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之三子传说 - xp1024.com
《山海经之三子传说》


《灵台志略》简介之一

《灵台志略》是一部东方传统玄幻隐喻小说。

以刻画人物为主。

不是打怪升级或学院派那种。

当然,奇遇、穿越或转世等还是必须有的。

写作手法比较注重传统,颇近古风,节奏简洁明快。

有关法力、法宝以及修为等级的描叙和渲染,都遵照儒释道三家自古以来的文本和教义。

偶尔也不缺乏向其他网络小说借鉴。

其中神或仙(除作者虚构的外),全部取材于古籍包括演义裨话如《封神榜》、《西游记》、《山海经》、《搜神记》等等,与其他网络小说中的某些神仙或有重名,但毫无一丝关系。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灵台志略》小说背景设定有三

1、虚空背景:无为道界,即道教所能涵盖的包括“眼能所见,思能所及”的所有世界。

2、地理背景:山海世界,取自于《山海经》中所涉及的全部疆域,包括东土神州在内。

3、历史背景:从五代十国~~北宋仁宗年间

实为架空历史

年代不具体考稽,或偶有瑕疵,还请海涵。

有历史人物入书譬如帝王名士等,多为边缘角色,不与正史冲突,志在增加历史厚重感和真实感。

这部小说本是虚拟妄构,但我极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希望这些故事就好像曾经真实地发生过一样。

如果大家能喜欢,那么我将荣幸之至。

杂谈

花了几天时间,终于将全部上传章节整理修改完毕,也的确耗费了不少精神,有可能会流失仅有的一些读者亲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有指出我的段落设置不合理、章节数字不合理,以及标点符号和错别字等,而怪怪又想竭尽全力写好这部《灵台志略》。

但这功夫花得还是值得的。

在修改期间,我也感觉到有的章节字数过少,合并以后,仅剩下八十九章,整整收缩了十章,除最后两章必须点题【即《烛龙神归灵台山》和《雪亭转世谭家庄》】,不能合并以外,几乎全部有所改动,有时不得不在“我的档案”中重新复制粘贴,这样修改下来,也的确合理了许多。

再者,错别字,也改了不少。

虽然网络小说一“的”到底的现象较多,但我还是注意到了“的、地、得”的用法。

错别字,在所难免,希望读者亲们发现,请及时告诉怪怪。

最后,标点符号。

我曾评论了一些好友老铁的小说,也提到标点符号运用,尽管认认真真对待,未免还会出现纰漏。

我这两天又在网络上认真地学习了一遍标点符号的运用方法。接下来,如果有错,也请读者亲们指点出来,不胜感激。

以上是修改期间的感悟,努力正在进行中。

另外,再说说这部《灵台志略》内容外的点滴:

一、写这部小说,有关的资料,我都仔细查过,比如幽冥地府,比如钟山烛龙,我都会在玄幻的基础上,加以书籍的考量。

二、而有些东西,度娘和360是根本查不到的,比如我所说的督府“五命八灵六面十会”,这是医学上的专名词(算是冷门),但肯定有人知道的,如果读者亲们不知道,也没关系,有这个概念就行。第三卷《血溅幽冥》任府中也有一个“五门九中八神”的概念。到完本时,怪怪都会一一揭晓。

三、这本书最吃力不讨好的地方:

非单线或者说“葫芦串”式的写作手法,而是细流归海或“三江并流”式的写作手法,有些故事线同时并行,但在白纸上展现,你只能一件一件,一桩一桩地写,无法达到电影蒙太奇的效果。

这与整部小说结构有关,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但怪怪相信:只要读者亲们看下去,一段段极具冲击力的精彩故事将会像钱塘江大潮一样向亲扑来:

有哭,让亲酣畅淋漓的哭;

有笑,让亲得意忘形的笑;

有痛,让亲刻骨铭心的痛。

有,让亲含着哭的笑;

有,让亲含着笑的哭;

有,永世不见;

有,永世思念;

有,永世相伴,逍遥天地间。

总之,这是怪怪耗尽心血,用人生几十年的知识和人生阅历写就的一部书,虽然她极尽玄幻之能事,,但她的根还是紧紧扎在这片血肉丰腴的黄土地。

读者亲们,如果愿意与怪怪一起哭,一起笑,就等着我归来吧!

有亲提起说:过年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哦,过年了,原来要过年了。”

(仿佛日子与我无关,不知庄周化蝶,还是蝶化庄周。)

最后祝:

光临过《灵台志略》的读者亲们,新年好,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等着怪怪哦!等着怪怪哦!等着怪怪哦!

么么哒!

山海钟山大神 灵台督府尊主

《灵台志略·钟山秘史》完结语

《钟山秘史》第一条线是写烛龙和其属下二十九位正神的故事。

一、烛龙

封号:山海钟山大神灵台督府尊主

二、下辖二十九位正神:

(1)五命:常斨、玄殊(女)、夭俞、夭阳关、命蒙;

(2)八灵:季忠、钟肃、金缩、至阳、宁台、升道、升柱、陶道;

(3)六面:辽竖、任忠、端兑、殷峧、承浆、廉泉;

(4)十会:亚猛、风府、嫪护、简嬙玉(女)、后/庭/、白烩、钱丁、鲁会、尚辛、申挺。

所谓:小说非史,是有别于真正历史的。

这通常有一种说法,叫“戏说”。信它也可,不信它也可,三分真七分假。

其实《灵台志略》大致也秉承这钟“戏说”,这些封授的众神,可以信之,也可以不信之。

我有两句话:汝若相信,诸神绕身;汝若不信,此身无缘。

至于《灵台榜》封授多少位正神?

这些神哪里来的?

可信与否?

怪怪最终都会一一道明,并给予合理的解释。

《钟山秘史》第二条线是写九天玄女与风雪亭的情感故事。

但怪怪只给了她们浅尝辄止的戏份,因为在这个时候,二人的身份和地位不可能会有更深次的情感碰撞,即使有,也只能深埋在心底深处的,不会轻易表露出来。

九天玄女的混元大罗金仙的无垢之体只有一点点的伤,一点点的伤,最后才会有情根的萌生,这样才符合逻辑。这也算是怪怪的处心积虑吧,不知读者亲们有没有感觉出来哦。

最后,伸爪,求握求支持。

山海经之三子传说

通告

亲爱的读者亲们:

不久的将来,或许《灵台志略》这个书名不会存在了,将替之以《山海经之三子传说》。

在消除《灵台志略》这个书名之前,和怪怪仅有的读者亲们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其实《灵台志略》这个名字太抽象,没有清晰感,读者一看这个书名肯定就会莫名其妙,从而会影响到延续性阅读。

但割舍这个书名,我真的有些舍不得,好像要丢掉自己一个亲生的孩子一样,看着她走远,走远,走远……最终消失在遥远的岁月深处,而我却无能为力。

大约我是感性多于理性的人吧,无端地飘下一片落叶,也会感受秋之来临,秋之萧瑟,秋之后的万物肃杀。

幸好这个世界不仅独我而存,有许多理性的人,在针贬了我的痛后,才发现:没有割舍就没有放下,没有放下就没有豁达,没有豁达就没有一份逍遥自在。

放下了,换一种立地姿态,新的征程开始,那是向着光明的方向开始。

《山海经之三子传说》这个书名也是我自己取的,所以简单的说一下取这个书名的缘故。

第一、山海经

读者亲们或许已看过我的《内容简介一》,这部小说的地理背景就是以《山海经》为标本,当然,我不会向别人学,非要说到某山的时候,就一定要弄个什么《东山经》或《大荒南经》的引用文字不可,我是全天候的镶嵌在小说里,让读者亲们自己感受到有那山海磅礴的气势。

但这都是小事,大事是引用《山海经》的众神,包括每一尊大神,并给出他们合理的故事线,我不会人云亦云,我会塑造不同的形象,而且令人信服,不会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还在那里写东东,就如《钟山秘史》中烛龙一样,给他的地位,估计没有读者反对吧?

这就是以《山海经》打头的原因。

第二、三子传说

其实本小说就是围绕三个男人四个女人来写的爱情故事,不过穿插了封神情节,从而让此书所谓相得益彰,交相辉映。而且书中的谭氏家族的故事绵延也是与山海神话交相辉映的,这是一条贯穿整部小说的虚线。

第一子、方庆隐,以儒入道,并与美娘的爱情故事。

第二子、夜离,为爱成魔,并与子熙公主的故事。

第三子、谭文基(风雪亭的转世之身),以道入儒,并与燕灵以及九天、慧女(二人是九天玄女的应世入劫之身)的爱情故事。

当《血溅幽冥》之后,夜离上场,将演绎一段执爱入骨,为爱成魔的爱情故事。

最终,三子大战,叱咤山海,各路神魔纷纷入劫,完成鸿钧老祖立下的《灵台榜》。

因此,《山海经之三子传说》这个书名也不错,虽然没有《灵台志略》囊括全面,但在接触新的读者亲们时,至少有一个清晰的阅读方向,至少写《山海经》方面的同仁很多,也有相当数量可爱的读者。

谨以此言,致我那终将远逝的孩儿。

不胜痛惜,呜呼哀哉,今夜无更,权为守哀。

请读者亲们见谅,江河不废万古流,来日方长。

第一章:罍山崩塌 煞灵逃逸

开篇

古往今来曰世,上下四方曰界,二者合而为一,是为世界。

传说洪荒内外有无数的世界,如:湿生世界、卵生世界、胎生世界、化生世界;又如:仙族世界、神族世界、魔族世界、人族世界;又或如:花草木石世界、稻黍稷麦世界、士农工商世界、琴棋书画世界……

凡此种种,各依所因,无以尽表。

并且世界有大有小,有实有虚,有间有合。

大者如须弥昆仑,小者如米粒尘埃,实者如山川湖海,虚者如风云雷电,间者如/水/火/相/克,合者如/水/乳/交/融。

其中所蕴藉的真正奥秘,玄之又玄,妙之又妙,除非圣贤一般的人物,不能语焉尽详。

而这部书,正是从那遥远的一方世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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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赡部洲向东去,大约一亿八千万里的地方,有一方世界,名唤:诺那法界。那里常住着一尊诺那佛祖,宣扬三乘大法,受众生供奉,已有无量之数。

同时,在诺那法界之下,生就了一位魔尊,名唤稚佈肩,与诺那佛祖一般,也是应先天混元之气而生。

这魔尊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时常统领着众多妖魔与诺那佛祖分庭抗礼,争战不休,准备占领了诺那法界,自立法典,统御众生。

终于在一轮劫数之中,魔尊稚佈肩趁诺那佛祖下界度化之时,统率了四路妖魔大举进犯,先打败了罗汉菩萨等众多圣灵,占据了诺那法界的践颜山辛定宫,而后又发下海捕文牒,四处追拿诺那佛祖。

最后,双方在至着山遭遇。

大战了数日之后,周天护法正神都被戕杀殆尽,只剩下诺那佛祖遍体鳞伤,孤身奋战。

眼见大势已去,佛祖便杀开了一条血路,恓恓惶惶地向南赡部洲一路奔来。

这南赡部洲本是在道祖鸿钧老祖的化治之内,以无为之道维系,是以又叫作“无为道界”。

而此时,守护无为道界、结界的大神就是那位、历经无量劫数的混元大罗金仙九天玄女。

九天玄女本是西方金母的得意弟子,有“九天飞罡斩祟”之能,后来三教并流,才入藉紫霄宫鸿钧老祖门下,封授大护法之职,是以又有“三教无量大护法”的美名。

因此,结界恰如国之边陲,正需要这等大法高能之士坐镇守护。

那日间,玄女乘坐凤凰神骑出离了结界,例行巡察。

刚巡至南界上,忽见东南方向,乌云翻滚,彩光震射,时有金光玄气交斗之声传来,竟好似要把半个混沌虚空都给震动起来了。

玄女大吃一惊,忙伸展双臂,唤道:“甲来!”

便见她浑身上下甲叶翻动,钩挂连扣,哗哗哗直响,须臾一副鱼鳞金甲披挂在身,外罩了一件樱花战袍。

“剑来!”

玄女又展开玉掌,清唤一声,右掌里便生出一把凤羽剑,五尺多长,剑锋如雪,寒光夺人。

这鱼鳞甲和凤羽剑,皆是九天玄女炼就的贴身如意通灵之宝,呼之即来,喝之即去,委实玄妙无比。

恰此时,南边的云头恰如潮水一般翻滚过来,掩尽了虚空。

玄女便倒提着凤羽剑,一促凤凰神骑,起在高空,仔细观看。

但见南边乌云滚滚中,有一位佛陀,袈裟血染,赤足咨趄,且战且退,神色十分仓惶。稍后,又有一位魔尊,靛发飞扬,狂呼大叫,率领着数十位妖魔紧追不舍。堪堪之间,已到了近前。

玄女早已瞧出端睨,纵骑上前,把剑一指,喝叱道:“哪里来的妖魔!胆敢犯我仙界?”

诺那佛祖肩后佛光暗澹,仅有半亩之大,已是道法渐失。他听到叱声,就一个踉跄跌倒在凤凰足下,仓惶道:“仙君……快些救我……”

玄女见来者身披袈裟,头生肉髻,正是佛陀之相,便急忙跳下凤凰神骑,掖起诺那佛祖道:“佛祖莫要惊慌,有玄女在此!”

魔尊稚佈肩紧随而至,猛听到叱声,亦唬得一惊,就停住了脚程,抬头观看。

却见不远处站立着一位女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额前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鱼鳞金甲浑身披挂,樱花战袍随风飘扬,金光绕身犹如屋檐滴水倒射,瑞气冲天更似霞光辉映,端的是威严显赫,殊胜无比。

魔尊稚佈肩一眼看过,即知此女道行高深,不好招惹。

是以,他和颜悦色地鞠躬道:“上仙有礼了。本尊无意侵犯仙界,只拿这个诺那朽木,若将他交付本尊,本尊自当离去。”

“你这妖魔!诛杀你还嫌来不及呢,怎么会把佛祖交给你?”玄女说罢,即将诺那佛祖扶上了凤凰神骑,然后掌发风雷,震开结界,轻轻一拍凤凰颈项。

那凤凰倏然展开双翼,足有三十余丈,划一道五彩光芒,朝结界里飞去了。须臾间,结界关闭,踪影消失。

稚佈肩欲待要追,却被玄女横剑拦住。

魔尊直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哇哇暴叫:“兀那可恶!竟敢坏本尊的大事!本尊本想省些功夫,不与你闲争,你却偏要惹生事端,那就休怪本尊不客气了!”

“给我拿下!”稚佈肩一声暴喝,大袍一挥,命令手下众妖魔诛杀玄女。

那些妖魔觑见这般国色天香,早已垂涎三尺,眼睛里古突古突直冒绿光,挥舞刀枪,纷纷涌杀上来。

玄女冷笑一声,手舞凤羽剑,脚踏六壬斗步,玉生生如花影一般,往来穿梭,仗剑厮杀。

刹时间,血射如注,惨叫连天,那细皮嫩肉儿尚未沾边哩,众妖魔已死的死,伤的伤,倒下了一大片,剩下的众魔只围住玄女,呼吼呐喊,不敢冒然进攻。

稚佈肩觑见,大怒,拈一把金背九环大砍刀径砍杀上来,风声雷动,刀光电闪,果然是巨魔,魔法深厚,道力无穷。

玄女一团樱花影也似、游走在一阵阵刀光之间,轻盈若蝶,劈刺无畏。

斗了多时,稚佈肩见拿不下玄女,遂就怒吼一声,头顶之上忽然化出元婴,分出八个魔身来,有的拿刀,有的提盾,有的执斧,有的拧枪……一个个穷凶极恶,鬼呼狼嚎,围住玄女,拼命斗杀。

玄女未料到稚佈肩这般历害,竟炼就九圣元婴大法,颇有东土一气化三清的玄妙,一时猝不急防,左肩胛上冷不丁就中了一刀,鲜血流淌,樱袍染红。

她不禁翠眉紧蹙,银牙咬碎,急一扬身,跳出战团,“哗”地一声,就抖开了肩后的九道斩祟飞罡,恰如戏台上武将背后的靠旗,光彩夺目,煜煜生辉。

“应命九玄!唯我独尊!祭!”玄女手结法印,娇喝一声。

就见九道斩祟飞罡飞肩而出,破空穿云,快似闪电,直打得那些化身躲闪不及,一个个跌足跳身,嗷嗷怪叫。

稚佈肩的元身也被打中了一道飞罡,玄光飞溅,靛发狂摆,硬生生倒退了百十丈远,慌忙就收回了化身,提刀继续来杀。

这斩祟飞罡共有九式,每式又分九种变化,共九九八十一式杀伐路数,乃是玄女修炼了万劫之功的斩祟灵宝,形似玉梭,专打劫魔,在三界之内最是杀器,劫魔受一道几乎打散元神,受两道几乎烟消云散。

但稚佈肩被连连打中了九道,不仅元神没有云散烟消,而且道身也没溃散,并且还能继续应战。

玄女暗料此魔非同小可,若要久斗下去,必是两败俱伤,既已救下佛祖,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于是,她将肩一晃,收了九道飞罡,震开结界,跳身进去了。

稚佈肩岂肯善罢甘休,径直冲向结界之门。

却听见那结界之门轰隆一声巨响,就紧紧地合拢起来了。

稚佈肩见状,万般恼怒,使出浑身的法力,挥刀连连劈砍结界之门。

但只听见刀声如雷,杀气席卷,那结界之门却丝毫不损。

蓦然间,结界转动,云奔雾腾,响一声,已隐入空空茫茫的混沌虚空之中。

稚佈肩失去了结界所在,大刀劈出,空空如也,顿时泄了气,跌坐在云埃里,大口大口地急喘,也是伤了元身矣。

歇息了良久,稚佈肩无计施为,乃率领众妖魔返回诺那法界去了。

从此,诺那法界,妖魔猖獗,只等诺那佛祖圆满劫身,重返故土,收伏诸魔。(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

诺那佛祖乘坐凤凰神骑飞入了结界,等了多时,就见玄女神色苍白,樱袍染红,踏着祥云而来,原是她的左肩已为稚佈肩所伤。

两人相见叙礼,甚是唏嘘。

玄女施法止了肩胛流血,惊魂甫定道:“这魔头果然厉害,却是差点遭他败了。”

佛祖道:“这魔头名唤稚佈肩,与老朽皆是应先天之气而生,修证了无量劫数,法力十分广大。老朽自证道以来,便开始镇压于他,但一直不曾成功,如今反被他一路追杀。”

“原来如此!侥幸!侥幸……”玄女点头感叹,复又问道,“不知佛祖现在要去哪里?”

“老朽与牟尼佛祖本是一根同生,今日落难,正要投往灵山去。”

“如此甚好,玄女就送佛祖一程。”

“多谢上仙好意,老朽感激不尽。”佛祖合什致了谢意。

二人才要启程,忽然一阵狂风呼啸而来,苍空尽变。

第二章:九天玄女 送佛灵山

玄女大吃一惊,忙回头看去。

只见南部一座高山轰隆隆巨响,已然坍塌了半座,倒在云海里去了。同时间,一朵巨大的蘑菇云正在迅速的升腾,翻滚,集结,倏然朝北界上席卷而去。

“不好!罍山坍塌了!”玄女神色骤变。

“定是那魔头想要打开结界,才震塌了这座罍山!”佛祖亦吃惊道,“但以老朽看来:这罍山坍塌是小事,那一块蘑菇云逃走了才是大事,看它所卷裹的都是些煞灵之气!恐怕是要荼毒此地了。”

“佛祖慧眼,那蘑菇云正是煞灵之气所聚,至恶至毒。当初,老祖立下这无为道界之时,将那混沌中的煞灵之气分别压在五座大山之下,这南界上的正是压在罍山之下。不料今日罍山坍塌,却让它们逃了出来。”玄女紧张道。

“这都是老朽的罪过了。”佛祖合什忏悔。

“事出突然,谁能料到,还请佛祖不要自责。”玄女劝道,“等玄女先送佛祖上了灵山后,再去紫霄宫,向老祖禀报此事。”

说过,玄女请佛祖启程,匆匆驾祥云前头领路去了。诺那佛祖乘坐凤凰神鸟随后而行。

行经一万两千里,过了南帝的界域。

正行处,佛祖猛然瞥见东北方向祥光映射,色彩缤纷,便打开佛眼俯瞰,只见那下界一派物华天宝,众生相善,遂问道:“不知那下界是何方世界?”

玄女伏目而视,笑道:“那下界便是华夏旧地,炎黄故居了。”

“哦……原来这里便是阎浮世界,南赡部洲。老朽曾听说:此处众生多贪欲、好斗勇、不喜供。今日一见,却是有失所传。若是老朽能在那儿修回残身,也算是一大幸事啊。”诺那佛祖赞叹道。

“佛祖如果能到那里修回菩提,岂不是我东土众生的荣幸?”玄女露出一派欢喜之色,这皆因东土本是玄女成道之前的家园。

两人一边叙着那话,一边穿云渡海。

行够多时,既已过了西天灵山凌云仙渡,径来到大雷音寺山门之下,原来灵山佛门出自无为道界,因此无有结界之隔。

只见诺那佛祖下了凤凰神骑,玄女收了祥云,二人一步步踏上灵山来,此为尊教之礼数。

早有守门金刚觑见,急入寺内禀报。

释迦牟尼佛祖闻听大惊,连忙率领佛陀、菩萨、罗汉、天龙八部等众下到第一朝门,迎入了大雷音寺。

大家相见序礼,分品排班坐定。牟尼佛祖询问了因由,诺那佛祖就备叙了前事。

牟尼佛祖听罢,叹道:“佛魔两道,势不两立,由来己久,但有多少世界,便有多少魔障。此地之魔也多有无量之数,历来勤细镇符,不敢懈怠,至今尚未为祸。佛祖这次西来,倒是助了我一场法缘啊,幸甚幸甚。”

诺那佛祖惭愧道:“我菩提大损,岂能襄助?但能得到一处佳地,修回菩提,那也算是我莫大的法缘了。”

“若要得一佳地,也是好找,我这里有四大部洲,曰:东胜神洲,南赡部洲,西贺牛洲,北俱芦洲。等歇息片刻,我便引佛祖四处看看,若中意哪一处、便投往哪一处,然后我再遣上普贤大士,或者文殊大士,为你前去护法,你看如何?”牟尼佛祖道。

“承谢承谢。我来时,见南赡部洲气象和善,那儿应是我证回菩提的大好去处了。”诺那佛祖欣然回道。

“呵呵……”牟尼佛祖一阵清笑,“那南赡部洲实是一个修身的佳处,也是与我佛最具法缘之地。今日大护法又救了佛祖,正是因缘际会,应当报之,应当报之。”

玄女闻听,大喜不已:“若佛祖降临东土,玄女自愿前去护法。”

诺那佛祖听说,连忙合什答谢。牟尼佛祖呵呵而笑。

玄女又道:“此事,玄女还须先去紫霄宫,向老祖通禀一声才是。”

“正是正是……我正想亲自去一趟紫霄宫,禀明此事,既然大护法要去,倒免了我一趟云程。我现在就写一道灵谍,叙明缘由,敬请大护法转呈老祖。”牟尼佛祖说过,立即凭空书写了一道灵谍,交付阿傩尊者。

阿傩尊者接过灵谍,呈献给了玄女。

“事不宜迟,玄女这便前去紫霄宫。”玄女说罢,将灵谍揣入怀内,与众佛陀、菩萨、罗汉等辞了别礼。

一时间,玄女出了大雷音寺,跨上凤凰神骑,五彩流溢地径奔紫霄宫向老祖禀报去了。

*******

紫霄宫的老祖毕竟是何方神圣?

他不是别人,正是“无为道界”的缔造者鸿钧老祖!

鸿钧老祖不仅能知混元之数,预卜未来,而且能捻光倒流,开天辟地。阐截两教的掌门都是他的弟子,西方诸圣也都是他的晚辈,至于东土众圣贤,就更是他的徒子玄孙了。

鸿钧老祖在东土虽然有“天地玄黄无量身,洪荒内外第一尊”的至圣尊号,但他平日里深居在紫霄宫内,静默化神,颐养天年,很少留意东土之事。

这一日,老祖兀自静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忽然就听到一阵狂风,破空裂云,凛冽而来,竟然把无为道界也都给晃动起来了。

他不由大吃一惊,急下了蒲团,走出宫来,站在滴水檐下仰望虚空,却见一朵蘑菇云正自南方上旋转而来,浩浩荡荡,至毒至恶。

“不好!这罍山之下的煞灵之气怎么逃出来了?我好不容易经营的一团祥和之气,却又要遭它破坏了矣。”

老祖叫苦不迭,急忙驾起紫光祥云,撵上了那朵蘑菇云,展个袖里乾坤就收尽了去,随即往南方罍山赶来。

果然,南方罍山已然坍塌,只剩下半座矗立在云海之中!

老祖仰望无奈,便施展至圣功德之法,恢复了半座罍山,将那逃逸的煞灵之气,重新压在了山底。

返程之中,老祖伏瞰红尘,却见下方山海界内,戾气翻腾,表里俱晦,已是被那煞灵之气撩拔了众多山海神魔的魔气。

“天生横祸啊!这东土又来一劫矣。”老祖不禁长叹一番,乃返回紫霄宫中。

才在蒲团上默坐不久,黄衣童子进宫来报:大护法宫外求见。

鸿钧老祖微吃一惊,抬眼观看悬挂在紫霄宫穹隆顶下的混元钟,却是岿然不动,毫无异相。

原来这混元钟乃是预警之用,若无为道界遭受进攻或者威胁,护界大神便会发出警报,这混元钟就会震响不停。老祖听闻之后,就会根据钟声的轻重缓急采取措施:召集门人,奔赴险地。

老祖收回目光,暗觉蹊跷,便命黄衣童子传玄女进宫。

不多时,玄女匆匆进至宫来,跪倒在老祖的蒲团之下,行叩拜礼:“弟子玄女,叩祝师尊万寿无疆。”

“起来起来……起来说话。”老祖略一抬手,示意玄女起身,“混元钟不响,道界之外便是无事,你来紫霄宫作甚?莫不是要告诉我那罍山坍塌之事?”

“师尊圣明,日前,有一诺那佛祖、被一稚佈肩魔尊追杀到结界南部。正遇弟子出界巡察,便救下佛祖,引他进入了结界。

那稚佈肩魔尊发现结界之门,竟要打开它,不曾料就把罍山给震塌了,让那煞灵之气逃了出来。此事皆由弟子引起,因此特来禀明,还请师尊降罪。”

“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本是出我家。既然那佛祖落难,你救他也是在理。至于那煞灵之气,我已压回罍山之下了,只是尚存的残余,却已撩拔了山海界内众多魔性,恐怕连那下界东土也要面临一场劫难了。”

“那该如何是好?”玄女不禁大惊。

“此劫乃是劫外之劫,不在无为道界运劫之中,凶险叵测,难以掌控,恐怕只有我亲自主持,派人下界收拾了。”老祖凝眉道。

“此劫既由弟子引起,弟子愿担当此责。”玄女请道。

“我正有此意。我看你也负了伤,正好夤此劫数,去红尘里走一趟,一来可以降妖除魔,戡定人族和山海两界;二来也可以行善积功,修回元身。至于结界之事,暂且就交有赤精子和红巾力士共同打理。若有事时,我自会亲自去寻你。你去吧……”

玄女闻说颇喜,却并未起身,复叩首道:“弟子还有一事要禀明师尊。”

“何事?”

“诺那佛祖灵元大伤,准备投往东土修回菩提。弟子已经和灵山佛祖商议过了,已承诺愿意为此佛护法,这里正有一封灵牒要呈献给师尊。”玄女说过,膝行上前,将灵牒呈献上去。

鸿钧老祖接过灵谍,仔细观毕,喜道:“原来如此!天数不毁东土人种啊,有此佛下界宣化,倒省去我不少心思。你便去告知一声,就说鸿钧同意了。”

“是,弟子领旨。”玄女大喜,于是领口谕,行礼欲去。

“且慢!”鸿钧老祖忽然叫唤道。

“师尊,还有何事吩咐?”

“你此去红尘,一人足矣,就将凤凰暂时留在紫霄宫中吧。”

“师尊?我……”玄女噘嘴不乐。

“如果你两个同去,少不得红尘嬉戏,恐怕会多生出事端来。他日你需要时,我自会亲自送给你。”

“是,师尊。”玄女虽然不乐,但师命难为,只得俯首答应。

玄女辞别老祖,出得宫来,对凤凰神鸟交代了一番,径往灵山传谕去了。

鸿钧老祖目送玄女离宫而去,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玄女去之不久,黄衣童子又进宫来报道:“启禀老祖:轩辕黄帝宫外求见。”

“果然来了!来得好快啊,那边山海界内魔气才动,这边他就来了,仁义之名,果不虚传。”老祖暗自赞叹,便吩咐道,“速去请他进来。”

“诺。”黄衣童子应诺一声,径出宫去,宣轩辕黄帝进宫拜见。

第三章:十二金符 镇压山海

轩辕黄帝下了六龙车,风伯飞廉、雨师屏翳侍立于车辕左右,腾蛇静伏于云表,凤凰止栖于宫门。

黄帝整冕袍,理广袖,小心翼翼地进入紫霄宫来。

正见老祖合目静坐,轩辕黄帝谨慎上前,跪地叩拜:“轩辕叩见紫霄宫老祖。”

“不必多礼,起来说话。”鸿钧老祖道,“莫不是山海界内又发生逆乱了?”

“启禀老祖:暂且不曾,但昨日不知何处吹来一股黑气,竟把山海界内、那一干神魔头顶上的镇符都给吹动了,九野八荒之间蠢蠢欲动,好似又有作乱东土的迹象。轩辕观察了半日,也看不出玄机,知道此事唯有老祖可解,因此特来紫霄宫禀告。”黄帝起身,垂首侍立。

“这是罍山坍塌,煞灵之气逃逸所致。”老祖道。

黄帝听说,吃惊非小:“轩辕曾听说,这罍山之下的煞灵之气,乃是老祖、当年立无为道界之时所镇,现今怎么逃了出来?”

“此事我已解决,你无须多问。倒是你,打算如何处置那些山海神魔?”

“那些山海神魔昔日都是殁于王事。华夏统一后,五帝各司疆域、也有数千年了,但唯有那些伤亡的将士,至今淹瘗山海,无名无份,又无香火,实属可怜。老祖虽然封印了他们,但终非长久之计,这回遭煞灵之气撩拔,怨气就更加重了。轩辕怎么忍心再去征伐他们?只求老祖想个长久之计,莫让那些山海神魔,居无定所,沉沦无望。”黄帝小心翼翼回道。

老祖沉思片刻,叹道:“当年天地封神,共分有八部三百六十五路,可惜他们都被封了印,错过了造化。

这次虽说劫数来临,却又没有随机而立之名,并且这无为道界之中尽立世界,无有空处,我如果把他们安置在无为道界之外,这胸中也始终放心不下。

你且先去山海界里走一遭,把好话语安抚他们。若机缘来临,我必为他们立名立份,传谕三界,配祀东土。”

“这……”黄帝不敢多语,心中暗道:这机缘也不知何世何劫才能来临。

“去吧……”老祖轻轻地拂了拂袍袖。

黄帝默然无语,俯首应了一声诺,转身退出了紫霄宫,乘坐六龙车,一路风伯雨师在前,腾蛇凤凰在后,直往九野八荒的山海界内来了。

******

黄帝先到了西大荒的巫山,安抚了夏耕、吴回,又起驾赶至南大荒的云雨山威服了祖状,在东大荒大言山又震摄了犁灵。

最后,飞至北大荒的北极天柜山,黄帝停驻了六龙车在空中,命雨师屏翳传唤九凤来见。

少时间,天柜山山谷下黑雾翻滚,厉风呼啸,一尊大神缓缓的显露出法身,竟然遮去了半座天柜山。

只见此神人面鸟身,上身精赤,横肉结生,肩膀左右各有四个凤头,那下身却隐在黑雾之中,大手里紧握一根三股烈焰叉,正是如雷贯耳的山海大神九凤。

九凤神色甚是倨傲,见了黄帝,略一屈身,施礼道:“九凤拜见黄帝陛下。”

“九凤,你不好好安心修德,难道又想出来,祸害生灵?”黄帝面带愠色,责备道。

九凤若有不平,争辩道:“自奉紫霄宫老祖金符以来,九凤不敢出走天柜山两百里,至今已有四千多年。但是,每听闻那些个后来征战阵亡的将士,皆有归所,得受香火供奉,而我等至今仍旧羁身狼沆,了无名分,更无香火,我九凤实在心有不平。这到底是个什么天道?”

“这……”黄帝哑口无语。

“如今,我九凤得了一口玄气,正可借此修炼,这自然是混元天数昭示,要叫我九凤早日脱离苦海。从今往后,我九凤便自修名份,自立香火,再不服你黄帝来管。”九凤所说的那玄气正是当日罍山之下逃逸的煞灵之气,不曾给他吸吞了一道。

雨师闻说此言,暴喝道:“大胆!九凤!你敢忤逆!”

“昂哈哈哈……”九凤仰天狂笑,笑声之中充满了怨恨和失落,“既然黄帝陛下早忘了我们,我们何必

再奉命于他?若要奉命于他,何时才是个出头之日?这四千多年的惩罚,难道还不够吗?”

雨师见九凤愈发放狂,怒目一瞪,驱云而上,欲斗九凤。

“屏翳,不得无礼!”黄帝喝住雨师,然后对九凤道,“天地封神时,错过了你们,这是我轩辕的过错。但你也要好自为之,不可生怨,更不可荼毒生灵。若要一意孤行,到时拿你问罪,悔之不及。”

九凤并不搭话,愤然冷哼一声,掉转身,隐入天柜山深谷中去了。

黄帝见九凤忿然离去,不胜伤悼,乃起驾六龙車穿梭于山海界内,巡察各路萌动的魔气。

所招山海界内大小众神,一个个俱是怨愤弥漫,遍布九野八荒,实辄是吞噬了那罍山逃逸的煞灵之气所诱发之故。

黄帝能安抚的則安抚,不能安抚的如九凤者,就良言苦劝一番,亦放任由之。若再起刀兵,或怕又是一番天地人三界的大浩劫。

万般无奈之下,黄帝又驾六龙車上了紫霄宫,陈禀事机,寻求应对之策。

******

紫霄宫大殿内。

大殿内的三足鼎炉爇烧着檀香,香烟缭绕,绕殿轻飘,仿佛都能听见流动的声音。

轩辕黄帝将山海界内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全数向鸿钧老祖禀明仔细。

鸿钧老祖听罢,道:“这都是那煞灵之气所引发的缘故啊。看来山海界内劫数难免,但这劫数又不在无为道界的劫运之中,变化无常,极难掌控,看来还需我亲自打理了。我问你:你可查过山海界内有多少路魔气动了?”

“启禀老祖,轩辕已经仔细查过:连北极天柜山的九凤总共有一十二处,另外钟山烛龙和系昆山蚩尤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

“哦……那烛龙衔六阳之精,行照西北,来往天门,以补阴阳不足,已经有四千多年,还是比较恪勤职守的,倒不必担心他;那蚩尤被镇在系昆山下,有魃公主亲自领六大神将镇守,料来也是无妨。”老祖凝眉思考,低首沉吟。

“那……那一十二处的神魔,该当如何处置?”轩辕黄帝问道。

老祖沉思良久,然后道:“也罢!我如今授你一十二道金符,你先拿去、镇住那一十二处的神魔,以待日后机缘。若机缘一至,我便派遣童儿去昆仑山悬圃传告于你,你便揭了那一十二道金符,放那些神魔出来应劫。到那时,各自修行各自受,谁也怨不得谁了。”

话音落处,鸿钧老祖施展至圣功德之法,化出一十二道金符,正是当年山海封神时、镇压各处神魔所用之符,遂就交付给了黄帝,并传授了金符的禁解令。

黄帝欣然大喜,将禁解令默记于心,然后辞别了老祖,径出紫霄宫。

一路驾六龙车奔赴山海界来,把那一十二道金符分别镇在了包括天柜山、大言山、风雨山、巫山等一十二座神山之上。

霎时间,山海界内的魔气黯淡无光,虽然仍有余气袅袅,但也不过粗细如茶具罢了——此乃紫霄宫鸿钧老祖之法,端的是天地玄黄无伦比,洪荒内外第一家。

黄帝用金符镇了一十二座神山,俯瞰山海界内许久,眼角湿润道:“诸位,你们就再多受些苦日子吧。只要机缘一到,我就放你们出来,到那时,必能证得你们的天地名份,三界尊位。”

黄帝黯然伤神,起驾六龙车,一路风伯雨师在前,腾蛇凤凰在后,返回昆仑山行宫悬圃去了。

******

玄女离开了紫霄宫,一路驾七彩祥云飞行到了灵山,与诺那、牟尼两位佛祖重见了面,并传告了紫霄宫老祖的口谕。

两位佛祖听罢,十分欣然。

诺那佛祖合什致谢道:“大护法的恩德,老朽定当铭记于心,没齿不忘。”

玄女连忙稽首回礼道:“佛祖不必如此客气,佛道本是一家,这是玄女分内之事。这次来,一是传老祖口谕,二是准备与佛祖一起投往东土。”

“大护法果真要投往东土?”牟尼佛祖微惊道,“据我所知:此一轮劫数,正该大护法守护无为道界,若是大护法去了,何人守护无为道界?”

“此事老祖早已做了安排,佛祖不必多虑。如今,山海界内魔气大动,劫数即将来临,人界也将遭殃。老祖见玄女受了伤,正可应此劫入世,降妖除魔,以武证道,修回元身。因此,此次前去,正是奉了老祖旨谕,为佛祖护法。”玄女道。

诺那佛祖闻听此话,慌忙道:“大护法受伤,已叫老朽惭愧不安,又怎敢再劳大护法的驾。”

“玄女既然已向佛祖许下诺言,便要信守承诺。请佛祖不必愧疚。”玄女爽朗道。

“这……”诺那佛祖忽而欲言又止。

“难道佛祖还有什么难言之隐?”玄女十分不解。

第四章:阿傩投元 泄露天机

“大护法有所不知:诺那佛祖菩提大损,此次下界,乃是灵元转世,非隐遁入世,因此不能与大护法同行。”此时,牟尼佛祖接过话头,淡然解释道,“我已经开始为诺那佛祖起造浮屠塔,不几日即将安置他的金身。”

原来这灵元转世便如投胎重生,和世人一样要经历生老病死等种种痛苦的成长过程,然后依靠行善积德,宣化众生,才能证回菩提。这实是修仙成佛最为艰难的道路,自古以来,能够以此证道者,少之又少。

玄女却未料到会有此着,不禁神色一变,怔在那里。

诺那佛祖见状,忙道:“老朽此去,少则二三十年,多则七八十载,不知归期,而大护法又有重任在身,老朽实在不敢拖累大护法啊。大护法的好意,老朽心领了。如果与大护法有缘,他日必会有相见的一天,还望大护法一路保重。”

诺那佛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的意思不言自明,玄女也无可奈何,不便多说话了。

于是,玄女道:“既然佛祖心意已决,玄女也就无话好说了。请佛祖多加保重。如果红尘有缘相见,玄女定当前去护法。”

玄女说完,便向两位佛祖行礼辞别。

两位佛祖回了礼,送出大雷音寺。

玄女驾七彩祥云,朝东飞行,应劫下界去了。

******

诺那佛祖菩提大损,准备借灵元前往东土修回菩提,牟尼佛祖不便多劝,于是就在灵山玉笔锋起造一座浮屠塔,供奉诺那佛祖的金身。

不一日,浮屠塔建造竣工。

但见塔高九层,檐分六角,下建莲花台,上封葫芦顶。并且九层六角共悬挂五十四盏琉璃灯,一盏寓示一份功德,等五十四盏琉璃灯全亮之时,便是诺那佛祖功德圆满,证回金身之日。

即日,诺那佛祖沐浴了金身,膜拜了十方诸佛,身披锦襕袈裟,结趺而坐,被众罗汉抬进浮屠塔内,封存了金身。

牟尼佛祖又唤来阿傩尊者,命他奉诺那佛祖的灵元前往东土。

阿傩尊者领佛旨,双手捧着诺那佛祖的灵元,一路僧衣飘飘,直出离了灵山。

行够多时,已近东土。

正行处,忽见东边一团黄光悠悠而来,阿傩尊者知是有神仙打此路过,就放慢了脚程,刻意回避。

殊不料那团黄光倏然之间滚至近前,云头上现出一位道人,四十余岁,身板结实,豹子头,络腮须,背后背一根水磨钢鞭,黄光之中隐伏黑气。

“我当是何人路过此处,原来是阿傩尊者,幸会幸会。在下昊天瘟部副使费结稽首了。”那道人居然认识阿傩尊者。

“哦……原来是费天君!幸会,幸会……”阿傩尊者合什回礼,其实他并不认识费天君,但知此神绝非善辈。

“不知尊者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啊?”费天君紧问一句。

“贫僧自来处来,到去处去。”阿傩尊者有意敷衍。

“哈哈哈哈……”费天君一听此话,朗然大笑,然后道,“我听说佛家都是些无上士、天人师、调御丈夫,今日一见,却不料都是些插浑打科之辈!”

“天君怎么这般说话?”阿傩尊者遭了挤兑,十分不悦。

“佛门由来倍受推崇,今日遇见尊者,关切一声也不失两家礼数。佛祖曾说‘出家人不打逛语’,你是佛祖身边的尊长,却拿这话来逛我,岂不是有失了佛祖的教诲?”

此话一出,阿傩尊者的脸色刹时黑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红一阵,毕竟他是忠厚善良的长者,二且被费天君以正理欺住。

因此,阿傩尊者满面羞愧道:“天君责备的是,请天君宥恕。此次前来,正是要送诺那佛祖的灵元去那东土历炼,修回金身。”

“哦……原来如此。”费天君明白话来,稽首道,“打扰尊者了,贫道就此告辞。”

费天君略一稽首,行过辞礼,扬长而去。

二人寥寥数语,错肩而过。

阿傩尊者也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催云脚,径奔东土而来。行够多时,业已来到了万丈红尘的东土上空。

来回观察了许久,阿傩尊者发觉东南之地善气缤纷,颇是个证道的佳处,就把诺那佛祖的灵元照下界抛去,实则那下界正是东土江南之地。

但见那灵元转了几匝,闪一道金光就没入了万丈红尘之中。

阿傩尊者看护了许久,见无异样,方才返回灵山交旨去了。

******

阿傩尊者情急之下的一句歉语,不料竟让那费天君探知了诺那佛祖灵元转世的玄机!细说起来,这也是东土大劫来临,气数尽变,神魔纷纷出来作乱。

但这费天君究竟又是何许人物呢?

实际上他不过是昊天瘟部里的一个行瘟充役副使,名不见经传,也不在神籍编制之中。这充役副使说白了,就是瘟部聘来的差役,替五方行瘟正使跑腿打杂,干些苦活累活而已。

可是这费天君历劫精修,法力激增,道行早已在五部正神之上,因此久居副职,心中常有不平之气。

那日,罍山坍塌,煞灵逃逸,各部众神也都看见了,都似把持不住一般,蠢蠢欲动,是以瘟部大帝吕岳勒令众神关门闭户,各守玄关,防止为煞灵所诱,走火入魔,原来这瘟部众神出自截教门下,皆非人身,最容易遭受诱惑。

等出得关来,费天君恰巧与南方行瘟正使李奇李天君相遇,于是二神一时聊起山海大动之事,渐渐就聊到了“道心魔趣”之别,各抒己见。

最后,李天君辩不过费天君,就讥笑道:“任你道法说得精妙,终是无法享受我等正职之禄。”

费天君闻说,不悦道:“我勤修苦炼,自然会有天道酬勤之日。”

李天君不以为然,复嘲笑道:“如果你都能修得正禄,那么我等岂不是修得天师天王了?哈哈哈哈……”

嘲罢,李天君仰天大笑,拂袖而去。

费天君只当与李天君推心置腹,聊表胸襟,却未料到遭他小觑挖苦,生生气得嘴角抽搐,面色青紫。

夜间,邀请和瘟使李平小饮,叙说郁闷,就把那酴醿酒兀自饮过了头,嫌弃侍童添酒不勤,醉打了他一顿。

那侍童受了伤,抱头鼠窜,恰与李天君撞了个满怀。李天君问了原因,便来抱打不平,大骂费天君狂妄。

费天君早就愤怒,就仗着酒疯要教训李天君。和瘟使李平劝解不开,二神就大打出手。

另外三位行瘟正使闻声赶来,都怨怼费天君不过一编外副使,却如此目无尊卑,欧斗正使,便齐上阵来相助杨天君。

费天君一时酒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施展出本事,将四位正使打得鼻青脸肿,负痛哀叫,却都不是费天君的敌手。

这一闹,就惊动了瘟部大帝吕岳,就前来训斥费天君。

费天君醉意正酣,三言两语不和,又与大帝争执起来,一个不留神,竟然把大帝推翻在地,崴伤了脚,颜面扫地。

众正使大惊失色,急忙一边扶起大帝,一边大骂费天君。

就把费天君的酒给骂醒来,他顿时浑身冷汗飕飕直冒,仆地磕头认罪。

吕岳跌坐在地上,哈哈大笑,好不夸赞了费天君一番,然后叫众正使扶他而去。

费天君自以为宽恕了他,羞愧难当,深为感激。

不料此事后,费天君再不录用行走,虽不奉茶侍酒,却已与仆童无异,才知大帝衔恨于心。诸使更是疏远他,不与交集。

费天君思之极恨,暗道:我三千年的辛勤苦劳不放在眼里,一场醉酒失态却牢记在心头;有朝一日,若能扬眉,定血今日之耻。

自此,费天君把那通天的怨恨都埋在心底,云游于天地之间,准备另寻他处立身,但都事与愿违。

这日里却巧,费天君正游于西天,忽遇见阿傩尊者,无意之间得知了这等玄机,起初他也并未在意,但行过数十里后,猛然醍醐灌顶,恶向胆边生来。

他暗暗道:听说佛之灵元乃是舍利子所结,吃了它可助大大功法,这诺那佛祖的灵元可是有无量之功啊!我如今漂泊无依,恰似那无归的末落子,无故却得此玄机,这岂不是天意眷顾?我何不趁这煞灵乱界之时,冒一番天险,证我殊仪?若能成功,立名三界,莫说吕岳李奇那几个贼厮,便是整个南天宫里的神仙,谁还再敢小觑于我!

费天君怨恨蒙心,魔性炽起,便就掉转身来,匆匆赶到了万丈红尘上空,却早见那灵元隐约,几成虚影,落入东南地界上去了。他急急追赶上去,那灵元却杳杳灭灭,不知去向了。

错失了良机矣!

费天君跌足长叹,转身欲走,忽又想道:这元灵毕竟在红尘东南之地,待我慢慢寻去,就是在大海里捞针,也总有寻找到它的一日。

此念一定,费天君就飘飘然然落入了红尘之内,却正是在江南地界上,但见山川历历,市衢吵杂,已然身在人间了。

第五章:费颉天君 误入钟山

诺那佛祖的灵元降落红尘,投胎转世,为人界七情六欲之气所熏,茫然已失去灵气,不知其所踪,但佛祖慧根未泯,泥丸宫中慧光隐约闪烁,具有照耀一尺之地的瑞象。

而这种瑞象,寻常的人类和妖魔鬼怪类自然没那个道行认识出来,只有道行在一千八百年以上的修道者才能窥透出其中的玄机。

费天君正是凭借三千多年的道行,才降落到红尘中来,一路寻找诺那佛祖的灵元。可是,风里去,雨里来,费天君辛辛苦苦地寻找了一年之久,也始终没有寻找到诺那佛祖灵元的下落。

这日中午,费天君正顶着炎炎烈日,走得口干舌燥,忽然看见不远处、现出一条长街,街前正有一家茶肆,高挑茶旌。于是他疾步走将过去,钻进了茶肆,叫了茶,临窗坐下,一边吃茶解渴,一边观景歇息。

但没过多少时候,天空忽然暗澹下来,仿佛要掀起一场暴风雨。

只见街面上的人影东奔西窜,惊呼不迭,早己乱成了一堆热锅上的蚂蚁。而茶肆里的客人也是一哄而散,逃得净光,一个不剩。

费天君正在吃疑,就见店小二撅着屁股直往桌底下钻,他便伸手拽将出来,问道:“小二,为何如此惊慌?”

“道长,快躲一躲,妖精来了!”店小二慌不迭道。

“妖精?哪里有妖精?你快说个明白,否则就不放你!”费天君攥紧店小二的臂膀。

店小二挣扎不脱,急得冷汗淋淋,无可奈何道:“这一伙妖精也不知哪里来的,一年前就是有了,厉害得很,每隔七八日便来一趟,捉了精壮男子和黄花闺女离去。

县老爷请来道士降妖,却都坏了性命,多数有钱人已逃离了此地,只有我们这些穷人一时还不曾离开。道长,我看你生得结实,还是敢快躲一躲,免得被妖精抓了吃去。”

“敢来抓道爷?道爷还要抓它们吃呢!”费天君听罢,忽撂出一句狠话,脸上便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店小二见了,心里发怵,哀求道:“道长,你吃便吃,还请先放了……”

店小二话未说完,狂风已然呼啸而至。

满街物件飞奔乱走,门啊窗啊、咣咣咣相互碰撞,碟啊盘啊、哐啷啷落地碎响。

漫天黑雾,汹涌澎湃,如墨一般泼来。

费天君见黑雾来得甚恶,撒手撇了店小二,跃身立在空中,“铮”地打开天眼,双目如电,直照出三里开外。

果然,黑雾席卷之中,有三个妖精正在追逐拿人。

其中一个是花脸獾,一个是白毛猴,一个是大灰狼,都能直立行走,但本相未变,可见才渡初劫,修为也不过五七百年而已。

三个妖精拘了十多具人肉,卷着一团黑雾欲走,却早被费天君堵住了去路。

“大胆妖精,见了本天君,还不束手就擒!”费天君大喝道。

那花脸獾正走在前头,被喝得一惊,抬眼定看,见是一位道人,肩后背着一根水磨钢鞭,便笑道:“臭道士,胆子不小,敢来挡我去路!二弟,三弟,速把这臭道士拿下,一起带回吃去。”

“是,大哥!”

白毛猴和大灰狼齐应一声,丢了人肉在雾丛里,一个举朴刀,一个提长枪,左右飞奔上来,刀枪并杀。

费天君嘿然冷笑,左袖一挥,便将劈来的朴刀拂得不知去向,右掌一斩,那长枪就断成两截。

眨眼之间,高低立判!

花脸獾大惊失色,知是遇到狠主,发声嚎叫,丢下人肉,拘着黑雾飞奔逃去。狼猴二精见走了老大,顾不得人肉生死,都拘着黑雾赶紧逃遁。

“想逃?没那么容易,本天君这几日正饿得慌,正要拿你们填肚充饥呢!”费天君一声喝过,急催黄云,追赶上去。

三个妖精驾着黑雾滚过几道山岗,忽然遁入一座山中,不知了去向。

大地一时清朗,山河历历在目。

费天君随后落入山中,来回寻找,忽在东边山腰间发现一洞,洞旁立一石碑,上书着“悬壶山三仙洞”六个篆字,正是妖精的躲藏之处。

费天君不分青红皂白,上前一掌,击毁洞门,大步而入。

三个妖精逃入洞中,方坐未稳,大口大口地喘气哩,突然听到洞门轰隆崩裂声,都唬得跳起身来。

花脸獾拍腿怒道:“却是遇见狠招子了,我们躲他,他偏要追来!”

“大哥,看来那道士十分厉害,恐怕此处躲不成了,还是速到大神那里告状去吧。”白毛猴道行低浅,胆子便小。

“没有了人肉,如何去得?”花脸獾怨叹。

“不走也不成啊,那臭道士马上就要闯进来了。”白毛猴急道。

“三弟,不要惊慌,好歹我们三个加起来、也有两千多年的道行,难道还真怕了他臭道士不成?”大灰狼雄赳赳道。

“二弟说的没错,欺我太甚!既然躲不过,就打它一仗。如果是胜了,就先吃了那臭道士,然后再去捉拿黄花闺女送给大神不迟。”花脸獾说道。

三个妖精正计较妥当,咚咚咚地脚步声已然临近。

花脸獾急提了双剑,向洞口奔去。白毛猴就兵器架上取一口朴刀,大灰狼拿一柄单锤,也冲冲随后出洞。

还没出得洞口,三个妖精就与费天君撞了个满怀,顿时交起手来,一时刀劈,剑刺,锤敲,鞭打,直从洞内斗到洞外,又从洞外斗到山涧。

乱斗了不多时,三个妖精已然精疲力竭,气喘吁吁,兵器也早都打得折了,一个个胆颤心惊,寻找机会准备逃遁。

费天君早已发觉,收鞭入肩,就使出那“法天相地”之术,将身子摇一摇,晃一晃,十二处关节咯咯直响,刹那间长高了六七丈,豹头豹脸,巨口獠牙,端的凶恶无比。

顿时里,白毛猴和大灰狼吓得腿脚发软,魂不附体,就被费天君一手一个攥在了手里。

只见费天君张开巨口,露出白森森的獠牙,一口咬掉了白毛猴的脑袋,再一口,又咬掉了大灰狼的脑袋,啯啅啯啅地咀嚼起来。须臾,两个脑袋都吞进肚里去了,便又来啃食两个妖精的四肢和身体,乌血淋漓,洒落天空。

原来费天君在天宫之时,分受香火供奉,自然不觉饥饿,如今降落红尘,香火已失,供奉全无,时常便有饥饿之感,因此每每都要抓些禽妖兽怪来吸夺内丹,填充精元。

花脸獾觑见这等凶残,早唬得魂飞魄散,尿屎齐出,一扭身,拼命狂逃。

不知飞过多少高山大泽,花脸獾忽然一溜烟儿没入了一座大山之中。

费天君收了法相,余兴未尽,随后追来,却又迟赶一步,不见了花脸獾的踪影。他就在山中寻来寻去,寻够多时,仍然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费天君寻找得有些累了,就在山巅松荫之下,选择了一方岩石坐将下来,一边摩挲着腹部,歇息歇息,一边拿眼四下巡视。

却见这座大山与众不同,险峰似刀削,峻岭如锯排,层叠且盘绕,雄伟更磅礴,正恰似一条苍龙盘踞在山海之间,苍苍莽莽,混混沌沌,首尾不得相见,更不知有几万里远。

费天君正自惊疑,忽然瞥见遥远的一座崖壁上、隐约镌刻着两个大字,光芒忽隐忽现,奇丽诡谲。

“怪哉!那字儿离这儿大概有两百多里,却还能看见字影,可见此山非同凡响。待我前去看个仔细。”

费天君暗暗思罢,脚起云斗,直飞到那崖壁前,凌空细辨。

崇山峻岭之间,倚天绝壁之上,用蝌蚪文镌刻着两个大字,长短约有百十余丈,丰硕遒劲,红光隐现。

仔细辨认,竟是“钟山”二字!

费天君不由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悚不已:急章里追撵,却是到了此处,无怪乎这山头有龙盘虎踞的气势,原来是山海大神烛龙的故居!

你道这烛龙又是何等神圣,竟然叫费天君如此惊骇?

若要说起他,那可是三界之内鼎鼎有名:

烛龙本是洪荒纪元的山海大神,龙族至尊,盘踞在钟山,缔造了龙之神国。

后来烛龙因不服人族崛起,轩辕称帝,侵吞疆域,就率领龙之百族与轩辕黄帝鏖战,但最后却以失败告终。

从此龙族散如流沙,一蹶不振,烛龙也被紫霄宫鸿钧老祖拘押在九阴之地,含六阳之精往来雁门之北,以照西北光明不足,俨然沦为了跑腿的杂役小神。而他的两个儿子钟鼓和虹光也在这次神国大战之中被杀了。

费天君固然知道这场传说中的龙族对人族的大战和结局,而且知道烛龙乃是龙族至尊,并修有六阳神通,横绝山海,更知道他被拘押在九阴之地,衔精服役,处境万分凄凉。

却就在费天君震惊不已时,突然间,山谷里赤光一阵阵浪推过来,如血一般映红了半座钟山。

不知何时,那花脸獾已出现在费天君面前,施礼道:“大神已知天君来此,特叫小的来请。还请天君随小的速去拜见大神吧。”

第六章:龙族至尊 钟山烛龙

不待费天君答话,那花脸獾已掉转身,前头带路去了。

听到传话,费天君暗思道:鬼使神差,竟然让我撞到这钟山来了。这大抵就是所谓的“天意”了吧。既然天意如此眷顾于我,我何不趁今日之机与他烛龙攀谈攀谈,日后若得了那诺那佛祖的灵元,也正好借此地修炼。

费天君思忖罢,就拿定了主意,一催云脚,跟随花脸獾朝前行来。

行过百十里,天空忽然传来一阵大话,声若洪钟,响遏行云:“是哪路神仙,坏了我烛龙的徒孙啊?”

费天君正自前行,猛听见那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果然是钟山大神烛龙啊。

他颤惊惊抬眼看去。

就见迎面一座高山,松柏参天,怪石嶙峋,古藤缠绕,萝叶披糜,尽显出一派原始荒莽的景象。而在山腰之间,赫然露出一座洞府,云蒸霞蔚,光怪陆离,洞顶之上用蝌蚪文镌刻着四个大字:九阴圣府!端的是夺人眼目,气势非凡。

那花脸獾以及七八位土地山神侍立在洞府台阶之下,一动不动,肃然如尸。

费天君见状,更自胆怵了几分,恭敬敬稽首答道:“小神乃昊天瘟部副使费颉,无意冒犯了大神,还望大神恕罪。”

“你既是昊天瘟部天君,为何要违天逆道,吃我徒孙,莫非你也吞噬了那股玄气?”洞内传出烛龙的问责。

“玄气?是什么玄气?小神实在不知,还请大神不吝相告。”费天君看不见烛龙的真身,胆战心惊。

“一年前,我钟山卷来了一股玄气,因见它具有大灵力,就吞噬了一口,不料弄得我元气失衡,六阳难安,所以只好招了些徒孙,替我去捉拿些纯阴女肉来吃。唯有如此,才能稍稍安心。”

“大神如此一说,倒叫小神想起来了,小神在瘟部时曾听说:一年前,南方罍山坍塌,煞灵逃逸,山海界内神魔大动,恐怕大神吞噬的正是那煞灵之气。”费天君想起瘟部大帝吕岳的告诫。

“当日里,我只当它具有大灵力,可以助功,却不曾细想、它竟是那煞灵之气!这该如何是好啊?”烛龙言语之中透露出郁闷。

“大神得此玄气,功力大增,却为何、反而闷闷不乐呢?”费天君听出烛龙心中的纠结,故意反问道。

“天君有所不知啊:我虽增了些功力,但却被这玄气撩动了贪欲,已残害了无数人命,正是万分后悔,唯恐继续下去,把持不住,就震开了紫霄宫老祖的金符。如此一来,我这四千年的辛苦岂不都成了画饼?天君乃是昊天里的正神,可有良策救我?”

费天君闻说,沉默下来,暗暗思忖如何挑拨烛龙。

那花脸獾却忽然道:“小的也是一时贪口,才吃了人肉。还望天君不计前嫌,饶了小的则个。”

原来花脸獾捉拿人肉,把黄花闺女献给烛龙,趁机捉些精壮男子给自己享用!

花脸獾说那话儿,费天君并不理会。

他骨碌眼珠,暗思了片刻,忽然计上心头,于是他对着洞口高声道:“大神法力无边,对此都束手无策,小神就更没有良策了。不过小神认为:大神既然能得到这股玄气,正说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关切,合该大神将要脱离九阴,重见天日,其实可喜可贺,又何必惴惴不安呢?”

果然,此话一出,正中烛龙的心坎,譬如一石击起千层浪,顿时令他百般失落,千般伤感,万般悲愤。

“唉……”洞中传来烛龙一声沉重的叹息,“我烛龙被紫霄宫老祖拘押在九阴之地,含精服役,昼夜奔波,以赎前罪,到如今已有四千多年了,但……唉……”

烛龙欲要说下去,忽又闭了嘴,只把那一声幽怨的长叹喷出了洞口,原来他是提防话有不虞,被值日游神听了去,而后记录在册,以备后用。

但听到那一声幽叹,费天君却心旌摇荡,喜不自禁:果然不出所料,这烛龙和我一样,胸怀愤懑不平之气哩,今日我何不说反了他?

因此,费天君继续试探道:“大神的心事,小神也略知一二。如果不嫌小神多舌,可否当面一叙。”

烛龙在洞府中听说,大喜过望:“四千年来,每日心有愁闷,无处倾吐,今日与天君相逢,正是一见如故,请天君速速进府一叙!”

说罢,烛龙即吩咐花脸獾速迎费天君入府来见。

一时间,众土地山神夹道相迎,纷纷施礼,费天君在花脸獾的接引下,一步步踏入了九阴圣府。

行有数里,前面忽露出一座广阔的大厅,厅壁之上插有火把,中央且放一个大铜鼎,鼎内大火燃烧,照得四周一片通红。

大厅正前顶横悬一块匾额,用蝌蚪文写着“北极鸿光”四个鎏金大字。正中台基之上,打造了一座巨大奢侈的骷髅宝座,台基下边两厢排列石椅石案,共有二十余座次。

整座大厅虽然空荡阴森,但仍然不失雄伟堂皇。

只见那骷髅宝座上、斜坐着一位宝塔般的大神,人面人身,头生龙角,浑身上下如有一团烈火拥簇,尤其一对眼睛,上下而生,精光四射,端的奇绝。

骷髅宝座右侧一米处,空悬一柄赤虹长剑,有一青蛇妖缠绕其上,上下游动,是谓侍剑奴也。

不用多说,这位大神正是山海界内龙族至尊:钟山烛龙。

费天君见了,诚惶诚恐,上前跪地伏拜:“昊天瘟部副使费颉拜见钟山大神。”

“喔…哈…哈…哈……”烛龙昂首发出一阵惊天大笑,然后抬手道,“天君休要多礼,快快起来,请上首来坐。”

费天君小心翼翼起身,走至右排石椅首席,坐下。而那花脸獾早已悄悄退了下去。

烛龙迫不及待地问道:“天君,你适才称、有话要对我说,如今已进得这九阴圣府,上无天,下无地,出你口,入我耳,无人可知,你有何高见,我烛龙愿洗耳恭听。”

“启禀大神:小神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费天君以退为进道。

“讲!但讲无妨!便是揭我烛龙的逆鳞,我烛龙也不会怪罪于你。”

费天君闻说,暗喜不已:今日正是准备揭一揭你的逆鳞,把天捅个窟窿来。

于是,费天君道:“如此,小神便说道两句:大神在九阴之地服役已有四千多年,但仍然不见出头之日,实在是叫小神、为大神抱屈啊。”

“天君是准备来嘲笑我烛龙的吗?”

“小神不敢。”

“唉……其实,天君有所不知啊:那钟山之巅镇着金符,我这脖子上锁着金链,这些都是拜紫霄宫老祖所赐。若我烛龙一有异心,体内便有万箭穿心之痛,我烛龙又能如何奈之?”烛龙用巨手托起项下沉重的金链,哗啷啷直响。

费天君见烛龙一脸沮丧,遂壮着胆子道:“大神这般想恐怕是错了!若能脱离九阴,重见天日,这万箭穿心之痛又算得了什么?”

“难道我烛龙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正是!只怕几千年的运数来了,大神不曾把握,反倒给白白地错过了机会。”

“天君此话怎讲?”烛龙面露兴奋,上下两只眼骨溜溜直转。

“大神得到煞灵之气,功力大增,这正是天意关切,合该大神脱离九阴之兆,此乃其一;其二,山海之间神魔大动,必定也是吞噬了那煞灵之气所致,共此煞灵之气,正是可以谋划之时;其三,若大神脱离九阴之后,再去联络山海界内各处大神,共建联盟,揭竿而起,龙之神国何愁不可重立?”

费天君的这一番话,说得条条在理,铿锵有力,恰如一颗颗火星猛然溅入了油锅,腾地一下,就激起了烛龙体内深藏的万丈雄心。

毕竟他是曾经的龙族至尊啊!那随着岁月破碎的神国旧梦突然死灰复燃:云奔雾驰,电闪雷鸣,血雨飘摇,纷纷扑来。

“我的神国,还能回来吗?”烛龙眼含泪光,幽幽伤叹。

过有片刻,烛龙上下两只眼突然暴射出精光,直瞪费天君,怒喝道:“大胆费颉,你是受了何人指使,敢来钟山陷害我?”

烛龙瞪眼怒喝,费天君吓得胆战心惊,魂不附体。

只见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神,这是何话?小神不曾受人指使,这确实是小神的肺腑之言啊。”

“那……你为何要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烛龙暴喝道。

“大神稍安勿躁,请容小神仔细禀报。”

费天君战战兢兢磕头道:“小神正如大神一样,也有满肚子的怨恨。小神本在昊天瘟部任行瘟副使,辛辛苦苦地做了三千多年的杂役,最后却因一时醉酒失态,就被吕岳那厮给除了聘籍。

后来四处谋生,这三界之内,没一处收留小神的,因此小神至今身无归处。

今日遇见大神,乃是上天注定,正有投靠之心,若大神能重建龙之神国,再不受那儒释道三家的鸟气,小神愿效犬马之劳。”

第七章:九阴圣府 歃血为盟

费天君披心沥血地细说了自己的遭遇,但并不愿意透露欲想借钟山修炼诺那佛祖元灵的企图,虽然他连佛祖灵元现在何处尚且不知。

“喔哈哈哈……”烛龙反复无常,突然纵声狂笑,“天君,不要见怪,刚才是我试探于你。我烛龙早有此心,奈何势单力孤,孤掌难鸣,今日天君之言正合我意。”

“大神若有重建神国之心,小神费颉即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费天君拭去额头冷汗,虽是虚惊一场,但也吓飞了三魂六魄。

“好!天君的建议,我烛龙都采纳了。天君请起,今日你我便歃血为盟,然后再好好商议商议。”烛龙欣然于色。

费天君这才松了一口气,把悬在嗓子眼里的心吞回了肚内。

当时,费天君就和烛龙在钟山九阴圣府歃了血,告了天地,结为血盟,协助龙之神国的重建。

烛龙和费天君又仔细商议了一日,决定:

一、烛龙继续攫食人肉,以助炼功,准备有朝一日震开鸿钧老祖镇锁的金符和金链,然后召集旧部,举旗钟山,重新建立龙之神国;

二、由费天君寻访山海界内各处神魔,传递钟山消息,建立联盟,互为依仗。

但自始至终,对寻找诺那佛祖灵元一事,费天君却故意隐去,只字未提。

商议既毕,按策行事,费天君便与烛龙道别。

临行之时,烛龙提醒嘱咐:必要留意南大荒云雨山的祖状,东大荒大言山的犁灵,北大荒天柜山的九凤,如果能说服其中一位大神前来相助,那么龙之神国的重新创立,将会大有胜算。

之后,烛龙又送费天君一副龙晶镯子,左右手各戴一个。

这龙晶镯子互相敲击,便可与烛龙通灵,彼此对话,实是龙族传讯的灵宝。

费天君把那话都一一记牢,复收了龙晶镯子,乃与烛龙稽首告别,径出了九阴圣府,一边寻访诺那佛祖的灵元,一边邀集山海界内各处神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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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黄帝登基,山海封神,但凡威胁人类的各族神魔或者被歼灭、或者被镇封、或者被拘押……烛龙也没有逃过此厄。他项脖下的金链和钟山之巅的金符,正是紫霄宫鸿钧老祖施为,譬如封印,威力无穷。

但烛龙毕竟是龙族至尊,因此授食邑钟山五百里,建造九阴圣府,供驱使土地山神各四名,衔六阳元珠服役九阴之地,以赎前罪。

烛龙服役四千多年,兢兢业业,尽忠职守,不敢吐露半句怨言,所以此次罍山坍塌,煞灵逃逸,山海界内神魔大动,紫霄宫鸿钧老祖却并未将他列在入劫名单之中。

但没有料到的是:烛龙不仅吞噬了那煞灵之气,而且半路上又杀出来一个不趁时的费天君,机缘际会,就点燃了他重建龙之神国的万丈雄心,从此以后开始谋划造反,祸乱人界。

正可谓: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命数运数不敌变数。

其实,此时的人界早已五气全浊,八风尽乱,九阳不定,不独钟山一处,山海界内各处都是妖魔猖獗,为祸为患。

而在东土神州境内,也正是唐家血食已尽之时,群雄混战,民不聊生,实是人界的大劫数降临了矣。

就在这群雄混战的乱世里,江南地界上出现了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此人姓李名昪,本是一个孤儿,为了在乱世之中求生存,几经易姓,依人檐下,最终成为雄才大略之人。卧薪尝胆十余年后,废黜吴帝,登上皇帝位,在金陵定都,建国号“唐”,史称“南唐”。这李昪便是史书记载的南唐开国烈祖。

李昪登上帝位之后,为巩固基业,就四处悬榜招贤,收揽人才。

其诏告内容大致如下:

朕自受祚,寤寐不安,唯业初创,百废待兴。欲效周公,无违吐握。今国内凡具才艺者,无论贵贱,不次拔擢,皆可入朝授录,勿令遗于蒿野。布告州郡,咸使闻之。

那招贤榜一出,如风驰电掣一般,行遍各州各郡。江南地界,一时大噪,自负才艺者如蚂蚁也似、纷纷往金陵城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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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

华阳镇着落在宛陵郡西南部,是一座以徽派建筑为主的丘陵小镇,因为东边有一条古老的华阳河流过,所以借此命名。

华阳河河面建有一座石拱桥,虽然年代颇久,但依旧十分牢固,车马皆可通行,远远望去,犹如耆老的驮背,因此唤作“驼背桥”。

驼背桥西岸便是华阳集镇,隔河相望的东岸二三里地,零散地分布着几处村落。

其中有一座大村落,名唤谭家庄。它背依群山,并肩华阳,山色旖旎,水光清澈,实是一处修心养性的好处所。

这谭家庄的庄主名叫谭鰲祥,生得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海下留一部虬髯,愈添几分威武之色,而且他为人仗义疏财,极重孝悌,虽然年仅四旬余,但庄客们都以“公”来敬称。平日里做些茶叶和木料生意,家道自有几分殷实。

此日,在谭府大厅,鳌祥公期会芜湖来购买木料的徐老板,生意谈妥之后,二人就天南地北地闲聊起来。

当听到李昪在金陵称帝,悬榜招贤之事时,鳌祥公大喜,忽就站起身来,拱揖道:“徐贤弟,失陪片刻,愚兄现在有急事要出去一趟。”

“谭兄:你我十多年的老友,就不必如此客气了,若有急事,只管去便是。”徐老板起身回礼道,“小弟的事也已办妥,正准备辞行。”

徐老板见鳌祥公心急火燎的样子,便不再继续叨扰,起身告辞。

鳌祥公遂匆匆送至门楼外,相互道别,乃叫贴身仆人胡三驱车,把徐老板送往华阳镇。

二人登车而去。

鳌祥公一转身,急急如律令般朝东庄头奔来。

路过村中“五里香”酒坊时,猛听到一声娇唤:“鳌祥公,这是要上哪里去啊,怎么这么慌急?”

鳌祥公惦念着那事,只管疾步前行,冷不丁听到叫唤声,吃得一惊,连忙稳了脚步,抬眼看去。

只见酒坊里走出来一位美貌少妇,年龄不过二十四五光景,身穿碎花衣裙,头扎荷叶青巾,目含秋水笑盈盈,腰摆柳姿娉婷,原来正是酒坊的老板刘美娘!

鳌祥公见是美娘,就答道:“怎么不慌急啊?这天大的好事来了哩!我赶紧告诉庆隐去!”

“有什么天大的好事,要这么急冲冲地告诉那方庆隐去?那方庆隐还能有什么天大的好事?鳌祥公莫不是说笑了?”

美娘一听到“庆隐”二字,顿时白嫩的面颊上泛起一阵红晕,情不自禁地想要打听消息。

“近日听人说,金陵城新登基的皇帝传下招贤榜来,要招收人才入宫授官,庆隐他寒窗苦读十多年,现在终于可以施展手脚了,我正要把这好消息告诉他去。”鳌祥公急急说过,不愿多语,拔步走出了柳树荫。

“诶……诶……”美娘急招手,想要多打听一点消息,但鳌祥公已然远去。

美娘怅然若失,心里讪然道:他只是一个贪酒的痨虫儿,难不成还能考得上功名?可是……可是如果他要真考上了功名呢,那我……那我这心思……却不白费了一场?

怏怏悒悒地思忖着,美娘那颗少妇之心就纠结不安起来,心不在蔫地回到了酒坊内,拿了抹布,擦桌子,抹凳子。

她婆婆才把一个满酒坛子放在柜台上,觑见美娘那副丢魂失魄的德性,就气不打一处来:“成天花痴痴的,你遭羞不?我为那死去的守了一辈子寡、不也过来了!你才守了几年几月几日几时?”

美娘闻听怨责,慌忙低下了头,默不吱声,狠力地抹起桌凳来。

此时已近中午,酒坊里陆陆续续地进来了几位嗜酒客,人影来去,吆吆喝喝。

霎时间,美娘手忙脚乱,跑前奔后地忙活起来,渐渐地就淡去了那份心事。

******

鳌祥公快步朝庄东头走来。

走有两里多路,便见前面的青草坡上露出一座小宅院,毛竹节搭筑的门楼破败不堪,低矮的篱笆院墙荒草扑掩。放眼望去,颇是荒凉。

鳌祥公疾步走到门楼下,一边叩响大门,一边叫唤道:“贤侄……庆隐贤侄……庆隐贤侄在家吗?快开门来……快开门来啊……”

喊了七八声,譬如石投大海,院内毫无动静。

鳌祥公颇为惆怅,长叹一声,转身欲去。

却在这时,一阵吱呀呀响,院门慢慢拉开,现出一位青年书生来。

但见他二十二三的年纪,身材适中,长发披肩,剑眉入鬓,目光之中隐含郁悒;身上穿一件铁青长衫,脚下踏一双皂布靴,都已十分陈旧,却正似他一身落拓的气质。不叫说:此人就是方庆隐了。

方庆隐见来访的是鳌祥公,慌忙双手作揖,欠背鞠躬道:“庆隐开门来迟,还望鳌祥公勿怪。不知鳌祥公唤庆隐有何事吩咐?”

第八章:鳌祥仗义 美娘多情

鳌祥公见院门打开,惊喜不已,大步跨入院内,一把抓住方庆隐的双臂,激动道:“今日听说,有一个叫李昪的在金陵称帝,正四处悬榜招贤,无论贵贱,都可录用。

这岂不正是贤侄时来运转的大好机会?若能去求得一官半职,也不负你父母养育一场。”

猛听到这消息,方庆隐好不兴奋!

但忽而他又蹙紧了眉头,轻吁了一声道:“多谢鳌祥公好意相告。庆隐想:还是作罢了吧!”

鳌祥公知道方庆隐心高气傲,有难言之隐,于是劝道:“贤侄不要担心,尽管早日打点行李,我自会为替你备上足份的盘缠,尽你用度。”

“这怎么可以?”方庆隐推诿道,“双亲亡故之后,已欠下鳌祥公不少的银两,现在又怎好再受鳌祥公的钱资?”

“还提那些个旧事干啥?你父亲虽然是客来之人,但与我也略有交情,人去情义在。你不愿随我行商,又不愿做那账房教书先生,孤身一人将来如何度日?

只恨这天下大乱,才耽误了你的满腹学问。今日正是你凌云之时,又岂能轻易错过?我资助你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你就不必放在心头了。”鳌祥公极力相劝道。

方庆隐本是寒窗苦读,志在功名,将来想成就一番事业,听见鳌祥公言词亲切诚恳,心思就活动了,因此他再次鞠躬道:“鳌祥公的大恩,叫庆隐将来如何报答。”

“贤侄不必说那报答的话,只要贤侄能够成就一番功名,我也就心满意足了。”鳌祥公紧紧把住方庆隐的手臂。

正在二人话来语去时,仆人胡三匆匆来报:各家木号掌柜都聚在谭府内,等鳌祥公回去商议木料之事。

鳌祥公听报,便与方庆隐道别,临走时嘱咐道:“贤侄速速打点行李,晚些时候,我叫胡三把衣物盘缠一并送来。”

说过,鳌祥公与胡三匆匆离去了。

******

当日黄昏,胡三果然就将衣物盘缠都送了过来。方庆隐大喜。

次日,他兴冲冲地把宅院里里外外都拾掇了一番,并向考妣的灵牌上了香,敬了酒,然后用一块红布给披盖上了,防止此去时日较久难归,灵牌蒙尘。

第三日清早,方庆隐便将袍袷靴袜,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换了个焕然一新,倒也有几分玉树临风,好自风流的模样。

整束完毕,他便把那灰布软裹斜缠在肩头上,匆匆忙忙出了家门,径来谭府辞别,途中经过美娘的酒坊。

美娘早已打听到方庆隐准备去金陵谋求功名的事,因为生着心思,所以百般郁闷,每日里时不时地净瞅着那酒坊门外看,原来方庆隐来来去去都必须经过五里香酒坊,生怕一个眨眼儿,方庆隐就飞出了她的心窝窝哩。

这日大早,美娘正拿着抹布抹柜台,望外面一瞅,正瞅见方庆隐满面春风地大步走来,她慌忙整了整衣裙,理了理云鬓,芳心噗噗地倚门而待。

美娘本是小家碧玉,在父母双亡之后,迫于无奈嫁给了五里香酒坊的小掌柜,但她偏偏爱慕读书的种子,自认为读书人才是干大事的,因此别人赊帐吃酒时犹喋喋不休,而逢着方庆隐,倒是心甘情愿地赊酒给他吃。

方庆隐本来依靠父母在小镇上开的杂货铺,过得也是衣食无忧,一心只读圣贤之书。

但不料家遭变故,父母双双亡逝,生活失依,因他只知读书,不知谋生之计,所以一年多来,渐渐陷入穷困,就早嗜好起那杯中物,胃中毒,借酒消愁,却是时常没有银子对付的,十回倒有八回赊账,仔细算算,倒也欠了美娘一大笔酒钱来。

美娘自折了老公后,虽然有许多男人撩拔她,但是都不入法眼,只因与方庆隐遭遇相似,便对他起了情愫。旁边人都瞧得明白,可是方庆隐却从来没有正眼相觑,这反而愈叫美娘难舍难弃了。

那话间,方庆隐已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酒坊门前。

美娘见了,笑盈盈地迎上去,招呼道:“方公子,打扮得这般俊俏,莫非是要相亲去?”

“美娘莫要取笑,今日特来还你的酒钱。”方庆隐低着头,只顾进了店门,取一块碎银放在柜台上道,“平日里所欠,合计着一并还给你。”

美娘快步跟随进来,斜依在柜台边,捏起银子在手,饧眼儿盯,酸溜儿道:“方公子,你今日倒是时来运转,黄土成金啊,这出手便是一块银子,好是阔绰哟!”

“美娘切莫调笑,快算了酒钱吧,我还要向鳌祥公辞行,前去赶路呢。”方庆隐浑身颇不自在。

“果然不比往日吔,可记得你赊酒吃的光景。这功名还未搏得来哩,这口气儿却都变了。”美娘笑道。

方庆隐赶路要紧,不愿与美娘纠缠,于是道:“也罢!就全部付了你的酒钱吧。”

话音未落,方庆隐一转身,急急忙忙朝门外走去。

美娘见他仿佛嫌弃自儿个也似,又伤心又怨愤,便一抬手,把那一块碎银朝方庆隐掷去:“你欠老娘的,岂是一块臭银子就能付清的?”

那块碎银正打在方庆隐的背心,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方庆隐一愣,回转身,默默地捡起那块碎银,抬眼见美娘梨花带雨,依柜凄然,便道:“美娘说得是,由来对庆隐十分照顾,庆隐就再加你一块银子吧。”

说罢,方庆隐三五步走回到柜台前,又取了银子一块,连同原先的银子,一并放在了柜台上,目测有二两之多。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便是万两黄金,老娘我也不稀罕你的!”美娘伤心欲绝,一挥衣袖,就把那两块碎银拂落在地上。

方庆隐正待说话,那婆婆已不紧不慢地从后堂进来了。

婆婆一看这光景,就明白七八分,一边慌不迭地捡起银子,一边破口大骂美娘。

美娘掩面抹泪,哭哭啼啼地奔后堂去了。

方庆隐讪然无语,一转身,急匆匆走出了酒坊。

******

到了谭府,托付了照理家宅之事,方庆隐便拜辞鳌祥公。鳌祥公嘱咐一番,命公子公映驾车送上一程。

公映送至华阳镇小驿,临别祝道:“祝方兄此去,一帆风顺,鹏程万里。”

方庆隐回礼道:“贤弟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何不同去金陵,搏它一个功名回来?”

公映道:“在这乱世里头,家父只盼望能守住一份家业,况且家母已去,留在家父身边,也是公映所愿。”

“贤弟一片孝心,为兄深感敬佩,为兄欲养亲而亲不在,只有此身孑然,湖海飘零。”方庆隐伤感道。

“方兄不必如此伤感,大好前程正等着方兄呢。”公映宽慰道。

“但愿如此吧。贤弟,请回吧。”方庆隐说过,与公映拱揖相别。

公映拱揖回礼,目送方庆隐登車去远,这才返回谭家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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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庆隐得了鳌祥公的仗济,有时坐马车,有时乘牛车,有时徒步而行,一路上兴冲冲地直奔金陵而来。

却不料正逢江南秋雨之际,行程遭雨,竟自病倒了,但他殷念着那招贤榜的事,就仍然抱病冒雨前行,到了一个名唤“潦镇”的地方已然病情加剧,寸步难行了,只得投宿到一家叫“聚财”的客栈,暂歇了治病。

那掌柜见方庆隐似个士子模样,且出手阔绰,便照应周全,盘剥他的钱财。其实方庆隐出手阔绰,不是有钱,而是他对金银的认识十分肤浅,因此就着了道儿。

所谓“黄金有价药无价”,并且又遭到那掌柜坑蒙诈骗,过了月余,方庆隐的病虽然痊愈了,但囊中盘缠却已被收刮殆尽,被那掌柜逐出店门,连软裹都夺了去,尚且嫌他没有报答救命大恩哩。

方庆隐被光明正大地洗劫一空,流落他乡,身无分文,且又无一技之长,生活无着矣,但他功名之心依旧未死,于是一路乞讨,朝金陵而来。

等到了金陵,方庆隐早已衣衫褴褛,形容枯稿,沿街向人打听招贤馆。若问搭理都如何,一句有病,两口涎沫,鄙视冷嘲无数。

最终,有三五个乞丐倒是热心,把方庆隐指引到了招贤馆大门前,然后离得远远地观望。

方庆隐欣然大喜,整了整褴褛衣衫,径走至招贤馆门前,对着两个门卫恭敬行礼道:“请问官爷,此处可是招贤馆?”

“你个叫花子,瞎了眼了吗,看不见这匾额上写的字吗?”门卫甲斜眼骂道。

“小可不是叫花子,小可叫方庆隐,是前来应招的,敬请官爷通报一声。”方庆隐不亢不卑道。

“你?前来应招?滚!”门卫甲冷笑道,挺枪杆准备搡开方庆隐。

“慢着!”门卫乙倒是见过风浪,老成持重,拽住枪杆,问道,“你既来应招,可有荐书?”

“没有。”

“好……”门卫乙拉过方庆隐,背身低语,作个点钞的手势,“那……这个……可有……”

第九章:途遭困顿 失意金陵

“小可自宛陵郡而来,途中生病,钱财一并用光,现在身上分文无有。”方庆隐老老实实回道。

“呸!好你个叫花子!”门卫乙忽然反目,怒道,“果然是找我们两个来打牙祭的!讨饭也不看看什么地方,招贤馆前也敢撒泼?”

话音落处,卫卒乙恼羞成怒,一抬脚,就将方庆隐踹将出去。

方庆隐不曾提防,正中腰眼,一跤跌滚下台阶,半晌儿爬不起来。

却是巧哩,正在此时,徐徐行来一乘四抬大轿,在招贤馆门前停将下来。从轿内慢条斯理地走出一位肥头大耳的中年官员,正是招贤馆的文监使何敬德。

两个门卫瞥见,慌忙上前,点头哈腰,口唤“大人”。

那何敬德只漠然地点了点头。

方庆隐见状,顿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走到何敬德跟前,恭敬鞠躬道:“小可方庆隐,读书已有十余载,听说皇帝陛下颁下了招贤榜,因此特来应招,万望大人成全。”

何敬德上下打量了方庆隐一番,见他衣衫褴褛,乞丐模样,即生鄙夷,但长街之上围观者甚多,因此不得不走一个过场。

于是,何敬德道:“你这个乞丐还真敢来应招啊!你既然自持有才,就随我入馆,写一篇文表,展示展示你胸中学问。”

“是是是……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方庆隐受宠若惊,鸡啄米一般鞠躬不停。

“够了够了……随我进来吧。”何敬德风轻云淡地挥了挥手,朝招贤馆内走去。

方庆隐喜颠颠地随后进入了招贤馆。

******

一时间,何敬德命心腹公仆取来文房四宝,放在了文案之上。

方庆隐满脸红光,好不兴奋,磨墨铺纸,奋笔疾书。

写它一张宣纸,就由心腹公仆取过,递给何敬德观看。

连写了十余张纸,用去一个多时辰,方庆隐便写出了一篇《治国十二疏》来。

果然文采飞扬,气势磅礴。

文采飞扬,譬如孔雀开屏,牡丹花开;气势磅礴,宛如天河倒流,奔泻千里。

何敬德一边观看,一边心惊肉跳,面色渐渐大变。

待方庆隐交付了最后一张宣纸,何敬德沉脸大喝道:“好你个叫花子啊,竟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大言不惭!”

“大人:您……您这是何话?”方庆隐依旧沉浸在写书的喜悦之中,猛听此话,一片茫然。

“速给我滚蛋,不然拿你坐牢,要了你的小命!”何敬德喝罢,大袖一挥,即令府差将方庆隐轰将出去。

“大人!大人?大人……”方庆隐还准备询问两句哩。

“滚!滚!快滚蛋!”两名府差一个推,一个搡,间或踹上两脚,直将方庆隐往外赶去。

方庆隐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却早已被昏天黑地地撵出了招贤馆,而且又吃了一顿好拳脚,好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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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贤馆内,何敬德摸挲着墨迹未干的宣纸,不禁赞叹道:“好才气,好笔法!旁证博引,论叙有力。单凭这一篇文表、就可以为吾十三侄谋得一官半职了。”

说罢,何敬德用嘴吹干了墨迹,把那十余张宣纸全卷在一起,春风得意地直赴王宫而来,觐见李昪。

李昪乃是开国皇帝,十分英明,治理基业,求贤若渴,见有应招的文表呈上,急忙取表在手,一张一张地阅读起来。

只见那文表陈叙了办学、水利、理政、治军、富民、睦邻、施德等十二个细目,叙论精辟,神采飞扬,令人精神为之大振。

李昪仔细看罢,连连夸赞道:“好文采,好见识!此人实有佐帝之材呀!但于当今群雄逐鹿之时,我国国力弱小,却不敢强图啊。至于设办文教,兴修水利,与邻为善等疏目,倒是说得极好。何卿明日请他入宫,朕将委以一县之职,先让他磨砺一番,以图日后为我子孙所用。”

何敬德听说,慌忙伏地谢恩:“小臣替小侄谢过陛下。”

“此人竟是何卿的贤侄?何不早早荐来!真是天助我大业永固啊。”李昪惊喜不已,交口大赞。

何敬德心花怒放,舞蹈谢恩,然后垂首弓背退出宫去。

后来李昪果真采纳了方庆隐文表中的若干建议,例如:兴办文教、大修水利,友好睦邻、推崇道德等,使江南大治,衣冠楚楚,一跃而成为十国之强者,为后世史家所极力赞道,而李昪也被尊谥为光文肃武孝高皇帝。

******

何敬德成就了其侄的一份功名,不仅皇帝李昪被蒙在鼓里,而且方庆隐也毫无所知。

正所谓:屈贾谊于长沙,非无明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

实是人生各自的际遇不同。像这类偷梁换柱,蔑视法度的事,历朝历代皆有,便是在清明世道,也是屡见不鲜,不幸今日落在了方庆隐的头上。

他原本准备依仗胸中学识求得一官半职,也好为国为民略尽士子之心,却不料竟然吃了唾喝欧打,被驱离了招贤馆,并且若不留神,还小命难保哩。

方庆隐一时万念俱灰,提心吊胆地在金陵城乞讨了几日,四处求生糊口,也照例被人以乞丐的身份轰了出去。

此夜,方庆隐躺在街角,饿得醒来,思来想去,居然就惦念起美娘的好来。

原来这人在落难时,极容易想起对自己最好的人,虽然鳌祥公对方庆隐也甚好,但那多是感激之情,而美娘的好,却是叫他倍感温暖的那种。

方庆隐怅然暗道:我如果回去,又恐别人笑话;我如果不回去,又实在没有立身之地。这一身报国济世之志却都枉费了岁月,倒还不如先回去,然后卖了老宅,再到别处谋生去,反正谭家庄是不好意思呆不下去了。

方庆隐拿定主意后,就一路餐风露宿地乞讨归来。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行有两月有余,方庆隐才回到了谭家庄。

时令已至隆冬,大雪纷飞,四野雪白。

趁着天擦黑时,方庆隐敲响了谭府大门。

门仆开门见是方庆隐一身落魄的归来,大吃一惊,忙报于鳌祥公。

鳌祥公急迎出门来,瞧见那番光景,惊得都呆了,忙脱下狐皮袍子披在方庆隐身上,携入府来,一边又吩咐热水酒菜招待。

方庆隐如见爹娘,放声大哭,叙说了经历。鳌祥公听说罢,虽是义愤填膺,但人生际遇如此,自然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方庆隐遂把心思想告诉了鳌祥公。鳌祥公知道劝阻不住,又送些银两,亦由他去。

方庆隐自幼习读四书五经,满腹经纶,却不谙谋生之道,及双亲逝去,孤孑一人,生计无着。如今又功名不成,落魄而归,愧立乡畿,准备远走他乡去也。

转眼旧历已尽,三阳开泰,恰逢阳春。

那座旧宅终究无人问津,方庆隐银两堪堪花光,反而又欠了美娘不少的酒钱。那来吃酒的客人多取笑于他:旧宅卖了去,可算祖业已败坏馨光;那读得万卷书毕竟又有什么用处?

唯有美娘真诚相待,依然如故,而且好似愈加疼惜他一般。方庆隐心中自然明白,便是不宜点透。

那日,方庆隐又来到美娘的酒坊里,赊账吃酒。才落座哩,就听见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一副副十分气愤的样子。

原来前几日,土地庙前来了个江湖棋士,自诩自摆下象棋残局来,不曾逢到敌手,愿以五比一之数来会对手。四面八方皆有来会的,竟无一人能敌,却又把比数翻成十比一了。而且谭公子公映亦吃了大败,遭了羞侮。那秃厮直道此地无人,明日则准备走了。

方庆隐聆耳听得明白,不由愤怒冲天,便问道:“那棋士现在何处?我倒要会会他去!”

有个叫王二的刚要答话,就见门外低头走进来一位五旬老者,肥矮,酒糟鼻,秃头上仅余几根银发,左肩上背着一副棋具和两把木叠小杌,右肩上挎一条布搭裢。

进得店来,老者就择了一个空位,放下物具,唤酒来吃。

却赶巧哩:说曹操,曹操到,来的正是在土地庙前摆下象棋残局的那位老者!

王二觑见,即伏贴在方庆隐耳边嘀咕了一阵,退去。

方庆隐听得明白,大步流星地走到老者的桌对面,掇开长櫈,坐下身来道:“听说老人家棋艺精湛,会遍天下无敌手,小可倒想与你对弈两局。”

老者斜乜了一眼,就把桌子上的竹筷筒推到一旁,取棋具打开来,又将搭链内一小袋铜板和细碎银子尽数抖落在桌面,约有二三两。

“这是老夫在此处赢的银子,本是会友,无心带走。你只须五钱碎银,赢得一盘,就全数归你。”老者道。

“这……”方庆隐顿时露出尴尬,“你老怎么说这话,这象棋对弈本是雅事,又何必和银子挂钩在一起?”

“老夫就指望着摆棋式混口饭吃,谁有闲空和你说什么雅事。你有钱,老夫便和你对三局;没钱,你还是拉倒了吧。”老者道。

第十章:押书赌弈 夺人性命

“这…这这……”方庆隐连吃几角酒水都要赊账,却去哪里弄五钱碎银来赌弈,但话说出去,又不好悔口,于是他四下环顾一眼道,“大家谁借我五钱银子,等赢了棋,桌子上的银子全都归他。”

众人虽对二三两银子口角流涎,但那五钱碎银谁愿意为方庆隐出,一則老者实末逢着对手,二則他实是困穷潦倒,如果输了去,岂不是拿银子白白地打了水漂?

因此众人都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无人应声。

方庆隐连问了数声,没有一个人愿意借钱,他讪讪然道:“也罢!你老稍等片刻,待我回去拿两件宝物来,给你抵押了开弈。”

说罢,方庆隐起身离座,灰头土脸地走出了酒坊,身后即刻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谑笑声,将他送至极远。

过了不久,方庆隐果然急匆匆地返回酒坊。

他挤进人群,在老者桌对面坐下,小心翼翼地从胸怀里拿出四卷书来,叠放在桌面上,取过一卷书道:“老人家,这书权当五钱银子价,与你一弈。”

围观者俱嘻笑起来。

王二调笑道:“什么宝贝书儿,还能值五钱银子?”

方庆隐俨然自矜道:“我这书,本是命里根子!便是五两银子也不卖的,今日吃紧,才万不得已拿出来应急。”

众人听说,哄堂大笑。

老者接书在手,睇眼一看,原是一卷《历代勘案撰要》,复翻了数页,书里头记载的俱是办案之法,遂笑道:“这倒算是一本好书,便和你一弈。”

众人见老者答应了,均感意外,全部好奇地围拢上来,观看二人博弈。

美娘站在一旁,有心帮助方庆隐,却碍着婆婆,见他取书博弈,既觉好笑又觉可怜,实是一个傻气直冒的书呆子。

但老者居然应允,美娘便知道那书果然是宝贝,担心方庆隐输去,暗里就备好了纹银,以防他输了心爱之物。

方庆隐只因老者欺辱了谭公子公映和一帮乡彦,并且撂下了大话,所以想要出一口恶气,便急求败他,轻兵强进,丢炮失马,转眼既成败局,那汗珠就渍出额头来了。

老者布局从容,见招拆招,随心应杀。

不及两盏茶的功夫,方庆隐只好拱手认输。

正当老者欲取书塞入搭裢时,美娘劈手夺将过来,付了五钱银子:“此书我买下了。”

“无妨无妨,老板娘拿去便是。”老者微笑,亦不争执,取过银子,堆在桌上。

众人讥笑不已,有人认定方庆隐必输无疑,早自散去;有人要瞧热闹,就围在一边继续观战。

方庆隐自不甘心,又取过一卷书押在桌上,却是吴国大文豪陆机亲书的《孟子》。

“好书!果然是好书啊!可惜就被你这般糟蹋了。来来来……老夫就与你再战一局。”老者取书细看,又惊又喜。

方庆隐抖擞精神,复来开战,结果又输了两盘。

于是众人再没有了兴趣,纷纷吐着口水散去。美娘婆婆也熬不住夜,回后院睡觉去了。

老者见方庆隐已输了三盘,再下也无趣,准备收棋,但方庆隐却死缠不放,把最后一卷《论语》也给押上了。

下了第四盘,又输。

那四卷书业已输尽,却都被美娘以银子买下了。

老者便收捡棋具,欲叫酒吃。方庆隐却忽然压住棋盘死死不放,要再赌一局。

老者斜睨,讥笑道:“也罢,只要你出得起賭资,我老汉便和你博个通宵。”

其实老者早已看出方庆隐是个无钱而倔强的书呆子,就大咧咧地将了他一军。

方庆隐委实再无赌资,情急之下,拿眼觑着美娘求助道:“美娘,借我四卷书来。”

美娘笑道:“这四卷书已是我买的宝贝,不借!”

方庆隐大急,怒目道:“我岂是好赌之辈!只因他辱侮了我一邦乡彦,又欺负了谭公子,我这才想替大家出一口恶气罢了!”

美娘向来不曾见方庆隐发怒,这一发怒反倒认他可爱,便道:“书不借你,银子借你使去。”

话音未落,美娘已将一小包银子轻轻地丢在桌面上,这皆因爱恋之故也。

方庆隐大喜,置了银子,捋了捋袖口,高叫道:“来来来……再开一盘!我不信就杀不了你一盘!”

“你这后生,这般咄咄逼人,若不输你一棋,终不罢休,老朽却拼不得你精神气。”老者见美娘借银子给方庆隐,就有了几分气馁。

“无妨无妨……待我为两位热些酒来提提精神。”美娘笑盈盈地说着,身姿袅袅地往后堂忙活去了。

******

此时夜深人静,露气袭窗,冷意阵阵。

二人对弈半酣,美娘上得酒来。

老者致谢道:“听说这‘五里香’酒坊酒香味醇,名气不小,所以老夫临走之时,特来品尝品尝,识个滋味,不曾想却碰上了这个拼命的后生。”

说罢,老者一边慢饮细品,一边与方庆隐交战。

方庆隐原先押着心爱的宝贝,怕鬼见鬼,怕输便输,这回有美娘的银子壮胆撑腰,加之老酒热肚,那精神头就抖擞起来了,竟然连占先机。

老者一来无心恋战;二来更深露浓,有些嗜睡;三来也是老酒上头,渐渐有些昏聩;四来他本想让方庆隐胜一局收手,却未料竟输在“卒子死”上,因此心中不服,继续开战,可惜又连战两局,俱败。

方庆隐手舞足蹈,得意忘形:“来来来……继续继续……”

“你这后生,老夫向来与人只弈三盘,你却如此纠缠不休。”老者微怒,便欲收了棋盘罢战。

方庆隐杀得亢奋,酒性又起,就拿话嘲弄道:“不是说你老‘打遍天下无敌手’吗?今日我就叫你‘卒子屎(死),马屎(死)車屎(死)的都吃个饱儿。”

“好狂妄的小子,老夫当真怕你不成!来来来……杀便杀……”老者又羞又愧又怒,为争一口气,就从搭裢里倾出金银玉器与方庆隐对弈搏杀。

但老者终究酒力上头,精神不济,连吃了几泡卒屎(死)马屎(死),输得个尽几巴鸟光。

方庆隐久怀忧郁,何曾像今日这般征杀痛快,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于是他存心戏弄老者道:“先前都是你老出棋局与我博弈,现在我出个棋局与你老搏杀。你若赢得一局,这些金银玉器照旧都归了你,如何?”

老者不知是计,且惦念着输资,便道:“有甚‘如何’,任你出什么残局,老夫与你一搏便是。”

方庆隐遂将棋盘挪开,又将赢资全部推到老者桌前,乃用食指沾了老酒画一棋谱在桌上,问老者:“你老可知这是何棋?”

老者观看揣测良久,汗流浃背,原来不是象棋残局,而是他从未见过的棋局,便说:“不知此为何棋。”

“此乃南子棋法:口破下横,十架中间,来去自由,三竖缀圈;三子作将,征伐横竖,运筹帷幄,落圈为输。”方庆隐一边口颂口诀,一边取碎银大小各三,分做两派,演示给老者觑看。

原来自唐失鹿鼎,科举废弃以后,方庆隐一边习读圣贤之书,一边对琴棋、勘案、占卜等杂书也产生了浓厚兴趣,且学有所得。

后来偶遇南子先生,大受赏识,不仅送他一卷《历代勘案撰要》孤本,并且授之棋艺。而这棋法正是南子所创,因此叫作:南子棋法。

老者看毕南子棋法的演示,却仍然一无所知,就道:“此棋看似简单,实则高深莫测。”

这本是老者不识南子棋法,如阙存疑,不敢枉论的溢美之词。

岂料方庆隐听了,忽然耸身而起,双掌撑桌,谑笑道:“此乃我南国三岁儿童的嬉戏之棋,俗名又叫作‘卵子棋’。枉你自称会遍天下无敌手,还说什么此棋高深莫测,实是偌大年纪,不知羞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这南子棋法不过是南子先生教授小儿的游戏之棋!

方庆隐说罢,放狂大笑,实是发泄了心中一口久抑的不平之气。

但老者本不曾说过“会遍天下无敌手”的话,只是庄客添油加醋的喙头而已,此时却被方庆隐拿捏戏谑多时,真个儿羞侮得体无完肤。

老者不禁齁齁哮喘,一时热血逆冲,不禁“哇”地一声,就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来,顺着嘴角往下直滴。

“你小子……好……好……好狠……”老者话未说完,噗通翻倒在地,口吐鲜血,抽搐不止。

美娘一旁见状,惊慌失措,忙来扶起老者,却见他蹬了几下腿,不动弹了。一探鼻息,已然没了呼吸,竟然死了!

二人愕眙相望,慌了手脚,不知所措。

那时节,天色已亮,有行人路过酒坊,见二人搀扶着老者,神情诡异,就近前一看,只见老者浑身是血,双眼直溜溜圆瞪,一动不动,却是死翘翘了。

行人吓得魂飞魄散,乱嚷嚷地逃开去:“不得了喽!方庆隐杀人喽!方庆隐杀人喽……”

第十一章:醉酒美娘 春情无边

那惊叫声在清晨的天空中飘荡回旋,经久不息。

鸡飞狗跳,一庄皆惊。

许多庄客纷纷奔来酒坊,观看端倪:果然老者已死。

有人报告了镇长,镇长领仵作捕头前来验尸查案。

镇长仔细询了案发经过,美娘和方庆隐都作了如实交代。

仵作又来验尸:身无伤痕;鲜血自口腔射出;目瞳怒睁,实是愤怒伤心,引发哮喘病而导致血管爆裂而死。

既然不是他杀,自然就没有上报官府审理。

虽说老者无亲无故,但方庆隐也脱不了干系,镇长便叫他在义庄上主持老者的丧仪,叫来道士和哭丧队,作了一夜法事,把所携之物付之一炬,金银玉器也都花却精光,最后选择了一块荒地,草草埋葬了事。

这下象棋居然能下死人来哩,这却不是天下奇闻!

常言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这人如果命运不济之时,什么稀奇古怪之事纷纷上头,便是喝口凉水都塞牙缝,放个响屁也打脚后跟,真个是“运来铁成金,运去金成铁”。

方庆隐便是遇见了这命运不济之事,但又向谁说清楚去。

自此,谭家庄的百姓都惧怕起方庆隐来,皆称他为“孤煞星下凡”,躲得远远,如躲瘟神。鳌祥公也憎恶他以圣贤之书賭弈、失了士子的品性,就少了往日的殷勤。

方庆隐仿佛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越想越觉得冤屈,于是就想:这谭家庄真的是呆不下去了,如果能够取回美娘手中的四卷书,就趁早离开谭家庄,投往别处去,但如果美娘不愿交出书来呢?那我就以老宅兑换了账,毕竟那四卷书可是我的命根子哩。

方庆隐思忖了数日,才拿定了这个主意,并决定:无论取不取到四卷书,都要连夜走人,省得每日遭人白眼和奚落。

此夜,方庆隐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裳,连同双亲的灵位一起包在包裹之中,缠在肩头,径出了家门,趁着美娘关店打烊之时,前来索讨那四卷书。

美娘正自关门,昏暗里瞥见方庆隐径走进店来,半惊半喜道:“夜半更深的,你来作甚?被人看见,怎么说得清楚?”

方庆隐伤感道:“现在我在此处已作不得人了,想来还是到别处走走,念着那四卷书,就特来向你讨取。”

美娘听到这话,顿时心凉了大半截:他终究是无意于我!

她不免伤心,气道:“那书儿是我用银子买下的,岂会轻易给你?”

“我知道是美娘买下的,望你看在以前的情份上还给我,如果不愿意,我情愿将老宅抵押给你。”方庆隐道。

“情分?什么情分?只有我对你的情份,何曾见过你对我的情份?”美娘冷笑道。

方庆隐黯然伤神:“既然美娘不肯把书还我,也罢;我走之后,还望美娘帮我照理一下宅子。”

说过,方庆隐就把门钥放在桌上,略施一礼,掉身就走。时至如今,他委实没有可以托付的第二人。

“方庆隐!我是你什么人?你要我为你看家护院!”美娘望着方庆隐的背影,凄凉地叫嚷道。

方庆隐没有应声,只顾大步出门而去。

“方庆隐!你别走……我……我……我把书都还给你。”美娘再也禁不住自已的思潮,追至门旁,扶住门框,泪落如雨。

方庆隐听说那话,大喜,急转身,复入店来:“真的!美娘,你愿意把书还我?”

美娘见他回头来,芳心砰跳,双眼凝视,幽幽道:“难道我真是残花败柳,不值得你爱呣?”

“美娘貌如天仙,心地善良,只是我方庆隐无产无业又无能,实是配不上美娘。”方庆隐躲开美娘含情脉脉的目光。

美娘听到此语,如食甘饴,浑身酥软了也似,柔声道:“可是你的真心话,是不是想要那四卷书,才拿甜言蜜语来哄我?”

“千真万确,并无半句假话。”方庆隐诚恳道。

“如果你拿了书,可还要离去?”美娘万般缱绻。

“我先前功名未遂,已遭人笑话;这回又下棋下死了人,庄上人都视我为‘孤煞星下凡’,鳌祥公也觉得我押书賭弈有失品行,所以这谭家庄我是真的呆不下去了。”方庆隐沮丧道。

即便美娘把难以启齿的心思大胆地吐露出来,也激不起方庆隐半点的爱之渏涟,但在此前,她差一点就失去了方庆隐,这一次又怎再舍得心爱之人一去如黄鹤遥杳,永不相见?

于是,美娘暗拿定主意,一边抹掉眼泪,一边淡定道:“好吧,你既然要去,我也留不住,今夜就来痛饮一回,权当为你送别。”

说罢,美娘先自去罗列了几碟菜肴在桌面上,复又置了酒盏,最后抱过来一大罐老酒,开了封儿,哗哗哗地把酒斟满,邀请方庆隐来共饮。

方庆隐本来嗜酒,并且又有数日不曾吃它,一闻到酒香,酒虫就在嗓子眼里爬来爬去,实在是忍受不住,因此就应了美娘之邀,解下包裹放在一边,坐下身,放开酒量吃起酒来。

一时间,盏来盏往,叮当碰响,不知不觉之中,两人已各自吃了四五盏,美娘醉态已生,方庆隐也吃出六七分醉意来了。

那时正值仲春光景,夜色斓珊,春意无限。

美娘吃多了酒,就大咧咧地脱却了外衣,只见她娇颜酡红,体态妸娜,举止渐渐轻佻起来。

突然间,趁着酒劲,撒娇也似,美娘坐倒在方庆隐怀里,搂住他的脖子,软语喃呢。

软玉在怀!

直把方庆隐吓得魂飞魄散!

他惊慌不迭地道:“美娘,快起来……快起来……你吃醉了。”

“吃醉了又怎样?我还怕你是色狼?”美娘伸指一点方庆隐的额头,娇滴滴笑道。

美娘莺歌燕语,妩媚孟浪,挑逗得方庆隐血脉箕张,神慌意乱。

“美娘,快把那四卷书给我。”方庆隐暗料自已把持不住,忙要推开美娘。

美娘却坐得更实,娇嗔道:“你饮了这两盏,我便都给了你。”

“两盏?也罢!”方庆隐浑身发烫,口干舌燥,抓起盏碗,一连气饮了两盏,却已是东摇西晃,物影成双。

“美……美……美娘……你……你给我……给我啊。”方庆隐舌头打卷,头脑模糊,仍然惦记着那四卷书哩。

“来……你来呀,我给你。”美娘一旋身,布裙飞扬,离开了方庆隐的怀抱,银铃般浪笑,径朝闺房走去。

方庆隐实指望给他那四卷书,并不知美娘设下的温柔陷阱,脚下便似踩着软絮一般,摇摇晃晃地随后行来。

出了前坊,直来到后院,走了数十步,忽一个踉跄就跌到了闺房门旁,方庆隐扶住门楣,稳住摇晃欲倒的身子,醉熏熏地朝里看去。

美娘早已脱却衣裙,裸/露/出一身粉红的内衣,斜倚在床头,摆弄出万种风情。

但见她酥胸半抹,玉肩全露,云鬓披散,肌肤胜雪,淡淡的体香如芬芳的牛乳,一阵阵地飘散过来,令人见之如痴,闻之如醉。

方庆隐直觑得双眼发光,竭力地摇头晃脑,却如何清醒得过来?

猛然间,一股原始的欲望从脚底板直冲贯脑门,方庆隐就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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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娘的婆婆因年纪较大,所以每日里都起来得迟晚一些。

这日,老婆子照例晚起,然后到作坊里四处巡察,却只见三五个伙计正在忙活,并不见美娘。于是她一路神神叨叨地来到了美娘的闺房前,啪啪啪拍门叫起。

却是怪哩!那门虚掩着,三两巴掌便拍将开来。

这一番不来,倒也罢;来了,却不是惊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三佛打涅槃?

只见那床下乱七八糟地扔着几件男女衣衫,而床上分明一丝不挂地搂抱着一男一女!

老婆子的眼珠瞪得都快掉落在地上,半晌才惊醒了过来。

“不得了啰!这可不得了啰……小贱人竟然做出这等好事来!”老婆子捣胸捶门,悲天抢地地嚎叫起来。

原来这二人本来一个是久守空房的妙龄少妇,一个是失意郁闷的青壮男子,就譬如干柴烈火一般,兼之老酒又作了诱惑的火引子,一点既着,蓬然燃烧!自然是鸳鸯帐里浴爱河,巫山头上行云雨,叠臀交股,颠鸾倒凤,缠绵得死去活来。

也不知一夜狂荡了几回,二人方才渐渐熄了火头,相互缠抱在一起,酥酥软软地沉睡过去了,连房门都忘记上栓哩,又怎么理会它天明?

美娘迷迷糊糊中,忽听到大呼小叫声,慵倦地启开秀目,却猛然瞥见婆婆在房门外捣胸顿足,刹那间,她惊慌失措,六神无主,一阵阵羞臊烧红了娇脸。

但方庆隐浑然不知,兀自仰身酣睡,鼻吸均匀哩!

老婆子毕竟是个老成持重的妇人:这是在自家家里撞了个正着,怪不得别人,而且家丑切不可外扬,还是先隐瞒了为好。

老婆子思忖了许久,没得奈何,乃悻悻道:“你这个小贱人!自己做下的事自己周全。”

说罢,老婆子拂袖而去。

第十二章:庆隐含恨 撒手人寰

美娘胆颤心惊,使力地摇晃方庆隐,才将他从懵懵懂懂中摇醒过来。

方庆隐打了一个阿欠,揉揉眼睛,猛然就盯见美娘雪白的肌肤和半抹酥胸,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

美娘与方庆隐虽然有了肌肤之亲,夫妻之实,但此刻裸身相对,还是有些难为其情,娇羞非常。

她垂低了头,扭扭捏捏道:“是你轻薄了人家,还‘你你你’的,难道还是你得了理了?”

“我……我……我我我……”方庆隐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一挪身就想跳下床来,夺门而逃。

美娘一把挽紧他的胳膊道:“婆婆都已经看见了,你还想往哪里逃?大丈夫敢作敢当,如今只得向婆婆说个明白,让她老人家成全我们俩的事。”

方庆隐闻听此话,顿如五雷轰顶,震得惊呆,好似泥塑木雕一般愣在那里,眼前白茫,脑中浆糊,纵使悔青了肠子也顶不得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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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各自默默地穿好了衣裳。

美娘在前,方庆隐靠后,出了闺房,一路踟踟蹰蹰地来到老婆子的房内,同跪在那老婆子的脚下,噤如寒蝉。

众伙计都歇了手头活,竖起耳朵远远偷听。

老婆子一边哭天泣地,一边数落美娘,连同方庆隐一起好骂一顿,骂够多时,也只剩下呼呼喘气了。

美娘伏首不语,等老婆子骂够了训累了,才软语解说自己并不是轻浮的妇人家,只是久己心仪于方庆隐;如今和他做成实事,可断了庄上那些轻佻男人的念头;且又说方庆隐人俊书读得多,一来可以顶个门户颜面,二来也可以帮衬孤寡些许;而若婆婆不允、便寻死去,若应允了、則如亲儿亲女般贍养老人家。

美娘说得通情达理,头头是道。

老婆子思前想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却叮嘱:如果生子必从前夫之姓。

美娘喜不自禁,拉着方庆隐磕头如捣蒜。方庆隐却似个魂魄无依之人,任由美娘作了主。

为防闲话,未过两日,二人就举办了简单的婚礼,相互戴了金戒指,共同饮了合卺酒,作了名正言顺的夫妻。

鳌祥公虽然厌恶方庆隐押书赌弈,醉酒迷性,心里生出莫大的失望,但念及他孤苦无依,仍然命公映备了厚礼送去。对于美娘,鳌祥公倒是怜悯多于厌恶,因此不置反感,一往如昔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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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新婚之日,方庆隐便被老婆子安排在酒坊里,跑堂打杂,应付客人,有时候随伙计运米粮回来,送酒糟出去。日日如此,朝朝这般,抽得空闲时,方庆隐便回老宅给父母灵位上两柱香火,仅此而已。

酒坊生意向来兴隆,酒客来去甚多。

趁有机会时,酒客便拿方庆隐开涮佐酒。有说他走狗屎运,娶了漂亮媳妇的;有说他白捡了一份家当,再不要赊酒吃的;也有说他“梦里黄粱尚未熟,已然沦为店小二”的……那酒坊气氛,较昔日居然热闹了许多。

每每如此,方庆隐都只当明月照大江,清风拂耳旁,照旧笑嘻嘻地上茶斟酒,来去忙活,内心深处却是好生难受也!因此,他愈爱醇酴,常是烂醉如泥,呕吐不止,竟至伤了身子骨儿了。

过得大半年,方庆隐郁抑生疾,十分严重,十天里倒有六七日卧病在床。

美娘怎料到他的胸襟和想法?只忙罢店里、又忙着照顾他,花枝般一个少妇硬被折磨得面色苍悴,恰似太婆一样。

那日里,方庆隐略微舒坦了些,便起了床,掇一张小杌儿坐在门口大柳树下透透气,却忽瞥见酒客在喝斥两个叫化子,一时就动了惻隐之心,入店里收拾了两碗残饭来施舍。

两个叫化子兀自欢喜,唱谢而去。

却巧老婆子撞见了,劈头盖脸地唾骂起来:“你这个吃白食的,好吃好喝的给你,你却还来生个病害人,这倒也罢了!你不曾给这个家挣得一文半文,还要来做什么善人?”

“只不过……只不过两碗剩饭……”方庆隐嗫嚅道,“晚饭我省了不吃便是。”

“笑话!天大的笑话!你省了晚饭不吃,不还是我的饭?有种,你就别吃我的饭!”老婆子越骂越起劲,仿佛就是君临天下的女皇。

“不吃便……”

方庆隐才要撂下负气的话,忽然被美娘捂住了他的嘴巴。

原来美娘在酒坊内听见怼话,慌忙跑将出来,却是来得正趁时:“娘,他都这样了,你就少说两句不行吗?”

美娘露出哀愁和乞求的目光,叫人看了,好生心疼。

“哼!”老婆子狠狠地丢下一个眼色,悻悻而去。

美娘遂将方庆隐扶坐在小杌上,安慰了一番,复自进酒坊内招呼客人去了。

方庆隐郁伤闷燥,百般难安,却忽听见大路上爆竹震天价响起,一阵阵敲锣打鼓声传将过来。

须臾,王二屁颠颠地跑入店内报讯:我八叔中官啦,正在跨马游村报喜哩!

众人听说,争先恐后地奔出酒坊来,观看庄上的新盛事,一个个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只见远处柳林道上,一匹高头大马徐徐行将过来。

马背上坐着一位肥头大耳者,身穿青葱官袍,胸挎丝绸红花,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前头锣鼓开道,两旁仆役吆喝,后头乡亲跟随,热热闹闹,好不风光!

方庆隐慢慢撑起腰,抬眼观望。

原来是那洞山王庄整天斗鸡摸狗的王家老八哩,却仗了他老子的财势,居然得了功名!

方庆隐看罢,不禁千般愤懑,万般怨恨,暗思道:他那里不学无术竟然搏得功名,我这里十多年苦读却似个末路之人,遭人小觑;似他那等人却不是官做得越大,害民越深?

方庆隐愈想愈忿恨不平,在锣鼓喧嚣中悒悒怏怏地回到卧室,一时百感交集,愤郁难当,忽然“哇”的一声就吐出一大口血来,溅得满地血红。

美娘早有防备,见方庆隐面色苍白,神情怪异,便跟将进来。此时瞥见,大惊失色,忙将方庆隐搀扶上床。

方庆隐仰躺在床上,气息奄奄,轻抚美娘的纤手,眼角滴出几颗泪来,愀然道:“你何苦自贱来着?你本可以再嫁个厚实的庄户人,自能过得一番幸福。你我本……”

“相公:你不要说,我爱相公,便是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美娘见方庆隐喘息急促,轻轻掩住了他的嘴唇,泪花掉落。

方庆隐目含无限痛楚,奄奄无语。

窗外却忽传来热闹喷天的锣鼓敲打声,正是那王八跨马从酒坊前经过。

似听有人笑嘻嘻地恭贺道:“王……王八爷,恭喜恭喜……恭喜王八爷。”

“嗯?原来是德昭啊。你不是说我王八整天偷鸡摸狗,中不得官吗?如今我王八中了官,你有何话说?”好似那王八的声音。

“王八爷,都是小人有眼无珠,您老爷还请担待担待。”

“哼!我王八爷今日不与你计较,但明日就说不准了。驾!驾驾……”

随着“驾驾”地驱马声传入闺房,敲锣打鼓声也越去越远。

方庆隐怔怔地回过神来,缓缓地伸出手,将美娘脸颊上的泪痕拭去。

突然,他悲怆地大呼道:“我好……我……我……”

话语末灭,方庆隐忽然双目瞠大,身体挺起,复倒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美娘见状,慌恐不迭,慌忙探他鼻息,却已是断了气也。

“方庆隐!方庆隐……你不是说、要对我好一辈子的吗,为什么就这么撇下了我?”美娘攥拳捣胸,啕咷大哭,“方庆隐!我不许你走!你给我回来!你给我回来啊……”

美娘一声紧似一声地嚎哭大叫,早就惊动了邻里乡坊,慌来观看,却知方庆隐已是死了。

邻里乡坊一边安慰哭得死去活来的美娘,一边帮衬料理方庆隐的后事。

过了两日,方庆隐就被草草的埋葬了,陪葬之物除过那四卷书外,一无他物。

美娘如痴如傻,欲要寻死,却又可怜婆婆无依,将来没个送终的,因此好生哀伤了许多日子,渐渐地就把主心骨寄托在酒坊里,日子也便一天天平淡如水地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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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庆隐在不知不觉中睁开眼来。

但见天空昏暗一片,只有微弱的亮光在游来移去,令人捉摸不透。

“这是哪里?”方庆隐暗自疑惑,双手撑地,准备起身,忽然触摸到了什么东西,抓起来一看,原是那四卷书哩。

“这四卷书不是放在美娘香奁里的吗,怎么会在此处?”方庆隐一惊,撑起身来,环眼四顾。

周围黑雾弥漫,阴风习习,不似阳界风光。

原来方庆隐身体本已十分羸弱,兼之郁愤于胸,久久不得释放,一口气没续得上来,当场就丧了性命。

待明白过来,方庆隐绝望地仰天狂笑,双手拼命的撕扯起那四卷经书,一页页,一张张,直扯得稀烂,如柳絮一般,飘散在空中。

第十三章:哭笑不得 散财鬼门

“我要你们这些书有什么用?十多年来,我废寝忘食,勤学苦读,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我撕!我撕!我撕!我撕撕撕……我方庆隐也要把你们撕得粉身碎骨!”

方庆隐双目淬血,狂呼大笑,不停的撕扯书卷,十个手指皆流出血来。

“方庆隐,你在那里做甚?还不快随我去!”突然,不远处传来喊话声。

一阵阴风嗖嗖卷过,现出两位鬼差来。

其中一位头戴白高帽,身穿白衣裳,左手提拿哭丧棒,右手握举招魂牌;另一位头戴黑高帽,身穿黑衣裳,双手握一副长铁链,都将一尺多长的红舌头吐在嘴外面,叫人见了,魂飞魄散。不用多说:这两位就是幽冥地府的拘引使者黑白无常了。

那说话的正是黑无常。

只见他走上前来,一抖手,就将铁链套在了方庆隐的脖子上:“方庆隐,你阳寿已尽,速随我去地府报到。”

“两位差爷,稍等片刻,等我撕完了这卷书再走吧。”方庆隐既知已死,自然不惧怕黑白无常,仍然要撕完手中的那半卷书,方才解恨哩。

“方庆隐,你得不到功名,与书何干?速速随我去,免得耽误了时辰。”黑无常说过,一拖铁链,往前拽去。

方庆隐无可奈奈,只得扔了那半卷书,双手抓住铁链,跌跌撞撞而去。

那半卷书正是《历代勘案撰要》孤本,后来被盗墓者无意盗去,几经流转,到了南宋一个叫宋慈的手里。宋慈以此书为宝,综合办案的经验,最终撰写出了名烁古今的断案奇书《洗冤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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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无常押解着方庆隐,一路脚不沾尘,飘飘前行。

行不多时,既已进了当坊的土隍庙。

土隍取来生死册和公文,核对了籍贯、姓名、生死期限,遂叫方庆隐在公文上画了押,复盖了土隍印,这才完成了生死交接的工作。

手续完毕,土隍亲领方庆隐进了一方小隔间。只见那小隔间的地上堆了许多金银,小丘也似,光芒闪烁。

土隍手指金银道:“方庆隐,这是阳界祭供的金银,你是全部带走,还是要老夫代为转存?”

“什么?”方庆隐吃惊非小,他一生也不曾看见过这么多金银,“这些金银都是我的?”

“正是!这阳界祭供的金银,起先都放在各地土隍城隍庙中,而后转存酆都,不能及时投生者,日后住在幽冥生活,也用得着它们,犹如阳界之人一般,而这土隍庙、城隍庙和酆都就似阳界的钱庄。我见你书生尊贵,一身正气,应该不久便会投生去,这金银,建议你还是带走吧。”

“真的?这些金银都是我的?”方庆隐听若未闻,双眼依旧紧盯着那一堆金银,不敢相信。

“正是你方庆隐的。如果不好携带,老夫可以给你兑换成银票。”

“这些金银果真都是我的!我有钱啦!我有钱啦啊……”方庆隐激动非常,双膝一折,跪在了金银堆前,两手各抓起一把金银,左看看,右瞅瞅,忽然泪滚如雨,嚎啕大哭。

“喂!喂喂……方庆隐,你这是怎么回事?有这么多金银,你该笑才是啊,却怎么哭起来了!”

“我……我……”方庆隐哽咽无语,想起阳界遭遇,百感交集,一头扎进金银堆里,歇斯底里地嚎哭起来,真个儿要哭倒邙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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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隍视之,摇头无奈,便唤来黑白无常,一同劝解多时,方庆隐这才抽抽噎噎地停住了嚎哭。

经过一番商议,方庆隐听从了土隍的建议,抓过几把金银,其余都换成银票,一起塞进包裹之中,缠在了腰间。

黑白无常便取了公文,拿了路引,与土隍告辞,押着方庆隐上了幽冥黄泉路,直奔鬼门关而来。

这黄泉路上果然不比阳界,上不见星辰日月,下不见土地尘埃,昏昏沉沉,阴阴森森,凄凄惨惨戚戚,无数细微的光粒闪烁,被阴风卷来卷去,一时聚,一时散,一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既已到了鬼门关前,惨雾蒸腾,阴风席卷,愈加显得阴森恐怖。

鬼门关前飘荡着无数衣衫褴褛的男女亡魂,有的哀泣,有的呜咽,有的呢喃……叫人毛发尽竖,骨骼悚然。

方庆隐见了,十分疑惑,便问道:“两位差爷,这鬼门关外为何有这么多亡魂?”

“都是些孤魂野魄!阳界没有了亲人后代,拿不到路引,也没得祭祀,因此就进不了这鬼门关了。”黑无常漠然答道。

“难道他们就徘徊在此处,永远不得转世投身?”

“非也非也……鬼门关开放之日,倒是可以去阳界收些野祭,等钱攒足了,就算没有路引,也可以买通关口进去。如果遇见有钱的主儿作慈善,也能领进去几个。”白无常回应道。

那话间,果然无数孤魂野魄一边哭泣着,一边涌将上来,团团围住了方庆隐,拽衣的拽衣,扯襟的扯襟,苦苦哀求。

“唉……只道我方庆隐一世可怜,不曾想他们比我更可怜。”方庆隐仰天长叹,恻隐之心顿起,于是道,“大家都不要哭了,我这里幸好还有些银两,今日我便带你们进鬼门关去。”

那些孤魂野魄见、果然遇到了救主,一个个鞠躬敬礼,感激零泣。

黑无常闻说,连忙劝道:“方庆隐,你脑子进水了?这一路有七八处关卡,全凭银子打点。你如今花掉银子救他们,日后谁又花银子救你?”

“正是此话!若不是看见你书生尊贵,阳界可怜,我哥俩才难得提醒你。你还是少管闲事,留着自己急用吧。”白无常也好心相劝。

“大丈夫出言成誓,吐沫成钉,岂容轻易反悔。我心意已决,两位差爷就不必多劝了。”

方庆隐见这群孤魂野魄流离失所,孤苦无依,好生凄凉,一时就起了仗义疏财之念,也就不计较后果,这皆因他胸怀士子之赤心,将心比心,感同身受。

因此,方庆隐并不听劝,右臂一挥,铁链哗啷啷作响,就领着那群孤魂野魄来到了鬼门关下。

早有把关的鬼卒架起刀叉,拦住去路。

其中头目问道:“你是什么人,竟然要带这么多孤魂野魄进关?你付得起银子吗?”

“莫要小瞧了人!这些银子,你看够也不够。”方庆隐伸手解下了腰间的包裹,抖将开,金子、银子、银票纷纷掉落下来。

“够够够……够了……够了!都给了我吧,全放了你们进去。”那头目贪婪无厌。

“哈哈哈哈……”方庆隐开怀大笑,便将那手中包裹扔在空中,径直领着那群孤魂野魄进了鬼门关。

众鬼卒看见满地的金银和满天飞舞的银票,一个个都扔了刀,丢了枪,前来争抢,有的趴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有的蹦跳在空中,手抓不停;有的早抢到在手,哗啦啦地数点银票,好不爽快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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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十多里开外,忽然一座巍峨的城楼耸现在眼前,灯火隐约,通红一片,依稀可见那门楼之上镌刻着“酆都”二字,门楼之下两旁分别站立着二三十鬼兵,各拿着刀枪叉戟,凶神恶煞一般。

见此光景,那些孤魂野魄忽都歇了脚程,并不敢前进了。

“大家为何都不走了?”方庆隐有些不解。

一个老鬼答道:“恩公:我等一无路引,二无钱财,适才又见恩公把银子都散尽了,我等若要前去、也是无益,还是要被打回来的,只有呆在此处,等其他善主来救。”

“嗯?竟有这等道理。”方庆隐闻说,勃然大怒。

“哼!你不听我劝,偏要耍什么书生意气,如今你身无分文,虽有路引,往后的日子也是难捱了,更别说替这些孤魂野魄做主了。”

黑无常说过,与白无常押着方庆隐直来到酆都城、城门之下,向把城的鬼将打了招呼,复递交了路引,却无金银孝敬。

那把城鬼将看了看路引,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方庆隐,大手一挥,开关放行。

却不料方庆隐并不动身,反鞠躬求道:“这位军爷,行个好,也放了那些孤魂野魄进去吧。若要金银,小可日后再给您补上。”

“啥?你小子说啥?我要什么金银来着?没有路引,不得进城,这是地府的法律,谁敢违抗!”那鬼将大怒。

方庆隐不慌不忙道:“这地府的法律也要合个理儿,若不合理,怎么能服人?古言道:叶落归根,人死归阴。如今这些人都已是死了,应该归阴,却又为何拒之门外,这实在于理不合。”

“你这小子哈,是吃饱了撑着了吧?这合不合理,与你何干!”那鬼将神色傲慢,怒怼了一句。

“小可自幼习读圣贤之书,自当遵从圣贤之理。这无‘理’则不足以‘立’,无‘立’则‘名不正言不顺’,‘名不正言不顺’则有悖圣贤之理。地府的这条法律有悖圣贤之理,小可实在忍不住要说道两句,还请军爷能够高抬贵手,放……”

第十四章:愿舍婚戒 拔难救冤

“放!放放放……放你娘的狗屁!”那鬼将直听得火冒三丈,不待方庆隐说完,呼喝道,“左右的!速将这放屁的小子押进二殿拔舌地狱去。等交了公文,好好地伺候伺候这小子,看他还敢不敢狡辩!”

有虎狼两个鬼兵应诺一声,恶狠狠地扑将上来。

方庆隐还要争辩哩,早被虎狼两个鬼兵抓臂拢臂地押入酆都城中去了。

那鬼将又道:“黑白无常,本来是你两个前去交差,但这小子实在狂妄之极,竟敢当着我的面,对地府的法律说三道四,我这一时气愤,就替你两个交差了。你两个去吧,有什么事,我来担着。”

黑白无常只是幽冥地府的拘引使者,职位低微,因此不敢得罪酆都把城鬼将,只得唯唯诺诺,交了公文,告辞,乃去。

虎狼两个鬼兵押着方庆隐,一路气势汹汹地推搡前行,不多时,既已押入幽冥二殿拔舌地狱来。

这幽冥二殿在大海沃焦石正南方向之下,又唤作“活大地狱”,纵横八千里,另外设有如“黑云、铜斧、拔舌”等十六座小地狱。

那看守拔舌地狱的猫头鬼卒、觑见有鬼犯押进来,连忙打开狱门欢迎道:“两位军爷,怎么是您二位押送鬼犯来此?”

“甭提了!本来是由一殿殿差押送,只因这小子胡乱咬舌根子,把咱将军给得罪了,所以就派咱俩押送他过来了。”虎头鬼兵道。

“乱咬舌根子?好好好!这拔舌地狱里,押的可都是喜欢乱咬舌根子的货儿,正好让他们狗咬狗去。”猫头狱卒道。

“咱将军正是此意,等公文发放下来,有他好受的!”狼头鬼兵说过,手一搡,脚一踹,就将方庆隐踹进牢中去了。

两个鬼兵完成任务,与猫头狱卒打了哈哈,径转身离去了。

猫头狱卒遂关了牢门,咔嚓一声上了锁,复坐回看守处,眯眼打盹。

******

方庆隐被踹进牢内,一跤跌趴在潮湿发霉的地上,咬着牙,忍着疼,慢慢儿爬坐起来。

才坐未稳哩,忽然就听见一句沙哑的说话声传来:“又来了一个不怕死的。”

方庆隐悚然一惊,定眼朝那牢狱里面看去。

却见阴暗的旮旯里、坐着十多位鬼犯,一个个蓬头垢面,瘦骨嶙峋,都好似患了痨病一样无精打采。

忽地,其中站起一个大鬼,年纪大约四十来岁,衣衫如缕,蓬鬓发绿,径走至方庆隐身边:“喂!小子,你是怎么进来的?”

“小可只是为那些孤魂野魄说了两句话儿,就被不问青红皂白地押进来了。”方庆隐一边答着那话,一边站起来,对大鬼控身施礼,“小可方庆隐,见过兄台。”

“罢了罢了……我关元被押在此处几百年了,早已忘记了这圣人之礼。”

原来大鬼名叫关元。只见他拱了拱手,草草回礼道:“见过,见过……”

方庆隐依旧作揖道:“关元兄,小弟初来乍到,什么规矩都不懂,正有一个疑问,想向关元兄请教请教。”

“嗨!不必多礼,先坐下!先坐下……”关元一边招手示意,一边弯身盘坐下来,“说!有什么疑问,尽管说。”

“不是说这幽冥地府乃是儒释道三家圣贤共立,向来维系着天地人三界的公道吗?这怎么……”方庆隐也屈腿坐在地上。

“哼哼……公道?”不等方庆隐说完,关元冷冷笑道,“这历朝历代,建邦立治,起初倒还是讲究公道的,但久而久之,便都腐化腐败了,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幽冥地府也不例外。

这十殿阎王以及大小鬼吏早就被阳界恶气所染,乱弄权柄,贪污受贿,飞扬跋扈……早已都习惯了。

就拿那正平府投毒案来说吧,已有五百多年了,至今尚未判决,牵扯到两百多冤魂。这找不出真凶,就不放走一个冤魂,现在都已成了死案了。你说:这可还有什么公道?”

“竟有这样的事!”方庆隐十分震惊道,“这幽冥地府也有死案!难道就查不岀来?”

“哼!那正平府投毒案,起初也是容易查,只怪那些嫌疑犯胆小怕事,一味贿赂,就被那贪财的秦广王作了油头,收刮了几十代人家的钱财,至今没有一个转世投生。”关元忿然道。

听说了这番话,方庆隐不禁义愤填膺道:“这秦广王竟然如此可恶!案子悬了五百多年,也破不了它?这岂不是生生害惨了那些个冤魂!”

“岂止那些个冤魂,我等也是被那秦广王给害惨了啊,被羁押在此处,永世不得投身。”忽然有一个瘦鬼站起来,沙哑着嗓子说道,正是方庆隐刚进此狱时发话的那位。

“这是什么缘故?”方庆隐愈惊。

“我等起初听说了此案,也是一个个义愤不平,便要替那些冤魂翻案,与那秦广王赌局:如果破了案子,我们便可以和那些冤魂一起投身好处所去;如果破不了案子,便被关在这拔舌地狱里,永世不得投身,以惩罚我们多舌狡辩之罪。结果,我们便是这般下场了。”关元接话说完,脑袋便耷拉了下来。

“这案子竟有这么难!如果要我审,我一定能审它个水落石出,还那些冤魂一个公道。”方庆隐腹肺气炸,脱口说出了大话。

“呵呵呵呵……好你个狂妄的书生啊!你还不知道是什么案子呢,竟敢夸下如此海口!如果你能审出此案,我关元情愿捧茶倒水,随侍左右,给你做个奴仆。”关元冷冷笑道。

关元如此一说,方庆隐倒有些气馁。

但他豪气依旧不减道:“如果嫌疑犯没有走脱一个,我必能审查出真凶,还那些冤魂一个公道!”

“好!年青人,有志气!有义气!有正气!”瘦鬼大声叫好,鼓掌不断,不知是夸赞,还是揶揄。

“好个什么?只怕又和我们一样,白忙活一场,被那秦广王羁押在这拔舌地狱,永远不得转世投生。”关元道。

“咦?关元兄,你为何泄了气了?”瘦鬼吃惊道,“这可不是你的性格啊!这位方兄弟如此豪言壮语,想必有些本事,死马当着活马医,未尝不可一拭!反正我们已是无望之鬼,或许破了案子,大家岂不是都逃出了生天?”

“正是正是!方兄弟进了这拔舌地狱,难道还有什么好果子吃?既然他都不怕,何不跟那秦广王拼个鱼死网破!便是输了,也无非把这牢底坐穿罢了。”又有一个矮鬼发话道。

话音才落地,旮旯里其余鬼犯都一个个站将起来,鼓掌附合,却是都赞同此言哩。

关元思前想后,果然有理,便与众鬼商量了一番,决定让方庆隐试上一试:审理那正平府投毒案。

于是,关元大步走至牢门前,拍打牢门邦邦响,大叫道:“猫头鬼!猫头鬼……速去告诉秦广王,就说我们要重新审理那正平府投毒案!”

那猫头狱卒兀自低头瞌睡,忽听到吵闹声,遂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走将近来,看清面孔后,嘲笑道:“关元,你闲得蛋疼啊,又来耍什么屁癫疯,你还是安心把这牢底坐穿吧!”

说讫,猫头狱卒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地转身走开。

“猫爷,请留步!是我方庆隐要审理那正平府投毒案。”方庆隐急忙大喊道。

果然,一声“爷”叫得动听,猫头狱卒很是受用,转过身来,慢条斯理地走至方庆隐面前,隔着牢栏,上下打量,忽然眼冒精光,直盯在了他的左手背上。

“新来的哈,你是不是傻了啊,要和这些咬舌根子的搅和在一起?不过呢……”猫头狱卒话说了一半,努努嘴,示意方庆隐。

方庆隐顺着方向,低头朝左手背上一看,原来与美娘成婚时交换的金戒指还在。

他即刻明白意思,不禁纠结起来:这是我和美娘成婚的信物,怎能轻易给他?可是……要审理那投毒案,还必须打通这个关节才是……也罢!我读圣贤之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为官,替民做主,不曾想阳界没有完成心愿,反而到了这阴界有了机会。如果能还那些冤魂公道,我又何必拘泥于此,料想美娘她也会体谅于我。

方庆隐暗思片刻,遂一咬牙,慢慢地脱下了那枚金戒指,递出牢栏:“猫爷,还请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猫头狱卒抢过金戒指,左相右相,甚是中意,“看在这枚金戒指的份上,我替你通报一声去。但这广王殿下答不答应,可不关我的事了。”

猫头狱卒说罢,一边乐颠颠地收了金戒指,一边屁颠颠地传话去了。

“唉……”方庆隐手拍牢栏,颇为失落地叹了一口气。

“直娘贼的!这些个当差的,都他娘的是见钱眼开的货儿,我们早被他们搜刮得一清二水了。”瘦鬼直爆粗口。

“唉……”方庆隐复叹道,“我进鬼门关时,为助那些孤魂野魄,早把那金银全散尽了,只剩这枚金戒指,原是与拙荆成婚之物,不曾想在此处却起了大作用。如果能救出那两百冤魂,那也是值了。”

第十五章:无惧恫吓 斗胆取案

“兄弟果然义薄云天,叫我等好生佩服!”矮鬼拱拳赞道。

“正是!正是!”众鬼犯也纷纷抱拳作揖,投来肃然起敬的眼光。

关元也生出几分敬佩来,便叮嘱道:“这投毒案悬置了五百多年,如果兄弟审理它,还要小心为是。愚兄当年在阳间曾担任过县令之职,也曾破过奇案,自负才识,才与那秦广王賭局,最后却是输了,至今沉沦在此也有三四百年了。这一回,秦广王如果求賭,兄弟千万不可答应,只管审案,不能成功也不必如我们这般下场。”

“多谢关元兄提醒。”方庆隐抱拳致谢道,“庆隐虽然没有做过官,也没有审理过案子,但曾经熟读过一卷《历代勘案撰要》的奇书,书里面都是些前朝勘案的案例,大约有数百来种。如果此案嫌疑犯没有走脱一个,我自有办法破了它。”

众鬼犯闻说,纷纷称奇,虽有不信,但仍高兴不已。

未过多时,那猫头狱卒雄赳赳地返将回来,把牢门哗啷啷打开,唤道:“犯人方庆隐,随我走一趟吧。”

方庆隐与众鬼大喜,知是秦广王同意了翻案。

关元担心方庆隐吃亏,就随同他一起出了拔舌地狱。猫头狱卒早已领教过关元的厉害,就放任由之。

猫头狱卒在前头引路,方庆隐和关元随后跟行,径奔幽冥一殿,来见秦广王。

******

幽冥地府本是儒释道三家辟治,专管着阴界亡魂,行辖法制与阳界一般,且愈是公道严明;只是后来渐渐地就沾染了阳界的许多习气,风情几乎与阳界没有二样。

幽冥地府总共分有八大地狱,八大地狱又各分有一十六座小地狱,兼血污池、枉死城,总共一百三十八座地狱。分为十殿,俱在大海沃焦石之下,为十位阎王执掌,讯审阴间诸事,大小无遗。

一殿秦广王专管人间长寿夭折、出生入死的册籍,统一管理阴间受刑吉凶祸福,最是压榨盘剥的好处所。

新鬼报道受讯,从一殿开始,而受地狱之刑,辄自二殿开始,因此方庆隐被押解到二殿拔舌地狱。

这秦广王行政日久,沾染阳习,贪婪好色成性,稍有不如其意者,则设圈套,使绊子,羁留不放,因此鬼魂再难超生转世。

正平府投毒案正是牵动数家豪贾,被秦广王压榨了数代人家的财富、而终导至这些人家、破产败落,再难供奉。秦广王见无利可图,遂就随手一撂,再也懒得去管,终成死案,历时五百余载。

之后,前来转世的一些正善公义的鬼士如关元等辈,欲替冤魂雪冤,判拿凶手,但都遭秦广王百般刁难,所以最终也难以破案,且输了賭局,被扣押在二殿拔舌地狱,不得转世。

其实并非一殿如此,殿殿都是这般。

沃焦石下,大海上空,怨愤之气,横亘数万里之远。

******

那日,秦广王正在后宫饮酒作乐,观赏一群美女娇娃跳那敦煌舞。忽有猫头狱卒来报:新到的书生方庆隐请求重新审理那正平府投毒案。

秦广王听报,甚是狐疑,问明了情况之后,不由大笑道:“好!本王正是百般无聊,就寻他个人来耍耍乐子,消遣消遣。你速去传那方庆隐到鬼判殿来见。”

道罢,秦广王命令猫头狱卒速去,并喝退了美女娇娃,整冕理袍直奔鬼判殿来。

秦广王坐稳宝座不久,方庆隐、关元已来至鬼判殿下。

秦广王一见关元,就哈哈大笑道:“关元,你这厮,还嫌害人不够,又来祸害这年纪青青的书生?”

关元闻话,面露愧色,讪然无语。

方庆隐凛然应道:“秦广王,枉你身为阎王,却乱判命案,私押亡魂,如今我方庆隐要是破了此案,你就快快放了那些冤魂投生去。”

秦广王佯装一惊,复又一阵大笑,然后说道:“好狂妄的书生啊,你少要大言不惭,本王带你先去见识见识、那些地狱里、都有些什么刑罚,日后也好叫你不得反悔。”

“兄弟:这是恐吓,好叫兄弟你知难而退。”关元连忙低声提醒。

方庆隐不以为然,一拂下衣摆道:“秦广王,我方庆隐也不是吓唬大的,就请你前面带路吧!”

秦广王嘿嘿冷笑数声,离了宝座,亲自引领方庆隐,大摇大摆地直奔二殿楚江王所管辖的各座地狱来。

******

在楚江王的引领下,方庆隐和关元参观二殿各处地狱,秦广王一旁负手冷冷相觑。

但见黑云地狱、铜斧地狱、剑叶地狱、焦渴地狱等十六座小地狱中,亡魂凄凄惨惨,哀叫啜泣不绝。伏刑之鬼,被剜目,被割舌,被剖肚,被拉肠……乌血淋漓,惨叫连天,不忍卒睹。

参观既毕,返回鬼判殿。

秦广王不无得意道:“方庆隐,此时反悔,允许你退身;如果执迷不悟,那些刑具都叫你一一受用。”

“兄弟,如果你没有把握破案,还是趁早抽身离去。”关元忧心戚戚劝道。

“两百多位冤魂,若不昭雪,天理何在?就算我方庆隐万劫不复,也要叫他们逃出生天。”方庆隐凛然说过,复对秦广王道,“速去把众犯提来,我自有破案之法。”

秦广王好生气笑,却并不知方庆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命殿卒去提众鬼犯来见。

不多时,殿卒返回鬼判殿来报:众犯都不愿来。

秦广王闻报,骨碌鬼眼,暗自偷乐。

“为何众犯都不愿来?我可是要替他们昭雪冤情啊!”方庆隐十分迷惑,询问关元。

关元答道:“众犯都已吃了数遍冤苦,再也不相信有人能破得了此案,情愿不去投生,至少也少吃些苦头。”

“唉……都说阳界‘兴是百姓苦,亡也是百姓苦’,不曾料这阴界亡魂更苦。”方庆隐听说,顿生出无限伤感。

他暗自思道:这大抵是因为我只是一介书生,毫无身份可言,所以那些冤魂才不寄希望于我。既然如此,我便换个身份,显些威仪和气派,再来行事。

方庆隐拿定主意,便叫道:“秦广王,为了审理此案,可否借我一件玉皇大帝的龙袍穿穿?”

“你这厮,胡说什么!本王岂有玉皇大帝的龙袍?私藏龙袍可是大逆不道之罪!”秦广王听说此言,大惊失色。

“也罢!那就借一件太乙救苦天尊的道袍用用。”方庆隐复道。

秦广王怒瞪眼珠,没好气色道:“方庆隐,你当我幽冥地府是唱戏的所在,锣鼓傢伙,套套有啊!”

“呵呵……其实这审案和唱戏没有什么两样。既然都没有,那就请把你的蟒袍借我一用吧。”方庆隐笑道。

众鬼卒听了这番言语,可劲儿捂嘴偷笑。关元却听得云里雾里,笑不出来。

秦广王虽觉可笑,但也不知道他耍的是什么花招把戏,因此想弄个明白,果真就脱下了大红蟒袍。

方庆隐狐借虎威,将那大红蟒袍穿在身上,长短大小,勉强合体,却也有几分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哩!

于是,方庆隐呼喝殿卒前头带路,前往大牢,他与关元随后跟行。

不多时,既已来到关押嫌疑犯的地狱大牢。

那些在押鬼犯见了官差,惊恐不迭,纷纷往黑暗里挪身躲闪。

方庆隐见了,一阵悲哀,便对众鬼犯道:“大家不要惊慌,方某今日来,是特地为你们昭雪冤情,你们却为何都不愿意去啊?”

话音刚落,有一个壮鬼直冲到牢栏边,击栏吼道:“阎王投下无生帖,任你翻案也枉然。那孽镜台上的孽镜可以照出前尘往事,好人坏人,一目了然,却说沾了阳气,已是失灵。这岂不是蓄意谋害,再审又有什么用?”

又有一位老鬼蹒跚上前,颤微微道:“这案子积压已久,实难审理。如果破不了案,不仅我等再也受不了那些刑罚;而且反会害了好人。如今我们已不抱什么指望了。”

“大家不要担心,玉皇大帝早已知道孽镜失察,因此特派方某来这里视察冤情。方某手里持有玉皇大帝的宝符,大家不必受那刑罚,方某就能查出来真凶。”原来方庆隐借袍是要冒充天使之威来宽慰众鬼之心。

那些鬼众听说此人竟是玉皇大帝委派来的天使,并且不必严刑拷打,既能查出真凶,于是纷纷趴伏在牢栏上,仔细观看,果见方庆隐身穿蟒袍,仪表堂堂,甚有威严,便就有了几分相信。

过有片刻,忽有一个绿发鬼兴高采烈地大叫道:“五百年了,玉皇大帝终于知到了我们的冤情,特地派来天使审理此案,而且我们不必受刑,就能查出真凶。有这样的好事,大家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一起去!”

众鬼犯听说,犹犹豫豫,踟蹰不前。

先前壮鬼忽又道:“反正我们早已投生无望,何不拼此一搏,或许沉冤昭雪,逃出了生天呢!我们暂且就信他一回,一起试试又何妨?”

那些鬼犯只是绝望,岂不望生?思前想后,颇觉有理,霎时间,犹如旱苗之遇甘霖,求生之性沛然萌发,一个个喜不自禁地涌至牢门前,大呼小叫:走!大家都一起去吧!

狱卒遂急急打开牢门。

众鬼犯争先恐后地蜂拥而出,跟随方庆隐直来到了鬼判殿下。

第十六章:墨鼓帷幔 智慧无双

正平府投毒案在押的嫌疑犯大约有两百余众,熙熙攘攘地捅挤在鬼判殿下,一个个衣衫霉烂,形容枯槁,蓬鬓乱发都已变成灰白色,或者棕绿色,可见羁押之久。

秦广王高坐在殿上,大喝道:“今日申明:此人如果破了本案,除那真凶外,其余一律发往好去处;但如果破不了本案,你们就再无投生之日!此人也将受尽地狱各种刑罚,永不超生!你们如果答应,便立即交付他来审问。”

鬼判殿下,众鬼犯都听出历害关系来,有的抖抖瑟瑟,有的嘀嘀咕咕,有的欲打退堂鼓……群情骚动,哗然一片。

忽然,那壮鬼大呼道:“我们早已是无望之鬼,今天玉皇大帝派来天使审查此案,又不严刑逼供,为何不能信他一次,置于死地而后生?”

众鬼犯听说,思之有理,忽都豁出性命也似,齐声附和:“我等愿天使审理此案。”

一时间,群情激昂,视死如归。

秦广王见恫吓不住,一阵嘿嘿冷笑,对方庆隐道:“好!既然众犯都同意了,那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审理此案?”

说罢,秦广王吩咐身边魏判官:“你速去把卷宗取来。”

“启禀二殿下:此案前后审有十余次,卷宗也有两千多份,不知要取哪年哪月哪日的?”魏判官抖瑟问道。

“蠢货东西,全部都给我取来!”秦广王大怒,一脚踹倒了魏判官,乌纱帽摔落多远。

魏判官连滚带爬地捡起乌纱帽,慌慌张张欲走。

“且慢!”方庆隐忽喝住魏判官,“我乃玉皇大帝派来的天使,早知其中蹊跷,就不必这麽麻烦了。你去帮我取几份砚墨,再准备一副帷幔即可。”

魏判官闻说,拿眼觑觑秦广王。秦广王使了一个眼色,魏判官才捏紧了乌纱帽,灰溜溜而去。

方庆隐早留意鬼判殿下架立的升冤鼓,便径走到鼓架下站定,原来这幽冥地府十殿的摆设便如阳界的衙门一般,大殿两边各放有架子钟和架子鼓,以显朝堂威仪。

只见方庆隐先眯起眼儿,摇头晃脑,用手指在鼓面上乱划上几个字,而后一边围着鼓架转起圈来,一边口中呼哩呼啦地颂上一段胡诌的偈子,恰如道士作斋,神仙附体一样。

转过数圈,方庆隐猛然停了身,对众鬼犯道:“我已在升冤鼓上画了宝符,颂了真言,真凶不叫片刻便能拿下。”

说罢,方庆隐吩咐四个殿卒把升冤鼓抬到后殿去了。

方庆隐在鬼判殿下神模神样,高深莫测,众鬼犯哪里明白?

秦广王虽知他借着玉帝之名故弄玄虚,但对抬升冤鼓和取砚墨帷幔,也实是莫名其妙。关元更是云里雾里,迷惑一片。

未过片刻,魏判官取了砚墨帷幔进来。

方庆隐便招关元走至近前,伏耳吩咐了一番,即命把砚墨帷幔全带到后殿行事。

关元依旧茫然无所知晓,拿了砚墨,扛了帷幔,与魏判官从左门而入,去后殿布置妥当,然后回鬼判殿禀过。

诸事完毕,方庆隐就/神/色/庄/严/地宣布道:“方某受玉皇大帝之命前来勘破此案,自不会用那严刑逼供。

现在,大家就一个一个地从这鬼判殿左门进去,听从关元吩咐行事,然后从那鬼判殿右门出来,回到这鬼判殿下站好。不叫两个时辰,既可查获真凶,还你等清白。”

众鬼犯虽然稀里糊涂,但听说立马能查出真凶,既惊又喜,一个个遵从吩咐,从鬼判殿左门鱼贯而入,随关元行事。

这自古以来,审案多是严法酷刑,却哪有这般审案的?

秦广王百般疑惑,抬眼见方庆隐心静气闲,胸有成竹一般,不禁问道:“方庆隐,似你这般果真能查出凶手?”

方庆隐淡然一笑:“这审案之法,数不胜数,严刑逼供多会冤枉好人,实是弱智所为。不伤疑犯皮毛,也能破案,这才是智慧。”

“呵呵……好你个‘智慧’,本王倒要看看你是如何破案的。”秦广王嘴角抽搐,甚是尴尬。

他心下恶道:此时任由你信口雌黄,到时破不了案,我让你受尽地狱折磨,永不超生!

******

流光飞逝,转眼两个时辰过去,众鬼犯陆陆续续地从鬼判殿右门里走出来,复都站立在鬼判殿下。

秦广王上下左右磆碌着鬼眼打量众鬼犯,却一个个神情漠然,与先时毫无两样,不禁大笑道:“方庆隐,你这泼皮,竟敢戏耍本王!今日,就叫你吃尽那一百三十八座地狱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众鬼犯听到威胁,个个恐怖,有的哆嗦,有的嚎哭,有的悲泣……刹时间,鬼判殿下一片混乱。

这时,关元业已站在方庆隐身旁,愀然道:“兄弟,你太自负了。你看……”

“哈哈哈哈……”方庆隐毫不惊慌,反而一阵朗笑,直笑得那些鬼犯更加恓惶,居然都禁了嚎哭泣咽,一时鬼判殿下静静寂寂。

他对秦广王道:“少要吓唬我方庆隐,只怕如不得你的意!此案已然告破,凶手既可抓获。”

“你这泼皮,少再废话!查出真凶,万事皆休;要不然,就立刻勾你的舌头,剜你的眼睛,剖你的肚肠!”秦广王气得直哆嗦,哪里再有耐心?

方庆隐又是一阵朗笑,对殿下众鬼犯道:“现在,伸出你们的双手,展开掌心,凶手马上现身。”

那些鬼犯受了五百年的地狱之苦,这回真个好似要大白真相一般,因此一个个迫不急待地伸手,展掌!

方庆隐又命关元:“去看看他们的手掌,若有不同者即是凶手。”

关元大喜,走到众鬼犯面前,逐个逐个的检查众鬼的手掌。

秦广王鬼目逡巡,一脸狐疑。

忽然,关元在鬼群里狂喜大叫:“抓到了!抓到了!兄弟果然神机妙算,智慧超群!”

众鬼犯一派惊嘘,愕眙相望。

秦广王闻说,自不相信,命提凶手上来。

关元扯着一个瘦鬼,拔开鬼众,拖至殿前。

秦广王走下宝座,上前好生细仔观看,只见那瘦鬼上身下体并无特异之处,再翻看那手掌,相较自家的,唯一瘦一肥而已,再无差别。

“这鬼犯毫无奇异之处,如何断定他就是凶手?”秦广王疑窦丛丛。

方庆隐微笑道:“你可以再去看看那些鬼犯之手。”

秦广王亟待答案,便三步并着二步疾奔至众鬼面前,察观那些个伸展的手掌,却均沾着砚墨,腌脏不堪哩,唯有那瘦鬼手掌却是十分干净,无一丝墨迹。

秦广王猛然似有所悟,上前拱手,客气道:“方先生果然智慧超群,还请仔细赐教。”

“不必方先生赐教,就让我关元来说说吧。”关元早已明白破案的玄机,对方庆隐五体投地,“方先生吩咐小人、先在后殿立好大鼓,用砚墨涂满鼓面,然后又用大帷幔围遮起来,最后才叫那些疑犯一个一个进去摸那鼓儿……”

“摸那鼓儿又有何用?”秦广王满面疑惑。

“其中自然有玄机。”关元笑道:“方先生早就叫我向那些鬼犯宣布:若凶手摸着那鼓面,定会发岀响声来。”

“那只是一面寻常的牛皮鼓,哪有这般灵异?”秦广王不屑道。

“它固然只是一面寻常的牛皮鼓。”方庆隐忍不住接话道,“但这凶手作贼心虚,怀疑方某真是上帝遣来的,并又在那鼓上做了真法,所以当作神鼓来看,生怕一碰到那鼓,果真就会发出响动来。因此到了帷幔之中,见四周昏暗无人,自作聪明,便不去摸那鼓儿,那鼓儿自然就不会响了。

但凶手怎知到我另有玄妙?其他鬼犯既非凶手,何惧摸一下,那手上自然都会沾上墨迹;凶手不去摸那鼓儿,手上岂会有墨迹?此正是从心理上破案的方法。”

秦广王听说了破案细节,醍醐灌顶,五体投地,即火速命殿卒对凶手行堂,从实招供正平府投毒投案始末。

凶手瘦鬼难以抵赖,一一具实招供。

不一时,勘破了五百年的冤案,众冤魂喜极而泣,叩破额头谢恩。

两日后,众冤魂与拔舌地狱的十余鬼犯全都转世投生去了。

关元深为折服,为实践诺言,不去转生,情愿拜方庆隐为师,侍捧左右。方庆隐拒绝不受,但关元也不离去,只得暂时留在身边。

秦广王本想耍乐方庆隐一番,不料却大丢了面子,暗里生生气得吐血,欲要整治方庆隐,遂将阳上发付的案子一骨脑儿撂给他,旁厢里伺机找茬报复。

殊不料方庆隐得益于那卷《历代勘案撰要》,真个满腹勘案的手段,任它难缠纠结如阳界之“银针贯顶”“水银塞喉”等等离奇之案,也不过晃眼儿告破,一时间令他断案之名大噪,似有盖过十殿阎王的势头。

秦广王愈加衔恨在心,却又无可奈何,一面表面攀谈亲热,一面暗里使弄诡计:遣心腹一殿明王到五殿,请求森罗王整治方庆隐。

第十七章:庆隐返阳 美娘立誓

这日里,无案可审,秦广王便又将方庆隐留在宫中吃酒,聊天,闲叙亲热。关元、魏判官自在一旁陪坐。

却才吃过五六杯酒,方庆隐忽然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起来,一阵一阵的红光自脚底晃过头顶。

“我这是怎么了,为何这般魂魄不定?”方庆隐放下酒杯,自言自语道。

秦广王见此光景,便道:“方先生,你这是百日祭到了。这红光自脚底升至头顶,便是百日祭的征兆,现在正有阳界之人在祭祀你呢。”

“百日祭?原来我到地府已有百日了。”方庆隐一声怅叹。

自入幽冥地府以来,方庆隐每日致力于断案,竟然把那阳界头七等祭日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这百日祭,除了美娘,还会有谁?她那里情深义重,思念于我,我这里却把酒饮欢,无情无义。”方庆隐暗暗思罢,深感惭愧,就起身施礼道,“二殿下,小可来此已有百日,今日想回阳界一趟,不知可否?”

“去吧……这百日祭正是要放鬼魂回阳。”秦广王道,“但请方先生速去速回,本王这里还有案子等着你审呢。”

方庆隐应诺一声,致了谢,复与关元辞别,随魏判官去取了路引,直出了酆都城城门。

却见城门之下,那一群孤魂野魄依旧哭泣彷徨,无路可投,方庆隐便上去安慰一番,并许下帮助的诺言,乃驱阴风径出了鬼门关,借着路引,一路飘飘荡荡地赶往谭家庄来。

******

这自古以来,阴阳两界互有通灵,不仅阴界鬼魂可以感应阳界之人譬如托梦等,而且阳界之人亦可以感应阴界鬼魂譬如祭祀等。

方庆隐在阴界感应到了、美娘在阳界为他举行的百日之祭,一时心生内疚,因此一路白衣飘飘径来到了谭家庄五里香酒坊。

此时已是下夜,群星慵眨,山峰如魅,天地昏暗一片。

但酒坊后院内依旧亮着一盏灯火,忽明忽暗,凄清且寂,正是从那熟悉的窗台上透射出来的。

方庆隐飘然来至闺房下,隔窗往里看去,只见美娘坐在梳妆台前,清泪斑斑,黯然伤神。

“美娘……美娘……”

“谁?”媚娘忽闻叫唤,悚然一惊,撑起上身,朝窗台上张望。

“美娘,是我:方庆隐。”窗外传来幽幽的回应声。

“隐郎?隐郎!”美娘听清“方庆隐”仨字,顿时眼睛一亮,抽起身,小脚如飞,拽开房门,四处观看,“隐郎,你在哪儿?”

“美娘,我在这儿。”话音落处,方庆隐白衣飘飘,已飘至美娘的面前。

“隐郎……”借着房内透出来的黯淡灯光,美娘觑看真切,一声轻唤,泪眼婆娑,举身扑入方庆隐的怀抱。

却不妨脚下一个趔趄,美娘的整个身子猛然往前载去,差点儿扑倒在地,原来她扑了一怀空空如也的空气。

方庆隐看见,心头惨然道:“美娘,我已是亡魂一缕,还请美娘节哀顺变。”

“你?你……”美娘这才醒悟过来,连连倒退了几步,径退入房中,泪水便如断线的珍珠滚落了下来,“你既是亡魂,又何苦来撩拨我?”

“美娘对庆隐情深义重,庆隐不忍美娘从此孤苦伶仃,因此特来劝慰两句。”方庆隐飘然入房,脚不沾地道,“美娘年青貌美,心地善良,如果能找到爱你之人,就嫁了吧,切不可因庆隐而误了你的终身。”

“呵呵呵呵……”美娘一阵凄笑,笑得泪光闪烁,“你把我美娘当成什么人了?我爱你,才会嫁给你,并不是我美娘见了什么男人就爱。”

“美娘:你误会了。阳世漫长,艰难重重,你一个弱女子如何度日?我是为你担心啊。”

“我美娘有手有脚,自能活得下去。隐郎一去,这世上再没有美娘看得上的男人了,哪怕他胜过隐郎千倍万倍,我也不稀罕!”美娘抹泪毅然道。

“美娘……”方庆隐起初与美娘成婚,是迫于无奈,此时闻听这话,耸然动容,不禁言语哽咽道,“只可惜我方庆隐在世之时,不曾好好对待美娘,如果来生有缘,我愿做牛做马侍俸美娘。”

“隐郎……”美娘大为感动,深情地唤了一声,柔情似水道,“如果来生有缘,我愿再和你在一起。我们便以这结婚的金戒指为记。”

话音落处,美娘高高地举起了右手,那枚曾被方庆隐亲自戴在她、无名指上的金戒指、泛起一阵灿烂的金光。

“这……”方庆隐有苦难言。

“怎么?隐郎不愿意?”美娘一惊,刹时花容失色。

“不不不!不是……”方庆隐吞吞吐吐,遂将他在阴曹地府所遇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美娘听完,不仅不责怪,反而赞道:“美娘果然没看错隐郎!隐郎虽在阳界没做成大事,但在阴间却做到了。能救出两百多冤魂,那一枚金戒指又算得了什么。”

“美娘知书达理。”方庆隐说过,深深地鞠了一躬。

却在抬头之时,忽听见雄鸡一声啼叫,震彻山庄,方庆隐大惊,面露恐惧:“美娘,时辰到了,庆隐要去了。”

“我不许你走!你说来世好好待我,但来世你又怎么找到我,认得我?我一定要留一个印记,好让你找我。”美娘说过,径去针敝籃里,抓起一把剪刀来。

“美娘,你这是干什么?千万不要胡来!”方庆隐惊慌不迭,伸手欲夺剪刀。

美娘左手早已撕开胸襟,右手举剪刀扎在了左胸之上,顿时鲜血流出,染红了胸襟。

“美娘!你这是……”方庆隐急夺了剪刀,将美娘扶至床前,手忙脚乱地替她止血。

美娘仰躺在床上,注视着胸前的伤口(所幸不深),淡笑道:“隐郎,你看这伤口多像一只血蜥蜴啊。来世……如果你看见左胸上有血蜥蜴胎记的女孩,你一定要娶了她,因为……她就是我啊。”

这大抵是美娘的忠贞感动了神灵,居然连那伤口都化成蜥蜴模样。原来蜥蜴为物,最是“忠贞”的象征。古曾有传:雌雄蜥蜴自初次交配之后,虽是天涯海角,亦相伴不离,直至终老。

因此,别名又叫“守宫”。

而后世之人以朱砂喂之三年,再将其捣碎,以涂女子手臂,殷红一点,即所谓“守宫砂”,能辨处子之身,此实是清流之谈,忘其所本而妖言惑世。

方庆隐曾从老人们的闲话中曾得知这一典故,自然心知肚明。

他替美娘止住了流血,惨然道:“美娘,你好傻,你这么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等我转世回来,你一定还在这里啊。”

美娘闻听此话,粲然一笑:“不是美娘傻,是隐郎傻啊:等隐郎转世回来找美娘,只怕美娘早已是老掉牙的黄脸婆了。”

“在庆隐眼里,美娘永远不会老,永远年青美丽。”方庆隐泪珠滴落道,“美娘千万不要离开此地,庆隐很快就会来找你的。美娘也一定要记住:右胸上有血蜥蜴胎记的男孩。”

一人一鬼缱绻温存,彼此不舍,泣不成声,真个儿“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

不知不觉时光流逝,村庄里雄鸡鸣啼,此起彼伏,一阵阵传来。

方庆隐愀然道:“美娘:庆隐真的要去了。”

美娘含泪点点头,忽直起身,张开双臂,温柔地将方庆隐搂住,虽然依偎的是一怀空气,但她仍然微合起双眼,沉醉在甜蜜的温馨中:“隐郎,去吧,你可要一定记住我们的誓约。”

“庆隐会记住的。”方庆隐泪落涟涟,轻抚美娘的秀发,忽然一个转身,已是飘然而去。

闺房内,只剩下那一盏灯火依旧陪伴着美娘,在忽明忽暗地跳动着,冷清且寂。

******

方庆隐为何惧怕鸡鸣呢?

原来方庆隐已然是鬼,鬼本属阴,而鸡属阳,正是相克。鸡鸣则日出,日出则鬼没,这是三界的法则,自古不易。

方庆隐离开了酒坊,借路引进入当地土隍庙中,取了美娘的供祭,却也有不少的金银,便都兑换了银票,直过了鬼门关,来到了酆都城门之下,替那一群孤魂野魄交付了入关费。

那群孤魂野魄感激零涕,叩拜谢恩,被押入酆都城受审转世去了。

方庆隐径至一殿来见秦广王,倾诉了“转世之时,一定要在他右胸上留下血蜥蜴胎记”等语。

秦广王听说,哈哈大笑,爽口应承。

坐有片刻,忽报:森罗王遣五殿明王来请方庆隐、速去破一宗大案,正在殿外等候。

秦广王闻报,暗自得意:来得正好!这一番,我看你方庆隐还有什么能耐?我家大哥森罗王都破不了的案子,料你也是破不了。到时问罪,也好剐剁了你,出我一口恶气!

方庆隐却不知秦广王暗中施诡计,只当破解冤情,还亡魂公道,因此欣然答应,唤上关元,随即起程。

五殿明王就请方庆隐、关元坐上蝙蝠车,秦广王则乘坐华盖车,先后腾空而起,直奔东北沃焦石下的幽冥五殿而来。

第十八章:阎罗天子 九婴大法

幽冥五殿乃叫森罗殿,在大海之底,沃焦石东北之下,由阎罗天子掌管,下辖“叫唤”大地狱并十六座诛心小地狱,因五殿叫森罗殿,所以阎罗天子又唤作“森罗王”。

此时,森罗王早已站在森罗殿的琉璃檐下等候多时,远远觑见秦广王等三众乘车而来,连忙走下玉石台阶相迎。

不一刻,蝙蝠车、华盖车徐徐落在了森罗殿广场之上,秦广王等三众陆续下了车驾,来与森罗王见礼。

秦广王寒暄后,微一侧身,准备介绍方庆隐。

未等秦广王开口,森罗王一阵爽朗大笑,走到方庆隐面前,作揖道:“想必这位就是方先生了。本王早已看过方先生的转世公文,实是肝胆照人,一身正气,本应早日发付富贵之地,却不料被那些个案子迟滞至今,惭愧,惭愧啊。”

“大王客气。”方庆隐控背回礼。

“哈哈哈哈……”森罗王又发一阵大笑道,“方先生弹指之间,就破了五百年的冤案,怕是皋陶审案,也不过如此啊!方先生现在可是我幽冥地府的大法官啊,我正要向方先生讨教讨教。”

“大王谬誉,小可愧不敢当。若有用的着的地方,敢不从命。”方庆隐十分谦卑。

“好!我已为方先生备下酒席,接风洗尘。方先生,里面请……”森罗王说罢,热情地挽住方庆隐的臂膀,直上了玉石台阶。

秦广王、关元随后而行,一时进入了森罗殿后宫。

******

森罗殿后宫果然已摆下酒席,山珍海味,琳琅满目。

森罗王引三众落了座。森罗王居正位,秦广王、方庆隐左右而坐,关元陪了下席。

霎时间,编钟敲响,琴瑟奏起,昏昏糜糜,飘飘欲仙。

又见十余名妙龄美女,莲步轻移,徐徐而来,一个个俱披巾纱,内无小衣,胴/体/曼/妙,双/乳/丰/挺。一会儿轻舞慢蹈,一会儿扭腰掀臀,极尽旖旎艳荡之态。

但见两位阎王鬼眼冒光,口角滴涎,时而发出猥琐的淫/笑,时而拖一个美女在怀,佐酒取乐。

方庆隐见此景,怒血沸腾:这些个阎王表面光鲜正派,背地里却如此肮脏龌龊,我方庆隐若与他们同流合污,岂不是白白读了圣贤之书!

方庆隐忍无可忍,便起身离案,请求取读案宗。

森罗王正是色/情/迷/离,欢/饮/正/浓,怎肯撤宴,见方庆隐不吃色相,实是无奈,就唤崔判官领方庆隐去取案宗。

崔判官奉口谕,领方庆隐、关元匆匆离去。

******

两位阎王兀自照饮不误,酒过数巡,就都吃出七八分醉意来。

秦广王发牢骚道:“大哥好生自在啊!这泼皮可搅得我每日都不得安宁啊。不知大哥可否借此案灭了这泼皮?也好叫我早日图个清静自在。”

森罗王道:“这泼皮干得尽是正义之事,平白加罪,鬼民定然不服。二弟尽管放心:此案极难,虽有些眉目,但能得到两方人贡奉的无数好处,便就一直挂在那儿了,等收罗够了宝贝,便判那财竭的一方了事。”

“宝贝?”秦广王满脸疑惑,“不知大哥收罗什么宝贝?”

森罗王见问,忽然长叹一声道:“二弟呀……可记得当年为兄是如何来到这五殿的?”

“小弟自然知道:大哥是私放冤魂去阳界索债,触犯了天条,这才被罚到了五殿,反让小弟捡了大哥的肥差。”

“那二弟你说:为兄放冤魂去阳界索债是对还是错?”

“这……”秦广王左右顾看一遍,然后小声道,“以小弟来看:自然是对的。”

“那为兄为何还要受到惩罚呢?”

“这……小弟不知。”

“但为兄却早就知道了。”森罗王惨然笑道,“那就是:无论做好事还是做坏事,都得先向上头打个招呼,然后才能行事。”

“这是为何?”

“因为……律法规矩都是上头定的,你不能私自做主,否则便是触犯天条之罪。”

“哦……”秦广王微微颔首,仿佛明白。

“为兄至今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位卑人贱,是要遭受欺辱的,无论对还是错。就如我等兄弟,虽贵为一界之主,但还不是常受他人欺辱?

为兄早就咽不下这口鸟气了!

不瞒二弟说:为兄如今正在暗地里修炼‘九转元婴’大法,希望有朝一日,得成此功,从此逍遥自在,再不受他人欺辱,这岂不强似幽冥地府数百倍?”

咦!你道森罗王为何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来?

原来儒释道三家创立幽冥界时,森罗王被敕封为幽冥天子,执掌第一殿,以示尊贵。

这森罗王哩!起初也是克勤克俭,任劳任怨,成为了十大阎王的楷模,颇受三家掌教的赏识和三界的赞誉。

但后来因他可怜冤屈之鬼,屡次私放他们到阳界索命讨债,就违背了三教共佥的律法,所以被贬罚到五殿森罗殿来了。

自此森罗王心怀怨恨,暗自修炼,希望有朝一日,能跳离三家,不受人辱,作个逍遥自在的散仙。

森罗王一来把秦广王看成自家兄弟,二来也是饮酒过度,就禁不住说出了肺腑之言。

秦广王一听此话,面色骤变,口齿哆嗦道:“大……大……大哥啊,你……你……你这是有反意呀!却不怕……不怕被玉帝察觉了?”

“哼哼!这天地人三界看穿了,都是怕狠的,欺弱的。二郎真君反过,斗战胜佛反过,却又如何,不都作圣作佛?只要有真本事,谁都没奈何!近日又听说山海界内大乱,三家掌教都自顾不暇,正是为兄就中取事的好机会。”森罗王咬牙切齿道。

“大…大…大哥说得有理,那……那那那……那大哥如今修炼得如何了?”秦广王胆怯怯问道。

“唉……”森罗王又一声长叹,“我暗中修炼,已有七百多年,但最近炼丹的宝贝日渐稀缺,倒是叫我有些担忧。”

“这宝贝究竟是什么?”秦广王不禁心生好奇。

“这宝贝就是珍珠!我怕惊动了天庭,就一直在秘密收罗。幸好这一群案犯中有几个豪富,就借他们之手去阳界收罗了一些来,暂时还勉强用上一些日子。”

“哦。”秦广王仿佛明白。

忽而,他又猛一拍大腿叫道:“大哥,不妙啊!”

“有何不妙?”森罗王唬得一跳。

“如果那泼皮破了此案,岂不是坏了大哥的好事?”

“呵呵。”森罗王捋须干笑道,“此案本是极难,只是为兄弟出口恶气,压个鬼民之声!便是他真个审出来,又能如何?本王自有妙计对付他。”

“是何妙计?”

“到时候,你自然知晓。”森罗王面露狡黠道,“不说也罢,来来来……吃酒吃酒……”

森罗王举起酒杯,连唤秦广王吃酒。

于是,两位阎王杯盏一碰,各自饮尽,而后继续添酒,推杯换盏,饮酒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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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判官领着方庆隐、关元,一时到了诛心殿档案馆,从档案柜里取出了案宗。垒叠起来,竟然有两尺多高,案宗里的记录密密麻麻,模糊不清,看那讯供名单竟有三百余众。

关元也是审案的行家里手,仔细阅看,时不时拍打额头,叹道:“看来这案子的凶手不止一个啊,或许有几十个啊!这如何破案啊?”

崔判官一旁冷嘲道:“我家大王也审了一千多年的案子,过手之案比牛毛还多。遇到这个案子,都无计可施,你们凭什么本事能破得了此案?真是痴人说梦!”

方庆隐并不言语,认真翻阅那些案宗,看那案件始末。

原来是富商勾结官府征收一村土地,村民不让。那些富商就买通了官府,进行强行镇压,血洗了那座村庄。阳界没处审理,告不通透。

有一个村民叫法缺的听说阴界法纪公道,就刎颈自杀了,携带状纸到阴界来投诉,却被各殿蹴鞠一般,蹴来蹴去,亦没奈何。

这案子一拖就拖了四十多年,那一批做恶之人也早已陆续来投,其中有为官的,当差的,也有行商的,做地痞的。阴司虽然受理了,但至今未曾结案。

要查的便是将诸凶手绳之以法,还民公道!

方庆隐观毕,触目惊心,愤然道:“此案何难?我自能将那一群千刀万剐的恶鬼全部捉拿归案!”

“先生又有妙计了?”关元惊喜道。

“正是。”方庆隐答道。

崔判官闻说,自然不信,冷笑道:“好!方先生既然已有破案之法,待我去帮你立好刑具,一个一个提来审讯。”

“不必!只帮我抬一缸阴米到那诛心殿上便可。”方庆隐淡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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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米!

“阴米”又是何物?

简而言之:就是阴人所食之米。

其实阴人和阳人一样,也有贪嗔欲,也有受想行识,也有吃喝拉撒等等诸事。

崔判官听说仅用一缸阴米就能破得了案子,自然打死不信,应诺一声之后,则偷偷地先来森罗殿后宫禀告。

两位阎王听说仔细,鬼目圆睁不转,杯盏落地,叮当作响也浑然不觉,却是都惊得一气不喘,二屁不放,如个泥塑木雕一般愣住了。

良久,森罗王回过神来道:“竟有这等破案的:只要一缸米?”

“我亲眼看见那泼皮用一幅帷幔,一面皮鼓,几方砚墨就破了正平府的投毒案,委实不可小看了他。”秦广王道。

“还果真是一个奇材啊?”森罗王深为不信,吩咐崔判官道,“你去抬一缸阴米到诛心殿去,我倒要见识见识他方庆隐是如何破案的!”

“诺。”崔判官应声诺,转身离去。

森罗王撤了宴乐,与秦广王相互搀掖着径离了酒席。

第十九章:一缸阴米 拿尽真凶

诛心殿上,官案左旁早已放置了一大缸阴米。

森罗王端坐大殿中央,秦广王陪坐左侧,两厢殿卒一个个手执叉棒而立,甚是凶恶的样子。方庆隐、关元、崔判官都站在殿阶左边。

崔判官一时宣报了名单,本案众鬼接二连三地被押到诛心殿下,拥拥挤挤。

被告者大多油头光面,一副富态,并不惊慌。反倒是那些村民如法缺等一群告主却愈显得荒馑模样。

方庆隐二话不说,先围着那大米缸转了几圈,口里呼哩呼啦颂上一段胡诌的偈子,然后用右食指在阴米里划写了几个随便字,故伎重演,如出一辙。

稍时完毕,方庆隐走至官案前,取惊堂木在手,“啪”地猛拍一声道:“我今日是奉玉皇大帝之命前来审理案子。我心中早已知道罪犯,你们还不一个个老实交代!”

殿下众鬼听说,交头接耳,一派哗然。

森罗王复一拍惊堂木,禁止了噪杂声,大喝道:“法缺!今日我请来方先生、替你审案。如果破了案,你自投生去;如果破不了案,你也自投生去。但是你还要继续纠缠不休的话,就只有送你到阿鼻地狱去了!”

话音刚落,那法缺就从村民群中冲出来,也不磕头,也不鞠躬,大嚷道:“你这鬼头,无非走一个过场。这阳间阴间都是一个样儿,我法缺往哪里投生去?倒不如住在阿鼻地狱里,还自在快活些。”

说完,法缺一阵昂首狂笑,笑声之中充满悲凉。

在殿的诸众一个个面面相觑,心惊胆颤。

森罗王遭了一顿抢白,遂阴沉了脸色,欲怒无词。

方庆隐见此景,吩咐道:“法缺:你不要发恼,再过片刻我就会还你公道。你先退下去,我来审案。”

法缺冷冷地翻了一个白眼,退将下去。

方庆隐环视殿下一番,然后側身指着那一缸阴米道:“这是玉皇大帝所赐的神米,灵通神异,自然会辩认出凶犯。你们想要洗脱疑犯的罪名,就要咀嚼这些神米,咀嚼碎了,就吐在这官案上,不一会儿,便可真相大白。现在,你们就一个个上来,咀嚼此米。”

森罗王听这般说话,又觉好气又觉好笑,一双鬼眼瞪着方庆隐,悻然暗道:只这一缸阴米就能查出凶犯,打死我都不信!我看你方庆隐究竟能搞个什么名堂出来。

秦广王、关元、崔判官也都稀里糊涂,睁大眼睛,欲看端倪。

那些被告疑犯惊愕相望,有的佯装镇定,有的抖抖瑟瑟。告主们无不欢欣,跃跃欲试。

殿卒早已大步走上前来,揪住一个疑犯领至米缸旁,方庆隐就从缸内捧出一小撮阴米令他咀嚼,等他咀嚼碎了就吐在案上,然后押至一旁。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众嫌疑犯走马灯也似一个接着一个上来,嚼咀阴米,然后吐在案上。

随后,告主们也都照例而行。

过了两个多时辰,那案上已堆了两堆阴米。鬼犯们按方庆隐的指挥,也分列成两队,站立在殿下,一个个睁大眼珠,不敢喘气。

诛心殿上,静静寂寂,鸦雀无声。

森罗王见事已完毕,就没好气色地问道:“方先生,可是破了案了?”

