岚笑道:“应该都有一点吧,不过声音也不算太大就是了。”

他们三个,都要打啊?

小翔也是有些打鼾的,每回他都是等她睡着,他自己才睡,而这几人,可没那么好心,若是夜里来个此起彼伏,轮番轰炸,可怎么受得了!

这样想着,翻了翻白眼,叹道:“我就知道,我以后的命运悲惨!”

“你这小子,睡个觉而已,那么多要求,真想打你屁股!”秦易之笑骂道,一个箭步过来,作势扬起手来。

凌宇洛吓得尖叫一声,捂着臀部直往床榻跳去,边躲边嚷道:“二师兄,别打我,我屁股先前就已经摔痛了的!再打就开花了!”

“先前就摔痛了?在哪里摔的?”秦易之停下手上动作,与其他两人互望一眼,疑惑道。

见几人都围了上来,凌宇洛暗叫不好,自己什么不好说,又把这糗事给道出来了,干笑两声,突地想起那摔跤的原委,又瞪他们一眼,没好气道:“你们拆了我的床榻,也不事先说一声,我又不知道,回去也没点灯,就直接坐下去了……”

“哈哈哈……”秦易之率先大笑起来,道:“难怪,方才一见你进门,我就在想,这歌小洛走路的姿势怎么看着那般奇怪,原来是这个原因……”

眼见几人都是放声大笑,那纪云岚更是笑弯了腰,凌宇洛气急败坏叫道:“笑什么笑,我不信你们几个就从来没有摔过跤,再说,都是你们干的好事,我没找你们算账,已经够宽宏大量了!你们还好意思嘲笑我!”

秦易之笑着过来,去拉她的手:“好了,没有事先通报,是我们不对,小洛过来,我给你揉揉……”

“我也要揉!”

“对,我们三人轮流给你揉!”

这些师兄真是好心,一个个都自告奋勇,开始挽起衣袖,摩拳擦掌,而凌宇洛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人已经退到墙角了,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直往头顶上涌去!

斜瞥一眼,但见几人眼睛亮晶晶的,唇边也是笑意盈盈,如此一说,其实动作并没有继续——原来是吓唬她的,这些坏人!

“不睡了!不睡了!我今晚回柴房去呆着!”嘴里哇哇叫着,跳下床就要朝门口奔去。

敢情这世道,只有恶人才能得逞?

没走出两步,身子一轻,便是被人横抱了起来。

“好啦,我们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别乱跑了,老三老四,都上塌睡吧!”秦易之见她呆呆的,并不十分挣扎,笑了笑,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说道:“脱了衣服睡吧,如你所愿,你睡最里边,我们睡外面,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好……”像是被蛊惑一般,一遇到这温柔稳重的二师兄,周身气焰顿消,不知不觉便是点头,想了想,道:“二师兄,你就睡我旁边吧。”

“那不公平——”纪云岚刚一出声,便是被秦易之瞪了回去:“老四,你有意见吗?”

“没,没有。”纪云岚看了一旁的齐越一眼,见他闷不做声脱着外衣,并不表态,也只得作罢,再看向那倒头就睡的少年,叫道:“小洛,你不脱衣服睡觉吗?这样睡着不舒服的。”

“我脱了的呀!我夜里怕冷,不能脱太多!”凌宇洛撑起手臂,微微眯眼,看着几人都是脱去了上衣,仅着一条长裤,朝着自己大步过来,理智提醒她非礼勿视,可是那眼睛受感情的趋势,简直移不开,也不舍得移开,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们打赤膊的样子,她的三位师兄,身材真是好极了,个个都是浅麦肤色,宽肩窄腰,即使在摇曳的烛火下,也是很明显能看出强健的肌肉轮廓来……

哎呦,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那花痴症状又要抬头了!

“熄灯睡觉!熄灯睡觉!”口中喊着,把被子往身上一裹,望向那桌上的烛火,只等烛火一灭,自己就可以再黑暗中宽衣解带了。

“你还没解发髻,解开再睡吧!”没等她反应过来,秦易之大手伸过来,拨去她束发的木簪,帮她把长发放下来,左右端详,不觉叹道:“小洛生得真好看!”

只见眼前的少年,一头黑发随意垂在肩上,秀美微蹙,晶眸迷蒙,无端生出几分柔弱的气质来,那面容虽然还稍显稚气,却已是自有一番楚楚动人的神韵,我见犹怜。

“那是当然,我凌宇洛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我……”本是要好好自夸一番,瞥见几人目光都胶着在自己脸上,不觉住了口,呐呐道:“我虽然长得好看,但是和你们一样,都是男人,你们可别对我有什么想法……”

“哈哈,笑师弟,你怎么就那么可爱!”纪云岚侧卧在榻上,已是笑得前仰后翻。

“放心,我们几人都很正常,没有那断袖之癖。”齐越低声说道,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好了,已经很晚了,都睡吧。”秦易之招呼着众人睡下,一抬手,手指一弹,凌厉的指风过去,熄掉了桌上的烛火。

谢天谢地,终于熄灯了。

凌宇洛躺着没动,半响,听得屋中一片安静了,这才小心将手伸到背后,去扯那布带的结头,今日这结头真紧,不好弄开呢!眉头逐渐皱起,小手努力往背后身躯,谁知越是小心,越是容易出错,弄了半天,却是给弄成了死结!

几乎要哭出声来了,她的小蜜桃啊,真是对不住,看来今晚要释放出来是有些困难了,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个原因而长成飞机场……

“小洛,你那边有老鼠吗?一直悉悉索索的……”齐越的声音忽然想起,把她吓得猛然一顿,险些坐起来。

“是啊,小洛不是很怕老鼠吗?要不我们起来打老鼠?”纪云岚也是随即跟上。

原来他们都没睡着啊,凌宇洛吃了一惊,赶紧答道:“不是老鼠,我只是背上痒,随便挠几下。”

两人应了一声,又安静下去,近旁秦易之的声音却又想起来:“要我帮你挠挠吗?”

“啊,不用了,已经不痒了。”配合这一说法,心不甘情不愿滴收回手来。

这三人,要等他们睡着可不容易,今晚只好将就了,只一晚上不解布带,应该没什么吧,打个哈欠,睡意袭来,也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睡到半夜,踢掉了被子,身上有些清冷,倚着一丝本能,朝着一旁的热源靠了过去,随意乱抓一阵,似乎又抓了什么回来,抱着一团温暖的事物,又熟睡了,只觉得那无边的暖意,却是一直延续到第二日清晨……

“小洛,怎么回事?你怎么钻进二师兄的被子里去了?”一声惊呼,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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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翩翩少年 第五十四章 归期临近

其实,在纪云岚那一声惊叫之前,凌宇洛就已经醒了。

迷迷糊糊张开双眼,睡意惺忪之际,借着窗外一丝亮光,一片光洁的肤色映入眼帘。

这小翔,身材忽然变好了?

低叹一声,小手伸出,便是去抚,手指轻轻按上,指腹下面是紧实坚韧的触感,真是棒极了!

头顶上的一声轻笑,令得她迷惑抬眼,直接对上泰易之满是笑意的眼眸,怔忡间,他的长臂已经环绕过来,搂过她的肩,凑近她的儿畔,压低声音道:“小洛,早。”

“二师兄?”凌宇洛呆楞半晌,这才想起睡前一切,记得昨晚自己是面壁而眠的,被子也是裹得死紧,而现在,自己却是和泰易之睡在一起,整个人几乎都是要贴在他身上了,他的被子,大半盖在了自己身上,而自己的被子,却不知道哪儿去了。

“你昨晚抢我被子,你自己不知道吗?”泰易之再次捏下她的鼻子,好笑道:“后来还抱着我的腰,打死都不松手”

不会吧,睡着了都那么花痴?还好,昨晚睡觉没把布带解开,要不就全露馅了!

凌宇洛小脸涨红,正要起身,却是被他按住:“时辰还早,再睡会?”

“可是天快亮了”天快亮了,什么都将看得清清楚楚,自然是不行的。

“我昨晚没睡好,再睡会吧,就一小会。”泰易之说着,又闭上了眼,果然,眼下有着一圈青晕。

是因为顾及到她,才没有睡好的吗?

心底涌起一阵歉意,也只好不再动作,任凭他握住自己的手,一动不动。

借此机会,也正好欣赏他的睡颜,浓郁的双眉,挺直的鼻梁,还有大小适中的嘴唇,再往下,是刚毅的下巴,还有未着寸缕的胸膛

看到这里,在吞咽口水的同时,没忘记拉过身上的被褥,轻轻盖在他的身上。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动作,已经是够小心了,两人说话的声音,也是刻意压低了的,不知怎的,还是惊动了另外的两人,才有了纪云岚那一声叫喊。

这算什么?撞破好事?

凌宇洛双颊涨红,正不知怎么回答,泰易之已经张开双眼,沉稳开口:“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小洛昨晚踢被子而已。”

话刚说完,那床被子忽然从地上飞了上来,正好落在她的旁边。

定晴一看,却是齐越立在地上,默默看着她,那眼神之中,又有了一丝冷清。

这臭冰山,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一副堵了被窝抓奸的模样,她又不是他的谁!

想是这样想,身子却是不由自主往墙壁退去,小手也不闲着,抓了他仍上来的被子盖在身上,嘻嘻笑道:“几位师兄早上好!”

齐越点头,总算脸色缓和了些,道:“既然醒了,就别赖床,早些起来。”

对了,今日师父要重新教授她功夫了,确实要早早起来准备才是。

凌宇洛翻身爬起,抓过榻前的外衣,几下套进去,眼见泰易之与纪云岚也是坐起身来,笑吟吟望着自己。

“小洛,你昨晚睡得可好?”纪云岚瞥她一眼,问道。

“还不错,幸好你们都不曾打鼾。”环境很安静,自然是一夜好眠。

“那就好!”纪云岚打了一个哈欠,含糊道:“也不枉我们如此辛苦”

他们,辛苦什么?

取了木梳,一边梳头,一边不经意看向那各自穿衣的三人,奇怪,除了泰易之外,齐越和纪云岚的眼下也是有些青晕,好像都没睡好觉的样子。

凌宇洛停下梳头的动作,慢吞吞问:“难不成,反倒是我睡觉打鼾,吵得你们没睡好?”

“那倒不是,你别多想,不关你的事。”泰易之朝她笑道,再转向另外两人,道:“没想到你们两个,也存了同样的心思,我们倒是想到一起去了。”

“那是当然。”齐越与纪云岚也是互视一眼,神色有些异样。

哎,这几人,一大早起来就大哑谜,生怕她听懂了似的,她也懒得再问,几下穿戴整齐,叠好被褥,便是率先出门:“我先去把厨房的火升起来,然后在林子里等你们!”

小翔这一走,门中的杂事便是尽数落在她的头上,又要学艺又要干活,未来的生活将会更加辛苦,但是为了小翔的前途,再苦再累她都认了。

从这一日起,天机老人便开始教授她轻身功夫与点穴手法,以及一些临阵对敌经验,另外,还带她去了自己的房间,指着一排书架漫不经心说道:“这些都是为师这几十年来的心血,你看看,喜欢那一类,就自己过来取阅,记住,白天练功,晚上看书,互相不要影响。”

怪不得,那几名师兄一到晚上,就躲在房中不出来,却原来都是在看书学习。

凌宇洛站在那书架前,看着那满当当的书籍,随意取了一本,打开一看,是一本治国策略,细读几行,只觉论道极是精妙,这其中玄机一时半会也是看不明白,当下放回,又取了一本,却是一本养生之道,再看其他,竟是什么行业什么领域都有涉及。

天机老人见她眼露疑惑,不觉笑道:“为师这半生所学甚杂,你也不要贪心,能看多少就看多少。”

天哪,她这师父,到底是人还是神啊?难怪薛明宣一直说她师傅能文能武,本领非凡,今日真算是开了眼界!

想了想,也不知该看些什么好,随意取了几本关于本朝史实一类的书籍,回房去了。

晚膳之后,房中一片安静。

“小洛,你总是叹气做什么?谁惹你了不是?”纪云岚望着那靠在壁上懒懒翻书的少年,笑道。

凌宇洛从书页上抬眼,懒懒道:“还会有谁,当然是你们了!”不错,他们确实又惹了他,那同床共枕的次日,她还一心想着在柴房重新搭铺,不料这几名破坏分子趁她跟着师父专心学习之时,竟是连那整座柴房都拆掉了,还美其名曰什么年久失修,须得重建!连唯一的后路都给她斩断了,除了彻底搬来与他们同住一屋,她却是没有任何办法!

弄得她一到天黑,就是心惊胆战,又唉声叹气,生怕自己出什么纰漏,被他们看出身份来,这隐瞒性别,只怕又是要受重罚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渐渐习惯之后,她倒是睡得无比安稳香甜,除了那第一夜之外,她没再踢过被子,也没再钻进泰易之的怀中去,每晚都是面壁而眠,泰易之就像是一道天然屏蔽,隔开了她与其余两人的接触。

他的睡姿,一直保持着仰卧的姿势,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有时,偶尔半夜醒来,听着那微微的鼾声,隐约看到那英俊的侧脸,心中便是止不住的颤动。

真想,悄悄伸手过去,抱住他,摸一摸,亲一亲

“小洛,你的书拿倒了——”语毕,额上被人轻敲一记:“看书不认真,神游太虚,该打!”

“哎哟,二世兄,轻点!”懊恼抚上额头,望着这让她心思紊乱的罪魁祸首。

“小洛学武还挺卖力,就是不爱看书!”纪云岚一阵好笑。

凌宇洛闻言,立时反驳:“谁说我不爱看书?我只是受不了这文字的排列顺序,看起来不习惯而已。”到此异世,用了半年的时间学习文字,早就读写自如,只是这从右到左,由上自下的行文习惯,一直不喜欢,所以实在不爱看书。

“好了,把书收起来吧,该歇息了,明日还要早起——”泰易之并没在意她的话,伸手过来,把她手中的书抽走,道:“老三老四跟我提意见了,也对,小洛是我们大家的小师弟,我确实不该独占,今晚老三来睡我原先的位置,以后大家就轮流着来,都和小洛亲近热络下”

凌宇洛瞪大了眼,这些男人,竟把她当作玩具吗?一会要独占,一会又要分享,真是气死她!

这个齐越,怪不得最近几日沉默寡言,原来是为这个不高兴,哈哈,气死他不偿命!

“不准换人,我不跟三师兄睡一起!”

刚一喊完,齐越的声音便是冷然响起:“凌宇洛,你有种再说一遍!”

“说就说,我不跟”话没说完,衣袖便是被人拉住,回头一看,是纪云岚:“越生气了,你就别惹他了吧。”

“小气鬼!”口中嘟囔一句,看着那张冷若冰霜的酷脸,心中好笑,真是好久没看见这冰山发飙了,记得上一回,还是在她面壁思过的石室之中,两人共赴深渊的情景,一想起便是心悸不已

有心作弄他,随即转向纪云岚,欢喜道:“换人也可以,要不四师兄,我今晚跟你睡?”

“那当然好——”纪云岚先是惊喜,再看下齐越,声音低了下去:“我不着急,越是老三,他理应在我前面”

方才那个是小气鬼,现在这个却是个胆小鬼!

凌宇洛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个将来要是娶媳妇,也是这么让来让去吗?”

“越不会和我抢女人,他自己说的。”纪云岚笑道。

“哦,发扬风格,不错不错!”凌宇洛也跟着笑。

“错了,我没有说过——”齐越瞥了一眼那一脸兴味的少年,忽然正色道:“就算我以前说过,我现在也可以将之收回。”

纪云岚一愣,随即微微一笑:“覆水难收,这话没听说过吗?”

哎,又是在打哑谜了,等他们慢慢理论,她可是已经困了,眼皮有些打架,除去外衣鞋袜,扯开被褥,便是往榻上倒去。

星眸半闭,抬手道:“三师兄,你再不来,我可真换人了”

齐越一怔,随即飞身上去,在那少年身旁小心躺下,蹙起的眉宇,顿时舒展开来。

夜深了,黑暗之中,少年的眼,睁得大大的,了无睡意。

说来也是奇怪,跟泰易之睡在一块,又安心又开心,整晚都是睡的香甜。

而换作齐越,不知怎的,就是浑身不自在。

“很晚了,你还不睡,在想什么?”一丝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惊得她身子一僵,原来他也没睡着。

确认裹好了被褥,索性翻身过来,面朝他小声道:“你怎知我没睡着,我一直没动呢。”

齐越轻笑:“哪个睡着了会像你那样,浑身紧绷得像一把弓似的!”

“还不是因为你”凌宇洛忍不住嘟囔一句,声音虽轻,亦是被他听在耳里,轻声道:“怎么,跟我睡一起就睡不着?那么不自在?”

凌宇洛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安静一阵,他的声音又响起:“你一直趴着睡,压着胸口,自然睡不好。”

“没办法,我就爱趴着睡!”她当然知道怎样的睡姿就舒服,最适合自己,可是谁叫他们拆了自己的床,还变本加厉,连房子都拆了,让她一个小女子与他们一堆大男人同住同睡,他们一个个都是武功高强,夜能视物,她若非一直坚持趴着睡,抱着墙壁睡,只怕早就被他们看的精光!

“你呀”齐越不禁摇头,正要说话,又一个声音不悦响起:“这么晚了,你们两人还在说悄悄话,到底还要不要别人睡?”

“四师兄生气了”凌宇洛吐了吐舌头,赶紧又翻过身去。

“小洛别怕,老四跟你开玩笑,他可不曾生你的气。”泰易之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咦,原来大家都没睡,是约好了的吗?

“你们都在失眠吗?要不我们一起数绵羊好不好?”嘻嘻笑着,顿时来了精神。

“我很困,没力气数什么绵羊”纪云岚哀叹道:“小洛,拜托你早点睡,你睡了,我们也好睡了。”

“我又没扯着你的耳朵不让你睡,我睡不睡跟你有什么关系?”忽然想起那天早上看到他们几个眼下的青晕,有些明白过来,望着黑暗中的模糊身影,一字一顿道:“难道你们每晚都是等我先睡着,你们才睡?”

他们为何这样做?莫不是因为自己那晚无意说到的打鼾一事?

见他们都不出声,显然默认了这事实,又是感动又是好笑:“那个,你们放心睡吧,其实小翔一直打鼾的,声音还不小,我早就听习惯了,有了鼾声,指不定我还能睡得更好!”

“真的?”几人异口同声问道。

“嗯,真的,我那晚只是跟你们开玩笑,不论打鼾与否,对我都是没有影响的,我照样能睡着”

话声刚落,便是闻听一阵咬牙切齿之声,有人闷笑,有人轻哼,有人甚至叫出声来:“凌宇洛,你这坏小子!”

“是,我是坏小子。”想着他们这几日的辛苦坚持,自知理亏,便是轻声告饶:“几位好师兄,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和我计较了!明日还要早起晨练,睡了吧?”

泰易之的声音适时响起:“好了,我知道没人会真#####,人家都睡了吧。”

哦,还是她的二师兄好,闭上眼,满心欢喜,渐渐睡去

清晨,尚在睡梦之中,一阵钟声打破了山顶的宁静。

“出了什么事?谁在敲钟,是师父吗?”凌宇洛坐起身来,迷糊揉眼。

泰易之一边利索穿鞋,一边摇头道:“不会是师父,力道不对。”

凌宇洛凝神一听,果然,那钟声断断续续,不像是内力充沛之人敲击而生,倒像是有人在小心扯动绳索一般。

想起昔日在山坳里早有所闻,闹中浮现那团白色的身影,不禁叫道:“是小白?”

这臭猴子,一大清早就胡乱敲钟,扰人清梦,真是可恶!

要不是看在大师兄颜青的份上,真想将它抓回来,痛打一顿,以示警告。

齐越和纪云岚已经穿好衣衫,开门走出去:“我们出去看看!”

这两人一走,便是半个时辰过去,直到他跟着泰易之已经在林子里腾跳一阵,晨练临近结束,才见那两名身影在山门的方向慢慢走了回来,身边并没有白猿的影子。

“老三老四,你们两个,跑到哪里去了?”泰易之皱眉。

齐越摇了摇头,面色有些凝重,没有说话,直接就从她身边过去了。

纪云岚走到近旁,叹了口气,道:“越家中送了书信来,说是他爹身体不好,家中事务又遭外人干预,要他尽快回去”

凌宇洛闻言点头:“是该回去看看,别像我这样,家道中落,弄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

纪云岚瞥她一眼:“越一回去,若是顺利,就将继承家业,便是不能再回到师门了”

不回来了?

已经看习惯了那张冰山脸,忽然在面前消失不见,心中竟是说不出的怪异感。

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有朝一日,师兄们都是要学成下山的,就像大师兄一样,而她,学好了之后,说不定哪天就寻到桃木牌穿回现代去了,这样的别离,早些来临也许,省得到时候揪心

几人皆是不语,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齐齐望去,只见齐越脚步滞重,却是一步不停,走去了天机老人的房间。

“你们两人,也会离开吗?我们天机门可有规定学成下山的具体岁数?”颜青是天机门大弟子,今年二十六岁,已经下山六年有余,照此推算,这下山的年龄,应该是二十岁!

老天,二十岁,正好是

飞快转身,望想泰易之,见他收敛神色,声音低沉道:“岁至及冠之年,边须下山,这是师父定下的规矩,我已经是在门中赖了一段时日了,估计也赖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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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翩翩少年 第五十五章 扔进浴池

完了,二师兄也要走……

凌宇洛心里有些酸涩,苦笑一声,道:“看来我今后只能与四师兄留在山上,相依为命了。”好歹还能剩下一名养眼的美男,只能认命了,至少,在她找到桃木牌之前,生活没那么无聊,纪云岚今年十八岁,两年时间,足够了!

不料,纪云岚却是微微叹息:“我倒是想,但是没那个福气!越一走,我便是要跟着走的,谁叫我一出生就是卖给他家的……”

什么,连他都要走,那不是所有人都会走得精光,只剩下师傅与她在山上?铁定无聊死!

“走吧,你们都走吧,我好好孝敬师傅,他老人家一高兴,就把什么好东西都留给我!让你们眼红死!”凌宇洛裂开嘴唇,笑得那是一个开心,不经意间,眼眶却是红了,泪珠在里面打转。

“好了,小洛,我们不是还没走吗?”秦易之赶紧劝道。

纪云岚也是笑道:“怎么就哭起来了?舍不得我们就明说,我带你回楚京去,越一定不会有意见……”

“我哪儿都不去,就呆在山上,跟着师父学功夫!”这样也好,反正自己也是要走的,不如早聚早散,省得相处时间久了,感情更深,离开的时候也更是舍之不得。

正说着,却远远听得一声门响,齐越从天机老人的房中退了出去,也不理众人,如同没事人一般,提了一把长剑,竟是径直朝林子去了,不一会,就传来刷刷的舞剑声音。

“走吧,别呆站着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秦易之端出二师兄的架子来,一挥手,人都散了开去。

接下来的几日,山上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该练功练功,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那师兄弟三人,时不时又会捉弄下她,逗着她玩,笑容又回到每个一人的脸上,只是对于那下山之事,均是缄口不提。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到了响午,枝叶间没有一丝风,太阳已经晒得人发昏。

天机老人唤她到了林子里,指点了几招之后,便是回房午睡,让她自行练习。

天机门这登云梯的轻身功夫步法轻盈,出神入化,原先看秦易之演示的时候就是憧憬无比,如今有机会学习,自然是学得津津有味,练得兴趣盎然,一时兴起,待得一个多时辰过去,这才大汗淋漓,从树上一跃而下。

抬起衣袖,擦了下额上的汗珠,正举步欲行,忽然,一阵似有似无的声音传来,似乎是谁在唱歌,浑厚,低沉,并不十分清楚,其间夹杂着爽朗的笑声。

这些家伙,不好好练功,竟是躲在哪里开心唱歌,看起来心情不坏嘛!

亏她最近因为他们要下山的事情,一直郁郁寡欢,他们倒好,显然是毫不在乎,还在那里欢歌笑语,看她去把他们一个个给揪出来……

循着那时有时无的声音,凌宇洛一直往前走,穿过树林,转过一片平地,直到踏上几级台阶,来到一处陌生的石壁前。

停下脚步,正在奇怪,那歌声又忽然响了起来,并没有确切的歌词,不过是随心所欲的低声哼唱,不止是一人,似乎每个人都在出声,这个哼出几句,那个又接上几句,听在耳中,竟是说不出的奇妙感觉,引发出内心丝丝缕缕的悸动。

他们几个,在里面做什么?

再走过去几步,前方有一开口,隐隐传出哗哗的水声来。

听着这水声,只怔了那么一下,立时反应过来——老天,这便是他们一直想拉她来,而她死活不答应的浴池!而他们几个,现在正好整以暇的在里面洗澡,还边洗边唱歌!

美男……沐浴……

刹那间,凌宇洛只觉得一股热浪冲上面颊,心扑通扑通乱跳起来,想逃开,那双脚却如同在地上生了根一般,半天挪不动。

双手捂住脸,正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忽然听见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人走了出来。

糟了,一旦碰上怎么办,万一来人还没穿衣服怎么办?

心中哀叫一声,转头就向一旁退去,仓促之际,有些荒不择路,并没有朝来时的方向,而是闪进了一处甬道之中。

只听得脚步声响,有人过来,轻轻咦了一声,不一会,声音又逐渐远去了。

凌宇洛背贴石壁,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直到确定来人已经离开,一切安全无虞,这才稍微动了一下身子,慢慢转身过来,打量起周围的情形。

这是一条死巷子,往里已经无路可走,如今之计,只好在这里静静呆着,等那几人洗完澡走了之后,才能悄悄出去。

没办法,等吧!

索性背靠石壁,一屁股坐了下来,低声诅咒着,真是好奇心毒死猫,早知如此,自己就该好好待在林子里继续练功,或是回屋歇息,不管怎样,都比呆在这该死的地方屏息噤声,汗流浃背强啊。

擦一把汗,有些无聊地,四处看看,这一看不打紧,却是惊得险些跳起来。

——就在离自己所坐之地不到两尺的位置,居然有好几处小小的圆洞,算那位置,正好与浴室相连!

忍住惊愕和慌张,凑近过去,仔细端详起来,看那圆洞的方位大小,怕是专门为这浴室设计的通气孔,也就是说,籍此小洞,可以看清浴室之中的情形。

他们三人,是否已经洗好了,人还在里面吗?

要不,就在这洞里看一下, 只看一眼……

只看一眼,就一眼……

一边告诫自己,她只是看看他们走了没有,一边缓缓将小脸贴了过去,眼睛对准那洞口,骤然睁大——

白雾散去,池水微微冒着热气,台上尚有一些衣物,整个石屋宽敞而寂静,不闻人声,不见人影!

没看错吧,衣服都在,人却不见了?

揉了揉眼,又要朝洞口看去,忽然间,心中一惊,不好,中计了!

原本蹲着的身子一跃而起,可惜还是慢了一步,还没转身,肩头已经是被人按住,有人笑道:“小师弟,原来你还有这般癖好,偷看我们洗澡……”

“不是,不是,你们误会了,我只是路过,是路过!”凌宇洛急得大叫。

回头一看,只见三人齐齐站立,除了一条底裤,周身竟然未着寸缕,一个个发髻竖起,从上到下都是精壮有力,身上发间还在往下滴水,显然是刚从水里钻出来,诱人之极!

好帅的男人,好棒的身材!

情不自禁吞咽了一大口口水,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一定是脸色血红,俗话说得好,色字头上一把刀,可是天知道她有多冤枉,不过是循声而来,正好碰上他们在洗澡,而且是被堵了个正着。

“那个,我不是想看你们洗澡,我真是路过,我可以对天发誓……”心虚笑着,目光避开他们身上的重点部位,只停留在那脖子之上,不过,方才那随意一瞥,都足以让她心惊胆战,气血上涌。

头中昏昏,亦不敢久留,侧身就要离开,哪知就在擦身而过的刹那,几只手臂同时伸来,挡住去路。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跟偶们一起洗洗吧!”

“瞧你这身臭汗,脏死了,还不去洗干净,晚上睡觉想熏死我们吗?”

“那么扭扭捏捏干嘛,又不是女人……”

说着,几人的长臂又是一齐过来,抓住她的手臂,直往那浴室中扯去。

“我不洗,我说过我不能跟你们一起洗澡的,放开,放开我,啊——”凌宇洛惊恐不叫,这几人,忽然转性了吗,如狼似虎一般,不顾她的极力挣扎,一把将她驾了起来,几步进去,便是往浴池之中轻轻一抛——

只听得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凌宇洛被抛进池中,迅速沉底,这提防不及,被呛了好几口水,手脚一阵乱抓,好生难受!

等她从水里钻出来,抹去脸上的水珠,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一边抚住胸口不住咳嗽,一边悲哀发现,她正站在齐胸的温水之中,接受着几人的火热目光。

“你们还真享受,居然是洗的温泉……”止住了咳,干笑两声,打量着室内,顿时两眼放光——这里真是奢侈,这浴池呈长方形,均为灰白条石砌成,更难得的,池底不知从哪里引出了温泉,泡在暖洋洋的水中,真是太惬意,太享受了,舒服得只想睡觉!

可是,在这众目睽睽下,哪里敢睡觉,不能有一丝松懈,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这现有的局面。

——胸前的布带缠得好好的,衣服也是里面一件,外面一件,即使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比落汤**好不到哪里去,但是她很自信,就凭这,他们是不能看出什么来的!

“对了,方才师父让你们去他房中,说有话要问你们,你们既然洗完了,那就快些去吧,别让师父久等……”不管怎样,先支走几人再说,理由嘛,张口即来。

“是么?师父在等我们……”三人相视而笑,笑声回荡在室内,低沉而又性感,直把凌宇洛听得心神一荡,暗道,笑吧,笑吧,等哪日栽她手里的时候,定让他们哭死!

正想着,又听得扑通几声,几人竟是好恶预警地,尽数滑入池中!

“你们不是洗完了吗,师父在等你们呢,怎么还不去?”眼看着他们朝自己一步步走来,顿时目瞪口呆,惊得直往后退:“你们做什么?别过来,别过来!”

秦易之率先过来,见少年面色赤红,眼睛里几乎要滴出水来,不禁柔声唤道:“小洛别怕,我们只是想到一个以毒攻毒的办法,帮你克服恐惧感,我们等快下山了,再不把你治好,以后怕没有机会了!”

“就是,我们是你师兄,又不是那恶贼,你怕什么!”齐越板着一张俊脸,手神了过来,竟是去解她的衣襟:“你快把衣服脱了,好好洗个澡,这湿衣服穿在身上,你没感觉吗,真是看着就难受!”

“越说得对,我们是你师兄,疼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害你!小洛,你看清楚,我们哪里有半点坏人的样子!来,快把衣服脱了,好生洗洗!”纪云岚也是没有闲住,去解她的腰带。

“哎,你们住手,听我说,我心理没有问题,不需要什么以毒攻毒……”她只有一双手,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他们的猛烈进宫,心里已经是方寸大乱,不知这几人是在故意试探她的性别,还是真的要帮她治疗心理疾病,但是他们双手齐发,在脱她的衣服,这却是事实!

如果再不道出真相,只怕真的要在他们面前坦裸想见了!

这女儿身份,就这样早早暴露了吗?

来不及再多想,领子已不知被谁扯开,露出一大截粉嫩光洁的肤色来,映着水面的波光,呈现出珍珠般的水润莹泽。

“瞧这一身细皮嫩肉的,真想咬一口!”秦易之笑道,真的凑身过来。

凌宇洛吓得一缩,却是缩到了齐越面前。

那冰山的话,更是让她身子一僵:“咦,你的身子怎么和我们不一样?”

他莫不是看出来什么?正呆滞,他的下一句话又冒了出来:“你没晒过太阳吗?怎么就那么白,男人长太白了,妖里妖气的,可不好看!”

“你管我好不好看?我就爱当一名小白脸,你难道不知道吗?”口中胡乱嚷着,双手挥舞。企图逃开那几只执著的手臂,却忘了,背后还站了一个纪云岚,而这个人,表面上温暖无害,实质却是典型的腹黑男!

“哈哈,抓住了,看你往哪儿跑?”纪云岚,直接从背后抱住她的纤腰,手指几动,便是解开了她的腰带。

一瞬间,有什么事物从腰间滑下,咕嘟一声沉入水中,与此同时,一道碧光从水底冲天而起,照亮了所有人的眼。

“啊……”凌宇洛看得清楚,不顾在水中漂荡的衣袂,慌忙弯腰去捡。另一只大手,却是比她更快一步,将玉佩捞了起来。

“这个,你怎么会,怎么会有……”纪云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颤抖地语无伦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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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翩翩少年 第五十六章 指腹为婚

没等凌宇洛反应过来,身子便是腾空而起。

“岚,你做什么?”齐越沉声喝道,伸手去抓,却是慢了一拍,眼见那湿淋淋的少年被纪云岚扯住腰带,一个空中翻腾,便已落在门口。

“两位,我有正事要问小洛,恕不奉陪!”纪云岚一改先前微微含笑的模样,面色竟是从未有过的肃穆,低头轻扫怀中少年一眼,一把抓住台上的衣物,夺门而去。

“纪云岚,该死的,你给我回来!”齐越低吼,一掌击在水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

“老四,等下,到底怎么回事?”秦易之站在水中追问,犹是一脸疑惑。

纪云岚一声不吭,抱着少年头也不回离去。

“那个,三师兄好像很生气……”可以忽略那赤裸的身躯,心中怦怦直跳,不迭说道:“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快放下我,你不信吗,三师兄在背后一直瞪着你呢!”

纪云岚并不停留,只瞥她一眼,沉声道:“我也很生气,生你的气……”

这什么跟什么啊?她实在不记得几时惹恼了他,再说,要生气,也应该是她才对,这些坏人,居然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她往池子里扔!

正想着,一阵山风吹来,湿透的身子骤然哆嗦起来。

“你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纪云岚奔到屋舍前,终于停住,放她下地,一把将她推进门去:“快去换件衣服,我在门口给你守着,越他们一会就回来了,你可别耽误时间!”说着,便拉上了房门。

门板一关,凌宇洛怔了一下,立时弹起,取了干净衣衫几下换上,又扯了发髻,垂下一头墨黑的青丝,一边找了布帕拭擦,一边想着,真是奇怪,这紧要关头,一心护着自己之人,居然是纪云岚……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好了没有?”门外的声音,有着压抑不住的焦急与……欣喜?

“好了!好了!”胡乱将换下的湿衣塞进床下的盆里,想了 下,又扯出那浸湿的束胸布揉成一团,单独找地方藏好,这才几步过去,将房门打开。

门外,纪云岚已经穿好衣服,正一眨不眨盯着她。

“四师兄,你……”话声未落,小手便是被他紧紧抓住,身子也是随着他的动作止不住往前倾:“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哎,先说,你带我去哪里?”被他拖着往前走,心中实在纳闷,平日里温暖如春的四师兄,怎么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真有些不适应!

纪云岚回头轻笑,心情大好:“去哪里,自然是找个地方单独审问!”

带着满心的疑虑,和一丝说不出的担忧,随他一路疾走,转过一处峭壁,直至来到一片山石林立之地,在一块巨大的石头背后面对面站定,纪云岚的手,仍是攥住她的不放。

“有话快说,少在那里故弄玄虚!你再不说话,我可要走了!”那一双幽深眼眸,直勾勾盯着她,看得她心底发毛,什么叫单独审问?他到底要问她什么事情?

“你,真是姓凌吗?”纪云岚忽然正色道。

凌宇洛翻了翻白眼,耸肩道:“这样愚蠢的问题都问得出来,我不姓凌姓什么?难道跟着你姓纪?”

纪云岚闻言,轻笑一声,道:“将来,倒是有这个可能……”

这个人,他在说什么?凌宇洛瞪大眼,却见他的手缓缓抬起,伸到她面前,那大掌之中,一方晶莹玉色俨然躺于其间,碧光闪耀,华美绚烂。

呀,这不是她的玉佩吗?

“这是你的么?”他问。

“当然是我的,怎么跑到你那里去了,快还给我!”凌宇洛急忙去抓,这玉佩是自己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又是这个身子寻找亲人的线索,小翔一直叮嘱自己妥善收藏,那可是头可断,血可流,玉佩不能丢!

纪云岚眸光一闪,收回了手:“现在还不能给你,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有话就问,有屁就放,那么罗嗦干什么!”凌宇洛没好气道,这个纪云岚,神神秘秘,古古怪怪,到底想说什么?

“小小年纪,说话怎么如此粗鲁?”纪云岚皱眉,不知从哪里扯来一张布帕,罩上她头顶,为她轻柔擦起湿发来,眸子里隐含笑意。

凌宇洛有些不耐,拉下他的手,喊道:“四师兄,我可没空跟你闲聊,你再这样,我可真要走了!”说着,便是转身欲走。

“你是姓程吧?”背后的声音,温润而随意,却是如同一道惊雷,在她耳边炸开,硬生生止住了前行的脚步。

——这个身子的本姓,他怎么知道?

纪云岚见得那忽然僵硬的身子,更加坚定了心中所想,一步过去,手掌轻轻拍在少年的肩上,将她板过身来,面朝自己:“这个时候,你还不肯跟我讲真话吗?我不是外人,我是纪家独子……”

这纪家,与程家,莫非有什么关联?

又或者,她这个身子的姨母家,夫君是姓纪?

纪云岚,跟她是亲戚……

脑子里有点乱,小翔当日的说辞又实在太含糊,自己也没有很用心去记,一时间,只怔怔望着他,迟疑道:“你要听什么真话,我可没期满过你什么……”

“臭小……小洛,到这个时候还嘴硬!真不知怎么说你才好!”纪云岚晃了下手中的玉佩,得意笑道:“这鸳鸯玉佩,是我纪家祖传下来的,原本是一对,这另一枚,现时正在我娘亲那里,这样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哦,原来这个玉佩上刻的鸟儿是鸳鸯,她一直以为是水鸭子……

“你家也有这个玉佩?”凌宇洛甩一甩头,抛开心中的胡思乱想,睁大眼睛瞪着他,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见他含笑点头,喜道:“这么说来,你是我姨母的二字,我应该叫你表哥?”

太好了,走了一个假表哥,又来了一个真表哥,既然有亲戚关系,事情就好办多了,不用说,他也会罩着自己,帮自己打掩护,他武功不坏,说不定还可以上得那石壁,进洞帮她找寻桃木牌……

这幸运,来得如此突然,真有些接受不了,正想得兴奋,纪云岚的一声低吼,却是将她的憧憬全部打碎:“什么表哥不表哥的?我怎么会是你表哥?”

“你不是说,你家也有这个吗?”心中寻思,她姨母的儿子,不叫表哥叫什么?

“老天,你家人,他们是怎么跟你说的?难道你不知道吗,这是当年两人指腹为婚的信物!”他牵过她的小手,微笑道:“小洛,你是我自小定下的媳妇,我的未婚妻!”

“未……未婚妻……”凌宇洛张大了嘴,有些口吃,实在是太震惊了,玉佩?指腹为婚?这样狗血的故事情节,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

难怪,每回说到玉佩,说到寻亲,小翔的表情都是那么怪异,那些奇特的举动,一旦联系起来,这两人的话,孰是孰非,谁真谁假,便是心如明镜。

小翔,她不怪他撒谎骗她,但是,却让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忽然冒出来一个未婚夫,这可跟表哥什么的,完全是两码事!

可是,她现在是男子身份,怎么能做他的未婚妻?表哥可以欣然接受,可是这未婚夫,实在是个累赘,却是不能要,不想要,不敢要!

喘了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声调平静下来,企图做最后的挣扎:“那玉佩,其实是我在路上捡到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是么?”纪云岚斜眼睥她:“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这玉佩看起来亦非凡品,哪里是随处能捡的,这个理由实在很蹩脚,连她自己都难以信服。

凌宇洛咬唇不语,正想着对策,却又听他柔声道:“我听娘亲说,当年你娘亲身怀六甲,随你爹去到沧县投亲,那时我才四岁不到,从此两家音讯中断,我家一直到处打听你们的消息,这些年,你们过得好吗?你爹娘身体可好?”

“我家人都不在了——”凌宇洛随口说道,咀嚼着他的话,忽然抓住其中的一处语病,跳了起来,道:“对了,这指腹为婚,只怕是不能作数了!”

“什么意思?”纪云岚微眯起眼。

凌宇洛嘻嘻笑道:“人算不如天算,我娘没生出你家媳妇来,只生了个鲁莽小子,这样吧,我们现在是师兄弟,再结拜一番,就是亲上加亲了,也算是了却当年两家结亲的心愿!”哈哈,当年没有等到她出生,两家就中断了讯息,真是天助她也,他家并不知道她是男是女,只要自己一口咬定……

“你瞎高兴什么?非要我脱了你的衣服,验明正身吗?”纪云岚根本无视她的说法,长臂一伸,将她拉进怀中,勾起少年那精巧的下巴,趁她尚是呆愣之极,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我爹娘做事,一向谨慎,当年若不是请了名医替你娘号脉,确定是女胎,又怎么会仓促定下这门亲事?”

“名医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凌宇洛扁嘴道,现代医学如此发达,可是她一样看到很多诊断出错的事例,最先进的b超设备都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准确,更何况是一个古代大夫的凡胎肉眼了!

“如此说来,你是逼着我脱你衣服了?”纪云岚微微一笑,五指张开,毫不意外看到那少年惊得连连后退,不觉问道:“小洛,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我吗?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开玩笑,饭开始随便吃,这未婚夫可以随便认吗?

虽然,心中已经大半相信了他的说法,但是,这个时候,绝不能轻易妥协,她喜欢的人是二师兄,若他知道了这个,还不知怎么想她,会一如既让对她吗……

凌宇洛想了想,对于自己的性别,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这所谓婚事,只能另想对策解决,于是摆手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就凭你几句话,我怎知道是真是假,或者是你见了我那玉佩,随口编出来的故事呢?口说无凭,我是不会信的,你快把玉佩还给我……”

纪云岚为之气急,攥紧了她的手,低吼道:“在你心中,我是那种乱编故事的人么?怪不得,越以前与你水火不容,被你气得死去活来,小洛,你果然有着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看着他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凌宇洛有些内疚,但这个时候哪里敢表现出来,她的目的一直很明确,上山就是为了寻回桃木牌,拜师学艺已经是一个意外,与众多师兄感情加深又是一个意外,送走小翔也是一个意外,喜欢上秦易之更是一个意外,如今,还冒出来一个意外之外的意外,她真的很怕,这些意外统统加起来,会改变她###的斗志,让她变成一个甘于命运,碌碌无为的古人!

正沉默不语,手上却是一凉,低头一看,却是纪云岚将玉佩又塞回她的手中:“拿着,好好收着!”见她讶异,恨恨道:“罢了,我现在也不逼着你承认,毕竟当年我年纪尚小,有些前因后果也不是特别清楚,等你随我回楚京,见了我娘,她自然会告诉你的……”

凌宇洛也不客气,将玉佩挂回腰上,方才摇头,语气也是软了下来:“我哪儿也不去,我只想跟着师父在山上学艺,这个事情,我们以后再说,四师兄,你意下如何?”

“还叫我四师兄?”纪云岚苦笑:“我就那么不让你待见,还是你心里已经有了人,才会如此不信我,拒绝我?”

“你不要胡猜,我心里没人。”这话,说得并不理直气壮。

“算了,我有些明白了……”纪云岚直直望着她,半响,才牵过她的手,长叹一声,道:“走吧,我们回去,出来这么久,他们两人该怀疑了。”

凌宇洛没有说话,随他默默前行,走出一段山路,眼看就要穿过树林,到得屋舍前面,纪云岚忽然停住,道:“他们两人对你也是心存怀疑,只是没说过口而已,否则今日也不会表现如此热络,这扔你进浴池,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大家都是各怀心思,你若还想在门中呆下去,更要多加小心。”

“好。”凌宇洛点头,还想再问问他,自己在何时何地露出了马脚,忽然感觉他手中一紧,随他看去,前方,秦易之与齐越挺直站立,不知已经在门口等了多久了,两人的目光,一热一冷,直直落在她与纪云岚相牵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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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翩翩少年 第五十七章 把酒言欢

事后,对于两人莫名失踪,纪云岚给出的解释是无意中发现了凌宇洛身上的玉佩,才知道是自己的亲表弟,两人认亲之后,自然是抱头痛哭一场。

秦易之没说什么,只抱拳祝贺,倒是齐越,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扫视半响,道:“岚,我怎么从来不知你还有一房表亲?”

“呵呵,两家人失散多年,音讯全无,我爹娘都是不抱希望了,不想竟在这里遇到……”

这个纪云岚,真是看不出,说起谎来,面上带着惊喜,表情语气十分到位。

凌宇洛正暗自喝彩,却见齐越俊目一转,又落在她的身上:“小洛,小翔是你的表哥,现在岚也是你的表哥,但他们两人事先并不相识,是何道理?”

“这个嘛,小翔只是远方表哥,说起来,四师兄跟我还要亲些……”一听她这话,纪云岚脸上便是笑容满面。

“怎么逢人便是你表哥,真是麻烦!”齐越一见得纪云岚那般申请,面朝那少年,脸色愈加冷淡不悦。

“我家亲戚比较多,我能有什么办法……”凌宇洛的脸色也不见好看,那个指腹为婚的事情,她还头痛呢,这个所谓的未婚夫,真是个大大的麻烦,不过幸好,他就快跟着齐越下山了……

回屋之后,纪云岚又将两位师兄拉出去,说了很久,再回来的时候,三人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也不知他跟他们说了些什么,总之,看那两人神情,应该是基本信服了这一说法。

在他们下山之前,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未婚夫当她的保护伞,她倒是乐得轻松。

夜幕降临,天色一片沉沉的黑,天机老人的房中,却是灯火通明。

师兄弟四人齐齐跪在地上,听师父叙话。

凌宇洛垂首朝着地面,并未抬头,只听得天机老人缓缓说道:“这回你们大师兄离开,我难过了好几日,也想通了一个道理,这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们一个个都长大成人,各有各的家族责任,有自己要做的事,我不能留着你们,是到了放手的时候了!”

众人跪在地上,听出这离别之意,皆是辛酸,颤声齐喊道:“师父!”

天机老人摆了摆手,道:“易之已经年过二十,我先前是心中不舍,才忍住不提,而阿越和云岚在上山之后,早有约定,这下山的时日我也作不了主……”说到这里,面露怀想神色,双眼之中满是追忆的光彩,似乎是想起了早年往事,道:“记得你们几个刚上山的时候,也就是厨房水缸子那么高,现在,都长大成人了……”

“不过——”朝地上那几名俊秀男子投去一眼,低叹道:“不管过去多久,哪怕是再过几十年,在师父心里,你们几个,永远都是刚刚上山那会的孩童模样……”

话音未落,齐越已经是伏身下去,泣道:“师父,弟子不孝,不能常年侍奉师父身前!”

“阿越,你这孩子外冷内热,今后要习惯表露心事,不要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说实话,为师最担心的,反倒是你……”天机老人长叹一声,又转向其余几人,道:“好了,原本是想在你们临走前,好好说会话,并不想大家都哭哭啼啼,我平生最看不起懦弱无能之辈,你们可别让我嫌恶!”

几人闻言,赶紧抹去眼泪,凝神屏气,又听得他欣慰笑道:“都起来吧,好在你们薛伯伯知我心意,找来小洛做我的关门弟子,往后有小洛陪着我,你们就不用担心了!”说着,眼见几人还是低头不动,喝道:“小洛,快去帮你这些不中用的师兄都扶起来!”

凌宇洛听得师父提到自己的名字,赶紧站起来,走到几名师兄面前,轻声唤着,一手一个,拉起秦易之和纪云岚,再转身去拉齐越,却见他正好抬头,满目晶莹望着自己,神色一片茫然,一刹那,天地都是失了颜色一般。

这冰山,原来也是个性情众人……

想要安慰几句,一时间,却不知从何说起,齐越的手,抓得很紧,一丝痛感袭来,令得她微微蹙眉,刚要出声,他却是骤然松了开去,站回自己的位置,身子挺直而立,却不再看她。

“好了,你们下去把,师兄弟一场,今晚好好说说话,明日一早,易之,阿越,云岚——”天机老人的目光,一一掠过他们三人,道:“你们三人,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我也不再挽留,就都下山去吧!”

“师父……”不只是那三人,连同凌宇洛,都是惊呼出声。

怎么回事?记得纪云岚说的是已经禀明师父,七日之后他与齐越会一道离开,而秦易之下山的日子,还没有最后确定,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天竟是来得如此突然,明天一早就要下山,也就是说,在天机门的时日,就剩下这一个晚上!

他们并没有那么着急,这师父,如此说法,不是要急着赶他们下山么?

面对那一道道询问不解的目光,天机老人背过身去,不予理睬,径直朝内屋走去。

“师父,等下……”凌宇洛情不自禁喊道,只见那背影并不停留,飞快隐入门中。

随着那房门关上的声音,秦易之回头叹道:“既然师父心意已决,要赶我们下山,大家就别多想了,回去收拾下,早早睡了,明日一早就出发吧!”

这样一说,凌宇洛倒是有些了解了,反正是要走的,长痛不如短痛,晚走不如早走,如此而已。

众人默默回屋,凌宇洛坐在榻上,看着那几人面色黯淡,默默收拾起自己的物事,尽数装入布巾,打成包袱,看了一会,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难受,绕过忙碌的几人,没有说话,便是推门出去。

走到梅花桩下,摸着那已经被摩挲得很是光滑的木桩,抬眼望去,顶上愁云淡淡,将那一轮明月大半遮挡,只露出些许浅薄的光影。

想起那一日,就是在着梅花桩下,纪云岚怀疑自己偷吃了后山的野生莓子,执意要来查看她的嘴唇,颜青拍手而笑,而秦易之与齐越,就站在近旁,望着他们,又是蹙眉,又是好笑……

——往事不再,以后,这里就只剩下她一人了,与师父朝夕相处,相依为命。

不知不觉,已是随意转了一圈,穿过那昔日练功的林子,站到那处梦寐以求的石壁之下,提气跃起,顷刻间,整个人便是跃到了足足一丈的高度,可是,离那洞口,还遥远得很!石壁甚是光洁,也没有什么可以助力停留的地方,还来不及朝那黑乎乎的上方望上一眼,就已经是无奈落下。

未等身形稳住,已是气得一掌朝那石壁击去,只听得轰的一声,竟是溅起了无数飞石,定睛细看,那石壁一角被劈下了一小块。

“小洛,这落樱掌法有些进步,不过,如果你能心平气和,凝神聚气,威力远不止这点……”背后,秦易之的声音适时响起。

“二师兄……”回头一看,不止是秦易之,还有齐越和纪云岚,见得三人在yīn沉的树影间齐齐站立,当下又唤道:“三师兄,四师兄……”

“练功最忌心浮气躁,特别是练习本门内功的时候,恐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你一定要切记!”齐越也是郑重其事道。

这两人,大概是因为要下山了吧,师兄架子一下子就摆出来了!

“都要走了,还管那么多干嘛?”转头欲走,衣袖却是被人一把拉住,是纪云岚。

“是不是不舍得我们几个走?”纪云岚将她拉到身边,似是漫不经心问道:“说说,我们几人之中,你最舍不得谁?”

“我么,最舍不得的人当然是——”眼见几人都是围绕过来,十分紧张的模样,不觉笑道:“我最舍不得大师兄!”

“大师兄不算,还有呢?”纪云岚又问。

凌宇洛眼珠一转,答道:“那就舍不得小翔。”

“小翔也不算!”

“那还有谁,当然是师父了!我对他老人家的敬仰之情,一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臭小子!”纪云岚笑骂一声,作势要去敲她的额头,手指即将弹出的瞬间,似是想到了什么,中途停了下来,抚向她的头发,将一缕被山风吹散的发丝轻轻捋在耳后,有些不甘心地,又悻悻然骂了句:“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

凌宇洛不服气,刚想分辨几句,无奈那玉佩之事被他捏了个把柄,又碍于秦易之与齐越在场,不好发作,看了看天色,转换了话题道:“天晚了,你们明日要下山,早些歇息吧!”

“我们几个已经商量好了,既然是最后一夜,今晚就不睡了,大家一起好好喝点酒,说说话……”秦易之不只从身后摸出了什么物事来,往她面前一亮,笑道:“看看,我把师父珍藏的好东西都弄出来了!”

他拿出来的,居然是几只沉甸甸的酒葫芦!

一,二,三,正好三只,也就是说,没她的份。

“也好,你们好好聚一聚,聊一聊,我先回房去……”不等她走出两步,身子便是被他们捞了回来——

“小洛,这喝酒叙话,缺了你怎么行?我们师兄弟一场,你今晚就是再困,都要陪着我们……”秦易之拉着她的手,不由分说,朝着那林子深处走去。

到了林中一看,月光如水,洒下一片细细淡淡的亮光,那边,齐越与纪云岚已经平出了一块空地,铺上了宽大的布巾,几人都是坐到了地上,朝她招手,唤道:“小洛,过来坐!”

凌宇洛暗叫不好,这些年轻男人的酒量,岂是自己可以比拟的?

见她仍是站着没动,纪云岚跳了起来,手臂伸出,一把将她拉到他的身边,就在坐下的一瞬,耳畔是他压低的嗓音:“别怕,我帮你喝便是,今晚一定要陪着我……”

什么指腹为婚,她还没认可呢,干嘛就摆出一副为他所属的架势!

凌宇洛瞥他一眼,道:“不用,我自己能喝!”

“老三,老四,接住!”秦易之口中叫着,将手中的葫芦甩向了两人:“我们三人,一人一只,自然是不醉不归;至于小洛嘛,年纪小,身体弱,随便喝点,意思一下就行。”

“每回拼酒,都是越胜出,这回恐怕也不例外吧?”纪云岚口中说着,仍是伸手去抓。

“怎么,不服气吗?我这酒量是怎么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齐越哼了一声,也是同样的动作。

两人接过葫芦,相互碰了一下,朝秦易之稍一点头,便是举到唇边,仰头喝下一大口。

凌宇洛坐在一旁,对于众人面色神情,也看不太清楚,只听得几人喉中咕咕作响,自己却是两手空空,实在不是滋味,也不管自己酒量如何,一时间豪情顿生,向着他们伸手过去,道:“别喝光了,还有我呢,让我也来一口!”

秦易之停下饮酒,笑道:“你这回可别逞能,这是正宗的竹叶青,比起上回给大师兄准备的烧刀子,还要烈上三分!”

“总要尝了才知道呀!拿酒来!”凌宇洛拍着胸口,满不在乎道,不是说女人天生三分酒量吗,怕什么!

说话间,三只葫芦几乎同时递到面前:“喝我的!”

这三人,倒是默契十足,连动作话语都是一模一样的。

凌宇洛笑了笑,谁都不能得罪,张开双臂,干脆一股脑将三只葫芦都抱了过来,一只接一只,每只葫芦都浅浅尝了一小口,酒一进腹,微微有些烧心,拍着有些热烫的面颊,大声道:“好酒,真是好酒!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哎,我真想唱歌……”

没等其他几人作声,她已经扯起喉咙,自顾自唱了起来:“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至于就醉了吧?”齐越笑道。

凌宇洛没有理他,高唱了一会,又放开嗓门吟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小洛,你可不能再喝了,我们呆会等着看你的酒品如何!”秦易之大笑着,率先将她脚下的葫芦拿了回去,齐越与纪云岚也是同样捞回了葫芦,齐齐举起,又灌下一大口。

“老三,老四,你们两个是一道上山,又是一道回去,有人作伴的感觉真好……”秦易之抹着唇边的酒水,叹道:“好好保重,绛州与楚京距离千里,我们三兄弟下回相聚,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二师兄也要保重!”齐越与纪云岚一起点头。

“绛州,楚京,那是什么地方?”凌宇洛正抱着秦易之刚放下的葫芦玩得高兴,一听那陌生地名,抬起头来,随口问道。

“绛州,是水月国最大的城池,边境重地;而楚京——”齐越写睥了那少年一眼,道:“咱们金耀的都城,你都不知道吗?”

“我又不是这里的人,不知道很正常啊!”小声嘟囔一句,心道,本朝史诗的书,她才刚看个开头,自然不知道这些。再说,她随意说一个地名,什么纽约,什么香港,什么北京,他们还更不知道呢!

这楚京,听起来有些熟悉,小翔应该提到过吧,只是自己当时没在意而已,至于那绛州,确实是第一次听说:“对了,你们谁在绛州,谁在楚京啊?”

“我是绛州人氏,老三他们是楚京人氏……”秦易之答道。

“听起来都好远!”特别是那个什么绛州,还在水月国,天,又要出国,真是麻烦,想起来就头痛,她心心念念的二师兄,将来她可怎么去看他呀?

“楚京不太远,算起来是最近的了,你学成下山之后,倒是可以来瞧瞧。”齐越看了纪云岚一眼,道:“岚是你表哥,你自然会去投奔他,是不是?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再见面了。”

“也许吧……”凌宇洛嘻嘻笑道:“先说,楚京那么大,我去哪里找你们?”

纪云岚嘴一张,正要说话,却被齐越伸手挡住,抢先道:“你到了楚京,便去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名叫天恩客栈,报上你的名字,我们自然会来寻你。”

凌宇洛点点头,打了个酒嗝,指着齐越道:“原来你家是开客栈的,一定很有钱了。”

齐越轻笑一声,道:“可以这么说吧。”

“那你呢,表哥师兄,你家又是做什么的?”转头过去,又问道。

“我爹,也就是你的姨丈,是帮着他家经营客栈的……”纪云岚说完,颇为得意,与齐越相视一笑。

“那二师兄呢,你家又是做什么的?”

“我家?”秦易之愣了下,思想一阵,方才说道:“我家嘛,只是做些小本生意,祖上留下了一些田地,平时养些牲畜,经营几间作坊,贩卖些粗糙物事,如此而已。”

“绛州人杰地灵,小本生意,也是不简单的。”齐越低笑,朝他举起葫芦。

“比起楚京的繁华荣盛,那是天壤之别。”秦易之叹息道,举葫与之相碰。

“二师兄到过楚京?”纪云岚眸光闪动。

秦易之摇头:“兴许日后有###”

三人沉默一阵,又是大口喝酒,酒饮过半,觉得很是清净,侧头看去,只见那少年双手托着下巴,望着那不远处的石壁发呆。

“小洛,在想什么?”秦易之随她目光看了眼看石壁,笑道:“那石壁之上,到底有什么好东西,让你看得如此出神?”

“就是,小洛有事没事,都爱往那里张望,有什么原因么?”说话之人,是齐越,这个冰山,观察还真是仔细。

凌宇洛转头回去,心中一动,忽然问道:“你们有没有见过本门的镇门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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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翩翩少年 第五十八章 一吻定情

那少年一言既出,众人都是怔住。

“镇门之宝?”泰易之率先开口,笑道:“我们怎么没听说过?”

凌宇洛指了指那石壁,道:“据说就在师父闭关辟谷的石洞之中,藏着本门的镇门之宝,是一只夜晚也能发光的盒子,里面还另有玄机废话少说,你们到底见过没有?”

“没见过呢,小洛,你从哪里听来的?指不定是谣传!”泰易之笑道:“若是门中真如外界所传,藏有奇珍异宝,我们的生活又怎会如此简朴!”

纪云岚也道:“就是,你莫要相信江湖上那些谣传,老老实实练功吧!”

“发光的盒子”齐越沉吟道:“小洛,你亲眼见过吗?”

“我自然见过,这个东西一定在的!”这盒子,难道是师父暗中藏起,并没有跟他们提起过?

“怎么如此肯定?难不成,真如我当日所说,你上山的目的,就是为了偷盗师父的宝物而来——”齐越也许是想起了当日的一幕,忍不住好笑:“你这个小贼”

凌宇洛瞪他一眼,恨恨道:“我可不是开玩笑,你们见底见过没有?不瞒你们说,那个东西,真的对我很重要!没有了它,我就惨了!”

三人相互看看,皆是摇头:“没有见过。”

难道,费尽心思拜师学艺,而她一心寻找的这桃木牌,竟然不在山上?

被他们这么一否定,凌宇洛的情绪顿时低落,望着那黑黝黝的石壁,一言不发。

“那石洞,我们都没有去过,师父对我们几个,也不可能事事告知,你说的那个什么盒子,也许是存在的,放心,就算是镇门之宝,我们即将下山,也没人跟你抢,到时候你好好在师父面前表现表现,兴许他老人家一高兴,就给你了呢!”泰易之安慰道。

也对,当日在酒楼的时候,那个胡老三说得那般清楚,就像是亲眼所见一般,这夜里会发光的盒子,天底下绝不会再有第二只,应该在的,一定在的,到时候师傅若是不给,她就做个梁上君子偷出来——

那个,窃书不算偷书,她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便更不能算偷

“小洛,还喝不?”泰易之甩了自己的葫芦过去。

“当然要喝!”凌宇洛一把接过,想起方才那竭尽全力的一跃,便是懊恼不已,看这情形,没个三五年的苦练,自己休想上得那石壁,进入洞中寻宝

不知是为了自己那蹩脚的功夫,还是我了这即将来临的别离,心烦意乱间,抓起葫芦就是倒下大大的一口,这一下,动了真格,热力上涌,一下字有了昏眩的感觉,飘飘荡荡,如堕云雾。

“小洛,你不能再喝了!”纪云岚沉声道,扯住她又要举起的葫芦。

“这酒真好,我再喝一口”凌宇洛抱着不放,不依不饶:“你别管我!”

“我怎么能不管你,我是你你表哥!”

这一句话,却是正好说到了她的痛处,借着酒意,便是嚷道:“我告诉你,我根本就不稀罕什么表哥,我只要小翔做我表哥就好了,别的,统统都不要!”

“小翔”纪云岚顿时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我就知道,你和小翔,你们两个早就”

指着她,笑得苦涩,在自己之前,她就与那个小翔形影不离,还同住一室,两人之间的情意,不用说也是一目了然,想到这里,心思逐渐黯然下去,道:“罢了,你只当我从来都没说过那日的话,我今后也不会再提”

说着,捞起身边的葫芦,使劲灌了下去。

“岚,你耍什么酒疯?”齐越伸手去夺,被他一把挥开。

“老四,你和小洛又闹了什么别扭?明日都要走了,你们两个还这般模样吗?”泰易之低喝一声,指着那歪歪斜斜趴在地上的少年,道:“你看,小洛已经醉了,他说的话,都能作数吗?”

听得这话,纪云岚的面色总算好看了一点,凑过身去,推了推那少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听着,好好在山上呆着,等你学成之时,我再让人上山来接你,去京城团圆”

凌宇洛听得那耳畔嘤嘤嗡嗡一阵,也没听得真切,随意挥了挥手,不耐烦道:“知道了!”

“小洛不能再喝了,等他睡会”泰易之刚一说完,齐越已经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盖在那蜷成一团的少年身上,那动作,很是轻柔小心。

纪云岚看在眼中,微微蹙眉,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忍住不发。

“来吧,我们再喝!”几人转头回来,又捧起了酒葫芦。

凌宇洛迷迷糊糊睡着,身上虽然搭了衣服,仍是感觉清冷,一阵山风吹过,喉中发痒,不禁咳嗽几声。

“小洛这身体,禁不起这番折腾”

“要不我们回屋去喝?”

身子一轻,便是被人抱起,沉稳行走一阵,忽又颠了一下,似乎变换了下位置,再过一阵,便是放倒在软软的床榻之上。

“要脱他衣服吗?”

“算了,他没准一会就醒了,醒来还能再喝一阵”

“也好”

温暖的被褥搭上,翻了个身,又继续睡。

这一睡,并不安稳,睡到半夜,有了一丝意识,只觉得喉中干渴得紧,头也是昏昏沉沉,手指轻敲几下,越敲越是疼痛。

微微睁眼,周围一片黑暗,男人的鼾声,低低响着,此起彼伏。

“水”倚着一丝本能,含糊喊道。

有人靠近,轻轻扶起她来,水杯喂到她的唇边。

凌宇洛张嘴,喝下一大口,清凉入喉,十分舒爽,头晕目眩之际,又是黑暗之中,也不知那喂水之人是谁,含糊道:“谢谢是二师兄么”这么温柔细致的动作,不是泰易之,还会是谁,他对她,真好。

那人身子一顿,并不回答,为她掖好被角,在她旁边侧身躺了下去。

凌宇洛昏昏欲睡间,忽又想起,他们几人天一亮便要下山,再见面,真不知道猴年马月了,万一她哪日如愿拿到桃木牌,成功穿越回去,便真是与他们永别了!

泰易之,齐越,纪云岚

这其中,最舍不得的,不用想,也是二师兄泰易之了。

就这样让他离开,心里真是不甘,不情,不愿!

忍住头疼,心中犹豫一阵,终于朝着他,低低开口:“二师兄你睡了吗”

等了一会,那人只轻轻翻了个身,又不动了,一点反映都没有。

微微抬眼,往窗外望去,外面是一片沉沉的黑,离天亮,应该还有一阵。

真想根他再说说话,但是,他为自己喂水之后,便是睡得死沉,怎么办?

又过了一阵,越想越是心焦,再等下去,天就该亮了,没时间了

“二师兄”压低声音,又唤了几声,仍是没有任何回响。

凌宇洛又气又急,头愈加痛了,心一横,挣扎着爬起来,一点一点,移到他的身边。

屋中悄无声息,方才的鼾声也是不复存在,静得出奇。

月亮隐进了云层之中,天色暗黑,一丝亮光都没有,黑暗中,也看不清底下之人的面容,一时间,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手指颤抖着,慢慢伸了过去。

近了,近了,刚一触到那温热的肤质,一丝炙热的气息呼出,惊得她倏得缩回手指,酒醒了小半,身体僵住,一动不动。

方才,是触到他的鼻梁了吧?那又挺又直的鼻梁,白天的线条是如此优美,这晚上摸起来,又该是什么感觉?

心好慌,几乎要蹦出胸口来了。

真是个胆小鬼!

凌宇洛暗骂一句,好歹自己也是个现代人,有什么好怕的,若是将他惊醒,或是怎样,大不了,就继续装睡,这酒醉之人,发发酒疯,耍耍性子,也是常有的事,再正常不过了!

这样想着,大着胆子,俯身下去,摸索着,凑近他的耳边,声音细如蚊蚋:“二师兄”

感觉到他沉稳的呼吸之声,有丝好笑,自己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居然是这样对着自己喜欢的男子表白,这叫什么,借酒壮胆,吐露真言?

“二师兄我喜欢你我一定会去找你你要等我”喃喃说了几句,却又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心想,表白过后,应该来点亲热的动作吧?

亲嘴唇,怕是有些突兀了,那个,留到以后吧,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的话,这回是一个人唱独角戏,亲亲脸就好了。

这样想着,小手伸出,小心摸到他的脸颊处,唇瓣微启,轻轻送了过去。

没有想到,男人的脸,触感竟是如此之好,带着浓浓的酒气,有一点热烫,有一点粗糙,有一点柔韧,更有着太多说不出的奇异感觉,令得她头中更加昏沉,心已经快要提到嗓子眼,口干舌燥,嘴唇贴在他的脸颊上,半天舍不得移不开。

凌宇洛,你这个色女,你还有点自尊没有!马上离开,躺回去睡觉!

心里严重鄙视着自己,嘴唇却是丝毫不受控制,情不自禁,缓缓向下,逐渐转弯,贴上了他的唇瓣

刹那间,飘飘渺缈,如梦如幻,身子已经不像是自己的,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唇上一点,整个人都是微微战栗起来,在他的唇上轻柔辗转,低低吟哦,娇柔的身子,不知不觉已经整个覆上了他的,除了激动得想死,已经再无别的感觉。

“等我一定要等我我取到那个盒子就来找你”凌宇洛低喃着,忽然间,觉得不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腰上,环上了一双有力的手臂,底下的身躯,也是变得滚烫起来。

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撤退,身子已经被翻转回去,躺在了原先的位置上,男子的身躯,瞬间压了上来,只听得他喉中微响,唇上的压力顿时加重,骤然含住了她的唇瓣。

这回,主动权已经彻底交出,只剩下被动的接纳,这唇瓣之上的亲密,已经不能满足,不知是谁先张了嘴,谁先伸了舌,总之,口重的甜蜜,被男子的长舌尽数夺走,唇舌相依,悱恻缱绻,先是极致的温柔,接下来,便是极致的霸道

是了,之前跟小翔那个蜻蜓点水,根本就不算什么,这个,才是情人间的亲吻,美丽得像夜空之中绚烂绽放的烟花,扣人心弦,飘飘欲仙。

“哦,二师兄”凌宇洛含糊出声,不由自主,手臂伸了出去,勾住了他的脖子,响应着他的热情——怎么回事,身上的男子,竟有着微微的怒气,张口在她唇上重重一咬!

呀,好痛!

唇上吃痛,身边便是不往后退,但是,没等她真正退开,那强健的手臂,又将她拉了回来,紧紧贴上,她的痛呼,也是被他一口含进唇中,长舌轻轻舔上那破损之处,先是温柔安抚,而后,又开始新一轮火热的进攻

清晨,被一阵吱吱喳喳的鸟叫声吵醒,凌宇洛迷蒙睁眼。

哦,天都亮了,师兄们都晨练去了,没人叫醒她

抚着额头,慢慢起身,低头看去,身上的衣服仍是昨日那件,领口有些松散,唇上,有丝火辣辣的痛,昨晚太热情了,把唇瓣都咬破了

昨晚?

所有黑暗中的片断在脑中连了起来,她于泰易之,两人激情相拥,火热亲吻

一开始,是她主动,动作太大,惹到了沉睡中的他,哦,他应该也是不甚清醒,尚在醉酒之中,本能地回应,反正两人是亲到了一起,那滋味,实在太美好!太过瘾了!

不过她后来头晕得厉害,在他怀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这一睡,就睡到了天亮,也幸好如此,要不然,醒来一刹,真不知怎么面对他。

而他,对于昨晚的亲密,可有一丝印象?

床边那盆还冒着热气的温水,是他特意留下的吗?

咬着唇,有丝害羞,以及更多的兴奋,就着盆中之水仔细梳洗一番,又取了干净衣服换上,正在梳头之际,门开了。

“小洛,昨晚睡得可好?我们打鼾的声音,怕是吵到你了吧?”泰易之笑着走了进来。

凌宇洛瞥见是他,心中一阵乱跳,几下将发髻束起,别上支竹簪固定好,低头道:“我睡得很好,没有被吵到。”听他的口气,只怕对昨晚只事并无太多印象,不禁有些失落,好歹忍住,问道:“二师兄,你们去了哪里?难道今日还要晨练么?”

“我们是找越去了,这家伙,一大早的,就不见踪影,不知道去了哪里”纪云岚从门口步进,抢先答道,说到后来,却是有些疑惑:“昨晚也没喝太多啊,怎么就睡得那么沉,越几时出去的,我都没发现!”

凌宇洛这才发现,齐越并不在他们之中。

“三师兄不见了吗?”想起昨晚在师父房中,齐越那满木泪光,不觉笑道:“兴许是昨晚还没哭够,又怕我们见了笑话,躲在不知哪棵大树背后哭鼻子呢!”

说完,三人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臭小子,一起床就说我坏话!看我怎么收拾你!”门口,齐越含笑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她面前,大掌一摊,掌中熟颗嫣红的草莓,娇艳欲滴,甚是诱人。

“三师兄,你真是好人!”嘴上说着,动作毫不含糊,一把抓过他的手掌,一颗接着一颗,喂到嘴里,边吃边道:“这个时候,怎么还洄游这个东西,季节也该过了啊”

“是啊,越,这一大清早的,你就出去摘这个?”纪云岚轻轻笑道。

齐越迎上他的眸光,道:“我不过是去爬爬山,望望远,没想到在后山又发现了这个,此番摘了,便是再也没有了!”

“你可真是有心”纪云岚看了他,又看看那大块朵颐的少年,哼了一声,欲言又止。

“小洛真有口福,老三摘的果子,我们俩可从来都没吃到过的!”泰易之见状笑道:“好了,不多说了,大家收拾一下,该去向师父辞行了!”

凌宇洛正吃得起劲,一听这话,小脸一下子垮了下去,只觉得食之无味,看了泰易之一眼,便是松开了手,纵使齐越掌中还剩几颗,也是再也吃不下了。

上山这段日子,所经历的离别,真是多得不能再多了,最早是薛神医,上一回是大师兄和小翔,而这次,却是他们三人。

不用说,也是这次的感受最是强烈最是不舍

陪着他们,在天机老人房前候了半晌,等来的,仍是那一句话:聚散自在缘分。

“师父保重!”几人跪在门前,恭恭敬敬磕了头,呆呆伫立一阵,便是背着包袱,朝山门外走去。

一路上,凌宇洛跟在他们身后,默默无语,过了山门外,也没有停留,一直走到了半山腰。

“听,什么声音?”泰易之走在前面,忽然停下脚步。

几人侧耳倾听一番,纪云岚首先道:“应该是越的家人,前来接他,听那马蹄声,估计五十骑还多。”

齐越皱眉:“真是兴师动众,我原说七日之后启程,他们竟提前那么多时日”说着,大步过来,与泰易之紧紧拥抱在一起:“二师兄,珍重再见,后会有期!”

“老三,保重!”

齐越松手,又走向凌宇洛,一把将她按进怀中:“洛我在楚京等你”

凌宇洛被他搂的死紧,没理会他在叨念什么,眼光过处,瞥见泰易之与纪云岚也是紧紧拥抱,依依不舍,心道,这个拥抱的礼节,真不知是谁提倡的,这不是古代么,表达情感怎么会如此外露?

“小洛,你好好呆在山上,等着我派人来接你——”纪云岚抱她的时候,凑到她的耳边说道:“不管你心里是谁,你都是我纪家的媳妇,不容改变”

哎,险些忘了,这里还有一个未婚夫,她真想说,她心里的那个人,就站在他身旁,是二师兄,泰易之

目送两人远去前方,这才回过头来,与泰易之相视而笑。

“小洛,你的嘴唇怎么破了?”小手,被他轻轻牵起。

“做梦的时候咬破的”凌宇洛苦笑道,看来他对于昨晚之事,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她的魅力,确实是太小了,忍不住望向他的双唇,仍是那般色泽如玉,没有斑点损伤,男人便是男人,连嘴唇都是如此坚韧,记得她昨晚也很卖力,他的唇却一点都没受伤

“在想什么?我都要走了,你还在一旁想着别的事情出神,真是讨打!”泰易之伸手在她眼前一晃,笑道。

“二师兄,我以后,怎么去找你?”这个问题,十分重要,她可不想到时候再来大海捞针,但是,她还有这个机会吗?她有可能跟他在一起吗?一想到那玉佩,再一想到那桃木牌,心便是沉了下来。

“你到了绛州境内,我自然就知道了,你一定要来!”

“好,我会来的。”听这话的意思,若不是绛州数一数二的人家,耳目眼线众多,又怎么能夸下如此海口,说得如此随便自然?小本生意?呵呵,太谦虚了吧。

“二师兄”远处,两人停下了脚步,齐越的声音,清晰传来。这该死的冰山,真是烦人!

“就来了!”泰易之答应一声,又捏了捏她的脸,收敛神情,正色道:“好好跟着师父学本事,我走了!”说完,一挥手,便是朝前面的两人追去。

“二师兄”凌宇洛轻轻挥手,眼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泰易之回头,朝她灿烂一笑:“别哭,记住,今日的别离,是为了明天的重逢”

卷二1-5

卷二 风光无限 第一章 今非昔比

灵山脚下,有一个叫做柳树村的小村庄,说起这村民,皆是源自村头两行翠柳,一到春季,便是黄鹂鸣啼,柳絮飘飞,自有一番动人景色。

村头有一户人家姓焦,中年丧妻,也没有再娶,膝下一名独生女儿,名唤焦玉儿,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水润俊俏,心灵手巧,是村中出了名的一朵花。

这一天,风和日丽,春光明媚,焦玉儿正在房中专心绣着一方手绢,忽然听得窗户上砰砰作响,抬眼一看,只见那窗棂上映出一张年轻憨厚的面孔来,却是村长的儿子铁牛。

“玉儿,快出来,我在镇上给你买了一块布料,好看着呢!”铁牛朝她扯开一卷枚红色的绸布,高兴喊道。

焦玉儿只淡淡扫了一眼,回道:“这颜色,我不喜欢,你拿回去吧。”

铁牛愣了下,摸着脑袋,傻笑道:“你平日里不是最喜欢红色吗,今天怎么忽然就不喜欢了?要不,你说说,你喜欢啥颜色,我下回赶集的时候拿去换……”

“好了,我什么都不喜欢,你就别换来换去了。”焦玉儿说着,又埋头下去,针线穿梭,手指不住动作着,那方帕之上,娇美的并蒂莲已经幡然成形,迎风绽放。

铁牛踮起脚,往里瞟了一眼,讨好道:“这花绣得真好看,是山茶花么?玉儿,我娘经常都在夸你手脚灵巧,对你欢喜得很,你以后嫁到我家来,也不用做累人的活,天天在屋里歇着,绣点你喜欢的物事就好”

“张铁牛——”焦玉儿倏地站起来,叱道:“谁答应嫁给你了!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我告诉你,我心里已经有人了,他就是”脑中映出一张俊俏脱俗的面容,不禁羞红了脸,那位少年公子的姓名,她当时还没来得及问呢。

“玉儿,你变心了!那个人是谁?你告诉我,我要去找他理论,我们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去年这个时候,你就答应过我了,难道你都忘了吗?”铁牛气急败坏,攀着窗台,不甘心地喊。

焦玉儿见得他的动作,顿时冷下脸来,再看看手绢上被他称作山茶花的并蒂莲,更是嫌恶加深,若换作是那位公子,定不会象他这般粗俗,连花名都说错

“玉儿,你真这么狠心?”铁牛又问,眼里满是愤怒。

“我”焦玉儿原本有些不忍,但一想到那人,心肠便是硬了起来,冷冷说道:“是,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说着,便是背过身去,不再理会他。

过了一会,听得那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这才回头,望窗外看了看,松了一口气,又坐下继续绣起来。

伴着一声轻笑,有人敲了敲门框。

“玉儿!”门口站着一名年纪稍长的少女,肤色有些黑,眉眼也不如焦玉儿秀气,却是另外一番健美姿态、

“巧巧,你怎么来了?”焦玉儿一看是自己的闺中好友,赶紧过去拉她进来。

那名唤巧巧的女子随她进屋,一同坐到了床榻上。笑道:“我本是来看看你的手绢绣好没有,不想再院门那里看到铁牛气乎乎过去,我叫他,他也不理,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焦玉儿低着头,没有说话,只轻轻摩挲着那快要完工的手绢,不知想到了什么,怔怔出神。

“呦,看这花绣得,真是精巧可爱,费了不少功夫吧!”巧巧是村里教书先生的女儿,自幼随着父亲识得不少字,算是有些文采,也懂得察言观色,一看她扭捏不安的神情,便是试探着问道:“你这小妮子,老实说,是不是心中另外有人了?快说,那人是谁?”

焦玉儿看了看她,面上红晕更甚,低声道:“你还要问,那日你也是看到过的,在溪边洗衣那回”

巧巧指着她,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位从山上下来的公子”

焦玉儿轻轻点头,那日她和巧巧一同在村外的溪畔洗衣,不想来了几名骑马之人,瞥见她的容貌清秀,便是起了歹意,朝着她们围拢过来,欲行轻薄,幸好那位公子路过,见此情景便是出手相救,只凭着手中剑鞘,就将那伙歹徒打得落花流水,狼狈逃走。从此之后,他的音容笑貌,便是印在了她的心里,抹也抹不去

巧巧瞥见她的动作,拍手笑道:“怪不得,铁牛如此生气,不过,这小子,比起人家公子来,确实差远了,俗话说,这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焦玉儿听得那窝心的话,嗯了一声,有些羞郝,有些欣喜,抿了唇笑:“人家并不一定会看上我呢?”话是如此,心里倒是有些自傲,自己的容貌,在这村里那是出了名的,那公子一直温柔看着自己,还将自己和巧巧送到村口,方才转身离去,他对自己,多半也有一些在一吧?

“你是我们村里的一朵花,那公子看不上你,难道会看上我么?”巧巧笑道。

焦玉儿从她话中听出了一丝酸酸的味道,瞥她一眼,也是笑:“什么花不花的,老实说,你是不是也对那位公子颇有好感”

“我哪里敢!”巧巧不住摆手,道:“我有自知之明,人家是啥人物,我哪里敢存这心思”

“哦,你是在暗地奚落我,说我没有自知之明”焦玉儿啐了一口,扑到她身子,伸手去挠她,巧巧不住躲闪,两人笑作一团。

正嬉闹说话,忽然听见外间有人叫道:“玉儿,快出来,看爹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回头一看,却见她爹焦荣捧着一团物事进来,笑道:“哦,巧巧也在,你们快些来看,有生之年,我还是第一回看到白老虎皮呢,玉儿手巧,这稀罕物,给你做一块褥子,冬天用着暖和,别人看到那也是长脸面”

焦玉儿拉了巧巧过去,接过来定睛细看,只见那虎皮通体洁白,油光水滑,几乎没有什么杂色,显然十分珍贵,不禁问道:“爹,你从谁家得来这样的好东西?”

焦荣闻言,很是得意,道:“方才在村口,跟一个山上下来的少年郎换的,我还给他五十斤大米,还有些蔬菜瓜类,和一小坛酒,他便给了我这张虎皮——说来真是奇怪,那少年郎看起来弱不经风的样子,那好几十斤的重物随随便便就给他抱着走了”

从山上下来?少年郎?

焦玉儿一把拉住焦荣的手,急道:“爹,他人呢?”

“换了东西,就回去了——”

话声未落,焦玉儿已经是拉起裙摆,碎步追出门去。

这布衣长裙的,怎么也跑不快,好不容易奔到村口的柳树下,四处张望,哪里还有那翩翩公子的踪影。

“公子”痴痴站在村口,那眼光,止不住往远处的山峦瞧去,只看见一片苍翠绿意,层层叠叠,蜿蜒而上,云深不知处。

她却不知,此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通向灵山之巅的山路上,一个纤瘦秀挺的身影,正快步前行着,肩上虽然背着重物,却丝毫不觉沉重吃力,步伐稳定,如履平地,那清俊精致的面上,正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还在为方才以物换物一事好笑。

那个姓焦的村民,拿着那虎皮,一副捡了天大便宜的模样,他可不知道,这样的虎皮,门中那杂物间里多的是,自己不过是选了一张成色最差的——话说几位师兄以前真是很闲,在山里打了那么多獾子老虎什么的,皮毛乱七八糟堆放着,若不是自己无意发现,只怕已经生霉烂掉了。

远远地,见得山门处屹立的清瘦人影,心里一个激灵,糟了,师父又是提前出关了!

不敢怠慢,几个空中翻腾,便是连人带物落在那石阶之上,大步上前,放下手中物事,抱拳唤道:“师父!”

天机老人手里握着一条柳枝,点了点头,道:“小洛,我不在门中,你便下山玩耍去了?”

“弟子不敢!”凌宇洛一指那地上的米袋与菜篮,道:“启禀师父,厨房里的米缸就快空了,蔬菜也没了,弟子就下山买了些”

“哦?离这里最近的一座镇子,都是在几十里之外,说说,这一来一回,你花了多少时辰?”

“倒是没花多少时辰”凌宇洛话还没说完,额上已经挨了一记,是天机老人手中那条柳枝。

“臭小子,这一篮子菜,这般鲜嫩,还凝着水珠,显然是清晨才从地里采摘不久,你当师父是老眼昏花,如此好骗吗?还有,柜子里的银钱一分未动,这回又从哪里找了什么东西去换?”

这个师父心思缜密,当然不是老眼昏花,实在可以称得上火眼睛睛!

“哎呦,师父出手轻点,疼啊!”凌宇洛捂着额头,知道瞒不过,索性大方承认:“我取了最差的那张白虎皮,跟山脚下刘家村的村民换了这些。”

“白虎皮?”天机老人顿时骂道:“你师兄们当初打这几只白虎,可真是打得辛苦!你倒好,拿这罕见的白虎皮跟人家换些平常口粮,哼哼,可真是败家!”

凌宇洛小声嘟囔道:“再罕见,也不能当饭吃啊,我这是废物利用”商品,是通过交换,通过流通来体现价值的,这政治经济学的原理,说了也没人懂。

天机老人瞟了一眼那年轻明朗的脸庞,斥道:“我早就说过,若是需要什么物事,就去小镇上买,别和这山脚下的村人有什么纠葛,邻里乡亲之间最是相处不易,我天机门人,处事须小心谨慎,最忌树大招风,孳生祸事!”

换袋米,换蓝菜,也能闯祸?

凌宇洛站立不动,表面上恭敬受教,心中却是不以为然,做事情要讲效率,事半功倍,话说这舍近求远的事情,他可做不来!不过,师父的话,可不能不听,下次不犯便是

“还有,你买米买菜也就是了,还买坛酒做什么?”天机老人盯着那篮中的酒坛道。

“那个,弟子最近在寻思一套醉拳,一直不得其法,便想着喝一点酒,找找感觉,说不定就想出来了”

“胡扯!”天机老人冷哼一声,转头负手而去。

凌宇洛急忙捧起地上的一堆物事,殷勤地跟了上去,行走间,垂眼瞥见那篮中的酒坛,唇边荡起一抹笑容,每回偷偷喝一点酒,意识模糊,浑身轻飘飘的时候,便如同回到了两年前那个醉酒的夜晚,那个神魂颠倒的时刻

距他们下山,已经两年了,天知道她是怎么一日一日熬过来的,若不是想着那桃木牌还在石洞之中,若不是临别那句今###为了明朝的重逢……只怕,她早就坚持不住,溜下山去找他去了。

但是,她始终都是要回归的,先到这个,再沸腾的心思,都是被生生抑制住……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回归与留下,两处截然不同的心思,越来越矛盾,越来越纠结,翻来覆去,千回百转,都没有一个合适的结果来,真是不想也罢!

吃过晚膳,师徒俩随意说了会话,天机老人便是早早歇下了。

凌宇洛收拾一阵,见天机老人屋里已经熄灭灯火,自己在屋外闲逛着,不知不觉,便是来到林子中,望着前方高处暗黑的轮廓,心中不由得一动。

前几日演练一身功夫,自己就专门到得那石壁下确认过,那石壁洞口的高度,自己已经勉强跃起攀上了:而从来没有停止练习的内家功夫,这两年来也是小有进步,丹田之中有着稍显浅薄,却又连绵不断的内息,这两项条件都已经具备,那天机老人正好在这个时候出关,腾出了地方,她便是可以进洞寻宝了!

嗯,不是偷盗,只是寻回……

夜,漆黑一片,深沉入墨。

凌宇洛悄悄出屋,找来物事做了一支火枪,只手举着,朝着那石洞行去。

到得石壁下方,观察一阵,便倒退数步,借着那助跑之力,使出天机门轻身功夫中最著名的一招登云梯,提气跃起,几个旋身,便是到得那石洞下方,眼见还隔一点差距,脚在壁上一蹬,手也跟着一撑,略显狼狈,总算是翻身爬了上去。

站立稳妥之后,借着火光,定睛看去,只见前方是一处天然洞穴,经过后天的人工修砌和完善,平整了地面,除去了茅草,只是有几分规整气派。

想着这些年来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心怦怦跳着,没有迟疑,三步并作两步,踏进洞去。

这出山洞,比起思过崖的石室,更加曲折深曲,一进去,便是有着令人发闷得气息袭来,想起那毒瘴的厉害,不敢小窥,赶紧凝神屏气,运气内功抵挡,同时脚步也是不停##一条狭长的通道,直往内室走去。

这里面的情景,也是有些出乎意料,没有想象之中光辉夺目的宝物,也没有堆积如山的武功秘籍,一张不算宽敞的石桌,上面孤零零放着一只长形木匣,看起来稀松平常,却不是她的那只可以发光的盒子。

形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这个匣子大小也差不多,里面,装的就是她的桃木牌吗?

凌宇洛将手中火把往壁上找个缝隙一插,再转头回来,立在石桌前,一咬牙,一把抓起匣子,正待打开查实,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凉意,一个平稳的声音适时响起:“深更半夜,你在这里找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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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二章 捷足先登

凌宇洛闻得那熟悉的声音,猛然转身过去,那洞口,冷眼伫立之人,不是师父天机老人,却又是谁?

“师父,我”脑子里轰地一下,顿时呆住了,就算这两年来与师父相依为命,朝夕相处,深得他老人家的欢心,但是这回可不一样,被抓了现行,因该如何来解释这深夜到此的动机?

天机老人长叹一声,步了进来,道:“小洛,这两年多来,我一直在暗中观察,看你言行举止,想你当初上山拜师的目的,到今日,你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吗?”

“师父我我”凌宇洛捧着那木匣子,不敢拿走,又舍不得放下,嘴唇嗫嚅着,不知如何作答,面对那一步一步行来之人,心一横,便是跪了下去,叫着:“请师父责罚!”

“我责罚你作甚?这是你先人之物,你取走也好,算是物归原主”天机老人随意一拂,便是将她的手臂轻轻托了起来,瞟了一眼她手中的匣子,叹道:“打开看吧,我这些年来,一直保存得极好,完整如新。”

这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似乎是什么地方没对,但是既然师傅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再多想,将那木匣子端放在石桌上,心怦怦跳着,小心翼翼打开了匣盖——

匣子里,躺着一截圆柱形的灰白色物事,中端还系有一段暗红绸带。

这个,不管是色泽还是质地,跟桃木牌实在相差太远了!

定晴细看,倒像是一个画轴

“这,这是什么”凌宇洛目光上移,望向天机老人。

“这不是你一心寻求的真相吗?关于你的身世,这就是线索,你打开看看”

真是**同鸭讲,她何曾要寻求什么身世之谜,她要找的,只是她的桃木牌啊,可是,天机老人已经把画轴抽出来,递到她手里了,示意要她打开看东西,说一点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如此想着,轻轻扯掉那绸带,握住两头,慢慢展了开来。

“哇,好美的女子!”一瞥之下,便是吸了口气,由衷赞叹。

那展开的画轴之上,画着一名宫装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生得明眸皓齿,顾盼生姿,虽是倚着一树淡粉芙蓉,但在那天生丽质的容光映照下,再是美丽的花儿,都是尽数失去了颜色,黯然无光。

凌宇洛啧啧称赞着,不经意转眼,却见天机老人目光微微一滞,在她与画像之见不住流转,那神情,颇为奇怪。

“师父,这个,是谁”忍不住发问,心中涌起一丝不安,他先前说这是什么先人之物,到底是什么意思?

“傻孩子,你说呢?”天机老人微微笑道,目光落在那画像之上,一眨不眨,咦,她竟从那目光之中看出了一丝难得的温柔来。

正有些愣神,天机老人又点起了一只烛火,这下,更为亮堂了一些,借着那火光再一细看,那少女的容颜五官,神态体形,竟是有些面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奇怪,自己一向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这少女如此美丽出色,若是见过,应该印象深刻才对啊,她怎么就老是想不出来?

头脑中亮光闪动,有一线灵感飘过,却始终没能抓住。

是谁,这画中少女,她究竟是谁?

天机老人见她那蹙眉沉思的模样,摇了摇头,道:“你呀,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黄澄溜圆的物事,递到她手中:“自己看吧!”

凌宇洛只觉得掌中一阵冰凉,低头一看,却是一面小巧的铜镜,只巴掌大,显得十分精致,镜面也很是光整,足以映出自己的面容来——等下,自己的面容

对着铜镜照了又照,左看右看,终于反应过来,怪不得自己觉得面熟,原来是曾经在镜中见到,自己与那画上的少女,竟有着七八分相似,那少女,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吗,她到底是谁?

想起方才所见的温柔目光,心中有些猜测,问道:“师父,这和你的娘子吗?”怪不得,自己条件并不算好,年龄也大,这师父还是愿意收自己为徒,全意教授功夫,却原来,是沾了人家的光,爱屋及乌

想着,将铜镜递了过去,心里寻思,师父怎么随身携带着这半新不旧的铜镜,这可是女儿家用的物事啊,真是奇怪。

天机老人将铜镜小心收了回来,依然是放入了怀中,看她一眼,却是摇头:“师父没那个福气,她只是我的一位故友,失去联系多年,不过——”看着那饶有兴味的少年,正色道:“她应该和你关系密切的多,我感觉,你们是血亲”

凌宇洛没有说话,只怔怔盯着那画上的少女,从那画轴的成色来看,怕是有好几十年的历史了,所以若真是血亲,也不该是她的娘亲,而是再上一辈的谁,不过这些,以后再来慢慢理论,却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匣子里既然是装的这画轴,那么,她的桃木牌,又在哪里?

“这画轴是当年重金请一位宫廷画师对照她本人绘制而成,普天之下,也就只此一副”凌宇洛听得天机老人的说话,更是将画轴小心卷起,绸带系好,放回原处。

见她这般动作,天机老人微微愕然,道:“怎么,你千辛万苦进了本门,一心寻求的东西,竟然不要么?”

凌宇洛摇头,道:“我的身世很清楚,没有不明白的地方。这画轴上的人,只是相貌有些像,并不能肯定与我有什么关系,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师父如此珍藏,就还是留在师父这里,若有需要,我再向师父讨要便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师父对这画像上的少女,有着深沉的情感与眷恋,不知道这是怎样一个故事,现在不好问,也许以后会有机会知道把。

“如此也好,等你想明白的时候,再来向为师讨要吧。”天机老人叹息一声,将木匣收了起来,再次抬眼之际,瞥见少年那盯着四周不住转动的眼眸,笑道:“小洛,你还在看什么,还想要什么,都说出来吧!只要是师父有的,还能不给你么?”

哈哈,看看,这就是关门弟子的好处,那些师兄个个下了山,门中的好东西,可真全部是她的了

平静下心情,试探着问道:“师父,我在上山之前,听说过咱们天机门的镇门之宝,可以给我看看么?”

“什么镇门之宝,我怎么不知道?”天机老人一阵好笑,说道:“这以讹传讹,你也相信吗?”

“桃木牌,一块木头牌子,装在一只长条盒子里,那盒子,晚上会发光”凌宇洛比划着,断断续续说着,越说越是沮丧,心中也是怀疑,这东西,怕是真是莫须有吧,看来,当初真是自己一厢情愿,找错了地方,这两年多的辛苦,算是白费吗?

“夜里会发光的盒子——”天机老人沉吟着,忽然一笑,慢慢说道:“早年,我倒是真有一只这样的盒子,这原本不是天机门的东西,是我无意中在山下捡到的,我还记得,这盒子,一声响彻天地的惊雷之后,就莫名出现在一处深坑之中”

盒子惊雷深坑

不错,都对上号了,老天,她没找错地方,那盒子,正如那胡老三所说,真是师父捡到了!

凌宇洛激动得跳了起来,按捺不住狂喜的心情,颤声道:“是,就是那个,师父,你快拿出来给我看看好不?那里面装着的桃木牌,我找好久了!”

“是么,不过——”天机老人目光炯炯,望向那神色欣喜的少年:“我这盒子,从未给外人展示过,你怎么会知道?”

“我只是无意中听得别人由此一说,说师父在山下捡了宝贝”自己并没有说谎,那胡老三在酒楼大张旗鼓吹嘘,却是事实。

天机老人笑道:“现在方知路不拾遗这话的精妙,也省得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但是,我捡到那盒子的时候,那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你说的什么木头牌子!”

没有她的桃木牌?居然没有?

抬眼望去,天机老人轻轻摇头,正经说道:“空无一物。”

空无一物?

那简短的四个字,使得她脑中嗡的一下,顿时懵了。

正怔忡茫然之际,又听得天机老人说道:“而且,就因为这盒子有夜里发光的奇妙功效,我特意放在这洞中以作照明之用,平时也不曾太在意,没想到,竟是不慎让人给偷去了!”

被偷了?没那么凑巧吧?

凌宇洛吃了一惊,着急问道:“敢问师父,这被偷,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好像是你几个师兄下山那前后,莫名就不见了。”

师兄下山?难道是他们当中谁人将那盒子偷走了吗,但是,动机为何?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这个盒子,而且白天练功,晚上睡觉,全在她的视线之中,又哪里有时间去做这梁上君子!

除非,是众人醉酒的那一夜

蹙眉回忆着,仅仅是想起自己说了很多话,但对于到底给他们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桃木牌和盒子,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而这石洞连自己都上来得颇为吃力,除了三位师兄,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攀爬上来,越过重重毒瘴,轻易取了盒子离开!

但是,那一夜,大家都醉了,自己尤其醉得厉害,真有谁偷偷起床出屋,自己也是丝毫不知道的,是谁,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偷走这盒子

又或者,这盒子里面,有着什么暗示,表明了在哪里可以寻到桃木牌,也说不一定,反正,这盒子是唯一的线索了,既然存在于世,就一定要找回来

“是你那三位师兄中的一个偷了去吧?这些鬼小子”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得天机老人嘻嘻一笑,说道:“小洛,我一直在想,你这三位师兄之中,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师师父你说什么”凌宇洛顿时张口结舌,这一夜真是惊喜不断,一会儿是与己容貌相似的少女画轴,一会儿是盒子浮现水面并且已经被盗,而这两项,却是远远不及这一句到底喜欢哪一个,来得突兀,来得震撼!

师父,他怎么这么问,莫非是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

“几位师兄,我都喜欢啊。”不敢抬眼,只盯着那摇曳的烛光,呐呐答道。

“哦,都喜欢,这可就不好办了,你总不能都嫁吧?那师兄弟三人争个头破血流,可不好看!”天机老人说完,便是哈哈大笑起来。

“师父!”一时吓了个半死,低叫了一声,立在原地没动,只听得天机老人大笑一阵,又说道:“这个秘密,为师早就知道啦,你不要担心,我不会责罚你的。”

凌宇洛呆呆站立着,身份被识,颇有些不知所措,正愣神间,已是被天机老人拉着,朝洞外走去:“走吧,你功力尚浅,这毒瘴之处不宜久留,到为师房中叙话”

一路浑浑噩噩,茫如堕入烟雾,直到进物,看到烛火点起,那一点亮光跳跃,一下子触动了身上神经,方才浑身一震,立即跪倒在地:“师父,请饶恕弟子欺瞒之罪!”

这天机门七诫,首条便是一诫欺师灭祖,不敬尊长。而后,五诫见利忘义,偷窃财务,自己一下子就犯了其中两条,虽然第一条只是沾边,并不严重,那第五条也只是犯错未遂,但总是有所触犯,情有可原,罪不可恕!

“起来吧,师父不怪你”天机老人将她拉了起来,笑道:“知道你这样做也有自己的道理,看在认错态度还不错的份上,就不处罚了。”

凌宇洛咬着唇,又惊又喜,记起他方才所问,一时心如雷鸣,听得他又说道:“你大师兄也是有些知晓这个事情的,专门跑来问过我,而你那三个师兄,个个聪明绝顶,不可能一无所知,却是一直憋着不做声,看得出来,他们三人对你都是很在意的,你给师父说说,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师父,你别问了,我没喜欢谁”凌宇洛微微红了脸,一想到那个英姿挺拔的身影,更是心慌意乱起来。

天机老人揶揄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实在正常得很!说说,到底喜欢谁,师父给你做主”

“是二师兄”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有了师父的支持,心里更加有底了。

“易之?”天机老人微微皱眉,随即低声笑道:“却原来是易之,我还以为是这样也好,没那么辛苦”

哦,听这口气,师父心里的人选另有其人呢,可是,自己一直都是喜欢二师兄的呀,已经一吻定情,没法改了。

那一个缠绵悱恻的吻哦,仿若昨日,思忆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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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三章 惹火烧身

第二日一早,凌宇洛刚从林子里晨练回来,便看见天机老人站在门口,朝她招手:“小洛,过来,我有话要说。”

想起因为昨夜时辰太晚而暂时中断的话题,心中一动,大步行了过去。

进了屋,天机老人坐下,淡淡看了一眼那垂手站立的少年,说道:“小洛,师父明日要下山,去你薛伯伯的药庐看看,短则三五月,长则大半年,你就在山上守着,将门中事务打理好,等我回来。”

凌宇洛口中称是,又听得他说道:“在临走之前,师父有事情给你说——师父不怪罪你隐瞒身份,你也别怪师父这两年来对你的隐瞒”

“弟子不敢!”凌宇洛口中答着,心中却想,师父对自己也是有所隐瞒吗?究竟是什么事呢?

天机老人轻笑一声,道:“你这鬼精灵,嘴上说是不敢,心里一顶在想,这师父到底隐瞒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值得原谅”

凌宇洛耸了耸肩,笑道:“师父明明知道宇洛的心思,又何必如此一说。”这两年之中,与师父相处得越长久,便越是觉得这师父平易近人,与先前古板孤僻的形象完全是两回事,想起那几位师兄在师父面前唯唯诺诺,小心谨慎的模样,便是不由得好笑,只怪他们没福气看到师父如此孩童气的一面。

说起来,这爱屋及乌,真是幸运

天机老人没有说话,径直进了内室,不一会儿,便是从里面抱了一只偌大的木箱出来,放在地上,说道:“你自己打开看看吧”

凌宇洛疑惑过去,见那木箱并未上锁,双手托起那箱盖,往上一抬,随意一瞥,不由得哗的一声惊呼。

只见箱子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玩意,晶莹的玉冠,光洁的象牙梳,精巧的香囊,华美的披风,甚至是金叶明珠,绫罗绸缎,整整小半箱,五光十色,绚烂耀目。

“呃这些哪里来的”凌宇洛见状愕然,就是以她外行人的眼光,都是不难看出,这箱子里的东西件件价值不菲,颇有来头。

“还不是你那些好师兄们这两年来派人给你送来的,虽然送信的人说了,这些是送给师父和徒弟,但是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我这糟老头子怎么用得上,摆明了是送给你一人的!哼哼,这帮臭小子”

凌宇洛听得那咒骂声,不禁哑然失笑,手指在箱子里一阵拨拉,无意中竟在箱底翻出几封书信来,一看信封上那收信之人,都是署的自己的名字,这师父,居然将他们的书信也一齐扣下了,真是,自己还一直在想这几人下山之后就是音讯全无,没有只言片语传回来,哪知竟是这师父从中作梗

“怕你看了这些东西练功分心,为你着想,先行暂扣了,几人都有送东西来,时间已久,也就记不起谁是谁送的,尽数混在一起了”

凌宇洛没有作声,将那些书信一一拆开,迅速浏览了一遍。

这其中,以纪云岚的信为最多,共有四封;其次是泰易之,有三封;齐越和颜青各有一封。

纪云岚在信中又一次提到玉佩的事情,只说是已经禀明父母,全家欢喜,期盼早日团聚,并叮嘱她好好在山上呆着,等她十七岁的时候,就派人前来接他去楚京,择日完婚。

泰易之的信就比较简单,说他一直学习经商,有了长足进步,希望她也跟着师父好好学习,切莫惹师父生气责罚。

颜青的信也简单,寥寥数语,说他很好,小翔也表现不错,叫她无须担心。

只齐越的信最轻,一个字都没有,一张白纸之上,独独画了一只小巧殷红的果实,依稀是那草莓的模样,奇怪,他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是要提醒她,他曾经为她采摘过后山的莓子,要她时时记住这一好处吗,这冰山的心思,真是莫名其妙。

“他们信里都说了些什么?”天机老人见得那少年时而蹙眉,时而微笑,时而欢喜,时而不解的神情,不禁笑着问道。

“没说什么,都是让我好好孝敬师父,别惹师父生气。”凌宇洛几下将信纸叠起收好,放回箱中,想了想,又问道:“师父,那送信之人,什么时候会再来?”

天机老人摇头道:“这时日不定,我也说不清楚。”

时日不定?

没有传信之人,方才见那信封之上也是只署了她的名字,并没有落款地址一类的,这回信可就麻烦了!

见她低头,默不做声,随意把玩着箱中的物事,天机老人笑道:“着什么急,等我回来,你就下山去,见着本人,可比回信强多了!”

“我,可以下山了?”凌宇洛睁大了眼,没听错吧,师父说她可以下山了,不是说要到二十岁吗,她现在还不到十七呢!

天机老人含笑点头,说道:“那年及弱冠方能下山的规矩,本是对男弟子而言,你是女子,若是师傅规定你二十岁才下山,便是太苛刻了不是?”

凌宇洛立在原地,一时间又惊又喜,下山,便意味着她可以去找师兄们了,尤其是可以去找她的二师兄泰易之了!另外的几明师兄,也是答应了要去见他们的,与纪云岚的婚事要说明,要处理,还要问清楚到底是谁开玩笑,偷走了那发光宝盒

“好了,我要收拾一下,想想要给你薛伯伯带去的物事,你也抱着箱子回你房中去,好好看看瞧瞧你的这些宝贝东西,当着师父的面,可能不好意思吧”天机老人挥一挥手,站了起来,凌宇洛本想再问些什么,见此情景,也只好抱了木箱告退。

回到房中,将箱中的物事一股脑倒在床榻上,一件一件仔细端详,实在猜不出哪些是泰易之送来的,哪些又是别的师兄送的,怔了半晌,又去翻看书信,个人信中对这些礼物却都是只字不提,越看越是一头雾水,索性尽数收回箱中,只取了泰易之那几封信,一字一句地看,一字一句地记,看得满心甜蜜,闭上眼,将信纸贴在胸口上,便如同是印在了自己心里一般。

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天机老人便是挽个包袱下山去,凌宇洛一直送到半山腰。

“师父,请带我向薛伯伯问好!”望着那清瘦矍铄的面容,低低说道,师父一走,这山上便是更加寂寞了,这人去屋空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天机老人听得这话,却似乎想起来什么事情来,牵了她的手,目光闪动,微微笑道:“那回你私自将本门武功教授小翔,我先要赶你下山,而后又罚你面壁,你心里,可是一直怪罪师父,觉得师父不通人情吗?”

凌宇洛闻言,赶紧往下跪倒:“师父严格要求,弟子犯错在先,理应受罚。弟子心中诚惶诚恐,哪里还敢怪师父!”奇怪了,已经过去这么久,怎么提起这面壁之事?

“呵呵,你却不知道,从你第一日教授小翔开始,我就已经知道了,比阿越发现得还早——”天机老人的这一句话,顿时让她傻了眼。

“那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些制止,反而放任自流,让她与齐越反目,执意孤行,最后落个违背门规的下场?

天机老人负手而立,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你薛伯伯当年临走之是,专门来我房中,说起你那骄傲自得的性子,我们便是商议,找机会杀杀你的威风,挫挫你的锐气,却不想你自己送上门来,这后来的情形,你自己也是知道了”

原来,自己真是错怪了齐越,不是他背后告状,而是师父一早便知

看来这灵山上下,一点风吹草动,都是瞒不过师父的眼睛。

一时间,跪在地上,服气抱拳:“多谢师父教诲,弟子受益匪浅,收获良多!”

天机老人欣慰笑了笑,将她拉了起来,有问:“后来,我又提前将你几位师兄赶下山去,你可觉得疑虑么?”

“师兄们下山,也是注定的事情,一切但凭师父安排,不在乎时间早晚。”师兄们下山的时间,自己只是觉得着急了一些,但是师父一定有自己的想法,这不是她能够决定的事情。不过,若是再晚个几日走,说不定她与二师兄还可以更进一步呢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那几个小子,看你的眼神越来越不对,我可不想他们几个在山上就为了你大打出手,一切恩怨,往后你们远离天机门,自己解决!”

说罢,天机老人哈哈大笑,无视那少年的惊愕眼光,朝着那下山的道路,翩然而去。

送别了师父,想着下山之事,不由得心情大好,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在那山坳里转了转,待到快晌午,这才折返而归。

尽管山上只她一个,但是这男装已经穿习惯了,再说山上也没有女子服饰,是以师父下山之后,白天仍是作少年装扮,倒也很自在。

又是一日,凌宇洛清早起来,随意踱到那山门处,见地上又有了一些落叶,以往师父师兄在的时候,都是他们安排,叫她打扫,而现在,只剩她一个人在山上,没人开口,却是自觉拿起了扫帚。

没扫一阵,头顶上便是传来问话:“小子,这里可是天机门吗?那天机老人,在不在门中?”

这声音,很陌生,从来都没有听到过。

凌宇洛心中一动,没有抬头,继续动作着。

一只手臂伸过来,却是毫不客气夺过她手中的扫帚,还将她推了个趔趄 。

这人好生粗鲁!

凌宇洛微微蹙眉,假意站立不稳,跌跌撞撞退后了几大步,这才抬起头来,与来人打了个照面。

只见对面站着一个黑色汉子,中等身材,容貌倒是不好不坏,没啥稀奇,手里捏了个帖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那汉子见得她的面容,有些惊诧,定了定神,问道:“你是天机门人吗?”

凌宇洛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咿咿呀呀一阵,不住摇头。

“真倒霉,原来是个聋哑小子,可惜长得不错”那汉子有些惋惜,撇开她,径直朝着那屋舍方向走去,待得靠近,口中大声唤道:“小人是来送拜山名帖的,屋中可有人在?”

送帖子?

看他一副贼头贼脑,到处张望的神情,并无半点尊敬之意,凌宇洛不敢怠慢,跟进跟了上去,轻轻扯了扯那人的手臂,面上一副惶恐不安而又强自镇定的模样,双手不住比划,嘴里又是咿咿呀呀起来。

那黑衣汉子见无人应答,有些着急,棉朝这聋哑少年,也不知怎么沟通,又朝那屋中望了几眼,便是叹道:“一心来拜会这旷世奇人,不想竟是无缘见面,也罢,既然是奇人,也不是我等凡夫俗子有幸得见的!”说着,又看了那一脸傻愣的少年一眼,转头下山去了。

哈哈,上山这么长时间,第一次遇到有人来拜山,若是礼貌一些,那也罢了,可惜那人一来就对她如此粗鲁,实在看不顺眼,索性扮聋装哑,戏耍他一番。

凌宇洛暗自得意,去了林子里自行练功一阵,练到身体疲惫,到了晚上,又在房中看了一会书,看得精神不济,外衣未脱,连束胸布带也没解,就迷迷糊糊睡去。

睡到半夜,忽听到房外有猴子吱吱乱叫声音,练武之人向来警觉,一下子惊醒,随即翻身坐起,正侧耳细听,忽然间一阵香甜扑鼻,愣了一下,暗叫不好,欲要闭气纵出,哪知脚下徒然无力,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这是自己来此异世四年多来,从所未有之事,正自大威惊讶,室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几条黑影窜将出来,凌宇洛头中一阵迷糊,知道自己是中了迷香异类的物事,也不敢与之对敌硬磋,伏在地上,假意晕倒。

那几人点起火折子,一会儿,室中便是灯火通明,一个声音说道:“看看,这小子,可是那日在山下遇到的少年人吗?”

凌宇洛听得有脚步声过来,不敢出声,心想如果这人对自己不利,那可怎么是好。

那人蹲下身来,抓住她的肩头,将她的身子翻转过来,一看那眉眼,便是恨恨道:“不错,就是这小子,坏了我们的好事!如若不然,那两个小娘们,我们便是得手了!”

凌宇洛原本微听得那声音有些耳熟,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深夜而来的歹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山下溪水边意欲非礼那两名少女的yín贼,这来者不善,一定是上门报复来了!

正闭目思想着,又一个人走了过来,下一瞬间只觉得腰上一疼,险些叫出声来。

“这臭小子,今日在山上还装成哑巴骗我,幸好大哥一听说这身形相貌,便是留了个心眼,要亲自上山瞧瞧,不然,就让这厮个骗到了!”那人说着,有些想不过,又在那昏迷的少年身上踢了两脚,这才走回去,听那所谓大哥说话。

只听得那人哼了一声,恶狠狠说道:“当年我闻听这天机门的声名,乔装打扮前来偷师,不想被发现,竟是废去了我苦练已久的功夫!老天长眼,正好天机老儿他不在门中,这口恶气,今日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环视四周,目光落在那地面躺着的少年身上,冷然说道:“你们去,把他的手脚绑起来,再去各处搜寻一番,一定要找到天机老儿的武功秘籍!”

几人称是,脚步阵阵,各自行动起来。

原来这个大哥便是当年被师父师兄揭穿面目,赶下山去的那个人,这回怕是寻仇而来,在山下踩点,正好遇到自己英雄救美,也算是他心机颇深,还找了个陌生面孔上山来递名帖,暗自却是窥探门中情况。

又听得脚步朝自己走来,她由于正调整内息,一口气憋得死紧,亦不敢妄动,生怕那人在绑自己的时候,摸到自己的身体,而有所发现,以自己这手足发软的状态,面对一帮如狼似虎的#贼,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幸好,那人只是拿着绳索,飞快绑了她的双手双脚之后,便是大步离开,跟着其他人去寻找值钱的物事去了。

几人翻箱倒柜,到处搜检,不多时,就有人过来叫道:“那边房中一屋子都是杂书,并没有找到什么武功秘籍,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大哥嗯了一声,又听得另一个声音欢天喜地地喊道:“大哥,找到一个箱子,宝贝不少!”

凌宇洛知道遭人暗算,心中一个劲的责怪自己无用,师父下山才几天,就给你掩上山来擒住了,连自家的##也被别人虏了去,这时兀自头晕目眩,也不敢出声,于是潜运内功,片刻间即宁定。

当下继续假装昏迷未醒,眼睁一线偷看,只#####,中间一人身材瘦削,二三十岁年纪,正式低头查看箱中物事,是何面容也看不太清楚。

任那些人对着那箱子欢叫欣喜,自己一面暗运功力,一面寻思脱身之计,却听得那大哥招呼一声,唤道:“这天机老儿现在虽然不在门中,但也说不清何时归来,这里不能久留,我等须速速下山!”

“这小子怎么办?”有人问道。

那大哥yīn森一笑,声音冰冷道:“看那日他在山下使出的功夫,因该是天机老儿的嫡传弟子,哼,天机老儿昔日废去我的功夫,我今日就要了他徒弟的命,这便叫做一报还一报!”

凌宇洛一听,心中大惊,顿时叫苦不迭,早知如此,方才受缚之前,便是应该拼死一搏,现在倒好,就算是恢复了一点气力,这手脚都给人绑了去,如何是好?

一时间,冷汗涔涔,暗叫我命休矣。

奇怪的是,那几人的脚步声却是渐渐远去了。

难道,这几人忽然良心发现,放过了自己不成?

但是听那说话的语气,显然是对师父恨之入骨,又怎么会心生恻隐!

又过了一会,凌宇洛听得四处一片安静,微微睁眼,却见屋中空空,那几人已经不知去向。

刚舒了一口气,忽然觉得不对,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油味道,屋外有丝轻微的声响,劈里啪啦的,那声音十分熟悉,自己在厨房里生火做饭之时,经常听到。

槽了,他们要放火烧屋,置她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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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四章 付之一炬

火势,越来越猛,以燎原之势,迅速扩展,屋内的布帘帷幔尽数起火,火势跟着上窜下跳,上到柱子房梁,下到被褥床单,屋内但凡木制物事,尽数燃烧起来。

凌宇洛软软躺在地上,调整着内息,身上倒是有了一丝力气,无奈手足被粗壮的绳索绑得结结实实,根本没法起身逃离,虽然是费尽力气朝门口移动,然而距离太远,好半晌,才勉强过去了一点点,却是累得气喘如牛,汗水长流,将胸口背心浸了个透湿。

眼见那房门处也是逐渐燃起火光,不觉苦笑。

来此异世,这是第二次经历生死。上一回跌落悬崖,幸得有齐越相救,全力守护,总算是有惊无险,可是这一回,齐越身处楚京,远在天边,怎么来救她……

该死,这生死关头,她怎么尽想着那冰山,要想,也应该想想二师兄啊!

不,也不对,这个时候,谁都别去想,却是要好生思索这脱身之计。

火海……逃生……

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吱吱喳喳的声音,凌宇洛闻声一怔,接下来便是心中狂喜,张口高声唤道:“小白!”

只听得一声欢叫,一道白光瞬间从窗户跃进,落在她身边,正是那白猿。

小白口中呜呜叫着,显得欢喜异常,爪子伸了过来,将她的身子使劲往外扯,不想这两年凌宇洛长大了不少,这猴儿却还是又瘦又小,拖动一阵,收效甚微。

凌宇洛手不能动,见那火光耀目,只得朝它努了努嘴,说道:“快帮我把绳子解开!”

小白朝着她左右瞅瞅,似乎有些懂了,扑过来,略微笨拙地,去解她手上的绳索。

这猴儿的爪子,跟人的手指,完全是两回事,小白被颜青豢养一阵,颇通人性,在猴子里面已经是个异类,但是做起这解绳索的事情,却还是有些无措,连连叫唤。

“哎,不是那样,是这样!”

“小白,你不要着急,我相信你,你慢慢来……”

在她手腕上抓出了无数道血痕之后,小白终于将那绳索解开了。

一抛开那绳索,凌宇洛顾不得手上鲜血直流,赶紧撑起身子,伸手去解脚上的绳索,实在解不动,侧头瞥见墙上悬挂的长剑,心道,还好,这些恶人并不曾将她的长剑取走,手指一伸,叫道:“小白,去帮我取下来!”

小白嗖地一声窜过去,摘了长剑下来,抛给她。

凌宇洛喘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拔出剑来,几下将绳索割断,尽数解开。

勉强站起身来,扑到那桌上,端起茶壶,揭了壶盖就往自己头上淋将下去,这一倒,头发脸庞尽数湿了,也不敢再行留恋,牵过小白,便是歪歪扭扭,朝门口奔去。

一口气奔到空地上,回头看去,那屋舍周围显然是被人浇了桐油,已成火海之势,想到师父那一屋子书籍,想到师兄弟那共枕多日的寝室,想到那些朝夕相处的岁月,不由得目眦欲裂,心痛若狂。

这迷香的效力还没过去,又经过方才一阵折腾,身子软软坠地,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双手刚一触到那有些发烫的地面,心中倏地一惊,师兄们写给她的信,还压在那床榻上的枕头下面……

那屋舍四处是火,已经没法进去,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便是朝厨房的位置奔去,这厨房也是起了火,只略微小一些,尚能进入,在厨房里找寻一阵,只寻到一个水瓢,找到水缸一看,却是已经见底了——最近几日忙于练功,原是想着明日一早再去担水的……

那小白跟在身后,哇哇直叫,想必是出于动物的本能,觉得此处危险,警告她快些退出。

凌宇洛左右看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好又冲了出去,未待歇息下,便是抓着那水瓢,朝屋后的山泉处奔去。

这山泉到屋舍,尚有一段距离,她没有戚水器具,就一只小小的水瓢,舀满水,回来洒向那着火的屋舍,这来回奔波,疲于奔命,无异是杯水车薪,她又是身中迷香,内力全失,只凭着自身一点微薄的力气苦苦坚持,没几下,就已经是累得瘫倒在地上。小白学她的模样,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只小碗,也是一点一点舀了水,倒在那房门口,便更是无济于事。

眼见火光冲天而起,已经是人力不能控制,凌宇洛有气无力趴在地上,伤心自责,气急攻心,一下子昏了过去。

这场大火,整整持续了一夜,凌宇洛也是昏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曙光初照,才慢慢苏醒,张开眼来。

唇上有清凉的感觉,定睛一看,却是小白用那小碗戚了水,正喂到她嘴边。

张嘴喝了一口,慢慢坐起身来,转头过去,只见烟雾缭绕,残垣断壁,那屋舍一片焦黑,所有物事都尽数燃尽,只剩下些光秃秃的架子,孤零零地立着,展示着凄苦的命运。

天机门,这江湖上最神秘最高深的门派,一夜之间,尽数葬送在自己手里,如若不是自己疏忽大意,又或者换作是任何一位师兄在门中,都绝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当日自己无聊下山,以物易物,正好撞见那恶贼欺负弱女子,逞了一回能,做了一次英雄,让恶贼们一眼看穿自己武功的师承套路,也是个诱因之一吧?可是,如果自己不予出现,那两名少女也许就让人欺负了去,这个朝代的女子,失了清白,却是要命的大事!

想了想,对于这救人之事,也不觉得后悔,只是气自己对这山下山上连连出现的陌生人不够重视,不够警醒,人家早有准备,频频踩点试探,自己还光想着逞能与好玩,也没有及早禀报师父——

归根到底,都是自己的错……

望着那一片废墟,那烧得精光的景致,默默流泪不止,也不知过了多久,衣袖晃动,却是小白一直扯着,口中叫唤,似是安慰。

“小白,这回若不是你,我已经是见阎王去了。你的意思我也明白,捡回了一条小命,我其实应该高兴才是……”平静之后,想起夜来情事,不由得暗暗心惊:若不是那些人一门心思在于找寻武功秘籍和争夺财物,稍微对自己留心一些,搜身检视一番,那么,这时这废墟之中,只怕还要多上一具被凌辱的尸体了。

她凌宇洛,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欺负过,揉了揉那被歹徒踢伤的腰部,暗下决心,不管怎样,这抢走财物,烧毁房屋,杀人灭口的仇恨,实在不共戴天,是一定要报的!

报仇!报仇!报仇!

一股信念支撑着,心中热意流淌,摸了摸肚子,一指那山岭,朝小白比划一阵,说道:“你去那边找点果子回来充饥,好不?”

这厨房都是烧掉了,找不出吃的东西来,而她饿了,需要靠食物来补充体力,好运功调息,有时想想,这养个猴子在身边,当使唤小厮用,感觉还真好。

这小白也真是机灵,一溜烟跑了,过了不一会,就捧了几枝挂着果子的枝叶回来。

果子青青红红,也认不出是什么,见小白自己抓下一个塞进嘴里,凌宇洛也不客气,掰了一个咬起来,味道有些酸,也有些涩,想必是还没成熟,可是这个时候哪里还能计较这么多,小白那个啃了一口,大概嫌弃味道不好,已经不耐扔去一边,她手里这个,却是一股脑啃了个精光。

一个果子下肚,精神又好了些,慢慢站起身来,艰难走到那废墟处,在瓦砾焦炭中搜索起来,翻找一阵,竟然找到了一个完好无缺的物事来。

这是薛明宣临走之时赠予她的那张羊皮图卷,不知上面涂了什么东西,居然没有被大火烧掉,想到当时薛明宣慎重的嘱咐,说这地图只此一份,庆幸之际,便是将其叠好,小心放入怀中。

再细细找寻,却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了,正失望之际,身边又是一阵吱吱喳喳的声响,只见小白兴高采烈拉着她的衣襟,上窜下跳,兴奋异常,低头一看,那猴子掌中居然捏着一颗闪闪发光的珠子!

这珠子,有些印象,是那箱子里面的,那日将所有物事一股脑倒在床榻之上,也许滚到角落里没有发现,不想这会儿竟蹦了出来。

凌宇洛接过珠子,心中感叹,这门中值钱之物都被那些恶人搜走,只剩下了这颗珠子,还好没被大火烧坏,好歹也是留下一点希望,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什么用处,看了看,随即在身上放好。

做完这一切,又是累得够呛,一屁股坐了下去,盘腿打坐一阵,总算将那迷香的药效驱散除尽了,待得一个周天运转完毕,又是夕阳西下了。

这一夜,裹着半夜破破烂烂的被褥,搂着小白,在那废墟边上迷迷糊糊打了个盹,等到第二日太阳出来,骤然清醒,便是跳将起来,心道,这天机门已经是如此,大错已经酿成,自己不想办法亡羊补牢,却在这里犹自懊悔,又有何用?

当务之急,一是追捕凶手,报仇雪恨;二是百废待兴,全力弥补,等到师父云游回来,才好交代,否则,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师父与师兄们!

蹲下身去,摸了摸小白的脑袋,叹道:“小白,这里已经不能再住人了,我这就下山去,想办法把这些屋舍重新建起来,要不我真是无颜再见人了!你自己好生保重,等我赚够了钱回来,再去山坳里找你!”

小白呜呜叫着,却是抱着她的裤脚不放,似是舍不得她离开。

当日颜青下山之时,曾让她代为照顾小白,她虽是满口答应,但多少还是有些敷衍,而此时此刻,这一人一猴已经是同生死共患难,感情大大增进,尤其在这孤单无助之际,真要与小白挥手作别,却也是心如刀割,说不出的难受。

看着那猴子手舞足蹈,一副着急模样,又听得那声声哀叫,心中也是不忍,当下应道:“好啦,你也别叫了,既然舍不得,就与我一起下山去吧。”心中想着,这个小白极为聪慧,跟着自己也好,只要不走太远,这回来的路径,它一定是能寻到的。

当下收拾了下,将废墟里的灰烬简单清扫了,烧坏的物事也懒得去理,只取了身边的长剑,牵了小白,打起精神朝山下走去。

行至山门处,又回头看看,虽然是一片狼藉,但看到那背后的青山绿水,春光明媚,心中仿佛又充满了希望,暗自发誓道,今日只是暂别,天机门,终有一天,她是要亲手将它再重建起来的!

“小白,记住,我们是打不死的小强!”

……

半月之后,离灵山几十里的小镇上,这一天,正好是赶集的日子,镇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忽然,一声紧似一声的锣声响起,有小孩子的声音惊喜喊道:“猴戏,是耍猴戏!”

话音刚落,各处的门户纷纷打开,孩童们欢畅叫着,赶紧往外跑。

镇子的正街最宽敞之处,划出了一块场地,场子中间插一根竹竿,旁边放一只大木箱,一只罕见的白色猴儿就蹲在木箱上,嘴里发出吱吱的声音,箱子旁边还拴着一羊一狗。

见观众到得差不多了,那黑脸少年停止了敲锣,抱了抱拳,朗声道:“初来乍到,借贵宝地一角,表演几个戏耍,各位乡亲有钱的捧钱场,没钱的捧人场,嗓门大的叔叔伯伯就帮着吆喝两声,兄弟也是感激不尽!”说着,他带着全体“演员”绕场一周,抱拳感谢列位的捧场,机灵的猴儿也跟着抱拳,又向观众鞠躬、左移、磕头,狗和羊也做出相应的动作,逗得在场之人哈哈大笑。

接下来,那猴儿按照主人的指令开箱戴冠穿衣,少年每唱出一个口令,猴儿便使用一种道具,只见那猴子一会带上文官的乌纱帽,一会又带上有翎子的头盔,这文静的戏过后,猴子又表演骑羊、驱狗、爬竿、翻筋斗等节目,每演完一个,场子里都会爆发出阵阵欢笑。特别是猴儿表演骑羊的时候,那少年瞅着人群之中的青年男子,脆生生唱道:“猴骑羊,喜洋洋,娶个媳妇儿盖新房”,人群之中更是听得高兴,欢喜异常。

而到了踩绳的环节,那猴儿跳上了绳子就不动了,如此反复几次,少年唤了几次未有结果,便是面生怒色,扬起手中的鞭子骂道:“你这个懒货!咋啦,想挨揍?”

猴子跳上主人肩膀,爬在主人的耳朵边,嘴动了几下,少年连连点头,似乎恍然大悟:“噢,猴子说了,它饿得玩不动了,求各位老少爷们,大娘大婶,大嫂大姐赏点儿钱,好买个馒头吃!”

这时,少年已经是牵着带着猴子转圈敛钱,猴子端个毡帽儿,看得在场之人忍俊不已,每当有人往里扔个铜板或制钱,那猴儿都要鞠上一躬,逗得人们呵呵直笑,过后,只听当的一声锣响,猴子纵身跳上绳子又开始表演起来……

少年站在场子边上,看见那毡帽里的钱越来越多,欢喜之余,又是微微叹息。

——凌宇洛啊凌宇洛,就靠着带小白耍几场猴戏,只自己与这动物们的吃住,都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赚钱重建天机门?简直痴人说梦!

到底该想个什么样的法子,才能够赚得大笔钱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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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五章 黄雀在后

和风熏柳,花香醉人,正是春光烂漫季节。

金耀国自南向北的官道上,几辆大车缓缓驶过,数十人马夹杂其中,马上之人尽数为劲装打扮彪悍大汉,个个神情戒备,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一路马不停蹄,少说也有一日光景,众人饥渴交加,也是有了一丝疲惫,眼见前方有一大片林子,直觉便是想停下歇脚,口不敢言,目光一致望向那为首之人。

“逢林莫入!”那为首的黑衣大汉见得大伙神色,冷冷说上一句,便是策马朝前奔去。

众人无奈,继续前行,骑马之人倒也无妨,只是那随车的侍从,不知不觉,脚步慢了起来。

又向前走了一阵,远远地,见得前方路上一人一马,荡荡悠悠,行速极慢,黑衣大汉生性警觉,此时一见这荒山野岭之中的独行人,思忖间,转眼已经骑到那人身边。

先前距离尚远,看得不甚清楚,此时相隔不过数尺,却是将骑马之人的衣着相貌与随身物事看了个分明。

一见之下,即便是有任务在身,心中警戒犹胜,此刻也是忍不住好笑——

怪不得那马走得极慢,原来这马极为瘦弱,马上一名黑脸少年,身前抱着一只羊儿,身后栓着一只狗儿,脖子上还挂着一只白色猴儿,那马腹之下,又层层叠叠,绑了一只不小的木箱,马儿负重,少年骑技也是十分生涩,能以此蜗速行进,已是不易,却哪里还能计较什么!

这少年,虽然看起来有些奇怪,但是身形单薄,料想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黑衣汉子当下放下心来,放慢了速度去等那身后的车队,悄然跟在了少年后面。

少年对于身后的声响,恍若未闻,自顾自吟道:“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语毕,便是抚了抚那马儿后颈上的鬃毛,微微低头,唤道:“小白,这马儿已经如此瘦弱了,我们再行重压,实在于心不忍,要不我们下来走路吧?”

黑衣汉子听得真切,有丝惊诧,不知道他与谁人说话,只听得那白色猴儿伸个脑袋出来,咿咿呀呀闹了一阵,似乎在抗议他的提议,不过这畜牲怎么拗得过主人,下一刻,已经是被那少年提了后颈,一把甩下马去,少年跟着抱了羊儿滑下马背,又解开栓狗的绳子,那狗儿也自己跳了下来。

“小白,牵羊!”少年将套在羊儿颈上的绳子扔给那白猴,又招呼了狗儿跟上,自己牵了马儿朝前走去。

于是乎,这人牵马,猴牵羊,后面还跟了一只摇头摆尾的狗,如此情景,任谁看了都觉得是平生罕见吧?

车队渐渐行近,先是有人低低地笑,然后笑声逐渐增大,最后演变成众人皆是哈哈大笑起来。

“小子,你这是要往哪里去?”车队众人见那黑衣汉子也是面色放松,忍俊不已,有好事之人便是大着胆子问道。

“我么,去下一个镇子耍猴儿啊,先前那个镇子的人都已经看腻了,也没钱赚了”那少年嘻嘻笑道。

小小年纪,原来是个耍猴艺人。

黑衣汉子朝那少年上下打量一阵,确实象那回事,也不再怀疑,冷着一张脸行到队伍前面去了。

少年牵着马,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却是一直在车队后面紧紧跟着,那押车之人初时还算谨慎,默默无言,待得同行一段路程之后,便开始有一句没一句搭讪起来,所聊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对于这行程相关,则是丝毫不提。

少年见得那押车随行的侍从有些发软的步子,心中寻思,这些侍从看起来也是有些武功底子,都是如此疲惫不堪,这车队怕是已经走了很长的路了。

再一看向那几辆装载着货物的大车,尽数是些黑漆漆的箱子,一辆大车上重叠着三四只不等,一数那总数数量,约莫有十来只。他不知装有什么东西。大车之中,几辆稍为轻便些,行驶在队伍的中间,另外几辆不知为何,却是落在了队伍后面。

正自疑惑,目光下移,瞥到那下方路上深深嵌入土中的车痕,便是明白过来,虽说箱子颜色大小一模一样,但是后面几辆车上箱子里面装的东西,明显是沉重多了。

几只破箱子,能将那大车车辗痕迹压成这般,到底是装了什么东西?难道是黄金

心中一惊,吞咽了一大口口水,只觉得精神大振,稍微加快一点速度,便是步步紧跟,心道,自己尽管想钱想得发疯,却不屑做那无耻小人,这既不愿偷,更不能抢,反正同路,就好好跟着,指不定路上遇到个颠簸什么的,车倒箱翻,能漏几锭下来,让自己拾了去,那就是天大的运气了。

行到黄昏时分,天色有些黯淡,眼前路边黑压压一大片树林,忽听得头顶呜呜声响,几只响箭射过,锣声响处,林中一下子钻出数名大汉,一个个都是青色衣裤,手执兵刃,默不作声地拦在当路。

车队众人看到情形不对,拉停了牲口,立在原地,那黑衣汉子口中一声哨响,骑马之人立时策马朝四周过去,将几辆大车团团围住,面朝各方,腰间刀剑也是瞬间亮了出来,一看便是训练有素,一时间,与那新近拦路之人形成对峙之势。

又听得唿哨连连,蹄声杂沓,林中斜刺里又冲出数十骑马来,挡在车队之后,拦住了退路,也都是肃静无哗。

少年这时仔细打量,只见前面八人一字排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脸师爷模样的人越众而出,手中不拿兵刃,只握着一柄折扇,慢条期理摇着,细声细气道:“众位无需担心,只要留下箱子,不作抵抗,我家寨主保证放大家一条生路!”

黑衣汉子沉声道:“大胆贼人,光天化日之下打劫,怎的不放亮招子,这车上的任何一样物事,都不是尔等能够动得了的!速速离开,我便是既往不咎,饶你不死!”

“哈哈哈”那队青衣贼人顿时大笑起来,笑声之中,有人高声叫道:“懒得跟他说甚废话,大伙操刀子上吧!”

众人纵马上前,将圈子围得更小些,举起手中的大刀就要朝那箱子上的绳索砍去,黑衣汉子见状,扯了缰绳策马过来,刷的一声抽出腰间长刀,只听得几声锵锵碰撞之声,那青衣贼人手中刀剑皆是被震飞了出去。

“好功夫!”白脸师爷喝道,心中暗道,难怪他方才临危不乱,原来确实有些能耐,一声长啸之后,便是收拢折扇,一个空中翻腾,转眼到得黑衣汉子面前,两人缠斗在一起。

那青衣贼人见首领动手,也纷纷抽出刀剑来,攻向那车队众人。

眼见混战骤起,少年微微蹙眉,几个侧身,避过那周围袭来的刀剑,抓了一旁看得手舞足蹈的白猴,便是悄悄朝路边退去,白猴正看得兴起,舍之不得,口中嗷嗷直叫,少年叱道:“好奇心毒死猫,越是热闹越看不得”说着,面上突然现出凶相,恶狠狠道:“你要是再看,等下让人摘了猴脑去做菜!”

白猴似乎听懂了,吓了一大跳,急忙抱头朝一旁窜去,逗得那少年忍俊不已,摇了摇头,快步跟上。

在树林对面,有一处浅丘,高出地面约莫数丈有余,在一片乱石背后,立着一队银色衣装的男子,簇拥着一名面目俊逸,气质非凡的锦衣青年,个个挺直站立,凝视观望,这场中情景,尽数落入几人的眼底。

“殿下,让我等加入,一同抗击贼人吧!”眼见那车队随从渐落下风,节节后退,一名银衣男子上前请示道。

锦衣青年轻轻摇头,说道:“不着急,再看看,嗯,这少年人不见得真的会走,等下说不定就会有好戏了,再说,螳螂捕蝉”说到这里,便是一声轻笑,住了口。

那少年牵了猴儿,已经奔出一大段距离,忽然听得一声呼救,不经意加头,却见方才与自己一路搭讪说话那名随车侍从,被一名青衣贼人杀得左躲右闪,狼狈不堪,其他人各自作战,根本无暇顾及,眼见那人就要血溅当场。

想到那人先前还拿个水壶问自己是否要喝水,心中不忍,随手捡个石头,弹了过去,一声轻响,那举刀欲吹的青衣贼人闷哼一声,仰面倒了下去。

再往场中望去,车队之人渐渐落了下风,想想与这车队同行一阵,对方众人表现虽不热络,总还是没有为难自己,此时遇到这些凶恶山贼,既要抢劫财物,又不会饶过性命,自己路见不平就独自溜走,实在太不人道

想了想,一个翻身,上了自己那匹老马,忽然大叫:“啊哟,啊哟,不得了,救命呀,救命呀!”骑着马直冲时场中。

黑衣汉子与白脸师爷正斗得紧,听得那喊叫声,倏地往两旁跳开,只见少年在马上摇来晃去,双手抱住马颈,忽然一个不稳翻到了马肚之下,险些掉下马去,跟着又翻了上来,双脚乱撑,狼狈之极。

那马横冲直撞,奔行过处,凡有对敌遇险的车队随从,不知怎的,压力顿减,纷纷得救,马儿一直冲向黑衣汉子身旁,在他和白脸师爷之间停住了,少年气喘吁吁爬下马来,一个踉跄,又险险跌倒,大叫:“危乎险哉,真是死里逃生,畜生,畜生,你这不是要了小爷的命么?”

这么一阻,那黑衣汉子暗叫惭愧,抹了抹额头汗水,待要举刀再攻,忽然听得远处一声高喊:“向总管,你先退下!”

少年惊诧回头,却见那不远处尘烟滚滚,转眼又行来一对人马,骑骑银色装束,神情肃穆,那被唤作向总管的黑衣汉子一见来人,又是欣喜,又是惶恐,立时跪拜下去,口中称道:“殿主子,属下无能!”

少年一见那声势,暗叹道,自己又是胡乱逞能,却原来人家后台雄厚,早有防备,根本不将这些毛头山贼放在眼里,好在自己并不曾显露武功,只那一招弹指惊雷的功夫,也不见得就有人注意到。

群盗见得情形不妙,在白脸师爷带领下,惊慌上马,纷纷涌入树林,一时间竹哨连声,也有人抢起地上死伤人等,分成几队迅速退了下去,那车队之人皆是跪下行礼,新来的人马也是无意追赶,霎时之间,群盗散尽,一片空地上只剩下车队原有人马与这队新来的银衣之人。

见众人一心检查箱子,救助伤者,没人理会自己,少年消消上了马,口中一声低啸,那白猴也是跳了上去,纵马欲行。

忽然眼前紫光一闪,一人立在马前,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少年一惊,赶紧勒住缰绳,只见一名绛紫锦衫的俊美男子,笑吟吟望着自己,口中道:“多谢小兄弟仗义相助,请下马一叙。”

这趟浑水,一旦陷进,便是走不掉了么?

少年无奈,依言下马,干笑两声,抱拳道:“这位兄台,请问有何指教?兄弟急着去下一个市镇耍猴,讲几句话就走,你就长话短说,别那么啰嗦”

话声未落,锦衫男子旁边一人抢前一步,厉声喝道:“大胆!”

少年斜睥了那人一眼,心道,这个男人,穿得那么富贵,身边随从那么多,看起来很有些身份,可是她凌宇洛却不是被吓大的,这话不投机,自然不予停留,只朝那年轻男子拱了拱手,便是扭头就走。

“小兄弟,请留步,我姓姬,单名一个钰字,下月初三是我父亲六十大寿,本是运送些礼物前往祝贺,不想在此遇上拦路打劫的山贼,幸得小兄弟出手相助,实在感激不尽,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意欲去往何方?”背后的声音缓缓传来,嗓间温和,不卑不亢,语气甚是真诚大方。

对方如此,她若是再置之不理,倒显得脾气乖张,性子怪异了。

还有,他方才是身在何处,竟然看出来她在暗中相助众人吗?倒是有些意思了。

当下回身过去,面朝那姬钰,微微笑道:“在下姓凌,在家排行老五,说不上要去哪里,耍猴卖艺之人,四海为家。”

听她这么一说,姬钰沉吟道:“既是没有理想去处,不如与我同行可好?我们一直北上,去楚京”

楚京,那不是齐越与纪去岚所在的城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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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六章 命中贵人

众人一听主子的说法,目光直直望向凌宇洛,都是面生艳羡,眼红不已。

凌宇洛朝那大车上的箱子瞟了一眼,心道若与他们同行,这一路上还不知要遇到多少拦路打劫之人,偏偏自己生性懒惰,最怕麻烦,于是抱拳道:“多谢兄台好意,不过凌五素来不喜与人同行,咱们就此别过吧!”

姬钰微微有些吃惊,笑道:“我见凌兄弟举止言语颇为不凡,本是有心结交,我家在楚京也是有些门路,凌兄弟如不嫌弃,便跟着我回楚京去,随意举荐个什么差事,也比这四处卖艺强吧!”

呵呵,她也不想流落街头卖艺啊,不过是暂时谋生之计,先解决当前温饱问题,再做别的打算,下一步,究竟该去哪里,该做什么?

这赚钱重建天机门的心愿,每日想得头痛,不知怎么是好,势单力薄,一时间哪里去筹那么多银子;求助于人,也不是没有想过——

去薛明宣的药炉找师父?有那个心,都没那个胆,更没那个脸!

去绛州找泰易之?想想都觉得兴奋,但是太过遥远,等她这一去一回,黄花菜都凉了,师父回去看到山上那副惨象,不气疯才怪!

去楚京?倒是不太排斥这个想法,但是见到齐越与纪云岚,应该怎么说?难道说自己一时不慎,让歹徒半夜摸上山来,放火将门中屋舍烧了个干干净净?纪云岚也许不会说什么,但是那冰山,不知道会怎样嘲笑与埋怨自己……

算了,还是自己想办法,她就不信,自己身经两世,会想不出赚钱的法子来!

当下婉拒道:“人各有志,凌五安于现状,姬公子再劝也是无用,咱们萍水相逢,后会有期!”说着,便是牵了马儿,径直朝前行去,小白一直在她身旁听两人说话,听得个似懂非懂,见她忽然转身,抓了抓脑袋,也跟着去了。

“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你——”姬钰身旁那名侍从见那少年态度如此倨傲,按捺不住,伸手过去,便要发难,身子刚要纵出,便是被姬钰抬手按住,道:“不要惹事,先就地休整,查检下众人伤势,看看箱子是否绑好无误,这个凌五,就随他去吧……”

侍从得令,急忙下去布置去了。

姬钰在原处站立未动,举目望向那少年的背影,只是中等个子,并不见得雄伟挺拔,长得甚至是略微瘦弱,肤色极黑,漆黑中又透出些焦黄来,脸颊上斑斑点点,实在其貌不扬,只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那眸光闪动间,时而灵动,时而沉稳,显得那张黄黑的小脸顿时生动鲜活起来。

是了,吸引自己的,就是这份鲜活的感觉吧,不像自己身边之人,从来都是毕恭毕敬,死板得要命……

正想着,只听得旁边一人低声道:“主子……他……又回来了……”

姬钰抬眼看去,只见那少年牵了马儿,又朝他们疾步走了回来,不觉又惊又喜,自己方才所说的话,看来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令得他回心转意了。

凌宇洛走近,见得那姬钰掩饰不住得意的微笑,便是朝他抱拳,正色道:“姬公子,我的羊儿和狗儿都被吓跑了……”

哦,羊儿狗儿跑了,很正常啊,方才那么混乱的场面,这牲畜,不吓跑才怪呢?

他,莫非就是为这个羊逃狗跑之事回来,而并不是回心转意,想与自己结伴而行?

姬钰垂眼,心底有些失望,又听得那少年继续说道:“正是因为先前混战,它们才被吓跑了,这羊儿与狗儿可是我花了本钱买的,又费了心血教授训练,现在一下子不见了,使得我损失惨重,姬公子至少要付我些银子,以作赔偿才是。”

听得这话,周围之人瞪大了眼,这个少年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啊,主子有意结交示好,他嗤之以鼻,这会却来要补偿,不会狮子大开口吧?

姬钰忍住了笑,好言说道:“说吧,你想要多少?”

凌宇洛眨了眨眼,心中略一思量,不紧不慢道:“纹银一百五十两。”

话音刚落,姬钰身边的侍从已经是忍不住叫出声来:“你这不是讹诈吗?一只又瘦又老的羊,一只癞皮狗,值得了这么多银子吗……”

姬钰一抬手,制止了侍从的说话,既不应允,也不反驳,含笑面朝那少年,温言道:“贵倒是不贵,能说下原因吗?”

凌宇洛轻轻扫了一眼那出言不逊的侍从,冷笑道:“我可一点没诈你家主子,羊是母羊,狗是母狗,假以时日,子子孙孙不穷尽焉……”

侍从愕然,姬钰却是瞬间明白过来,笑道:“听凌兄弟这么一说,当真不贵——”朝着背后手臂一抬,唤道:“来人!”

另一名长相斯文的侍从闻声过来,姬钰伏在他耳边一阵低语,那人口中称是,急急走了回去,不一会,又捧着一个布袋过来。

哦,这银子,赚得真是舒服,比起耍猴卖艺,可是轻松多了,当然,卖艺于她也不辛苦,辛苦的是小白……

凌宇洛看着那侍从心不甘情不愿奉上来的布袋,伸手一拈,感觉沉甸甸的,不似有假,于是笑嘻嘻抱拳道:“多谢姬公子,就此告辞,祝你一路顺风!”

见得那少年携了白猴上马,头也不回离开,先前领队的黑衣汉子一步过来,蹙眉道:“殿下,这小子有些来路不明,属下现在想起来,只怕和那山贼是一伙的……”

姬钰摆了摆手,道:“一个人再是装扮,他的眼神都是没法骗人的,这个凌五,实在有些意思……”

那取钱过来的侍从听出些许惋惜之意,疑惑道:“既然殿下生出爱才之心,为何方才不表露身份,将他留下来,他日为殿下大业所用?”

姬钰闻言,摇头笑道:“我倒是想留他,但是哪里留得住,若是靠我的身份地位强留于他,我宁可不要。”再看向那少年慢慢远去的背影,叹道:“罢了,收拾完毕,我们赶紧上路吧,务必在天黑之前到得前方城镇歇脚。”

“殿下,还是分开前行吧,殿下安全要紧!”身旁的侍从着急道。

“这回已经露了行踪,这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再行分开已经无济于事,就一道走吧,好歹相互有个照应!”语毕,侍从便是牵来一匹高头大马,姬钰接过缰绳,一踩脚踏,翻身而上,动作倒也十分潇洒自如。

姬钰率先策马前行,再一举目远望,那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失了踪迹,有些惊诧,这瘦弱的老马,跑得倒是真快……

那车队之人也是随之行出,转眼走了个干干净净。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旁边那树林子里,慢慢钻出一高一矮的身影出来。

“我还以为羊儿狗儿是藏在树林里,不想真的是被吓跑了……”凌宇洛只手扶着一棵树干,哀叹一声,道:“早知道会这样,方才真应该多向他要些银子,反正他出手那么阔绰,唉,我现在到哪里去找只羊儿狗儿来训练?我们以后便是不能卖艺了!”

小白在一旁支支唔唔一阵,似在随身附和,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抓了抓脑袋,有些着急,不知该如何安慰。

凌宇洛朝那不住乱跳的猴儿看了一眼,叹道:“也罢,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换一个门道便是,大不了我不那么偷懒,不会让我们俩挨饿的……”是的,就是因为人懒,才想起耍猴卖艺这个行当,反正有小白撑着,她就只是坐着吆喝几声,收收银子,现在想起来,也确实赚不了几个钱,只是暂时能管饱肚子而已,真要筹钱重建天机门,还须另想办法。

一转头,瞥见身旁那只布袋,心中一动,这个姬钰也不知是什么来头,说不定是楚京的富绅子弟,若是真能在他手底下谋个差事,显然是比耍猴强多了!想想有些可惜,随手拉开那装了银子的布袋,不经意间,有东西从袋子口滚落出来,白花花,黄澄澄……

咦,银子,怎么会是金黄颜色?

凌宇洛一把抓起,定睛一看,却见一堆白银当中,还夹杂两锭金光闪闪的金元宝,揉了揉眼,没错,是金元宝!

这个姬钰,可真是大方,一抬手,就给了她一百五十两纹银,外加两锭金元宝,真是个大方的主!其实她并没有在混战中出多少力,他随后带来的那些侍从,一看那身形步伐,便知平日训练有素,足以对付那帮山贼了,这银钱收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收拾了金银,尽数装进了布袋,牢牢拴好细绳,背在自己身上,暗下决心,若是有机会再遇到他,一定要再多多感谢一番。

看着天色已经不早,搂着小白上了马,凭着那才学不久的骑术,慢慢悠悠朝前驶去。

等她骑着马儿来到市镇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这个市镇地方不大,刚一入夜,家家户户都熄了灯,沿途的大小酒楼饭馆也是收工打烊,问了几家客栈,也都是人满为患。

凌宇洛摸了摸干瘪的肚子,不觉苦笑,一心行路前往下个市镇,好多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这又累又饿的,必须要找一处歇脚的地方才行,客满又如何?这世道,有钱就是大爷,大不了给些钱,总能腾出一间房子来!

眼见前方又是一处客栈,比起先前看到的几家更为大气,门口挂满了灯笼,那门框上方的横匾上四个有力大字:悦来客栈。

对了,就是这里了,地方大,想必房间也多,她就不信找不出一间空房来!

当下上了几级台阶,走近那紧闭的大门上,抓住门上的铜环便是重重叩了下去。

不一会,有小二模样的人来开了门,问道:“这位客官,你是……”

凌宇洛从半开的大门里看到那明亮的灯光,心里总算是有了一丝暖意,赶紧道:“我要住店!”

“住店?”那小二朝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扫过她有些破旧的衣衫,最后落在她怀中的小白身上,一瞥之下,便是皱眉掩鼻——哦,这猴儿几日不曾洗澡,自己也是如此,有些气味,也是正常得很。

“对不住了,本店已经客满,客官去别处找地方住吧!”那小二说着,便是要去关上大门。

“等下,我明明看到方才还有人进来住店,怎么会我一来,就没住地了?”凌宇洛手一伸,那人关门的动作便是停在中途,怎么也使不出来了。

“客官有所不知,本店所有的房间都被人包下来了,掌柜的收了别人的钱,就是有空房间,也不敢再住人了!客官还是请去别处吧!”那小二见她仅是手指微动,那客栈大门便是纹丝不动,不觉有些害怕,语气也是逐渐恭敬起来。

“客房没有无妨,只要有个床位就好,我就住一晚上,明日一早就走……”凌宇洛轻轻一笑,朝他摊开掌心,掌中一小锭银子,尤为醒目。

那小二眼里生出一丝光彩,盯着那银子,好半天,才呐呐说道:“那柴房里倒是有个床位,是给守夜之人睡的,就在院子边上,地方倒是很僻静,只是有些简陋,不知道客官看得上不……”

“没问题,能睡觉就好!”凌宇洛指了指身后的马儿,道:“还要烦请小二哥帮我把马儿牵到马厩里,喝点水,喂些草。”说着,将银子塞进那小二的手中。

小二往身后明亮之处望了望,犹豫一阵,终于还是将银子收入怀中,叮嘱道:“那包下客栈的人脾气不好,客官别大声说话,我带你过去便是,若是有人来问起,委屈下,便说是这客栈专门守夜的小二。”

哎,住个店,跟做贼似的,可真是麻烦!

凌宇洛不住点头,终于,跟着那小二蹑手蹑脚到了一间小屋里,小二一走,房门关上,便是将小白甩上床榻,自己也跟着倒了下去。

奔波这么多时日,总算有个床榻可以睡觉了,虽说睡起来硬邦邦的,还有些霉味,但比起这些日子露宿野地,还是舒服多了。

夜已经深了,四周一片安静,人也是睡得沉沉,但总算带着一丝警觉,当屋顶上一点细微之声响起的时候,便是猛然惊醒,一下子坐起身来。

在天机门学艺的时日太短,各项武功都是远逊于师兄们,这耳力也是如此,当日送他们下山,相隔甚远,他们都能听出下山奔马的大致数量来,而自己,对于这近在咫尺的声响听了半晌,总算隐约听出是……人踩在屋顶瓦片之上的声音?

心中骤然一惊,难不成,这是家黑店么?

凌宇洛只愣了那么短短一瞬,便是反应过来,不敢怠慢,悄然起身,尤其是想起那贼人半夜摸上山来放火烧屋的教训,心里更是怦怦直跳。

这柴房的窗户甚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且早已经是孔洞无数,凌宇洛走到窗户边上,不必再用手指捅破,只管凑上前去,暗自运起本门内功护住周身,屏息凝神一看,院子里空荡荡的,各处房屋的灯火都已经熄了,并没有什么异常动静。但是,方才那声响却是千真万确出现过,她可以肯定,这人现在还在屋顶之上!

有人潜伏在屋顶上,一动不动,到底有什么企图呢?

自己只是个过路的穷小子,身无长物,不值得如此处心积虑,那么,这来人要对付之人是自己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正想着,只觉得脖子上一紧,却是一双毛茸茸的手臂一把搂了过来,一团温热的东西扑到她怀中,是小白!

“不许出声!”凌宇洛伸手捂住小白的嘴巴,见顶上之人仍无半点动作,索性搂了那猴儿一屁股坐了下来,哼,敌不动我不动,要和她比耐性是吧,昔日在那思过崖面壁之时,在那石台上一坐就是大半日,自己可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那人在屋顶站着呆得久,还是自己在地面上坐着呆得久!

这一坐,便是一炷香时间过去,对于那人持久不动的目的,正自疑虑,突然听得外间响起杂乱脚步声,有人慌乱高呼:“着火了!着火了!快出来救火!”

一时间,开门声,惊叫声,奔跑声,尽数响起,乱作一团。

凌宇洛慌忙跳了起来,又听见外面有人叫道:“是马厩,马厩着火了!”

“赶快担水去救火!”

“救火啊,快来救火啊!”

人们呼喊着,潮水一般朝那马厩的方向奔去。

她的马儿,不是也牵到马厩去了吗?

一步过去,着急要去拉开房门,一刹那,心中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顿时硬生生停下了脚步——奇怪,这顶上之人,仿佛是一个冷眼旁观之人,在那顶上静静等待着这一刻的来临。

莫非是……调虎离山……

外间闹得天翻地覆,上面的声响已经无法听得真切,也不知那人还在屋顶上没有,若是走了,又是去了哪里,不过,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这如此兴师动众,应该不会是为了自己,难不成,这客栈之中住了什么重要人物?

“小白,你在这里等着我,千万别走开,我出去看看就回来!说着,也不管那猴儿听明白没有,抓起放在床榻边上的长剑,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站在门口,凌宇洛略一思索,背部贴在墙壁上,掩住身形,观察一阵,见所有的人都向一个方向涌去,再往外围望去,忽然瞥见几名身着夜行衣的诡异人影晃动,飞檐走壁,朝着一处独立小院而去。

原来真是有所企图,这几人光看那纵身的动作,轻身功夫倒是不坏,不过,怎么能和闻名天下的天机门轻功登云梯相比!

凌宇洛看清情势,轻笑一声,脚尖一点,便是提气跃起,上得屋顶,跟着那几人追了过去,心想,现时自己一想到火,这心里就窝火,偏偏这些人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纵火,这回也不再闪躲,一定要给这些贼人点教训,否则真是咽不下这口火气来。

那几名夜行人一路不停,径直朝前,显然是对地形已经是查探清楚,一到小院门口,便是出手撂倒了那院门两旁的守卫,此时,院门之中传来一声“保护主子”,数名侍卫模样的人手持兵器冲了出来,与那几名夜行衣缠斗在一起。

与此同时,一个黑影自空中掠过,朝着那座微微亮着灯光的阁楼,直直飞了过去,那窗内台前,坐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正专心致志看着手中的书卷,对于骤然而至的危险,竟是丝毫没有在意。

说时迟,那时快,当那冰冷的刀锋即将触到那端坐看书的人身上时,只听得锵锵几声,屋中倏地又奔出数人,长剑出手,架住了猛砍过来的钢刀。

一道白光闪过,明晃晃的剑刃抵上了那夜行人的喉咙,却是凌宇洛先前在路上见过的那名银衣侍从。

至此,那坐着之人掩上书卷,抬起头来,朝着那偷袭之人瞥了一眼,淡淡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谁人派你来的?”

那夜行人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予理睬。

“我家主子问你话呢,跪下!老实交代!”####之人见他不语,一脚踢向他的膝盖,这一脚,用上了七八分力道,又狠又准,夜行人防备不及,一个趔趄,膝盖发软,身体摇晃了几下,终于还是跪了下去,那目光,依旧是盯着窗外一点,一动不动。

而凌宇洛趴在窗台上,见得那屋中情景,方才一直觉得那看书的人有些眼熟,如今趁他抬头,看了个明白,那说话的声音也听了个清楚。

原来这包下客栈之人,竟然是今日白天才刚刚分手的姬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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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七章 极品侍卫

包下客栈的人,是姬钰……

这家伙,果然是有钱,而且还是如此明目张胆地花钱摆酷,也活该被贼人盯上,终日不得安宁,这不,刚甩开山路上拦路的劫匪,这市镇上的贼人又找上门来了……

不过,这份临危不惧,沉着冷静的模样,她倒是有些欣赏,看来京城大户人家出来之人就是不一样,见他的侍从们已经控制了局势,也不再多想,再看了一下屋中之人,便是意欲提气纵回地面。

这一看不打紧,惊得杏目圆睁,只见另一条身影,正倒挂在那窗栏之上,朝着毫无防备的姬钰,白光出手。

“小心!”凌宇洛喝了一声,来不及多想,在腰间随意一摸,摸到一个圆滚滚的物事,瞬间扬手甩了出去,只听得一个清脆之声响起,自己扔出的一道白光与对方的飞刀碰在了一起,飞刀直直钉在对面墙壁上,刀柄犹自微微颤动,而自己那颗珠子,却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不敢细想,跳进窗去,刚一落到地面上,对着那人朝姬钰直直砍下去的一刀,举剑便挡,钢刀砍在剑鞘上,火光溅起,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那人一见偷袭不成,反而跳出来一个劲敌,剑未出鞘,就已经封死了自己所有的攻势,这精妙的剑术,却是平生仅见,再一看自己同伴已经束手就擒,那大批侍卫都是朝自己涌了过来,敌众我寡,无心恋战,虚晃一招,便是朝原先来路退去。

想跑,没那么容易!

凌宇洛冷笑一声,右手剑鞘出击,左手也不闲住,一招落樱掌朝他背部拍了下去。

那人身形猛缩,并不回头,手臂一抬,数点银芒射了过来。

凌宇洛侧身避过,身边两尺开外的一名侍从却没有那么幸运,正中眉心,仰面便倒,那地上就擒的刺客也是来不及躲闪,身上中了几点,两人脸色瞬间成青黑色,眼见是不活了。

暗箭伤人,还使了毒,实在可恶,而且看这方向,并非朝着自己而来,却是声东击西,在于取那已经就擒的同伙性命!

原来是杀人灭口!

心中暗骂一声,眼见那人纵身跳出窗去,跃上屋顶,在一片苍茫夜色中发力狂奔,当下也不迟疑,一个箭步过去,就要跟着跃出,忽然听得一声轻唤:“凌兄弟莫追了,外面有我的人,她们自会去追击。”

是啊,自己原本只是看看热闹,那么起劲干嘛?

凌宇洛转回身来,嘻嘻笑道:“我不是追,我只是到窗口看看,那边的火灾如何……”一说这话,便是怔住了。

哎呀,糟了,这追追打打的,险些忘了那马厩起火的事情来,自己的那匹马儿还拴在里面呢!

正想着,姬钰已经面向屋中侍从问道:“外面的大火已经扑灭了吗?可有什么损失?”

“启禀主子,火已经扑灭了,我们的马儿经过了严格训练,都是安然无恙——”凌宇洛听得那侍从的禀报,稍微松了一口气,但他的下一句话,却是将她从天堂打到了地狱:“但是奇怪,这马厩之中倒是多了一匹马儿出来,关在角落里,身上溅了几颗火星,便是受了惊吓,口吐白沫,眼见不活了……”

天,那是她的马呀,瘦是瘦了点,老是老了点,不过前一刻还是活鲜鲜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姬钰一看那少年垮下去的小脸,有些领悟,轻声问道:“难道是凌兄弟的那匹马儿?”

凌宇洛叹息一声,微微点头,心中很是沮丧,从师父下山之后,遭遇一连串事情,霉运就一直伴随着自己,原以为自己遇到他是幸运的开始,却不想,极有可能是霉运的继续……

想到这里,朝他摆了摆手,道:“姬公子,若是没事,凌五就先告辞了。”这深更半夜的,外面又是黑灯瞎火的,自然不能在人家男子的房间久呆,那小白一个猴儿呆在房中,自己也不放心,千万别再惹出什么祸事来!

“凌兄弟是第二次伸出援手了,而且这一回若不是凌兄弟,我指不定就身首异处,真是说不出的感激……”

“我那是误打误撞,碰巧而已,碰巧而已!姬公子,我有急事先行一步!”

不等姬钰开口再说,便是直接朝那房门走去,这来时翻窗是一时情急,走的时候可要大摇大摆,风风光光从房门出去——

刚走出房门,正打算下楼去,忽然听得那侍从的声音传来:“更奇怪的是,就在那马儿发狂嘶叫的时候一只白猴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火势最猛的时候,一下子冲到马厩里去了……”

糟了,是小白!

凌宇洛倏地转身,抢上前去,一把扯住那侍从胸前的衣襟,着急问道:“快说,那白猴后来怎么样了?”

“猴儿倒是没事,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在院子里不住叫唤,疯了一般乱蹦乱跳,好多人围着看……”那侍从话音未落,凌宇洛已经按捺不住,直接从那楼上飞身跳下,朝着马厩的方向直直奔了过去。

一到马厩跟前,便是闻到一股子焦臭味,心中大惊,张口大喊:“小白!小白!”

这小白不会那么笨吧,又不是第一次看见起火,竟然傻乎乎往火场里跳……

咦,不对,小白跳进火坑,应该不是为了好玩,只怕是另有原因——想起那猴儿帮着自己解绳索的情景,心中又是担心,又是好笑,这个傻猴子,以为自己是消防队员吗,居然跑去马厩解救那马儿?

马厩里的火,早已经被淋灭了,既然是那贼人虚张声势,想必当时火势也不大,各处有些许烧焦的痕迹,也不太多,踩在水淋淋的地面上,渐渐朝那马厩深处走去,亦不知那猴儿躲在何处,是否已经出来,声音放柔了一些,低声唤道:“小白,小白,你还在不?快出来!”

呼喊一阵,马厩里一点回应都没有,只有那已经安置好的马儿,不屑打着鼻响。

凌宇洛心中疑惑,这小白如此通人性,这紧要关头,也不至于到处乱跑,到底是去了哪里呢?

此时天色已经透亮,从马厩退出,口中仍是不住呼唤,一路寻找,慢慢又走回先前住的那处柴房所在。

前方角落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声音,呜呜作响,似是小动物受了委屈,躲在暗处伤心难过一般。

“小白?”凌宇洛一步过去,将萎缩成一团的小小白影一把抓了出来。

只见那猴儿忽闪着一双琥珀般的大眼,满是不安看着她,身上被烧了几处皮毛,倒是没有大碍,那颤颤巍巍伸出的掌中,依稀是一根细绳,这绳子怎么看起来如此眼熟?

像是……像是那栓钱袋的绳子!

小白见她盯着绳子,吱吱叫了两声,嗖的一声窜到地上,手足无措,诚惶诚恐,似在低声求饶。

下一刻,凌宇洛捏着那细绳,颤抖着声音叫道:“小白,你别告诉我,你过来救马儿,不慎将我们的钱袋弄丢了……”

小白看到她神情,也许是听懂了,垂下小小的头颅,抱着她的裤腿,半天不敢抬头。

凌宇洛见状,便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哀叫道:“我的天,那可是我们全部的身家啊!我的猴子祖宗,你出来救火放火都没关系,干嘛要把钱带带出来,提着到处晃悠?快给我说,在哪里掉的?”

小白指了指柴房门口,又指了下路上,最后还指了下马厩,显然,它也是绕晕了,搞不清楚到底掉在哪里了!

方才失火,人多混乱,经过这么一闹,现在到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路上也是用水淋过来,哪里还有钱袋的影子?那松散的钱袋一落地,还不让人抢光才怪。

完了,人家辛辛苦苦赚的银子……

这真是霉运当头,连绵不断,到底还要怎么样折磨她?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么?她只是一个平凡小女子,不用那么高深的天降大任吧?

抱起那惭愧的猴儿,喃喃自语道:“这下好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干脆在这客栈里做小工算了……”这日子,怎么越混越衰啊?

“如此身怀绝技,做小工简直是暴殄天物,倒不如给我做侍卫——”前方柱子后面,姬钰背负双手,转了出来,望着她眸光闪动,浅笑吟吟:“凌兄弟,你可以考虑一下,做我的随身侍卫,管吃管住,月俸丰厚,身份不低,且来去自由……”

“考虑下,做我的侍卫……”姬钰的声音,带着丝丝蛊惑,传入耳中。

又来了,这个人,怎么跟当初那冰山一样,见缝插针,yīn魂不散?

乍然一看那神态举止,可别说,两人还有那么一点相像,奇怪,怎么会和冰山长得像……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凌宇洛眯起眼,心中认真寻思起来,客栈小工,与随身侍卫,那待遇自然是差了太多太远,识时务者为俊杰,按照当前形势,似乎已经没有别的法子。

齐越家不是在楚京开客栈吗?要不先去楚京找他借些银子,将天机门重建起来,以后再慢慢还债……

现时身无分文,没有路费盘缠,前往千里之遥的楚京,若是依靠姬钰,跟着他的车队走,自然是衣食无忧,至于那沿途的危险,正如她当日给小翔说的,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反正于她是没有什么损失的。

这样想着,确实有些心动了,但是,给人家做侍卫,会不会给师门丢脸呢?

“怎么,做我的侍卫,还要考虑这么久吗?”姬钰看着这少年变化莫测的神色,有丝好笑。

“你这小子,真是不识抬举,主子看得起你,才放下身段,三番五次邀你加入同行,你真是……”见少年还在考虑,姬钰身边的那名银衣侍从更是嚷嚷出声。

凌宇洛瞪了那侍从一眼,似是下了决心,正色道:“我的月俸是多少?”

“你希望是多少?”姬钰不答反问。

已经知道了他是有钱人,而且是相当地有钱,凌宇洛也不客气,开口就道:“每月付我纹银百两,此为固定月俸,另有置装费,医疗费,夜班费,全勤奖,误餐补助等等,名目暂且想到这么多,另计纹银五十两,随每月月俸一起发放。”

“这些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姬钰睁大了眼,与那侍从相互望望,都是听得一头雾水。

“置装费,也就是我买衣服的钱,你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自然是锦衣华服,风度翩翩,跟在你身后的侍卫也要光鲜亮丽才行,不然别人会说,这是哪里来的叫花子,真是丢主人的脸……”

“医疗费,这个只是预计,身为侍卫,要保护你的安全,远的不说,就说这近前的,这一路,一会儿是山贼,一会儿是刺客,可都是刀口上舔血的差事,万一有个什么受伤挂彩的,不给些银子怎么行,我可一点没多收……”

“夜班费,这个好理解,比如方才,遇到状况,我不眠不休跟着你忙活,就是再困再累,你不安歇,我怎么敢闭眼,就是你放心睡下,我也只能强打精神给你守门站岗,打个盹都不行,如此辛苦劳累,周而复始,昼夜不分,不体现些银子怎么行……”

“还有全勤奖……”

“还有误餐补助……”

“还有……”

凌宇洛慢条斯理,一一解说,开玩笑,在念大学的时候,她可是出了名的辩论高手,什么歪理谬论,一样说得天花乱坠,头头是道,而以上这些,本来就是实实在在的工资名目,说起来更是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天哪……”姬钰身边那侍从听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不知不觉,低低出声。

“好啦,别说啦——”姬钰笑着过去,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拥着走到一旁,低声道:“我答应你便是,但是你可千万别在其他人面前提起这些!”

这忽然间的亲密,把凌宇洛吓了一跳,挣脱出来,便是朝旁边跳了开去,嘻嘻笑道:“这个是当然,本身就应该因人设岗,不能千篇一律设定编制,侍卫也是要分三六九等,像我这样的特殊人才,自然要特殊照顾。”

姬钰收回了手掌,心中却是一动,这个凌五,嘴唇好嫩好软,那温温润润的感觉,似乎还停留在掌心,久久不散……

正怔忡间,听得少年又开口道:“还有,以上这些,口说无凭,立字为据,规定好权利和义务。双方各持一份,具备同等效力,这服务时间,先定一年,此后一年一签,你可有意见?”

“一年,有些短了……”姬钰沉吟着,稍一思索,眸光流转,便是欣然应允:“算了,这个以后再商量,这就去我房中立字据吧!”再犹豫下去,只怕少年又生出什么心思来,这个凌五,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当下,双方又进了那座小院,在房中签字画押,这主仆关系,算是正式宣告成立。

写了姓名,按下手印的刹那,凌宇洛想起一事,又是蹙眉道:“还有,他们都叫你主子,我却是不习惯,我最多叫你公子……”

“这个不是问题……”姬钰微微笑道。

怎么回事,她怎么觉得这个温润公子笑得贼兮兮的,定睛细看,姬钰已经收了笑容,诚挚道:“凌兄弟,我是真心待你,你再要迟疑,便是真伤我的心……”

他这样说,她也不好再坚持,虽然心底有了那么一丝担忧,这样算是把自己卖了么,但是,情势如此,也没有办法多想,一咬牙,将手印按了下来。

“恭喜主子,又得一良将!”眼见姬钰满面欢喜,那队侍从皆是抱拳祝贺道。

“凌兄弟——”姬钰刚叫出声,凌宇洛已经是抱拳道:“公子往后叫我凌五便是。”

小女子能屈能伸,现在是非常时期,没必要和银子过不去,思及于此,这心态,一下子就调整好了。

“凌五?”姬钰低低喊了一声,有些不习惯。

“是,公子有何吩咐?”凌宇洛双脚一并,身姿秀挺,体态说不出的潇洒。

“没事。”姬钰被她那动作逗得一笑,忽又想起一事,便是唤道:“吴风,那刺客擒住没有?”

那名唤吴风的银衣侍从出列,抱拳道:“回主子,我与向总管合力,才将他擒住。”

“现在何处?”

“关押在底楼的大屋里,属下已经派人层层看守,决计不会出问题。”

姬钰点头,道:“那幕后主使,还是没有问出来吗?”

吴风轻轻摇头道:“属下无能,那人嘴巴很紧,暂时还没招供。”

姬钰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凌宇洛,道:“凌五,你对审问之事,是否在行?”

审问犯人?这什么跟什么啊,她又不是学刑侦的,怎么会懂这个?

凌宇洛心中发虚,嘴上却是当仁不让:“我可以去试试,烦吴大哥带路!”

领了人家的月俸,自然要替人家分忧,这就审问个刺客吗,管他呢,死马当成活马医,随便用用刑,套套话,威胁恐吓,屈打成招,不管黑的白的,总能问出点什么来……

走了几步,忽又回头望望,那颗珠子一直没看见,也不知是滚到哪里去了。说不定是与那刺客掷出的暗器相撞,撞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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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八章 太子殿下

众人一齐下楼,来到楼下一间位置僻静的房门前,门口还有随从携了兵器守卫,见是吴风带人过来,都是恭敬行礼。

这个吴风,怪不得对自己态度有些倨傲,原来还是个侍卫队长一类的角色。

推门进去,只见屋中又立有几名随从,正全神贯注盯着屋子靠墙方那周身绑满绳索之人,其中一人正在喝问:“快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来刺杀的?”

半晌,那人都是沉默不语。

“看你能倔多久”那人举起长鞭,一鞭子朝他身上招呼过去。

那人哼了声,咬牙没发出声来。

见他如此,抡鞭之人毫不留情,一鞭一鞭,力道凶狠凌厉,打得那人皮开肉绽,不一会,就痛得昏过去。

有随从在一旁提了一桶水起来,刚要倾倒在那刺客身上,凌宇洛微微蹙眉,唤道:“等下,这是什么水?”

那随从转头过来,见得一名其貌不扬的少年发问,愣了一下,又见得少年身后站着的姬钰微微点头,赵紧放了水桶,有些无措。

吴风不屑哼了一声,淡淡说道:“自然是清水。”

清水,有个屁用!

凌宇洛转头朝姬钰说道:“公子,若是换成盐水,效果更好!我提个建议,以后直接用浸了盐水的鞭子来抽”

姬钰皱眉,道:“凌五,这未免太过歹毒了吧”

她歹毒?若是当时被那人的暗器射中,她便是当场毙命,哪里还能站在这里跟他说话!

凌宇洛瞥他一眼,道:“公子,你说我歹毒,难道这刺杀之人就心地善良吗?不同的心思手段,对付不同的人,如此而已。”经过这些日子不同寻常的经历,她渐渐明白,这人性善恶,世上好人多,坏人也不少,与人为善固然是不错,但是对付那些恶狗豺狼,根本无所谓光明磊落,量小非君子,五毒不丈夫,这句实在有道理。

“也是,就按凌五说的做吧”姬钰叹息一声,便是失了声音。

一桶盐水淋将下去,那刺客周身一震,啊的一声惨叫,猛然睁眼,见得面前站立的少年,一时痛得龇牙咧嘴,苦不堪言。

“这盐水的滋味,好受不?怕是有些记忆深刻吧?”凌宇洛轻笑。

刺客仔细看她,认出是前来搅局之人,恨声道:“你,你是谁?”

“我么?”凌宇洛嘻嘻一笑,大言不惭道:“普天之下,最是英俊不凡风流倜傥的少年侍卫,凌五是也!”

英俊不凡,风流倜傥?

在场之人一见那又黄又黑的面容,皆是咬着唇,忍俊不已。

只有姬钰借着那越来越亮的天色,静静看着那少年的容貌五官,黄黑交织,那只是肤色,斑痕点点,那只是肤质,仔细端详这个凌五的眉眼鼻唇,越看越是精致细腻,越看越是顺眼耐看

“你若是说出这幕后主使之人,我可以在公子面前为你求情,保住性命,过往不究,否则”凌宇洛说着,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她手持一把钢刀,刀锋贴在刺客面上,蹭来蹭去:“我这刀,可是不如我这个人这样好说话。”

一旁,吴风的腰间佩刀,转眼只剩了个空荡荡的刀鞘。

“你杀了我罢!”那刺客眼睛一闭,便是不动了。

“我怎么会杀你?”凌宇洛的声音,却是又温柔,又清冷:“杀人是最笨的法子,于我无用,相信吗,我有至少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开口”说着,手指在他身上并指重重一点。

那人面色惨白,身体如风中落叶一般颤抖着,只觉得有成千上万只小虫子在吞噬着自己身上血肉,痛苦得连叫娘的力气都没有。

天机门的功夫,只这一招最是残酷无情,一般是用来对付极奸极恶之人,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回用上,想不到效果竟是如此之好。

凌宇洛在那人痛晕过去的前一刹,伸手解去了他的痛苦,笑道:“招了不?”

那人身上压力稍缓,咬唇别过脸去,对于她的问话,仍是不理不睬。

“呦,还真是个硬骨头!”凌宇洛瞟他一眼,面色凶狠道:“我之前对那些不听话的人用过一种刑罚,叫做剥皮,把人埋在土里,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头顶用刀割个十字,把头皮拉开以后,向里面灌水银下去。渐渐地,肌肉跟皮肤拉扯开来,埋在土里的人会痛的不停扭动,又无法挣脱,最后身体会从那个口子光溜溜的跳出来,只剩下一张批留在土里”

见周围之人听得目瞪口呆,眼露不忍之色,凌宇洛暗笑一声,心道,这样看着她做什么,倒像是在看妖魔鬼怪一般,她不过是记性好些,将以前在现代看过的古代酷刑资料复述一遍而已,哪里真的做过!

这个时候,没忘自己是有主子的人,走到姬钰面前,恭敬抱拳道:“公子,我还有一个办法对付他,既简单,又不凶残”

“你安排便是。”姬钰摆了摆手,兴致盎然走过去,找了一张凳子坐下,眼眸亮晶晶的,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凌宇洛得了指示,便是叫人找来店小二,送来一碗蜂蜜,又想法找来一只山羊,在众人一片疑惑不解的目光注视下,对着身旁的两个侍从比划示意一阵,那两人点点头,过去将刺客手脚捆得牢牢的,出去鞋袜,在他的脚底上涂满蜂蜜,再牵来山羊,让它尽兴得大舔那脚底上的美味涂料。

那刺客只觉得脚下奇痒难忍,无法克制,一开始还是一个劲地大笑,直至笑出了眼泪,接下来笑声愈发狂乱,渐渐变成凄惨嚎叫。

众人先前见得涂抹蜂蜜,皆是有丝好笑,这个新来的小子,尽弄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没有铁链烙铁,没有刀剑棍棒,就这,也算是刑罚吗?

直到那山羊上场猛舔,刺客的笑声逐渐变成为嚎叫,一声惨过一声,直叫得人寒毛耸立,心里发颤,那些看向场边少年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敬畏起来。

凌宇洛口中不说,心里却是明白得很,没花什么功夫,自己就在这同僚之中树立了威信,今后办事什么的,自然也就方便了。

“哈哈哈饶命”终于,此刻忍受不住,开了口:“我我招”

凌宇洛过去,将山羊牵开一点,然后功成身退,静立一旁。

“说,是谁人指使你来刺杀主子?”吴风冷冽问道。

那人身子抽搐一阵,软软瘫倒在地上,有气无力道:“是是二殿下”

姬钰闻言,冷冷笑道:“二弟平时与我交好,怎么会派人刺杀我,是谁教你这样说的?”

二殿下二弟刺杀

凌宇洛甩了甩头,努力理清自己的思绪,自从下山以来,她似乎变笨了,听起来很简单的事,半天反应不过来——

二殿下是二弟,那么他这做哥哥的,不就是太子?!

不会吧,这误打误撞的,居然撞出个太子殿下来?

“千真万确,是二殿下”那刺客喘了口气,又说道:“二殿下说,不能让太子殿下回楚京参加皇上的寿宴,要么截住这贺礼,让太子殿下空手而归;要么截住人马,最好是让太子殿下挂点彩,受点伤”

“放肆!胡言乱语,你以为我会信吗?这乱嚼舌头,离间我兄弟感情之人,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姬钰说完站起,拂袖走了出去。

一阵棍棒之声响起,那刺客被打得哀声不断,惨叫连连:“小人说得都是真话啊,句句属实!那幕后主使,是二殿下,就是二殿下”

凌宇洛听得那声音,终于回过神来,拉住身旁一人,问道:“我们这柱子,是哪一国的太子殿下?”

那人方才见识了她的威风,神色恭敬,呐呐道:“自然是咱们金耀国的太子殿下”

金耀国,太子殿下?

她才认下的主子,居然是当朝太子殿下?

哦,太子殿下的随身侍卫,身份又提升不少,再怎样,也是个主管级别吧?哈哈,赚了,有这样的主子做靠山,自然比齐越家开客栈强,重建天机门必为时不远了。

站在一旁的吴风见了她的本事,服气了不少,这会听得两人说话,过来一步,解释道:“殿下无意中得到一批宝藏,价值不菲,此番正是要押送进京,作为皇上下月寿诞的贺礼,这本是秘密行动,也不知哪里走漏了风声,给人以可乘之机,欲加害殿下,我们在遇上你之前,就已经碰到过几批了”

怪不得看到自己身手好,就四缠烂打要自己当他的侍卫,原来他身边一直危险重重,不得不加强防守。

想起那刺客方才的供词,凌宇洛叹道:“公殿下又何必难过,自古以来,为了这权利富贵,而手足相残的事,何止在少数呢!说穿了,是人心中的欲望在作祟,这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帝王家中是非多,而太子,从来都是站在风口浪尖的,要承受的东西,比起普通人来,不知多到哪里去了,不是么?

吴风没有说话,目光射向窗外。

凌宇洛随之看去,只见姬钰直直站在院中庭树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相貌出众,风度翩翩,聪明绝顶,无与伦比”

凌宇洛瞥他一眼,道:“你是不是被那个什么二殿下收买了的?”

吴风闻言一笑:“我弟弟在二殿下手底下做事,这是他说的原话,与我无关。”

呵呵,要奉承主子,也不是这样说话,什么相貌出众,风度翩翩,哼,用来形容她的几位师兄还差不多,这雇人行凶之人,也配这般评价吗?

当晚,凌宇洛舍弃了那只装耍猴道具的大箱子,将自己的行囊简单收拾一下,搬去和大队人马挤在一起,次日起,就换上了与其他侍从一样的银色衣装,吴风给她发放的是最小尺码,穿着也还是有些偏大,用那腰带一束,倒也显得精神十足,神采奕奕,若不是那张黑脸碍眼,却真算得上是个英俊小伙了。

她有意笼络人心,嘴巴甜,性子又随和,手脚也勤快,这不多时,便是和众人混熟了,凌五凌五叫得自然而然,答应得也是毫不含糊。

而那只灵猴小白,与她步步紧跟,经常闹出些趣事来,逗得众人哈哈大笑,那原本单调的生活便是有了新的亮点,变得越发轻松自在,笑声不断。

接下来的日子,车队整装而发,浩浩荡荡,继续北上。

这一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骚扰阻碍明显少了,偶有零星的小贼,不用她动手,早有其他侍从予以处置,她也乐得轻松,这闲来无事,也不想白拿月俸,便是给姬钰端茶倒水,打点起居,说话解闷,这些事情原本也是轻车熟路,再加上人又机灵,自然是比其他人做的细致周到,姬钰看她的眼神,也是越来越喜欢。

与这一大群男人终日呆在一起,昼夜赶路,几乎没有照镜子的时候,是以凌宇洛少有看到自己的脸,对于那张脸上的斑斑点点渐渐脱落,黄黑色泽越来越淡,都是丝毫不知。

数日过后,在又一个市镇停下歇脚的时候,便是大队人马奔过来行礼,但见盔甲森森,铁骑凛凛,这一回,却是皇帝亲自派来接应与保护的御林军,也就是说,离那金耀国的都城楚京,已经不远了。

这天,日上三竿,阳光直射下来,令人有丝头昏目眩。

“小白,你别把我缠那么紧,我都透不过气来了!”扯了扯那只死死搂住自己脖子的白猴,有丝郁闷,这小色猴,近日总是爱钻进她的怀中酣睡,赶都赶不走。

扯住缰绳,懒懒抱住那马脖子,她都是昏昏欲睡了。

“前方便是驿站,先行休整,一个时辰之后整装进城”一听那姬钰的声音,便是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城外驿馆到了,那楚京也是近在咫尺了吧?

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下山之后,最先见到的人,会是齐越和纪云岚

随那侍从们一道,在驿馆稍作休整,凌宇洛在院子里找了一个无人角落,抱着小白悄悄打了个盹,地上是软软的草坪,正好前方一处假山挡住,倒是睡得香甜,忽然觉得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脸上拂来拂去,吱吱喳喳的声音响起,又听得脚步之声传来,似是有人边走边说话,那声音走动一阵,便是停住了。

“吴老弟,你说那此刻的招供,属实么?”

“这个不好说,我们给主子办事的人,不宜在下面妄加评论,不过,主子心里一定是有数的”

“只是二殿下,看起来那般潇洒飘逸的人物,居然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唉”

凌宇洛睡的正高兴,没有睁眼,心里却是一片清明,暗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真笨。

待得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凌宇洛这才缓缓坐起,抱着小白从假山背后转出来,一面拍着身上的草屑,一面寻找着同僚们的身影,咦,规定的时辰快到了,这些人,都跑哪里去了?

“凌五,快过来洗把脸,马上就出发了!”有人唤道。

“来咧!”清脆答应一声,疾步走了过去。

水井边上,好几名侍从正打了一大桶清水,飞快擦着脸,梳理发髻,凌宇洛也不客气,蹲在那水桶旁边,捧了清水浇在脸上,随意怕了几下,忽然觉得不对,脸上怎的如此光洁,那些刻意贴上去的斑点怎么摸不到了?

愣了下,赶紧凑到水桶上方一看,糟了,不仅是那斑点,就是那黄黑的肤色,也是掉得精光,大致恢复了白净,这些时日众人都是满面灰尘,是以没有被人发现,而现在这一洗,就洗出祸事来了

幸好她是低着头,旁边的人自顾自洗脸,也没有发现她脸上的蹊跷来。

一只爪子伸了过来,抓着几团事物,在她眼前晃了晃,依稀是那之前贴在脸上的东西,咦,怎么到这猴儿手里去了?

凌宇洛想起方才睡觉时脸上的异样感觉,顿时醒悟过来,这该死的小白,如此调皮,竟是将自己脸上原本已经不太牢固的斑点给揭了下来!

“小白,回来!”凌宇洛大惊,愤怒喝道,朝那白猴抓去。

小白却以为她是跟自己开玩笑,裂嘴嘻嘻两声,一下子蹦到旁边的树上,朝她伴着鬼脸。

这死猴子,对它好些,它就姓什么都忘了,骑到她头上拉屎拉尿,想造反不是?

凌宇洛捂住脸。朝那大树扑了过去,一个纵身,却是撞上来人的胸膛——

“凌五,你那猴儿又惹恼你啦?”姬钰的声音响起。

“殿下!”凌宇洛唤了一声,赶紧低下头去,想了想,又放开了双手,垂于身侧,一直不敢抬头。

姬钰看了看不远处已经洗好脸,正站得笔直的侍从们,再看看面前垂头不语的银衣少年,声音不大,却是让在场之人都能听到:“凌五,我们都知道你脸上的恶疾已经痊愈了,你又何必藏着液着,大大方方亮出来吧!”

什么恶疾?

凌宇洛只微微一怔,立时明白过来,自己易容随行,原来他已经看出来了,这句话,却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了

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慢慢抬起头来,高束的发髻之下,一张还凝着水珠的小脸呈现于众人眼前,唇红面白,秀眉挺#,眼波流动#,说不出的俊俏夺目。

“我就说,我的眼光是没有错的!”姬钰越看越是满意,哈哈笑着,声音渐渐远去:“走吧,我们该启程了!”

众人都看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纷纷道:“好你个凌五,说说,怎么回事?”

“以前那么黑,现在又这般白,你涂了面粉是不是?”

凌宇洛扁了扁嘴,顺着姬钰的意思,随口编道:“殿下不是说了吗,我之前脸上长了怪东西,每天都涂着药膏呢,黄黑黄黑的那种,现在已经好了,就不用再涂药了,这就是我本来的样子”

再侧头去看姬钰,却已经渐渐走远,也许是感觉到她投去的目光,头也不回,轻轻出声:“凌五,希望你还有更多的惊喜在等着我去发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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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九章 意外惊喜

金耀国当朝圣上惠阳帝六十寿诞在即,整个楚京城都是张灯结彩,喜庆非凡,适逢太子殿下亲自去往雍西边境,在一片崇山峻岭之中,历尽千辛万苦,寻得一批前朝异宝,以作为皇帝寿诞贺礼,风光凯旋。

锣鼓声声,欢歌阵阵,大街上人潮如织。到得城门方向,都是自动站到街巷两边,中间让出一道宽阔大道来,以夹道欢迎的形式,来迎接浩浩荡荡回城的车队人马。

先是一队数百人的兵马开路,高头大马,盔甲加身,骑骑神骏异常。不用看那将士面容,只从那玄铁色的精钢铠甲,头盔上飘舞的墨绿穗子,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不是普通兵士,而是京城著名的精锐军队,惠阳帝直接号令管辖的御林军。

接下来,一骑白驹翩翩驰来,正是这回立下奇功的当朝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头戴镶着明珠的玉冠,身着绛紫金边的锦缎华服,胸前是威风麒麟脚踏五彩祥云的图纹;另有精致花叶刺绣从领口一直延续到衣袖,白玉腰带上星星点点,却是缀满了数不清的细碎宝石,十分耀眼夺目。衣衫华美,更映出那马上之人面如冠玉,容貌俊逸,目光所到之处,欢声雷动,喝彩鼓掌之声不断。

太子殿下身后,又是一队骑马之人,玉带束发,银衣裹身,都是清一色的年轻男子,这便是由当今圣上默许,多年来不断扩充雄壮的太子亲兵侍卫队,人称御神卫。

御神卫之后,缓缓驶来的,便是那数辆大车,由彪悍大汉押着,整整齐齐,满载而归。

那街道两旁的百姓先前见得太子殿下的俊美风采,皆是欢呼雀跃,而后又看到传说中的御神卫,哥哥面色冷峻、英姿飒爽,犹是啧啧赞叹不已。

偏偏这一队冷面侍卫之中,有一名少年侍卫表现得似乎有些异常,东张西望不说,一见得街边那些姑娘媳妇投来的仰慕目光,更是频频点头,报以微笑,再加上这脸蛋生得又是俊俏得不像话,直把那些女儿少妇惹得手握成拳,娇喘连连。若不是隔着前方层层叠叠的人群,只怕已是蜂拥而上,将那少年侍卫团团围住,拆吃入腹。

呵呵,这楚京百姓真是热情,一看那热辣辣的眼神,听得那声嘶力竭的呼叫,自己也是受了感染,兴奋得脸上发烫!

“凌五,你收敛点!”旁边,吴风不悦道。这个愣头小子,没见过世面吗?看那两眼放光,脸颊发红的窘样,真是丢人。

“吴大哥,这个叫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人家对我微笑,我自然要更加热情地笑回去,礼貌互动嘛!”凌宇洛嘻嘻笑道,嘴巴咧得大大的,一口洁白贝齿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吴风哼了一声,侧田过去,懒得理睬,心里却是不由自主颤动了一下,可别说,这个小子笑起来的样子,实在有些勾人!

凌宇洛四处张望,哪里注意到他的那点小心思。忽然,一道金光自眼前晃过,那大道边上一块牌匾上的四字一闪而过,天恩客栈。对了,就是这个名字,齐悦家开的客栈,没想到位置这样醒目,地方这样气派,连招牌上的字都是镀了金粉的。嘻嘻,这小子家底殷实,肯定有钱得很!

等下散了值,就出来逛逛,找到那天恩客栈,给他们个惊喜……

一路行去,前方红墙金殿,高大巍峨,只远远望去,便觉气势非凡,美轮美奂,想必便是皇城所在了。如现代见过的皇城一般,那城门处,一道窄河几处拱桥,幡然呈现眼前。

“皇儿一路辛苦了!”宫城门口,金碧辉煌的龙辇停靠,无数宫女太监簇拥下,那头戴紫金冠,身着蟠龙袍,仪表不凡,气度非常之人一见车队过来,便是亲自举步来迎,身后几名妃嫔,数位王公大臣也是纷纷跟近。

所以马上之人,早在走上拱桥之前,就是下马步行,此时一见此等情景,皆是整齐下跪,山呼万岁。

“儿臣参见父皇!”姬钰跪下行礼。

“好皇儿,此番艰难,朕已经得知,你受苦了!”惠阳帝将他一把扶起,极是欢喜,想起一事,又问道:“朕闻皇儿在路上遇到刺客行刺,可有受伤?那刺客擒住没有?”

姬钰目光朝惠阳帝身后轻轻一扫,随即摇头道:“谢父皇关心,儿臣并未受伤,那刺客倒是擒住了,可惜当场就畏罪自尽了。”

惠阳帝闻言应了一声,似是颇感欣慰,又显得有些惋惜,半晌,才道:“你母后也是很关心此事,等明日一定记得给她请安。”

姬钰点头称是,随意问道:“父皇,怎不见二位皇帝?这数月不见,儿臣还真是想念他们。”

“诚儿一直在宫中陪伴他母后,鲜有出去,昨日是陪你们母后到静居寺上香,要今日晚些才回来,至于越儿——”惠阳帝微微蹙眉道:“听说他师门出了点事情,一直在外奔波,你走了没多久,他也是挑了快马西去,据沿途驿站所报,一连骑死了十几匹千里良驹。这个皇儿,朕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

姬钰一怔,眸光闪烁一阵,喃喃道:“原来二皇帝一直不在京城……”

惠阳帝点了点头,忽又笑道:“你们兄弟,也算是心有灵犀,在你回来前一日,越儿却也是马不停蹄回来,这回朕没让他好过,替朕招呼下月宴会前来贺寿的客人去了,那水月国的两位公主,都是貌美如花……”

“水月国公主也来了楚京吗?”

“没错,这水月国的女子,风俗举止与我金耀大不相同,女儿家抛头露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惠阳帝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有这等女子。儿臣也想见上一见呢!”

“这个事自然,越儿看样子颇不情愿,朕气他不告而别,故意以此惩罚他,你这一回来,便去解救他吧!哈哈哈……”

两人说着,相视而笑,携手步进龙辇,朝皇宫之中行去。

有暗红服侍的太监过来,领了军队往宫中而去,这欢迎仪式便是宣告结束,各路人等纷纷有序散去。

凌宇洛立在原地,心道方才距离甚远,又是跪着不敢动,前方人又多,连那皇帝长什么样都没看到,真是有些可惜……

正想着,一直手掌拍上肩膀,回头一看,却是吴风。

“还愣着做什么,快跟上队伍走了!”

抬眼一看,那些御神卫的兄弟们,已经跃上马背,列队朝宫门驰去。

“那个,我们也是住在皇宫之中吗?”语气之中,带着说不出的兴奋。

“废话!我们是殿下的亲兵,殿下住哪里,我们自然跟着住哪里!”吴风摇了摇头,唉,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这么个……土包子!

“那进宫之后,就不可以随便进出了,是不是?”想想也不好,那宫门一入深似海,自己岂不是没有自由了?那可不行,不说以后如何,就是今晚,她都必须去一趟那个天恩客栈,见见故人,那个冰山,也不知长高长胖了没有,娶媳妇儿没有……

哼哼,那冷酷模样,一定找不到媳妇儿!

还有纪云岚,她那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未婚夫,那块玉佩,她当初可是宁愿耍猴赚钱,都没有拿去当掉……

“当然不能随便进出,须知这是皇宫重地。又不是寻常酒肆饭馆!”吴风不屑地看她一眼,冷冷答道。

“吴大哥,你肯定有办法的,是不是?我今晚想去城里看一个表哥,我们很多年没见面了,想念得很,你人好,心也好,本领高强,前途无量,帮小弟一把,好不……”见他眉间逐渐舒展,自然是使出浑身解数,不住游说,不住哀求。

“好了,吴兄弟,凌五那样求你,你就把你的腰牌借他一回吧,他来趟京城也是不容易的!”一个声音加入进来,却是那负责押车的侍卫总管向霖走了过来,手上一道白光朝凌宇洛甩去:“凌五,你的猴儿!”

“谢谢向大哥!”凌宇洛接住小白,脸上笑开了花。

这个向霖,真是好说话,这进了京城一路上,自己随队骑马,带了小白实在不方便,又怕被主子责骂,幸得有向霖出主意,将小白藏在那大车之上,随意找个与箱子同色的布巾盖住那一身耀目的白毛。就这样掩人耳目,倒也安然无恙。

“吴大哥……”又转头去看吴风,低低唤了一声,便无下文,那双水汪汪的大眼,一眨不眨望着他,下唇咬得死死的,甚是可怜。

“只此一次,你要在子时之前回来,我届时就在这宫门处等你,若是迟归,我就禀报殿下,让殿下重重处罚……”见向霖都是帮着说话,吴风的口气也是渐渐软了下来。

“绝不迟归,否则就让殿下罚我月俸,整月俸禄全部扣光!”凌宇洛一口接上。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吴风终于笑了,这个凌五的爱财如命,是整个御神卫出了名的,他既然这样保证,自己也就放心了。

“多谢二位相助,等我晚上回来请两位大哥喝酒!”从他手里接过来那银色腰牌,凌宇洛眉开眼笑,想着带个猴儿在身边有些碍事,无视小白的声声哀叫与抗议,将它又交回向霖手里,翻身上马,一抱拳,便是纵马远去。

方才对那天恩客栈只是远远一瞥,如今走到门口,定睛细看,光看那外观,已经是富丽堂皇,不同于普通屋舍的青砖碧瓦,那墙面是通体玉色,嵌着各式金箔银线,漆黑大门上印制有彩绘图纹,里面摆设也是极为考究,朱漆圆桌,缎面锦凳,就连那楼梯扶手,都是镶上了青铜奇兽,店堂正中一副巨大的水墨屏风,亦是华贵异常。

这个冰山,当初在山上也没见他怎样,却不想,家里这般阔绰,哈哈,重建天机门有望了!

“这位公子,请问是住店还是……”那肥胖憨厚的青衫掌柜本是在柜台处算账,见一位银衣少年大步进来,东瞅瞅,西望望,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止不住地笑,于是过来询问道。

凌宇洛转过头去,抱拳笑道:“我是来找人的,找你们客栈的掌柜,哦,不是,是找你们掌柜的公子!”

那青衣掌柜看清楚她的衣着服饰,有丝愕然:“原来是御神卫……”

凌宇洛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下去,瞥见自己的衣衫,倒是有些明白过来,自己赶时间,出来得匆忙,这身御神卫的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下,这也算是吃皇粮拿官俸的角色,也难怪别人如此打量自己,老百姓与官差本来就说不到一堆去。

正要解释,又听得那青衣掌柜说道:“小人便是这客栈掌柜,家里只有两个丫头,并无儿子,官爷是否弄错了?”

什么?他便是这客栈掌柜?看他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怎么可能有冰山那么大的儿子?

凌宇洛挑了挑眉,道:“莫非是这冰山骗我……”是了,说不定他爹只是这客栈的厨子,或是工匠,怕她看轻他,便说是客栈掌柜,哦,就是,从头到尾都是她在猜他家开客栈,他可从来没主动说过,所以也不算骗她……

哼,臭冰山,以为她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么?

她当然不是,不过,心里有那么一点失望倒是真的,她还想找他借大把的银子呢……

眼里的光线瞬间黯淡下来,扁了扁嘴,直接问道:“请问掌柜的,这里有没有一个名叫齐越的小子?”这身份降低,自然不能叫公子了,称作小子应该合适吧。

“齐越……小……小子……”那青衣掌柜顿时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见那模样,显然是没有的,不过至于那么怪异的表情吗?

齐越啊齐越,他家怎么这般衰劲,连个客栈厨子都混不上,害她白跑一趟……

“那么,纪云岚呢?有没有一个叫纪云岚的?”凌宇洛没有完全放弃,又改口问道。

“你……你怎么是……御神卫……”青衣掌柜惊诧莫名,又朝她打量一阵,喃喃道:“不对啊,你怎么是太子殿下的人?”

怎么又是**同鸭讲,凌宇洛懊恼拍了下额头,眼见天色不早,无奈道:“算了,多半是我听错了,没有就算了,告辞!”该死,这御神卫是不是在楚京名声不好,问个人都不受待见,看来下回要换身寻常衣服出来,再行询问了。

“齐越……纪云岚……灵山来京……”青衣掌柜还在自顾自低声念叨着,忽然见那少年疾步出门,便是翻身上马,想着那方才所见的身形相貌,与之前主子所形容一比较,有些醒悟过来,此时也不管什么御神卫不御神卫,奔出门去,高声喊道:“错了,错了,方才弄错了,公子请留步,进店一叙!”

凌宇洛策马前行,远远听得喊声,这大街上人来人往,声音嘈杂,也没听得太清楚,只隐约听得什么错了,什么进店,还道是这掌柜追出门来挽留生意,于是略一回头,朝那跌跌撞撞追来的青衣掌柜抱拳,稍用内力,将声音送了出去:“多谢掌柜好意,我已经有住的地方啦,下回再来光顾你的生意!”

那青衣掌柜闻言,自是叫苦不迭,又怕弄丢了主子辛辛苦苦在找之人,遭受责骂,便是提起衣摆,手臂挥动,全力朝那骑马少年追去,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边跑边喊:“公子,公子,等下,等下!回来,快回来!”

那街上的路人一见有人骑马过来,纷纷让道,又见一名圆滚滚的胖子在后面发力狂奔,一时弄不清状态,皆是驻足观望,心想着胖子真有毅力,居然与这骑马之人比赛脚力,实在令人佩服。

那青衣掌柜追了一阵,已经累得够呛,眼见那少年越来越远,哪里还追得上,心急之下,脚底一滑,一跤摔了出去,那胖胖的身躯伏在地上,没忘自己的使命,拼命抬起头,情急大叫:“南湖,南湖,齐越那小子在南湖!”

见得四周之人围了过来,无数双眼睛直直盯着他,青衣掌柜这才惊醒过来,嘴巴张得大大的,老天,他刚才在喊什么?他竟然在大街上喊出殿下的名讳,还说是那小子……

“南湖是把,听清楚了,多谢!”凌宇洛听得喧闹,本事想转回来看他摔伤没有,正好将那南湖二字听得真切,人在马上,遥一抱拳,便是去了。

原以为南湖又是一个客栈名,在路边找人一问,才知道是楚京一处风景胜地,奇怪了,齐越在南湖做什么?游湖还是做工?这冰山,到底是富家子弟还是穷人小子,都把她给弄糊涂了!

顺着那大道,愈行愈远,由马儿代步,也不觉得走了多久,就来到一处山清水秀之地,湖边芳草萋萋,鲜花怒放,湖中烟雾萦绕,碧波荡漾,果然是风光宜人,美不胜收。

放眼望去,湖边上几乎没什么游人,到处空荡荡,策马跑了一圈下来,并没有找到要找的人,抬眼看那不远处,一艘巨大精美的画舫停在湖边,仅以一块狭长的木板与岸边相连,距离尚远,只见得舫上两层阁楼,其间隐有人影,男声女音交织在一起。

好家伙,这样的画舫,相当于现代的豪华游轮了,看这架势,只怕是什么纨绔子弟携了女伴,在此寻欢作乐。

凌宇洛瞅着那画舫,有些羡慕,也有些眼红,转念又想,湖边周围根本没人,这个齐越,莫非是在那画舫上做事?

眼见那画舫上的人抽去木板,船桨齐动,缓缓朝湖心驶去,凌宇洛来不及多想,一咬牙,便是弃了马儿,在岸边一阵助跑,提气一个纵身跃起,脚在船舷一点,轻飘飘落在甲板之上。

“大胆!”刚一落下,近处便是一声怒喝,随着珠帘响动,眼前一花,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瞬间袭来,身上压力顿时猛涨。

老天,这人好强的内力,但是,这股内力也好生熟悉!

凌宇洛本是顺手挑起那甲板上的船桨,以桨坐剑,攻了过去,斗了不出三招,已是弄清那人的武功套路,一时间,心中狂喜,再行攻出一招,便是姿势又在,力道全无。

下一瞬间,手中的船桨已被那人轻轻夺了过去,身上骤然一紧,却是被人用尽全力抱住,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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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十章 艳福不浅

“冰山,你快放开我,我还没吃饭,头昏”这个齐越,干嘛抱那么紧,即便是久别重逢,也不能不让她呼吸啊,这哪里是拥抱,简直是在用刑!

“我不放,我想了那么久,我”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那温热的气息,尽数吐在她的耳畔,那嘴唇,甚至还轻轻触到她的耳垂,说不出的酥麻难受:“你方才叫我什么,冰山?”

哦,该死,被他死命一抱,真是晕了头了,怎么连这个称呼都叫出来了!

凌宇洛干笑着,手臂一推,勉强从他胸前挣脱出来:“我喊着玩儿的,你别当真”

“你喊我冰山,冰山”齐越闷声而笑,稍微松开她一点,两人一对视,都是面露异色。

“你怎么穿了一身御神卫的衣服?”齐越首先叫道,眼前的少年一身银装,异常耀目,身子拔高了一些,仍是纤细秀挺,飞扬的发丝下,小脸犹如晨露新聚,奇花初胎,端的是清俊脱俗,绝美动人。

“你怎么穿这样的衣服?你到底是谁?”下一刻,凌宇洛也是叫出声来,他那一身衣装,自己也是异常熟悉,今日便是太子姬钰身上出现过,不过是将绛紫换作素白,麒麟换作朱雀,那束发玉冠,那祥云图纹,那花叶绣饰,那镶满了细碎宝石的腰带,丝毫不改,一模一样!

再往上看,还是那一张脸,两年不见,脸颊略微黑瘦了一些,五官仍是那般俊朗不凡,身形愈加欣长挺拔,气质却也更加潇洒沉稳,黑眸一沉,眼底光芒流转,天地间的光彩,便尽数都进了他的眼中一般。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衣衫服饰,他穿出来的效果比姬钰更靓,更帅,俊美得像是画中的天神。

忽然间,那日听吴风说过的一句评价,从杂乱纷繁的脑子里冒了出来:“相貌出众,风度翩翩,聪明绝顶,无与伦比”

“原来你是”一连串的疑惑,此时全部解开。

怪不得,连师父都管不住他的离去时日;

怪不得,他下山之际,那么多人马前来接应;

怪不得,他与太子姬钰,两人长相气质有些相像;

怪不得,寻他须去如此富贵的天恩客栈;

怪不得

摇了摇头,轻轻抽出手来,后退一步,垂下眼帘,心里莫名有些难过:“你为何不告诉我,你原来是是皇子”

“洛,过来,听我说,我不是故意要隐瞒”齐越见状大惊,也顾不得询问她的衣装,情不自禁上前,大手朝她伸了过去。

凌宇洛头中昏昏,见他伸手过来,有丝犹豫,刚想去握手,不想身旁绿光一闪,小手便是被后来之人紧紧握于掌中,愉悦异常的声音立时响起:“小洛!”

那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记忆中,他们两人,从来就没有分开过。

“哦,四师兄,好久不见。”懒懒唤了一声,忽然想起,既然齐越是皇子,那纪云岚的身份也不该太低

微微侧身,面朝那青云色衣衫的儒雅男子,仍是玉冠,只是未镶明珠;仍是锦服,不过未绣神兽,眼神明媚,笑容温润,没有齐越身上的尊贵气息,却是另有一番风流韵味,这个纪云岚,也是风采犹胜当年!

在如此两大绝世美男的眼神注视下,不能否认,有微微的失神,如一丝说不出的异样情绪,还有一点郁闷,一点委屈,一点怅然

“怎么,见了我们,一点不高兴?你知不知道越和我为了找你,已经快疯掉了!要不是后来打听到这耍猴少年北上的消息,我们俩指不定还在那山坳里转悠!小洛,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跑到哪里去了”纪云岚正握住她的小手,欲详细询问别后情景,却被那少年轻轻甩开。

“你又是谁?”凌宇洛蹩眉问道。

“你失忆了吗,我是谁,我是你的”纪云岚顿了下,瞟了齐越一眼,恨恨说道:“我是你的表哥!”

“还不承认?哼,你这个表哥,我不要了!”一跺脚,便是朝船舷奔去。

齐越眼疾手快,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拉了回来:“让我来告诉你,岚是当朝丞相纪铮之子!”

哼哼,丞相之子,这桩婚约,更有了拒绝的理由!

凌宇洛被他抓得紧紧的,动弹不得,只好转身过来,冷冷笑道:“真好,你们一个是皇帝之子,一个是丞相之子,我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穷小子,这云泥之别,天高地远,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以后路归路,桥归桥,别在人前说我们认识!”

齐越闻言皱眉:“小洛,你到底在生哪门子气?气我们没告诉你真实身份,还是气别的什么?”

“就是,二师兄也没有告知他的真实身份吧,你要不要连他也一起气进去?”纪云岚过来一步,微微笑道。

“二师兄不一样,我才不气他呢!我”正矢口否认,努力分辨着,被齐越一记冷冽的眼神瞪住,接下来的话立时收住。

对了,是他们隐瞒在先,她干嘛怕他?

凌宇洛心中不平,反瞪回去,口中嚷着:“臭冰山,你不仅是隐瞒身份,连名字都骗我!”

“我何时骗你什么名字?”齐越不解道。

“我问你,当今太子殿下叫姬钰,你是二殿下,是他弟弟,却怎么教齐越?莫非不是一个老”脑中猛然清醒,那个子字,终于死死腹中,她气晕了不是,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凌宇洛,要不是我真想把你吊起来打一顿!”齐越胸口起伏着,实在忿忿不平,那咬牙切齿,怒发冲冠的模样,直把她吓得连连后退,他却是步步跟进:“你这个臭小子,凭什么就一口咬定是我说谎骗你,而不是别人!你真是气死我!”

“你们皇室中人,说那个字不好,很忌讳的。”呐呐说着,生怕他跳起来就是给自己一巴掌。

见得两人对峙,纪云岚的声音适时响起:“金耀国是齐家的天下,越是当今二皇子,在上山拜师之前,我们就已经如实禀告师父,不管是上山还是下山,我们都是用的真实姓名,而姬钰,其实是太子殿下的化名,姬是太子殿下生母的本性,太子殿下自然是姓齐,名唤齐愈”说着,手指临空比划出笔画来。

姬钰齐愈

原来如此,这名字一事,倒是自己错怪他们了!

见得那少年脸色缓和下来,齐越叹了口气,便失去拉她的手:“不是说没吃东西饿了吗,走,我带你回岸上,找地方吃法!这两年来的事情,你给我老实交代”

见得两人牵手欲行的动作,纪云岚眉毛一挑,唤道:“越,别忘了,楼上还有两位公主在等着你,这是你的责任,别把烂摊子甩给我!”

齐越还没回答,凌宇洛已经是跳了起来,朝他上下打量一阵,手臂曲起,一肘朝他胸口撞过去:“你可真行哪,居然都要娶亲了,还一娶就是两个,真是艳福不浅啊!快些让我看看,我那两位嫂子长什么样子?”

该死的冰山,真的娶了媳妇了,她连杯喜酒都没喝到,真是,年纪轻轻的,着什么急呀,奇怪,这么冷酷无趣的男人,居然还有人要,真是没天理

旁边纪云岚一阵揶揄笑声响起,与此同时,头上便是挨了齐越一记毫不留情的暴栗,疼得她惨叫一声,捂住额头哀怨不已:“干嘛打我?”

“听着,我没娶媳妇,我的媳妇,等着你给我找。”齐越一字一顿,正正经经,对于纪云岚投来的目光,也是毫不躲闪地迎了上去。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帮你找媳妇儿?”凌宇洛不满大叫。

“你那晚喝醉了酒答应的,我听得清清楚楚,你可别想耍赖!”齐越笑道。

这些男人都疯了,一个个把她当做媒婆不是?

“既然是喝醉了酒,说的话,做的事,都是不能作数的!”凌宇洛试着跟他讲理:“你听我说,你既然想要娶媳妇,楼上有两个现成的,你现在上去求亲便是”

齐越冷冷瞥她一眼,道:“醉酒不是理由,说话可以不算,做过的事确实不能抵赖。”

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那晚他没睡着,正好看到她与秦易之的亲吻,想以此来要挟她吗?

凌宇洛小脸微红,心中发虚,赶紧岔开这做媒与醉酒的话题,左右看看,嚷道:“你这画舫上有什么吃的喝的没有?我今天一早到现在没吃东西呢,真的是肚子都饿扁了!”

“走吧,我带你上去吃东西,顺便见见越的两位准媳妇!”纪云岚笑嘻嘻过来,搂着她的肩膀,掀开那门口的串串珠帘,带她步上楼去:“可别说,我们小洛穿这一身御神卫的衣服,还真好看!”

齐越跟在后面,见此情景,五指已经紧握成拳,忽又想起了什么,抿唇一笑,手指渐渐松开,也是跟着步上楼梯。

这到底是皇家画舫,外观华美不说,内间更是风雅出众,处处精妙,处处细腻,非凡人笔墨不能描述,凌宇洛一路行来,不时发出惊叹,有钱真好,有权更妙,这两人不仅有钱更是有权,所谓一人得道,**犬升天,她的霉运已经彻底过去,好日子已经在前方招手了!

转过一处玉雕栏杆,过来一名青衣侍卫,抱拳禀道:“殿下,潋滟公主有些不耐,急着找殿下”

凌宇洛瞥见那人眉眼,与吴风有些相似,这应该就是吴风口中提到过的,他的弟弟吧,听得那侍卫的说话,纪云岚低低笑道:“方才是躲到甲板上,这会看你又躲到哪里去?”

齐越冷哼一声,说道:“吴雷,你先送她们回宫去,就说我们师兄弟几人久别重逢,要好好喝酒说话——”瞥了一眼身旁之人,又道:“岚,你也跟着护送两位公主回去,路上别出什么岔子”

“不好!”凌宇洛与纪云岚同时叫道。

“什么不好?”齐越抿唇,对于这两人异口同声,面色不悦。

“我可不想破坏你的好事,你继续陪你的公主,就让四师兄陪着我好了。”这一言既出,纪云岚顿时眉开眼笑,齐越的俊脸瞬间yīn沉下去。

“要不,你去送公主,我和小洛在这里等你?”纪云岚见他神情,小心改口。

“没得任何商量!”齐越冷冰冰扔下一句,便是抓起凌宇洛的手,将她连拉带托,拽进旁边的厢房中去了、

背后,传来纪云岚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低吼:“越,你弄清楚,小洛他可是我的我的表弟!”

而那青衣侍卫吴雷,却是一件看傻了眼,半天说不出话,这个刚刚进屋之人,真是他那斯文守礼的殿下吗?

“你轻点啊,别那么用力,我这不是跟着你进来了吗?”一旦坐下,便是甩开他的大手,低头看着那小手上微微泛红的痕迹,小嘴一撅,不知不觉,女儿娇态便是自然流露出来。

齐越看得心神一荡,轻轻捧起那柔若无骨的小手,颤声道:“是我不好,我来给你揉揉”

那揉按得动作,如此轻柔,如此小心,仿佛一汪春水在手间起起落落,无声荡漾,说不出的怪异和难受!

“哎呦,痒死我了,痒死了!我的三师兄,拜托你,下手重点,别把我当女人,我没那么娇贵!”凌宇洛急急抽手回来,笑得花枝乱颤。

“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齐越抬眼轻笑,手指伸出,勾起少年精致的下巴,身躯缓缓过来:“你瞒了我,我便也是瞒了你,你自己说出来,我便也自会说出来”

臭冰山,还想跟她交换情报不是?

凌宇洛咬着唇,猜想他指的是自己女扮男装之事,师父下山之前也说过,这几位师兄天资过人,只怕是早就发现了她的身份,故意忍住不说;不过,他瞒着自己关于身份的事,自己现在已经知晓,此时再做交换,实在不划算。

再说,要让自己承认是女子,师弟变成师妹,还真是说不出口!

当下别过脸去,嘴硬道:“我凌宇洛明人不做暗事,哪里瞒过你什么。”

“不做暗事?”齐越哈哈大笑,眉宇间甚是得意。

“你傻笑什么,脑子进水啦”凌宇洛有些恼怒,正要再说,却听得外间传来叩门之声。

“越,两位公主要过来道别”话音未落,一个娇柔动人的女声随即响起:“二殿下!”

齐越微微蹩眉,自语道:“这个纪云岚,多半是故意的!”说着,站起身来,看了看那少年身上的衣着服饰,有些迟疑:“洛,要不你先回避下”

凌宇洛顺着他的手指方向一看,那边有一道小小的竹帘,帘子后面应该还连着一间内室,不过,不就是见个公主吗,为什么要她回避?

心底有微微的火苗在跳动,淡淡看他一眼,保持着原先的坐姿没动,道:“那两位公主什么来头,不是还没过门吗,我怎么就不能见见?你还怕我魅力太大,抢了你的准媳妇不成?”

齐越怔了下,见得那怒气冲冲的小脸,忽然有丝领悟,笑道:“算了,你这小心眼,就只会误会我的好意,也罢,看见就看见,就算她们识得这御神卫的服饰,我也自有办法”说着,亲自过去,将房门拉了开来。

房门一开,一阵香风袭来,齐越赶紧往后退了一大步。

“二殿下,今日承蒙款待,我姐妹二人实在荣幸,特来向二殿下告辞!”一位玫红衣衫的盛装少女款款走进,姿态很是大方,进来便是朝着凌宇洛坐着的位置一眼扫过,见得果然是一位少年男子正经端坐,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立时放下心来。

凌宇洛也是毫不客气打量这进来的少女,头戴金冠,颈挂明珠,手臂轻抬,各式配环叮叮当当碰撞,响个不停,玫红锦缎稠衫面上还悬了丝丝缕缕的粉色薄纱,丰胸细腰,身姿撩人,容貌也是美艳绝伦。

这时,那房门处又响起一个轻轻细细的女声:“皇姐,二殿下有客人在,我们这就走了罢”说着,又一名年纪稍轻的少女探出头来,服饰打扮也都差不多,却是着一身翠羽黄衫,身形倒是略微纤细一些,容貌也是清雅秀致,显得更为耐看。

“潋滟公主,娉婷公主,我与远道而来的师弟叙叙旧,由纪侍郎送二位回宫,不周之处,请二位公主见谅!”齐越语气诚挚,拱手作礼。

见此情景,凌宇洛也不便坐着,只得跟着站起,抱拳行礼。

那潋滟公主朝着齐越嫣然一笑,眼波柔柔道:“改日潋滟再回请殿下”

“再说吧。”齐越随意敷衍着,举步送出,侧头去看那少年,只见她若有所思,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眼见那两位公主轻抬莲步离去,凌宇洛也是舒了口气,一屁股坐了下去,心想还是做男子自在,若是要她学着那两位公主的模样,摆动腰肢走路,捏着鼻子说话,她还不如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不过,这两位公主看起来都钟情于冰山,皇子与公主,自古便是绝配,这臭冰山倒是真有艳福,哼哼……

正想着,房门又打开,齐越端了个食盒大步进来:“不是饿了么,先随便吃点……”

那食盒里,摆满了各式各色点心小吃,米白,嫩绿,金黄,令人食指大动。

凌宇洛抓起便吃,边吃边大声叫好,吃完一块,正伸手去抓第二块,忽然对面响起奇怪的声音,抬眼一看,齐越正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眼眸晶亮,嘴唇微抿,她没听错罢,怎么好像是他在吞咽口水?

“我嘴巴上有东西么?”怕自己唇上沾了点心屑,赶紧伸手去抚。

“没有。”齐越轻笑。

“你是不是也饿了?一起吃点?”拿了一块点心,喂到他嘴里,一如当年在山上给他喂饭一样,自然而然。

“好,我们一起吃……”齐越满心欢喜嚼起来,想了想,又倒了茶水递给那大块朵颐的少年:“别吃太多,今晚带你去京城里最大的酒楼,到时候再好好吃……”

凌宇洛抹着嘴,摇了摇头,道:“我现在身份不一样了,还要赶着回去,人家的腰牌还在我身上,要着急还的……”

“身份?就是做了一名御神卫?”

“是啊。”见得他忽然变得凌厉的目光,也不隐瞒,便是将这分别之后的遭遇,从师父下山,到贼人干扰,自路遇太子,再到随行来京,简单说了一遍。

见他直直盯着她,不言不语,凌宇洛有些胆怯,低低道:“你放心,我现在是太子殿下的侍卫,月俸丰厚,不出半年,我就能筹得资金,重建师门了,到时候,若真的欠缺些,就找你和四师兄借些,放心,我自然是要还的……”

这个冰山,这样瞪着她干嘛?莫非是知道她心里的如意算盘,那个找他们借钱,她还真没打算还的。

“我都说了,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们送的那些宝贝都没了,我也很心疼的,我以后会小心谨慎,绝不再犯,你们这回若是不帮我,等师父云游回来看到,一定会打断我的腿,再把我逐出师门去,我……”

下一瞬,便是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再次投入怀中,她的脸,就贴着他的胸膛,那强劲的心跳一声高过一声:“洛,你知不知道,我已经被你吓死了!你好生听着,从今往后,不准你再离开楚京一步,就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不管什么宝物,掉了就掉了,远远没有人平安来的重要;重建师门的事情,你别管了,全部交给我来处理;至于在皇兄手上当差之事,也不是问题,过了今日,我便去找他把你要过来,要当侍卫,就给我当侍卫……”

凌宇洛点了点头,心中暗喜,有这样身世显赫的师兄做靠山,什么都不是问题,可是,不能离开楚京,问题就大了……

“三师兄,可以商量下不?我过阵子想去绛州……”抬起小脸,满是希翼,去绛州见二师兄泰易之,可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若是他将她讨要过来,那就恢复自由身了,就可以去绛州了不是?

“去绛州?”齐越脸色一变,哑声道:“我们都……你还想着二师兄?”

凌宇洛低头下去,呐呐道:“你们几个我都想的,这回已经见了你和四师兄,也该去看下二师兄了。”每个师兄她都想,但是对二师兄自然是想得多些,那个吻,已经整整想了两年了,再这样异地相思下去,她铁定饥渴而死……

“凌宇洛!”齐越低吼一声,欲言又止,脸上yīn晴不定,好半晌,才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找皇兄讨要你了,你就继续在御神卫当差吧,一年以后,再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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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十一章 口是心非

将近子时,金耀皇城的宫门处,两旁的守卫士兵手握长枪,目光警惕,戒备森严。

一名银衣侍卫打扮的青年男子正在大门内口,不住踱来踱去,时不时望望远处的偌大铜钟,面上隐隐生出一丝焦虑来。

这个凌五,不是答应了守时的么,这子时就快到了,怎么还没回来?

“吴总管是在等人吗?”一名过来准备换防的守卫随口问道。

吴风点头道:“我等一名新进的兄弟,他应该快回来了!”

“吴总管如此关心下属,还亲自等候,实在让我们好生羡慕……”

吴风闻言一愣,赶紧道:“我这名兄弟奉命外出办事,事关重大,我在此等候也是应该的……”当然不能承认,他心里确实有些担心那个土包子,第一次来楚京,这人生地不熟的,好在那小子武功不坏,人也机灵,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正想着,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几人都是不约而同朝那宫门外的大道望去。

“吴总管,好像是你的兄弟回来了……”不等那守卫士兵说完,吴风已经迈开大步,朝那骑马之人奔了过去。

“吴大哥!我回来了,应该没迟归吧?”那少年抹着额上的汗,笑着跃下马来。

“若不是因为要扣发月俸,你只怕早忘了子时归来的约定!”吴风哼了一声,接过她归还的腰牌,朝那守卫士兵亮了下,便是径直朝宫门里疾步走去。

“哎,等等我!”皇宫那么大,又是黑灯瞎火的,若是跟丢了他,肯定要迷路,她可不想今晚没地方睡,赶紧牵着马儿急走几步,随上他的步伐,与他并肩而行,小心陪着笑脸:“吴大哥怎么这样说,我凌五是那样的人么?我本来还能再早些回来的,我不过是去买了这个……”

吴风侧头,借着旁边回廊上悬挂的宫灯发出的光芒,朝那少年手中看去,依稀是个胀鼓鼓的布包,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物事:“这是什么玩意?”

凌宇洛笑道:“吴大哥忘了么,我走的时候答应了要请你和向大哥喝酒的,我可没忘呢!”她为了找这楚京最好的酒肆,买这上等的竹叶青,可是问了不少人,跑了不少路,要不早回来了。

“不过是说说而已,你还真去买了……”吴风总算是露出笑容来:“没有太子殿下允许,哪里能喝酒?要不我等下叫人给向总管送去罢,他一向就好这一口!”

凌宇洛原也不想喝酒,于是点了点头,将手中布包递了过去。

吴风看她一眼,忽又问道:“对了,你那表哥见到没有?他在楚京做什么营生的?”

“自然是见到了,我那表哥赋闲在家,成天吃喝玩乐,游手好闲,真是让人头疼……”说起齐越,就是一肚子火,久别重逢,这两人本来在一起叙旧说得好好的,谁知她就提了一句想去绛州看二师兄,他就立刻翻脸,瞬间变回千年冰山的模样,原先所有抚慰与答应她的事情,全部推翻,别的不说,就连他自己提出的帮她无偿重建天机门,也是变为借钱给她兴建,还要算上五分利息,老天,这不是讹诈人吗?

她就知道,冰山就是冰山,本质如此,谁也不能指望它会忽然变成温柔的湖水!

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凭什么他就可以带着两位公主在画舫之上卿卿我我,享尽齐人之福,而自己连与心上人见上一面都是奢侈的愿望?想起就是一肚子气,真是气死她了!

不公平,是在不公平。

好好的相聚,最后变成不欢而散,她赌气离开,他也不挽留,就一动不动立在甲板上,只咬牙说了一句:“这两年,我算是白等了!”

什么白等不白等?她又没让他等,就是依照长幼顺序,她也应该先去看望大师兄和二师兄,然后才轮上他,这回已经优先了,他还想怎样?

说她见利忘义也好,重色轻友也好,他不也一样,那个什么潋滟公主一进得屋来,就让她回避,哼哼,觉得她在那里碍眼了不是!既然那么在乎人家,早点娶她过门不就成了,人家还有个妹妹,还是买一送一,反正他也是二十一二了,这古人不是奉行早婚早育吗?如此正好!

……

躺在榻上,翻来覆去,越想越是心烦,自己一来楚京,就想尽办法去见他们,给他们一个意外惊喜,不想,却是给自己一个不小的刺激,所有的好心情都消逝在九霄云外了……

这可恶的冰山!

“凌五,你可不可以别再翻身了,也别再叹气了,再发出响动,只会有人起来把你扔出去!”隔壁的床铺,吴风的声音低低响起。

凌宇洛身子一僵,轻轻应了一声,继而缓缓坐起,披上外衫,心道,既然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去外面走走,吵到别人也实在不好。

“你去哪里?”吴风听得那下床的声响,朝着榻前穿鞋的人影道。

“吃坏肚子了,去茅房!”凌宇洛说着,捂着肚子迅速开门出去。

只听得背后吱吱两声,却是那猴儿小白也跟着出来,嗖的一声跳进她怀中,睁大眼睛看她一眼,又继续酣睡。

小色猴,睡觉都要将她缠住,真是过分!

脸上总算是放松一些,将那猴儿搂好,在院子里随意漫步起来。

这御神卫所住,是太子殿下的寝宫坤夜宫中一处独立小院,院子里很是宽敞平整,想必平时经常在此操练比试,周边数株高大树木,枝叶繁茂,舒展如盖。

凌宇洛抬眼望去,心中一动,便是携了小白,提气跃起,在树干上稍一助力,转眼腾上树顶,找个合适地方,背靠树干坐了下来。

头顶是一轮皎洁明月,四周清风拂面,坐在这极高的大树之上,气氛说不出的静谧美好,记得离别前的那夜,景色也如今晚这般,自己与三位师兄在树林里把酒言欢,喝得酩酊大醉,借酒壮胆,在那半梦半醒之间,与心上人有了一次亲密接触——

那唇舌相缠的感觉,怎么就那么好,那么让人欲罢不能,刻骨铭心?

想着那个温柔多情的男子,想着那个英姿勃勃的身影,不禁傻傻笑出声来,他还不知道她吻过他呢,等见了面,她要不要向他坦白,哦,坦白……

正想得入神,眼光随意瞟过不远处的宫殿,一抹亮光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掌灯之处,正是晚上吴风带自己回来的时候介绍过的,太子殿下的寝室。

定睛看去,依稀见得人影晃动,这么晚了,还是灯火辉煌,那个齐愈不睡觉吗?

想着他应允自己的那个夜班费,便是有些歉然,心道,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去帮他守卫站岗,免得他日后说到这些津贴名目是雷声大,雨点小,她实际却是只拿钱,不做事,白白领到那么多俸禄。

将那沉睡的猴儿轻轻放在树上,自己便是几个空中翻腾,跃上对面屋顶,起落间,在那琉璃瓦片上一阵疾奔,没一会,就到得那宫殿门口只丈许地方。

两名太监模样之人正守在门口,昏昏欲睡,凌宇洛没有惊动他们,只小心从其背后绕了过去,忽然听得殿内有脚步朝外间走来,听那声音,却不止一人,有丝惊讶,便是几个蹬踏,将自己隐身于殿门梁上。

“凌五出身山野,自由散漫,实在不适合做御神卫,不如调去我那里,让我好生调教一番,在此之前,御神卫这边,皇兄可在我的人里随意选择补齐,不知皇兄意下如何?”那说话的声音相当熟悉,虽似随意询问,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居然是冰山!

哈哈,她就知道,什么继续在御神卫当差,什么一年之后再作打算,他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其实心里还是惦记她,这不,才分开几个时辰,就来找她的主子要人了。

不过,居然说她出身山野,自由散漫?虽然是大实话,但是有些火起。

还有,这个笨蛋冰山,人家对他正是暗中忌惮,这个时候公然要人,势必引起反感,他当这齐愈是傻子吗,上回刺杀的事情还没了结呢!

哦,对了,刺杀,那刺客,真是冰山派去的吗?

心中欢喜,又有一丝担忧,又凝神听下去。

“是吗?我却认为,这个凌五,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真是越来越喜爱他,皇弟这时向我讨要,我还真舍之不得,不如等到父皇寿诞过后再做打算,皇弟也不会心急这短短几日,是与不是?”齐愈轻轻笑道。

齐越哼了一声,道:“皇兄是对我的侍卫看不上眼吧,不知什么又是皇兄看得上眼的交换条件?请皇兄明示,但凡我有,尽管提!”

凌宇洛闻言蹙眉,这人傻了不是,那么迫切的心思,人家一听就明白了,不讹诈他才怪呢!

“真要交换的话,就拿你的那颗……”齐愈压低了声音,说了三个字出来:“……来交换,所谓碧玉映赤丹,绿叶衬红花,你也知道,我一直喜欢这个,一心想配之成对。这物与人,皇弟任选其一吧!”

“你……”齐越咬牙道:“你别太过分!”

“怎么,皇帝舍不得拿出来交换吗?”齐愈哈哈笑道:“也是,这如此罕见之物,只此两件,父皇除了你我,连三皇弟都没有赐予,自然是比一个小小侍卫要珍贵得多!”

两人行至门口,面对面站定,半晌,齐越重重叹息道:“早知今日,我当初势必与你竞争到底,绝不相让!”说着,便是面色如冰,大步踏出。

齐愈在背后微微笑道:“现在反悔,也还来得及,我等着与你以真正实力一搏。”

“你休想!既成事实,就不予改变,不过——”齐越转头,斩钉截铁道:“凌五是我的人,暂居你处,暂归你管,你不得动他!”

他说她是他的人?

凌宇洛挂在横梁之上,手指一抖,心中忿忿不平,什么你的我的他的,她倒成了这两个敌对男人的争夺之物了,真是莫名其妙!

再一屏息倾听,齐愈一阵大笑,笑声之中,齐越的脚步声却是渐渐远去了。

齐愈静静站立了一会,方才举步回殿,那两名小太监也跟着进去,殿门缓缓关上,终于没了声响。

又过了一会,凌宇洛觉得妥当了,方才飞身跃下,稍一站立,想了想,朝齐越离开的方向追去。

这臭冰山,走得那么急冲冲做什么?她还有话跟他说呢,这皇宫这么大,他要是走远了,她便是折腾到天亮,都是没法找到他的!

追了一阵,疾步走过一处长廊,前方一大片怪石嶙峋的假山,在淡淡的月光下,看去来有些yīn森恐怖,好吧,她承认,即便是有了不俗的武功,那女儿家的胆怯心态,多少还是有一点的。

看了看天色,再望望那假山,随即转身,算了,冰山今日长了飞毛腿,追不上他,现在也有了睡意了,回小院去睡觉……

念头产生得快,转身的动作也是飞快,只听得嘭的一下,整个人直接撞进那身后之人的怀中。

这一撞,是她的额头撞上了对方的胸膛,力道极大,就算有武功功底,也是撞得有丝头晕目眩,一个站立不稳,软软就朝地上倒去。

“洛,你怎样?”齐越一把揽住她的腰,着急喊道:“洛……”

靠在他的胸前,晕晕乎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闭上眼,闷声道:“我痛晕了,昏倒了,别吵我!”

齐越听得她的声音,放下心来,柔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还说不是故意的?

凌宇洛顿时火起:“臭冰山,明明知道我在找你,明明就在我身后,却故意不出声,害我被撞,还说不是故意的?”就算她在那殿门上屏住呼吸,然而以他的功力,又怎么会察觉不到?总之,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大掌过来,轻轻给她揉着额头,掌心有丝丝热力传出,是他催动了天机门的内家功夫在为她按摩,好生舒坦:“你又没叫我,我怎知道你在找我,既然我不知道你要去哪里,只好先跟着你,再做打算,而我未有大的动作,是你动作太过猛烈,自己撞上来,与我何干?”

哦,冰山也学会狡辩了?

凌宇洛微微睁眼,疑惑看他,这个说话喋喋不休的男子,还是她那少言寡语,冷酷透顶的三师兄吗?

“干嘛这样看我?”齐越笑道。

“你真是齐越吗?话那么多……”看来冰山这个称呼,已经不适合他了。

顶上的月光,与远处的灯光相互辉映,空气中有着淡淡的花香,令人沉醉,此时,他的俊脸,却是离她越来越近,两人的鼻尖,险险就要碰到一起:“嫌我话多,是么?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不说话呢……”

让他不说话?这个简单,拿个臭袜子把他的嘴巴塞住!哈哈!

不过,这个只能想,不能做,否则这冰山要是发起飙来,她可小命不保。

“又在走神了……”齐越盯着少年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叹息一声,拥住那柔弱的双肩,将唇瓣缓缓送了过去。

凌宇洛正在好笑,忽然瞥见那放大的俊脸,有丝呆愣,这个冰山,他要做什么?

“洛……”他低低喊着。

“嗯?”这才发现,他几次省略了那个小字,直接喊她洛,懒人,惜字如金……

“洛……”他又喊了一声,眼眸闪光:“让我来告诉你真相,我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真相……”

他的脸更近了,温热的气息吹到她的脸颊与鼻翼之上,凌宇洛终于觉得不对,他的眼神,他的动作,他的言语,都只表明了一件事,老天,他想对她做坏事,那个她只对二师兄做过的极为亲密的坏事!

不行啊,她喜欢的人是二师兄,这样的动作,只能是相互喜欢的人才能做……

面对他的一点一点靠近,脚好软,手也好软,整个人都仿佛被抽空了气力,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瞪视着他——该死的冰山,长得好帅……

“不要……”可怜兮兮摇头,声音像病弱的小猫。

“为什么不要?”齐越咬着唇,似在极力隐忍。

“我不能,不能对不起二师兄!”想起那夜的缠绵,心思瞬间坚定,用尽全身力气,吐出这几个字,刚一说完,浑身的压力便是骤然一松。

随着他抽手后退的动作,凌宇洛全无防备,一个不稳,险些朝地面扑过去。

一股柔和的力道过来,将她轻轻扶住,待她立稳之后,便是再次撤离。

“你走吧,夜深了。”齐越不再看她,背过身去。

“我……”看着那月光下的背影,挺拔且孤独,不知怎的,竟是移不开脚步。

他不动,她也没动,周围是如此寂静,连草丛里的虫儿也是没有了声音。

“怎么不走?”他冷冷地问。

“你生我的气么……”这个冰山,是不是喜欢她?这个念头忽然冒出来,心儿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

“我没生你的气,我只是生我自己的气——”齐越叹了口气,并不回身,只是轻轻摇头,“算了,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那我走了。”搞不懂他的心思,好似被他一撞,自己也晕乎乎的,忘了该说些什么,茫茫转身,刚走出几步,手臂却是被他一把抓住。

“你在御神卫,怎么睡的?是不是和那些男人,睡在一起?”

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一个人睡一个铺位,有自己的被褥,很干净,很宽松,已经习惯了,我会很小心的……”奇怪,她干嘛跟他喋喋不休解释?

“再忍耐几日,我会想办法把你要过来的。”他一字一句,似在承诺,看起来真是没生她的气。

“不用着急!”凌宇洛放下心来,笑嘻嘻道:“三师兄,那我回去了。”

齐越应了一声,只望着天边的月色怔怔出神。

凌宇洛想起那尚在树上的猴儿,不敢再予停留,看他一眼,便是展开轻身功夫,朝来路奔去。

刚一提气跃上前方一块山石,齐越的声音在背后淡淡响起:“你一直想念的二师兄,也是本次寿宴的宾客之一,不日就会来楚京……”

老天,二师兄会来,是真的吗?

还没站住,身子尚是悬空,这一分心,人便是扑通一声摔了下去!

“凌宇洛,瞧你那兴奋劲——”齐越气急败坏低吼:“你真是……你真是……要把我活活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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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十二章 结伴而来

太子齐愈回京之后,除了第二日一早去向皇后娘娘请安之外,便是一直呆在坤夜宫,大门不出,有时看看书,有时弹弹琴,日子过得很是悠闲。

此时,离当今圣上寿诞也不过只十日时间,宫中到处都在忙碌准备,据说各地的宾客也是陆续到得楚京,住进皇宫别院。

身为御神卫,凌宇洛其实每日并没有大多事务,除了与同僚们反复演练一套操刀步法外,平时的操练强度也不大,每有歇息的时候,便是想方设法打听这贺寿宾客的情况,自从那日得知二师兄秦易之也即将前来楚京参加寿宴,一连好几个晚上,都是兴奋的睡不着觉,而据向霖所说,水月国皇帝与公主是第一批到的客人,而水月国的其他客人,应该还在路上,也没几日便会到了。

她的二师兄,整整两年没有见面了,也不知他的身形相貌变化大不,而她,也是长高不少,他见了她现在的模样,也会觉得欢喜吧?

这几日,齐越并不曾出现,纪云岚也没有来找过她,两人不知在忙些什么,原以为来了楚京,三人可以好好相聚,没想到这两位师兄的身份地位如此之高,令得自己这个穷小子无法高攀,要见上一面实在不容易。

但是,不容易也得见一见,那晚被齐越撞得浑浑噩噩,心不在焉,居然忘了提醒他关于刺杀的事,真怕太子殿下会借机对付他呢,他就算武功再好,人再聪明,没有防备多半要吃亏……

“凌五,就你一个人在走神!出来,绕场子跑上二十圈!不,五十圈!”场外,吴风的声音顿时响起,知道这个小子有些厉害,赶紧又加码。

“是!”凌宇洛回神过来,才发现原来周围的同伴们都已经整齐退步,就自己还站在场子中央,动作不变,吐了吐舌头,不敢怠慢,整理下衣衫,便是手臂摆动,奔了出去。

“歇息一刻钟,再行练习!散!”吴风一声号令,所有的御神卫成员便是依言退到树下,或坐或站,看着那少年仿若一只林间小鹿,身姿轻盈,步伐矫健,在场上奔跑着。

吴风正默默计数,忽然见的眼前人影一花,一身锦服的太子齐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是立在面前,正面朝那奔跑的少年,微微含笑:“吴风,这样罚他,没用的。”

“是,殿下,大伙都说,凌五是跑不死的马儿,属下打算先小小体罚一下,等下在宣布扣发月俸之事……”

齐愈嗯了一声,想到那少年被罚的肉痛的表情,便是情不自禁好笑,顿了一下,又问道:“这套带刀步法,都熟练了吗?谁练得最好?”

“启禀殿下,已经十分纯熟了,至于练得最好之人,仍是凌五……”吴风抱拳,说的很是无奈:“这个凌五天生是练武的好料子,什么身法动作,一学就会,别人学习三五遍才能记住的东西,他瞟上几眼就会了。”

“如此厉害……”齐愈似乎想到了什么,情不自禁笑了:“那有人确实一直在隐藏身手了……

吴风蹙眉:“属下觉得这个小子有些来路,这武功套路也不知是师承何处,和殿下的结识颇有些碰巧,会不会……”

“这个巧合,也算是缘分吧——”齐愈摇头,沉吟着,朝场中奔跑的少年看了一眼,笑道:“不用担心他的来路,我心里有数。”

凌宇洛跑够圈数,健步回来,见齐愈也在场,有些吃惊,赶紧过来行礼:“凌五参见殿下!”

齐愈摆了摆手,示意她免礼,笑道:“这就跑够了?累不?”眼前少年丝毫不见气喘,只小脸上有着运动后的淡然红晕,额上有细细的汗珠,这五十圈,真是够跑的。

“不多不少,刚好五十圈……”凌宇洛一看齐愈的眼神,心中警惕,原本愉悦的声音也是逐渐低了下去,看来这处罚还没完,今日又触到霉头了……

一日的操练结束,大伙都兴高采烈,朝寝室走去。

“凌五,怎么没精打采的,还不快去梳洗一下,今日好不容易殿下应允可以出宫去……”一名御神卫成员拍下她的肩膀,好心提醒道:“你呀,往后操练时用心一点,便不会挨骂受罪了,吴总管那人其实是很好的,并不记仇!”

好什么啊,他哪里知道,自己才刚刚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被吴风扣罚了月俸,原以为最近与吴风关系颇好,这吴大哥吴大哥叫得也甜,谁知一到关键时刻,他便是毫不留情,唉,这钱可是她要存着还齐越借款利息的,每扣罚一两,都是在割她的肉啊!

本来出宫游玩是件好事,偏偏她心情不好,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应了一声,并不跟上,只是去水井边打来清水,随意擦洗下,自顾自回寝室睡闷觉去了。

一进屋,便是懒懒唤道:“小白,过来,给我脱鞋子。”

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奇怪,往日自己一回来,这个臭猴儿就直接扑进她怀中去了,今天倒好,悄悄的,也不知藏在何处,又在和自己开玩笑吗?

可别说,这个猴儿真是越来越痛人性了,主要是因为她一直在教它东西,这动物的学习能力也是很强的,但是,这样的后果,便是导致这猴儿聪明的过分,甚至是一些小心眼,它也是学了去,特别是遇到齐越的那晚,不过是将它独自放在树顶上睡了一小会,它后来醒了之后,就一直记着仇,经常假装没听到她的叫唤,故意躲在角落里让她找上半天。

这臭猴子!和那故意背后出言,害她摔跤的冰山一样可恶 !

“小白,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送回灵山去!我说话算话!”

躺在榻上,又喊了几声,那猴儿还是不见踪影,心里有丝慌了,须知这是皇宫啊,带它进来的时候,布巾盖着,连齐愈都不知道,自己也是成天都在告诫它,白天只能老老实实呆在房中,不准胡来,晚上她再尽量带它出去遛弯,难道这样还不满足吗?它哪里会知道,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巴结讨好,奉承贿赂,才将这屋中众人的嘴巴堵住,对她在寝室养猴子的事情守口如瓶。

今日可好,没有任何征兆,这该死的猴儿就跑出去了,若是在外面捣乱,碰撞了宫中要人,那该如何是好?

在院中寻了一阵,也无任何发现,心中焦急,便是出了院门,四处找寻起来。

皇宫这么大,要找一只小小的猴儿,谈何容易?

况且她还不能吱声,只能小心翼翼,仅靠眼睛慢慢搜寻,宫柱,甬道,长廊,庭树,花台,栏杆……

好在皇帝寿宴在即,宫中的太监宫女都是忙得不可开交,连走路都是一阵小跑,而她又是穿了一身御神卫的衣衫服侍,既是太子殿下的亲兵,那些守卫士兵也是断然没有权利上前盘查,如此一来,却是越走越远,坤夜宫的大门,渐渐看不见了。

前面柱子背后忽然跳出来一人,抓着他的手臂低声叫道:“小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凌宇洛抬眼一看,确实那侍卫总管向霖,这回从雍西寻宝回来,他便是由副职升为正职,调到皇帝跟前去了。

“向大哥,看见我的小白没有?”凌宇洛着急问道,偌大的皇宫,好不容易看见个熟人,拉着他便是不松手了。

“你那猴儿又调皮跑出来了吗?”向霖好笑问道,忽然想起什么,面色一变:“哎呀,方才在御花园,我好像真的看到了你那猴儿……”那一撮耀眼的白毛,远远瞟了一眼,还以为是只猫儿,现在想起来,真是像极了那个灵猴儿。

“快带我去啊!”凌宇洛闻言一喜,赶紧上前。

向霖确实倒退一步,连连摆手:“御花园里在招待各国贵宾,事关重大,这样的场合,哪里敢随便靠近!不成不成!”

“向大哥,就是因为最近宫中宾客多,随便抓一个出来,不是王子,就是公主,我才着急!你也知道小白那么调皮,万一冲撞了客人怎么办?到时候,透露落地,这掉的可不只是一个猴头,还有凌五这颗人见人爱的小脑袋……”

向霖一想也是,这猴儿出宫,与他自己也是脱不了干系,看着那少年焦虑的模样,自己也是跟着担心起来:“这真是有些麻烦了……”

他现在是御前侍卫总管,利用职务之利,与她行些方便,也不过分啊。

凌宇洛想到此,乘机求道:“向大哥不必为难,你只须把我带到距那御花园五十步之外,我吹个口哨,小白自己回来找我,不会连累大哥的!”

向霖经不住她一番哀求,想想也觉得无妨,便是带着她一路疾走,不久便是来到一座秀丽绝伦的庭院门前,花香阵阵,仙乐飘飘,隐隐有着人声,有宫女太监手持托盘器皿进进出出,那院门两侧站立的宫廷侍卫也是比起其他地方多少一半不止,这皇家花园,果然气派不凡。

“向总光!”那侍卫见了向霖,皆是行礼。

向霖点了点头,威严道:“好好守着,千万别出什么纰漏。”说着,朝身旁之人递了个眼色,凌宇洛会意,便是跟着他沿着御花园的外围慢慢绕去。

走到一处僻静地方,近前几株大树枝叶茂密,绿意盎然,将院内景色人物遮挡得严严实实,向霖并不走近,一指那大树位置,道:“这大树之后是一排花架,皇上与客人就坐在那花架之后品茗赏花,你别太近了,就在这里吹口哨吧,召唤你这猴儿吧!”

她哪里会吹什么口哨,不过是骗他罢了。只不过,驯猴儿口哨虽然不会,但是随便长啸两声,这猴儿听的声音,自然会跑出来找她的。

想了想,屏气凝神,运起两三分天机门的内家功夫,清啸而出。

声音刚过,园中便响起吱吱之声,凌宇洛眉开眼笑,这个猴儿,果然是藏在里面呢。

谁知两人在树下等了半晌,那猴儿回应一声高过一声,就是不见出现,叫声也甚是奇怪,似是被人缚住手脚,极不情愿。

凌宇洛心中着急,也顾不得这许多,不等向霖开口,便是跃上树梢,意欲查看究竟——

怎么回事,莫非是惹了祸事,被园子里的人捉了去,出不来了?

这个闯祸精,真是让人不得安生!

刚在树梢站定,还没有来得及将那园中情形看清楚,一阵劲风袭来,小腿之上顿时一麻,提放不及,便是朝下方直直坠落下去。

心中骤然一惊,好生精准的点穴功夫,自己在下山之前都只是学到一些皮毛,这个人是谁,怎么的如此厉害,一击即中,使得她浑身酸软,四肢无力,连个翻身的动作都使不出来,仅是勉强抬手护住头部与腹部,在落地时不至于摔得太惨而已。

下一瞬,没有预期的痛感,而是触感坚韧而温暖,哦,她竟然被人接住了?

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洛,好久不见!”

老天,她没有听错吧?

立即闭眼,轻轻摇头,实在难以置信:“我是在做梦,一定是……”

“要不要我咬你一口来证明?”那人微微笑道。

不行了,惊喜越来越多,内心已经无法承载,盼来盼去,终于把他盼来了,她的二师兄……

“算上我一个,我也要咬一口!”就在怔愣狂喜间,另一个浑厚的嗓音加入进来:“老二,我这石子刚一出手,你人就跟着扑过去了,也太紧张了吧?”

啊,还有一个?

凌宇洛猛然睁眼,自己正亲密靠在秦易之胸口上,而他,正温柔含笑,一眨不眨望着自己,那对面,抱着小白的伟岸男子,面上留着短短的胡须,一身醒目华服,不是那个猩猩大师兄,却又是谁?

这御花园中的贵宾,竟然是他们……

怪不得小白今日破例往外跑,原来是主任来了,心有灵心不是?

“……凌五,你没事吧?”外间传来向霖刻意压低的声音,有些焦急。

“我没事,我找到小白了,等会就回去,向大哥早走吧,别管我!”凌宇洛用些内力,将声音送了出去。

待得那脚步声远去,这才转头过来,望着那面前的两名出色男子。

“大师兄哦那个,二师兄,你们都来了……”

目光一扫,便是尽数落在那思慕已久的的男子身上,只见他,眉眼依旧俊逸夺目,周身气质内敛,比起两年前,跟显成熟稳重,一见之下,真是舍不得移开眼眸。

近在咫尺,抬眼看去,不禁暗暗吃惊,这金耀国中有些身份地位的男子,除了官帽之外,便都是头戴玉冠,区别只在于玉的成色,做工精细与否,以及是否镶嵌明珠玛瑙,而眼前之人,也许是水月国的风俗,仅以一根金光闪耀的丝带束发,那丝带下端,却是垂下来一颗蔚蓝宝石,闪动着异美的光芒。

眼眸朝下,又看他的衣着,并非是单一色彩,去似乎融合了深浅七色,绚烂而柔和,仿若青山日照,又如荷塘月色,配以丝丝缕缕银色缝合,做工精美不说,此时的依偎,也触到与普通丝质绸缎不一样的绵软手感。

越看越是惊诧,越看越是害怕,这样的衣着服饰,这样的风度气质,丝毫不比那齐家两兄弟逊色半分,他,又是谁?

“二师兄……你不会也是个皇子吧……”完了,他也是个皇子,身份尊贵,身无自由……

“你不喜欢皇子吗?”秦易之瞧见少年那立时垮下去的小脸,好笑道:“放心,我绝不是什么幌子,我只是一名应邀观礼的宾客而已。”

“哈哈,的确不是皇子,但是连个国皇帝都要忌惮你家三分,你这样的身份,还真是让人羡慕!“颜青在一旁哈哈大笑。

本来听秦易之这么一说,凌宇洛已经松了口气,听得颜青的补充,心又是一下子悬了起来。

那小脸之上的表情,颜青看得真切,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笑道:“小洛,你眼里就只有你的二师兄吗?你们还要抱多久,先给我说说,我过去喝会茶再过来。

听他这么一说,凌宇洛这才发现自己还保持着方才掉下树时的姿势,手臂还挂在秦易之的脖子上,而他的手臂,也是环住她的纤腰,那掌心的温热隔着衣衫传来,说不出的亲密,此刻,他的眸子也是一眨不眨望着她,目光柔和,唇边也是噙着温和的笑意。

她与二师兄,如此这般,这就是所谓的相看两不厌吧?

凌宇洛面上一红,轻轻挣脱了下,秦易之笑了笑,手臂从她的腰间收回,就在她稍感失望之极,他的大手有伸过来,改为握住她的小手:“大师兄跟你开玩笑呢,他那是妒忌,他心里想抱你也是想得紧……”

是了,自己当着大师兄的面,和他这样钦慕,是显得厚此薄彼了些,可是,真的很舍不得离开他温暖的怀抱呢,那么安详,那么舒心……

有些恋恋不舍地,放开秦易之的手,朝着颜青略一抱拳,嘻嘻笑道:“宇洛见过大师兄!”

“看看,待遇真是不同,我真想不出,话说我也只早下山几日,你们俩感情怎么的就如此好了?”颜青长长叹了一口气,望着那相依而立的两人,半真半假道:“老二,看来我是真不过你了,罢了,这媳妇,我自己找去……”

这个大师兄,在说些什么啊!

凌宇洛面上红晕更甚,侧头去看秦易之,不料他也是含笑望着自己,四目相接,便如同融进了一片温柔的湖水之中。

“小白,看起来我么两个是多余的,你说是不是?”颜青又朝两人看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便是抱了那猴儿,朝一旁退去。

“小洛,这两年怎么过的,想我不?”秦易之拂开少年低垂的发丝,低声问道。

“想,日日都想……”这心上人就在眼前的滋味,怎就如此奇怪,说了这句,却不知下句该说什么,脑子里有些痴呆,有些空白,指的望着他,傻傻得笑。

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清冷声音响起:“二师兄远道而来,莫非只是来看小师弟一个人的?”

这个冰山,上辈子欠他的么,想找他的时候寻他不着,旁人勿扰的时候偏偏又冒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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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十三章 明争暗斗

不知什么时候,天色渐渐yīn沉下来,周围的嘈杂之声尽数散去,四周安静得出奇,似乎能听得彼此呼吸心跳之声。

那不远处,齐越静静站在树下,一身淡青颜色,更显得周身气质清冷,不知是顶上树荫遮蔽还是别的缘故,那一张脸,在一片青色光影之中,更显神情郁郁,青白如斯。

冰山,干嘛用那种眼神看她,那种充满了哀伤与无奈的眸光直射过来,心底的甜蜜已经尽数消逝,剩下的,都是丝丝尴尬与困惑

奇怪,她为什么会觉得有些心虚,以至于想要从那温暖的大掌之中收手回来,从那坚实的臂膀间抽身而出,面对他,心虚,怎么会心虚?

甩一甩头,脑子里尚时迷糊未解,并没有发出任何指令,但是她的身体,却已经遵从了那一丝潜意识,小手微动,身子也是轻轻扭转,企图撤离——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引来的,却是那大手的蓦然收紧!

“老三!”泰易之在沉寂了短短一瞬之后,似是刚刚回神,拉着少年的小手,朝着那一动不动的男子,笑吟吟走过去。

行至跟前,这才放开少年,朝着齐越张开手臂:“老三,又见面了!”

“二师兄好久不见”齐越终于露出笑容,与他抱在一起。

凌宇洛呆呆站在一旁,看着两个男人忘情拥抱,没过一会,颜青也是大步行来,口中唤着两人的名字,三人更是拥在一起。

“除了老四,我们师兄弟今日可算是聚齐了!”颜青哈哈大笑。

齐越淡淡笑道:“我一得知你们到来,就已经通知他了,最多半个时辰,他便会过来!走吧,我已经屏退了园中之人,我们先去那边亭子坐坐!”如此说着,首先迈步带路,招呼几人朝那池塘中央的凉亭行去,自始至终,眼睛却并不看她。

凌宇洛一些失落,懒懒走在后面,不料前方之人却是停下脚步,爽朗笑道:“小洛,两年不见,功夫没有见长,脚力倒是差了不少!”

“大师兄,你别急着说我,先说说你自己罢——”凌宇洛嘻嘻一小,毫不客气顶回去:“本来是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偏生要留这样丑的胡须,你看小白见了你都不吱声,那是因为被你吓住了!啧啧,真是好丑,不好找媳妇呢!”

“你这小子,胆敢取笑师兄,简直目无尊长,该打!”颜青瞪着她,一步过来,作势抡起巴掌,看她一眼,忽然改口:“不是一直怕胡子扎人吗?过来让我扎扎,这小脸如此水灵,当年亲那一口,我还真想念得紧”

“你坏人”凌宇洛见他笑着凑脸过来,吓得一声尖叫,赶紧扯住泰易之的衣袖,躲到他的背后去。

“好了,别闹了,好歹是金耀国的皇宫,我们总是要给老三面子。”泰易之手臂一拦,打着圆场:“你们看,老三已经在亭子里等着了!”

几人嬉笑一阵,这才进了亭子,但见这石亭造成一处池塘之上,青绿琉璃作顶,汉白玉石砌成,四周姹紫嫣红,近处碧水微澜,人坐亭中,一阵微风吹拂,衣袂飘飘,自觉已是神仙了。

侍卫吴雷带了两明手持托盘的宫女过来,在那桌上摆了精致点心果脯,又奉上茶水,齐越见得一切妥当,便是朝吴雷轻轻点头:“等下纪侍郎来了,让他直接到这里来!”

吴雷抱拳称是,退了下去。

“老四做了官了?”颜青哈哈笑道:“他不是以前最讨厌做官的么?”

齐越闻言一笑:“父皇感念他从小陪我学艺,受苦受累,纪丞相为国为民,劳苦功高,又是望子成才,便是让他在礼部做一侍郎,也算是帮着他爹分担一些,别说,他还真不请愿呢!”

颜青点了点头,蹙眉又问:“小洛又是怎么回事?怎么穿一身御神卫的衣服?”

齐越眉毛一挑,道:“那是人家找了好靠山,投效明主去了。”

“哦?”颜青与泰易之对望一眼,皆是不解。

臭冰山,干嘛把她说得如同一个势利小人!

凌宇洛瞪他一眼,赶紧起身摆手道:“两位师兄别信他的,我那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实在走投无路”

“走投无路,都没有想到来找我么?”眼前一花,一人飞驰进来,直接在她方才的座位上坐下,微微喘息,举起衣袖拭着额上的薄汗。

“不是方才还在城外么,我原说你就是骑快马,怎么也要半个时辰再能过来”齐越看着他端起桌上的茶水就饮,伸手过去,一把按住:“那是喝过的,我另给你砌一杯。”

“不碍事,以前在山上不是也经常喝一个水杯吗?”纪云岚笑嘻嘻道,端着那茶杯不放。

哦,这是她喝过的杯子呢,虽然只浅浅抿了一口。

再看向两人,薄唇紧抿,目光相触,似乎有火花溅起,一时风起云涌。

“你们两个,怎么一来就干上了?”颜青笑道。

“就是,老四不是已经做了侍郎了吗,还是一副没长大的样子。”泰易之也是好笑道。

纪云岚撇了撇嘴,松了手:“越今日是吃了火药了”转头回来,朝几人招呼道:“大师兄,二师兄,你们都来了,真是太好了!”

目光一闪,又朝向凌宇洛:“我的好表弟,表哥为了见你一面,可实在不容易哪!过来陪我好好坐会,说说话!”说着,便是伸手去拉她。

“小洛还是坐我这里,这里临水,清净,凉爽。”泰易之也是不紧不慢开口。

又听得吱吱两声,衣袖已被那猴爪扯住,使劲朝颜青座位的方向拖去,颜青却并不言语,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闷声而笑。

只齐越端起茶杯,自顾自饮茶,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凌宇洛见亭中四条玉石长凳,被四位师兄分而坐之,各据一方,除了齐越,每一个人都是眼睁睁看着她,意图十分明显。

“你们是师兄,这做主人的辛苦布置,做客人的也是舟车劳顿,所以你们坐着就好,我就不用坐啦!”蹦蹦跳跳,给你们斟茶端水,殷勤服侍起来,话说这个选择题,既然不好选,那就所有答案都统统放弃,abcd四个选项,她偏偏要选e,看谁奈她何?

等走到齐越身边,伸手过去,刚要端起他的杯子,他却是皱眉开口:“别忙活了,大师兄他们还不知道师门被毁的事情,今日我们几兄弟都在,这个事情大家都须知晓,以后见了师父,才有说辞”

“什么,师门被毁?”颜青与泰易之都是大吃一惊。

纪云岚也是紧盯着她:“那日我听越简单说了下,说得也很是含糊,小洛,越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都是我的错”一提起这伤心往事,便是颓唐坐下,也没注意到是坐在了齐越的身边,低声述说起来,直说得眼泪汪汪,懊悔不已,那小白也从颜青怀中跳了出来,跟着比划,呜呜作响。

“这个恶贼,真是欺人太甚!”颜青猛然起身,一步踏下去,那地面石板上顿时生成一个浅浅的脚印。

“别哭,人没事就好,别所是几间房屋,就是整座山都毁了,我们几个也会想办法将之还原”泰易之好言安慰道:“傻小子,都十七岁的大人了,还好意思哭鼻子么?”

“就是,师父那里你别担心,重建师门一切开支就又我来承担好了!”纪云岚一言既出,见所有人都是讶然望他,不禁笑道:“小洛跟我是一家人,她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我包揽下来亦是理所当然,纪家也不是没有这个能力。”

齐越轻哼一声,道:“不用,我已经在着手规划重建,楚京最好的工匠木作,都已经朝灵山前行了,只须半年,便可修复一新。”大手轻轻伸出,似是想去抚慰下身边的少年,刚一触到那银色衣衫,眼神一黯,又收了回去。

“老三,这重建师门是我们大家的事,总该让我们几个也出一份心意吧?”泰易之看了那垂头不语的少年一眼,提议道:“要不这样,这重建费用,我们四人平均分摊,这地处金耀境内,工匠能人就由老三老四来负责,大家意下如何?”

“我没有意见,就按老二说的办!”颜青一口赞同,侧头问道:“老三老四,你们也说说意见罢?”

齐越摇头道:“既然执意分摊,就那按二师兄说的来吧。”

纪云岚也不在坚持,点头称是。

凌宇洛见此情形,心中一阵感动,当下站到亭中,朝着众人抱拳道:“多谢多谢,只当是我借师兄们的,届时一定连本带利归还!”

齐越眼眸抬起,轻轻扫她一眼,道:“谁要你归还了?”

凌宇洛怔了下,随即笑道:“不是你自己说的么?有借有还,利息按五分计算,我还想跟你商量下呢,这五分利息有些讹人了,适当降些吧,我可是穷得叮当响!”

齐越张了张嘴,还没开口,颜青已经出声责怪:“老三,同门师兄弟之间,也要算得那么清楚吗?”

“我哪有”齐越低低应了一声,正要分辨,忽又停住,叹息道:“罢了,是我自己不会说话,我收回便是。”

泰易之想了想,又问道:“小洛,师父下山之时,有没有提到归期,我们还要抓紧时日,在师父回山之前完成才是,至少师父看到四处焕然一新,心里的怨气也会减轻不少”

凌宇洛老实答道:“他老人家说,短则三五月,长则大半年。”这重建的时日,确实有些仓促了,唉,只怕还没建好,师父便已经回山!

“不必担心,我想师父一定不会怪你的。对了——”颜青似是想起来了什么,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形状方正的锦囊来:“这是我下山之前,师父交给我的,只说下回我们师兄弟聚齐之时再当面打开,一起宣读”

锦囊拆开,滚处一个小小的纸卷来,颜青展开念道:“诸位爱徒,一别之后,为师甚是惦念”

颜青读了两句之后,便是停住,一目十行,迅速将那纸卷上的内容扫过,接着便是面带微笑望着凌宇洛,欢喜道:“小洛,师父说了,不怪你!”

怎么回事?

凌宇洛一把抓过他手里的纸卷,细读起来,看过一遍,似乎有些不信,又从头看起,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才相信了,捧着纸张,喃喃道:“原来师父早已洞察天机,知道天机门将有火劫,明知不能改变,无奈事情关己,难怪师父会走得如此匆忙,却是不愿亲自面对”

是了,这是天意,就算是没有那恶贼上门来寻仇,也总会有些天雷地火什么的,总之,她今后不用再伤心自责了,只要和师兄们一道,将师门好好重建起来便是!

“现在不用担心师父会打断你的腿,把你逐出师门了吧?”齐越一见那少年眉开眼笑的模样,紧绷的俊面上总算舒展了一点,隐隐露出笑意。

“那是自然!我其实也不太担心啊,师兄们总会帮着我的,是不是?”凌宇洛笑嘻嘻道,这心情大好,说话也是不自觉带出几分娇憨情态来:“你们个个身份显赫,往后一定要多多关照下我这个小师弟”

“去,去,去,还说什么小师弟——”颜青摆了摆手,爽朗笑道:“换身姑娘家的衣服再出来撒娇!”



这个大师兄也太直接了吧,她女扮男装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也就是了,何必出言揭穿呢?

凌宇洛面上一红,嚅嗫道:“我本来就是小师弟,拜师那会师父不是说了吗,你们别多想,反正我只做小师弟,别的称呼不习惯的”

颜青瞟了一旁微微含笑的泰易之一眼,系虐道:“只做小师弟,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将来可不准反悔!”

“当然不会反”凌宇洛话没说完,一只茶杯已经送到嘴边,只听得泰易之柔声说道:“小洛,你说那么多话,先喝点水,润润喉咙。”

“谢谢二师兄。”凌宇洛接过茶杯,满心欢喜,他亲自端茶给自己呢,有些受宠若惊了。

纪云岚瞥了两人一眼,轻笑一声,道:“那日小洛一见越和我的衣着服饰,便是认定我们隐瞒身份,气得直跳脚,今日在二师兄面前却温和得像只绵羊,越,你说是不是?”

齐越只淡淡扫了凌宇洛一眼,便使垂下眼帘,并不接口。

“我的身份,其实也没什么,方才我跟大师兄已经解释了,你们两个想必是知道了,小洛这边我单独跟她说。老四,你别吓起哄”泰易之微微皱眉。

就是,这个纪云岚,要挑起矛盾吗?

正有些火光,瞥见纪云岚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那双黑眸勾勾望过来,心中咯噔一下,险些忘了,这人可是个定时炸弹呢,不解决掉这个麻烦,她与二师兄有何幸福可言?

小手情不自禁摸向腰间,那快玉佩,指腹为婚的信物

“小洛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话说我们表兄弟两年没见了,应该有很多知心话吧,我爹娘可是一直惦记着你,你看什么时候跟我回去见见二老?我们也该”

“纪云岚!”凌宇洛一声低吼,打断他的说话。

“我耳力不坏的,不用叫那么大声。”纪云岚揉了揉耳朵,慢条斯理道:“纪府在京城里并不难找,我不用雇轿子去抬你了吧,你自己定个时日,早早过来,礼物就不用带了”

“你”凌宇洛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纪云岚对着那怒气冲冲的少年,笑得如沐春风。

那笑容到了凌宇洛眼中,却是碍眼得不行,真是看走眼了,还一直说他是春风美男,呸呸,看那笑容绚烂的妖媚模样,整个一只贼狐狸!

“小洛,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老四那里了?”颜青见得两人之间的汹涌暗流,好奇问道。

“没有!”

“不错!”

两人几乎同时回答。

凌宇洛心虚避过脸去,转头之前,却见那纪狐狸笑得更是狂妄,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那旁边的齐越,却是若有所思。

“需要我帮忙吗?”泰易之接口道。

“不用,不用,我自己解决!”凌宇洛赶紧摇头,她的二师兄,这个时候能够不闻不问就是大大的帮忙了。

“是啊,不用你们操心,这是家事——”纪云岚说到家事一词,斜斜睥了少年一眼,加重了语气:“我和小洛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就好!亲爱的表弟,你说是不是?”

凌宇洛苦着一张小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是,是,表哥大人。”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就是这样吧?

该死的玉佩,该死的婚约,该死的贼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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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十四章 双龙夺凤

凉亭之中,四名气质各异的俊逸男子喝茶谈天,不亦乐乎,灵秀少年与顽皮白猴穿梭其中,嬉笑逗弄,不时发出清脆笑声。

“笨蛋小白,茶水是倒在杯子里,是不倒进碟子里的……”

“哈哈,你这苯猴儿,真是笑死我了!”

与小白玩耍一阵,忽然听得远处传来阵阵钟声,抬眼一看,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凌宇洛惊觉跳起,这个时候,同伴们只怕已经回来了,若是见不到她,少说又是一番追根究底,仔细盘问,若是传到太子齐愈耳中去,那就更麻烦了,他与齐越两个正是相互猜忌,要是知道了自己与齐越的关系,还不知会怎么想……

还有,那个盒子的事情,趁大家都在,正好问……

“诸位师兄,我要回太子殿下那里去了,好不容易大家都在,我便再说一句——”看了一眼那停下动作的几人,正色道:“你们谁偷偷进了师傅练功的山洞,开玩笑拿走了师父的宝物,师父心里其实有数的很,师父叫那人将取走之物交到我这里,由我保管,他日交还给他老人家!先说,师命难违,没有任何人情可讲,三日之内便是给我交过来!“

说着,目光在那几个人身上一一扫过,不忘捞起一块点心喂进嘴里,又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将小白甩上肩头,这才抱拳道:“咱们改天再聚!”

“等下!”除颜青之外,三人几乎同时站起,

“还有事吗?”凌宇洛停住脚步,小白也跟着跳下来,一人一猴疑惑望着众人,不会吧,这么快就要坦白了,一来就是三个?

秦易之率先走到她面前,低声道:“我从水月给你带了礼物过来,今晚我过来找你……”

好耶,他主动提出约会了,凌宇洛想起那一屋子的年轻男人,赶紧摇头:“算了,还是我去找你方便些,你住哪里?"

“清歌小筑,那好,我等你。”

“好,我一定来!”心中有丝丝的甜,这可以算作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吧?

秦易之微笑退了回去,纪云岚又是一步迈出,笑嘻嘻道:“表弟……”

“表哥大人,有话请讲!”凌宇洛咬唇道,盒子莫非是这个狐狸偷走的?

纪云岚凑到她耳边,也是低声道:“我方才所说是真的,我爹娘真的很想见你,当然,还有我……”

“哦,那个,我……”凌宇洛看了对面的秦易之一眼,撇开些距离,傻傻笑道:“你不是已经见到了吗,已经见了两面了,物以稀为贵,还是少见为妙……”这些古人,真把那个所谓婚约看那么重吗?

“倘若时机成熟,我情愿与你朝夕相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听着那肯定的语气,凌宇洛愕然抬头,没有看错吧,纪狐狸一改先前的慵懒神情,面上正正经经,眼底亦是一抹真切的坚持。

完了,惹上一只痴心狐狸了……

可是,她恪守本分,循规蹈矩,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看着纪云岚悠然入座,有些懊恼地,又转向那一直不语的齐越:“三师兄,你也叫我?”

这个冰山心高气傲的,不至于去山洞里偷东西吧?

“院外都是我的侍卫,我带你出去。”齐越径直过来,越过她,朝大门处走去。

“哎,不用了……”

见他并不停留,朝那身后众人歉意笑了笑,抱了小白,一跺脚,便是追了过去,疾步跟上。

“其实不用送我的,我是御神卫的人,你那些侍卫不敢惹我的,你还是回去陪……”话没说完,已是被他一口打断:“住口!”

不说就不说,那么凶巴巴干嘛?

凌宇洛嘴巴闭得紧紧的,抱着小白,闷不做声朝前走。

“刚才在亭子里话不是那么多吗,怎么这会就不说了?”齐越忽然转身,把她吓了一跳,这个臭冰山,有病不是,这说与不说,却怎么都成了她的错。

“有人叫我住口。”嘴上嘟囔一句,脚步仍是不停。

齐越拉住她,轻叹一声,道:“我心情不好,算我说错了行不?你别急着走,陪我说说话。”

凌宇洛见他眼神极是无奈,一副不甚开心的模样,不禁关切问道:“谁惹你了?”

“你说呢?”齐越瞥她一眼,道。

凌宇洛看着他一身华贵锦服,心中一动,脑子里突然映出一个人影来,脱口而出道:“太子殿下?”

齐越苦笑一声,道:“怎么想到是他?”

“你们两人明争暗斗,以为我不知道吗?当年四师兄说你回来可能会继承家业,但是却是齐愈当了太子,是不是他当年耍了什么手段,才登上太子宝座,你心里气不过,所以心怀不满,寻机刺杀,哦,不对,你那么聪明,怎么会找来那么笨的杀手,你也不会是那种残害手足之人——”凌宇洛敲一敲额头,思索道:“有人利用你和太子之间的矛盾,在制造事端,企图坐山观虎斗,从中得利?”

齐越摇头:“我不聪明,我很苯,否则也不至于……”顿了一下,直直望着她,道:“——何以见得我不是残害手足之人,万一真是我做的呢?”

“说你不是就不是,你的为人,我自然清楚。”凌宇洛还在想着方才的问题,摆了摆手,不耐道:“让我想想,这第三方势力来自哪里?你一个皇子,当年如此年幼就上山学艺,莫不是遇到什么事情,有什么苦衷?你在宫中是不是有什么仇人?对了,这个时候,你应该抛开芥蒂,放下身段,向太子殿下求和,先一致对外,在作打算,等肃清外敌之后,此时再来篡夺权位,也不是不可能……”

“好了!”齐越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说道:“越说越离谱了……”

“什么离谱,我说的都是事实!”凌宇洛抓住他的手,着急道:“我老早就想提醒你,那个刺客的死只是讹传,实际上他被齐愈关押,并且已经招供了,言明主谋就是你,你背了这么大一个黑锅,却跟没事人一样,你小心齐愈也派刺客来对付你!他现在不段扩充御神卫,说不定就是针对你!”

“你在担心我?”齐越眼睛一亮,手掌一翻,大手包住她的小手,含笑追问:“为什么这样担心我,你当我是你什么人?”

被人怀疑,处境艰难,还那么欢喜?

凌宇洛翻了翻白眼,这就是人们口中那个什么聪明绝顶的二殿下?传言不可信啊!

“你是我师兄,我当然要担心你,再说,要不是因为我……”嘻嘻,要不是她对那刺客用尽酷刑,屈打成招,那刺客怕是也招不出来,这个事情,她也是要负上一部分责任的。

“却原来,只是师兄……”齐越看她一眼,便是垂头下去,握着那一双白玉瓷般的小手,不住摩挲,忽然叹气:“你当二师兄便不是师兄了吧?”

“呃?”他的大手很温暖,手指交缠,掌心相抵,她竟然有丝丝的眩晕,这是怎么了?

“罢了,我真是自寻烦恼……”齐越笑了笑,便是松开她,负手朝前走去,边走边道:“二师兄,是风雷堡的少堡主,这个风雷堡,号称天下第一堡,虽是世代经商,但其实际势力已经囊括水月国的各个领域,甚至,暗中延伸到金耀和火象,因此,各国皇帝对他家都是有所依靠,又心存忌惮……”

咦,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凌宇洛微微一怔,听得他又继续说道:“当年天灾连绵,三国都是深受其害,国库空虚,民不聊生,依仗风雷堡全力周旋,大力赈灾,帮助各国解决了不少问题,使得灾害过去,几国天子便是分别与风雷堡立下誓言,只要三国尚在,便是任其发展,有生之年军队铁蹄不得踏入绛州一步,皇权势力不得进犯风雷堡半分,因此这风雷堡与三国的关系称得上是利益共存,地域之内,权力之外!”

“原来如此。”凌宇洛感叹:“居然还有这样的身份,却是真真逍遥自在,给个皇帝都是不换的。”

“不错,我也是好生羡慕二师兄,什么样的幸运都被他占尽了,我用心良苦,倾尽所有,却……”齐越越说越是酸苦,瞥见那少年怔忡不解的眼眸,忽然淡淡一笑:“不说了,我今日话太多了,走吧,我送你出去。”

“可是,太子他……”这个冰山,怎么就不开窍,齐愈对他满含敌意,自己也认定有人在暗中作乐,他就不知道采取措施,多加防范吗?皇宫之中,永远是权力争斗的中心啊!

“皇兄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他看起来很是疲惫,似乎已经不愿意在多说。

“但是,你知不知道……”跟在他身后,放心不下,又冒出一句来。

“凌宇洛!”齐越猛然转身过来,直直望着她,厉声喊道:“你要是再来一句什么可是但是,你今天便是休想走出这个园子了!我发誓,我绝不放手!”

听他一身怒喝,那小白骇得嗖的一声窜上树梢,转眼不见了,凌宇洛也是吓得朝后一退,心里怦怦直跳,他在说什么?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她所想的那样吗?是那样吗?

头中昏昏,呐呐道:“你干嘛那么凶?我只是好意……”

“对,你是好意,我是坏人。”似在挣扎,大手终于还是伸过来,握住她的:“不早了,我送你出去,小白,我等下去捉了再给你送来……”

他的手,开始很轻,后来,便是抓得死紧,那丝丝的怒意,似乎通过这握手的动作传递过来,可是,他到底在气什么?在气谁?

这段路,很短,真的很短,尚未理清情绪,就已经是到花园门口。

“齐愈不敢,也不会欺负你,你不必担心,早些回去吧。”大手终于松开,瞥见那纤手与皓腕上的道道红痕,满心懊悔:“对不起,我……”

凌宇洛站着不动,静静看他,半响,方才低低唤道:“三师兄……”

齐越闻言一震,握紧了拳:“是,小师弟,回去吧!”

凌宇洛点头转身,依言往回走,只觉得背后目光如炽,疾走一阵,远远避开,过了树荫绿意,过了空旷场地,直到走进一处甬道,也是脚步不停,形如奔命。

心里有些乱,有些闷,却不知为何。

脚步不停,只听得嘭的一声,重重撞在了一人身上。

那人连连倒退,凌宇洛也是身子微微后倾,方才稳住。

“大胆奴才,胆敢冲撞殿下,跪下掌嘴!”身旁一个尖细嗓音响起。

殿下,什么劳什子殿下?

凌宇洛定睛一看,面前之人年纪甚轻,二十上下,生得到是唇红齿白,极为俊美,无奈一双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使得整张脸上邪魅有余,正气不足。

再看那一身衣着服饰,更是骇人,从来没有想过男人也可以穿红色,那鲜艳的红色,让人想起那冲天的火光,那淋漓的鲜血,这色泽的印象分本是大大降低,再加上看清楚胸襟上的神兽图纹,齐愈是麒麟,齐越是朱雀,而面前这人,却是绣有一条长满鳞甲的玄黑巨蛇,身处滚滚浓烟乌云之中,身形诡异,大嘴张开,从中吐出分叉的信子,实在有凶灵恶煞的感觉。

稍一思量,便已经明白来人是谁,当前情景,再不情愿,也只得抱拳行礼道:“参见三殿下!”

不错,这人便是从未谋面的三殿下,齐愈与齐越的弟弟,齐诚。

“你看起来面生,是新来的?”齐诚饶有兴趣地盯着眼前一个银装的少年,笑道:“皇兄最近眼光不坏,尽是弄来些俊俏小子,他真是夜夜享尽艳福了,哈哈哈……”

凌宇洛微微蹙眉,这个出言污秽之人,居然还是个身份尊贵的皇子殿下吗?

“过来,让我看看,比前些日子我在御神卫选的那个小子,哪个生的俊些,哪个身子软些……”齐诚抬手,轻佻唤道。

什么?

御神卫不是太子殿下的亲兵吗,居然还兼营这样的业务!

怪不得,那日自己在天恩客栈寻人,那个青衣掌柜一见自己的衣着服饰,就是嗤之以鼻,难掩厌恶之色,当时就是心存疑惑,今日总算是解开真相——这御神卫的名声,确实不好!

“禀报殿下,太子殿下急招卑职回去,事关紧急,容卑职先行告退!”懒得跟这个不要脸的人纠缠,几下说完,便是举步就走。

“站住!竟然不给本殿下面子!”齐诚冷笑道:“来人,将他给我留下,抬回我的寝宫去!”

“你敢!”凌宇洛杏眸怒睁,瞪视着他。

“这天底下就没有本殿下不敢做的事!”齐诚看清楚那张愤怒的小脸,心神一荡,便是咧嘴大笑:“真是个尤物,不知在榻上的滋味如何?今晚我便要尝尝,这身子是否也像这张脸一样勾人……”

“你住口!”凌宇洛涨红了脸,想也不想,跳起来便是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只听得啪的一声,齐诚白净的脸颊上顿时生成了几道红痕,那嘴角也是挂着一条血丝,在场之人皆是愣住不动,却见那行凶少年背着手,面无表情离去。

“殿,殿下……”那太监吓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才朝那被捱之人扑了过去。

齐诚捂着脸,大叫:“来人,来人,把所有的侍卫都叫来,那个打人的小子,现在就把他抓住,绑回我的寝宫去!今日我不好好收拾你,我就不姓齐!”

凌宇洛问得此言,缓缓转身,冷笑道:“我也在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姓齐,是不是居心叵测假冒殿下,想那齐愈齐越如此出众,仙人之姿,而你这副恶心嘴脸,哼,你连给他们提鞋对不配!”

“你……”齐诚指着她,气得浑身发抖,半天,才大声喝道:“来人,快来人,给我抓住他!”

“抓我?哈哈,有本事你就来试试!”凌宇洛正是心中无端憋闷得慌,此时见得众多侍卫围拢过来,也生出好胜之心,伸手一捞,将衣摆随意别在腰带里边,便是负手而立,等着对方出手。

“使不得啊,殿下,他是御神卫,是太子殿下的人……”旁边的太监拉住齐诚的衣袖,急急阻止:”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齐诚哼了一声,道:“皇兄一向给我面子,我就不信,我堂堂嫡亲皇子,金耀三殿下,会斗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给我全部都上,今日一定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听得主子的指令,几名侍卫便是拔出腰间的佩刀,齐齐指向那场中赤手空拳的少年。

“别伤他性命,一定要活捉!”齐诚捂着脸颊立在场边,见得那少年唇边一抹冷冷的笑意,凄艳而绝美,意思心神激荡,又忍不住高声喝道。

活捉,就凭他们?下辈子吧。

凌宇洛一声轻哼,上前一步,那持刀侍卫也是踏上前去,眼见双方剑拔弩张,气焰逐渐高涨,战火即将点燃……

“谁来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随着轻笑,那温润的男声忽然传来,春风化雨,浇灭了所有的火焰。

“殿下!”

“太子殿下!”

“皇兄!”

众人的声音纷纷响起,凌宇洛收势抱拳,太监侍卫皆是下跪行礼,齐诚也是一声欢呼,奔了过去:“皇兄,我正要去找你!”

齐愈背负双手站在那里,看了看齐诚,又看了看凌宇洛,眼底闪过一丝兴味,笑道:“三皇弟找我何事?”

“当然有事,我要向你讨要一个人——”齐诚一指那场中少年,叫道:“就是他!”

凌宇洛挑了挑眉,又一个来讨要她的人,看来自己有些抢手了,目光一转,投向那一脸笑意的齐愈,心道,听那齐诚所言,似乎已经有过先例,哼哼,这个主子若是敢点头,她就立马撕毁协议,辞职不干了!

“想要凌五?倒不是什么大问题——”齐愈看那立时变脸的少年一眼,呵呵笑道:“只不过实在不凑巧,昨日你二皇兄也是向我讨要,我已经先答应他了!没想到,你二皇兄也是好这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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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十五章 鸳梦重温

坤夜宫中,香炉点起,堂间麝香沉郁,轻烟袅袅,帐前烛火亮如白昼,一只展翅铜鹤立在当前,澄光油亮。

太子齐愈伏在案几之上,漫不经心翻阅着书卷,抄录文字,忽一抬手,朝那堂下两腿已经站得酸楚的少年侍卫唤道:“凌五,什么时辰了?”

“禀告殿下,临近子时。”凌宇洛松了口气,这侍候一个晚上,总算可以消停了吧?

“不耐烦了,是不是?”齐愈轻哼了一声。

“属下不敢!”这是哪里话,这身份职责,注定了他坐她站,他歇息她忙碌,他不睡觉她也只好睁大眼睛陪着。

“不敢?”齐愈蓦然站起,冷笑道:“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有什么不敢的?堂堂三殿下你都不放在眼里,言语举止不敬倒也罢了,居然还甩了他一巴掌,我金耀国开国以来,你是第一个掌搧皇子的侍卫!凌五,你惹事的本领实在是不小!”

凌宇洛心中一惊,赶紧上前道:“殿下,我已经很给他面子了,他出言不逊在先,又恶人先动手,还仗着人多势众欺压我,最可恶的是,他不止污辱我,侮辱御神卫,甚至还侮辱殿下,说殿下与我们行为不端,夜夜……”面上微红,后面的话,没好意思说出来。

“夜夜什么?”齐愈追问。

凌宇洛别过脸去,没有回答。

齐愈从头到脚将那少年打量一番,冷哼道:“凌五,你别告诉我,你还没开过荤,说起这些事情还要脸红!”

“我,我当然是开过荤了!”凌宇洛嘴硬道,说是没做过,至少a片是看过不少的,嘻嘻。

“既然都是过来人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说你便随他说去,他只是嘴上说说,又不敢真的要把你怎样!打狗也要看主人,我的人,是他随便动得了的吗?”

“可是,他说殿下曾经送过一名御神卫的兄弟给他……”想着两个男人在塌上抱着打滚,就觉得恶心,这种事情,在这金耀皇室之中很流行么,齐越,真的也喜欢这个?

齐愈蹙眉:“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当时有一名新进的侍卫,长得斯文俊秀,被三皇弟看上,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勾搭了过去,已经即成事实,那侍卫自己也是乐意……与其留下来遭人冷眼,形成风气,倒不如送给他去,我也乐得顺水推舟……”

“原来是这样,殿下,这个三皇子,也实在是太狂妄了!”仗着自己是皇子,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今日是齐愈适时出来解围,要不她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下回找个适当时机,一定杀杀他的威风!

“三皇弟是个记仇的人,你往后离他远点——”齐愈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道:“父皇寿诞在即,皇宫中各国宾客云集,这个时候,你可别给我再惹事!听到没有?”

“是,殿下!”凌宇洛恭敬行礼。

“今日之事,你太过鲁莽冲动,不过还算有点良心,那一句给他们提鞋都不配,听了真是很受用。哈哈,凌五,你真是很会拍马屁!”齐愈忍不住笑道。

哦,这话他都听见了,想必在一旁暗中窥视好久了,看来自己确实有些冲动,唉,真是奇怪了,方才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呢?轻描淡写两句,一切交由他来处置,不是更好?

一想起齐诚临去之时那yīn郁的眼神,不禁暗自忧心,刚来皇宫,就已树敌,对方势力还不小,没有办法,今后吸取教训,万事三思而后行了。

齐愈看她一眼,又道:“今日丞相纪铮来拜会过我,为了你的事情……”

纪铮,纪云岚的父亲?

凌宇洛闻言呆住,却听得齐愈缓缓说道:“上回听吴风说你有亲戚在楚京,没想到竟然是当今丞相,凌五,你给我的惊喜真是越来越多了……”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远房亲戚而已,没什么的。”凌宇洛呐呐说道,心想,这算什么,这回皇帝寿宴的各国嘉宾,都和她沾亲带故呢。

“是么,只是远房亲戚?”齐愈笑了笑,忽又说道:“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二皇弟看中你了,想要你过去,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我的二皇弟齐越,你应该见过吧?”

听她的意见?什么意思,在试探她么?

凌宇洛点头道:“这位二殿下,见是见过,不过距离太远,没看得很清楚——”抬起眼眸,正色问道:“殿下对凌五不满意是不是?人家一开口,殿下就立即答应了?可是凌五是与殿下签下的协议,为期一年,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殿下相反悔也无妨,补偿金可是一分都不能少的。”

“哈哈,你这小子,不去做生意可真是可惜了!”齐愈笑道:“谁说我答应了,我那是说给别人听的,如此伶俐懂事的属下,我可舍不得让给任何人!”

“谢殿下抬爱!”凌宇洛送了口气,看来他还不曾怀疑自己与齐越的关系,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轻松之后,心里又有些郁郁,说不清是什么原因。

罢了,也不去想跳槽的事情,好好在齐愈手下当差,正好帮着齐越探听些情报,他自己不当回事,她就暗中替他防备好了。

又叮嘱几句,齐愈方才作罢,放她回去了。

走出坤夜宫大殿,慢慢往所住的小院走去,边走边想,纪云岚的父亲来找齐愈,到底说了些什么,以那纪狐狸的精明腹黑,他老爹应该更为厉害才是,不至于向齐愈明示她的身份吧?

到了小院门口,打个哈欠,刚要推门,心中突然一个激灵,糟了,自己答应了二师兄,今晚去见他,这第一次约会呢,都已经误了时辰了!

子时已经过了,这会他只怕已经睡下了吧?

有些迟疑,要不明日去见,可是他会不会觉得她故作矜持,因而心中不悦?

唉,谈个恋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已经晚了,也来不及回屋换身衣服,打起精神,回身朝那别院方向奔去。

路上遇到巡查的士兵,只说是太子殿下有令,并不明说是何事,对方看清她一身御神卫的衣着,随便问了几句,也就放行了。

到得那各国宾客所住的别院,避开门口守卫,轻轻纵身上了屋顶,朝下一看,不禁暗暗叫苦,这数不清的院落,纵横交错,又各自独立,黑灯瞎火的,难不成让她一个一个去查看,哪一座才是清歌小筑?

想到抓个太监宫女询问,当即便是否决了,这御神卫的身份,深更半夜,前来拜见异国宾客,实在惹人生疑,她可不敢给齐愈再惹麻烦。

懊恼抓了抓头发,实在后悔今日在御花园中没把地方询问清楚,眼看这风花雪月的美事就这样被自己搞砸了……

“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男子的声音如轻柔夜风,徐徐吹来。

“你……”凌宇洛骤然转身,面对那一身清淡便服的英挺男子,惊喜奔过去:“二师兄!”

秦易之微微一笑,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便是朝她伸出手来。

凌宇洛会意,将小手递了过去,跟着他在屋顶上轻盈起落,到达一处院落上方,只觉得纤腰一紧,被他一把搂住,带着她纵身跃下。

“少堡主!”劲装打扮的一男一女疾步过来行礼。

“天音,天韵,在暗处守着,不得让任何人接近房间一步!”秦易之肃然道。

两人面无表情,抱拳称是,当即退了下去。

秦易之转过头,脸上神情立即柔和下来:“我们进去吧。”

被他大手牵着,踏进房中,凌宇洛四处打量,这金耀皇帝真是大手笔,连客人住的房间都如此气派,宽敞大气不说,细节也打造的精巧,雕花窗棂,朱漆家具,镏金饰物,锦帷绣被,实在考虑周到,体贴入微。

见她一双大眼滴溜溜转动,秦易之好笑道:“小洛,你到底是来看我,还是来看这房中摆设的?我已经在那屋顶上吹了几个时辰的风了,你就不过来安抚下我么?”

凌宇洛笑道:“我没见过世面,难得看到这么好的屋子,自然要好好看看,实在不足为怪,二师兄应该多加体谅才是。”

“是么,”秦易之望着她,低声道:“我在风雷堡的寝室,比这里更大更好,你见了只会更喜欢……”

老天,他在说什么呀,听起来真是暧昧!

凌宇洛脸色微红没有说话,秦易之也是自觉失言,笑了笑,又道:“你还不知道风雷堡吧,我爹是风雷堡的堡主,这回金耀皇帝寿诞,原本是请他老人家来的……”

他说得自家身份,和齐越所言差不多,说到最后,便是轻声问道:“当年下山之时,当着老三老四的面,我也不好多说,并不是要故意隐瞒,你会生我的起么?”

“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呢……”凌宇洛干笑两声,转过头去,有了齐越与纪云岚的身份给她带来的惊诧,心理承受能力增强了不少,她还真不觉得太在意。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地位,她都一样喜欢他,不是吗?

“小洛……”他唤了一声,轻轻走了过来。

“你有资格,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大手握住她的双肩,将她的身子轻轻扳正过来,面朝着他:“小洛,这两年来,我一直想你,想着你快快长大,想着你早日来绛州找我,想着我们永远不再分开……”

“二师兄……”凌宇洛心跳若狂,颤声喊道,没有听错吧,他是在表白吗,他也是存了同样的心思吗?这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实在让人措手不及!

“别叫我二师兄,叫我易之……”

“易之……”喃喃喊着,好生激动,心道,接下来,他是不是该吻自己了,那个让自己想了整整两年的吻啊,终于可以重温了!

烛火朦胧,光影迷离,秦易之瞅见眼前少年低垂的黑眸,红晕的脸颊,不觉动情,长臂一捞,便是将她搂进怀中:“小洛,你欠我一样东西,你还记得不?”

“什么?”凌宇洛迷迷蒙蒙抬头。

秦易之盯着那莹玉娇颜,眸光愈加火热,低声道:“大师兄亲过,小白也亲过,我当时在想,一定要等到没有旁人的时候,我连本带利,一并讨要回来。”

“更多的都给你了,你还讨要什么……”凌宇洛小声说道,细若蚊蚋,面上红晕更甚。

“你说什么?”秦易之没听清楚,问道。

凌宇洛咬了唇,低头不语,那晚大家都醉了,他也许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吻,也就是她自己一个人知道而已,想想实在可惜,如此美妙摄魂的经历,难道只能成为她一个人的回忆吗?

正想着,他的唇瓣已经过来,带着清爽的气息,如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在她的额心眉间,在她的鼻尖颊上,因下无数个细密的吻。

“这是本……”秦易之轻笑:“想了两天,盼了两年,这个本钱,自然是下得多些。”

“接下来,是利……”男子的唇瓣顺势而下,在那花瓣一般的樱唇四周逐一轻啄,细细爱恋,最后,贴上了娇艳的花心,那么温柔,那么怜惜,那么细腻,长舌轻轻刷过,诱她开启檀口,跟着小心探进,轻吮她的丁香舌尖。

这回的感觉,有些不对……

他好温柔,越来越温柔,温柔得让人心底发颤。

相比而言,她却是更喜欢那一夜的他,那个火热的他,霸道的他,那种带着深切的心疼与无奈,带着深沉的坚持与隐忍,恨不得把她溶进身体之中的感觉,真实而震撼,却是让她魂牵梦萦,思忆至今……

“在想什么?”秦易之又轻吻她一下,这才不舍撤去唇舌,看着她面上一丝恍惚,不觉笑道:“小东西,你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呢!说说,怎么处罚你?”

“想你……”她据实相告:“我在想另外一个你,一个隐藏起来的你。”他也许永远不会想到,那晚的他,有多么热情,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压着她的时候,他的颤抖,他身体上的剧烈变化,老天,好生期待!

“难道还有很多个我吗?你确定是我?”他有些好笑。

“是你,当然是你……”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并没有抓住,甩了甩头,懒得费神去想,轻轻靠了过去,将小脸埋在他怀中:“哦,易之……”

秦易之被那娇媚的嗓音弄得心思激荡,喘息不止,半晌,才勉强压住,哑声道:“坏小子,你别那么叫,小心我今晚不放你回去!”

凌宇洛吓了一跳,赶紧推开他,左顾右盼,连连转移话题:“那个,你不是说有礼物送给我么?在哪里?值钱不?”

“小财迷!”秦易之微微叹息,走到榻前,在枕下取出一个布包来。

“什么东西?”摸起来很是柔软轻薄,却不知道是什么。

“打开看看?你一定会喜欢的。”秦易之鼓励道。

他送的东西,她当然会喜欢,只可惜,这两年他派人从绛州送来的那些礼物,她还不知道是些什么,就被人抢走了……

轻轻拆开布包上的结头,捏住两角一扯开,看清其中物事,不觉微微张嘴,只见里面竟是一卷布料——这布料,在烛光之下,透出梦幻七色,光影淡淡,清波粼粼,与他今日在御花园所穿衣服是一样的质地。

“这是风雷堡最有名的织行织出的,名唤云锦。”秦易之取过那布料,随意一拉,将之斜斜搭在凌宇洛身上,啧啧赞道:“小洛,你穿这个一定好看!”

哗,可以做成情侣装哦!

“为什么你是现成的衣服,我就还要大费周章去找裁缝?”凌宇洛抚摸着那柔和的质地,扁了扁小嘴说道。

“这块布料刚织好,人马就已经准备行进了,我怕抢时间,反而弄坏了,只好先把布料带来。你就别那么计较了,这织布就是一年多时间,裁衣再花上三月,我怕我已经赶不上来参加宴会,你不知道,我好不容易说服了我爹,由我代他来楚京,为的还是要早日见你。”

“急着见我做什么?我一旦寻到机会,便会去绛州找你。”

秦易之看她一眼,又将她拉入怀中,在她脸上又亲了一口,笑道:“哪能不着急,我真怕你会被其他人捷足先登,拐走了!我一定要自己过来定下,这才放心。”

哈哈,这个糊涂师兄,他可不知道,早在两年前,他就已经把她定下了!

已经尝到甜头,此时,哪里还能满足于这浅浅一吻,凌宇洛心中偷笑,主动勾下了他的脖子,奉上甜美的樱唇。

正值柔情相接之际,窗外两丈开外一棵大树,哗啦一声响动。

响声惊起了相拥的两人,瞬间分开,对视一眼,携手奔到窗前。

“是谁!”秦易之朝着那大树方向沉声喝道。

只见眼前白光一闪,一团小小身影嗖的一声冲进来,对着他们龇牙咧嘴,不住拍手,却是那猴儿小白。

是小白,今日白天在花园里被齐越吓跑了的小白!

猴儿回来了,那送猴归来的人呢?

凌宇洛一阵慌乱,定睛一看,但见枝叶微微颤动,四周静寂无声,哪里还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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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十六章 报应来了

楚京城里,房舍气派,街道宽敞,大道上人来人往,很是繁华热闹。

铮铮的马蹄声响起,一队人马奔驰而来,约莫二三十人,马上之人个个银白劲装,英姿焕发,排成一字纵队,显得整齐有序。

“是御神卫!”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唤了一声,街道上的行人纷纷让道。

却见那队御神卫并不停留,直直朝城门驰去。

出城之后,人马向西又行数里路程,远远地,便看见一座红墙碧瓦的寺庙。

奔在最前方的吴风手臂一挥,众人皆勒住缰绳,停止不前。

吴风转过马头,眼神冷冽扫视一圈,肃然道:“这便是静居寺了,我们今日的任务,便是扮作香客,乔装进寺,看看这寺庙里有什么蹊跷,查探相关可疑人等。这御神卫总数逾二百人,你们的名字都是殿下亲自勾选出来的,这其中的深意,不用我多言吧?”

“为殿下效劳,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众人异口同声说道。

凌宇洛口中念着,心中却是不以为然,笼络人心谁不会,这点小小的伎俩,她心清楚明白得很。

久居宫中,难得出来执行一回任务,只当是游山玩水了,至于齐俞为何对一座寺庙生出心思,也懒得去猜,多说无益,服从便是。

吴风见得众人表现,甚是满意,又沉了声道:“按事前所说,换装之后,或三五成群,或结伴而行,或单独前往,两个时辰之后,在前方树林之中集合回宫。”

“是,吴总管!”

众人纷纷下马,胸襟拉开,便是露出里面的便装出来,又往脸上手上涂抹一阵,顿时换了容颜。

凌宇洛在身上套了一件月白长衫,扣上腰带,再取下束发银带,换上书生巾,正要将手中软膏涂上脸颊,忽然一只大手伸过来,摘掉那管软膏,却是塞了一把折扇给他。

“凌五,你路上那黄黑脸色我们都看腻了,好歹这回扮个公子少爷给我们看看!别一大堆丑人进庙,吓坏了菩萨!”吴风笑道。

“是啊,是啊,这进寺上香,求取姻缘的公子不少的,凌五正好去勾搭一个!以凌五这样好的相貌,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信手拈来!”众人听得吴风出言调侃,纷纷附合道。

“这有何难?等下你们谁给我扮个随行家丁,跟我学学怎么泡妞,话说最庄重的地方,其实就是最浪漫的地方,在菩萨面前谈情说爱,实在刺激得很!”凌宇洛拍着胸口,大言不惭道,在一堆男人之中,不露点痞像怎么行!

在一阵大笑声中,众人便是分散行动,各自朝那寺门行去。

这静居寺位于楚京城西,依山而建,据说早年遭遇过战乱,几次修复才得有如今的姿态,寺院高大巍峨,佛像生态端庄,来此烧香拜佛、求答许愿的善男信女众多,寺内香火十分旺威。

凌宇洛一身公子哥儿打扮,吴风与另一名御神卫扮作家丁,一同进得寺中,只见地方宽敞,整个寺院纵深展开,殿宇重重,檐飞角挺,顶盖筒瓦,颇为庄严肃穆。

三人一路行走,先是捐了不少香钱,又去了大雄宝殿,慈云阁,普航楼诸地,各处参拜,均不落下,显得十分心诚。

这处处上香叩拜,没忘自已所扮之身份,尽管是颇不情愿,在吴风眼神威逼之下,只得显出富家子弟的本色,一旦遇到貌似捐款箱一类的地方,都要慷慨解囊,将大锭银子投进去。

“功得圆满,福祉连绵!”那端坐的和尚敲一下木钟,唱道。

“嘻嘻,吴大哥,其实少给一些也无妨啦,你没见那和尚根本不屑一顾吗,人家根本看不上眼呢!”这里的和尚真是很特别,年纪轻轻就有这样好的修为定力,她投下的银子看不上也就是了,方才前方一位中年贵妇投下的可是一锭闪闪发光的金子呢,她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那和尚居然也没什么反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难道是见多不怪?

如此想着,却见一名年逾花甲的老者也是去虔诚投钱,许是年老体衰,没有站稳,直直向前倾倒,那银钱在钱箱上蹦了一下,便滴溜溜朝一旁滚去。

“哎哟,小心!”凌宇洛本是无聊站在门边,叫了一声便是扑过去相扶,不料地殿门外间正好站着进来两人,来不及躲避,眼见就要与之撞上。

“公子站稳了!”只听得对方一声轻唤,手臂一伸,便是轻轻一扯她的腰带,一股力道随之袭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凌宇洛只是怔了一下,电光火石间,身子晃动,顺势朝后一仰,一屁股坐在地上,甚是狼狈不堪。

“公子,你没事吧?你这贼和尚,走路不长眼睛吗,胆敢冲撞我家公子,你活得不耐烦了吗!”吴风大惊失色奔过来,指着那两名刚刚进门的瘦长和尚,止不住地责骂。

凌宇洛眼角一瞟,见得那老者已经被别人扶住,投下的银钱落在箱子下方一个缝隙里,银光闪耀,却也没人去捡,倒是那老者自己过去拾起来,重新投入进箱中。

“今日真是倒霉!”一只手抓着吴风,一只手揉着臀部,骂骂咧咧着,站起身来,故作姿态:“算了,小六儿,本公子今日是专门进寺求姻缘的,不想触霉头,我们这就走吧!”

“多谢公子心思良善,不予责怪!”那撞她的和尚双手合十,口中称道,语气却很淡漠。

吴风狠狠瞪了那和尚一眼,这才扶着她,招呼了同伴,朝殿外走去。

凌宇洛似是心中不甘,整了整衣衫,一路诅咒着。

走到角落,眼见四下无人,这才拉住吴风,压低声音道:“这里的和尚有些古怪,你发觉没有?”

吴风点了点头,表面上是一副下人讨好主人神情的模样,口中却道:“那两名和尚有武功,我也看出来了,凌五,你这一摔,还真是急中生智,没有让对方看出你的底细来!你这小子,当初在遇上山贼之时也是如此,装疯卖傻还真有一套!”

凌宇洛笑道:不是说了是做戏吗,自然要表演到位,罢了,我还真生出兴趣来了,索性将这浪荡公子扮演到底……”说着,面朝前方,只觉得眼前一亮。

不远处,那池塘边上,一名容貌清丽的绿衣少女亭亭玉立,看着那些看客们正从桶中舀出红鲤白鲫,纷纷倒入其中,一时秀眉微蹙,面上流露出茫然无助的神色来。

“看,美女!”凌宇洛兴备轻叫,疾步奔了过去。

“凌五,别惹事!”吴风低吼一声,眼见那少年手摇折扇,大摇大摆走上前去,不敢迟疑,也是大步跟上。

“小姐,为何独自一人在此,莫不是遇到什么难事?”凌宇洛走到那少女面前,微笑问道,看她如此愁苦模样,莫不是要投水轻生?

那少女本是沉浸在自已思绪之中,忽然见得面前一张少年男子的俊脸,近在咫尺,吓得花容失色,忽然后退一步,谁知却是踩到了裙摆,一下子朝前扑去。

呀,这个朝代的女子怎么如此奔放,不过是关心一句,她就投怀送抱了!

凌宇洛赶紧伸手扶住,嘻嘻笑道:“小姐,我……”哦,女孩子的腰摸起来就是舒服,绵软纤弱,不盈一握!

“放肆,你这登徒子!”少女面上一冷,想也不想,便是朝那眼前之人一巴掌打去。

凌宇洛还在兀自感叹男人如泥女儿为水的来由,哪里会想到如此一着,丝毫没有防备,脸颊上便是狠狠捱了一下。

“哎,你谋害亲夫啊,如此凶悍,小心嫁不出去!”抚着火辣生痛的脸颊,又瞥见吴风他们在,旁忍俊不已的神情,心中懊恼要命,想自已这男装打扮,虽然比不上众位师史的男人味十足,但也算是俊帅小伙吧,却不想这偷**不着,反蚀把米,还是在同僚面前发生这样的糗事,颜面大失啊,回去还不知会被笑成什么样子!

“你……”那少女气得一跺脚,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声声呼唤:“小姐,小姐,你去了哪里?”那边几名丫鬟模样的女子正四处张望寻找。

少女遥遥望去,脸色一变,回头就走。

“喂,你别走,站住!”凌宇洛抚着脸叫道。

“凌五,你不是一向自诩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花见花开人见人爱吗,怎么也有吃瘪的时候?”吴风与那侍卫互视一眼,闷声而笑。

凌宇洛哼了一声,道:“这回只是意外,这个女子脑子有点问题,算不得数!”可别说,这少女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力气还真是不小,还留了长指甲,那一巴掌过去,不仅是火辣辣的痛,还有着一丝刺疼感,怕是被刮破了皮。

“活该,谁叫你去调戏人家的!”吴风看着少年那捂住脸颊的模样,就忍不住笑。

调戏?她什么时候调戏她了?

凌宇洛扁了扁嘴,很委屈:“我哪里有调戏她,我只是怕她意图跳水轻声,过去劝解罢了……”说到底,却是那少女调戏她呀,火箭一般朝她怀里撞过来,她若不及时搂住,只怕就一头撞到她的胸部了,那里可是碰不得的地方!

“我的老天,凌五,你是第一次到这寺庙里来吗?居然会想到人家是轻生,你有见过谁往放生池里跳水自尽吗?哈哈真是太佩服你了!”那两人肩膀耸动,笑个不停。

哦,那个是放生池啊?她这从来不逛寺庙不信神佛之人,哪里知道这些。

呵呵,看来自已真是会错意,白白捱了那一巴掌。

齐愈一直怪她当日不该太过冲动,甩那齐诚一巴掌,看来真是如此,这不,报应来了!

眼见那两人还在乐呵呵地笑,心中气恼,说道:“你们两个自已逛逛,我拜菩萨去了!”揉了揉脸颊,朝旁边天王殿走去,那身后的两人忍住笑意,去了别处查看。

一步踏进殿门,眼见地上已经一左一右跪了两人,只中间剩了一个蒲团,当仁不让,便是走过去,一掀衣摆,跪了下去。

眸光转运几下,朝周围看了看,一时也没看出什么不妥来,这才俯身下去,拜了两拜,心道,既然来了,香火也捐了,人也跪了,还是要许几个心愿,才不算亏本……

双手合十,闭上眼道:“求菩萨保佑,师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师兄们平安顺利,和气生财,小翔当上将军,小白不在惹事,至于我嘛,早日找到桃木牌……”下面的话,却是说不下去了,那关于盒子的话已经放出去好几天了,都没见有人来送还,这唯一的线索怎么就这样断了?难不成真要她一个一个去追问,去逼供……

然而,找到桃木牌,自已就舍得走了吗,二师兄一个人怎么办,那晚,她可是抱着那云锦,兴备得辗转反侧,险些失眠呢,她与他,也算是安定下来了吧?

抛开心底那丝不确定,叹道:“实在找不到,也不强求了。”

睁开眼,正要起身,却见自已旁边跪着之人侧头过来,一眨不眨望着自己。

啊,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又遇见那少女?

她原本是身穿绿衣,此时却在衣服外面套上了一件纯白的披风,难怪自己进殿时没有注意到,却正好跪在了她的旁边。

看少女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凌宇洛苦笑道:“先说,不是我故意跟着你的,我也不想再捱上一巴掌,先前是误会,我只是担心你会轻生,却不想,好心没好报……”

少女见得眼前少年那白如羊脂的俊脸之上,几道红痕清晰可见,心里已是有些内疚,再听她这么一说,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吼道:你才轻生呢,我们素昧平生,你管我轻不轻生的,捱这一巴掌,真是活该!”

“是了,我已经知道错了,下回再也不管了!”凌宇洛说着,便是自顾自站起身来,暗道,多半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哼,惹不起,老子躲得起!

“你!”少女见得那少年头也不回走开,微微发怒。

凌宇洛刚要跨出门槛,却见那方才见过的几名丫鬟奔了过来,左顾右盼,口中喊着:“小姐,小姐,你去哪里了,别藏了,快快出来吧!”

凌宇洛心中一动,回头望去,那少女已经疾步躲到柱子背后去了。

哦,这少女躲着家人呢!

“请问这位公子,有没有看见我家小姐,年纪甚轻,穿绿色衣服的?”丫鬟已经奔到近前,一来便是向她打听。

凌宇洛轻笑一声,故意说道:“你家小姐长什么模样,是不是眉毛弯弯的,眼睛大大的?”

“是啊是啊,公子见过我家小姐?”那问人的丫鬟惊喜道。

“当然见过——”凌宇洛微微侧头,见得那柱子背后之人身子一缰,哈哈大笑一阵,方才说道:“我方才在池塘边上见过的,那名女子衣着外貌倒是如此,只不过言语粗鲁,举止无礼,不问青红皂白就到处打人,我也不知道是你们家小姐……”

那丫鬟有些疑惑,还是点头称是,急急追去了。

等人去得远了,少女才咬着嘴唇从柱子后转出来,瞪了她一眼,扭头就走。

“小姐,慢走不送。”凌宇洛又一阵大笑。

“你这小子,我记住你了,下回记我碰上,有你好看!”少女走出几步,忽然回头,恨声道:“你敢不敢告诉我你的名字?敢不敢告诉我你是那家少爷?”

“我的名字?”凌宇洛先是愕然,继而一笑:“我虽然尚未娶亲,但是追求我的女子却如过江之鲫,实在应付不过来了,给我当妾之人已经排到城门之外去了,劝你就别存这心思了!”

“你!可恶!”少女气得浑身发抖,急急朝殿外走去。

没走出两步,那少年漫不经心的嗓音又自响起:“我姓沃,名项功。”

沃项功?这名字,说不出的奇怪呢……

少女一边念,一边匆匆离去。

凌宇洛双手抱在胸前,瞧着那少女的背影,暗自好笑,如此好听好看的名字,你就慢慢想吧!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轻笑,妇人珠润温和的声音传来:“岚儿一直说你活泼精灵,我跟他爹还一直不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凌宇洛猛然转过身,看见面前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美妇,正浅笑盈盈,兴趣盎然看着自已,那雅致明媚的眉眼,有一丝说不出的熟悉,不知不觉间,另一张年轻儒雅俊脸飘了过来,与之渐渐重叠……

老天,她莫非是……纪狐狸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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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十七章 推波助澜

“跟我来!”那纪夫人一把抓住她的小手,径直朝帷幔之外的偏殿走去,凌宇洛挣脱不得,便是转头回去,朝那殿门前正要进来的吴风他们使个眼色,继而随之前行。

“这个凌五,又搞什么?”吴风眉头皱起。

“我的乖乖,这位夫人少说也是年过四旬了吧,凌五真是厉害,竟然是来者不拒,老少通吃!”那名御神卫更是瞪大了眼,满脸崇拜。

这位纪夫人看起来也是养尊处优的贵妇人,怎么手劲如此之大,凌宇洛被她拖着,甩也甩不开,碍于纪云岚的面子,也不好硬生生拒绝,只得顺着她的意愿,出了偏殿,到得一处僻静竹林前,方才停下。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纪夫人笑道。

凌宇洛呆呆望着面前之人,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想,便是抱拳道:“伯母你好!”

这世界真是小,出来执行个任务,却怎么把她老人家给遇到了?哎,那一句歌词怎么唱的,人生何处不相逢

纪夫人听得她的称呼,微微蹙眉:“这个叫法我可不喜欢,看来我得让岚儿尽快娶你过门,才好把你这称谓改过来,什么伯母不伯母的,叫娘亲多亲热”

“伯母——”凌宇洛听她越说越是兴奋,生怕被旁人听见暴露身份,赶紧将话题岔开:“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又是怎么认出我的?”她们这才第一回见面啊,方才在殿中又不曾自报家门,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呢?

“从你们出宫之时,我就一路跟着,这御神卫的衣着我还是认识的,况且岚儿也跟我说过,那御神卫中长相最好看的少年,就是我家媳妇儿,我自然是不会认错,方才又听得你求菩萨保佑师父如何,师兄如何,我便是确认无疑啦!”纪夫人朝她上下打量一阵,叹道:“若非如此,我倒是真认不出你来,你跟你娘实在长得不太像,我想,你应该比较像你亲爹吧,可惜,我那亲爹,却是个始乱终弃的主”

见得那少年愕然的眼神,纪夫人自觉失言,干笑两声,道:“走吧,跟我回家去,岚儿要是知道我把你找到了,不知道有多开心”

凌宇洛吓了一跳,忙道:“伯母,我不能跟你回去,我今日是和同僚一起来寺中”说到这里,猛然住口,这执行任务之事,是机密要事,怎么能随便向人提起,这点职业道德还是要遵守的!

“小洛,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一路追随,诚挚邀请,你却是宁愿在这寺庙里闲情游荡,都不愿去我纪府坐坐吗?岚儿他爹为了你的事情,还亲自去拜会太子殿下,好言相护,你怎么忍心辜负我们这为人父母的一点心愿?我家岚儿一心一意想着你,念着你,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别人,不要他了,我可怜的死心眼的孩子”

凌宇洛越听越是心虚,见她说着说着便是红了眼,忙不迭摆手道:“伯母,不是这样的,我今日真的是有事,我改日再去拜望两老,可好?”

“不行,你今日这一走,我下回又去哪里找你?就算给太子殿下做事情,也总有散值休息的时候,今日天色不早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办,出了问题便来找我,你放心,岚儿他爹是丞相,他的面子,就算是当今圣上,都是要给的!”

这纪夫人却是不住说着,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凌宇洛生怕坏事,只得顺着她的意思道:“好了,伯母,我答应你便是,走,我们这就下山去!”说着,便是上前一步,小心扶着她,朝那寺门方向行去。

罢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这指腹为婚的事情,总是要面对的,择天不如撞日,索性就今天跟她回去得了,早早解决,早早心安。

路上,遇到吴风他们,见她扶着一位美貌贵妇,举止亲密,两人脸上神情顿时变得古怪,好小子,还真勾搭上了

凌宇洛召唤一声,几人一同出了寺门,走下石阶,来到无人处,便是回头正色道:“吴大哥,请帮我给殿下请个假,我要先送我姨母回府,等会再自行回宫去,个中原委,我回去之后自己去向殿下汇报。”

哦,不是相好,是亲戚?

出个任务,居然也能认下个富贵亲戚,这小子什么狗屎运气?

吴风心中疑惑,也不好多问,依言道:“那好,你早些回来,自己跟殿下说吧。”

见两人朝着树林的方向渐渐远去,凌宇洛这才转过头来,问道:“伯母,你的轿子呢?”

纪夫人笑了笑,轻轻击掌,不一会儿,从大道边上驰来一架马车,两匹高头大马并辔相连,青色车厢十分宽大,那精干车夫跳下马车,恭敬唤道:“夫人,我们这就回去吗?”

纪夫人点了点头,拉着凌宇洛的手,笑道:“岚儿的他爹都是署事去了,这府中清静,我们正好回去,关起门来说些体己话!”

凌宇洛不愿拂她热情,垂首称是,扶着她上得车去,自己也是一个箭步跃上坐好。

车帘垂下,那车夫一扬鞭子,吆喝一声,马车飞快朝城门方向驰去。

约莫大半个时辰,马车停下,这纪府便是到了。

凌宇洛将纪夫人扶下了车,只见院落高大,占地颇宽,牌匾上书有纪府二字,十分气派。

早有两名丫鬟立在大门口静立等候,一见她们下车,都是急急迎上前来,口中唤道:“夫人回来了,这一路还好吗,怎的在宫中呆了这些时辰?”

纪夫人牵着凌宇洛走进院门,眼见她面山的不解神情,不禁笑道:“我原说是想进宫见见皇后,不曾想到走近宫门外,便碰见你们骑马出来,我想着见你一见,就跟着你们一路去了那静居寺”

凌宇洛暗自好笑,这位纪夫人,可真是胆大心细,当今皇上亲自册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居然带着个车夫就出门了,还跟着一队男子行这么远的路程,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穿过前方一大片花园,便是来到一处宽敞明亮的厅堂,有丫鬟引领入了座,奉上了香茗与茶点,纪夫人见得她左顾右盼的神态,微微笑道:“你放心,那爷俩没那么快回来,我们随便喝会茶,说说话,这是自家的屋子,自家的下人,你可不要拘谨。”

凌宇洛点头称是,却见纪夫人唤来一名丫鬟,耳语几句,那丫鬟得令,匆匆走了,不一会又回来,喜道:“正好厨房里有煮熟不久的**蛋,原说是等下卤了给少爷晚膳下饭吃的,这会倒是派上用场了!”说着,将一枚**蛋呈了上来。

纪夫人接过来,在桌上轻磕几下,将蛋壳尽数剥去,递给凌宇洛:“这个消肿正好,你试试吧?能消一些是一些,免得等会岚儿回来看到心疼,会怪我没把你照顾好,那个丫头,真是凶悍,以后别去理她”说到这里,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哦,怎么对她那么好,她心中正酝酿yīn谋呢,实在受之有愧的。

将那剥壳的**蛋在自己被掌搧的地方轻轻滚动,好半晌,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停手,放下**蛋,轻轻说道:“多谢伯母关心。”

“自家人,却说这些客套话!来,喝点茶,吃些点心吧。”

凌宇洛心中一动,当下也不客气,端起杯子就是灌下一大口,咕嘟一声咽下喉咙,伸出衣袖抹了抹嘴巴,又拍了拍肚子,呵呵笑道:“伯母这样说,我可真是不客气了,我这一早出门,肚子早饿扁了——”

说着,手伸过去,在那精致的碟子当中一阵翻找,取了一块最大的糕点整个塞进口中,嘴巴包得满满的,边吃边嘟囔道:“这个点心是伯母做的吗,真是好吃!”

“可怜的孩子!”纪夫人看着将那正大块朵颐的少年,叹道:“这些年,你受苦了,你那苦命的娘若是看到你这个样子,不知道有多伤心呢?”

凌宇洛呆了呆,讪讪笑道:“没什么好伤心的,我现在不知道过得多好,跟御神卫的兄弟们同吃同住,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太子殿下也是对我极好,习惯让我服侍,经常深更半夜都不放我离开”眼角余光瞟她一眼,对于那镇定的神色有些差异,自己举止粗鲁,又如此行为不检,这做婆婆的,都可以忍受吗?

“是么,在太子殿下手下当差,确也不错,但是你可是纪家的媳妇,女孩子家,便如那自由飞翔的鸟儿,总有一天要倦鸟归巢的”纪夫人面色如常,看着她的男子装扮,苦口婆心道:“岚儿他爹与我商量过,太子那里不是问题,你甚至不必出面,让他爹去办就行了!我们都想听听你的意思,小洛,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么?莫非我家那小子,你还看不上眼吗?”

哦,这个未来婆婆,看问题还真是透彻,一眼就能发现关键点,难道自己真要实话实说吗?确实没看上她家小子,自己心中另有其人呢!

望着那笑眼弯弯的慈祥神态,心一横,便是说道:“伯母,其实我与四师兄在师门一直相亲相爱,我当他便是我的哥哥一样,我”

话没说完,一旁的丫鬟便是过来斟茶,凌宇洛正考虑措辞,端着杯子去接,也没太注意,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那茶壶一偏,茶水便如打开的水龙头一般,尽数倾倒在她的胸前。

“对不起,对不起!公子烫到没有?”那丫鬟吓得不行,慌忙取了布巾去擦,这月白色的衣衫,沾上褐色茶水,哪里还擦得干净,水渍顺着衣摆往下淌,整件衣服便都是毁掉了。

“这丫头,今日怎么笨手笨脚的?还不快去准备沐浴香汤,再去拿一套少爷的干净衣服来!”纪夫人不悦斥道,赶紧走了过来,上下查看:“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要不要请大夫?”

“不用,我没事,不用请大夫了!”这茶水只是温热,倒在身上,仅仅是打湿了衣服而已,实在不必惊慌,不过,这身湿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形象不好,也有些难受了。

纪夫人目光一闪,瞧见她微微蹙眉的神态,过去牵住她的手,笑道:“没事就好,走吧,我带你去换衣服去。”

凌宇洛一身狼狈,也没法拒绝,只得随地而去。

纪夫人带她来到一间房门前,推门进去,说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这拿衣服的丫头怎么还没过来?”说着,便是急急去了。

屋子正中,已经摆好了一只大大的木桶,足以站下两个人,桶里装满了热水,正冒着丝丝缕缕热气,那水面上,居然还飘散着数不清的新鲜花瓣。

凌宇洛过去关上房门,一边解着衣襟,一边随意打量着屋中的布置,只见四处清清淡淡,爽爽朗郎,简单而素净,没有一丝脂粉味,俨然是一间男子寝室。

抬眼望去,那正中墙上挂着一副江岸孤舟的水墨画,风格清朗绝丽,画风亦是工整而细腻,看那落款,竟是云岚二字。

这间屋子,莫不是纪云岚的寝室?

凌宇洛听下解衣的动作,敲了敲额头,怎么有种不对劲的感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么?

不过,这湿湿的衣服解开了大半,再穿回去,怎么可能?

正在犹豫间,听得外面砰砰叩门之声,有女子声音唤道:“公子在吗,奴婢送干净衣服来了!”

“快进来!”衣服来了,也就是救星来了,身上有衣裳,心中不慌张,哈哈!

“公子,夫人说了,请快些将湿衣脱下来,不然会生病的!”那丫鬟递上来一个布包与一只锦盒,道:“公子身上的湿衣服,这会就脱下来吧,我这就给你洗去。”

“是,有劳姐姐,谢谢啦。不过我面子薄,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宽衣解带——”凌宇洛说得有些扭捏:“你先出去,脏衣服我放在门边上。”

那丫鬟笑了笑,小心点上只香炉,再四处看看,便是退了出去。

等那丫鬟走了之后,凌宇洛便是三下五除二,将自己全身脱个精光,跳进那桶里,迅速擦洗一阵,几下擦干身子之后,便是伸手去抓那布包。

一看那布包之中的衣衫服饰,顿时傻了眼。

——不是说是纪云岚的衣服吗,怎么变成了鹅黄色的纱衣,外带撒金牡丹百褶裙,粉藕色的青莲肚兜,纯白腰带,水红绣鞋,翻来捡去,全是女儿家的衣服!

再打开那只锦盒,却有两格,上面一格小些,胭脂水粉,香气袭人;下面一格略大,碧玉簪,金步摇,桃花钿,珍珠链,诸如此类,各式珠宝首饰,华丽耀目,精光璀璨。

全是女孩子的东西,这,拿错了吧?

怔忡间,倒茶丫鬟的动作在脑子里重新回放了一遍,是了,似乎是纪夫人一个眼神之后,便有了这斟茶的动作,不管有没有她下意识去接,按照那茶壶壶嘴的方向,对准的,绝不是她的茶杯,而是她的胸口。

这茶,是故意倒在她身上,起目的,是为了诱她换装,换女装!

有些明白纪狐狸的姣好相貌与不俗智商从哪里遗传而来了

不甘心地,在房中一阵寻找,果不其然,一件男装都没有找到,一定早被转移了地方。

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除了换上这面前干爽的女装,她又能做什么?当然不能承认,自诩聪明睿智的自己,一不小心,被纪狐狸的娘给设计了。

颇不情愿走上前去,抓起那些衣服,朝自己身上一股脑套了上去,至于锦盒之中的物事,根本就用不上,也懒得去管。

垂下一头柔长如墨的青丝,当即犯了傻,自己一向男子装扮,从来就没梳过女子发髻,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披头散发出去见人吧?

想了想,还真想出了一丝灵感,松松散散,编了两条粗大的麻花辫,用原先的束发银带便一捆,万事大吉!

整了整衣衫,将那些湿衣服拾了,连同束胸布带一起,依言放去门外。

初次穿回女装,颇有些不自在,见得园中丫鬟目瞪口呆的样子,生怕自己哪里不妥,又赶紧退了回去,在房中随意踱步,无聊打着哈欠。

房中有着浓郁的熏香味道,与这清淡的风格有些不符,这个纪狐狸,大男人还弄什么熏香,妖里妖气的,等下一定好好笑话他

想着,头有些晕,勉强走到床前,刚一坐下,便是软软扑到在塌上,意识尚存,力道全失,这感觉,和上回在山上差之不多,那熏香,有问题

老天,这是什么状况,今日怎么频频被人设计?凌宇洛啊凌宇洛,你怎么就那么容易相信人?

过了一会,房门一开,纪夫人走了进来,立在床边,笑吟吟道:“乖媳妇,觉得奇怪,是不是?”

凌宇洛有些气恼,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这熏香,是我家祖传秘制,只对女子有用,嗅后立刻浑身绵软无力,你能坚持这么久,资质真是不坏!”

“你到底是谁?”凌宇洛淡淡说道。

“我么,我是你的婆婆啊!”纪夫人笑道:“不过,我年轻的时候,也是道上混的,江湖上送我一个绰号,叫做白变娘子,可惜嫁给岚儿他爹这个老古董之后,又生了个资质连我一半都赶不上的儿子,这日子一天比一天无聊,所以我一见了你,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凌宇洛打断她喋喋不休的说话。

纪夫人呵呵笑道:“乖媳妇,我家岚儿在这京城,那是万里挑一,比他爹年轻的时候还更受欢迎,当然,你也比我年轻的时候生得还俊——”说着,忍不住在她光洁细致的脸颊轻轻一捏,啧啧赞了几句,又道:“这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没理由你们两人会对不上眼哪!这婚事一拖再拖,他爹不说什么,我这做娘的心里可是着急,今日机缘巧合,我自然要给我那傻儿子好好谋划一番”

凌宇洛有些了然,暗暗叫苦,却听见她又说道:“等下我出门去赴宴,岚儿他爹今晚也是有事晚归,府中家仆丫鬟自会恪守本分,不予打扰,这里是岚儿的寝室,等下岚儿回来见到,一定欢喜得不行,你们两人就放开手脚,好好恩爱,多给我弄几个宝贝孙子出来”

“等这生米煮成熟饭,下月选个黄道吉日,就把这婚事给办了,哈哈,乖媳妇,为娘可真是有些等不及了!”纪夫人越想越开始,大笑着走出门去。

房门关上,凌宇洛暗自运功,只觉得这熏香比当日在山上遭遇那贼人所点的迷香更为厉害,竟是一点内劲都使不上,调息一阵,亦如泥牛入海,全无作用。

转头一看,那只香炉燃得正好,轻烟袅袅,挥了挥手,心有余而力不足,距离又远,根本没发将之熄灭。

躺在榻上,咬牙切齿一阵,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又自醒转,抬眼一望,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去,正在想那纪狐狸怎么还不回来,突然听见外间一阵凌乱脚步声,接着,男子的声音传来:

“谁叫你喝这么多酒的,连路都走不稳了,真是!”

“你少管我!去拿酒来,我们接着喝!”

“懒得理你,方才在酒肆发酒疯,打烂那么多物事,我还要赶着去给你赔钱呢,你倒好,一开口就是我爹的旗号,说什么直接到丞相府中取银子,人家真的上门来,让我爹知道,还不打断我的腿!唉,我怎么摊上你这样的师兄兼主子?”

“没人让你管我!”

“我不管你谁管你?等你以后娶了媳妇,我便是再也不喂,你往哪里走,我的寝室在这边,你也不是没来过!”

“纪云岚,你听着,别在我面前提什么媳妇不媳妇的!”

“是,是,不提就不提,你上山当和尚好了!看清楚没有,那间便是我的寝室,你自己进去躺会,我尽快回来!”

“哆嗦鬼,我知道了!”

哎呀,这纪狐狸怎么说走就走了,不仅如此,还把冰山给带了回来,不知为何,一想起那几日不见的冰山,心中便是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只听得房门吱的一声被人推开,有人一身酒气,跌跌撞撞,径直朝床榻位置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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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十八章 呼之欲出

凌宇洛躺在榻上,一时心乱如麻,眼见黑暗之中,那人歪歪倒倒朝自己扑过来,嘴巴张了张,不知为何,竟是发不出声音来。

不过瞬间,那人已经到得帐前,在塌边轻轻坐了下来,还好,并没有碰到她的身体。

凌宇洛咬着唇,正暗自庆幸,却听得他长长叹息一声,便是朝榻上倒了下来。

“哎……”随着那毫无顾忌的动作,他的手肘,正好撞到了她的胸口的柔软之上,痛楚传来,这一声低呼,便是再也憋不住了。

“是谁?”他酒醉之中,意识尚存,一个翻身压制住她,大手蓦然一紧,扣住了她的脉门。

“是我……”那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下来,酒气尽数喷在她的脸上,熏得原本还清醒的她也是昏昏若醉了。

此言一出,身上之人忽然僵住不动了。

“你好重,你起来,别压着我。”屋子里一片漆黑,也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如此静默的他,却是让她惶恐不安,心已经快要跳出胸口。

“我一定是在做梦,在做梦……”齐越伏在她身上,“酒这东西真好,喝了就能做这样的美梦,能够梦见仙女,仙女哦……”

“不是做梦,你真的压痛我了,你起来,快起来!”凌宇洛低叫,“我不是什么仙女,那个,男女授受不亲,你快些起来!”

怎么回事,这场景竟是有些熟悉呢,那炙热的气息,那双有力的手臂,那强健的男性身躯,与记忆中的那晚,那个醉人的时刻,渐渐重合……

不对,什么地方弄错了,是弄错了么?

哦,是自己太想念二师兄了?这思念成痴,什么人都看作诗他,实在要命……

但是,也不对,自己明明知道身上之人不是二师兄,而是这冰山,为什么心跳还是如此强烈,已经无法呼吸了,胸口一口气憋得死紧,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几乎昏厥。

温热的大手抚上她的脸,从脸颊,到下巴,再到嘴唇,打着圈儿不住摩挲,口中喃喃唤道:“别走,我的仙女,不要拒绝我,如果不是做梦,那该多好……”

他的声音,怎么会那么温柔,又带着丝丝的伤痛,一声一声,叫得她的心尖微微生疼,面对那缓缓靠近的脸庞,便是连出阻止的力气都全然消失了。

“我的小仙女……”他又叫了一声,终于将嘴唇贴了过来。

唇畔相触的瞬间,凌宇洛脑子里轰然一声响,似乎有什么原本紧绷的东西被一下子扯断了,又仿佛所有的紧张都是为了此刻的接触,剧烈的轻松与满足感袭来,全身顿时松弛散开,飘飘渺渺,起起落落,如坠仙境。

他的嘴唇,坚韧而又柔软,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熟悉感,将那亲密的动作一点一点加重,引出她一声低吟,樱唇不由自主开启,被动亦或主动地,接受他长舌的侵进纠缠,包裹住他,回应着他,他嘴里还是带着酒味,香醇而浓郁,随着那唇舌的动作,又尽数传到她的口中,熏染了意识模糊了神智。

一屋黑暗之中,看不清相貌身形,只听得喘息之声逐渐加重,此起彼伏,男人的粗重与女子的娇媚交织在一起,愈演愈烈。

好烫,好烫,好奇怪!

这样火热激动的感觉,并不陌生,不是第一次,绝对不是!

“齐越,你住手,听我说……”孬种昏昏,越想越是疑虑,越想越是心惊,身体四肢软绵无力,只得微微侧脸,避开他又一次凑上来的亲吻。

“我不住手,我不要住手,我还要,我好想你,好想……”他的唇,逐渐下移,朝着她的下巴,她的脖子,她的胸口一一进攻,大手也不闲着,探向她的领口,顺着那冰肌玉骨,一路下去,待得触到那柔软浑圆,忽的疑感抬眼,茫然出声:“有些不一样了呢……”

“该死,不要再乱摸了,你住手!你给我住手!”凌宇洛被他撩动得浑身颤抖,用尽全力轰吼出来的声音,仍是软弱无力,甚至带着死死哭声:“齐越,你清醒些,我有话问你!不是说你酒量好吗,怎么会醉得如此厉害!”

“哦,这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他扳正她的脸,又伏下去寻找她的嘴唇。

“我问你,你是不是……”刚一开口,又被他赌上,吻得七荤八素,纠缠不休,着心中有事,自然是着急得不行,偏偏身上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唯一能动的唇舌,却是被他纠缠得死紧,无奈之下,只好压下疑惑,随他的心意,接受他如火如荼的进攻。

天,这感觉,怎么会如此契合,如此美妙?

他的身躯,越来越烫,越来越硬,惹得她也是随之颤抖起来,那双手臂一点一点收紧,牢牢禁锢住她的纤腰,与他紧密帖服,全无缝隙。

是的,就是这样,啊,老天……

就在浑身的血液都冲入脑中,激动得险些昏死过去之时,奇越终于放开了她,一个翻身,在她身边躺下,重重喘气,片刻之后,方才颤声道:“你怎么会在岚的房中?”

什么?凌宇洛心中一动,脱口而出:“你没喝醉!”

——什么做梦,什么仙女,全是骗人的,他根本没喝醉,趁机在占她便宜!

“有些醉了,不过,我能探出你的内息来……”

是了,他一上来就扣住她的脉门,自然知道是她了,那么,后来的亲密行为时他故意的?

凌宇洛张了张嘴,又听得他问道:“谁封住了你的内功?或者,对你下了药不成?”

还有谁,自然是纪狐狸的娘了!

凌宇洛闭上眼,实在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能冷静作答:“床边那个香炉有问题,你快去吧它熄灭了,再把窗户打开透下气。”

语毕,便是听得一声轻响,香炉的熏香应声而灭,齐越坐起身来,平平推出一掌,掌风过处,窗户打开,一股风吹进来,热烫的身躯渐渐冷静,紊乱的气息也是逐步平稳下来。

“为何忽然换作女装?”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比起刚才,显得冷静多了。

“你怎么知道我穿的是女装?”凌宇洛微微有些失望,想了下,低声反问。

齐越轻笑,显得心情大好:“我大致能看到,方才也摸到了……”

“我才不想穿什么女装呢,我是被人设计了——”凌宇洛想着他方才在自己胸口上下其手的动作,又羞又气,斥道:“你这个人,你也跟着欺负我!”

“我没欺负你,那不叫欺负。”齐越轻轻说着,又侧身躺了回来。

凌宇洛一见他的动作,急道:“喂,你还躺下来做什么,快些起来,输送些内力给我,我现在手脚酸软,浑身无力,等下连这房门都走不出去!”

齐越看了看她,却是摇头:“这样温顺的模样很好,不用恢复内力了。”

“那怎么行?等下四师兄回来看到我们这样,不知会怎么想!还有他的父母!”

齐越哼了一声,道:“我管他们怎么想!”

“齐越!”凌宇洛生气地喊。

“臭小子,我发觉你喊起我的名字来,实在顺口,这天杌门七城第一条便是不敬尊长,你难道忘了吗?”

“没喊你冰山,已经算不错了。”凌宇洛嘟囔一声,却觉纤腰一紧,便是被他轻轻带了过去,侧身在他怀中。

“你刚才想问我什么?”他凑过去,声音低沉道。

凌宇洛垂下眼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问他什么?自然是问刚才那些亲密行为,怎么会像极了那个晚上的感觉,不,不是像,根本就是如出一辙,心中已经有些明白问题出在哪里,答案也是呼之欲出。

在他的怀中,嗅着那混着酒意与汗气的男子体味,心中却是越来越迷乱了,那晚她偷吻的人,难道是……

这个真相,太可怕,也太震撼,一旦揭露,便是要改变现在平静的一切!

内心巨震,这样的真相,她真的要去一一解开吗?

“不说是不是?嗯?”齐越笑道,有了这惩罚的理由,薄唇张开,毫不费力含住她的,轻轻在那樱唇上不住咬起来,起先还是开玩笑,到了后来,却又忍不住深深吻住,与之缠绵。

凌宇洛脑中正是天人交战,又是惊慌,又是歉疚,却又带着说不出的狂喜,吻着,吻着,手指动了动,手臂竟然有了一丝力气,咦,这熏香刚一熄灭,内力就回来啦?

正想着,背后一热,却是齐越搂着自己的那只手,正贴在后背背心,缓缓输送内息,帮着她恢复体内。

这个人,一心还可以二用吗?

自己却是思潮狂涌,气息激荡,根本无法凝聚心神……

“该死,你怎么可以这样迷人……”齐越闻声说道,又恋恋不舍在她面颊上轻啄一下,便是扶起那娇弱的身子,一只手臂环着她的纤腰,让她斜斜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贴重新帖上她的背心,掌心抵住,内力催发。

“小洛!”

“乖媳妇!”

正当此时,房门轰然被推开,随着两声惊恐大叫,两条人影飞奔而至。

就在两人进屋的同时,凌宇洛只觉得臂上力道一松,那只手臂往上一扯,便是瞬间拉下了床柱上的帐幔,及时阻挡了外间来人的视线。

“越,你在不在……”纪云岚的声音抖得厉害,还带着一丝侥幸,这醉酒之人,说不定走错了房间,或者,根本还没走进屋子,就在院中哪个角落躺下了……

“我在。”齐越沉声道。

纪夫人听得那床榻之上的男声,身子晃了两晃,险些昏死过去,忽然想到什么,尖叫喊道:“乖媳妇,你还在吗?”

老天保佑,不是一直说那丫头聪明伶俐吗,虽是祖传熏香,不一定迷得倒她,说不定自己解了药性,早就脚上抹油,溜之大吉了。

“乖媳妇?”齐越闻言,凑近她的耳畔,疑惑道:“什么乖媳妇?”

凌宇洛心中一动,嘤咛一声,软软答道:“伯母,我在。”

纪云岚一听那娇弱的嗓音,顿时呆若木**。

旁边,纪夫人的哭声顿时响起,惊天动地,“老天,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我对不起你啊,我的傻儿子,我是偷**不着蚀把米,好好的乖媳妇,被我推给别人了啊……”哭喊着,一拳垂向身旁一动不动的男子:“都怪你,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笨蛋儿子,散了值不早早回家,跑去酒肆做什么,自己跑出去不说,还领个大男人回来,送上自己媳妇的床,辣手摧花呀,可怜我那水灵灵的花骨朵一样的乖媳妇……”

报应,这便是设计她的报应啊!

凌宇洛听得双肩耸动,不住偷笑,齐越却越听越是蹙眉,喝道:“纪夫人!”

“娘,别说了!”纪云岚也是将她搂住,咬着嘴唇喊道。

“为什么叫我不说,娘心里委屈呀,那么对眼的乖媳妇,就这样被人捷足先登,吃干摸净了,是殿下就了不起吗,皇子殿下就可以强夺臣妻吗?傻儿子,你怎么交了这样的朋友……”

“伯母,你在转移矛盾……”凌宇洛忍不住低语一声,明明是她胡乱绑作堆,现在倒成了齐越的错了,真是莫名其妙!

“你这丫头,吃里扒外,帮着外人说话,真是气死我……”纪夫人声泪俱下,不满控诉:“你是不是嫌弃我家岚儿只是个侍郎,比不上人家皇子殿下有权有势?岚儿,你怎么给娘找来这么一个媳妇,喜新厌旧,见异思迁……”

这什么跟什么啊?

凌宇洛翻了翻白眼,实在佩服她的胡搅蛮缠的能力,跟自己有得一拼。

懒得开口说话,索性靠回齐越怀中,轻声道:“要不他们说他们的,我们继续?”她的内力,才恢复了不到二十分之一,仅是可以抬抬手而已。

“你确定要继续吗?”齐越轻笑:“有人在,我会不好意思……”

“你……”凌宇洛顿时面红耳赤,这个坏人,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啊,难道他以为她就那么豪放,隔了一张帘子就可以在人前亲热吗?

下一刻,他的手掌又贴上她的后背,内力催动,酥麻间,火热一片。

凌宇洛微微一怔,却听得他低声说道:“不是你说要继续吗?我没乱想……”

床榻之上的窃窃私语,仅有一层薄薄的帷帐,显然是遮挡不住的,更何况是天机老人的弟子。

“你们两个,还不准备下来吗?”纪云岚的声音,已经频临愤怒了。

“是啊,快些下来,让我好好看看……”纪夫人也是随声附和,他们不是师兄妹吗,或者并没有发生什么,虽然这个想法有些站不住脚。

那个,初经人事,应该就是这样的症状吧?哈哈!

快些气昏过去啊,或者直接夺门而去,将那府中物事砸得个稀烂最好!

听得这话,纪云岚清却是镇定下来,瞥了一眼那帷帐的人影,淡淡说道:“既然、是如此,让我来扶你们两个吧……”说着,便是朝床榻一步一步过去。

“你太低估岚了。”齐越叹息。

来人停在帐前,屏住呼吸,大手一伸,刷的一声拉开,黑暗中,瞅见榻上两人的姿势,以及整齐的衣衫,呆了呆,便是惊喜叫道:“你们……”说着,立刻转过头去,对那不明事理的纪夫人叫道:“娘,快去叫人掌灯!赶快把着熏香的解药拿来!”

纪夫人见此情景,顿时反应过来,大喜过望:“乖媳妇,你没有被吃啊,可把娘吓坏了!真是太好了!岚儿,你好好看着你媳妇,我这就去拿解药!”如此说着,旋风一般跑开了。

有丫鬟匆匆掌灯进来,放在桌上,屋内顿时灯火通明。

纪云岚挥手退了下人,凑近床榻,看着那抵在凌宇洛背上的手掌,只觉得十分碍眼,手臂当即伸了过去:“越,你喝了酒内力不济,让我来——”

“不用,已经好了!”齐越笑着,一掌松开,心情好得不能再好。

凌宇洛一声欢呼,从那床榻之上一跃而起,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微微蹙眉:“这身女子衣服穿在身上真难受,四师兄,你给我找件男子衣衫好不?”

“不用,这样很好看!”一旁之人异口同声道,目光尽数胶着在她伸手,但见眼前之人墨发如云,面莹似玉,眸澄若水,一身鹅黄轻纱裹身,清灵秀挺,美丽不可方物,纵是两人身怀绝技,定力非凡,也是悲当前这美景迷了心智,惊了魂魄,根本抛不开视线。

“喂,你们两个,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这两个男人,一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模样,饶是她一向胆大妄为,也是情不自禁露出一丝羞赧。

纪云岚朝齐越望了一眼,眼眸之中有微微的火苗,忽然一声轻笑,缓缓说道:“越,有件事,我对小洛一直瞒着没说——”

“什么事?”齐越皱眉,因他古怪的语气,隐隐生出几分担忧。

“纪云岚,你别胡说八道!”凌宇洛大叫,心中乱得一团糟,方才的瑰丽情事,自己还没理清楚呢,现在又蹦出一个纪云岚来,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他现在想说什么。

不过是想谈谈情,说说爱,如此简单之事,怎么会乱成这样?

“小洛,你面子薄,不好意思说,让我来说——”纪云岚微微一下,无视她的焦急的神情,对着齐越,一字一顿道:“小洛,其实不是我的表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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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十九章 天堂地狱

不等他说完,凌宇洛已经忍不住叫起来:“我还没出生的时候,订下的什么劳什子婚事,都能够作数吗?万一我生成一个瘸子,或者一个傻子,你也要娶我吗?”

“越,你听明白了吧?”纪云岚又是一声轻笑,转过头来看着眼前气呼呼的少女,流露出几分委屈:“小洛,你那么着急说出来做什么?我不过是想说,你其实不是我家的表亲,只是我娘认下的干亲……”

凌宇洛张大了嘴,这个纪狐狸,怎么就中了他的道儿?话说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只是对头刘越说,又不是对着秦易之说,她那么着急做什么!

有些心虚,后退一步,尴尬笑笑:“我不着急,你们随便说,随便说……”

再看那冰山,薄唇紧抿,面色如冰,眼中却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似乎一个不注意,就会被烧得消溶殆尽,体无完肤。

瞟了一眼纪云岚也是不太好看,甚至有些微微发青的脸色,不由得心中哀叹,这是招谁惹谁了?那几百年前定下的婚事与她何干,这被人设计下药的事情她也郁闷,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找谁去,怎么她倒成了天下第一罪人了?真是!

还是她的二师兄好,温柔又多情,哪像眼前这刚要融化又立刻封冻的冰山,还有这只有朝冰山方向发展的狐狸,一个个对她横眉冷眼的……

还是那句话,惹不起,老子躲得起。

门边人影一闪,隐约瞥见是那罪魁祸首狐狸娘,凌宇洛正满肚子火气,这下顿时来了精神,扔下一句“你们慢聊”,便是提着裙摆,大步追了出去。

刘越眸光闪动,对上纪云岚的眼神:“我们谈谈?”

“好……”

凌宇洛见那纪夫人一路疾走,心中着急,便是展开轻身功夫,几个起落,手臂一张,挡在她的面前。

“乖媳妇!”纪夫人一见是她,顿时眉开眼笑。

“别乱喊,我现在还不是你家媳妇。”凌宇洛想起一事,朝她伸出手来:“那个熏香的解药呢,给我看看!”祖传的秘制熏香是吧,她可要小心些,搞不好下回这狐狸娘还拿这个陷害自己。

“那个二殿下不是已经给你解了吗,你现在活蹦乱跳的,已经不需要解药了!”纪夫人将手中物事收回袖中,捏得紧紧的。

“舍不得是不是?”凌宇洛冷笑,见过了她的心思与手段之后,也就不把她当长辈了,多一个这样的对手倒是不坏:“我想,四师兄的爹,恐怕还不知道你有这样稀奇古怪的玩意吧,他若是知道你对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用上这样的物事,导演了这样一场闹剧,真不知会怎么样呢?”

说着,朝那大门处望了几眼,满是期待:“纪丞相还没回府吧,要不我这就去大门口等着他回来,放心,我只实话实说,绝不添油加醋……”早就听吴风说过,当今丞相纪铮为官清廉,刚正不阿,生平最见不得歪门邪道,哈哈,这一回合,自然是胜券在握!

果然,那纪夫人一听到纪丞相三个字,面色一变,便是拉住她的衣袖,讨好道:“乖媳妇,哦,不,乖小洛,这个事情我们几个知道就行了,那个老古董,就不用说给他听了罢!”

“呃?”凌宇洛嘻嘻一笑,朝她手掌摊开。

“这个是用千年雪莲制成的雪露丸,不仅是我这个熏香,世间十之八九的迷香,都是可以解的,我只剩这几颗了,你拿一颗去就好,这丸子配置不易……”纪夫人絮絮叨叨,便服是去拧那瓶盖。

“那么吝啬做什么,我就是拿来研究一下,以后多的都还给你!”凌宇洛懒得理睬她,一把将那小瓶抓了过来。随意揣入怀中,心道,若是见了薛伯伯,给他闻闻,看看,便能配出个八瓶十瓶来,又有何难处!

纪夫人见她动作,知道也拿不回来,心疼得直搓手跺脚,偏生自己又是理亏,送了把柄到对方手中,不禁叹息:“你这丫头,真是蛮横,看今后谁能将你制得住!”

“彼此彼此!”凌宇洛哈哈大笑,想她方才说所,奇道:“你什么意思?怎么不说是四师兄来制我,莫非你也不确定了?”

纪夫人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岚儿是愣头小子,他娘可是过来人,你被那二殿下点尽便宜,难道我看不出来吗?瞧这张小嘴肿的,说是辣手摧花,实在不足为过……”

凌宇洛怔了一下,伸手按住嘴唇,想到方才与那冰山的激情缠绵,顿时面色血红,浑身燥热。

纪夫人瞧见她的神情,叹息一声,拉住她的手脚,追悔莫及道:“这事也是怪我这做娘的太过心急,用那熏香缚住你的手脚,再加上这催情的药性,任谁见了都是心猿意马,难以自控,更不用说是那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唉,我家岚儿怎么就刚好错过……”

什么,催情?

她下面说的话,凌宇洛根本就没再听进去,一门心思都在那催情二字上面。

催情,那熏香之中,含有催情的成分,也就是,媚药……

那么刚才被齐越压在身下的异样感觉,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为身中媚药?

“那个催情的药性,会不会导致神智迷乱,但凡接近自身的男人,都会看做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缓缓抬头,把手握住纪夫人的手,正色问道。

纪夫人愣了愣,点头道:“正是,怎么?”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采,可惜凌宇洛垂下头去,并没有看到。

催情,是因为催情,若是换了纪云岚,或是别的男子压上来,也会是如此感觉……

她就说嘛,怎么会无缘无故对那冰山动情,甚至还怀疑自己当年偷吻的人是他,而不是二师兄,这样荒唐的剧情都想得出来,若是让二师兄知道,还不气昏过去!

是二师兄,从来都只是二师兄,不是冰山,不是他……

理清头绪,心思清明了,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心里却是憋闷得慌,不再充盈,不再踏实,反而是空空荡荡,患得患失──对了,又是几日没见到二师兄了,一定是想他了,相思成灾,才会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与心思,她已经等不及了,要飞回他的身边去!

“媳妇,你怎么啦?”纪夫人看着眼前怅然若失的小脸,有丝心虚:“那个,也许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别叫我媳妇了!”凌宇洛一口打断她,清楚说道:“伯母,你当年也是江湖儿女,性情豪爽,快意恩仇,下嫁纪丞相,想必也是诸多不易,说到底,也是为了一个情字,才能绝然抛开这身份地位的束缚,而我,也是如此——”

“早在两年前,我心里就已经有了别人了,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我会接受除他之外的任何男子,不管他是身份高贵亦或平凡,我这辈子,跟定他了,永远都不会后悔!”想到那被捧在手心呵护与怜爱的感觉,那带着心疼与坚持的深吻,便是微微一笑,这样的男子,值得她去追随,对他,自己是决计不会放手的!

“这个别人,不是岚儿?”纪夫人明知答案,还是忍不住问。

“抱歉,不是。”声音没有半分犹豫,直截了当,拖泥带水,不是她凌宇洛的性格。

“那么,是二殿下?”

凌宇洛微微蹙眉,有些不耐,“也不是!”

“那么,这婚事……”

“伯母,我当四师兄便是我的哥哥一般,我对他只是兄妹之谊,这和男女情爱,完全是两码事,再说四师兄也是因为看到那玉佩,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这才对我刮目相看,其实他也不见得真正喜欢我,你是过来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歇了口气,又嘻嘻笑道:“今天你放掉一个不甚满意的儿媳妇,他日我一定赔你一个疼到心坎的儿媳妇,哦,对了,男人可以三妻四妾,那么,别说是一个,八个十个都不成问题,只要四师兄吃得消!”

“你这个鬼灵精,我怎么会不满意,如此对我的胃口,我实在是满意得不行!”纪夫人气得捶她一拳,笑骂道:“臭丫头,你这满口大道理,听起来还真那么回事,我都没有办法说不……”

凌宇洛眼眸闪亮,欢喜道:“那伯母是答应取消婚事了?”纤手滑向腰间,稍一摸索,便是醒悟过来:“是了,那玉佩放在宫中没有带出来,我会尽快交还回来,四师兄好送给他真正心仪的女子……”

“且慢!”纪夫人摆手道:“我是大致被你说服了,他爹也应该不会太过固执,但是岚儿,他这一关,你要自己去过才行,那玉佩,你也不必交还给我,直接交给他好了。”是的,交还给他,如果他愿意收回的话,傻小子,还有机会……

“那好,一言为定!”凌宇洛没有多想,痛快说道,一看那天色,已经是深夜了,这会回去齐愈肯定是已经就寝了,今天出来的时间太长了,幸好,还有纪夫人这个挡箭牌,丞相的面子,就算是太子殿下,也总是要给的吧。

“伯母,我要回宫去了!”凌宇洛抑拳道。

“去吧,我带你去换衣服。”见她挑了挑眉,却是不为所动,忍不住笑道:“还愣着做什么,这回是真的带你去换衣服,不会再算计你了!”

“这可难得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凌宇洛小声嘀咕一句,被她眼神一瞪,赶紧跟上。

换上那身崭新的青色男装,竟然还十分合身,倒是出乎意料了,纪云岚的身材,可比她高大健硕多了,这个怎么小那么多?

纪夫人看出她的疑惑,一边帮她梳理发髻,一边笑道:“这个的确不是岚儿的衣服,是我给自己做的,我当年行走江湖,也是女扮男装,后来遇到岚儿他爹,才是金盆洗手,彻底告别,但是这么多年来,哪有不怀念的时候,有时想得紧了,闲来没事,也就做几套衣服自己穿着玩玩,这把年纪了,剑都拿不动了,也只能躲起来悄悄怀想一番……”

“遇到喜欢的人,就要放弃自己喜欢的生活吗?”凌宇洛听出她语气之中一丝怅然,不解道:“难道就不能调和与平衡吗?”

纪夫人看她一眼,淡然道:“相夫教子,与仗剑天涯,可以调和吗?丞相夫人,与江湖女侠,可以平衡吗?”

好似不能,凌宇洛咬唇相着,却听得她又说道:“你若是喜欢那二皇子,只怕比我放弃得更多,你倒是个聪明人……”

凌宇洛不禁好奇,这喜欢谁,和聪不聪明,又有什么关系,她喜欢二师兄,不论他是王子也好,平民也好,那都是一样的,再说,他的身份地位是那么奇特,根本不需要她放弃什么东西,这只是她运气好,而和她的智商截然无关。

纪夫人给她梳好头发,系好发带,又说了些话,还问起她离世娘亲的事情,无奈她自己也是迷迷糊糊,不甚清楚,只得作罢。

走到大门口,却见齐越与纪云岚双双挺直站立,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她多久了,见得她一身清爽男装,都是一呆。

他们两个在那房中到底谈了些什么?跟她有关吗?

虽然方才在纪夫人面前已经否认了与两人的关系,但是一看到他们僵硬的面色,还是忍不住关心起来,连连望了好几眼,这才向纪夫人告辞。

“乖媳妇,不论如何,这纪府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纪夫人忽然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

凌宇洛心中感动,轻轻点头,再看向纪云岚,笑道:“四师兄,我回宫去了,今天是机缘巧合来认个门,改日再登门拜访!”

纪云岚张了张嘴,目光闪耀,终于说道:“那好,我等着你。”

那目光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流淌,许是不甘,许是不合,许是坚持,惹得她微微叹气,却也无能为力。

也罢,下回归还玉佩之时,再与他好好谈谈吧。

这回宫之路,不得不与齐越同时了。

走出纪府大门,只见那侍卫吴雷已经在外恭候,在他身后,是一辆造型别致的马车。

“殿下!”吴雷上前行礼。

刘越看了看身边少年,挥手道:“走吧,回宫!”

这马车车厢十分宽敞,底下是绵软的垫子,壁上还有靠背,凌宇洛一坐上去,便是闭目养神,一声不吭。

“困了么?要不躺下睡会,等下到了我叫你使是。”齐越坐在对面,柔声说道。

是有些困,却不至于困得想睡觉,她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罢了。

眼皮动了向下,没有理他。

下一瞬间,温热的身躯靠过来,大手伸出。

“你做什么?”凌宇洛像只受惊的小鹿,猛然睁眼,朝后一缩。

“那么紧张干嘛?”齐越好笑道,手上的动作还是不变,将一张薄毯搭在她肩上,看着她浑身绷紧的模样,有丝愕然:“你在怕我吗?”

“没有,我只是有些累。”裹紧了毯子,斜斜靠在车壁上,又闭上眼睛。

“那纪夫人后来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说了我什么坏话,使得你忽然变得这个样子……”齐越皱眉道:“对了,你方才在门口看我的眼神就不对。”

“人家哪里说你什么坏话,你若是问心无愧,就别乱猜。”

“我当然问心无愧---”齐越笑着,凑了过来:“是不是怪我没把和岚谈判的结果告诉你?你这个小心眼的家伙……”

他们谈判?都谈了些什么?

生生压下心中那份强烈的好奇,伸手一挡,他的吻,便是落在她的手心:“三师兄,我有话跟你说!”

“说吧,我听着的。”齐越握住那小手,轻轻吻上纤纤细指,喃喃道:“我宁愿你喊我齐越,而不是什么师兄……”

原来这个身子最敏感之处,却是指尖呢,酥酥麻麻,如电流击中一般,凌宇洛紧紧咬着嘴唇,好不容易止住喉中那一丝低呤,催情,催情,催情,狐狸娘那一句话重重叠叠袭来,却如一盆冰水从头顶淋将下来,惊得她四体僵硬,周身寒彻。

一个是日久生情,一个是一时之欲,这情与欲,岂能混为一谈!

既然如此,当机立断,绝情不拖泥带水!

猛然将手抽回,仓惶喊道:“我喜欢的人是二师兄!”

一句过后,两人都是呆住了。

好半天,齐越才低低出声:“你骗我……”

“我没骗你!我说的是真的,我上山学艺第一眼看见他,我就喜欢他,我故意乱七八糟做饭整他,他也不生气,我努力练功,就是为了让他开心,我生病的时候,他还亲手给我煎药……”越说越是顺口,这两年来不断回忆的事情,说起来就跟背书一样。

“那时我在养伤,我若是没事,一样会给你煎药!”齐越低吼。

凌宇洛摇头道:“你们对我好,我都知道,但是,我只喜欢二师兄,只喜欢他给我的那种感觉……”

“那方才你的反应算是什么意思?是我的错觉吗,你那么热情,那么激动,你整个人都在颤抖,你也是喜欢我那样对你的,不是吗?”他俊脸涨红,胸口亦是急剧起伏,藏在衣袖里的手掌已握成拳,攥得死紧,仿佛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来说出这一番话。

“那不是我的本意,那个熏香,是媚药!换作是任何男人,我都会……”凌宇洛咬唇,心道,都会把他当作是两年前一吻定情的那个人!

瞥见他受伤的眼神,心中不忍,又说道:“今日之事,是个误会,你别放在心上,忘了吧。”

“误会,只是误会,却原来,真的是在做梦,以前是,现在也是……”齐越望着她,忽然起身,目光如同一把冰刀刺过来:“凌宇洛,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我怎么会对你……”长叹一声,生生咽下后面的话。

凌宇洛心头一颤,又听得他厉声说道:“停车!”

“殿下?”马车停住,吴雷探头进来,疑惑不解。

“送她回宫去!不用管我!”说完,便是朝车外纵身跳下。

“三师兄!”凌宇洛一把推开吴雷,跟着跳下,朝他追去。

齐越听得那唤声,身影一顿,并不回头:“若是追过来,我便当你方才是胡说八道,你想清楚……”说罢,闭上眼,心如雷鸣,带着最后的希冀,等待着她的回答。

小巷无人,风幽幽地吹,前方之人衣衫飘风,一身白衣,凄清如雪,在黑暗中生出炫目的亮光,那个孤单的身影,磕和她心底生疼,到底是追,还是不追?

一个是日久生情,一个是一时之欲……

脚逾千斤,那一步,抬不起来,又怎么迈得出去……

半晌,齐越惨然一笑:“我明白了。”语毕,朝前走出几步,便是发足狂奔,再几个起落,已是消失不见。

凌宇洛怔怔站在原地,眼中慢慢落下泪来,被风一吹,冷意入心。

误会解释清楚了,应该欣慰才对,为什么心中却是被抽空了一般?

哦,他骂得真好,没心没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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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二十章 红袖缭乱

第二日一早,凌宇洛便被叫到了坤夜宫的正殿之上。

齐愈一身便服,挺直端坐,神情悠闲弹奏着一架古琴,手指抚动间,琴音铮铮作响,叮叮咚咚,如流水一般自在荡漾,只可惜堂下之人对于这音律全然不通,听得直打哈欠,眸子泛酸,眼泪长流。

“凌五,你一直揉眼做什么?”一曲罢了,齐愈抬眼问道。

凌宇洛立即抱拳,叹道:“回殿下,听了殿下的琴声,属下太感动了,止不住地想哭,真是高山流水,阳春白雪,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小子,你这张嘴,真是比抹了蜜还甜!”齐愈笑了笑,忽然正色道:“我问你,你昨晚几时回来的?”

哦,查勤来了。

“临近丑时。”

“听说,你坐二皇弟的马车回来的?”齐愈不动声色问道。

刚到宫门处,她就及时下了车,不想还是被人看见了吗?这皇宫之中,密探可真是不少呢!

“回殿下,属下在路上遇到吴总管的弟弟驾车回宫,他说二殿下不在车上,正好可以捎我一段路,属下偷懒,就上了他的车 ,请殿下恕罪,属下往后一定谨慎行事,不会再有下次!”

“二皇弟不在车上?那他人在何处?”齐愈微微蹙眉。

“吴侍卫没说,属下也就没问。”他与齐越之间的对立关系 ,她又不是不知道,想从她嘴里套话,没门!

齐愈点了点头,道:“朝中争斗繁多,势态复杂,你是我的人,便不宜与各方势力走得太近,尤其是纪丞相,他虽是你的亲戚,也不能显得太过熟络,以免惹人口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属下明白,请殿下放心!”

齐愈瞥那少年一眼,唇角微微上扬,又道:“听说你在静居寺调戏人家姑娘,被人家打了一耳光?”

凌宇洛吃了一惊,道:“是谁在我背后乱嚼舌头,胡说八道!我在寺中认真寻查可疑人等,怎可能去调戏什么女子?请殿下明察!”

“是么,难道是谣言?”齐愈挑了挑眉毛。

“当然是谣言!”凌宇洛不住点头。

却见齐愈微微一笑,便是立起身来,缓缓走到那故作镇静的少年身边,仅隔一尺之遥,端详一阵,奇道:“不是说被煽了一巴掌吗,这挨打的是脸,怎么连嘴巴都是又红又肿,难道你还强吻人家,被人家反过来咬了一口?呵呵,你别告诉我这是摔跤摔的 。”

该死的冰山,昨晚那么用力干嘛,这惨状,还不知几日才能消除,弄得她回来之后都不敢去见二师兄,生怕被他看出端倪来!

这个太子殿下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句话就把她的理由堵死了,不能是摔跤,那会是什么?

“这个,这个,”面对齐愈那疑惑的目光,不觉干笑两声,呐呐道:“昨晚在纪府,被灌了点酒,神志不清,与那侍候的丫鬟, 干柴烈火,生出点状况来……”

那个,不是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吗,她这样的说法,半真半假,足以打消他的疑虑吧?

“凌五,可真有你的!哈哈哈……”齐愈放声大笑,半晌,方才停下,看了看掌心的一个小小纸卷,沉吟道:“罢了,这雍西之行长途奔波跋涉,回京又是操练,又是盘查,十分辛苦,这父皇寿诞临近,各项准备已经就绪,今日就让你们放松一日,两日之后的宫宴,可要给我打足了精神,好生对待!”

哦,又要放假了,这主子可真是体恤下属,张弛得当,天大的好人啊。

昨日睡眠不足,正好回去寝室抱着小白好好补眠去!

凌宇洛心中窃喜,却听得他高声唤道:“传吴风进殿听令!”

不一会,吴风急匆匆进来,抱拳行礼:“殿下!”

“近日御神卫的兄弟们都辛苦了,你下去安排下,带大家去京城里最有名气的……”齐愈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凌宇洛离得甚远,耳力倒是不坏,依稀听得是什么红袖楼。

咦,这红袖楼的名字,好生熟悉呢,好似在哪里听说过?

“殿下,这寿宴在即,此是关键时期,去烟花之地,怕是不妥……”吴风面露难色。

烟花之地,是了,晚上在寝室睡得迷迷糊糊之际,经常听那些同伴们聊得兴起的,这楚京城中最大的青楼,便是叫做红袖楼!

没听错吧,齐愈叫吴风带着他们逛窑子,进妓院?

天,怎么会有这样的主子,管吃管住,月俸丰厚,还有亲自过问他们的生理需求?

“不必多言,我自有主张!”齐愈呵呵一笑,向吴风耳语几句,听得他不住点头,口中称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属下告退!”

凌宇洛尚有一丝疑虑,却已是被吴风拉着走了。

回了小院,众人一听得有大半日时间去光顾那红袖楼,赶紧梳洗换装,一个个都是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哎,凌五,你怎么回事?大伙都往外走,你抱着猴儿回房中做什么?”

凌宇洛站在门边,又打了个哈欠,不耐回头:“你们去吧,我昨晚没睡好,这脚软手软的,去了也是白去……”

众人闻言,都是大笑起来:“凌五,听说你昨晚纵欲过度了?”

“现在后悔了吧,红袖楼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身段又好,去了保管你会上瘾,哪里还看得上别的女子……”

“是啊,凌五不去太可惜了,他长得那么俊俏,指不定人家还拿银子倒贴他!”

越说越起劲了,难道她长了一张酷似牛郎的脸吗?

凌宇洛讪笑道:“你们还磨蹭什么,有这个时间调侃我,倒不如早早去选美人,若是被旁人抢了先,只剩下些丑八怪,那可就糟了!”

听得此言,方才还将她团团围住之人如鸟兽散,一下子失了踪影 。

那白猴儿听的兴奋异常,见众人都迅速离开,口中呜呜作响,拉着凌宇洛的衣袖,不住往朝众人离去的方向扯去。

“喂,人家是去青楼,你在一旁瞎起哄什么!你身为一只猴子,自然要恪守猴子的本分,不能胡思乱想,知道吗?”

小白点头,吱吱叫了几声,甚是委屈。

“好了,我们洁身自好,回去睡觉,困死了!”昨夜回来得那么晚,又担心齐越那样跑出去出什么事情,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个晚上,几乎是天快亮了才勉强合上眼,一大早又被齐愈叫去训话,若真是男子,被他们拖去青楼,想必一定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 。

奇怪,齐愈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怎么会突然让他们去青楼找乐子,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将小白扔在榻上,自己也侧身躺了下去,见那猴儿还对着自己嘻嘻哈哈,便是翻了个身,面朝外间,懒得理它,一阵胡思乱想,正昏昏欲睡之际,有人猛然一拍她的肩头:“凌五,大白天睡什么觉,赶快醒醒!有正事要做!”

死吴风,饶人清梦,真是欠揍。

凌宇洛也不睁眼,辩明声音的方向,便是打出一拳。

拳头在半空之中,被一双手掌握住,有人笑道:“睡着了还能打人,真是有意思!”

那声音,很是熟悉,是齐愈!

凌宇洛倏地睁开眼,一下子从床榻之上跳了起来:“殿下!”

双手背在背后,却也不闲着,摸索着,将被褥往那猴儿的位置上方一扯,一拉,这背上无眼,也不知到底遮严实没有,尽管如此,又哪里敢往身后望上一眼。

“你榻上藏了什么东西?”齐愈笑道。

“回殿下,没什么,是属下的脏衣服,气味太大,怕殿下笑话,只好暂时收进被子里。”被他这么一吓,什么瞌睡都醒了,感觉小白在被子里蠕动,心中大惊,忍不住一掌轻轻拍去,那猴儿吃了一掌,顿时不再动作。

“好了,你别把你那猴儿打死了!”齐愈哈哈大笑道,“叫小白是吧?这小白摊上你这样凶恶的主人,真是可怜!”

什么,他知道?

齐愈瞅见眼前少年骤然睁大的双眼,笑得更加开心:“若是没有我的默许,你以为他们会同意让你在寝室之中养一只猴儿?”

原来是这样,这些奸诈的小人,亏她还一直小心翼翼,躲躲闪闪 ,战战兢兢,陪着笑脸,说着好话,还不时拿些银子出来请他们喝酒,以求他们对她养猴儿之事守口如瓶……

呜呜,她的银子,她的血汗钱!

眼光哀怨射向吴风,惊得他身子一颤,连连摆手:“天地良心,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我又怎么好说,再说那么多人喝过你请的酒,我算是喝得最少的了!”

齐愈大笑:“好了,凌五,吴风他们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快些去洗把脸,我们这就去红袖楼看热闹去!

看热闹,看什么热闹?

……

红袖楼,是这楚京城里最大最气派的青楼,美人云集,环肥燕瘦,这大门间人潮如织,进进出出,一刻都不见停歇过,周围的酒楼店铺也是跟着沾光,生意明显比同行好上很多。

漱香阁,便是其中之最。

这座酒楼才开业不久,因为与红袖楼迎门而立,相对成风景,便是每日食客不断,红火非常。酒楼总计两层,一楼是大厅,桌椅整齐,供招待散客之用,二层之上便是独立厢房,装潢得富丽堂皇,自然专供达官贵人享受美食了。

“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饭?”凌宇洛抱着一杯清茶,腹中空空,饥肠辘辘,方才刚进酒楼的兴奋劲早已经是荡然无存。

“开什么饭!”齐愈在那少年额上敲一下,笑道:“给我好好盯着吧,看完好戏再来慢慢吃喝,要不吃得满嘴流油出去,实在影响形象!”

凌宇洛扁了扁嘴,实在不想看见那两人故作神秘的样子,无聊打了一个哈欠,自顾自跑到窗户边上,看那街上的风景去也,看着那红灯高悬,酒旗招展,窗外暖风熏人欲醉,不知不觉,便是趴在窗栏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齐愈也不睬她,和吴风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对面红袖楼的大门。

“对了,吴风,今日的事情,通知他没有?”

吴风摇头道:“回殿下,最近几日很少看见,据说,昨日一早出去,彻夜未归,也不知去了哪里……”

齐愈哼了一声,道:“这个小子,越来越放肆了,哪里是做大事的样子 ,幸好,我还有所保留……”

“殿下英明……”

两人低声而谈,凌宇洛浑浑噩噩,也没听得太仔细,纵然是挺清楚了,就凭脑子里那一团糨糊,也是不明所以。

“来了!”忽然听得一声低呼,迷糊一个激灵,便是跳了起来。

“饭菜来了么?”哈哈,终于可以吃饭了,开心过去,顺着吴风的手指方向朝下一看,只见那对面红袖楼大门开启,一名衣饰不凡的男子在那众多女子的簇拥下,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这身形,怎么有些眼熟?

“这人是谁?”咬着唇,越看越是觉得在哪里见过。

齐愈看她一眼,笑道:“人家前不久才挨了你一巴掌,你难道忘 了么?”

哦,是三皇子齐诚!

“现在明白我们来做什么了吧?”齐愈瞥她一眼,端起茶杯浅抿一口。

如此兴师动众,自然不是只为了抓这位三殿下一点小辫子,难道这青楼之中有什么问题?

联想起昨日在静居寺的搜检行动,凌宇洛心中一动,这太子殿下怕是在铲除异己,可是这跟齐诚有什么关系,莫非他……

“不错,齐诚确有异心。”看出她的疑惑,齐愈冷然说道。

“殿下已经是当朝太子,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他还想一手翻天不成?”凌宇洛满脸堆笑,心中却是哀叹,这些皇权争斗什么的 ,自己可是压根不想理会,不想沾染啊!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父皇的寿宴之时,才是尘埃落定之日,在此之前,说什么都是空话。”齐愈脸上,是止不住的得意轻笑。

“什么意思?”凌宇洛听得如堕云雾。

“没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齐愈转头问道:“吴风,那暗号安排好了没有?”

“回殿下,已经安排妥当,等到人赃并获,兄弟们就会冲进去,一举擒住。”

“好,这一回,我倒要看看,那妖人还有什么话说……”齐愈击掌而笑,目光越过窗户望过去,忽然面色一变。

吴风目光过去,也是看得真切,低叫一声:“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回事,这两人脸色那么难看?

凌宇洛冲过去,仅是看到一人跳下马来,朝着那红袖楼的大门急匆匆进去,那一身劲装青衣,头上冠翎,腰间佩刀,昨晚才见过的——竟是吴雷,与齐越形影不离的侍卫吴雷!

这节骨眼上,他去那红袖楼做什么?

“殿下?”吴风望着齐越,低声道:“现在怎么办?”

齐愈朝那对面阁楼在望一眼,听得那门口一阵喧闹之声,叹气道 :“还能怎么样,已经打草惊蛇,现在进去还有何用?我先行回宫,你们进去看看情况,速速回来向我禀报。”

“是,殿下!”

看着齐愈匆匆而去,凌宇洛眼望吴风:“吴大哥,我们……”

“走吧,我们去看看,吴雷这个家伙到底在做什么!”吴风咬牙 切齿,疾步下楼,凌宇洛不敢怠慢,赶紧小跑跟上。

刚走到那华丽非常的大门处,吴风面色又是一变,拉着她飞速往一旁的店铺闪去。

只见那老鸨眉开眼笑,将一名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恭送出门 ,那人淡淡点头,便是上了一顶轿子离开。

“这是三殿下的舅舅,当朝国舅爷,兵部尚书郑大人……”吴风在她耳边说着。

两人隐在暗处,又站了一会儿,果然,那三皇子齐诚神情漠然走了出来,急走几步,到得前方港口,几人已经候在那里,牵过一匹高头大马来。

齐诚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毫不留恋离去。

“殿下估计没错,这两人果然在此密谋……”吴风怒道,“这个吴雷,坏了殿下的好事,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两位公子,快快请进,看是要叫哪位姑娘出来侍候……”一进门,那老鸨便是喋喋不休个不停。

“不必了,我们来找人的!”吴风一把将她推开,大步走了进去。

“哎,这位妈妈小心了,我那大哥脾气不好,妈妈不要见怪 !”凌宇洛将之扶住,温言问道:“妈妈可知道方才刚刚进来那位穿青色衣衫的哥哥到哪里去了,他家媳妇要生了,我们着急找 他回去,唉,女人可真是命苦……”

老鸨见她长相俊美,说话也客气,自然不予隐瞒,往楼上一指,道:“那位官爷也是来找人的,上楼去了!”

“多谢!”凌宇洛抱拳,再一看,吴风已经不见踪影,几个御神卫的弟兄倒是从那厢房之中走了出来,一个个神情满足,看见是她,皆是惊喜。

“喂,你这小子,不是说不来吗?”

“是啊,才一会功夫,又生龙活虎了?”

凌宇洛见得他们衣衫不整的模样,不禁蹙眉:“我有正事, 懒的跟你们多说!”心中有些明白了,齐愈故意让他们来这里玩乐。届时吴风再以总管的身份来此督察,醉翁之意不在酒,其目 的,却是为了揪出那密谋之人……

可惜啊,这么好的计策,这么好的机会,却被吴雷那冒失小子给破坏了,难怪吴风气的吹胡子瞪眼的,他这做哥哥的,没管好自己弟弟,在太子殿下面前也是难辞其咎。

不对,这两次见面说话虽然不多,但也看得出他性格十分沉稳,也不像是那种冒冒失失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是了,方才,老鸨说他是来找人,如此急迫,到底是找谁呢?

心中突然升起一阵不安,望了望那楼上紧闭的间间房门,一个箭步过去,蹬蹬疾步而上。

走得近了,各处欢声笑语不断,其间夹着一些奇怪的声音,十分刺耳。

凌宇洛也不停留,径直过去,心道,这个吴雷是去了哪里,万一已经进得屋子,她要不要推门进去,一一查看?

竖着耳朵,一路走过,到得厢房的尽头,也不见他的人影, 摇了摇头,刚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得那最末一间厢房有声音传来:“殿下,你醒醒,你快醒醒!”

殿下?那齐诚不是已经走了吗,齐愈也是自己亲眼看着回宫去了,这里哪里还有什么殿下?

凌宇洛心中疑惑,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声音是从那虚掩的房门之中传出来的,吴雷的呼唤,仍在继续:

“殿下,这里不能久留,会影响殿下清誉的……”

“殿下,让属下扶你起来……”

“这几个女子的穴道属下解不了,殿下快起来吧……”

房门轰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吴雷愕然抬眼,望向那门口瞠目结舌的少年:“是你!”

凌宇洛压住心底震惊,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但见那雕花大床之上,朱红帷幔随意坠落,芍药花被褶皱摊开,一个人斜靠在榻上,墨发凌乱,双眸迷蒙,浅麦色的胸膛之上寸缕未着,口中喃 喃作声:“吴雷,你在这里做什么?”

忽然之间,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头,看到那屋中静立不语的少年,整个人便是立时呆住,一动不动了:“洛……”

“齐越,你真行啊,竟然跑来嫖妓——”凌宇洛气得浑身发抖,瞟了一眼那床下横躺的衣衫不整的人影,更是火冒三丈,神形欲裂:“你当你是谁,一下子招来这么多女人,你有那么大的能力吗,你还要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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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二十一章 心有所悟

榻上之人扶着额头,有丝不甚清醒:“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来了?”

“殿下,属下找了你整整一个晚上”

哦,昨晚跑那么快,原来是马不停蹄跑到这里来了!

“不要脸!”凌宇洛望着那青白的脸色,凌乱的床榻,呸了一口,扭头就走。

听得那骂声,齐越回过神来,从榻上跳下,一把拉住那正欲夺门而去的少年:“洛,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走,你听我说”

“齐越,放开我,你这个yín贼,色魔,禽兽,午夜牛郎,一夜七次郎”凌宇洛甩手怒骂,无奈他抓得死紧,却是没法挣脱开去,一时怒气横生,忽又看见那仅着一条长裤的男性身躯,赤裎的胸膛,强健的臂膀,呆了呆,更是拼了命地拳打脚踢起来。

“别打了,你打不过我的,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谈!”齐越皱眉,也不躲闪,任那花拳绣腿如雨点般朝自己身上袭来,随意比划几下,便是消去她的所有攻势。

“没什么好谈的!齐越,你放开,我不想呆在这里,这里太脏了,你也脏,别碰我,我一看见你就恶心得想吐!”想着方才在楼道上听到的那些声音,就如同喉咙里吞进了数不清的苍蝇,抚着胸口,满脸厌恶望着他:“逛窑子,玩女人,亏我还一宿未睡担心你出事不要脸,真是不要脸,你把天机门的脸都丢尽了,我凌宇洛不要你这样的师兄,我今后再也不想看见你!”

“一宿没睡”齐越喃喃说道,眼底慢慢生出光彩来:“洛,你是不是在吃醋?”

“吃醋?哼,我会吃醋?”凌宇洛指着那地上横七竖八的女子,止不住地冷笑,“我吃她们的醋?齐越,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吧?”

“是吗?”齐越直直望着她,突然喝道:“吴雷,将这些女人都给我弄出去,你去门外守着,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进来!”

“是,殿下!”吴雷如梦初醒,赶紧将地上的女子一个个架起出去,做完这些事情,便是依言关上了房门。

一见那房门关上,凌宇洛吃了一惊,赶紧一步过去,齐越哪里肯依,双臂一张,便是从背后将她紧紧抱住:“洛,别走,既然来了,我便不想放你走”

“齐越,你做什么!你”侧头与他理论,脸庞刚一过去,樱唇便是被他一口含住,揽过她的身子,翻转过来,热情吮吻。

他的长舌如此霸道,一来便是撬开她的牙关,与她的缠绵在一起,那双手臂更是扣紧了她的纤腰,根本不让她移动半分。

完了,那熏香的药性还在体内残留着吗,被他一吻,脑中又是昏昏沉沉,不知所措,那熟悉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无奈与心疼,隐忍与坚持,火一般的热忱,不能撼动的决心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头晕目眩,心跳若狂,那原本在他身上又掐又打的小手,渐渐变为抵上他的胸口,掌心下光洁温热的触感,强有力的撞击起伏,无一不在提醒着她,自己与眼前之人肆无忌惮不顾一切的亲密行为。

他的怀抱,怎么可以这般温暖?他的唇舌,怎么可以如此撩人?骄傲如她,渺小如她,原来也是抵挡不了的

沉沦之际,脑中突然闪出一个念头:他把她当什么,是当作是昨晚与他火热缠绵的那些女人吗?

是了,他也是这样去抱她们,也是这样去吻她们,甚至,赤裎相待,抵死纠缠,就在这间屋子里,就在这张床榻上,享尽云雨之欢

“齐越,你混蛋!”朝着他的嘴唇重重咬了一口,血腥立时入唇,趁他吃痛退缩,双手用力一挣,一下子退到墙角,指着他,悲愤大叫:“二殿下,你看清楚,我是凌宇洛,不是那些你想上就上,上完就叫人拖走的女人!”

是的,这双手臂,抱过了别人,再来抱她;这张嘴唇,吻过了别人,又来吻她;这沾染了乱七八糟味道的身体,她不稀罕,绝对不稀罕!

眼眶之中的热意,铺天盖地般袭来,胸腔里的愤怒,熊熊烈焰一般燃烧着,所有的疑虑,所有的委屈,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这一刻,如火山熔岩,完全爆发出来。

“洛,不是那样的,我对你,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齐越瞪着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柔弱身躯,心中剧痛,慌乱喊着:“我怎么会把你当作那些女人,怎么会!这个时候,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吗?”

凌宇洛摇头,使劲摇头,泪眼朦胧中,见得他一步一步过来,背抵墙壁,已经没有退路,那一片炫目的浅麦肤色,刺痛了她的眼,望着他,一字一顿道:“你,还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

齐越身子一震,低喃道:“相信我,昨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无耻的男人,敢做不敢当吗?”凌宇洛瞥他一眼,冷然道。

“我没有!昨晚我离开以后,一直走,一直走,忽然看到这里,我就进来了,我想过荒唐一夜,想过随便找个女人,但是我做不到,我不理她们,她们老是吵闹,我就点了她们穴道,然后就躺在榻上想你,想了一个晚上,想我们在山上的情景,想我们吵架,想我们和好,想你在山坳里唱歌,想你第一次喊我三师兄,想你给我搽药,喂我吃饭,想你对我”顿了一下,又说道:“我整个晚上都睁着眼睛想你,我这几日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后来实在是精神不济,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合了眼,直到吴雷推我,我才发现你来了,跟他一起来了”

看了一眼那榻上破碎的长衫,颓然坐下,喃喃道:“我的衣服,被她们撕破了,但是一直都在我身上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脱下来仍在榻上,也许是我睡得迷迷糊糊,自己脱下来的,也许是早上出汗,太热了,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我知道,我说得语无伦次,漏洞百出,我编不出好的理由,说不来好听的话,但是,洛——”他抬头,目光灼热:“我发誓,我没有碰过她们!不论是清醒还是糊涂,我都绝对没有碰过她们!”

他有没有做过,关她什么事,为什么会泪水长流,一发不可收拾?

心里那么憋屈,那么刺痛,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脑子里面是一团乱麻,想不清楚,想不明白,闭上眼,咬着唇,顺着那墙壁,一点一点,慢慢滑坐在地上。

迷茫间,见得那颀长的身影慢慢起身,朝着自己走过来,在她面前站立不动,一眨不眨看着她。

眼前的光线被那高大的黑影完全挡住,微微仰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唯一能看到的是那一双眼,那么明亮,那么灿烂,如同天边全然点亮的星辰,也不知对视了多久,他的身形慢慢矮了下来,蹲在她的面前,握住她的手:“洛”

见得他的动作,小手一缩,却是没能避开,下一瞬,便是被那温热的大手全然包裹。

他的动作,刚开始,还是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像是握着易碎的珍宝,渐渐地,逐步用力,越来越紧,握的那么紧,似乎要把全身的力气都融入她的掌心,抬眼望她,嗓音沙哑:“洛,我当时真是昏了头,才会走进这里来,我以为可以籍此忘记,但是不能!我想了一个晚上,也想通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以后我不再逼你,也不迫你,你自己好好想想,等你想明白了,你再告诉我,我一直等着”

凌宇洛怔怔望着眼前的男子,眼中的泪不停冒出来,刚要伸手去抹,他的大手已经抢先一步伸过来,长指拂过,勾去那纤长羽睫下的颗颗晶莹:“别哭,我会心疼。”

原来,这冰山,可以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明明是那么冷酷的一个人,居然也会有这样温柔的神态,眼眸流转,波光潋滟,温柔得像一泓湖水,让人不知不觉深陷其中

深陷?不,不,她已经有了二师兄,两个人感情那么好,怎么能再对这冰山动心动情?

这青楼里,一定也有什么熏香迷香之类的物事,让她心猿意马,让她难以自拔

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的吗?

心底有个声音忽然冒了出来,狂热地叫着:凌宇洛,你是傻子还是笨蛋,明明不是这样的,你明明知道,还要再自以为是,还要再自欺欺人下去吗?

迎着他的目光,手指一动,就要主动握住,可是

——可是,牵了他的手,二师兄怎么办?

那个温柔多情的男子,怎么办?

她喜欢二师兄,又喜欢上冰山,怎么是好?那纪夫人说对了,她就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还应该再加一个,水性杨花!

啊,晕了,乱了,不能再想了,脑袋已经快要爆炸

心里烦闷得不行,都怪眼前这人,都怪他!

知道她心软,知道她好色,还故意来招惹她,实在是可恶

“都怪你,我心里已经有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齐越眼神一黯,叹了口气:“我哪里有来招惹你,当日明明是你先”

臭冰山,占了她的便宜还想狡辩,真是气死她!

心念意动,抱住那结实的手臂,一口咬下去!

齐越皱眉,忍住那突如其来的疼痛,静静看她。

咬他,咬他,用力咬他,把方才一进屋的所有愤恨与失落全部还施在他身上,让他也尝一尝这难受的滋味!

樱唇张开,含住那坚韧紧致的皮肤,银牙收紧,用力,再用力,等待着他的叫唤,他的求饶

屋子里如此安静,悄然无声。

呃,咬这么久,这么重,这冰山没痛觉吗?

怔怔松口,看着那手臂上的深深齿印,已经破皮了,微微渗出血丝,忽然醒悟过来,她在做什么,她居然去咬他,像个争风吃醋的泼妇一样去咬他?

在那含笑纵容的目光之下,涨红了脸,呐呐道:“你别瞪着我,我打不过你,我至少可以咬——”

“再咬几口不?”齐越直直看着她,将另一只手臂又伸到面前。

还咬,当她是小狗吗?

凌宇洛收回手,别过脸去,恨恨道:“不咬了,你昨天都没洗澡,说不定前天也没洗,脏死了——”说到这里,一下子愣住,脑子进水了不是,看这话暧昧的,好似他洗了澡,她便可以继续咬似的

跟他,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咬也咬了,越来越亲近,跟上了瘾似的,她还怎么有脸去见二师兄?

心里一阵慌乱,推开他,急急跳起来,胡乱在脸上抹几下,擦去泪珠,平复下心情:“我要回去了!”

再不出去,那侍卫吴雷还不知会怎么想呢,两个大男人关在房间里面做什么!

还有,吴风和御神卫的弟兄找不到她,回去又该向齐愈汇报,说她玩忽职守,钻进红袖楼就没影了。

回去,清醒下,好好想想,这乱七八糟的感情,想想到底怎么回事,喜欢谁,不喜欢谁,如此简单的事,怎么会被自己搞得如此复杂!

她是现代人啊,何时变得这般扭扭捏捏,何时被这些古人同化了?

“我送你回去。”齐越跟着立起。

就他这样,送她回去?

凌宇洛此时已是恢复了常态,一挑眉毛,朝他上下打量,啧啧两声,道:“就你现在这幅尊荣?出去还不给那些女人生吞活剥?”不能否认,这个冰山,身材该死的好,很有做牛郎的潜质,方才骂他还真没骂错!

等等,她刚才还骂了一句什么来着,一夜七次郎?

哈哈哈,她骂他一夜七次郎,简直笑死!

幸好,他没听懂

咬着嘴唇低下头去,双肩抖动,脸上笑开了花。

“笑什么?”看着那少年终于收住眼泪,逐渐绽放的笑容,长长舒了一口气,原来这地狱与天堂,真的仅是一步之遥。

“没什么。”凌宇洛又瞥他一眼,哼道:“暴露狂,还不去弄身衣服来穿上,你那身材,丑死了!”

“是么?”齐越闻言轻笑:“我怎么记得,有人当初在山上还偷窥我们洗澡呢,当时是谁傻傻站在浴室外面,看得眼珠子都不动了”

“齐越!”凌宇洛被说中糗事,气得不行,一拳朝他打过去。

齐越双掌格住,笑道:“怎么,心虚了?”

“我那是看二师兄和四师兄,可不是看你,你少得意!”

“那你为何偷偷”齐越看见少年面红耳赤的模样,咬唇笑道:“算了,不拿这个来威胁你”

奇怪了,难不成她还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吗?

凌宇洛正要追问,又听得他召唤吴雷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崭新的衣衫便已经送进来。

吴雷进来见了她,眼神略有闪烁。

凌宇洛会意,一把拉住他:“吴侍卫,你是不是看见了你哥哥?他还在不?”

吴雷点头:“他到处找你,这会已经走了。”语毕,便是朝齐越行礼退下。

看样子,那兄弟俩已经碰过面了。

凌宇洛走过去,将窗户开了半扇,往窗外瞧了一阵,没有再看到御神卫的身影,这才转过身来,面对着已经穿好衣服的齐越。

“你不是和吴雷一起来的?”齐越有些反应过来,脸色一僵:“你到这青楼来做什么!”

瞧这男人,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呢,他都能来,她为何不能来?

凌宇洛摸了摸脸颊,笑道:“我来做什么,当然是来找乐子了!我长这么俊,指不定有姑娘拿银子倒贴我”

“胡说!”齐越笑骂道:“在不说实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便是一个箭步过来。

“三师兄!”凌宇洛赶紧后退一步,说笑道:“别那么瞪着我,我说”

看他一眼,拉了张凳子坐下,正色道:“大皇子齐诚与兵部王大人在红袖楼密谋,齐愈不知哪里得来消息,派御神卫前来缴获证据,谁知吴雷抢先一步进来,打草惊蛇,齐愈一气之下回宫去了,我们便留下来看看情况。”

齐越闻言一怔,接着便是哈哈大笑:“齐愈心太急了,王庆峰是个老狐狸,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让他抓住把柄,不过,这个事情他多半又要算在我头上,看来我要小心些才行。”

“你们这些皇子殿下,成天争来斗去,真是麻烦!幸好,你不是太子,要不将来更烦”

“险些就是了”齐越低语一句,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得意地笑。

“你说什么?”凌宇洛没听清楚,又问一句。

“没什么,我们走吧。”齐越牵住她的手,柔声道:“上回在画舫上欠你一顿饭,今日补上如何?”

是了,不说还好,一说到吃饭,这肚子就咕咕作响了。

凌宇洛眉开眼笑:“去哪里吃?”

“天恩客栈,那里的厨子,是全京城最好的”

刚一出门,凌宇洛便是停住脚步:“我们分头出去,齐愈说了,我是他的人,不能跟其他势力走得太近。”

“什么他的人,他做梦”齐越咬牙道:“我会再去找他,我一定把你要到我身边来!”

正说着,吴雷在一旁小声说道:“殿下,那几名女子的穴道”

哈哈,天机门的机门点穴手法,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解的!

“三师兄,你就慢慢给美人们解穴吧,我先行一步, 咱们在天恩客栈碰头便是,我们顺便也来比试一下轻身功夫,看看退步没有——”凌宇洛一说完,便是一溜烟跑了。

背后是齐越的低笑:“别得意,我一定追上你!”

追上她?

忽然之间,心又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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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二十二章 绝世风华

四月初三,是金耀国惠阳帝齐天佑六十寿诞。

这一日,风和日丽,金耀都城楚京城中牵红挂绿,张灯结彩,各处景致皆是焕然一新。

金碧辉煌的金耀皇宫,更是装扮得雍容华美,富丽堂皇,各国宾客云集,王公大臣聚会,朱红地毯之上的繁威寿宴,从宣武正殿一直摆到了御花园,觥筹交错,人身鼎沸,显得热闹非凡。

到了晚上,月华玉照,宫灯高悬,殿前广场歌舞升平,惠阳帝齐天佑端坐南端高台龙座之上,明黄蟒袍,仪表威严,太子齐愈与皇后郑氏分列一左一右,二皇子齐越与三皇只齐诚位于一旁,其他妃嫔美人与皇子公主则在更为远离之处。

高台龙座的旁边,设有嘉宾席位,依次是水月国皇帝樊子奕,以及潋滟娉婷二位皇室公主;火象国皇帝端木清远,大将军颜青;风雷堡少堡主秦易之。

广场的东西两侧,坐满了金耀国的公将相与文武大臣,个个谈笑风生,春风得意,往后两排,则是坐着二品以上官员的家眷,能够参加这般宫廷盛宴,皆是喜不自禁。

夜幕降临,只听得一声清啸,一人放声高喊:“我主圣上,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齐光!”

鼓声阵阵,锣声震天,万千壮士从四面八方齐声高喊,一声高过一声,一浪盖过一浪:“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齐光!”

“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齐光!”

“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齐光”

但闻那声音雄浑,气势恢宏,豪情壮怀直冲云霄,与此同时,一道艳红火光冲天而起,在空中绚烂炸开,无数道缤纷烟花随之绽放,犹如繁星飞泻,光彩万千。

顶上是火树银花不夜天,底下一队舞姬踏着鼓点,翻翻而来,大红纱衣,身形曼妙,手中所持却不是寻常绸带舞巾,而是金色折扇,乐音响起,无数只纤纤素手整齐翻动,纱衣翻飞,红波涌动;扇面展开,金光灿灿,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变幻,都是流光溢彩,异美炫目,世间最艳美的朱红,与最明亮的金黄交织在一起,营造出无与伦比的视觉盛宴!

这等美景,只看得殿上人众心思激荡,纷纷鼓掌,惠阳帝齐天佑更是龙颜大悦,侧头笑道:“这回宴会的开场实在新奇独特,愈儿甚是用心,辛苦了!”

“能博得父皇开怀一笑,能使得各国宾客刮目相看,是儿臣的荣幸,儿臣不觉辛苦,只觉光荣。”齐愈微微笑道。

郑皇后看他一眼,温和笑道:“愈儿手下是不是又招募了什么能人异士,说出来让本宫也见识见识?”

齐愈垂头道:“回母后,也不是什么能人异士,不过是儿臣手下的一名侍卫,给儿臣出了几个点子”

一听得那侍卫二字,坐在齐愈身旁的三皇子齐诚便是面上一冷,摸着脸颊,恨声道:“皇兄的御神卫近日越来越放肆了”

“是么,多谢皇弟提醒,我一定严加管教。”齐愈轻描淡写说了一句,目光回到场上,一听得那鼓点变幻,便是开口笑道:“三皇弟一提到御神卫,他们的表演便开始了,父皇请看,儿臣方才提到的,那名给儿臣出谋划策的少年侍卫,便是在这表演的队列当中。”

说着,瞥了一眼坐在郑皇后身边的二皇子齐越,奇道:“二皇弟今日怎么闷声不响,莫非有什么心事不成?”

齐越转头过来,看他一眼,淡然说道:“多谢皇兄关心,我一心欣赏表演,无暇顾及其他。”那关心二字,咬得极重,直听得齐愈目光闪动,笑容更甚。

“御神卫的表演?朕倒是要好好看看”齐天佑说道,显出浓厚的兴致来。

此时,场上舞姬已经尽数退下,忽然之间,辉煌灯光瞬间尽数熄灭,广场之上一片黑暗,仅有桌上红烛燃亮,摇曳生辉,万籁俱寂,一丝微弱的箫声隐约响起。

只听得哗的一声齐响,场下一片雪色银亮全然铺开,二百余名银衣男子挺直静立,佩刀出鞘,持刀向天,个个神情肃穆,面色冷峻,端的是英姿飒爽,微风凛然,那银衣之上不知贴上了什么物事,虽是身处暗黑之中,却是银芒闪耀,万众瞩目。

鼓点齐聚,欢声雷动,一面巨型大鼓被数人抬了进场,行至正中,缓缓放下,箫声渐渐尖锐高亢,队列中,一个秀挺矫健的身影蓦然跃起,几个优美的空中翻腾,如鲲鹏展翅一般,便是上得那大鼓中央,持刀负手而立,清朗吟道:“我自持刀朝青天,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

随着那击鼓的动作,场下众人动作一致,齐声高喝:“奔腾急,万马战犹酣!”

那银色人影本是背对大殿而立,待得众人声音过后,潇洒转身,朝着大殿高台抱拳行礼,缓缓抬头,一眼望去,只听得殿上各处低呼之声此起彼伏,男声女音竟是夹杂不断。

此时各处灯光重新点燃,场上场下一片明亮,但见那鼓上之人竟是一名丰神俊秀的少年,银装素裹,玉带飞扬,对着那无数惊诧的目光,毫不畏惧,眼波流转,翻然一笑,带着炫目的光采与说不出的风情,手腕一抖,将钢刀甩得笔直,光影交错之间,虎虎生风,舞动起来。

随着他的带领,众人随之持刀踏步,喝声阵阵,步伐整齐,动作统一,一招一式间,年轻男子的阳刚之气,满腔热血,全然展现在这一套操刀步法上。

“愈儿,朕真是越来越惊喜了!十万分的惊喜!”齐天佑望着那场下,喃喃说道。

齐愈微微张嘴,亦是瞠目低语:“儿臣只看过一次,并未想到有这样的效果”他看的那一次,那少年因为开小差而受罚,被罚跑了五十圈,还被罚了月俸

“是他,就是他!”齐诚一拳击在桌上,语气忿恨,目光却是丝毫不离。

齐越一眨不眨望着那个光彩夺目的身影,握紧了手中的酒杯,明波流动,柔情欲滴。

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屏住了呼吸,所有的目光都胶着在场上,赞叹与惊讶,迷乱与狂热,还有那不顾一切的决心

这是一场令人震撼到极致的表演,不若以往宴会上舞刀弄剑,饮酒作乐的软弱作势,刀光过处,惊天动地,金耀男儿的刚强与豪情尽数展现,尤其那领队的少年,静如处子,动似蛟龙,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姿态,舒展大气,刚柔并济,更加完美地诠释出来,举手投足间,天资卓越,风华绝代!

贵宾席位之上,一人紫衣玉带,眼往场下,眸光惊艳,兴趣盎然:“这个少年,他是谁?”

“皇兄,我与娉婷在二殿下那里见过这人,他是二殿下的师弟”女子娇柔的嗓音响起。

另一处,身着玄色衣衫的短须男子朝近旁之人斜睥了一眼,道:“老二,你真是有福。”

那被称为老二的男子微微一笑,声音传来:“我也是这样认为。”

短须男子微微叹气,再转头回来,却见身边之人剧烈颤抖着,目瞪口呆,摇摇欲坠:“怎么会,怎么会如此相貌?老天,他是我的,是我的”

他吃了一惊,赶紧一把扶住:“皇上,你怎么了”

场上的表演,已经接近尾声,银装少年衣袂飘飘从上方跃下,重归入列,一声拉长鼓响之后,众人收刀住势,行礼之后,列队步出。

殿上观者呆了下,如雷的掌声喝彩声不绝于耳,长久不断,惠阳帝齐天佑更是站立起来,击掌长笑:“强我民众体魄,振我金耀国威,实在是让朕热血沸腾,愈儿,你这个御神卫,极好,极好!”

当今圣上皆是如此赞誉,那广场两侧的文武大臣更是看的痴迷,叹为观止。

其间,一名儒雅男子望着那队伍步出的方向,呆呆站立,默然不语。

肩上被人重重一拍,回头一看,轻声唤道:“娘”

“傻儿子,娘知道你舍不得,怎么对眼的媳妇,娘更是舍不得,没关系,咱有信物为证,咱才是正主,娘一定帮你把人夺回来”

下场之后,梳洗换装,一炷香的时间,便是神清气爽,重新回到宴会之上,众人的银衣皆是汗湿,此时都换了一身紫红劲装,个个精神抖擞,站在场边观看余下节目。

“凌五,你这回可是出尽风头了,我方才听得那些太监宫女都在说,把你说得跟神仙下凡一样!”一名御神卫的弟兄走过来,羡慕道。

“谁叫你姿势那么难看,叫你飞起来跳上那大鼓,你却是踩在鼓沿上险些摔一跤,吴大哥不选你,怪的了谁?”凌宇洛嘻嘻笑道。

只要她愿意,要在这古代出出风头,那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不就是个歌舞晚会吗,于她而言,简直是小菜一碟,随便几个主意,一点策划,就把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可惜没有现代舞台的声光影控制技术,否则她会让那些人看得眼珠子都掉下来。

这齐愈也真是稳得住,老早就帮他出了这些扯眼球的点子,一直暗中准备,蓄势待发,直到今晚宫宴才正式亮相,但是这效果应该还不错,嘻嘻,她这个策划主创,不知会因此得些奖赏不?银子哦,大把的银子哦!

吴风转头过来,瞅见少年眉眼弯弯的模样,笑道:“凌五,你在那里偷笑什么?”

“没,没什么!”凌宇洛抬眼望望那殿上的嘉宾席,奇道:“那坐在水月国两位公主中间的,是水月国的皇帝吗,怎么如此年轻?”

吴风朝上看了一眼,道:“这是年前即位的新皇,据说那老皇帝重病不愈,已经归天了。”

凌宇洛哦了一声,又问道:“那火象国颜青大将军身旁之人,是火象国的皇帝么,怎的还戴着个半边面具?”

“据说这位皇帝十余年前遭受过一场劫难,面容被毁,因此在人前便是戴着面具,已经戴了多年了,也有传言说这是火象皇室的传统,皇子在束发之年便是要戴上这样的面具,大婚之夜由对方亲手摘下”

“若是终身不娶呢?”凌宇洛笑道。

“终身不摘。”

凌宇洛瞪大了眼,自顾自选择了相信第二种说法,再望望那席上那不知容貌的面具男子,瞥见那顶上有些斑白的头发,喃喃道:“真可怜,看样子要当老处男了。”

一言既出,身旁之人皆是闷声而笑。

笑什么笑,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原想这古代皇帝应是何等威风,何等享福,没想到也有这样可怜的面具男,终身不娶

想着便是朝那席上又望一眼,却见那火象皇帝伏在桌上一动不动,颜青满面焦急,不住摇晃,不一会,便有御医打扮的人等背着药箱匆匆奔过来,场面略显混乱,又见这边金耀帝后与皇子殿下也是起身张望,颜青抱拳行礼,嘴巴一张一合,也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便是架起那火象皇帝,与御医一道离席。

“出了什么事?”几名太监从场下急急经过,吴风一把抓住其中一人,问道。

那太监呐呐道:“好像是火象皇帝旧疾发作,送到太医院诊治去了。”

吴风点了点头,便是放他离开。

再转头过来,却见那少年抚着胸口,面色苍白,不禁低呼一句:“凌五,你怎么了?”

凌宇洛蹙眉,摆了摆手:“忽然有些不舒服——”最近几日烦心的事情太多,也许是睡眠不好吧,方才竟是出现一阵从未有过的心绞痛楚,喘了口气,道:“吴大哥,我回去躺会,能帮我给太子殿下告个假”

应该是许久不曾练习本门吐纳功夫的缘故,进了皇宫之后,这天机门的武功都尽数落下了,下回见了师父,一定被骂死

“你们两个,扶凌五回去!”吴风面露忧色,招手唤来两名御神卫的弟兄。

“不用了”凌宇洛正摇头,忽然听得乐声停歇,有司仪太监高声唱礼,原来是宴会结束,惠阳帝齐天佑携太子齐愈,与诸位贵宾一行移驾御花园,赏月饮酒,共商要事。

看着那高台之上人等尽数离席,凌宇洛心中一宽,打起精神,随着众人跪拜行礼。

礼成之后,刚站起身来,一名暗红身影匆匆而来,却是那司仪太监,到得跟前,高声唱道:“皇帝陛下有旨,宣御神卫凌五速速到御花园见驾!”

不是吧,当今皇帝,冰山的老爹要召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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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二十三章 冤家路窄

凉风习习,花香幽幽,月色溶溶,有宫廷乐师隐在一角,琴声袅袅,尽数融在静谧夜色之中。

凌宇洛随那司仪太监一路疾走,进得御花园,没走几步,那太监在一处长廊停步,转头道:“你先在这里候着,切不可随意走动!”

凌宇洛双手抱拳,点头称是。

司仪太监匆匆而去,只留下她一人静立等候,听得那飘渺琴声,无聊之极,几乎就要沉睡过去。

也不知等了多久,估计至少也是将近一个时辰,才见得一行人等从花园深处缓缓步出,依稀见得那明黄绛紫,珠光宝气,显出尊贵非常的身份来,见远近之人尽数跪下,便也是跟着动作,垂头默然。

那一行人慢慢从身前走过,行至她的跟前,脚步都是纷纷放缓,凌宇洛伏在地上,自然是不敢抬头,忽闻一阵低低的笑声响起,近处有人说道:“太子殿下的御神卫,享誉三国,今日一见,可真是名不虚传啊!”

齐愈的声音跟着响起:“樊皇陛下过奖了,只是小打小闹,不足挂齿!”

哦,是那个什么水月国的年轻皇帝,先前隔得远,只见甚是年轻,也不知是何等相貌,心想他那两位公主皇妹都是十分美丽,这做哥哥的,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正想着,又听得有几人走了过来:“少堡主,这边请!”

这略显年迈的浑重声音,应该就是她等下要见的金耀皇帝了,冰山的老爹呢,想到当日与冰山在画舫上争执姓氏真伪之时,险些脱口而出的那句“莫非不是一个老子”,此时却是忍俊不已。

接着,一个温厚男声响起:“今晚盛宴举世瞩目,易之真是大开眼界,三生有幸!”

是二师兄!

心中一喜,小心抬眼一瞥,正好对上他投射过来的目光,一触之下,见得他唇边一抹微笑,赶紧低头,很是欢喜。

自己这两年武功进步神速,方才在场上也是卖力表现,他这个启蒙老师,也是面上有光吧!

一行人等却也不予停留,慢慢朝那御花园门口走去了。

又跪了一会,待得人声散去,那司仪太监过来称道:“走吧,皇帝陛下在那边亭中等着见你呢。”

凌宇洛当即站起,弹一下衣摆,跟着他来到不远处的凉亭前。

见得两人端坐亭中,气势非凡,周围宫女太监忙碌穿梭伺候,也不迟疑,便是对着那正中之人跪拜下去,口中称道:“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必多礼,起来说话罢。”齐天佑呵呵笑道。

凌宇洛依言谢恩站起,但见眼前之人一身明黄龙袍,相貌高雅,仪表庄严,周身散发出不可一世的帝王气势,那目光过来,朝她从上到下打量,不知怎的,心中微微不安起来。

这个皇帝,怎么老是盯着自己,面露异色,一言不发?

旁边的齐愈见此情景,凑上前去,问道:“父皇,怎么?”

“没什么。”齐天佑摇头,看了下那挺直站立的少年侍卫,温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家中尚有何人?”

“回陛下,卑职凌五,家在沧县,早年父母双亡,也无兄弟姐妹,只余一人。”

“哦,你父母都不在人世了”齐天佑嗯了一声,又道:“凌五,你的功夫很好,方才朕又听愈儿说,你在路途上曾几次相助,还救过他的命,今日又是在宫宴上表现出众,真是后生可畏,前途无量!方才那场表演,令得朕大开眼界,也觉得在各国宾客面前长脸得很,国体生光!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尽管提出来!”

奖赏?若是放在以往,她一定是当仁不让地讨要银子去重建天机门,可是这个事情已经被那几位师兄包揽,那天在天鹅客栈听齐越说起,灵山之上即将破土动工,一片热闹红火景象,也不用她操心了。

既然是皇帝亲口许下的奖赏,自然要好好把握,不能随随便便要个东西就作数。

“谢陛下恩典,卑职一时没有想好,这个奖赏,可否延期执行?”

此话一出,齐天佑愣了下,便是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朕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赏赐延期之说法,既然如此,朕答应你,给你一月期限,好好想出个你喜欢的奖赏来!”

凌宇洛大喜过望,赶紧行礼谢恩。

齐愈也是笑道:“既然父皇都要奖赏你,我这做主子的也不能太小气,御神卫不断发展壮大,吴风一个人管不过来,你便去帮他分担一些吧,这副总管一职,除你之外,我想不出第二人选!”

“殿下?”见得他点头微笑,凌宇洛有些呆愣,回到京城不过数日,就升官了?可是她没这个心理准备啊,做个小小侍卫就好,不动脑袋,乐得轻松;不过也还好,是副职,有什么事情,上面还有人撑着

正暗自庆幸,忽然听得齐愈又道:“别在意这只是个副职,等吴风带你一阵,内外熟悉之后,我便会调他去往别处,这御神卫就全权交给你罢!”

我的天,泥足深陷了?这宫门一入深似海,她是踏进海底爬不出来了么?

心中忐忑,当着皇帝的面,也不好拒绝,勉强行礼称谢。

齐天佑瞥了齐愈一眼,淡淡笑道:“兵部王大人一直囔着人才欠缺,要不让凌五”

“父皇!”齐愈轻声唤道,皱眉摇头:“凌五还是留在儿臣身边吧,父皇当年答应过儿臣的”

“是,朕答应过你,不动你的人,好吧,就按你的想法去做!”齐天佑面色一冷,长叹一声,便是负手离去,一旁的太监赶紧跟上。

“恭送父皇!”

行礼过后,齐愈转身过来,见那少年还立在原地发愣,一挥手:“走吧,跟我回去。”

凌宇洛见他忽然面色冷冽,也不敢多言,跟在后面疾步紧跟。

“凌五,你今日表现甚好,让人打开眼见,实在给我太大的惊喜——”走到一处僻静地,齐愈便是停住,沉声道:“我真怕,我有一天会舍不得放开你”

“殿下?”凌宇洛倏地站住,面露不解,不是说不让她去兵部,执意留她在他身边吗,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走吧。”齐愈却不再说,继续前行。

这个太子殿下,是不是已经猜到了她当侍卫只是为了好玩,这一年之期一过,十有八九便是要潇洒离开的?

呵呵,伴君如伴虎,这是至理名言,即使他现在还不是皇帝,她也必须谨慎行事,留足后路才是。

两人默默不语,一路前行,刚走到坤夜宫门口,忽然听得前方一阵细微的说话声,似是有人在争执什么。

“七公主,七公主,天已经很晚了,让奴婢陪你回宫去吧,不然让皇后娘娘知道了,一定会怪罪的!”

“你自己回去,我不回去,我要去找太子哥哥,我有话想问他。”

“公主,跟奴婢走吧,太子殿下兴许已经就寝了”

“不行,我不回去,我今晚就要问清楚,你不懂,我没有多少时日了!”

咦,这什么公主的声音,有丝熟悉呢,仿佛在哪里听过?

凌宇洛放慢脚步,正蹙眉思索,却见齐愈朝着那发声之处迎了过来,口中叫道:“是萱儿么,你在这里做什么?”

“太子哥哥!”一名宫装少女含泪奔了过来。

齐愈一把将她揽住,柔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是谁欺负你了吗?说给我听听,我一定帮你报仇!”

那小女摇了摇头,随后又轻轻点头,眼泪朦胧,嗓音呜咽道:“太子哥哥一定要帮我,去给父皇母后说说,我真的不想”抬起头来,忽然瞥见齐愈身边的少年,身子一震,嘴巴张得大大的,颤声道:“是你”

“是我。”凌宇洛苦笑,无奈抱拳道:“参见公主殿下!”

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就把她碰见了,还竟然是当今圣上的七公主!

那七公主一眨不眨望着她,凌宇洛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暗道,这凶悍丫头,那日在静居寺被她打了一巴掌,脸颊上肿痛了好几天,这回仗着尊贵身份,还不知道会怎样发飙呢,真是悲惨,怎么就把她给遇上了!

“萱儿和凌五认识吗?”齐愈见得两人的奇异表情,不禁问道。

“我怎么会认识他这样的,这样的人”七公主听得那凌五二字,骤然一愣,问:“太子哥哥,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凌五啊,今日在父皇宫宴上大显身手,出尽风头,你难道没有看到吗?”齐愈笑道:“别看他如此年轻,已经是我御神卫的副总管了!”

忘了,身份暴露了,麻烦来了

凌宇洛暗暗叫苦,面上却是满脸堆笑:“殿下过奖了。”

“你既然名叫凌五,为何那日在静居寺还骗我说你的名字叫沃项功?怪不得,后来我一说起这个名字,那些宫女们都是笑,我问你,你是不是经常用这个名字去骗人?”

“沃——项——功?”齐愈沉吟着,若有所思。

“那个,那个,不是,我没经常用,极少用的”额上冷汗涔涔,瞥见齐愈心有所悟,似笑非笑的样子,更是着急,这一句戏言,却让那刁蛮公主信以为真,这个主子会不会护妹心切,将自己一顿好打?

果然,齐愈沉声道:“好了,凌五冒犯公主,罪大恶极,交由我来处置,萱儿你放心,我一定将他重重责罚,严刑拷打——”

“不要——”七公主叫了一声,咬唇道:“当日我也有错,我已经责罚过他了,太子哥哥就不用再处罚了,只要他向我道歉,从今往后不会再犯,也就是了。”

话音刚落,凌宇洛已是双手抱拳,脱口而出:“凌五抱歉得很,谢公主殿下宽宏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道个歉而已,身上又不会少斤肉,便能化干戈为玉帛,实在划算。

“我哪是什么大人?”七公主扑哧一笑,看向齐愈,道:“太子哥哥,我回宫去了,改日再来找你”

“好吧,早些回去,省得母后担心你。”齐愈含笑道。

七公主点点头,又忍不住朝那少年侍卫望了一眼,道:“凌五,你好自为之,若是再欺负我,我定不饶你!太子哥哥也不会饶你!”

“不会了,绝对不会了!”凌宇洛赶紧说道:“我自会离公主远远的,绝对不会惊扰公主玉驾!”对这刁蛮公主,自然是避而远之了,难道还会主动去招惹吗?

“你!你这坏人!”七公主气得一跺脚,转身跑开了。

“我怎么又成了坏人了?”凌宇洛耸了耸肩,这些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真是小心眼,麻烦,实在麻烦!

“凌五!”背后一声轻唤。

“是,殿下!”一转头过去,额上就挨了一记!

“你这小子,沾花惹草,处处留情,这调戏女孩子,居然调戏到我皇妹这里来了,你知不知道萱公主是皇后娘娘所出,身份尊贵,哼哼,沃项功,什么相公不相公的,你是想当驸马爷吗?”

“属下不敢!那只是一句玩笑话,请殿下明察!”

“谅你也不敢!”齐愈哼了一声,道:“这回就算了,你也给我规矩点,记住自己的身份,安分守纪,别那么多花花肠子,我可不想帮你收拾什么烂摊子!”

“是,殿下!”凌宇洛又是鞠躬,又是行礼,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她哪点不规矩了,花心么,倒是有一点

回到小院,众人已经睡下了,鼾声此起彼伏。

那小白一见她回来,吱吱喳喳,兴奋异常,凌宇洛生怕吵醒众人,赶紧抱它出去,跃上院中那颗最高的庭树,与它追逐一番,方才摸着它的脑袋说道:“我知道最近太忙,冷落你了,好在这皇帝寿宴已经结束了,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小白听得似懂非懂,搂着她的脖子呜呜作声,忽然间,一个声音加入进来,温润笑道:“就只冷落了小白吗,还有我呢,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二师兄!”凌宇洛惊喜立起,奔过去,刚去得几步,脑中忽然浮现出另一双深情的眼眸:“你自己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告诉我”

不知不觉,脚步犹豫了,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想明白,这个时候,实在不想见到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抱起小白,背过身去,低声道:“二师兄,已经很晚了,我该回去睡了”

没等跃下树去,手臂已是被他抓住,轻轻笑道:“为什么躲我?”

“我没躲你呀,你多心了。”咬着嘴唇,身子僵硬着,没有任何动作。

“还说没躲我,这么多天,也不见你来找我,害得我每天晚上都在清歌小筑门口转来转去,我那随从都以为他们主子得了梦游症!”秦易之看她一眼,凑到耳边,低语道:“是不是怪我没主动来找你,看看,我这不来了么?”

“二师兄,我”他的眼神那么专注,他的声音那么温柔,让她无处可躲,被他轻轻一带,便是跃进了他的怀中,那手中的猴儿挣脱开去,一溜烟跑掉了。

“小洛,你怎么回事,你不想我么,不喜欢我了么?”感觉到怀中之人的异样,秦易之微微皱眉,眼神暗淡下去:“我以为,我们已经定下来了”

定下来了?

是了,在山上的那个夜晚,那么美丽的夜晚,那么深情的一吻,她与眼前的男子,如此一吻,情思笃定,她还在迟疑什么?还要犹豫什么?

冰山,对不起了

“你们皇帝的寿宴已经结束,我过几日便要回磷州去了,你好好保重”秦易之松开了她,轻叹一声,便是要跃下树梢。

他,要走了?

凌宇洛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还记得吗,那回你生病,我给你煎药,你对我说你长大了”秦易之的声音,从那枝叶深处飘了过来:“这两年,我一直想着这句话,每次都想得那么欢喜,小洛,你长大了,身边的人多了,便不再惦记二师兄了”

“不是,,我不是!”她错了,真是错了,她明明喜欢二师兄的,她答应过代替睿儿一直陪着他的,怎么可以不顾承诺,出尔反尔!

冰山,对不起了

朝着那迎风伫立的身影,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二师兄,别走!”

“小洛,嫁给我,好不好?”秦易之张开双臂抱住她,忽然说道。

凌宇洛惊愕抬眼,啊,他说什么,嫁给他?

秦易之点头:“我等不及了,我怕夜长梦多,我早些娶你过门,好不好?”

不好,当然不好,十分不好!

可是,一看到那恳求的眼神,不知怎的,心中歉疚,鬼使神差,就点了头:“好。”

“小洛,我的小洛,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那一吻过来,她头一偏,便是落在发际眉间了。

冰山,对不起了

脑中昏昏,脚步软软,慢慢走回屋,坐在榻上,尚有一丝怔愣,她方才竟答应了二师兄的求婚?

“小白,我”唤了一声,那猴儿却不理她,自顾自摆弄着手里的物事,闪闪发光。

凌宇洛瞟了一眼,目瞪口呆,下一瞬,便是扑了过去,一把抓过来。

老天,是那只盒子,就是那只装着桃木牌的盒子!

手不住发抖,颤声道:“小白,告诉我,方才是谁,是谁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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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二十四章 失魂落魄

午膳过后,有丝闷热,蝉鸣之声尽数响起。

吴风一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那少年独坐在榻上,握着一只长形盒子,一副落寞困惑神态,不禁道:“凌五,才升了官,有挪了睡觉的地方,应该高兴才是,怎么一整天都是愁眉苦脸的?莫非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凌宇洛抬起头来,是了,今日齐愈不仅当众宣布了她的升迁一事,还专门在小院之中辟出了一间内外相连的厢房,作为这正副总管的独立寝室只用,也算是变相的福利吧,使得那兄弟都是艳羡不已。

“我哪有,殿下如此抬爱,我自然是十分满足。”将盒子收在枕下,便是搂住那猴儿,仰面躺了下去,懒懒打了个哈欠:“好困……”

“昨晚被皇上召见,兴奋得睡不着觉吧?看你那瞌睡样——”吴风笑道,“好了,我出去了,这会也没什么事,你就好好补个眠吧。”

等到房门关上,凌宇洛重新睁开眼,又从枕下将那盒子抽了出来,握在手中不住摩挲。

就是这夜光宝盒,这里面装着的那块桃木牌,将她从现代带回了古代,从此人牌分离,盒子也是不知去向,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机缘巧合上了灵山拜师学艺,与师兄们相遇相知。

昨晚跟小白比划一阵,已经知道了这送还之人,是冰山……

冰山,竟然是冰山!

是了,两年前他们下山那日,天还没亮,他便是失了踪影,害的另外两名师兄一阵好找,结果他却是捧着几颗草莓回来,那师傅练功的石壁山洞,不是正好在去后山采摘草莓的必经之路上吗?

可是,当日他出于什么动机,要取走这盒子?

自己那般急着询问,他都一直没有做声,而现在,又是因为何种原因,忽然送还回来?

难道,跟昨晚二师兄的到来有关吗……

——昨晚的求婚,他都看见了,也都听见了?

又是翻来覆去,一夜难眠,却哪里是因为皇帝的召见,而是因为……

颓然坐起身来,托着腮,看着那猴儿,轻轻道:“小白,我嫁给二师兄做媳妇,你说到底好不好?”

那猴儿瞅她一眼,小脑袋摇的像拨浪鼓,猴爪伸出来,摸着下巴,不住往下抹。

凌宇洛看了半晌,依稀可是见扶须的动作,知道它指的是面上留须的大师兄颜青,不觉苦笑:“你这臭猴儿,一心向着你的主子,但是我不爱他呀,我爱的人是……是…”

是谁,她爱的那个人,他是……

怔了怔,她爱二师兄啊,爱他的温柔,爱他的沉稳,爱他的用心呵护,爱他的无悔深情,他们两情相悦,彼此心仪,不应该在一起吗?

二师兄,她爱他,她会嫁给他,这盒子就只留着做个纪念,不去想桃木牌了,嫁他,嫁他,嫁他……

“你说,我嫁给二师兄,那个冰山会不会很生气,很伤心?”抱着那猴儿,又是喃喃作声。

事实上,昨晚他就该生气了吧,他夜能视物,耳力灵敏,自然什么都看见了,也什么都听到了。

冰山,他生气了,伤心了……

握着这曾经梦寐以求的盒子,非但没有感到开心,反而觉得莫名心烦起来。

“小白,那皇帝老儿允许我要一个赏赐,我便要一个自由身份,跟这二师兄回绛州去,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是了,她不在想什么桃木牌了,不再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心思了,她要嫁给二师兄,和他永远在一起。

甩了甩头,甩开脑中纷繁的人影,坐起身来,随意拍了下衣衫,确实摸到腰间一块硬物,不由得心中一动。

是玉佩,那块指腹为婚的信物。

哦,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正牌未婚夫,那个狐狸师兄!

是了,还窝在屋子里做什么,去礼部找纪云岚,当面说明,归还玉佩,这等大事,可不能耽搁,须知这是古代,名不正言不顺,怎么另外嫁人!

而那礼部,位于宫门处不远,从坤夜宫出发,若是不赶时间,可以稍微绕一个圈子,从凝夕宫转过去,凝夕宫,冰山的寝宫……

不是刻意去找他,只是随意转转认个路,看不到是最好,若是能碰上他,就问他,这偷偷送回盒子,连个照面都不打,是什么意思?

如此想着,便是从床榻上一跃而起,打来清水,仔细梳洗一番,换上干净衣服,将衣衫弹了又弹,整了又整,这才走出门去。

出了坤夜宫,这一路上,所到之处,不管认识与不认识的人,都是恭敬行礼:“凌副总管!”然后便是过来一阵寒暄问候,恭喜祝贺,好不热情。

凌宇洛心中焦急,也不敢多言,几下还礼道谢之后,便是匆匆而去。

在凝夕宫门口转了好几圈,和那两名守卫已经是称兄道弟,吹得天花乱坠了,也不见那冰山的影子,也不好多问,只得悻悻作罢,懒洋洋朝宫门方向走去。

背后,有声音传来:“放心,等殿下回来,我们一定将凌副总管来过之事及时告知。”

哦,冰山出去了,不在宫中?

早说嘛,害的她等那么久,可是,他们怎么知道她要等那冰山?自己可是压根就没提过啊!

去了礼部一问,并没有找到纪云岚,只说是被人叫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找不到纪狐狸,玉佩没有还掉,婚约没法取消,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松了口气,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不知不觉,又朝凝夕宫走去,等到反应过来,人已经是站在了殿门前面,望着顶上朱雀雕饰与琉璃飞檐,怔怔出神。

“殿下还没回来,凌副总管有急事吗,要不要进殿等候?”那守卫看见是她,便是抱拳道。

“不用不用,我只是随便看看,你们不必管我。:凌宇洛忙摆手,转身离开。

这冰山与狐狸约会去了吗,耗费半日时间,都是遍寻不得,尤其是那冰山,每回都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真正要找他的时候,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

慢吞吞的走着,前方过来一群人影,隐约听的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晃眼一看,那走在最前面的两人,男子俊朗挺拔,女子美艳动人,是……是冰山,和那个什么潋滟公主!

这该死的冰山,怪不得久久不回宫,原来是和美女勾搭去了。

见的人群过来,赶紧一闪,隐入旁边的宫柱后面,一瞬不眨望着他们。

“二殿下,这一别之后,还不知何时能再见面——”潋滟公主停下脚步,幽幽叹道:“不论如何,我会一直想着殿下的,盼着殿下早日到昌都来瞧我……”

“公主保重。”齐越眼色温柔。负手而立。

“殿下也多保重,我看殿下近日瘦了很多,我心里实在是担忧不已,我已经向皇兄讨得水月皇室秘制养身圣药,晚膳过后我便给殿下送过来。”

“有劳公主挂心,不胜荣幸。”齐越望了望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我这就送公主回别院去吧?”

“好。”连演公主低低应了一声,转身即走,一个不稳,却是往一旁倾倒过去。

“公主小心。”齐越皱眉,伸手一拉,扯住她的衣袖。

潋滟公主嘤咛一声,顺势靠在他的肩上,抱着他的手臂,小脸仰起:“殿下……”

齐越看她一眼,淡淡说道:“公主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说着,招来唤来两名宫女,低语几句,那宫女便是上前将潋滟公主扶住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无耻的女人!

凌宇洛在一旁看得真切,咬牙切齿低咒,那个潋滟公主一看便是故意跌倒,去揩冰山的油!这个冰山也是,不是说什么聪明绝顶吗,人家心意昭昭,他怎么就看不出来,还伸手去拉她,让她摔个仰八叉才好呢。

心中一阵忿忿不平,再抬眼看去,那一行人却是已经走远了。

死冰山,那天还跟她说会等着她,等她想明白,才两三天时间,就勾搭上了,这个不要脸的臭男人!

也好,如此这般,她便是心无牵挂,一心一意跟着二师兄了……

心无牵挂?

难道自己对冰山,一直牵挂着吗?

不是,当然不是!

心里也有一丝不确定,胡乱想着,从那宫柱后面慢慢转出来。

刚一转身,就看见对面不远处站着一人,若有所思看着自己。

顶上玉冠束发,一身淡青锦衣,更是衬得他身形挺拔,俊朗脱俗。

是冰山!

惊喜奔了两步,忽然醒悟,硬生生停了下来,讪讪道:“三师兄……”

“你找我?”齐越面无表情道。

“啊,没有,没有,我只是路过…”凌宇洛咬着唇,轻轻摇头。

齐越看她一眼,点头道:“那好吧,我回宫去了。”

见他举步欲行,凌宇洛大为着急,脱口而出:“等下——”

齐越停住,微微侧头:“有事?”

“那个,那个,昨晚,你是不是……”

齐越闻言,便是面色一冷,别过脸去:“你到底想问什么?”

“那个盒子,是你交给小白的,是不是?你当初为什么要偷偷取走,现在还回来,又是什么意思?”看着那冰冷的脸色,心里一横,便是一口气嚷道:“你昨晚把盒子还回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齐越缓缓回头,面对着她,眼神怪异,似是从头到脚将她狠狠瞪视一番,半晌,方才收回,却也不再看她,只淡然道:“就是那个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哪个意思?什么意思?

凌宇洛呆在原地,不明所以,却听得他微微叹气,道:“我走了。”

说着,便是头也不回地,毫无留情地,朝着凝夕宫的方向走去。

他就这样走了?

扔下她一个人,就这样走了?

就是那个意思,就是那个意思,就是那个意思……

心中默念着,也不知念了多久,忽然有丝觉悟,是了,盒子还回来了,冰山对自己放手了。

他不再等她了,他放手了。

放手了。

抬头望天,只觉得顶上艳阳高悬,晒得人脑袋发晕,双脚发软,心中也是一片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走不动了,该回去了,何方是来路,哪里是归宿?