“正是!真相已是大白!只看陛下如何定罪了。”方庆隐道。

森罗王点了点头,猛一拍惊堂木,声色俱厉道:“若真拿住了凶手,自然要让他受尽地狱的各种刑罚,永世不得超生!”

森罗王点了点头,猛一拍惊堂木,声色俱厉道:“若真拿住了凶手,自然要让他受尽地狱的各种刑罚,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未落哩,忽听到殿下“啊吔”一声惊呼,左队里有一胖子就吓瘫在地上了。

方庆隐觑见,呼喝一声,即命殿卒将那胖者拖将出来。

那胖者双腿发软,浑身颤抖:“大王,饶了我吧!我可是送了你无数珍珠的啊。”

“你这吓破胆的沈官头,居然乱说昏话。这方先生还没判呢,你哪来的伏罪?还不速速退下!”森罗王大怒。

那胖者沈官头闻话,忽有所悟,便颤钦钦地撅着屁股,欲爬将下去。

方庆隐一个箭步,跨上前,拎起沈官头的后衣领,径拖了回来:“正是你等一干恶人!”

沈官头哆哆嗦嗦,全身筛糠麸一般发抖,已然吓得半死在殿下。

方庆隐命殿卒将左队一干鬼众全部提押出堂。

那些鬼众果然都慌恐不安起来。内有一个酒糟鼻忽道:“方先生,你有什么证据断定就是我们?”

方庆隐坦然一笑道:“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此米乃是上帝所赐,不是案犯者咀嚼了,吐出来的必是潮润之物;是案犯者咀嚼了,吐出来的必是干燥之物。如今,我在官案上分得明白,铁证如山,还敢狡辨!”

酒糟鼻一惊,续之故作镇定地大笑道:“这是一面之词,怎么能叫人信服?”

森罗王虽觉有些道理,但依旧不明其中玄妙,于是道:“方先生,仅凭此米的潮润和干燥之分来断案子,实在难以叫人心服口服啊?”

“哼哼……好!”方庆隐冷笑道,“那么就请大王也咀嚼一口神米,吐在案上,然后我再来说个仔细。”

话未落,方庆隐撮了一小口阴米,送在森罗王的眼前。

森罗王骨碌了两下鬼眼,伸手接过阴米,投入口中,神静气闲地啯啅啯啅咀嚼碎了,吐于案上,那阴米果然是潮粘粘的一坨。

方庆隐道:“大王可信服了?”

“本/王/信/服/什么?”森罗王依旧懵懂不知。

“大王可是本案案犯?”方庆隐问道。

“本王岂是本案案犯!”森罗王微怒。

“大王不是本案案犯?”方庆隐又紧追问一句。

“本王当然不是!”森罗王理直气壮。

“好!”方庆隐大叫一声好,“就是因为大王不是本案的案犯,才会心静气闲的咀嚼此米,所以吐出的阴米自然与往常一样,潮润粘湿,这正与官案上左边的一堆阴米一样。”

“一样又如何?”森罗王仍然不解,“就请方先生说说高见吧。”

“好……我就来说说。”方庆隐胸有成竹道,“那些案犯忽然听到要审案,心中必然紧张,又听说这米是上帝的‘神米’,就会更加恐惧,这一紧张,一恐惧,势必就会影响到唾液的分泌,分泌的唾液自然会大大减少,唾液一少,所咀嚼的阴米便会干干巴巴;

而那些非案犯者见沉冤将雪,心情定然愉悦,更无恐惧紧张可言,那口中唾液自然不会减少,所咀嚼之米也就自然湿润粘湿,这正与陛下所吐之物一样。”

方庆隐说完,领森罗王仔细观察那咀嚼过的阴米,果然右边的干燥散开,左边的粘成一坨。

森罗王仍有不信,复抽了七八个鬼众上来一试,却果然不出所料:那犯案者吐出的米干巴生燥,非案犯者吐出来的米润潮湿粘。

此案虽是从心理上来断,但又多了生理反映上的取证,实是大智大慧的审案之法!方庆隐能用此法断案,也是他平日习读《历代勘案撰要》之故。

森罗王万万没有料到,如此复杂的案子、竟然在方庆隐的谈谈笑笑之间、给破解了,一时还来不及如何应付,于是叹道:“方先生果真是奇人啊!”

那一群案犯见阎罗天子都认同了方庆隐的断案,一个个神色恓惶,伏地磕头,讨饶不止。

方庆隐却道:“如今案犯都已抓获,无辜者俱已查明,还望大王还他们公道,早日了去此案。”

法缺与那群村民呼啦啦的跪倒一片,感激流涕,磕头感谢再造大恩。

方庆隐慌来搀扶他们。

却不料此时,森罗王忽然鬼脸一沉,杀机尽现,恶狠狠道:“方庆隐!就算你有天大的奇材,在我幽冥地府又能怎样?”

说罢,森罗王厉喝道:“两旁的听令!速将这些穷鬼打入阿鼻地狱!”

方庆隐没料到竟有此着,直生生气得脸青面紫,发根尽攒,怒吼道:“森罗王!你敢徇私枉法,毁坏三界公道!”

“公道!什么公道?在这幽冥地府,我就是公道!”森罗王磔磔冷笑,令人毛骨悚然,原来他所说的妙计不过是只手遮天而已。

但见众殿差舞叉弄棍,蜂拥而上,一阵又推又搡,复将法缺等众村民往大牢里驱赶。

诛心殿上,身影藉压,哀嚎连天。

方庆隐觑见,肝胆俱裂,大骂道:“你们这些阎王,竟敢如此胆大妄为,无法无天!我若有一口气,定会找你们讨回公道!”

“喔哈哈哈……只怕你这泼皮也要受尽地狱之苦,再无出头之日。”森罗王仰天狂笑道,“速把这泼皮一同押入阿鼻地狱,好好地大刑伺候。”

方庆隐目眦尽裂,皆泚出血来,直冲到森罗王面前,欲要欧打,却早被两名鬼卒抓臂拢肩,把一根铁链往脖子上一锁,强拉硬曳地拖出了诛心殿。

关元尚未反应过来,也被铁链锁住,一并押往阿鼻地狱去了。

第二十章:碧血丹心 贯照长空

那些案犯惊喜万分,纷纷跪地叩头,恰好似鸡啄米食一般。

森罗王命其余案犯都退了下去,独留下沈官头,对他道:“本王帮你们做下这等天大的好事,你却不可忘恩负义!”

沈官头喜极而泣,磕头如捣蒜道:“大王吩咐的事,小的们正在竭力操办。”

“算你还识得抬举!”森罗王道,“上一次,那贝机国的珍珠确实不错,实乃稀世珍品,你可要帮本王多收罗些来。”

沈官头谨慎回禀道:“据家女传来的消息:那贝机国果然是个盛产珍珠的地方,只是相去一万多里,不容易到手,就是那几箱还是从西蜀辗转购买来的。如果大王认定它是稀世珍品,倒是可以派遣人手到那贝机国去收购,那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啊!”

“果真如此?这岂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好好好……”森罗王听说大喜,忽然目视秦广王道,“二弟,你可愿意为大哥走一趟贝机国,收购些珍珠回来?他日哥哥有成,必会好好提携于你。”

秦广王一来被拔擢在幽冥第一殿任职,享尽美差,由来心生感激;二来已经得知森罗王在暗中修炼“九转元婴”大法的秘密;三来森罗王又许下提携的承诺。

因此,他毫不犹豫,抱拳道:“大哥:小弟愿往贝机国走一趟!”

森罗王闻说,大喜不已,决定派遣秦广王前往贝机国收购珍珠。

即日,秦广王和沈官头准备一番后,便率领五百鬼士携带了大量的金银,赶着十多辆蝙蝠车,破海而出,直奔贝机国去了。

******

方庆隐、关元被四个狱卒凶神恶煞一般押送到了阿鼻地狱。

但见阿鼻地狱之中污秽满地,腥膻弥漫,各种刑具上骨肉支离,殷血涓涓。

那些正在受刑之鬼,有的被沸汤淋身,有的被铁钎撬肋,有的被抽筋擂骨,有的被拔舌磨心……惨叫嚎哭,不绝于耳,真个儿惨绝人寰,不忍卒睹。

关元被押上刑具受刑,先用剥皮刀剥了他的皮,然后又抽丝般的一根根地抽他的筋脉,此刑名叫“剥皮抽筋”。关元怎经受得住,惨叫连天,先时还咒骂森罗王,最后也只剩下痛/苦/呻/吟了。

獐头鼠面两个刑卒把方庆隐押到一副刑具之前。

那刑具好像一座玄铁蒸桶,桶壁有一孔,如枷锁一般可开可合,下有脚架支撑,燃烧大火。

獐头鼠面先打开蒸桶壁孔,将方庆隐的头颅摁入壁孔之中夹得紧了,然后在蒸桶下搧起大火燃烧,直烧得方庆隐脚底泚泚冒油,浑身抽搐不止。

过有多时,方庆隐的头颅便如蒸糟糕一样稀软,被鼠面提出来,摁在案板上。

獐头就拿一把锋利的牛耳刀轻轻的刮动,一层一层地刮方庆隐的脑壳,灰末也似的脑粉一阵一阵地飘落在地上。

此为蒸脑刮骨。

但见方庆隐的躯体恰如电击一般曲扭不停,忍着千万剧痛,便是不哼出一声来。

刮了许久,獐头满头大汗,气馁道:“这泼皮倒是犟骨头,楞是不叫一声,也不来讨饶,好没刺激!我看还是换个狠招儿吧。”

“好嘞!这泼皮有股子狠劲,行了这么多年的刑,还是头一回遇见他这种货色。”鼠面赞成道。

獐头鼠面两个搭着那话,就将方庆隐拖至磨心案前,直挺挺捆绑紧了来用刑。

獐头猛一抬手,把牛耳刀照方庆隐胸窝一戳一剜,就把那颗斗大的赤心给剜了出来,托在手上,鲜血直滴哩。

鼠面则咬牙咧齿地使尽全身力气,把那铁磨的上磨盘抬将起来。

獐头瞅得准了,将那颗斗大的赤心往铁磨槽里一丢。

鼠面忽地一松手。

“哐当”一声,那上下铁磨盘就紧紧得合在了一起,直压得血水飞溅,那颗斗大的赤心已然粉碎。

大铁磨开始徐徐地碾磨起来,一汪一汪的血水自磨槽里流淌下来,那颗赤心点点屑屑的被磨碎了,犹如山芋汁儿一般稀化。

方庆隐心里本压着万丈的怨愤之气,那一颗斗大的赤心被磨研开来,万丈的怨愤之气竟然得以迸发,骤然间,一道光气直冲将起来,粗细足有六尺余围,殷红如血,光芒碜人。

獐头鼠面何曾见过这般光景!顿时吓得跌倒在地上,胆颤心惊,不知所措,一时竟然忘了行刑。

却见那道光气赤红如柱,旋转盘升,直冲出阿鼻地狱,冲出幽冥地府,冲出沃焦石下,贯照虚空,久经不息。

刹时间,就惊动了无为道界三十六天诸法之境。

三清四御五老等众圣贤、忽见一道光气宛如血柱,扶摇而上,通天彻地,照得虚空一片通红,一个个都大惊失色,纷纷走出宫来,仔细观看,竟然是几千年来未见的异象!

虽然三教众圣贤已知三界劫数来临,但仍然窥不岀其中玄机,因此大家陆续会聚到凌霄宝殿来,闹闹哄哄地商议了一番,却仍没有结果。

最后,在太上老君老子的建议下,大家一起直奔紫霄宫而来,准备向鸿钧老祖打探虚实。

******

自罍山坍塌,煞灵逃逸,山海界内魔气大动以来,鸿钧老祖就夙夜不安,饮食无味。思谋了多日,老祖终于决定亲自去寻找一处所在、来安置那些应劫的山海神魔,以便了却山海界内的这番劫外之劫。

鸿钧老祖主意既定,便独自出离了紫霄宫,周游于无为道界十万虚空之间,寻找那安置应劫山海神魔的所在。但寻遍了三十六天的各个角落,也没有发现任何一处,可以重新建立地水风火世界。

这日,鸿钧老祖一路云程飘飘,就寻找到了西贺牛洲来了。

正行处,忽然瞥见一座大山矗立在云蒸霞蔚之间。

但见那山:千峰排戟,万仞开屏;修竹荡霞,乔松入云;奇花瑞草迎涧摇;珍禽异兽满谷奔。迤迤逦逦,盘盘旋旋,极尽望眼、都看不见尽头。

“好山!好山!果然是一座好山啊!”老祖观瞻多时,不由连连赞叹道,“如果能把那一群山海神魔安置在此处,那岂不是天大的造化。”

那话语说得甚是洪亮,传之极远。

不料话音刚落,那山头上一阵狂风呼啸,万木伏偃,滚过来一朵火烧云。

从火烧云中,突地跳出一头怪鸟来,身高两丈,脑袋如鹤,独生一条长腿,浑身染蓝,赤鳞闪闪。

“什么人!竟敢觊觎我家的道场?”那怪物一声暴喝,把手中点钢枪一指,杀气腾腾,原来是惊动了此处的守山大神哩。

鸿钧老祖一不惊,二不慌,温和道:“贫道鸿钧,路经此地,见这座山雄伟清奇,灵气缤纷,因此偶发一感,却不料打挠清修了。”

“鸿钧?”那怪物悚然一惊,急忙伏恭道:“莫不是紫霄宫里的老祖?”

“你也知道紫霄宫?”鸿钧老祖不答反问。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谁个不知紫霄宫。”

“呵呵呵呵……”鸿钧老祖淡然一笑道,“算你还有些见识。”

那怪物虽不曾见过鸿钧老祖,但也是一方大神,一听此言,既明白话中之意来,他慌忙丢了点钢枪,跪伏云埃,三拜九叩道:“毕蒙拜见紫霄宫老祖。”

“不必多礼。我来问你:此处是个什么所在?”

“启禀老祖:此处乃是菩提祖师的道场灵台方寸山。因当年祖师误收了一个猴头,搅乱了乾坤三界,把祖师的清誉都给毁了,所以他老人家就弃了此山,别寻道场去了。

祖师临行之时,担心为妖魔所占,所以特命小神守护此山。小神不知老祖驾到,万望恕罪。”毕蒙毕恭毕敬地禀报道。

原来此山竟然是菩提祖师的道场——灵台方寸山!

鸿钧老祖闻说,暗道:“当初那猴头仅在同门面前卖弄了一番本事,就被逐出了师门,永不相见;后来他又大闹天宫,与如来斗法,被压在了五行山下五百多年,却不是把这灵台山的名声丢得馨光?

菩提一气之下,弃山而去,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假如果真如此,却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鸿钧老祖暗自思罢,十分欣喜,即拿定了主意,便扶起毕蒙,问道:“可知你家祖师哪里去了?我正有一事要找他商量,你速引我去见!”

“祖师早已云游去了,一直不曾归来,也不知去向。”毕蒙道。

鸿钧老祖蹙了蹙眉头,微叹道:“也罢,待我亲自寻他去。”

“祖师临走之际,曾留下三柱‘灵犀’香,原是防止妖魔侵占山境、难以抵挡时,便点燃了此香、请他回来。如今老祖要见祖师,小神自当点燃一柱,祖师感应,是定然会回来的。”毕蒙禀道。

鸿钧老祖闻听愈喜,连称夤缘,就随毕蒙踏上了灵台方寸山,进入了斜月三星洞洞府。

一时间,毕蒙取来‘灵犀’香,在道观宣生殿上就点燃了一支。

须臾,青烟袅袅,穿殿而去。

第二十一章:鸿钧老祖 巧借灵台

果然‘灵犀’一点,心灵感应。过有些时,虚空之中忽然传来一阵频伽鸟的悠扬鸣叫声。

霎时间,灵台山十万座山岗上,虎啸,狮吼,凤鸣,鹤唳……千灵万兽纷纷齐集于三星洞洞府之外。只见虎豹狮象,夹道伏立,威武非凡;珍鸟瑞禽,凌空飞舞,美妙绝伦。

碧霄之中,天雨曼陀罗花,纷纷扬扬,菩提祖师白袍飘飘业已落在了青石径上。他下了频伽鸟,步云屐,入洞府,来到宣生殿前。

“徒儿,这山境里一片清静,并无奇异之事,你为何要点燃了这‘灵犀’香?”菩提祖师温和问道。

毕蒙早已迎出殿门。他正要叩拜回话,鸿钧老祖已亮出身来。

菩提祖师见了,又惊又喜,慌忙伏身欲拜。

鸿钧老祖扶住道:“勿须拜勿须拜,我正有一事求你。”

“老祖有何事要求菩提?如果能做到,岂敢违命。”菩提祖师道。

他一边说着那话,一边引老祖进入宣生殿,请坐上尊位,自己右厢下陪坐,又命毕蒙捧茶旁侍。

鸿钧老祖啜了一口香茗,然后道:“灵台方寸山横亘数万里,环境清雅,灵气无数。你花下万劫功夫,才立下这座道场,实是不易,如今你又为何要抛弃了它?”

菩提作礼道:“说起来,老祖也是知道:只因收了个猴头徒弟,他无法无天,搅乱乾坤,最后被西天佛祖压在五行山下,丢人现眼了五百年。徒无品,师之过,所谓‘打徒弟即打师父’菩提愧立此间,因此一时遣散了门人,再无兴趣收徒,这灵台山也就冷清了许多。

每日想出去走走,又见那猴头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着实打扰了菩提的清修,于是就弃了这方寸之地,准备另寻一个清静之处。”

鸿钧老祖闻说此话,乃道:“那猴头虽有些过错,但已是知错悔过,随金蝉子传西天经藏到了东土,已证得大道,道号“斗战胜佛”,可不是光耀了你灵台山的门楣?”

“那猴头有何德性,枉敢称‘佛’,不过是如来给我找回些薄面而已。‘一日作贼,百世为贼’,譬如伤口,虽可痊愈,却总不免落下了伤疤。

修道一门,最讲根器,根器不正,虽一时能够得道,但难免日后不会又入歧途。我是不把那猴头当‘人子’看了。”

菩提面对老祖,只有隐藏不悦,便把语锋一转,换了话题:“老祖有事来找菩提,难道就是为了那猴头而来?”

“这倒不是,我见你弃了灵台山,十分可惜,才有此说。如果你真弃了此山,可否借了我用。”鸿钧老祖道。

“这方寸之地,菩提早已放下。老祖要用,尽管拿去。”菩提弃灵台山如敝履,果然修为非同凡响。

鸿钧老祖听得真,闻得切,不禁大喜过望,连忙释了茶盅,走至菩提跟前,连鞠了四礼。

“老祖为何行此大礼?”菩提不曾提防,慌忙避座。

老祖肃然道:“这四礼受得受得:这第一礼,乃为我东土众生而鞠,该受之;这第二礼,乃为借了你灵台山而鞠,该受之;这第三礼,是为山海界内那一群神魔而鞠,该受之;这第四礼,是我鸿钧向菩提祖师表达个人感激之情,也该受之。今日能赠我方寸之地,成全山海神魔,了却宿怨,莫说四鞠,就是四百鞠也无妨啊!”

菩提连忙还礼道:“能为东土行方便,也是菩提莫大的善缘。只要吩咐一声便是,何必行此大礼,岂不活活折煞菩提了。”

二人礼来礼去一番后,鸿钧老祖又唤毕蒙道:“毕蒙:这灵台山,你可要好生看护仔细,日后必有你的一番造化。”

菩提闻说,急忙命毕蒙谢恩。

毕蒙伏地叩谢,退下。

老祖感叹道:“今日借了这灵台山,我也就可以去好好地安顿山海界内那一群入劫神魔了。”

话音落处,鸿钧老祖与菩提祖师告别,出离了斜月三星洞洞府,驾紫光祥云返回东土去了。

菩提祖师送走鸿钧老祖,叹息了一回,又在灵台山四处走了一走,最后叮咛毕蒙一番,要他仔细看顾道场,将来也能获得一个东土正果。

而后,菩提祖师驾坐频伽鸟,冉冉升空而去。

毕蒙伏岗叩送。

但见千鸟万兽,飞空走涧,依恋不舍,一时之间,悲鸣哀吼,盈空不绝。

菩提祖师离开了灵台方寸山,自此西天路上,东土大道,再也没有见过他那飘若游鸿的仙影了。

******

鸿钧老祖出离了灵台方寸山,一路返回东土,却早已觑见三十六天之内七彩缤纷,十分异象。

正在他惊疑时,西丁白巾力士已飞奔而至,跪伏在云埃里报道:“小神叩见紫霄宫老祖。小神奉玉虚宫天尊之命,特来寻找老祖禀告:那下界不知发生何故,三教众圣贤都已会聚在紫霄宫下,盼老祖速回宫去。”

山海界内莫非发生变故了?

鸿钧老祖闻报,暗自吃惊,便命白巾力士退下,急驱紫光祥云径回紫霄宫来。

紫霄宫宫门外,早已聚着数以千计的神圣仙贤。

西方教下有文殊、普贤及诸尊者;儒教门下有子渊、子路、子冉等七十二贤;道教有阐截两教门下如三十六天等众弟子。

但见众神圣仙贤,祥云护体,氤氲缭绕,肩后各放岀大光明来,或圆若铜镜,或腾如火焰,或动如流云;有的显白色,有的显红色,有的显青色,有的显金色…五光十色,光怪陆离,映耀虚空。

三教众门人远远瞥见鸿钧老祖紫驾降临,纷纷跪伏云阙,山呼高颂:

“鸿钧老祖!万寿无疆!功载宇宙!德泽洪荒!”

在一片歌颂之中,鸿钧老祖飘冉冉落在紫霄宫门前,免去众神圣仙贤之礼,缓步进入宫来。

紫霄宫大殿内早已站立着老子、孔子、元始、如来、玉帝,一个个纷纷迎上前见礼,原来这紫霄宫大殿非圣人之辈不可擅自而入。

鸿钧老祖微拂袍袖道:“你等都是道德圣士,无须多礼。这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一起来见我?”

“启禀师尊:幽冥界内不知何故冲出一股怨愤之气,盘桓虚空,经久不去,因此惊动了我等弟子。”元始天尊回禀道。

“此气颇有杀伐之象,有恐对幽冥地府十分不利。”如来忧道。

“但细观此气,竟然又有鸿蒙开辟以来的凛冽正气。”孔子道。

“我等弟子愚昧,正不知何故,因此相邀一起赶来紫霄宫,敬听师尊垂谕。”老子接过话茬,恭敬道。

“我一进入东土,便看见诸天异象,还没有仔细观察。那怨愤之气却是起自何处?”鸿钧老祖一边问话,一边又转身出宫,伏身于白玉阑干往下界观看。

“但在轸翼之间。”玉帝小心答话,与诸圣一同随出宫来。

鸿钧老祖凝眼望去,果然看见一道赤柱,殷红如血,粗细犹如茶钟,在轸翼之间盘桓不去,颇具正气,儿再顺着赤柱朝下面看去,根起处正落在幽冥界内。

而此时幽冥界内,沃焦上空,黑雾滚滚,怨气腾腾,竟然绵延几万里之远,那一道赤柱夺空而出,愈加显得触目惊心。

“唉……”鸿钧老祖仔细看罢,不禁长叹一声。

“老祖为何兴叹?”如来问道。

“看那幽冥界内黑气怨气,只增不减,这三家的基业或怕要毁于一旦了。”鸿钧老祖道。

五位圣人闻言俱惊,相互眙愕相望。

元始天尊惊问道:“师尊:那幽冥地府由来就生着玄阴之气,今番又有何不同,以致于影响三家的基业?”

“这都是你们熟视无睹,粗心大意了。如今幽冥地府遭人界恶气熏染,日久天长,诸法尽蚀,十殿阎王也早已生出了贪嗔欲的念头,沃焦石下,恶戾之气早已生矣。你们若如不信,可以再仔细看一回。”鸿钧老祖说过,手指幽冥界。

五位圣人听说此话,各自打开天眼神通,犹如十道白柱,朝下界仔细观看,果见沃焦上空玄阴之气中掺和着恶戾之气,不禁一个个羞愧难当。

“这该如何是好?”如来忧叹道。

“这天地万物的‘生成败毁’都有一个过程,从来就没有万世不变的法,千秋不坏的业,只是劫数未至而已。这一番劫外之劫,反倒来得好,正好应了戾气相杀之数,倒是可以养养东土的一团和气!”老祖淡然道。

五位圣人虽然都是大德至圣之士,但听说此话,也参不透其中机杌。三教门下众弟子则更加朦矒无知了。

正在众神圣仙贤苦思冥想之际,忽听见鸿钧老祖一声清唤道:“中丁力士可在?”

“小神在此!”话音落处,只见虚空之中云脚涌动,现出一位七层铁塔般的黄巾力士来。

“你速去地府一趟,将那赤气绕身者提来见我。”鸿钧老祖吩咐道。

“小神遵旨。”黄巾力士应诺一声,奉口谕,催云头,直奔沃焦石下而来。

第二十二章:魔动道显 任府尊主

少时间,黄巾力士过了鬼门关,酆都城,风风火火地进入五殿,命森罗王速速来见,并口宣了鸿钧老祖的谕旨。

森罗王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此事发生,见黄巾力士亲来宣传紫霄宫老祖的口谕,早唬得浑身筛糠麸一般,颤抖个不停,即传令各个地狱巡迅速查找赤气绕身者来报。

霎时间,幽冥地府一百三十八座地狱,里里外外,来往如麻,纷纷前来呈报:并不曾发现赤气绕身者。

黄巾力士听报大怒,刚准备亲自去查,便见阿鼻地狱里的獐头鼠面两个行刑鬼卒,在掌记判官的引领下,慌慌张张地将方庆隐押进五殿来了,并禀叙了所见怪事。

此时,方庆隐早已骨肉支离,阴血涓涓,但浑身依旧红光缠绕,隐约冲射。

黄巾力士听罢禀叙,再观看仔细:却不正是要寻找的那赤气绕身者!

于是,黄巾力士二话不说,挟起方庆隐,腾身径出了森罗殿,把个森罗王吓得半死在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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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巾力士一路风驰电掣,返回紫霄宫来。

不多时,报于云阙之下。

三教众神圣仙贤都拥上来观看,唏嘘不已。

鸿钧老祖伏身观察,只见轸翼之间的那道赤殷之气正应在方庆隐的阴躯之上,血肉模糊不堪,骨骼白森可见。

“怎受了这等酷刑?”鸿钧老祖嘘叹一声,抬手布一道彩光在方庆隐的阴躯之上。

果然是:道家精湛玄妙术,洪荒内外不二法!

须臾之间,方庆隐就慢悠悠苏醒过来。他睁开眼,只见周围都是些肩后放射光焰的人物,有瑞彩千条者,有霞光万道者……千奇百怪,光怪陆离。

“我……我……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已死了吗!”方庆隐又惊慌又疑惑,爬起身来,四处张看,胡言乱语。

“无知小儿,还不快谢过老祖救命之恩?”元始天尊见方庆隐愣头青一般毫无规矩,便沉喝道。

“这是哪里?这是哪里……我不是在幽冥地府的阿鼻地狱里吗?”方庆隐听若未闻,依旧迷糊不醒。

“这里是紫霄宫。你速过来……”孔子和蔼地招招手道,“你速过来拜谢紫霄宫老祖的救命之恩。”

方庆隐本是书生出身,敬奉的正是孔圣人。

当睇见孔圣人时,正如文庙中圣像一样面慈颜善,谦卑温恭,和蔼可亲,他顿如醐醍灌顶,便傻傻问道:“您是大成至圣先师孔圣人吗?”

孔子面带笑容,微微点了点头。

方庆隐惊慌不迭,滚身欲拜。

孔子掖住方庆隐,指引他道:“你不要拜我,还是先来拜过紫霄宫老祖的救命之恩吧。”

方庆隐此时才清醒过来,慌忙跪拜鸿钧老祖。

鸿钧老祖呵呵微笑,坦然接受了方庆隐的三拜九叩。

众神圣仙贤莫不欢喜,祝贺方庆隐。方庆隐却是稀里糊涂,并不知已为鸿钧老祖救活性命。

鸿钧老祖问道:“小子,你有什么冤屈?浑身的怨愤之气竟然如此之大,竟然惊动了我九野八荒,三十六重天界。”

方庆隐满腹义愤,正是无处可泄,见有人问起,却不就似江堤打开了闸门,江水滚滚,滚滚滔滔,滔滔不绝,且不管在众神圣仙贤面前谨言慎语哩!便把那幽冥地府的遭遇叙了个来龙去脉,仔细明白。

最后,他气冲牛斗道:“向来这阳界破不了的冤案,都指望着到了阴界可以昭雪,却不料那十殿阎王草菅命案、乱判无辜!又行那盘剥的勾当,祸害阳界,比之阳界的贪官污吏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天理何在!这公道何在?”

方庆隐越说越愤恨,目眦尽裂,最后竟然数落起三教圣贤来:“你们这些人,证了道,成了仙,管着三界之事,却只知道自己逍遥快活,不管天下百姓的死活,这证的是什么道,成的是什么仙?实在可气可笑,可恶可恨!”

三教众神圣仙贤起初听到幽冥地府之事,一个个心惊肉跳,恍惚不信,但后来又听方庆隐口无遮挡的漫骂,兼之一激动,浑身正气就烈烈生光,冲射虚空,就不由不信了。

元始天尊虽然听闻方庆隐义正词严,但他却不知天高地厚,夹枪带棒地连紫霄宫老祖也都给骂进去了。

因此,他显威于颜,怒喝道:“臭小子,紫霄宫下,不得放肆!”

“哈哈哈哈……”方庆隐仰天大笑,丝毫不惧,浑身红光冲射,“难道我方庆隐说错了吗?如果我方庆隐说错了半个字,便叫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超生!”

元始天尊正要发怒,却被鸿钧老祖使眼色止住。

鸿钧老祖见方庆隐不顾自身安危,反倒心系天下百姓,好感油然而生,于是道:“原来你小子叫方庆隐,果然有一身正气,看来你是正应了这一劫数啊。

幽冥地府历经千余年,被阳界恶气所熏,法度渐乱,已失公正,那就借你的造化撤了它吧。”

此话一出,三教众神圣仙贤一个个惊愕不已,纷纷窃语起来。

如来合什道:“幽冥地府乃是三教共创,自然花费了海天的心血,并且地藏贤王又宏愿未了,如果撤了此治,恐怕又生其他变故,还请老祖三思。”

“这幽冥地府败象已经显露出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地藏贤王虽然宏愿未了,但他也是未来之佛,自有随缘法性,你就不必多虑了。这幽冥地府是一定要严厉整治一番的。”鸿钧老祖力排非议。

三教众神圣仙贤听说劫数来临,幽冥将要严厉整治,甚至撤治,一个个大为惊惧。

鸿钧老祖又对方庆隐道:“方庆隐,你胸怀正气,欲挽天地公道,实有一份大道德心在。世之取才,以德为首,我今便应世一回,这一幽冥之劫就由你来化解,现在特赐你三千道法之身,以逆此劫。”

鸿钧老祖郎然说过,大袖挥动,连布三道彩光在方庆隐周身。

顿时间,方庆隐玄关打开,五浊尽失,六根清净,头顶有红光如镜,耀眼夺目,却已是位列天仙之列,与文殊、子渊等仙贤已然平起平坐了也。

方庆隐不仅起死回生,而且竟然得到这千年奇遇,实是三界少有,这一来是魔动道显,劫数造化所致,二来是他胸怀正义德性所致,三来也是鸿钧老祖有意成全于他,授以重任。

鸿钧老祖继续道:”我既然化度了你,你从此以后便是紫霄宫门下,我就再赐你二十四节清虚锏一根,《道藏》一部,你要好生研习,劫数来时,自有用处。”

话音落处,鸿钧老祖又在方庆隐双掌上各画一符,并传授他一部《道藏》和一根二十四节清虚锏:“掌显神迹之时,便是你的道成之日。”

方庆隐又惊又喜,却不知玄妙,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道藏》和清虚锏。

鸿钧老祖又道:“你能应此幽冥之劫,乃是我亲自任命,便为你取‘任命’中的一个‘任’字吧。他日《灵台榜》上,你为‘任府尊主’,乃是应幽冥之劫而生,下辖二十二路正神。来日山海界内,你仍有一番征杀,且要好自为之。”

“是,庆隐谨遵老祖之命。”方庆隐恭敬答道。

“去吧……此地不必久留,去幽冥地府寻找那二十二路正神去吧。”鸿钧老祖挥挥手,示意方庆隐离去。

方庆隐尽管不知道“任府尊主”究竟为何物,更不知下辖二十二路正神,但老祖既然说出来,其中必定大有因由。

因此,他感激零涕,应诺一声,乃向鸿钧老祖和众神圣仙贤告辞,脚底顿起祥云,径直往幽冥地府寻找那二十二路正神去了。

******

鸿钧老祖一番雷厉风行,直叫五位圣人和众神圣仙贤如坠十里雾河,晕头昏脑,不知所云。

等方庆隐离去,原始天尊打稽首礼,谨慎道:“弟子愚钝,不知师尊适才所说的《灵台榜》究竟是为何物?”

“莫说你不知,便是你师兄等人也是不知。”

鸿钧老祖道:“自山海界内魔气大动以来,为师便准备寻找一处所在,用来安置那一干应劫神魔。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向菩提借来了灵台山,因此准备立下一卷《灵台榜》,收录山海界内应劫神魔,以便了却此次劫外之劫。”

“原来如此,弟子等愿听吩咐。”原始天尊恍然大悟。

老子、孔子、如来、玉帝也都听得明白,于是齐声附和道:“弟子等愿听吩咐。”

鸿钧老祖摇摇手道:“此劫本是劫外之劫,并且又是山海神魔入劫,你等难以应付,因此我准备亲自打理这卷《灵台榜》。”

“是。”五位圣人伏首应诺,诚惶诚恐,已知道此劫非同寻常。

原始天尊心存疑惑,复问道:“师尊封方庆隐为灵台任府尊主,下辖二十二路正神,但不知这二十二路正神又是从何处而来?还请师尊明示,如此也好叫我等门人日后相遇,心中有数。”

第二十三章:横空出世 灵台神榜

老子、孔子、如来、玉帝等众神圣仙贤、对方庆隐下辖二十二位路正神之说、也是云蒸雾罩,一片茫然,原始天尊正是替他们所问,是以一个个倾耳聆听,欲知下文。

鸿钧老祖环视众人一眼,忽将大袖朝云界内一拂,呼喝道:“五行!八风!九阳!速来见我。”

那呼喝声震荡虚空,天海回风,瓮瓮作响,譬如十万狮子吼一般。

过未多久,只听见虚空之中仿佛隐隐传来无数的奔雷之声,一道道光气如柱,飞滚着,旋转着,纠缠着,挟云驰电,匆匆赶来。

总共有二十二道光气,五颜六色,色彩缤纷,全部停在了紫霄宫上空,显现出若有若无的面孔来,或似男女,或似禽鸟,在原地旋转纠缠,姗然不去。

众圣见状,惊为观止。

鸿钧老祖淡然问道:“你等可识得此气?”

其中老子不仅道德高隆,而且见多识广,乃鞠躬道:“师尊,如果弟子没猜错的话:它们应该是女娲和伏羲两位人祖留在人界里的二十二道正气。”

老子此言一出,孔子、元始、如来、玉帝及众神圣仙贤方才恍然大悟。

“不错,正是女娲和伏羲留在人界里的正气,应劫出世,护佑人种,历代不虚。”鸿钧老祖微微颔首。

“不过……这二十二道正气尚未形成气候,不应该应劫,师尊为何还要召唤它们前来?”老子疑问道。

“非常之劫,当用非常之法。如今劫数已生,幽冥即将祸害人界,它们理应下界,护佑人种。”鸿钧老祖道,“虽然气候未成,但可以依附人体逆劫,或成或败,也只有看它们的造化了。”

老子听说,才知是局势紧迫,势在必行,便黯然无语,退将下去。

鸿钧老祖乃高声道:“五行!八风!九阳!速听我令:你等速速下界,依附人体,出世应劫,护佑人种,不得有误!”

鸿钧老祖话音才落,果见那二十二道正气在紫霄宫上空来回盘旋三番,纷纷朝红尘之中飞落下去,须臾,斑斓散尽,消失无踪。

鸿钧老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对众人道:“此次劫数应在山海界、幽冥界和人界,混乱不堪,难以掌控,没有我的亲自口谕,你等不得擅自入劫。

我已遣三教大护法九天玄女下界多时了,你等也要守好各自的道界,谨防各部叛经离道,为祸作乱。”

听着那话,五位圣人诚惶诚恐,众神圣仙贤愈是跼蹐不安。

鸿钧老祖又道:“如今,我准备亲自立下这《灵台榜》,收录应劫众神魔,你等各掌慈教,都要好自为之。且都先散了去吧,若有事时,我会亲自找你们去。”

五位圣人和众神圣仙贤闻话,一个个奉谕,鞠躬,告退,陆续起祥云,驾宝辇,乘狮象,跨龙凤……霎时间,云滚雾驰,风啸电掣,径离了紫霄宫。

******

方庆隐踏着祥云直奔幽冥地府而来,一路之上思绪万千,感慨良多,不由就想起美娘来。那般想着,脚下的云程不由自主,便往江南地界上赶来了。

******

自方庆隐“百日祭”那夜离去以后,美娘便日夜惦念着誓言,蔫蔫搭搭的浑身无力,对酒坊的生意渐有些倦怠,常为婆子诅骂,终日莫不悲凉。

那日间,又遭婆子劈头盖脸的恶骂了一顿,美娘万般伤心,觑着空,踉踉跄跄地奔至方庆隐的坟头上,抚坟痛哭,泪落如雨。

斜阳下,哭声凄恻,揪人心碎。

却不料正有四、五个混儿帮闲刚从赌场上下来,约计是赢得些银子,吃得些酒,兀自嘻嘻哈哈地走进对面桦林里,坐地分银。

其中有个身材槐梧的头儿,名唤吴公宝,坐靠在树桩下,分派银子,忽听见哭声,就喷着酒气骂道:“娘勒个屁,什么鸟声音?听得老子慌碜碜的!”

另外几个听骂,都住了叨絮,倾耳听去。

中间有一个小白脸叫候世成的答道:“好像是一个妇人在哭。”

“什么鸟妇人在哭?坏了老子的兴头。憨头,瞧瞧去!”吴公宝吩咐道。

那唤憨头的胖子应了一声,捋了捋袖口,爬上一截土坡,朝桦树林对面探望片刻,就一溜烟儿奔将回来,色迷迷道:“美人儿!美人儿!好象是那谭家庄卖酒的刘美娘。”

吴公宝闻听那话,咦了一声道:“早就听说过,这刘美娘长得如花似玉,嫩得能捏出水来。今日正巧遇见了,嘿嘿……这一阵子老祖宗保佑,要赢钱就赢钱,要美女就有美女,让老子亲自瞧瞧去!”

话音落处,吴公宝爬起身,大摇大摆地朝土坡上走去。

候世成慌唤道:“宝爷,切不要打她主意,这里是谭家庄的地头,不好招惹。”

“哈哈哈哈……老子也走过几个码头,见过些人物,还怕这小小的谭家庄?若不是你小子邀老子来耍上几骰子,老子才不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打它个野活,快活快活又怕它个屁啊!”

吴公宝大笑不停,仗着酒胆,跌跌撞撞地爬过了土坡子。

那憨头等几个帮闲亦要讨些甜头,一撮哄儿紧跟了上去。

候世成颇是懊悔:却怎地要在这里分银?却怎地又碰上这等事体?这吴公宝是郡县南边头号的混世魔王,原指望交结上他捞些好处,不意竟撞上这起祸事来了。

候世成寻思着,直急得大汗涔涔,却又不敢去谭家庄唤人,搔首挠耳不安。

美娘兀自蜷身趴伏在坟头上,回想着身世悲凉,正哭得个泪人儿也似。

却忽然听见有人在她身后道:“美娘莫哭,你家虽已死了两个男人,但这天下男人还多着嘞。”

美娘闻话遽惊,回头观看。

但见一个壮实男人正站在她身后,半袒着毛乎乎的胸脯,腮帮上胡髭拉揸,牛眼里充满猥琐。身旁尚且立着三四个后生,各个不怀好意地猥笑。

“你……你……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你想干什么?”美娘心里直发怵,一边拭干眼泪,一边避身欲走。

吴公宝张开双臂,拦住去路,垂涎滴滴道:“美娘,你不认识我不打紧,我却早就听说过你的美名。四年里头,弄死了两个老公,风流无比,今日特来领教领教。”

美娘知是遇上了流氓无赖,但离着酒坊却有两里来地,无有依仗,便抖瑟瑟地搬起一块石头,怒目而视道:“你……你这泼皮,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胡作非为?”

美娘梨花带雨,秋水含怒,一身素衣,随风飘飞,愈加显得曲线玲珑,楚楚动人。

吴公宝呼哧呼哧直喷酒气,淫笑道:“这世道,光天化日之下胡作非为的可多了去了。钱家淖淫嫂的钱二郎;王家庄爬灰的王财主;还有郡县里的张监司包养亲侄女……

这些好事数都数不过来,只是一张草纸包裹住了罢了。我与你寻欢作乐一回,不伤风化,不害他人,怎叫胡作非为?”

吴公宝一边满口歪理地胡说八道,一边一步步逼近美娘。三四个帮闲也嬉皮笑脸地紧跟围近。

美娘羞怒难当,觑得准切,将石块掷去。

吴公宝嘿嘿/淫/笑,一闪身,躲开了。

殊不料美娘又捡起一块小石子砸来,因距离太近,吴公宝竟然躲闪不及,正中左额角,伸手一摸,兀自流出血来了哩!

吴公宝勃然大怒,把手指上的血、放进嘴里舔了舔,疾步上来,猛然抓住美娘,譬如老鹰抓小鸡一般,直把美娘抓疼得泪都流了出来。

“你这个泼妇,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捡你!”吴公宝犹如一头野兽寻找到了肥美的食物,便把美娘摁倒在坟头边,粗暴地撕扯美娘的衣裳。

美娘本是身心不济,又遇着这流氓/强/暴,拼命挣扎了片刻,便有气无力了。

望着额角流血的凶神恶煞,美娘慢慢地合上了乌睫,泪水悄无声息的顺着鬓际滑落下来。

其余三个帮闲色迷迷地觑看,口角流涎,磔磔/淫/笑。

突然间,一阵气颤颤的咒骂声传来:“遭天杀的畜生,遭雷劈的畜生,快给我住手!”

不知何时,附近的草地上,站着一位气得浑身哆嗦的老妪,将手中的木杖不停的敲击草地,发出矻矻的声响。

老妪的身旁依偎着一个小女孩,一手挽着老妪的手臂,一手拎着几副药包。

那小女孩约摸六七岁光景,扎一对牛角辫,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副招人喜爱的样子。

吴公宝正是入巷兴头,猛被人一阵咒骂,倒吃得惊怵,一瞟牛眼见是一个老妪和一个女孩,便呶呶嘴,叫那憨头解决去,自己照旧准备干事。

那憨头恶瞪眼,摇晃身,大步过来,吓唬道:“老东西,少管闲事,快滚蛋!”

话音落处,那憨头伸手一搡,老妪一个躘踵,跄倒在地。

小女孩急来搀扶老妪。

老妪一边拄杖起身,一边气呼呼道:“青藤,莫管奶奶,快去救那婶娘。”

第二十四章:美娘哭坟 青藤出世

“诶!”小女孩青藤脆生生应了一声,人影一晃,已到了吴公宝的眼前:“这位叔叔,你把人家婶娘压在地上干嘛?还不快放开人家婶娘。”

“小东西,找死啊!滚开!”吴公宝正憋得一脸涨红,急咻咻欲行那苟且之事,一挥手,便把不曾防备的青藤拂开老远,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

美娘听见青藤的声音,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呼叫道:“青藤,快救婶娘!”

但呼叫声出口,美娘又觉得荒唐:青藤不过指蔻大小哩,怎么对付得了这五大三粗的汉子。

青藤也早已瞥清美娘,忙一个箭步上来,抬小腿,照准吴公宝半个光溜的屁股一脚踹去。

吴公宝倒不曾在意,身子猛然爬爬跌跌,往前栽去两丈多远,狗抢屎一样,一头撞在一棵桦树桩下,那右额角霎时又撞起一个大疙瘩来,皮破青肿,好不生痛。

“青藤,咱们快走!”趁此机,美娘慌慌爬起,一手拢紧衣裳,一手挽住青藤,准备夺路而逃。

“还有奶奶哩。”青藤不慌不忙道。

不远处,老妪被那憨头搡得一跤跟着一跤,此时已跌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口中犹喋喋不休大骂“遭天杀的,遭雷劈的。”

青藤觑见奶奶被人欺侮,小杏眼儿圆瞪,身影一晃,已晃到那憨头面前,抓住他的裤腰带往后一拉。

“呼”地一声,如风过耳,那憨头身不由己地往后飞去,落下时,却巧挂在那棵桦树的一根枝头上,离地约有两丈来高。

那根树枝较细,承力不住,吱呀吱呀乱摇乱响,要断哩!

直吓得那憨头面如土色,哇哇嚎叫,一泡尿憋不住,泄了一裤裆,从裤角直滴嗒下来。

偏巧吴公宝就在桦树底下,才弓起身,正滴在他那青肿疙瘩上,愈痛得历害。他抬起头,张口要骂,哒哒哒又滴下几滴尿来,正落口中,又骚又咸,溲不啦叽。

吴公宝火冒三丈,呸呸呸连吐了几口吐沫。

不妨那憨头已坚持不住,“哇啊”一声尖叫,双手握着折断的树枝,从高处直摔落下来,正好砸在吴公宝的头顶。

吴公宝恰似王八一样被砸趴在草地上,四肢撑开,嗷嗷痛叫,直差尿屎没泚出来。

那憨头庆幸没摔死,手忙脚乱地爬将起来,双手捏在裤裆里不停地绞啊绞,尿滴滴湿了一地哩!

吴公宝这才拱起身来,噗噜噗噜连吐了几下舌头,气急败坏道:“娘勒个屁,别怪老子手毒了。”

吴公宝提起裤子左一扎右一扎,卷紧在腰间,晃动钵大的拳头,气势汹汹地走向青藤。

美娘扑上前,护住青藤:“你们这些流氓,连几岁的小女孩都欺侮,还是个人吗?”

“娘勒个屁!谁叫她多管闲事!先收拾了她,再收拾你。”吴公宝恶狠狠道。

青藤却并不害怕,挣脱美娘的怀抱,稚声稚气道:“这位叔叔,我爷爷可说过我天生神力哦,是不能跟人家打架的,把你打坏了可别怪我哟。”

除那憨头专心致志绞裤裆外,另几个帮闲听着那话,哈哈大笑,甚觉有趣。

吴公宝恼羞成怒,飞步蹿将上来,照青藤脸上打来一拳。

青藤一猫腰,躲过钵大的拳头,抓住了吴公宝的腰口一提一扔。

“呼”地一声,吴公宝就如断线的风筝,直摔出去三五丈远,又来了个狗啃屎,啃了一嘴的泥草。

吴公宝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呸呸吐出口中的泥草,又痛苦又狼狈。

可不是在众兄弟面前出了洋相,哪管得对手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

他忽然嘘一个唿哨,伙同几个帮闲一窝哄儿围住了青藤,一阵拳打腿踢,好不凶恶。

老妇捶胸顿足大骂。美娘唬得目瞪口呆。

青藤却公然无惧,在拳风脚影间绕来穿去,一对牛角辫左摇右晃,可爱之极。

吴公宝等几个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哩,已被勾的勾,扫的扫,提的提,扔的扔,都趴在了草地上,捂脸盘的捂脸盘,摸胳膊的摸胳膊,揉踝骨的揉踝骨……哼啊哎哟,/呻/吟/一片。

吴公宝瞪大两个铜铃,震惊不已,忽地自袖口里抽出一把匕首来,左晃右晃,寒光直闪:“小东西,看你还敢拎我!”

一声说过,吴公宝气势汹汹地虎扑过来,握匕首便刺。

青藤见状,暗思道:这泼皮竟然使出亡命的架势!若不给他点厉害看看,总难罢休。

青藤思罢,小手展开五指闪电般抓向吴公宝。

只见一陣狂风刮起,眼前恰似闪来一道金光,金光之中忽现出一只桌面大小的手掌来,吴公宝顿时吓得腿脚一软,扑嗵跪在地上。

“屑小禹蚁,自不量力!再不快滚,如同此树!”

但听话音落处,那棵二人合抱粗的大桦树摇晃作响,枝叶纷纷飘落,猛然轰隆一声巨响,拔根儿倒在了地上,原来青藤担心打死吴公宝,便在半途急忙收了掌力,转了方向。

吴公宝突然好似中了邪一般,牛眼发呆,丢魂失魄,上下牙龈不停地打架,忽而发声呼,抛了匕首,掉头鼠窜。

几个帮闲也大吃惊吓,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青藤拍拍衣裙,若无其事,去扶起了老妪。

美娘回过神来,望着那颗拔地而倒的大桦树,惊问道:“青藤,这树是你打倒的?”

“是呀!”青藤捡了木杖递给老妪,脆生生答道。

“这要是打在那泼皮身上,岂不变成一堆渣了?”美娘道。

“可不是?只怪那泼皮不识趣,还要来玩命!若不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就是千百条性命也都结果了它。”青藤嫩声稚气道。

美娘愈加惊疑:“青藤,听你这口气,倒不像小孩哩。”

青藤闻说,一时语塞,讪然地搔搔首,极为天真。

“这孩子,自山涧里捡回来,她爷便说她天生神力哩。”这时老妪拄起木杖,一边接过话茬说着,一边牵着青藤,慢慢地上了土路。

“我也曾听说过青藤的事,却不知竟有这等的力气?”美娘颇觉蹊跷,拢紧了衣裳,搀扶着老人一同行去。

“呵呵……这还不算什么……我再说两件你听听。”老妪颇为自豪地微笑道,一边携着青藤朝庄道上走来,一边向美娘叙说起青藤的奇事。

******

谭家庄北边毗邻的村落叫陆庄。

庄中住有一对陆氏夫妇,年事渐高,家境十分贫寒,膝下更无一儿半女。平日里,夫妇二人捯饬几亩薄田度日。闲时节,那陆翁仰仗身板结实,有些气力,就上山打些葛藤回来,编织藤鞋去集市上售卖,也不过挣些盐醋钱而已。

那日哺时,陆翁采得两捆老藤,正用扁担挑着自山涧里下来,忽然间就听到一阵狼嚎声,直吓得他脚下一崴,冷汗一冒。

越近山腰越听得真切,且那狼嚎声中仿佛夹着小儿的嘻嘻戏语,不禁令人毛骨悚然,头皮发炸。

磨过一段山嘴,忽瞥见那番光景,陆翁顿时唬得、把身子紧缩在山石之后,冷汗瓢泼也似,哗哗直流,尽管他是有些力气的壮年汉子。

但见下面夹淖石垄上蹲着一头恶狼,正用两只前爪不停扒弄着一个小孩。那小孩的脑袋分明就在狼吻之下摇动,两只小手尚在不停地扑腾。而旁厢且有几只狼崽兀自戏嬉哩!

陆翁见此光景,虽唬得手脚发软,但一来毕竟心地淳朴,二来又思子心切,三来也自仗有些气力,因此他暗思道:

如果我今日见死不救,那么以后这良心往哪里搁?再活它四五十年又有何用?如果打跑或打死了那畜生,救了那娃儿,岂不是我夫妇二人、将来也有个人养老送终?既便丢了这条老命,能救下那娃儿小命,那也是合算啊!

陆翁细思一番,拿定了主意,便轻轻放下两捆老藤,抽出竹扁担来,又从腰后取了柴刀,将扁担一头削得锋尖,顾不得凶险,悄悄地摸将过去。

那头恶狼却不知有人敢来伤它性命,直顾拨弄着那小孩儿。不意陆翁已蹑手蹑脚摸到巨石的斜上角,寻个有利的地势,往下一跃,攒尽平生气力,猛然将锋利的扁担尖扎将过去。

正中恶狼的腹部!

那恶狼突然遭遇袭击,痛得嗥叫一声,跳踉开,回转身来,怒目而视,那条扁担兀自插在恶狼的腹部,倒拖着地上。

陆翁急跳到那小孩跟前,举着柴刀护定:“娃儿,快跑!”

原来那小孩竟是个女娃,六七岁光景,眉清目秀,一脸稚气,浑身上下却是丝毫未损,正怔在那里一动不动哩。

恶狼目露凶光,利牙滴涎,对陆翁连嚎叫了几声。

陆翁舞动柴刀,左右移动,保护小女娃。

却是怪哩,那恶狼刨爪咧齿,发出怒嗥,却并不进攻。最后,抖抖身,抖脱掉了那条扁担,领着几只狼崽,垂头丧气地往山林中钻去了。

陆翁长松了一口气,再看那小女娃正对恶狼挤眉弄眼哩。

第二十五章:寄身陆家 徒手伏牛

“你这娃儿,怎么这么大的胆,一个人跑到这大山里来玩耍?如果不是偏巧遇见我,恐怕你早被那饿狼吃了!”陆翁怨责道。

小女娃杏眼嗗碌碌转了几下,轻轻啜泣道:“我与爹娘走姥姥家,不小心就半路上遇见了这恶狼,它吃了我爹娘,又把我叼到这儿来了。”

“啊吔,原来是这样啊,可怜可怜……”陆翁闻说,老泪不禁簌簌落下,问道,“娃儿,你家住在何处?家里可还有什么亲人?”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小女娃傻傻地摇了摇脑袋。

陆翁见状,愈加疼怜,暗想:这是天意成全啊,见我夫妇老来无依,特地送来一个娃娃,给我们聊慰晚景凄凉。

于是,他蹲下身来,抹去小女娃的眼泪道:“娃儿不怕,以后跟着爷爷,虽是些粗茶淡饭,但也能保你衣食无忧。”

小女娃见陆翁舍身驱狼救她,言语又充满爱怜,想起红尘孤单,时常与野兽为伍,不由倍感温暖,因此便点点头应允了。

陆翁问起小女娃的姓名,却也不知。他就搔搔首道:“娃儿,爷爷就给你起个名儿吧,日后也好叫唤,唤你‘青藤’如何?”

实则陆翁瞥见那两捆老藤上的藤叶青青,就随口吐出了“青藤”二字。

殊不料小女娃欢心雀跃,不停地鼓掌道:“好好好!我有名儿啰,我有名儿啰……我叫青藤……我叫青藤……真好听!”

陆翁喜上眉梢,笑呵呵道:“青藤!那……咱们回家去吧?”

“嗯,爷爷,我们回家。”青藤甜甜地点了点头。

陆翁高高兴兴地把青藤抱驮在双肩上,又捡回扁担,去挑起那两捆老藤,踏着落日余辉,下了山淖。

走过三五里,新月早已挂在西天。

在淡淡的月色中,前面露出几间土坯草屋,和一段低矮院墙。

陆翁走到那院墙门前,叫喊道:“老婆子,快开门,我回来了,带回来天大的好事呢。”

话落未久,院门拉开,走岀一位老妪来:“老头子,都这把年纪了,还有啥天大的好事哦?”

陆翁喜洋洋地从肩上放下青藤,怂恿道:“快叫亲奶奶。”

青藤奔上前来,挽住老妪的手袖,唤道:“亲奶奶……亲奶奶……”

老妪看得真,听得切,不禁热泪盈眶,抱起青藤:“哪里来的亲孙女哟?我这一辈子也没听见人这般叫唤过哦!”

老妪一边高兴地说着,一边使力抱起青藤,亲吻着走进了院子。

陆翁随后而入,把两捆老藤放进柴棚里,复去关了院门。

当晚,陆翁把遇狼救青藤的事、详细说了一遍。老妪听得又惊又喜,连称菩萨保佑,可怜她夫妇二人。

******

从此小青藤便在陆翁家住下,陪伴二老欢喜度日,忽忽之间,就过去了数月。

这日,青藤与童伴在院中绿荫之下、玩“击弹子”的游戏,不经意把一颗铁弹子滚落入石头眼里去了,于是她就撅起小屁股,垂头低脑,双手使劲扒找。

原来这华阳镇境内本属丘陵地带,地底子多是沙石构造,俗称“哈垄”,沙土之下多有大小石块相压,缝罅极多。

青藤扒一层,那铁弹子就下落一层,再扒一层,那铁弹子又下落一层,扒了许久,硬是取不上来,原来地下有一块巨石,光不溜湫,铁弹子挨着巨石边沿,向下滚落。

青藤顿时恼火起来,一双小手抠紧石棱、硬生生地拔起了那块巨石。因身体矮小,巨石硕大,所以她就直接举过头顶,往旁边走来,准备放下。

童伴们瞥见,一个个瞠目结舌,吓傻了一般。

恰此时,陆翁火烧燎眉地赶回院子,准备取绳索套在他田里打架的两头水牯牛,忽见青藤举着一座两三千斤重的巨石,不禁也瞪傻了眼。

“青藤,放下……快放下!当心闪了你的小腰。这大石疙瘩你也能搬起来?”若不是亲眼所见,陆翁怎么会信?

“爷爷,我没事。”青藤说着,轻轻放下巨石,跳进石坑,捡起那枚铁弹子,亮在眼前,格格而笑,极其天真无邪。

陆翁走到巨石边望相望相,仍有不信:“你把它挪回去。”

“诶。”青藤应一声,收好铁弹子,笑嘻嘻地随手抱起巨石向坑里一撂,平平正正没了下去。

陆翁惊得瞳孔放大了数倍:“啊吔妈呀,你这小小年纪,竟生着这般神力!若不是亲见,谁肯相信?”

陆翁正在惊叹,忽听院外有人高唤:“老陆叔,快拿绳索去!四十多条汉子都奈何不了那两头牛。如今全村男丁都去了。”

陆翁一时想不得许多,便慌忙奔入屋内,取出一捆绳索,关了院门,匆匆而去。

青藤听见院外脚步声杂沓慌乱,直奔柳林外而去,不禁想去瞧个稀罕,便吆喊着童伴,开了院门,同人群一起向村外田头跑去。

那陆庄柳林外已聚集着许多人,惊呼声,恐叫声,呼喝声……乍起乍落,一阵接着一阵。

这时,有两个后生抬着一位中年男子,急匆匆路过。那中年男子腰部鲜血洇红,/呻/吟/不绝,十分痛苦不堪,原是被斗牛抵伤了。

青藤并不知发生何事,急钻入人群之中观看。

但见柳林外水田里,正有一黄一灰两头水牯牛,奔来奔去,斗角打架。四周远远地围站着许多汉子,拿叉的拿叉,握棒的握棒,提绳的提绳……一个个满脸惊慌,时而忽散,时而忽聚。

青藤见状,不管三七二十一,撒开小脚丫子径踏入水田,朝斗牛走去。

等围牛的村民们发现,却已来不及阻挡,直唬得大呼小叫,而青藤业已步入水牯牛的攻击的范围,谁也不敢上前拉回她。

陆翁瞥见,大惊失色,径冲出去,欲保护青藤,却不料挑动了一头灰牯牛,掉身低头,冲撞过来。

周围提叉捏棒的汉子吓得四处奔散;柳林里人群惊叫不迭。

眼见这边灰牯牛四蹄踏起泥浆飞溅逼近,那边的黄牯牛忽然亦发了冲劲,低着一双尖角,飞奔撞来。

陆翁一扑身,把青藤扑倒在田里,用自己的身体掩护。

那头奔来的灰牯牛猛挺着尖角,来掀顶陆翁的腹肚。

四围的人都唬得魂飞魄散,如木橛杵着,一动不动。一些妇人失声惊叫,双手蒙住眼睛,不愿看见即将发生的惨状。

说时迟,那时快!

青藤忽伸出右手抓住灰牯牛的弯角往下一摁,那牛头就猛地栽进田泥里。

灰牯牛努尽四蹄向后挣,却只拚命地晃身绞尾,那头便是嵌在泥浆里,动弹不得。

正此时,那黄牯牛也气势汹汹地顶撞上来。

青藤眼明手快,左手如法炮制,复将牛头摁栽在田泥里。

两只牛头同时被摁在水田里,八只牛蹄,竭力挣扎,刨起污泥,飞溅四射。

村民们一个个惊心动魄,觑得痴傻了一般。

“爷爷!爷爷……快捆上牛头拉开去!”青藤脆生生叫道。

陆翁闻唤,这才回过神来,抹掉脸上的污泥,却见:青藤双手各按住一个牛头在泥田里,毫无惧色;那两头牛,壮硕的身躯竭力摆动,八蹄不停地踢溅起泥浆,竟是无法挣脱哩;这才知青藤降服了它们。

于是,陆翁大叫大喊道:“大家伙……快快快……快套上绳索把牛拉开!”

连喊了数声,站在水田里的汉子们方才如梦初醒,一哄而上,慌慌张张用绳索勒紧两头牛的脖子,四十余人分成两拔,费尽气力,把两头牛拽拉开,拴在了大柳树下,终于解散了二牛斗角。

陆翁抱起青藤,感叹道:“我的好孙儿,你是哪路神仙下凡呀,真个是天生神力啊!”

众村民一个个喜笑颜开,竖起大拇指,大大夸赞了青藤一番。

从此时起,陆庄无人不称赞青藤神仙下凡,神力天生。

只是隔着谭家庄三五里地远,并且美娘平日心里只惦念着方庆隐,因此虽有传闻,她却并不曾仔细理会。

今日,青藤力挫流氓无赖,救了美娘清白,因此她心生感激,这才发了好奇一问。

老妪见提起自家孙儿,固然十分自豪,就如数家珍一般把青藤的奇事说了出来。

******

三人说说笑笑,走上了回庄的土道。

大约走过半里多地,忽然一阵黄尘飞扬,驰过来一辆马车,径停在了三人身旁。

只见马车前帘打开,听有人道:“撞巧了,请三位上车,顺路捎带你们一程。”

美娘抬头觑看,原来是鳌祥公哩,忙鞠了一个福礼:“鳌祥公客气,美娘这厢谢了。”

美娘谢了礼,便抱起青藤,扶着老妪来到车后。

鳌祥公已打开后车帘,弓身相迎,却不料美娘忽然“啊呀”一声惊叫,玉面顿时失色。

原来那车蓬内居然坐着吴公宝等几个混儿帮闲哩!

鳌祥公被美娘一声惊叫,唬得一跳,忙问何事。

美娘便把差些儿遭这几个/恶/人/强/暴,幸得小青藤解救之事略说了一遍。

第二十六章:庆隐重生 再会美娘

鳌祥公听罢大怒,浓眉吊起,瞪眼喝道:“我看你们几个受了伤,便准备带到庄上医治一番,不料竟干出这等畜生事来!”

吴公宝等人早吓得惊慌不迭,自思逃不脱一顿毒打,便纷纷揖手告饶:“小的们已是知错,请老爷开恩则个。”

鳌祥公捋虬髯,低喝道:“今日且饶过你们,从今往后、切不可再胡作非为。若下次遇见,便不是今日这般客气!”

说过,鳌祥公即唤几个流氓帮闲向美娘道歉认错。几个混儿帮闲无可奈何,都向美娘点头作揖,道歉认错。

美娘知道鳌祥公乃是一位厚道的长者,便不再言语了,扶着老妪上了车。鳌祥公辄让了座,抱着青藤去前辕坐定。

仆人胡三抖响马鞭,马车吱扭吱扭启动,沿华阳河河堤,直奔谭家庄而来。

不多时已到了谭府,胡三勒停了马车。

鳌祥公跳下车来,吩咐仆人把吴公宝等人扶入府中,又客气地邀请美娘等三人入府晚食。

美娘已耽误许多时间,夜晚酒坊的生意还要张罗,便匆匆辞谢,沿村中道路回酒坊而去。

青藤却似与鳌祥公极其投缘,吵闹不走。老妪无奈,便留了下来。胡三自引马车从侧门进去了。

此时,公映早已迎出门来,对鳌祥公报道:“木料的事,孩儿已与四家木号掌柜约定,准备在八月二十三日放排下河。”

鳌祥公点了点头,问道:“自家的木排准备得如何了?”

“过两日便准备妥当了。”公映回答道,“不过近日听说:华阳河四十里外的芦花荡内,新出现一伙强盗,杀人越货,无恶不作,附近的人家都吓得搬走了。这放排下河的事还得父亲拿定主意。”

“果然有强盗啊!我在回路上也听人说过。”鳌祥公道,“但放排出山,只有这一条水路,我看还是多备些银两,再请些壮丁,以防万一。”

“是,孩儿正有这个想法。”公映应道。

二人说着那话,已同老妪、青藤进入府中去了。

******

鳌祥公自幼略习武术和医术,寻常的跌打损伤也可以治好它个七八分。在大厅内为吴公宝等人清洗包扎伤口之后,便吩咐仆人酒菜鱼饭的招待了一桌,最后命胡三安排了他们的住宿。

几个混儿帮闲大吃大喝过后,就大大咧咧地进入厢房睡觉过夜。

候世成入府之时,偶尔听见鳌祥公与公映的对话,知道吴公宝与那芦花荡的强盗有些关系,因此好说歹说,请吴公宝为鳌祥公讨个人情。

殊不料吴公宝把候世成臭骂了一顿,一说吃的不过寻常酒饭;二说那芦花荡杨彪手下七八十兄弟正打饥荒;三说郡县里的张监司三番五次催讨孝敬银子,杨彪早就盯上了这上游的木号商家,谁还敢去多管闲事?

候世成本以为江湖上行走的俱是些义气之人,却不料竟都是些忘恩负义的歹徒,便气乎乎一甩袖子,出了厢房,回家去。

转过院角,刚要上大厅前的鹅卵石道,猛然就被人撞了个仰面八叉,候世成抬眼一看,竟是青藤哩!旁厢立着鳌祥公和老妪,原是晚饭招待已毕,鳌祥公正送二人出厅。

候世成慌忙爬将起来,向鳌祥公施礼,缩头缩脑道:“鳌祥公:听说府上这几日就要放排下河,可是真有此事?”

“不错。你问此事作甚?”鳌祥公道。

“世成听了些口风,还请鳌祥公听世成一句劝:这趟木排千万不可下河。”

“为何?”

“听说华阳河下游芦花荡里,正有一伙强盗紧盯着上游的木号呢。”

“这消息,我早已知道。”鳌祥公淡然道,“我已与那买家定了约期,便是刀山火海,也是要走这一趟的!”

“可是……那芦花荡内有七八十号强盗呐!鳌祥公此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竟然有这么多强盗?”鳌祥公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倒凶险了。看来:还须再多备些银子,再顾上几名武师。”

候世成虽是破落户,但良心不曾坏透,见鳌祥公言语决绝,势在必行,料想再劝也是无益,于是叹息一声,辞谢而去。

青藤一旁听够多时,此时稚声道:“公公,请武师算我一个,我可以保护你呀!”

“哈哈哈哈……”鳌祥公一阵爽笑,轻抚青藤的小脑袋道,“早听说你有些神力,也会些拳脚,但那一伙人可都是舞刀弄枪的真强盗啊!你年纪还小,若是坏了你,公公可是担当不起啊。”

“对喽,青藤,不许你胡说。”老妪轻斥道,一捏青藤的小手,“快谢过公公请饭,咱们要回家去了。”

青藤被斥,骨碌杏眼,欲言又止,遂同老妪向鳌祥公行礼道别,径出了谭府。

******

回途之中,路过村中五里香酒坊。

但见酒坊内灯火通明,人声喧闹;美娘兀自跑来奔去,忙得不可开交。

青藤天性好奇,欲要进店去看看,却被老妪使力拽将回来。

她只好撇撇小嘴,挽着老妪的胳膊,慢慢地消失在远方稀薄的月色之中。

******

美娘一直忙碌至深夜,等客人全部散去,方才收拾了桌凳,打了烊,回房歇息。

自那日方庆隐离去,忽忽之间又过了三五日,美娘每夜都沉浸在彼此的誓言之中,缱绻万分,难以入眠,实是爱之深思之切也。

今夜,美娘愈加不能入眠。

她痴坐在窗台前,思起白日遭遇,分外难过,倍觉伤心,不禁幽幽咽咽地啼泣起来。泣了许久,也就困倦了,不知不觉趴伏在桌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闺房内,充满空寂,只有那一盏悄无声息的油灯,把它纤长的影子投映在窗糊纸上,忽晃忽闪,愈显清绝。

不知过了几时,忽然一团红光闪耀,从深邃的夜空中、轻飘飘地落在了美娘的窗台下。

隐隐之中,闻听一阵温柔而深情地呼唤:“美娘……美娘……”

美娘兀自昏睡在迷迷糊糊之间,隐约听见那呼唤声耳畔萦绕,十分熟稔,蓦然间就惊醒过来。

“隐郎?是隐郎吗?”美娘连忙起身,伸手推开窗户,左右张望。

“美娘:是我……”话音未落,一条白影已然飘入房中。

在昏红的灯光下,只见来者长发披肩,剑眉入鬓,肩后红光团团笼护,正是从紫霄宫而来的方庆隐!

“隐郎?果真是你!”美娘又欢喜又惊怕,不禁连退了几步,“你……你才去了几日,为何又来勾我伤心,难道不相信我美娘发的誓吗?”

“美娘:你误会了。”方庆隐柔声道,“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

“好消息?”美娘一脸惊讶。

“美娘……”方庆隐轻唤一声,放下清虚锏,上前握住美娘的一双纤手,“美娘,我活过来了。”

“你活过来了?”美娘震惊不已。

“是的,我活过来了。”

“谁会相信。莫不是见我伤心,又拿甜言蜜语哄我?”美娘眼含泪光,不敢相信。

“真的,我活过来了。不信,你摸摸我。”方庆隐抓起美娘的双手缓缓地贴在了他的脸上。

美娘仰面凝视,手指轻轻地在方庆隐的脸颊上摸了摸,捏了捏,委实肌肤温润光滑,富有弹性,不似死人之状。

美娘激动万分,泪水滚滚而落,十个手指不停地颤抖起来,上上下下地抚摸着方庆隐。

心脏在跳!

脉搏在跳!

浑身温软!

果然是一个活鲜的大活人哩!

“隐郎,你分明是去了,却怎么……”美娘喜极而泣,紧紧地依偎在方庆隐的怀里,仿佛此刻要与他融化在一起,“隐郎……我这是在做梦吗?”

“美娘,不是做梦,我是实实在在的大活人呵。”方庆隐一手微微揽紧美娘,一手替她揾去泪痕。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美娘亲身经历,怎么会信。”

“美娘:你听我仔细说……”

方庆隐深情地拥抱着美娘,详细地讲叙了入幽冥、破冤案、受地狱刑、上紫霄宫、以及被鸿钧老祖敕封为任府尊主等等诸事。

美娘直听得云里雾里,迷迷糊糊,虽只当神话聊斋,但这大活人站在眼前却是真实不虚哩。

最后,方庆隐道:“我如今奉紫霄宫老祖的法谕,前去幽冥办事,因心里放不下美娘,所以特来一会。”

美娘一听此话,泪珠又吧哒吧哒地掉落下来:“隐郎既然还要去,又何必再来会我。”

“美娘……”方庆隐欲说无词,甚是伤感。

美娘和泪叹道:“左右我是孤单惯了的,虽嫁了隐郎,恩爱半载,却无半点骨肉可依,或许……这就是我美娘的命吧。”

“美娘心地善良,日后自然会有福报。”方庆隐道,“我这便去、找那阎王算账,叫他送你一子。”

“呵呵……”美娘一阵凄笑,笑得泪珠颤落,“我虽信你是什么任府尊主,但那阎王可是好惹的?他怎么会听你的话,送我一个儿子?”

“请美娘相信:庆隐说到做到,一定会替你完成心愿。”方庆隐目露坚毅之光,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美娘见了,好生感动,即贴紧方庆隐道:“隐郎是美娘的丈夫,美娘不相信丈夫还会相信谁?隐郎……你看: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安歇吧。”

“这……这……”方庆隐忽然犹豫起来。

“这什么呀?”美娘香腮泛红,娇嗔一声,伸手要替方庆隐宽衣解带。

第二十七章:神役之法 逞强索子

方庆隐忙握住美娘的纤手:“我现在已是神仙之体,不能……否则,必遭天谴,不得善终。”

美娘忽闻此话,犹如五雷轰顶,面色大变,玉体震颤。

方庆隐微微搂紧美娘,温情款款道:“这‘人仙殊途’就和‘人鬼殊途’一样,都是老人们传下来的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美娘虽是荆钗布裙,见识孤寡,却也听说过三圣母和杨天佑、七仙女与董永的故事,皆因罔顾天谴,仙凡乱婚,而最终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

因此,她哑然失语,唯有泪落簌簌。

方庆隐亦颇为难过,却是无可奈何,只得道:“美娘,天快亮了,我也该去了,免得又多闲话。等幽冥事了,我一定会去紫霄宫,请老祖成全我们夫妻。到那时,天荒地老,再不分离。”

美娘惨然失神,傻傻地点了点头。

二人凄目相望,泪光婆娑,依依不舍,仿佛此刻一别,永不再见。

方庆隐慢慢地低下头,深情地在美娘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忽而取锏在手,红光一闪,已然穿窗而去。

美娘欲罢不能,蹀躞脚步,奔出香房,泪眼望空:“隐郎!我等你回来……”

“美娘……千万保重……我一定会回来的。”话音悠悠处,早已不见了方庆隐的身影。

但见晨曦朦胧,碧空辽阔,一朵朵白云漂浮不定。

******

方庆隐别了美娘,飞行在空中,却一时不知所去,原来他并不知去幽冥地府的路径哩。想了一想,他径寻到当坊土隍庙来,当日正是从此处前往幽冥地府的。

方庆隐疾步进入土隍庙内。

但见殿堂供案后端坐一位黑脸土隍,两厢各立一位手拿双股木叉的小鬼,虽是泥塑,但在晨光之中,亦颇唬人。

方庆隐左寻寻,右找找,却哪里能寻找到幽冥地府的入口!

急躁之下,方庆隐手指土隍像,喋喋道:“你个土隍,躲哪里去了,我正有要事要去幽冥地府呢,你还不速速出来见我!”

却是怪哩!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习习吹过,果然就现出当坊土隍来。只见他卑躬屈膝道:“小神迎迓来迟,还望方先生恕罪。”

方庆隐觑见,唬得一跳脚,不过一句牢骚话,居然有此灵验。

其实他不知自己早已身怀三千道法,譬如腾云驾雾法、移山倒海法、水火不侵法、呼喝神役法……等等诸法,皆可随念而生。此一句,正应了“呼喝神役法”。

方庆隐吃惊不小,愣愣道:“土隍,你还果真出来了!”

“方先生今非昔比。方先生勒令,小神怎敢不来。”土隍惶然道。

“既如此,速带我去幽冥地府。”

“是……请方先生随小神来。”那土隍恭敬领命,将方庆隐带至后墙壁旁,伸指在那后墙壁上画一圈,既露出一座圆月门来,其中光景晦暗,阴风席卷。

方庆隐二话不说,径钻将进去,那圆月门“轰”地一声响,已然消失无踪。

土隍亦随之不见。

果然结界之妙,非比寻常吔。

******

方庆隐进入了黄泉道,过鬼门关,入酆都城,所过之处,鬼兵鬼将无不点头哈腰,纷纷避让,原来方庆隐的奇事早已在幽冥界内广为传播,真个是:无鬼不知,无鬼不晓。

自黄巾力士提走了方庆隐后,森罗王就躲藏在后宫之中,日夜怛惊受怕,寝食不安,这一来他位列十殿阎王之首,知法犯法,触犯天条,必遭天罚无疑;这二来他暗生叛逆之心,偷炼“九转元婴”大法,亦是要遭天诛的大逆之罪。

然而连续过了几日,却是风平浪静,并无异相发生,因此森罗王稍微放下心来。

孰料此日,森罗王正在宫中吃酒解忧,忽有值殿鬼卒来报:方先生已在森罗殿上等候,请大王移驾前往。

森罗王听了禀报,吓得一屁股跌下椅来,酒杯也跌得碎了,慌慌张张更衣换袍,一路小跑,径来到五殿森罗殿。

却见方庆隐大咧咧地踞坐在大殿之上,双目炯然有神,威风霸然侧漏,尤其案上放一根宝锏金光闪烁,果然与先前时节大不相同。而崔判官以及六七个殿卒站立在殿下,浑身哆嗦,鬼汗淋淋。

森罗王见了,忙上前,毕恭行礼道:“方先生,迎接来迟,还请海涵。”

方庆隐不吃客套话,把惊堂木用力一拍,劈面大喝道:“呔!森罗王!我来问你:那东土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人氏刘美娘,为何无子?”

“这……此事小王委实不知。欲知详情,还得请老崔取生死薄来查查,方可知晓。”森罗王战兢兢说过,既命崔判官取生死薄来。

崔判官自去片刻,取来一册生死薄,呈献给了森罗王。

森罗王双手捧着生死薄,低着头,鞠着腰,走至方庆隐身侧,打开生死薄,寻查了顷俄,即寻查到了刘美娘的名字。

待观看清楚,森罗王面色大变,口齿哆嗦起来:“方……方先生……请……请看……”

方庆隐伏低身子,聚精会神,朝那生死簿上看去。

只见那生死簿正面阳册上写道:刘美娘,女,东土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人氏,无子,寡老无依,五十七岁孟春勾拿。

方庆隐不看便罢,一看直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

他一伸手,猛然揪住森罗王的胸襟,往怀里一拽,瞪眼大喝道:“为何写有此注!”

“这……这这……”森罗王吓得说不出话来,颤颤抖抖地将生死簿翻到背面阴册,指点给方庆隐观看,却都是些蝌蚪似的文字。

“这写的什么?快給我说出来!”方庆隐并不识那些蝌蚪文字,愈揪得紧。

“此乃……阴……阴文。”森罗王脖子被勒得铁紧,呼哧呼哧喘气道,“这刘美娘高祖乃是一个淫棍,仗着权财之势,诱奸了二十六名妇人,报应在他后代子女身上,历经四代,孽债还清,此案正结在她的头上,因此无子。”

“哇呀呀呀!”方庆隐气得暴叫如雷:“好你个报应啊!那投毒案,那圈地案,为何几百年不结?那又怎样个报应法?你这幽冥的鬼头如今又得个什么报应!”

方庆隐忍无可忍,猛一用力,就将森罗王推掼在案桌下。

他跳身离座,一伸足踏在森罗王的胸口,一伸手抓过清虚锏,扬在空中,暴喝道:“说!快说!你这鬼头又得一个什么报应?我如今奉紫霄宫老祖之命,前来幽冥办事,你若不说清楚,打死你也无妨!”

清虚锏高举在空中,煜煜生辉,耀眼夺目,端的非同凡响。

崔判官及众殿卒见状,早已唬得趴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森罗王被摔得屁股裂开八块,浑身散了骨架也似,瑟瑟发抖不停。他早已料到方庆隐此去紫霄宫必得了大缘法,自然不敢轻易得罪,只得忍气吞声。

因此,森罗王仰躺在地上,连连拱手求饶:“小王知错了……请……请方先生饶命……请方先生饶命……”

“哼!饶你命也可以,但你必须听从我的吩咐!”方庆隐怒目圆睁,将清虚锏晃了一晃。

“方先生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王一一照办,一一照办就是。”

“好!如今那圈地案已经真相大白,你且将那些冤魂都发付去,必要投往好人家。那些案犯酌情发付,必要接受恶报。”

“依得……依得……”

“另外着一善者前去投生刘美娘家。”

“依得……依得……全都依得。”森罗王点头如捣蒜,惟命是从。

方庆隐见森罗王都答应了,遂收了清虚锏,徐徐抬起脚放过了他。

森罗王自不敢慢待,立刻照办。

传令崔判官起手处理圈地案的众鬼魂,陆续发往醴忘台,喝孟婆汤,转世投生。其中法缺被选中,发赴投生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刘美娘家。

方庆隐了却私愿,心情大畅,不禁得意道:“森罗王!实话告诉你:我如今已是紫霄宫门下,奉了紫霄宫老祖的法谕,来幽冥办事,你等都要好生执法。否则,取你等性命,只在翻掌之间!”

“是是是……小王谨听教诲。”森罗王诚惶诚恐,趴地磕头不止。

其实森罗王惧怕的不是方庆隐,而是紫霄宫,此时不过潜伏爪牙忍受而已,何况他所担心的两桩事,方庆隐竟只字未提,就更没必要惹祸上身,此时做个胆小怕事的阎王最好。

方庆隐自然不知,甚是春风快意,便又叫森罗王速派殿卒将关元解放出来。

过未多时,殿卒领关元来到五殿森罗殿下。

不待方庆隐说话,关元纳头便拜:“多谢先生相救,关元愿拜先生为师,终身侍奉左右。”

方庆隐大惊,连忙道:“不可不可……关元兄,速速请起。”

“上次先生不肯收关元为徒也罢,这次先生却非收不可了。”关元跪揖道。

“这话何意?”方庆隐疑惑不解。

第二十八章:放排华阳 青藤暗护

“弟子前一日得一道光气附体。那光气好像人形,而且会说人话。它曾对弟子说:弟子乃是应八风之‘坎’气逆劫,命归任府,而先生正是这应劫而生的任府尊主,因此从今往后,关元是跟定先生了。”关元诚恳道。

原来那二十二道正气为鸿钧老祖左右,纷纷应劫下世,而关元身处坎坷之地,与方庆隐际遇相仿,两“坎”相重,正应“坎”象,因此八风之中‘坎’位上的正气径入幽冥,依附在关元身上,随侍方庆隐左右,来应幽冥劫数。

方庆隐听说此话,自然吃惊非小。

这灵台任府尊主的名号,除过当日齐聚紫霄宫的众神圣仙贤外,几乎无人知晓,而关元被拘押在幽冥地府十八层地狱,居然一口就说穿了海底眼,可见他是千真万确地遇到了一段奇缘。

方庆隐暗思道:紫霄宫老祖封我为灵台任府尊主,下辖二十二路正神,这关元看来正是其中一路。如今我正要在幽冥地府行事,有他作伴,日后也好有个照应。

方庆隐思罢,深信不疑,便道:“关元兄,既然你我都应了此劫,那么我们就一同逆了这劫数吧。”

关元闻说,大喜,连磕响头,行了拜师之礼,兑现了当初在拔舌地狱所许的诺言。

方庆隐盛情难却,只得接受了师礼,扶起关元。

关元就将那二十节清虚锏取过在手,暂时做了奉锏侍者。

森罗王等鬼众不明白他二人话意,生生听得稀里糊涂。

方庆隐也难得理会森罗王,更难得向他解说此行之事,恐他暗中作梗,于是便同关元径直出了森罗殿,从幽冥地府一殿开始,一殿殿寻找另外二十一路正神去了。

只待会齐二十二路正神,同逆幽冥之劫!

******

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谭府大厅。

八月二十一日晚上,四家木号掌柜齐聚在谭府大厅内,商议放排下河的事宜。

在此之前,大家已经商量了几回,但都不能决断:一边是送货日期将至,若不送去,就要交付双倍的违约金;一边是芦花荡杨彪那一伙强盗正瞅准了上游的木号,若要送去,不仅木料或将丢失,而且恐怕连性命都要搭上,因此四家掌柜都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慌乱无绪。

这晚便在谭府作最后的决策。

胆小的钱掌柜首先发话道:“诸位,运送这趟木料,分明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倘若半路上又丢了性命,岂不是人财两空?”

“是啊,可这买主却不管呐,定要到期交货。”强掌柜沮丧附和道,“这两头难捱的事,我们这种小号木商实在经受不起啊。”

“若不到期交货,便是违约,必须交给人家双倍的违约金,这该如何是好!”王掌柜击手嗟叹。

“都是那伙强盗作梗,怕它鸟甚!无非多使点银子,多叫些壮丁,买不通道,便和那伙强盗拼上一场!”陆掌柜接过话茬道。

“可那伙强盗都是些穷光蛋、亡命徒,我等都是有家有室之人,怎么能斗得过他们?”强掌柜欲哭无泪。

“是啊,这到底该如何是好啊?”

钱、王两位掌柜一脸苦色,双双附合。

鳌祥公久未说话,只听众人言来语去。此时,他微呷了一口茶,然后开口道:“商量了几日,也总是这般,大家心中的难处,我也知道。我看这样:你们几家的木料,我都买下好了,我一家前去送货。古人道:凶吉自由天命,我谭鰲祥这次就顺从天命一回。”

钱掌柜听说大喜,连忙鞠躬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那就……多谢鳌祥公了。”

王、强两位掌柜也是欣喜于色,纷纷作揖致谢。

陆掌柜见此景,颇为不爽,怒道:“你们三个,叫使银子不使,叫请武师不请,原来暗中早有算计,知道鳌祥公必会这么行事。这不是把别人往火坑里推,自己却踮着脚往外爬吗?你们三个,还是人吗?”

三位掌柜闻骂,满脸羞愧,低头不语。

鳌祥公摇摇手道:“罢了罢了,大家早知道我的为人,就不多说了,就这么定了吧。二十三日卯时之前,你们几家务必把通禀买主的信函给我,并把木排扎好,摆放在河道旁。至于银子,到时我自会叫公映交付给你们。”

“谢谢……谢谢……”

“谢谢鳌祥公……谢谢鳌祥公……”

那三位掌柜如获大赦,感激不尽,只差跪地磕头。

“好了,大家先都散了吧,我明日还要早起。如果还有什么事,等想好了,再来告诉我。”鳌祥公说过,站起身来。

三位掌柜见状,纷纷作揖告辞,欢天喜地结伴而去。

陆掌柜愤然不平,待要发泄两句,却见鳌祥公已起身往后堂走去,只得怒气冲冲地出了谭府。

******

华阳镇地处江南丘陵之地,陆地交通不甚发达,运输工具也十分简陋,因此山里的木料毛竹等物,若要批量出山,则必须走水路。

走水路有两大好处:一、批量大,运输方便;二、毛竹木料等扎成排筏,既是运输工具又是货物,一举两得,经济实惠。

但走水路也比较危险,譬如河道不平、水流湍急、甚至有险滩暗礁等,若放排人气力不够,经验不足,一不小心便有性命之虞。

是以华阳镇自建镇以来,能吃放排这行饭的也不过几家木号而已。

此次,几家木号遭遇了大难题,几乎亏尽血本,幸得鳌祥公仗义拔难,才避免损失。于是各家木号感激不尽,纷纷在二十三日之前,递交了通禀买主的信函,并将木料扎成排筏,摆放在了华阳河岸口。

******

二十三日凌晨,华阳河上,晓雾笼罩。

鳌祥公准时祭了河神等神灵之后,五家木号的木排便被、挨个逐次地推下了华阳河。

聘请来的三位武师,以及四十多位排工和壮丁,陆续蹬上了木排,按部就班,分工妥当。

一时间,把稳木舵,撑动竹蒿,众木排徐徐启动,迤逦相继,恰如长蛇一般,顺流而下。

行过七八里水路,忽见陆掌柜抱着青藤,快步跨上头排来。

只见陆掌柜将青藤轻轻放下,抱拳道:“鳌祥公,陆某助力来了!”

鳌祥公回头睇见,十分惊喜,连忙回礼道,“多谢陆兄弟前来相助,可这趟生意不是一般的凶险啊!我看……”

“鳌祥公,多一个人手就多一份力量嘛。鳌祥公如此仗义,我陆某岂敢居后!”陆掌柜从木排上拈起一把大刀,以指荡锋,继续道:“以前也会过些江湖中人,不曾吃险,今日我陆某倒想会会那些蝥贼,好叫他们认识认识咱山里人、也不是好惹的!”

“陆兄弟果然是一条汉子!”鳌祥公赞道,“这一条水路,打咱祖辈上就闯出来了,岂能断送在我等之手,便是血染了华阳河,也要打开它一条生路!”

“鳌祥公说得对!鳌祥公这等气节,好叫陆某佩服!”

“哪里哪里……不过是把‘信义’二字看重了些。”鳌祥公说罢,伏下腰,伸手抚摸青藤的小脑袋,“你这娃儿,怎么偷偷地钻到排上来了?”

“呵呵……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上了我的木排。现在离谭家庄已有七八里水路,送也送不回去,就只好带在身边了。”陆掌柜答道。

青藤听说,撅嘴不乐道:“公公:我可不是偷偷上来的,只是你们没看见。我可说好了的,要帮公公打强盗的哩。”

“你这娃儿,好生淘气,这打强盗可不是闹着玩的事。”鳌祥公拍拍青藤的小脑袋。

“我可不是闹着玩儿,我真是来打强盗的!不是说‘多一个人手就多一份力量’吗?公公可别小看我,我还降伏过两头水牯牛哩,那些强盗比水牯牛还壮吗?”青藤歪着脑袋,天真地问道。

“这……”鳌祥公顿时语塞,与陆掌柜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说得好!小英雄,那就看你如何降伏那些强盗喽!”鳌祥公一边说笑着,一边将青藤抱在了怀里。

他直起身,铁塔般矗立在排头,把凝重的目光投向了、远处水流湍急的华阳河河面。

******

华阳河蜿蜒曲折地穿行在两厢山峦之间,浪花翻滚,涛声轰鸣,声势十分浩大。

众木排前后相继,在河道上起伏不定,往下游飘去。

胡三一路摇舵分路,排工一路执蒿纠正。众壮丁和三位武师犹自谈笑风生,似乎并不在意芦花荡里的强盗。

至十时许,已接近芦花荡。

水面豁然开阔,约有百十米之宽,水势也渐渐地平缓了许多。而河道正中,却停泊着一只小船,随波摇荡,十分诡谲。

鳌祥公觑见,急叫抛锚停排,以防不测。

霎时间,众排工纷纷抛锚扔绳,将排连紧,又将钩绳抛上了两岸,抓稳了木石。但见木排相互钩连,铺展在河面上,漂浮晃动。

第二十九章:初露锋芒 斩杀蟒精

鳌祥公吩咐大家准备兵器完毕,又唤来一名壮丁,把事先预备的一盒金银,叫他捧在手里,准备买通水道,等盗贼来取。

胡三也早已停了舵,手握竹蒿,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右前方白花花的芦苇荡内。

果然不出所料!

木排才停泊稳当,忽听到那小船上一声嘹亮的唿哨,震彻山谷。

就见芦花荡内飞快地驰出十多条小船,一字儿排开,横截在河面上,与木排相距不过三五十米。小船之上,站满了拿刀执枪背弓的盗贼,约有七八十人。

顿时,众壮丁有些惊慌起来,一个个将刀枪紧攥在手里,都捏出一手的汗来。

鳌祥公临危不乱,冲着贼船,抱拳高喊道:“诸位好汉,有请了!谭某今日特备下一份薄礼,专门来拜望诸位好汉。还望诸位好汉笑纳,放谭某一条生路过去。”

这厢话音才落,那厢就飞驰出来一条贼船,靠近头排后,跳下一个盗贼,取了金银盒而去。

少时,那厢草头大王杨彪高叫道:“听闻谭家庄谭鰲祥有些义气,今日就不为难你了,留下木排,放你们一条生路!”

“各位好汉:谭某这趟生意交付得紧,否则将会失信于人,还望各位好汉成全。若嫌礼物不够,等谭某来日备下,亲自送去。”鳌祥公言辞恳切,频频作揖道。

“你是什么鸟人?我家大王对你这般客气,你还不快逃命去!”突然有盗贼恶骂道。

胡三打眼一看:那盗贼竟是吴公宝哩。

原来吴公宝出了谭家庄,便投靠了这芦花荡内的草头大王杨彪,并报告了上游木号的动静。

胡三识得出来,不禁勃然大怒:“你们这伙杂碎强盗,竟敢白日抢劫,难道不怕官府拿了你们坐牢?”

“哈哈哈哈……”草头大王杨彪一阵狂笑,然后凶道,“这芦花荡里,早就听说过有一条蠎蛇精吃人,老子在它头上筑窝都不怕,还怕什么鸟官府?便是来拿,老子官府里也有的是人!

老子现在急需木料,新建大寨,你们就行个方便,做件好事!不要等老子动手,后悔就迟了。”

草头大王杨彪说罢,大手一挥,率领十多只小船分水劈波,飞奔上来。

鳌祥公听那杨彪说话的口气,不仅要那金银,而且也要木料,无有周旋余地,且又见他杀气腾腾而来,既知难免一战。

于是,他绰起一把朴刀,大呼道:“强盗来了!大家准备,随我杀出一条血路来!”

胡三早已愤怒,听到吩咐,巨吼一声,便将手中的竹蒿使力掷出。随后,数十根竹蒿如长箭一般,“呼呼呼”直飞向贼船。

几个盗贼躲闪不及,就被掷中,纷纷惨叫,翻落水中去了,原来那竹蒿前端包有铁器,譬如枪尖,十分锋利。

草头大王大为震怒,急命弓箭手射箭。

顿时间,飞箭如雨,飞落在木排上。

那些壮丁多是庄户人,虽有些蛮力,但习武者甚少,又怎敌得箭雨?顷刻,有的惨叫,有的痛吟,有的栽倒排上,有的滚落水中,有的躲在藤牌后,哆哆嗦嗦,狼狈不堪。

鳌祥公护着青藤,挥动朴刀,拨打箭矢,暂时无恙。胡三和三位武师勉强支撑。陆掌柜大腿上却已中了一箭,瘸倒在木排上,竭力挣扎。

转瞬间,众贼船已然靠近木排。

鳌祥公一时怒极,浑忘了青藤安危,巨吼一声,跃上贼船,挥刀杀向那草头大王。那些盗贼也纷纷跳上木排,遇着就刺,逢着就砍。

两厢接触,刀来枪往,混战起来。

此时青藤不慌不忙,空手迎战,抓着盗贼,便一个个往河里扔去。但那些盗贼水性极好,复又爬上木排来战。

不及半个时辰,三位武师、陆掌柜以及众壮丁俱已战死,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卧在木排上,鲜血横流,染红了华阳河面。

鳌祥公、胡三先后冲上了贼船,因众盗贼只顾向木排上冲去,反倒贼船这边人手越来越少,所以二人减少了不少压力,砍翻了几个盗贼后,径来拼杀那草头大王杨彪。

草头大王杨彪倒是个练家子,提一杆红缨枪,勇斗二人,丝毫不惧。

那边虽然独剩下青藤,但众盗贼早已尝到了她的厉害,再没有气力爬上木排来,与她相斗,便纷纷往回游去,欲围攻胡三和鳌祥公。

青藤见状,双脚用力,那头排便似飞箭一般驶去,将许多盗贼压在了水底,半晌冒不出头来。

这边厮杀多时,鳌祥公、胡三浑身沾血,都已中了刀枪伤,草头大王杨彪大腿上也遭了一重刀,甚是难忍。

青藤跳离木排,飞身落在贼船上,见人就拧,拧了便扔,十分勇猛,无人能敌。

众盗贼便似鸡崽一般,噗通噗通往水里落,水花四溅,啊噗怪叫,纷纷招架不住。

草头大王见势不妙,唿哨一声,引众盗贼向芦花荡内退去,吴公宝更是逃得如飞狐般快。

“贼人已败!大家快随我追啊!”鳌祥公大喜,举刀高呼,与胡三飞船追去,却不知此时只剩下他与胡三。

青藤见状,亦驱船随后,紧跟上来。

华阳河早已被鲜血染红,血水荡漾,极是恐怖。

众贼船急律律驰入芦花荡内,行不过百十米,突然恐叫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众盗贼忽又拼命地将船向芦花荡外划来。

就在这时,猛见一陣迷雾,从芦花荡内向河面弥漫过来,昏昏惨惨,迷天遮地,百米开外,模糊不清。

突然间,那大王杨彪、混儿吴公宝以及众盗贼莫名其妙的飘起在空中,蹬腿舞臂,向后飞去。

须臾,惨叫声不断传来,惊心动魄,碜人发慌。

鳌祥公、胡三正在惊惧,却已同时被吸到空中去了。鳌祥公百忙中定眼一看,不禁“啊吔”一声惊叫,已然吓得半死过去!

但见迷雾飘荡中,有一对碗口大小的绿眼,忽闪忽烁,有一张腥臭四溢的血盆大口,猛然噬来。

咦吔!

果然如那草头大王杨彪所说:芦花荡内藏有一条水桶般粗细的蠎蛇精,此时正在吃人,岂不叫鳌祥公吓得半死?

原来这蠎蛇精在芦花荡内潜藏修行,已有五百多年,已渡初劫,既生肉角,很少出来为祸。今日,忽嗅到浓浓的血腥气味,就勾起了它的嗜血之欲,一时把持不住,就游出洞来,猎杀食物。

当鳌祥公和胡三被蠎蛇精吸起在空中时,青藤正驱船赶至。

忽见此景,青藤连忙点足弃船,如脱弦之箭一般飞在空中,只一拳,就打在蠎蛇精的额头上。随后,她分手接住鳌祥公和胡三,稳稳当当地飞落在船头之上。

那蠎蛇精猝不及防,被青藤一拳打得摇头摆尾,好不痛疼,搅动起一阵浪花,退入芦花荡内,昂首吐信,仔细观看:竟然是一个小女娃儿哩。

“你是什么人,竟敢来惹本仙?”蠎蛇精居然说出人话。

“量你也不知道!”青藤一挺小腰杆,脆生生道,“你这妖精,不好好修行,却出来害人,还不速速退下!”

“哇哈哈哈……”蠎蛇精大笑,身躯一耸,刹时高了数丈,居高临下道,“本仙本来在此安静修炼,是你们自相残杀,才惊扰了本仙。既然你们都不想活了,何不让本仙得些灵长之气,以助修炼!”

蠎蛇精说过,张开血盆大口,低头倏然噬来,准备一口吞下青藤。

“小小妖精,也敢放肆!”青藤趁蠎蛇精伸头过来时,左手忽然抓住它的肉角,飞身就骑在颈项之上,右拳连珠炮也似猛烈捶打,直打得迷雾飞荡,玄光四溅。

蠎蛇精痛苦不堪,摇头晃身,欲想摔下青藤,却宛如生了根一般被夹得愈痛,禁不住在半天空中、乱钻乱舞起来。

扫着的树木,啪啦啦折断;撞着的巨石,轰隆隆炸飞。只见迷雾澎湃,河水腾涌,好不惊心动魄!

鳌祥公、胡三几时见过这等光景,越观看越惊怕,两股战战,面面相觑,已知青藤即非凡人也。

蠎蛇精折腾许久,无济于事,气衰力竭,痛苦难当,知道遇见高人,便跌趴在水面上,苦苦哀求道:“大仙住手……请大仙住手……”

“妖精!早听我话,也讨不到这一顿好打。”青藤说过,松了小手,一掀小腿,从蠎蛇精的颈项间、跃落在船头上。

殊不料那蠎蛇精缓息片刻,顿起报复之心,毕竟修道极浅,分不出庐山真面目,猛然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来,就把青藤吞入肚中去了。

鳌祥公和胡三趴伏在船舷上,左右摇摆,大惊失色。

“你这卑鄙的妖精,我念你修行不易,才饶你不死。你竟敢岀尔反尔,看我不取了你的性命!”青藤居然在蠎蛇精的肚子里说起话来了哩。

话音落处,只见蟒蛇精重重地摔落在河中,巨体纠缠,拼命惨叫,殷红的河水被绞成一道道水柱,喷射天空,好似共工撞倒不周山,发下了滔天洪水来。

第三十章:玄女现身 削除余庆

原来青藤在那蠎蛇精体内,揪扯它的心肝哩。

少时,那蠎蛇精飞腾在空中,忽而对折,忽而直挺,躯体变得越来越粗,越来越大,最终如圆桌般粗细。

“轰隆!”

猛听一声炸雷般响,那蠎蛇精直炸得血肉横飞,尸骨无存,血雨肉屑纷纷落在了华阳河河面上。可怜修行五百年,一时把持不住,竟弄得个粉身碎骨,烟消云散!

同时间,迷雾散去,碧空如洗,一道金光闪电也似,飞落在鳌祥公的小船上。

鳌祥公、胡三瞧得目瞪口呆,惊心不定,实是平生未见的奇遇呐。

过有片刻,二人才骤然回过神来,膝盖一跪,纳头便拜:“多谢大仙救命之恩……多谢大仙救命之恩……”

“公公请起,阿叔请起……今日为了降妖除魔,才不得已显出了手段,还望公公和叔叔切莫走露消息,惊挠了百姓。”青藤扶起二人道。

“大仙放心,我二人绝不会走露消息。”二人同时答道。

“这便好。”青藤释然,依旧一派天真。

胡三却忽问道:“大仙:你既有降妖除魔的法力,却为何不阻止这场厮杀?如此,也能够挽救那些个无辜的死难啊!”

“阿叔你不知。”青藤淡然道,“这天地万物各有归宿,各人的寿命也都各人修来。这些人注定死于此地,我岂能逆天而行?我虽有法力,但不可胡为,此乃天道。”

青藤如此一说,胡三仿佛明白。

二人说话间,鳌祥公已心急火燎地将小船划至左岸的木排之前。

他扔掉木浆,飞步跨上木排,但见四处都是尸体躺卧,鲜血横流,不禁泪滚如雨,手脚发颤:“这……这……这都是我一个人的罪过啊!”

一声惨呼,鳌祥公跪倒在木排上,捣胸捶心,嚎啕大哭起来。

胡三和青藤随后上了木排,目睹惨景,亦甚惨然。

胡三上前安慰道:“大仙已经说过:他们都是注定要死在此处,鳌祥公就不要太过自责了。”

“他们……他们……他们可都是我害的啊!他们本信得过我这无能之人,只想挣点银子接济家中,却都遭遇了这祸事,这叫我如何向你们家中老小交待啊!”鳌祥公嚎哭自责。

“他们都已画了生死押,不能怪鳌祥公。”

“画了生死押,我也不能……不能……”

鳌祥公语音哽咽,不能说话,忽瞥见青藤,手脚一阵并爬,爬至青藤面前,叩头恳求道:

“大仙有降妖除魔之能,也必有起死回生之术。望大仙可怜那些家中老小,救活了他们。我谭鰲祥日后必塑金身,每日供奉,不忘大仙的大恩大德。”

说罢,鳌祥公泪雨滂沱,磕头如捣蒜,连额头都磕破了,流出鲜血来。

胡三见状,也慌忙跪下,砰砰磕头。

二人情真意切,泣泪哀求,深深触动了青藤的怜悯慈悲之心。

于是,她吁叹道:“果然是积善之家呀。我虽想到了一个办法,但不敢用;若要用,却又不知公公愿意不愿意?”

二人情真意切,苦苦哀求,深深触动了青藤的怜悯慈悲之心。

于是,她吁叹道:“果然是积善之家呀。我虽想到了一个办法,但不敢用;若要用,却又不知公公愿意不愿意?”

“愿意愿意愿意……哪怕要了我鳌祥的性命也愿意!”鳌祥公听说有办法,磕头频频,感激零涕。

“唉……岂止是要公公的性命啊。”青藤叹道,“公公且不要急着回答,先听我慢慢说来。我乃是九天玄女,奉紫霄宫师尊之命,应劫降落红尘,一边斩妖除魔,一边修精养元,所经之地,数不胜数。

前不久,我来到了这宛陵地界,却见公公家行善积德,已有五百多年的余庆之气,因此心生敬慕,欲想助公公家一场大法缘,这才没有离去。

那日独游山间,见一老狼正在与幼崽嬉戏,叫我不禁念起师尊,就变着一童儿,与它磨亲,消遣思念。

却不料被陆翁撞见,舍身救了我,这一来念他慈善;这二来也想访访公公是否禀承了乃祖之风,所以一时就寄居在陆翁家。

这一路看来,公公果然是善良之后。

只是如今要想救活这些人,就必须削去公公家四百年的余庆之气,公公也要折寿三十年,因此,我实不愿为之。

但见公公如此诚恳,只得如实相告。

如果公公愿意,不久即将弃世,祖上的荫德也被挥霍将尽,公公还是仔细考虑一下,再做决定不迟。”

原来青藤正是奉紫霄宫老祖口谕降落红尘,隐遁入世,以应劫数的“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的混元大罗金仙九天玄女!她口中所说的“大法缘”便是找到诺那佛祖的凡身,准备借谭府余庆之气以助其证道。

九天玄女之所以谆谆善告,揭露玄机,是因为希望鳌祥公思忖再三,以免悔之不及。

却不料她话刚刚落音,鳌祥公就迫不及待道:“大仙,我愿意!我愿意……就请大仙快快救活他们吧!”

“使不得!使不得……祥公,这万万使不得啊!”胡三也听明白了话意,惊慌不迭,连忙劝阻鳌祥公。

“公公果真舍得这性命和祖上的荫德?”青藤复问一遍。

“舍得舍得……”鳌祥公毅然决然道,“我祖上积善也是为了扬善,今日削去我谭家四百年的余庆之气,祖上断然不会怪我;若折我三十年阳寿,能救活这些兄弟,那也是值了。大仙,就请你快快救活他们吧。”

削去四百年家业的福庆,且又折去三十年的阳寿,鳌祥公居然连眉头都不蹙它一下,就慷慨地答应了。

青藤深为鳌祥公义举所感动,再不犹豫,口颂《开玄应命经》:“天降斯命,玄自我开。万神在后,六壬在前。道有自然,命有壈坎。应我术数,普告诸天……”

口颂经文的同时,青藤轻轻挥动手臂,给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布上了一层层红光。

刹时间,华阳河面上,云蒸霞蔚,光怪陆离。

仅过了片刻,那些尸体有的抻指,有的蹬脚,有的揉眼,有的/呻/吟……一个个如梦初醒,陆陆续续地爬将起来。便是连那丢落水中的金银盒也落回在木排之上。

果然是:开玄应命无伦法,起死回生有妙术!

鳌祥公喜极而泣,赶紧走过去,摸摸这个,捏捏那个,慨然道:“好!好!好!都活过来了!都活过来了……”

众人稀里糊涂,面面相觑:分明遭箭矢贯心,让刀枪砍戮,已是死于非命,现在居然活过来了,而且愈发精神抖擞一般。

胡三欲要说出真相,却被鳌祥公止住。因青藤已有告诫在前,所以鳌祥公只轻描淡写地说、遇着过路神仙救了他们。随后,鳌祥公催促众人收拾钩索铁锚,整理木排,继续前行。

众人半信半疑,但毕竟活了过来,并且盗贼也已逃遁无踪,便不再细思,相互吆喝着,忙活起来。

大约半个时辰后,木排动了身,前后相继,顺流直下。

那些盗贼也有沾了善缘的,纷纷醒来,抓耳挠腮,莫名其妙一番,仍划着小船向那芦花荡中驰去。

只有那大王杨彪、混儿吴公宝和几个盗贼早化在蟒蛇精肚子里,变成一坨屎,一泡尿,玩完儿了。

******

木排行过华阳河湍急的落差口,在乱石岸边重新绑扎整齐了,已至傍晚。鳌祥公便吩咐众人生起篝火,取干粮自食,就岸过夜。

次日,解绳放排,又行经四十多里平缓水路,就到了宛陵郡东门渡江边码头。

将木料卸置在江边堆料场后,鳌祥公便在“聚富”酒家为大伙洗了尘,又分发了工钱。陆掌柜和大伙欢天喜地地吃喝一顿,各自散去。

青藤喜欢市廛繁华热闹,就缠着胡三带她四处游玩嬉戏去了。

鳌祥公则将四家掌柜的书函交付给各自的买主,并说明了情况,然后独自返回码头,准备清点木料之数,以便明日交货。

却刚走至江畔,忽听见下游百十米处的芦花荡里,仿佛有人啜泣。鳌祥公悚然一惊,不禁循声寻找过去。

啜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鳌祥公轻轻拔开了那一片芦苇,猛然就看见一位少妇,怀抱着一个婴儿,坐在沙地上,哭哭泣泣。

数米之外,江水不紧不慢地拍打着沙岸,发出啵嘶啵嘶的响音,让那啜泣声愈显得悲苍凄凉。

大约那少妇哭了颇久,声音断断续续,嘶哑无力。

此时,她雨点般亲吻婴儿,而后就将那襁褓包得紧了,放在了沙地上,站起身,缓缓往江心走去。

少妇走几步,回头瞥一眼,走几步,再回头瞥一眼,满眼泪光,依依不舍。须臾,江水浸淹,几乎没胸。

噫嚱!

那少妇人分明是在寻短见啊!

鳌祥公看得真切,眦睚尽悚,来不及阻喝,飞步冲进江中,迅速将那少妇拦腰抱起,救回了岸边。

“小嫂子,你这是为何?抛弃骨肉,自寻短见,这岂是娘亲能干出来的事?”鳌祥公严肃责备道。

少妇木然无语,忽然一把搂紧身旁的婴儿,嚎啕大哭。

鳌祥公十分难过,睇见少妇浑身湿透,便脱下自家长袍披在她的身上御寒:“小嫂子,你有什么难处?可以说给我听听,或许我能帮上你的忙。”

第三十一章:搭救少妇 因果脚下

经鳌祥公这么一救一说,少妇轻生的念头减去,悲伤却拢上了心头。

她见鳌祥公挺身相救,且言语温敦,就认定是个好人,便似遇见亲人一般,抽抽泣泣地将发生的事说了岀来。

原来这少妇名唤何王氏,结婚才半年,丈夫就被抽丁赋兵役而死,只剩下孤婆寡妇,贫寒度日。

今年添了小宝宝,却又逢着婆婆生病,一时无奈,就将家中圈养的一头小猪,牵到猪市卖了,准备换点医药钱,给婆婆治病。

不料遭见几个街痞盯上,抢夺了她的医药钱,少妇一时无法回去交差,急得就想投江自尽,一了百了。

鳌祥公听罢少妇哭叙,顿时火冒三丈,咬牙切齿道:

“如今看似个太平世道,其实就是个乱世,那些个盗贼、恶棍、街痞,到处都是。这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真正的太平世道,让咱们老百姓过上个安稳的日子!”

“唉……”鳌祥公长叹一声,复又责备少妇道,“你一死百了,倒是省了心了,可曾为你婆婆和这孩儿想过?”

少妇被责,悔恨不已,搂紧着婴儿,哭得愈加凄凄惨惨,悲悲怆怆,恓恓惶惶艾艾。

“小嫂子:你也莫哭了,我家木行就在附近,你随我去取些银子回去,往后要好生侍奉婆婆,抚养孩儿。再穷的日子,也得慢慢过下去不是。”鳌祥公亦陪落了不少眼泪。

少妇一时急糊涂了,才要投江寻死,此时念起婴儿和婆婆,再无轻生的念头,就怯生生地随鳌祥公走出了芦苇荡。

鳌祥公在东门渡码头边,早已购置了一座院落,唤作“谭家木行”。院落不大且旧,只为木料来往打尖所用,常日里少有人住,仅雇有一位老者料理。

鳌祥公径回到木行,取出三锭银子交送给了少妇。

少妇又惊又喜,叩拜大恩后,便将袍子还给鳌祥公。

鳌祥公见她衣裙潮湿,乃怜道:“天气有些寒冷,你现在无衣加裹,就先穿回去吧,有空时,再来还我不迟。”

少妇点点头,遂留下袍子,又求恩人姓名。

鳌祥公只摇摇手,闭口不语。

少妇见恩人不愿留下姓名,再不勉强,鞠个福礼,裹着袍子,抱紧婴儿,小脚蹀躞地走出了谭家木行。

******

大抵胡三与青藤玩得尽性,晚饭过后依旧未归。

鳌祥公甚是担忧,依在门首张望了许久,仍然不见二人的影子,便就吩咐老者先关闭了院门,回屋歇息去了。

及至亥初,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叫唤声:“恩公,开门……恩公,开门……”

鳌祥公尚未入睡,仔细一听:却是何王氏哩。

他心中不禁十分疑惑,暗想:她此时来寻我作甚?这大夜晚的与一名妇人相见,孤男寡女,终归不妥。

因此,鳌祥公披了衣袍,走出寝屋,站在廊檐下,应道:“小嫂子,深更半夜,多有不便!你有什么事,还是请明早来说吧。”

不料话落不久,院外猛然火把照亮,人声喧哗。

鳌祥公大吃一惊,不知发生何故。

却就在这时,院外忽有老者高声道:“恩人,我乃何王氏家的族长,见恩人救弱扶贫,心生景仰,因此特来拜会。”

“恩公……请开门吧。我家叔伯兄弟想见恩公一面,请恩公出来说话。”何王氏紧接着喊道。

鳌祥公这才听得明白,无可奈何,便迈步走下廊檐石阶,准备开门出来。

刚走至院内,猛然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尘土瓦砾在火光中四处飞扬。

鳌祥公被气浪推出一丈多远,踉踉跄跄稳住了身影。他回头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原来寝屋南面倒塌了一方土墙哩!

那方土墙却巧就倒在鳌祥公的脚后根处,如果再迟走几步,就会丧命在土墙堆里。

院外众人都听到那声巨响,不知发生何事,急忙拍打院门,啪啪啪直响。

许久,鳌祥公才回过神来,上前打开院门。

霎时间,闯进来二十多条庄稼汉子,有的举着火把,有的执着铁耙,有的握着锄头……一个个相貌黧黑,端的唬人。

鳌祥公吃一惊,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此作甚?”

“恩公莫怕,他们都是我的叔伯兄弟,老实本份的庄户人家,因见我披了恩公的衣袍,又收了恩公的三锭银子,就怀疑我不守妇道,寻了野汉子。我告了实情,他们不信,就一起来试试恩公。”何王氏已经换了衣裳,打扮得朴素,款款施礼道。

“试试我?如何拭我?”鳌祥公不明其意。

何王氏回道:“若有奸情,夜来相唤,必会开门相迎,那么我叔伯兄弟就要当场、一顿耙子锄头打死奸/夫/淫/妇;若不开门,就相信我所说不假。”

鳌祥公向来身正影直,光明磊落,但听说此话,也不免背脊惊出一身冷汗来。

那族长作揖道:“如今一见,恩公果然高风亮节,我便为孤儿寡母拜谢恩公了。”

话落处,那族长屈身鞠躬。众庄稼汉子也一个个毕恭毕敬,鞠躬行礼。

正在这时,院门哐当扇响,奔进来一人,大喝道:“哪里来的蝥贼?竟敢到我谭家木行闹事来了!”

那群庄户人忽听喝声,有的吓得惊慌,有的往后躲身,也有的抓起耙锄,准备械斗。

鳌祥公抬头观看,原是胡三怒气冲冲地闯将进来,身后跟着小青藤。

“三,不得无礼!”鳌祥公低喝道,“这些都是我的客人。”

那族长见状,慌忙上前,道明来意。

胡三恍然大悟,连连谢罪。

族长遂奉还了鳌祥公的长袍,与何王氏等人再三谢恩而去。

鳌祥公关了院门,向胡三叙说了寝屋倒塌之事,然后道:“如果不是听见他们叫唤,出来得及时,恐怕我就要葬身在这一片土堆里了!”

“这是鳌祥公的福气,才能躲过此劫。”胡三道。

“我已折寿三十年,这运气果然差了许多。若不是白日救了那何王氏,只怕真的凶多吉少了啊。”鳌祥公由衷而叹。

“俗话说:大道无常,善恶自取,神明殛救,亳厘不爽。大道的精妙,自然要信它真实不虚。”青藤道。

“正是正是。”鳌祥公连连点首附和。

三人唏嘘感叹一番,便各回屋歇息。鳌祥公自挪了安宿之处。

******

次日,鳌祥公早起,先唤老者请泥瓦匠前来修葺寝屋,继而去把四家的木料都交接妥当,并吩咐胡三盘点算账,最后邀请自家买主马老板,进宛陵城东门的“水阳江酒楼”把酒小饮,叙说生意。

二人一路闲叙,一路来到了水阳江酒楼。

鳌祥公刚迈步进入酒楼门内,就瞥见一位蓬头垢面的老乞丐,刀削脸,山羊须,一手拖着柱杖,一手向客人讨要馒头吃,正被酒楼郑掌柜吆喝轰撵。

“郑掌柜,凭地这般对待老人家,他还能吃得多少?”鳌祥公见状,微愠道。

郑掌柜自识得鳌祥公,便堆起笑脸道:“这老乞丐来这儿也有两日多了。先前也舍给他两回,可他就象个饿死鬼投胎,从早吃到晚,竟然没个吃饱时。我这店小利薄的,怎能接济周全?”

“却有这等怪事,竟有吃不饱时?今日,你店内的馒头就由他吃去,看他吃得饱,还是吃不饱?账,全都记在我的头上。”鳌祥公不曾见过这等怪事,只当郑掌柜拿话搪塞,因此说话并不客气。

“好说好说……”郑掌柜苦笑无奈,就去给老乞丐寻个角落,唤小二捧上来一大盘馒头,再沏上一碗大壶茶,任由他敞肚吃去。

老乞丐并不道谢,靠了柱杖在桌边,大咧咧坐下,一边咕咚咕咚喝茶,一边狼吞虎咽起来,颇是饥饿的样子。

鳌祥公淡然一笑,遂请马老板上了二楼,选择了坐席,叫上一桌时兴酒食,小酌慢聊。

至未时,二人酒已微醺,鳌祥公便付了银两,双双下得酒楼来。

却见那老乞丐依旧坐在角落里,风卷残云,吃个不停。

围观的客人,一个个屏声静气,不发一声。郑掌柜伏在柜头上,皮笑肉不笑地紧盯着,眼珠儿一转不转。

鳌祥公十分吃惊:这乞丐居然吃了半个多时辰,好像还没吃饱一样,莫非他也不是凡人?

因为鳌祥公已见识过青藤的超凡脱尘,所以就多了一个心眼。

于是,他上前和蔼道:“老人家,果真是天大的好肚量啊,要吃什么只管叫来。今日我作东。”

“谢谢大善人,我只吃这素馒头就行了。”老乞丐忽道。

“还得多少?”

“再来四十盘素馒头就差不多了。”

围观客人听说此话,瞠目挢舌。马老板亦瞪大眼,嘴角嗤嗤抽气。

鳌祥公笑笑道:“如果豪华酒宴,要这般吃来,谭某倒是请不起你老人家,但这素馒头,你老人家就请放开肚量吃吧。”

说过,鳌祥公高唤道:“小二,再上些馒头来。”

小二苦巴着脸回道:“店内馒头,每日三十来盘,现在都已经卖完了,却好哪里弄去。”

第三十二章:讨饭叫花 金门羽客

“哦……”鳌祥公若有所悟,便对老乞丐道,“此处馒头都已经卖完了,就请老人家将就将就,吃点别的什么吧?”

“我只吃素馒头。”老乞丐道。

“哦……”鳌祥公思忖片刻,道:“好吧,今日我索性做了这个人情,这便带你老人家到别处吃去。”

鳌祥公说罢,付了馒头钱,又与马老板客气一番,相互揖别,遂出了水阳江酒楼,引领着老乞丐沿街一路寻找馒头铺子。

许多无事者闹哄哄地紧跟着,瞅新鲜,瞧热闹,也管不得天空变晦,风声渐起,仿佛有一场大雨将要降临。

此时已过了未辰,各处面点铺子里馒头所剩无几,鳌祥公领着老乞丐直吃过了七八家,他这才仿佛填饱了肚子,“呃呃呃”地打起饱嗝来。

鳌祥公含笑问道:“老人家,可曾吃饱了?”

“嗯,可保半月无忧了!”老乞丐得意地拍拍肚皮。

忽然他站起身来,仰天高吟道:“线作长江扇作天,靸鞋抛向东海边。蓬莱终是无多地,只在吾人柱杖前。”

吟颂之间,那老乞丐脚踏靸鞋,手拖柱杖,背着风头,飘然而去。

鳌祥公闻吟一怔,注视着老乞丐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却始终思不出什么眉目来。

天空渐渐阴晦起来,大片大片的乌云黑压压地飞来卷去,风声呼啸,愈加紧急。

鳌祥公觑觑天空,乃向店家付了钱资,一路疾步匆匆出东城门。

刚回到谭家木行的院门下,大雨哗哗,倾盆而至。

鳌祥公暗道一声庆幸,进入屋来,叫唤胡三。

但好久没有回应,原来胡三去江边码头盘点木料,准备结账,一直还没有归来。

半个时辰后,胡三才撑着一把黄油布伞,急冲冲走进院来。身旁跟随着青藤。

鳌祥公急问道:“三,可都交付妥了?”

胡三懊恼道:“五家书记,都很挑剔,说什么木料尺寸参差太大,要悔原价。正在商量未定,就落起大雨来了,还没有拿准价钱。”

“这价钱还好商量,只是这雨要早停了才好。如果江水暴涨起来,倒是令人担忧啊。你先歇息一会儿,我到江边堆料场去看看。”鳌祥公说过,拿起蓑衣,心急火燎地出了谭家木行。

******

秋雨果然来得猛烈,黄豆般大小,甚是密集,斜扫在身上,咄咄生痛。

天地之间,乌云翻卷,电闪雷鸣,好不唬人哩!

那堆料场地势较洼,全赖江堤防洪。往年这时节大雨较少,今年偏逢上了暴雨倾盆。

此时,十多家木商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奔窜,呼喝工人扯绳子,钉木桩,扣牢木料,防止被大水冲散。

所幸谭家的几处木料堆业已扎牢,并无大碍。

鳌祥公把几处木料堆、都仔细巡察了一圈,却见大雨越下越猛,江水汩汩地不断上涨,心里愈是担忧起来。

及至亥时,胡三匆匆赶来:“祥公,快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来照看。”

“诶,你可要小心些。”鳌祥公叮嘱道。

可那话刚落音,忽然就听见上游有人扯破嗓子地嘶喊起来:“堤破了!堤破了……大家快跑啊……”

霎时间,惊呼声四起,此起彼伏。

只见电闪雷鸣里,暴雨横扫间,人影如飞禽走兽,慌乱逃命。

二人大惊失色,胡三急拉住鳌祥公往高坡奔去。

洪水澎湃,浊浪排空,冲破江堤,咆哮直下。

须臾之间,堆料场淹没在一片汪洋之中,大小粗细的木料飘浮在水面,横七竖八地随波逐流,向下游淌去了。

鳌祥公站在高处,俯瞰一片汪洋,暗自伤叹道:这削了祖荫和折了阳寿,这晦气事果然一桩接着一桩来啊。这一次,却不是血本尽亏了?

伤叹一回,大雨依旧瓢泼不止,鳌祥公无可奈何,便与胡三相互搀扶,高一脚,低一脚,踏着泥泞返回了谭家木行。

******

暴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天两夜,方才渐渐停了雨脚。

这日凌晨,天还未亮透,各家木商就唤了帮工,前去木料场清点残存。

鳌祥公自也早起,唤上胡三,准备叫齐帮工,前去堆料场查找剩余的木料。

鳌祥公心急如焚,三两步走至院门前,拉闩开门,抬步欲出,却忽然觑见门外的光景,脚步就定在了空中,一动不动了。

胡三随后走到门槛后,往外一瞥,也惊得两眼直楞楞不转。

只见院门外围聚着许多老幼乞丐,有的腌脏,有的憔悴,有的瘦骨嶙峋,有的衣不遮体……人头攒动,密密麻麻。不远处,仍有许多捏着碗箸的、提着叫化篮的,陆续赶来。

其中一个瘦乞丐眼尖,一眼瞥见鳌祥公,顿时欢呼起来:“大善人出来了!大善人出来了……”

众乞丐闻呼,仿佛春风掠过湖面,刹时起一阵波澜,纷纷向院门前围拢过来。

鳌祥公惊诧不已:“你们这是……”

“大善人:听说大善人今日要施舍米粥,所以大家就都赶来了,准备讨要一碗粥吃哩。”那瘦乞丐道。

“我何时说过今日要施舍米粥?”鳌祥公迷糊一片。

“我们明明听人说了,你却为何又说没有?”丐群里有人不满,敲碗嚷道。

随即,附和声哗然四起,筷碗敲响,混成一片。

胡三见状,大怒道:“我家正在十万火急的头上呢!哪有闲空来弄什么施舍。莫非你们受了谁人的唆使,前来作梗?快都散去,不然我要报官去了。”

众乞丐闻话,胆怯怯地往后退,叽叽喳喳地噪动起来。

其中突然有一个乞丐叫喊道:“听说鳌祥公是一位大善人,原来却是撒谎骗人的!”

“撒的什么谎?骗的什么人?不要血口喷人!是谁说了要施舍米粥的?把他叫出来,当面对质,便知我家鳌祥公说没说了!”胡三震怒,大吼道。

那群乞丐被责问,你望望我,我觑觑你,准备寻找出那传话的乞丐,却怎能寻到?顿时间,默然无语,鸦雀无声。

“是我说的。”突然,从丐群里不慌不忙地挤出一个人来,蓬头垢面,拄一根柱杖,正是水阳江酒楼大吃馒头的老乞丐。

“对!是他!昨天把馒头给我们吃的时候说的。”

“对!给我们馒头时说的。”

“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说的……”

众乞丐觑见,兴奋不已,一个个叫嚷不停。

胡三闻说,怒不可遏:“你这乞丐,怀的是什么鬼胎?为何无端端地来坑害好人!”

“哈哈哈哈……你知道什么!此乃我家事也。你少要凶神恶煞,我自有话要与鳌祥公说。””老乞丐爽朗大笑道,原来他平时讨吃馒头不过是施了障眼法,其实暗地里,那些馒头全都分给乞丐去了。

胡三听此一说,莫名其妙,怒气上涌。他刚要责骂,却被鳌祥公止住了。

“老人家,有什么事,还请多多指教。”鳌祥公想起两日前的奇事,好似猛然醒悟过来,慌忙揖礼道。

“你先叫人做了这场施舍。我自和你屋里说话。”老乞丐一面说着,一面拖着柱杖,大大咧咧地走进院中来。

青藤亦早起,准备同去码头。她早已看清老乞丐肩头上有一团白光,大约一尺来高,乃是得道的仙人,不由暗喜道:这谭氏果然有祖上殊仪呀。

但老乞丐却未发觉青藤是何方神圣,因他仅有一千八百多年的道行,且青藤隐了道身法相,只有道行仿佛者或更高者才能窥透,所以他擦身而过,直朝屋里走去。

鳌祥公不敢怠慢,既命胡三准备施舍事宜,随后跟去。

胡三虽然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但只好遵照吩咐办事。青藤欢蹦乱跳地跟随他行动起来。

******

鳌祥公请老乞丐进入屋内,坐了上座,然后敬了茶,作礼问道:“不知老人家有何话要对我说?”

老乞丐蹙眉道:“你折寿三十年是小事,宛陵谭氏五百年的余庆之气被你挥霍尽了,却是大事。”

“啊?”鳌祥公吃惊不小道,“老人家,你是如何知道这事的?”

“呵呵……海内谭氏,我老乞丐虽然居住在岭南清源山,但也是了如指掌。这天下谭氏共分有四大处:山东一处,中原一处,岭南一处,江南一处。

三大处都已出现过人物,只有江南一处无有,但江南谭氏祖荫极盛,不出数年,必出人物。如今却被你……唉……如果现在不捡遗补漏,多行善事,江南谭氏必遭大难。

我是在赶往天柱山的途中,见到此地有异相发生,因此特留残步来看,原来是此处谭氏被削掉了数百年的余庆之气。念在同宗之义,和你祖上积善不易,这才前来试探和指点你一番。”

鳌祥公听完这番言语,直唬得冷汗嗖嗖,这时才想起谭氏一位成仙的同宗来。他慌忙鞠躬道:“老人家莫非就是岭南‘金门羽客正一先生’谭峭谭先生?”

“呵呵呵呵……”老乞丐面露笑容,手捋银须,微微点了点头。

第三十三章:诚求佳媳 乞丐小姐

原来这谭峭,乃唐末晋江人,表字景升,颇有道术,因闽王王昶拜其为师,赐号为“金门羽客正一先生”,所以天下尽闻其名。其姓在谭氏,海内相传,是以谭氏族人多有记得这位得道的同宗。

谭峭声名红极一时,后有南唐后主李煜召其入金陵,欲赐官与财物,但先生固辞不受。后主深为感动,便又赐号“紫霄真人”,因此后世又有“谭紫霄”之说。谭峭著《化书》六卷,传布后世,最后尸解成仙,至今岭南以及南洋有其传说。

鳌祥公见果然是正一先生,急忙跪伏在地,作揖道:“晚辈已犯下大错,再难挽回,还望先生指点迷津。”

“你不久就要弃世,你儿即将主持家事。我来试探你时,无意发现了一个女娃儿。她头顶隐约有一团金光,料必是哪一路圣仙流落红尘。若能娶了此女为媳,谭氏必定可以再续善缘,造福子孙。”正一先生道出玄机。

鳌祥公已知自己不久离世,此时听说能得到一位佳媳,再续谭氏善缘,不禁大喜过望:“敢问先生:不知那女娃儿现在何处?”

“便在那西门外义庄里。前日偶遇,见她印堂发黑,将有祸至,所以今日邀你速去攀了这门亲事,若是迟了,恐遭变故。”正一先生道。

“好!我这便随先生前去。”鳌祥公深信不疑,爽朗答应。

俗话说:事要赶早不赶晚。于是鳌祥公与正一先生匆匆走出木行来。

******

木行院子外,胡三已请来十多名帮工,正在打桩拽蓬,准备架起两口大锅,熬粥施舍。

胡三抡着铁锤兀自敲砸木撅,见鳌祥公出来,便一个不留神竟砸在脚背上,痛得他嗷嗷怪叫,扔了锤,捂了脚,金鸡独立,蹦蹦跳跳,却不妨又被一口大锅给绊倒,反扣在头上,狼狈不堪。

众帮工和乞丐看见,一个个哈哈大笑,开心之极。

胡三气怵怵地爬起来,咬着牙,忍着痛,迎上鳌祥公道:“祥公,要去哪里?江边堆料场上,木商们正在抢木料呢!”

“无妨,木料都已敲了钤记,一时半会丢失不了。我有急事去去就回。”鳌祥公道。

“有什么急事,比丢了木料还急?”

“自然是比丢了木料还急。你不必管,先办好了这场施舍再说。”鳌祥公说过,与正一先生大步流星直奔宛陵城西门外义庄而来。

******

二人出了宛陵城西门,走过一块刻有“望城岗”字样的石碑后,便远远觑见一座残破的义庄掩映在树林里,院墙低矮坍陷,门楼倾斜欲倒。四周荒草杂乱丛生,一片破败萧瑟的景象。

“到了到了……就在前面的义庄里。”正一先生用柱杖指点道。

“哦,怎么住在这荒僻之地?”鳌祥公道。

“那你说乞丐应该住在什么地方?”

“这……”鳌祥公哑然无语。

“我看你也要扮成乞丐,才好进去。”

“全凭先生做主。”鳌祥公道。

正一先生颔首,便用柱杖在鳌祥公周身绕了一圈,复吹了一口气。

奇怪哩!

不过须臾,鳌祥公便变成了一副乞丐模样,衣袍破旧,草鞋破烂,而且手里多了一只破碗,一双斑驳旧筷子。

二人各敲一敲筷子和碗,在当当破响声中,彼此会心一笑,径朝义庄门楼下走来。

才走进义堂,便听见里面传来呼唤声,正一先生慌忙拉住鳌祥公,悄悄地躲入义堂里一具腐朽的棺材后面,仔细辨听。

“仪儿……仪儿……你在哪里啊?”此时,又传来一阵呼唤声,原来那义堂后墙下躺着一位中年汉子,面目黯淡,神色苦艾。

“爹爹,我在后堂外面,正在为爹爹熬肉汤哩。”一声轻柔的应答声从义堂后面传来。

“哦……哪里讨来的肉啊?爹可是好几个月都不知道这肉的滋味了啊。”那汉子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街上讨来的。爹爹,肉汤我已经熬好了,这就给您端来。”

话落不久,就见门槛外慢慢走进来一位乌发微乱的少女,身材适中,相貌姣好,双手里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哩。

少女碎步颤颤地走到汉子身边,屈身坐了下来,一边用羹勺搅拌肉汤,一边努嘴徐徐吹了吹热气道:“爹爹,肉汤来了。”

那汉子轻抚少女乌发道:“真是可怜我儿了,爹这又伤又病的,恐怕是好不了了。”

“爹爹不要担心,有女儿在呢。”少女安慰道。

“我知道仪儿孝心,只怕到不了青阳,爹就……爹就……唉……这叫爹如何安心走哇。”那汉子说完,潸然泪下。

“爹爹还是先喝肉汤吧。”少女不忍看见父亲落泪,就将肉汤舀了一勺喂去。

那汉子忍着泪,张开口,准备吮汤。

突然,传来颤微微地乞讨声:“姑娘……姑娘……老叫花子也有三五日未进米粒了,正是饥饿,姑娘可否舍一碗我吃。”

少女闻声,吓得一跳,回头看去。

只见地上慢慢地爬过来两个老乞丐,衣衫破敝,神色凄苍,其中一个正伸岀脏碗乞讨哩。

少女措手不及,不由面露为难之色,怯生生地觑了汉子一眼。

那汉子开口道:“遇见了,就是缘份。仪儿呀,还有肉汤吗?匀他们一碗来吃。”

少女眼内掠过一丝惊慌和无奈,轻声答道:“有……有……还有哩。这位伯伯您先吃着,我再去盛两碗来。”

少女便小心翼翼地将汤碗递给了正一先生,又取过二人手中的叫化子碗,跚跚而去。

正一先生舀起一勺肉汤,喂给那汉子来喝。

汉子喉结波动了几下,摇了摇头道:“我不饿。两位三五日都没吃了,可先吃了它,暖暖胃。”

这汉子身处饥馑之中尚且悯恤他人,鳌祥公不禁心生歆佩,便问他为何沦落至此。

那汉子长叹一声,便将遭遇说了出来。

原来汉子姓周名通,河贡县人氏,本在县衙里任押司之职,为人刚直,因得罪了当地恶霸,被诬陷坐了大牢。

其妻花尽家私疏通关节,却被那狗县官拿捏,要行苟合之事。其妻为保节操,就跳楼自杀了。

那狗官又欲奸污其女,被好友所救。

周通一怒之下,就越狱打伤了那狗官,携带女儿,逃出河贡县,一路走荒郊野外,准备到青阳投亲避祸去,但受刑太重,且又发病,到了这宛陵郡就再也走不动了,只好暂歇在此处,乞食度日。

鳌祥公听罢周通叙说,直气得虬髯倒竖,双目喷火:“如今这世道!连当小官的都到处磨牙吮血,胡作非为,难怪妖精都出来作祟。可恨那狗官不在此处,否者,我谭某定替周兄弟出一口恶气!”

“多谢,多谢……多谢谭兄仗义。”周押司作揖感谢道,“谭兄虽为乞丐,却有一身义气,好叫小弟佩服!”

“哪里哪里……谭某就是这个臭脾气。”鳌祥公摇手道。

“谭兄如此义气,可否答应小弟一个请求。”周押司忽求道。

“有何请求,周兄弟尽管说来。”

“谭兄若不嫌弃,可否收小女为义女。”

“周兄弟何出此言?”鳌祥公惊道。

“小弟伤已重,病已久,自知此命不长,但又舍不得抛下我儿。这……或许是老天可怜见,今日得遇谭兄,愿望成全。如此,小弟便是在九泉之下,也将感恩不尽。”周押司含泪拱揖道。

“这……”鳌祥公露出难色。

“怎么?谭兄不愿意?”周押司眼里掠过失望。

“非也非也……”此时,正一先生接过话茬道,“不愿收为义女,倒是可以聘为儿媳。我家有一侄儿,品行端正,正与令爱年纪相仿,两家如果结为姻亲,岂不更好?”

“谭兄,此话当真?”周押司握住鳌祥公的手臂,兴奋道。

“正是,家中正有一犬儿,若周兄弟不嫌弃,谭某自然求之不得。”鳌祥公道。

“果真如此,我……我……我周通死也瞑目了。”周押司紧抓住鳌祥公的手臂,激动不已,热泪盈眶。

周押司深知自己命不长久,虽死无惧,但对女儿忧心不舍。今日他遇见这两个乞丐,尽管穷困狼沆,却极合他的脾性,因此在万不得已之下,才做出这种选择,好歹在临死之前,也算是替女儿找到了落脚之处,给了自己一个交待。

******

过有多时,义堂门外传来话语:“爹爹,肉汤来了。”

话落处,少女端着两碗肉汤慢慢走进义堂来,阳光印在她瘦弱的身子上,显得瑟瑟颤颤,好招人怜。

周押司赶紧抺了眼泪,用手招唤道:“仪儿啊,快过来,快过来……我今日许了你一门亲事,快过来拜见你的两位公公。”

少女听说此话,惊得一身冷汗,百般无措,父命不可违也。

因此,她将两碗肉汤轻轻搁在地上,拢了拢乱发,整了整衣裙,毕恭毕敬地上前行叩拜大礼:“幼仪拜见两位公公。”

第三十四章:割肉熬汤 卖睛换银

原来少女芳名唤作幼仪。只见她鞠身,伏地,磕头,神色凝然,一丝不苟,十分符合礼仪。

鳌祥公见状,大喜道:“好了好了好了……好仪儿,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鳌祥公伸手扶起幼仪,却觉她身单体薄,轻轻飘飘,又见她肩衣洇渍血迹,心中十分难过道,“我仪儿好生可怜啊。”

幼仪行毕大礼,周押司开心笑道:“仪儿,今日没有什么孝敬两位公公,那两碗肉汤就权当你表表心意吧,快快捧将上来。”

“诶,爹爹。”幼仪轻应一声,捧起肉汤碗,跪在地上,高高举过头顶,一一呈给了正一先生和鳌祥公。

二人接过肉汤碗,欣喜相望。

“两位亲家:趁热喝!这肉的滋味啊,就是好哇。”周押司一边客气地做个请式,一边大口地啜起肉汤来。

阳光自大门外斜斜地射入义堂内,正照进鳌祥公的肉汤碗里,只见那些碎肉片干干瘦瘦的,毫无一丝光泽,飘浮的油花恰似半个月亮一般。

鳌祥公见紫霄真人正吸吮得欢,遂也慢慢地饮食尽了。

幼仪捡掇完碗勺,回头看看日上三竿,便向三位跪请道:“爹爹和公公暂且歇息,女儿今日准备到集市里讨些饭去。”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要知早去早回,以免爹爹和公公挂念。”周押司叮嘱道。

“诶,孩儿知道了。”幼仪应诺一声,向三位行了礼,踅身向门外走去。

“仪儿,我随你一起去。”鳌祥公放心不下,站起身,大步追出义堂来。

过了门楼子,鳌祥公才追上幼仪。他招手唤道:“仪儿慢行,我与你一同讨饭去。”

幼仪转身停下道:“公公就在这里歇脚,幼仪一人去就行了。”

“嗨……两人同去,不讨得也多些?”鳌祥公执意要去。

“这……好吧,公公若要去,当与幼仪分开,这般讨来的食物就会多一些。公公向北去,我向南去。”幼仪道。

鳌祥公准备领幼仪去谭家木行,见她似有躲避之意,也就不便执拗,只得答应了。

于是幼仪向南,鳌祥公向北,分道行事。

鳌祥公走过一里多地,放心不下幼仪,就悄悄地跟了回来。

追过两里来路,忽见幼仪坐在清水溪头,半脱了上衣,露出左肩来,白皙的玉臂上血肉模糊,兀自流着鲜血哩。

幼仪正蹙紧眉头,用衣袖沾着清水,擦拭伤口,身子一阵一阵的悸颤,仿佛疼痛不堪。

鳌祥公瞥见那般光景,心似刀绞一般楚楚生痛,不禁热泪盈眶:原来那肉汤是从幼仪她自己肩臂上割下来的肉、熬煮的啊!

幼仪浑身不知,擦拭好了伤口,窸窸窣窣地理好上衣,忽自怀内取出一团纸来,展开抚娑,轻轻而泣。

蓦然间,她向义庄方向跪下,泣道:“爹爹,恕孩儿不孝了。”

说过,幼仪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忽而站起身,抹了泪,径朝宛陵城西门大街走去。

鳌祥公又心疼又惊疑,悄悄地跟随在幼仪身后,躲闪而行。

******

幼仪进入宛陵城西门大街,东转西拐多时,就来到了一座金家府邸前。

她抬头觑了觑大门上的匾额,径上了石阶,从怀里取出那张纸团,交给了金府的门仆:“请大叔禀报金员外,就说有愿意卖眼珠的求见。”

门仆甲接过那团纸看了看,又把幼仪上下打量了一回:“看你这小乞丐,模样儿倒挺秀气,眼珠子也贼亮。郑道长肯定能相得中!你随我进去吧。”

说罢,门仆甲吩咐门仆乙一声,领着幼仪进府去了。

鳌祥公暗藏在巷口看得清楚,见幼仪直接进了那金府大门,却不明白何故,就赶到门阶下探问:“小哥有请了。刚才进入贵府的是老汉的女儿,不知她到贵府来,所为何事啊?”

“咦……是你女儿啊!你却不知道?这满大街上,谁人不知我家员外四处张贴告示,正用重金收购人的眼珠子?你那女儿要去卖眼珠哩。虽说少一只眼珠不好看,但如果价钱卖得好,也可以保你俩个半生无忧了。”门仆乙乜一眼,冷冷道。

原来这金府四处张贴告示,重金收购人珠,也有一年之久,大街上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幼仪乞讨时,偶尔瞥见,便就下定了决心,剜眼兑金,以给父亲治病,她手中的团纸正是那告示。

而这买人珠,卖人珠,双方同意,签字画押,官府并不十分干涉。

门仆乙对此事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听鳌祥公问起,自然随嘴巴咋呼,也不顾忌别人讨什么口风。

但鳌祥公一听此话,肝胆俱裂,气冲九霄,大呼道:“这还得了!这还得了……”

鳌祥公一边大呼大叫,一边飞步闯入金府。

门仆乙却未料到这一招,慌来拦住。

鳌祥公抬手一拂,门仆乙一个滚冬瓜就翻在地上。

他急抢步入府,一边四处寻找,一边大呼大叫:“仪儿!仪儿!你在哪里?”

门仆乙爬将起来,撅着屁股,咧嘴高喊:“有叫花子闯进府里、闹事来了!大家快拦住他啊!”

金府内十多个护院闻唤,纷纷拿了刀枪棍棒,匆匆奔至门旁,却正撞着鳌祥公闯将进来,发声呼,就把鳌祥公围住了。

鳌祥公正是急火攻心,哪管得许多?一边焦急地叫唤幼仪,一边就与那些护院动起手来。

那些护院都是些散把式,会些花拳绣脚而已,济不得事!不一刻,一个个被打得东倒西歪,鼻青脸肿,只好远远的围定呐喊,再不上前。

府中有个苍头见事不妙,撒开两条虾子腿,直奔后院来报。

******

金府后院地下室内。

那郑道士正在仔细观察幼仪的双瞳。

但见那一对瞳子晶莹清澈,隐隐闪烁两朵莲花,周围绕有流光飞彩,似有佛座九品莲台之相。

“好眼珠,好眼珠……难得的上品呀!”郑道士不禁惊喜道。

金员外听说,欣然问道:“道长,这回可是为我女儿、寻找到了一颗好眼珠了?”

“正是,正是……绝对的好眼珠。”郑道士频频点头。

“那事不宜迟,道长就快剜出来,为我小女接上吧。”金员外急切道。

“好好好!小姑娘,你这一颗眼珠想卖多少价钱啊?”郑道士柔声问道。

幼仪听见二人称赞她的眼珠、是难得的上品,不禁心花怒放,暗道:我这眼珠子一定能够多卖几两银子。我先开个高价,看他们怎么还价,然后再做决定。

于是,她拿定主意,大胆道:“五两金子。”

“五两金子?”金员外嘴角一抽搐,好似剜了他一块心头肉。

却不料郑道士急忙答道:“好好好……五两就五两,便给你五两金子。员外,快些拿金子来。”

金员外知道郑道士是个行家里手,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就亲自取来五两金子置于桌上,一边铺开合约,一边让幼仪签字画押。

幼仪不曾想狮子大开口,那郑道士居然爽口答应了,便高高兴兴地签了字,画了押,然后坦然地坐在早已备好的木椅上,等来剜取眼珠。

郑道士把幼仪反绑了手臂,又捆了腰脚,且塞紧了棉布在她嘴里,如此好叫她动弹不得,叫嚷不得。

最后,他柔言细语道:“孩子,不要怕,剜一颗眼珠子只一会儿功夫,你要全身放松,放松……不要去想这颗眼珠是你的了。”

“道长,为何不给她吃些麻痹的药,这样不是剜得更快一些?”金员外站在一旁,着急道。

“不可,吃了麻痹药会影响眼珠的功用。往日碰上的都是下品,所以才那么做,结果挖出来后,与小姐不匹配,也就都扔掉了。但这颗眼珠是正宗的上品,不可‘死取’,要‘活剜’才好。”

郑道士漫不经心地说道,一边分开左手食中二指,压在幼仪的左眼眶上,右手则捏一把柳叶刀、徐徐地贴近她的眼窝子、来剜取眼珠。

只见柳叶刀寒光一闪一闪的,碜人心慌胆寒。

幼仪惊恐万分,玉齿咬得格格响,浑身毛孔一根根地竖将起来。

“莫怕……莫怕……别紧张……一会儿,那五两黄金就是你的了。”郑道士继续柔声安慰。

幼仪瞥一眼桌上放置的黄金,金光熠熠,似乎瞥见爹爹含笑走来,不由坚定了勇气,微笑道:“道长,我不怕,你只管来剜。”

“真是乖孩子。”郑道士狡黠地阴笑,刃尖已然触及幼仪的眼眶。

******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忽听见暗室外传来大喊声:“员外!员外……不好了!外面打进来一个叫花子,说要找他女儿呢!”

原来喊话的正是那苍头,业已奔入后园报信来了。

二人闻听叫喊,蓦地一惊。

金员外立即高斥道:“什么叫花子?赶快撵出去!别搅了我的好事!”

“报员外:那叫花子有些本事,拦也拦不住他,都已经打过来了!”那苍头垂头丧气禀报。

“一群怂货!平日里白养了你们这群狗!”金员外气急败坏道,“道长,这该如何是好?”

第三十五章:鳌祥救媳 妖道剜眼

“一个叫花子,能有多大本事!待我瞧瞧去。”郑道士不紧不慢地放下柳叶刀,舒开袍袖,负手在背,咚咚咚地踏上了通往地面的木梯。

幼仪自知是公公寻来,手脚皆捆绑着,口内且塞着棉布,既动弹不得,也出声不得,只眼睁睁地盯着二人出了地下室。

鳌祥公已是动了怒火,正将一把鬼头大刀横架在一名矮护院的脖子上,朝后园拖拽过来。

那群护院只跟定在鳌祥公身后,舞刀弄棒,咋咋呼呼,不敢靠近。

郑道士刚出地下室,正与鳌祥公对了一个面,遂大喝道:“叫花子,不得无礼!”

“少说废话,快放了我女儿!”鳌祥公怒吼一声,刀口一勒。

那矮护院顿时杀猪也似地嚎叫起来,大腿不停地颤抖。

金员外随后跟了上来,直指鳌祥公骂道:“你这洒泼的叫花子,胆敢目无王法!青天白日里闯我金府行凶,你有几条贱命?”

“你这恶霸!这世上,哪有收购人眼珠的事?你挖人眼珠,才是真正没有王法!”鳌祥公勃然大骂。

“我花钱买,你女儿情愿卖,白纸黑字,双方画押,犯了哪门子王法?你却来这里惹是生非?”金员外咄咄有词。

“如今我不卖了!你快还了我女儿来!”鳌祥公大吼。

“你女儿已与我签了字,画了押,那眼珠子就是我的了。我女儿正急等着换眼珠呢,殆误了时机,害了我女儿,你叫花子陪得起吗?”

“只要还我女儿,随你索赔!”鳌祥公怒吼道。

金员外见这叫花子黄脸枯发,破衣烂衫,十个脚趾尚且露在外头,自然是个穷光蛋无疑,遂暗思道:听他口气不小哩,我正好用金银吓唬他。

因此,他傲慢道:“你女儿的眼珠,我可是花了五两黄金买的,如今你要毁约,必须十倍赔我。你若马上拿出来五十两黄金,就领你女儿走;若拿不出来,就只有照约办事了!”

“好!莫说五十两黄金,便是一百两黄金也由得你。”

鳌祥公大喜不迭,摸摸腰身,却仅有几两散碎银子,管不得事,就慌忙道:“我身边没带黄金,你先还了我女儿,片刻我便叫人把五十两黄金给你送来。”

“哈哈哈哈……”众护院闻说,忍俊不住,一个个恣睢粗狂地仰天大笑起来。

金员外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叫花子,你也能拿出五十两黄金来!现在就拿你去衙门,看你还敢闹事不!”

话音落处,金员外呼喝一声,命令众护院速速拿下。

那些个护院多是狗性,为了讨好主子,不得不卖力,纷纷舞刀动棒来围斗鳌祥公。

鳌祥公气愤填膺,用刀柄击倒那矮护院,就跃身上前,欲捉住金员外,此为“擒贼先擒王”。

众护院围截不住,金员外吓得乱窜乱躲。

郑道士见状,恶道:“你这叫花子,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来!莫说要那小姑娘的眼珠,便是你这条烂命,取了又何妨!”

话音才落,郑道士欺身上前,向鳌祥公头顶一掌拍来。

鳌祥公待要闪身,却忽似着了魔咒一般,动弹不得,直急得大汗淋淋,眼瞅着就要命丧当场!

******

你道这郑道士究竟是何许人也?

实则他乃是一位妖道,修有两百多年的道行,投靠在黄山常斨老怪的门下,充当杂役。

常斨老怪因修炼金光神目,需要用雌性左眼来聚精会神,阴阳调济,尤其以人种的童女左眼为佳,所以手下的妖道多被遣散开去,分布在方圆三百里的州郡之内,收罗童女左眼,然后送往黄山钵盂峰玉屏洞,清洗蓄养,供其修炼。

郑道士正是其中的爪牙之一,不过补缺到此才有年余,因为之前安排在此处的妖道,已被江湖正道之士所铲除。

这一来活剜人眼本是逆天违道之事;二来也怕被江湖正道发现铲除,所以郑道士暗设诡计,弄坏了金员外女儿的左目,借其之手来收集人珠,逃避天谴,掩人耳目。

金员外只是肉眼凡夫,果然就被郑道士瞒天过海蒙骗过去了,只当剜购来的人珠都不匹配女儿,因此弃之。

其实暗地里郑道士早已把那些人珠偷偷地送往黄山钵盂峰玉屏洞去了,只是均为下品浊物,兀自遭受常斨老怪的两个徒弟夭俞和夭阳关的恶骂毒打,自然是非止一日。

这次正是天借机缘,恰巧遇见了上品,正好剜摘了,送往黄山钵盂峰玉屏洞献功,却被一个叫化子搅糊了好事。

是以当时,郑道士勃然大怒,恶向胆边生,便使大力掌拍将下来,要送鳌祥公去黄泉路上。

那一掌凌空拍下,宛似一扇碡碌压顶,鳌祥公不过一介凡夫,如何逃脱恶运?浑身上下犹如禁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只闭上眼睛,昂首受死。

说时迟,那时快,鳌祥公忽觉身子一轻,仿佛被人提到空中去了。

待他睁开眼来,却见自己好端端地站立在屋脊之上,身旁竟站着正一先生兀自捋须微笑,鳌祥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正一先生出手相救。

鳌祥公不禁大喜,急忙道:“先生!这恶道士正要剜仪儿的眼珠,快些救她去!”

正一先生却并不惊慌道:“我早发现仪儿印堂发黑,有祸将至,但未料到就在今日,所幸我见你二人日落偏西还未回来,就掐指算了一算,果然算出你二人身陷危险,因此这便赶来了。”

“先生来得正是及时,有话等一会儿再说,还是先救了仪儿吧。”鳌祥公心急如焚道。

“呵呵呵呵……”正一先生捋须微笑,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鳌祥公和正一先生倏然飞上房顶去了,金员外和众护院都惊得张大了嘴,愣傻了眼,不知所措。

郑道士一掌拍空,甚是吃惊,待发现后,手指正一先生怒道:“哪里又来个叫花子?今日,我便一并打发了你们!”

话音落处,郑道士自护院手中夺过一把单刀,脚起风声上了屋脊,恶狠狠地挥刀便砍。

“米粒之珠,也想放光。”正一先生清笑一声,挥杖相迎。

二人一来一往,刀起杖落,就在屋脊上交起手来了。

鳌祥公见机,提刀踴身一跃,便跃下房脊,径来寻找幼仪,一路打得那些护院东倒向歪,扑跌在地,惨吟一片。

金员外见势头不妙,拔步欲逃,早被鳌祥公一手擒住,一手用大刀架在他脖子上,逼讨幼仪。

金员外魂飞魄散,两股战战,领鳌祥公径入了地下室。

幼仪听到外面喧嚷声和打斗声,在木椅上兀自百般挣扎,肩臂上伤口挣裂,鲜血洇红了衣衫,殷红斑斑。

鳌祥公瞥见幼仪,撂手撒开金员外,急上前来,替她解了绳索,拔下棉布,眼中充满怨怜道:“仪儿,怎可如此,这叫公公如何心安?”

幼仪奄然难语,泪珠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

鳌祥公携起幼仪,咚咚咚蹬梯出了地下室。金员外却早已趁机溜之大吉,不知去向。

郑道士与正一先生交手,只当他不过江湖隐士,会些拳脚轻功而已,但斗过十余合后,才知是个大有道行的,再斗必败,便暗思准备脱身,寻机掳了幼仪逃遁。

却巧哩,郑道士正在寻思,忽觑见鳌祥公与幼仪走将过来。

他急跳出战团,凌空而下,捞起幼仪,谂着咒诀,脚踏清风,径向西边的黄山飞去了。

鳌祥公不曾提防,被抢走了幼仪,两手空空,目瞪口呆。

正一先生急道:“你先回义庄等候。我去救幼仪回来!”

话落处,白云涌荡,正一先生业已腾云而去。

鳌祥公怅然若失,无可奈何,遂先返回望城岗义庄去了。

******

这黄山本在宛陵郡境内,峰险壑深,崔巍绝伦,以“奇松、怪石、云霞、温泉”四奇冠绝天下。因轩辕黄帝曾在此处栖真,所以名为“黄山”,实是山海界内著名的大山。

黄山离宛陵城仅有二百余里,因此郑道士谂诀飞行术尽管低劣,但等正一先生追赶上,却早已飞入黄山,落在钵盂峰山腰间的一座道观里。

但见他打个唿哨,即招来三四十妖道和山妖。

其中一个独眼道士问道:“郑师兄,为何这般惊慌?”

郑道士气喘吁吁道:“今日刚得到一颗上等的眼珠,不料被一个叫化子给坏了好事。逼得紧,索性就把人带了回来,请大王亲自动手。你等快操傢伙,防范要紧,莫让那叫化子搅了老祖的好事。”

“郑师兄放心,只要那叫化子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独眼道士说罢,吩咐众道士以及山妖取兵器防范。

郑道士谢过,提了幼仪直奔钵盂峰玉屏洞而去。

那些妖道、山妖俱有一两百年道行,一个个拿了刀,提了枪,执了剑,拎了锤……东瞅瞅,西望望,模样狰狞,甚是吓人。

正一先生跟踪而至,低眼瞥见山间有一座道观,便急急落将下来。

那独眼道士早已觑见,亮开鬼头大刀,叫道:“叫化子,你还真敢来钵盂峰啊。兄弟们,剁了他!把肉分了大家吃。”

第三十六章:大开杀戒 二僧助战

那些妖道、山妖听那话,嚎呼怪叫,纷纷挥刀挺枪,杀将上来。

正一先生才落稳脚跟,见这群修真者来势汹汹,黑气滚腾,竟无一个善类,便二话不说,抖开柱杖,大开杀戒。

转瞬间,猿哭狼嚎,血肉横飞,众山妖被斩杀殆尽。那些道士乃是人类,正一先生自然手下留了情,但一个个早已丢了兵器,抱头向山顶蹿去。

正一先生眼明手快,捉住那独眼道士问道:“抓了女孩的道士哪里去了?快说!若不说,就要了你的小命!”

“去去去……去玉屏洞去了。”独眼道士贪生怕死,唬得腿脚发软,告诉了实情。

“快领贫道去!”正一先生大喝道。

“是是是……”独眼道士活命要紧,应诺不迭,战战粟粟地前里带路。

正一先生紧跟其后,直往玉屏洞杀来。

一路上连遭遇了三番劫杀,都被正一先生杀出战阵。那些残兵败将,鼠窜豖奔,惨叫连天地退往钵盂峰玉屏洞。

******

钵盂峰乃黄山三十六峰之一,因峰顶有巨石,形似覆钵而得名。玉屏洞正在其下,为长斨老怪座下的两大弟子夭俞和夭阳关的洞府。洞府之中筑有蓄睛池,蓄养人睛,以供长斨老怪修炼之用。

此时,夭俞和夭阳关正在蓄睛池旁,观赏满池的眼珠,叙话闲聊。

忽而夭俞将掌上把玩的一颗人珠、轻轻地放回蓄睛池中,惊问道:“二弟,你听:山下是不是有惨叫之声?”

夭阳关闻说,側耳倾听:“咦?果然有惨叫声!”

正在二人吃惊时,就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响,震动洞府。

但见一个狼目快步跑进洞来,跪禀道:“禀报两位大王:山下不知发生何故,众兄弟都纷纷往山上跑来。”

“蠢货东西!既然不知,还不速去打听仔细!”夭阳关雕眼一瞪,大喝道。

狼目急转身,又慌慌张张向洞外跑去,却巧正与奔进来的郑道士撞了个满杯,直撞得金花乱冒。

狼目一跤仰跌在地上,后脑壳正卡在石缝里,一时拔它不出,蹬腿舞爪,呜呜嗥叫。

郑道士额上撞起了一个大紫疙瘩,直咧嘴巴,却顾不得疼痛,提着幼仪径奔入洞来。

“两位大王:祸事来了,祸事来了……有个叫花子杀上山来了!”郑道士急急叫道。

“嗯?怎么回事!”夭俞沉色问道。

“禀报两位大王:小道今日得了个小姑娘的上等眼珠,正要剜出来,却被一个叫花子搅了好事,现在正杀上山来了。”郑道士神色惊慌地将幼仪搡上前来。

夭俞满面疑惑,大步走到幼仪面前,托起她的香腮,仔细打量。

果见幼仪眼含泪光,楚楚可怜,但瞳底隐隐闪烁两朵莲花,周围绕有流光飞彩,似有佛座九品莲台之相。

“好眼珠!果然是好眼珠!两百年来不曾见过!”夭俞观毕,大加夸赞。

“这眼珠好是好,但取来不易啊。那叫花子正打上山来,准备讨要回去哩!”郑道士惊魂未定道。

夭俞闻说,哈哈大笑,径走至大厅虎皮交椅后,操起一根狼牙棒道:“不过一个叫花子,能有多大本事?竟敢惹到我玉屏洞的头上来了。二弟,随我去灭了他!”

“是,大哥。”夭阳关朗应一声,亦走至豹皮交椅后,提起一杆方天画戟。

两位妖怪遂各提兵器,肩并肩,大步流星地踏出洞来。

山道之上,那些道行浅末的山妖早被杀戮得尸横遍地,狼藉一片。众妖道纷纷奔上玉屏洞。

正一先生执杖一路追杀上来。

忽见远处现出一座石屏,高有五六丈,隐约刻着“玉屏洞”三个篆字。石屏前偌大一片开阔地,猛然涌出百十妖道和山妖,一个个执兵器,拿旌幡,摇的摇,晃的晃,吆的吆,喝的喝。紧接着,石屏后两道黑气直冲天空,皆有数丈来高。

正一先生觑见,不由暗吃一惊:看那黑气甚恶,必是妖魔无疑,这次可要费些手脚了。

思虑之间,正一先生已追赶至石屏前。

正一先生一步步逼近,那些逃脱的妖道一步步后退,洞前的妖道和山妖也无端端生出恐惧来,一步步向后退移。

“都是些脓苞怂货!怕他个鸟甚!有本大王在嘞!”夭俞刚出洞府,见此光景,气得口沫乱溅道,“都快站好阵仗,别丢了老子玉屏洞的威风!”

夭俞一声喝过,伸手抓起一个妖道,用狼牙棒往他头上一敲,就把那妖道头颅敲得稀巴烂,丢出妖群,大踏步走出阵来。

众妖道、山妖唬得惊惶失色,各个握紧刀枪叉棒,列开雁翅阵,但身子禁不住颤颤抖抖,如筛糠麸一般。

那妖道的尸体直落在正一先生脚前,抽搐一阵,兀自不动了,乌血淋淋,流淌一地。

正一先生见了,愤怒道:“你这妖怪!如此草菅人命,不怕天诛吗?”

“哈哈哈哈……”夭俞仰头狂笑,伸手复拎起一个妖道,狼牙棒只一敲,可怜那道士又被敲得头颅粉碎,复扔在了正一先生脚前,“叫花子,若识得我厉害,还不赶快逃命去!”

正一先生直看得眦睚尽裂:“今日便是不救我仪儿,也要灭了你这一窝妖怪!”

话音落处,正一先生纵身上前,举杖猛打。

夭俞并不慌张,挺狼牙棒震开,劈面相还。

一人一妖就在钵盂峰上恶战起来。

那些妖道、山妖呼吼呐喊,摇旗助威。

斗过二十余回合,夭阳关一旁瞧得技痒,大呼一声,舞方天画戟冲入战团,合并正一先生。

起初只在空阔地上来回交战,渐而打斗飞至空中。

夭俞、夭阳关俱有一千多年道行,虽然禽类修真不及人类精纯,道法自有殊別,但合二妖的法力已超过两千多年,且又受常斨老怪传授,自然非同小可。

又斗过三十多回合,正一先生渐渐落了下风,遂震开道光护体,只见白光四射,氤氲盘空,端的威仪非凡。

两个妖魔见状,俱将身晃一晃,抖一抖,先后化出原形,原是两只金雕,凶眼利喙,甚是巨大,各把翅膀搧动,疾风骤起,一个舞动狼牙棒,一个挥方天画戟,左右夹攻正一先生。

战过十余合,正一先生双拳难抵四手,胸背上早遭了数击,直打得白光乱射,口角溢血,已然险象环生也。

******

此时,日落山海,远远的只余下血红的一点。

黄山群峰或苍或赭,或青或黛,如大海中的岛屿,飘缈厝落于天地之间,一派云波诡谲,光怪陆离的景象。

只见两团黑雾卷裹着一道白光,在千山万壑之中,风驰电掣,光芒乱射。时不时传来兵器交斗之声,叮叮当当,声震云霄。

这黄山峰壑里修行的诸类,多为常斨老怪在三百年前统一在门下,向来安谧诡静。

忽然,天空之中传来交斗之声,那些妖精俱都十分惊诧起来,纷纷岀了洞口,仰天观望,相互嘘长问短,杂嘈不已。

但在始信峰内却也修行着两个和尚,一个叫智安,一个叫智忍,曾受九华山地藏菩萨金乔觉点化,具有八百年的道果。因常斨老怪惧怕地藏菩萨,不敢轻易进犯始信峰,所以譬如围棋里的气眼,在这黄山三百里内、就守住了一方佛家道场。

此日黄昏,智安、智忍正准备习颂晚课,忽听到打斗之声,甚觉蹊跷,遂就双双走出草庐,站在庐檐下观望。

却见暮空里两团黑雾罩住一道白光,来去纠缠不休,分明是在斗法哩。而那白光皎皎,冲射天空,正是善道之气!

智忍望见,大喜道:“师兄快看,有仙人来收拾那两个魔头了!”

“师弟:我也看见了,可是看来,那仙人好像落了下风了啊。”智安道。

“那我们何不去助那仙人一臂之力!”智忍急律律道。

“好!除恶扬善,道之所本。三百年了,此地妖魔猖獗,民不聊生,今日正好遇上,我们就去帮助一把那仙人去吧。”智安道。

两位和尚商量妥当,欢天喜地地奔入草庐内,各拿一根齐眉棍,纵上云头,赶将过来。

顷俄间,两位和尚飞近战团,二话不说,各寻对手,举齐眉棍刷向夭俞和夭阳关。

夭俞、夭阳关原本已胜券在握,只在五十合内便能打出正一先生的元神,叫他灰飞烟灭。

正在得意忘形哩,冷不丁后脑勺寒风飕的一声刮来,二人都吓了一跳,急跳闪开去,打眼一觑,却见智安、智忍抡着齐眉棍杀上来了。

夭俞气得哇哇怪叫,骂道:“两个秃驴,我不找你们烦恼已是万幸,你们却不知死活来找我们麻烦!”

夭阳关肩头被齐眉棍扫了一下,火辣辣生疼。他咬牙切齿道:“早就想送你两个秃驴上西天了。只是我师父修炼未成,权且让你两个秃驴多活几日,今日竟敢来寻我们的晦气!”

智忍笑道:“今日不但寻你两个晦气,还要灭了你们!”

第三十七章:火烧妖洞 三大弟子

话音落处,智忍抡起齐眉棍狠狠刷过来。

智安不甘落后,亦跃身上前,举棍则打。

夭俞、夭阳关气得一个三尸神暴跳,一个七窍内生烟,各晃兵器迎战,一时杀在空中。

正一先生万万没料到竟然有两位和尚前来助阵,既惊且喜,略缓缓气,复抖擞精神,挥杖来战。

两个妖魔酣战既久,已有些累乏,忽又被三人紧逼围攻,便更显得紧张局促,苦斗了多时,已然落了下风。

夭俞自料取胜无望,遂唿哨一声,虚晃一棒,卷一阵黑雾,往玉屏洞遁回。夭阳关见状,也急忙摆戟,掉头逃去。

却刚至玉屏洞口,复被三人拦截,只得落在空阔地上,指挥妖道和山妖诸类参战。

此时,一轮圆月静静地升将起来。但见月光皎浩,蓝天如洗;峰岭逶迤,纤毫毕现。

而在月光之下,玉屏洞前,杀声阵阵,惨叫连连。

原来各山各岭的小妖小怪一来不知深浅凶吉,二来也是平日惧怕常斨老怪的淫威,因此觑见两位大王吃紧败北,就一拔一拔赶来助战,但大多数都是白白送了性命。

空阔地上,尸体枕藉,血流成河。

智安、智忍直杀得棍头殷红滴血,青褐僧衫血漂一般。正一先生浑身上下,乌血一片,红光碜人。三人兀自奋力,拚杀不怠。

虽然有众小妖助战,却不能稻芒当针(真)用――顶个事儿。夭俞左肩上早着一棍,夭阳关大腿上也扫一杖,皆吃了伤,不堪再战。

夭俞见情势愈加不妙,便命令妖道山妖等众死守洞口,自家则与夭阳关慌慌张张退入玉屏洞中。

郑道士尚在看守幼仪,见两位大王狼狈逃回洞来,既知失利,怕怪罪下来,吓得夹紧大腿,尿意频频。

夭俞将狼牙棒靠在虎皮交椅旁,急急从石案上抓起一把银壶,一边咕咚咕咚猛喝一气茶水,一边径走到幼仪面前,狠捏住她的下颌,眼神紧盯道:“便是这眼珠子惹的祸!”

话落处,夭俞恨恨地将手中银壶掼将出去。

却巧!正掼在郑道士的头上,直痛得他呲牙俫齿,拼命地揉头,那尿就夹不住,泚一声,泄得裤裆尽湿。那只银壶兀自在他脚旁边滚来滚去,咣咣作响。

“大哥!快拿个主意吧,保不定那三个恶人马上杀进来了。”夭阳关催促道。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这日子过得好好的,竟然遇上了这个叫花子!凭我两个是斗不过他们的了,看来只有提着人肉,暂时到师尊那里去。”夭俞道。

“师尊正在闭关修炼,去了怕不是打扰了他老人家?”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已经无处可去,况且灵泉福地还有三弟在那儿呢。”

“好!就听师兄的!事不宜迟,我们速从后洞出去。”

“唉……只可惜了这蓄睛池啊!两百多年的功夫啊!”夭俞瞥瞥蓄睛池,长叹一声,操起狼牙棒,径直往后洞而去。

郑道士提着幼仪紧随,夭阳关执戟殿后,俱自后洞偷偷溜出。

******

守护玉屏洞口的那些妖道山妖平日都惧怕两位妖王,不敢轻易潜逃,一个个拼命死战。

正一先生和智安、智忍杀够顿饭功夫,才杀散众妖,径奔入洞中来,却已不见两个妖怪和幼仪的踪影。

四下寻看时,正一先生便看见了蓄睛池,不禁啊吔惊叫。智安、智忍奔将过来,朝蓄睛池里一看,也是震惊不已。

只见偌大的蓄睛池分成七八个槽池,蓄水养睛,那些人珠或大或小,或亮或暗,不计其数。池水涌如沸汤,雾气蒸绕;眼珠闪闪烁烁,上下翻动,慑人心魄。

智忍惊叹道:“那常斨老怪果然在修炼金光神目呢!”

“看来他已经好久没有炼了,不然哪会有这麽多眼珠留在此处?”智安道。

“听说前些年,常斨老怪吞了一股玄气,正在闭关炼化,或许他就把此事、先放在一边了。”智忍猜测道。

“师弟说得有道理。如今他闭了关正好,正好趁此机会,一把大火烧了这妖洞,毁了这祸根,叫他以后修炼不成!”

“正是正是!一把大火烧了这妖洞,灭了他的念想!这样也算是为天下苍生做了一件好事。”智忍高兴不已,跃跃欲试。

正一先生听二人言语,不禁慨叹道:“贫道如果不是来救仪儿,怎么会和两位一起毁掉这荼戮人界的妖洞!这也是天意如此啊,却不知我那仪儿又被掳到哪里去了?”

“仙长原来是为救人而来?仙长先不要着急,等烧了这妖洞,我们再帮仙长找人去,必定是在那天都峰灵泉福地。”智安宽慰道。

正一先生闻说大喜,连忙稽首道:“多谢两位仗义相助。贫道谭峭,还未请教两位道友法号。”

“小僧智安,这位是小僧师弟智忍。我二人曾受九华山菩萨指点,因心情刚烈,尘缘未了,菩萨就叫我二人在此结庐修行,弹压妖怪。不曾想今日得遇仙长,实是三生有幸。”智安合什还礼道。

“客气客气。两位道友既然拿定主意,何不趁早烧了这妖洞,然后大家再一起去那天都峰灵泉福地铲除妖魔。”

“仙长说的是,那常斨老怪正在闭关修炼,正是可趁之机。”智安道。

“那我们快找火来,一把火烧了这妖洞!”智忍说罢,便急急去寻找火种。

却见洞府两壁俱插有火把,呼呼燃烧,三人便各拔下火把在手,在洞中四处点火,顿时火舌乱卷,燎燎蔓延。

三人一边点火,一边退出洞口,又把那些妖道山妖的尸体全都堆在洞外,点上了一把大火。

但见火苗越烧越旺,呼啦啦上窜,红光冲天,火蛇乱舞,顷刻间就将钵盂峰玉屏洞埋在火海之中,污秽飘荡,腥臭无比。

幸好峰高木少,只在峰顶燃烧。

月光影下,大火冲天,如一垛巨大的烽火,映耀十多里开外。

******

夭俞、夭阳关正赶往天都峰,偶一回头便瞥见钵盂峰上火光冲天,浓烟翻滚,却是洞府已遭烧毁了也。

两位妖魔直痛得啪嗒落泪,咬牙切齿,一催黑雾,匆匆前行。

郑道士拎着幼仪跟随在后,径往天都峰灵泉福地,投奔常斨老怪而来。

天都峰位于黄山东部,西对莲花峰,东连钵盂峰,是黄山三大主峰中最为险峻的一座。其势俯瞰群山,遥接大海,实是大雄无与并,苍浑莫之先。

峰顶有一洞府,名叫“灵泉福地”,正是常斨老怪闭关修炼之所。

夭俞、夭阳关和郑道士拎着幼仪一路飞奔。不多时,已到了灵泉福地牌楼外,各降下黑雾,匆匆蹬上了石阶。

早有两个小妖瞥见,一个忙鞠躬打礼;一个忙入门禀报。

须臾,只见牌楼内走出来一位白狐儿脸书生,身后领着十多个小妖,正是常斨老怪第三大弟子蒙命。

蒙命迎出牌楼,见两位师兄狼狈不堪,便吃惊问道:“两位师兄,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般模样?”

“唉……三弟呀,玉屏洞遭恶人烧毁了,蓄睛池也完完了。”夭俞见了蒙命,不禁落泪,遥指钵盂峰道。

蒙命抬眼眺望,果见钵盂峰烟火冲天,不禁大惊失色道:“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毁坏玉屏洞,蓄睛池?”

于是,夭俞捣胸顿足地将发生之事简单地讲叙了一遍,后然道:“如今只有来找师尊作主了。”

蒙命听罢,忧郁道:“师尊正在修炼关头,怎好去打挠他老人家?”

“那……那该怎么办?”夭阳关急道,“我们为了这眼珠子,可是把玉屏洞都给弄毁了。现在无处可养,只好把人带来,献给师父!若是迟了,那两个秃驴引着叫花子赶来,又抢了回去,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两个秃驴和一个叫花果然有那么厉害?”蒙命怀疑道。

“那两个秃驴一般,各有千把年道行,但那叫花子估计有两千年的道行。三个加起来,道行恐怕在四千年左右了。”夭阳关分析道。

“看来是有些厉害了。”蒙命沉思片刻道,“如果不好对付,便去请玄殊师叔前来相助。”

“玄殊师叔?不可不可……玄殊师叔也正在修炼那股玄气,难道三师弟忘了吗?”夭俞摇头道。

“哦,我一时急,就给忘了。”蒙命幡然醒悟,于是道,“两位师兄不必担心,合我仨个之力,也有将近四千年的道行,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说的是!合我仨个之力,还真怕了他们不成!只要他们敢来,便拼它个鱼死网破。”

夭俞恨恨说罢,便吩咐两个小妖领郑道士押着幼仪、进入灵泉福地去了。

夭俞、夭阳关、蒙命却未打算进入洞府,担心斗杀一起,就惊挠了常斨老怪的修炼,因此吩咐众小妖打起十二分精神,严守在牌楼外,以防智安、智忍、正一先生来犯福地。

果然,未过多时,智安、智忍头前领路,正一先生随后而行,已追到灵泉福地来了。

却见灵泉福地牌楼下黑雾纷纭,杀气阵阵,无数小妖执枪拿刀,严阵以待。

三人毫不犹豫,径落下云头,正与三魔觑面相对。

正一先生大喝道:“看你们还往哪里逃?速交岀我仪儿来,若不然,也一把大火烧了你这妖洞。”

第三十八章:常斨老怪 玄殊真人

“好个猖狂的叫花子啊,烧了玉屏洞还没找你算帐,却急巴巴地送死来了,正好一血此仇!”蒙命大怒,话音未落,已解下腰间软剑,寒光一闪,直奔正一先生。

正一先生二话不说,侧身避过,举杖猛打,一来一往交斗起来。

这厢智安、智忍呼喝一声,各举齐眉棍撒开路数,与夭俞、夭阳关厮并恶战。

三人三妖各施本领,往复交杀。

但见白光飞射,黑霾纷涌;兵器交撞,噹啷乱响。

大战了五十余回合,夭俞、夭阳关本就着了伤,一时不敌智安、智忍,而蒙命道行仅有一千余年,自也赢不了正一先生,渐渐地三个妖魔都露出了败象。

突然间,夭阳关“嗷”叫一声,扭身向灵泉洞内遁去,原来是背部被智忍打中一棍,疼痛难忍,兀自先开溜了。夭俞、蒙命见势不妙,也赶忙往洞中退去。

三人一阵乱杀,杀散众小妖,径闯入灵泉福地,遇妖杀妖,遇怪杀怪。

一时间,灵泉福地恰如被捅破的马蜂窝,众小妖一个个哭爹叫娘,四处乱窜,哄成一片。

三人在洞府中追出一里多路,忽见一座洞口豁然开来,好似在井底一般,四周绝壁光滑如削,直上数十丈高。圆月一轮,悬挂井口也似,小且寂冷。

那三个妖魔仿佛已是无路可退,站立在一座殿堂门前如雁翅般展开,兀自手中紧握兵器,愤怒而视。两旁的小妖战战颤颤,惊心动魄。郑道士手里提着幼仪,也是一脸的惊慌不安。

正一先生抬眼瞥见幼仪,大呼道:“快还我仪儿来!”

一声呼过,正一先生跃身挥杖,凌空来抢幼仪。

智安、智忍亦随后飞起空中,杀奔上来。

却在这时,猛见殿堂内闪出一道绿光,犹如半月之形,令人眼花缭乱,更挟雷霆万钧之势。

三人顿觉一阵狂飇袭来,猝不及防,被击飞出数丈之外,方站稳了脚跟,而智安、智忍经受不住此击,“哇”地一声,各吐出一口鲜血来了。

但见那殿堂石门业已徐徐开启,其中昏暗一片,隐约现出绿光,恍如鱼粼般闪闪烁烁。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来大闹我常斨的灵泉福地!”忽然,从那殿堂内传出说话声,瓮瓮回响。

原来这猝然出手的正是三位妖怪的师尊,统御黄山方圆三百里的大魔头常斨老怪!

三位妖怪闻听那话,慌忙都丢了兵器,伏地叩拜道:“弟子恭祝师尊:神功炼成,万寿无疆。”

“哼!你们三个!不好自修行,却要为非作歹,坏我常斨门风,竟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殿堂内传出常斨老怪的威斥之声。

“启禀师尊:弟子等为师尊一心采药,并不曾为非作歹,是他们三个人无缘无故烧毁玉屏洞,又来灵泉福地找弟子们的麻烦。”夭俞卑恭道。

“什么?玉屏洞烧毁了!”