呆立一阵,看了看身上银色劲装,对了,自己是御神卫副总管,是太子殿下的人,这个时候,应该回到太子殿下身边去。

依稀记得坤夜宫的方向,昏昏朝前挪动着脚步,想跑动,想跳跃,想呐喊,可是,全身没有一丝力气。

浑浑噩噩走了一阵,斜地里过来一人,将她拦住:“凌副总管!”

随意一撇,是个宫女,点了点头:“姐姐你好。”

那宫女看了看四周无人,拉住她的衣袖,轻声道:“我家主子想见你,跟我来吧!”

被她一路牵着,避过周围来往的人影,穿过一条狭长的甬道,来到一处小小的花园,几块山石,数竿修竹,下方站着一方浅浅清波,塘边立着一名俏生生的人影,确实那七公主齐萱。

“公主,凌副总管到了。”那宫女上前行了礼,退了下去。

“凌五,我们又见面了。”齐萱轻轻说道。

她是冰山的妹妹,不知是不是一个母亲所出,以前倒没注意,此时知道了她的身份,细看之下,才觉得和冰山长相有几分相似,越看越觉得心中发酸,冰山放手了……

“凌五参见公主殿下。”抱了抱拳,有气无力道。隔这许久,还是觉得周身使不出力气来:“公主找凌五有事?”

“我心里烦,想找你说说话。”齐萱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在宫里没有朋友,不知道找谁说,以前我都是去找二皇兄,有时也去找太子哥哥,可是二皇兄最近老看不见人影,偶尔看见一眼,他似乎心情也不好……”

凌宇洛哼了一声,道:“谁说他心情不好,我方才还看见他和水月国潋滟公主在一起,亲热得很。”

齐萱轻笑一声,道:“那潋滟公主貌美如花,举止大方,若我是二皇兄,也会很喜欢的,他们两人实在是般配。”

“是啊,不仅是般配,而是绝配。”想想人家丰胸细腰的娇媚模样,再看看自己飞机场一般的平板身材,一个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一个是出身市井的粗野丫头,呵呵,她现在连丫头都不是,就是一个小痞子……

忽然之间,丧气到极点,不耐道:“公主找我来,就是为了说人家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齐萱面上一红,嗔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不过是正好说到二皇兄而已,我二皇兄那般超凡脱俗的人物,任谁见了都是心生仰慕……”

超凡脱俗?哼,在超凡脱俗,也还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冰山,难不成还会变成别的什么物事?不,不对,他方才在那潋滟公主面前就是温柔无比,还伸手相扶,变了,已经变了。

冷酷大冰山,化为绕指柔,不是对自己,而是对人家……

“好了,好了,我不说别人了,你不要生气。”齐萱见得那少年骤然不悦的神情,便是笑道:“你看你,真是小气,那是我的亲哥哥,又不是别的谁……”说着,便是羞红了脸。

凌宇洛没有理她,自顾自在水塘边上寻块石头坐了下来,望着那塘水出神。

“你这坏脾气的小子……”齐萱笑了笑,也挨着坐了下来,看着少年俊秀绝伦的侧脸,满心欢喜,呐呐道:“凌五,我有话跟你说……”

“说吧。”

“我,我要嫁人了……”齐萱银牙一咬,挤出来这么一句。

“是吗,恭喜你。”凌宇洛头也没抬,仍是望着那水塘发呆。

“你……”齐萱气得咬着嘴唇,一拳捶向她的肩膀,“我不理你了!”

凌宇洛回头看她,苦笑道:“嫁人是高兴的事情,你干嘛生气,还打我?”

此言一出,自己也是一愣,对呀,自己答应了二师兄的求婚,为什么也是提不起劲来,反而精神不济,郁郁寡欢?

“难道是患了婚前恐惧症?”既是问她,也是问自己,眼见那公主一眨不眨望着自己,怔怔落下泪来,不禁有些慌神:“你哭什么,谁又惹你了?”

“我不想嫁,不想嫁给那些人!”

“你要嫁很多人?那个,吃得消吗?”凌宇洛睁大了眼。

齐萱泪眼含悲,瞥她一眼,呜咽道:“父皇母后要把我嫁给那两国皇帝之一,说是要和亲,缔结盟约,共修秦晋之好……”

凌宇洛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中一软,便是伸手过去,轻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当皇妃,地位也不比你当公主差呀,哭那么伤心做什么?是不是选不出来,说说,我帮你选!”

齐萱呆了下,恨恨道:“那个水月国皇帝,根本就是个yín魔,据说即位不久,后宫贵妃美人就多得不计其数,还养了不少娈童阳宠,我堂堂金耀公主,怎么可能嫁给这样的人!”

凌宇洛皱眉:“当然不能嫁,要嫁就嫁个能专心对你的。”

齐萱点点头,轻抹下眼角,又说道:“另一个火泉国皇帝,一大把年纪了,还戴着个面具,看起来yīn阳怪气的,我也不能嫁给这样一个老头子啊!”

凌宇洛踹了口气,随着说道:“是啊,要嫁,也要嫁个年轻的,长相好看的。”

齐萱叹了口气,道:“能专心对我,长得年轻俊俏,也不是没有,那个风雷堡少堡主,条件也是不错的……”

“是啊,那个少堡主确实不错,要不你嫁他吧,他……”一言既出,便是出手掩住嘴巴,猛然惊醒,她是不是疯了,秦易之是自己亲口答应的未婚夫,怎么就这样轻易许给别人?

可是,那么奇怪,心头居然也没有很多的不舍……

这般失魂落魄,所为何事?所谓何人?

那齐萱见她这副模样,却是会错了意,眉开眼笑道:“你不喜欢我嫁给那个少堡主吗,那你觉得我应该嫁给谁呢?”

凌宇洛心中烦闷,站起身来,摆了摆手,道:“你爱嫁谁嫁谁去,我走了。”

说着,便是绕开那怒目而视的公主,大步而去。

“凌五,凌五,你等等,你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齐萱追了两步,哪里追得上那蹙眉不语的少年。

“凌五,你这个笨脑子!“望着箭一般离去的秀俊背影,忍不住跺脚低骂。

“不错,她的确是个笨小子……”那山石的后面,悠悠转出来一个人影,一身淡青,在顶上艳阳高照下,透出明媚的波光来,此时也是望着那背影,唇边轻笑,显得心情甚好。

“二皇兄?怎么是你?”齐萱看清那人的面容,吃了一惊,有丝羞赧,低声道:“你躲在那山石后面做什么?方才,我跟那凌五说话,你都听见了?”

“一字不漏,都听见了。”齐越倚着山石,眉间舒展,俊目放光,笑道:“萱儿,你这回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实在想不出该怎么感谢你!”

“我帮了你的忙?帮了你什么忙?”齐萱有些呆愣。

齐越没有回答,只望着那少年离去的方向,眼神幽深如水。

也是,事情并不是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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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二十五章 浮出水面

夜幕降临,天色昏黑一片。

两名矫健身影缓缓行来,在坤夜宫各处细细查检一番,待得巡视无恙之后,方才朝小院走去。

“凌五,你这两日气色不好,是不是太辛苦了?”

“是吗,可能是换了地方,有些认床,过几日应该就好了。”

摸了摸脸颊,不禁苦笑,最近只怕是中了邪了,茶不思,饭不想,觉也睡不好,心里闷的发慌。

等到夜深人静,隔壁屋子的人已经鼾声大作了,凌宇洛还是躺在榻上,抱着那夜光宝盒,翻来覆去,辗转难眠,那猴儿小白就绕着床边跑来跳去,看着那盒子发出的莹莹白光,兴奋异常。

这半提,思来想去,仍是想不明白,冰山那最后那句话的含义。

就是那个意思

总觉得他是话里有话,那个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白,我知道他不想见我,可是我实在想把话问清楚,要不然我会一直想着,吃不好,也睡不好”叹了口气,将打开的盒子关上,随手放在榻边,伸手去抓那猴儿:“不想了,明天我厚着脸皮再去凝夕宫找他吧,现在熄灯睡觉,养足精神”

说到睡觉,却哪里睡得着,特别是又想起白天听得那潋滟公主说,晚膳之后还要去找他,送什么养身圣药,养身?是养肾吧!哼哼,大白天不送药,非要晚上送,黑灯瞎火,再来个干柴烈火,不出事才怪!

那潋滟公主模样长得妖艳,身材也好,胸那么大,腰那么细,实在有勾引人的本钱,她若是个男人,只怕也会流着口水扑上去,所以那已经有前科的冰山生出什么想法,也是正常得很。

大胸美人

想到这里,情不自禁抚向自己的胸口,对比之下,不禁低声诅咒,和该死的小桃儿,你也给我有点骨气,好好疯长一回行不,不说长成崇山峻岭,至少长成个小土丘也不错,到头来,却还是个可怜兮兮的小桃儿!

难怪扮成起男子来那么顺畅,一直没人怀疑,原来是因为身材不够惹火——那个,明天,明天她就去找些木瓜来吃,先天不足,后天弥补!

胡乱想着,没有注意到,黑暗中,那只猴抓伸过来,将发光的盒子一把拖了过去。

“小白,别闹!”等她反应过爱,那猴儿已经抓了盒子,嗖的一声,窜到窗户外面,噔噔几下爬上了树梢。

这臭猴子,白天抱着这盒子玩耍一天,还没耍够吗,这会还来跟她抢?也是,方才一直对着盒子猴视眈眈,不住转悠,她愣是没看出这猴子的小小心思来。

凌宇洛正要追出,奔到窗口,倏地停步,低头一看,酥胸半露,凉悠悠一片,被窗外夜风一吹,顿时打个寒噤,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怎么去追?

几下绑好胸带,合上衣襟,还没举步,却见窗外一声猴儿悲鸣,眼前白光一闪,那猴儿被人从大开的窗户里给了掷回来,正好落在自己脚下,猴抓之中已是空空如也。

有人来了,这熟悉的投掷手法,恰到好处的力度,他是

身子一震,一个箭步奔到窗口:“冰二师兄?”

那笑吟吟站在窗外的男子,不是泰易之,却又是谁!

“二师兄,你怎么来了?”呐呐唤着,有些失望,有些犹豫,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泰易之低声道:“就这么隔着窗户讲话,不让我进去么?”说话间,一眨不眨望着她,目光烁烁,神情殷切。

凌宇洛心中一软,一咬牙,让开一块位置,道:“进来吧。”

见他瞬间跳了进来,便是行将过去左右望望,见得四处无人,忙将窗户轻轻掩上,又拉过布帘,这才转头过来,低声问道:“二师兄,有事找我?”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泰易之压低声音,长手一捞,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我想你了,所以我就过来看看,也分不情哪间是你的寝室,直到看见小白从窗户蹦出来”

听到他提到自己的名字,那猴儿高兴的乱蹦乱跳,被她一脚踢去,躲到角落里去了。

臭猴子,得意什么,尽给她惹麻烦,等会好好收拾它!

“小洛,这个是什么东西?”泰易之说着,手掌一翻,掌中便是那闪闪发光的盒子。

凌宇洛老实答道:“这就是我向你们提过的那个盒子,原本是放在师父练功的山洞里的,被三师兄偷偷取走了,最近他又给送回来了。”

“老三?他取走盒子做什么?”泰易之不解道。

凌宇洛垂下头,有些心虚,随意打开一处柜子,将盒子放了进去,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他想跟大家开个玩笑吧。”

泰易之点头道:“对,应该是开玩笑”

两人沉默一阵,泰易之忽然柔声唤道:“小洛”

凌宇洛嗯了一声,只觉得腰间一紧,被他手臂环住,轻轻揽在怀中,身躯相触,气息传来,有些不自在,也有些不习惯。

“小洛,我好想你,”泰易之凑到她耳边,喃喃道:“我昨晚躺在榻上想你,一直没有睡着”

“我也是没有睡着”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你也是想着我么,真好,我们是心意相通——”泰易之欢喜道,低下头来,吻向她的樱唇。

凌宇洛浑身僵直,迟疑着,朝他伸出手去,接受着他的亲密,唇瓣抵上,清凉且无味,心中也是莫名难受:“二师兄,不”

“为什么不喊我易之?”一触之下,发现少年的唇瓣咬得死紧,心生异样,不禁移开唇瓣,双手捧起她的小脸,“小洛,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榻上躺下?”说着,便是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凌宇洛身子悬空,心中骤然一惊,赶紧扯住他的手臂:“二师兄”

这样的亲密,越来越不自在。

泰易之轻笑一声:“我又不是老虎,你害怕什么?这样就害怕了,将来怎么与我同床共枕”说到这里,自觉失言,停了下,又说道:“再说当年在山上的时候,我又不是没这样抱过你,临近下山那晚你喝醉了,我也是这样抱着你回屋的!”不过在路上的时候,遇到齐越醉醺醺来抢,自己手足无力,没有抢过他,被他夺走了

凌宇洛闻言呆住,那晚,就是那晚,一想及此,却是柔肠寸断,小手无力垂下,任他摆布了。

泰易之将她轻轻方在榻上,自己也是随之坐下,侧头过去看她:“小洛,你有心事?”

“哦,没有,你不要乱想。”

泰易之心中一动,轻声问道:“昨晚,你答应我的事,还作数吗?”

昨晚,他的求婚?

“我”黑暗中,感觉他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如此身形神态,几乎就要和那个晚上的人影重合,暗中叹了一口气,道:“当然作数,覆水难收。”

呵呵,却原来,自己也是一个如此执著的人,这般,也不知是对是错。

“小洛”泰易之欣喜难耐,拉起她的小手,道:“再过两日我就回绛州去,临行之前我便去找你们皇帝,将你要了,跟我一起走。”

“这么容易吗?他会答应吗?”

“太多的利益关系,由不得他。”泰易之轻笑。

“哦。”凡事由他去搞定,也不用自己操心,此时,说不出心里是高兴还是别的什么。

泰易之想了想,又说道:“大师兄不日也是要回火象去,我们师兄弟找个时候聚一聚,下回见面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好。”师兄弟聚会,那冰山也会来的

心中骤然一惊,怎么老是想到冰山!

“小洛,你怎么回事,一直心不在焉的,你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想别的男子?”泰易之好笑道:“在我面前,还想着别的男子,看我怎么惩罚你——”

说着,缓缓俯身下来,去寻找她的唇瓣。

见得眼前黑影过来,凌宇洛来不及多想,潜意识里身体已经起了反应,双手抵在他的胸口上:“二师兄,我困了”

泰易之叹了口气,慢慢撑起身子,低声道:“小洛,你在怕我?”

“我没有。”她怎么会怕他,只是突然有些不适应罢了。

“我上回太心急了,把你吓倒了吗?”泰易之拉起她的手,贴向自己的脸颊:“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只会心疼你,爱护你,把你捧在手心里”

手掌下面,是他温热的脸颊,一如那晚她轻轻抚摸的感觉。

不由自主,挣开他的大手,主动捧着他的脸,凭着那晚的记忆,从发际到额头,从颧骨到鼻梁,从耳朵到嘴唇,缓缓抚过,小心触摸,越摸,越是困惑,越摸,越是眩晕,是她记忆中的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怎么会一点熟悉感都没有?没有,一点都没有,小手所到之处,全是陌生的触感,全是!

那么美好而深刻的记忆,难道尽数被遗忘,被覆盖了吗?

是冰山,那该死的冰山,篡夺了她的记忆,改变了她的心意,苦苦支撑两年来的内心信念,全然崩塌瓦解

“小洛,你在摸什么?”

“别动!”手指停留在他的鼻梁上,一点一点抚弄,揉按,不对,真的不对,那晚的他不是这样的,当时她无数次地摸过他的鼻梁,那挺直的,线条优美的鼻梁,哪里有中间这小小的断裂!

“你摸到了,是不是?”泰易之笑道:“真是个心细的小东西,居然被你摸出来了,那是我小时候调皮,从树上摔下来留下的痕迹,外观上绝对是看不出来的,只有仔细触摸才能感受到,你看,凭着这个印记,便是不点灯,你都能认出我来”

是的,没有点灯,她仍旧摸到了

“你是说,这个,这个一直都有吗?”凌宇洛张大了嘴,颤声道,几乎快要昏厥过去。

——那晚,她摸了那么多次,绝对没有这个,绝对没有!

“当然,这个印记消除不了了,到老都是有的——”泰易之摸了摸鼻子,有丝不解:“这个应该不影响什么吧?”

怎么可能不影响!

呆呆望着黑暗中的人影,心里已经是乱成一团麻,想要努力控制,无奈声音仍是颤抖得厉害:“二师兄,我问你,那晚我们都喝醉了,后来在屋里,半夜的时候,你起来倒水给我喝,你还有没有印象?”

不可能弄错,绝对不可能弄错的!是二师兄,是他,一定是他!

“倒水?我有做过吗?”泰易之思索一阵,摇了摇头:“我喝醉了,也许做过吧,哪里还想得起来”

“你再想想,真是你给我倒的水,还喂我喝了,我当时还叫了你的,我叫你,你也答应”话音未落,人已是惊得僵直不动,不,不,他当时没有答应,没有出声答应,他就一直沉默着,做完那些事情,一直都是沉默!

“也许是老三老四起来喂你的——”泰易之看着那突然坐起的身影,疑惑道:“小洛,你怎么了?有没有喂你喝水,这个很重要吗?”

“太重要了,太重要了!”凌宇洛扑过去,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激动得难以复加:“后来呢,后来的事情,你还有没有印象?”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我们”凌宇洛咬着唇,心中巨震,如果不是他给自己倒的水,便不是他与自己发生后来的那些事情!

喘了口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仰头望他:“那晚,你抱我回屋,我是睡在你身边的,是不是?”

“为什么问这个?”心里有些明白了,那晚,发生了一些事情,而他没有参与,丝毫不知

“你先别管,你回答我呀。”凌宇洛看着他的眼睛,低声喊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小洛,你不要问了,我们就这样挺好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泰易之摇着头,喃喃说道。他是抱着她回屋,也是一心要守着她睡觉的,但是半路被齐越夺走,后来头昏得厉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睡在最里面,齐越像一座大山样地横在中间

听他说完,凌宇洛忽然不动了。

此时此刻,若是再不明白,那她简直与白痴无异,哦,不,她本来就与白痴无异!

这样的乌龙偷吻时间,她都做得出来,不是白痴却是什么!

压下对眼前之人的歉疚,颤声问道:“是不是三师兄,是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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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二十六章 出手相助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凌宇洛睁开眼,慢慢坐起身来,抚着额头,尚有一丝不确定的眩晕感。

昨晚泰易之走了以后,剩下她在那里像个傻子一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心悸难言,激动得乱七八糟。

当年她在黑暗中偷偷吻上的那个人,不是二师兄,而是另有其人

临别之夜,用心良苦,却是吻错了人,不是吻的她一直暗中仰慕的二师兄,而是吻的

心中一片清明,迷失的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不再是别人,是冰山,她吻了冰山。

怪不得,被那纪夫人设计下药那回,她对冰山的吻会感觉那么熟悉,那么悸动,却原来,那一次才是真正的昔日再现,鸳梦重温。

回想起重逢之后,每一次见面,每一次亲密,他说的那些话,当时不觉什么,此刻将一切联系起来,才猛然明白,那每一句,都是暗藏玄机,一语双关,可是自己就是那么傻,怎么就听不明白,怎么就想不透彻,怎么就钻进了牛角尖里死活不肯出来?

现在,终于知道吻错了人,没有吻到她当时想吻的那个人,却是没有任何的委屈与难受,没有半分遗憾与后悔,只觉得心思激荡,只觉得欣喜若狂,不同于和二师兄在一起时的温馨安定,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不是一朝一夕产生的,似乎很久就有了,也许是还在山上的时候,也许他为了救她而身受重伤的时候,也许是她误会他背后告状而针锋相对的时候,也许,还要更早

该死的,她怎么就一直没弄明白!

而今,盒子还回来了,人也放手不再理她了,她方才醍醐灌顶,大彻大悟——她喜欢那个冰山,很早很早就喜欢上了,这是比喜欢二师兄,还是多得多的喜欢。

可是,她居然就那么傻,那么固执己见,将他从自己身边狠狠推开!

不知不觉,悲从中来,眼泪一滴一滴落下。

冰山,他不理她了,不要她了

那猴儿小白怯生生过来,抱着她的手臂轻轻摇了摇,见她不予理睬,以为她生自己的气,搔首挠耳一阵,便是窜过去,打开柜门,将那夜光宝盒扯出来,小心奉到她面前。

凌宇洛正怔怔垂泪,见得它这般模样动作,一把将它搂过来,骂道:“臭猴子,你拿这个给我做什么,真是个笨蛋!我养了你这个小笨蛋,我更是个大笨蛋”

正在伤心忏悔之际,忽然瞥见那猴儿掌中的盒子,心念一动,慢慢收了眼泪,沉思起来。

那晚他过来,真的是来归还盒子,还是另有用意?

是不是正好撞见她答应二师兄的求婚,这才临时起意,有了这归还与放弃的心思?

越想越是头疼,越想越是心乱,直到天色大亮,周围起床声响大作,突然猛醒过来,为什么要在这里自怜自艾,为什么不去当面问问他呢?

对,当面去问他

这一日,又是艳阳高悬的好天气。

慢慢走出坤夜宫,周围景物依旧,心中却从来没有如此忐忑不安过。

若是见了他,他还是不理自己,怎么办?

胡乱想着,几次都停住脚步,意欲回头,犹豫一阵,还是继续往前走,就这样思前想后,走走停停,心烦意乱之际,一切恍若未见,直到前方人影一闪,惊觉撤步,已是一头撞上。

“你叫什么名字?”顶上那人饶有兴趣问道。

凌宇洛抬眼一看,面前是一名紫衣玉带的男子,约莫二十来岁,长得极其英俊,气质不凡,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双鹰隼锐利的眼眸朝自己上下打量着,流露出探究的神色。

心中一惊,瞥见那对方胸口上的盘龙锈纹,有丝醒悟,赶紧退开一步,行礼道:“见过樊皇陛下!”

没错,面前这人正是水月国新皇,樊子奕。

“你是太子齐愈的人,那个什么御神卫?”

旁边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皇兄,他是二殿下的师弟,你不要为难他”

两名女子款款走了过来,衣着华贵,俏丽多姿,正是上回在画舫上见过的潋滟公主与娉婷公主,身后还有几名随从模样的男子紧紧相随。

樊子奕目光闪耀,从少年那精致的五官一路下滑,到得高束的衣领,再到得平坦的胸部,死死盯着她的胸口,仿佛要将她一眼看穿。

死变态,再看小爷剜了你的眼睛!

凌宇洛暗骂一句,抱拳称是,又躬了下身,便是朝一旁退去。

樊子奕却没打算放过她,欺近过来,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你究竟是男是女?”

这人眼力不坏,怕是看出她的性别来了!

心中有丝慌乱,朝旁边侧过一步,挺了挺胸膛,傲然回道:“樊皇殿下说笑了,属下乃堂堂七尺男儿,怎可能认为女子!”

“男子,不太像。”樊子奕摇头,朝她伸手过来:“这是男是女,是很好分辨的”

凌宇洛又后退一大步,叫道:“请陛下自重!”想到彼此身份悬殊,强自压住心中的怒气,袖中的拳头已经攥紧。

“皇兄”潋滟公主也是有些着急,生怕他出手为难,须知这个少年可是自己心上人的师弟啊,那日在画舫上他们看起来感情那么好的,若是惹出什么事情,她怎么在那丰神俊郎的二殿下那里交差?

“你们退下!”樊子奕皱眉低喝一声,上前一步,看着眼前星眸怒瞪,红唇紧抿的花样少年,眼眸之中是如同看见猎物一般的兴奋,长臂一捞,便是抓住她的腰带,扯向自己怀中,得意大笑:“生气的样子都这么好看,笑起来不是更勾人?”

勾你个头!

凌宇洛忍无可忍,对准那邪魅的笑脸,一拳挥去,这一下,用上了三分力道,存心打他个鼻血长流。

樊子奕一声轻笑,肩部微动,竟是生生避过这一击。

居然也是个高手,武功不在她几位师兄之下!

凌宇洛大惊失色,收起轻敌之心,拳头收回,手型变换,一掌劈向他的胸口,这一次,已是使出十分内力。

“哈哈,有意思!”这一声过后,也没看清他的手法动作,手腕已经被他死死捏住,动弹不得,修长的手指伸过来,勾起她弧形美好的下巴,啧啧赞叹:“这皮肤真好,白里透红”

“属下是太子殿下的人,请陛下放手,否则别怪属下出手冒犯!”凌宇洛冷然道,另一只手摸向腰间佩剑,士可杀不可辱,皇帝又怎样,哼,小看她天机门的武功,等下便让他尝尝厉害!

“放开她。”不远处,浑厚的男声带着暗藏的怒意,低沉响起。

樊子奕尚未回答,就听得一声轻响自空中传来,下一瞬便是手指吃痛,稍微一缩,那少年乘机大步退开,眉开眼笑跑到一边,张口道:“大大将军!”

颜青朝她点了点头,向那一脸yīn霾的樊子奕抱拳道:“樊皇陛下,这个小子不懂事,若有得罪之处,还请陛下念其年轻,不予为难。”

“你有什么资格?”樊子奕轻抚手指上的红痕,咬牙道:“颜青,这是金耀皇宫,不是在你火象境内,你莫要多管闲事!”

“既然是金耀皇宫,这等闲事,也轮不到你水月皇帝来管!”说话的,却不是颜青,声音平和之中带着说不出的威严,音量不大,似乎每一个字都咬得有些吃力,却是自有一番天然气势,一旦入耳,便似深深印在人的脑海里一般。

众人循声望去,待得几声轻咳之后,从那长廊后面又走出一人来,大红锦衫,身形瘦削,头发斑白,一弯面具罩住脸容,金光璀璨,熠熠生辉。

“原来是端木皇帝,你也是看上了这个小侍卫吗?”樊子奕笑得意味深长。

“那倒不是。”端木清远朝那少年淡淡扫了一眼,道:“樊皇是一国之君,不至于跟个小子过不去吧,他是金耀太子的人,而咱们只是客人身份,主人的面子,总还是要给的。”

“端木皇帝所言甚是,子奕只是跟他开个玩笑,并无恶意。子奕告辞!”樊子奕见那少年已经退到角落,颜青铁塔一般立在当前,心知再呆下去也是讨不到好处,再看那少年一眼,便是率众离去。

那潋滟公主随之走出几步,又回头过来,走到凌宇洛身前,施了一礼,歉意道:“我皇兄风流倜傥,若是冒犯之处,别放在心上。”

凌宇洛见得她语气真挚,举止落落大方,不敢怠慢,赶紧抱拳还礼。

“别给你师兄说,免得他不喜欢我”潋滟公主笑了笑,水袖轻抬,翩然离开。

凌宇洛立在原地,看着那玫红身影远去,忽然间,心中酸涩,如此美人,如此丰姿,那个冰山怎么会不心动?

暗自叹了口气,这才转过身来,看着解围只人。

“多谢端木帝出手相助”躬身行礼,却是被他一把扶住,行不下去。

咦,这个端木皇帝是不是身体不好,按在她手臂上的大掌竟是微微颤抖,那面具罩脸,也看不出表情神态,唯一露出的一双眼,隐隐有着泪光?

没看错吧,这个端木皇帝竟然在哭?

心中一悸,赶紧收手回来,抱了抱拳,便是退到颜青身边,压低声音道:“大师兄,你们皇帝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齐萱说得对,这两个皇帝都不是正常人!

颜青瞪她一眼,上前将端木清远扶住,担忧道:“皇上”

端木清远别过脸去,摆了摆手道:“朕不碍事,先回别院去,你一定记住问那事”

颜青抱拳道:“臣知道,请陛下放心。”

端木清远点了点头,又看了凌宇洛一眼,便是抬手换来随从,一道慢慢走开了。

凌宇洛看傻了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唱的哪出戏啊?

正要询问,却被颜青一把搂住,一阵疾走,拉到旁边的一处甬道之中,方才停下。

“那个水月皇帝是个很邪门的人物,你武功不如他,这几天别在他面前出现,也尽量注意不要落单!”颜青说得甚是严肃,想了想,又到:“你一个姑娘家,老是在皇宫之中当差也不是长久之计,你去找老三给你想个办法,废掉那个一年之约,早早脱身,这样我们也能够放心离开!”

凌宇洛扁了扁嘴,道:“知道啦,我会小心的。对了,你方才出手救我,把那死变态得罪了,你那皇帝会不会怪罪你?”

颜青笑道:“自然不会,我是有人撑腰,才会如此明目张胆,要不就在躲在暗处相助了。”

“你那皇帝对你真好,还亲自出面帮你说话!”凌宇洛简直羡慕死了,哪像她的主子,一天到晚只知道责骂她,不过,好像也没骂几句就被她逗笑了。

颜青看了看她,眸光闪耀:“他出面,可不是因为我”

呃,什么意思?

手腕传来一阵痛楚,令得她无暇顾及这个问题,抬手一看,青紫了一块。

颜青伸手过来,替她轻揉几下,笑道:“这细皮嫩肉的,随便一弄就是这般痕迹,老二看到,该心疼了!”

凌宇洛咬着唇,低声道:“大师兄以后不要尽把二师兄和我扯在一起了。”

“怎么,闹别扭了?”颜青讶然抬眼,笑道:“那不是意味着,我还有机会?”

凌宇洛瞥他一眼,看着他满面短须的沧桑模样,就忍不住笑:“那怎么行,你老我那么多,站在一起多别扭啊,别人会说你老牛吃嫩草的!”

颜青微微皱眉,放开她的手,嘟囔道:“其实我也不老啊,要不我去把胡子剃了,看会不会好一点,我们俩其实应该是很般配的”

凌宇洛闻言笑弯了腰,好半天,才止住:“好啦,大师兄,今日你不但救了我的命,还讲这么好的笑话让我开心,真不知怎么感谢你!”

“这可不是笑话”颜青双手抱胸,微微笑道:“真要感谢我,就以身相许吧?”

凌宇洛呆了带,一拳捶去,嗔道:“坏人大师兄,没见那疯狗方才轻薄我吗,现在连你也欺负我,你记着,等你娶了嫂子的时候,我第一个去告状!”

颜青哈哈大笑:“好了,不惹你了,跟你说正事,明日午时,你去老四家里候着,有人想见见你,有重要的事情问你,我跟老四都已经说好了”

老四家,纪府?

“我不去!”一想到那纪狐狸和他的娘亲,直接就出声拒绝,那个归还玉佩的事,已经成了心头一根刺,她真是很怕见到纪家的人,上回冲动了一次,幸好没找到纪狐狸,这次打死她都不去了,考虑清楚再说。

“必须去,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能耍性子,师父不在的时候,便由我说了算!”

凌宇洛恨恨瞪他一眼,道:“怎么非要去纪府,随便找个地方不行吗?那个三师兄的天恩客栈,也是不错的地方,菜又好吃,地方又宽敞”最重要的是,那是冰山的地方,不是刻意而去,却有可能在那里见到他

“这个事情,我没打算让老三知道,他身份不同。”

“到底要见谁?如此神神秘秘的,你说清楚!”凌宇洛望了望天色,拍手到:“不早了,我可要回去了。”

“你到时候到了就知道了。”颜青忽又叹气,低语道,“小洛,我们两人,说不定以后会改变关系了,就像老三和老四一样”

“你说什么?”凌宇洛揉了揉耳朵,这个大师兄,说话越来越小声,就在喉咙里打转,她那里听得清楚。

“没什么,反正你一定要来,我们不见不散。”

“好吧,给你面子。”

凌宇洛答应下来,两人一前一后从那甬道里走出,挥手作别。

立在一处石阶上,有见了一眼那远处高高耸立的朱雀雕饰,那是凝夕宫,冰山的寝宫。

冰山,经过这一番折腾之后,已经没了去找他的动力

抚着还有些发痛的手腕,打起精神,慢慢朝来路走去。

进了大门,碰见吴风大步过来,焦急到:“你好歹回来了,不是说只出去一会吗,怎么耽误这么久时辰?”

凌宇洛撅起嘴唇,懒懒道:“路上遇到一只疯狗,被咬了一口,气慌了,找个地方坐了会,免得心情不好,回来找你们撒气”

正说着,便是被他一把抓住,直往大殿上奔去:“殿下有急事找你,说是让你一回来就去见他!”

“殿下?”凌宇洛呆了呆,这阵子成天跟在皇帝身后,几日没见他了,这回急着找她做什么?

怔忡间,已是被他拉进殿门:“启禀殿下,凌五回来了!”

茫然跨进门槛,只见那明朗的灯光之中,席地而坐的两人闻声而起,一齐朝她望过来。

咦,齐愈身边一身素白,神情惊喜的男子,怎么看着那么像冰山?

凌宇洛揉了揉眼,又朝那边看过去,没错,是他,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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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二十七章 不如归去

是冰山,冰山在笑,他在对着她微笑!

那笑容,明光流转,怡然生辉,就好像是雪山之上的冰雪融化,化作清泉淙淙,涓涓而下,一直流进人心里。

他来找她了,他不生她气了,他在笑,那个春光明媚的微笑哦,扣人心弦,如梦如幻

“凌五,你方才到哪里去了!”齐愈冷哼一声,将她痴迷的心思拉回现实之中,眨了眨眼,再定睛看去,齐越一脸淡漠,哪里有过什么笑容。

呵呵,这几天睡眠不足,眼前已经出现幻觉了。

那样的笑容,却是幻觉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二殿下——”凌宇洛垂下头去,抱拳行礼道:“属下方才就只在这坤夜宫外围走了一圈,出去之前跟吴总管通报过,不知道殿下找属下何事?”

“听说你又和水月皇帝干上了?”齐愈重新坐下,冷冷问道。

齐越也一声不吭坐了下去,并不看她,手中捏了个茶杯,蹙眉不语。

哦,消息倒是很灵通嘛,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他这样问什么意思,是询问还是责骂,这语气愣是没听出来,埋着头,眼角悄悄去瞟齐越,希望他能给出一些提示,没想到却见他端着茶杯,漫不经心喝起茶来。

该死的冰山,就算生气不理人,退一万步说,她也是他的同门手足,怎么对她置之不理!

心中忿忿不平,樱唇也是咬得死紧,身体僵硬着,半晌不予回答。

“怎么,在外面受了欺负,回来也不理人了?”齐愈冷笑一声,道:“凌五,你还当不当我是你主子?迫不及待要另寻高枝了不是?”

“属下不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叫她当时心血来潮,贪图方便,与他签下了那份为期一年的用工协议,她凌宇洛别的本是没有,最基本的职业道德还是会遵守的。

“你这臭小子,给你升了官,几日没管教你,脾气又上来了,是不是?真是越来越嚣张了,上回是皇子,这回是皇帝,下一回又将是谁”齐愈看她一眼,道:“说吧,这回是不是又甩了人家一个巴掌?”

“没有——”凌宇洛咬牙道,“我打不过他。”

“原来是打不过,打不过,不知道跑吗?留下来任凭人家欺负?”齐愈看了看对面死死捏着茶杯,一动不动的男子,转头唤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给二殿下倒茶,好生侍候着,权当是将功折罪!”

凌宇洛见他目光投过来,狠狠一瞪,愣了下,总算记起自己的身份,三步并作两步,端起桌上的茶壶,走到齐越身边,见他席地而坐,也是单膝跪下,垂直道:“二殿下, 请属下给你倒茶。”

齐愈眼尖,一眼瞥见她手腕上的青紫痕迹,奇道:“凌五,你的收怎么了?”

“没什么,被路上的疯狗咬了一口。”凌宇洛低声说着,伸手去够齐越前面的茶杯。

齐越手臂抬起,并不看她,大手伸来,从她手中将茶壶扯了过去,自顾自倒起来,一边动作,一边淡淡说道:“皇兄,我自己来 就好,不必麻烦,将左右屏退了吧。”

凌宇洛没有料到他如此动作,双手尚是悬在半空,好半天,才如梦初醒,缓缓放下。

——他不让她给他倒茶,甚至根本不看她一眼,也不跟她说话,还让她走开,原来,讨厌一个人,就是连稍微近距离的接触,连呆在同一间屋子都觉得厌烦,就像他对她现在这样。

收回了收,苦笑了下,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意,默默站起身来,朝一旁退去。

“既然二殿下喜欢自己动手,凌五在殿门口守着罢,若有需要,也好随时传讯。”齐愈的一句话,将那正欲离去的身影又生生拉了回来。

“是,殿下。”避不开,也逃不走,垂手立在殿门口,远远望着那低声交谈的人影,心中又苦又涩,一夜期盼,一夜辗转,等来的,就是这样的见面,这样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

是她先伤害他,是她先不要他,如今他放手也是情理之中,又怨得了谁?

叹息之声不由自主逸出唇瓣,几不可闻,低头下去,眶中的水珠终于滑落,一滴一滴,滴在那脚尖之上,濡湿一片。

殿上两人的说话,清晰传来。

“这回寿宴明里祝贺寿诞,暗中拉拢试探,现在大局已定,你怎么还不表态?你难道还不明白父皇的心思?”齐愈的声音响起。

“我表什么态?”齐越冷笑,“你是太子,自然该你去表态,该你去主动承担责任。”

“我倒是想,可惜人家没看上我,现在两位公主都是钟情于你,明明知道我正妃之位一直空缺,却宁愿不当未来的皇后也要当未来的王妃,哈哈,幸好,那火象国没有公主,要不我看你怎么吃得消!”齐愈咬牙说着,颇有不平。

齐越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齐愈的声音又响起:“父皇对联姻之事十分看重,身为金耀皇子,这是份内之事,况且那潋滟与娉婷宫主生得如此美貌,高贵不凡,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齐越看他一眼,端了茶杯,轻吹一下,仍是默不作声。

他们在讲什么,她怎么听不明白——

什么未来王妃?什么公主联姻?

是谁和谁联姻?谁做谁的王妃?

脑中有些迷蒙,怔怔望着那殿中之人,心思转动,忽然之间,明白过来。

他们在谈论冰山的婚事!

是冰山,他要娶别人作王妃,他要和别人成亲,和别人成亲!

他对她放手了,这个她知道,但是没想到会放得如此彻底,不是男女之间的小矛盾,而直接就是重磅出击,如此迫不及待,另娶他人。

他们低低而谈,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她一句话都没听清楚,一门心思全在那王妃与联姻之上,那字字句句,却是像大把的钢针,一根接一根扎进肉中,刺得她心里发痛,血流不止。

对了,这两日到处寻他,遍寻不得,却原来,又是去陪那美貌公主,去商议婚姻大事去了,他们发展迅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王子配公主,金枝玉叶,珠联璧合,好,真好!

吸了吸鼻子,趁着殿中之人没有注意,抬起衣袖,飞快在脸上抹了几下,将那冰冷的泪花狠狠甩落在地,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不稀罕,她不稀罕!

可是,心里为什么犹如刀绞,眼泪为什么止不住地流?

“凌五,你抹脸做什么?哭鼻子吗?是不是站累了,要不然找人来换,你自己先回去歇下?”

他们不是在谈大事吗,怎么又把她那细小的动作看见了?

“回殿下,天气太热,属下只是在擦汗——”哑声说着, 无视那殿中男子投来的古怪眼光,挺起胸膛,骄傲地抬起头来,“属下不累,再站几个时辰都是没有问题的!”

失去了爱情,心里那点可怜的自尊还是在的,连这个都不能坚持的话,那她还剩下什么!必将是一无是处!

尽管心里那么酸楚,那么难受,但是她凌宇洛一样可以用微笑来面对,绝不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算了,你气色那么不好,别站了,回屋休息罢!”齐愈看着门外那人苍白的脸色,皱眉道。

听他这么一说,连一直低头喝茶的齐越都是抬起头来,眸光投向她,没等看清他的眼神,凌宇洛已是恭敬行礼退下,一转身,大踏步而去。

跨进院子,正好看见吴风带着几人出来,一见是她,赶紧过来,低声问道:“如何,殿下没责怪你吧?”

凌宇洛摇了摇头,直直往院内走去。

“没事就好,你不知道,方才七公主急匆匆过来,说是你冲撞了水月皇帝,水月皇帝大发雷霆,把你押走了,殿下一听这话,脸色难看极了,派人到处去找你,这不,找你的弟兄才刚刚回来!”

哦,这个主子,原来还是不错的,那个齐萱,对她也是真是关心。

心里有丝感动,又听他说道:“殿下其实很护短的,你也不用担心,他嘴上会骂你几句,过一阵就好了。”

是啊,齐家人都是这性格,当年在山上的时候,冰山对她也是如此,两人的争执斗嘴似乎从来就没有停息过,若不是那回无意坠下悬崖,被他不顾一切来救,她怎么也想不到,其实他心里并不讨厌她,而是跟其他师兄一样喜欢她

呵呵,怎么忽然想到冰山了,他都要娶别人了,还想他做什么?

这样朝秦暮楚,瞬间即变的男人,还想他做什么?

“好了,我们出去办事,你回屋去歇息去吧,看你那脸色,白得跟个鬼似的!”吴风又叮嘱几句,便是带人离开了。

躺在榻上,明明那么困,那么疲惫,却一直将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帐顶发呆。

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心里空荡荡的,闷得无法呼吸,仿佛是被人在上面重重捶打了一拳,说不出的痛。

眨了眨眼,眼眶又肿又涩,已经流不出泪来了。

冰山,他要娶亲了

方才回到屋中,一切伪装卸去,顿时扑到榻上,痛哭失声,这几日以来,所有的惶恐,所有的委屈,尽数哭出来,一直哭到嗓子沙哑,一直哭到身心疲惫,才翻转身子,呆呆躺到现在。

“小白,他要成亲了,他要娶别人了,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低低喊着,嗓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微笑面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那么难,那么难!

渺小如她,哪里有那么坚强!

猴儿小白跳上榻来,手里握着那盒子,呜呜作响,似在安慰。

“小白,我好累,不想呆在这里了,跟我回天机门去,好不好?”把那猴儿搂过来,喃喃说道,再留在皇宫,难道还要亲眼看他一身喜袍,将人家公主迎进门吗?什么契约,什么承诺,她不管了,也不顾了,此时此刻,心痛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脑中除了那大红喜色,已经再无其他!

小白似乎听懂了,抓了抓脑袋,竟是不住摇头。

“怎么,连你也不要我了吗?”凌宇洛苦笑一声,抚摸下它的白毛,“也好,你就跟着大师兄回火象去,他才是你的主子,以后你就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要过得风风光光,别像我这么可怜。”

一听得说到颜青,小白高兴了,把盒子往榻上一扔,龇牙咧嘴,又蹦又跳。

没良心的家伙,和那冰山一样可恶!

也罢,孤单地来,又孤单地去,既然要走,她又何必要谁陪。

忽然之间,离开的念头是如此强烈。

离开,离开,离开,先离开金耀皇宫,再离开楚京都城,再离开

——是的,继续寻找她的桃木牌,离开这个世界!

有留恋,有不舍,但是总会过去,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况且,她本来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从来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越想越是热烈,越想越是狂乱,空旷的内心被新的思想充盈了,忽然不那么痛,真好;有别的事情可以想,可以做,真好。

对了,在走之前,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宝剑要还给师父,小白要还给颜青,云锦要还给秦易之,玉佩要还给妃狐狸,积攒下来的银子只留一点做盘缠,剩下的都还给齐愈,也算是对她毁约的一点赔偿,至于冰山,没有什么可还了,两清了。

她要离开,悄悄离开,不惊动任何人地离开

坐起身来,揉了揉发痛的额头,开始慢慢筹划起来。

天色渐黑,闷热的天气有了一丝凉意。

金耀皇宫的宫门处,守门侍卫正值换岗,忽然见得一骑铮铮而来,骏马通体雪白,马上一名银装少年,背上背个小小包袱,座下还绑个长形布包,神情肃穆,行色匆匆。

“凌副总管,这会了,还要出宫吗?”侍卫讶然问道。

“奉殿下之命,出城办事。”少年声音有些沙哑,手掌一翻,亮出一面银光闪闪的腰牌来。

那侍卫看得真切,不敢怠慢,一挥手,让她策马而过。

出了皇宫,一口气跑出一大段距离,感觉远离身后之人的视线范围了,这才低头唤道:“小白,出来吧!”

那猴儿欢呼一声,从马肚子下方窜了出来,跃到马背上。

凌宇洛将它甩到肩头,扯进缰绳,双腿一夹,凭着一丝印象,直奔妃府而去。

到得妃府大门口,也不停留,绕着府门转了一圈,又策马来到后面的围墙处,选了一处地方,翻身下马。

“小白,我们来做一个游戏,你要是能顺利过关,我就去山上给你找个母猴儿作伴——”凌宇洛对着那猴儿一阵比划,面色慎重道:“你等下从那围墙上进去,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天完全黑了之后,你就去找四师兄,那个在山上成天笑眯眯的四师兄,你应该认识吧,找到他,把这些东西全部交给他,然后这个游戏就算结束了。你听明白没有?”

见那猴儿一脸欢喜,不住点头,摸了摸它的脑袋,赞道:“真是只聪明猴子!快些进去罢!”说着,将手中的布包放在那猴爪之上。

猴儿小白抱着布包,从那围墙下方噔噔上去,跃上墙头的刹那,忽然回头过来,朝她裂开嘴巴。

“进去罢!”忍住那眼中热意,对着那小小的白色身影挥一挥手,再见了,小白!

站在抢下,知道那白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这才重新上马,朝着城门的方向驰去。

有那通行腰牌,在城门处也没耽误太多时间,很是顺利,策马奔出,再回头一望,那城门上方楚京二字苍劲有力,高高在上,似在嘲笑着她的失落,她的逃离。

是的,她受不了那样的冷漠,在尝试了他的火热,感觉了他的激情之后,那样的冰冷眼神,那样的漠然无视,她受不了,绝对受不了!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那高城如山,人潮如海,夕阳如血,更映出自己孤单的身影,前世孤单一人,今世还是孤单一人,孑然一身,形影相吊。

冰山,娶他的公主去吧,天涯海角,永不再见!

一咬牙,再无留恋,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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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二十八章 真实面对

这一夜,一场暴雨突如其来,一直下到第二日黄昏时分,方才停歇。

雨过天晴,空中彩虹呈现,蔚为壮观。

就在众人驻足仰望之际,一名灰衣少年牵着一匹神骏异常的白马,从小镇的街巷慢慢走过。

离开楚京,已经整整三日了,刚一到得这座小镇,就因为下雨的缘故,耽误了行程,好在雨已经停了,撑起在客栈里睡得发霉的身子,带足了干粮,牵了马儿又要上路。

经过这一路驰骋,狂乱不安的心思渐渐平静下来,对于自己这不辞而别,一走了之的行径,愈加歉疚起来,除了冰山之外,其他人又没有惹她,何苦因为他一个人而迁怒于众人,统统不理不问?

好在还留了那封信,相信他们看过之后,不至于太生她的气吧,反正所有的人都没有提到,都已经诚恳道歉,甚至包括远在火象的小翔。

想到小翔,就忍不住掐下胳膊,暗骂自己糊涂,那日大师兄颜青说有人要见自己,说得那么神神秘秘,所说之人应该就是小翔了,故弄玄虚的目的,也就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吧,不过既然小翔也来了楚京,为何不早些出来见她,偏要拖到将近离别的时候呢,真有些说不过去,是否还另有原因?

摇了摇头,不管是不是小翔,这约定见面的时日已经过去,她人也是已经远离楚京,相逢无期,没法再见了。

轻轻叹了口气,正欲翻身上马,忽然听的前方不远处,一阵唢呐锣鼓之声传来,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抬眼看去,但见一队迎亲队伍朝这边过来,一顶大红花轿夹在当中,尤其醒目,那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前面,朝着过往人群拱手致礼,还时而转头过去望一眼那花轿,满面笑容,春风得意。

凌宇洛呆呆立在原地,心中酸楚,过不了多久时候,冰山也会像这名男子一般,把他的公主新娘迎进门去,他们的婚礼,更是举世瞩目

不愿再看下去,更不愿再想下去,调转了马头,避开那一片热闹,循着那南下的大道,继续行进。

脑中昏昏,心事沉沉,这一路,就没想过要善待自己,便更未想到投宿之事,直至夜色苍茫,灰黑逐渐笼罩大地,这才停下马来,立在一片荒郊野林间,寻找着可以歇息之所。

张望一阵,附近并无农舍房屋,只是连绵不断的高山,与枝叶茂密的树林,冷风一吹,说不出的yīn森骇人。

看着那黑黝黝一大片,被风一吹,顿时冷静下来,自己虽然有一身武艺,但是对周围情况并不熟悉,地面有猛兽,树上有蛇蚁,这孤身一人,万一睡着了,遇到什么事情,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所以,这个地方,不是理想之地。

忍住那一丝倦意,又策马而行,一路走走停停,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完全暗黑,才总算瞥见一处尖尖的屋顶,隐于一片林子当中。

牵了马儿,凭着因为练功而变得敏锐的眼里,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一个破旧的山神庙,一模那门环,只觉粗糙扎手,却是已经锈迹斑斑。

不论如何,对她而言,这已经是极好的投宿之地了。

“有人吗?”轻叩门环,大声唤道。

过了半晌,里面悄然无声。

地方如此偏僻,多半是已经i废弃不用了罢。

将马儿随意拴在那门边,推开庙门,一股霉味迎面扑来,庙门上方灰尘纷纷落下,呛得她连连咳嗽。

顾不上掩住口鼻,赶紧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又寻到庙中供案之上的几支香烛,取了一支点燃立起,趁着光亮,再转头去看其他。

却见这山神庙很是狭窄,方圆不过两丈有余,佛像颜色斑驳,摆设简陋陈旧,想必平时香火十分惨淡,四处寻觅一阵,总算给她找到一些简易器具,掸了掸灰,扫了扫地,弄得个灰头土脸,总算是满意了,过去关上庙门,这才从包袱里取出一大张布巾来垫在地上,只觉得浑身酸软,仰面躺了下去。

地面又冷又硬,磕得身子十分难受,望着那顶上漆色脱落的横梁,再看看四周破败的景致,不觉幽幽叹气,原本在皇宫之中何等风光,不想今日竟是沦落至此,自己的选择,又什么好说的呢!

本来这几日一心赶路,甚是辛苦,再加上方才这一番折腾,便更是疲惫不堪,躺下没多久,便是沉沉睡去。

过不多久,只听得远远地,一声尖细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某种鸟儿的鸣叫,一晃而过,门外,马儿的嘶声随之响起。

心中一惊,警觉抬眼,再侧耳倾听一阵,却是一切如常,并无异样。

刚才的声音,又是幻觉吗,自己又跟那天在坤夜宫大殿上一般神经过敏了?

微微蹙眉,闭上眼,翻了个身,背朝外间又睡了过去。

这一下,却是睡得有些昏沉了,迷迷糊糊间,又听得咯吱一声,似乎是庙门被风吹开了,一阵清冷随之贯入。

她记得她方才明明将庙门关紧了的,这该死的风,怎么如此强劲?

暗自诅咒一声,扶着额头,慢慢撑起身来,无意瞥向对面墙壁,蓦然浑身一震。

烛火摇曳,一个高大的黑影在那墙上清晰映照出来,看那距离,就在她身后数尺。

这哪里是吹风,却是庙里来了歹徒贼人!

揉了下额头,缓缓转身过去,倏地一拳挥出,那人见得拳头过来,并不躲闪,挺胸迎上,只听得嘭的一声,凌宇洛一击得手,正自欢喜,忽然觉得不对。

方才那一触之下,对方身上自然生出护体抗力,正式纯正的本门内力,他不是贼人,而是

攥紧拳头,心慌乱得快要蹦出胸口,轻抬眼眸,恍然间,瞥见那人急剧起伏的胸前,素白的底色之上,一只火焰朱雀凌空展翅,艳美耀目,低叫一声,想也不想,便是后退一大步,朝着一旁飞速逃去。

齐越没有给她这个机会,长臂一捞,将那少年一把抓了回来:“臭小子,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你放开我!放开我!你这该死的冰山,臭男人,花心鬼,色情狂,没人要你来找我,我去哪里不用你管!”在他身上又踢又打,又掐又抓,无奈他就是死死搂着她不放手,这该死的冰山,他到底要干什么?

“你听着,听清楚。”齐越大手一伸,将她按进怀中,哑声道,“我再不会放开你,死也不放开。”

一听这话,刹那间,不知是委屈,还是欣喜,眶中一热,成串的眼泪不住往下掉:“你不是要取公主了吗,人家貌美如花,高贵不凡,这样的好姻缘,你还不满意吗,何必又来看我的笑话?”

“谁说我要取什么公主?”齐越伸出手指,勾去她脸颊上的眼泪,轻声道,“你仔细想象,那天在齐愈那里,都是他一个人在讲,我根本就没有说话”

“不是婚期都定下来了吗?”她记得齐愈是这样说的。

齐越紧紧盯着她,不答反问:“就是因为这个,你才一声不吭跑掉的吗?”

“当然不是!”她别过脸去,不想理他。

“那是因为什么,竟然走得如此决裂,什么东西都还了,连师父的宝剑都还了,你知不知道他们几个脸都气绿了,等下见到他们,不挨打才怪!”

“我谁都不见——”凌宇洛叫道,“东西都还了,我就没打算再见任何人!”

“东西都还了?我问你,我的东西,你怎么不还?”

他的东西,他哪里有什么东西放在她这里?

凌宇洛闻言一怔,愣愣看他,几日不见,他看起来并不太好,凌乱的发丝,青白的脸色,嘴唇周围尽是胡茬,这副模样,哪里还是昔日丰神俊朗的二殿下?

他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样的吗?

不敢多想,只呐呐道:“我哪有你什么东西,当初你送我的东西,都被那恶贼抢走了,我老早就跟你说过了。”

“有,当然有。”齐越将她的小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胸口上,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把我的心带走了,你一走了之,我这没有心的人,哪里还有命在。”

凌宇洛张了张嘴,站立不稳,心中巨震,他在说什么?他不是不理自己了吗,不是全然放手了吗,不是要取别人了吗,为什么还来找她,还对她说这些话?

狂喜袭上心头,含泪望去,那头顶上炽热滚烫的眸光,手掌下激烈澎湃的心跳,那般真实,不似作假。

“齐越”喃喃唤出一声,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话,樱唇已是被他封住。

唇瓣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是微微一颤,这个吻,似乎是隔了太长太久的时间,长久得让她既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更多的,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悸动,是了,他在吻她,那么温存地吻她,那么热情地吻她!

这一回,没有醉酒,没有下药,没有愤怒,那激情荡漾的感觉,却是有增无减。

小脸被他轻轻捧起,吻得那么用力,饱含深情,唇与唇的触碰,舌与舌的纠缠,是那么自然而默契,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紧紧相拥,火热缠绵。

“你这个坏小子,每回都把我气得要死,你知不知道,在山上的时候,那晚”他低低说着,声音尽数吐进那樱唇之中,几不可闻。

“我知道,我都知道”凌宇洛情不自禁抱紧了他的腰,她已经知道了,那晚自己偷偷吻上的人是他,幸好,是他。

齐越闻言呆住,轻轻放开她,颤声道:“你都知道?”

凌宇洛吓了一跳,不迭说道:“我是刚刚才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你问二师兄了?”他的声音,有着微微的怒气,脸色也是yīn晴不定。

“我感觉出来的”老实说着,心中咯噔一下,赶紧住口,感觉,用什么感觉,当然是用嘴唇了!

“你们,你们”齐越上前一步,抓住那少年不住后退的身子,气急喊着。

“我们什么?还不死都怪你!”凌宇洛自知理亏,索性来个恶人先告状,“你心知肚明,却把我蒙在鼓里,我怎么知道那晚是你不是别人,来到楚京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你,在皇宫里面也不知又见了好多次,你就是憋住不说,我天生愚笨,我有什么办法?告诉你,我能早早感觉出来,已经不错了,若是再迟钝些,只怕都生米煮成熟饭了”

这可是大实话,不过听起来似乎是越描越黑。

“你敢!”齐越低吼一声,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她方才所躺之处,“那好,我们今日就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啊——”凌宇洛一声惊叫,使劲去推他,“你疯了是不是,这个地方,连个床都没有!”

话声刚落,吓得赶紧闭眼,不敢去看他色泽加深的眼眸,她才是疯了,昏了头了,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须知这是在古代,女子都是十分矜持的,他不会不被吓到。

“洛,你怎么就那么让人喜欢——”齐越哈哈大笑,凑到她脸上亲了一口,脚步却是不停:“这个地方确实简陋些,先将就一晚,等天亮之后,再找个地方好好睡觉。”

感觉身子被轻轻放下来,心儿已经飞上了云霄,不敢睁眼,听到他走开的脚步声,接着便是那关没的声音,关门了,关门了!这个男人,他说的是真的吗?他要和她生米煮成熟饭?

大口喘着气,只觉得面红耳赤,刚要坐起身来,便是被他按住。大手伸过来,轻轻托住她的后颈,脸上有温热坚实的触感,微微睁眼,这才发现他靠墙盘腿坐着,将她的头枕在他的大腿之上。

“怎么不说话了?有胆说没胆做的家伙。”齐越的轻笑,从头顶传来。

没胆做?才怪呢。

张了张嘴,哪里敢把这话说出来,这激将法如此明显,不能再上他的当了。

抬眼看他,正好迎上他投来的目光,那黝黑的眼眸,像一泓深潭,要将她吞没,沙哑的嗓音,溢出薄唇:“洛”

这一声入耳,宛若天籁,低低呜咽一句,侧身过去,小手轻轻抱住他的腰,掌下有着真实又温暖的触感,庙中一片寂静,只听得彼此强烈的心跳之声,她是在做梦吧?都决定远走天涯,永不再见了,居然还能这样摸到他,抱到他?

“齐越”仰头看着他的俊脸,低低喊着,有丝迷茫,有丝难以置信。

“你这个害人精,”齐越将头埋在她的头发上,哑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在树上看到你与二师兄那般亲热,我的心都裂开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一直以为那晚是他”知道他要娶公主,她不是也一样痛得撕心裂肺,“你为什么不说,当时不说,后来也不说”

“当时我怎么说,你一直喊二师兄,表现得那么热情,我还能说什么。我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你怎么就不明白?”

“所以你就将错就错?”凌宇洛生气喊着,想起他的后半句,忽然有些明白,难怪那晚的他时而温柔,时而霸道,还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原来是在发泄他的怒气,因为她口中喊的是二师兄!

齐越盯着她,慢慢问道:“如果那晚你中途知道是我,你还会继续吗?”

凌宇洛摇头:“我不知道”感觉他身子一僵,赶紧道:“大男人,你那么斤斤计较做什么?那晚你便宜都占够了,你若是正人君子,就应该当即叫停,说明身份”

“我不是正人君子。”齐越淡淡说道。

“你”简直无语,看不出来,这个男人脸皮还真厚,承认得如此直接。

想了下,又疑惑问道:“那晚我们动作那么大,二师兄和四师兄怎么就睡得那么沉,丝毫没有感觉到?”当时她可真是紧张死了,生怕被旁人发现,要知道这练武之人,即使醉了,心中最起码的警觉还是有的,所以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齐越唇角上扬,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轻描淡写道:“我事前点了他们睡穴。”

凌宇洛张大了嘴,想到那句关于他的评价,聪明绝顶,暗藏的意思就是心机重重,老天,她怎么惹上这样一个男人,还以为他是冷漠的冰山,不料那其中却尽是狂妄的火焰!

“别这么看着我,他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应该有所察觉,下山的时候岚还一直追问我”齐越握住那重重捶来的粉拳,凑到唇边亲了一口,道:“我没有别人的用意,只是想和你单独呆一会,说说话,没想到你会”说道这里,瞥她一眼,面上似笑非笑。

是了,他一定还在想怎么接近她,怎么开这个头,没想到她就那样饿狼一般扑过来,抱住他又摸又亲

凌宇洛满脸血红,想到那晚黑暗之中的情景,又羞又喜,小脸微动,却是被他扳过脸去,手指抚上那娇艳的樱唇:“你怪我后来不说,我怎么没说,那证物,早进了你肚子里去了”

证物,什么证物?

凌宇洛呆了下,一副鲜艳的画面涌上心头,草莓嫣红,娇美如唇

那清早带着露珠的莓子,那只有图画没有文字的书信,无一不昭示着眼前男子的心思,却原来,他一直在说,一直在提醒,他才是被她吻上的那个人。

“别发呆了,快睡会,接下来我们一起好好想想,怎么去面对他们——”齐越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叹道:“真不该那么早放出信号,看样子,他们已经不远了”

他们,是谁?

迷惘间,猛然想起,那些已经归还的物事,那些不曾归还的情谊

师兄们,原来都是追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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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风光无限 第二十九章 宠你上天

夜色愈浓,烛火昏暗的破庙之中,男子与少年紧紧相依。

“快些睡吧,等他们来了我叫你”他取了一件披风盖在她身上,眼中尽是宠溺,嗓音也是说不出的温柔。

凌宇洛摇了摇头:“我睡不着。”

这一切,就像是在做梦,真怕梦醒之后,眼前的人便会消失不见,存了这样的心思,哪里还敢入睡!

“不睡觉的话——”齐越抚摸着她那柔顺的发丝,低低笑道:“这深更半夜的,还能够做什么?”

“还能”不说了,言多必失,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呃,现在才知道,这个男人心眼多得很,随便一句都是话里有话,自己将来怎么斗得过他!

将来,怎么忽然想到将来了,她和他,会有一个怎样的将来呢?

想到他的金耀皇子身份,眼睛便是黯了黯,咬着嘴唇不说话。

“在胡思乱想什么?”齐越问道。

“没想什么,我们说说话吧,我有些问题想问你——”凌宇洛瞟了一眼那旁边的包袱,抬起眼眸,嘴唇嚅嗫道:“那个盒子,你为什么要送还给我?你说就是那个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知故问。”齐越别过脸去,闷声道,“就是那个意思。”

“我不明白”呆了呆,握住他的收,轻轻摇晃,“齐越,说话,回答问题”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撒娇?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理由过来见你,竟然听见你答应他的求婚,我真是恨不得跳出来把你打昏!你说,换作是你,你会在怎样?”

换作是她?当然是直接打昏拖走,先奸后杀!

偷笑两声,这个冰山,果然是吃醋了,大大地吃醋了。

“还笑,你处处留情,坏事做尽,还好意思笑!”齐越凑过来,在少年那白玉般的耳垂上轻轻一咬,“不仅是我们师兄弟几个,竟然连那水月皇帝都招惹上了,害得我一听得消息,就魂飞魄散赶过来,人没找到,又被齐愈抓住不放”

哦,原来那日他忽然到坤夜宫,是为她而来,她还傻傻以为是来炫耀他与那水月公主的婚事

不知不觉,唇角已经扬起,一时之间,美目顾盼,巧笑倩然。

“你还笑,还笑,我被你弄得如此狼狈,想放手又割舍不下,想靠近又总是伤心,你这个小东西,我该拿你怎么办?该怎么办?”温热的唇瓣过来,吻上那花儿一般娇俏的笑颜,半晌,才轻轻移开,狠狠道:“仗着我们几个对你的宠爱,无法无天了,居然就这样一声不吭走了,你心里就没有一点舍不得我吗,对我们这几个师兄,就没有半分留恋吗?”

“我自然是舍不得的,舍不得你们每一个!”凌宇洛垂下头,低声道:“一听到你要取水月公主,我气昏了,做事冲动,考虑欠周,确实是我错了!”这原则问题,是对就是对,是错就是错,没有什么好说的。

“认错倒是挺快——”齐越听到这逃跑的理由,脸上已经是笑开了花,“知道吗,你那个宝贝小白,抱着那布包在妃府的园子东躲西藏的,一会逗狗儿,一会撵猫儿,等它把岚找到的时候,那布包却是打死想不起藏在何处了,害得岚全家出动,提着灯笼,几乎把好好一座花园给翻了个个儿,总才算给找到了。”

凌宇洛瞪大了眼,还有这样的事?

这个贪玩的小白,给它好好交代的事情,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岚次日天还不亮就进宫来,找到我们几个,把东西一交,把情况一说,大家又是着急又是担心,当即兵分三路前来寻你,二师兄对金耀地形不熟悉,便与大师兄一道,我们约定谁先找到你,就放出烟花信号,其他几人立时赶过来”

“那,你怎么就能先找到我?”秀眉蹙起,心中困惑,他运气实在太好,有些说不过去。

齐越没有说话,只低低吹了一声口哨,哨声尖利,像是一种鸟儿鸣叫,那栓在庙门口的马儿随之奋蹄,嘶声不断。

“什么意思?你何时学会了驯马——”凌宇洛指着他,忽然明白过来,“这马儿,你做了什么手脚?”也不太可能,自己是临时其意离开,他怎么可能想到事前在马儿身上做什么手脚。

齐越摇头道:“我没有做什么手脚,不过,我应该没有告诉过你,追风原本是我的坐骑”不管到了哪里,他只要远远吹响口哨,那马儿都会立时作出反应,再加上马儿外观如此出众,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要找到她,并非难事。

凌宇洛怔愣,追风?是他的坐骑?

“那匹马儿明明是刚进皇宫的时候,齐愈拨给我的”话是如此,想起那马儿与众不同的外观与气势,顿生心有所悟,难怪就是自己这外行人,都觉得这马儿比御神卫所有弟兄的坐骑都要好得多,与齐愈那匹乌黑油亮的闪电也是不相上下,追风,闪电,名字都是如此不凡,也只有皇子殿下的坐骑,也是配得上。

想到这里,不禁大为着急:“你这样明目张胆把坐骑换给我,齐愈会怎么想,他不会起疑心吗?你不知道,他处处收集罪状,暗中对付那三皇子齐诚,只怕也是如此对你,但是很奇怪,我在他身边那么久,一直不见他对你动手,整个御神卫都没有执行过针对你的任务,这只怕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你可要务必小心!”虽然齐愈对自己不错,但是一牵涉到齐越的事情,心中的天平自然就倾斜了。

“洛,齐愈那边,你不用担心,也不用太防备他,我与他有太多的利害关系,十分复杂,他不会对我怎样的,这个一时也说不清楚,以后再慢慢告诉你;他不敢也不会对你怎样。至于我那三皇弟齐诚,”齐越叹了口气,道:“他是皇后郑氏所出,一向飞扬跋扈,多行不义,上回对你无礼之事,父皇寿宴过后,我已经暗中教训过他,谅他今后也不敢造次。看在我的份上,你别与他计较。”

凌宇洛扁了扁嘴道:“我打了他一个耳光,他一定是怀恨在心了,也罢,你们是亲兄弟,我也不能再怎样,以后我对他避而远之就是。”

齐越笑了笑,道:“也是避不开的,今后我们成了亲,你就是他的皇嫂,到时候再来好好管教他。”

凌宇洛一拳过去,嗔道:“你好不要脸,我又没答应嫁给你,你心眼那么多,往后指不定会怎样欺负我”

“我哪里有对你耍心眼,我只有在你面前,才是最真实的。”小手被他轻轻握住,四目对上,只见他眸光诚挚,一眨不眨望着自己,“那日在坤夜宫,我不想让齐愈知道更多,所以才不理你,其实心里并不是那么想的,以后再也不会了。”

“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想到自己当时在殿门外站着的伤心与落寞,就忍不住掐他一把,这个臭冰山,还好意思说没有欺负她!

“我那时却是天人交战,冰火两重天——”齐越吃痛,哼了一声,按住那在自己腰间不停动作的小手,低声道,“我听凝夕宫侍卫说你那几日经常在宫外转悠,我心里有些觉悟,又有些不信,所以想着要慢慢再试探下你,但是一看到你那么憔悴,那么可怜,我几乎克制不住要跑过来抱住你,又碍于齐愈在场,不好发作,那茶杯都快被我捏碎了。”还有在凝夕宫外面遇见那回,虽然他没怎么理她,但是却一路尾随,听到她与齐萱的对话,看到她一脸的茫然,欢喜得几乎要晕过去——偷听这个行径不是太有面子,所以就不用说出来了。

听到他这样的话,如果还不开心,还不感动,那一定是骗人的。

“我的问题问完了,现在我要睡觉了。”凌宇洛满足闭眼,心里有个小人儿在不住唱歌,那歌声,甜蜜的腻人。

“我也有问题问你——”齐越哼了一声,道:“你当时答应二师兄的求婚,是不是心甘情愿的?如果你一直不知道那晚的真相,你会真的嫁给他,是不是?”

哦,这个冰山,醋劲还没过去呢!

感觉到眼前男子身躯僵直,凌宇洛笑眯了眼。

“老实回答,否则我对你不客气——”齐越俊目一瞪,大手伸到她的腋窝处,轻轻按上,蓄势待发。

呀,冰山要发飙了!

凌宇洛吓得直躲,不迭道:“别,别,我错了,等会我就去向二师兄道歉,向他好好认错,我不是真心想嫁给他,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点头了,我当时就后悔了,当着他的面没好意思说出来”

说到这里,垂头下去,低声道:“怎么办,二师兄要是不原谅我怎么办?我这个榆木脑袋,怎么就胡乱答应了婚事,二师兄该伤心了,怎么办?”

齐越叹了口气,道:“伤心的不止二师兄一个人,还有岚,甚至还有大师兄,还有那个小翔,只不过每个人表达出来的方式不一样而已,你这个小妖精,到处招惹男人,真想狠狠打你一顿!”

她哪有主动招惹过谁,除了那回心血来潮,跟小翔那个浅浅的亲吻,不过那个时候还没有认识他们,不算过错。

“想好没有,等会怎么跟他们说?”齐越问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实话实说,好好认错就是了。”凌宇洛老实回答。

齐越点头,轻声说道:“我们出发之前,我大致给大师兄说了下,看二师兄和岚的表情,应该已经猜到了,你也别着急,等会他们来了,生气是必然的,不管怎样,我们两个做错了事情,便一起去面对罢。”

“好,我们,一起面对。”

天边渐渐透出光亮来,朝霞初上,如绮似练,铮铮的马蹄之声响起,几骑从不同的方向齐齐朝着山神庙驰来。

“他们来了!”齐越牵着她的手,站起身来。

感觉到她小手一丝轻颤,柔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凌宇洛点了点头,被他牵着,一步一步朝庙门走去。

“老三,小洛,你们在不在里面?”颜青翻身下马,朝着那紧闭的庙门唤道,这一声,用上了几分内力,浑厚的嗓音清晰传入庙中。

“不用喊了,追风在,墨玉也在,他们自然在里面。”纪云岚看着那庙门口一白一灰两匹骏马,喃喃说道。

秦易之听得此言,浓眉蹙起,一言不发。

只听得哐当一声,庙门大开,两人相携立在门口,面色有些疲惫,但那眼中的神采,却如春花绽放,炫目异常。

“大师兄,二师兄,四师兄,你们都来了!”凌宇洛上前一步,咬唇道,“对不起,我让大家担心了”

“小洛,你这个小家伙,不知好歹,无情无义,你真是气死我们了!当初我在山上的时候,就跟师父说,这个小徒弟收不得,将来是要狠狠毒害我们师兄弟几个的,看看,这话现在应验了吧?”颜青抓过她的小手,在上面拍打几下,骂道:“若是个小子,我一定要好好打你一顿,也补偿下我们这几日不眠不休到处寻你的辛苦,可惜是个细皮嫩肉的小丫头,也只好就这样了!记住,下不为例!”

接着,秦易之与纪云岚也走过来,如法炮制,打过之后,尽数退到一边,静静看着她。

“今后可不许再跑了,我们几个可没有那个时间与力气再来追你了,光靠老三一个人,不一定每次都能追到的!”颜青摆出家长的架子,沉声说道。

凌宇洛张了张嘴,嚅嗫道:“大师兄,二师兄,四师兄,你们”这么轻易就过关了吗,她原本是以为要接受一场狂风暴雨的。

“我们什么?责罚已经结束了,这事就到此为止——”颜青瞥她一眼,笑道:“你以为你几位师兄都是泼妇,一来就对你大吼小叫,又哭又闹不成?”

话音刚落,齐越已是一个箭步过来,对着三人抱拳深深一躬:“多谢几位成全!”起身之际,朝颜青投去感激一瞥,如此结果,自然是颜青不遗余力,从中幹旋劝解,终于使得二人放下心结,就此作罢,也不知是否真心,至少表面上已经是不计较了。

“老三,你别高兴得太早,我们这只是对小洛不予计较,可不是对你——”颜青一挥手,指着那边郁郁苍苍的树林,道:“现在你们几人的事情,自己去林子里解决。”

秦易之和纪云岚一声不吭,径直走了过去。

齐越瞬间明白过来,朝那一脸焦急的少年笑了笑,也是疾步跟上。

“他们要做什么?”凌宇洛扯着颜青的衣袖,着急道。

“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情,你别管,在这里等着就行了。”颜青看她一眼,笑道,“真是女大不中留,这还没嫁进门来,就一心想着你那心上人,完全不理其他师兄了!”

“我没有!我是担心他们每一个人!”听得那树林之中响起的拳打脚踢之声,心都收紧了,原来他们几个是去打架,武力解决问题,这就是男人之间的处事原则吗,实在太野蛮,太暴力了。

颜青看出她的心思,道:“先前我已经给老二和老实嘱咐过了,不使用内力,不进行围攻,单打独斗,不会有问题的。”

“谢谢大师兄。”幸好,她跟这大师兄没有扯上关系,要不然,今日齐越要应付的对手,又将多上一个!

“小洛,那天约定见面的事情,看来要延期了,那人已经提前启程了,他临走之时,要你好好保重,后会有期”颜青说着,言语间有些恻然。

“小翔是吧,没事,我以后到火象去看他!”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全部心思都在那一片树林之中。

“不是他,而是”颜青还想再说,却是被一声呼唤打断。

转头望去,那三人已经是衣衫破损,鼻青脸肿从林子里出来,其中以齐越形象最是光荣。

凌宇洛想也不想,立时扑上前去。

“你们,有没有事?”

秦易之直直望她,轻轻摇头,纪云岚却是扯起红肿的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小洛,你问的不是你,而是你们,这场架,便是值得了!”

颜青大步过来,朗声笑道:“好了,现在人也找到了,架也打过了,我们师兄弟也该回去了吧?”看了一眼那面色怔忡的少年,再转向齐越,郑重说道:“老三,小洛从今日起,就交给你了,我们几个以后就是师兄了,再有此类逃跑事件,你自己解决,可别再叫上我们!”

“宠着她,别让她伤心——”一直默不作声的秦易之也开口道,黯淡的眼神一闪而过,“若是小洛伤心,我一定不会饶你。”

“小洛是我家媳妇儿,若是你欺负她,我就把她抢回来,那个时候我可不再认你这个主子。”纪云岚狠狠瞪齐越一眼,转头道,“小洛,你说好不?”

“我当然会宠她,一直把她宠到天上去,岚,你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齐越牵起凌宇洛的收,笑道,“走吧,回天恩客栈去,我们师兄弟好好聚一聚,今日不醉不归”

见得那少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凑到她耳边,低语道:“雨过天晴了,我的小仙女。”

啊,是啊,雨过天晴了,朝霞满天,曙光点点,对此美景,惜取少年,被几位师兄满满当当宠爱着,被那么多真实深切的情感所包围,她除了全心全意留在这个异世,已经再无他想。

幸福,已在眼前,就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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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1-5

卷三 倾世之恋 第一章 心结难解

微风习习,细雨霏霏,此时已临近初夏,虽是斜风细雨,身上倒也不觉得清冷。

回来皇宫已经数日过去,也不知齐越暗中做了些什么安排,那太子殿下齐愈对她几日未归竟是不闻不问,更不提甚责罚,也总算是幸事一件。

不过,那几位师兄,白天恩客栈酩酊大醉一场之后,就几乎没有再见过面,大师兄颜青追随火象皇帝端木清远匆匆归国,二师兄泰易之没待两天,便是向金耀皇帝齐天佑辞行,返回绛州去了,至于四师兄纪云岚,更是踪影不见,销声匿迹。

而上回逃离楚京之前,千方百计归还的物事,师父的宝剑,颜青的猴儿,泰易之的云锦,纪云岚的玉佩,到头来,还是尽数回到她的手中,按照他们的说法,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一经离手,永不收回。

齐越对此颇有微词,只说前面两样都还无妨,那后面两样却是意义非常,留之不得,又见她为此感慨良多,心下歉疚,更是苦笑连连:“我就说他们两个这回如此大度,实在不可思议,却原来是碍于大师兄的面子以及强硬态度,不好发作,表面上是放手了,实际却是不甘不愿,这留下的信物,更是极好的证明。看来我只有早早娶你过门,才能彻底打消他们的心思。”

“娶我?等你打发掉那两位公主再说吧……”凌宇洛格格笑道,“说你艳福不浅,你还不承认,人家一个艳丽玫瑰,一个清纯百合,为了你,可都是赖着不走了,就等你开口允婚,你还想怎样?”那水月皇帝樊子奕倒是回国去了,却将两位公主皇妹留在楚京,说就其二人自幼丧母,这回与郑皇后一见如故,要跟她一道吃斋念佛,学习技艺,因而归期不定了。

齐越摇头道:“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小仙女,又怎么看得上这些寻常女子,我不想娶,就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是决计不会点头的。”

“有没搞错,人家是公主殿下,金枝玉叶,两美相伴,那是世间男子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还敢嫌弃……”凌宇洛不以为然道,“况且,除此之外,这桩婚事对于两国而言,政治意义非凡,以后就算齐愈当上皇帝,都不敢轻易与你为难。”

齐越笑道:“怎么如此大度,一心把我往别人那里推,说说,这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是不是反悔了?我可不答应。”

凌宇洛凝望眼前男子清雪初融一般的俊脸,叹了口气,忽然面色一整,清清楚楚说道:“齐越,我告诉你,我既然已经选择留下来,这被子就只想嫁你一个人,你也只能娶我一个人,其他都好说,唯独这个问题没得任何商量,你若是要不起我,就早早放手,我绝对不会怪你。”

“哦,原来是个妒妇。”齐越低低笑道:“看你,忽然如此正经,难道还不相信我吗,这小脑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想法,都说出来吧?”

“暂时想到这一个,其他的,以后再说。”凌宇洛转头过去,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推了推他,道:“我们该回宫了,今日出来得已经够久了。”

“不,难得出来一趟,再陪我一会,追风脚力快,时间来得及!”齐越张开双臂,从背后将那少年抱住,下巴抵在那柔美的后颈之上,轻轻摩挲着,“洛”

“少来!”不说追风还好,一说起追风,凌宇洛却是来了脾气,“你随便弄一匹马来,把追风给我换掉,这马儿外形太招摇了,别人嘴上不说,心里一定在寻思,凌五这小子凭什么能有如此神骏的坐骑,我可不想让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影响我与御神卫弟兄们的感情,还成为众矢之的。”

“不行,追风不能换,这马儿天生感官敏锐,脚力非凡,忠心护主,有它陪这你,我才放心,它与那猴儿小白,具有异曲同工的妙处,再说,这马儿我是一直养在宫外,宫内之人鲜有知道,别人只觉神俊,并不会太过怀疑,你是御神卫副总管,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骑个这样的马儿,也不算什么。”

原来如此,没想到,这冰山的心思,如此缜密,实在小瞧了他,这用心良苦,却都是为了自己

凌宇洛心头一热,转身抱住他,叹道:“齐越,你真是太宠我了!”

齐越目光温柔,道:“那是自然,我对他们说过,我会好好宠你,把你宠到天上去,你难道忘了么?”

凌宇洛喃喃道:“我没忘,但是,若是哪一天你不再宠我,那从云端跌落下来的感觉就会很惨很惨。”

“傻小子,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齐越说完,捻住少年的下巴,轻轻吻上那娇艳如花的唇瓣,似多情的蜂蝶,在柔软花瓣之上辗转停歇,采撷清露,尽情汲取那花心深处的蜜汁。

这个吻的初衷,是打消顾虑,坚定信心,不曾想到,进行到中途,却是难以控制,也不想去控制。

“洛,我的小仙女,你怎么可以如此甜美,我真舍不得放你回去”他的吻,逐渐迷乱,濡湿的长舌深入浅出于她的檀口,极尽逗弄之事,少年被他撩动得身子绵软,情思激荡,不禁伸出手臂,勾下他的脖子,懒懒挂在他脖子上,低语道:“齐越”

“叫我越”他凑到她耳畔,呢喃道,两手也不闲住,从玉背一直滑向纤腰,隔着单薄的衣料,不住爱恋。

“越”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但是前世a片看过不少,心里有些清楚现在的处境,冰山发情了,要爆发了,怎么办?

樱唇被他含住,动弹不得,感觉到他的大手移了上来,轻轻落在她的胸口,凌宇洛身子一颤,艰难摇头,含糊低吟道:“不,不”

“别怕,我不欺负你,我只是摸一下”齐越一边亲她,一边喃喃道。

摸一下也不行的,她还没找到木瓜呢,这两个小桃儿还没法见人!

情急之下,大声嚷道:“摸什么摸,别怪我没先警告你,这里很平的,没发跟人家比!”

齐越闻言一愣,接下来,便是放开她,一阵大笑:“哎哟,洛,你怎么就那么可爱”

平得跟飞机场一样,还可爱!

凌宇洛撅起嘴唇,背过身去不理他。

“洛”齐越伸手去拉她,见她不为所动,笑道,“好了,好了,我不摸了,先欠在那里,等洞房花烛的时候,我连本带利讨回来。”

凌宇洛松了口气,转身过来:“说话算数。”

“尽量算数。”齐越笑了笑,望了下窗外,叹气道:“又该回去了,这半日时间,怎么就过得那么快?”

两人整理下衣衫,刚要出门,齐越又停步,在她脸上狠狠亲一口,道:“再坚持下,我明日再去找齐愈,一定把你要到我身边来。”

“别着急,这事慢慢来”齐愈对自己也是宠爱有加,又才提拔自己做了御神卫副总管一职,虽然看起来比较闲散,但是吴风每有事务,都是一定要和自己商量进行的,想必也正是齐愈的意思,这个齐愈,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可能不着急!”齐越瞪她一眼,恨恨道,“你倒是说的轻巧,我一想到你成天和那些大男人吃住在一起,我都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好在对那吴风的为人还算比较了解,否则我真会夜夜到你寝室门口守着。”

凌宇洛哈哈大笑:“不错,不错,这日子过得真好,堂堂皇子殿下给我守门,我可怎么担待得起?”星眸扫他一眼,低低笑道,“当年在山上的时候,我也是和你们同吃同住,还睡一张床榻呢,怎么没见你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那是处于无奈——”齐越咬牙道,“你怎么知道我就吃得下,睡得香”

“哦,三师兄,你是不是老早就对我不怀好意了?”凌宇洛伸出一根手指,在那逐渐泛红的俊脸之上轻轻刮一下,笑嘻嘻道,“我那时可是男装啊,莫非你有恋童癖?”

齐越抓过那只温腻软滑的小手,凑到口边轻轻一咬,淡然而笑,意味深长:“男装又如何,那回坠下山崖,悬在半空的时候,我在你身上压那么久,是男是女,怎么会感觉不出来?”

凌宇洛猛然收手,惊跳起来,指着他,又气又急道:“你”

齐越手臂一伸,一把将那一脸羞恼的少年捞了回来:“我什么都没做,你别那么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我毕竟是自幼久居深宫,上山之前都是生活在女人堆里,这点鉴别能力还是有的,再说你身上那么软,那么香,仔细一想也就明白过来了”

“女人堆里,哼哼!”凌宇洛拨开门上的横闩,抬步就往外走。

“那是上山之前,我还不到十岁。”齐越赶紧追出来,并肩而出。

凌宇洛听的此言,脸色舒展不少,这又耽误一阵,真的是该回去了。

步出天恩客栈,雨点渐渐大起来,齐越从掌柜手里接过一顶斗笠,戴在少年头上,叮嘱道:“路上小心些,不要停留,直接回坤夜宫去。”

“好,我先行一步。”凌宇洛点点头,翻身上马,朝他挥一挥手,策马离去。

进了宫门,只见四处已经点上了宫灯,天色灰暗一片,想起齐越的话,也不敢怠慢,直直朝坤夜宫驰去。

到得一处狭长的甬道,眼看就要到得坤夜宫大门,前方忽然冲出来一个人,迎着奔马驰来的方向,张开手臂一拦,脱口说道:“凌五!”

“七公主!”凌宇洛听的那声音,吃了一惊,赶紧勒住缰绳,收住去势,同时在那马臀之上轻轻一按,追风一声长嘶,停了下来。

“七公主,找我有事?”凌宇洛跳下马来,抱拳行礼道,这丫头,一身雪色白裳,若是再晚点出来,跟个女鬼没什么区别。

“凌五,我等你好久,你终于回来了。”齐萱神魂未定,抚着胸口立在远处,抽抽噎噎哭出声来,“你到哪里去了,大半日都见不到人!”

到哪里去了,和你二皇兄约会去了呀!

凌宇洛正在好笑,忽又听她哭道:“凌五,这回你可一定帮我,要不我真的活不成了!”

活不成了,这么严重?

凌宇洛一手牵着马儿,一手将她扯到一边檐下,借着不远处的宫灯光源,朝她上下打量一阵,见得那梨花带雨,青丝凌乱的模样,心有所悟,小声问道:“你父皇母后又在逼你嫁人吗?”

齐萱含泪点头道:“他们逼迫我,要我嫁给那个风雷堡少堡主,婚期都定下来了,可是人家并不请愿,我也没那心思!”

二师兄?

凌宇洛暗自惊诧,不知道齐越是否知晓此事,依照二师兄的性子,只怕并无与皇室结亲的意愿,看着那不住哭泣之人,只得柔声安慰:“别哭了,这个少堡主也是不错的,要不你再好好考虑,他那边,我也想办法去问问”

齐萱抬起头,低喊道:“难道你不想阻止吗?你就眼睁睁看着我去嫁给别人?”

凌宇洛猛然一震,看着那少女晶莹欲滴的眼眸,忽得醒悟过来,原来她是喜欢上男装打扮的自己!

“凌五”齐萱见她一动不动,可怜巴巴过来,怯怯牵住她的手,下一瞬,却觉得柔荑一紧,竟是被那少年侍卫反手抓住,征了一下,顿时心花怒放,“凌五,你”

“七公主,你听我说。”凌宇洛一咬牙,握紧她的手,正色道:“我们年纪相仿,性情相投,我一直当你是很好的朋友,仅此而已,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自己这身份,把齐越拴牢就行了,哪里还敢去招惹他妹妹!

“你,你什么意思?”齐萱颤声问道。

“就是那个”哦,怎么把齐越的口头禅都用出来了,“反正你若是嫁个好郎君,我一定替你开心,就是这样。”

“凌五,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齐萱羞愤难当,转身即走。

凌宇洛抬头看了看天色,再看看那斜风细雨中孤单而行的背影,脱口而出:“等下!”

齐萱回头,那少年已经跑得不知去向,站立一阵,正在伤心困惑之时,只见眼前银影一闪,一件宽大的###罩住了身子,那少年原本戴着的斗笠,此时也是套在了她的头上。

“凌五,我就知道”齐萱破涕为笑,就要伸手过去,却被那少年粗声打断,一把推开,“少自作多情,该嫁人就嫁人,别再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快走吧!”

齐萱咬着唇,走出几步,忽又回头,唤道:“凌五,你这个胆小鬼!”

胆小鬼?

凌宇洛苦笑,同为女子,除了当胆小鬼,她还能做什么?

再说了,自己当年假借酒醉,都敢去抱着臆想中的心上人又摸又亲的,她还能比自己胆大到那里去?

回头走出几步,忽然停住,回头望望那已然园区的一抹银色,心中一动,这个齐萱,与二师兄泰易之,倒真有些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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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二章 山雨欲来

楚京城内的香颂大街,都是卖杂货、变把戏、江湖闲杂人等聚居的所在,人来人往,热闹异常。

这日一大早,一队寻常穿着的年轻男子便是随意行走在香颂大街上,个个英姿不凡,其中一名面白唇红的青年少年走在当前,不过是中等个子,身形也极是单薄纤瘦,那一张脸却是异常耀目,俊秀绝伦。

吴风瞥她一眼,道:“凌五,每回与你一道出来,你那张脸都要添乱,这不,这大街小巷的人都死死盯着我们看!”

凌宇洛抚一下脸,叹气道:“已经长成这副模样,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至于蒙个面巾将它盖住吧,若真是如此,岂不更是惹人注目?”

“那你还是离我们远些吧,随便找个地方歇着,等下我们来找你便是……”话未说完,只听前方一阵喧闹响起,就见十几二十名士兵蜂拥而来,两名差役带头,手拖铁链,锁拿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小贩朝他们走过来,其中几名队长模样的士兵,肩上担着,手里拿着,大筐小篮的蔬菜水果,以及一些手工玩意,外带几把破旧秤盘坨子,显然都是这些个小贩平日谋生的物事。

凌宇洛心中一动,拉了吴风率先闪在一旁,那御神卫的弟兄们也是纷纷避开,散在街道两边的人群当中,眼见众人锁着小贩,推推搡搡而去,只听得人丛中有个老者叹道:“这年头儿,连卖个杂货也犯了天条啦。”围观人群听得此言,皆是议论纷纷。

未等众人聚拢,吴风凑近身来,低低说道:“你不在这几日,兵部与刑部忽然开始协同署事,以维护京城民生稳定为由,在整个楚京城里四处盘查可疑人等,看看,这就是他们抓的可疑人等……”

凌宇洛点了点头,道:“名义上打着维护秩序的幌子,实际上却是故意大肆扰民,怪不得殿下让我们出宫来看看,却是没有白来这一趟。”

忽然间,嗅到空气中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莫非是有人在故意捣乱?

抬眼望向吴风,后者会意,亦是轻轻点头:“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以殿下的聪明智慧,也不难想出这前因后果来。一月之后的祭天大典,乃是本国册立新君的预演前兆,如此看来,前景堪忧!”

是的,前有查探静居寺,后有潜伏红袖楼,尽管再三谨慎,小心翼翼,又怎么可能不引起对方的怀疑,特别是那兵部郑大人,侵yín官场多年,这点雕虫小技,实在不足为奇,如今反手一击,也是理所当然,若是不采取措施,按压得当,只怕引起民愤怨气,对于祭天大典的顺利举行则是有害无益……

——齐愈在朝中势单力薄,更无母族背景撑腰,这个皇位,真不见得能坐得安稳!

“凌五,当今丞相纪铮刚正不阿,能力出众,深得圣上信任重用,无奈与殿下关系常年不冷不热,疏离有礼,殿下为此一直耿耿于怀,如今你在殿下手下当差,殿下对你是恩宠有加,你与那纪丞相又是亲戚,没有理由不帮助殿下将之劝服归顺……”

凌宇洛听得此话,暗自好笑,原来是帮齐愈当说客来了。

瞥他一眼,淡淡说道“殿下怎么不自己给我说?”

吴风叹息道:“这也是我们做下属暗地揣测主子的心思,希望能为殿下分忧罢了。这是份内之事,你可不能推辞。”语毕,直直望她,目光恳切。

凌宇洛不好拒绝,只得勉强点头道:“我也是好久未到纪府去了,殿下早前也是有令让我与我那表亲少有来往,以后若有机会,我就劝说一番试试……”

“一言为定.”吴风顿时眉间舒展,笑容满面。

哼,别高兴得太早,也就是答应在那里放着,这日日夜夜都在皇宫里呆着,她可没有什么机会见那狐狸老爹。

再说了,从那纪狐狸对齐越的忠心程度来看,狐狸老爹也应该是齐越的人,她怎么可能帮着别人去挖自己未来夫君的墙角——

兀自想着,继续前行,也没发现一辆青色马车迎面而来,行至他们身边,那车窗上的布帘忽然掀开,朝他们看了又看,接下来便是一声大叫:“停车!”

那车夫一扯缰绳,马车还没停稳,一个人影已经是从车上跳下来,立在车架前笑意盈盈,挥手道:“媳……小子!”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凌宇洛心知躲之不过,转身股过去,干笑两声,对着那衣着华丽的妇人抱拳道:“姨母大人。”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谁,我还以为我们凌副总管攀上了高枝,早就忘了我这个姨母大人了!”纪夫人说着,一副牙痒痒的样子。

“哪里,哪里,我其实一直都想着姨母大人的,正说着哪天登门拜访……”凌宇洛随意说这客套话,眼珠不住转动,想着脱身之计。

纪夫人却是一步过来,抓住少年的手道;“那就今天吧,姨母给你做好吃的去,你姨丈与你表哥也是想念你得紧!”

“今天不行!我与同僚还有事情,改日,改日一定来!”凌宇洛小手被她抓住,挣脱不得,另一只手连连摆动,道:“我真是有事……”

“有事让他们做去,你一个小……小子,瞎掺和什么!”纪夫人却是不依不挠。

吴风在一旁听了半晌,总算是明白过来,大步过来,抱拳行礼:“吴风见过纪夫人!”

纪夫人点了点头,道:“这个不敬尊长,忘恩负义的小子,我要带回府去好好教训一顿,有什么问题没有?”

吴风看那少年一眼,笑道:“当然没有问题,凌五,你就跟着纪夫人回去吧,主子那边,我帮你告假!”

“哎,吴大哥……”凌宇洛蹙起秀眉,叫苦不迭,跟着纪狐狸的娘回家去,一定没好事!

“去吧,去吧,别忘了我刚才给你说的话。”吴风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一下,眨一下眼。

刚才说的话,策反狐狸老爹?

凌宇洛立在原地,一阵苦笑,这个任务十分艰巨呢。

“纪夫人,在下告辞!”吴风不再多言,行礼离开。

“多谢了!”纪夫人当仁不让,拉着少年就朝马车走去,一路骂骂咧咧道:“臭小子,这么久都不来瞧瞧我这个姨母,真是个没良心的小子……”

“哎呦,我知错了,知错了……”

上得马车,凌宇洛立即收敛神色道:“戏演完了,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吧?”

说她瞎掺和,这个狐狸娘才是瞎掺和呢,非要把她拉去丞相府,等下她回宫去,被问到劝服归顺一事,怎么在齐愈面前交差?

纪夫人闻言笑笑,并不松手,却是在那小手上又摸又捏,艳慕不已:“看这小手长得,跟这小脸一样水灵,就是这身子骨还瘦弱了些,不好生养,唉,若是当了我家媳妇,我一定让你舒舒服服过日子,不让你操劳做事,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咳,咳……”凌宇洛轻咳两声,提醒道:“伯母,好吃懒做,长肉长膘,那不是人,那是猪。”

纪夫人伸手就是在她额上轻弹一记:“臭丫头,就只会耍嘴皮子,欺负我和岚儿这两可怜人!”

她,又是一副算计的模样,可怜在何处?

凌宇洛没理她,双手抱在胸前,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乖媳妇,给我说说,你和那二殿下,感情如何?他欺负你不?会不会经常拿权势来压人?会不会……”纪夫人嘴巴一张一合,不停问着。

“我们感情很好。”凌宇洛打断她,也不睁眼,轻描淡写道。

“婚期定下来了么?和那两位水月公主,一起娶进门?”纪夫人又问道。

凌宇睁开眼睛,清晰道:“伯母,你到底想说什么?”

纪夫人苦笑一声,说道:“我是过来人,你此时有的心思,我年轻的时候都有过,这个时候,我可不是单单为我家岚儿说话,也算是提早提醒你,这嫁到皇室,可不是一件轻松自在的事情,妻妾成群,正位之争,子嗣问题,年老色衰,今后的苦难还多着呢,你如我这般直率冲动的性子,实在容易吃亏。”

凌宇洛摆了摆手道:“齐越答应过我,只娶我一个人,那些都不是问题。”

“男人的话,是不能相信的,此一时,彼一时,真到了那个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这个好办,先阉了他,再一脚踢了他,让他哭死,后悔死!”

纪夫人瞪大了眼,好半天,才拍手笑道:“你这丫头,这个性子真是太让人喜欢了,唉,我家岚儿真是可怜,这么好的媳妇给弄飞了,若是能嫁到我们纪家……”

“好了,伯母,你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么几句,再听我都能背下了,能不能来点新鲜内容?要不,给我说说四师兄的近况?”

问了这句,马车已经停下,两人相携下车,步进纪府的大门。

“岚儿的近况……”纪夫人走了两步,又恨恨瞪她一眼,方才说道:“岚儿也是个死心眼的孩子,两年前从灵山欢天喜地回来,就说是无意把自幼定下的媳妇找到了,高兴得不行,一直跟我们商量在你学成之后就接你来楚京完婚。”

进了院子,纪夫人直接将凌宇洛带向一处长廊,牵着她的手在栏杆上坐下,又继续说道:“这好不容易把你盼来,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二殿下齐越,那晚和岚儿关在房中密谈,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岚儿嘴上不说,脸色真不好看,不知怎的他那古板老爹知道了此事,又是一阵劝说,后来又冒出个你逃他追的事情出来,我那岚儿便是彻底没戏了,这**飞蛋打,到手的媳妇跟人家跑了,对方还是自己最亲密的兄弟兼主子,近况还能怎样?除了每日去礼部署事之外,便是天天关在房中不出来,真是造孽,可把我这做娘……”

“娘,你胡说什么,我哪是你说的那样!”

一道青玉色身影瞬间冲过来,立在两人面前,俊脸对上凌宇洛,笑容温润,轻声道:“小洛,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凌宇洛张了张嘴,有丝哽咽,记得自己当年在那危崖上面壁思过的时候,他便是与二师兄秦易之轮流来给自己送饭,二人每回到来的方式都是不同,秦易之来了就倚着石洞边上,一声不吭望着自己,等着自己在练功的间隙去发现他;而这个纪狐狸,却是进来就冲到她面前,欢呼一声好久不见……

那些亲密无间的青葱岁月,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呢?

不知什么时候,纪夫人已经悄然离开,顶上艳阳似火,长廊外却是碧树成荫,廊内亦是清新幽凉,柔风细细,细碎的光影映在两人的脸上,身上,说不出的静谧宜人。

“小洛,你过的好吗?”纪云岚淡淡含笑,似久违的春风。

“我很好。”凌宇洛抬眼望他,歉意深深:“四师兄,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少年亭亭玉立,俏颜如雪,星眸闪耀,宛如漫天水光倾泻而至,黑瞳之上,那纤长的羽睫不住颤动着,美的让人惊颤,纪云岚看得心神一荡,正要伸手过去,忽又想起那日所见两人相携立在破庙门口的情景,手到半空,又硬生生撤回来,摇头道:“我不生你气,我只恨当年不懂事,稀里糊涂跟错了主子。”

凌宇洛扑哧一笑,道:“你那时才几岁,有什么好后悔的?”

纪云岚哼了一声,又道:“我还后悔当日在山上没有早点把你定下来,凭着块玉佩就以为万事大吉,不想却是让他人捷足先登……”

见那少年咬唇不语,一脸歉疚,不禁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过去大师兄一直说你欠他一个媳妇,这回也算上我一个,你和越可要好好努力,我们的眼光都是很高的,比你差的我可看不上!”

凌宇洛听得这话,方才转忧为喜,两人又随意闲聊几句,避重就轻问些琐事,便听得那纪夫人喜滋滋过来,唤去用膳。

原本以为是一顿便饭,没想到一进门就见得一位略显清瘦的中年男子坐在桌前,目光烁烁,虽是一身便服,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气度。

凌宇洛吃了一惊,赶紧抱拳道:“见过丞相大人!”

“不必多礼,坐吧。”纪铮点了点头,和蔼道:“不是对外称作表亲吗,那还叫什么丞相大人,直接叫姨丈就好。”

凌宇洛心中一宽,随纪云岚一道坐下,笑道:“那称呼可就有些乱了,我这边喊姨丈,那边喊伯母,四师兄也是喊得顺口,我自己倒是没什么,就不知你们听着别扭不?”

“是有些别扭,可惜我想听的,你又不肯喊……”纪夫人脱口而出。

“娘!”纪云岚赶紧夹了块**肉过去,放在纪夫人碗里,笑道,“看我多孝顺,知道您爱吃这个。”

凌宇洛笑了笑,也不客气,随意吃饭说话,没几下便是有说有笑,熟络起来,倒也是其乐融融,至于吴风交代的事情,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虽然是第一次跟这一家子一起用餐,但却丝毫不觉拘谨,其间纪夫人与纪云岚一直给她布菜添汤,照顾十分周到,一顿饭下来,只觉得心里好生温暖,狐狸老爹庄重严肃,狐狸娘心直口快,纪狐狸温言细语,构成一幅难得和谐的图画,前世从未享受过的天伦之乐,也不过是这般感觉罢?

如果,齐越的母亲,那位素未谋面的林妃娘娘,也如这纪夫人一般好相处,那该多好……

走在回坤夜宫的路上,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想得心思飞扬,浑然不觉危险已经悄悄临近。

斜地里,突然窜出来数名蓝衫佩刀侍卫,列成一排挡在前面,为首之人厉声喝道:“你可是御神卫副总管凌五?”

凌宇洛微微一怔,点头道:“我是,几位兄台有何贵干?”

这衣衫的颜色,不那么熟悉呢,自己在皇宫当中却是鲜有看见。

那人闻得此言,手臂挥出,侍卫得令,朝她逐渐围合过来,又听得那首领侍卫侧头,沉声道:“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方才所说的那个凌五?”

凌宇洛蹙眉,对这忽然而至的人马,有些不明所以,正要开口询问,忽然看见那侍卫队列边上,立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影,此时正好抬头,借着顶上宫灯的光亮,将她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但见那小脸之上泪痕未干,几道红痕清晰可见!

“是,是,他就是凌五!就是凌五!”

花容失色,叫声凄切,竟是那日带自己去那小花园与齐萱相见的小宫女!

难道,是齐萱又出了什么事情?

怔忡间,那数名侍卫已经凶神恶煞,欺近身边,伸手朝她抓来,与其同时,那首领之人昂首叫道:“皇后娘娘有令,押凌五去碧霄宫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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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三章 委曲求全

这一声喝令,凌宇洛听得十分清楚,不是宣她去问话,而是押她去问话!

显然,这下令之人,对自己是十分恼怒了,这个齐萱,到底惹了什么事情,还跟自己扯上了关系,竟是让这皇后娘娘如此生气,深更半夜派侍卫来抓人?

碧霄宫,那是皇后的地盘,自己不明情况,仓促而去,自然是十分吃亏……

心念意动,看着那几名侍卫如狼似虎扑了过来,耸肩,侧身,抬手,迈步,几个轻巧动作,便是将那所有凄厉的进攻尽数避开,跳到一边,抱拳朗声道:“诸位停手,听我一言——”

那首领侍卫见得她露出这一手,心中忌惮,此刻便是挥手退了手下,朝那青衣少年喝道:“你有什么话说?”

凌宇洛温言道:“兄弟也是当差的,自然明白诸位都是出于自身职责所在,这主子命令一下,只能服从执行,全无违背相悖之理。不过——”这一声拉得绵长,语调也是一改那先前的温和,双目正视,面色凝重,“凌五是太子殿下的人,你们在这坤夜宫大殿外,明目张胆要拿我,是不是太不给太子殿下面子了吧?”

“我们正是从坤夜宫过来,太子殿下现时并不在宫中,此是皇后娘娘懿旨,势态紧急,只有麻烦凌副总管先跟我们走一趟了!凌副总管艺高胆大,凡事自然能逢凶化吉,凌副总管。请吧——”态度语气恭敬了许多,语毕,朝着与坤夜宫相离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齐愈不在寝宫之中,怎么这样巧?

凌宇洛立在原地,有些迟疑,正在寻思对策,下一瞬,那个小宫女却是跌跌撞撞扑了过来,扯住她的衣袖,凄声叫道:“凌五,你再是犹豫不去,七公主就没命了!犯了这样的大错。她会被皇后娘娘打死的……”

齐萱,贵为皇室公主,却因为何事,而至性命攸关?

略一端详,看那宫女脸上伤痕犹在,泪流满面,不似作假,担忧望了一眼不远处坤夜宫的光亮,收回目光,对着那队侍卫毅然道:“走吧,我随你们去!”

这一路,与那侍卫首领并肩而行,一干侍卫拽着那小宫女跟在后面,边走边思索,并不觉自己与齐萱的交往有何不妥,索性不再去想,只专心走路,顺便熟记这沿途景致,以期等下出来不用人带路也能自己折回。

至于届时见了郑皇后,言甚做甚,一时也想不出来,只能暗自小心,以不变应万变罢。

但见天色暗黑,树影森森,一如骇人魔兽,大有一步踏进便是遭遇万劫不复的感觉,凌宇洛轻笑一声,暗道,原来自己胆子这样小,竟会被那周围树影给吓住,自己这几国皇帝都见过,难道还会怕一个皇后娘娘不成?

进了碧霄宫门,随那带路之人一道走走转转,进得一间大殿,灯火辉煌,亮如白昼,绣帘锦帏重叠铺开,金炉铜柱香雾袅袅,玉案石屏相间而设,显得十分瑰丽华贵,举目看去,一名衣着富丽,头戴凤冠的美妇坐在榻上,正冷冷看着跪在面前的一名宫装少女,怒气高涨,不知在训斥着什么,惹得那少女珠泪涟涟。

“启禀皇后娘娘,凌五已经带到,请娘娘发落!”那侍卫走上一步,行礼道。

齐萱闻言一震,侧头过来,朝那少年深深凝望,低喃道:“凌五……”

凌宇洛不敢应她,立在殿中,跪拜行礼道:“属下叩见娘娘!”

那郑皇后抬眼,眸光凌厉射来,清喝一声,道:“大胆凌五,你可知本宫派人将你请到这里来,所为何事?”

“回娘娘,属下不知所为何事,还请娘娘明示。”

郑皇后挥退了侍卫,冷笑一声,道:“齐愈养的好奴才,不安分守己,好好做事,竟然还想攀上高枝当凤凰!真是痴心妄想!”

她想攀上高枝?

瞟了一眼身边一同跪着的齐萱,有些明白过来,一定是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给皇后说了些什么,惹出今晚这事情来。

“娘娘,属下不敢,属下……”

“不敢?”郑皇后打断她道,“如今人证物证确凿,本宫就给你个明白,看你还有什么狡辩之辞!”

说着,厉声喝道:“来人,把宫娥翠儿带上来!”

不一会,只见方才见过的那名小宫女又被侍卫带了上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娘娘恕罪,娘娘饶命!”

“翠儿,本宫问你,这个凌五你可认识?怎么认识的?他与公主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都给本宫如实道来!”

那宫女伏在地上不住颤抖,好半天,才抬头起来,胆怯瞥了凌宇洛一眼,嚅嗫道:“回娘娘,七公主让奴婢在路上等凌五,然后带他去郁静园找公主,他们在里面说话,奴婢只在园外侯着,实在,实在不知其中的情形……”

“真是胆大妄为,竟然私会公主!你实在是无法无天!”郑皇后指着那堂下的少年,怒气滔天。

凌宇洛想到齐越当日所说,不紧不慢道:“启禀娘娘,属下与公主正常交往,清清白白,当时又有第三人在场,实在谈不上私会。”

“第三人?是何人?”

“二殿下,齐越。”

郑皇后蹙眉,对于她直呼皇子殿下名讳有丝讶然,却也没有多想,面色一冷,又道:“那本宫问你,这男子衣物,出现在公主床榻之上,你又作何解释?”

凌宇洛正愕然不解,忽见银光一闪,一团轻飘飘饿物事朝自己飞了过来,抓在手中一看,竟然是昨晚给齐萱罩在身上挡雨御寒的披风!原来,这个就是所谓的物证!

郑皇后见那少年捏着披风不说话,冷笑道:“这个披风。可是你的?”

“正是。”凌宇洛老实回答,这个披风是太子座下御神卫专有,不仅质地色泽不同寻常,,每一件内里的右下角,都用玄金丝线绣有一个特殊的标示,决计不能抵赖的。

这个傻公主,披了回去收进柜里就好,干嘛明目张胆放在床榻上,真是害死她了!

“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郑皇后拍案而起,怒道:“萱儿,你已经与那秦家少堡主定下婚期,为何还如此糊涂,与这个奴才频频相会——”

凤眸一转,再瞪着那跪在一旁的少年,更是忿恨难当:“凌五,你不守本分,欺公主年少无知,遂行勾引魅惑之事,破坏公主清誉,挑衅皇室尊严,实在是罪大恶极,今日本宫不管你是谁的奴才,都决不饶你性命!”

“母后!”齐萱猛然抬头,急得大叫:“凌五没有勾引我,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跟他相好,我们是真心相爱,请母后成全!求母后成全!”说着,便是伏在地上,磕头不已。

真心相爱?我的天,真是越描越黑,凌宇洛一阵苦笑,赶紧开口道:“娘娘息怒,公主情绪激动,所言实在不能取信,那件披风是属下昨日见得风雨大作,担心公主千金之体,这才大胆借与公主的,属下与公主实际并无任何瓜葛,公主身份尊贵,冰清玉洁,属下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岂敢高攀,还请娘娘明察!”

郑皇后毕竟是六宫之首,基本的鉴别和辨识能力还是有的,听得此言,又见那少年神色镇定,不卑不亢,脸色稍微和缓一点,正要再问,岂料齐萱却是扑到脚下,扯着她的衣袖,眼泪汪汪,仓惶喊道:“母后,我是你亲生女儿,难道你不想让我过得开心一些吗,不能让我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吗?我喜欢的人只有凌五,只有他啊,没有别人!”

“放肆!萱儿,记住你的身份!”郑皇后面色转yīn,厉声喝道。

“公主殿下,不要乱说话。”凌宇洛也是低声劝道,这张脸男女通吃,自己也是好心办坏事,实在想不到会惹出这样的祸事来!

齐萱没有看她,凄苦一笑,喃喃道:“母后,父皇的公主多不胜数,为何偏偏是要我去和亲,就因为我是皇后所出,所以就应该和你一样,也要高高在上吗?”

“萱儿,母后用心良苦,为何你就不明白,母后若是无心怜你,怎会舍弃那两国皇帝,而选择风雷堡少堡主!”郑皇后冷着脸道,“秦少堡主一表人才,身家显赫,日后进退自如,前程无量,与这个小小侍卫相比却是云泥之别,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不喜欢他,我不会嫁他!”齐萱忽然一抹眼泪,小脸仰起,面色一整,咬牙道:“母后,我只喜欢凌五,要嫁,就把我嫁给凌五吧!母后恩德,萱儿今生今世都是感激不尽!”

“公主,不可!”凌宇洛跪在地上,额上冷汗涔涔,齐越这个皇妹,脾气怎么如此之倔,这硬碰硬的方式,只会让这皇后恼羞成怒,出离愤恨了!

果不其然,郑皇后怒而站起,朝着齐萱一掌扇去,低吼道:“混账!”

齐萱侧了侧头,捂着脸颊,呜呜哭道:“二皇兄娶了水月公主,金耀与水月世代友好,这还不够吗,何必还要我去嫁什么风雷堡少堡主!母后,你好狠心……”

“本宫怎么会养了个你这样愚笨无知的女儿——”郑皇后怒道,见得那满面泪痕的苍白小脸,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衣袖一挥,手掌又要举起。

齐萱也不想让,闭眼喊道:“母后,你打吧,打死我也要嫁给凌五!”

“娘娘息怒,公主冷静!”凌宇洛在一旁看得着急,无奈碍于身份,又不好多言,生怕一句话说得不对,便是火上浇油,将自己陷于更为糟糕的境地。

谈个恋爱怎么如此麻烦,若是依照以往的性格,遇到这样的闹剧,早就一走了之了,偏偏因为个二殿下齐越,身份不尴不尬的,又不敢贸然行事,却是杵在这里进退两难。

郑皇后本来就只生得一子一女,平时也是极为宠溺疼爱,方才是一时情急,才一巴掌甩了出去,现在看着这梨花带雨的小脸,手掌悬在半空,虽是气得浑身发抖,却哪里还打得下去!

正当此时,外间一阵咚咚脚步声响起,一名华服少年男子疾步走进殿来,笑道:“母后,皇妹犯了什么错,请您这样兴师动众处罚她?把那些下人好好杖责一顿就行了!”

凌宇洛一听那声音,心都凉了半截,竟然是三殿下齐诚!

“你来听听,你妹妹这个不嫁,那个不嫁,偏偏要嫁给这个奴才!”郑皇后正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那地上跪着的少年,怒喝道:“来人,把这个凌五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一声令下,数名侍卫顿时冲进屋子,朝着那少年围拢过来。

齐萱大惊,不迭叫道:“母后,母后,不能打他,他是太子哥哥的人,不能打他呀!”

呵呵,就是因为自己是太子的人,这回正好被抓了把柄,怎么可能不重重责罚,真要是被打上一顿,只怕会去掉半条命!这个叫什么,杀**儆猴!

妈的,什么狗血情节,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该死的皇宫,真是呆腻了!

忍一下,再忍一下,只要那些侍卫的手敢伸过来,那攥紧的拳头就会不顾一切,不计后果挥出去。

“慢着!”齐诚一声断喝,挥手阻住那侍卫的势头,行礼道:“母后,把这个人交给我吧,让我来好好收拾他……”

齐萱面色一变,立起身来,挡在凌宇洛面前,颤声道:“三皇兄,凌五他不行的,他不是那种男子,你不能……”

“公主,我没事,让他把我带走……”凌宇洛眼珠一转,凑到她耳边,低语道:“去叫你另外两个皇兄一起过来,”齐愈跟齐越,现在也只有他们两个才能解决此事,自己不想逃走,也不想伤人,更不想把事情闹大,便只能佯装软弱,暂时就范了。

至于那齐诚,哼哼,她就不相信他能够近得了自己的身,上回没能好好收拾他,这一回,哈哈,手已经有些痒了……

“我的好皇妹,你就老老实实呆在母后身边,聆听教诲吧,这小子我可带走了……”齐诚一把将那少年从齐萱身边推开,众多侍卫顿时一拥而上,将其制住,推搡着,朝殿外走去。

齐萱惊惶不定,一眼望去,只见那少年走在当中,昂首阔步,走出几步,似乎感觉到她的眸光,回头安慰一笑,那一笑,令得周遭一切灯火都是颜色尽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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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四章 玩火自焚

被一干侍卫押着,跟着齐诚走了一阵,进了碧霄宫近旁的一处宫殿之中。

一踏进门槛,齐诚挥手,就有太监过来将殿门迅速合上。

“将此人带去我的寝塌,我要亲自审问!”齐诚走出两步,忽又转头道:“去,把魏老师请过来,就在外间候着,寸步不离。”

魏老师,却是何许人也?

凌宇洛心中有丝疑惑,来不及多想,就被那侍卫推搡着,进得一扇雕花大门之中,刚一迈进,只听得身后咣当一声,房门关上,还落了锁。

这就是齐诚的寝室?

四处张望一阵,满室的绯朱与翠碧,处处金光耀目,玉色生辉,整个屋子极尽奢华,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窗帷随风招展,尚有丝丝凉意透进。

凌宇洛满意点头,随意扯了只锦凳坐下,漫不经心掰着手指关节,就等着那齐诚进来。

没过一会,就听得房门响动,应声而开,齐诚换了一身便服步了进来,房门随之又是合上。

凌宇洛轻笑:“三殿下不是要好好收拾我么,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齐诚得意笑道:“那是说给母后听的,若是其他人犯了事,拉出去打个半死不活,也就是了,但是换作是你,我哪里舍得!况且,还有那一掌之仇……”

凌宇洛瞟他一眼,嘻嘻笑道:“怎么,想报仇吗?”

“报仇?”齐诚走近过来,看着少年那白如羊脂般的俊脸,喃喃道:“你这小子,那一巴掌,怎么就打到我的心窝里去了?让我醒着也想,睡了想,今晚天赐良机,我当然是要好好报仇……”

“你怎么报仇?打我一顿还是怎样?”少年端坐不动,似笑非笑。

“你等下就知道了——”齐诚又欺近一步,大手伸过来,低声笑道,“萱儿那黄毛丫头,青涩无知,你怎么都看得上眼,让本殿下来教教你,这勾魂夺魄之事……”

“殿下请自重!”凌宇洛低低叫了一声,半是羞恼半是无措,小手一挥,似是挡住他的进攻,纠缠间,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齐诚捂着脸颊,满是恼怒:“凌五,你又……”

“哎呀,殿下息怒,我不是故意的,谁叫你那么性急……”凌宇洛说着跳起来,径直朝他走过去,小手轻轻抚上,“殿下,有没有事?伤到哪里没有?”

齐诚只觉得一阵浅薄的清爽气息过来,不同于女子的脂粉香气,也不同于男子的汗气体味,又感觉那双小手在自己脸上轻触慢揉,触感是那般柔软细腻,不禁气血冲顶,张开双臂对着那少年狠狠一抱。

“啊——”两人几乎同时叫喊出声,就见那少年如一只滑腻的泥鳅,从那手臂空隙处钻了出去,瞬间退到墙角去了,而自己却是颈上一痛,不知是被少年的指甲,还是别的什么尖锐物事给划伤了,火辣辣的,轻轻抚一下,指尖隐隐有着血迹。

“凌五,你,你是故意的!”齐诚双拳握紧,脸上戾气隐现。

“殿下,你吓到我了。”少年咬着唇,正经说道,“我昔日听别人说,当今三殿下风流倜傥,温柔多情,怎的今日如此鲁莽,吹胡子瞪眼的?”

齐诚咬牙道:“凌五,你说,你到底想怎样?你要我如何,你才能接纳我?”

“我想怎样?”凌宇洛看着面前之人脸颊颈上不是掌印,就是爪痕,红肿一片,好不容易忍住了笑,侧头想了想,说道:“我从来没看到过其他男人的身体,有些好奇,要不你脱了给我看看……”既然来了,索性戏弄个够,反正自己是有恃无恐,这齐愈齐越不管来的是哪一个,都不该是自己最后来收拾这烂摊子。

哈哈,免费观看古代邪派美男大跳脱衣舞,还是个身份尊贵的皇子殿下,就算是给自己今晚的险情压压惊了。

齐诚看着那少年红唇一张一合,眼中眸光闪耀,有丝难以置信:“你,你要看我脱衣?”

凌宇洛坐回座位上,托着腮,不住点头:“是想看看,不过殿下要是为难,倒也算了……”心中冷笑,脱吧,脱吧,等下若是齐越过来,看见他那衣衫不整的模样,便不用她动手,他自己也会打得这齐诚满地找牙!

齐诚哈哈大笑,一把扯去腰带,便是去解衣领处的盘扣,每解开一颗,凌宇洛就暗地鼓掌一番,兴奋得两眼发光,等到一件衣衫完全脱去,他也不停歇,又是去解长裤的带子,边解边道:“小子,让你看看,什么叫男人的身体……”

男人的身体?凌宇洛暗中啐了一口,就他那瘦不拉叽的皮包骨形象,那肤色也是一种病态的白,完全没有男人的健美英姿与阳刚之气,看了跟没看一样,一点感觉都没有,倒是忽的联想到那回在红袖楼,看到齐越赤裎上身,惺忪睁眼的性感模样,再想到自己在那健壮手臂上咬下的那一口,微微涨红了脸。

“看本殿下的身体,都看呆了吗?”齐诚只着一条底裤走了过来,看着那少年俏脸粉红,怔怔出神的样子,顿时口干舌燥,心痒异常,“来,我来帮你也脱了吧……”

“我么,我身材不好,没啥好看的,倒是殿下身材一流——”凌宇洛说着,起身迎上去,见得他得意非凡的笑容,手指忽然并起,在他身上疾点几下,笑道:“这样的好身材,光是凌五一个人看到,实在太可惜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东西自然要大家一起来分享,三殿下,你说是与不是?”

“凌五,你!”齐诚身子一僵,忽然发觉除了嘴巴以外,自己全身上下都是动弹不得,立在原地,双目圆睁,怒道:“凌五,你竟然点我穴道!”

凌宇洛哈哈笑着,拍手道:“多谢你今晚专程过来给我解围,要不然,我还真不知怎么从皇后那里脱身,这样的大恩,我自然要好好报答才是……”说着,走到窗边,刷地拉开布帏,一掌拍开虚掩的窗棂,朝外望了望,又将那光溜溜的男子扯了过来。

齐诚见得她的动作,又瞥见少年唇边一抹坏笑,不由得大叫:“你要干什么?来人,来人啊!”

凌宇洛伸出手去,拍拍她的脸颊,笑道:“我不干什么,不过是想拉你出去免费展览一下而已,放心,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给你留条底裤遮遮羞,不过,你那小草根就算是亮出来,也应该没啥看头!”

齐诚怔了下,瞬间明白过来,叫道:“你敢!”

呵呵,方才在皇后那里当够了小媳妇,跪得腿都麻了,现在有了解气发泄之人,好好玩上一把,却又何妨!

“我有什么不敢!我凌五的胆量,你小子还真没见识过——”凌宇洛说着,提一口气,一把将他托了起来,对着那大开的窗口,运个巧劲,掷了出去。

那院子里的几名侍卫本来就是守在近前,又听得齐诚几声呼喊,已经有所警惕,忽然看见一道肉色人影出来,依稀是齐诚的模样,赶紧扑过去接住。

不料凌宇洛用的是天机门的独门手法,有着借力打力的妙处,那些侍卫被齐诚的身体撞在手上身上,便是如同一名武林高手拳头重重袭来一般,顷刻间,连同齐诚一道,横七竖八,尽数倒地,摔了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凌宇洛跟着从窗口跃出,落在他们面前,指着齐诚,朝那一干侍卫笑道:“如何,你们殿下的身材好不好?没看清楚尽管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给我把他拿下!格杀勿——”齐诚力气尽失倒在地上,羞愤难当,抬头喊出这一句,瞥见若隐若现的光照下,少年如玉雕一般柔顺匀美的俊脸,长身玉立的英姿,又是忿恨,又是不舍,最后那一个字,怎么也喊不出口,恨恨改口道:“都听着,给我留活口!我要活口!”

只听得刷刷几下,背后有刀剑袭来,前面也是人影窜动,转眼已是身处包围之中。

凌宇洛冷笑一声,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让你们也见识下你凌少爷的厉害!”说着,赤手空拳迎上去,伸手一抓,一名侍卫的钢刀便是掉了个头,刀柄入得掌中,挥刀数下,当当几下,不是磕飞了对方的兵器,便是用刀背当头一下,直接击晕来人,须臾间,退敌无数,遍地皆是呻吟吃痛之声。

齐诚看着那少年将手中钢刀随意一甩,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了过来,不禁惊声叫道:“你,你还要做什么?”

凌宇洛站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微微笑道:“这个游戏我还没玩完,你就盼着我走了吗?殿下的美妙玉体,才被这几个人看到,是在没赚够本……”

齐诚怒道:“凌五,你胆大包天,竟敢对本殿下如此无礼!莫怪我没提醒你,你此时不走,等下只怕是走不了了……”

“脚在我身上,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宫墙高深,于我却是一马平川——”凌宇洛抬头望天,忽而叹息道:“今晚明月当头,夜色正好,这近旁无人,我也就勉为其难,带殿下登高远望一番,俗话说得好,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且让这地上的人们都明白,殿下的风采,须仰视才见!”

说着,过去一步,抓住齐诚的手臂,使出师门登云梯的轻身功夫,纵身腾起,跃上那飞檐,噔噔几下,到得宫殿屋顶之上。

“你就给我在这里好好呆着吧,使劲叫,拼命叫,自然会有人把你弄下去!”

凌宇洛说着,将齐诚往那屋顶中央一放,怕他掉下去,又随手从发髻上扯下一截发带,将他的手臂绑在一处突出的雕饰柱上,拉扯结实之后,心知这回惹事不小,趁着还没有引开更多的侍卫,赶紧脚底抹油,方为上策。

退开一步就在转身的刹那,忽然瞥见齐诚眼中一抹亮色,那面上表情忽然变得怪异,张口欲叫,又似欢喜,又似为难。

这束手就缚之人,为何会有如此表情?莫非……

心念意动间,身子微微前倾,闻得风声忽起,生生避开了砍向后腰的那雷霆一刀,未待立稳,已经是猛然转身,朝着那偷袭之人的位置,一掌就要击出。

谁知这回竟是遇到劲敌,自己的动作已经是转眼完成,那人竟然比她还要快一步,就在她转身面对的前一瞬,便是飞身跃起,一脚重重踢出!

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来不及运气护体,胸口即被一记猛烈的力道踢中,喉中一股腥甜喷出,血花如雨,心中模糊想着,原来齐诚身边竟然暗藏有这样一个高手,那齐诚方才说什么此时不走,等下只怕是走不了了,这话确实不是威胁,而是事实!

今晚这个游戏,玩得过了火,没想到引火烧身的,却是自己……

意识逐渐迷糊,身子像断线的风筝,眼看就要往地面掉去。

一只枯瘦的手臂过来,抓住那少年的后颈,将之一把扯了回来,yīn沉的声音响起:“殿下,此人如何处置?”

齐诚满带恨意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炸开:“还能怎样,当然是带回我的寝塌去!”

“是,殿下!”

听得这话,心中一紧,懊悔莫及,终于被那黑暗吸了进去。

齐越,救我……

昏迷中,自然没有再听到,殿门被人轰然踢开,尽数倒塌,不止一人冲了进来,瞠目面对一切,厉声怒喝:“齐诚,你胆敢碰他,我要你的命!”

“哼,竟然敢打伤我的人,魏一鸣,你活的不耐烦了!”另一人的声音也是随之响起。

接下来,便是怒吼声,打斗声,求饶声,惨叫声,暴风骤雨一般,肆虐而起,惨淡收场,一片狼藉。

沉睡之际,依稀感觉被人稳稳抱起,整个身子都是陷入一双温柔坚实的臂膀之中,软软放倒躺下,有人用温热的布帕,轻轻擦去唇边的一丝粘猩,那暖暖的大手,轻柔贴在脸颊上,不住摩挲,那昔日清朗的男声,也变得有丝暗哑,带着无数的心疼与自责,在耳畔低低响起:“洛,都是我不好,早该把你放在我身边,不该总是固执于时机合适与否……”

“凌五是我的手下,还是让我带回去医治罢!”另一个声音近在咫尺,也是相当熟悉。

“你早该看出他的师承来历,何必来跟我打什么哑谜,他的内伤,只能由我来医治!齐诚的穴道,我不会去解,等我师弟醒了再说,至于那伤人的魏一鸣,我已经挑了他的脚筋,他的去留,你看着办……”这个嗓音,冰冷之中,已是带着抑制不住的焦躁,“现在,让所有的人都出去,包括你!”

“我亲爱的皇弟,别这么凶神恶煞瞪着我,你这个师弟,我可是一直帮你照顾得很好,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像供菩萨一样供着,我说……”

“出去!”嗓音停了一下,又出声,“吴雷,送太子殿下回坤夜宫,然后给我在屋外好好守着,但凡有一只苍蝇飞进来,我便唯你是问!”

怎么回事,自己一心在他手下当间谍的主子,竟然和冰山是暗中同谋,连横对外的?

臭冰山,每次都说得含含糊糊,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又怎么弄得清楚!

刻意隐瞒,耍心机耍得她这里来了,这笔账,迟早是要跟他好好算一算的……

不过,想到是冰山及时赶到,救下自己,没有受那齐诚轻薄欺负,心中一宽,便又是沉沉睡去。

朦胧中,下巴被轻轻捻住,温热的物体贴了上来,湿滑之物深入唇瓣,口中一凉,舌头一#,转眼间,一股清爽略苦的液体滑入喉中,五脏六腑都是微微生出凉意,十分舒畅。

一口过后,唇间的感觉便是移了开去,心底有浓浓的失落,忍不住低吟一声,秀眉蹙起,樱唇微张,甚是不悦。

有人闷声而笑,咕咕两声过后,唇瓣贴上,又是哺喂进来,这一下,一口接着一口,直到她腹中饱胀,满足闭紧嘴唇,方才停止。

然而,那胸口的疼痛,却是不见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并且,胸口上一直凉悠悠的,尽管有温热的手掌在上方轻轻揉按,缓缓注入内息,痛感却是一直存在。

等等,她的胸口上,怎么会有温热的手掌?

没错,是胸口,凉悠悠,冷沁沁的,没有一丝一毫遮挡的胸口!

完了,她的小桃儿!

猛然睁开眼,几乎要翻身坐起来,低头瞥见自己一览无遗的胸口,再瞪向眼前之人又是愕然又是惊喜的俊脸,一时间,面颊滚烫,血液逆流,气愤低吼道:“齐越,你,你怎么不经过我的允许,就脱我的衣服,乱看乱摸!”

呜呜,她的两只小桃儿,就被他看光了,摸遍了!

这一切,前因后果,却应该怪谁怨谁?

“又不是第一次摸,那么紧张做什么?”齐越见她醒来,松了口气,轻笑道,“还有,等你这回伤好之后,我们便成亲吧,我已经等不及了。”

不是第一次摸?

伤好后就成亲?

凌宇洛怔怔看着他,心乱一团,已经不知道哪句话带给自己的震撼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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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五章 情可问天

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凌宇洛咬着唇,盯着他看,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傻小子,发什么呆?”齐越身子靠过来,大手伸出,将一脸呆滞的她轻轻揽进怀中,向上捻了捻被褥,遮住那眩美的春光,眼眸别开,柔声道,“胸口还痛,是不是?我已经个你注了些真气进去,内伤大体已经没有什么,不过,你肋骨断了两根,虽然已经接上,但是要痊愈的话,至少要卧床静养一个来月!”

“什么,卧床静养?那不是要了我的命?”凌宇洛张了张嘴,小脸顿时皱成一团,“一个月之后,我还不长成一只肥猪仔?”

齐越瞥她一眼,恨恨说道:“谁叫你那么逞强,不好好呆着等我来,却去跟齐诚纠缠不清,你明明知道他对你不怀好意,你还让他把你带走,那个魏一鸣是齐诚的习武老师,宫中一等一的高手,十余年来鲜有敌手,就你那几招三脚猫功夫,那里是他的对手!”

凌宇洛不满道:“那是他偷袭我,碰巧得手而已,若是单打独斗,正面进攻,还指不定谁赢谁输呢!”

“你呀,这张小嘴总是得理不饶人!”齐越在她樱唇上轻点一下,叹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一下,真是把我吓得魂飞魄散,你也不想想,若是你有什么事,我可怎么办?”

“不是还有两个公主吗,你正好——”被他俊目一瞪,这话便是给吓了回去,低声道,“你也别怪我了,我也是不想的,要知道,我这个人是最怕疼的了,被他踢中的时候,我真以为自己不活了”

齐越闻言蹙眉道:“别说傻话,你会长命百岁的,将来不管上天还是下地,我们两个是要一起的。”说着,轻轻托起她的身子,将她平方下来,又道,“累了就闭上眼睛睡会,我就在一旁守着,哪里都不去。”

凌宇洛微微点头,四处打量一阵,见得摆设与齐诚寝室相差不多,却显得素净清雅,不由得暗中欢喜,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是谁帮我换的衣服?”这身上原本穿着的御神卫服饰,已经换成了柔软宽大的雪色轻衣,胸前的布带早已无踪无影,一头如墨青丝也是被人放下,随意垂在肩上,这个样子,已经是十足的女儿装扮了。

齐越又是一声轻笑,道:“这个事情,我自然不会假手于人。”

“你”凌宇洛脸色涨红,一想到那双大手为自己宽衣解带,在自己赤裎的身躯上游离划过,不由得身子微微战栗,心中慌乱,轻声问道:“你,方才说,不是第一次看,也不是第一次摸,是什么意思”

齐越愣了下,笑道:“我有说过吗?”

“齐越,你!哎哟——”气愤低吼一声,不想牵动了伤处,一阵彻痛,惹得娇喘不已,连连呼痛。

齐越顿时慌了神,一把掀开那被褥,手掌抚上,轻轻揉按,注入丝丝真气进去,过不一会,那痛楚却是慢慢减轻了。

凌宇洛闭上眼,长长舒了一口气,道:“好了,我已经不痛了,你快住手。”

痛楚过去,剩下却是一阵强过一阵的酥麻感觉,感觉那掌心已经离开了伤患处,正在缓缓下移,却是朝着那顶端而去。

凌宇洛大惊失色,勉力抬手,轻轻按住他的手背,喊道:“齐越,你做什么!”

齐越抬眼,眸光之中一片幽深暗黑,半晌,才低低笑道,一语双关:“洛,我的小仙女,真的长大了”

什么长大了?凌宇洛愕然不动,却见他收回手来,将被褥又自捻上,表情甚是满足。

凌宇洛眯起眼,疑惑看着眼前的男子:“齐越,你是不是以前在山上的时候,偷偷欺负过我?”来到楚京之后,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并不认为他能有什么机会,再说在纪云岚房中那回,他只是手掌轻轻触上,就立时被自己给喝退了的。

他说不是第一次摸,若真是有这回事,一定是发生在山上,那小核桃的时代,可是自己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别问了,等我们洞房花烛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的,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洞房花烛?”凌宇洛摇了摇头,笑着看他,说道,“真是痴人说梦,如今我还是御神卫副总管,而你却是皇子殿下,两个男子在一起,已经是伤风败俗,yín乱宫禁,却还谈何成亲?再说,就算我恢复女子身份,我一介平民百姓,如何高攀得上你这身份尊贵的皇子殿下?我们两个要成亲,还真是不容易!”

齐越轻笑:“不用你高攀,我已经俯身下来,只等着你点头接纳”

凌宇洛哼了一声,方才那一番话,已经是用尽力气,此时气喘吁吁,心有余而力不足,纵使胸中尚有疑惑,却哪里还有精力来追究。

“不要想了,睡吧,有什么话,睡醒了再问。”修长的手指绕了一束发丝,绞在指尖轻吻,声音极是温柔,低低的,轻轻的,像是清风徐徐吹来,醺然欲醉。

凌宇洛点头,打了一个哈欠,虚弱道:“齐越,你不准再乱摸”

“好,在你醒来之前,绝对不摸!”心中一阵好笑,只规定了不摸,可是没有规定不能亲

这一下,又睡去半日,那意识朦胧之际,似乎听到外间有喧哗之声,听得也不十分真切,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又是华灯初上了。

此番醒来,却不见齐越在身边,这家伙,说是守着她睡,等她一闭眼就溜掉了,只剩了个十五六岁的小宫女候在榻边,一见她醒转,惊喜叫道:“小姐总算醒来了,奴婢生怕这粥凉掉了,正担心呢,小姐既然醒了,就趁热喝吧。”

凌宇洛见她长得眉清目秀,清新可爱,说话也很是伶俐乖巧,不觉生出几分喜爱,轻咳一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二殿下下派你来的吗?”

“回小姐,奴婢名唤荷叶,是殿下从伊莲姑娘房中抽调过来的,以后专门服侍小姐。”那荷叶一边所着,一边取了一只软枕过来,塞在她背后,将她轻轻扶坐起来,动作小心熟练,显然是这侍候人的事务,已经做得十分习惯。

凌宇洛眸光一闪,道了声谢,似漫不经心问道:“伊莲姑娘也是这凝夕宫的人吗,你过来之后,她岂不是没人服侍了?”

荷叶点头道:“伊莲姑娘就住在东院那边,她身边还有其他宫娥的,也不少奴婢一个,殿下说奴婢是新来的,适合跟小姐。”

凌宇洛面不改色,想了想,又问道:“除了伊莲姑娘,这凝夕宫中,还有什么姑娘美人没有?都住在哪里?”

荷叶答道:“还有一位碧柔姑娘,住在西院,其他就没有了,别的宫女姐姐都说我们殿下宫中的姑娘是最好的,别的殿下宫中的姑娘多得多了。”

凌宇洛冷笑一声,忽又问道:“荷叶,你进宫多长时间了?”

荷叶正在桌前舀粥,回过头来,笑得有些羞赧:“回小姐,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时间确实不长,还没学会遮掩,也不知道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冰山调一个如此胸无城府的宫女给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他聪明,知道她的喜好,还是说他笨,让她知道一且

伊莲,碧柔,只此两位,倒真不算多,至少自己知道的,齐愈并不重女色,宫中侍妾也是有七八名之多,齐诚就更不用说了,相对而言,他算是好的了。

呵呵,分别两年,其间并无盟约,难不成还能要求他为自己守身如玉?

荷叶喂过来的粥,勉强吃了几口,食不知味,摇头挥退,淡淡说道:“不吃了,我还想睡会。”

“小姐吃这样少,可是味道不习惯,奴婢去让御厨换下口味”荷叶说着,扶她躺下,理好被褥,便是收了粥食出去。

躺在榻上,呆呆望这帐顶上的绣文,胸口的痛楚一阵强过一阵,已经分不清是身上的痛,还是心里的痛。

忽然间,想起他的身份,却更是苦不堪言,当初真是该一走了之,何苦又跟他回来,搅上这样的浑水,那边尚有两位公主没有解决,这里又冒出来两名侍妾,一边是新欢,一边是旧情,而自己,什么都不是

自嘲笑了笑,受伤的人,似乎特别脆弱吧,都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跟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自己再不济,好歹还是两世为人,那是历史遗留问题,之前如何她管不了,现在这样却不能无动于衷,坐以待毙!

闭目养了一会神,又听见门响,沉稳的脚步声传来,知道是他进来,也没有睁眼,只静静思索着对策。

温柔的大手轻轻落在额上,逐步朝下,抚过她的脸颊,低低笑道:“荷叶说你已经醒了,怎么我一进来,却又睡过去了,要装睡,气息首先就不对,心跳也是时快时慢,你破绽实在太多了,一试便知。”

凌宇洛冷哼一声,朝着内壁别过脸去,没有理他。

齐越笑道:“谁惹了你,是怪我没在榻前一直守着你吗?方才外间一直闹腾,我是出去处理去了,现在我不是回来了吗?”

“谁稀罕你回来!脚长在你身上,你爱去哪里去哪里,一边凉快去!”凌宇洛扁了扁嘴,浑不知自己如此表情有多可爱,下一瞬,已经被他俯身下来,一口含住,辗转吮吻。

温润的唇瓣触上,脑中发热发昏,倏地想方才与荷叶的一番对话来,虽说过去之事不予计较,心中愤恨又怎么消除得了,却仍是忍不住在那唇瓣上重重一咬!

“臭小子,你是小狗吗,怎么又咬我!”齐越吃痛,赶紧退开,不满叫道,抡起拳头,作势要去打她,看着那榻上之人的娇柔模样,哪里打得下去。

“活该!”凌宇洛指了指心口位置,冷笑道:“哪有我一个人痛,你在一旁快活自在的道理,要痛,大家一起痛罢!”

齐越却是情急扑过来,又要去掀她的被褥,不迭道:“胸口又痛了吗,方才见你睡了,忘了提醒你,这内伤外患,在一月之内,是不能牵动内息的”

凌宇洛按住他手,半真半假道:“我全身上下,到处都痛,耗尽你的内力,废掉你一身的功夫,才救得回来,你救是不救?”

齐越反手握住,探得她的脉息,方才放下心来,肃然道:“莫说是废掉一身功夫,就是要了这条命,我也是要救的。”

这还差不多,你敬我一尺,我便还你一丈。

“齐越,我有正事问你。”

齐越笑道:“我发现,你每次很严肃的时候,或是很生气的时候,就会叫我的全名”

这个男人,观察倒是很仔细,凌宇洛翻了翻白眼,道:“我这回是很严肃地生气。”

齐越忍住笑,问道:“说说,到底是什么事?”

“一公一私两件事——”凌宇洛顿了下,毫不犹豫道:“我是俗人,先问私事。”

“你还真是公私分明呢,”齐越又笑道,“私事,是不是跟我有关?”

死冰山,她刚才都气死了,他还笑,不停笑,笑的那么好看,那么夺目,这样的男人,怎么舍得不要!

“伊莲和碧柔,跟你多久了?”以为自己可以冷静问出这个问题,没想到,真的开口,纵然是指甲掐进掌心,声音还是带着一丝颤抖。

齐越愣了一下,当即反应过来,道:“是荷叶”

凌宇洛烦躁挥手:“你别管是谁说的,先回答我的问题!”

齐越并不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一瞬不眨,不放过那苍白面容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变化,这样的目光,说不出的安详平和,然后,唇角渐渐上扬,竟是扯出一个明朗的笑容来:“我的洛吃醋了。”

“吃你个头!”若非是她躺在榻上无法动弹,又怎会只爆出一句粗口,直接就会一脚给他踹过去!

齐越轻轻按住她的肩头,柔声道:“这伤才刚好一点,不能动气!好了,我说实话,你也应该能猜到,她们两个是母妃专门为我挑选的侍妾,我两年前一回宫就已经在这里了。”

果然如此!

两年前他已是年近弱冠,这个时代的男子,这样的年纪早该娶亲生子了,更何况他还是皇子,开枝散叶也是份内之事,也不知那两名女子长什么模样,不过,既然是他母亲亲自挑选,便自然是品貌不差,若是诞下子嗣,便是母凭子贵,直接上位了。

凌宇洛心中发苦,忽又想到,这两年何等漫长,他正值气血方刚年纪,贪恋情事也是十分正常,况且那侍妾不止一人,东边不亮西边亮,自己只问过他有没有娶亲,却并未问过他有没有生出孩儿来!

老天,若是已经有了孩子,这场战争,她便是已经不打自败了!

孩子,一想到他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唇瓣咬得死紧,心中便是翻江倒海的痛,禁闭双眼,逼回那眼眶之中冲#而出的热意,冷然道:“你听着,我不嫁了,我要重新考虑我们的事情!”

“这不是由你说了算,你是我的,这一辈子,我永远不会放开。”齐越轻轻说道。

“齐越,你欺人太甚!”凌宇洛猛然睁眼,一掌拍下,未触到床榻,却是被握进一双柔软坚韧的大掌之中。

“这性子,还是和山上的时候一样毛躁,没有耐心——”齐越在那小手掌心轻柔一吻,笑得很是开心,“终于也让你尝到一回吃醋的滋味,你就该明白,当时我心里是何种感觉。放心,只此一次,今后再也不会了!”

呵呵,只此一次?殊不知,就是这一次,就让她痛得无法呼吸!

“放开,别来碰我!”挣扎一阵,却是全身无力,喘着粗气,小手仍是被他握得死紧。

“洛,当年下山之时,我说的那一句,我在楚京等你,绝非一句空话——”他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异样的语气,使得她讶然抬眼,与他的双目对上,这一凝眸,便是被那漆黑深邃的眸光吸了进去,深陷其中,再难自拔。

脑中一阵眩晕,一阵欢喜,只听得他的嗓音清晰而又模糊,飘飘荡荡,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你,纵然是分开再久,也不愿去碰别的女人。”

“那她们是”声音打着颤,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

“你呀,如此聪明,怎么就不多问荷叶几句,这凝夕宫谁人不知道,这两年来,不论昼夜晨昏,我从来不曾踏进过东西两院半步。”

“哦”凌宇洛抿着唇,只觉得心中狂喜,全身轻飘飘的,如同上了云霄一般。

他没有碰过她们,没有碰过她们!

冰山,纯洁无暇的冰山

——这个世界,转眼之间,怎么就变得那么美好?

齐越微微笑着:“爱吃醋的小东西,关于这私事,还有什么要问的?别藏在心里了,索性一并问了吧!省得又来怀疑我什么,我这嘴巴,都被你咬坏了!”

凌宇洛见他一眨不眨望着自己,深情十分正经,不由得扑哧一笑,说道:“自作自受,与我何干,有不咬你的人,你可以找她们去!”

“我还就只好你这一口”齐越喃喃念着,吻上她的唇。

悱恻缠绵间,心中一动,忽然想起那所谓公事,还没来得及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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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六章 胜券在握

这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果然是如自己想象中的难受,那猴儿小白,说是太吵,怕影响到她的静养,被齐越送去纪府之中暂住,没这可爱宝贝在身边,日子很是无聊。好在宫中是灵丹妙药甚多,胸前的伤一日比一日好,痛楚不再,若不是还无法使用内力,几乎可以看做是正常无虞了。

齐越起初几日倒是不离左右,日夜守护,过不多时日,就整日整日外出,一天难得看到一眼,问他,只说是发生一些事情,把齐愈弄得焦头烂额,需要他协助处理。

这两个皇室兄弟的关系,他也没再隐瞒,早巳如实相告。原来,齐愈幼时母妃离奇去世,齐越也是劫时屡遭暗害,九见一生,两人皆怀疑是皇后郑氏所为,他们表面对立,实际却是早巳暗中形成问盟,共同对付郑氏一族,齐越协助齐愈顺制登位,封王划藩之后,便是示管朝事,做一逍遥王爷。

“也就是说,齐愈早就知道我是你的同门师弟,所以才会顺便带我回楚京来,对我重用,也不是因为看中我的本事,而是因为你的缘故?”想想便是郁闷,自己这个旷世奇才,却是因为裙带关系,才坐上而今位置,这个齐愈,真是可恶。

齐越叹道:“也许两者都有吧,他的心思深沉,我也是不能完全猜透。

“那么,齐愈为何还怀疑是你派人在回京路上行刺他?真正行刺之人是…… ”想起一人,不禁睁大了眼,直直望他。

齐越点头,沉声道:“不错,是齐诚,或者说,是他背后的势力。行刺太子,转嫁于我,在我们之间造成矛盾,从而渔翁得利。齐愈不是傻子,在众人面前假意怀疑我,其实一回宫就暗中找我,我那回深夜在坤夜官出观,便是去与他商议对策。”

凌宇洛不屑道:“这个齐诚,哪里是做皇帝的料,把宝押在他身上,实在是脑子进水了!”

齐越冷笑道:“郑氏一族野心不小,对我齐家的江山觊觎已久,仗着自己是开国功臣一脉,郑皇后又掌权后宫,夺权之心日益膨胀,齐诚不过是他们的一枚棋子,放在人前操纵而已,那郑仁嘉,不遗余力相助于他,实在是居心叵测…… ”

凌宇洛接口道:“不错,让齐诚当个傀儡皇帝,他自己做摄政王,齐诚百年之后,这江山就换了姓氏啦!”

齐越赞许看她一眼,道:“正是如此,不过他们不曾想到,我与齐愈早在两年前就达成一致,兄弟齐心,共同对外,所以他们要对付的是我们两个人,连目标都不明白,自然讨不到任何好处去!”

唉,这帝王之家,永远是权力欲望的争夺中心,那个位置,真的就那么重要,今得一家人非要处处算计,时时逼迫,不惜兵戎相见?

凌宇洛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自己胸前,忽然想起一事,脱口而出:“不好,这回你与齐愈一同出地在齐诚宫中,便是已经摆明了身份立场,你们的戏,就不能再演下去了!”

也就是说,因为自己的缘故,他如今己径是站到了正面战场上!

“不用担心,即使正面对敌,我也不会怕他们。祭天大典在即,父皇对齐愈这雍西之行与盛宴筹办十分满意,只要过段时间不出差错,大典之后,齐愈理所当然当上太子监国,我便是可以功成身退了,封王之后,我们先回灵山住上一段时日,再去藩地受命,你说好不好?”

“当然好,我们一起去守着,看着天机门重建完成,我才放心。”想着那山清水秀之地,不禁喜上眉梢。

齐越也是微笑:“这回回去,故地重游,心境大不相同,真是好生期待。”

看着那神采飞扬的俊脸,自信满满的笑客,心底忽然生出一丝疑惑,问道:“齐越,我有个问题问你……”

“又来了,问吧,什么问题?”

凌宇洛蹙眉望着他,轻声道:“当初,册立太子,为何中选之人是齐愈,而不是你?”不能否定,齐愈各方面都是十分出色,立为太子原本也是无可厚非;可是,齐越的条件,半点不输于他,就连齐愈身边之人也是感叹其聪明绝顶,无与伦比,却怎么会没被皇帝看中?

齐越眨了眨眼,长叹一声,无奈道:“父皇做事一向公平,当初在我三人之中定下比试题目,我发挥失常,与齐诚一起败北,输得心服口服。”

发挥失常?骗鬼去吧。

凌宇洛瞥他一眼,他既然不说,也懒得再问,想了想,又嘻嘻笑道:“你那皇妹最近如何了,怎的不来看我?”

“还说呢,萱儿为了你这个假小子,可是茶饭不思,神魂颠倒,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她才好!”齐愈叹息,又道,“好在那晚之后,她就被皇后禁了足,如此正合我意,省得我担心她来烦你,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人带话给她,说你现在安全无恙,在我宫中好吃好喝,快活得很!”

“我都快要憋死了,还快活得很?”凌宁洛轻轻捶他一记,放下心来,也是叹气道,“这个齐萱,和她那同胞哥哥,性格品性倒是相差甚远,只可惜也是郑家血统……”

说到这里,蓦然抬眼,盯着他,一宇一顿道:“倘若他日郑家势力消灭殆尽,你们定要好好对她,不要为难她!”

齐越点头,说道:“这个是自然,我们一直当她是妹妹的,这个关系是绝对不会更改的,那郑皇后也是有所顾虑,急着想把萱儿嫁去金耀之外……”

凌宇洛见他忽然停口不说,低声道:“我听说了,是二师兄,据说,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齐越摇头道:“婚约是父皇单方面提出的,二师兄并没有当面应允,只说是回降州禀明父母,再行回夏。”

二师兄,他没答应?难道还放不下自己?

一时之间,心潮涌动,说不清是喜是忧。

齐越见状,拉起她的小手,低低问道:“他还没放下你,你是否也……”

“我不是,”凌宇洛打断他道,“我是觉得对不住他,希望他能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他们两个,若是凑到一起,相互喜欢,那我也就放心了。”

齐越轻轻摇头道:“萱儿性子有一半像你,二师兄如果点头,只怕也是一时移情作用,难以长久维系,对他们两人而言,都不是好事情。这门婚事,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说罢,两人都是无言以对,长长叹气。

过了一会,凌宇洛又问:“我是不是伤好之后,才能走出这道门?”

这个身子,成天卧在榻上,都已经快要发霉了!

“伤好之后,只怕也是不能。”齐越面色凝重,沉吟着,说道,“洛,我不想骗你,这回事情闹得有些大,因为你受伤,我也是没有控制住,与齐愈大闹星月宫,伤人无数”如今对方已经知道你对我们十分重要,这事还惊动了父皇,齐愈帮我隐瞒下来,只说他与齐诚起了争执,双方动了手,座下凌五重伤,已经送出宫去治疗,父皇念在当日寿宴一面之缘,不予追究,但是凌五这个身份,你是不能再用了!”

凌宇洛无奈一笑,道:“知道了,我的霉运又开始了,早知如此,我在你父皇寿宴那晚,应该多要些金银珠宝的,也会将来留着跑路用。”

齐越笑骂:“尽想着什么跑路,若是你将来敢把我一人扔下,自己离开,被我抓到的话,你看我怎么罚你!”

凌宇洛奇道:“怎么罚我?”呵呵,直觉想起那满清十大酷刑。

齐越哼了一声,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中光芒闪动,似笑非笑。

这个家伙,成天打哑谜,若是费尽心思去猜,才真是中了他的道儿!

“随你怎么罚……”凌宇洛哀叹一声,道:“我只想知道,我要待到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天日?”

“再忍耐些时日,这段日子你必须留在皇宫中,半步不离,我这寝宫外围当年曾被高人设下奇阵,如今阵门已被我开启,任何人都无法擅自进入。”齐越收敛笑容,正色道,“等到祭天大典结束,齐愈大权在握,我们便是有恃无恐,届时你的伤也好了,当然就恢复自由了。”

一切都被他安排得天衣无缝,她还能说什么,也只能照办,安心养伤,不想其他。

在这凝夕宫一住,便是半月已过。

除齐越本人之外,能自由进出这间寝室的,就只有那个小宫女荷叶,因为设置奇阵的原因,荷叶和所需事物每回也是由他本人带进来,不得不令人叹息,齐越对她的保护,可真算上是滴水不漏,费尽心思。

越是小心谨慎,也越是说明,外面的情况是无法想象的严峻。

他们兄弟共同御敌,她却是躺在这里,半点忙都帮不上,实在有些气闷。

荷叶很是乖巧懂事,将她照顾得很好,这个没有心机的小丫头,被她循循善诱,逐一指导之后,居然也能在这凝夕宫中帮着打听一点消息了。

“昨日清晨出了一件大事,皇上在起身之时突然昏迷不醒,太医院的御医们急得不得了……”荷叶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随意说道。

“具体怎么回事?给我说说。”凌宇洛蹙眉,离那祭天大典时日不多,在节骨眼上,出这样的事情,只怕不是一个好兆头,那老皇帝在不久前的寿宴上尚是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病状,这回昏迷,倒是来得有些蹊跷。

荷叶想了想,将听得的情况大致说了下,凌宇洛听她所言,有些像是中风的症状,但是也不能确定。

沉思一阵,又问道:“还有什么新鲜事情没有,都说来听听吧。”

荷叶摇头道:“都是些琐碎小事,怕小姐不爱听。”

凌宇洛摆手道:“就是小事,也说给我听听,我在这里与世隔绝,都闷坏了。”

“是,小姐。”荷叶得令,絮絮叨叨诉说起来,无非是这个宫女被主子打了,哪个太监赌钱输了,某某妃嫔的宠物猫儿生崽了,某某美人养的兰花开了又败了……

直把凌宇洛听得啼笑皆非,这个偌大的皇宫,**毛蒜皮的事情还真不少!

荷叶见她没有出声,继续讲着,讲得眉飞色舞,听的人却是哈欠连连,眼泪汪汪,正要挥手叫停,忽然听得一句什么被调回楚京,顿时精神一振,问道:“重新说下,谁被调回楚京?”

荷叶道:“是七公主宫中的彩蝶姐姐,她大哥一直驻守边境,近日忽然回了京郊,捎信来想见她一面,但是她跟着七公主去了皇后娘娘宫中,哪里敢随意出宫去……”

凌宇洛蹙眉问道:“她大哥是个什么官职?”

荷叶摇头:“奴婢不知道,彩蝶姐姐说她大哥射箭很厉害,百发百中。”

神箭手?精锐部队?从边境调回楚京近郊?

越想越是心惊,面色一整,肃然道:“这事还有谁知道?”

荷叶被她神情吓了一跳,不迭道:“彩蝶姐姐就只是跟奴婢说了下,其他人她都信不过,不敢告诉。奴婢听了也就听了,也只有在小姐面前,才敢说出来。”

凌宇洛轻轻点头,想了一下,从头上随意拔下一支金钗,递了过去:“你拿着,这件事情必须守口如瓶,烂在腹中,不能再让他人知道。”

荷叶没有接,只行礼道:“小姐吩咐,奴婢一定照做,这事分内之事,殿下送给小姐的首饰,奴婢哪里敢要。”

凌宇洛笑道:“这有什么,以后也别小姐来奴婢去的,我把你当妹子,你也把我当姐姐吧,至于这些首饰,你也别推辞,只当是给你将来攒的嫁妆。”说着,拉过她的手来,硬是将金钗塞进她掌中。

荷叶轻轻推了下,没有挣脱,又怕牵动到她的伤处,只得收下,连连谢恩。

直到夜色降临,才见齐越面色疲惫,推门进来,看到两人的动作,眼睛一亮,笑道:“我若是早回来一刻,岂不是大饱眼福?”

荷叶顿时红了脸,福了下身,几下帮凌宇洛系上胸前的衣带,收拾了洗浴物事匆匆出去。

“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晚?”见他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身上,暗自得意,这个身子最近调养得珠圆玉润,增色不少,小桃儿尽情释放,居然又有些发育的趋势,自己看了都是自恋不已,更不用说眼前这正值青春年少的男子了。

齐越几步过来,俯身下去,在她身上深深一嗅,叹道:“好香!下回我来帮你擦浴,好不好?”

凌宇洛推他一下,笑道:“少来,你笨手笨脚的,力气又大,几下就该把我搓掉一层皮去!”

“怎么会?我会很温柔的,我……”面对温香软玉,废话自然懒得再说,头一低,一口吻上。

“你……”刚一开口,他的长舌就伸了进来,尽情搅动,火热而狂乱,凌宇洛回应着,双臂环上,按住他的后脑,轻轻抚摸这他的长发,感觉到那坚实的臂膀撑在身子两侧的保护动作,满心都是感动与欣慰,这个男人,不管在外面经受怎样的风雨,回来之后,对她仍是一如既往的怜惜。

激吻过后,齐越坐起身来,抚摸上那略显红肿的娇嫩唇瓣,歉意道:“弄痛你了,是不是?你怎么不推开我,不叫停?”

凌宇洛摇头,笑道:“我只想看看某人方才所说的温柔,到底是怎样的,不料竟是如此这般,实在让我大开眼界。”

齐越惭愧看她一眼,垂下头,静默一阵,低声道:“父皇病重,御医会诊之后,找不到确切病症所在,不敢下药……”

凌宇洛握住他的手,安慰道:“皇上是天之骄子,自然有神灵庇护,你不用太担心。”话虽如此,心中却不乐观,齐天佑年事已高,这一病,恢复起来实在不容易,祭天大典虽然无法顺利进行,他们的计划便是全盘皆乱,这个时候,就看谁沉得住气,先发制人未必会赢,谋定后动未必落败。

忽然又想起荷叶所说之事,面色一整,当即将自己所知尽数告之。

“是雍西王崇的军队!”齐越沉声道,“没想到动作这样快,已经到得京郊!幸好我们早有预见……”

雍西,那不是齐愈当时寻得重宝之地?

看着他眼底的一丝狡黠,心有所悟,笑道:“没想到,当初齐愈寻来的,竟是这样事关重大的宝贝,这事谁出的主意?你们在雍西有什么背景后台?”

“师傅一直说你聪明伶俐,真是一点不假,可惜是个假小子,要不给我们当军师,倒是不坏!”齐越总算露出一丝笑意,道,“我外公在世的时候,是前任兵部尚书,历任兵马大元帅,军中不少将领都是被他老人家提拔起来的,皆是征战多年的旧部,当时我与齐愈对立颇重,郑家对齐愈雍西之行,便是压根没放在心上……”

是了,太子虽无军中兵符,却有太子令牌,再加上齐越的林氏信物,要让众将假意听命郑氏,进京后再临阵反戈,也非难事,这一招,将计就计,一举两得!

凌宇洛想通这一道理,叹道:“你们兄弟二人,未雨绸缪,心思实在缜密。那郑家决计想不到,他调兵遣将,重兵待命,这深谋远虑,费尽心机,到头来却是为你们作嫁衣裳,真是气死人不偿命,不论如何,你这逍遥王爷是当定了!”

“谢你吉言!”齐越微微笑着,问道:“那你呢,做我的王妃,不知道委屈不?”

凌宇洛暗自好笑,面色一变,一本正经道:“怎么办,我突然想做女皇呢,君临天下,号令群臣,那才真是威风!”

齐越眨了眨眼,哈哈大笑:“这个无妨,我们夫妻两个关起门来,你做什么都可以……”

这个男人,说话越来越放肆了!

不过,王爷与王妃,听起来倒真是不错……

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得齐越低低叹道:“洛,娶你为妻,是我终身幸事,我一日都不想多等,这天下大定之时,便是你我携手白头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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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七章 相处不易

自那日详谈之后,齐越又是早出晚归,数日难见踪影。

外间传来消息,说是当今圣上之羕已然好转,正是逐步恢复中,祭天大典准备妥当,如期举行。

听得此话,却是难以置信,一名六旬老人,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况且这古代的医疗技术如此落后,哪里可能迅速痊愈?

好不容易逮住机会,问了齐越,却说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近日朝中争议颇大,群臣分为两派,分别以丞相纪拯和兵部尚书郑仁嘉为首,纪派主张早日设立太子监国,勤勉治国,以振朝纲;郑派则已朝廷稳定为由,主张一切等我父皇病愈之后再做定夺。”

凌宇洛叹气道:“逼急了也是不行,容易落下口舌,说齐愈趁虚而入,置父子亲情而不顾,一意取而代之。”

齐越点头道:“不错,所以我们只能按兵不动,等待良机。”

凌宇洛又问道:“郑氏没有从其他地方调兵吗?”

齐越道:“也有一些,不过也在我们掌控之中。”

凌宇洛目光闪耀,道:“如此一来,你们倒是巴不得他们在祭天大典之上有所行动,正好以肃清叛党为名,一网打尽!”

齐越笑道:“就怕他们不上当,所以我最近到处布置迷阵,逼得他们采取行动。”

凌宇洛知他心思谨慎,并不担心,也懒得去问具体何事,只听得他轻叹一声,眉宇微蹙,又道:“现在我们唯一担心的,却是父皇的病情……”

“那你去看过皇上吗?”

齐越点头,想了下,又摇头道:“上回陪母妃同去,房中人多,那郑皇后就守在父皇榻前,御医也是一干人等尽数围合,我只远远看了一眼,父皇气色确实不好,面容消瘦,一直昏睡,清醒的时候甚少。”

凌宇洛思索下,道:“齐愈是太子,应该有更多机会守在皇上榻前,他对于此事有何看法?”

齐越道:“他也是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我们猜测,父皇说不定是中了什么迷香一类的物事……”

迷香?凌宇洛心中一动,叫道:“若真是迷香,我倒有办法!”

齐越奇道:“你又不是大夫,有什么办法?”

凌宇洛微微一笑,从枕边取出一个绑得好好的包袱来,一边解着带子,一边随意问道:“我这个包袱,你没有打开看过吗?”

齐越哼了一声,道:“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凌宇洛知他说的是秦易之送的云锦,与纪云岚送的玉佩,暗自好笑,这个醋坛子,又开始冒酸了。

解开包袱,翻找一阵,从里面找出在狐狸娘那里得来的那个小药瓶,递了过去,“这个叫做什么雪露丸,据说专克世间迷香毒药,你找个机会给皇上试一试吧。”

齐越接了过去,打开瓶盖看了看,又闻了闻,问道:“这个解药是从哪里来的,稳妥吗?”

凌宇洛如实答道:“是从纪夫人手里强抢来的,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你若是不放心,在用药之前,可以在天牢中提一死囚先行试药。”

齐越点头道:“事不宜迟,我今晚就找机会去一探究竟。”

凌宇洛赶紧握住他的手,叮嘱道:“小心些!”

齐越笑了笑,将那柔软轻盈的身子轻轻揽入怀中,叹道:“有你在,我便更会珍惜自己的性命,我们两个,谁也来不开谁的,不论如何,一定要在一起。”

这一夜,尤其漫长,丑时已过,齐越还没回来。

“荷叶,把冰块收了吧,今晚吹风了,我有些冷。”

天气闷热起来,这个朝代,没有空调电扇一类的降温物事,夏季便是十分难捱,幸好齐越准备了诺大冰块放在屋中角落,散发出丝丝缕缕凉气,屋外虽是骄阳似火,屋内却是一室清凉。

听她不住赞叹,荷叶更是得意,道:“据说前一两年,殿下还派人从西南运回打量奇异珍果,准备回宫用冰镇方式保存,只可惜路途遥远,果子尽数烂在路上了,殿下那时失望得不行,气得连饭都吃不下。”

哦,这冰山,真是可爱!

“小姐睡吧,等殿下回来,看到小姐还在熬夜未眠,一定会责骂奴婢的!”荷叶依言收了冰块,见她美目黯然,一直蹙眉不语,不由得轻声说道。

凌宇洛对她笑笑,懒懒道:“我不困,我等下再睡,你先去外屋睡下,不用管我。”

荷叶急道:“小姐不睡,奴婢怎么敢独自去睡?”

凌宇洛伸手在她额上轻敲一下,骂道:“不是说了不再自称奴婢的吗,怎么又来了!你再这样,我可让殿下把你送回去了!”

荷叶吓了一跳,赶紧改口:“荷叶知错了,小姐别生气,别把荷叶送回去,荷叶就愿跟着小姐。”

凌宇洛笑道:“这就对了。既然你不睡,那就陪我说说话吧,我们一起等着殿下回来。”

荷叶点头,小心翼翼靠近榻边,刚一站定,就被凌宇洛一把拉到榻上坐下:“你站一整天了,还没战累吗?现在就只我们两人,随意一些就好,你别那么拘谨,陪我好好说话,我有些事情早该问问你了。”

“小姐问吧,荷叶只要是知道的,一定如实告诉小姐。”

凌宇洛想了想,沉吟道:“殿下的母亲,那位林妃娘娘,你见过没有?她长什么样子?脾气好不好?”

荷叶道:“林妃娘娘是个大好人啊,荷叶刚进宫的时候,本来做浣衣奴的,又回被宫中嬷嬷处罚,正好被娘娘路过看见,娘娘可怜荷叶,就把荷叶要到殿下的宫里来了。娘娘的脾气可好了,说话也是斯斯文文的,特别有道理,娘娘的容貌,跟画上的人儿似的,小姐看看殿下就知道了。”

凌宇洛又问了几句,所答都是溢满赞美之辞,越听越是心中欢喜,暗道,这位未来婆婆脾气好,心地也好,婚后的日子也应该没什么顾虑了。

“你们两个这么晚还不睡,是说什么话说得这样兴奋?”随着一声门响,清朗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你终于回来了!”凌宇洛大喜过望,刚要撑起身子,被他一个箭步过来,一把按住,急道:“你慢点,小心些!”

“我不碍事。”凌宇洛轻笑一声,见荷叶行礼退了出去,房中就剩下两人,方才抓了他的手,上下打量,着急问道:“你有没有什么事?”

齐越笑道:“果然是小别胜新婚,我只离开一会,你就如此紧张,真是可以把我快活到天上去了。”

凌宇洛见他神色如常,松了口气,道:“什么小别新婚的,快说说,今晚情形如何?”

齐越在她身边坐下来,拉着她的手,正色道:“我先去了天牢,悄悄提了一名死囚试药,确定没有问题,就去了父皇寝宫,潜伏良久,终于找到机会进去,给父皇喂了药丸,这药效来得也快,过不多时,父皇竟然真的醒来了!”

幸运了喜道:“太好了,然后呢?”

齐越爱怜看她一眼,又道:“父皇清醒之后,问了我宫内宫外的情况,说了一会话,便让我帮他去净事房找来一名老太监,在他房中说了好一阵话。”

“什么老太监?他们说些什么?”齐越这个父皇,做事真是好生奇怪。

齐越摇头道:“我对这名太监并不熟悉,父皇让我守在门外,他们说话声音极低,有一阵甚至悄无声息,我因为要注视外面动静,无法分心,实在没听得一字半句。”

凌宇洛思索一阵,也是想不出什么来,手指抚上他的眉头,又道:“你父皇清醒了,是好事一件,你也该安心了。”

齐越拉下她的小手,凑到唇边轻吻一下,说道:“这个我也明白,但不知为何,经过今晚之事,反倒是隐隐不安起来。”

凌宇洛笑道:“你神经过敏了!”见他愣了下,改口道:“我是说,你太多虑了。”

齐越也是自嘲笑笑:“也许是吧,近日想得事情太多,我自己都有些迷糊了。”

凌宇洛推他一把,道:“好了,别多想了,今晚你也累了,赶紧洗漱睡下,明日一早又要出去,这身体怎么吃得消!”

齐越点了点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便是起身离开。

凌宇洛听他脚步声远去,闭上眼,一直想着这皇权斗争的事情,却哪里睡得着,敲了敲头,暗自好笑,叫他别多想,自己却想得出神,罪过罪过!

忽然感觉到近旁一丝似有似无的气息,蓦然睁眼,只见齐越已是换上一身内衫,好端端立在面前,一眨不眨望着自己。

“有事吗?”望着那逐渐接近的人影,喃喃道。

“你的胸口,还痛不?”齐越哑声道。

凌宇洛愣了下,说道:“早就不痛了,你是不是想放我出门了?”不过,这黑灯瞎火的,出门去游荡,只会被人当做是闹鬼呢。

“我想跟你一起睡——”齐越说得一句,见她神色不对,又补上一句,“我不欺负你,我就想跟在山上那会一样……”

就是欺负她,她也没有意见啊!

凌宇洛偷笑一阵,想到他最近身心疲惫,压力巨大,不由得心软,低声道:“你上来吧。”

齐越又惊又喜,轻轻抱起她来,小心往里面挪了一点位置,转头灭了烛火,再坐了下来,在她身边侧身躺下,屏住呼吸,双手环上,颤声道:“洛……”

“嗯。”凌宇洛低低应了一声,任他欺身过来,在脸颊上肆意亲吻,心中有些激动,也有些期待,哪知齐越亲到唇边,便是止步不前,一声叹息过后,身躯平躺下来,胸口起伏,微微喘息。

“齐越……”凌宇洛张了张嘴,伸出手去,手到半空,被他轻轻抓住,按在那坚实的胸前,掌下汹涌激荡的心跳声惊得小手轻颤,想要缩回,却是无法动弹。

“齐越,你,你到底想做什么?”静寂的夜里,她的声音,带着那么一丝可怜兮兮的味道,半是清纯,半是魅惑。

“叫我越……”他侧过头来,眼眸在黑暗中微微闪光。

“越……”凌宇洛顺从叫了一声,大着胆子,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想要我?”

齐越怔了一下,笑道:“我的洛,怎么就那么可爱,这个话,实在不该女孩子来问的。”

凌宇洛哼了一声,道:“男女平等,一视同仁,有什么谁该谁不该的,既然不想,那我可睡了。”

说完,只觉得手上一紧,他的气息,迎面扑来:“我想,我怎么不想,我每晚都在想,每晚都会去院子里冲冷水,每晚做梦都是梦见我们成亲……”

“那你为何……”为何只牵着她的手,而不是抱着她的身子?这个现代人的灵魂,对于这水到渠成的男女之事,却是全然接受,只要他手指一动,她自然不会有半分抗拒。

“不为何,方才相岔了,想对你做些坏事,现在已经好了。放心,我一定等到我们的洞房花烛……”齐越在她额上轻吻一下,道:“放心睡吧,我只抱着你,不会乱来的。”

凌宇洛听得他说,心里既是欣慰,又隐隐有些失望,自己的魅力怕是有些问题,要想献身,还献不出去,实在是没有面子!臭冰山,怎么就那么迂腐,那么固执!

齐越沉默一阵,又轻声道:“方才听你们在说我母妃……”

凌宇洛点头,道:“我有些好奇,不知她是怎样的人?”

齐越微微一笑,柔声道:“我母妃是极好的人,温柔贤淑,睿智明理,你们一定会相处得很好的。”

寥寥几句,儿子对目前的敬爱与仰慕之情溢于言表,直把她听得心思动荡,真不知是怎样一名女子,才养出如此出色的儿子。

“睡吧,睡吧,我在这里,一直陪着你,哪里都不去……”齐越揽她入怀,轻轻拍着,声音动作都极是温柔,不知不觉,便是迷糊睡去了。

这一觉,一直听着他那沉稳的心跳声,睡得无比踏实。

朦胧中,隐约听得有人低声说话,过不多久,又安静下来。

睡得心满意足,终于幽幽醒转,尚未睁眼,便是伸手去摸那身边之人,口中软软出声:“齐越……”

旁边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清冷一片,哪里还有人在。

不是说陪着她吗,结果却是又悄悄走了,乱许承诺,可恶的家伙!

低咒一声,睁开眼来,眼前的情景,却是吓她一跳。

一位衣着华贵,慈眉善目的美貌妇人,正静静端坐榻前,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已经不知道来了多久!

揉了揉眼,忽然醒悟过来,心中慌乱,撑起身子便要行礼:“参见娘娘……”

林妃伸手扶住,淡淡笑道:“越儿说你有伤在身,就不必多礼了。”那嗓音轻轻柔柔,如同玉石相叩一般好听。

凌宇洛抬眼看去,只见她年逾四旬,相貌清秀雅致,气质雍容大方,确是一等一的美人,齐越倒是有几分与之相象。想到齐越,心里就窝火,自己还没有心理准备,怎么就让他母亲过来了,而且还是在自己熟睡的时候,不知刚才在睡梦之中有没有流口水说梦话?

凌宇洛坐起身来,见着她探究的目光,低声道:“娘娘今日前来,不知是……”

“我是专程为你而来。”林妃不待她说完,便是打断她道。

凌宇洛没有说话,只待她道出下言。

林妃朝那床榻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胸前,久久不去。

凌宇洛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胸前的衣带不知什么时候散开,酥胸若隐若现,微微红了脸,赶紧伸手系好。

林妃收回目光,问道:“听越儿说,你当年女扮男装,与他们师兄弟几个一起同门学艺?”

凌宇洛心中隐隐不安,不敢多等,答道:“是。”

林妃点头,又问道:“你父母双亡,在上山之前,以何为生?”

凌宇洛背脊一挺,清楚说道:“我与表哥相依为命,做小工,当小贩,乞讨,什么都做过。”

林妃闻言,眉头微皱,道:“我在皇上的寿宴上见过你,那个领舞的少年,是你吧?”

凌宇洛坦然答道:“正是。”

林妃微微点头,目光移开,却是看向床榻边上。凌宇洛随她看去,那里是一叠折得整整齐齐的衣物,银光闪耀,正是她那身御神卫的服侍,上回在星月宫手上,肩部划破一处,今日荷叶才配齐所需银线,缝补得当。

林妃看了一会,又问道:“你在太子殿下身边做侍卫,做了多久?他待你如何?没人怀疑你的身份吗?”

凌宇洛如实回答:“大概有三个月时日,太子一直待我不错,我也不知道他是否怀疑过我的身份,不过那么些同僚们倒是与我关系甚好,不曾起疑。”

林妃长叹一声,道:“你一个女孩子,辛苦学艺,四处奔波,还能做到这样的位置,实属不易,你放心,越儿会好好待你的。”

说罢,便是站起身来,说道:“你好好养伤吧,我回宫去了,下回再来看你。”

凌宇洛张了张嘴,想要挽留,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在榻上勉力行了礼,喊了一句:“恭送娘娘。”

房门轻轻关上,心头亦是一阵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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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八章 骤然变天

经过数日准备,祭天大典终于如期举行。

这祭天大典,从金耀建国之始便已形成,帝皇为了表彰自己 功德,封禅雄伟高山,向上天呈表递文,实乃国家盛世。

这一日清晨,晨雾初聚,气候凉爽,大队人马朝着京郊玉龙 山行进,铠甲铁骑开路,后方是威严的皇家车队,约有数百上千之臣,浩浩荡荡,尤为壮观。

行了一程,忽听得水声如雷,峭壁上两条玉龙直挂下来,双瀑并泻,屈曲回旋,飞跃奔逸,众人于是停步下马,自瀑布之侧上山。

说起雄伟高山,在金耀境内,当属西北灵山为最,这玉龙山并不见极高,只是临近楚京,地处天子脚下而闻名于世,特别是上山石阶坡度甚是和缓,即便是身居高位的帝王将相,行走起来也是毫不吃力,如履平地。

为弥补登高之不足,山顶评出一块方圆数十丈的平地,专门修建有一座供天子朝天拜祭的封禅台。封禅台高出地面一丈有余,石阶环绕而上,皆为大麻石所建,每块大石都凿得板式 平整,想象当年金耀始祖皇帝为了祭天祈福,不知驱使几许石匠,始成此巨构。

鼓乐声中,一干人等站定之后,奇奇抬头仰望,目送那身穿明黄蟒袍,头戴紫金玉冠的当今圣上齐天佑一步一步,登上高台,静候那当日第一缕阳光射到台上,便是昭示盛典的开始。

底下人群尾端位置,一名纤弱身影身着太监服饰立在角落,表面上小心翼翼,规规矩矩,实际上却是左顾右盼,好不得意。

在凝夕宫瞥了这一个来月,如今登上小山峰,来到这高台周围,顿觉胸襟大畅。这玉龙山虽不是絶巅独立,却仍觉天风浩荡,云开日朗,东南两方皆是重重叠叠的山峰,雾色缭绕,壮丽非凡,呼吸吐纳间,却是心旷神怡。

欢欣感慨之余,瞥见身旁不远处一道警惕关注的目光,微微 一笑,回了一个叫他放心的眼神过去。这个齐越越来越婆婆妈妈了,都跟他说了多次了,自己身子已经痊愈,内息也是畅通 无阻,与他随行只会是帮手,绝不是累赘,好不容易说服他让自己乔装前来,他还是放心不下,硬是让侍卫吴雷不离她左右 ,贴身保护。

原想这古代帝王的祭天大典热闹非凡,看了一会儿,却觉得肃然无味,被顶上太阳一晒,更是昏昏欲睡,心想这台下之上尚且如此,那老皇帝站在台上良久,有事大病初愈,怎么吃 得消!

想来也是奇怪,这个皇帝今日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目中光芒闪耀,状态真是不一般的好,那读起祭文来,也是十分纯属流畅,似是已经烂熟于胸。

听了一会,只觉得咬文嚼字,用词生僻,对上天歌功颂德之词不绝于耳,这样的内容实在不甚喜欢,微微皱眉,转而去看那封禅台的构建,细看时,见有些石块上斧凿之印甚新,虽 已涂抹泥苔,用心去看,仍可看出是新进补上,显然这封禅台 年深月久,有些许破损,在此之前,曾经好好休整,着意掩饰一新。

祭文念毕,群臣跪拜,山呼万岁,响声震天动地。

礼毕,齐天佑在台上静立一会,便有司礼太监上去,奉上早已备好的旨书,齐天佑接过,缓缓展开,宣布设立太子监国事项,念着念着,语序渐渐放缓,带念到那太子监国的姓名排序,却是神情呆滞,呐呐无声。

台上无言良久,台下亦是鸦雀无声,一些胆大之臣纷纷抬眼,或疑惑,或惊愕,或不解,或镇定,尽数望向台上之人,静候那最后几字,这天下便是尘埃落定。

“皇上?”司礼太监心中着急,又上前一步,低声提醒。

齐天佑浑身一震,似乎如梦初醒,垂下头,继续念道:“……设立太子监国,为朕第三子,齐诚。”

此言既出,全场静默,显然无法置信。

“请新任太子监国上台接旨!”司礼太监高声唱道。

齐诚大喜过望,应了一声,疾步上台,尚未行至台上,只听得一声断喝,有人立起身来,手臂高抬道:“且慢!”

众人询声望去,说话之人一身正气,正是丞相纪铮!

“纪铮,你无视皇上圣威,阻碍盛典进程,意欲如何!”另一人也是站起来,面色yīn沉,与之对峙,却是兵部尚书郑仁嘉。

纪铮朝台上一抱拳,肃然道:“纪某昔年拜相之日,在皇上于群臣面前立下重誓,清正廉明,问心无愧,纪某在位一日,便不会让奸人恶贼颠倒是非,有机可乘!”

郑仁嘉怒道:“你说谁在颠倒是非?纪铮,你莫要无凭无据,就含血喷人!”

“凭据?”纪铮冷笑,一指那台上怔怔出神之人,道,“这台上之人便是凭证!诸位,你们仔细看看,此人眼眸血红,面色如炙,哪里有斑点皇上平日沉稳矫健的英姿,再说本朝太 子早已册立,如今太子监国忽然另立他人,蹊跷之极,分明有 人从中作梗,找来相貌相似之人,篡改旨意,以假乱真,扰乱朝纲,以满足自己私欲”一言既出,场下议论之声纷纷响起,愈加大起来。

“大胆纪铮!”一声娇喝过后,郑皇后凤服锦袍,款款走来,沉声道:“身为丞相,不好好执行皇上旨意,竟然在大典之上当中狂妄叫嚣,还怀疑皇上是人假扮,旨书是人仿写!”

说着,眼望高台,行礼道:“皇上,纪铮目无圣上,破坏大典,臣妾斗胆,请皇上下旨将其拿下!”

齐天佑呆了呆,喃喃念道:“是,是,来人,拿下!”说话间,却是神情萎靡,目光愈加呆滞,群臣看在眼里,更是心中生疑,议论纷纷。

“谁敢!”纪铮怒目一瞪,丞相威严顿显,将几名奉命而来的侍卫喝住,上前一步,朝那高台抱拳道:“皇上,仪式已经结束,台上风大日晒,请皇上保重龙体,移驾到台下休憩。 ”

郑皇后冷笑:“纪丞相还没死心,好,本宫就遂你心意,也让你心服口服,甘心受罚!来人,将皇上扶下台来,把旨书页带下来,多来几位大人仔细瞧瞧看看,到底是不是假冒?”

说话间,齐天佑已被司礼太监小心搀扶着,颤颤巍巍,走下台来,几名大臣立起身来,纪铮自己也是走上前去,讨了旨书仔细查看,半晌过后,皆是慎重点头:“不错,确是皇上亲笔 所写,字迹虽显凌乱,但皇上大病初愈,握笔乏力,也属正常 。”换而言之,旨书无假。

“甚好!现在,还有谁怀疑皇上的身份,大可上前一试!”

群臣面面相视,不敢作声。

见此情景,微微叹了口气,身子刚一动,手臂已经被人拉住,那人压低声音道:“殿下说了,不要轻举妄动,回宫再说。”

凌宇洛侧头,低声道:“我只是想看清楚一些,那个台子下方,有些古怪。”

郑皇后喝道:“纪铮,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纪铮摇头垂眼,哑声道:“臣——无话可说。”语毕,便是被几名侍卫押着退下。

齐天佑被那太监扶着,望着一行人等离去的方向,忽然晃了两晃,软软倒下。

“皇上!”

“父皇!”

就在近旁的几条人影抢上前去将其扶住,场上场下一片混乱。

郑仁嘉一拉齐诚,正要说话,却听得一个沉稳的声音高声叫道:“皇上病重,摆驾回宫!未成之礼,另择吉日在宫中进行!”回首看去,齐愈架起昏迷不醒的齐天佑,浑然屹立,气势天成。

郑皇后咬牙,道:“传令,起驾回宫!”

一时间,人皆散去,封禅台上山风依旧,艳阳如初。

“凌——小姐,怎的还不走,殿下该着急了!”吴雷跺脚道 。

凌宇洛向他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低声道:“他父皇病重,自然是要赶着回去,我们连个找什么急,留下来看场好戏!”

吴雷四处望望,不耐道:“人都走光了,还看什么好戏? ”

凌宇洛没有理他,走近过去,围着那高台,慢慢走动,细细查看,不时在上面敲上一敲,侧耳倾听,一时面露喜色,叹道:“这样大的台子,皆是麻石砌成,工程浩大,要在下面打个地洞,养只土耗子,可真是不容易。凌某佩服得五体投地!”

吴雷吃了一惊,有些明白过来,道:“这台子下面有地洞 ?”

凌宇洛胸有成竹,正要说话,忽然听到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是几名腰间佩刀的侍卫,吴雷喜道:“是自己人!”

几名侍卫急步过来,皆是向吴雷行礼,道:“二殿下担心二位安危,命我等悄悄返回,助二位一臂之力。”

凌宇洛拍手笑道:“你们殿下也是看出来了,我就说嘛,他不至于那么笨的。”

说着,一挥手,自己先行俯下身去,一边敲击台壁,一边仔细倾听其间动静,随着那敲击之声,慢慢向前移动步伐。

“小——”吴雷看了身旁之人一眼,改口道:“公公可是发现了什么”

凌宇洛嘻嘻一笑,忽然朝那石台壁上一掌拍出,大声喝道:“我乃降妖除魔的哪吒三太子是也,你这遁地作怪的土行孙,还不快现出原形,束手就擒!”

只听得轰的一声响动,那石壁上竟是被她击出一个碗口大小的洞来。

凌宇洛拍了拍手上的石屑,摇头叹道:“这石头欺我大病初愈,久不练武,使不出太大的力气来,若是我几位师兄在,这台子早被掀翻了!”

吴雷凑上前去,往里一看,但见里面漆黑一片,丝毫看不清情形。

那后来的几名侍卫纷伸手入怀,找了几下,其中一人找出一只火折子,点燃照亮,只见里面竟是一处洞穴,狭窄低矮,隐隐见得一人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凌宇洛暗叫不好,这人潜伏于此,只怕是解开那老皇帝神智失常之谜的关键人物,看这情形,凶多吉少。

“公公不可再行运功发力,且在此稍等——”吴雷挥手唤来旁边一名侍卫,叮嘱几句,大致是要他去附近禅院借些工具来,侍卫得令,匆匆而去,过了多时,才扛着几把铁锹铲子返回。

众人占到洞口位置,握起工具,翻转如飞,费了不少功夫,这才合力将那处石壁尽数撬开,石块滚落而下,薄厚不均新砌 痕迹十分明显,待得洞口增至两尺大小,吴雷缩身进去,躬行 一阵,将那人拖了出来。

只见那人仰首而躺,身形枯瘦,面色灰白,唇边一抹暗红色的血渍,早已气绝身亡。

“应该是事先藏了毒药在口中。”吴雷说着,蹲下身去,在那人身上审视一阵,从其紧握的手中扯出一支短笛,递给凌宇洛,道:“公公请看,这个是否有什么作用?”

凌宇洛见是一支不过尺长的短笛,乌黑发亮,自己不懂音律,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摇头道:“我拿回去给你们殿下看看 ,希望他能够看出点独特之处来。”

与吴雷合计了下,让侍卫找来麻袋,将那人尸身收敛好,一并带回宫去。

齐越在山下留了一辆马车给他们,吴雷见得天色不早,让凌 宇洛先行上车,自己与那几名侍卫一起,正与搬动麻袋,忽然一声惊呼,停手不动。

凌宇洛怔了下,当即跳下车来,几步过去,之间那麻袋之中 渗出大量血水,原本鼓胀胀的麻袋转眼已经是蔫塌下去,见得那血水流至脚边,赶紧拉了吴雷跳开,朝那一旁的呆立侍卫急急喊道:“这血水真是邪门!别管这麻袋了,大家快快上车,回宫去!”

老天,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这算是诈尸,还是闹鬼?

想到那已经回宫的大队人马,却是心急如焚,赶紧上了车去,叫吴雷马不停蹄赶路,一刻也不能耽搁,生怕那回宫人马之中再出什么怪事。

马车不曾停歇,一路飞奔,直到晌午时分,才临近重华门。

尚未进入,却听得沉重的钟声子皇宫深处传来,无数的悲呼于哀泣之声响起,那沉重的调子,远远传出宫城,到得楚京城 中各个角落。

“出了什么事?”见得吴雷脸色霎时惨白,凌宇洛不禁问道。

吴雷拳头攥紧,低沉说道:“皇上——驾崩——”

什么?齐越的父皇过世了?

马车骤然停住,几名侍卫刚一下地,便是跪地不起,长声悲戚。

凌宇洛与吴雷心思沉重,对视一眼,正要说话,又听见吼声四起,震天动地,似有千军万马冲入宫城之中,兵戎相见, 混战一片,所有的声音,都出自同一方向,那就是皇帝寝宫,晋阳宫。

怎么回事?齐诚不是如愿做上了太子监国了吗?那郑仁嘉为何还要策动军队,逼宫造反!

吴雷听得神色大变,扯住正要飞奔而其的人儿,急声道:“凌——殿下早有嘱咐,一旦出事,速速去凝夕宫避祸!”

凌宇洛一掌将他挥开,叫道:“我现在已经好了,不需要避什么祸!”说着,已经撇开吴雷,奔出一丈之外。

“殿下的母妃,林妃娘娘,尚在凝夕宫,宫内阵门已撤!”吴雷急声大叫,将那已经奔远的人影生生逼的站住,一咬牙 ,转头朝凝夕宫奔去。

齐越的母亲!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再出什么事情!

又是一路提气狂奔,将那吴雷远远抛在后面,到得凝夕宫门 口,听的里面并无打斗之声,只隐隐有些哭声传来,这才稍微 放心,大步进去。

进得寝室房门,尚未站定,看清里面的场景,却又大吃一 惊。

只见一名黑衣蒙面之人一治住林妃,环了她的脖子,另一只 手上,还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刀背就在林妃眼前比来划去 ,林妃双目紧闭,面色如雪,却是忍住一声不吭。

发出哭声之人,却是伏在地上,磕头不着的几名女子,口中一个劲哭喊道:“求求大爷,求求你,放了娘娘,放了娘娘吧 !”

那人冷笑一声道:“她是齐越母妃,我放了她,怎么向主子交差?”目光过来,忽然看到门口站立不动的凌宇洛,厉声叫 道:“你是谁?到这里来做什么?”

凌宇洛心思转动,想到自己此时若是贸然抢上前去,只怕对方恼怒之下,伤到林妃,如此娇贵柔弱的女子,哪怕只有一 道小小伤口,齐越都是要心疼死,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小心行事!

“呵呵,我是个小太监,外面都闹翻天了,到处都在抢夺金银珠宝,我过来躲一躲,顺便看看有什么东西可拿,你杀你的 ,不用管我,这个年头,敛财要紧,性命要紧”凌宇洛装模作样,,假意在门边一阵寻找,慢慢朝他靠近。

那人见进来之人一脸黄黑,只一双大眼滴溜溜不住转动,灵巧异常,正是心中称奇,那握刀之手不禁松了一下。

凌宇洛见时机正好,刚要出手,哪知地上一名黄裳女子一 声低叫,似乎是叫了一声放开娘娘,也是朝那人扑了上去。

这一变故,使得脑中有半秒的停滞,黄衣闪动的刹那,不敢迟疑,一个箭步过去,掌风顿起。

不过瞬间功夫,几条人影同时分开,钢刀落地,黑衣人与凌宇洛缠斗在一起,林妃却是扶住那腹部中刀的女子,颤声喊道:“伊莲,你有没有事?”

伊莲,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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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九章 犹有归路

这年仲夏,祭天大典完成的当日,金耀惠阳帝齐天佑在寝宫忽发重疾,与世长辞。

丧钟想起的同时,一名老太监突然现身,手持传位诏书,以天子玉玺为证,当众宣读圣上遗旨,由太子齐愈继任皇位,二皇子齐越予以辅佐,一帝一王共同执政,时限为四年,四年之后,天下太平,国富民强,辅政王方可卸任归藩。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皇后郑氏率先发难,怀疑此诏书是他人伪造,与大典之上设立太子监国的旨意不符,兵部尚书郑仁嘉更是暗中调拨军队,兵临城下,大队叛军闯入晋阳宫中,与宫中御林军及太子亲兵御神卫对峙,血溅当场,死伤无数,混乱之中,叛军将领王崇临阵反戈,归降新皇,皇后郑氏与其子齐诚削去头衔,锒铛入狱,郑仁嘉伏法,郑氏党羽全军覆没。

天牢之中,郑氏心灰意冷,经过层层审问,对齐天佑死因终于如实招供,原来,早在两年前册立太子只是,郑氏便是买通宫中御医,在齐天佑常年服用的一味补药之中,加入南疆特有的一种幻药,此药药性甚微,不易看出,如若长期服用,服药之人不仅心智渐渐受控,身体也是大受损害。

齐天佑虽然年老体衰,但毕竟是一代帝王,思想意识十分强烈自我,服下幻药两年来,竟是极难受控,在最后的关键时刻,郑氏为了其子齐诚能顺利登上高位,不得已听从郑仁嘉的指令加大用药剂量,这才发生齐天佑起床之时忽然昏厥的情况,眼看祭天大典来临,为防止生变,郑仁嘉更是从南疆找来吹笛异人,潜伏在高台之下,近距离以笛声强行控制台上之人,改变其心思意念,使之说出与本身一事相悖的言辞来。

至此,凌宇洛也终于明白,那晚自己让齐越送去的雪露丸确实起了效果,令齐天佑有短暂的清醒,回光返照,在房中秘密立下传位诏书,而齐越坐上辅政王的位置,参政议政,大权在握,只怕也是与那次探视息息相关。

事后问过齐越,他确实满目萧然,遥想一阵,方才叹息一声,说道:“枉我处处避让,父皇最终还是不愿放过我……”

新皇登记,奖励功臣,大赦天下,朝中一片和谐兴盛景象。

昔日在星月宫身受重伤的御神卫副总管凌五,念其不畏强权,与郑氏一族极力抗争,经新皇恩准,重归御神卫,官复原职。

齐愈再三催促,齐越却以其上市未愈为由,迟迟不肯答应,只说是另有安排,不必操心,如今一帝一王共掌天下,着辅政王的权力不小,说话颇具分量,齐愈一向对他依仗甚多,听得此言,却也无可奈何。

凌宇洛倒也落得轻松,每日扮个小太监,跟在齐越身边,寸步不离。

齐天佑出殡之日,宫中请来得道高僧,举行了一场盛大法事。

晋阳宫内殿外,檀香柔和,梵唱阵阵,凌宇洛在角落里听了一阵,忽然觉得心烦意乱,暗叹自己离佛太远,没有慧根,寻个空隙溜了出来,在殿外四处转悠。

一路走走停停,胸中烦闷丝毫未见,不觉有些惊诧,虽然已经远离大典,却仍是觉得那梵唱之声就在耳边,挥之不去,待几声强音过来,更是气血翻腾,几欲作呕。

扶住溢出宫柱,稳住身形,额上确实冷汗涔涔,心道,这样的状况,竟是这些年从未有过的事情,莫非是牛头马面索命而来的前兆。这个身子,竟然是个短命鬼吗?

茫然间,忽然听得有人轻轻咦了一声,接着便是一阵诵经之声想起,声音极低,也及时平和,彷佛迷途中的一盏明灯,听过之后,身上症状渐渐减轻,令得她不由自主循声而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至停下,身形顿住,凌宇洛方才回神过来,自己此时确实站在晋阳宫偏殿的一处房门外,双手按在门上,做着推门的手势,一动不动。

这门内之人,就是方才诵经相助,指点迷津之人吗/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一见?”

门中忽然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把正在沉思的她吓了一跳。

“这就来了!”心一横,便是推门进去。

屋内没有掌灯,一片昏黑,凌宇洛运起内力,定睛细看,一袭见得对面盘腿端坐着一名浅色长袍的僧人,长眉入鬓,须发斑白,双目闭上,双手合十。

老僧并不睁眼,问道:“老衲法名无相,青蚊施主尊姓大名?”

凌宇洛不敢怠慢,抱拳道:“久仰,久仰,在下凌宇洛,敢问无相大师召在下来此,有何贵干?”

“凌——宇——洛?”无相大师椅子一顿念叨,确实摇头,“这非施主在此世的本名,乃是天外带来。”

凌宇洛闻言一惊,这老和尚好生厉害,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来历,哦,不对,他此时尚是闭着眼睛,却能易于道破天机!

强自镇定一下,道:“大师何出此言?”

无相大师淡淡说道:“施主魂灵肉身本非一提,所以才会在那大殿之中感觉不适,只因殿中所唱皆为招魂送归之曲,为施主的大忌。”

凌宇洛听得呆住,沉默半响,方才如实说道:“大师慧眼,在下实在佩服,在下在此世的本名为程绮心,只因用不习惯,人就沿用前世本名。”

无相大师摇头道:“不对,程绮心也不是施主今世的本名,施主应该是姓……”忽然停住,掐指一算,随即睁眼道,“时候未到,老衲不该多言。”

凌宇洛也不在意,心道,等于齐越成了亲,自然是随夫姓,也就不是姓程了。

无相大师目光如电,朝她上下打量,微微蹙眉,叹道:“火凤命格,涅槃重生,此世艰辛不易,等到那媒介重现之时,施主还是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去?

凌宇洛心中巨震,一个箭步过去,欲拉住他的衣袖问个明白,手掌过去,确实扑了个空,之间无相大师仍在原先位置不动,自己的手指却是穿过了他的身体,如同穿过透明的空气。

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看对面微微带笑的人影,气道:“你是人是鬼?”

无相大师道:“无相生无,有影友踪,南北西东,非假非空。”

这蝉语深奥,也懒得去想,凌宇洛理清思绪,直接问道:“依大师所言,在下是可以回前世的,是不是?”

无相大师点头道:“只要施主愿意回去,来路即是归途。”

来路即是归途?也就是说,她借助桃木牌而来,也将借助桃木牌而去?

凌宇洛有些迷惑,道:“不瞒大师,在下是无意得到一块奇特木牌,穿越时空而来,如今寻觅良久,仅找到那装木牌的盒子,木牌迟迟未现,在下甚至怀疑,只怕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过这个东西!”

无相大师喟叹一声,道:“施主想得不错,这木牌原本是没有的,心诚而至,坚木为开,施主耐心等待,其现身之日亦不久矣,届时是走时留,尽在施主一念之间。”

“大师……”凌宇洛还要再问,却被他挥手止住,道:“今日时辰已久,就到此为止吧,他日若是有缘,自会再见,你好自为之……”

说着,又是动作还原,闭目不语。

凌宇洛愣了一下,忽觉不对,抬眼看去,却见那无相大师的身影渐渐暗去,越来越淡,最终化为一缕光束,消失不见。

一时间,屋中光亮大盛,灯火通明,整个房间除自己之外,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在。

呆呆站了一会,只觉得方才所见所言,皆如梦中。

在房中搜寻一阵,一无所获,这才开了房门,慢慢退了出去。

没走几步,迎面过来两人,一见得是她,那身形欣长之人几步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急道:“你一个人跑到哪里去了?害得我一阵担心!”

见是齐越,也没有在意,仍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喃喃说道:“你不知道,方才我见着一个奇怪的僧人,跟他说了好一会话,最后,他就消失不见了。”

听得此言,齐越身后那人确实说道:“施主见到的,可能是贫僧的师叔,无相大师。”

凌宇洛吃了一惊,上前一步,见得那人身着七彩袈裟,相貌不凡,面生异光,郑氏方才在大殿之中见过的那名主持祭祀法事的得道高僧,人称空明大师。

那空明大师站到齐越身边,道:“王爷,这位施主是……”

齐越没有隐瞒,将凌宇洛轻轻拉到身边,正色道:“不瞒大师,这是我同门师妹,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凌氏。”

凌宇洛含笑抱拳道:“见过空明大师。”

空明大师点了点头,朝她端详一阵,便是向齐越双手合十,作揖道:“贫僧见女施主面向奇特,因而关注甚多,还请王爷见谅!”

不待齐越开口,凌宇洛已是惊奇问道:“敢问大师又看出些什么来了?”

空明大师笑道:“女施主的命格,想必敝师叔已有告知,无须贫僧多言,敝师叔法力高超,今日机缘巧合,与女施主得以一见,请女施主只记所言,勿要追寻其现身形式。贫僧法力远逊师叔,今是看出女施主命中富贵,紫气萦绕,凡事定能逢凶化吉,终将如愿以偿。”

话声一落,齐越便是蹙眉问道:“请问大师,这凶事如何避免?我师妹数月之前遭遇火情,后有身受重伤,这些凶险之事,我实在不愿再经历一回!”

凌宇洛握住他的手,轻拍几下,笑道:“人家大师都说了,我能够逢凶化吉,你还胡乱担心什么!”

空明大师见此情景,也是叹道:“王爷情深意重,实在令贫僧感动,不过,这未来之事实不确定,贫僧亦无破解之法,贫僧素闻金耀皇室珍藏有辟邪双珠……”

不待空明大师说完,齐越眼底闪过一丝遗憾,低声说道:“我本有一颗,已经不慎遗失。”

空明大师也是一阵唏嘘,继而行礼道:“几日多谢王爷陪伴贫僧一路游览,贫僧就此告辞,他日王爷如有疑惑,可去东域宝光寺一叙,贫僧静候王爷。”说着,竟是扬长而去。

齐越呼唤一阵,见其并不回头,确实飞上宫腔,飘飘若仙,朝着东面锦绣门方向而去,不禁奇道:“这个空明大师,真是个气人,做了一场法事,竟是连皇帝赏赐的金银珠宝都不曾带走,也不去向皇帝告辞,说走就走了,真是潇洒自在!”

凌宇洛笑道:“你没听说过吗,富贵于我如浮云,人家便是这样的心态,这俗话说得好,无欲则刚,人家并不求什么,也就自然不怕你是皇帝还是王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齐越也是叹道:“确实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来得蹊跷,也走得匆忙好在皇上也是爽快明理之人,否则怪罪下来,纪铮可是吃不消!”

凌宇洛不解道:“怎么又和纪丞相扯上关系?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齐越瞥她一眼,道:“说起纪府之人,你就如此紧张,如此一来,我都有些犹豫了,到底这一步是对事错……”

凌宇洛怒道:“齐越,你少跟我打什么哑谜,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快说!”

“哎,如此凶悍娘子,我真有些后悔了,你再闹,我可不娶你了!”齐越一边笑,一边躲开她手足并发的攻势。

“不娶就不娶,你以为谁稀罕嫁你!告诉你,想娶我的人都可以拍到城墙外面去了,我还并不像在你这一课高高在上冰冷无趣的树上吊死!”凌宇洛背转身去,忽然想起一事,坏笑道:“你母妃不是认了那个伊莲做一女吗?要不,你娶她得了,亲上加亲。”

“臭小子,尽胡说八道!她为了救我母妃,已经是九死一生了,这辈子还能不能痊愈,那是个未知数,母妃觉得愧疚,有见她可怜,这才认下做一女,也算是给她一个安慰,这个事情就是如此,跟我们成亲一点关系都没有。”齐越将她拉了回来,严肃说道:“你听着,我这辈子只想娶你一个人,只想宠你一个人,就是这么简单!“

这还差不多!

凌宇转过身来,问道:“你刚才说纪府怎么?“

齐越道:“也没什么,这个空明大师前几日忽然出现在纪府门口,被纪铮预见,正好纪铮在准备这场法事,询问议政,便带他进宫来了,皇上与我与之交谈一阵,确是得道高僧,所以定下由他来主持法事,为父皇施度魂灵,早去西方极乐。”

凌宇洛点了点头,知道这一日的所见所闻,不禁有些迷惘,如若那无相大师所言不假,自己一心寻求的桃木牌很快就要重见天日,可是自己已经答应齐越,要与他终生相守,拿回这块牌子有什么用,最多是以后生了孩儿,给他做玩具罢了!

正想的出神,小受被齐越牵着,一阵疾走,待她反应过来,已经是置身于一处清凉树荫之下,避开顶上艳阳,身边柔风细细,极是惬意。

“洛,我近日事务繁忙,都没有好好陪你,你怪我不?”齐越抚上她的脸,轻轻说道:“原说天下大定之时便娶你过门,哪知父皇骤然逝世,我却做上这辅政王,实在世事难料,不遂人愿。”

“我怪你做什么,我不过是觉得这样呆在宫中比较无聊而已。”凌宇洛自然而然堡主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前,轻轻笑道:“我们年纪还小,多过几年单身生活,也很正常。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其实我并不太想那么早嫁人,真的,我想,再过个三年五载,也是没有问题。”

语毕,双肩便是被他抓紧,低吼道:“什么三年五载,我哪里等得了那么久,你想把我逼疯不是?”

凌宇洛嘻嘻笑道:“你上回不是说过,封王划藩之后,再予成亲吗?你这辅政王,一当就是四年,我说三年五载,也是没错的。”

齐越咬牙道:“早说你没心没肺,果然还是如此!我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你还想让我等多久——”说着,捧住那黄黑不均的小脸,对准那微微开启的樱唇,低头便吻。

“哎,我还没说完,那个,男人四十一枝花,还有,齐越,我这副摸样,丑得吓死人,你怎么都亲的下去……”后面的话,尽数被他吞入口中,温热的长舌伸出来,略一拨动,便是身子瘫软,所有的思绪都尽数飘散,天地直接按,唯独眼前一人。

良久,低低喘息间,却听得他在耳边说道:“你很快就不会无聊了,明日就会送你出宫去,这个全新的身份,希望你能够喜欢,但是有一点,你必须答应我——”

齐越说着,一指她的心口位置,轻轻说道:“这颗心,放在我这里,永远都不准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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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十章 用心良苦

次日清晨,日头初起,一架高厢马车停在皇宫之北的重华门口。

精干的车夫身着青色短打对襟,立在马车前扇着衣袖歇息一阵,就看见一名俊挺男子牵着一名娇小人儿迎面而来,一名年轻侍卫提着包袱紧随其后,一见那男子过来,车夫与那门口守卫士兵皆是恭敬行礼。

“哦,还准备了马车,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出远门吗?”那太监装扮的少年一阵惊讶,上前摸了一把那马儿的鬃毛,转头道,“我还是比较喜欢骑追风,坐马车感觉不习惯,觉得自己跟个老弱妇孺一般。”

男子勾起手指,在少年额上轻叩一下,笑道:“你以为你是大男人吗?追风我好好养着的,到时候有的是机会骑,至于现在嘛,我陪你坐坐马车,可好?”

少年挽住男子的手臂,满面堆笑道:“不是说只吴雷送我过去,你在宫中还有事务要处理吗?怎的又改变主意了,说实话,是不是舍不得我?要不我不走了,还是留下陪你吧,做个小太监也没什么……”

这说话动作如此大胆,连那侍卫吴雷都是微微红脸,不迭侧过身去,有意无意挡住宫门处守卫士兵的视线。

男子却是毫不在意,宠溺的目光一直在少年面上流动,道:“我确实是舍不得,没有什么比你时时刻刻呆在我身边更让我觉得踏实,但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没有办法,只好将你送人了,时限一到,再把你讨要回来。”

把她送人?什么意思?

少年怔忡之际,已是被男子稳稳托起手臂,一把扶上车去。

进了车厢坐好,马车朝前驶进,少年一双大眼睛尽在男子脸上打转,惊疑不定,男子忍住笑意,长臂一伸,将少年圈入怀中,尽数贴合,低低说道:“这段日子不能经常见面了,我已经让车夫将马车驶得尽可能慢些,这一路,让我好好看看你,好好说会话……”

“齐越,你到底要送我去哪里?不会是把我卖了吧,多少银子成交的,我作为当事人,应该有知情权吧?”

“嘘,别说话……”男子不予作答,俯身含住少年的樱唇。

唇舌相依,气息交融,欢娱的感觉如潮水一般袭来,口中也好,心里也罢,都只剩下满满当当的甜腻,直上云端。

这份甜腻,连绵不断,一直持续到马车停下,吴雷的声音在车外响起:“王爷,凌小姐,地方到了,请移步下车。”

齐越应了一声,停下动作,帮着怀中之人整理衣冠服饰。

凌宇洛回过神来,朝他胸口捶了一记,嗔道:“方才是谁说要好好说会话的,结果我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被你……”

齐越微微笑道:“我原本是想与你好好说说话的,谁叫你长得那么美,表情那么迷人,我一靠近你,心里就没了主意,一时情不自禁……这个,下回一定注意。”

下回?哼,下回如何,实在难说。

不过,这小子技术倒是越来越好了,让人沉迷其中不说,也不再象以前那样,每回都是弄得她双唇红肿,让人一见便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又狠狠瞪他一眼,这才掀开车帘,率先下去。

一见得面前熟悉无比的景致人物,却是大大地下了一跳。

马车停下之处,竟然是在纪府大门口,以丞相纪铮为首的一干人等早已候在当前,一见他们下车,皆是跪拜行礼,口中称道:“叩见王爷!”

凌宇洛愣在当前,嘴唇微张,一动不动,最近让人惊诧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齐越将自己送到纪府来做什么?这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倒是齐越赶紧一步过去,一手一个,扶起最前面的纪铮与纪夫人,口中不迭道:“丞相与夫人行此大礼,是在不敢当,二位是小洛的干爹干娘,也就是我的长辈,今后这跪拜礼数,就不必再施了。”

说着,将那一脸呆滞的少年推到人前,正色道:“丞相,夫人,我的未来王妃,今日就正式托付给二位了,来年服丧之期完毕,春暖花开之际,我再十六抬花轿来抬她过门!”

“请王爷放心!”纪铮郑重行礼,纪夫人过来,将凌宇洛牵了过去,那纪府一干人等齐齐行礼喊道:“恭迎安平郡主回府!”

呃,她什么时候成了狐狸爹娘的干女儿,又什么时候当上了这劳什子郡主?

懵懵懂懂随着纪夫人进了府门,感觉齐越并没有跟上来,转头一看,却见他正与纪铮低低而谈,忽而一抬头,迎上她不解的目光,唇角扬起,报以一个安慰的笑容,但见眼波流转,笑容清媚,却如晴空万里之下,那一株盛放的冰山雪莲,直把她看得呆住。

是夜,躺在崭新的床榻之上,看着房中精致的摆设,怎么也睡不着,自己并不是认床之人,此刻却是心心念念凝夕宫那张朱雀雕花大床,想着那特有的气味,还有那个温暖窝心的怀抱。

半天没见,这日子,怎么就如此难熬?

门外传来轻响,却是纪夫人推门进来,手中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壶清茶,几碟小点心,笑吟吟走了进来,说道:“我一见这灯亮着,就知道你一定没睡,是不是认床了?还是心里想着你那二殿下——哦,不,现在应该是称作王爷了,因而辗转难眠?”

凌宇洛披衣坐起,笑道:“我是想他了,又如何?干娘明知我睡不着,却还端了茶来让我提神,存心不要我睡了?”

“这个是我自制的玫瑰香片,没什么茶味,喝了正好安眠的。”纪夫人说着,将托盘放在榻上,自己也是随意坐下,叹道,“以往我因为你与岚儿婚事告吹,对这个王爷真是心中忿恨,如今见他为你做出这诸多安排,实在是用心良苦,也就不怎么怨他了……”

凌宇洛知道她说的是齐越让自己入住纪府之事,心中已经大致明白,却仍是故作不解道:“此话怎讲?”

纪夫人倒了一杯香茶给她,自己也端起一杯,轻抿一口,道:“他如今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如此尊贵,便与你相差更远,这回让岚儿他爹认你作义女,还说服皇上册封为郡主,有了这样的背景与身份,相得益彰,以后娶你过门,也没人敢对你看轻,说上半句闲话!”

凌宇洛哼了一声,道:“他如此大费周章,也是觉得我身份低微,配不上他罢了,哼哼,一个王爷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是当今皇上,我还看不上眼呢!”

纪夫人一听此言,眉开眼笑道:“我就喜欢你这傲气的性子,选男人就是要选个人好心好,对自己好,其他的什么身份权势,真的没什么了不起!”顿了一下,忽又叹道,“不过,话又说回来,看他这架势,也是要取得金耀皇室与朝中众臣的认同,一心一意要让你做他的正妃,否则以这辅政王的身份,随便接一名女子过门,管她是什么来路,旁人又敢说什么!”

凌宇洛听得心满意足,笑道:“他对我一心一意,我也会对他一心一意,这个是平等的,他并不吃亏。”

纪夫人怔怔望着她,半晌,方才叹道:“唉,只能怪我家岚儿苦命,遇上这样的主子,真是这一生中最大的不幸,这样好的媳妇儿,终究是错过了。没有办法,我那么喜欢你,也只好退而求其次,认下这闺女,倒也不错!”

凌宇洛扑进她怀中,娇声唤道:“干娘,在我老家,有一句话,大体是说,闺女比儿子好,闺女是娘亲的贴身小棉袄!多了个女儿,干娘应该觉得高兴才是!”

纪夫人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也是感叹道:“是啊,我与岚儿他爹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又多了一个乖女儿,我们真是有福了。”

听她提起纪云岚,心下歉疚的同时,也是微微不解道:“对了,四师兄,他怎么不在府中?”

纪夫人答道:“他随礼部同僚出了趟公差,怕途中枯燥寂寞,把你那宝贝猴儿也带去了,算算日子,也就是这一两日回来。”

两人吃些茶点,又说了好一阵话,纪夫人才起身离去。

这一日开始,凌宇洛便是在这纪府之中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好在这干爹干娘都是相熟之人,府中之人对她也是尊敬友善,日子一天一天过着,倒也不觉难受,只除了对那人的思念积压在心,难以纾解。

纪云岚第三日就回得府中,应该是早已得到消息,见了她,也没有太过震惊,仍是温润含笑,喊了一声小洛,好久不见。这一声,却是将她的眼泪逼了出来,黏在那羽睫之上,泪中带笑,人见堪怜。

那猴儿小白却没有这般镇定自若,一见凌宇洛,就哇哇怪叫几声,箭一般冲进她的怀中去了,纪云岚在一旁见得不妙,大手抓出,已经是阻挡不及,那迅速的冲击,直接撞上已经解除束缚的秀挺胸部,痛得他一声低呼,眼泪夺眶而出。

“小洛,你怎么样?”纪云岚大步过来,急忙问道。

“我没事,没事。”凌宇洛摆了摆手,日前正跟着纪夫人学习一些简单的宫廷礼仪,有年轻男子在场,也不好伸手去揉,只得忍痛拉开那猴儿,又好气又好笑,拍了下它的脑袋,大声骂道:“臭猴儿,你想把我撞死不成啊?看看清楚,我现在是女生了,你要多学习些绅士风度,可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粗鲁,知道不?”这话说得不假,今日穿了一身粉色滚边衣裙,头上梳了一个双碟连珠发髻,揽镜自顾,哈哈,美得不像真人。

小白摸了摸脑袋,见得眼前之人跟以前确实不尽相同,又弄不清究竟不同在哪里,搔首挠耳一阵,仍是不明所以。

倒是纪云岚开口叹道:“我们小洛长大了,如今换上这一身女装,实在明艳照人,堪称金耀第一美人,越真是有福气……”说到这里,眼中难掩失落。

“四师兄……”凌宇洛喊得一声,抱了那猴儿,眉头深锁,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个身子本该是他的未婚妻,这个灵魂却爱上别人,实在是愧疚良多。

纪云岚收回目光,忽又笑道:“你现在是纪府小姐,也就是我的妹妹,你都管我爹娘叫干爹干娘了,却还叫我四师兄么?”