“是,师尊。是这三个人故意上门挑衅滋事,烧毁了玉屏洞,弟子等并不曾为非作歹。”夭阳关复添了一把火,以激师尊出手。

“哈哈哈哈……”不料对面的正一先生闻听狡辩,一阵长笑,而后愤怒道,“剜人眼珠不叫为非做歹,那什么才叫为非做歹?”

“什么?剜人眼睛?”常斨老怪言语之中透露出惊讶,“夭俞,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快快说于我听。”

“是,师尊……”夭俞俯首应诺,便一五一十地把郑道士剜眼取睛的事讲叙了个来龙去脉。

常斨老怪听罢,大怒道:“竟有这等事体?取人眼睛乃是伤天害理之事,必遭天谴。你速把那女子还给人家;那妖道残害无辜,坏我常斨门风,速杀了他,以儆效尤。”

三个妖魔听说此话,你瞅瞅我,我觑觑你,一脸懵懂,但是师命不敢违抗,便命放了幼仪。

郑道士却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噗通一声,跪地求饶。

却见夭俞站起身来,一狼牙棒即将郑道士砸得/脑/浆/迸/裂,死于非命――可怜修真不成,反作了替罪羔羊。

“启禀师尊:弟子已交还女子,妖道也已击杀。”夭俞朝殿堂内,鞠躬禀报道。

“好!替为师送客!”

常斨老怪的行事风格和他三位徒弟完全不同,正一先生实是莫名其妙,始料不及,但无论如何,终归已救回了幼仪,而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因此,正一先生稽首道:“多有打扰,就此告辞了。”

说罢,正一先生携手幼仪,丢了一个眼色给智安智忍。二人会意,紧随正一先生匆匆出离了灵泉福地。

夭俞觑着三人离去,气得咬牙切齿,伏问道:“师尊,弟子有所不明:为何这般便宜了他们?”

“孽徒!今天你们差点儿害了为师的性命。若不及早赶走他们,后果不堪设想。”常斨老怪忽然骂道,但气息已然显得十分虚弱,“命儿,为师……已受重伤,你快去……快去……快去莲花峰请你玄殊师叔来……来……来救我……”

夭俞、夭阳关闻说,大惊失色,双双奔入殿堂内来。

只见火光昏暗中,常斨老怪已跌卧在地上,嘴角溢血,呼吸若断若续,哪里是什么神功炼成,分明已是受了严重内伤!

他二个一阵手忙脚乱,将常斨老怪搀扶到座席间躺下,流露出一副惊慌无奈的样子。

蒙命早已无暇细顾,急冲冲奔出灵泉福地,直往莲花峰赶来。

******

莲花峰,乃是黄山三十六峰之首,东面正对天都峰,因其主峰突兀,小峰簇拥,远远望去宛如一朵初绽的莲花,是以唤作“莲花峰”。

莲花峰众山峰间有一座承露观,承露观里居着一位女真人,女真人道号唤作“玄殊”。玄殊真人修炼采阳之术,与常斨老怪结有八拜之交,共同统御黄山方圆三百里的各界生灵,道行在二千三百年以上。

数年前的某一日,玄殊真人正在观院内散步,忽见天风舒卷,一股强大的玄气飞滚过来。

玄殊真人抬眼观看,见那玄气虽然至恶至毒,但可以增加修道之功,便张口吞吸了一道。待换气再要吸纳时,那玄气却已然烟消云散,玄殊真人跌足嗟叹,甚是懊悔错失了良机。

其实那玄气正是当日罍山坍塌时逃逸出来的煞灵之气。

但玄殊真人却不知道!

自吞纳了那股玄气以后,玄殊真人就觉体内犹如一道火苗在上下游窜,挠得她终日不得安宁,因此便上天都峰灵泉福地向常斨老怪讨教。

长斨老怪闻说过后,十分吃惊,原来他与玄殊真人一样,那日也吞了一口煞灵之气,至今也不曾炼化它,兀自懊恼不已哩。

而长斨老怪的三位弟子因道行仅在千年左右,所以不识煞灵之气,才不曾吸纳,这犹如蒙童不识《大学》一般,即使将《大学》放在其面前,亦不过当一卷玩书而已。

长斨老怪和玄殊真人促膝交谈多时,无有良策,最后决定:采取方便闭关法门,闭关修炼,以防他日万一走火入魔,可以随时出关,相互照应。

商量妥当,玄殊真人便返回承露观,吩咐众道童谨防门户,自己则闭了关,炼化那道煞灵之气。

但玄殊真人毕竟采阳已久,才闭了两个来月的关、就禁不住采阳之欲。那夜出得修真密室,寻来一位道童采阳取乐,便把那恶毒之念撩拔起来,于是一边弄着那事,一边将那道童的胳膊扯下,矻吱矻吱地咀嚼起来。

不叫半顿饭的功夫,那道童便零零碎碎地全填入了玄殊真人的肚子里去了。

恰此时有一道童路过窥见,慌忙告诉了其他同伴,大家伙惊慌失措,一时四处逃散。可怜被抓回来的道童,都化作了玄殊真人的盘中餐,腹中食。

从此以后,莲花峰上冷冷清清,甚是荒凉。玄殊真人只好一边炼化那煞灵之气,一边去附近南郡里捉拿童男,釆阳食用。

忽忽之间,十余年过去。

对那股煞灵之气,玄殊真人依旧没有炼化成功,恰如一块结石生在体内,化之不了,取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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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玄殊真人又准备去南郡里捉拿童男,刚离开承露观,忽见西北天空里飞驰而来一团黄光。

打眼细看:原是一位道人路过此处,且是个男相哩!

于是玄殊真人暗喜道:这道人能腾云驾雾,自然有些道行,我何不擒住了他,吸干他的阳元精气,以助炼化之功。

玄殊真人一念既过,遂就悄悄遁至那道人身后,猛然揸开白森森的十根手指,扑抓上来。

那道人只顾匆忙赶路,不曾留意,忽听脑后生风,便知遭遇偷袭,急遁开身,走离五六丈远,转身来看。

但见月辉下,一位中年妇人凌空而立,云髻高绾,面如银盘,八宝红绡迎风飘,一对玉峰挺高傲,真个是风姿绰约,美艳惊人。

道人看得清楚,一伸指,呵斥道:“你是何方妖孽,为何偷袭本天君?”

第三十九章:玄殊弄情 天君着道

咦……你道这道人是谁?

不错:他不是别人,正是私自出离瘟部、四处寻找诺那佛祖元灵的费颉费天君!

费天君自与钟山大神烛龙结盟以来,一边邀请山海界内的各处大神,准备会聚钟山,揭竿起事,一边在红尘里跋山涉水,穿村走市,寻找诺那佛祖的元灵。也不知寻找了多少个春夏秋冬,尽管也交结了括苍山和齐云山两处神魔,欲去钟山聚义,但寻找诺那佛祖元灵的线索,始终毫无进展。

这日里,他忽然瞥见宛陵地界上红光白光交射,好似有几路仙神在那里打尖盘桓,因此便想赶来打探消息。为黄山阻去夜路,遂就驾起云斗,准备飞越黄山,却不料正撞见了玄殊真人。

玄殊真人闻喝,仔细一看,但见费天君豹子头,络腮须,肩后黄光藉盛,即知道行不在自己之下,并且能够轻易躲过她的偷袭,更料硬斗不易取胜。

因此,她打稽首礼,笑盈盈回道:“道兄有礼了。小女子乃此山山主玄殊真人。因山居寂寞,见道兄路过此处,便想寻些乐子,不料惊扰了道兄,还望恕罪。若道兄不嫌弃小女子卑微,愿邀入寒舍一叙。”

费天君正欲交结天下人物,以备将来钟山起事,听玄殊真人这么一说,正中下怀,于是回礼道:“原来是玄殊真人,幸会,幸会……贫道乃南天宫瘟部副使费颉费天君。”

“噫嚱……原来是费天君大驾光临!有缘有缘,得遇费兄,实乃小妹三生之幸,快快请寒舍一坐,也好叫小妹略尽这地主之谊。”

玄殊真人说过,不由分说,上前挽住费天君的臂膀,脚下云层涌动,直奔承露观而来。

费天君虽觉玄殊真人举止轻佻,但一时心有别计,遂就飘飘荡荡地随她进入了承露道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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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殊真人暗怀歹念,便在内室设下了一桌美味佳肴,又捧来美酒,佯装热情款待费天君。

只见她蛇腰款摆,抛媚弄眼地走到费天君眼前,娇滴滴道:“山野之地没啥子好招待的,小妹略备了些薄酒,为费兄洗尘。”

话音未落,玄殊真人一边伏身下来,一边微抬纤臂,为费天君斟酒。

费天君在红尘里行走,困乏寂寞多时,今日遇见美人如此大献殷勤,不禁心旌摇荡。他紧盯着玄殊真人的酥胸,酒不醉人人自醉:“妹子如此抬爱,愚兄可是受宠若惊了啊。”

玄殊真人抿唇而笑,自个儿酙满了酒,坐于费天君右侧,举杯道:“费兄……请饮。”

“妹子请饮!”费天君举起酒杯,与玄殊真人碰了杯盏,脖子往后一仰,一饮而尽。

玄殊真人复起身来,提了酒壶,温情款款地替费天君续满了酒。

酒过数巡,费天君只觉得迷迷糊糊,浑身火烧也似,睇着玄殊真人/媚/眼/频/抛,玉/峰/乱/颤,便就把持不住,一边将肩后水磨钢鞭取放在桌上,一边张开左臂搂将上去。

玄殊真人咯咯直笑,水蛇腰一扭,逃脱开去,依在牙床帷幔后,露出一张妖冶的笑容,玉指勾动道:“费兄,你猴急个啥?小妹久居寂寞,正想与你论道论道哩,来呀……来呀……这牙床上正是那论道的好所在。”

“好好好…来了来了……为兄正想与你论道论道。”费天君面红耳赤,呼喘如牛,一边狗急猴跳地脱掉衣袍,一边脚踏稀泥似地奔向床头,一伸双手,就来搂定玄殊真人。

玄殊真人佯装娇羞,玉身连连退避躲闪,忽而就仰倒在牙床之上。

费天君血脉箕张,亢奋异常,正欲作成好事哩,却不料玄殊真人右臂早已缠到背后,食指凝元,倏然来封他的泥丸宫。

这泥丸宫毕竟是个什么所在?

乃在人的眉心与后脑之间,居九宫之中央;婴儿头顶阳骨合缝之处、突突微跳的地方便是,有“混合百神,十转回灵”的说法。如果平常凡人的泥丸宫遭到重创必死无疑,而修道者遭了封禁也会如个痴人傻子一般,最是人身紧要之处。

那一股强劲的道力骤然而至!

费天君如何不觉察?

只听“啊呀”一声大叫,费天君闪电般、抬手格开玄殊真人的玉臂,再不贪恋那身下白生生的细皮嫩肉,突地跳跃下床来。

“好你个阴险的妖妇,本天君差点就栽到你的手里了!”费天君怒然大喝。

但话音才落,费天君忽觉头昏眼花,整个身子摇摇晃晃,双脚站立不住。

他惊慌失色道:“好你个阴险的妖妇!我当你是同道中人,你却要来害我性命!你这酒里究竟放了什么毒药?”

“哈哈哈哈……”玄殊真人放声荡笑,纤纤柔臂轻轻挥舞,那一袭红绡飘冉冉裹上身子来。

她斜坐在床头边,半盘着一条修长雪白的玉腿,理弄云鬓,妖艳动人:“只怕你吃了我的迷魂药,知道也是迟了,你还是乖乖地听了我的话吧。”

原来玄殊真人早已在那酒壶里,投下了自炼的迷魂药,这迷魂药平常专门对付那些好色之辈。而这一回,她自己早将解药含在舌尖之下,虽然与费天君一般饮酒,却是安然无恙。

费天君闻听那话,遽惊不已:竟是一个不小心,为她*所迷,着了道儿了!

思忖之间,那迷魂药业已作起怪来,费天君的元神被迷得五迷三道,飘飘荡荡,欲要脱窍而出一般。

但费天君毕竟有三千年的道行哩!

他凝元收神,调运一元真气,硬生生将腹中的酒水逼上咽喉,猛一张口,就喷向了玄殊真人,恰好似一阵急雨骤然而至。

玄殊真人唬得花容失色,不曾料竟有此着。她飞身躲离,径自剑架上取过一柄古定剑,飞杀上来。

费天君又惊又慌,一边忙不迭地套上衣袍,一边从桌上取水磨钢鞭在手,迎架相还。

刹时间,剑来如飞练,鞭去带惊风,二人斗杀在了一起。

玄殊真人本有两千三百年的道行,加之吞噬的煞灵之气,虽未调御,但毕竟凶恶,这道力就增加了两三百年。

费天君尽管有三千多年的道行,却因迷魂药的缘故,一时精神恍惚,法力便难以施展。

因此二人在承露观里,鞭来剑往,你进我退,斗杀了三十多个来回,未分胜负。

最后直杀出承露观来,玄殊真人伏在黄雾里,一声低吼,化出原形,照前扑来,原来是一头花斑母豹子。费天君见状,亦往黄云里一伏,低吼一声,化出原形,扭身迎战,竟然是一头金钱公豹子。

两头豹子,一公一母,扑来抓去,口咬尾扫,在天空里又恶斗了二十多回合。费天君药性已过,时而变豹,时而变人,大展神威,一鞭打在了玄殊真人的左踝上。玄殊真人一声痛吟,化回人形,直落下黄雾来。

费天君凌空飞下,紧跟而至,一脚踏在玄殊真人的胸脯上,举鞭要打:“妖妇,你拿命来!”

“饶命饶命……费兄饶命啊。”玄殊真人忽然泪珠滚落,苦苦求饶,“念在小妹一时糊涂,饶过小妹吧。从今往后,小妹情愿侍奉左右。”

费天君见玄殊真人泪光莹莹,颇招人怜,便犹豫起来。

这一来她与自己本是同类,修行不易;二来正准备与烛龙共谋大事,需要天下同道襄助,三来正所谓“做大事者不计小隙”。

因此,费天君把钢鞭攥在空中道:“念你与我一气同生,修行不易,暂且饶你一命!我来问你:此处可还有其他同修?”

费天君手下留情,玄殊真人喜出望外。

闻听此话,她连忙答道:“有有有……小妹有一个兄长叫常斨,道号黄山老祖,手下还有三个徒弟,千百子孙,道行都十分了得,他们就住在东边的天都峰和钵盂峰。”

费天君听说,暗自欣喜:又可以得到一路人马会聚钟山也。

他便松了脚板,收了钢鞭,扶起玄殊真人道:“愚兄得罪了,愚兄正要邀集天下同道,共图一件大事,请速速带我去拜见你家兄长。”

“费兄:小妹这左踝骨被你打伤了,都走不动了呢。”玄殊真人斜坐在地上,揉着左踝,撒娇道。

“这都怪愚兄了,愚兄来帮你治一治。”费天君说过,蹲下身来,一手捉住玄殊真人的纤纤小脚,一手暗自运功,替她揉捏治伤。

却才运功治愈玄殊真人的左踝,忽见她目露凶光,又来封费天君的泥丸宫。

费天君闻听风声,晃身闪过,抽水磨钢鞭在手,复压在玄殊真人的玉肩上,愤怒道:“你这阴险的妖妇!反复无常,我今日便取了你的性命!”

“费兄饶命……费兄饶命啊……”玄殊真人忽又跪地讨饶,“小妹只因吸了一股玄气,在体内乱窜,十多年来都不曾炼化,因此这才叫小妹时时心生歹念。若费兄可怜小妹,可否帮助小妹降伏了它。”

玄殊真人反复无常,妖媚蛊惑,费天君岂肯再信?

于是他打开天眼,仔细观看玄殊真人,果见有一道玄气在她体内游走不定,不禁震惊道:“好恶毒的煞灵之气!”

“费兄:难道你识得这玄气?”玄殊真人惊问道。

第四十章:五命会聚 禹治水法

“如何不识!此乃无为道界、南方罍山坍塌时、逃逸出来的煞灵之气!不曾想也被你吞食了一口。这煞灵之气至恶至毒,能左右意念,为其所使。”

“请问费兄:可有调御之法?”玄殊真人急问道。

“几乎无有……便连钟山大神烛龙都难以调御它。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曾想到一法,在括苍山和齐云山两处试用过,好似还有些效果。如果你愿意听从我的吩咐,我倒可以助你试上一试。”

玄殊真人听说此言,欣然大喜道:“小妹愿意听从费兄的吩咐,小妹愿意听从费兄的吩咐……”

“你不要再耍诡计!”

“小妹不敢,小妹不敢了……请费兄快帮助小妹炼化了它吧。”玄殊真人频频叩拜恳求。

费天君思之钟山举义之事,正需要山海界内各路同道镶助,于是道:“既然如此,我便助你调御这煞灵之气。待调御了它之后,你便带我去拜会你家兄长。”

玄殊真人大喜,点头应诺不停。

一时间,二人冰释前嫌,言归于好。

玄殊真人遂引费天君进入承露观修真密室。

二人迎面相对,盘膝而坐,费天君行功施法,打通玄殊真人的劳宫,并将一气真元输入,助她调御那股煞灵之气。

费天君自遭南天宫瘟部众神小觑和侮辱后,便一直怀恨在心,暗中与钟山烛龙勾结合谋,准备重建龙之神国,自立法界,从此不受三家桎梏,因此他一边寻访诺那佛祖元灵,用来自增大道根器,一边邀集天下同道,共会钟山起事。

在这黄山莲花峰意外遇见玄殊真人,且得知尚有常斨老怪一伙,正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如果再会集括苍山和齐云山两处的道友,共是三处势力,前去与钟山烛龙会合,必定能够形成气候。

费天君盘算心思,暗自得意,就一心一意协助玄殊真人打通气海,炼气化神。果然经由费天君点拨,玄殊真人体内的煞灵之气徐徐散化,不似先前顽固如结石。

时光嬗逝,夏去秋来,二人齐心协力,竟然大见成效。

这日,二者用功之后,心情颇佳,遂双双出了密室,在莲花峰上舒心散步,一边谈玄论道,一边俯瞰黄山萧萧暮色。

蓦然间,遥见钵盂峰烟火冲天,天都峰上光芒冲射,杀气纷纭。

玄殊真人大惊道:“不好!天都峰上有杀伐之气,我兄长那里一定出了什么事了!”

费天君闻说,打开天眼望去,果见天都峰上空有三道白光与三道黑气飞来倏去,交战激烈,因此道:“看来那里有人正在交战,那白光似乎已经占了上风。”

“我兄长正在闭关修炼,若是被他人惊挠,必有危险,我必须帮助他去。”玄殊真人说罢,急忙返回内室。

玄殊真人收拾一番,手握古定剑,径出了内室,催荡风云,起在空中。

费天君正想交结常斨老怪,遂唤道:“妹子,且慢!愚兄随你一同前去,也好多个人手照应。”

“好!多谢费兄,那我们速去。”玄殊真人答着话,已匆匆离开了莲花峰。

费天君脚起黄云,紧紧随后跟上。

这一去,正是《灵台榜》上督府“五命”齐聚黄山天都峰,从此拉开了钟山大战的序幕。

玄殊真人、费天君才出离莲花峰,便撞见蒙命风卷雾涌地赶将过来了。

蒙命觑见师叔,慌忙左膝跪在云雾里,施礼道:“蒙命拜见师叔。”

“起来起来……看你来得如此匆促,是不是你师尊那里出了什么事了?”玄殊真人问道。

“正是,师尊现在伤势十分危急,正要请师叔前去相救!”

“果然不出我所料!速速前面领路!”玄殊真人急命道。

“是。”蒙命应声诺,径转身,引领着玄殊真人、费天君云奔雾驰,返回天都峰来。

不多时,已降落在‘灵泉福地’牌楼外,蒙命引费天君、玄殊真人一路匆匆而入,却见两厢尸体藉压,黑血流淌。

玄殊真人见此光景,落泪不已:好不容易经营的千年福地竟然变成屍山血河!

她一边疾步而入,一边连连高呼道:“兄长,小妹来了!是谁如此凶狠,坏了兄长的福地?我知道了,一定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为兄长报仇!”

高呼间,三人脚下不停,恰如流星赶月,已穿过洞道和天井,直进入了殿堂之内。

只见那殿堂不大,五六十见方,四壁都插有火把,火光昏暗,数米之外,难以分辨,正中间仅放置一席一座而已。

夭俞、夭阳关瞥见玄殊真人进来,连忙起身见礼,然后退立一旁。

席座间挣挣扎扎地坐起一位魔尊来,开口道:“贤妹啊,你可终于来了。”

这魔尊正是黄山常斨老怪!

但见他弓腰背驼,头如圆锥,嘴似雷公,浑身罩一件葫芦袍,裸露的前臂鳞甲片片,隐隐发光。

常斨老怪才吐了几个字,身体就颤晃个不停,一副虚若无力的样子。

蒙命、夭俞慌忙上前扶住,常斨老怪这才勉强坐稳了身子。

玄殊真人眼泪吧哒掉落,斜坐在布席上,放下古定剑在身侧,握住常斨老怪的左手,心疼道:“兄长,为何变成这般模样了?”

“唉……为兄自闭关以来,极少出关,但这十多年来,依旧没有炼化那股玄气,便连我的金光气海也被它侵蚀了。”常斨老怪长叹道,“今日正在导气归海的关头,却被一个叫花子和两个和尚打入洞府来,差点叫我走火入魔。我虽一时出手,吓退了他们,但也大伤了元气,被那股玄气趁机渗入金光气海里去了。”

“啊!有这等事!这该如何是好?”玄殊真人大惊失色。

“因此,这才特请贤妹前来相助啊。”常斨老怪轻拍玄殊真人的手背,一副凄惨的模样。

费天君站在一旁,突然插话道:“那玄气既然已渗入气海,老祖何不敞开气海纳之?”

常斨老怪忽听此话,蓦然一惊,抬眼仔细观望,这才注意到昏暗中站立着一位身材魁梧的道人,肩后背一根水磨钢鞭。

“你是何人?来我灵泉福地作甚?”常斨老怪不禁愕然问道。

“哦……小妹一时心急,倒是忘了给兄长介绍了。”玄殊真人连忙起身,引荐道,“这位是费天君,特随小妹前来拜访兄长。”

“昊天瘟部副使费颉见过老祖。”费天君前行两步,控身稽首道,“听说老祖道行高深,因此特来拜会。费某正想邀请老祖,共图一件大事。”

“大事?呵呵呵呵……天君抬举我了。”常斨老怪一阵怅然涩笑道,“我修炼金光神目,也是正想图一番大事,却不料功亏一篑,如今还能图个什么大事?”

“兄长切莫灰心,来日方长。”玄殊真人柔语宽慰道。

“唉……只怪我贪心,吞噬了那股玄气,毁坏了我的金光气海,恐怕日后也只是废物一具了。”常斨老怪万般失落。

“那倒未必。”费天君忽道。

“此话怎讲?”

“老祖吞噬的这股玄气乃是无为道界、南方罍山坍塌时、逃逸出来的煞灵之气,至恶至毒,能左右意念,为其所使。”

“哦?天君知道它的来历,可知调御它的办法?”常斨老怪听费天君说出那股玄气的根底,不禁大喜。

“若老祖愿意一试,费某不妨说它一说。”

“我常斨都到了这步田地了,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有什么办法,天君尽管说出来。”

费天君颔首,沉思片刻道:“老祖可知鯀禹治水的故事?”

“略有耳闻。”

“鯀治水,以堙堵为法;禹治水,以引导为法。”

“正是。”

“那老祖何不效大禹治水之法。”

“天君是叫我容纳了这玄气不成?”

“不错!既然此气不能炼化,也抵御不了,何不反其道而行之,索性敞开气海,顺它之意修炼,成败得失尚未可知。此法已为括苍山和云齐山两处道友所用。近日,我助贤妹之时,也正是用的此法。”

“兄长:天君说得没错!小妹正是用了此法,这些日果然感觉好了许多。”玄殊真人赞和道。

“果真如此?”常斨老怪惊喜道,“我也曾想到此法,但一直不敢轻易尝试。”

“如今兄长何不试一试?”玄殊真人怂恿道。

“好!既然有贤妹前车之鉴,那我就试它一试。”

话落处,常斨老怪勉强挺直身来,打坐运功,催开气海,就顺纳了那股煞灵之气,然后顺它之意,通体走了个来回,果真浑身通畅,舒坦了许多。

常斨老怪不禁大喜过望,起身作揖道:“天君果然是昊天的神仙,道行高妙,常斨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有时行事,都爱钻个牛角尖,倘若反过来试试,未必不会柳暗花明。”费天君道。

“正是正是……天君说的在理。”常斨老怪频频点头。

“当然,此法先有括苍山和云齐山两处道友试过,后又有贤妹尝试了,所以费某才敢出此下策。总归说来:这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要叫我等同此一气,共图大事!”

第四十一章:钟山秘密 莲花灵瞳

“共图大事?”常斨老怪狐疑不绝,“刚才天君已说过‘共图大事’,现在又重新提起,却不知究竟要共图什么大事?”

“实不相瞒:钟山大神烛龙与两位一样,也是吞噬了这煞灵之气,如今正在暗中修炼,准备召集天下同道,反了山海,重立龙之神国。如果老祖愿意同我一起投奔钟山,他日必能扬名三界,位列金身。”费天君终于说出来访之意。

常斨老怪闻听此言,面色骤变:“那钟山大神烛龙,我也听说过,虽是龙族至尊,道法莫测,但却与黄帝有不世之仇。如今已是炎黄的天下,三教众仙圣又都帮助他们,怎么能反得了呢?”

“是啊。原来天君所说的大事竟是指这等反天的大事!单凭我等之力,岂不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玄殊真人道。

“呵呵呵呵……”费天君一阵冷笑道,“俗话说: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这天地轮廻早有了变数,只是二位还未觉察。

如今罍山坍塌,煞灵逸出,山海界内,神魔大动,三教都已是自顾不暇,正是我等起事的绝佳机会。

我已会聚了括苍山季忠八兄弟,云齐山亚猛风府十兄弟,只等再邀请几路,同赴钟山,共图大事!正所谓:天予不取,必受其咎。还请两位好好三思啊。”

“天君所说,颇有道理。我与那九华山金乔觉争夺道场,常被他借佛家之力欺辱,因此两百多年来,才想炼成这金光神目,再与他决一雌雄,不料竟碰上了这起祸事。现在,我虽有这个心思,但法力受挫,怕是帮不了什么忙啊!”

“兄长如果真有此意,那么你我兄妹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随了那烛龙大神,共图一番大事,反正平日里我拿童男采阳,你抓处女剜目,都是逆天违道的大事,迟早要被玉帝发觉,遭那天诛。”

“贤妹说得极是,只是我耗费了两千多年的功力,也难以炼成这金光神目,便是投了钟山大神,也没有进身之技啊。”常斨老怪长叹道。

夭俞、夭阳关、蒙命环立一旁,静听多时,一直不敢插话。

此时,常斨老怪说出难以炼成金光神目的话来,夭俞立刻禀报道:“师尊:今日那女子双眼瞳底有两朵莲花闪烁,周围绕有流光飞彩,似有佛座九品莲台之相,实是弟子两百年来未曾见过的上品。只是弟子三个斗不过那和尚和叫花,这才叫他们抢了去。”

“今日之事,正是为她?”常斨老怪问道。

“正是。只是师尊不等弟子说明,便命弟子放走了那女子。”

“此事怪不得你们,如果当时不赶走那和尚和叫花,为师恐遭不虞。现在,你速去沿途查找,必要将那女子夺回来,为本师助功。”

“是!”夭俞应一声,转身便走。

“且慢!既然你三个都斗不过那和尚和叫花,你去了岂不白去?”玄殊真人忽然叫道,“我看你三个就一起去吧。记住:找到之后,速速回来禀报。我与天君就在此处,先替你师尊调元复神。”

“是!”夭俞、夭阳关、蒙命三位弟子齐齐应诺,转身撩步,径出了“灵泉”福地。

费天君站在一旁,猛听到“双眼瞳底有两朵莲花闪烁,周围绕有流光飞彩,似有佛座九品莲台之相”的那话时,不禁惊喜欲狂,暗思道:我跋山涉水十多年,莫非要在此处找到那、诺那佛祖的元灵转世之身?这才叫作‘苍天不负有心人’啊!

但听到常斨老怪和玄殊真人的对话,费天君就只好暂时压下突突跳出胸口的狂喜,且先让他们鹤蚌相争,做个鱼翁在后,观看观看事态发展如何。

费天君暗自思定,既佯装若无其事,答应了玄殊真人的人情,协助常斨老怪调元复神,恢复金光气海。

一时间,玄殊真人吩咐众小妖仔细守护殿堂与洞府之外,把关闭了,同费天君为长斨老怪输气筑精,调元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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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一先生携着幼仪,与智安智忍各踏着云头,急急如律令般离开了天都峰。行不多时,已返回望城岗义庄,在院中落下云头,直奔义庄堂内来。

鳌祥公和周押司一直牵挂着、正一先生和幼仪的安危,兀自辗转未睡。忽听到门外脚步声响,鰲祥公连忙走将出来。

在皎洁的月光下,只见正一先生已救回幼仪,身旁且跟随着两位和尚,鳌祥公惊喜不已,阔步迎接上去,作揖致谢道:“谢天谢地,先生和仪儿都回来了!鰲祥在此谢过先生。”

“不必谢我;要谢,还得谢这两位大和尚。幸亏有他二人相助,才将仪儿救得回来。”正一先生说过,便介绍道,“这位是智安和尚,那位是智忍和尚。”

“多谢两位高僧仗义相助。”鳌祥公向两位和尚各鞠了一躬。

智安智忍合什还礼,却刚要说话,突然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影往后晃去,原来二人道行较低,已遭常斨老怪重创了也,此时心神松懈,不防血气逆冲上来。

三人见状,大惊失色,慌来搀扶。正一先生和幼仪搀住了智安,鳌祥公扶住了智忍,一时缓缓地进入了义堂。

安置稳了两位和尚,正一先生便替二人把脉调息,幼仪则见过了父亲周押司。周押司见幼仪安然无恙,也就放了心。

直至天色破晓,依旧不见智安智忍两位和尚有所好转,正一先生亦消耗了许多真气,如坐云雾之中,大汗淋漓,累倒在一旁。

鳌祥公见此景,决定回谭家木行,与正一先生贴耳商量了一回,遂去附近村庄寻雇来了一辆牛车,然后同牛倌一起将智安和智忍分别抬搭上了牛车。

正一先生、幼仪则搀扶着周押司慢慢登上了牛车。

周押司一片错愕,询问鳌祥公哪里来的银子雇用牛车,又往哪里去。

鳌祥公只笑道:到时便知。

事已至此,周押司也是无奈,任凭鳌祥公做了主,随牛车一路吱吜吱吜地往谭家木行而来。

******

一个时辰之后。

鳌祥公与牛倌并坐在牛车前辕,出现在谭家木行的院门前。

胡三正为鳌祥公一夜未归、彻夜难眠哩。天刚蒙蒙亮,他就站在院门外东张西望,心急如焚,忽见一辆牛车拉着数人径在院门前停了下来。

从牛车前辕跳下一个乞丐来,招手唤他道:“三!快快快……快帮我把伤者搭进屋里去。”

“你是何人?怎地使唤我?”胡三正在狐疑,因此嗔道。

鳌祥公一愣,上下打量自己,才知一副乞丐模样,不由打趣道:“三!我叫花子,你都不认得了?”

“谁认得你!”胡三翻白眼道。

“我是你老爷啊。”

“我还是你老爷呢。”

“哈哈哈哈……鳌祥公开怀大笑道,“三:我是你老爷鳌祥公啊,你都不认得了?”

“鳌祥公?”胡三更是莫名其妙,抓耳挠腮,不知这乞丐正是鳌祥公所化。

此时,正一先生跳下牛车,先自化回鹤氅道貌的本身,然后用柱杖在鳌祥公周身画了一圈,复吹了一口气,便撤了易容之法。

顷刻之间,乞丐消失,鳌祥公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胡三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睛,仔细观看,果然是鳌祥公哩!他顿时抱怨起来:“祥公,你这一夜到哪里去了?好叫胡三担心。”

“抱歉抱歉……现在没时间跟你说这个。快来帮忙,把这些伤者搭进屋去。”鳌祥公一边笑道,一边先扶周押司慢慢下了牛车。

胡三暗自咕噜,不好细问,便同正一先生、幼仪将智安智忍搭扶进屋内,各自安排了床铺。

正一先生休息片刻,继续替智安智忍疏活元气,化解内伤。

鳌祥公则先遣胡三去请大夫来,然后亲陪周押司叙话。幼仪自在一旁陪坐。

周押司本来伤病沉重,一路上又遭牛车颠簸,精神越发不济,恍惚间瞥见两位乞丐都变了模样,不知谁是真谁是假,如坠十里雾河,迷迷登登。

此时,他卧在床榻上,精神稍安,便问道:“谭兄,你两个怎么一个变成商人,一个变成道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弄得我好生糊涂?”

其实不仅周押司稀里糊涂,而且幼仪也是懵懵懂懂,只是她是晚辈,不便开口问话而已。周押司的问话,正是她心中所想,因此侧耳倾听,欲知下文。

却不料鳌祥公微笑道:“亲家公啊,我已派人请大夫去了,你只管静心养病。等病好了些,我再仔细说给你听。”

“看你这模样倒也像个有钱的财主,却为何要卖弄幌子,赚我这乞丐的女儿来作媳妇?你这倒底图得是什么?”周押司满口抱怨。

鳌祥公淡然笑道:“我图幼仪是个大有孝心的好女儿。这样有孝心的好儿媳,我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可是你是个财主,我是个乞丐,这门不当户不对,若是对了这门亲,日后岂不要遭你们嫌弃死?”

第四十二章:青藤遇佛 鳌祥叹生

“亲家公啊,你这可就看错我了。我谭鳌祥对亲可是与别人不同:别人看重金银珠宝,我看重孝顺贤慧。

这金银珠宝之物可以一时挣得来,也可以一时挥得去,唯有这孝顺贤慧的品德却是自小养成,能福泽子孙,不是金银珠宝之物可以相比的。幼仪有如此孝行,正是我家的好儿媳,哪里还有嫌弃的道理?”

周押司听说这一番话,好生欣慰和满足,但心里却十分疑惑,他不禁问道:“谭兄,你我相处不过一日,你是如何知道、我仪儿就是个有孝心的女儿?”

“哈哈哈哈……亲家公,你真会打趣!仪儿割肉熬汤侍亲,剜眼换金救父,像这样的品行,不是孝心又是什么?”

鳌祥公本是磊落豪爽之人,正为得到好儿媳而高兴,因此话溜话,却不曾提防说漏了口。

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周押司猛然听见这话,恰好似耳畔起一道万钧霹雳,直炸得满脑子嗡嗡作响,满眼帘金花乱晃。

他“啊”地一声惊叫,直挺起上身,目瞪口呆,仿佛一尊泥菩萨定在那里。

正是父女连心,肉割在幼仪身上,痛却疼在押司心里。

周押司既愧且疚,无地自容,突然一声哀吼:“痛死为父也!”

话落处,一口鲜血喷射出来,足有两米多远,溅在白壁上,殷红涓涓,顺壁而下。轰然声响,周押司直挺挺地倒在了床榻上,双眼圆瞪,眨也不眨。

鳌祥公见状,惊慌不迭,等回过神来,深为失言后悔,急来探看周押司,却是呼吸全无,手脚冰凉,已然命赴黄泉了矣。

鳌祥公震惊万分,“簌”地一下,热泪滚落了下来。

见周押司死不瞑目,他不禁悲怆道:“周兄弟……你……一路走好,我一定会好好待仪儿,就如亲生闺女一样。”

说罢,鳌祥公颤抖着右手,轻轻地抹合了周押司的双眼。

幼仪一直陪坐在一旁,聆听二人交谈,并不插话。忽见父亲大叫吐血而倒,幼仪慌忙扑到床前。

当听明白鳌祥公的话,既知父亲大去了矣,她不禁泪滚如雨,啕咷大哭,却因悲伤过度,顿时昏厥了过去。

鳌祥公一时发了混沌,一边手忙脚乱地扶住幼仪,一边朝房门外急喊:“三!三!三……”

连喊了数声,并不见应话,鳌祥公这才想起胡三请大夫去了。

就在鳌祥公慌乱无主之时,门外突然传来稚嫩的回话声:“公公!你唤胡叔叔干什么呀?”

鳌祥公定眼一看,正见青藤蹦蹦跳跳地跳进屋里来了。

原来青藤白日里贪玩得困倦了,一觉睡到天色大亮,迷迷糊糊中听见鳌祥公心急火燎地叫喊,她便跃下床,赶了过来。

鳌祥公一见青藤,就急唤道:“青藤,快过来,快过来……快帮公公搭把手,把姐姐抬上床去。”

青藤刚进入室内,一眼便看见幼仪头顶有金光环绕,照射一尺开外,不禁又惊又讶。她急忙应一声,跑上前来,协助鳌祥公。

二人一个搂身,一个抱脚,将幼仪抬放在床边。

鳌祥公尽管略懂医术,可此时忽遭大变,一时失神,茫然无措。

青藤辄伏身向前,暗使法术,轻掐幼仪的仁中。

须臾,幼仪悠悠醒将过来,放声恸哭,如嘶如哑,好不凄惨。

而幼仪睁开双眼的刹那,正与青藤无意间碰了一个眼神。

只见幼仪双眼瞳底有两朵莲花闪烁,周围绕有流光飞彩,似有佛座九品莲台之相——正是佛陀转世之殊胜。

青藤觑见,不禁百般狂喜,万分激动,捉住幼仪的纤手道:“原来你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道青藤为何如此狂喜激动?

原来幼仪正是诺那佛祖元灵的转世之身哩!

而青藤实则是九天玄女的隐遁之身,因此一眼便看穿了幼仪的庐山真面目。

红尘万丈,轮回无常,总归抵不过缘聚缘散。

诺那佛祖元灵在红尘中辗转了十多年,九天玄女就寻找了十多年,尽管有时她因降妖除魔而分散了心事,但此刻终于瓜豆得失,因缘际会,在正一先生的无意撮合下,二人就在谭家木行蓦然邂逅了。

可惜的是:幼仪虽然秉赋佛慧,但此时已茫然无知,青藤所说的话,她哪里能明白过来?

幼仪如痴如傻地仰躺在榻上,泪滚如雨,哀伤恸哭,青藤只有掩饰内心的狂喜,在她耳边稚声安慰。

鳌祥公站立一旁,分身乏术,上前宽慰不是,去唤人也不是。

正在他郁闷时,胡三已领着大夫,匆匆忙忙地出现在房门外。

鳌祥公忽然瞅见,急唤道:“胡三,你可回来了!快进来,快过来……”

“诶,来了来了……”胡三一边答着话,一边匆匆走进屋来,介绍大夫道,“祥公:这位是甄大夫,是个妙手回春的老中医。”

“唉……便是妙手回春,也没得用了。”鳌祥公无限伤感道,“你速去东门买口好棺材,一并请个仵作回来。”

“啊?”胡三惊诧万分,这才发觉屋内哀吊的气氛,没敢吐出第二个字,便又慌慌张张地买棺木去了。

那甄大夫与鳌祥公见了礼,先自看了看周押司,果然已是肢体渐僵,便是神仙也难以救活了,遂轻描淡写地吐了一口涎沫,而后又为幼仪号脉,貌似极谙医道的样子。

把完脉后,甄大夫高谈阔论一番,复为幼仪开了几帖药方子,无非滋阴补虚之药,收够了足足的银子,背起医箱匆匆而去。

******

当日昏黄,在谭家木行给周押司设下了庄肃的灵堂。

幼仪孤孤单单地守在灵堂里,哭得死去活来。青藤则端茶倒水,左右伺候,却极似一个体己的小丫鬟哩。

附近木行相契者纷纷前来吊唁,当得知鳌鳌祥公为一个乞丐大设灵堂时,莫不私下议论纷纷,腹诽较多。

鳌祥公并不惭愧,更不多加解释,恐泄漏消息,为防流言蜚语,也不曾叫公映前来参加丧礼。而后,他亲自去东门水阳江附近买了一块坡地,隆重地安葬了周押司。

丧事办毕,已过去三五日。

胡三交付了木料经济,折合操办丧事的开销,那银两竟然还多出一半来。

鳌祥公不禁十分纳闷,拨弄了几遍算盘对账,依然还是那个数目。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多出这么多银两?足足有一半之多啊!”鳌祥公放下算盘,疑问胡三。

胡三答道:“我也感觉奇怪。那日洪水过后,前去堆料场清点木料,实指望十停里剩下四停就不错了,但点数时,那些冲散的木料竟全都刻着谭家的钤记。

帮工忙不过来时,又来了许多乞丐、农夫帮忙。那些买家都来争要木料,木料还没拢堆,就被抢购一空,不一会儿都换成了银票现银,一点数目竟然有两倍之多。我虽也不信,但确实如此。”

鳌祥公闻说后,百思不得其解:那乞丐和农夫帮忙,倒还能找到一点眉目,即受了施舍的乞丐和何王氏的叔伯兄弟前来报恩,但木料上都敲了谭家的钤印,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了。

其实鳌祥公不知:这是正一先生当夜取了他的钤印,弄了神通,在那些奸商的木料上都敲了谭家的钤印,因此才有了这筆意外的财富。

想了许久,鳌祥公也没想出个之所以然来,便忧叹道:“这些银子来得蹊跷啊!不明之财,据为己有,我于心不安。就算我收纳了,能承受得起这份福分,只怕将来也会报应在子孙头上。”

“那……这些银两应该如何处置?”胡三问道。

鳌祥公沉吟片刻道:“我看这样:你以后就住在此处吧,一来帮我打理生意,二来用这些银子接济那些乞讨的叫花。你现在就传话出去:凡逢每月初一、十五两日,谭家木行开门赈粥;只要我这谭家木行在,这赈粥之事就一直照办下去。”

“这……”胡三犹豫起来。

“三啊,我这么做是有道理的。你跟了我十多年,我有些家事,却一直没对你说。”鳌祥公忽生感叹,仿佛又在喃喃自语道,“我谭家远祖麦公原本是叫花出身,乞讨到华阳镇,以蛮力起家,历经五世,才创出了谭家庄的家业,子孙也十分众多。

后经四世,谭家子孙不思先祖创业艰辛,就把那万贯的家业都败光了。自此谭氏凋零,在谭家庄也只剩下我丑公一脉,但也是独苗单传,到公映头上已有八代……”

“祥公……为何今日说出这般伤感的话来了,叫胡三听了,好生难过。”

“唉……三啊,我鳌祥生平为人做事,仁义当先,上敬祖先神灵,下问良心无愧,便是希望我谭氏丑公一脉将来有一日能够瓜瓞绵延,人丁兴旺。如今得了这不明之财,我鳌祥怎敢挪用,岂不有损阴德?你就替我都散了去吧。”

“这……好吧……那胡三就遵从祥公的意思去做。”胡三见鳌祥公说着说着,眼中似乎含有泪光,大不似以前豪爽性情,因此不敢再多言。

鳌祥公沉默片刻,又道:“三啊,你往后住在此处打理生意,少不得要东奔西走,你就去购置一辆马车来吧,以备你日后驱使。”

“这……好,胡三这就一并去办。”胡三小心应诺。

一时间,二人商量妥当,胡三自出了门,按照鳌祥公的吩咐办事去了。

自此以后,胡三就在谭家木行长住下来,一边打点宛陵木料生意,一边主持赈粥事宜。

第四十三章:身归谭府 六魔拿人

诸事办妥,鳌祥公准备携幼仪回谭家庄去。幼仪丧父无依,且已许给谭家作儿媳妇,遂就听从了鳌祥公的安排。

青藤已然寻着诺那佛祖的元灵转世之身,即全心全意地担当起小丫环的角色,捧茶倒水,寸步不离幼仪左右,实则是在暗中护法。

智安智忍受伤甚重,虽然经过正一先生的数日助法,但短期之内不能治愈。在正一先生的建议下,鳌祥公便邀请二人一同前去谭家庄,准备开辟一处道场供二人修行。两位和尚思量一番,满口答应。

******

周押司的头七祭日后,众人又在谭家木行住了一宿。

次日清晨,众人简单收拾一番,启程前往谭家庄,正一先生也准备前去天柱山,因此出得院门,大家彼此道别。

胡三早就将购置的马车赶至木行门外,挽缰而立,恭候众人上车。

青藤才不管礼数哩,先自欢呼雀跃地拉着幼仪上车去了。正一先生辄与智安智忍道了别,复扶二人上了马车。

最后,正一先生才来与鳌祥公作别。

鳌祥公先开口道:“这次多仗先生相助,先生若有闲空,何不同去谭家庄小住一阵?也好叫鳌祥略尽感激之情。”

“罢了罢了……人世污浊,非我辈久居之地。你挥霍了宛陵谭氏四百年的余庆之气,贫道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先生的大恩,鳌祥没齿不忘。”

“你即将不久于人世,如果能放得下家业,还是趁早跟着两位大和尚进山修行吧,或许还能够减你灾衍一二。”

“多谢先生忠告,鳌祥一定谨记在心。”鳌祥公深鞠一躬,恭敬如弟子。

“话已至此,贫道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请回吧……贫道也要去天柱山了。”正一先生话落,微微一稽首,拖柱杖,转身欲去。

但就在此时,忽然从西边天空里、刮过来一阵狂风,播沙扬土,声势凶恶。只见屋顶上瓦片掀飞,哗啷碎响;道路旁柳枝折断,满地飞走。

这风来得猛,来得邪,来得蹊跷!

正一先生暗吃一惊,急忙回头观看,不禁大叫:“不好!那几个妖怪来了!”

果然哩,在一派云雾滚滚间,长斨老怪、费天君等几个妖怪气势汹汹地飞奔而来。

这毕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那还得从数日前说起。

那日里,夭俞、夭阳关、蒙命奉常斨老怪之命,寻找幼仪,一出洞府,便向小妖打听到正一先生一行往东而去,三个妖怪遂就循踪寻来,但道术低浅,只有挨庄逐镇地寻找幼仪的踪迹,直寻过了数日,也未发现蛛丝马迹。

此日下夜,寻至宛陵地界上,忽见东边有三道白光隐约冲射天空,三个妖怪急来寻探,因此便寻找到了谭家木行,发觉一位真人兀自给那两个秃驴治伤哩(正一先生化回原身,三个妖魔不识)。复逐灯光寻找,便又发现了幼仪。

三个妖魔欣喜不已。

夭阳关便欲闯进去拿人,被夭俞一把拽住道:“二弟,切不可打草惊蛇,若他们舍拼一场走脱了去,却不是白寻一回!”

“那该如何?”夭阳关问道。

“师叔不是说了,叫我们找到人后,速去回报?”蒙命道。

“哦……对了对了!”夭阳关想起玄殊真人的叮嘱。

“依我之见:你两个先守在此处,提防他们动静;我这便回去,禀报师尊。”夭俞定计道。

“好好好……就依师兄之言。”夭阳关、蒙命点头答应。

三个妖怪计较妥当,夭阳关、蒙命便守在谭家木行,潜伏在云雾之中观察动静,夭俞则一路驾雾返回灵泉福地报讯。

******

黄山天都峰灵泉福地。

常斨老怪接受了费天君的建议,采用大禹治水的引导之法,打开金光气海,顺纳了那股煞灵之气。

他本有将近三千年的道行,又兼之费天君、玄殊真人助功,不过数日,身轻气爽,精神焕发,已将那股煞灵之气化为己有,功力大有增长,果然是抵御之法不及引纳之法,枉费了他许多年的苦功。

常斨老怪欣然欢喜,出得关来,便在灵泉福地大摆筵席,答谢费天君和玄殊真人。

三众杯来盏往,谈笑风生,直吃了一日有余。正吃得六分醉意哩,夭俞忽然上殿跪报:已查到那少女的住处。

常斨老怪闻说,喜上眉梢,再无心事吃酒,即命夭俞速速领路,随后离席而去。

费天君、玄殊真人也放下杯盏,随常斨老怪一同前往。

夭俞遂引领着常斨老怪、费天君、玄殊真人直奔谭家木行而来。

******

夭阳关、蒙命在空中潜伏了大半夜,监视谭家木行的动静。清晨忽见众人驾车欲去,直急得大汗涔涔,不知所措。

正在着急哩,忽然漫天黑雾黄雾纷纷卷来,抬眼看,即知是师尊师叔到了,两个妖怪急忙迎接见礼,然后朝云层下,指点给众妖怪观看。

费天君早已打开天眼俯瞰。

果见那车蓬之内倚坐着一位少女,头顶金光隐隐,约有一尺来高。

他不禁又惊又喜,暗道:“真个是‘踏破芒鞋没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果然就在此处找到了你了!”

但又见下界有三道白光隐约冲射,便知晓有道行的在那里,不好招惹,便欲叫常斨老怪先去打头阵,自己好相机取事。

因此,费天君拱贺道:“恭祝老祖:那女子果然非同一般,如若得手,必能为老祖助功。”

“正是正是……我也早已看得清楚。”常斨老怪并不知费天君的用意,话落处,已卷裹黑雾伏身疾下,长臂一展,绿鳞闪闪,便准备连人带车一阵掳走。

正一先生正回过头来,觑得真,看得切,一声惊呼后,迎面飞起,挥杖打去。

常斨老怪忽遭狙击,撤回手,向正一先生劈出一掌。

正一先生仗杖相迎,一声响,光芒四溅,被横空里击退百米之远,心潮翻涌,拄杖急喘。

智安智忍早已听见真人惊呼声,双双提了齐眉棍,跃下马车来,正见真人被击退,二人不容细思,纵上高空,举棍攻击常斨老怪。

正一先生稍稍歇过,也挥杖向常斨老怪攻来。

玄殊真人见状,岂会袖手旁观,急率三个妖怪奔来助战。

单凭三人与常斨老怪并杀,就有些吃力,又怎么斗得赢五位妖怪的合围攻杀?不过二十回合,智安被狼牙棒扫中臀部,智忍被方天戟划伤了左臂,正一先生也被蒙命的软剑正中左后肩,三人俱似断线的风筝摔落在地上。

夭俞等三妖欲报钵盂峰和天都峰之仇,一个个凶神恶煞般暴吼一声,挥舞兵器伏冲下来,要结果了三人性命。

常斨老怪辄伏身而下,再展右臂,来掳马车。

鳌祥公早就跌坐在地上,被风沙灌眼,正揉着眼里的沙子,一片昏迷哩!而胡三兀自挽紧马缰,眯眼咬牙,稳定马车。

眼看常斨老怪便要掳起马车哩,猛然间,车内一道金光闪出,譬如一轮烈芒,漫天飞起,灼人眼目。

常斨老怪等三个妖怪根本不曾在意,忽见金光袭击,譬如排山倒海之势,都唬得向高空中退避去,足足退有数百米之远,才站稳了脚跟,一个个惊心不定,面面相觑。

常斨老怪十分震惊,定眼朝下界俯看。

却见马车内蹦下一个小小女童,低着头面,不停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两条牛角辫翘得老高,摇来晃去,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其实九天玄女隐藏了金身,只有道行仿佛者或更高者才能窥出真面目,而费天君、常斨老怪充其量也不过三千多年的道行,又怎能发现?其余妖怪就更甭提了。

常斨老怪狐疑不绝,四下寻看:除了三位伤者跌在地上外,便是一个半爬不起的揉眼老汉和一位牵马仆人,一时不禁矒住,独独不曾注意青藤。

青藤走到鳌祥公面前,搀起他道:“公公快搀他们上车,这些妖怪,我来对付。”

鳌祥公好不容易睁开眼来,却见云雾里站立着几个凶神恶煞一般的妖怪,饶是经历过人生的大风大浪,却不曾见过这般仗势,直吓得腿脚发软,胆颤心惊,便与胡三将三人捯饬到车上去了。

但听见青藤又道:“公公,你只管把马赶走,千万不要回头。我今天先要斩妖去了,请公公告知陆翁一声:不要牵挂青藤,日后我还会去谭家庄的,请他两位老人家多多保重。”

话落处,青藤已从胡三手中挽过缰绳,递给了鳌祥公。

鳌祥公木木讷讷地应声诺,接过缰绳,又取过胡三手中的马鞭,登上了马车前座。

鳌祥公正要嘱咐胡三时,青藤已然一掌拍在了白马后臀上。

那白马吃疼,嘶溜溜一声嘶鸣,仿佛攒尽了全身气力,猛地撒开四蹄向西边官道上狂奔而去。

鳌祥公尚末明白过来哩,就在一阵“嗬嗬啊啊”的惊叫声中,乱晃着马鞭,颠颠簸簸地消失在风沙影里。

第四十四章:青藤施威 力挫众魔

玄殊真人站在空中,正觑得真切,急将云头往下一降,红绡水袖卷将过来,施展神通欲将那马车一股脑儿掳起空中。

青藤抬眼看见,一抖小胳膊,犹如海底探空一般伸展过去,就将玄殊真人的手臂格打开去。

随后,她纵身跃上云空,阻挡住众妖怪,嬉笑而立,极其活泼。

长斨老怪忽眄见神异,猛然明白过来。于是,他怒吼道:“我当是何人吃了熊心豹胆,原来是你这小丫头在此故弄玄虚!”

“不错,正是小姑奶奶哩!你又待怎样?”青藤清脆答道。

“速速滚开,休得耽误本尊捉拿那女子,否则本尊一口生吞了你!”长斨老怪吓唬道。

“哦……原来你们是冲着仪儿姐姐来的,那就更不要痴心妄想了。要想带走仪儿姐姐,还得先问问小姑奶奶我同意不同意嘞。”青藤叉腰挺身,傲视群妖。

“哇呀呀呀……小丫头,看本尊不一口生吞了你!”长斨老怪哇呀暴叫。

话音落处,他蹈云驱雾冲上来,便要拎起青藤送入嘴里。

费天君一旁观看多时,毕竟他是昊天瘟部的神袛,见过些大阵仗,大人物!当他看见青藤手臂陡长百丈时,就知这小丫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见长斨老怪欲要生吞青藤,费天君慌忙奔将上来,硬生生拽住老怪的手臂道:“老祖,不可造次!”

而此时,夭俞、夭阳关、蒙命却不识好歹,各舞兵器围将上来,丢开路数,展开攻击。

青藤咯咯清笑,来去如花影穿梭,两条牛角辫摇曳生姿。

三个妖怪尚未反应哩,夭俞的右颊就遭搧了一巴掌,肿得似个大馒头;夭阳关的额头也遭擂了一拳,鼓起个酒杯大小的疙瘩;蒙命也遭啪啪啪掌嘴,唇皮分翻,犹如两片鸭喙子。

转眼之间,三个妖怪捂颊的捂颊,摸头的摸头,唆嘴的唆嘴,直痛得又蹦又叫,嗷嗷怪叫。

青藤天真性情大发,高兴得顿足,拍掌,清笑,小小的身影宛如一朵莲花迎风绽放,稚嫩的笑声在云霄中飘来荡去,经久不息。

三个妖怪劈里啪啦被揍得熊样百出,常斨老怪自然挂不住脸面,他怒火冲天地摔开费天君,气势汹汹地杀将上来。

玄殊真人一旁见状,也是吃惊非小,担心兄长知亏,遂手执古定剑,怒然出阵相助。

青藤看出这两个妖怪的道行合起来,大约也有六千年之功,便就童音烂漫道:“小姑奶奶我、好久没活动活动筋骨了,今日就拿你两个练练把式吧。”

话未落音,青藤笑盈盈地迎将上去,脚踏六壬斗步,徒手迎战。

费天君暗料打发不了这小丫头,难以成事,与其单斗,不如群殴,便就掣出水磨钢鞭,飞一道黄光,杀入战团。

另外三个妖怪也顾不得疼痛,各操兵器,围杀上来。

这一番六魔大战青藤,合上道行有一万多年哩。

但见天空里云雾澎湃,狂风怒吼,杀气一阵阵席卷,五六般兵器飞来飞去,恰如流星击空,慑人心魄。

青藤咯咯清笑,左穿右绕,忽上忽下,飞走如疾风,敏捷似灵狐。

一会儿从常斨老怪腋下闪过,顺便拔一撮腋毛,常斨老怪疼得呲牙咧齿;一会儿又从夭俞跨下钻过,小脚尖照他裆间促狭一下,夭俞难受得捂着裤裆拼命蹦跶;一会儿又在夭阳关眼眶上擂一拳,顿时青肿如大熊猫……几个妖怪被青藤尽情戏耍,毫无颜面可存。

玄殊真人见状,恼羞成怒,跃起高空,厉喝道:“大家都闪开,让我杀了这小东西!”遂将古定剑抛空祭起,直取青藤。

费天君也紧跟其后,祭起水磨钢鞭。

古定剑青焰腾腾,水磨钢鞭黄光烁烁,一斩一打,径落下来。

青藤并不惊慌,一扭身影,如风闪过。

那两般物件直打在云层里的山峰上,山崩石裂,光芒震射,轰隆隆倒塌了两座峰头,落入云海里去了。

常斨老怪也早已斗得心烦意燥,见二者未能得手,急结法印,运气凝神,“呯”地一声冲开眉间第三只眼金光神目,就见一道紫不溜丢的光柱闪电般射出,粗细仿佛茶具,直照青藤打来。

青藤抬头瞥见,略吃一惊,急唤出凤羽剑在手,迎着那道紫光挡去。

但听一声炸响,惊天动地,流星飞射,青藤就被那道紫光打得倒退了数十步远。

那道紫光折弹而去,击中了一排山岭,摧枯拉朽一般纷纷崩塌,落入云海里去了。

常斨老怪一击奏效,好不欢喜,复凝神光。

青藤吃惊非小,即知此魔有些本事,就手结法印,将一道斩祟飞罡徐徐祭起头顶,煜煜生辉,光彩夺目。

“飞花逐月!万里清空!祭!”

话音落处,青藤祭出飞罡,直奔常斨老怪打去。

常斨老怪刚凝住神光,不分高低深浅,将神光晃来迎接。

一声惊雷响,就好似炸开了南天门,震倒了不周山,无数星光流射,恍如烟花灿烂,令人眼花缭乱。

常斨老怪被打得眉宇间神目忽明忽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般,蓦然眼前一黑,直翻落下云雾去了。

猝然大变,众不及防。

玄殊真人唬得花容失色,慌催云脚,携住常斨老怪逃遁而去。夭俞等三个妖怪屁滚尿流,拖着兵器,狼狈随逃。

费天君觑见那飞罡神威,实是平生未见,早吓得魂不附体,一促云头,随后而遁。

这飞罡乃是九天玄女修炼了万劫之功的斩祟灵宝,形似玉梭,专打劫魔,在三界之内最是杀器,劫魔受一道几乎打散元神,受两道几乎烟消云散。

只因一来九天玄女曾与稚佈肩魔尊大战受伤,飞罡威力有所减弱;二来常斨老怪的金光神目,毕竟也以将近三千年的功力修炼了两百来年,且含有那股煞灵之气,因此尚能迎受一击。

但常斨老怪只接了一招,就被打下云雾,一路捂着神目,痛叫不已,随玄殊真人匆匆逃遁。

费天君随后追赶上来,急急问道:“老祖:伤势如何了?”

“疼疼疼……好疼啊!”常斨老怪魂魄未定,连声喊疼,“不知那小丫头是哪里来的恶神?怎么这般历害!”

“费某也不知啊。”费天君答道。

“师尊,你看:那小丫头还在后面追哩!”夭阳关摸着额上的疙瘩,胆战心惊道。

“那小丫头还追上来了?只怕天都峰呆不住了,这该如何是好?”常斨老怪急急慌慌道。

“权听兄长做主。”

“嗨!我哪里还有主意!贤妹快想一想吧。”

“小妹也没有办法啊。”

“这?这?这这这……”常斨老怪眼又疼心又急,急得说不出话来。

“老祖,我有一个办法:我看诸位还是随我去括苍山,找季忠八兄弟帮忙!不知诸位意下如何?”费天君提出建议。

“好好好!有帮忙的,那就太好了!请天君快带我们去吧,终归先要躲离了这小恶神才好。”常斨老怪急急回道。

商量定计,众妖怪便如丧家之犬,一路风奔雾驰,直奔括苍山而去。

******

青藤在红尘中辗转十多年,才在谭家木行遇见幼仪,不料就要匆匆离别,好在她已知道幼仪此去之地华阳镇谭家庄。

青藤一来替幼仪护法,二来斩妖除魔,道之所本,因此她便与常斨老怪等妖怪恶战起来。

最后,青藤祭起斩祟飞罡,一击唬走了六个妖怪,可她也被常斨老怪的神光震得旧伤隐隐作痛。青藤来不及多思,只想除去这群妖怪以绝祸患,所以一路随后追赶而来。

等追至一座大山上空时,却忽然不见了众妖怪的踪迹,青藤便降下祥云,落在了一道山梁之上,准备歇息歇息,再来探问。

才坐片刻,山涧里突然腾出一阵阴森森的大雾,迷迷漫漫,昏昏惨惨,浸没了天空中的红日和周围的苍山翠岭,数步之外,不辨一物。

青藤不禁激凌凌打了个寒颤,心中生疑,遂小脚一跺山梁,高唤道:“当坊土地!快快出来见我!”

话音刚落,就见地上冒起一股白烟,白烟里蹿出一位土地神来,须发皆白,身体胖矮,手中拄着一根虬龙拐杖。

土地神见面前站着一个小女娃,尽管有几分怀疑,但不得不恭敬回话:“上仙召唤小神,不知有何吩咐?”

“我问你:此处是座什么山头?”青藤问道。

“启禀上仙:此处乃是括苍山。”

“此处可有什么妖怪?”

“妖怪?有有有!此处有八个妖怪,都住在积淤潭潮流洞,个个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上仙若是来除妖的,可要千万小心了啊!”土地神嗫嚅道。

“呵呵呵呵……”青藤一阵清笑道,“莫说八个妖怪,便是百儿八十个妖怪,我也除得掉!速领我去那什么妖洞去!”

“是是是……”土地神唯唯诺诺,颤巍巍拄着虬龙拐杖,前头带路去了。

“咦?土地!你为何不直接带我去那妖洞,还要这慢腾腾走儿作甚?”青藤惊疑道。

第四十五章:单挑括苍 六壬步斗

“那积淤潭潮流洞离此不远,且又怕惊动了他们,故此还是走去为妙。”土地神答着那话,脚步照直前行。

青藤听说此话,颇觉有理,遂就迈开小步伐,随后而行。

一时穿老林,蹬岩道,磨山嘴,走过两三里地,就来到了一片山涧下,一条淤泥河业已横截在前面,雾汽缭绕,看不清长宽多少里。

那土地神笨手笨脚地爬上了傍岸的一条野舟,取了长蒿,招呼青藤登船。

河面一阵阵寒气逼人,腥味十分浓重。

青藤微微迟疑了须臾,便皱着眉头跃上了野舟。

土地神将长蒿往岸边一点,野舟就划出一条波纹,缓缓地驰离了岸旁,向河中滑行去。

青藤颇觉蹊跷,两只小杏眼滴溜溜注视着河面,暗地里提防着哩。

行过多时,雾汽越来越浓,弥漫了整个河面,咫尺之间模糊不清,而那野舟依旧在河里划行转悠,仿佛摸不着方向也似。

青藤渐渐感觉身子似乎被什么缠住,呼吸困迫,咽喉被粘住了一般翕张不开。她不由惊问道:“土地,你把我带到哪里来了?”

“呼哈哈哈……呼哈哈哈……”

骤然间,那土地神仰天狂笑,得意非凡道:“小丫头!我把你带到鬼门关来了啊!呼哈哈哈……今日,你既然落在我季忠的手里,便是大罗神仙,也休想逃出此地!”

咦嚱?原来这假冒的土地神正是括苍山的第一位魔头季忠,费天君及常斨老怪等妖怪正是投奔他而来。

季忠得知费天君相告的消息,遂先施放毒雾,而后扮作土地,一步步将青藤诱进了他所布下的陷阱来。

青藤一时不曾仔细提防,果然就中了他的淤泥之阵,蜃气之毒。因此他自以为得手,这才放狂大笑,直言不讳。

话落时,季忠撒手扔了长蒿,一蹬野舟,穿雾而去。

霎时间,四周静如死寂,浓雾纷纷席卷,昏天黑地,腥臭无比。

青藤正在吃惊时,身子猛然就被卷入剧烈的漩涡之中,直往下陷去,四周腥泥污浆一股脑儿涌来,越是挣扎越往下陷。

青藤虽早有提防,却未料到此着,脚下踏着一片烂稀泥,没有一点着力点,浑身被淤泥裹压着使不上劲来,眼瞅着就要被无边无际的淤泥埋葬在泥潭之底。

但青藤毕竟是混元大罗金仙,见过多少大阵仗,似这种淤泥之阵又怎么能陷得住她?

只听她娇喝一声:“六壬步斗!玄自我开!起!”

刹时间,青藤脚下陡生六道光环,或红或碧,或白或玄……运转如飞,恰如陀螺也似,拖一道光柱直冲出了淤泥阵。

却刚飞起在空中,忽见七八件兵器照身上打来,青藤急展凤羽剑在手,化作一座剑阵,护住全身,斜刺里落在对面的崖畔之上,定眼来觑。

但见天空中早已围立着八位妖魔,各持着兵器,或高或矮,或胖或瘦,一个个奇形怪状,杀气腾腾。

这一干妖魔便是后世《灵台榜》上督府“八灵”,他们分别是:季忠、钟肃、金缩、至阳、宁台、升道、升柱、陶道。

青藤观看明白,降魔之心炽生。

她大怒道:“你们这些个妖怪,小姑奶奶我正要扫灭了你们呢,不料你们竟敢先惹上了我!”

“呼哈哈哈……小丫头!你居然不怕我的蜃毒和淤泥阵,算我季忠低估了你。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既然来到括苍山,与费天君和我八兄弟作对,你便只有死路一条!”东边一位暴睛阔嘴鼓肚皮的妖魔叫嚣道。

此魔正是引青藤入淤泥阵的“八灵”之首季忠。只见他话音落处,一抖手中虎头湛金枪,气势汹汹地便要斗杀上来。

“大哥且慢!”忽然,右旁一位妖魔大叫道,“这等小事,何须大哥亲自动手!就让小弟升道一掌拍死她了事!”

“好好好!六弟,你速替大哥灭了她去。”季忠高声道。

“得令!”那六魔升道应一声,挺身一纵就落在青藤跟前,把腰身挺一挺,晃一晃,蓦然长高了数十丈。

但见他一张长尖嘴,浑身鱼鳞甲,望之三分似人,七分似鬼,端地唬人之极。

“小丫头,速拿命来!”升道一声呼吼,伸右掌猛向青藤头顶拍将下来。

“哼哼!这等雕虫小技也来逞强!”青藤一边冷笑,一边跃身闪开百十来米。

升道一掌未中,又举巨足狠狠踏来。

青藤复轻轻一跳,躲闪开去。

升道两招落空,甚是恼怒,掌拍脚跺,杀气汹汹,所经之处,老树跺断,岩石拍飞。

但折腾了多半会,竟挨不到青藤一根毛发,直气得他嗷嗷暴叫,力道愈发凶猛。

树飞石崩之间,青藤忽起忽落,银铃般笑声不断。

这一旁可急坏了升道之弟七魔升柱哩,遂嗷叫一声,跃下雾头,自后夹击青藤。

他俩本是同根兄弟,自然一般模样,一般本事,拍掌跺脚,力大无穷。

刹时间,天旋地转,木石炸飞。

众妖魔屹立在云雾里,观望指点,开怀大笑。

青藤见两个妖魔一左一右,劈头盖脸地缠得甚近,便又发了天真之性,忽而跳到升道的左脚背上。

升柱觑得准,抬脚直跺将下去。

升道东张西望,正寻不到青藤哩,猛不妨左脚背上被跺了一脚,直如剁碎了脚趾头,双手捧起左脚,右脚立地,乱跳乱蹦,嗷嗷怪叫。

却忽见青藤正攀在升柱的鼻梁下,升道遂攥紧圆桌大小的拳头直擂将过去,青藤复又轻轻一跳,跳到升道的肚脐眼上。

升道一拳过来,山呼海啸,正擂在升柱的鼻梁上,直打得他鼻血窜出,恰似开了个杂酱铺子。

升柱正捂住哒哒滴血的鼻孔,唔唔啊啊哼唧哩,却又见青藤粘在升道的肚脐眼上吐舌头,扮鬼脸,不禁火冒三丈,狠狠地抬脚踹去。

银铃般的笑声中,青藤闪电般飞落在升柱的阔腰间,而升道则被踹了个仰冬瓜,翻出多远。

两位妖魔怒气冲天,猛擂狠打,却都打在自家兄弟身上。不多时,浑身挂彩,嗷嗷疼叫,双双滚倒在地上。

而青藤却飞落在一座磐石上,悠闲地晃荡着一双小腿,勾指嘻笑道:“两个大笨蛋!来呀来呀……来打你小姑奶奶啊。”

“啊呀呀呀……气死我也!六弟七弟!你两个速速退下,让二哥来灭了她。”忽然,从云雾中又飞下一位妖魔来。

只见他鼓腹细颈,双眼暴突,双手握着一根三股铁叉,正是二魔钟肃!

这二魔钟肃乃是幽气之物,潜伏在地下修炼,炼就了地火之精,与其他七位妖魔共聚在括苍山,占山立界,坐着本山的第二把交椅,道行也有二千多年哩。

升道升柱看见钟肃飞身而下,哎呦哎呦地俱爬起身来。

升道苦了脸道:“二哥,你看看:我的脚都被七弟跺肿了,长个大瘤也似,好不疼痛。”

“你还说呢,二哥,你看看:我的鼻子,都被六哥打歪了呢。”升柱抱怨道,“二哥:这小丫头狡猾的狡猾,你可要为我两个出出这口恶气!”

“两位兄弟,放心就是,包在二哥身上!”钟肃胸脯拍得嘭嘭响。

话音落处,钟肃掉转身,绰开大步,耀武扬威地走到那磐石之下,口中念起咒语,忽举三股铁叉,对准青藤喷出一团烈火来。

青藤吓得一跳,飞身避开。

那磐石忽地着了大火,呼呼燃烧,顷刻间烧成一缕轻烟,袅袅散去,果然厉害哩。

钟肃见走了青藤,飞步追赶,双手不停地抖动三股铁叉,频频放出烈火。

顿时间,山头山坳里四处都窜起大火,此一处,彼一处,熊熊燃烧,烟火冲天,十分吓人。

青藤戏够多时,兴趣已尽,遂对钟肃鄙笑道:“任你这地火厉害,又怎奈何得我。”

话落处,青藤伸指一点钟肃的三股铁叉。

却是怪哩!那火起初还大有亩余,放得有声有色,渐而桌面大下,也甚有几分威风,但到后来,越放越小,竟似放炮仗一般,突突突射不出数丈来远。

“哈哈哈哈……妖怪,似这等火,你也敢拿出来显宝。”青藤笑得花枝招展,戏谑道。

“啊呀呀呀……啊呀呀呀……”钟肃气得啊呀暴叫,把脸憋得猴腚也似,连连抖动铁叉放火,却是越放越小,好似鞭炮火星,直在叉头上零零星星地洒落下来。

钟肃知道法术已破,羞愧难当,一摆铁叉,落荒而去。

青藤双手一叉小腰,昂首叫阵道:“你们还有谁下来比试比试?”

众妖魔立在云雾里,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抢话。

季忠早已听费天君说过这小女孩历害,遂用蜃毒和淤泥阵陷她,竟然不曾陷住,自然就有了几分相信;此时又见兄弟三个陆续败下阵来,更是深信不疑。

因此,他怒吼道:“都闪开,让我来灭了她!”

众妖魔闻声,果然都闪将开来。

季忠忽把肥胖的身子往云雾里一伏,欲化出元身,吐出“蜃毒”来毒倒青藤。

却忽听见身后有人唤道:“季兄,且慢!”

第四十六章:斩祟飞罡 元气大伤

季忠回头观看,原是费天君和常斨老怪等众妖怪,遂起身道:“天君,有何见教?”

费天君、长斨老怪等众妖怪早就隐藏在林荫之中,观察八魔究竟有多大道行,可否对付得了这个小丫头。

等战了两阵,不仅比武功大输,而且比法术也是丢人现眼,既知八魔都不是青藤的敌手,因此费天君这才现出身来,唤住了季忠。

费天君开口道:“季兄,这小丫头,我们也和她斗过一回,道行极高,应该有千劫之能。若要单打独斗,只怕都不是她的对手,不如我们一起围攻,灭了她。若留着她,迟早是个大祸害!”

“天君说得有理,只因叫各位见了我等兄弟的笑话,这才想出手挽回些面子呐。便如天君所说:大家一起上,灭了她!”季忠采纳了费天君的建议。

于是,众魔商议决定:由季忠领钟肃、升道、升柱、陶道攻下路;由费天君领钟叔、金缩、至阳、宁台攻中路;长斨老怪则领玄殊、夭俞、夭阳关、蒙命攻上路,总共有一十四位魔头来战青藤。

但听费天君一声令,天空中刹那呐喊声四起,风起云荡,天昏暗地,数十般兵器扑空杀来,一个个似巡海的夜叉,幽冥的阎王,面目狰狞,穷凶极恶。

青藤正在得意哩,忽见数十个妖魔从天而降,一起动手,一波波刀光剑影飞杀过来。

“好啊!原来‘车轮战’不行,便来个群攻?啍!我正要一并灭了你们哩。”青藤公然不惧,展凤羽剑在手,飞身迎战。

众妖魔歇斯底里地从上、中、下三路围杀青藤,不喾于布下一张天罗地网。

青藤若战在下处,既遭季忠、费天君两路夹攻;若战在上处,又遭常斨老怪、费天君两路夹攻;而若战在中处,则三路一起合攻。

青藤虽然屡战屡胜,但毕竟也消耗了不少道力,此番又被十四位妖魔(道行相加起来已有三万多年哩)围攻,自然是十分吃力。

恶战了多时,青藤不能破阵,渐失生色,遂趁落地的功夫,手结法印,自肩后祭起四道斩祟飞罡,如扇子般打开,光辉煜煜,殊胜非凡。

但听青藤一声清喝:“君临九霄!万魔伏退!祭!”

四道飞罡飞肩而去,宛如四条游龙,在空中来去穿梭,一道道金光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第一道飞罡,正中季忠,直打得他喷出一口血来,踉踉跄跄兀自未倒;

第二道飞罡,费天君躲闪开,正中至阳,如惊弓之鸟般摔落在地,不省人事;

第三道飞罡,正中玄殊,风车旋转也似地掉落空中;

第四道飞罡,长斨老怪躲闪不及,硬用金光神目接住了,直疼得他嗷嗷怪叫,载下云雾去了。

电光火石之间,众妖魔被打中四位,死活不知,一个个唬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自是从未遇见过如此强悍之敌!

费天君情知不妙,发声急呼,与众妖魔提伤携残,风卷残云一般逃遁而去。

青藤晃身收回飞罡,正待追赶,却忽觉天旋地转,脚下一软,栽倒在地上。

原来青藤与诺那法界的大魔尊稚佈肩大战之时,就已伤过元气,如今与众多妖魔又恶战了数回,元气一时消耗甚巨,并且季忠的“蜃毒之气”也暗伤了她,所以此时青藤精疲力竭,蜃毒入侵,便就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好在众妖魔不知青藤此故,早已逃之夭夭。

转瞬间,天空清朗,苍山如海;残阳挂山,暮风习习。

不知过了多久,忽而传来一阵轻轻地叫唤声:“娃儿……娃儿……”

青藤仿佛梦中初醒一般,悠悠睁开眼来,却发觉自己躺在一张石床之上,眼前辄站立着两个人物,一个是白须白发的老者,一个是独角鬼面的壮汉。

青藤顿生警惕,跳下床来,指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娃儿:此处乃是山神庙,我二人乃是此处的土地和山神。”白发老者道。

青藤上次一时疏忽,上了季忠的当,此次她不得不提防,遂施展天眼神通,仔细观看,果然见老者浑身正气笼护,于是大声问道:“既是此处的土地,可知季忠那一伙妖魔逃到哪里去了?”

“你这娃,我救了你不谢也罢,为何还要如此劈头盖脸地问话。”青藤口气甚是严厉,土地满腹不满道,“你这娃,劈头盖脸地问那些妖魔又作什么?”

“哼!我正要追杀那些妖魔哩,可惜元气大伤,就让它们都逃了。”

“什么?”土地闻说,惊愕万分,与山神相顾一眼,刹时明白什么也似,急忙跪伏在地,行礼道,“原来是上仙降临,小神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上仙恕罪。”

那山神亦跪揖禀道:“启禀上仙:那群妖魔早已不知去向。我二人被那季忠突然拘去,关在后山洞中。正在惊慌之时,便看见许多小妖慌乱逃窜,因此就打死了看守小妖逃了出来。

途中遇见上仙,只当是哪家娃儿走失,便就带到这山神庙中。我二人正在纳闷这荒山野岭怎么会有一个小丫头哩,原来是上仙来此降妖除魔,我等为括苍山的生灵拜谢上仙了。”

话音落处,山神和土地频频叩拜。

“罢了罢了……此处那可还有什么妖魔?”

“有有有!这括苍山大约还有三五百小妖,都只有两三百年道行。”土地忙答道。

“好!那些小妖道行虽浅,但日后必会祸害人界!我今日既来到此处,便要将它们斩草除根。你两个速领我去。”青藤虽然元气大伤,但铲除小妖,还是小菜一碟哩。

土地山神连连应诺,便领青藤径赶到了积淤潭潮流洞。

三位正神大开杀戒,就把括苍山境内三五百小妖杀戮殆尽,无非是些大蛤、穿山甲、蜥蜴、黄蟮、泥蟹等藏污纳垢之物,然后又放了一把大火烧毁了潮流洞,还了一方人族太平。

土地山神欢天喜地,召集括苍山境内百类盛情款待青藤,而后定要留青藤多住几日。

这一者土地山神盛情难却,二者青藤元气大伤,且体内侵有蜃毒,正需逼毒调养,因此她就答应在山神庙内暂时住下来,打坐运功,逼出蜃毒,然后恢复元气,再作打算。

******

话说当日,鳌祥公摇摇晃晃地驾着马车,一路挥鞭狂奔。奔出了三四十里地,那白马才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踏嗒踏嗒地放慢了脚步。

鳌祥公惊心甫定,回头看去,只见远处群山连绵,蓝天遥阔,白云飘浮,才知已脱离了险境也。他长长地吁一口气,扬鞭催马,径往华阳镇谭家庄赶来。

日薄西山,马车已在谭府门楼前停下,众人相互扶持着先后下了马车。

门仆早已禀报公映。公映慌慌迎接出来,与众人一一见礼。

当公映与幼仪叙礼时,正一先生拉过公映的左手,将它和幼仪的右手叠放在一起,面露微笑道:“公子:贫道为你找到了一位好媳妇,日后你可要好好地对待人家啊!”

幼仪早已偷瞥过公映一眼,见他方脸大眼,身板结实,颇有鳌祥公之仪,心中略有窃喜,此时听说那话,刹然面颊泛起红云,先自怯生生地抽回了小手,低头娇羞不语。

公映亦窘得红脸关公一样,不敢多看一眼,更不知如何回话。

鳌祥公一旁爽笑道:“先生:这话我还没说呢,你倒是先说了,看来先生比我还要心急啊。”

“怎不心急?你毁了宛陵谭氏四百年的余庆之气,即将祸及这一脉子孙,贫道正好给你找了一位好儿媳前来补救,不料又被妖怪觊觎。如果遭妖怪掳走了,岂不枉费了贫道一场心思?”正一先生言道。

“那倒是,那倒是……”鳌祥公一边笑脸陪话,一边引正一先生等众进入了门楼。

一时进得谭府大厅,鳌祥公自命公映取来金疮药,替智安智忍和正一先生看伤敷药。幼仪则由两个丫鬟领去,安排厢房,先暂且住上一宿,次日再另行安置。

所幸正一先生等三众伤势并不严重,只不过皮肉伤而已,早在回途之中,各自已运功止住流血,此时在鳌祥公盛情关怀之下,便又都敷了些金疮药,其实伤情早已无甚大碍。

敷药完毕,正一先生问起青藤之事。鳌祥公在正一先生面前不好隐瞒,遂就将放排遇盗,青藤降妖救人等事仔细地讲叙了一遍。正一先生这才恍然大悟,喟叹不曾一睹青藤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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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众人用过简单斋饭,坐在大厅里欲散未散,把话闲叙。

幼仪自来献茶致谢,而后向众人请了晚安,回房歇息去了。

公映侍在鳌祥公身边,见幼仪换了一身素裙,愈加显得身姿娉婷,清秀可人,既生了恋爱之心,浑身竟有些酥软的感觉。

鳌祥公瞥见幼仪清秀端庄,举止得体,便对众人道:“古话说得好:人靠衣装马靠鞍呐。仪儿这换了衣裙,恰好似换了一个人儿一样。”

第四十七章:猛虎让路 立地证道

“这仪儿本来长得面目清秀,只要稍微打扮一下,便可光彩照人了。”正一先生亦不吝赞扬。

“这是……这是……但这衣裳可以换得来一时光彩照人,这人品嘛,却是一时换不来的呀。”鳌祥公不无得意道。

“呵呵……看把你鳌祥公得意的。”正一先生打趣道,“依贫道之见:你还是尽快选个日子,替他二人完婚;两位大和尚的道场,你也要尽快安排;你自己呢,也要趁早另做打算。”

“先生说的极是,鰲祥尽快去办。”鳌祥公恭敬道。

“如此,贫道也没什么好挂碍的了,这便前往天柱山去了。”正一先生说过,站起身来,与众人稽首道,“诸位,贫道告辞了。”

众人一愣,还不及起身还礼哩,只见正一先生手拖柱杖,行走几步,飘然消失在大厅里。

鳌祥公连忙追出大厅,却见夜空寂寂,群星眨眨,正一先生早已仙踪远去了矣。

******

次日,由公映和丫鬟小雨陪伴幼仪、去华阳镇集市上、购置些女儿家的物什包括衣裙首饰、胭脂水粉等,原来公映的母亲已亡故两年有余,家中正无女主,一切女事都有小雨协助公映打理。

而后,自集市归来,公映与小雨又在后院安排了幼仪暂住的闺阁。

鳌祥公辄亲自去了一趟陆庄,将青藤的嘱托转达给陆翁夫妇,为避免二人伤心,只说青藤遇见她亲婶娘,已被带回家去。陆翁夫妇虽然十分伤感,不愿意听到这消息,但此话既然出自鳌祥公之口,也就深信不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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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歇了几日,智安智忍自行运功已然治愈了各自的皮肉伤,便欲寻找幽静之地修行去。鳌祥公劝说不过,便亲自携带了饮水和干粮,充当向导,与二人进入深山老林,开始寻找幽静之地,准备开辟修炼之所。

但三人披星戴月,斩荆劈棘,一连寻找了两三个月,也不曾觅到一所佳处。

这日,三人又去华阳镇西北十余里外的山岭间寻找了大半日,恰恰饮水和干粮都已用尽,觑觑天色也是已晚,遂就决定下山去。

却刚走了半里之遥,突然就听见西面斜谷山岩下传来一阵潺潺的水流之声,三人急忙寻将过去。

但见一陂清潭,碧水荡漾,映耀山光。

三人早已口干舌燥,嗓子冒烟,就都俯身蹲在清潭边,掬水来吃,尽情地吃了个畅快。待起身时,忽见水波荡漾间,映出三个影子来,俱跏趺而坐,肩后法光如镜,须臾一晃就不见了。

智安觑见,大喜道:“潭中现出瑞相,此地定有佳处,我们速去找找。”

“正是正是……我也看见了!”智忍也看出潭中玄妙,激动不已。

二人本是地藏贤王金乔觉开过光的和尚,且俱有七百年的道果,因此,瞥见瑞相,毫不怀疑,一前一后扯藤攀崖,勿匆寻找上去。

鳌祥公听得迷糊,见二人欣然忘形,猿走猱奔,也便攒尽力气,随后攀登。

三人陆续攀登到山崖上来,顿见眼前有一片数十丈的空阔平地,那边壁崖上露出个朝天的山洞来。

三人欢欣不已,又朝那山洞攀爬上去。

智安身手敏捷,先自攀上了洞崖,但当他刚探头瞥见洞口时,不禁“啊”地一声恐叫,身体往后倒去。幸亏他眼明手快,抓住一串葛藤,这才没有摔落下洞崖来。

鳌祥公、智忍听见恐叫,毛骨悚然,不知发生何事。

正是莫名其妙时,猛听到一声虎啸,地动山摇,风云变色。

只见残阳里,一只花斑老虎出现在洞崖之上,仰首屹立,威武非凡。

霎时间,三人吓得目瞪口呆,双手抓紧藤蔓,悬吊在陡崖之上,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但过了片刻,那花斑老虎却只搅搅舌头,眦眦利牙,却并没有做出伤人的举动。

智安这才缓过神来,知道花斑老虎乃是此山的守山神兽,便虔诚道:“虎兄:小僧遭受魔难,准备借你的宝地修行,若虎兄不愿让开,便将我三人吃掉了事;若愿意让开,就请虎兄点头离去。”

那老虎眯着眼,静静地觑看片刻,忽似听懂了人话,点了点头,一声仰天吼啸,纵身摆尾,跳踉而去,须臾间不见了踪影。

三人惊心甫定,攀入洞中,果见洞中宽敞,约有数丈深浅,正是一处修行的好所在!

智安合什道:“阿弥陀佛,多谢佛祖化示,小僧终于得偿所愿。”

鳌祥公道:“既然寻到佳处,那我们现在就赶紧下山吧,等明日叫些人手来,将此洞好好收拾一番,再供二位修行。”

“不必了,我二人既已寻到修行之地,断没有再去的道理。”智安道。

“这……”鳌祥公面露担忧,“这天色已晚,如果大虫回来伤人,那该如何是好?”

“应该不会回来了;便是回来,我二人虽然元气大伤,不能腾挪,但这降虎的手段还是有的,即使遭它吃了,那也是前缘注定,鳌祥公就不必担心了。”智安淡然道。

“这……”鳌祥公无言以对,沉思须臾道,“如此也罢,那我先下山去,为两位准备些供奉之物,明日便送上山来。待我事了之后,便来陪伴二位。”

“那就多谢鳌祥公了。”智安智忍齐声致谢。

两位和尚遭受常斨老怪重创,虽仗正一先生助法,但元气至今未愈,况且二人本是佛门弟子,最喜静修,如今有了这幽静栖身之地,正合心愿,怎肯离去,因此二人致谢后,再不多话,跏趺而坐,如入禅定。

鳌祥公无可奈何,遂就折身下山,返回了谭家庄。

自打此后,鳌祥公或几日或数日、往那老虎洞中送些香火米粮等应供之物,独自往返,不用他人,但那精神日见萎靡,即知大限将至。

鳌祥公深知自己将殁,便在无奈之下,为公映和幼仪举办了婚事,并交付了家计,嘱咐二人虽行婚礼,但不许同床共寝,等半载之后,方可行周公之礼,此乃尊先之遗制也。

婚礼办下,已过了数日。

鳌祥公突然想起已有多日没有上老虎洞去了,是以在前一夜备下米粮,准备次日送上山去。

其时已是隆冬,寒风凛列,大雪纷飞,连续数日未停。

因此,公映劝鳌祥公歇歇脚,由他替送去,或者叫唤仆人替送一趟,可是鳌祥公拒不答应,定要亲自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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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色刚亮,鳌祥公便已准备妥当。夫妇二人无奈,幼仪便取过大皮氅给公公罩上取暖。

鳌祥公披上大皮氅,勉强打点精神,负起应供之物径出了谭府。

满天空彤云密布,大雪飘飞,放眼望去,村庄披银,万物灰濛。

鳌祥公迎着漫天飘扬的雪花,穿集市,走村庄,过山野,匆匆行走了十余里路,业已来到了那座山口之前。

但见大雪早已封了山谷,满川满岭,银装素裹,皑皑一片,崎岖不平的山道也早已淹没在雪地里,分辨不出方向。

鳌祥公仗着旧路熟稔,踏着两尺余厚的积雪,咯吱咯吱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爬来。

还未爬过一半路程,鳌祥公早已大汗淋漓,内衣湿透紧贴着肉身,而十个脚趾更是冻得冰凉僵硬,一脚下去竟然踩不定方向,但只要一歇息下来,寒风就呼呼地往身体里钻,眼见着浑身冒热气,但却锥心刺骨的寒冷。

哆哆嗦嗦地又爬过二三里路,鳌祥公精神昏聩,体力不支,脚下一滑便累倒在雪地里,不省人事,被呼啸的大风雪迅速地给掩埋了,融入一片洁白的雪之世界里。

或许鳌祥公意志坚强,供奉之念未尽,不久就悠悠地醒将过来。他扒开雪堆,攒足气力,踏着碎琼乱玉,继续摇摇晃晃地向山头上爬去。

在天光晦暝之中,鳌祥公终于爬上了老虎洞。

他趴倒在洞口雪地里,弱声道:“两位……久等了,我已……我已送供奉来了。”

却见冰棱垂挂的山洞中,智安智忍跏趺而坐,五心偈天,稳如磐石。二人中间赫然已多置了一方蒲团。

忽听到唤声,二人启开双目,施展神通,臂长数丈,各拉住鳌祥公的一条胳膊,径坐在了中央蒲团上。

智安大笑道:“鳌祥公,早就等你多时了。时辰已到,我们一起去吧!”

鳌祥公忽似大悟一般,与两位和尚相视朗笑。

那笑声之中充满了明心见性的愉悦,一阵阵直飘出了山洞,在白雪皑皑的崇山峻岭之间飘荡,廻旋,经久不息。

三人满面红光,垂眉合什,五心朝佛,岿然不动,业已了道而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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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映夫妇日夜担心鳌祥公的安危,等了二日,依旧不见鳌祥公归来,心里就更加不安起来,于是唤上家仆,一同前去寻找。

待大雪停时,众人已找过三日,终于在几个村民的指引下,发现了老虎洞,原来鳌祥公为防止他人打搅二僧静修,从未告诉任何人有关老虎洞的具体位置,只是有时路过山下村庄时,偶尔会被别人看见。

此时,三人盘坐不动,相/貌/庄/严,温/润/如/生,探那鼻息却已是大去了也。

第四十八章:山海祸临 奔赴钟山

公映夫妇瞥见,双双扑入洞中,长跪不起,嚎啕大哭,声嘶力竭,真个儿哭倒了邙山一般。

胡三也接到消息,早已赶回,此时见鳌祥公溘然长逝,怎肯相信?昔日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宛然如生,不禁哭得死去活来,昏厥过去。

来寻找者,大约也有三五十多人,一个个面容哀伤,落泪滚滚,有的啜泣,有的抽咽,有的纵声哀嚎……皆念起鳌祥公往日恩情也。

千山披孝兮,奠哉鳌祥公。

长歌当哭兮,思哉鳌祥公。

万古流芳兮,伟哉鳌祥公。

呜呼哀哉兮,鳌祥公去也。

公映夫妇哭够多时,才在众人的劝解下,商议起后事来。

此后,公映夫妇请来工匠把山洞修饰了一番,然后等雪融化之后,又把此处辟为庙宇,供奉三人遗容,是谓“肉身菩萨”,最后请来游方僧人济悲主持庙中事宜。

那山从此以后唤作“雪封山”,以鳌祥公送供奉时遭大雪封山之故,而后世之人唤得白了,便唤作了“雪峰山”。

庙宇则唤作“朝天洞”,以那朝天的山洞得名,或唤作“老虎洞”,以当初有老虎居住之故。

鳌祥公和智安智忍被尊为“三祖师”。

朝天洞三位祖师乃是肉身证道,道场非凡,凡来祈福消灾之人,人人得见灵验,因此朝天洞一时香火鼎盛,声名远播江南各地,经千年而不朽,至今香火依旧不绝。

公映夫妇安居在谭家庄,一边供奉朝天洞寺庙的香火,一边与胡三经营宛陵的木号,行善积德,自然不在话下。

******

话说那日,青藤在括苍山山神庙内暂时住了下来,打坐运功,逼出蜃毒,然后准备恢复了元气,再作打算。

忽忽之间,二十多日过去,青藤业已将蜃毒逼出体内,但元气尚未全部恢复。

这日子夜,青藤突然心血来潮,辗转不能入睡,遂坐将起来,捻指掐算。

却忽见庙外星光月辉纷纷退隐而去,夜空中紫气万里,大地一派诡谲陆离,一道五彩光芒流星也似飞落下来。

青藤见状,急奔将出来,仰天观看,不禁大喜过望:“凤凰?是凤凰!师尊来了!”

果然,那道五彩光芒径落在山神庙庙后,而庙中的土地和山神兀自酣睡,浑然不知哩。

只见五彩光芒散去,一匹神采奕奕的圣鸟现出身影来,原来是九天玄女寄在紫霄宫中的凤凰神骑。

一位古稀老道从凤凰神骑上飘然而下,正是“天地玄黄无量身,洪荒内外第一尊”的紫霄宫主人鸿钧老祖。

“弟子玄女拜见师尊。”青藤欣喜之余,急忙跪地,行叩拜礼。

“徒儿,你变成这般模样,倒是叫为师好找啊。起来起来……快起来吧。”鸿钧老祖微微抬手示意。

“师尊说笑了,弟子的藏身如何瞒得住师尊。”青藤一边答话,一边站起身来。

尔后,她恭敬地禀报道:“弟子自离开紫霄宫,先去了西天灵山,传了师尊旨意,奈何诺那佛祖定要转世为人,修证菩提,弟子只得告辞。

随后弟子又去八景宫和玉虚宫拜访了两位师兄,便降落到这红尘之中,一边降妖除魔,行善积功,一边寻访诺那佛祖的转世之身。

近日才在江南地界上遇见了诺那佛祖转世的女子。正要护法左右,不料遭一伙妖魔抢夺,徒儿便与它们恶战了一场,虽然护住佛祖,但徒儿也伤了元气,因此暂歇在这山神庙内恢复元气,还不知佛祖安全与否?”

“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鸿钧老祖道,“那诺那佛祖由谭氏先贤相助,已在谭府立身,将有三个罗汉为她护法,暂时无妨。”

“如此,弟子便放心了。”

“不过那诺那佛祖灵元中的魔气十分难除,非数十年之功可以除之……也就是说:即便诺那佛祖的转世之身费尽此生功夫,或怕也难以消除灵元中的魔气。”

“那……那该怎么办啊?”青藤吃惊道。

“唯有化魔气为魔精,化魔精为魔血,续而通过分娩之功,将那魔气带将出来,然后通过行善积德之法,证回菩提。”

“这可不是大有麻烦了!有谁将前去助法?”

“西天如来因为此佛来南瞻部洲证回菩提,所以一向看护仔细。此一办法正是如来权衡再三,才向为师开口提出,他正准备遣普贤前去转身出世,助诺那佛祖化出灵元中的魔气。”

“哦……莫非是叫普贤前去投胎转世,通过佛祖灵元之身怀孕在腹,然后在她体内夺化那魔气,再自分娩而出?”

“正是。为防万一,我又叫大成府孔圣人助法,命他也遣一名弟子同去转世,消那魔气。天道无痕,循善而为,这儒释道总归也是一家。”

“好好好……如此更好。”青藤欢喜道。

“但为师来此,并非只为此事。”

“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定要叫师尊您老人家亲自来一趟?”青藤满面惊愕。

“唉……这还得从‘罍山坍塌,煞灵逃逸’说起。”鸿钧老祖叹道,“当日,你去之后,黄帝就来到紫霄宫,禀报山海异象,原来山海界内的众神魔、被那煞灵之气所诱,蠢蠢欲动。经检点之后,共有一十二路神魔反应尤为激烈。为此,我敕了一十二道金符给黄帝,这才镇住了那一十二路神魔。”

“幸亏师尊及时出手,否则山海界内不知又会发生什么祸乱。”

“唉……祸乱已生也。”

“啊?师尊:发生什么祸乱了?”

“这山海界内,各处神魔,以系昆山蚩尤、钟山烛龙和天柜山九凤最为凶狠。蚩尤有魃女亲自镇守;九凤也已用金符重新镇压;只有这烛龙,我当他兢兢业业服役四千多年,已有悔改之心,所以当时并没有再施金符镇压于他,却不妨他反心一直未死,现已震开了我的金符,正在钟山召集天下妖魔,准备逆天行乱。”

“啊?”青藤委实吃惊非小,“弟子却一点不知,师尊是如何发现的?”

“为师将灵台山运至道界之时,便发现钟山恶气冲天。好在这烛龙虽出离九阴,但尚未形成有效实力,因此为师特来命你,速去钟山,降服烛龙。”

“啊?师尊:烛龙本是山海大神,龙族至尊,他道法高深,神鬼莫测,我……”

“呵呵呵呵……”不等青藤把话说完,鸿钧老祖一阵朗笑道,“徒儿:你自古以来,以武证道,封授‘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难道你还怕了它烛龙不成?”

“师尊:非是弟子怕它烛龙,实是战法有云,能知敌我之强弱,乃用兵第一要义。弟子旧伤未复,今又有新伤,只怕难以胜任。”

“呵呵呵呵……你不要担心,为师早有安排,已命你原始师兄时刻关注山海界动态,而且此去钟山,并非只有你一人。”鸿钧老祖胸有成竹道。

“哦,有原始师兄关注,弟子也就放心了。”青藤道,“但不知同往钟山的道友共有多少位?”

“佛门有普贤;儒门也有一名弟子将去,仲尼正在物色人选之中。”

“便是为诺那佛祖助法的二人?”

“正是,待平定了钟山之后,他二人即前去转世投身。另外,我已与黄帝定了计,或许此时早已兵出昆仑山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青藤这才放下心来。

鸿钧老祖又道:“此劫乃是劫外之劫,不在无为道界劫运之中,有无数变数,难以掌控,因此为师才万不得已亲自主持此劫。此次钟山祸乱便是个奇数,连为师也没有料到。

为师已向菩提借来灵台方寸山,辗转经年,近日才在红海找到了落根之处,并立下了《灵台榜》,收录此次入劫神魔。你此去钟山,且要多加小心。”

“是!弟子谨遵师尊吩咐。”

“好了……灵台山虽然安厝在红海之上,但依旧飘摇不定,为师还须想个法儿,稳定了它才是。为师要去灵台山了,你也速去钟山吧。”鸿钧老祖说罢,脚底瑞彩涌起,已然升起在空中。

“弟子恭送师尊。”青藤跪地,虔诚相送。

鸿钧老祖转身欲走,忽又定住云脚道:“徒儿,有一事,为师差点忘记告诉你:昔日金鳌岛有十门徒,或将与烛龙勾结,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是,师尊。”青藤俯首应命。

待青藤抬起头时,鸿钧老祖已催动云脚,顿时霞光万道,映耀夜空,飘冉冉隐入苍穹深处去了。

青藤恭敬送走了师尊鸿钧老祖,径入山神庙中,欲与土地山神辞别,但见二神酣睡正香,遂不忍打搅,轻脚轻步地走出庙来,飞身坐上了凤凰神骑。

那凤凰神骑与青藤耳鬓厮磨亲热一番,忽然张开金色的双翅一搧,飞起在空中,再一搧,五彩缤纷,如有烟花飞散。

青藤一拍凤凰神骑的颈项道:“走!咱们去钟山吧。”

那凤凰神骑引颈清唳一声,双翅复一搧,划一道五彩光芒,径朝钟山方向飞去了。

第四十九章:烛龙破符 恶子回归

山海界钟山。

钟山大神烛龙自吞噬了那罍山逃逸的煞灵之气后,就被撩动了怨恨,野性大发,每日以纯阴女肉填充肚皮。随后际遇费颉天君,经他一番游说,烛龙重振龙之神国的雄心死灰复燃。

因此二神沆瀣一气,结为血盟,准备起兵造反,重立龙之神国。

自费天君离开钟山以后,烛龙每日命花脸獾攫拿女肉,供其食用,摄取阴元,以济修炼,起初不过几十具女肉,渐渐竟有数百具之多。钟山境内的娲祖子嗣,纷纷外逃,所剩十不存一。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过去十余年。

某一日,烛龙就挣断了锁在脖子下的金链,并震开了镇在钟山之巅的紫霄宫金符,得以脱离九阴,重见光明。

于是,烛龙雄心炽起,重新收拾九阴圣府和北极大殿,并且又施展神通兴风作浪,在钟山四周设下数千里长二十余里宽的水界,譬如昆仑山周围的三千弱水一般,以阻止人族擅自进入,最后他暗自招聚万类,练兵习阵,以备起事。

蚁附而来者约有十万余众,只可惜当年龙族与人族大战,死的死,降的降,精锐尽失,如今也只剩些道法低浅的妖魔精怪而已。

那日,烛龙观毕操演,拄赤虹剑独坐在钟山之巅,俯瞰万里的锦绣江山,不禁慨叹道:“这天地朗朗,无限风光,真强似九阴之下千万倍啊!我烛龙既已脱离桎梏,定当重整钟山雄威,拿回我烛龙应该拿回来的东西。”

话犹未了,忽然从高空中飞扑来一只怪鸟,其状如鸱,赤足直喙,黄纹白首,扑打着翅膀在烛龙的头顶上盘旋了三圈,复落在他的左肩上,低头哀鸣不已。

恰此时,又从森林里窜出一头怪兽,身赤如牛,人脸马足,一团风也似奔至烛龙的右脚下,不停地蹭腿悲叫。

烛龙觑见,又惊又喜,老泪纵横,仰天长叹道:“我烛龙身为龙族至尊,却不能保全自己的儿子,有何面目立于这山海天地之间!”

叹罢,烛龙左手摩挲怪鸟的背脊,右手摩挲怪兽的脑袋,继续道:“鼓儿,虹儿,父王如今脱离九阴,法力大增,必会为你们重铸龙体,报仇血恨!”

原来那怪鸟名叫鵕鸟,正是钟山大太子钟鼓所化;那怪兽名叫窫窳兽,正是钟山二太子虹光所化,两个都是烛龙的亲生儿子,但俱遭黄帝部下所杀。

烛龙被镇压在九阴之下,衔精服役,两个儿子辄化为怪鸟怪兽,居荒食腐,不敢奔走在人界之地,生存十分凄凉可悲。

近些日,山海界内纷纷传说大神烛龙脱离九阴,在钟山准备重立龙之神国。钟鼓和虹光得此消息,便不再隐藏遁匿,相互邀齐,奔回钟山来了。

此时,听父王许诺,两个恶神欣然流涕,连连点头叩谢。

那话间,天空中蓦然阴风呼啸,黑雾纷涌,直往钟山席卷而来,原来是花脸獾和一群小妖押着一千多具女肉落将下来复命(这花脸獾常随在烛龙左右,受了点拔,因此道行也大有提升)。

烛龙瞥见,厉喝道:“花脸,为何回来得这般迟涯?”

“启禀大神:钟山七千里之内已没有纯阴女肉,属下往南界上多走了两千里,这才拿到这些女肉。”花脸獾怯怯禀道。

虽说烛龙脱离九阴,但依旧惧怕紫霄宫老祖,因此他不敢明目张胆行事,只暗地里命花脸獾率领小妖效命。

烛龙听说,沉脸不悦,骂道:“没用的东西,速滚下去!”

“诺。”花脸獾胆战心惊,留下女肉,率众小妖退了下去。

烛龙复换一副慈父笑容,亲切唤道:“鼓儿,虹儿,快过来……今日父王请你们吃一顿纯阴女肉宴。”

这人种乃是万类之灵长,天地之精华,不仅内生慧元秀精,而且皮肉也鲜嫩丰美,对妖魔精怪来说,最是修炼饱腹的绝美食物。

钟鼓和虹光向来避居荒外,不敢吃食人种之肉,今番父亲已脱离九阴,自然就有持无恐。倏忽间,一个飞扑在空中,展翅啄食;一个奔窜在地上,乱拱乱啃。

可怜一千多个少女先被烛龙吸夺了阴元,而后又遭大鵕鸟、窫窳兽啄眼咬腿,扯肠拽肚。霎时间,血肉飞溅,惨叫连天,恰似人间地狱一般。

不多时,一千多个少女就被啄啃尽光,骨渣都无,只剩满地鲜血,四处流淌。窫窳兽食欲未尽,依旧吧哒吧哒地舔吮着地上的鲜血。

烛龙见两个儿子吃得舒服撑坦,高兴道:“吾儿,往后不必再躲躲藏藏,有父王在,有钟山在,就保你们衣食无忧,逍遥自在。”

钟鼓和虹光频频点头,哼哼唧唧,无限欢悦。

“为父者,当如是啊。喔哈哈哈……喔哈哈哈……”烛龙十分快意,仰天狂笑不止。

风云为之变色,大地为之颤抖。

从此以后,钟鼓、虹光仗着钟山威名,胡作非为,捕食天地灵物,修回龙身。东南两界数千里之内,六涂众生,不得安宁。

钟山恶气直贯虚空两万多里,三界震惊,但各处都惧怕烛龙神威,皆关闭了山界法门,便连北界颛顼帝也命令其属座山海大神禺强巡防西南诸城,加强兵力,严肃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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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钟鼓和虹光能够早日铸回昔日龙体,烛龙不惜在钟山之巅的祖龙台,施展洪荒大法力,祭龙精六阳元珠召感。果然在短短的半年之内,既将两位恶神、昔日碎裂在洪荒中的龙体如躯爪肺腑等物、一片片一件件地都给召感了回来。

因此,两位恶神起死回生,龙之肉体重铸,宛然如昔。

两位恶神铸回龙体之后,仗着烛龙神威,率领妖魔大肆驱赶和杀戮钟山境内的娲祖子嗣。

钟山境内,人族罹难,几乎绝尽。

但烛龙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不问。本来钟山方圆万里便是龙族的祖地,与人族无干,只是后来被轩辕黄帝率领人族霸占了而已。

两位恶神见挠乱了人界,不仅父王烛龙不管不问,而且人族共主轩辕黄帝竟也没个动静,因此那胆子愈加大了起来。

当年钟鼓被黄帝杀于钟山瑶崖,这才爆发了人龙两族大战,最终龙族分崩离析,神国覆灭于山海。此仇,钟鼓作为龙族大太子,一直牢记在心。

这日钟鼓为泄昔日仇恨,便邀了二太子虹光一起奔缙云山来捉拿女肉,挑衅滋事。

缙云山在山海西南地界,本是轩辕黄帝炼丹升道之地。当初轩辕黄帝丹成之时,天空出现非红非紫,赤多白少的祥云,遂命之为“缙云”,山乃因此而得名。

轩辕称帝之后,开辟缙云山为其道场,建轩辕观,以供人族祭祀祈祷,因此最是人多繁华之地。轩辕黄帝派遣大神力牧镇守在此处,主持香火,保护一方生灵平安。

这日里,力牧处理完毕日常事务,便就倚坐在窗下,一边喝茶歇息,一边观看窗外风景。

忽然间,东北天空里,乌云翻滚,狂风呼啸。

转眼之间,那狂风就呼呼吹刮过来了,观内的老树咔嚓折断,偃地狂舞;琉璃瓦片一阵阵掀起,横空乱飞;前来上香的人群一个个晕头转向,四处奔散。

这风来得好生奇怪哩!

力牧心下吃疑,定睛细看,却见乌云滚滚里立着两个妖怪,正在吃拿四处奔走的男女老幼。他不禁大吃一惊,急提了开山大斧,跳出窗外,引四位护法正神阻挡在空中。

“哪里的妖怪,竟敢到缙云山来胡作非为?”力牧把开山大斧一指,怒喝道。

钟鼓和虹光正赶至缙云山,攫拿人肉,吃得欢快,忽见空中迎上来五位神祗,内中一个正是轩辕黄帝的得力大将力牧!

钟鼓遂扔掉手中的人腿,一抹口角鲜血,大笑道:“力牧!你个放羊的老倌儿,也来舞枪弄棒的吓唬我?”

原来力牧微贱之时,虽有神力傍身,且有智慧,但只能以牧羊为生,直至轩辕黄帝梦中求贤,他才得以发迹,名扬山海。

力牧听说此话,十分吃惊:居然被这妖怪揭穿了海底眼。

他仔细打量,大惊失色:“钟鼓!虹光!原来是你们两个!你们两个胆子不小啊,竟敢到黄帝陛下的道场缙云山来害人?”

“哈哈哈哈……力牧!我父王已脱离九阴,还怕他轩辕不成?今日我和我大哥、正是特地来此找茬!识相的,赶快闪开!”虹光嚼着人骨矻矻响,恰如吃干蔗一般。

“好大的胆子!黄帝陛下早知道你父亲脱离九阴,只是一时不忍拿他罢了。就算你父亲是龙族至尊,但也要奉黄帝陛下为王,岂容你们如此猖獗,祸害人族!先拿下你们到钟山说理去。”力牧说完,大手一挥,命令四大护法正神捉拿钟鼓和虹光。

四大护法正神各亮刀枪剑戟,驱云赶雾,径上来围捕两个恶神。

“力牧!二太子我早已憋屈了几千年了,今日还怕你们什么?”虹光恶狠狠说罢,化两根狼牙棒在手,抡头砸来。

第五十章:力牧逃遁 恶神砸观

钟鼓也展掌化出一条炼就的烂银枪,一展双翼飞在高空,拧枪就刺。

四位正神枪来剑往,刀砍戟刺,与两位恶神战在空中。

钟鼓、虹光本是山海界内有名的恶神,俱为黄帝部下所杀,而烛龙也被镇压在九阴之下,衔六阳元珠服役,家族神国蒙耻数千年。今日正是怀恨在心,欲血前仇,两个恶神遂就更加发起凶威来。

战不过二十合,钟鼓化出鵕鸟相,用双爪各攫住一位神将,伸嘴左右来去,啄食个不停,须臾就将两位神将啄食尽光、元神飞散,复把骨骸丢下云层。

虹光亦化出窫窳兽相,将另两位神将嗗吃嗗吃一顿嚼噬,也尽吃到肚里去了。

力牧早知道这两位恶神的名号,从前遇见,也避之不及,今番见他俩个果然凶残,不由心惊胆颤,硬着头皮舞动开山大斧应战。

不过十合,钟鼓左翅一搧,就搧飞了力牧的开山大斧,再右翅一搧,即把力牧搧翻下云斗。

正所谓: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二太子虹光觑得真切,忽伏低了脑袋,龙角倒转,锃亮如刀,大吼一声,从云端里蹿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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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牧虽然有万斤膂力,但亦抵挡不住钟鼓威猛,从空中摔落在地,捂着屁股半晌爬不起来。

此时,猛见窫窳兽从天而降,将两只龙角伏低来挑,力牧唬得浑身毛孔啪啪直炸,滚一个轱辘,拖着大斧,夹一阵云雾逃遁而去。

虹光正要催雾追赶,却被钟鼓唤住:“阿弟,不要追了!他一定是到黄帝老儿那里告状去了。”

“正在兴头上呢,怎么能叫那厮逃走?”虹光停了脚程,愤懑不已道。

“阿弟,那黄帝老儿,我们肯定是斗不过他的,如果追去了,也是自找麻烦!”钟鼓颇有自知之明道,“我今日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来砸他黄帝老儿的道观,断他缙云山的香火,一泄父王被压了几千年的恶气!”

“好好好!大哥说得好,就砸了这黄帝老儿的轩辕观,替父王出一口恶气!”虹光大喜,连声叫好,遂与钟鼓双双闯入轩辕观来。

只见轩辕观内四处黄澄澄,金灿灿,巍峩雄壮,富丽堂皇。殿上殿下,一排排香火默燃,烟光袅绕,氤氲盘空。那轩辕黄帝的神像肩披黄绸大披风,拄剑威坐在正殿中央。诸神众像也一个个披红挂绿,两厢而立,神态威严雄武。

钟鼓疾步闯将进来,不问青红皂白,不问紫橙黄蓝,抬腿一阵连环踢,就踢飞了殿前的几个蒲团,又挥手掀翻了供案和香炉,香灰泼洒了一地。

然后,他指点着黄帝神像,愤然大骂道:“黄帝老儿!我父王在九阴之下,亲自含精,奔波天门,是何等辛苦,也不曾享受这样的清福!你这个泥塑木雕的东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倒享起供奉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钟鼓越骂越怒,怒不可遏,飞步上去,一脚踹塌了供座,把黄帝神像拖翻在地上,用长枪连戳带捣,就将它捣了个稀巴烂。

虹光紧随其后,操两根狼牙棒将两旁众神神像砸得脑袋迸裂,手脚折断,掉落了一地。

两位恶神砸毁众神像之后,依旧不解气,又来砸柱毁梁,拆瓦推墙。

顷刻间,瓦砾倾泻,土石崩飞,轩辕观就变成了一片废墟,狼藉满地。

那些陆续前来上香乞佑的信徒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撒腿狂逃。

两位恶神捣毁了轩辕观后,快意大笑,而后又来捉拿人肉,吃饱肉,喝足血,这才卷起两三百具女肉往东北界上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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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恶神一路风卷雾驰,返回了钟山,得知父王正在北极大殿小憇,便就将两三百具女肉驱赶到北极大殿之下。

那些女子一个个惊恐不安,哭哭啼啼,再没个了时。

烛龙兀自睡得喷香,忽被一阵阵哭啼声吵醒过来。他翻身坐起,恼怒道:“何人这么大胆,竟把人肉赶到北极大殿来了?”

“父王:是孩儿两个。”钟鼓跪禀道。

“哦……原来是鼓儿和虹儿,我还当是那不识规矩的花脸。”烛龙定眼观看清楚。

“父王:今日孩儿两个出去走了一趟,抓了些女肉回来孝敬父王。”虹光亦跪禀道。

“喔哈哈哈……好!难得你们两个一片孝心,那就一起享用吧。”烛龙大笑说过,张开巨口,先吸夺纯阴元气,然后吞噬女肉。

钟鼓和虹光辄四处抓食女肉,满嘴鲜血滴滴。

几盏茶的功夫,两三百名娲祖子嗣全部消陨殆尽,实是悲哉惨兮也。

烛龙享用过女肉后,抹抹嘴,定定神,告诫道:“鼓儿虹儿,你两个捉拿女肉无妨,但千万不要出离这钟山一万里。”

“父王:这是为何?”钟鼓满脸疑惑。

“难道你忘了:钟山万里之内,自古以来便是我龙祖之地,吃了人肉,他黄帝也不好说什么,是他们自己闯进来送死。如今父王脱离九阴,一切按照老规矩行事,他黄帝至今也没过问,因此你们两个要千万小心,切不可多惹是非。”

“这……”钟鼓闻听此话,一时结巴起来,“这―这……”

“鼓儿,你为何说话吞吐起来?”烛龙疑道。

“这……这这这……”钟鼓额头冷汗渍出,惶恐不安。

“说!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启禀父王:刚才那些女肉,是孩儿两个从缙云山掳回來的,并且孩儿两个还砸毁了那黄帝老儿的轩辕观。”虹光知道隐瞒不住,索性老实交代。

“啊!你?你们两个……”烛龙闻听此话,万分震惊,往后一倒,瘫靠在骷髅宝座上,上下两只眼睛呆滞不转,浑身好似泄了气的皮球,软成一团。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回过神来道:“唉……吾儿,你们两个可闯下大祸了!”

“父王:闯什么大祸了,不就是砸了他黄帝老儿的一座道观吗?有什么好怕的!”虹光满面不屑。

“吾儿,你有所不知啊:父王被镇压在九阴之地,每日自钟山地阴之门而出,以六阳元珠烛照西北光明不足,已有四千多年,风里雨里,孑然一身,是何等凄苦!如今震开紫霄宫金符,脱离九阴也有一年之多,之所以暂时太平无事,一来是因为山海界内四处大乱,那黄帝自顾不暇,二来是因为父王小心谨慎,行事低调。假如无故惹怒了那黄帝,他必兴兵来伐,若将父王又镇回九阴之地,那该如何是好?”

“父王,怕他个鸟甚!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胆敢兴兵来此,与他交战便是,孩儿正想报当年之仇呢。”钟鼓声势夺人道。

“吾儿勇气可嘉,但此时若与他黄帝交战,父王手下一无强兵,二无能将,必是凶多吉少啊。”

“父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父王既然已震开紫霄宫的金符,那鸿钧和黄帝定然也已知晓,迟早是会来兴兵问罪的。与其等他们兴兵问罪,还不如我们早做准备。我钟山之仇,迟早也是要找他们算清的。”钟鼓凛然道。

“吾儿说的不错。父王早在十多年前,就在暗中谋划,联络各处势力,准备重立龙之神国。”

“十多年前?”

“正是。十多年前,父王就与那昊天瘟部副使费天君结下血盟,由他替父王去山海界内召集同道,会聚钟山,共图大业。”

“原来如此,太好了!”钟鼓大喜道,“不知那费天君现在召集了多少人马?”

“唉……本来是叫他联络北极天柜山的九凤、南荒风雨山的祖状、还有东大荒大言山的犁灵,只要能联合其中一位,钟山复国大计就有希望。可惜后来,经他传回来的消息说:三山大神全都被那黄帝用紫霄宫的金符重新给镇压了。”

“那……十多年来,岂不是白忙了一场?”虹光道。

“虽未联合到三山大神,但费天君这些年来四处奔走,也还是略有收获,已邀集了两处道友,共有十八位,据说个个身怀道术,神通了得。”

“父王:这十多年来,你身在钟山,又不出行,是如何知道的?那费天君是不是早就一走了之了,故意给父王传递假消息?”钟鼓疑道。

“喔…哈…哈哈……鼓儿,你不必多疑。那费天君携有我钟山龙晶之石,父王随时可以联络他。”烛龙大笑道。

“哦……原来如此!”钟鼓释怀,忽而又道,“父王现在既然担心黄帝兴兵来伐,那何不早早请他们来聚钟山,也好早做防范。”

“嗯,鼓儿此话不错。父王已有多时不曾联络费天君,这便联络联络他。”烛龙话落,大袖一挥,便从袖口里飞出一块龙晶石来。

但见那龙晶石大小犹如面盆,通体碧绿,浑圆如镜,悬在北极大殿中央,微微浮动,熠熠生辉。

烛龙口诵咒语,连喝了几声“开”,但是那龙晶石微微晃动,毫无显迹的现象。

“父王:为何接应不通?”钟鼓败兴道。

第五十一章:龙晶神镯 投奔钟山

“或怕此刻费天君正有紧要之事,才未发觉他的龙晶镯子有所感应。吾儿休急,稍晚时候,父王再联络联络他。”烛龙无奈道。

原来这龙晶石虽然能相互产生感应,但需要彼此接应,若一方不接应,则无法连通。

烛龙展袖收回了龙晶石,复叮嘱两位恶神道:“鼓儿虹儿,父王如今已脱离九阴,不再需要吸夺那女肉纯阴之气;你们两个也要戒掉食人之欲。从今日起,你们两个就替父王操练兵马,不得离开钟山半步,以防横祸飞来,叫父王防不胜防。”

“是!孩儿遵命。”钟鼓和虹光齐律律答道。

“你们两个先下去吧,父王要休息片刻。”烛龙吩咐道。

“是。”钟鼓和虹光应诺,双双退出了北极大殿。

自此以后,钟鼓和虹光就在钟山境内,日夜操练兵马,以防轩辕黄帝兴兵来伐。

******

其实烛龙当时判断得没错:当他开启龙晶石之时,费天君正同众妖魔在括苍山大战青藤,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费天君如何会留意龙晶镯子的感应?

当众妖魔被青藤的斩祟飞罡打落四位后,费天君大骇,发一声呼,引众妖魔提携伤残,落荒而逃。

一口气狂逃出数百里之遥,众妖魔才敢回过头来偷看,发现青藤并没有追赶上来,这才放慢了脚程,你觑觑我,我觑觑你,惊魂甫定。

这时候,忽听夭俞惊叫道:“天君:不好了!我师叔正在吐血。”

“师尊也在不停地颤抖呐。”蒙命紧跟着惊慌道。

“天君:我大哥和四弟现在也都昏迷不醒。”钟肃也报告道,“我看大家还是先找一块地方歇下,替他们看看伤势如何。”

原来四位妖魔吃了青藤的斩祟飞罡,一个个面如土色,浑身颤栗。起初众妖魔狂奔逃命,来不及细看,此时精神松懈下来,才发觉四位妖魔受伤甚重,情势大为不妙。

费天君闻说,回过头来,朝逃来处瞥了瞥,依旧担心青藤忽然追上来哩,但只见蓝天空阔,白云飘浮,并不见青藤的影子。

于是他稍微心安,又朝下界看了看,见前方不远处正有一片青翠山岗,遂道:“钟兄说得有理,我们先落在那前面的山岗上,然后寻找一块林荫之处,替几位看看伤势。”

众妖魔颔首同意,一时提伤携残,纷纷飞落在那一片青岗上,寻找到一块林荫平地,围坐了下来,商量办法。

最后,费天君吩咐升道升柱兄弟负责四周警戒任务,其余妖魔轮流运功行法,替常斨老怪、玄殊、季忠和至阳四位妖魔调治伤创。

这四位妖魔均有两千多年的道行修为,虽都受创不轻,几乎打散元神,但终究还是以元身抗住了青藤的斩祟飞罡,毕竟青藤此时的斩祟飞罡威力已与昔日大不能比。

在费天君等众妖魔的齐心协力下,受伤的四位妖魔于两日后、才陆续苏醒过来,彼此顾看,仿佛劫后余生,不胜唏嘘。

常斨老怪致谢道:“多谢诸位道友相助,常斨感激不尽。”

“老祖不必客气,我等既合作一处,自然要相互帮持。”费天君一旁宽慰道。

“唉……这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我等十四位联手,竟然对付不了那么一个小小的丫头。”常斨老怪大为感叹道。

“那小丫头实在是厉害哇!不知她究竟是何方神圣?”季忠颇有同感。

“只怕那小丫头是位大罗金仙,故意隐藏了金身,这才叫我们大家吃了这番大苦头。”玄殊若有所悟道。

“唉……不管她是不是大罗金仙,日后遇见,躲着她便是。”常斨老怪道,“只是如今,我们要到哪里去养伤才好,反正天都峰是不敢回去的了。”

“我等也不敢回括苍山了。”钟肃道。

“正是正是……万一那小丫头等在那里,我等却不是肉包子打狗,要回没得回了。”至阳后怕道。

“既然如此,我看:我们现在就投奔钟山去吧。”费天君道。

“钟山?”常斨老怪似有不愿。

“正是。一年前,钟山大神烛龙就已脱离九阴,如今正在钟山召集同道,共举大事。我们何不就此一同前往?”费天君道。

“好!好主意!天君早就对我等兄弟说过此话,只是天君想多邀请几路道友同去,这才耽误了时间。现在,就依天君所言:我们这便一同投奔钟山去。”季忠道。

“正是正是……”钟肃等众魔齐声附和。

“可是……如今我等伤的伤,残的残,犹如丧家之犬,有何面目去见烛龙大神?若遭他嫌弃,却不是自找没趣?”常斨老怪道。

“无妨无妨……我料烛龙大神乃是山海人物,龙族至尊,断然不会如此势利。”季忠道。

“我等又不曾与烛龙大神打过交道,如何知道他不势利?”

“这个……只叫天君一问便知。”季忠道。

“那钟山离此不知有几千里,如何问得?”常斨老怪一脸错愕。

“老祖你有所不知:天君有一副龙晶镯子,只要相互轻击,便可与烛龙大神见面。此前,天君说服我等兄弟,正是用了这副龙晶镯子。”季忠揭开谜底道。

“哦?有这等奇事?”常斨老怪磨转身来,问费天君道,“天君果真有这镯子,为何在天都峰时不见用它?”

“呵呵呵呵……老祖当时心意已动,贫道就没必要再拿它出来了。”费天君清笑道,“既然老祖心有担忧,贫道便取它一试,也好叫老祖放心。”

话音落处,费天君果然自左右腕上摘下一副龙晶镯子,温润柔和,晶莹碧透,正是当年他离开钟山时,烛龙相送的龙族通讯之物龙晶石镯。

只见他手拈龙晶镯子,相互轻轻敲击起来,声音清脆,胜似编钟。

连敲了七八下,忽见一片碧光闪开,显露出一副图景来,如在镜中,镜子周围碧光流转,不可思议,此实乃钟山龙晶石的玄妙也。

图景中:现一块偌大的匾额高悬,上镌“北极鸿光”四个古字,光彩陆离;匾额之下,骷髅宝座上端坐着一位铁塔般的人物,人面人身,头生龙角,浑身上下如有一团烈火拥簇,尤其一对眼睛,上下而生,精光四射,端的慑人,正是钟山大神,龙族至尊烛龙。

“喔…哈哈哈……”图景中,突然传来烛龙的豪笑声。

豪笑声虽然相隔数千里之遥,但依旧响彻在众妖魔的耳畔,直震得众妖魔面面相觑,胆战心惊。

费天君慌忙伏身在地,叩拜道:“小神等拜见大神。祝:大神万寿无疆。”

“小神等拜见大神。祝:大神万寿无疆。”

“小神等拜见大神。祝:大神万寿无疆……”

众妖魔为烛龙威仪所慑,纷纷伏地,一起叩头高颂。

“喔…哈哈哈……你等莫非就是天君所说的十八位道友?前两日,我还联络过天君,没有反应,不料今日相会。”烛龙高坐在骷髅宝座上,俯瞰众妖魔,大笑道。

“启禀大神:此处乃有十三位道友,其中五位正是小神近日在黄山邀集,另外云齐山亚猛等十位道友还不曾会齐。”费天君禀道。

“好好好!辛苦天君了。我钟山正是用人之际,不知天君何时能领诸位道友前来钟山,共聚大义?”

“小神正欲前往。”

“好!我烛龙可是求贤若渴,望穿秋水啊!请天君速速带领众位道友前来相聚。”

“只是有一位道友尚有所顾虑。”

“有何顾虑,尽管说来!”

“前两日,小神等与一小丫头恶战了一场,结果伤了几位,这位道友便在其中。他担心此去,恐遭大神嫌弃,因此有所顾虑。”

“喔…哈哈哈……这位道友也太小瞧我烛龙了。宵小之伤算得什么,你速领他们前来钟山,我亲自替他们看看伤势。”

“如此……我等多谢大神了。”费天君大喜,叩首。

“多谢大神……”常斨老怪随之叩首在地。

众妖魔亦一一伏地,叩首致谢。

“好!诸位道友,请速来钟山相见,我这便派吾儿钟鼓和虹光迎接你们。”烛龙说过,袖口一挥,已然消失无踪。

众妖魔见此光景,无不折服,敬仰之心油然而生。

费天君遂收回龙晶镯子,与众妖魔扶持伤者,起云雾,兴狂风,直奔钟山而来。

******

自从烛龙震开紫霄宫鸿钧老祖镇在钟山之巅的金符后,钟山方圆万里的风光却是与往日大不相同,只见:山青水绿,森林蔚然;龙气飘游,如海似涛。

尤其九阴圣府愈见雄伟壮丽,围垣绵延数千里,琼楼玉宇,层叠不穷;金台赤廊,不计其数,实是山海界内一等一的王宫圣邸。

费天君等众妖魔兴风驱雾一时赶至钟山上空。

当瞥见钟山如此宏伟气象时,费天君楞是傻了眼,若非那倚天绝壁之上镌刻着“钟山”二字闪闪发光,他几乎怀疑走错了山头。

第五十二章:众魔聚义 六阳元珠

正在费天君惊疑时,有两团红云飞卷而来,其中现出两位力士般的人物,肩腰俱遮短甲,筋肉外露,仿佛铁石,正是前来迎接众妖魔的钟鼓和虹光。

钟鼓径上前来,屈身施礼道:“来者莫非是费天君和众位道友?”

“正是。”费天君回礼道,“两位是……”

“在下乃钟山大太子钟鼓,这位是二太子虹光。”钟鼓报道。

“原来是两位太子!小神等见过两位太子。”费天君率众妖魔鞠躬行礼。

“诸位道友不必多礼。我奉父王之命,在此已经恭候多时,请诸位道友随我速去相见。”话音落处,钟鼓径转身,前头带路去了。

虹光遂引众妖魔随后而行。

不多时,过山门,穿门楼,进入九阴圣府,直来到北极大殿之下。

但见那骷髅宝座上,端坐着宝塔似的钟山大神烛龙,浑身犹如烈焰燃烧,上下两眼骨碌碌转动,端地唬人魂魄。在骷髅宝座右侧一米来处,赤虹长剑悬地一丈来高,侍剑奴青蛇妖缠绕其上,上下游动。

费天君小心翼翼地上前见礼,并一一引荐众位妖魔。

他们分别是:五命有常斨、玄殊、夭俞、夭阳关、蒙命;八灵有季忠、钟肃、金缩、至阳、宁台、升道、升柱、陶道。共计一十三位妖魔,都是日后《灵台榜》上督府中有名的神祗。

众妖魔陆续上前叙礼,报名道姓,而后各自退下,落座停当,但见众妖魔一个个面目狰狞,威风凛凛。

烛龙俯瞰一番,不禁心花怒放,如食甘饴。

他朗朗大笑道:“天君果然不负盟约,引荐来这么多能人异士,我钟山可谓是如虎添翼了啊!”

“启禀大神:小神原本是想会齐、云齐山亚猛风府等十位道友同来钟山,只是中途遭遇变故,这才匆促赶来。”费天君禀道。

“天君所说的变故,莫非就是几位道友受伤的事?”烛龙问道。

“正是。”费天君应道。

“你且请诸位受伤的道友都上前来,让我看看。”

“是。”费天君应诺一声,便请常斨老怪、玄殊、季忠和至阳四位受伤妖魔走出座来。

烛龙撩起火红袍摆,徐徐走下了骷髅宝座,先来至玄殊真人面前观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道:“看来玄殊道友伤得不轻啊!是谁把你打伤成这个样子了?”

不待玄殊真人答话,费天君禀报道:“是被一个小女娃儿打的,另外三位道友也是被她打伤的。”

“小女娃儿?能同时打伤四位道友,可见她有些不简单啊。让我仔细看看。”烛龙心下狐疑不绝,又挨次观察三位妖魔的伤口。

但是越仔细观察,烛龙上下两只眼睛越转得快速,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最后,观察到常斨老怪的伤口时,烛龙面色骤变,惊骇道:“这哪里是什么小女娃儿打的!这分明就是被九天玄女的飞罡所伤啊!”

“啊?九天玄女?”

费天君大惊失色,“莫非就是那传说中的‘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的九天玄女?”

“正是!正是她!我昔日正是败在此宝之下,才被她九天玄女用金链锁住了颈项。这伤口如梭子状,我怎么会忘记!”烛龙愤然不平。

原来当年龙族与人族大战之时,紫霄宫众神仙纷纷助阵人族轩辕黄帝,这才打败了钟山龙族,而烛龙也被九天玄女的斩祟飞罡所伤,因此他至今记忆犹新。

费天君虽然没窥察出青藤隐藏的金身,也不认识斩祟飞罡,但在任瘟部副使之前,就曾经听说过过九天玄女的赫赫名号,此时怎么会不感到万分震惊?

听烛龙如此一说,他不禁害怕道:“如果真是那九天玄女,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啊。”

众妖魔听见烛龙和费天君这番说词,一个个也唬得面色惨白,毕竟烛龙已是山海大神的存在,更何况那九天玄女还是叫烛龙都害怕的人物。

却不料正在众妖魔惊恐之时,烛龙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喔哈哈哈……喔―哈哈―哈……”

大笑声直震得北极大殿摇摇晃晃,似欲倾倒。众妖魔更加面面相觑,惶恐不安。

费天君惊愕问道:“大神为何发此大笑?”

“我笑……我笑那九天玄女!”烛龙不无得意道。

“为何笑她?”

“那九天玄女的九道飞罡炼有无量劫数,形似玉梭,专打劫魔,三界之内最为杀器。可是如今几位道友被打中了竟然还有活命,可见那飞罡的威力已没有以前那么厉害了。众位道友莫要怕她,她若敢来我钟山找茬,也要掂量掂量才是。”烛龙说出缘由来。

费天君恍然大悟,赞颂道:“大神分析得透彻,大神英明神武。”

“大神英明神武。”

“大神英明神武……”

众妖魔也都明白过来,纷纷齐声附和,对烛龙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喔哈哈哈……”烛龙愈加得意,纵声狂笑。

而后,他高傲道:“暂且不必管她,待我先为几位道友治伤,等治好了伤后,再来为各位道友接风洗尘。”

说完,烛龙挥动大袖,吩咐殿侍众小妖把常斨老怪、玄殊、季忠和至阳四位妖魔抬扶到贵宾客房内,亲自为他们运功治伤。

钟山烛龙乃是洪荒开辟时的山海大神,龙族至尊,借混沌元气炼就龙精六阳元珠,如果不是发生人龙两族大战,借以时日,炼出龙精九阳元珠也未可知。此六阳元珠具有太阳之威,可以炙杀万物灵气,也可以孕化万物灵气,因此当年紫霄宫鸿钧老祖这才将烛龙罚在九阴之地,衔龙精元珠以照西北光明不足,孕育万物,造化众生,端地有重开之玄妙,再造之神功。

当时,烛龙运法从泥丸宫中祭出一颗赤珠,有碗口大小,通体如火,捧在手中,分次在四位妖魔的伤处来回滚动,化除那斩祟飞罡之伤。

如此连续六日,烛龙分别祭出赤珠、碧珠、白珠共三颗龙精元珠,轮番治疗。

赤珠杀感染,碧珠生血肉,白珠愈伤合。

第七日头上,四位妖魔果然面生红润,容光焕发,业已化除了九天玄女的斩祟飞罡之伤――这实是烛龙的道法莫测和神通广大也,山海龙族至尊岂是浪得虚名?

四位妖魔伤愈,欣然大喜,纷纷滚下床榻,仆地磕头谢恩。

费天君等其余妖魔也都高兴不已,拱手祝贺康复。

此夜,烛龙便在北极大殿摆开豪宴,山珍海味,琳琅满座,为一十四位妖魔接风洗尘。

******

但见北极大殿,灯火通明,烟光缭绕,一派热闹景象。

烛龙高坐在骷髅宝座上。他的左旁站立着花脸獾,捧壶侍酒。

宝座台基两旁,左坐钟鼓,右坐虹光,也各有一名小妖把酒伺候。台基之下,两厢石座分别坐着费天君和五命八灵众妖魔,十多个小妖在座后奉侍。

烛龙甚是得意,巡视了一眼殿下的众妖魔,举杯道:“请大家先饮此杯,然后听我烛龙说道两句。诸位道友……请!”

“大神……请!”

“大神请……”

费天君和众妖魔纷纷起身,举杯敬酒,而后都仰脖子,一饮而尽。

烛龙也把盏吃完酒,示意众妖魔坐下,开口道:“想必诸位道友都已知道:叫天君请诸位道友来钟山的目的,不知诸位对此可有异议?”

“我等兄弟并无异议。我等兄弟前来,正是要追随大神共图一番大业。”季忠挺身而起,拱揖道。

“正是此话!我等被那释道两家压迫很长时间了,不是遭那电打就是遭那雷劈,再不然就遭那天火燃烧,几百年里就要遭罪一次,痛苦不堪,生不如死。如今能够追随大神,重建神国,从此不再受那两家之罪,正是我等兄弟的心愿。”钟肃亦跳起身来,大表忠心。

“大神尽管放心,我等既然追随了大神,便是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也再无二心!”常斨老怪见识了烛龙的神威,此时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正是正是……我等便是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也再无二心!”其余妖魔纷纷表态。

“好!好好好……这是苍天之意,要叫我等先受那煞灵之气之苦,然后同此一气,共举大业!苍天如此安排,我等岂能违之?”烛龙满意道,“诸位道友不必拘泥,快快请坐。”

众妖魔群情激昂,纷纷致谢,然后落座。

烛龙见此景,十分高兴道:“那两家实在蛮横无礼:我等修炼,便要遭那电打雷劈天火烧;他等修炼,便要作祖作圣作神仙。我等吃他,便是枉加杀生;他等吃我,便是天经地义。这都是什么胡扯的天道!如今我烛龙脱离九阴,便要捅破他人族的虚伪面具,与诸位道友共建一座自由的国度。”

“我等愿致死追随大神左右!”

“我等愿致死追随大神左右……”

众妖魔闻听那一番话,内心极受震撼,遂齐声宣誓,犹如巨雷轰鸣,震耳发聩。

第五十三章:山海昆仑 黄帝悬圃

“好!诸位道友:前两日,我儿去那缙云山砸毁了那黄帝的轩辕观,并又赶走了那力牧。那力牧一定到昆仑山告状去了,我料黄帝他必不会善甘罢休,所以在此神国初创之际,还请诸位道友多加协防。”

“大神尽管放心,若黄帝胆敢兴兵来此,我等誓与他决战到底。”长斨老怪道。

“对!我等誓与他决战到底!”众妖魔齐声高和。

“好!钟山安危,从今往后,就仰仗诸位道友了。”烛龙高兴道,“来!诸位道友,请再饮一杯!”

“大神……请!”

“大神请……”

众妖魔纷纷举杯,开怀畅饮。

一时间,烛龙父子、费天君以及众妖魔一个个推杯碰盏,山吃海喝起来,直吃至深夜,方才相互搀扶着,醉醺醺散去。

自此时起,烛龙父子和费天君率领一十三位妖魔在钟山大兴演兵,积极备战,准备重建龙之神国。

******

山海界·昆仑山悬圃。

昆仑山悬圃乃是轩辕黄帝君临山海界的驻跸行宫,方圆八百多里地,高乃七八千丈,有八隅之险岩,有南渊之美泉,有三千之弱水……其宫门开有四面,每一面又分九重,皆为开明族神祗镇守,实是巍峨雄伟无伦比,三界神宫称翘楚。

轩辕黄帝自向紫霄宫借来十二道金符镇住十二座神山以后,便就遵奉鸿钧老祖之命,暂居在昆仑山悬圃,以观察山海界内各处动静。

历经十余载,山海界内神魔未动,平安无事,轩辕黄帝深感欣慰。

却不料这一年,十二座神山不曾出现乱子,反而钟山发生了祸乱,原来是那钟山烛龙竟然挣开了紫霄宫的金符,脱离了九阴之地。

钟山附近众山神的奏折恰如雪花般纷纷呈报上昆仑山来,一时间就慌乱了轩辕黄帝,此实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事。

轩辕黄帝急忙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对策。

文武百官都建议尽早征讨钟山烛龙,以靖山海,但谁也不愿提兵前往征讨,这一者是惧怕钟山大神烛龙的威名;二者是各自管辖之地也有妖魔蠢蠢欲动,如果要抽调兵马征讨,又担心管辖之地的妖魔出来为祸。

商量数日,无计可施。

最后,昆仑山守山大神陆吾提议:速将钟山之变呈报给紫霄宫老祖,请他老人家拿个对策。

于是,轩辕黄帝亲自去了一趟紫霄宫,但鸿钧老祖不知所踪,遂又派出四丁力士四处寻找,寻找了一年有余,也没有寻找到鸿钧老祖。

所幸的是:钟山烛龙也并没有兴风作浪,暂时三界之内太平无事。

其实彼时,鸿钧老祖正在施展至圣功德之法,将灵台山从西贺牛洲搬运往无为道界的途中,准备在混沌虚空里给灵台山找个落根之地,如此四丁力士自然寻找不到老祖,而轩辕黄帝更是无从得知。

此日,轩辕黄帝正在宫中愁闷不乐,忽然殿值官来报:陆吾大人与力牧大人正在金銮殿外候驾,请陛下宣见。

轩辕黄帝闻报暗惊,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便急命殿值官击钟鸣鼓,传文武百官金銮殿觐见。

霎时间,钟鼓齐鸣,声播九霄。

昆仑山陪侍文武如仓颉、陆吾、飞廉、屏翳以及巫彭十巫等众大臣,纷纷来至金銮殿下,分两厢而立,恭听天音。

在宫娥羽扇摇摇,氤氲飘飘中,轩辕黄帝升坐蟠龙宝座。

文武百官,舞蹈山呼,行罢朝礼,退下静立。

轩辕黄帝徐徐开口问道:“力牧,你不在缙云山看守香火,来这昆仑山作甚?”

“启禀陛下:那烛龙二子,近日出世,跑到缙云山来,吃拿人族,大闹道场。微臣率四位护法正神与之争理,不料连四位护法正神也遭他两个捉拿吃了。幸亏微臣逃得快,才留下一条残命,因此前来向陛下禀报。”力牧出班,跪伏在殿下,战战兢兢地禀奏道。

“什……么?”轩辕黄帝闻奏,顿生不悦,阴沉着脸道,“钟鼓和虹光有那么大的胆吗?”

“陛下如若不信,可亲自看一眼缙云山,便知微臣所言。”

“好……我这便看它一看。”轩辕黄帝说过,龙袖一挥。

一道金光穿殿而去,万里长云如有神使、一层层地两厢移开,缙云山便缓缓地呈现出来。

只见那轩辕观只剩下瓦砾废墟,一片狼藉,四周残存些血迹和人骨,实是惨不忍睹。

文武百官亦都看得清楚,一个个触目惊心,惶惶不安。

“好哇!这两个恶子!果然嚣张,连我的道场都敢砸,还把我这黄帝放在眼里吗?”轩辕黄帝收了法,震怒道。

“陛下息怒:这两个恶子一定是依仗了烛龙的神威,才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以臣之见:讨伐烛龙,已刻不容缓!”力牧道。

“臣等赞同力牧大人之议。”陆吾等众臣附议道。

“讨伐烛龙,在一年前就已经讨论过,奈何山海界内各处神魔大动,无有合适人选,怕它牵一而动百;三家掌教没有紫霄宫老祖的口谕,也是不敢轻易兴伐。兹前,你等也建议请紫霄宫老祖弹压此事,但派出四丁力士寻找了一年多,也没有寻找到老祖,因此才一直拖延至今。”轩辕黄帝颇为无奈道。

“陛下:此前尚可容忍烛龙,如今却不可容忍他了。他纵子砸毁陛下的道场,如果不闻不问,三界之内,陛下颜面何存?将来各处神魔都效仿那两个恶子,山海界内岂不大乱?乱世行仁,盛世行罚,讨伐烛龙,已是势在必行,请陛下三思。”陆吾道。

“陆卿说得极是,我何尝不知此理,但派何人统兵前去征伐?以目下局势来看,也唯有陆卿可以统兵前去。如果派陆卿前去征讨,陆卿自认有多少胜算啊?”

“这……微臣毫无胜算。”陆吾惭愧道。

众臣闻此言,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缄口不语,面如死水。

轩辕黄帝环视众臣,忽然道:“我看,还是我亲自领兵征讨去吧。”

“不可不可……陛下千万不可……”闻听此话,众臣唬得全部匍匐在地,惶恐不迭。

过有片刻,十巫之首的巫彭进谏道:“陛下:如今之计,只有叫四丁力士加大寻找力度,务必尽快找到老祖,然后请他老人家统筹大局,料他烛龙这一时半会、也折腾不出什么大浪来。”

“嗯。”轩辕黄帝微微颔首,复问群臣道,“各位爱卿,你们觉得如何啊?”

“臣等赞同巫首之议。”陆吾、力牧等众臣齐声附和。

“好!就按此计而行,去叫四丁力士加大寻找力度,务必尽快找到老祖。”轩辕黄帝说过,又对力牧道,“力卿,缙云山之事暂且就不要管了,你暂住在悬圃,等找到老祖后,自有安排。”

“遵旨。”

“今日就到此吧,大家先都散了去。”

“臣等恭送陛下回朝。”众臣伏地,纹丝不动。

一时仙乐奏响,羽扇招摇,轩辕黄帝徐徐下了蟠龙宝座,在宫娥的簇拥下,返回后宫去了。

******

力牧在悬圃一住便是十多日过去了。

十多日内,力牧不是同仓颉识识文字,就是陪飞廉下下棋,再不然随同陆吾出悬圃四处走走,好生郁闷无奈。

此日,力牧与陆吾又行出北宫门来,一边散步聊天,一边观赏昆仑山的雄伟景象。

聊着聊着,力牧不禁长叹一声:“唉……”

陆吾忙问道:“力兄,为何发叹?”

“唉……昔日我等冲锋陷阵,生龙活虎,何惧生死!如今反倒做了缩头乌龟,不能替陛下分忧,这心中好生烦恼。”力牧道。

“力兄不必为此烦恼,陛下自有定计。”

“定计定计……不就是等紫霄宫老祖吗?四丁力士在三界之内找了一年多都不曾找到,也不知他老人家躲到哪里去了?”

“我曾听陛下说过:此番劫数乃是罍山崩塌,煞灵逃逸所致,本不在无为道界劫运之中,变化无常,难以掌控,所以老祖这才亲自出面打理。或许他老人家正在寻找化解之法,我等小神又怎能知道他老人家的行踪。”

“说来也是。只可恨那虹光,陛下也曾救过他两次,一次为贰负所杀,一次为宗布大神所杀。如果说陛下第一次救他,是逼于形势无奈,那么第二次救他,确是诚心实意。不料他竟然不思报恩,反而来砸毁陛下的道场。”

“既为世仇,何来报恩之说?”

“唉……是啊……这钟山龙族与我人族有万世之仇,怎么可能会化干戈为玉帛?钟山祸起,百姓遭殃啊。”力牧大为惆怅,仰天浩叹。

却忽见北边天空里有一道青光掣电般飞来,力牧尚未观看清楚,那道青光已然飞落在他二人跟前。

青光氤氲,倏然散开,现出一位身姿绰约的女子来。

只见她外罩天青战袍,内穿黄金铠甲,足下踏一双游龙软靴,肩后背一柄日干长剑,端的是神态高贵,英气逼人。

第五十四章:魃女求战 鸿钧点兵

那女子才落稳纤纤玉足,便开口道:“两位世叔,在这里作什么?”

力牧和陆吾骤然睇看清楚,慌忙跪伏在地,齐声道:“微臣叩见公主。微臣不知公主驾到,还望恕罪。”

原来这女子正是轩辕黄帝的女儿,镇守系昆山的魃女,山海界内大名鼎鼎的魃公主!

但见魃公主微屈上身,伸臂示意道:“两位世叔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谢公主。”二神致谢起身。

陆吾复回禀道:“微臣二人闲来无事,正出宫来四处走走。”

“好!这便好!请两位世叔快随我一同去拜见父皇。”魃公主急急道。

“公主可有陛下圣谕?”陆吾问道。

“没有。”

“那公主可是擅离职守啊,恐怕陛下……”

“嗨!陆世叔:屎尿都拉到头上了,还计较这些干什么!如果父皇问责的话,就问责我好了。”魃公主火急火燎地直闯北宫门。

那守门神将开明外北四觑觑陆吾,见陆吾点头暗示放行,这才闪让一旁,让魃公主径入宫来。

陆吾和力牧急迈步伐,紧随其后。

但听见九重宫门当值官迭连宣报:“魃公主觐见陛下!魃公主觐见陛下!魃公主觐见陛下……”

各门众神闻宣,纷纷伏道叩首,迎接魃公主玉趾驾临。

******

不多时,已至黄帝寝宫门外,魃公主不敢擅自闯入,便同陆吾和力牧跪在宫门外求见。

内侍官禀报进去,须臾出来宣见。

魃公主交付了日干长剑,二神也解下了佩剑,递交给内侍官,一同进入寝宫拜见轩辕黄帝。

行罢觐礼,三神退将下来。

轩辕黄帝问道:“魃儿,你不在系昆山替父皇镇守蚩尤,来此昆仑山作甚?”

“启禀父皇:魃在系昆山早就听说烛龙反出九阴,准备再立龙之神国,但父皇却一直都没去讨伐他,魃因此每日寝食不安。近日,又听到消息说、那虹光砸了父皇缙云山的香火,魃一时忍气不过,便来求见父皇。请父皇给魃一支令箭,魃立马帅大军前去讨伐钟山。”

原来魃公主在系昆山听到虹光砸毁缙云山轩辕观的消息,十分气愤,这才匆匆赶来昆仑山悬圃,请求轩辕黄帝让她带兵讨伐烛龙。

轩辕黄帝闻说,轻轻鼓掌道:“好!好好好……不愧是我轩辕的女儿,父皇就给你一支令箭……”

“谢父皇!”魃公主不待父皇把话说完,便行礼致谢,高兴之极。

“可是……请问魃儿:你此去讨伐钟山,有几成胜算?”轩辕黄帝忽转了话头。

“这……”魃公主正高兴哩,但忽听此话,不禁自愧汗颜,“父皇:魃没有胜算,但那虹光羞辱父皇,是可忍孰不可忍!魃此去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出了这口恶气!”

“陛下:公主若要领兵征讨,微臣愿意一同前往。”力牧道。

“微臣也愿意同往。”陆吾附和。

“哼!便是你们三个同去,也未必能有胜算!胜负暂且不说,如果系昆山的蚩尤再破了老祖的金符,出来兴兵造反,那应该怎么应付呀?”轩辕黄帝睨眼问道。

“魃愿独领一支兵马前去,留祝宾六大神将镇守系昆山,料定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哼哼!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系昆山出事,谁去镇压?到时候钟山、系昆山两处作乱,父王又调哪路兵马应付啊?”

“这……”魃公主讪然俯首,无以应对。

“如今山海界内四处都是神魔蠢动,如果不仔细提防,恐怕会生出无穷祸患。系昆山乃是重防之地,你速回日干行宫,镇住蚩尤便是大功一件,千万不可擅离职守。速去吧……”轩辕黄帝说罢,拂了拂龙袖。

“父皇!父皇……”魃公主欲待再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公主,还是请回吧,陛下自有对付烛龙之策。”陆吾劝解道。

“哼!”魃公主怒哼一声,悻悻转身而去。

陆吾和力牧随后告退,同出寝宫来。

******

三神先后出离寝宫,各自从内侍官手中取剑悬挂。

魃公主夺过日干长剑道:“便是不讨伐烛龙,我也要去找他虹光算账!背后砸我父皇的道场,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话音落处,魃公主提剑纵身,欲从空中遁去。

陆吾瞅见,慌拽住魃公主的青袖道:“公主,不可造次!”

“陆叔,你放开我。我不扒了他虹光的皮,誓不罢休!”魃公主一边挣扎,一边气咻咻嚷道。

眼见魃公主就要挣脱而去哩,却忽见四位铁塔般的神祗行色匆匆地直奔寝宫而来。

其中一位头缠黄巾的神祗顾不得行止,一边大步如流星,一边呼喊如雷霆:“陛下!陛下……请陛下速速迎驾,紫霄宫老祖不一刻便要到了。”

咦!这四位又是什么神祗?

不错,他们正是四丁力士:西丁白巾力士、东丁青巾力士、北丁玄巾力士、中丁黄巾力士。其实总共有五位力士,替轩辕黄帝巡视山海诸野,还有南丁红巾力士一位。

此刻,红巾力士正协同十二金仙之一的赤精子,巡防无为道界的结界,因此不在此次寻找鸿钧老祖的行动之中。

四丁力士瞥见魃公主和陆吾、力牧俱在寝宫门外,纷纷上前单跪行礼。三神闻报紫霄宫老祖即将驾临,欣喜如狂:此回钟山之事可以定也。

魃公主扶起四丁力士,便要抢步入宫禀报,却见轩辕黄帝早已满面惊喜地奔将出来。

“老祖果然找到了?”轩辕黄帝兴奋问道。

“正是。小神寻找了一年多,今日在西界上遇见老祖,还没禀报钟山之事,老祖就说已经知晓,叫小神速速回报陛下,他先去一趟灵山、大成府和玉虚宫,然后便来昆仑山。因此小神约会三位兄弟齐来禀报,估计此时,老祖已在来途之中了。”西丁白巾力士跪奏道。

“好好好!快快敲钟擂鼓,召集文武百官,在金銮殿外摆设香案,恭迎紫霄宫老祖。”轩辕黄帝高声传旨。

刹那间,金钟撞响,鼍鼓擂动,声震九野,播传八荒,声势十分浩大,恰好似有千军万马纷至沓来。

************

昆仑山悬圃金銮殿外。

巨大的雕龙供案早已摆开,供案上放置着香炉和供品,高香燃烧,氤氲缭绕,直飘散于碧霄云际。

轩辕黄帝和文武百官神色凝重,穆然祈祷。

果然未过多时,碧霄中飘下一阵五彩缤纷的功德花雨,一道金光随后落将下来。金光散开,一位古稀老道徐徐走出,正是紫霄宫鸿钧老祖驾临也。

轩辕黄帝瞥见,急率文武百官齐律律跪伏在地,口颂道:“轩辕等恭迎紫霄宫老祖,祝紫霄宫老祖万寿无疆。”

“祝紫霄宫老祖万寿无疆!”

“祝紫霄宫老祖万寿无疆……”

恭祝声如山呼,如海啸,直穿云霄,播震万里。

鸿钧老祖微微抬手示意道:“尔等不必多礼,且都起来吧。”

“谢紫霄宫老祖!”一声整齐的答谢声过后,轩辕黄帝率文武百官呼啦啦站起身来。

而后,轩辕黄帝鞠躬请道:“请老祖移驾金銮殿一坐。”

“不必了,我还有他事将去。”鸿钧老祖道,“这钟山之事,我已知晓,实是未料之奇数,叫人防不胜防。”

“轩辕正是为此事日夜担忧。”轩辕黄帝谨慎道。

“他烛龙既然反出九阴,陛下就应该迅速派遣兵马前去镇压,否则山海界内群魔效仿,兵连祸结,人族必遭灾殃。”鸿钧老祖严厉道。

“是。轩辕正准备起兵征讨,只是山海界内各处神魔大动,哪一处兵马都不便调动,担心它顾此失彼,因此专等老祖前来,拿个对策。”轩辕黄帝道。

“我看:你也不必到别处调动兵马了。”

“老祖:这话怎讲?”轩辕黄帝不知话意。

“魃公主正好在此,就由她统领昆仑兵马前去征讨烛龙吧。”

“魃儿?”轩辕黄帝大吃一惊,“不行不行……”

“父皇:怎么不行啦?老祖都点了我的将了嘞。”魃公主噘嘴道。

“陛下:如果陛下不放心,微臣愿意协助公主。”力牧请战道。

“微臣也愿意协助公主。”陆吾随后道。

“胡闹!若要你们三个去,我又何苦等老祖来?休要再言,速速退下……”轩辕黄帝生气道。

“父皇:老祖的话,你也驳吗?”魃公主撒急道。

“这……这这……”轩辕黄帝被问得语塞,拿眼狠瞪魃公主。

“呵呵……”鸿钧老祖呵笑道,“你三个就同去钟山吧。”

鸿钧老祖此言一出,譬如发下军令,三位大神俱喜笑颜开。

轩辕黄帝却黑沉了脸道:“老祖:她三个前去,恐怕……”

“无妨无妨……我已知会灵山如来和大成府仲尼,他二人将各派一名弟子前去钟山助阵。”

“儒释两家各派一名弟子?这恐怕也……也……”

“陛下不必担忧,我已吩咐玉虚宫关注山海界,同时我门中也将派出一名弟子。有她助阵,陛下可以高枕无忧了。”鸿钧老祖道。

“她是谁?”轩辕黄帝急忙问道。

第五十五章:兵出昆仑 玄女驾临

“九天玄女。”鸿钧老祖说出名字。

“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

原来道门助阵的是九天玄女哩!

轩辕黄帝闻说,大喜过望,仆地叩谢道:“多谢老祖!多谢老祖……有大护法助阵,轩辕也就放心了。”

魃公主等文武百官也一个个喜上眉梢,全跪伏在地,叩首致谢。

鸿钧老祖继续道:“玄女此时正在红尘之中,我还须找她一找去,等找到玄女后,便令她即刻前往。陛下也不要拖延时间,可趁早发兵。”

“是!轩辕即刻召集昆仑山兵马,明日便发兵钟山,征讨烛龙。”有九天玄女助阵,轩辕黄帝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连话都说得铿锵有力。

“好,钟山之事暂且就如此安排;我此次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陛下。”

“不知老祖还有何事相告?”

“我如今已借来菩提的灵台山,并立下《灵台榜》,收录此次山海界内入劫神魔,这一来是给他们一个安身之处,二来也是还山海界一个朗朗乾坤。请陛下也要认真提防各处神魔才是。”

“轩辕谨遵老祖吩咐。”轩辕黄帝俯首应诺。

“好了,此地事已妥当,我这便寻找玄女去。”话音落处,金光闪射,鸿钧老祖已然飘飘而去。

******

轩辕黄帝等文武百官恭恭敬敬地送走了鸿钧老祖。

随后,君臣同入金銮殿议事,最终采纳了鸿钧老祖的提议,决策如下:

一、由魃公主为主帅,统领昆仑山悬圃御卫精兵五万,征讨钟山;

二、由陆吾为前部先锋大将,领悬圃第九重门和第八重门开明神祗,共计八员神将随征;

三、力牧担任殿后大将,并总管粮草輜重等事务;

四、巫首巫彭随行军中,救死扶伤。

五、另派人通报系昆山祝宾等六大神将,加强防范蚩尤的措施,以防不测。

议事停当,百官散朝。前往系昆山的使者奉旨急急而去。

次日早朝,轩辕黄帝升坐金銮殿,命殿侍官宣旨,正式封授三位大神出征之职,并颁授了讨伐钟山烛龙的圣谕。

魃公主跪接圣谕后,领陆吾、力牧径出金銮殿。轩辕黄帝亲自率众臣为出征将士把酒壮行。

一时间,号角吹响,夔鼓擂动,战旗飘扬,遮天蔽日,魃公主率领五万精兵强将,浩浩荡荡地杀出了昆仑山。

******

灵台方寸山,虽然以‘方寸’为名,但方圆也有数万里之遥,鸿钧老祖却硬是施展至圣功德之法,将其从西贺牛洲转运至无为道界之中。

所幸灵台山守山大神毕蒙告知了老祖一个灵台秘密,即斜月三星洞中有一括机,乃灵台山各座山头的灵气之源,操纵此灵源,犹如操纵航船之舵盘,可使灵台山徐徐转行起来。

因此,鸿钧老祖得此括机,操纵灵源,花费一年多时间,才将灵台山转运至无为道界西南方的红海之上,可是也耗费了巨大的元气和至圣功德之力。

当他在括苍山山神庙寻找到青藤时,竟然已用去三日时间,此也是老祖法力消耗甚巨的缘故也。

师徒二人相见之后,鸿钧老祖交代青藤一番,自往西南红海,继续经营灵台去了。而青藤则驾御凤凰神骑,离开了括苍山,直奔钟山方向而来。

天色大亮之时,青藤业已飞临钟山。

却见钟山周围早已设下数千里水界,宽阔亦有二十多里地。

而在钟山山门之下,隔水南岸战旗飘扬,人影晃动,原来是魃公主的征讨大军业已先至,并已安营扎寨。

昆仑大营乃是按蜻蜓驻营法横扎在水界南岸,正对钟山山门,营盘错落有致,立枪拒马密匝,绵绵延延约有十余里地。当中一座中军帐分外华丽,帐前竖一面绣有五爪金龙的大纛,高高耸入云端,迎风翻飞,猎猎作响。

昆仑大军果然已至也!

青藤心中不禁暗喜,便一催凤凰神骑,自高空俯冲而下,径落在昆仑大军的后营之中。

后营巡哨士兵忽然觑见,一个个惊骇之极,纷纷挺刀舞枪把青藤团团围住。

其中一名小校惊喝道:“什么人,竟敢擅闯昆仑军营?”

“别管我是什么人,速叫你们领兵的来见。”青藤令道。

“你这丫头片子,人小口气不小,还要叫我家主帅来见你。看你来路不明,定是烛龙派来的奸细!兄弟们,先拿下她,见力将军去。”小校呼喝一声,挥刀率领众士兵逼将上来。

凤凰见状,忽然朝天清唳一声,双翅猛地展开一搧。

一阵狂风骤起,众士兵一个个站立不住,翻的翻,滚的滚,跌的跌,撞的撞,叫叫嚷嚷,乱成一团。

却不料这叫嚷声就惊动了正在后营核算輜重的力牧。

他沉着脸色走将出来,沉喝道:“这里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混乱不堪?”

那小校见问,慌忙迎上去,报道:“禀报力将军:不知哪里来了一个骑凤凰的小丫头,口口声声要见公主。”

“嗯?”力牧心下迟疑,抬眼观看,果见众士兵惊惊慌慌地围困着一位坐有凤凰神骑的小丫头,遂叫道,“大家闪开,让我瞧瞧是何人要见公主。”

那小校应诺,一阵呼喝,众士兵便迅速地闪开了一条通道。力牧不慌不忙地走将进来。

不待力牧开口问话,青藤坐在凤凰神骑上招呼道:“力牧将军,一向可好?”

“尊驾……尊驾是……”

青藤一口叫出姓名,力牧甚是吃惊,虽对凤凰有几分眼熟,但青藤这副小丫头尊容,他委实认不出庐山真面目,因此鞠躬道,“恕在下眼拙,还请尊驾现出真身一见。”

“哈哈哈哈……我倒是忘了!我这一身打扮,也难怪力牧将军认不出来了。”青藤爽笑道,“力牧将军请看,还认得我是谁吗?”

青藤话音落处,周身金光流转,须臾现出了混元大罗金仙的真身。

但见她面如桃花娇艳,身似弱柳婀娜,头上戴金丝八宝攒珠髻,额前绾朝阳五凤挂珠钗,鱼鳞金甲浑身披挂,樱花战袍随风飘扬,金光绕身犹如屋檐滴水倒射,瑞气冲天更似霞光辉映,正是那“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九天玄女!

先前时节,九天玄女奔走在人界之内,才韬光隐相,不欲惊动红尘,这番要行走的是山海世界,因此恢复出了道家殊仪。自此再无青藤尘相,唯有九天玄女真身。

力牧蓦然瞥见这等殊仪,遽惊不迭,噗通一声,跪地行礼道:“原来是大护法驾到!小神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护法海涵。”

众士兵有见过“三教无量大护法”的,也有没见过“九天飞罡斩崇仙”的,一时间,全部忽啦啦地趴伏在地,磕头谢罪。

“力牧将军请起,众将士请起。”玄女一边下了凤凰神骑,一边免去了力牧和众士兵之礼。

在力牧的引领下,玄女玉步徐徐进入中军大帐来。

陆吾、巫彭以及八大神将正自商议军情,忽然看见玄女,一个个惊慌离座,伏地叩首。

玄女示意免礼。

众神俱起身来,恭引玄女坐上了首席,方才各自落座坐定。

玄女问起此次征讨钟山之事,陆吾便详细地禀报了一遍。玄女这才得知昆仑大军乃是由魃公主统领,而此时她因坐等三教门人不住,已然先去钟山宣传黄帝圣谕去了。

一时间,众神俱坐在中军帐中,一边叙说军情事宜,一边等候魃公主宣旨归来。

而魃公主在天放亮时,就已右手捧着黄帝圣谕,出离了昆仑大营。

行过宽有二十里的水界,直来到钟山上空,她单手高举圣谕,大声叫喊道:“钟山烛龙,速速出来迎接圣旨!”

******

前一日,烛龙就已发现钟山山门南岸,军营连接,旌幡飘空,既知黄帝派兵讨伐来了,但他不敢冒然发起进攻,这一者己方准备不足,二者对方敌情不明,因此只命令钟鼓虹光以及众妖魔、迅速在大泽北岸集结兵马,布置防线,严阵以待。

布防完毕,钟鼓和虹光主动请命、欲去南岸刺探军情,却被烛龙以涉身险地为由拒绝,是以此时尚且不知、何人统帅昆仑大军前来讨伐。

忽忽之间,一日既过,但昆仑大军没有丝毫进攻的迹象。

因此烛龙十分疑惑,次日凌晨,便召集钟鼓虹光、费天君以及五命八灵在北极大殿议事。

烛龙高坐在骷髅宝座上,俯看众妖魔道:“如今黄帝果然兴兵来了,现在就驻扎在大泽南岸,昨日虽未前来挑战,但今日却未可知了。诸位道友,可有什么良策应敌?”

“父王:两军交战,无非搏杀!”左首上座钟鼓挺身而起道,“请父王拨给孩儿一支兵马,趁他们立足未稳,即刻杀过大泽去!”

“正是!孩儿愿与哥哥同往,来个左右夹击,定会杀他个片甲不留。请父王速速下令!”右首上座虹光随后起身请令道。

第五十六章:公主宣旨 虹光发恶

“你两个给我闭嘴!”烛龙怒然大喝道,“若不是你两个砸毁缙云山的轩辕观,黄帝怎么会、这么快兴兵来伐?”

钟鼓和虹光闻听谴责,双双哑然失语,忿然退回本座。

费天君离座稽首道:“黄帝兴兵来伐,不过迟早之事,与两位太子砸毁轩辕观无有多大关系,还请大神息怒。”

“唉……天君说得有理,我何尝不知。”烛龙叹息道,“只是如今我这钟山兵少将寡,恐怕难以应敌啊。我本想忍气吞声几年,在暗地里招兵买马,然后再……”

烛龙后半句话还未说完,巡哨的花脸獾忽然急冲冲地奔进北极大殿,跪禀道:“禀报大神:钟山上空来了一位女子,口口声声叫大神速去接旨。”

“好哇!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烛龙闻报,跳离宝座道,“诸位道友:那黄帝每次开战,都要诏告先行,说什么仁义当先。如今诏告来了,大家就随我一同听听去吧,看他究竟说些什么,然后再做定夺。”

“诺!”

“诺……”

费天君与众妖魔齐应一声,纷纷离座。

刹时间,烛龙率领众妖魔出离北极大殿,风火一般来到钟山山门之下,水界北岸。

此时,魃公主正站立在空中,瞅见烛龙走出辕门,便高举圣谕道:“钟山烛龙,速速跪接圣旨。”

钟鼓和虹光也早认出魃公主,闻听此话,怒不可遏,双双便欲出言相怼,却见父王烛龙瞪眼示意,只好忍了气,吞了声。

烛龙见是魃公主前来传旨,心中稍安,因想知道那圣旨内容,或许于他有益,所以暂忍心性,将巨袍下摆一撩,屈膝跪在草地上,俯首肃然道:“钟山烛龙,跪接黄帝陛下圣旨。”

费天君与五命八灵见状,无可奈何,纷纷跪倒在地。钟鼓和虹光心不甘,情不愿,慢腾腾地跪将下来。

魃公主缓缓展开圣旨,高声宣读道:

“奉天承运,黄帝诏曰:兹尔钟山烛龙,奉符烛照九阴,往来天门之间,以济苍生。自劫以来,勤勉有嘉,既克竞功。

胡尔于今,破符引咎,纵子行凶,自取巨祸?

今勒尔严惩逆子,速返九阴,聿修厥德。

若有眦睚,大兵压境,取尔正法,以谢山海。

望尔悔过自新,不得延误。钦此。叩颂。”

魃公主宣读完毕,高唤烛龙上来领旨。

烛龙伏首听罢圣旨内容,直气得浑身哆嗦不已,上下两只眼睛骨碌碌转动,仿佛要喷出火来。

虹光跪在右旁,觑得清楚,既知父王强忍着羞辱,不禁勃然大怒,忽然他腾身飞起天空,劈手夺过魃公主手中的圣旨,左一扯,右一撕,右一扯,左一撕,直撕扯得雪花般粉碎,抛洒在空中,满天飘飞。

虹光扯碎了圣旨,恶狠狠地对魃公主道:“魃女,速回去告诉你那老子,叫他日后少来钟山作威作福!”

“虹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撕毁黄帝陛下的圣旨!你钟山果然想要造反吗?”

魃公主一时不曾提防,竟被虹光抢了个措手不及,把那圣旨撕扯得粉碎,直气得她银牙咬碎,但思之父皇临行前夜的嘱咐,不得不将那怒气憋回肚内。

虹光却发泄了一口恶气,得意洋洋道:“我钟山造反又怎样?我父王正准备打上昆仑山去,不料你们倒先送上门来了!有本事休走,先吃我一棒!”

话落处,虹光展掌亮出两根狼牙棒,举右棒,恶狠狠地直照魃公主头顶砸来。

魃公主急忙从右肩后掣出日干长剑,挥剑格开,避在一旁,怒喝道:“虹光!前次你砸毁道场,这次又撕毁圣旨,全不把我父皇救你两次的恩情放在眼里,象你这副德性,便是变成了畜生、也都便宜了你。钟山不亡,天地不容!”

“哇呀呀呀……好你个魃女!想亡我钟山,我今日便先亡了你!”

钟鼓在辕门下听到那恶话,暴叫如雷,化出烂银枪在手,纵身飞起空中,准备并杀魃公主。

“吾儿住手!”忽然,烛龙高喊一声。

虽然烛龙也十分震怒,但毕竟身份尊贵,且又是长辈,因此他暂时忍住愤怒,喝住了钟鼓和虹光。

两位恶神听见父喝,便都停了手,站立在空中,怒目而视,恨不得一口生吞了魃公主。

但听烛龙对魃公主道:“魃女,你父好生狠毒啊,真是要将我龙族镇压得永世不能翻生啊!我烛龙今日能够脱离九阴,也是天意合该如此。你速速回去告诉你父:如果许我钟山万里,龙族从此自由,我烛龙与他的昔日之仇便一笔勾销。”

“哈哈哈哈……”魃公主仰天一阵清笑,然后道,“烛龙,你有没有听说过:日月所照,皆我皇土;江河所居,皆我皇臣。岂会将这钟山万里的江山给你,真是痴人说梦!”

“好好好!”烛龙咬牙切齿,起身傲立道,“钟山万里本是我龙族的祖地,我烛龙有必要向他黄帝乞求吗?今日,你是使节,我不杀你;明日,你便是敌人,拿住你时,定当碎尸万段,以泻我今日之辱。”

话音落处,烛龙昂首直视苍穹,上下双眼暴射出熊熊怒火,浑身杀气炽生数百丈高,端地威猛非凡,唬人之极。

魃公主见此光景,暗思道:看来这烛龙果然不同往昔,若僵持下去,或有凶险,我还是先行离去。

于是她挥剑直指道:“烛龙,你纵子行凶,不奉黄帝陛下之旨,从此以后,你便是三界之魔!人人可得而诛之!明日,你我既成敌国,要杀要剐,全凭本事。告辞了!”

魃公主说罢,收剑转身,直返回南岸昆仑大营。

烛龙觑着魃公主飘飘远去,生生气得火燎烟滚,久久不能平息。

******

魃公主返程上暗思:那虹光狂言也就罢了,但当着我的面撕了父皇的圣旨,如果不是烛龙授意,他岂敢如此胆大妄为?听他烛龙的口气,也是定然要造反了啊。若不趁早殄灭,三界必有大祸。

思忖之间,魃公主业已过了二十里水界,落身在大营辕门外。

众将士纷纷鞠躬,开门放行,魃公主径奔中军大帐而来。

才进入中军大帐,抬眼便瞥见玄女,魃公主又惊又喜,忙上前,伏地磕拜:“魃见过师祖。祝师祖玉体金安。”

你道魃公主为何称呼九天玄女为祖师?

原来当年逐鹿之战,轩辕黄帝九战蚩尤而不胜,后遇九天玄女,拜其为师,得授兵书神符,方才制伏蚩尤,因此魃公主对九天玄女才有如此敬称。

玄女见了,俯身扶起魃公主道:“公主不必多礼,快起来说话。”

魃公主遂站起身来道:“魃等了一日,不见祖师和另外两位道友到来,因此一时心急,就先向烛龙宣旨去了。”

“无妨无妨……此事,公主作得了主。”玄女淡然道,“那烛龙有何反应?”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造反了!”

“此话怎讲?”

“他不仅设下数千里水界阻挡人族入内,还狂言钟山自此以后归他所管,最可恨的是他烛龙,竟然纵子行凶,撕毁了我父皇的圣旨。”魃公主忿忿不平道。

“什么?这烛龙!设下数千里水界还是小事,纵子撕毁你父皇的圣旨却是大事啊,这可是维护三界的正诏!莫非他烛龙果然要造反了?不行!我这便劝劝他去,看他究竟还有没有悔意。”玄女本着道心仁慈,且又念着烛龙的山海尊位保留不易,因此才有此说。

说罢,玄女起身离座,匆匆朝帐外走去。众神随后送出中军大帐。

但听玄女高唤一声:“凤凰速来!”

话音落处,凤凰神骑自高空盘旋而下,原来玄女不乘坐骑时,凤凰自会隐遁空中不出。

玄女飞身上了凤凰神骑,轻拍其颈道:“速去对岸钟山一趟。”

那凤凰清唳一声,振开双翅,五彩顿生,只轻轻一搧,便飞过了二十里水界,停驻在钟山上空。

玄女坐定在凤凰背上,高声呼喊道:“钟山烛阴,速出来见我。”

******

烛龙怒气冲冲地返回北极大殿,一时踞坐在骷髅宝座上,支颐冥想,郁闷不乐。

费天君及五命八灵分坐在两旁,也都保持沉默。钟鼓和虹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次欲言又止。

过了半晌,虹光终于沉不住气,便起身道:“父王不必担忧,如今黄帝只派来那魃女,我们又怕她作甚?如果明日她敢来搦战,孩儿去打头阵便是。”

“你这个逆子!四千多年了,你还是没有改掉你这火爆脾气!”烛龙不听虹光说话也罢,一听他说话,恼怒顿起,“当年若不是你去昆仑山闹事,如何会被贰负和危哉暗杀?你哥哥如何会落到如此下场?我钟山又如何会覆灭?”

“父王:这是什么话?”虹光满脸不服,顶嘴道,“当年是人族占领我龙族地盘,我这才想去昆仑山出口恶气,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啊?”

第五十七章:玄女劝言 钟山应战

虹光继续道:“这之后,黄帝不是陪了罪,还请来十巫救我,并且不也惩罚了危吗?只是我不小心落入弱水,最后才变成了窫窳兽的模样。父王现在还提那些个旧事干什么?”

“你……你……”烛龙怒目直指,一时气愤得说不出话来。

“父王: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谁还说得清楚。当务之急是考虑如何应对这场大战。”钟鼓急忙劝解。

“嗯……鼓儿说得没错。如果不是这逆子一时性急,撕毁了黄帝的圣旨,尚且还有周旋的余地。而那魃女,说话又十分苛刻,为父也是被她激怒,把狠话都说了。现在,话已出口,后悔无及,接下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烛龙深悔当时说话鲁莽,如今已是覆水难收,因此郁闷之下,才会迁怒于虹光。

这时,费天君离座稽首道:“大神:既然恶战不可避免,那就无须避免,召集众将士迎战便是。”

“好!还是天君杀伐果断。我烛龙时至今日,还有什么想法,唯有一战而已!”

“我等愿誓死效忠大神!”

“我等愿誓死效忠大神!”

季忠率八灵,常斨老怪率五命,齐声宣誓,声震大殿。

“好!我烛龙与诸位道友共建龙之神国,就在今日今时!”烛龙慷慨说罢,大声叫道,“虹儿,你速带几名将士前去祖龙台,把钟山大纛竖起来。我烛龙要告诉山海众神:钟山烛龙——反了!”

“是!父王。”虹光大喜,奉命径出北极大殿,点领数十名将士赶往钟山祖龙台、竖起龙之神国的大纛去了。

虹光才离去不久,忽见花脸獾又匆匆忙忙来报:“禀报大神:钟山上空又来了一位女子,口口声声叫烛阴速去见她。”

“什么!”烛龙听闻此话,火冒三丈,上下双眼几乎瞪落在地。

“禀报大神:钟山上空又来了一位女子,口口声声叫烛阴速去见她。”花脸獾不知原委,战兢兢重报了一遍。

“哇呀呀呀……谁有这么大胆,竟敢来钟山侮辱我烛龙!看我不去把她撕成碎片!”烛龙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踹翻宝座前的玉石骷髅案,拂巨袍,撩大步,怒气汹汹地直出北极大殿。

费天君与五命八灵不知何故,面面相觑,愣在那里。

******

烛龙为何听见“烛阴”二字,便气愤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

原来“烛阴”是“衔六阳之元精烛照九阴”的意思,本是烛龙被惩罚在九阴的辱名,在三界之内,众神仙虽多有知晓,但都不敢直呼此名。

敢直呼此名者,自然是不把烛龙放在眼里,如果他烛龙不生气,那才是天大的怪事哩!

烛龙气咻咻出离九阴圣府,腾身飞在空中,寻找侮辱他的女子。

却突然看见空中有一团金光,大有亩余,放光不绝,犹如屋檐滴水一般,金光之中停驻一匹凤凰,蜷足扑翅,五彩缤纷,而凤凰背上坐有一位端庄的少女,肩后道光如镜,澄亮夺日。

烛龙抬眼看见,心下顿吃一惊:无怪乎敢唤我烛龙的辱名,原来是“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九天玄女驾临也。

烛龙遂忍气吞声地迎驾上去,施礼道:“钟山烛龙,见过大护法。”

“烛龙:我若不唤你‘烛阴’,只怕你不会出来。唤你‘烛阴’,也是想告诉你:莫忘了你现在的职责。”玄女柔声细语道。

“我的职责?便是呆在那九阴之地,衔精奔波,永世不得翻身吗?”烛龙微怒道。

“你不要心有不平,此乃你的劫数,紫霄宫老祖也是替天行罚,只要你尽忠职守,自然会有完劫之日。”玄女依旧柔语相劝。

“喔哈哈哈……完劫之日?那我问你大护法:我烛龙在九阴之地尽忠职守,已有四千多年,这完劫之日又在何时啊?”

“这我如何知道。自混沌开辟,无为立道以来,各自的劫数还须各自来了……”

“好!说得好!”

不等玄女说完,烛龙大声叫好道:“我烛龙如今脱离九阴,正是自了劫数,那黄帝却为何又要兴兵来讨伐我钟山?”

“你问我?我还正要问你呢。这次罍山坍塌,煞灵逃逸,山海界内神魔大动,老祖重新镇了一十二道金符,倒是对你网开一面,但你为何不思隆恩,反而破坏了老祖的金符?

今日,你又为何明知故犯,纵子行凶,撕毁了黄帝陛下的圣旨?

这两件可都是大逆不道的事啊。

我劝你趁早捆了逆子,一同前去昆仑山谢罪,然后速返九阴,悔过自新。如此,我便可以请黄帝陛下暂停兴师问罪之事,或许还能保住你钟山一族。”

“喔―哈哈哈……”烛龙闻听这番言语,仿佛尖刀剜心一般,直疼得他血泪齐出,仰天悲笑。

许久,他忍悲含愤道:“我烛龙被镇压在九阴之地四千多年,悲风苦雨,凄凉萧瑟,谁能明白?如今,我烛龙脱离九阴,自然是天意垂怜,怎会因你一言而丢掉这大好的自由!