凌宇洛愣了一下,却听得他又说道:“在山上的时候,你还没拜师之前,一直叫我岚哥哥的,如今也叫岚哥哥吧,我喜欢你这样叫,我听了好生欢喜。”

“岚哥哥。”低低叫了一声,心中感慨,其实在山上那回叫得并不乐意,刻意将那读音念成岚蝈蝈,哪里会知道,时至今日,这个称呼会以如此心态重新叫出来。

岚哥哥,真是对不起了……

在这纪府之中,一住就是几月过去,白天跟着纪夫人一道学会礼仪,说些闲话,有猴儿小白在一旁逗乐,日子倒也十分轻松自在,待得纪铮与纪云岚散值归来,晚膳桌上,说起朝中局势,道是多少能知道一点齐越的近况。

据说,这一帝一王在处理政事上面倒是颇具默契,两人励精图治,齐心协力,彻查追捕郑氏余党,整顿各部,严明军纪,减轻赋税,勤政爱民,一系列文治武功与休养生息政策尽数铺开,新皇即位数月以来,便是赢得朝中百官称道,天下万民赞颂。

这个冰山,知道他新晋高位,忙碌不堪,但是,也该来看看自己吧?

想到那临别之时满含期待与深情的目光,心中便是一暖,这个男子,没有理由不想念自己,即便是身居高位,真心相见,总还是能挤出时间的,不是吗?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翻来覆去,夜夜只念得这一句,迷糊睡去之时,只觉风敲窗棂,雨打芭蕉,叹息之声,似是自己,又似他人,一字一句,声声到天明。

秋去冬临,年关过去,盼来盼去,没有盼来齐越,却等来了一张进宫赴宴的华贵请柬。

“金玉盛宴?这个是什么?”

纪夫人接了过去,左看右看,方才叹道:“我的好闺女,干娘怕是留不住你了,这个是金耀皇室的传统,在宫中设立盛宴,邀请朝中重臣的适龄女儿进宫赴宴,专为皇帝与亲王从中选出中意之人,立为妃嫔。这宫宴之名,取金玉良缘之中二字,暗含与皇室联姻,前程似锦之意。”

凌宇洛哦了一声,尚未回神,又听得她轻笑一声,说道:“我听岚儿他爹说过,这金玉盛宴按照惯例是在阳春三月举行,这回却提前一两月,明显是有人害怕夜长梦多,已经等不及了!”

凌宇洛面上一红,叫道:“干娘你乱说什么,新人新气象,改些规矩,又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大大的关系——”纪夫人笑道,“这盛宴过后,你这安平郡主,却是要改口称作辅政王妃了。”

王妃?这个盛宴,又是齐越的安排吗?

三日之后,东阳高挂,天气回暖,凌宇洛正在房中梳妆,便听得府中丫鬟来报,说是宫里来的轿子已经在府外等候了。

“干娘,我这模样,行不?”想到那数月未见之人,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纪夫人为她选得数件#######,都是炫美非凡,自己本是随遇而安之人,对这些衣着服饰也不太在意,翻找一阵,最终选得一件月白色的宫装长裙,式样简单大方,也#甚繁琐装饰,仅是在裙边处绣有一支亭亭清荷,再配以碧玉腰带,更显得酥胸秀挺,纤腰不盈一握,微风过处,如一朵不胜凉意的水莲,娇俏异常,####下的明珠,摇曳生光。

这张小脸天生丽质,也不用太多修饰,薄施粉黛,轻点绛唇,绝色之姿自然呈现,一屋之人皆是失声赞叹,自己也是对镜凝眸,看得呆住,来楚京之后,功夫没有进步,这模样倒是越长越精致了,但见娇颜如雪,眉目若画,浅笑时神光离合,蹙眉处楚楚动人,以前是男女通吃,如今却是倾国倾城!

纪夫人拉住她的手,又是欢喜,又是怜爱,好半天,才说道:“好孩子,去吧,王爷在宫中等着呢,你们多日未见,这回给他一个惊喜,让他看得眼珠子都会掉下来,保准他以后会好好疼爱你!”

凌宇洛摇头道:“不过是这副皮囊生得好看些,又有什么稀奇,若不是因为他……我其实真不想去参加这样的宴会。”

既然是金玉盛宴,这皇帝与王爷又是生得如此年轻俊美,群臣有意巴结示好,进宫赴宴的美人自然是多不胜数,与这众多古代女子相比,自己容貌不差,琴棋书画等诸多技艺却是一窍不通,若是公平竞选,自己并无太多胜算。

再说了,若干女子排成一排,任人指点评说,却跟动物园中的珍禽异兽随人观赏有何区别?人权何在,尊严何存!别人可以接受,但是她凌宇洛——

想到那久别之人,想到那明澈的目光,晴朗的笑容,攥紧了拳头,几次忍住离轿而去的冲动,好吧,齐越,体谅他也是个古人,这些便不与他计较,她都忍下了!

等到宫宴之时,他若是贪恋美色,流连花丛,自己便决不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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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十一章 帝王情深

下了宫轿,只见自己身处皇宫东面的锦绣门前,一路各色宫轿如潮水而来,轿顶攒动,那进宫赴宴的美人多不胜数,实在眼界大开。

待得桥中之人纷纷下来,一名中年女子走了过来,一身深蓝白边宫裙,顶戴却是宫女发式,妆容光洁,一丝不乱,神情严肃,朝众人福了福身,开口说道:“众位美人路上辛苦了,请先听从奴婢安排,分别去划定的阁楼稍作休憩,过后再去御花园赴宴。”

说着,取了名牌依序念出各自名号,每念得一人,便有一名宫女从一旁过来,领去宫内休息,凌宇洛一边听,一边心中默默记数,只听得前面已经领了十名女子进去,剩下的连同自己在内,还有六位,想起在纪府中听得纪夫人说,今日宫中除那一帝一王之外,也只有两名异姓王爷在场,这四个男子,十六名女子,就是平均分配,都是以一配四,想到那茶壶与茶杯的形容,不觉咬牙切齿,心中忿忿不平。

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得那中年宫女念得一声安平郡主。

因在纪府之中下人皆是将自己称作小姐,已成习惯,是以乍一听得这个名号,仍是不甚熟悉,呆了呆,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一步跨出。

“郡主请随奴婢前往明月阁休息。”一名娇小的宫女低头过来,恭敬指引带路,凌宇洛一听那声音,微微一怔,继而满心欢喜。

一进得宫门,没走几步,便是将那宫女一把搂住,唤道:“你这丫头,真是想死我了!快说说,这一阵,都躲到哪里去了?”

荷叶见她如此,也是喜极而泣,见得有人过来,只胡乱在脸上擦几下,笑道:“荷叶也是对小姐想念得紧,王爷让荷叶在宫中好好呆着,每日认人学东西,说是将来侍候小姐用得着,荷叶便认真学,一直盼,今日终于把小姐给盼来了!”

又是齐越的安排?他对自己事事上心,处处着想,却怎么就能忍住不来看看自己!

两人一边说着别后情形,一边慢慢朝前走,那身后几对美人,却是几步走到前面去了,最后那名粉衣女子越过身边之时,似是不经意朝她投来一瞥,眼中惊疑不定。

凌宇洛见她目光不善,微微蹙眉道:“这女子这样看我做什么?我今日这副装扮,有什么不妥吗?”在纪府的几月时间,虽然也是换作女儿装束,都十分简单,不是随意梳个少女发髻,就是编两条麻花辫,哪里像今日这般隆重妆扮,弄得浑身不自在!

“那是吏部董大人的千金,名唤董寒香。”荷叶见前方之人走远,便是低声笑道:“小姐难道没看出来,这位董小姐是在嫉妒小姐的美丽容貌,心中不平呢。”

凌宇洛应了一声,忽觉不对,奇道:“荷叶,你整日呆在宫中,怎么会认识这董府小姐?”随意一句,不仅是说出别人的出身,就连人家小姐的闺名也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实在有些奇怪。

荷叶并没回答,领着她进了一处院门,这是一处一厅两房的精巧阁楼,雕栏画栋,壁上彩绘栩栩如生,院内树木吐翠,枝叶初发,已经有了一丝春的气息。

看此景色,不知怎的,蓦然想起当日齐越所说,来年春暖花开之时,十六抬花轿抬自己过门,一字一句,宛若刚刚回响耳畔,不由得面上一热,心思也是跟着激动起来。

这明月阁中已经有了两名宫女等候,一见凌宇洛进来,皆是福身行礼,端茶倒水,一阵忙碌,待得安排妥当之后,这才退下,立在院门处静候吩咐。

见得她们出了房门,荷叶便是领着她步上阶梯,来到阁楼的顶上,倚着栏杆,指着东西南北各处,一一介绍,清霜阁与秀水阁,分别住着当朝大学士柳逸之女柳如烟,与镇北将军许浑之女许筱仙;芙蓉阁与牡丹阁,分别住着刑部李大人之女李芊芊,与方才所见过的董寒香;此外,还有流云阁与风波阁,翡翠阁与玳瑁阁,碧素阁与蓝绢阁等等,都是住满了前来赴宴的名门千金

凌宇洛听得她如数家珍,将各处所住美人名号尽数道来,不禁大大称奇,拍手笑道:“好丫头,你什么时候认得这么多名门闺秀了?老实说,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想打通门路,去给人家做丫鬟?”

荷叶笑道:“荷叶哪敢,小姐有所不知,今日赴宴的美人们事前都有逼真画像送进宫来,标明身份姓名,给皇上和王爷过目,王爷偷偷把画像取来给荷叶看过,让荷叶牢牢记住,好给小姐做讲解用。”

“竟然有这种事?”凌宇洛睁大了眼,叫道,“那么我呢,我的画像也送时宫来了吗?可是我不记得有画师到府中来给画过像的!”

荷叶摇头道:“小姐的画像也有送来,不过画得一点也不像,不及小姐本人风采的十分之一,荷叶不解,问王爷,王爷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笑”

凌宇洛有丝醒悟,这个画像的事情,多半又是齐越从中搞鬼,可是他为何要这样遮掩,难道是怕被齐愈看到?

张了张嘴,见着那荷叶也是一副不得期解的模样,不觉暗自好笑,这一帝一王心思难测,即使问了这丫头,料札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荷叶看了看天色,说道:“离宴会开始还有半个多时辰,小姐要不要去楼下厢房休息下,养会精神?”

凌宇洛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道:“你不用管我,我就在院子里转转,你只去给我弄些点心一类的吃食来,我今日起来得早,已经是腹中空空,光喝些茗茶,我真怕捱不到宴会结束,这空城计就要高声奏响!”

荷叶应声而去,凌宇洛也是随之下楼来,在院子里转悠,身处一株合欢树下,嗅着那清新的木质气味,心情大好,见得树下一把宽大的竹制躺椅,上面还垫着软软的垫子,也不客气,当即坐下斜靠上去,闭目养神。

门口有轻微声响,似是有人进了院门,朝着那门口宫女招呼一声,眼睛继续闭着,并没睁开,心中却想这荷叶回来得真快,也就转眼时间,这充饥的点心便是准备好了。

“荷叶,端过来吧,我赶紧吃些,这宴会就要开始了。”

那人却并不着急,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来,立在面前,悄无声息,或者说,根本就是屏气凝神,生怕惊吓了身下那双眸微闭,樱唇轻启的月宫仙子。

不对,荷叶身上是淡淡的小女儿香气,这来人身上传来的,却是沉郁的檀香,以及丝丝的男子阳刚气息?

凌宇洛茫然睁眼,顶上的日光,远不及那骤然入眼的那一片明黄来得耀目,一时间,晃花了眼,惊吓了心神,来人一身龙纹蟒袍,长发高束,顶戴紫金玉冠,不是那年轻俊美的当今天子,却又是谁!齐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你是凌”齐愈指着她失声叫道,胸口微微起伏着,惊诧不定,不是没有怀疑那少年的性别,但是当时一心与郑氏一族斗智斗勇,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再说,那少年侍卫丰神俊秀,英姿飒爽,处处展现着一种中性之美,就算是面目姣好,体态轻盈,却哪里会怀疑他是男是女?

凌宇洛回过神来,从躺椅上跳了起来,正要抱拳行礼,低头瞥见这一身及地宫裙,苦笑一声,改为盈盈拜倒:“民女见过皇上,昔日欺瞒之罪,还请皇上体谅勿怪。”

“朕不怪你——”齐愈如梦初醒,赶紧伸手去扶,一触及那柔软的布料,手指竟是微微颤抖,平息一下,方才将她轻轻扶起,心中欢喜,低声道:“真的是朕的侍卫凌五,这换了装束,朕险些不认识了”

凌宇洛见得他眼中神采闪动,光照莫名,自己已经站起身来,那双大手却是托着她的手臂不曾放下,心念意动,于是笑道:“院子里风大,请皇上移步到房中歇息说话。”说话间,抬手相邀,手臂自然是不作痕迹收了回来。

齐愈掌中一空,有丝怅然,叹道:“朕这皇弟好深沉的心思,竟是将你藏这么紧,若非朕一时兴起,前来看看这纪丞相新近认下的义女,安平郡主的真面目,真是等到宴会之上再予相见,便必然是大失常态,亦是悔之晚矣。”

怪了,听他这话,此时相见,与等下再见,会有不同的事情发生?

齐愈见她低头不语,忽又笑道:“这凌五,自然不是你的本名了,给朕说说,你叫什么名字,朕应该怎么叫你?”

凌宇也不隐瞒,如实道:“民女名唤凌宇洛。”

“凌宇洛?朕往后便叫你洛儿。”齐愈柔声唤着,过来牵住她的手,道:“父皇当日许你一个心愿,你左挑右选,都想不出来,如今金玉盛宴之际,这个愿望,便由朕来给你实现吧,你说,跟朕这么久,你心里有没有对朕”

“有!”凌宇洛不待他说完,已是一口打断,心里有些明白,这个皇帝对自己再见钟情,起了绮念,别无他法,唯有当机立断,对人对己,才是最好。

迎上他惊喜的目光,毫不畏惧,坦然道:“民女对皇上的敬仰之情,一如顶上清风霁月,心意昭昭,坦荡无垠。如今皇上要帮民女实现心愿,民女欣喜若狂,求之不得,民女无他求,只愿与我心爱之人一心一意,共守白头,如此心愿,请皇上成全!”

“这有何难!”齐愈笑道,“等下宫宴之上,朕就向众人宣布,朕的贵妃人选,便是”

“皇上!”凌宇洛当即一声轻唤,抬头望去,那面前之人眼波温柔,一瞥之下,竟是有微微的失神,当今天子向自己示爱,若是心中没有感觉,那可真是骗人,定了定神,轻轻说道:“民女不能进宫服侍皇上,只因民女心爱之人,乃是民女师兄,辅政王爷。”

“你!”齐愈一声低喝,身形一晃,手中力道倏地收紧,沉声道:“你们两个,竟然已经私定终生?难怪,你会有那物他对你,也真是上心!”

凌宇洛听得有些迷糊,也没空多想,只忍了痛意,叫道:“皇上厚爱,民女感激不尽,谨记在心,皇上是一代明君,自然不会强逼民女进宫,愿皇上体恤民女苦心,成全民女!”话已至此,再说无益,心中也是有些恼怒,暗道若是他再不放手,自己可真要翻脸了!

“哈哈哈”齐愈一阵冷笑,忽然面色一冷,喘了口气,似是强自压抑,终于放开手,手握成拳,道:“好个从来与世无争的逍遥皇子,就连那至高无上的都肯让给朕,这一回,却是费尽心思,滴水不漏,细致到连一幅画像,都要亲自过问,不给朕留半点机会”

凌宇洛见他眉头紧锁,眼中闪烁不定,生怕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眼见这宫宴即将开始,又怕荷叶回来碰到如此情景,让这皇帝更生戾气,迁怒于他人,心思转动一阵,蓦然抬眼,正色道:“民女此番进宫赴宴,只为王爷而来,再无他想,请皇上成全!”

齐愈哼了一声,俊目一睥,冷然道:“宴会尚未开始,一切未有定数,现在说甚都是无用。”

无用?她就偏偏要让其变成定论!

吸了一口气,冒着触怒龙颜的危险,低低说道:“民女与王爷两情相悦,这全副身心,早已给了王爷,便是不能再服侍皇上”

“凌宇洛,你好大的胆子!”齐愈怒极,大手挥出,对上那澄澈若水的眼眸,手掌悬在半空,良久,最终不忍,缓缓放下,脸色已是大变,恨声道:“时宫赴宴的美人,皆是云英未嫁之身,你既已如此,却敢前来,此番行为,便是欺君大罪!”

凌宇洛身子一震,扑通跪下,颤声道:“民女年幼无知,与王爷做下错事,请皇上治罪!”说罢,磕头不止。

呵呵,自己是年幼无知,齐越却是早明世事,这祸事,他便也有大半责任,一同治罪吧!

齐愈后退一步,咬牙一阵,却是叹道:“朕早在回京路上,便该明白对你的心思,却始终懵懂无知,悔之晚矣,本是一格制肘好棋,不曾想,竟将自己”

又深深看她一眼,道:“你,好,好,很好,实在是,让朕失望!”一句说完,便是拂袖而去。

凌宇洛伏在地上,待其脚步之声远去,这才抹了一把额头,暗道,这古人注重女子贞操,帝王之家便更是如此,由此看来,自己这一剂猛药,却是下对了!

刚要起身,忽然身前一暗,大片yīn影笼罩头顶,暗道不好,那皇帝不知是想通了什么,竟是去而复返,这下可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正不知所措,忽闻一阵轻笑响起,抬眼间,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掌伸到面前,男子的嗓音,清朗之中,带着满满欣喜,与一丝兴味:“我的王妃,难道还没跪累,竟然不想起来吗?”

竟是齐越!

凌宇洛大喜过望,抓住他的手,被他轻轻一带,当即站起,欢叫一声,道:“你怎么才来?”

尚未立稳身形,齐越双臂一张,便是将她圈入怀中,凑到她耳边低语:“早就来了,方才你回答那一声有,真是把我的冷汗都吓出来了”

凌宇洛吃了一惊,赶紧将他推开,指着他道:“你,你竟然就在现场,为何不出来替我解围?”

齐越轻轻摇头,大手一伸,又将她拉了回来,揽在身边:“我若是现身,只怕是适得其反,情形反而更糟,你这鬼灵精,随机应变,勇气可嘉,我其实并不担心。”手指抚上那光洁玉润的脸颊,仔细端详,满眼惊艳,不由得轻叹一声,道:“数月不见,越来越美了,又生得如此聪慧,胆识过人,也难怪皇上会对你动心,我的情敌,竟是不见减少,反而日益增多”

凌宇洛嘻嘻笑道:“那你还不把我看牢,小心我撇下你,去攀那更高的枝头!”

齐越却是蹙眉,道:“我已经是用尽心机,就怕出现这等状况,原想先行遮掩,待得那宫宴之时,趁其不备,拔得头筹,却不想,那纪铮老谋深算,竟是弄巧成拙”

凌宇洛怔了一下,立时反应过来,叫道:“那画像!”

“不错。”齐越点头道,“别的美人为了晋得高位,无一不是使出浑身解数,那画像一副比一副画得娇艳,个个貌美如花,而纪铮为你准备的画像,却只注意与你全然不似,仅是模样清秀,平淡无奇,这一来,实是脱颖而出,大大勾起了皇上的兴趣与疑虑!”

原来如此,她就说嘛,刚一进宫,这皇上就无端过来察看,实在领人匪夷所思。

“画像未经我手,直接就送去皇上那里,我一看那画像,便知要槽,一直小心提防,却没想到他既然如此心急,你才一入住明月阁,他就匆匆而来,我一路飞奔,仍是晚了一步。”

凌宇洛握住他的手,笑道:“好啦,我聪明无敌,不用你出手,已经把事情摆平了”说到这里,却觉手指过处,有丝凹凸不平,再一摸索,摸到一处细小疤痕,不禁一愣,低头看去,只见他的左手之上新添一处伤痕,微微有些红肿,再一细看,手指与手掌,竟是连着有好几上,已经愈合,只留着些许浅浅的印迹,若不仔细查看,还真看不出来。

“这是什么?”咬住唇瓣,低声问道。

齐越换了只手过来,漫不经心笑道:“没什么,只是我人太笨,做不好事情。”

凌宇洛脑中灵光一闪,叫道:“莫是不是人家咬的?”

见他愕然,不禁跺足道:“你这该死的冰山,这么久不来看我,却原来,是有了别的女人,和人家如胶似漆,卿卿我我,还拿手给人家咬,手掌尚且如此,身上只怕是咬痕更多,你真是对得起我,我”气得咬牙切齿,朝着那坚实的胸膛一阵乱捶,咚咚作响。

“好了,小悍妇,你要谋杀亲夫吗!”齐越笑骂一句,一手一只,将那粉拳紧包裹住,#数凑到胸前,笑道:“你看清楚,这是刀痕,哪里是被谁咬的!你这小手,借题发挥,就是怪我一直忍住没去见你,是不是?”

被他识破奸计,凌宇洛也不在意,靠在他怀中,##道:“人家说,郎心似铁,这话真是一点不假!”心中却是疑惑,他的手上,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刀伤?

齐越笑道:“皇上一心想看我实#,大事小事尽数抛给我,我每日从一早忙到深夜,到得纪府,你房中已经是灯火熄灭,我怕被你干爹干娘追打,只好忍住,站在你窗处吹冷风,还淋了几场雨,你这没良心的家伙,却在屋中呼呼大睡!”

凌宇洛听得此言,却是瞠目结舌,半晌,才喃喃道:“我就说经常听得有人在我窗外皮叹气,还以为是做梦,竟不想是你,你这傻子”

齐越叹息:“不错,我真是个傻子,当时不觉,今日一见,却好生后悔——”低头下来,寻觅那娇艳欲滴的樱唇,“我想了那么久,念了那么久,这回你该好好补偿下我了”

凌宇洛感动不已,正欲迎上,忽然听得远处一声钟响,心中一动,推开眼前男子,自己也是随即跳开,不迭道:“不行,不行,今日花了一个早上时间,好不容易弄成这样,马上宴会就要开始了,你这一口下去,我却是去哪里找胭脂水粉来补妆!”

齐越空手而立,又好气,又好笑,道:“吃一口胭脂有什么关系,照你方才所言,整个人都是被我吃干抹净了的!”

凌宇洛耸了耸肩道:“你明知那是骗人的,不是事实。”

“不是来实”齐越沉吟着,忽又笑道:“等下宴会之上,我要好好努力,争取把这个早日变为事实”

说着,仍是凑近过来,在那有丝潮红的小脸上偷得一香,低语道:“我先去了,你自己小心。”

凌宇洛点头,目送他出了院门,那翩然而去的挺拔身影,却是如同印在了心里。

看了一阵,转头过来,却见荷叶立在阁楼下掩嘴偷笑,啐她一口,随之回了阁楼,在厅中坐着怀想一会,忽然听得外章有人高声唱道:“传安平郡主去御花园候驾!”

哦,那金玉盛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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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十二章 金玉良缘

随荷叶出了明月阁院门,见得近旁左右阁楼之中亦是分别出来两人,朝那御花园方向款款而去,一名紫衫少女,妩媚夺目,一名绿衣佳人,温柔动人,荷叶放慢脚步,轻声说道:“这穿紫衣的美人,是当朝一品大人简修的千金简翠屏,后面穿绿衣的美人,是来自岷南王府的兰颐郡主。”

凌宇洛点了点头,见得前方院落不断有妙龄女子从中步出,个个精心装扮,如花似玉,冷笑一声,道:“这做皇帝,当王爷的人,真是艳福不浅,众多美人慕名而来,届时左拥右抱,好不自在!”说罢,便是叹道,“荷叶,我真是不该来的!”

荷叶吃了一惊,忙道:“小姐说什么泄气话,奴婢仔细看过,那些所谓美人,没有一位及得上小姐的美貌与性情,王爷的正妃,非小姐莫属!”

凌宇洛摇了摇头,道:“你不懂,什么正妃侧妃,我都不稀罕,我在意的。只是他这个人……”这个人,位置却是越坐越高,想到这里,不禁幽幽叹息。

“这位妹妹,好端端的,却是叹什么气?”说话间,一名黄衫女子从身后走了过来,容貌秀丽,姿态大方,一双星眸闪动不止,像是会说话一般,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友善。

凌宇洛微微侧头,荷叶就在耳边低声说道:“这是方才提到过的柳如烟小姐。”

哦,是那位柳大学士的千金,凌宇洛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忽然面前人影一闪,先前见过那名身着粉衣的董寒香匆匆过来,傲气十足,指着自己道:“你就是那新近册封的安平郡主吗?怎么和画像上面一点不像,竟然长得这么……这么……”那一个美字,怎么也不肯说出来。

凌宇洛淡淡一笑,问道:“怎么,董小姐见过我的画像?实在不应该啊,这画像是在皇宫之中,只当今皇上与亲王才可得见,又怎会流传宫外?”

说罢,故作不解状,静静看着她,只见那董寒香咬牙切齿,搅动着手帕,却是呐呐无语。

呵呵,这董美人,想必是在宫中养了眼线,见过自己的画像,原本并不当回事,如今得见真人,显然有些慌神,生怕自己抢了她的风采,却不知她到底是中意皇帝,还是其他几位王爷?

见得气氛不对,柳如烟浅笑吟吟,过来拉住凌宇洛的手,说道:“早就听说安平郡主深受丞相喜爱,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美丽非常!”说着,又将那神情尴尬的董寒香一手拉了过来,笑道,“董妹妹是个心急之人,郡主也莫要责怪,我们几个今日能够进宫面圣,这阁楼也是住得相邻,想必这便是缘分,这缘分之事,实在妙不可言,说不定哪,这宴会过后,咱们兴许还能成为好姐妹,一家人呢!你们说,是与不是?”

果然是大家闺秀,说话处事长袖善舞,游刃有余,凌宇洛表面笑笑,心中却道,一家人?自己可没那个福气!

一行人进了御花园,由太监过来带路,仍是去了那碧波荡漾之处。

上回着重看人,这回却是仔细认景,只见四周树木葱郁,香气氤氲,这早春时节,乍暖还寒时候,池边一丛丛迎春花如羽垂挂,纤枝婆娑,淡雅素妆间,点点金黄。

前方一处宽阔平整的广场,方圆约莫数十丈,朝南主席上一前一后设了两排座位,前面五位,后面四位,看样子,应该是那皇帝与王爷们的位置,不过这选妃男子实是四名,多出来的几个座位,不知有何用?

再看底下,两边各有八个座位,不用说,这就是进宫赴宴的美人们的座位了。

根据桌上立着的名牌,众人纷纷入座,纪铮是当朝丞相,这安平郡主又是新皇亲自册封,凌宇洛自然是坐了右方首席,那宫女荷叶就立在身后侍候,落座之后,左右目光各异,或惊诧,或猜忌,或嫉妒,除了那柳如烟,望着自己,眼波流动,十分和善。

一旁的宫女奉上茶水,又坐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听得有太监唱道:“皇上驾到!”

众人赶紧起身,跪拜在地。

齐愈神情淡漠,缓缓而来,齐越与他并肩而行,却是唇边含笑,身后另有两名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便是那一同选妃的两位异姓王爷,桓王与辰王。

一帝三王尚未近座,太监又是唱道:“太妃娘娘驾到!”

太妃娘娘?偷偷瞟了一眼那不远处被宫女太监簇拥而来的几名雍容华贵的妇人,醒悟过来,郑氏已经削去皇后名号,收监大牢之中,如今后宫中没有皇太后,便就是几名太妃掌权,这皇帝与王爷的选妃宫宴,自然是不能错过的,原来,那多出来的座位,是为她们而留。

这帝王与太妃依次坐定之后,齐愈便是挥手道:“都起来入座吧!”

众人行李谢恩,方才起身入座。

抬头一看,却见那林太妃坐了首座,齐愈与齐越分别坐在她两旁,三人的目光,竟都是一眨不眨盯着自己,心中不禁有丝不安。

之前听齐越说过齐愈自幼丧母,对这位温柔贤淑的林妃娘娘却是尊敬异常,看了今日这场宴会,齐越的母妃便是要起主导作用了。

正想着,却听得林太妃轻轻柔柔开口:“众位美人辛苦了,先饮一口茶,休憩一下,莫要紧张,今日就是让皇上与各位王爷见见大家,吟诗作对,考察一下才艺,这些都是众位美人平日擅长之事,只须平常对待,拿出各自真正本事来。”

凌宇洛闻听此言,心中不由苦笑,这琴棋书画,除自己之外,在场众人却皆是擅长!

在纪府这半年多来,依照齐越的安排,本也是多少要学一些,但是自己毕竟是个现代人,对这些东西实在不上心,勉强学一会,倒不如练练拳脚,逗逗猴儿来得自在,那干娘自身就不喜这些,又一向宠着自己,连起码的日常督促都没有,直接便是不闻不问,放任自流了。

待得众人稍作休息,林太妃环顾四周,便是说道:“这就开始吧,请皇上出个题目,众位美人先予作诗,等下再行考察才艺,可好?”

齐愈点头,想了一下,说道:“今日作金玉盛宴,正巧寒冬刚过,迎春开得正艳,这园中总算是有几分春意,便以这宫宴赏花为题,吟诗一首罢!”

众人皆是点头,沉吟不语。

林太妃笑道:“皇上出的好题目,就依这从右及左的顺序,从李大人的千金开始吧。”

那李芊芊思想一阵,方才吟道:“迎春春葳#,对日日高洁。草木本有心,但求君王折。”

凌宇洛本在饮茶,闻听此句,险些喷出,文采倒是不错,但这求偶之心,也表现得太过明显了吧?

抬头看那主位之人,只见那林太妃微微蹙眉,齐愈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再看看齐越,却是望着自己,似笑非笑。

“众芳未到独喧妍,占尽风情对庭院。娇花万朵压枝低,寒香一缕入心田。”第二位吟诗之人,正是那董寒香,此时却为自己灵机一动,在诗句中加入自己的闺名,引得帝王注意,从而沾沾自喜。

凌宇洛冷笑,又听得下一名美人吟出:“清润风光雨后天,迎春花开绿荫前。盛宴寻芳无所依,心若红俏谁堪怜。”说话间,神情楚楚,媚意犹生。

越听越是无聊,这些个美人佳丽,为了攀上高枝,咬文嚼字,费尽心思,故作姿态,连最起码的尊严都不顾,实在听不下去,转念一想,自己也是坐在这里,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待价而沽,与之难道不是一个模样?

心烦意乱,神思飘渺,待到那自己有些好感的柳如烟吟诗,这才认真听起来。

大学士的掌上明珠,可真是大不相同,只见她望着架上迎春,胸有成竹,柔声吟道:“覆阑纤弱绿条长,带雪冲寒折嫩黄。迎得春来非自足,百花千卉共芬芳。”将自己比迎春,却显出雍容独到的气度,接纳大众的胸襟,正好又是穿了一身鹅黄绸衫,真是相映生辉。

语毕,那首席几人皆是微微颔首,林太妃更是面带微笑,赞道:“柳小姐如此气度风范,很好,很好。”

是啊,气度,他们欲选之人,自然不能少了气度,能够包容与相让,否则这僧多粥少,真不知如何分配相处,可是,这个现代的灵魂,在感情上面,又怎么可能与人分享!不论对方是谁,绝无可能。

这个莫名其妙的金玉盛宴,这是不该参加的!

又几名美人吟过,这一下,便是轮到她自己。

“安平郡主,该你吟诗了!”唤到她的名号,林太妃轻轻点头,算是招呼,一旁的齐越也是微微一笑,似是鼓励。

凌宇洛却是心中对自己愈加气恼,先前想到的句子早已不知去向,沉浸在自己的思维当中,迟迟不予作声。

“安平郡主?”连齐愈都是忍不住,轻唤一声。

凌宇洛微微回神,见得众人幸灾乐祸神情,冷哼一声,忽然想起几句,心中一动,嗓音清晰,缓缓念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齐越,她一心对他,他也该一心对她,跟上她的思想与灵魂,感情是平等相待而不是摇首乞怜,是唯一拥有而不是甘愿共存,否则,这样廉价的东西她宁可不要!

吟罢,知道自己这句诗不合时宜,于是转过头去,不再看那主席之位,只瞅着一池碧波,怔怔出神。

之后,剩下的数名美人也是各自吟出诗句,个个文采不凡,论说诗中精髓,却是以那柳府千金柳如烟为最,令得主席位上之人皆是刮目相看。

诗会过后,已是晌午,林太妃示意众人回去休息,午膳过后再继续进行才艺考察。

回阁路上,众人一路交谈,说起方才所吟诗句,得意纷纷,互相赞叹,凌宇洛也不理睬,一路疾走,到了明月阁,便是朝身后之人问道:“荷叶,你方才可曾见得王爷在我吟诗过后,神情如何?”

荷叶想了一下,答道:“荷叶只注意去看太妃娘娘的神情去了,王爷如何,实在没有注意。”

“那太妃娘娘神情如何?”凌宇洛终是忍不住问道。

荷叶低下头,老实答道:“不瞒小姐,娘娘皱了下眉头。”见她神情郁郁,赶紧又说道,“小姐吟的诗其实是很好的,又是水,又是云的,比起其他美人的花啊香啊,高雅得多了!”

凌宇洛一阵好笑,又叹了口气,道:“你也别安慰我了,这诗的效果如何,我心里清楚得很,我也不想其他,以诗明志,但求心安。”想必在那主位之人心中,自己俨然便是妒妇一名,也无甚好说。

休息过后,再次进了御花园,仍是依次坐下,想到在阁中之时,荷叶大为紧张,一直追问自己要献什么才艺,自己却是含笑不答,这个丫头,她哪知道,自己根本就不会,这才艺比试,便是要败北了。

再看主座桌上,却是多了一些光彩照人的物事,定睛一看,那皇帝与诸位王爷面前,竟是放着数枝色泽各异的绢花,其中以齐愈与齐越两人数量为多,似乎都是六枝,而那两位异性王爷面前却分别只有两枝。

正在寻思这绢花何用,只听林太妃说道:“这才艺比试大家也不必拘礼,放开手脚,尽情展示,比试结束后,皇上与诸位王爷可下来赠送绢花,被赠予绢花的美人收下绢花,回赠身上一样物事,这名分便算是定下了。”

哦,原来这绢花还有这等用处,看那数量,待遇着实不同,这场宫宴的主角,一眼便知。

齐越手中六枝绢花,也就是表明要选上六名美人进得辅政王府,呵呵,她方才还低估了这茶杯的数量,不是以四配一,却是以六配一!

粉拳藏在袖中,已然攥紧,好,真好,这就是所谓的金玉盛宴,这就是他们的金玉良缘!

那林太妃又说了几句什么,根本是无心再听,过了一会,便有宫女捧着一把竹签过来,见得其他美人皆是伸手去拈,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公正起见,抽签为序。

随意拈了一支,放在桌上,看都懒得去看,倒是身后的荷叶着急,趁人不注意,悄悄取了一看,低声叫道:“啊,是十六!”

最后一位?也好,待主位之人观尽美人才艺,再看看自己随意表演个绕口令什么,之前已经尽兴,也不至于太破坏心情,自然是一笑了之。

抽到首轮上场的,是那岷南王府的兰颐郡主,只见她一身轻衫上场,跳了一支霓裳羽衣舞,但见长袖轻舒,玉臂招展,身段飘逸,舞姿婆娑,说不出的柔美好看,舞罢下场,喝彩之声不断。

见她赢得一个开门红,其余美人都使出浑身解数,琴棋书画,歌舞曲乐,尽数精彩呈现,看得主位上的几人面带微笑,眼露欣赏,口中皆是赞叹不已。

是了,这些娇艳如花,能歌善舞的美人,过不多日,便将是他们身边左拥右抱的三妻四妾,岂能不心花怒放!

而自己,又何必来蹚这趟浑水?心中打定主意,等下若是齐越取枝绢花过来相赠,自己绝不接手!

心态已变,只把自己当做观众之一,正在观赏一场才艺大赛,每一名美人表演完毕,都是尽情鼓掌,待得又一名美人上场献艺,黄衫清媚,姿容端庄,却是今日风头犹盛的柳如烟。

但见她抱一把琵琶,端坐台上,先是一调弦索,继而轻拢慢捻,续续弹奏,曼声唱道:“瑶草一何碧,春入御宫池,池边百花竞放,花间蒙君意。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歌声处,一心尽在曲调之上,并不看主位之人,但那词曲声声,心思绽放,却只意在君王席上。

想起昔年听过的一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与她所唱,却是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个柳如烟,却是一心要当皇后呢!

声音柔润,曲音庄重,一曲弹毕歌罢,林太妃带头鼓掌,笑道:“果然是大学士的千金,才气性情都是十分不同!柳美人辛苦了,请回座歇息!”

柳如烟听得此言,面上光彩丛生,福身行礼,下得台去,座下众人暗自羡慕,皆是低声议论。

待得那第十五为美人表演完毕,便是轮到凌宇洛上场。

名号叫过,立起身来,也无心比试,连那绕口令都懒得去说,正想着上台说声抱恙便下来,忽然听得身旁一声轻哼,有人低低笑道:“安平郡主生得如此貌美,不用比试,自然也有绢花送上的……”

声音尖细娇弱,却似方才对己不善的董寒香,声音不大,然这座上之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各式各样的目光尽数投在她身上,讥笑之声四起。

在她们心中,自己就只是一个花瓶美人吧,双手空空而来。各项才艺一窍不通,只想凭着自身美貌,获取宫宴之上的一枝绢花而已。

殊不知,这小小绢花,代表这些身处高位的年轻男子的青睐,她们视如至宝,她凌宇洛却并不稀罕,世上物以稀为贵,若是与人分享而得,实在与自己心性相悖甚远,便绝不苟同!

也罢,既然不能赢个彻底,索性输个精光!

银牙一咬,上得台去,朝那主位一望,眼见那皇帝身后,一名银衣侍卫首领正挺直站立,双眼一眨不眨望着自己,目光之中,满是惊异,不由得轻轻一笑,朝着那主位行礼道:“宇洛出身江湖,而这琴棋书画,乃是阳春白雪,高高在上,实是不曾研习,一窍不通。”

一言既出,全场哗然,那身后座下的美人们更是窃窃私语,兴奋异常。

凌宇洛毫不在意,只眼观主位首座几人,但见那林太妃又是微微蹙眉,齐愈淡然含笑,似是已然有此料想,那齐越却低头下去,看不见面上表情,不知在摆弄什么。

齐愈目光如炬,直直望向那台上轻衫如月之人,说道:“莫非安平郡主另有什么新奇节目,要表演给大家看看?”

新奇?当然是新奇,绝对吓你一跳!

凌宇洛没有理他,却是眼光转动,越过他身后,盯着那银衣侍卫,笑道:“宇洛不才,什么都不会,只能弄个剑舞,向吴总管借身上佩剑一用,请陛下恩准。”

齐愈轻轻点头,道:“朕准了!”

吴风依言过去,取了腰间佩剑呈上,看她一眼,低声道:“郡主请了,刀剑无眼,须得小心!”

凌宇洛见得那忧心目光,朝他略一点头,在一回身,瞥见那主位席上前后一片讶然,心中恻然,宫宴之上,在帝王与太妃面前舞刀弄剑,自然是不会讨喜,只会生厌,如此一来,自己与齐越这桩婚事,只怕是要告吹了。

想到那温柔明澈的目光,一时气苦,然而已经置身场中,不能回头。

没有办法,这一身傲骨,宁折不弯!

思忖间,便是抽剑出鞘,三尺青霜在手,一招挥舞,犹似微风起处,荷塘水波轻响。

这剑舞表演原本是随意想起,自然不曾与在场乐师事前商议告知,这天机老人独创剑法,却也不是寻常乐器所能跟随,一时只那月白身影在场中舞动,全场空寂无声。

不知何时,敲击之声传来,却是齐越手指并起,在桌上不轻不重叩响,节奏与那剑舞相符,又似在故意敲动,与之遥相呼应,相辅相成,不是乐声,胜似乐声。

场上之人似乎受到感染,精神一振,动作更加潇洒英武,剑花挽起,连绵不断,如行云流水,均匀漫步,飘飘若仙。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齐越一声吟出,只见那月白人影已经是舞到酣处,剑气如虹,势若雷霆,真有气吞山河岳之概,着天机剑法六十四招使完,听她一声轻喝,长剑脱手飞出,铮的一声响过,钉在那主位之后一处树干之上,剑身半截尽入,剑柄犹是微微颤动。

哈哈,这一招天外来客,只她做出,剑入半截,若是师兄们前来,便是要直入及柄了!

这最后一下,却是将众人骇得脸色苍白,静默无声。

“哎哟,力道没有用好,竟然脱手了,让各位受惊了,失礼,失礼!”凌宇洛朝那主位抱拳一笑,心中暗道,若是再大胆一些,直接削去那皇帝紫金冠上的一颗明珠,哼哼,那才是又新奇又刺激!

齐愈却是丝毫不惧,面朝场中,低低笑道:“安平郡主的表演果然是惊世骇俗,实在令朕眼界大开……”说着,转头过去,看向林太妃,道,“太妃娘娘,接下来是……”

林太妃惊魂未定,扶着胸口,挥了挥手,说道:“请皇上与诸位王爷前往,将绢花赠予中意的美人。”

一声过后,两人几乎是同时立起。

哦,要赠花了,自然也就没自己的事了!

凌宇洛缓缓从场中步回,却故意走得极慢,执意与那座下美人撇开距离。不想齐越转眼飞至,负手而立,站在当前。

“辅政王爷,请借过,让民女回座。”别过脸去,不愿理他,原说他就是赠花也绝对不接,不想他竟是连一枝绢花都不曾带上来,这个男人,实在是可恶!

“太妃已经道出规矩,我便是来为我的王妃赠花,你这一走我却找谁去?”齐越这一声,用上内力,声音清朗,如上云霄,场内场外之人皆是听得清清楚楚。

凌宇洛呆滞一下,叫道:“你……”

怔忡间,却见他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个五色花环,捧在手中,稍一细看,不禁目瞪口呆,那花环,竟是用六枝绢花尽数编制而成!

见她无语凝望,齐越轻叹一声,将花环戴在她的脖子上,又自己动手,从她发髻之上摘下一支碧玉簪来,继而握住她的手,高声说道:“青天在上,日月昭昭,从今日开始,你便是我的辅政王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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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十三章 洞房花烛

金耀皇宫秘史记载,这年早春,金玉盛宴提前月半举行,为皇帝与辅政亲王,以及两位异姓王爷选妃。

席间佳人各展才艺,使人眼花缭乱,比试结束,辅政王爷越礼,竟先行出列,将所属绢花尽数献于安平郡主,皇帝甚是不悦,帝王之间心生隔阂,然一切已成定局,只得册封其为辅政王正妃。

依诸位太妃之意,本是要在众多美人之中选得皇后,然皇帝坚持己见,仅是点中柳如烟为贵妃,简翠屏与许筱仙为平妃,底下又有三位昭仪。

那两位异姓王爷,桓王与辰王,则各自点中两位侧妃。

由此,金玉盛宴宣告完毕,因辅政王爷只取一瓢,而至余下五位美人无所依从,珠泪涟涟,芳心皆碎,这所有赴宴的美人皆是出自王公重臣府中,遭此冷遇,整个楚京城中便是掀起轩然大波。

新皇即位半年有余,党派之争原本就是激烈,此时表面之上的平衡关系彻底打破,一时间,朝堂上下非议重重,责难不断,所有矛头皆是对准那年轻的辅政王齐越。

以上,则是后话。

三月初八,皇帝大婚。一月之后,便是辅政王与安平郡主的婚期。

终于这一日,天色未亮,凌宇洛就被门响之声惊醒,躺在榻上,正是昏昏欲睡,纪夫人已经是冲进门来,抢到榻前,捉住她的身子一阵摇晃,大叫:“还睡什么,起来,快点起来,王爷的花轿已经到了门口了!”

茫然坐起,这才想起,今日便是那大婚之日了,日盼夜盼,到得当前,竟是有些难以置信,自己一个现代人,就要在这古代落地生根了吗?

想起那张眉目含情的俊脸,便是心中释然,嫁吧,嫁吧,这样好的男人,不抓住真是妄自在这世上走上一回!

荷叶端着洗漱用具进来,为她梳洗更衣,自从那回宫宴之后,齐越便是差其到这纪府之中,与她朝夕相伴,尽心服侍。

穿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大红喜服,一头柔长青丝盘为高髻,带上珠玉连缀的凤冠,披上图纹吉祥的霞帔,腰间的流苏飘带,一直缀到脚踝处,稍一旋身,绣花长裙亦是舞动翩跹,引得屋中之人双目放光,连声赞叹。

“小洛,我的好闰女,你真是美极了!干娘从来都没有看见过这样美的新娘子!”纪夫人看着她,眼眶一红,竟是落下泪来,低声道:“干娘好生不舍,如果可以,真想把你永远留在府中……”

凌宇洛回身抱住她,也是含泪道:“干娘,我也是舍不得你,要不我不嫁了吧……”

“傻丫头,干娘不过是说说,要是真的不嫁,你那王爷夫君,还不气得吹胡子瞪眼,把我这座府邸尽数掀翻!”纪夫人抹着眼睛笑道。

“他敢!”凌宇洛也是破涕为笑,说道:“干娘放心,都在这楚京城内,我一定会经常回来看望你与干爹,还有岚哥哥!”

“一言为定!”

待得面上粉黛施过,胭脂涂上,一切准备就绪,凌宇洛这才啊的一声低叫,骤然想起。今早起来,竟是连早饭都忘了用,不由得暗自焦虑,不知这古代的婚礼到底要折腾多久,届时会不会饿得昏过去?

想到这里,赶紧拉了纪夫人过来,有丝扭捏,说要暗中揣得几块小点心在身上,纪夫人明白过来,笑呵呵去了。

荷叶取了铜镜过来给她,对着镜子一照,镜中之人面莹胜玉,唇艳如花,真是明媚绝伦,容光难言,不仅是旁人,自己都是看得呆住,这一梳妆,一打扮,竟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不知那人届时揭开盖头,会是怎样一番神态?

忙活半晌,终于出得门去,拜别了纪铮夫妇,转头去寻找纪云岚的身影,却说他一早就抱了小白出去,也不知道去做什么,反正婚礼之上一定会到场的。

罩上盖头,由荷叶牵着上了花轿,刚一坐稳,手中被人塞进一个小小的布包,低头一看,却是一方干净素帕裹了几块点心,尚是温热,知道是纪夫人所为,赶紧藏于袖中,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感慨。

这一日,楚京城的大街上,鞭炮声声,唢呐阵阵,锣鼓雷动,辅政王的花轿一路吹吹打打,热闹非常,引来楚京百姓都拥到街上观看,争先恐后,竞相追逐。

但见壮观的旗锣伞扇之后,便是那十六抬大红花轿,红幔翠盖,四角垂喜,轿帘上还镶着祥云图纹,显得喜庆而又贵气。

凌宇洛坐在轿中,感觉一路平稳,又闻得轿外热闹之声,真想掀开盖头,探头一望,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忍住。

约莫行了大半个时辰,花轿终于停下,被荷叶扶了出去,刚一站定,就感觉面前一人伫立,低头一瞥,隐约可见大红喜袍,心中一动,知道是他,不由得微微颤抖。

那人也不作声,坚韧的手掌过来,将她的小手轻轻牵住,缓缓走进喜堂。

喜堂之中,人声鼎沸,却是十分热闹,在这一片热闹声中,懵懵懂懂,跟随他完成了拜堂仪式,便是被送入洞房之中。

坐在柔软的喜床之上,头上凤冠愈加沉重,盖头也是遮住面颊,已经憋闷得说不出话来,心念意动,刚要伸手去揭,就听见荷叶的声音急急响起:“小姐,揭不得,这盖头要等下王爷亲自来揭,才算作数,否则可是不吉利的!”

是了,这古代成亲好像是有此一说,真是麻烦!

停了动作,无奈叹了口气,低头将手中的布帕打开,刚掰下极小一块,想是那荷叶看见,又叫道:“小姐!怎么能在王爷还没进来之前吃东西呢,于礼不符啊,要是把妆容弄花了,那可怎么办!”

凌宇洛笑道:“我悄悄吃,又没人看见,有什么关系?你别告诉王爷就行!”说着,小心细嚼起来。

荷叶见阻止不得,只是着急跺脚,说道:“荷叶去门口给小姐守着!”说罢,便是脚步声去了。

待得几块小点心吃完,腹中才是舒服一点,双端坐了好一阵,既无聊,又有些口渴,不禁大叫道:“好荷叶,快给我倒杯水来!”

唤了几声,有人过来,门到身前,低低笑道:“你又喝了酒么,又要人给你倒水?”

啊,竟是齐越!

凌宇洛低呼一声,屏住呼吸,僵直不动,感觉那人靠近,大手按住自己的双肩,笑道:“就知道你这性子,当个新娘都是坐不住,幸好我先进来,要是等下客人来了听见,准会笑话你!”

客人?难道还有人来闹洞房吗,能够来辅政王的新房之中闹洞房的人,那身份自然是无比尊贵!

“莫非是皇……”低叫一声,小手便是被他握住,低笑道:“猜得不错,不过不止是他们一拨,我原以为他不会来,没想到他还是来了,他果然还是对你……”

说话间,门口声响,听那脚步之声,应该是来了好几人。

“皇上请上座!”齐越说道,却是坐到了她的身边。

凌宇洛闻言一颤,刚要起身,却是被齐越轻轻按住,心中不明其意。

一个年轻的男声响起,似是那日在宫中见过的辰王,语调轻快,应是与齐越相熟:“相传辅政王妃是金耀第一美人,王爷可否让我等开开眼,一睹风采?”

哦,她什么时候成了金耀第一美人了,这个海口可夸不得!

只听得齐越笑了一声,道:“辰王当日在宫宴上不是已经见过吗,难道这两月不到,就已经忘了?”

辰王亦是笑道:“当日隔得太远,看得不甚清楚,今朝就在眼前,不知王爷……”

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帝却是沉声道:“好了,安平郡主的容貌,大家都是见过的,也就不要为难王爷了,时辰不早,都散了吧!”说着,便是唤道:“来人,摆驾回宫!”

听得皇帝如此一说,众人哪里不官职久留,赶紧随之步出,齐越赶紧携了凌宇洛躬身相送,待得众人远去,这才舒了一口气,这个旧日主子,倒是没有为难自己。

被他牵着,又走回床前,正要说话,齐越却是抢先唤道:“吴雷,去请西院中的贵宾!”

哦,还有人来?

这结个婚,却是被当作珍稀动物一样展览,这个要看,那个要瞧,她这王妃当的,可真是可怜!

正想着,门外又有脚步声传来,循声听去,心中却是一动,来者应为四人,脚步矫健沉稳,气息绵长深厚,犹以为首之人为最,这感觉,好生熟悉,竟是……

一时间,惊喜交加,兴奋若狂,腾的一声站起,颤声道:“是师父来了吗?”

齐越应了一声,一柄秤杆过来,挑去了头上盖帕,凌宇洛抬眼看去,面前之人须发皆白,面目清逸,不是天机老人,却又是谁?那身后几人,个个英姿挺拔,相貌不凡,正是自己一直念叨不断的美男师兄们!

此时,几人正睁大眼睛望着自己,满目惊艳与欣然。

凌宇洛不敢怠慢,当即拜倒,欢喜道:“徒儿不知师父来了,未能出门迎接,都是三师兄不好,早些不说……”

天机老人上前扶起,笑道:“傻丫头,你们两个已经拜了天地,进了洞房,却还称什么三师兄?早该改口啦!”

凌宇洛听他出言调戏,不禁有丝脸红,转头去看齐越,只见他长发高束,头带玉冠,一身大红喜袍,更是衬得面容俊朗,玉树临风,越看便越是心动。

忽然一人叹道:“你们两个只顾眉目传情,相看不厌,真是伤我们的心!枉我千里迢迢赶来,唉……”说话之人,手里搂个手舞足蹈的白猴,正是大师兄颜青。

纪云岚也是接口道:“是啊,师父当日着实应该多收几名女弟子,也免得我们师兄弟今日如此郁郁寡欢……”这大喜之日,师门齐聚,众人说话都是轻松随意。

秦易之却是一直不说话,只微微笑着,一眨不眨望着她,笑容之中,难掩落寞。

见此情景,心中丝丝恻然,却听得齐越笑道:“我倒是有位年幼皇妹,生得也是十分俊俏,活泼可爱,四师弟若是能说服师父,再收几名关门弟子,我便是毫无意见,定将极力促成!”

“真是胡说八道,一个小洛便是把山上房屋尽数烧光,若是再来几个小丫头,岂不是要将我整个灵山都是给掀翻过来?!”天机老人骂道,众人都是随之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过后,凌宇洛朝他们左右看看,好奇问道:“对了,薛伯伯怎么没来?”难道齐越忘了送信与他?

天机老人答道:“你薛伯伯本是要来的,无奈他那药庐正好在炼制一枚丹药,据说是叫什么返生丹,吃了可以起死回生的……”

凌宇洛哦了一声,有丝失望,却听得颜青笑道:“你们两个真是好福气,看看师父给你们带什么礼物来了!”

凌宇洛定睛一看,只见秦易之与纪云岚各持一幅手书立执,缓缓展开,一幅上书“佳儿佳妇”,另一幅则是上书“贤女贤婿”,字迹苍劲大气,乃是天机老人亲笔所提,其中寓意深刻,想到自己与齐越的昔日渊源,今朝身份,与他对望一眼,一同行礼称谢,欣喜难言。

“乖徒儿,真是一对壁人!”天机老人见得两人相携而立,于是叹道,“好了,时辰不早,我们也不再耽误你们了!明日找机会再叙吧!”说着,转身疾走,身旁几人看得他们几眼,也是紧随其后。

两人恭送到门口,房门合上,依稀传来颜青的笑骂声:“臭猴儿,人家要洞房了,你还转回去做什么?赶快跟我走啦,明日我再带你过来玩……”

声音远去,凌宇洛便是轻轻叹气,转过头来,又看向齐越,道:“说吧,还有几拨客人?都一起喊过来吧,我都有些困了……”

齐越笑道:“哪里还有什么客人,你以为我是傻子么,春宵一刻值千金,我怎么会随意将人带进洞房,耽误这良辰美景!”

凌宇洛听得那春宵二字,心中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暗道,今日却是怎么了,一面对他,便是脸红心跳,真是奇怪得很!

怔愣之际,手中一凉,却是他递了一只酒杯过来,低声道:“饮过这交杯酒,我们便是正式夫妻了。”

“知道你酒量好,千杯不醉,但是我……”本想跟他说,自己仅是吃了几块小点心,实在是饥肠辘辘,不宜饮酒,但见得那满蕴情意的目光,这话又吞了回去,握了酒杯,手臂挽过,与他合颈交杯,一口饮下。

杯酒下腹,脸上热力顿起,抚了下面颊,却听得他忽然问道:“会不会有些肚饿,要厨房再送些饭菜过来不?”

听他这么一问,心中倒是极想,但一看窗外,已是夜幕降临,初入王府,也不愿给府中之人添麻烦,于是摇头道:“我不饿。”

齐越点头,牵她走去喜床位置,轻笑道:“那好,我却是已经很饿了,时辰不早,我们这就就寝吧,这一夜,我等了很久了……”

凌宇洛听她那言下之意,心慌意乱,脸上红晕更甚,自己两世为人,自然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这个洞房花烛,终于还是要到来了么?

身子倏地悬空,被他有力的手臂打横抱起,稳稳放到喜床之上,稍一侧头,那金光灿灿的芙蓉花被,被那龙凤双烛的光亮照耀,此时更是绚丽夺目。

感觉他的身躯压了下来,不由得浑身燥热绷紧,胡乱叫道:“等下,这个凤冠好重,我的脖子都僵住了!还有这身喜服,这腰带,勒得好紧,荷叶到哪里去了,荷叶,荷叶……”

齐越一把捂住她的嘴,止住那连绵不断的呼叫,笑道:“我早说过,这样的福利,我便是不会假手于人,不用叫荷叶,以后,都让本王来为爱妃宽衣解带……”

说着,大手过来,轻轻摘去她头上凤冠,去除珠钗玉簪,放下那一头柔黑如墨的青丝,继而去解她身上的喜服,一层一层剥开,眼眸色泽逐渐加深,原本柔和镇静的面目,此时亦是微微动容,连连惊叹:“洛,我的小仙女,你实在是,好美……”

眼见身上衣衫渐少,越来越凉,而他却是衣着整齐,不及多想,也是伸手去解他领口的盘扣。

齐越按住她的手,惊愕抬眼,胸口轻轻起伏,道:“洛,你做什么……”

凌宇洛气息不定,微微喘息道:“不做什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能脱,我为何不能?”

齐越一愣,接着便是大笑,在她脸颊上重重一吻,叹道:“我的洛,总是与别的女子不同,娶你为妻,实是我今生幸事,前世福分!”

别的女子?

凌宇洛哼了一声,双手便去推他,嗔道:“原来你还有别的女子,那还来上我的床做什么?哼哼,别人用过的东西,我不要了!我休了你!”

齐越又是一阵好笑,握住她的手,高举过头顶,强健的身躯贴上,将她缓缓推倒,俊脸凑近,不过方寸之间,四目相接,眼波交融,便是正色道:“有两句话,你要记住,第一,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有碰过别的女子,今后不许你再怀疑我。”

凌宇洛心思荡漾,笑容满面,却又忍不住叫道:“你没有经验,也是不好,呆会一定会把我弄得很痛,我一向怕痛的……”

齐越双眉轻挑,笑道:“没有经验也不要紧,我会很温柔的,等下你就知道了,再说——”他停顿一下,一本正经说道,“书上说练武的女子,新婚之夜便是不会有痛意。”

竟有这样的事?

凌宇洛愣了下,心中高兴一阵,问道:“那第二句话,又是什么?”

齐越收敛神色,垂下眼帘,一字一顿说道:“第二,不准再说不要我,这样的话,我听着心慌,我会好生难过,你知不知道?”

见他眼神黯淡,忍不住心中柔软,不迭道:“我说错了,我只是开玩笑,我哪舍得不要你,我……”话未说完,已是被他一口含住,辗转吮吻。

“这一回,再不怕我吃你的胭脂了吧……”齐越含糊说着,一点一点深入,在那柔嫩唇辩之上流连忘返,双手也不闲住,几下扯去身上束缚,便是俯身压上。

“要熄灯不?”齐越一声轻唤,将她迷乱的心思拉了回来。

熄灯?自己没有他那么好的内力,夜视功夫太差,黑灯瞎火的,岂不是什么都看不到?

侧头看了一眼台上的烛火,想着那性感健美的男子身躯,便是坚决摇头。

“我也是这样想的……”齐越笑了一声,伸手过来。

凌宇洛只感觉他的大手伸进自己内衣里面,从上至下,由浅入深,来回游走,每到一处,便如同在上面点燃了一把火。烧得她浑身滚荡,不住颤抖。

情荡之际,忽然想起一事,双肩微动,挣脱开去,却是伸手向他的面部,齐越稍有不解,轻笑一声,仍是抬眼迎上:“上回说了,关起门来随你做什么都行……”

凌宇洛没有答话,沿着他的眉心一路朝下,闭上眼睛,用心感受那挺直的鼻梁,完美的弧度,与当年醉酒那夜的感觉完全重合,终是星眸盈泪,低低叹道:“是你,是你,我心底的那个人,一直是你。”

齐越反应过来,低头吻去那羽睫之上的珠泪,轻言安慰道:“好了,今日是我们大喜之日,我好生快活,你也别哭鼻子,这样美丽的模样,弄花了就不好看了!”

凌宇洛点点头,勾下他的脖子,主动送上幽香柔软的樱唇,一阵深吻过后,只觉他的大手上移,停在自己胸前,轻柔动作,熟悉而又陌生的酥麻感受随之即来,张口欲喊,也不知该喊什么,便是重重喘息不止。

“喊我的名字……”齐越哑声道,亦是浑身轻颤,气喘连连。

“齐越……越……”低吟之声顿起,在静寂的夜里,无比魅惑,胸前的感觉是如此真实,接下来的一句,完全没有经过大脑,脱口而出,“我的胸部,会不会太小?”

这话,有些煞风景,不过,也真是发自内心,耿耿于怀!

齐越愣住,实在哭笑不得,半晌,方才凑到她耳畔,低声道:“原来你一直担心这个,本王实话实说,这一掌尽握,不大不小,如此正好,美得要命!”见她抿唇偷笑,喜不自禁,心念一动,又补上一句,“还有,比山上那会,真的是长大了许多!”

“啊,你这色狼!”惊呼一声,小手掐住他的脖子,喊道:“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偷偷摸过我,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莫非是两人坠落山崖那回?可是当时他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怎么可能还有力气来摸自己?

齐越闷声而笑,道:“那晚醉酒,你那么热情缠着我,我实在忍不住……不过,我只摸了一下,绝对只有一下!”

想到那日早上醒来之时,那有些凌乱的领口,便是明白过来,原来,老早以前,自己便是被他占了一个这样大的便宜!

只摸了一下?鬼才相信!

什么冰山,这清冷的外表,完全是骗人的,实际上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火球!

“要不,你今晚摸回来?”齐越把她的小手拉过来,平平贴在自己胸前,低笑道。

这个登徒子!

凌宇洛狠狠捶他一下,哀声道:“枉我凌宇洛聪明一世,怎么就上了你这条贼船?”

“嘘——”齐越轻缓一声,低语道:“洛,你今晚话太多了,从现在开始,罚你除了喊我的名字,便不能再说上一句话……”

说着,他的吻,密如织雨,尽数落在她的脸上,唇上,身上。

此时此刻,在他温柔轻缓的攻势之下,全身绵软无力,心火却是难耐,除了委婉承欢,又能做什么?

想着他的那句练武女子不会有痛意,便是全身放松,心中坦然。

终于,在双方一阵又一阵的喘息中,齐越扶住她的腰,唤了一声忍住,便是轻柔挤进,长剑入鞘。

好痛!如灼烧撕裂一般的剧痛!

随着他的动作,痛感不减反增,痛得她眼泪直冒。

骗人,全是骗人!

“齐越,该死,你……”低叫着,便是去推他,打他,捶他,“好痛!痛死我了!我不来了!你出去,出去!”

齐越停下动作,僵直不动,额上已经是薄汗溢出:“此时让我出来,会要我的命的!乖,忍一下,就痛这一次……”

说着,俯身下来,嘴唇一张,含住她口中所有的抗议,动作更加温柔。

不是说做这个事情是飘飘欲仙,快乐无比吗?

她却是从开头痛到结束,险些昏厥在他身下,真是想不到,这个冰山,怎么有那么好的精力,要她一回,却是折腾得她仿若是过了一个世纪!

终于,在气得捉狂,濒临崩溃之际,才听得他压抑代吼,瘫软在自己身上,抬眼望去,只见那俊脸之上眉头微皱,双目紧闭,薄唇轻启,重重喘气,一副不堪承受的模样。

“别装样子,男人的第一次,是不会痛的!”实在忍不住,朝他吼去,有没有搞错,这受苦受难的,只有女人!

齐越睁开眼,长长舒了一口气,叹道:“傻丫头,我方才是做了一回神仙。却哪是痛苦!”

凌宇洛气得在他肩上狠咬一口,怒道:“你倒是风流快活了,丝毫不顾我的死活,我……”瞅见顶上那爱怜关切的目光,沉溺其中,竟是说不下去。

齐越在她面上轻吻一下,歉意道:“我已经极尽小心温柔了,还是让你受苦了,对不起,下回一定好好补偿你!”

凌宇洛又痛又气,身心疲惫,在他温柔呵护下,便是沉沉睡去,入睡之际,只模糊想着,下回?哼哼,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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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十四章 定情信物

这一夜,睡得极沉,连个梦都没有,只觉得那双强健的手臂一直搂着自己,周身被温暖的气息所包裹,甚是安心。

天明之时,幽幽醒转,睁眼看去,齐越将自己拥在怀中,睡得正熟。

不是没有见过他的睡颜,但是这一回,绝对是完全不同的感受,面对近在咫尺的俊脸,一面端详,一面暗暗惊叹,这个男人,实在是帅得没有天理,五官完美得无可挑剔,随着年龄的增长,眉宇间更添成熟气质,难怪自己昨日频频为他心动,真是理所当然。

正看得出神,听得他喉间轻响,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轻轻侧了下身,原本面朝自己的身躯,此刻却是成了仰面躺倒,继续沉睡。

目光闻声而转,落在那喉间突出之上,不由得一阵燥热,这一处男性特征,实在是性感惑人,真想一手抚上,意念间,手指微动,便是猛醒,大清早的,怎么一醒来就胡思乱想,大发花痴,其实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却是趁他沉睡,痛打一顿,方才解去心头之恨。

什么练武女子不会痛,真是个大骗子!

哼,这个家伙,这会还在做梦呢,脸上还挂着大大的笑容,犹为满足。

该死,他倒是满足了,自己却是痛得要死,即便是过了一夜,身下仍是肿痛难耐,一片火辣,纤腰已经快要折断了一般!

凌宇洛气愤不过,再看到那唇边的笑容,更是觉得碍眼,小手伸出,便想在那俊脸之上掐上一把。

手在半空,一只大掌不知从哪里过来,腕间蓦然一紧,愕然抬眼,对上他清醒的黑眸,似笑非笑:“爱妃,怎的如此主动?竟欲对本王上下其手?”

“啊,原来你早醒了,却是装睡……”幸好,自己没有真的去摸他的喉结,否则,真不知会被他笑成什么样子!

齐越笑道:“我不装睡,怎么知道你对我实是兴致浓厚,不待我醒来,已经是迫不及待……”说着,身躯又是压了上来,低头欲吻。

凌宇洛正气不打一处来,见他如此,双指并起,朝他腋下一点。

“好哇,竟然敢偷袭你家夫君!”齐越眼疾手快,手掌一挡,卸去她的劲力,说话间,另一只手却是探向她的身下。

凌宇洛吓得大叫,赶紧按住他的手,道:“不能再来了,好痛!真的好痛!”

齐越眼眸一暗,轻声道:“真的很痛吗?现在还痛?”

凌宇洛不住点头:“痛,好痛,我一直叫,难道你没听见?”

齐越在她脸上轻吻一下,歉疚道:“我听见了,我停不下来,不过我保证,真的是只痛一次,下回绝对不会了!”

话是这样说,好歹前世读书不少,这道理她也明白,可是下回会怎样,鬼才说得清楚!

而他的保证,似乎是不能相信的,比如说昨晚那句……

一念及此,便是在他腰间狠狠掐一把!

齐越提防不及,大声呼痛,叫道:“臭小子,怎么无缘无故掐我?”

凌宇洛气呼呼道:“你这骗子,竟然骗我说什么练武的女子不会痛,结果……”结果,却是痛得死去活来!自己前世没有接触过研习武艺的女子,竟还傻傻当真了!

齐越笑道:“那是书上说的,我也是碰巧看到,并不知是真是假……”

“书上?书在哪里,给我看看!”凌宇洛眯起眼,继续追问,不依不饶。

“书么——”齐越眨了眨眼,无奈道:“书在师父房中的书架上,被你引来歹徒,一把火给烧光了呀!”

“齐越,你!”凌宇洛气得大叫,双拳猛捶他的胸膛。

“咳,咳,你下手轻点好不?我昨夜力气用尽,虚弱不堪……”齐越任她捶打,不住轻笑,“你好歹手下留情,让你家夫君休养生息,再要闹腾,小心我对你不客气!”说着,大手又扶住她的纤腰,身躯紧密贴上。

这一动作,自然不会陌生,昨夜的记忆随之涌上心头,凌宇洛气急,身子却是不敢再动,只得叫道:“好吧,我不再跟你计较了,你放开我罢!”

被一个古人如此欺负,真是心中不平!

齐越却是没有松手,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帷帐拉开,屋中便是大亮,凌宇洛茫然间,瞅见两人赤裎的身躯,不由低叫:“这还没穿衣服,你要抱我去哪里?”

齐越笑道:“不去哪里,就在这屋中,让本王来侍候我的爱妃沐浴更衣。”

就在屋中,却怎么不见沐浴器具?

正在疑惑,齐越已经抱她走入榻边一处巨大屏风背后,那里,已经备好一个偌大木桶,正缓缓冒着热气。

被他轻柔放进桶中,水温正好,高度刚在胸下,正觉水太少了,又听得一声轻响,齐越也是滑入水中,从背后温柔将她抱住,说道:“这温水一泡,应该不会那么痛了。”

凌宇洛靠在他胸前,被那水汽一熏,昏昏欲睡,却觉他一双大手过来,先为自己细细清洗,接着,便是在那酸痛的身上轻轻按摩,力道适度,手法也是极其柔和,一时间,身下痛楚顿减,浑身慵懒无助,舒爽之极,不禁随之低吟起来。

嗓音刚一响起,身后之人便是动作停住,静止不动。

“越……舒服……再来……”唤了几声,半晌,才听得他哑声道:“你是舒服了。对我而言,却是酷刑……”

哦,原来自己对他的影响却是不小,心中一动,便是转过身去,倚在他的身前,双臂一伸,勾下他的脖子,轻声笑道:“让我来看看,真是酷刑吗?”

昨夜自己一路败走,今日却是要反攻一场,占据主动位置。

哼,她就不信,自己具备那么多现代社会的知识,不过就是男女情事,会斗不过一个古人!

“洛,你这是在玩火。”齐越说罢,温柔吻下,身躯紧密贴合,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禁得住这温香软玉的诱惑,直接便要与她在水中再度缠绵。

凌宇洛经他不住怜爱,半推半就,左躲右闪,齐越见状,轻声笑道:“还在害羞么,已经是我的人了,这身子,哪一处,我没有亲过,没有摸过?”

听他说得有理,也就放弃挣扎,随他动作。

木桶虽大,两人共浴,仍是有些狭窄,更何况是做这亲密之事,地方并不适合,齐越怕那坚硬的桶壁伤到身下之人,一连换了好几个姿势,好不容易调整好位置,箭在弦上,正是紧要关心,凌宇洛却是一声惊呼,连连喊痛。

“怎么了?哪里痛?”齐越一惊,赶紧停住。

凌宇洛忍住笑,秀眉蹙起,低声道:“就是那里……”幽幽瞥他一眼,不满道,“你昨夜欺负我还不够,现在又忍不住了吗,就不能让我消停一会?有点怜香惜玉之心好不好!”语毕,咬住嘴唇,别过脸去,不予理睬。

齐越俊脸涨红,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安慰:“你别生气,我方才一时忍不住,是我不好,为夫疼爱你都来不及,怎说是欺负!好了,别气了,再泡会,我就让荷叶来给你梳妆,晚点我们一起去给师父敬茶!”

说完,只是搂着她,一动不动,虽极力掩饰,那身下的僵硬,却是流露出别样情绪。

凌宇洛心中狂笑,哈哈,终于扳回了一局,不过也真是佩服他,最后关头都能忍住,表现不错,值得嘉奖,这奖励嘛,今晚便给。

又不知泡了多久,才被他又抱回榻上,低头看去,原先狼籍一片的床榻已经是收拾整洁,被他轻柔擦干身子,懒懒靠在榻上,便是星眸半睁,看着他慢条斯理穿带,宽肩窄腰,挺拔健美,故意不予接纳的行径,不知是苦了他,还是苦了自己?

正想着,却见他转身过来,坐到榻前,低声笑道:“鬼丫头,看我看得呆了么,是不是有些后悔了?”

是后悔,此时却不能承认!

凌宇洛裹住被褥,无意看了一眼窗外,忽然一惊,叫道:“糟了,成亲次日一早,不是该给家里的长辈敬茶请安吗?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不提醒我?”

完了,他母亲本来就对自己无甚好感,这回定下婚事,也全靠他一人坚持,如今一进门就留个不好印像,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齐越握住她的手,笑道:“不用紧张,按照规矩,母亲要等到父皇周年忌日之后,才搬来王府与我们同住,昨日礼成之后,她便是回宫去了。”

凌宇洛放下心来,又听他说道:“母亲体恤我们新婚燕尔,辛苦不堪,让我们三日之后再进宫见她,皇上也是许了我三日假期,可不予上朝,虽然时日不多,总算是可以陪陪你,做些喜欢的事情。”

三日假期?真好!好好想想,这三日能够做些什么?游山玩水?畅快休息?思想一阵,一无所获,只觉有他在身边,不管做什么,都是心中欢喜。

齐越望着那神游太虚的小脸,轻轻抚上,犹豫一阵,开口道:“洛,我有礼物想送你……”

礼物?凌宇洛也不在意,微微笑道:“你这回下的聘礼已经不少,现在我已经嫁到王府来了,都是自己人,就不用破费了。”说到底,自己在前世已经养成节俭敛财的习惯,并不在意这些形式上的东西。

“并不破费,只怕你不喜欢。”齐越说着,起身走去,从榻边的一处箱柜中取了一只长形盒子过来,看着她,眼光流转,似有深意

凌宇洛坐起身,接了过来,并不急着打开,却是笑道:“怎么忽然想到送我礼物?”

齐越叹了口气,道:“原本送你的东西,都已经遗失不见,上回追你的时候,你说的那句话,倒是真对,你这里又是云锦,又是玉佩,甚至还有小白,就是没有一样是我送的物事,我上朝办公的时候,你若是想我,连个睹物思人的念想都没有。”

凌宇洛怔了一下,便是大笑,这个醋坛子,原来是为了这个理由,真是可爱得要命!她凌宇洛好吃懒做,无才无德,怎么会遇到这样千载难逢的好男人?

手指按在盒盖上,比划几下,思索一阵,摇头道:“给个提示好不,我实在是猜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齐越看着那盒子,眼中光芒闪动,轻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上回空明大师离开之后,我就开始动手雕刻,本来预计是年关之前要给你的,因为忙于朝中事务,我又是手法生疏,一直到宫宴结束,才勉强完成一块,剩下的一块,还不知何日能够完成……”

凌宇洛惊诧抬眼,听他话中意思,这盒中之物,竟是他亲手制作而成吗?到底是何物?

齐越亦是看着她,眼含鼓励,道:“你自己打开瞧瞧,天下此物虽多,这一块,却是独一无二,但愿你能喜欢。”

由他辅政王亲手制作的礼物,当然是独一无二!

凌宇洛满心欢喜,揭开盒盖,一瞥之下,竟是一阵眩晕,险险倒下。

啊,怎么是它!

手指颤抖,慢慢从盒中取出那深栗色的长形木牌,触手滑腻,细致异常,竟是连手感都是一模一样,再看那木牌这上。七彩神鸟凌云而起,两行文字清晰可见,是了,当时并不认识这个朝代的文字,还以为是什么花纹,如今一看,当即认出,乃是“朱雀辟邪”与“清安长健”八个字。

“这个是……”喃喃念出,身心巨震。

“不认识吗,这个是桃符啊,被我缩小了些,雕一个给你做个配饰,你看,这两端我都钻了细孔,穿个细绳,就可以悬于腰间,也算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齐越说得兴起,不住比划,对于这自己辛苦雕成的物事,显然十分得意。

凌宇洛直直盯着那桃符,心中千回百转,不知是喜是悲。

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符换旧符。

桃符,原来是桃符,传说中最能镇凶护人的吉祥之物,她一个现代女子,书上知道这名称,却哪里见过这真物!所以,一直称之为……桃木牌。

是命运给自己开的一个玩笑吗,她从进入这异世那一天开始,就一心寻求的桃木牌,竟然是齐越亲手雕成,送与自己的新年礼物!

异界穿越,再世为人,所有的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这个时候,灵牌重现,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齐越停住说话,瞥见她惨白的脸颊,终于觉得不对,叫道,“洛。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没事,可能在水里泡久了,有一点累。”凌宇洛收敛心神,缓缓摇头。望着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道:“为什么送我桃符?”

齐越迎上她的目光,温柔欲滴,轻缓道:“上回空明大师走了之后,我一直在想着这避祸祈福之事,后来无意看到一本古书秘籍,说这桃符可以除邪灭祸,若是亲手雕刻,则更具灵性,这桃木自岷南千年古树,相传为世间最为坚硬之木质,这是真正古神木,须用上内力,凝神聚气,才勉强可以篆刻……”

“你,怎么如此迷信!”难怪他手上会有如此多的伤痕,却原来,只是为了给她雕这么一块避邪桃符!

甩开那木牌,捧起那一双大手,对着那细细密密的伤痕,深深吻下去。

心诚所致,坚木为开,深情如斯,怎可言弃!

什么现代社会,什么繁华世界,统统见鬼去吧,有他的地方,已经是仙境,已经是天堂!

从手指,到掌心,一路轻吻,惹出他身躯一僵,颤声道:“够了,洛……”

“不够,一点都不够!”小手爬上他的肩头,环住他脖子,主动吻上他的唇辩,在那唇齿之间,坚定作声,“齐越,我爱你!”

“洛,我也爱你!”齐越一阵吮吻过后,便要起身,身形刚动,就被她扯了回来,搂得死紧,不禁低叫,“你身子还痛着,你……”

“我不管,这洞房花烛,还没有结束,休想离开……”

身下之人星眸含情,樱唇微张,薄被之下,娇躯微微仰起,散发出惊人的美丽!

如此盛情相邀,纵然是神仙圣人,都是不能拒绝吧,更何况,他从来就不是!

那方才刚刚穿好的衣衫服饰,又自扯下,覆身而上,轻爱蜜怜,极致缠绵,那可人儿刻意迎逢,尽心承欢,却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欢愉与激情。

云雨过后,齐越拥着她,闭目轻歇,满足叹息,却听得那娇柔弱无力的嗓音低低响起:“越,这桃符,连同那只夜光宝盒,都交由你保管,放在一个我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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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十五章 初为人妇

日上三竿,齐越总算是下得床来,穿带妥当之后,出门唤来荷叶替那娇弱无力的人儿梳洗。

荷叶端了梳洗用具进来,凌宇洛见他在榻边坐着不动,不觉推他一把,道:“方才答应我什么了,还不快去?”

齐越无奈起身,取了桃符与夜光宝盒走出门去。

先前经她一番辛苦解说,软硬兼施,言明是无相大师当日曾有警示,说自己命格有异,所有辟邪物事不能近身,只能安置于身外之所,如此,总算是让他答应,以上物事另寻藏处。而自己心里也是打定主意,一切由他放置,自己绝不过问。

梳洗完毕,容光焕发,坐在屋中等了一阵,才见他负手走了进来,那一瞥之下,便是俊目放光。

凌宇洛轻轻立起,刚笑嘻嘻唤了一声王爷,便是被他一个箭步过来,圈入怀中,在她脸上轻啄一下,叹道:“只要分开一小会,我都是有些心神不宁,这三日,我们一步也不要分开!”

“一步也不要分开?”凌宇洛耸了耸肩,道:“难道我如厕的时候,你也要寸步不离吗?”说着,率先大笑起来。

齐越在她俏鼻之上轻刮一下,笑骂道:“真是贫嘴,故意曲解我的意思,还说得那么粗鲁!”

凌宇洛哼了一声,道:“我是实话实说,哪里粗鲁?那些文绉绉,软绵绵的话,你可别指望从我嘴里说出来!”

自从恢复女装之后。她都已经收敛很多了,想当初男子装扮的时候,比这个粗鲁十倍的话,都是说过的,尤其是在给齐愈做侍卫的时候,晚上和那些年轻男人们睡一个屋子,个个精力充沛,谈天说地聊女人,什么话都说,为了显示自己魅力非凡,她是在那里面说得最带劲的一个!

别说,那样的日子,想起来还真是怀念……

“好啦,我就喜欢你这样说话,率真坦白,轻松自在,我的王妃,总是与众不同的!”齐越笑着,将她按坐在桌前,拍了拍手,便有一名年逾五十的青衣男子进来,朝两人拜倒行礼道:“奴才廖安,向王爷王妃请安!”

齐越含笑低语道:“这是府中管家。”说罢,便是闭口不语。

凌宇洛看他一眼,赶紧朝那人虚扶一把,唤道:“廖管家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坐下说话吧!”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谁给自己下跪呢,更何况竟是一位长辈,实在担当不起,浑身不自在!

廖安站起身来,垂手而立,却是推辞不坐。

凌宇洛坚持道:“不必拘礼,还是坐下说话好。”

廖安连声道谢,于左侧坐了,禀道:“奴才已经传了膳食,一会就送到屋里来。”

齐越点头,道:“今后这王府大小事务便是由王妃做主,你每日早膳之后来向王妃请安汇报,一切听从王妃吩咐。”

廖安低头称是。

这个坏人,如此安排,想把她累死吗?

凌宇洛想了一下,微微笑道:“我是新来乍到,对这府中之事也不熟悉,一切还要多靠廖管家指点。”

廖安急忙起身道:“奴才不敢,王妃有事尽管吩咐,奴才自当尽心竭力,为王妃效劳。”

凌宇洛满意点头,道:“廖管家如此忠心,我也是全然放心,你忙去吧,府中事务一切照旧,若有不能定夺之事,直接来报。”

廖安又朝两人行了礼,躬身退去。

人刚离开,齐越便是拉住她的手,笑道:“早知你聪明伶俐,却真是一次比一次让我惊喜,几句话下来,这廖安已经被你收服啦!”

“平等对待,捉大放小,这有何难?”凌宇洛笑了笑,便是看见两名丫头端了饭菜进来,不禁欢呼一声,道,“我真是饿坏了,你信不信,现在我足以吃下一头牛!”

“信,当然相信,方才你那般贪得无厌,我都已经快招架不住了……”齐越趁人不备,凑到她耳边,低声调笑。

这该死的登徒子,也不想想,人家初经人事,心中感动才主动献身,曲意承欢,实际上比第一回的感觉好不了多少,快活享福的只他一人而已,真是不知好歹,得了便宜还卖乖!

凌宇洛气不过,叫道:“那好,今晚你睡书房去,别想再上我的床!”

此话一出,两名正在摆膳的丫头顿时红了脸,几下弄好,便是匆匆告退,飞一般逃走。

齐越呆了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道:“我的爱妃,胆子大得吓人,想那次,竟在宫宴上故意长剑脱手,对着皇上飞出,这回,又是口出狂言,把人家小丫头都吓跑了,哈哈,我实在是对你服气。”

哼哼,这就服气了?她方才其实还是想说,别想再上她的床,免得他日泄千里,精尽人亡……

话说,自己真是有做痞子的本钱!

暗自得意,瞅见桌上丰盛的菜式,自顾自取了碗筷,舀了两碗饭,递给他一碗,自己高高兴兴吃起来。

齐越吃得甚少,大半时候都是静静望着她,不停为她添菜,凌宇洛也不客气,敞开吃了个饱,一直到腹中饱胀,这才停下,问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吃这么少?不会饿吗?”

齐越摇头道:“你已经把我喂得那么饱,当然不会饿。”

凌宇洛张了张嘴,领悟过来,不禁叹道:“真是人不要脸,天都害怕!”

这个男人,说话越来越放肆了!

齐越大笑站起,将她拉了起来,道:“此是闺房之乐,只我夫妻二人在时,便是尽情说笑,你放心,我在人前不苟言笑,只对你,才是真实性情,率意而为。”

说着,便是揽住她,朝屋外走去,边走边道:“这辅政王府,你是女主人,我先领你四处转转,先行熟悉一下,你下来之后凡事可与廖管家商量,他为人本分,也算得上忠心。”

凌宇洛点头,被他拥住,随他而去。

据他介绍,这座王府原是亲王旧宅,翻新而成,府中分为正中主院,以及东西南北四院,四院较主院略小,其中,主院又分为安心园与悠然园,占地颇大,前一处是齐越的住处,皆有公务与书房功能,后一处便是正妃所住的园子,也正是两人成亲的婚房。

而那周围四院,东院为蓬莱园,乃是日后林太妃居住之处;西院全是清一色的客房;南院有四座园子,规模都是不大,分别是飞雪园,如梦园,逐秀园与归睛园;北院中有十来座小楼,则是更小了许多。

除他们自己居住的主院,与住了客人的西院之外,其它几个院落都是没有住人,一路看去,楼中空荡荡的,显得十分清静。

“真是奢侈了,我们这才几个人,竟然住这么大的府邸,那么多房间空了不用,实在可惜——”凌宇洛叹口气,满是惋惜,喃喃道,“若是换个时日,我真想把这里经营成为一个最好的家庭旅馆,最有特色的旅游胜地……”

齐越怔了下,有些不明其意,却也没有追问,只看着那些空空的楼阁,眼中闪烁不定,轻轻叹道:“我却是宁愿它一直空着,永远都不要住人。”

凌宇洛瞥他一眼,道:“有诗云,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你如今是辅政王爷,更是要体谅民间疾苦才是。”

齐越听得她所说,惊喜之余,却是笑嘻嘻道:“你担心什么,往后我们生一大堆孩儿,便是都住得满满的了。”

“去,我又不是母猪,哪里生得了那么多,要生,你找别的女人生去!”凌宇洛在他腰间掐了一把,笑骂道。

齐越并不躲闪,却是捉住她的手,笑道:“我找别的女人,你就不吃醋么?”

凌宇洛哼了一声,道:“我懒得吃醋,直接阉了你,卷起包袱跑路,让你一辈子都找不到!”

“心狠手辣的小东西,竟对为夫这样威胁,看我今晚怎么罚你,不,已经等不到今晚,现在就要……”齐越笑着,将她轻推两步,贴在一株芙蓉花下,眼瞳深处幽光闪动,薄唇轻轻开启,俯下身来,吻上她香软的樱唇。

花木扶疏,藤萝绕树,脚下小径通幽,此处并不见人,静寂犹深,鼻间是一片氤氲香气,眼前是倾心相爱的良人,不知不觉,已是沉溺其中,薰薰欲醉。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越终于松开,别过脸去微微喘息,凌宇洛亦是闭眼歇气,心中鸣若战鼓,跳跃若狂,暗道,在他面前,自己真是越来越没有出息了,方才情动之际,若不是他强自镇定,没有再继续进犯,只怕两人真会在这园子里缠绵一回,哈哈,真是……十分期待!

齐越歇了一会,见她沉默不语,以为是害羞,却是又怜又爱,笑道:“这回知道我的厉害了吧,看你今后还胡说不!好不,不闹你了,我们慢慢绕到西院去,去拜见师父他们。”说罢,低下头来,为她捋啧垂落的秀发,理好方才弄乱的衣衫,待得一切平整如故,这才又牵起她的手,缓缓而行。

真是个温柔的男人!

凌宇洛心中赞叹不已,走出几步,却听得他沉吟着,轻声说道:“方才廖管家说,二师兄今日一早便被皇上请到宫中议事,我们这下过去,却是见不到他。”

“等他回来,不是就见到了吗,有什么关系?”为何特意提到秦易之,莫非他怕自己与之见面,会旧情复燃么?

抬眼看他,不料他也是凝望自己,眉宇间,却是有些忧心,轻声道:“我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萱儿。”

齐萱?这大半年,她不是一直住在京郊行宫之中,休养散心吗?

凌宇洛停下脚步,小心问道:“七公主怎么了?还是没缓过劲来吗?”想想也是,本是皇后所出,尊贵无比,却是一夕祸起,沦为待罪之身,虽说这两位执政的皇兄并不介意,仍然待她如初,公主名号与待遇依旧不变,甚至还更加怜惜,但是这心里的伤痕,岂是短短时日就可以平复的?

齐越看她一眼,道:“如果你真是男儿身,她的情况,也许没这么糟糕……”

凌宇洛闻言侧然,早前在纪府的时候,也听纪云岚提过一点,说那齐萱得知自己原是女扮男装,震惊之余,关在房中哭得惊天动地,险些昏死过去。过后,便更是自怜自艾,终日垂泪不已。

蹙眉一阵,无计可施,也只能轻叹道:“好吧,你去找个神医来,做个变性手术,把我真正变成侍卫凌五,我便去日夜陪着她!”

齐越一把拥她入怀,沉声道:“若真如此,那不是要了我的命,想都别想!”

凌宇洛瞧着他那气愤神态,好笑道:“不是爱妹情深么,怎么如此自私了?”

齐越瞪她一眼,没有说话,眉头依旧不展。

凌宇洛看得有些心疼,小手轻轻抚上,收敛面容,正色道:“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平复一切,你不必太过担心。又或者,等过几日,你带我去那行宫看看她,这解铃还须系铃人,由我来开导劝说,说不定会事半功倍。”

齐越却是轻轻摇头,道:“萱儿已经不在行宫之中,今日一大早,皇上就派人将她接回皇宫了,这样说,你明白了罢?”

凌宇洛呆了呆,惊道:“难道是……与二师兄见面?”

齐越点头,道:“不错,皇上想重提两人的婚事!”

凌宇洛闻言轻笑:“这样也不错啊,二师兄品貌出众,家世显赫,绝对配得上你那宝贝皇妹,如此一来,门当户对,亲上加亲,有何不好?”

齐越微微蹙眉道:“什么叫我的皇妹,你别忘了,如今你已经是辅政王妃,萱儿也是你的皇妹!”

“是,是,我说错了,是我们的皇妹!”凌宇洛哈哈大笑。

齐越没有答话,只是薄唇紧抿,若有所思。

凌宇洛拉了拉他的衣袖,唤道:“喂,这是喜事,怎么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莫非你还在担心我与二师兄……”

在那安静目光的注视下,想到自己与秦易之曾经有过的亲密,还曾被他撞见,难免有丝心虚,又赶紧说道:“你这个小气鬼,那都是过去的事情服,况且,我当时一直以为醉酒那晚是他,才对他……对他……”嘴唇嚅嗫着,说不下去了,要说自己对这宽厚温和的二师兄一点不心动,那真是假话。

齐越捉起她的小手,送到唇边恨恨一咬,道:“我都早忘了,你还提!”

稍一用力,凌宇洛便是大声呼痛,连连求饶,齐越见状,逐渐松口,却是没放,轻轻舔吻一阵,方才包裹于大掌之中,叹道:“我只怕,他们两个都是意气用事,二师兄退而求其次,萱儿又是一时赌气,强行绑在一起,日后会后悔……”

“哎,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你听着,我可是觉得这桩婚事不错,我是一心要当红娘了,你可别在里面捣乱,否则,哼哼,我让你睡书房去!”威胁的话脱口而出。说过之后,也是有些失悔,他睡书房,自己独守空闺,也是不好过的,不是吗?

齐越也不动怒,眨了眨眼,精光闪耀,笑道:“书房的床榻也是很宽大的,我们两个去睡,一点都不会挤。”

哎,这个冰山,一点不笨,与他斗智斗勇,却是其乐无穷,婚后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凌宇洛轻轻捶他一下,也不再多说,被他拥着又往前走。

“洛,这个事情,不用我们操心,皇上也会极力促成的。”齐越说着,叹了口气,道:“今日皇上邀二师兄进宫,应该就是商议联姻大计。”

凌宇洛疑道:“皇上这么无聊,也想去当红娘?”不对啊,帝王之心,深不可测,难道这其中有什么yīn谋?

想到秦易之的身份,不觉一惊,这金耀,是要与风雷堡单独结盟吗?

这婚姻大事,一旦与政治利益挂钩,还有什么美好可言!

齐越道:“且不说风雷堡如何,只说这郑氏一族嫡伟血亲,如今只剩萱儿一人独存,皇上表面没有什么,心中如何,谁也不知,据说尚有郑氏党羽在边境流窜,意图起事,由此看来,此时若是将萱儿嫁去他国,远离着是非纷扰,对她倒是件好事……”

凌宇洛听得点头不已,暗道,此时是掌中的一块宝,难免他日成了心中的一根刺,这个齐萱公主,只怕是命运多堪……

两人低声而谈,不知不觉,已经是走到西院院门处,尚未进去,只听得一声爽朗的笑声响起:“你们两个,老早就看见朝此处来了,结果却是在园子里左转右转,卿卿我我,师父与我都是等得不耐烦了,真是讨打!”

竟是大师兄颜青!

糟了,她与齐越方才在那树下火热缠绵的情景,都被看光了吗?

凌宇洛俏脸血红,正要开口,手上一紧,齐越凑到耳边,低声道:“大师兄是骗你的,你别当真,我刚才亲你之前,已经看过了,那位置绝佳,全然遮挡,别人决计偷看不到的!”

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放下心来,随他大步进来。

门中一人迎面奔出,身形伟岸,面目威武,一脸短须尤其引人注目,手里还抱个通体纯白的猴儿,正是火像国大将军颜青。

颜青过来,一把捉过凌宇洛去,急急扯向一旁,边走边转头笑道:“老三,师父在房中等你,有话跟你说,你这新媳妇,大师兄借用一下,一会儿再还你!

齐越伸手一捞,却是慢了一步,苦笑一声,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一高一矮的人影相携远去。

这个大师兄,难道也是情敌之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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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十六章 永以为好

被颜青拉着,一路疾走,一直走到远离那院门的角落,才停下脚步,轻轻放手。

“大师兄,到底什么事情,如此神秘?”凌宇洛一把搂过那猴儿来,笑着问道。在师门之中,与这个大师兄相处时间最短,说话却最是随意,大概也是因为在除齐越之外的这三名师兄之中,他对自己仅有同门之谊,却无男女之情的缘故罢,这相处起来,便更是让自己觉得轻松自在。

颜青朝她上下打量一阵,叹息道:“俗话说女大十八变,当日的小丫头,一转眼就已经当了人家俊俏媳妇了,老三真是好福气!”

“是啊,他运气还不错。”凌宇洛看他一眼,笑嘻嘻道:“大师兄,你别光顾着说我,也说说你自己,你在火像当大将军,一定风光得很吧,娶了几位嫂子了?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颜青眼神黯了下,随即便是一笑,道:“我长年都在边境驻守,顾不上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也没谁敢把女儿嫁给我,叫你给我找媳妇,你又失职……”

凌宇洛瞟他一眼,摇头道:“我不信,你那么老了,怎么可能还没娶亲!就算是没将军夫人,侍妾总是有的吧?”

颜青微微笑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我来楚京之前,皇上赏赐了两名侍妾给我,还呆在荣城将军府中,我走得匆忙,连样子都没看清楚……”

“你那皇帝对你不错啊,就是人生得古怪些。”想起那金光闪耀的面具,火红如炙的衣袍,以及那满眶晶莹的眼眸,不由得有丝怔愣,大半年过去,自己竟是对那个老处男记忆犹新。

“皇上确实待我极好,这样的主子,值得我为之效力终身……”颜青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好啦,知道你是忠臣,不用显摆……”凌宇洛摆了摆手,问道:“对了,这回我成亲,小翔怎么没来?”难道又像上回那样,对自己避而不见?

颜青答道:“小翔已经升职做了校尉,军中事务繁忙,无法抽身,我也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让他在众人之中可以例外,而且,他听说你与老三大婚,在营外大醉一场,被我关了禁闭,三月之后,方获自由。”

哎,这个小翔,她原说是在此异世与他终身为伴的,最终,还是辜负他了,他伤心难过,也实属正常。

颜青见她神情黯然,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放心,男子汉大丈夫,不会因为这感情挫折就爬不起来,小翔是根好苗子,这个我不会看错的!”

凌宇洛轻轻点头,却见他面容一整,又说道:“小洛,我这回来楚京,还给你带来一件新婚礼物。”

“什么礼物?”奇怪,既然有礼物,为何昨日不拿出来,却要私下赠予?

颜青没有说话,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个布包来,一层一层打开,剥去最后一层朱红丝帕,里面是一枚小小的火红的物事,只半个巴掌大小,看起来像是一只……令牌?

“大师兄,你送个牌子给我做什么?”接过来仔细一看,牌子通体血红,似铁非铁,似玉非玉,当中还嵌了一颗莹光闪闪的红宝石,看起来价值不菲。

猴儿小白眼中发光,抢之不得,嗷嗷直叫。

颜青并不明说,只道:“这个东西,你一定要妥善收置,说不定哪天就有用得上的时候——”他犹豫一阵,却是道,“这个物事,其中却有苦衷,你自己收好,暂时不要让老三知道,等过些时候,大局稳定,一切明确下来,我自当详尽说与你听,到时候,你还须跟我回火像一趟,见见故人……”

不让齐越知道?

是了,这个冰山。对别的男子送给自己的物事十分在意,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不知会计较成什么样子,这个令牌如此特别,更容易引起他的怀疑,自然是不能说的。

从来都不是一个多嘴之人,虽然不甚明白,但见他面色凝重,也就懒得再问,避过猴儿小白兴奋伸来的猴爪,只收了那令牌入怀,笑道:“大师兄送的礼物,我自然珍视收藏,牌在人在,牌亡人……”这话,说得真是顺口,险些就乱来了,嘻嘻一笑,又道:“好啦,礼物也送了,话也说了,我们这就回院子去吧,师父该等着急了!”

颜青见得她的动作,竟有些如释重负,笑道:“不知是担心师父等着急了,还是担心老三等着急了?”

“两者都有啊。”凌宇洛拍那猴儿一掌,将之甩上肩头,笑着拉住他的手,大步朝院门走去,语气兴奋,边走边说:“师父行踪不定,你也是事务操劳,还有二师兄,你们都难得来一回楚京,这一回一定要在府中多住些日子!”

不想颜青却是摇头道:“我原本也想,但是火像国中内乱不断,纷争四起。若不是皇上执意……我实是不该来的,明日一早,我便要火速返回,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凌宇洛见他态度坚决,职责所在,也不好再劝,想到他为了参加自己与齐越的婚礼,如此辛苦周折,心中确是感动不已,只说了句:“今晚我们给大师兄饯行,一醉方休!”

在跨进院门的刹那,忽又听得他低声问道:“老三,他对你好么?”

凌宇洛愣了一下,不假思索道:“很好啊。”

颜青长长舒了口气,道:“如此,也就放心了,不虚此行,不负所托。”那最后两句,声音压得极低,似是自言自语。

凌宇洛听得迷糊,正要询问,忽然看见前方天机老人与齐越并肩而立,心中一喜,便是拉着颜青大步过去,当即拜倒。

几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谈笑风生,说起别后情景,都是欢喜不已。

当晚,王府设宴,款待贵宾,纪云岚署事结束,散值之后,亦是早早过来,唯独秦易之一直未归,齐越差人去皇宫询问,却说是与皇上相谈甚欢,要留宿皇宫,不予归还,甚是愧欠。

天机门人齐聚,独独缺他一人,齐越虽极力调剂,这气氛,仍是一下子黯淡下去,天机老人也不勉强,吃了会菜,浅饮两杯,便是唤声不早,及时散了。

见得师父离席,这师兄弟几人也失了兴致,对月小酌一阵,纪云岚便是起身告辞,其余人等也是各自回房歇息。

凌宇洛被齐越拥着,昏昏朝悠然园行去,猴儿小白紧随其后,本是缠着她不放,被齐越一脚踢去,吓得溜之不吉。

一路上,想到秦易之此番行径,心中怅然,见得月色当头,不觉喃喃念道:“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齐越眼中光芒一闪,低声道:“甚好,这下句是什么?”

下句?自然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了。

那二师兄,就是这样的心态吗?

心中一惊,酒意顿时清醒,这个下句,哪里还敢念出来!

多心了,一定是自己多心了,这回见面之初,他不是还对自己微笑吗,虽然,笑容只在面上,未能入眼,更未进心,但毕竟是在微笑啊。

抬眼看去,只见齐越一眨不眨望着自己,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微微一吓,赶紧转换话题道:“对了,师父在院里单独跟你说些什么?”

“师父,有些隐忧……”他说得两句,话锋一转,却是朝她抛了回来,“大师兄呢,他又对你说了些什么?”

想套她的话,岂是那么容易!

凌宇洛低笑一声,道:“没什么,只是问……你待我好不好?”

齐越有些紧张,问道:“那你,怎么回答?”

凌宇洛忍住笑,看他一眼,正经道:“我说,还好,将就吧。”

“竟是还好?将就?看来我今晚要再加把劲才行……”眼见已经到得悠然园门口,齐越身子一低,忽然将她一把抱起,边走边道,“我原说早日娶了你,他们便是早日死心,不想竟然还变本加厉了,连大师兄也掺和进来,难道非要再生一堆孩儿出来,这事才能真正消停?”

“啊——”凌宇洛防备不及,低呼一声,道:“越,我开玩笑的,你快放我下来。”

齐越却是不理,一直把她抱进屋子,放在榻上,低头便吻。

凌宇洛总算有丝清醒,想起那怀中之物,伸手推他,叫道:“这满身酒气,我闻着头昏,先洗澡吧?”

“你!真是麻烦……”话是如此,他还是依言放手,出门去叫人准备物事。

凌宇洛趁此机会,赶紧起身,拉开箱柜,将那令牌在那些他不屑一顾的礼物中一齐放好,这才又坐了回来,心中暗自得意。

不一会,沐浴器具备齐,齐越又是亲自动手,香囊暗解,罗带轻分,彼此身上衣衫尽除,抱着她滑入水中,温柔洗浴,亲密接触,时间流逝,水温却是不降反升。

不知何时,战场却已经转移,你来我往,纠缠合欢,一遍又一遍,一回又一回。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洛……”齐越一声喟叹,带着情事过后的低哑,身躯犹是微微颤抖,神情满足得无与伦比。

他,所言不假,果真是加足了劲!

凌宇洛一阵好笑,躺在他坚实的胸怀,小手轻轻抚上那清俊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完美的唇辩,光洁的脸颊,再行向下,在他身上各处不住游移,没有半点害羞,却是满心欢喜,这一回的感觉,真的又好了太多,慢慢沉迷其中……

“这下不痛了吧?”齐越侧躺下来,与她抵额相对,坏坏笑道,“对你的夫君,还满意不?”

凌宇洛手足无力,懒懒应着,有了一丝困意,忽又听他低低念道:“真是好快,这就已经过了一日,这三日之期,便只剩下两日了……”

两日又如何,未来的日子,不是还长吗?

次日一早,一齐用过早膳,颜青便是收拾了行囊,拜别天机老人,又与两人道别,秦易之尚在宫中,纪云岚去了礼部署事,都是未能相送,齐越与凌宇洛挽留不得,只得殷勤相送。

一出府门,颜青便是笑道:“你们正值新婚燕尔,老三平时又是事务繁忙,好好做你们的事去,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又不是一去不见面了!小洛,尤其是你,新媳妇,哭什么鼻子,回去,快回去!”

他越是这样说,凌宇洛便越是心中难过,叹道:“大师兄,你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什么时候才停得下来?我们实是盼你多住些日子,好好相聚一回。”

颜青想了想,大笑道:“若我真是赖着不走,老三心里该不乐意了,说我跟他抢媳妇,我们两个,非打架不可!”

齐越闻言,淡淡笑道:“你武功比我高,我可打不过你。”

颜青瞟他一眼,摇头道:“武功高没有任何胜算,你已经占尽先机,我是一败涂地。”

说罢,推着两人退回去,自己跨上骏马,挥鞭而去。

劲风呼啸,尘土扬起,浑厚的男声随之传来:“老三,好好待她,否则我决不饶你!”

眼见那一人一马已经消失不见,齐越才轻轻叹道:“这个大师兄,我真是低估他了,却原来,他也是如此心思……”

“你在念叨些什么,整日疑神疑鬼的,告诉你,我和大师兄可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话,说得的确是理直气壮,秦易之与纪云岚倒也罢了,但是颜青,整整大自己一轮,那样威武雄伟的男人,怎么可能对自己一个小丫头产生什么想法!实在不配啊!

齐越笑了笑,也没再反驳,只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

两人回到西院,走去天机老人房间,却是房门紧闭,久敲无声,廖管家急步过来,说这老人家留了个口信,只说去楚京城中寻访一位旧友的故居,说不准何时回返,叫两人不必理会,自行安排。

齐越怔了下,忽然笑道:“师父如此体恤我们,自然是不能辜负了,走吧,我们回悠然园去,换身衣服,这就出门去!”

“去哪里……”凌宇洛问得一句,便是被他拉着一路疾走,“去了你就知道了!”

那装衣物的箱柜,被他一阵翻找,总算是找出一身稍微满意的轻便衣衫出来,递到她手里,道:“你穿这个罢,我也去换身清爽一些的。”

两人相互协助,换了装束,齐越又唤来荷叶为她梳妆,言明是要出门游玩,妆容要清淡,发式要简单,不能引人注目。

见他出门准备车马,荷叶一边为她打理,一边轻笑道:“王爷是怕王妃妆扮得太美,在外面太过招摇,让外面的男子饱够眼福呢。”

凌宇洛暗自好笑,假意啐她一口,道:“这张小嘴,越来越甜了,这般善解人意的可人儿,真不知日后哪位少年公子有福气,能够娶你过门!”

荷叶垂眼,低声道:“王妃真是说笑了,荷叶只是个小丫头,怎么配得上什么公子?只要王爷王妃不嫌弃,荷叶就终身侍候王妃,不作他想。”

“不要妄自菲薄,这些身份地位根本上无稽之谈,别放在心上,”凌宇洛握住她的手,正色道,“我将来一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说话算数!”

荷叶低声道谢,为她梳好一个简单发髻,稍微便是收拾物事去了。

齐越大步进来,眼睛一亮,围着她转了一圈,啧啧赞叹道:“本王的爱妃,不论浓妆淡抹,还是素面清盈,都是这么美!”

凌宇洛抬眼看他,目光过处,也是微微有些失神,他今日外着一件深灰色轻薄披风,内穿一身谈青色武士服,高领窄袖,裘带裹腰,长发束起以一根玉别住,颇有侠士风范,这从上到下,色泽样式虽然普通,但那面料织法十分考究,一看便是身份不俗。

这个潇洒俊美的年轻王爷,无论走到哪里,回头率都是高得吓人吧?

被他牵着到得府门处,只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仰劲高嘶,不时扬蹄,气势迫人,吓得周围人等纷纷后退,正是他送给自己的坐骑追风。

凌宇洛只怔了一下,便是欢呼一声,大步上前去,摸摸马儿的毛,叫道:“我们要骑马出去么?”怪不得,他让自己换衣,原来是因为要骑马的缘故,那些累赘服饰确实不适合这出游。

齐越点头,首先翻身上马,继而大手伸向她,道:“上来!”

凌宇洛左右看看,有丝疑惑:“怎么没见墨玉,你骑追风,那我骑什么?”

齐越笑道:“别愣着了,不是一直念叨追风吗,快些上来吧。”

眼见那只大物一直悬在半空,不及多想,小手递过去,被他轻轻一带,便是腾空而起,落在他的身前,结实有力的双臂随之环上,将自己圈在他的怀中。

“坐稳,我们出发啦!”齐越微微一笑,一声轻唤,双腿一夹,策马奔出。

追风日行千里,不出半个时辰,就已经出了楚京城门,越行路越宽阔,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两旁景物都是不断掠去,尽数抛诸脑后,齐越抱她甚紧,两人身躯紧密贴合,耳鬓厮磨,亲热异常,纵是传说之中的神仙眷属也不过如此吧?

远远望见一片湖光山色,碧云漫天,绿意遍地,春色连波,波上轻烟翠雾环绕,,熟悉的景象让凌宇洛吃了一惊,他却是带自己来了南湖!

到了一外僻静的花丛草地,齐越放慢了骑速,缓缓停了下来,两人下了马,又听得他吹个口哨,追风便是自己跑去一旁饮水吃草去了。

但见芳草绵软,野花点缀,竟是如同走进人间仙境,美不胜收,凌宇洛张大了嘴,呆呆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提着裙摆就是一阵飞跑,边跑边笑道:“越,这么美的地方,怎么不早点带我来?”

齐越见她如此开心,亦是眉间舒展,薄唇带笑,找了一外矮树坐下,方才不紧不慢说道:“我上回在画舫上就想带你来的,是你自己说要去绛州找二师兄,不等我说完就跳下船去,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把你心不甘情不愿捉来……”

又旧事重提了,凌宇洛心中哀叹一声,连声道:“咳,咳,那是我不懂事,夫君大人,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让我们把那些事情统统忘掉,以后谁再提谁就是小狗!”

齐越没有答话,只浅浅含笑,极目远眺,微风过处,将他鬓际一丝黑发轻轻吹起,更添几分魅惑姿态,凌宇洛看得呆住,这个冰山,生来就是迷乱女人心的!

又是好一阵失神,这才跑开去,采了大把野花过来,红的,紫的,白的,各式各样,见他将披风已经平摊在地上,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自顾自编起花环来。

别说,这个虽不是力气活,做起来竟是丝毫不易,看着自己手中胡搅乱缠的枝束,哪里是花环,根本就是个**窝!

见他抿唇而笑,也不管丑与不丑,一股脑朝他头上带去,边笑边拍手道:“哈哈,哪里来的山野村夫,竟然冒充堂堂辅政王爷,真是胆大包天!”

“小笨蛋,花环哪里是你这样编的!”齐越伸手去扯,被她一把按住,两人嘻哈笑闹,却将那随意别在发上的玉簪碰掉在地,一头乌黑长发如墨一般铺散在男子的宽肩之上。

齐越伸手去拾,凌宇洛小手过来,先行一步捡起。仔细端详,有丝不解:“这个,像是女孩子的首饰……”晶莹剔透,光滑润洁,已经在被人手掌不知摩挲过多少时日了。

“又要乱想了——”齐越笑道:“看清楚,这是你当日在宫宴上回赠我的饰物好不好?”

她送给他的饰物?

凌宇洛恍然大悟,是了,他当时送了花环给她,自己动手在她头发上摘了一支碧玉簪回去,若非他提起,简直忘了,那簪子本是纪府给她准备的一大堆首饰之中的一件,她哪记得长什么模样。

“哪是我甘心送的,分明是你自己强取的。再说,这个簪子是女子物事,太小气了,不好看。“凌宇洛直觉想收起来,却被他轻轻拈了回去,挽起长发,又自插回发间,低声道:“就是你送我的,你这一辈子,都别想收回。”

凌宇洛怔怔看他,心里忽然记起两句: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你送给我桃符,我回赠你玉簪,并非是要寻求报答,而是希望我们能够永远相好。

永远,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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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十七章 深宫夜宴

余下的两日,齐越带着她四处游山玩水,想方设法讨她欢心,两人形影不离,如胶似漆,享尽恩爱宠溺。

三日之期,如白驹过隙,转眼即到。

天色微亮,齐越便是早早起身,穿带朝服,他虽贵为辅政王,却仍是一直保留着在山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习惯,生活起居并不假手于人。

待得一切妥当,也不出门,却是走去榻边坐着,侧头看榻上之人。

那可人儿青丝散开,香肩半露,拥着一床薄被睡得正香,昨夜的欢爱红痕散布在娇躯各处,颈上,锁骨,手臂,随意可见,愈看愈是歉疚,忍不住俯身过去,在那痕迹之上一路轻吻。

“越?”羽睫眨了两眨,微微睁开,娇柔的嗓音慵懒之中带着一丝沙哑,却比清醒之时更加蛊惑人心。

齐越手指拂过那一头如墨长发,大掌抚上滑腻的玉颊,轻声道:“时辰还早,你多睡会,我处理好事情就尽快回来。”

凌宇洛尚是迷糊,低低应了一声,翻过身又睡去。

“小懒猪!”齐越笑骂一声,替她捻好被角,便是放轻手脚,悄然离开。

早膳过后,凌宇洛就在悠然园中,随意翻看着用度账册,听着廖管家报着府中各项开支,请示各类事务,亭台需要修葺,油漆需要翻新,花草需要再植,厨娘需要另聘……

担起一个小小的家园来,说起来简单,琐事却是繁多;若是管理一个泱泱大国,指不定会劳累成什么样子。

齐越。他作为辅政王,年纪轻轻,肩担重任,也真是够不容易。

廖管家走了之后,又在屋里坐了一会,这才带着荷叶,唤了小白,从悠然园出发,自西向东,慢慢转悠,这府邸占地实在太广,直到晌午,也就转了个大半,听得丫头来报,说是午膳已经备好,这才径直回去。

这午膳菜式丰盛,大多是自己喜欢的做法口味,据说其中几样却是齐越专门吩咐厨房为她准备,看这架势,一心要把她养得又肥又壮才肯罢休。

没有他在身边,心中有些空虚,一人吃饭哪里会香,唤了荷叶一同坐下享用,谁知却是死活不肯,只得作罢,有小白在桌前转来跳去逗乐,勉强吃了一些,便是叫人撤去。

看来她凌宇洛,还真不是个富贵命,做王妃没几天,不觉欣然享福,只觉枯燥无聊。

休息一阵,闲来无事,正要回榻睡个美容觉。忽然听得廖管家过来禀报,说是七公主齐萱来访,正在府门处等候。

齐萱,正想着什么时候去找她呢,未及行动,倒是自己跑来了!

凌宇洛又惊又喜,赶紧前去迎接。

远远见得那一身淡绿宫装,憔悴难言的少女,有丝感慨,记得第一次在那寺院遇见,她也是如此装束,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却已经是时过境迁,人是心非。

她不再是当年不可一世的娇蛮公主,自己也不再是那心高气傲的少年侍卫,当初是朋友,现在是姑嫂,关系似是亲昵了许多,又似是更加疏离了。

“凌……凌五……”齐萱一见她过来,怔了一下,便是立在原处,泪流满面。

凌宇洛也是一愣,想到那日齐越说的那句她也是你的皇妹,此时再喊七公主,也是不妥,犹豫着朝她伸出手,张了张嘴,喊出一句:“萱儿?”

齐萱浑身一震,便是疾奔过来,扑进她的怀中,轻轻敲打着她的肩膀,又哭又叫:“你这坏人,你骗我骗得好苦,我日思夜想,盼你有一日不再叫我公主,却是叫我一声萱儿,没想到。没到到竟是以我皇嫂的身份来叫……”

“对不起,我实在是没想到你会……”凌宇洛拥着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齐萱哭了一阵,慢慢平复,说道:“在行宫的时候,二皇兄一直在开导我,我也渐渐明白过来,只是,只是我心里还是好难过,母后与哥哥,他们实在是……实在……”咬着牙,却是说不下去。

凌宇洛知道她所说何人何事,扳正她的双肩,对上那晶莹泪眼,正色道:“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两位皇兄和我都是分得清清楚楚,你自己千万不要糊涂!”

齐萱点头,低声道:“你放心,这忠奸善恶,是非黑白,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凌宇洛听得这话,心中欣慰,便是轻轻放开她,刚一收手,齐萱却捉住她的衣袖,眼巴巴道:“凌五,你再抱抱我……”

天,这是什么一种状况?

凌宇洛翻了翻白眼,好笑道:“萱儿,你看清楚,我是女子,是你二皇兄的王妃!”拜托,自己可没有那断袖之癖。

齐萱吸了吸鼻子,哀道:“我知道啊,你换上女儿装束,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可是,我真的忍不住,党政军是想跟你亲近,不管你是男是女……”

此时,一个声音蓦然加了进来:“那可不行,她是我的妻子,只能和我亲近,你可不能再打她的主意。”

回头一看,却是齐越,笑吟吟站在俯门处。

“怎么回来得这样早?”也不顾有人在场,飞一般奔了过去,搂着他脖子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直把那身后之人看得呆住。

齐越也不避嫌,在她脸上轻吻一下,低声笑道:“我在宫中议事完毕,一想到你,根本做不了别的事情,干脆把要批的奏折都带回来了。对了,廖管家说你午膳用得不多,怎么回事?”

凌宇洛低头道:“我一个人用膳,没有胃口。”

“是么,晚膳我陪着你,多吃些,补回来……”齐越拥着她过来,看向那目瞪口呆的齐萱,笑道:“萱儿不在宫中陪着秦少堡主四处游玩,却来我王府做什么?”

齐萱嚅嗫道:“我跟他没什么话说,他待我也是疏离有礼,我只想来找凌五……”

齐越面上一冷,打断她道:“她早就不再是凌五,你只能叫她皇嫂。”

齐萱又呆了下,眼露悲伤,喃喃道:“可是,我只愿叫她凌五,改不了口……”

这个臭冰山,不是爱妹情切吗,怎么对人家那么凶?

凌宇洛见状,赶紧打圆场道:“好了,只是个称呼而已,随便叫什么都行,萱儿只要当着外人的面就叫皇嫂,单独见面叫声凌五也无妨,就这么说定了!”

说罢,拉了齐萱便朝悠然园走去,边走边转头道:“我和萱儿去房里说说话,你自己先去安心园呆着,好好批你的奏疏,我们等下晚膳时再过来叫你。”

齐越见两人携手远去,一阵无奈,辛苦抱了大堆奏疏回来,她却不在一旁,这王府之中批阅,与那皇宫之中批阅,又有何区别?

凌宇洛拉了齐萱进了园子,便是直接问道:“那风雷堡少堡主秦易之,你真不喜欢吗?”

齐萱瞥她一眼,有丝气恼道:“你就那么想我喜欢他?”

“咳,咳,这个,也不是了……”凌宇洛轻咳几声,生怕她又说出什么骇人的言论来,赶紧道,“其实秦少堡主人不错的,长得又好看,品性更是没话说,能嫁给他,真是女子的福气,你也就不要拒绝了,好好把握吧。”

齐萱听她说得兴起,不禁道:“他再好,有我二皇兄好吗?”

这两个人?可怎么比?凌宇洛干笑两声,道:“嘻嘻,各有千秋吧。”

问了半天,也没问个所以然来,看来她与秦易之见面并不多,接触程度却只在点头招呼这阶段,怕是连手都没有牵过,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不过听那语气,她对秦易之倒是也没有恶感,好的开始,也就是成功的一半,就不知秦易之的心思如何,找个机会一定当面问问,这桩婚事,说不定有戏……

晚膳之时,齐越不经意提起,说是第二日携她进宫,参加宫宴,顺便看望母妃,听了这话,不知怎的,突然不安起来。

到了第二日,早早起来梳妆,荷叶知道这回是要进宫,也是尽心为她妆扮,本是新婚,又是参加皇家宴会,于是换上一身朱红锦裳,镏金花纹,头上亦是带一顶小巧精致的芙蓉花冠,富丽华美,明艳非凡。

待得半日过去,两人携手出了府门,已经有宫辇来接,径直前往锦绣门,坐在辇上,一路都是无话,齐越牵了她的手,轻轻摩挲着,似在鼓励,又似在安慰,这个男人,她与他母妃关系如何,他怎会看不出来,却从来不说半个字,真是摸不清心思。

宫宴设在明慈宫中,是为晚宴,天色尚早,齐越便是带她来到林太妃寝宫,请安问候。

进了一处暖阁,只见林太妃含笑坐在软榻之上,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半跪在地,为她殷勤捶腿,亲热搭话。

齐越拉了凌宇洛径直过去,拜跪道:“儿臣叩见母妃娘娘,愿娘娘福体安康!”

林太妃起身上前,将两人扶起,笑道:“不必多礼,自家人,在我宫中就用不着讲什么规矩,一切都在家里一样。”

凌宇洛听得她语气和蔼,稍稍宽心,被她拉着坐在软榻上,齐越则是自己寻了一张锦登坐下。

林太妃自己也是坐回原位,侧头唤道:“伊莲,你去传些茶点来,王爷的口味,你还记得吧?”

伊莲?凌宇洛心中一动,抬眼看去,只见那少女生得清雅秀致,体态窈窕,脸色稍稍有些苍白,应是那刀伤过后,元气大损的缘故。

听得林太妃说话,那伊莲口中称是,朝着几人福了福身,抬眼处,眸光却是看向齐越,一瞥之下,脸颊上顿时染上一层淡淡的绯色,似是羞涩,转身匆匆而去。

人影刚一消失,林太妃似是随意说道:“这个丫头,熬了大半年,这刀伤才算是基本愈合,不过仍是留下后患,一到yīn雨天气,伤口就会隐隐作痛,真是可怜。”

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当初自己已经是胜券在握,谁要她冒失冲出来挡那么一下,赔上自己的身体不说,还险些害了齐越母亲的性命,若不是自己手疾眼快,那蒙面男子便已经砍下第二刀了!

见得她不以为然的神色,林太妃微微不悦,却也不动声色,问起一些府中生活起居,大小事务。

这个前一日才翻过帐册,又听廖管家详细汇报过,自己与荷叶也是亲自走了一圈,查看得当,凭着过目不忘的记性,与她一问一答,娓娓道来,清楚明白,毫不含糊。

林太妃听得满意,总算是面露笑意,道:“小洛颇有管家理事才能,王府交由你打理,我也放心。”

齐越也是笑道:“我早说她聪慧伶俐,母妃总是不信,这回该相信了吧,她这个小脑袋,跟我们男子相比,都是毫不逊色的。”

乱夸什么海口,没见她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吗?凌宇洛瞪他一眼,便是垂头道:“等母妃回府之后,宇洛还要向母妃好生学习。”

这话说得林太妃轻轻点头,道:“你嫁进王府,要学的事情确实很多,慢慢来吧。”

凌宇洛咬了嘴唇,点头称是。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气氛倒也融洽,过不多久,门外响起脚步声,却是伊莲自己捧了一壶香茗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宫女,分别端着各式小点,一一摆好。

伊莲动作娴熟,倒茶入杯,首先端给林太妃,接下来的一杯,便是端给齐越。

齐越接过,叫了一声好香,却是递给了凌宇洛,笑道:“不是早说渴了吗,先喝一口,润润喉吧。”

见此情景,林太妃状似未见,只低头饮茶,那伊莲却是面上一冷。

夜色刚临,华灯初上,明慈宫披红挂绿,张灯结彩,当今圣上大宴群臣,热闹非凡。

这赴宴之人,皆是当朝二品以上的王公重臣,由皇上恩准,可携家眷入宫赴宴,凌宇洛对这专职宴会的宫殿并不熟悉,被齐越牵着行进,寸步不离。

一路上,来往之人纷纷驻足行礼,神态尊敬,目光投向那身旁之人,惊艳羡妒,其中不乏复杂黯淡。

走到殿前,在一片人声鼎沸之中,忽然看见前方宫柱之下站立两人,一瞥之下,顿时喜出望外,拉着齐越奔了过去。

“干爹,干娘!”凌宇洛挽着纪夫人的手臂,欢喜叫道。

“丞相,夫人,别来无恙?”齐越亦是拱手作礼。

纪铮一见是他们二人,赶紧拉了纪夫人行礼道:“王爷,王妃!”

齐越叫声不敢,急忙扶起,凌宇洛在一旁微微蹙眉道:“干爹还是叫我名字吧,这几日逢人便是叫我王妃,我听着真是难受得紧。”

纪夫人欣慰笑道:“你这丫头,嫁了人,还是那真率性子,干娘真是好生欢喜。”

非曲直纪铮朝向齐越,微笑道:“王爷好福气。”

齐越没有说话,只望着身旁之人,眼光温柔,笑容不断。

四人没说得几句,便听见一声高唱:“皇上驾到!”

只见齐愈负手行来,一身明黄蟒袍,犹为醒目,这大半年未见,面容俊逸依旧,眉宇间的威严气势,则是太盛了。在他身后跟了一大堆人,为首两人,一人浅紫服色,雍容华贵,秀丽大方,正是贵妃柳如烟,另一人粉蓝装束,气质柔弱,娇俏可人,却是平妃许筱仙。

众人跪拜行礼之后,由皇帝率先落座,群臣也是纷纷入席。

齐愈是当今天子,自然是坐主席正位,左右两侧则是坐了许筱仙与柳如烟,那另一位简妃,据说身体抱恙,并未出席。

齐越是辅政王爷,凌宇洛是其正妃,此时也是坐了主席,与皇帝相邻,侧头即见,席上,纪铮,柳大学士,镇北将军。一品简大人,以及当日宫宴之上见过的宸王桓王等等王公重臣,都是携了家眷在座。

那对面还留了一个座位,空空无人,却不知是谁人来坐。

正当思索之际,却听得外间又是一声通传:“风雷堡少堡主到!”

二师兄?那空缺座位,却是为他准备的么?凌宇洛微微一惊,小手稍动便是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握于其中,转头去看齐越,齐越面带微笑,神情不变。

秦易之一身青碧长衫,银带束腰,面容恬淡,在一名太监的引领,缓缓步了过来。

皇帝齐愈起身迎接,相邀坐下,亲自向他介绍座上人等,每介绍一个,秦易之都是起身行礼,态度甚是谦逊,即便是介绍到辅政王爷夫妇,也是如此。

柔和乐声响起,由皇帝举杯,宫宴正式开始。

这一顿饭,吃得并不自在,侧旁的齐愈,对面的秦易之,都是频频注视自己,眼中惊艳不减,哀伤愈深,时间一久,想必席间众人都是有所察觉,均是微微变色,尤其那许妃,投来的眼光之中,似乎有着恨意。

倒是齐越不以为然,一直面含微笑,无视众人复杂眼光,帮她添汤布角,照顾入微。

凌宇洛不敢多看,一边埋头吃菜,一边暗自哀叫,上天真是待她不薄。这主席位上,最为尊贵瞩目的三名男子,居然都跟自己关系千丝万缕,纠缠不清,这气氛,真是尴尬,心中除了期盼宴会早早结束,已是不做他想。

齐愈忽的一声轻笑,道:“辅政王与王妃真是伉俪情深,连用膳都是牵手而为,实在令朕好生艳羡。”

呃,牵手?

凌宇洛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方才与齐越这一握手,竟是忘了收回。

奇怪,这个齐愈目光在桌面上,怎么能看到自己在底下的动作?

呐呐收手回来,齐越却是牵着不放,朗声道:“王妃稍有不适,臣正欲向皇上告假暂退,陪她去殿外透透气,稍后返回。”

众人的眼光,此刻却是尽数投向那一脸yīn霾的天子齐愈。

齐愈漠然半晌,方才沉声道:“准了,王爷与王妃早去早回。”

走出灯火辉煌的大殿,在花园里被冷风一吹,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叹道:“早知如此,我就不来了,吃个饭都那么压抑,迟早得精神病不可!”

齐越却是看她一眼,轻声道:“这回皇上的眼神有些奇怪,好似你有什么事情惹怒了他似的,二师兄看你,也是不对,好像有什么事情犹豫不决。”

凌宇洛叹息一声,道:“我怎么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猜人的心事是件最费神的事情!不过,我可以肯定是的,我在那席上之人的眼里,已经是摇身一变,变作魅惑君王的狐狸精了!”

齐越哈哈大笑道:“不错,真是个迷人的小狐狸精,别人你可不准去惹,就来迷惑本王一人好了!”

凌宇洛也是扑哧笑出声来,两人手牵着手,在花园里慢慢悠悠,随意走动,偶尔对望一眼,说不出的安宁。

忽一人匆匆过来,上前禀道:“报,皇上宣王爷到利华殿候驾,有要事商议!”

不会吧,才出来没多久,难道宴会就结束了?看着时辰尚早,殿中又无异声传来,应该不会。或者,是有什么突发事件,皇帝须中途离场处理?

齐越见得那太监神色焦急,尚在一旁等待,只得朝凌宇洛歉意一笑,道:“我过去看看,你自己回宴席上去,若是宴席结束,你就随纪夫人一道出宫,我忙完之后再去纪府接你。”

自己有手有脚步,哪需要他接送?

凌宇洛刚要反驳,瞅见他正经颜色,便是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齐越略一点头,随那太监而去,转眼消失不见。

凌宇洛朝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又继续向前走去,那殿上人又多,空气又不好,个个都是心思不定,却不如这星空夜色,花香幽幽之地来得舒服自在。

走出几步,忽然听见有人轻声唤道:“小洛。”

那嗓音无比熟悉,回身一看,只见秦易之站在一株树下,静静望着自己。

凌宇洛怔了一下,惊喜奔了过去:“二师兄!”

奔到近前,仅几步之遥,脚步却是慢了下来,想到齐越的忽然被召,他的忽然出现,这其中,是有什么联系吗?

刹那间,心思紊乱,停步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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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十八章 埋下祸根

见她迟疑不动,秦易之轻轻叹了口气,道:“外面风大,你早些进殿去吧。”说着,转身欲走。

凌宇洛心头一颤,脱口而出:“二师兄!”

暗骂自己小人心态,如此温和宽厚的二师兄,怎么可能算计自己,齐越的离开与他的出现,只是碰巧罢了!

秦易之身形微动,却不回头,凌宇洛赶紧走上前去,站到他身后,低低说道:“前日师门聚会,独缺你一人,大家都很失望……”

一说到此,却觉他后背一僵,轻声问道:“你呢,你也会失望吗?”

“我……”凌宇洛微微一惊,不及多想,答道:“我自然也是一样。”

秦易之低笑一声,转过身来,叹道:“你们皇帝执意挽留,我婉拒无果,这几日事务繁忙,我……”见得那闪动不止的明媚眸光,知她聪明过人,也不愿再过多解释,停了下,又问道:“师父和大师兄呢,他们在楚京还习惯不?我明日就去看望他们。”

凌宇洛老实答道:“据说火像朝中不稳,大师兄已经着急赶回去了,至于师父,留了口讯,说是去访友,几日没有回来。”

“大师兄走了?”秦易之呆了呆,叹息一阵,又道:“师父一向自在随意惯了,在你王府之中总是呆不住,你也不必担心,他老人家的武功已经趋于化境,又擅观星占卜,这世上再没人能为难到他。”

凌宇洛接口道:“我倒不担心师父,只是你……”

秦易之眉间一展,淡淡笑道:“我没什么,只要你过得好,就够了。”

“二师兄……”这般心胸宽阔的男子,自己却是辜负了,心中歉疚良多,不知该多说些什么才好。

秦易之看了看天色,却是说道:“今晚夜色真好,总让我想起在山上的日子,小洛,你如今贵为王妃,我们也难得再见面,这会陪我在花园里走走,说会话,可好?”

凌宇洛怔了怔,想起自己答应帮齐萱问的事情,便是答应一声,随他缓缓而行。

此时夜色如水,树影婆娑,空气中飘散着若有若无的花木香气,四周一片幽静,只隐有虫鸣之声,两人沿着树影,并肩而行。

“小洛……”

“二师兄……”

没走出几步,两人停了下来,几乎同时出声。

凌宇洛不禁笑出声来,气氛又随和了几分:“你想说什么?”

秦易之也是笑道:“你呢,你又想说什么?”

见着他沉静的目光,心中一动,莫非他也是想说这个事情?凌宇洛清了清嗓子,坦然问道:“你对七公主齐萱怎么看?你喜欢她吗?”

秦易之怔怔望着她,低声道:“原来你是问这个,我还以为……”

凌宇洛听他语气,似乎有些失望,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但是话已经问出。又哪里能够收回,再说,想起齐萱那梨花带雨的小脸,莫名有些焦虑,不禁又道:“二师兄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秦易之叹了口气,道:“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你是为了老三,硬要给我做媒吗?”

凌宇洛摇了摇头,轻声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我只是觉得萱儿是个好女孩,你若是有心于她,我会很开心,替你们祝福;若是无心,就早些说明,免得她再度伤心……”自己已经伤过她一次,便是不想让她再经历第二次,而眼前这个男子,条件出众,品貌双全,绝对有这个能力!

秦易之却是笑了:“我却听说,你男装之时也曾经招惹过她,她还对你念念不忘……”眼光一转,却是轻声问道:“小洛,你觉得呢,我应该喜欢她吗?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怎么又把问题抛回给她了?这喜不喜欢,可不是她能够说了作数的。

忽然觉得,自己这心直口快的性子,真不适合做红娘,猜测人的心事,是最累,也是最费力不讨好的!

看了看他,没好气说了句:“我若是要你娶她做少堡主夫人,你会愿意吗?”

想他多半是一笑了之,不料,他却认真思索一阵,道:“若是你想,我便是愿意。”

什么叫她想,他就愿意!

凌宇洛气得跺脚,道:“你是我二师兄,是我那么尊敬热爱的人,我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而强要你去娶自己不喜欢之人?!况且,婚姻必须以感情为基础,岂可当成儿戏,随意许之!”

“婚姻……感情……”秦易之看着她,眼神明晦不定,半晌,才轻轻说道,“你已如此,我娶谁,还不都是一样……”

凌宇洛顿时呆住,没有想到,真如齐越所言,他的确有退而求其次之心。如此优秀的男子,竟是被她所伤,从而心灰意冷,一时间,除了憎恨自己处处留情,害人害己,却不知如何是好。

“二师兄,我对你不起……”如果一个人可以分做几份,那该多好,一份给他,一份给纪狐狸,一份给小翔。

秦易之轻轻摇头,道:“不关你事,错不在你,而是……”叹息一声,又道,“今晚我喝了些酒,说话糊涂了,你别放在心上,我……我已经出来太久,也是不好,我先回席去。你自己小心些,别在外面呆太久!”

说完,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走出,走了两步,终于还是舍之不得,折返回来,又叮嘱道:“如今做了王妃了,这性子可要收敛些,学会圆滑,方不易吃亏。”

凌宇洛心中感动,只低头道:“我记住了。”

“小洛……你一定要过得好……否则我……”秦易之却是不动,一串低叹之后,双臂张开,将她揽入怀中,瞬间,便是松开,没有再回头,大步离去。

凌宇洛呆呆立在原地,眼眶一热,却是掉下泪来。

泪过之后,便是深深叹气,若是他的心还在自己身上,那么,又怎好劝他去接受别的女子,可是,自己是真的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

叹息一阵,正欲离去,忽然听得身后有人一声冷笑:“王妃真是厉害,先前与朕那皇弟在宫宴席上恩恩爱爱,这会又与别的男子在这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竟是齐愈!

凌宇洛大吃一惊,猛然回头,恍见一片明黄衣袍朝自己走来,尚未看清他的面容神情,心悸之余,便是跪拜下去:"叩见皇上……”

齐愈抢先一步,将她扶起身来,那托住她手臂的大手,却是迟迟不予收回。

凌宇洛微微蹙眉,唤道:“皇上,请放手!”他身上隐隐有着怒气,让她只想立时逃开。

齐愈依言收手,未待她松口,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怒道:“你竟然与秦易之有私!”

凌宇洛气息受阻,暗自运功,竟是挣脱不得,一时惊疑不定,这个皇帝竟然有武功,而且还相当不错!是了,第一次见面,他就是忽然出现在自己奔马前面,若不是心有所恃,以那太子这尊,断不会如此贸然行事!

“皇上误会了!”他在一旁到底看了多久,看到些什么,重要的是,齐越在利华殿候驾,他为何却会出现在花园之中?

“朕误会?真是误会吗?你让他抱你,还为他流泪,如此眷恋不舍,当朕是傻子吗!”

齐愈怒意更甚,力道增强,令得她痛楚难耐,情不自禁低叫:“我若是红杏出墙,齐越自会管我,用不着皇上来教训!”心底已经动怒。便是言语中体现出来,连谦称都省了,管他如何!

“你!”齐愈怒极,语调冰冷,“朕不管是殿下,还是皇帝,都是你的主子,难道还不够资格管你吗?”

凌宇洛仰起脸,与他对视,毫不畏缩:“这是我的私事,是我和齐越的家务事,不劳皇上费心,皇上要管的是天下,是苍生,是国家政权与黎民百姓!”

“这一张小嘴,还是那般伶牙俐齿,说话振振有词,总是让朕不由自主相信——”齐愈瞪视着她,似在咬牙切齿,恨不能除之后快,奇怪,他对她,怎么那么大的怨气?

正疑惑,却听得他一字一顿,冷冷说道:“凌宇洛,你可知道,欺君之罪,罪可伏诛?”

“昔日女扮男装,迫不得已,皇上亲口说过不予追究……”随意应答着,脑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到底是什么事情又欺骗了他,惹怒了他,自己可是丝毫没有印象啊!

“你,你竟然自称与他身心皆许,以此为借口不愿进宫!”齐愈低吼出声。

原来是这个!就算他有所怀疑,呵呵,过后可是不认了!

凌宇洛无奈道:“我婚前不贞,配不上皇上,这是事实……”

“事实?哈哈哈……”齐愈冷笑几声,怒道:“好个婚前不贞!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骗朕,你情愿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朕问你,既然是不贞之人,新婚之夜为何却有落红!”

这一句话,却如一枚重磅炸弹投下,炸得她脑中昏沉,耳目失聪,他是什么意思?他究竟知道些什么?王府之中,如此隐晦之事,他是从何得知?

月光下,齐愈的脸近在咫尺,眼眸幽深,气息沉重,yīn郁得吓人,天子之威已经释放到极致!

凌宇洛吸一口气,尽量平缓语气道:“我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

“不明白?”齐愈冷冷道,“你可是要朕拿出证据?绣有辅政王府印徵的白绢?”说到那最后两字,胸口起伏,已经是控制不住的愤怒。

凌宇洛脑中轰然一声,顿时反应过来,又是羞恼,又是悲愤,此刻已经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指着他叫道:“你,你竟然在齐越身边安插内线,监视我们!”

这一事件本身,远远不及这个内涵来得让人愤怒,齐越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任劳任怨,鞠躬尽瘁,他却是恩将仇报,既用之,又疑之,他到底在怕什么,怕齐越位高权重,有朝一日会如齐诚一般,生出反心?

想到这里,只觉得浑身颤抖,心里冰冷。

“朕不是……”齐愈见她如此神情,也是有些懊悔,渐渐平复下来,望着眼前之人,哑声道:“朕对他没有疑心,至少现在没有,朕只是为你,洛儿……”

凌宇洛默然不语,又听得他继续说道:“宫宴那回,虽以为你已经许身与他,朕还是为你准备了绢花,只盼有一个机会,让你选择,没想到他去抢先一步……”

说到此处,却是恨恨不平,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从那之后,朕心里,就一直没把你放下,直到你们大婚,朕真是不愿出席,但实在想看看你,就忍不住还是去了,直到辰王闹着要看新娘子的模样,朕才惊醒过来,朕真怕看了你的样子,会忍不住生出夺你之心,朕只能落荒而逃……”

“可是,你!”他眼神一凛,冷然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欺骗朕!辜负朕的一番真心!你可知朕为了你,连后位都是一直……”

凌宇洛听得直摇头,道:“我与齐越,相识在先,情谊深厚,在那宫宴之前,我们便是如此,已经没有办法分开,而面对皇上厚爱,当时别无他法,出此下策,皇上真要觉得是欺骗,那也是善意的欺骗,我们夫妻二人,对皇上之心,永远都不会改变……”

他们对他永远不变,所以,要改变的,只能是他,退一步,万事依旧,岁月不改;而进一步,得到的却是兄弟情不存,君臣之礼崩塌,一帝一王的决裂!

他,年轻的皇帝,可会想清楚,想明白?

“善意的欺骗……”齐愈喃喃念道,心有所悟,力道渐渐放松。

“不错!”凌宇洛稍微宽心,趁机抽回手来,重新拜倒,“欺瞒之事,责任在我,请皇上降罪!”

齐愈眼神一黯,静立半晌,方才长叹一声,低声道:“你在朕身边侍候那么长时日,朕几时真心处罚过你?你还是男儿身份的时候,朕便是已经舍不得了,更何况是现在!”

“皇上!”凌宇洛心中一软,颤声道,“凌五对皇上之心,如顶上明白,永不改变!”

“凌五……”齐愈轻笑,笑得有些凄凉,眼神却是渐渐清明,“是啊,你是凌五,朕的侍卫凌五!可叹,朕时至今日,方才明白,朕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罢了,朕要再好好想想,你也好自为之……”

眼见那人影仓皇远去,凌宇洛慢慢站起身来,凝望半晌,不知是所气是恨,还是别的什么,定了定神,不敢久留,便是朝来路走去。

刚一抬步,忽觉不对,方才心思紊乱,不及防备,此时风清人静,凝神屏气,却听出一丝不妥来。

稍一思索,便是喝道:“是谁躲在那里,我已经看见你了,还不出来!”

风吹草动,那灌木丛中沙沙作声,喘息之声,隐约可闻。

“再不出来,我便喊人捉刺客了!”走开两步,作势欲喊。

只听得啊的一声轻呼,一个人影站立不稳,跌跌撞撞出来,险些扑到在地。

凌宇洛伸手一捞,将其扶了起来,抬眼一看,是个面目清秀的小宫女,眉眼极为陌生,从未见过。

“你是哪个宫里的,躲在那里做什么?”凌宇洛往那灌木丛瞥了一眼,上前一步,双目微眯道:“莫非是在会情郎?”

那小宫女吓得直摆手,道:”奴婢,奴婢不是,奴婢是许妃娘娘宫里的小眉,白天的时候娘娘在花园里散步,掉了一只耳坠,一直没有找到,娘娘说明早要是找不到,就罚奴婢不准吃饭,所以奴婢就连夜来找……”

凌宇洛见她眼神闪耀,不敢直视自己,心头一动,沉声道:“你方才,究竟听到了多少?”

那宫女小眉吓得哇的一声扑倒在地,鸣鸣直哭,泣不成声:“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奴婢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这是什么状况,自己一副恶妇欺负弱女的模样,若是让人看见,这狐狸精的名号,可又该变了!好吧,事已至此,不妨作恶到底!

凌宇洛叹了口气,忽然一掌击出。掌风过处,那身下之人发结边上的一朵绢花应声而落,碎成两半,那小眉垂头看见,更是吓得瑟瑟发抖,连连求饶。

“记住,今晚所见所闻,不能有第三人知道,否则你的下场,便如这绢花一样……”算她命大,是落在自己手里,若是提前一会被发现,那齐愈,指不定会怎样对她!

宫女小眉伏在地上,磕头不止:“谢王妃恩典,奴婢自当守口如瓶!”

凌宇洛点了点头,不再看她,转身而去。

回到殿前,齐越已在门口等待,一见她过来,便是上前一步,牵住她的手,稍有埋怨:“不是让你先回席么,怎么还在花园里呆这么久,这夜风清凉,小心身体!”

“紧张什么,我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千金小姐。”凌宇洛勉强笑了笑,问道:“你方才见了皇帝么,他跟你说些什么?”

齐越摇了摇头,面上有淡淡的疲惫,答道:“没见到皇上,是皇上安排几位大人与我商议事情……”

见她面露关切,又笑道:“别担心,只是点小事,已经把他们说服了。”

凌宇洛点了点头,被他牵着进去,坐定一看,齐愈与秦易之已经各自在位,目光直直落在她与齐越相牵的手上,眼中氤氲不明,面上却是一片平静。

这平静之后,却是掩藏着怎么样晦暗莫名的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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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十九章 初次交锋

这一日清晨。

齐越前脚出门,廖管家后脚就到了悠然园。

府内事务汇报完毕,凌宇洛起身相邀,两人慢慢走到蓬莱园。

林太妃再有一些时日就要回府长住,这蓬莱园便是其固定居所,齐越早已命人修葺一新,到处都收拾得干净整洁,凌宇洛细细查看一番,又指出几处安全隐患,注明需要添置的物事,更换的花卉植物,廖安听得连连称是。

说话间,猴儿小白窜了过来。跃上她的肩头,捧了一朵红艳的山茶花,咿咿呀呀,兴奋异常,凌宇洛笑着夸奖一番,随手带在头上,似是不经意道:“对了廖管家,等下把府中众人的名册给我看看,我在里面选两名懂事利落的丫头,早些熟悉环境,过些日子去得太妃园中听她老人家使唤。”

廖安连口答应,着手去办。

抱着小白回了悠然园,命荷叶泡了一壶茶,刚端到嘴边,就见廖安捧着一本名册,急步过来。

凌宇洛浅浅抿了一口,接过名册,从首页开始,认真翻阅起来,一边看,一边问着众人的具体情况。

这廖安做事也算是谨慎,府中下人大多是楚京本地人氏,有的是从封王立府之日便已经存在的旧仆,也有的是齐越自宫中带出的心腹,以上都是知根知底,可堪信任;只有四人,是新近半年内来府,有熟人相荐的,也有因需招募的,一名丫头,一名厨子,一名花匠,一名家仆。

“廖管家,往后府中招募人员,须我亲自面试,调查合格之后,方予录用!切记!”合上名册,郑重交代道,脑中有些混乱,旧人可以收买,新人可以委派,也就是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都有可能是齐愈安插而入的内应,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如何安心?

这一心思一直持续到晚膳,连齐越都是瞧出端倪来,笑道:“怎么了?见我回来,不但没个笑脸,反却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这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凌宇洛摆了摆手道:“没什么,你不用担心。”

齐越看她一眼,正色道:“府中之事,尽数吩咐给廖管家去做,至于府外,天恩客栈的刘掌柜,还有吴雷,都是可以供你调用的。”

是了,天恩客栈作为楚京第一大客栈,可是他手中一个重要的消息网络,天南地北之事尽数入耳,至于吴雷,武艺出众,忠心耿耿,自不必说,吴雷……

凌宇洛心中一动,低声道:“把你吴雷借给我,我有事情要他帮忙。”

翌日,早膳用过,府中所有人等都来到悠然园,听王妃训话。

凌宇洛对照名册,一一点名,问些琐碎问题,神态甚是和蔼。

忽一人匆匆而来,上前行礼道:“启禀王妃!”

见是吴雷,也不在意,挥一下手,道:“吴侍卫不必多礼,什么事情?”

吴雷手里捧个物事,依稀是一只锦盒,慎重道:“王爷寻求多日的那样东西,终于如愿得到,王爷说此物事关重大,命属下交由王妃妥善保管!”

凌宇洛看他一眼,见后者微微点头,便是动容道:“这物来之不易,须得专门辟一处地方来安置,这样吧,你先放在安心园书屋之中,最迟十天半月,便会有人来取。”

吴雷应声而去。

一连几日都是平安无事,到得第五天深夜,府中一片沉寂之时,却有一个黑影从偏院疾行而出,直奔安心园而去。

黑影到得安心园门口,小心推门进去,径直朝二楼书房行去。动作十分娴熟。

到了书房门前,却是进之不得,低头一看,门上挂着一把精钢大锁,关得牢牢实实。

那人踌躇一阵,围着房间四周转了一圈,又下得楼来,在园子里仔细戡察,忽然瞥见一扇虚掩的窗户,一时大喜,飞身而上。

黑影从窗台上跃下,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那放在案几上的锦盒,来不及思索,但是伸手去捉。

忽窗外人影晃动,有人低声唤道:“别碰,小心有诈!”

黑影已经将盒子拿在手中,回过头去,似是犹豫不决。

“先放回原外,等禀明主子之后,再予行动。”那人跳了进来,捉过盒子便是放回案几,拉起他急步朝窗边走去。

黑影有些迟疑,还是随他跳窗而去。

两人一路疾走,转眼回到那府中下人所住的偏院位置。

一瞥之下,不觉愣住。

前方,一人立于院门前,面朝两人,怒目而视,正是那齐越的贴身侍卫吴雷。

“你们两个,深更半夜,做什么去了?”

天色大亮,凌宇洛被齐越牵着,懒懒步出门去,见得院子里跪着两人,绳索加身,廖管家在一旁不住摇头叹气,吴雷却是面色冰冷,不觉笑道:“我说呢,昨晚半夜**叫不停,扰人清梦,原来是盗贼上门,而且还是配合默契,成双成对。”

“扰人清梦?”齐越低声笑道:“你每晚睡得那么香,何曾被扰醒过,只是苦了吴雷,一连熬了好几个通宵。”

正说笑,那底下之人却是抬起头来,叫道:“王爷王妃,小人冤枉,实在是冤枉啊!”

凌宇洛走近过去,看了看那两人,竟是一男一女,都是身着王府家仆服饰,年纪不大,长相清秀,看起来甚是普通,开口说话的,正是那男子。

于是笑道:“说说,怎么个冤枉法?”

那男子哑声道:“我们只是睡不着,站在院子里说说话,便被吴侍卫说成盗贼,实在是屈打成招,百口莫辩!”

那丫头模样的女子也是眼泪涟涟,连声附和。

“你们有没有私情我不管,我只管辅政王府的安危,只管我夫妇二人的清宁。”凌宇洛淡淡一笑,道:“狡辩是没用的,今日人证物证确凿,由不得你不承认。”

那两人愣了下,又听她说道:“你们自己看着手掌和脚底,可有什么蹊跷?”

吴雷过去,一把扯掉两人绳索,那两人一旦自由,便是依言看去,只见掌心脚底不知沾了什么,隐约光芒闪动。

凌宇洛转头笑道:“王爷,你想出来的这个磷粉,可比我设想的草灰好了太多了!”

齐越摇头道:“爱妃不必自谦,计策是爱妃想出来的,我可什么都没做。”

凌宇洛叹了一声,道:“这回急于求成,其实设计并不周全,漏洞百出,若是他们主子来,必定不会上钩。”

齐越凑到她脸颊轻吻一下,笑道:“目的已经达到了,这就行了,你若是还不满意,下回我帮你设计一个更好的圈套。”

凌宇洛瞥他一眼,道:“你听着,不会有下次,我决计不会再让类似之事再予发生。”

齐越点头,看向底下两人,沉声道:“看在你们主子的份上,本王也不予为难,你们这就去吧,今生今世别再让本王看见!”

两人拜了两拜,脸色灰白,面露迟疑,似心有不甘。

凌宇洛见状笑道:“还不明白吗,这书房内外各处连同那锦盒,都是布满磷粉,沾上便是证据!哦,对了,弄了半天,身份是暴露,却仍不知那惹祸的盒子是什么东西,也难怪会走得心不甘情不愿……罢了,让我来告诉你吧,那盒子,其实就装了两个字——”她莞尔一笑,樱唇微启,吐出一句:“信任。”

待得那两人离去,凌宇洛长长舒了一口气,刚要回头,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揽了过去,拥入温暖的胸怀:“往后,这样的事情,别最后才告诉我,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凌宇洛点了点头,心中却想,他已经那么忙碌,怎么可能再去烦他,能自己解决的事情,自然自己尽力而为了。

也不知齐愈看到这两人,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不管如何,这一帝一王之间的嫌隙,总是加深了。

齐越看她一眼,忽然道:“二师兄已经离开楚京,前往漠北边境。”

凌宇洛吃了一惊,道:“他去那里做什么?”

齐越摇了摇头道:“据说是去找什么人,男子,年纪尚好,具体情形不得而知。我总觉得,他是与皇上达成了什么协议,皇上不仅赐了通行令牌,还派了大队人马护送他前往。”见得她蹙眉轻愁的神态,低声道:“他宫宴那晚,和你说了些什么?”

凌宇洛微微一怔,道:“你。你怎么知道他跟我说过话?”

齐越微笑道:“我背后长了眼睛呢!”

凌宇洛面色有些不悦,转过身道:“你是不是派人在暗中监视我?”

齐越声音一冷,道:“你种卑鄙手段,我暂时还不屑一用,他席上一直盯着你看,那欲语还休的神情,我岂能看不出来,不止是他,还有皇上……”

凌宇洛低头不语,听得他又说道:“皇上召我去利华殿,也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其目的是想要单独与你见面,我还没走到殿上,就想通了这个道理。”

单独见她?

是了,派一名小太监宣齐越候驾,再弄几名王公大臣在殿上纠缠,他自己却是抽身出来,到那花园里去找她,只不过,齐愈没有想到,秦易之居然抢先一步找到她,也难怪他会那么愤怒。

想通了这一点,再记起齐愈临走之时那一句朕再好好想想,心头却是难以平静,这个皇帝,真的就对自己情根深种吗?

思想间,齐越已经轻叹一声,双手围合,从背后将她抱住,低声道:“若有可能,我真希望,把你藏起来,只我一个可见……”

天机老人自那日留讯之后,一直没再回来,找来纪云岚商量,都说这个师父随心所欲的性格,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估计又是到哪里云游去了,大家已经习惯,也就不再过多寻找。

齐天佑周年忌日,宫中举行了简单的拜祭仪式,齐越携了凌宇洛前往,远远的,看见那皇上缟素加身,脸色愈发沉郁了。

匆匆又是两月过去。

六月,石榴如火,林太妃正式回归辅政王府,入住蓬莱园。

齐越向皇帝告假半日,亲自去宫中接她回来,凌宇洛也是一早就等在王府大门口,恭敬相迎。

等候良久,才闻马啼声声,街巷尽头驶来一骑,衣衫飘飘,人物翩翩,正是齐越,身后宫中马车一共来了三辆,前面一辆偏小一些,应该仅是坐人,后面两辆车厢宽大,则是装满了自宫中运来的物事。

马车停在府门处,齐越已是率先下马,几步过来,掀开车帘,将一身华服的林太妃扶了下来。

凌宇洛赶紧迎上前去,亲热喊了一声母妃娘娘。

林太妃朝她点了点头,温和一笑,又看向齐越,道:“车上还有你干妹妹,把她也扶下来罢。”

干妹妹?

凌宇洛怔了一下,当即反应过来,是那个伊莲,她竟然也要住在王府?

是了,先皇已逝,现时林太妃回宫随皇儿同住,她自然是不能再留在宫中,自当一道来了,要不又往哪里去!

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咬了唇没有说话,齐越看她一眼,唤道:“荷叶,去把伊莲小姐扶下车来。”

“是,王爷!”

荷叶得令,也不迟疑,将那车中静坐的娇柔少女扶了下来,今日这伊莲想必是特意打扮过,一身粉绿衣衫,面颊如玉,珠翠流光,在这蝉噪人困的夏日,如同一丝轻柔的凉风,清新可人,却是让人眼前一亮。

见是荷叶来扶,伊莲含笑点头,慢慢下得车来,见了齐越,眼波流转,福身道:“伊莲见过王爷!”又转过来,面朝凌宇洛,低声行礼道:“伊莲见过王妃。”

齐越衣袖一挥,道:“好了,外面炎热,都进屋去吧!”说着,亲自扶了林太妃,走进王府去。

“走吧,伊莲小姐。”凌宇洛做个请的手势,与她一同进去,荷叶跟在两人身后,一直盯着那伊莲,面色甚是谨慎。

一干人等径直走进蓬莱园,园中一切物事早已备好,直接便可入住。

只是那伊莲。原先并没想到她也会跟着出宫来,所以也不曾备有她的房间,无奈之下,只得请示林太妃。

林太妃沉吟一下,道:“伊莲不是外人,先与我同住蓬莱园吧,今后……再做打算。”

凌宇洛不敢拂逆,点头称是,又听得她朝着廖管家及园中下人道:“今后伊莲是这个王府的主子之一,对内对外皆称小姐,切不可有人小视于她。”

众人早就听说伊莲不畏强敌,忠心救主的义举,此番闻言,纷纷前去向她行礼。

那一声声小姐,直把伊莲羞得满意面绯红,连连摆手道:“和大家一样,伊莲进府只是为了服侍太妃娘娘,别无他求,大家还是叫伊莲就好,叫小姐,可真是这折煞伊莲了!”

林太妃见状,笑道:“伊莲面子薄,一时接受不了,也没有关系,往后慢慢就习惯了。”

说罢,面色一整,对着凌宇洛道:“小洛,你领着伊莲在四处转转,熟悉下园子,我有些话单独想跟越儿说一说。”

凌宇洛心中一沉,不动声色道:“是,母妃。”

带着伊莲出了房门,在园中转了几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无聊透顶,简直连瞌睡都出来了,面对那张满是期待与娇羞的笑脸,终于忍不住,就要直言告辞,忽然眼前白光一闪,猴儿小白不知从哪里过来,一下子扑进自己怀中,呵呵直乐。

对了,方才迎接齐越母妃,怕它出来捣乱,明明叫廖管家将它关在柴房中的,这个鬼灵精,不知怎的,竟然自己开门跑出来了!

“臭家伙,老实交代,是不是把门弄坏了跑出来的?”

凌宇洛一面笑,一面去扯它的耳朵,小白朝她怒目而视,偏生不也动弹。

“好可爱的猴子,王妃姐姐,我可以摸下它么?”伊莲一见那通体雪白的猴儿,满面堆笑,讨好道。

王妃姐姐?怎么一下子就改了称呼了?凌宇洛看她一眼,低下头去,抚摸着那细软的白毛,道:“小白有灵性,脾气不好,不太喜欢生人接触。”

这拒绝之意已经如此明显,哪知这伊莲也是大胆,居然也学她动作,伸手去摸小白的脸。

“小心!”凌宇洛见势不妙,刚喊出一声,只见她的手一触到小白面上,那猴儿便是怒吼一声,反手一爪过去。

伊莲一声惨叫,手背上几道血痕狰狞,血流不止。

荷叶呆了一下,赶紧取了块手帕过来,按在她手上,凌宇洛一巴掌将那猴儿拍开,两步过来,封住她手上穴道,见她吓得不住流泪,安慰道:“没事,我每天都给它洗澡的,小白身上很干净,皮外伤,几天就好!”

“谢谢王妃姐姐,都怪我不好……”伊莲呜咽道。

“方才是谁人在叫?出了什么事情?”低沉而威严的嗓音响起,却是齐越扶了林太妃出门来,站到她们几人面前。

“都是伊莲不好,不知道那只猴儿如此凶悍,被它……”伊莲面色苍白,垂头啜泣道,慢慢亮出手来,那手帕上已经是鲜血淋漓,嫣红一大片。

林太妃看得心惊,一眼瞥见那猴儿小白正中蹲在地上,摸着脑袋,正不知所措,不禁指着它,尖声叫道:“大胆,这王府之中,竟然有恶猴行凶伤人!来人啊,把那野猴子给我捉住!”

廖管家与吴雷听见声音,站到小白身旁,看了看林太妃,又看了看凌宇洛,却是一动不动。

林太妃见状,疑道:“这是怎么了?都不敢去捉它吗?”

凌宇洛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被齐越一个箭步过来,率先开口:“母妃息怒,这猴儿是我豢养之物,一向憨厚可爱,讨人喜欢,今日不巧伤了伊莲,想必是误会,母妃放心,往后这猴儿只在悠然园活动,由专人看管,绝不会踏出园子一步。”

齐越说着,朝凌宇洛使个眼色,拥着林太妃慢慢房中走去,不时轻声安慰,走出两步,双转头唤着园中新设的丫环:“清儿,溶儿,把伊莲小姐扶进房来,包扎伤口。”

两名丫环应了一声,扶着伊莲一同进去。

一见众人纷纷进屋,荷叶急步过来,挽着凌宇洛道:“王妃,这个伊莲小姐……”

凌宇洛抱起小白,摇了摇头道:“不用说了,我明白,我们回悠然园去。”

什么美人计,什么苦肉计,她自己都是个中高手,只是不屑一用而已,这个伊莲,居然一来就使上了,心意昭着,不得不防。

齐越,他会让她失望吗?

默默沉思,一路无语,小白知道做了错事,伏在她肩上不敢妄动,只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眸,可怜巴巴望着她,凌宇洛看它一眼,叹了口气,道:“我不怪你,你那是自卫反击,不过不能再有下次了,遇到不喜欢的人,你就躲开,知道吗?”

小白听得似懂非懂,茫然点头。

凌宇洛也是一阵怅然,低声道:“我也是身不由己。没有办法,这是辅政王府,自然不比山上那会来得自由自在……”甚至是,比不上齐愈的坤夜宫,跟御神卫兄弟们一起居住的那座小院!

在悠然园坐了好一会,稳重的脚步声传来,不用说,自然是齐越。

心底莫名有些烦躁,额上也是微微生疼,别过脸去,不愿理他。

“你又没受伤,干嘛一副恨我入骨的样子?”齐越呵呵笑着,走近身来。

凌宇洛一掌过去,怒道:“小白不是野猴子!”

吼出这一句,心中顿时一阵轻松,原来自己一直气闷的原因,却是这个。

齐越揽过她的身子,笑道:“小白当然不是,我才是啊,我是公猴子,你是母猴子,往后我们再生一堆小猴子,这王府住不下,我们就回灵山去占山为王,安营扎寨,不知爱妃意下如何?”

“你!”以他王爷之尊,能这样贬低自己来安慰她,除了心软,还能说什么?

唇辩被他温柔吻住,心底却是模糊想着,内忧外患,这一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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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二十章 亲密接触

林太妃在府中一住又是两月过去。

凌宇洛的生活也由此改变,每日一早固定时辰过去请安,陪她叙话,有时也汇报一下府中事务,中午和晚上一道用膳。相处时间甚多,这林太妃性情倒是知书达礼,颇为温和,少有发怒的时候,只是,客气之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而那伊莲,王妃姐姐喊得亲热,凌宇洛只是淡淡招呼,实际心存戒备,压根亲近不起来。

在这期间,回纪府省亲一次,相见甚欢,共享天伦,是夜,齐越来接,纪铮与夫人一直送到府门处,目光殷切,似有深意。

日子,便是这样不紧不慢过着。

这一日齐越从外面回来,刚进悠然园,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得廖安来传,说是林太妃让去蓬莱园一同用晚膳。

齐越赶紧答应下来,进屋换了一身便服,携了凌宇洛过去。

晚膳十分丰盛,有鱼有虾,还有滋补药膳,伊莲很是殷勤,一会给林太妃布菜,一会给齐越添汤,看着她不住忙活的身影,不知怎的,忽然没有胃口,吃得甚少。

过后,在林太妃示意下,众人移步到园中一处亭子纳凉,清儿与溶儿过来,在石桌上摆上瓜果,砌上清茶,但是退了下去。

林太妃端了茶水,浅浅抿了一口,似是随意问道:“越儿与小洛,成亲也有些时候了吧?”

凌宇洛愣了一下,听得齐越朗声答道:“我们四月初八成亲,再过十日,便是五个月了。”

“五个月?”林太妃沉吟着,说道,“宫中已经有了喜事,你们两个,为何还迟迟未有消息?”

喜事?凌宇洛与齐越对望一眼,顿时明白过来。

前些日子,宫中传来消息,说是简妃娘娘有喜,此是皇帝齐愈的第一个孩子,一时龙颜大悦,普天同庆。林太妃方才所说,应该就是这个喜事。

可是,这个身子才十八岁,齐越也才二十三,这二人世界还没过够,她才不着急呢。

齐越笑道:“不着急,皇上比我年长,理应在前,再说——”说着,在旁人面前,也不顾忌,牵了她的手,目光温柔,道,“我先把小洛养胖点,然后再考虑这个事情。”

凌宇洛瞪他一眼,没有说话。

对于这样的回答,林太妃显然是不满意的,扫了他俩一眼,道:“为齐氏皇室添丁增口,开枝散叶,这是你们份内之事,越儿如今贵为辅政王,更应该清楚你自己肩上的责任。我在宫中之时,就听说这大半年来,岷南王府联姻,将掌上千金下嫁到我辅政王府为侧妃,越儿为何一再拒绝,不予回应?”

凌宇洛吃了一惊,这等大事,他竟是绝口不提!

手间骤然一紧,却是齐越将她的小手牢牢握在掌中,清楚说道:“母妃,孩儿有小洛一位正妃,已经足够,不想再去接纳他人。”

林太妃不以为然道:“我知道你与小洛是师兄妹,感情深厚,但是偌大一个王府,园中空虚,别人始终会说闲话,再说,你如今除纪铮之外,朝中再无后盾,为了取得更多支持,实该早日采取这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联姻手段……”

联姻……

凌宇洛只听得脑中发晕,心里堵得难受,此时终于明白府中那些多空房子是做什么用了,却都是拿来给他接纳侧室的;可恨他当日带着自己在府中各处参观之时,已经十分清楚,却故意不予说破!

在这个朝代,男人三妻四妾实在太过寻常,更不用说像他这样身份尊贵的年轻王爷,少年才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有更多人前去巴结,最好的礼物与手段,就是……美人。

一年过去,无数养在深闰的少女又是长大成人,相信只要他一点头,数不清的名门闰秀便是源源不断涌进府来,比起金玉盛宴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太妃后面还说了很多,凌宇洛已经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只觉得齐越一直攥着自己的手,此是夏季,那大手十分温暖,攥得自己掌心出汗,这份温暖,却是始终到不了心里。

夜晚,两人沐浴完毕,当他的唇袭上她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轻轻推开他,别过脸去。

“还在为母妃所说的话心里别扭?嗯?”齐越大手过来,将她的头扳正过来,朝向自己,柔声道,“别担心,母妃这边,交给我来处理,你好好做你的王妃,什么都不用管。”

“是么?那我问你,关于与朝中众臣平衡关系,平息矛盾,你这辅政王,政治上的考虑应该是首要的,你将如何自处?”在前世,看多了历史上朝堂之中明争暗斗的故事,连皇帝都是头疼,婚姻不能自主,更何况,他只是一个辅政王!

暗骂自己糊涂,她居然以为,他真的可以独宠一人?

齐越摇头道:“平衡各方势力的法子很多,不一定非要靠女人这个工具,我只娶我心爱之人为妻,今生不作他想,洛,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总该信我。”

凌宇洛望着他的眼睛,那一双眼眸明亮清澈,似乎没有一点杂质,那样温柔,那样多情,一时间,呆呆出神,仿佛中了魔一般。

柔嫩的脸颊被他的手掌捧起,触感有丝丝粗糙,那是他指间与掌心的细碎刀痕,赠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信他莫疑,永以为好……

心思恍惚间,眼波如水,樱唇若醉,哪里还有什么别扭,何处还存半点疑心,良久无语,只是痴了。

齐越叹了口气,道:“洛,你这样看着我,我便当你是邀请了……”

说着,温暖柔和的唇辩再次覆了上来,与她的紧密贴合,辗转缠绵。

两心相契,灵魂交融,久久不能停歇,那年轻美好的身躯,那激动愉悦的低吟,生生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这感觉,真的太好了,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让人轻易沉溺,如若登仙。

“洛……”静寂一阵,手臂环上,哑声又起。

“嗯,什么?”被他进犯多次,早已身子犯困,慵懒无力。

小腹处,一只大掌温柔抚上,轻轻摩挲:“母妃有一句话说得对,我们成亲已经快五个月了,为何还没有消息……”

也是,新婚燕尔,情事频繁,又没有什么措施,为何不能中奖呢?

“我看,一定是我还不够努力的缘故,要不,我们再来?”

星眸半睁。勉强抬腿,瞅准他的方向,便是一脚踹去:“齐越,你敢再动,我废了你!”

接下来的日子,仍是一如既往,平静若昔,只是,新添了许多心事。

呵呵,她凌宇洛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了?

天气愈发闷热起来,胃口日渐不好,齐越看在眼里,颇为着急,无奈公务缠身,只让荷叶好好照料相陪。

一场大雨过来,天色yīn霾,甚是凉爽。

呆在悠然园里,胸口有些发闷,便是抱了小白,唤了荷叶,让廖安准备了一辆马车出门转转。

这嫁进王府之后,极少出门,这一回出来,凉风习习,看着那边帘外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心底不觉也染上几分热闹气息。

“荷叶,我们去游南湖吧!”想到上回齐越带自己去的那处仙境,忽然来了兴致。

荷叶笑道:“王妃说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转头看向猴儿,呵呵笑道:“小白,我带你去游泳,好不好?”

小白怔了怔,猜想此事不妙,连连摆手后退。

凌宇洛一把将它捞回来,指着它恶狠狠道:“这事我说了算,由不得你,到了湖上,直接扔你下去。”

到了南湖,暗想齐越不在身边,自己去了那处地方又有何乐,于是雇了一艘游船,数名船夫不住划桨,碧波过处,缓缓驶向湖心。

但见那山色空蒙,水光潋滟,这雨后游湖,果然是别有一番滋味。

忽闻湖中云雾深处传来泠泠琴声,有人依稀唱道:“今朝兴尽,来宵悠悠。南湖水碧,荷塘扁舟。彼君子兮,宁当来游?”

听那声音起初娇弱,越到近处越是低沉,竟是……男声。

心中不免疑虑,自语一句:“这歌声,好生奇怪……”

荷叶也是好奇,朝那近旁划桨的船夫问道:“这位大哥,请问这是谁在湖上唱歌?”

被她问到那名船夫哼了一声,不屑道:“是湖畔那座潇湘馆的伶人出游,他们是经常到这湖上来弹琴唱歌的,光天化日,真是……”

伶人?那是这个朝代对于男妓的称呼,这其中,有女宠,也有娈童。

不过,这抚琴而歌之人,倒是有几分清雅才情,丝毫不显龌龊。

行得近了,远远看去,一艘扁舟驶来,一名白衣少年坐在舟中,看不清面容。

“要变天了!”

船夫的一声低呼,惊起凌宇洛的心思,抬头一看,却见东北角上涌起一大片乌云,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这乌云涌得甚快,不多时便将日头遮住,一阵风过去,撤下细细的雨点来,湖上一望无垠,无可躲雨之处。

自己在游船之中还好,上有船蓬遮挡,风雨近不得身,再看那舟中少年,却是一动不动,淋了个透湿,他倒也不在意,仍旧在雨中奏曲,低低而歌。

凌宇洛见得那孤寂身影,生出侧影之心,唤道:“荷叶,叫船家把船驶过去,让那少年过来躲雨罢!”

荷叶闻言,连连摇头道:“王……小姐是什么身份,怎么能与这般低贱之人同船!不可。不可!”

只是同船,又不是同床,有什么关系?

凌宇洛正色道:“人便是人,不分贵贱轻重,想他,也是为了生计所迫,不得已如此。你去吧!”

荷叶扁了扁嘴,道:“小姐可真是好心。说罢,还是起身去了。

忽然听得湖心传来唤声,一艘华丽的画舫从雾中驶出,似在喊着什么青莲回来,那少年踌躇一阵,却是朝着呼唤的方向去了。

舟去渐远,歌声渐低,但见波影浮动,一叶孤舟,跟随画舫,常年停留在湖心,供贵人享乐。”

凌宇洛生出几分兴趣,笑道:“麻烦船家把船驶过去,我们只远远看看,一睹风采。”

船家见她容貌明艳绝美,衣饰华贵不凡,说话亦是十分沉稳,想来身份尊贵,也不敢怠慢,依言去了。

游船轻缓而行,在一片斜风细雨之中,隐约可见方才那艘画舫,停在湖心处,静止不动,舫上已经点上烛火,灯影隐耀,人声喧闹,数盏碧纱灯笼挂于舫上阁楼,风光缥缈旖旎,惹人遐思。

凌宇洛看了一会,没有再看见那少年与扁舟,想必已经上了画舫去,归入其中,沉吟一阵,便是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岸上去吧。”

话声刚落,便是听得扑通一声,湖中激起水花,正心中不解,那画舫之上人影晃动,有人惊惶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青莲投水了!”

青莲,不就是方才在舟上的那名少年?

凌宇洛吃了一惊,霍然站起,奔去船舷处,只见湖心渐起涟漪,那落水之人已经不见踪影。

再抬眼望去,画舫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个个衣饰光鲜贵气,站在甲板上,却是看着那湖水,议论纷纷,未有丝毫行动。

一人抚着脸颊走到跟前,朝湖中看了一眼,啐口骂道:“真是个贱人!败了小爷的兴致,实在是该死!传我口讯,谁要是敢下去救他,便是公然与我将军府作对!”

言罢,冷哼一声,折返阁楼之中。

众人站了一阵,面色惶恐,各自散去,对于那落水之人,竟是无人搭理。

凌宇洛站在舷窗,运起内力,听得清清楚楚,正是惊疑,却听得旁边船家叹了口气,道:“这位是镇北将军府的四公子,当朝许妃娘娘的亲生弟弟……”

贵为皇帝小舅子,难怪如此嚣张,想到那落水之人,心中一凛,扯住那船家衣袖,赶紧道:“船家,你找几个水性好的船夫立时下湖去救人!希望还来得及!”

那船家却是摇头道:“方才许公子已经撂下话来,小人就靠着这几艘船,世代在这湖上经营,维持生计,哪里敢去得罪权贵?夫人也别管这闲事才好。”

凌宇洛冷笑一声,道:“许公子,他是什么东西,别人怕他,我却是不怕!你只管派人去救,救上便有重酬,一切有我担当!”

荷叶在一旁沉声道:“船家,你看清楚,站在你面前这位,正是当朝辅政王爷的正妃娘娘!”

船家愣了一下,有丝迟疑,仍是不动,凌宇洛气得跺脚:“再耽误下去,人都没气了!若是死了,我唯你是问!”说完,竟是扯掉鞋子,径直朝那湖中跳了下去。

荷叶大惊失色,扑过去趴在那舷窗上,连声唤道:“王妃,王妃!糟了,若是被王爷知道,如何是好?”

想到自己不会水性,只得转过身来,厉声喝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让人下水救人!若是王妃有什么闪失,不仅是这几艘游船,就是你全家老小的性命,怕都是不保!”

那船家总算反应过来,知她所言不假,顿时魂飞魄散,三步并两步出得舱去,下令船夫下水救人。

辅政王妃?老天啊,千万别出什么事情!

凌宇洛前世水性不错,这一世除开那回在山上被扔进浴池之外,却从未下过水。

这yīn雨天气,湖中也是冰凉一片,被那寒意一浸,身上一阵轻颤,不敢迟疑,当下运起内息,使出天机门绝技龟息功,屏气凝神,循着方才听闻落水的方向,慢慢朝湖底划去。

在湖底寻找一阵,悄无人影,心中着急,这龟息功又是极耗内力,一时有些胸闷气短,只好游上湖面换一口气,再予下潜。

刚一露面,就听得荷叶连声呼唤,又见湖面上几个脑袋探出,原来是有了帮手,心中一宽,朗声唤道:“大伙再潜下去找找,尽量往湖底查看,应该就在这一片位置!”

深吸一口气,又潜了下去,在一大片亮光之中寻一阵,仍是一无所获。

这么长时间,怕是救不了了。

微微叹息,正要放弃,忽然一个软软的物事过来,靠上她的后背,似是……人的手掌?

还没转身,肩上一紧,那人竟是缠上她的脖子,死死吊住,一片纯白衣袖随水飘荡,低头可见。

凌宇洛又喜又惊,喜的是那少年竟然还在湖中挣扎,气息尚存,惊的是他没有失去意识,基于求生本能,将自己缠得死紧,自己完全施展不开,这可如何是好!

内息将尽,胸口发闷,不敢迟疑,反手一掌击在那人颈上,这一掌,从水中击发,耗尽全力,也最多只能将他击晕过去而已。

感觉那人身子一软,凌宇洛当即转身,伸手托住他的腋下,直直朝上冲去,哗的一声浮出水面。

湖面上多名船夫来接,好不容易把那少年弄上船去,凌宇洛松了口气,捉住荷叶使劲伸过来的手,自己也是上得船去。

刚一坐定,荷叶正掏出个手绢给她擦着脸上的水珠,忽然听得那边惊呼道:“他,他已经没气了!“

不会吧,方才在水中还有力气将自己紧紧抱住不放,怎么一上来就没气了?

凌宇洛赶紧过来,蹲下身子一看,只见那少年仰面而躺,双目紧闭,面色惨白,气息全无,一摸那心口位置,竟是有些冰冷了。

船家见状,在一旁叹道:“溺水太久,怕是救不回来了。”

凌宇洛瞥他一眼,没有说话,却是将那少年身子侧过身去,稍用内力,轻拍其背部,几下之后,少年却并未依她所想吐出水来。

有船夫低声道:“我们方才已经这样试过了,没用。”

这情况,有些糟糕了。

凌宇洛迟疑下,又将他放平,猴儿小白一声低吼过来,凑到那少年面前,口中嗷嗷直叫,凌宇洛心中着急,一掌过去,将它拍开,依照前世所学急救手法,伸手掰开少年的嘴巴,捏住其鼻子,自己深吸一口气,凑上前去,给那少年做起人工呼吸来。

这一来一往,却是将身后之人看得呆住,荷叶忍不住大叫:“王妃,你做什么?”

她做什么?还不是为了救人!这个时候,跟这些思想守旧的古人,哪里说得清楚!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愿不被那个冰山看到就好!

思想间,动作却是没停,又一口气吐出,正要撤开再来,忽然觉得不对,口中却是多了一样柔软滑腻之物,裹住她的香软丁香,深深吮吻。

这个少年,当真是风月之人,接吻的手段好生厉害,而且,稍一清醒,便是逢迎而至,出自本能!

凌宇洛心念意动,一指戳向他的腰间要穴,那少年松口,兀自昏了过去。

擦了擦被他吻过的唇辩,慢慢站起身来,看着那惊魂未定的众人,沉吟道:“船家,这个少年交由你来处理,等他醒了之后,就送他回去,我明日派人送银子过来,当作酬谢!”

船家连连点头,行礼称是。

荷叶急急过来,给她披上一件披风,连声道:“王妃,你要不要紧?”

凌宇洛摇了摇头,想到自己一身湿透,也没有衣物更换,谈何游湖,船一靠岸,让荷叶给了船钱,便是上了马车,飞速返回。

马车上,运起本门内功驱寒,直到马车停下,也只是将身上衣物烘了个半干,叹了口气,自己疏于练功,真的是倒退了不少。

一下马车,冷风吹过,身子轻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刚要迈步进门,却听得府门内轻柔一声:“小洛,你到哪里去了?”

却是林太妃,还有……齐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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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二十一章 一身傲骨

自那日游湖回来,便是精神不济,常有倦意,想必是被那湖水浸泡过后,微微受凉,再有救人之后,内力受损严重,是以有此状况。

齐越一直说要去宫中请御医来替她看诊,凌宇洛听得连连摇头,自从上山学艺修习武功之后,自己的身体壮得像头牛,这三年多来大病小病从未有过,这回也只是小症状,休息几日便好,再说了,以往师父也对他们说过,天机门内功心法若是紧持长久练习,便是百病不侵,说到底,这一回却是自己数日未曾练功的缘故。

见她执意如此,齐越也不再劝,连着两晚都是与她盘腿在床,双掌相抵,助她温习内功,运转吐纳之法,共修之后,相拥而眠,次日起身,情况果真好转不少。

这几日,楚京的大街小巷,开始流传关于辅政王妃流连风月,在游船上与男子亲密拥吻,次日还重金送上门去的故事,谣言越演越烈,到处风言风语,说得真真假假,天花乱坠。

“哦,说我是潇湘馆的常驻女客?一掷千金?哈哈哈……”凌宇洛听廖安的汇报,一时啼笑皆非,“你们王爷那么小气,何时给过我这么多钱?”救个人而已,居然就成为桃色事件的女主角了,真是可笑!

廖安见她笑得毫不在意,一时呐呐无言。

荷叶心中气愤,哇哇大叫:“这该死的船家,收了我们的银子,还张嘴巴到处乱说,还有那个少年,看样子也不是个好人,长得妖里妖气的,王妃真不该救他,那种人,让他死在湖里就好!”

“胡说。”凌宇洛瞪她一眼,道:“谣言与救人,本身是两码事,岂可混为一谈,人的生命,乃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只能珍视,不可轻贱。这件事情顺其自然,不必过多理会,他们说他们的,我做我的,只求心安。”

“好个只求心安!”门口一声轻叹,有人鼓起掌来,“本王的爱妃,真是与众不同!”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齐越站在门口,连朝服都没换下。

“叩见王爷!”

齐越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自己径直走了进来,修长的手指捻住那弧度柔美的下巴,喃喃道:“真是个小妖精,这一下,又把皇上给惊动了!”

凌宇洛吃了一惊,道:“此话怎讲?”难道这件事影响如此之大,连皇上都要治自己的罪吗?不知道会给她定一个什么样的罪名?生活作风不检点?呵呵,用这古人的话来说,应该是不守妇道吧。

齐越笑道:“怎么,做贼心虚了?”

凌宇洛脱口道:“我行得端坐得直,有什么好心虚的?”只是偶尔想起那名少年,心里怪怪的,总觉得哪里不对,那张脸,初次见面,却有一丝淡淡的熟悉感。

“在我面前,居然还走神,还说没有心虚……”齐越凑过来,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咬,那微麻的感觉,引起身上有战栗不断,这个冰山,真是对她的身子各处了如指掌,轻易就能勾起她心底的悸动。

见她闭目享受,齐越越发卖力起来,在她额上,面上,唇上,颈上,洒下细细密密的吻,一番怜爱过后,方才停住,声音微喘:“今晚,不用再练功了吧?我们做些正事……”

照他所说,练功就是歪门邪道了?

凌宇洛暗自好笑,懒懒倚在他身上,想起那谣言之事,心中一惊,轻轻推开他,便是问道:“你方才说连皇上都惊动了,是什么意思?”

齐越瞥了她一眼,哼道:“我今日不来这里,不说这个,你便是没想过要主动跟我解释这件事情么?”

凌宇洛挑了挑眉道:“不就是从湖里捞了个人上来么,只是不巧,是个男人,仅此而已,我压根没放在心上,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齐越冷哼一声,不无醋意:“你这救人的法子,还真是香艳特别,下回我也掉湖里去,一天掉他几回,你也这样救我……”

“这个叫人工呼吸,是对溺水之人十分有效的救治方法,在我们老家,男女老少都是知道的,也是常用的!”凌宇洛说着,瞪大了眼,惊道:”这个还需要掉湖里吗?你现在没掉湖里,我也是这样啊!更多的次数都是有的!”

“你呀!”齐越在她额上轻敲一下,又好气又好笑,看着那娇嫩的红唇,忽然低下头去,一口含住,热烈而又霸道地吮吻,温舌长驱直入,卷了她的丁香,兜兜转转,进进退退,一阵紧过一阵的轻怜蜜爱,“洛,你好甜,这样的甜美,只能属于我一人……”

热吻过后,喘息片刻,凌宇洛定了定神,问道:“同样的问题,我可不想问第三遍。”

齐越搂着她的纤腰,大手在她长发上轻柔抚摸着,低声道:“这谣言传得极快,昨日已经到了宫里,皇上今日找我进宫商议,很是气恼,我跟他说明原委……”

“慢!”凌宇洛摆手道,“等下,你知道什么原委?”

齐越轻笑一声,道:“你以为你家夫君是吃素的么?事情跟你有关,我岂能坐视不理,这谣言刚一传出,我便是已经派人了解清楚了,咳,咳,不过我真是很介意你那救人法子,不,不是介意,是痛恨……”见她杏眸一睁,又扯回正题,道:“原来皇上也是派御神卫去打探了消息,我们商议一阵,只能采取强制措施,泯灭源头。那南湖上的游船,甚至是潇湘馆,都是被查卦了,如此一来,自然不敢有人再说什么!”

凌宇洛张大了嘴,呆了半晌,才叫道:“你们,你们真是滥用权力!如此,怎么能够服众!”

齐越不以为然道:“必要时候,只能以非常手段控制,我已经在从中周旋,安抚人心了,否则哪里是查封就能解决的?皇上怒不可赦,直言要将一干人等关进大牢,处以搬弄是重刑……”

这个皇帝,真是疯了。

“洛……”齐越握住她的双肩,在她耳边低语,“答应我,绝对不能有下次,这个身子上的一切,只能是我来亲近,别让我疾妒,我也会发疯的……”

“我答应你。”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自己也是有些懊悔,可是如果时光倒流,再次遇上,只怕还是会去救人的,毕竟,那么一条年轻的生命啊,那样苍白俊俏的一张脸,却是我见犹怜,对了,这潇湘馆一封,那个少年,又将去往何处呢?

第二日,尚在梦中,齐越早早上朝而去。

凌宇洛起身得晚,只觉得浑身乏力,奇怪,只一晚不予练功,这体力,就又回去了吗?

梳洗完毕,正要用膳,就听见廖安匆匆来报,说林太妃让去蓬莱园叙话。

刚想说自己身体不适,忽然想到那谣言之事,不觉苦笑,这该来的,始终要来,却是跑不掉的。

既然逃不过,只能是挺起胸膛,立直背脊,坦然面对了。

“宇洛叩见母妃!”到了蓬莱园正厅,行礼之后,便是退至一旁,静候问话。

林太妃面色清冷,也不赐座,只低声道:“小洛,你可知道,我为何传你来此?”

凌宇洛也懒得装傻回避,迎上她微怒的目光,直接了当答道:“应该是为了三日前我外出游湖之事。”

林太妃看她一眼,有丝诧异,道:“这性子真是直率,也好,我们就开门见山说话吧。”

凌宇洛点了点头,听她缓缓说道:“其实第一回在宫中见你,我对你真是有些喜欢,又有些不悦,这原因,想必你也清楚。”

她自然清楚,初次见面,便是被看见衣衫不整躺在齐越那张雕花大床之上,睡得正香,想必这古代任何做母亲的女人,看见这样的情景,都会生气,都会生厌,只除了,那个狐狸娘……

“你是越儿心爱的女子,又是如此聪慧,越儿钟爱于你,我也无话可说,可是,你!你的如此不知进退,恃宠而骄,做出这等丑事,辱我王府清誉!”

林太妃一声轻喝,惊得她身子一颤,抬起头来,情急道:“宇洛惶恐,不知母妃何出此言?齐越难道没跟母妃解释吗,那个是救人……”

“放肆!”林太妃听她叫出齐越的名字,却是微微动怒:“夫君的名讳,岂是你能够随便叫出的?记住,你只能称他王爷!”

凌宇洛胸口起伏几下,强行压下郁气,咬着唇,低声道:“对不起,方才是宇洛一时情急,宇洛知道错了。还有,那个,南湖之上,也是因为救人心切,考虑不周,王爷已经知道原委了,谣言已经想法止住,不再流传,让母妃担心,是宇洛的不是。”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说过话,心中憋闷得发痛,一口气有些紧不过来,只是强自撑着,为了齐越,好歹忍下,毕竟,面前之人,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这个事情,越儿确实已经给我解释过了,但是,越儿越是大度,便越是显出你的娇纵与小气来,你身为辅政王妃,凡事应该为越儿和王府的颜面考虑,不能仗着他对你的宠爱,随心所欲,胡作非为!就算越儿不予计较,你可知道,那朝堂上下,王府内外,多少人在等着看他的笑话!看王府的笑话!”

凌宇洛垂头不语,心冷如冰,那每一句话,都说得在理,一针见血,自己怎么就那么昏,什么人不嫁,却嫁给一名王爷!

“还有,你太悍妒!欲为贤妻,先修德行,首要有宽厚容人之心,你就连府中几名侧妃侍妾都容忍不了,不予接纳,怎么配做这辅政王府的正妃?!”

凌宇洛闻听此言,却是不能再低下头去,抬眼望向林太妃,缓缓道:“接纳妃妾,与心胸宽阔,本是两回事,感情是平等的,不论男女,不分贵贱,宇洛一心一意对他,他也当一心一意对我。况且,他答应过宇洛,今生今世只娶我一人,不做他想,这一句话,宇洛从未以任何手段逼迫他,他是发自内腑,心甘情愿。”

如果不是因为他能如此胸怀,自己哪里会下嫁于他这个古人,纵然再是喜欢,也是可以舍弃不顾的。

先前责骂她都认了,但是这原则问题,绝不退让,绝不。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越儿心甘情愿?”林太妃冷笑道:“那是因为你一意孤行,在他面前不肯迁就退让!你想过没有,他作为辅政王爷,站在权力高处,一举一动都关系重大,却唯独宠你一人,而你,又是出自纪府的安平郡主,这朝堂之中,党争不断,届时会有多少势力心存不满,针对于他!你惹是为他好,如此压力,难道就不能为他分担一些吗?”

凌宇洛摇头道:“难道他娶了侧妃,纳了侍妾,这朝堂争斗就可以平息了吗?女人也有尊严,也有人格,难道就只能作为争权夺利的工具,不能够活出自己的精彩吗?母妃,你也是女人,你就愿意你的丈夫,你深爱的夫君,左拥右抱,三妻四妾,雨露均沾吗?”

林太妃皱眉道:“这二十多年来,我已经做到了……”

凌宇洛叹口气道:“母妃可以大度,可以容忍,我,凌宇洛,却是做不到!其他都好说,只这个,绝对不行!”

林太妃怔了一下,竟是微微一笑,不辩喜怒道:“你聪明机智,不是一般女子,但是,实在做不了我心目中的良媳。我身为母亲,只能为我儿着想,多加考虑,廖管家已经将南北两院收拾出来,越儿纳妃之事,势在必行。我今日召你前来,只是言明,而非征求意见,你还是这王府的正妃,这个是不会变的,你且下去吧。”

凌宇洛心头愈冷,转头之际,忽又站定,朗声道:“宇洛自知不讨人喜欢,但宇洛已经在逐步学习,尽力而为,母妃执意要让他广纳妃妾,宇洛无话可说,这正妃之位,别人视为珍宝,宇洛其实并不稀罕,王爷大喜之日,便是我凌宇洛离府之时!”

林太妃怒道:“你!竟敢威胁我!”

凌宇洛摇头道:“宇洛不是威胁,只是实话实说。”语毕,拜了一拜,也不再看她面色如何,转身即走。

推门出去,刚一迈步,便是迎面撞上一人,瞥眼一看,是那个伊莲。

“王妃姐姐……”伊莲满面堆笑。

凌宇洛心中愁苦,神智却是清醒,眯起眼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在……偷听?”

伊莲着急摆手,道:“我不是,我只是看看太妃,无意撞见……”说话间,小心看她一眼,又道,“其实太妃所言甚是,姐姐若是为王爷着想,不妨胸襟开阔一些,大度容人,王爷仙人之姿,实在不该一人独占……”

“你是什么身份,也配来教训我吗?走开!”凌宇洛不再理她,拂袖而去。

没走两步,只听得背后一声轻响,侧头一看,只见那伊莲歪歪躺在地上,蹙眉呼痛。

真是好笑,她近日尚是体力不济,就算是平日内息充盈之时,也不至于如此厉害,连衣角都没碰到一下,就能够害人跌倒在地!

眼见林太妃匆匆出来,不迭唤道:“伊莲,伊莲,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伊莲软弱无力,低声道:“我没什么,只是一时不慎……”说话间,眼眸却是看向她立身之处。

哈哈,装吧,装吧,都带副面具做人,演戏是吧,尽管演得深入,演得真实!

“虚伪,无耻。我凌宇洛再是不济,也绝不与你这等人为伍。“轻轻念出一句,便是骤然抽身远离。

走出蓬莱园,没有往悠然园走,却是慢慢踱向后院马厩。

马夫正在喂马,见她过来,恭敬行礼道:“王妃娘娘,墨玉被王爷骑走了,王妃是来看追风吗?”

凌宇洛茫然,微微点头,却听见他说道:”最近天热,追风脾气不太好,王爷让大伙离它远些,免得伤到人。王妃远远看看就好。”

脾气不好?怎么跟自己一样?

方才自己与他母亲针锋相对,闹得如此不堪,若是再加上那个伊莲从中挑拨,只怕更是火上浇油,齐越回来,该怎么跟他说?朝中之事已经让他绞尽脑汁,难道回来还要面对一堆哭诉吗?

本来都答应他,让他去和他母亲说,一切交由他去处理,结果,自己这心高气傲的性子,三言两语就闹僵了,这个王妃,这个儿媳,当得真是失败!

胸腔那口郁气,越积越深,已经快要爆炸,此时一看见那通体雪白的马儿,便是什么都不顾了。

——追风,它也心情不好吗?那好,一起出去尽情狂奔,尽情释放吧!

“王妃,你……”马夫见她脸色不好,正要询问,忽见面前人影一花,凌宇洛已经扯住缰绳,飞身上马,双腿一夹,便是朝大门驰去。

“王妃,王妃,你去哪里?危险啊,小心啊……”完了,王爷一再交代最近不能让人骑追风,这王妃却……

不过,王爷与王妃都是武艺高深,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凌宇洛哪里知道他这一番心思,一口气奔到府门前,正好廖安站在门口与人说话,府门却是大开,轻啸一声,便是策马奔出。

“王妃,你去哪里?”背后传来唤声,“秦少堡有书信送来!”

秦易之?对了,当初若是选择了二师兄,会不会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凌宇洛心中烦闷,也不搭腔,疾奔一阵,已是将王府远远抛在身后。

在楚京城在大街小巷奔驰着,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便是抛开这一切让人头昏脑胀,心烦意乱的束缚,只愿心安,唯求心安。

远远的,看见前面的府邸,朱门铜环,门前石狮,那般熟悉,奔到近前,才发现自己却是到了纪府的大门口。

不知不觉,自己竟是奔着纪府而来,为何?

难道,在王府受了气,自己就来纪府诉苦,寻求安慰吗?凌宇洛啊凌宇洛,当日风光出嫁,今天狼狈而归,你的傲气呢,你的自信呢,却在哪里?

眼见到得门口,一咬牙,便是调转马头,朝来路奔去。

迎面一辆马车驰来,车上之上听得马啼阵阵,密如织雨,掀帘看去,正好看见那一人一马的背影,心中大惊,脱口而出:“小洛!”

凌宇洛听得呼唤,身子顿了一顿,却不停留,直直往城外奔去。

马车停下,一人飞身跳下,见得她远去方向,疑惑不解,车上另一人唤道:“岚儿,她孤身一人,一路狂奔,怕有不妥,你跟去看看!”

那人听得此言,不敢迟疑,扯掉那马匹的辔头,从中急急扯出一匹马儿来,翻身而上,朝那尘土飞扬的方向,一路追去。

凌宇洛脑中昏昏,奔跑越久。越是觉得胸闷难受,那日下湖救人,怕是真的给弄出病来了。

忍住那气血翻滚,喉间欲呕的感觉,扯紧缰绳,转眼已以楚京城门,追风一声狂嘶,从那关卡冲出,疾驰而去。

“大胆!”守城士兵见状,持枪握剑,就要追出。

忽一骑随即而来,口中高呼:“等下,我等是奉命出城,执行任务!”

“是纪丞相的公子,礼部侍郎纪大人!”一人眼尖,叫出他的名讳来。

众人闻言,纷纷让道,让他通过。

事实说话出了城门,道路愈见宽阔。

追风越跑越快,疾如离弦之箭,凌宇洛却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那种直去云霄的感觉,直抒胸臆,好生畅快,真想,就这样一飞冲天……

“小洛,小洛,出了什么事?停下,快停下!”身后之人见此情形,惊呼一声,弃了坐骑,施展轻身功夫,空中几个翻腾。疾驰而来,眼见那纤细的身子忽然离马,被高高抛出,在空中弹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直直朝地面坠去。

“小洛!”狂喊一声,飞身而上,竭尽全力扑过去,在即将附地的一刹那,将她死死抱在怀中。

凌宇洛面色如雪,一见是他,低低喊出一声:“岚哥哥……”岚哥哥,她好累,好想不这样沉沉睡去,一直不醒。

朝他虚弱笑了笑,身子一歪,便是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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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二十二章 喜从天降

这一觉,睡得好沉。

醒来的时候,尚是有丝不看清醒,抬眼望了望顶上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又回了悠然园的寝室之中,众人跪了一地。管家,马夫,丫鬟。甚至是侍卫吴雷,都是尽在其中。

怎么回事?

最后的记忆,是自己起马出城,晕倒在纪云岚的怀中,怎么会又回到王府来了?

眼睛在睁大一些,这才发现,不只是府中众人,这屋子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纪云岚,一个是……齐越。

他们两人,就那样面对面,直直站着,看不清神情。

但是,那之间的波涛暗涌,只一眼,便能切身感受。

蹙了下眉,想撑起身子来,无奈浑身无力,只能微弱唤上一句:“你们……”那嗓音,竟是如此低哑,自己都吓了一跳 ,看来这回真的病的不轻。

那对峙的两人同时一震,齐齐奔过来,到得床头,纪云岚身形一顿,齐越已是抢先一步,俯下身来,颤声问道:“洛, 你觉得怎么样?”

凌宇洛闭了下眼,道:“还好,没什么。”头昏脑胀,想起之前与他母亲的争执,却不知怎么面对。

纪云岚见状,沉吟道:“越,要不我把小洛接回纪府去住几天,我娘对她也是想念的紧……”

“不行!”齐越断然拒绝,又转向那床榻之上的人影,突然伸手过去,轻轻将她扶起来,凌宇洛楞了一下,朝他看去,之见面前之人脸色微沉,双目隐有薄怒,吓了一跳,不知怎么开口,忽又想到他要娶妃妾之事,心头一冷,别过脸去,不想看他。

齐越并不放弃,抬起她的脸来与他对视,四目相接,沉声道:“你,就对我那么没有信心吗?一听说我要娶什么侧妃侍妾,也不来问问,直接就如此折腾自己,负气而去?”

凌宇洛心中一痛,眼泪在眶中打转,咬着唇,强自忍住,不让它落下来:“我不是负气,我只是好久没有骑马了,出去转转。”

纪云岚在一旁听得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你那样不要命地骑马狂奔,原来是越要娶妾室……”说话间,转向齐越,瞥他一眼,微微笑道,“越,你要娶侧室的话,干脆把小洛休了,还给我吧,反正我放不下她,我爹娘也喜欢……”

话未说完,齐越已是一声冷喝:“廖管家,送客!”

“是,王爷!”廖安早已经跪的两脚酸麻,闻言立时起身走了过来,:“纪大人,请吧?”

纪云岚轻轻一拂,便是将廖安的手臂挥开:“我不走,我要守着你们王妃,再怎么说我也是她的师兄,是她娘家人,可不能让你们王爷随意欺负……”

这个纪狐狸,说话真是让人感动死,但是,齐越的脸色真是不好看,又青又白,眼光过来,从未有过的凌厉,一句话都 不说,只把自己看的心思紊乱,惴惴不安。

哦,对了,自己昏倒在纪狐狸怀中,他把自己送回王府来,这一路上,不知又有多少双眼睛看到,下一场战斗,又将打响了……

不想再去猜测什么,等他们两个去争去吵,自己疲惫闭上眼,这个身子,怎么那么累?

正当此时,却听得屋外荷叶的声音响起:“王爷,大夫已经到了!”

齐越顿了一下,扶她躺回榻上,当即唤道:“赶快进来!”

荷叶领着一名中年男子,提个药箱匆匆进来。

那大夫在榻前落座,先是在她面上查看一番,接着便是捏了手腕号脉,思索一阵,轻声道:“请问王妃最近可有感觉不适?都有些什么症状?”

凌宇洛微微一怔,道:“不适?好像是吧,前几日有些受凉 ,胃口也不好,还成天瞌睡,没力气,是风寒吗?会不会传染他人?”

大夫点了点头,又问道:“敢问王妃,葵水已有多久没来?”

凌宇洛又是一愣,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也许是练功的缘故,这个身子的月事一向不正常,相隔时日坡长,自己也没有太 在意,上一回,真是隔了不少时日了,难道是……

一时心跳若狂,撑着床榻坐起身来,呐呐道:“我,我是不是有了?”

大夫笑道:“恭喜王爷,恭喜王妃,王妃不是生病,而是有喜了,从脉象来看,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凌宇洛呆呆坐在榻上,尚在咀嚼他说的话,齐越已经是一个箭步过来,一把将她搂进怀中,喜不自禁:“ 洛,你听到没 有?大夫说你有了,哈哈,我要当爹了!”

纪云岚拉了那大夫,急急问道:“你确定?会不会是误诊?”

大夫不知他身份,笑道:“小人怎敢欺瞒王爷,千真万确。”

纪云岚轻轻松了手,齐越揽住凌宇洛,一拳过去,打在他肩上,大笑道:“你就死心吧,我与洛儿已经有了孩儿,这只是第一个,以后会越来越多,你若是表现好点,将来可以捞个干爹来当当!”

凌宇洛被他这么一晃,脑中发晕,忍不住低低呻吟一声,齐越闻声大惊,赶紧将她放回榻上,转头叫道:“大夫,大夫,快来看看,她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过来,诊视一阵,当才说道:“王妃体质很好,只是有些气郁忧心,内息不稳,略显虚弱,只要注意调养身子,切勿大喜大悲,过度劳累,便是无妨,连安胎药都是不必服用的! ”

齐越喜道:“好,我一定会把她照顾好的,来人,打赏!”

廖安走了过来,那大夫称谢随之去了。

凌宇洛软软躺在榻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难以置信,她居然有孩子了,和齐越有了孩子,怪不得最近感觉那么奇怪 ,嗜睡,厌食,乏力,原来都是怀孕的征兆!孩子,她和齐越的孩子,多么神奇,多么美妙……

纪云岚神色怪异,似是欢喜,又似是黯然,叹了口气,轻声道:“小洛,恭喜你,要当娘亲了。既然已经没事,我……我 先告辞了,回去跟爹娘他们报喜去,他们一定欢喜的不行。你自己千万保重。”

说罢,看她一眼,便是转身离去。

“岚哥哥!”凌宇洛低叫一声,刚要挽留,手间一紧,却是被齐越握住,再一转眸,那人已步出房门,消失不见。

凌宇洛见得如此,转头恨道:“你为何让他就这样走了?我好久不见他,还有话跟他说……”

齐越沉声道:“我早想赶他走了,在看见他紧紧抱着你,一步一步走进门来的时候,我不止是想赶他走,我还恨不得跟他打上一架!”

“你!真是不可理喻!”凌宇洛气得侧过身去,不想理他。

“好了,不说别人了。”齐越替她捻上被角,继而又寻了她的小手握住,将她拉近自己,语气逐渐温柔,“听说你还没吃早膳,我让厨房做些过来,我陪你吃,好不好?”

凌宇洛摇了摇头,道:“不想吃,我没有胃口,你忙去吧,不用理我。”无视他眼中的关切,转头去看那一屋子跪着的人等,“我擅自出府,是我的不是,跟他们没有关系,你叫他们别跪了,都起来吧。”

齐越面上一冷,道:“他们没有把你照顾好,没有把我的 嘱咐放在心上,也该受些处罚,只是跪上半日,却又什么关系!”

凌宇洛甩开他的手道:“行了,在自己家里,便都是自己人,少摆出你那王爷的架子,今日此事,我才是罪魁祸首,是不是也要我下床来一起跪会,才算作数?”

齐越心中欢喜,又笑了笑,方才挥手道:“好吧,本王今日大喜,王妃又替你们求情,都起来吧,今后小心侍候着,不能再出差错,一定记住了!这几日,王妃好好在悠然园静养,任 何人和事都不得打扰!现在,荷叶,你去厨房给王妃弄些吃食过来,廖管家,你赶紧去向太妃报喜!”

众人低头称是,应诺而去。

房门关上,齐越没有半分迟疑,捧起她的脸,对着那有些 苍白的唇瓣深深吻了下去。

凌宇洛伸手推他,却是是不出一点气力,感觉到那满口满腔的欣喜与爱意,拳头无力在他胸口轻敲几下,便是作罢,任他热情吻去。

一吻之后,齐越手掌轻轻抚上她的小腹,来回摩挲,眼底眉梢都是掩不住的喜悦,欢叫道:“洛,我们有孩子了,这是我 们的第一个孩子啊,不是做梦吧,我们就要为人父母了!这是真的,大夫说我们有了孩子!”

凌宇洛瞥他一眼道:“看你,已经语无伦次了。”

齐越哈哈大笑:“是么,那是因为我太高兴了,让我想想, 这个孩子,我们要取一个什么名字,叫什么好呢,齐什么呢? ”

凌宇洛一阵气闷,道:“当真是母凭子贵,今日我算是领 教了,你那么喜欢孩子,那南院北院房间又多,索性多娶几个 回来,生他十个八个,慢慢取名字!”

齐越看他半晌,低低笑道:“爱吃醋的小东西,都是快做娘亲的人了,说话还是那么不动脑子,我二十岁一回宫,父皇就 给我指过几门婚事,我要娶早娶了,何必等到现在?我稀罕的,只是我们两人的孩儿,跟别人可没有任何关系。”

“那我问你,你母妃现在要你广纳妃妾,开枝散叶,你娶是不娶?”说罢咬着唇,一眨不眨看着他,目光坦然,面色如常 ,只那藏在被里的手指,拽紧了被角,泄露出心底真实情绪。

齐越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当然……不娶。”

“你……”凌宇洛心中一宽,紧绷的身子顿时松弛下去。

齐越趁机在她面颊上轻吻一下,又说道,“今日朝中事态变幻,郑氏余党逃到火象边境,当地郡王有意包庇,加之这一年来,对方对我金耀寇边不断,两国边关局势紧张,关系交恶,恐有战争发生,我心力交瘁,实在无心去官府中事务,以至 于忽视了母妃的心思,让你们生出嫌隙……”

凌宇洛见他面色凝重,也是跟着着急起来,叫道:“若是真的发生战事,你与大师兄,会不会挥刀怒向,兵戎相见?”

齐越轻轻摇头道:“我与丞相纪铮是主和派,我们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愿能够力挽狂澜,平息干戈,前提是火象首 先不予为难,但看目前情形,实在不容乐观,皇上现时与风雷堡交好,实力倍增,信心十足,已经没把火象放在眼里,唉! ”

听得他一声轻叹,凌宇洛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握了他的手,以示安慰,先前的不快,却是早已消失不见。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就见荷叶端了吃食进来,齐越扶她起来 ,喝了一点肉粥,吃了几口菜,这久不进食,也不敢多吃,浅浅尝了一些,便是挥手让人撤去。

齐越蹙眉道:“怎么不多吃些?如今大计,却是要养好身子,给我生一个白胖孩儿。”

凌宇洛不以为然道:“孕妇要少吃多餐,营养均衡,这个我自然比你懂,大夫说我体质很好,你就不用担心了!”

他懂什么?在前世,自己有个干姐姐,是生了孩子的,那些育儿知识经常挂在嘴边,她在一旁听得都能背了。而下一步, 却是要好好保养,据说,这怀孕头三个月,相对而言却是容易落胎,这个朝代医疗条件落后,有没有抢险急救设施,更要十分小心。

齐越听得她如此一说,欣慰点头,正要再行叮嘱,忽然门中一声轻呼:“太妃娘娘过来了!”

循声一看,却是林太妃被伊莲扶着,慢慢走了近来。

“母妃,你来了!荷叶,快请太妃坐下!”齐越说着,自己却是没动,轻轻揽着凌宇洛,靠在自己胸前,道:“母妃已经听说了吧,小洛已经有了身孕,我要当爹了,您要当祖母了! ”

“方才廖管家已经告诉我了,这是王府的大喜,我明日便去静居寺吃斋念佛,请佛祖保佑我那未出生的孙儿,保佑他大富大贵,平安降世。”林太妃依言入座,喜笑颜开,与凌宇洛对视,面上是止不住的欢喜。

凌宇洛看得一愣,心中暗道,真没看错呢,真是欢喜!自己 如此不讨她喜欢,今日争执之后不欢而散,居然也不恼怒,竟是一副欢天喜地的神态,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疑惑之余,便是轻轻回到:“有劳母妃了。”

伊莲也是轻移莲步过来,朝两人福了福身,笑意盈盈道:“恭喜王爷,恭喜王妃姐姐!”

跟这等无耻小人,也懒得再说什么,凌宇洛哼了一声,微微别过脸去,齐越看她依言,朝那伊莲淡淡说道:“多谢,你也坐吧。”

凌宇洛靠在榻上,听林太妃说些注意事项,胡聊几句,只跟她保养身子有关,对于那接纳妃妾之事,却是绝口不提,心 中明白如此结果,是跟自己腹中的海尔不无关系,也不多说什么,只暗自思量,靠在齐越胸前,想着想着,困意袭来,竟是自顾自睡去!

朦胧中,有人将自己抱起,小心翼翼放平,盖好薄被,似乎有个声音艳羡说了一句,王妃姐姐真是好福气,接下来,便是轻轻巧巧的脚步声,几人去得远了。

自从这个身子有了喜事,府中人等越发小心起来,不管走到哪里,总有一堆人唯唯诺诺跟在身后,生怕再出什么差错。

齐越又安排廖安拨了几个丫鬟过来侍候,荷叶便是轻松很多,也开始有了主见,发号施令,每次看着她们那一本正经,小心谨慎的模样,都止不住好笑。

过了几日,身子渐渐好转,精神也是强了许多,廖安便又开始进出悠然园,汇报府中事务。

那日过后,荷叶从园里别的丫鬟那里听来消息,悄悄告诉她 ,她骑马昏倒的当晚,齐越便去了蓬莱园,在林太妃房中呆了好半天,出门的时候,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神情,林太妃面色微 微不悦,那个伊莲立在园中,脸上更是yīn沉得吓人。这谈话内容,可想而知。

这个事情,更是在廖安口中得到证实,那南北两院的新添物 事逐步撤走,未购物事一律不再置入,全部房间恢复如故,直接封园,说是日后在做打算。

如此看来,自己真是误会了他,他对自己,却是宠在手心, 一如既往,从无改变。

廖安汇报完毕,便是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双手奉上:“王妃,这个秦少堡主自漠北边城派人捎回的书信,请王妃过目。”

秦易之给她写的信?

是了,当日她骑马出府之时,廖安在身后高声呼喊的便是这个,后来回府,得知有喜,什么都忘了,齐越又让她在园子里静养,不准旁人打搅,是以这几天廖安也不敢送信过来,便一直拖到现时。

这个二师兄,千里迢迢去往漠北边城,到底在做什么?

取了信笺,展开一读,不禁大惊。

“……据可靠消息,睿儿未死,年前曾在金耀边境出现,余追随寻觅未果,盼尔与云岚想办法协助查寻。”落款是“愚兄易之”四个字。

秦易之,他的弟弟,居然没有死,尚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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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二十三章 一念之差

自从她被诊断有身孕之后,每日齐越回到王府,都是先到悠然园,晚膳也是直接传进两人的寝室之中,不再去别处,恣意怜爱,关怀备至。

这一日回来,也是不例外,轻轻走进房门,就看见凌宇洛坐在软榻之上,手里捏个信笺,怔怔出神。

“看什么东西,如此神态?”随意坐到她身边,很自然的从她手中抽了信笺过去,展开就读。

凌宇洛答道:“没什么,是二师兄捎来的信函。”心上对自己只是浅浅的问候,并无男女之情,让他看看,也是无妨。

齐越看过这后,微微蹙眉道:“睿儿,这不是二师兄的弟弟么?我记得二师兄以前提过,说是早年夭折了的,怎的竟是没死,被人救下了?这个睿儿若是还在人世,到现在,也该长成人了!”

是啊,已经长大成人了,当初就说了,睿儿和自己差不多大,现在也应该长成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了吧,样子,应该和二师兄差不多,一般俊秀出众……

等下,俊秀少年?

忽然,啊的一声叫出声来,一直觉的那个在湖中救起的少年面熟,被他这一提起,顿时反应过来,那个少年,眉眼竟是与秦易之十分相似,若是在年长几岁,多几分成熟,多几分稳重 ,在高大一些,再英挺一些,不就是秦易之现在的样貌!

那个出身风尘的少年,会是当年的睿儿吗?

“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齐越着急揽住她,上下打量,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叫道:“是不是肚子疼?要叫大夫来吗 ?”

凌宇洛轻轻摇头,说道:“我只是想到一个人来,那个被我从湖里救起的少年,有可能就是二师兄在寻找的弟弟,他们实在长得很像。”

齐越闻言一笑,道:“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你随便从湖里捞一个人起来,就是他要找的亲人?”

是啊,也太巧合了一些,令人不敢相信。

凌宇洛低下头,叹道:“也有可能是我自己想错了,不过二师兄对他弟弟的感情那么深厚,这会得知睿儿没死,真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子……越,你明日派人去找找那个少年,找到之后询问清楚,我们也帮二师兄尽点心,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

齐越应了一声,又看了看她手中的信笺,随意说道:“信上只提到请你和岚协助寻找,可丝毫没提到我呢?”

凌宇洛愣了一下,道:“我们是夫妻,二师兄给我说了,也便是跟你说了,那不是一样的么?莫非你还在吃我的醋? ”

“你呀,有了孩儿,脑子都变笨了么!”齐越苦笑几声道:“你仔细想想,从我们成亲之日,道上回宫宴之时,二师兄何曾正眼看过我,跟我说上一句话?因为你的缘故,在他心里,怕是已经没有这个三师弟了……”

凌宇洛心头一惊,赶紧握住他的手道:“二师兄不是这样的人,你是多虑了。”

齐越摇了摇头,道:“他怪我为你用尽心机,对我颇有意见,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我绝不后悔。”

凌宇洛垂下眼帘,倚进他的怀中,低声说道:“我也不后悔,下回见了他,我便跟他说明白,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跟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齐越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搂得更紧。

两人相依一阵,半晌,凌宇洛轻轻侧头,见他仍是眉头微皱,不禁手指抚上,将那褶皱一点一点按平,道:“皱眉会变老的,我可不想我的夫君早早变成个老头子,刚才不是说好了吗 ,你就别再忧心,也别再多想了,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齐越叹了口气,道:“让我忧心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

凌宇洛闻言一惊,问道:“是不是与火象有关?难道局势控制不住了?”

齐越摇头道:“是战是和,目前还处于僵持阶段,我尚能控制,到无大碍,再说,若是开展,这主帅人选是个很大的问题——”见得她不解的目光,沉吟一阵,说道,“我本不想告诉你,今日宫中屡屡出事,先是简妃娘娘莫名小产,接着又是在柳妃娘娘的膳食中发现剧毒,害死了一个试菜的宫女,这一小一大两条人命,使得皇上心力交瘁,在朝堂之上频频失态… …”

凌宇洛睁大了眼,下意识抚向自己的小腹,过了一会,方才颤声道:“可是人为造成的吗?”

齐越点了点头道:“一切证据都指向许妃,其善妒性情也是众所周知,但她拒不承认,镇北将军护女心切,在朝堂之上竟与皇上对峙,触怒龙颜,皇上一怒之下,将其父女二人打入天牢,秋后治罪。”

凌宇洛怔愣半晌,叹了口气道:“素闻镇北将军许浑威猛善战,昔年曾立下赫赫战功,皇上将他治罪,朝中却是少了一员虎将!得不偿失!”

齐越道:“不错,我已经劝过皇上,待得过一阵事态平息,便将二人从天牢放出,许浑官复原职,力图将功折罪,许妃回宫安置,另行发落,只盼如此权宜之计,能安抚人心。”

凌宇洛亦是点头称是。

接下来的时日,给秦易之去信说明情况,又让齐越招来宫中画师,根据她的描述,画了很多幅画像,全是清一色的少年,从中选出相似程度高的,交给天恩客栈刘掌柜,让他在楚京城内各处秘密寻人。

数日过去,得到的讯息却是自潇湘馆查封之后,那个少年便是不见踪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对于这样的结果,凌宇洛很是失落,直骂自己当时糊涂,已经觉地那少年容貌不凡,让自己倍感熟悉,却仍是没有转过弯来,以至生生错过,这天大地大,真不知哪里去寻!