四千多年啊,难道还不够吗?你们要把我烛龙镇压到几时?

你速去告诉鸿钧和轩辕:钟山万里,从此便是我烛龙的法界,大家各自安好,永不相犯!”

“哼呵呵呵……”玄女闻说,一阵冷笑,然后告诫道,“自混沌开辟以来,能立法界者,必有无量功德。你烛龙有何功德,敢言自立法界?莫说三界里圣贤如云,就是我玄女,拿你也是易如反掌。”

“喔哈哈哈……”烛龙复昂首大笑,此番却是笑得十分酣畅快意,“玄女!你不要再来吓唬我烛龙!你那斩祟飞罡可是越炼越不济了,连那些小妖小魔都打不死,还来与我烛龙一争高下吗!”

烛龙开口揭穿了斩祟飞罡失威的玄机,玄女不禁大吃一惊。

她粉脸骤变,沉声道:“烛龙,我念你衔精服役,四千多年辛苦不易,才劝你弃恶从善,将来也好得个正果,你却不听我劝,定要一意孤行!只怕你大祸临头,后悔不及。你好好想想吧,本座去也。”

玄女见烛龙果然铁了心要重立龙之神国,多说也是无益,因此留下几句肺腑话,一拍凤凰颈项,飞往昆仑大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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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女御驾而去,烛龙竟自呆傻了一般。

惆怅片刻,烛龙才郁郁寡欢地落下云头,返回北极大殿,坐于骷髅宝座上,左思右想,愤恨不平。

费天君见状,上前稽首问道:“不知那女子究竟是何人,竟叫大神如此生气?”

“唉……天君:那女子正是九天玄女,不知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如今也赶到钟山来了。”烛龙叹道。

“啊?”费天君悚然大惊。

众妖魔闻听此话,也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烛龙觑见这般光景,大有孤掌难鸣之哀,遂劝道:“诸位道友,不要惊怕,那九天玄女的法力大不如前,若要来战,我烛龙还是能对付得了的。”

“大神威武!”

“大神威武!”

费天君与众妖魔齐声颂赞。

“罢了罢了……”烛龙不耐烦地摆摆手道,“这也是天数合该如此,如今已作了骑虎之势,诸位道友尽力便是。等明日开战,必务先挫败他的头阵,好叫他知道我烛龙的厉害。”

“我等谨遵大神之命!”

“好了。诸位道友,请先回去休息吧,等养足了精神,明日迎战。”

“遵命!”众妖魔高声应诺。

一时间,费天君、钟鼓与众妖魔各自散去,只留下烛龙独坐在骷髅宝座上,瞑目苦思,思量对策。

******

玄女返回昆仑大营,众神纷纷上前询问事机。

玄女摇头轻叹,便将劝解烛龙之事叙说了一遍。众神得知烛龙果然存心造反,欲立龙之神国,自是无话可说了。

魃公主便吩咐下去:众将佐各把兵器战具收拾妥当,明日讨伐烛龙。

诸神领命,各自回营安歇,准备次日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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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破晓,钟山万里,天气晴朗,碧天如洗。

烛龙早早升坐北极大殿。

费天君、钟鼓、虹光以及五命八灵各自披挂整齐,齐齐集聚在北极大殿之下听候号令。

烛龙俯视群魔道:“今日开战,我要亲自迎敌,务必一战击败昆仑众神。”

众妖魔听说,愕然相望,不知所措。

钟鼓出班请令道:“父王:今日开战,何必父王亲自出战?孩儿不才,愿打头阵!”

“鼓儿:此战意义非同小可,乃是父王脱离九阴第一仗,一定要大获全胜,才能震慑昆仑众神。父王决心已定,你就不要再说了。”烛龙说罢,整装束甲,准备出战。

费天君连忙阻拦道:“大神且慢!”

“天君,你还有何话要说?”烛龙停驻脚步,问道。

“大神:今日开战,大神如果亲自迎敌,胜了还好说,但随后三家众神仙、必会奉黄帝之旨蜂涌而至,到时势必大危;而如果败了,重立龙之神国,岂不成了画饼之谈?”费天君剖析道。

第五十八章:七将遭擒 陆吾逞威

“这……这这……”烛龙听之有理,犹豫不决起来,“既然已经宣战,难道非要等他昆仑大军,先来攻打我钟山不成?”

“非也……小神认为:目下之计,最好能打成平手,然后双方僵持。其目的是:让山海界内同道都能知道钟山战事,而后纷纷归附。如此,等到钟山兵多将广,势力雄厚之时,再大举兴兵,与那黄帝决一雌雄。”费天君说出心中的韬略。

“好计谋!天君果然有材!”烛龙闻听大喜道,“那……照天君所言,现在我该如何迎敌?”

“所谓:两军交战,先胜士气。昆仑大军长途来伐,所携兵马定然没有我钟山众多,我钟山便倾巢而出,在北岸摆下战阵,好叫他们先见识见识我军的军威,然后再择机而战。”费天君献计道。

“好!就依天君所言。大家请各率本部兵马,随我下山布阵。”烛龙发号施令道。

“遵命!”

“遵命……”

钟鼓虹光以及五命八灵高声应诺,各领令牌,威风凛凛地直出北极大殿,集结本部兵马去了。

******

钟山水界南岸昆仑大营中军帐内。

魃公主、玄女与众神才升帐落座稳当,突然就听见天空里传来战鼓擂动之声,一阵紧似一阵,惊天动地,播传八方。

坐在帅座上的魃公主冷笑道:“诸位请听,我等还没去叫阵呐,他烛龙倒先擂鼓叫阵来了,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大帅:此事并不可笑,足见他烛龙早有准备。”陆吾起身施礼道,“今日乃是我昆仑与钟山首战,我等还须小心为是。”

“正是正是……陆将军说得正是。”魃公主颔首说罢,一改戏笑神情,厉声问道,“诸位将军:今日首战,谁愿前去克敌?”

“未将愿往!”

“未将愿往!”

“未将愿往……”

昆仑山悬圃八大神将纷纷出班请令。

“好!你们八位都不要争了,就一起去吧。”魃女说过,抽出令牌道,“陆将军,你亲自前往督战,务必首战告捷!”

“得令!”陆吾应诺,接令牌在手。

陆吾领八大神将刚欲出帐,探马飞奔入营来报:“启禀大帅,大护法:烛龙亲自领兵在钟山北岸摆开战阵,点名请大帅大护法前去一见。”

“什么,他烛龙亲自叫战?”魃公主略吃一惊。

“看来这首战便是决战啊。大帅,我随你同去一趟。”玄女道。

“好!力将军留守大营,其余将士随我一起会会他烛龙去!”魃公主传下命令,便与玄女同出中军帐。

陆吾和八大神将随后出帐,力牧则领数千将士留守大营各处,以防不测。

刹时间,夔鼓打响,咚咚如雷。

数万昆仑将士在魃公主一声号令之下,刀枪并举,云奔雾驰,浩浩荡荡杀出辕门,隔着钟山北岸三五百米,径停在水界上空,俯压钟山战阵。

******

但见那钟山战阵,旌旗飘扬,猎猎卷风,兵器闪耀,密麻如林。

众妖魔精怪有虎头的,有豹面的,有蛇颈的,有龙角的,也有蛤蟆嘴,猪猡肚的……一个个你挨着我,我挤着你,耀武扬威,杀气冲天。

那战阵前停驻着一座双狮华盖车,车身四角全挂着吊串,每一吊串俱穿有九颗白森森的骷髅,随风翻舞,空空作响。

华盖车上,端坐着钟山大神烛龙,浑身犹如烈火燃烧,通红一片。车内果品案右旁,赤虹剑悬立空中,有一条青蛇小妖缠绕在剑身上,上下游动,此谓侍剑奴也。

华盖车下,左旁站立着费天君、钟鼓和长斨老怪等五命;右旁站立着虹光和季忠等八灵,气焰嚣张,声势夺人。

烛龙见昆仑大军横空来至,傲慢地站起身来,大手一挥,战鼓顿时停住,众妖魔肃然不动,严阵以待。

这厢昆仑大军也停止了敲打夔鼓,军容肃然。

两军阵前,一片静寂,仿佛连一根绣花针掉落地上,都能听出声音来。

魃公主踏空走出阵脚,指喝道:“烛龙:你可知你犯下了三条大逆不道之罪?”

“喔―哈哈哈……不知!还请你魃女说说,我烛龙洗耳恭听。”烛龙豪笑道。

“你破坏紫霄宫老祖的金符是第一罪;你纵子行凶,撕毁黄帝陛下的圣旨是第二罪;你率领妖魔抗拒昆仑大军是第三罪。有此三罪,我必拿你伏法!”魃公主细数烛龙的罪状。

“喔―哈哈哈……这三条罪,我烛龙都认了,但谁拿谁,这话还不好说。你看你昆仑有多少兵马,再看看我钟山有多少兵马!”烛龙亮出双手,指点妖魔大军,自诩道。

“不过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也能抵挡住我昆仑大军。”魃公主一声说过,呼喝道,“左右的,谁去搦战!”

“末将愿往!”

昆仑悬圃八大神将齐声请令。

魃公主左看看,右看看,一时迟疑,不知派遣谁去搦战。

正在她犹豫时,季忠等八灵在北岸早已觑看清楚,乃一齐向烛龙请战。烛龙见正好是八位对八位,便点头应允,指挥应战。

八灵各仗兵器,脚腾云雾,径停在水界上空,对面而立。

季忠把手中虎头湛金枪一抖,吼道:“我季忠八兄弟前来应战,谁敢出战?”

却不是阿巧娘碰到阿巧爷,碰得巧哩!

八大神将见状,同时大喝一声:“妖怪,少要猖狂,我来战你!”

不待魃公主下令,八大神将舞动手中兵器,驱云蹈雾,奔杀过来。

霎时间,八大神将和八位妖魔捉对厮杀,刀砍枪挡,叉扎斧磕,兵器交撞当当响,恰如铁匠铺子新开张,吼声震天哇啊叫,好似醉酒又卖狂。只见它:水界内,浪花翻滚滔天起;天空中,飞光流电卷风云。

彼此混战,天地变色,战有五十多个回合,仍然难解难分,不见胜负。

季忠见久斗不胜,心中就急,暗道:此是我兄弟在钟山扬名的第一战,必要立功才好,不拿出真本事,怎么知道我等兄弟厉害!

思罢,季忠突然唿哨一声,头朝下,脚朝天,“噗通”一声扎入水中。钟肃等妖魔也明白过来,紧跟着“噗通噗通”纷纷钻入水底去了。

阴雾散开,天空朗朗。

八大神将突然失去了对手,惊愕不已,四下张望。

陆吾见那八位妖魔潜入水界,顿觉有些蹊跷,忙大呼道:“大家小心了!”

但话未落音哩,猛见水界里波涛翻滚,恰如开水沸腾,已有两位神将被稀里糊涂地卷入水底。另外六位神将大惊失色,舞动刀枪剑戟,直往大泽内乱扎乱戮。突然间,又有两位神将仿佛被毒涎噀中,晕头转向,脚下一软,载落水中去了。

陆吾料知不妙,暗念咒语,左右双肩上嚯嚯嚯生出八个脑袋来,乃开明神兽本相。只见他伏低九颗脑袋,张开九张大嘴,“呼呼呼”地朝水界内吐出大火来。

那水界里乃是烛龙自别处借来的寻常之水,经神火燃烧,渐渐平息下去,原是八灵惧火,潜入水深处去了也。

但就在起火时,又丢失了三位神将,只剩下开明内东一神将神色惶惶地逃回本阵。

陆吾初战失利,恼羞成怒,大叫道:“你等妖孽,若有本事,就别在水下作怪,快上来与我一战!”

原来季忠等八灵皆是泥泽之物,深谙水性,腹内都炼有毒涎之功,而昆仑八神将仅擅长陆战,因此一时中计,多被擒拿。

此时,季忠等八灵早已押着七大神将上了北岸,闻听到陆吾吼叫,一个个仰天狂笑,十分得意。

季忠回头道:“今日已见胜负,我等要请功去了,明日再来与你一战!”

话音落处,季忠与众妖魔押着迷迷糊糊的七大神将、径来到双狮华盖车前,向烛龙报功。

转瞬间,八位属神就被活捉走了七位,陆吾脸面如何挂得住?

只听他大喝一声“休走”,就如疾风狂飙一般扑将过来。

那八灵中唯有升柱两手空空,不曾捉住敌将,甚是惭愧,却忽见陆吾驰奔过来,不由高兴,把身子摇一摇,晃一晃,顿长了数丈,仿佛大力士一样,纵身上来迎战,准备拿了陆吾献功去哩。

但升柱哪里知晓陆吾乃是黄帝麾下,纵横疆场、身经百战的第一猛将?黄帝因念陆吾劳苦功高,所以就封了他一个兼守昆仑悬圃的闲职,以颐养天年。今番事出猝然,黄帝掣肘,这才派遣他随军出征。

陆吾正怀着满腔愤怒,陡见升柱迎战上来,就将随身携带的兵刃量天尺,攥在手中,飞身而起,照他脖子上打去。

升柱不过浊物修成精魔,道行在两千年左右,如何能与陆吾相提并论?他倾长身,伸巨臂,准备掳人,不料反被量天尺一尺正打在脖子上,譬如剑斩一样,顿时身首异处,污血飞洒,直落下云雾去了,却是一条尖嘴披鳞的大鳄,元神忽而恍恍惚惚地脱出窍来,泊在空中,飘荡不定。

陆吾飞步赶上来,举量天尺准备再打碎那颗元神。

第五十九章:青光圆劫道 八灵入灵台

却忽见一只大手闪电一般,抓住了升柱的元神,拘入怀里,原来是季忠发现,及时赶过来了,但仍旧迟到一步,他的七弟已然道消身亡。

季忠双目淬血,哀吼道:“九头怪,还我七弟命来!”

话音刚落,季忠一抖虎头湛金枪直戳陆吾。

钟肃等妖魔看见折了兄弟,一个个眦睚尽裂,悲痛欲绝,各仗兵器恶狠狠地扑杀上来。

陆吾手中量天尺本是如意宝贝,随念应杀。战有多时,七怪气喘吁吁,一时拿不下陆吾,遂又纷纷钻入水中去了。

陆吾有七八千年的道行,急打开天眼细观,却见水下幽暗一片,深不可测,复吐出大火爇水。

水面顿时火舌乱舞,火光冲天。

爇烧了许久,仍不见动静,陆吾只当众妖魔已然逃遁,方收气吸回那熊熊神火。

殊不料季忠早已料到陆吾会吐出火来,与众兄弟潜在水底,抺着眼泪咬牙切齿,伺机一搏。此时,他见火熄灭了,遂张开巨嘴,喷出一口“蜃毒”,激射如箭,直破水面,打向陆吾。

同时间,大呼一声,季忠率领众兄弟泼刺刺地跃出水界,所有兵器直取陆吾,欲一击而中,替升柱报仇。

陆吾尚未收尽火头,忽见浪花飞溅,一朵“蜃毒”有盘桌大小,迎面射来。饶是他道法高深,也是避闪不及,被“蜃毒”射在左边三个脑袋上,痛得摇头晃脑,哇哇怪叫。

七位妖魔已纷纷跳出水面,将陆吾团团围住,一阵劈头盖脸地砍杀。

陆吾仓皇间闪躲不及,连中了几处刀枪伤,浑身流出血来。幸亏他有九元护体,才不曾丢了性命,慌慌张张挥量天尺继续应战。

玄女与魃公主观阵多时。此时魃公主见陆吾受伤,颇为惊慌,便要上去助战。

玄女道:莫慌,陆吾有九条性命,自能胜得了他们。

魃女听说此话,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果然,战过三十余回合,陆吾渐渐地已占了上风。

季忠报仇心切,心急如焚,遂化了元身,伏隐在高空,竟是一只半座房屋大小的蟾蜍,把腹内炼就的“蜃毒”直照陆吾噀出。

钟肃等众妖魔也都纷纷现出元身,无非是些大鲵、飞蜥、泥鳅、黄蟮、大鳄等物,一个个硕大无朋,唬人惊绝,把各腹内练就的元丹祭起在空中。

霎时间,惨雾汹涌,腥膻无比,诸宝阴光闪烁,寒风绕卷,直打将下来。

原来这修炼之宝,也不是随便祭出的,就好似人的力气一般,多使一分,就消耗一分,使得多了,自然大有消耗,以至失去力气,因此通常不到万不得已,修道人物都不会轻易祭宝。

季忠等众妖魔见斗不过陆吾,报不得仇,这才纷纷把宝贝都祭将出来了。

陆吾仰头看见空中诸宝昏晦,不是正宝,于是笑道:“尽是些下等浊物!也来显宝?”

话音落处,陆吾就自袖内取出玄黄玲珑塔,随手祭起空中。

这宝物乃是陆吾机缘造化所得,是天地的异宝,一塔祭出,万物消退。那些个小道宝物,哪经得住此宝之威?须时光惨色淡,都被收尽了去。

季忠见众宝物都被收了去,十分惊慌,忙喷一口蜃气,借景幻影,掉身而遁。钟肃等妖魔也知晓厉害,扭转身,紧跟而逃。

“妖怪,往哪里逃!留下你等浊物,也是祸害人界,今日便一起灭了你们。”陆吾一言说罢,二次祭起玄黄玲珑塔。

红光闪处,已将季忠等七位妖魔一一收在玲珑塔内。

陆吾招回玄黄玲珑塔,一拍塔身,塔身旋转如影,须臾化了众妖魔的肉身,只剩元神在塔内上窜下跳,惨叫不绝。

陆吾刚要再拍妙门,灭了他们的元神,忽听见高空中有人叫唤道:“陆将军住手,请留下他们的元命!”

陆吾闻声抬头望去,原来是山海界疏属山危哉和一位脑袋如鹤的独足神人,遂就停了手,催云迎接上去叙礼。

那独足神人正是灵台山守界大神毕蒙,奉鸿钧老祖之命而来,一者是在三界之间打开一条青光圆劫道,收录入劫神魔;二者是提拿季忠等八灵前去灵台山服劳役,即挖山填壑,修路架桥和建基立府,为日后陆续入住灵台的山海神魔提供府邸。

而危哉与钟山素有夙仇,奉黄帝圣旨前来协助魃公主,以完其劫数,在昆仑山悬圃正巧遇见毕蒙奉命知会黄帝有关灵台录收神魔之事,因此一同赶来钟山。

陆吾听罢二人解释,已知来意,便从玄黄玲珑塔内放出季忠等八灵的元神。

毕蒙用一只绿葫芦将八灵的元神都封印进去,挂在腰间,然后取出鸿钧老祖所赐的法帖,掷将下去。

猛听一声霹雳响,一道青光如虹桥,往西南界飞速地延伸而去,须臾消失,从此天地之间打开了一条青光圆劫道:入此劫者,入灵台。

毕蒙完成任务,复与玄女、魃公主等众叙礼,而后辞别,径返灵台山去了。

陆吾左边三个脑袋被毒涎噀着,昏昏沉沉,不停地摇晃脑袋,十分难受的样子。

魃公主见首战就失了七位神将,并且陆吾又受了伤,甚是痛惜,便命两名将校把陆吾抬回大营,让巫彭医治。

******

钟山开战就阵亡了八位道友,烛龙直气得浑身火燎,哇呀怪叫。

正准备找陆吾报仇,却见他飞身在昆仑大军的上空,迎接两位不速之客。烛龙定眼一看,固然发现了危哉,但那独足神人却不知是什么底细,因此一时不曾轻易动手。

此时那独足神人离去,烛龙提防之心才松懈下来,又见陆吾被抬下战场,不由发了急章,便大吼道:“陆吾休走!你杀了我道友,我也要杀了你部将,替我道友报仇!”

吼罢,烛龙高唤道:“左右的!速把那七个给我全部拖出去,活剐了他们!”

那边陆吾隐隐听见此话,肝胆俱裂,挣扎身,欲要回阵,却被魃公主强令抬架下去。

这边烛龙要活剐七位昆仑神将,费天君连忙上前劝阻道:“大神,此事不可。”

“有何不可?”烛龙怒不可遏。

“这七个留着,日后自有用处。”

“有何用处?”烛龙怒声愈高。

“这七名神将已落在我们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留着他们,可以要挟昆仑山不敢轻举妄动,这也是一步好棋啊。”

“这……”烛龙暗思有理,便按住怒火道,“但不能让八位道友白白送了性命,不然以后谁会投奔我钟山?我一定要剐他一个,来告慰八位道友的在天之灵,也好让三界知道、我烛龙是不怕他黄帝的!”

钟鼓虹光以及五命高声赞和,费天君却默然无语。

烛龙撩袍摆走下华盖车,从近旁小妖手中夺过一把柳叶大刀,亲自拽出一名昆仑神将,大步流星押到两军阵前。

抬手举起那神将,狠狠地掼摔在了地上,然后烛龙伸脚踩在他的胸脯之上,扬起柳叶大刀,对昆仑众将士高喊道:“你们都给我听着:既敢打死我的道友,今日我便一刀一刀地活剐了这厮,为我道友报仇!”

话音未落,烛龙一刀扎在那神将的肩头,只一剜,连甲带衣剜下一大片血肉,扔到水里去了。

那神将被毒涎射中,虽然有些昏昏沉沉,但刀尖剐肉,也是疼得撕心裂骨,仰躺在地上蹬腿抽搐,鲜血流淌,惨叫不停,即被烛龙一刀一刀地剐来。

玄女忽见烛龙挥刀活剐昆仑神将,连忙大喝道:“烛龙:你速速住手!枉你身为山海大神,龙族至尊,竟然干出这种下流的事来,也不怕有失你的身份?”

“喔―哈哈哈……我烛龙早已被你们欺负得变成了跑腿的杂役,还有什么身份可言?今日我烛龙偏要活剐了他,你待怎样?”烛龙大笑说罢,挥刀又剐下那神将的一块心头肉,扔进水里。

“烛龙:自古以来,两军交战,不杀俘虏!你如今竟然沦落到只会拿俘虏出气,也真是可怜啊。你如果真有本事,就放了他,只管与我魃女来战!”这时魃公主送走陆吾,回转身来,却正见烛龙一刀刀地剔剐被擒之将,顿时血脉箕张,双目喷火。

她伸手从肩后抽出日干长剑,直指烛龙,浑身旱气催发,周围刹时卷起一阵旋风,好似无数沙砾扑面而来。

“哇呀呀呀……”烛龙气得哇哇暴叫,扔掉柳叶大刀道,“魃女!你老子轩辕都敬让我三分,你个女流之辈有多大能耐,敢来向我挑衅?”

烛龙一怒之下,便要出战。

却忽听见常斨老怪上前请令道:“大神:杀鸡焉用宰牛刀!让我去灭了她,为诸位道友报仇。”

原来常斨老怪也想趁此机会在钟山扬名立万,但不敢对阵玄女,却见魃公主也是女流之辈,且又长得十分纤弱,只道好欺哩,因此主动请令出战。

烛龙闻说,首肯道:“好!常斨道友,速去替我杀了那魃女。”

第六十章:魃女飞剑 斩杀五命

常斨老怪应诺一声,驾起云雾,来迎战魃公主。

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常斨老怪二话不说,暗念咒语,“呯”地打开金光神目,一道紫不溜丢的光柱照魃公主射来。

魃公主猝不及防,急挥日干长剑格去,

在一阵紫光飞溅中,魃公主竟被打得倒退了数丈来远,众昆仑将士纷纷避让。

这边危哉看见,颇为惊慌,欲出手相助。

玄女道:此魔道力尚浅,只有那么一两下子,不足为惧。

危哉这才稍稍心安,瞩目而视。

那边烛龙瞅见颇喜,吩咐小妖将那神将拖回本阵,然后飞身落坐在华盖车上,一副端定架式观战的样子,对费天君道:“天君:常斨道友的神光果然厉害啊!”

“正是。”费天君回答道。

费天君本是天地封神后瘟部聘用的小神,而那时魃公主早已镇守在系昆山,数千年未出,因此不识魃公主,自与烛龙一般,预料她不是常斨老怪的对手。

两边观者心情不一。这里魃公主也颇吃一惊。

她仗剑问道:“你是哪里来的妖魔,竟敢不通报姓名,就施偷袭?”

“哈哈哈哈……我乃黄山常斨老祖。若识得历害,敢快退了兵去。”常斨老怪一击奏效,颇为自负,傲气十足道。

魃女冷笑道:“我在系昆山呆了四千多年不曾出来,还以为遇见一个什么山海大神,原来却是个无名货色!”

魃公主自逐鹿大战征服蚩尤伤了元气之后,就一直居住在赤水之北修炼。而蚩尤战败之后,虽然身首异处,但元神却被镇在系昆山下,可是无人能够镇压得住,最后黄帝就指派魃公主前去镇压。

魃公主至系昆山,借助紫霄宫金符,并与祝宾等六大神将齐心合力,才将蚩尤的元神给镇压了下去。

此后魃公主在系昆山建造日干行宫,永世镇守蚩尤,一晃眼四千多年过去了。若不是魃公主因虹光砸毁其父在缙云山的香火,或许她仍然不会出离系昆山。

然而常斨老怪在黄山仅修行了两千多年,如何知道魃公主的赫赫大名!

因此,当听到魃公主小觑的话时,常斨老怪就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道:“魃女,你少要废话!若有本事,再接我一招!”

话未落,常斨老怪又把一道紫光迎面打来。

魃公主这番小心了,扬身闪过,把日干长剑舞起威风来。剑光划成风车旋转一般。刹时滔走云飞,风雷阵阵,将常斨老怪射来的一道道紫光格开去。

钟山北岸,玄殊真人见兄长久战不下,担心他吃亏,便就引领三位师侄奔来相助。

危哉见状,心里十分焦忧,几次准备上去助力,却都被玄女拦住。

玄女道:我会过他们,只有那老怪有些道行,其余的不足挂齿,还是提防烛龙出手要紧。

危哉闻说,只得退回身子,为魃公主担心,手掌内都捏出汗来。

斗过三十多合,魃公主的剑气愈凶,恰如挽江倒海一般,狂飙席卷,风雷大振,天地昏暗一片。

蒙命道浅,就站立不住了,被剑气刮落雾头,直栽了个嘴啃泥,十分狼狈不堪;夭俞和夭阳关也被刮得双目迷离,东倒西歪。

常斨老怪原本有些道行,只因金光神目被九天玄女打伤过,依旧没有调修痊愈,所以威力自然就削减了三分,虽然还能应战,可是已然十分吃力,幸亏有玄殊夹攻协战,才减少了不少压力。

又斗过二十余合,常斨老怪败象渐露,身上被日干长剑剑气所伤,口干舌燥似吞了砒礵也似,喘不过气来,知是不敌,觑个空,跳出战团,落荒而逃。

玄殊见状,也倒提古定剑逃遁去。

夭俞和夭阳关被强大的剑气罩住,犹如旱沙扑面不停,连眼睛都睁不开,瞎子似地乱撞乱打,竟然相互乒乒乓乓地交起手来。

魃公主冷笑两声,执日干长剑飞将过去,左一劘,右一劈,便结果了他俩性命。

两位妖怪尚未吭唧一声哩,身子滚轱辘也似直堕入水界,两道元神出窍,倏然向西南界飞去。

魃公主紧跟着,尾随而至,日干长剑直取常斨老怪。

却巧蒙命刚刚蹒跚爬起,忽觑见,慌忙奔来阻挡,欲救下师尊,却是螳臂挡车自不量力,软剑尚未出手,已被日干长剑穿胸而过,惨叫一声,落地而死。元神出窍,亦飞往西南界去了。

玄殊真人大惊,返身来战。

常斨老怪听闻惨叫,回头看,三个爱徒须臾战死,悲痛欲绝,攒足余勇来斗。

魃公主自小在沙海长大,拜天干地支两位圣母之一的天干圣母为师,炼就炙旱神体,能发旱风,旱风所过之处,寸草百年不生,在三界之内素以彪悍著称。

但见她手结法印,人剑合一,蓄着七八千年的道力,化一道青光,流星闪电一般直奔过去。

长斨老怪、玄殊岂是对手,一道青练倏然而来,双双被贯胸穿过,鲜血淙淙,道身晃一晃,摇一摇,先后载下云埃。

可怜修行几千年,镜花水月一场空。五命化道,录入灵台。

魃公主连杀了五命,身剑分开,旱风不减,吹刮得北岸妖兵魔将一个个睁不开眼,站不稳脚,阵影大乱。

她仗剑直指摇晃不定的华盖车,厉喝道:“烛龙!你手下尽是些下流无用的东西,也敢造反?”

不过一个时辰,钟山又折损五位道友,烛龙羞怒难当,浑身赤焰翻腾,上下双眼如喷烈火。

“哇呀呀呀……气死我也!”

一声哇呀暴叫,在侍剑奴惊慌逃离下,烛龙右手拧起赤虹剑飞在空中,剑尖指天,左手捻决,自泥丸宫忽然祭起一颗红焰珠,如烈火燃烧,猛照魃公主打去,“一阳生光!杀!”

魃公主知是六阳元精之珠,运法入剑,挥剑力劈。

猛然雷霆般一声巨响,光芒射空,火星四溅。

魃公主被打得倒退了一里多路,腹内翻倒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齐涌上嘴里,连日干长剑也差点脱手而飞。

一招之间,胜负立判。

魃公主未料到烛龙的道法竟然变得如此强劲,已然绝非昔日可比,慌忙化一道青光飞走。

******

烛龙吸夺混沌玄黄之灵气,修炼体内天生六阳之血精,历经无数劫数,才炼就了这六阳之元珠。此珠共分六颗,而每一颗珠光,就能烛照西北世界之黑暗,其烈焰光明虽不及钧天金乌,威力亦可想而知。

并且十余年来,又借罍山逃逸的煞灵之气助功,竟然道法巨增,这连烛龙自己也是始料不及!

他见魃公主狼狈逃遁,不禁狂喜,大叫一声:“魃女休逃!”

二次祭起红焰珠,直追逐那一道青光打去。

玄女一旁观战多时,此时觑见魃公主接了烛龙一招,便化光遁走,则知六阳元珠今非昔比,遂急忙“哗”地一声抖开肩后九道斩祟飞罡,恰如戏台上武将背后的靠旗,光辉熠熠。

“飞花逐月!万里廓清!祭!”

玄女手结法印,飞肩祭出一道飞罡,打将出去。

斩祟飞罡和六阳元珠在空中陡然相撞,光芒四泻,绚烂夺目。斩祟飞罡被打得斜射而去,红焰珠也瑟瑟地抖了一抖,仍直奔魃公主。

玄女连忙手结法印,将肩一摇,再祭一道飞罡拦截:“长玄侵日!光掩无痕!祭!”

烛龙见自家宝贝略胜了一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祭起黄焰珠打来:“二阳支离!杀!”

玄女又祭飞罡相迎:“君临九霄!万魔伏退!祭!”

“三阳开泰!杀!”

“命应九玄!唯我独尊!祭!”

“四阳悬覆!杀!”

“五阳夺日!杀!”

……

刹时间,六颗神珠起落连环,九道飞罡来去如梭,只见飞光流焰如闪电,璀璨苍空特威风。一位是混元大罗金仙,一位是山海龙族至尊,两位各结印作法,就在万里长空中斗起法宝来了。

魃公主遁身飞落南岸,回头见玄女已与烛龙交上了手,于是折回阵前,挥剑大呼道:“此时不败烛龙,更待何时!”

话音落处,魃公主挥剑指挥危哉和数万将士凌空扑下,全力进攻钟山战阵,果然是山海界内彪悍的魃公主哩,欲一战就平定了钟山之乱。

费天君、钟鼓和虹光忽见昆仑将士杀将过来,急率妖兵魔将,蜂拥而上,迎战厮杀。虹光抵住了危哉;费天君和钟鼓力并魃公主。

刹时间,兵对兵,将对将,双方混战在一起,刀枪剑戟,斧叉锤棒……十八般兵器亮晃晃,闪烁烁,映空夺日。呐喊声,嘶吼声,身体划开声,头颅落地声……一声声惊天动地,叫人胆寒。

这一场混战直拼杀了两个多时辰,水界里血水殷红飘荡,北岸上尸体横陈遍野,端的似地狱般光景,惨不忍睹。

费天君、钟鼓和虹光一时守阵不住。钟鼓急命小妖押着昆仑悬圃七神将,狼狈地往钟山山门溃退。那些妖兵魔将一个个丢盔弃甲,哭爹喊娘,拼命后逃。

第六十一章:天君奉命 邀请十会

魃公主率领昆仑大军直进攻至钟山山门下,但龙族早已设下结界,一时难以四处攻进,只在山门牌楼下往来厮杀。两军全都舍命拼战,真个一片片地倒,一层层地堆,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这边玄女与烛龙大战约有二百多回合,渐渐不支,被白焰珠打中胸窝,差些就从凤凰神骑上摔落下来,急忙拍骑而走。

烛龙欣喜若狂,收了六阳元珠,仗赤虹剑,飞身追杀。

魃公主准备从高处打开结界之门,无奈那结界却是龙族苦心孤诣经营数万年的基业,恰如一座巨大的半圆透明建筑罩在钟山上空,光不溜秋,软如海绵,任魃公主使尽法力也是打它不开。

无计可施之下,魃公主便从高空飞落下来,准备仍旧从钟山山门攻打进去,但忽瞥见玄女吃败,她慌忙转身飞来助战,径自烛龙身后,挥日干长剑砍去。

烛龙欲报当年被玄女打败,禁在九阴之仇,一心一意要去打死玄女,不曾留意身后。等听到那剑气如狂飙般卷来,他却早已躲闪不及,惊慌里急一控背,将头往前伸去。

日干长剑凌厉而至,一尺多长的剑锋着着实实地在烛龙脊背上划了一剑,仅差百十米便削到了他的脑袋。

那日干长剑也是魃女修炼了数千年的利刃,且烛龙又恶战了多时,颇是消耗了不少元气和精神,因此烛龙受不了此击,咆哮一声,化出龙身,痛得在空中翻绞着身体。

天空蓦然昏晦无光,风起云涌,一阵阵鲜血如雨般飞洒下来。

魃公主偷袭得手,复冲上来助战。

玄女见状,也拔转凤凰神骑,仗凤羽剑来杀。

烛龙痛疼难当,一时难以招架二人夹攻,巨吼一声,一掉头,一摆尾,风卷残云一般直钻入钟山去了。

玄女、魃公主随后赶至钟山山门外,指挥昆仑将士竭力攻打。费天君、钟鼓、虹光等众妖兵魔将不能招架,引残部退入山门内。

忽听一声巨响,犹如霹雳当空,烛龙已关闭了钟山九阴圣府的结界之门。

玄女、魃公主率领众将士杀尽未及撤退的妖兵魔将后,竭尽全力攻打结界许久,最终无济于事。

于是,昆仑大军撤下钟山山门,移兵北岸安营扎寨,围困住了钟山九阴圣府。

******

钟山与昆仑山一开战便是一场恶战,都想一战击败对方,结果两败俱伤。钟山伤亡十三位道友,二万多妖兵魔将,烛龙也被打伤。而昆仑山则被活捉走了七员神将,伤亡万余将士,玄女和陆吾也都受了伤。

两家暂时罢战,各自谋划,以备再战。

烛龙败回九阴圣府,清点了伤亡将士,并设灵堂祭奠了五命八灵。

而后,他就在九阴圣府中施展六阳神通,自行运功疗伤,过有数日,剑伤就渐渐好转过来。

这日,烛龙心情颇好,就走出寝宫,四处走走,冥想应敌对策。

费天君、钟鼓、虹光随侍左右。

烛龙蹙眉不展,兴叹道:“不料我烛龙才刚起事,就被打得如此狼狈不堪。如果能有几位山海大神前来助我,共举大事,那就不会落到如此下场了啊。”

费天君恭敬道:“大神所说的大言山大神犁灵,云雨山大神祖状,还有天柜山大神九凤等,小神都曾去联络过,可惜全部被鸿钧老祖给镇压了,一个个都自身难保,如何来相助大神?”

“哎……是啊……如果其中有一位大神前来助我,我烛龙今日也就不会败在她玄女和魃女手上了。”烛龙闷闷不乐道。

钟鼓和虹光闻言,虽面有不服之色,但唯有垂手恭听,不敢多语。

费天君也颇为惆怅,毕竟他最终的目的是想找到诺那佛祖的灵元,然后再借助钟山罩护,来暗中修炼。

沉默片刻,费天君忽似想起什么,突然兴奋道:“我怎么把他们都给忘了呢!大神,你刚才一说,倒叫小神想起他们来了。”

“他们?他们是谁?”见费天君满面惊喜的样子,烛龙疑惑不解问道。

“亚猛风府十兄弟!”费天君喜滋滋道,“小神当年奉大神之命,去拜访大言山大神犁灵的时候,在云齐山遇见了这十位道友。他们听说大神要重建龙之神国,将与昆仑山和紫霄宫开战,一个个手舞足蹈,愿与大神共同起事。现在他们正在炼一座大阵,准备炼成之后,就来钟山助阵。因为这次事出突然,所以才没来得及叫齐他们,一起前来。”

“哦……不错不错……亚猛风府十兄弟!”烛龙恍然大悟,以手加额道,“天君曾用龙晶镯子,让我与他们见过面。据说他们是昔日金鳌岛十天君门下,与阐教众仙有杀师之仇。三千多年来,他们一直暗中修炼,等待时机,想替他们的师父报仇雪恨。”

“正是正是……”费天君道,“大神记得好仔细。”

“好!现在我这里正是需要人才之际,就请天君速速请他们来钟山。”烛龙大喜不已。

“小神遵命。小神这便去。”

“天君稍等片刻,待我亲写一封书信,请他们来会钟山。他们的杀师大仇,自然也有我烛龙的一份!”烛龙说道。

“谨遵大神之命。”费天君应诺。

于是烛龙快步回宫,书写了一封书信,交由费天君携带,去请亚猛风府十兄弟。然后,他亲自从北面打开钟山结界之门,在昆仑众神不知不觉中放出费天君。

费天君携带烛龙的亲笔书信,腾云驾雾直奔云齐山去了。

******

烛龙送走费天君之后,吩咐钟鼓和虹光巡视各营,稳定军心,他则返回寝宫,一边运功调养元气,一边等侯好消息。

转眼之间又过去几日,交战双方依旧都没有什么动静。

这可急坏了二太子虹光,原来他的仇人已经赶到钟山来了哩。

你道虹光的仇人是谁?

不错,正是与灵台山守界大神毕蒙一起来的疏属山危哉!

当初人族诞生,繁衍迅速,四处蚕食龙族领地,彼此经常发生小规模的武力冲突,而人族有紫霄宫各路神仙相助,因此龙族战败十有七八,而领地也就逐渐逐渐地缩小起来。

因为人族越来越强大,所以烛龙总是一忍再让,不愿挑起大规模战争,但二太子虹光不服,便去找人族说理,结果被贰负和其大臣危哉诱杀。

轩辕黄帝得知消息后,大发雷霆,为示人龙两族友好,就将危哉梏于疏属山,桎其右足,反缚两手与头发,拴吊在巨木上,任风吹雨打,以示惩罚,此实是钟山与昆仑山构怨之始。

黄帝为了化解两族之怨,又亲自将虹光遗体运至昆仑山,命巫彭等十大巫神炼制不死之药救他。最后虹光复活,性情大变,狂躁暴虐,一不小心落于溺水之中,变成了窫窳兽。直至数百年以后,因窫窳兽残害人族,又为宗布大神所杀。黄帝为安抚在九阴服役的烛龙,复又救活了虹光。

虹光第一次被杀害时,钟鼓一直衔恨在心,要为其弟报仇,便在昆仑山悬圃南方斩杀黄帝大将葆江。轩辕黄帝得知大怒,亲自帅军追杀钟鼓,最终在钟山东边追上,将其斩杀于瑶崖。

从此人族和龙族爆发全面战争,大战数百年,最终人族大获全胜,而龙族众神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拘的拘,从此分崩离析。

直至四千年后,烛龙脱离九阴,虹光才现身大荒,返回故土钟山。

这次危哉来到了钟山,正是虹光报仇雪恨的绝佳机会。

那日在混战之中,虹光就已与危哉杀得死去活来,可惜偏偏钟山兵败,虹光孤掌难鸣,只好随军撤回了钟山。

钟山已然设下结界,而虹光却不知结界之门就出不去,所以每天都度日如年,如坐针毡:一来是想着报仇雪恨,二来是担心危哉离去。虽然他也曾数次向父王烛龙请命出钟山,但烛龙都未答应。

虹光好生愤懑,常是吃酒解闷,有时烂醉如泥,丢魂失魄一般。

这夜,他又邀请钟鼓聚在一起,吃酒销愁。

吃过五六盏,虹光就吐起苦水来:“哥耶:如今危哉来到钟山,正是老天要叫我报那当年之仇,可是父王却关闭了结界,叫我出不得钟山,报不得仇!若让他危哉溜走了,我岂不是悔青了肠子也没有用了。”

“阿弟,哥劝你多次了:现在两军交战,我军失利,切不可冒然行动,我看还是等天君请回来那十位道友再说。”钟鼓劝道。

“唉……哥耶:眼见着仇人就在眼前,却报不得仇,我虹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虹光说完,举起酒坛猛灌一气,委实颓丧之极。

钟鼓见弟弟每日丢魂失魄,终于心头不忍,于是道,“阿弟莫烦,哥知道……”

钟鼓欲说又止,犹豫起来,顿时叫虹光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哥耶,你知道什么?有话就说,吞吞吐吐作个什么?”虹光怨道。

第六十二章:行刺危哉 虹光神陨

“唉……罢了,说就说吧!看见阿弟每天都这副模样,哥心里实在心疼。”钟鼓终于下定决心道,“其实咱九阴圣府除了结界之门外,还有一个结界之眼。我怕说了,父王怪罪,所以就一直没说。”

原来钟山九阴圣府还有结界之眼哩!

这实是钟山的绝等机密,唯有继承龙族至尊的世子才可以知晓,是以当年人龙两族大战即起之时,烛龙就告知了钟鼓这个秘密。

“原来钟山还有结界之眼?哥耶,你怎么不早说?杀了他危哉,那也是大功一件!父王也一定不会怪罪我们。哥耶你快说,快说……”虹光大喜过望,急忙催道。

钟鼓便唤虹光贴耳过来,悄悄道:“后山有一条小溪直通山下,正好注入水界里,那儿就是结界之眼。这是当年父王告诉我的钟山秘密。哥不忍心看你颓唐下去,这便和你一起偷出结界,去暗杀了危哉,一来替阿弟报仇雪恨,二来也替父王排忧解难。”

“好好好……多谢哥耶。”虹光大喜道谢。

两位恶神商量妥当,悄悄出宫,来到了九阴圣府后面的一座高山,果然有一条小溪潺潺流向山下哩,于是各自化作一条银色小鱼,跃入溪中,顺波而下。

不多时,游至山底,却有一座高山拦在前头,溪水自山根底下汇入水界中去了。

两位恶神便自暗流中潜出大山,游进了水界。

只见天空明月朗朗,照彻千里。昆仑大营灯火通明,寂然无声。

两位恶神在水界里逡巡了几个来回,“扑突扑突”两声就跳上岸来,化回原形,各将兵器亮在手中,蹑手蹑脚地逐营寻找去。

******

昆仑移兵驻扎北岸,围困住了钟山。

因为陆吾受了伤,巫彭正在替他治疗,所以派危哉把守前营,观察钟山动静。玄女也被烛龙打伤,先自运功调养,恢复元气,由魃公主助功。玄女屡遭伤创,元气大损,道法已然大不如昔。

这一来钟山设下结界,一时无法进攻;二来佛儒两家助战弟子依旧还未到来;三来玄女和陆吾需要时间调养,因此昆仑大军进入休整时期,以待时机来临。

但巡营将士不得懈怠,需日夜巡逻,时刻提防钟山偷袭。

巡营将士巡逻了数日,却不见钟山有一点风吹草动,遂就都松懈了防备。

因此,两位恶神轻易地闯进了昆仑大营,四处寻找了许久,果然苍天不负有心人,就在前营帐中寻找到了危哉,却正见他仰躺在床上呼噜呼噜的鼾声如雷哩。

虹光瞥见仇人,怒火中烧,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那容细思,分举獠牙棒直奔将过去。

却不料虹光走得急,没有注意脚前有一张小杌,径自把他给绊了一交,哐咚一声就跌趴个狗抢屎,两根獠牙棒猛然砸在床沿上,哗啦一声巨响,床就被砸塌了。

危哉命大,居然毫发未伤哩。

他唬得一跳,惊醒过来,自塌床上滚个骨碌翻起身,拿眼一觑,竟是虹光和钟鼓!

“你俩个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竟敢来偷袭陛下的大营,自寻死路?”危哉急抓黄金宝杖,横担在手里,大喝道。

虹光跃将起来,舞棒恶笑道:“黄帝老儿既然放你出来,就是要叫我来杀了你,报那昔日血海深仇!”

危哉坦然道:“你我应劫而来,自是为了解决宿怨,谁生谁死,各按天理。”

“哼哼……什么天理?往日你杀我,今日我杀你,这便是天理!你速速纳上命来吧,省得白费功夫。”虹光说罢,舞獠牙棒狠狠打来。

危哉闪身躲过:“赎罪自有善报,行恶终是难逃。”

话落处,危哉挥黄金宝杖迎架相还,就在营帐内大打出手。

钟鼓自不甘落后,抖烂银枪直刺上来,夹攻危哉。

他三位都是山海神祗,身形十分高大,那营帐便显得低矮狭窄。危哉被两位恶神左右夹击,难以施展手脚,甚是慌蹙。斗过十多合,肩背上、大腿上被枪棒伤了几处,好不容易跳出营帐,才飞在空中,展开了身手。

两位恶神紧随冲出营帐,跃在空中,戮力追杀。

又斗过三十余合,危哉不敌,虽欲腾出手祭起千叶轮,却被缠得紧,难有空处,只得一沉身向水界里遁去。

虹光觑见,笑道:这厮却忘了我们是水里的祖宗哩!

话音才落,虹光忽变化了身子,原来是一条灰龙,张牙舞爪地直淬进水界里。

钟鼓随后也化出龙身,却是一条黄色翼龙,敛翅钻入水界。

虹光游走间,就瞥见危哉躲藏在远处一座巨石后,正大口大口的喘气哩!便分开水道,箭一般地扑将过去。

钟鼓随后而至。

危哉突然发现,忙也化出苍龙之身,头一摇,尾一摆,迎了上来。

霎时间,三条巨龙在水下展开了恶斗。只听见水界里龙吟不绝,声若惊雷;波涛汹涌,浊浪排空。

玄女等众神闻听到龙吟厮杀之声,就都被惊得醒来。出营一询问,才发觉不见了危哉,众神遂急奔至水畔,却见水界内波浪滔天,侵吞浩月,一个个急打开天眼往水界内观看。

月光皎洁之下,水界内黑浪翻滚,流光乱射,恰好似要淹没整个钟山一般。而水界之下,危哉和钟鼓、虹光化作三条巨龙正在劈波振涛地鏖战哩!

陆吾早瞥见贰负落在下风,遂急道:“待我燎一把大火,助助危哉。”

说罢,陆吾变神通,现九首,张开九张大口,喷出大火来。

危哉酣战间,猛见陆吾喷火来助,连忙卷身冲出水面,变回了人身,抽这空当,把千叶轮执在手中,单等虹光露出水面。

钟鼓劈开水路,化龙身为鵕鸟,展翅振飞在空中,迎着陆吾喷出一道水箭来,准备灭了那火势。

顿时间,钟鼓和陆吾较上起劲来,一个喷水,一个吐火,水火相交,云蒸雾腾,弥漫了月空。

虹光随后跃出水面,在火光雾气缭绕间寻找危哉。

却不知危哉早站在高空,举定千叶轮,紧盯着水界内,专等虹光现身。

虹光才露出身来,危哉一抖手,便将千叶轮罩着他抛了下去。

******

陡然一道金光闪来!

闪花了虹光的双眼,他还没反应过来哩,业已身不由己地向那一束金光中飞去。虹光即知遭了暗算,凝元收神欲逃脱去。

但那千叶轮是轩辕黄帝的宝贝,授予危哉专来收他的,又如何逃得脱?虹光的身子便似断梗飘萍,悠悠荡荡地被收了进去。

危哉招回千叶轮,高擎在手中,觑着虹光痛苦挣扎的样子道:“好你个窫窳!黄帝陛下第一次救命之恩,不谢也罢;宗布大神杀你之后,黄帝陛下第二次救你,不谢也罢,实是因为你是钟山之嗣,希望你日后能悔过自新!不料你屡教不改,不仅又吃人肉,而且还扯毁帝旨!现在拿了你,还有何话可说?”

虹光在千叶轮里仿佛被缠住一样,左右挣扎,不得展身。

他咬牙切齿道:“一切都由你这奸邪小人引起,如今反倒装起正经了。我不杀你,万劫不休!”

“当初各为其主,说不得对错。我也被绑在疏属山受了四千多年的惩罚,如今刑期已满。倒是你不思己过,屡屡为害人界。如果你今日能够忏悔,化解你我宿怨,黄帝陛下还会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危哉道。

“那黄帝老儿自恃大雄,征伐四方,诛杀万族。我钟山但有一口气在,便与他永不罢休!”虹光暴叫如雷。

危哉听说,摇头浩叹,朝昆仑山拜了三拜道:“陛下:这窫窳悛恶不改,终不听劝,小臣今日便奉旨杀了他了。”

话音落处,危哉一转千叶轮。

那千叶轮似个陀螺罩,内藏九把玄黄刚锋,薄似蝉翼,锋利无比,旋转起来,恰似有千把利刃一般,因此唤作“千叶轮”。

只见那千叶轮转动如飞,血光飘洒,虹光起初还惨叫不断,不一刻便被搅拌削碎,了无声息了,道身连同元神俱被化为乌有,随一阵黑烟飘散而去。

危哉收了千叶轮,正见陆吾与钟鼓恶战得难分难舍,遂就奔将过来助阵。

钟鼓正战得凶猛,冷不丁觑见弟弟被一个物件收了去,顷刻间化成乌烟飞散,直痛得他心如刀割,恰逢危哉飞来,便一扑翅膀飞迎上去,举枪猛扎。

危哉抖杖崩开,复施杀手。一来一往,二神恶斗了起来。

这边陆吾闲了手,抖擞精神,自袖内取玄黄玲珑塔,欲收钟鼓。

******

钟山山脚,水界之上,月夜恶战,惨淡一片。

那浪涛澎湃声,兵器碰撞声,火烧水潦声,呼吼呐喊声……早就惊动了钟山巡逻的魔将,等看得清楚,急忙禀报花脸獾,花脸獾遂又禀报了烛龙。

烛龙闻说,大吃一惊,急奔岀宫来,在结界内趁着皎洁月光打眼观望,却正见小儿子虹光被灭,大儿子钟鼓犯险,不禁心痛如刀绞,泪珠簌簌而落。

第六十三章:六面应劫 会聚钟山

烛龙哪容细思,慌忙启开结界,飞在空中,即从泥丸宫中祭出红黄二珠,光芒四射,璀璨至极,将红焰珠直打向陆吾,将黄焰珠直打向危哉。

陆吾早已发现,急将玄黄玲珑塔祭起,迎着红焰珠就撞了一下,光彩四溢,流星满空。

玄黄玲珑塔虽是异宝,但毕竟陆吾道行万万不抵烛龙,被打得周身触电一般,不敢再祭宝贝,急忙遁走。

危哉正一心一意对付钟鼓,不提防黄焰珠倏然打来,正打在他的额头上,饶是奇宝千叶轮护身,才没有被打得粉身碎骨,但却早被打得死了,尸体就如鹞鹰翻空也似直坠下云埃。

玄女和魃公主观战颇久,自料胜券在握,却不料烛龙骤然窜出结界,祭宝打人,欲待出手,却是反应迟了:陆吾被打跑;危哉被打死,尸体落将下来。

魃公主慌忙飞身接住危哉的尸体,放回北岸,然后率领众将士气势汹汹地直取烛龙。

此时玄女早已祭出斩祟飞罡,与烛龙交战起来。

魃公主又率昆仑山众将士一拥而上,烛龙暗料难以取胜,急收了红黄二珠,遁回钟山结界里去了。

众神无可奈何,遂落下云驾,十分伤悼地回到大营。

危哉才来钟山,便被打死,诸神不胜唏嘘,其实是他应劫而来,终于还清了当年诱杀虹光的宿债。

魃公主只好命令开明内东一神将领四名兵士,连夜把危哉的尸体抬回昆仑山悬圃去了。

******

钟鼓幸亏烛龙及时出手解救,才没被收进玄黄玲珑塔内,但也早已杀得筋疲力尽。此时忽见昆仑将士潮水般一涌而上,他就不敢潜回结界之眼,怕泄露了钟山玄机哩,因此惊慌失措间,一催云雾,径向北地里遁去。

也不知遁去多远,钟鼓见身后已无追兵赶来,便就落下云雾,歇坐在一座高山巨石上,大口大口喘气,想起阿弟虹光道亡神灭,不禁泪涌如泉,黯然悲伤。

约摸过有半个时辰,忽然天空里卷过来一大堆乌云,乌云还未到至而阴风已先吹来,直吹得满山树木狂舞,飒飒飒作响。

钟鼓不禁打了个寒噤,抬头朝那风来处观看。

但见东北天空里急匆匆行来一支兵马,刀枪林总,旌旗漫空,一派煞气滚滚。

钟鼓不明端倪,急抓枪,跳起身,躲藏在树荫之中窥看。

此时天色渐亮,山海逶迤,旭日东升。

而那一支兵马大约有万余之众,有的扛着大刀,有的架着阔斧,有的打着幢幡……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自半天空里疾行而来。阴雾叠荡之间,各各都似天神下凡,夜叉出海,好不唬人!

不多时,行将近来,就见一杆大纛迎空飘展,猎猎生风,竟然是钟山的旗号哩!

钟鼓觑得真,看得切,暗道:既然打着钟山的旗号,就不是昆仑山的兵马了,但这又是哪里来的钟山兵马,我怎么不知?待我先去问它一问。

钟鼓思罢,手提烂银枪,跳在空中,疾喝道:“前面来的何处兵马!为何打着钟山旗号?”

队阵前,有一个熊妖头目,兀自昂首阔步,耀武扬威。

猛听到喝声,那熊妖就唬得一跳,把扛在肩膀上的鬼头大刀也掉落下来。待看得清楚,它即刻喝停了前队,径转身,一溜烟奔向后面禀报去了。

顷刻间,云腾雾驰,走过来六位魔头,或生独角,或披长发,或缠华阳巾,或戴莲子箍……而且面孔迥异,分青黄黑白红紫六色,端的相貌凶恶,杀气腾腾。

其中青面魔径出阵影,粗声粗气问道:“你是何方妖怪,竟敢阻挡我们兄弟的去路?”

“你们又是何方妖怪!为何打着钟山旗号?”钟鼓提枪一指,“你们既然打着钟山旗号,又怎么会不认识本太子?”

那青面魔猛然被问,顿时糊涂,搔搔脑门,忽咧嘴发横道:“我打这钟山旗号,管你鸟事?”

“啊哈哈哈……”钟鼓仰天大笑,一抖烂银枪道,“我乃钟山大太子钟鼓,你们都不认识,那还打什么钟山旗号?”

六位魔头一听这话,唬得一愣,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面面相觑。

歇有片刻,那青面魔问道:“你说你是钟山大太子,有何凭证?”

“凭证?好!那就让你们见识见识!”钟鼓说罢,忽化出元身,原来是一条黄色翼龙,虽然与普通翼龙无异,但那额间双眼却是上下而生,熠熠生光,正是钟山龙族独传。

众魔觑见,遽惊不迭:果然是钟山龙族独有的相貌!

刹那间,六位魔头和所率兵马哗啦啦地全跪伏在雾埃里。

青面魔跪揖道:“我等不知大太子驾到,还望恕罪!”

“你们究竟是何处兵马?”钟鼓化回道身,问道。

“禀大太子殿下:我等乃是北方山海界内修道的六兄弟,被黄帝部下打压多年。近日听说烛龙大神已反了黄帝,准备重建龙之神国,现在正在钟山大战,因此特邀了众位兄弟,正准备投奔钟山效命。不曾想在此处遇见大太子,真是老天有意成全我等兄弟。”

“大太子殿下:我等兄弟为显示忠心,已杀了黄帝手下六员神将,凑足了六颗人头,以作觐见大神之礼。”左旁黄面魔说过,命那熊妖提上来六颗首级。

只见那六颗首级,有的鲜血淤结,有的鲜血淋淋,有的面貌儒雅,有的表情狰狞……而且黄帝派发的兜鍪还都死死地扣在脑袋上哩!

果然山海界内,都已听说了钟山起事的消息,这正是天助钟山啊!

钟鼓暗自大喜,急忙一一扶起六位魔头。

这一回正是六面之魔应劫而来,灵台督府中分别挂名为青面魔辽竖、黄面魔任忠、白面魔端兑、黑面魔殷峧、红面魔承浆、紫面魔廉泉。

当际钟鼓与六魔相互叙礼,各报了姓名。

一时间,整齐兵马,钟鼓在前,六魔在后,腾云蹈雾,幢幡飘扬,径赴钟山而来。

几个时辰后,既已到了钟山北界上。

钟鼓咐吩辽竖等六魔休息片刻,自己则淬入水界,自结界之眼潜回了钟山。

******

钟山九阴圣府北极大殿。

烛龙独坐在骷髅宝座上,思之次子虹光道亡神灭,长子钟鼓且又生死不知,真个儿老泪纵横,哀伤恸绝。

过了半宿,殿外天色大亮,烛龙的情绪才平稳了些许。而就在此时,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便睁开双眼看去。

却见花脸獾急冲冲地走至骷髅宝座台基下,跪禀道:“禀报大神:大太子回来了。大太子担心被大神责骂,就请小的禀报一声,此时大太子正在殿下求见。”

烛龙兀自伤怀,乍听此话,惊喜万分,急起身,迈大步,走下骷髅宝座,果见钟鼓站在殿阶下恭敬而立,不禁老泪滚落。

他大步流星走下石阶,将钟鼓双臂紧紧攥住,上下打量:“吾儿,你这一宿哪里去了,好叫父王担心啊!”

钟鼓见父王烛龙突然之间憔悴了许多,不由悔恨交加:合不该带领弟弟虹光偷出钟山,致使他道亡神灭。

“孩儿犯下大错,请父王责罚!”钟鼓扑身跪地,嚎啕大哭。

烛龙搂紧钟鼓,老泪滚滚,伤叹道:“我钟山多磨多难啊。虹光已去,父王怎、再忍心罚你。你一去未归,父王也只当凶多吉少了。”

“孩儿怕他们发现结界之眼,就一时往北急走了数千里,这才逃过了追杀。”钟鼓抽泣道。

“好好好……不多说了,你一夜未睡,且先歇息去吧。”烛龙扶起钟鼓,深情凝视,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关爱。

“父王:孩儿还有一事相告。”

“何事?”

“孩儿在途中遇见了来投的六位道友,现已将他们带到钟山,此时正在外面等候,还请父王打开结界,请他们进来相见。”钟鼓道。

“有这事?好!很好……还是天君深思熟虑啊。”烛龙转悲为喜道,“父王这便请他们去。待整顿了兵马,替虹光报仇。”

说完,烛龙遂叫钟鼓带路,前去迎接六魔。

不一时,烛龙启开结界,六魔率领万余妖兵进入了钟山。

辽竖等六魔膜拜烛龙,都自报了名讳,又命熊妖献上六颗首级。

烛龙甚喜,一面命花脸獾去安顿妖兵,一面引六魔进了北极大殿。

刚寒暄几句,花脸獾又飞步进殿来报:费天君已回钟山,身后相随着数位道长,此时正在北界之外等候——毋庸多说,费天君已然请来了云齐山的亚猛风府等十位妖魔。

烛龙闻报,大喜过望,钟山又增加这么多生力军,因此一扫悲伤之情,急去北边打开结界,引费天君和金鳌岛门下十位妖魔进入了钟山,同登北极大殿。

费天君便向烛龙引荐了十位妖魔。

他们分别是:亚猛、风府、嫪护、简嬙玉(女)、后/庭/、白烩、钱丁、鲁会、尚辛、申挺——这就是后世传说中灵台督府的“十会”众神。

第六十四章:普贤奉旨 助阵昆仑

烛龙也将辽竖等六魔一一引荐相见。

众妖魔相互叙礼,寒暄一番,分坐在北极大殿两厢。

烛龙传令大摆筵席,为众妖魔接风洗尘。

霎时间,酒宴摆开,美酒佳肴,奇珍异果,一应俱全。

众妖魔你来我往,推杯碰盏,巨饮豪食,一个个直吃得豪性大发,好不快活。

酒过数巡,辽竖探问双方战事。

烛龙十分伤怀,便将双方交战以及五命八灵和虹光战死等事说了一遍。

六面十会听罢,伤感不已,各自安慰了烛龙一番。费天君听说虹光又战死,心中顿生惆怅滋味。

此时,却听辽竖献计道:“现在两家各有胜负,暂时打成平手,但如今我们又添了兵增了将,正应趁势与他们决一死战!如果将玄女和魃女活捉回来,一定会引起山海震动,到那时再与他黄帝谈判,封疆划界,重立神国,岂不就是指日可待了?”

烛龙、费天君听了这一番分析,连连点头,大为称赞。

辽竖正在洋洋自得哩,亚猛却忽然道:“两军交战,只会多伤害些无辜的将士,胜负也还未可知。我兄弟十人修练了一座‘十会’大阵,如果练成,可抵百万雄兵,就在这钟山下摆开来,不伤一兵一卒,就能捉拿住玄女魃女和昆仑众将。”

“好好好!亚猛道友果然是修道高士,有悲天悯地之心。如此,我们就暂时不动用兵马,请十位道友在钟山之下摆开十会大阵,与那昆仑众神决一胜负。”烛龙兴高采烈道。

“只是此阵还未大成,尚在演练之中,听说大神战事吃紧,因此就先赶来了。”亚猛谦虚道。

“什么‘大成’‘小成’的,只怕还‘没成’吧?既然‘没成’,又何必跑出来夸夸其谈,丢人现眼!”辽竖遭到小覷,本就心中不快,这时听说十会阵还未炼成,便翻眼讥笑。

这话分明含有嘲弄之意,亚猛如何听不出来?

他不禁勃然大怒,豁地就站起身来。风府等众妖魔听了也十分不爽,耸身而起,怒目横对。

“我这十会阵虽然还没大成,但就算他三清佛祖,玉虚宫十二金仙来了,也不敢小觑于我,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嘲笑我!”亚猛骂道。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辽竖跳离石座,手指对骂。

其余五魔也全部挺身站起,十只眼瞪得骨碌碌一动不动,仿佛即刻动手的样子。

“好了好了……诸位道友不要争了,不要争了……这与黄帝交战,也非一朝一日之功。”烛龙慌忙劝和道,“既然亚猛道友的十会阵法还没有炼成,可以先找一处演练,日后再来依重。

明日交战,就由辽竖等六位道友成功,先灭了昆仑山的这支兵马,然后活捉玄女和魃女,为我儿虹光和阵亡的诸位道友报仇血恨!”

辽竖等六魔听言,得意洋洋,眉飞色舞。亚猛十兄弟却一个个气得脸青鼻子歪,怒目无语。

烛龙复安慰亚猛道:“十位道友既然还没有炼成大阵,不必急于交锋,可往北走一万七千里,那儿有一座都昂山。每一座山头都独立成势,方圆也有两千多里,曾经是我旧日练兵演阵之地。几位道友就先到那儿演练大阵,待成功之日,再回钟山助阵。”

“竟然有这等好所在,我十兄弟正为没个好所在发愁呢。对诸位说明白了:此阵不仅要对付昆仑山众神,还要对付玉虚宫十二金仙。打败昆仑山众神是小事,杀尽玉虚宫十二金仙才是我十兄弟的大事。多谢大神相告,时不宜迟,我兄弟十人这便到都昂山演炼十会阵去。”亚猛与辽竖话不投机,难以共事,正好借此下阶。

话音落处,亚猛即率众兄弟向烛龙、费天君作礼告辞,觑也不觑一眼辽竖等六魔,转身岀了北极大殿。

烛龙与费天君送将出来,打开钟山北面结界,十兄弟云驰雾绕地赶往都昂山演练十会阵去了。

辽竖等六魔气呼呼方恨未休。烛龙返回,又把好言语安慰一回。费天君也在一旁夸赞六魔神勇。那六魔方才息了愤气。

当夜传令下去:众将士吃饱喝足,兵械擦拭锋利,再养足精神,只待明日大战。

******

危哉被送往昆仑山后,玄女、魃公主以及众神一时难眠,都坐在中军帐内,默然无语,十分伤悼。

次日巳时,忽然刮来一阵怪风,铺天卷地,煞气逼人。

便见那轩辕大纛摇晃不止,好似要被刮倒一般;众士兵在风里晕头转向,东趔西趄;而整座大营也被掀动得哗哗振响,摇摇欲裂。

众神颇觉蹊跷,纷纷走出中军帐,向空中望去。

但见东、南、西三界上晴空朗朗,万里无云,而在北界上,钟山山巅却隐隐有青、黄、红、黑、白、紫六道魔光闪动,那怪风正是从那里吹过来的。

玄女吃惊道:“不好,看来这钟山又来了一路妖魔!如果不趁早降服烛龙,山海界内的妖魔必定纷纷投奔钟山,将来必会酿成大祸。”

“可是如今烛龙已设下结界,我们无法攻打进去,这该如何是好?若不然,我亲自回昆仑山一趟,请求父皇增派援兵。”魃公主忧道。

“公主难道忘了?这山海界内的神魔都在蠢蠢欲动,各处神将都在尽力弹压各处妖魔,哪里还有兵马可以抽调?就是因为系昆山还有祝宾等六位神将镇守,所以才把公主你抽调到这钟山来了。”力牧提醒道。

“哦……是了是了……”魃公主醒悟过来,皱紧了眉头,沉吟道,“儒佛两家说过,要各派一名弟子前来助战,却不知为什么至今还没有赶来?”

“或许正有事吧,或许正在赶来的途中。”力牧道。

“最好他们能够尽早赶来。”魃公主忧心忡忡。

“我看无妨,任它来的是什么妖魔精怪,都是邪不压正。我不信他烛龙还真反了天去!”玄女说道,“不过……我们也不可大意,还须加强警戒,以防不测。”

魃公主颔首同意,便吩咐力牧传令下去:当夜各营加强巡逻,并增添游哨,防护仔细。

******

当夜,月明星稀,天气寒冷。

力牧亲领一队人马巡逻各处,谨防钟山再次偷袭。

夜半之时,力牧刚巡至后营营门,忽听见一声陌生的叫唤声传来:“力将军,久违了。”

力牧闻唤,蓦然一惊,往那声音传来处观看。

但见明月军灯之下,一位小和尚已然站在营门之外,身穿褐黄直缀,脚蹬六耳麻鞋,显得十分质朴。

力牧上下打量,却不认识,但小和尚竟然认识他哩!

力牧愣了片刻,忽想起佛家派遣弟子一事,忙作礼问道:“小师傅,你莫非是从灵山赶来的?”

“正是。”

“小师傅您是……”

“呵呵……力将军:贫道普贤,奉佛祖之命,特来钟山助阵。”小和尚合什道。

“原来是大士驾临!”力牧又惊又喜,慌忙合什还礼道,“请请请……大士快请进……”

力牧急命将士打开营门,一边引着小和尚往中军帐而来,一边命将校速去传报消息。

这小和尚正是“十方佛界法王子,九宫山上大罗仙”的普贤大士,奉释迦牟尼佛祖前来助阵昆仑山!

玄女、魃公主等众神闻报,一时齐聚在中军帐,迎接普贤大士。

不多时,在力牧的引领下,普贤大士进入中军帐来。

他先拜见了师叔玄女,原来普贤本是元始天尊的弟子,为玉虚宫十二金仙之一,而玄女与元始天尊同辈,因此持弟子之礼。然后,他又与魃公主等众神一一见礼,方在右首座坐下。

魃公主坐帅座,玄女坐左首座,陆吾、力牧和巫彭分次而坐。

魃公主坐定后,问道:“大士为何化作这般模样来此?”

普贤回道:“奉佛祖之旨,先来助公主降伏烛龙。怕惊动了他,坏了大计,因此就隐去了道光和法相来见。”

“难道大士已经有了降伏烛龙之法?”力牧欣然大喜。

“正是。”

“大士:烛龙已设下结界,躲藏在钟山九阴圣府不出,我军也攻打不进去,如何说能降服烛龙?”魃公主疑问道。

“道法自然,魔动道显,该来的总归要来,该结的也总归要结,明日烛龙必出钟山。”普贤颇有把握道,“明日清早,请公主下令三军,向南撤营,越远越好,我自有捉拿烛龙之法。”

“这……”魃公主犹豫起来。

“公主:大士说得有理。公主还记得白日那六道魔光吗?他钟山有援兵来至,必会欺我兵少将寡,出阵来战。”玄女分析道。

“哦……是了,有道理。”魃公主颔首道,“可是为什么要后撤,大士前来助阵,不正好可以一鼓作气拿下钟山吗?”

“烛龙乃山海大神,道法高深,拿它不易,因此临行之时,佛祖授我一计。此计若能成功,他烛龙就是插翅也难逃脱。”普贤道。

第六十五章:两家大战 计施金钵

“原来如此,那我等就谨听大士之计,明早清早往南撤退。”魃公主欣然答应。

“好,明日就依计行事,贫道先告辞了。”普贤说罢,起身辞别。

“大士哪里去,何不就在军营过夜?”魃公主挽留道。

“还是小心为妙,以防烛龙发现,功亏一篑。”普贤说过,与众神辞别,化一阵清风而去。

普贤离去,陆吾忍不住问道:“这大士不知是真是假,莫不是烛龙派来的细作,诓我们后撤,趁机反攻?”

魃公主、力牧和巫彭被这一问,也不禁吃起疑来,原来四神的道行都低于普贤,因此认不出大士真身,才有此疑惑。

“各位不要多心了,大士如假包换。”玄女含笑道,“明日清早只管向南撤退即可。”

众神闻听此话,这才放下心来,便分奔各营传令下去。

诸将士得令,连夜收拾妥当,准备明日清早拔营起寨,往南撤退。

******

钟山北极大殿。

天刚发亮,烛龙便召集费天君、钟鼓以及辽竖等六魔商榷准备兵出钟山,攻打昆仑大营。

还未传令,巡逻的花脸獾匆匆来报:“禀报大神:昆仑大军已拔营起寨,退过水界,向南撤去了?”

“嗯?有这等事?这是为何?”烛龙闻报,一脸茫然,拿眼巡视众妖魔。

“哈哈哈哈……”辽竖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烛龙十分疑惑:“辽竖道友,你为何发笑?”

辽竖傲然道:“大神不知:我等六兄弟昨日安坐之时,各将泥丸宫中色光放出,六彩照空,高有百丈。怕是吓坏了他们,因此今日趁早拔旗开溜了!”

“原来如此!几位道友果然威风!那事不宜迟,我等速去追剿她们。”烛龙大喜,便开始分兵派将,追杀昆仑大军。

费天君虽是将信将疑,欲劝谨防有诈,但见群情激昂,意气奋发,也就只好又把那话吞回肚内。

烛龙分兵三路,追杀昆仑大军:

第一路右军:由费天君和钟鼓率五万妖兵魔将从右路杀敌,向左围剿;

第二路左军:由辽竖等六魔亦率五万妖兵魔将自左杀敌,向右围歼;

第三路中军:由他烛龙居中,亲率八万妖兵魔将横冲直撞,来个中间开花。

剩余兵马随花脸獾看守钟山山门,以防不测。

众妖魔各自领命,召集本部兵马,一时集结完毕。

霎时间,钟山结界打开,愁云冲天,惨雾滚地,旌旗卷风,刀枪夺日,各路兵马一派杀气腾腾,在烛龙亲自率领下,直卷下钟山。

******

魃公主遵从普贤之计,一大清早拔营起寨,与众神引昆仑兵马,往钟山南部撤退,由力牧和玄女断后。

刚退过三百余里,果如普贤所料:妖魔大军直冲出钟山,风卷残云一般追杀过来,漫天旗飘,惊心动魄。

顷刻间,力牧和玄女已与烛龙交上了兵锋,展开了厮杀。

魃公主见左右追兵亦至,急吩咐陆吾右路迎敌,自己则引左路将士,截住辽竖等六魔,巫彭依旧前头引路,继续往南部撤退。

两军兵锋交接,刹时风起云涌,杀声震天。

钟山以将近二十万的兵力围剿昆仑山众将士。

魃公主力抵辽竖兄弟犹可奋战;陆吾被费天君、钟鼓缠杀,甚是狼狈;而玄女、力牧迎战烛龙,暂时打成平手。

但是那些妖兵魔将数倍于昆仑将士,一个个如狼似虎,凶残暴戾,直杀得昆仑山将士尸横遍野,不计其数。战有多时,昆仑山将士十停里少去四停,血战艰苦。

玄女等诸神正在苦战之时,普贤大士忽然现身助战,执一根降魔杵接住烛龙恶杀起来,并大呼道:“大家不必恋战,快快向后撤退!”

玄女发觉,大喜,急命众将士继续向南撤退。

烛龙被截住,大怒,挥军掩杀。

普贤隐了法身,烛龙又在混战中,自然一时分辨不出,只当是一个无名小卒而大施杀手。

玄女奔向右军协助陆吾,力牧向左帮衬魃女,阵势渐稳,风卷残云一般向南后退了两千多里。

烛龙挥赤虹剑正杀得性起哩,忽而不见了小和尚,自当是他败走了,也不觉得奇怪,继续挥军追赶戮杀,一报失儿之仇。

陆吾在混战之中,数次准备祭起玄黄玲珑塔拿人,却始终被逼得甚紧,脱不开手,此时玄女来助,就腾出了手来,将玄黄玲珑塔祭起空中,直拿钟鼓。

钟鼓反应过来,已是迟了,遁身不得,被一道金光收入塔中。

陆吾一拍妙门,塔身旋转如飞,须臾就将钟鼓化成了血水。

费天君唬得屁滚尿流,化一道黄气逃脱了。

烛龙瞥见陆吾祭宝,却是正在拿自己儿子钟鼓,急用剑作法,把那红焰珠祭出泥丸宫,直打向玲珑塔,但终归晚了一步,红焰珠打了个空,而钟鼓已道灭神亡。

烛龙直怒得上下两只眼泚血喷火,再祭黄焰珠打向陆吾。

陆吾一味化灭钟鼓,反应不及。钟鼓化成血水之时,那黄焰珠也正打在了陆吾的印堂上,虽有九个脑袋九条命,也挡不住这一击,道身炸裂,化出了开明神兽原身,直落下云层去了。

玄女巨惊不迭,骑在凤凰神鸟上,抖开九道斩祟飞罡,迎击。

烛龙已是伤心彻骨,仗剑作法,连祭出六阳元珠,轮翻起落,刹时将右军打死过半。玄女的九道斩祟飞罡虽然厉害,却一时奈何不了烛龙。

这厢魃公主见战殁了陆吾,亦是发了狂飇,把日干长剑倒祭背后,剑尖指空,双臂高振,借来沙海旱气,猛一伏身,自口内喷出黄气,干燥炙烈无比。

众妖兵魔将顿时倒下一大片,蹦跳挣扎,须时一个个干裂得如黑炭,燐燐发光似着了火儿一般。

六位魔头也感觉口干舌燥,身上似要窜出火来。

辽竖暗叫不妙,一声暴吼,自头顶射出一道青光。

任忠、端兑、殷峧、承浆、廉泉也跟着吼一声,各自放出黄、红、黑、白、紫五柱光气,与青光盘桓苍空,花花绿绿,晶晶晃晃,一派色彩绚烂。

霎时间,昆仑山众将士被晃花了眼睛,犹如掉在了彩光泥内,脚软腿麻,茫然不知远近,被妖兵魔将尽力劈杀,伤亡甚多。

原来这六面魔修炼的乃是夺魂吸魄的魔法,凡将魔光放出,人便丢魂失魄,酥软无力。

力牧一时魂魄不定,软软的浑身无力,乱战一气。

廉泉觑得清楚,摘下挎身大弓,搭箭扣弦,只“嗖”的一声,狼牙箭贯穿力牧前胸。

力牧晃一晃,摇一摇,栽下云头。

魃公主见又折了力牧,万分悲愤,复提了日干长剑来杀廉泉。

廉泉早拈一枝狼牙箭照魃女,闪一道紫光射去。

魃公主挥剑拔落箭矢,径杀上来。

另五位魔头见法术吸夺不了公主的魂魄,遂都收了法,围攻上来。金背刀、流星拐、混元锥、拐子枪、驼龙枪刮戮乱刺,乱劈乱砍。

魃公主形身露拙,剑法渐乱。

那一边,玄女大战烛龙也是凶多吉少。而昆仑山众将士所剩无几,被妖兵魔将层层包围,蚕食将尽。

烛龙失去二子,悲痛伤绝,两双眼都滴出血来,挥剑祭珠,舍命搏杀。六位魔头更是嗜血为乐,杀戮无忌。那些妖兵魔将也一个个斩杀得凶猛有力。昆仑大军形势已然大危了矣。

却就在这时,钟山方向猛然炸响一阵惊天霹雳,金光耀空,如磅礴的大海之浪一层层地推涌过来。

双方交战的将士恰好似被震落的蚂蚁,纷纷掉落下云层。众神魔也一个个都站立不住,在云层上东摇西晃,似起了一场大地震。

烛龙惊怵里回头看去。

只见钟山上空缓缓地倒扣下来一个紫金钵盂,不知其有多大,金光犹如屋檐滴水,倒射碧空不绝。须臾稳稳地罩住了钟山九阴圣府。

******

普贤大士奉灵山牟尼佛祖之旨,协助昆仑山降伏烛龙。

烛龙乃是神通广大的山海大神,如果不能一战而擒,遭他潜匿到九阴之下,再要擒拿就比蹬天还难,那么日后必将再生祸端,荼毒三界。

牟尼佛祖身在佛门,自不便多管道门之事,因此授普贤大士紫金钵,封住钟山,令烛龙无处藏遁,然后好叫道家来降伏,这一来也算佛门出兵出力;二来也不拂道门脸面,可谓一举两得之事。

这紫金钵乃是牟尼佛祖傍身之物,随他修道、证道、及至涅槃,印证无量劫数,最具不二法门造化神通,为佛门器皿第一。

普贤大士又生恐烛龙惊觉,这才隐去了道光法相,并且紫金钵法力无穷,以防殃及无辜,于是又叫魃公主向南撤退,越远越好。

烛龙伤子心痛,愤贯元识,只一心一意想拿住昆仑诸神,为两个儿子报仇,怎么知道普贤大士早已布下的套圈,自当胜券在握,凯旋而归。

当烛龙看见一个黄不溜丢的金钵倒扣在天地之间,把钟山九阴圣府封了个无影无踪时,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这是要截断退路啊。

第六十六章:六面绝命 魃女落难

烛龙不禁脸色骤变,再也无心恋战,一折身回奔钟山。

普贤大士此时已化出法身,手中执着降魔杵,骑坐在白象之上,遍体白豪宛转,放射出无限光明,早在那里截住烛龙去路。

烛龙蓦然瞥见,上下两只眼怒得如同日月般大,飞奔上前,破口责骂道:“普贤!你也是三界里有名的道德之士,却为何这般奸诈,来陷害我烛龙!”

“烛龙,你已犯下大逆之罪,三界共怒!我灵山佛祖慈悲,只用这紫金钵封住钟山,放你一条生路。你还不束手就擒,上昆仑山负荆请罪?”普贤大士呵责道。

“哇呀呀呀……”烛龙气得暴叫如雷,“普贤!你只当我烛龙是泥抟的,草扎的,任你拿来捏去不要说你,便是那个释迦牟尼也要让我三分。你要识趣,就速收了那钵儿,我今日倒不与你计较。”

“呵呵呵呵……”普贤呵呵微笑道,“我奉灵山佛旨而来,专门助阵昆仑山,怎么会违背佛旨,收回紫金钵?”

烛龙在九阴服役之时,对佛法无边的传说早有耳闻,因此不愿开罪佛家,但普贤大士吃了枰砣铁了心,横竖要来插杠子,管闲事,却不把他气得脸青鼻歪,口吐白沫!

因此,烛龙恨恨道:“释道一窝,着实可恨!谅你普贤有几斤几两,等我拿下你,剔了你的琵琶骨,封了你的泥丸宫,到时方知道我烛龙的厉害!”

话音落处,烛龙舞剑作诀,自头顶祭起红焰珠打来。

普贤并不慌张,催动白象,荡开降魔杵,招架相还。

眨眼间,普贤与烛龙就交起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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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龙转身回奔,众妖兵魔将不知何故,也纷纷随后撤兵,一时阵脚大乱,恰似风吹乌云急,雨扫池塘惊。

于是魃公主一边命将卒找回陆吾和力牧的尸身,好生看护,一边率残部偕玄女反攻。不一会,追上辽竖等六魔。

六魔公然不惧,复各自念咒,把六色魔光逼出,来陷二神。

玄女乃混元大罗神仙,有金光护体,色光影里分辨得清晰,抖肩祭出四道飞罡便将任忠、端兑、殷峧、承浆四魔连翻打死,直掉下雾端。

辽竖和廉泉惊慌里迎战魃公主,不过二十余合,也被日干长剑透胸而亡。

这也是合该六位魔头修道未竞,应劫绝命。但见那六位魔头的元神纷纷飘出泥丸宫,交织斑斓,闪一道光华,趁着鸿钧老祖辟开的青光圆劫道向灵台山飞去了。

六位魔头战死,众妖兵魔将早已惊的惊,慌的慌,吓的吓,唬的唬……一个个丢盔弃甲,扔刀抛枪,仿佛秋后的蚂蚱,无头的苍蝇,东奔西窜,各自逃命。

玄女、魃公主和众昆仑将士追赶诛杀,一时血流漂杵,尸首纵横,剩下的妖兵魔将,落荒逃生去了。

普贤与烛龙在空中来回大战。

毕竟烛龙道高,不可小觑,战过三十回合后,普贤便化出紫面獠牙,三头六臂的法相。但见他红云笼顶,璎珞护体,六只手各执刀剑、法铃、长虹索、降魔杵等兵器,威仪十足,欲镇摄烛龙。

烛龙由来神通广大,也化出原身,乃是一条赤龙,通体紫红,如火缭绕,双目恰如日月,巨爪更似长虹,摇头风云荡,摆尾天地晃,夹着电掣雷鸣,凶猛发威。

又恶战了十余合,普贤渐渐吃力,汗流浃背,手忙脚乱起来,被烛龙打了一元珠,饶是道德之士,也口吐鲜血,受伤匪浅。

正当此际,玄女、魃公主飞来助战。

烛龙刹时有些惊慌,张牙舞爪,上下翻腾,把闪电鸣雷愈放得凶猛。只见天空狂风大作,涛走云飞,着实吓人魂飞魄散。

魃公主向来骁勇泼悍,自认定合三人之力必能擒拿下烛龙。她觑见空间,就直扑向烛龙项间,寻那龙身七节处,准备劈砍上几剑。

烛龙本属蛇类,七寸间最是要害致命的部分!他见魃公主直取要害,惊慌里一扭头,伸巨爪抓来。

魃公主扬身后退,却不料被烛龙摆尾扫个正着,直掼出十多里外,趴卧在云层里,嘴角滴岀血来,反遭了重创。

玄女吃惊非小,迎面觑准烛龙印堂,祭岀一道斩祟飞罡。

烛龙应接不暇,急一摆龙头,那斩祟飞罡打空,直擦他龙颌而过,但毕竟烛龙久战力乏,巨身腾挪迟缓了些,电光火石中径打在左后爪上,鲜血乱溅,飞洒苍空。烛龙痛得在云雾中直翻滚身子。

普贤大士见机,忙祭起长虹索来捆烛龙。

烛龙失利,既知狼犺,一沉身下降了数十里向钟山遁来。那长虹索却似长了眼睛一般,穿云钻雾,蜿蜒驰追。

见此景,玄女一拍凤凰神骑,普贤一催大白象,瑞彩四起,双双紧赶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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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山九阴圣府业已被紫金钵紧紧罩住,风吹不尽,水泄不透。

烛龙飞绕了两圈,只见一座黄不溜秋的圆鼓似的平顶山,放射出万道金光,再也进不去了。

慌张里,烛龙又见费天君隐匿在黄雾中不动,求之无益,便一头扎进水界深处隐遁。

那长虹索乃是水精练化之物,入水失灵,普贤只得招手收回,与玄女奔至水界上空,启开天眼往下观瞰。

这一者钟山水界昏幽漆黑,深不可测;二者烛龙缩地成寸,隐遁其中,因此玄女和普贤寻察多时,也没有发现。

正在二人商量准备用三味真火烧燎水界时,忽见魃公主飞弛过来,也不管伤重,直将日干长剑倒祭背后,剑指苍穹,从沙海借来旱气,一伏身,一张口,向水界里吹去。

只见强大的旱气仿佛龙卷风一般落入日干长剑内,又自魃公主口中绵绵不断吹出,正如烈日炙烤也似,水界内顿时水蒸雾腾,飘至高空散去。

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水界的水位下沉了五里多深哩。

玄女与普贤的天眼神光如四道白柱,来回照彻水界。

不多时,普贤发现烛龙隐遁在一座巨岩之后,便祭起降魔杵,直往水界里打去。

烛龙隐遁了真身,不过数米大小。他忍着伤痛,喘歇甫定,却忽见水界上金光闪来,正是贤普的降魔杵!

烛龙料知不妙,倏然晃身逃去。

只见降魔杵正打在那座巨岩上,炸裂开来,碎石乱射,从水底破浪直贯长空,然后又散落开来,纷纷落入水中去了。

玄女见状,也把斩祟飞罡祭起,照烛龙打去。

水界内宛如通彻透明一般,烛龙无处遁形,只得劈波斩浪,冲出水界,复来迎战玄女和普贤大士。

******

费天君跼蹐不安地隐伏在黄雾之中,他自知道行甚微,出战必死,只有偷偷观看众神恶战,不敢动身,玄女等人一时也不曾在意。

费天君实指望烛龙能够取胜,不意竟是败迹渐露,他又不敢助战,也不敢逃遁,生怕一动身就被发现,反惹性命不保。

却就在费天君胆战心惊时,魃公主突然一个筋斗,直跌下云埃去了,原来魃公主因恨着烛龙,才不顾重伤,借来沙海旱气,但此时元气消耗甚巨,就再也拘不住云头了。

魃公主如断线风筝直掉落在一座荒岭上,她连忙稳定了身子,盘膝打坐,运功作法,调理元气。

费天君遁在空中,瞄了个正准,即知魃公主元气大伤,正在自行运功调治,因此他暗思道:烛龙大神已无法进入钟山,此时正在苦战,这魃公主受了重伤,此时也动弹不得,我何不掳了她,作个要挟之资,一来可以救自己的性命,二来也可以助大神脱离此险,到都昂山与亚猛风府等十位道友会合去。

思量再三,费天君决然拿定了主意,顿时恶向胆边生来,自肩后抽出水磨钢鞭,一催黄雾,直扑向荒岭来。

途中连遇数百名昆仑将士舍命阻击,费天君大发神威,挥舞水磨钢鞭杀开重围,直奔魃公主。

众将士一时招架不往,其中一位将校见势不妙,急求救于玄女去了。

魃公主正在聚精会神不得分心。

费天君冲破重围,奔上前来,伸指在魃公主的头顶心一戳,就封住了泥丸宫,然后挈起她的后衣领,腾空掳去。

长空中,烛龙已拚得精疲力竭,鲜血洒空,欲抽身遁去,奈何被夹攻得很紧,一时难以得逞。

玄女和普贤暗自高兴,欲擒住烛龙,一战成功。

却在此时,忽见一个将校飞奔过来,大声呼喊道:“大护法!快救公主!”

二人听到呼喊声,大惊失色,定眼看,正见费天君提着魃公主飞行在空中。而魃公主软搭搭地搭拉着脑袋,生死未卜。

玄女急忙一拍凤凰神骑迎面赶来,大喝道:“哪里来的的妖魔,快放下公主!”

费天君将魃公主拎得愈紧,亦不搭话,直唤烛龙道:“大神!钟山已进不去了,我们还是赶快去都昂山吧。现在有人质在手,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烛龙正酣战辛苦,这时才略缓过气来,听到那话,高兴道:“亏得天君解急,快上我身来!”

费天君应一声,提着魃公主跃坐在烛龙身上,左手抓紧了龙角。

烛龙猛一仰首,又一伏头,巨尾一摆,象个魚儿打漂也似,向北界上疾驰而去,腾挪之间,已过千里。

第六十七章:都昂山 十会阵

都昂山乃是山海界北界有名的大山,接近颛顼帝的疆域,方圆有两千多里,大小有数百座山峰,苍翠蓊郁,独自成势,俯瞰恰好似一拔拔的新生竹笋,林林总总,错错落落,屹立于山海云表之外。

此山曾是烛龙昔日练兵演阵之地,因此他在空中腾挪数十番,就已飞到了都昂山的上空。

但昔日营址经过四五千多年的风吹雨打,早已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荡然无存,所以烛龙此刻并不知亚猛风府等众妖魔在何处炼阵。

他沉下巨大的龙身,蜿蜒盘旋在各座山峰之间,四处游觅,发现东部群山下搭建着几处营帐,黑气不断,缭绕升腾,就径直落将下去。

天幕影下,乱石峰中,果然看见钱丁与辛尚正坐在营帐外的磐石桌前,各把双手撕扯着一具人肉吃申时点心哩。旁边有数名刚刚被抓来的小妖正在服侍。

那磐石桌上仅剩下些下水,鲜血淋淋,触目惊心。

两位妖魔正啃吃得欢快,忽见天空里降下一条庞然巨物,就都大吃一惊,慌忙扔了人肉,一个自肩后掣出五尺宝剑,一个自桌旁抓起七齿钉钯,急律律迎了上来。

费天君已拎着魃公主的后衣领,翻身飘落在地上。烛龙旋转两圈化回了道身。

两位魔头见是烛龙和费天君,并且浑身血污,一脸惫倦,急忙插剑入鞘,放下钉钯,上前见礼。

“小神拜见大神和天君。”两位魔头齐声道。

“免礼免礼……两位道友免礼。”烛龙摇摇手,满脸颓丧。

“大神为何这般模样,莫不是交战失利了?”钱丁问道。

“唉……”烛龙黯然长叹一声,不知如何搭话。

费天君接话道:“昨日与昆仑山大战,大太子钟鼓和辽竖等六位道友都已战死,钟山也被普贤用如来的紫金钵给封住了。我们一时进不去,又被追得急,只得赶来都昂山,与诸位道友会合。”

两位魔头听说,大惊失色。

钱丁道:“请大神和天君快快进帐,去与我家大哥商议。”

钱丁话落,前头引烛龙和费天君进入营帐。尚辛则命小妖找一根藤绳,将昏沉如痴的魃公主捆绑紧了,拖扔在营帐旯旮里,死活都不管了。

烛龙和费天君入得营帐。

亚猛风府等众魔看见,都十分吃惊,纷纷上前叙礼。各自落座后,亚猛便问及钟山战事。

当得知大太子钟鼓和辽竖等六魔皆已战死在钟山,二十余万将士也相继败亡时,众妖魔一个个怵目相觑,愤懑不已。

烛龙恨恨说罢,咬牙切齿地大骂玄女和普贤,并要即刻斩杀魃公主,血祭其子钟鼓和六魔。费天君一旁以人质为由,晓以厉害,烛龙这才愤然罢手。

最后,烛龙唉声叹气,悲伤万分,只差没有当众落泪。

亚猛劝慰道:“大神保重龙体要紧,切不可悲伤过度,我等十兄弟一定会替大神报仇血恨。”

“多谢诸位道友,但不知诸位道友可曾布好大阵?”烛龙道。

“我等兄弟才来两日,刚布好阵势,还不曾演练。”风府禀道。

“那该如何是好!说不准那玄女和普贤已经追赶上来了。”烛龙满面忧郁。

“无妨无妨……虽是布阵仓促了些,但这‘十会阵’也是金鰲岛秘授,自有夺天地造化之妙,自我十兄弟得知大神举义的消息,就在云齐山演练此阵,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如果她们敢来,正好报了我十兄弟的杀师之仇。”亚猛颇为自诩道。

“原来诸位道友早就演练过此阵,好好好……这次就全仗诸位道友了,一定要将那玄女和普贤生擒活捉,替我泄了这心头之恨!”烛龙面露喜色。

“请大神尽管放心!”众妖魔齐声发话,士气甚壮。

亚猛复献殷勤道:“大神和天君一路辛苦,想必早已饿乏了,此地人肉肥嫩,极合胃口,先尝个新鲜,稍后我兄弟便去把那‘十会阵’催开,会他玄女和普贤。”

说罢,亚猛命数名小妖呈上来大盘大盘的人肉。

但见那些人肉有熏烤大胯的,有红烧肋骨的,有剁成肉丸的,也有熬作汤羹的……另有肝脏腹肺,五花八门,一应俱全。

烛龙恶战两日,早已饥肠辘辘,抓一具人胯啃咬起来,连称鲜嫩肥腻有味道。费天君红尘奔波日久,又与妖魔频繁交往,也早就吃起人肉来了,啃骨饮汤,好不惬意。

饭食用罢,烛龙命令设下灵堂,吊祭钟鼓和辽竖等六魔。

亚猛等众虽有不愿,但最终还是遵从了烛龙之命,设下灵堂,吊唁战死的众妖魔。

烛龙回至宿帐,以六阳元珠疗伤,所幸不过是被玄女的斩祟飞罡擦伤,而且她的飞罡威力大减,因此疗治一夜,伤势已无大碍。

******

魃公主被掳走,岂不是震惊昆仑三军?

因此,玄女和普贤不敢慢待,紧随烛龙身后,一路向北界上追赶过来。追有多时,就见:前方云层堆积如山,天海回风冷冽;烛龙一个猛子扎下去,不见了行踪。

玄女急拔开云层,往下界观看。

但见下界群峰各自成势,互不相连,云雾缭绕,若隐若现。

咦!难怪烛龙遁下去了,原来已到了都昂山呐!

玄女本是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对山海界内的名山大川了如指掌,烛龙曾经在都昂山练兵,因此她自然知晓。

“大士:烛龙已遁入都昂山中去了,我们速下去找找,一定不能让他逃脱,否则公主必危。”

“是,弟子谨遵师叔吩咐。”

二人话落,玄女一拍凤凰神骑,俯冲而下。普贤也把坐骑白象往下一沉,直往都昂山驰来。

在高山峻岭间来回穿梭寻够多时,就已飞驰到了都昂山东部境内。但见数座山峰之间黑气蒸腾,足有十余里地。

普贤便道:“师叔:此处妖气弥漫。看来烛龙就藏在此处了。”

“我看八九不离十,下去看看。”玄女也早已发现,话落处,轻拍凤凰神鸟,加快脚力,飞将下去。

普贤一催白象,随后奔驰。

须臾,二人双双飞落下来。

黑气缭绕中,却不见什么洞府,倒有几座营帐,倚山脚驻扎。数十个小妖正在舞刀弄棒地耍把式。

玄女觑得分明,高唤道:“那舞刀的,快叫你们的头儿出来见我!”

众小妖闻话,都停了刀棒,抬眼观望,一副冷漠的样子。

那舞刀小妖果真哼哼叽叽地奔进营帐来禀报消息。

烛龙、费天君和亚猛等十妖魔刚吊唁完毕,坐在营帐中歇息。

忽听到禀报,烛龙就急奔至帐门旁偷窥,却正是玄女和普贤哩!他不由脸色大变:“他两个来得好快啊!”

“大神:莫不是玄女和普贤来了?”亚猛问道。

“正是。”烛龙忧愁道。

“好!来得正好!大神和天君稍坐片刻,待我十兄弟捉拿他们去。”亚猛霍地站将起身,叫道,“兄弟们,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大家随我去会会他们!”

话音落处,亚猛一拂战袍,拎起自家的兵器方天槊,率领众弟兄直出了营帐。

******

十位妖魔各提着兵器,昂首阔步地陆续走出营帐,一字儿排开。

但见他们有高有矮,有男有女,形神不一,道服各异,虽然修为并不高深,但透出的杀气却十分强悍。

亚猛站在正中间,打眼看,正见玄女和普贤各坐在坐骑上,停驻在空中,虽然想即刻动手,但还是先自忍住了,准备以十会阵来擒拿二人。

他便佯装不识,翻个白眼道:“来的是何方人物,唤我亚猛有何见教?”

普贤乍看一眼,十位妖魔浑身杀气腾腾,并不是好招惹的角色,就暗思道:先找到烛龙和魃公主要紧,暂且不与他们缠纠。

于是,普贤行稽首礼,温言道:“贫道乃九宫山普贤。特来向诸位道友打听一声:可曾看见一条老龙路过此地?”

普贤遇见的是道家炼气士,因此报了九宫山的名号。普贤在道家,名列玉虚宫十二金仙,九宫山的名号在三界内也是高山打鼓,声名远播。

但亚猛却并不恭敬,调笑道:“什么九宫山普贤,贫道不认识!至于说的那条老龙,莫不是钟山大神烛龙?”

“不错,正是他!可知他现在何处?”玄女急问道。

“实不相瞒,正在贫道此处!”亚猛继续调笑。

“这烛龙乃是三界大逆,速带我去拿下他!”玄女大喜道。

“嚯哈哈哈……”亚猛忽然仰天大笑,然后道,“你当我亚猛十兄弟是什么角色!我十兄弟既然认定了烛龙大神为宗主,就绝不会做那种买主求荣之事。要想拿烛龙大神,也要问问我十兄弟答不答应!”

说罢,亚猛冷眉拧起,把方天槊一横,横在身前。

风府等九魔也一个个横眉冷对,哗啷啷各亮出兵刃,肩后杀气陡然就暴涨了六七十丈高。

“大胆!你等妖道,可知这位是什么人?”普贤见状,怒喝道。

第六十八章:玄女入劫 普贤遭殃

“哈哈哈哈……我怎不知道!她不就是那‘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九天玄女吗?”亚猛狂笑道。

“你不就是那‘十方佛界法王子,九宫山上大罗仙’普贤吗?你便是化成灰烬,我十兄弟也能认得出来你!”风府在一旁紧补了一句。

“既然知道我二人来历,为何还不速速交出烛龙!”普贤清喝道。

“嚯哈哈哈……我十兄弟为等今日已有三千多年,如果不是烛龙大神钟山举义,我十兄弟也没有这个报仇的机会。今日,你们两个既然来了,就休想再走。”

“休想再走!”

“休想再走!”

其余众妖魔摇晃兵器,咨牙俫齿,大吼大叫。

“我二人与你们有什么怨仇?”玄女疑惑道。

“可记得当年金鰲岛十天君故事?”亚猛晃动方天槊,露出凶神恶煞的模样,恨不得一口吞吃了二人。

金鰲岛?

玄女忽听到这三个字,不由悚然一惊,想起师尊鸿钧老祖曾在苍括山提醒的话来,不料今日在都昂山应验了。既然师尊都刻意提醒,可见这十位妖魔非同一般,不可小觑。

玄女思量定,才要说话,普贤却已先开了口。

普贤道:“原来你们是金鰲岛十天君的门下。按辈分来说:你们还要叫我一声师叔才是,却为何要与那烛龙沆瀣一气,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嚯哈哈哈……我十兄弟只知东海有碧游,不知昆仑有玉虚,还叫你什么师叔?杀师之仇,不共戴天,我要杀尽你们玉虚宫十二金仙,方能解我十兄弟的心头之恨!”亚猛咬牙道。

“呵呵呵呵……”普贤微笑道,“你们有何能耐,敢说如此大话?”

“我十兄弟花了十多年功夫,炼就一座大阵,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会会你们十二金仙。果然老天不负,今日得偿所愿。我们有没有能耐,你一试便知,你敢进我的大阵一试吗?”亚猛扬槊高傲道。

“无妄之徒也能炼出什么大阵?我普贤有何不敢?”普贤应道。

“好!且随我看阵。”亚猛说罢,豪笑不止,一摆方天槊,引众妖魔闪入营帐内,忽而连同营帐全都不见了踪影。

正在二人疑惑之际,仿佛天外滚过来一阵阵的闷雷声,天风回转,涛走云飞,就见空中旋转交错、急速飞来十座山峰,磐石滚落如雨,尘土播扬卷空,纷纷轰隆隆地落将下来,合抱成围,稳如泰岳,每一座山峰煞气缭绕,汇成一道黑光,冲贯牛斗。

大阵摆开,玄女和普贤惊讶不绝。

忽然又见当前两座山峰蓦然转开,烟驰雾滚,阴风席卷,露出一座阴森森的阵门来,阵门上书着“十会阵”三个苍古篆字。

亚猛手提方天槊,大踏步走出阵门,耀武扬威道:“普贤玄女:我已经布下十会大阵,你们谁敢进阵一试吗?”

普贤一时看不出端倪,便问道:“师叔,可曾见过这座十会阵?”

“不曾见过。”玄女也观看不出其中玄机,“但老祖曾经叮嘱过,遇见金鰲岛十门人要多加小心,不料果然在这都昂山遇见他们了。”

“昔日天地封神时,金鰲岛十天君曾经在岐山摆下十绝大阵,只怕这十会阵又是那旧话。”普贤道。

“无论十绝阵,还是十会阵,但凡天下之阵,莫不是依一气两仪三才四象演变而成,只不过其中所藏道法不同,如果寻到阵之枢机,自然能破得了它。”玄女答道。

“师叔可有把握破阵?”

“没有。”

“师叔:此阵奥妙,我们一无所知,不如今日暂罢,等养好了伤势,再来破它不迟。”普贤提议道。

“今日既然遇见,总是要会它一会,否者岂不落下笑柄,遭这些晚辈嘲笑?”玄女以武证道,十分精通兵书阵法,因此并不怯阵。

二人正在空中商量,站在阵门下的亚猛就发了急躁。

他高声嘲笑道:“枉你两个还是什么大罗金仙,在那里咕咕叨叨,难道是怕了我这座小阵,不敢进来不成?”

“亚猛:你少要叫嚣,我来会你便是。”普贤话落,一催白象,准备进阵。

“大士且慢。”玄女唤住普贤道,“这头一遭见阵,还是让我去吧,若真有凶险,日后也好叫人来破它,大士且在阵外观看仔细。”

话音落处,玄女仗着混元金身无量修为,一拍凤凰神骑,飞落在阵门之前:“亚猛,你速进阵去,我来会你!”

亚猛二话不说,长啸一声,倒拖方天槊进入阵门中去了。

玄女清唤一声:“甲来!”

便见她浑身上下甲叶翻动,钩挂连扣,哗哗哗直响,须臾一副鱼鳞金甲披挂在身,外罩了一件樱花战袍。

“剑来!”

玄女又展开玉掌,唤一声,右掌里便生出一把凤羽剑,五尺多长,剑锋如雪,寒光夺人。

玄女手提凤羽剑,一拍凤凰神骑,径飞入阵中。

猛听震天价一声巨响,两山胶合,阵门已失。

但见十会阵中烟雾横生,阴风凄厉。十阵背后依山,围成一座大阵,其中每座阵门上各书阵名,两厢各垂挂白森森的骷髅吊串,随风摇摆,喷烟吐雾,碜人心慌。

玄女才进入阵中,十座大阵就猛然旋动起来,仿佛飞转的巨大陀螺,骷髅狰狞,忽近忽远,风吼雾腾,遮天迷地。

十位魔头各站在阵门之下,摇晃兵器,恶笑不止,一个个大声呼吼:

“敢入我阵吗?”

“敢入我阵吗……”

玄女剑指四周,厉喝道:“雕虫小技,也来唬我!”

抬眼间,就见亚猛立在十会阵中“红水阵”阵门之下,玄女遂一拍凤凰神骑,飞进了红水阵。

那红水阵内夺壬癸之精,蕴藏太乙之玄,阵中央立八卦台,上竖一根三丈多高的标杆,标杆自上而下,次第悬挂三个紫葫芦。八卦台左右两侧也各竖一标杆,两丈余高,皆悬有一面铜镜。

亚猛求胜心切,也不诱战,早跳上八卦台,放一声掌中雷,震动那两面铜镜,便有两道白光照来。

玄女仗凤羽剑来取亚猛,忽被两道白光左右照住,前进不了,后退不得,体内元阴之气沸腾起来,一丝丝,一缕缕,往外飞泄,直落入那两面铜镜之中。

原来那铜镜乃是亚猛修炼三千多年的宝贝,名唤“阴阳夺元镜”,铜镜分阴阳两面,若禀阳者来,则以阴面吸夺来者阳元;若禀阴者来,则以实阳面吸夺来者阴元,委实玄妙莫测。

玄女乃禀阴者,亚猛便发阳镜来吸夺她体内阴元之气,若非玄女已是混元大罗金仙之体,有九婴元神护体,早已是凶多吉少。

玄女大惊失色,抖肩祭出一道斩祟飞罡,朝亚猛打去。

亚猛呵呵而笑,晃身闪过,既从标杆上招来一个紫葫芦,拔了塞儿,左指自坎地上引来一道水光,在葫芦口上划了三匝,便向台下一掷,落地即成汪洋,红水滚滚淹向玄女。

这三葫芦血水本是金鰲岛嫡传,云齐山上炼就,壬癸上出玄,凡天仙地仙人仙粘之则化,端的历害。玄女乃属天仙“金”字列,亚猛便取天字葫芦来化她。

玄女在红尘里奔走,屡遭魔创,且又被烛龙六阳之珠打过,早就伤了几番元气,道行已然大大折扣,被“阴阳夺元镜”吸夺阴元,难以动弹,元神在印堂间突突跳动。

此时见血水灌来,玄女聚神凝元再祭飞罡,无奈那血水好似无有之物,无孔不入,被打退一波又泻上一波。

凤凰神骑扑腾了几翅,沾上些水珠,顿时凄鸣一声,已是羽化身解,变成血水散去,元神自丹冠上飘将出来。

玄女惊恐不迭,仗着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体,急抓住凤凰的元神,捻六壬斗步诀,自高处脱阵而出,往西南遁走。

亚猛站在八封台上觑见玄女遁走,不禁哈哈大笑,甚是得意,既收了葫芦,走出阵门,欲来活捉普贤。

他挥槊傲然道:“玄女已败,普贤!你敢进阵吗?”

普贤听闻师叔玄女吃败,且不知其踪影,委实吃惊非小,乃愤道:“有何不敢!任你刀山火海,我也要走它一走!”

话音落处,普贤周身放出白豪,犹如雨滴倒射天空,驾白象驰入阵中。

十会阵发动起来,转似陀螺之影,烟生风起,迷腾一片。

普贤知晓是左道幻术,凝神拍象兜转数圈,便跃入一座大阵来,阵门之上赫然书写“红砂阵”三个大字。

这红砂阵内按着天、地、人三才而立,八封台上藏有三斗红砂,实是砂刃,细小微薄,其利无比。凡仙道被打着,立即丧命,实是一座恶阵!

但见烟雾滚滚中现出一位妖魔,头戴莲子箍,身着皂道袍,手执两页枷锁,正是八魔鲁会。

他昂首挺胸,摇晃枷锁道:“普贤!三千年前,你杀我袁师伯,我鲁会十兄弟,无一日不想报此大仇,今日你既入此阵,那么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第六十九章:如来说前事 巧遇风雪亭

“呵呵呵呵……鲁会,你口气不小,那就让我看看此阵到底有多少厉害?”普贤含笑说罢,挥降魔杵上前来打。

鲁会分错枷锁迎架相还。

战不过十合,鲁会知道贤普是道德高士,便先下手为强,将两页枷锁抛起空中来夹普贤,他则转身上了八卦台,取一斗红砂,照台下倾泼去。

鲁会的两页枷锁合槽内暗藏玄锋,一经锁住玄锋既出,正似铡刀,一铡两断!

普贤抬头见枷锁锁来,也祭起降魔杵来打。

只是普贤炼宝颇多,此杵灵通尚浅。不过五六合,早被枷锁扣住,玄锋交错,咔嚓一声,降魔杵即刻断为两截,掉落阵中。

正在普贤大惊失色之时,那红砂也已遮天蔽日地洒泼过来,红碜碜一片赤光!

普贤曾会过十绝阵,料知此阵更险,连忙催白象欲走。

却是迟了一步,那白象在红砂影中踴跃不起,须臾被红砂削得七零八碎,连同骨肉一起化作灰烬散去,元神闪现,飘荡欲散,竟如凤凰神骑一样下场。

而就在白象化尽的同时,普贤急一蹬金鞍,抓住那颗元神,施展纵地金光术,化一道金光从高处飞走。

鲁会见走了普贤,也不追赶,招回枷锁挂在腰间,然后捻决把红砂摄回斗内,兴冲冲走出阵来,与另外九位妖魔相见。

红水阵打败了道家金仙,红砂阵打败了佛家菩萨,两战皆胜。

众妖魔会合在一起,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即时撤了十会阵,入营帐来见烛龙和费天君。

******

烛龙与费天君坐在营帐内,正自忐忑不安。

此时见众妖魔神采飞扬地走进来,烛龙忙问道:“众位道友,胜败如何?”

“禀大神:那玄女进了‘红水阵’,被我大哥打败,那普贤进了红砂阵,被我打败,现在他二人不知逃到哪里去了。”鲁会大笑道。

“果真如此?”烛龙高兴得跳起身来。

“正是!”亚猛确定道。

“好啊好啊!”烛龙连连击掌叫好。

但忽而间,他又落落寡欢地坐将下来,满面伤感之色。

亚猛见状,不禁问道:“大神:我们今日大获全胜,正该高兴才对,大神却为何闷闷不乐起来?”

“唉……诸位道友,我是后悔不及啊。我如果早知道此阵如此厉害,当时就应该请诸位道友在钟山摆下。如此,我就不会失去我儿钟鼓和那几位道友,钟山也一定不会丢失。”烛龙说出原因来。

“大神不必伤感,两位太子的仇,我们一定是要报的,钟山我们也是一定要夺回来的!”亚猛安慰道。

“如今就只有仰仗诸位道友了。”烛龙致谢道。

“大神不必客气,这是我等兄弟分内之事。”亚猛回礼道。

“好好好……我烛龙感激不尽。如果钟山有重建神国之日,诸位道友便都是开国功臣。”烛龙许诺道。

“我等兄弟誓死追随大神,肝脑涂地,也无怨无悔!”亚猛道。

“我等兄弟誓死追随大神,肝脑涂地,也无怨无悔!”风府等众妖魔同声宣誓。

一时间,众妖魔热血沸腾,豪情高涨。

但此时,费天君却担心道:“今日我们虽然大获全胜,但可惜逃走了那二人。我想:他们不久必会又来破阵。”

“天君尽管放心,此阵乃是按‘十绝阵’阵图重新所创,玄妙无比,威力无穷,会的正是他玉虚宫的金仙。当年天地封神,我十位师叔伯在西岐摆下十绝阵,不曾想反把命都丧在阵中。我兄弟十人怀恨三千年,等的就是今日,只要他们赶来破阵,定叫他们有来无回。”亚猛豪言壮语道。

“正是,只要他们赶来破阵,定叫他们有来无回!”鲁会附和道。

“好!我烛龙相信诸位道友。”烛龙兴奋起来,“今日大胜,正该庆贺,速去叫小的们把酒宴摆上来。”

“诺。”亚猛应诺一声,便吩咐小妖速去附近弄肉弄酒来。

当夜,亚猛十兄弟与烛龙、费天君把酒流觞,高谈畅饮,十分快活。

******

普贤折了降魔杵,又丢失了坐骑,化一道金光遁出红砂阵,徘徊天空,一时无计,便驾祥云直奔西天灵山而来。

不多时,普贤到至灵山,进入大雷音寺,拜见牟尼佛祖。

普贤进得佛殿,拜倒在九品莲台之下:“弟子普贤,拜见佛祖。”

“大士免礼,请起身吧。”牟尼佛祖微微抬手示意。

“谢佛祖。”普贤从容起身,双手合什,回禀道,“弟子奉命前往助阵黄帝陛下,已用金钵封住钟山,烛龙果然逃遁而去。

但如今他伙同昔日金鳌岛十位门下,在山海界都昂山摆下了一座‘十会阵’。弟子随大护法前去擒拿烛龙,不曾想正遇此阵,双双失利,弟子连坐骑也遭坏了,因此特回灵山,禀明佛祖。”

噫嚱?十会阵竟然如此厉害哩,便连三教无量大护法玄女和灵山佛门法王子普贤大士都败下阵来!

众菩萨罗汉听说此事,彼此相望,震惊不已。

牟尼佛祖却面不改色,呵呵笑道:“大士此去,封住钟山即可。十会阵乃是道门恩怨,就让道门去管吧,如今我佛门不便插手。”

“是,弟子已知。”

“你此次下界,助阵尚在其次,为诺那佛祖护法才是首要之事。”

“弟子明白,但不知诺那佛祖现在何处?”

“诺那佛祖已安身在东土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谭府,已行足三十份功德事,那九层浮屠塔也已亮起三十盏琉璃灯。你钟山事了之后,便去谭府投身转世,替诺那佛祖消除体内魔气,然后助他证回金身。”

“是。”普贤应诺,然后又道,“弟子有一事,还请佛祖垂示:弟子坐骑白象道身已亡,只剩元神,不知它何时才能重回灵山?”

“你那坐骑白象,本是当年天地封神之时,在万仙阵中所得,也是烧了阴火、吹了赑气的仙家,你若把握机缘,不久便会随你一同回到灵山。”

“如此,普贤就放心了。”普贤欣然道,“弟子还有一事,想请佛祖垂示:大护法脱阵而去,不知现在何处,弟子心中一直担忧。”

“呵呵呵呵……大护法所过之处,自有三界诸圣和神仙相护,大士就不必担心了。”佛祖淡笑道,“你还是速去钟山吧。等钟山事了,即刻前往那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府助法。”

“是,弟子遵旨。”普贤听说此话,心里甚安。

他虔诚地行过佛礼,又与诸菩萨罗汉作礼辞别,转身岀了大雷音寺,脚起祥云,飘飘冉冉直奔钟山去了。

******

话说当日玄女施展六壬斗步遁出血水阵后,就一直在虚空中飘飘荡荡,不知所去,原来她已被血水阵中的“阴阳夺元镜”伤得颇重,神识已然混混沌沌。

她暗自伤悼道:我本是“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却不料如今战一场败一场,就连凤凰也没保得住,实在是越来越没用了……如此……我还有什么颜面再回紫霄宫去见老祖。

其实玄女自从被稚佈肩打伤,应劫入世以来,屡战屡伤,屡伤屡战,元气大有消耗,道行也已大打折扣。

所谓:道损一分,魔长一尺。玄女不禁就暗生焦躁,这焦躁一生则神浊气浮,心生蒙昧,无垢玲珑之体则已不复存在。

但此时玄女浑然不知其中缘故,半卧在云端里,飘来荡去,自艾自叹。忽然间,心血逆冲,竟然连吐出几口鲜血来,纷纷洒落下云层去了。

却是无巧不成书哩!

巧不巧地在那云层下面,正行过一头碧麒麟,头戴金罩头,膝安金护膝,背搭锦绣鞍座。那鞍座上正坐着一位袍服朴素的青年书生,肩背上斜负一柄长剑,兀自云天海际地匆匆朝北行去。

那天空洒下来的女儿血,宛似鲜艳的桃花雨,斑斑点点地正洒落在书生的脸上和身上。

书生猛吃一惊,勒住金头碧麒麟。

下意识地往脸上抹了一把,照掌上一看,却好似鲜血!低眼又看看袍服,也粘了许多稀稀疏疏的血斑。

这落日当空,天色碧朗,怎么会下起血雨来了?

书生抬眼四处观望,却并没有下雨!

暗觉蹊跷里,书生抬头朝高空中看去。

却见头顶之上,飘浮着一朵祥云,祥云之上隐约半卧着一位妙龄女子,妙龄女子娇颜如雪,乌发散乱,好似受了重伤一般。

书生打了个惊怵,一拍金头碧麒麟就起在高空,果然看见那女子樱唇带血,奄奄一息,原来那雨竟是她吐的血哩!

“姑娘……你这是怎么啦?”书生大惊,急忙跳下金头碧麒麟,奔上前来,一伸右臂揽住玄女的/小/蛮/腰,准备扶她坐起。

玄女乃是处子之身证得大道,除过师尊鸿钧老祖摩顶受记时碰过她的头顶外,没有任何男子碰触过她。

陡然间,有一位陌生男子搂住了她的*,而且面孔近在咫尺,呼吸扑面,玄女的娇躯恰如遭了电击似的微微震颤。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

玄女在又羞又怒之下,扬手就搧了书生一巴掌:“松开手!你敢轻薄我?”

第七十章:一救玄女 雪亭请缨

书生只是一时见危心急,本没想到男女受接不亲之事,被玄女使劲搧了一巴掌,吓得慌忙抽回手臂,摸着五个指印的左颊倒退了几步,莫名其妙:却是把他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玄女羞怒难当,神思混乱,拘不住云头,断线风筝一般直掉落下去。

书生大惊失色,慌一沉云脚来救玄女,但又怕被视为登徒子,拉也不是,挽也不是,只把祥云轻轻托住了玄女。

玄女已是星目迷离,只剩丝丝呼吸。

“姑娘:你怎么样了”书生殷殷关切道,“在下见姑娘受了重伤,这才想救姑娘,一时唐突还请见谅。不知姑娘家在何处,若能相告,在下这便送姑娘回去。”

玄女听若未闻,玲珑的鼻翼微微翕动,杏眼眨巴眨巴几下,便又合上了,她实是受伤颇重,此时一发怒气又扯动了内伤。

“姑娘,你不说话,在下也不知怎么办了。如果姑娘不嫌弃,在下就先带姑娘到家师那里去,他老人家一定能治得了姑娘的伤。”书生着急道。

玄女依旧默不吱声,好似沉睡一般,唇角溢挂着殷红的血丝,好生招人可怜见。

书生心生怜悯处,情不自禁地捉起自己的袖口,轻轻替她拭擦去。

玄女受伤颇重,动弹不得,被袖口在唇角来回温柔地拭擦,好似有一阵阵的暖流缓缓地流遍全身,又仿佛有一根纤羽在心上轻轻搔过,痒痒的,酥酥的,令人愈加有气无力。

她悠悠地睁开朦胧的杏眼,闪扑着睫毛打量着眼前的书生。

只见他身穿紫褐袍服,头戴铁青儒巾,眉似刀削,目似朗星,浑身散发出一种稳重成熟的气息。

玄女眨巴眨巴杏眼,晶莹的泪珠便掉落了几颗。

这是守身如玉的处子遭到陌生男人第一次亲密接触肌肤而又无法反抗的感受:既委屈又无奈且愤怒。

书生却如何知晓?还当是弄痛了玄女哩!

他慌慌张张地缩回了手,嗅着玄女浑身散发出的兰香惠气,心里忽然忐忑不安起来。

麒麟乃是三界有名的瑞兽,把它当成坐骑的不是道德圣人,便是忠肝义胆之士,既然这位书生身旁蹲伏着一头麒麟兽,那他也定是一位正善之辈。

玄女思忖着,微微合上杏眼,一颗泪珠便从睫毛间溢出,垂挂在右颊下,晶莹剔透,光彩动人。

书生见玄女脸色越来越惨白,浑身颤抖不停,知是伤势严重,不容再等,因此他当机立断,伸指在玄女左肩窝一点,镇住了伤势发作,且不管她情不情愿,猛然横抱在怀,跃上了金头碧麒麟。

玄女满面羞涩地挣扎了三五下,却早已体虚力乏,难以挣脱那一双有力的臂膀,只好昏昏沉沉地依偎在书生怀里,一动不动。

那金头碧麒麟四足荡开,祥云滚动,径奔齐鲁曲阜大成府而来。

******

这书生究竟是何许人也?

看官猜得不错!他正是东方圣人孔子仲尼的弟子,但并不在七十二贤之列,只是圣人门下的一位洒扫庭院的童子而已,他姓风名雪亭,声名淹瘞,不见经传。

风雪亭本是孤儿,生于周末,为其师在大风雪天的亭子里所捡,因此命名:风雪亭。他自小修成道术,年少就行走在山海界内,除魔卫道。但过了十数年后,风雪亭明白了一个道理:外魔好除,内魔难定。因此他便奔波于九州四海,寻找那真正能够剪除内魔的人界之道。

在鲁国曲阜得遇圣人,偶然聆听了圣人的教化,风雪亭忽然感悟到儒道才是真正的除魔救世的“大化道”,他便舍下原来的修仙之道,从此投入圣人门下,自愿作了一名仆童,洒扫庭院,学习儒道。

光阴飞逝,如驹穿隙,一晃眼之间,风雪亭在圣人门下洒水扫尘竟然也有将近八百年了。

******

话说那日,圣人自紫霄宫聆听鸿钧老祖垂谕返回大成府后,即召集众弟子齐集奎文阁,将罍山坍塌,煞灵逃逸以及山海界、幽冥界和人界劫数将至的事情细说了一遍,并吩咐众弟子好生研读儒义,以备随时应劫入世,教化和扶助人界黎民百姓,回归先王圣贤之道。

倏忽之间,一年有余过去了。

人界已然大乱,民心浮动,妖言四起,汹汹犹如洪水猛兽,儒道也渐渐陷入拔倒不振的地步。

圣人在大成府内忧心忡忡,寝食不安,虽然有入世宣道之心,但紫霄宫老祖的圣谕在先,因此也只有作罢,不敢轻易下界。

这日,圣人独自徘徊在后花园中,忽见紫霄宫老祖驾临,急上前见礼。老祖便将此行目的叙说了一遍,然后匆匆而去。

圣人接到老祖的口谕,大喜过望,连忙召众弟子齐集奎文阁商议:谁愿去红尘里奔走一趟,振兴儒道,协助紫霄宫完成此次劫外之劫。

但那些弟子曾经在红尘里倍尝艰辛苦难,早已知道百姓刁愚,不堪教化,因此都来推辞,有的说正在重辑《论语》,有的说正在校正《春秋》,有的说正在潜研《易经》;有的说材疏德浅,不堪重任;有的说除魔宣道,必须文武双全,一介文弱不能为之……商议许久,推推搪搪,竟然没有一人愿意去红尘里走一遭。

圣人环顾众弟子,一阵心寒,暗叹道:江河日下,读书人都变成了经阁里的书呆子,不食人间烟火了;平日里危言高语洋洋洒洒,真用时却鼠头蛇尾,不敢担当。无怪乎人界里百姓弃儒道如敝履,大约我这儒道也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他不由伤感万分,挥挥手,令众弟子退下。

众弟子一个个宛如逃脱了一场大劫,欢天喜地地大步走出了奎文阁。

圣人神思黯然:我有七十二贤,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去红尘里走一趟,复兴儒道宗义,更不用说后世的儒学末流。但紫霄宫老祖已经发下话来,三教共同匡扶人界正义,导民归航,如若无人下界,儒道岂不是日见式微,终绝于厮?这天下的苍生又向何处皈依呢?

圣人思前想后,心有不甘,便一屋一室寻去,苦口婆心地与众弟子交谈,劝勉。然而耗去一个多月,众弟子依旧推三搪四,无一人答应。

圣人好生难过,寝食不安起来。

此日大早,他又独自一人出来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杏坛附近。

大成府的风景依旧/巍/峨/庄/严,那棵老杏树也依旧蓊蓊郁郁,当年开教讲学的风光也依旧历历在目,但物境如此而人心已非。

圣人不由仰天长叹道:“我有三千弟子,七十二贤,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为我分忧,我看只有我……”

叹息未了,圣人的身后忽然传来说话声:“老师:不知老师有什么忧愁?如果能用得上学生,只要吩咐一声,学生情愿分担。”

圣人闻话,欣然大喜:终于有弟子挺身而出了。

他急转身,四处寻觅。

但见杏坛周围空空荡荡,除了一片偌大的树荫和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从老杏树上掠过,就只有那个身穿紫褐麻袍的童子正握着一把大扫帚走将过来。

圣人满面疑惑,高声问道:“刚才谁在说话,快些出来见我。”

“老师:是学生。”那童子早已把大扫帚靠在杏坛下,毕恭毕敬地站在圣人面前。

“你?怎么会是你?”圣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语音提高了八度,“你是何人?”

“老师:学生风雪亭。”这洒扫童子正是风雪亭。

他恭恭敬敬地又道,“学生早年曾在蜀山学习仙道,后来跟随老师学习儒道,一直到现在。”

“哦……原来是你……”圣人沉思良久,仿佛醒悟。

其实圣人揣着糊涂装明白,仍然不知道风雪亭究竟是何许人。他复问道,“你来我这里学习儒道,大概有多少年了?”

风雪亭摸摸头,怯怯回答道:“启禀老师:学生从杏坛开讲的第二年夏天就来这里了,到现在大概也有七百八十五年了。”

“哦……”圣人一片淡然,“那你每日早起晚歇做这洒扫之事,心中可曾有所怨言?”

“弟子才智愚钝,能够在此洒水扫地已是心满意足,不曾有半点怨言。”风雪亭诚恳道。

“嗯,这便好。”圣人微微颔首,继续问道,“这七百多年来,你在我大成府可曾学到了些什么?”

“这……这这……”风雪亭满脸赧红,不停地抓耳搔头道:“学生只对《大学》和《孝经》略知一二,也是在洒扫了庭院之后,坐在杏树下偶尔听到的。”

“哦…不错!只要这两卷书就可以作人证道了。你且说说《大学》的‘道’来。”圣人双目露出欣然。

风雪亭欲要开口,忽而又仿佛憋住了气息一般,脸涨得似个紫茄子,实是在圣人面前紧张之极。

稳定了情绪之后,风雪亭深吁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道:“大学之道在于明德、新民、止于至善,这是总纲。总纲又分八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修持的步骤。而‘忠、孝、仁、义、礼、智、信’是修身境界的七大根本。七大根本行足,也就可以达到个人的至善之‘道’,从而可以宣化天下了。”

圣人听说此话,微微颔首,然后又和蔼可亲地问道:“那《孝经》的要义又在哪儿呢?”

第七十一章:授同光剑 赐碧麒麟

风雪亭见圣人并无鄙视之意,而且面露欣然,因此情绪就放松了许多。他接着道:

“‘孝道’是天之经,地之义,德之本,民之行;是七大修身中的第一纲要。唯有行‘孝道’,才能够推己及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才能奉行另外六条修身的根本。万物精灵同此一道,修身立命,天地人三界就会和睦相处,相敬如宾,和谐安宁。”

风雪亭将他私下所学的一丁点儒义,悉数抖露岀来。

说完后,他已然气喘吁吁,满脑门子大汗淋淋,那手掌心里早已捏出一大把冷汗,而背脊上好似泼了数瓢凉水,粗布麻衣也早湿透尽了。

这才是关公门下舞大刀,鲁班眼底弄斧头,圣人面前说儒义哩,怎不叫人跼蹐汗颜?

圣人倾耳恭听,极其谦虚的样子。

当听完风雪亭的解说,圣人脸上的阴霾逐渐散尽,竟然露出三月阳春般的欢快和喜悦。

“雪亭,你说得很好啊。”圣人微笑赞道,“吾道浅显易懂,只是后世酸儒故作高深,定要与那五行相配,八卦相生,实在是贻笑大方。不过有一点可取,便是将我推崇的先王之道称之为‘儒道’,连我也觉得很是不错,因此就顺从了这一说法。”

听闻老师的夸赞,风雪亭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但突然间,圣人极其严肃道:“这天下之人历来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是不是也是如此?不要口是心非,弄虚作假,只把这儒道挂在嘴边说说而已!”

风雪亭闻听此话,吓得慌忙跪伏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停,额头的汗珠簌簌而落:“学生…学生…学生学习儒道七百多年来,一直遵照老师的训言做人行事,从不曾虚情假意,还望老师明鉴。”

圣人见此光景,知道风雪亭忠厚勤讷,不禁心生欢喜。

忽然,他又仰天浩叹道:“我有三千弟子,七十二贤徒,却都是些读死书的,竟然都比不上一个洒扫庭院的童子勇于担当。”

浩叹罢,圣人屈腰扶起风雪亭,问道:“你果真愿意为老师分忧?”

“是,只要学生能做到,愿意不惜此身,为老师分忧。”风雪亭神色毅然。

“好!你虽然是一个卑微的洒扫童子,但却是我最好的学生啊!”圣人轻轻拍了拍风雪亭的双肩,温和道,“雪亭:你且随老师来,老师要送你两件宝贝,请你替老师到红尘里走一趟。”

圣人话落,满面欣然地朝寝宫行去。

风雪亭随后而行,战战兢兢。

走过青石板铺就的路径,穿过响石柱和古井坊,直来到了圣人的寝宫。

但见寝宫周围古柏参天,松影婆娑,有游廊,有亭阁,有绿茵,有花圃,有石山,有曲池,布局清雅,蔚然大风。

圣人拾阶而上,进入寝宫去了。

风雪亭却停步在寝宫门外,犹豫不决,不敢擅自进入。

能入此门者皆是风雅颂的大德贤士,有无数学儒者终其一生也不曾窥其门楣。

风雪亭不过是一位不入流的洒扫弟子,怎能有此登堂入室的殊荣?他站在宫门外,背脊沟里一阵阵地渍出冷汗来。

圣人见状,立在门内,和蔼地招招手,唤他进去。

风雪亭这才小心翼翼地提着麻布衣袍的下摆,轻轻地迈过了那方高不足七寸的门坎,心中却涌生出无比崇高的欢愉,仿佛跨过了须弥昆仑,蹚过了长江黄河,垂臂伏首谨慎地侍立一旁。

圣人自卧室内抱出一具绣刻云纹的古色古香的剑匣,然后放于桌上,徐徐打开,取出一柄长剑来。

圣人亮剑岀鞘,上下相了相,温然道:“此剑曾是我的贴身之物,四指开锋,五寸剑镡,四尺八寸长,吹毛断发,锋利无比;养于剑匣之中,吸纳大成之灵气,吞吐日月之精华,已有八百多年。今日为此剑取名,名曰‘同光’,传授于你,希望你能与老师一同将儒道发扬光大。”

那宝剑陡然出鞘,青光倏忽,照得满室生彩。

风雪亭知道它是一把圣剑,圣人却要相送,他不禁诚惶诚恐,慌忙跪在地上:“学生不才,怎敢受此殊荣?”

圣人轻抚剑锋道:“如今人界劫数来临,群魔横起,妖言惑众,而我儒道日渐式微,人心离乱不古。你将替我入世,必须斩妖除魔才能匡扶儒道,此剑正该传授于你。”

说罢,圣人又从古匣内拿出一本秘笈道:“古来有言:能文事者必有武备。所以我少有勇力之时,也曾喜欢习武练剑,空闲时就独创了这九式大成剑谱,今日一并送给你。你要好自勤练,为我扬道。”

“学生才疏学浅,怎能当此重任?”风雪亭惊慌不迭。

“呵呵呵呵……”圣人呵呵淡笑道,“世人都认定儒道深邃广妙,高深莫测,其实不过先修身、后平天下,为民谋福祉而已。你既知《孝经》和《大学》之义,便可为我入世匡扶儒道。你就不要推辞了。”

话音落处,圣人将同光剑和大成剑谱一起传授给了风雪亭:“此去人界,你必将遇见无数神圣仙贤和妖魔鬼怪,到时你自能用得上它。你随老师来,老师再送你一匹坐骑,也好显你是大成府出去的道德之士。”

风雪亭受宠若惊,浑身大汗淋漓,连那地上都跪出一滩汗水来。他高举双手,颤微微地捧过宝剑和剑谱,而后又随圣人出了寝宫。

圣人脚下瑞彩缤纷,已起在空中,飘飘行去。

风雪亭足踏祥云,右侧紧随。

行过几座云山雾峰,二人便落在了一座巍峨的大山悬崖下。

但见远处青峰叠连,近处紫霞盘空。灵芝仙草,生长在崖畔;飞禽走兽,戏弄在山前。

正在风雪亭百思不得其解,左右顾盼哩,圣人已负臂轻轻长啸一声,声传极远。

那些嬉戏的飞禽走兽倏然都静止了动作,朝这厢观望,蓦然间,纷纷飞跃奔腾而来。虎熊狮豹夹道而立,凤凰鹤鸾当空飞舞。

风雪亭愈加惊疑时,从那悬崖上突然纵下来一头瑞兽,直落在圣人面前,忽而摇头摆尾左右蹭磨,忽而翻倒在地滚来滚去,极是活泼可爱,原来竟是一头碧麒麟,壮硕高大,十分威武【附注:据传圣人出世之时,有麒麟口衔锦帛至其母亲征在面前,锦帛上书云:送汝水精子,万代之素王。而当圣人将薨时,又见此麒麟先死于他。】

尔时,圣人轻抚麒麟兽道:“老伙计,你也久居寂寞了。我现在准备重振儒道,就暂时借你作个脚力,随我这学生风雪亭去人界里走一遭。你要好生侍奉他,切不可调皮捣蛋。”

碧麒麟伏身摇尾,点头不停,极其温顺。

圣人儒袖一挥。

便有金罩头,金护膝,锦绣鞍座纷纷安在了碧麒麟身上,愈加显得它雄姿焕发,威武非凡。

圣人一边摩挲鞍座,一边对风雪亭道:“这麒麟本是我的一元灵根,我生它先生,我亡它先亡,今日送给你驱驾,你切要好生爱惜它。”

“是,学生定当爱惜自己的生命一样爱惜麒麟。”风雪亭深受圣人恩宠,感激零涕,跪伏道,“学生此次去人界宣扬儒义,便是错骨扬灰,也一定不负老师的厚望。”

圣人赐宝剑赐瑞兽,风雪亭虽然尚不明其中玄机,但深知肩膀上的担子重如秦山,因此宣下重誓。

圣人朗笑道:“由你一个洒扫童子来完成这一劫数,也是机缘巧合啊。我送你两件异宝,是要你斩妖除魔,匡扶儒道,他日功成,你也必能得到一个正果。”

风雪亭闻说,连连叩头谢恩。

圣人扶起他道:“前些日,紫霄宫老祖曾来知会:山海界内,烛龙造反,黄帝陛下正派兵讨伐钟山,主帅暂且不知,但三教大护法玄女也将前去。你且先去钟山,与大护法会合,然后协助大军降伏烛龙。”

“是,学生遵旨,学生这便前往钟山。”风雪亭说过,行礼欲去。

“雪亭慢着,老师还有一事嘱你。”圣人唤道。

“老师:还有何事吩咐?”

“听老祖说:有一佛祖降落东土,修身证道。念及三教同出一源,教化黎民,便叫我也遣上一名弟子,协助此佛证道。佛门乃是普贤大士,我这儒门就派你去了。等钟山事了,你就会合普贤大士一起转世宣法去吧!”

“是,学生遵旨,但学生不知在哪里与普贤大士会合?”

“钟山即可。”

“是,学生知道了。”

“去吧……我已耽误了不少时日,也不知钟山战事现在究竟如何了。”

“是。”风雪亭恭敬领命。

而后他徐徐站起身来,与圣人洒泪告别,翻身坐上了金头碧麒麟,径朝钟山而去。

******

圣人返驾大成府,因为心里有所担忧,所以直接降落在杏坛前,准备四处走走,观瞻回味昔日杏坛开讲的盛况,以抚慰心中块垒。

却才走了几步,忽听见杏坛照壁后传来叽叽喳喳地说话声,原来有十多名弟子得知风雪亭主动请缨之事后,正聚集在一起讨论他哩。

“那风雪亭能学有什么儒义?竟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第七十二章:二救玄女 舍命求草

“是啊,我等服侍老师左右,每每登堂入室,老师叫我们去那人界,我们都不敢去,他一个洒扫童子胆敢主动请缨。”

“无知者,无畏也。此话说的就是他风雪亭了。”

“一个出生鄙微的洒扫童子,从来没有登堂入室,能知道多少儒义?只怕老师这回是看错了人喽。”

“那也说不定,或许他风雪亭能够担当此任呢?”

“哈哈哈哈……笑话!他风雪亭能担当此任,只怕那老母猪都能上树去了。”

“正是正是……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众弟子冷嘲热讽,言语精彩,时而引发快活大笑,却并不知老师已悄悄地站在照壁旁屏息聆听。

圣人直听得眉头一蹙一蹙,微微摇头不已。

此时,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忽然闪出身来,沉声道:“你们在这里胡嚼什么?那洒扫童子虽然出生卑微,经纶学问也不及你们万一,但他勇于担当,身体力行,自然比你们在这里清谈要好上许多。”

话音落处,圣人一拂袍袖,沉脸而去。

众弟子自矜在大成府内颇得老师衣钵真传,由来自命不凡,突然被老师猛戳了一下脊梁骨,刹时冷汗飕飕直冒,呆如木鸡愣在那里。

******

圣人深知风雪亭德行微浅,日夜为其怛忧。

转眼之间,数日又过。

那日圣人刚用过晚膳,正在喝茶漱口。

一名弟子慌慌张张来报:“老师:风雪亭回来了,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大姑娘家哩。”

“什么,抱着一个大姑娘家?这是怎么回事?”圣人闻说遽惊,连忙放下茶盅,三两步走出用膳厅来。

果然,在那滴水檐下,风雪亭怀里托抱着一位妙龄女子,放也不是抱也不是,慌慌囧囧地站在那里。

周围站立着十几名弟子正在指指点点,面藏狡黠。

圣人见此景,责问道:“雪亭:我叫你去钟山帮助大护法降伏烛龙,你却为何抱着一个姑娘家回来了?”

众弟子闻责,趁机刮脸蛋,摇脑袋,吃吃暗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风雪亭怯怯道:“学生已去过钟山,但钟山已被一片金光罩住,没有一个人影,学生见那山下扎有军营,就去打听了一下。

有黄帝陛下的御医巫彭告诉学生:大护法与普贤大士往北边追赶烛龙去了,但并不知去了哪里。

学生只好往北界上寻找,也没有找着,却巧碰到这位姑娘,好像受了重伤,这便把她带了回来,求老师相救。”

圣人听说此话,缓步走下滴水檐来,近前一看,不禁大惊失色。

他急唤道:“雪亭:快!快!快快快……快把她送到南厢客房去。”

圣人神色骤变,风雪亭也好似惊慌了一般。

他噔噔噔地飞步上了台阶,直奔南厢客房,但他却不知怀里搂抱的正是“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九天玄女哩。

风雪亭与玄女蓦然邂逅,看似蹊跷,但仔细探究,未尝不是偶然中的必然:风雪亭往北界上寻找,而玄女脱阵走的正是西南界,并且她阴元大伤,神思恍惚,飘荡在空中不知所去,因此就让风雪亭给撞见了。终归来说,这“缘”之一字,谁又能说得清楚,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也总要去。

风雪亭直奔南厢客房而去,众弟子也都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一时脚步杂沓,随后跟来,欲瞧个端睨。

圣人来到南厢客房内,一脸愠色地遣开众弟子,并命风雪亭将玄女放躺在床榻上,出房关门,在外护法,不准任何人靠近。

他随即指凝大成道德元光,在厢房四周布下结界,那大成道德元光闪烁冲天,竟有十多里开外。

然后圣人径至榻上,盘膝而坐,双掌运功,为玄女固元定神,调御元气。

众弟子退将下来,远远偷窥,只见南厢客房内金光震射,时断时续,好不神奇。直至次日中午,众弟子一个个眼皮都打起架来,也没有瞧出什么名堂,这才阿欠连天地陆续散去。

风雪亭一直护法在门外,不敢懈怠,那脑袋慢慢垂下去猛然又抬起来,猛然抬起来又慢慢垂下去,不知多少次想打盹,但眨眨眼,提提精神,又勉强支撑住了。

两日过后,圣人才撤去大成道德元光,缓缓走出南厢房,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他轻唤道:“雪亭,你过来……”

“诶。”风雪亭应一声,谨慎上前,鞠躬道:“老师有何吩咐?”

圣人徐徐吁了一口气,道:“幸好你送来得及时,否则大护法就十分危险了啊。”

“啊?她…她…她就是大护法九天玄女?”风雪亭满脸震惊,忍不住发问了一句。

“不错,她就是三教大护法九天玄女。现在大护法受了重伤,尽管我稳住了她的伤势,但她阴元被夺,阳元在体内乱走,一时难以调愈,只隔它三四个时辰,又来游走一次……此时仍然处在危险之中。”

风雪亭听说那话,暗思道:难怪看起来,好像在打冷摆子,而身上却又像着火一样烫人哩,原来是金池受损,阴阳失调。

因此他颇为担心地问道:“老师:那该怎么办?”

“我已想到一个办法。”圣人胸有丘壑道,“此去两万里之外,有一座敦薨山,在此山北边的辟荡崖上,生有一种灵草,叫‘紫灵草’。此草色紫,有茎无叶,乃是至阴之物,可以巩固阴元。如果有它,倒是可以救个急。我现在抽不开身,你速去那里采一箩筐紫灵草回来。”

“是,学生这便去。”风雪亭应诺,转身欲去。

圣人忽又叫停他道:“你这样急着去,可知敦薨山在哪里?”

“学生知道:敦薨山在昆仑山东北面,学生昔日在山海界内除魔卫道时,曾游历过那里。”风雪亭答道。

“好,如此甚好。”圣人颇为高兴,忽又嘱咐道,“那里有位守山大神,道行虽说不高,但也是我的前辈。若是它不肯借,你也要好生相求,切不可丢失了我道。”

“是。”

“你务必尽早采了紫灵草回来,千万不可耽搁。”

“学生明白。”风雪亭答过,控身施礼,急急退出南厢房。

风雪亭自去储药房取了筐篓,背在肩背上,纵身上了金头碧麒麟,追风赶日一般朝敦薨山而来。

******

敦薨山乃在山海界西界,昆仑山东北,山势嵯峨直摩云霄,白雪冷棕绵延不绝,端的是奇丽雄伟,风光无限。

风雪亭驾御着金头碧麒麟,一路风掣电驰,行有多时已到了敦薨山北面辟荡崖,原来这辟荡崖势如刀削,直下万丈,因此十分容易寻找。

只见敦薨山上界一碧千里,红日当照,下界却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而辟荡崖畔,冷棕垂挂冰棱,银花吐露玉蕊,白花花,亮晶晶,一派雪地风光。

阴寒的冷风从幽谷深处旋转而上,凛冽如并刀,吹得人骨头毛孔都收缩得铁紧,甚至连气息都不情愿多呼吸一口。

风雪亭才飞至崖畔,冷风席卷而来,好似一瓢雪水倏然泼在身上。

“啊嚏!”

他一张口,猛然就打了一个清脆响亮的喷嚏,把附近冷棕上的积雪都震得簌簌掉落下一堆,仿佛引起一场小小的雪崩。

在积雪震落的同时,忽从一株巨大冷棕上,“哗啦”一声掉落下一个东西来,譬如陨石堕地,直打得碎雪飞溅四射。

一阵“嘎哦嘎哦”地痛叫声中,从那雪堆里拔出一张长喙,不停地左右晃摆,原来那东西长着鸭似的吻喙。

却见那东西一边摸着似乎被撞弯的长喙,一边沙哑着嗓子怒道:“嘎嘎嘎……谁在这里吓我,差点把我这俏嘴儿都给摔断了?”

话音落处,从碎雪堆里爬出来一个怪物,身高不过四尺,扁脱顶,长喙子,没有下巴,脖子忒长,手长足短皆有蹼,竟不似人类,却会说人话哩。

这怪物或许就是老师所说的敦薨山守山大神了。

风雪亭觑见暗道,轻轻一催金头碧麒麟,横空落在了辟荡崖崖畔上。

刚勒定金头碧麒麟,风雪亭忍不住“啊嚏”一声,又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却巧离那怪物颇近,直喷得它一头一脸的气沫。

那怪物十分恼怒,蹼掌直拂嘴脸,呸呸乱吐。

风雪亭跃下金头麒麟兽,上前致歉道:“晚辈失礼了,还请前辈见谅。”

那怪物手忙脚乱一阵后,抬眼看见金头碧麒麟,遂咦了一声道:“这是东方圣人孔仲尼的坐骑,你小子怎么骑着它到我这敦薨山来了?你小子来这里想干什么?”

“学生奉家师之命,特地前来求一筐篓紫灵草。”风雪亭鞠躬道。

“嘎嘎嘎……”那怪物怪笑数声,没好气色道,“果然是冲着我的紫灵草来的。倒是口气不小啊!这草一千年也生不出两束儿,你一讨就是一筐篓?”

“这是家师的吩咐,正等着此草救人,万望老前辈成全。”

第七十三章:使激将法 得紫灵草

“嘎嘎嘎……老前辈?”那怪物听着颇为受用,眉飞色舞道,“看在孔仲尼的份上,送你一束。”

话音未落,那怪物蹬足飞起,径飞至崖壁上拔下一束紫灵草回来,放进风雪亭的筐篓里。

“诺,给你一束了,速去速去……我师父正在闭关修炼寒炁大法,不要惊挠了他老人家。”怪物不耐其烦地挥手道。

风雪亭撇头侧眼,看看肩后空荡荡的筐篓,好生为难,便又怏求道:“家师吩咐,要一篓儿紫灵草,只怕这一束草药救不了人,还乞前辈慷慨相助。”

“这一束紫灵草已是给了大成府天大的面子了。若换作别人,一根草也不给!你还不知足?去去去……再要纠缠,我便开打了!”那怪物一边说着,一边挥动蹼掌,上前推搡风雪亭离去。

风雪亭连连倒退了几步,拱揖不断道:“前辈:师命不敢违,这草药晚辈是一定要采一筐回去的。”

“什么,难道你还想抢劫不成?我这里手正痒痒、想打人呢!”那怪物怒道,一脸凶横地又连推了几下风雪亭。

“晚辈不敢。前辈不肯给,但老师那里又急等着用,这该怎么办才好?”风雪亭十分无奈,忽而他急中生智道,“也罢,弟子与前辈做个交易。”

“交易?”

“正是。前辈不是手痒痒要打人吗?我看这样:你打我一掌,我就去采一束紫灵草,直到我采够紫灵草为止。前辈,你看如何?“

“嘎嘎嘎……嘎嘎嘎……”那怪物听说此话,嘎嘎大笑,直笑勾了长脖子,然后嘲弄道,“听说孔仲尼的徒弟都是白痴,爱钻死理!有一个徒弟在兵荒马乱时,命都快没了,还要去捡那破帽子戴整齐了再去受死,结果被人咔嚓一声砍了脑袋。我一直都不相信,今天见到你这样,我还真就相信了。”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那怪物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停地揉弄着圆鼓鼓的肚皮。

那怪物说的是何人,风雪亭自然知道,但此时又不好辩驳,只有沉默不语,任其逞口舌之快。

只听那怪物继续唠叨道:“就算你小子道行高深,可是凭白挨打,你小子又能受得了几下!那草还没采到几束,岂不早就一命呜呼哀哉了?真是一个比一个白痴啊!嘎嘎嘎嘎……”

“前辈:只要你答应了,晚辈白不白痴没有关系,死活也不管你事。我看就这么定了,前辈只管来打吧。等打够了,我好采药去;如果前辈不打,我马上也要采药去,家师正等着救人,误不得时辰。”风雪亭着急道。

“我无故打你作甚?”那怪物道,“快去快去……别打挠了我师父修行。”

“好!前辈是不想打啰,那晚辈这就采药去了。”风雪亭说罢,跃身上了碧麒麟欲走。

“你小子还真敢抢啊?”那怪物疾步上来,气势汹汹地拽住风雪亭,不让采药。

风雪亭本是守道之人,那怪物不打,他也断然不能真抢!

于是他暗生一计,嘲笑道:“我量你畜生修道几千年,还能有多少道行,又能把我打得怎么样?”

话音落处,风雪亭一抖手臂,摔开那怪物,纵金头碧麒麟欲扑下悬崖去。

那怪物一来身小体轻,二来风雪亭有意摔它,用力自然猛了一些,因此它径直飞将出去,正撞中一株冷棕巨干,撞得喙歪肚扁,金花直冒,滑落在冰地上。

怪物捂着长嘴,痛得脑袋直摇摆,且又遭到鄙视,顿时怒向胆边生来:“好哇,敢跟我动手。好好好!就听你的:我打你一掌,你采我一束灵草,不过丢了性命可别怪我。”

风雪亭听见那话,心中大喜:果然中了我的激将之计!

因此,他掉转金头碧麒麟,跃身下来,一边笑盈盈地大步走到那怪物面前,一边自肩膀后卸下筐篓和同光剑,然后随意站立了一个姿式,微笑道:“那就请前辈快些打吧,等打完了,我好采药回去复命。”

风雪亭随性自如,满脸含笑,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怪物直生生觑得腑肺炸裂也似,暗道:我虽是畜生修道,不及你人类精灵,但我也有四千多年的道行,你却如此小觑我!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能耐!

那怪物拿定主意,大叫一声:“臭小子,是你羞辱我,却怪不得我了!”

话音未落,那怪物恶狠狠地向风雪亭的胸口打来一掌。

那怪物虽是小小的畜类,但终有四千多年的道行哩!并且风雪亭用激将法赚它来打,又怕它返悔,因此舒元散神,要以诚心实意来换取紫灵草,那一掌便显得何止万钧之力!

只听“呯”地一声闷响,那一掌直接打在风雪亭的胸脯之上,把他打得连翻几个筋斗,断线纸鹞一般滚落下悬崖去了。

那怪物自吓得嘎嘎怪叫:原来不禁打,却硬是要来冒充好汉?

它觑觑蹼掌,心里空落落的,反生出悔意来:无端端的就要了人家的性命哩!

怪物怅然若失地来到崖畔前,左踱踱,右踱踱,来回走动,伸长脖子往悬崖下俯瞰,只见谷底烟滚雾潦,空空荡荡,哪里看见人影?它心里顿时翻倒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全然不是滋味。

却正在怪物有些后悔时,忽然从崖畔边探上来一只手掌,沾满殷血。

怪物唬得嘎嘎惊叫,倒退了十多步。

不一会,又扒上来一只手掌,且慢慢露出一个脑袋,正是风雪亭!

风雪亭嘴角尚挂着殷殷血丝,竭尽全力地爬上了悬崖,趴卧在冰雪地上,剧烈喘息不止。

那怪物的瞳孔瞪得老大,又倒退了几步,却是不相信眼前所见。

其实风雪亭早年修仙道,后来习儒道,体内生有儒道两种元气护体,合起来也有三千多年的道行,他虽疏散了儒道元气,但仙道元气依旧会在临危之时,启动本能防御。兼之怪物本不想夺他的性命,只用了四成力气,因此受住了那一掌,保住了性命,可是也伤得不轻。

飞落下悬崖后,风雪亭随手抓住了几根藤蔓,哔里叭啦滑落下数十丈,才卸了力道,稳住了身影。然后,他缓了缓神,又扯了藤蔓,抠着壁缝,手脚并用,慢慢地爬了上来。

怪物杵在那里,身挺挺,眼直直,一动不动,傻了也似。

风雪亭趴卧在冰雪地上,抹去嘴角的血丝,粲然一笑道:“前辈:好历害的掌法啊!不过晚辈已得到了一束紫灵草。前辈,你在那里发愣干什么,还是赶快再打吧,我老师还等着紫灵草急用呢。”

那怪物闻话,回过神来,见风雪亭如此从容淡定地不惜以性命来换取紫灵草,懊悔之中又生出怜悯来。

他摇摆着鸭步上去来,扶起风雪亭,责备道:“你这臭小子,还真是不要命了啊?”

风雪亭惨然一笑道:“师命……不可违,前辈……又不成全,就只好如此了,便是被前辈打死,我也心甘情愿,只要能取到紫灵草。如果我要去抢,岂不有失大成府的道德,所以只有激前辈出手,这样也就不为难前辈了。”

说完那话,风雪亭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鲜血流溢,直滴落在胸襟上,又滴落在冰雪地上,殷红涓涓,如桃花般洇散开去。

那怪物听得神色黯伤,心下暗思:这臭小子宁愿自伤性命,也不愿行那抢夺的勾当,倒是个守道德的君子。若我不成全他,我反倒变成了不守道德的小人。

怪物正自思量,忽又听见风雪亭恳求道:“前辈再打,就别把我打下悬崖去了,省些时间给我采药,我也好早回去复命。”

怪物听着这话,愈加为难起来:我若再打一掌,岂不要了他的性命?若是不打,就是输了赌局,让他去釆这紫灵草。

思前想后许久,那怪物还是被风雪亭诚心感动,因此道:“你为了救别人,不惜自己的性命,也算是个正人君子,我若打死你,岂不成了小人?看来我只有服输了。你自己运功调息片刻,我去帮你釆一篓儿草来。他日,师父问起,我来担当便是。”

话音落处,那怪物果然就将筐篓挂在胸前,飞身扑下悬崖去了。

但见它凌空附于苍崖断壁上,飞来飞去,不多时便釆了满满一筐篓紫灵草,返回崖畔上来。

风雪亭激动落泪,蹒跚爬起,连连致谢:“多谢前辈成全……多谢前辈成全……”

“莫谢!莫谢……我也是被你逼迫无奈,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快去……快去……当心我又后悔了。”那怪物说着,便将背篓套挂在风雪亭的肩背上,又将同光剑递给了他。

风雪亭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一边不停地鞠躬致谢,却早被那怪物推扶上了金头碧麒麟。

那怪物一拍碧麒麟的臀部,叫道:“去吧!去吧!快去吧……”

金头碧麒麟仰天长鸣一声,腾开四足,祥云横生,已然飞奔在空中而去。

风雪亭回头看时,敦薨山已经苍苍茫茫地起伏在天地之间,恰如一卷古老的山水墨画。

第七十四章:玄女动春心 探阵都昂山

大成府内。

圣人忧心忡忡,十分不安,一时到南厢客房察视玄女伤势,一时又奔出府外,瞧瞧风雪亭有没有回来。直过了申时,依旧不见风雪亭的影子,圣人心中愈加慌急。

众弟子随侍,有嘴插不上话,有手帮不成忙,跟着圣人干着急。

酉时将过,躺在床榻上的玄女贝齿已咬得格格发响,瞳孔内生出两朵赤火燃烧。

圣人守护在榻旁,知道那是阳元勃发,又欲出走金池,逆冲元海,他慌忙替玄女镇住了全身,准备二次运功施法。

就在此时,房外有弟子来报:“老师:风雪亭回来了。”

圣人猛听此话,不喾韶乐入耳,大喜不已,快步走出门来。

只见风雪亭神色萎靡,衣袍散乱,被几个弟子半搂半拖地带到了南厢房门前。

风雪亭瞥见圣人,勉强挣脱了众弟子搀扶,摇摇晃晃地立住了身子,自肩上卸下筐篓,双手捧上道:“老师:学生已釆回紫灵草。”

话音才落,风雪亭便精力殚竭,颓然倒在地上。

众弟子忙上来搀扶,却发现风雪亭身体直挺挺的疆硬不动,气息全无。

圣人上前俯身观看,却见风雪亭胸襟染有血迹,明白他已受伤,但性命无忧,而此时解救玄女最为要紧,因此他一边命几名弟子将风雪亭抬去东厢耳房,一边又命另外几名弟子速去捣药熬汤,解救玄女。

那紫灵草原是天地自然灵气所聚而生,必用自然之火熱去自然五浊之气,药性才会净纯无瑕,达到药物的最佳疗效。

因此几名弟子风风火火地忙活起来,捣药的捣药,生火的生火,抱柴的抱柴,煎药的煎药……不多时便把药汤给熬好了,送进南厢房。

圣人捧过药碗,一勺一勺地给玄女喂饮起来。

这一来紫灵草药性奇妙,二来玄女金仙之体,吸纳较快,因此那她瞳孔内的两朵赤火果然渐渐消失去。

喂过两碗,玄女居然玉容生润,呼吸均匀了许多,兀自弛然睡去。

玄女终于脱离危险,圣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命两名弟子守在门外,不让其他人等进入,自己则匆匆来看望风雪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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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名弟子把风雪亭抬到东厢耳房,摆放在木床之上。

其中二名弟子也略懂医术,就鼻孔插大葱——装起大象来,一会儿掐仁中,一会儿捏合谷,一会儿压肩井,一会儿揉涌泉,忙得满头大汗如雨,嘟嘟嚷嚷互相指责。

只是风雪亭领不得情,恰似一具尸体任他们整饬,不动不弹。

忙够半晌,仍没见个反应,几名弟子再不对责,都似猪尿泡被捅破了——泄了尿气,拥坐在一旁,大眼瞪小眼,只剩鼻孔里呼哧呼哧冒气。

此时圣人迈步进来,众弟子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圣人来到床边坐定,把脉探视了一番,竟发现风雪亭体内有儒道两种元气遍身游走,俱来护命,不由暗惊道:“这孩子却有这份造化,也是难得了。”

圣人说罢,食指凝元,用大成功德之法冲开风雪亭的泥丸宫,将元气灌注进去,引导那两种元气各归元海。

所谓:自古道高三分妙,大成府内法更玄!

果然一盏茶的功夫,风雪亭就悠然醒过来了。

圣人温和地安慰一番后,问起采药和如何受伤之事。风雪亭便老老实实地把经历讲叙了一遍。

圣人听完,心情欢愉道:“你做得很对呀!那前辈道行不及你,但如果真要动/手/抢/夺,岂不失了我儒道之本?”

风雪亭回道:“学生正是这么想的。老师曾说过:不以弱小而欺之;不以强大而惧之,正心守礼,善道至矣。学生不敢忘记。”

“是啊…是啊……言之确凿而又行之磊落,是为志士。你能守住这一点,我十分欣慰啊。”圣人首肯不止,又问道,“你可曾想到会为此而丢掉自己的性命?”

“学生当时只想釆回紫灵草,并没想到丢性命的事。就算学生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风雪亭答道。

“好哇,你有这种舍身忘死的念头,实是可喜可嘉。也庆幸那前辈是修善道的,只用了几成力气打你。”圣人赞扬道,“但也好在你曾经儒道双修,身体内蕴含两种元气,才让你躲过此劫。现在老师已帮你调顺了。你再自己好好调养个把月,就会痊愈了。”

“是。多谢老师。”风雪亭受到老师的嘉许和出手相救,心中感激不尽,欲起身拜谢。

圣人却止住了风雪亭,嘱咐他好自养伤后,起身离去。

******

玄女在圣人日夜精心照理下,以紫灵草筑固阴元,恢复极快,过有五七日,体内阴阳二元之气渐渐持衡,病情大为好转。

那日黄昏,用过晚膳后,圣人陪玄女出来散步舒心。玄女就将都昂山遭遇十会阵的事略叙了一叙。圣人微蹙眉头,静静倾听,并不多问。

二人刚走出松荫,正遇见风雪亭在草坪上腾挪习剑,活动筋骨。

圣人甚是欢喜,招手唤道:“雪亭,你过来……”

“诶!”风雪亭闻到老师招唤,忙应一声,收剑入鞘,整好衣袍,稳步走将过来,鞠躬道:“老师,唤学生有何吩咐?”

“快来拜见大护法。等你病愈了,就跟随大护法一起去吧。”圣人微笑道。

玄女虽然在三界内辈分极高,但却是妙龄得道,因此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少女青春的气息。但见她:顾盼处,杏眼生辉;步行间,脚底留香,端的是殊丽万千,端庄无比。

风雪亭惶惶恐恐,自然不敢细看一眼。他低头行礼道:“学生见过大护法。”

“你是?你是……”

在天色朦胧中,玄女依稀认出风雪亭就是搂抱过她的男子,娇躯立刻好似被电轻触了一下,自足底麻遍了全身,香腮不由赧红。

“学生风雪亭,见过大护法。”风雪亭谨慎回禀道。

“莫非……莫非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玄女定了定芳心扑扑,问道。

“学生不敢……那日因学生一时性急,才搪突了大护法,还请大护法恕罪。”风雪亭被问及那日之事,满脸羞涩,连耳根子都红得泼血也似,腰板勾得更低。

“呵呵……你哪里有罪,我这里应该感谢你才是呢。”玄女一边呵笑两声,掩饰尴尬,一边微微屈膝,谢了福礼。

风雪亭窘得脸似火烧,连连回礼道:“学生不敢,学生不敢……”

“呵呵呵呵……”圣人朗笑道:“大护法,你辈高位重,可是三界里的大圣贤,而雪亭只是我府内的一名洒扫童子,可不要这般折煞了他。”

“哪里哪里……古语有云:救命之恩,如同再造。还说什么‘辈高位重’,应该致谢,应该致谢……”玄女满面春风笑道。

“哈哈哈哈……大护法说得有理。”圣人大笑道,“雪亭,你且先退下去吧,我陪大护法四处走走。”

“是,学生告退。”风雪亭如获大赦,行礼告辞,匆匆而去。

两位圣贤又沿着石径散步聊天,儒义道理、周天劫数地闲谈许久,却早已天光昏暗,圣人便先送玄女回房,然后自回寝宫安歇。

******

圣人回至寝宫,躺在锦榻上,睡卧不安。

他暗思道:那十会阵,连三教大护法玄女都吃了大亏,我这学生风雪亭若前去会阵,岂能平安无事?如果初出受挫,却不损了我大成府的名声?

圣人思来想去,愈加不安,便暗自出了大成府,连夜赶到都昂山。

他行在高空,打开通天彻地的大成法眼,来来回回把那隐遁在都昂山中的十会阵仔细观察了几遍。

却刚准备转身返回大成府,忽有两道金光如长虹般急速飞行过来。金光定处,现出两位仙风道骨的真人。

其中一位身形魁伟,簪发浓髯,穿太极道服,正是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另一位身形稍瘦,束发戴冠,长须飘飘,穿八宝鹤氅,正是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

只见太乙真人上前稽首道:“圣人久违,小仙在此稽首了。”

“小仙同稽首。”玉鼎真人也忙打稽首礼。

“两位真人有礼。”圣人已看清来者,于是回礼道,“真个巧了,竟然在此处遇见两位真人。”

“正是撞巧。小仙二人正准备探看了此阵,然后再去大成府拜访,不曾想在此处遇见圣人。”太乙真人道。

“原来两位真人也是来探看这十会阵的?”

“正是。家师奉紫霄宫老祖之命,关切山海界内动静,前几日已知大护法和普贤大士在都昂山失利,因此特遣我二人前来探阵。”太乙真人道。

原来鸿钧老祖在前往灵台山之前,已托付元始天尊留意钟山战事,因此玄女与普贤在都昂山失利,他在玉虚宫中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才派遣两位真人前来都昂山探阵。

圣人闻说原委,颔首道:“如此甚好,我也正是为这十会阵而来。连大护法都受了伤,可见此阵非同一般啊。”

第七十五章:童子阳元 三救玄女

“是啊。据家师所说:大护法正在圣人大成府中养伤。”玉鼎真人道。

“这事说来也巧:我奉紫霄宫老祖法谕,遣门下学生风雪亭前往钟山助阵,不曾想助阵没成,倒在途中遇见了受伤的大护法,因此一时就救回了府中。”圣人解释道。

“不知大护法现在病情怎么样了?我二人原本打算探看了此阵之后,再去府上问候。”太乙真人关切道。

“不劳两位挂念:大护法病情已经好转,不日便会痊愈。”

“如此我二人就放心了,也可回玉虚宫禀报家师。”太乙真人说道,“我二人正要探阵,并准备想出破阵之法,就不再去府上叨扰,请圣人代转大护法:家师正在召集阐教门人,不日便会赶往钟山,如果大护法病愈,可先请前往钟山会合,剿灭烛龙之事还须她来主持。”

“正是正是,我这便回府,告知大护法。”

“圣人不与我二人一同观阵?”玉鼎真人挽留道。

“我已观察过此阵,便先行告辞了。”

“圣人请慢走,恕小仙不送。”两位真人异口同声稽首道别。

圣人一揖礼,一转身,踏紫光祥云飘冉冉返回大成府去了。

两位真人目送圣人之后,便在高空来回探察十会阵,寻找破阵之法,烛龙等众魔沉睡在营帐中,鼾声大作,浑然不觉哩。

大约过有两个多时辰,两位真人方才驾云离开了都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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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回至大成府,将在都昂山遇见太乙真人和玉鼎真人之事告知了玄女。玄女大喜,急切盼望早日康复。

时光飞逝,匆匆半月又过,玄女伤势果然渐渐痊愈。

但每日深夜,玄女卧在床塌上不能入睡,脑海中时常隐隐浮现出她与风雪亭邂逅的光景,风雪亭的一举一动无不令她心猿意马起来,似乎依旧能嗅到他怀里的男子气息,一种原始的欲念撩拨着她,一片春心荡漾。

那夜玄女仿佛遽然惊悟,暗思道:我乃是混元大罗金仙,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七情六欲早已斩尽,却为何无端又生出这男欢女爱的非份之想,莫不是伤势未愈,引发的幻觉虚症?

她那般思想,只当伤势引发之症,便下了床榻,将那药罐里的药汤沏了一盏,一饮而尽,然后回床榻欲睡,但风雪亭的身影依旧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如此连续数日,玄女每日都把那药汤多饮几盏,且又打坐运功,但仍然不能挥去风雪亭的影子,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此日及至天亮时,玄女忽觉得浑身奇冷,冷汗沁额簌簌而落,贝齿也上下磕得格格直响,忍不住就/呻/吟/起来。

守在门外刚换班的弟子听见房内/呻/吟/不绝,暗自吃惊,赶紧跑去禀报老师。

圣人听报,颇觉蹊跷,急来到南厢客房,推门而入。

但见玄女坐拥被衾,青丝漉漉,满额冷汗,哆嗦成一团。

圣人慌忙上前,把脉一探,不由大惊失色。

原来玄女自入劫以来,屡损道身,又在十会化血阵中,为那阴阳夺元镜夺了阴元,体内阴阳二元合抱失衡,乱了太一元神,七情六欲就杂乱而生了。幸亏圣人用紫灵草帮助她筑济阴元,阴阳二元才在体内渐渐协调、守衡归一,伤势渐愈。

但在玄女受伤之时,她的护体道光十分虚弱,难以防护元身,无意之间就被风雪亭触动了情丝,虽然此时伤势渐愈,但情丝已经触心生根,渐而滋长,再难拔除。

玄女还只当伤势作怪,便把紫灵草汤药饮了又饮,实则是情根已生,春心荡漾撩昏了神识。

那汤药每日剂量自有一定的量数,滋补得过了头,反而助长了阴元。这就譬如中药的药理,物极必反,那体内阳元不能化合了它,就在气海里乱走起来,玄女这才显出此种怪异的病状。

圣人把脉一探,即查出病症原因:实是乱饮紫灵草药汤而引发的阴盛阳衰之故。他惊慌失措里,急忙运功施法,稳住了玄女的病情。

玄女病情稳住,昏昏然沉睡过去。

如此一来,可不又急坏了圣人!

这病情只能稳住一时啊,却要上哪里借来纯阳之气,来化合玄女体内的极阴之气?

圣人在厢房内踱来踱去,愁眉不展。

窗外的日光乍长乍短地照射进来,明晃晃,亮晶晶,晃花人眼。

圣人便走至格子窗前,微微嘘了一口胸中闷气,却正见风雪亭在草坪上练剑,飞跃腾挪,十分潇洒。

猛然间,他似有所悟,暗喜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去,得来全不费功夫!不错不错……正可借此一用。”

圣人思罢,欣然走出门来。

******

风雪亭早已伤愈了数日,每日夜揣剑谱,昼演剑法。

因他有仙道根基,曾习剑术,所以半月之内竟然参透了九式大成剑谱的玄奥——元神御剑,那剑法果然大增哩。

这日早上,风雪亭正练得兴起,忽听见身后有人唤道:“雪亭,你过来一下。”

风雪亭收剑回头一看,正是老师,便忙赶过去见礼:“老师,唤学生有何吩咐。”

“大护法病情有变,老师正想问你借一样东西救她,不知你愿不愿意?”

“老师需要什么东西,学生只要有,就尽管拿去。”风雪亭满脸惊讶,实在不知自己还有什么物件可以解救大护法。

“大护法体内阴元炽盛,现在正急需要阳元来调济。”

“这?老师:不是说大护法阴元缺失,需要紫灵草来调济吗,现在怎么又要阳元来调济?”风雪亭懵懂一片。

“唉……你不必多问。”圣人叹道,“所幸你是童子之身,体内修有儒道两种纯阳元气,老师正准备向你借那纯阳道元来救她,你可……”

“学生愿意,学生愿意……”不等圣人话落,风雪亭已明白话意,“学生但听老师吩咐。”

“好!你速随我来。”圣人大喜,心里愈加喜爱风雪亭。

风雪亭应诺一声,便随圣人急匆匆来到南厢客房。

圣人命其他弟子在房外小心守护,不得打挠。

然后二人径入厢房内,圣人施出大成道德元光罩护住了整座南厢房,并叫风雪亭打坐在床榻之上,与玄女迎面相对,彼此掌心对合。

圣人作法处,玄女若有神使,徐徐打坐在床榻上。

只见她秀目紧闭,乌睫微卷,玉胸丰圆,纤腰笔挺,呼吸之间玉胸微微起伏,显得格外楚楚动人,只是印堂间有一道细如蚕虫般的玄光在鼓动不停。

风雪亭瞥见,浑身上下犹如毛毛虫爬过一般,慌囧之极,好不自在哩!只得依圣人吩咐行事。

当四掌交接的刹那,风雪亭面红耳赤,而玄女的玉体也微微颤动起来。

圣人急道:“你二人千万不可分心,一定要打坐稳当,抱元守一,顺其自然,我这里就要替你二人行功运法了。”

二人听说,各屏呼吸,默默依言而行,稳坐如山。

圣人遂打坐在风雪亭身后,双掌一分,拍在他的后肩喙突上,缓缓施展大成功德之法,将风雪亭体内修炼的道家纯阳元气逼过掌心,再通过玄女的掌心,传送到她的体内。

在圣人的运功施法之下,那纯阳元气在玄女的气海里游走多时,才慢慢归于金池,与那阴元融合,互为抱化。

大约过了二个时辰,仨人周身光气缭绕,忽明忽暗,好似坐在云蒸霞蔚之间。圣人额头上汗珠滴滴,风雪亭双臂在微微颤抖不停,而玄女的面容竟然渐渐红润起来了。

玄女接纳了风雪亭的道家纯阳元气,便合化了那紫灵草引起的过剩至阴元气,阳阳守恒,大功告成。

此实是大成道法的精妙绝伦,凡夫俗子怎能知晓!

圣人通过玄女的面容和脉象,已知大功告成,便缓缓收了大成功德之法。

风雪亭却早已显得十分惫倦,头一歪,身一倾,瘫倒在玄女身旁。而玄女依旧盘膝打坐,调神合元,凝然不动。

圣人扶起风雪亭,替他返元归海,腹内只剩下一道儒气盘伏金池,精纯净一,玄妙非凡。便又撤了道德元光,命两名弟子把风雪亭抬往东厢耳房静卧养息。

圣人走出厢房来,仰天感慨道:“这天地造化,人生际遇,有时候竟然如此巧妙,怎不叫人心生敬畏。我所以不语‘怪力乱神’,实在是因为有时候不知而不敢妄加谈论啊。”

此一番正是风雪亭三救九天玄女,二人命中注定将有一段缘份在那万丈红尘里纠缠。

******

玄女金池之内阴阳抱合,守恒归一,身体和精神就日复一日地好转起来,但对风雪亭的情愫却已挥之不去了。

又调养了数日,玄女恢复如初。

因念着都昂山十会阵未破,钟山烛龙未伏,所以此日大早,她便来到大成府寝宫,与圣人辞别,准备返回钟山,会合大军,再做打算。

圣人见玄女精神焕发,身姿丰健,便知她的伤病痊愈得差不多了,自然是十分高兴。当听玄女说明情况后,圣人便命值日弟子唤风雪亭前来,准备遣他随玄女同行。

第七十六章:再赐文武砚 普贤重整兵

不多时,风雪亭来到寝宫门外。

值日弟子禀报后,他才小心翼翼地进入了寝宫,但忽然瞟见玄女与圣人正坐在桌前,不禁满面尴尬,不敢正视。

他低首施礼道:“学生见过老师,见过大护法。”

“雪亭不必多礼。”圣人和蔼道,“这次大护法幸亏有你相助,伤势才这么快痊愈。大护法正准备前往钟山,趁此机,你就随大护法一起去吧。”

“是,学生遵命。”

“这一番应劫神魔,看来一个个神通广大,法力非凡。老师想了想,还得再送你一件宝贝。”

“学生已有同光剑和碧麒麟了。”

“你虽有同光剑和碧麒麟,但老师还是放心不下,须得这件宝贝,才能保你周全,我这便取来。”圣人观察过十会阵以后,心中就已经拿定了这个主意。

话音落处,圣人健步径入寝室去了。

稍顷间,他取出一方锦绣包裹,放置在方桌上,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边对风雪亭道:“我现在送你的这件宝物,乃是我大成府中的镇府之宝,名唤‘文武砚’。此宝传授给你,我大成府的家当可算都传到你的手上了。”

“老师,我…我……”风雪亭激动万分,竟至无语。

玄女一旁闻说,十分吃惊道:“曾听说过,圣人有四件‘后天胜先天’的圣宝,皆是功德所成,莫非这文武砚就是其中之一?”

圣人呵呵淡然道:“我有丹书灵筆,砚台宝剑四件随身之物,在幽冥立界之时,已将丹书灵筆赐于森罗王,如今只剩下这同光剑和文武砚。今日大护法都难免受伤,可见此劫非同寻常,雪亭为我应劫弘法,当不能有损我大成府的道德威仪啊。”

圣人一边说着那话,一边徐徐取出那方文武砚。

但见那砚台大小四寸见方,厚度不过一寸,通体黑黝,没有合盖,墨池亦浅,砚身纹理粗朴奇瑰,有星光云团之彩。

圣人捧砚在手,亲切唤道:“雪亭,过来接砚。”

“是,学生接砚。”风雪亭诚惶诚恐,推金山,倒玉柱,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接受了大成文武砚。

圣人又唤风雪亭起身,靠近前来,附耳秘授“大成文武七字令”。

那门外有偷看的弟子,一个个惊羡嫉妒,懊悔不迭,实是错过了大成造化,如今只有眼巴巴地干瞅着,岀不得声来。

圣人授毕大成文武七字令,忽而一改和蔼面孔,极其严肃道:

“我―—曾经周游列国,推崇先王礼乐治天下,并不赞同武功霸天下,但能文事者必有武备,此乃以防不测之道。如今人界大乱,群魔猖獗,妖言惑众,毁我儒道,为显我大成威仪,万不得已才以武功济之,你替老师应劫弘法,千万不可失了我大成府的礼仪道德!”

“是。老师良言,学生定当铭记在心。”风雪亭诚惶诚恐,双膝跪地,叩谢慈训。

圣人训毕,又道:“你先随大护法同去钟山,此砚自可助你一臂之力。待钟山事了,你再随普贤大士一同投生红尘,为我宣道,必要将儒道发扬光大。”

“学生遵命,学生挫骨扬灰,万死不辞。”风雪亭一字一语牢记在心,三叩九拜。

圣人嘱咐既罢,又与玄女话别一番,便送二人出了大成府。

玄女拜谢过圣人,脚底七彩祥云腾绕,已升在高空。

风雪亭也跨上金头碧麒麟,频频回头拱手,与圣人以及众同门洒泪告别,随玄女直奔钟山而来。

******

话说普贤离开灵山,一路祥光熠熠赶到了钟山北岸,落下云头,直奔昆仑大营。

有巡营裨将瞥见,急忙迎接入营,与巫彭见了面。

那日大战之后,巫彭整顿了兵马,依旧将大营驻扎在水界北岸,围堵住钟山山门。此时,他正是六神无主哩,忽见大士归来,急忙打听玄女和烛龙的消息。

普贤便把都昂山遇十会阵的事轻描淡写地叙说了一遍。

巫彭听罢,却是胆战心惊,慌恐不安。

稍坐片刻,普贤又请巫彭引他进入后营,来看陆吾和力牧。

只见两位大神躺卧在病床上,牙龈紧合,面色乌紫,无有半点生息,恰如尸体一般,饶是巫彭医术堪夸三界,也是束手无策。

普贤看见,甚是伤感,与巫彭商议后,决定:

一、派八名士兵把两位大神送回昆仑山;

二、修书一封,禀报此次钟山大战、魃公主为烛龙擒走、以及都昂山破十会阵失利等事;

三、敬请黄帝陛下传旨山海界,增派援兵,剿灭烛龙。

稍时,普贤写好书信。巫彭叫来八名士兵。于是,普贤命八名士兵携带了书信,抬着二位大神前往昆仑山去了。

随后普贤在巫彭的陪同下,巡视各处军营,鼓舞士气。

回到中军帐后,巫彭忍不住问道:“大士:烛龙现今已在都昂山,我们为何还驻扎在钟山,何不速速移兵都昂山?”

普贤微笑道:“暂时不可,我已经修书请黄帝陛下传旨山海界,增派援兵,如果三教有人来助,必会先到钟山会合。”

“哦……原来如此。”

“此一战,烛龙虽然败走都昂山,但我方魃公主遭擒,大护法又不知所踪,损失也是十分惨重。此次请黄帝陛下增派援军,会战十会阵,自然不可冒然行事,只有等援兵来至,方可进兵都昂山。”

“大士难道不怕他烛龙逃遁了?”

“呵呵……我已用紫金钵罩住了烛龙的老巢钟山,三界之内,任他烛龙逃遁,又能逃遁到哪里去?况且,在都昂山我与大护法都吃了亏,必定助长他烛龙的嚣张气焰,此时正巴望我们前去,又怎么会逃遁?”

“这……还是大士考虑得周全。”

“现在我们只需操练兵马,等候援军消息即可。等援兵来至,再做商议。”

“好,如此也好。小神这便传令下去。”巫彭说罢,起身施礼,退出中军帐,给三军将士传令去了。

三军将士听到传令,果然各把刀斧磨得雪亮,枪矛擦得锋快,日夜不停地操练起来。只等援军来至,杀奔都昂山。

******

日起月落,恰如穿梭,转眼间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这日,普贤与巫彭正坐在中军帐中,神思凝肃,一语不发,忽有辕门裨将急冲冲奔入帐来。

“禀报大士巫首:三坛海会大神正在营外求见。”那裨将跪禀道。

普贤闻说大喜,起身离座道:“好哇,一个月过去了,终于有援兵来至。快!快请三坛海会大神进帐来见。”

辕门裨将应诺而去,片刻引进来一位少年。

但见那少年面似傅粉,目似寒星,唇似渥丹,齿似白盐,身高七尺有余,左胳膊上套乾坤圈,右手中提火尖枪,正是三坛海会大神,凌霄宝殿威灵——哪吒三太子!

哪吒一见普贤,忙上前行跪礼道:“弟子哪吒奉师尊太乙真人之命,特来拜见八师叔!”

“免礼免礼……有三太子前来助战,好啊好啊……快先坐下,然后再慢慢细说。”普贤频频颔首,赐哪吒就座。

哪吒复与巫彭见了礼,方才坐了偏座道:“八师叔既然在十会阵中都失了利,哪吒岂敢逞勇?只是师尊说弟子是莲花化身,无魂无魄,又加我一道万霞金缕衫,所以特命弟子前来破它两座大阵。”

“我与你玄女师叔祖因先前都受了伤,又一时冒然轻敌,所以才有这个败数。不比你师傅行事果断周详。他可曾吩咐你什么时候去破那十会阵?”普贤含笑问道。

“师尊吩咐弟子先在钟山会合了八师叔和杨戬师兄后,再同去都昂山破阵。”哪吒禀道。

“二郎神君也要来?”

“是。师尊和十师叔曾奉玉虚宫祖师法谕,一同去都昂山看过十会阵,因此特令我二人前来助阵。”哪吒道出原委。

“哦……在玉虚宫三代弟子中,你二人也算是佼佼者。既然叫你们来,也必有八九成把握。”

“八师叔过奖,弟子一定不负此行。”哪吒兴味盎然道。

哪吒话音刚落,辕门禆将又兴冲冲入帐报道:“二郎神君辕门外求见。”

三人大喜。

普贤还未吩咐辕门禆将去请,一员年青大将已大步流星而入。

但见他两耳垂肩,仪容清俊,头戴凤翅盔,身披雪银甲,外罩一件鹅黄战袍,尤其阙庭竖生第三只眼,端的器宇轩昂,威风八面,正是“听调不听宣”的灌江小圣,二郎神君杨戬。

“弟子杨戬奉师尊玉鼎真人之命,特来拜见八师叔!”杨戬撩战袍,单膝跪地报道。

“起来起来…快快起来。”普贤欣然道。

杨戬遂起身来,又与巫彭、哪吒见了礼,然后调笑哪吒道:“三太子,你还是这猴急的性子啊!”

哪吒嘻嘻笑道:“杨戬师兄,迟到不如早到,你怎么来得迟了?”

“家师用墨兰草编织了一件玄衣,称披了此衣可破它十会阵三座大阵,因家师耗费了不少时日,所以来迟。”杨戬答道。

第七十七章:哪吒杨戬 五行水火

“原来和我一样儿,师尊他老人家也帮我编织了一件万霞金缕衫哩。”哪吒说过,捻动咒语,展臂转了一转,身上就隐隐现出一件背衫来,霞光映射,十分玄妙。

杨戬也发了天真,张开双臂,旋身而转,果然也有玄光浑身上下流动,正是那墨兰玄衣所发。

二人各自尽情地旋转了几圈,彼此相视,爽朗大笑。

普贤微笑道:“好了好了……此处乃是昆仑军营,不是嬉戏/后/庭,要是你们的玄女师叔祖在此,断然不许你们如此放肆。”

二人闻话,搔搔头,禁了笑,规矩起来。

普贤复叹道:“唉……也不知你们的玄女师叔祖现在何处,至今仍然没有一点消息?”

“哦!对了!八师叔,此来师尊曾经吩咐:一定要等玄女师叔祖回来,切不可冒然行事。”杨戬忽然道,“我这一时嬉戏,倒把这正事忘记告诉八师叔了。”

“正是,师尊也是如此吩咐我的,还没来得及说哩。”哪吒应和道。

“难道你们师傅都知道玄女师叔祖的下落?”普贤不禁惊问道。

“是。师尊和五师伯曾奉玉虚宫师祖的法旨去了一趟都昂山,探看十会阵,寻找破阵之法。途中遇见大成府圣人也在观阵,后来才知道玄女师叔祖被儒门弟子风雪亭所救,现在正在大成府养伤,不日便会赶来钟山。”杨戬禀报道。

“哦……原来如此,善哉善哉。”普贤终于释然道,“你二人的师父虽然身在烟霞之外,但这心还牵挂着红尘啊,不过为何叫你二人只破五阵,其余五阵又有谁来破它?”

“这个……这个……弟子实在不知。”杨戬搓手道。

“弟子也是不知。”哪吒挠首道,“师尊曾说:那十会阵乃是金鳌岛‘十绝阵’故事,不过多了几个自修的宝贝,引人分心而已;又说都是些晚辈摆下的阵,不好以大压小,便只叫弟子来了。”

“哦……我知道了。”普贤微微轻吁道,“那我们就在此处等候玄女师叔祖回来以后,再作商议吧。”

“是。”杨戬与哪吒双双应诺。

随后,普贤又与二人谈起此次钟山大战,包括魃公主被擒、危哉身亡道消以及陆吾力牧被送往昆仑山之事。

杨戬和哪吒闻听,心惊面改,不胜唏嘘。

过有些时,有伙头入帐唤饭,原来厨营中业已安排宴席,为二神接风洗尘。

四人出中军帐,入席就餐。

普贤只吃些素食。巫彭、哪吒、杨戬三人却荤素无忌,倒酒碰杯,开怀畅饮,吃够多时方各自散了歇去。

自此众人驻在钟山大营静候九天玄女到来,自然是非止一日。

******

自昆仑大军征讨钟山以来,历经数月,虽然昆仑山大获全胜,但也折损了好几员山海大神,连三教大护法玄女都受了重伤,并且三军统帅魃公主也被烛龙擒走。而现在,烛龙正在都昂山摆下十会阵,负隅顽抗,决战到底,至于鹿死谁手,皆在变数之中。

钟山大战的消息在三界之内传开,六道众生莫不震惊。

无数法界道境内的妖魔精怪趁机兴兵作乱,或者准备投靠钟山大神烛龙,或者准备与钟山互为犄角,自立法界。

各法界道境的王者尊者、法师护法以及辖下诸神,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渐渐平息了各处叛乱,而有的法界道境依旧处在酣战之中,但都已经感受到钟山战事牵一而动百,险象频环生,如不趁早剿灭烛龙,三界秩序或许将会发生巨变。

轩辕黄帝收到普贤大士的传书,即刻传旨三界各处,请求援兵,但各处平乱未稳,难以支援,除阐教杨戬哪吒奉命赶赴钟山之外,再无第三路援军。

凌霄宝殿也接到昆仑山的请谕,玉皇大帝正在镇压各处妖魔,周天之境无有援兵可增。最后他召集凌霄宝殿的张葛许三位天师,商议一番后,决定从人界各处道观法境,选派有道之士前往钟山助阵。

霎时间,三位天师的道牒雪花般传遍人界各处道观法境。

十大洞天遣来散仙杜毕现,三十六靖庐推荐来方空和方洞两位兄弟,七十二福地共派来赵光、李亮、尚婉和钟万四位护法,各自带领总计两千道人陆续赶至钟山。

普贤早已收到凌霄宝殿张天师的道牃,命哪吒、杨戬添扎兵营,架灶支锅,迎接安顿人界各路而来的道友。

在热热闹闹中过有数日,各处援军方才安排妥当。

那日清早,十大洞天三十六靖庐七十二福地的首席道人全数进入中军帐,来拜见普贤,投上花名册和荐帖。

普贤将花名册放在一旁,先取荐贴一一观阅。那荐帖上都书有姓名、道号、法力以及所属门派和道境。

当观阅到尚婉(女)和钟万两位道长的荐帖时,普贤不禁抬起头来观看二人。

只见尚婉四十多岁,相貌姣好,浑身紧俏,肩后道光半尺来高,其中有水光滉洋之态;钟万四十年纪,白面短髭,肩后道光也有半尺来高,其中也有火光闪烁之景。

普贤观看罢,放下荐帖,问道:“两位道长,你们为何来此,可知你们肩上的重任?”

钟万上前恭敬道:“启禀大士:家师清远道长曾说过,我二人本是‘五行逆劫’之数,应在人界,逆杀劫数,因为钟山战事吃紧,各界又抽不开兵马,所以小道……小道……小道便来此略效犬马之劳,观瞻诸位仙圣风采。”

“听你言语支吾,这荐帖是否有问题?”普贤质疑道。

“这……”钟万顿时紧张起来。

“启禀大士:这荐帖是弟子亲自向家师清远道长请取的,并无问题。”尚婉急忙圆场道。

“好吧。你二人既然知道自己的重任,就不该来这钟山。这九天之内虽有五行、九阳、八风造化之妙气,应劫逆杀,但它只应在人界,你二人却要来赴这山海界之劫,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吧。”

“大士:除魔卫道,乃是道家的本份,还请大士成全。”钟万道。

“好了,我知道了。”普贤面露不悦,然后吩咐众首席道人道,“你们的荐帖,我已看过了,你们都先退下去歇息吧。”

“是。”各位首席道人齐应一声,陆续退出中军帐。

普贤默坐不语,一时有些伤神。

哪吒坐在一旁,耐不住寂静,便叫道:“这十洞天三十六靖庐七十二福地的客人,都是些道行浅末之士,若要真打起仗来,岂不都白送了性命?依弟子之见,还不如全部遣送回去。”

“三太子说得不错,这不是叫他们白来送死吗?”杨戬也有同感,点头附和道。

“这是凌霄宝殿三位天师的一片好意,也不便回绝。这些人一个个要来除魔卫道,也是我道家的威仪啊!至少两军冲杀时,还可以起些作用,终归也是他们各自的命运而已。如果强行遣回去,岂不寒了他们的修道之心?”

二人闻言,默然无语,唯唯诺诺退岀中军大帐来。

刚行至大纛之下,忽见天空霞光万道,映耀大地,整座昆仑大营仿佛染上了一层七彩光芒。

杨戬和哪吒顿觉蹊跷,急忙抬头观看。

但见九天玄女脚踏七彩祥云,风雪亭稳坐金头碧麒麟,自云霄中缓缓而下。

二神慌忙跪伏尘埃,迎接玉驾,恭敬高颂道:

“弟子杨戬。”

“弟子哪吒。”

“叩迎师叔祖玉驾圣安!”

******

天空霞光铺照昆仑大营,瑰丽奇谲,不可思议,早就惊动了普贤、巫彭以及十大洞天三十六靖庐七十二福地的众道者,纷纷出营来看。

当看见九天玄女的尊容时,普贤领众人山崩海啸一般,呼啦啦全跪伏在地,异口同声高颂九天玄女圣号,真个是响遏行云,天地震动。

风雪亭何曾见过这般大威仪,大仗势,他只不过是大成府里的一名洒扫童子而已!忽见下界金光闪银光耀地跪伏着漫压压的一片将士,他不由地不安起来,急忙催金头碧麒麟落在营地前,跃下身,来搀扶那些将士起身,但无人理会他,顿时显得十分尴尬惭愧。

玄女随后落下,衣裙飘飘,踏步上前来:“大家不必多礼,快快起来……大家都快快起来吧!”

话音落处,如风扶柳,众将士果然都霍剌刺地站起身来,神情庄肃,雕塑也似,纹丝不动。

这三教无量大护法好一派威风啊!

风雪亭暗自感叹,想到昔日斗胆唐突,那脚下好似有点发软,踏棉絮般轻飘,站立不住。

此时方显出二人天上地下的尊卑来了。

普贤缓步上前又见了礼,复引玄女进入中军大帐。

杨戬和哪吒一改嘻哈傲大的神情,小心翼翼,随后而行。风雪亭也低着腰,垂着头,显得十分拘谨。

入得中军大帐,各自又叙礼一番。玄女便将风雪亭给众人引荐了,大家按资论辈,一一落座。

玄女坐帅座,普贤坐左上座。

接下来便是右上座,该轮谁坐呢?

第七十八章:兵发都昂山 烛龙宣豪誓

因风雪亭乃是大成府圣人的第一代弟子,论儒道立教排辈来分,自与普贤同辈,固然长于杨戬和哪吒,而巫彭辈分虽高,但属于随军医护,不在将佐编制之中,所以风雪亭谦虚一番后,在玄女的授意下,便十分不安地坐在了右上座。

依次是巫彭、杨戬、哪吒和十大洞天三十六靖庐七十二福地的散仙和护法。尚婉和钟万各坐了左右末座。

玄女见一时齐集了这么多人物,自是心欢意喜。

哪吒向来心傲性急,等众人刚落坐,他便站将起来道:“师叔祖:家师曾说过,只要与师叔祖会合,便可去破那十会阵。如今人已全会齐了,何不速去破了十会阵?”

“正是!请师叔祖速速发兵都昂山。”杨戬也起身离席请战。

玄女含笑道:“那十会阵不破,总归是善道劫难。既然你二人师父已勘破玄机,就如你二人所愿。

你二人与这些新来的道友、速去各营传令,命众将士准备妥当,明日用过早饭,三军起动,直奔都昂山,剿灭那烛龙及其余孽!”

“遵命!”杨戬与哪吒大喜,双双领命,出帐而去。

十大洞天三十六靖庐七十二福地的散仙护法也一个个十分高兴,纷纷离座,同出中军大帐,传令去了。

玄女沉思片刻,又对普贤道:“大士,为防万一,还须留一枝人马防守在钟山,我看就由大士来当此重任吧。”

“普贤遵命。”普贤应道,“不过普贤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大士请说。”

“此次人界赴钟山之劫,共有七位首席道长,而其中尚婉和钟万两位道长,乃是应人界‘五行逆劫’之数,不该来这钟山,就请师叔也留下这二人在钟山吧,以免伤了娲祖的盛化之德。”

“‘五行逆劫’之数?怎么会出现在此处,这不是胡闹吗?”

玄女本是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遍识周天轮转应劫之数,虽自入劫以来,道法大不如昔,但经普贤一提,便想起人界“五行八风九阳”应劫之故事,因此十分吃惊道。

“正是,不知三位天师为何要将这二人荐来钟山,现在大战在即,不便查问;也不便遣回去,恐会影响军心。依普贤之见:就暂留在我身边,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只有等剿灭了烛龙之后,再叫二人速回人界去。”普贤道。

“大士考虑周全,那就由大士安排吧。”玄女接受了普贤的建议。

经此一议,尚婉和钟万便随普贤留守在钟山了。

次日凌晨,三军集结完毕。

众将士袍甲夺日,刀枪映光,如苍龙出海一般精神抖擞。

在遮天蔽日的旗旌招展中,行军力士早已把号角吹响,夔鼓擂动,呜呜咚咚,声传千里,鸟遁兽藏,天地震骇。

昆仑大军徐徐启动,哪吒、杨戬先行在前;玄女坐帅车居中;杜毕现、方空方洞兄弟在左;赵光、李亮在右;风雪亭骑金头碧麒麟殿后。霎时间,风掀浩翰,云卷苍穹,旗幡飘扬,横空而行,直奔都昂山而来。

******

山海界都昂山。

亚猛风府十兄弟自打败玄女普贤后,好不得意夸耀,在山海北界大力宣扬钟山大神烛龙的武功和威名。

果然,归附都昂山的妖魔从四面八方一波波赶来,不逾两个月,竟然又集结了十万多众,但道行都极其低浅,出类拔萃者也不过两千多年道行而已。

但尽管如此,兵威却十分藉盛,就连山海北界的玄帝颛顼也不敢招惹,命属座大神禺强加紧防守西南疆域,互不相犯。

归附者日渐众多,食物供给就出现严重不足,妖魔混乱,军纪松弛。费天君和亚猛风府十兄弟无法管束严紧,烛龙也是束手无策。

众妖魔本来凶残成性,又仗着烛龙神威,就成群结队地四处胡作非为,整庄整街整郡地捉吃人肉。都昂山方圆数千里之内,万户萧条,炊烟稀落,娲祖子嗣十不剩一。

即便如此,妖魔大军的供养依旧失缺,挨饿者甚多。

此日营帐外,就有熊豹两位妖王因分吃人肉不均,一时各自率领部将亮出傢伙,咋咋呼呼,准备动武。

烛龙正坐在营内因不得回钟山而愁闷不已,忽听见帐外叫叫嚷嚷声,顿时大怒,奔出帐来,双手各揪住熊豹两名妖王,欲要打死它们了事。

费天君随后而出,见此景,急忙阻止道:“大神,切不可发这无名业火,它们也都是仰慕大神的威名而来。如今食物短缺,也不能全怪它们。”

两名妖王瘫地讨饶,两族闹事的妖怪也都纷纷跪地磕头,一副副饥馑难耐的可怜模样。

烛龙触景生情,甚是伤感,便撒开手道:“唉……如果在我钟山,自有吃不尽的奇珍异果,山滋海味,哪会闹得这般饥荒?”

众妖怪听说钟山的好处,纷纷山呼效命:

“我等愿随大神杀回钟山……”

“我等愿随大神杀回钟山……”

“好了好了……”烛龙止住呼声道,“挨饿受饥,谁都难受,怪不得你们,要怪就怪那千刀万剐的普贤。他用如来的紫金钵封住了钟山,叫我不得回去,这也叫大家跟着我烛龙一起受苦了。”

“大神且宽心,上次走脱了普贤,如果他再敢回来,一定擒住他,交给大神亲自处置。”亚猛也早已走出营来,上来安慰。

费天君也劝道:“普贤玄女虽然败走,但迟早还会纠集昆仑人马,来此厮杀。以‘十会阵’之威,必会落于大神之手,到时候,扒皮抽筋,挫骨扬灰,全凭大神做主。”

烛龙听罢劝慰,略展眉头道:“这就仰仗十位道友了。他日如果能返回钟山,封疆立界,必当以国师之礼相待。”

“大神言重了。”风府接话道,“如果没有大神起事,我十兄弟蔫有今日报仇雪恨的机会?请大神尽管放心,我十兄弟便是肝脑涂地,也誓死追随大神!”

“好!众位道友:等挨过这阵苦日子,我烛龙一定在钟山摆宴百日,大大犒赏你们。”烛龙一时释怀,心情大好。

众妖魔闻说,欢天喜地,摇晃刀枪,齐声呼赞。

却在这时,巡逻的熊妖倒拖着大刀,慌慌张张地奔跑过来,跪报道:“禀报大神:不好了!那南边天空里出现了无数天兵天将,正气势汹汹地杀奔过来了。”

众妖魔闻听禀报,顿时停止了呼赞,一个个面露惊慌之色。

费天君道:“一个多月过去了,这昆仑兵马终于来了。”

“来了便好!我十兄弟正等着他们呢,只要他们敢进我的十会阵,定教它道浅的即死,道高的重伤,三清佛祖也免不了遭殃!”亚猛兴奋地叫嚣道。

“好!众位道友,胜负在此一战。他们既然来了,大家速速布阵,准备迎战!”烛龙高呼罢,即命令众妖魔布阵迎战。

顿时间,费天君、亚猛十兄弟率领各部妖魔摆下一字长蛇阵,横截在都昂山南部,迤逦相望十多里,刀枪林立,杀气腾腾。

******

昆仑兵马刚到都昂山南部,便与妖魔大军对个正着,云气卷涌间,前哨压住阵脚。

玄女一边命风雪亭带领一千余人去傍山安营扎寨,一边引杨戬、哪吒直来到阵前,驻停在空中,遥相观望。

亚猛远远早已看见,不禁高呼道:“玄女,你居然还敢回来!我看你果然是越来越不济事了,不仅破不了我的十会阵,而且连个像样的人物也请不来了!

那三清圣人,那三世佛祖,还有那玉虚门下什么十二金仙,都到哪里去了?竟然搬来这两名小辈前来送死!真是丢尽了你九天大护法的威名啊!

话音落处,亚猛一跺方天槊,仰天嚯哈大笑。

风府等众魔也一个个神色倨傲,耀武扬威,昂脖子狂笑不止。

玄女听在耳畔,直气得脸色泛出白来。

却不待玄女答话,哪吒怒骂道:“你们是些什么下流东西,也配得上三清圣人、三世佛祖、十二金仙来收捡?只我哪吒便可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肉球里的娃娃,不当人生!”亚猛认得哪吒,因此笑怼道,“你比玄女普贤如何?不过来白送一条小命罢了。你还是快快回去,把那些缩在洞里的老乌龟们领来送死!”

哪吒被亚猛反诘一句,又顺带挖苦了他的师叔伯们,直气得面红耳赤,三尸神暴跳,一时语塞,竟然搭不上话来。

杨戬听见羞侮之言,第三只眼冒出火光来。他大喝道:“少要饶舌!你们这些披毛戴角的东西!既然自命不凡,就来与小圣爷爷决一胜负!”

“嚯哈哈哈……好好好!打不死孩子出不来娘!待我先打死你们,那些老乌龟们就都出来了!”亚猛说罢,摆方天槊欲纵身出战。

十魔申挺拽住道:“大哥且慢,让我去打个头阵,灭了他的威风。”

“好!就由十弟立这个头功,不过这杨戬人称小圣,道行颇高,武动也是十分了得,十弟可要小心了。”亚猛提醒道。

第七十九章:三坛大神 斩杀二魔

“我自晓得,请大哥放心。”申挺应一声,分握着两柄铜瓜棘藜锤,脚下黑雾翻滚径来到空中,大吼道:“杨戬!我申挺前来会会你!”

杨戬刚欲绰刀迎战,那右旁早已飞出一位道人来。

只见道人身高七尺,相貌堂堂,三绺长髯飘飘,执一根镔铁枪在手,大喝道:“妖道,少要猖狂,三仙岛杜毕现在此!”

“无名小辈,也敢应战!你拿命来吧!”申挺见对方出来一位无名之辈应战,恼火顿起,举起铜瓜棘藜锤,扑身就砸。

杜毕现挺枪相架,那锤却是力猛,震得他虎口隐隐生疼。

斗过十多来回,杜毕现体力不济,就将肩后一口飞剑祭出,闪一道白光飞去。

申挺与杜毕现斗武时,既知他仅有一千五百年道行,正欲使个大力杀招把他砸成柿饼,来震慑昆仑诸将,不料竟遭他先下了手,一时闪躲不及,被飞剑“嗖”一声削去了左耳,鲜血滴滴答答直滴下来。

申挺痛叫一声,捂住耳根,慌了神,竟被杜毕现逼杀得促慌狼狈。

申挺交战失利,来者果然不善!

亚猛见状,呼吼一声,与风府等众魔震开十会大阵,一时全隐入大阵中去了。

同时间,烛龙、费天君等十万妖魔大军也倏然隐遁不见。

昆仑大军见此景,一个个愕然相望,莫名其妙。

正在此时,天外仿佛滚过来一阵阵闷雷声,天风回转,涛走云飞,就见空中旋转交错、急速飞来十座山峰,磐石滚落如雨,尘土播扬卷空,纷纷轰隆隆地降落下来,合抱成围,稳如泰岳,每一座山峰煞气缭绕,汇成一道黑光,冲贯牛斗。

杜毕现抬头细看,只见一座大阵轰隆隆地矗立在眼前,阵门上书着‘十会阵’三个大字。他除魔心切,也不管它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提枪纵身,跃入阵中去了。

玄女空中瞅得清楚,来不及阻止杜毕现,连叫不好,急忙命哪吒快去救他出来。

哪吒高声应诺,手提火尖枪,荡开风火轮,飞落在阵门前观看。

不过片刻,十会阵阵门打开,便见申挺提着杜毕现的头颅,走出阵来。

申挺随手一掷,就把那头颅掷到哪吒脚下,大叫道:“枉你们自诩正道,却叫这等无用的东西白来送命!”

杜毕现的头颅在地上跳了两跳不动了,鲜血淋淋,双眼圆睁,渐渐化为灰烟飘尽。

哪吒觑见,目眦尽裂,二话不说,举火尖枪刺来。

申挺分锤磕开。战有三五回合,他转身退回十会阵中去了。

哪吒在阵门外,左观右顾,却并没发现“落魄阵”和“天绝阵”,因为太乙真人叮咛过,只破此二阵,其余诸阵切不可擅入。

他一时迟疑,进又不是,不进又不是。

正在哪吒左右观望,十会阵内忽有人大笑道:“哪吒!枉你是三坛海会大神,凌霄宝殿威灵,原来如此贪生怕死,不敢进我阵来,你还是速速滚回肉球里去吧!哈哈哈哈……”

哪吒虽然心细机灵,但本性十分傲大,天地封神之时,也曾出生入死会过许多恶阵。被恶语相激,他火光直冒,便仗着莲花化身和太乙真人秘咛,双脚荡开风火轮,挺火尖枪,杀入十会阵中。

十会大阵猛然转动起来,阴风卷空,愁云滚地,一串串骷髅串吊摇摆如电,一时近,一时远,喷雾吐煙,端的唬人。

哪吒站在风火轮上,惊惧观探,却见每一座阵门顶头上都书着阵名,不由暗喜道:嘻嘻,果然如师尊所言,都是一群食古不化的草苞,也来现世斗阵!

他觑见那“落魄阵”,提火尖枪,荡风火轮,飞身而入。

六魔白烩早立在筑台之上,双手执着白幡等候多时。见哪吒进来,他便把白幡左右卷动,闭了生门,打开死户。

那白幡内藏先天后土幽闭之气,存附着招魄玄符。顿时间,幽幽凄凄呜呜呼呼,摄人魂魄。

可哪吒乃是莲花化身,无魂无魄,一元守灵,又兼那万霞金缕衣抵着幽气,并无异相,踏着风火轮,挺着火尖枪,直逼上筑台来。

此幡拿人,向来不失曾手,而那哪吒却并不曾落下地来!

六魔白烩自料法宝失灵,急撒了白幡,化一柄宣花斧在手来战。

只因一时仓促应战,不及五合,早被哪吒戮倒,上前一金砖打得/脑/浆/逆/裂,尸骨无存,一道元神飘出。

哪吒刚要震碎了它,却忽而不见,原来那元神已借着鸿钧老祖开辟的青光圆劫道飞向灵台去了。

哪吒却是不知。他捡起白幡,抬膝一磕,一折两断,丢在台下。

刹时间,其余九座大阵轰轰震动起来,烟滚雾绕,陨石如雨。

他慌忙奔出阵来,却见九阵合抱,仍似完好无损一般。

转过片刻,哪吒径飞入“天绝阵”。

七魔钱丁已知哪吒杀了六魔白烩,站在高台上,含泪怒吼道:“哪吒!你个忤逆子,快纳命来!”

一声吼过,七魔钱丁将手中三首幡冲天对地,横竖旋动,只见一团灰影晃得眼花缭乱。忽然雷声大作中,有天、地、人三气,如龙旋风旋转一般来化灭哪吒。

哪吒急捻咒诀,将那万霞金缕衫抖一抖展动,霎时射出霞光万道,抵住了那天地人三气,但却被压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最后,哪吒缩趴在霞光里,而那万霞金缕衫照射也不过方圆三尺之地,他憋屈得慌,急把乾坤圈照钱丁祭出。

七魔钱丁站在筑台上,见那霞光愈来愈弱,只当已化灭了哪吒,便略缓了手儿,低头向台下观看,却正迎上那乾坤圈奔面打来,

怎躲得开?

可怜!一声响,七魔钱丁又被打得颅/骨/裂,脑/浆/飞,栽下高台,元神出窍飞走,道身已然化灭!

三气顿然消失。

哪吒站起身来,整整万霞金缕衫,却轻似鸿毛,薄如纤纱。遂飞至筑台上又将那三首幡给折毁,破了天绝阵,踏风火轮出阵来。

大阵震动,石陨如雨,八位魔头岂不知天绝阵遭破,又折了一位兄弟!一个个皆是怒目含泪,忍悲哀恸。

金光阵中四魔简嬙玉早盯见哪吒飞身出阵,急走出阵门,自肩后剑鞘内挚出七星剑,指骂道:“你这不当人子的肉球,可敢入吾阵一决雌雄?”

哪吒正欲脱阵而去,听见骂声,回头一看。

只见一位美貌妇人,三十余岁光景,顶挽双髻,耳垂环珰,着一袭云裳羽衣,随风飞扬,酥/胸/半隐半露,玉/体/曼妙无比,连肚脐也露在外面,一闪一闪,晃花人眼哩。

因此,他调侃道:“你是雌,我是雄,不必一决,自然知晓。”

“哼哼!逞口舌,算你第一;论道行,你不入流。你既然不敢入吾阵,还是速滚回去,和你娘斗嘴去吧。”

“哇呀呀呀……”哪吒调侃不成,反被简嬙玉戏谑,气得哇呀暴叫。

“哼哼!哇呀什么,敢入吾阵否?”

“有何不敢!小爷今日就来会会你。”哪吒被激怒,忘记师尊的叮嘱,借着破二阵的豪兴,荡开风火轮,直奔金光阵。

简嬙玉收剑入鞘,一拂云袖,掉转丰臀,羽衣飘飘先自进阵去了。

******

那金光阵内夺日月之精,藏有天地之气。阵中按犄角之势坚有七根高杆,上悬七面宝镜。但有雷声震响,那宝镜就晃动七光飞射,照住来者,顷俄亡命,十阵中最是历害。

哪吒依仗一元守灵之身,和万霞金缕衫护体,大胆而入。

简嬙玉站在高台上业已瞥见,啪啪啪击掌三声。

忽然烟霞四起,仙乐糜糜,飘出来七位美少女,体态娇小,蛮腰曼妙,一个个皆似青涩枝头含苞待放的花蕾,羞答答娇滴滴吴语侬音,直上来围住哪吒舞蹈,一边玉臂来抚,一边呵吹香气,叫人腿软骨酥,双眼发饬。

哪吒头昏目眩,本想打死她们,那手却抬不起来。

七位少女嬉笑/浪/吟/里,一个个慢慢脱起衣裳来,肌/肤/凝/脂,玉/乳/玲/珑。

哪吒猛地一惊,浑身打个激灵,就醒过神来,此乃守得一元正灵之故也。他大喝一声,化出三首六臂法相,六只手各操着火尖枪、混天绫、乾坤圈、金砖头等诸般兵器,横里竖里,乱打一气。

七位少女吓得花容失色,纷纷化着七道光彩遁入镜中去了。

简嬙玉见哪吒识破了幻相,便发/掌/心/雷,震动宝镜,便有七光射来纠缠。

哪吒仗有万霞金缕衫护体,气势汹汹杀奔高台。

岂料这万霞金缕衫不是乾元山金光洞中的真宝,只是太乙真人为破那二阵所制的应急之物,此刻符法早已消耗许多。

哪吒怎能抵挡得住?被七道彩光团团纠缠,连跌了十多个筋斗,落在台下,身上的万霞金缕衫也化为灰烟也似,飘荡欲散。

他大惊失色,急捻风雷决,“嗖”一声,腾空而去,原来他有一元守正,且抽身及时,方才脱离险境。

简嬙玉见遁走了哪吒,玉齿咬碎,只好收了阵法,来与众魔相见,各自落泪,颇为悲切。

十阵已破其二,亚猛恼恨不已,遂率众兄弟复出阵门叫战。

第八十章:灌江小圣 连破三阵

哪吒遁出金光阵,既已昏迷过去,一道光直坠下云端。

杨戠在云层下早已觑见,催云过去,双手接住,却见哪吒脸色青晦,双目紧合,万霞金缕衫如烟似雾,一缕缕飘散化尽。他急抱着哪吒来见玄女。

玄女见哪吒有中毒之相,便遣杨戠速送回大营,自己也准备撤兵回营,等明日再战。

却不料杨戠转身刚走,亚猛领众魔已出阵叫战。

玄女尚未应话,方空方洞请命破阵。

玄女自知二人道浅,便不应允,欲待杨戬返来,再作商议。

亚猛等众魔见无人应战,便破口唾骂,极尽嘲讽挖苦之能事。

玄女充耳不闻。昆仑将士和众道士一个个气愤填膺,噪动起来。

其中方洞乃是憨烈之人,忍不住污言秽语泼头,行礼请命道:“大护法:我等是来除魔卫道,不是来受他辱骂。若不让我岀战,情愿死在此处!”

说罢,方洞举刀刑颈。

方空慌忙拉住,亦请命道:“大护法:数万将士在此受辱,吾不忍见。情愿一战而死,以壮军威,望大护法成全。”

二人视死如归的义烈,玄女好生感动。

众将士和道士挥舞刀枪剑棒,排山倒海般大呼:“出战!出战……出战……”

群情激昂,声震九霄。

玄女迫于无奈,只好令他二人前去破阵,这也是个人命数合该如此而已。

两兄弟闻令大喜,直奔阵前来。

亚猛睨眼,见二人道光不过一千多年,便冷笑道:“白来送死……”

方洞立在阵前,虽听见那话,但当没听见,忽自腰间解下一个葫芦,拔了塞儿,递于方空道:“哥哥,这可是老家的丰淳好酒,今日不喝,往后便没的喝了!喝一口吧!”

“还是弟弟喝,哥哥不喝无妨。”方空并不嗜酒,将葫芦推了回去。

方洞复推过来,劝道:“哥哥,这人是英雄酒是胆。哥哥还是喝一口,壮壮胆吧。”

来回推了数番,方空就接过葫芦,摇一摇,晃一晃,酒却是不多。他遂皱着眉头略抿了一口,复递给方洞。

方洞看见哥哥窘态,开怀大笑,举起葫芦,准备豪饮一气,但忽而也只小咪了一口,再递给方空。

方空心疼着方洞,欲多留一些酒于他,方洞亦痛惜着哥哥,欲平分了此酒。小半葫芦酒儿一来二去竟饮了颇长时间。

众将士和道士仍旧在高呼:“出战!出战!出战……”

这边亚猛等众魔也不知那葫芦里藏的什么东西,只当二人在拼命地吞食灵丹妙药哩,但看够多时,二人仍站在那里推来推去不歇手,一时都急燥难耐。

申挺怒叫道:“你两个究竟在干什么?若是贪生怕死,还是快些滚回去!叫那哪吒前来受死!”

“哈哈哈哈……道爷若是怕死,便不会从那人界赶来了!”

方洞说罢,接过方空递来的葫芦,仰头一饮而尽,然后猛力掼碎在地上,顿时酒香四溢,飘之极远。

他瞥一眼方空,眼眶就湿润了,作礼道:“哥哥保重,你我来世再做兄弟!”

话音落处,方洞手提鬼头大刀飞奔前去。

“兄弟且慢,要死也死在一起!”方空高叫一声,紧随方洞,疾步如飞,双双闯入阵中去了。

连三坛海会大神哪吒都遭遇不测,他兄弟二人岂不知此去必死,只是赴义前来,怎肯示弱,但手足情深,一时又有些依恋不舍而已。

玄女见兄弟情深义重,不舍分离,不禁滚落下几颗泪珠。

果然不过顷刻,十会阵阵门大开,走出十多个小妖来。

众小妖在那阵门左右各竖起一根高杆,用绳子拉吊起两具无头尸体。两具无头尸体高高悬吊空中,手脚无力的僵直垂挂,鲜血兀自从颈口流到脚底,不停地滴答在地上,正是方空方洞兄弟被枭首示众!

此时,亚猛等众魔也走出阵门。

申挺大步出阵,耀武扬威地咆哮道:“玄女,若再派来无名鼠辈,便是这等下场!”

方空方洞兄弟方才还是活灵活现,把酒来去,转眼间已变成无头之尸!众将士和道士都唬得脸色大变,有的煞白,有的灰绿,有的乌紫……仿佛都被做了法似的,顿时惶恐无声。

玄女更是伤感不已。

赵亮、李光请令夺回尸体,却被玄女喝令退下。

恰值此时,杨戬己安顿好哪吒,担心着双方交战,正匆匆返来。他远远瞟见那阵门左右各悬挂着两具无头尸体,便疾奔近前来,向玄女打探。

等听明白后,杨戬不由火冒三丈,眉宇间神眼白光直射出一丈多远。他即刻请了令,箭射一般落在阵前,抬三尖两刃刀指骂道:

“人死不过头点地!人既已死,为何还这般作贱亡体,可还有一点修道之心?待我拿了你们定要碎尸万段!”

申挺折了六哥七哥,伤恸悲绝,因此才吊了方空方洞兄弟二人以泄哀愤,一边也好向轩辕三军扬武示威,震慑他们。

亚猛虽然认为此举不妥,毕竟他也是道家弟子,阐截两教都供奉着鸿钧老祖,但一时拗不过申挺,也就只好由他发泼弄狠了一回。

这时亚猛听杨戬一说,戮中软肋,有些愧色,乃应道:“杨戬,你少说废话!你要想报仇,就进我阵来见个生死。”

话音落处,亚猛一挥方天槊,率众魔入阵而去。

杨戬正是烈火烧胸,摆动三尖两刃刀,怒气冲冲疾步而入。

一声震响,外阵门关合,内八阵转动起来。

杨戬谨记师尊玉鼎真人的嘱咐,先奔入“红砂阵”来,正逢着八魔鲁会。

鲁会自恃阵中玄妙,曾败过普贤大士,于是叫嚣道:“杨戬!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来,今日便销了你的天地号。”

一句说过,再不多言,鲁会即把那天地人三气催开,自八卦台上取一斗“人字号”红砂朝台下一泼。

顿时赤风扑面,红砂如潮滚来。

杨戬把那咒语念起,墨兰玄衣,法符飞闪,如雨点激射,便把那红砂赤风化去——由来色中玄最妙哇!

鲁会只道他道法高妙,却不知玉鼎真人特制宝贝来对付他,复把那地字号、天字号两斗红砂尽倾泼下台去。

杨戬立在天地人三气红砂中朗朗大笑,忽挥三尖两刃刀纵身扑上八卦台。

鲁会顿时慌了神,料是破了他的三斗红砂。急自肋下摘了枷锁,祭在空中来锁杨戬。

杨戬乃有七十三般变化,为诓鲁会,将虚身直扑向枷锁,而真身早已分离而去,那虚身被枷锁一夹,血肉横飞,锉成二段。

鲁会见状,得意大笑,招回枷锁道:“任你东土称小圣,也是一命呜呼哉!”

“哈哈哈哈……”但听一阵朗笑中,杨戬突然现出真身来,气宇轩昂道,“你家小圣爷爷在此!”

话音未落,杨戬便把那三尖两刃刀闪电般搠去。

二者只隔着四丈多远,且来势迅疾,待鲁会明白过来,那三尖两刃刀已透胸而过,鲜血从刀锋上直流,命将休矣,怎能动弹!

杨戬复把刀锋一绞。

鲁会浑身抽挛,双目一瞪,再不动了,一道元神隐然而去。

杨戬抽出三尖两刃刀,抬腿将尸身踹下台去,将刀锋上的血迹在靴底抺了一抺,抺得干净了,径出阵来。

诸魔又损了鲁会,一个个肝胆俱裂,眼睛里都渍出血来,这也是兄弟情深啊!

申挺道行最浅,脾气最暴,早跃出阵门,挥铜瓜蒺藜锤砸向杨戬。

杨戬把三尖两刃刀平举往外崩开,回手砍向申挺腰肋,申挺分锤截住。刀来锤往斗起武功来。

不过四五个回合,申挺转身而去,引杨戬进入“烈焰阵”。

杨戬抬头观看阵名,不禁暗笑道:合该天数如此!便紧跟而入。

申挺已奔上高台,手内执着三首红巾幡,来回晃动几番,往台下一按。

这烈焰阵藏着先天后精之火,离宫上出玄。有三昧火、空中火、石中火,合为一气,为那红巾幡招引。

那幡往下一按时,三火齐发,烈焰滚滚直卷下来。

玉鼎真人编织的墨兰玄衣,正是以玄剋赤,内缀九颗寒珠。只见一片火海里,杨戬抱刀而立,大笑不止。

申挺连按了数次三首红巾幡,火势愈凶,炀天炙空。

但杨戬仍是抱刀大笑,安然无恙。

申挺不禁惊怵起来,失了主张。

杨戬在火海里暗放出哮天犬,倏然飞去,一口咬住申挺的胳膊撕扯。申挺衣袍撕裂,拼命扑打,翻到在台上。杨戬飞步赶上台来,一刀搠死了申挺,破了烈焰阵,复雄赳赳走出阵来。

“你这杂交儿,还我兄弟命来!”此时,简嫱玉在金光阵中见又亡了一弟,伤心欲绝,跳出阵来,舞剑直取杨戬。

杨戬乃是仙女瑶姬和凡人杨天佑所生,实为仙凡婚配,所以简嫱玉才骂他杂交儿。这是杨戬最不光彩的一面,但三界里很少有人提起此事,一则因杨戬光明磊落,二则因玉皇大帝之故。

简嫱玉揭了杨戬的鳞疤,杨戬直气得白脸涨红,三昧真火直喷出第三只眼睛,一时应不出话来。他羞愤里,闪身躲开来剑,举刀便扎。

第八十一章:女魔骂阵 雪亭请战

简嫱玉虚晃一剑,转身朝“金光阵”中走去。

杨戬气汹汹赶上,抬眼看见阵门头上书着“金光阵”三个字,便记起师父叮嘱,他冷抽一口凉气,倒退回来,却是比哪吒乖巧得多。

寻着那“化血阵”,杨戬踴身跳将进去。

那边简嫱玉回头观看,却见杨戬并没有随后进阵,只好恨恨作罢。

这边化血阵里,辛尚自知武艺斗不过杨戬,便在高台上把风雷催开。

此阵法用先天灵气,中有风雷,内藏无尽黑砂。但人、仙入阵,雷响处,风卷黑砂,些须着处,立化血水,实是妖邪利器。

只听风吼雷滚声里,无尽黑砂,哧哧哧地往杨戬身体里直钻。

但过有片刻,黑砂全无,阵内空空,原来墨兰草犹如磁石,吸收尽了那些黑砂,此乃玉鼎真人的道法深妙也。

辛尚站在高台上,目瞪口呆,傻了一般。

猛听一声惊天震响,杨戬身上的墨兰玄衣连同九颗寒珠炸碎,一片片,一缕缕,飞散无踪。杨戬舞三尖两刃刀行在空中,只一招“力劈华山”就将呆如木鸡的辛尚劈成两爿,一道元神飞走。

杨戬连破三阵,牢记玉鼎真人的叮嘱,便打开泥丸宫中一道真元,冲开阵之结界,朝高空遁去。

简嫱玉见杨戬又破了化血阵,杀了辛尚,却不曾出阵,便出阵寻他。正逢杨戬脱身,于是她一边追赶上来,一边恶骂道:“杂交儿!你往哪里走!”

杨戬已脱离十会阵,在云端里又听到简嫱玉毒骂,不禁万般恼怒,转身吼道:“贱人,你当我真的怕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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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昂山的山峰生得奇妙,皆似竹笋一般各自成形,着落在山海之间。亚猛十兄弟运用倒海移山之法,移来数十座山头围成外阵以壮气势,方圆虽宽厚百十余里,不易让人逃遁,但高不过十余里地,结界之力也十分薄弱。

太乙真人和玉鼎真人来探阵时,一眼识破,即叫哪吒和杨戬二人破阵以后,借真元之力,自高处破结界出阵。

因此杨戬轻易遁出阵来,但被女魔简嫱玉紧追上来,交口不停地毒骂他为“杂交儿”。当时他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转身大呼一声:“贱人,你当我真的怕你不成!”

话落处,杨戬挺三尖两刃刀来搠。

简嫱玉挥七星剑相迎。

一仙一魔恶战起来,一个要为兄弟报仇,剑剑卷着杀气;一个要血羞侮之耻,刀刀透射寒光。人影穿梭,如风似电;剑来刀往,当当作响。

战不过二十合,简嫱玉掩剑而走,欲诱杨戬入阵。

杨戬一来想起师尊嘱咐,二来想起哪吒遇险,便定住云脚,高喊道:“小圣爷爷肚子饿了,不战便罢,小圣爷爷去也。”

话音未落,他一催云脚,来到阵门前,卷一阵风,将吊在杆头上的方空方洞的尸体携起,回归本部战阵。

简嫱玉见杨戬不上当,气得脸青鼻子歪。

待她正要返身叫战,却被亚猛挽住道:“四妹且住,那杨戬武功了得,脱了阵去,就不容易拿他了。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又连连失利,暂且收阵吧,等明日再杀他,为众兄弟报仇雪恨。”

简嫱玉闻听此话,咬牙切齿,观望天色,已是金乌西沉,大地无光,只好含泪住手,随众魔回阵。

******

杨戬携方空方洞两位道长的尸体落在本部阵前。

玄女便命四名道士将他兄弟二人的尸体抬入营中安置,又问起战况如何。杨戬报道已破了三阵。

众将士和道士听说,莫不兴奋高呼,欢心鼓舞。

此时风雪亭来报,各营已然安扎完毕。

玄女见天色已晚,众魔亦未出阵叫战,便率军回归大营,分营安歇。

各营刚安排妥当,赵亮和李光急来报道:方空方洞两位道长尸身不知中了何毒,已然灰飞烟灭。

玄女闻报大惊:这十会阵果然凶恶!急忙与风雪亭、杨戬来后营探看哪吒。赵亮和李光也随后跟来。

但见哪吒仰躺在床上,脸色恰如贴着一张黄裱纸,见众人前来也是动身不得,只蔫答答地眨了眨眼睛,权当见了礼。随军行走的巫彭站在一侧,满脸无可奈何的模样。

玄女观察哪吒的伤势后,担忧道:“看来三太子伤得不轻啊。”

“大护法说的是,小神费劲手段,也毫无作用。”巫彭惭愧道。

“这不怪你,三太子乃是被邪术所伤,非药物所能救治。”玄女道,“这十会阵,果然邪恶得很。”

杨戬接话道:“这十会阵本是按当年十绝阵图所设,但那十个魔头并没学到十绝阵的精髓,徒有其表,只要一物降一物,破阵也是容易。”

“那三太子为何……”

“三太子已破二阵,但他定要逞勇,又去破那金光阵,这才受了伤。”原来杨戬送哪吒入营时,哪吒已在昏昏沉沉中告诉过他破金光阵之事。

“唉……少年血气,至今不改。”玄女略有抱怨道,“现在你二人已破了五阵,那剩下的五阵又叫谁去破?”

“这……师尊并未告知。”杨戬谨慎答道。

“也罢,你二人既已破了五阵,无须再留,你速把三太子送往乾元山金光洞,叫他师父好生看看去。”

“弟子遵命。”杨戬应诺,但仍然有些担心道,“我二人既去,不知师叔祖明日破阵,可有人选?”

“这事,你就不必担心了,我自去一趟玉虚宫便是。”玄女蹙眉道。

杨戬点了点头,便把哪吒驮在背上,与玄女、风雪亭等人告辞出营,原本二人要留营听用的,但哪吒出事,杨戬只好背他赶往乾元山金光洞去了。

目送二人离去,玄女又吩咐风雪亭和赵亮李光道:“你们三人今夜要谨防烛龙劫营,我去一趟玉虚宫,明早便回来。”

“是!大护法。”赵亮和李光领命,转身出营而去。

风雪亭却未应命,反而上前揖礼道:“大护法:学生奉家师之命前来降妖除魔,如果明日无人前去破阵,学生愿意请令一战。”

“你?”玄女淡然道,“雪亭,连哪吒三太子都遭遇不测,可见此阵非同一般啊,我看你……”

“大护法:学生此来,便是为了降妖除魔。请大护法答应学生,如果学生明日破阵不利,大护法再去玉虚宫不迟。”

“这……”

“请大护法看在老师的面上,成全学生。”风雪亭屈腰俯首,诚恳之至。

“这…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倏然间,玄女好似恍然大悟道,“我那两个师侄啊,原来症结出在此处,唉……这也……罢了罢了……”

那里玄女喃喃自语。

这里风雪亭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依旧不停道:“请大护法成全,请大护法成全……”

“好!雪亭,我答应你明日前去破阵。”玄女终于拿定决心。

玄女知道风雪亭怀有大成府的圣宝,只是莫名其妙地对他产生了一丝担忧,怕他遭了凶险,才不愿遣他破阵,便是随军行走也只给他安排了一个殿后的职务。

当悟透个中玄机时,玄女便知晓即使去了玉虚宫,恐怕也是白走一趟,因此只有答应了风雪亭的请战。

风雪亭自然不知其中玄机,俯首致谢,高兴离去。

******

亚猛与四位魔头含泪忍恨返回十会阵中,各放/掌/心/雷,将五座无主之阵摧毁,然后彼此泪眼相望,心似刀割,撤出阵来。

平日里十兄弟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如今却只剩下五位了。

烛龙和费天君出营迎接,见十魔只剩下五位,颇为吃惊。等问明战况之后,心里也是十分伤感,便各把好言语安慰了一番。然后烛龙命熊豹两位妖王设下灵堂,镌刻白烩鲁会等妖魔的灵位供于帐中奠祭。

灵堂内,亚猛等五位魔头霎然瞥见那五座灵位,纷纷扑上去,各抱紧一座灵位,咷啕大哭,泗渧横流。

烛龙和费天君陪坐一旁,也落下泪来。

亚猛等五位魔头各抱着一座灵位坐在灵堂内,默然无语,泪流满面,如痴如傻地直坐到天明。

天刚拂晓,亚猛倏然站起身来,将灵位供于石桌上,拜了三拜,然后扯一条白绫抹在额头,大踏步走出了灵堂。另外四位魔头也一一行毕礼,照样子各扯了一段白绫横抹在额头,随亚猛身后而出。

五位妖魔把那五座残阵催开,径出阵门,凶狠狠向昆仑大营叫阵。

******

玄女担心风雪亭次日交战之事,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第二日凌晨,玄女早早传令升帐。才步入中军帐,便见风雪亭早已整束齐全,站立帐中,待命多时。赵亮和李光等将佐亦左右而立,神情肃然。

玄女升坐帅座。

众人见礼,退立两旁。

玄女才要传令,便有探马来报:亚猛等众妖魔已在营外叫阵搦战。

玄女便令风雪亭出战,并嘱咐他千万小心。然后,她又命赵亮和李光镇守大营,自己则亲率五千将士出营,为风雪亭压阵。

风雪亭接令,径出中军帐来,翻身上了金头碧麒麟。

第八十二章:洒扫童子 大战五会

玄女点齐五千将士紧跟出营,命击鼓力士将夔鼓擂动起来,她那颗芳心也随着鼓点的起起落落,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战鼓擂响,声传千里,云霄震动,大地颤抖。

但见昆仑大营辕门下飞腾腾奔出来一头麒麟兽,金罩头,金护膝,浑身碧光闪闪,四足七彩飘荡,端的是殊胜万千,威猛无比。

“好坐骑!”

“好坐骑啊!”

“果然是一匹好坐骑!”

十会阵阵门前,五位妖魔倏然看见麒麟兽,一个个惊羡万分,赞叹不已。

亚猛顿生喜欢,定眼仔细观看。

却见那麒麟背上端坐着一位年轻书生,背负长剑,相貌生疏,道行却只不过两千年而已!

“诸位兄弟,你们看:大哥正缺少这样一匹好坐骑啊,今日有缘在此遇见,真是大哥的造化啊!”亚猛看得清楚,不由欣然大喜,一时就忘记失去五位兄弟的悲伤。

“大哥,我看那小子肩后道光不过一尺,估计道行不高,夺他的坐骑定是易如反掌!等那小子过来,小弟替大哥夺去。”三魔嫪护深懂亚猛之心,自告奋勇道。

“大哥正有此想,不须三弟相助,这回大哥要亲自动手。”亚猛傲然道。

原来孔圣人证道之时,亚猛等十妖魔正在东海云齐山修炼,不曾露面。后来他们虽风闻三界内又出现了一位大成圣人,但也不曾会过,故此不知道那麒麟兽正是大成府圣人的灵根。

众妖魔言语之间,金头碧麒麟已然追风赶云也似飞奔近来。

亚猛满心欢喜,抢步出阵,挥槊大呼道:“哪里来的小子,敢来破我的大阵?看你的坐骑不错,快快献上,可饶你不死!”

风雪亭早已奔至阵前,闻听那话,拍停金头碧麒麟道:“我乃大成府圣人门下风雪亭。这坐骑是我老师的,怎么会献给你?”

“大成府圣人!就是那位创立儒教的圣人吗?只听过他的名,没见过他的人,但他既然把这麒麟兽/交/给你,可见不是一位圣人,而是一位蠢人!”

“大胆妖道!你竟敢侮辱我师!”

“嚯哈哈哈……你这小子不过两千年道行,他却叫你来破我的大阵,岂不是叫你白白来送死吗?”亚猛显得异常兴奋道,“但今日遇到我,也算你有好运气,速献了麒麟走人,可免你一死。”

亚猛狂妄自大,多有侮辱嘲笑圣人之意。风雪亭听在耳内,不禁愤火腾腾窜将起来,便从肩后刷地一声,抽岀同光剑来,一道青光划过长空,炫夺日光。

“妖道!想要我的麒麟,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风雪亭将同光剑直指亚猛,碧光闪闪,剑气森森。

“咦?你这小子,不仅有一匹好坐骑,竟然还有一把好剑啊!可惜啊可惜啊……这两样宝贝,你小子哪里配得上!”亚猛忽觑见同光剑,又是一阵惊喜,双目炯炯发光。

“配不配得上,岂是你这妖道说了算数的!”

“好好好,我说的算不算数,马上就让你知晓!”亚猛夺宝心切,话未落音,蹿身过来,把方天槊照直一戳,便想一槊戳死风雪亭了帐。

风雪亭挥剑荡开方天槊。

两兵交撞,“噹”地一声响,星光四溅,散落天空,彼此力量倒是伯仲相当哩!

亚猛“咦”一声,颇出意料之外,抖槊再打。

风雪亭横剑迎住,拆招交锋起来。

刹时间,槊沉压泰山,剑巧拨千斤,走马传花里,身转如风影。

斗过二十多合,毕竟风雪亭道行甚低,且很少对过阵,因此差点就被方天槊击中天灵盖。他惊岀一身冷汗,心生胆怯,纵金头碧麒麟转身走开,准备稳稳心气再战。

亚猛大喜,横槊追赶,一心要抢夺那瑞兽和宝剑哩,他只当是胜券在握,只是花点时间而已,须臾便追赶上来了。

风雪亭仓促应战,剑法大乱,险象环生。

那夔鼓依旧擂响不停,惊天动地。五千将士直看得心惊肉跳,也没心思呐喊助威了,静悄悄地没有些许声音。

玄女一旁观战,心急如焚,手掌心里都捏出一把把香汗来了哩。她见风雪亭险象环生,急忙大呼道:“文武砚……祭那文武砚……”

风雪亭坐御金头碧麒麟还没有几个月,彼此的灵通尚未/交/汇,配合的默契度也刚刚建立,因此碧麒麟往左避,风雪亭却往右躲,风雪亭往前蹿,碧麒麟却往后退……配合混乱,难以应战。

风雪亭坐在碧麒麟背上颠来晃去,手忙脚乱。

正满头大汗,不知所措哩,忽听见玄女提醒,风雪亭就觑着空,一催碧麒麟,跳出战团,把那文武砚祭起手中。

“大成文武!信手拈来!诛!”风雪亭捻个“信”字决,把文武砚直打向亚猛。

这也合该亚猛命绝!

一来他利欲薰心;二来他十分小觑风雪亭,不曾细防;三来那文武砚乃是大成府圣人功德所铸的圣宝,他却并不识晓。

虽见文武砚圣光旋射,十分奇瑰,但不相信这仅有两千年道行的书生能炼岀什么异宝来,因此亚猛见文武砚落将下来,便挥槊打去。

却猛听一声霹雳巨响,风云震荡,天地摇晃,方天槊被打成碎屑飞散,而文武砚仍直奔亚猛头上打来。

那方天槊可是花费了三千多年功夫炼就的神兵啊,但只在须臾间炸作乌有。亚猛惊恐大惧,慌忙抽身欲遁。

可是哪里还有机会?

被文武砚直打在他的额头上,道身炸裂,血肉横飞,刹那间烟消云散,一道元神瞬息飘飞不见了。

可惜红水阵乃十会阵中最凶之阵,不曾被人破去,阵主却被打死在阵外,这一者是亚猛轻慢和利欲熏心所导致的结果,二者是大成府文武砚的神威,就好似少年拿铁剑对战壮年拿木剑一样,尽管在年龄和体能上,少年或有欠缺,但木剑岂能与铁剑相比?

风雪亭心惊甫定地收回文武砚,挥手抹去脑门上的淋漓大汗,纵金头碧麒麟赶回本阵,感谢玄女的提醒之恩。

众将士见风雪亭忽然打死亚猛,首战告捷,一个个如梦初醒一般,高举兵刃,欢声大呼:“风雪亭!威武!风雪亭!威武……”

玄女这时才把那颗忐忑不安的芳心暂松了砰砰律,劝导他道:“雪亭:两军对仗,千万不可惊慌,一定要沉着应战。”

“是。”风雪亭拱揖应道。

“这金头碧麒麟乃是大成府的灵兽,自己会避凶趋吉,你要随它而动。然后凝神入剑,应念挥杀,自然就从容不迫了。”

“是,学生谨记在心。”风雪亭控身愈低,感谢玄女的点化。

“若论道行,你岂是那亚猛的对手,只怪他小觑了你,才被你用圣人的文武砚猝然打死。下次交战,可一定要多加小心了。”玄女叮嘱道。

“是。”风雪亭频频俯首应诺,仿佛受教弟子一般。

这边众将士依旧兴奋异常,欢呼如潮,惊天动地:“风雪亭!出战!风雪亭!出战……”

风雪亭闻呼,热血沸腾,豪兴顿起,复向玄女请了令,轻拍金头碧麒麟,飞行到阵前搦战。

而那边风府等四位魔头还未回过神来。等回过神来,才知大哥亚猛居然被一个无名书生打死,几千年的功夫都化作南柯一梦。

正所谓:手足连心,噬指心痛!

三魔嫪护、四魔简嬙玉、五魔/后/庭泪落滚滚,呼号一声,纷纷冲出阵来报仇。

二魔风府在十魔之中最有城府。他虽十分难过,但仍然出手阻拦道:“大家不可造次!那厮打死大哥,已然十分历害,旁边还有玄女助阵,阵外斗武定然凶多吉少。”

可是风府阻挡迟了一些,只拦下嫪护和/后/庭,四魔简嬙玉早已飞身而去。

原来简嬙玉与亚猛不是夫妇却有夫妇之实,平日甚是恩爱,此时早是肝肠寸断,心儿都碎。而风府其实一直在暗恋着简嬙玉,只碍着大哥,才把那心思一直埋藏在心底而已。他见简嬙玉赴险,怎会不管,无奈之下,也和嫪护、后/庭/匆匆赶将上来。

简嬙玉与风雪亭顶头相遇。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举七星剑照他头上劈去。

风雪亭挥剑震开,复直刺一剑,便与简嬙玉斗杀起来。

不过四五回合,风府、嫪护、后/庭/都随后赶到,便将风雪亭困在中间,各舞兵器,吼叫如雷地展开围杀。

风雪亭受了玄女的点化,一边跟随碧麒麟左跃右纵,上蹦下蹿,在那杀阵里躲闪,一边凝神入剑,神剑合一,时而化人,时而化剑,来去似风,腾挪如电,果然剑术道力大为增加,独战四位魔头居然毫无惧色。

恶杀了二十多回合后,简嬙玉心急如焚,腾手就祭起七光子母镜。

玄女在一旁关注双方交战,见风雪亭神剑合一,力抵四魔,飘逸潇洒,公然不惧,心里不禁窃喜道:果然是大成府里出来的人物啊!且让他砺练一番,我随时再助他一臂之力,成其威名。

思忖间,她猛然瞥见一道金光晃过,却正是七光子母镜!

第八十三章:大成武功 威震三界

此镜乃是金光圣母的遗宝之一,有七阴造化之功,化人于无形。

玄女大吃一惊,不待子母镜分出七镜七光,就抖开肩后一道斩祟飞罡,祭起空中,直打向那七光子母镜。

七光子母镜被斩祟飞罡击中,叮啷啷乱响,在空中旋转不停,金光如柱,晃照天空,却并不曾被打碎哩。

那斩祟飞罡专打劫魔,却如何如今不济了呢?

其实仙神妖魔祭宝斗法,祭一次則损一分元神,遇着不相上下的两宝交斗,虽然一宝能够取胜但也会自伤元神,因此神仙妖魔也不愿轻易祭宝。先多以武功决胜负,势逼无奈才会祭宝求胜或者避灾。

玄女道身虽愈,但元神却非短日之内可以返本复初,因此飞罡祭出的道力也大打了折扣,这也是她无法再冒险破阵的真正原因。

而且七光子母镜本是金光圣母的遗宝,自然也非一般宝贝可比。

可是那一飞罡打去,尽管不曾打碎七光子母镜,却也把四个魔头给吓住了,毕竟玄女是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哇!

风府暗思道:四个斗一个,二十余合也不曾拿下,这书生自是非同寻常,旁边又多一个玄女来助战,如果再斗下去必是凶多吉少。

于是他大叫道:“大家不可再战,快回阵中去!”

话音落处,风府引嫪护、后/庭向云层下一溜雾烟遁去。

简嬙玉却似啃着鸡肋,丢也不是,要也不是,见他们都飞落下去,也惧怕玄女和风雪亭夹击,便只好收回七光子母镜,转身回阵。

风雪亭少年就习过剑术,只是久不曾修炼才显得有些生疏,略加实战,则活泛许多,且又受到玄女点拔,则更加精熟。他见简嬙玉落在后面,便把同光剑祭起,人剑合一,化一道青光,倏然飞追过去。

简嬙玉悚然发觉,挥剑来荡开时,却已是迟了,同光剑径直穿过她的后背心,带一道血光飞出,连七光子母镜也同时击碎,洒落天空。

在一声惨叫声里,同光剑人剑分开,而金头碧麒麟也已奔至过来,风雪亭收剑在手,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金头碧麒麟的鞍座上。

果然是大成府中至圣宝,三界之内儒为高啊!

简嬙玉血洒长空,玉体一软,便似断线的风筝直翻下云头去了。

风府、嫪护、后/庭/刚落回阵门前,忽然听到惨叫声,都回头观望,正见简嬙玉翻筋斗一般直落将下来。

风府急忙飞身而起,接住简嬙玉,低头来看,却见简嬙玉的胸口鲜血流淌,染红了云裳羽衣,一滴滴洒落下云埃。

风府的泪水哗啦一声,夺眶而出。他拼命地摇晃着简嬙玉的玉体,声嘶力竭的呼唤着:“玉妹!玉妹!玉妹……”

简嬙玉却已是香魂一缕,云烟散去,只剩下风府歇斯底里的哭吼声,在天空中飘来荡去。

风雪亭飞剑斩杀了简嬙玉,促动金头碧麒麟,随后落在阵门前。

嫪护和后/庭/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躲入阵中。

风府满腔怒恨地冷瞟了风雪亭一眼,抱着简嬙玉,跃入十会阵内去了。

风雪亭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趁着连杀二魔的豪气,纵金头碧麒麟直冲入十会阵来。

十会阵已破去五座,且亚猛和简嬙玉又被打死在阵外,其实十阵仅存其三。只见风吼阵、寒冰阵和地烈阵三座大阵烟滚雾涌,狂风呼啸,而其余七座大阵或无阵主,或已毁坏,烟静雾灭,死寂一片。

风雪亭抬眼正觑见地烈阵,遂就纵金头碧麒麟直闯将进来。

地烈阵按地道之数,中藏凝重之物,外现隐跃之妙。八卦台中央竖一杆红色幡,上有雷鸣,下有烈火,变化莫测,凶险无比。

后/庭/隐藏在红色幡之下,见风雪亭进来,急将红色幡拔出,努力摇动起来。

电闪雷鸣,烈火滚滚。

大火影里,金头碧麒麟猛然抖擞身子,周身碧光漫射,烈火卷扑来,须臾消失,雷过当顶,自行寂灭,原来这金头碧麒麟乃是水精子的灵根,有亿劫修为,这三界里能雷击火炀它的雷火也不过两处而已。此阵雷火又怎耐何得了它!

后/庭/见烈火鸣雷忽而熄灭无声,十分害怕,脸色变得僵硬,提了红幡欲抽身遁去。

风雪亭连忙把那同光剑祭去,只见一道青光穿胸而过,后/庭/便翻身掉落台下,道身已殁,元神忽出,往西南界飞去了。

风雪亭复挟勇猛径入寒冰阵,仗着金头碧麒麟是水精子的灵根,有亿劫修为,以寒御寒,遂又破了冰牙狼齿,斩杀了嫪护。

二阵须臾告破,独剩下风吼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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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府见众兄弟俱已阵亡,伤悼不已。

他怀抱着简嬙玉的尸体端坐在高台上,心如止水一般,为她理弄云鬓,揩拭血痕,只那泪珠大颗大颗地掉落。

风雪亭纵金头碧麒麟闯入风吼阵来,正见风府盘坐高台,便大叫道:“十阵已破九座,如今只剩下你这一座,还有什么用,还不速速束手投降!”

风府冷瞥一眼,弓伏身子,轻轻摆放好简嬙玉。

然后,他缓缓站起身来,不慌不忙地理弄了一番衣袍,举手之间显得十分儒雅从容。

整饬完毕,风府忽然指喝道:“我兄弟俱亡,我安能独活?风雪亭,今日不过玉石俱焚!”

话音落处,风府连发四声/掌/心/雷,催开风吼大阵。

这风吼阵按着地、水、风、火之数摆下,内藏风火。那火乃先天火,那风乃卤浊风。掌雷发动,风火顿生,百万兵刃齐发。

金头碧麒麟自能破得了那先天之火。而那卤浊风呢,却是玄妙,破它不得,只能克住它,自保安然无事,但却保护不住主人!

风雪亭被那卤浊风吹入脑袋,顿时浑身抽筋也似,眼昏头胀,把持不住,摇摇晃晃地欲要掉下坐骑来。

但金头碧麒麟毕竟是大成府的灵根,有亿劫修为,十分通灵,感觉主人有危险,它遂就驮着风雪亭一个纵跃,跃出了风吼阵。

玄女在阵外观看多时,忽见金头碧麒麟飞驰过来,而风雪亭坐在其上,恍如吃醉酒一般,不停地颠颠晃晃,即要掉落下来。她情知不妙,花容失色,急飞身上前,稳住了金头碧麒麟和风雪亭,引领大军退回昆仑大营。

风府见遁走了风雪亭,遂收了阵法,盘坐在高台上,把简嬙玉半抱在怀里,神魂颠倒,喃喃呓语,不知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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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龙和费天君在营帐内等候众魔得胜而归,但直等到金乌西坠,仍然不见动静,心里就都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又过了些时,依旧不见众魔归来,于是烛龙便命费天君前去探看。

费天君出了营帐,飞在空中,打开天眼向那十会阵内观瞰。

但见十会阵内幡折台塌,骷髅盈地,沉寂一片,只有一缕缕冷风,偶尔卷起灰尘,飞来旋去,发出呜呜的悲鸣,如哭似泣,十分凄恻。

费天君悚然大惊,寻察多时,便在风吼阵内发现风府正盘坐着在高台之上。

只见他的面前摆放着嫪护和后/庭/的尸体,怀里抱着香消玉殒的简嬙玉,神色颓然凄凉,好似在不断地哝呢自语。

“风道兄,发生什么事了?”费天君飞落在高台上,满眼关切问道,虽然他已明白几分,但不得不发此一问。

风府长发遮面,垂于胸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抬起眼,幽幽地看向费天君,在凄风吹拂的长发间,瞳孔里充满了枯井般的空洞,令人无端毛发怵然。

“我兄弟十位情同手足,在东海云齐山修炼三千多年,准备有朝一日能为师叔伯们报了大仇,不料今日一个个都死在此处。”风府仿佛喃喃自语,忽而他仰天悲呼道,“老天,你不公啊……你不公啊!”

话音落处,风府泪珠直滚,一颗颗滴落在简嬙玉苍白的脸宠上。

“此一战不过两日,竟然阵亡了这么多道友,还请风道兄节哀,我和大神一定会为众位道友报仇。”费天君满面哀伤安慰道。

“我一定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风府满面泪水,咆哮道。

“他是谁?”

“风雪亭!我一定要杀了他!”风府牢记着这个名字,牙齿咬得咯咯响。

“风雪亭?没有听说过此人名号啊?”费天君搜索记忆。

“那厮说他是什么大成府来的。用一方砚台打死了我大哥,用一把宝剑杀了我四妹,而后又连破了寒冰阵和地烈阵,刹了我三弟和五弟。”

“啊?大成府的人物,竟然如此厉害?”费天君惊骇不已道,“这大成府向来克己复礼,仁爱教化,从来都不依仗武功,这怎么就出来了一个大煞星?”

“哼哼!管他什么大煞星!今日让他逃脱,算他命大;明日,我必取他的性命,割他的脑袋,剜他的心肝,血祭我的众位兄弟!”风府咬牙说罢,双眼里射出一股破釜沉舟的浓浓杀气。

第八十四章:度厄助阵 定风宝珠

“风道兄:那风雪亭既已逃走,我们不如先回营去,与大神商议商议,再做决定。我们还有十万大军,可与他们决一死战,为众位道友报此大仇。”费天君劝道。

风府沉思须臾,点头同意,心似刀割一般将三位妖魔的尸体运回各自残阵之中,然后手发/掌/心/雷,连同尸体和残阵一起摧毁。

便是各人所修炼的兵器宝贝包括亚猛的阴阳夺元镜也一同埋瘗,此乃当初十妖魔出东海云齐山时的誓约,不让十会阵的秘密流传出去。但最后,在灵台封神之时,因众圣同降功德,为众神洗礼,各自的宝贝又回归到各自的手中。

风府摧毁各阵后,泪落涟涟,又观看了一番十会残阵,方才同费天君返回营帐。

烛龙见状,十分吃惊,询问缘故。

风府便将大成府弟子风雪亭斩杀亚猛等四魔的事情说了一遍,并将他的文武砚和同光剑的神威一并相告。

烛龙在九阴圣府虽然曾经听山神土地说过人界后起儒教圣人,传授弟子“克己复礼”要义,但不料其门下弟子竟然如此厉害。他不禁十分吃惊,好言安慰风府一番后,复为四位妖魔设灵祭奠。

风府把那九座灵位全部抢抱在怀里,凄厉而泣,肝胆俱裂。

直到下半夜里,烛龙和费天君才劝住风府,一同回至军议营帐,商议明日战事。

最后决定:

一、风府率领三万妖魔大军攻打昆仑大军左翼;

二、费天君率领三万妖魔大军攻打昆仑大军右翼;

三、烛龙亲率领四万余妖魔直攻中军。

商议妥当,传令下去。

都昂山十万妖魔大军,直等明日天色拂晓,倾尽全力,与昆仑大军决一死战,为亚猛等众魔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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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亭被送回大营,放置在床上。

只见他牙齿磕得齐响,手脚一阵阵抽搐,尤其脑袋中风也似,摇摆个不停。

巫彭使尽各种起死回生的手段,仍然不见风雪亭有任何起色。

玄女在一旁踱来踱去,急得额头香汗泚泚。

此时将近子时,她见巫彭忽停了手,面露苦艾无奈之色,便问道:“巫首:雪亭怎么样了?”

“唉……这十会阵果真邪恶,不知雪亭被何物所伤,小神怕是治不了它了。”巫彭微微摇头。

“再想想…再想想…再想想可有别的办法?”玄女急得心儿都焦,连连挥汗如雨。

“此病非药物所能救济,便是我巫山师尊金门大君来此,恐怕也没有办法。”巫彭叹道。

“那巫首你速去外面护法,我来替雪亭运功疗伤。”玄女急急道。

“不可,大护法不可。”巫彭慌忙道,“这运功疗伤,不能打扰,假如烛龙前来偷袭,那岂不是十分危险?现在军中重任全在大护法一身,还是另外想想办法吧。”

巫彭一席话提醒了玄女,此时两军对阵,形势十分严峻,不容有些许差池和意外。她踱来踱去,万分忧急道:“这?这该怎么办?这不是急死人了吗?”

一时间,二人束手无策,巫彭黯然傻坐,一语不发,玄女则蹙眉缄口,心急如焚,一时坐下,一时站起,一时又来回踱步。

子时过后,忽有巡营的赵亮入帐来报:“禀报大护法,辕门外有一位长眉道长求见。”

玄女正焦头烂额哩,忽听报有道长求见,便知必有来意,因此她大喜过望,急命道:“快!快请那长眉道长进来。”

“是。”赵亮应诺而去。

不多时,赵亮领进来一位道长,退身出帐。

但见那位道长,一尺眉,双抓髻,三络须,身材高大,精神矍铄,正是八景宫圣人老子的三弟子,九鼎铁叉山八宝云光洞的度厄真人。

度厄真人进帐,一见玄女,恭敬稽首道:“弟子度厄拜见师叔。”

玄女看见大喜,免其礼道:“你大老远赶来,必是为了救人了?”

“是,弟子正是奉师尊之命而来。”

“原来八景宫师兄知道此事了,那你来此,一定有解救雪亭的办法了?”

“是。这雪亭所受之伤,乃是风吼阵中的‘卤浊风’所致。此风又叫‘赑风’,乃是人体内浊气所化,凡是未证得珑玲无垢之体,遭此风一吹,就会诱发体内浊气,晕头昏脑,浑身打颤,不过一日,膨胀而死。”

“啊?”玄女闻说,又惊又慌,连忙催促道,“那你……快快快……快救雪亭!”

“是。”度厄真人应诺一声,不慌不忙走至床前,展开右掌,便现出一颗宝珠来,龙眼大小,华光四射。

然后他左手启开风雪亭的唇齿,右手将那颗宝珠放进了他的嘴里。

过有顿饭功夫,风雪亭浑身猛然颤了几颤,抖了几抖,脑袋里仿佛被吸走了一缕精气也似。倏然间,他挺身坐将起来,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就把那宝珠给喷了出来,复又躺倒在床上。

见此景,玄女刹时慌了神,忙俯身,双手抓起风雪亭的左手,紧紧握在胸前,焦急地叫唤起来:“雪亭?雪亭!雪亭……”

“大护法:我……我……我没事。”忽然,风雪亭睁开双眼,注视着玄女那张精致而紧张的面庞,有气无力地说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没…没…没事就好……”玄女惊喜不已。

但玄女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原来她发觉自己紧握着风雪亭的左手,而风雪亭正在微微地想抽出手掌来哩。她顿时花容噀血,芳心扑扑,慌忙松开双手,但掌心里早已洇出温润的香汗。

那潜伏在玄女内心深处的情根,再一次被触动,叫她微微地震悸起来,仿佛有一阵微弱的电流触了她一下,全身酥软,很是舒服。

“师叔不用担心,雪亭他应该没事了。”度厄真人接住那颗宝珠,站在一旁,开口道。

“哦,这便好,这便好……”玄女走神一般,喃喃自语。

“雪亭道行甚浅,还没有证得无垢之体,并且与圣人的宝物还未建立深厚的感应,因此挡不住那赑风。但幸亏他有碧麒麟保护,再加上我这颗定风珠,这才逃过了此劫。”度厄真人徐徐说道。

玄女木讷地点点头,掩饰内心的尴尬。

却在这时,风雪亭突然又挺身而起,张大嘴巴,连打了两个喷嚏:“啊嚏!啊…啊…啊嚏!”

“好了好了……已然见效,这两个喷嚏打出来,那赑风就已被镇住了。”度厄真人释然道。

果然,风雪亭的脑袋也不摇摆了,手脚也不抽搐了,精神大为好转。闻听此话,即知为度厄真人所救,他连忙翻身下床,伏地叩谢。

不待风雪亭膝盖落地,度厄真人慌忙扶起他道:“不必行此大礼,若按儒道两家立教而论,你我都是平辈之人,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风雪亭遂弓身鞠躬,致了谢意。

玄女同致谢,然后道:“你这珠子果然厉害。如果你不来此,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师叔过奖。三界之间,道法自然,无非一物降一物。弟子这定风珠乃是西昆仑的冰灵之根,晶莹纯洁,内外无暇,有万劫的造化,正是可以剋制那赑风。弟子愚钝,修炼数千年,也只得此一物。当年天地封神时,也曾用此珠破过十绝阵,今日奉师尊之命而来,不过故伎重演,特助雪亭他扬名三界,重兴儒教。”

“哦……原来如此。大师兄就是大师兄,二师兄就是二师兄啊。”玄女忽然兴叹道。

“师叔这话何意?”

“偶有一叹,不必挂怀。”

“是。”度厄真人莫名其妙,也不敢多问,便对风雪亭道,“明早你再去会那风吼阵,用这定风珠便可破了它。”

话音落处,度厄真人便将那颗定风珠授给了风雪亭。

风雪亭揣珠在怀,鞠躬揖谢。

玄女见风雪亭完好如初,自然十分高兴,咐吩他好生休息。

然后三人出得营帐,玄女唤人安排了度厄真人的宿处,各自回寝营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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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破晓,天气晴朗。

山海界都昂山境内。

苍苍茫茫的云雾四下堆叠开去,把都昂山的每一座山峰都隐约在云涛雾海之中,如礁石,似岛屿,缥缈朦胧,飘移不定。

在云雾之上,一轮旭日冉冉升起,光芒照耀诸峰,有的暗淡,有的光亮,有的赫红,有的暗灰……奇瑰谲丽,气象万千。

而在都昂山南部群峰之下,烛龙早已把十万妖魔大军布开大阵。

刀枪斧钺,锤棒矛剑等十八般兵器,一层层,一排排,林林总总,密密麻麻,都看不见尽头,在红日里吐光生辉,杀气腾腾。

玄女也已集结了所有人马参战,却不过两万余众,相形见拙,甚是寒酸。

烛龙摆的阵式如新月,半抄包围;玄女布的阵式如长蛇,横截直挡。两家旌旗飘扬,遮云蔽日;战鼓擂响,惊天动地。

双方布毕战阵,战鼓一时停歇。

玄女径走出阵前,严厉大斥道:“烛龙!你破金符,反黄帝,招集妖魔,抗拒大军,早已犯下十恶不赦之罪。如果你现在还知道投诚,我可以禀告黄帝陛下,请他网开一面,保你钟山之祀!”

第八十五章:大破风吼阵 兵败如山倒

“喔哈哈哈……投诚?不就是投降吗?自竖起钟山大纛,重立龙之神国的那一刻起,我烛龙便没想过投降,无自由,毋宁死!”烛龙仰天大笑道。

“十会阵已破九座,只剩下一座残阵,你还有什么可持?”玄女道。

“喔哈哈哈……我还有这十万大军严阵以待,你能耐我如何!”烛龙手指妖魔大军,耀武扬威道,“你看看两家的将士就知道了。我烛龙举事,虽然没有传令山海各界,但归附我烛龙者何止百万!而他黄帝三番五次传令,也不过只有你这么一丁点人马,可见他黄帝的统治不得万族之心!”

“你拥军百万又能如何?钟山一战已见分晓,这些妖魔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喔哈哈哈……我的便是乌合之众,你的便是精兵强将?”

“你如此冥顽不化,恐怕钟山从今往后再无天地之祀了。”

“想灭我钟山,只怕你玄女还没有这个本事!”

“你烛龙已是亡命天涯之徒,还来逞什么口舌之能,你我今日之战,落日之前便见胜负。”

“好!今日我烛龙正是要与你决一死战,为我的两位王儿和众位道友报仇!”

烛龙拥有十万妖魔大军,除过费天君和风府,各族妖王魔王也有二十多位,而玄女所率将士不过两万余众,有名战将全无,如果一场混战下来,以五抵一,那胜算定然大有把握。这如意算盘,烛龙早就拔弄过哩,只可惜他忽略了风雪亭,更不知度厄真人暗来助阵。

因此他话音落处,大手一挥,命令十万妖魔大军开始发动进攻。

风府率领三万妖魔大军从左厢进攻,费天君率领三万妖魔大军自右边进攻,烛龙亲自率领四万妖魔大军直杀入中军。

刹那间,乌烟飞滚,瘴气飘荡。

十万妖魔大军,

摇旗击鼓,

挥刀舞枪,

呐喊疾奔,

犹如大海的潮水,呈半月包抄之状,滔天滚地的席卷过来。

玄女毫无惧色,挥凤羽剑指挥众将士迎敌。

众将士摇旗呼喊,刀枪并举,纷纷冲杀上去,犹如脱弦的利箭一般。

刹那间,两军前锋交锋,呈锯齿胶合之状,展开了搏命厮杀。

这一场混战哇!直杀得飞沙走石,狂风怒号。只听见厮杀声,呐喊声,惨叫声,兵器相撞声,身体划开声……一声声惊天动地,唬人魂魄。

那断头的不见下体,那斩腰的分成两段,那臂落的只管打滚,那腿断的兀自跳腾,那穿胸的血射如注……脑袋一阵阵地掉,尸体一片片地倒,真个是风卷血沙,迷离眼界,血流漂杵,尸积如山。

乱军之中,费天君与赵光李亮交上了手,斗有十几个回合,被费天君使出“法天象地”之术,吞吃了赵光,又用水磨钢鞭打死了李亮。

玄女与烛龙大战,度厄真人执拂尘助阵,暂时双方打成平手。

风府早接住风雪亭厮杀起来,战有十多回合,风府惧怕风雪亭的砚台和宝剑,便飞身而去,诓他进入风吼阵。

风雪亭暗自吟笑,纵金头碧麒麟随后进入阵来。

风府径上高台,双手发掌/心/雷,催开风吼阵。

霎时间,风火四起,烟燎滚滚,火扬风,风吹火,百万兵刃齐下。

“你这厮,只知昨日生,不知今日死,也来谈修论道?”风雪亭一言说过,便把那定风珠抛起在空中。

定风珠果然是铁叉山八宝云光洞的镇洞之宝,刹时就定住了那卤浊风哩。

同时风雪亭祭起同光剑,人剑合一,化一道青光,直奔高台。

风府见卤浊风被定住,大惊失色,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同光剑已奔胸而来,仅有咫尺之远。

风府无法躲闪,即知生已无望,便不再逃遁,索性昂首挺胸,张开双臂,高唤道:“诸位兄弟,风府来也!哈哈哈哈……”

大笑声嘎然而止!

一道青光直穿过风府的胸脯。

青光散处,人剑分开。

风雪亭背对风府,手拖同光剑,剑尖鲜血滴滴。

风府面色惨白,左手捂住流血淙淙的胸口,踉踉跄跄地迈了几步,猛然栽下了高台,一道元神飘出,沿着青光圆劫道飞往灵台山去了。

风雪亭飞剑斩杀风府,破了十会阵最后一座风吼阵,收回定风珠,跃身坐上金头碧麒麟飞出阵来。

在他的身后,无数山峰轰隆隆崩塌,陨石滚落如雨,烟雾冲飞飘荡,自此三界之内再无十会阵可言也。

而此时昆仑大军和妖魔大军仍旧在呼吼呐喊,血腥拼杀,直杀得血流成河,染红黑土,尸积如山,遮挡烈日。

风雪亭毫不犹豫,挥同光剑杀入混战。

这十万妖魔大军都是平日里受地方正神压制不堪,才来投奔钟山烛龙,除过二十多位魔王,其余道行都不甚高,不过七八百年或三五百年不等,纯系乌合之众。但占据数目优势,与昆仑大军耗战了三个多时辰,数量上才减少了许多。

昆仑大军这边有玄女、度厄真人,实是大罗金仙之列,而风雪亭有大成府三件圣宝傍身,自然也是道法了得。而钟山魔军那边除烛龙以外,也只有一位费天君勉强能战,那些小妖小魔岂能一根萝卜填一个坑算数?

又厮杀了个把时辰,昆仑大军伤亡大半,但妖魔大军已经开始溃不成军,小妖小魔纷纷乱逃乱窜。

混战之中,风雪亭遭遇费天君。

交手未过十合,费天君被同光剑震得虎口流血,双腕上的龙晶镯子也被震碎,左肩背上又中一剑,足有三寸来深的剑口。

费天君咬牙忍痛,不敢再战,卷一阵黄气逃遁而去。

他原本以为此战钟山大有胜算,不料已然势如倒悬,且吃了剑伤,若不再走,恐有性命之虞,惜可惜数十多年呕心沥血的心思,如今都化作了一场镜花水月矣。

【略注:费天君寻找诺那佛祖灵元之心未死,后来与九天玄女、风雪亭在红尘相遇,以及与幽冥勾结,大战归望坡等事,将在后书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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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龙与玄女、度厄恶战多时,都腾不出空来祭宝。

当瞥见妖兵魔将纷纷逃窜,而费天君和风府也早已不见去向时,烛龙已知败局已定,再战必危,因此他无可奈何,一遁身,孤家寡人的向北界上仓皇奔逃。

风雪亭击败费天君,正赶过来助战,忽见烛龙逃遁,便大喝道:““烛龙!你往哪里逃!”

话音落处,风雪亭一拍金头碧麒麟准备追赶上去。

“雪亭,穷寇莫追。他烛龙大势已去,再去北边已是颛顼帝的地界,量他烛龙也逃不到哪里去了。”玄女忽唤住道。

“是!大护法。”风雪亭拨转金头碧麒麟。

“我们先把这些妖魔精怪消灭干净,还这都昂山一方生灵太平。”

“是。”风雪亭郎应一声,驱碧麒麟,挥同光剑,随玄女与众将士一同斩杀残余的妖怪精怪。

直到日落西山时,残余的妖怪精怪已被斩杀绝尽,尸体相互藉压,面目狰狞可怖,血流数十余里,活似十八层地狱光景一般。

玄女整顿人马,命令众将士清扫战场。

此时,昆仑大军虽然大获全胜,但也仅剩下千余将士,包括赵光李亮在内的人界来助战的道人全数战死,无一幸免。

玄女好生伤感一番,命众将士掩埋了战死者,立大塚纪念此次都昂山之战,又将那些妖魔精怪(皆是各种动物族类)全部焚化烧绝。

众将士在妖魔营帐中寻找到魃公主。

这也是魃公主命大,二次会战十会阵,不过短短三日之内便大破十会阵和妖魔大军,烛龙一时应顾不暇,因此保住她的性命。

玄女闻报,进入帐来,施法破了镇在魃公主泥凡宫上的封印,抬回大营安息。复命力士敲得胜鼓,全军收兵回营。

风吼阵已破,度厄真人辞别,携定风珠回八景宫复命去了。

玄女命巫彭和众将士驻守在都昂山,好生看护魃公主。最后,玄女唤上风雪亭,随她一起往北界上寻找并擒拿烛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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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龙风卷残云地往北界上狼狈逃遁而来。

一路之上,往事一幕幕扑入眼帘:先是五命八灵战死,再是两位王儿钟鼓虹光和六面战死,最后十会又战死在都昂山,投奔各族不计其数,没有与他烛龙共建龙之神国的大业,反而悉数阵亡。

如今只落得他孤家寡人逃之夭夭。

思之往事,烛龙泪落滚滚,无边仇恨又向谁去倾诉?

难道我烛龙就这么完了吗?不!只要有一口气在,我烛龙誓不与他轩辕罢休!但是此时此刻,我烛龙要到哪里去呢?对,必须先找个容身之处才好,可恨那普贤用如来的紫金钵封住了我的九阴圣府,否则我遁入九阴之地,他轩辕和鸿钧又能耐我如何?如今只有去玄帝颛顼那里藏身,留待日后寻找机会,东山再起。

烛龙前思后想,决定投奔北界颛顼帝去。

这颛顼帝又是何方神圣呢?

第八十六章:烛龙逃遁 怒劈凹凸

原来他是山海界北方大帝,又称玄帝或黑帝。

山海界内共有五位大帝:中央轩辕黄帝、东方伏羲青帝、南方神农炎帝、西方少昊白帝、北方颛顼玄帝。

古时候有黄帝四面的传说,其实这“四面”指的就是四方大帝。

其中玄帝颛顼因为众神与黎民百姓杂糅相居,不分尊卑且无秩序,所以施展功德之法以绝天地相通。自此以后,神族和人族分化,众神居于天,人族居于地,人族以香火祈祷通神,可以获得保佑。但后世人族多有不敬天之众神,人族也就渐渐地失去了众神的护佑。

而始作俑者,正是颛顼帝也。

因此人族千秋万代,不自省亵渎众神,反而多有诋毁颛顼帝,一直以来不怎么待见他。

烛龙之所以投奔颛顼帝,也正是因为人族不待见他的缘故。

那话间,烛龙已行过数万里,到了颛顼帝的疆域边界。

又行过三千里漠泽,远远看见一带城池,隐约在云蒸雾绕之中,烛龙心下暗喜,便加快了脚步,疾奔而来。

但见那座城池上高高悬挂一面黑色大旗,上面绣着五爪金龙的图腾,迎风飘展,呼呼作响。此时,那厚实城门早已关闭严实,护城河上的吊桥也高高悬起。城墙上守备将士,把枪执戈,来回走动。

堪堪之间,已行到城池前,烛龙暗吁了一口气,对着城门上高唤道:“守城的将士听着:钟山烛龙特来拜访颛顼大帝,请速速打开城门!”

那话音刚落,城墙上突然架起数百具云弩,巨箭全扣紧在弦上,箭镞锋利,杀气腾腾。

城门楼下忽然现出一员大将来,肩上斜背着一张大弓,正是颛顼帝座下四猛之一凹凸。只见他身高九丈有余,巨头硕睛,一副虎狼之姿,那长臂恰如城楼圆柱般粗,两只拳头比城垛子还要大哩!

凹凸觑见来者正是烛龙,便抱拳高声道:“大帝已关闭界门,敕令任何人等不得入内!大神还是请回吧!”

那话语仿佛一瓢三冬冷水泼将下来,烛龙刹时掉入万丈冰渊,心里凉透了大半截。他沮丧地问道:“难道连我烛龙也不准进去?”

“正是!任何人等都不准进入城内!”凹凸粗声大气回答道。

原来颛顼帝早已知道钟山烛龙作乱,如果战败必来北界,因此宣旨下来,关闭界关,息事宁人。

凹凸由来强/暴/蛮横,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便没了和气,硬锵锵得似钢锥扎耳。

烛龙听罢,怒气冲天道:“果真如此?我却不信,待我亲自问问大帝去!”

话音落处,烛龙挟风卷云直扑城楼上来,此时烛龙已是走投无路,万不得已才要硬闯关隘。

“烛龙!你敢硬闯大帝的城防?真是胆大包天,活得腻了!”凹凸见烛龙硬闯关隘,大怒道:“弓箭手:准备!射!”

凹凸话落,大手猛然往下一按。

顿时间,数百具云弩箭矢齐发,密集如雨,飞射而来。

烛龙勃然大怒,一边驱云雾直闯城门,一边用两只巨手拔打飞箭,转眼间已接近城楼。

凹凸发了急章,摘下大弓,搭上长箭,微挫腰板,拉弓射箭。

那箭杆大约有六米多长,镞锋一尺余,加上凹凸膂力无比,三箭连发,一连气射出二十四支巨箭,前后相继,带动风声,嗖嗖飞来。

烛龙被打得连连倒退了数十步,猛然抓住两根巨箭,如握兵器在手,拔打箭雨,一路云雾滚滚直闯上城楼来。

那些将士猝不及防,纷纷舞戈挺矛,狂呼呐喊围将上来。

烛龙已是十分震怒,早就动起手来。

那些将士好似沙包一般,被烛龙拧在手里,乱扔乱甩,摔死的,撞死的,捏死的不计其数,一片哎哟惨叫声不断。其余的招架不住,纷纷丢了戈矛,抱头鼠蹿。

“你这反贼,竟然跑到我北界上撒野来了!”凹凸巨目怒瞪,挎了大弓,握两柄板斧砍杀上来。

烛龙并不把凹凸放在眼底,徒手迎斗。

不过二十回合,烛龙两条巨臂浑似钢筋铁骨,凹凸的两柄板斧全砍卷了锋口,仿佛锯齿一般。

凹凸呸呸晦气地扔掉板斧,挥城垛般大小的拳头来与烛龙赤手相搏。

刹时间,城墙轰轰轰塌陷,楼阁隆隆隆倾倒,瓦飞柱折,尘飞土扬。那些将士们满脸惊骇至极,躲闪出老远,不敢靠近前来。

只斗了十多合,烛龙便把凹凸打倒在城墙边上,右脚踩在他的肚脐眼上,一双大手抓住了他的右大腿。

凹凸上身倒挂在城墙外,脑袋吊悬,两条胳膊在空中乱舞乱划。他的眉骨已遭打裂,大鼻梁也被打断,满脸花花绿绿,血不拉叽,好像开了一个杂酱铺子。

但凹凸依旧嘴硬道:“烛龙,你这反贼,快放了爷爷!”

“你这厮,山海界里便是有你这样卑躬屈膝的贱骨头,那黄帝才敢作威作福!”烛龙怒骂一声,双手一用力,便将凹凸的右大腿给劈断下来,随手丢下城楼。

“嗷!嗷嗷嗷……烛龙!你这反贼……嗷……”凹凸下体血流如注,痛得浑身颤抖,嗷嗷怪叫。

“贱骨头!我叫你骂!我叫你骂……”烛龙气得上下双眼乱翻,又抓起凹凸的左大腿来劈。

眼见凹凸另一条大腿也保不住了,突然天空中传来急切的请求声:“大神住手!大神息怒!”

烛龙闻声一怔,回头看去,却正是玄帝属座大神禺强赶来了,他便只好撒手抬腿,放过了凹凸,但双眼里依旧喷火,愤恨不已。

原来那逃命的将士早去玄冥宫禀报了消息,禺强这才及时赶到。

禺强命众将士把凹凸抬下去,然后恭敬鞠躬道:“凹凸奉旨行事,大神又何必牵怒下人?”

“难道大帝真不愿见我烛龙?”烛龙言语充满失落。

“大神:这实是大帝的旨意,小神等只有按旨行事,还请大神见谅。”禺强言语卑恭,频频行礼。

烛龙听说此话,蓦然搭拉下脑袋,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忽然他仰天长叹道:“不料我钟山烛龙竟然也有这走投无路的一天啊!”

“大神不必伤怀:山海如此之大,何处不能容身。”禺强安慰道。

“喔―哈哈哈……你说得没错:山海如此之大,何处不能容下我烛龙。”烛龙悲苍大笑道,“是我烛龙一时失怒,伤及无辜,在此致歉了。”

“不敢不敢……”禺强小心鞠躬道,“是下人鲁莽,冲撞了大神,还请大神海涵。”

“喔―哈哈哈……喔―哈哈哈……”烛龙仰天狂笑,狂笑声中充满了悲伤,悲伤而且失落。

蓦然间,他一转身,腾空而去。

禺强有理有节,果然令烛龙知难而退。

禺强暗自庆幸,命众将士清点伤亡人数,死者大约七百余人,伤者大约二百余人,也只有苦叹一回,向颛顼帝陈禀去了。

******

北冥大神禺强也是山海界内有名的战神,况且还有颛顼帝坐镇北界,这两位都不是好招惹的角色。烛龙虽然神勇威猛,但而今失势,已成了孤家寡人,如何再争?人家持礼相劝,已是给足了天大的面子哩,因此烛龙只好借坡下驴,走离了北界。

返途之中,烛龙暗思道:我若投东方青帝去吧,他却是人族之祖,与昆仑原本一伙;我若投南方炎帝去吧,又有昆仑大军阻挡;我若投西方白帝去吧,他不仅是黄帝的玄孙,而且还隔着昆仑山,更是去不得。

山海如此之大,果然没有一处可以投身避难!

烛龙思来想去,仿佛沉溺在无边大海中的落难者,抓不到一根救命的稻草。他一时黯然伤神,万念俱灰,恰如孤魂野鬼一般游荡在山海之间。

正所谓:人是家乡亲,月是故乡明。

烛龙潜意识里忽然念起钟山来,脚下云程就不由自主地往西南界上奔来了。

行不多时,正巧玄女踏着七彩祥云,风雪亭驾着金头碧麒麟匆匆赶来,双方迎面撞了一个满怀。

玄女猛然瞥见烛龙,定住祥云,挥凤羽剑指喝道:“烛龙!我看你今日还能往哪里逃!”

烛龙陡然看见玄女,赤鳞倒攒,每一根骨头都似硬将起来,上下双眼瞪得日月般大。他化赤虹剑在手,怒吼道:“玄女!你欺我烛龙太甚,今日我烛龙便是豁出这条老命,也要跟你把新帐旧帐一起算清了!”

话音未落,烛龙跳将近来,赤虹剑直取玄女。

玄女娇躯一闪,挥剑劈刺。

风雪亭也紧促金头碧麒麟,仗剑来助玄女。

刹时间,三把宝剑,来往如电,交杀在空中,华光乱溅,声响大作。

烛龙前无救将,后无援兵,只剩得光溜溜光杆一根,越战越心虚,脚程不由自主地奔钟山而来。

等赶到钟山,那紫金钵盂依旧罩在天地之间,金光映射,殊胜非凡,真个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断绝了烛龙的念想哩。

而此时玄女和风雪亭早已紧追不舍地追杀上来。

第八十七章:九天玄女 道身消亡

烛龙心头隐隐涌出绝望,肝肠寸断,目眦尽裂,上下两眼怒火喷出,浑身犹如大火腾腾,端的吓人至极!

他歇斯底里地怒吼道:“玄女!就算我烛龙道消神灭,你也别想活过今天!”

见烛龙一副捅破天钻透地的亡命架势,玄女可怜他道:“烛龙!你犯下三界大逆之罪,是罪有应得。现在你如果去昆仑山负荆请罪,听侯黄帝陛下发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喔哈哈哈……喔哈哈哈……”烛龙悲怆狂笑道,“我若负荆请罪,岂不是让那些山海众神都笑我烛龙是个怂货?我那些道友和千万的将士岂不是都白白送了性命?就算我烛龙今日战死,也要为钟山龙族而战,为自由而战,绝不屈服!喔哈哈哈……”

烛龙血泪齐出,仰天狂笑,风云变色,天地黯淡。

“烛龙!你如此悛恶不改,也只有打你一个万劫不复了!”玄女见烛龙毫无悔意,狂妄之极,挥凤羽剑扑将上去。

风雪亭纵金头碧麒麟,随后而至,如影附身。

但毕竟玄女元气初复,且风雪亭只是初生牛犊,作战经验稀少,因此斗过三十多回合,二人都相形见拙,玄女右肩上吃着一剑,痛疼难负,而风雪亭也手忙脚乱,进攻一时难以奏效。

双方各展开平生武技厮杀,渐渐地就杀到南界上来了。

下界却正是昆仑大营,普贤守在那里的哩!

天空之中,光彩纷呈,流金泻银,将昆仑大营照映得忽亮忽暗。那风雷声、兵器交斗声也不断地传将下来。

尚婉和钟万以及众将士都觉蹊跷,纷纷出营观看:正是三教大护法玄女大战烛龙,风雪亭在一旁助战。

普贤也出营观看,等明白过来,急吩咐尚婉和钟万守护大营,他则脚起祥云,飞至空中战团。

烛龙舍了性命相拼,好似渐占上风,正杀得威风凛凛哩!猛可间觑见普贤,心里就有些紧张起来,但他仍不示弱,豪言壮语道:“普贤!你来得好,来得好哇!正是三教会齐,一并决个生死!”

“烛龙!如今你已是丧家之犬,在劫难逃,还不速速俯首就擒!”普贤仗剑喝道。

“喔哈哈哈……我烛龙岂会被你吓倒!”烛龙狂呼大叫。

“那贫道只有打你个烟消云散了。”普贤说罢,飞剑直奔烛龙。

玄女和风雪亭重新抖擞精神,与普贤一起将烛龙围在当中厮杀。

烛龙交战之时,并不是没有想到祭出六阳元珠,但怕六珠祭出,飞罡即至,而且那书生的砚台也会飞来,到时必是双方生死顿现,所以烛龙也是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不敢轻易祭宝,要以武功取胜。

但普贤加入战团,烛龙便知道自己身陷绝境,已是凶多吉少,如果不猝然祭出六阳元珠打死一个,就难以逃出生天了。

他暗自思定,便昂首冲出战阵,仗剑作法,把那六阳元珠祭出泥丸宫,觑着朝他追赶上来的玄女劈面祭出,疾如狂飇,快似闪电。

玄女已然瞥见,急一晃肩,抖开一道斩祟飞罡打去,却因右臂受伤失了准头,那赤焰珠只被擦了一下,仅减去两分道力,仍奔面打来。玄女大惊,避身闪过,又被在伤肩上打了一珠,好不疼痛难忍!

烛龙猝施杀手锏,果然一击而中,又连祭橙黄二珠,准备用连环珠打死玄女!

普贤慌忙祭起长虹索来缠住橙黄二珠。那橙黄二珠便在空中翻转,一时落不下来。普贤又将飞剑、飞叉、金锤等纷纷祭将出去。

烛龙一边左躲右闪,一边仍直取玄女来。

玄女咬紧银牙,拧起翠眉,迎架相还。

烛龙最恨之人就是玄女,他豁出性命,将赤碧黑白四珠轮翻祭出,在空中飞转如梭,专打玄女。

“三阳开泰!杀!”

“四阳覆灭!杀!”

“五阳化日!杀!”

“六阳灭绝!杀!”

“长玄夺日,光掩无痕!祭!”

“君临九霄!万魔伏退!祭!”

“命应九玄!唯我独尊!祭!”

“玄开万宗!神自我来!祭!”

玄女也急急手结法印,舍命应战,可惜斩祟飞罡早已法力大减,破不了那四颗元珠之威,而普贤祭起长虹索、飞剑、飞叉、金锤也一时奈何不了烛龙,毕竟二人都负有道伤,被烛龙豁出性命一阵连珠轮攻,都显得手粗脚笨起来。

猛然间,玄女招架不住,又被打中两珠,花容失色,“嘤咛”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普贤惊恐不迭。

烛龙快意狂笑,气焰上胜过二人百倍哩,此即是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方法,也是所谓哀兵必胜的道理。

可是烛龙一直小觑了风雪亭,他既不认识金头碧麒麟是大成府的圣驾,也不知风雪亭怀藏大成府的圣宝有多厉害,这也合该他应此劫数,灵台督府封授第一尊位,督导六合六精迎阳之职。

风雪亭见他们祭宝相斗,而玄女和普贤都吃紧不堪,渐落了下风去,便在烛龙右厢远处,将文武砚祭起在手中。

“大成文武!智周万物!诛!”

随着风雪亭话音落处,一道绿光莹莹,雷电般闪去。

烛龙只管对付玄女和普贤二人,并不在意风雪亭,虽也知道他有一块砚台颇有威力,但此时却和亚猛犯了同样的致命错误!

那文武砚奔速极快,快过电光石火。

烛龙躲闪不及,用赤虹剑猛然磕击。

一声炸响,赤虹剑被击成数段,掉落云层下去了。

同时,文武砚攻势不减,依旧飞打过来,烛龙法力消耗甚巨,无法躲避,着着实实地打在他的额头上,直打得他脑袋炸裂一般,两只龙角又被打断,整个身影摇摇晃晃,往前栽了好几个趔趄,方才站稳了脚根。

烛龙眼前发黑,金花直冒,六阳元珠纷纷返飞回来,不停地旋转在烛龙周围护其元命,可见这一砚台打得他受伤非轻啊。

惊恐万分里,烛龙回头看去。

只见那坐在金头碧麒麟上的书生手掌内展托着一方砚台,粗糙苍朴,七彩闪烁,正是大成府镇府的圣宝文武砚也。

烛龙怒吼一声,准备祭出六精珠回敬去。

风雪亭却成心打他,早已二次祭起文武砚:

“大成文武!义无反顾!诛!”

那文武砚闪一道蓝光,倏然而去。

烛龙被打惨痛,这回晓得它的历害,祭宝不及,慌抽身欲遁去。却又被玄女和普贤夹攻,躲不了哩!文武砚正打在烛龙的脊梁上,他眼前蓦然一黑,伸手不见五指,一个“龙钟跄”跌趴在云埃里,耳朵里雷鸣般震响,腹脏内翻江倒海,居然一时爬不起来。

玄女和普贤见状,忙飞奔过来,各挥宝剑劈砍。

烛龙的脊梁骨被打得根根断裂了也似,禁不住锥心裂骨的巨痛,惊慌失措里连翻了几个大翻身,化出原形,涛走云飞间腾挪而去。

三人随后穷追不舍,约奔走一万五千里地,复把烛龙围困住了。

烛龙怒气冲霄,巨吼一声。

霎时间,狂风大作,乌云席卷,山丘般大小的冰雹呯呯卟卟陨落不止!

风雪亭勒定金头碧麒麟,吃惊非小。

玄女樱唇挂血,清笑道:“烛龙!你现在黔驴技穷,用这小泥鳅的本事来吓唬人,真是贻笑大方!”

话落处,玄女逞神勇,催云脚,仗凤羽剑飞扑上来。

“玄女!我烛龙今日就是死,也要拖你来作个垫背。”

烛龙被打了两砚台,身负重伤,口内鲜血直滴,已然发不出威风来,但他对玄女恨之入髓,也不管普贤和风雪亭的左右威胁,只将那六颗元珠全数打向玄女。

这也是玄女合该入劫!

她在红尘山海之间奔走,屡遭魔创,道行大打折扣,九道斩祟飞罡也无昔日之威,虽然此时祭出九道斩祟飞罡应战,但已破不了那六阳元珠猛烈地轮翻祭打,香肩处,玉背处,胸窝处,额头处连中四珠,直打得她娇躯痉挛,口中连连吐血,一个跟斗栽落下云端去了。

风雪亭猛然瞥见,大惊失色,慌忙一沉金头碧麒麟,张开双臂托住了玄女。

“大护法?大护法!大护法……”风雪亭焦急地呼唤。

玄女娇容惨白,玉体冰凉,樱桃小口里不断地溢出血来:“雪…雪……雪亭……”

玄女欲要说话,却又说不出来,仅仅眨了几眨美丽的睫毛。

风雪亭看在眼里,痛在心扉,泪珠夺眶而出。他充满深情地呼唤着:“大护法,大护法……你怎么了,你快说话啊?”

“雪…雪亭……我…我没事儿……我…我乃三教大护法……除魔卫道……是……是我的本分,虽…虽万死不辞,你…你不要难过……”

“大护法,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风雪亭泪落滚滚。

“我…我没事儿……雪…雪亭……谢……谢谢……”玄女气如游丝,声音若断若续,忽而她颤微微地伸起纤纤右手,想来擦拭去风雪亭脸颊上的泪珠,但猛然无力地垂落了下去。

第八十八章:烛龙身亡 神归灵台

“大护法!大护法!大护法……”

在风雪亭一声高似一声的撕心扯肺地呼唤声中,玄女的娇容和玉体化作一片片五彩缤纷的羽毛,渐渐地飘散……飘散……飘散在无边无际的茫茫苍穹之中。

“大―护―法!大―护―法……”

玄女在三界之内辈分尊贵,风雪亭不敢存有半点非份之想,但这不妨碍他对玄女的敬慕之情。

此时风雪亭泪如雨下,痛苦哀号,越想紧紧抱住玄女,那无数的缤纷羽毛越飘散得快,最终只报住了一怀空荡荡的空气。

玄女被烛龙打碎道身,香消玉陨了也。

忽然有一颗绣球般大小的元神飘荡在天空,在风雪亭头顶上转了三圈,似有依依不舍之态,忽而一分为三,飞落红尘中去了。

风雪亭两手空空,伤恸欲绝,目视长空,泪洒无声。

他猛然回过头来,正见普贤与烛龙斗得难分难舍,忽而仰天悲啸一声,把那文武砚最狠杀招祭起:

“大成文武!忠贯日月!诛!”

烛龙知道难逃今日之厄,只有拚了老命决战,终于打死了万年宿敌玄女,解了心头大恨!但此时,他也已经耗尽了元气和法力,被普贤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当文武砚打来之时,烛龙如何逃得脱,正被打在后项上。

一声开天辟地响,烛龙在云埃里,摇了摇,晃了晃,浑身赤光震射,映红万里苍空。蓦然间,他跌跌撞撞地扑跪在云埃里,高擎双手,双眼喷火,仰天怒吼道:“鸿钧,我烛龙不服啊!我烛龙不……”

吼声突然而止,但听轰隆一声,烛龙巨塔般的身躯往后倒去,在云层间连翻十多个筋斗,化出了龙身原形,巨尾绞动,啪啪作响,把无边的云海绞得风云澎湃,天地无光,忽然四爪朝天,一动不动,沉落下云海去了。

一道元神悠悠飘将出来,倏然朝西南界飞去。

“烛龙,休逃!还我大护法命来!”风雪亭打死烛龙,依旧不能解恨。他收回文武砚,纵金头碧麒麟追赶上去,准备连烛龙的元神一同劈碎虚空。

追有不知多少云程,恰恰追赶上了烛龙的元神,风雪亭蹬足离鞍,飞在高空,举同光剑猛然劈将下来。

眼见烛龙元神即遭劈碎,忽然听见极远处传来一声疾喝:“小子,住手!”

话音未了,一道紫光划过五彩斑斓,照耀万里苍空,已闪现在风雪亭面前。紫光消散,一位古稀老者伫立在高空,右掌内已托住烛龙的元神。

“你是何人?为何抢夺烛龙的元神,快把它还给我?”风雪亭并不认识老道,正准备为玄女报仇,却遭他掳夺去,不禁勃然大怒,挥剑直指道。

“呵呵呵呵……你小子要烛龙元神作甚?”老者微笑道。

“我要为大护法报仇!你速把它还给我!”风雪亭悲伤万分地吼叫道。

“呵呵呵呵……我若给了你,谁替我去督导那二十九位恶神开山铺桥,夯基造府?”老者依旧微笑道。

“这么说,你这老道是要和我抢定了?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风雪亭双眼淬血,挥同光剑,直取老道。

“住手!雪亭快快住手!”忽然远处传来普贤的惊唤声。

在风雪亭一愣神时,普贤已飞奔而至,原来风雪亭的麒麟快,普贤的云程慢,因此这才落在了后面。

但见普贤二话不说,跪倒在老道脚下,毕恭毕敬磕头道:“徒孙普贤叩见紫霄宫老祖。祝:紫霄宫老祖万寿无疆。”

啊?

这古稀老者竟然是“天地玄黄无量身,洪荒内外第一尊”的紫霄宫鸿钧老祖!

风雪亭明白过来,浑身“哗”地一声,似泼了一瓢冷水。

他慌忙收剑入鞘,战战兢兢地跪膝叩首道:“大成府弟子风雪亭叩拜紫霄宫老祖。雪亭不知紫霄宫老祖驾到,还请恕罪。”

这古稀老道正是鸿钧老祖!

他一直在西南红海之上经营灵台山,收录并安排此次入劫山海神魔,这第一大劫数正落在钟山。

烛龙元神趁着青光圆劫道飞往灵台山时,老祖已然发觉,却忽见其后有人追杀,怕坏了他的好事,因此及时赶到,收了烛龙元神。

鸿钧老祖见风雪亭叩拜,便呵呵笑道:“原来你叫风雪亭。你救玄女,斩五魔,降烛龙,神通了得,果然是大成府里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老祖谬赞,雪亭实不敢当。”风雪亭浑身微颤,羞愧难当,如果不是普贤及时制止,他便犯下了忤逆之罪。

“呵呵……这烛龙,我要将他收录在灵台,你可还有什么异议?”老祖和蔼征询道。

“雪亭鲁莽,全凭老祖做主。”风雪亭小心翼翼道。

鸿钧老祖微微颔首,忽对烛龙的元神道:“烛龙,此次罍山坍塌,煞灵逃逸,山海界内神魔大动,黄帝向我请了一十二道金符,镇压这山海界内各处神魔。

我念你四千多年衔精服役不易,才没有镇压于你,不料你不惜此功,反而兴兵作乱,祸害山海和人族两界。如今你道身已毁,元神无寄,我准备带你去灵台山建功赎罪,重获功果,配祀三界,你可愿意?”

“如果能赎回龙体,小神愿意赎罪。”

烛龙元神内有六条小赤龙,抱成圆团,微微游动,实乃修炼六大劫数的六阳元婴。它被拘在老祖手掌之中,无法逃遁,不得不恓恓惶惶应诺。

“好,你同意了便好。如今灵台初创,就由你督导那二十九位恶神开路铺桥,夯基造府,迎接其他入劫神魔。他日功成,以你‘督’导之功,封你为灵台‘督’府尊主,你意下如何?”

“谢老祖恩典,小神烛龙定当竭心全力,鞠躬尽瘁。”

鸿钧老祖闻说,十分释然,便又对普贤和风雪亭道:“钟山劫数已了,你二人速回昆仑大营交接军务,然后投身人界,前去为诺那佛祖护法去吧。”

“是。”普贤恭敬应道,“只是徒孙还有一事相求。”

第八十九章:雪亭转世 投身谭府

“何事?”鸿钧老祖问道。

“钟山已被烛龙设下龙族结界,徒孙等法力微弱,只怕……”

“你不必多说了,我同你去一趟钟山便是,你速前头引路。”

“是。”普贤应诺,转身前头引道去了。

风雪亭不敢驾座,引着金头碧麒麟,跟随老祖朝钟山而来。

不多时,已至钟山,那紫金钵盂依旧倒扣在那里,金光闪闪。

鸿钧老祖吩咐普贤道:“你速收了那紫金钵,我来打开钟山结界,等清理钟山之后,你二人就速速转世投身去吧。那人界五行八风九阳正气也已动了,任府众神应劫当现,你二人都要好自为之。”

普贤俯首应命,手捻兰花指,默念南无咒,那紫金钵徐徐升起,最后化为海碗大小,落在大士手中。

鸿钧老祖施展至圣功德之法,右臂连连拂动广袖,就见整座钟山摇晃不停,雷声轰响,霹雳大作,磅礴的苍气滚滚翻腾,一阵阵朝虚空之中四处散开,转瞬间化解了钟山数万年的龙之结界。

“结界已经打开,其余之事,你们自己处理去吧。”老祖整理广袖,转身欲回灵台山。

“老祖:徒孙还有一事禀告。”

“你还有何事?”

“此次钟山虽已平定,但玄女师叔阵亡,元神也不知落向哪里去了?还请老祖明鉴。”普贤禀报道。

“你那玄女师叔乃是混元大罗金仙,道身虽毁,但元神不灭,已然落入红尘,自行修回道身去了,她自己的事由她自己了吧,你就不必管了。”老祖说着那话,微微瞥了一眼风雪亭。

“是。”普贤恭敬应道。

“你二人速去打点军务,我也要回灵台山去了。”老祖说罢,左手内托着烛龙的元神,一道紫光闪烁,已然消失在云波浩渺的西南苍空。

******

普贤和风雪亭跪送老祖圣驾。

等老祖走了多时,二人这才站起身来,替玄女伤感一回,双双落下钟山,直进入昆仑大营。

尚婉和钟万迎接二人入帐落座,并询问都昂山战事。

当听说烛龙已被铲除,钟山叛乱已定,众将士欣喜若狂,相互拥抱祝贺,而后又听说三教无量大护法玄女以及许多将士阵亡,又一个个感世伤生,唏嘘不已。

普贤一边命风雪亭去都昂山报信,收兵返程,一边命尚婉和钟万查封钟山,剿除余孽,只待兵会一处,返回昆仑山。

不一日,风雪亭、巫彭率领都昂山众将士回到钟山大营,魃公主伤势仍重,被安置在后营养伤。

尚婉和钟万也已扫清钟山,包括烛龙的侍剑奴在内的钟山妖魔无一幸免,并引七员昆仑山悬圃神将而归,却不知暗里早逃走了那花脸獾(花脸獾在后书中有叙,因为小角色,所以不作细注)。

钟山山神和土地共有七八位,因数千年来服侍烛龙尽心尽职,只被囚于山洞,所以不曾罹难,为众将士所救,后来依旧守护钟山,行施守土和护佑人族之责。

两处众将士相见,劫后余生,恍如隔世,相拥喜极而泣。

诸事处理完毕,已过数日。

魃女伤势略有好转,便打点精神吩咐大摆酒宴,犒赏三军,又招魂奠祭钟山大战中阵亡的众将士,包括尽数战殁于此战中的十大洞天三十六靖庐七十二福地的散仙、护法以及道人。

并造军功册,记载各部将士军功包括阵亡的全部道士,陈禀昆仑山,以资论功行赏。普贤和风雪亭婉言谢绝,并不求功。

又过两日,昆仑将士拔营起寨,大敲得胜鼓,凯旋兵返昆仑山,来时五万精兵强将,回时不过数千将士而已矣。

魃公主与普贤、风雪亭揖别,回昆仑山复旨。尚婉和钟万也来辞别行,径返人界去了。

钟山战事历经数月,以昆仑山大获全胜告终,烛龙被鸿钧老祖拘往灵台山,督导属部众神五命八灵六面十会,服劳行役,以赎前罪。

******

目送昆仑大军浩荡而去后,普贤这才长长地舒一口气:此刻烛龙叛乱终于尘埃落定,钟山地界恢复人族平安。

他对风雪亭道:“现在我二人可以去那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转生护法去了。雪亭,你先行一步,我回灵山复命之后便到。”

“这……”风雪亭搔搔脑袋,犹豫起来。

“雪亭,你有什么难处?”普贤不禁问道。

“人界地域宽广,那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我不知它在何处,一时如何寻找得到?”风雪亭为难道。原来他道行不高,天眼未开,而他之所以能够屡建奇功,不过是因为全凭大成府的法宝而已。

“呵呵……也罢,那我就送你一程吧。”普贤淡笑道。

“如此最好,有劳大士了。”风雪亭欣然于色。

于是,普贤引领风雪亭离开了钟山,一路祥云飘飘行至南唐国宛陵郡,拔开云层,打开天眼,朝下界寻找。

寻找多时,那宛陵郡南界上的华阳镇谭家庄谭府便呈现在眼前。

谭府之内,假山曲池,树木花卉,历历在目,清晰可见。

此时后院中正有一位姣丽纤瘦的少妇坐在阳光里读书,头顶有一尺来高的金光隐约闪烁,正是已嫁入谭府的周幼仪,诺那佛祖灵元的转世之身。

“就在那儿了,那院中所坐的女子便是诺那佛祖的转世之身。”普贤手指下界谭府道。

“多谢大士指引。”风雪亭行礼道,“不过我此去投生,我这坐骑和宝剑要放在哪里才好?”

“你就先交付给我吧,来日我再交还给你。”普贤道。

“有劳大士。”风雪亭甚喜,就伏在金头碧麒麟耳畔叮嘱一番,然后又解下同光剑,一并交付给了普贤。那大成府文武砚乃是通灵如意之宝,可大可小,风雪亭就携带在身上。

普贤接收了两物,复道:“你且闭紧了双眼,不要睁开,待我助你一臂之力。”

风雪亭不明白原因,便就把双眼闭紧了,忽觉普贤轻轻搡了他一把,便昏昏沉沉地朝云层下坠落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风雪亭感觉到周身湿漉漉的温暖和窒息,欲要启开眼睛时却已昏昧无知了,其实他已经转世投胎,被周幼仪孕育在怀。

普贤注视着风雪亭降世而去,微微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万物缘来皆造化啊!我这道友竟然得到这两个大成府的宝贝助修。”

话落处,他从袖口内取出白象的元神道:“道友,我现在把你禁在这同光剑内,二九之数后,你方可出来找我。”

“是,主人。”白象的元神跳了两跳。

普贤遂捻了一个“禁”字诀,就把白象的元神封印在同光剑剑柄之内,又来封印了金头碧麒麟的泥丸宫,顿时化作兔子大小,僵硬不动。然后他手捻兰花指,口颂十愿大法,将金头碧麒麟和同光剑一起掷下人界去了。

过不多时,一声巨响,惊天动地,离谭家庄地界直行三十多里处,平空拔地而起两座山峰,一座宛如大象,一座仿佛麒麟,两相迎对,云蒸雾绕,瑰丽非凡。

普贤观望许久,方才催动祥云,径赴灵山交旨去了。

第九十章:查访灵脉 途撞小鬼

尚婉和钟万两位道长离开了钟山,背负七星宝剑,道袍飘飘地御风返回人界,准备先到海南总靖坛交付道牃,陈禀钟山之战的事宜,然后再回广州清远山福地。

一路之上,云波浩荡,天海寂寥。

尚婉目睹此景,不禁长叹一声:“唉……可惜啊可惜……”

“师姊:可惜什么?”钟万连忙问道。

“满眼寂寥,归人何处?”

“是啊!”钟万明白其意,也不由感慨道,“去时有两千道友,回来时只剩下你我二人,实在是可惜啊。”

“最可惜的还是罗浮山罗浮洞的杜毕现杜真人啊,他已修到散仙的修为,与西城山太玄洞的田汢田真人并称‘西南二仙’,却不料在钟山仙霞升天了。”尚婉不胜伤感道。

“是啊,如果田真人不是去荆州寻找那九阳神钟,而是来到这钟山,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啊。”钟万道。

“还说呢,你不就是顶了田真人的名额来到这钟山?我是一时拿你没办法,只好央求师尊,这才跟你一起来了。那日,幸亏普贤大士没有继续问下去,否则不就漏了馅了?”尚婉面含嗔色道。

“师尊说你我二人是应‘五行逆劫’之数,有娲祖娘娘的神气加持,我还怕它什么?何况征讨烛龙这样的山海盛事,如果不亲眼目睹一回,实在是有负平生啊。”钟万倒不在乎曾经作弊之事,反而洋洋得意。

“唉……你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孩子一样任性,也亏师尊还惯着你,师尊可是把光大清远山的重任寄托在你的身上。如果不是普贤大士阻止,只怕我们也都战死在都昂山了。”尚婉柔声责备。

“战死又何妨?能证降妖除魔道,何惧马革裹尸还!”钟万意气风发道。

“你呀你呀……”尚婉纤指频频指点,似乎气急败坏。

“哈哈哈哈……能证降妖除魔道,何惧马革裹尸还!”钟万又吟颂一遍,大咧咧地双臂背负,装出清高的模样,御风急驰向下界。

“诶!师弟!你别走得那么急啊,等等师姊呀。”尚婉清唤一声,振风疾追上去。

须臾,尚婉追赶上钟万,满眼溺爱地抱怨起来。

钟万昂首挺胸,一副耍泼自满的样子。

堪堪之间,行经江南地界上空,蓦然看见云层下有一阵阵的红光闪烁,映照天空,经久不息。二人都十分惊奇这种天地瑞相,脚程就不由自主地沉将下来,准备探看个明白。

却见那红光起处正在一片苍翠丘陵之间。

红光闪烁之中生有两座异峰,左似一头麒麟,右似一头大象,瑞气缭绕,瑰丽无比,其间有一条黄土大道穿过,蜿蜒曲折伸入远方的青山翠峰之中去了。

那下界黄土道上早已聚集着许多山野乡民,仰望两座突然拔地而起的山峰,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个个惊叹:实是平生不曾遇见的天大奇事。

钟万急赶风程,早已落将下来,大步走进人群之中,向一位老农行稽首礼,问道:“老人家,这两座山峰怎么回事?”

“天晓得呐。昨夜子时,老夫起来解手,就看见天空火烧云一样通红,无缘无故就落下来这两座山峰,还晃着三道金光,却并不知道什么缘故?”老农回答道。

“我也看见了哩,那三道金光现在没了,这红光还有一些,真是奇了怪了,幸好没砸死人呐。”

“可不是,幸好没有砸死人……”

众人见问起,一个个兴奋异常,七嘴八舌地叙说所见异相,但没有人能够说出一个子丑寅卯出来。

钟万遂走出人群,暗念开眼咒,将右食指在印堂上横抹一下,聚精会神,定眼仔细观察两座山峰,似乎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师弟:不要看了,这天下奇事多了去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尚婉催促道。

“师姊你看:这两座山峰左似麒麟,右似大象,一左一右,伏守拱卫,这其中某个村落里必将有圣贤出世!我们何不一路查访查访去?”

“师弟:你就不要多事了,就算有圣贤出世,与我们又有何干?还是赶快回海南总靖坛复命去吧,如果师尊怪罪下来,我可不帮你兜着了。”

“既然遇见,不可错过,或许能收一个好徒弟也未可知呢。师姊想回去就回去吧,顺便告知师父一声,我顺这条路查查去。”

“唉……你呀你呀,从小到大都这样。我一个人回去,怎么交代?算了!就再由你任性一次,师姊陪你一起查查去。”尚婉十分无奈。

“这才是我的好师姊嘛。”钟万高兴道。

尚婉闻听那话,刹时如吃蜜饯,满面泛起红晕。

尚婉和钟万都有将近千年的道行,对天象、地理、气脉自然都能窥看出几分玄机,因此商量妥定,二人便沿着黄土路一村一庄地寻找去,寻找那灵脉究竟隐藏在何处。

但寻找了五六个村落,也没有寻找到那灵脉所在。

此时天色已晚,一弯上弦月斜勾在西山梁上。山峰之间愈加显得昏暗。冷风从山林里钻将出来,呼呼呼地旋刮不止。

走不多时,二人又走进一座村墟来。

那村墟正道路口旁起落一家巨宅,院墙曲折盘桓,院内灯火闪烁。

尚婉和钟万刚走过哩,倏然间从那巨宅内传来一声妇人的尖锐恐叫,在寂静的山空飘荡,令人毛骨竦然,浑身发软。

此声不祥,必有蹊跷!

二人听得一惊,相互打量一眼,同时奔向那恐叫声传来处,越过院垣之后,便落在了那西厢房下的一丛花卉旁。

那西厢房内,兀自亮着灯火,有一位少妇正在床前神之舞之地拼命挣扎,一双手臂无端端地高举在空中,裙衣却一件一件的自个儿脱落下来。

须臾,那少妇一丝不挂,光生生的模样叫人欲喷鼻血。

忽尔间,少妇又似被人推仰在床上,两条玉腿翘得老高,乱蹬乱弹,那瓜子小脸摇躲不止,终于又迸出惊恐的尖叫声:

“救命啊!有鬼呀!有鬼呀……”

那惊叫声响彻大院,回荡山空,恐怖之极!

顿时间,闹哄哄似炸开的汤锅,各处厢房纷纷跑岀七八个男女,有的打灯笼,有的执刀棒,有的空着双手,直奔西厢房而来。

其中一名壮汉手中拎着大刀,飞步奔至西厢房前,一脚踹开房门,喝道:“娇儿,哪里有鬼?”

“老爷!有鬼,有有有……有鬼……”那少妇裹被在身,滚下床来,扑进汉子的怀里,哆哆嗦嗦道。

“有鬼?鬼呢?哪里有鬼?”壮汉一手搂定少妇,一手紧握大刀,双眼贼溜溜地扫视室内每一处角落。

室内静谧,烛火寂寂。

圆桌上的香匧打翻开来,手饰碎银,闪闪发光。

那少妇紧钻在汉子的怀里,瞟着香匧,惊心甫定道:“我那……我那两锭大金子被鬼抢了,它们还要来轻薄我……老爷……我好怕怕哦。”

旁边一位胖妇人环视室内静寂空荡,并无异相,就翻白眼道:“我说三姨太你呀,这白灯亮火的,哪里来的鬼啊?是不是最近老输银子,耍着花样向老爷讨要?可是这大晚上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啊吔……夫人怎么说这话,我还缺那点银子?真的是有鬼啦!”那三姨太跺着小脚,十分委屈地解释。

“那鬼不偷别人的,怎么偏偏来偷你的?”胖妇人冷嘲道。

少妇一时答不上话,委屈地拿眼觑着壮汉求助。

壮汉不耐烦道:“都别嚷嚷了!你们这些妇人,没事来找事,一刻也不消停,都散了去,都散了去……”

那三姨太忽然挽紧壮汉的臂膀不放,怯生生道:“老爷,我好怕怕哟,今晚你一定要陪我睡哦?”

“陪你睡陪你睡,行了吧?”壮汉无奈,就依了那少妇。

胖妇人晦着脸色,咕哝道:“又是那货儿痒了,变着法子来卖骚。”

说着那话,胖妇人一脸黑线地走开了。

众人也都随后散去。

众人一时惊慌,并未发现窗户花卉后隐藏着两位道人。

钟万听说屋内有鬼,便运神于目,隔窗而看,果不其然:那壁橱角落里龟缩着两个小鬼,不敢出来哩!

原来那壮汉阳气极盛,浑身豪光瑟瑟放光,就逼住了两个小鬼,一时不敢动弹。

按民俗传说:活人都有三道豪光,生在左右双肩和头顶之上。

这豪光是本人生平和祖上行善积德所形成,即“头顶三尺有神明”的俚语注脚。本人或祖上无善德者,豪光即弱,为邪祟阴鬼所惑;本人或祖上有善德者,豪光则强,邪祟阴鬼不敢近身。

这豪光正如神圣仙贤肩后的道光一样,只是肉眼凡胎不识而已。

这时两个小鬼被壮汉阳气和豪光逼住,十分害怕,突然又有两道白光照来,即吓得露出了鬼身。

一抬眼,便觑见南窗外站立着一男一女两位道士,两个小鬼不由慌然大惊,唧溜溜怪叫一声,卷一阵阴风穿东窗而去。

那壮汉和少妇忽见两朵绿火,顿时吓得掉入冰窖中也似,浑身冰凉,相互搂抱,缩在床角,瑟瑟索索,果然有鬼哇!

第九十一章:尚婉释鬼 土隍敛金

两个小鬼穿窗而去,尚婉和钟万飞步疾追。

直追过四五里地,二人才各抓住一个小鬼,押在稻田边的草地上。

钟万自背后抽出七星剑,指喝道:“大胆小鬼!你们不好好呆在阴界,却为何跑到阳界来鼠摸狗盗,挠乱人家?”

两个小鬼趴跪在地上,浑身颤抖,惶恐不安。

其中一个瘦鬼哆嗦道:“道长饶命,道长饶命,小的是奉……”

那话刚说出上半句哩,另一个胖鬼忽然死揪了瘦鬼大腿一下,痛得它直咧嘴巴,就把那下半句话硬吞回肚中去了。

那胖鬼佯作哭泣状,接话道:“小的两个本是兄弟,都死于强盗之手,因念着家中老母独居阳界,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就准备偷些金银接济她老人家度日,不料被两位道长发现,还请两位道长可怜可怜,饶过我们一次。”

“是啊是啊,还请两位道长可怜可怜,饶过我们一次。”瘦鬼连声附和。

“看你两个倒是有孝心的鬼,今日就饶过你们,以后不准再出来打挠阳界人家了。”尚婉心地善良,信以为真,就生岀怜悯来。

“是是是……”

“小的两个再不打挠阳界人家,这就告退,这就告退……”

两个小鬼叩头谢恩,慌慌张张卷一阵阴风奔逃而去。

钟万对两鬼行那龌龊之事耿耿于怀,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此时,他怀疑道:“师姊:哪有阴界鬼孝敬阳界人的事,这岂不触犯了阴律?我看一定另有隐情!”

尚婉一时怜悯,倒不曾细想,便道:“算了算了……那壮年汉子一看就是个跋扈的财主,吓唬吓唬他,分他些金银给穷人又何妨?”

“好吧,算了算了!”钟万摔摔手,表示无奈。

“这天色也晚了,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投宿吧,明日再继续寻找。”尚婉提议道。

钟万点头同意,将七星剑收回剑鞘。

于是,二人继续沿黄土路向前走去,准备找一家客栈或农舍歇宿,可是原本以为再走片刻,便可以寻找到过夜之处,殊不料走过一程又一程,也没有发现一处村落,而且山路反而变得愈加蜿蜒崎岖,尽在山梁子上绕来绕去。

二人正值无奈,准备御风而行,忽然看见前边的大路旁,有一座魅森森的破土隍庙,绿火磷磷,阴气四射,时不时有鬼火从四面八方飞将进去。

钟万吃惊道:“师姊,那前面土隍庙里怎么聚来那么多鬼火?”

“我也看见了,怎么有那么多鬼火?”

“怪事!师姊,我们看看去。”钟万话落,疾步如飞,人影已失。

尚婉无奈,脚下踏风,径朝那座破土隍庙飞奔而来。

******

那土隍庙方圆有数十丈开阔,院垣低矮,门楼破坏,走廊和殿堂脱落斑剥,里里外外都生长出一米多高的荒艾野草,十分的荒凉萧败。

天光黑暗中,有许多绿磷磷的鬼火陆续飞进那土隍庙内,顷刻绝尽。

尚婉和钟万飞步疾行,不多时便到达土隍庙。二人越过低矮院垣,悄悄潜行到殿堂前窗户底下,偷窥殿堂内有何动静。

只见昏魅魅的光影里,那殿上供案后,兀自端坐着本处的杨土隍,满脸紫光,鬼眼白森,端的十分吓人。

油漆驳落的供案上摆放着一座偌大的铁制功德箱。

供案两旁各站着一名白脸蓬鬓的鬼将,手中握着黑不溜秋的朴刀和铁叉。那殿堂下却跪伏着四十多个小鬼,噤不吱声。

那杨土隍巡视众小鬼一番后,问道:“扭里精,扭里怪!大家都到齐了吗?”

“禀报杨爷:到黄家冲的胡车巴道还没回来。”左下首鬼将扭里精拱揖回答道。

“也罢!城隍爷这些日催得紧,就不等他胡车巴道了。大家都快快献上来吧,明晚我也好去城隍爷那里交差。”那杨土隍说过,用手拍拍功德箱道:“大家开始吧。扭里精,记账;扭里怪,称秤!”

众小鬼闻话,陆续起身,排好长蛇队形,一个个缓缓走到功德箱前,或从胸怀内,或从衣袖内,掏出一块块闪着光芒的东西。

咦吔?

原来那些闪着光芒的东西都是黄金哩!

但见那些黄金有元宝形的,有长条形的,有方砖形的,也有碎块儿的……大小不一,闪闪发光。

众小鬼一个个把黄金递给扭里怪过秤。

扭里怪用一杆小秤称过,然后倾入功德箱内。扭里精站在一旁,左手捧着帐册,右手执笔记帐。两顿饭的功夫,黄金全部过了秤,账目也全部记录下来。

众小鬼纷纷退至殿下站立。

杨土隍问道:“扭里精:数目都齐了吗?”

扭里精回禀道:“禀报杨爷:还差一百三十一两七钱。”

“什么!还差一百三十一两七钱?这两次的黄金怎么总是凑不够数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杨土隍紫脸一沉,喝问道。

众小鬼闻听喝问,扑嗵嗵全趴在地上,屁股翘得老高,瑟瑟发抖。

殿堂内鸦雀无声,只剩下杨土隍两道白森森的目光扫来扫去。

过了许久,有一位瘦鬼略微抬起头来,怯怯地禀报道:“小的们道行低浅,怕阳气,惧豪光,向来只找那些衰人家和穷人家收刮黄金。这地界上,已收刮过几次,现在只剩下些阳气和豪光盛的人家,虽有黄金,但小的们害怕,都不敢去,因此日渐艰难。”

“屁话!办事不利,却拿话来搪塞杨爷!”杨土隍拍案大怒道,“难道非要杨爷我掉了脑袋,你们才肯放心吗?”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那瘦鬼伏地叩头不停,其实它正是尚婉钟万遇见的二鬼之一。

众小鬼见状,也吓得纷纷磕头如捣蒜:“小的们不敢,小的们不敢……”

这时扭里精连忙作揖道:“请杨爷息怒。兄弟们都是些小鬼,怕那阳气和豪光盛的,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黄金数目不够,不知可否向城隍爷通融一下,用银子玉器等物件来代替一回?这样,事情也许就好办许多了。”

“对你们说了多少遍了,黄金!黄金!城隍爷要的就是黄金,不是其他物件!”杨土隍恼怒道。

“那……那就不好办了,这地方上的黄金有枯竭的时候,而那上头却没有满足的日子。”扭里精嘀咕道。

“明晚我就要到郡县里交差去了,上个月的黄金还欠着呢,如果这个月交不齐,八成就象东边的葛土隍一样,咔嚓一下脑袋不保了。”杨土隍瞪眼道。

“杨爷,小的这里倒想到一个主意:今夜就叫兄弟们再辛苦一趟,务必凑足那一百三十一两七钱金子,您看如何?”扭里怪建议道。

“嗯,这办法可行,就这么办吧。”杨土隍点点头,又吩咐道,“可是你们要记住:速去速回,切不可磨蹭到天亮还凑不够数字。”

“是!”众小鬼齐声应诺。

“大家不要再耽误时间了,速去速去吧。”杨土隍挥挥手,命令众小鬼速去办差,他自己则颓唐地坐倒在靠背椅上,黯然神思。

******

土隍庙内杨土隍和众小鬼的对话早被躲藏在殿堂窗户下的尚婉钟万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钟万刚观察殿内时,就已发现那一胖一瘦两鬼也在其中,此时听到它们对话,顿时气炸肺腑。他咕噜道:“原来是这土隍亲自命令那些小鬼做这伤天害人的勾当,我既然遇见,岂能饶过它们?”

钟万说罢,抬手抽剑,准备闯入殿内,却忽然被尚婉抓住胳膊。

“师弟不可鲁莽,听那土隍的话儿,好像这幕后还有主使,我们先不要打草惊蛇,再仔细看看,看看他们究竟在耍什么花样。”尚婉低声道。

钟万听说此话,颇觉有理,就缩回了身子,与尚婉躲匿在窗户底下,继续静观其变。

******

众小鬼遵从命令,各个心事怏怏地陆续走出殿门来。却才走下了台阶,顶头就瞥见到黄家冲的胡车巴道两个小鬼摇摇晃晃地走进门楼来了。

“胡车巴道:你两个怎么回来得这么迟啊?杨爷正等着奖赏你两个哩!”那瘦鬼哂笑道。

胡车巴道都苦巴着鬼脸,并不应声,木偶一般径朝院中走来。

“这是咋地了,怎不理会我?”那瘦鬼笑嘻嘻走上前来,捏胡车鬼的脸皮,拉得老长,竟然也没有反映。

瘦鬼正觉奇怪哩,裤裆下猛被踢了一脚,疼得他捂住裆蹦跳起来:“嗷!嗷!嗷嗷嗷……”

“哈哈哈哈……”众小鬼开怀大笑。

却见胡车巴道两鬼已疾步奔入殿内,而巴道鬼的背后好似背着一个老大的麻布袋。

众小鬼发现,纷纷惊羡道:

“哇噻……弄了这么多黄金!这麻布袋都拖到地上去了!”

“难怪这么神气活现呢!”

“这么一大袋黄金,看来一定够了,倒省了我们一趟辛苦。大家回去瞧瞧,看杨爷怎么说。”

“对!回去回去,回去瞧瞧去。”

一声呼应,众小鬼闹哄哄地又转回土隍庙来。

第九十二章:简黎除鬼 钟万赠丹

杨土隍正自郁闷,忽见胡车巴道两个小鬼匆匆进来,而且背后拖着一个/大/麻/布袋,他不由兴奋地直起身子,胳膊肘趴伏在供案上道:

“胡车巴道:我正等着你们俩呢,原来你们俩干了这么一大票!快快快……快把那麻布袋提上来,让杨爷瞧瞧有多少黄金!”

说来也怪,那麻布袋非但没有被拎上供案来,反而胡车巴道蓦然腾空悬起,仿佛王八被颠倒抓起来的模样,四条胳膊四条腿乱划乱摇,哇哇怪叫。

咦……这是何故?

杨土隍和众小鬼愕然吃惊。

扭里精上前大喝道:“胡车巴道,你两个作甚?快快打开……”

那话音未落哩,胡车巴道横空“呼”地一声,直飞将过来,把扭里精和扭里怪撞翻倒了,正巧翻倒在土隍庙的兵器架下,被兵器叮咛哐啷一阵乱打,打得啊哟哎哟痛叫,一时爬不起来。

忽然间,麻布袋揭起,露出一条大汉来。

但见那大汉身高马大,穿一件黑布直缀,满脸捈了青苔也似,右手里握着一把日常用的割麦镰刀。

“遭打!”那大汉猛喝一声,左手便把麻布袋往供案后掷去。

杨土隍突遭惊变,躲闪不及,被麻布袋正蒙到头脸上,哐咚一声,整个身躯连带着椅子仰翻在地。

大汉动作极其灵敏,已然纵身跃上供案,正瞥见那功德箱,便甩起一脚踢去!

一声响,功德箱被踢起,直砸向杨土隍。

杨土隍尚未爬起来哩,又被“哐”地砸趴在地上。

那功德箱本来是铁制的,并且里面又盛有两百多斤黄金,因此显得比较沉重,饶是大汉颇有脚力,却是亏了他那五个脚趾头哩。一脚踢出去后,直痛得他扳起右脚,不停地鼓嘴呋呋吹气,左脚踮在供案上,蹦来跳去,十分滑稽。

蹦跳间,忽瞟见杨土隍撅屁股准备爬起身来,大汉便双手举起镰刀,猛跳下供案,狠狠地砍将下去。

杨土隍被麻布袋罩住脑袋,尚未抖脱哩,刚撅屁股起身,硬生生又被那镰刀尖扎在屁股上,“嗷”地痛叫一声,飇在一旁,摸腚怪叫。

此时,众小鬼纷纷反应过来,一个个拿了刀叉剑棒来保护杨土隍。扭里精、扭里怪、胡车巴道也早已爬将起来,手拿刀叉,护在前头。

杨土隍这才急律律挣脱了麻布袋,缓过气来,抬眼观看。

但见供案后站立着一个青面大汉,手握镰刀,气势汹汹,原来不过是庄稼汉模样的阳界凡人,只是周身有一道青气冲射,才显得他豪光逼甚,非同凡响。

等观看明白过来,杨土隍一边摸着生痛的屁股,一边怒气冲冲地骂道:“妈里个巴子!你这不知死活的庄稼汉,敢来与杨爷作对!”

“你们这些恶鬼,竟敢跑到阳界祸害人,爷爷早就想收拾你们了!算你幸运,没一镰刀砍死你!”那大汉豪气冲天,青光煜煜直射。

“哦哈哈哈……杨爷我本是死人,你怎么能打得死?待杨爷先要了你的小命!”杨土隍衔恨至极,大手一挥,命令众小鬼诛杀大汉。

扭里精扭里怪呜呼一声,率领众小鬼举刀舞叉围杀上来。

大汉公然无惧,操着镰刀东挡西挖,甚是勇猛。那青光藉盛,阳气冲射,几十个小鬼居然奈他不得,被打得落花流水,乱作一团。

杨土隍见大汉历害,便命胡车巴道捡拾功德箱,他亲自夺一把大刀在手来战。斗过三十多回合,却觉得十分吃力,杨土隍便跃上供案,等大汉扑来时,猛扭身回头,一张口,朝他吐出一口尸气。

那尸气极其阴冷腐臭,大汉经受不住,捏着鼻子,皱着眉头,蚂蚱般蹦跳了几下,啌咚一声,翻倒在地,不省人事。

众小鬼一拥而上,用刀枪叉棒狠狠压住大汉。

“杨爷,怎么处置?”扭里精问道。

“杀了!免得走漏了消息!”杨土隍恶狠狠道。

众小鬼齐诺一声,纷纷举起刀枪叉棒便要结果了那青面大汉的性命!

却在这危急之时,殿前窗户一声惊天巨响,窗棂断碎,纷纷乱射,便飞进来两条人影,正是尚婉和钟万两位道长哩。

尚婉落身未稳,展袍袖拂去。

一阵飓风刮过,众小鬼站立不住,纷纷纺车似向后翻滚去,啊呀妈呀的怪叫不断,刀枪叉棒掉落一地,叮叮噹噹作响。

原来二人本不想打草惊蛇,准备探明玄机,却不料半路上杀出一个程咬金,不分青红皂白地与众鬼斗杀起来!此时见他身陷危险,二人方才冲入殿内,出手相救。

突然闯进来两条人影,杨土隍颇是吃惊。正待发怒,却发现二人一身道家打扮,肩后各有红白两道道光闪烁,便知不好招惹,急打了一个唿哨,夹起功德籍,率领众小鬼卷一阵阴风穿门而去。

钟万正欲飞步追赶,却被尚婉唤住。

二人便走至供案下,将那瘫倒在地的大汉扶起来。

尚婉知道大汉中了尸气,便右手食指凝一道神元,在他胸口一点。

大汉果然张开嘴巴,吐出一股尸气来,袅袅飘散。

大汉悠然睁开双眼,猛然瞥见一男一女两位道士,料是二人救了自己,慌忙翻身站起,作礼谢道:“简黎谢过两位道长救命之恩,敢问两位道长尊姓大名。”

“贫道钟万,这位是贫道师姊尚婉尚道长。”钟万回答过,然后问道,“简兄弟:你好端端的一个普通凡人,怎么与这些鬼斗起来了?这斗鬼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啊。”

简黎答道:“钟道长有所不知:我就是这附近黄家冲的庄稼汉。这半年来,时常有小鬼到村中作祟,害得乡亲们惶恐不安,我便想为村中除害,只是老母一直不允。

今晚得空,便抓住两个小鬼,一问才知还有后台,就抓着他们来到这土隍庙,准备一并铲除了,却不料差点栽了,所幸得两位道长出手相救。”

“你只是一个普通凡人,如何斗得过它们?”尚婉叹道。

简黎听说这话,却有些不乐意了。他拍打胸脯道:“我简黎是一个普通凡人,但也是七世降妖世家之后,平常也学了些道术,什么吐纳法障眼法的,我都会些。

并且一年多前,我身体里钻入一道青气,浑身生出许多神力,看夜晚如同白昼,妖邪之物都怕我呢,我还怕它们这些小鬼?就算我斗不过这些小鬼,也要拼了这条性命,保护我们村子不受它们祸害。”

简黎越说越激动,胸脯拍打得咚咚响,但是用力过度,不禁喔喔喔地直咳嗽起来。

钟万淡笑道:“看你也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我这里正好有两颗丹药,准备留给自己用的,不曾想没用得上,现在就都给了你吧。你回家之后,把它研磨碎了,和着温水服下,体内尸气自然清除。”

话落处,钟万自怀内摸出两颗红丹,递给简黎。――这两颗红丹,钟万原是准备在钟山受伤时所用的。

简黎接过红丹,连连揖谢:“谢谢钟道长,谢谢钟道长……”

“不必谢,这也是你我一场造化。”钟万淡然道,“现在那些鬼都走散了,你也赶快回去吧,免得你老娘牵挂。”

“也是也是……”简黎点点头道,“不知两位道长要到哪里去?今晚不如到小人茅舍歇一宿,明日再去赶路。”

“不必。我刚才听那土隍说,明晚他要到城隍庙里交差去,其中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我二人出身道家,降妖除魔本是分内之事,既然遇见,就要去查它个水落石出,为民除害。”

钟万本着修道之心,见众鬼乱阳,祸害百姓,比那寻访灵脉之事要紧许多,因此就转了念头,准备去宛陵郡城隍庙一趟。

简黎听说此话,大喜道:“正是这话!钟道长,也带我去一个吧。”

“你一个普通凡人,怎么能除鬼,还是赶快回家好好养伤去吧。”钟万说过,叫唤道,“师姊:我们走。”

尚婉应一声。二人遂与简黎告别,脚步如飞,已出了土隍庙。

“钟道长钟道长……不要走啊,带我一个不行吗?”简黎大急,一边招手高呼,一边慌忙朝庙门外跑来。

刚跑到庙门口,咕咚一声,简黎被门槛绊了一跤,跌了个狗抢屎。他狼狈地爬起身来,咧着嘴巴,揉着胫骨,仰望天空。

尚婉和钟万已御风空中,道袍飘飘。

钟万稽首道:“简兄弟,快回家去吧,不要让你老娘牵挂。”

话音落处,钟万径转身,同尚婉御风飘飘而去。

******

简黎昂头仰望天空,心里翻江倒海,好不惊羡哩。

直觑着两位道长消失于天际,东边山岗渐渐露出鱼肚白来,简黎方怅叹一声,将镰刀插在腰后,转身出了门楼子,上了黄土路,大步流星地往黄家冲赶将回来。

黄家冲乃是一座小村落,着落在两座小山岭之间。

共住有六七十户人家三五百人口,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庄户人,以农为生。

简黎走过四五里路,便回到了黄家冲,此时天色已然大亮。

他刚走进村口,便听到村口老张的媳妇在声嘶力竭地嚎哭,身边两个男孩也哭得恓恓惶惶。

第九十三章:忠厚之家 心诚则灵

简黎急奔过去看个明白,却见茅草屋前,老张圆睁着大眼,直挺挺地仰躺在门板上,已是死了。

一打听,才知道了事情原委。

原来昨晚老张的父亲痼疾重发,十分危险,他准备把祖传的一锭小金元宝拿去买药,替父治病。

那媳妇却不肯,说得的是痨病,耗费多少钱财也是白搭,要留给两个儿子日后救急。

夫妇二人为此争吵不休,一时抢夺起来,一不留神那小金元宝“飕”地飞落到门外去了。

二人慌忙出门来捡,偏遇着两个小鬼(正是胡车巴道),捡起那小金元宝就走。老张撵上去,追讨不放,被两个小鬼拳打脚踢一番,过了一夜就七窍流血死了。

简黎听说明白,气得义愤填膺,头发尽竖,暴叫道:“这些恶鬼,时常来祸害乡亲,如果不铲除它们,我简黎誓不为人!”

有村民甲道:“简黎:我们都知道你胆大,但这除鬼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可不是闹着玩呢。”简黎理直气壮。

“听说你有什么神气附体,晚上走路跟白天一样,而且不干净的东西都能看见,可是真有这么一回事?”村民乙问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我这脸便是那时候变青的,妖邪之物我都能看见,昨晚我还抓住两个小鬼呢。”

“如果你真有这本事,那就替咱乡亲们除了这鬼害,乡亲们一定会感激你的。”

“乡亲们请放心!”简黎拍打胸脯道,“不用乡亲们说,我简黎也要为乡亲们除了这鬼害。”

“好!好……”

“好好好……”

众乡亲纷纷竖起大拇指,一片叫好声。

却在这时,那茅屋内忽然跑出来一位帮衬的妇人,惊惊慌慌地叫道:“不好了!老爹去了,老爹又去了……”

此话一出,不亚于平阳惊雷,众乡亲刹时听得呆住:一夜之间,连死两口人。等缓过神来,又有几位乡亲赶紧钻进茅屋里帮忙。

那媳妇捣胸捶地,愈加哭得死去活来,两个孩子也啕咷大哭,此情此景催人泪下,惨不忍睹。

简黎的泪珠不禁簌簌滚落。

他撇过头,抺了泪,昂首忍悲,快步走开去,一夜未归,家里老娘和媳妇还在担心着哩。

只道天下初定,这黄家冲虽然荒凉贫瘠,但也能自给自足过得自在,却不料竟遭阴鬼来祸害,如果不铲除这方害人的恶鬼,乡亲们总是难安,我一定要除了这鬼害!

简黎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朝家屋走去。

忽一抬头,已到了自家院门前,他拍门叫道:“阿花开门,阿花!开门……”

院中寂然,并无回音。

简黎又拍门高唤道:“阿花!开门,快开门啊……”

“你这个逆子!不好好干生活,整日要去捉什么鬼,你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忽然院内传来一位老妪的怨骂声,接着一根拐杖摔在地上的声音。

“娘:孩儿不孝,孩儿惹娘生气了,孩儿这里给您老磕头请错了。”简黎知道老娘生了气,扑嗵跪在院门外,认认真真地磕起头来。

院内没有响声,简黎心里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过有片刻,院内传来他媳妇阿花的声音:“娘,他也是快要做爹的人了,老跪在外面,左邻右舍的看见了会笑话的,还是先叫他进屋来再说吧?”

听不见老妪的答话,却听见院门吱哑哑拉开,媳妇阿花腼着孕肚站在门旁,拿眼直睞简黎,并不说话。

简黎明白其意,起身走入院内,先蹲下身来,侧耳贴在媳妇的孕肚上倾听胎儿的心跳声,满脸露出即将为父的幸福微笑,然后去把镰刀放在柴棚里,朝堂屋里走来。

媳妇阿花自关了院门,捡起拐杖,也随后进了堂屋。

那老妪已坐在正堂上,沉着脸色,眼睛斜瞄在别处,十分生气的样子。

媳妇先将拐杖递给老妪,然后双手微托着隆起的腹部,怯怯生生地侍立在右侧。

简黎跪倒在老妪跟前,恭敬磕头道:“娘,孩儿认错了,您老就别生气了。”

“哼!你这个不孝子!以前也由着你,可如今你都快要当爹了,还不好好营生过日子,整天神叨叨地偏要去除什么鬼,你不怕惹鬼进门,祸害咱家?”老妪数落起来。

“娘您息怒,这鬼在村子里已经害人多时,刚才我又看见老张父子被鬼害死,这心里实在难受,已把那除鬼的话对乡亲们说了。既然我祖上曾经七世降妖除魔,那我也一定要为乡亲们除了这一鬼害。”简黎毅然说道。

这不提祖上也罢,一提将起来,老妪不禁热泪盈眶:“你倒忘了你爹和你叔伯是怎么死的了?你简氏七世降妖除魔,七世都死于妖魔之手,为娘又是怎么告诉你来的?”

“孩儿记得:宁做乱世犬,不做除妖人。”简黎低声答道。

“当年娘带你逃离老家,躲到此处,便是想你做个乱世犬。如果你有什么差池,断了简家的香火,我怎么去九泉之下向你爹交代。”

“孩儿知道娘的苦衷,但自孩儿和娘逃到这黄家冲,几十年来,每每得到乡亲们帮济,如今乡亲们遭遇鬼难,我身为七世降妖之后,却不能帮助乡亲们,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唉……黎儿呀,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可是这鬼岂是你一个人能除得了的?”老妪想起往日众乡亲体恤她孤儿寡母的事来,未免也有些感慨。

“娘:这天下除鬼的人多着呢,昨夜孩儿还在土隍庙遇见两位道长,他们已经到郡县里除鬼去了。临走时,还送给孩儿两颗丹药。”简黎说过,从怀内掏岀那两颗红丹,双掌托着,满面欣喜地递给老驱观看。

老妪沉气闷声,唇齿颤颤,沉默片刻,她忽举起拐杖,猛然打向简黎的手掌,把那两颗红丹全打落在地上。

“你休要再说!你要真想除鬼,先去后堂问问你爹,要是你爹答应了,我就不阻拦你了。”老妪恨恨丢下话语,拄杖起身,颤微微地朝后堂走去了。

******

简黎不敢不从,便捡起那两颗红丹,收藏在怀里,然后去换了件干净灰直缀,又洗了手脸,方才低头垂腰地走进后院的茅舍供堂。

那茅舍供堂低矮简陋,光线昏暗,宽阔也不过二十平米。

供案上供奉着五六座灵位,最上首是简氏历代祖宗合供的灵位,中间供的是简黎祖父祖母之位,下首一字摆开供的是简黎之父简孟傲和其兄弟的牌位。供案上果品三小碟,左右两只短蜡烛吐露火焰,摇曳不定。

老妪早已伏在茅草蒲团上,叩拜哭叙,甚是悲伤。

简黎十分惶恐不安,叩头不动。

媳妇阿花虽是孕妇,也与简黎并排,跪在后下首,一语不发。

但听老妪哭叙道:“列祖列宗在上,今有简氏七世妇携儿拜告:自微妇避难黄家冲以来,常受乡亲们怜悯接济,孤儿寡母才得以在此安生。每思乡亲们的恩情不能报答,心里十分不安。

今日有恶鬼祸害乡亲,小儿简黎执意要除鬼患,微妇如果不答应,则有忘恩负义之过;如果答应他,又怕断了简氏香火。倘若祖宗有知,请显个灵来。”

拜告完毕,老妪趴在茅草蒲团上纹丝不动,默默祈祷。

简黎诚惶诚恐,伏在下首蒲团上心里祷告。媳妇阿花有孕在身,跪得稍久,腰酸肚疼,只好把头抵在团蒲上,竭力支撑,十分难受。

供堂里面静静寂寂,唯有蜡烛的火焰在轻轻跳动。

供堂外面,日脚西斜,渐渐已过了巳时。

忽然间,咕咚一声响,唬得简黎一跳。他抬头观看,只见老母歪倒在地,原来老妪年事已高,且跪得颇久,已经坚持不住了。

简黎慌忙爬过来,一边焦虑地叫唤媳妇,一边小心扶起老娘。媳妇勉强撑起身子,尫上来,替婆婆捶背顺气。

过有片刻,老妪悠悠睁开昏眼,弱声道:“黎儿呀,你有报恩除鬼之心很好,只是你爹不显灵,你就怨不得为娘不答应了。”

“娘,您身子弱,先回房歇息,孩儿再来求求,求祖宗给个灵示。”简黎说过,吩咐媳妇扶老娘一同回前屋歇息。

老妪龙龙钟钟拄着拐杖,撑起身来,哮喘道:“黎儿呀,若你爹真个显灵,我也不拦你!能报了众乡亲的恩情,我这一生也就不欠谁的了。”

话落处,老妪颤巍巍地被媳妇扶出供堂去了。

简黎复跪将下来,伏在茅草蒲团上,默默祈求祖宗显灵。

流光飞逝,斗转星移,转眼黑夜降临。

简黎跪了数个时辰,直跪得肩胀腰酸腿抽筋,帘前金星乱窜,但依旧虔诚祈祷,宛如一尊泥塑菩萨,一动不动。

媳妇阿花睡不着觉,坐靠在床头,黑灯瞎火里惦念丈夫,傻傻发呆。老妪斜卧在床上,神志恍然,半醒半眠。

深邃的夜空中,满天的星子眨着眼睑,光芒忽长忽短。

及至后半夜,忽然有一道白光从东北边飞过来,径直落入老妪的卧房内。

第九十四章:继承遗志 气吞虎狼

白光闪烁间,传出一阵微弱的呼唤声:“阿若,阿若……”

“谁?”老妪懵懵懂懂地惊问一声,原来“阿若”是她的闺名。

“阿若:我是孟敖啊。”一条稀薄如风的身影出现在老妪的床前,正是她的丈夫简孟敖,“阿若:小儿得有奇遇,正可扬我家风。你把那桌上的东西交付给他,叫他速去涿州蒙山取回简家的宝物,以济我愿。”

话音落处,人影如风,已经倏然不见。

老妪耳畔听得分明,就将信将疑地下了床,摸摸索索地点亮了油灯,往那桌上一瞥,果然桌子上放有一些物什哩。

她又惊又喜,叫唤道:“黎儿,黎儿……你爹显灵了!你爹果然显灵了……”

媳妇阿花心里惦念着丈夫,依然无法入眠,当听明白婆婆那话后,急忙跑到供堂里,将消息告诉了简黎。

简黎听说,大喜过望,与媳妇兴冲冲地奔入老妪卧室里来。

“娘:是爹显灵了吗?”简黎急冲冲问道。

“是啊,你爹显灵了……叫你去涿州蒙山取回简家的宝物。看!这桌子上还有东西给你哩。”老妪眼含泪花道。

简黎三两步走到桌前,仔细一觑,果然桌子上放有一块乌金怒虎坠,一封信笺和三枚银丸。

他急忙抓起书箋,折开来看。

书箋内容先略叙简家七世降妖除魔的故事,勉励他子承父业,续而嘱咐他吞服三枚银丸,默念书箋上所书咒语,便可得升举之能,最后叫他带乌金怒虎坠、去涿州蒙山取回简家的宝物,以扬简家遗志。

简黎读罢,高兴得落下泪来,果然是心诚可以感动祖宗。

其实这是简黎因祖上阴德盛隆,且又秉性忠厚,因此机缘之下,成为天选之人,应了“五行逆劫”之数,属东方木位,后封于灵台任府,执掌“运化水谷之海,分清降浊之门”的职位。

简黎得此造化,便遵从父命,吞服了那三枚银丸,连同钟万所赠红丹也一并和水吞下,果然这银丸红丹妙不可言,不仅解了简黎体内的尸气,而且五浊尽去,七窍清来,轻飘飘如有冲举之感。

简黎便又依信笺上所留咒诀默念三遍,果真身轻如燕,飞将起来。简黎不由欣然若狂,在茅屋上空来去飞过数圈,复捻决落回院中。

这日里,简黎兴高采烈地先把屋前院后打扫得干干净净,而后又去集市上备齐了日常所需诸物,将一切打理安排就绪。

次日凌晨,夫妇二人早起,悄悄来到老母卧房外。

简黎磕头辞行,然后又把耳朵贴在媳妇腹部,倾听她腹中胎儿的心跳声,叮嘱一番,便起身出离了家门,直奔涿州蒙山而来。

******

简黎沿途一边打听路径,一边御风疾行,行过无数山川市廛,业已到达涿州地界,但他并不知蒙山究竟坐落何处,因此便径落在一座集市路口,准备寻人打听。

这时正巧有一位老樵夫挑着柴担路过。

于是简黎上前打讯道:“老叔:打扰了,请问蒙山离此还有多远?”

老樵夫听问,满面惊讶,便放下柴担道:“客官,看来你应该是外乡人吧?”

“正是。老叔,您这话何意?”

“本地人没有谁再愿意提这蒙山。”

“这是为何?”

“怕啊!提起它来就怕啊。那蒙山山谷深险,豺狼虎豹遍地,最近几十年里又出现妖怪,时常出来害人,方圆几十里都已经没有人烟了。”

“哦……”

“客官你打听它作甚?老汉劝你:无论什么紧要的事,都不要去那里,免得白丢了性命。”

“多谢老叔好意。晚辈是要去那里取回一件家里的东西,还望老叔告诉路径。”简黎诚恳道。

“嗨!你这客官,怎么劝了也不听。”老樵夫着急道。

“晚辈不得不去。”

“唉……你这客官胆大,不惜命!如果真要去,我也拦不住你,向东南再走八十里地就到了。”樵夫见简黎执意要去,只得如实相告。

“谢老叔相告。”简黎作揖致谢。

老樵夫摇摇头,轻叹一声,挑起柴担,脚步悠悠地离去了。

******

老樵夫的告诫,简黎并未放在心上。

等老樵夫走远,简黎暗捻咒诀,起在空中,直朝东南方蒙山飞行而来。

这蒙山地处涿州境内,属于燕山支脉,山势由西北朝东南走向,绵延百十余里,峰奇岭怪,峡多涧陡,既有泰山的雄壮华山的险峻,又有黄山的秀丽雁荡的奇绝,实是神州境内的一座名山。

在清风舒卷,衣袖飘飘之间,简黎早已降落在蒙山西边的一道山岗上。

只见此处群峰险峻,势如锯齿,获芦剑草,遍谷横生。

简黎四处寻望,一时却不知向哪里去。

正在他一片茫然之际,身后树林内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野兽脚步声。简黎一惊,转身观望,直吓得面色尽变,原来已有数十头豺狼蹑足而至,眦牙裂齿,口角滴涏,一副副饿极凶残之相。

果然如同那老樵夫所言哩。

简黎手无寸铁,左右觑看,却哪里能找到趁手的傢伙!惊慌不迭中,他竟然忘记捻诀飞走,只一步步往后倒退去。

那些豺狼愈聚愈多,有的磨牙,有的嗥叫,有的业已围转近来。

倏然间,一头俨然首领的大灰狼窜跃上来,简黎往旁厢一闪,闪开去。而就在这一刹那,后面的豺狼业已前赴后继地发起了进攻。

简黎目眦尽裂,毛发倒攒,暴吼一声,仗着神气加持,拳打脚踢,与几十头豺狼搏斗起来。

那些豺狼,被打着的嗷嗷怪叫,被扫着的满地翻滚,被踢着的往外横飞。

恶斗了半个多时辰,简黎的灰直缀尽被撕咬破了,浑身血迹斑斑,满头大汗淋淋,壮牛一般呼喘。他双眼里淬出惊恐的凶光,口中时不时发出如同豺狼一般的呜呜吼叫。

那群豺狼有的被拳头打死,有的被脚尖踢成重伤,有的被击打疼痛,急律律地围饶着简黎兜转嗥叫,暂时不敢进攻。

但未过多久,在大灰狼的嗥叫声中,那群豺狼又发起了第二轮进攻。大灰狼率先猛扑到简黎身上,双爪搭肩来咬。其余豺狼也纷纷疾扑上来。

简黎咨牙俫嘴,猛一抬双手,抓住大灰狼的两条前爪,把头一低往上一顶,正顶在大灰狼的脖子下,倏地张开大口咬住它的咽喉,拼命地撕扯吮血,同时双脚疯狂地踢踹围攻上来的豺狼。

顷俄间,那大灰狼反被简黎咬断了咽喉,发出呜呜地悲嗥,须臾嘎然而止。

简黎暴喝一声,双手一校力,“哗啦”一声撕断了大灰狼的两条前腿,那尸体乌血淋漓地摔倒在地上。他双手各操起一条滴着乌血的狼腿反击狼群,双眼里青光碜碜,骇人至极。

那群豺狼死的死,伤的伤,瘸的瘸,跛的跛……开始胆怯起来,纷纷向后退躲,忽而相互哀嗥数声,灰溜溜地窜入老林子里去了。

简黎气尽力竭,扔掉两条狼脚,一身血污地瘫倒在一座岩石下,抹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却巧哩!这时忽然刮过来一阵冷风,寒意四射,凛冽夺人。

简黎见风来,随手扯开胸襟,迎着风头,惬意叫道:“好风!来得好!凉快凉快!”

但话未落,他冷不丁瞥见一头花斑大虫缓缓地从山岗上走将过来,原来那大虫嗅到了生人气息,出来捕猎哩。

“啊吔妈耶。”简黎一声惊叫,顿时唬得热汗变作雪水,浑身凉透,毛孔直炸。

他急忙一个轱辘转,翻起身来,随手摸到两块石头攥紧,扎个丁字步,惶恐而视,一时吓傻竟然忘记捻诀逃遁。

那花斑大虫大摇大摆地一步步逼近,相隔着三丈多远,猛然咆哮一声,纵身扑来。

简黎拼足气力将两块石头掷去,却恰似雪花飘在大虫身上,听不到一点声响。他慌骇里,拔步而逃,赤手空拳与老虎躲起迷藏来。

那大虫一扑一剪一掀,俱被简黎敏捷闪过。

苦斗过几番,趁大虫扑来之时,简黎纵身跳得更高,伸双手抓住大虫头上的花领子,使尽平生神力将它摔掼在两座巨石夹罅之间,紧紧扼住了虎头,然后他勾着身,控着腰,两脚一阵雨点般地轮翻猛踢。

那大虫颈项卡住在巨石夹罅之间,头露在这边,身子挂在那边,一时挣扎不出,四个梅花爪子不停地将土石刨得满天乱飞,竟然刨出一个大坑来哩。

渐渐地,渐渐地……

大虫不动弹了,眼里、鼻里、耳朵里尽流出血来,却是脑袋被踢得稀烂,断了气了。

简黎这才松了手,停了脚,呼哧呼哧喘气如牛,浑身透湿仿佛刚从水里刚爬起来一般。

正在他恍惚无力时,忽又瞥见那乱石丛中蹲伏着十多头金钱豹子,直唬得简黎魂飞魄散,踉踉跄跄地站立不住。

“来吧!来吧……都来吧!老子才不怕你们这些豺狼虎豹!”简黎一边咨牙咧齿怒吼,一边抓起石块猛朝豹群掷去。

第九十五章:吞服元珠,蒙山得宝

豹群似乎感受到威胁,纷纷起身,拖着豹尾,跳踉而去。

简黎暗自庆幸,脚下却忽然踏滑,轰隆一声栽倒在地,爬也爬不起来了。他喃喃自语道:“老子一定要取回宝物,为乡亲们除害。老子才不怕……不怕……不怕……”

说着说着,话音渐灭,简黎气力耗竭,昏死过去了。

日影西斜,山岗寂寥,野风徐徐吹来。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传来如风清淡的催促声:“黎儿,快去北山乱石潭,快去北山乱石潭……”

简黎隐约闻听叫唤声,倏地惊醒过来,不见群豹的踪影,只见峰峦乱攒,林荫摇风。

“黎儿,快去北山乱石潭,快去北山乱石潭……”催促之声又响起,竟然是从简黎胸脯处传出。

他低头看看胸脯,原来那块挂在胸口的乌金怒虎坠正在微微地闪烁亮光。

“莫不是这坠子显灵了?嗯,肯定是它了。”简黎思想明白,便翻身坐起。

经过几个时辰的休息,简黎体力大有恢复,于是他抖擞抖擞精神,暗捻咒决,驾清风往北山飞来。

******

蒙山北界,山势嶒崚,乱石如箭。

山谷内遍处生长着芦获杂草,葳苒茂盛,十分荒凉。

简黎飞行在空中,在山岭间寻够多时,并不曾发现乱石潭。正自迷惑时,忽听见那山后流水轰鸣,震耳发聩,他便急转身飞将过去。

果然看见一道瀑布,足有三五十丈高,宽也有二十余丈,飞流直冲而下,倾银泻玉,流光飞屑,十分壮观。

崖岩下冲出一座深潭,方圆有一里多地,乱石横斜,芦花四围,碧水清幽不可见底。那右旁厢却竖着一块高大石碑,上面竖写着“蒙山乱石潭”五个楷字。

简黎径落在那石碑前,观看清楚,心中大喜,便遵从父言,从颈颈间摘下那枚乌金怒虎坠,捻着咒决,照空中高高抛去。

那枚乌金怒虎坠在空中连翻了几个筋斗,忽然间定住在空中,吐射出万道红光,直照入潭中。

简黎见此,又惊又喜,正如其父在书笺上所叙异象哩,他便对着潭内大喊道:“霹刺,霹刺……主人唤你,快快出来吧……”

连唤了十几声后,果然见那潭内好像冷水烧开一样,慢慢地沸腾起来,越沸越腾,越腾越沸,浪涛一层层往四周围涌荡开去。

倏然间,一道水柱直冲碧霄,约有十多丈高,水柱上宛如一朵白色的莲花盛开,层层叠叠,水光滟潋,从中忽地跳出一个怪物来。

但见那怪物有三丈来高,头尖如鲨,目似红灯笼,两对白森森獠牙交卷,通身鳞光闪闪,正是简黎口中所唤的霹刺怪!

那霹刺怪站立在水柱上,巨尾不停地摆动水花,骨碌着两盏红灯笼,四处扫视了一番,却并未看见主人。

于是它怒道:“何人偷了我家主人的坠子,来此唬弄我?”

“霹刺:是我,你家主人。”简黎瞥见那怪物威风,心中十分欢喜,一边答着那话,一边招回了那枚乌金怒虎坠。

霹刺怪听到话语,才俯低脑袋往下巡视,发现回话的竟是一个不起眼的乡下农夫哩!

它不禁勃然大怒道:“你这土鳖,不知哪里捡的这坠儿,却来冒充我的主人,着实可恶!速速把那坠儿给我!可饶你一命去。”

话音刚落,霹刺怪一晃身,拖一道水光,恶狠狠地俯冲下来。

这霹刺怪岂不知怒虎坠乃是它主人的命里根子?执怒虎坠者必与主人大有源渊,只是欺他是个农夫,准备夺了回来,自解了禁符,从此逍遥自在,再不伏主人管治而已。

简黎见状大惊:霹刺怪却是不听他的话哩!急忙飞身避开水浪,高喝道:“我乃简孟敖之子简黎,奉父命前来取你。”

“取我,你有那本事吗?”霹刺怪大笑不已,一拂巨臂,又一阵大浪卷空扑来。

简黎身赋五行青木神气,自不惧水,跃身而起,站立在浪头上,起伏不定。

霹刺怪见吓唬不住他,便气势汹汹地俯冲上前,欲夺了那怒虎坠子。

简黎料它不服自己,必要先降伏了再说话,只得攒勇徒手与霹刺怪展开搏斗。

简黎虽有飞行术,却并无道法,只好把平日练成的功夫施展应付。霹刺怪自有些法术和本领,斗不过十来个回合,就把简黎打落在乱石滩上。霹刺怪赶上前来,掐住简黎,逼他交出怒虎坠。

简黎惊慌之间,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便使个诈法,将攥在手中的坠子,再次往空中抛去。

霹刺怪觑见,大喜,急松手,返身去抓。

简黎趁机一跃而起,双膝就跪在了霹刺怪的肩膀上,左臂紧箍住它的双眼,右手攥拳乒零乓啷擂打它的脑门。

霹刺怪尚未抓住坠儿哩,却遭简黎缠住,被打得*子直晃,似炸开了油花,顿时失了主张。它摇摇晃晃,疼痛难忍,猛可里啵哧一声钻入了潭底,欲呛死简黎!

但简黎仗神气附体,恰如进入无水之地,依旧狂擂不止。

刹时间,乱石潭里浪头翻滚,涛声轰鸣,好似天河倾倒了一般。

霹刺怪忍打不住,就化出了原身,竟似一条大怪魚哩,泼喇喇地摇头摆尾朝老巢里钻去。却是侥幸,那洞口仅两米多宽窄,且简黎不曾注意,只顾低头打它,猛然就撞在洞口上,金花乱冒,掉落下来,霹刺怪这才潜入潭穴深处,脱了吃打,兀*着脑门哎哟哎哟地痛吟,不敢再出洞来。

简黎撞昏了脑袋,就慢慢地飘浮上水面,过了半晌才清醒过来。他爬上岸边歇歇喘,却忽见那怒虎坠正落在乱石滩上幽幽发光,遂又捡起它,捻着决,往空中抛起。

只见怒虎坠定在空中,红光四射,照入潭内。

霹刺怪正吃着痛,好不难受哩,复被那怒虎坠召唤,禁不住又摇头摆尾地游出了洞穴。

它劈开水波,站立在水柱上恶道:“你这土鳖,好生可恨!我不与你计较,你却纠缠不放,我便干脆结果了你了事。”

霹刺怪原本惧怕简黎藏有法宝对付它哩,但见简黎三次召唤仍是两手空空,一般模样,料他不过有些神力而已,而那飞行术也是一般,因此胆子就大了起来。

话音落处,霹刺怪忽从口内“啵”地一声,吐出来一颗元珠,弹丸般大小,闪着蓝光直打向简黎。

简黎不知如何招架,慌促里转身遁走。

那元珠却怪,紧绕着简黎追赶,如影附形一般。

“啊?啊!啊……”简黎惊叫不迭,两条脚在水潭上空绕圈奔跑,犹如两个飞轮飞转。

霹刺怪看见,不禁得意狂笑道:“你这个乡下土鳖,也来枉称我的主人!”

可是霹刺怪话还未落哩,忽见简黎大嘴一张,啊唔一口,就将那元珠吞入口中去了。

“喂!喂喂喂……你这土鳖,怎吞了我的宝贝?快给我吐出来!”霹刺怪大惊失色,闪电般扑将上来。

“谁愿吞你这破玩艺儿!呕!呕……”

简黎也不知那元珠怎么会无端钻入他的咽喉,兀自蹲在空中,惊慌失措地勾着腰,用食指向嘴里挖抠,一副作呕作吐的痛苦样子。

但那元珠早已滑溜溜地钻入简黎肚里去了,似一条细蛇在体内四处游走不定。简黎又惊又慌,拼命地在嘴里抠挖,想要把那元珠挖吐出来,因此并不曾留意霹刺怪突然攻来。

却就在此时,怒虎坠忽自高空中闪电般落将下来,怒张的虎口一合,正咬住霹刺怪的颈项间,死死地咬住了它的咽喉。

霹刺怪一声惨叫,重重地摔落在乱石滩上,双手捂住脖子,身体曲扭不停,一时似鱼,一时似怪,哀吟不绝。

简黎兀自不知哩,依旧在嘴里抠挖,直挖得脸面发绿,痛苦难忍。

“黎儿住手,那元珠是难得的宝贝,能助你五百年的道力。”忽然,天空中传来一阵话语。

简黎闻听那话,吃惊非小,忙住了手,抬头寻看。

却见那怒虎坠上冉冉飘出一道青气,化作一位隐隐约约的三髯道长,身似云影,欲聚欲散。

“你是谁?”简黎惊问道。

“黎儿:我是你父简孟敖啊。”三髯道人微笑道,“因感应你母子二人求祖心切,这才与你们见面。为父又见你身禀神气,正可扬我简家七世降妖除魔之志,所以准备助你一臂之力。”

简黎听说此话,连忙伏地叩头道:“爹爹既已成仙,为何不与我们团聚,为乡亲们除去鬼害?”

“唉……为父哪里成仙?为父在这蒙山潜藏了几十年,只不过是一气未灭,依附在祖传的乌金怒虎坠上修炼,以待机缘而已。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为父也不会出来,今日见霹刺怪不听我话,反来害你,为父才猝然出手,助你降伏它。”原来那元珠正是简孟敖趁霹刺怪不防备时,将它塞入了简黎的口中。

此时霹刺怪早已瞥见主人,胆战心惊地磕头求饶:“主人饶命啊,主人饶命啊……”

第九十六章:夏烷抓药 简黎巧遇

“你这畜生!当年念你为简家尽心的份上,才在我兵解之时,放了你一条生路,自行修炼。如果日后简家有人来取你,以此坠为证,再同修大道,不料你竟敢违背誓约!幸亏我一气尚存,才拿得住你!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简孟敖怒道。

“是霹刺一时糊涂,请主人饶命,霹刺愿听主人吩咐!”霹刺怪磕头不停。

“我儿简黎身禀天赋之气,我虽不知其中玄机,但必是应天而生的瑞相,如今我命你协护我儿,共证一番大道,也不枉你追随我简家七世之功。”简孟敖说道。

“是,霹刺遵命。”霹刺怪唯唯诺诺。

“你还不速速拜见新主人!”简孟敖命令道。

霹刺怪闻说,连忙叩拜了新主人简黎,便在乱石滩上滚了几滚,化成了一条虎头吞口的/链/子/枪,枪锋一尺三寸,环链两米有余,银光闪闪,非同凡响。

旁边简黎直看得瞪大了眼,张大了嘴,一片稀里糊涂。

简孟敖又唤道:“黎儿,那元珠乃是霹刺修炼的内丹,如今已在你的腹中,因为你天赋神气,所以自能消受得了它,此枪稍加练习,便可任你施为,你切不可辜负了为父的心意。”

“是,孩儿遵命。”

“为父去矣……”

“爹!你要到哪里去啊?”简黎急问道。

“我吸夺天地精华,聚气化形三十多年,今日毁于一旦,只有飘泊山海,随缘遇化,我儿千万莫负了简家遗志。”简孟敖说讫,转身行去,不过半里之遥,身形化去,一气如烟,随风飘逝。

简孟敖为助其子简黎,把苦心聚集三十多年的灵力耗尽,一气复散,归于天地。

简黎不禁伏地放声痛哭。

哭了良久,方才停歇,他挽起链/子/枪,捻决御风,行在空中,离开了蒙山乱石潭。

******

简黎一路御风,急急返回黄家冲,希望早点见到媳妇阿花,听听她腹中的胎儿动静。

但在半路之上,他忽又想道:我爹为我,一气化尽,我如果不除去鬼害,扬我简家遗志,此心何安?听说尚道长和钟道长已去了宛陵城隍庙除鬼,不知现在如何了?我现在有此本领,岂不是正好可以他们一臂之力,除去鬼害?对!我这便去宛陵城隍庙看看。

简黎思想一番,拿定主意,一路御风飘飘,过山越岭,飞行至宛陵郡东城城门口,却正是日薄西山之时,一轮落日悬挂在西北边的敬亭山上,红彤耀眼,颇为壮观。

简黎不愿惊挠百姓,便在官道无人处落下身影,直奔城门而来。

平日此时正是灯火初上,人群如流,十分热闹之际,但今日却见城外几家茶寮店铺已然打烊,而城门也早已紧紧关闭,只有几个路人行色匆匆离去。

简黎十分疑惑,拦住一位行人,问道:“借问兄台,这城门今日为何这么早就关闭了?”