齐越见状,不住安慰,只说缘分之事奇妙,有缘总会再见。

不知不觉,又是大半月过去。

这身子日益犯困,也愈加黏人,齐越没有办法,隔三岔五 便将奏疏带回府中批阅,一边做事,一边守着她午谁,那从京 郊玉龙山山峰顶辛苦采集的冰块,就放置在屋子四周的角落, 散发着丝丝冷气,凉爽宜人。

这日又到了午睡时候,凌宇洛躺在榻上,却是翻来覆去, 怎么也睡不着。

侧头去看齐越,只见他背对自己坐在案几前,宽袍广袖,身 影挺直,乌黑的长发挽起,仅用那根碧玉簪别住,仅仅是一个 简单的背影,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看的她抚着小腹,满足叹息 ,这肚子里的孩儿若是生的跟他爹一样好看,将来指不定迷死 多少痴情少女,哈哈,潜意思里,已经把他当做男孩子看待了 !

齐越听的声音,放下手中朱笔,转过身来笑道:“怎么还不 睡?我还等着小胖猪打鼾呢!”

“你才是胖猪!”凌宇洛皱了皱俏鼻,嗔怒道:“都是你 不好,在那里晃来晃去,扰乱我的视线,影响我的睡眠。”

齐越一怔,自语道:“是么,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那我把 这些奏疏搬到安心园去批阅好了,来人——”刚喊出一声,凌 宇洛赶紧打断他道:“不准走!”

齐越笑道:“不是说我打扰到你了吗?怎么的又不准我走? ”

凌宇洛笑嘻嘻道:“我睡不着觉,肚子里的宝宝也睡不着, 要不你给我们唱个催眠曲,哄我们能娘俩睡觉?”

“催眠曲?”齐越喃喃道:“那是什么?”

凌宇洛吐了吐舌头道:“就是哄小孩睡觉的歌谣。”

齐越想了一下,道:“我好似不会唱什么歌谣,小时候也没听谁唱过。你会唱吗?”

凌宇洛心中恻然,自己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个孤儿,却哪里听过什么催眠曲,于是轻轻摇头。

齐越笑道:“你以前在山上唱的那首歌真好听,我一直记着呢,你给我再唱一首吧。”

那首歌?

凌宇洛会意,想着那山清水秀,草软花香,记得那些年少 轻狂的时光,一时神思飞扬,轻轻唱起来:“日出灵山哟,晨 钟惊飞鸟,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野果香,山花俏,狗儿跳,羊儿跑,举起鞭儿轻轻摇,小曲满山飘,满山飘。”

“莫道少年俏,无暇有奇巧,冬去春来十四载,黄华正年少 。腰身壮,胆气豪;常练武,勤操劳,耕田放牧打豹狼,风雨 一肩挑,一肩挑……”

初上灵山,年方十四,嗓音清脆柔和,如今却是多了几分 朗润,几分柔媚,直把齐越听得心思荡漾,笑道:“好个无暇 有奇巧,原来你老早就在提醒我,这娇俏的面容下,却是隐藏 了太多的秘密,等着我去发现,去挖掘……”

凌宇洛微微笑道:“我当时哪是提醒你,我是提醒……” 怕他发飙,后面的话,不敢再说了。

“你!”齐越作势要扑过来,忽然听得园中一声轻咳,身 形顿住,喝道:“是谁?”

“王爷,是,是……”吴雷的声音响起,有些惊惶。

“是我.”声音沉稳之中,带着一丝哀伤和……惊喜。

竟是齐愈!

齐越与凌宇洛对视一眼,惊诧不定,齐愈怎么会突然到王府 来了?

顾不得多想,齐越已是高声叫道:“皇上,请移驾随吴雷到 大厅稍作歇息,臣速速前往。”

“不必多礼,请王妃一起过来吧。”齐愈的声音,渐渐远去 。

虽然弄不清他的来意,两人仍是不敢怠慢,稍作整理,便是相携过去。

踏进悠然园的大厅,这才发现不仅是齐愈,还有那贵妃柳如烟,两人身穿便服,都已就座,廖安正在倒茶。

正要行礼,却是被齐愈唤住:“王妃有孕在身,隶属就都免了,坐下吧。”

两人称谢在对面入座,齐越见吴雷立在门边,狠狠瞪他一眼:“皇上来了,怎么不早早禀报?”

吴雷有些委屈,呐呐道:“属下……”

“是朕让他不予禀报的。”齐愈淡淡说道。目光过来,却是投向他身旁之人,叹道:“王妃的歌声,原来竟是如此美妙,堪称天籁。”

“皇上过奖了。”原来他一直站在院子里听她唱歌,幸好自己只是唱了个牧羊曲,没唱别的什么,否则真是贻笑大方了。

一直没说话的柳妃也是开口赞道:“王妃的嗓音好美,我原说李府的羊羊小姐嗓音已是清雅绝伦,今日听王妃一展歌喉,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宇洛粗俗之音,得贵妃娘娘如此赞誉,实在有愧。”这话题,怎么老在自己身上打转?

正有些不耐,却听得齐越轻声问道:“皇上是否有事与臣商议,不如屏退左右……”

齐愈摆手道:“也没什么事,朕在宫中憋闷,想着出来走走,柳妃放心不下,就随朕一同来了。”

随便走走,却是直接走到王府来?这个理由有些牵强,看他脸色不好,周身隐隐有些酒气,应当是还在为那逝去的孩儿伤心,想找个亲近之人诉说一番,而齐越这个皇弟,却是他在这世上最能信任的亲人。至于携了柳妃随行,只怕是想到王府之中尚有女眷,如此则是方便许多,而那身上的酒气,却不知是在宫中还是在宫外所饮,又是饮了多少,到底有几分醉意?

想通了这个道理,看向他的目光,不禁渐渐柔和,唉,身为天子,要承担的东西太多,就算是伤了心,都不能在人前表露半分。

也许是感觉到她目光中的暖意,齐愈也不避开,径直迎上,半晌,才沉声道:“对于这件事,朕一直耿耿于怀,朕知许妃善妒,有些骄纵心性,但决计想不到她竟会加害朕的孩儿,她,她往后也会有孩儿的,为何会偏执如此……”虽然极力压抑,却依旧流露出一丝痛楚与失望,他对于那许妃,应该还是有些情意的吧。

“皇上,事已至此,保重龙体要紧,皇上与众位妃嫔正值年轻,来日方长。”齐越见他如此,语重心长道,眉头却是微微蹙起。

齐愈并不理会,却是直直盯着凌宇洛,喃喃道:“王妃,你说,为何她要这样做?朕一视同仁,她却不念夫妻情意,罔顾朕的感受,痛下毒手?”

齐越首张过来,在下面轻轻抓住她的手,凌宇洛明白他的意思,低下头去,轻声道:“这个,宇洛也是不知。”

“不知?哈哈,枉你聪明睿智,原来也有不知的时候,这宫中之人,没有一个敢说实话,朕于是出宫来找你们,结果,你们也是推诿不知,真好!凌五,你不是一直说要为主子分忧吗?现在做了王妃,就成了个随头乌龟,不予理会了,你真对得起朕!”齐愈似乎怒极,衣袖一佛,便是将几上茶杯甩落在地,碎成几片。

见他一副yīn郁神情,身躯犹是微微颤抖,想到昔日他对她的宠爱,明知他是借题发挥,也是忍不住唤道:“皇上,息怒……”

“你说。”齐愈冷冷说道。

凌宇洛心一横,脱口而出:“因为她没有安全感!”

“安全感?”不仅是齐愈,连同其余两人,都是微微一怔。

“是的,安全感。皇上是她们的夫君,不是她的夫君,皇上能做到一视同仁,她却做不到心思如一,害怕失宠,心生惶恐,患得患失,才会做出错事,究其实,却是人心不平啊!”

凌宇洛叹了口气,又说道:“简妃有喜,若为男胎,所出则是皇长子,柳妃贤淑,想必也是日益深得圣心,这些,自然是遭人嫉恨,所有罪孽,皆是因此而生,这是任何朝代都避免不了的——”既然话已经说出,也不避嫌索性将自己的现代思想一并爆发到底,“也许,社会发展,在将来的某一天,不管是君王,还是百姓,男人都只能娶一妻,只能爱一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所出孩儿没有嫡庶之分,没有地位差别,自然也就没有让皇上伤心难过之事了!”

一言既出,几人都是呆住,尤其是齐愈,身躯微震,胸口起伏不定。

齐越率先反应过来,离席跪倒,口中称道:“臣妻言辞不逊,请皇上看在其心性率直,不予怪罪。”

齐愈摇头道:“王妃这一番话,真是一针见血,思想深远,可见昔日对朕保留颇多……”

凌宇洛听出他语气沉郁,轻声道:“昔日宇洛是把皇上当做主子,现在却是把皇上当做兄长,这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齐愈默然一阵,方才说道:“皇弟真是好福气,得妻如此,自然不作他想。”说罢,深深看她一眼,道,“来人,摆驾回宫!”

齐越与凌宇洛送到府门处,直至宫辇远去,这才携手步进。

“方才你真是太大胆了,吓出我一身冷汗来!”齐越笑道:“也只有你有这本事,能让皇上不予怪罪。”

凌宇洛瞥他一眼,道:“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再说,若不是他一直追问,这番深刻道理,我还不想公诸于世呢!”

齐越叹道:“如此一来,他也许对许妃之罪予以放下,但是对你,可能更加上心了。”

凌宇洛哈哈一笑,道:“你的王菲我魅力太大,花见花开,人见人爱,天生便是如此,我又有什么办法?”

齐越握住她的手,眸光流转,最后在那绝色娇颜上静止不动,微微笑道:“方才说道那个安全感,你现在可是有了?”

“我?”凌宇洛楞了一下,听得前方声响,抬眼看去,只见伊莲从花园里款款走出,怀抱一大束鲜花,朝蓬莱园的方向去了,那身段,却是窈窕动人。

沉默看了一阵,带的人影不见,这才转向他,轻轻笑道:“如此虚幻的东西,我也说不清楚有没有。”

齐越没有作声,眸中闪动几下,便是揽着她,朝悠然园去了。

次日清晨,用过早膳之后,让荷叶准备了躺椅薄被,搬到园中树下,一切妥当之后,自己便是躺了上去,晒着太阳假寐。

过不多久,就听见园外一阵喧闹,有人尖声叫道:“我要见王妃姐姐!我要见王妃姐姐!你们这群狗奴才,凭什么拦住我,太妃娘娘说过,我也是这个王府的主子……”

凌宇洛听得微微蹙眉,低头唤道:“荷叶,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她来我悠然园胡闹什么?”

荷叶扁了扁嘴,道:“还能有什么事,多半是因为今日王爷全心全意宠爱王妃,对她不屑一顾,她眼红气急,呆不住了呗!”

凌宇洛轻笑道:“你这个丫头,人家的心思,哪里能够乱猜,还不快去看看,这样继续闹下去,怕说是我又欺负她了!”

荷叶不情愿去了,过了一会,回来欣喜禀报:“王妃,好事情,原来王爷要把它送出王府去,另寻住处,据说还给她寻了一门亲事!也难怪她在园外大哭大闹,真是活该!”

这个齐越,善解人意,怎么不给她提前说一声?

抬眼望去,门外吵闹不住,似是廖安带了几名家仆过来,想把伊莲拉走,谁知她确实抱着门框,死不松手。

这个女人,倒真是执着。

挥了挥手,唤道:“好了,廖管家,带她进来吧。”

那一脸被带进原来,花容失色,披头散发,丝毫没有当初进府之初那份清雅韵味,一走近,便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扯着她的裙摆叫道:“王妃姐姐,求求你,别赶我出去,别赶我出去!”

凌宇洛摇了摇头,轻言道:“这是王爷的意思,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这是辅政王府,自然是王爷当家做主,我虽然是他的王妃,但是也要遵循他的意思不敢违背。你起来吧,别跪着跪着,又晕了过去。”

伊莲伏在地上,嚎啕大哭:“伊莲错了,是伊莲错了,求王妃姐姐给伊莲一个改过的机会,伊莲父母早亡,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好不容易跟着太妃娘娘过上一阵好日子,求王妃姐姐大发善心,不要把伊莲赶走,伊莲今后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凌宇洛微微叹气道:“既然王爷要你嫁人,这门亲事也不会坏道哪里去,你比那些老死宫中的宫娥,这命几经好上太多了,应该知足才是。你去吧,别再求我了,我对此毫无意见。”

伊莲呆了一下,却是俯下身去,泪流满面,磕头不止:“王妃姐姐,我求求你!你也是女人,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这苦命人!伊莲若是嫁去别家,智慧落得个被休弃的命运啊!就让伊莲留在王府,做牛做马报答王妃姐姐的恩情!”

凌宇洛眯起眼,问道:“此话怎讲?”她若是好自为之,不再兴风作浪,凭这身份,这姿色,怎么会被夫家休弃?

伊莲抬起头来,额上已经渗出血痕,却是顾不得擦去,抽起一阵,方才低低说道:“伊莲在当年宫乱之日所受那一刀,几乎是去了半条命,被宫中御医救回来之后,便坦言相告,说是伊莲这辈子……这辈子都不能在做娘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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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二十四章 还君以情

傍晚时分,齐越回府,直接到得悠然园,询问情况,两人亲密说了一会话,便是又说到腹中孩儿取名的事情上来了。

齐越想了一阵,道:“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儿,我一定要给他取个最响亮的名字,让人过目不忘。洛,你也想想,这个孩儿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凌宇洛抚着小腹,轻轻笑道:“现在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我怎知道取个什么名字好,要不多取几个放着,出生之后根据性别再来选择?再有,母妃那边,你也可以问问,征求一下她老人家的意见,这个家中,她是长辈。”

齐越点头笑道:“这还用你说,母妃早给孩儿取好了乳名,说是由我们自己来考虑大名,至于这个大名,我倒是有个想法”想了想,道:“纪丞相几次在朝堂上都跟我说起你怀孕,纪夫人高兴坏了,想接你去纪府小住几日,要不你就回去一趟,顺便也听听他们的意见,既是长辈,也该一视同仁,这回,就让你的干爹干妈来给孩儿取大名吧。”

凌宇洛听得直点头,若不是怕他担心,自己早就想出府去走走了,这个孩儿已经三个多月了,身体状况日益稳定,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了,正在欢喜,忽然想起他母妃取的那个乳名,于是问道:“母妃她,给我们孩儿,取个什么乳名?”

“是叫”齐越看她一眼,手掌贴上她的小腹,含笑道:“这个名字可不好听的。”

“哎呀,管他好听不好听,你快些给我说说,我有心里准备的。”这古人给孩子取小名,自然是越贱越好,也是为了保佑孩子平安成长,大不了就叫个阿猫阿狗的,有什么好听不好听的。

见他只是笑,却不回答,有些急了,便是伸手去挠他的腋下,他越是后退,她便越是前进,玩得不亦乐乎。

“洛,你,哎哟,哈哈哈哈”齐越怕痒,又顾着她的身子,不敢太过挣扎,索性往身后的床榻倒去,倾倒的瞬间,瞥见她跟着扑上来,赶紧伸手扶住,两人相拥倒在榻上。

“你,没事吧?”齐越急道,两手不停,在她身上来回摸索。

凌宇洛笑嘻嘻在他俊脸上掐一把,又亲了一下,道:“我没事,你快说啊,孩子的乳名是什么?”

齐越大手托住她的后背,轻轻翻了个身,将她平平放在榻上,只手撑起,侧躺在她身旁,笑道:“疯丫头,不闹了,我说,我说,乳名叫做,彘儿。”

彘儿?

凌宇洛呆了呆,笑道:“彘儿?小猪?真好,他是小猪,那你便是大猪,哈哈!”

齐越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就知道你会笑,不过母妃取这名字,也是花了心思的,只盼他能平安快乐——”话说间,手指缓缓下移,从她的脸颊,滑到颈项,再到得那胸前最高处,轻轻摩挲着,揉弄着,声音逐渐沙哑道,“这个坏彘儿,实在是把他爹害苦了,晚晚去院子里冲冷水”

凌宇洛知他所言何事,抿唇一笑,拍拍他的脸道:“受不了了么?可是还有大半年时间呢,怎么办,要我给你找个人来侍寝不?”

齐越微微笑道:“我倒是想,不过我家那悍妇怎会如此好心?你说是不是?”

“那是当然!”凝望眼前男子郎眉俊目,挺鼻丹唇,手指一一划过,终是叹道,“你是我一个人的,永远都是,不论如何,我永不放手。”

“我也是,永不放手。”

终于又迎来一日凉爽天气,经过大半日准备,收好所有物事,踌躇一阵,便是携了荷叶,抱了小白,又带着另外两名丫鬟,一同回纪府,齐越放心不下,又派了吴雷一路骑马相随,言明要见得她们一行人进得纪府府门,才算是任务完成。

坐在马车上,与荷叶面对面坐着,见着那似嗔似怒的小脸,便是一阵好笑:“这几日谁惹你啦,对谁都爱理不理的样子?”

荷叶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凌宇洛奇道:“咦,莫不是我得罪了你吗?但是我怎么没有印象了,我倒是觉得我这几天来一直在讨好你呢!”

荷叶抬眼,气呼呼道:“王妃还提呢,真是明知故问,早猜到了,却还来问荷叶做什么?”

凌宇洛笑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哪知道你这个小脑袋在想些什么,哎,你到底说不说?”

荷叶掀开车帘,朝外面看了一眼,这才恨恨道:“那个伊莲,面善心恶,三番五次与王妃作对,这回王爷如此处置她,王妃应该高兴才是,为何到最后却执意将她留下来了?荷叶实在不懂,实在烦闷。”

“原来是为这事——”凌宇洛叹道,“我也有些烦闷,本来我是真不想把她留在府中的,被她那么一闹一哭,居然就心软了,这正是应验了那句话,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想想她也可怜,索性再给她一次机会。你没见她最近倒是低眉顺目,收敛许多了。”

“荷叶以前听过一句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凌宇洛摇了摇头,打断她道:“这句话也是说得太绝对,其实,人的韧性有时候是超乎想像的,太多的东西,都可以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比如我,自从进了王府之后,这心性,似乎都已经变了很多了。”

说罢,不禁幽幽叹了口气。

荷叶听得似懂非懂,见她如此,也不好再说,于是敛了口,在一旁暗自生气。

凌宇洛料想她一时半会也想不通,便是不在解释,只偏了头去看窗外的景致。

这楚京城的大街小巷,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见得马车声音过来,纷纷退后让道,口中唤道:“是辅政王府的家眷!”

凌宇洛见得众人注目,便是轻轻放下车帘,就在布帘垂落的瞬间,依稀见得一个柔弱身影,怔了一下,便是大叫停车。

心中着急,也顾不得许多,径直下得车去,四处张望,去哪里还看得到?

吴雷跳下马来,上前一步抱拳道:“王妃,是发现什么可疑人等吗?”

凌宇洛思索一下道:“有劳吴侍卫,在这附近搜寻一番,寻找一名十八九岁,桌白色衣衫的清秀少年,若是寻到,速速带到我跟前来。”

吴雷得令,策马而出,凌宇洛也回到车上,静候回音。

约莫一烛香的时辰,吴雷回来禀报,说是附近各处统统寻查一番,并没有发现她要找的人。

奇怪,方才是自己眼花了吗?

一看时辰不早,摆了摆手,只得作罢,马车又自前行。

一行人到了纪府,纪夫人欢喜得不行,带着进得府去。

距上回回来,又是几月过去,纪府景致依旧,各处看起来都是那般亲切自然,府中众人见她,纷纷过来道喜。

纪夫人直接把她带去了以前所住的院子,走进房去,只见窗明几净,纬帘被服如故,竟似一直在住人一般。

四处打量一阵,不觉欣喜,笑道:“干娘,你竟是提早收拾了,难道知道我今日会来吗?”

纪夫人也是笑道:“哪里还需要收拾,你随时来都是如此,府中丫鬟打扫得勤,只因有人隔天便是要进来坐一会的”

她说的这个人,可是纪狐狸么?

“哦,齐越这回放了我两天假,让我回来小住,干娘可要多做些好吃的给我吃,我可是好生想念干娘的手艺。”凌宇洛讪讪笑着,把话岔开。

“那是自然,两日太短,我真恨不得你一直都在这里住着,我一定把你养得壮壮的,将来给我生个又白又胖的乖孙子!”纪夫人含笑看了一眼她的小腹,问道,“怀上他,有些辛苦吧?”

凌宇洛抚着小腹,摇头道:“也没什么,只刚开始的时候有些胸闷不适,现在都好了。”

纪夫人微微点头,迟疑一下,又问道:“前一阵谣言四起,王爷,没对你怎样吧?上回你正值新婚,我也没好问,这成亲以来,你在王府,过得好不?”

凌宇洛愣了一下,笑道:“齐越对我一直都宠爱有加,王府众人对我毕恭毕敬,已经是很好了。”

“你那婆婆呢,她对你好不?”

凌宇洛不料她会突然问到林太妃,稍微犹豫一下,便是答道:“母妃待我也是极好的。”

纪夫人欣慰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就放心了。之前还怕你与你那婆婆相处不好,那林妃出自将门,外柔内刚,有些脾气,这算是个心善明理之人。”

凌宇洛听她所言,亦是点头称是,忽又想起一事,似是随意问道:“岚哥哥,他年纪也是不小了,怎么还不娶媳妇?干爹干娘难道就不着急吗?”

纪夫人皱起眉头,微微叹息:“我也不瞒你,岚儿对你,一直是没放下的”

凌宇洛垂头不语,却听得她又说道:“他心里苦,却总是笑脸对人,我们这做爹娘的,也不好逼他,几门亲事都是不了了之了。”

凌宇洛听得心中恻然,这个纪狐狸,却是何苦

晚上纪铮父子回府,设宴为她洗尘,一家人尽数在座,倒也其乐融融,三人都细心为她布菜,她碗里的菜肴,已经积成小山,堆放不下了。

这心情大好,胃口也是不坏,一顿下来,汤饱饭足,竟是比在王府的时候吃得多多了。

用过饭只后,闲聊一阵,说了一会给孩子取名的事情,又对纪云岚说了关于寻找睿儿的事情,听得他全力寻查的肯定答复,便是各自回去休息,纪夫人送她回到房中,嘱咐几句,早早离去。

荷叶过来,侍候她梳洗过后,也是去隔壁睡下了。

屋内一灯如豆,景致依然,此番入住,心境却是不同了。

小白因为毛手毛脚,近日被齐越吼过多次,也是沉静了不少,坐在那窗台上,摸着那雕花的窗棂,推开推去地玩耍。

“小白别闹了,快些睡觉,我也要睡了。”起身去吹那烛火,顺便招呼那猴儿过来。

那猴儿呜呜两声,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物事,跳起身来,兴奋得嗷嗷直叫。

凌宇洛随意瞥去,但见窗外夜色如水,光华淡淡,树影深处,似乎有一人影,挺直伫立。

心底一惊,揉了揉眼,定晴看去,那身影何等熟悉!

当下也不迟疑,披了一件外衫,匆匆出门去。

走到跟前,不由问道:“岚哥哥,你找我么?”

纪云岚笑了笑道:“我睡不着,来看看你睡下没有,只说站一下就走。”

凌宇洛见他立在当前,仍旧是一身青玉色的衣衫,温润依旧,儒雅如故,有如月光下一竿修竹,让人心底生出喜悦淡淡,不由有些恍惚道:“我就要睡了。”

纪云岚点了点头道:“我听娘说,有孕之人会比较容易犯困,瞌睡也会多些,你去睡吧,我这就走了。”

凌宇洛见他欲转身而行,急忙唤道:“岚哥哥!”

纪云岚身形停住,笑道:“还有什么事吗?”

凌宇洛看了看他,轻声道:“谢谢你,那日送我回去。”

“举手之劳,却说这些客套话,更何况,我又不是外人,我是你的师兄。”纪云岚眼神黯了下,想了想,又道,“我听娘说,你要把小白留在纪府暂养数月,为什么?”

凌宇洛叹气道:“小白在王府里总是闯祸,弄得颇不安宁,齐越的母妃不太喜欢它,再说,我如今有了孩儿,也不方便留它在身边”这倒是实话,孕妇是不宜豢养宠物的,对腹中胎儿颇有害处,想来想去,颜青远在火象,泰易之尚在漠北,也只有放在纪云岚这里最适合,也最放心了。

纪云岚轻轻点头道:“我帮你好好养着,你想它的时候就过来看看,这倒是无妨,不过,这个灵猴感官敏锐,忠心护主,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大师兄才执意将它留在你身边的,现在你把它送走,只怕有些不妥”

凌宇洛笑着打断他道:“我好歹也是你们的师妹,天机门的关门弟子,你别把我想得那么不济好不好,寻常宵小,十个八个,我都是不放在心上的。”

“你呀,现在是非常时期,遇事莫要逞能,多多爱护自己才是!”纪云岚叹了口气,道:“你回屋去吧,早些睡了,我们明日再叙。”

凌宇洛呆呆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白天纪夫人所说,不由得脱口而出:“岚哥哥,等一下!”

纪云岚不解转头,走了回来,笑道:“还有事吗?这院子里太凉,你呆久了对身子不好。”

凌宇洛慢慢从袖中取出一物,递了过去,到:“岚哥哥,我来纪府之前,想了很久,这个玉佩,还是应该还给你”

齐越的担心不无道理,纪夫人也说了,他心里一直没有放下,不知是不是还对自己有所期盼,可是,她是那么希望他能够幸福啊,不是说长痛不如短痛吗,所以,这份期盼,只能由她这个恶人一刀斩断了,这块玉佩,既是唯一的联系,也是最好的武器。

别怪我,岚哥哥

纪云岚盯着她掌中之物,紧锁眉头,半晌,才低低说道:“你是什么意思?”

凌宇洛垂头道:“我只是,想着这样,你不用那么苦,我并不值得”

纪云岚轻轻笑道:“小洛,当日我答应大师兄放手,这一直以来,虽然不舍,但是从来没后悔过,因为我太了解越,他对你的感情,绝对是我们几人之中最深沉最炽烈的一个,我嘴上胡说,其实心里很是放心。至于这个玉佩,在我心里,只是哥哥送给妹妹的一个纪念”

凌宇洛怔怔看他,只见他走近一步,大手过来,将自己摊开的手掌连同那玉佩一齐合上,正色道:“它是你的,一直都是你的,除非你不想认我这个哥哥。”

凌宇洛眼眶一热,叫道:“你为何对我这样好?”

纪云岚叹口气,抚一下她被夜风吹乱的发髻,轻声道:“哥哥爱护妹妹,那是应该的,你就别胡思乱想了,为了腹中的孩儿,好好回去睡觉。”

凌宇洛点了点头,慢慢朝寝室走去,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他,那月光下的身影,清俊挺拔,眼中是如同天边云彩一般淡然无求,忽然觉得,这样的男子,直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方才相配得上。

她的心,只在齐越身上,这一番情意,终是无法报答了。

第三日用了午膳,正在与纪夫人说话,忽然听得门外禀报,却说是辅政王爷派人来接。

纪夫人笑道:“王爷真是爱妻心切,只两日不见,就如此着急,难道怕我这纪府怠慢你不成?”

凌宇洛无奈,只好唤了荷叶她们,留下小白,告辞出府,上了马车,慢慢朝王府行去。

行至中途,正昏昏欲睡,突然听得车外吴雷大声惊呼:“王妃小心!”

几乎同时,凌宇洛骤然睁眼,扯过荷叶便是身子一扭,扑倒在车厢底部,只听得嗖嗖数声,几支羽箭生生穿过车厢。

那另外两名丫鬟坐在远处,似乎吓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扑来扶起两人,叫道:“王妃,王妃,你有没有怎样?”

凌宇洛摇了摇头,轻轻撑起身来,方才下落之时用上了一个巧劲,阻住了坠地的势头,自己与荷叶都是没有事的,就不知道车外情形如何?

想到这里,赶紧掀开门帘,下得车#,只见吴雷抽出长刀,面色凝重,护在马车前方,见她出来,急急禀道:“那放箭之人已经跑掉了,属下担心王妃安全,不敢去追。王妃感觉如何?”

凌宇洛轻轻摇头道:“我没事。”

看着那车厢之上一支横插的羽箭,惊疑不定,自己在这楚京城中并无仇家,怎会遭遇冷箭伏击?

正当此时,又听见不远处传来呻吟声,却是几名无辜路人被羽箭射中,叫苦不迭。

吴雷过去查看一阵,说都是皮外伤,倒是无妨,只一名少年,被羽箭擦身而过,伤在肩部,却是昏了过去。

凌宇洛心中一跳,忽步过去,只见地上侧躺一人,纯白衣衫,肩上点点红花,蹲下身去,掰过他的脸庞一看,不正是自己从湖中救上来的那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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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二十五章 青莲荷心

经过这一场突发事故,王府专属马车目标太大,已经不能再坐,便是放空回去,凌宇洛并不慌张,镇定指挥,吴雷与荷叶安抚伤者,处理善后事宜,一名丫鬟留下来协助,另一名丫鬟却是去了附近不远的天恩客栈,请刘掌柜派人过来帮忙。

不多时,刘掌柜急匆匆过来,送来银钱,还带来一辆马车,外观极为普通,那驾车的车夫倒是打扮干练,眼中光芒内敛,一看便知不是常人。

见那少年被稍作处理,放上马车,凌宇洛略一点头,跟刘掌柜道了声谢,一切交由他继续处理,便是携了荷叶匆匆登车,吴雷骑马守护,那车夫吆喝一声,驾着马车平稳而去。

回了王府,唤来廖安,收拾出一个僻静小院,将那少年安置进去。

那少年肩部受伤,所幸只是被羽箭擦过,血流了不少,却是并不大碍,先前吴雷将随身所带金疮药给他抹了一些,廖安就近请来大夫看了,只说是他身子羸弱,体力不支,所以昏迷不醒。

送走大夫,廖安拿着药方找人抓药去了,凌宇洛在旁边坐下,仔细端详少年的面容五官,上回在游湖之时天气yīn郁,斜风细雨中只远远望见,加之后来两人又是浑身湿透,看得并不甚清楚,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这回凑近细看,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欢喜,这个少年,与二师兄泰易之,长得实在是太相像了。

自己几乎可以笃定,他便是那个睿儿,泰易之自小失散的亲生弟弟!

算算日子,这快马加鞭的信函正在路上,等带泰易之收到赶来,再快也是在两三个月之后,那个时候,兄弟相见,不知是怎样一番神情。

正想得入神,忽然听见院外一声惊呼:“洛,你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是齐越!

凌宇洛赶紧出去,迎上那一路飞奔的人影:“我在这里。”

齐越一身朝服,瞬间到得面前,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上下打量,确定一切无虞之后,这才松了口气,将她轻轻圈进怀中,叹道:“我正与各部大人商议边境局势,一听得你遇袭,我简直吓坏了”

凌宇洛笑了笑,道:“你放心,我毕竟在天机门学过两年多功夫,虽然时日不长,不如你们几人根基深厚,但自保总是没有问题,那些宵小鼠辈,我还没放在眼里。”

齐越闻言,在她额上轻敲一下,恨恨道:“又逞能了不是,你如今有孕在婶,现时外间局势不稳,我公务繁忙,不能时时陪在你身边,你更要多加小心!这样,从明日起,你不能再出府了,我让吴雷就在你身边贴身保护,再从宫中调拨些侍卫在王府内外昼夜巡逻”

“不要!”凌宇洛哀叫一声,道,“我又没犯什么罪,你凭什么让我坐牢?起码的隐私权应该保护吧?”

“隐私权?”齐越皱眉道,“我这是为你好,你有所不知,据西北边境线报,近日有数队异样人士冒充过关商旅,混进金耀境内,之后便是音讯全无,只怕是郑氏余孽又要滋事,今日你在府外遇袭,不定就是一个预兆!”

凌宇洛哼了一声道:“我一介女流,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他们对我那么关注做什么?竟然跑来袭击我,还伤到那么多无辜之人!”

齐越微微叹道:“我想这应该是一个警告,在楚京城内,你这个王妃也是名气不小。我只在想,到底是谁人所为,他敢动我齐越心爱之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说道这最后一句,面色冷冽,眼中色泽逐渐幽深。

这清冷的神情,自己只在刚入师门之时方才见过,这些年来,却是早已淡忘了。

凌宇洛看得一惊,忽然想起房中之人,叫道:“对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赶紧拉了他的手进去,走去那床榻,指着上面躺着的人影道:“你来看看,他长得像谁?”

齐越凑近细看一阵,不禁惊诧道:“这就是你从湖里救起来的那个人吗?果真长得像二师兄,真是好像!”

凌宇洛不无得意道:“可不是,今日我又救了他一回,我在想,二师兄若是回来看到他,一定开心得不行,自然也就不那么生气了”

齐越轻轻笑道:“你这鬼灵精,原来是想到这一层上面去了,你想让我与二师兄和好如初,所以才这么尽心尽力帮他寻找弟弟,是不是?”

凌宇洛点了点头,又摇一摇头,道:“也是,也不是。不论如何,帮他寻找亲人是我们分内之事,不容推辞;只不过,如果能够因此取得他的谅解,便是多出来的福利了,何乐而不为?”

齐越哈哈大笑道:“此言妙极!”再看那少年一眼,见一旁有人照顾,便是拥着她回悠然园歇息。

那少年一直睡到第二日晌午,方才醒转,睁开眼,撑起身子,望见四周的景致,有些茫然,喃喃道:“我,我这是在哪里?”

凌宇洛正好走到门口,见状急步过来,小心将他扶起靠好,微笑道:“你可终于醒了。”

少年看见她,定了定神,欢喜道:“王妃娘娘!”

凌宇洛闻言奇道:“怎么,你认识我?”

少年点了点头,低声道:“小人后来听船家说,是王妃娘娘把我从湖里救起来的,小人一直想找机会向娘娘道谢,在王府外面候了多日,却苦无机会,不想走在街上竟看到王府的马车,于是就一路相随”

凌宇洛怔了一下,叫道:“原来你一直跟着我,怪不得”怪不得那日在路上看见他的身影,也怪不得今天自己遇袭他也会碰巧受伤,却原来,他这几日就守在这马车,一路跟随。可是,前一阵,齐越调集人手四处寻找,为何觅之不得?

心中疑虑,正要询问,却听得门口一声响动,是荷叶端了红枣莲蓉粥进来,香气扑鼻。

想到大夫说他身子虚弱,便是微微侧身,让荷叶过来坐下,一口一口吹凉喂他。

少年胃口不好,只吃了小半碗,已是微微蹙眉。

凌宇洛想起他昨日那身衣衫已成灰白,衣料甚是普通,已有细碎补丁,想必潇湘馆查封之后,他的日子并不太好,三餐不济,以至身子愈加羸弱,这昏迷之中初初进食,却是不能过多食用,挥一挥手,便是让荷叶撤了下去,又屏退了屋中照顾之人,再转向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少年答道:“回王妃娘娘,小人名叫青莲,无父无母,四海漂泊,早就没有家了。”

凌宇洛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姓什么?”

那青莲摇了摇头道:“小人自小就叫这个名字,并无姓氏。”

凌宇洛又问:“那你对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多少?你有没有兄弟姐妹,你还记得他们吗?”

青莲听得有些迷惘,答道:“小人不记得了。”

当年听得泰易之说起睿儿之事,只顾为他伤心,自己确也提出过被人搭救的可能,但那只是意在安慰他,却哪里想到会成真,对于睿儿的状况并没有详细询问,比如一些样貌特征,胎记,疤痕什么,这下可如何确认?

想到泰易之信上所说,于是又问:“你年前到过漠北边境是不是?你怎么到楚京来了?”是了,他的口音听起来有些别扭,并不是本地口音,应该是外地来京人氏。

青莲怔了一下,答道:“小人的确不是本地人,是被馆主从漠北买过来的,王妃娘娘怎么知道?”

凌宇洛叹了口气道:“这就是了,你极有可能是我世兄正在寻访的一位亲人,若他回来看到你,不知道有多开心”若泰易之知道他曾在潇湘馆栖身,做过怜人,不知道又会多么心疼难过。

见他神情有些呆滞,便是笑道:“好了,你从今日起就在王府住下,等着我那师兄回来,还有,你别再自称什么小人,也别叫我什么王妃娘娘,就叫我姐姐吧。”

青莲轻轻点头,唤道:“多谢姐姐收留,只是我在住所还有一些随身物事,我想先去取回”

凌宇洛笑道:“这个没问题,不过你如今身子虚弱,需要修养,你说个地址,我让人取来便是。”

青莲有些迟疑,说了一个地址,凌宇洛唤来廖安,让他去了。

廖安取回的东西十分简单,一张古琴,几样随身衣物,和一些胭脂水粉一类的物事,凌宇洛看得连连皱眉,大男人,怎么还用那些女儿家的东西,这怜人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呢?

青莲见得她的神色,低低说道:“青莲曾经是潇湘馆的人,有一些习惯一时改不过来,姐姐会嫌弃我么?要不我还是别住在王府吧,我出身低贱,实在不配姐姐如此对我”说着,撑起身子,便要起身下床。

凌宇洛赶紧按住他道:“我绝对没有轻视你的意思,我只是心疼你吃了那么多苦。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想了,你在王府安心住下——”想到当日他被那许公子逼得跳湖的情景,不由心生怜悯,又道:“有我和王爷在,没人敢再欺负你。”

青莲怔怔望着她,又是欢喜,又是怅然。

这王府之中收留一名少年男子,对外倒是可以保密,对内则是无法,在青莲入府的第三日,林太妃便是过来询问,幸好当时齐越也是在场,便向她解释这前因后果,这风雷堡声名在外,林太妃也上一直知道他们师兄弟感情笃厚,别说是收留一名亲人,就算是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因此虽是面色不悦,却也不再说什么。

数日过去,青莲的伤势渐渐痊愈,身子也是一日好过一日,原本苍白的脸庞,逐渐有了丝丝红晕,一袭白衣,俊秀脱俗,神采飞扬,那酷似泰易之的容貌,常常令得她有短暂的失神,齐越也是笑着抱怨,直说太危险,要写信催泰易之快些回来接人,纪云岚也来府中见了,都说好像,除了嫡亲兄弟之外,不作他想。

自小白被送走之后,这日子实在无聊,现在有了这个青莲,便是好过了很多,每日过去小院,听他抚琴而歌,或是吟诗作画,每日绝不重复,这姿态,这才情,却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让人越看越是惊异。

据他所说,这些技艺都是自小研习,并无稀奇,凌宇洛暗中称奇,真不知他当年是被谁人所救,从小就教授这些,而且一看便知是名师大家相传,绝不是一般人所能达到的境界。

这一日,和风习习,天色微凉,用过早膳,又听廖安汇报完毕,凌宇洛便是唤了荷叶,缓步朝那小院走去,不想屋中却是无人,问过服侍的丫鬟,只说青莲公子带着古琴出去,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这居住数日,他还是有些拘谨,平日除了所住之小院,只偶尔去附近荷塘看看,其他各处,却是从不涉足。

凌宇洛当即转身,朝荷塘行去,荷叶微微蹙眉,急步跟上,叫道:“王妃,你走慢些,青莲公子人在荷塘,又不会跑掉,王妃着急什么?”

凌宇洛笑道:“我还真怕他跑掉呢,到时候我怎么向二师兄交差?”

荷叶在身后低低说道:“王妃是如此思想,别人可不这样认为。”

凌宇洛停下脚步,轻轻笑道:“又有人在背后嚼舌根吗?都说些什么?”

这回收留青莲住在王府,自己也曾觉得不妥,齐越眼中的一丝忧色,她也是看得分明,但是,不这样做,又能怎样,那青莲心性敏感纤细,将他送走的话,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万一再到潇湘楼一类的地方谋生,那可如何是好,至少在王府之中,她可以时时监管照看

荷叶走到她面前,扁嘴说道:“王妃日日去看青莲公子吟诗作画,别人难免不说王妃与公子互生情意,相看不厌。”

凌宇洛哈哈大笑道:“我不是每次都带着你吗,旁边还有服侍的丫鬟呢,又不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这流言是传不起来的。再说了,你们王爷才是真正的白马王子,神仙之姿,我已经有了他,也只爱他一个,又怎么会去招惹别人?”

说话间,却见荷叶骤然睁大眼睛,面色一变。

凌宇洛转头过去,那青莲抱着古琴立在不远处,神情落寞,也不知已经来了多久。

“青莲”暗叫不好,方才这一番话,只是实话实说,却是没有半点拿他与齐越比较的意思,不知他会不会误会?

“姐姐是在找我么?”青莲摸了摸怀中的古琴,微微笑道:“琴弦断了一根,我出去找了琴师接上,回院听说姐姐来过,我就追过来了。”

凌宇洛心中一动,道:“你出府去了?”

青莲怔了下,敛了笑意,低声道:“我是从后门进出的,十分小心,清晨街上冷清,没人注意到我。”

凌宇洛听出他话中自怜卑微之意,不由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你身子不好,往后这种事情,交给廖管家去办就好,不必亲自前往了。”

青莲点头称是,之后便是默然不语。

凌宇洛正想再说,忽又想起方才荷叶所言,便是淡淡说道:“我只是来看看,既然没什么事,我便回园去了,你自己好好歇息吧。”

“姐姐今日不听我弹琴吗?我新近作了一首曲子,姐姐一定会喜欢的”身后传来叫声,满含期待。

凌宇洛回头笑道:“我有些困,回去睡会,改日再听吧。”

一眼瞥见,少年明眸若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回了悠然园,在屋里没坐一会,就见齐越又是带着大堆奏疏回来,说是因为上回她遇袭之事向皇帝告假,今日皇帝终于首肯,答应他回府半公三日。

“也是因为你的缘故,皇上才松口的 ,否则依照现在的局势,哪里肯让我这个辅政王几日闭门不出!”齐越如是说。

凌宇洛摇了摇头,看着那似笑非笑的俊脸,也不再说什么。

这三日,凌宇洛不曾踏出悠然园一步,两人终日相伴,自是浓情蜜意,羡煞神仙,待得齐越假日期满,竟是依依不舍。

立在园中,忽然想起这几日不曾见到青莲,也不知他过得怎样,便是让荷叶唤来那小院服侍的丫鬟来问,一问才知,这人也是三日不曾踏出房门一步。

寻思半晌,还是唤了荷叶出门,想起上回临别时那双若有期待的眼眸,心情便是郁郁,真怕是自己想的那样。

走近院门,那服侍的丫鬟正好端个食盒出来,一见她们过来,行礼过后禀道:“王妃娘娘,青莲公子这几日食欲不振,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凌宇洛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又听得门内一阵清幽琴声,歌声随之而起:“庭院深深,思见佳人,心随风动,惘焉若醒。”

凝神听了一会,便是侧头道:“荷叶,我有话想跟青莲公子单独谈谈,一会就出来,你就在院外等我罢!”

荷叶点头道:“王妃有事就大声叫,早些出来。”

凌宇洛看她一眼,微笑到:“这个我自然明白。”

推门进去,只见青莲端坐案前静静抚琴,仍旧是一身清爽白色,面色憔悴,却和那身上衣衫颜色相差无几。

见得那倚门而立的人影,青莲缓缓抬头,满目惊喜,颤声道:“姐姐,你终于来了!”

凌宇洛没有作声,只轻轻走了过去,将案几上摊开的一副画卷拿了起来,青莲愣了一下,便是伸手来抢,凌宇洛稍微一闪,已是侧身避开。

那是他刚来王府之时,对着那满塘荷花画的一副墨荷图,记得当时自己在一旁看得惊艳,脱口而出“出淤泥而不染,濯青涟而不妖”,这一句话,当即被他题在了画上。

如今手中所持的画上,一大团墨汁#在原先题诗的位置,而那旁边的空白处,却是潦草写上新的两句:“何勘比作青莲#,原是杨花随水飘”!

凌宇洛叹了口气道:“你何苦如此作践自己?”

青莲闷闷作声:“我原本就是身份低贱之人,却有什么关系?”

凌宇洛哼了一声,道:“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却教别人如何仰慕于你?人心可贵,人当自强,身份地位又算得了什么?”说到这里,语气却是软了下去,“我想那当初抚养你的人,给你取青莲这个名字,也是希望你无论身处顺境逆境,都能永远拥有一颗如莲之心。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着,便是转身欲行。

不料那少年#是在无预警站在背后,这一转身,竟是撞进了一个略显瘦削的怀抱。

凌宇洛惊愕抬眼,却觉少年手臂一张,尚禾出怀的纤腰顿时一紧,而上气息如炙,滚烫的唇瓣瞬间袭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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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倾城之恋 第二十六章 锥心之痛

“青莲,你做什么?” 凌宇洛见得眼前红唇袭来,不由低叫,脸庞微微侧过,同时双掌平平推出,这一推,用上了三分力道,青莲防备不及,被推了个踉跄,险险摔倒在地。

“姐姐,我……”他撑着案几,站稳身形,作势又要过来,眼中欲念更甚,凌宇洛一个闪身退到门边,蹙眉道:“我只当你是弟弟,并无其他心思,你不要胡思乱想!”

青莲脸颊微红,胸口一阵起伏。哑声道:“我不信,姐姐看我的眼神里,分明有着怜惜与关爱,温婉妩媚,双目含情!姐姐如此对我,我无以为报,我愿意永远留在姐姐身边,为姐姐解忧去烦,甚至是为姐姐失掉这条性命,我都无悔……”

凌宇洛张了张嘴,不觉哑然失笑,真是懂得察言观色,竟将她眼中的怜惜关爱看得清楚明白,自顾自想岔了去,却想趁此机会与她亲近!

摇了摇头,叹道:“青莲,聪明如你,既然已经看出我对你是怜惜与关爱,为何不明白,这只是女子的天性,怜善惜弱,敬刚爱强,我怜你身世漂泊,敬你不畏强权,更何况,你是我师兄的亲弟弟,我对你好,理所当然,这是姐弟之谊,绝非男女之情!”

“不,我不信!你是喜欢我的,你夸我生得好看,赞我才情出众,你明明是喜欢我的,只是碍于身份,不能承认,你……”走近一步,眸光流转,却是低头吻向她的樱唇。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青莲捂着面颊,一脸愕然。

凌宇洛退后一步,正色道:“对不起,我对你实在无意,此番言尽,亦不想多说,你忘了方才之言罢,好好呆在王府,若是哪日想通,可以叫人来告知我,我等着听你谱的新曲。”

说罢,便是大步离去,只剩下那少年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有过几日,西北边境又传来探报,说是火象边境开始集结兵力,勤加训练,严阵以待,当地郡王常去军中行走,只怕是有所图谋;而近来一段时间,常有人在雍西边境重镇一带活动,观察军机设置,暗中绘制大量军事详图,被当地驻军发现,逮捕了一些,亦有少数在逃。

见得齐越每日回府,面色愈加沉重,自己也是甚是担心,不好追问情况,只拉着他陪自己在园中散步,路上随意问起,他只说朝中主战之声高涨,他与纪铮处境尴尬,亦不好再坚持己见,兵部已经传令下去,加强防务,积极备战,只待皇帝做最后的决定。

凌宇洛轻轻问道:“边关不得安宁,皇上想必也是寝食难安吧?”

“是的,皇上近日确实清减了不少,”齐越说到这里,却是面容一振,道,“不过,形势也不是那么糟糕,西北边境位置奇妙,即临火象,又临水月,多年来全靠一座魔域岭天堑阻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令得外夷对我金耀不得觊觎,火象大军最多能进得岭下山谷,却是万万进不来的。所以若是开战,首先这一关便是块硬骨头,没有一副好牙口,决计是啃不动的!”

“若是真的要打仗,你会上战场吗?”这个才是她最担心的。

齐越怔了一下,道:“金耀一向缺乏武将,这回许浑又是与皇上心生嫌隙,不敢太过相信,作为辅政王,我义不容辞。”

凌宇洛点了点头,想到那数月以来毫无音讯的大师兄颜青,不由暗自叹息,若是两国开战,各为其主,双方的身份又是如此特殊,昔日的好兄弟,却是要成为战场上的强劲敌手了!不知为何,越想越是迷惘,越想越是忧心。

齐越伸手将她拥进怀中,笑道:“你放心,如今我已经是快要当爹的人,我便会更加小心谨慎,再说皇上也与我商议过,他登基两年不到,根基尚浅,也不宜轻易开战,只要对方没有存心挑衅,主动进犯,我们也只全力设防,韬光养晦,暂不作他想。”

凌宇洛微微叹息道:“大师兄回去快半年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我真是担心他,你答应我,如果将来你们真的在战场上遇见,若非生死关头,你绝对不能为难他。”

齐越挑了挑眉,笑道:“你这胳膊肘怎么往外扭?我才是你的夫君呀,再说,大师兄武功比我高强,又是身经百战,智勇双全,素有战神之称,你就不担心我在他手下吃亏?”

凌宇洛想了想,也是笑道:“是啊,他的确比你厉害,我其实应该更担心你才对,方才是想岔了,不知怎的,忽然 就想到你们两个对峙的情景了。”

“你呀!”齐越在她鼻子上点了一下,叮嘱道,“战争是男人的事情,你别想那么多,好好养壮身子,让我们的孩儿平安出世,哎,我已经等不及要抱他了!”

凌宇洛抚了一下尚不明显的小腹,笑道:“还有半年时间,早着呢,你着什么急!”

“我当然着急,我还等着这个孩儿出来,我好解禁呢,我们都好久没有……”他笑嘻嘻凑过来,在她耳旁说了几个字,便是急急跳开。

“坏人!”凌宇洛瞪他一眼,想到在前世曾经看过的孕妇知识,到了怀孕中后期,胎儿稳定之后,夫妻是可以同房的,有些犹豫,这个事情要不要告诉他呢?或者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齐越哈哈大笑,见得她眸光闪动,俏脸微红的模样,忍不住又凑上去,在那柔嫩的面颊上重重亲了一口,笑道:“放心,我可以忍的,不敢欺负你。”

凌宇洛哼道:“你爱忍不忍,干我何事?”话是如此,心中却是异样满足,正要再说,忽然瞥见他身后不远处那个萧条的身影,不禁微微一怔。

“怎么了?”齐越侧过身子,随她目光看去,只见那少年面容淡淡,抱着古琴往小院方向去了,那背影,竟是说不出的孤寂。

凌宇洛收敛了笑容,心中恻然,却听得齐越在一旁轻轻说道:“这个青莲,真是该早些让人接走了,再留在府中,只怕是祸害。唉,他们兄弟二人,对你竟是一样的心思……”

凌宇洛呆了一下,想到那即将赶来之人,也是暗中叹息,不再言语。

次日,听那服侍丫鬟过来禀道,青莲公子茶饭不思,日夜抚琴,弹得手指出血,琴弦一断再断,这天早上一声长叹之后,终于开始用膳。

凌宇洛知道昨日自己与齐越举止亲昵,对他触动颇大,今日这一番行径,只怕是有些想通,实在是个好兆头,不禁心中欢喜。

想了下,又问道:“公子的琴弦断了数次,你可知道是去哪家琴行修复的?”自己看那架琴,已经是破旧不堪,早该以旧换新了。

那丫鬟答道:“好像是去前面庆隆大街那家老琴行修的,据说那是楚京城中最好的琴行。”

凌宇洛点了点头,正好此时廖安过来,便是让她退下了。

听廖安将府中事务汇报完毕,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再过几日是太妃娘娘的生辰,王爷有何指示?准备如何安排?”

廖安禀道:“王爷忙于朝中事务,并无明确指示,只说此是太妃娘娘在王府中过的第一个生辰,一定要风光一些。”

凌宇洛点头道:“不错,你好好下去安排吧,寿宴要办得热闹好看,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廖安点头称是,行礼退去。

待他出去后,凌宇洛便是叫来荷叶,吩咐要出门一趟,要她去通知吴雷。

吴雷闻讯赶来,只见她已经收拾完毕,就要踏出房门,便是两步走来,行礼之后,着急问道:“王妃要出门去吗?”

凌宇洛笑道:“是啊,我好些日子没出府了,今日想出去走走。”

吴雷急道:“王爷吩咐过,说王妃身子不便,没有他的同意,不能随便出府!”

凌宇洛瞥他一眼,轻轻笑道:“我这是要去办正事,他可管不着我。”说着,唤了荷叶,轻轻巧巧绕出门去。

吴雷不便阻止,无奈叹口气,只好疾步跟上。

这回出门,穿戴简单朴素,又换了一辆普通马车,吴雷也没有骑马,三人都在车上坐着,并不引人注目,一路上,凌宇洛倚在窗前,频频望去,楚京的大街小巷仍是一片繁华景象,比起王府而言,真真是天大地大了。

偶尔回眸一瞥,吴雷正经端坐,挺直不动,身躯绷得死紧,身边的荷叶,却是莫名变了性子,不再像以往出府时一般东张西望,柔声细语说个不停,只搅动着衣袖,低头不语。

咦,这两人,会不会有些对眼呢?

凌宇洛抿唇一笑,正要打趣两句,忽闻车外一声轻唤,却是马车停在了她先前制定的目的地。

这家珠宝行,以前在做御神卫的时候,吴风曾经带她来看过,有些印象,听说那里面的金钗银叶,明珠美玉,都是楚京一等一的,许多达官贵人经常光顾,生意好得不能再好。

一行人走了进去,凌宇洛一眼便相中店中那尊三尺来高的白玉观音,色如羊脂,姿态肃穆,送给林太妃做生辰礼物,那是再好不过,于是上前问价,掌柜见来了大买主,也是异常兴奋,经过双方一番讨价还价,终是以满意价格成交。

面对这易碎物事,凌宇洛提出先交定金,货到付清全款,掌柜见得她主仆三人气势不凡,想了想,便是一口答应。

“请问客官,这观音坐像是要送去哪里?”掌柜取了纸笔,欲填写送货地址。

吴雷沉声答道:“辅政王府。”

“哦,辅政……”那掌柜喃喃念着,提起笔来,却是呆住,“辅政王府?”

凌宇洛笑了笑,道:“有劳店家早日送来。”

出得门去,正要上车,忽然听得身旁荷叶低低叫了一声,道:“前面那个人,有些像是青莲公子……”

青莲?他又出府来了?

凌宇洛心头一跳,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定睛看去,只见那名白衣人影怀中抱着一物,在前方闪现一下,便是转进一条小巷子里去了。

奇怪,那家琴行所在之处,离此相距甚远,他抱着琴在这些小巷子里穿来穿去做什么?

“走,我们跟去看看,荷叶就在车上等着我们吧。”说着便是撇开马车,稍用内息,径直朝那人影消失的方向步去。

“王妃!”吴雷制止不及,只得疾步跟上。

那荷叶听得担心不止,立在马车前站了一阵,一咬牙,也是跟着两人而去。

到了一处院墙下方,扇扇大门紧闭,踪迹全无,吴雷一个箭步过来,挡在她身前,低声道:“王妃,这里有些古怪,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王妃安全要紧……”

凌宇洛摆了摆手,轻声道:“我心中太多疑惑,今日如能解开,实是好事一件,你放心,我只在此寻查一番,不会有什么问题。”

吴雷无奈,只得随她一路前行,沿着那行人稀少的街巷走走停停,仔细观察,走着走着,地方愈加狭窄幽深,前方已经是一处死胡同,无路可走。

正在惊疑之际,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人声:“你要回去主子身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绝对不是现在!目前会馆已被查封,馆人四散,主子正在想办法重振,哪里有精力来理会你?”

与吴雷对望一眼,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拉了他去到一处普通的院门前,那院门竟是虚掩着的,声音正是从里面传来的。

只听得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凄然响起:“我不愿意再呆在王府,只想回去跟着主子,主子让我为奴为婢,做什么都可以,总管大人,求求你!”

吴雷闻言轻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

凌宇洛却是听得心头一疼,已经有些明白,这个陌生男声,应该是潇湘馆管事一类的人物,而这个青莲,在遭到自己拒绝之后,思考数日,却并非彻然醒悟,而是情愿回去重操旧业,继续沦落风尘。

“求你,求求你,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不想回去了,带我回主子那里去吧,求你……”只听得扑通一声,似是有人重重跪下,咚咚磕头不止。

“贱人!滚开,主子不需要你这样的奴才!”怒骂过后,又是一声闷响,接着便是一阵隐忍的细碎呻吟,从门缝里望去,只见一人背对院门而立,另一个瘦弱身影却是蜷缩一团,抱着肚子,在地上瑟瑟发抖。

凌宇洛忍无可忍,正要推门而入,忽然一阵劲风袭来,那院墙上顿时跳下数条人影来,个个红衣裹身,手持刀剑,朝两人逼了过来,为首之人厉声喝道:“尔等是什么人,为何擅自在门外窥视?”

“不好,有埋伏,王妃快退!”吴雷大叫一声,抽出腰间软剑迎了上去。

凌宇洛暗叫糟糕,这几日人武功不弱,若是平时,自然不在话下,但此时自己有孕在身,不敢轻易与之动手,也不知吴雷是否抵挡得住,自己却是必须顾及府中孩儿,速速避开。

当下不再迟疑,唤声小心,转身即走,这天机门的独门轻功,十分了得,即使在混战追赶之中,亦如闲庭信步一般,身后刀剑碰撞之声响起,自己已经是奔出一丈有余。

奔走间,疑惑丛生,这个被查封的伶人馆,竟然有这样的高手存在,到底是什么来头?

行至前方一处转角,忽然眼前一花,一名娇小的身影冲了过来,竟是与自己险些撞在一起,是荷叶,该死,这个丫头怎么也跟着来了!

“王妃小心!”就在那一愣神之际,荷叶抱着她忽然转身,只听得嗖嗖几声,羽箭如雨般射来,尽数没入她的背部。

“荷叶!”凌宇洛神形欲裂,悲声大叫。

“王妃,我,我看见,他们在放箭……”那张素净的小脸,此时已经是全无血色,却是努力扯起一个笑容,轻轻到,“我一直偷偷学武功,终于学了一招,就是这个……”说道这里,口中大口鲜血涌出。

“不,不要!”凌宇洛又惊又痛,眼泪不住往下掉,紧紧抱着怀中之人,恍然若见那持剑之人欺身过来,用足内力,呼呼两掌过去,击退对方攻势,与此同时,身形骤然拔起,一招登云梯使出,纵身跃上屋顶。

“荷叶,你挺住,千万不要有事!我一定能带你平安回去王府!一定能的!”将她打横抱起,飞速奔走,一路血花洒落,每一朵,都是如同开在了内心深处,伤痛难耐。

“王妃,别管我,放我下来,小世子,小世子受不住的!”荷叶喘息叫着,面色如纸,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凌宇洛闭目摇头,几个起落,眼看就要到得巷口,背后又传来呼呼刀声,无奈之下,一个巧劲,抛开怀抱之人,回身抵挡,一个手刀过去,再一个扭腕回来,对方钢刀已经到手,刷刷数声,将几人拨开,喘一口气,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身形已是不稳,深深吸一口气,方才勉力站定。

眼见一人奔来,手中软剑舞动如灵蛇,不由心中一宽,转身又朝那方侧躺的人影奔去。

“荷叶,荷叶……”蹲下身去,轻唤两声,手中拳头已然攥紧,指甲陷进肉中,却丝毫比不上心中巨痛。

只见那柔弱的身子周身染血,微微抽搐,听得她的唤声,双手张开,朝上抓了抓,凌宇洛赶紧一把握住,泣不成声:“荷叶,我的好妹妹……”

“王妃,你别哭,别哭……”她的眸中现出光彩,凌宇洛呆了下,忽然明白是回光返照,不禁悲从中来,心如刀绞。

荷叶死死抓住她的收,似是拼尽最后一口气道:“王妃,荷叶真是舍不得你,你多保重,千万,千万不要有事……”见她不住点头,忽又微微笑道:“王妃帮我个忙,我喜欢吴侍卫,你帮我问问他,他……”

凌宇洛连声道:“我明白,你放心,我马上就去问,我还要告诉王爷,让他给你们做主……”自己怎么那么迟钝,早该发现这小女儿心思,成全他俩!

荷叶手一松,头颅垂下,却是已然断气。

凌宇洛木然呆住,想到自己当日在凝夕宫一觉醒来,看到的那张清新可人的面孔,想到这一年多她对自己一心一意的中心与维护,心中又悲又怜,忽然仰天长啸,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想要转身站起,却是没有半分力气,只觉得腿间有热流涌出,头晕目眩,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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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二十七章 自作自受

迷蒙之际,那清新可爱的小脸仿佛一直在身旁,娇小的身影忙前忙后,不停侍候着,似乎瞅见她疑虑的目光,那少女抬起头来,脆生生道:“小姐总算醒来了,奴婢名唤荷叶,以后专门服侍小姐!”

荷叶,好生熟悉的名字……是荷叶,荷叶她没死,她没死!

她想欢叫,想大笑,却似被人扼住了咽喉,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胸口闷得难受,一口怨气憋在心头,喘息半响,终于拼尽全力吼了出来:“荷叶!”

这嗓音,竟是细若蚊蚋,低哑如斯。

微微睁眼,尚有一丝恍惚,熟悉的景致映入眼帘,原来自己却是回了悠然园的寝室之中,屋中那座宽大的水墨屏风,此时却是立在床前,挡住了外间一切视线,只觉得人影晃动,四周安静得出奇。

想到荷叶,心中又大痛,挣扎着,慢慢坐起身来。

听得声音,一个人影缓缓踱了过来,立在面前,低低说道:“你醒了?”

是齐越……

凌宇洛应了一声,稍微动下身子,但觉周身无力,并不感到痛楚,只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身上少了什么似的,空虚难耐,怔了一下,直觉便是去摸自己的小腹,忽然感觉身下一股热流涌出,刹那间,悚然一惊,手脚冰凉,孩子!

抬眼去看齐越,却见他面色苍白,神情僵硬,一双眼黯淡无光,不由低声叫道:“越,我们的孩子,他……”

齐越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怎么会?不会的,齐越,我不信,你别骗我,别骗我……”倏然想起昏迷前那腹中的绞痛,腿间的异感,心头一痛,又跌倒在榻上,荷叶已经不在了,现在连孩子也要离她远去吗?

齐越轻轻摇头,复又睁眼,眼中是如暗夜一般深沉的伤痛,张了张嘴,终是沉声开口:“我何必骗你,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即使让我拿命去换他,我也愿意!可是,已经想尽办法,我们的孩子,还是没有保住……”

孩子,她与齐越的孩儿,荷叶临死前还心心念念的小世子,带给他们那么多欢乐与憧憬的彘儿,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越……对不起……对不起……”心中又是伤痛又是懊悔,咬着嘴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痛楚汹涌而至,满目冰凉,悲怨难当,假若不是自己执意出门,不是自己要去寻求真相,怎么会生出这样的祸事来?却是一大一小两条人命!一念及此,扬起手来,一个巴掌便是朝自己脸上重重甩去。

就在手掌即将落在脸颊的瞬间,齐越大手过来,一把将她的手腕抓住,那手指,竟是比她脸上的泪还要冰凉:“不关你事,这是意外,我,没有怪你……”

“怎么不关她的事?!”另一个年长的女声加入进来,全然没有平日的轻柔,却是多了极深的怨恨,正是林太妃。

凌宇洛撑起身子,颤声道:“母妃,我……”

“别叫我母妃,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媳妇!如此不爱惜自己,明明有孕在身,却不好好呆在府中,硬要执意出府……”林大妃声音凝噎一下,眼中有泪,恨声道,“大夫说,你与人交手,擅用内息,动了胎气,情绪失控,以至小产!你说,这难道不是事实?”

“母妃,你别说了……”齐越颓然坐倒在榻上,垂下头一动不动。

凌宇洛伤心欲绝,抱着头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心中好痛,好痛,她是罪魁祸首,是害死荷叶与腹中孩儿的凶手!

林太妃却是直直看她,厉声道:“我们一心一意盼着这个孩儿平安出世,越儿也是对你宠爱有加,你却……如此不知珍惜,不懂自爱,若是你明白大家的苦心,稍微谨慎一些,不与那个青莲胡乱纠缠,牵扯不清,又怎会让我的孙儿胎死腹中!”

不是,她不是!

凌宇洛张了张嘴,却是百口莫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是,自己若不是碰巧从湖中救起那个少年,若不是心存疑惑将他带回府中,若不是看见他莫名出现在街巷而一意尾随,若不是……那么,荷叶与孩儿便都是好好的,安然无恙,一如从前,又怎么会像现在这般,天人永隔!

一时间,又痛又恨,气急攻心,竟是仰面倒下,又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窗外一片漆黑,四周烛火摇曳。

轻轻抬一下手,这才发现,一只大掌将她的小手包裹其中,有着微微的暖意,再惶然朝上看去,只见他面容青白,胡茬遍布,那双眼布满血丝,满是心疼,满是伤楚,满是疲惫,却是一眨不眨望着她。

想到先前林太妃的质问,心中又是一痛,呜咽道:“越……”

齐越轻轻将她拥进怀中,叹口气,道:“事已至此,别想了,母妃只是一时气愤,过阵子就好了,我会好好劝解她的……”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越,我们的孩儿……”悲从中来,终于痛哭失声。

感觉齐越轻拍着她的肩膀,脖子上也有着冰冷的湿意,那是他的泪……

过了半响,稍作平复之后,齐越才哑声道:“大夫说你身子受损严重,需要在家中静养,什么都别想了,把身子养好,我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凌宇洛痴痴点头,紧紧抱着他,不舍松手。

这一夜,无人能眠,仿佛是流尽了一生的眼泪,直到天色发白,齐越这才起身,简单梳洗,进宫议事。

从此,大夫每日来府诊视,汤药不断,过了几日,却又换成一名年过花甲的资深李老太医,宫中也是送来大量补品圣药,应该是皇帝的一番心意吧。

纪夫人也是过来探望几次,只说大人没事就好,好好保重,大难之后必有后福:伊莲也来过两次,闲聊几句,见她无意搭理,便是告辞;而林太妃,自从那日一见之后,许是心中忿恨难平,竟是再不踏足悠然园。

荷叶不在了,齐越便从蓬莱园调了清儿过来服侍,那清儿也是做事得体,谨慎本分,颇具心思,想到当初之人的天真率直,灵巧细致,心中难免怀念,这新的主仆关系,甚是疏离。

到了林太妃生辰之日,府中一片冷清,没有半点喜庆气氛,唤来廖安一问,才知道林太妃已经下令取消寿宴,前来贺寿之人都是纷纷劝回。凌宇洛心中一沉,仍是勉力起身下榻,唤道:“清儿,帮我穿戴下,随我去蓬莱园,我好歹给母妃请个安……”

清儿却是不动,只淡淡说道:“太妃娘娘不愿见的,王妃送的那个白玉观音,昨日一送进园子,就不知被谁给尽数敲碎了,打扫的人直抱怨……”

凌宇洛闻言苦笑,缓缓走过去,重新坐回榻上。

“多嘴!”廖安狠狠瞪那清儿一眼,行礼道,“王妃如无他事,小人告退了。”

凌宇洛点了点头,忽又轻声道:“这一阵我身子不好,府中之事,都依仗廖管家全力处理,辛苦了。过几日,你还是把账册送来给我瞧瞧吧。”

廖安回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凌宇洛见得他神色,不禁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廖安低了头,呐呐道:“太妃娘娘吩咐,往后府中一切事务,皆由她亲自过问处理,王妃只在园中养好身子便是。”

凌宇洛怔了一下,叹道:“如此也好,只是让母妃劳累,我真是过意不去。”

清儿却是轻声插了一句:“有伊莲小姐协助,太妃娘娘轻松得很呢,早前在宫中的时候,娘娘寝宫的大小事务,便都是伊莲小姐一手打理的。”

“哦,我真是小看了她。”凌宇洛低语一声,摆手让廖安退下,面朝清儿,正要说话,忽又想起如今处境,只淡淡说道:“你也退下吧,让我自己待一会。”

转头去看窗外,不知不觉已是深秋时节,黄叶飘零,那萧瑟的枝头,一片枯叶随风舞动,终是无力支撑,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颓然落地。

哦,秋天,早就到来了么?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齐越一直说等孩儿稳定,便是带她去重游南湖,观赏如斯美景,一直盼着,念着,不想竟是梦幻一场,破碎无痕。

静静立在窗前,看那远处苍茫的天际,浓云密布,一场风雨转眼即来,身上的伤痛,汤药可治,调养可愈,那心头的伤痛,却已经永远烙下了,追悔莫及,绝不是一场风来雨过就可以洗尽,可以消除的。

自己自从进了王府,受尽齐越宠爱,与他母妃虽有不合,总算是能顺利相处,平安无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一夕之间,平静不再,天地都是变了颜色?

自己,到底错在哪里?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

清儿不知何时又走了进来,端了一碗黑糊糊的汤药,轻声道:“王妃,喝药吧。”

凌宇洛接了过去,闻了下,只觉气味酸苦无比,令人作呕,实在觉得难受,便是随意放在桌上,道:“我等下喝,你下去做事吧,不用管我。”

清儿急道:“王妃还是趁热喝好,要不王爷回来知道,又该责骂奴婢,最近王爷脾气大,廖管家,吴侍卫,都不知挨过他多少回骂了!”

听到她提到吴雷,凌宇洛又是一痛,荷叶身死,与她相好的丫鬟在她房中箱底翻出一个香囊来,针脚细密而精致,底脚锈了一个吴字,应该是刚做好不久,还没来得及送出,那个香囊,最终还是送到了吴雷手里,据说,那个汉子一直捧着,坐在房中大哭一场。

“王妃,还是喝了吧,奴婢也好向王爷交差。”清儿端起碗来,走到她跟前,说道,“身体要紧,其余都是后话,王妃请喝药吧。”

凌宇洛看她一眼,伸手接住,仰头合着眼中的泪,一饮而尽。

整个白天,都是坐在窗前发呆,想那白玉观音,想那深巷小院,想那红衣之人,想那支支染血的羽箭,想自己最后一刻那悲恸绝望的心情,直到眼眶生热,脑中发昏,想要撑起身子,却是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来,勉强调息一下,便是缓缓起身回转。

“你怎么穿这么少,清儿呢?她到哪里去了,怎么不好好看着你?”

侧头一望,齐越正立在门口,也不知站了多久,已经换上了一身便服,衣衫宽大,轻微飞扬,他近日来,却是瘦了好多。

凌宇洛缓缓过去,唤道:“越,你回来了,这么早……”

齐越点了点头,道:“今日是母妃生辰,我便早些回来……”牵了她的手,眼光过处,却是盯着她唇角的一丝药汁,小手也是冰凉一片,不觉微微动怒,“这个清儿,怎么不知好歹,如此侍候主子!来人——”

凌宇洛赶紧按住他的手,摇头道:“你别怪她,是我让她出去的,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会,不关她的事。”

齐越闻言,仍是有丝恼怒,沉声道:“她没有及时为你添衣,没有尽心把你侍候好,那就是她的不是,你不必为她开脱,这房中不用她侍候了,我另外换人!”

“好了!”凌宇洛垂下头,哭道,“荷叶就是对我太尽心尽责,才会惨死巷中,清儿如此就好,我已经不再苛求什么,万事都是我的错,我已经失去了荷叶,不想再连累他人,就这样吧,好不好?”

齐越为她披上一件外衫,将她轻轻拥在怀中,叹气道:“好,我答应你,不予追究,你也答应我,不管身上,还是心上,都早日好起来。现在这个王府,四分五裂,愁云惨淡,家不像家,洛,我因为边关即将开战之事心力交瘁,再无精力,只盼你能够帮我把它重新撑起来……”

凌宇洛心头一惊,抬眼望向那同样憔悴的面容,是了,自己终日悔恨交加,自怜自艾,让他担心,却忘了,他不是固守一偶的寻常男子,而是当今辅政王,终日操劳,日理万机,怎能一再被府中之事牵绊?

一念及此,扯开唇角,朝着他努力绽放一个笑容:“你放心,我会好起来的,我们的彘儿,一定会再回来的。”

齐越欣慰点头,抚摸着她的头发道:“母妃那边,你也别太在意,她也是心疼……孩儿,等她气过了,就没事了。”

凌宇洛听得他如此一说,却是推开他道:“现在已经是晚膳时分,你也不用理我了,快去蓬莱园陪母妃用膳吧,毕竟今日是她生辰,这祝寿的话,总是要说上几句。”

齐越轻声道:“我们……一起过去吧,我扶你走慢些,应该没事。”

凌宇洛想起那破碎的白玉观音,心中发苦,却是勉强笑道:“我就不去了,我有些累,还是在房中躺会,我……等你回来。”

齐越想了想,便是点头道:“也好,你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这一去,却是直到入夜,才见他回来,一进屋,却是满身酒气,只说是与林太妃说起一些往事,一时感慨,于是多喝了两杯。

他酒量过人,自然毫无醉意,凌宇洛也是一直反思,并未睡着,两人又是说了一阵,相拥而眠,倒是出事之后最为安稳的一觉,一夜无梦。

从那日起,凌宇洛痛定思痛,心思清明,逝者已矣,活着的人便要更加反省自身,珍惜自己,从此便不再沉迷于往事,只是配合众人,按照李老太医的医嘱,积极吃药,积极用膳,闲暇之余,或是在院中轻缓散步,或是坐在榻上练习吐纳内功,一月过去,身子慢慢恢复过来,气色也是逐渐回转红润。

齐越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这落胎的悲痛,似是渐渐淡了,只那个青莲,已经成了府中众人的忌口,无人敢再提起。

身子好了之后,仍是每日一早便去蓬莱园请安,起初几日,都是碰了个软钉子,那伊莲出来笑说太妃尚未起身,不便见人,凌宇洛也不气馁,日日如此,终于到了后来一日,丫鬟溶儿出来,唤她进去,林太妃淡淡问了几句身体状况,说是等她彻底恢复,便将府中管事主权再行交回,便是让溶儿送客。

就算如此,心中也是大为欣喜,想必齐越也是在一旁大力劝说,这一步,终于还是跨出去了。

岁月如梭,秋去冬来,转眼白雪飘落,年关将至。

自落胎之后,犹为怕冷,身上披着厚厚的裘皮,手中还握个暖炉,却仍是止不住瑟瑟发抖,身子刚好,也不敢频繁运起内功御寒,便是终日躲在房中,大门不出。幸而只是白天如此,到了夜晚,齐越与她相守房中,以身取暖,才觉得渐渐暖和起来。

每日最为辛苦之事,却是那雷打不动的两碗汤药,直吃得反胃,一闻到那酸苦气味,便是转头欲呕,问了清儿,只说是按照医嘱,必须巩固精元,调理得当,方才恢复如初。

朝中传来消息,这半年多来,齐越与纪铮极力斡旋无效,那火象皇帝无故失踪,皆传是被大将军颜青所挟制,新皇登位,在两国边境不断生事,边关战事终于还是打响,金耀与火象撕毁昔日合约,两军对峙。

齐越忙得焦头烂额,边关战事一触即发,金耀一向是文治之国,说起开战,朝中也是人心惶惶,前来询问与巴结的官员多不胜数,使得他不厌其烦,每日回府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终于这一日,林太妃领了溶儿,来到悠然园,寒暄几句,便是说道:“越儿年纪已经不小,这府中各园也是空了太久了,人迹稀疏,就是不好,你身子恢复已经好些时日,为何还没有消息?是否你一日被蛇咬,便是不想再为他怀有子嗣?”

凌宇洛呆了一下,垂首答道:“宇洛不敢,李太医所开汤药,每日两回,不曾间断,宇洛与王爷一直是盼着孩儿再次来临的。”

林太妃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明日请李太医过府给你瞧瞧,看这汤药可是无甚效用,是否需要更换新药。”

凌宇洛低头称是,忽然听得门外有人禀道:“王妃,府外有人求见!”

“是谁?”凌宇洛随意问道。

“是一男一女,男子自称是姓秦,是王爷师兄……”

是二师兄!凌宇洛悲喜交加,秦易之,他为何现在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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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二十八章 心灰意冷

一提起风雷堡秦易之,林太妃便是骤然变色,拂袖而去。

凌宇洛无奈,让廖安将来人领到安心园会客厅中,自己稍作整理,便是急步过去。逝者已矣,青莲的事情,不能回避,只有坦然面对。

尚未进门,一个娇弱身影已是奔到面前,一把抓起她的衣袖,颤声道:“你没事吧?一路上的传言都是真的吗?你与二皇兄的孩子真是没有了?”

却是数月不得音讯的齐萱!

她怎么会和秦易之同时出现,难道她竟是跟着秦易之一道去往漠北?他们俩……

凌宇洛惊疑不定,忽然想起那金耀皇室与风雷堡联姻之事,一些明白过来,朝着她身后之人笑道:“二皇兄,恭喜了!”

秦易之一身湖蓝锦袍,英姿挺拔,目光深邃,直直盯着她,柔声问道:“小洛,你,还好吧?”

“我很好啊。”凌宇洛笑了笑,转向齐萱,故作轻松道:“都是真的,我怀了孩儿,又不小心掉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齐萱急道:“什么叫没事了,你看看你,又苍白又憔悴,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二皇兄是不是对你不好?他以前不是那么在意你的吗,怎么能这样呢!”

凌宇洛一惊,不由自主望向秦易之,只见他眸中幽深,却是看不出喜怒来,眼眶一热,急忙说道:“你别乱猜,你二皇兄一直对我很好,这回我自己做错事,他也没有怪我……”

秦易之听得皱眉道:“你有什么错,不是说遇到意外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对方是什么来头?”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凌宇洛暗自叹气,若他知道自己是因为那个疑似睿儿的少年,才遭遇如此祸事,真不知会做何感想,定下心神,思想间,却是轻轻说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齐越已经着手调查,暂时,还没有结果。”说着,领着他们坐下,换来丫鬟奉上茶来。

秦易之望着她,张了张嘴,似是想问什么。

凌宇洛会意,便是直接说道:“那个名叫青莲的少年,本是住在王府之中,后来……出来王府,再也没有回来,应该是回了他以前的主子身边去了,那个主子,是楚京潇湘馆的掌柜,也许还有别的身份,手下有一队红衣武士,十分厉害。我所知道的,便是这些,二师兄由此着手调查,应该可以想法把他找出来。”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又说道:“青莲左耳下方长有一颗小小的红痣,不知睿儿是否……”

只听得秦易之一声低呼,腾的一声站起,身躯微颤,胸口不住起伏,一步过来抓住她的手,忘情道:“不错,是睿儿!就是睿儿!小洛,谢谢你,真是谢谢你!”

齐萱也是在一旁拍手欢喜道:“是啊,太好了,秦大哥终于就要找到睿儿了!”

凌宇洛想起那逝去的孩儿,心中酸苦,见得他喜极而泣的模样,亦是感慨不已,只低低道:“二师兄不用客气,这是我与齐越份内之事,义不容辞,只是睿儿现在已经不知去向,如果……你们早些回来,也许就见到他了……”

齐萱低下头,懊恼道:“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在途中突然病倒,秦大哥为了照顾我,执意放慢行程,我们便早该回来了!”

秦易之轻轻放手,舒了口气,重新坐下,笑道:“没有关系,我风雷堡探听消息情报也是不弱,现在已经有了线索,还怕找不到吗?只是你口中那队红衣人,有些奇怪,据我所知,只有火象皇帝端木清远麾下的飞凤箭队,才是常年身着红衣,但是,他们怎么会来到楚京……”

那队红衣人,竟是火象皇帝派来的?想到当初齐越所说那潜入金耀境内的纤细,不觉心生疑惑,自己与那火象皇帝仅有一面之缘,何况那一回他还令颜青给自己解围,不但是素无冤仇,相反,应该说对自己印象并不坏,怎么会派人暗害自己?莫非这其中另有蹊跷?

一时不解,浅浅抿了口茶,瞥了对面两人一眼,便是又笑道:“你们两人,应该是好事近了吧,打算什么时候成亲?不知是不是要在楚京先办上一回?”

齐萱瞪她一眼,嗔道:“你胡说什么?哪有这事?”

凌宇洛笑道:“还说没有,若非如此,你那皇帝哥哥怎么会对你们一路同行如此放心,我这般英俊不凡呃师兄,难道还配不上你么?下一回,我与你二皇兄,便该改口叫师嫂了吧,哎,这关系,可真是复杂!”

一番话说得那齐萱微微脸红,一脸欢喜,秦易之却是眉头稍皱,欲言又止。

黄昏时分,齐越却是与纪云岚一起回来。

秦易之一见得他,神情有些木然,齐越已是一步过来,抓住他的手臂,口中唤道:“二师兄,真是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秦易之低低叹道,再次抬眼之际,眼中已是坦荡清明。

凌宇洛与齐越交换一个眼神,心中欢喜,自己暗中让廖安进宫送信,让他早早回府,这一举措,倒是做对了,今日趁此机会,他们之间的芥蒂,终于是要解除了。

夜幕降临,月色清明,几人一道在安心园用过晚膳,便是去得院中一处竹亭,品茗叙话。

天气微寒,府中丫鬟在亭中桌下升起暖炉,却也不觉得冷,齐越仍是不放心,命人取了张貂皮披风,为她搭在肩上。

其余三人见状,只齐萱轻笑几声,秦易之低头喝茶,纪云岚看了他们一眼,默然不语。

这师兄弟聚会,从山上开始,到初临楚京,到天恩客栈一聚,再自己与齐越大婚,每一次,似乎心境都是大不相同,一回更比一回沉闷,一回比一回惘然。

几人似乎有意避开敏感话题,闲聊一阵,不知不觉便是说到那消失已久的大师兄颜青,自当初一别,返回火象,已经大半年过去,却不知遭遇了什么事情,竟与火象皇帝同时失踪,实在令人担心不已。

秦易之叹道:“我在漠北之时,听说那火象皇帝端木清远是在火象边境巡视军情之时,蓦然失踪,当时正是与大师兄同行,因此火象朝中皆传是大师兄作乱犯上,欲挟天子以令群臣,于是群臣起意,临时册立新君,以对抗未来局势,这火象新皇,正是端木清远的亲弟弟,翼王爷端木清羽。”

纪云岚想了一下,说道:“我倒是不担心大师兄,他在火象是第一猛士,这战神之称不是浪得虚名,而是实实在在大小战役打下的威名,再说他军中将士向来只认他一人,要想对他不利,可真是不容易!我比较担心是金耀与火象目前的局势……”

“不错,岚所言甚——。”齐越点了点头,蹙眉道:“相传端木清羽生性残暴,嗜血好战,在其封地一直实施暴政,百姓苦不堪言,端木清远虽然性情乖张,但总还算是仁治贤善,唉,这一改朝换代,只怕是两国百姓从此再无宁日,生灵涂炭,家破人亡。”

他说到这里,却是望向秦易之:“二师兄与皇上想必已经达成一致,各取所需,却不知以什么作交换?”

秦易之淡淡说道:“也没什么,只是一个封号,与在金耀国各处的通行完全自由而已,并无什么实惠,实在不足一提。”

凌宇洛暗中叹气,这个二师兄真是越来越深沉,口中却是笑道:“什么封号?莫非是驸马爷?”

齐萱啐她一口,捏了果脯塞进她嘴里,笑骂道:“秦大哥他们说正事,你就别插嘴了,好好吃东西吧,养胖一些,将来好给我二皇兄生一个白胖小子!”

凌宇洛眼神一黯,敛了笑容,垂头不语。

齐萱惊觉不妥,过来拉她,好言道:“我一时情急说错话了……”

秦易之与纪云岚对视一眼,目光一齐射过来,却是忧心忡忡。

一只大手伸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似是安慰,凌宇洛吸一口气,朝几人勉强笑道:“我没什么,只是有点累,我先回房休息,你们慢慢聊……”

齐越看了看她,也不挽留,只唤了清儿扶她回去,凌宇洛向桌前众人歉意一笑,便是默然离去。

转身走出几步,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滑落下去。

原本以为经过这几月调整,自己已经够坚强,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不想,方才齐萱那不经意的一句,掩饰的心防,强装的笑脸,尽数瓦解崩离!

孩儿已经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

当晚,齐越很晚才回房中,也不知他们后来又谈到些什么,没有理他,只伏在枕上假装睡着,其实是不想他摸到那泪湿的床单,曾几何时,自己竟成了一个只会伤心哭泣的女人?

次日一早,齐越进宫议事,凌宇洛唤来廖安问了,才知道秦易之被安排在西院客房,也是一早出了门。

梳洗过后,打起精神用了早膳,没过一会,就见林太妃领着那身穿淡青宽袖长袍的李老太医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小女童,拎着个墨色药箱。

怔了一下,这才想起今日是要给自己诊视,赶紧迎上去,招呼两人坐下,唤了清儿奉上茶来。

李太医行了礼,坐在她对面,观察一阵气色,问道:“老臣所开汤药,王妃可是一直在服用?”

凌宇洛答道:“不错,从未间断。”

李太医点了点头,道:“老臣为王妃号下脉,王妃请了。”

凌宇洛依言伸手过去,由他手指搭上把脉,无意抬眼,瞥见对面之人紧锁的眉头,不知为何,心间却是一阵乱跳,忐忑不安。

半晌,李太医方才放手,轻轻叹了口气。

林太妃赶紧问道:“老太医,她身子恢复如何?”

李太医望了望凌宇洛,欲言又止。

凌宇洛心中一沉,仍是勉强道:“李太医但说无妨,我……承受得住,请据实相告。”

林太妃也是沉声道:“老太医在宫中署事多年,难道还不了解本宫的脾气吗?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李太医一咬牙,抱拳道:“请恕老臣无能,王妃的身子经过上一回小产,受损严重,汤药收效甚微,日后恐怕是再难……受孕了。”

凌宇洛闻言一惊,低叫道:“怎么可能?我感觉我身子恢复地很好,气息畅通无阻,怎会……”

林太妃也是望了过去,道:“是啊,王妃近日气色真是好了很多,怎么会不能受孕?”

李太医一声长叹,垂下眼帘,道:“经过这几月调养,外表看起来是好了,内里,却是再难复原了。老臣无能,请太妃娘娘另请高明吧。”

林太妃呆了呆,脸色发白,半晌,才道:“老太医是宫中太医院的首席大夫,若是连你都无能为力,本宫还能有什么指望?请老太医看在本宫面上,再想想办法,本宫感激不尽。:说着,便是要起身行礼。

李太医大惊,一把扶住,无奈道:“太妃娘娘如此抬举,真是折煞老臣了。老臣今日先给王妃试着施几针,再另外给王妃开个药方,吃着看看,不过,老臣实在不能保证什么。”

林太妃坐回座位,叹气道:“也只能如此了,有劳老太医。”

凌宇洛随那小女童进得内屋,脱去外衫,仅着中衣,由李太医施针治疗,其过程大概有一个时辰,只觉得浑身各处穴道插满银针,并不觉得痛楚,只是额上稍有汗意掌心却是微微发冷。

施针过后,李太医也是一脸疲惫,开了新的药方,这才起身告辞。

凌宇洛躺在榻上,只觉得一身疲软无力,不知不觉昏昏睡去,朦胧之中,只觉得有人进来,立在榻前,默默站了半晌,便是转身离去,那人满头珠翠,一身华服,似乎是林太妃,这个母妃,还是关心自己的吧?

新的汤药,气味不再酸苦,却是饮后口舌生麻,颇不舒服,想到良药苦口的道理,仍是每日坚持服用,不敢停歇一回。

秦易之自那日留宿之后,一路西行追查青莲的消息,再不返回。

而齐越终日与兵部研究对敌策略,越来越忙,早出晚归,有时一日仅仅是看上一眼,话都不曾说上一句,便是匆匆而去,心里异常憋闷,却又不知为何。

身子又开始犯困,终日神思恍惚,恶梦频频,总是梦见荷叶一身是血,在自己怀中不住抽搐,苦苦挣扎,至死不肯瞑目;或者是梦见一个可爱的婴孩,挥舞着小手,迈动着小脚,朝自己走来,忽然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婴孩应声而倒,那漫天的血色,映红了眼帘,触目惊心……

醒来便是痛苦失声,半日不得清宁,那清儿劝过几次,便是躲得远远的,直到黄昏时分齐越回来之前,才又再现身,廖安闻讯而来,也是叹息不已,毫无对策。

等到齐越深夜回府,人已睡得昏沉,仿佛感觉他总会抱下自己,再行洗漱入睡,想睁眼跟他说说话,不管怎么努力,总是眼皮发沉,无力出声。

如此,又过数日。

一日哭过之后,对镜自顾,只见镜中之人披头散发,面色苍白,形容枯槁,与当初艳美如花的娇俏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越看越是心惊,自己年轻力强,又是身怀武艺,不过是小产了一回,这数月以来,就算不服汤药,也早该恢复,怎么会变得如此不济?

发了一会呆,便看见清儿端药进来,口中不冷不热唤道:“王妃该喝药了。”

这个清儿,当真是人如其名,性子日渐清冷,只每日汤药一事,记得清清楚楚,从不落下,汤药……

一个念头忽然袭上心来,刹那间,身子微颤,手脚冰冷,看着那身影一步一步过来,眼前阵阵发黑。

“王妃,快趁热喝了吧,等下王爷快回来了。”清儿柔声哄道,那漆黑的药汁已经送到面前。

凌宇洛咬了唇,胸口起伏几下,伸手去接,就在触到的那一瞬,手指一勾,一个不稳,药碗啪的一声打翻在清儿裙边,药汁四溅,粉嫩的裙摆顿时乌黑一片,那药碗却是没碎,滴溜溜去了角落。

“哎呀,药都洒了,真是,又要重煎……”清儿低声叫道,面色不悦拾了药碗,匆匆出去。

房门关上,凌宇洛望着那地上一大滩药汁,定了定神,从柜里找出一块干净棉布,吸足药汁,仔细包裹好,便是藏在袖中,转身出门。

路上遇见廖安,见她走出悠然园,不解问道:“王妃这是去做生麻?”

凌宇洛随意答道:“我在园中随意走走,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说罢也不理会他的目光,直直饶过园子,从王府后门出去。

站在楚京的大街上,看着冬日暖阳高照,底下人来人往,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身子有些发软,脑中却是渐渐清醒,喘息一下,慢慢朝前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见得前方街巷一家医馆,径自进去,排队等了一阵,终于被领进房中,见得一名头发斑白的大夫,也不废话,直接将袖中的布团取出,递了过去。

“先生请看看,这布中所浸药汁,究竟是哪几位药物煎成?具体效用如何,可是治疗……产后虚弱之症?”

那大夫接过,凑近闻了闻,又看了看她,眼中惊疑不定,侧头唤人取来一只小碗,轻轻一拧,基础几滴汁水,又取了些粉末,均在一起,在碗里一阵搅合,半晌,方才面色凝重,慢慢说出几味药名。

凌宇洛听得不甚明白,便是着急问道:“请问大夫,这几味药物,到底是治何病?”

那大夫严厉道:“这几味药物单独用也是无妨,但若是一同过水煎服,长期服用,却是会致人神智错乱,直至癫狂。这个,绝非是补身效用,却是害人之物!却不知夫人从何得来?”

从何得来?凌宇洛心底冷笑,自然是那个所谓德高望重的李太医所开药方,自己这数月以来大力配合,已经饮下不少!

“你从来都不是我心目中的良媳!”

耳边忽然回响起这样一句,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那李太医,却是林太妃执意从宫中请来,为她调养身子……

“夫人,夫人?”那老大夫见她情形不对,连声唤道。

凌宇洛强自撑住,摆了摆手,朝他感激一笑:“谢谢你,大夫,我今日出门仓促,没带银子,这个给你,以作医资吧。”说着,将手腕上一只玉镯掰了下来,轻轻放在桌上,便想起身离去。

那大夫看出一丝端倪,在身后轻声唤道:“夫人,那药汁,决不可再沾!”

凌宇洛没有回头,走出医馆,又慢慢朝前走去。

越走越是清醒,越走又越是茫然,看着那繁华的街景,热闹的人声,驻足而立,竟不知何去何从。

出来这么久,早该回去了,不然这擅自出府的罪名,又不知会引来什么祸事!

可是,那个冰冷的地方,虚伪的面孔,跟个牢笼有什么区别,林太妃,廖安,依莲,清儿,溶儿,甚至是青莲……谁是真心关注自己,谁又是背地算计自己,谁是她可以相信的,谁又是她必须防备的,却是想得头痛,想得心伤,神思欲狂。

一路走,一路想着,自己自从穿越而来,所遇之人,小翔,薛神医,师父与师兄们,哪个不是对自己心存怜惜,宠爱有加?从来都是一帆风顺,便只看到美好与善良,却忘了人性的丑恶,失去了起码的警惕之心。

后来嫁给齐越,原以为就这样有家了,虽然并不符合自己的心性,却是一直在努力,一直在适应,力图慢慢融入,对家里的每一个人,也是坦诚而对,从不设防,没想到,自己竟是一错再错,错得离谱,错得不可原谅!

凌宇洛啊凌宇洛,枉自你两世为人,却单纯至此,有此今日,真是咎由自取!

脚步虚浮,泪流满面,走着,走着,终于停在那扇朱红大门前,伸出手来,勉力叩响门环,发出沉闷的响声,一声一声,如同敲击在自己的心上。

门开了,一个青玉色的身影立在门内,看清是她,惊呼道:“小洛,你怎么来了?”

“除了你们,我不知道还能相信谁……”凌宇洛扯开一个笑容,朝他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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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二十九章 一夜情事

这一回醒来,却是在纪府,自己住过的那处小院厢房之中。

睁开眼,只见纪夫人坐在床边,直抹眼泪:“可怜的孩子,当初真是不该把你嫁过去……”

当初?是啊,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只是,感情的事情,真不是一句该不该就可以说清楚,道明白的。

朝她虚弱笑一下,无力闭上眼,却听得那温润的男声沉痛响起:“小洛,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半月不见,怎么会憔悴成这样?”

是纪云岚,她的岚哥哥,他在问她,为什么如此狼狈,她要怎么回答?

没有作声,想到之前寝室地上那一大滩漆黑如墨的药汁,暗自惨笑,哈哈,这就是人性,如此丑恶的人性,指甲不知不觉嵌进掌心,不觉疼痛,心已成冰。

纪云岚见她沉默不语,想了一下,便是唤道:“娘,你去给小洛弄些吃的来,我先跟她单独谈谈。”

纪夫人朝那榻上之人担忧看了一眼,便是叹气而去。

待得脚步声远去,纪云岚这才柔声问道:“小洛,给我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别怕,一切有我在,我会帮你。”

帮她?是了,她如今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一看就是受尽欺负,她凌宇洛竟是沦落至此,自己无力抗争,却需要别人来撑腰了?那个骄傲的凌宇洛,那个不可一世的凌宇洛呢,到底去了哪里?

傲气不再,尊严不存,只剩下这样卑微可怜的自己,真是好生陌生!

“小洛,说话……”

“岚哥哥,我……”面对那双溢满关爱的眼眸,却是无言以对,别过脸去,轻轻说道:“我……没事,只是出来走走,有点累。”

“没事?你敢说没事?”纪云岚扳过她的脸来,眼中闪耀不定,隐有怒意,却是将她吓了一跳,印象中的他,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哪里有过这般骇人的气势!

呆了呆,尚未出声,又听得他低吼道:“我问你,你进门之时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知道还能相信谁?难道是越对你……”

凌宇洛心头一惊,喘一口气,打断他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你告诉我!”

“岚哥哥……你别问了……让我好好想想……”轻轻摇头,脑中纷繁杂乱,也许那汤药的药性在自己身上还有残存,影响了思考能力,如今之计,却是决计不再服药,自己养好身子,然后想想清楚,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纪云岚哪里知道她这一番纠结的心思,只道是她不肯回答,决意隐瞒,心中焦急,竟是一把握住她的双肩,恨声道:“小洛,你知不知道,你这般模样,会让我后悔当初放开你!”

凌宇洛听得一愣,下一瞬,却是被他紧紧按进怀中。

他的怀抱那样的温暖,那样的柔软,如许安心,如许清宁,舒服得只想就此睡去,可是,心底隐隐不安,有个声音在提醒着,不对,不对,不该这样,这是害人害己……”

“放开她!”一个清冷的声音似在耳边炸开,凌宇洛身子一僵,缓缓转头,只见齐越一身朝服站在门口,挡住了所有的光线,看不清面容神情,却能感觉到那身躯之上散发出的丝丝怒气。

“越,你来了。”纪云岚没有放手,只是淡淡说道,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一般。

齐越冷然道:“是,我来了,来接我的王妃回府!”那王妃二字,咬得极重,目光过来,竟是从未有过的凌厉。

“回府?”纪云岚冷笑道,“你对她做了什么?看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你还当她是你的王妃,是你的妻子吗?”

齐越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只是径自进来,大手伸到面前:“跟我回去。”

跟他回去?回去那个家不像家,似牢非牢的王府,在她有所醒悟,渐明真相的时候?

凌宇洛身子微颤,一阵恍惚,周身如此温暖安宁,无畏无惧,这样的感觉,怎能不让人贪念,不让人眷顾,又怎么舍得抽身而去?

齐越见状,面色微变,沉声道:“洛,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的辅政王妃,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辅政王妃……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紧紧握住她的手,当着众人的面高声说道:“青天在上,日月昭昭,从今日开始,你便是我的辅政王妃!”

那一刻,心中是满满的欢欣与喜悦,是一生中最感动最幸福的瞬间,天地都是静寂无声,唯有他,立在当前,温柔含笑,情深款款。

他们,曾经是那样相爱啊,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而今,面对他伸来的手,竟是不敢触碰了吗?

望着那悬在半空一动不动的手臂,盯着她一眨不眨的黑眸,不由眼眶一热,轻轻挣开当前的怀抱,小手微微伸出,齐越顺势过来,将她的手腕一把握住,拉了过去,直接打横抱起。

纪云岚黯了眼神,苦笑一声,道,“小洛,你……你还是要回去么?”瞥了齐越一眼,却又面色一整,肃然道:“若是不甘不愿,我纵是与他为敌,也会让你留下!”

凌宇洛只觉得身上力道一紧,张了张嘴,心中恻然,终是狠下心道:“岚哥哥,对不起……”转过眼去,不再看他,她的心,已经给了身边这个男人,再也容纳不下其他,除了抱歉,除了愧疚,她什么也给不了他,既是如此,又怎能看着他们师兄弟二人为了她大打出手,多年情谊毁于一旦?!

纪云岚面色惨淡,却是微微笑了:“没有关系,不用道歉,我心里明白,我终是迟到的那一个……”

话声轻柔,扣动心扉,凌宇洛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滑落下来。

齐越看她一眼,一言不发,抱了她转身就走,一路脸色yīn沉,脚步飞快,不一会儿,便是已经出了纪府。

吴雷立在府门外,一见他出来,赶紧迎了上来,看见他怀中默默流泪之人,微微怔了一下,眉头皱起,却听得齐越沉声道:“立即回府!”

随着一声轻喝,王府的马车停在当前,吴雷掀开车帘,齐越抱着她上得车去坐好,一路无话,直到回了王府,到得悠然园,都是一直抱着她,不曾放手。

清儿见此情急,想要过来侍候,却被他一声喝住,吓得急急出去。

齐越走到榻前,伫立一阵,胸口起伏,终于将她轻轻放下。

凌宇洛茫然看他一眼,浑身无力,一动不动,楚京虽大,金耀虽广,却都是他能够掌控呃地方,怎么逃得出去,况且,她的心,在他身上,如何舍弃,如何远离!

齐越,她该怎么告诉他,她在府中的遭遇,这一切,自己都是恍恍惚惚,将信将疑,又该从何说起?

正蹙眉思索之际,却听得他厉声道:“你,为何如此任性,丝毫不顾自己的身子,又是擅自出府?对于我的嘱咐,众人的关心,竟是一点不放在心上吗?”

关心?或是服从命令,或是向上交差,或是居心叵测,有人真的关心她吗?有吗?

凌宇洛只觉得脑中一热,不由道:“你不知道,这回出府,却是我这么久以来做得最为理智正确的一件事!”

“你!”齐越闻言色变,直直望向她,转身过来,捻住她的下巴,一把抬起,恨声道:“我如此待你,一番好心却是被你当成驴肝肺!如今边关军情如此严峻,我听母妃说你近日心绪不宁,一下朝便是迫不及待回府,没想到,你也是迫不及待……去见别的男人,依偎在别人怀中,一连两回,都是如此!很好,很好,你真是,对得起我!”

凌宇洛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却是脑中嗡嗡作响,头昏脑胀,心烦意乱,想必是那汤药的效力又是一阵袭来,挥了挥手,勉强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不明白?你怎么会不明白?你!你居然为他流泪,那般恋恋不舍!你爱上他了,是不是?你告诉我,你爱上岚了,是不是?”齐越已然怒极,又似是懊悔,摇晃着她的肩膀,颤声道:“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

“我……我头晕……”他摇得那么大力,那么毫不怜惜,一身的骨头都是咔嚓作声,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散开一般,迷惘间,眼前那张俊脸,忿恨不已,满目萧然,看得她有丝失神,低声唤道:“越……你怎么了……”

齐越悚然一惊,停下动作,见得她苍白的面色,黯淡的大眼,心中一颤,狠狠将她拉入怀中:“洛,你说,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我一心盼你振作,你也答应过我,可是,为什么还是一味伤心,没有进展,让你在府中静养,你却跑出去见别的男人,你怎能如此罔顾我的心意,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凌宇洛咬住嘴唇,极力控制住情绪,额间昏沉,心中苦涩不堪,她也不想成为现在这个样子,一切都是拜那人所赐,那人,却是他最尊敬最热爱之人……

若他知道,她是因为喝了那药汁,才会出现这般状况,他会是怎么做?会心疼,会愤怒,还是别的什么?她凌宇洛,怎会做这种背后告状之事?

说,还是不说?

“王妃,该喝药了!”清儿端了药汁,推门进来,这一回,当着齐越的面,神情恭敬,眼底眉梢全是关切备至。

齐越站起,伸手接了过来,端到她面前,放柔声音道:“来,喝药吧,不管怎样,先养好身子再说。”

凌宇洛看着眼前漆黑的药汁,想起镜中那张鬼魅一般的脸,身子猛然朝后一缩,别开脸去,叫道:“我不喝!”忽然瞥见屋中那个睁大眼睛一脸关注的人影,定了定神,厉声喝道:“这里没你的事,你出去!”

清儿站着没动,齐越皱起眉头,摆了摆手,道:“清儿,你下去吧。”

“是,王爷。”清儿这才行礼退下。

凌宇洛冷笑一声,道:“我这个王妃,已经是形同虚设了。”

齐越叹气道:“又说傻话了,大家是关心你,你何必斤斤计较,跟一个下人过不去?”说着,又将药碗送到她面前,眼含鼓励,“把药喝了吧,喝了药,身体就会慢慢好起来。”

凌宇洛摇头,绝然道:“我的身子没有如何问题,从今往后,绝不再喝一滴药汁!”

齐越动怒,冷言道:“你怎么这般固执,不知爱惜自己?难道我还会害你吗?”

凌宇洛轻声说道:“你不会,并不代表别人也不会。拿开,我丝不会喝的。”

“真是胡说八道。”齐越低声说着,忽又一笑,却道:“那好,我来喂你。”说着,便是端了药碗往他自己唇边送去。

凌宇洛见状大惊,来不及多想,拂袖一挥,齐越提防不及,一碗药汁尽数打翻在他衣袍上,染黑了一大片。

齐越呆了一下,霍然站起,沉声道:“你疯了吗?”

凌宇洛张了张嘴,终是哑声道:“如果我一日接一日喝下去,不久的将来,才是真的会疯掉。”忽然觉得好累,那人害她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让她渐渐疯癫成狂,好让齐越早日将她休离,另觅贤媳?

目光过去,只见齐越拾起药碗,眸中微动,一声不吭,大步走了出去。

当晚,廖安过来禀报,说是王爷带着吴侍卫出门去了,让她早睡,不用等他回来。

不用他说,她也没有心思去管,默想一阵,便是在首饰盒里找出一根银簪,别再发髻上,又打开那个一直谨藏的包袱,取了薛神医药炉的地图,细细研究记熟,打定主意,等这个身子再休养恢复一阵,便出趟远门,找到薛神医,让他给自己彻底医治,然后,再做打算。

第二日一早醒来,齐越已经坐在榻前,身上衣衫未换,面色有些憔悴,却对着自己凝神细看。

身子一动,他已经是伸手过来,把她抱起来靠在他的胸前,轻声道:“昨夜你梦里一直在哭,我一直给你擦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到底是梦到什么了?”

凌宇洛摇了摇头,道:“我想不起来了。还能梦到什么,自然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齐越似是不信,也不再追问,叹口气,说道:“我昨夜将府中所剩的几副药,连同那只药碗都找了信得过的大夫验过,均为补身益气的效用,并没有毒……”

哦,他一夜未归,竟是为了这个吗?

凌宇洛轻笑一声,道:“我可没说有毒。心中思忖,齐越,会骗自己吗,他说无毒,究竟是真是假?或者,是为了包庇那人,平息祸患?

转念一想,又有丝了然,昨日自己贸然离府,久久不归,最后竟是被齐越在纪府找到,大张旗鼓抱回王府来,想必又是引起轩然大波,而且自己这一路浑浑噩噩前行,并不曾注意背后是否有人跟踪,如此,早就已经打草惊蛇,已经有了防备,齐越带去检验的药没有毒,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而医馆之中的那名老大夫,就算把他找出来,又能怎样?有可能已被收买,有可能已经是消失不见,后果已经无法预计,既然如此,沉默就好,自己又何必却做那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的事情?

抬起头来,只见齐越紧紧盯着自己,带着一丝挫败,牵起她的手,哑声道:“你,不信我?”

凌宇洛收敛心神,低低说道:“我信你。”他不是别人,是她的丈夫,是她抛去一切想共度一生之人,她谁都可以不信,但是应该相信他,也必须相信他。

齐越舒了口气,道:“那就好,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想了,既然不喜欢李太医开的药方,我另外请大夫给你诊治……”

凌宇洛面色变冷,打断他道:“你不必再说,我身子已经好了,任何大夫来,我都不会见的。”

齐越眼露担忧,正要再说,却听得门外吴雷沉稳唤道:“王爷,该起身上朝了。”

“你好好在房中呆着,别再……出府了。我会早些回来。”齐越伸过手来,在她脸颊上轻抚一下,叹道:“洛,快些好起来吧,你实在,瘦了好多。”

说罢,转身疾步而去。

望着那因为步伐过快而有些衣袂飘飘的身影,不禁一声喟叹,他说自己瘦了,他不也是一样?他们两人,为何会变成如此这般?

从这一日开始,她的生活又有了一丝变化。

想必齐越已经交待下去,也没人再逼迫她服药,终日都是呆在悠然园中,闭门不出,谨慎言行,心思悠远绵长,却不在人前泄露半分,每顿用膳都传来房中,梳洗更衣也不假手于人,饭食饮水都是暗自用银簪试过之后,方才食用,一旦有空,便是在园中打拳练剑,早晚也是至少要在榻上打坐良久,温习内功心法。

日子一天天过去,无人侵扰,身子日益轻盈,脑中逐渐清明,那毒药的药性,应是消退无痕了,但心中的隔阂,却是愈加深厚沉重起来,与齐越的关系,也是一直不冷不热,不咸不淡。

这一日清晨,在园中练了一会剑,正靠在一棵大树背后歇息,忽然听得细碎脚步声过来,却不止一人,心中一动,飞身跃上树梢,将身子隐在树叶间。

只见两人慢悠悠过来,边走边小声说话,却是清儿与蓬莱园的溶儿,这两个丫鬟,都是当初林太妃从宫中一并带出的心腹,两人关系熟络,十分要好。

“你不是说王妃在这里练剑吗,怎么没看见人影?”

“她整日忙碌,我怎知道又去了哪里,唉,不说她了,说说你今日给伊莲小姐送个什么礼物吧?”

“我自己绣了个荷包,也不知道依莲小姐看得上眼不?”

“伊莲小姐那样平易近人,当然会喜欢的,不过啊,我想伊莲小姐最期待的,却是咱们王爷送的礼物吧!不知道王爷会送什么……”

“会送什么?自然是那侧妃的名分了,太妃娘娘一直念叨的,说伊莲小姐温顺娴静又有主见,让王爷早早收入房中,王爷总说不到时候,这一回,伊莲小姐已经十九岁了,该是推辞不了了吧?”

“是啊,咱们王府里,也该多一位女主人了……”

待得两人走远,凌宇洛又在树上坐了一会,这才飞身跳了下来。

听了半晌,有些明白,今日丝那伊莲十九岁生日,看这架势,蓬莱园今晚应该有一场热闹的宴会,但是,热闹是他们的,与她无关,这蓬莱园,她已经是再不踏进半步。

自己前不久,也是过了十九岁生日,不过,正值落胎不久,无人提及,当时齐越抱着自己,说是不知道该准备什么礼物,今后一定补上,她知道,他其实是没有心情……

不知今晚,他会送那伊莲什么呢?

到了晚上,蓬莱园果然是张灯结彩,人声不断,站在悠然园门口就能远远看见。

齐越回来,只坐了一会,便是跟吴雷一道过去看看,凌宇洛瞥见那一身素白新衣,不觉冷笑,王爷隆重登场,那寿星还不欢喜地昏过去。

练了一会吐纳功夫,沐浴过后,早早睡下了。

睡到半夜,忽然被一阵轻柔的触碰惊醒。

微微睁眼,只见朦胧的烛光下,眼前之人眼光流转,面色微红,大手抚在自己的面颊上,轻缓抚摸着,低低唤道:“洛……”

这样的情景,自然不曾陌生,不用多想,也知道他下一步的行动也难怪,自己与他,却是好久不曾亲热了……

齐越一边接着衣衫,一边朝她压了上来,双臂收紧,密密贴上,那强健火热的身躯,抵住她的小腹,引得她一阵轻颤,想要退却,他却是抢先一步,吻住她的唇瓣。

“洛,我爱你,只有你……”他气息温热,口中有淡淡的茶香,传到她的嘴里,并非是酒,却也熏然若醉,情不自禁低吟出声。

听得她的声音,齐越更加兴奋,温柔抚弄,极尽挑逗,就在她喘息若狂之际,轻轻挤进她的腿间,猛然挺身进入,那疯狂而又强烈的动作,几乎让她承受不住,只能紧紧抱着他,一同上天下地,一同沉沦……

齐越似不满足,一次又一次地要她,直到天色渐明,才终于退出,拥着她沉沉睡去。

凌宇洛身心俱疲,神智涣散之际,有丝疑惑,今夜的他,有些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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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三十章 柳暗花明

缠绵过后,这一觉,睡得无比香甜,直到第二日晌午,才醒转过来。

摸了一下身边的塌位,不出所料,早已经一片清冷。

慢慢坐起身来,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有那么多的欢爱痕迹,真是遮都遮不住,想起他昨夜的急切缠绵,欢喜之际,又有一丝不解,他,似乎有些不对劲……

托着腮思索一阵,又甩了甩头,抛开脑中所想,暗自好笑,夫妻同房,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有什么好怀疑的,他正值年轻力壮,血气方刚,不过是要多了几次,此番表现,实在正常得很,说明自己还是有几分魅力吧。

望了一眼窗外的阳光,新的一天开始,他已经进宫议事去了,自己,却又不知该怎么面对这府中的生活。

随着这个身子的渐渐康复,不能总是逃避问题,自己是舍不下齐越的,那么,与他母亲,难道就这样相互漠视下去,老死不相往来?据说近日她要回老家祭祖,倒是可以避而不见,身心清净,但是,总有回来的一天……

想到那漆黑的药汁,便是心头一痛,那张慈善的面容之下,真的是包藏如此祸心吗?自己,就那么令她嫌恶,一心除之而后快吗?

“王妃要起身了吗?可否让奴婢来侍候沐浴更衣?”门口传来怯怯的声音,却是清儿小心翼翼候在那里,眼底生惧,语气十分卑微。

这个丫头,趾高气扬惯了,今日为何如此神情?

凌宇洛心中一动,只淡淡说道:“不用了,我已经习惯了自己动手,你下去吧。”

“是,奴婢就在门外不远,随时听候王妃吩咐。”清儿恭敬行了礼,一路退了出去。

咦,发生了什么事情,太阳竟从西边出来了?

看这情景,莫非是今早挨过齐越责骂还是是怎的,摇了摇头,也懒得却理,如同往常一般,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梳洗,更衣,用膳,练功,直至听得隔壁的安心园传来嘈杂人声,心中惊疑不定,这才忍不住出园去查看究竟。

这一看不打紧,实在是大吃一惊,只见廖安指着一干人等,将那安心园书房之中的那张乌木床架拆了下来,正怔愣物事,尽数搬出园子。

“廖管家,怎么回事?”

廖安一见是她,行礼道:“小人也不清楚,这是今早王爷出府之前交待的,只说必须全部拆除扔掉,不曾说明原因。”

这个齐越,到底在搞什么。昔日在山上床榻移位的戏目,又要在王府之中再次上演了吗?可是,这是他自己的床榻呀,一旦拆除,他在书房之中连处休息的地方都没有了!

真是,这个破坏分子,越来越不明白他的心思。

侧头看见吴雷也是立在一旁,望着那忙碌的众人怔怔出神,正想问一问他,哪知刚一迈步,他却是蓦然转身,疾步离开。

凌宇洛叹一口气,这个吴雷,自从荷叶死后,却是对自己不理不睬,想必心有芥蒂,仍旧无法释怀吧。

荷叶的墓,齐越以她身体为由,一直不准她去拜祭,现在差不多也该是时候了……

用过午膳,仍是去园中散步,忽然见得门口人影一闪,却是那蓬莱园的溶儿匆匆过来,神情急迫,心念一动,便是寻个隐蔽之处藏好,没国多久,脚步声果然过来。

“完了,伊莲小姐不知何事惹怒了王爷,险些被王爷送出府去,幸好太妃娘娘极力劝住……”

“我也听说了,王爷现在又开始专宠王妃一人……唉,那现在伊莲小姐情况任何?”

“说是住进了北院一座阁楼,王爷下了禁足令,说是没他命令不得出门半步,府中任何人都不得窥探,王爷跟廖安管家说着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可吓人了……”

“你说,我们以前与伊莲小姐交好,王爷会不会迁怒我们?”

“应该不会吧……”

两人惶恐不安,渐渐远去,过了一会,凌宇洛现出身形,却是疑惑不解。

怪了,不是生日宴会吧,怎么搞成这样?齐越昨晚出门的时候,可是高高兴兴的,如今却是骤然变脸,有些喜怒无常了。

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旁人的事情,也懒得去想,管好自己再说吧。

傍晚时分,齐越回府,直接到了悠然园,见她在窗前静立不动,便是一步过来,从背后抱着她,轻声问道:“在看什么?”

凌宇洛没有转头,只低低答道:“没什么,坐久了,站一会。”其实一直在想心事,想了吴雷跟荷叶,又想他与自己。

接下来,他们两人,应该怎么办,舍之不得,不忍言弃,但是,自己一向爱憎分明,横在心里的那根刺,不能回避,又怎能轻易忘记?

这样的心事,梗在胸口,实在好累,不知该与谁人述说,真是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好歹两世为人,竟是看不破这一个情字,已经伤痕累累,却是欲走还留,甘之如饴。

齐越轻笑一声,将她身子扳正过来,凑到她耳畔低声道:“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昨夜太急躁,可是……弄痛了你?”

凌宇洛按下心思,摇头道:“我没事……”他确实不如过去温柔,开始也是有一些不适,不过到了后来,自己也是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齐越似是心情大好,在她面上轻吻一下,说道:“昨夜……是个意外,今后不会那么祖鲁了,相信我。”

凌宇洛点了点头,忽然想起白天在安心园看到那一幕,不由问道:“你怎么把书房里的床榻给拆掉不要了,那还是新床,真可惜……”

“你都看见了?”齐越挑了挑眉,眸光一闪,有丝得意,见她不解模样,笑了笑,只低沉道:“那上面……脏了,我不喜欢,往后重新安放新的,我会安排的,你不用操心。”

凌宇洛有丝不以为然,却也不说什么,既然是他房中的物事,便是随他去吧。

这一日之后,两人的关系,总算是又有了丝丝热气,缓和不少。

忽忽又是两月过去,草木吐绿,万物复苏。

在此期间,金耀皇帝齐愈终于下令大军开出,奔赴西北边关,经过辅政王齐越大力斡旋,仍有威猛善战的镇北将军许浑担任主帅。

金耀大军谋划操练已久,依仗魔域一天堑,占尽地利人和,起初几次小型战役均是告捷,击退火象军队,捷报频频传回,朝堂上下一片欢欣喜色。

这日,齐越却是没有上朝,用过早膳之后,便是坐在案几前对着一卷羊皮卷的物事,不时在上面比比划划,指指点点。

“今日怎么不进宫议事?”凌宇洛醒的稍迟,慵懒起身,一边梳头,一边随意问道。

“西北边关连降暴雨,山道塌陷,军中送来魔域岭最新的地图,皇上转交给我,让我重新布置防线,五天后送回,这几日,我就是不眠不休,都是必须完成。”齐越抬起头,朝着她笑道:“不用管我,你自己忙去吧。”

凌宇洛点了点头,用膳之后,便是去园中散步,练了会功,充实忙碌,又是一日过去。

夜里,躺在他的怀中,正是昏昏欲睡之际,却听得他沉吟一阵,柔声道:“洛,前一阵听说你身子好了许多,母妃时分高兴,你看,等她老人家这次从老家回来,哪日我们一同过去用膳吧,再怎样都是一家人,哪有一直不见面的道理……”

凌宇洛身子一僵,没有说话,该来的始终要来,问题一直都摆在那里,只不过,自己一味回避与无视,不愿去面对罢了,冷战那么久,逃避了那么久,已经到了极限,这数日的宁静与美好,又将被打破了。

齐越将她搂得紧些,又轻声道:“我明白,你与母妃之间一直有些误会,但不管怎样,尊重与孝顺长辈,总是没错的,答应我,跟母妃好好相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不好?你们两个,都死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感觉到头顶上的殷切目光,眼眶生热,轻轻点头,惹得他一阵有一阵的轻吻,喜不自禁。

见他如此,心底暗自叹气,也罢,过了这么久,伤疤一好,痛楚也就淡忘了,往事不要再提,一切且向前看,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从今往后,她会更加小心谨慎,保护自己,只希望,那害人的心思,真的只是一念之差!

到得第三日午后,齐越提前完成任务,看着面前那份做好的军事防卫图,颇为得意。

“看你,天天熬夜,人都瘦了一圈!”凌宇洛帮他梳着散乱的长发,不禁埋怨道。

齐越转头过来,朝她笑一笑道:“没事,只要你没瘦就好。”说着,却是回头过去,伸手将那图卷取了过来,随意浏览着,微微皱眉道,“这几日,王府的守卫却是要加强了。”

凌宇洛奇道:“怎么不送到宫中去,让皇上亲自保管?宫中侍卫那么多。”

齐越摇了摇头,道:“前一阵,为了确定大军主帅人选,以及群臣上书关于立后一事,皇上已经被吵得不厌其烦,实在不愿再管,索性一切交由我来处理,再说皇宫目标太大,放在我身边,我反而放心些。”

凌宇洛轻轻笑道:“要不,把岚哥哥叫来,在王府暂住几日?”

齐越瞥她一眼,道:“我可没那么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个醋坛子,准是又想歪了,凌宇洛暗自好笑,不经意朝他手中的图卷扫过一眼,却是有些怔愣,咦,怎么这样像?

“这个是……”不由自主伸手过去,将那图卷接了过来,拈了拈质地,比一下大小,再看向那上面朱红与墨黑交错的线条与图点痕迹,真是很像,不过,上面的内容可就差得多了。

齐越见她望着地图发呆,笑着解释道:“这地图,是用特殊材质制成,火烧不燃,水浸不进,辅以特制水笔绘制,不用刻意保存,便可经久无损。

“真是个好东西!”将那图卷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忍住没说,当年既然在薛神医面前许下承诺,自然要信守不变,即便是亲密如他,也是不可以告诉的。

想了想,又小声道:“你准备把它藏在何处?安全吗?”

齐越压低声音道:“自然是安心园中,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在房外设下师父亲创的天机奇阵,此阵只有除师父之外,只有我们几个师兄弟能够化解,外人不得指令,决计是进不去的。”

凌宇洛把图卷抛回给他,气呼呼道:“师父怎么没教我这些,排兵布阵与奇门八卦,统统都没有,哼哼,真是偏心,我明明比你们聪明那么多!”

齐越将之收于袖中,哈哈笑道:“你是女孩子,不需要懂这些,能够学些武艺强身健体,已经不错了!”

凌宇洛哼了一声,道:“别小看女人,我哪日若是上得战场,指不定会把你们这些大男人打得落花流水,趴在地上直叫王母娘娘!你相信不?”

“信,我淡然相信,不过——”齐越拉长声音,将她一把抱起,不住打转,一直转向床榻:“王母娘娘太老了,我更愿意叫你小仙女,我一个人的小仙女……”

一夜过去,府中平安无事。

齐越嘴上不说什么,眸光依旧,神态如常,只那手指并起,时而叩响桌面的动作,泄露了一丝异样情绪,此等大事,乃是关乎首次大战胜负关键,牵系着前方官兵身家性命,他,怎么可能不紧张,她甚至怀疑,如有可能,他会将这份军事防卫图亲自送往前线!

又过一日,没有等来取图的将领,却是等来了多日不见的秦易之。

他单独一人前来,神色疲惫,一身深蓝衣衫早已黯淡褪色,眼中却是炽热,尚未坐定,面朝齐越,沉声道:“老三,我有事相求!”

齐越与凌宇洛对视一眼,都是惊疑不定,这一声老三喊得天恩心头一热,却不知他遇到了什么难事,师兄弟之间,竟然用上一个求字!

齐越定了定神,说道:“二师兄不用客气,你的事便是我们的事,但说无妨!”

秦易之叹了口气,方才说道:“我一路探查,几乎动用了风雷堡所有的力量,终于寻到了睿儿的下落,只差一点,我就可以将他带回……”说罢,深深凝望凌宇洛,却是满目歉疚与心疼,低声道:“我也终于知道了小洛所受的委屈,皆是来源于他,我真是,对不住你们两个!”

齐越身躯僵硬,没有作声,凌宇洛摇了摇头,又道:“二师兄,不关你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已经忘了此事,你也忘记吧。”

秦易之一阵黯然,半晌,又说道:“睿儿误入歧途,做错事情,实在是罪孽深重,不可原谅,但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我怎能看他执迷不悟,一错再错……”

齐越一直不语,此时却是接口道:“他已经是做了间者,不易回头。”

间者?凌宇洛望向身旁之人,终于有丝醒悟,原来他对于那个少年,却是一直放在心上,暗中调查,却不知已经查到些什么。

齐越看她一眼,说道:“我忙于朝事,精力有限,并没有查到太多,只知他是随一队商队自西北方向过境,进入金耀,直取楚京,栖身潇湘馆,这潇湘馆也是建立不过两年时间,看样子应该是他们的基地,至于这幕后主子是谁,一时还没有查到,不过很显然,他是冲着我这个辅政王来的。”

这一番话,只把凌宇洛听得冷汗涔涔,原来对方一开始就是别有用心,目标却是对准了这辅政王府!

秦易之点头道:“不错,现在睿儿受制于那一名神秘蒙面人,又有无数红衣武士,我为他的安全,不敢轻举妄动,对方的背景,怕是和火象有关,他们提出一个交换条件,以物换人。”

齐越冷冷说道:“他们想要我手里的一样东西,是与不是?”

天,那是……凌宇洛顿时呆住,只听得秦易之叹气道:“不错,金耀军内与朝中应该也有人混进,对方消息实在灵通,连你制图期限,将与何日送返,都是了解得清清楚楚。”

齐越冷笑:“原来二师兄是为了这图卷而来,你以为,我会置前方万千将士性命与我金耀边境安危于不顾,让你拿着图卷去换那一个人吗?!”

秦易之咬牙道:“不论如何,睿儿是我心中……极为重要的人,我是一定要救回他!老三,我不是拿走,只是借用,我以我风雷堡的名义保证一定完整归回!”

齐越面色愈加清冷,恨到:“我的手下,在调查的过程中,曾经有几次与他近在咫尺,足以射杀,他这样……伤害洛,要不是因为他是睿儿,是你的亲生弟弟,我真是恨不得,让他死一万次!你认为,我会给你图卷吗?别说是这关系我王府身家性命的图卷,就是一张废纸,我都绝不给你!”

“你!”秦易之霍然站起,胸口喘息一阵,复又坐下,叹道:“我一进府,便看到隔壁园子之中摆有天机奇阵……老三,你当年兵法强过我,布阵却是不然,你以为,你拦得住我吗?若是我想,便随手可取!”

齐越冷声道:“那好,我等着你来。”

秦易之瞥他一眼,拂袖而去,那背影,竟是带着几分决绝。

“二师兄!”凌宇洛立时站起,担忧看了一眼屋中眉头紧锁,一脸寒意之人,便是朝那离去的身影追了过去。

“二师兄,越有他的苦衷,你别怪他,这图卷,事关重大……”一旦追上秦易之,便是脱口而出。

秦易之轻轻摇头道:“我清楚老云的脾气,在过来之前,便是想到了这一后果,是我无理在先,我怎会怪他,只不过,关系睿儿的性命,这图卷,我是必须拿到手的!”

凌宇洛心中一动,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道:“我有办法,我会帮你的。你这回来楚京,是在哪落脚,我明日来找你。”

秦易之愣了一下,道:“我也没地方可去,暂时住客栈,福来客栈天字号房。”

“好,明日我来找你,不见不散!”凌宇洛一直将他送到府门口,方才折返。

回了悠然园,屋中却是一片漆黑,齐越已经不知去向。

寻找一阵,直到看见隔壁安心园小楼上的灯光亮起,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准备明日要交给秦易之的东西。

一灯如豆,烛火微暖,更衬出窗外春夜晓寒,明日,会是一个好天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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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三十一章 危机重重

半日过去,齐越都是一直呆在安心园中,闭门不出。

欲要走进,无奈园外都是层层守卫,摆明园中之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心思。也许,是怕她为秦易之求情,索性避而不见吧。

想到昨日与秦易之的约定,凌宇洛终于坐不住了,简单梳妆,换了一身便服,带上精心炮制的图卷,出得府去。

身后有人影闪动,似是吴雷,也没太在意,东奔西走,转过几条街巷,随随便便甩掉了尾巴,一身轻松之后,又再上路,只是,另一片玄色衣袂,不知从何时开始,却是如影随形。

倒是奇怪了,自己的轻身功夫虽然比不上师兄们,但是也不算太差,当初在御神卫便是无人能敌,此番竟是连一名跟踪之人都甩不掉了吗?

微微侧头,扫过身后不远处之人的身形容貌,这是一名青年男子,相貌甚是端正,身形略微清瘦,却不显突兀,很是面善,在噪杂的大街上时而负手伫立,时而穿梭缓行,却如月下漫游,闲庭信步一般——却说,齐越什么时候招揽到这样的人才?

停下脚步,静静看着那人从身边走过,进了前方一间茶舍,许久不见出来。

果然是误会了,暗骂自己疑神疑鬼,收敛心思,径自朝那福来客栈走去。

进了客栈,问明天字号客房的位置,尚未走近,便是看见一男一女立在门口,正是曾在那清歌小筑见过的侍卫,天音与天韵,见她前来,不觉惊讶,面色冷漠,眼中却是现出一丝愠色来。

“少堡主在房中等候多时了,请吧!”那侍卫天音作一手势,沉稳出声。

凌宇洛也不客气,推门而进,那原本背对房门之人闻得声响,骤然转身,惊喜道:“小洛,我等你很久了……”

“二师兄。”应了一声,几步过去,却见他立在当前,已是换过一身新衣,面容清爽,精神焕发,当下也不迟疑,直接从袖中取出那图卷,递了过去,“给你。”

秦易之呆了一下,接过展开,一瞥之下,便是瞪大了眼,又惊又喜,颤声道:“这军机图……老三竟然愿意给我……”

齐越,他会愿意才怪呢!

凌宇洛挑了挑眉,笑道:“你就别管了,快些拿去救人吧。”这图卷,是自己将就薛神医那张药庐的地图,偷偷取了齐越那特质水笔,在上面又是朱红,又是墨黑,随意圈点记号,别说,实在是真伪难辨。

秦易之拿着图卷,看了又看,眼中却是露出一丝犹豫来:“此时我将图卷带走,老三任何想皇帝交差?要不我随你一同回去,我与他再好好合计下……”

“不行!你不能去找他!”凌宇洛不待他说完,便是断然拒绝。齐越对睿儿恨之入骨,昨日那句连一张废纸都不给的话说得那么狠绝,若是知道自己暗中帮忙,真不知会怎么想,两人关系好不容易缓和,她实在不想惹事生非。

唉,自己真是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秦易之何等聪明,见得她眼底一抹异色,心思转动,不由叫道:“你今日来找我,他并不知情,是不是?这图,是……偷出来的?”

“当然不是!”手里有现成的东西,哪里犯得着去当梁上君子!

“那是怎么来得?小洛,你要对我说实话——”秦易之神情冷静下来,声音沉稳道:“我了解老三,他不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一旦认定之事,十匹马都拉不回来,所以,你是绝对劝不了他的,那么,这个图,到底是怎么来的?”

“就算是我偷来的吧,反正我自有分寸,你不用担心,我走了!”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忍住不说,就让他以为此是真图,慎重对待,届时以图换人,便是更加理直气壮,也不会让对方生疑,以争取更多的救人时间,哈哈,想着到时候对方拿着假图气得直跺脚的情景,真是好生期待!

“等下,小洛!”秦易之一把拉回她道:“我仍是觉得不妥,要不这样,我找纸笔来,照着这地图画一副假图,再交于他们……说着,便欲行动。

“二师兄,不可!”凌宇洛情急之下,按住他的手道:“你还不明白吗,这个不惧水火,不畏刀剑的特殊材质,正是让对方信服的关键,莫要弄巧成拙,误了大事!”

秦易之张了张嘴,眸光闪耀,突然反手过来,将她的小手紧紧抓住,哑声道:“小洛,睿儿如此对你,让你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你为何还执意要救他?你这样,让我心里好生难过……”

是啊,对于那个少年,她心中的恨,绝不比齐越少,荷叶,孩子,曾经的欢乐,满腔的憧憬,彼此的信任,因为他的出现,统统都消逝不见,永不再返……

却是为什么还要一意帮他,救他?

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忍住那夺眶而出的泪意,勉力扯出一抹微笑:“还记得吗,在山上的时候,我答应过二师兄,要代替睿儿留在你身边,永远陪着你,到头来却是我食言了,幸好……睿儿没死,还活得好好的,我便不能让他……再离开你……”

“小洛,你真是……让我怎么割舍得下!”秦易之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还失去那么多,我好后悔,真的好后悔,当初为何要答应大师兄放手,其实我心里出来都眉放开过,从来没有!”

“二师兄,别这样……”挣扎几下,却被他抱得更紧,颤声问道:“小洛,你告诉我,你过得好吗?你真的快乐吗?对我说实话,一定不能隐瞒。

“我很好,也很快乐。”低下头,有丝茫然,若是在一年前,这话,自然说得理直气壮,然而在经历那么多事情之后,此时此刻,她却是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了。

秦易之长叹一声,低低道:“你说谎从不脸红,镇定自若,只是这一回,为何不敢抬头看我,小洛,你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写满了愁苦,一次更比一次深重,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你实在,不适合生活在那王府之中。”

“二师兄,你别说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苦……”喉中一梗,那一滴杨枝清露般的露珠,悬在眼角,闪动良久,终于滴落下来。

“小洛,选错了,可以重新再选……”秦易之顿了一下,轻轻抱着她,凝望一阵,眼波流动,眸中光彩突现,声音一下子高亢起来:“不要再回王府了,跟我走吧,我带你回绛州去,回风雷堡去,那里有山有水,有辽阔的草原,有成群的牛羊,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我保证,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好,绝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好不好?再给我一次可以靠近你,爱护你,拥有你的机会,好不好?”

他,在说什么?

凌宇洛有些眩晕,更有一丝慌乱,她不是这个意思啊,当初选择齐越是心甘情愿,即使后来经过这么多事情,自己也是从来没有后悔过,怎么可能重选他人,而秦易之,他对自己,竟然还是一往情深,这可怎么是好?

面对他期盼的目光,犹豫着该怎么说,才能让他收回心思而又不会难过,忽然想到一人,低声说道:“齐萱公主,你跟她……”他们好像已经订婚了吧,这好不容易凑成的一对,绝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拆散!

想到这里,却是轻轻推他,企图脱离他的怀抱:“你们两个,实在很般配。”

“不错,齐萱是个好女孩——”秦易之手掌力道丝毫不放,直视着她,低声说道:“可是,我心里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凌宇洛听得一呆,苦笑道:“你为何如此固执,我……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凌宇洛,如此狼狈,如此不堪,这个身子甚至已经……不能再孕育孩儿,你何必……”

不待她说完,秦易之已是大手过来,捧住她的脸,热切叫道:“小洛,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在我心目中,仍然是那个初上山学艺之时,那般光彩夺目的模样。你,只会变得更加美丽,变得更加迷人!让我来照顾你,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的,相信我!”

这样的话,纵然是铁石心肠之人听到,都会感动落泪,不能自己吧,更何况,她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子,便更是心中柔软,神思荡漾,几乎就要沉沦进去。

正当此时,秦易之突然手臂一紧,喝道:“是谁?”

窗外嘿嘿两声冷笑,黑影一闪而过,下一瞬,两道身影同时跃起追出,屋顶脚步之声细碎,三人如一阵风般去了。

秦易之没有放手,只是皱了皱眉,低声问道:“有人跟着你来么?”

凌宇洛吃了一惊,答道:“好似有人,不过我已经甩掉了他,我确信!”

这嗓声,有着那么一丝丝耳熟,不应该是王府中人,却想不起是在哪里听到过,屋外,天音天韵已经追了出去,不知是否能带回些许线索来。

秦易之望了望窗外,眼露疑惑,不解道:“这人身法好快,武功不在我之下,楚京城中何时来了这样一名高手?”

凌宇洛闻言一怔,想起安心园中的图卷,不由焦急道:“二师兄,我要回去了,你多保重!”说着,转身欲走。

秦易之握住她的手臂,叫道:“你,还是要回王府去?我方才的话,就不能考虑一下吗?”言语间,竟是带着一丝哀伤与乞求的意味。

凌宇洛吸了一口气,终于狠心道:“好好对齐萱吧,我不值得,不能跟你走。”

“你……”秦易之面色微变,轻声道:“你听着,这回,我不愿再轻易放开你,如果没有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那么,我情愿,把你打晕带走……”

凌宇洛忍住眼中的泪光,别过脸去,低低道:”对不起,二师兄,我只是心不由身……”她的心,早在那个绮丽迷乱的夜晚,失落在那个人身上,从来不曾也不愿索回,理由,便只此一个。

“你心里,还是只有他?”

凌宇洛轻轻点头:“对不起,二师兄……”

秦易之眼神一黯,渐渐松手,凌宇洛跳开一步,面对着他,正了颜色,说道:“我走了,二师兄,你千万……多保重。”不知为何,离愁萦满心间,竟是有一种诀别的感觉,那一步,半天都迈不出去。

“答应我,一定要,好好保重!”咬了嘴唇,攥紧拳头,终是回身即走。

“小洛,我救回睿儿,就在那玉龙山的禅院等你,一直等到下月初十,方才离开,你回去,好好想清楚,我是真的想带你走……”秦易之的话,在身后响起,久久不散。

思前想后,总是觉得不妥,却又说不上来什么,只得作罢。

慢慢走回王府,却听得里面人声大作,脚步凌乱。

心中一惊,赶紧叩门,门一打开,便是扯住那开门的家仆急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人答道:“是太妃娘娘回府来了……”

凌宇洛松了一口气,却听得他又说道:“太妃娘娘在半路上遇袭,好不容易逃了回来,现在还昏迷不醒……”

怎会这样?

只怔了一下,便又问道:“太妃如今人在哪里?”

“在蓬莱园。”

不再迟疑,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到得门口,一咬牙,终于跨了进去。

只见溶儿与清儿在一旁轻声啜泣,林太妃在榻上一动不动,面色苍白,嘴唇却是发青,齐越坐在榻前,拉着她的手,一脸yīn沉。

“越,到底是怎么回事?”凌宇洛轻轻走过去,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齐越摇了摇头,沉声道:“母妃,她被人……下了毒,是剧毒。”

“下毒……怎么可能……”林太妃在这宫中府内一向以贤善著称,应该没有什么仇人,是谁会这样凶狠,对一个手无缚**之力的妇人下次毒手?

齐越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到死那溶儿抬起头来,抹着眼泪,恨恨道:“青莲,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王妃好心收留他,他却带着人阻在半路,加害太妃娘娘……”

凌宇洛一惊,颤声道:“你没看错,真是青莲吗?”

溶儿咬牙道:“这个奸人,就是化成灰,奴婢都认得!”

齐越脸色铁青,厉声道:“他当日害我孩儿,如今又害我母妃,我便……绝不饶他!”那决绝的神情,竟是从未见过,凌宇洛心头一颤,自己想尽办法帮助秦易之救人一事,便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吴雷带着一人匆匆而来,年逾五旬,御医打扮,背个漆黑药箱,详细检查一阵,面色凝重,禀道:“王爷,太妃娘娘所中之毒,有些像是火象有名的蛇毒。”

齐越眼神微微眯起,道:“可由解毒之法?”

那御医取出一只药瓶呈上,道:“此是宫中最好的解毒灵药,每日晨昏各喂一粒,臣再开个方子,醒转之后辅以汤药疗治,应无大碍。期间如若有所变化,请王爷护其心脉,施以内里逼毒。”

齐越轻舒了口气,又问道:“太妃何时才能醒转?”

那御医想了一下,道:“应该三至五日,请王爷放心。”

齐越道了声谢,挥了挥手,廖管家便是带御医开方捡药去了,转回头来,却是盯着她,冷冷道:“你到哪里去了?”

“我……”抬眼望他,咬牙道,“我去见了二师兄。”

齐越没有说话,唇瓣抿得死紧,半晌,方才道:“这非常时期,你仍是随意离府,当真这般舍不得他……”

凌宇洛心头一跳,赶紧道:“你别误会,我只是……去劝劝他,他已经离京,不会再来了。”

“是么?”齐越望她一眼,眸光闪动,却是看不出情绪来,沉默一阵,也不再追问了。

眼见晌午已过,府中众人都在忙碌,也无人安排膳食,想了一下,便欲转身步出,身形刚动,手腕却是被他握住:“别走……”

“我只是去传些饭菜过来,很快就回来。”停了下,又道,“我知道你担心母妃,但是你也要顾着你自己的身体,不吃饭怎么行?”

齐越拉她回来,摇头道:“我不饿,你陪我坐会。”

凌宇洛叹了口气平日真是十分难得看到他这般示弱的模样,血浓于水,母子情深,不论古今,都是人类最深沉最无畏的情感!看着他眼中的沉痛与担忧,对于榻上之人的残存恨意,竟是浅淡无痕了。

又坐了一阵,廖安回来,声称一切已经妥当,吴侍卫也是带了侍卫出门,追查凶手,清儿送了膳食过来,两人勉强用了些,食不知味,便是摆手让人撇下。

当晚,守了一夜,林太妃一直未醒,齐越心中焦急,整个人都似是瘦了一圈。

次日傍晚时分,宫中来人,却是吴风,行礼之后,便是对着齐越耳语几句,齐越闻言,面色稍变,一阵风般去了安心园,过不多久,又再一身便服回来,将她扯到一边,正色道:“洛,楚京城中近日混进一些可疑人等,情形有些复杂,皇上命我把图卷暗中送出城去,预计三日之后才能回来,事关重大,母妃这边,就交给你了!”

凌宇洛郑重点头:“放心吧,我会好好守着她的。”

齐越眼露不舍,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塌上之人,终是转身步出,上了院中马车,车帘放下的瞬间,忽又探头叮嘱:“一切小心!”

“你也小心,早日归来。”

这一晚,凌宇洛便是命人在林太妃房中搭起一张简易小床,方便自己守护,夜里几次醒来,都是慎重去探她的鼻息,感觉无恙之后,这才又返回睡去。

那解毒灵药倒是有些效果,到第三日,那塌上之人已经是面色转红,呼吸平稳不少,唇上也是有了一丝血色。

凌宇洛仍是不放心,又将御医请来看了,说是只要过了今晚,便是一切稳定了,醒转也就一两日时间。

到了晚上,与两个丫鬟商量,轮流值守,自己先守上半夜,她们守下半夜。

半夜过去了,刚睡下一会,便是被人摇醒:“王妃,王妃,不好了,不好了!太妃娘娘吐血了,吐了好多血!”

凌宇洛心中有事,并未睡沉,此是倏地跳起,奔去床榻,只见林太妃面色惨白,唇上嫣红一片,身侧犹有一大滩黑血,触目惊心。

齐越,他一不在,他的母妃病情就开始恶化,若是出什么事,她将任何面对他?

心中一沉,手掌也是微微颤抖,看着屋中惊慌无措的两人,定了定神,却是慢慢冷静下来,道:“别急,清儿,你马上去通知廖管家,让他火速进宫去太医院请大夫,溶儿,你去准备温水与布帕,给太妃娘娘洗脸净身。”

两人得令,匆匆而去。

伸手去探太妃的鼻息,果然微弱不少,想起御医当日所说,不敢迟疑,便是握住她的手,掌心相抵,凝神聚气,缓缓输入内力。

不一会,溶儿端了物事过来,没她吩咐,也不敢打扰,只在背后静静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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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溶儿端了物事过来,没她吩咐,也不敢打扰,只在背后静静候着。

等到寥安领了御医过来,凌宇洛已经是鬓发尽湿,背心汗透,缓缓收回手来,喘息一下,低声道:“大夫,请快看看,太妃娘娘……现在如何?”

那御医眼露诧异,仔细诊看一番,道:“方才真是好险,太妃娘娘身体虚弱,抵挡不住体内毒素侵蚀,病情突然恶化,如若不是王妃以自身内力护住其心脉,只怕已经是凶多吉少……”

凌宇洛松了一口气,却见他探了下林太妃的脉息,面色稍显凝重,道:“太妃娘娘贵体较弱,此番中毒,实是比臣想象要言重得多,为防止将来体生瘫软之虞,臣斗胆,施以银针刺穴疗法,希望……能承受得住,王妃意下如何?”

凌宇洛听得微微一怔,是了,齐越不在,他这话,便是在向自己这个儿媳妇征求意见了,想着林太妃昔日雍容华贵的姿态,心思笃定,点头道:“你放心做吧,若有不适,我会全力护住她的心脉,不至受损。”

那御医从箱中取出了银针,分别在林太妃周身几处大穴下针,调理她的脉息异象,起初,甚是平稳,然而随着那捻动针尾的动作,榻上之人开始烦躁不安,脉息也是渐渐紊乱。

“不好,太妃体质有些不耐……”御医低叫,动作稍停。

凌宇洛一把握住那微微颤抖的双手,又送上些内力,想到齐越临走之时那忧心一瞥,心中一动,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母妃,你的儿子齐越,现在正在出京的路上,如今皇帝对他心有忌惮,群臣对他深怀不满,边关局势紧张,大战在即,而府中……又有我这样的恶媳时时惹事不断,你的儿子,势单力薄,心力交瘁,你就忍心抛下他而去吗?”

林太妃仍然昏迷不醒,眉头却是微微皱起,掌下的脉息渐趋平稳,逐步有力起来。

凌宇洛与那御医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眼神,面露微笑,没有人知道,当日,在那深巷群敌环伺之时,她也是多么想能保护自己的孩儿,让他不受这世间的任何伤害。

“太好了,危险已过,最迟今晚,林太妃就会醒过来了!”天色泛白,御医高兴叫道。

是啊,真好,齐越,她终是不负所托,到了今晚,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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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三十二章 弃之而去

一夜不眠,得来的代价是眼前金星直冒,脚下虚浮乏力,送走御医,便是累得伏在桌上,动都懒得动。

手臂被轻摇一下,抬眼看去,却是溶儿端了早膳过来,轻声道:“王妃辛苦了,先吃点东西,便回悠然园休息吧,太妃娘娘这里有我和清儿看着,不会有事的。”

凌宇洛心中一动,那摸向发髻银簪的手慢慢垂下,经过这几日,这两个丫头看向自己的眼光渐渐有了暖意,不再是之前的清冷与敬畏,变得柔软如许,那么,自己也应该敞开心胸予以接纳吧?

“你们也辛苦了,再坚持下,很快熬过去了。”笑着安慰两句,勉强抬手吃了几口,便是听得外间又传来喧闹之声,不禁微微蹙眉,“这个廖管家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太妃现在需要静养吗,怎的任人在府中喧哗?”

话音刚落,就见清儿匆匆进来,面色惶然道:“不好了,王妃,伊莲小姐凌晨上吊自尽……”

什么?凌宇洛放下筷子,立时站起,惊道:“人呢?就回来没有?”还嫌这王府不够热闹吗,却搞出这种东东来,想翻天了不是?

清儿抚着胸口道:“幸好溟儿发现及时,大声呼救,吴侍卫正巧从府外回来路过,把她救下来了。”

凌宇洛舒了口气,虽说自己对她并无好感,但是最近几月她也没有来惹自己,何况,当日自己落胎之时,她也是来悠然园看望过,于公于私,自己都应该过去瞧一瞧,安慰几句。

到了北苑那座阁楼前,尚未进门,只听得房中传来嘤嘤哭声,一个小丫鬟立在院中,正与廖安说话,面上惊魂未定,一见她过来,廖安赶紧引了那丫鬟过来,道:“溟儿莫怕,将你看到的情形跟王妃如实禀告。”

那溟儿点了点头,道:“最近两日伊莲小姐肠胃不好,吃不进东西,奴婢见大家都忙,也不知该怎么办,厨房张嫂以前是在药铺做过工,说是懂一些医理,奴婢便央求她给看看,哪知她看了之后,不知给伊莲小姐说了几句什么,小姐就开始哭……”

“今早快天亮之际,奴婢刚转醒,就听得隔壁砰嘭一声,好像是伊莲小姐房中有椅子倒地,奴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出门探看,看见床上映出个黑影,悬在空中,还在不住摇晃,奴婢喊了几声,就推门进去,点灯一看,伊莲小姐她……”

喘了口气,又说道:“奴婢看见,伊莲小姐她双脚在空中荡来荡去,头颈套在那绳圈之中,绳子却挂在梁上,奴婢吓得大叫,过了一会,吴侍卫进来,也是吓坏了,赶紧把伊莲小姐救下来,吴侍卫说心口还有热气,在她背上推了几下,这会,刚刚醒了,一直在哭……”

说到这里,房中却是传来了一声怒骂:“走开!我自己的事情,不用谁来安慰,你们何必救我,让我死了干净!”

呵呵,别人救她,倒是有错了,就算是得了绝症,也不至如此吧。

凌宇洛摇了摇头,走进屋去,正好碰见吴雷快步出来,见得是她,呆了呆,神色木然,没有作声。

唉,这个吴雷,为了荷叶的事情,不知道还要和自己怄气多久?

凌宇洛径直进去,走到榻前,看着那一脸苍白的女子,低声道:“你为何要寻死?”

伊莲抬头看她一眼,泪痕满面,恨声道:“你来做什么?你不是巴不得我死!”

“我巴不得你死?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凌宇洛直听得啼笑皆非,看她颈中深深一根绳印,两边都肿了上来,实在有些可怜,只是笑道,“我原本也不想管你,只是不想在王府里出人命罢了。命是你自己的,你自己都不爱惜,别人变更不会稀罕!”

伊莲闻言,抽抽噎噎哭了起来,凌宇洛听得心烦,见已经没事,也再懒得理她,转身欲走,没走几步,就听见背后一阵干呕之声,侧头一看,只见伊莲扶着胸口,神情痛苦不堪。

她这是……

微微一怔,不知为何,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一丝亮光掠过,尚未抓住,身边的清儿已是低呼出声:“天哪,伊莲小姐,你是不是有了……孩儿?”

伊莲愣了一下,却是死命锤着小腹边捶边呜呜哭道:“孽种,真是个孽种!我今后可怎么办啊!”

孩儿……她有了孩儿……

凌宇洛只觉得脑中轰然巨响,手脚发冷,虽是阳春三月,周身却是寒彻如冰。

不是不能生育吗,为何会有孩儿?

却原来,又是在骗自己!

孩儿……从何而来的孩儿……

耳畔依稀响起劝阻声,似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住手,快住手啊,有了孩儿,是喜事啊,应该高兴才对,太妃娘娘盼小世子都盼了好久了……”

孩儿……喜事……

一步一步,朝那榻上之人走去,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一般,终于在她面前站定,喘一口气,轻声道:“孩儿……是谁的……”

“是……”伊莲身子一震,张了张嘴,面容惨淡,眼中泪光闪动,莹然欲滴,却是凄然喊道:“王爷,是王爷的!”

齐越,好,真好!

凌宇洛仰头闭眼,已然痛极,嗓音渐渐清冷:“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伊莲低下头,死死揪着被角,眼泪扑簌簌的如珠而落:“是……我生辰那夜,王爷喝醉了,我扶他回书房,他……半夜才走……”

那个生辰之夜……自己真是个傻子,却不知,他送了她这样一份生辰大礼!

半夜才走?是了,那晚自己睡到半夜,他才姗姗归来,在与别的女人狂欢过后,带着别人的味道,又爬上她的床,与她急切缠绵,老天,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龌龊之事,这般恶心之人!

齐越,他说床脏了,要下人拆除扔掉,原来,是这样一个脏法!

可怜,可叹,可悲,可恨,她却是一直蒙在鼓里,是最晚知道的那一个……

既然床脏了,可以抛去,那么人脏了,便更是如此!

“王妃姐姐,求你,别赶我走,别赶我走!”伊莲起身下榻,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紧紧拉着她的裙摆不放,“王妃姐姐,我求你……”

凌宇洛心中反胃一阵,又抽搐绞痛,转身欲走,谁知那伊莲却是双手过来,抱住她的腿不放,看着那泪光楚楚的模样,不觉可怜,只觉愤怒,低吼道:“滚开!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伊莲披头散发,仰起头望着她,泪水涟涟道:“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随便怎么都好,别把我赶出王府去,好不好?”

“放手!”那身下之人,她真是多看一眼都觉得想吐。

“王妃姐姐,你若是不答应,我便是跪着不起来,你就答应我吧……”伊莲双手摇动,不依不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尽数糊在她的衣裙上。

“你!实在是无耻!”凌宇洛气得脑中发晕,忍无可忍,将她一脚踹开,脚尖本是对准她的肩部,心中愤懑,自然是用足了力道,不想那伊莲突然俯身磕头,刹那间,只听得一声闷响,这一脚,竟是结结实实踢在她的小腹之上!

伊莲痛呼一声,捂住肚子,歪歪倒地,身下渐渐渗出一片血红来,洁白的衣裙尽数沾染,颜色分明。

“流血了,伊莲小姐流血了!救命啊!”清儿吓得直直尖叫。

脚部阵阵,屋外众人闻讯赶来,见此情景,皆是目瞪口呆。

“我……”凌宇洛后退一大步,有些不敢置信,却是撞上一人,回头一看,只见吴雷站在当前,脸色发白,恨声道:“千错万错,那毕竟是一条无辜生命,你为何如此……狠心!”

连他,都是帮着那伊莲说话吗?

“是,我狠心,我残忍,我没有容人之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屋中众人,见得那一片黯然与不忍的神情,忽而一笑,清晰说道,“伊莲,你听着,我伤你孩儿,这个辅政王妃的名号,便是拱手相让,以作补偿!”

再转向众人,微微笑道:“转告你们王爷,他对我不起,我也对他不起,我与他,谁都不欠谁,两清了!”

说罢,毅然转身,昂扬步出。

走到院门前,一滴冰凉的眼泪,终于滑落下来。

富贵于她如浮云,声明于她如尘土,在此异世落地生根,不过是想寻求一个避风的港湾,寻得一份真挚的爱情,不想,齐越,他竟然负她,竟然负她!

东风恶,欢情薄,一步走错,步步皆错!

走回房中,紧闭房门,昏昏沉沉,一坐便是数个时辰过去,想着前尘往事,从初见到分别,从重逢到相恋,从大婚到落胎,想得神魂颠倒,想得泪流满面,直到天色渐黑,方才悚然回神,自己竟是在这房中坐了整整一天。

泪已流尽,心一点一点冷却下来,环顾四周,何处不有两人生活共处的痕迹,以往是幸福,如今则是耻辱,这巨大的牢笼,这个囚禁身心枯萎生命的地方,她还留下来做什么?既然心已不在,身染尘埃,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她要离开他,远远离开,让他永远都找不到,永远后悔。

扯下头上珠花,剥去身上绫罗,在柜中取了包袱,从墙上摘下长剑,一切准备就绪,大步出门。

走出门口,被夜风一吹,脑中更昏,额间生冷,却是停下脚步,站住不动。

对了,还有一样东西要带走!

桃木牌,她的桃木牌!

转头过去,望向那隔壁园中的小楼,那个定情信物,他为她刻的桃符,令她穿越而来的桃木牌,既然是被他收藏,应该就在……书房之中。

你赠我木桃,我便报以琼瑶,你对我无情,我便收回真心,既为定情信物,本是因爱而生,如今情意不再,留它在此还有什么意义?物是如此,人更是如此,也罢,要痛,就痛个撕心裂肺,要走,就走个干净彻底,真真正正,不留痕迹。

人生本是有得有失,我得,便是要求全部,我失,便是失去所有!

“王妃,天晚了,你要去哪里?”清儿见她出门,急急过来。

凌宇洛心中凄苦,懒得多说,一指点出,扶住那软软倒下的身子,放在院内门边。

安心园,仍是层层守卫,一见是她过来,直直进门,皆是一惊,伸手拦住:“王爷有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王妃还是请回吧。”

凌宇洛冷笑道:“是么,我非要进去,又将怎样?”

侍卫面色一沉,仍是勉力好言道:“属下是奉令办事,请王妃勿要为难。”

“我不想为难任何人,但是,我今天非要进去不可!”话音一落,便是朝着那小楼的方向,提气跃起,一口气窜出。

那几名侍卫不敢怠慢,伸手来抓,几人一道落在园中,追逐而来。

凌宇洛疾步奔走,只见那园中花树繁密,天上本有亮光,但光线都被枝叶密密的挡住,道路东转西绕,曲曲折折,明明是熟悉的景致,这番行走,竟是顿觉陌生,走来走去,如同进了迷宫一般,那小楼就在眼前,伸手可及,却是怎么也奔近不得。

心念一动,便是明白过来,图卷已经送出,齐越却是没有撤掉园中阵法!

眼见无路可走,便是飞身上树,踏枝而行,噔噔奔出数步,犹似在空中打转,腾来跳去,又回到原处。

心中焦急,试着伸手在那枝叶上轻拂一下,但见眼前一花,树枝草叶漫天乱飞,周围的景物也是跟着转动,此时若是下树相避,便也无妨,大不了前功尽弃,重新再来,但是,多留无益,万一他提前回来……

想到这里,已经顾不得其他,轻喝一声,勉强运功护体,对准小楼窗户的方向,径直弹了进去!

长剑挥动,护住周身,终是气力不足,留有空隙,只听得嘭嘭两声闷响,两片枯木一前一后飞起,快若闪电,携千钧之势而来,一片击在背心,一片打在胸口,喉中一口腥甜险险涌出——昨夜为林太妃运功疗毒,护其心脉,自己却是内力受损严重,这两下重击,差点经受不住,却如同身之将死一般。

好在人已经翻窗而入,落入屋中,一个趔趄,好歹站稳身形,来不及打量四周,便是收敛心神,到处翻找起来。

这番寻找,存了必走的心思,再想到那两人在这楼中的交欢燕好,不由心思狂乱,自然不会再有任何珍视怜惜,那些笔墨纸砚,尽数丢弃,茶杯花瓶,尽数砸破,如此折腾,一片狼藉,仍是没有找到桃木牌与那夜光宝盒。

唯一的收获,却是从各个角落又找出数十只外观一模一样的锦盒来,里面都是羊皮图卷,只地形地貌以及布防标记各不相同罢了,摆在案台上,迅速浏览一下,那里面,竟然有一张是真图。

齐越,他已经将图卷带走,却还在书房之中摆出了这样一个迷魂阵,还胆大妄为,留下一份副图,以作他日筹谋完善之用,即使被人盗走,他也丝毫不惧,这数十份图卷,不花上数月时日,敌方是绝对测试不出孰真孰假来,真到那个时候,会战已经结束了,新的布防图只怕已经制作完成……

真是个……聪明的男人。

突然冷笑一声,聪明是吧,有恃无恐是吧,那么她便也让他尝尝这担忧焦虑,被人背叛伤心的滋味!

取了那张真图,向上一望,瞥见屋顶那粗大的横梁,提气跃起,将之稳稳放在其上。

落下之际,身子又是一个不稳,扶住那案几一角,才不致跌倒。

坐了一会,稍觉好受一些,正要再去寻找,忽然听得楼下传来呼救之声,奔到窗前一看,却隐约可见几名侍卫被困在阵中,俯身地下,动弹不得。

见此情形,不觉苦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有能力去救别人?

“你们呆在那里别动,很快王爷就会回来了。”朝下喊了一句,又抽身回来,一阵翻找,直至累得胸口发闷,仍是一无所获。

想起自己当初对他所说,放在一处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不觉苦笑,这预言,果真应验了。这是天意吗?当初桃牌在手,正是浓情蜜意,两心相悦之时,哪里会想到,今日竟是伤心欲绝,执意远离!

立在窗口,极目远眺,一片yīn沉沉的黑,不见一丝光明,没了桃牌,离了王府,自己又该朝哪里去?

低下头,看着那繁复的花木阵型,强自按下心神,盘腿坐下,调息一阵,又自站起,憋住一口真气,便是从窗口跳了下去。

这一回,已经有了之前的些许经验,总算是好过了一些,在那花木顶上奔走一阵,左躲右闪,避开不断飞来的枯枝败叶,而对前方忽如而来的一阵花雨,已经无力避让,心一横,一个翻腾,便是从中钻了过去。

触感轻柔,正自庆幸,腕间与颈项忽忽一痛,却是被割开几道口子,一摸,已是流血不止,几乎同时背后劲风大作,似有重物袭来,勉励挥剑一挡,虎口一麻,长剑脱手而出。

飘飘坠下,立在地上,回头一看,那树影已在身后,拼得一身伤痕,又失掉了长剑,不过,自己终于还是逃离出来了。

抹了一把虚汗,喘口气,跃上墙头,几个起落,便是身在隔壁一处院落之中,抬眼一看,有丝头昏,竟是蓬莱园,这个奇阵实在古怪,转来转去,竟是转到这里来了。

门开了,一个人影小心出来,似是溶儿,端了水盆朝外面去了。

凌宇洛隐在暗处站了一阵,见得那窗内的光亮,心思转动,推门进去,林太妃躺在榻上,仍是一动不动。

轻轻走去榻前,缓缓坐下,心神一松,一口鲜血便是喷在那床单上。

“对不起……母妃……”凌宇洛撑起身来,伸手抹去唇边的血渍,低低笑道,“你看,你那么爱干净,我却把你的床单弄脏了,我实在不是个好媳妇,怪不得你一直不喜欢我……”

“母妃,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以后,再也不会了……你知道吗,其实,当初我第一次在宫中见到你的时候,我觉得你就跟天上的仙女一样,我当时好喜欢,好想叫你一声娘亲,因为你就跟我心目中的妈妈长得一模一样……”

“我也知道,我不懂规矩,惹人生厌,我的确不是你心目中的良媳,这回,我又害死了你儿子与伊莲的孩儿……”伸手过去,抚了一下那微皱的眉头,捻了捻被角,又低低说道,“不过,除掉了我这个大祸害,他们以后可以安心生很多很多孩子,你实在不用担心。”

“好啦,我要走了,还这王府一片安宁,也还你儿子……自由,以后,我们,后会无期!”

那榻上之人似是听到她所说,眉头又微微皱起,呼吸也是沉重不少,眼皮直跳。

凌宇洛怔了一下,这才想起,御医说的今晚她应该就要醒转了,看这情形,就在这须臾之间。

既是如此,久留无益。

走出门去,到了府中后门处,但见天色漆黑,院门紧闭,一个纵身跃上墙头,就在喘息之际,依稀听得远处马蹄铮铮,前院人声大作,似有人从府外回归,欢呼之声不断。

有人高叫:“王爷,是王爷回来了!”

齐越,他真是提前回来了?这般着急赶回来,却是为谁?

相见,争如不见!

忍住那胸中翻江倒海一般混乱的气息,终于下定决心,往外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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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三十三章 恩断情绝

当日荷叶身死,齐越怕她伤心过度,安排廖安在城郊玉龙山脚下寻了一块墓地,将其厚葬,早说要去拜祭,不想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独自前往。

也是运气,从城中蹒跚出来,正好遇上一辆访亲人家的马车,见她一人独行,甚是可怜,便是相邀上车同行,想到自己体力不济,也不客气上得车去,编个理由,随意应付几句,行了一阵,便是到了玉龙山下。

道谢之后,马车绝尘而去,转头过来,只见林木参天,清幽宜人,当日轩辕台上祭天一幕,尚是历历在目,此番前来,心境已是大变。

想到齐越,胸口一痛,不知他回到王府,不见自己,会是怎样的表情?

罢了,罢了,既然一心远离,还想他做甚,此时的自己,痛定思痛,已是无欲无求,桃牌拿不回来,师父与师兄也没脸再见,且先看看荷叶,从此寄情山水,浪迹天涯。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没有了感情的束缚,她,一定能做回之前骄傲自信,自由自在的自己,那个花见花开人见人爱的凌宇洛。

这个身子,实在受了极重的内伤,气息越来越弱,浑身真气无力牵动,只能凭着自身体力,行一阵,歇一阵,依照之前大厅的路线,走走停停,找寻半日,总算见得水边一片芦苇,日光下飞絮乱舞,一座新坟映于眼帘,走近一看,只见汉白玉墓碑上书“忠肝义胆”四个大字,旁边一行小字“义妹荷叶之墓”,落款则是齐越与她的名字。

上前一步,抱着那墓碑,想起昔日那张清秀小脸,想起对自己全心全意的忠心与维护,不禁悲愤欲狂,痛哭失声。

哭了一阵,便是坐在坟前,低低诉说别后情景,又是说得流泪不止,言过之后,默默起身,捧来一把黄土洒在坟上,又摘来一大把野花,端正放在坟头,拜了几拜,伫立半晌,只见一只玉色蝴蝶在坟上蹁跹飞舞,久久不去。

正看得出神,忽然听得身后不远处传来人声,似是有人不住奔跑,有人在后方努力追赶,那追赶之人不住呼唤:“小少爷,快回来,别跑了,快回来!”

这深山野林的,却是谁在此追来跑去?

凌宇洛讶然转头,却见一人朝自己迎面奔来,后面两人远远落在后面。

那人径直奔来,与她打了个照面,双方都是身子一震,愣在当场。

奔来之人,身形纤瘦,面容俊秀,正是当日被她从湖中救起,收留在王府的青莲……睿儿!

“是你……”凌宇洛看了看他,再看到后面追来的一男一女,便是恍然大悟,原来秦易之已经用那假图卷将他换回来了,听那天音与天韵对他的称谓,秦易之与他应该已经相认,却不知因为什么会被这两名侍卫追逐到此。

睿儿见是她,也是吃了一惊,眸光闪耀莫名,张了张嘴,终是不发一言,从她身边疾奔而去。

天音天韵瞬间而至跟前,见得那少年已经跑远,天韵气得一跺脚,朝她低吼道:“哎,凌小姐,你怎么不拦住他?”

凌宇洛瞥她一眼,懒得回答,这个时候,她就是连走路都是累的够呛,这身功力要想恢复如初,起码要打坐调息,静养月余,哪里还有力气去拦住那少年?

见她不说话,天韵又是提气朝前追去,天音却是停了下来,看向她苍白的脸色,询问道:“凌小姐,你气色不好,可是受了伤?”

凌宇洛摇头道:“我没事,对了,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追他做什么?”

天音答道:“少堡主接到小少爷来着玉龙上禅院,说是在此等人,今日一早亲自去了城中打探消息,至今未回,我等奉命留下保护小少爷的安全,不料方才小少爷竟是趁我们不备,从房中跑了出来。”

凌宇洛应了一声,明白过来,当日秦易之在福来客栈最后那句话,自己并没太放在心上,不想他竟是真的在这玉龙山上等着自己,这番情谊,实在让人感动不已。

“天色不早了,凌小姐快快上山吧,少堡主应该就快回来了,他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天音抱拳说道,又朝前方两人的方向大步追去。

上山?一眼望去,对面山腰云雾缭绕,古钟阵阵,其间寺院庙宇隐约可见,正是那玉龙禅院所在,二师兄秦易之,就在那里等她前往。

去找秦易之,跟着他回绛州去……

听起来倒是不错,反正自己如今孤身一人,有人关心有人照顾,何乐而不为。

刚要举步,忽又停下,暗骂自己卑劣,明明对他只是敬重而非情爱,这个时候却去招惹他做什么,把他当作救命稻草,用以疗伤止痛吗?这算什么,在一个男人那里受了苦,非要扑进另一个男人怀中才能平复吗?

骄傲如她,却是不屑于此,以后的岁月,她不会依靠任何人,只想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来!

心思渐渐清明,随即转身,朝那相反的方向慢慢行去。

上回来此是跟着齐越坐了马车前来,有御林军在前面开道,平稳而至,这次却是步行,走的有气无力,大不相同,也不知走了多久,却是迷了路,稀里糊涂转进一处山谷来,花草丛生,流水潺潺,景色很是动人。

已经走得疲惫不堪,此刻便是寻了一棵矮树,坐下来休息。

这两天一夜不曾合眼,又是内力受损,心中有事,才勉力撑住,如今一旦歇下,便是身心皆倦,不知不觉靠着树干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又见齐越,扶着那满身是血的伊莲,恶狠狠瞪着自己,大骂自己心狠手辣,竟是连腹中孩儿都不放过,呵呵,他心疼他现在的孩儿,那么以前那一个呢,天上的宝宝,他还记得起吗?

温柔不再,甜蜜不再,有的,只是那恨之入骨的眸光,怒意冲天的气焰,他拔出长剑,一步一步行近,忽然,一剑朝自己刺了过来!

那痛楚瞬间传来,从中剑之处,一直扩散到五脏六腑,痛得她手脚抽搐,浑身冰冷。

不要,她不要这样!

拼尽全力喊了一声,终于睁开眼来,看清眼前的情形,有丝怔愣,难以置信,到底醒了是梦,还是梦里是醒?

天色渐昏,自己被一群黑衣男子团团围住,刚一抬头,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便是架在脖子上。

这玉龙山竟是有山贼?凌宇洛定了定神,冷声道:“你们是谁?意欲如何?”

那为首一人沉声道:“你又是谁?”

这口音,听起来有些拗口,应该不是本地人,凌宇洛心思转动,答道:“我不过是一个碰巧经过的寻常百姓罢了,不知什么地方碍了阁下的眼要与我一个女子为难?”

那人冷笑一声道:“你在说谎,一个柔弱女子,身上竟有打斗的痕迹,又在这深山里孤身独行,你老实回答,你是何人派来的?到底是有何目的?”

凌宇洛眯起眼,打量着眼前之人,这才发现,他们的情形也是好不到哪里去,个个神情疲惫,身形不稳,显然是不久前刚经历过一场恶斗,他们,又是什么身份?

那人见她沉吟不语,忽然一不过来,将她手中环抱的包袱一把拖了过去,甩给身后之人。

凌宇洛低叫一声,伸手欲夺,那脖子上的匕首随之而动,分寸不离,见此情景,慢慢将手垂下,紧握成拳。这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总是明白的,如今自己内力尽失,不能与之硬拼,若是惹怒对方,对己施暴,那真是比死还痛苦。

那人看她一眼,对于她眼中的镇定有丝诧异,也更加笃定她的身份有异,一挥手,接到包袱之人便是飞快动作,将她的包袱拆了开来。

那为首之人走过去,从中细细翻找,随身衣物,散碎银钱,都是弃去一边,不屑一顾,等到华美炫目的云锦,与碧光璀璨的玉佩显现,方才微微动容,指着那包袱,抬眼朝她看去,目光炯炯道:“就凭这个,你敢说你是寻常百姓?”

凌宇洛笑道:“谁家没点祖传的宝贝玩意,再说了,本小姐貌美如花,那些仰慕之人出手阔绰,送些值钱礼物,也是无可厚非吧。”

那人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却见那衣物之中一个小小的布袋滚落下来,正好落在地面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发出一声脆响。

哦,是大师兄颜青送给自己的那块古怪令牌,凌宇洛也不着急,心道自己都没研究出什么玄机来,料想他更是看不出蹊跷来。

只见那人弯腰从地上拾起,几下拆开,一瞥之下,瞬间面色大变,颤声道:“你……这个是你的……”

凌宇洛翻个白眼,冷哼道:“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那人刷刷退后两步,突然将那令牌高举过顶,直直跪下,口中高呼:“属下参见少主!”

那身后之人见得他的动作,又惊又喜,架在她脖子上的匕首也是飞快撤去,加入进去,皆是齐齐跪拜:“火凤卫参见少主!”

这突然变故,令得凌宇洛顿时呆住,半晌,方才回神,沉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扯开胸襟,露出朱红如火的里衣来,口中称道:“属下名唤尹方,是主公派来寻找少主的火凤卫,原本三十人,一路遭遇截杀,伤亡不断,如今仅余十人。”

“火凤卫?”凌宇洛喃喃作声,目光一凛,厉声道,“你们与火象皇帝的火凤箭队,有什么关系?”

那尹方垂头道:“火凤卫,为主公,皇帝陛下赐名,在江湖上俗称火凤箭队。”

凌宇洛听得这话,霍然站起,一步过去,扯住那人的衣衫,恨声道:“你们,是你们当日在那深巷之中大肆杀戮,害死荷叶,害我孩儿,此仇不共戴天……”

尹方大吃一惊,肃然道:“少主息怒!属下保证,绝无此事,在此之前,属下与同伴一行,从未与少主见过面,也从未踏进过楚京城!”

身后一人也是急急解释道:“启禀少主,火凤卫所有人等在身份确定之日,都须在主公面前立下重誓,服下剧毒,此生以保护效忠主公与少主为己任,背叛之人,身受万蛇噬心而死,九族同诛!如此,绝不敢有害主之心!”

凌宇洛见其神情殷切,不似作假,手一松,茫然道:“不是你们,那日射箭杀人的红衣武士,却又是谁?”

尹方却是皱眉道:“少主有所不知,属下一行这次秘密进入金耀境内,旨在寻找少主,暗中护得少主周全。为防止被人识破身份,对少主不利,属下一行并不曾携带弓箭,火凤朱衣也只属下一人穿着,并隐在衣衫之内,只为向少主说明身份,不敢显露人前。不想,这一路皆是听闻有人冒我火凤卫之名,屡屡作恶!”

“冒名之人的身份,可有查清?”心中惴惴不安,感觉是走进了一团雾,不得出路,日渐弥乱,越往前行,越是觉得yīn谋不断,深不可测。

尹方摇头道:“属下曾与之交过手,对方神秘莫测,武功不凡,属下一行此番未带弓箭,十分吃亏,弟兄伤亡惨重,再加上金耀军队的围追阻截,便剩下这十人了……”他停顿一下,将手中的令牌奉还过去,又道:“原本是想在这山谷躲避几日,待风声过后再进城查找少主下落,不想竟在这里遇到少主,真是……天意!”

凌宇洛接过令牌,但见红光耀目,与他胸口露出的一截朱衣色泽如出一辙,再一回想,当日在深巷之中见到的红衣却是要暗淡许多,如此明目张胆,确有李鬼之嫌。

将令牌收回怀中,对他所言,心中已是大致相信,唤了众人起身,想了想,又道:“这少主称号,从何而来?你方才所说,又是以何为证?”

尹方愣了一下,答道:“当日行宫生乱,主公仓促言明,有火凤令者,为属下之少主,所有火凤卫全力守护,至死不渝!至于证据……”他思索一下,低声道,“严将军当时曾说,若是少主不信,就让属下提醒少主,少主还欠他一个媳妇,他时时牢记不忘……”

欠他媳妇?

这个大师兄,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事,真不知怎么说他才好!

凌宇洛听得啼笑皆非,当下再无怀疑,也是有些兴奋,那火象皇帝多半是膝下无子,老来寂寞,也不知如何就跟自己对上眼了,大师兄也是,不予说明她的身份,就只送了令牌过来,自己这回居然莫名弄了个少主来当,手下又有这等忠心耿耿的卫士,身价大涨了。

想到这里,当即说道:“那好,我如今已经不做那辅政王妃,我们今后便是一路同行罢!”

夜幕降临,众人寻了干净之处,升起篝火,围坐一团休憩,有人送了干粮与热粥过来,凌宇洛也不客气,接过就吃,吃过之后,胸腹之中总算有了一丝暖意。

抹了尹方随身携带的金疮药,那脖子与手腕上的割伤舒服了很多,正闭目养神,只听得身边细微轻响,睁眼一看,一张披风搭在自己肩上,尹方已经垂手退下。

朝他微微笑了笑,道:“谢谢你了。”

尹方点一下头,担忧道:“少主的内伤……”

凌宇洛朝他摆了摆手,道:“我没事,不用担心,只要不再跟人动手,会慢慢好起来的。”

这一夜,周围有着微微的鼾声,火堆里偶尔也啪啪作响的声音,伴着阵阵虫鸣,有了火堆与披风取暖,居然睡得甚好,醒来的时候,众人已经在收拾行囊,准备动身。

见得她不解的目光,尹方过来说道:“此地离楚京太近,恐生祸端,属下擅自做主,去往二十里外的骊镇暂避。”

凌宇洛微微点头,想到他昨日所说关于火象皇帝与颜青,便是问道:“颜将军是与你们主公在一起么?他们人如今在哪里?”

尹方闻言叹道:“属下一行先一步入境,对于主公与将军的下落,也不甚清楚。”

凌宇洛也是叹了口气,安慰几句,众人默默前行。

转过前方山坳,眼看就要踏上大道,突然间,尘土飞扬,铁蹄铮铮,数百人马奔涌而至,只在三丈之外。

“保护少主!”尹方低喝一声,火凤卫纷纷抽出腰间刀剑,将她挡在身后。

凌宇洛吃了一惊,定睛看去,马上之人皆是身挂弓箭,玄铁色的精钢铠甲,头盔上飘舞的穗子并非墨绿,却为赤红,朱雀图纹的大旗迎风招展,竟是……齐越的亲兵!

眼前一阵眩晕,险些跌倒,旁边的尹方看得分明,赶紧将她扶住。

一声长啸过后,马上士兵面色一变,纷纷退开,让出一条通道来,从后方策马奔出几骑,那为首之人一袭白衣,目光如电,座下是千里良驹墨玉,正是齐越。此时,他正死死盯在尹方与她相握得得手上,脸色yīn沉似夜:“我的王妃,别来无恙?”

凌宇洛面色发白,眼泪险些夺眶而出,这两日两夜过去,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冷硬如铁,再无牵绊,哪知一见到他,只那么一眼,便是前功尽弃,所有伪装与防卫都是尽数瓦解崩离!

齐越,你为何要负我!

抓紧了尹方的手臂,勉力站稳,喘一口气,硬声回道:“多谢王爷关心,我很好,从来没有这般好过!”

齐越目光清冷,胸口却是微微起伏,半晌,方才咬牙道:“跟我回去!”

凌宇洛笑道:“我现在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王爷,请吧!”

齐越闻言却是大怒,恨声道:“凌宇洛,你怎是这样一个没有心的女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认定我与伊莲有染,转身就去找别的男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在玉龙山落脚吗?这楚京城内外的一举一动,我作为辅政王,怎会丝毫不知?”

凌宇洛张了张嘴,却也懒得解释,冷笑道:“我是来找他,又如何?我不仅是来找他,我还要跟着他回绛州去,从此不再分开。”

敌众我寡,精兵残将,却是毫无胜算,所以齐越,如果他对她还有一丝情分,难免会心疼,会愤怒,她便是要趁他分心之时,与火凤卫一同逃出。

齐越眼露悲凉,沉声道:“你便是为了他,而情愿背叛我,铤而走险,贸然全新原盗走那份副图?”

凌宇洛暗自好笑,背叛?他居然说背叛,那么,他和伊莲那一夜,还有那腹中的孩儿,又算什么?

心中气苦,却听得齐越的声音,仍是继续,已经是控制不住的愤怒:“……你知不知道,一旦图卷落入敌军之中,我整个辅政王府都是死罪,前方更是万众将士受苦受难!伊莲之事,是我太过自信,你怨我怪我,都不打紧,却怎是如此狠毒之心!你!实在是让我失望!”

原来在他心中,自己竟是这样的一个人,是了,自己一脚踢落他跟伊莲的孩儿,在他心中,自然是毒如蛇蝎,如此想法,实在不足为怪,当即冷冷一笑道:“是,我原本就是这样一个自私冷血的小人,往日让王爷看走了眼,今日既然知道了我的真面目,又何必苦苦纠缠!就此别过吧!”后退一步,身旁之人也是跟着后撤。

“慢着!”齐越沉声道:“盗了图,就想离开?真是异想天开!你们盗走军机图,便是与我金耀为敌,今日任何人都别想离开这里!”

说罢,一挥手,人马队形变换,瞬间将地面之人包围。

“我偏生要走,你奈我何?”凌宇洛冷然说罢,侧头朝尹方低声道:“看这情形,只能分头突围,你帮我抢下最近的那一匹马,他们的目标在我,我等下朝西走,你们沿东行,逃离之后再回山谷汇合,他应该想不到这个。”

尹方有丝犹豫,被她眼神一瞪,只得依言行事,与周围弟兄递个眼色,忽然衣袖一挥,甩出一个弹丸大小的物事来。

只听得轰然一声,烟雾腾空而起,白花花一片,马上之人眼目受阻,马儿也是受惊,场上一片混乱,倒真是个好东西!

烟尘之中,一人冷声喝道:“保持队型,原地不动,注意近身袭击!”正是齐越的声音。

哼,知道他机智过人,可是自己也不笨:“传令下去,匕首攻其下盘!”

尹方嘀咕几声暗语,火凤卫得令,纷纷拔出精钢匕首,俯身而上,朝着马腿一阵砍去。

马儿受痛狂嘶,人仰马翻,惊呼声,刀剑声,重物坠地之声纷纷响起,乱作一团。

凌宇洛只觉得身子腾空而起,却是被尹方趁乱抱着跃上一匹高头大马,一声下去,拉下那受伤的士兵,策转马头,寻个空挡,绝尘而去。

背后马蹄声声,几骑策马相随,却是几名火凤卫抢了坐骑而来,手臂上还挂着随手抢来的弓箭。

尹方大喜道:“这雾阵障人眼目,对我火凤卫却是无虞……”

话音未落,忽然听得背后一声冷笑:“如此雕虫小技,实在可笑!”

回头一看,大队人马已是避开迷雾,追了上了。

尹方暗叫不好,这辅政王爷竟是如此难缠,眼见追兵渐近,咬牙道:“少主小心,不用管我们!”语毕,一个翻腾,落在身后之人的马上,抓起弓箭,弯弓便射,只听得刷刷几声,惨叫连连,齐越亲兵纷纷中箭落马。

“啊,是火凤箭队!”追兵之中,有人识得这精湛箭术,不由低叫。

尹方大笑道:“是,今日便让你们尝尝我火凤箭队的厉害!”说罢,与其余几名火凤卫一道搭箭上弦,转头射去,又是射落数人。

凌宇洛回头望去,只见齐越脸色愈加yīn沉,突然拔出长剑,策马奔来,转眼冲到跟前,长剑挥舞,己方射来的羽箭纷纷落地。

“你,竟然还与火象之人勾结,到底居心何在?母妃途中遇袭,莫非是你一手策划,你与那青莲……”齐越的声音,如千年寒冰一般袭来,砸在她的心上,尖锐的痛。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憋住胸腔之中那一口怨气,冷声答道,他问她居心何在,他认为她也是间者,哈哈,天底下所有的错事坏事,皆是她一人所为,背叛,奸细,什么的罪名,她都是来者不拒!

“你为何还要为母妃彻夜疗伤,难道竟是……”他的声音,透出撕心裂肺一般的痛,岂止她也是如此。

“不错,是苦肉计!”仅仅扯住缰绳,才能止住摇摇欲坠的身子,抬眼看他,冷声道,“王爷,你还不明白吗?之前是美人计,之后是苦肉计,这就是我的真面目,如今你看清楚了吧?你与那伊莲随便做什么,都与我没有关系,因为我是有目的接近你,从来就不曾真正在意你!”

齐越,既然你让我痛,我也会让你痛,你让我失望,我也要让你失望,夫妻之间缺乏最起码的尊重,最根本的信任,这样的感情,这样的婚姻,真是……不要也罢!

爱,我要爱得深沉,恨,我也要恨彻底,不留任何余地!

“我齐越,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女子!”

迎上他愤怒的目光,不由微笑:“后悔了,是不是?告诉你,我也是如此。”

说完,双腿一夹,御马狂奔。

下一瞬,背后传来厉声低喝:“我不信,凌宇洛,你给我回来!否则,羽箭无眼!”

凌宇洛不为所动,仍是执意向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要回头,不要心软,离开,一定要离开!

“你……放箭!”

随着一声断喝,齐越做个手势,羽箭纷纷射来,凌宇洛只觉得心中一冷,最后一丝希翼也是随之破灭,听得背后劲风呼啸而来,唯有放低身子,伏在马背上,扯紧缰绳,发力狂奔。

尹方带着两名火凤卫紧随其后,挥刀为她挡下枝枝羽箭。

齐越面色一冷,抓过鞍上长弓,搭上银箭,对准前方那个纤细的身影,手指颤抖,箭尖缓缓朝下。

前方是一处山涧,不过丈许,正要策马驰过,忽然听得尹方一声惊呼,挥刀而上:“小心!”纵马来救,已经是无力回天。

一声尖锐声响,破空而出,直直射向她的背心,凌宇洛手无一物,勉力侧身,只觉得肩胸一阵剧痛,低头一看,漆黑的箭矢穿胸而过,带出漫天血花,凄美如斯,这样强劲的内力,除了他,还能有谁?

手中缰绳一松,无力扑倒在马背上,那马儿勉强抬腿,仍是没有迈过,朝着那山涧下的深渊,连人带马,坠落下去。

“洛!”一声狂呼从空中传来,震碎了她已经脆弱不堪的心。

只盼与他生离,不想竟是死别,为何,如此狠心!

如此……狠心……

齐越,如果这一世,能让她重新选择,她宁愿,从来都不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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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1-5

卷四 火凤涅槃 第一章 浴火重生

微风阵阵,竹影迎风摇曳,沙沙作响,窗前攀爬青藤,绿意盎然,与那竹叶青翠相接,木屋皆是以干燥清香的松木搭建而成,桌椅几榻,无一而非竹制,墙上悬着一幅墨竹,笔势纵横,墨迹淋漓,颇有森森之意,桌上则是放着一具瑶琴,一管洞箫。

凌宇洛醒来之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如此一番景致。

呆了呆,猛然想起自己之前坠下悬崖之事,如今却是身处这竹林木屋,难道是哪位神仙高人将自己从崖底救起,怎又不见人影?

仰面躺着,脑中尚有一丝茫然,胸口与后肩的剧痛却是真实存在,低头一看,仍旧是身着坠崖之前的那身衣衫,那穿胸而过的长箭以经被折去了箭头,想必后面也是折去了箭尾,只剩下一截漆黑的箭杆,插在右胸上方,疼痛钻心。

喘了口气,试着调息一下真气,这一调息不打紧,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喉中腥甜又欲喷射而出,勉强吞咽回腹,却是险些昏死过去。

想到当初在山上两人双双坠崖,齐越为了保护自己,以身犯险,硬是生生撞在那坚硬的石壁之上,造成浑身是伤,五脏移位;如今自己连人带马摔下山来,又是身受内伤在先,便更是如此,动弹不得。

齐越……

想到那个名字,胸肩虽痛,却是远远不及心中痛楚的万一。

什么桃符,什么永好,什么朱雀辟邪,什么清安长健,却都是一句空话,痴话,笑话!

万种誓言图永远,一般模样负神明,可怜可叹,无处问来生!

正当悲伤之际,心冷如冰之际,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琴声,叮咚作响,回旋婉转。

琴声清丽柔媚,先如鸣泉飞溅,继而如群卉争艳,花团锦簇,更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似是一对情侣初初相识,青梅竹马,情深意浓,令人艳羡不已,正听得感慨,曲调微变,渐渐的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但闻雨声萧萧,一片凄凉肃杀之象,细雨绵绵,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

这琴曲,竟是与自己的心境如此相像,闻过之后,大大称奇,伤痛亦是稍微转淡,心思全在那抚琴之人身上,只盼他早早进屋,得见仙颜。

脚步轻轻,一人推门进来,四目相接,那人面容淡淡,无甚表情,只眼底光芒微动,凌宇洛却是星眸圆睁,大吃一惊。

竟是当日在楚京大街上见过的那名飘逸男子!是他,在崖下救了自己么?

正值诧异,那人却是一声轻唤,过不多时,一名丫鬟模样的少女端了一碗汤药过来,那人接过做到榻上,一把将扶浮起来,喂到她的口中。

喂药本是好意,但这动作并不轻柔,却是令得她浑身发痛,微微皱眉,勉强忍住,将那药汁咽了下去,苦中微涩,喉间发麻,碗口离唇,便是轻声道谢。

那人听得分明,扬了一下眉,轻轻一笑,说道:“现在感谢我,再等两个时辰,就该是痛恨我了。”

听得那笑声,已是心中惊疑,再听得那说话,却是遍体发冷,周身寒彻。

异世重生,天生拥有过目不忘的资质,当年在天机门学艺两年,就小有成就,皆因如此,至于人的相貌说话,更是看过一遍,听过一次,便能永生不忘。

这个身影,那日在街上相遇,就觉得面善眼熟,却一直没有想起在哪里见过,但是这个声音,却是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深巷之中,虚掩门内,一人站立一个跪拜,当时只顾去注意那跪拜的少年,却没有太留意那站立的所谓总管大人——仅是听到他一句说话,就记住了他的声音。

这个声音,与在福来客栈听到的那一声冷笑,皆是出自同一人之口。

这个声音,就算挫骨扬灰,她都是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荷叶,孩儿,逝去的生命,耀目的血色,深刻的悲哀,所有的不幸皆是出自于他,与他手下的那一对红衣人之手,如今,连她也是落到了他的手里……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一再与我犯难?”浑身发抖,胸中的恨意,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为何要害她,而这回救她,又是存了什么样的奸诈心计?

那男子没有回答,却是走到窗前,望着外间的景致,喃喃道:“这个地方美吧,我已经好多年没有来了,景色依旧,物是人非……”

凌宇洛没有理他,勉励动了下手脚,还好没有摔断骨头,但是内伤严重,没发聚集真气、不能动弹,若是无人来救,便只能任由他掌控了。

那男子似是感觉到她的动作与心思,笑了笑,转过身来,道:“你不用试了,你从那高处摔下来,身上又有内伤,原本是必死无疑,不想你竟然紧抱马颈,身未离鞍,摔下的力道都由那马承受了去,那马儿给震死,人却只是昏晕。这也算是命大了,你还想怎样?”

凌宇洛之塔所说不假,也不反映,只闭上眼,静静调息。

“你是否在想,你与我素无冤仇,为何我会如此对你……”那男子走到她面前坐下,冷笑一声道:“也罢,我便与你说一个故事,听过之后,你自然就会明白。”

不等她答允,那男子已经自顾自说起来:“从前,有一对少年男女,是远房表兄妹,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表妹出身名门,天生丽质,温柔贤淑,才情出众,那表哥却是寄人篱下,地位低贱,从来不得她的家人喜欢,为了两人的将来,他在十四岁那年拜得高人为师,去了很远的地方闯荡打拼,每年才回来见他表妹一次,每回都给她带新奇的礼物。他告诉她,等到他有了身份和地位,他就回来娶她为妻。”

“其间有两年,表哥因为辅助主公谋划大计,没有回去看他表妹,直到第三年,才想尽办法回去了一趟,不想,表妹竟是已经嫁给了一个身世显赫的男人,做了他众多妻妾中的一个!”

那男子说到这里,眼露悲伤,沉默半晌,才又继续说道:“表哥悲痛欲绝,找个机会潜进她的家中,质问她的无情,可是她说,她从小就想着做那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所有的学习所有的努力皆是为此,这些,只有她那个夫君能够带给她,她的夫君,年轻俊美,权倾天下,她已经开始爱上了他……”

凌宇洛张了张嘴,天,他说的是……

“表哥虽然伤心,恨自己无能,恨上天不公,恨尽天下所有人,却是一点不怪她,而是答应她,会竭尽全力保护她,帮助她,只要她能幸福,他就开心。过了一段时间,表哥一直不能忘怀,又找机会去看她,却见表妹一个人躲在房间哭,表哥一问再问,才知道她的夫君另有所爱。就连两人新婚之夜,都是叫的别人的名字,那个女人,已经嫁了人,却是水性杨花,表妹曾经亲眼看见他们两人深夜在花园里私会……”

听到这里,凌宇洛已经是按捺不住,脱口喊道:“错了,错了,不是这样的!不是!”额上冷汗涔涔,他说的表妹是谁?是简翠屏,还是……柳如烟?

男子没有理她,又缓缓说道:“那个女人,凭着一身武功,在宴会上故意长剑脱手,吸引她夫君的注意,还当着她的面,对着她的夫君唱起情歌,一而再再而三地迷惑她的夫君,令她痛苦万分……看到表妹憔悴如斯,想到这三年没有回来,竟是让她陷进这样一个伤痛的深渊,表哥的心都碎了,当初每年都有礼物带回,这一次,表哥答应,补偿她三个愿望,只要她开口,不管是什么,就算是负尽天下所有人,他都会帮她完成……”

说罢,目光过来,直直盯着她:“现在,你明白了吧?”

已经说得如此清楚,又怎会不明白,果然是她,那个柳妃娘娘。

凌宇洛苦笑一声,道:“你是疯子,你表妹也是疯子,你们已经无药可救了!”没想到,齐越那一箭,竟是将自己射进了这样一处狼窝虎穴,生不如死!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个身子,不知还要承受怎样的痛苦……

“既然她恨我入骨,为何你还要多此一举救我,直接让我死在那悬崖下面,岂不干净利落?”

男子摇了摇头,道:“死只是瞬间之事,在此之前,烟儿所受的痛苦,你将加倍承受。”

凌宇洛心思转动,冷笑道:“你如此处心积虑,对付与我,不止是为私吧,你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去了很远的地方,很远,那是多远?为主公谋划大计,这个主公,却又是谁?”

男子一步过来,眸光闪耀,杀机顿现,终是笑道:“果然是个特别的女子,难怪那辅政王爷如此对你……这些,我不想多言,你自己慢慢去想吧。”

凌宇洛却是微微摇头道:“不用想了,我都明白了。”

男子咦了一声,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我一直觉得奇怪,当初救了睿儿,却不予送回,反而要养在身边,培养成间者,还千里迢迢送到金耀来,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是存了怎样的心思?是出自怎样的动机?”嗓音已经有些沙哑,却不能不说,只盼慢慢与他拖延时间,争取逃生机会,柳如烟的三个愿望,实在不敢多想!

男子听她所言,生出一丝兴味,道:“你认为呢?”

凌宇洛沉思一阵,方才缓缓说道:“把风雷堡堡主最心爱的小儿子养在身边,作为掣肘之棋,这个谋略,这份野心,凌某真是佩服,可惜,樊老皇帝早早逝世,我无法当面表示我的敬意。”

男子微微一惊,却听得窗外一声轻响,人影瞬间而过。

再一回头,榻上之人却是淡淡含笑。

“你以为,就算是让他听到这个事实,对你如今的处境,却有帮助吗?”男子冷冷笑道,“青莲跟了主公整整十年,受尽宠爱,即便是到了他哥哥身边,都仍是会千方百计逃离,一心回到主公身边去,他对主公忠心不二,又怎会来救你?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说罢,却是俯下身来,抓住她的双肩。

“你做什么?”凌宇洛见得他眼色变暗,不由惊道:“你放开我,你不是喜欢你表妹吗,不是一心一意爱她吗。既然如此,你就不该再碰别的女子!你放手!”

男子微微笑道:“我当然不会碰你,我现在只是要逐一满足烟儿的三个心愿,方才已经完成了一个,现在还剩下两个……”

凌宇洛大惊失色,转瞬明白,颤声道:“你方才,给我喝了什么?”那碗汤药,莫非是剧毒药物,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烟儿说他的夫君一再赞叹你的嗓音柔媚,方才喝下这种药,两个时辰之后,便是不能再发声去勾引男人了。”

“你们……真是狠毒……毒如蛇蝎……”凌宇洛心中气苦,下唇已经咬出血来,低吼道:“你这个疯子!变态!禽兽!你今日若是杀不死我,终有一天,我会回来报仇,我会让你下到地狱永不翻身!我会……”

“啊——”一声惨呼,凄厉如斯,只觉得肩胛剧痛,眼前发黑,正要昏去,那男子已经收手,点住她的玉枕穴,内息逼入,顿时清醒。

“如今你琵琶骨已经被我捏碎,一身武功皆已废去,这,便是烟儿的第二个心愿。”

凌宇洛指甲已经掐进肉里,咬紧牙关,咽下一口血渍,张了张嘴,哑声道:“还有……第三个心愿,又是什么?尽管放马过来,我等着……”

“这第三个心愿——”男子忽又一笑,笑得有些轻佻,令人毛骨悚然:“不知道,那些爱慕于你的男子,若是见得你衣衫不整,受尽凌辱的模样,又会是怎样的表情与心境,会不会彻底死心?再过不多久,那一帝一王,还有那个少堡主,可就要来了……”

“你……你说过不碰我!说过不碰我的!住手!你这个魔鬼!”凌宇洛不停尖叫,声嘶力竭,手脚乱舞,拼尽全力,却是阻止不了男子手中的动作,布料被撕裂的声音清晰传来,扯动胸口的箭杆,鲜血淋漓,痛得又是险些晕去。

男子扯开她的胸襟,见得那晶莹如玉的肌肤,心神一荡,瞬间转开视线,冷声唤道:“青莲,进来!”

青莲推门进来,没有去看榻上羞愤难当之人,只朝着男子行礼道:“总管大人。”

“我等下再进来,这个女人,就交给你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做——”男子松开她,起身而去,出门之前,又回头一句,“你别让我失望,我已经在安排你回去的行程,昌都如今春暖花开,风景宜人,主公一直很想你,他在等着你回去……”

青莲静立半晌,听得一切沉寂下来,终于一步一步朝床榻走来。

凌宇洛瞪大眼睛,朝他怒目而视,尖声叫道:“睿儿!你敢!”

青莲伸手过来,抚向她的脸颊,逐步朝下,低声道:“他,还在窗外……”说罢,忽然提高声音,喊道:“你别怪我,要怪,就怪命运不公!我不能没有主公,我只爱他一人!”

凌宇洛怔了一下,感觉他的身子压了下来,小心避开自己受伤的位置,吻向自己的额头,接着便是面颊:“姐姐……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你原谅我……”

“睿儿,你快去找你哥哥,找他来救我……”话未说完,唇瓣便是被他吻住,牙关被他的舌头撬开,一颗冰凉溜圆的物事滑入喉中。

“这个,是我从哥哥那里要来的丹药,可以帮你恢复一些力气,等一下他进来,我会绊住他,你出去之后,一直朝西走,不要回头……”他又亲了亲她的唇角,开始脱身上的衣物。

凌宇洛闭上眼,喘了口气,低声道:“你先走吧,我武功尽失,已经没有力气了……”

青莲摇头道:“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万一他……我留下来,总算可以保护下你。”语毕,声调忽变,发出几声女子尖叫,夹杂着男子的喘息声,凌宇洛听得一呆,又听他自嘲笑笑:“这个,都是这些年来听惯的了声音……”

凌宇洛不敢多想,赶紧趁此机会歇息一下,那丹药也不知是什么,吃下去胸口发热,尽管身上已无内力,力气却是恢复了不少。

青莲手臂过来,为她拉了拉胸襟,又搭了一件披风在她身上,轻轻抱着她,微微喘息道:“主公对我很好,姐姐也对我好,我哪一个都舍不得,你不要怪我……”

凌宇洛叹气道:“你这样,实在是辜负你哥哥的一番苦心,他千方百计不顾一切找寻你……”

青莲闻言,却是默然不语。

也不知过来多久,窗外天色渐暗,门外才传来唤声:“青莲,时辰不早了。”

青莲答应一声,赤裸上身,仅着一条底裤,坐在榻边,挡住了来人的视线。

那男子走了进来,见此情景,轻笑一声,道:“这女子堪称绝色,真是便宜了你……”

青莲低低应了一声,似是满足之极,慢慢穿起衣服来,那男子往榻上看了一眼,沉声道:“就快有人来了,我们也该走了,他把她打昏抱出去,这里等下海棠会收拾。”说着,径直前去。

青莲穿好衣服,刚扶她起来,就见房门打开,那丫鬟却是拿着一盏油灯走了进来,看见两人神情,不觉一怔,低声道:“青莲,你还在磨蹭什么,总管大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这就来了。”青莲看她一眼,转向她的身后,微微笑道:“海棠姐姐,你的发髻歪了,我来帮你弄下……”忽然一掌劈向她的后颈,那丫鬟瞬间昏了过去,软软倒地,手中的油灯滚落在一旁。

凌宇洛见状呆了一呆,想起那男子面对着木屋的一番感慨,心中一动,不由沙哑声音叫道:“睿儿,点火烧屋!”

青莲会意,拾起油灯,将灯中桐油尽数倒在那床单窗帘以及竹木家具上,点燃之后,又站了一会,见火势慢慢起来,这才将她连同披风一道抱起,匆匆而出。

出了房门,穿过一片清幽曲折的竹林,转眼到得小院门口,行至那负手而立的男子身边,凌宇洛面色苍白,脸上泪痕未干,死死盯着他,彷佛要把那张面容刻在心里。

男子见他两人出来,正要说话,青莲忽然面色一变,指着那身后的木屋,低声叫道:“怎么有股焦臭味道,屋里有什么东西燃起来了么?”

男子回头一看,果然有轻烟蹿出,不由大惊,疾步而去。

青莲不敢迟疑,在他身后大喊一声“我去打水救火”,说罢便是抱着凌宇洛一路出了院门,一路飞奔。

凌宇洛只觉耳畔风声呼呼,知道他已经是拼尽全力,跑了一阵,青莲忽然停下,跳下一道土坎,将她放在一棵大树背后的低洼处,飞快扯过些藤蔓枝叶覆在她身上,急急道:“你在这里呆着别动,等我将他引开,我再回来找你……”

凌宇洛觉得不对,张了张嘴,拼命摇头,已经是哑的说不出话来,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少年抓了大把枝条树叶,扯了披风裹成一团,抱在怀中,飞一般而去。

睿儿,我已经不怪你,你何苦如此……

口不能言,泪水汹涌而出,没过多久,就听得劲风阵阵,一人急如闪电奔来,朝着那少年追去。

他,能跑得掉吗?还会如他说所回来吗?

胸口血流不止,双肩剧痛,喉中麻痹,心中,又气又急,这各种各样的疼痛间杂交替,混在一起,终于忍受不住,生生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天色大亮,头顶上有路人低低的说话声。

“昨晚那场大火,真是烧得惨烈,什么都烧光了,真可惜,那么好的一个院子。”

“是啊,听说早上来了好多官兵,搜寻一阵,从火场里找到一具女尸,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了,真是可怜。”

“那个女子应该是很有身份的人吧,要不那几名年轻公子哭得那么伤心,还有一个直接吐了一口血,昏死过去,哎,真是造孽!”

“倒是很有可能,我听说啊,还有两名公子现在还坐在那废墟里死活不走,一个捧着一块烧得只剩一小片的布料,一个捧着块烧得灰蒙蒙的玉佩,据说都是从火堆里掘出来的东西……”

云锦,玉佩,是二师兄和纪狐狸!

他们就在这不远的地方!

那对话之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凌宇洛遽然惊醒,想张口大叫:“我在这里,告诉他们两个,那不是我,我没有被烧死!”

可是声带如被水泥封住了,连鼻音都发不出来,挣扎半晌,仍是挤不出一个音节来,等到手足并用,拼尽全力,勉强爬了起来,人迹已经不见。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一切,只能靠自己。

抹去眼泪,收起悲愤,伏在地上,朝着那光亮之处,忍着剧痛,一步一步爬了过去。

大火烧掉的是那个悲伤绝望的自己,留下来的是那个骄傲不屈的自己。

人要害我,天要亡我,我偏生抗争到底。

我不死,我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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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火凤涅槃 第二章 脱胎换骨

日头初起,金耀往西而行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急促而行。

赶车的车夫年纪不大,一身黑衣,表情严肃,那车厢之中,跪坐着另一名黑衣男子,正为那躺卧车上的女子喂过清水,轻轻盖上被子:“少主,已经过了吉庆,再往前,就是雍西了!”

女子面色苍白,神情疲惫,一直咬着嘴唇,似是忍受着莫大的痛苦,听到他说,眉头舒展一些,微微点了下头,正是……凌宇洛。

那日一路艰难攀爬,行至路半,却是迷了踪迹,险险滚下山去,远远见得有人奔来,以为是那男子去而折返,正惊惶不定,暗自叫苦,不想却是听到来人喊着少主,心神一松,便是又晕了过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便是身在这辆往西而行的马车之中,身边是尹方与另一名火凤卫铁敬。

听得他们一说,这才知道,当日一番混战,十名火凤卫死的死,伤的伤,受伤被俘之人依照规矩,立时服毒自尽,到最后见她坠入悬崖,那尹方带着另外两名弟兄一起跳了下去,摔死了一人,他们俩却是挂在了崖边一棵树上,铁敬摔断了一条腿,他却只是受了轻伤,都是幸免于难。下地之后,就又上得山来,一路暗中寻找,终于在那小道上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她。

见不到两位师兄,想必却是天意,也不再执着,又想到那些逝去的火凤卫弟兄,不禁泪水涟涟,当时只是短短一夜相聚,那火堆边兴奋异常的欢笑,入夜后此起彼伏的微微鼾声,都汇成最深刻的记忆,印在了心底。

口不能言,便是以手代笔,与两人比划代言,大致说明自己别后遭遇,直听得那两人以拳捶地,虎目淌泪,愤恨若狂,发誓要医治好她身上的伤势,重回楚京报仇雪恨。

这一路凌宇洛躺在车上,听着马蹄声声,车轮滚滚,想到两年之前,自己曾随太子齐愈的御神卫一路骑马北上,意气风发,又有猴儿小白作伴逗乐,旅途中何等快活,今日遭此变故,身心受创,凄惶逃离,其间苦乐,实在天壤之别。

路上到一镇子,尹方先后找来数名大夫,为她诊治,大夫看过之后,皆是惊诧,说是她伤势严重,那一箭穿透身体,伤口已经腐败,拔去当即毙命,不拔亦会吟感染恶化而亡,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连连摇头让准备后事。

尹方送走大夫,回来便是大骂庸医,凌宇洛一听之下,却是心思镇定,这身伤势,寻常大夫已经无能为力,索性心无旁骛,一直往西,去往薛神医的药庐,天底下,也只有他一人方能医治。当下手势招呼尹方二人,凭着脑中记忆,简单画下药庐所在位置,尹方大喜,说他们一行正是由此附近山道过境,自然轻车熟路,由此也不再停留,径直朝雍西边境而去。

其间伤口疼痛难忍,虽有大夫所留药草敷治,仍是无济于事,胸口伤处已经溃烂化脓,后肩想必也是好不到哪里去,日不能歇,夜不能寐,痛楚难当,一阵胜过一阵,不能发声呻吟,唯有咬牙强忍,只咬得上下口唇伤痕斑斑,人前却是勉力微笑安慰,直把身边两名刚硬男子看得泪眼闪耀,心疼不已,两人心急如焚,轮流驾车,马鞭抡得溜圆,昼夜赶路,只盼尽早到得药庐,早日解除她的痛苦。

说也奇怪,好几回,身上骤然发起高热,脑中昏昏,神魂欲散,料得已经是将死边缘,谁知隔日醒转,仍是身在人间,心中大为惊奇,须知自己一个柔弱女子,再是意志坚定,也是血肉之躯,三番五次的劫难,为何总是不死,难道是因为自己乃是灵魂穿越而来,那阎罗王手下留情,都不予勾了自己的命去?

行了两月,马儿跑死一匹又一匹,马车换过一辆又一辆,总算是进得雍西境内,路上遇到小队士兵盘查,尹方也不搭理,与铁敬几箭射去,对方死伤过半,作鸟兽散去。

马车不停,直取西北群山,到得山口,问过山村猎户,只说前方山路崎岖,不能骑马行车,只能步行。

尹方与铁敬也不迟疑,当下收拾一阵,砍来树枝软藤,做了一个简易担架,让她躺于其中,两人抬着前行。

那铁敬本有腿伤,只是自行接骨,一直没有痊愈,只走出里许,便全身腿上酸软,步履维艰,怕她担心,只是强自撑着,待到行至一处高地,一个不稳,便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担架一斜,凌宇洛险些滚落在地,好在铁敬咬牙挺住,高举过顶,尹方听得声响不对,也是单手支撑,回身来就,总算是有惊无险。

凌宇洛眼中含泪,好生过意不去,双手勉力抬起,比划一阵,让他放下自己。

铁敬焦躁起来,捶着伤腿,说道:“少主伤势已经不能再拖,铁敬纵然是废掉这条腿,也要将少主送到那神医住所去!”说罢,仍是撑起身子,与尹方一道抬起担架来。

尹方正欲阻拦,抬眼见得天色微变,又看凌宇洛面色愈加青白,生怕她身子衰弱坚持不下去,只得随他而去,两人抬着担架,奋力而行。一步步向前挨去。

按照那地图上的标示,药庐就在那前方山坳之中,行到天黑,尚未走得一半,而且山路崎岖,越来越是难走。好不容易挨到了一片平地上,四周树木低矮,稀稀拉拉,两人将凌宇洛放下地来,稍作休息,铁敬面色疲惫,坐着没动,一直闭眼不语,尹方打了水来,从怀中取了些干粮,喂他吃些,剩下的与铁敬分着吃了,又砍了树枝,重新做了担架,入夜之后,点个火堆,就地歇息,睡前不忘约定两人轮流守值。

睡到半夜,火堆渐渐熄灭,身上愈冷,凌宇洛蜷起身子,只听得一声低呼,猛然惊醒,一睁眼,就看见草丛中点点幽光,似是兽眼闪动,足有几十上百之多!

“糟了,是狼群!”尹方一步过来,抱着她就朝附近一棵矮树上窜去。

铁敬却是坐着不动,抓了弓箭,一箭接着一箭,对准那碧光闪耀的狼眼射去,只听得声声惨叫,恶狼一只只倒下,但是更多的恶狼却是朝着他步步逼近。

“铁敬,快上树!”尹方将她靠在自己身上,也是弯弓搭箭,一支接着一支朝树下群狼射去,凌宇洛喘着粗气,抓着他的衣襟,担忧若狂,张嘴想喊,却是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铁敬并不起身,一边射杀,一边叫道:“尹总管保护好少主!”

尹方一望过去,顿时明白过来,这铁敬腿伤未愈,一路强自支撑,已是达到极限,如今哪里还站得起来,再说此处树木无多,尽数低矮,自己二人已经上了最近的一棵,那另外几棵却是远在数丈之外,人已被群狼包围,没法过得来。

“铁敬,你撑住!”举目四望,动作不停,一支接一支射出,羽箭用完,便是掷出腰刀和匕首,又杀了两狼,再看底下,铁敬也是羽箭射尽,倚着那渐渐熄灭的火堆,只紧紧握住腰刀,朝着那渐渐围合的狼群,怒目而视。

尹方抱紧凌宇洛,别过脸去,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夜风一吹,细雨忽至,那地上的火堆终于熄灭了最后一点火星。

手起刀落,刀声呼呼,惨嚎顿起,到后来,已经分不清是狼声,还是……人声。

铁敬……好兄弟……

胸口剧痛,心间欲裂,泪水簌簌落下,满眼满面皆是染上冰凉,身下开始有摇晃剧烈,尚未回神,却听得耳畔尹方低低说道:“少主,群狼撼树,这树上承受不住两人重量,你……一定把树枝抓紧,等到天亮之时,就安全了……”

说罢,将她双手按在树枝上紧紧抱住,自己大喝一声跳下树去,一待落地,转身即跑,狼群瞬间追出。

凌宇洛倚在树上,无法出声,一口银牙几乎咬碎,这辈子,从来没有这般震撼过,眼见身边之人为了自己,一个又一个离世,心中的痛,已经难以复加,光明就在前方,只是一步之遥,偏偏为何功亏一篑!

四周渐渐静寂下来,天色沉沉的黑,仿佛带着无尽的悲凉,忽然,心底有一丝奇异的感觉,有一道目光,正在不远处紧紧盯着自己,是……铁敬未死?

狂喜之下,睁眼看去,一双碧眼在树下不远处发出幽冷的光芒,身形却是要庞大得多。

是……狼王!

群狼追逐尹方而去,它却是留下来守着树上的她,动物,一点不比人笨。

双手不住颤抖,软弱无力,却必须要紧紧抓住树枝,让自己不至于掉落下去,她的命,已经不单纯是自己一个人的,为了那么多天上人间守护她的人们,她必须珍惜,必须好好活下去!

一人一兽僵持,一动不动,正当此时,一道焰火自尹方逃离的方向冲天而起,在夜空中迸发出火红耀目的光芒。

凌宇洛浑身一震,这应该是尹方放出来的,看样子像是召集同伴的信号,可是在大山之中哪里还有火凤卫在?他是在……

转念一想,当即明白,他意在引出药庐之人的注意,深山野林,忽然出现焰火,薛神医应该会及时出来查看究竟,那个时候说不定……就能发现树上的她了。

正值欣慰之际,一声长啸从前方山坳里传来,有人似是一路飞奔,啸声由远及近,连绵不断,内息充沛,洪亮之极。

这一声,却是让她顿时泪流满面,心思狂乱,几乎要从树下摔下来。

没有听错,不会听错,以天机门独有的内力心法传出,这人,是大师兄……

他居然在薛神医的药庐,他很快就要来救她了!

眼前黑影一闪,腿上便是尖锐火辣的痛,却是那狼王听得人声,心思顿躁,直接朝树上猛然跳起企图撞她下地来,腿上的痛,便是那利爪所抓。

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狼王爪上沾血,已是野性大发,眼露凶光,一次又一次向上腾跳扑起,力大无穷,那栖身的树桠已经是不堪重负,摇摇欲折,身上也是多处抓伤,流血不止,却仍是死死扯住树枝,不为所动。

狼王怒号一声,转身奔出数丈之外,随即回转,仍是紧紧盯着树上之人。

凌宇洛见它动作眼神,心中一凛,暗叫不好,这狼王已通人性,竟是要助跑起跳,目的还要将自己逼下树来。

果然如她所料,那狼王奔跑如飞,速度快得惊人,转眼已近树下,忽然腾空跃起,血口大张,利爪伸出,凌宇洛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将自己重重扯下树去。

嘭的一声,整个人已经摔在地上,后脑似乎撞上了山石,黏糊糊一片,眼见那双狼眼就在眼前,利爪已经搭上自己的胸膛,猛然一抓,胸口顿时皮开肉绽,疼痛钻心,眼前发黑,堕入一片灰暗之中。

大师兄,我终是等不到你来……

狼王得意嚎叫,扑向那柔嫩的颈项,欲要享受自己的美味食物,忽然身形顿住,抬起脑袋,一名伟岸虬髯男子正立在数丈之外,面色狂怒,高声喝道:“畜牲,放开她!”

喝声过后,男子以惊天动地之势,身形高高跃起,一掌拍来,正中那狼王天灵盖,顿时脑浆迸裂,倒地毙命。

“小洛……”一声悲呼,却是怒火攻心,目眦欲裂,扶起那满身是伤的女子,摸到心口的微微热气,总算是稍微放下心来,稳稳将她抱在手中,当下展开轻功,转身向山上飞驰而去。

山路崎岖,于他却是如履平地,风声呼啸,四周景致如飞一般朝后掠过,数十里路,不到一个时辰就甩在身后。

转了几个弯,却见迎面一块山壁,路途已尽,忽又踏入背后山坳之中,一路上姹紫嫣红,遍山遍野都是鲜花,春光烂漫已极,想到怀中昏迷不醒之人,心急如焚,悲痛欲狂,却哪里有心情赏玩风景?

男子一路疾行,过了花丛,眼前是一条小径,蝴蝶飞来,翩翩起舞,只见一条清溪旁结着七、八间茅屋,茅屋前后左右都是苗圃,种满了诸般花草,隐隐有着药香。

对着那茅屋,又是一声呜咽,嗓音已经变调:“薛伯伯,陛下,快出来!小洛……她身受重伤……”

只听得哐当一声门响,从屋中抢出两人,一人身着白衣,面容清瘦,另一人却是一身红服,脸上带个黄金面具,飞一般奔到跟前,红衣人却是更快一步,将男子怀中之人抱起,颤声道:“小洛,我的孩子……”

眼见怀中女子呼吸微弱,只剩下丝般一口气,胸中大震,当下不暇询问,直接交到身边那人手中,急急道:“神医……快救她,快快救她!”

白衣人也是面色焦急,抱她疾奔回屋,放于榻上,又奔进内堂取出一瓶丹药,来不及除蜡开瓶,左手两指一捏,瓷瓶碎裂,取出一粒褐色丹药,喂在凌宇洛嘴里。

但此时她知觉已失,已是气若游丝,哪里还会吞咽?

白衣人并起两指,点在她耳后大穴,又是两手直取她腮上牙关处,终于令她张开了口,缓缓将丹药吞入喉中。

一旁的两人一直屏气凝神,提心吊胆,这时啊的一声,同时叫了出来。

白衣人长叹一声道:“还好,我这颗丹药总算是炼得及时,来得及就洛哥儿……一命……”他昔日喊惯了这个称呼,如今凌宇洛已经恢复了女装,却仍是改不了口,想起在小镇初见之时那从容出众的翩翩少年,再看到如今榻上死气沉沉的女子,不禁声音哽咽。

红衣人已是朝他跪拜下去。眼泪纵横:“神医救得我儿性命,端木清远此生无以为报……”

白衣人赶紧将他扶起来,叹道:“我与洛哥儿情谊不浅,又与阿青相熟多年,端木皇帝实在太客气了!再说这颗丹药进腹,也只是保住性命,她这一身的伤……”说道这里,却是面色一整道,“阿青,你过来帮忙,这只箭已经不能再耽搁了!”

虬髯男子大步过来,随他所说,将昏迷之人翻转过来,一掌拍在她的肩上,那深入的箭矢嗖的一声,从后肩中箭处倒飞出来,啪的一声撞在墙上,不可避免带出一股血箭和少许血肉来!

凌宇洛啊的一声大叫,轻轻睁眼,目光呆滞,头一偏,又是昏了过去。

白衣人眼中含泪,处理清创,洒上伤药,随即又是去探她的脉息,探过之后,却是怒不可赦,几欲癫狂:“是谁!是谁如此狠心!”

身边两人大惊,围拢过来,只听得他急切喊道:“阿青,你快飞鸽传书,叫你师父来——”转头看向榻上之人,一字一顿说道,“洛哥儿她不仅是中了穿胸一箭,琵琶骨也已然尽碎,胸口抓伤深可见骨,身上还中了哑毒与癫药,而且,还被人用药物与针灸之术封住了受孕功能……”

“老天,这个该死的齐越,究竟是怎么对待她的!”

……

数日之后。

一阵清脆的鸟叫叽叽喳喳,唤醒了沉睡中的少女。

睁眼一看,自己置身于一处石室之中,窗外虽是阳光灿烂,身上却丝毫不觉暖意。

浑身都是被白布缠绕,裹得跟个木乃伊似的,根本动弹不得,耸一下肩,都是钻心的痛,妈的,是哪个王八羔子把她捆成这样?真是气得想杀人!

动了动手指,又是一阵气愤,这里的主人是谁,竟然如此吝啬,连个床铺都舍不得,直接把她扔在一块又冷又硬的破石头上面,也不给盖被子,整个人冻得跟个冰块似的,寒气迫人。

眼珠一转,看着对面桌上,那里放着一只水壶,成色有些陈旧,这倒不打紧,关键是壶里应该有水吧,她可是渴得嗓子都快冒烟了。

张了张嘴,咿咿呀呀几下,就是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来。

完了,怎么变成哑巴了?

真是欲哭无泪,只好眼巴巴望着石屋顶部,一会儿数绵羊,一会儿数老虎,盼着有人进来,发现自己,顺便施舍点水喝。

等了一阵,终于听到脚步声传来,门开了,一名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走了过来,虎背熊腰,威风凛凛,淡淡扫视一下屋子,便是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再缓缓转到脸上来。

兴奋得迎上他的目光,哦,身材真是不错,只是这张脸,实在有些差强人意,不是她喜欢的那种俊美耀目型,而是——剑眉明眸,鼻若悬胆,上半截倒是不错,只是一脸乱糟糟的大胡子,遮住了脸型,挡尽了嘴唇,看起来又粗犷又邋遢,实在是浪费了这样的好身材!

男子的目光起初只是温柔看过了,待到见得那一双乌黑的眼眸滴溜溜转动不停,一瞥之下,顿时目瞪口呆,身躯不住颤抖,一步冲过来,将她轻轻搂在怀中:“小洛,你醒了,太好了……”

小洛?

小洛是谁?自己可是不叫这个名字!

自己是叫……

忽然间,脑中一片空白,她怎么想不出自己的名字来了?!

她是谁?是谁?是谁啊?

这个地方,落后又老土,绝对不是她原来所在的城市,该死的怎么就这样倒霉,不仅穿越,而且还失忆,自己的姓名身份都一股脑忘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呜咽一声,呜呜大哭起来。

那男子慌了神,转身奔出大叫:“薛伯伯,陛下,你们快来,小洛醒了!她醒了!”

过不多久,又是两人奔了进来,抓住她的手臂,神情激动。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那个白衣人长得还算周正,但是另外一个红衣人,就不好说了,住的地方这样差劲,居然戴着个金灿灿的面具,看样子应该是纯金打造,若是讨来转手卖出,想必价值连城!

正想得出神,白衣人手指过来,一把捏住他的手腕,眼露欢喜,忽有微微皱眉,取了一颗丹药,喂到她的嘴里。

一股清凉甜香入口,她敢说,这药一定有蜂蜜的成分,应该还有薄荷一类的东西,毫不费力咽了下去,那人又是在她喉间轻轻一拂,忽然之间,叫出声来。

老天,这一声,别说是身边之人听得神色黯然,就是连她自己,都是听得想哭,怎么是这样一副公鸭嗓子,要么的难听!

管他呢,再难听,也要询问,那么多疑问憋在心里,可真是难受死了:“请问……这是哪里……我是谁……你们……又是谁……”

一听此言,那大胡子与那面具男皆是一惊,齐齐望向那给她喂药的白衣人,白衣人叹气道:“她从高处摔下来,摔倒了脑子,看这情形,应该是得了失忆症……”

失忆症,跟自己倒是想得差不多,算是一次可怜的穿越!

只听得那白衣人轻轻说道:“可怜的孩子,我是你薛伯伯啊,我比你师父与师兄还要先认识你,你怎么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薛伯伯?看起来倒是十分面善,看在他喂药让她开口说话的份上,好吧,这个伯伯她认下了。

再转头去看另外两人,那大胡子没有作声,只是眼睛望着身边的面具男,面具男直直望着她,声音发颤:“我是你的亲生父亲,火象国皇帝端木清远,你是我唯一的女儿,端木澈……”转头看向身边之人,眉头紧皱,沉吟一阵,方才说道,“而他,是你的未婚夫婿,火象大将军,颜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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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火凤涅槃 第三章 未婚夫妻

谁说穿越就一定是幸运的?

比如像她这样,一朝穿越,不是穿到皇宫大内,也不是穿到王府庭院,而是穿到这破旧茅屋,当了个活死人,跟一群古古怪怪的大男人在一起,成天喝药针灸,运气疗伤,真是哭笑不得,却有何幸运可言?

这群男人,没过过两日又加入了一个叫尹方的男子,据说是一路护送她来此的属下之一,原以为已经葬身狼腹,不想竟是被薛神医救起,伤势并不严重,稍好之后便是过来看她,一进屋就扑通一声跪下,眼含热泪喊着少主,众人听了,都是别过脸去,神情凄切。

看这情形,这个落难公主的身份,应该是真的了,对于端木澈这个名字,虽然没有太多印象,但是如今什么都想不起来,也只好认下。

从今往后,她就叫端木澈了。

端木澈,真是个……很奇怪的名字。

据他们所说,她身上受了极重的外伤内伤,嗓子还被人毒哑,原有的一身武功也是被人废去,还不慎摔倒了脑袋,所以才会失忆,不记得从前的事情。如今,只能在这寒玉床上静养,慢慢恢复元气,依靠那位薛伯伯举世无双的医术,一点一点调理治疗。

每回想到这个,端木澈便是一肚子气,尹方倒也罢了,这三个男人,一个是一国皇帝,一个是当世名医,还有一个是威武将军,如此显赫的身份,竟然不能好好保护她,还让她吃这么多苦头,历尽艰辛,九死一生,什么劳什子火象公主,真是比个寻常乞婆还不如!

还有,她那个未婚夫,长得跟个大叔似的,一脸大胡子,丑都丑死了,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这个封建社会包办婚姻,可真是害人,所以等她伤势好了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休了这个未婚夫,自己重新去找个俊俏老公……

不过,这个未婚夫大叔,对自己倒是真的很好,想想,又有些于心不忍。

“小……澈儿,该喝药了。”颜青断了一碗汤药过来,轻轻扶起她,小心翼翼喂到她唇边,动作有些生硬,不过比起刚开始的时候,已经是好了很多了,自从她醒来之后,这端茶倒水,喂饭送药,一系列贴身服务的差事都是落在她身上,不用说,这也是他那面具老爹与那个薛伯伯的一番好意,有意制造小两口单独相处的机会。

端木澈闭上眼睛,以示抗议:“我不喝,苦死了,这样天天喝药,跟个药罐子有何区别?”

颜青眉头一皱,道:“别耍小孩子脾气,不喝药,这身子怎么好得了,大家都担心你,薛伯伯更是为了你的伤势头发都白了好多,你一定要好好配合才行!快趁热喝了!”

端木澈猛然睁眼,低低嚷道:“哪有你这样哄女孩子的,不能说些好听的话吗?我那老爹怎么给我找了这么一个大叔级的未婚夫,真是气死我了!”

“你……”颜青楞了一下,随即低沉笑道:“当年第一次见面,你就叫我大叔,如今事隔多年仍是如此,你呀,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心性脾气,跟当时一点都没变!”

端木澈想了想,笑嘻嘻道:“当年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在我老爹的皇宫里面?老实说,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

颜青听得忍俊不已,哈哈大笑:“你哪有那么风光,我第一次见你,你正苦着脸,颇不情愿地在山门外面打扫落叶,个子只到我胸口,长得又瘦又小的,我一把就将你抱起来了,你只吓得哇哇大叫……”

他说着,似是想起前尘往事,微微含笑,目光逐渐柔和起来,整个脸庞都好看了不少。

端木澈看得一呆,心中微动,不禁轻声问道:“我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定下的亲事?那个,之前,我是怎么叫你的,叫你什么?”这个大胡子,看久了,也就慢慢顺眼了,唉,老就老点,丑也将就,反正是男人四十一枝花,只要对她好就行,被当做嫩草吃吃倒也无妨。

“这个,我们是最近才定下的亲事,皆是出自你父皇的意愿,你自己其实并不太情愿……”颜青看她一眼,又低低说道,“你之前,一直叫我大师兄。”

是了,那个薛伯伯说,她与这个未婚夫是同门师兄妹,他是大师兄,她是小师妹,中间还有两名师兄,一个姓泰,一个姓纪,都是对她呵护备至,宠爱有加。

瞥他一眼,轻笑道:“我们都订婚了,我怎么可能还叫你大师兄?就没有别的亲热一点的叫法?”

颜青脸色微红,低声道:“你叫我……青哥。”

青哥?真是有些肉麻,怎么不叫青叔?

清了清嗓子,又要再问,颜青却是伸手挡住她的唇,正色道:“好了,今日说话已经够多了,到处刚好满九句,剩下一句晚些再说,快些把药喝了!”说罢又将上市温热的药汁喂到她唇边。

都怪那薛伯伯兴起的怪规矩,说她嗓音受损严重,需要慢慢恢复,从那日醒转之后一个月,每日只能至多说上十句话,可真是憋死她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虽然自己打死想不出原先的嗓音是什么样子,可是对于现在这副鸭公嗓子实在是深恶痛绝,这哪里像是个女孩子的娇媚嗓音,比男人声音还要难听,真是不鸣则已,一鸣吓人!为了早日恢复正常嗓音,只好遵命了。

端木澈嘟着嘴,就着那药碗,一口饮尽,抬眼之际,却见颜青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轻声说道:“嘴巴上还有,像只小花猫。”

正愕然之际,他已是手指过来,将自己唇边的药渍尽数勾去,那动作极尽温柔,使得她心跳不止,没想到这副粗犷外表下面,居然藏着一颗如此细腻之心。

不过,若是他能够更进一步,直接吻去她唇上的药汁,那就更加浪漫了。

——这一把毛茸茸的大胡子,不知接起吻来,会是什么滋味,会不会把自己扎的很痛。

想起来,心底竟是有了微微的期待。

又过两月,那箭伤慢慢愈合,胸口与腿上的兽爪抓伤也是结了疤,嗓子也是又好了许多,可以开口说话,而且不再是公鸭嗓,变成了沙哑低沉之声,薛明宣让颜青每日采来新鲜野生蜂蜜,以药庐背后的山泉调和,再加上清早花间晨露,说是每天早上让她喝上一杯,从不间断,假以时日,兴许能够恢复如初。

再有便是她日夜所睡之寒玉床,却是薛明宣花了多年心血,从极北苦寒之地,在数百丈坚冰之下挖出来的寒玉所制而成,为天下至yīn至寒之物,习武者坐卧其上,心火自清,而对于受伤病重之人,却有着治病救人,事半功倍的疗效。久而久之,伤势愈合,病痛渐消。

一日醒来,面前却是立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握住她的手,眼中带泪,嗓音略显呜咽:“好孩子,师傅不能改变天意,真是让你受苦了……”

师父?就是颜青口中那闻名天下无所不能的天机老人?

“没关系,你只要帮我报仇就行了,那些放箭射我,下药害我的人,哼哼,杀他个片甲不留!”真是不错,身边尽是些绝顶高手,泰山北斗级的人物,今后的日子风光无限了!

听得她的话,天机老人却是转过脸去,微微叹气,不再言语。

颜青见状,看了那榻上之人一眼,凑近问道:“师父,你这一路而来,可有老……他的消息?楚京如今情形如何?”

天机老人低声道:“他……不太好,楚京传出王妃之殇,那辅政王守灵十日,形容枯槁,有如行尸走肉……”

端木清远本是坐在一旁,此时却是冷笑一声道:“他如此冷清绝意,这番下场,真是活该!早知如此,朕当初就该把人带回火象去!都怪朕不好,害上这一身该死的病……”

天机老人瞥他一眼,道:“这其中也有内情,不可说得如此绝对,你们这样决定,到时如何收场——”再转向颜青,皱眉道:“阿青,当初在山上没待几日,为师倒是忽略了,却原来,你也是存了与他们一样的心思……”

颜青低下头去,说道:“都是徒儿不好,异想天开了,徒儿过一阵就去说明实情……”

端木清远摆手道:“不必了,颜将军,朕早有此意,你就不必推辞了,澈儿是朕的女儿,她的终身大事,自然是朕做主!”

天机老人瞪向他道:“你这个老顽固,真是不可理喻,当初辜负了兰若,现在有什么资格来管她的女儿!”

端木清远立时吼回去:“你比我老多了,糟老头!当年若不是你帮助兰若逃离皇宫,她也不会带着我的骨肉远走他乡,孤苦伶仃过一辈子!”

“你——”天机老人指着他道,“你还好意思怪人家年轻小子,你当年还不甚一样,始乱终弃……”

端木清远怒道:“那是误会!是误会!我除了兰若,从没有过别的女人!”

天机老人冷笑道:“你的事情是误会,比尔的事情难道就没有可能是误会?我自己的土地,心性品质如何,我心里清楚得很,阿越他……”说到这里,忽然听得声响,顿时打住,侧头看向榻上之人。

只见端木澈面色苍白,呼吸也是急促起来,颜青一把抓住她的手,急急问道:“澈儿,你怎样?哪里不舒服?”

薛明宣也是一步过来,捏住她的手腕,手指搭上,凝神屏气。

端木澈深吸一口气,朝他们安慰一笑,说道:“不知为什么,刚才听你们吵架,听着听着就觉得心头慌得很,喘不过气来。”

众人听得一惊,齐齐望向薛明宣,只听得他放开手,叹了口气道:“对于过去的事情,稍微的一点提示,她脑子里都会产生抗拒,唉,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不要再给她施加压力,也不啊哟再提了。”说罢,面向天机老人道,“老友,阿青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他与……澈儿,也是般配的,你就不要再反对了,只要他对澈儿好,我是全力赞成。”

天机老人叹口气,看了看颜青,再看看待在他怀中蹙眉不语的少女,转身走了出去。

端木清远却是走到窗前,看着外间的景致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哎,这个师父跟她那面具老爹似乎很不对眼,两人每次同处一屋,脸色yīn沉,也没个笑容,从那回争执之后,干脆是不再同时出现,只要这师父在,那面具老爹绝不出场,那面具老爹在,这师父也不见人影。

这两个老头,难道之前有仇么?听他们当日吵闹一阵,倒是有些明白过来,这两人前半辈子多半是情敌,同时爱上了那名叫做兰若的女子……那个兰若会是自己的亲娘吗?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端木澈身上的病痛大半好了,只除了那一身的狰狞伤痕。

为此薛明宣绞尽脑汁,熬白了不少头发,用尽了药庐珍藏的灵丹妙药,伤口倒是渐渐痊愈,却仍是留有细碎痕迹,端木澈自己并不太在意,反正这个身子又不是自己的,说不定哪天就突然穿回去了,治不治好都没有太大关系,谁知薛明宣关在房中,苦熬数日,竟是制出了一种黑玉生肌膏。

这个药膏,以药庐附近特有玉峰王浆为主要原料,加入天然深潭冰泥,再配以药庐各种珍贵药草制成,薛明宣令颜青每日一早一晚为她厚厚敷在伤患处,说是坚持一年半载,应该能消除身上的疤痕,一身肌肤平滑如初。

当世神医的话,哪能不听,更何况,自己醒来之后,虽然没有照过镜子,也没有离开过这石室一步,但从他们日常言语当中知道这张脸却是美得冒泡,令得她那大胡子未婚夫经常都是看得目光痴痴,既然生成一个大美女,自然要有一身与之相衬的好皮肤,至少在回归之前,可以迷死一大堆古代帅哥……

哈哈,想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当然,这个想法是不能让那个大胡子知道的,她可不想看到那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听说,当初他一掌就打得那群狼之王脑浆迸裂而死,可见武功有多高强,脾气有多火爆了,不知以后会不会用到她身上?对老婆动手,打老婆的男人,她可是坚决不要的!

话说回来,这敷药的过程,实在是香艳之极,因那伤口本是在她胸口,后肩以及腿上,尽是些敏感部位,她倒不觉得什么,本来病不忌医,那颜青,却是手指轻颤,咬紧牙关,不知是心疼还是后怕,一张脸黑了又红,红了又黑,实在吓人。

“青哥,痒死我了,就是那后面肩上,你能不能帮我挠下?青哥,好不好?”端木澈趴在寒玉床上,原本就是冷得打颤,再加上后肩伤口长出新肉,奇痒无比,实在苦不堪言,不断在上面磨来蹭去,随着那扭身的动作,本是搭在背上的薄被,此时也是大半滑落,露出一大片晶莹细腻的香肩玉背。

背后之人一声不吭,只隐约听得吞咽口水的声音,略显粗糙的手指沾了药膏过来,轻轻涂在那后肩的伤处,药膏清凉爽沁,多少缓解了身上的痒痛,令得她快活低吟起来:“好青哥,对,就是那里,你用力一点啊,好爽!舒服死了!”

颜青屏住气息,几下涂抹完毕,便是将薄被拉上,将她遮得严严实实,一步跳开,大步朝门外奔去,边跑边回头道:“药膏用光了,我去找薛伯伯拿新的,你先自己歇会!”

呵呵,这个未婚夫,脸皮真是很薄,那个药膏还剩下大半瓶,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话说回来,自从这个身子醒来之后,他们这对所谓未婚夫妻,真是纯洁得可以,就是握了握手,抱了抱身子,连个亲吻都没有,实在说不过去。

照理说自己长得也应该不差啊,这个大胡子身材有款有型,也应该是个正常男人,怎么就不主动跟自己亲热亲热,方才就露了点肩背出来,竟然把他给吓跑了,不知他还能不能记起,她胸口与腿间的疤痕可还没有抹药呢!

懒懒趴在寒玉床上忍受着那一片冰冷寒气,过不多时,就听得门开了,颜青又走了过来,哑声道:“还有地方没有搽到……”

端木澈暗自好笑,被他翻转过来,对上他的脸庞,不觉愕然:“青哥,你的头发上怎么在滴水,今日天气不热啊!”

颜青低下头去,一边抹药,一边闷声答道:“跑得太快,流汗了!”

端木澈哈哈大笑:“你脸红了,你在说谎!”看他一眼,突然拉住他的手,“青哥,我有话问你……”

“什么?”颜青没有抬头,咬着嘴唇应了一声,浑身绷得死紧。

“你……之前经常亲我不?我都不记得了。你那大胡子,把嘴巴都遮住了,我们是怎么接吻的呀?”端木澈突然伸手,勾下他的脖子,低低笑道,“要不,我们来重温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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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火凤涅槃 第四章 诱惑成功

这样的动作,这样的言语,敢说是这天底下最大的诱惑,神仙都难以拒绝。

更何况,他不是神仙,他只是个凡人。

颜青盯着那柔嫩的红唇,心跳若狂,微微喘息,心中尚有一丝理智:“澈儿,我……不行……”

端木澈却没有打算放过他,眨了眨眼,微笑道:“哦,你不行?是哪里不行?”说罢,一双灵动的大眼在他身上都处乱转,半晌过后,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甚是惋惜道,“这样好的身材,居然那个不行?”

话声刚落,已是被他大手捧起脸颊,目光炯炯过来,低叫道:“好了,你别激我……”

哈哈,鱼儿上钩了!

端木澈忍住笑意,顺着他的动作,小脸仰起,撅着樱唇道:“我哪有激你,那可是你自己说的呀,你放心,薛伯伯是盖世神医,包治百病,就算治不好,也没关系,我也不会嫌弃你……”

“你这个小家伙,绝对是故意的!”颜青咬牙切齿一阵,终于忍受不住,朝她俯身凑了过去,一字一顿道,“你听着,我颜青,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就在四目相接,鼻尖轻触之时,端木澈却是低叫一声,蹙眉道:“青哥,我现在是病人啊,薛伯伯说了,需要静养,不能太过激动,你能不能再忍下,等我好了以后,我们再亲热……”

“你……”颜青张了张嘴,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松开手去,退后半步。

对着面前那一脸无辜的女子,实在舍之不得,又长臂一伸,将她拥进怀中,长长叹息一声,无奈道,“澈儿,我发觉我已经放不开你了,怎么办?”

端木澈怔了一下,轻笑道:“那就别放开啊,只要你对我好,老点丑点我也不介意。”

颜青捏一下她的脸颊,笑道:“总是嫌我老,说我丑,就不怕我伤心吗?”

端木澈靠在他的胸口上,闻着那阵阵强烈的阳刚气息,满足叹气:“外表只是其次,只要你人好心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颜青挑了挑眉,苦笑道:“在你心里,也只有他,才称得上美……”声音逐渐低下,几不可闻。

“你说什么?”端木澈懒懒道,伸手过去,以手作梳,帮他整理他的胡子,可别说,这把大胡子摸起来还挺舒服的,不软不硬,很有韧性,这个未婚夫,也不算太丑,至少长得很威风的,一国大将军呢,听说还被称为战神……

“没什么……”颜青摇了摇头,牵起她的小手,放在自己宽大厚实的掌心,轻轻摩挲着,“好吧,你的激将法又一次成功了,过两日,我便将这胡子剃掉,不过,在踢掉这一脸胡子之前,仍是要以老规矩惩罚一下……”

老规矩,什么老规矩?

正疑惑不解,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已经啪嗒一声在自己脸上亲了一口,那满面的虬须,触在柔嫩细滑的面颊上,有些麻酥酥的,倒也不觉得十分扎人。

哦,这个男人,还会偷袭,可不像自己想象之中那般木讷,有些好玩了。

捂着脸颊,正自顾自想着,颜青却是手指过来,轻点朱唇,低声道:“等我剃了胡子,下一回,就该是这里了……”

哦,听这话里的意思,敢情他们之前还没有接过吻啊,真是太无趣了!

醒来第四个月,这一天,端木澈终于走出石屋,得以重见天日。

这个药庐,地处金耀西北十万大山的一处山谷之中,地势低矮,风光宜人,四季如春,如同人间仙境,世外桃园,靠在薛明宣特意为她制定的楠竹躺椅上,懒洋洋晒着太阳,真是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那边平地上,天机老人正在给尹方指点一套刀法,据说她这个公主手下的火凤卫个个擅长骑射,其他武功则是稀松平常,一旦到得地下,与人短兵相接,则很是吃亏。

这个师父收徒极为严格苛刻,颜青是大徒弟,自己是关门弟子,心底有丝好奇,那另外两名师兄,却不知长什么模样,是否都如这大师兄一般形象威猛粗犷?

茅屋顶上冒出袅袅青烟,却是薛伯伯在为她那个面具老爹进行药蒸治疗,这个老爹多年前受过极重的内伤,身体一直不好,这次与颜青出现在药庐,其实正是来求医治病的。唉,她爹是老药罐,她是小药罐,颜青今后的日子不好过呢,够他受的。

对了,这四人各在各处,她那大胡子未婚夫,却是跑到哪里去了,半日不见人影?

又闭眼靠了一会,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甚是无聊,索性站起身来,想了想,慢慢朝着那茅屋背后的清溪走去。

刚一转过屋檐,就看见不远处那个伟岸的身影,此刻正是卷起衣袖裤腿,赤脚空手站在齐膝的溪水了,双手齐发,往水里一抓,一尾活蹦乱跳的鱼儿离水而起,抛进岸边的一只竹编鱼篓之中。

端木澈轻手轻脚走过去,只在三尺之遥,拍手笑道:“放着好好的大将军不做,跑到这里来捞鱼,如此没有志向,你就不怕我反悔,不嫁给你?”

“我过来洗脸,看见有鱼,想着给你做点好吃的……”颜青早知她过来,也不诧异,在溪水中洗净双手,慢慢转过身来。

“青哥……你……你的胡子呢……”端木澈瞪大了眼,指着他的面容,手指微微发颤,眼前之人剑眉明眸,挺鼻丹唇,一张俊脸光洁清爽,英武异常,那一把大胡子却是被剃得干干净净。

颜青摸了摸下巴,几步上得岸来,有丝诧异她的表情,跟在山上之时有些不一样呢:“我不是说过我要剃掉的么?有什么问题吗?”

端木澈呜咽一声,扯住他的胸襟,低叫道:“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哪知你居然真的剃掉了——那么威风的大胡子,人家这几个月都看习惯了,也喜欢上了,你,你干嘛要剃掉啊?还来,还我的大胡子来!”

颜青愣在当场,哭笑不得,只得轻轻搂着她,好言劝慰:“好了,我错了,我以为你不喜欢这把大胡子,你一直说它丑,说我老……我今后随它长去,再也不剃了,好不好?”

端木澈伏在他胸口,闷闷道:“以后做什么事情,都要事先征求我的意见,早请示,晚汇报……”

“嗯,记住了。”她的身子柔软纤细,带着淡淡的药草与花蜜的混合香气,令得他神思恍惚,有丝难以置信,多年隐藏的心事,在这一刻,竟然奇迹般地梦想成真了吗?

端木澈满意点头,伸手朝他面上摸去,摸着看着,突然停住手,低低叫了一声。

——那脖子上,有着一处细细的割伤,隐隐渗出血迹来。

颜青会意,拉下她的手,漫不经心道:“薛伯伯的道我使不顺手……”

端木澈呆了呆,心底突然涌起温柔怜爱的情绪,挡都挡不住,情不自禁踮起脚来,对着那伤痕,轻轻吻了上去。

颜青身躯僵硬,原本轻轻搂着她纤腰的手掌一下子扣紧,微微仰起头,感觉那温软的唇瓣如羽毛一般轻柔刷过,只那么短短一瞬,内心狂热的火焰,却是猛然窜出,冲天而起。

“澈儿……”俯下身来,面对着那娇艳的花瓣,眉头紧皱,眼底仍是有丝犹豫。

“我数十声,你如果不亲下来,我就不要你了,另嫁他人——”端木澈话一说完,立时报数,快得像竹筒倒豆子,根本不给他思考的余地:“十,九,八,七,六,五,四,三……”

那个二字还没念出来,樱唇便是被一口封住。

那么高大硬朗的男子,嘴唇却是如此柔软,而又火热,一触之下,有着深深的悸动,与浅浅……的失落。

奇怪了,怎么会失落?

心底的感觉好生奇怪,就好像在与丈夫之外的情人偷欢一般,颇不自在。

颜青,就是她的未婚夫啊,跟他亲热,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抛去这莫名无谓的心思,闭上眼,微启檀口,他的长舌本能进入,与她的纠缠在一起。

亲密如斯,脑中却是一阵眩晕袭来,浑身无力,只得双数紧紧攀住他的宽肩,就如同溺水之人死死抓住一块救命浮木一般,不知不觉,一滴眼泪滑落下来。

颜青正是神魂颠倒之际,口中骤然一苦,察觉到身下之人的异常,虽然不舍,仍是松开唇舌,柔声道:“澈儿,怎么了?”

端木澈茫然抬眼,轻轻说道:“我不知道,我忽然觉得心里有点难过……”

如此甜蜜的时刻,心里无端觉得难过,却不知所为何事,所为何人……

颜青眸光闪动,忽的叹了口气,凑到她额上轻吻一下,低声道:“我会好好爱护你,不会让你再伤心,难过,相信我……”

端木澈点了点头,渐渐平静下来,忽然想到什么,挣开他的怀抱,兴奋跑过去查看那鱼篓,只见里面已经有好几尾鱼儿游来游去,不由叫道:“青哥,你好厉害!”

颜青笑了笑,蹲下身去理好裤腿,穿好鞋袜,随即站起,将她连同鱼篓一起抱起来:“时辰不早了,走吧,我做鱼汤给你喝!”

这个身子也算是高挑了,被他抱在怀里,却觉得自己无比娇小,这个未婚夫,真是太魁梧了,这样宽阔坚实的怀抱,实在让人觉得安稳舒心,满足得要命!

端木澈一脸灿笑,被他一路抱着回到茅屋,直到走进门去,面对这那一屋子的人,都没有被放开。

天机老人本是坐在屋子中央,见此情景,缓缓站了起来,微微皱眉道:“阿青,你这是……决定了吗……”

不待颜青回答,端木清远已经是喜滋滋过来,欲要接过他怀中的人儿:“颜将军,这就对了,正好大家都在,要不我们商量个日子,在回荣城之前,把这亲事办了……”

端木澈见他手伸过来,别过脸去,扯着颜青胸前的衣襟,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对于这个面具老爹,实在没有什么亲切感,远不如这个大胡子未婚夫感觉窝心踏实,哦,现在他已经剃掉了胡子,也不能再叫大胡子了……

薛明宣却是捻须笑道:“办喜事,这个主意好,我这药庐还真是难得热闹一回,要是真的定下来,我这就准备新房去!”

尹方也在一旁抱拳喜道:“恭喜颜将军!恭喜少主!”

“去,去,少在一旁瞎起哄!”天机老人瞪他们一眼,转头唤道,“阿青,出来, 我有话问你。”说罢,头也不回朝屋外走去。

颜青神色默然,将她轻轻放了下来,扶坐在椅子上,轻声道:“师父叫我,我去去就来。”正欲转身,衣袖却是被她抓住,一双大眼可怜兮兮望着自己,“青哥……”

“我很快就回来,等着我。”颜青抚一下她的面颊,再看她一眼,疾步离开。

“这小两口,都依依不舍了,真不知者老友还在执着什么?”薛明宣摇头晃脑说道,“同样都是自己的徒弟,就不该有所偏颇,阿青又成熟又稳重,我是一直最看好的……”

端木清远也是随声附和:“不错,颜将军……”忽然打住,笑道,“看我这脑子,怎么还叫他这个,也该改过来了,我也跟着你们叫阿青好了。”

两人越说越高兴,尹方却是走过来,俯身问道:“少主,你是不是不舒服?”

端木澈揉了揉太阳穴,蹙眉道:“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不知道师父会跟青哥说什么……”这个师父,怎么就一直反对自己与颜青的婚事呢,恋人都是他的弟子,手心食肉,手背也是肉,这亲上加亲,他应该更高兴才对呀,为何会这般表现,真是想不明白。

自己都渐渐接受了这个看似粗犷,实则细腻的男子,那一把大胡子一剃,居然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呢,真是捡到宝了,呵呵,好在其他人也是支持的,那一票反对,直接忽略不计!

坐了一会,感觉到端木清远投来的关切目光,心中一动,又嘻嘻笑道:“那个,老爹,你这面具是纯金做的不?给我也打一个如何?”

端木清远怔了一下,道:“我是因为昔年被人划伤了面目,有此苦衷,才戴面具遮丑,你这么美一张脸,戴面具做什么?这个东西戴着很沉,可一点不舒服。”

端木澈扁了扁嘴道:“当皇帝的人,别这么小气,我不过是想弄一个来玩玩,没别的意思……”在穿回去之前,自然要敛些金银珠宝放在身边,这药庐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看着这个黄金面具还不错。

端木清远笑道:“这个面具天底下可只是一个,这是我火象国主的身份象征,哪里能随便再造,你那火凤令,带着轻巧,应该好玩多了。”

话是如此,可是自己还是比较眼馋那个黄金面具呢、

端木澈敲了敲额头,正要再继续讹诈,忽然听得门口脚步之声,却是颜青大步走了进来,天机老人却是不见人影。

“青哥……”欢呼一声,朝着那伟岸身影,径直奔了过去。

“唉,真是女大不中留……”端木清远摇头叹气,拉着薛明宣与尹方一同步出。

“快给我说说,你师父,哦,不,是我们师父给你说些什么?他是不是不同意我们两个的婚事?他到底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你呀?”

“你问题真多,我都不知怎么回答了。”颜青微笑看着她,却是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卷来,递到她手里,道:“师父同意啦,这是他送给我们的礼物。”

端木澈张了张嘴,低头一看,只见那书页上写着“空明神功”四个大字,略微翻下,前面半部注明是内功心法与口诀,后面半部则注明是拳法与剑术。

“结婚礼物,就送个破书呀?这个师父,还真是小气!”

颜青却是正色道:“可不能这样说。这个是师父数月来的心血,是专门为你写的,你一身武功尽失,师父嘴上不说,心里真是难过极了……”

端木澈惊讶抬头:“我还能重练武功吗?不是说我的琵琶骨已经被人捏碎了,这辈子都不能再练武了吗?”

颜青重重点头道:“能的,师父说了,这个空明神功是针对你现在的体质而创,只要勤学苦练,刻苦专研,加上你天资不凡,一年时间就能小有所成……”

一年,倒不是太辛苦,若是穿不回去,就留在古代做个游侠也是不错,加上个暂时还不觉尊贵的公主身份,身边还有个英俊威武的将军老公,这个穿越,好像也没她最初想的那么糟糕了。

不过,这个婚事,实在答应得太顺利了一些……

忽然有丝紧张,眯起眼盯着颜青道:“你跟师父到底是怎么说的?我们真的要再这里成亲?”

颜青笑道:“若我说是,你会觉得欢喜吗?”

端木澈咬着唇,半晌才道:“这还用说,自然是欢喜的。”

忽然觉得心慌意乱起来,自己,真的要嫁给眼前这个男人吗?

颜青大手过来,将她圈进怀中,低声道:“师父给出一个条件,让你养好身子,把空明神功全部学会,我们才能成亲,我想也是,这段时间,我还须协助皇上夺回政权,重振朝纲,让你风风光光回到火象去,做天底下最美丽最高贵的公主。所以,我答应了……”

不对啊,这个条件,怎么听起来像是个yīn谋?

绝对是个大大的yīn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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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火凤涅槃 第五章 又见故人

如此说来,欲成亲事,唯有养身与练功。

身上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那周身大大小小的疤痕,也是在每日早晚从不间断的药膏敷治与汤药内服的双重治疗下,渐渐淡去,几不可见,只胸口与后肩箭伤过重,还隐隐有丝痕迹。

这回重新习武,天机老人极是慎重,不止给了一本《空明神功》秘籍,还让颜青在药庐附近平出了一块空地,架设了梅花桩,入门功夫由颜青督导练习,内家心法与拳法剑术则由他自己亲自教授。

自从开始学习之后,端木澈自己也是颇感奇怪,明明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可是对于颜青所教那些蹲马步,上梅花桩,穿梭腾跳的动作却是一看就会,过目不忘,每天练习下来都是状态良好,进步神速,直把天机老人看的连连点头,微笑不止。

究其原因,也许是因为自己潜意思里却是酷爱习武,一心恢复功力,不想成为一个无法自保的废人吧?

没过几天,入门功夫教完,天机老人开始传授她这套神功的心法口诀,并言明这套心法,却是与她几位师兄所习内功全然不同。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为师研究出来的这套武功,首先旨在空与明二字,空为空虚无物,明为清楚明白——”天机老人念着,随手在尹方提来的篮子里拿起一只茶杯来,倒了茶水,递给她道,“你看,这只茶杯,只因为中间是空的,才有盛水的功用,倘若它是实心的一块瓷土还能装水么?”

端木澈不住点头,很是兴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天机老人目光落在那对面茅屋之上,又说道:“建造房屋,开设门窗,只因为有了四壁中间的空隙,房子才能住人。倘若房屋是实心的,倘若门窗不是有空,砖头木材四四方方地砌上这么一大堆,那就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端木澈听过之后,心有所悟,说道:“如此说来,我要练这套功夫,也是需要身心空无一物,方能接纳更多。”

天机老人眼露欣喜,点头道:“不错,悟性真好,如今你身上功夫尽失,已然空灵,就不知心头是否也是如此?”

端木澈有丝茫然,往那不远处站立之人影看了一眼,终是说道:“我不知道,应该是一片空白了吧……”

此番穿越,天资过人,一套心法口诀对她而言,并不困难,只花了半日时间,便已记熟,倒背如流,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以及喝药敷伤,其余时辰全是在那寒玉床上打坐,练习吐纳之法。原先在寒玉床上日夜静养,治疗伤势,已经知道其神奇功效,哪知此时开始练习内功,更是发现这床榻的好处来,只一两个时辰,竟是如同练了几日一般,真真是事半功倍。

待得两月过去,端木澈内劲已有小成,一掌劈去,庐前小树即是枝叶翻飞,摇曳不止。至此,开始学习拳法与轻功,以及剑术。

每回练功,颜青都在一旁观看,见那纤细身影出拳翻掌,身形起落,便如林间猎豹,既灵巧异常,又迅捷无比,与自己所学功夫实在千差万别,根本看不出源自同门,不禁感叹,师父一身所学实在博大精深,趋于化境,只几月时日,就能研究出一套如此独特的功夫,实在无愧这天下第一人的名号。

等到开始练剑,天机老人却是从行囊之中取出一柄古朴长剑,交到端木澈手上。

端木澈听得颜青在身边讶然叫了一声,低头细看,只见那剑鞘成色斑驳,并不出众,当下也不在意,随便抽出剑身,却是寒芒闪现,青光耀目,即使如她一般眼拙的外行人士,都是一眼看出这长剑非同一般,只怕是上古神物,世间名剑。

天机老人面朝颜青问道:“阿青,你还记得这剑?”

颜青不敢隐瞒,抱拳道:“是,弟子记得当年初上灵山之时,曾见过师傅使用此剑,师父当时告知弟子,此剑名唤风吟,吹发立断,削铁如泥,是师父当年叱咤江湖的随身宝剑,但是自那之后,却从来都没有再见过,我想,老二他们几个应该连看都没有看过……”

天机老人点头道;“不错,难得你还记得,澈儿,这柄风吟长剑,从今日起就是你的了,你功力尚浅,有此利器,即可增强剑术威力,纵使遇到强敌,只要好好使出为师教你这套空明剑法,便是无可畏惧。”

说罢,便是取过端木澈手中的长剑,跃上梅花桩,一剑在手,左削右劈,随意挥洒,使出一套剑法来,一招接一招,每一招都是浑然所成,有招若无招,却又变化莫测,似鬼似魅,每一处间隙都无丝毫迹象可寻。

颜青在下面看的兴奋若狂,大声叫好。

端木澈武功根基尚浅,有些不明所以,只听得他侧头说道:“师父这剑招,跟以往我们所学机剑法截然不同,存招式之意,而无招式之形,就好像一个人外表不动声色,只把想法埋在心里面,让人防不胜防,毫无招架之力。”

哈哈,这套剑术,听起来倒是很腹黑,实在不错,一定要好好学习。

剑术舞完,天机老人收剑飞身下桩,并不藏私,将那剑术口诀与动作要领细细说与她听,逐一比划,详尽讲解。

端木澈原本聪敏机智,加上这师父尽数教授,还有那未婚夫在一旁配合拆剑过招,不出十日,便是基本掌握这剑术精髓,一柄风吟长剑舞得有板有眼,场上不见人影,只见银光包裹,连绵不断,除了力道尚有不足,却也挑不出其他毛病来。

就在她勤加练习的同时,颜青也开始准备回国之事。

据说,当初端木清远旧疾发作,突然病重,宫中御医束手无策,无奈之下,颜青只好护送他前往位于金耀与火象接壤的药庐来医治,因为事出紧急,端木清远在临行之时急招敏亲王端木清羽代政,处理朝事,并写下授权诏书。

谁知端木清羽利令智昏,权欲熏心,竟趁两人离京之际,使尽手段封锁消息,黄袍加身自己坐上龙椅,并在火象境内四处张贴皇榜,设下伏兵,全力追缴所谓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逆贼颜青。

颜青一路遭遇围追堵截,苦战不断,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带着病重的端木清远逃离火象,凭借高超武功与过人胆识,自西北边境群山进入金耀,在没有任何地图路线可循的情况下,只是凭着儿时与师父天机老人来此小住的记忆,终于找到薛明宣的药庐所在,说到底,他们也只不过比端木澈早来两个月而已。

前些日子,尹方已经动身返回火象,召集联络火凤卫,在边境一带集结,伺机行事。

按照颜青的说法,他这回只身潜回火象,与火凤卫会合,持端木清远的传国玉玺与兵符,先夺回兵权,肃清军中亲王势力,与金耀商议停战,再率大军直取荣城,兵临皇都城下,待得平定宫中叛乱之后,最终前往药庐来接父女俩回国。

此言一出,端木清远却是摇头道:“阿青,不是朕信不过你,只是此去实在凶险,你毕竟是孤身一人,势单力薄,而那端木清羽蓄谋已久,雄兵在手,朕实在不放心,此事还须从长计议……”说罢,目光却是在天机老人面上停留一下,随即抽离。

天际老人瞥他一眼,淡淡说道:“你不用看我,我当年曾发誓不再踏入火象一步,说出之话,绝不反悔……再说,这是你的事情,你能不能再当皇帝,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端木清远霍然站起,指着他冷冷质问,“阿青与澈儿都是你的弟子,你不帮他们,却要帮谁?你难道不想让澈儿早日恢复公主身份,得回她应该拥有的一切?难道你想让他们两个在这里躲藏一辈子?这个金耀,她还呆得下去吗?”

“陛下……”颜青赶紧扶住他的手臂,轻声道,“我此番潜回火象,确有十足把握,陛下不必为我担心,只管在药庐静心治病,三月之内,我一定会安然折返,接驾回宫!”

薛明宣也是随声附和道:“端木皇帝不必着急,阿青做事一向粗中有细,沉稳谨慎,我这些年来摘采草药,往返两国边境,经常听得火象军中上下对他赞誉有加,心服口服,那端木清羽夺取皇权容易,想要让军中将士听命于他,却不是件易事……”

“事不宜迟,我打算明日一早就动身——”颜青说着,转向薛明宣,抱拳道:“薛伯伯,陛下与澈儿,就拜托了!”

薛明宣皱眉道:“怎么尽说这等客套话?你再是如此,我可就不给他们治了!”

“阿青,估计澈儿不会答应——”天际老人沉吟一阵,说道,“如今她是雏鸟心态,在所有人之中,最依赖的就是你,你要好好给她说……”

雏鸟心态?恩,也难怪,自己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大胡子未婚夫,自然觉得格外亲切安心。

方才在寒玉床上一觉醒来,那个时常守着自己午眠的未婚夫并不在身边,一路找来,才发现他们关起门在讨论大事,居然将她摒除在外,实在有些可恶。

端木澈捂住口鼻,屏气凝神又听了一会,这才推门进去。

“你们在聊什么啊,聊得如此开心?”大摇大摆过去,一屁股坐下,当着众人的面,端了颜青面前的茶杯张口就饮,直把颜青看得俊脸微红,却又开心不已。

这个青哥,与他都不知直接亲过多少回了,这间接接吻,又有什么好害羞的!

见众人都没说话,直把目光投向颜青,一双大眼也顺势瞟向身边之人。

颜青轻咳一声,柔声说道:“澈儿,我要回火象一趟,大概两三月回返,到时候我带着军队风风光光来接你,好不好?”

端木澈迎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好。”

这一个好字,却是惊得满屋子男人长大了嘴,眼珠都快掉下来了。

“受刺激了……”薛明宣一步过来,手指搭在她的脉息上,感觉一阵,怔道,“脉息平稳无恙,澈儿,你……”

“我什么?我很好啊。对了,青哥要走了,我们要单独呆一会,说些体已话,你们这些大灯泡就不要跟来了……”端木澈笑嘻嘻说着,拉起颜青一溜烟跑了。

“澈儿,你听我说——”颜青一路喊着,却是被她抓得紧紧的,不住朝前跑。

跑到山坡上,这才松开他的手,背过身去,自顾自坐了下来,那背影,纤细柔弱,直把他看得心头一颤,这个小人儿,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捧在手心,又怎么舍得一朝分别?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三月时间,又该是多少个难熬的日日夜夜?

“澈儿……”颜青上前一步,大手握住她的双肩,低声道,“我是火象大将军,此是分内之事,因为陛下的病症,我们已经在这里耽误太久了,我必须尽快回去稳定大局,两国的战事也是必须停止,不能再拖了!澈儿,你等着我,我一定回来接你!”

端木澈垂下头去,在地上扯了一根草叶,轻轻动作着,不予作声。

颜青急了,大手一个翻转,将她扳正身子,面朝自己:“澈儿,我没有想瞒你,你别生气,好不?”

“是么?”端木澈抬眼,一眨不眨看着他,半晌,方才笑道:“我没有生气啊,我只是有点难过而已,你要离开那么久,我会舍不得的……”

与君既相逢,何忍轻离别,话虽如此,但是,她不能一辈子做雏鸟,永远躲在他的身后吧?

她不要做他的负担,他的累赘,她要变得强大,要能够与他并肩站到一起,俯视天下,所以,这一回她微笑放手,但是,绝对没有下次。

颜青松了口气,将她拉进怀中,轻轻说道:“两三月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你在药庐好好调养,陪着陛下。”说着,在她唇上轻吻一下,又道,“师父那套空明神功,一定记得勤加研习,争取早日练成,我好想看到以前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那个小……澈儿。”

端木澈点点头,搂着他的脖子笑道:“知道啦,等你回来,我身子也好了,武功也高了,到时候我们也该成亲了,让我想想,你是将军,我是公主,这大红花轿应该是多少抬,十六还是更多?”

大红花轿,锣鼓震天,好生熟悉的场景啊,自己过去是在哪里见过的吧……

如此心思一晃而过,看着眼前丰厚的唇瓣,将自己的樱唇轻轻贴了上去。

“青哥,我等你。”

……

秋去冬来,大雪封山。

药庐周边,却仍旧是绿茵草长,群莺乱飞,好一个与世隔绝的仙境桃源。

清晨,东方天色逐渐变绯,一轮血红的旭日突然从云雾中露了出来,不知从哪里飞来了许多五彩蝴蝶,群集在庐外花树之上,忽又绕树穿花,自在飞舞。

繁花如海之中,突然多了一名绝色女子,白色衣裙,长袖挥舞,衣袂飘飘,雅丽如仙。

那女子向着顶上阳光,毫不顾忌伸了大大的懒腰,突然绕树而跑,越跑越疾,在树梢之上翻转腾跳,真是身如飞鸟,捷似灵猿,而那满树花朵,竟无一瓣落下,实在是令人称奇。

一阵劲风袭来,却是那女子持三尺青霜长剑,从树上翩翩落下,双脚刚一着地,便是剑走偏锋,行云流水,挥洒自如,但闻一阵低沉笑声,半空中那只最大最美的蝴蝶,被她一剑挑中。

“澈儿,快过来,你薛伯伯回来了,还带了一位客人回来!”茅屋那头,传来面具男子的唤声。

“知道了,这就过来!”端木澈低沉答道,手指一弹,那原本躺在剑尖静止不动的蝴蝶,又展翅飞回花海之中。

回头再看一眼,似是意犹未尽,今日这空明剑法练得不坏,不禁心情大好,收了长剑,转身步向前方茅屋。

尚未走近,便是朝那正围合说话的人群喊道:“是不是青哥有什么消息回来?那客人,可就是送信之人?”

闻声音,其中一人身形一僵,下一瞬却是飞奔而来,转眼抢到面前,眼里含泪,嘴唇嚅嗫着,半晌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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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火凤涅槃 第六章 记忆碎片

火象孝原帝二十一年九月,失踪已久的大将军颜青从天而降,会同火凤卫二十余人,持传国玉玺与兵符,收回军中大权,一直驻扎在魔域岭山谷之外的火象大军全线撤退,两国战事暂时告一段落。

同年十一月初,颜青率精兵万余,进入火象国都荣城,直逼皇宫城墙下,用时一日一夜,攻破叛军防线,伪帝端木清羽走投无路,束手就擒。

次年元月,火象大军雄踞边城,迎回大病初愈的孝原皇帝,重返朝堂。

至此,长达一年有余的敏王之乱终于宣告结束。

而端木澈拜别天机老人与薛明宣,也终于随端木清远踏上去往异国之途。

临别前夕,薛明宣给她调制了几大罐黑玉生肌膏,吩咐这个前来接应的振威校尉贺立翔尽心收好,接下来的日子里仍需每日涂抹,不能间断,而天机老人则是叮嘱她好好练功,除此之外,却无多话,只是在临行一刻,才又将她拉到一旁,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的锦盒,言明是她母亲留在故居的遗物,让她好好珍藏。

一路上,这个叫做贺立翔的年轻人对自己步步相随,细心服侍照顾,眼神动作都是带着说不出的熟悉与默契感,就好像做这些事情原本就是轻车熟路,自然而然。

她敢笃定,这个小贺之前一定是自己熟识之人。

别看他对自己言听计从,体贴入微,对于小贺这个称呼,却是听到之后当即强烈反对。

“卑职不叫小贺!”贺立翔咬着嘴唇,硬邦邦道。

端木澈笑嘻嘻道:“不叫小贺叫什么?我觉得小贺叫起来很亲切啊,又好听……”当然,还是她的青哥叫起来更窝心,可惜那个未婚夫忙于追剿端木清羽余党,马上就要回到火象国都荣城了,都迟迟没有见到面。

贺立翔深深看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悲伤,咦,没看错吧,真的是哀伤呢,一个大男人,居然被自己一个随意的称呼就弄得眼泪汪汪的,实在好生怪异。

端木澈被他看得颇不自在,推他一把:“喂,你怎么了?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我过去叫你什么,是不是另有叫法?你说话啊!”

“我们,认识很久了——”贺立翔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哑声道:“你一直叫我……小翔……”

听他絮絮叨叨讲完那个误打误撞拜师学艺的故事,端木澈只觉得脑子里一片迷糊,难道自己早就穿越来了,在这异世已经待了这么多个年头?

也就是说,自己失去的记忆,不仅包括穿越之前的身份姓名,还包括在此异世的人生经历,而那段经历,到底有些什么样的人和事,竟然会被人如此逼迫陷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翔……”

怔怔望着眼前之人,却见他面容一整,正色道:“小……公主殿下放心,过去我没有能力保护你,让你受那么多苦,从今往后,不论是谁,要是敢再欺负你,我一定会与他拼命!”

老天,这个小贺,哦,不,小翔,说话真是该死的……感动人。

从繁花似锦的药庐到略带滇域风情的荣城,从最初贺立翔孤身前往迎接,到越来越多的侍卫宫女环绕左右,一直到步进金碧辉煌的火象皇宫大殿,坐在自己专属寝宫内那象牙木雕的床榻之上,都仍是有丝恍惚,回不过神来。

这一切,都如同是在做梦,那样的不真实。

没想到,这次令他诅咒的穿越,居然能麻雀变凤凰,自己还真的是一个公主,是这火象皇帝唯一的子嗣,并且即将认祖归宗,入得端木皇室族谱,这册封之日就定在十日之后。

在薛伯伯的药庐过得自由自在,一旦进了皇宫,却是颇不习惯,清早一醒来,就有成群宫女在床边候着,奉上一杯蜂蜜润喉凝露,然后侍候沐浴更衣。

这寝宫之中便是一处汉白玉石砌成的浴池,每日有人专门负责清扫换水,采集新鲜花瓣药草置入其中,香气袭人,洗漱沐浴过后,只需张开双臂,一旁的宫女便是取来华美的服饰,小心替她穿戴整齐,再细致为她梳发妆扮。

待得镜中之人焕然一新,早膳已经传来,各式精致美食由十几二十位宫女尽数端上桌来,每样菜式只尝得一口,便已经是腹中饱胀,无力站起,只想再次躺倒。

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两天,便是受不了,直接冲进了端木清远的御书房。

“皇帝老爹,你再是对我母亲愧疚,也不必这般宠我吧,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我可过不习惯,还有,在我嗓音恢复如初之前,我还真不想当什么公主,免得别人说我女相男声,实是妖孽惑世,这册封仪式,既然有人反对,那就无限期延后好了。”

端木清远正在批阅奏章,闻言放下朱笔,皱眉道:“你是朕唯一的女儿,是朕的掌上明珠,朕自然要宠你,加倍宠你,旁人敢说什么?这册封仪式,是朕的旨意,纵然有人反对,朕主意已定,势在必行,无人能阻拦!”

端木澈笑了笑说,“别说得那么绝对,人家要反对,总会有人家的道理……”

根据可靠消息,这个反对之臣,居然还是个身居高位之人,却不知究竟是谁?

这一天,天上冬阳高挂,暖和无比。

端木澈被数名宫女带着,在那皇宫之中一路观赏玩着,走得脚都痛了,才看了不到一半的景致,正坐在一处庭树下的玉石凳上歇口气,旁边有人猛然跳出,挡在面前,只手按住腰刀手柄,喝道:“来者何人?”

正是火凤卫尹方,这个忠心耿耿的属下,却是随时随地守护在她的身边。

“是我。”一人从长廊后面转了出来,头戴银冠,身着岐黄儒袍,眉目清朗,身形颀长,虽显得清高而又孤傲,但却是一表人才,甚为俊美醒目。

端木澈看得一呆,只听得尹方在耳边说得一句:“这是当朝大祭司,名唤萨朗,常年住在宫内神庙之中,在朝中地位甚高,为人极为倨傲。”

萨朗走近跟前,问道:“你就是随陛下归来的女王殿下?”

端木澈看着她,轻笑道:“你就是随陛下归来的公主殿下?”

那萨朗闻言却不跪拜,只双手合什道:“萨朗心有疑虑,有些问题,还想请公主殿下明示。”

端木澈见他虽然口称殿下,眼里却没有一丝尊敬之意,转念一想,当即明白过来,那个反对册封自己为公主的权臣,便是眼前之人了。

大祭司?不过是个神棍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想到这里,便是淡淡说道:“有话就说,大祭司不必客气。”

萨朗应了一声,垂手伫立,正视于她,问道:“据说公主殿下是被皇帝陛下从金耀境内寻回,确有此事?”

“正是。”有些明白他的心思了。

果然,他的下一句话随即而来:“殿下身为女子容貌,娇柔妩媚,却是一副低沉男子嗓音,如此妖魅奇特之事,萨朗却是生平仅见——”他顿了一下,又道,“而此前两国正值对峙交战之际,殿下贸然出现在病重的陛下面前,恐有混淆视听,乘虚而入之嫌……”

话音未落,尹方已是一声怒喝:“大胆!”

端木澈挥手制止,朝萨朗笑道:“这两个罪名有些轻描淡写了,还有没有更直接一些的?”

萨朗看了看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似是有些奇怪,面前之人竟是不惧不怒,谈笑风生,思忖间,又说道:“王后娘娘离奇失踪,已然多年,与他人结为夫妇,诞下子嗣,也是极有可能……”

啪的一声脆响,萨朗被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端木澈抚了抚手掌,背脊挺得笔直,冷声道:“你之前那句,是揣测我的心思,我可以不予计较;但是你后面却是在侮辱先人,实在忍无可忍!这回就到此为止,若是下次再让我听到,小心你的舌头不保!”

说罢,昂首挺胸而去,宫女侍卫随即跟上,尹方频频回头一阵,只见那萨朗立在原地,摸了摸脸颊,若有所思。

又转了一会,回到寝宫,过不多久,端木清远匆匆而至,一进门便是问道:“澈儿,听说你与萨朗在花园里起了冲突?”

端木澈瞥他一眼,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没有说话。

端木清远一步过来,柔声安慰道:“朕知道你受了委屈,你放心,那萨朗生性固执多疑,对朕却一直是极为忠心,先前就因为不肯认定新皇的原因,被端木清羽那逆贼困在神庙,险些被烧死……”

端木澈冷笑:“那他还能够毫发无损站在我面前,说我是我娘与别人生的孩儿?”

“他精通巫术,凡事总能化险为夷——”端木清远说到这里,却是怔了一下,道:“他真的这样说?这倒不像他平日的性格啊,他一向说话很是小心谨慎的。”

端木澈挑一下眉,道:“那么他是针对我而来了,哼,这个梁子我倒是记下了。”

端木清远却道:“朕本来是准备明日带你去神庙拜祭先祖的,顺便与萨朗见见,让他见识一下朕这美丽非常的公主,没想到你们却是提前见面了……”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什么,凝神细看,皱眉道,“萨朗,可让你觉得面目熟悉?”

端木澈挑了挑眉道:“什么意思?难道他也是我以前就认识的人?”仔细回想方才见面的情景,却也不像。

端木清远摇头道:“没有,他从未离开过荣成半步,而且也很少走出神庙,你们之前素未谋面。”

“不是熟人就好。”免得她因为他被自己掌捱而心存歉疚,话说回来,那个萨朗长得还真是不错,跟她的青哥是两种不同类型的美男,不过她怎么就看着那么不顺眼,本能厌恶,一言不合就甩了他一个巴掌,直把身旁那群宫女吓了一跳,照理说自己研习空明神功也有好一段时日了,身空无物,心如明镜,居然还会那么冲动,真是……昏了头了。

“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吗,连朕都觉得与那人有几分相似的……”端木清远低低说着,忽而一笑,“忘了也好,朕也就放心了,等阿青回来,你们也该成亲了,朕还想在有生之年抱上外孙呢,唉,朕连你刚出生的模样都没有看见过,实是此生一大憾事,朕对朕的外孙,一定会好好疼爱……”

这个面具老爹,说话实在具有极强的跳跃性,怎么会从那个自命清高的大祭司,一下子就扯到她生孩子的事情上去了?

女人,可不是生孩子的工具!

“老爹,这个事情,以后你找青哥说去。”背过身去,不想理他。

端木清远却是满怀心事站在背后,静立半晌,方才幽幽长叹一声,低声道:“澈儿,你那只锦盒,就真的不想给父皇看看?”

天机老人给她的那只锦盒?

端木澈愣了一下,小声道:“师父说,这个是当年他找来送给我娘的,跟你没有关系……”

端木清远恨得直咬牙:“师父,师父,你心里就只有你那个师父,就没有朕这个父皇!”

端木澈转过身来,无奈叹气道:“我说你们两个老头子,头发胡子都白了,还是斗来斗去,真不知还在计较什么?我那娘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你们也该放下了,看看我,被人家整得死去活来,什么都不记得了,还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生活要向前看,不是吗?”

“澈儿,你能这样洒脱,朕真是很开心……”端木清远闭上眼,哽咽道:“可是,朕却是做不到,你不明白,失去你娘,是朕这辈子最大的憾事!朕在遇到你之前,一直以为她尚在人世,没想到却已经是天人永隔,朕真是悔不当初……”

看这情形,再拒绝下去,这个老爹要发飙了,端木澈只好作罢:“好了,我给你看看,不过这个盒子的所有权在我,你是不能拿走的……”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娘亲,可是给自己留了一样好东西呢,哪里舍得给别人,就是她亲爹都是不行的。

说完,去到内室取了那只锦盒过来,递到他手里。

端木清远拿着锦盒,微微颤抖一阵,方才咬牙拨开盒盖,一瞥之下,却是怔住:“这是……”

只见盒底是一张半透明状的薄如蝉翼的物事,无色无味,触感光洁,却不知为何物,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瓶子,隐隐有着药香传来。

“这个,我也是研究了半天,才明白,应该是一张人皮面具。”端木澈低低叹道,“据师父说,这是他早年在南疆从一个异人那里偶然得到的宝贝,一共有两张,都给了我那娘亲,这里只有一张,那么另外一张应该是还在娘亲身边,也许还戴在她的脸上。”

端木清远捧着盒子,却是眼泪纵横,喃喃道:“怪不得,当年朕一夜醒来,就不见她的身影,宫门守卫也是一口咬定没有见过王后出宫,朕一路追查,全无踪迹,却原来,她是戴着这样的人皮面具离开,她是下定了决心要让朕找不到她,果真,就躲了朕一辈子……”

这个老爹,还真是痴情,为了她那一去不返的娘,一生不娶,孤老终身,真是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这个情字,真是害人!

未婚夫久久不归,这个面具老爹又是终日追悔莫及,郁郁寡欢,这个皇宫,实在是一点乐趣都没有,闲暇之余,便是去翻那御书房的藏书,自己有个过目不忘的脑子,自然不能浪费资源,多学点东西总是不错的。

这一日午后,又踏进书房大门,不料迎面急急走来一人,险些跟自己撞个满怀。

“是你……”两人看清对方面容,几乎同时出声。

竟是当日被自己狠狠甩了一巴掌的那个……萨朗大祭司。

“公主殿下。”萨朗呆了一下,轻唤一声,仍是双手合什。

端木澈没有理他,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去到藏书房内堂,随意问向书架旁边的宫女:“大祭司可以自由进出陛下的御书房吗?”

那宫女低头行礼道:“回公主殿下,这是陛下特批的,朝中唯有萨朗祭司与颜青大将军方有此项特权。”

哦,还好,他那未婚夫也有这个待遇,这个老爹还不算太偏心。

端木澈点了点头,心里舒服了一些,便去翻那本自己昨日看过的兵书。

找了一阵,却是不见踪影,怪了,昨日临走之时自己明明放在最边上的,还专门在书页上作了折叠的记号,怎么就找不到了?

记起方才在门口碰见之人,默然回想一下,他手里倒是夹了一本书卷,心中一惊,原来是他拿走了。

又翻了一阵,对于其他的书却是提不起兴趣来,该死,他怎么就偏偏取走了自己想看的那一本!

慢慢走出书房大门,一路行去,直到走上与自己寝宫大殿遥遥相对的一处小山之上,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去往尹方给自己指过一次方向的神庙,那个萨朗所在之地。

自己疯了不是,怎么会走到这里来了!

困惑之际,看向眼前,这是一座形状正方的庙堂,与周边山形浑然一体,门贴金箔,柱镶宝玉,看起来十分精美神奇,庙门是虚掩着的,隐隐有着人影走动。

这个神庙,看起来有些神秘,心底那丝冒险因子蠢蠢欲动,那些明知是危险的事情,却是很想去做……

想了一下,火凤卫应该就在暗处,再说那老爹一再强调这个萨朗的忠心,应该不敢为难自己,进去瞧瞧又有何妨?

思想间,轻轻推门进去。

“公主殿下终于来了。”

那晴朗的声音,竟是惹得她心头微颤,抬眼一看,屋中并无灯火,一片幽幽碧光,那光源,竟是来自案几之上一颗圆溜溜的晶莹宝珠,不,不对,比一般的珠子实在大了很多,这个,应该算是一个球体,质地却是水晶!

萨朗,神庙,水晶球……天,这是怎样一个奇幻的世界!

“别再故弄玄虚了,还不快出来。”

端木澈站直身子,瞟了一眼门边闪动的红色身影,放下心来,嘻嘻笑道:“我什么?你这催眠巫术,于别人可能管用,对我却是实在无效……”

摄人心魂?呵呵,她这个身子,原有的灵魂早不知去到哪个异度空间去了,又怎么会中他的诡计!

不过,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实在是……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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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火凤涅槃 第七章 大婚生变

幽光闪耀的神庙,一片静寂。

萨朗抚着胸口,跌坐在椅子上,方才那一掌,事出突然,他是全然不备,硬生生承受,虽有一身巫术,武功却是平常,受此重创,喉中已有腥甜喷出。

尹方就侯在门外,端木澈也不担心,在庙中随意走了一圈,只见这神庙重门迭户,大间套着小间,前进挨着后进,装扮极是华丽堂皇,因为害怕暗中设有机关,也不敢过久巡视,随即几下步了回来。

走到萨朗身边,也不停留,却是从樟木案几上捞起那只水晶球来,把玩一阵,便是凝神细看,初初一瞥,这球体晶莹剔透,几乎完全是透明的,再一细看,又仿佛是纯白,白色漫漫转为银灰,银灰之后即是青灰,继而生成深绿,绿到浓时,最后化为墨黑,墨黑一点点转淡,再成纯白……

那球体似有灵力,每逢她一靠近接触,便是光鲜亮丽,变换色泽,等到她放手而去,又自恢复透明静态,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看着不断变幻的水晶球,眼中满是疑惑,侧头问道:“萨朗,你到底是人,还是妖怪?”

萨朗咳嗽两声,轻轻笑道:“这个问题,我正想问公主殿下……对我的催眠法术丝毫不受蛊惑,并能破解反击的,这世间仅有……殿下一人……咳……咳……”说到这里,一口气喘不过来,又是猛然咳嗽不止。

端木澈懒得跟他解释太多,见他面色苍白,咳得直不起要来,倒是有些可怜,不禁斥道:“我不过是过来随意看看,谁叫你向我施展巫术的?真是,自作自受。”

语毕,却是走过去,轻拍他的背部,缓解痛楚。

萨朗抬头,朝她感激笑笑:“公主……”

眸光过来,幽然深邃,碧芒若现,端木澈先前识得厉害,赶紧一步跳开,道:“又来了,你,真是个妖孽!”

萨朗愣了一下,哈哈笑道:“原来公主殿下也有害怕的时候!”

端木澈哼道:“但凡是人,总有七情六欲,喜怒哀惧,知道害怕从而避让,总比一味硬拼一败涂地强。”

萨朗点头,缓缓撑起身来,双手合什道:“公主殿下明事理,知进退,巾帼不让须眉,实在令萨朗佩服!”

端木澈见他态度突然恭敬,却是有些适应不过来,怔道:“你不是不承认我这个公主么?方才还想暗算我……”

萨朗俯身下去,跪拜在地,行礼道:“先前是萨朗有意试探,只因端木皇位继承一事,兹为国体,事关重大,萨朗狂妄无礼之处,还请公主殿下海涵勿怪。”喘一口气,又叹道,“至于方才骤然实施催眠之术,却是因为听说公主殿下曾经失忆,萨朗自作主张想以此法唤回殿下失落的记忆,不想竟是毫无效用……”

端木澈心中一动,说道:“也不能说是毫无效用,我被你目光蛊惑,脑中确实有些画面一闪而过……”

萨朗惊喜抬眼道:“当真如此?”

端木澈点了点头,将他扶了起来,说道:“不错,这催眠之术,应该还是管用的。”

萨朗想了想道:“公主殿下若是不嫌,两日后再来神庙,让萨朗借助这水晶灵珠,再行试着催眠,帮助殿下恢复记忆。”

“好,你先调养身子,等你好了我再过来找你。”端木澈说罢,步了出去,萨朗勉力起身,一直送到庙门之外。

尹方见他们面色和悦一道步出,有些疑惑,却也不说什么,紧随端木澈而去。

路上,端木澈却是停下脚步,问向身后之人:“尹方,这个萨朗大祭司,我之前是否认识?”

尹方微微一惊,答道:“少主之前一直在金耀,尔萨朗大人一直在火象,应该是不认识的。少主,为何有此一问?”

端木澈看他一眼,道:“没什么,我随便问问。”那个萨朗,给她的感觉很奇怪,有着淡淡的熟悉感,那张脸长得也很是魅惑,明明让人觉得厌恶,却又忍不住执意靠近。

想了想,又问道:“这个萨朗大祭司你了解吗,在朝中口碑如何?”

尹方答道:“萨朗大人从十二岁起担任祭司一职,十六岁升为大祭司,一直住在神庙,因为研习巫术的原因,显得十分神秘,也极少上朝,身份极高,众人对他都是很忌惮,陛下却是很信任他。”

端木澈点了点头,据说火象国人信奉巫教,已经是到了痴迷的程度,将神庙建在宫中,大祭司入主朝堂,便可见一斑,这个萨朗实在是个麻烦人物,但愿,他能够安分守己,不要有什么野心才是。

过了两日,料得他身子调养得差不多了,端木澈便是又去往神庙。

这一回,不管萨朗如何施法,如何催眠,甚至使用上了那水晶灵珠,她都是毫无反应,脑中一片空白,那些记忆片段根本不再重现。

萨朗忙活几日,终是宣告放弃,颓然坐在椅子上,望着水晶球眉头紧蹙,表情十分沮丧,却是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这样的结果,想必也是天意,端木澈倒也不在意,只说自己应是体质有异,实在不易催眠,这失去的记忆也许只能靠时间流逝而慢慢恢复了。

起身告辞之际,萨朗忽又沉吟道:“公主殿下的嗓音,若是后天因外力造成,萨朗知道一物,兴许能够医治……”

端木澈心中一喜,问道:“那是什么?”

萨朗答道:“圣教古书上曾有记载,在火象边城八十里外的有一处罕见的冰川,冰川顶上就是那世间奇花,名唤冰川红莲,据说具有青春永驻之功效,白发亦能转乌,哑巴可以开口,陛下的嗓疾,实在不在话下。”

端木澈又惊又喜,却听得他轻轻说道:“萨朗愿意只身前往,为殿下摘回奇花。”

哦,这个萨朗,是不是爱上自己了?

此念一声,不知为何,心头隐隐不安起来。

次日,萨朗禀明端木清远,带上教众随从,起码奔赴边城。

凉爽的午后,正是入睡的好时机。

端木澈正值浅眠,忽然听得门外传来说话声,接着便是一声轻响,似是有人轻轻悄悄走进来。

眼皮微跳,正要睁开,确实被一双大手捂住,熟悉的男性气息随之而来。

端木澈心思恍惚,身躯微微颤抖,轻声唤道:“青哥?”

“是我,我终于回来了!”颜青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紧紧搂在怀中。

门边的宫女见状,都是抿唇微笑,识趣关门退了下去。

“你还知道回来,你这个坏人!”端木澈呜呜叫着,抡起拳头就朝他胸口上捶去。

“是,我是坏人,想我这个坏人不?”颜青任她捶打累了,方才拉起她的小手,凑到嘴边不住吮吻,眼光过来,却是定在了她的胸前,一眨不眨。

端木澈怔愣一下,随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不禁轻轻叫了一声,将那滑至胸口的里衣急急拉了上去,纵然如此,那一大片香软滑腻的雪肌仍是被他看了去。

微微红了脸,只听得他低声道:“让我来检查下,我不在的时候,你每日是否都有涂抹药膏——”

“我当然有,从来都没有中断过……”端木澈话音未落,里衣的带子已被他毫不费力解开,后肩与胸口的伤痕位置尽数亮了出来,但见原先箭伤的位置,此刻已是光洁若玉,细嫩如初,只隐隐透出一丝粉红,想必再有几月,这点粉红也会全然消失。

颜青细细查看,轻轻触碰,从伤患之处再抚上那玉雪娇颜,低声叹道:“我的澈儿,真是越来越美了!”

端木澈瞥见他痴迷的目光,也是十分得意,那薛伯伯当初让她带走的几大罐药膏,涂都涂不完,见得箭伤之处大致恢复如初,灵机一动,便是抹在全身各处,作皮肤保养之用,其中以脸部涂抹最多,久而久之,她敢说,这一张脸,这一身肌肤,晶莹如玉,娇嫩细滑,双十年华,周身肌肤却是宛若婴孩,绝对迷死一大票男人!

自然,也包括眼前这个未婚夫。

“澈儿,我好想你……”颜青捧着她的脸庞,颤声说着,低头含住她的樱唇。

数月不见,这个男人果然是热情如火,端木澈暗自欢喜,与他激情拥吻,吻着,吻着,感觉他的大手抚向自己的肩头,拨开那一层绵软的布料,轻轻摩挲,口中亦是喃喃喊道:“澈儿,我受不住了,我们早些成亲,好不好?”

傻子,郎情妾意,哪里需要等到成亲,现在就可以……

拉住他的手,正要探向自己的胸怀,忽然一阵低喃似在耳边响起:“我是你心中最思念的那个人……想起来了吗……都想起来了吗……”

脑海中人影乍现,眉目清朗,五官俊美,隐隐流露出清高与孤傲,那是……大祭司萨朗!

怎么会突然想起他来了,心中疑惑,却是不由自主轻轻去推身上之人:“青哥,不要……”

察觉到她的异常,颜青扯来薄被,遮住那一身眩美春光,坐起身来,微微喘息,哑声道:“澈儿,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你放心,我一定会等到我们的大婚之日。”

端木澈默默穿戴整齐,从背后抱住他壮实的腰身,低语道:“青哥,别怪我,我今日不太舒服……”那个萨朗真是个妖孽,自从他出现之后,自己竟是时不时想起他来,现在还变本加厉,与未婚夫亲热的时候都被这幻觉中途打断,越想越是歉疚,越想越是不安。

“我怎么会怪你,这几月不见,真把我想坏了,这次回来连府门都没踏进半步,就直接进宫来了,幸好皇上体恤我连月劳苦征战,允我破例来你寝宫一见,否则我真是会煎熬死了!”

颜青在她面上轻吻一下,又叹道,“好在端木清羽余党已被尽数剿灭,如今大局平定,我终是不负皇上所托!澈儿,我方才听皇上谈起我们的婚事,婚期定在下月十五,你说好不好?”

婚期?

是啊,如今局势安稳,尘埃落定,她的身子好了,空明神功也练熟了,已经没有任何阻力,也该与他成亲了,反正那些前尘往事,自己都是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能够嫁给这样一个威武出众的男子,也不枉来此异世走上一遭。

前尘往事……

“好。”目光过去,却是怔怔望着窗外,窗台上一盆翠雀草花瓣初绽,开得艳盛。

颜青也是看得真切,低低咦了一声,道:“这个,是神庙山前特有的草花,旁人不敢摘采的……”

端木澈点了点头,随意说道:“萨朗说这个能令人神清气爽,非要挖来一簇,让我摆在这窗台上。”

“萨朗?”颜青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接着便是微微动容,盯着她道:“你见过他了?”

端木澈微微一笑,语气顿时轻快起来:“是啊,我原本以为他是个神棍,没想到他还真有几分能耐,巫术?世上竟然真有这样神奇的东西存在!幸好他并不记仇,否则随便弄些下蛊与降头一类的手段来对付我,我都是吃不消的!”

颜青看她一眼,笑道:“记仇?你怎么他了?萨朗一向清高,不近女色,居然将他最喜欢的草花送给你,这哪是记仇,分明是……”蹙眉想了一下,又道,“我回宫之时,正好看见他整装待发动身,好似要出远门,这个倒是有些奇怪,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从来没离开过荣城一步。”

端木澈讪讪笑道:“他起初对我不礼貌,后来心中歉疚,说去摘那个什么冰川红莲,给我治嗓子。”不敢多言,按下那丝心虚,起身去唤宫女,“来人,给将军倒茶!”

颜青怔了一下,道:“他如此行为,真是像极了当年那人……”声音逐渐低下去,叹了口气,望向她的眼眸,隐有一丝忧虑。

大婚在即,按照火象风俗,新郎新娘在婚前是不能见面的,就是无意遇上,都要躲得远远的,所以接下来的数日,端木澈很是郁闷,别说是那未婚夫本人,就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瞥见一眼。

听说那将军府中正在布置新房,倒是很想前去看看,偏偏门口被几名宫女守着,说是皇上有令,公主婚前不得出宫。

这个老爹,居然得寸进尺对她禁足了,开玩笑,她都当了那么多日的乖乖公主了,手痒脚痒的,这个火象国都,自己还没来得及游玩一番呢。

不能大摇大摆出宫去,那就乔装打扮一番好了,早想试试那张人皮面具,今日可是一个绝好机会,她老爹根本想不到,那锦盒底部却是有一层暗格的,里面藏了一个纸卷,讲明了人皮面具的用法,哈哈,实在妙极!

一个时辰之后,一名长相清秀的宫女挽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站到皇宫门口,掏出腰牌往那守卫的士兵眼前一亮,低低说道:“我奉公主之命出宫办事!”

那士兵看她一眼,有丝诧异道:“怎么看起来如此面生……”嗓音也是这般奇怪,虽见那令牌不假,仍是有丝犹豫,上下打量着,不敢轻易放行,毕竟颜将军此番回京,却是大力整治了城中宫内的守卫防备,赏罚分明,所以凡事还是小心为妙。

那宫女见他如此,有些心急,正要说话,突然见得一人过来,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侧头一看,来人一身武将装束,挺拔威风,却是因为迎驾护主有功,而被新近封赏的建武将军贺立翔,近日正是暂代宫中侍卫副统领一职。

“小翔,快带我回宫去……”待他走近,便是压低声音唤道。

贺立翔吃了一惊,朝她不住端详:“你……”

易容后的端木澈对他眨了眨眼,尖着嗓子叫道:“贺将军怎么现在才来,公主嘱咐此事紧急,我已经在此等候将军多时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贺立翔反应过来,点头道:“是,是,这就出发!”

那守卫士兵闻言,不敢怠慢,将腰牌双手奉还,当即放行。

两人急急走出宫门,感觉远离守卫士兵的视线了,端木澈这才扑哧一笑:“不错,你反应还算很快,下回一定会配合得更加默契。”

贺立翔看她一眼,眸中光芒闪过,晦涩莫名,却是低声说道:“以前,我只看你一个眼神,便知你心意如何……”

端木澈瞪大了眼:“这么厉害?说说,我俩以前是不是干过不少偷**摸狗的事情?”

贺立翔收敛神色,微微笑道:“可以这么说,不过你每回都是坐镇指挥,什么苦差事都是落在我的头上,一旦有破摊子,你都是躲得远远的,最后总是我去收拾……”

自己以前真的那么可恶吗?

不过这个小翔提起往事,为何却是一副心之神往,乐在其中的模样,乖乖,这么好的一个帅小伙,竟然有受虐倾向?

摇了摇头,见得前面一座酒楼,径直走了进去,贺立翔不明所以,赶紧跟上。

端木澈步入大堂,朝掌柜要了一个雅间,由那店小二带领,噔噔步上二楼房前,朝贺立翔随意比个手势,令他守在门前,自己卷起湘帘进去,随即便是全然放下,若是走近细听,可以闻见其中悉悉索索的更衣系带之声。

过不多久,等店小二端着茶点,带上歌姬前来的时候,雅间之内已经是面对面坐着两人,一人是先前见过的那名青年将领,另一人却是一名从未见过的青年公子,长相只是清秀而已,一双大眼却是灵动异常,为那略显平淡的五官增添了说不出的韵味。

一杯清茶饮过,一曲轻歌听罢,端木澈轻轻拍手,笑道:“不错,热热闹闹,轻松自在,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比起那深院高墙之下,不知要快乐到哪里去了!”

贺立翔没有作声,只是满怀喜悦看着她,似乎总是看不厌,也看不够。

正是各自欢喜之时,忽然听得马蹄之声密如织雨,沙哑唤声传来:“闪开,急报!”

两人有丝诧异,对望一眼,奔到窗前,只见街上人潮攒动,朝两旁退开,一骑已是从大道上飞驰而过,奔向皇宫的方向去了。

“是城外驿站的信使!”贺立翔望着远去那人的背影服饰,惊道,“如此仓皇着急,莫非是边关有什么紧急军情?”

端木澈却是冷静下来,摆手道:“别急,先打听清楚再说。”又朝楼下街巷望了一眼,沉吟道:“你可知颜将军目前人在何处?”

那骤然沉稳的气质,令得贺立翔呆了一下,随即答道:“我此前刚去找过他,兵部无人,料想应该在将军府中……”说着心中便是一酸,兵部都在传言,这颜大将军三十而立,还是第一次当新郎官,兴奋异常,最近朝中局势平和,因此大部分时日都是在府中准备婚事。

端木澈点了点头,道:“那好,你陪我去找他。”

两人下得楼去,雇了马车,急急往那颜青的将军府驰去。

尚未走近,远远就看见那将军府披红挂彩,俨然大喜临门的架势,贺立翔叩响门环,半晌才有人出来打开,瞥见站在前面的端木澈,张口就问:“是秦爷的随行吗,请随小人去别院休息。”

秦爷?却是何人?

端木澈呆了呆,贺立翔已经是抢上一步,喝道:“我们是从宫中来的,事情紧急,赶快通报你家将军!”

那下人看清他所着服饰,不敢怠慢,赶紧答道:“回官爷,将军正在大堂接待风雷堡的贵宾,请二位稍后,小人这就前去通报。”

“风雷堡……秦易之……”贺立翔喃喃念着,慢慢朝后退去。

端木澈一把拉住他,疑惑问道:“小翔,我记得薛伯伯说过,我的那位二师兄,好像也是姓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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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火凤涅槃 第八章 怒火滔天

这个什么秦爷,会是自己醒来之后一直不曾见面的二师兄吗?

大师兄如此威武雄伟,她的二师兄,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眼见贺立翔轻轻点头,端木澈一阵欣喜,拉了他赶紧进去,几步窜到那匆匆而行的下人前方,唤道:“这位小哥,我们与将军相熟已久,自己去找他就好了,你忙去吧。”

那人见她神情严肃,不似作假,又看了看贺立翔身上的装束,便是行礼退下了。

两人转过一条长廊,走到庭院当中,远远见得那堂屋房门紧闭,贺立翔曾经来过这将军府,看了下,朝她点头示意,端木澈便是从院墙边贴壁过去,屏气噤声伏在门边,下一瞬,贺立翔也跟了过来。

堂屋之中,两名男子的声音低低响起,一个极为浑厚,一个却很是……沉稳内敛。

“金耀与水月联合大军,在魔域岭集结,欲要反攻我火象边境……老二,你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向我火象王朝告警战事?你与他,真的已经决裂了?”

“不错,当初还在火场之时,我便已经与他割袍断义,我秦易之今生今世不会再认这个师弟……”

“你不是与那齐萱公主订下婚约的么,也是一并决裂了?人家可没有对不起你。”

“我……我不想再勉强自己。”

“你呀,还是没忘了她……”

什么跟什么啊?

端木澈听得一头雾水,想了想,侧头转向贺立翔,低声问道:“这个二师兄,和我那三师兄决裂了?那个姓纪德三师兄,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他这样生气?”更为震惊的是,这刚刚平息的战火,又要点燃了,这个贸然发动战争的金耀与水月,实在是……太恶毒。

“他……不姓纪……”贺立翔刚答了一句,里间一人已是一个箭步到得门口,哐当一声拉开房门,喝道:“你是谁?”

抬眼看去,只见门口立着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湖蓝锦袍,玉冠银带,面目英挺出众,一双黑眸却是有些冷意。

端木澈揉了揉眼,不是做梦,这个二师兄就在眼前,又是一个好看的要命的美男子!

“我是……”张了张嘴,有些迟疑,不知该怎么回答,那人却是瞥见她身后的贺立翔,微微眯起眼,朝他上下打量着,蹙眉道:“你是……小翔?”

贺立翔站到端木澈身前,点了点头,抱拳道:“秦大哥,多年不见,久违了。”

那人眼露茫然,半晌,方才叹道:“是啊,当初送你与大师兄下山,大家都在场的,一转眼,就是好多年了。”说罢,又朝向端木澈,道,“这位是……”

端木澈张了张嘴,正要开口,面前一花,压力倍增,却是颜青铁塔一般的身躯过来,双眸瞪视着她,面上有丝惊疑,沉声道:“你……”

伸手往脸上一抚,顿时想起,此时戴着人皮面具,已是彻底改变了容貌,就是连颜青都没有认出自己来!

心念一动,朝颜青眨一下眼,对着那人抱拳道:“在下端木澈,不知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那人怔了一下,还礼道:“风雷堡,秦易之。”

端木澈忍住笑意,连声道:“原来是秦公子,久仰,久仰!”

奇怪,这个二师兄,对于自己自报家门,竟是没有一点特别的反应,难道她在山上拜师学艺,用的不是这个名字?

“秦公子?”秦易之微微一怔,似乎对这个称呼有些不适应,想起方才所听到的姓氏,在火象国都荣城,这复姓端木,倒是鲜有听说,除了那火象皇室……

心中一惊,问道:“阁下是端木皇帝的……”不对啊,火象唯一的王爷端木清羽已经伏法,族人皆被收监,余党尽数剿灭,那端木清远孤家寡人,无儿无女,这个年轻人,却又是谁?

“我是他新近认下的……义子。”端木澈一句说完,却听得颜青轻轻松了一口气,接上她的话道,“澈殿下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怎么回事?自己跟这个二师兄开玩笑,这个青哥竟是大力支持,不予说破呢,倒是有些奇怪了。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么?”瞥他一眼,轻轻一笑,道,“方才我与和将军在城中茶社喝茶,听得有驿站传信官匆匆经过,怕是有什么变故,所以先过来找你说说。你,不请我进去坐吗?”

“哦,殿下请进!贺将军,请!”颜青愣了一下,便是笑容满面,将两人迎进屋中,又唤来丫鬟倒茶。

众人入座,一番寒暄之后,颜青见她对风雷堡不甚了解,索性详细介绍了一番,并言明秦易之已经接任风雷堡堡主,掌管堡中一切事务。

呵呵,不是秦公子,而是秦堡主啊。

这个二师兄,既然有如此势力,若是暗中相助火象,这场敌众我寡的战事,也不一定会那样糟糕,关键是,他只是来告警,还是有意相助?

正在思索之际,一名管家模样的人急急过来禀道:“将军,宫中来人传召,宣将军火速进宫见驾!”

颜青随即站起,看了看对面的秦易之,又看了看身边的端木澈,犹豫道:“殿下,既然如此,我顺道送你回宫吧?”

端木澈摆了摆手道:“父皇一定是得到信报,召你进宫商议军情,我暂不回去,在家帮你招呼客人,你早些回来就好。”

见他站着没动,便又推他一把:“父皇等着呢,你快去啊!”

颜青目光一转,瞥见院中隐约闪现的红衣人影,点一下头,又道:“那好,贺将军也随我一道进宫吧,你在边城驻守多年,对那里环境熟悉,我们好好跟皇上商议一下。”

贺立翔颇不情愿站起,望了端木澈一眼,便是随之大步离开。

目送两人背影消失在门外,端木澈这才转回头来,面向秦易之,笑道:“方才称呼错了,请秦堡主见谅。”

秦易之淡淡说道:“无妨,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殿下不必介意。”

哦,这态度有些倨傲呢,看来他对自己这个殿下并没有什么好感。

端木澈心中好笑,这个人皮面具真好,戴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连往日熟悉之人都认不出自己,不禁摸着眉眼唇鼻,目光在面前之人身上转来转去,十分得意。

秦易之见得她的动作,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端木澈也不在意,自己端了茶杯喝了一口,微笑说道:“秦堡主,这屋中实在冷清,我们去府中走走可好?这个将军府,我还是第一次来,要不,你带我参观一下?”

秦易之看她一眼,道:“我也是昨日才来,初来乍到,不甚熟悉,坐在这屋中喝茶就好。”

“喝茶多没意思,我方才在茶社都喝饱了,我们出去走走吧,你看这园子天气多好,春光明媚,我平时终日呆在宫中,好生不自在,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就不要拒绝我了啊……”说着,却是站起身来,去拉他的手。

秦易之手掌轻轻一缩,没想到她用上了几分内劲,竟是没能躲开,被她一把握住。

“殿下,请自重。”秦易之微微吃惊,这个端木澈的武功有些怪异,并不见有多强劲的内力,自己却是甩不开他,若是强行用力撇开,又怕会伤到他,毕竟是个皇子殿下,等下颜青回来也不好交差。

端木澈好久不曾与人交手,这一下起了切磋之意,便是手痒心痒,嘻嘻一笑,伸手朝他肩上拍去。

秦易之身形一矮,避过她的攻势,端木澈却是扑了上去,一掌击向他的胸口。

身空无物,心明如镜,这一招空明掌轻飘飘拍出去,却是暗含威力,秦易之不敢怠慢,双拳来架,不料端木澈这一招竟是一记虚招,身子拔地而起,已是朝屋外纵出,哈哈笑道:“秦堡主,我们去院子里比试比试?”

秦易之起了好胜之心,跟着跃出,只见端木澈从柳树上掰下两条柳枝来,撤去枝上柳叶,抛了一枝过来,低叫一声:“接住!”

柳枝作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秦易之兴趣愈浓,随手一抖,柳枝顿成笔直,一声清啸,挽起两朵剑花,朝那负手而立之人直直刺去。

端木澈手握柳枝,似是那么随意一拨,便将他的枝尖挑开,寻到空隙处,反手一招过来。

秦易之心中一惊,这人的剑术高超,竟是平生仅见!此时便是收起轻敌之意,使出天机剑法,凝神迎战。

只见两人你来我往,在园中穿花拂柳,游龙飞凤,柳枝挥洒起舞,全力对决。

端木澈重新习武不到一年时日,内力尚弱,这明空剑法也只是练了大半熟悉,却哪里抵得上秦易之自小从不间断的高超武艺,没过多时,已经是气喘吁吁,被他步步紧逼,只凭着精妙剑法强自支撑。

内力不济,脚步错乱,又拆了几招,眼见秦易之柳枝如灵蛇一般袭上颈项,已是身靠院墙,无计可避,只得弃了柳枝,无奈叫道:“好了,秦堡主,我认输啦!”

师父这招空明神功真是不坏,研习时日虽短,却能与这武艺高强的师兄拆下好几十招,而且他一点都没看出自己的师承套路来,实在有趣,下回再比,便使出风吟剑来,在兵器上占强,一定还能多坚持数十招。

秦易之却听得一怔,放眼看去,只见这青年殿下笑嘻嘻看着自己,一双大眼滴溜溜转动不止,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涌起一阵熟悉感觉,这样的神态,似是在哪里见过,可是这音容笑貌,确是初见,不容置疑。

“秦堡主,你就准备一直这样抱着我吗?颜将军回来看到,会不高兴的。”端木澈呵呵笑着,看着那一言不发的男子,自己背靠院墙,他却是手持柳枝抵住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按在自己肩上,这近在咫尺的姿势,跟个拥抱没啥两样。

秦易之俊脸一红,赶紧放开她道:“你别误会,我可没这个心思。”心里有些明白过来,这位殿下与大师兄举止亲昵,只怕关系非同一般,两人恐有短袖之癖,但是这实在有悖大师兄平日为人处事的原则。

还有,自己一路上听说颜大将军即将迎娶火象公主一事,此次作客府中,也是见得一副喜事临门的架势,倒是有些奇怪了,这火象公主又是何许人也?那端木皇帝又是到底认下了多少义子义女?

端木澈哪里知道他这幅心思,身子一旦脱离束缚,便是跳了开去,赞道:“秦堡主真是好功夫!澈实在佩服!”

其实真正佩服的是几人的师父天机老人,教授自己的这门空明神功,拆了这么多招,居然没让这二师兄看出任何端倪来,如果自己不予说破,他决计想不出来自己竟是他的同门师妹。

有丝犹豫,是继续跟他装疯扮傻,隐瞒身份,还是告诉他真相,他若是知道自己是他的小师妹,是否也会像大师兄一样开心?

“殿下应是习武不久,能有此成就,实在是天资过人,秦某也是十分佩服。”秦易之低声说着,却是真心实意赞誉。

两人各怀心思,没有回屋,确实慢慢朝园子深处走去。

行不多时,只见前方一座小院人声喧哗,很是热闹,端木澈心中一动,唤个路过的家仆来问,果然,说是将军下月大婚的新房。

大婚?是啊,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不等秦易之反应过来,端木澈已是大步踏进。

那院中大厅,悬灯结彩,朱光碧翠,装点得花团锦簇,窗棂上贴着艳红的喜字,映在人面之上,也是一片绯色。

端木澈立在门前,左顾右看,说不出心中的感觉,正当此时,一名妇人打扮的青衣女子却是款款走近,朝着那正在架着大红灯笼的家仆唤道:“有些歪了,再往左方挪一些吧,动作快些,待会还有几盏大灯要挂。”

端木澈回头看去,见她约莫二十上下,姿容秀丽,举止落落大方,一副当家主人模样,不禁微微一怔。

秦易之却是上前一步,施了一礼:“雯夫人。”

那女子眼见是他,满面惊喜道:“原来是秦爷,将军没和秦爷一道吗?”

秦易之摇头道:“我大师兄进宫见皇帝去了,我在府中随便转转,等他回来。雯夫人这是……”

那女子笑道:“将军下月迎娶公主殿下,府中事多,我反正闲着无事,过来帮点忙,也算是帮他分担一些,他实在是太辛苦了。”

秦易之肃然道:“雯夫人如此气度,实在让秦某好生佩服。”

端木澈在一旁听得几句,总算是有些明白过来,面色一怔,朝那女子一步逼近,轻声问道:“你是颜青什么人?”

此话一出,秦易之与那女子都是吃了一惊。

那女子看向秦易之,呐呐道:“秦爷,这位公子是……”

秦易之见状,想起方才这殿下方才与颜青的亲昵姿态,怕他突然出手,对这雯夫人不利,却是毫不犹豫挡在那女子面前,低声道:“殿下,我们还是回先前大堂去吧,颜将军就快回来了。”

端木澈哪里肯依,一掌将他推开,对着那女子,冷冷道:“你说,你到底是这将军府中的什么人?”

那女子没有说话,秦易之却是动怒道:“殿下与我大师兄交好,竟不认识他府中的两位夫人吗?”

夫人?颜青的夫人,而且还是两名?

端木澈看了一眼那粉面含春的女子,转身就走,口中叫道:“尹方,我知道你就在附近,赶紧给我备车,我要回宫去!这该死的端木老头,给我定下的好亲事,给我找的好夫婿!什么狗屁大婚,统统取消!”

秦易之见那青年殿下怒气冲冲,拂袖而去,不禁愣在当场。

那雯夫人却是面色发白,颤声问道:“敢问秦爷,这位公子,他是……”

秦易之怔道:“他自称端木澈,是端木皇帝的义子。”

端木澈……这名字好熟……

雯夫人身子一抖,拍手叫道:“遭啦,烦请秦爷,快去追她回来,这可怎么是好,将军知道了还不知怎么怪罪于我!”

秦易之听得莫名其妙,只听得她急急说道:“我在宫中有一个好姐妹,一直负责公主殿下的饮食起居,据说这位公主殿下的闺名,正是端木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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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火凤涅槃 第九章 同床共枕

火象皇宫,御书房。

天色微黑,贺立翔已经退下,端木清远与颜青面朝一幅火象边境地图,一边指点比划,一边低声交谈。

当日端木清羽率军进犯金耀,确实是己方理亏,颜青夺回军权之际,当即全线撤兵,还顾全大局,亲自前往魔域岭递交致歉信函,并承诺半年之内奉上珠宝数箱,良驹千匹,粮食万石,以表歉意。

如今这赔罪的礼物在一月之前已经送至金耀境内,那金耀为何还与水月联合进攻,实在令人费解。

“魔域岭之下,即是边城,城墙下方圆数十里,毫无遮挡,一望无垠,那两国联军想要强行进攻,也是不易……皇上不必太过担心,臣自当加紧操练,十日后带兵出发。”

“有你在,朕从来就没担心过,不过你刚回来几日,又要奔赴边关,真是忧心劳苦——”端木清远沉吟一阵,高声道,“要不这样吧,你与澈儿的婚事提前举行,大婚之后,你再带兵出发!”

“皇上——”颜青呆了一下,赶紧抱拳道,“如此不妥……”

“不仅是不妥,而且是大大的不妥!”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澈儿?”端木清远循声看去,只见端木澈一身宫装,漫步走了进来。

端木澈站定之后,却是不看颜青,只朝着端木清远正色道:“颜将军府中已有两名夫人,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颜青呆了一下,道:“澈儿……”

端木清远皱眉道:“阿青一直未有娶亲,只有两名侍妾而已,这还是朕当年亲自赐给他的……”

“哦,原来还是拜你所赐,这么说来,我还应该替颜将军感谢你?”端木澈冷笑道,“你可真是给我安排了一门好亲事,我这一过门,就是给人家当姐妹,哈哈,好生热闹!”

“澈儿,这个事情不是问题,朕已经跟阿青说过了,在你过门之前,就将那两名女子休离,今后只有你一位正妻,不再另娶!”端木清远说罢,望向颜青不悦道,“你难道还将那两名女子留在府中的吗?怎么如此不干脆?”

“臣……”颜青面露难色,叹气不语。

端木澈气得握拳道:“你这个老头,真是可恶,凑合也是你,劝分也是你,你们男人,凭什么就能决定女人的命运?用过了,玩高兴了,就想撒手不管?男人,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放肆!”端木清远拍案而起,指着她道,“有你这样和父皇说话的吗?成亲之后,一定让阿青好好管管你!”

“成亲?”端木澈挑眉道,“你们以为,我会甘心与人共侍一夫吗?告诉你,绝无可能。这个婚礼,没有了!”

瞪他一眼,头也不回离开。

“这个丫头,真是被朕惯坏了!阿青,你放心,她只是发发脾气而已,你别当真,赶紧追去,哄她两句……”端木清远转回头来,看着身旁挺直站立的男子,轻轻拍在他的肩上。

颜青面色发白,急急行礼而去。

端木澈一路疾走,不知不觉走到一处人工湖畔,湖边垂柳依依,花香袭人,湖中碧水微澜,深不见底,不禁倚着栏杆怔怔出神,心中说不出是悲,是恼,还是别的什么。

默默看着底下的湖水,忽然想起一句词来,那便是,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颜青,他今年已经三十二岁,身份不凡,条件优越,又是正值壮年,府中有两名侍妾,实在正常不过,说到底,这也是两人定亲之前的事情了,自己拥有一个现代人的灵魂,自然应该想得通。

可是,心中那个疙瘩,却是真实存在,难道今后,竟要接受这三妻四妾,雨露均沾的婚姻吗?若是如此,她宁可独身一人,自由生活……

忽然之间,有些明白这个身子的娘亲的心思,那名唤兰若的女子,面对这宫中的荣华富贵,毅然远离,为的,也就是追求一份骄傲与不屈吧?她半生孤苦,换来的,却是端木清远的终生不娶,永世追忆。

不,这样的结果,也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不会学她那样固执,事情已经发生,却绝对没到不可解决的地步!

身后有着微微颤动的气息,不用看,也知道是他追来了。

没有回头,只是保持原有姿态站着不动。

颜青大手过来,伸向她的肩膀,刚一触及,感觉她身子一僵,又轻轻收回,低声道:“澈儿,我不瞒你,皇上确实早跟我提过关于将丽雯与韵娘休离之事,我一直犹豫不决,未有最后决断——”沉默一阵,又道:“原本皇上将你许配给我,对你而言就十分委屈,此事一出,便更是如此……”

端木澈淡淡说道:“委屈之人不是我,是你那两位夫人,她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却要面临被休离的命运,我问过别人,在火象,这是女子一生中最大的耻辱。”更何况,他还是当朝大将军,那两名女子离府的生活便是更加惹人注目!

颜青说道:“我这两年来在府中时日甚少,几乎没怎么理过她们,本来也有些歉疚,若真是将她们送出府去,她们往后的日子必定更加难捱,所以我一直下不了决心。澈儿,我对不起你,你取消婚事,我无话可说……”

一声长长的叹气之后,身后的热度渐渐散去。

听得他的脚步远离,端木澈一阵怅然,心中又似烦乱,又似有着一丝轻松,怎么会这样?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拳捶向那身前的栏杆,只听得嗖的一声轻响,湖面金光一闪,顿起涟漪。

真是倒霉,端木老头送的那只纯金臂环竟是算准时机,忽然松了扣环,随着自己方才的动作落进湖中。

端木澈低叫一声,俯身下去,只见湖水深幽,哪里还看得见踪影。

暗自懊恼一阵,便是举目四望,夜幕降临,周围不见一名太监侍卫,却不知那尹方是否会水?

转眼之间,面前yīn影笼罩,却是颜青听得声响快步走回,蹲下身来:“出了什么事?”

端木澈咬着唇道:“掉了只臂环下去,我这就去找尹方来……”

话音未落,却见水花四溅,颜青已是扑通一声跳下水去。

“哎,你……”端木澈叫了声,就见他一个猛子扎下去,立时不见人影。

过了半晌,湖面渐渐平静,天色也是愈加昏黑了。

端木澈等了一会,始终不见他冒出头来换气,又不知水下情形如何,不免有些担心,低低喊道:“颜将军,颜将军……”对那侍妾之事,仍是介怀,这称呼也是生熟起来。

唤了数声,那人便如一块大石一般,就此一沉不起,半天不予浮出水面。

端木澈有些急了,又是一声大叫:“颜青!你给我出来!”

湖中仍是没有任何动静,尹方也是不见踪影。

那颜青,被水鬼缠住了吗,真是该死,她的水性可是一点都不好!

端木澈诅咒一声,除去鞋子,也是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哗,想不到这湖水就是寒冷如斯、

泡在水里,有丝异样的感觉,这场景有些熟悉呢。

心里怦怦直跳,憋了一口气,慢慢朝水底潜去,只觉得底下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胡乱摸了几下,手臂突地一紧,纤腰也是骤然被人扣住,内心高度紧张之际,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却是全然不备,挣扎间,呛了好几口水,神智渐乱。

那人似是惊惶焦急,托着她飞快浮出水面,一步步上得岸去,将她扶坐在地上,拍着她的后背,口中不停唤道:“澈儿,别怕,没事了。”

这个颜青,居然骗她下水,真是人不可貌相!

端木澈屏住呼吸,放软身子,任他不住叫喊,却是一动不动。

颜青朝她鼻下探去,手指一颤,又去摸她心口,总算放下心来,当下也不迟疑,抱起她疾步而去。

过不多时,湖畔的树林里步出两个人来,正是端木清远与尹方。

“皇上,少主看起来不太好,需要传太医去寝宫吗?”尹方望着直直奔向端木澈寝宫的背影,低声问道。

“不用了,你那少主鬼着呢,这个颜青,也不简单,看来这桩婚事,还是有戏!”端木清远哈哈大笑,想了想,忽又吩咐道,“让人送些男子服饰,倒是很有必要。”

一路上,夜风习习,端木澈紧闭双眼,只觉得一双壮实的手臂紧紧抱着自己,身侧的胸膛之中心跳如雷,掌中不断传送热力,飞一般奔驰。

“公主,公主殿下怎么啦?”听得那声音,顿时反应过来,原来他将自己送回寝宫来了。

一进屋,颜青立即将她放在床榻上,让宫女赶紧准备火炉与姜汤,摸着那湿透的身子,情急之下,便是去解她的衣衫。

刚解开外衣,大手便是被按住:“住手,男女有别。”

颜青听得那声音,一阵欣喜:“澈儿,你没事?”

端木澈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我没那么弱不禁风……”话没说完,便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浑身也是微微打颤,“该死,春天都快过了,这水里怎么还是如此冰冷!”

颜青心中着急,此时也顾不得许多,闭上眼,几把扯下她身上的湿衣,随意抛开,再拉开锦被将她团团包裹,手掌抵上她的背心,缓缓注入内息,过了一会,端木澈身上便是暖和起来。

一炷香之后,有人轻轻敲门,送了他方才要求的物事,还有两套男子睡袍,颜青怔愣之际,却见先前几名宫女皆是不见人影,心中有些明白,这应该是有人在暗中安排了。

颜青端了姜汤过来,看着床榻之上娇弱无力的女子,心疼不已:“澈儿,薛伯伯早说过,你因为先前受伤的原因,体质不好,不能接触yīn冷物事,你自己应该记得,为何还是跳下水来?可是因为我么?”

端木澈一口饮尽,扫他一眼,没有说话。

颜青也不在意,将火炉煨在榻前,又为她加上一条被子。

端木澈见他仍是一身湿透,不禁哼道:“你身上到处滴水,可别把我的屋子弄湿了!”

颜青听得心中欢喜,赶紧取了一套睡袍,走去外屋。

等他再次步进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上睡袍,走过来坐在榻边,将湿衣搭在火炉边上烘烤。

端木澈裹着被褥躺在榻上,环顾四周,冷笑道:“看来我那老爹喜欢你到不行,竟是一心想让你上我的床榻,他以为生米煮成熟饭,我就会心甘情愿嫁你?真是做梦!”

颜青侧过头来,默默看着她,缓慢道:“从我二十六岁回灵山看望师父那一年开始,我心里,便只有你一个人,这么多年来,我只想着远远看着你就好,没有想到,皇上居然会把你许配给我,那一刻,我简直像是腾云驾雾……”

端木澈呆了呆,嚅嗫道:“小翔说,我那个时候只有十四岁,小你一轮呢,在你眼中,就只是个小孩啊!”

颜青笑了笑,轻声道:“没有办法,我就是喜欢上了……”

端木澈指着他道;“你!有恋童癖吗?哼哼,真是厚脸皮,居然想老牛吃嫩草!”

颜青大手一张,乘机握住她的手,身躯也是慢慢靠近过来道:“当时你身边那么多年轻小子,我也没敢存什么心思,但是皇上那样说,我就再也忍不住了……”

端木澈扁了扁嘴:“说得倒是好听,但是你都有两名夫人了。”

颜青垂下头去,低声道:“我此番回来,就只说过几句话,再没碰过她们……”

“你……”端木澈咬着唇,见得那平日威风凛凛的男子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的模样,气得抽出手来,又是在他胸口上猛捶几下,“你少来,假装可怜,以退为进,哼,你颜将军有勇有谋,文武双全,你当我不知道么?”

颜青干笑两声,道:“我哪里有什么计谋,我只是不想到手的媳妇给飞了——”说罢,却是面容一整,正色道,“澈儿,我是真心真意想娶你为妻,一辈子好好疼爱你,照顾你,不让你再受委屈……她们两人,我会另外安排住处,除了保证她们此生衣食无忧,我不会再与她们再有任何牵连,你相信我。”

他嗓音原本浑厚,这一番话音量虽然不大,却是句句发自肺腑,掷地有声,直把端木澈听得心思动荡,这个自己醒来第一眼就看见的男子,这个在药庐全心全意照顾自己的男子,这个如天神一般威猛雄壮令世人为之瞩目仰视的男子,自己,若不信他,又能信谁?

叹了口气,眼光渐渐放柔:“青哥……”

颜青听得一喜,将她拥进怀中:“澈儿,你知不知道,你那一声颜将军,唤得我的心都凉了,我宁愿被你狠狠砍两刀,都不愿你这样冷漠对我。”

端木澈哼道:“你以为就这样算了吗?告诉你,我还要好好考虑,这门婚事是我说了算,从此以后,那端木老头说的话一律不作数了!”

颜青看着她,担忧道:“澈儿,这事错在我当初不够坚决,你别怪皇上,以后也别与他争吵了,他身子不太好,薛伯伯说……”

“等下,什么味道?”端木澈打断他,一下子坐起身来。

颜青吃了一惊,转头去看那搭在火炉上的衣物,却见上面滋滋作响,火焰直冒,已经是烧出了几个大洞来。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过后,却是有些犯难了,衣服成了这样,他等下怎么出宫去?堂堂大将军穿个睡袍出入宫门,还不让人给笑死!

颜青扯下衣衫,扑灭上面的火苗,眼角瞟向榻上之人,轻轻笑道:“看来不止是皇上想留我,连老天都想留我,澈儿,你……”

端木澈别过脸去,道:“你自己说的,要到大婚之日。”

颜青一把将她连同被褥抱在怀中,惊喜道:“这么说,我们的婚事不取消了?”

端木澈瞥他一眼,无奈道:“待定吧,让我再想想,我……”

颜青却是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轻轻吻住那正值开启的樱唇,一吻之下,只觉幽香袭人,情思激荡,双臂一收,亲吻加深,带着成年男子特有的稳重与热烈,也有着轻狂的急切与活力,使得她也是心头一动,有一种欲念,就如同方才那衣服上不慎燃起的火焰,忽然之间冒出头来。

端木澈低吟一声,不由自主搂紧了他,也回应着他的热情。

这应该,就是自己追求的幸福吧……

“澈儿,我爱你!我们不要分开,永远在一起!”

端木澈闭着眼睛,轻轻回应:“我也爱……”

她想说,我也爱你,我们永不相分,可是,话到嘴边,后面的字竟是一个也吐不出来!

就在方才,情到浓时,那紧闭的眼前,却似乎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他是谁……

只那一眼,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褪了下去,不禁叹道:“青哥,停手。”

颜青抬起眼来,面色潮红,身躯微颤,有些怔愣道:“澈儿,你怎么了?”

端木澈蹙一下眉,涩涩道:“我不知道,我总是觉得不对……”什么不对?是气氛不对,还是环境不对,抑或时机不对,心中一片茫然,连自己都说不上来,“我们,还是等到成亲之后吧。”

颜青紧紧盯着她,喘息出声,思想一阵,却是叹道:“澈儿,我不逼你,我保证在婚前绝不再碰你,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让你想清楚,想明白,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端木澈点了点头,渐渐放松下去,轻声道:“青哥,我困了,你守着我睡,好不好?”

颜青心中又甜又苦,隔着锦被,将她轻轻搂着,自己也是慢慢侧躺下去。

“澈儿,你与二师兄,秦易之,你们还是没有相认吗……”

颜青低低问着,半晌无语,凝神细看,却见怀中之人已经睡熟了。

黑夜过去,清晨来临。

等端木澈睁开眼睛之时,已经是日上三竿,榻边空无一人。

一见他醒来,屋中几名宫女赶紧过来行礼,帮她沐浴更衣。

“颜将军真是温柔……”看着那一身晶莹如雪的无暇肌肤,一名宫女红着脸道,想那男子如此威猛高大,一夜怜爱,竟然没在公主身上留下半点痕迹,真是想不到。

端木澈笑了笑,也懒得纠正她,梳洗过后,用了早膳,在园中练了会功,又歇了一会,便是慢慢朝大殿走去。

以往此时,端木清远已经散朝,正在宣武殿批阅奏章,而今日,里面竟是茶香袅袅,除他之外,尚有两人在殿堂下方就坐,一个是颜青,一个却是那二师兄秦易之。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易之朝着殿上遥一抱拳,语气很是恭敬。“多谢陛下盛情款待,易之只是见大师兄一夜未归,心中担心,这才前来问询究竟,不周之处,还请陛下多多包涵!”

端木清远呵呵笑道:“秦堡主说哪里话,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气。”看了看堂下有丝憔悴的颜青,心中欢喜,又道,“秦堡主远道而来,这回一定要在荣城喝了阿青与澈儿的喜酒才行,朕也有大事与秦堡主商议……”

“皇上……”颜青知他有所误会,当即禀道,“臣已经与公主殿下言明,等这回战事结束,再予成亲。”

秦易之微微一怔,只听得端木清远沉声道:“这怎么行,你昨晚都在澈儿寝宫留宿了,万一她珠胎暗结,你要真的女儿大着肚子在宫中等你吗?朕这宝贝女儿,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回来的,你若是让她受了委屈,别说是朕,就是你们那师父天机老头与薛神医都不会轻饶你!”

颜青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抿唇苦笑。

秦易之却是双眉紧皱,怔怔出声:“师父……薛神医……”眸光一闪,立时站起,“大师兄,这个公主殿下,端木澈,究竟是谁?”

“澈儿,朕看见你的衣裙了,还不快出来见你的两位师兄……”

端木澈哀叫一声,这个端木老头,真是可恶!

极不情愿步出,朝着那目瞪口呆,摇摇欲坠之人抱拳笑道:“你好,我是端木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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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火凤涅槃 第十章 遥遥相对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泰易之一身轻薄长衫,立在碧波荡漾的湖畔,追忆往事,一时默然不语,那微风吹过,衣袂飘飞,竟有着说不出的孤寂。

颜青站在他身后,轻轻唤道:“老二,你还在怪我吗……”

“大师兄。”泰易之转过头来,微微笑道,“小洛尚在人世,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方才,我却是失态了。”

颜青想到昔日之事,再看着眼前愈加稳重内敛之人,低低喟叹一声,没有说话。

泰易之苦笑一声,又道:“我怎会怪你,我只怪我自己,当年在山上的时候,为何那般迟钝,应该早早向小洛告知心意,迟了一步,便是永远都落后于人……”

颜青闻言叹气道:“那个时候,谁又会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我们几个捧在掌心一意呵护的女子,竟然会受那么多苦!”

泰易之握拳道:“到底是谁射出那一箭,真的是他妈?该死!他!他居然下得了手!还有,后来如此残忍害她之人又是谁?”

颜青摇了摇头,眉头紧皱道:“据尹方所说,那一箭是从背后射来的,当时在场之人,只有他有如此强劲的内力,想必他当时也是气昏了头,才会朝小洛举箭相向,也许他并不知道,小洛之前已经身受内伤,否则,应该是可以避开的!”

“至于那后来迫害小洛的恶徒,尹方说,小洛只大致比划了经过,并未言明是谁,因她嗓子无法出声的缘故,尹方也没有多问,想不到之后她会从高处摔下来,撞上了头,引发失忆,却成了一桩悬案……”

泰易之恨声道:“如若让我知道是谁人所为,我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颜青握住他的肩膀道:“我何尝不是如此!”

泰易之侧头过去,望着那碧绿的湖水,轻声问道:“小洛,她的记忆竟是没办法恢复了吗?”

颜青又是摇头道:“薛伯伯说,应是头部受创所致,怕她受苦,不敢强求,再说,她现在这般,却是过得十分开心,我们也是不忍让她因为往事再度伤怀……”

泰易之看了看他,想起昨夜未归之事,心中凄苦,半晌,只低声叹道:“大师兄,事已至此,你好好对她,小洛有你照顾,我也放心,方才答应端木皇帝之事,我这就回绛州去准备,你让端木皇帝放心,小洛既然是火象的公主,我便会竭尽全力保她快乐无忧!”

颜青怔怔看他,眸光不定,低语道:“老二,其实,我和小洛……我们并没有……”

话未说完,已是被一声轻唤打断:“快下雨了,你们两个,还不快过来?”

那边,垂柳深处,长亭当中,端木澈俏生生立在石桌旁,朝他们招手。

这个二师兄好生奇怪,方才一看见她便是一副站立不稳,险险昏倒的模样,接着又是一把将她紧紧抱进怀中,搂得她透不过气来,这久别重逢,也表现得太热情了些,那目光就一直围着她打转,似是怎么也看不够,就好像他才是她的未婚夫一般!

趁颜青把他拉到一边说话,便是去问那端木清远,谁知这个火象皇帝却是为方才在泰易之那里得到的承诺欣喜若狂,哪里还听得进她的询问?

不过,这样的疑虑却是一晃而过,接下来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对抗金耀与水月的联合进攻之上,根据泰易之得来的情报,这两国在日前已经达成协议,共同征伐火象,欲灭而分割之。

“那水月皇帝樊子奕一向彪悍好战,早就对我火象虎视眈眈,此番与金耀联盟,两路大军一旦从魔域岭两翼夹击边城,边城情势将是十分危急。”

“金耀那一帝一王,亦是谋略过人,心思难测,实在不可小觑,这一仗却是相当难打!”

众人在那边境地图上研究半日,皆是沉吟不语。

端木清远却是怒声道:“要战就战,朕会怕了这帮狂妄小子不成!金耀那个辅政王爷,朕还真想再会他一会,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否则真是怒气难消!”

端木澈怔了一下,笑道:“辅政王爷是谁啊?他做了什么事情,竟然让我老爹如此气愤,你们谁给我说说?”

一言既出,堂上顿时悄然无声。

“咦,你们怎么都不说话,这个人真那么厉害吗?”

端木清远率先开口道:“澈儿,你只要记住这是个大恶人就行了,你放心,他若是出现在战场上,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对付他的!”

这个端木老头,目光闪烁,一看就知道有所隐瞒,不过那忿恨的神情,却不似作假。

再看颜青与泰易之,都是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怪了,那金耀辅政王,到底是何许人也,竟然让这几个男人这般讳莫如深的模样?

次日,边关军情急报再次传来,说是两国联合大军已经进入雍西境内,火象边境告急,大战已是不可避免。

火象皇帝端木清远颁布诏书,封大将军颜青为卫国大元帅,率大军赴边迎战,原说十日出发的颜青,也是将启程时日改在三日之内。

就在颜青加紧备战之时,泰易之却是进宫辞行。

端木澈知道他答应了自己父皇,在此大战之中作为后援,无限供应军备饷粮,当下也不挽留,饯行宫宴之后,与众人一起将他送到宫门口。

走着,走着,身后之人已经不见踪影,不知躲去了哪里。

两人并肩而行,泰易之却是默默不语。

端木澈看他一眼,轻轻笑道:“二师兄,你可是在怪我一开始没有认你,跟你开玩笑,所以你现在也不想理我么?”

“怎会?”泰易之转过头来,勉强笑道:“我怎么会不理你,我这回看到你,真是太高兴了,有些适应不过来……”那颗原本已经死气沉沉的心,又一次活过来了,只是,她仍是不能属于自己。

端木澈怔怔望着他,面前之人目光虽然温和,却是暗含柔情,令得她有短暂的失神,颜青说当年自己身边围满了年轻小子,难道,也包括这个二师兄吗?

“小……澈儿……”泰易之牵起她的手,微微叹道,“大师兄,他对你好吗?”

端木澈点了点头道:“青哥,他对我很好。”

“这样就好。”泰易之眼光一黯,自嘲笑道:“青哥?你便是这样叫他么……你却一直叫我二师兄,那个称呼,你已经不记得了,我便永远只能做那二师兄了。”

端木澈听他语气悲凉,不禁心头一颤,低低道:“我以前,不是唤你二师兄吗?却是叫你什么?”

泰易之张了张嘴,终是笑道:“没什么,就是叫二师兄。”那个称呼,却只能永远埋在心底,只要她幸福,就好。

走到宫门口,已经有骏马随从侯在外面,一男一女却是过来拱手行礼:“堡主!”抬首之际,目光望向他身边的端木澈,隐有惊疑。

泰易之点一下头,转向身边的端木澈,柔声说道:“澈儿,我要走了,等我把该办的事情办完,我就再回来看你,你会欢迎我不?”

端木澈轻轻点头,却见他深深凝望自己一眼,毅然转身上马,策马奔出两步,忽又回头道:“真想……把你一起带走……”

泰易之说罢,却是不敢再看那亭亭玉立的人影,扬鞭而去。

一口气奔出数里,转眼已经出了荣城,眼中有泪溢出,忽然听得身后之人轻唤:“堡主,颜将军有信让属下转交给你……”

泰易之收敛心神,停下接过一看,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握住缰绳的双手微微颤抖,当即调转马头。

“堡主是要回去吗?”那侍卫天音轻声询问道。

泰易之定了定神,往那来路望了一眼,将信函慎重收入怀中,摇头道:“不回去了,等大局稳定之时,我自然会再来!”

不管她是凌宇洛,还是端木澈,他一定会再来的!

泰易之走后第三日,颜青率领的火象精兵,终于浩浩荡荡踏上征程。火象皇帝领着文武大臣一路相送,一直送出荣城城门外。

但见光袤的天地之间,火象健儿雄壮屹立,成千成万的战马奔跃嘶叫,成千成万的矛头耀日生辉,端木清远在城墙之上,看到这赫赫军威,不禁豪情顿生,高声喝道:“他金耀与水月,有我这般快捷的军队么?有我这般威武的将军么?”

众将在城下齐声叫道:“他没有!没有!”

端木清远叫道:“咱们先前寇边进犯,做错事情,已经去函致歉,奉上大批礼物,并将边境大军撤回边城,这金耀皇帝却是无动于衷,联合水月大军出动,想要我火象亡国,你们说,我火象男儿会俯首称臣,甘为人奴吗?”

众将又是齐声大叫:“决不投降,抗击到底!”

端木清远龙颜大悦,高声道:“金耀与水月国大兵多,这回又从两边夹击我火象边城,我英雄的火象男儿,你们会害怕吗?”

底下众将皆是振臂高呼:“保家卫国,无畏无惧!”

端木清远挥手道:“你们,去吧!”

一时间,上万士兵齐声呐喊,战马听得声音,也是随之嘶鸣起来,声音震天动地。

颜青坐在马上,举目远望,却没有看到那一抹人影,激情澎湃的心中,稍稍有了一丝惆怅。

待得号角齐鸣,鼓声雷动,大军便是朝那边城之地进发。

月半之后,大军驻扎邑密湖畔,此地离边城已经不过数百里路程。

主帅帐中,颜青正在与几名将领仔细研究地图,商议防御战事,这边城虽没有魔域岭那般天生险境,易守难攻,但是城外一片无垠平原,中无阻挡,城墙高大巍峨,却也是不易进犯,防卫相对薄弱的,却是两翼。

如今看来,那两国联军自两翼夹击,已成定势。

众人正是群策群力,议论纷纷之际,忽然听得帐外一阵喧哗,不闻停歇,却是越来越热闹。

颜青朝向一名将领,沉声道:“不是众营队各自操练吗,出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那将领面色一凛,匆匆而去,过不多时,掀帘进来禀道:“回大帅,步兵营一名年轻小兵,与一名校尉在比试腕力,却是那校尉输了,大伙都在嘲笑那校尉,说他是只软脚虾,那校尉不服,还想再比兵器……”

颜青哦了一声,他向来与士兵打成一片,也没当回事,只笑了笑,随意问道:“是哪名校尉?”

那将领答道:“是乘风校尉,蒲兴。”

颜青闻言一惊,道:“蒲兴跟随我多年,他的身手在这军中也算是不错了,怎么会在一名小兵手里败北?”看了看身前众人,皱眉道,“这个小兵姓甚名谁,是谁人的手下?”

那将领先前已经打听清楚,此时不慌不忙答道:“该名小兵名叫小风,一月之前刚入伍,是贺将军推荐进的步兵营。”

“贺立翔?”颜青心中一动,立时站起,唤道:“贺将军他现在人在何处?”

“正在那比试场上观战……”

话声未落,颜青已是箭一般冲出营帐。

前方空地之上,已经是人声鼎沸,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颜青几步过去,直接拍在那最后一人的肩上,那人回头来看,大惊失色,低叫一声大帅,赶紧招呼着,让出一条通道来。

放眼看去,之见一名身着火象士兵服饰的纤细少年,正手持宝剑,立在场中,笑吟吟望着场外众人,叫道:“还有谁愿意比试的,尽管上来!”

场边,那乘风校尉蒲兴,却是摸着手臂,懊恼不已,先前腕力不如对方,此时比兵器也是技不如人,那少年也不知什么来头,竟是以一柄尚未出鞘的长剑击落了自己的七尺长矛!

颜青走上前去,那少年士兵正巧也是目光过来,一瞥之下,倒退一步,低叫:“糟了!”身形顿时一矮,便如一条滑腻的泥鳅,从那人群之中钻了出去,左突右窜,一旦踏上空地,撒腿就跑,边跑边叫:“小翔,尹方,快来救我!”

“端木澈,你站住!”颜青怒气冲天,施展轻声功夫,从人群顶上掠过,大步追去。

端木澈哪里敢停,一路飞奔,跑到湖边,想也不想,便是朝着那芦苇丛中钻去,刚见芦花纷纷袭来,就觉得手臂一紧,一下子被人扯了出去。

“青哥!我错了!”赶紧拉住来人的大手,低低笑道。

“真是胡闹!”颜青看着怀中之人,又是愤怒,又是欢喜,喝道:“你暗中跟来做什么?你以为我们是去游玩吗?告诉你,这是去打仗,是生死之战!哼,这个贺立翔,竟敢帮你作崇,真是目无军纪,看我不回去免了他的职,再重重处罚!”

端木澈惊叫一声,赶紧抱住他道:“你别责怪他,是我执意要来的,我也是担心你,担心边关局势,那端木老头成天忧心忡忡,茶饭不思,白头发多了好多,人前却是强颜欢笑,故作镇定,我实在应该帮他分担一些!”

颜青叹道:“你呀,成天老头老头地叫,说到底,心里是很在意这个父皇的。”

端木澈低头道:“小翔说,我以前一看到别人与父母团聚,我就在一旁流泪……”对于穿越之前的父母,却是半点印象都没有了。

“好了,别想了,既然来了,就在这营地住上几天,过两日,让小翔送你回荣城去!”颜青看了看四周,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热情的吻纷纷落下,喃喃道:“怪不得,我出征那日在城墙上没有看到你,原来是已经混到我军营中来了!怎么不早点出现,让我日日夜夜想得这样辛苦……”

早点出现?早出现的话,早就被送回宫去了,她才不会这样傻呢!

今日这个比试,实在是不划算,表面上威风了一把,实际上却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现在暴露了行踪,面临被遣送回宫的命运,如何是好?

当晚,颜青命人在主帅帐中架了一张简易行军软床,备好绵软被褥,又让人送来热水,端木澈也不客气,好好梳洗沐浴一番,这一月以来,尽管有贺立翔与尹方诸多照顾,却哪里有这般待遇,真是舒服得想大叫!

“我可以进来吗?”帐外响起颜青的轻唤。

“进来吧。”自己已经钻进被窝,正要入睡了。

颜青依言进账,看到榻上之人的模样,不禁呆了下道:“这人皮面具,竟是睡觉都不去掉吗?”

端木澈得意笑道:“你可不知道,这真是个好东西,透气性超好,戴了就如同自己脸上的皮肤一般,一年半载不取,都是没有问题的。再说这戴上不易,取下来就更麻烦,我懒得取了,等回宫之后再说。”

颜青点了点头,道:“你好好休息,我去巡视营地,过一阵再回来守着你。”

“好。”端木澈轻声应着,闭上双眼。

到第二日一早,大军整装待发,颜青与贺立翔步近主帅营帐,欲护送端木澈返回荣城,远远地,就看见帐顶棚架均已拆下,问询附近士兵,均是摇头,说这帐中早已是空空如也,并无人迹。

颜青眼睛一瞪:“小翔,你……”

贺立翔赶紧摆手道:“将军,之前是我被逼无奈,只好将她带来军中,这回可不关我事,我也是不愿让她真的冒险去边城的!”

颜青见他面色焦急,倒是相信了,却不知这女扮男装,易容而行的公主殿下又是去了哪里!

想到那与她寸步不离的火凤卫,也不甚担心,两人找寻一阵无果,只得作罢,大军继续前进,齐齐踏上去往边城的道路。

三日之后,先锋军已是进驻边城,后续部队逐步开进,一见朝廷大军到来,原先驻城守将张延却是大喜,直说那两国联军在城下与火象军队开战数次,互有胜败。

未有一刻休整,颜青便是率众位将领登上边城城墙,查看敌情。

刚一上得几级台阶,忽然见得上方一名火红身影,正倚着城墙围栏,默默凝望远方。

侧头看向身边的张延,颤声道:“那是……”

张延惊奇道:“大帅没认出来吗?上面是此次前来监战的督军澈殿下,他与火凤卫只提前半日到达……”

颜青与贺立翔对望一眼,皆是又好气又好笑,怪不得寻她不着,却原来是撇开大部队,跑到这里来了!

“青哥!小翔!”听得身后脚步之声,端木澈转过头来,嘻嘻一笑,面上五官平淡,那一双眼却是漆黑如星,魅人之极。

颜青板起脸道:“这册封仪式并未进行,皇上也没有贴出皇榜诏告天下,你是如何让张延相信你的身份的?”

端木澈从腰间掏出一物,朝他亮了下,笑道:“我原本不知,你给我送来的这枚火凤令竟是如此尊贵,仅次于那端木老头的传国玉玺与天子之宝,我说什么,他们都是全然相信……”

颜青点了点头,见得尹方与数名火凤卫皆是立在一旁,知她路途无恙,也是放下心来,转头去看那城下大军。

只听得号角声此起彼落,远远望去,旌旗招展,剑戟如林,马匹奔驰来去,城外数十里便如尘沙覆盖,那两国联军竟然已经合围而驻。

颜青唤来张延,沉声问道:“你可查明,那两国联军主帅是谁?”

张延抱拳禀道:“敌方主帅为水月皇帝樊子奕,此外,还有一名副帅,是金耀辅政王,齐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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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火凤涅槃 第十一章 兽血燃烧

火象大军到得边城之后,便是加强操练,积极备战,军中士气高涨,随时准备迎对强敌,据探子回报,那两国联军就驻扎在城外三十里,足有四十万之众,且数量还在源源不断增加。

从第三日开始,两国联军开始频繁刺探城中兵力,白天黑夜,时有偷袭,均是被火象驻军尽数歼灭。

这日天甫黎明,便听得城外鼓角雷鸣,金耀与水月联合大军却是大举来攻。

颜青传令,边城守将张延督率兵马,守御四门,自己衰众将登城望去,只见两国联军自正前方行进,漫山遍野,不见尽头。

据张延所说,选两国联军曾数次小股进玫边城,想必只是略为剌探实力,此番却是大军前来,从正面进攻,军容之盛,兵力之强,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颜青自幼在天机老人门下学艺,不仅武艺超群,且熟读兵节,精通阵法,又是在火象边关镇守多年,对于各国攻城的诸般方略,早已有备,此时手执长剑,在城头督师,沉着应对,不论敌军如何用弓箭、用火器、用垒石、用云梯玫城,守城的火象士兵居高临下,一一破解。

直战到晌午过后,两回联军巳损折了千余人马,但兀自前仆后继,奋勇抢攻,城上的火象守军也是有所损折。

边城之中除了守兵数万,此时又增加二十万精兵,皆是奋起执戈守城,共抗强敌,一时城内城外杀声震动天地,空中羽箭来去,有似飞蝗。

端木澈被一群火凤卫围合在内,站在城墙之上,眼见战火之中,半片天空布满红霞,景色瑰丽无伦,城下敌军飞骑奔驰,面目狰狞,隐隐可见,再看不远处的颜青,见他挺立城头,英风飒飒,心中亦是充满了钦佩与敬爱之情。

忽听得城下两国联军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呼声自远而近,如潮水涌来,到后来十余万人齐声高呼,真如天崩地裂一般,但见一根漫长大旗高高举起,铁骑拥卫下青伞黄盖,一彪人马锵锵驰近,正是水月皇帝樊子奕率兵临阵督战。

两回联军见主帅亲至,士气大振,只见令旗招动,城下队伍分向左右,两路纵队冲上来急攻北方城门,看那衣着盔甲,便知是水月皇帝的御驾亲兵,是这两国联军当中的精锐之师,又是迄今从未出动过的生力军,人人要在皇帝眼前建立功勋,数百架云梯纷纷竖立,水月士兵将便如蚂蚁般爬向城头。

那樊子奕立在马上,朝城墙之上眺望片刻,挥手示意,一名水月的传令官急急策马奔近,耳语几句,便是猛然大呼:“众官兵听着:主帅有旨,哪一个最先攻登城墙,开启城门,便封他为边城的城主!”如此之下,水月士兵顿时像疯了一般,不顾性命,尽数扑将上来。

端木澈闻言冷笑,这个皇帝却是善于蛊惑人心,选攻心之术实在不坏,身边的火凤卫一面守护于她,一面挽弓搭箭,利箭如闪电一般射,看在眼中,却是暗自着急,自己在这城墙之上,面对敌军疯狂来袭,却是一点都帮不上忙。

但闻颜青振臂大呼:“兄弟们,今日叫这水月皇帝亲眼瞧瞧咱们火象好男儿的身手!”他这一声呼喝中气充沛,万众呐喊喧嚷之中,仍是人人听得清楚。

城头上火象士兵鏖战半日,已然疲累,忽听得如此呼叫,登时精神大振,当下各人出力死战,羽箭密如织雨射出,石块纷纷掷下,水月士兵倒下大片。

转眼已是日头下山,暮色苍茫之中,城内城外点起了万千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但见水月士兵的尸体在城下渐渐堆高,后续队伍仍如怒涛狂涌,践踏着尸体攻城。

水月士兵见得形势大好,皆是出声欢呼,那传令官手执令旗,策马而行,来回传旨。

颜青当年在灵山学艺,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此时眼见心烦,挽起铁弓,搭上一支狼牙利箭,形如满月,声若破空,只听飕的一声,利箭穿越滚滚烟尘,疾袭而去。

那传令官当胸中箭,登时倒摔下马,水月士兵见此神威,齐声惊呼,士气稍挫。

过不多时,张延来报,说有一队水月骑兵开抵北门城下,约有数千人之众。

贺立翔手持长枪,奔到颜青身前,禀道:“大帅,让末将开城出去冲杀一阵,灭灭他水月的威风!”

颜青道:“好,你领三千人出城,一切小心!”

“大帅放心!”

贺立翔领命而去,翻身下城,不久就听见战鼓雷鸣,城门开处,三千名精干骑兵带着持剑带枪,朝着那水月骑兵冲了出去。

北门外,一队水月骑兵正联合步兵攻城正急,突见火象骑兵杀出,当即迎上,双方激战一阵,水月骑兵略有损伤,为首之人示意退去,众骑转身便走。

贺立翔愣了一下,只恐有诈,正在迟疑之际,那水月骑兵却是举弓相向,羽箭袭来,火象骑兵防备不及,纷纷落马。

贺立翔一声怒喝,胸中热血沸腾,挥军赶上,誓要为死难弟兄报仇。

突然水月大军三声鼓响,左右两路骑兵纵队包抄上来,将贺立翔所领的三千人围在核心,足有上万之众。

那三千精兵跟随颜青多年,平时训练有素,骁勇善战,虽然被围,却是毫不畏惧,好糊酣战,阵势丝毫不乱,贺立翔一声令下,尽数兵器朝外,形成一个椭圆阵型,防御强敌。

水月大军兵多势众,这边两队骑兵纵队围住了贺立翔的三千精兵,那边另一个步兵纵队又架起云梯,加入攻城。

这时城外火象骑兵被围,城头攻势不断,东西南三门也是攻拒恶斗,十分惨烈,喊声一阵响于一阵。

这方城墙之上,火象主帅颜青严阵以待,排兵布阵,冷静应战,那水月皇帝樊子奕亦是立马于浅丘之上,亲自督战,身旁一百多面皮鼓打得咚咚声响,震耳欲聋。

又战良久,忽听得齐声呐喊,一队火象骑岳自城门而出,急驰飞至,直冲向那樊子奕所在的浅丘。

水月护驾亲兵纷纷放箭阻挡,樊子奕居高临下,放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青色铠甲的威猛将军一手持剑,一手握矛,骑了一匹高头大马,铮铮而来,正是当年在金耀皇宫之中有过一面之缘的火象大将军颜青!

颜青在战阵中左冲右突,威不可当,羽箭如雨点般向他射去,都被他手中长剑一一拨开。

樊子奕看清来人,伸手一挥,鼓声立止,羽箭顿消,两人相隔数十丈之遥,立马相对,皆是面色冷冽。

“颜将军身为主帅,竟然敢深入阵前,孤身而开,实在令联佩服!”樊子奕冷哼一声,愤然道,“当年在金耀皇宫之中,你与那端木清远多管闲事,坏了联的好事,朕选一次便是要与你好好清算一番!”

说罢,长刀一挥,身边四名将军齐声呼喝,手挺兵刃冲了上去。

颜青见四人身高马大,纵马奔近身来,当即拍马迎上,长剑一起,隔开凶猛砍来的双刀,将那奔在最前方之人一剑刺中,跟着一矛攻向其后之人,几个来回便是透胸而入。

后面两人见状,不敢怠慢,双枪齐至,压住他的矛头,另一根狼牙棒却是袭向他的小腹,颜青大喝一声,长矛撒手,身子一斜,避过袭来的兵器,跟着双腕翻转,振臂回夺,这天生神力,却是令得两人登时手臂酸麻,兵器尽失,皆是到了对方手中。

颜青倒转枪头棒端,就势送出,只听得咚咚两声,撞在两人胸口,那两人虽然有护胸铁甲,但给颜青内力一震,立时狂喷鲜血,摔下马去。

众水月亲兵见颜青在一出手就势连毙己方四名勇将,心惊胆战,无人再敢上前与之交锋,只是不住地放箭,颜青举剑挥矛,策马上前,突然间胯下坐骑一声嘶鸣,前腿软倒,却是胸口中了两箭,将他抛了下来。

一时间,水月亲兵大声欢呼,扑了上来,举起长枪长矛便是朝那地上之人刺去,人丛中只见颜青在地上滚了一周,纵跃而起,刺死了一名水月骑士,自己跳上了他的坐骑,双腿一夹,策马回返,一路上长剑舞动,长矛挥起,转眼间水月亲兵又是死伤无数。

樊子奕此时已经见得他的实力,心中暗自惊叹,却是不予追赶,任他归入火象骑兵之中,回城而去。

其时天已昏黑,一轮弯月升上半空,照临下土,天上一片平和,地面上却是恶战初歇,鸣金收兵。

这一场大战自清晨直杀到夜幕降临,火象军队占了地利,两国联军却仗着人多,双方死伤均极惨重,兀自胜败不决。

颜青返回城中,重登城墙之上,眼见那两国联军渐渐退去,总算是松了口气,回头清点将领,统筹伤亡人数,心中却是有丝奇怪,方才大战,尽数见得水月士兵,那金耀军队,却是相对较少,似在暗中保存实力,却不知那人在谋划些什么。

“报!建武将军率三千精兵被困城外,大部突围而出,但是将军自己执意掩护断后,到现在尚未回返,竟然失踪了!”

贺立翔,这个家伙!他一失踪,那个公主殿下端木澈肯定要发狂……

听得那士兵前来禀报,颜青面色一白,立时站起,目光扫视四周,竟是不见端木澈的人影,那一队火凤卫也是消失无形。

当下心急如焚,唤来众将,一一询问,竟是无一知晓这个督军殿下的踪迹。

该死,早知如此,当时在邑密湖畔,就是绑也该把她绑回宫去!

茫茫夜色之中,数十名矫健身影正伏在距两国联军的大营之外里许位置,暗中观察着营帐内外的情景,其中一名火红衣衫的纤细身影,尤为醒目。

“殿下,还是速速回城去吧,免得颜将军担心……”贺立翔扯住她的手臂,不停劝阻。

端木澈转过头来,哼道:“别打岔,我可是叫你先回去,是你自己不听的!”

自己当时在城墙之上看得惊心动魄,摩拳擦掌,待到得知贺立翔率兵出战被围,便是也呆不住了,当下唤来火凤卫,避过颜青与一干将领,悄悄下城骑了奔马,尾随另一队出城迎战的火象骑兵,驰骋而去。

往日在火象宫中,鲜有骑马,但动作感觉绝不生疏,除了刚开始滞硬一些,一路而来,竟是愈加熟练,奔驰如飞。

但是这大战之中,光有马术却是不行,好在她兵器占强,剑法出众,挥舞之际,敌军不管是钢刀利剑,还是长矛棍棒,尽数被那风吟长剑斩断落下,身边数名火凤卫也不含糊,凭着超群剑术与不俗刀法,左突右闯,当即冲过敌军重围,寻到已经安然脱困,正在断后的贺立翔。

贺立翔一见来人,却是大喜,当即与之汇合,此时他身边犹有几十名精兵,皆是归拢一起。

端木澈眼见天色渐沉,听闻鸣金收兵的号令,却是起了夜探敌营的心思,弃了马匹,拉了队伍慢慢退至右翼丘陵地带,悄然潜伏,直至方才。

真是没想到,来此异世,居然还能参与战争,真刀真枪干上一仗,此时,想着建功立业,想着保家卫国,想着……一颗心却是怦怦直跳,兴奋异常。

“等下,我们分头行事,争取找到敌营粮草与军备之所……”端木澈嘻嘻一笑,道:“今晚正好刮大风,若是东南风,那就是老天助我,火烧连营!”

众人当即明白过来,她却是要放火捣乱。

端木澈看了看众人,又郑重道:“不管成功与否,一击之后,全速撤退!我希望我们一同出城,也当一齐回去,少一个都不行!”

这一潜伏,也不知过了多久,对面军营声影渐消,巡夜士兵仍是手持长枪,交错走动,大致到得丑时,贺立翔带领一队精兵,当先潜入敌营,自那重重叠叠的营帐,过了一座又是一座,他们临时起意,未着夜行服饰,身上盔甲光亮照人,在火光照耀下更是熠熠生辉,只行到一半,终于给巡查的士兵发觉,军中顿时击鼓鸣锣,立时有数人围了上来,其余军营却是寂无声息,毫不惊慌。

好在身处联军军营之中,那敌兵生怕伤了自己人马,不敢放箭,只在营帐之间围追阻截,数十枝长矛竞相攒刺,贺立翔等人边战边退,敌兵却蜂聚蚁集,愈聚愈多。

就在贺立翔率部迎战之际,端木澈却是手持长剑,招呼一干火凤卫,从大营另一侧悄然潜入,瞥见左首立着两座黑色营帐,想是积贮军备粮草之处,信念一动,与尹方低语几句,猛地窜了出去,各自抢过一个火把,分别直扑两营,徒地敌军赶来,人已是钻入营中,高举火把,见物便烧,顷刻之间,火头四起,噼噼啪啪烧将起来。

那边贺立翔着急撤退,也是抢了火把,到处放火,更在无意之中烧到一座马厩,登时战马奔腾,喧哗嘶鸣,如此一来,联军大营却是大乱,无数将领纷纷冲上前来。

端木澈一声长啸,喝道:“撤!”

自己施展轻身功夫,一路飞奔,身后火凤卫紧紧相随,过不多久,贺立翔一行也是奔将过来,其后马蹄铮铮,却是大队联军骑兵追至而来。

“兄弟们,我们奇袭成功,不必恋战,夺了马匹,使劲朝城门冲啊!颜将军在城墙上等着我们凯旋!”贺立翔大声叫道。

说得真好,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这一回烧掉两座粮草大营与一座马厩,已经赚够本了,一定要平安返回!

身后的联军骑兵转瞬而至,长矛利箭纷纷袭来,混战之中,尘土飞扬,几个来回,众人便被围在当中。

这队骑兵先前在营中所见军士皆有不同,精钢铠甲,盔挂红缨,尹方率火凤卫抽出腰刀,一番苦斗,竟是抢不到马匹,才知道是遇到了劲敌。

“保护殿下,向南突围!”那队精兵在贺立翔带领下,杀将过来,将端木澈挡在身后。

只见那骑兵居高临下,箭雨一阵急过一阵,众人挥舞手中兵器,全力抵挡。

贺立翔苦战一阵,长枪挑下一名骑兵,一推端木澈,叫道:“快上去!”

端木澈呆了一下,跃上马去,尹方与一干火凤卫挥刀而上,挡住敌方骑兵的冲击,在侧翼开了一个口子,那一人一马瞬间冲了出去,前方既是边城方位,高大的城墙遥遥可望。

见她脱险,剩下之人更是无所畏惧,羽箭嗖嗖之声四起,刀枪相撞得巨响,将士的呼喊,一起映入耳膜,中间还夹杂着几声凄厉的惨叫,端木澈心头一震,回头看去,只见一名火象精兵身中数刀,仰面倒了下去,那骑兵策马而至,将其踏在蹄下,后方,恶战还在继续。

贺立翔带出的这队火象兵士,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正是青春年少之时,这名士兵,昨日还在营中操练,此时却是倒在刀剑之下,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端木澈看得满目血红,面对这样真实的拼杀,残酷的战争,只觉得一腔热血已经燃烧到极致,若是今日自己独自逃走,剩下这帮好兄弟在此生死相搏,却与投降敌军没有任何区别!

当即长剑一指,调转马头奔了回来,口中大叫:“要生同生,要死同死!”红杉如火,长剑胜雪,狂风一般杀向近前的敌军骑兵,一出手,带出凛冽劲风,便将左右两人的脖子活生生地斩断,一股鲜血冲天而起,洒落在脸上胸前。

见得这殿下又冲了回来,一干人等又是叹息,又是激动,手中兵器不顾一切向对手博去,战不多时,又是互有死伤,对方兵力不断增加,己方的人数,却是越来越少了。

忽然一阵鼓声,似是有人高唤住手,敌方骑兵的兵器忽然停歇下来,端木澈喘一口气,环顾四周,看向那一张张年轻刚毅的脸孔,看着他们疲惫却又极力支撑的身躯,看着他们身上淋漓的鲜血,只觉得心里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真想大声喊出来。

战争,为何要有战争!

那金耀与水月,却是欺人太甚!

心中悲壮莫名,抬头望去,天边却是曙光初现,朝霞招展,南北尘烟滚滚,马蹄之声四起,却不知来自何方。

“澈儿!”身后一队彪悍人马旋风般率先驰来,以雷霆之势冲入,为首之人,正是颜青。

颜青策马过来,使出天生神力,一根长矛左右挥舞,便是将那包围圈子扫得四分五裂,待得奔到端木澈身边,长臂一捞,便是将她拉到坐骑之上,只手扣紧,如释重负低叫:“谢天谢地,你安然无恙!”

那围合的敌军骑兵眼见对方主帅率兵亲自来迎,皆是吃了一惊,纷纷眼望后方,那里,蹄声密密而来,有如骤雨,在一片炫目的朝霞之中,一骑冲开尘土飞扬,踏破日晖金光,疾驰而来。

“是副帅大人!”

听得那敌军骑兵大声欢呼,这来人想必是身份不低,端木澈情不自禁回首望去,远远地却见那人一袭白衣,座下是一匹墨黑骏马,在那一片青色铠甲之中,显得尤为醒目,与众不同。

“果然是他……”

听得头顶之上颜青一声低喃,端木澈心头一跳,不由问道:“这人是谁?”

颜青面色凝重,直直望她,半晌,方才答道:“他……是金耀辅政王爷……齐越……”

这个人,就是那个令得端木老头一旦提起就是咬牙切齿的辅政王爷?

心里有丝恍惚,眼前人影已经逼近,但见那人身上并无铠甲,却是玉冠束发,白衣裹身,面容丰神俊朗,气宇轩昂,神色却是清寒刺骨。

来人一双俊目带着皑皑冰雪一般的冷意,如闪电一般射向端木澈,终于冷然开头:“小贼,偷袭之后,就想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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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火凤涅槃 第十二章 相逢不识

那是一管清朗的好嗓音,因为夹杂了太多的冷漠,听起来却是丝毫不感愉悦,只觉得无法靠近,寒气迫人。

随着嗓音响起,那人也是策马过来,近在咫尺。

一瞥之下,端木澈发现自己方才却是看错了,那双俊目之中闪烁的眼神,岂止是清冷如雪,简直就是寒芒闪现的锋刃,凛冽之极,而令她更加吃惊的,却是他两鬓之间的那一缕白发,与那挺秀轩昂的年轻姿容绝不相称的白发。

年轻力强,华发早生,真是好生怪异之人!

再一细看,那面容隐隐有些面熟:“奇怪……他长得有些像萨郎……”

那个萨郎略显yīn柔妖魅,而眼前这人,却是更加俊逸杨刚,挺拔出众,不知怎的,心头一阵发冷,呼吸也是急促起来,不由自主朝颜青靠了过去,“青哥,我不舒服……”

颜青搂紧了怀中之人,目光对上齐越,略一点头,沉声道:“辅政王爷,别来无恙?”

齐越直直望着他,眼中寒意渐渐褪去,却是低声道:“连你也是这般唤我……”

颜青叹一口气,正色道:“你我如今各为其主,往日情分已是不复存在,我便只能唤你一声王爷。”

齐越敛了眼光,叹息道:“昔日一句笑语,不想却成事实,我们竟然真的在战场上相见……”看了一眼他怀中之人,瞥见那火红衣衫,微有一丝诧异,却是说道:“既已鸣金收兵,颜将军,你们去吧,下回,就不会走得如此容易了……”

说罢,一挥手,那原本合围的骑兵队伍纷纷让出一条通道来。

颜青一阵愕然,终是抱了端木澈,纵马离开,后面的火象精兵两人乘坐一骑,紧随其后,飞速撤退。

齐越盯着那离去的队伍,眸光一转,看到那与人同骑一马的尹方,面色微变,喝道,“你,你果真是跳崖未死!”

语毕,身形一动,便是朝着尹方扑了过来:“你不能走!”

一根雪亮长枪挡住了他的来势,下一瞬,贺立翔低喝一声,拔地而起,朝着他的面容举枪刺去,吼声如雷:“齐越,我要杀了你!”

齐越哼了一声,侧身避过,长袖一挥,便是卸去了他大半力道,手指张开,抓住长枪枪杆,盯着他,双目微微眯起,叫道:“你是……小翔?”

贺立翔昂首道:“不错,是我!”

齐越轻轻放了手,闭了闭眼,道:“她……一直想你能当上将军,可惜,她却没能亲眼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目光闪动,又道,“你想杀我,可是因为她么?”

贺立翔恨声道:“不错,我是为了她!我原以为你会好好对她,没想到你却辜负她,害她伤心,还将她逼上绝路!我们当初,真是瞎了眼!”

齐越苦笑一声,道:“瞎眼之人,又岂止是你们?枉我自诩聪明过人,却是这世上最为眼瞎蠢笨之人……”

贺立翔闻言一呆,却听得他低低叹息一声,声音重归清冷:“你今日厮杀劳累,决计讨不到好,这就去吧。我就在前方副帅大营之中,若是你心中不甘,随时可以再来找我。”

前方,一名火象精兵正在马上等候,颜青与端木澈一行已经驰近城墙,贺立翔迟疑一下,收回长枪,正欲转身上马,忽然听得一声低喝:“慢着——”

迎面又是一骑驰来,停在齐越身边,那马上之人面容淡淡,身形清瘦,众将得见,皆是唤道:“宁将军!”

那宁将军朝齐越抱拳道:“敢问副帅大人,为何放走这名火象将军?之前他杀伤我们众多士兵,此番又是偷袭我军大营,烧掉粮草与马厩,现在正好一举拿下……”

齐越挥手道:“你不必多说,我自有分寸。”

那宁将军却是不予退让,又道:“主帅早就猜测,副帅大人因为念及与火象大将军颜青的同门情谊,极有可能手下留情,现在看来,果真如此,这便是违背了当日两国皇帝陛下缔结同盟的原则……”

“我齐越行事,竟是要你来横加干预教训吗?”齐越冷然喝道,白光一闪,却是一剑削去他的头盔一角。

“卑职不敢!”宁将军低眉顺目,咬牙退开。

贺立翔回头看得呆楞,身形顿住,齐越冷眼望去,叫道:“你还不走吗?”

“我……不会感谢你……”说罢,大步上前,跳上那火象精兵的战马,一拍马臀,急急奔去。

行至中途,忽又忍不住回头,远远一瞥,只见那人立于马上,面色惨淡,形如石像。

日头高挂,又是新的一天来临。

端木澈立在城墙之上,想着过去一日一夜的浴血厮杀,想着片刻之前所遇之人,却不知是真是幻,梦耶非耶?

齐越,那个辅政王爷,感觉真是好生奇怪……

忽然听得城下鼓声一阵紧过一阵,在这军营多日,也知道这是营中大帅召集诸位将领议事的号令,想到先前头昏脑胀犯下的错事,当下也不迟疑,循那鼓声而去。

城中主帅大营之中,众将齐聚一堂,凝神听大帅颜青分析军情,布置防务。

待到一切安排妥当,贺立翔上前一步,将自己被齐越放走的经过简要汇报一番,颜青眉头紧皱,思想一阵,道:“来人,取我令箭,派出信使去往城外两国联军大营,告诉那副帅齐越,就说本帅欲休战十日,请他务必答应。”

众将闻言一惊,纷纷叫道:“什么,休战?”

张延抱拳道:“末将不明白,联军现在进攻势头正猛,怎会轻易休战?”

颜青沉吟道:“我只是赌一把,说不定,他会答应……”

贺立翔跳了起来,叫道:“大帅,就算他会顾念旧情,但是那水月皇帝樊子奕 也不会答应……”

颜青摇头道:“我并没有十足把握,我只是投石问路。”

贺立翔有些明白过来,道:“那可要避开水月皇帝才行……”

颜青摆手道:“不必,这讯息,正是要让他主帅副帅都知晓。”

贺立翔与张延对望一眼,低低啊了一声。

颜青望着众将,目光闪耀,说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他两国两军实力再强,但毕竟是新近联盟,哪有我们兄弟这般血浓于水,同仇敌忾的深情厚谊……”

众将一听,当即明白过来,喜道:“离间之计!”

颜青点头道:“不错,这令箭一旦送出,不管齐越答应与否,那樊子奕对他必然会心存疑虑,对我们是百利而无一害。”

众将点头称是,颜青当下传唤信使,口述一番,命他手持令箭,急急而去。

端木澈坐在角落,却是暗自疑惑,听他们所讲以及日前所见,颜青与那齐越,两人应该是旧时,而且关系非同一般,但是似乎又有着什么恨事隔在中间……

正想得出神,却听得颜青沉声道:“督军端木澈何在?”

端木澈抬眼一看,只见他神情肃穆,不由心中一凛,当即站出,行礼道:“我在!”

颜青看她一眼,低沉说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昨日一战,你未获帅令,擅自离城迎敌,后又私下带兵偷袭敌营,虽然烧掉粮仓两座,马厩一座,却累得兵士死伤数名,实在功难抵过,这目无军纪,一意孤行,你可知错?”

端木澈吸一口气,想到那身首异处的士兵兄弟,心中酸楚,低头道:“知错,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颜青道:“军纪如山,不求永远无人犯规,但求事事按记惩处,不予假借。执法校尉,将端木澈拖出去,处以军棍三十,禁闭半月!”

“大帅!末将情愿代为受罚!”

“将军,让属下代为受罚!”

贺立翔与尹方大惊,不约而同,立时抢出,底下众将也是纷纷求情。

颜青摆手道:“这是他咎由自取,本帅心意已决,尔等不必相求。”

“大帅,少住体弱娇贵,不能与寻常士兵相比,大帅,大帅……”尹方急得大叫,正要奔过来,却是被端木澈一把拉住,喝道,“你闭嘴!回列去罢!”

贺立翔几步过来,仓惶叫道:“大帅息怒,是末将带着殿下夜袭敌营的,处罚末将吧!”

颜青不为所动,沉声道:“执法校尉,处罚行刑!”

那执法校尉无奈,只好带着端木澈走出营帐去。

等到众将奔出,端木澈已经俯在地上准备受邢,众多将士在一旁围观,那执法士兵见得颜青立在帐前,面色铁青,不敢迟疑,当即举起长棍,毫不留情,一棍一棍向她背上与臀上打去,只打得她外衫破损,里衣上已经浸出血来,却是忍住一声不吭。

众人面露不忍,尤其是贺立翔与尹方,心中痛惜,铁拳紧握,眼中已经是流下泪来。

好不容易三十军棍打完,端木澈未运内力抗御,已经是痛得无法站立,被贺立翔一把抱了起来,咬着牙强自支撑,不准自己昏过去。

执法校尉眼望颜青,只听得他又道:“颜青身为大军主帅,治军不严,监管不力,刑罚加倍,重重责打一百军棍!”说着跪伏在地,遥遥对着那边城城墙,脱下身上铠甲,露出古铜色的背脊来。

众将却是面面相觑,一军主帅当众受刑,那当真是骇人听闻,大违物情之事。

端木澈虚弱叫道:“不关你事……错只在我……你何必……”

张延也是出声喊道:“大帅,万万不可……”

颜青厉声道:“我一向言出必行,你们跟我多年,难道还不知道么?还不用刑?!”

执法校尉含泪道:“是!执法士兵,用刑。”

两名执法士兵躬身行礼,道:“大帅,得罪了。”随即站直身子,举起军棍,向颜青背上击了下去,这般一棍棍打将下来,拍拍有声,片刻间便将颜青背上与股上打得满是伤痕,血溅衣袍。

这一下一下打着,颜青却是不住叫道:“下手太轻!你们两个早上没吃饭吗?”

那执法士兵长棍紧握,加重力道,击打之声更甚。

待到一百军棍打完,颜青背上已经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张延与尹方想要去扶,却是被他一把推开,自己撑着站起来,眼睛忘向贺立翔怀中的端木澈,又是恼怒,又是心疼,嘴唇动了动,终是低声道:“贺将军,送殿下回帐……”

“对不起……”端木澈勉力朝他望了一眼,终于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yīn沉,黄昏来临。

脑中尚有一丝眩晕,背上与臀部的痛楚便如火烧一般袭来。

低吟一声,缓缓睁眼,发现自己却是趴在一处绵软的榻上,身下有着厚厚的被褥,周身药香浓郁,而背部却是一片清凉,凉意一直延伸到那娇臀之上。

“醒了么?觉得怎样?”头顶上是颜青懊悔不已的声音。

“青哥……我没事……”端木澈低低一笑,眼泪却是随之滑落。

颜青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我下令处罚,你可有怪我?”

端木澈摇了摇头,道:“我自己做错事情,怎么会怪你……”忽然想起他所挨的那一百军棍,急道,“你呢,你有没有事?”

颜青面色有丝苍白,摇头道:“我皮粗肉厚,不要紧,已经上了金疮药了,只是皮肉伤,过几日就好,这几天,便由张延暂代职务,兼管军务。”

端木澈想起那十日之约,有丝了然,道:“怪不得,你与那齐越定下休战十日的约定,原来已经下定决心要自行处罚,却都是因为我……”说罢,眼圈通红,心中酸楚,又道:“青哥,我累及弟兄死伤,又累你受罚,我真是该死!”

颜青点了点头,正色道:“你这回确实犯下大错!你是皇上唯一的子嗣,既然自封督军,又怎能任意出入城门,轻率迎战,还竟敢趁夜偷袭敌营!你可知道,若是被敌军俘虏,将是对我们致命一击!”

端木澈垂下眼帘,咬住唇瓣,颜青又道:“你不比我,我从军十余年,长年累月在这边关驻守,这城里城外,平地浅丘,一草一木,我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所以我胆敢单刀赴会,出城迎战,因为我有十足的把握全身而退,而你——”

怔怔看着她,眸中隐有惊疑:“澈儿,你练习空明神功已久,实在不该如此急躁,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要不顾一切朝那敌营而去……”

端木澈身子一震,喃喃道:“我……我就只是想去看看……我也不知道为何……”

擅自出城,是为了解救被围的贺立翔,是为了突发奇想夜间偷袭,哪里还有其他原因!

是妈,真是如此吗,为何,心底一抹异样悸动,却是那般强烈存在,久久不去?

到底是什么,在吸引自己,着了魔一般地前往……

忽然之间,头痛欲裂,脑中似乎有千军万马碾过,一个声音低低响起,不断增大,狂乱叫嚣:你不是冲动,不是任性,你只是……

“啊——不——”端木澈双手抱头,凄厉大叫,外间人等听得声音,纷纷涌到帐边,意欲进入。

“大帅,出了什么事,殿下如何了?”

颜青按住她,一指点在她的睡穴之上,端木澈头一歪,便是昏昏睡去。

“贺将军,尹总管,你们进来!”侧头唤着,同时扯过一张软毯,轻轻盖在那昏睡之人身上。

贺立翔与尹方急急掀帘而入,一齐看向榻上之人,惊道:“她……怎么了……”

颜青蹙眉道:“她情况不对,似乎对那辅政王爷,本能地想要靠近……”

贺立翔吃了一惊,道:“我就说嘛,她在荣城都是好好的,那么冷静自持,怎么到了这边城,就一下子变得冲动起来了!难道,她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复吗?”

尹方看了颜青一眼,却是一声长叹,道:“少主当日在玉龙山下,中箭之前,对那辅政王爷,亦是情意深切,十分在意……”

颜青面色凝重,思忖间,说道:“等她伤好之后,尹方与其余火凤卫一道,护送她速速返回荣城去。”

正当此时,外间传来急促脚步之声,有人叫道:“报!前往敌军大营的信使已经返回,正在帐外等候!”

颜青与两人互望几眼,沉声道:“让他进来!”

只见那信使匆匆进来,行礼之后,当即禀道:“大帅,那敌军副帅答应休战!”

此言一出,不仅是贺立翔与尹方,就是早就预见的颜青,都是啊的一声,惊呼出来。

“他果真还是……”颜青叹息一声,瞥见那信使欲言又止的神情,沉声道,“还有何事?快快如实禀来!”

那信使不敢隐瞒,禀道:“那敌军副帅提出一个条件,说是要尹总管今夜三更去城外一见!”

颜青挥手道:“知道了,你去吧!”

待得那人退下,便是转身面朝尹方,低声道:“他认出你来了?”

尹方点头道:“应该是,他昨日就想将我留下,幸得贺将军帮我解围……将军,如今怎么办?”

颜青叹道:“他做事一向执着,若你不去赴约,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今夜三更,你带上一队精兵去吧,估计他只是想询问一些事情,应该不会为难你。你自己随机应变就好……”与他商议一阵,又看了看榻上之人,叮嘱道,“暂时不要让她知道。”

“属下明白!”尹方急急下去准备,贺立翔低叹一声,也是抱拳告退。

颜青轻轻靠近榻边,伸手抚上那娇弱的侧面,上面,泪痕未干。

“澈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半夜,端木澈又一次幽幽醒转,微微抬头,只见帐中一灯如豆,案几之上伏着一人,看不见面目,只发出阵阵鼾声。

稍微动一下身,便是痛得龇牙咧嘴。不禁低呼出声。

那人原本就是浅眠,一声入耳,当即撑起身来,目光过处,咧嘴一笑:“澈儿。”

“青哥,我又睡了多久啦?你怎么不到榻上来睡?”

稍微有丝怔忡,先前自己忽然头痛,接着便是陷入沉睡,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颜青摇了摇头,起身过来,道:“我还有些事情,处理好了再说。你现在,觉得怎样?”

端木澈低声道:“有些痛,不过已经好很多了,是你给我搽药膏的吗?”身上裸露之处冰沁爽快,应该是抹了那黑玉生肌膏,背上的伤痕倒是没什么,只是那臀部之上……

颜青有丝脸红,点头道:“是……我是闭着眼搽的……”

“青哥……”端木澈咬着嘴唇,想着他为自己所受之体罚,心念意动,不禁脱口而出:“等我这番好了之后,我们就在这军营之中成亲吧!”

“成亲?”颜青闻言愕然,胸口起伏一阵,却是笑道,“早知挨上一顿军棍,就能讨到这样的福利,我在荣城的时候,旧应该这样做了!”

再看她一眼,低低说道:“澈儿,你真是这样想吗,不是一时冲动,以后也不会后悔?”不管她是否冲动,他却是不能应允,因为已经答应了那个年轻有为的堡主,许他一个机会,从来再来……

端木澈摇了摇头,伸手过去,握住他的大手:“自然不会后悔。”

“澈儿……”颜青身子一震,心思激荡,却是一动不动了。

两手相牵,也不知过了多久,烛火燃尽,外间逐渐亮了起来,帐外隐约传来人声。

颜青惊跳起来,放开他的手道:“我出去看看!”

掀帘而出,却见尹方大步奔来,面色慎重。

“如何?他跟你说些什么?”

尹方朝那营帐看了一眼,低低说道:“他问了很多问题,都是与少主有关,我按照将军授意,均是敷衍回答,答得模棱两可,难辩真伪,也不知道他听信多少,他实在是,心思难测。”

颜青应了一声,皱眉不语。

尹方抬头道:“还有,我临走之时,他忽然问我,跳崖的火凤卫原本三人,却只有一具尸体,此是何故,除我之外,那另一人去了哪里。我没有说话,转身即走,他未加阻拦,只在背后淡淡说了一句——”

颜青心中一沉,道:“他说什么?”

“他说,他怀疑,少主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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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火凤涅槃 第十三章 与他对峙

次日醒来,营帐之中空寂无人,只见帐幔帷帘,在晨风中轻轻晃动。

经过那药膏的涂抹,背臀之上的伤势好了许多,估计也就是半月时日即可下地行走,颜青所罚这十五日禁闭,真是掐算得刚刚好。

自己被他如此重罚,心里却是一点都不怪不起来,只觉更加敬畏爱慕,这样顶天立地的英雄男儿,世上没有哪个女子能够抗拒的吧?

趴在榻上胡乱思想一阵,就见那侧帐帘掀动,一人端着一盆物事步了进来。

“澈儿,你醒了?”颜青在榻边坐下,轻轻托起她的脸来,取了洗漱用具帮她略作梳洗,再细细捆好那一头如墨青丝。

“我在睡梦之中,隐约听见有人在说休战……”端木澈忽然想起,问道:“那个齐越,真的同意休战十日?”

颜青点头道:“不错,他确实是答应了。”

端木澈欢叫一声道:“青哥,你好有面子!这样一来,我们守城压力顿减,而那两国联军——俗话说得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对方倒是士气大跌了。”

颜青有丝诧异,道:“澈儿此话倒是很有见地。”说罢又拿出药膏来,在那伤患处厚厚涂抹。

端木澈感觉到他的动作,不禁急道:“别涂太多,这次出来没有带够,等下你也给自己搽点。”

颜青笑了笑,道:“我是大男人,哪用搽这些女人家的药膏,我找军医看过,上了金疮药,又敷了些消肿的草药,已经结疤了。”

端木澈哼道:“那些军医怎么能跟薛伯伯比,级别差远了!你小心今后身上到处是伤疤,丑死!”

“只要你身上不留疤痕就行,我怎样都无所谓——”颜青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时气息全无。

端木澈听得他声音有异,侧头一看,只见他面颊绷紧,眼睛也是微微闭上,怔了一下,当即明白过来,原来他已经轻轻拉开自己的底裤,搽药的手指,却是到了那挺翘的娇臀之上,来回涂抹。

这个青哥,害羞了呢。

有心逗弄下他,当即说道:“青哥,我有问题问你,你要说实话。”

颜青哑声道:“说……”

端木澈清了清嗓子,轻声道:“我长得美不美?”

颜青愣了一下,答道:“美,美的要命。”

端木澈又问道:“我身材好不好?”

颜青答道:“好,好极了。”

“那你这几次给我涂药,有没有想过偷看?”

“想……”话一出口,便是立时打住,狠狠瞪着榻上之人,“端木澈!”

端木澈无辜道:“你叫小声一点好不好,人家还以为我们在帐中打架呢,这般惊天动地……”

“你……”颜青又好气有好笑,朝她骂道,“小家伙,要不是你有伤在身,真想好好打你一顿,这个时候还乱开玩笑!”

端木澈撅起嘴唇道:“这哪是开玩笑,我可是说真的,你怕什么,等我伤好之后,我们就要成亲了,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颜青闻言一怔,仔细看着她的神情,沉吟良久,却是轻轻唤道:“澈儿,昨日你忽然抱头喊痛,你还记得吗?你当时,可是想起了什么?”

“头痛?”端木澈呆了一下,道:“是啊,好像真有这回事,不知怎的,一下子就痛得厉害。你不是一直在旁边守着我,拍着我入睡的么,我后来醒了没一会,你就出帐去了啊。”

颜青见她已经全然不记得,低低叹了一声,也就不再多问,起身去桌上端了一碗**粥过来,感觉温热正好,舀了一勺一勺喂她。

端木澈大口吃着,犹感满足,唤道:“青哥,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总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用想,只管享受。”

颜青顿了一下,停住手中动作,低声道:“这样的日子,你觉得喜欢么?”

端木澈笑道:“喜欢,当然喜欢啊,等我嫁给你做妻子,我一定好好学习,以后由我来照顾你,只要你不嫌我笨就好……”说起这些,却是心湖微漾,做个贤惠的小妻子,真是不错的想法……

“澈儿!”颜青抱紧她,满足低叹,眉间的忧愁渐淡,“趁此休战之际,你好好修养,十日之后,我便让尹方他们送你回荣城去,你就在宫中好好呆着,等我回来!”

端木澈闻言急道:“我不回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都不去!”

颜青面容一整,沉声说道:“我是主帅,军中所有人等的进退来去,便都由我说了算,任何人不得违背!你也是一样!”

端木澈哼了一声,道:“你这是以权势压人,胜之不武,再说我是朝廷派来的督军,与你权责分离,相互牵制,你却是管不了我!”

颜青嗤笑道:“督军?那只是你自封的名号,根本做不得数!”

端木澈轻轻笑道:“我的颜将军,自我来边城的那日起,你对此事没有反驳,便是默认了这一名号,再说,就算这是假的,你将怎样?出去向大伙宣布我是个冒牌货,然后重重处罚?你还舍得打我吗?”

“你……”颜青瞪她一眼,终是恨声道,“我们这些大男人,怎么就都尽数栽倒你这个小丫头手里去了!”

端木澈得意笑道:“这叫何以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随那低沉惑人的笑声,遣送回宫的想法却是不再提起了。

又过几日,身上伤势渐渐清爽,也不是随时随地的痛了。

她口中级别差远了的那名老军医,其实医术还是不错,煎了一些消炎镇痛的汤药送来,勉强服下一些之后,辅助效用甚好。

颜青每回前来涂抹药膏,都说开裂之处已经长出新肉,色泽一日更比一日淡了,看来用不了多久,一身肌肤便会光洁如初。

听得他这般一说,端木澈心中实是喜悦不止,古往今来,大抵女子都是爱美的,在自己所爱之人面前,便更是在意。

所爱之人,应该就是他了吧……

这一日晌午,正是俯在榻上浅浅而眠,突然听得帐中轻响,似乎又有人悄悄摸进营帐来。

微一睁眼,恍见面前一道墨绿身影欺近身来,张口就要大喊:“来……”

后面的人字不及吐出,唇瓣已是被一只温柔的手掌一把捂住,来人凑到耳畔,柔声唤道:“殿下,是我!”

端木澈瞪大了眼,望着面前一脸欣喜的异美男子,大为惊愕,一待他手掌松开,便是叫道:“萨郎,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方才一瞥之下,却有一丝怔忡,他与那个齐越,真有些想像,若非先听得他的声音,而是首先见得容貌,这乍然惊醒之际,说不定真会以为是那人潜进来了。

“殿下来得,萨郎就来不得吗?”萨郎抿紧嘴唇,俊脸之上隐有怒气。

端木澈听得微微一惊,奇道:“你怎么能认出我来,我已经不是之前的模样了。”

萨郎笑道:“一个人的容貌再是改变,她的身体气味以及心性特质都不会变的,而且萨郎天生敏锐,特别是对于殿下心有异感,仅凭气息便知,绝不会认错人。”

端木澈呆了呆,接着便是轻轻呼痛,自己一直保持俯卧姿势,这刚刚睡醒,就仰头半晌,自然是头颈不适了。

萨郎朝她看去,却是怒气冲天,指着她背上灰黑药膏覆盖下的粉色伤痕,大声道:“这些,竟是谁人做的?”

端木澈见他动作,这才记起自己睡前刚好搽了药膏,因为天气微热,不喜粘腻,却是自行掀了薄被,露背而眠,以至于一大片玉背,却是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脸红之际,也有一丝庆幸,好在自己没有荒唐到将底裤也拉下纳凉,尽管这主帅帐中无人敢进,对那臀上的粘腻之感,总还是忍住不发,那条薄被,正是搭在腰间以下。

“萨郎,你逾越了!”那双一眨不眨盯着自己背部凝神细看的眼眸,目光虽然不至让人生厌,但是也绝对不讨人喜欢,她跟他,还没有熟悉到可以这般亲密无间的地步。

“关心则乱,萨郎无力,请殿下恕罪!”萨郎收回眼光,朝她跪拜下去,行礼道,“萨郎自幼研习圣教医术,请让萨郎来为殿下医治!”

端木澈淡淡说道:“不必了,我现在治疗得不错,你起来吧,去外面请颜将军进来。”

“颜青?”萨郎站了起来,眯眼看向她背上的伤痕,沉声道:“这军棍击打的痕迹,可是颜青下令而为吗?他实在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端木澈摇头道:“是我自己做错事情,应该接受处罚,与颜将军无关。”

见他仍是居高临下,盯着自己一动不动,不禁急道:“你到底去不去请颜将军?数日不见,竟是如此倨傲不羁了吗?”

“萨郎不敢。”话是如此,却是朝她走了过去,就在她杏眼圆睁,正要大怒之际,替她拉上薄被,又道,“萨郎摘了红莲回返皇宫,却找不到殿下踪影,从皇上那里得知殿下有可能来了边城,萨郎不敢迟疑,快马加鞭赶来。”

“红莲?那冰川红莲,你真的摘到了?”端木澈吃了一惊,后来据颜青所说,那奇花生在云雾缭绕的高山顶峰,常年积雪,攀登十分不易,这多年来,意图上峰采摘之人,不是半途而废,就是有去无回。

这个萨郎,武功本来稀松平常,此番远去,自己都没有抱过希望,不想他竟是满载而归!

萨郎从怀中取了一只长形锦盒,奉到她面前:“幸不辱使命。”

盒盖一开,一股异香扑鼻而来,端木澈抬眼一看,只见盒中之物形若睡莲,花冠红中带紫,下无叶片,花瓣宽大如云,芳彩丛生,层层绽放,粗壮的花梗上长满细白的绒毛,这花型花貌,却是生平从未见过的美丽。

“这个,真的能够治好我的嗓音吗?”

萨郎点头道:“不错,只消浸泡三天三夜,煮沸食之,定能治愈殿下嗓疾——”目光如火一般过来,炙热如斯,“萨郎做梦都想听到,殿下的天籁之声……”

端木澈详那株奇葩,心花怒放,笑道:“萨郎,谢谢你给我送来的大婚礼物。”

“大婚?”萨郎惊得后退一步,正好撞上刚掀帘进来之人。

“萨郎大祭司?!你怎么会在这里?”颜青大惊,赶紧奔过来,待看到榻上之人完整的被衫之后,这才放下心来,随即转身,挡住来人的视线,“大祭司不是去了冰川天堑吗,怎么突然到边城来了?”

“颜将军……”萨郎见得他的神情动作,当即反应过来,盯着他咬牙切齿道,“萨郎久居深宫神庙,孤陋寡闻,却不知将军与公主殿下……竟有婚约在身!”

颜青一愣,道:“萨郎,你……”

萨郎目光一转,望向榻边一片雪色衣角,双拳握紧,低声道:“萨郎此番回宫,向皇上献出圣教神武战象,以作聘礼,皇上却是并未拒绝……”

端木澈在颜青身后听得分明,垂下眼帘,轻轻叹道:“萨郎,我已经有了青哥,凡事总该讲求个先来后到,实在是对不起了。”

萨郎看向颜青,面色惨白,终是抱拳道:“颜将军,真是好福气!”说罢,转身就走。

掀帘的刹那,身后传来一声轻唤:“萨郎,等下。”

“殿下……”萨郎身形一顿,惊喜回头,却听得那榻上之人低沉说道,“那冰川红莲,来之不易,我无福消受,你还是拿回去,送给别人吧。”

“殿下当萨郎是什么人了……”帐帘一拂,终是大步踏出。

帐中一片静寂,半晌,颜青才幽幽叹息一声,说道:“想不到,他对你也是一片痴心。”

“没有办法,谁叫我认识他时,他已经晚了一步——”端木澈收敛神色,想了想,却是一笑:“我端木澈,自然是人见人爱,天下男子无一倾倒,颜将军,你可要小心了,赶快想想,怎么早点将我娶过门吧。”

“先来后到……”颜青看了看她,喃喃道:“我真是先到的那一个吗……”

端木澈没有说话,看着手中的锦盒怔怔出神。

颜青随她眼光看去,不禁问道:“这就是那冰川红莲?真的有那么神奇,能够治好你的嗓子?”

端木澈点头道:“萨郎说得十分笃定,应该是吧。”

颜青喜道:“那好,是怎么服用法,我这就安排去,这蜂蜜凝露已经断了好些时日,我就要急坏了!”

端木澈摇了摇头道:“不着急,这花生得这样美,毁了多可惜,我留着观赏几日再服吧。”说罢,轻轻抚摸着那紫红花瓣,目光不觉痴了。

颜青叹口气道:“这是萨郎一片心意,你定要早些服下。”

“我知道了。”端木澈应声答道,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方才萨郎说神武战象,那是什么?”

颜青答道:“那是萨郎多年来一直潜心训练的神象站队,刚猛强势,锐不可当,本来护教之用,不想这回竟是甘愿献于皇上,皇上对此一直心存忌惮,向往之极,如此一来,定是龙颜大悦,自然不会拒绝!”

“这个老狐狸……”端木澈叫道,当即明白过来。

萨郎献宝,那端木老头眼见这心头的一根刺,却是变为自己手中的一把利剑,这样的好事,又怎么会拒绝?他只会后悔没有多生一个女儿出来,毕竟这大将军于大祭司,都是身居要职,缺一不可!

一念及此,便是抬眼看他,低声叫道:“这下糟了,我把萨郎气跑了,这端木老头好不容易得来的神象站队也就泡汤了……”

颜青叹道:“不错,萨郎一向心高气傲,敢屈膝求婚,已是十分不易,这回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真是可惜,这神象站队用在城外一望无垠的平原,倒是极有威慑力的战斗力量,攻击能力非常强悍!

正如颜青所言,萨郎负气而去,再不回返,而那十日之期,却是转眼即至。

这十日当中,颜青整军备战,加强城防,军队士气大涨。

端木澈已经能够下榻行走,稍作运动,背臀之上疤痕褪得也是差不多了,想到颜青所受那一百棍,心疼歉疚之际,也是唤了他来,强行拉开衣衫查看,只见那背脊之上虽然疤痕无数,却真是已经大好了。

休战期一过,那两国联军又是举兵来攻,颜青领兵全力防守,打退联军一次又一次的进犯,数日过去,战争进入相持阶段。

好在一连几日yīn雨,墙高梯滑,火器也是投掷不易,联军进攻渐缓,各自喘息筹备。

这日天气终于放晴,艳阳高挂,碧空万里无云。

张延匆匆来报,说是联军大队开进,再次攻城,此次进攻的主将,却是联军副帅齐越。

颜青将城上防务布置妥当,当下亲率精兵五千,出城迎战。

就在城门开启之际,一对火红的身影确实策马跟来。

“你!跟来做什么?”颜青回头瞥见,怒道,“胡闹,马上回营帐去,养伤要紧!”

“我的伤已经好了——”端木澈仰起头,正经道:“现在禁闭半月期限已过,我已是自由之身,你难道打算把我这个督军永远关在帐中,不见天日?”

颜青皱眉道:“你是公……皇子殿下!”

端木澈一指那身边的士兵,说道:“殿下怎么了,殿下就不是人吗,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再说了,我那父皇当年也曾经御驾亲征,我为何就不能上阵拼杀?火象,也是我的国家,我的心情,与你们是一样的!”

“你……”颜青面部绷紧,浓眉倒插,当着众多军士的面,却是不好发作。

“大帅……”前方一名将领唤道,“前方弟兄已经出城了。”

端木澈口气软下,眼光却是愈加热烈,又道:“大帅,不要再犹豫了,让我去吧,你也知道我的武功,其实不比你手下的将士们差的,我还有尹方他们在身边,你还担心什么?”

颜青抿紧双唇,忽而调转马头,纵马出城而去。

“该死!”正当懊恼之际,突然听得前方一声低喝,“还在磨蹭什么,还不快跟上队伍!”

端木澈啊了一声,大喜过望,当即策马跟上,身边的火凤卫也是紧随其后。

“尹方,保护好你的少主,若她有半点闪失,我拿你是问!”

“是,属下以身护主,拼尽全力!”

胯下骏马如飞,转眼出得边城城门,疾驰而去,身后战鼓擂动,轰轰隆隆,响彻天地。

前方,却是尘烟飞卷,黄沙漫漫,碧空之下,一面银色大旗跃然高擎,其上朱雀神鸟腾空而起,五彩艳羽金光闪耀,猎猎于长风之中。

数以万计的铁骑玄色盔甲,整齐屹立,为首之人仍是一袭白衫,衣#飘飘,看不清神情,看不清面容,只有那无边无尽的冷意,与苍茫大地生生相融。

“颜将军,十日之前,那火凤卫回归之时,可有替我传讯?”齐越薄唇轻启,清朗之声清晰传来。

“传什么讯?”颜青明知故问。

齐越咬着唇,一字一顿道:“洛,可是并未身死,被你们藏在火象?”

颜青摇头,黯然道:“我只听闻她丧身火场,她的情况,你因该比我更清楚……”

“是吗?”齐越冷笑,道,“那请问,端木清远新近认下的公主,却又是谁?”

颜青沉声道:“陛下重返荣城,并未举行过任何册封仪式,根本就没有什么公主之说。王爷,你认为你的王妃未死,那么全天下的女子便都有可能是她吗?”

话音刚落,便听得嗖的一声,一只羽箭凌空而起,箭到绳断,一片惊呼声中,齐越身后那面副帅大旗却如落叶翩翩坠落。

尹方收回铁弓,端木澈已是策马冲上前去,立在颜青身边,冷声道:“那个姓齐的王爷,我火象陛下的名号,岂是你这年轻小子随意叫唤的!”

齐越朝那大旗轻扫一眼,冷冷道:“你是谁?”

“你听好了,你家小爷名叫——”端木澈无畏仰头,迎上那冰冷的目光,傲然道:“端——木——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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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火凤涅槃 第十四章 疑虑丛生

“端木澈?”齐越念了一句,目光变得凌厉,“你是端木清远的什么人?”

端木澈愣了一下,一旁的颜青已经替她作答:“这是我火象王朝唯一的皇子殿下,是皇上的嫡子!”

齐越冷哼一声,道:“我从没听说过端木清远有子嗣,你这个殿下,却是哪里冒出来的?”

端木澈亦是冷笑道:“我也没听说过齐天佑有子嗣,你这个王爷,又是哪里冒出来?”

“你……”齐越望着那立于马上,一脸讥嘲的年轻男子,心中一动,突然从马上飞身跃起,衣袖一挥,一根长鞭在空中旋了一旋,转眼抖得笔直,击打而去。

众人并未料到他这一举动,都是微微一怔,只颜青反应过来,大掌张开,一把抓住那朝着端木澈直直击来的鞭梢,使力扯住。

谁知齐越这一击,竟是一记虚招,就在颜青伸手发力的同时,他已经放手,下一瞬,即是飞身过来,一掌击向端木澈的面部。

劲风袭来,端木澈并不慌张,双拳格开,一招空明掌法随之挥去,看似轻柔绵软,却是隐含了空明神功的无上威力。

“好功夫!”齐越赞了一声,生处兴趣,空中一个翻腾,又是一拳过来。

颜青见他面色随冷,眼中2并无戾气,想到端木澈的武功套路,心念意动,却是停下动作,凝神观战,那尹方举箭欲射,也是被他轻轻拦住。

端木澈见得齐越又是一拳过来,懒得与他纠缠,直接拔出风吟长剑,只见寒芒一闪,齐越衣袖已被削去一片,也算是他骤然见得那耀目剑光,识得厉害,拳到中途便是及时收回,否则岂止是这一片衣袖,便是那只手臂都可能不保。

“看来是我轻敌了。”齐越一个翻身回马,取了长剑,伸手一抖,喝道,“好小子,来接我三剑!”

端木澈冷笑道:“别说是三剑,便是三十剑,又有何妨!”

当下扯紧缰绳,持剑而立,等他来攻。

齐越双腿一夹,策马过来,与她长剑相缠,交战在一起,青光闪现,寒芒交错,刷刷三招过去,胜负已现。

人影分开,端木澈仍是持剑不动,齐越手中长剑却是被削去一大截,人在马上,望着一柄断剑默然不语。

“你输了!”端木澈低低叫道,不知为何,看着他低头垂目望向断剑,那两鬓斑白的发丝随风飘飞,心中却无太多喜悦。

“你也没赢,赢的是这柄宝剑。”齐越低低说着,再度抬眼,眼中却是疑惑不解,喃喃道,“原来是我想错了么,这般剑术与内息,自然不会是她,不是公主,却是皇子……”

说到这里,目光流转,眼神微暗,叹气道:“你真的,没有见过她?”

颜青沉声道:“自你们大婚之后,我一直都在火象,哪里再见过她,那噩耗,却是几月之后才得以知晓的——”声音哽咽,突然怒道,“你如此对她,实在是让我失望!你当日,怎么就下得了手?!”

“我没有,那不是我!”齐越闭上眼,惨然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却是宁愿自己死了,都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她不是别人,是我的妻子,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颜青却是冷言道:“不是你,那又是谁,你不舍得,你却是伤她最深的那一个!”

齐越身躯一震,颤声道:“我……”

颜青冷冷道:“你不知珍惜,自尝恶果,怪不得别人!如果人已经死了,你还想怎样?”

“我还想怎样,还能怎样——”齐越喃喃道,面色愈见凄惨,似乎已经痛得麻木,半晌,却是自嘲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将怎样,我只是不愿承认这一事实,不相信她会真的离我而去,我总觉得,她并没有死,只是在我所看不到的地方生活着,不愿见我……”

颜青沉默一阵,方才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们缘分已尽,何必强求?”

“不能复生……”齐越仰望苍穹,逼回眼眶之泪,咬牙道,“就算天要夺她而去,我也算穷尽碧落黄泉,将她抢回来!”

“你……”

端木澈在一旁见得两人说得脸色发白,又是气恼又是痛楚的样子,自己心中也是莫名发颤,不禁侧头朝向尹方,“他们说的是谁,你可知道?”

尹方担忧看她一眼,摇头道:“属下也不知道,少主还是问颜将军吧。”

端木澈点了点头,转身过来,却见那齐越已经收敛神色,策马退后数步,朝颜青沉声问道:“我再问一次,她真的不在火象?”

颜青神情肃穆到:“不在。”

齐越微微点头道:“那好,我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话音未落,抬手一挥,身后数以万计的铮铮铁骑瞬间启动,队型变幻,将颜青所率五千精兵迅速围合在内。

颜青奔至端木澈身边,面朝那黑麻麻的铁骑,沉声道:“你以为,就凭你这点人马,就能将我颜青围剿吗?”

齐越淡然望他一眼,摇头道:“我从未这样想过,既然没有我要找之人,我也不想再费时间与心思——当日我已经放过一次,也是延缓攻城,让你们有喘息谋划之机,但是,从今往后,我再不会手软,自当全力相搏!”

“来吧,我们好久没有打架了,今日便来会一会!”颜青说罢,一挥手,身后五千精兵也是左穿右插,部伍严整,顿成防御阵型,宜守宜攻。

齐越眸光闪动 ,尚有迟疑,颜青已经是一声大喝,挥剑而上,朝前猛冲过去,起身同时,却是朝着尹方叫道:“保护殿下突围而出!”

端木澈见得敌众我寡,心中大急,叫道:“我不走!”当即打定主意,就是战死,也要和颜青一起。

颜青令旗挥动,队伍旋动,却是分为无数小队,成为分割冲击之势,行至中途,只见人影晃动,霎时地下尽都布了绊马索,那围合军士提防不及,一一跌下马来。

这冲击一旦成功,便是在那包围圈上撕开几处大大的口子,五千精兵如潮水一般冲将出去,一路砍杀,围合军士手持兵器追击厮杀,却哪里追得到。

颜青本是欲与对方斗上一回,见此情形,也不恋战,虚晃几剑,削去那来阻骑士的头盔冒翎,策马朝端木澈追去。

端木澈听得蹄声有异,侧头一看,顿时欢喜叫道:“青哥!”

颜青点了点头,回身一望,心中了然,微微叹道:“他终是不愿与我开战……手下留情……”眼见一场恶战竟是消弭于无形,不禁望向身侧之人,目光之中,说不出是喜是悲。

忽闻号角声响,斜地里西方一路敌军开来,挡住去路,队伍威武整齐,军中竖起了玄金大旗,其上并无图汶,只一个大大的樊字,耀武扬威,张牙舞爪。

有人叫道:“那那联军主帅!”

颜青见这路军队组有已方两倍之多,不禁暗自懊悔,先前在城墙上见得是齐越领兵,自然而然生出轻敌情绪,自己虽然恨他,但在内心深处,却是没有真正将他驱除在外,师兄弟情谊只是深埋,并未消失,心中也是笃定他不敢对自己如何,是以这回仅仅是带出五千精兵,在人数上却是占了劣势。

抬眼望去,联军步兵方队又在朝城墙开动,正大举攻城,城中守将不懈迎敌,一时之间,却是无人前来增援。

“哈哈哈……”随着一阵大笑,一队重骑驰来,为首之人墨色盔甲,亮金披风,面目英俊异常,正是水月皇帝樊子奕,“颜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颜青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樊子奕望了望他,再望望他身边红衣玉冠之人,朝齐越大笑道:“副帅真是神机妙算,以身作饵,料定这颜青定会出城迎战,我们今日便两路夹击,生擒这火象元帅与督军殿下!”

齐越看他一眼,抿紧双唇,一言不发,面色却是更加冷峻。

“生擒火象元帅!生擒火象殿下!”联军士兵的声音随之而来,震天动地。

“青哥,我们冲出去,杀出一条血路来!”端木澈沉声说着,银牙紧咬,眼中有抑制不住的炽烈,杀气腾腾。

颜青神情肃穆,令旗在手,正欲挥动,忽然听得远方传来轰轰的声响,胯下坐骑微微一晃,随那声响而起,似是整个大地都在为之颤动。

是地震了吗?

端木澈与颜青对望一眼,皆是惊愕不已,再转向那联军正副主帅,却发现对方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老天,那是什么?”

边城方向尘烟滚滚,似有巨物大步踏来,中间夹杂着惊恐与惨烈的叫声。

端木澈睁大了眼,心念意动,当即叫道:“是萨郎!是他的象兵站队!”

“听我口令,全速撤退!”颜青一声长啸,当下再不迟疑,抓过一根长矛,左右挥舞,势不可挡,领着一干精兵飞速冲了过去。

一路杀声四起,血光飞溅,五千精兵疾驰而去,那联合大军慢了半拍,随即策马追来,羽箭不断,不时有人中箭落马。

齐越挥手示意,玄色铁骑屹立不动,眼望前方,只见尹方与一干火凤卫在身后不断挥刀,挡开射来的羽箭,全力护住一人,那火红身影不敢停留,发力狂奔,将此情景看在眼里,竟是有着一丝异常的熟悉……

断崖,追逐,放箭,坠落……

狠狠闭一下眼,再次睁开,那人长剑挥舞,青光闪耀,连连刺中数名阻截的联军骑兵,随即发出一声低吼,又策马朝边城方向奔去,火一般的衣衫,在风中耀目生辉。

是他……不是她……

端木澈又驰行一阵,忽然觉得身后劲风强健,低身侧头,一支漆黑的羽箭擦着耳廓,呼啸而过,直直没入前方一名火象骑兵的坐骑臀位,那马儿一声狂嘶,立时侧翻倒地,那骑兵就地一滚,便是被人拉上马去。

这人好强的内力!

端木澈不由回头一看,只见那远处一人立在水月皇帝樊子奕身侧,正缓缓放下手中的铁弓,距离甚远,看不清面容,想必亦是一员大将。

尹方等人见状,却是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将她全然围合,蹄声阵阵,掩护而去。

行至那尘烟飞卷处,忽然身子一轻,腰间似是被一卷粗糙温热的物事缠住,腾云驾雾,临空而上,电光火石间,顿时明白过来,惊喜道:“萨郎!”

“殿下,是我,我回来了!”萨郎坐在那高大猛兽顶上,身子微倾,朝她伸出手来,“把手给我……”

日光透过云雾射了下来,在他的面上身上洒下点点金芒,那张俊脸,竟是说不出的魅惑迷人,似是梦中见过一般。

端木澈脑中眩晕,只觉全身闷热没有一丝中暑的感觉,迷迷糊糊伸过手去,双手交握的瞬间,萨郎口中一声低鸣,象鼻立时松开,下一刻,火红的身影腾空而去,被他稳稳接住,紧紧扣在怀中。

底下,颜青放下心来,一路厮杀,率部迅速撤回城门。

樊子奕的骑兵部队挥刀追出,那冲在最前面的一骑不知看到什么,猛撤缰绳,骤然定住,失声大叫起来。

那正前方,群象冲来,十足巨灵之物,黑压压的一片,刀枪不入,势不可挡!

群象足有三五百头,身披甲胄,顶上设置鞍座,那兵士稳稳坐于其上,居高临下,不时射出凌厉羽箭,只听得正中象王之上隐有低鸣之声,群象便是认准位置,直奔水月皇帝樊子奕所在位置而来。

场上形势立时巨变,象兵那长长的鼻子轻轻一点,就将联军士兵自地上或马上卷起,然后高高抛起,将人摔得粉身碎骨;巨大的身躯左右摆动,随意冲击,连人带马皆是撞得飞了出去,马群顿时四处逃窜;那粗壮的象蹄踩到地面的步兵身上,惨嚎不断,肢残腿折,人身立时成为肉饼。

这象兵却是萨郎多年潜心训练的秘密武器,本为护教之用,一向秘而不宣,之前也从未出现在战场上,那水月与金耀是为中原大国,素日只有偶有听闻,哪里真正见过这等魁梧庞大,凶猛巨灵之物,不论骑兵步兵,都是惊慌失措,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萨郎所骑这头巨象,身躯明显比周边群象还要高出一大截,正是象王,此时象王顶上一声低鸣,大队象兵得令,撒开四蹄,乘胜冲击,朝着联军没命地追赶,霎时联军死伤遍野,阵线大乱。

一时间,黄沙滚滚,鲜血横流,这广袤大地都被染得血红。

边城城墙之上,金声响起,端木澈朝后看去,只见颜青已经立在墙头,朝她挥手,再看向眼前被象兵冲击过的惨烈景象,心中恻然,唤道:“不要追了,招呼它们,收兵回城去吧!”

“一切听凭殿下吩咐!”萨郎初试锋芒,首战告捷,此番又是怀抱佳人,自是心满意足,开启丹唇,急促出声,一阵滴哩哩的哨音响起,前方群象纷纷停止攻击,在象兵指挥牵引下,收队返回。

这一场大战,火象大军天将奇兵,出其不意,却是大获全胜,那水月与金耀联军,死伤惨重,数以千计。

当晚,火象大军整顿完毕,在城中摆酒设宴,犒劳全军,庆祝大战告捷。

“萨郎大祭司,这回胜利,你是最大的功臣,来,我敬你!”颜青端了一碗水酒过去,大步走向萨郎,高声说道。

“颜将军过奖了,这等雕虫小技,实在不足挂齿,将军手下的精兵强将,真刀真抢对敌,那才是一等一的好汉!干!”萨郎爽快举杯,一口饮尽,接下来,却是又倒了一杯水酒,朝端木澈走来。

见得那身影徐徐走近,端木澈轻轻笑道:“萨郎,我们都以为你不会回来了,真没想到……”说罢,酒杯过来,与他小相碰,仰头饮尽。

萨郎肃然道:“将殿下一人置于边城险境,萨郎实在做不到,那求亲之事,萨郎暂且放下,此番决心与颜将军联手,先将这外来的虎狼驱逐出我火象之地去。”

端木澈想到他那象兵站队的巨大威力,不由伸出手去,欢喜道:“有你加入,真是荣幸之至!”

萨郎愣了一下,笼在袖中的大手却是被她握住,轻轻一摇,只觉那小手柔若无骨,触感细致嫩滑,放手之际,心中却是空虚莫名。

“殿下,那冰川红莲,你可是已经服用了?这嗓音怎的不见好转?”

端木澈哦了一声,答道:“我见那花生得美丽无比,暂时没舍得吃,就让它多留几日吧,反正一直都是这样,真要变成女声,说不定我反而不习惯。”抬头瞥他一眼,笑道,“你可是觉得我这副嗓音很难听?”

萨郎摇头道:“当然不是,殿下如今嗓音虽然低沉暗哑,却也是十分迷人。”

“你,真是会说话,尽说让我开心的!”端木澈心情大好,接着又喝下几杯,侧头去看颜青,只见他被一大群士兵簇拥着,不住灌酒,也许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也是微微侧头过来,四目相对,都是意气风发,满怀喜悦。

萨郎在一旁看得真切,眼神一黯,只是不住端杯灌下去,不一会儿,便是嘴倒不醒了。

月色幽静,冷风习习,端木澈微有醉意,夜不能寐,索性出了营帐,拾阶而上,站到那城墙上凭栏远眺,身边有手持长枪的巡视士兵交错走动,塔楼上的士兵也是双目圆睁,全神戒备,盯着对面的联军大营,那里黑影幢幢,隐隐有着火光,却不知又是怎样一番情景。

过不多时,身上一暖,却是一条柔软的狼皮内里披风搭在肩头,尹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少主,城墙上风大,还是早些回营歇息吧……”

“谢谢……”轻轻侧头,朝他一笑,“我睡不着,看看月亮,这就回营去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说罢,两人缓缓下得城去,尹方将她送至营帐外间,便是行礼告退。

营中一片黑暗,颜青应该还在那酒宴席上,据说他酒量过人,平日在军营之中难得喝酒,今晚一定是不嘴不归,唉,自己却是满腹疑问,那么多问题想问他,看来只能是等到明日了。

往日睡前都有热水梳洗,今日情况特殊,忘了准备,闻着身上发出的阵阵酒气,便是穿过一片小树林,朝着那士兵们营帐之后的水井走去。

蹲在井边,小心吊下水桶,打了一桶清水上来,趁着四下无人,几下洗净脸颈与双手,井水有些冷冽,还好,此是夏季,也不至十分难受。

返回之际,走在林中,树影婆娑,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身后,一道长长的黑影映在地面,随她的静立而停滞不前。

众将都在尽情狂欢,这个人是……奸细?

风吟长剑尚在营帐之中,此时两手空空,身无一物,定一下神,骤然回身,手臂一挥,已是扣住那人的喉咙,刚要用力,一张熟悉的俊脸随着顶上月光映入眼帘,却是萨郎。

“萨郎,你不声不响跟着我做什么?你就不怕我误伤你?”

说罢,双手欲要收回,面前之人却是手臂环过,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低低唤道:“殿下……”

“放手,你喝醉了!”他的身上与口中有着浓浓的酒气,惹得她一阵心烦,自己刚刚才在水井边上梳洗干净了,他却又来弄脏自己。

“我没嘴,殿下,让我抱抱你,我实在受不了了,我以为我可以忘记,但是我却做不到……”萨郎将头埋在她的肩胛处,喃喃出声,“殿下,我的殿下……”

“你说你已经有了颜青,让我远离你,可是,我今日伸手拉你过来的时候,我看得那么清楚,你眼睛里面的光彩,比太阳还要明亮的光彩,你看颜青的时候,绝对没有这样的目光,你怎会不喜欢我,怎么会……”

“萨郎,不是,我不是……”

她对他,眼放异彩,怎么可能?自己已经有了颜青,又怎会对他暗送秋波,虽然那一张脸,生得如此……

迷惘之际,他已经抬起头,粉艳的嘴唇贴了上来,与她的密合在一起。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想要推开,不知为何,却是手足无措,心思激荡,只好任他紧紧抱着,将自己吻了个够。

“殿下……”他的大手,已经止不住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抚摸起来,引得她身子亦是微微颤抖起来。

正当里意乱情迷之际,一阵啪啪的掌声却是从不远处响起,有人冷声道:“两位真是好兴致啊,大敌当前,却是在这里卿卿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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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火凤涅槃 第十五章 殷殷壁血

端木澈本是被萨朗不住吮吸,神思激荡,那突如其来的一声入耳,却是心中一凉。立时将身上之人狠狠推开,侧头望去,居然见到那齐越站在林子边上,着一袭白衫,面色yīn冷如冰, 正一眨不眨朝着两人。

“是你!你竟然潜进边城之中来了!”低叫一声,四处望望,却是看不到其他人影,不由全身紧绷,戒备盯着他道:“ 你的同伴呢,他们又是去了哪里?”

齐越冷笑道:“怎么,只准你带人夜袭我联军大营,就不许我抽空前来走走看看?你们两人,这深更半夜躲在这里行那苟且之事,却是真不要脸,难道还想我带更多的人撞见?”

“你!”萨朗也是认出他来,怒声道:“我与殿下感情真切,清清白白,容不得你这手下败将在此胡说八道,损毁殿下清誉!”

“清誉?”齐越目光往他们身上一扫,淡淡说道:“两名男子在此搂搂抱抱,亲热如斯,还有什么清誉可言。实在是龌龊到极致。”

“是么?”端木澈却是上前一步,斜睨他一眼,轻轻一笑,说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吃不到葡萄,便非说葡萄石酸物难吃,辅政王爷想必就是这样的心态……”

齐越冷哼一声道:“我素来没有此项癖好,只能让端木殿下失望了。”

端木澈眼波一转,伸舌舔了舔嘴唇,媚笑道:“很多事情,如若不是亲身一试,又怎么会体会到其中欢娱,今晚月色正好,王爷既然来了,澈自该好好招待——”说罢,却是望向萨朗 ,笑道,“你是否介意多一人,与我们共享欢乐?”

萨朗脸色紧绷,没有说话,想必是十分在意,齐越却是一 脸厌恶道:“我齐越是正常男子,实在不好此道,今日只当我没有来过,我自会忘得一干二净!你们,好自为之!”

端木澈见他转身便要离开,心中一急,却是飞身上前,伸手去抓:“你不能走!我火象军营,岂能有你大摇大摆自由来去?”

他身为联军副帅,亲自潜入边城大营,就只是来随便看看,打死她都不相信!关键是,他到底来了多久,在此之前,还去了哪里,查看到些什么?

齐越冷笑道:“我想来就老,想走就走,你以为你拦得住我么?”忽又转向萨朗,哼道,“你那象兵战队,看起来威力巨大,实则外强内干,下回大战你可要小心了!”

说罢,忽然拔地而起,飞身跃上树梢,飘然而去。

“站住!”端木澈一声低喝,跟着离地追去。

“殿下——”萨朗武功不济,追出几步,便是失了两人踪影,不由大为懊恼,转身朝大营方向奔去。

端木澈施展轻功,风声呼呼,朝那前方之人一路追赶,也 不知道追了多久,待得跃上一处浅丘,只见前方一人负手而立,静静望着自己,正是齐越。

“你的武功实在不错,剑法也很精妙,就是内劲差了些——”齐越面色清冷,一双利眼对她上下打量,带着一丝探究,半晌方道:“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端木澈淡淡笑道:“我师傅的名号,说出来吓死你,不过你这般无名小子,确实不配知道。”

齐越并不气恼,只说:“不说是吗,敢不敢跟我在过几招?”

端木澈心中好笑,想从她的武功套路中看出师承门派,这样的伎俩怎么瞒得了她,但是师傅所传这空明神功,实是近年为自己量身打造,之前从未在人前亮相,就算他熟知江湖上各门 各派的武功招法,也决计看不出自己的来路。

“打就打,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当日你说我是胜在兵器之上,这回我便不用兵器,空手较量好了!”

笑话,自己占尽主场之利,眼看远处人生隐约而来,变更是无所畏惧。

当下也不迟疑,一步过去,忽的左掌提起,斜劈下来。齐越疾向后仰,掌风从鼻尖上急掠而过,看她一眼,眼中隐有惊疑。

端木澈一击不中,右拳随上,是的正是空明神功之中的拳法,她对这路拳法研习有素,成竹在胸,随便一招过去,都是刚猛有力。

齐越一掌格开,身子晃动,却是只守不攻,使开天机门轻身功夫,在她拳脚的空隙中穿来插去,身行入水蛇一般游走不定。

端木澈连发十余急招,势如暴风骤雨见都被他侧身避开,凛然心惊,暗想这辅政王爷怎的如此了的,自己攻了那么多招,却连他的一角衣衫都没有碰到,当下全神贯注对敌,丝毫不敢 放松,双拳如风,越打越快,把守御的招数尽数搁下,招招进 袭。

待得又拆了几十招,齐越愈加轻松,端木澈却是内息不继,气喘吁吁,攻势减缓。

正在暗中叫苦之际,忽闻他一声冷笑:“你这门功夫,便是见招拆招,随机应变,你却用来强行进攻,一味消耗体力,真是大材小用!”

端木澈听得一惊,自己果真如他所说,急于求成,却是将这空明拳法的精髓尽数抛弃,威力大减了,这个齐越,年纪轻轻,眼光却是锐利非常。

心念如此,守着空明口诀,动作渐趋和缓,嘴上确实不肯服气,淡然道:“耍耍嘴皮子谁不会,你有本事就别只是防守,也把你的无敌神功亮出来给我瞧瞧。”

“那好,你可看仔细了!”齐越一声轻啸,劲风微起,出手如电,天机长拳如暴风骤雨,一招接着一招朝她攻去,其间拳法变幻,却又改为落樱掌法,但见攻时迅如雷霆,守时凝若山 岳,直把端木澈逼得汗水涔涔,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

而那一拳一掌,却是并不陌生,当日在药庐与颜青拆招之时,都是大抵见过,只不过,那个时候颜青仅是轻缓使出招式,却哪里像面前此人这般全力攻击!

这个齐越,怎么会将天机门的功夫使得如此炉火纯青,他,到底是谁?

疑虑间,手上力道稍弱,齐越没有半丝停顿,招式变化,一掌朝她拍来。

眼见那一掌轻飘飘袭来,直对自己胸前,端木澈无计可避,却是大惊,他内力充沛,这一掌若是使足了劲,自己非死即伤,就算是不甚用力,自己用布带紧束的丰胸,一触之下,却是 原形毕露。

电光火石间,听得嗖的一声,一块飞石骤然而至,齐越只觉得腕监一痛,手掌收回,端木澈连连退后几大步,挺身站定。

“两年不见,王爷的武功却是精进不少!”

底下人影撞撞,数以百计,为首之人正是颜青,只听得他一声之后,当即飞升而上,在空中一个翻腾,直直落在两人之间。

端木澈奔了过去,倚在颜青身边,指着那对面之人道:“青哥,来得正好,这人胆大妄为,夜闯我火象大营,真当我火 象国中无人么,你一定帮我好好收拾他!”

齐越望着两人亲密动作,眼中厌恶犹胜,说道:“你这妖人,真是作恶多端,我实在不能饶你!”说罢,便又朝她扑了过来。

端木澈见他来势汹汹,一步避开,颜青却是迎上前去,一拳勾住来人手腕,猛力一带,将他势头消除无形。

齐越身躯一翻,落地站定,毫不摇晃,抱拳道:“颜将军,本王得罪了!”话声未歇,拳脚尽数袭来,已到身前。

颜青亦是沉声道:“王爷莫要客气,来者是客,颜青自然不会想让!”

两人当即使出本门外家功夫,拳随声落,呼呼已是拆了数招,招数中形同拼命的狠辣之劲,却也收了,这拳术掌法原本出自同门,诸般变化均是了然于胸,越打越快,意道即收,未沾 先止,可说是熟极而流。

端木澈站在边上,只见两条人影夹着呼呼风声,打得激烈异常,颜青力大招沉,齐越身手快捷,当真各擅胜场,越斗越紧,难分高下,那天机门的天机长拳,落樱掌法,登云梯等等上 乘功夫都是一一使了出来,直把人看的眼花缭乱,心中亦是迷 雾重重。

打到最后们却是齐越内力稍弱,渐处下风,不慎中了颜青一掌,忽的下跳开,叫道:“且住!”

颜青收手站定,说道:“王爷又将如何?”

齐越抱拳道:“本王方才勉强接下将军百余招。已觉十分吃力,余下的招数,也不用再比试了,本王就此认输!”说罢,趁着两人怔愣之际,转身疾走,一个纵身,已是跃出两丈之外 。

颜青眼露犹豫,将追未追,又听得数声喝道,此起彼伏,有人叫道:“大帅,敌军奸细混入城中,偷袭象兵战队!”

“原来是调虎离山……”颜青喃喃一声,只听得马蹄阵阵,那一干火凤卫转瞬策马即来,为首之人正是尹方,此时见得浅丘之上的两人,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端木澈却是一个纵身,跃上尹方的坐骑,指着前方越来越远的人影,叫道:“追!”

尹方得令,扯了缰绳疾驰而去,身后火凤卫也是策马疾奔。

“澈儿!”颜青不敢怠慢,当下也是跳上一匹骏马,急急追去。

夜幕之中,那前方之人白衫飘飞,甚是醒目。

两军交战之际,胆敢不着夜行服,只一身耀目白衣前来探营,这个齐越,实在是太狂妄了!

端木澈冷笑一声,喝道:“在不停步,我可下令放箭了!”

齐越听的声音,回头一望,仍是不予理睬,朝前奔去,眼看就要奔到城墙边上。

端木澈见那一处城墙之上正式换防之际,守卫士兵稀少,知他武功卓越,轻身功夫也是十分了得,如此跃上墙去,便是离笼之鸟,一去不返了,当下低低喝道:“放箭!”

众多火凤卫立时弯弓搭箭,尹方却是犹豫一下,道:“少主……”

端木澈瞪他一眼,叫道:“你发什么呆?放箭,避开要害,生擒此人!”

话声一落,羽箭四起,尽数朝他丛集射发,密如织雨。齐越运起内功,盈于衣袖之中,挥舞翻飞,羽箭纷纷坠落,此时身在城墙下方,前面已经无路可走,一咬牙,又是拔 地而起,双脚齐飞,迎着城墙蹬蹬而上。

端木澈眼见他已经身在半空,急道:“不能让他跑了!”

当此际,只听得轰隆一声,一道黑影雷霆万钧甩了过来,齐越正在以袖挡箭,却是躲闪不及,被击飞出去,重重撞在对面的城墙之上,砖石四溅,整个人却是直直摔落下来。

“胆敢偷袭我象兵战队,齐越,你真是小看了我萨朗!”那魁伟庞大之物迈动巨蹄,徐徐走近,顶上之人长鞭在手,咬牙切齿,正是大祭司萨朗,方才奇袭成功的那条黑影,却是那象 王的巨长象鼻。

齐越本事伏在地上,此时听得他说话,却是慢慢撑起身来,背靠城墙勉力坐着,伸出衣袖抹了一下唇角,冷笑道:“你这下也不算正面进攻,咱们彼此彼此。”

萨朗居高临下道:“对付你这种小人,便不需要光明手段——”想到他方才对端木澈的不敬言辞,心中忿恨,厉声道,“ 不是说我的象兵战队外强中干吗,今日便叫你尝尝它的厉害! ”

说罢口中一阵低鸣,那象王得令,缓缓伸出前蹄,朝着那低坐之人的头顶踏了上去。

“萨朗,不,你不能杀他!”端木澈心中一惊,飞身扑了上去,另一条身影却是更快一步,旋风一般驰近,挡在齐越面前,双掌挥出。

下一瞬,端木澈也是奔了过来,与他并肩而立。

“颜青,殿下,你们……”萨朗看清底下人影,惊叫一声,赶紧招呼象王收回前蹄,退后数步。

端木澈挥一挥手,说道:“萨朗,你让象王归队,查看象兵损失,立时向我汇报,这个人,让我与颜将军来处理,你就不要管了!”

“萨朗遵命……”萨朗狠狠瞪了那软坐在地之人一眼,又朝端木澈轻柔注视一下,便是指挥象王调转身躯,缓缓回返。

齐越原本与颜青交战一场,中了一掌,虽不严重,却是内力损耗颇多,此前躲避火凤卫羽箭,也是大费体力,这时被象王重重一撞,险些昏晕过去,只一口真气勉力撑住,盘坐在地, 暗中调息。

顶上yīn影渐近,见是颜青与端木澈走了过来,立在前面,当下冷冷一笑,说道:“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都由你们吧……”

颜青见他面色煞白,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不由得声音哽咽,说不出是气恼还是伤心:“你何必孤身来此偷袭,若是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你们联军兵多马壮,我不见得能胜了你!”

齐越惨然一笑,轻声道:“我……我也不知道……总是想过来看看……”说完这句,喷出一口鲜血,神智昏迷,心情激荡,望着他喃喃道:“大师兄,你杀了我罢!”

这一声大师兄,直喊的颜青心中一震,脑子里忽然想起当年是兄弟齐聚灵山,在天机老人门下拜师学艺的情景来,面前仿佛已不再是这俊朗出众的青年男子,却是变身为一名天真烂漫 的稚龄男童,正拉着自己的衣襟,眼巴巴叫着大师兄。

“你……你们……”端木澈在一旁听得真切,睁大眼睛,不明所以。

在看颜青,只见他却是双目流泪,上前一步,俯身将地上之人抱了起来,低声叫道:“你是我师弟,我便绝不会伤害你!”