那行人并不搭话,避身闪开,疾步离去。

“诶?诶!兄台,你这是何意啊?那城内城隍庙怎么走啊?”简黎追赶两步,但那行人已然走出甚远。

他又连问了两三位行人,皆是一般惊恐模样,避身而走。

不多时,人影全无,城外沉寂。

却是奇了怪了!

简黎暗道,甚是无奈,抬眼看看城头,并没发现卫戍,便默念咒决,飞身越过城墙,径落在街道上,准备寻个人儿再探问探问。

孰料城内也是一片寂静,大街四处空空荡荡,不见人影,只有酒旆店旗迎风飘摇,索索作响。

简黎更觉蹊跷,就快步走到一家客栈前,拍门高唤道:“店家,开门!店家,开门啊……”

只听拍门声响彻街头,并无一人答话,更加显得城中寂寥。

他一连拍了数十家店铺大门,依然如故。

正在简黎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前面北街转角处,也有人啪啪拍门直响,粗声粗气地高唤:“大夫,开门啊!快开门啊……”

简黎不禁哂笑一声,走将过去道:“这位兄台,不要唤了,我连唤了十几家店门,也没有一个人出来搭理。”

突然听见有人说话,那拍门大汉便转过身来。

但见他大约三十多岁,身高五尺有余,面庞如银雪,蓬发似赤焰,双眼卧蚕,两鬓倒攒,手中提着一柄百十斤的乌铁单锤,宛如探海夜叉一般。

“几个小鬼就把这一城的人都给吓怂了,连个门儿都不敢开!真是些胆小鼠辈!”那大汉一边气呼呼抱怨,一边将简黎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是何人?胆子倒是比他们大多了啊。”

“在下简黎。”简黎猛然瞥见那一副恶相,心中十分惊骇,便作揖道,“在下正想借问兄台一声:这城中的城隍庙怎么走?”

“你打听城隍庙作甚,莫非也是要去打鬼?”那大汉一脸惊疑。

“正是!”简黎回答得简洁有力。

“哈哈哈哈……果然遇见个有胆儿的!”那大汉开怀大笑,稽首道,“在下宁溪夏烷,特奉师命下山除鬼!”

“巧了,原来夏兄弟也是来除鬼的?”简黎十分高兴。

“正是呐。”夏烷愈加笑得爽朗,“如今又多了一个打鬼的兄弟!等买了药后,我便带你去那城隍庙。”

“买药?难道有人受伤了?”简黎疑问道。

“说来惭愧:因路上耽误了时辰,等我赶到那城隍庙时,两位道长已经被鬼王打伤了。我只有先替他二人镇住伤势,然后便出来抓些药儿回去。”夏烷解释道。

“两位道长?莫非一位是尚道长,一位是钟道长?”简黎惊问道。

“正是呐,简兄是如何知道的?”夏烷挠头道。

“在下曾遇见过两位道长,听两位道长说,他们要来这宛陵城城隍庙除鬼,因此就赶来了。两位道长既然受了伤,那我们还是赶快抓了药回去。”简黎急道。

“我从北街过来,已敲了五六家药店铺子,没见一家开门,我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踹人家店门进去,正急得满头光火呢。”夏烷虽然一副凶煞相,但心肠却忠厚憨直。

“这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暂且顾不了那么多了,待我来叫门。”

简黎心里担忧两位道长伤势,遂就三两步走到药店门首,把门拍得呯呯直响,那两扇木门也好似要震倒一般:

“店家!快开门!快开门……如果再不开门,我就一拳砸烂你这两扇破门板,叫小鬼把你一家老小都捉了去!”

“不要擂了,不要擂了……店门都要擂倒了……我来……我来开门就是。”药店内忽传来战战兢兢地回答声。

嘿!果然是一位怕鬼的药店老板哩。

但听店门吱呀一声响,拉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

夏烷大喜,兴冲冲抬手猛推开店门。

半页木门“哐当”一声撞开去,不防就把药店老板撞翻在地上,额头顿时起了一个大疙瘩。

药店老板手捂额头,刚刚爬起身,正见夏烷迈步进来,刹时间吓得魂飞魄散,嚎叫道:“鬼啊!有鬼啊……鬼来了啊……”

话未落,药店老板直往后门跑去。

夏烷一个箭步跨上去,挈住药店老板的后领,拎在空中,照面怒道:“爷爷哪里是鬼!爷爷是专门来打鬼的!”

药店老板还未回过神来,忽又瞧见夏烷这副凶煞相,双眼往上一抻,吓昏死过去,仿佛软巴巴的柿子搭拉下脑袋,裤裆里滴下尿来哩。

“夏兄弟:快放下大夫,看把他吓的。”简黎急忙劝道。

“唉!只怪他胆小,我生来便是这副模样,咋办?”夏烷轻轻放下药店老板,然后伸指在他身上点了几下。

未过须臾,那药店老板居然醒将过来,瞅见夏烷,瘫软在地,浑身颤抖。

“大夫不要害怕,我们都是寻常百姓,只是他相貌长得有些凶恶。等我们抓了药便去。”简黎温和道。

“正是正是……大夫莫怕,我只是相貌难看,却不是什么恶鬼。”夏烷讪然道。

药店老板见二人言语柔和,这才渐渐定下心来,抖抖瑟瑟爬起。夏烷便把药方子递给了药店老板。药店老板照单取药过秤,甚是仔细。

简黎想起所遇之事,不禁问道:“大夫:难道这城里果真到处在闹鬼?”

“原来两位客官不知道啊,昨夜满城上空都是鬼呀!还有许多蝙蝠一样的车子在空中飞,可不吓坏了一城的百姓。”药店老板余悸犹存道,“两位客官抓好了药,还是赶紧回吧,千万不要在外面闲逛,当心一不留神,就撞上了恶鬼,白送了性命?”

“哪里来了这么多鬼?”简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谁知道呐。”药店老板答道。

“或许两位道长知道,等我们抓完了药,回城隍庙问问两位道长去。”夏烷说道。

简黎点点头,同意此说。

一时间,夏烷把药抓齐全了,付了银两,与简黎走出了药铺。那药店老板早已哐当一声,把门关得胶眼密缝,严严实实。

夏烷道:“简兄,城隍庙离此还有几里路,我带你一程如何?”

“夏兄先行,小弟也有飞举之术。”简黎答道。

夏烷闻说,豪爽一笑,飞身已行在空中。简黎亦暗捻咒决,随后而行,直奔城隍庙而来。

第九十七章:奉命追杀 噬指借火

这夏烷又是什么来历呢?

原来他祖居宛陵宁溪乡,因年幼有孝举,闻名乡野,便被混翅山长阳道长收作俗家徒弟,传授道法三十余载,一年多前,有神光忽而附体,修为巨增,竟具七百年的道果。

那日,夏烷替道观收田租,回山晚了一些,正逢见阴鬼害民为祸,便顺手除掉了几个小鬼。返回道观之后,他就向长阳道长叙说了阴鬼乱阳之事。

长阳道长也是得道的散仙,他仰观天象,伏察九幽,掐指演算,便算出娲祖留在人界里的五行妙气即将应劫逆杀,夏烷正应五行金气杀伐之数,而更巧的是水火二妙气已聚集在宛陵郡北门城隍庙,因此便命夏烷下山前去,会合水火二气,完成五行逆劫之数。

夏烷本是孝子,怕此去凶险,就自作主张连夜回家探母,然后再赶来宛陵郡北门城隍庙。

不料却来迟了些,等在北门城隍庙寻找到两位道长时,两位道长业已与众鬼交战多时,夏烷遂加入战团,杀退众鬼,但两位道长都已受了伤创。

自不用多说:这两位道长正是离开黄家冲土隍庙,赶来宛陵城隍庙查探消息的尚婉和钟万。

夏烷对尚婉和钟万说明来意,并替二人助功疗伤,而后进入城来买药,不期遇见简黎。

这说起来蹊跷,实则正是劫数来临,五气应命交汇,入劫逆杀。

******

宛陵郡正街距离北门不过数里之遥,夏烷和简黎飞行在空中,不过转眼之间便到了城隍庙。

二人落在城隍庙院子里,直朝殿内走来。

此时尚婉与钟万兀自盘膝坐在殿内,双目微闭,调理元气。听见脚步声,二人都睁开眼来。

夏烷已然快步走至二人跟前,行礼道:“尚师姐,钟师兄:药已经买回来了。”

“辛苦夏师弟了。”钟万谢道。

因为天下道门本是一家,所以彼此都以师兄弟相称,虽然夏烷只是道门俗家弟子。

夏烷闻说,大咧咧道:“哪里的话,钟师兄太客气了。”

然后他又唤道,“简兄,快过来见过两位道长。”

简黎已走至近前,鞠躬道:“简黎见过尚道长钟道长。”

“怎么是你?你怎么来此处了?”黄昏余光中,钟万瞥看清楚,颇为吃惊。

“简黎特来帮助两位道长除鬼。”简黎道。

“唉……你这兄弟,怎么这么固执!这次遇见的可不是什么小鬼,可都是土隍城隍和鬼王,还有树精藤怪。昨夜我二人与它们厮杀了一场,虽然斩杀了五六位土隍和些树精藤怪,但我二人也被打伤了,如果不是夏师弟赶来解围,我二人或怕凶多吉少了。”尚婉一旁接话道,“兄弟:你还是赶快回去吧,不要蹚这趟浑水,免得白送了性命。”

简黎听说此话,心中十分不乐。

正要将奇遇解释一番,却忽听见殿外传来簌簌簌的树叶摩擦声,简黎心中一惊,对众人嘘了一声,便蹑手蹑脚地朝殿门走去。

夏烷见有异状,也弓着腰,提着锤,悄悄轻步随至。

二人藏身在殿门旁,偷偷朝外观看。

但见落日早已沉下山去,天地昏暗,一片荒寂。城隍庙前忽然围堵上来无数树木和芭蕉,枝叶摇晃,藤蔓舒卷,如有神役。

尚婉与钟万亦听出异声来,双双潜到窗下。

尚婉隔窗一看,吃惊道:“师弟你看:这城隍又驱动树精藤怪来了。”

“看那樟树精又来了,大家可都要小心了,这樟树精已有千年的道行。”钟万也已发现,于是提醒众人。

果然钟万话音未落,一阵阵嗤嗤声响,无数藤蔓如奔蛇走电一般,穿窗钻门,纷纷飞进殿来,缠绕住梁柱斗椽,猛然往回拉去。

整座城隍庙霎时摇晃起来,无数瓦片哗啦啦掉落,摔成碎片。

“不好!大家快走!”钟万见势不妙,叫唤一声,先自从窗户纵身飞出。

其他三人紧跟其后,飞身落在了院外。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城隍庙业已坍塌下来,梁柱砸地,瓦砾四射,一派灰尘腾腾翻滚,弥漫了天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一阵得意的狂笑声中,那棵樟树顶上现出一位凶恶大汉,肩后长有八条手臂,腾空绕来绕去。

旁厢另有一株巨大的芭蕉在舒展摇动,芭蕉叶间赫然斜坐着一位妖冶女子,十指纤纤,眼神蛊惑,肩后也有四条胳膊,缠绕不停。

周围尚有许多树精藤怪,丫丫叉叉,迎空挥舞,好似等待号令的样子。

那樟树精挺胸傲然道:“你们这几个臭道士果然还在此处,真的是活得腻歪了啊,非要来与城隍爷作对不可,岂不知:阎王叫你三更死,不得留命到五更!”

“樟树精,你不在山中好好修行,竟敢出来助纣为虐,祸害人界,还不給我速速退下!”钟万抽剑在手,指喝道。

“哈哈哈哈……臭道士,你搅黄了城隍爷的差使,惹怒了鬼王,鬼王已经发下话来,叫我来结果你们,昨晚你们侥幸没死,今日你们可就别想活了!”

樟树精大笑说罢,十臂展动,刹时间有无数藤条如影似幻般飞缠过来。那芭蕉怪也清啸一声,指挥树精藤怪围攻而上。

钟万一声疾喝,率领三人,各挥兵器,与树精藤怪展开厮杀。

只见那些藤啊蔓啊树啊枝啊,密密麻麻,相互纠缠,越纠缠越多,犹如一张天罗地网铺盖过来,才打退这里,那里扑卷过来;才打退那里,这里又扑卷过来。

众人在藤树阵内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十分狼狈。

尤其夏烷,他的兵刃乃是铜瓜锤,力气虽大,却无刃口,只乒乒乓乓地敲砸在软藤上,好似弹棉花一样,济不了事,一时就手忙脚乱,在藤树阵内乱蹦乱跳,哇嘶怪叫。

杀够多时,依旧击退不了藤树阵,钟万只好狠下心来,一口咬破食指,默念无量唵字咒,用鲜血精元从离地引来一道烛火,疾洒出去。他本是五行赤火应劫,因此自有几分造化玄妙。

那烛火飞将出去,落在藤条树根上,呼啦一声燃着,顺势哧哧燃烧过去,须臾烧成一场大火。

那些树精藤怪多是道行低浅,禁不住火烧,在火蛇飞扬中惨叫不断,有的烧死,有的挣扎,有的迅速往后撤退。

钟万一边频洒精元,一边仗剑作法,借风扬火,但他本来受伤,此时又大耗精元作法,仅支撑了盏茶时间,突然口吐鲜血,瘫倒在地。

尚婉瞥见,花容失色,急来护住钟万:“师弟,你没事吧?”

“师姊:我…我没事,死……死不了。”钟万拄剑起身,但硬是站不起来。

“你?你还说这晦气话。”尚婉又急又气道。

“师姊:我不还活着吗?”

“你?少说废话,快些打坐运功,我来对付它们。”尚婉话落,拼命挥剑斩杀重新围攻上来的树精藤怪。

樟树精见状大喜,指挥众妖精,扑杀过来。

夏烷舞铜锤截住樟树精。芭蕉精率领几个女妖围攻而上,也被简黎截杀在一旁。

斗过片刻,夏烷被樟树精使藤绊子,绊得跌跌撞撞,连跌了好几个狗抢屎,鼻肿嘴歪,狼狈不堪。简黎刺杀了几个女妖,舞动*迎战樟树精,这才让夏烷交换了对手。

夏烷啐一口吐沫,自认与女人交手晦气。芭蕉精见他长相凶恶,抖胸摆臀,作出百般风骚之态蛊惑。只是夏烷不吃这一套,斗不过三十回合,一铜锤砸在芭蕉精的头上,顿时砸得稀巴烂,化一道绿烟遁去。

简黎本是五行青木之数,那藤绊子缠不住他,如此就破了樟树精的法术,却是樟树精自己都始料不及的事哩。一阵厮杀,樟树精被杀得相形见拙,慌乱不定,冷不丁被夏烷自身后赶上,凶神恶煞般砸了一锤在它背上,直打得吐出一口血来。

樟树精遭受重创,顾不得其他妖精,卷一阵黑烟向西遁去。

二人合力杀退树精藤怪,急来见钟万和尚婉。

“道长:你怎么样了?”简黎问道。

“先不要管我,你们快去追,一定要追上那樟树精,查查那城隍和鬼王藏在何处,以便来日邀集同道,铲灭它们。”钟万咳嗽道。

“好!我去。”简黎应声诺,然后对夏烷道,“夏兄:两位道长就暂时交给你照顾了。”

“简兄放心,我这便领两位道长去城中看病。”夏烷应道,“我城中有一位远房亲戚,在北门开了一家‘敬亭客栈’,你如果回来了,就上那里找我们去。”

“好!我先去了。”

“慢着,简兄弟,你怎么去?”钟万问道。

“我自有办法。”简黎抱拳作别,暗捻咒决,已然飞身而去。

钟万见状,大为惊愕:“这…这…这简兄弟,一日不见,怎么有这般本事了?”

“暂且别管这么多了,还是想想你的伤吧。”尚婉投去抱怨的目光。

“正是,钟道兄,我们还是先进城疗伤去吧。”夏烷道。

“好,进城……进城等简兄弟的好消息。”钟万说过,挣扎起身。

第九十八章:简黎探消息 鬼王押黄金

尚婉和夏烷各抓住钟万一条胳膊,将他搀扶起来。

然后二人御风,提携钟万,径投宛陵郡北门敬亭客栈去了。

******

简黎御风直奔西边追赶而来。

那樟树精被打成重伤,脚程自然慢了许多,逃过百把里路就被简黎远远追上,但它却不知身后有追踪者,只顾一路仓皇逃遁。

又走有四五十里地,已到了樟树精的老巢枯松山猴头涧,只见它径钻入涧中去了。

简黎堪堪追上,忽见那道黑烟敛入涧内不见了,便料定那涧内必有蹊跷,因此他头朝下,脚蹬天,也随后飞将下去。

那猴头涧深有百十丈,两旁生有无数松树,枝繁叶茂,络绎披糜,就遮住了满天朦胧的月光。越到涧下,越是昏天黑地,伸手不见五指。

简黎下行须时,便在黑暗中瞥见鬼火磷磷游动,大约有数十之众。其中有几朵红火,光华较盛。简黎潜落下来之后,便藏身在附近草科里,探看虚实。

原来这涧底有一座洞府,洞府右旁竖立着一座丈余高的青石碑,青石碑上刻有“枯松山猴头洞”六个正楷红字,在火光飘摇中依稀可见。

那洞府门前,地面比较平整,停驻着十多辆蝙蝠车,正有几十名鬼兵把一箱箱的铁箱抬架上去。

从那些鬼兵哼哧啊哧的卖劲使力的样子来看,便知是沉重之物。

这抬的究竟是什么物件?

莫非都是黄金?

这些黄金又将送到哪里去?

简黎观察清楚,思之前事,暗自惊疑。

见那洞口把守着两个执叉的小鬼,简黎遂借草科掩护,潜行过去,准备观察洞中光景,但两个小鬼把守得很紧,难以行动。

简黎不由心生一计,捡起一块石头,捻了个障眼法决,原来他虽然以农为生,但不忘道家之本,闲时也学些道术,尽管没有其他成就,这化石为金的基本障眼法还是学会了一点。

果然玄来就是玄,妙来便是妙!

须臾,他把一块石头变成了一锭金元宝,叮当一声掷在两个小鬼面前,滚来滚去,金光闪闪。

两个小鬼忽然瞥见面前金锭闪光,不由眼睛一亮,相互瞅瞅,再四处看看,见没有其他鬼众,就同时扑上去抓那锭金元宝。

那锭金元宝却好似长了腿一样,突地跳出一丈开外。

两个小鬼头撞头,撞得金花乱冒,对瞥一眼,摸着额,憋着嘴,忍着疼,忽又双双扑抓过去。

两个小鬼蛤蟆跳一样扑扑抢抢,终于同时抓住那锭金元宝。彼此正争得呲牙咧齿,相互光火,那金光倏然消失。

两个小鬼吃惊一看:切!不过是一块鹅卵石而已!

小鬼甲泄气道:“抢!抢什么抢!给你!”

“还是你好好拿着吧。”小鬼乙嘲笑道。

“怪事哩:我分明看见的是金子,怎么变成了一块石头?”

“老大:怕是这些日子黄金看多了,这才花了眼吧。”

“也是也是。切!”小鬼甲随手扔了鹅卵石,一脸扫兴的样子。

两个小鬼只当眼花,并不在意,灰头土脸地回到洞口继续站岗。

趁着这空当,简黎早已悄悄潜入洞中,走过四十多米,豁然开来。

只见一座洞厅显露出来,有石乳石柱,有石櫈石桌,还有几处小洞,各处灯檠高举,火把燃烧。

洞厅正座虎皮椅上赫然坐着一位鬼王,海青脸子独角耸,双耳招风赤鬓攒,浑身几裸,肌肉如雪,腰间仅系一条短豹裙,显得异常凶恶。左边坐有一位白脸城隍。两厢分站着十多位土隍,包括那位杨土隍,一个个神色凝重,木然不动。

简黎虽是胆子颇大,但看见这般光景,也是吓得一屁不放,二气不喘。他不敢再向前靠近,悄悄地藏在洞壁凹处,聆耳偷听。

此时,那樟树精刚禀报完毕,起身站在右厢。

那鬼王听报后,暴突眼里射出两道阴碜碜的白光,怒气咻咻道:“怎么又来了两个?这些臭道士,不好好修行,尽来坏我的差使!”

“大王不必多虑,属下这就多派些兵将,索性把那几个臭道士一网打尽,以绝后患!”城隍起身行礼道。

“不可,切不可大动干戈,遵咱家大明王的命,这回收罗黄金乃是暗中行事,怕的就是惊动了值日游神,如果他上报了玉帝,可就坏了大事了。”鬼王道。

“那可有些麻烦了,现在各地黄金收罗本来不易,又加上这些道士出来作梗,大王可要想个万全之策啊!”城隍忧愁道。

“正是,小的奉命前去杀那两个臭道士,不但没杀成,反而又折了我芭蕉妹妹和许多手下,小的也吃了重伤。这些道士十分厉害,如果大王不想个万全之策,不说这收罗黄金,恐怕连小的们的性命也都不保了。”樟树精也苦绷着脸叙苦。

鬼王听说,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大家暂时小心行事,等我送回黄金,禀报咱家大明王后,再作决定。”

“只怕我们不找他们,他们会来找我们啊。”城隍苦叹道。

“你等多加小心便是,只要不耽误差使就行。”鬼王道。

城隍和众土隍闻说,也只有点头应诺,一副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鬼王又道:“黄金数目够了没有?”

“还有东乡、北乡两处未到,其余各处勉强凑齐。”城隍报道。

“也罢,我今夜必须到金陵府府隍那里交差,等下个月初一时,你们补齐了,一并送来。”鬼王说罢,又问道,“外面的黄金可都装好了?”

问话传出去,不多时有鬼将来报道:黄金已然都装载好了。

于是鬼王走下虎皮椅,率众径岀洞来。

洞府外,十余辆蝙蝠车上的木箱早已绑扎整齐,众鬼兵一旁待命。

鬼王巡看一回,跃身坐上了蝙蝠车,拱揖与城隍等众道别,然后率领三五十名鬼兵押着蝙蝠车飞起在空中,阴风呼号,惨雾飞滚,直奔金陵府去了。

城隍偕同众土隍垂头丧气地转入洞府中,商议诸务不提。

******

简黎随后出洞,一直暗中偷听,等听得明白,不禁暗思道:这土隍把黄金送给城隍,这城隍又把黄金送给府隍,并且还有鬼王押送,如此一层一层的运送,终究是要运送到哪里去?这些黄金又准备干什么?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大玄机!钟道长叫我来查,我何不干脆去查个底透亮。对!就这么办,我这就跟在后面查查去。

简黎思量一番,拿定了主意,暗捻咒诀,就飞离了枯松山猴头涧,直追赶上去。

那些蝙蝠车飞行在空中,因为负荷超重,所以速度较慢,未过多久简黎就追赶上了,但只是远远地跟在车队后面飞行。

鬼王率领众鬼一味攒劲赶路,怎会料到身后有人追踪?

一前一后行够多时,已到了金陵地界,十多辆蝙蝠车陆续驰将下去。

简黎往下仔细一看,下界却有一座堂皇的府隍庙哩!

原来民间传说:三里一土地,五里一土隍,三舍一山神。这土隍本属幽冥辖治,正如阳间官府一样,也是一村一土隍譬如里正,一城一城隍譬如知县,一府一府隍譬如知府,分工甚是仔细。

这府隍庙着落在金陵城东北大街冷清处,为三进院落式建筑,深约有二十余丈,宽也有八九丈,前有广场牌楼,中有钟楼鼓楼,后面又有围垣,森然庄肃,气势非凡。

那牌楼前的广场上早已停驻着百十辆蝙蝠车,烟雾飘荡,阴风席卷,无数白幢素幡迎风飘展,发出簌簌的恐怖声音。

蝙蝠车周围守护着几百号鬼兵,其中竟然还有鬼王,细数一下,总共有八位。那些鬼王背剑挂刀,一个个独角攒鬓,面目狰狞,腰间都仅系有一条短豹裙,浑身肉疙瘩鼓鼓叠叠,着实惊人。

简黎看在眼里,惊在心里。

他大着胆,凝着神,悄悄遁至牌楼旁的树丛花坛下,躲藏起来,观看动静。

此时从宛陵郡而来的鬼王早已跳下蝙蝠车,抱拳向各位鬼王施礼道:“各位兄弟,一路辛苦!”

“哈哈……五弟辛苦,大家正等着你呢,怎么这次回来得怎么这么迟啊?”其中一位高大鬼王笑问道。

“二哥,别提了!这次遇见几个管闲事的道士,还打死打伤了我许多兄弟,如果不是驱动树精藤怪帮忙,恐怕现在还没赶回来呢!”原来他在这群鬼王中排名第五位。

“我也遇上了几个管闲事的道士,倒是侥幸,不曾吃险,可这黄金一时还没凑齐,只好先回来复命了。”排名第四的鬼王应道。

“这真奇了怪了,我也遇着这事儿,却不知要这么多黄金干什么?平白死了那么多兄弟。”排名第十的鬼王抱怨道,他耳边的两撮倒攒鬓毛仿佛要秃落一般,双手不停地往脑后梳抺。

“这就不用我们操心了,我们只管奉命行事就行了。我看十弟损失不小啊,连这两撮鬓毛都被人揪了。”排名第二的鬼王取笑道。

“还说呢,现在还痛着呢。”十鬼王苦着脸说罢,呸呸吐两口干涎在手掌心里,相互搓了搓,继续梳抺他那两撮倒攒鬓毛。

众鬼王见状,哈哈大笑。

恰在此时,从牌楼下大步走出排名老大的鬼王。他高唤道:“众位兄弟,咱家大明王有请,大家快进殿拜见吧。”

第九十九章:无字清单 击杀明王

几位鬼王闻听召唤,慌忙都停止了笑谈,整袍理袖,神色凝重地走进殿来。

十鬼王捏捏鼻子,摁摁脸,把两撮鬓毛梳理了一回,向守车的部下鬼兵瞥了一眼,大摇大摆地跟进去了。

大殿中央的巨大供案后,端坐着幽冥十大明王之首的大明王。只见他头戴平翅乌纱帽,身穿广袖宽松袍,广额肥颐,面色漆黑,颇有几分威仪模样。左旁厢站立着本地金陵府府隍,纹丝不动,恭谨如尸。

十位鬼王行至殿下,齐扎扎行毕礼,分两厢而立。

大明王开口道:“诸位辛苦了,等这趟差使办完了,本王一定会禀奏三殿下,请三殿下为诸位论功行赏。”

“多谢明王提携。”大鬼王行礼道。

“多谢明王提携。”众鬼王附和道。

“哈哈哈哈……好说!”大明王一阵快活大笑,然后道,“如果黄金都已备齐,就请大家快把清单交上来吧,我也好回沃焦交旨去。”

“启禀明王……”在宛陵郡办差的五鬼王走岀班列,准备启奏。

但他刚要说话哩,旁边十鬼王猛然“啊嚏”一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就把五鬼王的话给吓回肚里去了。

十鬼王抢话禀道:“启禀明王:属下尿急,请批准属下撒泡尿去。”

大明王闻听此话,微微一愣神。

“哎呦哎呦,不行了,憋不住了!属下先撒尿去了,告退告退……”十鬼王不等大明王准行,一边急冲冲撩起短豹裙,一边撒开双腿往外跑去。

众鬼王见状,开怀大笑。

“不要笑了,有什么好笑的,办正事要紧。”大明王沉喝一声。

顿时,众鬼王集体失声,大殿内死一般沉寂。

大明王吩咐道:“大家快把清单都送上来,让我先过过目。”

“启禀明王……”这时五鬼王才接上话头道,“属下在宛陵地界遇见几个道士多管闲事,这黄金还不曾全部办齐,请明王明察。”

此语一出,正合众鬼王心意,纷纷叙起苦来。

大明王直听得双眉一蹙一蹙,等众鬼王叙苦后,他怒问道:“你们是不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属下不敢,属下等知道这是秘密差使,也吩咐过各地城隍小心行事,并不敢多惹是非。”三鬼王禀报道。

“依属下看:是那些臭道士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横竖要来找我们的茬。”四鬼王愤然道。

“那些臭道士十分可恶,纠缠着我们不放,下一趟恐怕更难凑齐金子了。”五鬼王无可奈何道,“还请明王给卑职等拿个主意,小臣们也好回去办差。”

“还望明王给属下等拿个主意。”众鬼王也都纷纷请愿。

“如此说来,倒要费些心思了。我这便回去,向三殿下禀奏此事,请三殿下拿个主意。你等日后都要小心行事,切不可惊动了值日游神。”大明王听说众言,也是束手无策。

众鬼王应诺。

大明王便命他们将清单一一呈献上来,过了目,又叫府隍统计了数目,重新誊写一张总清单。

最后只剩下十鬼王尚未呈报,大明王便传令殿卒传唤他进来。

******

十鬼王急冲冲跑出大殿,来到牌楼之下,东张张,西望望,寻找偏僻处先来撒尿。巧不巧地就选中了牌楼旁的花坛,他快步走到花坛边,半隐着身子,撩起豹皮裙,哗哗哗地撒起尿来。

简黎正隐藏在花坛后面哩,挪身不及,只有拢紧身子缩紧脑袋,一手掰几根花枝遮挡,一手捏住鼻子,那泡尿正哗哗地浇洒在那些花枝上,溅了他一身一脸,但只有嗅着那股尿骚味,邹眉苦脸,不敢动弹。

十鬼王撒完尿,抖抖身子,然后转身快步走到那边几辆蝙蝠车旁,对守护车辆的几十名鬼兵嘀嘀咕咕,好像在交代什么。

几十名鬼兵神色凝然,时不时地点点头。

简黎躲在花坛后,撇嘴邹眉地偷看得一清二楚。

正在他疑惑时,那殿卒传话声响起:“十爷,明王叫你快进去。”

“来啦来啦!”十鬼王扯嗓子应了两声,又对众鬼兵咕噜两句,便急急忙忙地朝牌楼内走去。

或许走得甚急,或许门槛过高,或许有什么心事,十鬼王才跨步入殿,脚下不曾提防,就“啪”地一跤,直跌趴进殿内来,耳朵两边的鬓毛遭风一吹,掉挂在双颊下,荡来荡去,仿佛即要脱落。

众鬼王见状,哄堂大笑。

十鬼王慌慌张张地把两朵鬓毛巴粘在耳边,爬行到供案下,拱揖道:“唤属下有何吩咐?”

大明王拧紧眉头,目光犀利,沉声道:“老十,快把你的清单呈上来吧。”

清单?

唉……这一时尿急,真把这事给忘了!

现在到哪里弄清单去,怎么办?

十鬼王心里直犯嘀咕,双手在身上胡乱摸找。

咦?这里还有几张草纸,侥幸侥幸,机会来了,正好趁机刺杀这鬼明王。

十鬼王暗自窃喜,便从豹皮裙下摸出一张草纸,捏在手里,爬起身来,小心谨慎地奉献上去。

不妨府隍上前接过草纸,命令十鬼王退下,然后他才将草纸恭敬地献给了大明王。

大明王接过皱巴巴的草纸,展开来看,却是什么也没有。

他鬼眼转了两圈,指点着那张草纸道:“老十啊,你来看看,这名小鬼贡献的黄金数目可不少啊,他是哪里人氏啊?本王一定要记下,日后也好大大地奖赏他。”

众鬼王听说,无不面露歆羡之色。

十鬼王犯了糊涂:分明是我预防如厕的一张草纸,哪里记过什么小鬼贡献的黄金之数?这倒有些奇怪了。好!刚才接近没成功,这次正好!

十鬼王这般想着,果真走至供案前。

但没等十鬼王反应,大明王双手忽然揪住他的两撮鬓毛,猛地一扯!

“嗷!”

十鬼王一声疼叫,鲤魚般跳跃到殿下,倒是不曾提防大明王先动了手哩。

大明王猛然挺身而起,拍案大喝道:“大胆狂徒!你竟然斩杀我幽冥命官,还敢来此戏弄本王,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一声大喝不亚于惊天霹雳,众鬼王突然听说十弟被斩杀,充来一个冒牌货,而且如此狂妄之极,瞒天过海前来挑衅,一个个鬼目圆睁,悲愤万分,一时惊呆在那里。

“哈哈哈哈……道爷乃江宁封子水,专门来杀你这鬼明王,正准备动手呢,反被你识破!”十鬼王撤了易容之术,显出一身道家装扮,自报了自家姓名。

话落处,封子水忽吹一声响亮的口哨,自背后掣出银蛇剑,捻一个急急如律“杀”字令,直扑向大明王。

大明王怒不可遏道:“小子,本王早觉得你鬼鬼祟祟,原来你想刺杀本王!左右的,速给我拿下!”

大明王一声喝,众鬼王这才都惊醒过来,纷纷抽刀剑在手,截住封子水,斗杀起来。而那府城隍偷躲在旁厢,不愿出战。

封子水本想趁接近之机,猝施杀手,斩杀大明王,不料被揭穿本来面目。虽然如此,但他毫无惧色,挥银蛇剑迎战九位鬼王。

九位鬼王伤心怒极,凶神恶煞一般舍命围杀。

封子水穿来穿去,极其灵活,银蛇剑刺挑劈扎,招招凌利速疾。不过二十余合,便又刺杀了七鬼王,但他也挂了几处彩来。

此时牌楼外乔装打扮的几十名道士听到口哨声,即知封子水已经动手,原来适才封子水借撒尿之名出来,便是与众道士约好口令。

“杀鬼啊!杀鬼啊……”

众道士齐声大呼,纷纷拿剑取枪,冲向各处鬼兵,大开杀戒。

那些鬼兵一时懵懂,刹时遭斩杀了百十多名,待回过神来,竭力奋战。它们也都是精挑细选来的,自有几分本事,而且众多,因此交战不久,转败为胜,将众道士围困当中,展开剿杀。

******

简黎本欲遁进大殿内,探察消息,但见数百鬼兵把守严森,一时也不敢造次。他躲藏在花坛旁,嗅着一阵阵散发的尿骚味,不禁耸鼻子,邹眉头,暗疑道:这鬼尿怎么和人尿一样,又骚又冲,溲不啦叽?

正在他狐疑不绝时,突然传来大呼声:“杀鬼啊!杀鬼啊……”

简黎悚然一惊,定眼看,才发现:不知哪里来的众多好汉正在杀鬼哩。

他不由豪兴勃然,大吼一声,跳出花坛后,舞动链/子/枪/如蟒蛇出洞一般,斩杀起鬼兵来,刺着的则死,擦着的则伤。

那些鬼兵骤然碰见历害人物,一个个胆怯起来,战阵大乱。

众道士见有援军相助,愈有精神,奋力厮杀。

鬼兵渐渐抵挡不住,纷纷往牌楼内退去。

等退到大殿外时,众鬼兵战死大半,其余纷纷逃进大殿里,而那些道士可怜,已然悉数战死。

简黎左手握环链,右手执枪杆,直杀进大殿来,正见众鬼王围攻一位年轻道士,便大喝道:“道长莫慌,我来助你!”

封子水正斗得吃紧,猛见来个助力的,大喜道:“兄台来得好,我们一起杀了这些恶鬼。”

“好!一起杀鬼!”

“一起杀鬼!”

第一百章:地行术 宋帝王

二人说着那话,各自抖擞精神,一个舞链/子/枪,一个挥银蛇剑,旋风一般与众鬼王厮杀起来。

几位鬼王未料到此着,一时慌张,乱了阵脚,应战不敌,节节后退。

大明王脸色晦暗,鼻子都气歪了吔!他鬼目喷火也似,怒吼道:“大家都退下!让本王亲自收捡他们!”

几位鬼王慌慌张张将七鬼王的阴尸抢拖到一旁,但那阴尸都被剑符穿透胸口,已是活不成了,渐渐化见【古书有传:鬼死化见(聻)】,如烟飘去。几位鬼王觑见,一个个落泪嚎呼,甚是悲恸。

这边大明王与二人恶斗,性急之下,伏身张口,吐出一道阴火,火焰呼呼扑卷上来。

简黎本应五行青木之数,最是惧火,腰上沾了一朵,他慌忙蹦跳起来,拍打不停。封子水见状,急提起简黎,往殿外遁去。

大明王见二人欲逃,随后跟至,封住退路,喝令道:“大家快布勾魂索魄阵!”

六位鬼王业已追赶出来,闻听号令,围住二人,各自腰间解下一个铜铃,高高举过头顶,一边念动咒语,一边叮零零地摇动起来。

骤然间,尸气喷吐,昏昏惨惨;阴火燎烧,烟光滚滚。

二人忽听到那些铜铃叮零声,昏头晕向,转来转去,手中的兵器也不听使唤了,三魂七魄被勾得直跳直跳,飘飘欲出。

封子水见状不妙,猛地拉着简黎扑倒在地。

二人突然倒下,大明王大喜:勾魂索魄阵果然奏效了哩。他急命众鬼王收了阵法,把头伏低来看,却见那地上空空荡荡,人毛都无!

咦?人呢?

大明王吃惊非小。

众鬼王也是一片惊愕,瞪眼四处寻找。

忽然五鬼王叫道:“明王快看:那两厮会地行之术!”

果然不远处有一道土痕隆起,迅速地向前动滚,恰如地鼠刨坑一般,直滚到院墙西角去了。

“哪里走!”喝声未落,五鬼王挺刀跃将过去。

但略迟了些,那土痕已滚过院墙,挤倒了一段墙垣,穿墙而去了。

五鬼王正要追赶出去,忽被大明王唤住:“老五,不要追了,还是办正事要紧,如果耽误了时辰,三殿下问罪下来,大家可都担当不起。那两个厮,下次回来再收捡不迟。”

大明王精明干练,主次分明,此时他最重要的事不是追杀二人,而是押送黄金返回沃焦交差。

五鬼王闻说,提刀返身回来。

众鬼王彼此相望,甚是伤感。

大明王也十分难过:此行不料竟然战死了两位鬼王,数百鬼卒,这可是他从沃焦石下带出来的嫡系啊。

他瞅了一眼天光,夜色已深,出发的时辰早已过去,便吩咐众鬼王速去召集残部,整顿车辆铁箱,急速启程。

半个时辰后,车辆铁箱准备妥当。

大明王便与府隍告了辞,亲自驾起三辆蝙蝠车,越墙飞空而去。

八位鬼王率领众鬼兵也纷纷驾起蝙蝠车,一时风声呼啸,惨雾飞腾,紧随大明王车后,离开了金陵府隍庙,朝东方大海沃焦石下幽冥地府飞去。

******

幽冥地府三殿下宋帝王坐镇地府第三大殿。

此殿管辖沃焦东南处的黑绳大地狱。

黑绳大地狱广有五百由旬,即八千里地界,下面设有咸卤、穿筋、倒吊、分体、击膝、割心及麻环枷杻等十六座小地狱。

向阳界收罗黄金的事务正是由这幽冥三殿下宋帝王一手主持,因为需要大量黄金,所以就派遣了九大明王去人界九州办差。

这人界九州分别是荆州、兖州、雍州、青州、冀州、徐州、豫州、扬州和梁州九处大州,乃是大禹王当年勘定洪水之后划分,虽然历朝历代有所更制,但大多仍然按此设立行政区域,幽冥地府也照葫芦画瓢,承袭沿用。

九大明王遵照各自所划分的州域,把承担的黄金数目暗地里分派到辖治之下的各州各郡各乡,按各处拟定的黄金数目收罗并上缴。

宋帝王向来行法严酷,因此九大明王办差,个个竭力,不敢敷衍,一月一趟,计划尚算成功。

这日又到了本月交付黄金的时间,各州明王即将回三殿复旨。

是以宋帝王早早升殿,命吴判官在殿外等候。

但是这一回蹊跷,左等不见归,右等不见来,堪堪超过了一个多时辰。宋帝王不禁又急又怒,抓起茶盏摔得粉碎,连殿案也一脚蹬翻了。

他气冲冲地奔出三殿来,背负双手,在滴水檐下踱来踱去。

原来这收罗人界黄金之事本在暗中进行,除了不让值日游神发现,禀奏玉帝外,更主要的是害怕和提防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呢?

大家猜得不错!他正是奉紫霄宫鸿钧老祖之命,在幽冥地府寻找二十二路正神的方庆隐!

如果叫方庆隐撞见,说不定又会生出什么事端。

因此规定的时辰已过,却仍然不见十位明王回殿复旨,宋帝王就显得十分焦躁不安起来。

吴判官侍在宋帝王左右,勾着腰,垂着头,战战兢兢地随在他屁股后面转来兜去。

宋帝王正在百般焦燥,见吴判官苍蝇一般在眼旁绕来绕去,便抬手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大骂道:“废物!一群废物……统统都是一群废物!”

只听“噗通”一声,吴判官吓得跪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屁股后的袍摆抖抖瑟瑟,好似筛子筛糠麸一般。

却不料正挡住了宋帝王的去路。

他抬腿一脚,又将吴判官踹得个滚冬瓜一般,直滚下台阶去了。

宋帝王怒火未休,噔噔噔地走下台阶,手搭凉蓬,朝西北天空观望,但见云低雾沉,寂廖无声。

******

约摸又过了半个时辰,西北天空的云雾才开始涌动起来,隐隐听见枭唳声,马嘶声,蝙蝠吱叫声和车轮滚滚声。

宋帝王这才眉头舒展开来,一抖袍袖,大步回殿内去了。

众殿卒早已将殿案重新扶正,且新沏了一盏茶放在案上,此时见宋帝王进来,全趴伏在地上,纹丝不动,浑身打颤。

不一刻,无数车轮碾风声渐近渐大渐清晰,阴雾舒卷中,忽而沉寂。

但听见吴判官在殿外高呼道:“徐州差役使四明王入殿晋见……”

话落不久,四明王率领属下几位鬼王小心翼翼地走进大殿来,恭恭敬敬地行过叩拜礼后,退立殿下。但看他们一个个衣袍不整,神情狼狈。

宋帝王打量了一番后,严厉问道:“四明王,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足足迟了两个时辰?难道你们不知道、那个方庆隐正在地府四处找茬吗?”

“卑职…卑职知道,但卑职在半路上遇到一伙强人拦劫,与他们恶战了一场,这才耽误了时辰。”四明王谨慎禀报道。

“嗯?”宋帝王颇为疑惑,质问道,“你堂堂的幽冥四明王,手下还有十位鬼王,无数鬼兵,难道斗不过一伙强人?”

“回…回…回禀三殿下:他们不是人,都是……都是些道士。”四明王怯怯道。

“什么!”宋帝王突然发怒道,“难道道士不是人吗?”

“不不不……不是…不是……””四明王吓得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呯呯叩头不止,一时紧张竟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帝王勃然大怒,厉喝道:“你办事不力,还敢狡辨,如果被那方庆隐发现,坏了大陛下的大事,你担当得起吗?两旁的,给我拖下去,斩了!”

“是!”两名殿卒齐诺一声,即刻上来,将四明王攒肩拢背地押了下去。

几位鬼王慌作一团,噗通跪地,叩头求饶。

却在这时,殿外又传来吴判官的高呼声:

“兖州差役使三明王、

扬州差役使大明王

雍州差役使七明王入殿晋见……”

三位明王早已率领所部鬼王,把车驾停驻在广坪上,纷纷下车来,彼此问候了辛苦,而后一起匆匆直奔大殿内来。

刚上了几级台阶,忽然瞥见四明王被推押出来,三位明王慌忙询问原因,这才知四明王办事不力即将问斩,于是叮咛殿卒暂缓行刑,急急匆匆入殿来见宋帝王。

行毕跪拜礼,都退立两旁。

三位明王及其属部鬼王也都衣袍凌乱,面色憔悴。

不等三位明王开口求情,宋帝王便没好气色地问道:“看你们的模样,莫非也是和四明王一样,遇见了什么强人了?”

“三殿下英明,卑职等正是遇见了强人。这次遇见的不是一般的强人,而是一些有道行的修道者。卑职属下已有两位鬼王殉职。”三明王伏首屈身,小心回禀道。

“卑职属下也有两位鬼王殉职。”大明王报道。

“卑职属下也有位一鬼王殉职。”七明王报道。

三位明王纷纷禀报所部鬼王殉职的消息,宋帝王听罢,气得朝冠弹跳起一尺多高,鬼目直转,火烧一般。

他暴叫道:“竟然有这等事,竟然敢斩杀我幽冥正官?莫不是你们行事不慎,已被玉帝知道,派下天兵天将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宋帝王行贿 夜游神卖逛

“回禀三殿下:以卑职之见,应该是阳人捣乱。如果玉帝知道,何不直接派天使来稽察地府,又何必多此一举?望三陛下明察。”大明王分析道。

“嗯,你说得有些道理。”宋帝王首肯道。

“此次事出意外,卑职等也都是防不胜防,还请三殿下饶过四明王。”大明王跪地求情道。

“还请三殿下饶过四明王。”三明王和七明王也跪地求请。

“既然如此,本王就饶他一次。”宋帝王说罢,传旨下去,释放四明王。

片刻四明王返回大殿,惶惶恐恐地叩谢了不杀之恩。

******

未过多时,二明王、六明王、八明王、九明王、十明王纷纷入殿,晋见宋帝王。

这幽冥地府总共有十大明王,协助十殿阎王办理幽冥事务,职位仅次于阎王,即所谓“左明王,右判官”之传说也。

这一次事体甚大,除五殿明王外,各殿全部抽来应事。

众位明王进入殿来,各个神情苦艾,十分恓惶,所叙之事大同小异,即此次办差,皆受到阳人威胁,损失颇重。

宋帝王虽然行法严酷,但不能怪罪众明王。

因此,他沉住气道:“各部损失呢,暂时放在一旁不必多说了,只问你们的黄金都准备够了吗?”

不料此话一出,除了二明王之外,其余八位明王以及属下鬼王排山倒海一般,纷纷跪趴在地上,各自叙苦,有的说不曾办齐,有的说还欠一些数目,有的说实难凑齐……

大殿上一片唉声叹气,叫苦连连。

宋帝王直听得头皮啪啪直炸,狠狠地又将茶钟掼在地上,哐啷作响,碎片四射。

刹时间,众明王以及鬼王都遭了禁咒一般,面部僵硬,鸦雀无声,连根羽毛落地的声音仿佛也能听得见。

过有片刻,三明王这才嗫嚅道:“卑职等在九州阳界之内,都遭到阳人阻击,收罗黄金大大受阻,还请三殿下明察,给卑职等拿定一个主意。”

“正是,还请三殿下给卑职等拿定一个主意。不然阳人结党,群而攻之,卑职等凶多吉少不说,只怕会耽误大殿下的大事。”大明王道。

其余明王闻说,也都极力赞和,盼望宋帝王开一方万全之策。

宋帝王无可奈何,一屁股坐在宝座上,思量许久道:

“此次黄金就由你们亲自交去五殿,我派老吴随你们同去,向五明王说明原因,但切不可被那方庆隐发觉。等交割完毕,再来此处等候本王的消息,本王这便去向夜游神打听打听口风,然后再作定计。”

“诺!”

“诺!”

“诺……”

众明王纷纷应诺,然后一同退出殿来。

在得知方庆隐此时正在八殿都市王大热恼地狱查访时,众明王这才率领各部鬼王,驾起载满黄金的车辆直奔五殿森罗殿去了。

宋帝王整了整衣袍,稳了稳情绪,脚踏黑雾,出离了沃焦石下。

******

人界夜幕降临,河汉一片星光灿烂。

宋帝王化作一位书生,在翼轸之野徘徊,等候值日夜游神乔坤巡察路过。

这夜游神归属《封神榜》之太岁部,与日游神分别巡逻周天星宿之度数,观察人界过往之惩由。

凡三界行善积德者,作奸犯科者,或违天逆道者,都会被一一记录在册,然后呈奏玉皇大帝,或赏或罚,由来毫厘不爽。

果然过未多时,便有一位恶相神祗渐渐行入翼轸之野!

但见他蓬发攒鬓,浑身如赤,头朝下,脚朝上,左手高举着一盏八角玲珑明灯,右手紧提着一柄三股烈焰钢叉,双目如电,巡视下野,兀自渐行渐近。

宋帝王远远觑见,暗自欢喜,连忙迎上去,打讯道:“乔道兄,久违久违!”

夜游神乔坤只管前行,忽听见有人打招呼,就抬头一看,正见一位书生向他含笑稽首。宋帝王尽管变化了本相,但乔坤仍然一眼就认识出来。

于是他立定身影,回礼道:“三殿下久违。三殿下不在冥府行职,来此叫唤小神作甚?”

“乔道兄:小弟今日正有一个不请之请,因此特来向乔道兄请教一二。”宋帝王道。

“三殿下:周天万物,过往造化,都在小神这盏八角玲珑灯里。三殿下有什么疑惑,尽管问来,小神还要巡视四海八荒去呢。”夜游神乔坤淡笑道。

“那就多谢乔道兄成全了。小弟今日备下了一些薄酒,一来为乔道兄洗洗风尘,二来也略表感谢之情,还请借一步说话。”宋帝王施礼献殷勤。

“哈哈哈哈……好好好……”乔坤一阵大笑道,“我平日辛苦,不曾尽些酒性,今日三殿下盛邀,哪有不应之理?请……”

宋帝王闻听此说,暗道:天地人三界,都说日夜游神恪尽职守,最为无情,看来也不过是平日里无人问津罢了。

他不禁暗自欢喜,便挽住夜游神的手臂道:“乔道兄请……”

话音落处,二人驱动脚程,径朝下界灯火辉煌处行来。

不多时,双双落在了繁华的通衢街头。

只见火树银花照耀,车水马龙不断,却正是南唐国金陵皇都地界。

夜游神乔坤已然化作一位身形槐梧,络腮胡须的商贾,相随着宋帝王穿行在人山人海之中。

在街市上寻找些时,就到了十里秦淮,乌衣巷头。

前方不远处矗立着一座两层酒楼,大门楣上高悬着“春风得意楼”五个鎏金字样,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宋帝王正欲讨好夜游神乔坤,以便打探些口风,便就携着他直走进“春风得意楼”楼来,叫了上等的厢房。又命小二把那扬州八绝如太湖银鱼、阳澄湖大闸蟹、八宝珍珠鸭等等名味佳肴,以及特馔佳酿,上得满满一桌。

夜游神乔坤也不客气,坐定身子后,即豪饮起来。宋帝王一旁频频陪酒布菜。乔坤本是神仙之体,自是大肚量,一阵山吃海喝,好不快活。而宋帝王乃是鬼仙,虽也吃喝,但只喜欢食物精气,因此倒显得十分儒雅。

二人击杯碰盏,饮过多时。

夜游神乔坤吃光三坛洋河老酒,又吃了十坛女儿红,就渐渐吃出醉意来了,举止变得粗狂起来,将上酒来迟的小二爆骂一顿。待要动手时,却被宋帝王劝挡住。那小二恓恓慌慌抱头鼠窜,滚下楼去了。

夜游神乔坤怀抱酒坛,酩酊大笑道:“好一顿酒食!吃得畅快!畅快!三殿下,你有何事,尽管问来,但有所知,无不言尽。”

宋帝王见乔坤已有八九分醉意,那胆子就壮了起来,便问道:“乔道兄:近日小弟的部下与阳界的一些道士发生了小摩擦,不知乔道兄可曾注意到了没有?”

乔坤听说,哈哈一笑,醉醺醺道:“阴阳两界偶然发生些摩擦,实属正常,这等小事,我哪有空注意到它。三殿下就为这点小事请客,可是枉费了大把的银子啊。”

说完,乔坤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宋帝王探听到这个消息,不由欣喜若狂,道:“既然无事,小弟也就放心了。能请乔道兄吃酒,花多少银子也是值啊,日后还望乔道兄多多方便则个。”

“好说……好说……今日已经……已经酒足饭饱,就此…就此告辞了!”乔坤舌头打卷,摇摇晃晃地站将起来,拱手行礼,准备离去。

“乔道兄:今日难得一聚,就让小弟好好招待乔道兄一回,请随小弟去一个好所在。”宋帝王扶稳夜游神道。

“好所在?什么……什么好所在?”夜游神双眼迷离,含含糊糊问道。

“乔道兄莫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宋帝王说过,搀扶着夜游神乔坤,高一脚低一脚地下了楼来,算清酒帐,歪歪叉叉地走出了春风得意楼。

******

宋帝王扶掖着夜游神,脚不沾尘,须臾就来到了秦淮河畔。

只见火树银花荡漾河面,画舫飘摇靡音不绝,正是游客商贾寻欢作乐的烟花珠市之地。

夜游神乔坤睇看清楚,直唬得酒水都化作冷汗流将出来。他暗道:我呸!好你个宋帝王啊,竟然敢设这龌龊陷阱来害我!

原来宋帝王暗怀鬼胎,只当夜游神吃醉了酒,欲让他稀里糊涂地与人/交/媾/行/淫,破了神仙之戒,日后也好攥个把柄在手里。

他一不做,二不休,就将夜游神乔坤搀进了一家花楼妓院,叫了珠房,又唤来两名粉头骷髅服侍,自己辄退下楼来,坐在大厅内等候。

来来往往的粉头们忽然瞥见宋帝王书生斯文,风流模样,三三两两地便上来勾搭撩拨,一会抛/投/媚/眼,含情脉脉;一会展/露/玉/腿,白如凝脂;一会又晃/动/丰/乳,恰如两只小玉兔,弹弹跳跳。

宋帝王起初尚可把持,但后来就被撩动了/欲/火,一时矜持不住,上前左右揽住两个粉头径往楼上走去。

两个粉头受宠若惊,一边扭动水蛇腰,一边佯嗔卖嗲,勾勾搭搭地共进了珠房。

第一百零一章:打探口风 佯醉卖逛

“回禀三殿下:以卑职之见,应该是阳人捣乱。如果玉帝知道,何不直接派天使来稽察地府,又何必多此一举?望三陛下明察。”大明王分析道。

“嗯,你说得有些道理。”宋帝王首肯道。

“此次事出意外,卑职等也都是防不胜防,还请三殿下饶过四明王。”大明王跪地求情道。

“还请三殿下饶过四明王。”三明王和七明王也跪地求请。

“既然如此,本王就饶他一次。”宋帝王说罢,传旨下去,释放四明王。

片刻四明王返回大殿,惶惶恐恐地叩谢了不杀之恩。

未过多时,二明王、六明王、八明王、九明王、十明王纷纷入殿,晋见宋帝王。

这幽冥地府总共有十大明王,协助十殿阎王办理幽冥事务,职位仅次于阎王,即所谓“左明王,右判官”之传说也。

这一次事体甚大,除五殿明王外,各殿全部抽来应事。

众位明王进入殿来,各个神情苦艾,十分恓惶,所叙之事大同小异,即此次办差,皆受到阳人威胁,损失颇重。

宋帝王虽然行法严酷,但事出有因,也不能怪罪众明王。

是以,他沉住气道:“各部的损失呢,暂时就放在一旁不说了,只问你们的黄金、都准备够了吗?”

不料此话一出,除了二明王之外,其余八位明王以及属下鬼王排山倒海一般,纷纷跪趴在地上,各自叙苦,有的说不曾办齐,有的说还欠一些数目,有的说实难凑齐……

大殿上一片唉声叹气,叫苦连连。

宋帝王直听得头皮啪啪直炸,狠狠地又将茶钟掼在地上,哐啷作响,碎片四射。

刹时间,众明王以及鬼王都遭了禁咒一般,面部僵硬,鸦雀无声,连根羽毛落地的声音仿佛也能听得见。

过有片刻,三明王这才嗫嚅道:“卑职等在九州阳界之内,都遭到阳人阻击,收罗黄金大大受阻,还请三殿下明察,给卑职等拿定一个主意。”

“正是,还请三殿下给卑职等拿定一个主意。不然阳人结党,群而攻之,卑职等凶多吉少不说,只怕会耽误大殿下的大事。”大明王道。

其余明王闻说,也都极力赞和,盼望宋帝王开一方万全之策。

宋帝王无可奈何,一屁股坐在宝座上,思量许久道:

“此次黄金就由你们亲自交去五殿,我派老吴随你们同去,向五明王说明原因,但切不可被那方庆隐发觉。等交割完毕,再来此处等候本王的消息,本王这便去向夜游神打听打听口风,然后再作定计。”

“诺!”

“诺!”

“诺……”

众明王纷纷应诺,然后一同退出殿来。

在得知方庆隐此时正在八殿都市王大热恼地狱查访时,众明王这才率领各部鬼王,驾起载满黄金的车辆直奔五殿森罗殿去了。

宋帝王整了整衣袍,稳了稳情绪,脚踏黑雾,出离了沃焦石下。

******

人界夜幕降临,河汉一片星光灿烂。

宋帝王出离了沃焦,化作一位书生,在翼轸之野徘徊,等候值日夜游神乔坤巡察路过。

这夜游神归属《封神榜》太岁部,与日游神分别巡逻周天星宿之度数,观察人界过往之惩由。凡三界行善积德者,作奸犯科者,或违天逆道者,都会被一一记录在册,然后呈奏玉皇大帝,或赏或罚,由来毫厘不爽。

果然过未多时,便有一位恶相神祗渐渐行入翼轸之野!

但见他蓬发攒鬓,浑身如赤,头朝下,脚朝上,左手高举着一盏八角玲珑明灯,右手紧提着一柄三股烈焰钢叉,双目如电,巡视下野,兀自渐行渐近。

宋帝王远远觑见,暗自欢喜,连忙迎上去,打讯道:“乔道兄,久违久违!”

夜游神乔坤只管前行,忽听见有人打招呼,就抬头一看,正见一位书生向他含笑稽首。宋帝王尽管变化了本相,但乔坤仍然一眼就认识出来。

于是他立定身影,回礼道:“三殿下久违。三殿下不在冥府行职,来此叫唤小神作甚?”

“乔道兄:小弟今日正有一个不请之请,因此特来向乔道兄请教一二。”宋帝王道。

“三殿下:周天万物,过往造化,都在小神这盏八角玲珑灯里。三殿下有什么疑惑,尽管问来,小神还要巡视四海八荒去呢。”夜游神乔坤淡笑道。

“那就多谢乔道兄成全了。小弟今日备下了一些薄酒,一来为乔道兄洗洗风尘,二来也略表感谢之情,还请借一步说话。”宋帝王施礼献殷勤。

“哈哈哈哈……好好好……”乔坤一阵大笑道,“我平日辛苦,不曾尽些酒性,今日三殿下盛邀,哪有不应之理?请……”

宋帝王闻听此说,暗道:天地人三界,都说日夜游神恪尽职守,最为无情,看来也不过是平日里无人问津罢了。

他不禁暗自欢喜,便挽住夜游神的手臂道:“乔道兄,请……”

话音落处,二人驱动脚程,径朝下界灯火辉煌处行来。

不多时,双双落在了繁华的通衢街头。

只见火树银花照耀,车水马龙不断,却正是南唐国金陵皇都地界。

夜游神乔坤已然化作一位身形槐梧,络腮胡须的商贾,相随着宋帝王穿行在人山人海之中。

在街市上寻找些时,就到了十里秦淮,乌衣巷头。

前方不远处矗立着一座两层酒楼,大门楣上高悬着“春风得意楼”五个鎏金字样,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宋帝王正欲讨好夜游神乔坤,以便打探些口风,便就携着他直走进“春风得意楼”楼来,叫了上等的厢房。又命小二把那扬州八绝如太湖银鱼、阳澄湖大闸蟹、八宝珍珠鸭等等名味佳肴,以及特馔佳酿,上得满满一桌。

夜游神乔坤也不客气,坐定身子后,即豪饮起来。宋帝王一旁频频陪酒布菜。乔坤本是神仙之体,自是大肚量,一阵山吃海喝,好不快活。而宋帝王乃是鬼仙,虽也吃喝,却只好食物的精气,所以倒显得十分儒雅。

二人击杯碰盏,饮过多时。

夜游神乔坤吃光三坛洋河老酒,又吃了十坛女儿红,就渐渐吃出醉意来了,举止变得粗狂起来,将上酒来迟的小二爆骂一顿。待要动手时,却被宋帝王劝挡住。那小二恓恓慌慌抱头鼠窜,滚下楼去了。

夜游神乔坤怀里抱着酒坛,酩酊大笑道:“好一顿酒食啊!吃得畅快!畅快!三殿下,你有何事,尽管问来,但有所知,无不尽言。”

宋帝王见乔坤已有八九分醉意,那胆子就壮了起来,便问道:“乔道兄:近日小弟的部下与阳界的一些道士发生了小摩擦,不知乔道兄可曾注意到了没有?”

乔坤听说,哈哈一笑,醉醺醺道:“阴阳两界偶然发生些摩擦,实属正常,这等小事,我哪有空注意到它。三殿下就为这点小事请客,可是枉费了大把的银子啊。”

说完,乔坤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宋帝王探听到这个消息,不由欣喜若狂,道:“既然无事,小弟也就放心了。能请乔道兄吃酒,花多少银子也是值啊,日后还望乔道兄多多方便则个。”

“好说……好说……今日已经……已经酒足饭饱,就此…就此告辞了!”乔坤舌头打卷,丢下酒坛,摇摇晃晃地站将起来,拱手行礼,准备离去。

“乔道兄:今日难得一聚,就让小弟好好招待乔道兄一回,请随小弟去一个好所在。”宋帝王扶稳夜游神道。

“好所在?什么……什么好所在?”夜游神双眼迷离,含含糊糊问道。

“乔道兄莫管,到时候就知道了。”

宋帝王说过,搀扶着夜游神乔坤,高一脚低一脚地下了楼来,算清酒帐,歪歪叉叉地走出了春风得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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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帝王扶掖着夜游神,脚不沾尘,须臾就来到了秦淮河畔。

只见火树银花荡漾河面,画舫飘摇靡音不绝,正是游客商贾寻欢作乐的烟花珠市之地。

夜游神乔坤睇看清楚,直唬得酒水都化作冷汗流将出来。

他暗道:我呸!好你个宋帝王啊,竟敢设下这种龌龊的陷阱来害我!

原来宋帝王暗怀鬼胎,只当夜游神吃醉了酒,欲让他稀里糊涂地在这烟花之地,破了神仙之戒,日后也好攥个把柄在手里。

他一不做,二不休,就把夜游神乔坤搀进了一家花楼妓院,叫了珠房,又唤来两名粉头骷髅服侍,自己辄退下楼来,坐在花厅里等候,一本正经的样子。

来来往往的粉头们忽然瞥见宋帝王书生斯文,风流模样,三三两两地便上来勾搭撩拨,一会抛投媚眼,含情脉脉;一会丰臀款摆,风情万种,一会又展露玉腿,肤如凝脂。

宋帝王起初尚可把持,但后来就被撩动了兴头,一时矜持不住,上前左右揽住两个粉头径往楼上走去。

两个粉头受宠若惊,一边扭动水蛇腰,一边佯嗔卖嗲,勾勾搭搭地一起走进了珠房。

通知

亲爱的读者亲们:

接安全验审员通知,上传的章节有涉黄情节和言辞,要修改。

接下来的一章可能也会有一点涉黄情节,所以正在修改中,尽量一次性过关。

其实,怪怪是不愿意写的,但为了人物性格和情节开展需要,有时不得不弄上一些这方面的内容,所谓“食色性也”的缘故。人生在世,非傻非呆,未免难逃其事。

晚上修改,尽量改好下一章节。

大家就不要等了,明日继续上传。

第一百零二章:烟花楼弄情 南天宫奏本

宋帝王兴头正旺,抱起一个粉头放倒在床上,脱衣解带。

那粉头躲躲闪闪,扭扭捏捏,唧唧哼哼歪歪。

另外一个粉头淡定地坐在圆桌旁,慢慢沏上一盏香茶细品,真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便是我。

须时,床上的粉头被剥笋壳一样一层层地扒剥干净。她放下了罗帐,抓绸被覆盖在白花花的身子上,倒似十分羞怯一般,撩拔人儿哩。

宋帝王眼里燃烧着热火,掀开被盖,猛扑了上去。

******

夜游神乔坤早已得知幽冥即将生劫的消息,今日忽见宋帝王前来讨好,正是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因此他便佯装醉酒,趁机观察宋帝王究竟要拉什么屎撒什么尿,殊不料宋帝王竟然携他来到妓楼,欲坏他神仙之戒,授之以柄,这实在是阴险毒辣的诡计也。

夜游神乃是封神榜上的正神,自然守身如玉,岂会行那龌龊的勾当,但又不能叫宋帝王发觉,于是被两个粉头扶入珠房。

一时间,夜游神乔坤左右为难,尬尴之极。

那两个粉头,一个颀瘦的叫画眉,一个微胖的叫绿蝉。

见夜游神升堂也似地端坐在圆桌前,双手交握,忐忑不安,那画眉便抛狐眼儿,戏笑道:“这位爷,您都这般老成了还如此拘谨什么,难道您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成?”

“这…这这……不是不是……”乔坤慌不迭口,但话一说出,又知道说错了,直窘得他左右磨转屁股,忐忑不安起来。

“看您这位爷,雄壮魁梧,一身气派,也该是个见过风浪的,这温柔乡、风流窝如何不知甜头?”旁边的绿蝉一边娇滴滴地说着话,一边移近身,把浑圆的臀部往乔坤大腿上坐实。

乔坤弹簧似地跳起来,躲避在一旁,连连摇手道:“姑娘不可……姑娘不可……还请姑娘自重。”

那绿蝉噗哧一笑,柔声细语道:“爷,您倒是个行家里手啊,分明是极想奴家的,反来施这欲擒故纵的把戏,撩得奴家这小心儿一蹦一跳的呢。”

说完,那绿蝉便把绸裳自肩上往下一捋,就露出一对白嘟嘟的风流窝,迈步扭臀贴身上来。

乔坤的脸刷地红透,恰如酱油焖过的猪蹄子,急忙往后面频频躲闪,不料被一张搭脚凳给绊得咕咚跌倒,仰面八叉躺倒在地上,双手一阵乱扒拉,又将那搭衣架子拉翻,倒压在他身上。

乔坤连滚带爬,慌不迭手,一副狼狈滑稽的模样。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两个粉头开怀大笑,笑得风流窝直颤,觉得十分有趣哩,各自一边脱去衣裳,只穿贴身小衣,一边左右夹击乔坤,戏弄起来。

乔坤惊慌失措,满脑门大汗淋淋,一时围着圆桌打转,一时跳上桌面,一时又钻入桌底,仿佛老鼠看见猫一般,被两个粉头尽情戏耍。

却在这时,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歇斯底里地惊呼声:“不得了啰!不得了啰!弄死人啰……弄死人啰!”

******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原来阴人不能与阳人做那活,一/做/必死,不过时间迟早而已。

宋帝王是幽冥的第三大阎王,自然是阴气藉盛,只是服侍宋帝王的那粉头不晓得,还当他是一位标致风流的公子哥儿哩。

起初睨见宋帝王那物件硕大,尚窃喜心头,而当做那活时,才感觉那物件阴冷古怪;一根香舌呢,也被吸吮住就收不回来了,那粉头百般难受,千般痛楚,万般挣扎,片刻蹬腿抖身,死翘翘了。

宋帝王正有飘飘欲仙之快,那粉头竟然兀自不动。探那鼻息,却是死了,实是扫兴!他急忙召唤另外一名粉头上床弄事。

那粉头还不知道真相哩,扭着屁股买弄风情,莲步款款走至床前,娇嗔道:“公子哥,你这是要开连床大会啊?真乃英雄也。”

“少啰嗦!快来快来……快来泄火。”宋帝王哪有调情的功夫,火急燎眉地搂抱过来,压在床上脱裤就干事。

“公子哥,你咋这么急啊,人家好羞羞哦。”那粉头还在作态撒娇哩!

等发现吐舌死翘的同伴时,她便与先前的粉头一般模样,想逃也逃不了,顷俄间双眼直翻,玉体抽搐,踢腿了帐。

这倒是娼妓渲淫,所能遇千万种列子中的最奇之事。

但这两个粉头被弄死不说,等到了幽冥地府,还要被千钧的铁钉钢板压身,三尺的铁锥刻薄,这都是每一个娼妓必定接受的惩罚,比那些骑木驴的不守妇德的刑罚不知要历害多少倍。

这天下作娼妓生涯者可要三思啊,趁早脱离低级恶趣,忏悔行善,将来或许还会有一番好福报。

******

两个粉头虽死,但宋帝王方兴未艾,岂能弃之?

他狂燥地跳下床来,打开房门,顺手掳了一名路过的粉头,抱在怀里,走近床来。

那粉头刚做完一桩生意,转眼又接到一桩,心里还暗自美滋滋的呢。她在宋帝王怀里,伸手撩开罗帐。

啊呀我的姨吔!

床上横躺着两个粉头,玉体发乌,面如白雪,舌头吐出来六七寸长,眼珠子圆溜溜暴睁不转,竟是呜呼哀哉了也!

那粉头魂飞魄散,拼命一挣,就挣脱了宋帝王怀抱,一边打开房门跑将出来,一边惊恐不迭地尖呼尖叫:

“不得了啰!不得了啰……弄死人啰!弄死人啰……”

整座妓院刹时像炸开的油锅,妓女嫖客东奔西窜,乱如蚂蚁。

老鸨尚且不信,带领两个护院匆匆赶进房里来。一些胆大的妓女嫖客也跟来瞅个虚实。老鸨战兢兢撩起罗帐,觑见床上光景,刹时三魂荡掉两魂,七魄飞走六魄,眼珠上抻,昏死在地。

宋帝王生恐被人发现,早已隐身出了珠房。

却巧撞见夜游神乔坤招架不住两名粉头,慌慌张张夺门而逃。

那两名粉头戏嬉投入,并不知发生变故,随后追至门口,揪着夜游神,嗲声嗲气道:“这位爷,您可别跑啊,您都付了银子了,还没吃一口风流窝儿呢!”

“去去去……去你的!”乔坤一边挣扎,一边拔腿欲逃。

宋帝王正赶上前,一把拽起夜游神:“乔道兄,我们走吧。”

夜游神身影蓦然腾空而起,飘离妓楼,行入夜空中去了。

两名粉头目瞪口呆,愣住在那里。

而妓院早已上上下下闹闹哄哄起来,竟然找不到那位嫖客哩。

最后只有上报官府归档,缉拿真凶。

只是一起鬼案,如何拿住凶手?

并且那娼妓不是无父无母之人,便是低贱下流之辈,无力申冤,最终不了了之,白折了性命。

******

宋帝王和夜游神行经在星河浩渺的夜空之中。

宋帝王问道:“乔道兄,今日玩得如何?”

“快活快活……”夜游神为防宋帝王起疑心,佯装醉意未醒道。

“唉……乔道兄快活了,可我这里还没快活呢,就弄死了两个粉头。被人这一叫嚷,就只好开溜走人了。”宋帝王扫兴道。

“啊?原来是你弄死了人?”夜游神大惊失色。

“嗨,这事就甭提了,只要乔道兄满意就成。”宋帝王道,“这日后还望乔道兄多行方便则个。”

“好说好说……”夜游神道,“今日已勾留多时,就此告辞了。”

宋帝王闻听此话,阴霾尽去,喜上头来,作礼道:“打扰多时,乔道兄一路保重。”

“哈哈哈哈……三殿下,你也要多加保重啊。”夜游神朗笑说罢,纵在高空,化回原身。

但见他蓬发攒鬓,双目如电,脚翘上,头伏下,一手高举着八角玲珑明灯,一手拖拽着三股钢叉,化一道白光而去。

宋帝王目送极尽之处,方返回东南沃焦石下。

******

夜游神乔坤一路加紧脚程,巡察周天星野,天地人三界。

及昼夜交接之时已返回太岁宫,与日游神温良交接班后,径来禀奏值年太岁殷效和甲子太岁杨任【二人皆是《封神榜》上人物】两位宫主。

殷效和杨任闻说,都十分吃惊,急忙换了朝服,与夜游神乔坤奔至南天宫外擂鼓击钟启奏。

南天宫值殿仙臣如托塔天王、三大天师以及巨灵神等众,闻听钟鼓之声,不知发生何事,急急忙忙奔赴灵霄宝殿,排班列队恭候玉皇大帝升坐大殿。

不多时,凤鸣鹤唳,仙乐飘飘,排排提香炉,纷纷羽扇摇,玉皇大帝徐徐升坐凌霄宝殿。

众仙臣舞蹈山呼,行毕大礼,退立两厢。

玉皇大帝高坐宝座,朗然问道:“这早朝时辰未到,是何人在那宫外擂鼓敲钟啊?速传他进殿来见。”

“是,陛下。”宣旨官应诺,转出殿外,宣旨下去。

稍过片刻,值年太岁殷效,甲子太岁杨任以及夜游神乔坤匆匆进入殿来,觐见玉皇大帝。

行礼既毕。

玉皇大帝和霭道:“原来是两位太岁擂鼓敲钟,你二人有什么紧要之事要禀奏朕啊?”

签约感言

从2018年11月15日开始上传《山海经之三子传说》,到2019年2月27日上午,历经三个多月,撰写大约33万字,终于迎来了签约盖章的喜悦。

对怪怪这个17k再来作者来说:真的是喜悦啊!

亲们都知道单机的辛苦,一个人坐在电脑前,认认真真地写着自己心中的故事,沉浸其中,手舞足蹈,不知刮风下雨,不知冬冷夏热,只与故事中的人物厮混在一起,而一但归于现实生活,有时就会茫然无绪,倍感沮丧,毕竟不被认可的单机是一种单相思的苦,一种索然离群的孤独的痛。

怪怪曾经申请七次,但后台显示拒绝了九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打击啊,抱着炙烈的热爱之情,怪怪依旧孤独的前进,前进……划一道淅沥沥的血影继续前进。

其实怪怪的《山海经之三子传说》真的有许多问题:

一、故事结构太大,而且人物众多,没有读个二三十万字真的不容易看不出来,虽然怪怪以为每一个故事都已经处理好。

二、小说结构叙事手法,它是本小说最大的无奈,因为不是单线叙事,而是多线叙事,所以有时让读者亲们云蒸雾罩,不知所云,从而导致弃书。

但既然已经如此,只希望亲们能够多看点章节,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当然,这是自我安慰而已。)

三、文体语言风格别扭,装叉,冒充有文化!

尤其小说中的“大战某某回合”字样,真的透着一股腐朽的味道,自己也觉得深受传统小说毒害。

读者亲们以后看见这种字样,就当怪怪病入膏肓吧,一眼而过即可,毕竟它不过是“承上启下”的转折处理。

四、伏笔埋得远,有时隔了一两卷才接上前面的伏笔,把读者亲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绪一竿子给捣得烟消云散。

这方面,怪怪已经注意,从第四卷《为爱成魔》开始,已经改过来了。

其实,到第四卷那里,本书的所有伏笔几乎已埋完了,就像包饺子一样,皮已摊开,馅已填好,已在慢慢地往回包了。

怪怪自己发现的闻题,大体就这四条,其实每一条都犯网文大忌,何况还这么多!当然还有许多问题没发现,因为文化水平有限。如果读者亲们以后发现,请多多指教。

想一想,有这么多问题,申请七次,拒绝九次都已经算幸运的了,况且终于还是签约了。

我们新人只有这一次机会,一定要倍加珍惜,不比金庸老先生把《雪山飞狐》写得无法收拾,最后还用一部《飞狐外传》来补充,读者照样买他老人家的账。

最后,真的感谢一直支持我的书友和读者,如果不是你们大人大量,慷慨点击收藏以及打赏《山海经之三子传说》这部新人小说,怪怪都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

更要感谢我的编辑,在无数台后默默发布的小说中选中了《山海经之三子传说》,并顺利签约,这让怪怪愈添了勇猛精进的豪气。

同时,祝还没签约成功的作者亲们早日签约,一定不要泄气。

当泄气的时候,就来看看怪怪的小说,你一定会勇气倍增:这么多问题的小说都能够签约,我的小说也一定能够签约,只不过还差那么一点点努力!

当你签约成功时,可别忘了来这里报个喜哟。

激动万分,不知所云,权以此文,略表胸襟。

无以回报,只有在接下来的每个日子里,为读者亲们奉献上竭己所能的精彩章节。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你若要离,我仍不弃。

不丑不怪写于2019年2月27日19时

第一百零三章:五行九阳八风 红绸绣金蟒袍

“启奏陛下:据夜游神乔坤来报,那幽冥三殿下宋帝王私出幽冥界,戏弄天官,又乱/淫/阳界女子,已经犯下了欺天大罪,因此小臣知道后,不敢隐瞒,特来禀奏陛下。””值年太岁殷效出班禀道。

“哦?有这等事?”玉皇大帝闻奏后,和蔼之色顿变,乃问道,“夜游神:值年太岁所说可否属实?此事非同儿戏,你可要谨言慎语。”

“启奏陛下:小神自任夜巡之职以来,尽忠职守,不敢慢怠,更不敢诳语,此心陛下明鉴。如果不信小神所言,陛下可移驾南天门,看看那沃焦气象。”夜游神趴伏殿下,惶恐回禀。

“唉……夜游神,非是朕不相信你,实是此前紫霄宫老祖已经传下法谕,命我凌霄宝殿众神仙都要小心行事,所以朕是不想听到这个消息罢了。”

玉皇大帝甚是伤怀,他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众位爱卿就随朕一同看看去吧,看看那幽冥地府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臣等遵旨。”

托塔天王、太白金星、三大天师以及巨灵神等众仙臣俯首应命。

一时众仙臣随同玉皇大帝出了灵霄宝殿,径来到南天宫门外。

大家站在白玉阑干旁,向那东南地界俯瞰,果然看见幽冥地府阴雾蒸腾,恶气冲射,约有数万里远近。

玉皇大帝长叹道:“前不久,钟山之劫才刚刚平定,哪吒三太子也负了重伤,至今还未归朝,这幽冥地府的劫数却又来临了,这场劫外之劫实在是叫人防不胜防啊。”

众仙臣听言,面面相觑,哑然失语。

忽然,玉皇大帝双手紧按在白玉阑干上,惊讶问道:“众位爱卿,你们看!那西南界上怎么也有一股恶气冲天啊?”

众仙臣闻说遽惊:这三十三重天内居然还有玉皇大帝不知道的境界哩!因此,大家纷纷把脖子伸长,朝那西南界下界仔细观看,果然那里也有一股恶戾之气,随风翻卷,纷纷扬扬。

“众位爱卿:你们可知道那是何处啊?”玉皇大帝又问道。

“小臣不知。”

“小臣不知。”

“小臣也不知。”

托塔天王、太白金星、三大天师以及巨灵神等众仙臣纷纷行礼禀报道。

玉皇大帝心中微惊,巡视众仙臣道:“难道在位的众位爱卿就没有一个人知道的?”

“启奏陛下:小臣知道。”夜游神职卑位低,不敢轻易接话,此时无人应答,就挺身上前道。

“夜游神,你说:那是何处啊?”

“启奏陛下:那下界名唤‘贝机国’,以盛产珍珠而得名,乃是荒蛮之地。那里的众生乃是九黎乱德之时迁移去,多是夷黎后裔,虽然承传中土遗制,风俗相乃,但并没有归于神州版图。小神每日巡察四海八荒,周游各处地界,因此知道此处。”夜游神禀奏道。

“哦,原来如此。”玉皇大帝颔首道,“那贝机国也有恶气滋生,莫非是这幽冥地府要与它勾结,不服朕管,准备来造朕的反?”

“启奏陛下:那贝机国众生虽然也受幽冥地府管制,但十大阎王与它勾结,暂时还没有证据,小神不敢枉揣。”夜游神谨慎道。

“如此便好。”玉皇大帝颔首释然。

“不过从宋帝王的行径来看,他尊为幽冥三殿下,却乱/淫/阳界女子,又设计陷害天榜正神,实是有违天规天法。”夜游神回禀道。

“这……”玉皇大帝又紧蹙了眉头,陷入无语。

“陛下!那幽冥地府藐视天规天法,陛下只需派一路天兵天将,便可扫平了他们,却为何在此愁眉不展呢?”镇殿大将军巨灵神粗声粗气道。

“唉……你们哪里知道。”玉皇大帝轻叹道,“此前在紫霄宫时,老祖就已说过,这幽冥地府受人界恶气侵害,法度已乱,公正尽失,将有五行八风九阳应劫逆杀。

只是朕惋惜三教共创幽冥地府不易,希望这劫数来得迟一些,好让那些阎王有幡然悔悟的机会,不料他们毫无悔改之心,这三家共创的基业或将毁于一旦啊,朕这是伤心不舍啊!”

“陛下:既然迟早要毁,何不及早派兵平乱?如此也好叫三界早日安宁。如果陛下没有人选,小神愿意担当此任。”巨灵神请战道。

“你这个憨货!现在山海界内,神魔大动,危机四伏,你们各部都要管好各自的境界,谨防妖魔趁机作乱,不可擅自入劫。”玉帝训责道,“化解幽冥劫数,紫霄宫老祖早有安排,朕也早已传下旨去,难道你这憨货忘记了吗?”

“这……哼!”巨灵神挨了训,甚是懊丧,嘀咕道:“除了俺凌霄宝殿,还有哪路神仙有我等这般极积?”

“你这个憨货,除了我凌霄宝殿,各界各境的大德高能多的是。”玉皇大帝笑骂道,然后伸指直指向远处天空,“你看……两位人祖留在人界里的五行八风九阳之妙气,不是已经动起来了吗,便是他们来应这次幽冥之劫。”

巨灵神打开天眼,运光如电,顺着玉皇大帝手指处看去,却只见五行光气在天空中倏来忽去,并不见八风九阳之妙气。

于是他东张西望,不停嚷嚷道:““哪里,哪里,在哪里?怎么只看得见五行之妙气,却看不见那八风九阳之妙气?那八风九阳之妙气又在哪里啊?”

“呵呵……亏我凌霄宝殿有你这个憨货,才解了大家不少寂寞。凭你的道行,如何都能看得出来?那五行妙气道根深厚,所以才被你发现了;而那八风九阳妙气道根较弱,你当然就发现不出来了。”玉皇大帝微笑道。

“这…哼…哼!看不见便看不见,有什么了不起的。”巨灵神低头咕哝,一副憋屈不服的模样。

玉皇大帝的话虽有奚落之嫌,但确是真言,这巨灵神在洪荒时就修得坤元之道,有擘山蹈海之能,原本也是属于开辟大神之列,只是后来任职凌霄宝殿,道行再无长进。

见巨灵神满脸肌肉抽搐的不服熊样,众仙臣都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

玉皇大帝知道幽冥劫数已至,便传旨昊天八部正职谨防星宿下凡,落入劫数,又吩咐值年太岁殷郊细查天地人三界惩由,详细记录在册,不得有误。

众仙臣唏嘘不已,一一领命。

稍顷间,玉皇大帝退朝,众仙臣也陆续回宫而去。

******

宋帝王返回沃焦幽冥三殿后宫,一时余兴未尽,便唤上来满满一桌珍馐佳肴,与吴判官把酒饮欢,又叫来数十名伎女献上天魔舞。

刹那间,糜音飘飘,美体招摇,歌舞欢笑不断,恰似一座花楼妓场一样。

过未多时,值日殿卒奔入后宫禀报:九位明王已交了差使,前来复命。

宋帝王闻报,郁闷不快,实是扫了他的兴,但毕竟那事体大,就撤了伎乐,升坐大殿。

九位明王恭恭敬敬地行毕大礼,退立在殿下。

却见荆州办差的二明王浑身金鳞闪闪,照亮大殿,如鹤立鸡群一般,原来他身上穿了一件崭新的红绸绣金蟒袍。

宋帝王陡然瞥见,颇为吃惊,忙问道:“老二,你怎么得了这么尊贵的红绸绣金蟒袍?据本王所知,在整个幽冥地府,能拥有此袍者也不过区区三位啊。”

“启禀三殿下……”不等二明王回答,三明王已然抢先禀报,“卑职等九位一起去交割黄金,唯有二明王的黄金不仅一两不少,反而还多出一万多两来。大殿下见二明王每次都能超额完成任务,十分高兴,因此在吃犒劳酒的时候,就赏赐了他这件红绸绣金蟒袍。”

“有这种事?”宋帝王颇为震惊,问道,“老二,那荆州之地十分贫瘠,你究竟用了什么好手段,居然每次都能超额完成任务?”

“禀奏三殿下:卑职也没有用什么好手段,只是略施小计而已。”二明王回禀道。

“略施小计?什么小计?老二,你就不要谦虚了,赶快说出来吧,也好叫大家向你学习学习。”宋帝王道。

“是。”二明王应诺,便把他的收罗黄金的手段仔细说了一遍。

宋帝王和各位明王听说之后,犹如醐醍灌顶,恍然大悟。

大明王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好计啊!使鬼不如使人!果然是好计!我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还是老二爱动脑筋,佩服佩服!”

“那么我们这一趟,就依老二之计行事,岂不是省了许多麻烦?”四明王高兴道。

“正是正是。”其余明王也一个个鼓掌叫妙,纷纷赞赏此计。

宋帝王十分觊觎那件红绸绣金蟒袍,只恨不能占为己有,因此他嫉妒道:“计倒是好计,但现在大家也都不必偷偷摸摸行事了,我已请过游夜神的方便,不论盛人衰人,还是穷人富人,你们只管掳去,黄金多多益善!

说不定大殿下高兴了,就给你们每位都赏赐一件红绸绣金蟒袍,这可是幽冥大教主亲制的善物,阎罗天子奖赏的殊荣啊。”

上架感言

突如其来,防不胜防,因为小说的更新点正好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犹豫再三,决定还是上架吧。

上架之前,和怪怪仅有的读者亲们聊一聊。

第一、怪怪才开始发书的时间点不好。

正遇到本站在开展活动,而我的小说不符合主题,所以就没有参加。

后来才知道:什么类型都可以参加,决赛时不是还有评委把关嘛,凑个热闹,蹭点人气也好。

但怪怪这个人太实在,也太讲原则,因此自发书以来,一直默默无闻地努力更新,只想以作品本身的内容打动作者。

结果,单凭在后台的单机努力,此书的成绩不算太坏,如果要说好的话,也是怪怪的仅有的读者亲们的功劳。

第二、申请签约。

这个事正真的耗费了怪怪的大量精力,也许就是没参加活动的原因,打断了怪怪的所有计划,这个已在《签约感言》中说过,七次申请,九次拒绝,不知道有没有人和怪怪一样的遭遇。如果有,可以想一想,那是让人多么的崩溃的事情啊。

每一次拒绝,我就会怀疑自己,申请签约的内容怎么写,一部小说就那么些内容,那么几句话,能写出什么“花”来,无非来点诗意而已。

好在怪怪早已决定要在17k坚持写下去。

也幸好遇见我的编辑寿司,才终于签了约。怪怪想说的是:只要够努力,光明总会出现。

至于本小说所选频道的问题,怪怪只想说:十万将士齐解甲,竟无一个是男儿。

第三、借此机会答谢美工大大秘色。

两次的封面都是他做的,做得非常好,怪怪很满意。

封面原本要七个人的:三男四女,因为封面太小,只好做了三个人。

这封面的三个人:

1、男是谭文基(风雪亭的转世之身)灵台封号是:文教大护法一气永真仙

2、在谭文基怀里的女子是徐燕灵

3、与谭文基靠背的女子是九天玄女。

另外,没画出来的两男两女:1、方庆隐与美娘

方庆隐的灵台封号是:灵台任府尊主山海叱咤大神。

2、夜离与子熙

夜离为魔,没有封号。

总之,难尽其美,但也非常不错了。

再次感谢秘色大大,给了怪怪一张漂亮的封面。

四、现在上架是找死的节奏。

怪怪深深懂得这一点,因为签约已耗过了最佳时机,仅凭在单机的情况下上架,连一次推荐都没有,几乎都没拓展过读者,不死才怪呢。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而且怪怪也不计较一日之长短,还是来日方长好。

真正喜欢这部小说的还是会看,因为后面才是大情节,大故事的展开。

怪怪保证:不让读者亲们看哭,看笑,看得笑中带哭,看得哭中含笑,就算怪怪白写了这部小说。

至于不喜欢本小说的,那就请便吧。

五、上架意味着收费,但难以启齿,据说3分钱一千字,一章或许就一毛钱。

一毛钱!

掉在地上都没有人捡,而在现实生活中,除了在超市和正规菜场,几乎没有人去计较。

但是一毛钱能看怪怪呕心沥血写出来的三千字,不说构思修改之类的了,就是打字也要花好几个小时。在现实生活中,普通一个小时的工钱应该也在十几块,可想而知啊,网络写手的梦想是多么的卑微。

在没写小说之前,在社会上行走,就拿抽烟来说,百把块钱一包的烟长抽,五六十元、二三十元的更不用说,自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小说,开始抽十几元的,最后抽几块钱的。

因为,这是为了梦想,吃苦也心甘情愿,不过妻儿可跟在身后吃苦啰(一直心中不安)。

如果读者亲们喜欢的话,就请支持一下吧,能买两包便宜的烟抽抽,也能提起怪怪无尽的灵感与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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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匆忙,为了给大家证明后来的故事情节非常精彩,暂时先贴两章在这里给读者亲们看看:

【节选第四卷《为爱成魔》】

暴雨来之甚疾,瓢泼也似。天地晦冥一片。

夜离跟随侍卫迎着风雨,背着雷声,穿过几道月形门,走过几段梅花径,便来到了太庙大理石阶下。侍卫停住了脚步,再不前行。

夜离抬眼仰望去,灰蒙蒙的天宇下,太庙静穆的矗立在高处,雕梁画栋,拱斗飞檐,无不神秘的显露出令人敬畏的的王家威严。夜离的双脚忽然好似沉重了许多,缓缓的拾阶而上。

大雨疾扫在大理石阶上,玉珠乱跳,织起一片雨雾,隐隐绰绰的已望不清前方。

夜离走过些时,猛一抬头,就见两座狴犴兽之间的太庙大门敞开着,其中烛光闪烁,檀香缭绕,无数阴沉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令人望而生畏。

夜离举步踏入门槛,将雨氅帽顶掀将下来,此时才在灯光下瞥清了大殿之内的人影:文武百官,济济一堂,一个个睁眼怒瞪,恨不得一口吞了他似的。

夜离把目光停留在了站在香案下的富辛伯身上,沉声问道:“老宰辅,叫我来有何事?”

“逆子!你看:这上头是什么?”富辛伯忽然声色俱厉的喝罢,伸手指向高高在上的“三圣”神位。

夜离未料到富辛伯用这等严厉的口吻对他说话,与之前的低声下气判如两人,心中不由微怒,他固然不知此时朝中诸臣有国师凌空子在身后撑腰哩!

他扬声道:“你们要玩什么花招?是要拿那些木头牌子来压我吗?”

“逆子,你好好看看!这都是列祖列宗的神位。最上头是武祖伯陀、文圣殷意子和护国仙祖的“三圣”神位!你杀兄弑父,天理不容!若有羞愧反悔之心,今日便当在“三圣”神位之下,自裁谢罪!”富辛伯胆壮气烈,声势夺人。

大殿内众臣声色俱厉的齐声附和:“自裁谢罪!自裁谢罪!自裁谢罪……”

“哈哈哈哈……”夜离又羞又怒,纵声狂笑道,“原来你们早就设下诡计,要让我在这几块木牌下引颈自戕!休要白日做梦!我夜离偏不中你们的诡计!”

说完,夜离纵身直扑到供案上,伸手揽过“三圣”神位,叠在一起,咔擦一声都折成两断,扔到了殿下,然后又将供案上的其他神位也都推得倒了,踢得飞了,一边狂笑不已道,“这些烂木头也能压得了我?我看你们能把我怎样?”

大殿内火烛四溅,神位乱飞,众大臣都吓得惊恐绝极,纷纷倒退了数米之外,一个个敢怒而不敢言。

“孽障!你好大的胆啊!”话音落处,只见一条人影飞上了香案,一抖拂尘就将夜离逼落下殿去。

自不叫说,此人就是凌空子了,因他避在人群之中,所以夜离并未发现。

但凌空子为何此时才出手呢?

原来凌空子本意并不愿在他的强势之下让夜离认错,而是欲叫他从内心发出忏悔之意,如此凌空子才稍微安心,可他未料到的是夜离猝然发飙,毁坏神位,且速疾惊人,连他都防不胜防。等凌空子出手之时,却已为时已晚。

夜离突然遭到袭击,跃身避落在殿下,抬眼见一道人怀抱拂尘站在香案之上,三绺长髯,迎风飘飘,却正是言京山师尊来至也。

难怪这一干人胆气豪壮,虎视眈眈哩!夜离暗道罢,遂毕恭毕敬的稽了个首,唤了声“师傅”。

凌空子飘下香案,众人纷纷退至他的身后,惶恐不安。

凌空子满面怒色:“孽障!自你初下言京山时。山人就劝诫过你,若你他日在山下胡作非为,到时我必来亲手杀了你!但你,还是杀了你哥哥,因其中另有隐情,山人就原谅了你一次,才将你流放到陵若岛。

原指望你能悔过自新,从新做人,不料你如今又杀了你的父王!你杀兄弑父,天理不容!但山人如何愿意亲手杀你,只望你能在祖宗面前忏悔自裁,以谢天下,如此尚可教化国人,不损国之威严。

不料你怙恶不改,视祖宗如粪土,竟然捣毁他们的神位,天下之大罪莫过于此。你还有什么面目存活于世?趁早自刎谢罪,免得山人动手,让你又背上叛师的罪名。”

“师傅……我……”夜离被凌空子一阵数落,回想往事,点点滴滴未尝不是如是,心生羞愧,但他似乎也有许多争辩的话要说,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杀兄弑父,天理不容!你这个逆子还不快快自刎谢罪!”富辛伯突然举拳高呼道。

“杀兄弑父,天理不容!”

“杀兄弑父,天理不容!”

随后一片应呼声,此起彼伏,直震得大殿摇摇欲坠。

“住口!”夜离目露凶光,大吼一声。

顿时间,大殿内寂然一片,只听见殿外大雨瓢泼声,雷电交加声。

“你们都说是我的错,但你们可曾想到,父王夺走了我的熙儿,哥哥夺走了我的萱儿,为什么你们都不替我说一句公道话!不说倒也罢了!却为什么又把我放逐到荒岛上,让我变成了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这到底都是谁的错!”

夜离双眼隐含泪光,凄凉地继续吼道,“老天可怜见,叫我离开了那鬼地方,但你们又把我当妖精来杀!我夜离心中实在不服!你们都说‘天理难容’,今天!我就要与天争命一次!你们……谁敢杀我!”

******************

【节选第五卷《我本如来》】

丫鬟小雨牵着文基和燕灵走出了大厅。

刚下了台阶,文基憋得尿急,等不得去厕所,就挣脱了丫鬟的牵挽,撒开两条小腿儿,直颠到院落中的石榴树下,将直缀撩开,从裤裆内掏出小鸡鸡,就淅淅地撒起童子尿来。——毕竟是小孩儿家,哪里会顾忌许多!

燕灵见状,也急忙挣得脱了,走到石榴树下,与文基并肩而立,撸起小襦裙,也要淅淅地来撒尿。

“基基哥哥,我尿不出来。”燕灵忽然着急道。

“怎么会?我教你:把屁股使劲往前挺嘛……”文基得意的紧挺小屁股,翘起小鸡鸡,把尿撒成一道老高的弧线,哗哗作响。

燕灵听那话,就把小屁股向前挺起,憋红了小粉脸,嘟紧了小嘴巴,欲要撒尿,但费了浑身的小力气也尿不出来。

“基基哥哥,我还是尿不出来。”燕灵一脸委屈的样子。

“别急,让哥哥看看。”文基撒完了尿,收了小鸡鸡,屈了右腿,偏了脑袋,低眼来看,“你没有小鸡鸡!你没有小鸡鸡,怎么尿尿?”

文基似乎发现了惊人的秘密,急忙对走近前来的丫鬟小雨道:“雨姐姐,燕灵妹妹没有小鸡鸡。”

“我的大少爷:燕灵妹妹是女孩儿家,当然没有小鸡鸡啦。”丫鬟小雨说出这话,不禁一阵红晕飞上双颊。

“那怎么撒尿啊?”文基既惊讶又担心。

“女孩子都是蹲着撒尿的。”小雨说着,即抱起燕灵,蹲下身来,为她把尿。

“为什么要蹲着尿尿啊?”文基年幼无知,打破砂锅问到底。

丫鬟小雨毕竟也是女儿家,被问起此话,满脸酡红,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尴尬在那里,替燕灵把完了尿。

却在这时,忽听一阵清脆童稚的笑声传来。

但见石榴树上突地跳下一个小女孩来,大约四五岁光景,身着红襦裙,头挽双平髻,一派清纯活泼的样子。

小女孩火团一般径走到文基跟前,以手指点道:“笨蛋!因为她是女人啊!你是男人,就要站着撒尿;她是女人,就要蹲着撒尿。这都不知道?小样儿……”

“你……九天,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吓我一跳,你好烦人喔!”文基忽瞥见那叫九天的小女孩,又惊又慌,一肚子不对付的样子。

“噢……嫌姐烦了?有新妹妹了,就忘了姐的好了?好,你比比看:是姐漂亮,还是新妹妹漂亮?”九天说着,一伸小手,便把燕灵拉在了身旁,比肩而立,骚首弄姿。

丫鬟小雨明明把燕灵抱在怀里,却毫无感觉地被九天拉走了,但她对这个古灵精怪的九天早已熟视无睹,因此也并未觉得奇怪。

于是,她连忙道:“九天,别吓了燕灵妹妹。”

九天听若未闻,将小脸贴近燕灵的小脸,媚眼儿紧盯:“燕灵妹妹:你和姐姐,谁漂亮?”

燕灵缩紧身子,将小脑袋往一旁偏躲,一副胆怯害怕的样子。

“你漂亮!行了吧?”文基冲上来,气嘟嘟地撂了一句,挽起燕灵的小手,“燕灵妹妹,不要理她,我们走!”

说罢,文基拉起燕灵的小手,掉头朝大厅里走去。丫鬟小雨慌忙赶上来,将二人搭肩笼背地扶上了石阶,走进厅去。

小女孩九天瞥着这一幕,眼光忽然变得阴冷,发出一阵极不符合年龄的冷笑,但她并未跟进厅去,因为她知道:大厅里,坐着一位十分厉害的大和尚。

******

丫鬟小雨将文基和燕灵领回大厅。

燕灵摇晃着小步伐,径走到徐掌柜跟前,爬进他的怀里,天真无邪的问道:“爹爹:为什么我没有小鸡鸡,要蹲着尿尿啊?”

这一问,顿时把大厅内的大人给问懵了,稍时,都哈哈大笑起来。

“傻孩子,咱燕灵是女孩子啊。”徐掌柜道。

“为什么女孩子就要蹲着尿尿呢?”燕灵闪扑着灵动的眸子,追问到底。

“这……”徐掌柜竟一时回答不上。

“九天说:男人就是站着尿尿的,女人就是蹲着尿尿的!”此刻,文基也爬进公映的怀抱,煞有介事的认真说道。

“哈哈哈哈……”大厅内又响起一阵爽朗朗的大笑。

“这两个孩子,真个儿是童言无忌,两小无猜。依贫僧看,倒是挺般配的一对儿,两家何不就此定下娃娃亲?”那僧人微笑道。

这娃娃定亲,自古有之,多是门当户对的两家联姻。

公映与徐掌柜在木料生意上多有来往,彼此可谓脾胃相投的挚友,二人各自早有这种想法,只是两个孩子年纪尚幼,一时也都不便提起。今日,遭那僧人一语道破,却是正中二人下怀。

当际,公映起身施礼道:“贤弟,愚兄早有此意。贤弟若不见外,今日愚兄便借高僧的吉言:为文基和燕灵定下这门娃娃亲。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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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如果读者亲们相信怪怪,就请订阅支持一下吧。

怪怪不善言辞,只有在此鞠躬致谢。

第一百零四章:鬼乱九州 五行聚义

众位明王听说这话,一个个兴奋不已,这一者从此以后收罗黄金时可以横行无忌,二者还有可能得到幽冥大教主的善物红绸绣金蟒袍,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你道这幽冥大教主是谁?

为何众明王为能得到他的一件红绸绣金蟒袍而兴奋不已呢?

其实他不是别人,正是发下宏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贤王金乔觉,总领幽冥地府的大教主。

地藏贤王上任坐镇幽冥地府之时,曾授予森罗王二十八件红绸绣金蟒袍。

此袍乃是地藏贤王以地藏功德所制,谁能得到一件,便有成就大道之兆,专门赐于幽冥地府尽忠职守的官员,以彰显德行。讫今为止,在幽冥地府之内,也不过森罗王、孟婆和东岳大帝各拥有一件而已。

这二明王是幽冥地府第四位披上这红绸绣金蟒袍的,可见是何等的尊贵与荣耀!

大明王身为十大明王首席,法力最高,办事能力最强,被安排在最为富庶的扬州地界,占尽搜刮黄金的优势,不料却被二明王抢了头彩,获得殊荣,他那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当听见宋帝王发下狠话时,大明王比其他明王更加高兴,但是想到属下两位鬼王战死,阳界那些强人多管闲事,却又忧心忡忡起来。

因此,他上前行礼道:“禀三殿下:卑职还有一事禀报。”

“还有何事?”

“如果卑职等再遇见那些阳界强人作梗,应该如何处置?”

此话正中众位明王心中的担忧,因此大明王这么一问,齐刷刷地眼瞅着宋帝王,欲听下文。

宋帝王支颐沉思片刻,忽恶狠狠道:“挡我者死,逆我者亡!你们尽管放大胆子去做,天塌下来了,有本王帮你们顶着。”

众明王听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喜不自禁。

宋帝王又叮嘱道:“你们一定要尽心尽力收罗黄金,他日也定能和老二一样,金袍加身,荣耀地府。”

“喏!卑职等定当竭心尽力,不负所望。”九位明王齐声应诺。

“这一次,本王可是替你们打开了通天大道,你们就不要再让本王失望了。”宋帝王说过,挥挥袍袖道,“去吧,都去吧……”

“卑职等告退。”九大明王恭恭敬敬行罢礼,缓缓退出了幽冥三殿。

九位明王退出殿来,彼此道别一番,各率本部鬼王,飞离了东南沃焦石下。

自此时起,九位明王各坐镇在东土九州之内,咐吩本部鬼王、府隍、郡隍等在阳界肆掠黄金,押运地府,有时遇见各处小朝廷的贡金,也不惜一战。那些人界的修道者和侠义之士被杀害的不计其数。

九州之内,众鬼乱阳,阴戾之气高达百十丈,只是寻常之人瞧不出端倪而已,而此时阳界也正值群雄逐鹿,连年混战,一时间天下动荡,民不聊生,真个儿再无了时也。

******

话说那日,封子水携着简黎,遁脱了大明王布下的勾魂索魄阵后,一路风驰电掣地狂奔不停。

等气息都喘不过来时,封子水这才侧了头向身后瞄了一眼,却见夜空沉寂,群星点点,后头并无鬼兵追来,他便紧急刹车似地刹住脚步。

“累死我啦,累死我啦……歇会儿歇会儿……”封子水勾着腰,双手撑在两膝盖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好!道长,我们歇会儿。”简黎停住脚程,也呼喘如牛道,“原来道长会地行之术,厉害厉害。”

“厉害个屁!学艺不精,学艺不精……只能遁个一米来深,半把里路,不然刺杀那鬼明王,我又何必乔装打扮。”封子水懊恼道。

“虽然不精,但今日也救了我俩的性命。”

“只能救个急,救个急……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封子水一边急齁齁喘气,一边惭愧地摇了摇手。

忽而他耸耸鼻子,四周嗅嗅,就嗅到简黎身上来了,“你这身上怎么有一股骚狗的尿味儿?难怪我喘了这么半天更难受呢。”

“咳!甭提了,倒霉透了,我本来躲在那牌楼边的花坛下,准备打听一些消息,却不料被一个鬼王给尿了一身骚狗味儿。”简黎邹着眉头,闻闻衣袖道。

“咋!”封子水一拍大腿,跳将起来道,“你敢骂我骚狗?”

“什么?道长,我可没有骂你骚狗。”

“你还没骂?那花坛下的尿正是我撒的。”封子水怒气汹汹。

“啊?哈哈!道长,那你闻闻我身上是不是有一股骚狗的尿味儿?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简黎伸出衣袖,打趣道。

“不骚!不骚,一点都不骚,香得很哩。”封子水知道骂了自己,便反过来说话,然后反嘲道,“我只当花坛下有个大夜壶哩,就往那里头撒尿,可惜没尿进夜壶里,只尿了夜壶一身。”

“哈哈!如果不是大夜壶相救,只怕那条骚狗也没的尿尿了。”

“哈哈!不是骚狗带大夜壶钻地,只怕那大夜壶也装不成尿了。”封子水大笑道,“扯平扯平……大家扯平,互不相欠。”

“好!大家扯平,互不相欠。”简黎抱拳道,“在下宛陵简黎,敢问道长尊姓大名。”

“小道江宁封子水。”封子水稽首还礼。

“好,子水,以后我们一起除鬼。”简黎伸出右掌来。

“好!简兄,我们一起除鬼!”封子水迎掌一击。

二人击掌为盟,相视大笑不已。

原来这封子水乃是天印山陷空洞凌幽道长的徒孙,与夹龙山飞云洞颇有渊源。他此次奉祖师之命下山,邀请了几十位道友,一路查访众鬼乱阳之事,最后在江宁城隍庙、以地行之术斩杀了十鬼王和其手下鬼兵。

随后,封子水与众道友乔装打扮一番,以道符驱赶蝙蝠车,这才追踪到金陵府隍庙来,故事原委正如简黎一样。不料所遇之鬼不仅数目极多,而且还有明王和九位鬼王,金陵府隍庙一战,诸位道友悉数遇难,仅剩下他与简黎逃脱出来。

此时,东方泛白,天色渐亮,封子水想起众位道友生死未卜,因此决定返回金陵府府隍庙,打探虚实。简黎自然与他同行。

二人返回金陵府隍庙。

但见庙内早已空空荡荡,四处横七竖八地躺卧着众位道友的尸体。封子水仔细查看了一遍,竟然没有一个活口,他不禁潸然泪下,哽咽无声。简黎一旁也惨然落泪。

最后,二人取府隍庙内的铁锹锄头,去后山挖掘了一个大土坑,将众道友埋瘗在了一起,并立起一块粗糙石碑,以便日后回来收捡。

旭日东升,阳光和煦,封子水坐于坟旁,抚碑落泪。

简黎也颇为伤怀,问道:“子水,你准备到哪里去?”

封子水茫然道:“师祖说我是什么‘五行逆劫’之数,硬是把我赶下山来除鬼,但并没有告诉我去哪里,反正哪里有恶鬼乱阳,就到哪里去。”

“咦,这事巧了,宛陵郡里也有三位道长正在除鬼呐。”

“三位道长?加上你我,岂不是正好五个!难道真有什么‘五行逆劫’啊?我还当祖师在唬弄我哩!”封子水惊讶道。

“管它什么‘五行逆劫’,能除鬼就好!子水何不随我同去?”

“好,这除鬼的事,人是越多越好,我就随简兄一起去。”封子水点头应诺。

于是二人商量妥当。

封子水便对着坟头揖了三揖,洒泪告别,然后同简黎腾空而起,直朝宛陵郡地界行来。

******

简黎与封子水一路衣袖飘飘,御风而行。

行不多时,既已飞落在宛陵郡北门大街上,简黎向人打听到如意客栈后,便径寻进客栈来。然后他又打听夏烷和尚婉钟万,三人果然住在此处。于是,简黎问了客房门牌号,同封子水直上了客栈西楼最里角的客房来。

简黎正准备敲门高喊,忽想起尚婉钟万两位道长都受了伤,因此他就轻轻地敲了几下房门。

“谁啊?”客房内传出夏烷的问声。

“夏兄弟,是我,简黎。”

“果然是简兄回来了。”随着惊喜声落,房门打开,夏烷的面孔露了出来,“简兄回来了,快快请进。”

话落处,他忽又瞥见简黎身后跟随一位黄面青年道士,便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我在金陵府府隍庙遇见的封子水封道长。”简黎介绍道,然后又将夏烷介绍给封子水认识。

二人稽首问候,一时进入客房来。

尚婉和钟万两位道长正打坐在床上,调气养伤,被敲门声惊醒,便双双离床,迎接上来,二人的气色依旧没有多大好转。

简黎便又将二人与封子水做了相互介绍。

三人见过礼后,各自谦让一番,纷纷落座。

尚婉为简黎和封子水沏了茶水,侧坐一旁。

第一百零五章:子水赠衣 完山遭殃

钟万问道:“简兄弟,消息打探得怎么样了?”

简黎答道:“自离了城隍庙,我便跟踪樟树精往西走了两百多里,发现它的老窝枯松山猴头洞,那些鬼正藏在那山洞里呢。

他们把无数铁箱装上蝙蝠一样的车子上,然后飞空而去。我紧跟追踪,就追到了金陵府府隍庙,这便遇见子水了,但不知那车上究竟装的是什么物件?”

“嗨!还用说,黄金呗,我早已查清楚了。”封子水道。

“黄金?果然是黄金!”简黎终于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尚婉和钟万点点头,证明封子水所言非虚,原来二人在那土隍庙时就已观看清楚。

简黎疑惑重重道:“这些鬼先是从乡下四处掠夺黄金,然后送到土隍庙,土隍庙又送到郡隍庙,郡隍庙又送到府隍庙,它们究竟是要把黄金送到哪里去啊?”

“这个我已查清楚,那明王说是送往沃焦三殿下那里。”封子水道。

“什么?送往沃焦三殿下那里?”尚婉震惊道。

“是啊,我在府隍庙里听得清清楚楚。”封子水应道。

“此事看来不简单啊。”钟万忧心忡忡道,“第一、这沃焦便是幽冥地府所在之地;第二、三殿下便是三殿阎王宋帝王;第三、这明王在幽冥地府的职位,仅次于十殿阎王。”

“这也太奇怪了,那三殿宋帝王在幽冥坐镇,那明王在阳界指挥收罗黄金,可是在幽冥地府,黄金是毫无用处的啊,他们为什么要收罗这么多的黄金呢?”尚婉百思不解道。

“这幕后肯定有什么惊人的阴谋。”钟万毅然断定道,“恐怕这扬州地界将要不得安宁了。”

“管他什么阴谋阳谋,胆敢再来,把他们统统杀了便是。”夏烷嚷道。

“正是。我在枯松山猴头洞听那鬼王说,好像这个月初一,他还会把收来的黄金送往金陵府府隍庙,到时候我们何不在府隍庙伏击他们?”简黎道。

“此事可不简单啊,单凭我们五人之力怎么对付得了他们?”钟万忧思道。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白白看着他们祸害这扬州百姓啊。”封子水道。

“这事还须好好想个办法,切不可鲁莽行事。”尚婉道。

“师姊说的是。如今你我都受了伤,这一时也难以痊愈,但好在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调养。我看只有邀请几位道友前来相助,到时候一同铲除这扬州鬼害。”钟万忽然想到了办法。

“这办法不错!”

“好!就这么办!多请几位道友来,一同除掉这扬州鬼害。”

其余四人纷纷赞同此法。

于是钟万唤道:“简兄弟,这请道友的事,就请你再辛苦一趟吧。”

“请道长尽管吩咐。”简黎道。

“我有两位同胞兄弟,一位是翼州完山平青庐的钟极道长,一位是荆州当阳紫盖庐的钟庭道长。我现在就写两封书信,请你送去,邀请他们同来除鬼。你务必把这两封信送到他们的手中。”钟万道。

“道长请放心,我一定把信送到两位道长手中。”简黎应道。

“好,我这便写信。”钟万说过,叫唤楼下小二取笔墨纸砚来。

不多时,小二送来笔墨纸砚离去。

尚婉磨墨,钟万挥毫。

顿饭功夫,钟万便写好了两封书信,信中叙说了扬州众鬼乱阳以及邀请之事,并附注了详细地址,然后交付给简黎,认真叮嘱了他一番。

简黎满口应承,揣好书信,与众人行礼辞别,径出了客房。

封子水与简黎极是投缘,便直送到大街上道:“简兄,我随你一起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多谢子水好意,这次不是除鬼,只是跑腿的差使。子水是道家出身,留在此处,或许可以帮助两位道长疗伤;我是农民出身,留在此处也无用处,所以这趟差使我一人前去最为合适。”简黎道。

封子水听简黎这么一说,颇觉有理,或许钟万道长正有此意,因此准备揖别还回,但忽见简黎直缀撕烂,臊味冲天,便道:“看简兄衣衫破烂,如何去见世面,也不买上一件换了?”

“呵呵,我出门匆忙,没有携带换洗衣服,这到哪里换去?”简黎浑身上下打量一番,哂笑道。

“买两件呗。”

“呵呵,我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携带,哪里还携带什么银子?”

“切!跟我来。”封子水吐槽一声,便拉着简黎寻找衣铺。

当街不远处正有一家成人衣铺,二人就钻将进去。

封子水花去半两银子,买下两件长袍,取一件天青长袍让简黎换上。

简黎连连摇手拒绝,但在盛情难却之下,也就只好扭扭捏捏地换上了长袍,然后他又将那件破旧直缀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

“简兄:这件破直缀还叠它作甚,扔了算了。”封子水笑着说罢,伸手夺过那件破直缀儿,准备扔到大街旁的垃圾堆里去。

“子水不可……不可!千万不可!”简黎急得大叫,一个箭步上去,夺了破直缀回来,惊心甫定道,“这是山妻阿花亲手织的直缀,不可丢弃,日后缝缝补补,还是能穿的。”

说着那话,简黎仿佛看见怀孕在身的媳妇阿花正在油灯下一针一线地为他缝制衣服,不禁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封子水见状,耸耸肩,摊摊手,讪然道:“简兄,你要把它当成宝贝疙瘩就当成宝贝疙瘩吧,紧张个什么?看来简兄一定是被大嫂管怕了,处处都想着她。”

“子水取笑了,我已经两夜没回家了。”

“哈!还说不处处想着大嫂!只隔了两夜就这么念乎?”

“不是不是……”简黎羞红了脸,连口否认道,“只因山妻有孕在身,再过一个月零六天就要生了,所以……”

“哈哈!原来简兄快要当爹了,难怪如此!恭喜恭喜……”

“多谢多谢。”简黎满脸又露出亢奋的神情。

“那简兄赶快办了此事回家陪嫂子去吧。”

“正是,我已经算好了日子,等除了鬼害,便回去陪她。”

“那还不快去,早送完信早回来,早除了鬼早回家。”

“正是。”简黎一边说着话,一边将那破旧直缀折叠得整整齐齐,小心地塞入胸怀内,真个似宝贝疙瘩一般哩。

收拾妥当,简黎执意退了另外一件新袍。

然后他作礼道:“多谢子水赠衣,简黎先去了。”

“速去速去,我们等你回来,一起除了鬼后,便去你家吃喜酒。”

“一言为定。”简黎兴奋地伸出手掌。

封子水心领神会,举起手臂,与简黎击掌为约,而后将他送至街头。

简黎行过别礼,拔步而去,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

封子水目送简黎之后,方才返回如意客栈去了。

******

简黎转过街角,趁无人之处,暗捻咒诀,飞身御风行在空中,先往翼州完山平青庐传送书信。

一路之上,行色匆匆,简黎时而落下来向人打听路径,时而飞身御风飘山过岭,初午之时已然落在完山山脚下。

他虽是农民出身,但也略知礼数,因此按尊道家之制,自山门前踏径而上。

走过两三里路,忽见路旁躺卧着几位道士,一动不动,好似死了一般,简黎暗自吃惊,疾步上前一看。

但见那几位道士的身上血迹殷黑瘀结,胸口俱被掏出一个血窟窿,面目极是惊怖,果然已是没有了生气!

简黎大惊,飞步上山。

一路行去,尸横遍野,殷血满地。

等他闯入平青庐境院里时,那尸体藉压,横七竖八,愈见众多。磨子地上宛如铺上赤红的地毯一般,尽是殷血,脚步踩过去,还潮湿湿地粘鞋底哩!

简黎大骇不已,双手分提*,三五个纵跃,就跃入靖庐大殿里来。他睁大双眼,机警地四处察望。

大殿里香案翻倒,香灰泼洒一地,章案和书藉等物件散落一地,任悲风一页页地吹翻过来,又吹翻过去,发出哗哗的寂寞声响。那大殿血泊里赫然躺着三位白须老道,血肉模糊,俱是仙驾归天了也。

简黎睁大眼睛四处扫视,心律呯嗵呯嗵地狂跳,忽而就听见大殿深处传来一阵婴儿幽幽的渧哭声。

简黎唬得毛发竖起,攥紧*,一步步朝那大殿左旁角落走去。

那角落墙壁上贴着几张道符,仔细一瞧,原来有一道暗门,那幽幽的渧哭声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简黎使尽神力一推,暗门居然缓缓推开来了。

暗淡的光线里,里面蜷缩着一堆道童,大的不过十三四岁,小的仅有三五岁,而那最大的道童怀里还抱有一个婴儿哩,他正用小手轻轻掩护着那婴儿,那些小道童惊若寒风中的小鸟,哆嗦一团。

“孩子们,不要怕,有叔叔在此。”简黎看见这光景,好生痛怜道,“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快告诉叔叔。”

道童们猛然看见来了一位大叔叔,虽然面生,但言语和善,不禁都哇哇大哭地跑出来,纷纷扑到那三位老道的尸体上,嚎哭得如丧考妣。

第一百零六章:钟庭赴义 魏益杀人

那大道童抱着婴儿,哭道:“有许多许多的鬼来杀我们,师父师叔打不过那些鬼,全都被杀害了。后来师祖才把我们藏在这秘室里,可是师祖他们也都被鬼杀害了。”

大道童说完,嚎啕大哭,催人泪下。

简黎顿时明白几分:定是平青庐的道士发现众鬼乱阳,准备除鬼,不料反遭到众鬼进攻血洗,毁掉了这一处道家靖庐。

简黎目视众道童,不禁伤感问道:“孩子,你们这里还有多少人?”

“十三个。”大道童答道。

“你们的师祖师叔伯都遇害了?其中有没有一位叫钟极的钟道长?”简黎问道。

“你怎么知道钟师叔的?”大道童惊讶道,“正是钟师叔最先打鬼的。前一日,钟师叔就已经下山了,说是邀请道友来杀鬼,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哦,果然如此。”简黎猜测得没错。

他轻轻抚摸大道童的脑袋道:“孩子,你钟师叔还没有回来,这里暂时就靠你了。你要记住这笔血债,长大以后,一定要斩妖除魔,匡扶正道。”

“嗯!我长大了,一定要斩妖除魔,匡扶正道!”大道童应声道,眼睛里透露出坚毅的光芒。

“好孩子,有志气!叔叔这里有一封信,正是要送给你钟师叔的,等你钟师叔回来以后,你一定要交给他。”简黎说过,掏出那封书信,交给了大道童,“叔叔还有要事在身,不得不先去了,你要好好照顾好这些小师弟小师妹。”

“嗯,我会的。”大道童接过书信,点了点头,仿佛此刻他忽然长大了许多。

简黎面露欣然,又轻轻抚了抚大道童的脑袋,转身走离了冀州完山平青庐,朝荆州地界匆匆而来。

他一路打听当阳紫盖庐,一路询问荆州境内的鬼患,从打听来的消息可以判断:荆州境内倒是安宁许多,并不曾有什么恶鬼为祸的传闻。

简黎寻找到当阳紫盖庐,陈明来意。

靖庐内的小道童相告:钟庭道长赴归州府旌孝县谭司仓之约,到旌孝县办事去了,已经走有小半日了。

简黎闻说此话,无可奈何,便又心急火燎地奔归州府旌孝县来寻钟庭道长。

******

钟庭道长受旌孝县仓司署谭忠下帖子邀请,一路驾驭清风匆匆而行。

在简黎到达完山平青庐时,钟庭道长也已赶到了旌孝县东城门。

那些守卫城门的兵士都认识钟庭道长,因此纷纷上前行礼打招呼。

钟庭道长一一回礼,相互寒暄后,直奔旌孝县仓司署而来。

刚转过菜市场,就见菜场市内炸开了汤锅一样,乱哄哄的人群犹如蚂蚁分散也似,四处奔逃。

其中有人惊呼不迭:“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钟庭道长心里一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弄出人命来了,这还得了?

道长禀有修道济世之心,自然多了一份人世关怀,因此众人纷纷逃散避祸,他反而撩开大步,直走进菜市场来。

菜市场内,菜筐到处滚,肉案满地翻,鸡飞蛋打,狼藉一片。

而在菜场中心,正有十几个帮闲围斗一位壮汉,各各舞刀耍棒,呜哇怪叫。那地上赫然躺着两个死人,系头颅被物件重击而死,连*子都流出来了哩。

不远处尚有三五名大汉,站立在一座轿椅的两旁,胳膊互抱,虎视眈眈。

轿椅上正坐着本县的大财主焦大富,身板结实,一脸横肉,打扮得一身富贵模样。他正在不断地狂喊着:“给我打死这个闷墩!给我打死这个闷墩……”

那独斗的壮汉三十多岁,长得十分魁梧,更有一身肥膘,大脑瓜子四边剃得净光青溜,只留顶心一撮头发,似个寿桃,甚是滑稽模样。

但别看那壮汉体大身肥,赘肉颤颤,跳闪避躲却忒是灵活。他胳膊上已中了两处刀伤,可是在十几个帮闲的群攻下,拳起脚落,丝毫不惧。

那些帮闲被擂到的,趴地上半晌爬起不来;被踢到的,估计半生残废了;被擦到的,心惊肉跳,欲躲欲逃。

此时,又有两个帮闲被壮汉重拳打倒在地上,滚来滚去,*不绝。其余的躲得远远的,胆战心惊,再不敢靠近。

“一群孬种!都他妈的一群孬种!”焦大富见此光景,心中大怒,骂一声,挺身跳下轿椅。

他夺过身旁大汉手中的一根齐眉铁棒,直冲将上来,朝那壮汉劈头便刷。

壮汉随手操起旁边一条长櫈,迎面招架。

哗啦一声响,长櫈被砸得木屑乱飞,断作两截,铁棒照直打下来。

壮汉躲闪不及,一撇头,铁棒正刷在肩膀上,饶是肩膀皮厚肉实,那骨头也好似砸碎了一般,痛得他直咧嘴巴。

焦大富一招击中,收棒回头,猛然又来了一个横扫千军式,其速甚快。

壮汉躲闪不过,抬胳膊硬生生挡住,翻腕缠住铁棒,攥紧不放。

两人便各抓住铁棒一头争夺起来。

焦大富双手紧抓铁棒,咬牙憋气,挤出吃奶的力气也不济事。

壮汉只单手攥棒,夹一节在腋下,慢慢地就将铁棒翘起空中。

焦大富也有三百多斤重哩,被翘挂在另一头,活似王八被抓起空中,双腿乱弹,哇啊怪叫。

壮汉憨笑两声,猛一抖手,就将他摔落在地上。

焦大富摸摸摔疼的屁股,复取一柄单刀在手,吆喝众帮闲一起围攻。

壮汉大吼一声,双手分握住那根铁棒的两头,咨牙咧齿地往中间一挤,竟然把那根铁棒挤弯了,两头碰在一处。

那些帮闲都唬得战战兢兢,纷纷往后退去。

焦大富虽知壮汉力大无穷,但他向来自负势大,手中舞刀,口内叫嚣,连连用脚踢踹那些帮闲杀上去。

却在这时,菜市场外风风火火地奔进来一群皂隶,原来是县里的捕头樊化闻报,率领捕快飞奔赶至!

那捕头樊化大喝道:“什么人在大闹菜市场?快一并绑了,押回衙门里去!”

“诺!”众捕快齐诺一声,纷纷涌上来绑人。

那壮汉并不慌张,也不解释,伸手乖乖就缚。

焦大富却理直气壮地叫嚷道:“樊爷,你来得正好,是他魏大闷墩打死了我的人。”

“少废话,先到衙门里去,然后有话再说。”差头樊化说过,命令众差役动手。

众差役叫叫呼呼,又将焦大富和那一群帮闲全部捆绑起来,连同那壮汉一并押往旌孝县县衙受审。

******

捕头樊化转身欲走,忽然瞥见一位道长头戴九梁巾,身穿灰道袍,蓄一部山羊胡须,背一把游龙宝剑,身材显瘦而精神矍铄,正是谭司仓的好友钟庭道长,因此他急上前来,施礼道:“钟道长久违了,钟道长为何站在此处?”

“樊爷久违了。贫道受谭司仓之邀,正要去他那里,路过此地,闻听这里打死了人,便过来看看。””钟庭道长稽首回礼,然后情不自禁道,“那汉子气力惊人,以一挡十,竟然丝毫不惧。”

“道长说谁?”樊化一愣。

“便是那前面的壮汉。”钟庭道长伸手指道。

樊化顺方向一看,明白过来:“道长说的是那魏大闷墩啊,他是有些神力,本县都叫他大力士呢。”

“此话怎讲?”

“这魏大闷墩不知哪里来的神力,曾经在东城外、仅用两只手就捏死了一条水桶粗的大蛇,为民除了大害,因此本县都把他唤作大力士,但他向来憨傻,并不招惹是非,老百姓们也都不怕他,甚至有时候小孩子摸他的桃儿头戏耍,他也傻兮兮地憨笑,并不生气。”

“那…他今日为何与那些人打斗起来了?”钟庭道长好奇问道。

“这事,钟道长您就有所不知了。”

“贫道愿闻其详。”

“这魏大闷墩啊……”

樊捕头一声叹,便说起那壮汉魏大闷墩的故事来。

钟庭道长一边侧耳聆听,一边同樊捕头并肩而行,朝县衙方向走去。

******

原来这魏大闷墩姓魏名益,出生行伍世家。

他的父亲曾经是南阳州节使,因反对南荆国穷兵黩武而被佞臣陷害,不仅双腿伤残,而且全家遭戮,仅携带魏益逃到了这旌孝县来隐名埋姓度日。

幸好遇见一对老夫妇,膝下无儿女,因怜恤他父子二人遭遇,所以就交给他俩几亩旱地,种植蔬菜,以此买菜为生。

那对老夫妇先后而亡,都是魏益充的孝,送的葬,因此一份薄家当包括菜市场东角的卖菜店面,全部都交给了他。

平日里,魏益一边买菜度日,一边向他父亲学些武艺。

一年多前,不知何故,魏益力气大增,竟然在县城外三拳两脚就打死一条水桶粗细的大蛇,为当地除了害,因此老百姓都唤他为大力士,只是他憨厚老实,向来不曾惹事生非。

而那焦大富却是旌孝县里有名的恶霸!

第一百零七章:花氏弄情 谭忠休妻

那些穷人多是敢怒不敢言,有的斗不过早就搬迁走了;有的据理力争,却被活活打死,而焦大富只花些银两贿赂县衙就了事了。

这些事,魏益都瞧在眼底,十分愤怒,只是残疾的老父殷勤告诫,他才忍住了冲天的怒气。

焦大富甚是惧怕魏益,见仅剩下他一点地皮不让,偏又在菜市场要紧地段,所以准备多花点银两买下,并不愿意招惹魏益。

可是那卖菜门市摊位都是老夫妇留下的遗产,并且指定它赡养老父,维持生计,魏益自然死活不肯卖。

三番五次无果,焦大富实迫无奈,今日便纠结数十个帮闲准备来强行赶他走!

这话不投机,两边便斗将起来了。

******

樊捕头把前因后果仔细说了一遍。

钟庭道长直听得怒火冲天,这又是一起恶霸横行霸市的行径。

他兴叹世道一回,便在十字路口与樊捕头分手而去。

樊捕头将闹事的魏益和焦大富等众押入衙门,接受审讯。

焦大富花银子象流水一样哗哗响,须臾关节打通,拍拍锦缎袍子,冷瞅了魏益一眼,率领众帮闲大步招摇地出了县衙,照例逍遥法外。

魏益穷苦寒碜,无钱无势,且又打死了人,被押入牢狱,等候判刑发落,自然是凶多吉少了。

******

钟庭道长一路来到旌孝县仓司署,寻找谭忠,却不见其人,只见三五个仓丁在那里清坐闲聊。

有一个老仓丁觑见,忙起身行礼道:“钟道长有礼,刚才司仓还提到您呢。”

“各位有礼,各位有礼……”钟庭道长频频稽首道,“看来是贫道来迟了,司仓现在到哪里去了?”

“司仓回家去了,他正遇着闹心的事呢。”老仓丁道。

“闹心的事?莫不是霸山强盗的事?”钟庭问道。

“不是不是……”老仓丁欲要说下去,忽又住了口。

“不是霸山强盗的事,那又是何事?”

“这……不好说,不好说……钟道长还是到司仓家里去看看吧。”

老仓丁言辞闪烁,钟庭道长虽有疑惑,但也不便多问,因此稽首告辞,转身直奔大街西头谭忠的住处而来。

******

这谭司仓谭忠,本是河南人氏,年少就练成了一身拳脚功夫,在江湖上杀富济贫,来去如风,年过四十还没有成家。

后来谭忠流浪到归州府旌孝县,被知县大人高昌看中,便盛情留他作仓司署的小吏,并许他一门婚事。

谭忠业已倦怠江湖生涯,便就答应了,入赘在旌孝县西街花家。

那媳妇花氏面首姣好,见谭忠长得身姿丰伟,自然喜欢。

但花氏未婚之时就和隔街的王生眉来眼去。只是这王生一穷二白,徒有风流,不被她父母看好,便遭高大人作媒,让谭忠娶了花氏。

偏谭忠好的是拳脚棍棒,交的是江湖好汉,不嗜爱风花雪月之事,这一来二去可就冷清了花氏。

日子略久,花氏和王生旧情复燃,暗度陈仓竟通/起/奸/来了。

街坊邻居多瞥在眼里,背地里说三道四。谭忠虽风闻闲言碎语,但一直未抓到把柄,也就并不放在心上,而花氏父母却被活活气死了。

谭忠送物资到归州府,途遇霸山强盗,两次都损兵折将,狼狈而归,这第三次又要押送物资前去。

众人都说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定然凶多吉少,但花氏却暗里高兴,与那王生愈加打得火热哩。

那日青天白昼里,王生色胆包天,翻过花家的矮院墙,潜入花氏房内来行那活。花氏自然投怀送抱。二人就在床上颠鸾倒凤,快活起来。

却不巧谭忠把物资装备整齐,一时高兴,就买了烧鹅和老酒,邀请仓头阿牛回家中吃酒。可刚推开院门,就听见那不堪入耳声,刹时间他阴沉了脸,愣住在那里。

仓头阿牛也明白发生何事,怒气冲冲地飞步闯入房内。

那两人正纠缠在一起,快活得死去活来哩,只管里头哪管外头?就被阿牛抓了个正着,一时捆绑起来,拖入院内。

花氏衣裙松散,云鬓蓬乱,低着头羞愧难当。

王生惊慌失措,吓得鼻渧眼泪都流出来,不停地叩头讨饶。

阿牛把腰间配刀呛啷一声拔将出来,递给谭忠道:“男子汉大丈夫,受这等女人作贱,有何面目见人,不如一刀砍了痛快!”

谭忠回过神来,顺手夺过配刀,大喝一声道:“贱人,难道你就不能多等两日!”

话音落处,寒光一闪,明晃晃的配刀直劈将下来。

奸/夫/淫/妇登时吓瘫软在地上,眼见就要去阎王殿前报到了。

却忽听“当啷”一声响,配刀被扔在了地上。

“你两个不知辱耻的东西,今日我便与你们作个了断。”谭忠恨恨说罢,吩咐阿牛道,“阿牛,你替我去请高大人来。”

“是。”阿牛收起配刀,径出院门来。

这阿牛是直肠之人,瞒不住事,一路上就传说谭司仓捉奸在家,正要给奸/夫/淫/妇行刑,现在他正奉命去请高大人来作见证。

街坊邻居听说果然抓住了花/氏/通/奸,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传十,十传百,刹时传得满街沸沸扬扬,赶集似地蜂拥而至,一个个愤怒不平,举臂高呼,要求将奸/夫/淫/妇就地正法,以澄风俗。

谭忠见此景,十分后悔不曾叮嘱阿牛,只好关闭院门,但众百姓围在院墙外不离不去,呼吼声如雷当空,此起彼伏,滚滚惊人。

不多时,在阿牛的吆喝下,高大人乘坐四抬大轿来至。

谭忠打开门,请高大人进入院内。

众百姓趁机一哄而入,须臾围满了一大院子人,激动地叫嚷不停。

谭忠见白纸终究包不住火,索性就由着百姓闹腾去,他则自屋内取来一张八仙椅放在院中,请高大人落座。

阿牛恶狠狠地将花氏和王生拖跪在高大人脚下。

花氏和王生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浑身颤抖不停。

高大人喝斥道:“花氏,我将你许配给谭司仓,也没有糟蹋了你,你却为何干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来?先前你父母被活活气死,本官还有所不信,不料果真有此事。”

花氏闻言,无地自容,唯有低头不语。

高大人又对王生道:“王生!枉你读了圣贤书啊!竟然干出这等鼠摸狗盗的事。现在当场抓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王生面色惨白,泡菜一般瘫软在地,哪能答得上话来。

“请大人马上把这对狗男女就地正法!”

“对!马上把这对狗男女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

众百姓义愤填膺,举臂高呼,呼声如雷,雷雷滚动,要求立刻将花氏王生拖去行刑,以匡世风。

“好好好…请大家安静!按照我南荆国归州府的法律:凡通/奸/者,都要处以腰斩的死刑。”高大人起身道,“左右的,速将这二人押入死囚大牢,择日行刑。”

“大人且慢!”此时谭忠忽然上前道。

“司仓,难道你真想在此处动用私刑?”高大人道。

“大人:当日是大人替小人保的媒,今日请大人来,就是要大人给谭某作个见证:小人这就写一封休书休了这花氏,日后随她作为。”谭忠请道。

此话一出,高大人满脸错愕:“司仓,这花氏如此羞辱于你,你还要救她性命?”

“大人:这花氏与王生早有旧情,只是小人来到这旌孝县才坏了他二人的好事。如今小人要押送物资过霸山,生死难料,倒不如成全了他们。”谭忠道。

谭忠说的可是大实话,但高大人听在耳内,不由心生不乐:好道似埋汰我当初不该作这个媒人哩。

“切!你小子,既然已拿定了主意,又何必请本官前来?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吧!”高大人黑脸说罢,拂袖而去。

众百姓不知道竟然是这般结果,一个个怨骂起谭忠不是男人来,老/婆/偷/汉/子却无动于衷,一时都扫兴地离去了。

谭忠把阿牛训斥了一顿,阿牛也败兴而去。

院内头只剩下三人。

花氏和王生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谭忠道:“我早已听到些风言风语,你两个既有情义,今日我便成全了你们。”

“谢司仓,谢司仓不杀之恩……”王生磕头仿佛鸡啄米。

花氏也哆嗦一团,磕头不止。

谭忠冷哼一声,自进屋里取了笔墨纸砚,书了一份休书,放在正堂八仙桌上,然后进入卧室收拾了一个简单包裹,斜缠在肩头,绰起门角落里的一杆镔铁红缨枪,瞟也不瞟二人一眼,脚步生风径出离了家门。

花氏和王生依旧跪在那里,频频磕头不停哩。

******

谭忠后脚刚迈出院门,就听见有人叫唤道:“司仓,久违了。”

他猛一惊,抬头观看,正是好友当阳紫盖庐的钟庭钟道长。

第一百零八章:九阳应劫 魏益藏食

“为兄来迟,还望勿怪。为兄正来寻找司仓,不料竟然遇见这事,司仓的胸襟果然非比一般人呵。”钟庭道长一路走来,已然得知谭忠家中的变故。

谭忠讪然道:“小弟早已把那生涯看透,还是江湖上营生快活。如果这次过不了霸山,这条烂命也就算交代了,还计较这些个鸡毛蒜皮的事干啥?”

“那霸山的强盗果然十分凶狠?”钟庭道长问道。

“钟兄别急,等到了仓司署,小弟再仔细说给你听。”谭忠一边搭话,一边引领钟庭道长上了大街。

走过半里来路,就到了旌孝县仓司署。

二人进入仓司署大厅,各自落座。仓丁上茶退去。

钟庭道长微呷了一口茶水道:“司仓的贴子一到紫盖庐,为兄这就急急赶来了,不知那霸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霸山离此约有两百多里地,最近一年多聚集了一伙强盗,平日里常与官府作对。只因归州府三番五次催逼物资,而那官道又被雨水冲毁,一时难以修复,所以这物资万不得已才走霸山那条山道。

那伙强盗连抢了我两次,但两次都饶过了我的性命,说我和他们一样,都是什么‘九阳逆劫’之数,迟早还是要上霸山聚义的。”谭忠说道。

“有这等怪事,抢了你的物资还说你与他们一伙?”钟庭满腹狐疑到,“那‘九阳逆劫’,我也曾经听说过,但只是上古传说,谁也不知真假。”

谭忠应道:“那霸山上有一位田汢田真人,说人界每次劫数来临,就有九阳之妙气逆劫而生,应在九人的身上;又说这一劫数应在荆州,他乃是奉张道陵张天师之命来到荆州,住在霸山将近两年,专等九人聚义,共逆劫数。

并且还送我两句偈子:‘九气九阳重,应劫在神钟;若要逆劫道,九钟血染红’。我自然不信那话,他便带我去他隐居的吞云洞中观看,果然有九口大石钟!那第六口钟上还真有我的影像,这就叫我有些糊涂了。”

“这田汢田真人倒是鼎鼎有名,在西城山太玄洞修行,据说已修炼成遁行、支离、定身等法术,与罗浮山罗浮洞杜毕现杜真人并称‘西南二仙’,但他怎么会在霸山占山为王呢?

恐怕这田真人是个冒牌货,爱你的本事,才故弄玄虚,要诓你上山入伙。这一次,你就多叫上几个好手,我随你一起会会他去。”钟庭道长道。

谭忠摇头苦叹道:“两次遭劫,我部下好手已折去大半,却到哪里找几个好手,只怕一个也难找哇?那归州府尹赵大人收不到物资十分恼火,多次派人来催:如果这次物资再不送到,就砍了一县官员的脑袋。因此高大人时时催逼小弟,小弟被逼无奈,这才请钟兄下山相助,这次就全仰仗钟兄了。”

“你我十年前,黄鹤楼一场酒结下生死交情,为兄的自然会尽心尽力。至于请好手,我倒想起一位好汉来。”钟庭道长道。

“好汉?哪位好汉?”谭忠喜不自禁。

“便是那菜市场卖菜的魏益。”钟庭道长道。

谭忠听说一愣,继而叹道:“钟兄说的是那魏大闷墩啊,他果真是一条好汉,我也请过两次,只因他老父残疾,左右要人侍奉,所以不愿出来办事。他平日卖菜为生,蒙头巴脑,不善与人交往,钟兄是怎么知道他的?”

钟庭道长见问,便将菜市场所见所闻略说了一遍。

然后他道:“这回或许有机会了。”

“此话怎讲?”谭忠不禁疑惑。

“今日他在菜市场打死了两个人,多半会被判处死刑,如果我们能救他岀来,晓之以理,说不定他会出手相助。”

“竟然发生了这事!钟兄说得有道理,我们这便请他去。”谭忠早已忘记花氏那档子事,听钟庭分析有理,因此决定试一试。

于是二人商量妥当,径出了仓司署。

不多时,来到县衙牢狱,谭忠先叫牢差给魏益送上好菜好饭好酒,然后同钟庭进入牢房中来。

******

魏益坐在牢房里,想起残疾老父,兀自悔恨不已。

这时忽见牢差送进来大魚大肉好酒好饭侍候,他便暗道:老子正饿着呢,管它是断头饭,还是上路酒,先吃了再说。

魏益思定,先把一只烤鹅和半盘牛肉抓揣入怀里兜紧了,然后一手拿起酒壶,一手抓起熟牛肉,狼吞虎咽起来。

谭忠和钟庭道长二人走进牢房,他也不曾抬头瞄上一眼。

谭忠见状,关心道:“魏兄弟慢慢吃,如果不够,再送上两份。”

魏益这才知道是谭忠的人情,但仍低着头,一边大嚼不止,一边冷声道:“司仓太客气了,不过我是不会答应你去霸山的。”

“不去霸山无妨,但你也要出这牢房啊,否则你那怀里的烤鹅牛肉怎么拿回去孝敬你老父?”钟庭道长洞若观火道。

魏益闻说,面部抽搐两下,嘴里顿时寡然无味。

钟庭道长稽首道:“贫道钟庭,因敬重魏兄弟是一条好汉,这才和司仓前来相救,希望你早日出狱,与老父……”

“不要说了!”不等钟庭把话说完,魏益脸色骤变,猛然将手中牛肉掼在地上。

顿时间,牢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过有片刻,魏益默默地从怀里掏出烤鹅和牛肉,一声不响地放在了案几之上。

谭忠谨慎道:“魏兄弟:如果我们有什么话语不妥,还请不要见怪才好,今日谭某来救魏兄弟出去,只是因为敬重魏兄弟是一条不畏恶霸的好汉,并无其他目的。”

魏益听着这话,想起家中老父还盼望归去,不由心底软弱下来。他泪光闪烁,反问道:“我打死了两条人命,司仓怎么救我出去?”

魏益松了口,谭忠不禁暗喜。

他连忙道:“魏兄弟尽管放心,此事包在谭某身上。死的都是些流氓无赖,多打死他几个又怎样,花点银子便是。魏兄弟只管吃饱喝足,我这便想办法救你出去。”

谭忠是朝廷的官爷,自然深知官场之道,便又唤牢差添酒加肉,好生服侍魏益,然后与钟庭一同辞去。

魏益傻兮兮地注视着满案的酒食,想起老父可怜,眼泪再也忍不住吧哒吧哒掉落,又情不自禁地抓起烤鹅和牛肉揣入怀里去了。

******

谭忠和钟庭道长出了牢房,径来到县衙内,拜见了高大人,说明来意。

高大人低头沉思一番:如果这次物资再押送不到归州府,全县官员的脑袋可就都保不住了;此时正要倚重谭忠,而他人手稀缺,能得到本县大力士相助,那是最好不过。

因此,高大人权衡再三,就答应了谭忠的请求,传令释放魏益。

二人欣然大喜,拜辞高大人,走出了县衙。

谭忠道:“钟兄:我们速去牢房。”

钟庭道长道:“不必,今日就不必去了,自有人会放魏益出来,等明日早上,你我二人再去他府上拜会拜会。”

“为何一定要等到明日?”

“如果现在就去,颇有挟恩图报之嫌,反而让他把我们的一番好意当成另有所图。等他考虑一夜,我们再去诚心求助,料必他会答应。”

“钟兄说得有道理,小弟倒没有想到这一点。”谭忠醒悟道,“那我们先回仓司署,明早再去拜会他。”

二人一边说着那话,一边返回了仓司署。

才坐未定,老仓丁来报:大门外有一大汉要求拜见钟庭道长。

钟庭道长和谭忠俱觉蹊跷,便走出大门来看。

但见门阶之下,站着一位青袍青面的大汉,满面风尘仆仆的模样,自不必多说,此人正是从当阳紫盖庐匆匆赶来的简黎。

大家相互报了姓名,然后同入署厅就座。

简黎叙明来意,并呈上钟万道长所写的求援信。

钟庭道长接信在手,拆开仔细观毕,微叹道:“这天下气数大乱,就连鬼都出来兴风作浪了。”

“钟兄这话何意?”谭忠疑问道。

“家弟钟万送来书信说:扬州境内到处都是阴鬼乱阳,祸害百姓,想要请我去南唐国宛陵郡助他除鬼。”

“哦,此事看来很急,钟兄如何打算?”

钟庭道长犹豫片刻,对简黎道:“简兄弟:我现在已经答应谭司仓的邀请,正准备同他押送一批物资到归州府去,需要花上几天时间,恐怕一时难以前去赴约啊!”

“暂时无妨,请道长只管去,只要能在本月月底赶到宛陵郡就行,详细地址都已在信中告知清楚,到时道长按照信中地址就能够找到我们。”简黎说道。

“如此甚好,等办完了司仓的事后,我就去宛陵郡与你们会合。”

“多谢道长。”简黎揖谢道。

“无须客气,此乃贫道分内之事。”钟庭道,“简兄弟:今日天色已晚,就请先在这里住下吧。”

第一百零九章:子水定计 恶霸抢市

“那好,那就请简兄弟带个口信,问候家弟安好。”

“道长放心,在下一定带到,在下告辞了。”简黎心忧宛陵之事,便同二人作揖告辞,径出了仓司署。

谭忠和钟庭送出大门,目送简黎离去。

而后谭忠又带领钟庭去仓司库房,观看和检查物资装备情况,准备启程事宜。

******

简黎离开旌孝县,一路御风返回宛陵郡。

残阳挂山之时,已回到宛陵郡北门大街如意客栈,他径直上了二楼西边最里角的客房来,敲开房门而入。

四位道长刚吃过晚饭,正在讨论鬼祸之事。

见简黎回来,众人大喜,纷纷起身让坐。

简黎落了座,众人也一时坐下。

尚婉沏了茶,递给简黎,问道:“简兄弟:此行怎样?见到钟庭和钟极两位道长了吗?两位道长可说过什么时候来?”

“唉……没见到钟极道长,那平青庐已被恶鬼洗劫了,靖庐里的道士全部遇难,只剩下十几个大小道童。”简黎接过茶水狂饮两口后,喘着粗气道。

“那我三弟钟极道长现在怎么样了?”钟万急忙惊问道。

“听道童说:钟极道长先自下山去了,因此躲过此祸,但现在不知他在何处。我已将书信交给道童,请他代为转交。”

“哦……”钟万微松了一口气,继续问道,“那我大哥钟庭道长,你可见过?”

“钟庭道长倒是见到了,但他受南荆国归州府旌孝县的谭司仓之邀,准备押送一批物资去归州府,要过上几日才会赶来。”

“哦,这便好,这便好……”钟万放下心来。

此时夏烷忽然猜测道:“连那冀州平青庐都遭了殃,我估计这鬼祸不止扬州这一处啊,或许九州到处都有鬼祸啊。”

“那倒未必,我在荆州境内就没有发现鬼祸的迹象。”简黎道。

“荆州冀州,我们无力去管,但这扬州的鬼祸,我们是管定了的。”封子水道,“我看我们应该早做准备,然后分头行事。”

“对!有道理!”夏烷点头道,“可是我们怎么分头行事?”

“尚道长和钟道长就在此处继续养伤,等候钟庭道长前来会合;我负责金陵府府隍庙方向的动静;夏道兄可四处邀请道友来助。等到本月月底,大家会齐,一起铲除了这扬州鬼祸。”封子水有条不紊道。

“诶?子水,为何漏掉了我啊,我做什么啊?”简黎见没有提起他,急忙问道。

“我正要说呢。”封子水答道,然后对众人说,“简兄的内人如今妊娠在身,而且简兄也有好几日没有睡过安稳觉,我看就让简兄先回去休息几日,同时陪陪嫂夫人,大家以为如何?”

“原来嫂夫人要生孩子了!恭喜恭喜。”夏烷恭喜道。

“恭喜恭喜。”尚婉和钟万闻说,也起身道贺。

“谢谢,谢谢……同喜同喜。”简黎回礼致谢。

“既然弟妹有身孕,那简兄弟就先回去休息几日吧,同时好好陪陪弟媳。”尚婉赞同封子水的意见。

“嗨!大家都在同心除鬼,我简黎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这不是到月底还有些日子嘛,你就先回去休息几日吧。”封子水殷殷劝道。

“家中有老母照顾山妻,更何况山妻妊娠还早呢。这事,子水你甭说了,免得我不痛快,你就说要我做什么吧。”简黎沉脸不悦道。

“既然如此,那简兄你就负责枯松山猴头洞方向的动静吧。”

“好!”简黎高兴道,“可是尚道长和钟道长的伤势至今没好,我们都不在此处,如果有意外,该怎么办?”

钟万应道:“简兄弟不要担心,两位师弟已替我们稳定元气,而且之前,尚师姊有两颗丹药,我们也已各吃了一颗,这元气虽然恢复缓慢,但安静休养,问题也是不大。至于皮肉之伤,只要用些药剂便可。大家就按封师弟的建议,分头行事去吧。”

三人闻说,点头应诺。

于是众人彼此道别,分头行事,只待本月月底,大家会齐,铲除扬州境内的鬼祸。

******

南荆国·归州府·旌孝县牢狱。

魏益原以为打死两条人命,必死无疑,呆呆傻傻地坐靠在牢房角落里,一动不动,仿佛木雕。

虽然谭忠说要相救,但他也并未十分放在心上。

不料未过多久,果真有牢差吆喝着打开牢门,放他出去。

魏益这才明白谭忠果然真心救他,不禁心生感激:只当这谭司仓是官府的一条走狗,不料还真有这份拔刀相助的热肠。

于是他站起身来,瞥也不瞥牢差一眼,只摸了摸怀里的烤鹅和牛肉是否还在,然后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牢房。

先去菜市场看看自家的菜蔬门市,却已遭县衙贴了封条,魏益满腹愤怒无处可诉,只好垂头丧气地踏着月光往回走来。

转过东街角,走过一里多的泥巴路。

突然看见不远处四五间瓦房茅屋大火熊熊燃烧,映照出数十丈开外。火光影里,正有几个人影远远站定,指指点点,不敢靠近。

魏益顿时傻了眼,心头猛似戳了一刀,痛得浑身痉挛,热泪夺眶而出,原来那几间瓦房草屋正是他家址,残疾的老父就住在里面哩。

“爹?爹!爹……”

魏益发声撕心扯肺的嚎叫,脚步踉跄地直奔近瓦房草屋,冲进火海里,发了疯似地四处寻找老父,燃烧的木椽木梁纷纷掉落,打在他的身上浑然不知。

等寻找到老父,却已是尸体一具,早已烧得焦糊,面目全非,恰如干柴一般,他搂起老父的尸体,纵身跳出了火海。

“爹……”

魏益一声凄唤,磕头在地,啕咷大哭,那怀里的烤鸭滚落下来,牛肉也纷纷掉落一地。

他父子二人相依为命,但凡有什么好吃好喝,魏益首先念想到老父,总是要带些回来孝敬,可如今老父再也吃不到他带回来的食品了。

魏益左手抓起烤鹅,右手抓起牛肉,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嚎哭惨叫,泪雨滂沱,声声沾血,声声锥心。

那些旁观的乡亲围过来,劝又不是,不劝又不是,陪着落泪不止。

其中一位老翁跌足咒骂道:“丧尽天良的焦大富,断子绝孙的焦大富,你欺行霸市,谋害人命,你……你一定不得好死啊!”

魏益早已怀疑此事是焦大富所为,因为他为得到整个菜市场的地皮,已运用这种谋杀伎俩害过十多户人家。

当听到那话,他怒火冲天,目眦淬血,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后,霍地拔地而起,直朝大街南边的焦府奔来。

那时节,大街上已是华灯初上,嬉笑散步的闲人来去较多。

魏益满眼血丝,双拳紧攥,一声不啃地疾行在人群之中,浑身射岀一股凛冽的杀气,将路人衣袍都掀飞起来了。

闲人见状,纷纷躲避,而后继续嬉笑而去。

不多时,已奔到焦府高大门楼下,那一丈多高的大门紧紧关闭。

魏益噔噔噔疾步上了台阶,抬腿一脚踹上大门。

那两扇大门摇了摇,晃了晃,轰隆一声巨响,往后仰倒去。

在尘屑飞扬中,魏益径闯入焦府。

他声嘶力竭地大吼道:“焦大富!你还我父亲命来!”

大门隳倒巨响声,早就惊动焦府的护院,纷纷奔出来。

当看见魏益凶神恶煞般闯进来时,众护院无人敢上前阻止,都知道他是本县的大力士,一个个抱头鼠窜。

焦府女眷们也吓得清嘶鬼叫,慌作一团。

魏益如入无人之境,寻遍院中房内,却没有发现焦大富。他伸手抓住一个欲逃的家丁,凶狠问道:“焦大富在哪里?快说!”

那家丁吓得稀软,大小便失禁,尿屎一裤裆,结结巴巴回道:“焦爷在……在……在逍遥楼。”

魏益打听到焦大富的去处,撒手丢开家丁,径直出离了焦府,一步步如踏惊雷般朝逍遥楼走来。

******

焦大富乃是旌孝县有名的恶霸,官府内外通吃三道。

他为了得到菜市场地皮,明面暗里不惜手段,终于让魏益吃了人命官司,被押入大牢等判死刑,解除了他的心腹大患。

因此出了衙门后,焦大富便邀集众帮闲,去了自家经营的酒楼逍遥楼,摆下酒宴庆祝。

一时间,酒宴摆开,杯盏交错,众人吃得好不尽兴。

吃过些时,有幕客狗头麻三举杯恭贺道:“焦爷:今日总算拔掉了郑大闷墩这颗眼中钉,菜市场已全部落在焦爷手里,小的敬焦爷一杯。”

“好好好!”焦大富满脸红光道,“大家都吃同吃一杯。”

麻三和众帮闲纷纷站起,举杯祝贺,同饮而尽,而后各自落座。

帮闲李四却忽道:“焦爷:那闷墩已被抓入大牢,可是他那个残废的老爹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

“阿四说的不错。”焦大富沉色道,“那老残废肯定会来闹事。”

第一百一十章:手刃恶霸 仗义求情

“好!好计!斩草除根!”李四竖起大拇指,大加夸赞。

这些帮闲多是朝银子看齐的货色,谁给钱使谁就是爹,而且忠心耿耿恰似恶狗。他们只当魏益杀了人,坐了牢,迟早性命呜呼哀哉,因此不失良机拍马溜须,才想出了这一条毒计。

焦大富听罢,连连点头,便吩咐道:“那老残废虽没有双脚,但还有些本事,你们多带些人手去,务必做得干净利落!”

“是!”麻三李四应声响诺,率众飞快地下了二楼。

而后,他俩又纠集十多个帮闲,共计二十余人,各拿了刀枪,趁着月色朦胧,直杀入魏益家。

一场交战开来,那老爹一来年迈,二来残疾,三来又遭二十多个帮闲围攻,支撑盏茶功夫便被劈杀了,尸体被抬放入草屋中,扯了茅檐芦草盖上,点一把大火燃着了。

麻三李四又指挥众帮闲在草屋瓦房四周多处点火,毁尸灭迹哩。

须臾,烈焰飞腾,火光冲天。

几处邻居急来探看,却都被众帮闲用刀枪压退在远处,只能干望着草屋倒塌,火舌乱窜。

烧了些时,草屋瓦房倶毁,那伙恶人方才扬长而去。

麻三李四等帮闲欣然回到逍遥楼复命。

焦大富闻说大喜,打赏了银子,重新摆上三桌酒席犒劳那些个帮闲。

众帮闲吆三喝五,狂吞巨饮,直吃得眉飞色舞,情绪高涨。

******

魏益一路疾奔而来,不多时就来到了逍遥楼下。

这逍遥楼高有三层,装潢布置十分奢华,为本县最为出名的高档酒楼,而其实正是焦大富藏污纳垢的所在。

魏益抬头瞟一眼那鎏金大字招牌,杀气腾腾地直奔入酒楼。

有两个店小二见状不妙,大呼小叫地上来阻挡。

魏益虽然老实憨厚,但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见两个小二仗势欺人,便愤怒不打一处来。他走箭步,探双手,各抓住一个,犹如抓小鸡一般抓举过头顶,怒吼道:“焦大富在哪里?”

这声吼,不亚于惊天炸雷滚过来,直震得逍遥楼摇摇晃晃。

两个店小二仰面朝天,手脚乱弹,哇哇怪叫,哪里答上话来。

楼下客人、掌柜、店仆早已作鸟兽散,逃得尽光。

魏益睁大血眼,四处寻看,却忽听见二楼上笑语不断,便举着两人一步步踏上楼来,一抬眼,正觑见焦大富与众帮闲饮酒作乐。

“焦大富!你还我父亲命来!”

魏益大吼一声,就将两个小二掷将过去,踊身跃上楼来。

焦大富正吃得得意,猛听到大吼声,抬头观看。

不料来者竟是魏益!

但见他浑身上下烧得焦糊,满脸漆黑,双眼渗红,恰如出海巡逻的夜叉一般。

刹时间,焦大富惊得面色惨白,两腿发软。

他刚想往桌子底下钻哩,却被横空飞来的店小二砸在身上,往后一仰,翻倒下座椅,一时爬不起来。

那窝帮闲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纷纷操起家伙,围杀上来。

魏益这番发了狂怒,迎身上前,浑然无惧,伸手夺过一柄砍刀,左劈右砍起来。

只见鲜血飞溅,惨叫连天。

不一刻,那窝鸟人死的死,伤的伤,滚躺了一地。

焦大富早就唬得面如死灰,趁双方打斗的机会,抖抖瑟瑟地爬下楼梯去了。

他刚要夺门而逃,正好被魏益在楼梯口觑见。

“你这恶霸!往哪里逃?还我父亲命来!”

魏益一声吼,纵身一跃,就从两丈多高的楼梯口凌空而下。

焦大富回头一瞧,只见魏益浑身血染,恰如从地狱里钻出来的魔鬼,不禁双膝一软,软趴在地上。

魏益凌空跃下,双膝正磕压在焦大富的肩背上。

这坠落的力道何止千钧之重!

“噗”地一声,焦大富好似王八被砸扁一样四肢猛然张开,抻抻手,蹬蹬腿,腹肺全碎,七窍流血,连屎都被压泚出来,臭气熏天。

“你这恶霸,还我父亲命来!还我父亲命来……”

魏益双膝压在焦大富脊背上,一边狂呼大吼,一边挥动钵大的拳头,雨点般猛打。

焦大富既不挣扎,也不讨饶,四肢抻开,纹丝不动,原来早已被压得一命呜呼也。

魏益泄恨多时,忽揪住焦大富的脖子一扭一拔,就将那颗脑袋扭拔了下来,提在手中,直奔出了逍遥楼。

******

魏益手提焦大富鲜血滴滴的首级,大步流星地穿过了街市,回到了被大火烧燎过的瓦房草屋。

在近旁之地,他拼命地扒了一个大坑掩埋了老父,然后将焦大富的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奉祭上,叩拜大哭,哭声震野,令人好不伤感。

过有多时,忽然附近火把照亮夜空,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原来是捕头樊化接到消息,带领三十多号差役捉拿魏益来了。

火光影里,魏益徐徐站起身来,侧目冷视,阴森森的目光犹如两把锋利的并刀,直吓得前来围捕他的众差役纷纷往后退去。

樊捕头挺身而出,压住阵脚,高喊道:

“魏益:冤有头,债有主!你杀了十七八口人,现在官府要拿你归案。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你千万不要为难兄弟们。如果你有什么冤情,可以到公堂上去说,高大人自会为你做主。”

“呃哈哈哈……如果高大人能做主,那焦大富早就该死百次!”魏益含泪狂笑道,“那焦大富早就该死!那些帮闲也早就该杀!今日我杀了他们,痛快!痛快!”

平日里,便是有孩童摸弄魏益的桃儿头寻开心,他都好似傻子一般憨笑不怒,今日如此发飇发狂,真个仿佛黑煞神下凡一样哩!

众差役见状,面面相觑,胆怯不已。

“那些人该不该杀,不是你魏益说了算的。你触犯了王法,就要拿你归案。”樊捕头说罢,手中大刀一挥,吩咐道,“速拿下魏益!”

众差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提大刀,慢慢靠拢。

魏益视若无睹,双膝一折,咚咚咚给老父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倏然起身,往前走了两步道:“来吧!你们来吧!”

众差役闻话,胆颤心惊,不敢上前,反而一步步倒退去。

魏益一步步走到樊捕头面前,突然站住不动,稳如泰岳也似。

“你…你你你……你不要胡来。”樊捕头额头直冒冷汗,手中的大刀颤抖不停。

“来吧,我魏益随你们去衙门!”魏益缓缓伸出双臂,将双腕靠在了一起,做了个束手就擒的姿势。

樊捕头顿时明白过来。

他急命令差役取出枷锁,扣押了魏益,一路押回县衙大牢。

******

谭忠同钟庭道长检查了物资后,夜色已是颇浓。

于是二人出仓司署,就在临街饭馆里用过了酒饭。

二人才走出饭馆,巧不巧地便撞见樊捕头押着浑身血迹的魏益而来。

钟庭道长和谭忠大惊失色,慌忙迎上去询问原因,这才得知:不过个把时辰,魏益竟然又杀了十多条人命。

钟庭道长走上前来,轻轻把住魏益的双肩,打量他浑身上下的伤口,安慰道:“魏兄弟:手刃仇人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你做得很好,贫道十分佩服,贫道一定会想方设法救你出来。”

“谢谢道长,可是我魏益与道长从来都不认识,道长为什么总想救我?”魏益疑惑不解。

“这或许就是你我兄弟的机缘吧。”钟庭道长道,“贫道要交的朋友,正是魏兄弟你这样的好汉。你的事,便是贫道的事。”

“道长好意,魏益心领,魏益先走了。”魏益甚是感动,微屈身,行罢礼,撩开大步向前走去。

走过三五丈远,他蓦然回首道:“道长:我魏益是个粗人,不会说那感谢的话,只有来世交你这个朋友了。”

说罢,魏益纵笑两声而去,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

******

钟庭和谭忠彼此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急急往县衙赶来。

进入县衙后,拜见了高大人,谭忠就把魏益的事说了出来。

高大人听说,唬得跳起脚来:“这个魏大闷墩,刚放出去多大一会儿,怎么又杀了人,而且这一杀就是十几条人命!司仓,你竟然还敢来求情?”

“大人,卑职已经查问清楚:是那焦大富先杀了魏益老父,然后又放火烧了他家的房屋。魏益杀人,实是逼迫无奈。”谭忠辩解道。

“既便如此,他魏大闷墩岂能逃脱杀人之罪?十多条人命啊,总得向本县的百姓有个交代!”高大人一副父母官的样子。

“那些人都是流氓帮闲,无业歹徒,平日欺压百姓,挠乱社会治安,留着他们始终也是祸害。”谭忠道,“虽然那焦大富十分孝敬大人,但只怕给大人添的麻烦更多,就如那菜市场的事情,大人您心里不是不知道。

背地里老百姓都说他与大人是一伙的,专门欺行霸市,魚肉百姓,今日正好借此机会,澄清大人与他的关系,这岂不是好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移花接木 走马霸山

“大人,这俗话说得好:山高皇帝远。在这旌孝县,什么国法王法还不是大人您说了算?”谭忠奉承道。

高大人闻听此话,忽然一本正经起来。

他朝北揖礼道:“我受皇上隆恩,岂能做出这等违法之事?”

“大人!”此时钟庭道长接话道,“魏益一身好武艺,如今押送物质过霸山,正可助我们一臂之力,这岂不是替大人效忠皇上?如果大人执意不肯放人,那么这趟差事,恕贫道无能为力,只有告辞了。”

话音落处,钟庭道长起身行礼欲去。

谭忠急忙留住钟庭道长,对高大人道:“大人如果不答应,小人也只好辞去这趟差事了,就算要了小人的脑袋也是在所不惜。”

“你敢!”高大人急得跺脚大喝,然后放柔了语气道,“司仓,钟道长:有话慢慢说,有话慢慢说嘛。”

“大人,实不相瞒:小人这次请钟道长前来相助,这过霸山就有了七成把握,如果再加上魏益,应该就有十成的把握了。”谭忠郑重其事道,“这两件事孰轻孰重,大人您还是看着办吧。”

“唉,也罢也罢,谁叫本大人要依重你……他魏大闷墩也不知哪里走的狗屎运!这件事,本大人我来处理好了,但你们一定要办好这趟差事,如果物资送不到归州府,我就先砍了你们的脑袋!”

古言道:两害权其轻,两利权其重。

那运往归州府的物资可担系着全县官员的性命,相较魏益一条烂命,孰重孰轻,高大人如何不知?

因此他权衡一番后,也只有妥协:先释放魏益,其余事再想办法。

谭忠闻说欢喜,大表忠心道:“请大人尽管放心,只要放出魏益,我们明早就启程,一路上有钟道长和魏益相助,必定能够够尽早把物资送到归州府。”

高大人颔首,终于放下心来。

他再也没有聊下去的兴致,便写了一封释放魏益的文书,交给谭忠,命其暗中带走魏益,不得再回旌孝县。

谭忠俯首致谢,与钟庭道长快步离去。

高大人独坐在八交椅上苦思冥想许久,便想出一条移花接木的妙策,即用身形相仿的死囚犯顶替魏益受死。当夜高大人派遣心腹樊捕头选一名死囚犯处死在牢房内,并弄得面目全非。

次日,高大人升堂审案,认真走圆了场面,完结了魏益杀人案。

******

谭忠与钟庭道长二人急冲冲奔入县衙牢房,将文书交给了牢头。

牢头看过文书,心照不宣,亲自引二人进入关押魏益的牢房,并替他打开枷锁放行。

魏益杀了将近二十口人,原认为必死无疑,不想果真获救。

他单膝跪地,含泪谢道:“多谢道长和司仓救命之恩。”

“魏兄弟不必客气,请速速离去。”钟庭道长扶起他道。

“魏益现在哪里也不去。”

“魏兄弟这是何意?”钟庭道长吃惊道,“高大人虽答应我们放你,但也叮嘱过我们:不允许你再在旌孝县出现,你还是赶快离开此地吧。”

“魏益哪里也不去,只愿随两位哥哥去霸山。”

“你不是说过,不愿随司仓去吗?”钟庭道长又惊又喜。

“以前老父在,魏益不敢走离半步,但如今老父没了,魏益也就什么都不怕了。这条命是两位哥哥救的,现在它就是两位哥哥的了。”

“魏贤弟!”谭忠十分感动,一把握住魏益的双手道,“好!魏贤弟,从此以后,同生共死,甘苦与共。”

“嗯!”魏益泪花滚落。

钟庭道长也为魏益义气感动:“既然如此,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速速离去,先找个地方安顿魏贤弟,以免走漏风声。”

谭忠闻说,点头同意。

于是钟庭道长取出一锭银子答谢了牢头,然后同二人匆匆离开了县衙牢房。

途中谭忠提议:暂时让魏益在西城外土地庙里过夜,等明日清晨物资出城时,再让他混入官军同行。

钟庭道长感觉此计可行,便同谭忠连夜将魏益送出西城门安全地带,方才返回了仓司署。魏益则径往土地庙方向去了。

******

次日凌晨,天气晴朗。

谭忠率领七八十名精挑细选的官兵,押解着七八辆车的物资,在钟庭道长的陪护下,徐徐出了旌孝县西城门。

路过城外土地庙,谭忠接魏益出庙来,向众官军讲叙了前因后果,并称请他随军同行,保护物资过霸山,必能安全到达归州府。

众官兵都知道魏益是本县的大力士,纯孝有名,听说他手刃仇人替父报仇,都敬他是一条顶天立地的热血好汉,因此纷纷鼓掌欢迎加入。

谭忠便将事先准备的官军衣甲和佩刀交付魏益,又送了一匹黑马给他骑坐。

魏益穿束整齐,手握马鞭,蹬鞍上马。

一时人马启动,车声辘辘,直奔霸山而来。

******

霸山乃是旌孝县通往归州府的必经之地,南边濒临大河,北边绝壁百仞。一条官道傍河靠山,自东向西蜿蜒而去,又有一条山道越过山脊通往归州。每至春秋两季,雨水丰沛,常自冲毁霸山脚下的官道,而官府历来办事不利,经年失修,因此来往商客有时只有翻走山道,前往归州府。

这些年来,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霸山上便啸聚了一帮强盗,横截了山头,立下了营寨,时常打劫来往商客的财物。官府无力围剿,一年多来,渐成气候,在江湖上立起了“霸山”的威名。

旌孝县向归州府进贡之物必须路过此地,因此屡遭抢劫。

归州府几次得不到旌孝县运送的物资,府尹赵大人大发雷霆,催逼更紧,并以一县官员的性命相胁迫。高大人为全县官员性命计,不得不命司仓谭忠再押送物资前往。

谭忠自料这趟差使愈加艰难,便邀请来荆州紫盖庐的好友钟庭道长襄助,准备借他的道术过山,意外地又请来了本县的大力士魏益,因此他心胸自然开朗了许多,押送物资启程,赶往归州府。

一路之上,谭忠和魏益骑马并肩行在前头,钟庭驱马殿后。

众官兵押运十多辆车的物资,行走在中间。

行有两日,官军车队已经到了霸山脚下。

谭忠微微勒紧马缰,放慢马步,提醒众人道:“前方就是霸山,这两边树林里可能会有强盗的探哨放冷箭,大家都要小心了。”

众官军闻说,各个振作精神,小心提防。

魏益坐在马背上,东张西望道:“司仓:这探哨是个什么东西?”

“魏贤弟,你不在江湖上行走,自然不知道。这探哨就是躲藏在暗中打探消息的人,有时也会放冷箭伤人,不可不防。”谭忠道。

“哦,看样子这探哨就是藏在暗中的小人啰,我魏益最恨这种小人!司仓,我去替你把他抓出来。”魏益说罢,不等谭忠搭话,已策马扬鞭朝山道上飞奔而去。

“魏贤弟,小心!小心啊!”

谭忠大声提醒,但并不打马追赶,因为保护物资要紧哩。

******

魏益将那提醒的话抛在脑后,沿着山道纵马疾奔。

这山道起初尚且宽阔,可是越近山头越变得狭窄,最后只剩下车轮碾压过的两道凹洼迹痕。山道两旁林阴葱郁,芒草密集,一派荒凉的景象,时不时有惊起的飞鸟,扑棱着翅膀,戾叫着掠过树林。

奔过一里多路,前面树林将尽,山道穿林拐弯而去,魏益依旧没有碰见探哨――可不是!这暗哨也是随随便便能碰见的?

他不禁发了急躁,暗道:说什么有探哨,我连探哨的一根鸟毛都没看见,看样子我得喊上两嗓子,才能引他出来。

魏益头脑简单,憨厚天真,果真就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大叫大喊起来:“探哨小人,有胆量你就出来,你家魏爷爷在此!你家魏爷爷在此……”

黑马狂奔,魏益高喊,两旁树木闪电般后掣。

刚要接近林子尽头,魏益正自狂叫得意哩,不妨猛然就从马背上飞掼出去,一个狗抢屎掼翻在地上,原来被一根绊马绳给绊摔下马来了。

紧接着,林子里响起一阵锣声和呐喊声,呼啦啦钻出来十几名小喽啰兵,有的握长弓,有的举大刀,有的舞猎叉,一窝哄冲上来押住了魏益。

其中头目冷瞟了一眼,吩咐贴身随从道:“二五:搜他的身,看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是!”那叫二五的随从应了一声,仔细把魏益浑身上下搜索了一遍,回报道,“大锅:屁东西都没有。”

“妈滴巴子,又是一个穷官兵!”那头目吐槽一句。

“大锅:咋地办?”二五问道。

“看他肥头大耳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拖到林子里宰了,把那马匹拖回大寨去。”头目下令道。

“是!”二五应声诺,便吆喝几名喽啰兵准备把魏益押入密林中结果性命。

第一百十二章:戏弄喽啰 两个老子

原来魏益突然摔下马来,大脑袋直接摔在草地上,直摔得晕头昏脑,金花乱窜,这时候才有些清醒过来。

那头目听说此话,连忙叫住众喽啰兵且慢动手,乃挥刀吓唬道:“有什么好东西?快快拿出来!”

魏益伸翻眼朝天,做出思考的样子,右手则伸到屁股后面摸了一摸,然后攥拳捏紧,伸到头目眼前。

“什么好东西,快打开手来看看!”头目一边穷凶极恶地命令,一边迫不及待地低头来看。

魏益将右手掌猛然摊开。

“呕!呕!呕……”头目突然邹紧眉头,憋住鼻气,侧低身,不断地发出反胃的作呕声。

“啊噗!”

“啊噗!”

“呕!呕……”

十几名喽啰兵也都纷纷磨转身,邹眉捏鼻,作呕起来。

“呃哈哈哈……你们不是说老子屁东西都没有吗?老子这里正好有个屁,现在就送给你们了,不要抢,人人有份,人人有份哈,呃哈哈哈……”魏益快意大笑。

那头目捏紧鼻子,狂呼道:“拿下!快把这放臭屁的家伙拿下!”

“想拿老子?老子还正想拿你呢!”魏益突然一伸手,就掐住那头目的脖子,微微使力,凭空提将起来。

那头目猝不及防,整个身躯已被掐起在空中,两只眼珠上下直翻,手中大刀掉落在草地上,两条腿仿佛青蛙游泳,一收一蹬,一蹬一收,即刻就要见阎王的样子。

魏益手提着半死不活的头目,冲着众喽啰兵恶吼道:“你们谁敢上来?只要敢上前一步,老子马上就掐死他!”

众喽啰兵见状,纷纷后退,不敢进攻。

那头目憋气翻眼,终于挤出几个字来:“好…好…好汉饶命,好…汉……饶…饶命……”

“饶你命也成,你快回去告诉你们家鸟大王,就说谭爷、钟爷和魏爷过霸山来了,叫他们把山道打扫干净了,来迎接老爷们。”

“是…是…小的一定禀报,请好汉…快…快松手。”那头目直蹬腿道。

“快滚!”魏益抬手一撂,就把那头目撂出三五丈远。

那头目摔落在地,直翻白眼,双手不断地顺自家脖子,大口大口喘气哩。等缓过气来,呼喝一声,率领众喽啰兵落荒而逃。

魏益憨笑不止,去牵了黑马,一边缓步而行,一边等候众人。

才走出树林不远,谭忠和钟庭业已赶上来。

魏益叫嚷道:“司仓,道长:刚才遇见十几个探哨,叫我一顿吓就给吓跑了。”

“哦?贤弟有这好手段!”谭忠惊疑道。

“哈!也没什么好手段,只用了一个屁就把他们吓跑了。”

“一个屁?”

“一个臭屁!”魏益憨笑道。

然后他便将刚才发生之事说了一遍。

众人闻说,都开怀大笑,几乎笑岔了气。

谭忠含笑道:“也只有贤弟你、才能做出这种事来。”

“作弄作弄他们,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不料全都是孬种,看来这霸山的强盗也没有司仓说的那么厉害嘛。”魏益得意洋洋道。

“贤弟不可大意,你刚才遇见的、不过是些探哨把路的小喽啰,前面不远的山寨里有四位强人,那才是有真本事的呢。”谭忠道。

“管他嘞,我才不怕他们!”魏益拍拍胸,豪气冲天。

“好!贤弟果然豪杰!”谭忠竖起大拇指夸赞,然后对众官兵道,“前面就是霸山山寨了,大家小心随行。”

话落处,谭忠攥紧了镔铁红缨枪,驱马缓缓前去。

魏益蹬鞍上马,随后跟行。

转过前面山嘴,山道平展开去,渐渐伸向霸山山顶。

霸山山顶比较开阔。北厢好似被倚天剑斩断一般,悬壁直下数十丈,森林广袤,群山逶迤;南边倾斜下去,树茂草深,山脚下一条大河波光粼粼,宛如满地碎银耀眼;正西界两座小山头,两厢迎对,夹道而立,而山道上俨然筑起一座三丈多高的寨楼,横截了通往去路。

谭忠抬枪直指寨楼道:“大家都看见了吗?那就是霸山山寨,今日大家只有齐心协力破了那山寨,才有生路。”

“我等谨听司仓吩咐!”众官兵齐声应道,各把武器准备妥当。

“好!大家小心,随我前进!”谭忠轻策坐骑,谨慎前行。

“司仓:怕它个鸟哇,我先去替司仓开开路!”魏益话落,早已风火一般催马而去。

黄尘飞扬,马蹄声疾,魏益急律律来到霸山寨楼之下。

他勒住马缰,挥鞭喊话道:“那山寨里的听着:爷爷们过山来了,快快开门让道,否则扒了你的寨门,拆了你的寨楼!”

喊话声雄浑洪亮,震荡天空,惊起一群山鸟飞旋而去。

鸟尽音灭,那寨楼上蓦然闪现出两位人物来:一位紫面虬髯,身形高大,颇有英豪之气;一位白面劲装,胸前交叉斜缚皮带,皮带上分次插有几十把亮锃的飞镖,看似十分骁勇。

魏益瞥在眼里,正要抬高声音继续喊话,那寨门突然打开,约有五六十名喽啰兵簇拥着一位大汉雄赳赳地走将出来。

但见那大汉五大三粗,脑门子周边剃得青光,只留顶心一排溜四寸来长的黑发直拖到脑后,仿佛修理的马鬃一般;左耳下垂挂一个大银环,双腕上扣戴铜钉护腕,手里头拎着两柄八棱梅花铜锤,一副凶狠狠的山神模样。

众喽啰兵拎刀的拎刀,提叉的提叉,拿枪的拿枪,推推攘攘列开雁翅阵。

那大汉大摇大摆地走出阵来,把手中两个大铜锤猛然一撞,金星直冒,大叫道:“格老子的,什么鸟人,敢来霸山撒野,伤老子兄弟!老子的锤下不死无名之鬼,速速报上名来!”

“老子旌孝县魏益!”魏益毫不示弱地怼回去。

话音落地,他双足一蹬,跳离马背,径落在那大汉对面两丈多远,把两条粗实胳膊交叉互抱在胸前,乜眼而视,一副十分轻蔑的神情。

那大汉正待发火,忽见魏益的模样,双眼不禁睁大,滴溜溜上下打量不停,先前隔得较远看不清楚,这番靠得颇近便看清楚了。

他心里直犯嘀咕道:怪哉,吞云洞里九口石钟上的影像果然怪哩,大哥田道长说的什么‘九阳逆劫’还真有啊!这傢伙好像也在那石钟上,而且还排在老子前面。谭司仓排在老子前面也就罢了,可这家伙凭啥也排在老子前面,老子这不就垫底了吗?不行,老子今天一定要和他见个高低!