师兄……师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疑惑之际,突然见得颜青怀中之人眸光微闪,心念意动,不由叫道:“青哥——”

刹那间,齐越双直并起,快如闪电,在他胸口几处大穴一阵疾点。

颜青身子一僵,立时定住,齐越不敢停顿,又袭向脑后要穴,一待抵住,便是随即落地,将他扭转过来,面朝众人,沉声喝道:“你们主帅已在我掌控之中,我这一指下去,他便是立时毙命!”

端木澈厉声大叫:“齐越,你敢!颜将军饶你性命,你却是这般对他,你到底是不是人?!”

齐越没有理她,冷声道:“你们若是想他活命,立时准备一匹骏马,开启西北城门!”

贺立翔手持长枪冲了过来,叫道:“齐越,你敢伤将军,我跟你拼了……”

端木澈伸手拦住,眼见颜青咬紧双唇,怔怔望着自己,一言不发,生怕他身上受苦,一阵迟疑过后,一咬牙,便是挥手道:“照他所说速去准备!”

过不多时,骏马备好,齐越带着颜青翻身而上,一扯缰绳,朝着缓缓开启的北部城门飞驰而去,到的门口,放缓速度,将颜青抛了下来。

张延正是站在其下,赶紧全力接住,双臂一沉的同时,只听得那马上之人低声叫道:“两个时辰之后,所点穴道自解,对不住了!”

眼见那一人一马如箭一般离去,众人面面相窥,皆是惊叹不已,这个联军副帅,真是心思诡异,竟然连己方主帅们都是被她骗到。

颜青被人等扶了过来,歇息一会,不用旁人去试,已是自行冲开穴道,站立起来,想到那人方才在耳边一句低语,不觉怔怔出神:“一是杀了我,一是放了我,你随意选择吧……”

真是没有想到,他为了脱身,竟是使出那一招天地同寿,纵然能够出其不意制服强敌,但自己强行逼出体内残余真气,亦是身体大为受损,他,真是心性大便,不顾一切。

端木澈走了过来,低语出声:“那个齐越,他到底是谁?”

“他是……”颜青随她目光看去,只见那城墙之下,一大滩鲜血,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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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火凤涅槃 第十六章 心魔难却

天色渐明,火象边城当中,各营士兵集合整队,加紧操练,大帅营帐之中,却是一片安宁。

端木澈静静坐在帐中,抚着那风吟长剑,怔怔出神。

先前问过颜青,齐越为何精通本门功夫,那一声大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颜青沉吟一阵,方才说道,在她入门之前,他们原本是师兄弟四人,除了他自己与二师兄泰易之,那齐越却是排行第三,另外还有一名四师兄,名唤纪云岚。

其间齐越做了一件大大的错事,引得几位师兄弟与之决裂,就连他们的师父天机老人与薛明宣,都是对其心怀不满,所以当日薛明宣只说她除颜青之外,尚有两名师兄,一名姓泰,一名姓纪,对于这个齐越,却是只字不提。

至于这件大大的错事到底是什么,不管她怎么追问,颜青都是讳莫如深,缄口不言。

自己对前尘往事望得干干净净,自然也弄不清这些江湖门派的若干规矩,也许那齐越是犯了什么禁忌,才落得个师门中人不理不问的下场吧。

心中尚有疑惑,一早找来贺立翔询问,所说也是和颜青差之不多,只是每回提到齐越这个名字,眼中愤愤不平。

此时,也想通了这齐越此前为何在战场上频频手下留情,还答应休战十日,在他心中,应该是还有些顾念这同门情谊吧。

只是这一回,假装重伤,博人同情,以此作为脱身之计,实在是太过分了!

正想着,帐外有人报道:“殿下,萨郎大祭祀求见!”

萨郎?是了,自己昨夜让他检查象兵站队被袭的情况,这下应该是前来禀报结果的,当下唤道:“让他进来把。”

帐门掀开,萨郎大步走了进来,仍是跪拜行礼。

端木澈上前相扶,叫道:“好了,起来吧,萨郎,我们不是外人,以后就不必行此大礼了!”

萨郎闻言,却是眼露惊喜,颤声道:“昨晚我一直想着殿下,心中好生欢喜”说罢,轻轻握住她的小手,顺势站起,却是再不放开。

端木澈想起那夜色之中的拥吻,心中一跳,赶紧掰开他的手道:“你误会了,昨晚那个是意外,你别放在心上,忘了吧!”

萨郎却是手臂过来,紧紧环住她的纤腰,大声道:“不是误会,殿下对我有情,我看得清清楚楚,昨晚一亲芳泽,对于萨郎而言,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端木澈大急,喝到:“萨郎,你胡说什么!”当下用力挣扎,谁知他将自己抱得甚紧,竟是没能挣脱得开,随着身子扭动,两人的身躯却是更加紧密贴合在一起。

“我没有胡说,殿下,你敢说,你就没有一点喜欢我吗?我亲你的时候,你就没有一点心动吗?不,我分明感觉到了,你看我的时候,你的眼睛在发光;而与我亲吻的时候,你的身子在颤抖,这些,你与那颜青,应该没有过吧?”

“你”对于这一番质问,却是无言以对,他所说不假,自己与颜青的亲热,却真是没有太多激动的感觉,为什么会这样?

“殿下——”萨郎将她的怔忡当作默认,喊了一声,便是闭眼去吻,端木澈眼见那张俊脸凑近过来,竟然没有力气推开,刹那间,眼眸余光瞟过,忽地瞥见那帐门处静立不动的雄伟身影,顿时一声惊呼,“青哥?”

自己竟是昏了头了吗,怎么总是与萨郎纠缠不清,还被那未婚夫撞见!

抬眼望去,只见颜青脸色苍白,保持着掀帘而入的姿势,一动不动,却不知已经来了多久。

“颜将军。”萨郎轻轻招呼一声,扣在她腰上的手掌依然如故,却是没有半点要松开的意思。

端木澈不再迟疑,使劲挣开他,朝颜青奔了过去。

行至近前,却见他眼光闪烁,似是痛苦不堪,不由一阵心慌,叫道:“青哥,你听我说,我与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澈儿——”颜青沉默半晌,方道,“你不用说了,我已经有些明白了,你其实是把他当作你终究抗拒不了他的吸引”说到这里,喉中哽住,却是说不下去。

“不,你不明白!我没有喜欢上别人,我心中只有你一个!”端木澈急得大叫,张开双臂,将颜青紧紧抱住,“我心里只有你啊,你相信我,相信我!”

“殿下!”背后传来萨郎的声音,却是热忱澎湃,激情满怀,“事到如今,你还要欺骗自己吗,你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

话声未落,已被颜青厉声打断:“不是我,也绝不是你!”目光过来,竟是说不出的沉痛与哀伤,“这天底下,自作多情之人,并不是只有我一个”

萨郎看得呆住,不知为何,忽地想起另一张俊郎非凡的面孔,自己与那人容貌有着七八分相似,并非是毫无感觉,她,曾经失去记忆,将前尘往事尽数忘却,现时,又是改变了声音容貌,按照颜青的话,难道他们

不敢再想下去,望着那伏在他身上的纤细身影,目光逐渐坚定,轻轻说道:“我不管其他,只要殿下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便绝不会放弃!”

正当此时,帐外人声又起:“报!各营整队完毕,张将军请大帅速速前往!”

颜青应了一声,望向底下之人道:“我去了,你好好待着,想清楚,你心里到底要谁,是不是真的想嫁我”说罢,轻轻扯开她的手臂,冷冷看了萨郎一眼,转身朝帐外走去。

“青哥”端木澈又喊了一声,颜青并不回头,掀帘而去,大步离开。

心里到底要谁要谁

忽然一阵迷乱,退后几步,跌坐在榻上。

一只温柔的手掌轻柔搭在她的肩上,只听得萨郎在耳边轻声说道:“殿下,你一宿未眠,身体劳累,还是上榻睡一会吧。”

“你走开,走开!我不要你管!”端木澈心有怨气,狠狠瞪他,见他眼光如水流动,不由叫道,“萨郎,你又想对我用催眠术吗?!”

萨郎摇头道:“从今之后,我绝不再队殿下使用这催眠之术了!”心中已经起疑,便是决心不在尝试唤回她的记忆,否则,他自己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你那催眠术,对我无用,也就不必再费神了,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颜青萨郎

脑中纷繁杂乱,人影重重,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到了这边城军营之中,一切都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也许,真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睡着了,一片静寂,意识全无,就什么都不会想了。

萨郎张了张嘴,眼露不舍,但是看到她疲惫的神情,茫然的眸光,不由一阵心疼,只得起身告退:“殿下休息吧,萨郎与象兵站队都驻扎在大营西北部的芭蕉林中,随时听候殿下的召唤。”

端木澈点了点头道:“我到时候再去找你。”

萨郎听得一喜,行礼退了出去。

帐中重归宁静,端木澈靠在榻上,又乱七八糟想了一阵,仍是没有理清头绪,气得咬牙,倒床就睡,过不多久,便是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睡梦之中,自己却是来到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不觉陌生,只觉异常熟悉,一旦踏上,就是沿着那山路飞奔,过了那条石砌成的山门,两名年轻俊秀的男子已经是欢呼着过来,将自己一把抱起,说不出的亲热与熟悉,唯有一名俊美男子远远立在一边,面色冷清,延伸炽烈。

看这那人,居然有着说不出的心疼与酸楚,他是谁

梦中的男子,是谁

一觉醒来,便已是黄昏时分。

坐起身来,揉了揉额头,慢慢穿戴起来,刚将自己身上收拾妥当,帐外就有人问道:“殿下可是醒了么?”

轻轻回应一声之后,就有人送了水盆布巾进来,看这架势,显然是一直候在帐外,等她醒来了,这个青哥,对自己真是好得没话说,简直宠上天了,可是自己

低低叹了一口气,面对那微微冒着热气的水盆,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夜色yīn沉,颜青在各营巡视完毕,随即等上城墙,望这远方火光依稀的联军大营方位,思想一阵,暗道,昨夜象兵站队虽有人来袭,却并无士兵及大象有何损伤,今日城内城外也是风平浪静,未有进犯,怕都是因为那联军副帅负伤而归所致。

至于那个人的伤势,怕是有些严重,据士兵所讲,那城墙之下的血渍,用清水冲刷了好几遍才洗掉

叹息一阵,下得城来,慢慢踱回主帅营帐,夜过二更,只怕她已经睡下了。

行至营帐前方,不经意抬头,帐中烛光闪动,一道纤细身影悄然映于其上,不由心中一惊,赶紧掀帘进去。

“澈儿,你怎的还不睡——”在看到眼前之人的容貌装束之后,顿时呆若木**。

“青哥,你不认识我了么?”端木澈轻抚一下光洁细腻的玉雪娇颜,对着进来之人嫣然一笑,百媚犹生,顺着他的目光,再低头看看自己胸前,束胸布带已除,柔软的衣衫贴在身上,开口略低,迷人的沟渠隐约可见,一双丰盈已经是呼之欲出,含苞待放。

颜青紧紧盯着她,大力喘息着,努力找回自己的神智:“澈儿,你怎么突然换回女装,面具也摘下来了,你是要——”

端木澈微微一笑:“你问那么多做什么?我现在这样,不好看吗?”

“好看,真是美极了!”面前的佳人长发披肩,丰胸纤腰,眉目如画,肌肤胜雪,一颦一笑都是绝美非常,惑人之极,直教人失魂落魄,移不开眼。

端木澈闻言又是一笑,朝他招手到:“既然好看,你还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些过来?”

颜青眉头紧皱,心如雷鸣,却仍在犹豫:“我只是过来看看,你早些睡,我今晚去和小翔他们挤一挤”说罢,有些艰难地,慢慢转身。

“颜青!”低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音量不大,却是清澈如斯,“堂堂大将军,却原来是个胆小鬼”

颜青身子一僵,蓦然站定,闭上双眼,叫道:“澈儿,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啊,我心里明白得很——”端木澈轻轻过来,牵起他的大手,浅笑道:“青哥,你是男人啊,怎么如此不干脆?”

娇躯靠近,幽香柔软,面对如此诱惑,怎能不心思激荡,怎会还冷静自持?

“澈儿,你是在玩火”话是如此,却是情不自禁将她轻轻抱在怀中,火热的亲吻落在那柔滑的脸颊之上。

端木澈嘤咛一声,乘机勾住了他的颈项,凑到他耳边,喃喃道:“青哥,要了我吧,今晚,让我做你的女人”

颜青浑身一震,移开唇舌,睁大眼睛盯着她,不愿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澈儿,你确定要我吗,不会后悔?”

“我”甩了甩头,踮起脚尖,贴上他丰厚的唇瓣,将回答送入他的口中:“确定不悔”

“澈儿”颜青低喊一声,再不迟疑,扣住那不盈一握的纤腰,将她狠狠按向自己,深深吻住那芳香娇媚的樱唇。

感觉到他的长舌侵入,端木澈使出浑身解数,如火一般迎合,那滋润甜美的感觉,令得颜青身躯狂颤,愈加情迷,壮实有力的臂膀环扣过来,将她一把打横抱起,一步一步走向床榻。

“青哥,你要了我吧”端木澈被他轻轻放在榻上,仰面躺倒,红唇微启,星眸晶莹,其间水雾缭绕,终是盈盈滑落。

“澈儿”颜青铠甲褪下,衣衫脱落,露出古铜色的强健胸肌,伏在她玲珑有致的身躯之上,双臂撑住,低头吻去那满目泪痕:“澈儿为什么哭”

端木澈闭上双眸,轻轻摇头:“我太开心了”

“我也开心,让我好好爱你”颜青说罢,手指微微颤抖,去解她胸前的衣扣,每解一颗,就觉得身下之人随之抖动一下,愈到下方,便愈是如此。

“澈儿,你在害怕”大手落在她的腰带之上,轻轻一扯,那玉色腰带顿时断开,端木澈只觉得火热的手掌朝自己里衣滑去,不由得手指攥紧床单,浑身绷紧,低喃道:“我不怕青哥要我”

秀眉微蹙,双眸紧闭,感受着那强壮男子有力的拥抱与温柔的抚摸,内心深处,却是如潮水般涌来,一浪高过一浪的惧意与抗拒。

“别怕,澈儿,别怕我,我会温柔待你,一定不会疼的”颜青喃喃喊着,早已意乱情迷,雨点般的亲吻顺着她的耳垂,落在颈上,再到胸前

“青哥”眼前忽然出现一大片艳红,美得像天边云霞的红色,有人在低低喊着忍住,然后便是轻轻挤进,动作轻柔而炙热。

“啊——”狂乱喊出一声,神智渐失,心如刀绞,痛意却是铺天盖地而来,有什么地方似是被撕裂了,被揉碎了,被疯狂蹂躏,被狠狠践踏!

一刹那,却是胸中大恸,神形欲裂。

泪落如雨间,无法思量,用尽全力,死命去推身上之人:“痛,好痛!你别碰我,别碰我,你走,你走开!”

“澈儿,你怎么了?”颜青抓住她胡乱挥舞的双手,浑身紧绷发痛,眼中尚有不曾纾解的欲念,老天,他还没有真正解开她的长裙,她就已经痛得受不住了吗?

这痛楚,到底来自何方?

“不要碰我,你走开,求你走开!”端木澈手足并用,不断击打在他的身躯之上,暴风骤雨一般,几近疯狂。

“澈儿,你清醒些,你看清楚,是我,我是颜青,我是你的青哥啊”颜青握紧她的双肩,低吼出声,却仍是不能阻止她的动作,眼见她面色苍白,目光痴痴,不觉大为心疼,“澈儿,你到底在做什么?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告诉我,你告诉我!”

“我”端木澈张了张嘴,一片茫然,突然见得他胸前的几道抓痕,不由呆住,“青哥,我”那些凶悍的痕迹,都是她所作所为吗?

面对他惊疑不定的目光,再看向彼此凌乱不整的衣衫,却是挣开他的怀抱,慢慢坐起身来,将头深深埋入膝盖之中,低声泣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我控制不住”

“不怪你,跟你无关”颜青长臂伸出,将她轻轻搂进怀中,心中有丝了然,潜意识里,她对那人仍是不能忘怀,因此心生抗拒,而身随心动,是以会有如此激烈的动作,是到底,都是为了他

“青哥——”端木澈啜泣一阵,忽然抬起头来,仰着梨花带雨的小脸,朝他喊着,“我们再试试,实在不行,你就打晕我吧”

“你”颜青听得哑然失笑,帮他披上外衫,遮住那一身欺霜赛雪的肌肤,捧起她的脸庞,轻轻印上一个吻,“不着急,澈儿,真的不着急,我慢慢等,等你全心全意接受我,这样的事情,必须是两情相悦,才能无怨无悔”

语毕,忽然想到自己之前的两名侍妾,不禁心中歉疚,又亲了她一下,低声道:“我以前的事情,只是男人的需要,跟感情无关,以后再也不会了”

“青哥,我对不起你”幽幽叹息一声,与他紧紧相依。

凌晨之际,端木澈尚在睡梦之中,忽然听得帐外鼓声四起,脚步纷乱,似乎有人在叫什么敌军攻城,惊得一下子坐起身来。

低头一看,自己衣衫完整,那边颜青已经立在地上,背对自己着手穿戴,几下套上铠甲,束好腰带,便是转身过去,面对着她,神情极是肃穆:“你昨晚没睡好,在躺一下,我这就去了!”

见他急急而去,端木澈呆了一下,赶紧取了男子服饰,飞快穿戴起来,弄好之后,想了想,又从包袱里找出药水,在面上一阵涂抹,接着便是对着一面铜镜,慢慢戴上那张人皮面具,待一切就绪之后,便是飞一般冲出营帐,朝着那城墙之上奔去。

距上回象兵站队大获全胜,才不过两日时间,那联合大军尚未喘息休整完毕,就又生龙活虎了吗?此番贸然攻城,胜算几何?

刚一站到那城头之上,就听见城下吼声如雷,尘烟滚滚,似有千军万马猛冲而至,不仅愕然,这手下败军,为何突然士气高潮?

侧头去看颜青,却见他面色发白,身躯微颤,双目直直盯着远处一点。

端木澈随他目光看去,只见那黄沙漫卷之地,大队骑兵奔驰而来,后面是数不清的步兵阔步开进,一面银色大旗高擎入云,颜色灰昏黯淡,大旗下方,士兵皆为玄色铠甲,头盔无一佩戴,放眼望去,那额发之上,全是清一色的素白。

天地之间,有一种悲沉的调子,蓦然袭上心头,如幻如真,心中满是疑虑,侧耳倾听,并非幻觉,却是从那不断开进的大军之中传来,从那士兵的胸腔之中迸裂而出,低低诵唱。

“他们在做什么”无力喊出一声,只觉得自己也是胸闷难言。

颜青没有作声,只是静静看着她,满目哀伤。

“报!前方探子回报,说是联军副帅伤重不治,于昨夜二更之时离世”

颜青闻言一震,一把扯住来人的胸襟,怒声吼道:“当真?”

那人吓得一颤,答道:“已经入了棺木,这金耀军队,便皆是喊着复仇的口号而来!”

缟素加身丧歌唱响

那个齐越,真的是死了吗?

端木澈抚着胸口,只觉那撕裂的痛楚,又是狂卷而来。

她怎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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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火凤涅槃 第十七章 同处一室

天边,一抹红霞跃然而上,似是当日城墙下那漫地鲜血,嫣然如花。

颜青心中大恸,听得城下号角吹响,便有联军骑兵开道,几个步兵千人方队从左右两侧攻上城来,记起自己肩上的职责,忽地拔出长剑,高声喝道:“防守——”

火象将士纷纷就位,羽箭石块尽数朝那攻城的联军身上袭来。

这一回,联军之中金耀士兵因为副帅身死,却是士气高涨,锐不可当,不论骑兵步兵,一个个形如下山猛虎一般,高喊复仇口号,疯狂攻城。

颜青一面指挥全力防御,一面派出精锐骑兵出城迎敌,不想那痛失将帅的金耀军队悲愤异常,犹如拼命三郎,全是不要命的攻击,火象骑兵奔将过去,竟是抵挡不住,被冲击的四分五裂。

危急之时,城门再次开启,却是萨郎带领象兵站队,轰轰隆隆,出得城去,一声低鸣之后,群象便是朝着联合大军的方向猛冲过去。

那两国联军面对这汹涌而来的巨灵之物,却是并不慌张,步兵有序退去,骑兵又自上前,此番迎战的骑兵却是数队重甲骑兵,个个手持铁弓,一挽顿成满月,显出超强的臂力来,搭箭上弦,那箭头之上不知抹了何物,在铁弓上猛力一划,俨然火起。

端木澈本是颓然坐在城墙之上,哀伤莫名,此时见得那联军骑兵羽箭端头的点点火光,心中一动,啊的一声大叫,却是瞬间跳起,厉声大叫:“萨郎,回来,快回来!”

颜青转眼奔了过来,惊道:“出了什么事情?”

端木澈抹去眼泪,咬牙道:“都是我不好,我早该去看看他的象兵,却一直未有前往——”说着,努力回想自己当日被萨郎拉上象王顶上的情景,那象背上所披的甲胄,并非铁制,而是用藤条编成。

这腾甲,虽然比铁甲更加轻便,且以桐油浸制加固,其坚韧程度也不输前者,但是它却有一项致命弱点,那便是,不畏利刃,独惧火攻!

那晚自己与萨郎在树林里相遇,离这树林不远之处,便是那象兵站队歇息的芭蕉林,而齐越,正是从那里查看之后,漫步过来,难怪,他会对萨郎说所谓外强中干的话,原来他对于这凶猛象兵,已经胸有成竹,想好对敌之策。

而他重伤之下,拼尽全力返回联军大营,想必却是已经做好一切部署,只等今日一举反攻。

眼见尘烟滚滚,耳闻杀声震天,双方都是竭尽全力,象兵已经冲入联军围合之中,却哪里撤得回来?

颜青反应过来,令旗招展,又是派出几队人马前往营救,自己却是摇头叹息,眼中热泪盈眶:“他胆大心细,聪明绝顶,竟是想到火攻,真是难得,只可惜,这过来一探究竟,竟是”

这个人,心思如此缜密,却是真的死了么?

“我不相信他会死,实在不能相信”端木澈轻声说道,目光过去,眼望那城下混战的两军。

方才那一排接一排的火箭,射中了不少战象,那巨大的身躯之上火光撼天,无力可消,顶上士兵迫于无奈,纷纷弃之而去,跳下之际,被联军步兵长矛相逼,死伤无数,而那巨兽被火烧得野性大发,不是相互撞倒,便是四处逃窜,这严密有序的阵型瞬间瓦解,混乱不堪。

一番较量之后,这四百来头战象折损过半,只见那象王顶上之人静默不动,似乎已经出离愤怒,听得身后鸣金之声,却是惘然不顾,忽然之间,象王撒开四蹄,朝着那火箭射尽的重甲骑兵,又是猛冲过去,其余没有受伤的战象纷纷跟进跑动,整个大地都是随之颤抖。

“该死!已经鸣金收兵,这个萨郎,却还在逞能,他到底要干什么!”端木澈怒不可赦,招呼一干火凤卫,直直朝着城下扑去。

颜青赶紧随之跳下,挡住去路:“澈儿,你别去了,萨郎已经深入敌军腹地,任谁都冲不过去,你放心,他熟知这群象习性,应该能安全返回的!”

端木澈低吼道:“他知道什么!大象尽管巨大威猛,弱点却是十分明显,除了这自身甲胄畏火之外,它亦有天敌”

生物书籍上曾经读到过,大象虽是陆地上体态最是庞大,力量最是巨猛的动物,却是唯独惧怕狮子。

不过,这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就算齐越能够想到,却哪里有时间去驯化一批狮兵出来,这显然不能成立。

稍微安慰了一下,当即按下冲动,随颜青返回城墙之上,朝下看去,远方联军骑兵忽然退开,几副巨大的图像运到阵前,远远望去,心中便是猛地一沉。

那图像凶猛雄壮,栩栩如生,不是狮子,却是什么!

好个齐越,竟然连这个都想到了!

象兵冲去,猛见只只雄狮严阵以待,却是如临天敌,调头就跑,任凭顶上士兵怎么鞭笞也不回头应战,实在是深受威慑,实力大损。

正当此时,却听得联军鼓声又起,那队重甲骑兵骤然变换队型,弃去手中铁弓,却是从腰间刷刷抽出精钢长刀来,青光闪耀,照亮了彼此庄严肃穆的面容,面对那已经胆怯的群象,吼声震天:“为王爷报仇!为王爷报仇!”

吼声过后,便是朝着那缓慢跑动的象群,如离弦之箭一般策马追去,一旦行近,便是挥舞钢刀,怒吼着冲向象兵站队,专照长长的象鼻子狠砍。但见血花飞洒,冲天而上,被砍断鼻子的大象惨叫着乱窜,与背后前来的增援的火象骑兵相撞,人仰马翻。

那象王见得同伴纷纷倒下,顿时勃然大怒,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形若疯狂,所到之处,重甲骑兵皆是连人带马被撞飞出去,跑动间,却是逼近了联军大营,孤军直入。

一阵怒吼传来,联军骑兵队伍朝两旁退开,之中猛然蹿出两队头系白绢,臂缠寿带的死士,一队手持丈许长矛,一队紧握雪亮长刀,朝着象王冲了过来。

但见飞沙漫漫,尘土四起,象王长鼻狂甩,粗蹄猛踏,又是撞倒了数人,正在旋身抵挡之际,一名死士却是飞身而起,长刀直直挥下,将它的长鼻一举斩断!

象王发出一声凄惨低鸣,一路败走,整个象兵站队却是全军覆没,一败涂地。

骑兵与步兵接下再站,但已方士气大挫,却是连连败退,幸有颜青在城墙上亲自督师,沉着指挥,打退了联军一次又一次猛烈进攻。

待得联合大军尽数退去,天色已然昏黑,这一场大战足足斗了十二个时辰,四野里黄沙浸血,伏尸山积,断枪折戈,死马亡象,绵延数里之遥。

萨郎浑身是伤回返,简单裹了下,便是不言不语去了芭蕉林中,任凭端木澈嗓子喊破都不予搭理。

“他痛失象兵站队,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心中悲愤,也是人之常情,你就让他好好静一静吧。”肩上一暖,一只手掌轻轻抚上,颜青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

回头看去,只见他浓眉紧蹙,面色疲惫,忽然叹道:“齐越这一夜探象营,我却是疏忽大意了!”当时全部心思,尽数落在他重伤吐血之上,以至后面虽然被他设计逃离,心中亦是担忧不已,却哪里想到他会想出这连环计对付象兵,令得已方无力施救,狼狈不堪。

“怪不得你,他是心机太深,聪明,却有何用”立在城头,侧耳倾听,那城外联军大营的方向又传来丧歌,越来越响,此番,却是数十万人齐声低唱,声势大增。

曲调哀伤依旧,愈加悲壮,依稀听得其中唱道:“寻之不得兮死生难测,心愿未展兮雄躯已殒,遥想当年兮遗恨何极,天地怆然兮摧我肝肠”

歌声过处,风声萧萧,笛音缭绕,听得两人沉默不语,眼中却是掉下泪来。

半晌,端木澈方才抹了抹眼角,笑道:“不论如何,那齐越重伤而死,人死不能复生,而萨郎的象兵还可以再驯,这一仗,我们并不算太吃亏!接下来,该是考虑怎样鼓舞士气的事情了。”

颜青听得轻轻点头,望了望她,严重愁绪未消,正要说话,忽然听得身旁一声:“报!前方探子传来联合大营讯息——”

不待颜青开口,端木澈已是急道:“快讲!”

那人喘一口气,道:“联军大营各处皆是架起缟素挽联,哭声响彻,那金耀辅政王的灵柩就停在副帅营帐之中,明日一早由金耀将士扶灵返回楚京,根据其遗愿,将与辅政王妃合葬”

颜青身子一僵,手臂当即被端木澈抓住,侧头看去,只见她皱眉问道:“青哥,如今我们该怎么做?”

“我们”颜青沉吟一阵,方道:“我毕竟与他同门一场,实在应该前往吊孝”

端木澈垂下头,低声道:“那一招天地同寿,当真有如此威力,能够使人身衰力竭而亡?”

颜青点头,哑声道:“不错,当日师父传授此招之时,曾经言明,这一招既然叫做天地同寿,便是暗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纵然是拼进全力,也要与强敌同归于尽,只是他却并没有对我痛下杀手”

说到这里,却是眼睛盯着她道:“他的伤势十分严重,不治而亡是极有可能的事情,不论是真是假,我决意今晚前往联军大营凭吊一番,你去不去?”

端木澈吃了一惊,仰头道:“你说什么?今晚就去?”

颜青叹息道:“不错,若真如那探子所说,过了今晚,灵柩就要运回楚京,到时候想看都是看不到了”思忖间,蹙眉一阵,低声道:“你也一同去吧。”

端木澈张了张嘴,直觉不妥,想要拒绝,却听得他沉声唤道:“来人,取我令箭,修书一封,就说火象颜青今晚三更之时前往联军大营,凭吊故人!”

“大帅,不可!小心其中有诈!”贺立翔与张延同时奔上前来,大声劝说,“那齐越狡黠善变,诡计多端,大帅不可中了他的圈套!”

颜青摆手道:“我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我带上五百精兵随行,火凤卫一同前往——”说罢,面超端木澈道,“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端木澈轻轻点头道:“我对此从来不疑。”

颜青不再作声,拿起那书记写好的信笺默读一遍,招来信使让他速速去了。

夜深之际,信使回返,却说那联军将领分为两派,当堂大吵,自己险些被金耀部将挥刀杀掉,好在联军主帅,那水月皇帝樊子奕出手阻止,言明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最后,樊子奕同意休战一日,让颜青前往凭吊。

颜青当即挑选了五百精兵,整装待发之际,回头瞥见端木澈缓慢行来,先前她一直是身着火红衣衫,此时却是回帐换了一身素白,愈发显得面色沉静。

城门开启,两人翻身上马,身后是火凤卫与五百精兵紧紧相随,马蹄铮铮,不到一炷香时间,便是已经奔近联军大营阵前。

无边无际的广袤大地之上,营帐一座连着一座,千万座灰色的营帐之中,耸立着一座黄绸大帐,营帐顶子以青铜铸成,帐前高高悬着一技九旄 大旗,想必是联军主帅樊子奕的营帐,而在那旁边,一座碧色大营,却是白布环绕四周,帐前纸马纸人不计其数,应是新近离世的联军副帅齐越的灵堂所在。

众人刚一下马,便有几名缟素加身的将领引领进入营地,到得那碧色营帐门口,守兵士兵却是举剑拦住,一名联军将领在旁边沉声道:“请颜将军除去长剑,一人入内!”

端木澈心中烦躁,刷的一声拔出风吟宝剑,眨眼间变是剑尖抵上那人的喉咙,喝道:“我们便都是要进去,你又将如何?莫非这里面有鬼么?”

那名将领眼睛未眨一下,仍是坚持道:“携兵器而入者,便是对王爷不敬,阁下若是强行进入,就踩着我的尸体进去吧!”

端木澈哼了一声,长剑入鞘,随手甩给饮方,便是与颜青并肩踏进。

那名将领眸光闪动一下,随即止住,

掀开帐帘,定晴一望,但见巨大的素白灵花下方,插着白色巨烛,供台之上除了香烛,还有一样物事,端木澈走近一看,不由得身子一晃,竟是一件血白相间的血衣!

堂后帷幔飞卷,素带垂下,一口漆黑棺木隐约可见,周边还放有几桶冷沁潭水,想是降温之用。

颜青将所带祭物呈于灵前,点了香烛插上,又取了酒壶倒了一杯水酒,遍洒于地,整个过程却是一声不吭,想是因为想起前尘往事,心中震动,动作有些不稳。

做完这些,便是转身去看端木澈,只见她呆立原地,目光茫然,不由轻声道:“澈儿,你也为他上一炷香吧,毕竟你们你们也算是相识一场”

端木澈摇了摇头,脚步略见虚浮,却仍是朝灵堂后方的棺木位置走去,口中轻声说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其余说什么,我都是不信的。”

尚未走近,前方一人抢先出来,拦在面前,来人一身青色素服,身形清瘦,甚是年轻,唤道:“殿下留步,请到前堂休息”

端木澈冷冷盯着他道:“你,走开!”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礼貌唤道:“颜将军,端木殿下,副帅已经去了,请勿打扰到他。”

回头看去,只见一名黄袍玉带的青年男子力在帐中,正好挡住颜青的来势,端木澈心中一动,当即反应过来,这人应该就是那联军主帅,水月皇帝樊子奕了。

“我们特意前来瞻仰贵军副帅遗容,怎说是打扰?”端木澈冷笑一声,忽然出手,一掌朝那面前之人攻去,那人见她势头强劲,出拳相格,谁知她却是一记虚招,一掌过去,不管击中与否,身形已朝着那巨大的棺木,瞬间飞奔而至。

眼见身后劲风呼啸,却是颜青一步过来,已经与那青衣男子缠斗在一起。

垂下眼光,双目紧紧盯着那黑沉的棺盖,手掌按上,心中微颤,一咬牙,便是用力掀开!

一瞥之际,便是啊的一声低叫出声,只见那棺木之中俨然躺着一人,双目禁闭,面容安详,肤色苍白,嘴唇泛青,不是齐越,却又是谁!

端木澈俯身上前,颤颤巍巍伸出手去,探向他的鼻息,一触之下,却是悄无气息,冰冷如斯,刹那间,身如石化,眼中一滴清泪无端落下,正好滴在那人的脸颊之上。

怎么会为这个敌军将帅而流泪

恍惚间,想也不想,便是伸手去擦,手指刚一勾到那一滴水珠,身下之人骤然睁眼,看清之际,低喃道:“怎么是你”一瞬间,目光如电,却是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猛力往下一扯。

端木澈惊呼一声,突然间脚底一软,登时空了,身子直堕下去,其间暗叫不好,另一只手在空中一阵乱舞,希望能抓住一点什么,或是击中一点什么,身子在空中稍稍一停,借力跃起,不致落入脚底的陷阱。

哪知那人也是早于预料,一手紧扣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也是随即按住她的肩头,兔起鹘落,瞬息之间,一拉之下,两人一齐跌落。

“澈儿——”颜青见得不好,一声大叫,已是施救不及。

端木澈人在半空,眼前一团漆黑,身子不住下堕,但听得啪的一响,头顶翻板已然合上。

这一跌下,却是有好几丈深,端木澈双足着地,立即甩开那人的束缚,随即跌起,施展空明神功之中的轻身功夫,游到陷阶顶上,伸手去推翻板。

不料,触手坚硬冰凉,竟是一块巨大的铁板,被机括扣得牢牢的,一推之下,铁板却是纹丝不动,身子不由自主已落了下来。

身后之人冷笑道:“上边已经被铁条扣死,你人在下面,力气再大,又怎推得开?”

端木澈听得是齐越的声音,当下已经明白他是诈死,心中说不出是惊是喜,是恼是怒,索性不去理他,在陷阱四壁摸索,寻找脱身之计,摸了半晌,只觉四壁摸上去都是冷冰冰的,十分光滑,坚硬异常。

——这样的陷阱,却不知花了他多少心思!

当下循声回返,立在离他两尺之外,怒道:“颜将军好意前来凭吊你,你却使出这等奸计陷害,真是卑鄙无耻!”

齐越淡淡说道:“兵不厌诈,又有何稀奇,再说,他并未如你这般愚笨,自己往陷阱里钻。”

端木澈恨得咬牙,懒得跟他再说,又去寻找机关。

找了一阵,一无所获,再次回返,黑暗之中,听得他呼吸时慢时快,随后渐渐趋于平静,心中一动,暗道,他使出那一招拼命招数,内力损耗巨大,就算是不死,都应该受了极重的内伤,绝不可能安然无恙,形若常人!

黑暗之中,看不清人影,便是伸手向他摸去。

小手在空中挥舞几下,摸到一处温热之处,尚未想明白那是什么,齐越已经沉声低喝:“你做什么!拿开你的脏手!”

端木澈吓得一缩,瞬间明白过来,方才那一下,却是摸到了他的胸膛,期间隐约有真气鼓动,他应该是在运功疗伤。

只是男人的胸膛而已,还隔着布料,有什么稀奇,那没穿衣服的她还摸过呢,不过,为何这一次,却是手指微颤,心中乱跳。

端木澈啊端木澈,你又不是没见过男人,对着这敌人发什么花痴?

暗自诅咒一阵,定了定神,又朝他摸去,这次却是毫不犹豫按住他的双肩,掐住他的颈项,低喝道:“你要活命,乘早说出机关所在,开了翻板让我出去。否则,我这一用力,你必将真气倒施,走火入魔,周身血管爆裂而亡!”

齐越喘了口气道:“这陷阱又不是造来自己住着好玩的,那是用以捕捉敌人的,难道故意在里面留下开启的机括,好让敌人脱身而出么?”

端木澈心中一沉道,五指一紧,使上了二成力,喝道:“那怎样才能出去?”

齐越咳嗽几声,说道:“那也要等到顶上恶战打斗完毕,才会有人来给我们开启翻板。”

端木澈想着上面之人,一阵着急,叫道:“你不立即放我出去,我先杀了你再说。”

齐越冷冷笑道:“那你就杀了我把,呵呵,我如今最不怕的就是这个。”

端木澈被他如此一说,恨得咬牙,啪的一声,一个巴掌过去,重重打在他的脸上,沉声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你现在就如我手中的一只蝼蚁,我取你性命,却是轻而易举!”

说罢,循声辨影,朝着他天灵盖的方向,飞速一掌击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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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火凤涅槃 第十八章 假凤真凰

掌风运至中途,却是戛然而止。

端木澈撤回手掌,退后一步,冷声道:“你为何不躲开?你就那么笃定我不会杀你?”

齐越似是轻轻摇头,说道:“你不会杀我的,否则你方才怎么掉下眼泪,这个,算是什么意思?

端木澈轻笑一声,道:“怎么可能是眼泪,我最近几天偶染风寒,鼻涕长流,方才拜祭之时控制不住,不慎流到副帅脸上了,真是罪过罪过!”

“你……”齐越气得咬牙,待要发作,想到自身伤势,忽又忍住,盘腿静坐,自行运功疗伤。

端木澈想了想,叫道:“不对,那水月皇帝说不定正对你心怀忌惮,此时见你困在地底,却真是心中欢畅,必然不会派人前往揭开翻版,放你出去,哼,关你个十天半月,饿也饿了!”

齐越冷冷道:“他倒还不敢,我若是死在这军营之中,我金耀定不会善罢甘休!”

端木澈哼道:“难道他就不会对外宣称你是死于我火象大军的交锋之中吗?弄些人证物证,对他而言,实在是小菜一碟。”

齐越沉默一阵,道:“挑拨离间的本事,你倒很是擅长。”

端木澈冷笑道:“比起你的诡计多端,实在不堪一提。”

说罢,两人静默一阵,各怀心思,都是不予作声。

半响,齐越忽然又问:“我离世的消息,火象军中上下都知晓了吗?”

“呃?”端木澈看不清他的表情,有些愕然,朝那发声的方向睥了一眼,道:“当然都知晓了,所有的军民都在热烈庆祝,锣鼓震天呢!”

齐越低低应了一声,低喃道:“那为何她……还是不出现……难道真是我自己想错了么……”

“你说谁?”心里有些明白了,他设下这个诈死之计,原来是想要引蛇出洞,只是那人是谁呢,拿到这火象大军之中还有谁会关心他的生死,会不顾一切前往拜祭吗?

齐越沉声道:“别装傻了,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谁!”

端木澈翻了个白眼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知道你说的是何方神圣,也只有颜将军会来凭吊你了,我只是跟来看看热闹,除此之外,更无他人!”

齐越似是失望至极,身躯猛地往后一倒,嘭的一声撞在壁上,颤声自语道:“若她在火象大军之中,怎么会不来看看我?难道真是不在?还是去了别处?”

端木澈听到他喃喃自语,也不知道究竟在讲什么,懒得理他,方才寻找出口东窜西跳,有些累了,索性坐下来歇息。

齐越念了一阵,也就没了声音,不知在默默想些什么。

约莫大半个时辰过去,周围一片漆黑静寂,只听得对面之人的气息愈发缓慢绵长,想必是正全力运行本门内息,到了关键时刻。

端木澈知道此时便是他最为脆弱之时,不论武功高低之人,只要对他随意攻击一番,引得他运功抵御,真气逆流,顿时前功尽弃,却成废人,想到颜青一直以来对他的维护,也不敢轻易尝试,但终究是气愤不过,起身上前。

“你这妖人,要干什么?”齐越正是全神贯注之际,忽然感觉一只冰凉的手掌袭上自己的胸襟,却是去拉扯自己的衣衫,当下不敢妄动,愤愤难言,只是低声喝止。

端木澈低低笑道:“怎么副帅也有害怕的时候么?”

说话间,扼住心神,手上动作不停,小手在他胸口上下摸索着,毫不温柔地扯掉他的腰带,剥开他的外衫,直到触及那光洁的胸膛,感觉到他身躯霎时僵硬不动,又是笑道:“知道我要做什么吗?我要做那天和萨朗刚要开始就被你打断的事情……”

齐越咬牙道:“住手!你这该死的妖人,快给我住手!”

端木澈冷笑道:“住手可以,你打开机关,让我上去!”

“没有机关……”齐越话声未落,只听得身上一声脆响,长衫已是被他撕去一大块。

端木澈随手扔开,硬声道:“如此骄傲不屈的王爷,若是被人点了穴道,所有衣服皆成布条,浑身一丝不挂躺在我身下,过一阵被这开启机关的士兵看到的话,会是什么表情呢?”

“你敢——”

端木澈耸了耸肩,道:“我有什么不敢,我端木澈做事从来就没有怕过,这个怕字在我的字典里根本不存在!”说罢,刷的一声,又是从他身上扯破一段衣衫。

“停手,你,真要上去?”齐越喘了一口气,道:“我敢说,上面的情形并不比这下面好多少,你此时上去,必定会后悔。”

端木澈心中着急,喝道:“你管我呢,我偏生就要上去,你再不开启机关,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见他仍不吭声,心一横,便是去扯他的长裤。

“好,我放你出去。”齐越终于开口,伸手朝那背后的壁上摸去,也不知摸到一处什么,便是飞速敲击起来,待得敲过十来下之后,便是停下动作。

端木澈只听得豁的一响,一道亮光从头顶照射下来,那翻板立时开了,想起齐越方才的动作,立即明白过来,这壁必然有什么物事与外间相连,他以约定的讯号敲击,那上方管机关的人便是立即打开翻板,好放里面的人出去。

“算你聪明!”冷冷说出一声,便是伸手过去,摸到他的手腕,一把扣住其脉门,正要以他为质飞身而上,感觉到他周身真气荡漾,内息流转,心中一动,暗道,此时他疗伤已到最后关头,若是强行带他而上,必定功亏一篑,这身武功就要废掉了。

罢了,好歹也是师父天机老人亲授的武功,也就给他留着罢。

善念一起,当即放手,施展轻身功夫,沿着四壁游走一阵,手撑脚踏,稍一助力,便是朝亮光之处飞身跃起,冲天窜出。

身子刚一冒出地面,双足尚未站稳,就见眼前白光闪耀,数把钢刀已经架在脖子之上。

帐中灯火通明,抬眼看去,面前站得一人,黄袍玉带,面目英俊,正是那水月皇帝樊子奕,再左右四顾,颜青与一干人等,却是尽数不见踪影!

“你在找你的颜将军吗?可惜你上来得迟了,他已经回边城去了——”樊子奕得意笑道,“这颜青一向被称作战神,居然也有如此失魂落魄的时候,一边是边城被围,一边是皇子受困,这手心手背,真是难以取舍,不过,他还是放弃了你的生命,回边城去了……”

“边城被围?”端木澈吃了一惊,转念一想,当即明白,自己与颜青出发之际,城中本来也已严加戒备,以防敌军乘隙偷袭,哪知这联军竟然真是早有准备,趁着众人在这营帐恶斗之时,调兵遣将,大举攻城。

这灵柩丧歌,夜半凭吊,却原来是一出诱敌深入,调虎离山之计!

想到这里,却是昂首挺胸,傲然道:“颜将军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自然明白这中间的轻重缓急,端木澈一人的性命,如何能和边城全城的安危相比?”说罢,听得身后响动,微微侧头,瞥了一眼那刚从地低出来的男子,鄙夷道:“同门学艺,武功套路相似相近,可这人心,真是差得远如天地!”

早知如此,方才在地下之时,真该一掌毙了他!

齐越已然听得两人对话,却是不予反驳,只朝樊子奕冷冷睥了一眼,问道:“刚才打斗,情形如何?”

樊子奕叹息一声,道:“这颜青确是朕见过的最为勇猛的男子,武功之高,臂力之强,实在不可想象,若不是宁军师为朕挡下那一掌,朕只怕是凶多吉少,不过,宁军师自己却是身受重伤,朕的精悍侍卫也是死伤无数……”

“哈哈,真是活该!”那个宁军师,便是先前挡住自己去路的那名青衣男子罢,看起来倒还衣冠楚楚,骨子里却是一肚子坏水,这青哥真是做得好!

樊子奕朝他怒目而视,道:“你得意什么,你现在是朕的阶下囚,就在这里好生看看朕如何攻破这火象重镇。哼哼,这笔帐,迟早都是要讨回来的!”

说罢,厉声道:“将他带去囚营之中,严加看管!”

那持刀侍卫答应称是,压着她朝帐外走去,刚走出两步,那樊子奕忽然又道:“等下,这人身怀武功,不可小窥,须以铁镣锁住手脚!”

这该死的变态,好汉不吃眼前亏,暂先忍住,后而谋动。

端木澈暗中咒骂一句,被那群侍卫随即套以铁镣,钢刀押着,推推搡搡步出帐中。

就在掀帘之际,齐越的声音冷然响起:“尔等听着,他毕竟是一国的皇子,将来还有大大的用处,以礼相待,不可用刑!”

端木澈回头看了他一眼,见得那人面色冷清,左颊却是微微红肿,其间一个巴掌印记清晰可见,之前自己用足力气甩那一下,想必一两日才能消了。

端木澈走出营帐,只见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正是两军对峙之际,那边城方向尘土漫天,杀声吼声连绵不断,只远远望得一眼,尚未看清形势,便是被侍卫推着朝营帐更深处走去。

眼前一座黑色营帐,甚是小巧,走到近前,那群侍卫却是撤了长刀,推她进去。

端木澈进帐一看,只见里面倒是很干净,有桌有倚,还有一张简单的床榻,看这架势,应该不是普通的囚房,却像是招待宾客之地。

那侍卫并不进帐,只是守在外面,端木澈悄悄靠近帐帘窗幔,掀了一边看去,只见这营帐周围皆是布满守卫,大致有数十人之多,防备之心,可见一斑。

再往手腕脚踝看去,却是微微皱眉,这被套的铁镣,黝黑粗大不说,那上面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只小铃铛,稍一动作,便是叮叮当当一阵声响,想要逃离此地,却是难于登天。

暗自气恼一会,也一时想不出脱身之计,经过这一夜折腾,身心疲惫。也不再强撑,倒在榻上,便是沉沉睡去。

深陷敌营,这一觉睡得并不太沉,感觉面前隐有人声,已是猛然睁眼,翻身坐起,那铁镣上的铃铛随之发出一阵声响。

定睛一看,却是齐越正坐在榻边,对着自己蹙眉打量。

一旁的桌子上,摆着一碗清粥,与一碟小菜,还有两只馒头,卖相倒还不错。

齐越见她醒来,指了指桌上的饭食,淡淡说道:“吃饭吧。”

端木澈哼了一声,道:“谁知道你在里面放些什么东西,傻子才吃。”

齐越瞥了她一眼,说道:“我不需要放任何东西,就凭你的武功,绝对逃不出去,身体是你自己的,饿死与我无关——”说着,便是朝外间唤道,“来人,把这些饭食统统撤……”

这一个走字尚未喊出来,端木澈已然叫道:“等下!”

看他一眼,心中微动,说道:“你每样先吃一口,我便吃。”肚子已经咕咕作响,在这敌营之中,有了这顿,还不知有没有下顿,吃了东西才能有力气,再怎样也要当个饱死鬼,再说了,吃饱喝足,脑子不再浑浊,说不定就会想出办法,逃出生天了。

齐越想了想,真是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又举筷吃了一口小菜,最后在那馒头上分别咬了一口,细嚼一阵,吞入腹中,方道:“你还有什么疑虑?”

端木澈一眨不眨,暗中记住方位动作,此时却是伸出衣袖,将他在碗边筷端留下的痕迹尽数擦去,那两只馒头却是随那咬痕周围撕去一大块,随手扔了,这就放心吃起来。

齐越看得愕然,冷笑道:“真是麻烦,有的吃都不错了,还摆足了皇子的架势。”

端木澈瞟了他一眼,道:“本殿下有洁癖,之前让你试吃,已是迫不得已,但是你那口水,真是恶心死!”

齐越哼了一声道:“有其父必有其子,那端木清远性格乖张,你便也是怪癖满身,真不知颜青将军何以为了你们父子,征战沙场,拼尽全力!”

端木澈摇头道:“颜将军忠肝义胆,他的心胸气节,磊落情怀,自是无人可及,你这等小人之心,自然无法明白。”

说罢不再理他,慢条斯理吃着,心中想着人是铁饭是钢的道理,两只小馒头尽数进腹,一碗清粥也是喝得见底。

见她已经吃过,齐越唤来外间守卫,将碗筷物事收拾出去,沉吟一阵,说道:“我有问题想问你……”

端木澈抬手擦了下嘴,等了一阵,见他面露犹豫,不由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齐越咬了一下唇,语气却变得客气起来:“请问端木殿下,颜青将军在荣城的时候,身边可有一名女子,名唤……凌宇洛?”

凌宇洛?这名字好陌生,从来都没有听人提起过呢。

端木澈联想到此前种种,笑道:“冲冠一怒为红颜,这话说得真是不错,原来副帅是为了个女人与颜将军翻脸无情。”

齐越闭了一下眼,轻声道:“她是我一直在寻找的妻子,我的王妃。”

端木澈挑眉道:“你那王妃不是已经死了吗?”想到那探子所讲,哼了一声,又道:“你不是还大肆渲染,说什么灵柩回返楚京,要与王妃合葬……”

齐越摇头道:“我不过是想引她出来,她纵然恨我怨我,若是就在边城之中,夫妻一场,也总该来看一看……”

端木澈冷笑道:“可惜她并不出现,我这个凑热闹的人,倒成了个替死鬼!”

齐越道:“你确不该来,若是颜将军一人前往,以他的武功心智,定能安全回返——”双目突然光芒大盛,紧紧盯着她道,“不要回避我的问题,颜将军在荣城之时,身边可有一名叫做凌宇洛的美貌女子?”

端木澈眨了眨眼,轻笑道:“颜将军府中侍妾不少,个个美貌如花,什么雯啊,什么凌啊,什么丽啊,什么洛啊,哎呦,这名字太多,我可记不住啦。”

齐越显然不信,瞥她一眼,也不再说话,只静静盯着她的脸,凝神细看。

“你盯着我看什么?我脸上又没长花。”端木澈抚一下脸,目光瞟过去,嘻嘻笑道,“你不是没有此项癖好吗,怎么对我看得目不转睛?告诉你,这男男相亲,其实却也有无上的乐趣,要不你解开我的铁镣,我们来好好亲热一番……”

“闭嘴!”齐越冷声喝道,厌恶瞥了她一眼,起身欲走。

刚步出两步,忽然想到什么,慢慢转身过来,坐在榻边,疑惑道:“这眼神,为何如此相似,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七八分像……”

端木澈微微一惊,尚未说话,只见他忽然伸手过来,探向自己高束的领口。

“来人啊,副帅大人欲火焚身啦!快来人啊,副帅大人兽性大发啦!要出人命啦!出人命啦!副帅大人就快精尽人亡啦!”

端木澈手脚虽然被缚,内息却是大体充沛,这运足气力高声叫唤,声音顿时传遍周围数座营帐。

齐越提防不及,听得外间脚步四起,只得手掌上移,捂住她的嘴,沉声道:“妖人,你再乱叫,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端木澈双目大睁,不住眨眼,口中呜呜作响,表示赞同,齐越尚未撒手,外间已经有人问道:“副帅大人,需要小人进来帮忙吗?”

齐越冷声道:“不用,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准进来!”

“可是……公主……”外间问话之人声音有些迟疑,帐帘一掀,一名窈窕人影两步进得帐来,看清帐中两人的姿势动作,不觉惊叫出声:“王爷,你……”

此时齐越正是身体前倾,压制住端木澈不住摆动的身子,一只手将她的双手一同按住,另一只手却还是捂住她的口唇,这姿势,实在暧昧之极。

愣着齐越转头回望之际,端木澈用力一挣,双手摆脱他的束缚,下一瞬,便是抓紧他那只捂住自己嘴唇的大手,在上面狠狠一咬!

齐越低呼一声,霎时抽回,垂头一看,只见手掌之上一圈齿痕,已经渗出血丝来,这一口,实在是毫不留情。

那刚刚进账的女子当即奔了过来,握住他的手,心疼说道:“你怎样?痛得厉害不?前几日才受伤回来,怎的不在帐中好生休息静养,却到这囚房之中来做什么?”说罢,眼光恨恨转向端木澈。

端木澈对于这联军大营之中忽然出现的女子,亦是有些好奇,抬眼看去,只见她年纪约莫二十一二,一身绫罗绸缎,容貌很是美艳,长发盘成左右双髻,却作少女装扮,此时挽着齐越手臂,一双美目忽又收回眸光,在他脸上转来转去,爱恋之意溢出言表。

原来是这齐越的相好!

端木澈冷哼一声,眼珠一转,当即叫道:“想不到副帅大人还有此断袖癖好,可惜本殿下一向洁身自爱,绝不相从。先前那一巴掌,是你在地底轻薄本殿下的报应,此番这一齿咬,却是你在这榻上欲行非礼的下场!”

齐越眉头微皱,没有作声,那女子却是上前一步,怒道:“你胡说,王爷是天人之姿,怎会对你这般平庸之人生出兴趣!”

端木澈冷笑道:“本殿下这哪知道,说不定他是突然开窍,男女通吃呢!你是他的妃子吗,奉劝一句,本殿下一向喜好清净,你可把你男人盯紧了,别让他像只苍蝇似的围着本殿下嗡嗡乱飞!”

齐越冷眼看了看她,走向那女子,说道:“潋滟公主,这是囚房,多有不便,本王送你回樊皇的侧帐吧,你舟车劳顿,初来乍到,先好生歇息要紧。”

那潋滟公主看了看端木澈,又看了看他,心中惊疑不定,暗道,这一年多来,他身边没有一个女人,莫非真是经受重创,心性大变,喜欢男子了么?

“有劳王爷!”转身之际,眸光微闪,顿时计上心来。

两人走后,端木澈躺在榻上,却是再无睡意,真不知边城情形如何,自己在这里脱身不得,只能暗自着急。

夜色降临之际,齐越才予回返,端木澈也不理他,面朝帐壁装睡。

正是迷迷糊糊之际,忽闻帐外一阵声响,有人掀帘进来,冷笑道:“让朕来看看这阶下囚过得可好?”

是那水月皇帝樊子奕!

端木澈动也不动,岂料那人竟是一步过来,大手一伸,将她扯坐起来,力道之大,惹得她不由低声呼痛。

齐越冷哼道:“本王说过,以礼相待,不能用刑,希望主帅还记得这话。”

樊子奕看他一眼,沉声道:“副帅一直居于帐中养伤休憩,却哪里知道,近日连续几场战役,我军伤亡惨重,你金耀军队也是如此!这笔帐,朕只能算在他头上,血债血偿!”

端木澈呸了一声,冷声喝道:“你们自诩泱泱大国,撕毁协议,联合军队,贸然进犯我火象边境,师出无名,必遭天谴!我火象健儿自卫反击,保卫国家,杀得好,杀得妙,假以时日,定将你这金水联军杀个片甲不留,乖乖滚回老家去!”

樊子奕怒不可赦,一把扯住她的胸襟,喝道:“狂妄小子,你……”

一触之下,不由面色微变,低头看向她的胸部,疑道:“瘦得没几两肉,胸部倒很是发达,难道你是……”

端木澈惊呼一声,连连后退,无奈手脚都是套有沉重铁镣,竟是挣脱不开,被他忽然一下扯住领襟,自上而下猛力一撕,那玉雪娇艳的肌肤,顿时呈现眼前。

这一变故,令得帐中几人皆是呆住。

樊子奕率先反应过来,扯着她胸前的布带,哈哈大笑:“潋滟让我来享用男子,没想到却是揪出一个美娇娘来,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这个督军殿下,竟是一名假凤真凰!”看了看手下的娇嫩滑腻,又转向那怒目而视的脸庞,惋惜道:“可惜,身子这么美,脸蛋却是平淡无奇,也真是造物弄人了!”

齐越目光渐冷,隐有惊疑,忽然大手伸来,拉下她背后的衣衫,露出一片光洁无暇的玉背,眼波一闪,面露失望,随即转开视线。

樊子奕看得心中燥热,笑道:“这一身肌肤真是迷人,也好,朕好久没有宠幸女人了,今日就好好爽快一番!”说着,一把将榻上之人打横抱起,转身欲走。

“死变态!你放开我!你敢碰我,颜青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端木澈用力挣扎,不想那樊子奕也是身怀武功,扣住她的脉门,竟是无法动弹。

惶恐之余,只得眼望齐越,不料他却是别过脸去,冷冷道:“你若是说出凌宇洛的下落,我便救你!”

端木澈气急喝道:“你那王妃早死了,已经羽化登天了,你要不立时自刎,去天上找她吧!”

樊子奕见齐越攥紧双拳,一声不吭,于是笑道:“这一牙尖嘴利的女子,就让朕帮你好好收拾一番,明早再予送回,副帅不会有异议吧?”

齐越敛了神色,淡淡道:“请便。”

樊子奕又是一阵得意大笑,抱了端木澈,掀帘出帐,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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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火凤涅槃 第十九章 亡羊补牢

此时天色已经大黑,大营各处皆已点起火把,照得营地一片通明。

端木澈被樊子奕一双铁臂抱得紧紧的,一路挣扎,身上铁镣铃铛挣得叮当作响,那过往士兵见得主帅抱了一人疾步走来,抱拳行礼过后,都是远远避开,想必对此等情形都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

“樊子奕,我告诉你,你敢碰我,我火象大军一定会将你水月夷为平地!”端木澈拼尽全力,却是被他死死抱住,手腕脉门被制,转眼已经进得那黄绸营帐之中,樊子奕随手一抛,便是将她抛上一处宽大的床榻之上。

端木澈当即翻了个身,朝壁边退去,未等退出两尺,樊子奕已经欺身过来,一把拉住她脚上的铁镣,猛然一扯,顿时将她扯了回来,得意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想逃吗?今晚你就乖乖服侍朕,朕身上爽快了,自然不会为难你!”

端木澈一拳挥去,那手上套有铁镣。去势便是慢了一拍。樊子奕轻松侧身躲开,两手一张,当即握住她的双手手腕,直接固定在头顶之上,又从榻上拉下一只铁环将她手上铁镣扣住,如此一来,上半身却是动弹不得。

“放开我!”端木澈尖叫一声,一脚朝他踹去,也是如此缘故,脚到半空,又是被他握住脚踝,直接架在肩上,狞笑道:“这个姿势不错,既然你喜欢,我们等下就这样做吧。”

眼看他一只手按住自己身子,另一只手却是去解着身上锦袍,端木澈心中狂跳,已是急出汗来,如果失身与他,真是比杀了自己还要难受!

咬舌自尽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她还没迂腐到那个地步,如今之计,只能对外求救,颜青已回边城,火凤卫也是莫名消失不见,这联军大营之中,唯一能救自己的人,只有那个该死的齐越。

向他求救,朝他低头,虽然不是自己本意,颜面尽失,但总比被眼前这只恶狼糟蹋了好上百倍吧。

“住手,你听我说,叫你那副帅来,就说他要找之人,我知道人在何处!”随便说个藏身之处,那还不简单,这金耀与火象边境线上,便是十万大山,够他去找的!

樊子奕却是不为所动,拉开腰带,剥去外衫,露出精壮的胸肌与结实的腰身来,只手也不闲住,却是飞速去解长裤。

端木澈大惊失色,来不及多想,张口高喊:“齐越!出来!齐越!你……”下面的话却是卡在喉中,半句都吐不出来。

樊子奕收回手指,笑道:“别费力气了,这么迷人的身子,跟我好好欢爱之后,我再让你回去,到时候你再与副帅慢慢讲……”

端木澈当即明白过来,自己却是被他点中了哑穴,已经是说不出话来了,正在暗自懊恼之际,眼前人影一晃,身上一沉,樊子奕强壮的身躯已经压了下来。

“唔……唔……”没法作声,只能发出含糊的单字,不住扭动着身子,却是勾起身上之人更深的躁动与欲念。

“你身上抹了什么,这样香,香的这样特别,朕真是好生兴奋……”樊子奕伏在她身上,两手死死扣住她的双肩,却是嗅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幽香,不同于自己以往闻过的脂粉香气,有着淡淡的药香味,又混杂着蜂蜜的清甜香气,情不自禁凑上前去,大嘴张开,一口含住那粉艳的唇瓣。

端木澈只觉身上不堪重负,正是张口喘息,热气袭来,已经来不及闭嘴,被他湿润的长舌猛然侵进,口中难言,眼泪登时落下。

樊子奕尝到口中咸味,抬眼见得她泪如雨下的模样,五官虽然平淡,一双晶莹大眼经过泪水滋润,却是楚楚可怜,妩媚惑人,如此一来,心火更是狂乱,一边又是低头去吻她的嘴唇,一边拉开她的胸襟,猛力撕开她胸前的布带,伸到里衣之中摸来揉去。

不要……她不要……

痛恨自己那该死的自尊,方才明知这恶狼不会轻饶自己,为何不朝那齐越求救?

现时,却是后悔得要命,齐越,快来,快来找她!

不住摇头,又是一大滴眼泪落下。

“你太美了,朕会好好疼你的,宝贝,就留在朕帐中吧,不用回囚房了,朕真是舍不得关你了……”樊子奕喃喃说道,迫不及待去拉她的腰带,忽然间,身子一僵,动作立时停住。

在他身后,清冷的声音传来:“好了,停手吧。”

樊子奕没有回头,胸口起伏着,怒气渐渐凝聚,沉声喝道:“齐越,你方才明明没有异议,为何出尔反尔?”

齐越冷声道:“方才没有异议,不等于现在也是如此,本王想点头就点头,想反悔就反悔,那是本王的事情。”

樊子奕低吼道:“朕身为一国天子,难道还留不住一个战俘吗?”

齐越道:“她是本王擒住的人,本王才有权利决定她的生死去留。”

樊子奕怒道:“为了一个女人,你竟与朕作对?别忘了,在这联军之中,你只是副帅,朕才是主帅!齐越,你不要太过分!”

齐越淡淡道:“你的军师已经重伤在床,若是本王带领金耀军队撤回魔域岭,你认为,你能独立应付颜青的火象大军吗?那萨郎的象兵战队虽然全军覆没,但是他的圣教部队还没有亮相,据本王所知,其中不乏妖士异人,一旦进犯,你确认你能够抵挡得住?”

樊子奕咬牙道:“你威胁朕?”

齐越答道:“不敢,请主帅大人权衡利弊,再做结论。”

樊子奕看了一眼身下之人,心中大是不舍,犹豫道:“朕一个时辰后再将她送回,再怎样也要尝尝这销魂的滋味……”

齐越冷冷道:“本王现在就要将她带走。”

“你……”樊子奕气得回头,指着他道,“你这样维护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本王自有打算。”齐越说道,上前一步,伸手扯开床头环扣,去抱那榻上衣衫不整之人。

端木澈见他过来,心头一宽,眼泪夺眶而出,僵硬的身子亦是瞬间松懈下来,此时也不敢再挣扎相激,老老实实随他抱起。

樊子奕沉声喝道:“别忘了,潋滟对你一片痴情,早在两年之前,两国就开始商议联姻大计,这回齐愈也是亲口答应朕,你必须娶她为辅政王妃!”

齐越抬头看他一眼,说道:“本王从不记得何时答应过这门亲事。”

“齐越,你欺人太甚!”樊子奕怒极,呼呼一拳朝那正要转身之人击去。

端木澈听得风声,口中呜呜作响,齐越并不回头,却是反手一掌,击退他的劲道,回身即走。

“站住!”樊子奕一声大喝,拾起榻边长剑,手起剑出,直指齐越背心。

齐越身形停住,冷笑道:“外间士兵无数,要本王掀开帐帘,让他们都来观看军中大帅内讧吗?若是你败了,你信不信,本王可以掌控你的水月军队,皇上在楚京定是龙颜大悦!”

“你……算你狠!”樊子奕喘了一口气,狠狠将长剑甩在地上,霎时火光四溅,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齐越一声不吭,扯了扯端木澈胸前的衣襟,抱着她掀帘而去。

这一回,却是没有返回那座黑色囚营,直接去向他的副帅大营。

只一个白天多去,营帐之上的白布尽数撤去,帐中所有的灵堂设置都是消失不见,端木澈不敢多看,一旦落地,便是扯住自己胸前衣襟,背过身去。

转眼之间,一件长袍飘然而至,落在眼前,端木澈只愣了一下,便是伸手抓住,见得前方一道木制屏风,也顾不上什么,急急走过去,躲在屏风之后几下换好,稍作整理,便是走了出来。

见他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又是一愣,呵呵,原来还是个正人君子。

暗自冷笑一阵,想到自己内力不够,却是冲不开被点的哑穴,只得几步走上前去,站到他背后呜呜作声。

齐越转身过来,见她手指指着口舌,当即明白过来,哼道:“我就说,那得理不饶人的端木殿下,方才为何那般安静,原来是被点了穴道。”话是如此,手上也不闲着,喊声得罪,双指并起,朝她腋下一戳,端木澈当即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一旦能够开口说话,便是脱口而出:“虽然你救了我。但是我不会谢你。”

齐越摇头道:“我也没指望你谢我——”说到这里,想起一事,却是盯着她道:“我听说,你一直是住在颜青将军帐中,你们,是什么关系?”

端木澈瞥他一眼,冷声道:“我是他的未婚妻子。”

齐越闻声一震,恨声道:“你明明知道我与他师出同门,你方才为何不开口求救,若是我不来,你岂不是要被那樊子奕……到时候,我如何面对他!”

端木澈冷笑道:“我没有向你求救,你还不是来了,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一样。”

齐越怒道:“什么叫结果一样,先前我不知道你与颜青将军的关系,如若不是因为你的眼神像她,我绝不会过来救你!”

端木澈轻哼一声道:“原来我还沾了人家的光,不过那位公主可比我长得美多了。”

齐越微怔一下,声音低了下来:“我说的那人,是我的王妃。”

端木澈奇道:“你那王妃真是没死吗,怎么青哥一直说她死了?”

“青哥?”齐越愣了一下,当即明白过来,苦笑道,“他不会对我实言相告的,他一定也认为是我逼死了她……”

“你逼死了她?逼死了你的王妃?”端木澈朝他上下打量一下,顿时嗤之以鼻,“看不出来,你竟是这样无情的人!”

齐越摇了摇头,似是不想再提,长叹一声,道:“她应该是没有死的,不管她躲在哪里,终其一生,我总是要找她回来。”

端木澈哼了一声,没再理他,在帐中巡视一阵,随即回来,朝他道:“我困了,我要睡觉。”

齐越一指不远处的床榻,道:“今晚你先睡我的床,我打地铺。”

端木澈皱了皱鼻子道:“我要我新的床榻与被褥。”

齐越皱眉道:“行军打仗,哪来什么新的物事?我是看在颜青将军面上,才一意维护于你,方才还不惜与樊子奕翻脸,你莫要得寸进尺!”

端木澈咬唇道:“你这床榻也脏,被褥也脏,我睡不习惯。”

齐越道:“你以为这是你火象皇宫吗?挑三拣四,真是个刁蛮公主!我这床榻物事两日之前才换洗过,又怎么会脏?”

端木澈冷哼道:“那公主在上面睡过,就是脏。”

“你,少信口雌黄!”齐越咬牙道,“我与潋滟公主在这军中就见过两面,清清白白,问心无愧……”

“你与她如何,犯不着跟我说这样清楚。”鬼才看不出来,那潋滟公主对他那是秋波明送,芳心暗许,搞不好,是一枚好棋……

正想着,外间一声温柔轻唤:“王爷,可是已经睡了?”

呵呵,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齐越眉头紧锁,正要开口,端木澈听得声音,立即帮他答道:“公主殿下,他还没睡!”

“多事!”齐越瞪她一眼,当即答应一声,大步朝外走去。

端木澈在身后轻轻笑道:“我这是好心好意在帮你牵红线,那生死不明的王妃,你还找她做什么,由此如花美眷,自当惜取眼前人,做上水月驸马之位,才是当务之急。”

齐越没有理她,掀帘而去。

过了一阵,依稀听得帐外对话之声响起,端木澈轻轻走去帐边,掀开一角,凝神细听,两人站在两顶营帐之间,说话声音极低,却是只听到呼呼风声。

看着自己手上的铁镣,叹一口气,正要放下帘子,却瞥见那其中娇小之人忽然扑到那高大之人身上,高大之人停顿一下,便是挣脱出去,回头说了一句什么,转眼就走。

娇小之人追出两步,跺一下脚,随即呆呆站着,一动也不动,不一会儿,又发出声音,这回端木澈听清楚了,那是女子呜呜哭泣的声音。

不解风情的家伙,真是个假正经!

眼见齐越已经大步回帐,端木澈暗骂一声,不敢再看,轻轻挪动脚步,走去床榻处,看了看榻上的两床被褥,忍不住扯了一角凑到鼻尖一嗅,果然没有什么异味。

听得背后脚步声,当即放下,转过身来。

“你做什么?”齐越问到。

“没什么 ,我准备睡觉了.”端木澈朝他笑道,“今晚月色不错,为何不与那美貌公主多多亲热一番,这么早就回来?”

齐越懒得解释,从一旁箱子中取了一张毡子,铺在地上,正要躺下,忽然听得端木澈叫道:“等下,先帮我把那屏风抬过来。”

见她指了指屏风,又指了指榻边,当即明白过来,男女有别,同住一室,自然有所不便,于是依言过去,将屏风搬到榻边,挡住大半位置,这才又回身躺下,下一瞬,叮当一声,一床被子从天而降,落在自己身边。

齐越淡淡道了声谢,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接着又是悉悉索索的声音,应该是她掀了被褥躺下。

端木澈刚闭上眼,就听得齐越忽然问到:“你的嗓音,为何会这样奇怪?”

“早年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嗓子就坏掉了。”跟这样的人,何必说什么真话。

齐越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当下两人都不说话,正是迷糊之际,榻上之人翻了身,随即一声轻响,再翻一下,又是一声响动。

这连续响动,惹得端木澈心中烦躁,索性坐起身来,叫道:“现在铁器很不值钱吗,至少应该比青铜难炼吧,居然这样浪费!喂,你能不能帮我解开?”

齐越冷声道:“我没钥匙,解不了,钥匙在樊子奕手上。”朝那屏风处望了一眼,道,“不套铁镣,就要服下软筋散,你觉得那种划算些?”

软筋散?就是那种服下之后便全身筋骨酸软,虽行动如常,内力已半点发挥不出的药物?那还不如套上铁镣算了,至少还能保存内力。

咬了咬牙,又躺了回去,听着近处沉稳的呼吸之声,渐渐沉睡过去。

第二日醒来,齐越已经不在帐中,地上放着一盆清水,尚有些温热,盆边还搭了布巾。

想到这两日不曾梳洗,身上已经脏得要命,昨晚还险些被那变态皇帝欺负,虽然最后只是个未遂,但是身上被他摸了好几把,想想都觉得恶心,此时也不管这水用过没有,赶紧端去屏风后面,解开衣服擦洗起来。

刚刚弄妥,正在穿戴之时,帐外传来喧闹之声:“公主殿下,副帅有令,除他本人之外,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帐中。”

“本公主偏要进去,滚开!”

是那个什么潋滟公主,正想找她呢,就送上门来了。

当下疾步过去,掀开帐帘,朝外间那正在犹豫不决的守卫士兵喊道:“请公主殿下进来吧。”

说罢自己叮叮当当回榻前,刚一坐下,那潋滟公主就冲了进来,张口喝道:“昨晚,你和王爷,你们同处一室,都做了什么?!”

哦,看来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女子身份,现在是兴师问罪来了。

“做了什么?”端木澈拍了拍身上的长袍,浅笑盈盈道:“你怎么不去问他?”

潋滟公主死死盯着她身上的袍子,颤声道:“这是,这是王爷的衣衫……”

端木澈笑道:“不错,他把我的衣衫撕坏了,我只好穿他的了——”说话间,见得对面之人霎时惨白的脸色,面容一整,厉声道,“我与他如此这般,还不是拜你所赐!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潋滟公主捂住面颊,呜咽道:“我怎知道你是女子……怎知道王爷会为你与皇帝哥哥反目成仇……你到底有什么好……让他们两人为了你险些大打出手……”

“我没什么,只是男人都愿意尝个新鲜——”端木澈目光一转,轻轻说道,“我知道你倾心于齐越,而我对他实在是深恶痛绝,这样吧,我们来一场交易,各取所需……”

潋滟公主闻言一愣,喃喃道:“各取所需?”

端木澈点头道:“不错,该留下的留下,该消失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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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火凤涅槃 第二十章 接你回家

等到齐越闻讯回来,只见端木澈一人端坐帐中,闲闲翻着一本书卷,虽是铁镣锁身,囚徒身份,但那姿态神情,却优雅高傲得像是座上贵宾。

见得他掀帘而入,懒懒抬了一下头,嗨了一声,随即又垂头下去。

“听说潋滟公主方才来找过你,你让她进账来了?”齐越淡淡问道。

“嗯,她人还不错。”端木澈眼睛盯着书卷,应了一声。

齐越显然不信,问道:“她……没为难你?”

端木澈终于抬头,挑了挑眉道:“我又不是你的谁,她为何要为难我?”

齐越点一下头,也就不再追问。

过了一会,有人端了饭菜进来,这回却是两人份。

“过来吃饭。”

听着这冰冷的声音,实在是没有胃口,不过想着方才与那潋滟公主达成的协议,心怀期待,也就依言过去,这一路行走,故意晃晃荡荡,走到他身边时,将那铁镣上的铃铛摇得震天响。

谁知这人竟是眉头都没皱一下,自顾自吃起来。

端木澈无奈坐到他对面,见他已经开动,也算是在试吃了,当下取看碗筷,默默吃起来,想想实在气人,两军对峙之时,自己却和这个敌军副帅同处一室,同桌用膳,真是不甘心,好在这样的日子,也快到头了。

等到碗筷收走之后,外间传来人声:“报!主帅请副帅大人到他营帐一叙,共商大计。!”

端木澈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齐越看他一眼,有丝犹豫,终于还是站起身来,在帐外交待一阵,便是大步离去。

总算走了!

端木澈待得他远去,赶紧过去将帐帘掀开,卷起打成一个结,然后便是在帐中静静等候,过不多久,那潋滟公主果然如约而至。

已有先前的经历,守卫士兵这回也就没有多问,直接行礼放行。

“公主殿下。”一见她进来,端木澈淡淡一笑,道:“我要的物事,可曾带来?”

潋滟公主咬着嘴唇,将帐帘轻轻放下,便是疾步过来,从袖中取出一物,握在手中,尚有一丝迟疑。

端木澈瞟了一眼,暗自欢喜,却是不动声色道:“怎么,公主还没想好?这时辰可是过得飞快,天眼看又要黑下来了……”

“皇帝哥哥一定会骂死我的……”

端木澈叹息一声,背过身去:“那你走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可是王爷他……”潋滟公主看了一眼那帐中床榻,又急又妒,心一横,便是奔到端木澈面前,道:“你答应之事,绝不能反悔!”

端木澈笑道:“那是当然,你以为我会稀罕这里吗,那个白头翁,也只有你一个人当做宝,白送我都不要!”说罢,朝她伸出手去,道:“快点给我解了,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潋滟公主轻轻松手,露出一串精光闪耀的钥匙,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是将她手上的铁镣打开了。

端木澈双手一旦自由,便是欢呼一声,抓过她手中的钥匙,自己去开那脚上的铁镣,待得束缚尽除,随手往床榻之下一扔,又朝她手中看去,问道:“那士兵衣服呢?”

潋滟公主摇了摇头道:“皇帝哥哥的钥匙太难取了,我花了不少时间,眼见你帐帘卷起,就先过来了,哪里还有工夫去找那士兵衣服?”

端木澈蹙起淡眉,没有士兵衣服,这数千座营帐,却怎么走得出去?

掀帘看着帐外过往的士兵,侧头唤道:“你来,随便编个理由,叫个人进来,要身材瘦小一些的。”

潋滟公主当即步出,随口招了一名士兵进来。

“公主有何吩咐?”那人刚走进营帐,帐帘一放,只觉得后经一痛,顿时倒下人事不省。

端木澈将人拖到屏风后面,几下扯了他身上的铠甲,换在自己身上,虽然还有一些松垮,将要带束紧一些,再戴上头盔,弄些头发遮住前额,倒是勉强过关。

再看那潋滟公主,却是拿着自己换下的齐越那件长跑怔怔出神,心中一动,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昨晚我们什么都没做,信不信由你。”

潋滟公主张大嘴巴看着她,似是不敢置信,端木澈轻笑一声,道:“好了,现在我要走了,至于你么,就留下来陪他吧,也算是满足你的心愿。”

说罢,趁她目瞪口呆之际,飞速点了她的穴道,将她扶去床榻之上躺好,脱去外衣,再盖上被褥,一切弄妥之后,方道:“我这点穴工夫力道用得不重,大致就是他回帐的时候,自然就解开了,剩下的事情,就该你自己把握了。总之,还是要谢谢你!”

朝那榻上之人笑了笑,随即走出营帐,碰上几名守卫士兵迎面走来,灵机一动,赶紧只手捂住面颊,低头过去。

“小余,怎么,笨手笨脚,被那水月公主打了?”见得她的尴尬模样,讥笑之声四起。

“唉,别提了。”含含糊糊答着,便是朝角落里走去。

上回来凭吊之时心里也不知想些什么,竟是没能记住进出路径,现在正是白天,也不敢盲目乱窜,引发麻烦,正在犹豫之际,忽然肩膀一沉,一只手掌拍了上来。

不好,被发现了么?

端木澈吃了一惊,回身就要去扭那人胳膊,只听得耳边一声轻唤:“少主!”

竟是尹方!

大喜之际,便是不再挣扎,随他拉着自己一路疾行,走到一顶营帐背后,看清他的模样,不禁低声笑道:“我们两个,怎么想到一起去了!”

只见尹方也是一身联军士兵的打扮,此时正是一脸焦急望着自己,不迭道:“少主没事吧?”

端木澈摇头道:“我没事,你怎么会在这里,其他火凤卫弟兄呢?”

尹方恨声道:“当日少主与颜将军进了那灵堂,后来生出变故,混战之中,对方放出迷香,迷倒了我们不少兄弟,颜将军回城之际命属下悄悄在营外潜伏下来,伺机打探少主消息……”

端木澈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

尹方道:“关在一处囚营之中,属下没能拿到解药,那解药,据说在联军副帅帐中……”

端木澈咬牙道:“我这就回去拿。”

尹方忙道:“少主莫急,属下先带少主去取宝剑,再想办法救人。”

对了,风吟长剑!有了宝剑,与人交手,便是毫不畏惧了。

尹方带着她左走右弯,转眼来到一处青色营帐旁边,看看帐外无人,便是蹲下身去,掏出匕首,在帐边挖掘起来,不一会,只听得叮当一声,似是碰到什么硬物,当下弃了匕首,双手不住动作,将那藏于土中的宝剑掘了出来。

端木澈拿回宝剑,正要离开,忽然听得帐中低低一声喝问:“是谁在外面?”

这声音,还有些熟悉呢。

端木澈心中一动,拉了尹方,闪进帐中。

只见帐内光线甚弱,依稀见得一人躺在榻上,面色很是憔悴,走进一览,不由叫道:“是你!”

原来是水月皇帝手下那个姓宁的军师!

他此时见得两人,也是吃了一惊,道:“你们……怎么会混进来……”

尹方一步过去,喝道:“就是这厮放出来的迷香,这个狗头军师,帮着那樊子奕做了不少坏事,杀伤我们不少兄弟!”

端木澈冷笑一声,长剑已经指向他的心口:“冤有头,债有主,你今日落到我手里,自当是血债血偿!”

说罢,一剑过去,把人往后一缩,却是被风吟的剑气所煞,躲闪不及,只微微侧了下身,手臂之上顿时血如泉涌。

那宁军师捂住手臂,一下子滚到地上,猛然跳起,朝帐外窜去,同时大叫:“来人!有奸细!”

端木澈飞一般追出,一扯一拉,便是将他手臂反剪在背后,长剑架上他的脖子,剑锋一拉,那宁军师颈项之上顿时一道深深血痕:“你每跑一步,我就在你身上划上一道,看你的腿跑得快,还是我的剑划得快!”看着那雄汹涌而出的鲜血,眼中竟有无端的兴奋。

那宁军师萎缩在地,昏死过去。

端木澈仍是怒气难消,走过去踢他一脚,见得没有反应,这才转身过来,面朝尹方,刚要说话,却见得尹方睁大了眼,大叫一声:“小心!”

尚未反应过来,身子已是被大力撞向一侧,抬眼望去,只见尹方面色惨白,嘴角已经渗出血丝来,显然受伤不轻,那宁军师聚集全力偷袭一掌,此时更是伏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

“你这恶贼,真当千刀万剐!”再不迟疑,朝着他手腕脚踝刷刷几剑刺去,那宁军师连连几声惨叫,登时昏了过去,端木澈心下厌恶,随即一脚踢去帐边。

再回头扶住尹方,心疼喊道:“你这傻子……”

尹方喘口气道:“保护主子……这是火凤卫的职责……”顿了一下,听得外间已有喧闹之声,扯住她的手臂道:“少主……趁此混乱……你快走吧……”

端木澈摇头道:“我们一起走,这是命令!”当下过去,将他架了起来,做到榻上,又道:“你先躺一会,我们以逸待劳,让他们折腾去,等到天黑的时候,再想法抢匹马逃出去!”

尹方依言闭上眼,昏昏睡去。

端木澈守在榻边,凝神细听,感觉外间的嘈杂声渐渐消去,过不多时,帐外忽有人声响起:“宁军师?宁军师?你是在帐中吗?”

只怔了一下,当即学那人声音,含糊道:“我在……”言多必失,说出一句,立时打住。

那问话之人停了一下,又道:“卑职奉副帅之命,前来探望。”语毕,帘帐掀起,一对持枪士兵顿时闯了进来。

端木澈暗叫不好,飞身而起,长剑一挥,阻住来人攻势。

“你杀了宁翼?”帐门处,齐越的声音传来,此时正是目光朝向角落,看着那满身鲜血,一动不动之人。

端木澈摇头道:“就这样杀了他,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说话间,几名士兵抢上前去,检视一阵,禀道:“副帅,宁军师手筋脚筋都被挑断!”

齐越皱了一下眉,沉声道:“你这个女人,竟然如此狠毒……”

端木澈冷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还之!”说罢,寒霜罩面,当即青光闪耀,剑尖指向他的喉咙。

齐越衣袖一拂,脚步错动,早已避过,他内伤已愈,功力确实更进一层,此时铁拳猛攻,臂影晃动,扁丝欲夺端木澈手中之剑。

端木澈也不退让,使出空明剑法,连绵不断朝他攻去。

那边尹方已经醒转,骤然见得两人在帐中打斗,却是吃了一惊,刚叫出一声,脖子上已被周围士兵架上数把钢刀。

端木澈瞥来一眼,心中着急,招式不免慢了半拍,齐越何等人也,寻个空隙便是朝她右肩拍去,口中叫道:“撒手!”

这一拍,原本是一强硬外力使得她长剑脱手,一旦松手,劲力自消,哪知端木澈却是倔脾气,虎口已经震出血来,却仍是握紧长剑,眼见这条手臂便要给废掉。

电光火石间,齐越正要动作,尹方却是看得心惊胆战,脱口大叫:“齐越,住手!你不能伤她!你可知她是……”

齐越心念一动,并不理睬,一掌朝端木澈头顶击落,眼见即将血溅当场。

尹方神行欲裂,惊恐狂叫:“不——”

说时迟,那时快,齐越及时收手,端木澈的长剑却是毫不留情,直直刺去。

刹那间,只听得扑哧一声,似是利器刺进人身的声响,齐越睁大了眼,看着胸口深深插入的剑刃,不由自主朝着面前之人伸出手去,喃喃道:“你……”

端木澈来不及拔剑,当即转身,向着尹方所在之处冲了过去。

那已将尹方包围的士兵见她伤了己方副帅,义愤填膺,纷纷刀剑相对,不想旁边却是一声喝止:“住手!任何人不得伤她!”

回身望去,齐越勉强站住,抚着胸口,指间血红滴落,喘一口气,道,“看在颜青将军的份上,我不再为难你,你走吧!”

他这是,要放自己走?

端木澈呆了一下,便是去扶榻上的尹方。

“原来是颜青的女人!”帐帘一掀,一个yīn测测的声音加入进来,冷笑道:“如此正好,副帅,你身受重伤,此刻就好好休息吧,这个端木澈,就交由本帅来处置了!”

樊子奕两步过来,袖中一道白雾挥舞,端木澈来不及防备,只觉得鼻尖一凉,依稀听得齐越惊呼一声,便是昏了过去。

醒来之时,自己却是浑身冰冷,抬眼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风声萧萧,战马嘶鸣,自己竟是身在一处离地足有数丈的高台之上,背后一根巨柱,手脚皆是被绳索绑住,动弹不得。

那台下尚有人马晃动往返,来往之间,便是运来大批柴草,堆在高台四周围,这高台的位置,却是正对着那边城城墙,周围无数士兵弯弓搭箭,面朝四周,足有万人之多。

看清形势,稍一思想,当即明白过来,他们建此高台,台下堆了柴草,却将自己置于台上,只怕是要颜青投降,颜青若是不降,他们便举火烧台,叫他神智混乱,不能专心守城。

这个樊子奕,真是居心叵测。

过不多时,台下吼声震天,那火象大军如潮水一般冲了过来,为首之人正是几日不见的颜青。

“澈儿!”颜青高声叫道,嗓音已经沙哑。

端木澈咬住嘴唇,默默望他,却是一声不吭。

“哈哈哈……”高台下方,樊子奕立在那浅丘之上,大笑一阵,叫道:“颜青,想要留下她的性命,你便是跪下给朕磕十个响头,然后开启城门,迎接我金水联军进程接管。否则,朕一声令下,便是台毁人亡。”

颜青眼见几十名军士手执火把站在台下柴草堆旁,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即点火,而台下弓箭手将这高台守得如此严密,血肉之躯如何冲的过去?何况即使冲近了,火发台焚,又怎救得端木澈下来?

一时之间,却无对策,心中大是痛惜,当即喝道:“齐越!齐越!你人在何方?”

樊子奕笑道:“你是找你那师弟,朕的联军副帅吗?告诉你,他这下身受重伤,自身难保,实在是帮不了你!颜青,边城与人命,你好生考虑,到底要选哪一个?”

颜青呆呆望着高台,心乱如麻,身边低吼声声,两条人命同时奔将过来,却是贺立翔宇萨朗!

两人各骑一匹骏马,朝着高台方向猛冲过去,冲到中途,羽箭纷飞,密如织雨,眼见即成箭靶,颜青见状不妙,策马过来,一根长矛舞动声响,将羽箭纷纷尽数挡下,飞速扯了两人回返队伍。

正当此时,联军大部亦是倾巢而出,步兵与骑兵方队朝着边城城下猛冲而去,远处喊声如雷,震山憾野,阵后数万金水联军铁甲铿锵,从两侧抢出,径自攻打边城。

“颜青,此时边城危急,火象危急,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守城!”端木澈高声叫道,喃喃道:“记住,对敌人,绝不能心慈手软……”

颜青咬紧牙关,忽地拔出长剑,喊声:“防守!”便是带领人马,朝着边城方向疾驰而去。

樊子奕怒不可赦,高声叫道:“好,点火!”刹那间堆在台边的柴草着火,浓烟升起,颜青不敢回头,策马狂奔,贺立翔宇萨朗勒住奔马,眼见黑烟中火焰上升,人在马上,皆是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火随风涨,风助火燃,浓烟烈火,迅速围住台脚。

端木澈自知顷刻之间便要火焚而死,心中反而宁静了下来,举首遥望,但见边城之后便是那巍峨群山,起伏不断,好一幅万里江山画卷,不禁闭上双眼,面带希冀,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眷恋着脚下这一方热土,怀念着那些全心全意爱护自己的人。

忽然一声轻啸随风而至,一人白衣飘飘策马而来,一旦到得台下,便是弃了马匹,从那台下纵身而起,几个翻腾,便是落在台上,朝着她狂奔而至。

那身后之人被一名侍卫扶着,却是尹方。

端木澈眼露疑惑,这两人,相互敌对,怎么会在一起?

转眼间,齐越已经奔到面前,收敛神色,挺身而立,只手高举过顶,掌中金光闪现,朝向台下一干人等肃然叫道:“我金耀皇帝有旨,以火象皇子端木澈为质,入得楚京,两国休战议和!”

“齐越,你……”樊子奕面色铁青,申请愤怒,“这联军之中,朕才是主帅!”

齐越抚着胸口喘一口气,额上已经溢出冷汗,却是微笑道:“本王即将带领金耀大军回国,这联军的名号,从此时起,却是不复存在了!”

台下之人闻言,尽数呆滞无言,一片静寂。

齐越收回眼光,不再理睬他人,只朝着那被缚之人一步一步过来,脸色惨白,双眸却是亮得像天边的星辰,口中叫道:“洛,我的王妃,我来接你回家……”

说完这句,便是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抱住,头颅压住她的肩头,急促呼吸间,一口鲜血,喷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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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1-5

卷五 再生奇缘 第一章 在劫难逃

一切都像是在做梦,在那生死边缘,齐越突然出现,飞身跳上高台,当众宣布休战议和,以她为质,然后过来抱住她,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说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话,而她,再者紧要关头,竟是莫名其妙昏了过去。

其间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只依稀听到有争执声,有吵闹声,似是号角齐鸣,大军开进的声音,又似是金戈铁马,刀剑碰撞……待得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一个熟悉且陌生的男子声音却是一直在耳边响起:

“洛,我的洛,你快些醒来,快些醒来,我已经支撑不住了,快醒来吧……”

昏睡间,彷佛有一只略显粗糙的大手,在脸颊上轻抚,温暖而柔和,令人心生眷恋,微微睁一下眼,尚未看清面前之人,已经是喃喃喊出:“青哥……”

那只手在脸上顿住,慢慢滑落,接下来,便是一片静寂。

又不知睡了多久,怔怔醒来,榻前一名军医打扮的男子正在为她号脉,此时正转头过去禀道:“王爷,这位夫人只是受些惊吓,体质虚弱些,并无大碍,倒是王爷的伤势……”

齐越摆了摆手,忽然见得她微微睁开的双眼,呆了一下,便是一个箭步过去,惊喜叫道:“洛,你醒了……”

端木澈皱了皱眉,甩开他伸过来的手,慢慢坐起身来,道:“一会儿要烧我,一会儿又要放我,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齐越摇头道:“那只是樊子奕逼大师兄就范的意图,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就是尹方不来找我,我裹好伤之后,也是会去救你的,却没有想到你竟然真是……”说罢,握住她的双肩,急切叫道:“洛,我是齐越,是你的越啊,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端木澈看着他放在自己肩上的 手,眼中一阵厌恶,道:“男女有别,我是颜青的未婚妻,副帅大人请自重!”

“你不是!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凌宇洛!”齐越低吼一声,眼中已经是落下泪来,“都是我不好,是我该死,让你受那么多苦,不过现在好了,终于找到你了,我会好好补偿你,再不会跟你分开,除非我死!”

“你是说,你一直在找的那个王妃,就是我?哈哈哈……”端木澈实在是忍受不住,狂先出声,“齐越啊齐越,你实在是诡计多端,你用诈死之计将我与青哥骗来,将我囚禁,这会又编出这样的谎言,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吗?对不起,做你的王妃,我可没有那个福气!”

“你是凌宇洛,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齐越喘一口气,道:“你的眼神,你的动作,你说话的语气,都跟他一般 模样,先前我还以为正是你与她心性气质如出一辙的原因,才让大师兄对你爱屋及乌,与你谈婚论嫁,却疏忽了,你根本就是她!”

“齐越,你是被我刺了一剑,脑子糊涂了吧,这指鹿为马的话,你也说得出来!”端木澈对他的话,哪里肯信,虽然自己是失去了记忆,但是怎么可能是他的说明王妃!

“这不是指鹿为马,这是事实。”齐越望着她,半晌,方才一字一顿道:“洛,跟我回楚京去,我会让你想起来的。过去我对你不起,今后,我们重新开始……”

楚京?去金耀的都城当人质?打死她都不干!

“我不去什么楚京,我不会离开火象的,你先前不是说看在颜青面上要放了我吗,你是军中将帅,说话要算数!所谓朋友妻不可欺,颜青是你大师兄,他的未婚妻,你便更不能……”

话音未落,已被他厉声打断:“你不是!不是!你是我的妻子,怎么能再嫁他人!”

端木澈瞥他一眼,道:“我是端木澈,不是你要找的人,我的婚姻我做主,你没有资格去管!我爱青哥,我一定会嫁给他的!”说罢,正要起身,忽然一股劲风袭来,却是齐越飞速点了自己穴道,一时又气又急,叫道:“齐越,你这个小人,我是青哥的人,你敢碰我!”

齐越满目血红,勉力扼住心神,缓缓道:“你是我的妻子,这事无法更改的事实,任何人都不能阻拦我带你回家。”

见她咬唇不语,忽又说道:“你的火凤卫还在樊子奕手中,我胡保证他们周全,金耀军队从即日起,全线撤回魔域岭,我已经向你父皇修书一封,休战议和,若他还有什么条件,都可提出,而我,只要你、……”

“你威胁我……”端木澈冷笑道:“你以为,你以这强硬手段逼迫于我,我就要甘心就范吗?”

齐越咳嗽两声,喘息道:“我没有办法,我怕你再离开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其他怎样我都无所谓。”说罢,忽然眼光温柔,软下口气道:“你那一剑伤我不轻,我必须强自撑住,才能带你安全离开,否则我一旦倒下,这里的局势就要失控,我们先前曾经讨论过,关于我这辅政王爷死在边城的后果,金耀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端木澈楞了一下,朝他胸口看去,此时他仅着里衣,那伤患之处裹了绷带,果然已经渗出血来,应该是贸然运气跃上高台,扯动伤口所致。

他若是伤重不治,自己落回樊子奕手中,处境的确要糟太多!

当下叹了口气,道:“现在外间是什么状况?”

齐越答道:“大师兄十分勇猛,沉着应战,此次联军攻城又是前功尽弃。”

端木澈瞟他一眼道:“不是一直叫颜将军吗,怎么又叫大师兄了?青哥可不承认有你这个师弟……”

齐越微微一怔,喜道:“我与他同门学艺的事情,你都想起来了?”

端木澈淡淡答道:“听说了一些。”

齐越点头道:“他与小翔对我积怨颇深,必定不会对你实言相告,也罢,以后我慢慢说给你听。你现在睡一会,我也歇息一下,等下我去找樊子奕交涉,然后带你离开这里。”语毕,盘腿坐起,自行运起功来。

大概一炷香的工夫,便见他睁开双眼,缓缓站起,面色稍稍好看了一些,过来扶一下她的脸颊,随即昂首出去。

这一等,又不知等了多久,才见得帐帘被一只大手掀开,齐越满面疲惫走了进来,见得她睁大眼睛望着自己,疾步过来,微笑道:“别担心,我没事,那几名火凤卫我已经救出来了,让尹方带回边城了,我金耀大军已经开始整队撤防,明日全线退至魔域岭,那樊子奕总算没有怀疑……”

说着,又抹一下唇角,道:“今夜我可要守着你睡,免得你再弄个人来假扮自己,混淆视听。”

端木澈知道他是说那潋滟公主的事情,不由哼道:“人家对你可是一片痴情,白送给你都不要,真是傻的可以。真不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放着这如花美眷不要,却来纠缠我这个妖人,我长得又丑,嗓音又难听,你到底看中我什么?”

“你不丑,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你的嗓音,亦是我听过的最迷人的声音——”齐越盯着她的眼睛,低语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当年宫宴之时,你吟过的这句诗,难道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端木澈哼了一声道:“这么肉麻的东西,我怎么说得出来?齐越,你那王妃已经死了,你就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放我回边城去,我与青哥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齐越没有理她,只低头握着她的手,轻声道:“你不叫端木澈,你的名字是凌宇洛,是我的师妹,此前一直男扮女装,混迹宫中,在你十八岁那年,我求丞相纪铮收你做义女,由皇帝亲自册封为安平郡主,并参加宫中选妃盛宴,成为我的辅政王妃……”

咦,与颜青说的有些不一样呢?

端木澈有丝疑惑,又听他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大婚之后,我忙于朝中事物,对你疏于照顾,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你下湖救人,带回少年青莲,后因为跟踪他,与人动武导致落胎,你最喜欢的丫鬟荷叶为了救你而死,有人在你的汤药之中下毒,你终日神情恍惚,不能自己,然后有一天二师兄上门求援,要我用魔域岭的军机图去换取他弟弟的性命,我没有答允,你自己画了假图送给他,却将真图藏了起来,还不辞而别,使我误以为你对他有私,想与他远走高飞,我一气之下,带兵追到玉龙山下,你一见我,便是飞速逃离,身中一箭,连人带马跌下山崖……”

“当我带人赶到崖下,地上只有一匹死马,以及一具火凤卫的尸体,你却已经不见踪影,我几乎将整个玉龙山翻了过来,都是一无所获,皇帝也是闻讯赶来,增派人手大力寻找,正当此时,我们却突然收到一封信,说是有你的讯息,要外卖火速前往,当我们赶到那处竹林小院的时候,漫天的大火已经将院子烧得只剩一片废墟,里面搜出了你的随身物事,还有一句被烧焦的女尸……”

“洛,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一看到云锦与玉佩,就已经是神志全无了,我已经疯掉了!我恨我自己为何要去追你,如果就这样让你离开,不管你跟谁走,至少,你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而绝不是那样凄惨无声地躺在火场之中……”

齐越声音呜咽,已经说不下去,泪眼之中,抬头望她,却见榻上之人秀眉微蹙,摇了摇头道:“很感人的故事,不过,我不觉得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应该是找错人了。”

“不,我没有找错人!”齐越一把握住她的手,神情激动道:“我一直不愿相信你会离开人世,我去过东域,找过空明大师,你可能想不起了,就是在父皇忌日曾经与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高僧,他告诉我,你体质奇异,属火凤命格,不管经历怎样的磨难,都是必定要涅槃重生的。”

端木澈冷笑道:“江湖术士的话,你也相信?”

齐越点头道:“我相信,我自从到得这联军大营,与你边城遥遥相对,我就有一种感觉,我要找之人,就在那大军围合之中,可是,我万万想不到,你竟是改变如此之大,却是一时没能认出来,但是那种很奇妙的感觉,却是一直都存在的,看到你与那个萨朗亲热,我当时真是想……真是想杀了他!”

说罢,攥紧拳头,胸口起伏一阵,终是说到:“你若还是不信,可以去问大师兄,他心里其实明白得很。话说我当日诈死之时,他为何不顾艰险,要带你过来凭吊我?那是因为他知道我们是夫妻,不想让我们就这样错过,生死相隔!”

“我不需要问别人,我只相信我自己的记忆,我自己的感觉。”端木澈闭上眼,懒懒道:“就凭你一面之词,我无法断定真相,你把青哥找来,我们当面对质!”

齐越沉吟一阵,方道:“好,明日一早,我便请大师兄来营中一叙,我们三人把话说清楚!”

听他这么一说,端木澈顿时放下心来,只要颜青在,定能将自己安然带回边城,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了。

这一夜,端木澈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总是不能安心而眠,似乎一直都在做梦,朦胧之中,总有一双大手轻轻拍着自己,柔声哄唱着一首很轻缓舒畅的曲子,调子与歌词,都是异常熟悉。

早间醒来,身下不再是帐中的床榻,而是略显有些颠簸的……车厢?

骤然睁大眼瞳,径直望进一双幽深的黑眸之中,怒声叫道:“齐越!你骗我,你明明答应过我,要让青哥过来见我!”

齐越眼下青晕甚重,显然是一夜未眠,倦意尤生,此刻只是勉力道:“我有伤在身,既怕樊子奕夜间进犯,又怕次日大师兄道来要强行将你带走,我实在无力保护你,只好出此下策,连夜回返……”

端木澈气得浑身发抖,颤声道:“马上掉转马头,送我回去,我要回青哥身边去!”

齐越摇头道:“已经来不及了,车队已经过了魔域岭,一路朝楚京而去。”

“你……你这个卑鄙小人!”自己身上穴道被刺,手脚都是动弹不得,面对这眼前重伤之人,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别怪我,别恨我……”齐越又咳嗽两声,抚一下胸口,道:“我只想带你回家,回我们的家……”

“我的家在火象荣城!不是什么楚京!”这个男人,真是不可理喻!

“不对,你的家,在楚京,辅政王府,母妃,廖管家,清儿,溶儿,他们都在,都日思夜盼等你回去……”

辅政王府?

听起来,心里怎么会觉得有一丝难过,与抗拒?

齐越伸过手来,轻轻怀抱着她,柔声道:“洛,我这一年多来,从来没有这样快活过,我现在什么都不怕,只怕我伤势太重,撑不到踏进楚京城门的那一刻……”

端木澈听得一激,抬眼望去。只见他面无血色,嘴唇也是苍白得吓人,想到自己深深刺进他胸膛那一剑,不禁心中狂跳,喃喃道:“你当时,明明躲得过的,为何不躲?”

齐越抚一下她的长发,低低道:“我当时看出尹方神情有异,我在想你应该是下不了手的,没想到……”随即苦笑一声,道:“也没什么,我伤了你的心,这是我应该得到的惩罚!”

端木澈定了定神,冷声道:“你解了我的穴道,我可以帮你运功疗伤。”

齐越摇头道:“你功力太浅,身子也不好,不必浪费你的内息,我……可以撑住的。”说罢,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一下,似是想到什么,又轻笑道:“我可不敢解开你的穴道,到时候你扔下我跑了,我这半死不活的身子,却到哪里找你回来?”

“你……”端木澈只觉得眼眶一热,莫名掉下泪来,奇怪了,这个人要是死了,自己就能够成功脱身,何必为他担心难过?

齐越眸光一闪,微笑道:“你哭了,是为我而哭吗?你放心,我死不了的,我一定会带着你平安回家。”

不能否认,他笑起来的时候,目光流转,清新明朗,竟是说不出的感人。

是苦肉计,还是美男计?

端木澈瞪他一眼,不再理他。

一时间,也看不到车外景致,只听得马蹄声声,车轮滚滚,仔细辨听,这马车之外,应该是还紧跟着一对剽悍人马,看样子,应该是他的亲兵队伍在一路护卫。

车队不予停留,渐行渐远,端木澈表面无恙,心中却是越来越着急,真要去了楚京,自己孤身一人,哪里还逃得回去!

难道自己就只能随他回到那辅政王府,去做他臆想中的那个叫凌宇洛的王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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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再生奇缘 第二章 爱恨交加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问了齐越,知道车队已经进入金耀雍西境内。

这随行之人应该是他的心腹亲卫,从不言语,亦不用他吩咐什么,除了每日几次送来食物与清水,以及一些必需用品之 外,便是一路向北,快马加鞭,全速前进,照此速度,一月之内,即可到达楚京。

其间齐越解开了她两处穴道,手脚可以自由活动了,但是 一身功夫却是使不出来,跟个寻常女子没有什么区别,而他自 己,一路小心翼翼守着她,不分晨昏,不论昼夜。

真不知这人身子是铁打的还是怎的,明明受了那么重的剑伤,也不好好静养,一门精力与心思,全在她身上,她醒着的 时候,他就从来没闭过眼,她睡着的时候,总是能感觉到他温 柔的轻抚与低喃。

可是,在温柔又如何,对于这种心机重重将自己骗去楚京 ,一心囚禁自己自由的行径,她确实是深恶痛绝,况且,她根 本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啊!

“在想什么?”见她淡漠望着车窗之外,齐越不禁问道。

“我想青哥了,他找不到我,一定急坏了。”毫不意外看到他愈加苍白的脸色,暗淡灰败得眼神,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懒得理他。

齐越看着她,轻声道:“你是不是……”语气很犹豫,眼里晦涩莫名,半晌,才问出:“是不是爱上他了?”

端木澈撇他一眼,道:“青哥是光明磊落,顶天立地的男 儿大丈夫,我与青哥两情相悦,自然是彼此爱慕,若不是你金耀与水月联军进犯我边城,我们早在蓉城成亲了!”

齐越苦笑一声道:“他是你爱慕之人,那我呢,我在你心中,却又算做什么?”

算做什么,当然是陌生人了!

“青哥那句话说得真好,你找不到你王妃,你便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可能是她——”端木澈想了想,又蹙眉道:“我也已经跟你说了很多次了,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端木澈 ,不是凌宇洛,你总是不信,非要认为我就是她……”

齐越淡淡叹息道:“不是我认为,而是你本来就是她。”

说罢,却是凑近过来,仔细端详她的脸,手指一一抚上她平 淡的五官,端木澈低呼一声,伸手去挡,无奈内力使不上来, 竟是撼动不得,不由大叫:“齐越,你做什么,我是你大师兄 的女人!你……”

“你是我的女人!”齐越闷声说着,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抚上那一处肉眼几乎看不出来的小小褶皱,叹声道:“没想到, 这个世上居然有如此精巧的人皮面具,让我认不出你来……” 手指用力,就要去揭。

“啊——你住手!快住手!”端木澈一声低呼,痛得眉头 紧皱:“痛,好痛!”

齐越吃了一惊,收回手来,抱着她紧张道:“怎么会痛?这面具,该怎么取?”

端木澈摇了摇头,眼中已经滴下泪来,轻声道:“不能硬取,必须用药水……”

“药水……”

端木澈平静下来,点头道:“不错,必须要特制药水配合 ,才能取下来,若是强行去取,这张脸也就一起毁掉了——”抬眼望他,冷笑道:“怎么,觉得我现在的模样很丑吗?”

齐越轻轻摇头道:“不丑,光华内蕴,举世无双,不过… …”

端木澈一口打断他道:“没有什么不过,我就是这幅模样 ,你要让我去楚京,我便是以火象皇子端木澈的身份去,仅此而已。”

若是在楚京做质子,便能换来火象边境的平安,让边城百姓免受战乱之苦,那么,她宁愿去做这质子,总好过,去做什么王妃。

齐越看着她,好半天,才道:“好,一切随你。”

“希望王爷说话算话。”

齐越点头道:“自然算数的,今后你不管说什么,我都答允你……”见她眸光闪动,有淡淡补上一句,“只除了放你回火象。”

“你……”端木澈气得捶一下车厢,瞥见他似笑非笑的面容,收回手来,强自忍住,只靠在撤壁上闭目养神。

“你过去,遇到我耍赖的时候,是绝不会轻易罢休的,你是那么骄傲,那么执着的女子……”齐越的声音很低,似是在回忆往事,喃喃自语一阵,含含糊糊,也听不清到底再念些什么 。

得了臆想症的男人,真是可怜,而且可恶!

“……摸到少年俏,无暇有奇巧,冬去春来十四载,黄华正年少……”

这个男人,又开始唱歌了。

这首歌,这段日子一来,几乎每天都要被他低低哼唱好多遍 ,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罢了,看在他声线还算不错的情况下,当时催眠曲了,就在昏昏欲睡之际,外间突然传来声音:“启禀王爷,再有几里路程,就到灵山了。”

端木澈怔了一下,当即睁开眼,灵山,这不是师父天机老人的居所吗,如今他老人家人在何处,是仍然留在薛伯伯的药庐 ,还是已经回到山上来了?

齐越见她异样神情,心中了然,低语道:“你现在的一身功夫,是师父传授的吧,那柄宝剑,也是他老人家给你的吧,他 ……从来没有跟你提到过我?”

端木澈冷声道:“没有。”

齐越叹了一口气,又道:“那么薛伯伯呢,他也没有说起过我?”

端木澈哼了一声,道:“薛伯伯说起过两位师兄,一位姓秦 ,一位姓纪,没有姓齐的。”

齐越苦笑道:“他们都认为是我负了你,伤害你,一心要将我从你的记忆中剔除出去……”

端木澈摇头道:“莫须有的记忆,不曾拥有,又谈何失去? 齐越,你是受了伤,犯糊涂了。”

齐越没有反驳,伸手挑开车帘,指着外间连绵不断的山峦 ,低低说道:“这是去往灵山的必经之路,我一直说,卸任归 藩之际,就带你来故地重游,这一次,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

端木澈微怔道:“你要带我上灵山?”

齐越点头道:“是的,我们在山上度过了那么多美好的时光 ,你看到那些景致,一定会想起来的。”

原来是想唤回她那所谓的记忆!

连萨朗的催眠术都毫无效力,更何况是他!

端木澈轻轻笑道:“你可真是固执,也罢,我也想去灵山看看,就随你走上一遭吧。”

齐越大喜过望,当即唤了驾车侍卫加快行程,过不多时, 马车停下,车队已到了灵山脚下。

早在火象皇宫之时,就听闻灵山是金耀国境内最高的一座山 ,方圆数十里,峰峦重叠,林木葱郁,很是雄伟巍峨。这回一间,果然是名不虚传。

沿着那条石铺成的上山道路拾阶而上,刚走了几步,小手已是被齐越牵了过去。

正要发怒,却听得他轻轻道:“天色不早了,我赶紧上山去,等下可能有暴雨。”

暴雨……那怎么行!

扶了一下脸颊,叫苦一阵,只好随他牵着手,勉力而上,那队玄衣侍卫,却与他们保持着二是步的距离,始终不紧不慢跟着。

端木澈失了内力,没走多久,便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齐越心疼看她一眼,停下脚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大步朝山上走去。

“喂,放下我,我自己能走,你小心旧伤复发,一命呜呼!”端木澈硬声叫道,却换来他凝眸一笑,“小东西,关心起人来还是那么粗鲁。”

端木澈翻了翻白眼,哼道,“我才懒得关心你呢!”抱就抱吧,就当是上山做人肉滑竿,反正也不损失什么,还乐的轻松!

不过,听他呼吸之声还算平稳,这剑伤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齐越一路走走停停,不住解说:“师门重建之后,我还是第一回来,这里是山门,那上方的天机门几个字是师父亲笔所写,你当年经常被师傅处罚,在这里打扫落叶……”

从山门进入,便是一大块空地,甚是平坦,还立着树根梅花桩,四周云雾缭绕,如仙如幻,只远处耸立着一些参天古树,树下,是一排墨色条石砌成的房舍。

端木澈睁大了眼,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切,丝毫不觉陌生,梦中,曾经来过的吧?

齐越牵着她,来到一处房舍门口,轻轻推门进去,“看看吧,一切都照着当时的样子重建的,一点没变。”

端木澈迟疑着走了进去,但见我中宽敞,有桌有椅,还有钉在墙上的樟木柜子,一张大床靠墙而生,足够七八个人在上面酣睡。

“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那时我跟你那四师兄刚刚从外间回来,就看见你在这里翻箱倒柜找东西,我一下子就把你抓住了……”齐越似是想起往事,抿唇而笑,面上无限神往。

端木澈看着屋中简陋的物事,扁了扁嘴道:“真是好笑,我回来这里偷东西?”

齐越轻轻走过去,坐在榻上,眼光路在一处,手指抚上不住摩挲,低声道:“那天夜里,我们都喝醉了,就是在这床榻之上,你偷偷爬过来亲我……”

“我会偷亲你?!”端木澈呸了一口。冷笑道,“你就编吧,不穿回现代去当编剧,真是可惜了!”

“你那个时候,心里喜欢的人是二师兄,你神智不清把我当做是他——”齐越说着,将她轻轻扯进怀中,盯着她的嘴唇道,“就是这个吻,定下了我们之间的缘分,我不相信,那会忘得一干二净,洛,让我来帮你回忆,好不好?”

帮她回忆?用什么,用嘴巴吗?

端木澈大惊失色,一个巴掌打过去,尚未触到他的脸颊,便是被他轻轻握住,低低说道:“洛,我想你想的好苦……”

温润柔软的嘴唇贴了上来,带着无情无尽的深情与怜惜,在她的樱唇上轻柔吮吻,那提拔有力的身躯一时不住颤抖,这个男人长得不错,吻技也不坏,居然让她有了那么一丝心悸,可是,这样就想让她就范,那真是太小看她端木澈了!

“洛……我的洛……终于又抱到你……亲到你了……”齐越喃喃念着,意乱情迷之际,不由自主摸上她的纤腰,上下轻抚,正与加深这个吻,突然唇瓣一痛,却是被端木澈狠狠咬了一口。

“齐越,你这个色情狂!你到底要脸不要!”吐掉口中的血沫,端木澈重重擦一下嘴,冷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吻有多么恶心,让我觉得是被疯狗咬了一口,相比而言,我宁愿去接受那个水月皇帝,感觉还好得多……”

“洛……”齐越喘一口气,面上清白一阵,咬牙道:“你就是这般讨厌我吗?”

“不错,我讨厌你,不顾我的想法意愿,强行掳我来金耀,让我与青哥生生分离,我不只是讨厌你,我还恨你,我真恨那一剑为何没刺死你!”

“你恨我……恨我……”齐越双唇血红,惨笑道,“我们曾经那么相爱,如今,你竟说你恨我……”

端木澈冷哼道:“麻烦你搞清楚,与你相爱的人,是你那王妃,不是我!”

“你……”齐越深吸一口气,面色渐渐和缓,半晌,方才说道:“你就是我的王妃,你现在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不要紧,我在这山上多呆几日,我慢慢说给你听,你总会想起来的。”

“这荒山野林,有什么好呆的?”

齐越没有说话,只怔怔望着窗外道:“真是下雨了……”

说罢走去门口,取了一件披风过来,给她披上。

端木澈皱了皱眉,身上暖和,也就没有拒绝,只淡淡道:“这雨何时能停?”

齐越看了一阵,道:“说不准,也许明日会放晴。”

天色渐渐黑下来,那对玄衣侍卫也不知去了哪里,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人,说不出的安静。

等到雨小了一点,齐越开门出去,许久,方才回来,手里端来一碗热汤,又从包袱里取了干粮递到她面前,歉意道:“山上什么都没有,先将就吃些,明日雨停了,我便去山坳里打些野味回来。”

端木澈迟疑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你……”

齐越微微笑道:“怎么,还要我先试吃吗?”

端木澈摇了摇头,吃过之后,裹着披风倒床就睡,不多时,一件外衫轻柔覆上,知道是他,眼睛都懒得睁开。

迷糊之际,却听得他在耳边低低说道:“别讨厌我,别恨我,我一定等到你恢复记忆,不会在逼迫于你……”

睡到半夜,雨点渐歇,忽然听得窗外一声轻响,似是有人在轻敲窗户。

脑中尚有一丝怔愣,身旁不远处,一人立时跳起,沉声道:“是谁?”接着便是跳下榻去,打开房门追了出去。

端木澈揉了揉额头,坐起身来,慢慢走去门边往外看去,只见屋外黑影幢幢,风声呼啸,根本看不清景致。

回想那一声敲击,会是谁呢,难道是……师父?

方才上山之际,齐越几经让玄衣侍卫们查看了四周,山上并无人迹,这个师傅,莫非是隐在暗处,观察他们的行为?

坐在榻边,心中一阵疑惑,思来想去,终是忍不住披衣下榻,走出门去。

周围一片黑暗,静寂无声,在那梅花桩下转了一会,没有找到人,又慢慢朝着那片树林走去。

刚走到林子边上,面前人影一闪,双肩便是被人揽住:“洛,你怎么出来了,这里风大,快些回屋去……”

端木澈甩开他的手,定睛望去,只见前方树影婆娑,哪里还有什么人在。

“方才敲窗那人是谁?可是师傅?他为何要躲着我,不出来相见?”这个师傅,真是奇怪,先前在药庐的时候,就反对自己与颜青的婚事,这回只见齐越不见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齐越轻声道:“你做梦了吧,哪里有什么人,我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没想到你竟然出来找我,莫不是想我了……”

端木澈撇他一眼,冷声道:“我是怕你梦游,从山上摔下去,所以跟过来看看,既然没事,那我回去睡了。”

“一起回去吧,时辰还早,倒是还能再睡会。”齐越语气轻快,声音也变得清朗起来,两步追上,手指刚刚搭上她的衣角,端木澈已是冷哼出声:“齐越,你才说了不逼迫我,说过的话,难道还想收回吗?”

齐越收手回来,苦笑一声,叹气道:“你该记得的事情统统忘记,唯独对这些,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端木澈没有理他,径直走回屋子,没睡多久,天却是亮了起来。

一睁眼,齐越已经是穿戴完毕,正神清气爽看着自己,眼中光彩闪耀,柔声道:“我想了下,有一个地方,一定能让你想起过去的事情来……”

端木澈摇头道:“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根本就不是!”

齐越轻轻道:“不试一试,怎麽知道?那个地方,说不定会出现……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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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再生奇缘 第三章 我心如铁

奇迹?

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能有什么奇迹发生?

心中不以为然,慢慢撑起身来,忽然发觉不对,自己的身子却是轻盈起来了,手上脚上的力气也都尽数回来了,动了动手指,疑惑望着他道:“你……为什么……”为什么把她的穴道解开了?

齐越微微笑道:“我伤大致好了,不怕你逃了。”

不会吧,只睡了一觉,还睡得并不安稳,这一夜之间,他就变得精神抖擞,信心十足了。

端木澈看他一眼,接过那递上来的温热帕子,随意擦了擦脸,疑惑道:“不是前几日还怕撑不到楚京城吗,怎么一下子跟个没事人一样了?”想到昨夜那异声,莫非是师父对他暗中相助,帮他运功疗伤,可是为何只帮他,不帮自己?偏心,实在太偏心!

齐越并不回答,只是看着她的一头凌乱青丝,柔声道:“这里没有服侍的丫鬟,我帮你梳头,好不好?”

“不好!”端木澈心中正愤愤不平,闻言便是一口回绝,“青哥每日早上给我梳头,动作再轻,都要弄断我不少头发……”

“他……早上……给你梳头……”齐越面色霎时惨白,指着她道:“你们竟然如此亲密……你们……是不是已经……已经……”说话间,胸口急剧起伏着,似是已经快要抑制不住愤怒。

端木澈好笑道:“对啊,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早说过,我是青哥的女人……”

话音未落,只听得轰然一声,齐越一掌下去,身边一只竹凳立时粉碎,再一拳朝那墙上击落,又是一声闷响,石块粉屑刷刷直往下掉,地上却是鲜血滴落。

端木澈看着他,冷冷道:“下一掌,是不是该落在我身上了?”

齐越闭上眼,拳头攥得死紧,几乎要将牙齿咬碎,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点一点松开,伸过来,轻轻牵起她的手,哑声道:“以前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让你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你与他……没什么,我会好好待你,我们……重新开始。”

哼,说得比唱得好听,她就不相信,他堂堂辅政王爷,会接受别人要过的女人!

正要再讥讽几句,齐越却是撕下块衣角,将受伤的拳头随意一裹,一声不吭拉着她走出屋子,径直朝树林深处走去。

“喂,你要带我去哪里?”踏上山间小道,走了一阵,这脚下的道路,越走越险,愈加陡峭起来。

齐越低声答道:“我们去……思过崖。”

思过崖,这是什么地方?

脚下道路艰险,即便是身怀武功,也不敢掉以轻心,辛苦攀爬一番,总算行到灵山绝顶的一处危崖之上,只见这崖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只崖壁上一处山洞,幽深清冷。

端木澈被齐越牵着走了进去,里面十分简陋,就洞边一块破损的大石头,洞内一张石台,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这个破地方,有什么好看的?奇迹,难道这石头里还能蹦出个神仙来?”左看右看,可实在看不出他所谓的奇迹在哪里!

齐越蹲下身去,摸了摸洞口破损的石头,道:“你因为未经师父许可,私自教授小翔武功,被师父处罚在这里面壁思过,待了好长的日子,我那晚过来看你,你毫不领情,还与我针锋相对,我气得一掌击碎这石头,负气而去……”

端木澈耸了耸肩道:“真是个暴力狂,不可理喻。”

齐越看她一眼,径直走向洞外,指着身下雨雾缭绕之处道:“我走之后,你不知怎么的,可能是出来追我,一不小心从这里摔了下去……”

“不可能!”端木澈断然道,“走了就走了,有什么了不起,若真是我,我是绝不会出来追你的!齐越,就凭这一点,我便绝不是你那王妃!”

齐越没有回头,只望着下方继续说道:“当时我折返回来的时候,你就悬在半空,那情形实在是惊险极了,你应该也是很害怕,却因为跟我赌气,始终一声不吭,现在想起来,那日你被樊子奕抱着走出营帐,也是抿紧了嘴唇,宁死不向我求救,这心性脾气,真是一模一样!”

联想力还真是丰富,八竿子打不到的事情,都可以被他说成如此这般。

端木澈走过去,只见那悬崖下方深不可测,一眼望不到底,不禁问道:“那后来呢,你那王妃掉下去没有?”

齐越在崖边坐了下来,轻声道:“你终于支撑不住,掉了下去,我跟着跳下去,拼出全身力气,才将你拉住,我们两人抱在一起,不住下坠,后来,掉到一棵横生的松树上面,我受了重伤,索性你一点事都没有。”

“你们真是很幸运,不过,有可能你就是那个时候摔坏了脑子……”嘴上说着,暗地里还补充一句:所以整天神经兮兮的,见人就以为是自己的亡妻。

“就是在那松树之上,我们消除了误会,你害怕我伤重不愈,吓得直哭,还第一次喊我三师兄,一口气喊了好多次,我一直压在你身上,不能动弹,感觉你的身子又香又软,哪里是什么小师弟,分明是个俏丽的小姑娘!”

齐越说到这里,回头看她一眼,眉梢眼角都是微微扬起,两鬓的白发亦是随风飘飞,刹那间,竟让她有着一丝失神,心,忽地乱了一分。

这个男人,即使是发鬓染霜,面目憔悴,那一份天资卓然的气度,却足以迷惑世间所有的女子,只是,这其中,绝不包括她。

“洛,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这里——”他眼望崖底,抚着心口的位置,轻轻叹道,“我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只变得更深入,更执着,更加割舍不下,更加刻骨铭心。”

没有华丽的辞藻,字字简单,句句朴实,这情话,却是甜得腻人。

相传,金耀辅政王爷齐越,心机深沉,聪明绝顶,实在是……厉害。

端木澈收敛心神,冷笑道:“很感人的表白,很深情的言辞,但是我似乎记得,你那王妃是被你逼死的,据说还是一箭穿心……”只除了这一点,与自己的遭遇相似,敷上薛伯伯的膏药,都是难过得要命,当时的剧烈痛楚,可想而知!

心底顿生同情,这个王妃,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齐越抬起头来,却是满目忧伤,晶莹欲滴,轻声道:“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才会怀疑你偷了军机图去送给二师兄,还以为你欲与他私奔,可是,你为何也犯了同样的错误,一心认定我与伊莲有私情,不问青红皂白就离家出走?”

端木澈听得皱眉:“伊莲,又是何许人也?”这故事,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齐越叹气道:“本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却被你认为是我的小妾,还怀了我的孩子——”说罢,苦笑一声道,“也是我自己太自信,自认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便是连解释都免了,才会铸成大错……”

“你与你那王妃的故事,真是太曲折离奇了,下回再分解吧。我已经听得头昏目眩了,分不清东西南北了。”端木澈摆了摆手,又道,“今日谢谢你带我来这里一游,不过,这里树也没一棵,鸟也没一只,实在没什么看头,我们还是回去吧,呆在屋子里舒服些。”

“等下,再陪我坐一会,只一会。”齐越拉住她的衣袖,面上隐隐露出恳求神色。

端木澈呆了一下,瞥见他那两缕银丝,在这红霞映照之下,却是白得耀目流光,心中忽然不忍,无奈道:“好吧,只一会。”

暗自说服自己,这山路崎岖,若非由他带路相牵,一个不慎就会滚落山崖,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只好等着他了。

“我听他们两个说,你当年最爱坐在这洞边看日落,数云朵,你那么害怕寂寞的人,让你一个人呆在这光秃秃的石室之中,真是难为你了……”齐越忽又转头过来,紧紧盯着她道,“洛,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

端木澈摇了摇头,懒懒道:“不是我想不起来,压根没有过的事情,你让我怎么想。齐越,你不要白费心机了,该干啥干啥去,东边没找到,你就去西方找,金耀那么大,你就慢慢找,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已经找到了,就是你,端木澈就是凌宇洛,你们根本就是一个人。”侧过头去,眼望那云深不知处,沉吟一阵,又缓缓说道,“刚才那片树林,是你经常练功的地方,就在那里,你教小翔武功,被我无意碰到,不,也不能说是无意,我其实一直都在悄悄关注你,你不听劝告,我们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前方山坳里,风景如画,我们师兄弟经常坐在那里晒太阳,在那里,你给我们几个唱歌,那歌真美啊,听得我心都醉了……”

“你因为女扮男装,一直不肯跟我们一起洗澡,后来有一回,终于被我们骗进澡堂,扔进了浴池,我已经扑过来,岚却因为看到你身上那块玉佩,抢先一步将你夺走,那个时候,我真是气得发狂……”

“还有后山,那悬崖边上居然长了好些野生莓子,我从来不愿带他们两个去,就想着自己给你摘回来,送到你面前,那颜色,那滋味,真是像极了……洛,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吗?”

一直不住说着,身边,仍是没有半点回应。

齐越停下来,长长叹息一声,半晌,才又说道:“我原以为,带你重返灵山,面对这熟悉的景致与物事,你定然会想起一些事情,没想到,我带你看了那么多,给你说了那么多,你却依然是无动于衷,你怎么可以如此洒脱,把我,把我们的感情,说忘就忘了,还忘得如此彻底干净!你,真是……”

回头看她,却发现那人已经是背靠崖壁,长发盖面,打起瞌睡来了。

“你……”轻叹一声,心中更是酸涩,这个小人儿,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不过,侥天之幸,她终于还是回到他身边来了。

在山顶住了几日,那些玄衣侍卫也不来打扰,整个山上就只有他们两人。

齐越带她几乎将整个灵山踏遍,每一处屋舍,每一处摆设,都细细说与她听,说得他自己满怀惆怅,常常是沉醉其中,不能自已,而她却是一副看稀奇看古怪的神情,听得懵懵懂懂,没有半分熟悉感。

等到下山之时,齐越神情更显落寞,两鬓的白发,明显多了不少。

“齐越,你放弃吧,我已经说了那么多次,我不是你的王妃……”身后一声响亮的马嘶,令得她停住了说话,转头看去,一匹通体灰黑的高头大马正被一名玄衣侍卫牵着,朝天打着鼻响。

“这马不错,是你的么?”比她火象皇宫之中的马儿还要神气,隐隐带着一丝冷傲气质,就跟它的主人一样,哈哈,冰人酷马,真是绝配。

齐越眸光一闪,轻声道:“这是墨玉啊,你还记得吗?”

墨玉?这个名字蛮好。

漫步上前,轻轻摸一下那马儿的头,感觉到它的温顺,不由赞道:“真是一匹好马!”说罢,退去一旁,看了一眼那边的马车,又道,“我们这是要走了吗?”

想了几日,也想明白了,既然已经到了金耀,就不能再回头了,不管怎样,能够阻止这场战争,让端木老头与火象百姓能够休养生息,积累实力,就算是做人质,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她可不承认自己是人质,就凭这个辅政王爷对自己的态度,至少算是个外交大使吧?

“你……”齐越面上光芒闪现,喘一口气,忽然过来,翻身上马,那姿势动作说不出的潇洒,刚一坐稳,已是朝她伸手过来,“上来!”

“我不喜欢骑马,还是坐车舒服……”端木澈愣了一下,便是往后退去,开玩笑,车厢那么大,与他面对面坐着,都嫌难受呢,这同乘一马,搂搂抱抱,还不把她给整死!

齐越没有给她逃离的机会,长臂一伸,便是把她捞了上来,放在自己身前,两腿一夹,墨玉疾驰而去,那车队也是在身后紧紧跟着。

“你……骑慢一些……”墨玉果然是一匹千里良驹,跑得极快,身子两侧的景致飞一般掠过,不敢贴他太紧,只得死死抓住身下的马鞍,那强健身躯在背后紧紧贴服的感觉,真是好生怪异且……难受。

齐越扯了缰绳,轻轻一顿,速度慢了下来,端木澈松一口气,叫道:“好了,你这千里马的神骏我已经领教了,你放我下来吧,我还是坐回车上去。”

“墨玉跑得不算太快,比不上追风……”不知为何,自信的神情又在那张俊脸上恢复了,齐越温柔看着她,轻声道:“墨玉的脾气并不算好,追风更是认生,只有我与我的妻子,才能接近它们,到现在,你还不承认你是凌宇洛么?”

又来了,不过摸了下他的马儿,就换来他又一阵狂想,自己真是无聊透顶,照此下去,以后什么话都不能说,什么东西都不能摸了。

见她沉默不语,齐越又道:“追风在王府之中,任何人都近不得身,还有小白,更是见人就抓,伤人无数,它们都在等着你回去……”

“墨玉,追风,小白……”端木澈念着,瞥他一眼道:“你家的马儿可真多!”

“小白可不是马儿……”齐越轻笑一声,抚一下她飞扬的长发,道,“我真是傻,这静止的景致,哪里有鲜活的物事感觉来得强烈!这一路,我们就不停留了,一直朝着楚京行进!”

这个人,真是疯了!

接下来的时日,果然是全速前进,直取楚京。

车窗之外的清净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嘈杂之声,城门高大巍峨,红墙碧瓦,金耀的国都楚京,她终于来了!

这没日没夜奔波,再是铁打的身子,都是熬不住的,如果不是在药庐的时候睡够了寒玉床,又是被薛伯伯灌下那么多灵丹妙药,她敢说,下车的时候,绝对不只是现在这般脚步虚浮,浑身乏力,直接就会对着那王府大门昏死过去。

“洛,我们终于到家了!”齐越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对着那大开的府门,大步踏了进去。

“喂,我自己能走,该死的,你放我下来!”好歹自己还是一国皇子的身份,可不是他从街上捡来的小狗,他怎么能这样,当着那一群目瞪口呆的家仆,抱着她大摇大摆进门?

齐越宠溺一笑,正要说话,迎面却是急急奔来几人,那为首的妇人走到跟前,便是轻轻甩开旁边搀扶的丫鬟,两步过来扯住他的衣袖,欢喜道:“越儿,你终于回来了!”

“是,母妃,我回来了!”齐越轻声道。

那妇人朝他身后左右不住张望,急急道:“不是传回口讯来,说是找到小洛了吗?她人呢,现在在哪里?”

眼前这个半百妇人,就是齐越的母妃吗?

端木澈好奇朝她看去,只见她面容秀致,姿态大方,穿着也十分华贵,只是眉宇间一抹轻愁,挥之不去。

正想着,自己已经被齐越轻轻放下地,双手小心扶着,推到那妇人面前,颤声道:“母妃,这就是小洛啊,我终于把她给找回来了!”

端木澈一翻白眼,真是欲哭无泪,也不管那妇人惊愕莫名的神情,对着她抱拳道:“这位夫人,你好,我是你儿子请回来的客人,名叫端木澈,话说你儿子的妄想症已经很严重了,若是再不医治,恐怕……”

话未说完,已经被齐越扶着朝里面走去,并且不忘朝那妇人唤道:“母妃,小洛累了,需要休息,我等下再跟你细说原委……”

端木澈听他所言,冷笑道:“你看看身后那群人的表情,可有一人相信你的话?齐越,你醒醒吧,别痴人说梦了!”

齐越没有再说话,只是带着她朝王府深处走去。

这辅政王府真是大得出奇,到处都是院子,没走一会,就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浑浑噩噩进了一处名曰悠然园的庭院,已经有一名十八九岁的丫鬟候在门口,见得他们进来,不禁一愣。

“清儿,都准备好了吗?”

那名唤清儿的丫鬟福身答道:“回王爷,准备好了。”

齐越点了点头,转头过来,柔声道,“你路上辛苦了,让清儿伺候你沐浴梳洗,在房中歇息一下,我将府中的事情安排好,就过来与你一同用膳。”

洗澡?这一身已经脏得要命,想到那暖洋洋的温水就止不住地兴奋!

不过,别以为弄些沐浴香汤,小恩小惠,就可以让她妥协,在她心中,对他的观感,绝不会因此而改变半分!

齐越见她轻轻点头,笑了一下,做个手势,让那清儿带她进屋去了。

泡在温水之中,将自己全身上下细细清洗干净,每个毛孔都是畅快无比,满足喟叹一声,微微抬眼,却见那清儿紧紧盯着自己,面上又惊又喜,好生激动的模样。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这低沉的男声,一出口,准是吓她一跳!

果然,那清儿怔了一下,随即嚅嗫道:“王妃为何……容貌与声音都变了?”

端木澈笑道:“怎么,你也认为我是你们王妃?”

清儿点点头道:“外表看起来不像,但是身形可没怎么变,而且,王爷捎信回来说找到了王妃,只是王妃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王爷认定的事情,一定是不会有错的!”

端木澈哼了一声,冷颜道:“你们那王爷已经疯了,你们也跟着发疯吧。”

那清儿叹一口气道:“王妃离开之后,这将近两年来,奴婢还是第一次看到王爷露出笑容,奴婢心想,就算是发疯,这王府上下的人等,也都是愿意的。”

说罢,收拾了沐浴物事走出门去,只剩下端木澈坐在榻上,望着那屋中的景致,怔怔出神。

当年,这个辅政王府,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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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再生奇缘 第四章 打破僵局

沐浴之后,小睡了一会,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是昏黑了。

刚起身,那丫鬟清儿已经过来为她更衣,端木澈看了看那摆在榻边的衣物服饰,从中选了一件大红袍子穿上,这火红的色泽,更衬得镜中之人云鬓如墨,肌肤似雪,只那一张脸,略显平凡了一些。

和清儿随意说了会话,问了一些府中众人的情况,便是随她走出屋子,齐越已经换过素净衣衫,正站在门外等候,一见她出来,微微一怔,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惊喜,大步过来,轻声唤道:“洛,你真美……”

美什么啊,这张面容,仅仅是清秀而已,这个人可真是睁眼说瞎话。

端木澈撇开他伸过来的大手,皱眉道:“我饿了,你准备让我在哪里吃饭?”

齐越收回手,笑容却是不减,柔声道:“本来是想就在悠然园用膳的,也懒得走动,但是母妃见你回来,心中欢喜,执意要在蓬莱园摆上家宴给你接风洗尘,你看……”

端木澈点头道:“那好吧,应该尊敬长辈,只要不太远就好。”

齐越喜上眉梢,不迭道:“不远的,一会就到了。”

两人漫步走着,一路上,齐越话声不断,一直给她介绍府中各院情况,什么安心园,悠然园,蓬莱园,林林总总一大堆,哪里记得住那么多,其间不时有家仆丫鬟在路边行礼问好,口径统一,都是喊着王爷与王妃。

到了那太妃所住的蓬莱园门口,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过来,行礼道:“太妃娘娘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请王爷与王妃这就进去用膳吧。”

齐越点头道:“有劳了,你退下吧。”

待那人走开之后,齐越轻声道:“那是府中管家,名叫廖安,过去每天一早就来悠然园向你汇报府中事务,你可记得?”

端木澈摇头道:“没见过。”

齐越原本也没指望她能想起,此刻便是带着她朝那灯火通明的屋中走去。

桌前,只那林太妃一人坐着,一见他们过来,满面含笑道:“越儿,小洛,你们来了,快些过来坐!”说着,亲热过后,牵起端木澈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哦,这么快就被齐越说服了?

端木澈尴尬笑笑,勉强坐下,看了看四周道:“只有我们三个人吃饭吗?”

齐越点头笑道:“是啊,家里人口少,就只我们三人,若是以后……指不定会多些。”说罢,朝林太妃看了一眼,皆是欣慰一笑。

“饿了吧,回到自己家里,就不要客气了。”林太妃说着,不住给她碗里夹菜,温柔笑道,“你太瘦了,一定要多吃些,把身体养好,唉,这一年多来,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我真是对不住你……”说着,说着,声音呜咽,眼眶竟是红了。

“呃,我这个人天生长不胖的,太妃娘娘,你也多吃吧。”虽然有些不习惯,但也是夹了一筷子菜,轻轻放进她碗里。

“你叫我什么……太妃娘娘……”林太妃张了张嘴,忽然流下泪来,朝着齐越喊道:“越儿,她叫我太妃娘娘,天啊,怎么会这样?她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齐越摇头道:“暂时,是不记得了,不过,我会帮她慢慢恢复记忆的。母妃别担心,快吃饭吧,别把小洛吓住了。”

“越儿,你可一定要想出办法来……”林太妃抹着眼泪,不住叹息。

端木澈暗自冷笑,看来妄想症是会传染的,过不多时,这一府的人就都会染上了。

这一顿饭,吃得一点不自在,那两人自己不怎么吃,就不住给她夹菜,齐越还好,那个林太妃一直盯着她看,眼里满是愧疚与欢喜,直看得眼泪涟涟。

用膳之后,坐了一会,齐越便以他身体疲惫为由,携她而去。出了蓬莱园,没走几步,端木澈便是停下脚步,正色道:“你准备把我安置在哪里?悠然园吗?”

齐越微微一怔,轻声道:“那本来就是你的房间,我们婚后一直住那里。”

端木澈皱眉纠正道:“那是你与你王妃的居所,我住那里不合适,听说西院房客不少,我想我还是住西院比较好……”

见他沉默不语,又道:“你说过,除了放我回火象,其余什么事情都可以答允我。”

齐越叹息道:“是,我的确说过,不过……”

端木澈一挥手,打断他道:“承认就行了,你安排吧,我已经困了。”

齐越苦笑一声,唤来一名丫鬟,吩咐几句,让她急急去了。

两人沿着一条小径缓缓朝西走去,齐越轻轻说道:“过去,我们在晚膳之后,也是这样在园中慢慢散步,围着整个王府转上一大圈,然后回房歇息……”

又来了,天天讲故事,他不觉得累么?

“好了,我有话跟你说。”对于他与那王妃的故事,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倒是自己的想法,需要及时阐述,尽快实施。

齐越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她,目光极是温柔。

端木澈清了清嗓子,沉吟一阵,方道:“关于我来楚京长住的问题,我想了一下,首先,这名目不能叫质子,要叫驻外大使;其次,我们要专门建一座府邸,名曰大使馆,是我办公及居住之用;再次,我在楚京生活期间,主要是学习与游历,我的人身自由不受干预,你和那皇帝齐愈必须给我提供最大的帮助。以上意见,你帮我向齐愈转达。”

哈哈,这样离奇古怪的想法,让他们头疼去。

齐越听得眸光闪动,低声道:“其他两条都没有问题,我会说服皇上,只是再造一座府邸,就不必了吧,你不喜欢住悠然园,换一处地方便是,王府中园子还多,飞雪园、如梦园、逐秀园等等,都没有住过人的……”

端木澈瞥他一眼,淡淡说道:“也好,先在王府打扰一阵。”

“这是你的家啊,怎说是打扰……”齐越叹一口气,面色甚是郁郁,却也不再说什么。

在园中又走了一阵,端木澈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送我去西院休息吧。”

齐越点头,带她走到那西院门口,端木澈一见那屋中透出的烛光,便是停步道:“王爷请回吧。”

说罢,转身进去,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久久不去。

次日天刚亮,端木澈还在赖床,已经有丫鬟来报,说是太妃娘娘过来探望。

真是麻烦,这没病没痛的,过来看什么看,若是齐越,直接视而不见,但是换做是他娘,让一位长辈在门外等候,可就不礼貌了。

无奈起身,简单梳洗之后,便是径直走去外屋,见那林太妃已经坐在那里,随意行了礼,唤道:“太妃娘娘,早!”

林太妃满面笑容道:“昨晚睡得还好吧?”

端木澈点头道:“还好。”

林太妃看了看她,道:“我听清儿说,你不肯住悠然园,执意要住西院客房,越儿昨晚也是在书房呆了一晚上,你们两个好不容易又在一起,这误会,却还要闹多久?”

原来是来关心他们没有同房的事情。

她若是与他同住悠然园,那才真是奇怪了!

端木澈笑道:“太妃娘娘,齐越糊涂,你怎么也跟着糊涂,我是当今火象皇帝端木清远的女儿端木澈,是被他设计抓到楚京来做人质的,这辅政王妃,我可高攀不起!”

林太妃微微叹气道:“你以前跟越儿感情那么好,都是因为恶人作祟,你们才会分开的,越儿总算把你找回来,你却把他给忘了……”

端木澈听出关键词语,挑眉道:“恶人?”

林太妃皱眉道:“怎么,越儿还没跟你说吗?这个孩子,这一年多来,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还那么年轻,头发都白了不少……”说着,却是牵起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唤道:“小洛……”

“太妃娘娘,我叫端木澈。”心中暗道,被叫成别人的名字,感觉实在是很别扭。

林太妃摇了摇头,轻声道:“小洛,你听我说,当年知道你被烧死,越儿当场就吐血昏死过去,一夜之间,头发就白了,那个时候,我因为中毒的缘故,身子一直不好,太医都预言我过不了那个夏天了,但是我还是努力捱过来了,因为我看出来,越儿已经有了求死的心思,只是因为还有我这个母妃,才勉强撑着,若是我也撒手而去,他也活不成了……”

“齐越有你这样的母妃,真是有福气,天底下,女子虽弱,为母即强。”端木澈轻轻叹道,不管这一国皇室,还是平民百姓,在母亲爱护子女这一点上,便都是一样的。

说完这句,便觉得手上一紧,林太妃紧紧盯着她,着急道:“你过去就说过类似的话,你都不记得了吗,在我中毒昏迷的时候,是你给我输送内力,你在我耳边就说了这样的话,我虽然没醒,心里却是明白的!你是小洛,你就是小洛!”

端木澈怔了一下,随即笑道:“这样浅显的道理,谁都能说出来的,太妃娘娘,你多心了。”

“小洛,你听我说……”

“好了,母妃,不要着急,帮小洛恢复记忆,让我来想办法。”林太妃正要再讲,清朗的男声从门边传来。

端木澈侧头看去,齐越一袭白衫立在门前,手中举着一只托盘,见她目光过来,便是微微一笑,柔声道:“早上来看过,见你没醒,我让厨房准备了你喜欢的点心与清粥,现在可有胃口,一起吃一点?”

见齐越进来,林太妃赶紧站起来,笑道:“你们好好说会话,我先回园去了。”

“太妃娘娘才来一会,怎么就走了?多坐一会吧。”端木澈立时出言挽留,对于这位太妃也不见得有太多好感,但是总好过跟他单独相处吧。

林太妃回头笑道:“等越儿上朝的时候,我再过来瞧你吧,这人已经回来,往后有的是时间。”

齐越躬身行礼,目送林太妃走出房门,这才坐到端木澈对面,将托盘的碗碟一样一样取出摆好,招呼她一道用膳。

“方才与母妃在一起还有说有笑的,怎么现在不吱声了?就没话跟我说?”

端木澈吞下口中的食物,抬头看他一眼,道:“吃饭不言,有益健康。”

齐越笑了笑,也不再多说,等她默默吃完,便是拉了她朝外间走去。

“你……”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握得紧紧的。

齐越转头含笑道:“我带你去看追风,等下,小白也会被送回来……”

“喂,我对你那些马儿不感兴趣——”话是如此,脚步却是没有停下,一路被他拉着,直到走到马厩外面,才停了下来。

“这就是追风。”

端木澈睁大了眼,看着面前通体雪白的马儿,那么耀目的白,中无一点杂色,虽然被一名马夫打扮的男子扯住缰绳,马头仍是高高扬起,一副不可一世的高傲模样,这马儿,比起那墨玉来,还要狂妄得多!

“别怕,你站近些,摸一摸它吧。”

端木澈怔了一下,有些迟疑抚上那马儿的毛发,轻轻摸一下,说来也怪,那方才还傲气冲天的马儿随着她的动作,瞬间温顺下来,默默站着,随她在身上揉来揉去。

“哈哈,这马儿真是通人性,一点不认生!”忍不住笑着,大着胆子,以额抵上那马儿的头顶,忽觉面颊一阵湿润,原来竟是被它伸舌舔了一口。

端木澈呀的叫了一声,捂住面颊,正惊异于那马儿对自己亲密动作,突然听得齐越低叫一声,随他目光看去,那马儿的眼睛之中,居然落下泪来。

——是因为看到她而流泪吗?为何会这样?

“追风是你以前的坐骑,它一直想你得紧……”齐越叹息一声,将一脸呆滞的端木澈轻轻揽进怀中,低声道,“追风尚是如此,小白的反应,可想而知……”

“小白……”端木澈似乎还没从方才马儿流泪的情景中回过神来,喃喃念着,“小白,又是什么样的马儿……”

“小白,不是马儿,而是……”齐越望着她身后,眸光一闪,叫道:“小白来了!”

一声吱的怪叫响过,一道白光闪电般射了过来,端木澈只觉得胸前一沉,不由自主将之抱住,定睛一看,竟是一只罕见的白猴儿,正对着自己不住呲牙咧嘴,尖叫连连,声音高亢得几乎要将她的耳膜震破。

“齐越,你家是开动物园的吗?”瞪着那直往自己胸口磨蹭的猴儿,有些弄不清楚状况,这就是小白吗,不是马儿,而是一只猴子?

“小白,在山上的时候就跟着你,从灵山一直跟来楚京,还救过你的性命——”齐越眼露希冀,颤声道:“你还记得不……”

那猴儿似是懂了他的话,扯着她的衣襟,呜呜直叫,欢喜异常。

端木澈摇头道:“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动物,尤其是猴子——”说罢,低头看一眼那微微颤抖的猴儿,小声道,“它身上,会不会有跳蚤什么的?”

不待齐越回答,那猴儿已经是一声低吼,握住那毛茸茸的拳头,乱叫一阵,那乌溜溜的眼瞳之中已经要射出火焰来,却仍是死死抱着她不放手。

齐越在一旁笑道:“小白被你教得大致能听懂人话,你说什么它都明白,刚才你那话,真是让它伤心了,不过,它的脸皮也是相当厚的,这回赖上你,是绝对丢不开的。”

天,她是造了什么孽啊,被一只猴子这样欺负!

端木澈心中不住哀叫,却听见齐越朝着那廖管家轻声道:“你脸上的伤,可是小白弄的,要紧不?今日过去,纪府那边,问什么没有?”

廖安垂下头去,禀道:“多谢王爷关心,一点小伤不打紧。纪侍郎不在府中,纪夫人倒是没问什么,只说这猴儿顽劣,要小人当心。”

“纪侍郎?可是我姓纪的那四师兄吗?”顿时来了兴趣,在所有师兄之中,也就是这个四师兄没有见过面了,对他,可是好奇得很。

齐越看她一眼,硬声道:“不是。”

端木澈随手拍了拍那猴儿,扁嘴道:“这楚京城中,姓纪德很多吗?”

齐越冷淡说道:“是很多。”

端木澈瞥他一眼,笑道:“你与这个四师兄有仇吗?提起他来,怎么一点不亲热,反而一副仇人的模样?”

“岚,不是我把他当仇人,而是他把我当仇人……”齐越叹息一声,忽然目光过来,沉声道,“你对追风与小白都没有感觉,却惟独对他生出兴趣来了么?你这样关心他做什么?”

端木澈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忽然间,一声冷笑从不远处传来,温润的嗓音随之响起:“这么多年来,你还是恶习不改,老是在我那里巧取豪夺,我确实是把你当做仇人,巴不得你在战场上一败涂地,永远不要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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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再生奇缘 第五章 一见如故

微风中,一名青衣男子立在不远处,清润俊秀,温文儒雅,竟然又是一名美男子。

不同于颜青的威武硬朗,不同于秦易之的英姿挺拔,却是另一种风韵,让人心动不止,好感犹生。

齐越闻声色变,心知已经是躲不过去,慢慢转身过去,苦笑道:“我以为,我这辅政王府,你是一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那男子缓缓走来,淡然道:“我确实不想来的,不过听说小白被接走了,猜想应该是你回来了,但是朝廷之上对于此事却没有任何动静,你莫不是……当了逃兵?”

齐越肃然道:“我原打算明日再进宫面圣德,但现在连你都被惊动了,皇上只怕也会有所耳闻,看来我要早作打算了。”

那男子皱眉道:“你突然回京,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沉吟着,目光一凛,直直盯着齐越道,“你与大师兄,你们在边城相遇了?他情况如何?难道你们……”

“你别跟我提他——”齐越一听到那三个字,便是眼神如焰,面色铁青。

“真是莫名其妙!”那男子不满道:“你发哪门子疯?大师兄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他……”齐越看着身边之人,深吸一口气,森然道:“你自己去问他!”

见那两名男子你一言我一语吵开了,端木澈叹一口气,抱着那猴儿朝一旁退去,口中念叨着:“看样子,我们被彻底无视了,走,我带你找东西吃去,让我想想,猴儿喜欢吃什么,苹果还是香蕉?”

“等下,这位是——”那男子看清她怀中的猴儿,吃了一惊,转向齐越,迟疑道,“小白,怎么会与生人如此亲密?”

齐越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倒是端木澈自己回过头来,朝那男子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王府里的马儿猴儿对我一见如故,投缘得很!”

那面上五官原本极是平凡,盈盈浅笑之际,眼生波光,唇含丹桂,竟是娇媚魅惑之极,那男子看得呆住,齐越反应过来,拉着他朝那安心园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听说你娘给你说了一门亲事,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哦,这个四师兄,要成亲了?

“这位公子,你可是姓纪,名唤——”端木澈轻轻说着,想了想,一字一顿,说出在薛明宣那里听说过的那个名字,“纪——云——岚?”

那男子愣了一下,转身过来,抱拳道:“正是,请问阁下是……”定睛看去,微微一怔,这衣着服饰艳丽似火,长发披肩,面容清秀,分明是一名女子,声音却是低沉暗哑,仿若男声。

齐越亦是无奈回头,朝她咬牙道:“你对他如此主动,确实与众不同,不,应该说是与我不同!”

端木澈哈哈大笑,朝着那男子走去,朗声唤道:“四师兄!”

一声入耳,纪云岚霎时呆滞不动,半晌,方才嚅嗫道:“你……你叫我什么……”

端木澈眨了眨眼,好笑道:“我叫你四师兄啊,怎么,叫错了吗?但我分明入门比你晚,难不成你甘心居于人后,要反过来叫我师姐?”

纪云岚张大了嘴,已经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浑身轻颤,不住喘气。

唉,这每一个师兄,见着她都是那么奇怪,激动得要命,二师兄秦易之是如此,这个四师兄纪云岚也是如此,稍微正常一些的,反而是齐越。

“你……你是……”这又似疑问,又似肯定的话,终于从他口中挤了出来。

端木澈轻声道:“我叫端木澈,我以前在山上的时候叫做……”抚着额头想了下,突然觉得有丝头痛,“我想不起来了,也没人给我提过,反正,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

“端木澈?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纪云岚喃喃念着,摇头道,“不对,小洛已经是师父的关门弟子……”

“反正薛伯伯他们都是这样说的,师父也没反驳过,还有二师兄……”

“二师兄?”齐越听得分明,目光闪耀,低叫道:“你连二师兄都见过了,怪不得,这回火象大军仓促应战,军备粮草供给却是源源不断而来,原来是风雷堡在背后撑腰……”

“薛伯伯……师父……二师兄……”纪云岚猛地侧头望向齐越,惊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齐越长叹一声,终于承认,“虽然容貌变了,声音变了,但她的确是小洛,只是尚不自知。”

端木澈皱下眉头,刚要开口,那纪云岚已是大步过来,挥开齐越伸过来阻挡的手臂,直接将她按进怀中:“小洛……你竟是未死……”

“哎,我不是……”挣扎一下,在感觉到颈上一阵湿意滴落之后,心中一颤,兀自不动了,只可怜了她怀中的猴儿,被压得哇哇大叫。

这个四师兄,怎么也认为她是那个凌宇洛?而且表现得那么热情,莫非他当年也是心仪于那位辅政王妃吗?

实际上,两人只抱了短短一瞬,便是被一股巨力分开,侧头一看,齐越横眉冷眼看着他们,沉声道:“好了,进屋一叙吧。”

三人进屋坐下,有丫鬟奉上差点来,端木澈自顾自喝茶吃食,听着齐越向纪云岚简单说起在边城的经历,只是在实在听不过去的时候,才跳出来插上一两句:

“别听齐越胡说,他得了妄想症,认为全天下的女子都有可能是他的王妃!”

“我若是凌宇洛,肯定是选四师兄这样温柔无害型的男子做夫君,绝不会嫁给你这个成天招蜂引蝶的男人……”

齐越听得连连皱眉,却是忍住不发,一直到将大致情形讲完,朝着纪云岚道:“关于这撤消联军,停战议和的决定,我是先斩后奏,准备明日上朝之时向皇上负荆请罪,届时……”

纪云岚点头道:“没有问题,我爹与我一定会全力保奏。”

齐越扫了端木澈一眼,轻声道:“小洛这次回来,我暂时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尤其是皇上……”

纪云岚眉毛一挑,道:“难道他还没有死心?听说已经在准备立后的事情了,柳贵妃贤德良善,也终于快要熬出头了。”

齐越摇头道:“我齐家人除了齐诚,都是些认死理的人。”说罢,长叹一声,不由看向一旁正在喂猴儿小白吃点心之人,轻声道,“你看,她的动作神态,却跟过去一模一样。”

“是啊,我爹娘知道的话,不知道有多欢喜……”纪云岚喃喃道,最欢喜的,却是自己,这目光,这心思,再也移不开了。

齐越看他一眼,淡淡说道:“这一回,我绝不会再让她离开我。”

纪云岚没有说话,只是怔怔望着对面之人,不觉痴了。

第二日,小雨淅沥,齐越一早就进宫去了,林太妃过来坐了一会儿,见她一副哈欠连连,精神不济的模样,没说几句话便嘱咐她好好歇息,起身告辞。

林太妃一走,端木澈顿时松了一口气,赶紧躺回榻上补眠去。

昨晚纪云岚与自己相谈甚欢,待到很晚才走,说话倒是不多,就一直盯着她看,齐越一脸寒霜在一旁陪着,心里估计是气得不行。

回到房中,清儿对于她抱着小白回来,却是见怪不怪,一边侍候她梳洗,一边有意无意,又说起齐越与那位辅政王妃的事情来,端木澈听得直打瞌睡,最后却是在她那嘤嘤嗡嗡的说话声中迷糊睡去。

这一夜,睡得并不太好,猴儿小白一直紧紧贴着她,那猴爪死死拽着她的衣带,不时发出委屈的声音,赶也赶不走。

真是一个难捱的夜!

追风……小白……纪云岚……

“不是说你通人性吗?那你告诉我,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我以前,真的是这个王府之中的辅政王妃,凌宇洛?”睁开双眼,看着那身旁的猴儿,喃喃自语道。

那猴儿呜呜叫了几声,爪子过来,朝她脸上一挥,端木澈怔了一下,正要躲闪,那猴爪却是落在她颈上,胡乱摸索。

“哦,你这臭猴儿,居然想拿掉我的面具——”端木澈一掌拍开它的爪子,笑道:“这张脸,真那么不好看吗?”

“王妃的容貌美若天仙,现在确实差了很多。”这话,自然不是猴儿小白的回答,而是来自门边。

端木澈抬眼看去,清儿端了洗漱物事进来,轻声道:“王妃是要再睡一会么?”

“反正没事,我躺会再起来。”抚下自己的脸颊,这个面具,也是戴了不少日子了,这副模样,自己与旁人也是看熟了,要不要恢复原貌呢?

那清儿放下手中物事,却是并不走开,反而走来榻前,眼露犹豫,欲言又止。

端木澈对上她的眼,笑道:“有话跟我说?”

清儿点了点头道:“奴婢听说,王妃在外面受了很多苦,受了重伤,嗓子也坏掉了,还失去了记忆……”

哦,是来当说客的。

端木澈垂下眼帘,淡淡道:“我是受过重伤,嗓子也坏掉了,但是我没吃苦,我过得开心得不得了。”

清儿叹一口气,轻声道:“这回王妃回来,王爷与太妃娘娘都高兴得不得了,王爷对王妃那么好,真是疼到骨子里去了,这两天晚上王妃睡着了,王爷就站在窗子外面看,要站上一两个时辰才走,奴婢都是看在眼里的,王妃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知道他在外面,我能做什么?打开窗子叫他进来一起睡?”端木澈笑着摇头道,“我在火象是有未婚夫的,我未婚夫是个大英雄,我要对得起他才行。”

“未婚夫?”清儿吃了一惊,叫道:“你已经有了王爷,怎么还能另嫁他人?”

端木澈也懒得解释,摆手道:“你别说了,我想睡会。”

“王妃,你怎么这样糊涂!”清儿跺足叫着,气呼呼走了出去。

糊涂?呵呵,自从进了这王府,乱七八糟的事情已经弄得她头昏眼花,应接不暇了,想想现时的处境就心焦,异国质子,寄人篱下,地盘都没踩熟,状况也没弄清,凡事还是糊涂一点好。

房中无人,一片安静,猴儿小白也不来捣乱,闭上眼,却哪里睡得着!

过一会儿,门开了,清儿又折返回来。

“不生气啦?”端木澈嘻嘻笑道,坐起身来,“回来得正好,我干脆起来啦,今日去楚京城里转转。”

“王妃,有客人来访。”

“谁啊?”自己才来楚京,也不认识谁,莫非是……

“是——”清儿迟疑道,“是王爷的师弟,纪大人。”

“四师兄?!”呆了下,低声道,“这么早,他来做什么?”

清儿皱眉道:“若是让王爷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的,当年王爷经常为这个生气……”

“那是他和他的王妃的事情,可与我无关。”

想到那春风修竹一般气质的美男师兄,不禁心情大好,当即起身,让清儿为自己梳洗更衣,穿戴妥当之后,便是大步踏出门去,那猴儿小白也跟着窜出。

府中会客大厅,那青玉衣衫的儒雅男子正立在当中,一见她进来,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满蕴笑意,轻声道:“小洛!”

小白见了他,也是十分欢喜,嗖的一下就跳到他肩上去了。

“四师兄,这么早就来看我?”端木澈走过去,想到他方才的称呼,皱眉道:“我不叫这个名字啊,你叫我澈儿吧。”

纪云岚微微一怔,却是点头道:“好,我往后就叫你澈儿,你也别叫我四师兄了,过去你都是叫我岚哥哥,现在也这样叫吧。”

“岚哥哥?”有点肉麻呢,不过叫就叫吧,这样的温柔男子,真是赏心悦目啊,叫什么都不吃亏!

两人坐下,纪云岚把小白放在地上,当即说道:“澈儿,我有话想问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无非就是关于我失忆的事情,二师兄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叹一口气,将自己醒后听来的身世原封不动说与他听,这说来话长,却是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总算是交代清楚了。

纪云岚却是听得呆住,半晌,才皱眉道:“怪不得没有你的讯息,原来是在薛伯伯的药庐养伤,还去了火象,坐了公主……”看她一眼,轻声问道,“你真的……与大师兄定下了亲事?”

“呃,是的……”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突然有些不忍,补充道,“青哥对我很好的,那端木老头也喜欢他。”奇怪,自己与颜青定亲,关那猴儿什么事,它却在一旁使劲鼓起掌来,哈哈直乐。

“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我?”端木澈踢了那猴儿一脚,答应着:“我当然喜欢他。”

纪云岚低下头去,低喃道:“为什么我却是最后知道的哪一个,未婚夫,哈哈……”自嘲笑笑,忽又叹气道:“澈儿,你选择了大师兄,那么他呢?他对你的心意,就这样置之不理?你就不怕他伤心难过吗?”

“他?”端木澈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哼道,“他又不是我的谁,关我什么事!”

“是么?”纪云岚盯着她的眼睛,低低道:“你真的一点不相信,也一点不怀疑,你就是凌宇洛,是他的辅政王妃?”

“我……”面对他执着的眼神,张了张嘴,想到那个人两鬓银霜,满目萧然的模样,心中无端一紧,却是说不出话来。

忽然觉得心思混乱,脑中一片空白,自己到底该信什么,不该信什么……

“澈儿,你怎么了?”纪云岚见她忽然抚着额头,神色有异,不由一步过来扳过她的双肩,俯身查看,猴儿小白也是急得尖声大叫。

端木澈定下神,摆了摆手道:“没事,方才有点头昏,这脑袋摔伤过,经常都是如此,不碍事,已经习惯了。”

“没事就好。”见她如此,也就不好再追问了,正要放开手,端木澈却是伸手过来,扯住他的衣袖,眼露期待道:“岚哥哥,我在这王府之中闷得慌,你带我出去走走吧?”

纪云岚点头道:“好,你想去哪里?”

“去哪里……”是啊,自己对着楚京一无所知,却是要去哪里呢?

看他一眼,微微叹息道:“随便去哪里都好,总之我是不想呆在这里……”不想呆在这里,不想看到那个人。

“随便去哪里……”纪云岚眼睛亮了下,轻声道:“楚京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从山上回京,就一直想着要带你去,过去总是没有机会,今日,就让我一偿心愿罢。”

话一说完,袖中的小手就是被那温软的大手轻轻包裹,一时间,竟是抽不回来。

刹那间,所有的茫然与不安尽数消失不见,只剩下眼前一双坚持的黑眸,温润如水。

心底微微叹气,这样的男子,教人如何忍下心来拒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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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再生奇缘 第六章 天意如此

俗话说静极而思动,倒是一点不假,之前一个来月的返京路途,除了去了一趟灵山,几乎都是在马车上度过的,住进王府的几日,也就是在那西院卧房之中活动,实在是憋屈得慌。

一旦走上熙熙攘攘的大街,那种自由于天地之间的感觉,便又都回来了。

也不知他来的时候,有没有乘坐什么车马,出府之时也没有在意,只由着他牵了手,漫步朝前走着,时不时停下来看看商贩沿街叫卖的物事,或是听听茶铺里传出的小曲,总是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便是半日过去,又走了一阵,纪云岚便是顿下脚步,朝她伸出手来:“把小白给我吧,你也抱累了……”

端木澈低头推下怀中的猴儿,却是纹丝不动,不觉笑道:“这猴儿耍赖不肯走,怎么办啊?”

纪云岚直接过来,一把扯住那猴儿的耳朵,将它拉了过来,扔在肩上,见得她错愕的神色,轻笑道:“你过去就是这样的动作,我一直都记得,经常做梦都梦见的……”

话声淡淡,那隐藏的情意,却是不容置疑。

端木澈呆了一下,想到那远在火象之人,却是垂下眼帘,低声问道:“四师兄,你不是要娶亲了吗,我那嫂子……是什么样子的?”

纪云岚身形一顿,微微叹气道:“怎么说到这个了。”

端木澈笑道:“这是大喜事啊,怎么不能说,我这回来楚京,却是来得正好,可以喝到你的喜酒吧?”

纪云岚没有说话,抱着小白径直朝前走去,端木澈赶紧跟上,不迭道:“怎么了?我可是说错了什么?”

说话间,脚步却是不停,不知不觉追着他转进一条巷子。

方才天上还是yīn沉,这会竟又下起小雨来,纪云岚感觉不对,便是把她拉到一处屋檐下方,又放开小白,飞快解下自己的外衫来,回头罩在她的头上。

“哎,我没那么弱不禁风的!”端木澈轻轻叫道,见得他满面关切,却是好生感动。

正想着,有人啧啧赞道:“这小两口,可真是恩爱得紧!”

“是啊,有这样俊俏的夫君,这位小娘子真是享福之人!”

侧头一看,一旁几名躲雨的妇人正看着他们两人,笑得合不拢嘴。

呀,他们看起来很像是一对吗?

抬眼去瞧纪云岚,却见他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那样温柔而专注的眸光,实在是让人心醉,沉迷其中。

“澈儿,风大,站过来一点……”纪云岚侧下身子,将她拉到靠墙一些的位置,自己却是站在外间挡住阵阵寒风。

不行了,感动死了,这样温柔多情的男子,不论谁嫁给他,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吧。

正当此时,街巷那边传来一阵喧闹声,却是几个十来岁的少年,嘻嘻哈哈,相互传递着一只竹篮,一名看不清容貌的妇人捂着面颊,在外面追着,不住叫喊:“求求你们,别作弄我了!快把篮子还给我吧!”

“丑八怪!想要篮子,来追啊!哈哈!”少年将篮子往角落里大力一扔,一溜烟跑开了。

那妇人哭哭啼啼过去,拾了篮子,朝着那边一条小巷子去了。

一旁的人都是冷眼看着,小声谈论,却没有一个人去帮她。

端木澈看得有丝怔愣,侧头看向纪云岚,却见他也是怔怔望着那妇人的背影,蹙眉不语。

身边一声怪叫响起,一道白光随之闪过,两人回过神来,旁边那猴儿已经是不见踪影。

“小白,回来!”

怎么回事,这个猴儿竟是一下子冲进那雨幕之中去了!

纪云岚瞬间追了出去,端木澈没有迟疑,也是跟着追去。

两人没跑出几步,就看见那猴儿正在一处破败的门口,对着地上抱头躲闪之人狂吼着,张牙舞爪,作势欲扑,竟是从未见过的骇人。

“小白,住手!”纪云岚一步过去,将那猴儿抓了回来,力道并不太重,不料那猴儿却是怒气未消,反手一爪朝他挥来,口中哇哇直叫。

纪云岚按住它的猴爪,叫道:“好了!”这一下,运起天机门的内息,朝那猴儿腕上一捏,猴儿呼痛之际,身子软了下来,不再妄动,一双眼睛却仍是等着那人,吼叫不止。

端木澈走过去,将那地上之人扶了起来,歉意道:“对不住了,我家猴儿不慎冒犯……”看清那人的样貌,不禁退后一步,罩在面上的衣衫也是跟着滑落,下面的话,竟是说不出来。

天,这是怎样的一张脸,脸上几道狰狞伤痕,丑陋可怖,最长的一道,却是从左眉眉心穿过鼻梁,一直延伸到右边面颊之上,皮肉翻起,红白相间,可以想象,那凌厉的刀锋,毫不留情,将一张原本应该算得上是姣好的面容生生割裂,破坏到底!

那人披头散发,浑身颤抖,盯着纪云岚怀中的猴儿,身子不住朝那门里缩去,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你这丑八怪,还不快回来收衣服,都给雨淋得湿透了,你让老子明天出门做工穿什么!”哐当一声,门被打开,一名五大三粗,面容猥琐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根本不看一旁的两人,一个巴掌便是朝那刀疤女子脸上扇了过去。

那刀疤女子惨叫一声,抱着头跌跌撞撞抢进门,那男子拾起门边的一只菜篮子,看着里面几棵青菜,顿时火冒三丈,怒骂道:“你这该死的贱货,把老子给你的钱贴给哪个贼汉子了,就吃这个,你让老子哪里有力气出去干活!”

接下来,便是轰然一声,门被关得死紧。

“果然……是她……”纪云岚喃喃念着,低头看着小白道:“她这副模样,你都能认出来,可真是个护主灵物……”

说罢,低头拾起落在地上的衣衫,却是已经裹了泥水,不能再用了。

见雨点不歇,拢下端木澈的头发,牵着她又疾步回到方才那处屋檐下。

端木澈尚未回过神来,轻声道:“小白,方才怎的如此凶悍?那女子可是它相识之人?”

纪云岚愣了一下,正要开口,旁边的几名妇人已经是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陆老二真是的,天天都要打他这个新讨的婆姨,听他隔壁的李嫂说,那院里从早到晚都是惨叫声。”

“可不是吗,哎,那女子脸上的刀疤实在不讨喜,看着吓人!”

“别说,你们知道吗,人家以前可不丑的,生得美得很,据说还是王公大臣家里的小妾呢,不知怎的,流落到青楼去了,呆了大半年,给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是啊,后来好像是被哪家员外赎了身,又做了小妾,风光了一阵,不过没几个月就被那原配夫人划了几刀,破了相,赶出门来了,正走投无路,被陆老二碰巧捡了回来,唉,真是造孽啊!”

“真是可怜啊,看看她,再看看人家这位小娘子,真真是个人命不同!”

几人叹息着,眼见雨过天晴,赶紧走出来,各自散去。

“好了,雨停了,我们走吧。”纪云岚轻唤一声,牵了她继续朝前走去,临行之时,深深朝那方紧闭的院门看一眼,面色凝重,长长叹气。

两人在街上兜了一大圈,忽然失掉了先前的兴趣,连猴儿小白都是变得沉默起来。

“身为女子,也真是可怜……”端木澈想起方才那不成人样的一张脸,心头一颤,有感而发,“一生命运,却是操控在别人手中,身不由己,却是何苦?”

纪云岚看她一眼,轻声道:“可怜之人,却有可恨之处……今日碰见,也许是天意吧。”

端木澈眸光浮动,微怔道:“岚哥哥,你在说什么?”

纪云岚摇头道:“没什么,你衣服湿了,我先送你回去换一身吧,我们等下再出来。”

等下?等下还能再出来吗?很有些怀疑,不过衣服确实是湿了一些,面颊上也是有些凉意,应该是刚才追出去的时候给淋的,必须要回去了。

点了点头,又随他往回走去。

刚转过一条大街,就听得后面传来叫声:“等下!”

一人从背后匆匆跑上前来,口中喊着:“王妃,纪大人,你们总算回来了!王爷从宫中回来,着急得不得了,起了追风出去,到处找你们!”却是王府之中的廖管家。

纪云岚眼眸轻闪,牵着她的手却是没有放开,只淡淡说着:“知道了,我们这就回去,廖管家先行一步,让府中准备好干净衣物吧。”

廖安叹一口气,无奈行了礼,急急而去。

端木澈看着那背影,想着他那急躁不安的神情,呵呵笑道:“这个管家,却像是来抓奸的,真有意思!”

纪云岚皱一下眉,却是没有应声。

两人仍是一路慢走,过不多时,王府大门已经远远可见。

正当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低吼,铮铮的马蹄声骤然传来,那神骏异常的马儿旋风一般到得两人身旁,嘶叫一声,立时顿住,压抑的男声自顶上而来:“纪云岚,你干的好事!”

抬眼看去,先入眼的是双焦急、怒气、释然、担忧等等情绪交织的眼眸,发丝缕缕纠结,身上朝服尚未换下,一个翻身跳下马,朝着两人径直奔来。

纪云岚一步挡在前面,沉声道:“我们只是出去走走,你发那么大脾气做什么?”

齐越yīn沉着一张脸道:“走走?你长没长脑子,我前脚进宫,你后脚就带着人在楚京大街上招摇过市,还抱着小白!你生怕旁人不知道我王府之中新近住进了一名女子吗?!”

纪云岚心中一惊,当即反应过来,低声道:“不错,我确实是忽略了。”

齐越不再理他,敛了神色,朝他身后的端木澈伸出手来,软下声音道:“淋雨了吧,赶紧跟我回去换衣服,厨房里已经准备了姜汤,喝下身上就不冷了。”

见得那修长有力的大手伸过来,端木澈朝后一缩,侧身避了开去,却是抱着小白,撇开两人,朝着王府大门走去,那里,几名丫鬟垂手站立,似是已经等候多时了。

齐越垂下眼,面色更加沉郁,牵了马儿跟上去,纪云岚刚走两步,被他伸手挡住:“你自己回府去吧,这里不再欢迎你!”

“我是来看澈儿的,跟你可没有关系!”纪云岚轻哼一声,突然正色道:“你猜我们方才在街巷里碰见了谁?”

齐越没有理他,大步而去。

“你相信天意吗,澈儿一回楚京,就见到了她——”纪云岚站在他背后,一字一顿,轻轻说道,“那个害得你们夫妻离散,家破人亡的人,如今正悲惨度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齐越身形微微一滞,冷声道:“那个贱人,还没有死吗?”

纪云岚摇头道:“也是差不多了,你也不用再添柴加火了。”

齐越冷笑道:“我可没做什么,我只是遂了她的心愿而已,不是喜欢勾引男人吗,那青楼里多的是……”

“是么?那个赎身的员外,也是你安排的吧,还有那个善妒的原配,甚至是最后救命稻草,那个姓陆的无赖……”纪云岚长长叹息道,“越,你实在是变了太多,让人无法置信。”

“那是她咎由自取,善恶终有报!当时连母妃都没有再帮她求情,让我赐她一死,可是让她死,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这样生不如死,才是最适合她……”齐越咬了咬嘴唇,闭一下眼,轻声道:“洛,她也看到了?没被吓到吧?”

纪云岚摇头道:“确实被吓到了,那几道刀疤,着实恐怖,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毒如蛇蝎,也应该面若鬼厉,这是最好不过……”齐越已经走进府门,想了一下,又回头道:“我去过纪府,你娘正在和你那未来岳母大人谈论亲事,你最后还是早些回去。”

纪云岚蹙眉道:“我的事情你别管,先说说你进宫见皇上的情形,他将如何处理与火象的战事,如何处置……澈儿?”

齐越摇头道:“我费尽口舌,力求议和,皇上并未责罚于我,也没有当即表态,只说三日之后再议——”顿了一下,叹一口气道,“皇上也是变了很多,他的心思,连我都不十分明白。”

说罢,却是眼神凌厉过来,沉声道:“这多事之秋,你最好少过来!不论如何,这一回,我是绝不会再放手的,你都是快当新郎倌的人了,死心吧!”

纪云岚默然不语,看着他走了进去,大门在眼前缓缓关闭,心里有什么东西却是轻轻开启了。

这亲事,还要继续吗?

……

西院厢房之中,水气萦绕,白雾升腾。

端木澈舒舒服服泡在温水之中,享受着沐浴香汤,双目紧闭,昏昏欲睡。

清儿在一旁轻声道:“王爷在院子里等了很久了,王妃还不起身吗?”

“让他等着吧,谁叫他对岚哥哥那么凶,面壁反省去。”挑一下眉,却是没有睁眼,“你出去,告诉他,说我今日出门走累了,不想见人!”

实话却是不敢见人,只因这雨水一淋,热水一泡,脸上的面具已经是松松垮垮,摇摇欲坠了,还要重新摆弄一下才行。

清儿叹一口气,没有再说话,只轻柔为她擦洗身子。

端木澈听得半晌无声,不由笑道:“怎么不说话了?”

清儿恨声道:“王妃如此对待王爷,奴婢无话可说!”

端木澈哼了一声道“真是个忠心的丫头,只会帮着你家王爷!”

又泡了一会,水温渐凉,只得起身擦干,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由着清儿拿块大大的布巾帮自己擦着头发。

“王妃以前最爱素色衣衫,什么月白啊,浅蓝啊,淡青啊,现在怎么变得只穿红色了,而且还是红得那么鲜艳,那么耀目……”

“我早跟你说了,我不是你们王妃啊,喜好自然是不同的!”端木澈看了看身上的朱红服饰,笑道:“怎么,不好看吗?”

清儿点头道:“好看,只是……”

“好看就行了,红色多好啊,像火一般的颜色,象征着热情与力量,我真是……越看越喜欢!”端木澈格格笑着站起身来,扯了裙摆,在屋中转了一个圈,长发飞舞,红衫如焰,直把清儿看得呆住。

端木澈旋到窗前,瞥见外间那静静站立的人影,便是停下动作,笑容渐渐褪去。

这个男人,怎么如此固执难缠?

走过去,正要将窗户关上,忽然瞥见那院门口疾步行来的一队人影,微微一怔,赶紧闪身到布帘背后。

方才那一眼,没有看错吧,那为首之人,竟是头戴金冠,身穿蟒袍?

对于此人的身份,当即明白过来,是齐越的皇兄,那个金耀皇帝,齐愈。

院子里,齐越骤然转身,略带惊愕的神情一闪而过,当即跪拜下去:“臣……叩见皇上!”

“起来吧!”齐愈虚扶一把,看一眼不远处那战战兢兢的府中众人,淡淡笑道,“你是先斩后奏,朕便也来学一把,先来再报,你不会介意罢?”

齐越站起身来,抱拳道:“臣惶恐,不知皇上前来,所为何事?”

齐愈扫了他一眼,轻淡说道:“你今日跟朕说的那位火象公主,朕后来越想越是好奇,闲来无事,索性过来看看。”

齐越不动声色道:“今日真是不巧,府中等人照顾不周,公主殿下不慎淋了雨,刚喝了姜汤,在房中睡下了。”

齐愈沉声道:“依你所说,朕亲自过来,还见不到她?这架子,实在不小!”

齐越不紧不慢道:“皇上息怒,明日臣一早再带她进宫面圣。”

齐愈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冷笑道:“若朕今日执意要见呢,你拦得住吗?”

齐越面色微变,涩声道:“臣不敢。”话是如此,却是浑身紧绷,蓄势待发。

齐愈一眼瞥来,朗声笑道:“你这模样,让朕想起当年在朕的坤夜宫中,你表面上满不在乎,实际上却是盯着殿门,紧张得要命,因为那外面站着之人,却是朕的侍卫凌五……”

“皇上……你别说了!”齐越垂下眼帘,眸中似有泪光滑动。

“你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齐愈叹一口气,忽然兴致阑珊,衣袖一拂,转身朝院外走去,身后的一队人等也是紧紧相随。

齐越暗中松一口气,赶紧疾步跟上。

就在众人跨出院门那一瞬,只听得哐当一声,似是水杯落地的声音,其间夹杂着女子低呼,从那房门紧闭的屋中传来。

“出了什么事?”不待齐越开口,其余已经是回过身来,再次面朝那座小院,“朕怎么听得有人在喊……王妃?”

“没事,皇上听错了吧,应该是下人手笨……”这个清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儿,鬼叫什么,你吓死我!”厢房之中,端木澈也是朝着她低吼,这个丫头,不只是突然发声惊叫,还莽撞打翻了水杯,生怕外面的人注意不到吗?

“王妃……你……你……”清儿看着面前的端木澈,也是吓得不轻的样子。

“我什么……”看着她指着自己的脸,一副又是震惊又是欢喜的模样,忽然醒悟过来,伸手摸去,那脸上的面具已经是松软如斯,摇摇欲坠,来不及思索,已是脱口而出,“去,守着门口,别让任何人进来!”

清儿答应一声,疾步朝房门处走去,刚要去栓上门插,那房门却是被人猛然推开。

“皇上,请留步!”齐越在后面冷声叫道。

齐愈站定,看着眼前背对自己的长发女子,那一身火红,夺目惊心,纤细的身形,却是有着丝丝熟悉。

“你是谁?”

齐越镇定答道:“她便是火象公主,端木澈。”

齐愈紧紧盯着那人,沉声道:“听说公主殿下玉体微恙,朕过来看看,朕这皇弟没把公主照顾好,是他的失误……”

“与王爷无关。”端木澈心中一动,在面上轻轻一抹,轻笑一声,缓缓转身过来。

“啊,你……”齐愈惊呼一声,瞠目结舌。

而一旁的齐越,却是面色发白,攥紧双拳,眼中炙焰滔天。

仿佛经历了千百年之久,那一张绝色容颜,终于再一次呈现在两人面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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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再生奇缘 第七章 红颜祸水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美目顾盼,巧笑倩然,一头如墨青丝随意披散在肩上,更衬得面上雪肤玉肌,莹光流致,再加上一身火红颜色,整个人就像艳阳映照下的一株朱红牡丹,丰姿华美,仙丽冠绝。

“洛儿”齐愈仿若与看见当日宫廷夜宴之上,那明艳无端的女子,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朝着她伸出手去,叫道,“朕是在做梦吗?你没死,你又回来了!”

“你”一旁的齐越咬紧牙关,已经是说不出话来。

端木澈恰在此时收敛笑容,端正面色,朝着齐越福身行礼,口中低低称道:“火象端木澈,见过皇上。”

“不对,你明明是洛儿,怎会变成火象公主?还有,你的嗓音,怎么变成这样?”齐愈轻声道,似是难以置信,竟忘了相扶。

端木澈收回手来,低声道:“这嗓子么,昔日被人下毒,险些给毒哑了,现在已经恢复了很多了。”抬眼望他,却是笑道,“小女子不是什么洛儿,皇上认错人了。”

齐愈愣了一下,碍于天子身份,总算有几分自持,朝她上下打量,喃喃道:“这眉眼五官,生得更美了,是洛儿,分明就是朕心心念念的洛儿”转过头去,瞪着齐越道:“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不是朕闻讯而来,你还打算将此事隐瞒到什么时候?”

齐越却是不说话,似乎已经忘了周遭一切,只死死盯着那久违的玉雪娇颜,贪婪地看,看得目不转睛,看得如痴如醉。

还是端木澈自己开口道:“皇上,我是王爷从边城战场上抓来的人质,准备羁押在楚京,作为停战议和,牵制火象的筹码,跟那个辅政王妃,确是两人,请勿混为一谈”

“凌宇洛?端木澈?朕不会认错,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会分饰两角!你们两个,当朕是三岁小孩吗?齐越,你还要骗朕到什么时候?那王妃墓中只人,到底是谁?!”齐愈低吼着一连串发问,眼中已有怒意,天子之尊,全然展现。

暴躁的狮子,自然有人去安抚,端木澈见得解释无用,也不再多说,朝着那跪在角落之人投去一个安慰的笑容,抚一下脸颊,对着那两人懒懒道:“我有些困,想睡一会,你们可以出去吵不?”

齐越终于出声:“皇上,请移驾去外间说话,洛今日累了,让她好好歇息吧,这事情原委,臣自当向皇上解释清楚。”

齐越闻言迟疑下,看着眼前佳人,不舍移步,齐越眼露坚持,握住他的手臂,暗中用力,将他轻轻架起,出门之时,不忘回头叮嘱一声:“清儿,好好侍候。”

清儿低头称是,眼见两人去得远了,那院子里的人等也是随之散去,这才喘了口气站起身来,两步过去,将房门紧紧关上,拍着胸口惊呼道:“可真是吓死我了!”

端木澈见状笑道:“有什么好怕的,皇帝也是人,也是生着一只鼻子,两个耳朵,又不比寻常人多点什么,怕他作甚!”

低头拾起地上的面具,却是微微皱眉,自语道:“这个皇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齐越对那皇帝说了些什么,两人离去之后,再不回转。

大半日过去,直到晚膳过后,齐越才又过来,一进门,那yīn沉的面色,紧绷的身躯,却是将清儿吓了一跳。

端木澈正靠在软榻上,跟刚刚混熟的猴儿小白玩耍嬉闹,一见他进来,也不惊讶,只淡淡到:“王爷有事吗,我已经准备就寝了。”

齐越一声不吭,一步过来,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沉声道:“你骗我?”

这一下动作,力道并不重,怒气并未传递过来,却只在他眼中闪耀。

“齐越,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端木澈低头看着那握在自己腕上的大手,冷声道,“放手,别逼我动武,虽然我打不过你。”

齐越吸一口气,轻轻放下,下一瞬,却是勾起她的下巴,四目对视,声音晦涩道:“之前我一直盼你揭开面具,你却说需要药水配合,为何今日竟是在别人面前,轻易便能摘下?”

端木澈拍下他的手,蹙眉道:“我怎么知道这面具如此怪异,竟是不耐于水,不过就淋了点雨,洗一个澡,它便自己掉下来了,却真是天意”

“天意”齐越微微错愕,低声道,“真是凑巧,而非你故意隐瞒?”

端木澈轻笑道:“我瞒你做什么,这面具都戴习惯了,我还真舍不得摘下来,而且那个皇帝看起来怪怪的,我何必惹是生非?”

“皇上是心怀故人,不能自已”齐越直直望她,眸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又轻笑一下,道,“也罢,取了面具总是好事,你好生歇息吧,我明日再过来看你。”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端木澈心中直觉不对,这个人,是这般轻易放弃的么?

这一夜,倒是睡了一个好觉,一觉即到天明。

次日天色刚亮,清儿便进来禀告,说是王爷来了,已经在院子里等候。

端木澈刚刚梳洗完毕,想到昨日的一丝疑虑,便是唤她将人带进屋来。

齐越看起来精神不坏,进屋问候几句,便是郎声道,“我带来一样东西给你看。”

那声音,清朗纯厚之中,带着一丝莫名愉悦,让她心中微怔:“什么?”

齐越从袖中取出一物,竟是个长条形的盒子,递给她,微笑道:“既然面具已经摘下,那么,你该看看这个。”

看他那自信慢慢的模样,这里面却是装了什么?

端木澈定了定神,接了过来,打开盒盖,微微愣了一下,却从里面取出一个画轴样的物事来,抬眼看他,不解道:“这是什么?”

齐越眼含鼓励道:“你打开看看,看过便知。”

一副面而已,应该也够不成什么危险。

端木澈拆开系于正中的绳带,将那画轴缓缓展开,眼眸却是随之骤然睁大。

那画上,却是一名绝美女子,衣衫如月,长剑胜雪,亭亭玉立于百花丛中,那飞扬的神采,便已令得周围一切都是黯然失色。

“这是我的妻子仅存的一副画像,连她自己应该都没有见过”齐越叹一口气,低声到:“当日选妃威宴,几位太妃却是安排了宫中画师隐在暗中,将比试才情的情景绘画记录下来,过后封存,直到两年前我偶然得知,才从宫中取了出来。”

端木澈没有作声,只是仔细看着那画上之人。

齐越取来妆台上的铜镜,又递了过去:“你看看你自己的容貌,再看看她,这世上相貌相似之人甚多,却做不到这般全然入扣,一丝不差——你现在,还要否认你是我的妻子,否认你是凌宇洛吗?”

端木澈收起画轴摇了摇头,见他面露喜色,不觉冷笑道:“要真想让我信服,下回拜托你拿点更为有力的证据出来吧,话说这样一副画,不用半日,我也能画得出来,只是像与不像的问题。”

“你!”齐越俊目微闪,沉声道,“就算半日能够作画,墨迹恐怕都是未干,而你旧作痕迹,微黄颜色,以及梅雨时节受潮的印记,岂是能够随意捏造出来的?!”

端木澈哈哈笑道:“你信不信,你画一副新画来,我可以想出至少好几种简单的办法,让它成为名家古籍”

齐越气急道:“我何苦如此!”

端木澈摇头道:“我怎知道你目的何在,你跟着那皇帝出去说一会儿话,一夜时间,这画轴就出场了,为何偏偏是此时,而不是几天前我刚进王府的时候?”

齐越咬牙道:“当时我拿出来,又有何用,那时你还戴着面具”

端木澈淡淡道:“不错,当时我还戴着面具,没有见到这张脸的原形,自然画不出来。”

齐越叹息道:“你为何如此固执,始终不肯相信你就是她。”

端木澈摆手道:“别说了,我只相信我自己的感觉,等你有了更好的证据,再说吧。”

“证据”齐越喃喃道,“事到如今,你还要什么证据?”身子微动,却是一把将她拉进怀中,轻柔环住。

“你做什么?”端木澈感觉到那火一般的男子身躯,心头一惊,伸手去推他。

“别动”齐越手臂收紧,俯身下来,将头埋在她的肩胛处,颤声道:“洛,难道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们曾经是那般亲密,那般契合,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端木澈任他抱着,叹一口气,无奈道:“抱歉,我对你,实在没有感觉。”

齐越身体一僵,轻轻抬头,沉声道:“那你对谁有感觉?大师兄吗?”

端木澈呆了一下,轻声道:“青哥,他”

“别说!”齐越嘶声喝道,看着她,俊目火焰跳动,剑眉深蹙,忽然将她打横抱起,朝床榻走去。

端木澈啊的叫了一声,一掌挥去,齐越两指过来,已将她的来势消殆,脚步却是不停,转眼到得榻边,将她放上去,自己随之压下。

“齐越,你住手!”

“洛,你是我的妻子,我已经想了好久了,或者,这样才能让你记起来”齐越不容她挣扎,低头吻住她的樱唇,身上也是越抱越紧,一手制住她不住挥舞的双手,另一只手却是朝她的领口探去。

“不,住手!”端木澈吓了一跳,手足并用,使劲抗拒,无奈身上之人十分执著,竟是推不开,反而被他撤了腰带,剥开外衫,露出雪色里衣来。

“洛我要你好想你”齐越见的那玲珑有致的娇躯,眼中欲火更甚,温软的大手已经沿了缝隙,伸进里衣之中。

端木澈感觉到那上下摸索的动作,急得不行,张口叫道:“我是青哥的未婚妻”

齐越身形略顿,手上动作却是不曾停下,沉声道:“你是我的妻子,跟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等下我会让你都想起来的!”

“你”端木澈又惊又气,两指并起,朝他腰间点去,齐越伸手一拂,顿时化去她的所有劲力,笑道,“同样的方式,第一回都没有成功,第二回便更是如此”

端木澈气得身子发颤,嘴唇咬得死紧,眼泪却是扑簌簌不住落下,齐越怔了一怔,不由得停下动作,手指抚上她的脸,轻声道:“洛别哭让我好好爱你”

“对我用强,便是爱我的方式么?”端木澈怒极反笑,越笑,眼泪却是滑落更多,“王爷,我如今是你的人质,你想如何就如何,不必找什么理由,但是我告诉你,你能够得到我的人,却永远得不到我的心!”

最后那一句,声音虽轻,却是说得斩钉截铁,直把齐越听得心中大痛,闭上眼,低喃道:“你就是这般讨厌我么?”

“是,我不止讨厌你,我还恨你,你带兵进犯我火象边城,杀戮我火象子民,还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将我掳来楚京,我实在是恨你!”

齐越摇头道:“你不明白,战争是不可避免的,这幅帅人选若非是我,而是换作镇北将军许浑,火象的伤亡将会更大,况且当时,我并不知道你就是火象公主如今我金耀已经全线撤兵,那水月现在孤军作战,颜青足可应付,我能为你做的,已经到了极限,你还要我如何?”

端木澈冷声道:“做过的事情,怎可能一笔勾销?我对你只有恨,再无其他,你若是强要了我,便更是如此!”

“你”齐越面上痛苦更甚,想要伸手抚上,却被她飞快躲开,不禁喃喃道:“洛,你到底要怎样才能记起我,原谅我”

“原谅你,很简单,你让我回去,回到青哥身边去!”

“绝无可能!”齐越闻言,长身而起,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朝她怒目而视,终是甩下一句,拂袖而去。

端木澈舒一口气,待他人影不见,这才慢慢坐起身来,望了万四周,一时之间,只感觉脑中纷繁杂乱,理不清思绪。

正整理衣衫,忽然见得面前一花,竟是齐越又折返回来。

“你!”赶紧扯住领口,满脸戒备。

齐越却是眉头紧锁,硬声道:“赶快穿好衣服,皇上又过来了”

这个齐愈,怎么一大早又过府来了?

收拾妥当出得门去,却见王府之中热闹非凡,齐愈这回前来,不仅是带来大量奇珍异宝,补品圣药,还将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几位太医尽数遣来为她诊治。

几位太医一番详细检查之后,皆是摇头。

“公主殿下的嗓子受损严重,能恢复到如今地步,已经是天降奇迹,微臣一时也想不出治疗办法,须得会同太医院所有医官,一齐商讨,再对症用药”

端木澈扁了扁嘴,心中暗自好笑,此时便相当于现代社会的顶级专家会诊了,还要开部级大会研究么,连天下第一名医薛明宣都没有把握的病症,他们再是绞尽脑汁,也是无用。

那几名太医相互看看,方才说话之人又道:“至于这失忆之症,微臣却实在是无能为力,若是李太医尚在人间,或许以他的针灸神术,可以一试,只可惜”

齐愈生气站起,厉声道:“朕的太医院几十上百名大夫,都是当世医术最好之人,连个简单的嗓疾都治不好,真是没用!别用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来搪塞朕,朕给你们半月时间,想不出治疗的法子哼哼,小心你们的脑袋!”

“臣自当竭尽全力!”几名太医异口同声道,却是面色灰败。

端木澈在一旁听得皱眉不语,也懒得说话,半月,就算给他们半年时间,只怕都是无济于事。

齐愈应了一声,收敛神色,对着她柔声道:“朕昨夜想了一宿,突然想到你过去在御神卫当差的事情来,你在宫中呆了不少日子,对那些景致都是无比熟悉,朕在想,若是你去宫里走走看看,说不定能记起些什么来”

“皇上想带我进宫游玩?”端木澈眨了眨眼,有丝愕然,这质子待遇,还真是不赖。

“不错,你是火象公主,是朕的客人,朕自然该带你去朕的皇宫好好游览一番,不过——”齐愈笑道,“不止是游玩,朕是想请公主殿下进宫小住些时日,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齐越在一旁听得皱眉,当即反对:“不好!”

齐愈挥手,止住他的下文,却是上前一步,对着端木澈温柔问道:“洛儿,你说好不好?”

齐越冷声道:“皇上,洛就住在王府,哪里都不去。”

齐愈没有理他,只是朝着端木澈,眼露希冀。

端木澈怔了一下,看这那双沉稳之中隐露情意的眼眸,不由自主点头道:“好。”

齐愈龙颜大悦道:“那好,明日一早,朕便派吴风过来接你,就住在坤夜宫。”

端木澈当即应道:“谢皇上,澈不胜荣幸!”

“皇上,不妥!”齐越还要再说,齐愈已经是转过身去,朝着外间步出,似是喜悦之极,口中唤道:“起驾回宫!”

众人纷纷跪拜行礼,端木澈却是挺直站着,一双眼眸黑亮如星。

眼见圣驾远去,齐越站起身来,朝她咬牙道:“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端木澈淡淡说道:“我想干什么,王爷还不知道吗?”斜睥他一眼,轻声笑道,“王爷千辛万苦将我带回楚京为质,这一番心意,澈定将好生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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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再生奇缘 第八章 酒后乱性

午后小睡一会,刚起身,清儿就过来禀报,说是林太妃来了,正在厅中等候。

想到早上与齐越因为进宫之事不欢而散,心底顿时明白了她的来意,不由暗地皱眉。

“太妃娘娘,有什么事情,你让溶儿过来传一声就好了,应该是我这做晚辈的去看你,怎劳你每回都亲自过来,实在不合礼数!”

林太妃静静做着,见她进来,微微怔了下,当即两眼放光,站起身来,握住她的手,激动道:“小洛,太好了,终于恢复以往的模样了,真美……”

端木澈淡然笑道:“太妃娘娘才是真正的美人,我这模样,又算作什么。”

林太妃牵了她坐下,仔细端详一阵,叹气道:“这面具能取下来,应该是好事啊,为何越儿还是那般闷闷不乐,比起前几日,竟更加消瘦了?你们两人,什么时候才能和好如初呢!”

端木澈怔了一下,有些明白过来,原来齐越还没有告诉她自己进宫之事,她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却只是随意过来坐坐。

见她低头不语,林太妃又说道:“小洛,我知道你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但是现在越儿对你如何,你应该看的很清楚,为何不试着接纳他?又何苦固守着一个敌国公主的身份,拒人于千里之外……”

“太妃娘娘,你别说了——”端木澈抬眼望她,清晰说道:“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心里明白得很,我是火象公主端木澈,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你,怎的如此固执!”林太妃骤然起身,见得她面色沉凝,知道再劝无益,便是长叹一声,携了溶儿回园去了。

待她一走,端木澈也是轻叹一声,怔怔出神,明日就要进宫,那深宫内苑,比起这王府,只怕是一个更大的牢笼,想想便觉心烦。

清儿在一旁听得清楚,扁嘴道:“王妃不是要进宫了吗,那可是无上的荣耀啊,还会叹气心忧么?心忧的,也就是王爷一人而已。”

端木澈瞥她一眼,道:“你一直都是这么牙尖嘴利,爱管闲事吗?”

清儿呆了下,声音低下去:“当然不是……”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竟是有些入神。

端木澈撤回目光,摇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坚持的思想,有自己要维护的人和事,我的想法,说了你也不会明白,随你怎么看我,我却是无所谓。”

清儿叹一口气,咬唇道:“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王妃的心思,奴婢一直都是不太明白的。”

“我也没指望你能够明白——”端木澈想了想,又道:“只这半日时间,我呆在王府之中也是无聊,不知你陪我出去走走,看看这楚京城中的风土人情吧。”

清儿执拗道:“王爷知道了,会怪罪的。”

“他?我出去我的,干他何事?”况且他一大早匆匆出门,至今未归,不用说,也是追着那皇帝进宫去了,一时半会,肯定是回来不了的,看了看她,忽有问道,“你们那个王妃,之前喜欢去往何处?”

清儿愣了一下,答道:“南湖啊。”

南湖?这名字听起来倒是不错,抓紧时间,倒是可以一游,只是要带清儿同行指路,不能骑马,却只有乘坐马车了。

“去吧,我都快闷死了,偷得浮生半日闲,游山玩水去!”这兴致一来,挡都挡不住,当即唤来管家廖安准备了马车,带了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的清儿出得门去。

府门口,廖安面带忧色叮嘱道,“清儿,一定好好侍候着,别出岔子,早去早回!”

端木澈笑道:“廖管家不必担心,我们随意看看,过不多时就会回返。”

当下拉了清儿,掀帘上车,坐了马车一路疾走。

清儿很是谨慎,一直噤声端坐,端木澈却是不时掀开车帘,看着大街上店铺林立,热闹非凡,想着这金耀国还真是繁华,与火象荣城相比,也是互不相让,各具特色。

顺着那大道,没走太久,就来到一处山清水秀之地。

端木澈唤了车夫将马车停在一旁等候,自己带着清儿漫步而行,但见湖边黄叶遍地,红枫摇曳,湖中烟雾萦绕,碧波荡漾,果然是风光宜人,美不胜收。

“这景致,真是……太美了!”立在湖边,看着那湖光山色,情不自禁感叹,心中的烦闷之气被这湖上带着湿意的风一吹,顿时消散无形。

清儿在一旁轻声道:“当年王爷经常带王妃来此游玩的……”

端木澈回头瞪她一眼道:“你这丫头,难得出来一趟,尽捡些我不爱听的话说,累不累啊?”

清儿咬一下唇,不再说话。

两人又朝前行,一边走,一边欣赏美景,过不多时,天色有些暗了下来,湖边人迹逐渐稀少。

清儿有些着急,说道:“王妃,天色yīn沉,怕是要下雨,咱们早些回府吧。”

端木澈也不想她为难,便是点了点头,与她朝来路走去。

没走出两步,前方却是传来呼救之声。

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树林之中人影晃动,有人嘿嘿笑道:“小姐怎的急着要走,陪着大爷在林子里好好玩乐一番,等下大爷送你回家去!”

接下来便是一声惊呼,女子娇弱的嗓音响起:“别过来,你这无耻之徒……”

另一个男子声音传来:“本大爷偏要过来,你叫啊,看这里谁吃撑了敢来管这闲事!”

“放开我家小姐,你这恶贼,我家小姐已经许配人家了,小姐的夫家,名气大得很,说出来吓死你!”

“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大爷也是不怕的,哈哈,小姐,你的身上可真是香!”

又是两声惊叫,女子气急道:“我的夫家,真是这京城里大大的人物,你得罪不起!等下他便要过来了,你们两人还不速速离开,被他撞见,定然不会轻饶!”

端木澈听得一呆,京城里大大的人物,难道是辅政王齐越?可是这王府之中一直冷清,也不像是要办喜事的样子。

清儿已经是拉住她的衣袖,面色如土,强自镇定道:“王妃,我们怎办?”

端木澈冷笑道:“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弱女子,遇上我端木澈,算他倒霉!”

说罢,施展轻身功夫,瞬间冲进树林之中。

林子中,却有着两名妙龄女子,应该是小姐与丫鬟的身份,正被两名满身酒气的壮汉逼得连连后退,面色惊惶不安。

端木澈也不说话,一个箭步过去,扯住那两名壮汉,已是啪啪几个耳光过去,直把两人打得头昏眼花,招架无力,打过之后,随意几脚踹去,却是直接踢飞撞在树干上,头破血流。

哼哼,她这身功夫,打不过几位师兄,以及那个齐越,可是对付这宵小鼠辈,却是绰绰有余!

两名壮汉从地上狼狈爬起来,见得暗处一名红衣女子负手而立,衣袂飘飘,虽然看不清容貌,身形姿态却是说不出的潇洒飘逸,知道是遇到了高手,不敢多言,转身飞一般逃离。

眼见两人踪迹全无,端木澈这才转过身子,面对那目瞪口呆的主仆二人道:“天色不早了,这里人烟稀少,小姐还是早些回家为好。”

那低沉的嗓音出口,两人有些吃惊,却忍住没有表露,那小姐福身行礼道:“多谢女侠仗义相救,小女子名唤穆佩宜,这是我的丫鬟小眉,不知女侠尊姓大名?”

女侠?这个称呼倒是不错。

端木澈案子好笑,伸手相扶,客套几句之后,说了自己姓名,看清儿也是奔进林子来,招呼一声,四人沿着那湖堤往回走着,走到亮灯处,看清那穆小姐的容貌,竟是有一丝面熟。

正在回想是否见过,却听见那小眉着急道:“小姐还在迟疑什么,那纪公子不会来啦,我们赶紧回府去吧,免得老爷夫人担心。”

穆佩宜低声道:“没见着他,我心里始终是担着事情,必须亲自一问,我到底是犯了什么错,竟令得他想要退婚……”

小眉柔声劝道:“老爷这回发了活,那纪府也没有再提,这婚事照旧进行,小姐还担心什么?”

穆佩宜摇头道:“他已经起意,我便一定要问清楚的,否则不甘不愿,还有什么意思……”说到这里,看向端木澈,见得她怔忡神情,歉意笑道,“让端木女侠见笑了,实不相瞒,我跟小眉到这里,原是约见我那未婚夫君,向他退还这定亲信物的,没想到,他竟是不愿赴约……”

说罢,苦笑一声,一只纤纤素手伸出袖口,亮出腕上一只晶莹光洁的玉镯来,手指抚上,轻轻摩挲,似是留恋,又似不甘,不禁低叹出声。

端木澈看得一呆,勉强笑道:“这镯子好生名贵的样子,看来这夫家不是寻常人,穆小姐真是好福气!”

穆佩宜叹息道:“名贵又如何,看这情形,多半都是要告吹的,徒增烦恼而已。”说着,又看一眼天色,低声道,“这个时候了,他应该是不回来了……”

说话间,已经是行至一辆小巧的马车之前,那穆佩宜千恩万谢之后,与丫鬟小眉等车而去。

端木澈立在原地,不觉赞道:“这位穆小姐,倒是个性情中人,真是不同于其他女子。”回头瞥了清儿一眼,好笑问道,“你方才老是盯着人家小姐的脸做什么?”

清儿轻轻笑道:“王妃没觉得这位穆小姐的眉眼,乍一看,与王妃却有几分相似吗?只是眉毛比王妃浓一些,眼睛也没王妃的明亮有神。那个小眉想必也是看出来了,也一直盯着王妃看呢!”

端木澈哦了一声,心中暗道,难怪自己觉得她有些面熟,原来是因为两人长得有几分相像的缘故,却真是有缘。

眼见天色渐黑,赶紧拉了清儿上得马车,打道回府。

夜色之中,马车跑得飞快,两人面对面坐着,清儿看了看她,不安道:“王爷回府之后,看不到王妃,又该着急了……”

端木澈冷笑道:“我又不是他的谁,看不到就看不到,有什么关系。”在王府之中,行动处处受制,出来一趟,也是时时担忧,真是不爽,好在这样的日子也快到头了。

想到明日皇宫之行,心中甚是期待,也不再搭理清儿,掀开侧旁的车帘,探看楚京的夜景,但见一路灯火,明暗不断,竟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叹一口气,刚要将帘子放下,那无意入眼的人影,却令的手上动作稍稍一滞,来不及仔细思索,已经是脱口而出:“停车!”

清儿正在打瞌睡,此时却给她吓了一跳,猛然睁眼,惊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马车又行了一小段路,方才停下,面对一脸错愕的清儿,端木澈没有迟疑,提着裙摆跳下车去,并不忘回头一句:“你们先回王府去,我等下自己回来。”

“王妃,等我!”清儿下得马车,想要追出,却见那一抹红色飞身掠过,转眼消失不见。

端木澈转过一条街巷,走进方才路过的小酒馆,店门半掩,门内静悄悄的,似乎并无酒客。

稍一迟疑,推门走进,见柜台边一名店小二伏在桌上打盹,走进内堂,但见窗户边上那张方桌上点这一枝蜡烛,桌旁朝内坐着一人。

除了这位酒客之外,店堂内更无旁人,自己之前在马车上看到的,便是这人的背影。

那人听得脚步声,轻轻回头,看清来人,啊的一声低叫出来,惊喜道:“澈儿……”

烛影照在那人面上,正是纪云岚。

“岚哥哥,果然是你。”端木澈一声低叹,径直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低头一看,只见桌上摆着几碟尚是完整的小菜,几只酒壶,他手中的酒杯,还没来得及放下。

纪云岚脸色微红,显然已经是喝了不少,此时看一下四周,并未见得其他人等,不由惊疑道:“怎么,他没和你一起?”

“别看了,我是一个人来的。”端木澈看了看他,笑道:“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他就应该跟着我?”

纪云岚叹气道:“怎么会没有关系,你……还是没记起来么?”

端木澈摇头道:“你不用帮他说话,我是谁,我心里清楚得很,没有的事情,我是不会随便承认的。”

“你呀,和过去一样的固执……”纪云岚看着她,无奈笑笑,却见她伸手唤来那刚刚醒转的店小二,添上一副碗筷,一只酒杯。

端木澈自顾自倒上水酒,笑道:“一个人喝酒多闷啊,今晚正好碰上,让我来陪你喝吧。”

纪云岚怔了一下,总算有几分理智,伸手按住酒杯道:“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端木澈掰开他的手指,将酒杯扯了过来,一口饮尽,又自顾自斟满,连连举杯。

纪云岚惊道:“澈儿,你做什么?”

端木澈抚这酒杯,喃喃道:“你又在做什么呢,不去赴约,自己跑到这里来喝酒……”

纪云岚闻言一呆,低声道:“澈儿,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端木澈苦笑道:“我也不是十分明白,不过我总算知道,这楚京城中,又是姓纪,又是大有身份的人家,当属丞相纪铮府中的独子了——”见他不解的神色,又笑道:“话说那穆家小姐,条件实在不坏,佳人相约,岚哥哥为何不予赴约?却让人家空等一场,还险些被无赖欺负……”

纪云岚明白过来,黯然道:“你怎么知道的?你见过她了?”

端木澈点点头,简单说了方才在南湖与穆佩宜结识的经过,把纪云岚听得当场愣住,半晌,才低声道:“没想到她如此执着,那封信,我其实根本就没拆开看,也不知她会一直等我,否则我应该还是会去见她的。”

“我觉得这位穆小姐不错的,人长得美,性子也不做作,为何想要退婚呢?”

纪云岚微怔一下,手指不由朝腰间摸去,轻抚一下,又收手回来,叹息道:“亲事是我娘去说的,我原本就不甚愿意,现在更是……”突然端起酒杯,狠狠灌下。

端木澈看着他,眼中怜意犹生,轻声道:“可是因为……那个凌宇洛吗?”

纪云岚正在倒酒,听得最后几个字,手上微微一抖,酒水洒了大半在桌上,不由苦笑道:“今日喝多了,斟酒都有些不稳了……”

说话间,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了起来,几杯下肚,端木澈便是有了几分醉意,而纪云岚原本已经喝下不少,现在几乎就要趴倒在桌上了。

“我们再喝……”纪云岚一摇酒壶,却是已经空了,侧头叫道,“小二,拿酒来!”

店小二又送上来一壶,他接过来,却是直接朝口中倒去。

“你……”端木澈一把抓过来,握在手中却是不放,眼神迷蒙道:“岚哥哥,借酒消愁是没有用的,别喝了,我送你回府去吧。”

纪云岚不再相争,只摇一下头道:“还是我送你回去罢,你毕竟是女孩子。”说着,掏出酒钱放在桌上,牵了端木澈的手,摇摇晃晃走出门去。

两人步出酒馆大门,迎头一阵雨点被狂风夹杂着砸了下来,热烫的面颊上顿生湿意,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这雨,转眼就下起来了,而且还是这样大!

纪云岚无奈道:“这雨应该不不久,不过一时有些逼人,我们要不回去再坐一下?”

端木澈点了点头,随他又退回酒馆之中。

这酒馆应该与他相熟,简单说了一句,店小二便是带着他们来到一间雅室,奉上茶来,两人面对面坐了。

室内点了烛火,原本应该是亮堂的,只是被这乌云阵雨所蔽,显得有些幽暗,那明灭不定的烛火映在两人面上,男子俊秀,女子娇媚,说不出的动人。

端木澈呆坐一会,敲下额头,轻笑道:“喝酒一点不好玩,现在我脑袋里有两个人在打架,你一拳,我一掌,热闹极了!”

“是么?”纪云岚趁着醉意,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喃喃道:“澈儿,你醉了,脸儿红得像山茶花,那么好看。”

端木澈也伸手过去,摸一下他的脸庞,嘻嘻笑道:“岚哥哥也醉了,脸红得像关公,一点不好看。”

纪云岚打个酒嗝,摇头道:“我没醉,我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好一个酒不醉人,人自醉!可惜这个时候对象不对,唉,那位穆小姐,这会早该回家了吧,我真是糊涂,早知如此,就该与她一同回来……”端木澈喃喃说着,渐渐伏在桌上,忽然间手上一紧,却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握住。

茫然抬眼,见得对面之人身躯微微颤抖着,眼眸幽深,不禁低语道:“岚哥哥,你怎么了?”

“我……”纪云岚喘一口气,闭上眼,缓缓把手松开,低声道:“没什么,我喝醉了,胡思乱想了,我,我还是出去冷静下罢!”

说着,竟是撑起身子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去推那房门。

“岚哥哥!”端木澈叫了一声,见他回头过来,眼巴巴道,“你别走,好不好?我好生难过,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我心里那么孤单,总是一个人……”

纪云岚转身过来,朝着那泫然若泣的脸庞,慢慢走过去,用力将她拥进怀中,低低喊着:“澈儿,我不走,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岚哥哥,我不喜欢楚京,不喜欢王府,可是……”端木澈忽然泪落如雨,啜泣道,“我想回去……”

纪云岚拍着她的肩,柔声道:“好,我来想办法,帮助你回去……”

端木澈怔怔望着他道:“你为何对我这样好?”

纪云岚叹气道:“因为你是……澈儿,我心甘情愿,永远对你好。”

端木澈听得心头一动,看着眼前俊秀儒雅的年轻男子,体会到那一番柔情深意,不由得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颤声道:“岚哥哥!”

纪云岚终于忍受不住,低头吻上那兀自颤抖的樱唇。

浓浓的酒气过来,尝在嘴里,又是无比芳醇,两人都是一阵意乱情迷,端木澈心中既是歉疚,又是感动,便更是热烈回应着。

室内的气温,越来越高,两人深深拥吻,不能自已,浑然望了一切,直到,听得那哗啦一声门响。

门口之人,似是飞一般冲过来,却倏地被眼前的情景惊得呆住,硬生生拔回势头,两鬓染白,一身已经湿透,倚着门框才勉强稳住身形,那声音带着漫天的冷意与无尽的愤怒,朝着闻声分开的两人低吼出来:

“我寻遍全城,总算找到这里,你们却是如此……却真是,对得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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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再生奇缘 第九章 不知君心

外间风雨大作,室内浮光幽暗,一张青里透白的俊脸,带着无法克制的怒气,呈现在两人面前。

“当年我们两人一起买醉怀旧之地,却被你们用作……深夜私会!”随着那人话声一停,只听得咔嚓一声,似是心绪狂乱,握得太重,竟是将门框的一角都捏成粉碎,木屑纷纷落下。

“我们私会……关你什么事……”端木澈仍是依偎在纪云岚身上,绵软无力,醉眼迷离,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激情之中回过神来。

纪云岚张了张嘴,也是没有放手,目光转过来,落在端木澈脸上,柔声道:“澈儿,别怕,一切有我……”

齐越听得这一句,却是忍无可忍,一个箭步冲过来,猛然将两人扯开,朝着他吼道:“纪云岚,她是我的妻子!你这算什么,趁虚而入,实在卑鄙!”