汉子嘀咕罢,挥右锤直指道:“格老子的,就是你叫魏益吗?”

“不错,老子叫魏益,旌孝县的魏益!”

“格老子的!”那大汉忿然不平地点了点头道,“听路过的商客说:旌孝县有个叫魏益的、曾赤手空拳捏死过一条水桶粗的大蛇,还吸光了大蛇的血,这话说的就是你吗?”

“呃哈哈哈……不错,正是老子!如果知道老子厉害,还不快磕头求饶,只要让老子们过山,老子就饶你一条小命。”

“格老子的,别以为你欺负了老子山寨里的几个兄弟,就来此耀武扬威,老子早就想会会你了!你知道老子是谁吗?”大汉怒道。

“老子管你是谁!”

“老子乃霸山大力四寨主朱阙是也。莫说你有力气,老子力气比你还大呢,老子曾经双手接过岩壁上滚下来的万斤大石,你行吗?”

原来这大汉姓朱名阙,坐霸山第四把交椅。

在山寨初建聚义厅时,后山岩壁突然滚落下一座巨石,眼见数十名山寨兄弟非死即伤,朱阙拔步飞奔过去,硬生生徒手接住了那座大石,挽救了众兄弟的性命。

那座巨石少说也有七八千斤,朱阙竟以徒手接住,其力可想而知,因此在山寨之内,众兄弟都唤他大力四寨主。

魏益听说那话,不以为然,鄙视道:“空手接个石头也来吹牛,谁的力气大,你说了也不算,只有比试一回才知道,你敢和老子比试一场吗?”

“格老子的,有什么不敢!”朱阙雄赳赳地挥动大锤道。

“好!老子要是赢了你,你就给老子们开门让道,让老子们过去。”

“那你输了呢?”朱阙瞪眼问道。

“怎么可能,老子一定要赢你!”

“哈哈哈哈……好好好!格老子的,你要是输了,老子就一锤砸烂了你的脑袋。”

“好!就这么定了,来吧!”魏益扔掉马鞭,抽出腰间佩刀,扎个丁字步,一动不动,虎视眈眈。

“格老子的,你招打吧!”朱阙一声喝,气势汹汹地挥舞双锤砸将上来。

魏益手中虽有佩刀,但不敢与朱阙硬碰,这一来佩刀薄弱,难敌铜锤之猛;二来浑身有伤,尽管钟庭在中途替他清洗包扎,且敷了金疮药,可此时依旧未愈。

因此那大锤砸下来时,魏益便将身影往旁边一闪,躲将开去。

朱阙一锤砸空,追步而上,复砸来第二锤。

魏益斜刺里闪开,同时将手中佩刀劈向朱阙。

朱阙举左锤迎接,挥右锤横扫过来。

魏益收刀,扬身后退。

第一百十三章:单锤对斗 气势如虹

大约斗了十多回合,朱阙锤锤砸空,白费了许多气力,不由发了急躁。他忽而歇住了手,气急败坏地大叫道:“格老子的,你这闷墩,说好的要比试力气,你怎么东蹦西跳,好不烦人!你果真有力气,就拿了这大锤,和老子锤碰锤地分个高低。”

话音落处,朱阙果真就把左锤随手撂将出去。

只听“咚”地一声闷响,大铜锤扎扎实实地落在魏益的右脚旁,把草地砸出一个坑来,半陷其中。

“好!老子就不用刀,老子就用这大锤和你分个高低。”魏益扔掉佩刀,伸手抓起那大铜锤,掂了掂分量,大约也有两百多斤重,却是正好趁手。

魏益抖擞抖擞精神,单手握铜锤,飞奔如疾风,直扑向朱阙。

朱阙也单提着大铜锤,疾奔迎战。

两条身影恰如狂风卷沙,陡然相遇,各举铜锤砸向对方。

两柄铜锤猛然相撞,一声震响,仿佛天空炸了一个惊天霹雳,无数星花在空中哧哧乱射,炫耀夺目。

二人身影交错,各走出两丈多远,转回身来,一个呲牙咧嘴,一个拧眉瞪眼,又举起大铜锤哇哇暴叫地冲向对方。

霎时间,人影飞转譬如旋风,大锤撞响胜似惊雷,两条好汉就在寨门前的草地上恶战起来。

******

谭忠手提镔铁红缨枪,护行在车队前侧,缓缓接近霸山山寨。

当远远瞥见二人大战时,他急忙叫停车队,吩咐众官兵在箭程之外停驻车辆,看护物资,以防不测,然后他同钟庭策马来到寨门前,观看魏益与朱阙大战。

魏益和朱阙都是应“九阳逆劫”之数,灵台任府里有名的勇猛神将,天赋神力,力大无比。这一战因缘际会,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自然拼得你死我活,难分伯仲。

二人恶战多时,一个满头大汗,一个口干舌燥。

朱阙忍不住又闪到一旁,叫嚷道:“格老子的,歇歇手,歇歇手……老子嗓子眼里都冒烟了,等老子吃些水来,再战!”

“好!老子等你,等你吃饱了再战,老子定叫你输得心服口服!”其实魏益更是难忍,因为他不仅口干舌燥,而且浑身伤口被汗水浸渍,十分痛疼,但他口头依旧不肯认输哩。

朱阙哈哈大笑,撩大步回阵,吩咐喽啰兵抬上来四大木桶冷水。

朱阙提起一桶冷水,叫道:“格老子的,魏益,这冷水,你敢吃吗?”

“有何不敢?”魏益呼喘如牛,正想吃水哩。

“好!送你两桶。”朱阙说罢,命令喽啰兵抬两桶冷水送了过去。

然后他不怀好意道:“魏益,那两桶冷水,你吃得完吗?”

“你吃得完,老子就能吃得完。”魏益傲然道。

“好!请吧!”朱阙提起水桶,做个敬酒式的手势。

“请!”魏益提桶回敬。

话音落处,魏益猛然右手高高提起桶把,左掌托住桶底,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地狂吃起来,尽管此时浑身伤口多处扯裂,十分疼痛!

片刻之间,一桶冷水吃尽,魏益又拎起第二桶冷水,一边狂吃,一边大叫:“爽快,爽快!爽快啊!”

这边朱阙见状,豪兴大起,双手抱紧水桶,将桶底略斜朝天,仰脖子,挺肚皮,也咕嘟咕嘟地吃起冷水来。

两条好汉斗起肚量,鲸吞鲵吸,好不快哉。

但见那清凉凉的冷水淅沥沥地洒落下来,

洒落在胸脯上,

洒落在肚皮上,

洒落在绿茵茵的草地上,

在阳光的照耀下,洒落的冷水幻化出一阵阵游离的光芒,如有数道彩虹飘绕在二人浑身周围,忽上忽下。

此谓气势如虹也。

谭忠、钟庭道长和那两位寨主以及官军喽啰兵一个个都睁大眼,愣住了神,惊叹二人的陆离神迹。

不多时,朱阙吃尽了第二桶冷水。

他快然大笑,随手扔掉木桶,抓起大铜锤,高叫道:“格老子的,魏益,快快来战!”

魏益也吃尽了最后一口冷水,把木桶小心放置一旁,操起大铜锤,大叫道:“朱阙:老子来了!”

二人各操大铜锤,冲向对方,挥锤猛砸。

顿时间,噹噹啷啷,叮叮咣咣,双锤碰撞声惊天动地。

满眼界风起云涌,草木席卷,沙飞石走,比先前时节更加凶恶万分。

两厢的官兵和喽啰兵都观看得傻眼愣神,似一根根木桩杵在那里一动不动。谭忠和钟庭屏住呼吸,一派凝重神色。那两位寨主双手各抓紧阑干,几乎要抓断阑干一般。

斗过四十多回合,魏益浑身的伤口全部被震裂,鲜血不断洇出来,使锤的速度明显变慢,力道也越来越弱,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因此他只有左跳右闪,伺机发起致命一击。

朱阙却是越战越神勇,犹如天神下凡一般。

突然之间,两锤交撞,魏益被震得往后倒退出数丈来远,一不留神踩在大锤砸出的土坑里,左脚一崴,单膝跪在了地上。

朱阙远处觑见,岂肯放过这绝杀的机会?

“格老子的!泰―山―压―顶!”

朱阙兴奋地巨吼一声,飞步跃起三丈多高,单手举大铜锤,凌空而下,直砸向魏益。

其势快似闪电,猛不可挡!

魏益避走不及,扭转身,举大锤,大吼一声:

“横架金梁!给老子――开!”

魏益拚尽浑身气力硬生生挂出一锤。

见此景,那边喽罗兵早已一个个摇动兵器,欢呼大叫,两位寨主也同时拍栏叫好;这边众官军全把拳头捏得咯咯直响,而谭忠和钟庭距离魏益不过三五丈内,更是大惊失色。

“不好!魏贤弟危险!”钟庭道长一声惊叫,已然跃身离鞍飞将过去。

与此同时,猛听霹雳炸响,天摇地晃,风卷云荡。

在一阵星光乱溅之中,魏益双膝猛然跪入草地一尺来深,而手中仅仅握有铜锤的把柄,原来在重击之下,铜锤断作两段,锤体已经掉落在地。

朱阙落身在魏益旁边,看见他狼狈的模样,不禁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益羞愧难当,额头虚汗大颗滴落。

他左掌撑地,准备撑起身来,但浑身虚弱无力,忽然身不由己地往一旁倒去。

电光火石之间,钟庭业已飞落在魏益身前,慌忙来搀扶住他。

魏益这才借助钟庭的搀扶之力,两腿颤颤地站将起来。

朱阙只顾昂首狂笑,并未发现钟庭飞落近前,这也庆幸钟庭只想护送物资过山,并不愿开罪朱阙,更不愿取其性命,否则只此转瞬的时间,朱阙性命堪忧。

当发现身旁多了一位道人时,朱阙并不在意,依旧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他不无得意道:“魏益!是你的气力大,还是老子的气力大?”

“是…是…是你的力气大。”魏益无地自容。

“哈哈哈哈……”朱阙仰天大笑,不停地挥动大锤,显摆雄威。

突然“咚”地一声响,朱阙的大锤也掉落在草地上,只剩下锤柄攥在他的手里,原来那大铜锤也已经被震坏了也。

“呃?呸!格老子的,砸坏了老子两把大锤!”朱阙一阵错愕,然后拿魏益泄气似地叫嚣道,“魏益,你可服输?”

“魏益服输。”

魏益稍微休息片刻,体力有所恢复,但不得不俯首认输。

“哈哈哈哈……只要你服输,老子砸坏了两把大锤也是值了。”朱阙忽又得意地狂笑起来,十分洒快的样子。

“你这厮,得意什么?魏益浑身是伤,就算你赢了他,也是赢之不武。”此时钟庭忽然开了口。

“什么?他有伤?老子赢之不武?”朱阙气咻咻地恶瞪着钟庭,不愿相信他的话。

“不错,你赢了受伤之人、又算得什么好汉?”

“格老子的!听你牛鼻子这话的意思,是想来与老子比试比试气力啰?”

“你如果想比试,贫道奉陪便是。”钟庭风轻云淡道。

“好!”朱阙正在兴头上,便脱口答应,忽而他又摸摸脑袋,为难道,“格老子的,老子的两把锤都砸坏了,怎么比试?”

朱阙一边摸头思想,一边东瞅西望,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座岩石,除去掩埋在土下的部分,大约也有四五千斤重,于是他指着那座岩石道:“牛鼻子:用那块岩石比试力气如何?”

“你刚才已消耗了许多力气,贫道要再这般与你比试,岂不显得有些乘人之危?依贫道之见:就用一片树叶比试好了。”

此时已是残秋初冬之际,天气晴暖,无有一丝风迹,而天空中时而有那么一片两片树叶,静静地飘落在草地上。

钟庭目睹此景,便想到了比试力气的办法。

朱阙闻说,震愕不已:“牛鼻子:你是说用一片树叶比试力气?”

“不错。”钟庭俯下身,在草地上捡起一片栎树叶,举在朱阙眼前道,“就用这片树叶。”

“格老子的,就用这片树叶?”朱阙夺过那片栎树叶,仔细观看,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第一百十四章:一叶玄机 上古传说

“格老子的,老子力能拔山,还怕这小小的一片树叶?老子同意便是,怎么比试?”朱阙盯着那片栎树叶,满眼迷惑,但是他更相信自己的气力。

“规则十分简单。”

钟庭道长淡然说过,便从肩后抽出游龙宝剑,在朱阙脚下划出一条五尺多长的横线,然后撩步直直走出一丈多远,剑尖着地又划出一条丈余长的横线,并且用几块石头在横线两边垒起标记。

朱阙手里捏着栎树叶,两眼骨碌碌直转,并不知道钟庭道长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钟庭道长布置完毕,将游龙宝剑往背后一插,游龙宝剑自然落入剑鞘之中。

朱阙忍不住问道:“牛鼻子,你在搞什么鬼把戏?这如何比试力气?”

“呵呵…简单简单。”钟庭笑吟吟道,“你就站在你脚下的横线后面,不准踩线,更不准出线,把手中的树叶扔过贫道这边的横线。如果你扔过这边的横线,就算你赢;如果扔不过这边的横线,就算你输。”

“哈哈哈哈……格老子的,就这么简单?”朱阙得意大笑。

“不错,就这么简单。”

“牛鼻子!老子的气力能搬山填海,你就用这小把戏与老子斗力气?这般轻飘飘的树叶,老子扔不过去,岂不是猪头一个?牛鼻子,你输定了。”

“呵呵…这猪头,你是做定了。大丈夫吐沫成钉,你不可反悔。”

“格老子的,老子不反悔,反悔的是猪头!”

“那好……你请吧。”钟庭展手示意朱阙将树叶扔过来。

“格老子的,老子这就扔给你看!嗨!”

朱阙自信满满,一声大喝,抬手就把那片栎树叶扔了出去。

但是奇怪哩,那片树叶只在两尺之内飘飘悠悠地落到草地上去了,离对面的横线还差老远距离哩。

“呃?”

朱阙伸长脖子,瞪大牛眼,紧盯着那片栎树叶,吃惊非小,“格老子的,不算不算,老子没准备好,再来再来……”

朱阙一边叫嚷不停,一边捡起那片树叶,退回到横线之后。

只见他憋足气,攒尽力,微挫腰杆,斜侧上身,恰如引弓射雕一般,猛然将手中树叶掷将出去!

噫吔?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那片树叶竟好像一只绿蝴蝶一样,在朱阙眼前翩翩飞舞,而后又荡悠悠地飘落下来,目测这次恐怕连脚下的横线都没越过。

朱阙顿时慌了神,两只大手在空中乱抓一气。

侥幸!居然叫他抓住了那片树叶哩!

朱阙惊心动魄,把树叶紧紧攥在手里,禁不住额头大汗就流了下来。

“这回不算,这回不算,树叶还没落地!格老子的,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朱阙惊慌不迭地自圆其说,生怕钟庭判他输了赌局。

“不算便不算,你请继续吧。”钟庭面含微笑道。

“嗨!嗨!”朱阙狠狠地攥紧树叶,暗自拼命运气,那胳膊上青筋根根暴露,脸也憋得紫茄子也似。

“嗨!”

朱阙使劲平生气力,猛然扔出那片树叶!

可惜那片树叶仿佛偏偏与朱阙作对,不仅没有飞出去,反而巴贴到他的脸上来了,一时贴在鼻子上,一时贴在左眼上,一时又贴在右眼上,便是不掉下来。

“格老子的,老子见了鬼了哇!哇呀呀呀……”朱阙气急败坏,双手不停地在脸上扒抓。

谭忠早已跳下马来,与魏益站在附近看见,此时不禁开怀大笑。

众官兵和啰喽兵距离较远,不知发生何事,见二人笑得开心,纷纷走近观看。当看见朱阙对一片树叶抓狂生气时,不禁也都大笑起来。

朱阙一阵扒抓,便抓住了那片树叶,怒气冲天道:“牛鼻子!你是不是在变着法儿作弄老子?”

钟庭淡笑道:“这是自然玄机,你个猪头如何知晓?”

“格老子的,什么鸟自然玄机?少说老子听不懂的话,你来扔一个给老子瞧瞧!”朱阙盛怒非常,将那片树叶递将出去。

钟庭呵呵而笑,走将过来,立在那横线之后,接过朱阙手中的树叶,捏住叶把,在他眼前亮了亮相,然后轻轻掷将出去。

那片树叶恰如一粒小石子,划出一道优美的绿色弧线,“咄”地一声落在了对面的横线之外。

“哎呀,原来如此,老子实在是个猪头!”朱阙一拍脑门,仿佛灵光乍现,便屁颠颠地捡了那片树叶跑回头来。

他效仿钟庭,也笔挺地站在那横线之后,也捏着那片树叶的叶把在钟庭眼前亮了亮相,然后也轻轻地往前一掷。

咦?学得倒人模人样,但是事与愿违,那树叶依旧飘飘悠悠地落在了草地上。

朱阙满脸沮丧地盯着那片树叶,眼睛一眨不眨。

钟庭双手负背,问道:“你可认输了?”

“哇呀呀呀……格老子的,哇呀呀呀……”

朱阙直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发了疯似地抓起那片树叶又掷又扔,但那片栎树叶偏不听他使唤,促狭般地在眼前飞来落去,只是白白忙活了一场。

围观众人都乐开了怀,有的咧嘴笑,有的咨牙笑,有的捧腹笑,有的抹泪笑……大笑声一阵赛过一阵,在霸山上空飘荡回旋,经久不息。

******

“四弟:快住手!不要扔那树叶了。”

忽然,不远处传来洪亮的劝喊声。

话声落处,只见那寨楼上的两位寨主领着十多名亲信赶将过来了,其中紫面虬髯客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正是他劝喊朱阙住手。

原来众人的欢笑声和朱阙中了邪似地在草地上手舞足蹈地乱吼乱叫声、早就惊动了寨楼上的两位寨主。两位寨主颇觉蹊跷,于是急下寨楼,走出寨门,向啰喽兵询问原因,这才知道四弟与那道长以树叶赌力气分胜负,料定着道中计,就急忙赶来解围。

紫面虬髯客大步上前来,对朱阙喝道:“四弟快住手,不要再在此丢人现眼了,那片树叶你是一辈子都扔不过那条横线的。”

“格老子的,为什么?”朱阙手中攥紧那片树叶,依旧不服的样子。

“一时对你也说不清楚,你自己想想吧。”

“自己想想?”朱阙抓耳挠腮,傻想起来。

紫面虬髯客朝前走了几步,向谭忠揖礼道:“司仓:久违了。”

“华兄久违,风兄久违。”谭忠也向两位寨主抱拳行礼。

“司仓:敢问这两位是……”

“华兄,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当阳紫盖庐的钟庭钟道长,这位是旌孝县的大力士魏益魏贤弟。”谭忠分次报出二人姓名,然后又介绍道,“钟兄,魏贤弟:这位是霸山二寨主‘紫面虬髯’华盖华寨主,这位是霸山三寨主‘飞镖夺命’风玉堂风寨主。”

谭忠替四人作了相互介绍。四人各自见礼。

朱阙在一旁傻想半晌,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此时见众人彬彬叙礼,唯独少了他朱阙,因此他气呼呼地叫嚷道:“格老子的!司仓,还有老子朱阙呢。”

“呵呵,你就不必介绍了。”谭忠含笑道。

“咋?”朱阙双眼一瞪,仿佛惹怒的刺猬。

不待朱阙发怒,魏益上前一步,恭敬行礼道:“魏益见过朱兄弟。朱兄弟真是好力气,魏益自愧不如。”

“哈哈哈哈……这还差不多!朱阙见过魏兄弟,见过钟道长。”朱阙拱拱手,算是与二人正式见了礼,然后对华盖道,“二哥:你看魏兄弟和钟道长的模样,是不是与那两口石钟上的影像十分相似?”

华盖应道:“我也正有此想。四弟看似粗人,这心思倒还是挺细致的嘛。”

“嗯,不是十分相似,就是一模一样啊。”风玉堂打量钟庭和魏益,连连点头道,“大哥果然所言非虚,如今又来两位聚义,看来谶言马上就要应验了。”

“这话何意,倒叫贫道听得糊涂。”

“钟兄:他们说的就是那‘九阳逆劫’之事。”谭忠贴近钟庭道长的耳畔,低声说道。

“‘九阳逆劫’乃是上古传说,不可当真,司仓不要忘了为兄对你说过的话。”钟庭道长也低声道,“为兄协助司仓送完这趟物资后,还要尽快赶到扬州宛陵郡,这中途最好不要多生事端。”

谭忠闻说,低首默然。

钟庭道长复对华乢等人施礼道:“三位寨主:司仓这趟物资担系着他和一县官员的性命,因此贫道才不得不来帮这个忙,还望三位寨主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山。”

“钟道长客气了。”华盖还礼道,“司仓所送的这些物资都是不义之财,与其落入贪官污吏之手,不如抢夺了散于穷苦百姓。

我大哥曾说过:将有九人聚义霸山,应‘九阳逆劫’之数,司仓就是其中之一;也曾吩咐:如果司仓再来霸山,只准夺取官府财物,不准伤害司仓性命,因为司仓迟早还是要上霸山的。

今日果然又应验了!司仓不仅又来到霸山,而且还和道长和魏兄弟一起前来聚义,这天意昭示果然毫厘不爽啊。”

第一百十五章: 钟庭出剑 田汢显化

“此事,钟道长不信,我等一时也无法解释清楚,不过风某愿意领钟道长与我家大哥一见,他乃是得道高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倒是可以替钟道长解解疑惑。”风玉堂道。

“贫道听司仓说过:你家大哥就是那位、人称‘西仙’的田汢田真人,不知此话可否当真?”钟庭道长略带蔑视道。

“千真万确,我家大哥正是人称‘西仙’的田汢田真人。”风玉堂应道。

“呵呵呵呵……”钟庭道长呵笑道,“田汢田真人,在道门之内闻名遐迩,贫道也早已有所耳闻,他与罗浮山罗浮洞杜毕现杜真人并称‘西南二仙’,但听说他老人家一直隐居在西城山太玄洞,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如果你们想要诓我们入伙,就请直说,何必设此计谋?”

“格老子的!钟道长,谁要诓你们入伙,此事千真万确!不信,你可以问问司仓。”朱阙怒嚷道,“司仓!你说给钟道长听听。”

谭忠无可奈何道:“那霸山吞云洞中确实有九口石钟。田真人也曾邀请我去看过那洞中第六口石钟,果真有我的影像,当时只当田真人变弄法术诓我上山而已。”

“绝非诓人,我们兄弟三人也是陆续来此,起初也是不信,但看见那石钟上的影像后,也就开始相信了。只要信它不虚,机缘既至,其他石钟上的影像也都能看得出来。”华盖连忙解释道。

“呃哈哈哈……难道我这个种菜卖菜的也在那石钟上面?”魏益憨然大笑,深为不信。

“格老子的!当然在!老子一见到你就纳闷呢,谁要是说谎,天打雷劈!”朱阙急得赌起誓来。

钟庭道长淡笑道:“无论你们诓不诓人,贫道终归是要过这霸山的,也正想会会这位田汢田真人,如果他故弄玄虚,被贫道破了他的妖术,你们必须老老实实放开山道,让我们过霸山,不得再生事端。”

“好!就依钟道长所言,请各位先随我入寨。”华盖颇为欢喜,连忙相请。

在华盖和风玉堂的左右陪同下,钟庭道长双手负背,前行而去。

朱阙早已忘记投掷树叶的烦恼,也忘记自骂猪头的话,吩咐喽啰兵收拾那两柄损坏的大锤送往寨内冶兵房重新打造一副。魏益自去捡拾起刀鞭,又将两只水桶递交给喽啰兵,这才在朱阙的拉扯下,二人欢天喜地随后跟上。

谭忠则传令众官兵推动车辆,前后相继,直奔霸山山寨而来。

******

不多时,众人陆续进入了霸山山寨。

但见山寨里茅舍草屋东一排,西一溜,一户挨着一户,住居着无数野民,有荷锄挑筐的精壮男子,有挎篮负篓的青年女人,还有老人小孩聚集在绿荫下玩耍……仿佛一副山野安居乐业的水墨画卷。

三位寨主笑容满面地路过,那些野民纷纷欢迎上来,亲亲热热地打着招呼,三位寨主也频频施礼问好。

钟庭道长不禁疑惑道:“都说霸山强盗杀人越货,十分凶恶,谁曾想这里面竟然是一座世外桃源。”

华盖闻说,十分高兴道:“当今天下大乱,战祸不断,老百姓们流离失所,是我大哥召引我们来此,开辟了这座山头,安置流浪的难民。外人都说我们杀人不眨眼,只不过是官府散布的谣言罢了。”

“哦?照此说来,你家那位大哥倒是叫人有几分佩服啊。”钟庭道长道。

“格老子的,这还用说吗!”朱阙不无得意道。

“呵呵,贫道倒是想马上见他一面,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家大哥就住在后山的吞云洞中,稍后我便领钟道长前去见见。”华盖一边说着那话,一边侧身引路。

走有里许,穿过两排寨房,众人就来到了霸山聚义厅前的操练场上。

华盖命令啰喽兵安顿好众官兵和车辆物资,然后准备请三人进聚义厅小坐片刻。钟庭婉言拒绝,定要即刻前往吞云洞拜访那位田真人。

华盖知道钟庭的心思,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一时,六人脚不停歇,径朝后山吞云洞行来。

沿着曲折的山径走够二三里多路,山势渐渐显得险峻陡峭。

忽然间,就有一座斜口朝天的山洞显露在崖畔上,云蒸雾绕,若隐若现,洞顶“吞云洞”三个古朴篆字依稀入目。

众人疾步来到洞口,华盖在前,朱阙在后,前后相随,鱼贯而入。

洞内起初甚是狭窄,光线黯淡,滴水叮叮作响。

走过半里之遥后,前方突然现出一座宽阔的大厅,大厅洞顶之上宛如有几束毛刺刺的赤光照射下来,将洞厅内照映得通通亮,四处纤毫毕见。

钟庭道长等三人正觉蹊跷,忽然就传来一阵朗朗的大笑声。

笑声未灭,从大厅深处走岀来一位五旬老道。

但见他天庭突起如寿星,红脸光潤似关公,齐耳脑后白发舞,胸前长髯随风飘,左颊上一道除魔旧伤疤,浑身穿一袭紫襟白鹤氅。

老道左手托云展,右手抚银髯,朗然道:“老道在这吞云洞中运功做法将近两年,今日果然又召来了两位,老道我甚是欣慰啊。”

说着那话时,老道仙屐飘飘,已然飘下石阶来。

钟庭道长虽未见过田真人的真容,但也听说过“西仙”的相貌:寿星头,关公脸,长髯,而且左颊上还有一道为妖魔所伤的刀疤,此时相见,果然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丝毫不爽。

惊慌之下,钟庭便要上前行弟子之礼,但忽又想到此人或有易容之术,于是他骤然抽出游龙宝剑,直指老道,大喝道:

“妖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冒充田真人?如果不老实交代,贫道即刻拆穿你的真面目!”

华盖等三位寨主闻听此话,遽然大惊,慌忙护在老道前方左右。

华盖劝道:“钟道长:切不可动武!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华寨主:请你们速速闪开,让贫道亲自来拆穿他的真面目。”钟庭道长逼近一步,游龙宝剑依旧直指老道。

“呵呵呵呵……”老道呵笑两声,身影一闪,已越过三人,来至钟庭道长面前,“老道正是田汢,如假包换。”

“妖道,你竟敢冒充田真人!不揭穿你的真面目,量你也不死心。”钟庭说罢,运气于剑,陡然直挑老道面庞。

二人相距仅有五尺远近,剑吐寒光,迅疾如电,叫人防不胜防。

三位寨主惊慌不迭时,忽然不见了老道的身影。

钟庭道长暗吃一惊,急忙收剑护身,运神于目,缓缓转身四处寻找,偌大的洞厅里却哪里能找到老道的踪影?

正在他疑惑之时,忽而左肩似乎被人轻拍了一下,钟庭道长大惊失色,急旋身,正见老道站在身后,便闪电般挥剑撩去。

此招愈快,老道竟然躲闪不及,猛听“刺啦”一声,老道的左臂便被剑锋撩落在地,弹跳不已,血流入注。

老道捂住血淋淋的伤口欲遁,但钟庭速度更快,胜过雄鹰扑兔。

“八步赶蝉!”

“长虹追日!”

“乌云盖天!”

“风卷残云!”

“碧海生花!”

钟庭道长手挽宝剑,口中清喝,一连气使出七八招杀式,犹如狂风席卷,暴雨骤落,无数光影化成一座流动的剑阵。

老道遁不出剑阵,扑倒在地,肢体碎裂,血肉横飞,已然活不成了也。

三位寨主目眦尽裂,纷纷扑将上来,准备动手。

钟庭道长仗剑闪在一旁,厉喝道:“贫道向来嫉恶如仇,更讨厌招摇撞骗,这妖道冒充田真人,我已经替你们除了他。华寨主: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可别忘了你说的话!”

“你?你……”华盖怒目而视,心潮起伏,不知如何答话。

风玉堂和朱阙也是双目喷火,义愤填膺,但都惧怕钟庭道长的手段,所以一时也不敢冒然动手。

对峙了三息功夫,忽见魏益瞪大双眼,又惊又恐道:“道长,你看……你快看!”

钟庭道长闻唤,略侧目光,顺着魏益手指处一看,霎时遽惊失色。

原来那老道的残肢碎体正在快速地复合起来,连那一地的鲜血也纷纷回流入肢体之内。

“妖道可恶!看剑!”钟庭道长震惊之余,跃身而起,剑锋直取老道。

“定!”

老道复合原身,挥动云展,清喝一声。

却真怪哩,眼见钟庭道长凌空而下,剑尖直刺透老道的胸口,但距离半尺之远时,忽然无法进击,而他整个身体被定住在空中,进攻不了,后退不得,宛如木雕。

忽见此景,魏益和谭忠都震惊得目瞪口呆,怔在那里。

过有片刻,老道轻拂云展,钟庭道长便落在了地上。

钟庭道长趔趔趄趄地倒退了几步,方才稳定了身影。

第一百十六章:真人演说 九阳神钟

你道钟庭道长为何此时竟然虔诚地行起大礼来了呢?

原来老道在钟庭道长面前有意展示了三般变化:一、遁行;二、支离;三、定身。

这三般变化乃是地煞七十二变化中的法术,也正是西城山太玄洞田汢田真人的成名之术,放眼当今天下,除了他没有第二人。

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钟庭道长曾经听说过田真人怀有这三种法术,今日得以亲眼目睹,因此这时才深信不疑,再不敢造次,遂就急行弟子之礼谢罪。

其实钟庭道长判断得没错:这位老道正是西城山太玄洞田汢田真人,与罗浮山罗浮洞的杜毕现杜真人共称“西南二仙”,可惜杜毕现早已在【钟山之都昂山大战】时阵亡于十会阵。

但是为什么杜毕现在十会阵前轻易阵亡,而田真人却在吞云洞内大放异彩?这实辄是两人道术尽管不相伯仲,可是所遇的对手却不一样,譬如跆拳道,同是蓝带的两位选手,一位要对付黑带高手,而另一位只对付白带选手,杜毕现正是对付黑带高手的那位,田真人正是对付白带选手的那位,最终二人的结果可想而知。

此时忽见钟庭道长跪地行叩拜大礼,魏益和谭忠也刹时慌了神,连忙上前恭敬行礼道:

“谭忠见过田真人。”

“魏益见过田真人。”

“呵呵呵呵……你二人不必多礼,钟道长也请起来吧。”田真人抬手示意道,“因为此事、事关重大,所以老道我不得不显化一番,唯有如此才能叫你们信服。”

“弟子多有得罪。”钟庭道长起身稽首道,“弟子道行低浅,不识大体,还请真人指点迷津。”

田真人微微颔首道:“人界劫数将至,荆州应有一劫,老道我奉张天师之命,特来荆州寻找九阳神钟,准备会聚‘九阳’之数,以逆此劫,护佑人界。”

“真人:这‘九阳逆劫’乃是上古传说,世人多有不信,弟子对此也是不堪甚解……”钟庭道长小心说道。

“呵呵……无妨无妨,你们且随老道来,老道自会给你们说个明白。”田真人淡笑说过,折身在前面引路,上了洞厅石阶。

众人随后拾阶而上,一时来到洞厅后壁之下。

果然奇怪哩,那洞厅后壁之下一字长蛇般排列着九口石钟,每一口石钟都有两丈多高,钟口直径也有一丈有余,形体凝厚,苍然古朴,并且蟠龙钟钮上各生出一柱赤蒙蒙的光气,直透出洞顶,原来洞顶那几束毛刺刺的赤光景象,正是此气冲射所现的异兆。

田真人领众人走至九口石钟前,唤钟庭道长站在第七口石钟前面,唤魏益站在第八口石钟前面,然后又吩咐他二人仔细观看钟面。

二人将信将疑地走到两口石钟前面,站定观看。

原先两口石钟表面模糊不清,不显一物,而当二人站在它前面时,奇迹倏然发生:二人各自的身像便印现在那钟面之上,一模一样,如照明镜。

魏益不禁惊叫道:“怪事怪事……还真有这种怪事!”

“格老子的,有什么怪事,老子也在那第九口石钟上,你在这第八口石钟上比老子还高一级呢。”朱阙不服气地叫道。

“朱兄弟,你过来,你过来……你和我一起照一照,看看这钟上能不能照出你的影像来。”魏益依旧不信,招手唤道。

“格老子的,哪能照出老子的影像来,只能照出你的。”朱阙一边嚷着,一边走过去,与魏益并肩而立。

恰如魏益所说,那第八口石钟上果然仅能照出魏益的影像来哩。

“怪事了,怪事了……”魏益拍打脑袋,连连惊叹不已。

钟庭道长虽然有四百多年的道行,但是面对此景,也只有惊为观止。

田真人道:“这便是九阳神钟,乃是应‘九阳逆劫’而生。老道再领你们去后洞观看天象,到时你们就会信老道所言非虚了。”

话落处,田真人又带领众人走出后洞来,站在陡峭的崖畔之上,指向天空道:“你们看,洞顶之上有九道赤气在盘来旋去。”

此时落日西坠,夜色茫茫,果然有九道赤气自吞云洞中透射而出,映照夜空,势如游龙,盘旋不定。——众人之所以能够觑见,是因为他们正应九阳妙气附体之故,彼此能够产生感应。

“怪事怪事!还真有呢!”魏益仰头观看,张大嘴巴合不拢。

“那便是九阳妙气。”田真人遥指道。

“敢问真人:何为九阳妙气?”谭忠不禁问了一句。

“此话说来就长了:相传女娲娘娘炼石补天,斩鰲立极之时,曾在人界里留下五行妙气护佑人种,伏羲大帝为协助女娲娘娘,也将那八风妙气,九阳妙气遣下人界来。

但凡人界劫数来临,这五行八风九阳之妙气便会出现应劫,而这九阳之妙气应在天选之人身上后,会以九阳神钟昭示,并感应九位天选之人聚义,应劫逆杀,护佑人种,只是世人迷昧,不知而已。

这一劫数,‘九阳逆劫’应在荆州,九阳神钟也便出现在这霸山吞云洞中。老道奉张天师之命,来此守护九阳神钟。此钟出现在哪里,九位天选之人便会聚义在哪里。

将近两年的时间里,老道每日运功做法,召引其余天选之人前来聚义,今日果然又来了你二位,现在九人已经聚集七位,‘九阳逆劫’不日就要应验了!”

田真人将九阳逆劫的传说大略地解说了一遍。

不料此话刚落,魏益呃哈大笑道:“难道我这个种菜卖菜的也是天选之人,这岂不是天大的胡话吗?呃哈哈哈……”

“魏贤弟,不得无礼!真人德高望重,道行深妙,岂会胡说?”钟庭道长毕竟是修道之人,因此对田真人的解说已然信服,于是喝斥魏益。

田真人并不见怪,反而赞扬魏益道:“这九阳妙气历来都是应在有德行人的身上。老道已在第八口沈天钟上看出你的过往:你虽是种菜卖菜的,但品行至淳,奉公守法,极备孝道,并且又有为民除害之心,所以你应天选之人,也正在情理之中。”

经田真人一番褒扬,魏益反倒无语,搔首挠耳,羞涩得象个大姑娘家似的。

钟庭道长听闻此话,不禁问道:“按真人说来,如今我们已聚集七位,那么还有两位天选之人现在又在何处?”

田真人应道:“老道在这吞云洞中,每日运功做法,以日钟之灵力感应‘八阳’来聚,已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既然‘七阳’已经来聚,那么羡天钟和更天钟的两位天选之人自然也会应感而来。不过,张天师曾警示过:九阳聚义之日,便是应劫杀逆之时。大家到时候可都要小心了。”

“弟子深信真人之言,但不知这次‘九阳逆劫’究竟逆的是什么劫?”钟庭道长疑问道。

“老道我法力尚浅,也不曾推演出来,不过张天师曾授有一偈:九气九阳重,应劫在神钟;若要逆劫道,九钟血染红。以此可见,此劫是个凶数啊!

现在九钟已出,九阳已动,劫数即将来临,我等九人应气而聚,必要同心协力破了此劫,护佑人界。”田真人说道。

话至此时,钟庭道长已然深信不疑,但谭忠和魏益却依旧云蒸雾绕,不甚明白,毕竟二人虽有神气加持,但依旧不过红尘俗体而已。

为释众疑,田真人便又领众人回到洞厅九口石钟之前,吩咐他们一一对应石钟,观看神迹。

果然九口石钟显出各人的清晰影像来,并且各有钟位之名:

第一位、田汢真人,应中天钟;

第三位、华盖,应从天钟;

第五位、风玉堂,应睟天钟;

第六位、谭忠,应廓天钟;

第七位、钟庭,应咸天钟;

第八位、魏益,应沈天钟;

第九位、朱阙,应成天钟。

第二位羡天钟(月钟),第四位更天钟虽然不曾会聚,但两口石钟的钟面上也现出一女一男二人的模糊影像,这是九阳妙气本是同生,才相互感应显露出来的缘故,但因这两位天选之人的妙气离此颇远,感应较弱,所以显示的影像有些模糊不清。

众人观像完毕,钟庭道长不禁问道:“这羡天钟和更天钟上、也已经显示影像,真人可知这二人究竟现在何处?”

“人海茫茫,不知何处。”田真人道。

“那何时才能九阳聚义?”

“劫数来时,自然聚义。”

“真人所言极是。”钟庭道长谨言道,“弟子此来霸山,原不是赴这‘九阳’之数,而是协助谭司仓押送物资到归州府去,恐怕要向真人辞行了。”

“无妨无妨……天道冥冥,自有定数,你们去吧。”田真人淡然道。

“弟子等告辞了。”钟庭道长屈身稽首。

谭忠和魏益随后恭敬行礼辞别。

第一百十七章:勘破玄机 赵府乱斗

当夜,华盖等三位寨主在霸山聚义厅大摆筵席,宴请谭忠、钟庭道长和魏益三人,又另外安排酒饭招待众官兵,但因为要押送物资前往归州府,所以老酒只吃了个三五成帐,便都散了筵席,各自安歇。

次日凌晨,万里无云,天气依旧晴好。

谭忠、钟庭道长、魏益引领众官兵押运车辆物资,启程赶往归州府。

三位寨主殷勤相送,一直送到霸山西寨寨门之下。

钟庭道长停住脚步,稽首道:“三位寨主盛情相送,贫道等不胜感谢之至。”

“哪里的话,我等既然都是‘九阳逆劫’之数,便应该像自家兄弟一样,何必如此客气。”华盖拱揖道,“还请各位记住我家大哥田真人的话,等完成这趟差使后,请尽早前来霸山聚义。”

“华兄尽管放心,谭某本已有了出尘之念,只因这趟物资担系着全县官员的性命,所以谭某才不得不送,等送完了这趟物资,谭某自去挂了官印,来和众兄弟相聚。”

谭忠家遭变故,心灰意冷,一时便生出再走江湖的想法,殊不知这正是冥冥之中,九阳妙气附体后的命运安排:九阳聚义,应劫逆杀。而魏益的遭遇也正同他如出一辙。

当听见谭忠那话时,魏益连忙叫道:“司仓说得对!等送完了这趟物资后,便来和众兄弟相聚,反正我魏益也是无家可归,司仓到哪里去,我魏益便到哪里去。”

“格老子的,就这么一言为定!”朱阙兴奋得猛拍魏益的肩膀道,“老子不管什么‘九阳逆劫’的话,老子就是喜欢你,等你回来后,老子就送你一副大锤,到时候老子两个再好好地比试比试。”

“好!回来以后,老子两个再好好的比试比试!”魏益豪爽道。

“那就别再磨蹭了,快走快走,走得越快,回来得越快。”朱阙挥挥手,仿佛在下逐客令。

华盖见了,严斥道:“四弟!哪有你这样送客的?”

“咋了,这样不行啊?”朱阙脖子一横,表示不服。

“呵呵,都是自家兄弟,华兄不必见外。”谭忠好言劝过,然后拱揖道,“华兄、风兄、朱兄:你们都请回吧,我们也要赶路去了,就此别过。”

“好!就此别过。”

“不送!不送……”

“祝诸位一路顺风。”

三位寨主纷纷抱拳道别。

一时,谭忠等三人蹬鞍上马,回转身影,频频揖别,马不停蹄地径出了霸山西寨寨门。

******

出了霸山西寨,两旁的山势虽然显得十分凶险,但下坡的山道却比较平缓,逶迤盘旋往山脚下延伸开去。

众官兵押运着车辆甚是轻松,车轮滚滚,吱扭作响,未过午时已出了霸山,往西南又行走五六里路,便上了官府大道,一路朝归州府徐徐进发。

归州府距离霸山大约只有两百多里行程,众人一路之上晨起暮宿,迤逦而行,行有两日便到了归州府府治归州城。

那时已是黄昏,进入归州城后,谭忠将物资悉数交割妥当,安排了众官兵,便领着钟庭道长和魏益二人来拜见归州府府尹赵大人,呈递报表清单。

这审核报表清单本是归州府仓司署官员列行之职,但府尹赵大人定要亲自过审,因此谭忠不得不面见呈递。

府尹赵大人在府内听闻门仆传报,欣然大喜,便命快传三人进府来见。

三人径入赵府大厅,行毕礼后,恭敬地站立在厅堂之下。

赵大人端坐在楠木八角椅上,双手捧着茶盏细品香茗,官态十足道:“谭司仓:旌孝县这次倒是挺积极的啊,在那几个县的前面把物资给送来了。”

谭忠回禀道:“前两次途中遭遇强人打劫,因此丢失了物资,这次高大人已经一并补齐送来,还望大人仔细过目验收。”

话落处,谭忠取出报表清单,微低首,轻迈步,准备呈递上去。

“司仓且慢!”

忽然,钟庭道长横臂挡住了谭忠,双目射出凌厉的冷光,直逼视府尹赵大人。

谭忠颇为吃惊:“钟兄,你这是何意?”

钟庭道长挺身上前,倏然从肩后抽出游龙宝剑,剑尖直指赵大人喝道:“你是何方厉鬼,竟敢来此作祟!”

原来钟庭道长刚进入大厅,便感觉四处阴气笼罩,打眼细看,便发现府尹赵大人有异,因此当机立断,出剑弹压。

谭忠和魏益闻喝,都唬得一跳,却是不明端倪。

那赵大人也是悚然一惊,双手一抖,就把茶盅里的茶水泼溅出来,洒落在官袍上。他一边弹去茶汁,一边从容镇定道:“你是哪里来的道士?竟敢对本官胡说八道,拔剑行凶?”

“哼哼!别人看不出你,贫道却能看得出!看剑――”

话音未落,一道白练飞闪而出,钟庭道长已跃身而起,游龙宝剑直刺向赵大人。

赵大人面色骤变,惊慌不迭,噗嗵一声,翻跌下八角椅来,巧不巧地避开了致命一剑。

他钻在八仙桌下,抖抖瑟瑟地大叫道:“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钟庭一剑未中,连忙口念咒决:

“临兵斗者!

列阵在前!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边念着那决,一边身影激进,钟庭道长连续追杀五六剑,但都被赵大人连滚带爬地躲将过去。

正在钟庭道长恼怒时,大厅外闹闹哄哄地闯进来三四十名家兵。

领头一员银铠小将,飞身纵至钟庭道长面前,挺一杆钩镰枪就把游龙宝剑挑开,然后他单膝跪地,扶起赵大人道:“大人莫慌,陟宫在此!”

“陟宫来得好,快…快快快…快给我拿下这三个刺客!”赵大人一边惶恐不迭地命令银铠小将,一边狼狈地朝后堂逃躲去。

银铠小将陟宫朗声应诺,横钩镰枪拦住钟庭道:“兄弟们:速速拿下这三个刺客!”

众家兵闻令,一个个挥舞刀枪,将三人团团围住。

钟庭道长正要杀出重围,追赶赵大人,却被谭忠阻拦道:“钟兄,你这是为何啊?”

“司仓不必细问,先拿下这府尹大人再说!”钟庭道长急急说罢,撩开谭忠,仗剑追赶上去。

银铠小将陟宫大喝一声,挺钩镰枪截住,便与钟庭交战起来。

事出猝然,谭忠一时蒙住,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但魏益早已夺过一把大刀,与众亲兵交斗起来。

谭忠被众家兵一连刺了几枪,差点要了性命,因此逼迫无奈,伸手夺过一杆长枪,踹倒那位亲兵,急急应战。

魏益本是大力士,谭忠也是习武高手,因此那一群家兵怎禁交战,幸亏谭忠和魏益并不想伤害他们的性命而已,只在一袋旱烟的功夫,便被全部打翻在厅内厅外,滚躺了一地,抱胸摸头揉胳膊地哎哟啊哟痛叫不停。

银铠小将陟宫倒有些本事,与钟庭道长并斗了二十多回合,不分胜负。魏益见状,提大刀飞奔助战。陟宫以一敌二,险象环生,难以应敌,遂虚晃一枪,径往后院撤退去。

二人紧跟其后,闯入后院来。

魏益急急追赶在前,刚追入院内,不提防“哗”地一声,迎面罩来一张漁网似的物件。他闪躲不及,被罩了个满着,一个龙钟跄摔倒在地,蚂蚱般地蹦弹不起,只在地上拱来拱去,须臾被捆得铁紧,不得动弹。

钟庭道长随后赶到,抬眼觑见,便知魏益着了道儿!他亦恐遭遇伏击,急捻诀,飞身起在空中,往下观看。

但见院中花荫之下,健步走出来一位娉婷少女,头绾惊鹄髻,足踏武功靴,身披金晃晃的环扣锁子甲,背负银灿灿的子午鸳鸯剑,一副英姿飒爽,靓丽袭人的模样。

少女陡然出手,本是想拿钟庭道长的,不料魏益冲在前头被拿住,此时见钟庭道长飞在空中,便娇喝道:“你是何方道士,为何来行刺我阿爹!”

“贫道乃当阳紫盖庐钟庭是也。”钟庭道长自报了山门和姓名,然后道,“姑娘:贫道看你也是修道之人,为何不知你阿爹已被恶鬼附身?”

少女闻说此话,花容顿时失色道:“臭道士,你休要信口雌黄!请你速速离开此处,少要多管闲事,否则本小姐就对你不客气了!”

“姑娘错也,降妖除鬼乃是贫道份内之事,今日遇见,岂有不除之理!”钟庭道长凛然道。

“你这臭道士,既然想多管闲事,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真本事了!”少女自肩后倏然掣出子午鸳鸯剑,双手分握,起身飞在空中,飞剑直取钟庭道长。

少女肩后有道光隐约冲射,钟庭道长一眼便识别出来,因此好言提醒,但不料少女并不领情,反而提剑来杀,这倒叫他十分困惑,被逼之下,只得仗剑迎战。

霎时间,二人三剑,飞来杀去,交战在空里。

适才正是银铠小将陟宫向那少女禀报的消息,此时他从花荫下闪身出来,准备提拿魏益。

第一百十八章:借身附体 玄姬小姐

但那渔网似的物件撕不开,也割不破,反而越勒越紧,直勒得魏益彻骨疼痛,嗷嗷怪叫。

正在谭忠慌急之时,又有无数家兵涌进后院,协助陟宫包围住他,一步步逼近上来。

谭忠身为朝廷官员,一时不知所措,战又不是,不战又不是,见魏益被擒,自己又救之不出,遂就把手中长枪扔在地上,大叫道:“误会误会……请大家住手,我束手就擒便是。”

陟宫见状,不由分说,喝令众家兵蜂拥而上,按住谭忠,捆绑了起来。

天空之中,钟庭道长正与那少女斗得难分难舍,忽听见院内魏益杀猪似地嗷嗷怪叫,不禁偷眼觑看,却正见谭忠又被拿下。他顿吃一惊,而就在这吃惊愣神的功夫,便被少女在左臂上挑了一剑,血染道袖。

钟庭道长见二人遭擒,自己失利,如果孤身再继续斗下去,未必会有胜算,因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急忙捻决,一阵清风遁去。

少女也不追赶,径落下身来,走至魏益面前,口念咒诀,纤手轻轻一招,那渔网似的物件便松将开来,化作手帕大小,落入她的手中。

魏益挣扎起身,欲要反抗,却被谭忠狠使眼色止住,只得老老实实束手就擒。

少女、陟宫与众家兵将他二人押入大厅来。

府尹赵大人却已然端坐在八交椅上,依旧捧盏吃茶,颇是从容镇定。

陟宫上前禀报道:“大人:已经抓住两名刺客,另外一名刺客被小姐打伤,已经带伤逃走。”

“嗯。”赵大人微微点头,然后对谭忠道:“谭司仓,你也是旌孝县的官员,不会不知道这朝廷的法律吧?你速速老实交代:为何要勾结道士,前来行刺本官?”

“大人:误会啊!小人这次押送物资担系着全县官员的性命,小心行事尤恐不及,怎敢行刺大人,还请大人明察。”谭忠急忙解释道。

“那―那道士是不是你的同伙?”赵大人严厉问道。

“这……是小人同伙。”谭忠答道,“小人为防止物资途中遭遇强盗抢劫,这才请钟道长一路护送。小人以性命担保,钟道长绝无刺杀大人之心。”

“什么?那道士分明用剑追杀本官,你是看得一清二楚,竟然还敢狡辩?说!为何要来行刺本官?”赵大人勃然大怒。

“这…这这……”谭忠额头冷汗霎时冒出,委实无法解释清楚。

“大人:司仓不知道,我知道哩。”魏益见此景,忽接话道。

“那你说:为何要行刺本官?”赵大人声色俱厉问道。

“这还用问啊?你这个大人不是个好东西呗!呃哈哈哈……”魏益说罢,自鸣得意,不禁昂首大笑起来。

“啊咄!好你个混账东西,竟敢辱骂本官!”赵大人直气得吹胡子瞪眼道,“来人啊!速把这两个刺客押入州府大牢,好好审讯。”

“诺!”陟宫应诺一声,领四名家兵上来,凶狠狠地将谭忠和魏益押出大厅去了。

“大人?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冤枉啊……”

大厅外传来谭忠挣扎地喊冤声,越去越远,越去越远,最终消失在华灯初上的夜幕之中。

******

赵大人镇定自如地吃了两口茶,缓了一口气,将茶盏轻轻放在八仙桌上,然后挥挥手,摈退了大厅内的其余众人,只留下少女在近旁侍候。

大厅内沉寂一片,好似有诡异的气息在微微地流动。

突然间,赵大人抬手一拂袍袖,猛将桌上的茶盏拂落在地,茶盏哐啷碎响,水花四处飞溅。

“好你个玄姬啊,你竟敢暗中请来道士对付本王!”赵大人忽然换出一副阴森森的面孔,目光中充满了腾腾杀气。

“玄姬不敢,玄姬冤枉,玄姬冤枉……”少女慌忙跪膝在地,原来少女的芳名叫玄姬哩。

“那你为何要放走那臭道士?”

“玄姬师尊曾经说过:天下道门一家,不可自相残杀。”玄姬嗫嚅说完,忽而自知不妥,便连忙又道,“如果……如果明王有什么吩咐,玄姬一定照办,不敢有半点二心。”

“哼哼!”赵大人冷哼两声道,“就算你有二心,请来几个臭道士,但你可别忘了本王手中有十万阴兵,毁了你父母和这归州府,那是易如反掌之事!”

“玄姬不敢,玄姬不敢……玄姬并没有暗中请人,也并没有故意放走那道人,恳请明王明察!”玄姬惊恐不迭,俯首解释道。

“本王量你也不敢!如果你胆敢对本王有二心,那就先叫你娘尝尝扒皮抽筋、刮骨割舌的滋味!”

“请明王放心,请明王放心……”玄姬紧张万分,不停叩头道,“玄姬绝无二心,一切都听明王吩咐。”

“哼!我二明王也不是个无情无义之辈,只要你听从本王吩咐,一家平安,一州平安。现在,你先去清点黄金数目入库,然后速去查找那肇事的道士,务必趁早杀了他。另外,城内城外各处都要贴起告示:凡是道士僧侣,不得入城住宿,否则,杀无赦!”

“是,玄姬马上去办。”

“看在你以前听话的份上,今日就暂且饶过你们,绝不允许再有下一次。哼!”

随着有力的短哼声落,忽见赵大人身上分出一条鬼影,如风盘旋,欻然而去,依稀可见那条鬼影身穿红绸绣金蟒袍,金光鳞闪,正是幽冥十大明王中的二明王!

原来当日二明王在幽冥三殿所说的妙计,乃是附体在归州府府尹赵大人的身上,控制他的受想行识,然后借其权力发号施令,令各郡县进贡黄金,黄金又由十大鬼王和各地城隍暗中协助解押。

如此就避免了与阳界的道士和尚以及修道者的冲突。

此计虽不算高明,但也非常实用,因此二明王自办差以来,顺风顺水,平安无事。

不料今日竟然被钟庭道长发觉,幸好有被他控制的府尹赵大人的女儿玄姬平息此事,但二明王也受到惊吓,一时出于安全考虑,遂就暂时躲避离去。

二明王脱体去后,赵大人便瘫倒在地上,仿佛做了一场恶梦一般,懵懵懂懂,战战兢兢。

玄姬忧伤戚戚地将赵大人扶坐在八角椅上。

赵大人恍惚醒来,拍腿哀叹道:“我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竟然遭到这一场报应?”

“阿爹不要伤心,只要每次把黄金凑足齐了,归州府的百姓和我们一家自然就会平安无事。”玄姬跪在其父膝下,安慰道。

“唉……这皇上的苛捐杂税已叫百姓们苦不堪言,这阴曹的恶鬼又来搜刮金子,我这归州府还能够凑足几回啊?””赵大人伤叹道。

“阿爹不要担心,我们暂时只有走一步看一步,那明王总会有一个了时的。”

“话虽这么说,可什么时候是个盼头啊,你娘身子弱,我怕她……”赵大人说起夫人,老泪潸然而下,不能言语。

“阿爹放心,只要我们把事情办好,它们就不会为难娘的,如果有什么事,都让姬儿来担当好了。”玄姬频频劝慰。

“唉……姬儿啊,阿爹对不起你啊,自从把你叫回来以后,看把你都瘦成这样了。”赵大人黯然落泪,伸手抚摸玄姬的脸颊。

“没事儿,姬儿这脸本来就瘦呢。”玄姬握住赵大人的手道,“阿爹累了,还是先回房休息去吧,等姬儿办好了事,再来陪阿爹。”

赵大人怅然失神地点了点头。

玄姬遂唤来侍女,搀扶赵大人先回寝室休息去了。

玄姬正要出行,陟宫已返回府中来。他把从谭忠手中取来的报表清单交给了玄姬。

玄姬略略过目,便命陟宫叫齐本府五十多名家兵,直奔州府仓司署清点旌孝县送来的物资,然后悄悄地运入赵府后院北边的仓储楼听风阁内。

******

钟庭道长遁出归州城,落在城外一段荒草坡上,盘膝打坐,自行运功止住了左臂流血,幸亏只是寻常剑伤,并无什么大碍。

钟庭与钟万、钟极乃是同胞三兄弟,年岁最长,修道最晚,道行也是最低,这是因为他为人性情刚烈,嫉恶如仇的缘故,虽然努力修道,但难改本性,与其说是云水之士,还不如说是隐遁之侠,因此他与谭忠脾胃极其相投,交情莫逆。

钟庭道长在赵府发现赵大人被厉鬼附体,因此才陡然出手,不料厉鬼没有除掉,反而祸及谭忠和魏益,此时他颇为后悔,一时想到二人身陷囹圄,颇为危险,一时又想到玄姬分明是道家出身,且怀有道术,但却不知厉鬼附在其父身上。

想来思去,思去想来,钟庭道长决定再去赵府一趟,查探明白,一并救出谭忠和魏益二人,然后再另图他计。

于是趁着夜幕降临,钟庭遁入归州城,却见街道四处都有士兵把枪执戈,来往如梭,显然已是加强了戒备。

第一百十九章:钟庭探府 玄姬追杀

只见赵府警戒却是更加森严哩,灯火辉煌,家兵林立,时不时有巡逻的家兵三三两两走过。

钟庭道长屏息静气,探看多时,却是无从下手。

不知不觉时光流逝,谯楼传来鼓打三更,已然是夜深人静之时,那些警戒的家兵开始阿欠连天,昏昏欲睡,巡逻兵也明显放松警惕。

钟庭道长见状,准备行动,突然就觑见有几条鬼影陆陆续续地隐入那后院北厢花荫之中,正是他白日与玄姬交手之处。

见此光景,钟庭道长暗自兴奋:果然有问题哩!

又等过片刻,见再无动静了,钟庭道长便悄悄遁下房脊,蹑手蹑脚地走近过去。

那花荫后露岀一座两层阁楼,虚掩着门儿,大约是一座摆放杂物的仓储楼,因为不仅坐落在偏僻清冷处,而且并无家兵看守。

钟庭道长暗称侥幸,侧身潜入门内,却见阁厅里除过家具旧物,空空荡荡,不见鬼影,他不禁暗道:明明见那些鬼影进来,却怎么又不见了呢?

钟庭道长暗觉蹊跷,遂运神于目,四处寻找,果然发现阁厅正西角有一道暗门,微微透露光芒,他遂伏低身,潜行过去,微微用力推开一条缝隙。

一擎烛火,寂然吐光,出现在眼前。

钟庭道长骨碌双眼,屏住呼吸,仔细窺探暗室中的光景。

但见烛光之中,暗室甚大,正中间放置一张大方桌,四周乱排着几张木椅,大方桌旁坐有一位身穿红绸盘金蟒袍者,正是幽冥二明王!

右旁厢站立着六位面目狰狞的鬼王,左旁厢设有一座阴气逼人的大铁笼,大铁笼里囚禁着一位中年妇人,瞑目闭唇,满面痛苦。铁笼旁赫然站立着那位姑娘,神情戚然,一动不动。

当看清暗室中的光景时,钟庭道长不禁万分吃惊:这暗室中怎么窝藏着这么多恶鬼?而且那姑娘好似与它们还是一伙的哩!

正在钟庭道长吃惊时,二明王突然开口道:“黄金的数目都点清了吗?”

“禀报明王:都点清了,加上前两次拖欠的,全数在此,一两不少。”其中大鬼王回禀道。

“嗯,很好。这人就是贱,就是服狠的,只要说一声全部杀头,它旌孝县就乖乖地把黄金全数送来了。”二明王不无得意,稍后又道,“不过今日运送黄金来的那个臭道士好像已经发觉本王,往后你们行事可都要多加小心了。”

“诺!”六位鬼王齐声应诺。

二明王又回首对玄姬道:“前几趟差使,你父女俩办得不错,本王正准备放了你娘,可是今日被那臭道士看破,差点坏了本王的大事,所以本王不得不继续囚禁你娘,以防你生有二心。”

原来那大铁笼中囚禁的中年妇人正是玄姬的母亲!

玄姬听说此话,连忙解释道:“那道士是旌孝县谭司仓请来的同伙,实在与玄姬无关。”

“你不必多作解释,你只要杀了那臭道士,提头来见本王,本王才会相信你,才会放了你娘。”二明王沉色道,“另外,关押在州府大牢中的二人,你也要好好审问审问,不得轻易放过。”

“是。”玄姬惟命是从。

“去吧,本王等你的好消息。”二明王挥挥手。

玄姬泪眼婆娑地瞥了一眼铁笼中的母亲,依依不舍地走出暗室。

******

二明王只顾谈事,并未发现钟庭道长就在暗室外窥视偷听,玄姬和六位鬼王自然更是不曾提防。

钟庭道长在暗室外听得明白,直气得牙龈咬碎,他暗暗道:原来这姑娘是受了幽冥明王的要胁,难怪作出这反常之事!这明王居然想要我的人头,看来定是怕我搅坏了它们的好事。我一定要找这姑娘谈谈,将此事查探个清楚,然后再助她除去这些恶鬼。

钟庭道长思忖妥定,迅速潜出阁楼,隐藏在花荫之后,单等玄姬出来。

过有片刻,玄姬走出阁楼,一路抺拭眼泪,一路匆匆而去。

钟庭道长悄悄尾随其后,离开阁楼,转过水榭,穿过游廊,走进一道圆月院门,看那光景应是玄姬的闺院。

钟庭道长估摸此地应该安全了,于是晃身出现在玄姬面前,稽首道:“姑娘,贫道这里有礼了。”

玄姬兀自伤怀不已,猛听人语,抬头观看,正是白日交手的道士。

她不由怒上心头,伸指喝道:“你这道士,好大的胆子!”

“姑娘,贫道是来和你把话说开的:既然你已经知道父母被厉鬼劫持,却为何不除掉它们?如果姑娘有什么顾虑,贫道愿助姑娘一臂之力。”钟庭诚恳道。

“哼哼,本姑娘的事用得着你管吗?本姑娘正愁没处拿你哩,你倒自投罗网来了。如果你想帮助本姑娘,那就快快献上你的人头!”玄姬冷声说罢,倏然掣出子午鸳鸯剑,出剑如电,迎面刺来。

“姑娘!你千万不要中了它们的鬼计啊,你杀了贫道对你有什么好处?”钟庭道长一边苦苦劝说,一边抽剑迎架相还。

玄姬岂肯听劝,双剑刺挑,如走龙蛇。

钟庭道长单剑接招,腾挪身影,进退有序。

斗过几回合后,钟庭担心惊动明王鬼王,便一边努力拆招,一边将玄姬引开去。玄姬正要拿下他,交给二明王哩,因此紧追不舍。

堪堪之间,出离了赵府,正被守护门庭的陟宫看见。

陟宫见小姐与人在空中打斗激烈,遂暗提一口气,跃上街旁屋顶,一路跳跃追赶,夹攻钟庭。

三人如夜幕中的大鸟,时而聚,时而散,起起落落,径朝城外飞奔而去。

陟宫并无飞行之术,只仗着轻功蹿房跃墙紧跟,不多时就落在后面。等他用钩镰枪扎在房脊上借力,纵身跃上归州城墙时,钟庭道长与玄姬己然渐去渐远,身影模糊一片。

幸好有星光微亮,尚可看见二人行踪,于是陟宫飞身跃下四丈多高的城墙,拼命追赶上去。

******

钟庭道长一路把玄姬引至城外的一片短松岗上,方才落下身来。

玄姬擒人心切,尚未落地,双剑如虹,一点一刺,已然展开杀势。

钟庭道长一边撩剑接招,一边高声道:“姑娘,贫道好心帮你除鬼,你却为何听那明王的鬼话,要贫道的人头?”

“谁要你多管闲事,自取其祸!”

“降妖除鬼,道之所本,姑娘怎么说是多管闲事?姑娘你可不要人鬼部分啊”

“哼!你要想除鬼,那就先打赢本小姐再说!”玄姬恨恨说过,娇喝一声,就将子午鸳鸯剑祭起空中,化两道白光交错而下。

钟庭道长暗吃一惊,也把游龙剑祭将出去,捻决化出无数把利剑,剑柄朝内,剑尖朝外,旋转出一团光影,迎住那两道白光斗杀起来。

只见子午鸳鸯剑一时分一时合,一时铰一时刺,变化多段,神鬼莫测。游龙剑一时化成圆剑之阵,一时化成飞龙之势,上下翻滚,来去如电。

大约斗过三十多回合,依旧难决胜负。

玄姬心中十分焦急,忽然收剑入鞘,自怀内取出一物,抖手抛将出去。

但见一阵霞光飞射,那方手帕似的物件,飞在空中又化成渔网似的东西,倏然向钟庭道长飞罩下来。

钟庭道长抬头瞥见霞光齐放,自知那物件非同寻常,并且它又曾经拿下过魏益,因此不由心生恐惧,急收回游龙宝剑,撤身往后遁去。

不料陟宫早已气喘吁吁地追赶过来,正巧飞落在钟庭身后,抬手便狠狠戮来一枪!饶是钟庭道长机警,侧身闪过,右肋上依旧被钩镰枪钩了一下。

钟庭道长肋下受伤,一时血出,急律律御风朝霸山方向遁去。

“想逃?没有那么容易!今日便是追到天涯海角,本小姐也要拿下你的人头!”玄姬捻决招回宝物,脚踏清风直追赶上去。

陟宫担心自家小姐危险,便施展轻功术,随后紧追。

但他先前已经消耗许多内力,因此拼命追过三五里地后,再无力追赶,只有眺望着两条人影渐渐消失在山岭星光之际,无奈长叹一回,提枪返回归州城去了。

******

钟庭道长在前头飞走,玄姬在后头追赶,一前一后,如风似电,不多时已飞至霸山上空,原来钟庭知道想要甩开玄姬不易,因此赶来霸山求助田真人哩。

他径直落在吞云洞口,一边捂着伤口疾步而入,一边大声呼救:“真人救我,真人快快救我……”

田真人自奉张天师之敕以来,一直在吞云洞中运功作法,以九阳神钟的日钟灵力感召其余八阳妙气来会,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天选之人陆续感应而来,已然聚集七位。

唯有羡天钟和更天钟尚未明显昭示。

第一百二十章:镂羽云纱 青城弟子

正在欣喜之时,忽然听见洞外传来钟庭道长的急切求救声,田真人心中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急收了法,怀抱拂尘,飘身出洞。

未至洞口哩,便与钟庭道长迎面觌见,但见他手捂肋下血流不止,神色有些慌促,田真人连忙上前扶住他,问道:“钟道长,你这是怎么回事?”

“禀告真人:弟子被一个小姑娘追杀,无处可走,只有先到真人这里来了,请真人速速救我。”钟庭如获救星道。

“被一个小姑娘追杀?老道看你也有四百多年的道行,一个小姑娘家竟然比你还厉害?”田真人颇为吃惊。

“正是。”钟庭道长惭愧道。

“那你先随老道入洞,老道替你先止住这伤口再说。”

“不劳真人,这钩镰枪伤,弟子自能医治。那小姑娘正在后面追赶得甚急,恐怕片刻就要追到这里了。”

“无妨,有老道在此,量她一个小姑娘也翻不过天去。”

殊料田真人话音未落,洞外果然传来玄姬的呼喝声:“臭道士,原来你躲到这洞里来了!你便是躲到凌霄宝殿,本小姐也要取了你的项上人头!”

钟庭道长闻声,急道:“真人:那小姑娘果然追来了!”

“你速去洞中治伤,老道来会会这位小姑娘。”田真人淡定道。

二人正说着那话时,玄姬已经一团风影似地闯进吞云洞中来了。

田真人抬头看见,沉喝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打伤钟道长?”

玄姬闻声一惊,不妨这洞中还有那道长的同伙哩,遂急定住身影,小心朝洞内觑看,只见一位白须老道搀扶着钟庭,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于是她娇喝道:“老道,识趣的,快交出人来,免得本小姐动手打坏了你。”

田真人打量之际,又惊喜又激动,原来玄姬正如羡天钟上显示的影像,而且浑身散发的神气,他能强烈地感应出来。

“你终于来了,月钟天选之人。”田真人神思幽幽,兴叹道。

“老道:你神叨什么,本小姐叫你速速交出人来哩。”

玄姬原本是找不到吞云洞的,但其体内有一道莫名的神气将她牵引过来了,而其实那道莫名的神气正是羡天钟与她产生的肸蚃。

田真人闻听此话,呵笑道:“小姑娘,你好大的口气啊,口口声声向老道要人,你可知道老道我是谁啊?”

“你便是玉皇大帝,跟本小姐又有什么关系?你快把人交出来,否则本小姐真要动手了!”玄姬虽然感受到老道的和蔼亲切,但此时她拿人更为迫切。

“好好好……小姑娘,那你就动手吧,老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能从老道手里抢走人去。”田真人一抖拂尘,靠肩而托,纹丝不动。

“找死!看剑!”

玄姬丹凤眼恶瞪,怒斥一声,流星赶月般飞奔而上,挥双剑点击直刺,发起凌厉的进攻。

田真人怀抱拂尘,鹤氅飘风,在三尺剑光之内飘忽不定,一会儿隐身,一会儿现身,渐渐地就将玄姬诱离吞云洞,如此是为了保护钟庭能够安全地止血治伤。

而玄姬每次眼瞅着一剑便能把老道刺个透心凉,或者劈成两爿,可是倏而不见了老道,正自纳闷哩,老道又出现在眼前,好似鬼魂附体一般,直气得她画眉拧紧,银牙咬碎,挥剑如同连环,劈刺更带惊风,不知不觉追杀出洞外来。

却早见田真人站立在悬崖边,依旧靠肩托着拂尘,白鹤大氅迎风飘展,在晨曦微露,云霭轻飏之中,更加显出一派不食人间烟火的道家风范。

田真人风轻云淡道:“小姑娘,斗了半天,你的剑术也不过如此,如果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本事,就统统使出来吧。等你都使完了,老道我这里正有几句话要和你说说。”

“死老道,休要猖狂!”玄姬勃然大怒,忽将子午鸳鸯剑掷起空中,十根玉指频结法印,口中念咒道:

“青萍起于微末,

松柏舞于苍际,

风来!

剑落!”

“落”字才定,玄姬双臂平抬,手结兰花指,猛然弹出食指。

忽见子午鸳鸯剑卷裹着两道巨大的狂飙,陡然落下。

云腾雾滚,

地晃山摇,

桌面般大小的石头纷纷飞滚下悬崖去了,

好一派惊天动地之象!

“好剑法!”田真人喝声彩,抖拂尘轻轻刷去。

怪事哩,狂飙顿止,万物俱静,鸳鸯双剑吧嗒掉落在地。

玄姬见状,惊骇之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自怀里取出那手帕似的宝物,抖手抛起空中,罩向田真人。

“镂羽云纱!”

田真人不禁惊叫一声,急忙暗自运法,猛挥拂尘,“唰”一声响,便将那宝物镂羽云纱也给刷落在双剑旁边:

“小姑娘,你那师父很是疼你啊,连这镂羽云纱也交给了你,只可惜你道行低浅,难以施展它的威力啊。”

转眼之间,玄姬两般护身之物全都被田真人的拂尘刷落在地。

她顿时两手空空,直气得牙根痒痒,指喝道:“死老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能叫出本姑娘宝贝的名字?”

“呵呵呵呵……小姑娘,贫道乃西城山太玄洞田汢是也。”田真人笑吟吟道。

“什么?你这死老道是我三师伯?”玄姬十分震惊,语音都提高了八度,“我三师伯人称‘西仙’,正办着天地般的大事,岂会呆在这破破烂烂的洞里?”

“呵呵呵呵……小姑娘,那你仔细看看,仔细看看老道我像不像你的三师伯?”田真人不停地轻捋白须,一副十分得意的样子。

玄姬闻说,骨碌凤眼,果真仔细打量起田真人来。

怪哉怪哉……

这死老道!委实与我三师伯长得一模一样,不仅额如寿星,面似关公,而且连那除魔刀疤也像极呢!

玄姬起初只顾一根筋地想取钟庭道长的首级,继而打斗之时,光线也十分黯淡,因此一时并没有留意田真人,而此时东方泛白,天色渐亮,田真人的相貌便清晰地出现在她的眼帘。

“你这死老道,还真像我的三师伯呢!”玄姬跳至田真人面前,背负手,睨凤眼,左踱踱,右踱踱,仿佛发现怪物似的稀罕。

“小姑娘:老道我就是田汢,如假包换。老道知道:你是从青城山九室洞下山来的,你师父是金华夫人。”

“切!天下道门谁人不知道十大洞天排名第五的青城山九室洞,谁不知道我师父金华夫人,你想用这点伎俩来糊弄本小姐相信你,门儿都没有!”

“好!那老道我就说出一个你师父金华夫人的秘密,这秘密,普天之下,只有老道和你大师伯、二师伯知道。”田真人捋须自信道。

“你说,如果你真能说出我师父的秘密,我就信你是我三师伯。”

“这秘密便是这件渔网似的宝贝,它叫‘镂羽云纱’,镂羽为纱,编织成网,四角缀有地、水、风、火四珠,雷火不侵,刀枪不坏,正是青城山九室洞的镇洞之宝。你说:老道我说的对也不对啊?”

玄姬听说此言,极度震惊,因为此话正是当日她下山时,其师尊金华夫人交代的,而且嘱咐她必要找到三师伯田汢田真人。

震惊之下,她再仔细打量田真人一番,当真与传说中的三师伯一模一样,再加上他轻易用拂尘刷落她宝贝的本事,如果不是三师伯,那又是何人呢?

因此玄姬再不怀疑,惶恐伏地拜谢道:“弟子青城山九室洞金华夫人门下玄姬叩见三师伯。弟子玄姬得罪之处,恳请三师伯见谅。”

原来天下道门有十大洞天、三十六福地、七十二靖庐之说,而在十大洞天中,西城山太玄洞排名第三位,青城山九室洞排名第五位,彼此犄角,互有渊源,是以玄姬才以三师伯称呼田真人。而尚婉钟万所在的清远山在七十二福地排名第十九位。

田真人见玄姬叩拜,甚是欢喜道:“不知者无罪嘛。姬儿,你起来……起来吧。”

“谢三师伯。”玄姬谢过,起身,恭敬而立。

“若说起来:我与你也曾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当时你只有三五岁的年纪,恐怕现在你是早已没有记忆了。现在回头看看,光阴真是如驹穿隙,眨眼既过啊。”田真人兴叹道。

“弟子已在青城山呆了十四年了,一年多前师父便准备叫弟子下山,说什么会聚‘九阳逆劫’之义,但担心弟子法术低浅,便留在山中加强修炼,因几个月前家中发生变故,所以这才遣弟子下山来了,不想竟在这里遇见三师伯。”

“该来的总归要来,不急于一时,你不是已经来了吗?”

“三师伯:您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三师伯早知道我要来?”玄姬莫名其妙道。

“我当然知道你一定会来,而且九阳聚义,你应在羡天钟。”

第一百二一章:月钟玄姬 更天陟宫

“呵呵,这是上天垂象,神气现世,你师父道行颇高,自然可以推演得出来,而老道我也有此能。在这九阳神钟之中,‘羡天钟’排名第二,它又叫‘月钟’,乃是九阳妙气中唯一‘阳中抱阴’之数,下应之人必是女流,因此你受九阳神气附体,作为天选之人时,你师父自然知道你就是应‘羡天钟’出世应劫。”田真人诠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玄姬嘟起小嘴,似乎恍然大悟。

“这天道显迹,毫厘不爽,聚时则来,散时则去,天下兴衰也莫过如此。适才我见‘羡天钟’上光芒震瑟,影像显露,不料竟是你应感而来。”

“啊?羡天钟就在这里?”玄姬预料未及,不禁又惊又喜道,“我听师傅他老人家说:三师伯也是应‘九阳逆劫’的天选之人呢。”

“正是,三师伯应的是日钟,也就是中天钟。”田真人捋须道。

“好啊好啊……我想去看看羡天钟,看看师父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玄姬一直怀疑其师所言,此时忽听见羡天钟就在此洞,高兴得直拍掌。

“你师父岂会骗你?小家子话!你速去收拾了宝贝,随我进洞一看。”田真人说过,前面走进山洞去了。

玄姬急急收拾了鸳鸯双剑和镂羽云纱,兴颠颠地随后进入吞云洞来。

******

钟庭道长在吞云洞内,先自运功止住枪创流血,而后打坐运功调伤。

天色大亮之时,忽听见脚步踏踏声响起,遂睁开眼来观看,正看见田真人和玄姬双双进入洞来,神情甚是欢洽。

钟庭道长急忙收法起身,询问缘故,这才知道小姑娘玄姬正是应“羡天钟”而来,他不禁大喜:九阳聚义已然聚集八位也。

而玄姬虽然极想取下钟庭道长的人头,但此时一来忌惮田真人,二来心存疑惑,因此打消了念头。

二人以师兄师妹的身份见过礼后,跟随田真人来到了洞厅后壁九阳神钟之下。

“姬儿,你过来看:这就是九阳神钟排名第二的‘羡天钟’,它又叫‘月钟’,乃是九阳神钟中唯一禀赋玄阴妙气的神钟。”田真人招唤玄姬道。

“哇塞!还果真有啊,这几口大石钟就是‘九阳神钟’啊!这么―高!这么―大!”玄姬睁大凤眼,用手掌抚摸着石钟,童真大发,惊叹不已。

“这九阳应劫,历来不虚。但凡九阳应劫时,便会有这九阳神钟显迹,以此激励天选之人信道不虚,应命逆劫,护佑人界。”田真人继续说道,“姬儿,你站到这羡天钟下来,天机即刻昭示。”

玄姬将信将疑地走到羡天钟前,调皮地侧着身姿观看羡天钟。

果不其然哩,羡天钟慢慢地吐出光辉来,忽然一道赤光直冲出洞顶,射入蓝天,便是在朗朗白日里,那道赤气如柱依旧可以清晰看见。

而在羡天钟的钟面上隐隐绰绰地现出一位娉婷少女来,头绾惊鹄髻,足踏武功靴,身披金晃晃的环扣锁子甲,背负银灿灿的子午鸳鸯剑,英姿飒爽,含笑不语,正是玄姬模样哩!

玄姬十分不信,兴起天真来,她一时吐舌,一时眨眼,一时又旋转身影,活泼之极,而那羡天钟上的影像也一时吐舌,一时眨眼,一时又旋转身影,动作神情丝毫不差!

“师父她老人家说我遇羡天钟可以证道,原来就是这一口石钟啊!这可真是天下奇闻,不是亲眼看见,我才不信它呢。”玄姬叹为观止。

“我等虽然修道,但依旧是污垢之体,哪里能参透出天道之机。张天师曾送我两句偈语:‘九气九阳重,逆劫在神钟。若要逆劫道,九钟血染红’。你如果想要证道,可要好好参悟此偈。”

“九气九阳重,逆劫在神钟;若要逆劫道,九钟血染红。”玄姬连念了两边,便记住了那偈语,“这偈语好记呢,弟子已经记下来了。”

“你且再随我来。”田真人招招手,又唤玄姬走到第四口石钟前面道,“如今八钟已会,只差这‘更天钟’上的小将应身了。”

“小将?在这石钟上能看见到他?”玄姬兴趣盎然,好奇问道。

“九阳同生,自然可见,只是有些模糊而已!”田钍道人说着,手中拂尘猛然一挥。

果然那更天钟上徐徐显露出一个模糊可见的人影来,却是一员相貌英俊,身材魁梧,手执钩镰枪的小将。

“这不是陟宫吗?”玄姬仔细觑,惊呼雀跃。

“姬儿,你认识他?”田钍道人听说,更是狂喜不已,“他现在何处?”

“这小将就在玄姬师妹的府上,弟子正是被他钩镰枪所伤。先前见时模糊,也不曾在意,经师妹这么一说,还正是他陟宫呐。”

钟庭道长一直跟随左右,此时经玄姬一说,也分辨出更天钟上所显露的人影正是枪伤他的那员小将――陟宫。

田真人闻说,激动万分,热泪夺眶而出。

忽然,他屈膝跪地,双臂高举,如抱苍天之势,呼唤道:“天师有灵,天师有灵啊!弟子终于在霸山会聚了九位天选之人,终于可以逆劫证道,返回西城山了啊。”

那呼唤声深沉雄浑,充满此生此世的无比激动和喜悦,震荡吞云洞,直飘出洞外,飘荡在蓝天之中。

九阳聚义,共逆劫数;

天选之人,悉数而至。

这岂叫人喜极乐极哉!

田真人奉天师张道陵之命,在荆州霸山吞云洞内,借九阳神钟的日钟灵力,并以千年的功力,启开了九阳神钟的契机,并且每日又运功做法,耗尽元气精神,终于召引来其余八位天选之人,完成荆州“九阳逆劫”之数。

真可谓:天道酬勤,苦尽甘来,功到自成!

此时怎么不叫田真人激动万分,泪涌如泉?

钟庭道长也是修道之人,自然知道这份坚持不易,于是他拱手贺道:“真人完成九阳聚义,不日即将完劫证道,实在可喜可贺!”

“同喜同贺,同喜同贺……”田真人忘记身份,依旧跪在地上,眼含泪花道,“我等九人应气同生,理当共证大道,共证大道……”

“可是……可是……”虽然九阳聚义也是值得玄姬高兴的大事,但此刻她反而落落寡欢。

“姬儿:‘可是’什么,难道九阳聚义,你不高兴吗?”田真人惊问道。

“不是,姬儿很高兴,只是姬儿暂时还不能来霸山聚义,还请三师伯见谅。”玄姬想到父母之事,不禁泪光点点。

“这是为何?”

“玄姬师妹的父母已被厉鬼劫持。”钟庭道长回答道,“弟子正是要查清原因,这才和玄姬师妹发生误会。弟子也正是疑惑不解。”

“厉鬼!什么厉鬼?”田真人惊道,“姬儿:你父母是怎么回事?你快快仔细说清楚,三师伯或许可以帮助你。”

经田真人这么一问,玄姬心中的痛楚悲伤再也忍受不住,一颗颗泪珠吧嗒吧嗒地掉落下来,便从头到尾地讲叙了她、自下山以来所遇见的事。

******

玄姬年幼时,贫血多病,浑身冰凉,时常惊厥。

她父亲请来无数大夫医治,俱不能治愈,都道:病是命根里带来的,只能借以时日,慢慢调养。

在玄姬三岁半的时候,青城山九室洞的金华夫人化缘天下,重修观宇,在客栈中巧遇玄姬之父走马上任归州府府尹之职。其父深敬道门,便赠送了金华夫人一笔重金。金华夫人深感此恩,遂就化玄姬为徒,带回青城山九室洞,替她治理痼疾。

俗话说:海岛无甲子,山中无岁月,兔走乌飞,光阴似箭,转瞬间就过去了十多年。

在金华夫人的精心治理下,玄姬不仅疾病痊愈,而且修有一定的道术,并炼成一套子午鸳鸯剑法。

玄姬每日与山中飞禽走兽为伴,视如兄弟姐妹,便是蝼蚁也不伤它一只,如果遇到小禽小兽受了伤,她竟然能哭上几日几夜,直到医治好它们为止。

金华夫人夸赞她心地淳善,不可多得,但同时也告诫她:对待恶人,便要拿出那斩妖除魔的狠心,不可留情,因为纵恶便是欺善。

一年多前,师徒二人正在道观天台歇坐,忽然苍穹中就降落下二十二道神气,五彩斑斓,四处飞散开去,其实这正是当日鸿钧老祖敕令五行九阳八风应劫下世,冲逆劫数,护佑人界。

有九道神气径落在荆州境内,其中便有一道依附在玄姬身上。

金华夫人见此异象,十分震惊,仔细观察玄姬附体神气,其气正烈,犹如小日运转,而后掐指演算,便演算出“九阳逆劫,命应羡天”的玄机来。

第一百二二章:下山行侠 除匪护庄

这年七夕之际,赵府心腹老管家陈元风尘仆仆地赶到青城山送信,报道玄姬父亲被厉鬼缠身,请了七八路道士设坛作法,却都丧了性命,为防不测,只有叫唤玄姬回去,相伴左右,镇压厉鬼。

金华夫人虽然舍不得爱徒离去,但一来她应“九阳逆劫”之数,二来此事非同寻常,因此交付了镂羽云纱,谆谆叮嘱一番,将玄姬送出了山门。

玄姬含泪叩别师父,径下了青城山。

她救亲心切,准备御风而归,奈何老管家陈元年迈惧高,而若独自先行,又不知路径,最后只好卖了一匹白马,同老管家陈元急急望归州进发。

天近黄昏时,二人行至一处三岔口。

忽见一拨人马匆匆路过,有的负刀,有的提枪,有的拈着狼牙棒,有的背着弓箭……一个个好似凶神恶煞,马踏尘烟,飞驰而去。

正在玄姬疑惑不解时,又飞奔过来几匹快马。

隐约听见一个肩挎大弓的汉子恶道:“今夜集合一百人手,一定要把那桃花村的鸟人杀个干净,为六当家的报仇!”

“那桃花村的陟宫一枪就要了六当家的性命,可见他十分厉害。”有一个狗头军师模样的人答道。

“我吴三巴子还怕他陟宫,老子背上的弓箭可不是吃素的!”

“三寨主箭法了得,夜里射物如同白昼,但还是小心为妙。”

“四当家的、五当家的、七当家的都去了,合着我四人还斗不过他陟宫。等杀了他陟宫,一村老小,斩杀绝尽,一个不留!”

那话间,马蹄哒哒,人影如风,卷起漫天的黄沙,已然飞驰而去。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玄姬拨马让道,靠路边而行时,忽听见那话,暗自震惊道:这些人拿刀带枪,原来是要去屠人家的村子去,而且一村老小,斩尽杀绝,一个不留,这些人怎么这么狠毒!

玄姬在青城山时,蝼蚁都舍不得伤,而禽兽受了伤时,她都要哭上几日,因此听说“一村老小斩尽杀绝”的话,岂能无动于衷!

于是她唤道:“陈伯:那些人要屠人家的村子,我们跟上去看看。”

“小姐:那些人一看便知都是山匪,个个杀人如麻,小姐不要多管闲事为好,老爷正被厉鬼缠身,我们还是赶紧回家去吧。”老管家陈元慌忙劝道。

“这哪里是多管闲事!屠人家村子,伤人家性命,说得跟玩儿似的,难道那些人命还不如蚂蚁!我既然听见这个消息,岂有不管之理?”玄姬心起怜悯,不听老管家劝告,就跟随在那伙山匪后面,打马飞奔而去。

“小姐!小姐,你可要当心点啊。”老管家连连叫唤。

但玄姬早已奔出百十米开外,老管家无可奈何,慌忙紧了紧斜背在肩上包有佩刀的包裹,然后一夹马肚,匆匆随后追去。

二人一前一后行过二十余里地。

忽见前方不远,山川平地间横卧着一座村寨。

村寨左边是一条黑幽幽的大河,右边是一座山包,但靠近村寨前面的部分,已被掘挖出一道五六丈高的土崖,正好作了屏障。

而那村寨口早已垒起巨石,扎立栅栏,构成工事,这也是黎民百姓在乱世里、为防止强盗山匪洗劫而想出的保卫家园的办法。

此时村寨前,火把通明,火苗呼呼燃烧,烧红了附近的天空。火光影里,隐约排列着百十号山匪,刀枪林立,杀气腾腾。

玄姬勒停坐骑,将那情景全看在眼里,一时犹豫起来,单凭她一人之力如何对付得了那百十号山匪?

她刚咬咬牙,准备策马冲过去,却忽被老管家挽住了马缰。

原来老管家害怕小姐出事,追赶上来后,便跳下马,阻拦玄姬冒然行事。

“小姐:那里有一百多山匪,你去岂不是羊送虎口,白送性命,如果小姐出了事,老仆怎么回去向大人交代。”老管家苦求道。

“那该怎么办?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山匪屠人家村子啊!”玄姬十分着急道。

“那村中自有村民对付山匪,以老仆之见:小姐还是就在此处看看作罢,千万不要惹火上身。”

老管家此话一出,倒是提醒了玄姬。她暗道:老伯说得没错,我且在此处看看,等摸清了情况再说,切不能鲁莽行事。

思量间,便见道路前边正有一片矮松林,于是玄姬便答应了老管家的要求,拨马钻入矮松林中,驻马观看。

老管家陈元见状,抹了一把额头大汗,这才放下心来,蹬鞍上马,随后钻入了那片矮松林。

******

西边天空最后一抹晚霞消失,无边的黑暗开始降临大地。

百十支火把将夜空照亮一片,红通通的,血染也似。

几匹战马嘶鸣,震响夜空,令人惊心动魄。

此时,那匪首三寨主吴三巴子骑着战马,背着大弓,提着蛇矛,傲慢地叫喊开来:

“桃花村的村民都听着:你们打死了我风凉山乌龙寨的六寨主,我们为他报仇来了!如果识相,赶快把那凶手陟宫交出来,并献上五位美女,我吴三巴子就放你们一马,如果不听我言,今夜就血洗了你们桃花村!”

叫喊声刚落,村寨门楼上站出来一位中年人,约摸是这桃花村的里正。

只听他应话道:“各位好汉:桃花村与乌龙寨相去一百多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驼六爷来到桃花村,我们是好酒好肉相待,但他不做人事,明目张胆地/强/奸/妇女不说,还杀了我村中七八口人。你们占山为王,替天行道,到底替的是个什么道?”

“本寨主这次来,不是和你们废话,只要结果:你们交出凶手陟宫,并献出五位美女给我六弟陪葬,那就万事大吉了!”吴三巴子高声道。

“你们休要作梦!陟宫在此!”

话落处,门楼上突然现出一位劲装青年,浓眉大眼,身形健壮,手握一杆钩镰枪,正是斩杀乌龙寨六寨主的陟宫。

“好哇好哇!”吴三巴子道,“陟宫!你如果真是一条好汉,敢出来与我单挑吗?”

“有何不敢!”

陟宫话音未落,一手提钩镰枪,一手微按楼栏,就从三丈多高的门楼上一跃而下,落在了众山匪阵前。

陟宫豪气干云,里正阻挡不及,跌足叫苦,只好匆匆下楼来,率领众村民打开防御栅栏,纷纷涌将出来,目测也有百十多人,一个个拿着铁锄铁锹,犁扒木叉,颇有气势。

吴三巴子鼓掌叫道:“好!痛快!陟宫,本寨主今日就亲手剁下你的人头,为我六弟报仇!”

一声道罢,吴三巴子手提蛇矛,准备纵马出战,单挑陟宫。

旁厢七寨主拐子李道:“三哥,让我收捡他去!”

不等三寨主吴三巴子搭话,七寨主拐子李打马飞奔上来,双手高举朴刀猛砍向陟宫。

陟宫微沉虎躯,双手攥紧钩镰枪,只将枪头迎着那朴刀,顺着落下的方向,忽而飞速地往旁边一拔!

“噹”地一声,两般兵器相碰,溅出几颗星花消失。

拐子李的朴刀砍空,径直往旁边落下,因他使力过猛,所以身体便被带动,不由自主地斜刺里歪去。

原来这一拔看似轻松无奇,实辄陟宫力大且快,正是四两拨千斤之技。陟宫抓住此机,迅速奔前两步,挺枪搠去。

拐子李收刀回防不及,“噗”一声,钩镰枪就搠进他的腰肋下。

陟宫将钩镰枪来个十字绞,猛然往回一拽,一道血箭随枪带出,溅射出两米多远。

拐子李惨叫一声,从马背上摔落草地,一只脚倒挂在马鞍上,被拖到火光昏暗中去了,原是吃饱的牛肚--草包一个!

一招之间,七寨主拐子李就报销了性命,这可激怒了乌龙寨的众山匪,尤其四寨主五寨主更是咬牙切齿,各驱马挥刀来并杀陟宫。

陟宫挺枪迎战,公然不惧,在两匹战马之间腾落如鹘,出枪如电,叫两个匪首防不胜防,胆战心惊。

斗有二十多回合,吴三巴子一来担心两位兄弟斗不过陟宫,二来自诩箭术,便自身上摘下精制大弓,取一支狼牙箭搭在弓弦上,呀吱吱拉个弦如满月,瞄准陟宫,瞅定时机,猛然脱手。

嗖!

那只狼牙箭刮动风声,闪电一般,破空飞去。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更况且还是黑夜暗箭!

陟宫正与两个鸟寨主来往并杀,忽发觉狼牙箭奔胸而来,却是为时已晚。电光火石之中,他只得把上身后仰侧躲,可是已然来不及了,左肩窝硬生生吃了这支狼牙箭,力透肩背,好不疼痛。

两个鸟寨主见状,顿时精神百倍,各握朴刀,前后夹击,左右进攻,横劈竖砍,刀刀致命。

陟宫咬着牙,忍着痛,一边猛力拔出狼牙箭,一边跳身躲过五寨主的刀锋,又用钩镰枪把四寨主的刀杆拨开去。

第一百二三章:玄姬助战 村民驱人

那四寨主防范不及,便被那支带血的狼牙箭倏然扎入脖子上,尽没五寸多深。

陟宫拖枪落地之时,那四寨主撒了大砍刀,双手紧捂脖子,脑袋机械似地地抽搐几下,便闷声不吭地栽落下战马,到阎王爷那里报道去了。

五寨主瞥见四哥蹬腿了账,唬得呆住。

陟宫瞪眼暴吼一声,飞奔上来,单手挺枪就刺。

五寨主慌张交手,不过三五个照面,左肩就被擦过一枪,吓得魂飞魄散,打马逃回本阵。

可惜那五寨主逃得慢了一些,被陟宫仗余勇追赶上,一钩镰枪自肋下斜刺过去,恰如穿了一串烤鱼串。

“给我下来!”陟宫大吼一声,便单手把那五寨主挑落在马下,一命呜呼。

仅此片刻,乌龙寨三位鸟寨主都丧了性命!

吴三巴子双眼喷火,恨不得一*吞了陟宫,他打马执矛跃出阵来,大喝道:“陟宫,有本事休走!”

陟宫尚未应话,吴三巴子的一尺七寸长的蛇矛业已奔胸扎来。

陟宫急抬枪拨去,虽然拨开蛇矛,但钩镰枪也被震开,伤口扯动,钻骨疼痛。

毕竟他左肩受了伤,又是单手拧枪应战,况且这吴三巴子能坐风凉山乌龙寨三寨主之位,自然也不是泛泛草寇。

一招过手,二次交锋。

吴三巴子舞动蛇矛,点刺直刺横扫,招招灵活多变,透着层层杀机。

陟宫单手把枪应战,左跳右闪,渐渐险象环生。

******

玄姬和老管家驻马在矮松林里观看多时。

当陟宫力杀三位鸟寨主时,玄姬心中顿生佩服,那掌心不觉就痒痒起来,虽然她心地善良,但毕竟学艺十四年,还没动过真格的哩,况且她师父教过“纵恶便是欺善”的话。

这时候,忽觑见陟宫身涉险境,玄姬再也忍不住,忘记捻决御风,猛一打马就奔出了矮松林,要帮助陟宫杀山匪救百姓哩。

老管家防不胜防,见小姐危险,不得不打马紧追上去。

这边里正见陟宫险象环生,急吆喝一声,率领七八个略有功夫的村民上来助战,一时抡锄挖,挥锹插,就把吴三巴子围在战团当中。

吴三巴子并不把几个村民放在眼里,将蛇矛施展开来,左格右拔,前刺后扎,十分勇猛。

不及一袋烟的功夫,村民被搠倒几个,死的流血不止,伤的哎哟疼叫,那里正也被搠死了,活着的村民已然惊慌失措。

陟宫见吴三巴子凶狠,自己且又受了伤,再斗下去必遭凶险,于是招呼大家抢起伤者,往村寨里退去,准备以防御工事对敌。

吴三巴子见此景,举蛇矛高喊道:“兄弟们,血洗桃花村,一个不留!杀啊!”

“血洗桃花村,一个不留!杀啊!”

“血洗桃花村,一个不留!兄弟们,杀啊!”

在吴三巴子的率领下,一百多名山匪举刀枪,齐呐喊,如潮水一般冲向桃花村,见着人就砍,遇着人便杀。

陟宫一边指挥迎战,一边退往防御栅栏内。

恰此时,玄姬驱马赶到,自肩后掣出子午鸳鸯剑,冲入匪群的后阵,斩杀起来。

老管家陈元虽然年迈,但也是行伍出生,便从缠肩包裹里取出防身配刀,一边保护玄姬,一边拼力厮杀。

吴三巴子正追杀得性起,忽见众山匪纷纷转身往后去,借着火光一觑,就觑见一位少女正在斩杀山寨内的兄弟,如入无人之境。他急便拨转马头,飞驰到玄姬跟前,挺蛇矛接住鸳鸯剑,展开了对杀。

陟宫并不知道缘故,引着村民们退回村寨内,慌慌张张关了栅栏,命门楼和垒石后的村民把箭搭上弓弦,准备射杀。

但山匪们并没有攻杀上来,陟宫觉得蹊跷,定眼朝火把堆里看去,隐约看见一条窈窕的人影正在山匪阵中来去厮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有人牵制了山匪哩。

陟宫本是侠义之士,见有人来解了围,怎会袖手旁观,便一咬牙,单手提着钩镰枪又杀出村寨来。

片时,陟宫与玄姬会在一处,原来是一位小姑娘哩。

陟宫大喊道:“姑娘:山匪众多,姑娘还是快随我撤入村寨中去吧!”

“好!先撤入村寨!”玄姬清脆地应了一声。

于是二人杀出一条血路,径奔入村寨内,可是老管家陈元毕竟年迈,殿后保护小姐安全,被山匪斩杀身亡。

吴三巴子率领众山匪随后杀至。

但村寨门楼上,霎时飞来一阵箭雨,射倒了数十人。

山匪惧怕,纷纷后退。

吴三巴子连续强令进攻数次,但都被射了回来。

此时天色泛亮,吴三巴子惧怕附近官兵知晓,前来围剿,于是他对着门楼上吼道:“陟宫,今日饶你一命,过两日老子再来血洗桃花村!”

吼罢,他丢下满地的尸体,急匆匆率领众山匪撤退而去。

******

东方破晓,山野清朗。

陟宫一边命人通报本县县衙,一边命村民出村收捡尸首埋葬。

玄姬这时才想起老管家陈元,四处寻找多时,发现他已战死在混战之中。她泪珠滚滚,好生难过后悔,发誓要替老管家报仇,最后只好把他同那些战死的村民埋在了一起。

金屏县县衙得到消息,就派来了一位鸟官。

那鸟官先装腔作势,问长问短,命书记做了立案记录,并承诺派遣官兵入风凉山剿匪,然后将村民严训一顿,说私造大量武器,形同谋反,命部属收缴村民弓箭刀枪。

陟宫勃然大怒,大骂鸟官,却被绑缚起来,要送往官府,陷他是肇事者。幸亏玄姬能言巧语,替陟宫说了许多好话,那鸟官才放了人,掳了些刀枪剑棒,又拖着数十具山匪的尸体,进县衙邀功请赏去了。

陟宫怒气未休道:“如今这世道,鸟官府是不会管我们的!那些山匪必会再来,与其等他们来杀我们,还不如我们出奇兵,去杀掉那几个鸟寨主。大家可有胆量的,随我一起去风凉山乌龙寨!”

此语一出,村民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胆颤心惊。

有老者道:“那乌龙寨山匪也不知道有多少,杀他们的寨主,谈何容易,这岂不是把羊往老虎嘴里送吗?”

又有老农哭怨道:“陟宫,是你杀死的驼子六,那些山匪要的是你的命,你一个人去就好了,何必拖着大家一起送死?如果不是里正听你的话,怎么会死这么多人?我那可怜的两个儿子啊。”

“不错!你陟宫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怎么知道有家室的苦处。里正就是听了你的话,才害得大家这样下场,现在里正已经死了,大家说说:究竟该怎么办吧?”又有一位书馆先生道。

书馆先生说的在理,众村民频频点头,大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茫然无措。

“先生你说吧,大家现在该怎么办?”老者道。

“对!先生你说吧,你有学问有计谋,原先大家都听里正的时候,先生也反对过;现在里正死了,我们大家就都听先生你的。”老农附和道。

于是众村民都拿眼觑着书馆先生,一副副欲听下文的样子。

书馆先生干咳一声道:“以我之见:就让陟宫去风凉山吧,大家愿意去的就去,不愿意去的就不去,怎么样?”

“好,就依书生的话。”众村民表示同意。

“那大家有谁愿意和陟宫一起去风凉山啊?”书馆先生目光巡视村民。

“我去!我去!”玄姬举起手来。

书馆先生倒不曾提防这着,冷瞥了玄姬一眼,继续问道:“还有谁愿意和陟宫一起去啊?”

众村民都漠然低头,半晌没有一人应话。

“好!大家既然都不愿意去,那就让这位姑娘和陟宫一起去吧。”书馆先生道。

“不用她去,我一人去便是!”陟宫目含威怒道,“那驼子六在村中强/暴/妇女,杀七八口人,我陟宫不杀这恶人,天理难容!

既然大家现在都害怕了,那我陟宫就一个人去风凉山乌龙寨,与他们作个了断,如果侥幸能保住桃花村,我陟宫便是死了也值了!”

话音落处,陟宫向众村民环施一礼,毅然决然地绰起钩镰枪,大步如流星,走出了桃花村。

******

“陟宫: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玄姬牵着白马追赶上来。

原来书馆先生与众村民想方设法赶走陟宫,以为如此便可以避免乌龙寨山匪的血腥报复,可是在玄姬的眼里,陟宫却是有情有义的热血男儿,因此心生佩服,此时见陟宫孤影前去,就情不自禁地同情起他来。

陟宫闻听玄姬叫唤,便转过身影,抱拳施礼道:“姑娘:此事与姑娘无关,姑娘就不要趟这趟浑水了。陟宫在此谢过昨晚相助之恩。”

话落处,陟宫径转身,撩大步,继续朝前行去。

玄姬拽马缰,紧追上来道:“多个帮手,不好吗?”

第一百二四章:杀奔乌龙寨 客栈治箭伤

玄姬一边牵马紧跟,一边道:“有我帮助你,你未必就是‘送死’。”

“呵呵,姑娘好气魄。我陟宫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只想杀它一个够本,杀它两个赚一个,姑娘没必要随我陟宫去冒这个险。”

“我陈伯昨晚也死在山匪手里,我正要替他报仇呢,如果你不带我去,我也能够找到那风凉山乌龙寨。”

“姑娘执意要去,我陟宫也无权干涉,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大家各不相干。”陟宫不愿连累人家姑娘,加快脚步,往前奔去。

“诶?诶!诶……”玄姬连唤几声,但陟宫早已走远。

“真是个死脑筋!多一个人手难道不好吗?”玄姬一边嘀咕着,一边牵着白马,随后追赶。

其实这是玄姬的少女情窦、在若不经意间就因对陟宫的好感、而被轻轻地给撞开了。

玄姬一时慌张,急急用力牵着白马追赶出五六十米,眼瞅着陟宫消失在山道拐弯处,这才想起乘马追赶哩,于是她蹬鞍上马,猛磕马肚,追赶了上去。

陟宫的脚力自然赛不过马力,眨眼间就被玄姬撵上了。

“陟宫,就凭你这样的脚力,什么时候才能赶到风凉山乌龙寨啊?”玄姬放缓马步道。

但陟宫毫不理会,低头只管前行。

二人走过一里多路,玄姬好说歹说,说得口干舌燥嗓子冒烟,陟宫依旧不理不睬听若未闻,这可惹恼了玄姬姑娘家的脾气,她从来都没有这么憋屈过哩。

“陟宫,你给我站住!”

玄姬忽然清喝道,“我还以为你有多么仗义呢,原来根本就不是!我要替我陈伯报仇,请你带个路而已,难道有这么难吗?”

玄姬一声清喝,陟宫冷不防吓得一跳,而那话仿佛也正击中他的软肋。果真他就停下脚步来,诚恳道:

“姑娘,你要叫我陟宫替你办别的事,我陟宫赴汤蹈火,二话不说,可这单枪匹马杀进匪窝的事,我陟宫还真怕……”

“怕!怕什么?本姑娘都不怕,你怕什么!”不等陟宫把话说完,玄姬就叫嚷道。

“我怕……我怕你这么好的姑娘,如果遭遇不测,那就……”

“怕我?怕我这么好的姑娘……”

玄姬生气地用食指、指着自己的小嘴唇,准备反驳,忽听出那话有夸赞她的意思,便好似吃了蜜饯一样,直从小嘴唇甜到了心里,娇脸“唰”地下羞红,红彤彤地发烧,便把那反驳的话吞进肚中去了。

“本姑娘才不怕遭遇不测呢!走吧,我们一起走吧。”

突然,玄姬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然挈着陟宫的左肩,将他拎坐在马背后道,“坐好了,本姑娘可要快马加鞭了!”

话落处,玄姬双手抖动马缰,猛磕马肚,飞快地奔跑起来。

陟宫惊慌失措,坐在马背后颠颠晃晃便要跌落马去,情急意乱之下,忽然左手揽住了玄姬的纤腰,这才稳住了摇摆不定的身子。

玄姬蓦然感觉到触电般的震悸,娇颜酡红,小鹿乱撞,但她佯装不知不觉,愈加催马疾奔。

陟宫发觉自己举止失当,可是白马跑得掣风驰电般快,又不敢轻易松手,只好揽着玄姬的纤腰,满面噀血,尴尬无语。

******

白马奔驰出二十多里以后,前方山野现出一座疏落的小镇,三三两两的行人走来走去。

玄姬不禁放慢了马程,徐徐而行,以免冲撞了行人。

才进入镇口,陟宫在马背后,虚弱道:“姑娘,就在此歇歇。”

话未落,咕咚一声,陟宫从马背后摔落下来。

玄姬闻声大惊,急跳下马来,伏身观看。

只见陟宫躺在地上,面色惨白,左衣襟上满是鲜血。

玄姬惊慌道:“陟宫,你这伤……没事吧?”

“没…没…没……”陟宫话未说完,昏死过去了。

原来陟宫的左肩被狼牙箭贯穿,一直未医治包扎,经白马一路狂奔折腾,伤口早已扯裂,血流不止,此时他瞥见小镇,忽就支撑不住了。

而玄姬起初也并未在意,此时细想颇为后悔,于是她暗用道力架扶起陟宫,牵着白马,拿着钩镰枪,径投小镇上一家‘青涧’客栈来。

那客栈店小二早已觑见,笑脸迎上,接过玄姬手中的马缰自去拴好,然后引她进入客栈。玄姬要了一间偏僻客房,吩咐小二,没她的叫唤,不得来打扰。小二小心应诺而去。

玄姬关闭窗户及门,暗捻法决,设下符箓结界,然后小心翼翼地解开陟宫的左衣襟。

当瞥见陟宫结实的胸脯时,玄姬不禁臊红了耳根,她稳了稳如鹿乱撞的芳心,先将陟宫移坐在床榻上,然后与之迎面打坐,暗自运功作法起来,替陟宫祛污活血,化合箭伤。

果然道门法术精妙无比,过有几个时辰,陟宫的箭伤奇迹般地渐渐愈合起来,完好如初,连伤痕都无。

可是玄姬却大大消耗了元气和法力,一时疲惫不堪,昏沉沉地侧卧在陟宫身边睡着了。

流光无声,夜去昼来。

经过一夜的休息,陟宫身心恢复,慢慢睁开双眼。

猛然间,他看见玄姬躺卧在身旁,直吓得“哇啊”一声惊叫,跳下了床来,拉门欲出,可是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拉不开房门。

拉门的动静就惊醒了玄姬。

她一睁眼,正瞥见陟宫一副惊慌欲逃的样子,便道:“那门是我关的,你拉不开它的。”

“你?这大白天的,你把门关着作甚?”陟宫不知已过去一夜,还只当是前日哩。

“不关门怎么行?”

“这?这这……你快开门!被别人看见,怎么说得清楚?”陟宫着了急,双手紧抓门把,右脚蹬在墙壁上借力,拼命想拉开门。

“有什么说不清楚的?”玄姬见他慌乱的样子,含笑道。

“你?你还好意思问?我以为你是一位好姑娘,原来你却是这种不知羞耻的姑娘!”

“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玄姬虽然心地单纯,初入俗尘,但“羞耻”二字的意思,她还是懂的,因此不免有些恼怒。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成何体统?”陟宫大叫道。

“你?”玄姬忽然明白其意,十分委屈道,“人家还不是为了你。”

“为我?”

“人家为你治伤,怕有人打扰,这才关了房门的。”

“为我治伤?”陟宫吃了一惊,低头观看,果然左胸肩全部裸露在外面,箭伤已然痊愈,而且连伤痕都没有。

他慌忙整理好衣襟,又尴尬又后悔,“这…这是怎么回事?”

“人家是用法术替你治伤,如果被别人打扰,人家就会有生命危险的。”

“原来是…是…这样,我…我…是我陟宫误会姑娘了,还请姑娘见谅。”陟宫反应过来,羞愧难当,低头作揖认错,宛如孩子般老实。

“人家就是‘不知羞耻’的坏姑娘嘛,你没有必要认错。”玄姬赌气说过,情不自禁地滴下两颗泪珠来,猝不及防地伤了心哩。

“都是陟宫这张臭嘴胡说八道!我打它,我打它!我打它给姑娘赔罪。”陟宫说着话,果然认真地搧起自己的大嘴巴来。

啪啪声起,清脆响亮,一声紧接一声。

玄姬见此景,委屈顿消,反倒心疼起陟宫来:“好了好了……我要去乌龙寨为陈伯报仇,只要你带我去,这抽嘴巴就免了。”

“行行行,陟宫听姑娘的吩咐。”陟宫伤了人家姑娘,正想方设法补救讨好,因此答应不迭。

玄姬见陟宫俯首帖耳,暗自欢喜,便手捻法决,撤了符箓结界。果然陟宫轻轻地就拉开了房门,他摸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在玄姬的催促下,出离了客房。

二人在客栈中用过简单早餐后,便骑马直奔风凉山乌龙寨而来。

这次却由陟宫驾驭白马,玄姬则坐在了马背后。

在有意无意之间,玄姬的左臂渐渐揽紧了陟宫的腰部,娇脸侧贴在他那结实而宽阔的肩背上。

一匹白马,一对壁人,风驰电掣般奔行在青山绿水之间。

******

乌龙寨三寨主吴三巴子把剩余山匪撤到山林之中。

一夜交战,人困马乏,吴三巴子便放了岗哨,命令其余山匪都原地休息,他也找一片树荫,倒身呼哈大睡。

不妨这一睡竟睡到次日丑时,吴三巴子醒将过来,交代岗哨一番后,便独自一路匆匆奔回风凉山乌龙寨,来见大寨主。

这风凉山乌龙寨的大寨主名唤乌龙飞,行伍出身,曾任过校尉之职,因为打了败仗,怕被砍掉脑袋,所以率领残部落草为寇,占山为王。他屡经战争,九死一生,就把那人生看开了,每日沉迷酒色,逍遥快活。

无数歹徒游民前来投靠风凉山,官府无力围剿,渐成一方势力,犹如归州府境内的霸山一样,在江湖上立有名号。

那日六寨主驼子六路过桃花村为非作歹,被陟宫结果了性命,逃回来的山匪禀报了此消息。乌龙飞闻报大怒,就命老三率领三位寨主下山报仇,扬乌龙寨的威风,顺便掳几个妇人上山受用。

第一百贰五章:花银买路 匪首成亲

乌龙飞闻报,便推开两个妇人,慢条斯理地起了床,漱口洗脸后,径来到聚义大厅。

他慢腾腾地坐上虎皮交椅,扫看了一眼吴三巴子,淡然问道:“老三,事儿都办得怎么样了?”

“禀报大哥:四弟、五弟、七弟全部都完了。”吴三巴子哭丧似地报道。

“哦……完了就完了吧,人命如草嘛,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可带回来几个美人啊?”

“没有带回美人,桃花村还没有攻打下来。”吴三巴子怯怯道。

“什么?”乌龙飞顿起恼火道,“百十个兄弟都打不下一个小小的桃花村?”

“大哥:那陟宫十分厉害,连杀了三位兄弟,小弟与他交手,占了上风,正要攻下那桃花村时,又蹿出个女的来……”见大哥发怒,吴三巴子哆哆嗦嗦地讲叙起攻打桃花村的经过。

不待他说几句,乌龙飞狠拍虎皮交椅道:“别说了别说了,老子听了就烦!”

吴三巴子慌忙住嘴,大眼翻小眼,闷声不啃了。

却在这时,聚义厅外传来叫嚷声:“大哥!大哥!小弟回来了!今日造化,小弟帮大哥抢回来一个上等的货色。”

话音落处,一个刀疤脸大咧咧地走将进来。

只见他身材高大,满腮胡茬,右肩上扛着个*布袋,一走进聚义厅,就把那*布袋轻轻撂在地上。

乌龙飞听说,转怒为喜,快步走到厅下,解开了绳索,剥开了麻布袋。

那麻布袋里果然装着一位小巧玲珑的年轻女子哩,浑身上下穿着大红绸缎的衣裙,面涂胭脂,楚楚动人。

“好货色,好货色!还是亲弟弟会办事。”乌龙飞双眼冒光,咽着口水说罢,便吩咐左右把那小姑娘抬入后院,好好洗刷一遍,准备享用。

刀疤脸继续道:“小弟刚下山,就撞见了这新娘子,便抢了回来送给大哥,这还是大哥的福气啊,老天指定着大哥今日又要当一回新郎啊。”

“哈哈哈哈……妈里个巴子!老子也不知当了多少回新郎了!今日撞个喜庆,大家就同欢一场。”乌龙飞豪笑道,“老三:那桃花村的事就先缓缓手,今日你和老二替大哥弄个人模人样的喜事出来,大家热闹热闹。”

“是,大哥。”吴三巴子唯唯诺诺。

然后,他便同刀疤脸出了聚义大厅,指挥山匪操办喜事去了。

******

玄姬和陟宫一路打马飞奔,晌午时分已到了风凉山附近的村庄。

陟宫江湖经验丰富,为防止山匪认出,在下马之后,便弄了些草叶磋碎,抺在身上脸上,又抓了两把灰尘再抺擦了一遍,顿时显得风尘仆仆,脏脏兮兮。尔后他又叫玄姬如法炮制。

玄姬皱眉半晌,才极不情愿地依葫芦画瓢抺擦了一些草叶汁和灰尘。

二人简单乔装后,便来寻找村民,打探进入乌龙寨的路径。

几个村民听问,吓得面如土色,如兔子般飞跑,须臾不见了人影。

正在二人无奈之际,忽见七八个拿枪挎刀的家伙,喜气洋洋地赶着两辆牛车缓缓路过,那牛车上装满绫罗绸缎、灯笼彩带、烟花炮仗等物。

陟宫便迎上去,抱拳道:“诸位大哥有礼,请问乌龙寨怎么走?”

其中有一位八字须骨碌眼道:“你是什么人?去咱乌龙寨作甚?”

噫嚱!原来这几个家伙正是乌龙寨的山匪,奉命下山采办喜庆之物,已然在附近集镇采办妥当,正要返程回山,但他们不知陟宫就是斩杀乌龙寨六寨主的凶手,更不知玄姬的来历。

陟宫闻说暗喜:撞巧了,真是老天借光哩!

于是他道:“原来诸位大哥就是乌龙寨的好汉。我兄妹二人在江湖上结了仇,正想投奔乌龙寨去,不想在此遇见诸位好汉,还请诸位好汉帮忙引见引见。”

话落处,陟宫从腰间解下一个小银袋,递给八字须道:“这是小弟的全部家当,还请各位好汉笑纳,帮衬帮衬则个。”

八字须抓过小银袋,掂了惦分量,约摸五六两之多,甚喜道:“看你兄妹俩拿枪背剑的这么狼狈,肯定是惹了仇家走投无路!算你兄妹俩走运,今晚正逢着咱家大王办喜事,你这银子就算拜山的帖子随份的钱吧。”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银子果然就是好哇,转眼打通了关节!

陟宫频频鞠躬致谢道:“多谢大哥,多谢大哥……”

“小事小事,四海之内皆兄弟嘛,你兄妹俩以后就跟着我混吧。”八字须将银袋揣入怀内,吆喝一声:“走!大家上山吧。”

“走走走……上山上山!”

“驾起!驾起……”

其余山匪一阵咋呼,赶动牛车,缓缓朝前行去。

陟宫暗松了一口气,遂牵着白马,与玄姬随后慢慢而行。

走过三五座萧条破败的村庄,渐渐进入风凉山,又走过几里地,便看见乌龙寨第一道山寨寨门。

八字须和寨楼上的山匪打过招呼,伙同众山匪赶着两辆牛车进入了山寨,陟宫和玄姬夹杂其中,顺利过关。

趁着众山匪搬下牛车上的物件时,陟宫去把白马拴在一颗大杨柳下,然后对玄姬使了个眼色,双双溜之大吉。众山匪一时来来去去,忙碌不停,因此并未觉察出来。

******

落日西沉,薄暮暝暝。

乌龙寨到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一派喜庆景象。

而聚义大厅周围,更是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此时聚义厅外,烟花冲天,炮竹砰响,绚丽天空。

聚义厅内,乌龙飞打扮成新郎官的模样,满脸红光,乐乐呵呵,牵着被抢来的姑娘,要玩那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夫妻对拜四送入洞房的把戏。

那小姑娘头顶红盖头,身穿大红衣,被两个妇人左右押行来行婚礼。

吴三巴子等众山匪围在一旁鬼呼狼嚎地撮哄,但人家姑娘扭来扭去,就是宁死不从。

三来四去可就激怒了草头大王乌龙飞!

他三两步走上前,随手揭飞红盖头,一巴掌就扇在那小姑娘的粉脸上:“你这小妞,不是要做新娘吗?老子今日好意成全你,你却不识抬举!”

“你们这些山匪,杀人性命,抢夺民女,将来一个个不得好死!”那小姑娘跌倒在地上,泪流满面地骂道。

“哈哈哈哈……好!好!骂得好!”乌龙飞异常兴奋,然后转身对众山匪道,“兄弟们,你们看:这姑娘还有一股狠劲儿,等会儿看老子怎么收拾她!”

“大哥威武!”

“大哥威武!”

众寨主和头目纷纷举手高呼,声震聚义大厅。

“哈哈哈哈……”乌龙飞仰天大笑,仿佛真个威武非凡哩。

这时刀疤脸大叫道:“大哥,你就不要弄这虚头了,快去洞房花烛夜吧,兄弟们还等着吃酒呐!”

“妈里个巴子,在这山上呆久了闷得慌,老子要给你们寻个乐子耍耍,你们却不领情。既然大家没什么兴趣,那就都散了散了,老子也要办正事去了。”

乌龙飞说罢,一伏身,一伸手,恰如老鹰抓小鸡一般就将那小姑娘抓扛在肩头,大步朝聚义厅外走去。

那小姑娘手抓脚弹,可怜白费力气。

众山匪早已司空见惯,一哄而散,抢坐酒席,顿时间大碗肉大碗酒,闹闹哄哄地山吃海喝起来。

******

陟宫和玄姬混在山匪之中,把聚义厅里的光景全瞥得一清二楚。

玄姬恨得咬牙切齿,几次准备动手,但都被陟宫按住肩头阻止住。

这时,觑见乌龙飞扛着那小姑娘孤身离去,却不正是动手的绝佳机会,因此陟宫轻撞了玄姬一下,玄姬明白其意,二人便从山匪群中穿行出来,佯装若无其事地跟踪乌龙飞。

这一来众山匪都在吃酒寻乐;二来不提防有人胆敢进寨惹事,所以防备十分松懈,陟宫和玄姬便轻而易举地跟入了乌龙飞的后院洞房。

乌龙飞自然也没料到有人跟踪,喜滋滋地把那姑娘扛到布置一新的洞房内,用脚后跟关了房门,放倒小姑娘在床上,就如狼似虎地剥起衣裳来。

那小姑娘还是黄花闺女哩,拼命反抗,但怎抵个事儿,三下五除二就被扒剥得只剩下两件小衣了,雪白光滑的姑娘家身子横躺在床上,仿佛摸一下就能摸出一把水来哩。

乌龙飞盯得热血沸腾,两颗眼珠子都要掉落下来似的,一边咕咚咕咚咽着口水,一边奶奶妈妈地乱叫乱喊,猛然间就扑身压上来。

那小姑娘脚蹬手抓,竭力挣扎,但须臾就有气无力了。

乌龙飞极度亢奋,刚想行那龌龊事,忽听见那洞房门被拍得啪啪直响,他不由猴急狗跳地骂道:“什么鸟人!不知老子正要干事啊?”

但听房门依旧拍响不停,却没有人回应。

乌龙飞腹下一股热火正在乱窜哩,便气冲冲爬下床来,就刀架上抽出一把大刀,径奔到门前,拉开门,恶骂道:“什么鸟人不懂规矩,当心老子一刀要了你的狗命!”

“本姑娘要你的狗命!”

第一百二六章:荡平乌龙寨 火烧风凉山

乌龙飞顿时吓得面色骤变,但是他毕竟是行伍出身,久经战场,随手猛然扣上房门,身影后退一丈多远,躲过这猝不及防的一击。

与此同时,猛听“咣”地一声巨响,洞房门被重重地踹开,玄姬和陟宫旋风般冲杀进来,一个挥鸳鸯剑就刺,一个挺钩镰枪便扎。

乌龙飞不知端倪,慌恐不迭,一边躲闪应战,一边大呼大叫:“来人啊!有刺客!来人啊!有刺客……”

喊不到七八声,忽听“噗哧”一声,玄姬的左剑直刺入乌龙飞的前胸,直透后背五寸有余。

原来乌龙飞好色如命,身体早已淘虚,武功自然也生疏许多,而玄姬和陟宫又非寻常之辈,再加上洞房狭小,闪躲受制,因此交斗不过八九回合,乌龙飞便被玄姬一剑刺中胸窝。

乌龙飞单刀落地,面部抽搐,双手紧紧攥住剑锋,嘴巴里咕嘟嘟直冒血:“你们…你们是……是什么人……”

“老子金屏县桃花村陟宫!今日专门杀你们这些山匪来的!”陟宫抖动钩镰枪大喝道。

“好…好…老子这一辈子也值了,人命如草,完就完了……”

“老子正要你完了!”陟宫大吼一声,抖枪直扎入乌龙飞的脖子,复将双手一绞,往回一拽。

“咕咚”一声响,乌龙飞的脑袋被钩镰枪割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下,颈腔处黑血喷射,溅红洞房,尸体摇摇晃晃,栽倒在地。

那小姑娘见状,早已吓得躲在婚床角落里,战战兢兢,抖瑟不停。

陟宫抓起乌龙飞的首级,与玄姬踏着一地黑血走出了洞房,准备向聚义厅内吃酒的山匪示威。

二人刚走到院内,刀疤脸和吴三巴子已经率领无数山匪赶过来了,原来有山匪听见“有刺客”的叫唤声,便急忙禀报了两位寨主。

那刀疤脸可是乌龙飞的亲弟哩,见他大哥只剩下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被别人攥在手里,那个挖心般疼痛就甭提了。

他挥刀叫吼道:“兄弟们,给我把这两个鸟人剁成肉酱,为大寨主报仇!”

叫吼罢,刀疤脸率先提大刀冲砍上来。

身后无数山匪呐喊呼吼,蜂拥而上。

“你们谁敢上来,陟宫在此!”陟宫暴吼一声,抖手将那颗首级打将出去,挺钩镰枪护在玄姬前面,准备应战。

刀疤脸闪身躲过乌龙飞的首级,照旧率山匪扑杀上来。

见此景,玄姬叫唤道:“陟宫,你退后,让本姑娘来!”

“你要干什么?”陟宫紧张道。

“我师父说过:纵恶就是欺善。一看这些山匪,就知道全都是恶人,本姑娘今日要大开杀戒了!”玄姬在聚义厅时就已忍耐不住,此时见众山匪汹汹杀来,除恶之心顿生。

话音落处,玄姬掩身上前,将子午鸳鸯剑祭起空中,十根玉指频结法印,口中念起咒语来:

“青萍起于微末,

松柏舞于苍际,

风来!

剑落!”

“落”字才定,鸳鸯剑忽化成两道白晃晃的光芒,旋裹风影,穿梭于那些山匪之间,“哧哧哧”的细微声,连响一片,仿佛有无数点着的火柴淬入水中熄灭的光景。

刀疤脸和吴三巴子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剑光穿胸而过,一前一后,仆地身亡。众山匪正在惊骇时,忽然也一片片倒地,恰如被机器收割的麦子一般。

顷刻间,众山匪无声无息地仆倒大半,剩余的山匪仿佛梦中初醒,扔枪的扔枪,丢刀的丢刀,哇啊惊叫,纷纷乱逃,逃得及的保住一条小命,逃不及的被斩杀在半道上。

陟宫看见这般光景,惊得呆如木鸡,因为他从未见过这种诡异之事哩。

那话间,但听玄姬捻决喝声“回”,鸳鸯双剑便各卷一道风影落入了她肩后的剑鞘之中。

瞥见陟宫发呆似的,玄姬便伸手在他眼前拂了拂:“陟宫?陟宫!你傻了啊?”

“啊?啊…哦……”陟宫猛然醒过神来,顿时面露尴尬之色。

“我们快去追杀那些山匪。”

“好!”

陟宫应一声,便随玄姬双双杀入乌龙寨聚义厅。

但见聚义厅里灯火通明,悄然寂静,满地破坛碎碟,狼藉一片,原来众山匪得知几位寨主被杀,早已树倒猢狲散,逃得净光。

玄姬洋洋得意地往虎皮交椅上一坐道:“总算替陈伯报仇了。这些恶人,最好杀得一个不剩才好。”

“正是!剿了这些山匪,桃花村再也不用担心这乌龙寨了。”陟宫一边说着,一边谨慎地四处张望,防止有躲藏的山匪突然发动攻击。

确定聚义厅里没有山匪后,陟宫才放下心来道:“原来姑娘有这么好的本事,我还一直为姑娘担心呢。”

“这算什么,我还有厉害的本事呢。”玄姬十分得意道,“所以说‘有我帮助你,你未必就是送死’嘛。”

“那你为何不在桃花村就使出本事来?”

“这…这你就不知道了。”玄姬认真道,“我师父叮嘱过我:不要轻易使用道术。这道术就和力气一样,也是有消耗的,使一分便少一分,使两分便少两分,越使的多越难恢复,如果消耗太大,是会伤元气甚至性命的,我在客栈给你治伤时,就消耗了不少元气呢。”

“哦,是这样啊。我听人说过什么元气啊,飞剑啊,御风飞行啊,长生不老啊,原先我都不信,今日看见姑娘的飞剑,我还真相信了。”

“这些都是恶人,除恶就是扬善,今日我就牛刀小试啰,但我的道术也不能乱用,以免消耗元气,因为师父说了,我是应荆州‘九阳逆劫’之数,还有一场恶战等着我呢。”

“哦,这就怪了,我师父也说过,我将要在荆州完成一件大事哩。”玄姬那么一说,陟宫也想起他师父说的话来。

“真的啊,这么巧,也在荆州?那你完成什么大事啊?”

“我不知道,我师父也不知道,只叫我呆在玉屏县,到时候自会有人来找我。”陟宫摸摸脑袋道。

“叫你呆在玉屏县?一个人呆在玉屏县多没意思啊,不如到归州府我家去吧,保管你比现在过得好,说不定将来还能讨个好前程哩。”

“我陟宫自小无父无母,是师父把我养大的,他还教了我武功和枪法,今年正月师父死了,只留下这一杆钩镰枪给我。师父最疼我,我当然要听师父的话,我哪里也不去,只呆在这玉屏县,谢谢姑娘的好意了。”陟宫直叙胸臆道。

经过两日的接触,玄姬早已对陟宫芳心暗许,但又不好意思直说,便找了这个借口,却不料遭到拒绝,她刹时不高兴起来道:“你还没问我为什么邀请你呢,就拒绝我?你…你忘恩负义!”

“我?我忘恩负义!”陟宫莫名其妙。

“昨晚我才给你治好箭伤,今日你就不想理我了,不是忘恩负义那又是什么?”

“这…好吧,你说为什么邀请我,如果要能说服我,我就随你去一趟。”陟宫无奈道。

“我爹是归州府府尹,现在正遭受厉鬼附体残害。我见你有本事,就想请你做个帮手,帮助我一起除掉厉鬼,救我爹娘,可你……”玄姬想起父母,不禁眼含泪花,言语有些哽咽起来。

陟宫一看玄姬泪眼婆娑,就束手无策了,心肠顿软道:“姑娘,你好好说话就好好说话,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好了好了……我答应和你一起去归州府好了。”

“真的?你答应我了!”玄姬闻说,一抹泪花,高兴地跳下虎皮交椅。

“当然是真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

“不过什么?”玄姬咯噔一惊。

“不过事后,我还是要会回玉屏县的。”

“诶…你真固执!我师父是得道的真人,她老人家说的话,我还半信半疑呢,你那师父又不是神仙,说的话你就全当了真?”玄姬微叹道。

“我师父虽不是神仙,但也是一位算命先生,看相极准,无人不信。给我算的命,没有一件不准的。”陟宫沉色不乐道。

“好了好了……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只要你帮我除鬼,救我爹娘就行。”玄姬不愿再争道,“现在山匪也除了,你说怎么办吧?”

陟宫见问,扭头四处瞅瞅,忽然目露杀气道:“我看不如一把大火烧了这乌龙寨,也好叫那些山匪日后没了窝。”

“好!一把火烧了这乌龙寨,除恶就是扬善!”玄姬鼓掌道。

二人商量既定,便取聚义厅中的火把,高高兴兴地四处点起火来。

顷俄间,大火燃烧,映红夜空。

有些山匪躲藏在暗处望风,不愿离去,此时见大寨起火,一个个好似寡妇死了大头儿子――没有指望了,只好纷纷逃下山去。也有被掳上山来的婆娘,见此景,慌慌张张收捡了软细包裹,溜之大吉。

第一百二七章:留芳名 回家府

“小姑娘,你跪在我脚下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陟宫一手执着火把,一手慌来扶起小姑娘。

“小女谢过壮士救命之恩。”小姑娘梨花带雨,连磕仨头,这才站起身影来。

玄姬举着火把走将近来,小姑娘便又屈膝欲跪,但玄姬拉住不允。

陟宫道:“小姑娘:我们已经剿灭了这乌龙寨,你现在平安无事了,可以回家去了。”

小姑娘低下头,默然无语。

玄姬责备道:“这黑灯瞎火的,你叫人家小姑娘怎么回家去?”

“哦,这倒是。”陟宫拍脑袋道,“小姑娘:你是哪里人氏?看你这么瘦弱,等天亮了以后,我送你回家去吧。”

陟宫此话一出,玄姬在旁边生生气得半死:刚才我求你,你还推三阻四的呢,现在竟然主动送人家小姑娘回家!

于是她酸溜溜道:“小姑娘,你这又漂亮又瘦弱的,人家公子担心你半路上又被抢劫了去,要送你回家哩,你就快快说出家中地址吧。”

小姑娘闻说,吧嗒吧嗒滚下泪珠来:“我本是这附近张家村人,今日出嫁,不料遇见山匪,家人已全被山匪杀害,现在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啊?这这……这我把你往哪里送去啊?”陟宫急得直抓耳挠腮,却是未料到竟然出现这种情况。

“我看啊:你就把这小姑娘带在身边吧,反正我感觉你两个还是蛮般配的。”玄姬恨恨地调侃道。

“姑娘不要胡说,不要胡说……”陟宫囧得满脸通红,着急道,“小姑娘,你好好想想,好好想想还有没有别的亲戚。”

“小女还有一个姨娘,大约离此地有一百多里地。”小姑娘道。

“好好好……就是两百里三百里也无妨,等天亮了以后,我就送你去!”陟宫如获大赦,他还真担心这小姑娘无依无靠,粘上了自己哩。

此事议定后,二人继续点起火来。

小姑娘则一直跟在陟宫左右,寸步不离。

玄姬每次多瞥一眼,心中就多一分不爽,恨恨地将火把猛戳猛点火。

******

二人从山顶一直点火烧下了乌龙寨,整座风凉山仿佛起了一堠堠的烽火,或在山巅,或在山腰,火光冲天,甚是壮观。

天色也在火光交辉中渐渐明亮起来。

当火把点到山寨第一道寨门时,天色已然大亮。

所幸白马还系在那棵桦树下,玄姬便去解了缰绳,走到陟宫面前,虽然心中明明已有了答案,但仍然忍不住问他道:“你准备去哪里?”

“我已答应了人家小姑娘,送她去她姨娘家。”陟宫答道。

玄姬禁不住芳心微微震颤:“那我呢?你先答应我的呢。”

“姑娘你有一身本事,自然可以自己去归州府,不比这小姑娘孤单可怜,我必须送她回去。”

哼!难道我就不孤单可怜吗?玄姬说不岀酸溜溜的恨意,但又觉得陟宫说的在理。

于是她索性把马缰递给了陟宫,柔声道:“那你快去快回,我在归州府等你。”

“姑娘放心:我送回这位小姑娘后,就去归州府找你。”

陟宫说过,翻身上马,又伸手把那小姑娘轻轻提上马背后,双手带住缰绳,双脚猛一磕马肚。

那白马吃疼,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嘶溜溜的仰嘶,猛然落地,撒开四蹄,旋风般疾驰而去,一阵黄尘飞扬起来。

玄姬忽然心生难过,双手喇叭似地罩在嘴边,大喊道:

“喂!陟宫,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我叫:赵―玄―姬――你一定要记住这个名字,到归州府赵府找我啊!”

“知道了!姑娘一路保重!”

余音萦绕处,陟宫驾驭白马已然消失在下山的山道上。

玄姬心中好生失落,怅怅地望眼欲穿。

但见群山绵延,峰回路转,早已不见了陟宫的踪影,只剩下马蹄哒哒声,踢踏在心房,响彻在耳畔,渐去渐远。

此地一为别,萧萧班马鸣。

******

玄姬惆怅凝望许久。

晨风呼吹寒意,她才一哆嗦回过神来。

陈伯已去,陟宫离开,玄姬孑然一人,便欲御风去归州府,但又不认得来去路径。思之无奈,她便徒步下山,寻找到一座小镇,买了一匹黄骠马,问了通往归州府的大道,一路快马加鞭而归。

沿途之中,玄姬问过三次路径,在晌午时分已然到至归州府。

进入城后,打听到赵府府邸,径来到大门楼前,在拴马桩旁拴好马匹,玄姬便一边兴奋地叫唤着爹娘,一边噔噔噔地快步捡阶而上。

老管家陈元已死,谁个认识她?

门卫便拦路盘问。玄姬自报了姓名,又拿出老管家交付的书信。门卫看罢大喜,飞奔入府禀报。

赵大人夫妇得知女儿归来,喜出望外,双双迎将出来。

阔别一十四年,一朝相见,三人拥作一团,喜极而泣。过了良久,大家才相互半依半搂地入了赵府大厅。

原来当初金华夫人和玄姬父母说好的,学艺十五年方可下山,半途不准回家,如果不是家遭巨变和“九阳逆劫”之数,玄姬依旧会在青城山九室洞修道学艺哩。

夫人格外激动,伸手轻捏玄姬的左耳轮,仔细观看,泣不成声道:“是…是我姬儿,是我姬儿……这耳根下的枫叶胎记,一眼就认得出来,这一眨眼的功夫,我姬儿竟然就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家了。”

原来玄姬出生时,左耳根下有一片豆蔻般大小的枫叶形状的朱砂胎记,夫人一直牢记在心里哩!

玄姬轻轻抚去夫人的清泪道:“师父她老人家说过,一定要在青城山住够十五年,才能帮姬儿度过劫难,因为家中遭变,所以这才遣姬儿回来了。从现在起,姬儿可以天天陪在娘的身边了。”

“姬儿呀,你回来了就好。也不知哪一世造的孽,你爹爹被厉鬼缠上了身,常是昏昏沉沉,神志不清,这到底该怎么办哟!”夫人伤心啜泣道。

“娘不要怕,姬儿已经知道此事了。姬儿在青城山学的就是降魔除妖的本事,如果厉鬼再来纠缠爹爹,孩儿一定打他们个灰飞烟灭。”

“姬儿呀,这可不是一两个鬼啊,那后院的听风阁里有十多个恶鬼哩。”夫人心里担心夫君,迫不及待地盼望女儿玄姬将鬼驱走。

赵大人闻说,埋怨道:“夫人:姬儿一路劳顿疲惫,这才刚回来,你就唠叨个不停,我看还是先让女儿休息好了再说不迟。”

“老爷:你看这日头快要偏西了,那厉鬼马上就又要来了,我这心里头、是一点踏实都没有啊。”夫人叹道。

赵大人闻听此话,不禁悚然一惊,潜意识地朝大厅外觑了一觑。

除过大门前投射的一大片阳光外,剩余的就是从花格落地窗上穿进来的阳光,把一排排落地窗的影子淡淡地印在水磨地上一动不动,而花格子里漏入的道道阳光,朦朦胧胧,毛毛乍乍,仿佛其中流动着一种说不出的诡谲和恐怖。

“爹爹莫要怕,就是有三五十个厉鬼,女儿也能对付得了。”玄姬瞥见父亲满脸惊惧之色,便出言安慰道。

“嗯。”赵大人故作镇定,然后转移话题道,“姬儿:怎么没见老管家回来?”

“这……”玄姬犹豫片刻,弱弱道,“陈伯他…他已经被山匪杀害了。”

“这是怎么回事?”赵大人大为震惊。

“事情是这样的……”玄姬一声说过,便一五一十地将她下山所遇之事说了一遍,包括桃花村斗匪和剿灭乌龙寨。

赵大人闻说,长叹一声道:“爹怕厉鬼知道此事,这才暗地里派年迈的老管家叫你回来,好让它们不防备,不曾想……唉……姬儿呀,陈伯可是赵家的老功臣啊,从今以后凡是逢节祭祀,你可别忘了烧些纸钱给他。”

“是,孩儿知道了。”

“你路途劳顿,先休息去吧,稍晚再来叙话。”赵大人说道,“夫人,姬儿才回家中,各处还不熟悉,你就送送姬儿去吧。”

“是,老爷。”夫人答着话,站起身来。

刚要领玄姬离去,她突然面色惨白,惊恐大叫起来:“鬼来了!鬼来了……”

话未落,夫人直扑入玄姬的怀里,好似惊吓坏了的小孩。

赵大人闻呼,也吓得面如土色,哧溜一声就钻入桌子底下,抱头趴地,浑身颤抖不停。

“鬼在哪里?”

玄姬右手一把搂紧夫人护定,左手忽自肩后刷地抽出宝剑来。

“我刚……刚看见它……到…到院后听风阁子里去了。”夫人战战兢兢道。

“来人啊!”玄姬大声叫喝。

呼声才落,慌慌张张奔进来十多名家兵,虽然手拿刀枪,但各个手脚打颤,好似风抖帆篷一般。

玄姬便命令众家兵保护父母,然后取鸳鸯双剑在手,唤一名亲兵前头带路,直奔后院听风阁而来。

值时不过日昳,阳光依旧明亮,洒落在地上,晃花人眼。

第一百二八章:初战告捷 女儿沐浴

那家兵战战兢兢在前面引路,玄姬在后面聚精会神四周观望,连地上的蚂蚁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远远看见后院北角花荫中的听风阁,那家兵便停住脚步,浑身打颤,再不敢前行了。

玄姬才要问话,忽听见一阵言语声传来,隐隐约约,奄奄灭灭。她暗自吃惊,就丢下那家兵,蹑手蹑脚地走向那北角花荫中的听风阁。

越走近,那话音越清晰,正是鬼在说话哩。

玄姬悄悄潜入听风阁内,却见阁厅内除过家具旧物,空空荡荡,不见鬼影,仔细辩听声音,就发觉阁厅正西角有一道暗门,微微透露光芒,声音正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哩。她遂潜行过去,紧贴暗门侧墙,提耳倾听。

但听道:“大家看,好酒好菜!这可是我刚刚跑了几十里地,从斋庙里弄出来的。”

“幸苦七弟了。这鸡鸭鱼肉全都有哇,还有一坛泸州老窖啊!”

“五哥,跑腿是小事儿,只是这样偷偷摸摸,提心吊胆,总归这心里不爽。咱二明王也太谨慎了,好歹咱们也都是鬼王,怕它个逑啊。”

“七弟,咱二明王心深智广。咱们虽然缩头做事,但也没什么风险可担,另外几位明王大张旗鼓,横行阳界,却不早就闹得不安生了?据说还丧了几位鬼王兄弟,哪有咱们这等闲情,有空时还能喝上个小酒。”

“六哥说的没错,小心驰得万年船,这差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说的是,说的是。十弟,快把牌九挪开,咱们来喝上几碗。”

“好好好……”

暗室里果然有鬼,而且还是四位鬼王!

它们分别是二明王属下的五鬼王,六鬼王、七鬼王、十鬼王,其中赵夫人看见的正是从斋庙里弄来酒菜的七鬼王。

四位鬼王正自你一言我一语地叽叽咕咕闹着嗑,哪里提防暗室外有人偷听。

玄姬一边偷听,一边用剑尖慢悠悠地挑开暗门。

暗门缝隙一点点变大,里面的光景也一点点地清晰起来。

猛然间,暗室里露出一张大方桌,四周随意姿态坐着四位鬼王,有红脸的,有黄脸的,有白脸的,有靛脸的,而且都是独角秃顶招风耳,突眼阔口长獠牙,蓬鬓倒攒,赤腿裸膊,腰间都只系一块豹皮短裙,端的凶恶非常。

三位鬼王才围着桌子掷过骰子,推过牌九,赌过冥票,此时已经将骰子牌九挪到一边,一位正在上齐鸡鸭鱼肉,一位正在扒拉酒坛,一位正在摆放碗筷,准备吃酒哩。

觑见这般光景,饶是玄姬身怀道术,也是吃惊非小,但她救亲心切,哪有恐惧之理!她猛然一脚踹开暗门,指剑厉喝道:“你们这些恶鬼,竟敢青天白日来我家作祟!”

四位鬼王正筛酒拿筷,准备开吃哩,猛听到厉喝声,都激灵灵打个惊怵,那十鬼王更是吓得手里的筷子一哆嗦,便把一块鸡屁股肉给抖落在地上去了。

鸡屁股肉肥腻而且油多,正是十鬼王的平生至爱,因此他舍不得丢弃,便趴下身来,伸长脑袋,急急忙忙满地寻找。

这不是正好给了玄姬绝杀的机会?

“饿鬼!看剑!”玄姬清脆脆娇喝一声,已然跳进暗室,挥剑劈将下来。

一道白光闪处,十鬼王躲闪不及,脑袋咚地一声掉落在地,巧不巧就滚到那块鸡屁股肉旁边,掉头事小,吃不到鸡屁股肉事大哩,那大嘴巴还张了几张,可没咬住鸡屁股肉,便同身体化见飘散。

电光火石之间,玄姬一剑就斩杀了十鬼王!

五鬼王惊醒过来,哇啊暴叫一声,猛然就将手中的酒坛照玄姬砸来。

玄姬一个高弹腿,把那酒坛踢得哗啦粉碎,酒水四溅,香气飘荡。

其余两位鬼王突遭骤变,慌忙抓过一旁的刀枪,蹿将过来,六鬼王挥刀,七鬼王舞枪,展开左右夹击。

五鬼王也取来双股钢叉,恶狠狠地杀奔上来。

玄姬首杀成功,精神倍增,子午鸳鸯剑舞成片片寒光,一时前拔后挡,一时左刺右斩,身影旋转犹如惊凤飘逸,剑气纵横恰似秋风凛冽,暗室虽小,她却游刃有余。

三位鬼王越战越胆怯。

斗过二十多个回合,七鬼王的枪缨忽然缠住了五鬼王的钢叉,一时抖落不开,身子兀自磨转,叠在了一处。

玄姬瞅得准,飞剑刺去。

正从七鬼王后背穿胸刺去,饶是五鬼王眼明手快,撒开钢叉,飚在一旁,才未被一箭双雕。七鬼王闷声不吭,仆地化见。

“六弟速走!”五鬼王捡回性命,恐然大惧,招呼一声,哧溜溜已然遁出暗室。

六鬼王也急把身影一晃,阴风呼卷,随后逃去。

玄姬疾步不停,飞奔追出。

但见院内阳光融融,树影斑驳,早不见了两位鬼王的踪影。

******

虽然逃脱两位鬼王,但玄姬也算初战告捷。

她高高兴兴收剑入鞘,大踏步走入大厅来拜见双亲。

赵大人夫妇依旧抖抖瑟瑟地同躲在桌下。众家兵屁股朝桌,围成大半圈,面对大厅四周守护,各个目露惊恐,忐忑不安。

玄姬走将近前,拂开众家兵,半伏上身,对着桌底下,唤道:“爹,娘:您们都出来吧,女儿已经杀退恶鬼,现在已经没事了。”

“姬儿果真杀退恶鬼了?”赵大人将信将疑,慢腾腾从桌底爬了出来,又伸手牵出夫人。

玄姬小心翼翼地把双亲扶坐在正堂椅上,自信满满道:“是哩,女儿已经斩杀了两个恶鬼,但让它逃走了两个。”

“大人:小姐说得不假,小的亲眼看见两个恶鬼逃走了。”适才领路的家兵作证道。

“哦……”赵大人闻听此话,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用袍袖拭拭额头密集的虚汗道:“姬儿果然艺成归来,叫爹甚是欣慰,但是只有你一人,恐怕除不了那么多鬼啊。”

“爹,您还不知到女儿的本事呢,再来多少鬼,女儿也照样结果了它们。”玄姬颇为自负道。

“好!爹相信姬儿,但爹估计它们今晚还会来。”州府依旧忧心忡忡。

“爹娘尽管放心,有女儿在呢。”

说着那话,玄姬忽感觉腹中骨辘辘雷响起来,便道,“女儿饿了,等女儿吃饱了,来它一个杀一个,来它两个杀一双,定叫那些恶鬼不敢再来。”

玄姬虽然长得文秀,但却是豪爽的性格哩。

赵大人心中欢喜,连声道好,先唤侍女领玄姬去沐浴洗澡,去了舟车累乏,然后又吩咐厨房准备晚宴,一家吃桌团圆饭。

玄姬欣然,随侍女大步而去。

赵大人夫妇相顾甚喜,闲聊起玄姬年幼时的琐事,彼此充满了往日的欢乐和幸福。

******

这女儿家沐浴洗澡向来繁琐,先是大浴盆,继之盛热水,继之洒香料,最后又是沐又是浴又是洗又是擦,此等事体,若是性急之人定会急昏在浴室了事。

服侍玄姬沐浴的侍女总共有三名,但玄姬十分害羞,不曾让人见过她的女儿身哩!感情也是不习惯别人来侍候,因此诸事准备就绪后,她便叫侍女们都退了出去,自己慢慢宽衣解带,最后小天鹅一般往大浴盆里一泡,热水没颈,浑身舒畅,妙不可言。

玄姬时而捡一朵梅花瓣嗅嗅香味,时而用毛巾蘸水慢条斯理地轻拭身子,陶陶然沉醉在香汤和鲜花的芳香之中。

两日来,她恶战几场,早已十分累乏,在不知不觉中恹恹睡去,连侍女进来加了两次热水也浑然不知。

金乌西坠,繁星闪现,夜幕徐徐拉上了天空。

玄姬正睡得香哩,忽然外面传来一阵笃笃地敲门声,就把她给惊醒过来了。

但听门外夫人轻轻叫唤道:“姬儿,澡洗好了吗?晚宴已经准备好了,等着你呢。”

“洗好了,洗好了……女儿这便来。”玄姬一边慌忙应话,一边匆匆从大浴盆中站了起来。

玄姬来不及梳妆打扮,任一头秀发披散在肩后及腰,然后换穿了一袭粉红衣裙,整个人儿变得温婉清丽,富有灵气。她习惯性地抓起子午鸳鸯剑,开了门儿,轻盈盈地走将出来。

却见夫人独自提着一盏红灯笼站在门首,在淡红的光晕中,她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娘,您这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您没事吧?”玄姬连忙关心道。

“没事没事……我们走吧,你爹正等着你吃饭呢。”夫人轻挽住玄姬,身体仿佛在不停地微微颤抖。

玄姬只当母亲夜来怕鬼,便一手握着鸳鸯剑,一手挽紧她的手臂道:“娘不要怕,恶鬼来了,女儿自会收拾它们。”

夫人支支吾吾,依偎着玄姬走过花径,穿过游廊,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餐厅。

餐厅内的大方桌上早已摆满山珍海味,香气袅袅,但并无侍女,只有其父赵大人正襟危坐在桌子前面。

玄姬轻步上前,欲行拜礼。

却不料赵大人双眼一瞪,右掌猛拍桌子,大喝道:“你干得好事!”

一掌拍下,那桌面碟啊碗啊,哗啷啷乱跳。

第一百二九章:陟宫助战 玄姬受制

玄姬话未落音,忽见夫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明王,你刚才还说过:只要我叫了女儿来,你就不会加害我女儿,保我们全家周全。”

“哼!那就看她愿不愿意与本王合作了!”那赵大人目露凶光道。

闻听此话,玄姬霎时明白过来:爹爹已经被鬼明王附体控制了!

于是她身影急速后退数丈来远,唰地抽剑在手,娇喝道:“鬼明王,只要你敢伤我爹爹半根毫毛,我就要你烟消云散!”,

“哼哼……小姑娘,少要口出狂言,你还是先看看周围再说话吧。”那赵大人霍地站起来,双手背负,一副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样子。

玄姬顿生警惕,用眼角余光扫描周围。

但见前门后门,餐厅四角忽然现出八位鬼王来,一个个握刀拿剑,抱枪执叉,獠牙露唇,目露凶光,那逃跑的五鬼王和六鬼王赫然也在其中。——不用多说,正是这两位鬼王吃了亏,才去禀报了明王。

“鬼明王,你少要吓唬本姑娘,本姑娘才不怕你们呢,多一个也是杀,多十个也是杀!”

玄姬声势夺人,话未落音,飞身如射箭,出剑如闪电,直刺向那赵大人。

赵大人欻然一闪,避在旁厢,从容淡定道:“本王倒要看看你这姑娘有多大能耐。大家给我一起上!”

八位鬼王闻令,舞刀剑,挺枪叉,如风似火一般围攻上来。

玄姬扔掉剑鞘,抖鸳鸯双剑迎战,丝毫也不含糊。

八位鬼王折损两位兄弟,正是来报仇雪恨的哩,一个个都使出平生本领,要置玄姬于死地。

只见刀狂砍,剑猛刺,枪直戳,叉乱扎,餐厅里椅子倒,桌子翻,碟子碎,叮零哐啷纷纷乱响,山珍海味泼洒了一地。

玄姬手仗双剑,跳闪腾挪,更是舍命相拼。

恶战顿饭功夫,玄姬毕竟单拳难敌四手,渐渐落了下风,欲想祭宝,却又被围攻得紧,一时腾不出空来,便被八位鬼王逼入餐厅角落,左冲不出,右攻不破,已然险象环生,命在须臾。

恰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餐厅外忽然威风凛凛地冲进来一位劲装青年,只听他大叫道:“赵姑娘莫怕,陟宫来也!”

但见来者浓眉大眼,身形魁梧,手中提一杆钩镰枪,正是金屏县桃花村的陟宫!

原来陟宫把小姑娘送到目的地后,连一口茶水都没来得及喝哩,就打马往归州府狂奔而来。

却是赶得巧,才打听到地址,进赵府来寻找玄姬,就听见餐厅里有激烈的打斗声,因此他飞步而入,正遇见玄姬身陷众鬼王的包围之中,遂就大喝一声,挺钩镰枪直杀进战团。

你道陟宫为何能看见众鬼之身?

其实陟宫正是应“九阳逆劫更天钟”之数,身赋九阳神气,因此不仅可以看见鬼身,而且还可以杀鬼,他在“青涧”客栈箭伤能够一夜痊愈,除了玄姬运功施法外,也正是得益于他体内的九阳神气。

陟宫突然杀进来,众鬼王一时猝不及防,纷纷退闪开去。

陟宫杀进重围,横枪护在玄姬前面道:“赵姑娘,陟宫来迟了。”

“不迟,你来得正好,正好一起杀鬼!”玄姬忽见陟宫从天而降,眼角眉梢都是欢喜,甜蜜蜜地笑道。

“好!我们一起杀鬼!”陟宫应一声,挺钩镰枪直杀向众鬼王。

那赵大人正想拿下玄姬,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等发来者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时,他挥手大喝道:“给我一起拿下!”

“诺!”

众鬼王齐声应诺,气势汹汹地扑杀上来。

但这回玄姬乖巧许多,有陟宫在前面挡阵,她在后面早就把镂羽云纱暗自准备好了,见众鬼王一起扑来,正是祭宝的好机会。

因此,瞅准时机,玄姬抖手就把镂羽云纱抛将出去。

这镂羽云纱乃是青城山九室洞斩妖除魔的镇洞之宝,四角缀有地、水、风、火四珠,五雷符箓俱全,能生阴阳变化,甚是厉害的法宝。

八位鬼王不曾提防,才冲至近前,忽见一张渔网似的宝贝闪着万道霞光罩将下来,一个个慌忙逃遁,但只逃脱了三位鬼王,其余五位鬼王全被罩在了镂羽云纱之内,跌跌爬爬,折腾不起,也无法逃遁。

玄姬疾步而上,分双剑便要一一结果了五位鬼王。

“住手!你不想要你娘的命了吗?”赵大人忽见众鬼王失利,连忙拎起瘫软一旁的夫人,威胁道。

玄姬闻声大惊,抬头一看,顿时傻在了那里。

而那些鬼王无法趁机反击,只在镂羽云纱中痛苦挣扎不停。

陟宫闻喝,也停住攻击,觌眼觑看,也是惊得呆了。

只见夫人被那赵大人拎在手中,低着脑袋,垂着双手,浑身好似打冷摆子一样颤抖不停。

这时,从赵大人身上倏然飘出一道鬼影来,正是幽冥地府十大明王中的二明王!

他一手拎着夫人,一手拎着赵大人道:“小姑娘,本王对你打开窗户说亮话吧:本王无意加害你全家,只想要你爹帮助本王办点事,待事成之后,本王自会离去。”

二明王见玄姬不仅身怀道术,而且有降妖除魔的宝物在手,便知她的来头不小,因此欲想息事宁人,不愿两败俱伤,坏了大事。

“不管什么事,你先放了我爹娘再说!”玄姬见双亲被挟持,胆肝俱裂,厉喝道,“如果不放了我爹娘,你便是躲到十八层地狱,我也要追杀了你!”

“你先放了我部下。”

“你先放了我爹娘!”玄姬挥剑直指,声音提得更高更响亮。

“好,为表示诚意,本王先放了你爹。”二明王说着,左手轻轻一松。

赵大人噗通掉落在地,陟宫连忙上来,将他搀扶到玄姬身旁。

“再放了我娘!”玄姬继续命令道。

“小姑娘,你可不能不讲理啊,本王已放了你爹,你还没有放了本王的部下呢。”

“不行!你再放了我娘!”玄姬咄咄逼鬼。

“好啊!本王准备要挟你,你到好,反过来、来要挟本王,那你就等着给你娘收尸吧。”二明王勃然大怒,猛举起夫人便要往地上掼去。

“住手住手!我放,我放……”玄姬惊慌不迭,不敢再叫板。

“嘿嘿……”二明王一阵冷笑道,“本王身为幽冥正官,本来不与你们这些草民一般见识,但本明王奉命办差,一时无计,只好暂借你老爹行事,本王既不想打扰百姓,也不想伤害你家人,你又何必惹祸上身?”

“好!本姑娘信你一次,如果你不伤害我爹娘,就速速办好差事离去,但从今往后绝不允许你们再出现在归州府。”

夫人被二明王攥在手中,玄姬无计可施,不得不暂时妥协,遂就捻决收回了镂羽云纱。

五位鬼王惶恐爬起,溜到二明王身旁站定。

不料此时赵大人突然冒出话来:“姬儿,你千万不可答应他,他要借爹的名义,在归州府四处收刮黄金,害得各郡各县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赵大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二明王阴沉脸色道,“如果你们不与本王合作,本王将率领十万阴兵来此,不仅要灭了你们全家,而且还要灭了这归州城!”

“你?你!”赵大人气得浑身直哆嗦。

“小姑娘,为了防止你有二心,本明王不得不将你母亲囚禁起来,只要你协助本明王办差,保你母亲无虞。为了让你放心,本王就将你母亲囚禁在后院暗室里,以示诚意。”

二明王说罢,忽然施展阴尸大法封印了夫人,并吩咐三位鬼王将夫人架入后院听风阁暗室,寻一座铁笼囚禁起来,并设下玄阴鬼符。

三位鬼王架起夫人,脚不沾地的出了餐厅而去。

玄姬眼睁睁看着母亲受罪,不敢反抗,心如刀割一般疼痛。

二明王告诫道:“小姑娘,本王已经给你母亲施了阴尸大法,就算你手中有法宝,但凭你的道行也解不了它,你还是好好听本王的话吧,到时候,本王自会放了你母亲。”

玄姬听说此话,泪珠滚滚,咬碎红唇道:“你说话可要算数!”

“哈哈哈哈……本明王乃堂堂正正的幽冥正官,岂会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小人!本王事成之后,永不再来,但你也要记住你我的约定,不可生有二心。”

玄姬咬牙不语,恨恨而视。

“哈哈哈哈……本王去也。”二明王大笑说罢,阴风旋转,已经倏然而去。

五位鬼王也随之消失无踪。

玄姬凝视赵大人,泪眼婆娑,神色凄惨。

赵大人捣胸悲叹道:“姬儿呀,你不该答应他啊。”

“娘已被他们挟持,孩儿怎能不答应?这鬼明王也说了,等它办完事候,便会放了娘。”玄姬愀然安慰道。

“唉……现在只有信他们的鬼话了,但什么时候才是个了时啊。”赵大人落泪嗟叹。

第一百三十章 霸山定计 真人入牢

陟宫默然无声,随后而行。

赵府的侍女和家兵早被二明王以赵大人的口吻遣散开,而那些侍女和家兵也早知道府中闹鬼,因此一旦有吩咐,就躲藏起来,此时风平浪静,值日侍女和家兵这才小心翼翼地现出身来。

玄姬将赵大人交给侍女服侍,她则带领入陟宫直奔后院听风阁暗室。

夫人果然已被囚禁在一座铁笼之中,仿佛冰雕一般,神情漠然,一动不动。玄姬使出浑身法力,也破不开那阴尸大法,只有跪在铁笼前,紧抓着铁栅栏,凄凄恸哭。

陟宫陪在一边,落泪不已。

******

二明王降伏玄姬之后,借归州府尹之令,继续收刮各郡各县的黄金,暗藏在赵府后院听风阁暗室,然后偷偷运往幽冥地府。

玄姬担忧父母和归州府百姓的安危,因此不敢生事,但她每日都把子午鸳鸯剑携带在身边,便是夜晚安息也抱在怀里,以防随时有变。

陟宫则做了玄姬的近身护卫,每日甲胄在身,跟随左右,寸步不离。

二人虽然都有爱恋之意,但此时处在非常时期,彼此便都把那情愫埋在了心底,反而更似主仆关系。

这番却巧,旌孝县司仓谭忠邀请钟庭护送物资到归州府,然后去赵府投递清单,不料在赵府大厅之上,钟庭一眼就看穿了赵大人身上有厉鬼附体,便要除去鬼害。

而玄姬另有苦衷,只有奉命追杀钟庭道长,出其意外的在霸山遇见了田汢田真人。

总归来说,正是劫数来临,九阳逆劫,此时该当聚义。

玄姬眼含热泪说出这一段故事。

田真人听罢,沉默了许久后,愀然道:“如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这阴鬼又来阳界作乱,真是要叫天下的百姓没有活路走啊?”

钟庭道长也恨恨道:“这二明王真够狡诈卑鄙,居然用这借身附体的办法搜刮黄金,贫道还当护送的是什么物资,原来全部都是黄金!”

“这黄金之事,山寨早已知道,因此才要打劫谭司仓,夺下他的物资,但不知道这背后的主谋竟然是幽冥的明王,可是对于幽冥界来说,这些黄金又有什么用处,老道我可是有些疑惑搞了。”田真人捋须思考道。

“真人:我们何不借此机去除掉那些厉鬼,这一来可以救出玄姬师妹的父母;二来可以还归州百姓一方平安;三来也可以查查它们背后到底在耍什么阴谋。”钟庭道长建议道。

“不行不行……”玄姬急忙道,“那二明王十分厉害,手下不仅有几位鬼王相助,而且还有十万阴兵,我们怎么能除得掉他们?”

钟庭道长沉吟片刻道:“贫道这里倒想到一计,不知可否试一试。”

“何计?”玄姬问道。

“那二明王不是想要贫道的命吗,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正是,师妹先把贫道押回赵府藏匿起来,同时请真人下山救出谭忠和魏益二人,等到傍晚那二明王去赵府要人之时,大家合力一处,斩杀了它。那二明王一死,蛇无头不行,归州府的鬼祸自然就解除了。”

“这倒是一条好计,但假如被二明王察觉,我娘岂不是更危险了?”

“无妨,依老道看:钟道长此计可行。老道先去救出谭忠和魏益二人,随后救出夫人,最后大家再一起动手,如此”田真人道。

“好,就依三师伯所言。”玄姬见三师伯答应亲自出马,自然是高兴非常。

“不过此计的关键之处,是要在救出人后,一起动手,才可保万无一失。”田真人道。

“现在离傍晚还早着呢,我们应该还有充足的时间。”玄姬兴奋道。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早做准备。”钟庭道长道。

田真人和玄姬点头同意。

三人商议定计后,玄姬就押着钟庭,先自下山去了。

田真人则先到霸山聚义厅,召见华盖、风玉堂、朱阙三位寨主,说明了事由,然后驾驭清风,道袍飘飘飞离了霸山。

******

日脚偏西时,田真人已飞至归州城内。

才落下脚程,便觑见街道上四处张贴着告示,许多百姓围观,真人颇为好奇,踏步上前观看。

那告示内容大致如此:凡过往僧侣道士不得进入归州城内住宿过夜,若有违反者,当以妖人缉拿投监。

告示左下边赫然盖着归州府的府尹官印,原来是二明王受到钟庭道长的惊吓,便传贴告示拒僧侣道士于门外,以防不测。

田真人观罢,暗自叹道:这幽冥二明王果然阴险狡诈,老谋深算,如此防范可见这背后定然有更大的阴谋!

田真人正自思忖,却不料早被巡逻的官兵给盯上了。一位小校上来盘问一通,不分好歹便喝令官兵将田真人捆绑起来,径关入了大牢。

却是天数注定,正巧同谭忠和魏益关押在一处。

二人瞥见田真人进来,大惊失色。

田真人不慌不忙端坐在地,手招二人近前,悄悄地细说了他与钟庭道长、玄姬在仰天洞中商定的计划。

二人这才知道钟庭道长刺杀赵大人的原因,原来刺杀的不是赵大人,而是附体在赵大人身上的恶鬼二明王。

一时三人暗自做好准备,只待傍晚来临,铲除归州城内的鬼患。

******

玄姬押着钟庭返回归州城赵府。

当日陟宫返回城后,一直在赵府门楼外等到天亮,此时见玄姬回来,他急忙迎接上去道:“小姐,这一夜好叫陟宫担心啊?”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不是回来了吗?”玄姬嘴上怼陟宫,心里却是甜蜜蜜的。

陟宫又瞥见钟庭道长,惊讶道:“小姐:二明王不是要这臭道士的首级吗,小姐你为何还……”

“要你的首级呢!”不等陟宫说完,玄姬瞪眼娇嗔道。

“要我的首级?小姐,你要我的首级干啥?”陟宫满面错愕道,“如果小姐真要我陟宫的人头,拿去便是。”

“咯咯咯咯……”玄姬一阵银铃般笑道,“跟你开玩笑呢,你的首级,本小姐不要;道长的首级,本小姐也不要;本小姐要的是二明王的首级!”

“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虽然现在是大白天,如果万一给那二明王听见了,可不就大有麻烦了。”陟宫担心道。

“小将军放心,今日贫道来,正是要助玄姬师妹除掉那二明王。”钟庭道长胸有成竹道。

“玄姬师妹?”陟宫愕然一惊,不客气道,“喂!臭道士,小姐的名字也是你随便叫的吗,死到临头了还说胡话。”

“陟宫不得无礼,钟道长正是我师兄。”玄姬道。

“什么?”陟宫惊掉下巴。

“我在霸山已经遇见我三师伯田真人了,他说我们三人都是应‘九阳逆劫’之数。我想你师父所说的大事大概指的就是这件事了。”

“什么霸山?什么九阳逆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姐你可把我弄糊涂了。”

“对你一时也说不清楚,以后再对你细说,但你要记住两句偈语。”玄姬说过,便将那两句偈语吟诵出来,“九气九阳重,应劫在神钟;若要逆劫道,九钟血染红。”

“九气九阳重,应劫在神钟;若要逆劫道,九钟血染红。”陟宫不禁跟随玄姬念了一遍,然后抓耳挠腮道,“小姐:这都是什么鬼话啊。”

“你现在不明白也没关系,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了,终归你一定要记住这两句偈语。”玄姬好似命令道。

“是,小姐的话,陟宫一定记住。”陟宫答道,然后果真默默又念了一遍,牢记心中。

“现在我们先把钟道长藏起来,到傍晚时我们再行动。”

“全听小姐吩咐。”陟宫应诺道。

“我看大厅左旁的耳房里藏身比较好,就把钟道长藏在那里吧,到时候也好动手。”玄姬道。

陟宫点头头,就将钟庭道长藏匿在大厅左旁的耳房里。

此事办妥,在陟宫的陪同下,玄姬进入大厅,拜见了其父赵大人,然后默坐一旁,只等傍晚来临,二明王现出身来。

原来这幽冥界的鬼众最惧怕天阳之光,但是各因道行的深浅,出入时辰也有所不同,譬如:小鬼之类,了无道法,只能按阴阳两界划定是法则,在夜晚或无阳光之时才敢出来;明王、判官和鬼王各自都修有一定的道行,进入阳界的时间自然可以略长一些;而十殿阎王乃是凌霄宝殿玉皇大帝敕封的鬼仙,因此出入就不论白昼和黑夜了。

二明王为逃避日夜游神的巡鉴,附体在归州府府尹赵大人身上暗中行事,乃是以保万全之策,而赵大人则被整治得整日昏聩如痴,唯命是从。

此时赵大人坐在大厅里的楠木八角椅上,目光呆滞,一语不发,两只袍袖颤抖个不停。玄姬一旁瞥着爹爹好像痴人一样,只有在心里默默流泪。

第一百三一章 玄姬应变 击溃明王

“禀明王:玄姬与他同出道门,因此一时不忍亲手斩杀。”

玄姬未料到二明王今日竟然早来了半个多时辰,傍晚行动的计划全部落空,她一时防不胜防,便脱口找了一个理由。

二明王闻听此话,勃然大怒:“玄姬,你敢违抗本王的旨意?”

“不敢不敢……”玄姬小心应付。

“那―那臭道士现在何处?”二明*色俱厉。

“玄姬……玄姬已将那臭道士押在大厅外的耳房内,正等候明王亲自发落。”玄姬急中生智,又找到一条理由来。

此时玄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稍有失误,或许就会被二明王看出破绽,是以她话说完,便叫唤陟宫将钟庭道长押将进来。

陟宫遵命,自去将钟庭道长押进大厅来。

玄姬拿眼偷偷暗示钟庭道长。钟庭道长料知有变,不敢轻举妄动。

二明王并未觉察出来,双手负在背后,在钟庭道长面前踱来踱去,十分得意道:“臭道士!本王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偏要来多管闲事,寻本王的晦气!”

“大人:小道并没有寻您的晦气,是小道一时看花了眼,才胡说八道,还望大人放过小道。”钟庭道长佯装受了惊吓,浑身抖抖瑟瑟。

“哼!你如果不花眼,恐怕早要了本王的性命!你这臭道士,既然识破了本王的身份,何必再遮遮掩掩,本王也绝不会留你活口,来坏本王的大事!”二明王冷冷说过,一个箭步上前,便要动手结果了钟庭道长。

二明王果断凶残,玄姬防不胜防。

她急忙上前阻拦道:“明王住手,明王千万不可在赵府杀人。”

“为何不可在赵府杀人?”二明王凶恶道。

“赵府乃是归州府府尹的官宅,在这里弄出人命来,如果叫上面知道了,一定会撤了我爹的官职,那不是对明王百害而无一利吗?”玄姬连忙解释。

二明王闻说,犹豫片刻,果真就送了手,他根本没料到一夜之间玄姬竟然和钟庭道长混为一伙,还真当是替他着想哩。

二明王鬼眼滴溜溜转动了几下道:“好,那你就把他押入大牢中去,人不知鬼不觉地处死他,那两个官差也不要留下活口,处死之后,你提三个人的脑袋来见本王!”

“是,玄姬这就去办。”

玄姬如获大赦,恶狠狠把钟庭道长推出了赵府大厅。

陟宫也随后而出。

路途之中,玄姬终于松了一口气道:“钟师兄:刚才好险啊。”

钟庭道长应道:“是啊,这二明王果然阴险狡诈,如果不是师妹机灵应对,这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玄姬问道。

“可惜他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居然叫师妹把贫道押去大牢中处死,如此正好先去牢中救出谭司仓和魏益二人,然后我们再会合真人,准备动手。”钟庭道长道。

“好,就这么决定。”

玄姬点点头,同陟宫押着钟庭道长,一路快步赶到归州府衙大牢。

在牢头的带领下,三人走到关押谭忠和魏益的大牢前,却不妨田真人也被绑押在此处。

三人又惊又喜,这实是天意成全也。

玄姬急命令牢头打开牢门,并替田真人等三人解开绳索。

玄姬乃是府尹大人的千金,因此那牢头惟命是从,不敢多生事端,开门解索后,识趣而去。

当际陟宫与田真人见了礼。田真人高兴非常,九阳天选之人终于全部会聚。

而后六人盘坐在大牢中,密谋筹划起来。

商议一番后,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陟宫带领田真人、谭忠救出夫人;一路由玄姬、钟庭、魏益去击杀二明王,解救赵大人。

众人商议既定,遂出牢来,分头行事。

******

陟宫带领田真人和谭忠赶至赵府后院北角的听风阁,悄然进入阁内,靠近暗室。

那八位鬼王向来差使顺溜,也不曾料到此着,兀自围在大方桌旁一边饮酒,一边赌骰子耍乐。

陟宫抬脚踹飞暗门,提钩镰枪闯入暗室,田真人和谭忠随后冲入。

田真人一抖拂尘,桌飞椅碎,猝然间便击杀了两位鬼王。

陟宫与谭忠迅速抢到铁笼旁,解救夫人。

但夫人却被锁在铁笼里,四周早已布下玄阴鬼符,二人搬也搬不动,打也打不开,一时十分紧张。

这边两位鬼王顷刻丧命,其余六位鬼王惊醒过来,慌然大恐,一个个跳将开,取了刀剑枪叉,恶狠狠地杀将上来。

四位鬼王围住田真人,另外两位鬼王径来对付谭忠和陟宫。

谭忠提朴刀,陟宫握钩镰枪,接住两位鬼王厮杀,各把兵器舞成梨花暴雨一般,片片刀光透射杀气,招招枪尖迸射寒风。

两位鬼王应战十分吃力,原来他二人身附九阳神气,皆能杀鬼。

田真人道术高深,独战四位鬼王毫无惧色,斗过十余回合,施展出隐遁法和定身法,又连杀两位鬼王。

另外两位鬼王见老道厉害,保命要紧,掉转身,逃遁去了。

与谭忠和陟宫交战的两位鬼王一时惊慌,也被二人斩杀。

田真人踏着一地的阴血奔至铁笼前,施展五雷正法,便破了鬼王布下的玄阴鬼符,又用拂尘刷落铁锁,救出了夫人。

夫人脱离了铁笼,却似傻子痴儿一般,无言无语。

谭忠扶住夫人道:“真人,夫人现在这个样子,该怎么办?”

田真人道:“那逃走的两个恶鬼不久必会再来,此处不可久留,司仓你速带夫人和陟宫去霸山暂避,老道先去助钟道长他们一臂之力,稍后再回霸山。”

“好,那我们先去霸山等候真人回来。”谭忠点头道。

二人说话时,陟宫已俯下身,背起夫人。

一时间,三人匆匆走出了听风阁暗室,作礼暂别。

谭忠和陟宫趁夜色未暗,悄悄离开了赵府,又顾了一辆马车径出归州城,朝霸山方向飞驰而去。

******

田真人飞步找到赵府大厅里来。

但见大厅里空空荡荡,一片狼藉,显然钟庭道长等三人已与二明王交战过,但此时不知谁胜谁负。

田真人正在惊疑,忽瞥见魏益斜靠在堂柱后,脸也肿了,嘴也歪了,正懊恼不已地用拳头擂打自己的脑壳哩!

田真人急上前来,问道:“那明王哪里去了?钟道长和玄姬呢?”

“他们都朝东南边去了。可恨那鸟明王,白讨了他一顿打!晦气!”魏益愤懑不平,咕哝嘴巴道。

“不要发牢骚了,此地已成凶地,你速找一匹快马出城,同司仓他们会合,一起去霸山,我这就去东南边找找钟道长和玄姬。”

话落处,田真人道袍扬风,已然飘出了赵府大厅。

田真人一时担心钟庭道长和玄姬,并未留意躲藏在花屏后的赵大人,而魏益此刻懊恼不迭,也没想起他,因此田真人离去后,魏益也爬起身来,嚷嚷不休地出了赵府大厅,寻找马匹赶往霸山去了,独把赵大人撂在了城内。

这也是劫数合该如此,留给了二明王可乘之机:

十万阴兵,兵伐霸山!

******

田真人一路向东南追赶过来。

行不多时,他便瞥见远处光芒交射,传来兵器交撞之声,原来正是玄姬和钟庭道长与二明王大战。

田真人遂急驰风头赶将上来,抖拂尘参入战团。

二明王握一柄断头刀,身如游魂,飘忽不定,正与二人交战得难分难舍,这时又见奔来一位老道助战,料知不敌,便卷一股黑气遁得无影无踪。

玄姬、钟庭道长同二明王厮杀甚久,俱已消耗许多元气。

尤其钟庭道长曾被陟宫钩镰枪所伤,伤势尚未痊愈,此时再也捻决凝神不住,便就急急飘落在一座山峰之上。

玄姬也力不从心,随后降落下去。

原来人类修炼飞举之能,未至化境之时,单凭捻决起落飞行,不能持久,因为这样颇伤元气,而这元气为物,就仿佛人的力气一样,如果使尽,必须休息些时方可恢复。

田真人见状,也只好降落在山峰之上。

钟庭道长气喘吁吁道:“幸亏真人来得及时,那二明王十分厉害,玄姬师妹便是用镂羽云纱拿他,也都被他逃躲开。”

“那二明王逃走了,恐怕*烦就要来了。”玄姬担忧道,“那二明王曾说过他有十万阴兵,如果失事,就会出动十万阴兵,血洗归州城,他肯定会卷土重来的。”

“那你们休息片刻,再速回归州城,以防阴兵来犯。”田真人说道。

钟庭道长和玄姬点头应诺。

休息有半柱香时间,二人元气稍有恢复,于是捻诀御风,同田真人返回归州城。

途中玄姬问道:“三师伯:我娘可救出来了?”

“夫人已经救出,为防万一,老道已叫谭司仓和陟宫把夫人先送往霸山去了。”田真人道。

“这我就放心了,那我爹呢,他是不是也一起去霸山了?”

“赵大人?”田真人闻说,猛然一惊道,“不好!一时担心你们,竟忘记吩咐魏益,叫他带你爹一起去霸山。”

“我爹还在城中?那他一定十分危险了。”玄姬心急如焚。

第一百三二章 满室黄金 九阳聚义

田真人、钟庭道长和玄姬一路急冲冲返回归州城,径落入赵府来寻找赵大人,但是前堂后室均不见他的踪影。

玄姬急忙找出家兵和侍女询问,但那些家兵侍女早已唬得魂不附体,岂会留意赵大人,问了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是玄姬慌急急又寻找到后院听风阁暗室里来,却也不见赵大人,她不禁眼眶红润,泪花滴落。

田真人安慰道:“姬儿不要着急,说不定魏益已经把赵大人带回霸山去了。”

“是啊,玄姬师妹不要着急,我们再找一找。”钟庭道长说罢,在暗室里乱翻乱找起来。

不经意间,便注意到暗室里码起的一层层铁箱,钟庭道长抽剑劈落一具铁箱上的铁锁,掀开铁盖来看,原来他是怀疑赵大人被捆藏在铁箱里。

咦吔,怪哩!

大铁箱里不见赵大人的影子,却装满了无数的黄金,黄澄澄的照得满室生光!钟庭道长震惊万分,又挥剑劈开几具铁箱,一一查看,每一具铁箱里面依旧装的都黄金。

“原来这些铁箱里果然装的全都是黄金!”钟庭惊叹道。

“这些都是二明王借我爹爹之名发号施令、从各郡各县收刮来的黄金,一个月一次,但不知最后都送到哪里去了。”玄姬恨然道。

“哦,原来如此,这回老道我都明白了:那二明王,你就是借十个胆子给他,他也不敢私出幽冥,一月一次地来搜刮黄金,他的背后或许是有一位阎王在操纵此事。”田真人恍然道。

钟庭道长闻听此话,脸色骤变道:“恐怕真有一位阎王在背后操纵,我胞弟钟万道长曾经来信说:在扬州宛陵郡地界上,也有许多鬼王正在四处收刮黄金,一月一次,到月底也不知送到哪里去了。”

话音落处,钟庭道长便从怀中掏出简黎送来的书信,递给田真人观看。

田真人打开书信,仔细观读罢,好似一瓢冷水当头泼下来,浑身上下冰凉,他喃喃道:“天师曾说过:九阳聚义之日,便是应劫逆杀之时,恐怕这次劫数就是一轮‘鬼劫’啊。”

“鬼劫?”玄姬满面惊疑。

“正是!这些恶鬼押运黄金,一个月一次,必然是早有计划,那二明王依附在赵大人身上,不敢抛头露面,也必定是在秘密行事,而且从钟万道长送来的这封书信来看,扬州境内也发生着同样的事情,这就更能说明老道我的判断:定是有哪一位阎王在背后作祟。天师说的劫数应该就是这众鬼乱阳的‘鬼劫’,我们一定要阻止它们,不让它们祸害人界。”田真人毅然决然道。

“真人说的不错。”钟庭道长赞同道,“这批黄金不能再留在此处了,不如我们把它先运到霸山去,然后再邀集天下同道前来,一起破了这轮鬼劫!”