“我不是你的妻子,不是!”端木澈刚喊出这样一句,便觉腰间一紧,却是被齐越长臂一捞,用足了内力,圈在怀中动弹不得,不由转头叫道,“岚哥哥……”

“放开她!”纪云岚一掌过来,虽然有些醉意,劲道却是丝毫不减,那怀中之人又有拳脚不断,齐越顾忌无暇,只得使个巧劲,将之抛了开去,腾出手来全力对付他。

端木澈一个错步站稳,定一下神,只见两人面对面站着,彼此都是杀人的眼神,尤其以齐越为甚。

“洛是我的妻子,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任何人都别想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你也一样!”

纪云岚趁着酒醉,亦是毫不客气回道:“澈儿,她原本就该是我的,昔日我全然放手,这一回,我说什么也要尽全力争取!”

齐越冷哼一声,上前一步,虎拳生风,招招都是毫不留情。

纪云岚也是毫不示弱,衣袖挥舞,掌掌发力,尽数朝对方身上攻去。

两条身影,拳打脚踢,在房中斗作一团,案桌拦腰斩断,桌上茶杯碗碟尽数落地,劈哩叭啦摔个粉碎。

“你们两人,住手,快住手!”端木澈在一旁看得头昏眼花,心惊胆战,见齐越怒气冲天,招招都是毫不留情,纪云岚渐渐落在下风,不由大叫,“齐越,你这个疯子,你不能伤他!”

眼见齐越一掌劈来,纪云岚斜斜避过,已经是退至墙角,对于齐越接下来的一脚,却是无力可躲,端木澈一咬牙,飞一般冲过去,张开双臂挡在纪云岚面前,朝着齐越怒目而视。

齐越硬生生收回手掌,紧握成拳,眼眸之中满是痛苦与凄凉,喃喃道:“你,竟然这样维护他……”

端木澈仰头道:“岚哥哥真心对我,我自然也会同样对他。

“真心?难道我对你就不是真心吗?你为何就总是不信我——”齐越目光黯了一下,忽又闪亮,厉声叫道:“你与他如此,那么颜青呢,你们不是已经谈婚论嫁了吗,不是已经……那么,这又算什么?”

“青哥……”端木澈轻叹一声,却是侧头朝向纪云岚,面红若霞,眼媚如水,低声道:“岚哥哥,我问你一句,若是有朝一日我坐了火象的女皇,你可愿意……做我的王夫?”

此话一出,两名男子皆是呆住,一动不动。

“澈儿,你……”纪云岚身躯微颤,竟然语不成句,“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端木澈握住他的手道:“是真的,你说好不好?”

纪云岚正要回答,齐越已经抢先吼道:“你当真是见一个,爱一个吗?颜青、萨朗、他、还有……你到底,要招惹多少男人!”

端木澈朝他轻轻笑道:“不错,我就是见一个,爱一个,这世间男人我都喜欢,每一个我都舍不得,可是我好像从来不曾招惹过你吧——”

齐越咬牙道:“你,你为何变得如此不知廉耻,水性杨花!”

端木澈冷笑一声道:“我就是水性杨花,在边城的时候你就已经见识国了,高贵的王爷,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真面目,你还来缠着我做什么?”

“你……你……”齐越面色愈加青白,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之人仰起的小脸,不羁的眼神,心中大痛,却是渐渐敛了神色,软下口气,伸手去拉她,沉声道;“走,跟我回去,我们回去再说。”

端木澈身子不动,冷颜道:“等雨停了,岚哥哥自然会送我回去。”

齐越硬声道:“端木澈,你莫要忘了,你答应了皇上什么,现在离天亮可没几个时辰了……”说罢,竟是转身就走。

纪云岚听得不明所以,面色微怔,端木澈却是心中一凛,酒意也是醒了大半,看着僵硬的背影,暗中掐一下手臂,站直了身子,低声道:“等下,我跟你回去。”

“澈儿……”纪云岚喊了一声,只见她回过头来,朝着自己苦涩一笑,“岚哥哥,我真是……对不住你!”

“为何要说对不起……”看着翩然而去的身影,想着方才如痴如醉的吻,不由抚上尚有余香的嘴唇,却觉宛若一梦。

端木澈脚步不停,有一次走出酒馆大门,雨点仍是没有小下来,正伸手去挡,一件披风样的物事忽然罩在头顶,腰间一麻,顿时酸软,整个人却是被人打横抱起,一下子奔了出去。

“齐越,你做什么,你放开我!”被那又冷又硬的身躯搂在怀中,却是心中怦怦直跳。

那人一声不吭,只收紧了手臂,奔了一阵,依稀见得前方是一辆马车,车帘掀开,被放了进去,转眼间,马车飞快行驶。

端木澈低叫一声,刚要呼救,耳畔响起一声:“王妃!”

抬头一看,却是一脸焦急的清儿,有丝疑惑,不由问道:“你不是回王府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清儿扶她坐起身来,低声道;“奴婢刚到府门口,句碰见王爷从宫中回来,听说王妃半路下车不见踪影,王爷着急得不行,不顾风大雨急,派出府中人等,到处找王妃,王爷自己也是骑了马儿出来,害令奴婢跟着马车出来,在车上候着,说是怕王妃淋雨生病,要好生照顾着……”

端木澈闭上眼睛道:“好了,既然已经找到了,就别说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清儿已经了解了她的秉性,立时闭了口,掀开车帘朝外间望一下,还是忍不住低声嘀咕一句:“这么大的雨,王爷也不上车来避一避,淋坏了身子怎么办?”

端木澈睁开眼,迟疑一下,眼光顺着那帘子掀开的方向看了出去,只见冷风凄雨中,那人坐在马上,腰身挺得笔直,背影看起来高级如斯。

“风大,我吹着难受,放下来吧。”腰间穴道未解,不能有打得动作,只是软软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外间响起了人声,前端车帘被人拉开,一双冷硬的大手伸过来,将她裹着披风一把抱起,大步朝前走去。

走到光亮处,林太妃的声音却是响起:“越儿,怎么一身都湿透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感觉到他身子一僵,冰冷的视线投射在自己身上,端木澈没有睁眼,静静等候着他的斥责与喝问。

“母妃不必担心,只是小洛走迷了路,到处找了一阵,总算是找着了……”齐越轻声说着,渐渐加重语气道:“已经很晚了,溶儿害不快侍候太妃娘娘去歇息?”

“越儿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这次回来,整个人都是更加瘦削了,唉——”林太妃长叹一声,去得远了。

端木澈咬紧了唇,被他抱着沿着长廊又朝前走,直到回到西院房中,走去榻前,那双手臂才轻轻松开,将她放到那床榻之上。

“赶紧替王妃换下湿衣,准备热水沐浴!”

跟在身后的清儿应了一声,急急过来给她宽衣解带。

见他站在榻前不动,端木澈别过脸去,冷声道:“王爷,请解开我的穴道,我要更衣了。”

齐越看着她的领口,却是没有动作。

身上衣衫微有湿意,不得不换,清儿双手飞快动作着,将她的腰带外衫尽数扯下,端木澈瞪大了眼,软软挣扎一阵,却是使不出半点力气来,是了,他用天机门独有的点穴手封住自己的血流气息,哪里动弹得了!

“男女有别,请王爷自重!”那一双满含冰冷呃眼眸,在看到逐渐呈现的美景之后,渐渐有了温度,颜色幽深,瞳孔收紧,直把端木澈看得心头一跳,不由叫道,“齐越,你别太过分……”

“我……过份?”齐越全身似已紧绷,话声冷意迸裂,却犹是强自忍住,“我看你几眼便是过份,而你却让他如此亲密对你!你说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那么他呢,他又是你的谁?”

“他是……”说话间,感觉到胸口一凉,这清儿已经将自己的里衣脱去,身上仅着湖蓝色的精绣肚兜来,胸前的浑圆隐约可见,引得顶上目光更加炙热,不由心中一沉,一股气冲了上来,低低喊道:“是我心里丢不开,也放不下的人……”

“你……”齐越终于忍受不住,朝着那娇颜一掌打去。

“不要啊,王爷,啊——”清儿在已经是吓得面如土色。

掌风凌厉,击到离那脸颊只方寸之间,却又忽然改变方向,端木澈只觉得耳际微微生痛,榻上已是飘飘荡荡一缕断发。

清儿一旁看傻了眼,一动不动。

齐越呆了呆,后退几大步,握紧了拳,颤声道;“洛……我不是真的要打你……我……”

端木澈侧过头去,看着那断发,淡淡道:“不必多说了,解了我的穴道罢。”

随着他伸手一拂,下一刻,却是浑身一松,手脚已经可以活动,没有再看他,只慢慢坐起身来,拉上被褥挡在胸前,面色如常道:“王爷,请自便。”

齐越胸口起伏一阵,终是叹气道:“快天亮了,你好好休息。”

“等下——”见他举步欲走,端木澈轻声唤道。

齐越猛然回头,两步过来,惊喜道:“洛……你……”

端木澈闭一闭眼,抚下额头,道:“宫辇来的时候,请王爷及时叫醒我。”

齐越咬唇点一下头,大步离去。

直到那脚步声远去不闻,端木澈这才睁眼,低头下去,看着那人立身之处点点滴滴的水渍,好一会,才开口唤道:“清儿,我困了。”

清儿过来,将塌上断发尽数收起,又再侍候她沐浴,整个过程,两人都是默默不语。

没睡一会,窗外有了蒙蒙的亮光,却是雨过天晴,黎明来临。

“王妃,宫中的马车已经在府外候着了。”清儿推门进来,轻声道:“王爷没让吴总管进府来,说是不想让太妃娘娘知道,进宫之事,还请王妃在府中不要声张。

端木澈坐着没动,沉默片刻,方道:“好吧。”

清儿过来,服侍她梳洗更衣之后,又去收拾床榻,不经意一撇,却是低叫一声,道:“这枕头怎么湿了……”

端木澈回头扫一眼,低声道:“方才起来喝水,不小心倒的。”

说罢,在窗前站立思索一会,找来一方薄纱面巾戴上,仅露出一双漆黑大眼,对镜看了看,随着她走出门去。

齐越已经是一身朝服站在院中等候,面色十分憔悴,看见两人出来,略有惊诧,点一下头,沉声道:“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端木澈也不说话,自顾自朝府门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清儿知趣放慢脚步,渐渐落在后面,成了两人并肩而行。

齐越忽然停下脚步,叹气道:“若你是因为我那日行为不端,和我赌气才答应进宫去,我可以保证,以后没有你的同意,绝对不会再碰你。”

端木澈继续走着,不为所动:“走吧,皇上还在宫中等着我呢,我答应的事情,决不食言。”

“你……”齐越咬了咬唇,几步追上,低声道:“进宫容易出宫难,你到底明不明白,皇上对你的心思,绝不是简单的相邀游玩……”

端木澈侧头轻笑:“多谢王爷关心,我会为青哥守身如玉的……”

齐越面色发青,再不说话。

出了府门,一辆装饰华贵的玄金马车停在当前,前后均有银衣侍卫立在高头大马下方,整齐站立,阵势庞大。

端木澈看得微微一怔,清儿在旁边解释:“这是当今皇上的御神卫。”

“金耀皇帝的侍卫,果然是名不虚传。”端木澈点一点头,刚赞了一句,就见一名首领模样的男子走了过来,抱拳道:“吴风奉旨前来,护送公主殿下进宫面圣。”

端木澈淡淡点头,轻声道:“有劳总管大人。”

吴风微怔一下,并不表露,疾步过去,为她掀开车帘。

端木澈并不看身后之人,有清儿扶着,弓身上得车去,但见车内宽敞,坐塌舒适,一片明晃晃的黄色,映入眼帘,不觉有丝眩晕。

坐稳之后,便是朝车外镇定道:“总管大人,时辰不早了,这就起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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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再生奇缘 第十章 宫苑深深

马车行至宫门处,便予停下。

有宫女过来相扶,端木澈摆了摆手,自行下得车去,望着前方迎面而来之人,行下跪拜之礼:“火象端木澈,参见陛下。”

“公主不必多礼!”齐愈赶紧上前扶住,动作快得不可思议,看着眼前之人面上的薄纱,有丝错愕,继而笑道:“眉眼如画,暗香浮动,这一方面巾,真是用得恰到好处。”

端木澈收回手来,淡淡笑道:“陛下过奖了,澈方才远远见得贵国皇宫,已觉高大巍峨,气势非凡,如今到了近处,便更是森严至上,无与伦比,实在令澈大开眼界。”

“什么,朕终日居住宫中,竟不知有此等观感,只觉索然无味。”齐愈叹一口气,笑道:“此时方知,景致处处相同,只是人心不同而已。”

端木澈瞥他一眼,只是淡笑:“陛下说得什么,澈不明白。”

“现在不明白没有关系,以后公主就会明白了——”齐愈低声说着,目光一闪,唤道:“来人,先带公主去坤夜宫歇息,晚宴就设在明慈宫,朕要亲自为公主接风洗尘。”

有宫女太监齐齐响应,一路领着去了。

举目望去,这金耀皇宫占地极大,想必那坤夜宫离这宫门甚远,没走两步,便见得有双马并辔的宫辇停在前方,辇前两名宫女候着,一见过来,便丝拥着她上得辇去,马儿嘶叫出声,朝前驶去。

宫内走马,那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别人求都求不来,端木澈坐于其上,看着随行宫女敬畏艳羡的目光,不觉骄傲,,只觉无趣,随意问了两人的名字,便是微微闭眼,默然想着心事。

也就半柱香时间,宫辇停下,端木澈下得车来,踏上殿阶,进得那坤夜宫中。

这座宫殿,外间是三大间的开殿,内有独立庭院与阁楼,被宫人带着走进一件宽敞的寝室,四处看看,大到床榻家具,小到插花摆设,都是布置得相当雅致温馨。

“这是什么?”桌上两只不大不小的紫檀木箱,并为上锁,随意打开一只,一瞥之下,不觉微微一怔,竟然全尸明珠美玉,金饰银花,不仅眼睛看得昏花,整个室内都是珠光宝气,璀璨耀目。

“这些都是皇上赐予公主殿下的礼物。”那一旁的宫女秋月说着,伸手去开另一只箱子。

端木澈阻住她的动作道:“不用开了,我对这些没兴趣。”

齐越说得不错,这个皇帝果然心思有异,自己刚刚进宫,他便是送来这些物事,若是多些时日,却不知又将送她什么东西?

那秋月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笑一笑,动作未停,将另一只箱子也打开来,却是些锦衣华服,绫罗绸缎,都是清一色的红色。

端木澈看得心中一动,笑道:“真是让殿下费心了。”

在寝室之中休息一会,与那宫女春花和秋月温言软语,随意闲聊说话一阵,又取了几件珠宝赏赐下去,小半日时间,便是将这宫中的大致情形了解清楚了。

皇帝齐愈生母在在他即位之前很早就过世了,是以这宫中并无太后,只风衣宫中住着几位太妃,都是已故太上皇齐天佑生前的嫔妃,其中一位身份尊贵的林太妃,也就是辅政王齐越的母妃,在齐天佑周年忌日之后,便是出宫随子同住。

齐愈虽然年少,即位也就三四年时间,并没有广选嫔妃,后宫之中又名位的嫔妃,也就是一位贵妃,两位平妃,以及三位昭仪,据说都是在三年前所谓金玉盛宴之上由他本人亲自选出的,其中,最为受宠之人,是那位已经诞下公主的柳贵妃,余下的妃嫔,都是暂无所出。

据说,这柳贵妃温柔贤淑,德才兼备,因为诞下公主有功,且其父又是贵为当朝大学士,一品大员,这样德才兼备,已经是内定的皇后人选群臣早有奏疏提议,只等齐愈点头册封了。

到了晚膳时分,自己推说头疼,不予赴宴,不想那齐愈竟是闻讯而来,嘘寒问暖,关切备至,见她面色并无大碍,征得同意之后,便是将宫宴的地点改在了坤夜宫。

夜色降临,宫灯高挂,坤夜宫的正殿之上,一桌精巧的宫宴摆上,无数宫女太监在一旁侍候着,在座之人,却只主客二人。

此时端木澈面巾已然除下,一张俏脸在名艳的灯光下犹显娇媚,齐愈看得舒心,笑得开怀,有佳人陪伴,酒兴大发,几杯下肚,俊脸之上便是红光满面,喜不自胜。

“公主,朕不是在做梦吧?朕盼这一日,已经是盼了太久了!”齐愈说罢,又是命人斟满酒杯。

“只要陛下开心,是梦是醒又有什么关系呢……”端木澈浅浅笑着,想起一事,不禁问道:“陛下好生奇怪,那日在王府之中还将澈唤作什么洛儿,这会却是改了口,终于不再怀疑澈的身份了吗?”

齐愈怔了一下,笑道:“那日是朕想错了,朕回宫之后,便是想明白了,你不是别人,你是火象公主端木澈,是朕嘴尊贵的客人!”

端木澈挑一下眉道:“澈可听清楚了,陛下方才说的是客人,而不是人质?”

齐愈点头道:“不错,是客人!”

端木澈含笑道:“若是如此,那么金耀与火象两国的关系,也应该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齐愈接口道:“那是当然,我金耀大军不是已经从边城撤兵,全线退至魔域岭了吗?!”

端木澈瞥他一眼道:“口说无凭……”

齐愈当即笑道:“君无戏言,若是不信,朕可以立字为据。”

端木澈喜道:“那好,明日可要追着陛下要一份两国世代友好协议,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一屋子的人都听着呢,陛下可不许耍赖。”

这半是威胁,半是撒娇的话语,直把齐愈听得心中一荡,喃喃道:“朕至今还保存着你当年与朕签下的那份用工协议,也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可你怎么就离朕而去了……”

端木澈闻言一呆,不解道:“陛下在说什么,澈几时还跟陛下牵过什么协议?”

齐愈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朕只是想起一件旧事来,没有关系,你要什么,朕都答应给你,只要你留在楚京,留在朕的身边……”

说着,一口饮进杯中之酒,便是朝她伸出手来,口中喊道:“来人,今晚朕留宿坤夜宫!”

端木澈坐着没动,笑容收敛起来,平静道:“陛下忙你喝醉了,澈唤人送你回去,可好?看陛下是想去哪位妃嫔的宫中?”

齐愈摇头道:“不好,朕就在你这里,哪里都不去。”站起身来,眉梢眼底竟是春情,朝着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见得那手臂过来,端木澈往后轻轻一闪,跳了开去,叫道:“陛下是堂堂天子,莫要借醉而强人所难,陛下有胸怀寰宇,包容四海的气度,难道还容不下澈一介女流的拒绝吗?”

齐愈听得一呆,道:“你拒绝朕?为什么?”

端木澈轻笑道:“澈只是答允随陛下进宫游玩,可没有答允侍君左右,这并非是故作姿态,恃宠而骄,而是澈心里的真实想法,邀得君宠并非澈心之荣,那后宫之中的千门万户也绝不是澈心所求。”

齐愈的脸上已有微怒,沉声道:“公主既然答应进宫,以公主的聪明伶俐,就应该早早想到这后果,朕对公主的情谊,公主不可能一无所知!”

端木澈面朝眼前逐渐俯身下来之人,眸光转动,缓声回答:“澈自然明白,澈对陛下无比敬畏,不胜感激,莫非陛下欲以天子之威强逼硬夺,要将澈心底这点感觉全部封杀于无形?”

“你……”齐愈逼近过来,怒意渐渐消散,反是带上浅浅笑意,低喃道,“这性子,还是和当年一样……”

语毕,忽然起身,又坐回座位,一挥手,命人撤去酒宴,换上香茗,神情平复下来,仿若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

端木澈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双手举杯道:“陛下严于克己,收放自如,实在让澈好生钦佩敬重。”

齐愈举杯相对,嗓音逐渐恢复沉稳,笑意深深:“公主聪慧过人,朕答应你,不予强求,但是,公主可以拒绝朕的人,却不可拒绝朕的心……”

端木澈微微错愕,齐愈接下说道:“朕有一个问题,却想当面问询公主。”

“陛下请讲。”

齐愈似是平静,又似强忍胸中激情,缓缓问道:“公主心目中理想的夫君,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理想的夫君……”端木澈怔了下,定了定神,低声道:“自然是要与澈两心如一,相携相知,眼里唯我一影,心底,也只我一人……”尾音拖长,似是想到什么,轻叹一声,眼眸黯淡,不再说话。

齐愈动容道:“这未免太苛求了,据朕所知,公主的未婚夫婿,那位颜青将军,府中已有两名侍妾,对于以上条件,也是做不到的。”

端木澈哈哈笑道:“澈随意说说罢了,陛下竟然当真了么?世间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澈却是妄言了!”

齐愈眸色微黯,想了一想,却是笑道:“是很有难度,不过为了公主,都是值得的。”说罢,站起身来,摆手道:“时辰不早了,尔等侍候公主好好休息,朕明日再过来!”

端木澈起身行礼,语道:“恭送陛下。”

齐愈深深看她一眼,微笑点头,似是心情大好,大步而去。

有太监追了上去,低声询问:“皇上今晚是要歇在哪位娘娘宫中?”

“不必了,朕今晚就在清心殿看看奏疏……”

一夜过去,天色晴好。

梳洗更衣,用过早膳,只在房中歇了一会,就听得外间尖细的声音喝道:“皇上驾到!”

那明黄的身影已经是气势昂然,行路生风,转眼间到得面前。

端木澈有些吃惊,来不及戴上面巾,已经是缓步过去,行礼道:“端木澈见过陛下。”

齐愈含笑扶起道:“公主昨晚睡得可好?”

“多谢陛下关心,澈睡得很好。”端木澈抬头望一下天色,疑道:”陛下已经下朝了吗,怎的这样早?”

齐愈点头道:“政事不多,往后再议也无妨,朕早早散朝,好快些过来看望公主……”

端木澈皱眉道:“澈以为,陛下并非贪恋美色的昏庸之主。

齐愈微怔,笑道:“如果朕偏生就是呢?”

端木澈淡淡笑道:“是与不是,陛下心中自明,不过,澈却不愿意背人当作妖孽,蛊惑圣君,况且,有一句话,澈明白地很——”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说道:“世上以色侍人者,色衰则爱驰,爱驰则恩绝情断。”

齐愈看着她,忽然大笑:“公主真是朕的……一朵解语花。”说着,过来牵起她的手道,“明日朕一定勤勉政事,至于今日,就让朕陪着公主在皇宫之中走走看看吧。”

端木澈看看他握过来的大手,眸光闪动,点头称是。

出门之时,仍是不忘取了面巾戴上,齐愈诧异笑道:“公主绝色姿容,为何非要以布巾覆面,连朕都是探看不了?”

端木澈坦然抬眸道:“澈女相男声,不习惯在旁人面前过多显露,还请陛下谅解。”

齐愈正要说话,忽然想到连着几回的近身相伴,中无隔阂,却是心中喜悦,欣然道:“也罢,只要朕单独与公主相处之时,朕能得见,其余都是无妨。”

“那是自然。”面巾上方,眉目弯弯,星眸之中波纹不断。

齐愈虽然贵为天子,却是在是一位很有耐心的主人,大半日时间,带着她在宫中各处游走参观,亲自讲解介绍,难能可贵,无数宫女太监在身后簇拥行进,十分引人注目。

一路上,但见顶上红光普照,映得宫殿巍峨,飞檐鎏金,行走于其间,却有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的感觉。

端木澈看得连连赞叹,齐愈见她如此,也是兴致颇高,转过几处宫殿,又说御花园的丹桂开得甚好,相邀前往观看。

一行人等漫步朝那御花园走去,尚未走近,已是嗅得氤氲香气。

进得园子,没走几步,却是听得一阵孩儿啼哭之声,接着便是女子声音着急哄道:“公主乖,马上就带你回宫找奶娘去了。”

端木澈闻言愕然,朝着齐愈笑道:“这园中怎么会有小孩的声音?”

齐愈面色沉郁,做个手势,一旁的太监已经是尖声叫道:“谁在那里?圣驾在此,还不快些现身!”

话音刚落,两名宫女打扮的女子从不远处的树丛后面现出身形,垂头行来,跪下叩头道:“奴婢叩见皇上!”

“咦,这孩子看起来真是可爱……”端木澈一眼瞥见其中一名宫女怀中的孩儿,双手伸出,犹豫着说道:“这是陛下的小公主吗?多大了?澈……可以抱一下不?”

那黑如子夜的眼眸之中,光彩闪现,把齐愈看得心中一荡,柔声道:“是朕的长公主,就快满周岁了,公主当然是可以抱的……”说着,带着一丝为人父的骄傲,竟是亲自从宫女手中接过那小小的婴儿,交到端木澈手上。

“哦,长得真好,和你父皇一样漂亮。”端木澈小心抱了起来,抚上那粉雕玉镯的柔嫩脸蛋,说也奇怪,那孩儿见得她面上薄纱,竟是忘了哭泣,格格笑着伸手来抓。

端木澈微微一闪,笑道:“这面巾可不是你的玩具,姨带你去那边看花花,捉虫虫——”说罢,转向齐愈道:“小公主实在可爱得紧,澈带她玩耍一阵,晒会太阳,好不好?”

齐愈欣慰笑道:“难得公主喜欢这孩儿,朕随你们一起过去,帮着抱抱,免得时间长了累手。”

端木澈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那孩儿面上,低声道:“这小公主长得如此美丽,想必她的母妃亦是国色天香,陛下真是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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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再生奇缘 第十一章 步步为营

迎上柳贵妃惊诧的目光,端木澈讲手中孩儿随手递给一旁的齐愈,只手抚上面颊,笑道:“怎么,又是觉得我像那位辅政王妃吗?”

说罢,端正容姿,上前行礼道:“端木澈见过柳妃娘娘!”

柳贵妃喘一口气,双手紧扣,喃喃道:“端木澈……火象公主端木澈……不对……你明明是……还有你的嗓音……”侧头望向一脸含笑的齐愈,定了定神,面露不解道:“皇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愈一手抱着正在玩耍面巾的小公主,一手伸过来,将端木澈一把扶起,柔声道:“公主是朕醉尊贵的客人,往后不必向朕的妃嫔行礼。”又转向那柳贵妃,语气转冷,不答反问道:“柳妃,你这母妃是怎么当的,寰儿不是风寒才好几天吗,怎么就让宫女抱着她出来了?”

柳贵妃愣了一下,勉强笑道:“回皇上,那太医院的几位太医都说寝宫之中气息不畅,现时气候并不太凉,可以抱出来走走……”

齐愈哼了一声,似乎不以为然。

端木澈见得那柳贵妃当众被天子斥责,神情尴尬,颜面大失,不由轻笑一声,接口道:“柳贵妃所言甚是,倒是陛下初为人父,太过紧张了,这小孩子嘛,晒晒太阳,呼吸下新鲜空气,可以增强抵抗力,减少生病的。”

“是么?”齐愈微笑道:“没想到公主还懂得不少医理,如此一说,倒是朕孤陋寡闻,贻笑大方了。”

端木澈摇头笑道:“天下事有所知有所不知,陛下心怀天下,是做大事之人,自然不拘小节,这些细微琐事,自然该由身边之人予以担待,柳妃娘娘,你说是与不是?”

柳贵妃点头道:“公主说得真好,妾身不才,愿为皇上极力分担。”

齐愈看一看天色,却是将手中孩儿递给柳贵妃,回头朝端木澈笑道:“朕昨日答应公主之事,不知公主忘了没有?”

端木澈微微笑道:“只一夜时间,哪能轻易忘记,澈正在猜想,需要主动询问与否,不想陛下如此守信……”

“朕对你是一定会守信的——”齐愈笑道,朝她伸出手来:“走吧,去朕的御书房,你要的协议,朕这就签给你。”

“多谢陛下。”端木澈笑意淡淡,随他而去,边走边道:“昨夜我又想了下,应该再加上一条,关于如遇强敌,一致对外……”

齐愈侧头而视,满目宠溺:“你呀,真是滴水不漏……”

“恭送皇上!”其余人等跪了一地。

待得一行人消失不见,柳贵妃这才缓缓回神,看着孩儿手中的一方薄纱,挥掌打落,面色青白,嘶声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几日过去,宫中开始流传,皇帝齐愈对那火象公主端木澈悉心照顾,体贴入微,其宠爱程度前所未有,那端木澈本是入京为质,最终却成了皇宫之中最尊贵的客人,不仅住进了皇帝昔日做太子之时的寝宫,还得到了皇帝关于两国停战撤兵,世代友好的协议。

更有甚者,自端木澈入宫之后,皇帝齐愈一连几夜都是不曾召寝后宫妃嫔,那关于提议册封贵妃柳如烟为后的奏疏,更是被束之高阁,无瑕一顾。

此中缘由,已经十分明显,这年轻的天子,却是动了春心,意欲将之收归后宫,极有可能,便是那权利的至高处。

……

“就是这些吗,还听到些什么呢?”端木澈懒懒靠在软塌之上,漫不经心听着宫女春花的汇报。

这两个丫头在这宫中时日不短,很懂人情世故,自然明白这一人得道,**犬升天的道理,以往也没侍候过什么显贵美人,如今一旦遇到前途无量的新主子,不必她使出什么手段,便已经是服服贴贴,尽职尽心。

秋月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最近几日,柳贵妃宫中可热闹了,几位年轻昭仪都往那儿跑,多半是妒忌公主受宠,一同商量对策……”

“是么?”端木澈看了看手中的一纸协议,抚上那朱红的天子之印,轻笑一声道:“我又不与她们争宠,我要的东西,绝不是那帝王春心,朝朝临幸,而是……”

想着在御书房扯谈半日之后,齐愈那满蕴溢惊艳的眼神,这金耀皇宫之行,已经成功了一半,后来的撰写协议,盖章按印,也就顺理成章了。

端木澈……火象公主端木澈……

忽而叹一口气,望着顶端帷幔上的绣纹,久久不语。

静默半晌,身后又传来低语声:“今早皇上在御书房发脾气了,好像是辅政王爷两日没上朝了……”

“据说王爷大病一场,在王府卧床休养呢……”

病了?

端木澈冷冷一笑,他那健壮如牛的身体,又有一身好武功,还会生病么?不过又是骗人的把戏罢了。

齐越,到如今,他还不死心吗……

闭上眼,拥着一床薄被,模模糊糊睡去。

朦胧之际,屋内多了一丝陌生的气息,夹杂着轻微的惶然吸气之声,面上似乎有一只大手轻轻抚上,温热而又……细致!

猛然睁眼,对上一双温情脉脉的黑瞳,微一偏头,喃喃作声:“陛下……你怎么来了……”说话间,坐起身来,朝他身后看去,疑惑道:“陛下前来,怎么没人通报?”

齐愈收回手来,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低声道;“朕听说公主歇着,是朕不让他们声张的,就想看看你的睡颜,却不知你竟是如此警醒……”

端木澈呵呵笑道:“我的睡相不好,又踢被子又流口水的,只怕会吓到陛下呢——”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拢一下被子,敛容道:“陛下……”

不容她多说,齐愈已经是站起身来,笑道:“朕去外厅等你,这十日期限已到,诸位太医都过来了,等着为你诊治呢,朕真是希望你的嗓子早些痊愈。”

目送他走出门去,端木澈掀开被子,唤来春花秋月侍候梳洗,一切妥当之后,才踏出门去。

寝室外间的大厅,已经是堆满了太医院的资深医师们,对她一番检查诊视直呼,纷纷献上药方,端木澈随意看上几眼,笑道:“这些汤药,我早在神医薛明宣的药庐尝遍了,并无效用——”

看了看面带惭色,垂头不语的众人,又道:“当初多亏薛神医所养药草之新鲜花蜜,再加上山上寒泉与花间晨露调和,制成玉露琼浆,连续服用,从不间断,澈才有一个哑女,勉强成了现在这样,如今远离药庐,这凝露却是去哪里找?”说罢,似是想起往事,一时悲从中来,惹出珠泪涟涟。

齐愈看着那楚楚动人的模样,大为心疼,摆手道:“无妨,朕立刻派人去寻找那薛神医,让他到楚京来给公主诊治!”

端木澈收了眼泪,却是笑道:“薛神医行踪飘忽不定,一年有大半时日都会在明川大山之中寻道访友,采摘药草,这会说不定正躺在哪个山洞里睡大觉呢!

齐愈看着那地上跪着的一群太医,一拂衣袖,怒声道:“无用的庸医,什么都治不了,朕真是白养你们!都给朕下去,每人扣罚俸禄,静心思过!”

“陛下!”端木澈赶紧拦住,温言道:“因为澈一人之事,累及众位大人受罚,陛下叫澈如何自处?这嗓疾,,连天下第一名医都是无能为力,陛下也就不要强求……”

齐愈点了点头,朝着一干人等唤道:“既然殿下为尔等求情,朕也就不予责罚了,你们下去潜心研究医术,好好反省吧!”

众太医抹把冷汗,当即谢恩告退。

“王太医,请留步——”端木澈眼见众人转身欲行,却是出口唤住那走在最后之人,“我听闻王太医医术精湛,见多识广,在太医院享有威名,故有一个疑问,想请王太医予以指教……”

那王太医不敢怠慢,赶紧行礼道:“不敢,陛下请讲无妨。”

端木澈笑了笑,朗声道:“我昔日在火象之时,曾经看过一本古书,说是这天地间有一种奇葩,名字叫做冰川红莲,服下之后,能使得白发转青,哑巴说话,即便是无病之人,也有着青春永驻,红颜不老之功效——不知,王太医听说过没有?”

“这——”王太医沉吟一阵,望见面前之人眼中神采,忽有所悟,连声叫道:“唉呦,正是,殿下的嗓疾,妃这冰川红莲不能医治,只是这奇花实在罕见,却是生在,生在……”

“冰川红莲——”齐愈皱眉道:“顾名思义,莫非是长在那冰山雪峰之上?”

“书上倒是这么说的,也不知到底有没有……”

不待她说完,齐愈已是腾地站起,叫道:“朕立时派御神卫前往采摘——”

“陛下……”端木澈轻声唤道:“为了澈的旧疾而如此兴师动众,竟然掉动陛下亲卫,那冰山又是地处两国边境,路途遥远,澈觉得不妥,还望陛下三思……”

齐愈犹豫道:“但是公主的嗓音难复,朕实在是心中堪忧——公主不必担心,朕再好好想想,求药是必须的……”

端木澈轻叹道:“陛下关切爱护之心,澈岂有不明,只是这人各有命,凡事也不能强求,说不定,那红莲早就被人摘去了呢……”说罢,转向那垂手站立的王太医道:“有劳王太医!我在火象皇宫之中也曾读过几本医书,颇有不明白之处,该日还想请王太医指点一二。”

王太医行礼道:“公主实在客气,下官随时听候公主传召。”

端木澈回礼道:“不用传召,我自己去太医院找你就是——”想了一想,转头朝向齐愈,眼露希翼道:“陛下,澈可以去太医院走走看看吗?澈昔日在薛神医药庐中休养之时,对这针灸汤药之术颇有兴趣,倒是想在陛下的太医院取经学习一番,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你呀,还是和过去一样,尽喜欢些稀奇古怪的事情——”齐愈低语一句,摇头笑道:“怎么不行,这皇宫之中,哪里你都能去!”

端木澈垂头一笑道:“澈哪里有那么大的权;力,到处转悠可以,有些地方却是不能去的。”

齐愈面色一整,正色道:“朕说可以,就是可以。”

端木澈张了张最,却是低沉笑道:“有些规矩,有些定论,是不该,也不能改变的。”

齐愈怔怔看她,好一会,才说道:“朕,不会让你失望的。”

端木澈挑了挑眉,却见他沉稳起身,挥手唤道:“起驾,回清心殿,宣吴风前往议事!”

吴风,不是那御神卫总管吗?

齐愈御驾在走后不久,春花与秋月便是过来,嘻嘻笑道,大声说道:“皇上对公主的宠爱一日胜过一日,外间都在猜测,这后宫主位,非公主莫属!”

“就是,就是,皇上一来咱们宫中,便是满面春风,公主说什么都是一口答应!”

端木澈瞪她们一眼,笑道:“胡说八道,柳贵妃在宫中口碑极佳,深得君宠,那寰儿小公主又是如此可爱,说起后宫主位,不用多说,也该是她的……”

春花低声道:“这柳贵妃为人温婉,性情随和,还真是公主上位的大敌……”

秋月也是蹙眉道:“是啊,听闻昨日柳贵妃身子不适,才传了太医去看,虽然确切消息还没出来,奴婢听宫中姐妹说,多半是又怀有龙胎了。”

“唉,若这一胎是个小皇子,那便是皇嫡子了,这可怎么是好?!”

“你们两个,越说越不像话了!”端木澈实在听不下去,站起身来,举步朝门外走去,边走便嗔道:“我才不想与人共享一夫呢,皇帝算什么,三宫六院,妻妾成群,就算是当上皇后,也远不如我回火象去做我的逍遥公主,招个驸马来得自在!哼,要想娶本公主,先废掉后宫再说——”

话音未落,已经行至门外,险些撞上一人,亏得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讶然道:“是你,你回来做什么?”

这人,却是方才与齐愈一同前来的一名小太监。

小太监行礼之后,讪讪道:“回公主,皇上命奴才过来问询意见,三日之后是寰公主周岁生辰,这生辰宴会,公主愿意在宫中举行,还是愿意娶京郊行宫狩猎游玩?”

端木澈呆了下,笑道:‘既然是小公主生辰,自该由她的父皇与母妃做主,却来问我这外人作甚?”

小太监没有抬头,小声道:“皇上执意要问询公主的意见。”

端木澈看一眼园中的景致,随意道:“这宫中人工堆彻的物事太多,若要我说,自然是愿意娶行宫狩猎。”心中一动,问道:“这宴会,会有哪些人参加?”

小太监想了一下,回道:“朝中王公大臣应该都在受邀之列。”

端木澈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这个小太监,出现真是时候……

来人走后,端木澈在园中徘徊一阵,便是唤来春花秋月,朝着那宫中太医院走去。

这太医院坐落在皇宫北侧,离她所住的坤夜宫至少两里路程,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却把那两名宫女一路走得气喘吁吁,暗自叫苦,见得她在前方健步如飞,也不好说什么,抹着薄汗紧跟不舍。

端木澈听得两人声响,回头直笑:“你们两人,可真是笨。”

待得转过一条甬道,却见那边匆匆走来两人,身着银白服侍,很是威武挺拔,远远见得是她,便是停下脚步,抱拳行礼道:“卑职见过殿下!”

端木澈微微一怔,笑道:“总管大人,多谢你那日一路护送我进宫。”

吴风眼光在她面上飞快掠过,低声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卑职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

端木澈看了一眼他手中厚厚一卷物事,微笑道:“总管大人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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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再生奇缘 第十二章 曲终人散

次日晌午过后,便听得春花过来喜滋滋过来汇报,说是楚京城门显赫位置俨然贴出皇榜,在全国范围内重金悬赏奇花冰川红莲,但凡持花进献者,赏黄金千两,良田万亩。

“原来昨日路上碰见吴总管,他手中所持物事便是那盖有天子印玺的皇榜,据说除开楚京城中的几张,其余已经是快马加鞭送往各处城池,要不了多久,整个金耀就都知道了。”

“是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了那红莲,公主的嗓疾治愈,指日可待!”

“公主绝色姿容,再恢复甜美嗓音,全天下女子之中却是无人能及。”

“那个时候,皇上不知道有多欢喜……”

那春花与秋月,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眉开眼笑,欢天喜地。

端木澈见得她们俩那副高兴劲,淡淡一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呢,瞎开心什么,都不知道那花儿还能用不,指不定早坏掉了。”

秋月奇道:“公主难道见过这花?”

端木澈摇头笑道:“我哪里见过,这花不是长在冰山上吗,冰山在两国边境,离楚京路途遥远,就算能摘下来,可怎么存放啊?”

春花也是拍手道:“就是啊,这花要是蔫了,不知道还有效用不?唉……”

秋月蹙眉道:“那可怎么办呢?”

端木澈哈哈笑道:“怎么办,凉拌呗!我都不着急,你们两个又担心什么!”

这皇榜贴出,少说也要十天半月才能有消息传回,除非他们在此之前已经到得金耀境内,依照尹方的忠诚与萨朗的性情,这样的可能性却是极大……

想到那临近的寰公主生辰宴会,也就两日时间了,自己却是要送个什么生日礼物呢?

自己此番来得楚京,也就只身上带着一枚火风令,其余什么都没有,连师父所赠的风吟剑,都被齐越搜了去,一路上在马车上也曾细细查找过,却是一直未见,当时是稀里糊涂,现时想起来,那马车下方应该有一暗格,正好藏放,这人心思实在是……细致。

摸了下腰间,不由苦笑,再是投缘,也总不能将这火风令当作生日礼物送给这孩儿吧?

想了想,打开齐愈所赐那箱珠宝,拨拉一阵,忽然眼前一亮,却是从中寻出一只精致的玉锁来,捏在手中,但见晶莹碧绿,小巧玲珑,不禁侧头唤道:“你们两个,睡的女红做得好?”

秋月呆了下,答道:“春花姐姐的女红手艺在宫中是出了名的。”

春花也是点头道:“奴婢在进宫之前,一直跟着娘亲学针指,奴婢的娘亲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绣娘,奴婢的技艺也算是不坏的。”

端木澈笑着将玉锁递了过去,指点道:“找一段红绳来,上方做成挂绳,或系在颈上,或挂于腰间,都是可以的,至于下面嘛,做一个喜庆好看的穗子,再配上一只小香囊——这样的所持礼物,也就蒙混过关了。”

春花拿着玉锁比划一阵,应声而去,端木澈想了下,又唤住她叮嘱道:“孩子年幼,那香囊中别放什么气味浓烈的香料,以免闻着头昏,就放些味道清淡的干花好了。”

秋月在一旁感叹道:“公主心思纤细,对寰公主真是上心,这爱屋及乌,皇上知道了,不值得有多高兴。”

端木澈看她一眼,哼道:“我只是觉得这孩儿可爱,可不是因为她是谁的孩子,大人的事,跟小孩子无关的。”

秋月撅了嘴唇还要再说,端木澈已是背过身去,摆手道:“别说了,随我到太医院去,我昨日所看的那本医术上有个问题没弄懂,憋在心里难受得紧,这回要去请教下王太医。”

“奴婢实在不懂,公主怎么对那些医书如此感兴趣,再说了,公主千金之躯,身份尊贵,直接传王太医过来便是,何苦亲自跑一趟?”

端木澈笑道:“你懂什么,这个叫不耻下问,凡事只有抱着诚心诚意,谦虚谨慎的态度,才能事半功倍,卓有成效!”

当日齐愈一句这皇宫之中哪里都去得,却似是真的有所吩咐下去,已然奏效,这一路行来,宫人皆是恭敬行礼,侍卫也不予以阻拦,却如无人之境。

进得太医院的大门,刚走进正堂,却见几位太医正在商讨什么,桌上亦是堆着一些医书典籍,那已然相识的张太医与王太医都在其中,一见她过来,稍微一惊,都是赶紧过来行礼。

“几位大人不必多礼,是我打扰大家了!”端木澈看了看众人,面朝张太医笑道:“怎么,今日张太医没去王府诊病吗?”

张太医拱手答道:“回殿下,王府之中派人送来口讯,说是王爷病情已有好转,欲在府中静养,不愿有人惊扰,是以下官也就不便前往了。”

端木澈点头笑道:“王爷年轻力壮,也不像是体弱多病之人——”说着,摆手道:“我昨日在医书房中见着一本古籍,很有些意思,就是太过厚重不想借走,今日再来看看,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理我,找个小药僮带着我去就好。”

张太医正是太医院首席大夫,平日颇有威信,闻言便是招手唤来一名十来岁的小药僮,带着端木澈过去那医书房。

这太医院的医书房,主要是堆放金耀自开朝建国以来的医家典籍,高高低低,林林总总,占满了整个房间几大排木制书架,端木澈这里走走,那边看看,随意抽出查阅,或立或坐,边读边叹道:“一篇读罢头飞雪……”

见她兴致高涨,随行的秋月与那药僮也不敢打岔,一直在门口候着,直到天色昏暗,日头西移,才终于忍不住唤道:“公主,时辰不早了,随奴婢回宫去吧。”

“着急什么,我还有些问题要请教几位太医呢。”端木澈将书卷合上,放回原处,随着他们走出屋子。

这医书房离那太医院正堂尚有一段距离,端木澈漫步走着,不时向随行药僮询问那各处屋舍的名称用途,那药僮知她身份尊贵,自然是详细解说,什么听差处、署事所、土地祠、药王庙,都是无一遗漏,娓娓道来。

待得走到一处幽静巷前,药僮却是停步不前,急急行礼道:“前方无路,请殿下止步。”

端木澈朝前看了一眼,笑道:“明明是一处宅子,怎说是无路?”

那药僮面色微白,嗫嚅道:“那宅子,那宅子不吉利,院使大人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端木澈挑一下眉,微微眯眼道:“不吉利?什么意思?”

药僮见她直直盯着自己,犹豫一阵,方才小声道:“那宅子曾经闹过鬼,请过高僧来做过法事,总算是镇下去了。”

端木澈呵呵笑道:“这世界上原本没有鬼神,有得,只是人心中的痴念与妄想罢了——”说着,忽然指着那药僮身后,眼眸睁大,面带讶然道:“咦,你背后怎么有一只人手,就要摸到你的脖子上了?”

那药僮惊呼一声,吓得一下子跳起来,猛地窜出去一大步。

端木澈拍手笑得开心,秋月更是笑得直不起腰,却见迎面走来青年男子,约莫二十来岁,身着太医服侍,此时一把扯住那药僮喝道:“你做什么,如此莽撞!”

药僮委屈道:“我……”

端木澈走了过去,笑道:“这位大人莫要怪他,他说这宅子闹鬼,我一时诧异,跟他开了个玩笑。”

“下官见过殿下!”那青年太医看着眼熟,应该是方才在正堂里看见过的,好像是姓孟,只见他俯身行礼之后,起身看了一眼近前的屋舍,神色黯然道,”殿下有所不知,这宅子是下官先师李太医的住所……”

“李太医?”端木澈想了下,问道:“我往日倒是听说过,可是那位以针灸神术闻名的老太医?”

那孟太医敛容道:“正是。”

“已经仙逝了么,真是可惜。”端木澈叹息一声,见得他面色有异,欲言又止,不由低声问道:“老太医什么时候逝世的,那僮儿怎说宅子闹鬼?”

孟太医怔了一下,凝望那一双漆黑的眼眸,坦然明澈,仿佛有着莫大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接下话去,“先师,是心怀歉疚,在屋中……自缢身亡。”

“自缢?”端木澈面色微变,见那孟太医深深一辑,正欲退下,赶紧唤住,柔声道:“孟太医,请留步,我初习医术,对于这一代名医十分敬重,实在现象不出李太医名扬天下,却是因为何故生出自绝之念?孟太医为人弟子,想必知晓详情,可否告之一二?”

孟太医摇头道:“先师品性清高,平日悉心教授,却从来不与座下弟子说笑,这其中原委,下官也是不明,知记得先师在逝去的前几日,不喜说话,愈加孤僻,喃喃念了几句,后来就出事了。”

端木澈好奇道:“李太医,他念了几句什么话?”

“先师说——”孟太医回忆一阵,答道:“原话下官不记得了,这大致意思便是,他没有想到,会闹出人命来,实在是对不住那女子……”

端木澈垂下眼帘,叹气道:“李太医已然年迈,只怕是在诊病之时出了纰漏,若是无心之过,也实在不用如此。”

孟太医也是叹道:“下官也是如此猜想,辅政王爷却说不是……”

齐越,怎么又是齐越……

端木澈微微一惊,问道:“这和辅政王爷又有什么关系?”

孟太医答道:“先师与王府关系甚笃,临终之前曾留有一封书信,写明是交由辅政王爷亲启,先师逝世当日,书信便是被院使大人亲自送去辅政王府。”

端木澈轻声道:“那信上写的什么?”

孟太医道:“信上内容,连院使大人东欧没有拆开看过,知辅政王一人得见。”

端木澈哦了一声,与他朝前走出两步,又随意问道:“李太医在太医院弟子很多吗,还有什么亲人没有?”

孟太医摇头悲声道:“先师倒是收徒不少,只是师母过世得早,无儿无女,孤老半生,前些年在宫中倒是认下一名义女,老早就出宫去了。先师这一生,实在是……”说道这里,话声呜咽,泣不成声。

端木澈劝了几句,见得他情绪恢复,也不再久留,携了秋月离开。

回到坤夜公,刚一进门,就听见春花过来禀报,说是方才柳贵妃派人过来,送了一大堆珠花饰物。

端木澈走过去,看着桌上盘中明艳艳一片,随意拿起一朵浅粉色的绢花,把玩一阵,笑道:“这位柳贵妃,可真是友善,送我这么多好东西!”

秋月也是笑道:“连柳妃娘娘都是有意示好,公主好事临近了。”

春花却是没精打采道:“那来人有意无意说漏了嘴,说是柳妃娘娘已经确诊了,真是怀上了龙胎,昨夜,皇上终于留宿柳妃娘娘的寝宫。”

端木澈瞥她一眼道:“我有什么好事,这柳妃娘娘有孕才是天大的喜事,应该高兴才是,你在那里愁眉苦脸做什么?”

春花摇头叹道:“公主啊,你倒好,不是呆在园中独自转悠,便是去太医院翻看医书,怎么笃不担心自己的事情?”

“我在这宫中吃好喝好,又遇到你们两个乖巧的丫头,这日子过得如此舒畅,我有什么值得担心的?”端木澈看了看她俩的神情,好笑道:“我早就说过了,你们两个,不要瞎操心,我对那后宫主位没有兴趣——”

“真的没兴趣吗?”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那么,公主在意的又是什么呢?”

端木澈骤然回头,只见齐愈头戴玉冠,一身绛紫锦袍,神色淡然,眼中却是光芒大盛。

“叩见皇上!”身旁两人赶紧跪拜行礼。

齐愈挥下手,让两人退了下去,举步过来,微笑道:“公主怎么不说话,朕一直想知道,公主心里真正在意的,却是什么?”

端木澈轻声而笑,说道:“皇上可是听到方才澈与她们的对话了,那是说着好玩的,皇上不必当真。”

齐愈摇头道:“不时这个意思,公主——”话到这里顿了一下,两步走到近旁,却是改口道:“澈儿,你来宫中也有一些时日了,朕怎么觉得跟你离得越近,越是把握不住你的心思呢?”

端木澈微蹙秀眉,勉强笑道:“皇上……”

齐愈却是眼露坚持道;“朕想知道,澈儿心中真正在意的,却是什么?”

端木澈别过脸去,嗓音淡淡道:“澈不喜分享,不懂妥协,只在意一份诚挚无伪,倾情相待的真心。”

“朕对澈儿的真心,不容怀疑,只是柳妃新近才……”齐愈沉吟片刻,方道:“你所要的,朕现在还给不起,但是朕心里明白得很,澈儿,给朕一些时间……”

端木澈摇头道:“陛下已经有了美眷佳儿,又何必在澈身上浪费时间精力?”见他面色转冷,忽又正色说道:“陛下,澈有一事想与陛下商量……”

齐愈笑道:“说吧,是否又想出什么东西要朕签署了?”

端木澈垂眼道:“倒也不是,只是澈离开火象已有数月,对于父皇甚是想念,既然仙逝两国已经化干戈为玉帛,是同盟而非敌对,陛下先前也说过澈是客人而非人质,那么,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澈也该向陛下辞行了!”

齐愈身子一震,愕然道:“你……竟然想走……要离朕而去……”

端木澈点头道:“是的,等到寰儿公主生辰过后,澈便想要回去火象。”

齐愈冷声道:“澈儿着急回去,可是为了与那火象大将军颜青的婚事?”

端木澈呆了一下,低声道:“澈是思乡心切,与颜将军无关。”

齐愈身形微滞,咬牙道:“难道朕一番情意,就不值得澈儿留恋吗?”

端木澈苦笑道:“陛下的心思,澈自然明白,只是澈实在是不能如君所愿……”说罢,却是走向窗前,挺直伫立,低低吟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齐愈心中一痛,却见那俏生生的人影回过头来,眼中晶莹,嫣然一笑,盈盈拜倒:“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陛下之意,澈永世不忘……”

“夜深了,陛下请回吧,恕不远送。”说罢,不待他过来相扶,已经是长袖轻抚,衣带飘飞,朝着内室似是欲乘风而去。

“澈儿!”齐愈想起一事,情急喊道:“你难道忘了那冰川红莲吗,朕已经派人贴出皇榜,重金悬赏,只待有人揭榜进献,便可治愈你的嗓疾,也许很快就有消息了,你再给朕一些时间,半年?不,三个月……”

端木澈回头,看着他一脸焦急的神色,不由轻叹一声道:“澈其实并不奢望那奇花,不过,陛下若是执意要留澈,那就一月吧,一月之后,便是澈回国的归期。”

“那好,一言为定——”齐愈眼光流转,低声应道:“朕还是那句话,朕一定,不让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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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再生奇缘 第十三章 金羽银箭

匆匆又是两日过去,到这一日,晴空万里,风和日丽,却是皇帝齐愈长公主若寰的周岁生辰。

一大早,春花与秋月便是将她急急唤醒,侍候梳洗更衣,更在那一大堆衣衫服饰与珠宝首饰之中挑来选去,待得一一穿戴整齐,对镜自顾,只见红衫如火,肌肤胜雪,发髻之上并无他物,只简单插上一只明硕莹亮的珠钗固定,已经是看得身旁两人直直惊叹:“公主真是美得像仙女一般……”

端木澈笑了笑,披上一条雪色披风,往门外望了望,叫道:“外面好像有人来了。”

果然,一名身姿英武的银衣男子大步过来,走近行礼道:“见过殿下!”正是御神卫总管吴风。

端木澈笑道:“总管大人免礼,来得这样早,是来接我的吗?”

吴风抱拳道:“卑职奉皇上之命,前来护送殿下前往京郊行宫,参加长公主生辰宴会,宫辇已经在殿外,请殿下移步登车。”

“有劳吴总管——”端木澈当即立起身来,唤道:“春花秋月,咱们这就去吧。”

马车平稳行驶,过不多时,便是到得宫门口,汇入那前往行宫的浩荡车队之中。

这车队前有一千铁甲御林军开路,铁矛如云,威风凛凛,中间是数辆载有天子妃嫔与皇亲国戚的华丽马车,两翼是天子亲卫相护,腰间佩刀,一色白马,另有一千御林军骑马殿后,气势威武,行上楚京大道,街上众百姓得见,都是大声欢呼叫好。

一路行来,约莫大半个时辰,便是到得京郊行宫,下车一看,但见山岭之间,便是一湖,旁边一处空旷宽阔的平地,建有巍峨宫殿,大片的亭台楼阁隐于其间,与周围青山绿水相互辉映,简直就是一处世外桃源。

“叩见殿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干王公大臣及其家眷在殿外跪拜行礼之后,无数宫女太监簇拥过来,将圣驾迎进行宫之中。

前方五座重脊彩楼相隔甚近,耸然而立,顶上楼台宽敞,摆有桌席杯盏,皇帝齐愈携一干妃嫔登上中间稍高的彩楼坐定,那一干王公大臣及其家眷却是按照官阶等级,分别被太监宫女领着上得其他几座彩楼。

那彩楼应是新近所建,张灯结彩,雕栏画栋,十分稳固精美,端木澈立在底下正看得暗自赞叹,忽然听得顶上有人朗声唤道:“请公主殿下登楼入席!”

听得是齐愈的声音,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拒绝,只好随着那引路太监漫步上得主楼去。

齐愈坐在正中主位,身旁左方是正抱着若寰公主,面上温柔带笑的柳贵妃,右边空无一人,其余座位却是坐了好几位美人,都是衣饰华美,容貌端丽,想必是齐愈的另外几位平妃昭仪了,对面的座位,则是坐着几位中年妇人,看那年纪装扮,应该是几位太妃娘娘。

见她缓步过来,齐愈微微欠身,指着右侧的空位,笑吟吟道:“殿下是朕最尊贵的客人,快些过来坐下,这宴会就要开始了。”

“是,陛下。”无视他身边众人那惊疑不定,或羡或妒的目光,径直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春花秋月却与其他宫女一样,垂手站在身后。

“殿下送与寰儿的生辰礼物,难得殿下有心,寰儿好生喜欢,一直佩戴在身上的,寰儿乖,还不快说谢谢!”说话之人,正是皇帝齐愈,那孩儿还不会说话,只发出些简单的音节,那柳贵妃在一旁连连称是。

端木澈侧头望去,只见那孩儿今日一身朱红衣裤,打扮得喜庆富贵,胸前红绳碧玉,彩囊锦穗,正是自己差人送去的那件生辰礼物,只不过这小小孩儿懂得什么喜欢不喜欢,在意的却是大人罢了。

想到这里,便是微微笑道:“只是图个吉祥而已,澈就怕拿不出手呢,听陛下这样一说,澈才是稍微放心了。”

齐愈凝望一阵,也是笑道:“殿下如此上心,朕也是好生欢喜……”说着,情绪高涨,袖间轻抬,竟是想借这近水楼台之机,来握她的手。

端木澈不动声色,双手收回,却是一手端了桌上茶杯,一手微微伸出,指着楼下平台道:“陛下快看,节目开始了!”

这宴会节目,无非便是些雅乐奏响,歌舞蹁跹,直看得索然无味,不经意望向近旁彩楼,却见那一桌衣着贵气的少年男女之中,有一名长相清丽的锦袍女子,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勾勾盯着自己,一副难以置信,几欲晕厥的模样。

端木澈微怔一下,侧头一个手势,凑近那靠近过来之人低声道:“春花,你看看,那个一直盯着我看的女子是谁?”说罢,朝那女子悄然一指。

春花起身看了一下,轻声回道:“那是皇上的皇妹萱公主,最近半年身子不好,一直住在这行宫之中调理。”

端木澈点了点头,目光对上那萱公主,朝着她淡淡一笑,又小声问道:“这萱公主看起来年纪也是不小了,怎的还是少女打扮?”

春花尚未回答,身旁齐愈已经是代为解释:“萱儿身世堪怜,所遇非人,偏偏碰上那个可恶的风雷堡堡主秦易之,对萱儿却是存心报复,始乱终弃……”

端木澈闻言一惊,瞪着他道:“秦易之是澈的师兄,他的为人如何,澈十分清楚,绝不会是陛下口中那般不齿!”

齐愈看她一眼,摇头叹道:“这其中过节,牵扯众多,朕以后找时间再跟你细说。”

端木澈微微点头,就见无数宫女来回穿梭,斟酒上菜。

齐愈朝周围彩楼望了望,眼露不悦,朝着身旁司礼太监高声道:“宴会即将开始,辅政王怎么还未到场?”

端木澈愣了一下,低声道:“王爷不是在府中养病么……”

话音未落,只听得楼下有人朗声道:“臣姗姗来迟,请皇上恕罪!”

低头一看,忽然凝了神色。

那不知何时立在彩楼下方,一身白衣,颀长挺拔,俊朗轩昂之人,不是齐越,却又是谁?

几日不见,他确实是清减不少,鬓边白发飘舞,眼眸更显深邃,面上却是淡然带笑,神情自若,缓缓步上主楼旁侧的彩楼,寻得空位,刚一站定,便是举杯道:“臣迟到之过,愿自罚三杯!”

齐愈笑道:“王爷大病初愈,就不用罚酒了,赶紧坐下吧,大家都等着急了,宴会该开始了。”

齐越摇头道:“错了便是错了,该罚一定要罚——”说着,朝主楼遥遥举杯道,“臣祝寰公主生辰快乐!”语毕,连连灌下三杯。

齐愈见状,仍是唇边含笑,拍手道:“既然王爷已经到了,酒宴就开始吧。”

酒宴开始,一干人臣纷纷站立举杯,说些恭祝长公主生辰的话,端木澈悄然瞥去,只见近旁楼上那人却是一面吃菜喝酒,一面与席上众人谈笑风生,竟是根本不朝主楼望上一眼。

这帝王盛宴,席上尽是琼浆玉液,珍馐佳肴,浅浅尝了几口,却是食之无味,只停箸思索,齐愈在一旁看得分明,凑近过来,低声道:“澈儿怎么了,可是这些菜肴不合胃口?要不朕让人送些精致点心过来?”

端木澈摇了摇头,对着他淡淡一笑:“没有的事,澈只是在想,以后澈回了火象,想到陛下对澈的深情厚谊,却真是心香一瓣……”

“澈儿……”齐愈眸光闪动,正要言语,一旁的寰公主却是突然哇哇哭泣起来,柳贵妃柔声哄着:“寰儿乖,怎么不要母妃抱了?让父皇抱抱,好不好?”

齐愈对着那扁嘴啜泣,嫩手挥舞的小人儿,无奈伸出手去,将她抱了过来,柳贵妃亦是面带笑容,轻拍那小小身子,好一幅天伦之乐的图画。

端木澈看得有丝失神,眼眸别开,游目四望,忽然见得一条人影,微怔之下,便是朝身后之人问道:“那辅政王身后之人,却又是谁?怎的看起来如此面熟?”

秋月朝那边彩楼看了一眼,轻声答道:“那是辅政王的贴身侍卫,名唤吴雷,他是御神卫吴总管的弟弟,是以公主会觉得眼熟。”

端木澈微微蹙眉道:“是么,我在王府之中怎么从来没见过?”

秋月想了下道:“这个奴婢也有所不知……”

春花插嘴道:“奴婢倒是听说,这吴侍卫两年前不知何故离开了王府,从此之后,一直不见踪影,今日忽然再现,真是好生奇怪……”

端木澈挥了挥手道:“好了,我只是随意问问,这旁人的事,跟我无关,不必深究了。”

说话间,仍是瞥向那边彩楼之上一坐一立的人影,只见那端坐之人低头饮酒,并不抬头,不知已经喝了多少杯了。

这个齐越,今日的态度有些奇怪了……

心下沉闷,正在怔愣之际,却听得一阵鼓声响起,有人高声唱道:“皇上有令,请诸位王爷大人随奴才去往狩猎园区,挑选骏马与弓箭,以猎物数量最多者为胜出……”

此言一出,各处彩楼之上纷纷响应,情绪热烈。

端木澈听得不解,齐愈见她神色,微笑解释道:“寻常宫宴,也没什么意思,朕想出一个新鲜节目来,让大家整装上阵,在前方园区骑射狩猎,可别小看,这围墙之外,却是有着无数不曾驯化的活物,其中不乏凶禽猛兽,没有真本事,只怕会空手而归,受尽嘲笑。”

说罢,满目向往道:“澈儿一身武艺,朕倒是想看看澈儿的飒爽英姿……”

端木澈淡淡一眼扫过,低声道:“澈昔日受过重伤,已经不喜动武,再说,这射箭技术也是稀松平常,实在拿不出手,澈还是作壁上观,一心欣赏陛下与诸位大人的威武身姿好了。”

齐愈闻言点头道:“这样也好,你就与柳妃她们一道观看好了,看朕等下如何取胜……”

一行人等下得彩楼,坐上车辇,朝着那行宫后门而去。

后门却是大开,外间平地灌木,浅丘树林,宽广无比,一眼过去,方圆数里,竟是望不到边际。

门口已经搭有高台,高出地面足有三五丈,其上地方宽敞,摆有无数锦凳桌台,待得柳贵妃一行上得台去坐定,其余女眷也是跟着上来,一齐观看这难得一见的皇家狩猎赛事。

端木澈带着两婢上去,自在台子边缘寻了一处座位,正要坐下,旁边奔过来一人,一把扯住她的衣袖,颤声道:“闺女……”

回头一看,却是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美妇,直直盯着自己看,眼里已经盈满泪珠,不由疑惑道:“这位夫人,你怎么了?”

“我的闺女,你不认得干娘了吗?我听岚儿说你被那齐越给寻回来了,我跑了好几趟王府,都没进着门,今日总算是见着你了,我可怜的孩子……”那妇人说着说着,竟是抱着她低泣起来。

“夫人,你弄错了吧,我不是你闺女啊,我是从火象来楚京做客的——”端木澈尴尬笑笑,轻轻推开她。

那夫人摇头道:“不,你就是我的闺女,我怎么会认不出,岚儿说你受过重伤,嗓音受损,还失去了记忆——这挨天杀的贼子,我要是知道是谁干的,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这最后一句话却是说得咬牙切齿,忿恨非常。

端木澈想着她话中提到的人名,突然反应过来,叫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岚哥哥的娘亲!”

纪夫人点了点头,抹着眼泪道:“好闺女,岚儿他一直念着你,哎,当初你若是选了岚儿,哪能遭这样大的罪呢,真是造物弄人……”

端木澈听得一阵头昏,忙不迭道:“伯母,你在说什么,我都听糊涂了,我们坐下来一起观看比赛,边看边聊吧。”

两人相携坐下,听的下方又是一阵锣声响起,有众多军实立在边缘各处,敲锣打鼓,吼声阵阵,那草地林间骤然窜出飞禽走兽,四处奔走逃离。

下一瞬,一队人马相继从宫门处飞驰而出,个个劲装打扮,身骑骏马,手持弓箭,马鞍之处却是垂下又深又大的网兜,自然是装载猎物之用。

那为首之人绛紫锦袍,金冠束发,面上神采飞扬,胯下是一匹漆黑如墨的千里良驹;而旁边之人则是素白华服,头戴玉冠,冷峻之中带着一丝漠然,骑着一匹通体雪色的神骏马儿,紧随其后,那两鬓之上的白发随风飘飞,平添一份成熟与沧桑。

这两人一旦亮相,台上台下都是高声喝彩,连旁边的纪夫人都是不禁低声叹道:“我金耀这一帝一王,真是人中龙凤,这风度气质,实在无人可及!”

端木澈看得些许失神,只见人马顷刻之际冲进那草地林间,对着天上飞鸟与地上走兽,弯弓举箭,箭雨纷纷而至,众多兽禽或是倒地,或是惊慌逃窜。

既然是天子亲自参与狩猎,自然以安全为首,注重在于气氛,而不在凶险,这狩猎场种活物甚多,却大多是些温顺之物,以羚羊,梅花鹿,野兔,山**,雁雀居多,偶尔也窜出几只狐狸一类,都是被围猎之人羽箭猎杀,众人马上的网兜之中收获渐丰,眼见赛事胜负呼之欲出。

初看新奇,久了便觉无趣,正当此时,忽然西北边际传来一声野兽怪叫,远远望去,数名士兵手持长矛,正朝着一只躯体巨大,满目金黄的野兽刺去,那野兽翻翻滚滚,躲过兵器,却是穿过草地,直直朝着高台的方向狂奔过来,不过距离甚远,并不足为患。

端木澈看清那野兽身形毛色,微微一惊,赶紧站起,竟然是一只罕见的金钱豹!

“停手!让大伙来凭本事猎杀!”齐愈一声喝叫,士兵立时撤去长矛,任凭那豹子奔驰如飞,瞬间而至,眼见已经快要到得高台下方,台上台下之人面色煞白,惊呼不断。

大队人马纷纷射出羽箭,但那巨豹一路飞奔,形如闪电,竟是从箭雨之中躲了过去,毫发无伤。

电光火石间,两骑飞一般驰来,朝着那胡胡吼叫的巨兽,弯弓搭箭,此时正值秋阳照耀,那铁弓之上,一道金光,一道银芒,映得人眼花缭乱,心思激荡。

只听得搜搜两声,两箭几乎同时射出,巨豹应声翻倒在地,当即毙命。

一时间,欢声如雷,这场猎杀的胜者,自然是从这两骑之中产生了,只看究竟是哪一支箭威力更大,射中要害,使之一举丧命。

端木澈呆呆立在台上,似是尚未回神,纪夫人拉一拉她道:“大家都下去了,我们也去看看这皇上与王爷的箭术,到底是谁人胜出……”

春花与秋月也是看得发呆,喃喃道:“两枝箭羽,一同射出,如何分得出来?”

纪夫人回头笑道:“这里有一个典故的,这皇上与王爷两人所用羽箭,与那胯下坐骑一样,都是当年先皇御赐,专属使用,绝对不会弄混,不过只有战事或是祭祀才用,我只是知晓罢了,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端木澈愕然望她:“何以……不会弄混?”

纪夫人答道:“皇上所用箭矢遍体镏金,王爷所用箭矢却是遍体铸银,这金银双箭,却是身份的象征。”

端木澈睁大双眼,低头瞥见士兵从豹头之上拔出的箭矢,一金一银,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辉,脑中忽然一阵眩晕。

银箭,竟是银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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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再生奇缘 第十四章 晴天霹雳

秋日的艳阳高挂顶上,众人的欢呼尚在耳边。

依稀听得有人高声叫道:“皇上这箭直入巨豹左眼,王爷之箭直入其右眼,两箭均是穿脑而过,这猎豹一箭,不分伯仲!”

接下来便是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声,过不多时,各人网兜之中的猎物数量也是统计出来,先前辅政王越箭羽迟迟未发,网中并无一物,仅在最后猎豹之时才射出一箭,而皇帝齐愈网中猎物满载,数量为最,此时又一举射中巨豹,却是当之无愧胜出。

这结果一旦报出,全场欢声雷动,振臂高呼万岁,一干女着先前尽数下得台去,此时听得捷报,那柳贵妃便是满面堆笑,差人抱了寰公主过去,那孩儿也是乖巧,见着那年轻威武的父皇,便是张开手臂,口中呀呀作声,齐俞得意大笑,一把将之抱了过来,高高举起,继而放下,搂在怀中连亲了好几口。

端木澈远远站在一旁,并不看他,却是盯着那地上正要被士兵收拾抬走的一干猎物,眼中闪烁不定,纪夫人站在身边,见她面色发白,秀眉紧蹙,不由关切问道:“闺女,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我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话没说完,面前人影一闪,紫光降临,正是当今天子齐愈。

纪夫人赶紧福身行礼,齐愈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自己却是站到端木澈近旁,并肩而立。

“澈儿,朕到处找你——”齐愈看了看那被士兵装车运走的金钱豹,不无遗憾道:“这豹子的毛色太花,若是能够猎上一头纯色白虎,剥下虎皮来,给澈儿做张御寒褥子,那才叫好呢!”

“多谢陛下好意,只不过——”端木澈低声说道:“纵然有白虎皮,也应该给柳妃娘娘才对,澈担当不起……”

齐愈听出她话中一丝酸楚,几分惆怅,似是情意渐生,不由心中欣喜,柔声道:“澈儿,朕巴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物事都送到你面前,你说,你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端木澈迟疑一下,忽然说道:“陛下,澈不日将要返回火象,临行之前,想向陛下讨要一双物事,以作纪念。”

齐愈听得微微皱眉,勉强道:“澈儿想要什么,但说无妨。”

端木澈垂下眼帘,低声说道:“方才射进豹子脑袋的两枝箭羽,请陛下……赐给澈儿吧。”

齐愈略有迟疑,沉声问道:“这箭矢,你要来做什么?”

端木澈淡淡一笑道:“澈在楚京数日,得到陛下与王爷盛情款待,心中感激,既然相识相遇一切,得此羽箭,也算是留下念想……澈一点心愿,请陛下成全。”

齐愈叹息一声,随即唤人将那已经清洗干净的金银双箭取来,以绸布裹好,亲自交到她手中,就在她接过之时,一把将那小手握在掌中,坚定说道:“澈儿,朕不会让你走的,你放心,这皇宫主位,不管是以前,还是未来,都只为你一人保留……”

端木澈低头看着,也不抽手,只轻轻叹气道:“澈并不愿与人分享君宠……”

齐愈点头道:“朕心里明白,朕会尽力的。”

端木澈看他一眼,低声道:“陛下大可不必如此,澈不值得……”

齐愈低沉道:“只取一瓢饮,不只是他……朕也能做到,为了你,却是值得的。”

这话说得并不遮掩,其中含义已经很是明显,不仅是端木澈听得心惊,一旁的宫女太监都是面色微变。

小手一直被他牵着,挣脱不得,端木澈暗自一叹,正要放弃,忽然觉得身后似有一道目光紧紧盯着自己,似有恨意,悄然侧头,只见包括柳贵妃在内的几位妃嫔正立在不远处,专心逗弄着若寰公主,不时发出欢喜笑声,方才那一瞥,却不知是谁。

正心下不安,忽然听得耳边轻柔一声:“萱儿恭喜皇兄狩猎胜出,拔得头筹。”

回头一看,一痊锦袍丽人站在当前,眼眸晶莹,樱唇轻颤,正是先前在隔壁彩楼上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那位萱公主。

齐愈一见是她,眼光放柔道:“萱儿来得正好,朕正想找人过去寻你,这段日子,你身子如何,在这行宫之中过得可好?”

齐萱福了福身,低低笑道:“多谢皇兄牵挂,萱儿身子还好,在这里也是过得清静自在。”

齐愈欣慰笑道:“这就好,朕也就放心了。”说话间,见她一直盯着端木澈看,面上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忽有所悟,朗声道:“朕却忘了为你们介绍,澈儿,这是朕的七皇妹齐萱公主——”

又指着端木澈,朝向齐萱道:“萱儿,这是火象国前来做客的澈公主。”

待得两人行礼招呼,寒暄几句之后,却是对着齐萱道:“好了,澈公主有些累了,朕带她过去歇息,萱儿自己转转吧,朕症再过来找你。”

说罢,不等她说话,便是拉着端木澈一路远去。

端木澈随他而去,被安排在一处清幽园子歇息,齐愈应该是想着好生亲近佳人,不料送她刚一进门,便是因为有人送来边关密报,齐愈迅速浏览一遍,却是匆匆告辞出去,想必是去找朝中重臣商议政事去了。

没一会儿,春花秋月进来房来,在一旁侍候着,说起这场宴会的日程,却原来,是排了整整一日,等到晚上焰火表演结束,才算真正完成。

两人谈论起方才的狩猎比赛,实在是兴高采烈,亢奋异常,对于入夜之后的焰火表演,也是心生憧憬,期待不止。

端木澈并未加入进去,却是走去一旁,打开那绸布包裹的两枝长箭,手指轻轻摩挲,仔细查看起来,但见那羽箭箭杆及箭尖一为金黄,一为银白,入手稍沉,应该为精铁所铸,只是在表面分别镀有金粉银,以表明用箭之人的尊贵身份。

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狂乱,只握着那杆银箭,身子轻颤,坐立难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惊醒过来,抬眼望向窗外,只见这天色还早,离晚宴倒是尚有一些时辰,当下不再迟疑,将绸布随意一裹一放,让春花一人留守,唤了秋月一同出得门去。

这行宫占地甚广,正殿不多,处处亭台楼阁,虽是深秋时节,园中却是枫叶殷红,梧桐洒金,菊花丹桂开得正艳,可谓是美景如云,风光独好。

端木澈在园中慢慢晃悠,四处张望,秋月紧随其后,默默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刚转过一处水池,就听得一声轻唤:“端木公主,我找你好久了!”

抬眼一看,前方倚着假山,亭亭玉立之人,却是刚刚见过的齐萱公主。

端木澈怔了一下,赶紧行礼道:“端木澈见过公主殿下!”

齐萱几步过来,将她扶起,连声道:“你……你……却怎么给我行起礼来了?”

端木澈起身笑道:“我却怎么不该给你行礼了?这该有的礼数,是一定要有的……”

正说着,臂上一紧,齐萱却是抓住她的手臂不放,双目含泪道:“凌五……二皇嫂……你怎么和我这般生分了……”

端木澈听得呆住,定一下神,淡淡笑道:“萱公主说的什么,我不明白……”

齐萱看了一眼她身边的秋月,挥手道:“本宫与端木公主说会话,你先退下吧。”

秋月眼光朝向端木澈,低声叫道:“公主……”

臂上劲道未松,端木澈叹了口气,只得轻声道:“你先下去吧,等下再过来找我——”

秋月刚走,端木澈便是被齐萱几步拉到假山背后,看不出这娇滴滴的公主殿下,竟然力气那么大,手臂上传来丝丝痛意,一旦站定,便是抽回手来轻揉一阵,皱眉道:“萱公主,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齐萱一眨不眨看着她,颤声道:“你真的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又来了……

端木澈敲一下额头,退后一步,无奈道:“萱公主,我不是你想的那个人,我有事在身,恕不相陪了!”说着,便是朝那边院门走去。

“我听说,你就要入主后宫,成为皇上的妃嫔之一,可是真的?”身后一声,使得她骤然偏下脚步,一动不动,只听得齐萱的声音清晰传来,“皇上明明知道你是凌宇洛,是他的弟媳,却执意认任是端木澈,就说方才,生怕你与我多有接触,你想过没有,他只是想抢夺你,独占你,你若真是入宫为妃,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必然会痛苦万分!”

“萱公主——”端木澈回过头去,面色常青,冷声道:“皇上是你的亲生兄长,你怎能将他说得如此不堪?”

“我——”齐萱咬唇道,“我不能看着二皇宏观世界尽折磨,不成人形……”

端木澈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是给齐越当说客来的!他自己认错人,还要让周围的人都跟着折腾么?”

“你……”齐萱跺足,嘶声道,“你难道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二皇兄他为你情深意重,费尽心机,做了那么多事情,你们感情那么好,那么恩爱,当年辅政王妃入殓之时,他一人独自守灵十天十夜,最后昏死在灵堂……”

“好了,你别说了,我不想听……”端木澈抚着额,忽然之间心烦意乱,吸一口气,摇头道:“萱公主,我真的有事,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聊吧!”

“等下,别走!”齐萱喊了一声,却见她身子高高跃起,直接跳上假山,在山石之上几个蹬踏,便是飞上围墙,如一朵红云,飘然而去。

这行宫之中,士兵众多,一身轻功也不敢太过卖弄,转眼下得高墙,落在地面上,慢慢朝前走去。

天色渐黑,秋月也不知去了哪里,随意转了几圈,这才发现,那处小院的来路,已经是找不到了。

远远瞥见一史青衣侍卫立在前方,身影挺拔,心中一动,张口便是唤道:“侍卫大哥,请留步!”

那人转过头来,与她四目相接,都是有丝诧异,竟然是齐越的侍卫吴雷。

真是……好巧……

吴雷几步过来,抱拳行礼,声音中有着微微的颤抖:“属下……见过王妃。”

“吴侍卫不必客气——”端木澈伸手相扶,淡淡一笑道:“我可不是什么王妃,我是火象公主端木澈,你们王爷没给你提过吗?”

吴雷身子不动,仍是弓身抱拳:“属下昔年做下错事,亏欠王爷与王妃太多,原以为此生已经是不能偿还,没想到王妃尚在人世,却真是天意……”

端木澈听得心惊,冷声道:“你快起来,这行宫人多眼杂,让别人看到你我如此,总是不好,我可不想让人误会我与王爷如何……”

吴雷抬眼望她,哑声道:“王妃还是不肯原谅王爷吗?王爷却是除了王妃之外,从来都没有别的女子,那与伊莲一夜合欢之人,不是王爷,而是……”浓眉紧皱,目光坚决道:“而是属下!”

“你……在说什么……”端木澈连连倒退,面色发白,喃喃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么伊莲,什么一夜,跟我有什么关系?哦,那是你们王妃的事情,你别把我扯进来……”

“王妃——”吴雷见她转身欲走,赶紧拦在身前,情急喊道:“属下所言,句句属实!”

“你走开,别过来!别过来!”端木澈扶住身边花台,勉强站稳身形,闭一下眼,只觉头痛欲裂,心思狂乱,深深吸一口气,颤声道,“你不要走,我有话问你……”

“王妃请头号,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端木澈双拳攥紧,定一下神,低声道:“王爷,他现在何处……”

吴雷答道:“王爷在离此地不远的轻音园,属下这就带王妃过去……”

“不,我……”端木澈摆下手,星眸微抬,忽然瞥见院门边上一角绛紫,话到嘴边,却是生生咽回,面色一整,朗声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王妃,我是你们皇帝的客人!”

不待他反应过来,自己已是疾步走开,朝着那院门处奔去,这去势太快,前方人影入眼,已经是躲闪不及,一下子撞进来人怀中。

“参见皇上!”吴雷看清来人,赶紧跪拜行礼。

“澈儿,你没事吧?”齐愈并不看他,将端木澈一把扶住,看着那面色微白,眼泪盈盈的佳人,不觉心生怜惜,着急查看。

“陛下不必担心,澈没事。”端木澈说着,转过头去,朝吴雷喊道,“告诉你们王爷,我在宫中一切安好,不劳他挂心,请他保重身体,改日我再登门拜访,感谢他昔日盛情相待。”

齐愈回头望一眼底下之人,疑惑道:“吴雷……这是怎么回事……”

端木澈挑了挑眉道:“澈儿怎么知道?澈儿在这园中转悠,不得不觉迷了路,正要找人询问,就看见他了,不想这个吴侍卫一见澈儿,当即就跪在地上,口中喊着王妃,真把澈儿吓了一跳——幸好,陛下过来,倒是给澈儿解了围!”

齐愈好笑道:“朕给你解围,你可怎么感谢朕?”

端木澈轻笑一声道:“举手之劳,却来向澈儿要报答,陛下可真是……”

“真是什么……”齐愈凑近过来,忽然俯身而至,伸手出袖,大手在她鬓角处轻轻一抚。

端木澈微微一惊,瞬间退后一大步,心念意动,却是嗔道:“陛下,你也来吓我……”

齐愈见得她面色羞赧的娇俏模样,哈哈笑道:“朕哪是吓你,朕是看你这珠花有些歪了,想帮你扶正而已。”

端木澈看着他大笑开怀,喜不自禁的面容,暗自懊恼,早知如此,真不该戴上这支珠钗,不过是觉得它明媚精致,哪知却成为这皇帝恶作剧般戏弄自己的媒介!

又想到那吴雷还在不远处,这情景,也不知看到没有,实在有些气不过,朝他微微动怒道:“陛下……可真像上孩子!”

齐愈语调轻松,笑意更深:“澈儿,只有在你面前,朕才有种鲜活自在的感觉,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这是朕的真心话。”

“澈儿,多谢陛下垂爱……”端木澈暗自叹气,不再多言。

齐愈低声道:“朕往后,会更加怜你……”见她面色如常,淡然笑道:“走吧,朕是专门过来寻你的,晚宴就要开始了!”

随他出了园子,这一路行去,所遇之人,都是跪拜行礼,起身之际,望向她的眼神,却是又惊又疑。

真是怪了,两人只是并肩而行,又没什么亲密举动,众人何以如此看她?

直到进了一处宽敞宫殿,一干王公大臣跪拜行礼之后,随他坐上首位,无意一望,对面之人竟是齐越。

齐越也是目不转睛看着她,双眼微眯,轻哼一声,抱拳道:“恭喜公主殿下!”

这清朗嗓音,近在咫尺,却是听得有些发愣,微怔道:“王爷……何出此言?”

齐越盯着她蝗发鬓,沉声道:“我金耀历代皇后身份的象征,那紫金凤珮,已经戴在殿下头上,殿下还不自知吗?”

一言既出,桌上美人尽数呆滞,更有甚者面色煞白,摇摇欲坠。

端木澈吃了一惊,想到方才齐愈的动作,瞬间明白过来,不禁瞪向一旁的齐愈:“陛下,你……”

齐愈一阵大笑,半晌,方道:“王爷也是好事近了吧,水月樊皇如今再提这两国联姻之事,王爷这一个时辰,才考虑好了?”

“自然是,考虑好了——”齐越紧紧盯着端木澈逐渐青白的脸庞,一字一顿道,“半月之后,本王亲去昌都,迎娶潋滟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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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再生奇缘 第十五章 美梦无痕

端木澈闻言一惊,不由自主看向齐越,只见他说过之后,便是低下头去,浅浅抿了一口香茗,随即坦然自若接受一桌人等的祝贺,对于她的注视,却是视若无睹,毫不在意。

“早闻那水月国潋滟公主美丽无双,风华绝代,与王爷真是天作之合,王爷是有福之人,这回两国联姻,真是可喜可贺!”说话之人,正是贵妃柳如烟。

齐越俊脸含笑道:“多谢贵妃娘娘吉言,本王得此美眷,也是欢喜不已!”

齐愈想了下道:“这半时日,有些仓促了吧?这两国之间因为战事,纷争不断,你又是不辞而别,匆匆回京,对方必定是怀恨在心,这门亲事,朕却是有些担心……”

齐越已是胸有成竹,略一抱拳,从容说道:“无妨,臣已经想好,先行修书一封,细述往日不敬之过,平息干戈,诚挚致歉,臣想,那皇帝陛下看在这一番诚意份上,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说罢,目光终于落在端木澈面上,剑眉微挑,俊目闪光,轻笑道:“公主殿下,你——不恭喜本王吗?”

端木澈本是低头看着那杯中茶叶,一双莹然大眼被那热气熏得波光犹生,氤氲难明,此时听得问话,缓缓抬眼,看着对面之人,羽睫颤动几下,忽而一笑,努力平声道:“确是……金玉良缘,澈恭喜王爷了!”

齐愈哈哈大笑道:“今日真是喜上加喜,三喜盈门,朕实在是高兴,来人,把酒水满上,朕要与众位爱卿不醉不归!”

这一声晚宴,气氛热烈非常,席间杯盏交错,珠光宝气与烛影灯火交相辉映,一派歌舞升平,欢声鼎沸的景象。

若寰公主周岁,皇后信物已然有主,辅政王爷好事临近,这喜事一件连着一件,整个殿堂都似要被欢声笑语笼罩满盈,皇帝齐愈龙颜大悦,辅政王齐越喜笑颜开,其间无数大臣官员过来敬酒,都是连连饮尽。

端木澈浑浑噩噩也是饮下几杯,对于那席上菜肴却是一箸未动,过不多时,便是推说身子不知,由秋月扶着,起身离席,外出透气。

出了殿门,此时天色已然全黑,外间开阔处却是燃起漫天花雨,原来是焰火表演开始,各色烟花从地上飞起,冲天而出,高悬半空,良久方散,抬眼望去,只见天上似繁星闪动,又似水波荡漾,华美繁富,妙丽无方。

端木澈看得一时呆住,望着那流光溢彩的景象,忽然眼眶冰凉,怔怔落下泪来。

秋月吃了一惊,赶紧过来询问:“公主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端木澈在面上抹了一把,摆手道:“我没事……我只是……想起一件往事来……”衣衫轻薄,被那夜风一吹,不由身子轻颤一下,打个寒噤。

秋月见状急道:“这里风大,公主还是进殿去吧,里面暖和又热闹,比在殿外舒服多了。”

端木澈轻轻摇头道:“热闹是他们的,与我无关……”看她一脸担忧的模样,不禁轻声道,“我没事,在这里坐一下,你去把我的披风拿来吧。”

秋月应声匆匆而去,端木澈走去栏杆处,凭栏而立,这秋风萧瑟,夜露深重,凉意阵阵袭来,没站理事会,空腹饮酒的害处,马上就呈现出来,只觉胸间气闷,胃中不住翻腾。

当下寻个僻静处,蹲下身子,干呕两声,忽然醒悟过来,不禁一阵气苦,端木澈啊端木澈,这酒却是因为何而饮,为谁而饮!

莫非是,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一时之间,觉得心疼难耐,颓然之极,也不管身份,一屁股坐了下来,斜斜靠上一根冰冷的殿柱,双手抱膝,埋首下去,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如何是好……”

也不知坐了多久,也许只一小会,也许很长时间,茫然之际,身上蓦然一暖,似是有披风样的物事覆在身上,也不抬头,只低低道:“秋月,谢谢你,你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那人却是没有离开,反倒是俯微下来,渐渐靠近,柔声道:“是醉了吗?我送你回园休息,好不?”

熟悉的男子嗓音,又怎会听错,是他,竟是齐越!

他怎会出现在此处,如此隐蔽之所,都能被他找到,想必是尾随而来,他,到底想做什么!

心中惊疑不定,抬起头来,一把挥开他抻过来的双手,勉强站起,身子轻轻一抖,那肩上披风顿时落在地上,调整下气息,冷然道:“多谢王爷好意……在下受之不起……”

齐越笑了笑,瞥见她绵软不支的身形,又过来相扶:“你醉了,来,我送你回去,看样子,必须要喝些醒酒汤才行,不然明日该要头痛了!”

端木澈衣袖挥舞,哈哈一笑,不住摇头道:“我没醉,这两三杯洒,怎么会醉,我是高兴,高兴啊……”

顶上明月当空,万里无云,映出一张满目关切的俊颜:“你在高兴什么?”

是啊,她在高兴什么?

端木澈张了张嘴,喘一口气,忽觉头晕目眩,喉间咯咯作响,许是被那冷风所激,竟是弯下身子,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席上并未吃什么东西,就只是喝了些酒,是以吐出来的并无他物,只是些酒水,到后来,口中发苦,连连干呕,虽然满目眼泪,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你……怎的如此不爱惜自己……”齐越一边扶着她,一边轻拍着她的背,见她安静一些,便宜是举袖拭去她嘴角的汁水秽物,那轻柔怜惜的动作,惹得她心头一颤,迷蒙间,便是低叫出声:“齐越……”

“嗯——”齐越轻轻搂住她,低声应道:“我在这里,你想说什么?”

“我……”端木澈闭了眼睛,脑中昏昏,心神激荡,正要说话,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声声轻唤:“公主,公主,你在哪里?皇上正在到处找寻公开……”

这一声,却如一个惊雷,在耳边炸开,皇上……齐愈……

忽一咬牙,使出深奥力气,一把将身上之人推开,退后几大步,强自站定,喘息道:“方才失态……让王爷见笑了……”

说着,朝着那发声之所,用力喊道:“秋月,我在这里……”

再不看身旁之人,一步步走了过去,没有回头,自然看不到,那人挺直立于风中,若有所思,一双眼眸深沉似夜。

被秋月扶着,慢慢走回殿去,堂前灯火辉煌,虽已夜深,却是酒意方酣,乐声最盛的时候,群臣已尽数散去,殿中只剩下天子家眷与血脉至亲。

那主席首位,齐愈正坐立不安,面上已生烦躁,一见她过来,当即站起,又是着急,又是欢喜道:“澈儿,你去了哪里?朕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端木澈慢慢过去,解下身上披风,并不看席上众人,只轻声答道:“澈儿只是去外间吹了下风,陛下所说,是什么好消息?”

齐愈大笑一阵,伸手将她扶过来坐在身边,喜不自禁道:“原说今日是三喜,不想还有一喜却在路上,朕的心情实在是好得不得了!”

这亲密动作,自然又是惹出一波又一波的忿闷目光,从那相牵的两手,再转到那发鬓的凤珮,来回闪耀,游离不定。

端木澈也不理会,见齐愈兴致高涨,忍住身上不适,懒懒问道:“陛下新说之喜,不知是什么?”

齐愈看着她,得意笑道:“前些日子,朕不是令吴风去得金耀各处城池张贴皇榜,寻找那冰川红莲吗?不想天遂人愿,这不出几日,已经有喜报传来,离楚京五百里之外的沅宁城,有人揭了皇榜,正随吴风快马加鞭,直奔楚京而来!”

“揭皇榜?”端木澈呆了呆,似是没有回神。

“是的,有人揭了皇榜!”齐愈握住她的手,喜上眉梢,欢悦道:“冰川红莲,那能够治疗你嗓疾的奇花,已经找到了,不日就要送进宫来!澈儿,你的嗓音,就快要恢复如初了!”

端木澈睁大了眼,眸光流转,缓缓淌过那一桌人等,终是起身行礼,温软含笑:“谢主隆恩,澈儿,真是开心!”

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一夜怅然,在坤夜宫昏睡了半日,醒来之时,除了脑袋昏沉之外,喉中也是发干,隐隐作痛,不禁唤了一声:“春花……秋月……”

两人的脚步声几乎同时响起,奔了过来,急道:“公主醒了么?”

端木澈点了点头,伤势起身,竟是费了大力才勉强撑起,心中咯噔一下,赶紧唤了秋月过来,摸了摸她的額,再摸一下自己的,却是有些发烫,当即苦笑,这节骨眼上,居然病倒了,真是糟糕。

停住下床的动作,又躺了下来,一边唤人端了温水大口灌下,一边捂紧被子发汗,见得两婢仍然立在榻边,哑声唤道:“我想再睡会,你们都下去吧。”

春花见得她那小脸微红,双目无神的模样,急道:“公主是病了么?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不用!端木澈唤住她,摆手道,“我可不想喝药,你们先下去,别让人进来。放心,我自有分寸,半日之后,若是没有好转再说……”

两人无奈,只得退下。

这一睡,又是半日过去,睡到迷糊,竟是连头脸一起裹住,额上背心都是热汗涔涔,脑中昏意痛感倒是消退不少,半梦半醒之际,忽然感觉有人轻忽过来,凑到近前。

接下来,被褥被人掀开少许,一只温热而略显粗糙的手掌抚上她的额头,触摸几下,一声叹息之后,便是滑了下来,停留在面颊之上,轻柔摩挲。

这个声音,这个触感,真是好生熟悉……

面前之人,是谁……

秀眉微蹙,心底略惊,欲要张眼一看空间,眼眸尚在半开,那手掌忽然挡了过来,盖在微微颤动的羽睫之上,遮住了一切窥视的。

忽然间,背心升起一阵热力,暖洋洋的气息在体内各处激荡不停,逐渐充盈全身,之前痛楚立减,五脏六腑都是舒畅,说不出的舒畅。

这感觉,真的太好,就像是一场美梦,无休无止,没有尽头的美梦……

又不知睡了多久,醒来之时,身上汗意俱消,已然干爽,榻边却是空无一人。

坐起身来,举目一望,但见窗户微微掩上,纱帘在风中轻轻掠动,正在怔愣之际,房门咯吱一声开了,秋月端了一只托盘进来,看清榻上情景,笑道:“公主饿了不,吃点东西吧……”

端木澈看着她走过来,心中一动,低声道:“方才谁来过了?”

秋月惊诧摇头:“没有人来过啊,奴婢就在外屋守着的,春花姐姐过去御膳房传饭去了,刚刚才回来。”

春花也是从门口走了进来,听得她们说话,点头道:“不错,奴婢刚从御膳房回来。”

没人来过?

那么,方才的温柔美妙的感觉,真的是一场梦了……

秋月近得榻前,想了想,又说道:“方才七公主来过了,得知公主不适,着急得不行,直嚷着要来看望公主,奴婢想着公主的吩咐,只说公主睡了,没让进门……”

端木澈怔道:“齐萱,她不住行宫,也回宫来了?”

春花答道:“应该是吧,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今日在路上看到,也是有些吃惊。”

“回来也好,也免得一人在那行宫孤寂,让众人担忧——”端木澈说得两句,忽然闻得粥香扑鼻,顿觉腹中雷鸣,饥肠辘辘,这一夜一日不曾进食,还真是饿了。

侧目一看,却是秋月将托盘端到近前,盘中两碟小菜,一碗青菜肉粥,几块素点,只看一眼,便是食指大动,不觉抬头笑道:“这些吃食,实在合我口味,我以后回了火象,真是会舍不得你们两个!”

“奴婢两也舍不得公主啊,公主如今已经是凤珮在手,风光无限,又何必再回火象去——”春花将食箸递了过去,朝门边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公主,奴婢方才还听得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春花喜滋滋答道:“今日皇上在朝堂之上宣布,要立公主为后!”

端木澈正在低头喝粥,闻言一怔,慢慢停了下来,轻笑道:“是么,当时情景如何?”

“这……”春花有些犹豫,被她眼神一瞪,只得如实说道,“听说,大人们赞同的少,反对的多——公主放心,皇上是铁了心的,只要皇上愿意,旁人却是没法阻止的!”

端木澈应了一声,不疑难问题道:“那辅政王爷呢,他怎么说?”

春花怔了一下,答道:“奴婢只是听得几句,具体情形就不清楚了,不过,方才奴婢回来的时候,在御书房附近,倒是看见王爷身边的那位吴侍卫立在外面,想必是王爷进宫与皇上商议事情来了。”

端木澈点了点头,又吃了几口,放下碗筷道:“好了,春花收拾一下吧,秋月等下陪我出去走去。”

下得床来,梳洗过后,换去汗湿过不知多少回的里衣,弄得一身清爽舒适,风寒发热的也大体去了,慢慢站起身来。

走动几下,已经无妨,便是唤了秋月,大步出门而去。

立在殿门外,抚着鬓角,忽然问道:“秋月,你说这紫金凤珮,真是皇后身份的象征吗?”

秋月笑道:“昨日王爷的话,皇上并没有否认,公主没见那一桌子人瞠目结舌的模样,几位娘娘想必是气得不行了……”

端木澈揉一下额头,思索一下,沉吟道:“既是如此,为何这般风平浪静呢——”看到身旁之人不解神情,忽又笑道:“没事,我跟你说笑呢……”

正说着,只见一句娇弱身影匆匆过来,无意一瞥,却是七公主齐萱。

齐萱到得面前,扯着她的衣袖,急道:“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病了?看你那面色,这样苍白,找太医看过了没有?”

端木澈见她一副着急模样,心下感动,轻声道:“我睡过一觉,已经没事了。”

齐萱不满道:“就是好了些,也该在房里躺着,干嘛还出来?”

端木澈笑道:“我已经躺了大半日了,再躺下去,都要发霉了!萱公主来得正好,陪我四处逛逛吧?”

齐萱目光一闪,却是夺过她的手道:“既然已经好了,那就跟我走一趟吧,有人想见你,想得快要疯掉了……”

端木澈心头一颤,胸中雷鸣,却是咬了咬唇,低声道:“我不想见他……”

“人家不辞辛苦为你而来,你敢说不见!”齐萱垂眼说着,不顾她的软弱挣扎,扯着她大步朝前走去。

“萱公主,你听我说,我是真的……不想见他……”越想越觉不妥,越走越是心乱,明明可以甩开的手,却是攥紧了衣袖,一直任她拉着,直到走到一处园子门口,被齐萱轻轻推了进去:“他就在里面,等你很久了……”

“喂——”定一下神,轻唤一声,与他四目相接,却是一动不动了,“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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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再生奇缘 第十六章 剑走偏锋

那园中拱门之下,负手而立,面露喜悦之人,不是齐越,而是……秦易之。

“澈儿……”秦易之轻唤一声,朝她伸出手来。

端木澈心中一惊,来不及细想,便是疾步过去:“二师兄,怎么是你?你不是在绛州吗,怎么到楚京来了?”

秦易之一把扶住那奔将过来的身影,温和而又坚定地看着她,连稍微眨一下眼都是舍不得:“我……筹集军用装备与过冬粮草,去了边城,却是晚了一步,得知你被他带回楚京,我就跟着赶来了——”

说着,却是握住她的双肩,上下打量,仔细审视:“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你告诉我,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端木澈摇了摇头,轻笑道:“二师兄不必担心,没人欺负我,我在这楚京过得很好,风生水起,逍遥自在!”

“我不信,你看起来又憔悴又清瘦,气色也不好,怎么可能过得好?!”秦易之叹一口气,柔声道:“你知道吗?我今日早上才到楚京,打听一阵,才知道你并不在王府,而是进宫来了,我便是拜托七公主帮忙,好不容易,终于见到你了!澈儿,跟我走吧,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端木澈咬了下唇,不置可否,望向天际的流云,仿佛神游天外,半晌才问道:“二师兄,我离开边城也有一段时间了,哪里,情形如何?青哥与小翔他们可好?”

提起颜青,秦易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随即答道:“金耀忽然撤兵,水月孤军进犯,边城压力顿减,两军对峙,水月军队战线太长,耗时太久,也讨不到好去,这战事应该也打不了多久了,大师兄威武善战,小翔杀敌勇猛,他们都很好,就是惦记你,日思夜想,不能自拔——若不是职责所在,早来楚京找你了……”

端木澈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个端木老头呢?他可知道我的事情?”

秦易之道:“端木皇帝目前也是在边城之中,知道你被掳来金耀,虽然也是十分担心,但还算冷静自持,已经拍了火凤卫潜进雍西边境,应该只比我晚一两日到。”

端木澈听得欣慰不已,喃喃道:“太好了,萨朗,尹方,他们都来了。”

秦易之见得那张溢满希翼的小脸,心中欢喜,凑近一步,开口欲言,倏然瞥见他发髻之上那只光彩夺目的紫金凤珮,呆了呆道:“澈儿,你头上戴的,这是……”

风雷堡与这三国的关系,可谓密切,互为依托,相辅相成,而他身为风雷堡现任堡主,对于这三国皇室之秘,知道也是不算少,此时见得紫金凤珮,脑中却是有着模糊的印象,思索道:“这个……这个是……”

端木澈心念一动,手指府上凤珮,轻声道:“这个,是紫金凤珮啊,是皇上送给我的。”

“紫金凤珮?金耀皇后的信物?!”秦易之失声叫道,目光炯炯望向她,沉声道:“澈儿,这是怎么回事?”

端木澈面上含笑道:“皇上,是想让我入住东宫,问鼎后位。”

秦易之惊得后退一步,颤声道:“齐愈,他竟然也对你……那么你呢,你答应他了?”

端木澈垂下头去,答非所问到:“皇上,他对我很好……”

秦易之一个箭步上前,两手伸出,握住她的双肩,地叫道:“那么大师兄呢,我呢,我们对你不好么?你竟然,竟然想着要另嫁他人!”

端木澈抬眼望他,有些怔愣:“二师兄,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秦易之顿了一下,声音喑哑道,“虽然你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其实对你一直都是……”

“二师兄,别说,什么都不用说——”站在她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瞥见拱门边上那一片淡绿色的衣裙飞快掠过,继而不见,端木澈一眼过去,心中轻叹,便是收回目光,仰望着面前之人,轻声说道,“有一句话,叫做惜取眼前人,花开当珍惜。”

秦易之武功不凡,又是何等聪明,门后那丝浅薄且急促的气息,早已知晓,岂有不明,此时感觉那人去得远了,方道:“澈儿,我与齐萱,其实并无瓜葛,只是朋友,你要相信我。”

端木澈敛了眼底神情,正色道:“我进宫时间不长,对于七公主之事,也听说了一些,我只知道,这两年来,她云英未嫁,一直在等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你。”

秦易之苦笑道:“齐萱是个好女孩,可是我——”声音一顿,眼光转柔道:“我心里早有别人,又怎么可以接受她,若是接受她,那不是对她好,只会是害了她。”

端木澈背过身去,叹气道:“你怎么如此固执,我不跟你说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天色不早,我们改日再叙——”

“澈儿!”秦易之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回来,看着她的眼睛,轻轻说道,“这皇宫之中太复杂了,我不能让你呆在这里,跟我走吧,我送你回火象去,纵然刀山火海,我也要护得你周全……”

端木澈愕然回首,这样沉静的一个人,忽然之间,眼中的情意如此明显,如此直白,令得她有无处可避的感觉,不由喃喃道:“二师兄,你何苦如此?”

秦易之望着她,淡淡一笑道:“因为你是……澈儿,是我这一辈子永远都放不下的人。”

端木澈眼眶一热,低下头去,咬唇道:“我不值得,我也不想……害你……”将眼中水汽逼了回去,调整气息,在此抬头之际,眼底已经是平静无波,“我留在宫中,自然有我的道理,二师兄不必再说,你回去吧。”

“澈儿,你听我说,关于这三国战事,有大师兄在边城驻守,我可以从中斡旋,你实在不必留在这皇宫之中,以身犯险,况且,齐愈对你居心不良,恐生事端……”秦易之紧扣她的手腕,止住她转身欲走的势头,动容道:“澈儿,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初一时心软,将你拱手相让——”

端木澈震惊抬头,半晌说不出话来,秦易之手臂环了过来,将她轻轻揽进怀中,眼神更加柔和,声音更加温软:“澈儿,当日一别,我走得太急,没有跟你好好说清楚,我后来回蓉城,去边城,现在又来楚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希望把这些话告诉你,不管你是否记得,是否明白,你可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在你身边守着你,照顾你的机会?”

没带她回答,他又闭目叹道:“这也是……睿儿临终之时的心愿……”

“睿儿……”端木澈张了张嘴,身躯轻颤,刚要开口,忽然听得脚步阵阵,一声低叫随着而来:“不好,有人朝这边来了!秦大哥,你快些走吧!”

听那声音,正是齐萱,已经朝这边疾步奔来。

端木澈吃了一惊,赶紧推开他,急道:“你冒然出现在皇宫之中,总是不好,还是先避一下吧,我几日再出宫去找你!”

秦易之摇了摇头,并不为所动,之温柔望着她道:“这一回,我不想避开,不管来人是谁,所有的一切,让我来面对吧。”

“你……”心思瞬间动摇,这样的男子,让人如何拒绝的了,可是……

转眼间,齐萱已经到的面前,一指两人身后,气喘吁吁道:“有人来了,好像是在找端木公主,秦大哥,你快从园子后方走吧,下回我再想办法带你进宫……”

“萱儿,辛苦你了!”秦易之朝她感激一笑,再转向端木澈,柔声道:“澈儿,你……”

端木澈没有说话,只凝神细听,远处,果然有人声传来,霎时间,心中转过千万思绪,在看清面前那张焦急不安的小脸之时,却是清醒过来,当即将秦易之拉到一旁树后,端正颜色道:“二师兄,你走吧,恕我……不能相随。”

秦易之呆了一下,颤声道:“为什么……”

端木澈淡淡一笑,眼眸却是晶莹欲滴:“既然上天让我失忆,以往的事情,不管是怎么样,都让它过去吧,齐萱是个好女孩,也只有她,才配得上你,你要好好珍惜……”

“澈儿,我……”秦易之眼神黯了下来,长叹一声,低声道:“你不接受我,莫非在你残存的意思里面,还是忘不了他的?可是为何又要收下齐愈的凤珮……”

“我的事情,乱七八糟,你就不要管了——”端木澈使劲推他一把,沉声道:“你想没想过,是齐萱带你进宫的,若是我被你带走,她便难辞其咎!事不宜迟,你还是先走吧!”

秦易之怔住,不由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名淡绿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歉意,咬牙道:“那好,我就在楚京城中,等着火凤卫,见机行事。”

说罢,深深看她一眼,慢慢转身,朝园后大步而去。

端木澈闭一下眼,将眼泪收了回去,又朝向齐萱道:“萱公主,我的二师兄,你要帮我好好对他……”

齐萱黯然道:“我……没有那个福气……”

“不,你有……”端木澈拉住她的手,轻轻笑道:“二师兄心里是有你的,只是他还没察觉到而已,要不他方才也不会走了……”

“你误会了,秦大哥跟我并没有什么……”

“我没误会!”端木澈一口打断她,停顿一下,想起一事,又正色道,“萱公主,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我身怀武功之事,你不能对这宫中任何人提起!”

齐萱微怔一下,问道:“为什么?”

端木澈面色沉静道:“你先答应我。”

齐萱见得她一脸严肃,点了点头道:“好,我谁都不说。”

端木澈点了点头,站直身子,眼望那园子大门方向,那里,秋月领着一名太监疾步而来,一打照面,匆匆朝两人行礼之后,便是着急道:“公主,你怎么躲在这里啊,出事了,出大事了!”

“你这丫头,冒冒失失的——”端木澈笑了笑,按住她道,“歇口气,慢慢讲,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那太监上前一步,答道:“若寰公主忽然病重,性命垂危……”

若寰,那个才满周岁的小孩儿?

端木澈心头一颤,赶紧扯了齐萱一道,随他们走去,边走边道:“怎么回事?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是生什么急病?”

那太监低头道:“这个,奴才也是不知,皇上着急坏了,王爷也在,几位太医都在清心殿中为寰公主诊治,贵妃娘娘已经记得昏了过去……”

“贵妃娘娘……”端木澈脚不停下,心中一沉,略一思索,便是苦笑道,“都怪那害人精……我这一两日头昏脑胀,关键时刻,竟是失了防人之心!”

齐萱听得那孩儿病重,也是心中着急,又闻她所言,不觉有些怔愣,不解道:“你在说什么?”

端木澈摇头道:“没什么,走吧,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这清心殿,却是金耀天子齐越批阅奏疏,或宣重臣议事的宫殿,两人行至殿前,但见门外一对配刀侍卫,守卫森严,齐萱见状奇道:“以前都不是这样,难道还出了别的事情?”

端木澈轻蹙眉头,跟在那太监身后,一路走进,外间天色微黑,那宫中却是灯火通明,寝殿之中,更是亮如白昼,进门一看,一干人等将那天子休憩的床榻团团为主,皇帝齐愈坐在床头,眼中已经是落下泪来,齐越站在一旁,也是面色紧绷,一言不发,而那柳贵妃正靠在软榻之上,似乎是刚刚醒转过来。

那太监走到齐愈身旁,轻声禀道:“皇上,端木公主到了。”

齐愈闻言站起,刚要说话,那柳贵妃却是立时起身,抢先一步扑了过来,扯住端木澈,嘶声叫道:“你要皇后之位,你要君王独宠,本宫也没想过要跟你争抢,处处避让,统统都让给你,本宫就守着寰儿,与这腹中的孩子,安度残生便是,哪知你还不知足,竟然对寰儿下毒!那么小的孩子,那是皇上的亲生骨肉啊,你居然忍心对她下毒,你到底是不是人!?”

齐萱在一旁急道:“柳妃娘娘,你胡说什么,端木公主怎么会对寰儿下毒!”

端木澈挑了挑眉,甩开柳贵妃的手,径直走去床榻,拨开众人,低头看去,只见那孩子仰面躺着,脸色乌青,嘴唇发紫,几经是气若游丝了。

当下不再理她,却是转头看向身旁之人:“王太医,寰公主,真是中毒吗?这毒,能解不?”

王太医满目萧然,摇头道:“的确是中毒,而且是中了绝命草之毒……”

“绝命草?”端木澈微微张嘴,面色发白。

“是的,殿下应该在医书房的典籍上看过这个名字,这绝命草生在雍西一带,带有清淡香味,新鲜草叶原本无毒,畜生可食,但是一旦离的土地,晒干水分,变成了剧毒之物,无药可解,就算不予食用,近身收藏,毒性都会浸入心脾,至人性命——”王太医看她一眼,叹气道:“寰公主颈上所藏香囊之中,便有此物……”

话声未落,柳贵妃又扑了过来,却是扑到齐愈脚下,扯着他的衣摆,失声痛哭道:“皇上,你可听清了,端木澈送此礼物,却是居心不良,意欲毒害寰儿,这可怜的孩子,你一定要为她做主啊!”

“柳妃,你先起来,让朕好生询问——”齐愈将她拉了起来,转头看向端木澈,眸光闪动,咬牙道:“澈儿,这香囊,你怎么解释?”

端木澈抬头望他,坦然道:“陛下,囊中所用香料,是澈亲自挑选,亲眼看着春花合拢缝上,澈这一环节,绝对没有问题。”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柳贵妃气得满目眼泪,胸口起伏,朝着她又要冲过来。

端木澈冷笑一声道:“柳妃娘娘,注意下你的形象与行为,若是真是心疼自己孩儿,这个时候,最紧要的应该是救得人命,追查凶手,那是下一步的事情!”

柳贵妃呆了下,停住身影,当即奔去床榻,握着那孩儿的小手道:“寰儿乖,娘亲,娘亲一定会救你的……”

端木澈走近一步,面对齐越道:“烦请王爷,以自身内力护住寰公主心脉,就这一两日,那冰川雪莲可能就要送进宫来,应该可以救人性命……”

齐越看她一眼,摇头道:“方才已经试过了,没用。”

端木澈吃了一惊,又望向几名太医,另一位张太医摇头叹道:“发现的太迟,寰公主身上之毒,已是侵入心脉,回天乏术……”

正当此时,方才守住那孩儿的几位太医同时惊叫:“皇上,公主她……”

齐愈一个箭步奔了过去,只见那孩儿呼吸急促,面上却是骤然青黑,王太医与张太医同时上去,一个请掐人中,一个在其后颈处抚弄几下,扎下一针,那孩儿却是脑袋耸拉下去,显然不活了。

端木澈心头一紧,额间后背却是冷汗涔涔,忽然听得一声:“端木澈,我要你的命!”

侧头一看,那柳贵妃不知什么时候退至墙壁,忽然反手将壁上一柄长剑抽了出来,刷的一声刺了过来。

刹那间,众人齐声惊呼,但见剑光雪亮,入眼清明,那是……可以先斩后奏的天子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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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再生奇缘 第十七章 信我莫疑

瞥见那寒气凛冽的剑锋,端木澈丝毫不动,闭上了眼,一瞬间,时间仿佛是静止了。

身上没有预期的痛楚,却又听得殿中一阵低呼,有人在道好险,缓缓睁开眼,那剑锋就在面前一尺之距,剑尖被两根手指紧紧夹住,正是齐越所为。

“你不要命了吗?!”齐越狠狠瞪她一眼,再转向柳贵妃,沉声道:“娘娘,真相尚未查明,小心刀剑无眼,误伤无辜!”说罢,身形一动,便是将她手中之剑夺了过来,大步过去,插回剑鞘。

柳贵妃面色灰白,忽然掩面而来,扑在榻上那一动不动的孩儿身上,抚尸大哭:“寰儿,我可怜的孩子,母妃求不得你,又杀不了这妖女替你报仇,天哪……”

齐愈听得那哭声,也是心痛不止,见得一干太医都是摇头叹气,呆立原地,忍不住默默落泪,半晌,厉声唤道:“来人,将那缝制香囊的宫女收监天牢,刑部尚书周德厉亲自审问!”

端木澈上前一步,冷笑道:“陛下,是否也该把澈一同收押?”

齐愈呆了一下,轻声道:“朕相信你,不会如此狠毒……”

“相信澈?”端木澈冷哼一声道:“既然相信澈,又何必收压我身边之人?”

“朕是信你,但是……”

“但是如何……”端木澈摇了摇头,恍然道:“是了,皇上的公主死了,而且极有可能是因为后宫争宠,被人下毒,公主不能白死,必须向天下交代,这皇室之中的丑事,也必须有人出来担当,所以,缝制香囊的宫女,便理所当然要当这个替死鬼了,是与不是?”

齐愈听得怔住,良久说不出话来。

端木澈看了一眼柳贵妃,肃然道:“我的原则是,大人的事情,与孩子无关,不管我与你如何,我绝对不屑伤害一个无辜孩童——”

说罢,再望向殿中众人,眼光一点一点掠过,平静道:“你们,都认为是我下毒,害死寰公主,是不是?”

众人低下头去,皆是不语。

“我信你。”

“我也信你。”

两个声音,一前一后响起,回眸一看,齐越面色淡然,齐萱神情激动,却都是毫不犹豫,站在她身旁。

端木澈轻轻一笑,转向榻边不住啜泣的柳贵妃道:“柳妃,我有三句忠告想要给你说,你……敢不敢听?”

柳妃双眼死死听着她,几乎要喷出火来:“杀人偿命,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别以为辅政王爷与七公主护住你,你就可以逍遥法外,为所欲为!”

端木澈神情自若,自顾自说道:“第一句便是,虎毒不食子。”

“你!”柳贵妃面目狰狞,几乎扭曲变形,咬牙道:“你恶意中伤,含血喷人!”

端木澈笑一下,接着道:“第二句,人在做,天在看。”

柳贵妃面上一片怨毒神色,咬住唇,似是在强自压抑:“这个时候,你还要狡辩……”

“第三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世界上,掩埋于黄沙红尘再是隐蔽,再是深藏的罪恶,都不会销声匿迹,总有大白于天下的时候……”

端木澈看着那面色一点一点变白之人,语气愈加轻松道:“柳妃,你的身子在抖什么啊,你不是方才还恨我入骨,一副要将我除之而后快的模样吗?现在,又是什么心情呢?”

“你……你……”柳贵妃见她一步一步过来,又惊又惧,忽然捂住腹部,眉间紧蹙,连连呼痛,一旁的宫女赶紧将她扶住,连声道:“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齐愈一个眼神过去,一旁的王太医已经是伸手捻住柳贵妃的手腕,探得她的脉细,略一沉吟,便是禀道:“皇上,柳妃娘娘只是有些激动,腹中胎儿无虞。”

柳贵妃望向齐愈,喘一口气,泪眼涟涟道:“皇上,我……”

“你们两个,都别吵了——”齐愈看了看榻上已经盖上白布的小小身子,手握成拳,转向众人,目光如炬,哑声道:“听着,朕的公主死了,被人下毒毒死了,真要彻查此事,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齐愈说罢,面色显出倦色,强忍眼泪,摆了摆手,让人抬了孩儿的尸身下去,收棺入殓,准备后事,太医及宫女太监也是尽数散去。

“寰儿……”齐萱叫了一声,含泪跟了出去。

端木澈立在原处,面色沉静,眸光清扫柳贵妃,只见她看着那床榻,默默流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齐愈看了看两人,又道:“柳妃身怀龙子,端木公主是朕的客人,朕谁都不想冤枉,且各自回宫去,从今日起,将玉华宫与坤夜宫锁了,御神卫前往看守,在真相查明之前,除朕之外,任何人不得踏进一步!”

就在一干侍卫进来,准备拿了两人出门之际,忽然听的一句清朗男声“等下!”

一直沉默的齐越突然出声,面朝不住流泪的柳贵妃,沉声道:“敢问贵妃娘娘,方才太医说寰儿所中之毒,已经侵入心脉,难道这几日,娘娘竟是没有发现寰儿的异常吗?”

柳贵妃呆了一下,含泪道:“本宫这几日因为凤珮有主的事情而心绪不定,确是疏忽了她,本宫真是悔恨莫及……”

“是么?你这母妃,当的还真是尽责——”端木澈哼了一声,淡淡道:“柳妃,直到方才走进殿中,看见寰公主这般模样,以及听到太医所说,我还在想,这设计嫁祸我之人,真是有些愚笨,不过,现在我改变了想法,这人还是有几分聪明的……”

齐越挑眉,目光流转,在她面上轻轻掠过,问道:“殿下此话怎讲?”

端木澈轻笑一声道:“请问王爷,先前皇上与王爷,是在这清心殿议事吗?怎的柳妃与寰公主也在这里?”

齐越往柳贵妃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应该是柳贵妃带着寰公主过来,打断了皇上与王爷的谈话吧?”端木澈停了一下,又沉声道:“柳妃娘娘却真是爱女心切,神智不清,慌不择路,眼见公主危在旦夕,不着急召来太医在玉华宫中诊治救命,却将公主抱到皇上这清心殿来,为什么?”

“本宫是……一时情急……”

“一时情急?”端木澈冷冷看着她,一字一顿道:“莫不是,因为这里挂有天子剑,可以先斩后奏?即使误杀,以后都能够以一时冲动的理由搪塞过去?哈哈,我却不知道,原来你真是恨我入骨,一门心思要我的命,却是为什么呢……”

柳贵妃惊得后退一步,扶着胸口道:“你……你这是妖言惑众……扰乱圣心……”

端木澈却是不再看她,长叹一声道:“如果寰儿是位小皇子,也许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吧,这一招舍车保帅,实在佩服,不过你确定,你夜里能睡着吗,会不会经常听到枕边有婴孩的啼哭声呢?”

“你……你……”柳贵妃面色惨白,气急攻心,竟是扑通一声,坐倒在地,嘶声叫道:“端木澈,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孩儿,还要如此陷害本宫?!”

齐愈面容紧绷,一挥手,示意让人将她扶起坐好,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忽然听得外间有人禀报:“御神卫吴风带了法师一行请求见驾!”

“宣——”齐愈唤了一声,转向殿中之人,低沉道:“你们都退下,王爷留下来……寰儿的死,朕不会就此罢休的,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柳贵妃闻言,身子轻颤,却是掩面哭道:“皇上,一定要给寰儿报仇啊……”

一队侍卫过来,端木澈哼了一声,昂首走在前面,柳贵妃被宫女扶着走在后面,就在出得殿门的刹那,一名太监领着三人匆匆而来。

端木澈呆了一下,望向那迎面大步踏进的人影,走在最前方的正是吴风,只见他一身银装,风尘仆仆,那跟在身后的两人,一人身着纯白布袍,面容清俊,俨然便是带发修行的高人模样,另一人则是一身黑衣,随从打扮,一脸干练,这容貌,何等熟悉,却是……萨朗和尹方!

糟,是他们……

秦易之不是说还要一两天,怎么现在就到了?

直看得心头一惊,不由自主回头望向齐越,只见她眼眸深幽,正是一眨不眨看着自己,来不及多想,只轻轻看他一眼,随即撤回目光,低下头缓慢朝前走去,与三人对上一眼,张了张嘴,便是擦肩而过。

蹙眉朝前走去,只听得身后传来跪拜行礼之声:“草民叩见皇上!”

心头一紧,齐越啊齐越,他可会,当众揭开他们两人的身份?

……

回到坤夜宫,宫女尽数换了面孔,宫门处也果然加了守卫,戒备森严

没想到,自己却是会被禁足……

端木澈苦笑一阵,在房中坐了一会,对于送来的饮食,没有一点胃口,也确不敢吃,只推说身体不适,关了房门,悄悄打坐练了一会功,好歹减轻了饥渴的感觉。

靠在榻上,将这半日的遭遇整个回想一遍,越想越是心惊,想到那惨死的孩儿,又是一阵恻然,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如此迷迷糊糊想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练武之人,即使在睡梦之中,也是有着一丝警醒,朦胧间,忽然感觉不对,一丝温热的气息欺近,尚未睁眼,已是一掌挥去。

手掌伸在半空,腕际被人轻轻握住,有人轻唤一声:“是我。”

睁眼一看,齐越一脸关切站在面前。

“原来是王爷……”轻轻抽回手,坐起身来,望向窗外,园子里已经是月上枝头,原来她竟然睡了那么久!

想起齐愈的警告,不觉问道:“王爷怎么来了,难道不怕皇上知道,加以责罚吗?”

齐越轻声道:“这算什么,是担心我吗?”

端木澈咬着唇,没有说话,却见他从榻边取了一个食盒过来,递到面前打开,却是些清淡饭菜:“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我给你送些吃食过来,趁热吃吧。”

说着,将一双银筷塞进她手里,又道“这几日,我只能夜间过来,这白天的时候就用这银筷试毒,应无大碍。”

“你……”刚一张口,便是被他打断道:“有什么话,等一下再问,先吃饭了。”

端木澈暗自叹气,接过银筷,慢慢吃起来,齐越在近旁坐着,静静看着她的动作,表情那么安详,那么自然,看得她微微皱眉,却也默不作声。

“萨朗与尹方,到底进宫来做什么?不止是前来救你那么简单吧?”吃过之后,正在喝汤,齐越突然问出一句,端木澈一口汤含在嘴里,险些吐出,勉强咽了下去,却是呛了一口,猛烈咳嗽起来。

“你呀,小心些……”齐越赶紧伸手过来,给她轻拍背部,好笑道:“你在怕什么?可是心里有鬼?”

“咳,咳,咳咳咳……”端木澈又咳了几声,侧身避开他的手,冷笑道:“我又没做亏心事,我会怕什么!”

齐越凑近过来,眼中带着一丝探究神采:“说的那么理直气壮,你真的……没做亏心事?”

“我……”这个人干嘛靠那么近,眼神那般温柔,竟让她心中漏跳了几拍,当下冷了面容,沉声道:“男女有别,请王爷自重。”

“你还是不肯对我……”齐越叹一口气,缓声道:“今日你走之后,皇上马上召见了他们两人,虽然有些惊诧于萨朗的外面,但是因为寰儿的事情,心中伤痛,总算是没有多想,未起疑心。”

齐越见她没有说话,又继续说道:“萨朗自称是雍西群山中修真炼道之人,献出那冰川红莲,皇上见了很是高兴,大为嘉奖,还问了很多相关问题,相谈甚是投机,届时萨朗还将为寰儿做一场法事,超度亡灵。”

端木澈听得默然不语,好半天才道:“寰儿身上的毒,不是我下的。”

“我知道。”齐越看着她,淡淡说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你不是那种人。”

端木澈讶然抬眼:“为何那般肯定?”

齐越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轻声道:“因为,你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卑劣无耻的手段,你是从来都不屑一用的。”

那温软而略带粗糙的触感,令得端木澈有瞬间的怔愣,随即微微侧开,冷笑道:“你说错了,我骄傲,但并不高尚,只要对我有利,什么手段我都会使出来!”

齐越收回手去,低低叹道:“你为何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端木澈看了看他,皱眉问道:“听你所说,你并没有在皇上面前拆穿他们的身份,却是为什么?”

“自然是为你,我之前说过,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答允,都会帮你的——”齐越说着,凑近过来,柔声道:“我只希望,这件事过后,你能跟我回王府去,我们不要再分开。”

端木澈闻言一笑,抚向鬓角道:“这只凤珮,王爷不是认得很清楚吗?再说,王爷就快要做水月的驸马爷,即将美眷临门,再立王妃,你我各自有约在身,却还来纠缠我做什么?”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齐越轻轻一笑,倏然收敛神色,严肃道:“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可以不娶那潋滟公主……”

端木澈冷哼一声道:“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可不想破坏别人的美好姻缘!”

齐越轻笑一声道:“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

“你……”端木澈气得别过脸去,不再理他。

齐越看了看天色,沉吟道:”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要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端木澈背转身子,冷声道:’不敢劳你大驾!”

齐越笑道:“份内之事,举手之劳,去哦却是甘之如饴……明日再见吧。”

许久,都是静寂无声,端木澈忍不住回头看去,但见身后已经空无一人,只窗户上的纱帘,随风轻动。

第二日,果然听得宫中传来唱赞诵经之声,想必就是齐越所说的那场法事,只听得梵音阵阵,唱诵不断,一直持续了大半日,才予结束。

唱声渐歇,余音绕梁,正在回味之际,忽然房外传来声响,一名御神卫进来禀道:“皇上请端木公主移步道清心殿,有钥匙传讯!”

端木澈挑一下眉,面带威慑,声音低沉道:“知道是什么事吗?”

那御神卫怔了一下,望着她一双清明明眸,竟是无法抗拒,呐呐道:“属下也是不知,不过冷冥法师也在,另外,皇上还命人传了柳贵妃……”

冷冥法师,就是萨朗的化名吗?柳贵妃也将到场?

这一场好戏,终于到了要收场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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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再生奇缘 第十八章 瞒天过海

走过长长的甬道,又一次步进清心殿,感觉却是截然不同。

柳贵妃面色苍白,抚着小幅坐在一旁,略微有些不安,四目相接,眼光之中尽是恨意。

对面则是坐了萨朗,尹方在他身后站着,一见她进来,两人虽是神情不变,身形未动,但那目光却是情不自禁跟着她的步伐,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齐愈头戴紫金冠,身着明黄蟒袍,面无表情,正身端坐在龙椅之上,在他左侧,阶梯持平的地方,另有一人随意靠坐,眉心轻蹙,眸光复杂不明,正是辅政王齐越。

端木澈大步踏进,在圣驾前方停住,淡然施礼道:“端木澈见过陛下!不知陛下招澈晋见,所为何事?”

“来人,赐座!”齐愈一声令下,旁边的太监赶紧送上一张缎面锦凳,端木澈面不改色,依言坐了。

齐愈待得她坐稳,方才语调平缓道:“寰儿中毒一案,经过调查,已经有了一些结果,今日招二位前来,便是要当众定下判案。”

声音不大,却是暗藏凌厉,就连一旁的太监都是听得身子微颤,暗自心惊。

端木澈点了点头,坐直身子,沉稳道:“陛下请讲。”

齐愈清一下嗓子,面朝殿下道:“刑部已派验尸官查验过,寰儿公主的确是死于绝命草之毒,毒入心脾,血液逆流而亡。”

柳贵妃闻言,立时悲呼一声:“我的寰儿,你死得好惨!”

端木澈叹一口气,没有说话。

齐愈扫了一眼殿下之人,又沉声道:“朕已经仔细盘查询问过两宫宫人,表面上倒是未见异常,这凶手心思缜密,也不曾留下任何线索。”他沉吟一阵,又道,“那只香囊,也是由宫外最好的绣娘检查过,未见明显拆开与再次缝合的痕迹……”

端木澈哦了一声,瞥向对面的柳贵妃,只见她微微颔首,面露得色,不禁暗自心惊,素闻柳贵妃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想不到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女红高手!

当下也不表露,只蹙一下眉,静心思索,忽听得齐越的声音在顶上响起:“端木公主,这香囊是你送的,现在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不是你做的,这案子即将判定,你难道就没有话说吗?或者,替自己辩解一下?”

端木澈有些不明其意,微怔一下,便是敛了面色,起身朝向殿上平声道:“陛下,王爷,澈只说一句,澈先前已经是紫金凤佩在手,若是真的做了金耀皇后,所出即为皇嫡子,身份尊贵,前途光明,试问,澈出于什么样的动机,要去毒害寰儿公主?”

此言一出,那殿上两人皆是眉目舒展,轻轻点头。

柳贵妃在对面看得分明,立时站起,指着她怒道:“你不是三番五次在人前说要独占君宠,让皇上废尽后宫吗?寰儿与本宫腹中的孩儿,便是阻拦你独揽大权的眼中钉,肉中刺!”说到这里,胸口起伏,悲愤道,“寰儿才那么小,你居然下毒害她!你若是嫌恶本宫,便来毒杀本宫,却为何要害我的孩子!你说啊,到底是为什么?!”

端木澈面对着她的质问,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只知道,你已经疯了,为了一己私欲,完全丧失了理智,蒙蔽了心思,竟然会下毒去害自己的孩儿,你十月怀胎,含辛茹苦之际,可曾想到会有这一天?”

柳贵妃呆了一呆,突然哭出声来,声泪俱下道:“端木澈,你这妖女,本宫今日拼了性命,也要解开你虚伪的真面目,你害人性命,必将不得好死……”

“我只觉得你,真是可怜!”端木澈懒得再说,也不想再看她一眼,转头朝向殿上道:“陛下,澈已经无话可说,请陛下定案吧!”

齐愈应了一声,却是看向座下之人,低沉道:“冷冥法师,朕最心爱的公主被人下毒,不治而亡,朕发誓彻查真相,严惩凶手,给天下一个交代!”

萨朗冷静应道:“皇上决定了吗?”

齐愈目光扫过殿下之人,沉声道:“是,朕决定了,之前的演示,已经让朕对冷冥法师的神球心下佩服,这审案之事,还请法师尽力相助!”

萨朗黯然一叹,站起行礼道:“在下若是早些来见皇上,说不定就能救得寰公主的性命,却不是竟是迟了一步……皇上放心,在下必将帮助皇上查明行凶之人,以慰公主在天之灵!”

齐愈微微颔首,却是望向下首处坐着的齐越,皱眉道:“王爷可有异议?”

齐越淡然道:“臣无异议,寰儿是臣的亲侄女,臣也想缉拿凶手归案……一切便由皇上全然决定。”

齐愈目光深沉,低低道:“若是端木公主这边……你将如何?”

齐越侧头望他一眼,冷声道:“皇上既然将凤佩送出,难道还怀疑公主的心性人品吗?”

齐愈叹一口气,压低嗓音道:“她一则失忆,二则身份不同,这便是朕担忧的地方,朕……”

“皇上!”齐越不待他说完,便是冷然打断道,“臣信她,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臣都相信她的为人,她再是骄傲,再是任性,也绝不会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这一席话,离殿下之人甚远,倒也听不太清楚,端木澈正在猜想话中内容,忽然听得齐愈一声:“冷冥法师,请吧!”

萨朗起身离席,走到大殿中段,端木澈与柳贵妃之间的位置,一旦站定,突然伸手拂了几下,殿中灯火霎时熄灭,只见他笑了笑,便是从袖中取出一个晶莹剔透,泛着碧光绿彩的水晶球体来。

一瞬间,那水晶球发出耀目光芒,照得整座宫殿都是幽幽生碧,映在人脸之上,说不出的yīn森骇人。

那柳贵妃已经是吓得身子轻颤,退后一步,连声道:“天,这是什么?是什么啊……”

端木澈却是双目发光,呵呵笑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柳妃,你这样怕做什么,不会是做贼心虚吧?”

柳贵妃惶然一瞥,勉力站定,面色在碧光映照下,更显青白。

萨朗轻轻转动水晶球,那球体颜色随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变化,说不出的眩美亮丽。

众人看得眼眸大睁,只听他一边盯着那水晶球中折射出的色彩,一边低声喊道:“皇上,在下看见了一些片段,不甚清楚,只依稀看出是一位女子,正在摆弄一件小巧的物事,往里面装什么东西——”

齐越接口到:“贵妃娘娘与公主殿下皆是女子,身形差异也不算大,这样哪里分辨得出来。冷冥法师,你还有别的办法没有?”

萨朗蹙眉道:“有倒是有,不过……”

齐愈沉声道:“法师但说无妨。”

“这……”萨朗沉吟片刻,突然抬头道,“如若皇上决意查清真相,在下斗胆,想对贵妃娘娘与公主殿下施用催眠术,请皇上恩准……”

“催眠术?那是什么?”齐愈听得一惊,不由问道,“会对人体产生伤害吗?”

萨朗摇头道:“只是精神念力上的一问一答,受法之人会撇去心计,全无防备,如实回答施法者的问题,只短暂的神志恍惚,对身体并没有任何伤害——”

“请问法师,什么问题都会如实回答吗?”端木澈有意无意看那柳贵妃一眼,好奇道,“难不成我小时候尿床的事情,都会在你面前交代得清清楚楚吗?”

齐越咬了嘴唇,没有作声,萨朗身后的尹方却是扑哧一声,险些笑出声来。

萨拉面不改色,神情严肃道:“有这个可能,不过,在下不会问殿下这样的问题——”眼光朝上,朝着齐愈,等待着他颁布圣意。

齐愈面色yīn沉,放在扶手上的手指骤然攥紧,往殿下两人看了又看,眸光闪耀不定,半晌方道:“朕准了,法师施用神术吧!”

萨朗点了点头,手持水晶球,转向两人道:“请贵妃娘娘与公主殿下坐好,全身放松,在下先为公主殿下施法,接下来再是贵妃娘娘……”

话音刚落,柳贵妃腾地站起,惊叫道:“皇上,不可,臣妾倒是不要紧,但是万一伤到臣妾腹中的龙子,可怎么是好?”

端木澈冷笑一声,不屑道:“真是想不到,皇上与王爷居然会相信这江湖术士,以此来作为定案证据!澈在火象之时,素闻金耀一帝一王聪明睿智,今日看来,也不过尔尔,澈真是失望!”

齐愈面部紧绷,并不作声,齐越却是轻声道:“殿下稍安勿躁,既来之,则安之——且看法师如何施法。”

端木澈哼了一声,道:“好吧,我倒要看看这跳梁小丑如何作怪!”

“公主殿下——”萨朗走过去站到她面前,水晶球在掌中缓缓转动着,声音逐渐柔和:“请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

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端木澈双目紧紧盯着水晶球的炫彩,继而转向他的眼睛,面上现出一丝茫然,眼皮缓缓闭上。

过不多时,萨朗的声音又响起:“深埋于黑暗地底的烈焰之炎,以吾之名召唤前来……”

“……黑暗之王啊,请将你愤怒之火化作冲天狂炎,洁净世间一切的罪恶!”

萨朗念了一大段之后,继续转动着水晶球,凝望着那张绝美纯净的面容,轻声道:“端木澈,你可认罪?那无辜的生命,可是你一手夺去?”

端木澈双目微闭,眉宇平展,清晰答道:“我不认,我无罪。”

萨朗会意一笑,念了几句咒语,手指在水晶球上不住摩挲,又问了几句,端木澈的回答,仍是那六个字。

萨朗动作半晌,便是朝着齐愈行礼道:“启禀皇上,根据在下的施法得知,公主殿下并非行凶之人!”

齐愈点了点头,眉宇舒展,转向柳贵妃道:“柳妃,你也来吧……”

柳贵妃本是紧紧盯着两人,袖中的手掌已经是攥得死紧,不敢发声,只微微喘气,此时听得齐愈一声,惊得浑身一震,颤声道:“皇上,臣妾,臣妾……”

端木澈此时已经缓缓睁眼,见此情形,站起身来,嘻嘻笑道:“柳妃,你怕什么,所谓真金不怕火炼,你自诩清白,尽可一试,你看我没做坏事,可什么都问不出来!”

说罢,上前一步,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这个家伙只是个骗子,你信不信,我方才其实什么都没感觉到,要不你也试试吧……”

柳贵妃又惊又急,一时也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咬紧了嘴唇,强自镇定道:“皇上,臣妾听闻怀有身孕的女子,最忌精神念力上的折磨,臣妾怕此举对腹中孩儿不利,寰儿已经不在了,这便是皇上唯一的子嗣啊,请皇上三思!”

齐愈面带犹豫,正要说话,端木澈却是转过身来,朝他行礼道:“陛下,柳妃娘娘所言极是,龙胎为陛下心之所系,万民期盼,确是宝贵,但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没理由澈一个人受法,而柳妃娘娘就可以例外,这两者便是相互矛盾。因此,澈倒有一个提议……”

齐愈沉声道:“殿下请讲。”

端木澈看了看众人,朗声道:“柳妃娘娘怀有皇上子嗣,宜在玉华宫安心静养,旁人不予打扰,等到诞下龙子之后,再予施行这催眠之术,查清案情,还天下一个公平。”

齐越眼眸微闪,随即站起,抱拳道:“此法甚是合理,臣附议。”

“不——”柳贵妃凄声道,“皇上,这是变相的软禁啊!”

端木澈抚了一下鬓边的凤佩,轻笑道:“柳妃,你太多心了,我可是为你好,要不,你现在就来受法好了,如果你觉得腹中胎儿可以承受的话——”

齐愈站起,看着殿上那泪流不止之人,目光缓缓下移,终是低沉道:“来人,送柳贵妃回玉华宫,好生休养,一切,就照公主殿下说的办!”

“皇上——”柳贵妃面色煞白,喊出一声,已经是摇摇欲坠,转向端木澈,恨声道,“端木澈,你真是好生狠毒,竟然要皇上将我软禁,让我受尽欺辱……生不如死……我……”

端木澈别过脸去,没有理她,齐越一个眼神过去,早已站在一旁的两名宫女便是几步过去,将她扶住,轻声道:“娘娘,让奴婢送你回宫去吧。”

柳贵妃神情狂乱,挥舞双手,挣脱开去,厉声道:“走开,别碰本宫!你们别过来!”

端木澈冷笑道:“柳妃,你当心些,若是伤到了腹中龙子,那可就不好了!”

柳贵妃闻言一呆,身子轻颤,动作幅度立时小了,那两名宫女很是执着,加大力道,将她按住架起,随即朝殿外行去。

殿中一片静寂,也不知过了多久,齐愈才缓声说道:“殿下,冷冥法师已经向朕献上冰川红莲,朕答应过你,一定要为你治疗嗓疾,这奇花,你且拿去吧,下来让冷冥法师教你如何服用。”说着,大手一挥,身边的太监便是将一只长形盒子送了下来,递到端木澈手里。

端木澈恭敬接过,行礼谢恩之后,回了座位。

齐愈看了众人一眼,又道:“方才一番施法,朕心里已经有数,坤夜宫宫禁可解,玉华宫禁闭期间,由刑部尚书主持,继续彻查案情,随时向朕禀报。”

身边太监连连称是,只见他目光转向端木澈,渐渐放柔道:“澈儿,这大婚之日,放在十日之后,你说可好?”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吃了一惊,面面相觑,尤其是齐越,一双俊目已经要喷出火来。

端木澈不动声色,冷静道:“澈没有意见。”

齐愈点了点头,衣袖轻抬,摆手道:“你们都退下吧,王爷,陪朕对弈一局,可好?”

“皇上……”齐越无奈唤了一声,正待说话,忽闻殿外有人报道:“启禀皇上,风雷堡秦堡主,在宫门外求见!”

二师兄?他怎么来了,可是为她而来?

此时也顾不上许多,便随一行人等步出殿门,不敢掉以轻心,一路也不说话,直接带了两人去了太医院,与众太医寒暄一阵之后,便是要了一间空屋,屏退众人。

“殿下!”尹方率先跪拜在地,萨朗也是抓住她的手,双目含泪,激动万分:“我回去想了半日,与尹方反复研究,终于明白殿下当日在门口念的字句,是夭折与催眠,这才想法诱导金耀皇帝说出那小公主中毒身亡之事来。这几个月来,我真是好生想念殿下!”

端木澈也是心中激动,强自压住,努力平声道:“好了,此时不是怀旧的时候,我并不曾想到你们来得这样快,还好你们听懂了我的唇语,快说,颜将军到底是怎么安排的,边城那边情况如何?”

尹方抱拳道:“大祭司与属下,是皇上派来寻找与救助殿下的,在楚京潜伏,见机行事,颜将军并未多言,只一心抗击水月军队。”

端木澈呆了下,轻笑道:“原来青哥这般放心我……”

萨朗看向她头上凤佩,轻声问道:“殿下,方才那金耀皇帝在大殿上说什么大婚?”

端木澈挑一下眉道:“他想娶我当金耀皇后,不过我并不想就范,萨朗,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萨朗想了下,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瓶子,递给她道:“这个是我圣教秘制的迷香,开瓶撒上少许在对方面上,就是武功高强之人,闻了之后,也要晕上好几个时辰……”

“好几个时辰?足够我取一枚天子令牌,大摇大摆出宫出城!”端木澈心中欢喜,小心收藏起来,又转向桌上的那只木盒,轻轻打开,尚未细看,萨朗已经伸手过来,掌心是两枚暗红的丹药,幽香扑鼻。

“殿下,这花是假的,真花已经被我制成了药丸,方便携带,殿下的嗓疾,只一枚即可奏效,另一枚可为殿下永葆青春!”

“萨朗,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端木澈欢声叫着,当下不再迟疑,将一枚药丸放进嘴里,一口吞了下去,思忖一下,将另一枚慎重收好,望向尹方道:“火凤卫这回来了多少人?”

尹方答道:“一共来了十五名,都在宫外。”

端木澈冷声道:“正好,传我命令,将贵妃柳如烟被软禁宫中一事,在金耀与水月暗地张扬,传遍两国每一个角落。”

尹方点头称是,萨朗微微诧异道:“殿下,那柳妃不惜杀害自己亲生女儿来陷害殿下,方才在大殿之上,殿下为何不坚持让我对她施行催眠术,揭发这滔天罪行?”

端木澈面色清冷,轻笑道:“你们认为,我心生怜悯,在轻饶她吗?”摇了摇头,喃喃道,“若是一个人失去所依所持,全无生活信念,整日活在担惊受怕与惶恐不安之中,那才是真正的惩罚,况且,她还怀有身孕——”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就是我端木澈的本性。”说罢,无视两人惊愕的目光,抚着额头,闭一下眼,沉声道:“你们先退下,回去别院,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下。”

两人携了木盒,依言退下,只剩她一人在屋中坐着,听得外间人来人往,隔壁捣药吧不停的声音,不觉痴痴入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色渐黑,这才站起身来,慢慢走回寝宫去。

宫门处,春花与秋月已经立在那里,焦急等候,一见她过来,都是情不自禁扑了过来,抱着她的手臂,呜呜直哭,颤声道:“公主,奴婢被关在那黑屋子里,真怕再也见不到公主了!”

端木澈拍了拍两人的肩头,轻声道:“好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三人一路相携进了屋去,用了晚膳,说了一会别后情景,端木澈便是独自回房,靠在榻上,只觉心底涩然生痛。

宫禁已除,故人进宫,这全身放松之后,便是再无警戒之心,所以,当那一指袭上腰间,高大黑影笼罩头顶的时候,只轻飘飘打出去一掌,便是骤然堕入黑暗之中。

……

醒来的时候,茫然看了看四周的景致,半晌没反应过来,这绝对不是自己在坤夜宫的寝室,而是……辅政王府!

“你醒了?”顶上一张放大的俊脸,一眨不眨望着她,正是齐越。

“你疯了吗,竟然将我从皇宫中偷偷掳出来!”坐起身来,发现周身并无异常,这才放下心来,冷眼看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齐越轻笑道:“我不想干什么,我不想你嫁给皇上,也不想你逃回火象去,想来想去,还是待在我身边稳妥些……”

“是么?”端木澈打量周围,这才发现,屋子当中,竟是处处披红挂绯,装扮得喜庆贵气,不觉心中一沉,气往上涌:“王爷大喜在即,应该早去水月,迎得新妇,干嘛还来招惹我?”

齐越眨一下眼,散漫道:“不着急,婚书才刚刚送回,犹在路上,本王晚个几日出发,也是无妨,而今之计,却是要好好守着你这只小狐狸……”

端木澈怔了一下,对上那一双明澈如星的眸子,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齐越唇角上扬,勾起一丝微笑:“我就是这个意思……”

话音未落,人已经是俯身过来,将她圈进怀中,低头吻住。

端木澈吃了一惊,待要抗拒,只觉唇上火热如炙,温热的长舌瞬间拨开唇瓣,强行挤入,狂热又不失温柔的与她相缠。

“齐越……你做什么……”双手抵上他的胸口,使劲推离,齐越却是不依不饶,扣住她的后脑处,一心吻个彻底。

“洛……就是这样……叫我……叫我的名字……”

“齐越,你这该死的,凭什么亲我!唔……”好不容易被他松开一些,直气得双目晶莹。

齐越低头轻吻一下那带着珠粒的羽睫,低喃道:“别哭,我会心疼。”说着又朝着那嫩红的樱唇吻了上去,这一次,却是无比轻巧柔和,那双大手也不闲住,在她的腰间后背轻轻摩挲着,上下游离。

端木澈被他吻得一阵目眩,正要闭眼,忽然瞥见那一屋的艳红,心中一痛,刹那间千回百转,却是定下神来,只手搂住他的脖子,热烈回吻,盛情相迎。

齐越呆了一呆,也不作声,随她吻着,被她手肘稍微用力,便是缓缓倒在床榻之上,对上那双莹然大眼,轻声唤道:“洛……我爱你……”

“我……也爱你……”端木澈说着,手指抚上那完美无瑕的俊脸,轻轻描绘他俊秀的眉眼的轮廓,而后逐渐下滑,停在那微显瘦削的面颊之上,继而再转到那高挺端直的鼻梁处,最后,便是鼻翼下方,那温热的气息进出之地。

“洛……”齐越正在迷乱之际,倏然嗅得一股异香,不由惊呼:“你……”

“对不起,这个本不是用来对付你的,怎知你……”端木澈撑起身子,看着面前眼神迷茫,神智渐渐涣散的男子,伸手入怀,却是将那一颗丹药掏了出来,毫不犹豫喂进他的嘴里,喃喃道,“哑巴说话,白发转青……所以我一直留着未服,即便是恨你,也总是舍之不得……”

“对不起……”再低低一句,便是伸手将那挺拔的身躯放平,盖上薄被,拉下帷帐,当即转身,端了桌上烛台,朝着安心园的书房奔去。

此时天已大黑,安心园外并无守卫,园中也无光亮,四周悄然无声。

端木澈推开房门,轻轻走了进去,但见房中案几书桌,一切如故,当下放了烛台,一处一处搜检起来。

那物事,却是放于什么地方呢?

案几上依然是摆满书籍,书桌上依然是堆放有文房四宝,还有那些柜子,箱子,书架,藤器,那薄薄一片,到底是藏在何处!

暗自忍住烦躁之气,定下神来,在书桌上仔细翻找,依照他的习惯,这重要物事,应该是放于……书桌的抽屉之中!

轻轻拉开抽屉,一封信笺俨然映于眼帘,上书几个大字:辅政王爷亲启。

手指颤抖着,将之取了出来,伸手一摸,却是探不到任何纸张,心下疑虑,将那开口朝下,未有动作,一道碧光闪现,那信封中骤然滑出一样物事来,当的一声落在书桌上,幸好书桌上有着厚厚的纸张,并不曾摔坏。

拾起一看,不觉杏眼圆睁,呆若木**。

那物事,色泽碧绿晶莹,入手光洁细腻,竟是一根碧玉簪!

碧玉簪……

正是心思狂乱之际,门边一声轻唤:“你在找什么?”

端木澈愕然抬头,只见一名颀长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口,面色清冷如雪。

“我……没找什么……只是看看……”心中思绪欲狂,萨朗那圣教迷香,怎么对他不起效用?但是明明看见他昏迷过去了的,难道……

齐越目光掠过她手中之物,淡淡答道:“当日在灵山那一晚,师父为我疗伤,顺便传了我一门他老人家新近研究出来的内家功夫,练过之后,百毒难侵,方才我只是随你心意,假意昏迷罢了……”

“原来如此——”端木澈苦笑一声,低声道:“素闻辅政王爷心思缜密,今日再一次见识了,既然如此,随你处置吧。”

齐越却是没有看她,只从袖中取了一物,伸手抖开,朝她一扬,轻声道:“你可是在找这个……李太医写给我的遗书?”

端木澈睁大眼眸,一步过来,抓向他手中那一张写满字迹的信笺。

齐越却是手掌一收,沉声道:“想看这个,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端木澈咬牙道,“你想问什么?”

齐越盯着她的眼眸,目光如炬,一字一顿道:“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端木澈浑身一震,呆呆望着他,直接应辩道:“王爷何出此言,我只是一时好奇……”

齐越轻轻笑道:“这个时候,你还不承认吗?我若不是已然明白,怎会如此帮你……”

端木澈后退一步,脑子一片混乱,半晌,终于定下心神,冷笑一阵,沉声说道:“王爷果然精明,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

看着他眼中闪烁不定的神采,将胸口一直挤压拥堵的那口气吐了出来:“我并不是恢复了记忆,而是……从来就不曾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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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再生奇缘 第十九章 极度疯狂

从零开始,到建立名字

凭谁人说的话,由非变是

是一个争演主角的年代

谁在执子之手篡改你的故事

角色对白,力竭声嘶

即是再生这天和地,都要将昨天背弃

忘记记忆但忘掉不起,与前程相依至死

生命原是靠演技,蒙着两眼担起这惊世传奇

你一句话,由是变非

……

恍然之际,耳畔却是回荡着着一首老歌,坠崖,折磨,逃离,群狼,获救,药庐……一幕一幕,似电影片段,以极慢的速度与拉长的镜头,在脑海中持续播放。

“你……你说什么……不曾失忆……”齐越瞪视着她,脸色在屋中烛火的映照下,更显青白惨然。

“是,我不曾失忆,从来不曾。”

齐越骇然道:“你……你竟是……竟是假装失忆,骗了我,骗了这世上所有人!”

杏眼微抬,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笑,冷声道:“不错,什么失忆,什么不记得,都是假的,统统都是假的,我是谁,我的身世遭遇,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齐越痛吟一声,怔然成痴,喃道,“这怎么可能……你……”

“怎么不可能,你不会知道,这世上有一门学科,叫做心理学,我当年辅修之时,学得极好,区区一点心理暗示,与自我催眠,又算得上什么?我认定我是端木澈,那我便是一个全新的端木澈,过去的事情,自然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齐越喘一口气,震骇之极,眼中逐渐森然:“瞒天过海,足有两年之久,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哈哈哈……”她厉声大笑,却是笑出了眼泪,“为了什么?你问我为了什么?!说到底,却都是一个恨字!我恨,我怨,我心存不甘!”

“恨?”齐越苦笑一声,低声道,“我误会你偷了军机图,害你离家出走,受伤坠崖,你恨我,我无话可说,可是,你何苦……如此折磨他人,折磨自己!”

“何苦?你竟说何苦?”怒极反笑,眸光冷如冰雪,直直射了过去,“当年在这王府之中,我为人为善,凡事退避,处处忍让,没想到,许以至诚至信,遭遇的竟是背叛与暗害,被人下药,被人箭杀,被人折磨,孩子没了,身子伤了,嗓子毁了,一箭穿心,肩骨尽碎,还险些被人……九死一生,一息仅存,我怎能不恨?怎能不怨?我凌宇洛,竟是如此被人欺负,被人陷害,几乎送掉整条性命,这一口气,我咽不下去,我要报仇,报仇——”

心中痛极,眼里的泪水狂乱迸了出来,这两年来,所有暗藏的心事,所有压制的委屈,所有隐忍的情感,在这一刻,如怒潮倾泻,全然爆发出来。

看着眼前面容惨淡的男子,吸一口气,又道:“是的,我要报仇,人犯我一寸,我将以十倍还之;人犯我一尺,我会以百倍报之;人犯我一丈,我必以千百倍惩之!那下药害我之人,那欺我杀我之人,那因妒生恨暗地折磨我之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会让他们遭受更多更深的痛苦,让他们后悔曾经做过的事情,后悔一生一世!”

“你……竟然心机深沉至此……我实在想不到……”齐越低声说着,眼中浮起一抹幽深,在烛火光影下明暗不定,“那么,你现在知道了,我从来没碰过伊莲,那孩子也不是我的,我率领亲卫箭队出去寻你,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怕你弃我而去,一心想将你带回王府,而并非阻截追杀,谁知竟令得你中箭坠崖——”

他惨然笑了笑,又说道:“除开现场之人外,别人都以为那一箭是我射的,连大师兄他们都是这样认为,我一直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后来又始终没有你的讯息,我也懒得解释,随世人怎么想,他们要来杀我偿命,都是无所谓,这些,你可知道……”

“我……已经知道了……在看到那枝银箭以及听得吴雷所言之后……都明白了……”凌宇洛闭一下眼,忍住泪水,涩然道,“是我误会你与伊莲有私,这事情的起因,确是我不对在先,可是,那下药之事,居心叵测,手段毒辣,却并不是我心中臆测,而是真实存在……”

“我明白,你与母妃之间相互成见颇深,有所猜疑也不奇怪,但是这下药之事,却并非如你所想,你看了这封信,就会明白了——”齐越长声一叹,沉声说着,将手中信笺递了过去。

凌宇洛抹去眼泪,收敛心神,展开读出声来:“……余行医数十年,救死扶伤,与人良善,谁料人至暮年,竟是做出这等糊涂事,愧对太妃与王爷对余之信任,更是对不起那逝去的辅政王妃,一念之差,愚之极矣,悔甚恨甚……”

愧对太妃与王爷……

怎么回事,不是那太妃娘娘派那李太医为自己诊治,并指示他对自己下药,导致逐渐癫狂及不孕的吗,怎说是愧对?

抬头看他一眼,见他神情恢复镇静淡漠,暗自惊愕不定,又接着读下去:“余年岁已高,膝下无子,于当年宫乱之时,在医患之中,收得一名义女,即那忠义救主的伊莲,余感其身世堪怜,疼惜有加,不想此前在王府为王妃诊病,她竟是痛哭失声,百般恳求,更不惜以死相逼,竟然要余……要余……”

一时哽住,读不下去,目光扫过余下字句,字字句句印于眼底,原来竟是如此!

“李太医与我王府渊源颇深,早年还救过我的命,我与母妃自然是信任尤甚,不曾想到……”齐越摇了摇头,低声喟叹道:“他受伊莲所惑,竟然答应她,对你下药,以及用金针封住受孕功能,希望你失宠期间,她能够顺利上位,他心想只几月时日,倒也无妨,过后再借诊病之机,为你复原,不曾想到,你会因为离家出走,连人带马坠下山崖……”

“他万般懊恼,终日忏悔自责,遂将真相留书与我,在那太医院的住所之中自缢身亡,以死谢罪……”

“我收到这书信之后,却是心碎欲裂,当即禀明母妃,思想一阵,并未将这妖妇伊莲处死,而是送去青楼——你那日曾经与岚在街巷遇见过她,之后的情形,你应该都知道了,她如今是生不如死,这仇,我已经替你报了,如若还嫌不够……”

“多谢你……已经够了……”凌宇洛放下信笺,一阵默然,站在这熟悉的屋中,面对这熟悉之人,却是渐感陌生,不禁微微叹气道,“我一直以为是太妃娘娘指示李太医对我下药,曾经很是痛恨她,我小人心思,实在抱歉,明日一早我便向她赔礼道歉。”

“太妃娘娘?”齐越又走近一步,直直盯着她,沉声道,“你已经承认自己是凌宇洛,误会也已经解除,这个时候,你还要称之为太妃娘娘,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凌宇洛没有回答,只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月色,轻声道:“天很晚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说着,转身朝屋外走去,一颗心,已经是跌到谷底。

“别走,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半步。”齐越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拉了回来,扳住她的肩,看着她低垂的眼眸,沉声道,“为什么要急着离开这里,你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在想谁?”

凌宇洛摇了摇头,别过脸去,低低道:“我没有想谁,我只是觉得很累,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不必理我。”

齐越凝望着她,看了半晌,忽然手臂一圈,将她搂进怀中,捉住她的手反扣在背后,身躯渐渐贴紧上来,俊脸也是缓缓凑近,气息愈加炙热。

“齐越,你住手,你不能——”凌宇洛两手被扣得死紧,动弹不得,不由运起内力,拼命挣扎,脚下也不停歇,弓起膝盖朝他身上撞去。

齐越面色微变,制住她的动作,恨声道:“为何拒绝我,难道是因为大师兄吗,你与他——”似是触及痛处,胸口剧烈起伏着,双目之中亦是火焰跳动,“你明明没有失忆,却还与他如此亲密,就是为了报复我,报复这所谓的背叛,是不是?”

报复……

是的,她一心报复,已经是无所谓对错,顾不上其他,即使是害人害己,伤人伤己……

“不错,正是。”望着眼前逐渐盛怒的俊脸,心思剧颤,脑中一片混乱,无处可避,无路可退,只能是挺身上前,惨然笑道,“不仅是他,我与萨朗,与二师兄,与岚哥哥,与这众多男子故意亲密如斯,尽情缠绵,都是为了向你寻仇,对你报复!”

“你……”

“我要报仇,自然不拘小节,而现在你已经看清楚了,我一意孤行,这卑劣无情之心性,怎么配得上你辅政王高贵的灵魂,你正好已经有了纯洁专情的如花美眷,那过去的事情,我们便都不要提了——”

叹一口气,无力掩面道:“你写一封休书,将我休离吧。”

“凌宇洛!你!”齐越低吼一声,面上痛楚之色愈重,嘶声道,“你说什么!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要离开我!在你心中,到底把我当做什么?!”

“我……”凌宇洛眼眶一热,其间水汽浮动,哑声道,“你还不明白吗,我已经不爱你了,不爱了!”

“你说谎!方才在房中的时候,你亲口说的,你爱我,你还爱我,否则,你怎么会将那药丸留着给我服用,我听得清清楚楚!”

凌宇洛惨然一笑道:“那是骗你的,我已经不爱你,我做这些,只是歉疚,我错怪了你,我对不起你……”说话间,目光转冷,淡声道,“我已经不是当初的凌宇洛了,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还是散了吧……”

“我不准!”齐越厉声疾呼,目光凌厉,直直朝她射了过来,“你如此作怪,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间,一股对不起,就想轻易离开吗?!”

凌宇洛闭上双眼,无力道:“你……还想怎样……要我如何谢罪……”

“我要你……留在我身边……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齐越喃喃说着,骤然将她打横抱起,走向旁边的软榻,一把放了上去,自己随之压上。

“不——”凌宇洛惊呼一声,双掌齐出,抵住他坚实的胸膛,“齐越,你不能,不能这样!”

“我不能这样?那么,谁能?是大师兄,还是别人?!”齐越已经是嗓音发冷,犹在强自压抑。

“你别管是谁,齐越,你是堂堂金耀辅政王爷,天下女子都是对你敬爱仰慕,我这不贞不洁的女人,你又何必苦苦纠缠?放手吧!我们已经……”

话没说完,已是被他一口吻住,唇舌侵进,带着渐涨的冷冽与怒气,毫不温柔的啃咬她的唇瓣,猛烈激然的吮住她的舌尖,无休无止,狂热纠缠。

“你放开,你住手,唔——”凌宇洛左躲右闪,手足并用,却哪里抵挡得住他狂妄激怒的力道,心思狂乱之际,只觉口中有一团火,身上也有一团火,烧得她头脑发昏,忘乎所以。

他的手,一只托住她的后颈,将她紧紧按向自己,另一只手则是在她身上摩挲游离,凌宇洛重重喘息,身不由己,骤然间,过去两人欢爱激情的记忆,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令得她不由攀上他的宽肩,刚一握住,忽然,那一抹艳红颜色在脑中一闪而过……

“不着急,婚书才刚刚送回,犹在路上,本王晚个几日出发,也是无妨……”他的话声散漫,却是历历在耳。

剧痛之下,便是怅然喊道:“齐越,我与青哥已有婚姻之约,我已经是他的女人,你不能碰我!”

“你……胡说!”齐越撑起身躯,微微颤抖,眼中却是又痛又悔又恨,这众多情绪交织在一起,顿时化作万千烈焰,渲天而出,“你竟然真的与他……我已经不愿去想,你为何还要一再提起!你将我的一腔情意践踏足下,肆意凌辱,你已伤我至此,难道还嫌不够吗?”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该如何辩解,怎生面对,只是下意识朝榻边退去。

“你还想逃吗?逃到别人身边去?你要将我置于何地?!”齐越盛怒不断,一步一步逼近,倏然大手过来,抓住她的领口用力一撕,清脆的撕裂之声,惊醒了浑浊迷乱的她!

“不要,不要这样,非我所愿,你不能强迫我……”

齐越双目血红,愤怒到极致,切齿道:“你我同门学艺,夫妻一场,这多年的感情,你却是毫不眷恋,随意舍弃,为了报仇,刺激于我,竟是甘愿委身于他人!我问你,你与别的男子在一起时,可有一丝一毫想起过我,想到过我们之间的情分?”

那一张俊脸,近在咫尺,几乎就要伸手抚上去,这样的一个男子,从来就不曾忘记,又谈何想起……

若非牵肠挂肚,怎会在那相似之人面前方寸大乱;若非难以忘情,怎会面对诈死的他心伤落泪;若非爱得弥深,又怎会痛得寒心刺骨,丧失理智,不顾一切报复到底!

心碎欲裂,却是执意硬撑:“我……没有……从来都不曾想起……”

“那好,现在我就来让你想起,那些被你忽略的,被你淡忘的,被你抛弃的,统统都会让你想起——”大手狂乱动作,剥去她的外衫,撕掉她的里衣,清除掉那些挡在彼此之间的束缚,寸缕不着,坦诚相见,按在那光洁柔软的胸前,一字一顿道,“别人在这个身子之上加诸的印记,在这颗心里刻下的痕迹,今日就让我来全部去除,一丝不留!”

“齐越,你疯了,不要——”双手被他只手扣住,固定在头顶之上,那比起以前略微瘦削,却依旧强健的身躯覆盖上来,左胸上方,一道伤痕清晰现出——那一剑,当时却是带着,满腔恨意,深深刺进他的身躯!

伤的是他的身,痛的,却是她的心……

“我是疯了,为你这没有心没有感情的女人,早就疯了!”齐越厉声说着,身躯一挺,在没有任何抚慰,没有任何前戏的情况下,将无休无止的痛恨与愤怒,深深埋入那紧致的花海之中。

凌宇洛痛呼一声,不由自主朝后缩去,眉心紧蹙,眼泪长流,拼命摇头道:“不要……齐越……越……痛……好痛……”

两年未经人事,而之前都是浓情蜜意相待,即使是他醉酒狂热那一回,也都是有所顾及,却哪里承受过如斯痛楚,被灼烧,被踏碎,被撕裂的痛楚!

他一直是那么温柔,那么多情的对她,现在,这一回,却是毫不怜惜,一味的掠夺,一味的发泄,那漫天的怒气,那激荡的伤痛,随着他猛烈冲刺,狂乱肆虐的动作,尽数到得她的身体深处,也是到得她的内心深处,痛楚难耐!

“你也会痛吗?这一点痛,却是比不上我两年来心碎心痛之万一!”齐越闭上双眼,身躯狂动不止,墨发飞扬,俊脸扭曲,眼中也是晶莹一片,嘶声喊道,“你可知道我的痛苦,痛失所爱,万念俱灰的痛苦!你居然舍我而去,毫不留恋!你对不起我!不止是你恨我,我亦恨你,恨你这无情无义的女人!”

“你做这许多事情,曾几何时,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不是别人,我是你的夫君啊……”他的嗓音颤动,气息不稳,只是咬牙压抑,又似被压抑得太久,如今全然释放,以更加狂妄暴虐的动作,将身下之人蹂躏到底。

凌宇洛咬紧牙关,却是不再示弱,也不再言语,只无声反抗着他的进犯,同时也承受着他的狂怒,在他身躯微颤之时,忽然被一把搂紧,垂首靠了过来,肩上有着冰凉的触感,令得她稍微瑟缩一下,耳畔即是一声压抑的低喃:“洛……”

闻听那一声,当即泪流满面,侧头过去,屋中灯儿半昏,窗外月色正明,几乎是一轮满月,这一场婚姻,这一段感情,却不能像这月亮一般再次圆满。

清涟的月光之下,身上的纠缠仍在继续,齐越丝毫不顾她的痛楚与抗拒,疯狂要了她一次又一次,仿佛永远得不到满足,又似乎压抑太久,要在这迷乱的夜里,将心底的痛恨与凄寒全然倾泻出来。

看到他惨败的面容,无助的表情,以及那无声的眼泪,身上痛,心里也痛,终于,在他又一次狂乱侵入之际,再也无力承受,身心俱疲,彻底昏厥过去……

睡梦中,似乎有人在为自己轻柔擦浴,有人抚上她的娇躯,印上细细密密的轻吻,更有人,拥抱着她,在她耳边忏悔不断,低低喃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醒来的时候,天色又是昏黄,这一睡,竟是大半日过去。

而手臂一伸,顿感不同,身下触感柔软,屋内摆设也是全然变样,却非安心园的书屋,而是回到了悠然园的寝室之中。

腿间疼痛难耐,纤腰仿佛就要被折断一般,比起那新婚次日的记忆,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居然,被他用强……

没有爱意的欢情,原来竟是如此不堪……

望着那屋中焕然一新的喜庆景致,不觉苦笑出声,过不多久,这潋滟公主就要进门,自己却算什么,这一身青紫红肿的印记,那般可怜,又可笑……

是的,从她跃上墙头,愤然离家出走的那一瞬,她便是放弃了他,也失去了他,再也没有拥有他的资格,可是,要她看着他另娶别人,她宁死都做不到!

正想得出神,房门微动,身子被搂了过去,拥进一副宽阔温暖的胸膛之中,一如沉睡中的低沉道歉之声,又一次在耳边响起:“洛……对不起……”

“走开,我不想再见到你!”拥紧了被褥,声音如冰雪般清冷,心间也是逐渐寒彻。

“对不起……原谅我……”齐越大手轻颤,捧起她的脸,修长的手指伸来,拂去那不住流出的珠泪,喃喃道:“我太怕失去你,我昨夜完全丧失了理智,我真是混蛋,我怎么舍得如此对你,我真是无颜见你……”

凌宇洛咬唇望着他,恨声道:“那你现在还来做什么?你应该离我远远的,或者,我应该离你远远的!”

“不!”齐越痛叫一声,猛然摇头道,“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们都把它统统忘掉,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多么诱惑人的前景,可是,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心头那道疤,那根刺,却是永远梗在那里,他们,还能再回到从前吗?还能吗?

曾经的记忆,又一次鲜活涌上心头,她与他,曾经那般激烈相爱过,又是那般决绝对峙过,以为他毫不留情射过自己一箭,所以也狠狠回敬了他一剑;以为他与别人一夜情事有了孩儿,所以也固执与他人亲热来刺激于他……

这一切纠葛,历历在目,原以为自己被抛弃,被背叛,到头来,真相大白,却是自己伤了他,也负了他。

不知,用这余生,去偿还,去抚慰,够不够?而他,接受与否?

凌宇洛抚着额头,心中酸苦,只是低声说着:“你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想一想,你晚些再来……”

“好,我出去,我等下再来。”齐越满怀歉然与热切看她一眼,大手抬起,似是想要抚她一下,伸到中途又无力垂下,叹一口气,轻轻退了出去。

人影已去,只那一声叹息,犹在耳边,久久不歇。

过不多时,门声又响,却是清儿与溶儿进来,送来干净衣衫与温热饭食。

“自王妃进宫之后,王爷就一直没个笑脸,现在王妃终于回来了,大家也都放心了。”清儿一边为她更衣,一边欢喜说道。

凌宇洛瞥了一眼那一屋的光彩亮丽,心下烦躁,忽然想起一人,不由问道:“对了,吴侍卫呢,他现在人在何处,我有话想问问他……”

伊莲生辰那一夜,他们三人,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情,却是没有完全明白。

清儿诧异道:“吴侍卫不是送婚书去了吗,这路途遥远,没有两月时日怕是回不来的,王爷难道没跟王妃说过?这一阵,府中都在为此事忙碌呢……”

凌宇洛应了一声,道:“王爷确实说过,我自己没在意,还以为……”还傻气以为,他只是开个玩笑,气一气自己,不想竟是真的……

心,又一次沉到谷底,摆了摆手,轻轻道:“你们下去吧,我想睡一会。”

靠在榻上,思前想后,心乱如麻,不知不觉已经是月上树梢,今晚的月儿,更加明亮,更加圆满了。

窗户咯吱一声开了,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白光闪过,那毛茸茸的猴儿已经是扑进自己怀中,不由轻呼一声:“小白!”

这宫中待得几日,竟是险些忘了王府中还有这宝贝在!

沉郁的心情暂时抛开,一把搂住那小小的身子,动情道:“小白,是我啊,我回来了,不论如何,今后我不会再不认你,我们也不会分开了!”

小白欣喜异常,凑近过来,连连在她脸上亲了好几口,呵呵直乐。

“你这色猴!”凌宇洛啐它一口,不觉想到那灵山之上无忧无虑的岁月,突然叹气道,“我当年为了一块桃木牌,不惜女扮男装,千辛万苦上得灵山拜师学艺……倘若,当初没有遇到二师兄,没有拉动那根绳索,如今的我,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自然,也就不会遇到齐越,不会有此一段孽缘,这人生际遇,实在是奇妙,可是,假如时光倒流,能够重新选择一次命运,自己又将是如何抉择呢?

小白听得她如此一说,似懂非懂,却是抓头想了一下,突然又窜出窗户,瞬间不见。

“小白!”一声低唤,却是无济于事。

这猴儿,怎么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窗口看了又看,等了再等,终于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夜色之中,只见那猴儿捧着个黑乎乎的物事,从树梢跳下,又窜了回来。

一待落地,便是喜滋滋将手中物事递给她,一副等着称赞讨赏的模样。

“你这猴儿,给我弄来个什么好东西?”凌宇洛朝它头顶轻拍一下,笑着去解那包袱,边解边看向它道,“先说,是从哪里偷来的?”

那猴儿指一指窗外,依稀是安心园方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跺足直跳,乐不可支。

多半是从齐越房中偷出来的,却不知是什么,呵呵,齐越居然没有发现……

包袱被一层青布,一层玄罗,一层黄绢给包了个严严实实,比划着式样大小,心中凛然,手指竟是微微颤抖,老天,这是……

定下神来,揭开那最后一层黄绢,果然,是那只月光宝盒,盒中沉甸甸的,不用打开也知道那是何物——这个聪明的猴儿,就听得她一句感慨,竟然将自己当年一直寻觅未果的桃木牌给偷了出来,送到她面前!

桃木牌……可以回到现代社会的桃木牌……

一时间,慌乱无主,心跳若狂,脑中思绪翻滚,种种想法纷纷而来,如今这尴尬境地,若是借助这牌子穿越回去,便是能够永远逃离,可是……

那份不舍,那份怅然,那份害怕永生不见的恐惧,却是真实存在!

再次叹一口气,轻轻摩挲一下那莹然生光的盒子,正欲裹回原样,忽然门口一声低唤:“小白,你偷了我什么物事?”

那猴儿骤然一惊,赶紧跳起去抓她手中宝盒,凌宇洛提防不及,被它一把抓了半截,拉扯间,却是啪嗒一声,掉在脚下,那盒盖被撞得弹了开去,露出里面深栗色的桃符来!

正当此时,窗外突然一片明朗,月光大盛,一道耀目亮光直直射在地上,包裹住宝盒与桃牌,以及那立在一旁已然呆滞的人,奇景之下,竟是痴了。

头中一阵晕眩,耳朵轰轰作响,手脚都是动弹不得,看着那猴儿惊恐跳了开去,自己竟是无力躲避,只是勉强喊出一声:“齐越……”

顷刻之间,天摇地动,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旋转,无休止的旋转!

只听得有人凄厉大叫:“洛……”那一声,却是出自五脏六腑,神魂俱恸,如心碎成灰一般的哀鸣之声。

一切,沉寂下去,归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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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完结

卷五 再生奇缘 第二十章 深情无悔(大结局)

在被黑暗吸入之际,似乎有人狂奔而来,纵身一跃,死死抱住自己,抱得那么紧,那么拼尽全力,那么不顾一切,是齐越,是他!

可是,人的力量,怎么抵得过自然之力,他终究是迟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离奇光亮带走她的意识,看着那脆弱无力的身子轰然倒在怀中。

“洛……”一声悲呼响彻天地,刹那间,轰然巨响,裂开的,是原本脆弱的心,还是别的什么?

……

又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光影交错,耳边回荡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有轻柔的,有激烈的,有高亢的,有低沉的,有喜悦的,有怆然的,这众多不知所谓的声响交织在一起,说不出的奇妙与怪异。

面前,那一丝光亮,轻轻的,淡淡的,像那枝头的月光,清辉涟涟,柔和得像是一个梦,一个舒心而温暖的梦。

是的,一定是在做梦,否则,并为睁眼,却怎么会看到一幅幅流动的画面,现代社会孤身求生的坚强人生,异世当中受尽宠爱的欢欣岁月,以及那些隐忍强撑的顾忌日子,到后来,却是幻化成与他眉目含情,静静相依的安然时光,是的,那一段时光,却是这两世为人,两段生命当中,最为幸福平稳,最是心安喜乐的时光……

突然,一道火光闪过,宁静的画面从中破裂,如烟花一般散碎开去,来不及伸手去抓,已成缕缕轻烟。

许久许久,似一阵风徐徐吹来,轻烟缓缓散去。

睁开眼睛,顶上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四周是杏黄色的壁纸,纯白的韩版家具,银色框边的妆镜——不是之前用惯的铜镜,而是清澈透亮的玻璃镜面!

微风吹拂,那窗户上的玫红大花纱轻轻荡漾,像是花瓣在风中微微颤动的姿态,而窗户大开着,隐约可以听见楼下车水马龙的声音,喧闹之中映射出都市的繁华。

声声入耳,直听得她内心巨震,张大了嘴,翻身而起,抓过妆台上的镜子,对着镜面凑脸过去,一名青春靓丽的短发女子呈现眼前,瞬间呆滞,她真的是回到现代,回到她之前的那个身子里了!

“洛……”那一声痛呼,仿佛是用尽全身力气,凝聚全部感情喊出的哪一句,清晰可闻,犹在耳畔,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不止隔了万水千山,甚至是相隔了无数个时空,已经遥远到永不相见。

下一瞬,却是泪流满面,痛哭失声,齐越……

吱的一声,门开了,一名睡眼惺忪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揉着眼睛不满喊着:“小洛,我的姑奶奶,这大清早的,你哭什么啊,人家最近天天加班,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周末……”

这是她的同居室友,也是同一年级不同专业毕业的校友赌晓瑜。

凌宇洛抬起头来,脸上泪痕未干,呆呆看着她,嗫嚅道:“晓瑜,我又回来了,这一次,我到底走了多久……”

杜晓瑜走过去,摸一下她的额头,摇头道:“你没发烧吧,不就是被你们老总教训几句吗,干嘛整整一个晚上都关在屋里,要死要活的,现在还语无伦次呢!”

“我……挨骂……一个晚上?”脑中乱七八糟,混乱一团,思索好一阵,才有了一丝模糊的印象,在穿越之前,自己在那刚上班几天的新公司,因为工作上的一点失误,被老总训了一顿,然后在回来的路上又是不小心被人偷了钱包,气急败坏,心情沮丧到极致,以致于在楼下花丛中看到那只奇妙的盒子,根本不屑一顾,无动于衷,直直而去。

可是,走了几步之后,却是莫名其妙又转了回去,稀里糊涂将那盒子拾了起来,带回家中。

当时,就坐在这间屋子的飘窗台上,迷迷糊糊握着那个盒子,摸着那块牌子,窗外月光如水,盒子也是盈盈发光,两道光线集聚在一起,那么瑰丽,那么奇妙,这间忍不住看呆了,沉醉其中,忘了心中的不快,忘了周围一切,恍然入梦……

然后,醒来之后,就是面对着陌生的地方,与陌生的少年小翔,从此,开始了她的异世之旅……

对了,那桃木牌!

顾不得杜晓瑜惊疑的目光,飞一般扑到那窗台上,唉四周摸索着找寻起来,口中不住念着:“桃木牌,我的桃木牌,快出来,快些出来!”

有了桃木牌,到了月圆之夜,就可以再穿越回去了……

是的,她要回去,这心思,是如此强烈,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如同现在这般,迫不及待想要回去,想要见到他!

一眼瞥去,墙角里,那盒子大开着,深栗色的桃木牌就躺在里面,狂喜之下,便是连牌带盒一把抓起来贴在胸口上,对着杜晓瑜又哭又笑道:“晓瑜,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这块牌子,我穿回了一个陌生的朝代,拜了师父,认了师兄,还嫁了人……”

杜晓瑜听得不明所以,呐呐道:“小洛,你看玄幻小说看入迷了,糊涂了吧?”

“我没有啊,我清醒得很,不信你看,这就是桃符,他给我雕的桃——”说到这里,却是心中一凛,那指尖传来的异样感觉,令得她愣在当场,呆若木**。

低头看去,那盒中的桃符,已经是从中断为两截!

……

咖啡厅里,凌宇洛静静坐在卡座上,一声不吭,对面是一脸关切的杜晓瑜。

“小洛,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来,你简直是变了一个人,成天就捧着那块破牌子,念念有辞,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说实话,我真是想带你去看医生!”

凌宇洛抬眼看了看她,淡淡道:“我不需要看医生,我心理没有问题,那个故事,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杜晓瑜无奈叹一口气,摊手道:“好吧,就算那故事是真的,你不时做梦,而是真的在那个晚上穿越了一回,但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那个被你称为定情信物的桃符,已经断掉了,丝毫不起作用了,你就认命吧,好好呆在这个世界,快乐地生活,做回以前那个开朗的小洛!”

凌宇洛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嘴唇咬得死紧,是的,杜晓瑜说得不错,当日桃符无端断裂,这几个月以来,她想了无数办法,用了最好的强力胶,那断裂之处倒是粘上了,但是任凭顶上月光任何照射,那桃符光泽今时,遍体晦暗,再无效用。

心诚所至,坚木未开,当年无相大师的箴言还历历在耳,这桃符原是世间最为坚硬的木质,却怎么会从中断开?而这媒介已毁,她又该如何回去?!

难道这辈子,竟是再无相见相守的机会了吗?

“看你,又来了,今天是陪你出来散心的,你就别发呆了,好好听歌吧,都说这里的驻唱歌手,是全市最棒的……”

听歌?如今的她,哪里有什么心情去听歌!

“我心情不好,先回去!”抓起皮包,便是匆匆而去。

“唉,小洛,你等等我……”

穿过你幽暗的灯光,茫然朝门口走去,身后,一阵轻柔的上课时前奏过后,忧郁深情的男声已经在台上响起:

你为我流过多少泪

我怎么忍心离开你

如果誓言会变冷

我就像天边的流星

若非前世曾见过你

就可能来生还要继续

你为我点一盏灯

让每个夜都那么真

……

不知不觉,已经是停下脚步,靠在墙边,听着那歌手又唱了下去:

从不后悔爱上你

不管路有多崎岖

谁也不能放弃

不管遇到多少风雨

从不后悔爱上你

走得越久越珍惜

就算回到从前

我也一定还要再共谱恋曲

……

一字一句,咀嚼歌词,不觉已是身形顿住,怔怔入神。

自己回到王府,再一次看到小白的时候,联想到在山上拜师学艺的前因后果,也曾经发出过感慨,假如不曾遇见秦易之,不曾被他带上灵山,自己的命运,会是怎样?假如上天再给予一个选择的机会,自己还会不会选择齐越,选择这一段激烈火热而又辛苦异常的感情?

当时,来不及多想,便是被小白的离开与桃牌的再现惊得不知所措,更因为那宝盒的骤然开启与月光的意外照射,而被动离开,穿越回了已然淡忘的现代社会,懊恼,失落,怀念,心痛……这数不清的情绪交织在一起,造成了这几个月混乱不堪的人生,却不曾静下心来想过,这样一个既简单又复杂的问题。

而他,也是曾经不止一次问过,问她的心中,究竟把他当作什么?

自己,到底把他当作什么——

一开始,心生嫌恶,针锋相对是仇人;误会消除,冰释前嫌之后是师兄;yīn差阳错,幡然醒悟之后是情侣;耳鬓厮磨,两情相悦之后是夫妻;而到了后来,惊闻变故,离家出走,中箭坠崖,遭受折磨,假装失忆……直至在战场上重逢,却似素未谋面,漠然相对,成了形同陌路之人。

把他,当作什么……

其实早有答案,在她内心深处,再是深深怨他,却是从来不曾将他遗忘,就算更是回到最初相识的时候,明知这后来的许多痛苦,许多曲折,她也惟愿选他,那个让她又爱又恨,那个一心远离却又不由自主靠近,那个丢不开,也舍不下,更是忘不掉的男子,她一生一世的……挚爱。

齐越,她终于想清楚,想明白,可是这一番心意,他却是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愚之极矣,悔甚恨甚!

扶着墙壁,对着追上来的杜晓瑜,喃喃道:“晓瑜,他所说的痛失所爱,万念俱灰的滋味,我终于……尝到了……”

“小洛……”

被她扶着,跌跌撞撞走到街上,此时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月光如水银泻地,明亮异常。

凌宇洛浑然不觉,只靠在杜晓瑜肩上,心中酸苦难言,只听得身旁之人絮絮叨叨念着:“……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是真的穿越了一回,嫁给了那个什么齐越,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在这里一个晚上,那边就过了好多年,而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只怕……”

“你别说了!”

杜晓瑜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执意继续:“小洛,你醒醒吧!你明明清楚这一点,为什么总是不愿去面对?不要再费心去粘补什么桃牌,也不要再想他了,这个世界上好男人多得是,你何必执着于一个已经作古……”

“不……他不会……”凌宇洛甩开她的手,嘶声道:“不管怎样,就算是耗尽我这一生的时间,甚至是拿我的命去换,我也愿意,只要能让我再看他一眼——”

忽然转过身去,内心的情感如狂潮涌动,压抑已久的心意全然绽放,面朝那高天朗月,双手伸出,眼中含泪,却是笑如春花:“齐越……我爱你……”

我爱你……爱你……

变故,就是在那话语吐出的瞬间发生的,月光忽然大盛,倾泻而下,将她整个人都是笼罩其中,风在身边轻轻吹拂,身子轻盈如羽,扶摇直上,朝着那满月高悬之处,不断飞旋舞动。

这样的情形,有过一次经历,便是已经见惯不惊,微怔之下,却是狂喜,机缘巧合,在没有桃牌的情况下,自己竟是要穿越回去了吗?

齐越,等着她回去找他,一定要等着她……

“小洛!小洛!”杜晓瑜望着身上忽然瘫软之人,急声大叫。

“晓瑜,我没事,不要担心我……”看着底下焦急之人,已经是发不出如何声音来,只能在心底默念着,随即闭上眼睛,全身安定,朝着那温暖柔和的光亮,飞了过去,瞬间融入不见。

她没有看到,杜晓瑜抱着那昏迷不醒的女子,步履不稳,险险载到在地,然后,有一双大手伸了过来,将她们一把扶住,目光落在那沉睡的女子面上,温柔含笑:“殿下,这一世,让我来守护你……”

杜晓瑜瞪大了眼,呆呆望着眼前的男子,他,墨发银冠,长袍及地,面容俊俏得像画中人物,说不出的清高与神秘。

他,到底是谁……

凌宇洛在那一片光亮之中,一直飞翔,飞翔,飞翔,直到重重撞到一处柔软之物。

迷蒙之际,尚未睁眼,便是听得有人在耳边低低诉说,依稀听得是妇人嗓音,很是轻柔和缓,却也带着一丝沧桑与……熟悉,心中骤然一惊,这是哪里,这妇人是谁?

那声音极低,似乎并不在意她能不能听清,只一味说着,再听得几句,心中狂跳,忽然反应过来,说话只之人,正是齐越的母亲林太妃!

林太妃健在……

那么,齐越呢?

他有没有娶那潋滟公主,有没有将她忘记……

心跳雷鸣,忐忑不安,不敢睁眼,又听见她轻轻说道:

“……那薛神医说,要经常对着你讲话,对刺激你醒来很有好处,越儿今日上朝去了,他便让我来陪你——唉,他都好些日子没上朝议事了,这雍西王在京城久居,总是不妥,所以你要快些醒来,那样我们一家人就可以早些去雍西定居了……”

“那雍西王,是谁啊?”心下疑惑,便是不由自主问出声来。

一言既出,随即睁眼,四目相接,两人都是呆住。

咦,这嗓音,不再是之前的低沉暗哑,却是变回了最初的柔媚细腻。

——那冰川红莲,真的起作用了!

“小……小洛……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林太妃指着她,嘴巴大张喜极而泣,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太好了,你终于醒了,越儿回来看到不知道该有多开心!”

“呃,母妃,你……”凌宇洛不安扭动下身子,从来没有与她这样亲密接触过,还真是不习惯,这个太妃娘娘,怎么一下子转性了?

“我是太高兴了,真的太高兴了……”林太妃轻轻放开她一些,抹着眼泪笑道:“你刚才问雍西王是吧,傻孩子,那就是越儿啊,如今他四年任期已满,已经接受封地,即将归藩,他选择了去往雍西……”

雍西?整个金耀最险峻,最荒凉的属地?这人傻了是不是?

甩一下头,暂时抛开这个问题,拉着林太妃的衣袖,急急问道:“母妃,我一直在睡吗?中途没有醒来?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到底睡了多久?”

林太妃被她连珠发问,闹得一阵头昏,目光温和望着她,含泪笑道:“别着急,我一个一个回答你——你一直在沉睡,从来不曾醒过……”

“从来不曾醒过?怎么可能?这个身子,应该是死了才对啊……”奇怪了,灵魂已经消失,这具身子,为何还是鲜活如初?

“是真的……”林太妃点了点头道:“我也不知道越儿从哪里找来那么多奇人异事,其中有高僧,也有神医,还有巫师,都在为你想办法,为你作法施术,那皇上居然将那辟邪双珠一并拿了出来,说是能护住你心口气息不散……”

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只见自己胸前却是挂着两颗晶莹透亮的珠子,一颗赤红,一颗淡绿,其中淡绿那颗,有些眼熟……”

“这是……”这不时当年师兄们送的那一大堆礼物当中的一件吗,后来被小白从废墟中给刨了出来,又不饿自己一时情急当作暗器给掷了出去,早就不见的东西,却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

“……辟邪双珠,是什么意思?”脑中有浅浅的印象,空明大师给先皇做法事那回,曾经在两人面前提过这个什么辟邪双珠,当时记得齐越说是不慎遗失——原来却是早就被他送给她了,而她却胡乱仍在了齐愈房中,这可恶的齐愈,竟然私藏起来,不予归还……

“这辟邪双珠,是齐氏一族的至宝,轻可驱邪避祸,重可保江山社稷,先皇当年一人一颗,赐给了他最心爱的两名皇子,也就是当今皇上和越儿。我也想不明白,越儿是在什么时候,却将他自己的那颗,一齐献给了皇上……”

“这个傻子,为何一直不说……”他哪里是献给齐愈,却是早就悄悄送给了自己啊,自己却一直蒙在鼓里,还让齐愈给偷偷捡了个大便宜去。

“也幸好,有这两颗珠子,才能够使你气息不散,只是沉睡,总还让人心存希望……”林太妃并没注意到她的神色,只低声叹道:“要不我这可怜的痴儿,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凌宇洛呆了呆,拉住她的手道:“母妃……”

林太妃抬起头来,直直看着她:“小洛,你跟越儿彼此相爱,我这做母亲的,这些年来,经过这么多事,也是看得很清楚了,但是,有一句话,我一定要问你——”

说到这里,话声蓦然停住,凌宇洛心中咯噔一下,垂眼道;“母妃请讲。”

“据说你已经与那火象国大将军定下婚约,又收下了皇帝的紫金凤佩,那么——”林太妃眼睛,眯起,面容一整,沉声问道:“我那越儿,为你苦守多年,倾尽辅政王爷的尊严,耗尽七尺男儿的傲气,所有能做得已经是做到了极致,你……却要将他置于何处?”

原来,是这样的问题……

凌宇洛迎上她的目光,微微笑道:“母妃放心,越,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爱人,这一回,我知道怎么做了……”

林太妃凝望着她,眼波交融,一切尽在不言中,不觉安下心来,伸手抚上她的头发,喃喃道:“好孩子,当年我怎么就没觉出你的好来,还让你受那么多苦……”

凌宇洛偏一下头,顺势考上她的肩膀,含泪笑道:“我不苦我也有很多不对的地方,母妃现在对我这么好,就是再苦,都是值得了……”

林太妃欣慰笑了笑,扶着她坐起身来,对着她左看右看,上下打量,温言道:“躺这半年多来,你的手脚僵硬不,起来走动一下吧?”

“半……半年?”凌宇洛面色霎时惨白,是了,刚才说了,齐越都不做辅政王了,掐指算算,也应该过了许久时日了,她还傻傻以为,最多就十天半月……

不过还好,只是半年,要知道,在她的时间里,已经是过了整整三个月啊,按照之前的时间换算比例,想都不敢想……

半年……

目光惶然掠过四周景致,那一片艳红色泽依然存在,仍是喜庆贵气的模样,半年多了,齐越他是不是……已经将那潋滟公主娶进门来了?

“是啊,已经半年了,这半年来,发生了好多事情,唉,真是一言难尽……”林太妃长长叹息一声,见得她木然的表情,不解道:“小洛,你怎么了?”

“母妃,齐越他……”凌宇洛定了定神,强自镇定道:“那潋滟公主,他有没有娶进门来?”

“潋滟公主?”林太妃听得一惊,赶紧问道:“这事,你听谁说的?”

凌宇洛咬唇道:“他自己个皇上说得,我还知道,吴雷亲自去送的婚书,而且,这府中各处张灯结彩,都是一副喜事临近的模样……”

“婚书?喜事?”林太妃嘴巴张得大大的,呆滞半晌,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轻轻笑道:“这件事情,我不好多说,你要自己去问他——”

说罢,眸光忽然转向窗外,欢喜道:“啊,越儿回来了!今日怎么这样早!”

凌宇洛吃了一惊,顺势看去,那园中一袭白衣,慢慢走来之人,不是齐越,却又是谁?

心中一跳,眼中带泪,却是仰面躺了下去,身形僵住,一动不动。

“你……”林太妃微怔一下,当即轻笑道:“也好,你给他一个惊喜罢……”

凌宇洛没有回答,只苦笑一声,闭上眼睛,自己哪里想过什么惊喜,实际却是近乡情怯,一时不知如何面对罢了。

方才一眼瞥过,这半年时日,他又瘦了好多,那素白的轻衫在微风吹拂下,更显宽松萧瑟,整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黯然失神,忧伤而又落寞。

这般凄苦无助的模样,可是为了她么?

“母妃,我回来了。”齐越走进门口,轻声道:“今日辛苦母妃了,她……还是老样子吗?”

“今日却有不同呢,你自己进来看吧——”林太妃迎上去,心情大好,将他一把拉进屋中,呵呵笑道:“我去厨房瞧瞧,你们好好说会话……”

“母妃……”齐越蹙眉唤了一声,林太妃却是没有理他,径自朝外间走去。

“不同,能有什么不同呢?”齐越轻叹一声,慢慢踱了过来,立在塌边,看着那双目紧闭的人儿,缓缓坐了下来,捻一下你扯开的被褥,低声道:“你还要睡多久呢?难道是要惩罚我那日粗暴对你……就永远不想看见我了吗?”

凌宇洛僵直躺在塌上,凝神屏气,费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控制住激动狂乱的心思,听得他一声之后,却是悄然不语,不由稍微挣开眼眸,去瞧那面前之人。

微微颤动的羽睫下,一个消瘦的身影映入眼帘,两鬓斑白已经恢复乌黑,那一张俊脸,却是看起来又憔悴又寂寥,此时他正伸手入怀,掏出一物,垂下头去,凝神细看,口中低喃道:“我用用了半年时间,雕了这桃符,照那无相大师所说,月光也有了,媒介也有了,你应该醒来了啊,为何还是一直沉睡呢?你到底还要折磨我多久,才肯罢休……”

目光过处,看清他掌中之物,不觉眼眸大张,低呼出声:“你怎么又雕了一块?”

齐越身躯一震,倏然抬头,星眸圆睁,一副不过仔细的模样,失声道:“你!”

凌宇洛转一下眼珠,当即想通了此次能够穿越回来的道理,却原来,是他重新雕成了一块相同的桃符,在这个时空的月圆之夜,铺就了她的回归之路!

当下抓住他的手臂,撑起身来,对着他扁嘴道:“你雕得太慢了,若是早点完成,指不定我能早些回来的……”

齐越眸光闪动,大口喘气,却是说不出话来,这个男人,不是高兴傻了吧?

叹一口气,双手伸出,攀住他的宽肩,微笑道:“王爷,你不时盼着我醒来吗,怎么却是一脸愁容呢,要不,我再继续沉睡?”

齐越眼睛愈加明亮炙热一眨不眨盯着她,却是抿紧双唇,仍不说话。

凌宇洛敛了笑意,低下头去,看着他手中的桃符,小手也是慢慢滑下,握住那一只满是伤痕的手掌,一瞥之下,双目慢慢堆满晶莹,樱唇凑了上去,含泪吻上:“你这傻子,为何如此对我?我这个女人,没心没肺,不懂礼法,胸量狭小,冲动野蛮,我有那么多缺点,又犯下那么多错误,你到底知不知道?!”

齐越听得她说,终于眉心舒展,勾唇一笑:“我知道,我都知道。”

凌宇洛甩开他的手,瞪他一眼道:“那你干嘛还费尽心思,盼我回来?”

齐越深深凝视着她,抚上自己的心口,轻声道:“当我知道的时候,你早就已经在这里生了根,今生今世,再也除不了……”

“你……真是个傻子……”凌宇洛面带微笑,潸然泪下,手指过去,轻轻摩挲着那张朝思暮想的俊脸,勾勒着他眉眼鼻唇的轮廓,看着他瞳孔中映出的艳红之色,忽然有丝犹豫,嗫嚅道:“齐越……我想问你……”

“你问……”他的目光,温柔而又专注,只那微微颤抖的身躯,流露出心底狂喜的情绪。

这样的姿态神情,令得她心头一暖,也许,那只是他一时妄言吧,毕竟那眼中的爱恋与深情,如斯明显,不容怀疑,这一点小小的困惑,如同一颗小小的沙粒,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沙粒……

前车之鉴,犹痛在心,情人的眼中,又岂能容下一颗沙粒!

心思已定,便是握住他的手掌,盯着他的眼睛,直接问道:“我想问你,你可是真的要娶潋滟公主,这喜房可是为你们大婚而布置?”

齐越闻言一怔,看着她一本正经的神情,忽然唇角挑起,慢慢扯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来,笑容越来越大,到最后,却是大笑出声:“我的洛啊,原来你却是在跟你自己吃醋呢,你可知道,婚书是送去火象皇宫,到得你父皇手中,其实,却是为了得到这岳父大人的谅解与认同,至于这喜房,当然是为你我准备的,哪里还有什么别人……”

“什么……你……你……”凌宇洛微微张嘴,一拳朝他捶去,“你竟然骗我!真是把我骗得好惨!”

齐越一把握住她挥动过来的拳头,凑到唇边轻吻一口,笑道:“原本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后来知道你的失忆真相,这两年来瞒天过海,如此欺骗于我,我一时气不过,索性也气一气你……”

“你……真是可恶……”以至于让她在这三个月互不相见的时日里,为了此事,成天担忧不止,惶恐难安。

“好了,都是我不好,没有早些给你说明,现在解释清楚了,父皇那里已经谅解我了,你也就别生气了吧?”齐越微微笑着,将她拥进怀中,凝望着那张俏脸,忽然敛了笑容,轻轻一叹,“若是当年,你不是急着离开,而是等我回来,也如此时这般直截了当问我,我们又哪里会……”

凌宇洛微怔一下,便明白他话中之意,当年如若不是将那些怀疑藏在心里,而是当面问个清楚明白,将心事直接摆在对方面前,不给外人可乘之机,两人又怎会经历生离死别,承受这如斯痛苦!

说到底,却是因为这内心骄傲所致,以至于,当事情降临的时候,只会放手,只会逃避,而不是直接娶要求一句解释;当误会解除的时候,犹在担心自己的颜面,会受到怎样的冲击,而不是真正敞开心扉,去求取一个谅解,去说一句对不起……

对他,自以为是深爱,却达不到应有的信任,爱得无比保守,爱得留有余地,将所有的压力都抛给他去处理,而从来没有想过与他一起面对。

“越……对不起……”搂紧了他,将小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口,低声而又坚定地说出那三个字,发自肺腑的三个字,眼中含泪,心底却是异常安慰喜悦,幸好,自己还有机会对他说出这一句,对不起。

“我也因为嫉妒而怀疑过你,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也对不起你……”齐越紧紧抱着她,抚着她柔长的青丝,缓声道:“既然如此,就罚你我——”

声音拖长,慢慢地道:“相守一生,不仅是今生今世,还要定下来生来世,生生世世……都做夫妻!”

“越……”心中的爱意与感动,已经满得快要溢出,抬起头来,面对那一双满蕴神情的眼眸,忍不住勾住他的脖子,吻住他的唇瓣。

齐越喘息一声,按住她的后脑,温柔回应,逐渐加深,轻轻将她放倒在塌上,吻着吻着,忽然撤开唇舌,凑到她的耳畔,轻声道:“你刚刚醒转,身子还好吧?”

凌宇洛有些怔愣,下意识道:“还好,与以前无异……”

“那就好!”下一刻,却是大手过来,去解她的领口。

这个时候,就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出他像做说明,这个猴急的……登徒子!

凌宇洛一看天色,赶紧按住他的手,急道:“别,有人进来怎么办?”

“怎么会有人进来,这正是大家一心期待的,众望所归!”齐越大笑,手上动作却是丝毫不停,不多时,便是将两人剥了个精光,赤裎相对,直视那绝美的娇躯,眼生异光,哑声道:“洛,这些年我好辛苦,你真该好好补偿我……”

这什么跟什么啊,怎能混为一谈?

凌宇洛一翻白眼,抵住他欺近过来的强健身躯,正色道:“等下,我还有事情跟你说……”那个他一直在意的,她与颜青之间的事情,应该早些让他知晓吧。

“你还叫我等,我已经等太久了,有什么事情,晚上再说,不,明日再说……”齐越低吼着,朝她覆身上来,急切缠绵。

明日?他以为他是谁?好吧,这说大话的家伙,她便来切实领教一番……

云雨初歇,却是已经累得昏天暗地自然是无法去计较确切的时辰了。

软软躺在他怀中,懒洋洋望着那张同样露出倦色的俊脸,轻声唤道:“越……”

“嗯?”她的声音,带着情事之后的暗哑,说不出的性感惑人。

“我有话跟你说,我与大师兄……”话声未落,便是备他大手过来,捂住嘴唇,眼露凶光,切齿道:“从今往后,不许你再提这个事情!”

“唔……”凌宇洛气得轻咬他一口,恨声道:“不停算了,如果没有言论自由,敛说话都要限制,那还有什么意思?我……明日就回火象去!”

“你敢!”齐越瞪她一眼,手轻轻放开,别过脸去,“讲吧,你想说什么?”

“我……”看着那张怒气渐生的脸庞,软下嗓音道:“我当时真是起了心思,一心要做大师兄的妻子,好好气一气你,曾经不止一次跑去勾引他,可是……实在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大师兄,他真是个君子……”

“你们……”齐越听得两眼发光,转过头来抱着她,惊喜道:“你们没有……”

凌宇洛点了点头,微微笑道:“没有。”不过,拥抱与轻吻,却是有的,这些,就再也不提了,以后加倍补偿回来……

“洛……”带着满心的狂喜与欣慰,他的唇,又凑了过来。

“唉,我还有事情问你——”凌宇洛赶紧伸手挡住,蹙眉问道:“那碧玉簪,是你故意放在那信封里的?”

齐越点头道:“不错。”

“你怎么知道我可能会去安心园找那封信?或者说,你是怎么识破我的?”虽然装得并非完美,也有情感波动,但她自认为没有在人前露出破绽来!

“怎么还在计较这个?被我识破,很没面子是不是?”齐越笑了笑,低声道:“你进宫那几日,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将重逢之后的所有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后来岚到府中找你,我便逼着他将你与他这两回相聚的言行举止细细回忆出来,后来,又得知你在宫中的所作所为,以及对于太医院的偏爱与执着,也就不难推断出这结果来了……”

“等等!”凌宇洛听出一丝漏洞,急切打断他道:“我在宫中的生活,你是怎么知道的?”

齐越眨了眨眼,好笑道:“当初他在我府中安插内应,难道我居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见她犹是不解模样,点一下她的俏鼻,笑道:“秋月,是我安排的人。”

秋月,那个伶俐的小宫女?那么,她生病的当晚,那丫头打死不承认有人来过,其实是在说谎了,事实上,那不是一场虚无飘渺的美梦,他真实来过她身边,为她拭汗更衣,为她输入内力,他其实一直都悄悄关注着她,守护在她身边!

这样的男人,该说他的心思缜密如斯,还是赞他的关心无微不至……

“越……”叹一口气,还有一件事,也是不能不说,必须要让他知道,不能,也不想再辛苦独扛了,沉吟片刻,方道:“当日我坠崖之后,被人所救,原以为天降奇遇,不想却是一场恶梦……

想到当时的惨烈情景,以及那凄厉无助的痛苦,不禁瑟缩一下,打了个寒噤。

齐越手臂过来,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含泪道:“别说了,我都知道了,对不起,我当时扑到崖边,几乎要跟着跳下去,却被追来的吴雷打昏了过去,没能及时去找你,让那贼子抢先一步……”

凌宇洛侍在他怀中,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什么,已经过去了,现在,这是我应该去面对的。”

齐越点头,抹去她眼角一滴珠泪:“天亮之后,我就带你进宫去,我们,一起去面对……”

一起面对……

是了,时间已经过了半年,这攻心之术与引蛇出洞的剧情,应该都差不多落幕了……

冰冷潮湿的地牢之中,到处都是乱跑的老鼠,漆黑的牢房之中,借着手中烛台的光亮,一名瘦骨嶙峋的女子身影,隐约可见,喃喃作声:“哈哈,我告诉你们,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偏了头,想一想,痴痴道:“自作孽……自作孽……下一句是什么呢……”

牢外过道上,那倚在挺拔男子身边的娇柔女子替她接了下去:“自作孽,不可活。”

两人牵着手,走在出宫的路上,眼神交错,却有着说不出的沉重。

凌宇洛叹一口气,停下脚步,朝向他道:“她落得如此地步,实在在我意料之中,只唯独那个孩子,我当时不觉什么,现在想起来,却真是对不起皇上……”

是的,怀孕之人,最忌心情浮躁,特别是像柳如烟这样,一心担忧那生产之后,即将被施行的催眠之术,生怕自己会露出马脚,被人揪出杀子与害人的滔天罪行,身在禁公之中,如丧家之权,日无心食,夜不能寐,终日惶恐不安,未曾足月便已经早产,更有甚者,诞下那双腿萎缩的畸形男婴!

“你不必自责,这贱人,实在是咎由自取,竟然摔死亲生骨肉,还将一切罪过推到你与萨朗身上,好在,那姓宁的贼子得到消息,忽然出现宫中,企图带她逃走,却是未出宫门,已经被皇上的亲卫当场抓获,于是有了这疯癫成痴的下场!”

齐越说罢,握住她的双肩道:“洛,当日皇上亲自审问,获知真相,便是将这处死贼子的差事交给了我,是我亲手捏碎他的肩骨,并且一箭穿心,将他射杀于刑场,总算是报了这深仇大恨。”

凌宇洛点了点头,叹道:“大仇已报,我也再无遗憾……”

真的,没有遗憾了吗?

想到那几位师兄,想到萨朗,想到小翔,想到皇上,却是一阵头痛,除了齐越,在这个世界上,她还欠下了那么多情债,个个情深意重,可怎么还啊?

仿佛知道她的心思,齐越揽住她的纤腰,边走边温言道:“经过这一段日子,皇上已经想得很明白了,那紫金凤佩也是早已收回,他亲口对我说,这辟邪双珠用以救人,不需要任何回报,只希望你能够恢复如初。”

“真的吗?”凌宇洛抬起头来,有丝不信,迎上他的目光。

“真的。”齐越轻轻点头,似是不经意朝瞥向不远处的殿柱,那里,有一道明黄身影,却是已经站了很久,至终于,悄然远去。

一声叹息,几不可闻,消散在风中:你终究成不了朕的洛儿,幸而,你曾经是朕的凌五……

出了宫门,坐上马车,行在回府的路上,凌宇洛靠在他肩上,随意问道:“对了,母妃说过,你不止请来了高僧,还请来了巫师,说的是萨朗吧,怎么没看见他?”

“萨朗……”齐越看她一眼,剑眉紧皱道:“我刻好桃符之后,他本来很高兴,取了那水晶球转了半天,转着转着,忽然变了脸色,很是着急,说什么时间对不上,一定要想办法,后来就不知所踪了,我确不知道他取了哪里,这个大祭司,实在太神秘了。”

难道,是回那个yīn森森的神庙去了?倒是极有可能。

凌宇洛摇一下头,望着他,终于忍不住问道:“还有,师兄们呃,他们怎么样了?”

“就知道你放不下他们——”齐越眉头皱得更深,叹道:“我已经送了口信出去,除了在蓉城的大师兄外,二师兄跟岚等下都会到王府来,我们在皇宫待这些时辰,说不定人都到了,这其中纠葛,当面细述吧。”

二师兄,与岚哥哥,他们都在楚京?都会再见?

瞟他一眼,低下头去,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小洛!”下了马车,刚踏进王府大门,迎面两声熟悉的呼唤,便是令得她呆立原地,生生怔住。

下一瞬,便是飞一般奔了过去,扑到两人身上,顿时泪如雨下,“二师兄!岚哥哥!”

秦易之拍一下她的肩膀,轻轻笑道:“怎么又哭鼻子了,是不是老三欺负你?说出来,二师兄为你报仇!”

“是啊,如果是越欺负你,尽管告诉我们……”纪云岚也是面色温润,牵着她的小手道:“但是一定要有真凭实据才行,别再像在当年在山上那样,编出个莫须有的色鬼老爷来,哈哈!”

“岚哥哥,这些陈年糗事,你还说出来做什么!”凌宇洛守了眼泪,指着几人笑道:“当时,你们几个不都是相信了,一个个都咬牙切齿,义愤填膺,发誓要替我报仇呢!”

众人大笑,这相逢一笑,却是冲淡了尴尬与惆怅,嫌隙立消,唯余怀念。

齐越走到她身边站定,朝两人身后看了看,挑眉道;“怎么就你们两人?还有人呢?”

秦易之笑道:“我们两人,难道还不够吗?你还想要多少人来跟你抢?”

纪云岚也是凑近过来,以正好能被两人听见的声音道:“别的我不管,我就等着做小洛的王夫,说话可要算数!”

“这个……”凌宇洛揉了揉额头,见得齐越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苦笑一声,呐呐道:“岚哥哥,我那是一时气话,你……别当真……”

“哈哈,看你给吓得……”纪云岚哈哈一笑,走去那长廊背后,拉出一名体态窈窕的黄衣女子来,面容有些眼熟,竟是那有过一面之缘的穆佩宜!

秦易之微微笑着,也是朝向一遍,轻声唤道:“萱儿,别跟你二皇嫂做迷藏了,还不快出来——”

说话间,那容貌清丽的绿衫女子也是翩翩而来,含笑道:“见过二皇兄!二皇嫂!”

“你……你们……”凌宇洛指着眼前四人,怔得欢天喜地,语无伦次,侧头看向齐越,埋怨道:“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齐越也是瞪大了眼,与那两名男子目光对上,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声音逐渐低下去:“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夜色降临,众人围坐一堂,欢声笑语,酒意正酣。

凌宇洛心情舒畅,喝得不亦乐乎,再加上身子疲惫,没过一会,便已经是不胜酒力,被齐越早早送回房中休息。

目送两人远去,直至消失不见,秦易之垂下眼光,低声道:“当年,我也是如现在这般,眼睁睁看着他这样抱着她走回屋子,确不想,就这样走出了我的生命……”

纪云岚叹气道:“不说了,输给这执着小子,我口服心服,看到小洛能够安心,能够幸福,我也不会后悔……”

另一边,两名女子坐在一起,亦是端了酒杯,喃喃自语。

“我自然知道秦大哥是忘不了她的,但是她说得对,这样的好男子,我真不该轻易放弃,再说,秦大哥对我关爱有加,心里也是有我的,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只要我一直努力,这一点点,总有一天会变得满满当当的……”

“是啊,纪公子性情温和,一表人才,是我所遇到的最好的男子,她刚才悄悄给我说,幸福不会从天而降,是要自己去争取的,还说生命女追男隔层纱,这想法好新奇,真是有意思……”

…………

不知不觉,回来这异世已有一月时日,离那雍西之行却是越来越近了。

据他所说,选择雍西作为封地,却原来是为了离火象近一些,方便探亲,而且,师门灵山,就在雍西境内,这小子,真鬼……

这一日清晨醒来,刚一睁眼,就看见齐越坐在窗前,手里捻着一张信笺,看得眉目舒展,面上含笑,窗台上,一只灰白色的鸽子正停在那里,扑哧扇着翅膀。

“越……你在看什么……”

齐越抬起头开,眸光闪耀,朝她扬手笑道:“大师兄从蓉城飞鸽传书送来的信函,你要不要看?”

“凌宇洛听得一惊,刚一伸手,又颓然垂下,低声道:“他……写些什么?”

齐越笑道:“怎么,不敢看吗?则上面,可都是喜事呢!”

“喜事?”

“不错,是喜事——”齐越点了点头,微微笑道:“大师兄收到了我的讯息,知道你已经平安无恙,很是开心,父皇也是让我们在雍西安顿下来之后,便去蓉城小住,共享天伦。”

见她欣然一笑,又继续道:“大师兄说,下月是师父七十大寿,我们这些弟子不论身在何方,如何提前准备,前往灵山贺寿,师门团聚。”

凌宇洛呆了一下,便是拍手笑道:“是了,自从你们下山之后,每年师父过生日,都是我与他老人家一起过,这回七十大寿,一定要好好热闹一番!”

“那是当然!”齐越看一下信笺,又道:“另外,关于小翔,他现在已经成为大师兄的左右臂膀,好多蓉城的大家闺秀都对他青睐有加,不过这小子挑剔得很,所以暂无结果。”

说着,轻咳一声,端正颜色,低声道:“还有一件喜事,却是大师兄自己的——”

凌宇洛没有作声,只默默看着他,略为不安地等他的下文。

“在你沉睡不醒之时,火象与水月的战争结束,大师兄一回蓉城,便是积劳成疾,心力交瘁,大病了一场,在将军府中,有一名雯夫人,不辞辛劳,悉心照顾,后来大师兄知道婚书的事情,心伤之际,便是禀明父皇取消了与你的婚约,接纳了她,如今,这位嫂夫人已经被诊出有了大师兄的骨肉……”

“啊……”凌宇洛又惊又喜,欢声道:“太好了,大师兄要当爹了,不知这胡子大叔生出来的孩儿会是什么样子?”

齐越看她一眼,对于这样的表现十分满意:“我还没说完呢,大师兄在信上说,薛伯伯正好在蓉城做客,已经探出嫂夫人腹中是名男婴,说你欠他太多,要我们将来必须陪他们一个——”

看着她骤然紧张的模样,慢慢拉长嗓音道:“儿——媳——妇!”

凌宇洛长长舒了一口气,一颗心终于放下,喃喃道:“太好了,大家都有了美满的归宿。越,如今我真的是没有遗憾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遗憾大大的呢?”齐越坐到塌边,凑近她耳畔,低低道:“我们欠大师兄这儿媳妇,还一点影儿都没有,实在不好意思得很,要不,现在就来努力吧?”

“齐越——”凌宇洛赶紧抓住他不住乱动的手道:“你昨晚已经很努力了……再说,师父大寿在即,我们赶紧来想想,应该怎么给他老人家国生辰,这寿诞之事,才是正事!”

“都是正事啊!”齐越嘻嘻笑道,却是依言停下了动作,只轻轻抱着她,低声道:“洛,灵山是我们相识与定情的地方,上回你一直不理我,可真把我气坏了,这次回去,你可要好好陪我走上一遭……”

“灵山……”凌宇洛轻声念着,亦是面带希翼,忽然想起一事,却是在他身上轻掐一把,噘嘴道:“你还好意思说,头回见面,你就坏死了,紧抓住我的手不放,口口声声说我是小贼!”

齐越怔了一下,拥她入怀朗声笑道:“还说不是小贼,妙手空空,一出手,就把我的心给偷走了!”

“你……”

望着他,想起当时混乱的情景,以及那最初一眼的惊艳,自己也是情不自禁微笑,只觉得幸福的感觉从心底扩散开去,千般柔情,万种相思,便都已尽在彼此对视的眼眸之中。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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