“难怪九阳神钟出现在霸山啊,原来早有征兆。”田真人不停地点首,若有所悟,然后又道,“事不宜迟,就按钟道长所说,马上把这批黄金运往霸山去,千万不可让它们的阴谋得逞。姬儿,你速去叫人来搬运铁箱;钟道长,你速去顾几辆马车来。”

“是。”钟庭和玄姬齐声应诺,转身快步离去。

那时已是上夜时分,玄姬唤来家兵,将黄金纷纷搬运到赵府大门楼外。不多时,钟庭道长在马车行顾来十多辆双马并驾的马车。大家装载了全部黄金,连夜出城。

钟庭道长和玄姬坐马车,一前一后随车队同行,田道人则御风飞行在空中,观察四野,以防突袭。

但听马蹄哒哒声响成一片,车轮滚滚声震动大地,十多辆马车就把大量的黄金运出了归州城,直朝霸山赶去。

******

那在听风阁侥幸逃脱的两位鬼王,一位是二明王属下的大鬼王,一位是二明王属下的四鬼王,他们只在赵府附近徘徊逡巡,不敢离远,因为他们要守护藏匿在听风阁暗室里的黄金,如果丢失了黄金,那可不是仅仅脑袋搬家的大事!

两位鬼王目睹田真人和魏益先后离去后,这才悄悄潜入赵府,却见四处空空荡荡,不见人影,那些家兵侍女自然早已吓得躲藏无踪。

两位鬼王逡巡之间,便来到了大厅,正巧赵大人腰酸膝疼地从花屏后面慢慢爬出来,当场被抓了一个正着。

两位鬼王知道赵大人是二明王附体的皮囊,因此就将他捆绑起来,腾空拎至东城外,暂时藏匿在荒树林中。

事后,两位鬼王又返回赵府后院,准备继续守护听风阁,不料田真人、玄姬、钟庭道长已然回头闯入暗室里去了。

当瞥见一箱箱的黄金都被装载在马车上拉走时,两位鬼王不由得脑壳里飘出了鬼魂,脚底板荡走了鬼魄,惊慌万分哩,最后也只有眼巴巴地瞅着马蹄哒哒,车轮扬尘,奔出了归州城。

大鬼王跼蹐不安道:“四弟,这些黄金可是我们的命根子啊,如果丢失了它,无法回地府交差,咱二明王肯定会要了咱们的脑袋。”

“大哥说的是,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四鬼王也是惊恐万分。

“你就在这里等候咱二明王回来,我先跟踪上去,看看他们要把黄金运到哪里去,然后再回来禀报咱二明王。”大鬼王道。

“好,听大哥的。大哥一路可要小心,那三个都不好对付,尤其那额头长瘤的老道。”四鬼王叮嘱道。

“放心,大哥会小心的。”

大鬼王说罢,飘身飞在空中,远远地紧跟在车队之后,飞出了归州城。

******

归州城离霸山大约仅有两百来里路,众人又奔走甚急,因此子夜后便已到了霸山西寨寨门之下。

把守西寨大门的头目周四早识得出来,急忙下了哨楼,一边命喽啰兵打开寨门拒马,放众人进入山寨,一边命心腹传报诸位大王。

谭忠、陟宫、魏益已先一步上了霸山,闻听报禀大喜,便同华盖、风玉堂、朱阙迎至西寨门。

众人相见,无不欣喜。

这一回便是九阳聚义,同会霸山,共逆幽冥鬼劫。

田真人本是西城山太玄洞得道的散仙,受张道陵张天师的玉牒总领八人逆劫证道,在霸山潜居将近两年,借九阳日钟的灵力召感其余天选之人陆续来聚,却不料正是应了幽冥鬼劫。

一时间,众人相聚在聚义大厅,分次就坐,开怀畅谈。

但玄姬时刻担心夫人,如何坐得住,便起身要求去见她母亲。

于是众人一起离开聚义大厅,来到暂时安置夫人的厢房。

只见夫人浑身阴气缠绕,蜷缩在床上,面如白雪,哆嗦不停,乃是被二明王施下阴尸大法的缘故。

田真人仔细观看明白,就叫众人先退出房去,复关上了门,然后以日钟之灵力运功做法,用去一个时辰,才化解了阴尸大法。

田真人开了房门,众人俱进房来看,果见夫人面色渐次红润,悠悠醒将过来。

玄姬欣然扑到床边,伏在夫人身上轻轻啜泣。夫人也落泪簌簌,不断地轻轻抚摸玄姬的秀发。

玄姬泣着泣着,忽想起其父赵大人,便急问魏益道:“魏叔:我爹呢?我爹现在在哪儿?”

“你爹?”魏益愕然一愣,过有片刻猛然醒悟过来,他一拍脑瓜子道,“啊呀不好!我一时走急,倒把你爹给忘了!”

“我爹既然不在霸山,一定还在府中,我这便回去救我爹去。”玄姬心急如焚,起身欲走。

“姬儿且慢。”田真人突然唤住玄姬道,“那二明王借你爹的身体行事,事没成功,定然不会加害你爹。现在我们都元气未复,不如静心修养几日,等我们元气恢复后,再邀请些道友来,一起去救你爹。”

“真人说的有理。我胞弟钟万道长来信,是邀请我月底去扬州境内除鬼,此时月半未到,我看趁此机会,我便先去邀请他们过来,灭了这归州城的恶鬼,然后再去协助他们灭掉扬州境内的恶鬼。”钟庭道长建议道。

众人听说,一个个鼓掌叫好。

田真人道:“我们九位既然已经会聚霸山,这劫数也就要来临了,钟道长若去,必要速去速回,切不可耽误了时辰。”

“真人放心,不过一两日时间而已。”钟庭道长朗声说道,然后向众人施礼辞别,离开了霸山,到扬州宛陵郡请钟万道长去了。

玄姬见钟庭道长离去,心头急得猫抓也似:“三师伯,我一天都等不及了,我要下山救我爹去。”

“姬儿莫急,你就听三师伯的话吧。”这时夫人忽然发了话。

“娘……我……”玄姬觑见夫人泪光闪闪的样子,不忍拒绝,于是含泪点了点头。

田真人复又安慰一番,乃与众人出离了房间歇息去了。

玄姬坐陪在夫人身边叙话,直至夫人昏昏沉沉睡去。

第一百三三章 七州借兵 鬼王献计

话说二明王卷一阵黑雾仓皇逃遁而去,却不知遁了多少路程,见后头无人追赶上来,便就落下身影,坐在平原大道旁的一座青石上喘气歇息。

那时已是上夜时分,山野昏暗俱寂,只剩远处市廛里的灯火明灭闪烁。

正在二明王懊丧之时,山野四周忽然出现一拔一拔的小鬼,原来他们正是准备去打家劫舍,抢掳黄金,孝敬上头哩!

二明王觑看分明,便唤来几个小鬼询问,这一问,才知道:一路拼命逃遁,居然已来到了扬州境内。

二明王便命一个瘦鬼领他去见当地土隍。当地土隍见了二明王,诚慌诚恐,急急忙忙引去见当地郡隍。当地郡隍觑见,也是大惊失色,慌忙伏地行礼后,又匆匆引二明王来到一座深涧下的山洞前,命守洞鬼兵速去禀报。

其实此处正是扬州宛陵郡境内的枯松山猴头洞!

自从简黎和封子水大闹金陵府府隍庙以后,大明王为安全起见,遂在其部下五鬼王的建议下,把黄金集结之地挪移到了这枯松山猴头洞。

稍有顷间,主持扬州境内事务的大明王大步流星地迎将岀来。

猛瞥见二明王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大明王不禁大吃一惊,上前拉住他的手臂,急问道:“二弟为何变成这般模样?”

二明王哭丧脸,长叹一声道:“大哥:荆州出事了。”

“荆州出事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大明王震惊道。

“唉……有一个臭道士识破了我的身份,就伙同了几个道士和莽汉来与我作对。我一时斗他们不过,只得暂时避开,不料竟然就避到大哥这扬州地界上来了。”二明王道。

“看来此时大为不妙啊!二弟,快请进洞府一坐,我们好好商议商议。”大明王说过,携二明王进入了洞府。

一时洞中坐定,鬼侍上茶退去。

二明王啜口茶水,问道:“不知大哥这里太平不太平?”

“也是不太平啊!”大明王道,“先前被几个鸟人捣毁了金陵府府隍庙,为防止那伙鸟人再来找茬,一时便搬到此处来了,暂时稍微安稳。现在有三殿下的令,我们的差事也就好办多了,二弟你又何必再畏首畏尾,借体附身,只管叫属下抢夺便是,天塌下来了,不是还有三殿下撑着吗。”

“大哥说的极是,只是那几个鸟人身上都好似有神气加持,十分历害,杀了小弟一个措手不及,还折了好几个部下。如今小弟势单力孤,大哥可要帮助小弟一把啊?”二明王求道。

“大哥虽有心想帮你,但此处那几个鸟人一直在暗中折腾,大哥大受他们牵制,暂时还无能为力啊。”大明王无奈道。

“那小弟只有回沃焦搬救兵去了?”

“嗨!回沃焦搬兵,二弟你这不是自讨罪吃吗?”

“那该如何是好?”

“咱们不是还有招魂铃吗?你只要把那铜铃在空中摇响,众兄弟得知后,定会有前来帮助你的。”大明王献策道。

“大哥说得对!小弟一时焦急糊涂,怎把这铜铃给忘了,小弟这便召唤去。”二明王一时吃败,心烦意乱,倒忘了腰间的招魂铃哩。

原来这招魂铃乃是十大明王相互召应之物,凡摇响一个招魂铃,其余九个招魂铃都会产生感应。

经大明王一言提醒,二明王恍然大悟,他便急走出洞府,跳立在高空中,把那腰间的招魂铃摘下,高提在手中,摇晃起来。

叮咛咛咛……

咛叮叮叮……

一阵阵招魂铃的响声震动夜空,悠悠扬扬地飘散开去。

过了盏茶时间,果然东北地界上陆陆续续飞卷来七道黑气,如龙卷风一般,纷纷涌涌,塞天蔽地,七大明王果然全部赶来了。

但听空中传来九明王的笑问声:“二哥,为何不在荆州办事,却来到这扬州地界上召唤我们,这倒是有些蹊跷啊?”

话音未落,黑雾散开,七大明王业已纷纷落将下来了。

“唉……九弟,甭提了!我在荆州的差事快要办潢了,正要求助各位兄弟哩!不是大哥提醒,就差点就忘了这招魂铃,不想各位兄弟果然全都来了。”二明王挂好铜铃,哀声叹气地与七位明王一一见礼。

然后,他引领众明王进入了洞府。

七位明王又与大明王寒喧叙礼,分次坐定。

三明王开口问道:“二哥招我们来,莫不是遇到什么强梁了?”

“可不是!不然我怎么会如此狼狈!”二明王愁眉苦脸道。

“二哥不要发愁,小弟自奉了三殿下的命,放开了手脚去做,虽然也遇到几处麻烦,但都叫我给灭了,差使也办得顺汤顺水,如今高枕无忧,只等月底回去交付。如果二哥需要协助,我这里正好有些闲手,就全都派给二哥听用好了。”六明王豪爽道。

“正是正是……我这里也正好有些闲手”

“我这里也有些闲手,就全给二哥使唤好了。”

另外几位明王也纷纷爽笑附合。

“多谢各位兄弟相助。”二明王欣然大喜。

“自家兄弟,同殿之臣,二哥不必如此客气。我们这便回去,调派鬼王前去荆州协助二哥。”九明王道。

“好!有劳各位兄弟,二哥这里就不送了。”二明王起身施礼致谢。

众明王笑声朗朗,纷纷起身辞行。

只见黑雾腾腾,弥漫天地,须臾消失在星空斗野之外。

二明王也准备返回荆州,大明王道:“扬州繁华,龙蛇混杂,大哥被那几个鸟人牵制住了,等大哥清扫了路障,再去协助二弟不迟。”

“小弟现在有各位兄弟协助已经放心了,请大哥尽管办好扬州差使,无须再为小弟劳心。”二明王道。

“好,咱们三殿再见。”

“三殿再见,小弟告辞了。”二明王揖礼道。

大明王颔首,径将二明王送出了枯松山猴头洞。

******

二明王飞身离开猴头洞,一路烟飞雾驰,不多时已至归州府,径落入赵府后院来。

但见赵府后院灯火通明,悄然静寂,并无一个人影。

二明王遂进听风阁,入暗室,却早已不见了夫人,便连那几十箱黄金也不翼而飞,直吓得他鬼汗黄豆般大小,簌簌落地。

却在此时,大鬼王和四鬼王急急现出身来。

原来大鬼王一直跟踪到了霸山,探到了黄金的落点处后,便返回了赵府。他与四鬼王商量了许久,但毫无办法,唯有期待二明王归来复命,此时见到主子,即双双现出身来,伏地行礼。

二明王怒喝道:“夫人和那些黄金都到哪里去了?”

两位鬼王闻喝,心惊肉跳,哆嗦不已。

大鬼王双手趴地爬前几步,结结巴巴道:“黄金……黄金……和夫人……都……都被那几个人带走了,属下道术低浅,斗……斗不过他们……”

“都带到哪里去了?”二明王直听得硬生生腹肺炸裂,伸手揪起大鬼王的左鬓毛,暴喝道,“快说!夫人和黄金究竟都带到哪里去了?”

大鬼王疼得直呲牙道:“属下斗不过他们……只有悄悄跟踪去,他们到了一座叫‘霸山’的山头和另外一伙土匪合伙了。”

“难怪如此大胆!原来是一伙土匪!”二明王猛揪下大鬼王的一撮鬓毛,扔在地上,咬牙切齿道,“你们速去招集各路阴兵鬼将,本王要亲自去灭了那霸山土匪,夺回黄金!”

大鬼王捂住左耳,疼得无法接话。

二鬼王胆怯怯地禀道:“明王:如果调动大批的阴兵鬼将,必会惊动天庭,那以后的差使就难办了,不如另外想一个办法。”

“什么惊动天庭?这可是要脑袋的大事!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不成?”二明王恨不得立刻夺回黄金。

二鬼王匍匐上前,献计道:“那伙土匪走的时候,却漏下了赵大人,被属下俩个抓住,现藏在东城外的隐蔽之处。如果明王借官府的名义,发兵征剿霸山,岂不更好,这一来可以光明正大的出这口恶气,剿灭霸山土匪;二来也不会惊动天庭,人不知神不觉地夺回黄金。”

二明王向来心思缜密,阴险狡诈,八位明王都损兵折将,独他能安然无恙,因此获得阎罗天子嘉奖的红绸盘金蟒袍。只因这次栽了跟头,而且黄金系着身家性命,所以才一时狂躁,显得智商欠缺。

听二鬼王这么一说,他顿时面绽笑容道:“不错不错,一箭双雕,是条好计!你两个速去把那鸟官带回来,等天亮了就发兵霸山,剿灭那窝土匪,夺回黄金!”

“是,属下遵命。”

两位鬼王唱个肥喏,转身出了听风阁暗室。

******

赵大人被捆藏在归州城东城外的荒树林中,躺在草地里,浑浑噩噩,半死不活。两位鬼王飞出归州城,来到东城外的荒树林中,准备提拿赵大人回城复命。

却是巧哩!

第一百三四章 鬼王聚归州 官兵伐霸山

这不看则已,一看之下,玄姬粉面骤变:那大鬼王正拎猫狗似的将其父赵大人拎起来哩!

“给我住手!快放下我爹!”

玄姬一声厉喝,从肩后“唰”地一声掣出子午鸳鸯剑,分两道寒光,直扑杀上去。

两位鬼王唬得一跳,慌忙抛下赵大人,各提刀叉迎战。

顿时间,三条身影,交杀起来。

只见鬼影飘荡,忽左忽右;罗裙飞扬,时上时下。刀叉来时,挟雾带风;双剑去际,惊蛟腾龙。

双方斗有顿饭功夫,玄姬焦急起来,她遁开身,腾手就将镂羽云纱抛在空中,顿起万道霞光。

大鬼王情知不妙,遁身逃开去。

但四鬼王逃遁不及,被镂羽云纱罩落在地上,滚来滚去,爬不起来。

玄姬跃身上前,噗嗤一声,一剑便给四鬼王来了个透心凉,剑锋从背后穿过胸腔一尺余长。

四鬼王惨叫一声,身影如烟飘散,化见归土。

大鬼王虽然遁开,但不敢离去,因为要拿赵大人回去交差哩。

此时见四鬼王丧了阴命,直吓得他手脚发软,四处兜转,不敢进攻。

瞅准时机,玄姬凝神捻诀,再次祭起镂羽云纱,准备拿下大鬼王。

突然间,拂晓光影里飞来一杆红缨枪,势如破竹,快似飞电,直从身后刺向玄姬!

玄姬只管凝神捻诀,不曾提防,当感觉背后杀气凌厉而至时,已然避闪不及,急忙撇身低头往前躲让。

那杆红缨枪枪锋从玄姬左肩上直擦过去,划破肩甲,带一条血影而过,便见一条黑影落在了对面的丘坡之上。

电光火石之间,又有四五种兵器自远处纷纷进攻过来。

玄姬急收回镂羽云纱,转身影,舞双剑,叮叮当当化解开一连串的杀招,冲出战阵,落在一株柳树上,打眼观看。

只见四五道黑气旋转不停,飞落在对面的丘坡上。

黑气散开,便现出五位面目狰狞的鬼王,原来他们正是九明王属下的五位鬼王,最先赶到归州府助阵来了,那手持红缨枪者正是九明王属下的三鬼王,不期在此遭遇,救下了二明王属下的大鬼王。

大鬼王觑见,惊喜交加道:“各位兄弟来得正好,快灭了这个女的,我好回去向咱二明王交差。”

“兄弟放心!”那三鬼王说过,又吩咐道,“大家速布勾魂索魄阵,杀了这女的!”

“诺!”四位鬼王齐声应诺,烟花四射般分散开去。

五位鬼王按五方阵把玄姬困在了柳树上,一个个从腰间取下铜铃,高举在手中,不断地轻轻摇晃起来。

刹那间,叮咛咛的糜糜之音,一波波振响不停,令人魂魄不安。

趁此时大鬼王便去把赵大人拎扛在了右肩上。

玄姬翠眉紧拧,银牙咬碎,不顾左肩受伤,仗双剑直冲下柳树,欲夺回其父赵大人。

但“勾魂索魄阵”已然发动起来,玄姬的三魂七魄被拘得直跳直跳,神识顿时一片迷糊,还未冲出五六丈远,猛然掉落下去。

玄姬倏然一惊,就在这一惊之间,神识突然清醒,借着这须臾清醒之际,本能地捻诀飞遁而去。

勾魂索魄阵并未拿下玄姬!

五位鬼王迅速撤了阵势,准备追赶上去,但大鬼王唤住了他们。

五位鬼王闻唤,又见天色渐亮,也就只好恨恨作罢。

于是大鬼王扛着赵大人,引领着五位鬼王飞入归州城赵府,来见二明王。

五位鬼王在赵府大厅拜见过二明王。

大鬼王将赵大人撂在地上,并将遭遇玄姬,四鬼王战死和自己被五位鬼王相救等事叙说了一遍。

二明王听罢,又愤恨又伤感:可怜当初我带了十位鬼王来荆州办差,如今却只剩下大鬼王一个了,此仇我一定要让他们十倍偿还!

二明王暗自说罢,遂命大鬼王去安顿了五位鬼王的宿处。

当日,二明王装腔做势地用南荆国朝庭的官文形式,罗列了几条霸山土匪的罪名,然后书写了一张讨逆檄文,准备名正言顺的讨伐霸山。

及至傍晚,归州城的月夜上空愁云惨淡,阴气席卷,一路一路的鬼王入城拜见二明王,总共有二十八位之多。

二明王欢喜不已,各自安置妥定,直待天明兵伐霸山。

******

翌日破晓,二明王早早传令归州府招讨使何下廖及校尉哈麻、乌贵等诸将,齐集城东小校场上,又大义凛然地宣读了讨伐霸山草贼檄,兵伐霸山。

数声炮响之后,三千兵马启动,一路刀枪如林,战旗飘翻,径出了归州城东门。

大军迅疾而行,于次日清晨,业已兵至霸山西寨寨门之下。

离有一射之地,三军排开一字长蛇阵,稳住阵脚。

但见旗幡卷空,刀枪映日,兵威甚是勇猛。

二明王坐在大红幢帐马车内,四周幢帐罩得铁紧,毕竟他也惧怕太阳之光哩。

他掀开幢帐一角,对招讨使何下廖道:“听说何招讨身怀道术,擅放烟雾,此次务必尽早拿下草贼,本大人自可记你大功一件,上报朝廷,封官加禄。若遇到反抗,一律格杀勿论!”

原来这何下廖少学道术,修练了一口黄葫芦,能放三才烟气,虽然每战只放得三次,但常人却都不是对手,因此便叫他在乱世里谋得了这归州城招讨使的职务。他道行极浅,自然认不出来二明王的庐山真面目,只当剿匪,尽忠朝庭。

当际,何下廖拱揖高声道:“卑职虽然道术不高,但擒拿这伙蟊贼,也有九成把握。请大人尽管放心!不叫半刻,必献于帐下。”

何下廖只当霸山众人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又仗有左术本领,这才发下这般大话!

话落处,他双脚一磕座下乌烟驹,提莲花镋,冲到阵前传令。

副将哈麻早想立这头功,请过令,一促花斑马冲出阵来,把手中春秋大刀迎空展开,寒光闪闪,冲着霸山寨楼上大喊道:

“霸山的草贼听好了:你们攻击朝庭命官,杀人越货,行凶作恶,今日赵大人亲自率军征剿。想做良民的,快打开寨门投降,还可以保住一条小命;不想做良民的,定要诛杀你们九族。我劝你们还是速速开门投降吧。”

哈麻随着招讨使何下廖曾征剿过几回草寇,这一套官腔话虽忒长,他倒喊得却顺溜响亮!

但过了许久,不见有人应话,哈麻就一边兜马在阵前来回走动,一边继续叫喊扬威。

******

霸山西寨哨楼上。

喽啰头目周四早已看见山道上战旗飘展,黄尘飞扬,滚滚而来,他急忙命众喽啰兵推岀蒺藜拒马,横在道口上,关闭了寨门,又叫各把兵械弓矢都准备好了,然后翻身上马,一溜烟奔霸山聚义厅来报告。

玄姬入归州城寻父,不料负伤而归,只好入吞云洞中,与田真人一起在洞内盘膝打坐,调治伤口。

次日早上,众好汉都在聚义大厅吃早茶闲聊。

忽然西寨头目周四慌慌张张地奔入大厅来报:“各位大王,不得了了!朝庭派来无数官兵,在山寨前排开阵势,正在叫阵挑战哩!”

众人闻报,都吃一惊。

华盖跳下交椅,急问道:“有多少人马?”

“乌压压一片,不知有多少人马。”周四回道。

“莫不是那二明王已知道了黄金藏在这儿?”陟宫惊疑道。

“知道了又怎样?都是些鸟人,又不是鬼!怕它个鸟蛋!”魏益满不在乎道,“朱兄弟,你我还没比试呢,今日你我便去打上一仗,看谁杀得鸟人多,谁杀的鸟人多就算谁赢。”

“好!格老子,我那副行头还在后面,你趁手的傢伙也打造好一对。我这就去拿来,一起去阵前见个输赢。”朱阙一边说着话,一边撩大步径出了聚义厅。

谭忠沉思道:“官兵既然来了,就绝不会善甘罢休!我们只有杀退了他们,才会有出路。”

“司仓说得对,只有杀退他们,我们才有出路。大家都操家伙,会会那些官军去。”华盖令道。

于是众人各去披挂整齐,取兵器在手,点齐八百喽啰兵,风吹火急地直奔西寨而来。

魏益和朱阙各提着一副大铜锤,早已先走了一步。

但见二人并肩攒行,疾步如飞,不多时就到了霸山西寨。

朱阙火暴性急,不等华盖等人赶来,便命喽啰兵打开寨门,撤开蒺藜拒马,脚步踏起一阵阵黄尘飞扬,来到了官军阵前。

“格老子,什么鸟人?敢到老子霸山逞凶!”朱阙冲着高呼不止的哈麻,瞪眼吼道。

哈麻早觑见一位壮汉提一对铜锤,出了寨门,立在对面不远处,黑不溜湫,甚是凶恶。他就在马上把春秋大刀一指:“你这烧炭的黑汉,怎识得爷爷!爷爷乃归州府招讨使麾下正职校尉哈麻是也!”

朱阙由来读不得几天书,也识不得几个字,听到那一长溜话十分烧脑,怎么记住?

于是他大笑道:“哈麻?什么死的哈麻?哪有那么多废话,干脆叫‘死蛤蟆’不就得了!”

可以笑的话不会哭

最近喜欢听王杰的歌。

今日偶尔翻出他的《谁明浪子心》听听,但是不知为何,听着听着……忽然鼻梁一酸,热泪滚滚。

是啊!

“可以笑的话,不会哭;

可以找到知己,哪会孤独。”

或许真的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吧,格外喜欢忧生伤世,格外喜欢“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格外喜欢把那些触动内心最柔软的部分拧出来看看。

时光都去了哪儿?转眼之间芳华不在,白霜满头。

而所有付诸的努力,在现实面前,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当看见我和我一样继续努力的人继续努力时,当真是“听说太美好的爱情无可捉摸”吗,还是“偏偏我永没有遇上,问我一双足印的风霜,怎可结束”吗?

我时常拜读那些出现在17k首页的小说,那是勇者和成功者的见证,但我更喜欢拜读那些躲藏在角落的小说,那是坚强者拖着血淋淋的脚步,与我同行。

有时我仿佛感觉到他(她)们和我一样,在没有鲜花和笑声的地方,独自哭泣。

“可以笑的话,不会哭;

可以找到知己,哪会孤独。”

这人啊,谁还没有过孤独彷徨,独自啜泣的时候?

那是大雁失孤的哀鸣!

那是曝鳃龙门的悲壮!

我自2019年3月1日上架了自己的小说,至4月1日,整整入v一个月,因为不懂得操作,所以结果都在预料之中,成绩铩羽而归。不患读者亲们不识货,只患自己写的不好,并且不会包装和推销,原本我就很固执,总是以为认真写就好。――这都是新人必须付出的代价之一。

付出代价便付出代价罢!

愿与我一样的同志,哭哭也就罢了,再擦擦眼泪,拍拍风尘,继续前进吧。

可以笑的话,不会哭;

不可以笑的话,也不会再哭!

长路漫漫,终会遇上知己,终会遇上幸福。

第一百三五章 朱阙戏庸将 飞镖斗袖 箭

那些官兵听得真切,也都纷纷抿嘴偷笑。

哈麻遭了嘲弄,气得双眼翻白,口吐白沫,怒喝道:“黑汉休得无理!爷爷叫你看看谁是死蛤蟆!”

话音落处,哈麻也不问朱阙名姓,催动花斑马赶近,抡起春秋大刀照他脖子上劈过来。

这两军沙场搦战,无论敌国还是官贼,都要通名报姓。

毕竟是为什么呢?

原来这一者是显武功,扬威名,震慑余众;二者是好在录功薄上填挂姓名报功。

哈麻气得七窍内冒烟,也顾不了许多繁文褥节,因此只想趁早一刀结果了这草贼。

朱阙觑见哈麻奔马抡刀之势,便知他是一名庸将,会不得几手!又见魏益在一旁观战,不由想逞那英雄手段,戏耍这庸将一番。等那花斑马奔近来,朱阙只一闪身就让过了刀锋。

花斑马却早已奔出几十米开外,踢踏起一地黄尘,飞飞扬扬。

哈麻还当朱阙是小泥鳅哩,一刀劈下去指定叫他脑袋搬家,那力道便使得过猛了一些,差点摔下马来。

他摇摇晃晃地拔转马头,稳定了身子,捂正了头盔,吐两口口沫在掌心里,攥紧了刀杆,催开花斑马又冲将过来。

“力劈华山!”

哈麻眼睛瞪得两个铜铃也似,高喝一声,春秋大刀刮动风声,猛然劈将下来。

“格老子的,来啊!”朱阙一边嚷嚷,一边身转如风影,灵巧地又躲了开去。

如此来来往往,交手了十多个来回,那春秋大刀,刀刀劈空,直累得哈麻来回兜转战马,汗流浃背,气喘如牛。

朱阙手握双锤,相撞不停,戏笑道:“格老子,老子还没开打,你倒累得真像个噗气的蛤蟆了,来来来!再来!再来……”

哈麻两眼赤红,咬紧牙根,腮帮子鼓起来,还真像噗气的蛤蟆哩!他缓了缓气喘,稳稳了心神,又拍马舞刀急杀过来。

这次朱阙再没躲让,也不用大锤去磕那大刀,只用左手叉握双锤,瞅准马来,钻身靠近马右侧,右手猛然抓住马缰,往回一勒。

花斑马正奔得飞快,猛然被带紧缰绳,低头嘶溜溜痛嘶不绝,忽地刹车般四蹄停住。

只听“呼”地一阵风响,哈麻猝不及防,便从马背上飞了出去,滚雪球似的直掼出去五六丈远,整个脸盘硬生生栽在地上,春秋大刀也丢出老远,侥幸他有些武功底子,双掌运力才卸了一些力道。

哈麻咧嘴呲牙地爬将起来,晕头转向摸不着北,只在原地摇来晃去,满脸乌血黄土,花红花红,嘴里还啃着几根绿草,只怕他爹娘也认不出来了哩!

乌贵一旁瞭阵多时,见堂堂的朝庭副将尽被耍猴般戏弄,十分恼怒,他急命几名官兵抢出阵,把哈麻拖回本阵,怕被敌人打死,枭首示威。

哈麻痛苦不堪地捂着花脸,晕头晕脑地被几名官兵拖回本阵去了。

“哈哈哈哈……死蛤蟆,有种别走,给老子出来再战!”朱阙仰天大笑,十分快活的样子。

******

华盖等众人率领八百喽啰兵赶到霸山西寨,留下谭忠把守寨楼,与风玉堂、陟宫径出寨门,在寨门外摆开阵势瞭战。

此时众喽啰兵看见朱阙获胜,一个个挥兵器,舞战旗,呐喊助威。众好汉也都快意大笑不止。

乌贵见状,恼羞成怒,催白马出阵,一挺大铁枪,大喝道:“呔!对面的黑汉,休要猖狂,速报上名来,我乌贵枪下不死无名之辈!”

这边乌贵话音才落,那边朱阙又跌足撞锤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笑好笑,真是好笑!”

“黑汉!有什么好笑?”乌贵沉色怒道。

“刚去了一个死蛤蟆,这又来了一个活乌龟!原来这朝廷里面全都是些乌龟蛤蟆啊,哈哈哈哈……”朱阙依旧大笑不止。

这“贵”字实寓有“富贵尊贵高贵”之意,作为名字自然不错,错就错在不该姓“乌”!平日里部下都称一声“贵爷”,那是多么高大和尊贵,可是到了这草寇嘴里便变成了“乌龟”了。

乌贵气得脸青面紫,但他却极冷静,讽刺朱阙道:“爷爷有姓有名,恐怕你这草寇,无爹无娘,也无姓名吧!”

乌贵却有点真本事哩,善打袖箭。他知道朱阙膂力过人,脚步敏捷,如果斗起武来,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弄不好还自坏了性命,因此他反激诱朱阙上来,暗中早就扣紧了一支袖箭在左手内,准备猝施杀手,一招毙命,再枭了朱阙的首级,如此既可以震慑山匪,也可以扬一份威名。

果然乌贵这激将法奏效哩,诚然激怒了朱阙!

原来朱阙实是孤儿,向来飘泊江湖,一年前流落到荆州,才被田真人带上霸山,学了些本领,委实不知爹娘是谁哩!

“哇啊啊……格老子的,你这个‘乌龟’拿命来!”

朱阙被揭了逆鳞,怒不可遏,哇啊怪叫,舞动双锤直奔杀上来。

乌贵见他果然中计,不禁冷笑数声,放朱阙奔近过来,大约在二十米远近时,他忽拔动蝴蝶翅,将一支袖箭往他左胸射去。

“黑汉!看箭!”

那支袖箭粗细不过竹筷,长约六七寸,寒光闪闪,飞速极快。

若凭气力,朱阙算得力拔山兮气盖世;如凭机巧,那是两眼抹兮满天黑。

等觑见那寒光时,那支袖箭已流星赶月般飞来,朱阙躲闪不及,不由惊叫一声:“啊呀!我的妈吔……”

******

远处斜坡上,风玉堂骑在枣红马上早已瞥得清楚:那将官却是要用暗器伤人哩!他急从左胸皮带上抽出一枚飞镖,扬手甩出。

就听“当啷”一声响!

在朱阙眼前两尺来远近,那支袖箭被飞镖打落在地上,而那飞镖余劲未失,“嗤”地一声,斜斜地插在黄泥草地上,红缨迎风抖动。

朱阙这才算是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回来了,冷汗飕飕,心里拔凉拔凉。他回过醒来,勃然大怒道:“格老子,好你个乌龟哇!竟然用暗器暗算老子!”

话未落地,朱阙操起两柄大锤,怒气冲冲狂奔上来。

“贤弟,你先回去休息休息,让我来会会他的手段。”

在一阵黄尘滚滚里,风玉堂提着一杆臼杵枪风驰电掣般已赶到阵前,挺枪拦住朱阙道。

“好哩,格老子的。”朱阙停了脚步,但依旧自称英雄地叫嚷道:“乌龟:爷爷口渴了,先回去吃茶,等一会再来收拾你这个乌龟!”

嚷过,朱阙提着双锤,灰溜溜地溜下阵去了。

******

眨眼之间,那袖箭就被飞镖打落在地上,并且隔着约有五六十米开外,准头和速度却都是相当了得哩。

乌贵暗自吃惊不已,但脸上依旧显得十分冷漠。

他一催战马靠近前来,拱手揖礼道:“好镖法,好镖法,乌某十分佩服!敢问好汉尊姓大名,如果不嫌弃,乌某愿为好汉引荐引荐,将来也可以搏个朝庭功名,光宗耀祖,岂不比这落草为寇要好?”

乌贵本有些佩服风玉堂的本事,说的也是英雄相惜的话。

但风玉堂听到“落草为寇”四字,心中不爽,于是愤愤道:“只怕你这个朝庭也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来的。如今这世道,当官的又能有什么好货色!你若识趣,快些退去,免得丢了你的性命!”

“我敬你是一条好汉,才好心劝你归降,但不是怕你!”乌贵把大铁枪直指道。

“那就废话少说,你我速速见个生死!”风玉堂说过,一抖长枪,直捣黄龙搠将过来。

乌贵枪头斜挑,崩开枪锋,把白马跃在一旁,高声道:“且慢!既然你我都善用暗器,那么就在暗器上一较高下。你看如何?”

这乌贵原是云阳白鹤宫霞鹤道人的弟子,武功稀松平常,唯这手袖箭打得颇有名堂,自命不凡,被招讨使何下寥纳入麾下,也算是归州府的一员名将。

“好,说的好!是文斗还是武斗?任你来选。”风玉堂道。

风玉堂左右双肩上都斜挎着皮带,皮带上插有三十六把飞镖,而乌贵右腕上缚着梅花袖箭筒,左腕上缚着七星袖箭筒,加之备用的两套,总共有三十九支袖箭,比风玉堂要多出三支来。

因此乌贵觑在眼里,暗自合计一番,觉得胜算较大,于是大声回道:“我敬你是一条好汉,自然要文斗见胜负!”

“看不出你这官府的走狗,倒也有几分好汉的本色。好!依你—文斗!”风玉堂说着,双脚一磕马肚朝前走近几米道,“你的袖箭打不远,爷爷靠近些,让你先打。”

两骑相距仅有三十余步远近。乌贵知他是位暗器行家,不然就不会将飞镖全露在外头,因此他毫不客气道:

“那——你就接招吧!”

话音未落,乌贵发动箭筒的蝴蝶翅。

飕飕飕……

连射出三支袖箭,朝风玉堂面门、咽喉、前胸飞来。

那袖箭用机括发射,取准既易,力道又猛,而且极难防范,尤其在有效射程之内,威力甚大。乌贵放手就是三枝,并且每枝取人要害,实不是等闲之辈!

第一百三六章:囗叼袖箭 三才葫芦

飞镖的分量较重一些,打出的力道自然也大了一些。风玉堂让乌贵靠近,虽然袖箭有效射程加大,但飞镖的威力更凶,因此尽管风玉堂后发制人,可那飞镖的速度依旧快过袖箭。

两种暗器在中途交撞,叮啷叮啷作响,三枚飞镖同时打落三支袖箭,落在草地上。

两厢的喽啰兵和官兵齐声鼓掌喝彩。华盖等好汉面含微笑,甚是得意。招讨使何下寥坐在马上却有点不安起来,时不时地伸手摸摸腰间的黄葫芦。

瞬息之间,风玉堂破了乌贵的袖箭攻势。

乌贵遂急忙又发起第二波、第三波攻势,共发射出十三支袖箭,破气追风,刁钻古怪,凌利无比。

风玉堂沉着应战,左右上下镖打袖箭,不失准头,当当啷啷声响里,那些袖箭被一一打落下来。

三番过后,风玉堂叫道:“文斗不过三,现在轮到我了!”

“且慢!”乌贵慌忙大叫一声,急急把战马往后拔退了数米,他知道飞镖的劲道历害,在后退之时暗中慌慌张张地又换上两套袖箭,然后勤停战马道:“来吧!”

“看镖!”风玉堂一声清喝,左右手自皮带上各掣出三枚飞镖,抖腕掷出!

乌贵觑见六道红影疾速飞来,连连滚拔蝴蝶翅,射出六支袖箭。

乌贵动手在后,速度自然慢了半拍,但依旧不失准头,只在眼前两米处,把飞镖打得斜飞落地。

饶是他有自知之明,把白马后退了数米,但也惊出一身虚汗来,暗道:“实指望赢了这厮,却不知这厮手段如此历害!既斗不过,还斗什么文斗!”

这天下的小人大多如此:起初都想扮演威仪君子,而一但失策,小人之心辄生。乌贵思定后,恶向胆边生来,要暗施杀手哩!

他恬不知耻地又把白马往后退了数米。

风玉堂暗料他心虚,却不知他心藏歹念,连手掷出九枚飞镖,石破天惊一般。

阳光之下,九枚飞镖宛如一群摆动红色尾巴的银魚朝前疾飞去,连空气被划破的哧哧风声都能依稀听见。

乌贵接不下这招,慌忙一拔马头,往斜刺里跃开去五六米开外,同时拔动蝴蝶翅,射出七星数来。

九枚飞镖哧哧哧径打在前排官兵身上,惨叫声连起,倒地一片。

顿时,官兵大惊,闹哄哄起来。

风玉堂见乌贵变卦,猛然暗算自己,急掣飞镖迎击,但只剩下六枚!幸亏他炼成眼明手快之能,抖手掷去,在眼前一米来处打落了六支袖箭。

但仍有一支袖箭疾飞过来。

风玉堂避闪不及,惨叫一声,从马上翻落在草地上,一动不动了。

“你这厮,也来跟乌爷斗,该死!”乌贵打翻风玉堂,从得胜钩上摘下大铁枪,一拍白马,飞奔上来。

官兵们看见,欢呼不止。招讨使何下寥也是面露喜色。

风玉堂被射死,霸山众好汉一个个目眦尽裂,发声大呼,都急抢出阵来,要拖风玉堂的尸体回去。

可是那战马奔驰更快,快如闪电,踏得草泥飞溅,眨眼间就到了风玉堂面前。

乌贵挺大铁枪猛刺将下来,要挑起风玉堂的尸体,山寨前扬威。

但骤然间,只见银光一闪,一支袖箭迎面直奔乌贵射来。

这也怪乌贵太相信自己的本事,风玉堂铁定的是被他射死了,可他哪里料到风玉堂更是道高一尺!在万分危急之时,风玉堂硬生生用牙齿叼住了那一支夺命的袖箭,倒下马来诓乌贵近前。

等乌贵倏然明白过来,早已为时已晚,那支袖箭穿喉而过,他惨叫不及,便从白马上栽倒地上,命丧须臾。

风玉堂跃身而起,抬脚踏着乌贵的尸体上,怒气冲冲地从靴囊里抽出暗藏的牛耳尖刀,一抺刀锋就枭了乌贵的首级,高提在手中,大叫道:“你们谁敢再来应战!”

众好汉忽瞥见这番光景,惊喜至极,争涌上来,上下打量,探长问短。风玉堂连说无妨无妨。

华盖高呼道:“既然杀了敌将,士气在我!我们就乘胜进攻,一举破了官兵。”

众好汉本就十分小觑官兵,此时又豪情高涨,遂齐应一声,引众喽啰直闯官兵前阵。

霸山的好汉们一个个如狼似虎,似潮水般掩杀过来。

那些官兵早被冲乱了阵脚,仓促应战。

霎时间,人欢马炸,杀声震野。

招讨使何下寥也没料到会演了这一出,转眼乌贵丧命,但他倒是见惯打仗的,且有宝贝藏身,待醒过神来,不慌不慌地自腰间取下那黄葫芦,在底端连拍了三下后,拔开木塞,就放出一股黑烟来。

黑烟翻浓,遮天蔽日,须臾就将霸山众人困在烟气里。

众喽啰兵被烟气熏得双目刺疼,睁不开眼界,顿时失去方向,咳咳咔咔地呛咳起来,刀兵乱舞,自相残杀,乃是中了左术烟盅。

过有片刻,黑烟散尽,何下寥挂了黄葫芦,催乌烟驹,挥莲花镋,大呼一声杀,率领官兵冲杀上来。

众喽啰兵依旧昏头晕脑,不知南北,在那里刀枪乱舞,被官军尽情收割斩杀。

但华盖等五人都是应九阳逆劫的天选之人,肩后均射出一道赤光,兀自把那黑烟冲散开去,此乃神气加持,遇险显灵的缘故。

五位好汉冲散黑烟,径来围攻何下寥。

何下寥大惊失色,拍马挥镋,接战厮杀。

魏益和朱阙在马下四周围攻,华盖、陟宫、风玉堂在马上竭力并杀,把何下寥围在中间,直杀得风雨不透,水泄不通。

两方大战,厮杀震天。

二明王坐在大红幢帐马车内,偶掀开帐角观看,却见官兵久战不下,又看看地上车影也才刚过午时,被炙烈的阳光逼着不敢出来哩,直气得他牙齿咬碎,鬼目直翻,也没奈何。

何下寥独战五人,越战越胆怯,一阵毒烟都撂不倒他们哩!

斗过十多回合,险象环生,他遂一拍乌烟驹竟自跃出战阵,又慌把铁镋挂在得胜钩上,取黄葫芦在手,口中念念有词,连拍了三下葫芦底,阵前立功扬名全凭这黄葫芦!

何下寥忽然自空里蹿走,不见了踪影,众好汉都莫名其妙起来,一个个东张西望。华盖拔马四寻,却正见何下寥在远处拔弄那葫芦,遂就催马舞刀急奔上来。

何下寥正拔塞放烟,恰好华盖奔马冲来,就将葫芦嘴照准他倾去,一道黄烟滚滚而出,把个华盖魇倒在地,不省人事。

原来先时黑烟分散,那神气尚可冲逆一下,这次黄烟全数喷向他就抵不住了,毕竟虽有神气附体,但并不曾修炼,依旧一介凡身而已。

魏益紧跟而来,见此光景,大怒道:“什么鸟玩意儿?”

话未落,魏益又被第三阵红烟熏倒在地上,直挺挺不动了。

风玉堂怵然大惊道:“兄弟们小心!这家伙会左术!快撤去。”

陟宫和朱阙也瞧出蹊跷,断是斗不过他的了,陟宫急抢华盖上马,朱阙扛起魏益在肩,风玉堂断后,引众喽啰风火一般迅撤回山寨去了。

但众好汉不知何下寥的宝贝还没炼到家,按三才演变之数只能连放三次烟雾,然后再需修炼一个月才又有灵异。

何下寥放过了三次烟雾,法术已尽,正慌得满脑门大汗淋漓,黄葫芦在手里把捏不住,好似烫手山芋一样。

正想逃跑哩,不料土匪竟先自败去,何下寥不禁又惊又喜,揩了大汗,挂了葫芦,耀武扬威地就引领官军追杀至寨门下。

山寨哨楼上,谭忠早命弓箭手持弓拒敌。

顷刻间,箭矢阵阵如雨,漫空飞射下来,众官兵不曾准备,一时惨叫连天,死伤无数。

何下寥见状,只好引官兵退下来,一边命哈麻去收拾乌贵的尸首,一边整顿官兵各营妥当。

少时,他来拜见二明王,回禀战况道:“大人,山匪已经被打败,现在都逃回山寨去了。”

二明王见败了山匪,气也消了,欣然道:“好!不错!但何招讨虽然胜了,但那山匪还没有消灭掉啊,你可别忘了你在本大人面前吹的牛皮!”

何下寥听那话,吓得一缩脖子,卑恭道:“属下不才,属下与将士们用过午饭后,就去攻打匪窝,属下一定剿灭了他们!”

“好!我再信你一次,如果打不下霸山,我就要了你的脑袋!”二明王望望日影,厉声道。

“诺!”何下寥应诺一声,心里噗通噗通乱跳起来。

他灰溜溜拔马而去,吩咐军营起炊用饭,然后继续攻打霸山。

******

谭忠见众好汉退回山寨,一边命弓箭手射箭压住官兵进攻,一边领几十名喽啰引接众好汉回至西寨营。

打退官兵的进攻后,众好汉才慌来察看华盖和魏益的伤势,二人却都是双目紧阖,面紫唇乌,恰似死了一般。

谭忠探望片刻,问道:“两位受了什么伤,样子为何这般奇怪?”

“那敌将会旁门左道,善放烟雾,怕是中了他的烟毒。”风玉堂道。

第一百三七章 霸山大战 十万阴兵

“格老子的,老子看还是先抬去吞云洞再说,难不成就这么瞅着吗!”朱阙暴叫道,虽是情急的话,倒也算是当机立断。

谭忠沉思片刻道:“看来只有如此了,只是这儿吃紧,谁去为好?”

“我去我去!”朱阙急求道。

“这可事关四条人命啊,容不得半点闪失,你向来大大咧咧没脑子,不妥!”风玉堂否定他道。

朱阙翻瞪牛眼,忍气吞声,不敢怼嘴,实是说到他的节骨眼上去了。

此时陟宫道:“那就让我送去吧。”

“好,陟宫兄弟去,我放心!你一定要看护仔细,不准有人打挠吞云洞。”风玉堂正有此意。

陟宫应声诺,便同众人将华盖和魏益抬上了马车,一时沙尘飞扬,急奔吞云洞去了。

朱阙依旧翻眼,甚为不服的样子。

风玉堂道:“你这憨货,这儿正要你阵前扬威,你却想撂下兄弟,躲到后面当逃兵?多杀官兵,保住霸山,这才算你的真本事!”

“原来是此话,好!格老子的,多杀官兵,保住霸山。”朱阙明白那话,十分高兴。

风玉堂吩咐道:“你速去传令,叫兄弟们吃饱喝足,把刀枪擦亮,准备迎战那些狗官兵!”

“是!”朱阙大声应诺,撩开步,大摇大摆地传令去了。

******

此时官兵已在西寨门前摆开了攻山的阵势:盾牌手在前,弓箭手居中,最后是乌压压的官兵,执戈操刀,随时待发。

何下寥打马溜转,在西寨门下狂喊了十多声,发出了最后通牒,但山寨里寂暗无声,无人应答。

于是他拔转马头,对众官兵大训一通,然后道:“众将士听好了:你们发财的机会来了!大人说了:枭一颗土匪首级,赏银三两!无论男女老少,越多越好!务必将这霸山的山匪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俗话说得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真金实银,谁个不爱!那些官兵听说有如此丰厚的奖赏,双眼里都迸出凶狠兴奋的亮光。

何下寥见士气振作,斗志昂扬,便展莲花镋在空中,呼吼道:“兄弟们:铲平霸山草寇!铲平霸山草寇……”

呐喊数声,他挥莲花镋,纵马在先,直杀奔霸山西寨大门。

盾牌手、弓矢手、长矛手等三千官兵,被二明王勒令倾巢而出,欲一鼓作气攻下霸山,一个个拿刀提枪,喊杀震天,如出海的蛟龙,扑食的恶虎,朝山寨潮涌而来。

******

谭忠和风玉堂早已准备就绪:二人各引弓箭手扼守在南北两个哨楼上,朱阙引刀斧手把守寨门,虎视耽耽,只等交杀。

那些官兵呐喊着冲将上来,即近寨门一百五十余米之地。

谭忠忽一声令下,弓箭手把那铁簇竹箭纷纷射出,顿时如蝗雨一般掠空飞下去。

中箭的官兵惨叫连天,倒下去一大片。

盾牌手急扎下盾牌大阵,身后弓矢手拉弓射箭。

两厢箭来矢往,似骤雨忽至一般,密密麻麻一阵一阵飞过天空。

各射了一盏茶的功夫,官兵前进了五十米,却死伤无数,尸横遍地。毕竟仰攻吃亏,俯攻占利。

哈麻平日交战的都是草头班子,乌合之众,不料这山头上土匪却训练有素!逢到这场恶战,生生吓得尿了两大腿,裤筒里冰凉冰凉的。

他鬼头鬼脑地捂着包扎了的脑袋瓜子,就想溜下草坡,寻个地方躲藏,保命要紧哩!

殊不料何下寥睇眼觑见,驱马上来,挥手一镋就削掉了他的头颅,尸身仆地,鲜血飞溅到官兵身上,白送了性命也!

众官兵见状,惊恐不迭,一个个进也是死,退也是死,横竖是死,还不如浴血攻上去,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小命,且发回横财,于是大家都置身死地而后生,奋力进攻。

果然战斗力强悍,冲到了寨门之下,挪开了蒺藜拒马,直蹿到寨门前,竭力进攻。

众喽啰兵虽也被射倒不少,但占据着险恶的制高点,便如自古华山一条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并且众多山民又争来传输竹箭,或者从山头两边的险要处,把巨石礌木滚下山去助阵,自是保持着绝对的优势。

官兵都聚集在夹谷之间的低洼处,寨门又迎面阻挡在前头,进退两难,无处遁形,就被射杀了一层又一层。攻近寨门的辄被寨内长枪乱捅乱搠,连排倒地。

不多时,尸集如山,血流飘杵。

众官兵终于心怯力竭,溃不成军,纷纷丢盔弃甲撒腿向山下溃退。

何下寥督战不住,那黄葫芦也早已失去神通,只好仓皇退下山来。

******

何下寥引着残兵败将退下霸山,清点官兵人数,死伤已过大半,只剩下一千余人。

他十分懊丧,驰马来到大红幢帐马车前,垂头丧气道:“禀报大人,霸山险要,土匪凶悍,一时攻不上去。今日天色已晚,大人还是早些歇息。属下趁夜回归州府再调集兵马来战,明日一早一定攻下山寨。”

此时,日落西山,黄昏来临。

二明王闻报,掀开幢帐,钻身出来,傲然站立在前辕,冷冷地觑着败阵的官兵,各个恰似无头的苍蝇,过街的老鼠,直恨得牙帮咬地格格响。

“何招讨。”二明王冷冷地唤了一声。

“属下在。”何下寥战兢兢答道。

“你堂堂的三千官兵竟然打不过这小小山头上的草寇,你这招讨使当了还有何用?”二明王说罢,招招手,示意何下寥靠近前来。

何下寥不知其意,拍马趋身,靠近前辕。

二明王忽然伸出右手,揸开五指,抓住何下寥的脑袋,只轻轻一扭,然后身影飘飘,飘落下了马车来。

在他的身后,何下寥的脑袋滴溜溜直转,陀螺转也似,突然飞落在地,滚出多远,依旧旋转不停哩,原来是他的脖子被二明王轻描淡写地给扭断了,尸身在马上晃了两晃,栽倒下来,至死不明死因。

众官兵蓦然看见,顿时吓得面如土色,目瞪口呆,大气也不敢喘。

二明王/色/声俱厉道:“儿郎们,你们听好了!这何招讨软弱无能,我已杀了他以儆效尤。今天,你们谁最先攻入山寨,谁就来当这个归州府的招讨使,都给我冲上去!”

赵大人忽然改变了昔日模样哩!

黄昏影里,残阳如血,但见他目光凶狠阴鸷,叫人不寒而粟。

众官兵都似被催了魂施了法一样,鬼使神差地拔腿又向山寨恶狠狠扑去。

众好汉刚歇息片刻,官兵又冲杀上来了。

谭忠急命放箭射敌。

交战将近一个时辰,官兵所剩无几,攻势渐弱。

这时,天空里忽然响起一声幽啸,凄凄厉厉,杳杳冥冥,比那鬼哭狼嗥还要恐怖数倍。

在落日黄昏中,听得人毛发尽竖,骨骸悚然。

原来二明王见官兵终然济不成事,就不惧违天逆道,在夜色初上之时,召集阴兵鬼将,进攻霸山了!

******

暮色苍茫,山河冷落。

霸山四野忽然吹起一阵阵阴风,草木纷纷摇摆偃舞。

但见低空中旋风一般飞卷来几十道黑气,径落在山道上。

黑气翻腾中,现出了将近三十位鬼王来,纷纷跪在二明王脚前道:

“属下奉命前来助战!”

“属下奉命前来助战!”

“属下奉命前来助战……”

“你们速速杀进山寨去,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回那些黄金!山寨人畜,统统杀光,一个不留!”二明王呲牙咧齿命令。

众位鬼王高声应诺,一个个把幽冥招魂旗在掌中招摇,顿时招来了各路阴兵鬼将、战场新鬼包括刚刚战死的官兵,约有数万之众。

那些阴兵鬼将,飘飘缈缈,幽幽惨惨,在招魂旗的指挥下,开始攻打霸山山寨。

刹时间,天地暗晦,阴风凄厉,一阵紧过一阵。

谭忠等三人俱觉奇怪,兀自吃惊时,众阴兵鬼将业已铺天卷地的穿过寨门,砍杀起喽啰兵。

那些喽啰兵“豪光”黯淡者交不上一回合,便被劈翻在地;那些“豪光”强盛者尚能交战几合,也只在须臾间被斩杀过半。

山寨里阴风席卷,恶鬼遍地。

男女老幼早唬得魂飞魄散,狂奔乱叫,被阴兵追逐劈杀。

那些阴兵鬼将杀的杀,抢的抢,翻的翻,找的找,一时鸡飞狗跳,血肉横飞,把个霸山搅得翻天覆地,恰如人间地狱一般。

十多位鬼王率领数路阴兵四处寻找那些黄金铁籍。余下十多位鬼王率阴兵把谭忠、风玉堂、朱阙围在当中,戮力剿杀。

这三位好汉都是应九阳逆劫之数,杀够多时,神气毕现,红光冲天,在潮水般的阴兵鬼将中间,各挥舞兵器,拼命厮杀。

众喽啰和山民东奔西窜,惨叫不绝,一拔一拔地被砍死仆地。

漫山遍野都是阴兵鬼将飞来奔去,杀人如麻。

霸山大势已去也。

风玉堂见大势不妙,遂对谭忠和朱阙大呼道:“到处都是阴兵!守在此处无用!我们还是赶快保护山民撤到吞云洞中去吧。”

第一百三捌章:五雷符箓 血染神钟

风玉堂挥动臼杵枪,朱阙舞开双锤,一路紧跟厮杀,保护着一群山民向吞云洞方向撤退。

无数阴兵鬼将拦也拦不住,纷纷溃败下去,复又纷纷卷土重来。

等三人杀至吞云洞外,殊不料田真人、玄姬、陟宫、华盖、魏益也早已经与阴兵鬼将交战多时,人人浑身上下也都隐约冲透出红光,映耀夜空。

那些阴兵鬼将仿佛钱塘江大潮一般,从天上、地下、空中,四面八方一波赛过一波地进攻上来,无孔不入,杀之不尽。

三条好汉人杀开一条血路,与五人会合在一起,保护山民进入了吞云洞。

谭忠焦急道:“真人:这漫山遍野的都是恶鬼,怎么杀它个尽?”

“是啊,真人快想个办法吧。”魏益催道。

田真人早已注意到众人周身红光冲射,抬头观望天象,只见夜空里有数道光气宛如游龙一般在卷动,因此他道:“九阳妙气已动,逆劫应在霸山,天师神明啊!

只是钟道长还没有回来,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大家先退入洞中,封住洞口。姬儿,我来封住前洞洞口,你速带人去封住后洞洞口。”

话落处,田真人颂起五雷正法决,横空画一道五雷符箓封住了前洞洞口,但符法才施毕,便哇地一声,竟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原来田真人自从在吞云洞以日钟灵力感召其余八位天选之人,早已元气大耗,昨日又替赵夫人化解阴尸大法,今日又替华盖和魏益化解烟毒,这一时还未来得及调理气息,恢复元气,便又遇见阴兵鬼将来攻打吞云洞,他猝施法术,元气难济,因而反伤了自己。

众人见状,大惊不迭。

玄姬急问道:“三师伯:你怎么了?”

“不要管我,你速去封住后洞。”田真人说完,盘坐在地,勉强运功调气。

但见洞外的阴兵鬼将纷纷冲扑上来,俱被五雷符箓打射在身上,既着了火光,在烟火滚滚里惨叫不迭,化见散去。

而后面的阴兵鬼将潮水般的被堵在洞外三五丈开外,上下飘动,眦牙俫齿,惊恐鬼嚎,再不敢近前来。

玄姬左肩遭受枪创,经过一日运功调治,依旧没有调愈,但她不敢再滞留片刻,急带领陟宫、华盖、谭忠奔向后洞。

后洞果然已有阴兵鬼将闯进来,幸亏四人来得及时,经过短暂的一场恶战,杀退了闯入后洞的阴兵鬼将。

玄姬便把青城山九室洞的镇洞之宝镂羽云纱祭出,仿佛一张蜘蛛网一般封住了吞云洞后洞口。

镂羽云纱霞光漫闪,冲射夜空,便把那些阴兵鬼将全部阻挡在洞外,一时难以攻将进来,只在洞口盘旋,呼嚎,凡触到镂羽云纱者,即刻化为灰烟飘散。

******

吞云洞前洞有五雷正法符箓镇守,后洞有镂羽云纱镇守,暂时遏制住阴兵鬼将的猛烈进攻。

玄姬颇为担心田真人,便叫陟宫等三人紧盯洞外,防止阴兵鬼将攻进来,她自己则匆匆赶往前洞探望田真人的伤势。

却见田真人已经盘膝打坐在洞厅之上,嘴角溢血,奄奄一息。身旁有风玉堂守护。

“三师伯……”玄姬上前轻唤一声。

“你来做甚?”

“玄姬担心三师伯。”

“现在不是担心的时候,你速回后洞把守,不要放进一个阴鬼。”

“这……有陟宫他们守在那里,还是让玄姬先替三师伯疗伤吧。”

“已经来不及了,我这五雷符箓乃是祖师传授,虽然神通非凡,但我元气大伤,恐怕难以支撑许久,你们要守好洞口,我这里马上运功施法,借日钟灵力感应钟道长回来,九阳聚义,共破鬼劫。”田真人急促喘息道。

“这…是,那玄姬先去了。”玄姬闻说,含泪转身返回后洞去了。

田真人聚精会神,运功施法,借日钟之灵力感召钟庭道长速回霸山。

山洞中的山民各个惶恐不安,幽幽哀泣。

阴兵鬼将在各路鬼王的督促下,一波又一波地冲击前洞的五雷符箓和后洞的镂羽云纱,呼嚎惨叫不绝,都死于洞口化见,黑烟臭气翻滚,笼罩在霸山上空,大约有十多里地。

二明王见久攻不下,伤亡颇大,便传令:暂时停止进攻。

众阴兵鬼将纷纷退了下来休整,准备再战。

那几路翻找黄金的鬼王业已纷纷来报:寻遍霸山,并不曾发现一根黄金。

二明王大怒,暗忖道:那些黄金莫非全部藏在此洞之中?

于是他径走到前洞口,朝洞内叫喊道:“里面的人听着:如果你们交出黄金,日后各不相犯,本王就立刻撤了这十万阴兵。如若不然,只怕这五雷符箓纵有九天普化雷霆之威,也坚持不了多久。到时候,想要活命,恐怕也活不成了。”

此刻田真人聚精会神,感召成天钟的应气之人钟庭道长,正在紧要关头,因此充耳不闻,罔然不顾。

魏益和朱阙守在前洞口,各握双锤,虎视眈眈。

听说那话,朱阙晃动大锤,巨吼道:“格老子的!小鬼们听着:老子生到这个世上,就是来杀你们的,还怕你们不成?”

“不错!你们这些小鬼,有本事尽管闯进来!老子绝不手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魏益也不甘落后道。

二人相视一眼,双锤对碰,哈哈大笑,好不快意哩。

“好好好,敬酒不吃吃罚酒,有种!本王看你们还能够坚持多久?”二明王见洞内众好汉软硬不吃,十分恼火。

他瞟了一眼山光天色,担心拂晓来临,功亏一篑,便转身命令众鬼王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给本王冲破这五雷符箓,杀尽洞中之人!”

话落处,二明王长臂一挥:“杀!”

“兄弟们,杀啊!”

“杀啊!”

“杀啊……”

数十位鬼王呼吼呐喊,亲自率领阴兵鬼将冲向了前洞后洞,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猛烈进攻。

数万阴兵鬼将强行进攻五雷篆符,田真人在洞中浑身颤抖不已。

阴兵鬼将在洞外一批一批被五雷篆符击毙,田钍道人在洞内也被震得一口一口地喷血不止,已然受了重伤也。

众好汉各守在洞口,咬牙切齿,跃跃欲战。

轰隆!

突然间,前洞震天价一声巨响,符光碎射,满天飞散,五雷符箓遭破矣!无数阴兵鬼将疯狂地席卷入山洞中来了。

不多时,后洞又传来震响,镂羽云纱也失去神通,阴兵鬼将破洞而入。

众好汉震惊不已,纷纷应战,瞬息间被一层一层的阴兵鬼将包围当中,两头夹击,劣势顿现。

洞内的山民俱遭杀戮殆尽。

众好汉也一个个身遭创伤,勉强厮杀,节节败退,防御的范围越来越小,最终抵挡不住阴兵鬼将潮水翻涌般的攻势,一边竭力恶战,一边退至吞云洞洞厅,纷纷围护在田真人左右。

战不多时,众好汉都已力不从心,毕竟阴兵鬼将太多哇!

见此光景,田真人忽然跃身而起,怀抱拂尘,从容淡定地吟颂道:

“九气九阳重,应劫在神钟;若要逆劫道,九钟血染红!诸位:我等九人所逆之劫,正是鬼劫,正在此处,老道先去了!”

话音落处,田真人毅然决然,身先士卒,凌空朝那九口石钟奔去,一头撞在了九阳日钟上,额头撞裂,身体落地,鲜血淙淙直流。

田真人本是西城山太玄洞的得道真人,修为已在散仙之列,奉张道陵张天师之命在霸山潜居将近两年,以日钟之灵力感召八位天选之人聚义,共应“九阳逆劫”之数。

此时果然如张天师所说:九阳聚义之日,便是应劫逆杀之时,而这一劫数也正如他所料,乃是一个鬼劫。机象一现,田真人便参悟了祖师的偈语:若要逆劫道,九钟血染红!

因此他凛然赴死,以身殉道,血染日钟。

却见一道红光冲洞而出,直贯夜空,飞腾旋转。

华盖和风玉堂首先瞥见,大惊失色,杀开血路,近前来看:田真人已然去也。

华盖热泪殒落,觑着无数阴兵奔杀上来,对风玉堂道:“三弟,九阳逆劫,我信它不虚,我们随大哥同去如何?”

风玉堂咧嘴惨笑道:“能和二哥一起赴死,是我风玉堂的荣幸。”

话落处,风玉堂连连刺杀了十多个阴兵鬼将,一头撞在九阳晬天钟上,脑袋开花,鲜血逆流,命丧当场。

华盖热泪滚滚,巨吼道:“兄弟!华盖来也!”

“九气九阳重,应劫在神钟;若要逆劫道,九钟血染红!”

华盖一边高吟,一边杀开阴兵,也一摆脑袋,猛然撞在九阳从天钟上,殷红满地,一命丧绝。

魏益和朱阙也早已被阴兵鬼将攻杀得遍体鳞伤,难以再战,命在转瞬之间。

此时魏益见三人舍命撞钟,慷慨赴死,便对朱阙道:“朱兄弟,你怕不怕死?”

“格老子,老子从来都不怕死!”朱阙嚷道。

第一百三九章:陟宫玄姬 双双赴义

“对!格老子,老子的死,老子自己做主!不过先说好了:老子两个比试力气还没有分出输赢,到了那边,老子两个再好好比试比试。”朱阙笑道。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魏益和朱阙互击一掌,彼处紧握对方的大手,忽而热泪不禁滚落。

“九气九阳重,应劫在神钟。若要逆劫道,九钟血染红!兄弟,魏益先走一步了。”魏益话落,捽开朱阙,把头颅直撞向九阳沈天钟。

“兄弟慢走,朱阙来也!”朱阙紧跟其后,一头冲向九阳成天钟。

二人锁阳骨逆裂,鲜血飞溅,石钟染红,两道红光透出仰天洞。

谭忠业已浑身是伤,自思久战必死,见众人陆续慷慨赴义,应那逆劫之数,便径奔至九阳廓天钟前,撞裂脑袋,血水泼洒,三魂六魄飘出窍去。

这群好汉本性善良,性情义烈,在田真人的召感之下,对“九阳逆劫”深信不疑,因此一个个为义气感召,前赴后继,纷纷撞钟而死,真是一群彪炳千秋的义士哬!

******

霸山上男女老少早被斩杀绝尽,玄姬的母亲自难幸免。

但时此刻玄姬仍惦念着父母,竭力厮杀。

陟宫与玄姬朝夕相处,彼此早就暗生恋情,只是一时尚未表白而已,因此陟宫右左相随,舍命保护玄姬。

杀够多时,陟宫浑身上下俱是伤口,血流不止,染红战甲,终于他摇摇晃晃倒在了玄姬脚下。

玄姬大惊失色,一边杀退阴兵,一边扶住他,急叫道:“陟宫!陟宫?陟宫……”

“小姐:只怕陟宫不能保护小姐了。”陟宫奄奄一息。

“我不要你保护,你赶快起来啊!”玄姬泪眼朦胧,一边应战,一边拼命地拽陟宫起身。

“陟宫不行了,小姐你放开我吧。”

“不!不!不……你给我快站起来!”玄姬嘶喊道。

陟宫挣扎了几下,想站起来,但还是摔倒在地上:“小姐:不要管我了,这样会拖累小姐的。”

那话间,阴兵鬼将纷纷杀将上来,一阵枪戳刀砍,玄姬以身护住陟宫,肩背上连吃数刀,鲜血染红甲裙。

“小姐不要管我了!陟宫先走一步了!”

见玄姬浑身流血,陟宫含泪猛然推开她,也效众人之法,拼尽全力摇摇晃晃地爬起来,直撞在九阳石钟上,血洒更天钟。

“陟宫!陟宫……”

玄姬撕心扯肺的呼唤一声,扑到更天钟前,扶起陟宫,泪滚如雨。

众好汉一个个撞钟而死,二明王并不知何故,但他有意想留下玄姬活口,因此他挥手喝退阴兵鬼将,上前诱劝道:

“玄姬,你不要反抗了,只要你愿意与本王继续合作,本王便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你的父母和归州城也可保平安无事。”

“呸!你如此滥杀无辜,我玄姬还会听命于你吗?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玄姬眼含血泪吼道。

“嘿嘿嘿嘿……”二明王一阵冷笑,笑得人毛骨悚然。

忽然他自赵大人身上分出鬼身来,将赵大人拎在手中,面目狰狞道:“你不是要当孝女吗?难道会眼睁睁看着你爹受死吗?”

赵大人被拎在空中,搭拉着脑袋,四肢无力地垂挂着,仿佛一具尸体一般。

玄姬看见,心如刀绞,凄厉叫道:“快放下我爹!”

“只要你乖乖合作,本王便放了你爹。”二明王要挟道。

玄姬泪水滚滚,心力交瘁,瘫倒在地上。

二明王见状,叫唤鬼将上去,绑缚玄姬。

却在这时,夜空里轰隆隆滚过数声闷雷一般,天地之间忽明忽暗,有七道红光兀自飞来缠去,倏然间电掣一般直穿进吞云洞来,钻入了七口石钟之内。

刹时间,七口石钟不停地震动起来,旋转起来,光芒缤纷,奇象诡谲。

众阴兵鬼将瞥见,大惊大恐,纷纷后退。

二明王瞅见这番天地异象,也是震惊不已,连连倒退几步。

砰!

哗啦啦!

几个鬼兵尚未捆绑住玄姬,猛然听见日钟一声霹雳般炸响,碎石乱射,地动山摇,就见日钟里跳出一个人来,正是田真人,周身红光缭绕,光辉夺目。

但见他清啸一声,挥拂尘直杀入鬼群里。

砰!

砰!砰!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随即那几口石钟也接二连三地炸裂开来,整座吞云洞好似发起地震,一阵紧接一阵,摇摇晃晃,石落如雨。

飞石乱溅中,华盖、风玉堂、魏益、朱阙、谭忠、陟宫也都纷纷跃将出来,红光交射,炙烈如日,把那山洞里照得亮同白昼。

七位天选之人一个个如摇头貔貅,摆尾狻猊,浑身上下光芒四射。

众阴兵鬼将最惧烈光,惊呼乍叫,乱似蜂窝一般,被搠着的死,被砍着的亡,被碰到的也把阴命丧!乱纷纷往洞外逃命去。

二明王何曾见过这等怪事,惊怵不迭里扔下赵大人,夺路而逃。

玄姬爬至赵大人身边,将他抱在怀里,凄怆哭泣,泪珠滚落不断。

七位天选之人脱离了肉躯,元神以及魂魄应了九阳逆劫之妙气,神通非凡,一个个挥舞兵器,直追杀出洞来。

杀有个把时辰,数万阴兵鬼将好似被割草切菜一般,转眼已呈劣势。

二明王气得七窍内生烟,二目里喷火,情急之下,他索性把那腰间铜铃摘下,叮叮零零摇将起来,召应其余明王前来助战了。

******

九位明王本来坐镇九州各处,操持黄金事务,大多一帆风顺,唯有扬州荆州两处办事不谐。

大明王自顾不暇,无力西助,其余七大明王虽然也遭人界阻扰,但都被他们铲除殆尽,差事办得甚是成功。

当感召铜铃摇响时,七位明王便知道二明王又遭遇险事,便纷纷飞奔荆州而来。

只见星光下,阴风席卷,黑雾滚滚,遮天蔽空。

不多时,七位明都落在霸山山梁上,来会见二明王。

七位明王果然赶来助战,二明王欣喜落泪,便把黄金丢失,攻打霸山之事简单说了一遍。

七大明王听罢,二话不说,卷风裹雾,杀奔七位天选之人。

刹时间,双方恶战起来。

众位明王都是十殿阎王的得力助手,在幽冥界内也是大有道行的,一个个道法果然不同凡响哩,一阵厮杀后,又将七位天选之人逼进吞云洞中,竭力击杀。

田真人炼就元神之功,尚能与明王战个平手。

但其余几位只是魂魄凝一阳之气,还未修炼聚形哩,自然不能久战,此时越战越危,魂魄将散,已然凶多吉少。

玄姬见此景,把心一横,拿定了主意。

她替赵大人拭去脸上的灰土,又整理了他的衣襟,然后热泪滚滚道:“爹爹,恕女儿不孝。不除掉这帮恶鬼,归州城的百姓永无宁日。今日女儿便应劫除鬼去了,爹爹你自己要多加保重了。”

话音落处,玄姬挺身站起,抺干泪,咬紧牙,直奔到九阳月钟前,撞钟而死。

魂魄应月钟一阳之气,脱胎换骨。

月钟炸裂,地动山摇,玄姬跳将出来,挥子午鸳鸯剑杀入战团。

******

这九天九阳妙气说出来可是大有来头,实是九大金乌的余烈。

当年十日齐出,荼毒人界,被宗布大神射下九日,身化沃焦,气归鸿蒙。

后来被人祖伏羲大帝惩罚在人界里,护佑人类,以赎前愆。

但凡人界临劫,九阳则现,历来如此,也不知应验过多少劫数。

此次人界劫数乃为奇数,不在无为道界的运劫之中,实属劫外之劫,因此紫霄宫鸿钧老祖相机而为,左右五行九阳八风之妙气应世逆劫。

凌霄宝殿的张道陵天师察观天象,知微见著,发现引领九阳劫数者,竟轮落在他的得意弟子田汢田真人头上,而以示玄机的九阳神钟落在荆州之内,因此遣他去荆州寻找九阳神钟,感召其他八位天选之人聚义逆劫。

而这九阳妙气,必须以人之精血注入九阳神钟之内,才能互有蚃应,才能产生巨大的威力,不是深信不疑之士,不是义烈正直之士,不是勇于舍身取死之士,岂会为之?

因此田真人下山之时,张天师又送他两句偈语:九气九阳重,应劫在神钟;若要逆劫道,九钟血染红。以此示机,显法,壮道!

这八位天选之人果然都是义烈正直之士,信其不虚,慷慨赴死,连眉头都不皱它一下,真可谓天下求道者的楷模啊!

******

玄姬殉道,脱胎换骨,挥子午鸳鸯剑杀入战团,果然添了一股有生力量,虽然改变不了劣势,但八位明王也一时束手无策。

双方又大战许久,山寨里忽然然传来落魄公鸡的啼晓声。

八位明王大惊失色。

二明王急道:“天色一亮,对我们就十分不利了。大家还是速用勾魂索魄阵,灭了他们。”

“正是!”

“速布勾魂索魄阵!”

众明王纷纷应诺,各自腰间摘下铜铃,按着八卦方位,一起把铜铃高举空中,叮叮咛咛地摇晃起来。

通告

国之大事,唯戎与祀。

这“祀”不是迷信,而是一种敬畏,一种缅怀!我们都要走上那条不归路,将来某一天,也会被“祀”。

这是对祖先的敬畏与缅怀,如果没有祭祀,我们便忘乎所以,失去了根。

一个没有根的家庭或家族或国家,是飘浮的,是空虚的,是没有凝聚力的。

于当今之世,多少人已经没有了这种敬畏,多少人已经不知自己从何而来。

甚至有的人,如果被问起:“你的曾祖是谁?”

也只有一片茫然,如迷途的羔羊。

自从计划生育以来,多少字样已显得毫无意义,如:大伯叔叔,阿姨姑姑等等。因为都是独生,所以这些词语也就失去了它们背后血缘相承的意义。

现在有多少孩子,孤单地存活于世,放眼望去,一片冷漠。

******

今日要回乡祭祖扫墓,同祭炎黄,愿我华夏,同此一脉,千秋万载。

可能回来要晚一点发布新章节,望读者亲们见谅。

第一百四十章 九阳同心 共破鬼劫

这勾魂索魄阵乃是幽冥缉拿在逃恶犯的常阵,有官衔的武职都会此术!或按三才数、或按五行数,或按八封数,或按九宫数,根据法术的深浅所产生的威力也有所不同。

八位明王法术非同小觑,这勾魂索魄阵摆将开来,自然也非同小可,但听那八串铜铃声幽幽冥冥,昏昏惨惨,摇得人头晕目眩,骨酥脚软。

田真人尚能一时守住元神,但其余几位天选之人却迷迷沉沉,三魂七魄渐渐地被拘出红光所形成的虚身,如一朵朵的萤火,在勾魂索魄阵中悠悠飘荡起来,毕竟肉身已失,全凭一阳妙气聚形。

八位明王身影犹如陀螺般飞转,手中铜铃摇晃不停。

二明王更是瞪大鬼眼,口中颂念咒语道:

“魂有归,魄有依,此时不进,更待何时?”

果然那些魂魄听话似的,纷纷往八个铜铃里飘飘荡荡地钻进去。

众明王正要收了那些三魂七魄,忽听得一声巨响,似炸了一个晴空霹雳,直震得山洞直摇晃,石陨如雨。

一阵红光飞射之中,突地跳出一个人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应九阳神钟之咸天钟的钟庭道长!

******

钟庭道长为何在这节骨眼上赶到了呢?

这还得回头说起。

前一日钟庭道长离开霸山,一路御风东行。

从归州府到宛陵郡的空中路程大约有一千五百多里,钟庭道长穿云破雾行够多时就已来到了宛陵郡郡治宛陵城。

他依照书信中所留地址、在宛陵北街上打听到了“敬亭客栈”,就直接寻上西楼最里角的客房来敲门。

钟万和尚婉两位道长兀自打坐在床榻上,双目微合,聚精会神,调养元气。

忽听见外头传来轻轻地敲门声,钟万只当简黎等三人归来,忙下了床榻,径来拉开房门,抬头一觑,竟然是大哥钟庭道长!

钟万不禁大喜,忙引钟庭道长进入房间来。

尚婉亦迎上来,稽首叙礼毕,分次就坐。

钟万欣然道:“兄长来得正好!正好协助我们铲除这扬州境内的鬼祸。”

“二弟不要急,先听为兄说,为兄这里有一件更紧急的事情。”钟庭道长道。

“什么事情?比这扬州境内的鬼祸还要紧急?”

“这众鬼乱阳,可不是仅有这扬州一处啊!”

“此话怎讲?”钟万惊愕道。

“数日前,为兄接到你的传信,便想过来,但为兄已经答应谭司仓护送物资去归州府……”

“此事简兄弟回来说过,小弟已然知道,兄长为何说它?”

“你道那些物资是什么?”

“什么?”

“那些物资也都是黄金啊!原来归州府赵大人早被幽冥明王借体附身,借他之手暗中收刮黄金。”

“啊?荆州也有明王收刮黄金?简兄弟回来说,不曾听说荆州有鬼祸发生,原来是那明王借体附身,暗中收刮黄金,这手段也太阴险了啊!”

“不过还是被为兄识破,并夺了那明王的全部黄金。”

“兄长夺了那明王的全部黄金?就凭兄长一人之力?”

“不仅为兄一人,而且还有众多好汉,田真人也在其中。”

“田真人?莫不是西城山太玄洞,人称‘西仙’的田汢田真人?听闻真人奉张天师之命去了荆州,寻找九阳神钟,莫非已经找到了九阳神钟?”

“正是。据田真长所说,这一次劫数八成是一场‘鬼劫’。”

“鬼劫!”尚婉惊道。

“正是。”

“哼哼!”钟万冷哼道,“就算是一场‘鬼劫’,就算遇上的是十殿阎王,我们修道之人也绝不会让他们胡作非为,祸害人界。”

“二弟说的是,因此为兄这次来,正是想请二弟你们、随为兄去荆州铲除鬼祸,然后我们再来协助你们铲除此处鬼祸。”钟庭道。

“好,兄长放心,我和尚师姊虽然都吃了伤,现在元气还未恢复,但此事义不容辞,我们一定会随兄长同去。”钟万道。

“师弟先不要急。”尚婉忽然接过话茬道,“现在简兄弟在枯松山猴头洞探察消息;封师弟在金陵府府隍庙探察消息;夏师弟也去邀集同道去了。三人已走了几日,不妨再等上两天,等夏师弟回来后,我们大家再一起前往。”

钟万听罢,觉得有理,便对钟庭道:“兄长:那些明王都是在月底送走黄金,算起来还有数日时间,兄长就先在此处等上几日,等夏师弟回来邀齐众人后,再一起前去如何?”

钟庭道长一来与兄弟钟万久不曾会面,颇有念亲之情;二来他二人说的也不无道理;三来亲自请缨空手而返,也有点抹不开面子,因此当际他就点头答应了钟万的建议,暂歇在客栈里静等几日。

钟万十分高兴,便唤客栈小二送上来满满一桌好酒好菜。

兄弟二人细酌慢饮,把话阔别之情,其中也提起完山平青庐和三弟钟极之事,然后又说起众鬼乱阳,天地异数,人间祸富等等,言谈之间道不尽说不完的兄弟同胞情谊。

尚婉陪坐一边,或把壶酌酒,或布菜添茶,温然而视,微笑不语。

次日黄昏,兄弟二人依旧吃酒聊叙。

才吃过两盏,钟庭道长突然坐卧不宁,好似患了疟疾打摆子,浑身一颤一颤。

钟万大惊,问道:“兄长莫不是受了风寒?”

“无妨无妨,只是忽然感觉有些魂不守舍。”钟庭哆嗦不停,仍然勉强与兄弟饮酒。

但过不多时,钟庭抖瑟得厉害,连酒杯筷箸都捏不住,忽地掉落地上去了。

“兄长,你这是怎么了?”钟万吃惊非小,伸指扣住钟庭右腕,号那脉象,却感觉他体内元气汹涌,魂魄不守,“兄长:有什么人正在施弄法术,欲勾了你去。”

“谁要勾我去?”钟庭满面疑惑。

过有须臾,他好似猛然醒悟过来:“不好!一定是霸山出事了。”

“兄长此话怎讲?”

“田真人曾说过:九阳聚义之日,便是应劫逆杀之时,曾叫为兄‘速去速回’。这一定是霸山出了事,真人才召唤我,为兄要先回霸山了!”

话落处,钟庭道长耸身而起,抓剑在手,匆匆与钟万和尚婉告别,直奔出敬亭客栈,御风飞在空中。

钟万见兄长匆匆而去,急忙取七星剑,准备追赶上去。

尚婉忽拉住他道:“师弟元气未复,捻诀御风已是不易,如何能去灭鬼?还是等三位兄弟回来,再去不迟。”

钟万无可奈何,跌坐在椅上,焦急道:“他三人已去数日,为何至今还没有一人回来?”

“师弟你也别急,离月底还早呢,你还是好好调养元气吧,到时候,自有你的一场恶战。”尚婉劝道。

钟万思之有理,长叹一声,自不言语了。

小二收拾酒桌后,二人遂各自盘膝打坐,默默定神静气,运功疗伤,静等三人回来的消息。

******

钟庭道长一路急急奔走如律令,径返回归州府霸山。

这实是九阳妙气同根而生,共同逆劫的征兆!

田真人在霸山仰天洞里以日钟之灵力运功作法感召钟庭道长,钟庭道长就在宛陵郡心有感应,坐卧不宁。

钟庭道长越接近归州府,心神越加跳突得强烈,待到了霸山,心神这才安静下来,而此时八人早已慷慨赴义,血染神钟。

他径落在霸山聚义厅前,扑入眼帘的光景却把他给惊呆了。

只见四处空空荡荡,遍地躺卧着无数尸体,不分男女老少,胸口被掏窟窿的,脑袋掉落一旁的,四肢残缺不整的……殷红的血染红草地,染红树木,染红静静的茅舍,宛如一幅幅十八层地狱图。

钟庭道长满眼悲怆,眺望四处,皆似这地狱般的光景。

忽然间,他瞥见吞云洞方向红光一阵阵冲射夜空,遂急御风直奔而来。

刚进入吞云洞洞厅,便见八位明王正将众人围困在阴气缭绕中,不停地摇晃着铜铃,陀螺般飞转在空里。

再见那九口石钟旁边,或仰或仆,或依或卧,共有八具尸体,一个个头颅撞裂,鲜血盈地,正是田真人和谭忠等八人。

钟庭顿时明白过来:九气九阳重,逆劫在神钟。若要逆劫道,九钟血染红!

“诸位,贫道来迟了也!”钟庭悲呼一声,奋身上前,一头撞在了咸天钟上,碧血飞溅,横尸钟下。

九阳逆劫,护佑人种,应在人界,天选之人果然各个果敢绝决,信它不虚,纷纷慷慨赴死,真乃义烈之士啊!

******

众明王正准备收了那些三魂七魄,忽见跳出一个人来,都唬得一惊,顿时慌乱了阵脚。

钟庭道长精血洒钟,脱胎换骨,精神抖擞直杀入勾魂索魄阵中。

九阳同心,共破荆州鬼劫!

只见夜空中九道红光交织盘旋起来,如血一般洗涤乌压压的悲风惨雾,突然间直往吞云洞压盖下来。

轰隆!

轰隆!轰隆!

一阵阵开天辟地似的巨响传来,吞云洞迅速爆炸,塌陷。

乱石飞射,犹如暴雨倒激,激向高而杳渺的苍穹。

第一百四一章 九阳道化神 六道轮回盘

烟浪狂卷,无数树木纷纷拔根而起,飞滚消失。

数万阴兵鬼将包括二十多位鬼王经不住炙烈的冲击波,纷纷化见,烟消云散。

整座霸山在轰窿窿地巨响之中,塌陷下去,塌陷下去……形成方圆几十里的天坑,深不可测。

九阳归位,天地震惊!

暗红色的云波震荡中,忽然现出一位金甲巨人来。

但见这金甲巨人高有百十丈,浑身上下犹如烈火燃烧,总共有九个脑袋,十八条臂膀,十八只手中各操拂尘、鸳鸯剑、游龙剑、钩镰枪、臼杵枪以及铜锤等兵器,实有无量威严之殊胜。

众明王见此光景,一个个吓得面如死灰,屁滚尿流。

这金甲巨人实是应九阳妙气而生,三界之内素来有名,被尊奉为“九阳道化天神”,最具顶阳之功。

九阳道化天神十八条臂膀舞动着各种兵器,烈焰腾腾,火光燎燎,追杀八位明王。

八位明王恰如蚊蚋苍蝇,在九阳道化天神的兵器攻击下,惶恐不迭地绕来绕去,荡着的灭,碰着的死,挨着是亡,纷纷往东南沃焦疾奔逃命。

及至沃焦上空时,七位明王全部化为灰烟而灭,独剩下二明王光杆一根,毕竟他仗有幽冥教主地藏贤王所赐的红绸盘金蟒袍的功德加持,因此躲过此劫。

只见他一遁身,就遁入了连绵几万里的幽冥玄阴之气中,穿越过醧忘台和转劫之地,跌跌撞撞地直奔幽冥第十殿而来。

才奔到十殿台阶下,二明王已然腿脚稀软,跌倒在地。

他一边匍匐爬行,一边声嘶力竭地求救道:“十殿下……十殿下……快救救小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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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第十殿乃在沃焦石外,设有金、银、玉、石、木板、奈何等六桥,直通五浊世界。

掌管第十殿的阎王乃是轮转王,专门管理各殿押解来的鬼魂,分别核定其罪富的大小,然后发往四大部洲的适当地方投生。

并且轮转王必须将投生鬼魂名字一一详细记载,每月聚集一次,送往一殿,再誊写造册,送往酆都存档。

别外又造一册,名叫“堕落生册”,专门记载会诵经念咒的修行恶者,递交醧忘台,由孟婆灌醧忘汤,实施惩罚。

因此在十殿阎王中,轮转王的职责最重要也最为繁琐。

这日,转轮王好不容易得点清闲,遂就在后宫里,一边吃着果饴,一边与杜判官下围棋休闲,眼见着又要输去一局,便迟迟不肯落下棋子。

杜判官紧紧催逼,转轮王只作沉思状,要耍赖哩

就在这时,贵神突然急冲冲闯进来,跪禀道:“禀奏殿下:二殿的二明王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正在殿外高叫‘殿下救命’,不知是发生何故。”

转轮王闻说,正好耍赖,就把棋子搅糊了道:“不知发生何故,你就快领他进来啊。”

“诺。”贵神应声而去。

片刻,二明王进入十殿来。

只见他红绸盘金蟒袍破烂不堪,散发遮面,仿佛丧家之犬,哭拜在地道:“殿下,小臣们的差使全完完了。”

“差使全完完了?这是怎么回事?”转轮王惊问道。

二明王连叩带揖,一把眼泪一把鼻渧地叙说了归州府霸山之事。

最后他哭道:“那平空里冒出个金甲巨人,三五两下便结果了众明王兄弟的性命。幸亏小臣逃得快,这才保住性命前来报个信儿。这当儿恐怕那金甲巨人就要打进地府来了。”

“什么金甲巨人?竟敢坏我幽冥明王的性命?还要打进我幽冥地府来?他到底长了多少个脑袋!”转轮王勃然大怒。

“说少也不少,说多也不多,好象有九个脑袋,十八条胳膊,浑身犹如大火燃烧。”二明王惶惶恐恐回报。

啊呀妈呀,九个脑袋,十八条胳膊!

杜判官和贵神听说此话,顿时吓得腿软,惊恐万分。

转轮王原本是发狠的话,但听二明王如此回答,不禁大吃一惊道:“九个脑袋!十八条胳膊?”

“正是,还请殿下拿个主意。”

“你不要怕,你们的差使都是大殿下钦定的,本王定然不会袖手旁观,本王亲自去会会那金甲巨人。”转轮王说罢,叫唤道,“贵神:速去把本王的金背开山斧扛来!”

“诺!”贵神应诺而去。

过有片刻,贵神扛着一柄金背开山斧,哼哧哈哧地慢慢走进来。

这金背开山斧约有一丈八尺多长,乌金杆,黄金背,斧身刻镂饕餮兽纹,斧锋如雪闪烁寒光,正是转轮王修炼成名的神器。

转轮王走前两步,伸手轻轻抓过金背开山斧,洋洋得意道:“本王修行数千年,全凭此斧镇压群丑。二明王,你速速前面带路!”

“殿下稍等,小臣有一言,正想禀奏殿下。”二明王忽禀道。

“你还有何事?快说!”

“殿下:那三坛大神哪吒三太子本领是何等高强,也不过只有三头八臂,而这金甲巨人有九头十八臂,殿下还是小心些为妙。”

“咝……”转轮王听说此言,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本王倒没有想到,那…依你之见呢?”

“为殿下安全起见,小臣认为:殿下不如携带六道轮回盘直接去收了他。”二明王建议道。

“六道轮回盘?不行不行……它是十殿的镇殿之宝,六道众生无不从此转劫,本王怎么能擅自用它!”转轮王怒喝道。

“殿下:二明王说得不错,如果那金甲巨人比哪吒三太子还要厉害,那殿下如何去拿他,此去岂不是自取其祸?”贵神道。

“咝…这……”转轮王不禁怔住。

“这六道轮回盘一月开转一次,转送鬼魂去醧忘台饮醧忘汤。现在闲置在此处,殿下何不带上它,以防万一。”贵神建议道。

“嗯……也罢!事出非常,本王就逆天用它一次。”转轮王拿定主意,遂道,“贵神,你先替本王拿好这金背开山斧,本王自去取六道轮回盘。”

话落处,转轮王就将金背开山斧推给贵神,径奔十殿外的转劫殿。

贵神用右肩掮住金背开山斧,摇晃半晌才扶稳,而后吃力地扛在肩上,驼着背,勾着腰,同杜判官、二明王随后跟上。

转轮王来到转劫殿六道轮回盘前,口内念动真言,就把那六道轮回盘变成面盆大小,提在手中。

然后,他吩咐杜判官一番,便命二明王前面带路,杀气腾腾地出了幽冥十殿。

“殿下,等等小神啊!殿下,等等小神啊……”贵神扛着金背开山斧,连呼带叫地攒命追赶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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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焦乃落在大海深处,本是极阴之地,上空堆积着几万里的阴云黑雾,纷纷扬扬,遮天蔽日,放眼都望不见尽头。

九阳道化天神乃是聚九阳妙气而化,也惧怕这极阴之气,一时竟不敢乱闯将进去。于是他打开主神之眼透视下去,宛如两盏天灯一样直照开数百里远近,可是仍然瞰不见底,只好逡巡在空中,寻找路径。

转轮王出离了沃焦石,远远瞥见浑身火光缭绕的九阳道化天神,便直迎将上来,停在他的面门前,大喝道:“你是何方妖孽,为何打死我幽冥明王!”

九阳道化天神只是一时九阳妙气凝聚,虽有神识,但并不能说话。

他正在混沌无奈哩,却好来了一个领路的,因此便伸一只大手挝过来,欲挝住转轮王。

转轮王急忙飞身避开去。

九阳道化天神拔步随后追赶,十八条胳膊舞动兵器频频杀来,丫丫叉叉,火腾焰闪,神武非凡,但都被转轮王巧妙地闪身躲过。

一来二去,绕躲多时。

二明王见转轮王迟迟不动手,可就着了急,他大呼道:“殿下,不必浪费功夫,快拿下他吧。”

转轮王原本想:能以武功降服这金甲巨人,就绝不动用六道轮回盘,因为六道轮回盘一出手,必会惊天动地。

可是转绕半晌,贵神扛着金背开山斧依旧没有赶来哩,而这金甲巨人又追杀得急,所以此时听见二明王提醒,转轮王便把那六道轮回盘抛在高空,口中念起真言来。

果然天地大动,隐隐传出无数闷雷滚滚声。

但见六道轮回盘飞速旋转恰如风车影,起初好似一面脸盘,渐而仿佛一张圆桌,愈来愈大……愈来愈大……最后依稀遮盖了天,覆压了地,六道鸿气疾速旋转,宛如龙卷风卷刮过来,直罩向九阳道化天神。

这六道轮回盘究竟是什么宝贝呢。

原来这六道轮回盘乃是儒释道三教共铸的宝器,镌刻三教圣印和灵符,是天、人、阿修罗、畜生、饿鬼、地狱六道众生的轮回往生必经之途;只有圣人、佛陀以及修有大罗金仙道果者才不入此六道轮回,端的是玄妙不二,法力无比。

而九阳道化天神此次应劫,乃是劫外之劫,气候都未大成,只是人的魂魄应合九阳妙气所化,根本还在六道之内,自然就逃脱不了六道轮回盘的劫数。

九阳道化天神在空中腾挪挣扎,九阳妙气禁不住六道六道轮回盘的威力,纷纷脱身遁走,而田真人等九人的魂魄和阴身失去神气加持,就摇摇晃晃,飘飘荡荡,恰似几粒芥子落入大海中一般,被收进了六道轮回盘之中。

第一百四二章 轮王临扬州 五行逆鬼劫

九道红光遁走,转轮王也并未放在心上,念动真言,便收回了六道轮回盘。

此时,贵神才哼哧哈哧地扛着金背开山斧赶来了。

他抹着额头大汗道:“殿下:那金甲巨人呢?跑了?”

“等你赶来,黄花菜都凉了。那金甲巨人只是聚气成形,没有什么厉害,虚惊一场,如今已收在这轮回盘里了。”转轮王得意道,“走!咱们回地府。”

“殿下慢走。”二明王一声话落,忽地扑跪在转轮王的脚下。

“二明王:本王已经替你收了这金甲巨人,你这又是闹的哪一出?”转轮王惊道。

二明王悲泣道:“殿下虽然收伏了这个魔头,但是小臣没有黄金押回,这还是无法交差啊!”

“那你究竟还想干什么?”转轮王忍住怒气道。

“殿下:七位明王兄弟以及百位鬼王都已战死,如今黄金的差使全落在小臣和大明王的身上,小臣这里虽已解决,但大明王在扬州办差,还不知凶吉如何。

大明王曾说,扬州境内也不太平,殿下既然已经出离了地府,何不一并替大明王解决了麻烦,如此也好叫我俩办完这趟差使,去大殿下那里交差。大恩大德,小臣永不相忘。”

二明王说完,泗渧横流,磕头不止。

转轮王沉吟须臾道:“好吧,本王既然离开地府,也不差这一时半会,这黄金差使本是大殿下钦点的,最好保它万无一失,不可有半点差池,本王这就随你去一趟扬州吧。”

说罢,转轮王将六道轮回盘交付贵神道:“杀鸡用了宰牛刀,让本王冒了如此逆天的大不韪!贵神,你拿着这六道轮回盘,也随本王同去吧。”

“是,殿下。”贵神一边扛着金背开山斧,一边接过六道轮回盘,直压得他气喘吁吁,臭屁滚滚。

一时间,二明王在前,转轮王和贵神在后,蹈雾兴风直奔扬州地界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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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国宛陵郡北街敬亭客栈。

自钟庭道长离去,钟万便心神不宁,打坐不住。尚婉打坐一旁,也是随之不安。

忽忽一日又过。

及至黄昏时,忽有敲门声响。

钟万去打开房门,打眼一看,原来是夏烷匆匆回来了。

钟万急问道:“夏师弟:可曾邀来道友?”

“不曾邀来,不要说别的靖庐道观了,便是混翅山也遭到了恶鬼袭击,连我师父都不知去向了。”夏烷暴躁道。

钟万和尚婉听说,均暗自吃惊。

钟万道:“简兄弟上次回来说,我三弟钟极不知所踪,完山青平庐也被恶鬼铲灭了。据此判断,天下的道观可能都遭到了鬼祸,这果然是一场‘鬼劫’啊。”

“管它鬼劫不鬼劫,杀它个片甲不留便是。”

“夏师弟千万不可鲁莽,此时还要小心行事。”尚婉道。

“还小心个啥?难道等那些恶鬼来灭了我们不成?”夏烷嚷道。

三人正说着那话,房门咣地一声猛然被撞开,但见简黎急冲冲地闯进房间里来。

“钟道长,尚道长:不好了,那些恶鬼提前行动了!””简黎喘气如牛,急急报道。

三人先是唬得一跳,而后听得一惊,都拿眼觑着简黎。

钟万惊问道:“提前行动了,怎么回事?”

简黎焦急道:“我追查了数日,这番才弄明白:枯松山猴头洞现在就是那些恶鬼的老巢了!天刚擦黑时,又来了三位恶鬼,有两位是明王,另外一位衮袍玉带,头戴冕旒,倒象是个阎王。

不多时,天空中陆续行来一百多辆蝙蝠车,还有马车,全都停在猴头洞洞口外。又有许多小鬼纷纷把金子往洞外搬运、装车。看样子是要运走黄金了。”

“难道是我兄长钟庭道长已经铲灭了荆州的鬼祸,这才惊动了他们,要趁早运走黄金”钟万十分震惊,猜测道。

“嗬!原来早有人动起手来了。好!我这里正手痒痒哩!”夏烷闻说此话,摩拳擦掌,兴奋异常。

“简兄弟,你确定他们要运走黄金?”钟万问道。

“千真万确!”

“好!事不宜迟,简兄弟,你速去金陵府府隍庙叫封师弟回来,你们一回来,我们便去铲灭那些恶鬼!”钟万吩咐道。

“我这便去!”话落处,简黎一阵风而去。

简黎离去,三人便各自收拾妥当,静坐房中,单等二人回来。

约摸过有一个多时辰,简黎和封子水业已赶回敬亭客栈。

五人商量妥当,夏烷火燎眉毛似地手提单锤先自奔下楼来,而后四人也纷纷各自携带兵器下了楼来。

封子水结算了住宿茶水酒钱,零头便都作了打赏,与众人径出了宛陵城。

五人各自捻决御风飞行在空中,直赶来枯松山猴头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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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松山离宛陵城仅有几百里地。

简黎、夏烷、封子水行在前头,不及片刻就落在了猴头涧崖畔上,钟万和尚婉随后而至,毕竟二人元气尚未恢复哩。

一时五人隐匿在磐石乱荫下,小心谨慎地朝那涧下看去。

但见涧内乱松横逸,阴气森森。

略加细观,便可以看见涧底无数鬼火磷磷,有的较亮,有的较淡,层层叠叠地飘来荡去,十分恐怖。

五人道行颇高,俱聚精会神瞥下去,便觑见竟有将近一千多鬼兵在洞前来去如麻,运动如梭。

钟万惊疑道:“怎么有这么多恶鬼?”

“多才好呐!一锤子砸下去就砸一窝,岂不痛快?”夏烷十分兴奋。

简黎轻声答道:“我和子水大闹金陵府府隍庙后,这儿便好像成了他们的老窝,各地的黄金大约都往这里归拢。但不知今夜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恶鬼?”

五人正自一边观察山涧下的光景,一边小声叙着那话,不提防身后悄无声息地爬过来无数的树根藤蔓,如同密集的漁网一般,蓦然缠将上来。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一个个被捆紧起来,卷到高空中去了,原来是那樟树精发现了五人,便指挥树精藤怪进攻上来了。

五人惊慌不迭,各挥动兵器,与树精藤怪大战起来。

不须片刻,樟树精偷袭不成,反吃了简黎一枪,就慌忙卷起一团黑雾,遁入山涧下通风报信去了。那些道术浅末的树精藤怪躲逃不及,都被结果了性命。

钟万见逃了樟树精,急挥剑道:“我们速冲下去,杀它们个措手不及。”

话落处,钟万跃身先飞下了山涧。

四人紧随其后,头朝地,脚蹬天,纷纷飞下了猴头涧,旋风一般就落在了猴头洞前。

樟树精刚落到地下,被钟万飞步追上,一剑穿胸而过,扑腾而死。另外四人早已挥舞兵器,冲进了鬼群里,横劈竖刺,大开杀戒。

周围守卫的鬼兵猝不及防,一时懵住,都被切黄瓜、劘菲菜、剁杂脍一样杀倒了大片,身断头落,阴血四溅,化见归土。

等回过神来,众鬼兵慌慌张张握刀捏叉奔上来围攻五人。

这五人都懂得发符打令念咒,寻常妖魔都除得掉,就甭说这些幽冥小鬼了,在鬼阵中扑落劈杀恰如鹰隼搏兔一般。

那些正在搬运黄金的鬼兵纷纷抱头撒腿,向猴头洞内躲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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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明王引领转轮王驾临扬州,在枯松山猴头洞会合了大明王。

大明王拜见轮转王之后,二明王便把荆州失事,七位明王、几十位鬼王战死以及十殿下出手相助的事情叙说了一遍。

大明王闻说,震惊不已:不料七大明王全军覆没!

但尽管损失惨重,可收罗黄金乃是大殿下森罗王钦定的差事,因此依旧不能有半点差池。

经过一番商议后,大明王建议:为防不测,速把各地库存的黄金都运到扬州清点过目,然后尽快一并押回沃焦。

二明王点头赞同,转轮王也接受了这个建议。

大明王随即吩咐部下几位鬼王赶赴各州,通报各州府隍依言行事。除荆州黄金损失外,其余七州早已扫灭路障,黄金也齐备满数,因此不教半日,七州黄金悉数送达到扬州宛陵郡的枯松山猴头洞。

大明王也担心扬州发生变故,因此命令众鬼兵速将黄金装车,运回沃焦。

可是刚从洞内搬运出几十箱黄金装上蝙蝠车,忽然就听到洞外嘈嘈杂杂,闹闹哄哄,兵械交撞声,惨叫连天声……不断地传进洞来。

轮转王和两位明王彼此相望,都暗吃一惊。

大明王正要派鬼兵前去询问,五鬼王已然飞奔入洞来。

只见他匆匆跪禀道:“禀殿下、明王:洞外来了五位恶人,正在砍杀兄弟们,兄弟们已经大乱了。”

大明王听报,气急败环道:“可恶,一定又是那几个狂人前来捣乱!今日便一起收拾了他们!”

说罢,大明王为在轮转王面前显功,从鬼兵手中夺过一口断头刀,高举在空中,对正在搬运黄金的鬼兵们高喊道:“大家都先停停手,速随本王杀出洞去!”

“兄弟们,都听大明王的,速杀去洞去!”二明王也夺一柄双股叉,呐喊道。

众鬼兵纷纷停止了搬运铁箱,拿刀取枪,随两位明王杀出了猴头洞。

第一百四三章 明王绝 五士亡

猴头洞洞外,开阔地上。

钟万、简黎等五人满脸浑身尽沾着阴血,好似凶神恶煞,肩后腾起五色光芒犹如火焰燃烧,一个个正在勇猛凶狠地劈杀鬼兵,仿佛切瓜砍菜一样。

那些鬼兵兀自勇敢,叮零当啷舞动兵器,展开大规模围攻。

一时间,痛嘶声,惨叫声,哀嚎声,头颅滚落声,尸体仆倒声……不断传出,黑气四下里翻滚,弥漫了整座猴头涧。

两位明王冲出洞府,觑见此景,恼羞成怒。

大明王冲入战阵,猛然看见封子水和简黎,就大骂道:“果然是你两个搅屎棍!本王还没找你两个算账,你两个倒送上门来了!”

“道爷就是搅屎棍,来搅你们这些烂屎!”封子水一连刺杀了几个鬼兵,跳上前来道。

“上次让你逃了,这次休想再逃!”大明王挥刀怒道。

“今日道爷要逃,便不是好汉!”封子水话落,抖银蛇剑,直刺大明王。

大明王挥断头刀荡开,便与封子水斗杀起来。

简黎提链/子/枪前来助战,被五鬼王率众鬼王拦截,也斗杀起来。

二明王自不甘落后,大呼一声,舞双股叉同尚婉交上了手。

众鬼兵见大王都亲自上阵应战,一个个重振精神,呼吼呐喊将五人团团围在当中,展开剿杀。

战有多时,五人的战力大有损耗,攻击的范围也越来越小,被一层层的鬼兵围困在方圆四五丈之内,形势已然十分危险。

因此,简黎叫道:“钟道长:这满天满地的都是鬼,杀它不完啊,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看这势头,我们现在想走也走不掉了,只有尽力杀退他们。”钟万道。

“管他走得掉还是走不掉呐,先杀它个痛快再说!”夏烷嚷嚷道。

“钟道兄,依我看:不如擒贼擒先擒王,大家合力一处斩杀了那明王,或许还有杀出重围的机会。”封子水建议道。

“好!大家合力一处,斩杀那明王!”钟万说罢,抖七星剑,首先杀向大明王。

其余四人杀开鬼兵,紧跟其后。

钟万的七星剑才落,封子水的银蛇剑随后杀至,银蛇剑才落,尚婉的七星剑又刺杀上来……而后单锤和链/子/枪,五层连杀,犹如浪潮翻滚一般,前面才落,后面涌起,紧紧追杀不断。

大明王防不胜防,连连后退。

众鬼王冲来解救,全都死于枪剑和铁锤之下。

五人轮番发起六七次猛烈进攻,不容大明王有片刻喘息机会,终于将他逼到岩壁下,无路可退。

简黎飞手一枪便扎入了大明王的胸口。

大明王神一愣,膝一软,缓缓跪倒在地,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致死不信:他乃是幽冥地府的大明王,居然遭人界凡人斩杀了。

二明王一旁瞥见,目眦尽裂,飞身一叉刺向简黎。

简黎抽枪不及,躲身不及,眼见丧命当场。

忽然间一条身影闪电般扑向简黎。

但听“噗哧”一声,双股叉刺入肉体的声响。

简黎仰倒在地,顿时感觉鲜血温暖了胸膛,他急抬头观看,原来是封子水替挡了这致命一叉。

“子水?子水!子水……你怎么样了?”简黎拼命摇晃封子水,焦急地大声呼叫。

“简兄……”封子水有气无力。

“子水!你这是为何啊?我们四人杀不出去,但是你能杀出去啊,你有地行之术啊,可你…可你……可你这是为何啊?”

“简兄:你还要回去陪嫂子,看小…小宝宝出…出世呢,我…一人…一人…无…无牵…无……”封子水口内不断吐血。

“子水!子水……”简黎热泪盈眶。

“好…好想去你家…喝…喝……”说着说着,声音戛然而止,封子水替简黎挡了一叉,胸背刺穿,绝命于此。

简黎紧紧搂住封子水,泪涌如泉,嚎啕大呼:“子水!子水……”

就在那当间,夏烷早已挥锤杀开二明王,尚婉和钟万也飞剑杀过来解救。

简黎轻轻推开封子水,猛然抓起链/子/枪,声嘶力竭道:“你们这些恶鬼,老子要杀光你们!啊!啊!啊……”

简黎口中呼吼,手舞链/子/枪,发了疯似地追杀二明王,犹如发威的天神一般,不管众鬼兵的阻击截杀,甚至身中刀枪。

夏烷也紧随其后,定要斩杀了二明王。

二明王吓得屁滚尿流,拖双股叉,转身往猴头洞中躲离,不妨走得急,猛然撞上了洞前的石碑,满眼金花乱旋。

夏烷赶步上前,一锤砸下,砸得二明王脑袋逆裂。

简黎犹不解恨,紧跟又连刺几枪。

二明王浑身都是血窟窿,阴血飚射,仆地化见。

却在这时,忽听一声雷霆般暴喝:“何方妖人,胆敢斩杀我幽冥命官!”

二人闻喝,抬头看去。

只见洞口站着一位虬髯者,身穿衮袍,头戴冕旒,手中握着一柄金背开山斧,正是幽冥地府十殿阎王转轮王!

转轮王见两位明王出洞许久,仍未回洞禀复,这才出洞来看,不料正遇见夏烷和简黎斩杀二明王,因此愤怒之下,暴喝一声。

夏烷上下打量转轮王,并不认识,便也大喝道:“你是什么鬼!”

“本殿下乃是幽冥十殿轮转王。”

“果然是你这阎王在背后搞鬼哇!”夏烷勃然大怒。

“嚯哈哈哈……”轮转王昂首大笑道,“你们这几个鸟人,吃饱了闲得蛋疼,屡次坏我幽冥大事,今日便一起结果了你们。”

“结果你们?我们正要结果你们!招打!”夏烷赤发尽攒,飞身抡锤,向轮转王砸去。

“嚯哈哈哈……”轮转王狂笑不止,猛然开山斧劈下。

呼!

一阵狂飙猛然排山倒海一般卷滚过来,夏烷飞身在空中,尚未行进三五米,便被那狂飙击中,狂飙影里,一柄锋利的斧头直劈将下来。

一声巨响,夏烷躲闪不及,被劈成两爿,鲜血飞洒,死于当场。

狂飙过处,草木俱折,乱石横飞,无数鬼兵哇啊怪叫,纺车般翻滚,那地上竟然被劈开一道长长的裂痕,足有一米来深,两尺多宽。

简黎也被震飞出数十丈开外,摔落在地上。

钟万和尚婉远处瞥见,万分震惊,急飞落在简黎身旁,扶他起来。

转轮王手拖金背开山斧,拖得地上当当直响,金星乱射,杀气腾腾地逼近过来。

无数鬼兵纷纷让开道,躲远了去,仿佛要看一场独台戏也似。

钟万和尚婉见状,倏然起身,各自右手执七星剑,剑尖朝天,左食指同时抺过剑锋,顿时鲜血流下,染红了五尺剑锋。

二人并肩而立,异口同声道:

“临兵斗者,

列阵在前,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杀!”

“杀”字令落,只见二人纵身而起,人剑合一,化一红一白两道剑光,宛如流星赶月一般急速直刺向轮转王。

“嚯哈哈哈……莫说你两个还没有炼成人剑合一之术,便是炼成,又能把本殿下怎样。接招吧!”话音落处,转轮王单手抡起开山斧猛然劈将过来。

一阵狂飙疾掣如电,乱石飞滚,满眼迷界。

轰!

宛如起一道千钧炸雷,震开万里星空。

两道剑光被震射开,同时落地,钟万和尚婉摔趴在地上,面色煞白,吐血不止,这轮转王的道术修为果然非同凡响哩。

“嚯哈哈哈……你们都得死!都得死!”转轮王亢奋地大吼大叫,手拖金背开山斧擦得地上噹噹乱响,一步步逼近二人。

离二人尚有五六丈之地时,忽听一声巨吼:“两位道长快走!我来对付这阎王!”

吼声落处,只见简黎使出浑身神力,猛然扑向转轮王。转轮王只管追杀钟万和尚婉,并未注意到身后的简黎,竟然被他扑翻在地,一时二人在草地上滚来滚去,相互纠缠厮斗起来。

众鬼兵见状,吓得胆战心惊,各举着兵器团团围住,一时却又不知如何下手。

这边尚婉和钟万受伤十分严重,根本没听见简黎的呼吼声。

只见尚婉艰难地抬起头,紧盯不远处的钟万,呼唤道:“师弟…师弟…你没…没事吧?”

“师姊:我没…没事……你呢?”钟万努力地挣动身体。

“我…我也…也没事!”尚婉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向钟万爬去。

钟万深喘了两口气,也向尚婉慢慢爬来:“师姊:没事就好!没…没……”

二人挪移着身体,一寸寸地爬向对方,终于抓住了彼此的手,依偎在一起。

钟万呼吸急促道:“师姊:看样子…我们回不去了,也交不了道牒了。”

“不许你胡说,师尊还指望你光大清远山呢。”

“呵呵…七十二福地排名十九位,不要那虚…虚名…也罢……”钟万口内溢血,染红胸襟。

“不许你胡说……”尚婉剧烈地咳嗽起来,“日子…还长着呢,你…你一定能做得到!”

“呵呵…不曾想,我寻找那灵脉,想收个徒弟,原来是冥冥之中来应这个鬼劫。师姊你说,如果我们都…长不大……长不大…那该多好啊……”钟万忽然仰面看着满天的星光,满脸流露出天真幸福的笑容。

第一百四四章 苦竹浮桥 任府尊主

尚婉凄然无语,泪珠滚落,仿佛相互嬉戏的少年时光又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尚婉和钟万都是孤儿,被清远道长带回清远山修道,自小二人便朝夕相处,情深意厚,原本可以结为夫妻,可是清远道长偏把光大清远山福地的重任交给了钟万,因此二人只能以师姊师弟相称,把那份爱恋之情隐藏在了心底。

二人相互依偎,仰望星空,回忆往昔,仿佛已飞离了人世间。

而就在这时,忽然一阵阵惨叫声传来,打破了尚婉和钟万的温馨憧憬。

二人转身看去。

只见简黎趔趔趄趄,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的样子,原来他与轮转王缠斗片刻,终因神力不敌,便被轮转王一脚踹开数丈来远。

当简黎滚身而起时,无数鬼兵趁机蜂拥而上,对他展开了无情杀戮。

无数刀枪叉戟刺戳简黎的身体,鲜血不断地飞溅,如一阵阵血雨,溅红了那些鬼兵,溅红了周围冰冷地草地。

终于,简黎站立不住,魁梧的身影往后倒去,击碎了满天的繁星。

在满天繁星飘舞间,好像媳妇阿花怀抱着一个胖嘟嘟的婴儿,含笑朝他走来,旁边是年迈的老母,满脸挂着慈祥的微笑。

“阿花…娘…娘……”简黎努力地眨着眼,想要观看清楚。

星空中,媳妇阿花微笑着挑逗婴儿道:“叫爹…叫爹……你看:爹回来了。”

“阿花?娘?我的孩儿……”简黎眨眨眼,面露幸福的微笑,竭尽全力地把右手伸向星空,伸向星空……蓦然间消失在星光灿烂之中。

“简兄弟!简兄弟!!简兄弟……”

钟万觑见简黎轰然倒下,悲痛万分,声嘶力竭,他倏然召回七星剑,旋风一样扑杀向转轮王。

“嚯哈哈哈……你们都得死!都得死!”转轮王得意狂笑,一斧劈来。

狂飙过去,满天群星消失。

钟万直挺挺地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已然殒命。

尚婉召剑在手,正准备协助师弟进攻,不料眨眼之间,师弟命赴黄泉。她芳心破碎,片片滴血,急爬过去,搂起钟万,泪落如雨:“师弟?师弟!师弟……”

“嚯哈哈哈……男的必须死,女的也必须死!”转轮王拖着金背开山斧,凶神恶煞般一步步逼近。

“你们这些恶鬼,祸害人界,我尚婉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尚婉泣血悲吼。

“嚯哈哈哈……你们做了鬼,也归本阎王管!谁叫你们不好自修行,来管不该管的事!你就认命吧!”转轮王说罢,抡起金背开山斧。

“师弟:师姊随你来了。”话落处,尚婉横剑在颈,自刎而死。

就在尚婉软软地趴伏在钟万身体上的一刹那,有五色光气在猴头涧上盘旋五圈,倏然交织一起,往高而远的星空飞去了。

转轮王并未发现这奇异之象,吩咐众鬼兵速速查点阵亡兵员,然后装载黄金,返回沃焦。

众鬼兵查点阵亡兵员后,来报:损兵一千余众,八位鬼王悉数战死,两位明王也未能幸免。

转轮王闻报,甚是伤感不已:九位明王竟然全部阵亡于人界矣。

经此一战,五行九阳天选之人虽然都应劫惨烈而死,但最终成功地阻击了众鬼继续祸乱阳界,而幽冥地府损失更巨,自此再无“左明王,右判官”之说,以致传至后世,多把”明王”读白了音,便读作“冥王”了。

之后,残余鬼兵纷纷将八州的黄金全部装载完毕。

转轮王一声令下,数百辆蝙蝠车、夜枭车以及马车陆续起飞在空中,车轮滚动,黑雾腾腾,直奔东南沃焦石下的幽冥地府。

************

幽冥地府。

醧忘台外·苦竹浮桥边。

苦竹浮桥建在醧忘台外,由麻绳和苦竹编制而成,横架在红水激荡的山涧之上,凡鬼魂饮过醧忘汤后,必须从此桥跳落山涧中的红水之中,方可转世投胎。

如果有不愿跳桥者,对岸便会走来两位大鬼,一个叫“活无常”,一个叫“死有分”,催促推搡,强令其跳入红水之中。

鬼魂至此,无处可逃,唯有转世投生,开始下一世的形形*。

【以上文字出自《玉历宝钞》,稍有改动。】

此时,在苦竹浮桥的左边,纹丝不动地站立着一位书生,但见他身材适中,长发披肩,剑眉入鬓,一袭白袍随风翻飞,发出呼呼的声响。

他的左侧亦站立着一位中年侍者,双手里捧着一根二十四节清虚锏,神色极其恭敬的样子。

不用多说:那书生便是方庆隐,而那侍者正是关元。

方庆隐奉紫霄宫鸿钧老祖的法谕在幽冥地府查访二十二路正神,自然是料不到三界的玄机。

当初同关元出离五殿后,方庆隐便从一殿开始查访,一殿一殿地行走在各个在押监牢,受刑地狱,又仔细查看功过薄,生死薄,堕落生册。

直查访了将近两年时间,走到了这醧忘台外的苦竹浮桥,幽冥地府的尽头,竟然没有查访到一个滞留的正善义烈之士。

方庆隐已经在苦竹浮桥边足足站有两个时辰了。

此时一轮转世投胎的鬼魂都已经投水尽绝,四周一片空空荡荡,只听见山涧下湍急的红水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声。

一阵阴风急速地飞卷而过,方庆隐不禁打个寒噤,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左手背上的金戒指,正是他与美娘成婚时所戴的那枚,原来方庆隐开始查访幽冥地府时,那拔舌地狱的猫头鬼就已恭恭敬敬双手奉还。

其他物件,方庆隐倒不计较,唯这金戒指,不可不取回。

方庆隐微微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山涧下的洪水翻滚,悠然道:

“关元兄:我二人在幽冥地府查访那二十二路正神,至今将近两年,现在都已查访到这幽冥的尽头,竟然连一个正善义烈之士都没有查访到,这到底是什么原故啊!”

“先生:传说这阳间的正善义烈之士,阴间的功过薄上早已记得一清二楚,但凡阳寿一尽、来到这幽冥地府,便被八抬大轿抬着送往福地去了。”关元应道。

“既然如此,紫霄宫的老祖又为何叫我来查访什么二十二路正神,这岂不是拿我消遣吗?”

“或许现在阳界是个大乱世,说不定有许多冤屈之士,就如先生一样,所以紫霄宫的老祖这才叫先生来此查访。”

“可是我已经查访了将近两年,还是两手空空,我总不能两手空空地去见紫霄宫老祖啊!”方庆隐无奈道。

“紫霄宫老祖乃是洪荒内外先知先觉第一尊,叫先生来查访,定然有他的道理,想必那些正善义烈之士就在这幽冥地府之中,或正在赶来的途中,或许只是机遇未至而已。”

“嗯,这话说的有些道理。”方庆隐微微颔首道,“现在只有使一个死法子,再回头查访一遍,一遍不成两遍,两遍不成三遍,迟早是要找到他们的。”

“先生说得是,左右是在这幽冥地府之内,不过多花些时日而已,关元一切敬听先生吩咐。”关元谨慎道。

二人商量定策,便匆匆离开了苦竹浮桥。

复从醧忘台开始,回头一殿一殿地查访去。

所过之处,所查之地,鬼魂苦艾,叫哭连天,却都是些贪婪奸诈吝愚之辈,并无正善义烈之行可言。

******

二人又连续查访了数十日,依旧一无所获,这日便查访到了卞城王的第六殿。

方庆隐刚要进入六殿,忽见一伙狱卒捉龙拿虎似地吆喝而来,他颇觉蹊跷,遂就闪在一旁让行。

那伙狱卒押着一群新鬼,风火一般进入了六殿,复将新鬼们摁跪在殿下,仔细一数,正好北斗之数。

解差马面向高坐在殿上的卞城王递交了一撂供书,然后退立在一旁。

七位蓬头散发的新鬼,手腕上铐着枷锁,脚髁上链着铁镣,浑身上下衣袍撕裂,阴血滴滴,看模样已经动过几番大刑了,但却一个个怒目横眉,凛然不屈,浑身隐射出一股凛冽正气,端地非同寻常。

方庆隐被鸿钧老祖加持了三千道法,自然可以识别出来,因此他不由暗喜,便拉住关元悄声道:“看这几位新鬼倒有些正气,我们便听听那卞城王如何审案,看看这几位新鬼有什么来历。”

关元点头应诺。

于是两人侧身静立在六殿门外,准备听听端倪。

鬼判殿上,卞城王威严而坐。

他手里拿着供书,骨碌着鬼眼,走马观花地浏览了片刻,就把供书往官案上一撂,对跪在最前的一位高大新鬼威喝道:

“沈榷!你上骂天,下骂地,又在徐州率领好几百阳人与幽冥为敌,杀戮阴兵,攻击鬼王,你还不速速低头伏罪,签字画押!如果还要继续顽抗下去,定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哈哈哈哈……”那叫沈榷的新鬼忽地挣身而起,仰天大笑不止。

卞城王大怒,一拍惊堂木道:“咄!大胆沈榷,你笑什么?”

第一百四五章 卞城王施威 方庆隐问案

“哈哈哈哈……你这幽冥地府还有什么厉害的刑罚,无非扒皮,抽筋,斩腰,下油锅!爷爷都吃过一百多回了,快活得很呐!你还有什么花招,就尽管施出来吧,如果爷爷皱一下眉头便不是好汉!”沈榷大笑道。

“哼哼…本王知道你是一条好汉,连过了五座大殿的刑罚,还是这么精神抖擞。本王敬重你,只要你画个押,认个错,本王担保你来生投个好去处。”卞城王放低官腔道。

沈榷笑道:“还是你这个阎王说得动心,不像前面几个殿的阎王凶恶。好!爷爷就来画押,你这阎王可要担保爷爷投个好去处!”

“担保担保……一定担保!”卞城王大喜,断定他已经吃刑不过,脑瓢瓜子开了窍哩!

他一边命狱卒把沈榷押将上来,一边把那供书铺展在官案上。

那供书上不仅有肖像对照,而且所犯的罪行各条各目也早已誊理得清清楚楚,只等案犯伏供画押。

沈榷脚下拖着铁镣,哗啷哗啷直响地走近官案前,斜眼瞄着供书,吊儿郎当道:“在哪里画押啊?”

卞城王早已将毛笔蘸好了墨汁,殷勤地递到沈榷的眼前,用手指点着那供书右下角,脸上笑开了桃花道:“这儿这儿……就是这儿画押。”

沈榷睨眼冷觑,忽而冷笑数声,猛然间抬起胳膊,用那铐着双腕的铁枷、狠狠地砸向卞城王的脑袋瓜子。

咣啷!

咣啷!咣啷!

那铁枷一连狠砸了七八下。

把个卞城王直接砸翻在地上,太师椅翻倒在一旁,冕旒也掼出一丈多远。

沈榷又一个箭步,冲将过去,准备继续痛打,却早被五六个狱卒死活拽住了铁镣,皮鞭子不断地抽打在他的身上来。

沈榷跌趴在地上,不避不让,仍然大笑道:“要爷爷画押?除非用你这阎王的*子蘸着来画!哈哈哈哈……”

鬼判殿下,六位新鬼纷纷哄动起来,都要上来欧打卞城王,可是都过了好几殿的堂审和刑罚,已然力不从心,又被狱卒们死死摁住,鞭打,脚踢,拳击。

刹时间,鲜血淋漓,碎肉横飞。

关元在六殿外瞧见,怒不可遏。

他准备挺身入殿,却被方庆隐拉住道:“看来这位新鬼都有义烈之气,但还不知道他们犯得是什么案子。先再听听他们怎么说,不可造次。”

关元闻说无奈,这才恨恨地缩回了身子。

卞城王差点被砸得背过了气,眼前金星乱舞,耳朵里也似蜜蜂在叫一般嗡嗡直响。他手忙脚乱地抓过冕旒戴在头上,戴歪了也不管哩,狼狈地爬将起来,趴伏在官案上猛地一拍惊堂木:

“啊咄!速将这个沈榷拖上来画押,押到一旁!等审完这几个,本王要让他尝够六殿的十六座地狱的滋味!”

“诺!”

旁边立刻冲上来四个殿卒,张牙舞爪地把沈榷拖至官案前,强行逼他画了供押,然后摁伏在一旁,不让动弹半分。

六殿外,关元直气得热血沸腾,双眼瞪得灯笼般大,几次欲冲进去论理,俱被方庆隐按住。方庆隐也是听得百窦疑生,愤怒不已,但为了详细了解案情,只得先按捺住了性子。

卞城王却并不知六殿外的光景,他逼沈榷画了供押后,这才顺了气,复整理齐了冕旒,唤提案犯,继续审案。

顷刻,鬼判殿下又拖出来一位女鬼,被摁跪在地上。

但见她年约三十,长发遮面,衣裙褴褛,十根脚趾血肉模糊,血流不止,原来是早已被拨掉脚趾甲。

“女犯阴惠!你可知罪?”卞城王猛拍惊堂木,喝道。

女鬼阴惠用一双血洇洇的纤手分开额前的乱发,仰起头来,淡然回答道:“阴惠不知何罪?”

“这供书上明明白白写着,你在青州斩杀了两位鬼王,却怎么说不知何罪?”卞城王冷声道,“只要你老实交代,伏罪!本王就可以从轻发落,免你来世披毛带角,还许你再投人道,享尽荣华富贵!”

女鬼阴惠听罢,发出一阵凄恻的涩笑,然后道:“你们这些阎王,怂恿鬼王到阳界搜刮黄金,祸害百姓,这是天理难容,我阴惠交什么代,伏什么罪?我恨不得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

闻听此话,卞城王顿觉浑身凉意嗖嗖,冷疙瘩直冒。

“好你个女鬼,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你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肯伏罪了?”卞城王鬼眼圆瞪,一拍惊堂木,大呼道,“来呀,将这女鬼押上来,按上手印!”

四名殿卒齐应一声,其中两个恶狠狠地把阴惠地拖到官案前,另外两个抓住她的手印了红泥,来按手印。

阴惠忽然清嘶一声,竭力挣脱挟持,把胳膊肘左右各一下,猛然砸在了官案边角上,顿时砸断了自己的两条胳膊,白骨折出,阴血直淌,昏厥了过去。

四名殿卒吓得目瞪口呆。

卞城王却大呼大叫道:“发什么呆,快把她拎起来,摁了手印,押到一旁,等候发落。”

四名殿卒惊醒过来,两个搭起阴惠,两个抓住她的断臂哆哆嗦嗦地按了手印,又拖到一旁看管住。

这七位新鬼连过了五殿的残酷刑罚,依旧软硬不吃哩!

卞城王暗自料到再审下去,也是与前几殿一样结局,不过白费气力而已,便命众殿卒将他们一个个押将上来,强按手印,认罪伏供,好推到七殿了事。

那七位新鬼都被拖押至案前。

突然其中挣出一位新鬼来,打倒几名狱卒在地,双目喷火,沙哑着嗓子巨吼道:“幽冥地府向来秉公执法,维系三界正道,你们阎王一个个纵容手下,祸乱人界,又一个个不辨是非,严刑逼供,难道不怕地藏贤王,玉皇大帝知道了,拿你们问罪吗?”

切!可不就是怕这篓子被捅破了,才一殿殿不惜手段叫他们画押伏供,防日后地藏教主、玉皇大帝发觉嘛!卞城王心中鄙夷道,但不免依旧胆战心惊。

他看了看犯人供书上的肖像,又乜眼瞟了瞟那新鬼,问道:“你就是翼州完山平青庐的钟极吗?”

“正是!”

“你放着好好的道不修,偏要和这些人搅合一气,与幽冥作对,数千条性命死于非命,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卞城王道。

“你们这些阎王,违逆三界之法,收刮阳界黄金,乱杀无辜百姓,如今你们反过来还倒打一钯!我钟极若有来生,一定会来找你们算清这笔血债!”钟极怒火填膺,气得浑身哆嗦。

“嘿嘿嘿嘿……枉你修行了几百年的道啊!竟不明白与幽冥地府作对,哪里还有什么来生!”卞城王冷笑说过,命令狱卒道,“这个瘦鬼钟极就是七州之乱的罪魁祸首,速将他押上来画供!”

钟极受刑最重,浑身上下稀烂,没一块完好皮肉,连那骨头白森森都隐约可见。他挣持了片刻,便被强迫按了手印伏罪。

四名殿卒又捉龙拿虎地将钟极推押下殿来。

其余几位新鬼早已身虚气弱,反抗不得,一个个被拖至官案前强行伏供画押。

六殿外,方庆隐已经听够多时,基本明白眉目:又是阎王枉法,胡乱判案。此时见卞城王不审不讯,逼迫众犯伏罪画押,他心里更是大为不快,便一个箭步跨入鬼判殿来,大声唤道:

“六陛下!且慢……”

卞城王正想了结六殿的案审,把剩下的烂摊子,一骨脑儿推到七殿去,忽听有人大声叫且慢,便往殿外一觑,原是奉紫霄宫老祖到幽冥地府办事的方庆隐来至!

“原来是方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卞城王刹时慌了神,三步并着两步急走下殿来,恭敬作礼。

“六殿下不必客气。”方庆隐淡然道,“不知六殿下在此审理什么案子,为什么这些新鬼都还没有招供,就都押着他们画押啊?”

此话一出,恰如锋利的刀子直搠到要害,卞城王顿然惊岀一身冷汗来。

他怯生生回道:“都是些斩杀我幽冥鬼王的案子。本来不必审讯,就可以判案,但牵涉到几名道士,因为尊奉着三清教主,所以必须谨慎处理,不料这些道士却都是道家的败类,因此……”

“哦,斩杀幽冥鬼王?”方庆隐早听出些端倪来,不待卞城王说完,便道,“六殿下:可否让在下看看案宗?”

“这…这这这……可以…可以……方先生审案高明,尽管查看便是。”卞城王说着,作个请式,脑门子上就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来。

他见苗头不对,便又吩咐判官道:“你好生侍俸方先生,我去去便回。”

话落处,卞城王急急向方庆隐鞠了一个躬,心惊肉跳地一溜烟奔出了六殿。

方庆隐冷笑数声,就坦然坐上了太师椅。

那判官战战兢兢地把几份案宗和供书递送到方庆隐的眼前。

方庆隐一份份地取将过来,都仔细地涉览了一遍。

那些招供书上各条各目早已罗列仔细,都是斩杀阴兵鬼王的数目,并无其他罪科。

方庆隐感到蹊跷,便伏身向殿下众新鬼问道:“你们几位应该都是些行善积德之士,为什么要斩杀这么多阴兵鬼王?”

第一百四六章 任府众神 风云际会

七名新鬼见方庆隐凛然进入殿来,其身后还跟着一位奉锏使者,端的气象非凡,并且卞城王遇见他恰似老鼠遇见猫一般恐慌不定,点头哈腰让座,即知此人绝非一般人物。

因此钟极见问,便挣开狱卒,走到官案下,乜眼问道:“你究竟是何人,有何能耐?要过问我们的事,你能管得了吗?”

“呵呵……我没有什么能耐,但只要在这幽冥地府,任你有多大的案子,我方庆隐都能管得住。”方庆隐道。

“哈哈哈哈……你小子的口气真不小啊!”钟极嘶哑着嗓子仰天大笑,笑得嘴角鲜血直滴,然后他冷冷道,“我看你虽不是一般的人物,但我要状告幽冥地府的十殿阎王,你也管得住吗?”

啊吔!要状告这幽冥地府的十殿阎王哩!

那判官和众鬼卒闻听此话,一个个唬得阴魂飞散,目瞪口呆,慌了主张。

关元见钟极甚是嚣张,一副小觑方庆隐的样子,心中顿生不悦,便喝道:“殿下犯人,不得无理!方先生乃是奉紫霄宫老祖之命,专来幽冥稽查案子。碰上了方先生,是你们的……”

关元说着说着,忽地嘎然而止,原来是方庆隐摇手止住了他。

方庆隐目视钟极道:“你不必管我是何人。常言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是幽冥的阎王,我也管得,你有什么冤情,且先说来听听。”

钟极闻话,将信将疑,犹豫了片刻,便似豁出性命一样,跨两步上前,横眉愤然道:

“好!我就信你一次,一吐为快,大不了再多受几次酷刑罢了!这幽冥阎王违天逆道,暗地里怂恿阴兵鬼王,去人界收刮黄金。那些阳界贪官污吏已是穷凶极恶,盘剥压榨,这阴界又来阳界收刮黄金,天下的百姓还怎么个活法!我等修道之人,虽然救不了天下,但也要斩杀阴鬼,替天行道!

只可惜我等学艺不精,徒有一腔热血,反遭阴鬼给杀了。如今魂归地府,只有任他们宰割,但我等宁可受尽地狱折磨,也不愿低头认错,因为我等根本就没有犯罪!”

幽冥地府种种龌龊勾当,方庆隐早已领教过,心里自然明白如镜,只不过不信幽冥阎王竟然会派阴兵鬼王到阳界去,收刮黎民百姓,祸难人界!但听钟极语锋铿锵,正气浩然,煞有其事,方庆隐也不禁一腔热血沸腾起来。

他沉了沉心气,问道:“照你说来:这阎王倒是犯了逆天的大罪啦,但只听你一面之词,恐怕难以叫人信服,你……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哼哼…幽冥地府阎王作主,对他们不利的证据早就被销毁了,又到哪里找什么证据!”钟极听得一愣,继而冷笑道。

“没有证据,我如何信你?待我传唤那五大殿的阎王,来与你们当堂对质。”方庆隐说罢,便命五名殿卒分头去请从一殿至五殿的阎王前来。

如今在幽冥界内,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方庆隐方先生是奉了紫霄宫鸿钧老祖的法谕,正在地府内办事。因此,五名殿卒不敢违抗,只得领命,慌慌张张地奔出了六殿。

方庆隐一派正气严然,雷厉风行的样子,叫钟极等七位陷入一片迷茫,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都傻傻地愣在殿下。

******

五名殿卒刚离去片刻,外头突然又传来杂杂嘈嘈的声音,又有一波狱卒气势汹汹地押进来十多名新鬼。

押解的头目牛头递上案宗和招供书,复退将下去。

方庆隐坐在殿上,随手翻来观看。

那些新鬼也都已经动过几番重刑,一个个带枷铐镣,披头散发,遍体鳞伤。

钟极观看那些新鬼,忽见其中一位身形举止极似他二哥钟万,于是便走上前去,沙哑着嗓子叫唤道:“二哥,二哥…是你吗?”

那新鬼分开额前披发,抬眼一觑,又惊又喜道:“你是…你是…你是三弟钟极?”

“正是小弟啊!”钟极大喜过望,伸手紧紧握住那新鬼的双手。

那新鬼一把将钟极揽入怀中,紧紧搂住,泪花盈眶道:“我曾请简兄弟到完山平青庐找你,不曾想竟然在这里相会。”

不屑细说,那新鬼正是钟万,而钟极正是他遣简黎去完山平青庐相请的二弟。

那一群押解进来的新鬼正是尚婉、简黎和田真人、玄姬等一十三人。

当日在扬州宛陵郡枯松山猴头涧,钟万等五人壮烈战死,魂归地府,在一殿开始接受审讯,而田真人和玄姬等九人也被十殿转轮王放出**盘,随后押至一殿,两方却巧相遇,钟万也和钟庭意外相见。

诸众都是犯下斩杀阴兵鬼将、鬼王明王的案子,正如钟极等众一样,各殿阎王审理此案十分棘手,因此纷纷向阎罗天子森罗王呈禀了此事。

森罗王自然心知肚明,便颁下旨意来:凡是与斩杀阴兵鬼将鬼王明王有关的鬼魂,不必再仔细审查,逐殿画押伏罪后,速速押赴醧忘台饮醧忘汤转世投生。

如此一来,钟万和田真人等十三人便被各殿急速逼供画押,发往下一殿,因此就赶上了钟极等众,相会于六殿,复与方庆隐相遇。

其实沈榷、阴惠、钟极等七众正是应“八风”逆杀鬼劫的天选之人,正如“五行九阳”应劫一样,只是气候未成,被鸿钧老祖强令应劫入世而惨遭不虞。

总归说来,三界之间的偶然之中一定藏有必然的因果,五行八风九阳共计二十一位灵台任府神祗,在人界九州各处破了众鬼乱阳的“鬼劫”,此刻又相会在幽冥地府应劫逆杀来了。

钟庭在一旁也早就识出三弟钟极!他蹒蹒跚跚扑将上来,大呼三弟,泪落无声。

三位兄弟蓦然相逢,紧紧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仿佛忘记已然命归黄泉矣。——这三位姓在钟氏,乃是上八仙钟离嫡系之后,因祖荫隆盛,福报深厚,所以皆成为天选之人,一门而荣膺灵台任府三位正神。

其余众等在一旁觑在眼里,也陪着泪落如雨,好不伤感也!

良久,三位兄弟分开来,钟庭引着钟极与尚婉、田道人等众一一相见。

钟极也引荐了沈榷、阴惠、阴交、祈海、石猛、曲谷等六人。

大家各自叙礼完毕,钟极问道:“大哥,二哥,你们怎么也受了这等酷刑?”

钟万怒叹一声,长话短说,先把自钟山归来,路过扬州,见宛陵地界有一道灵气盘旋,便想寻访灵脉所在的事说了,然后又将宛陵郡和归州府所遇鬼劫之事简单地叙说了一遍。

最后他道:“我们虽是应‘五行九阳’正气逆劫,但是与幽冥十殿阎王作对,一定是难以逃出生天了。如果还有轮回的希望,也只有到醧忘台,向孟婆求诉了。她乃是玉帝敕封的天榜正神,不归十殿阎王管辖,或许她会向地藏贤王禀报我等冤情。”

钟极接话道:“大哥:说来也是蹊跷,如今这殿上坐的那位,自称是奉紫霄宫鸿钧老祖之命而来。说只要能拿出证据,就能替我们主持公道。我虽然不相信,但此时他已派去小鬼,传那五位阎王前来对质。”

“哦?奉紫霄宫鸿钧老祖之命而来?只怕另有奸诈吧,待我去问问他。”钟万说着话,拖着脚镣走至官案下。

田真人等众也都不信此话,挤挤压压地拥到官案前来。

但见方庆隐正气贯宇,浩气缭绕,肩后隐约有红光闪烁。而其身边站有一位奉锏使者,也是器宇不凡之姿。

钟万道行较高,在钟山又见识过一些三界里的大人物,因此他不禁心下大喜道:既算不是紫霄宫里的人物,也是个正善之辈!

于是他行道家礼道:“贫道钟万稽首了。听阁下说:如果我们能拿出证据,便能叫那十殿阎王伏罪,不知此话是否当真?”

此时方庆隐早已把那些案宗和招供书观毕,都是些斩杀阴兵鬼王明王的罪案,并且都发生在人界九州各州境内!

他心里委实吃惊不小:如果属实,那可是惊天的大案啊,若不是奉紫霄宫老祖之命查访二十二路正神,撞上这个机捩,这幽冥地府还不知又要干岀什么勾当哩!

方庆隐正是愤懑不平,忽见钟万问起,便道:“此话自然当真。如果道长你能拿出证据来,我定能叫那十殿阎王伏首认罪。”

“好!”钟万兴奋地高叫道,“那些鬼王明王在人界收刮黄金数月之久,数以亿计的黄金就在这幽冥地府之中,证据就是那些黄金!只要一心查找,必能查找得出来!”

“正是正是!”钟极听说,高兴地直跺脚,铁镣哗哗直响,他拍打脑袋道,“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上来。”

“那倒未必能够查出来。”玄姬忽闪出身来道,“这是阎王暗地里的勾当,如果藏匿起来了,幽冥地府如此之大,又到哪里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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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七章 黄金计划 风声鹤唳

“查不查到黄金都是无妨,关键是我们如今沦落在幽冥地府,全由着十殿阎王说了算数,无人替我们作主。只要能把此事告到地藏贤王那里去,真相就会大白。这幽冥地府乃是儒释道三教共佥的,我不相信地藏贤王会纵容包庇他的属下。”田真人道行最高,也早已觑见那根清虚锏乃是正道之器,便知方庆隐绝非等闲之辈,因此他提出了建议。

“对!”

“对对对……”

“到地藏贤王那里告状去!”

大家忽然听到这个建议,顿如醐醍灌顶,一个个点头鼓掌,赞口不绝。

这时候,魏益忽把眼斜睨着方庆隐,瓮声瓮气道:“上面坐着的,你如果真能够把此事、上报到地藏贤王那儿,还了我等清白,我魏益来世做牛做马,也来伏侍你。”

“对!格老子,我也愿意,我也愿意……”朱阙急忙附和道。

一时间,大家都齐刷刷地觑看着方庆隐,一副欲听下文的样子。

“好,你们的建议不错,我这便去拜见地藏贤王。”方庆隐沉吟须臾,决定绕开十殿阎王,直接前去地藏翠云宫一趟,向幽冥大教主地藏贤王叙说这件案子的始未。

话落处,方庆隐走下殿来,准备前往地藏翠云宫拜见地藏贤王。

却在这时,五殿的崔判官匆匆走将进来,对方庆隐鞠躬道:“方先生,我家阎罗天子有请方先生前去五殿一趟。”

闻听此话,钟万和田真人等众遽惊不已,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然后又齐刷刷地注视着方庆隐。

方庆隐道:“大家不要惊慌,既然森罗王有请,我便先去一趟五殿,亲自问问森罗王,看他有什么说词。”

然后,他又叮嘱关元道:“关元兄,你守在此处,如果有什么变异,就速到五殿来寻我。”

“是,先生。”关元恭敬应诺。

方庆隐遂施礼道:“请各位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便来,此事我方庆隐既然答应,就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各位一个公道。”

话罢,方庆隐一拂袍摆,径出六殿,随崔判官直奔五殿罗森殿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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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地府五殿森罗殿。

自方庆隐从紫霄宫得有奇遇,返回幽冥地府,雷厉风行,大展雄威之后,森罗王愈加坚定了他的信念:无论天道法则,还是三界规矩,都是为弱者所制定,对强者来说形同虚设,只有强者才配拥有话语权和行动权。

因此他在暗中更加努力精进地修炼“九转元婴”**,期盼有朝一日能够跳离三家,不受欺辱,作个逍遥自在的神仙。

森罗王修道由来具有大道根,自知那珍珠贮蕴着天地之灵光,炼成珠丹吞服,可以化丹为血,化血为精,化精为气,化气为神,若能将珠丹最终化而为神,然后再提升元神到九转之数,即可炼成“九转元婴”**。

此修炼之法具体步骤如是:一、炼化珍珠为珠丹;二、服珠丹化而为血;三、化血为精,化精为气,化气为神;四、九转元神后,大功告成。

只是这第一步骤就需要消耗大量的珍珠才能炼成一枚珠丹,而一枚珠丹吞服下去,最终化神也不过沧海一粟而已,可见运用珍珠之多。并且珍珠取之活贝,真正的修道者不杀生予夺,所以用珍珠炼神,三界之内少之近无。

但森罗王既生此念,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勒索阴鬼阳人暗里供奉,定要修炼成“九转元婴”**。

常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另外几位阎王也依葫芦画瓢,一个个慢慢地为非做歹起来,不是嗜财猎奇就是纵乐*,把个冥幽地府弄得乌烟瘴气,法度渐乱,与那乱世阳界一模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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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森罗王在刁难方庆隐审案时,无意间从沈官头口中获知贝机国盛产珍珠的消息,而且多是上品,于是大喜之下,他便遣一殿秦广王同沈官头,携带大量金银前去贝机国购买珍珠。

果然不久,秦广王从贝机国购买回来大量的珍珠,森罗王终于如愿以偿。

可是好景不长,一年多之后,贝机国国情大变,贝机国伯陀易位,新登基的伯陀夜离要建造一座空前绝后的黄金台,所以凡是外邦来购买珍珠的都要以黄金定价,其余如银两铜板等物一概不准交易。

森罗王听到这个消息,又犯起无边忧愁来,寝食不安,日夜叹息:幽冥地府不用黄金,这黄金又到哪里弄去呢?

此时三殿宋帝王趁机献媚,建议到阳界收罗黄金。

森罗王闻听此计,欣然大喜。

他虽然知道此事违天逆道,但又不愿迟滞修炼“九转元婴”**的进程,以至半途而废,因此他就拿定主意,吩咐宋帝王主持人界收罗黄金的事宜,但不可惊动天人两界。

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不!虽然没有惊动天庭,却因方庆隐之事,早被紫霄宫鸿钧老祖发现幽冥气数不正,这便敕令五行八风九阳之妙气应劫逆杀来了。

五行八风九阳之妙气纷纷附身天选之人,狙击斩杀阴兵鬼将,甚至鬼王明王,应了此次幽冥搜刮阳界黄金的鬼劫。

森罗王得到鬼王被斩杀的消息,心里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只盼此事能够平安无事。

这一日,二殿楚江王忽来报道:搅乱“黄金计划”的阳人已经陆续战死来投,那些战死的新鬼经过一番严刑拷打之后,许多都经受不住酷刑,已然画押伏罪;只剩下叫沈榷、钟极、阴惠等七个领头肇事者,一个个理直气壮,各种严刑也不管用,是以特来征求他森罗王的良策。――其实这七人正是“八风应劫”扫鬼。

森罗王听罢奏报,心惊肉跳:果然惊动了人界,但侥幸的是不曾惊动天庭!

于是他便横下心来,吩咐楚江王:给那些犯案者都定个斩杀阴兵鬼王之罪,并要加大酷刑力度,务必叫他们伏罪;如果有不伏罪者,待过了各殿殿审,伏罪画押后,全部登记在“堕落生册”上,打发到湿生界去,千万不可叫幽冥教主和天庭玉帝知道。

楚江王唯唯诺诺奉谕而去,然后传谕各殿,效法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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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堪过去数日,这日十殿转轮王忽在五殿外求見。

森罗王揣着忐忑,吃着惊怵,急急传转轮王进宫来见。

转轮王进入宫来,觌面见着森罗王,就卟嗵跪在地上,行礼道:“大哥,小弟违反了天规,请大哥处罚我吧!”

森罗王听说,心下大惊,把鬼脸沉下来道:“十弟啊,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怎么又来添乱啊。”

“大哥:所有派往各州主事的明王,在人界里遭到了一帮阳人截杀,伤亡惨重,几乎全军覆没!”

“这等严重,现在怎么样了?”森罗王急问道。

“幸亏二明王及时来报,小弟一怒之下,就拿了**盘去收了那帮恶人,同时斩杀了另外几位恶人。”转轮王回道。

“啊?你滥用了**盘?这南天宫岂会坐视不管!”森罗王惊慌不迭,满脸肥肉抽搐,眉毛也皱成八字形。

“大哥的事,小弟不敢怠慢,因此这才动用了**盘。小弟也一直担心南天宫知道,准备一人担当,但已经过去数日,倒也安然无事,所以小弟特来请罪。”转轮王道。

“原来已经过去了数日?”森罗王顿时眉头舒展,长嘘了一口气道,“想必是那值日游神一时疏忽,没有察觉吧,这也是十弟的幸运啊,以后……千万不可再乱用它,此物虽是十弟专用之宝物,但也关系到我们十兄弟的生死。”

“是,小弟明白。只是为了大哥的大事,小弟才应急用了它一次。”转轮王道。

“嗯。”森罗王首肯道:“那…那些黄金现在何处?”

“小弟早已叫五明王点清数目,全部送入金库里去了,因担心此事连累大哥,所以并未来报。”转轮王回道。

“好!好好好……”森罗王转忧为喜,搀起转轮王,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兄弟,多亏了你了。等大哥炼成了‘九转元婴’**,一定带兄弟们走出这暗无天日之地。”

见森罗王不仅没有兴师问罪,反夸赞和提携,转轮王大喜致谢。

此时男女侍从来去如梭传膳进来,原来是到了晚膳之时。

顷俄间,那玉石圆桌上已罗列了玉盘珍馐,山珍海味。

两旁七八名侍女亭亭玉立,默然奉侍。

森罗王便邀请转轮王落座用膳,二人杯来盏去,吃酒闲谈,甚是融洽欢愉。

才吃过三五盅酒,守殿的牛头鬼将慌慌张张来报道:“禀奏殿下:六殿下在殿外求见。”

“咦?怪事了,今日怎么这么赶巧?都往我这五殿来了。”森罗王惊疑不定,便命请卞城王进来。

卞城王疾步奔进入后宫,来不及行礼,就气喘吁吁地呼叫道:“大哥!大哥……大事不好了!那方庆隐又来多管闲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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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八章 化光宝鉴 思念如丝

“六弟啊,你何必如此惊慌?”瞅着卞城王狼狈慌张的模样,森罗王淡笑道,“那方庆隐在我幽冥地府闹腾了一年多了,也没闹腾出个什么名堂,就任由他闹腾去吧。”

说着话,森罗王亲自筛满了一杯酒,招手叫唤卞城王道:“来来来……六弟,你也来吃两盅,压压惊再说。”

卞城王慌促促地落了座,揩着额头上的大汗道:“大哥呀,这怎么不慌啊?是那斩杀阴兵鬼将的案子,方庆隐他现在正在六殿查看哩。”

“啊?”

忽听见此话,森罗王顿如五雷轰顶,高高举起的酒杯,啪嗒掉落地上摔得粉碎,他怔怔道,“他不是到醧忘台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出现在六殿,管上这件事来了?”

转轮王见森罗王如此惊骇,哂笑道:“大哥啊,你怎么比六哥还紧张啊。我幽冥地府对他方庆隐已经算是客气的了,如果他再多管闲事,就给点厉害的让他尝尝便是。”

“不可不可……他有紫霄宫老祖撑腰,不到万不得已,谁敢动他!”森罗王连连摇手,心烦意躁道。

转轮王自然知道紫霄宫老祖是谁,顿时磨叽嘴巴,不敢言语了。

卞城王着急道:“大哥,你可要快些拿主意。只怕此刻他方庆隐已与那班新鬼打得火热,不一会就要来找你,问清这事儿呢。”

森罗王闻说,颓唐地坐在酒桌前,情绪一落千丈。

正在不知所措哩,外头又乱哄哄地闯进来三位阎王,分别是: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五官王。

但见楚江王一奔进后宫,就大呼大叫道:“大哥大哥…不好了!那方庆隐要传唤我们到六殿去,与那些新鬼当堂对质!”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叫喊声不喾于平阳惊雷,晴天霹雳,把在场的三位阎王都唬得灰头土脸,屁滚尿流。

森罗王毕竟是十殿阎王的老大,勉强打点精神,招呼众阎王坐将下来,思想对策。众阎王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大眼翻小眼,一气不喘,二屁不放,紧张至极。

森罗王眼珠滴溜溜转了几转,叹道:“这个方庆隐真是我们幽冥地府的剋星啊!”

“大哥,你就别在这里发感叹了,快快拿个主意吧,方庆隐还等着我们去六殿对质呢。”五官王催道。

“好!为了我等兄弟,大哥今日也只好使个非常手段。”

“什么非常手段?大哥你就快拿出来了,别再卖关子了。”六殿卞城王抹着满脸的汗道。

“你们等一等,我这便取两件物件来。”森罗王狡黠说罢,径朝寝处而去。

众阎王俱是大眼翻小眼,不甚明白。

不多时,森罗王取来两件物件,放在桌面上:一件是紫砂酒壶,一件是青花瓷小**。

宋帝王疑惑不解道:“大哥,你拿这两个物件作甚?”

“嘿嘿,方庆隐嗜酒如命,大哥自有妙计。”森罗王冷笑说罢,招招手,示意众阎王靠近过来。

众阎王都抻长脖子,仿佛被拎起的鸭颈,纷纷靠近森罗王。森罗王呜哩哇啦轻言细语地说了一阵。众阎王一个个面绽露笑容,纷纷竖起大拇指连称妙妙妙。

于是森罗王传崔判官速去请方庆隐五殿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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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六殿在沃焦正北方,与幽冥五殿毗邻紧挨,因此方庆隐随崔判官身后而行,不教一时半会就来到了五殿。崔判官引方庆隐进入后宫,退去。

方庆隐迈步走上内殿,抬眼就看见几位当事的阎王都坐在那里,不禁玲珑微转,趋前几步,施礼道:“方庆隐拜见诸位殿下。不知大殿下召唤小人,有何见教。”

“哈哈哈哈……方先生真是客气。”森罗王一派镇定,大笑道,“方先生在我幽冥地府,拔乱反正,洗雪冤情,这一年多来,可是帮了我们各位不少的大忙啊!只是本王公务繁忙,有些慢怠了方先生,今日特略备了些薄酒,招来几位兄弟陪坐,一来略尽地主之谊,二来表达相谢之情。”

那话说得八面玲珑,有情有理。另外几位阎王也趁势打哈哈,让座的让座,拿杯的拿杯,纷纷献上殷勤。

方庆隐微微而笑,坦然同各位阎王一同坐下。

森罗王便拎起那紫砂酒壶为方庆隐续上酒水,又轮次为众阎王斟满了酒杯。

森罗王举起酒杯道:“方先生奉紫霄宫老祖之命,在幽冥地府行走办事,如今可是三界内的红人呐!今日我等兄弟要共敬先生一杯,还望日后多多提携。”

“正是正是!”

“还望方先生日后多多提携。”

其余几位阎王也都纷纷把酒杯高举起来,要与方庆隐同饮此杯。

方庆隐一来嗜酒,二来却之不礼,三来正要询问森罗王有关黄金案的事,因此他好不推辞,端起杯,站起身,仰脖子一饮而尽,自不知森罗王暗中早已设下陷阱。

森罗王哈哈爽笑,与其他阎王也倾杯一同饮尽。

复为方庆隐和众阎王斟满了酒杯,森罗王道:“方先生果然豪爽,来来来……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再同饮两杯。”

“对对对……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方先生,再同饮两杯。方先生请!”

众阎王暗怀鬼胎,一起撮哄,频频劝酒。

方庆隐抵不住酒香,抹不开盛情,就一连又饮了两杯,然后拱手道:“酒已吃好,多谢各位了。大殿下如此盛情,不知可有什么吩咐?”

“哈哈哈哈……岂敢吩咐?方先生请看!”

话音落处,森罗王大袖一挥,忽见殿前现出一面铜鉴来。

但见那铜鉴圆桌大小,边沿镶镂八宝祥云,反面镌刻凤凰翱翔,正面溜光,苍朴素雅,悬浮在空中,五彩洋溢,殊胜非凡。

“大殿下:你这是何意?”方庆隐莫名其妙。

“呵呵……”森罗王呵笑两声道,“方先生:此鉴名为‘化光宝鉴’,乃是当初幽冥立界之时,玉皇大帝所赐的道家宝物,与灵山所赐‘旃檀净香’和大成府所赐的‘丹书灵笔’共为幽冥的三件镇界之宝。”

“那又怎样?”

“方先生请看,那宝鉴里是什么?”森罗王指向化光宝鉴道。

方庆隐定眼看去。

化光宝鉴内渐渐显露出风景来,越来越清晰:一片柳荫,一家酒坊,酒坊门头悬挂着“五里香”酒旌,徐徐迎风飘展。

“五里香酒坊?美娘?”方庆隐惊叫一声,不禁鼻梁一阵酸楚。

森罗王颔首道:“不错,正是那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的五里香酒坊。方先生,您再看!”

方庆隐闻说,紧紧盯住宝鉴内的画面,双眼眨都不眨。

那画面里走出刘美娘来,比先前更加美丽成熟,眼角眉梢荡漾着微笑。只见她走到在洒柜前,一边轻哼着欢快的小调,一边手脚麻利地擦拭着酒坛碗盏等物。

正在方庆隐感觉莫名其妙时,突然有一个胖嘟可爱的小男孩出现在画面里,其实这小男孩、正是当日方庆隐自紫霄宫返回幽冥五殿、向森罗王索要的子嗣,法缺的转世之身。

但见那小男孩脚步摇摇晃晃地走到美娘的身边,抱住她的腿一个劲的垫脚往身上爬,仰起粉嘟嘟的小脸,嫩生生地叫道:“娘,娘……我要吃奶奶。”

“好……念隐乖,等娘擦好这些盘子,再给你吃奶奶好吗?”

“不……不嘛不嘛……我要吃奶奶我要吃奶奶。”小念隐搂着美娘的腿摇晃不停撒娇。

“念隐,你要是不乖的话,你爹明天就不回来了。”

小念隐一愣神,骨碌眼,忽道:“我乖我乖……娘,我不要吃奶奶了,我要爹…我要爹……”

瞥见这般光景,方庆隐心头猛然一阵酸楚,热泪欲出,果然森罗王已答应他给美娘送去一子,掐指算来这念隐也有一岁多了,看模样不仅健康而且十分懂事哩。

正在方庆隐情不自禁时,森罗王忽然袍袖往怀里一挽,那面化光宝鉴顿时消失。

森罗王对着呆呆愣神的方庆隐道:“方先生:你都看见了吧,本王已为那刘美娘送去一子,但本王看那孩儿,命里也是贫贱一生。方先生在幽冥屡破奇案,伸雪冤情,应当惠荫子孙。本王准备许他健康长寿,富贵一生,并且绵延子嗣五代。方先生,你看如何?”

“好好好!多谢大殿下成全,令她母子能够富贵一生,我方庆隐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方庆隐大喜,致谢道。

“不过……本王也有一件事,也希望方先生能够成全。”

“何事?庆隐但能做到,一定照办。”

“便是先生在六殿所遇之事,还望方先生高抬贵手。”

“此事不可,我已经答应那些鬼众,这黄金之事,我定要查个清楚。”方庆隐忽改脸色,极其严肃道。

“好好好…好好好……暂且不说,不说……”森罗王低声下气道,“方先生先喝酒,然后想想那刘美娘母子再说吧,来来来……喝酒喝酒……”森罗王一边说着,一边斟酒,劝方庆隐再吃两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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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九章 阴阳壶 醧忘台

方庆隐自然能听出森罗王的话意,是要他以公徇私哩,这叫他如何做得到?但如果不答应,或怕美娘母子将来遭遇不测。思前想后,想后思前,他百般郁闷起来,便接过酒杯,又连饮了三四杯酒。

众阎王面子上一派和气光景,又是鼓掌,又是恭贺,暗中却不停地叫唤道“倒倒倒!”

果然几杯美酒下肚,方庆隐直觉得头昏目眩,两腿发软,渐渐支撑不住。

“你们…你们给我喝……喝……”

话未说完,方庆隐猛然啌咚一声趴倒在桌上,再也抬不起脑袋来了,迷迷糊糊之间觑见几位阎王面影交叠,晃来晃去,都在眦牙俫眼,狡黠而笑。

森罗王阴笑道:“方先生,你这酒量不济啊,才饮了五六杯酒竟然就醉成这个样子了。”

方庆隐挣挣扎扎欲要起身,但手脚都不听使唤哩。

但听森罗王吩咐侍女道:“你两个速把方先生扶进东偏房歇息去。”

方庆隐昏昏沉沉,酥软无力好似一堆和稀泥,被两名侍女一左一右扶入东边东偏房歇息去了。

方庆隐颇有酒量,为何仅仅喝了五六杯酒就醉成这般模样了呢?

原来玄机全在那紫砂酒壶和那青花瓷小**的身上。

那紫砂酒壶别名唤作“阴阳酒壶”,其中设有机关,酒壶的腹部分为两个空间,可以盛装两种不同的酒,分割处有小孔,不易被人发现。机关就在那壶盖上,轻轻旋转颈沿,带动小孔旋转,小孔便转移到另外一边去了,虽然筛酒的姿势一样,可是筛出的酒就两样儿了。

而那青花瓷小**里盛的是安神药,原是森罗王从前处理幽冥案件时,总是劳心积虑,伤神失眠,遂请醧忘台孟婆配制成的。剂量用少,可以增加睡眠质量,剂量用多,就是睡它个十天八天也醒不过来。

森罗王自被贬到五殿以后,胸怀不平,便疏怠了职责,也就再没用过那**安神药,而阴阳酒壶本是森罗王在阳界修道时的玩物,后来带入幽冥界也闲置已久,不料今日两种物件一起用上了排场。

森罗王频频斟酒之时,早就暗中做了手脚,方庆隐自然不知此计,当场就被安神药麻翻过去。

众阎王见阴阳壶和安神药果然奏效,各个眉飞色舞,好不欢喜。

六殿卞城王欢喜道:“大哥:这孟婆配制的安神药这么多年都没用了,居然还是这么有效果,果然厉害啊。”

“那还用说,如果孟婆不擅长药道,玉帝怎么会安排她到醧忘台来熬制醧忘汤?”森罗王道。

“正是正是。”卞城王频频点头。

“此药虽然厉害,但不知他方庆隐的道法究竟如何,如果他片刻就醒过来,那可就有*烦了。你们赶快抓紧时间,速去操办此事,务必尽快把那些捣蛋鬼转投到湿生界去,同时把他们姓名挂在‘堕落生册’上,然后把它拿到手,送到五殿来!”

众阎王闻说,不敢慢待,纷纷俯首应诺,与森罗告辞,匆匆直奔六殿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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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真人和钟万等众滞留在幽冥六殿,都望穿秋水似地盼望着方庆隐的好消息,可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一个个便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朱阙一屁股坐到地上,满腹牢骚地对魏益道:“格老子的,那个方先生莫不是和阎王老儿吃酒去了,把我们早给忘在一边了?”

魏益倒是坦然,憨笑道:“管它呐,我们横竖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又何必急于一时。”

关元听说这话,心中不乐,沉声道:“你们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方先生吐沬成钉,义薄云天,幽冥地府不叫管的事他都管,何况亲口答应了你们的事。”

“格老子的,你说他方先生义薄云天就义薄云天啊,老子又没看见他怎么义薄云天的。”朱阙不服道。

“哼哼,看你这副馕糠样,就知道是个小人货色!”关元怒怼

“咋?格老子的,你说咋?你说老子小人!”朱阙顿时发火,冲向关元,要找他打架哩。

田真人连忙上前,劝住道:“大家稍安毋躁,这是捅破天的大案子,牵涉到十殿阎王,绝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清的事。”

关元翻白眼回道:“方先生艺高胆大,智慧过人,又有紫霄宫老祖的法谕,便是天大的案子,他也能断得下来。”

“嘿嘿…如此说来,那方先生倒是十分厉害啰?””魏益揶揄道。

关元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曾亲眼看见方先生断案,自然不信。这黄金案,我敢打包票,方先生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替你们申雪冤情。”

钟万接话道:“这黄金案是癞痢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只怕查下去,方先生定会凶多吉少啊!”

“无妨无妨,方先生有这根二十四节清虚锏,乃是紫霄宫老祖亲赐的宝贝,亮将出来,谁敢害他?”关元笑道。

大家听这么一说,倒似发现曙光,都高兴起来。

关元乘兴便将方庆隐破纵火案和投毒案的案件,拿出来说了一遍,直听得众人惊叹不止,五体投地。

一时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谈论开来,甚是欢洽。

但又过了半晌,依旧不见方庆隐的影子,大家又都焦急起来。

就在这时,六殿外一阵脚步杂沓声响起,风风火火进来了几位阎王。

大家正是茫然疑惑哩,卞城王便已坐上了大殿官案后,其他几位阎王也各坐在两厢的官椅上,面目阴鸷,一声不吭。

“咄!”

卞城王一拍惊堂木,大喝道:“你们这一群无法无天的歹徒,妖言蛊惑方先生。他现在已经弄得明白,正与我家阎罗天子在五殿吃酒,你等还不速速画押伏罪!”

话落处,卞城王挥手命令殿卒狱卒将田真人钟万等众统统押上来,画押伏罪。

大家闻说此话,直听得怒发冲冠,愤目而视,一个个被殿卒狱卒摁押到了官案前画押认罪。

朱阙挣扎不停,怒瞪关元道:“格老子的,果然让老子猜到了,那鸟先生正在和阎王老儿吃酒寻乐哩,哪会管我们死活!”

关元疑窦丛生,大步上前来分开狱卒,要与卞城王分辨。

卞城王恼羞成怒,大骂狂徒,命殿卒也把关元拷上铁镣,先押送附近地狱看管。

霎时间,众殿卒取供书的取供书,拿印泥的拿印泥,摁头的摁头,捉臂的捉臂,各各穷凶极恶,逼压着田真人钟万等十三众画了押,伏了罪,虽然朱阙魏益夏烷几个性情刚烈,又蹦又跳地挣扎不停,但终归沦为鬼魂,无济于事。大家全部画押伏罪后,又被拖往下一殿七殿去了。

那七殿、八殿、九殿、十殿的阎王接到命令,也各各按部就班,雷厉风行,把田真人、钟万、钟极等二十一众过了堂审,画押了供书。

众阎王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一不留神就会给幽冥地府留下无穷祸根,因此都遵从森罗王的旨意,一同亲自将这一干新鬼督押到醧忘台,准备取回堕落生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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醧忘台在幽冥地府十殿的冥王殿前,六桥之外,高大如方丈,四周的廊房有一百零八间,并且有一条通道,通向东方,仅一尺四寸来宽。

所有奉令押解到的男女鬼魂俱进入各自相应的廊房中。其中放有瓷杯,瓷杯中盛着醧忘汤,招转世各鬼饮下它,多少不论,前尘往事便顿时忘得一干二净。然后鬼役搀扶着饮过醧忘汤的鬼魂从通道送出,推上麻绳绑扎的苦竹浮桥,转劫投生去。

司掌醧忘台的叫孟婆,是玉皇大帝敕封的幽冥正神,并不伏十殿阎王管辖,为神极其光明磊落,大公无私,这也正是十殿阎王所担忧,不好唬弄的事。

孟婆每日出入醧忘台,恪尽职守,让各类鬼魂早日转世投胎。

只是如今阳界逢着乱世,那些战死的,饿死的,为奸官害死的,被强盗杀死的鬼魂,都一拨又一拨地投来。醧忘台下聚集着无数鬼魂,熙熙攘攘,挤挤压压无个尽头,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准备饮醧忘汤转生去。

但见来转世的鬼魂一个个悲天怆地,哭爹叫娘,恓恓惶惶,好不凄凉也。

孟婆每日觑见诸部众生相,心似滴血一般疼痛,此为菩萨心肠矣。

这日,孟婆刚又配制了百十大缸醧忘汤,出来略微透口气儿,便远远瞥见数位阎王亲自督押着三辆蝙蝠车匆匆赶来,她不由暗生惊疑,遂理鬓整裙,快步迎下醧忘台。

八位阎王转眼间已至醧忘台下,纷纷跃将下来。

几名鬼卒押着蝙蝠车也吱呀呀地停下了车轮。

蝙蝠车上横七竖八地摆放着田真人、钟万、钟极等二十一位的阴身,却是屡受酷刑,躯体稀烂,不忍目睹。

孟婆先款款行礼道:“各位殿下久安。”

众阎王也慌忙回礼,齐声道:“孟婆久安”

一番寒暄后,转轮王指着蝙蝠车,温恭道:“这一伙案犯十分凶恶,斩杀了幽冥九位明王,百位鬼王,大伤了我地府的根基。十座大殿堂审,他们硬是不伏罪刑,实在是三界的异数!阎罗天子发下话来,叫我等亲自押来,请孟婆速速灌下醧忘汤,将他们发付到湿生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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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堕落生册 孟婆正神

“湿生界?蜉蝣螨虱,朝生暮死,若要再回人道,譬如昆仑沉海。他们竟然犯下这么大的罪,要从幽冥界直接打入湿生界?”孟婆一边惊叹不已,一边走到蝙蝠车面前,来回仔细探看。

二殿楚江王应道:“正是!阎罗天子还等着我等回去交差,不敢耽误,还请孟婆早勾了堕落生册,交付给我等。”

他说这话的意思,就是暗里把阎罗天子抬将出来,好叫孟婆信服,速去销案终结。其他阎王怎不知道玄机?也一同纷纷附和。

孟婆围着蝙蝠车徐徐转身观看。

但见这群案犯都遭了酷刑,浑身肤肉支离,白骨森森,阴血淤痂斑斑块块,沾结在破烂的衣袍上,各个都只剩下游丝阴气,不似阴人模样儿了。

她一边打眼仔细观看,一边耳听众阎王言语,但是越听越觉蹊跷,不禁问道:“这堕落生册还要交回五殿去?”

“正是,正是,辛苦孟婆了。”转轮王将堕落生册悉数恭恭敬敬地交递给孟婆。

孟婆接过一撂堕落生册,略略翻了一下道:“诸位殿下亲自解押案犯,辛苦了,是否到小神舍下先去坐一坐?”

众阎王生怕言语稍有不慎,就走漏了口风,谁敢正儿八经的坐下,与孟婆闲聊,因此都纷纷把摇脑袋摇得似拨浪鼓儿。

楚江王道:“阎罗天子正等在森罗殿,还是请孟婆将这一群案犯速速押去,饮了醧忘汤,勾了堕落生册,我等也好回去交差。”

众位阎王三番五次地抬出阎罗天子敦促孟婆,指定能镇住她,却不料也泄露了玄机,这分明是做贼心虚,欲盖弥彰啊!

孟婆微笑道:“那诸位殿下在此等候片刻,小神这就去叫照办。”

孟婆说过,吩咐醧忘台的几名鬼役拉走蝙蝠车,将二十一具阴身抬入廊房前来。

众阎王相互而视,十分欢愉,那颗悬在嗓眼里的忐忑心终于放回肚子里去了,只等堕落生册送来,回报阎罗天子森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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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真人等众被运到第一百零七间廊房内,孟婆准备亲手灌下醧忘汤,勾了他们的堕落生册,转投湿生界去。

两位役卒早已从阴人堆里,如拖尸体一般随手拖了一个,就把沈榷拖入了廊房。一个役卒大刀阔斧按住沈榷的肩膀,一个役卒穷凶极恶地托着他的下巴,捏开嘴巴,等孟婆一杯醧忘汤灌将下去。

这众生转劫系着天地的大善道和大公道,不可有半点差池!

孟婆手掌着瓷杯,想着几位阎王的异常之举,心里就有些犹豫:这阎王押送案犯到醧忘台来,还是破天荒头一遭;不按前后鬼魂转劫之序,也是幽冥立界以来第一回的事。

孟婆心思慎密,早就疑窦丛生,此时一想,不由把案上解递的堕落生册翻开细看,愈看愈狐疑。

这些案犯不仅大多是阳间名山靖庐的修道士,并且都是犯下同样的斩杀鬼王明王的大罪,而最重要的是,堕落生册上并不曾注明犯案因果。

孟婆本是正善之神,本着大公无私的念头,就生出探个究竟的想法,遂把两名役卒喝退下去,施展苏生**,右掌在沈榷胸口猛击几下,食指凝元冲开他的泥丸宫,要将他催醒过来。

但沈榷一来受刑严酷,二来三魂七魄飘荡已久,以孟婆的法力难以凝聚回来,因此便如阳上的死人一般,毫无反映。

孟婆遽然大惊,又陆续在朱阙、魏益、夏烷、祈海等身上布法施功,却似沈榷一般模样,不动声色,直挺翘翘。

孟婆大汗淋漓,吃惊不已,继续拿其余人来验试,希望能唤醒一个来,问问究竟,这便一直试到田真人的头上来了。

田真人被**盘所收,早就元神化灭,但他修有一千多的道行,虽然肉身已死,而且遭受幽冥诸般严刑拷打,但修炼的一道元气凝住了欲聚欲散的魂魄,尚未走远,因此忽忽之间就被孟婆招醒过来。

田真人手脚抽搐了几下,慢慢睁开双眼,但见周围好似落地格子窗构成的厢房,而自己则坐在一片耀眼的白花花的光芒之中。

“这是何处?”田真人一片茫然。

“此处是幽冥地府醧忘台。”

“醧忘台?”田真人忽闻话音,颇吃一惊,定眼细看。

便看见白花花的光芒中坐有一位老妪,古稀有余,背微佝偻,满面透露出慈善的微笑。

“你是孟阿婆?”田真人愈惊。

“正是…正是老身。”孟婆微微颔首。

“原来是孟阿婆相救,小道田汢多谢阿婆相救之恩。”田真人想起众人在各殿遭受酷刑的情景,感动不已,伏身叩谢。

“莫谢,莫谢……我正要问问你关于斩杀鬼王明王的事。”孟婆示意免礼道。

田真人一听此话,百感交集,不禁热泪滚落。

孟婆宽慰道:“你不要难过,你有多大的冤情,尽管说出来,老身替你们做主。”

田真人老泪纵横,便将幽冥收刮黄金,为祸人界,众人义杀鬼王明王,以及被拿入幽冥,遭受酷刑逼供,宁死不屈等事简单叙说了一遍。

最后他道:“小道等死不足惜,只可惜三家的幽冥基业,就要毁于十殿阎王之手,如果不及早制止,三界必有奇祸发生啊!”

孟婆对十殿阎王贪赃枉法,淫/冶/好/色/也早就有所耳闻,只是她位卑言轻,弹压不住。并且又逢人界乱世,人命如草芥飞蓬,走马换灯似的在醧忘台上来来去去,她日夜繁劳,也没有余力向幽冥教主地藏王启奏细务。

这时听到这一番话后,孟婆悚然震惊,激动得唇齿哆嗦道:“好好好…好哇……这十殿阎王还真要反了天去了!老身便是再忙,也要写一封奏折启奏地藏贤王。”

田真人闻言大喜,眼里闪落出感激的泪花,无语凝噎,只有不断伏首致谢。

正在此时,廊房外响起笃笃笃敲门声,传来役卒的禀报:“禀报阿婆:几位殿下等得久了,问堕落生册勾了没有?”

那话传将进来,孟婆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喃喃道:“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哇…他们都等在外面要堕落生册呢!这不是在逼老身嘛?”

田真人听得懵懂,不禁问道:“阿婆:这堕落生册是什么物件,他们一定要来逼要?”

“幽冥的事,你有所不知啊。堕落生册,简单点说,就是修道鬼众此身最终的凭据,来生最初的根谛。这阎王逼讨得急,想来应该是想毁了这堕落生册,彻底消除你们在三界四生六道轮迴中的根谛,来个‘永远死无对证’,可见你所言不虚,三界果真要大祸临头了。”孟婆焦虑地踱来踱去。

田真人这才明白过来,急道:“如果不交出堕落生册,那几个阎王便要硬闯进来,到时阿婆不仅保不住我们,反而自己也会陷入危险,还是请阿婆快将我们勾了去,这阎王的阴谋,也只有靠阿婆来揭穿了。”

“不可不可……老身执掌醧忘台,主持三界四生六道的公正,怎么可以违天逆道。”孟婆频频摇头,但一时哪里能想出应急之策。

此时外头又传报道:“几位殿下要入厢房求见。”

“这该怎么办?这该怎么办……”孟婆急得好似热锅底的蚂蚁,团团直转。

“阿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有阿婆在,便可以为我们日后申冤了。还请阿婆快快勾了我们的堕落生册吧!”田真人见事情已成燃眉之急,刻不容缓,就请求道。

孟婆被逼得两头难以应付,来回踱步不停,汗珠嘀嗒直滴哩。

猛然间,她急中生智,竟想出一个办法来,急忙来到低案前,拿起朱红毛笔,飞快地在堕落生册上勾了田真人等二十一人的姓名,然后托堕落生册于右掌上,朝廊房门匆匆走来。

才将廊房门拉开一条缝罅,八位阎王已经噔噔噔地飞步蹬上台阶来。台下的数十名卫卒灰头土脸,勾腰垂头地闪立在一旁,讪然无奈。

孟婆身上冷汗飕飕,真是好险哇!

她侧身出了廊房门,挡在八位阎王面前,含笑道:“诸位殿下,小神已经勾了他们,这是堕落生册,请诸位殿下过目。”

众位阎王闻说大喜,蜂拥而上。

十殿转轮王伸手接过堕落生册,迎空仔细观看了一遍,然后致谢道:“有劳孟婆了,阎罗天子还等着我等回话,我等就此告辞了。”

话落处,转轮王再次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其他阎王也纷纷行礼谢过。

但见黑雾翻滚,阴风呼卷,八位阎王已然离开了醧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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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送走了八位阎王,快步返回廊房中,背手关紧了房门,那心猛然就呯呯呯地跳将起来了哩。

“好险啊。”她轻拍胸口,对田真人道,“老身现在虽然救了你们,但是在三界四生六道之内、恐怕从此以后再无你们的根谛。”

“只要天地正气在,我们无根无谛又有何妨。”田真人凛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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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一章 阴阳界 芦鸣岛

“唉……你元气未灭,魂魄未远,借以时日,还可以修炼回来,只是可惜了他们,大多修道不深,只有三魂七魄,却早已散于虚空之中。”孟婆注视着卧躺在地上的钟万等众人,长叹道,“老身现在只有先将你们安置到一个地方去,待繁务闲下来,再去设醮招魂,解救他们。”

“多谢阿婆成全,再造之德永不言忘。”田真人闻说,欣喜欲泣,再次拜谢。

孟婆道:“如今阳界是个乱世,每日来去转生的鬼魂不计其数,恐怕老身一时无闲,你要好生照看他们。”

“谨遵阿婆吩咐,小道断然不敢马虎。”田真人点头应诺。

于是,孟婆唤来十几名心腹役卒,将钟万等二十人抬上了她的青鸟宝幢车。

孟婆亲自起驾青鸟宝幢车,载着二十二人的阴身,飞云驱雾悄悄地出离了醧忘台。

在汪洋大海上空飞行多时,便落在了一座岛屿之上。

那岛屿方圆几十里地,四周俱是大海,广袤无垠,涛声隆隆。靠北界上隐约能看见陆地,山峦起伏,云雾缥缈,昏暗不明。

田真人左瞻右顾。岛上却横七竖八排卧着一些房舍,散散落落堆放些粗绳渔网鱼罟,早已破烂不堪,竟好似曾经有人物住居过。他甚觉蹊跷:仿佛回到了中土,却又不似中土。

正自惊讶时,孟婆兀自带他进入了一座宅院来,却是个背风的所在。

那宅院歪攲的门楼上,悬挂着一块破扁额,上头用楔形文字镌书着“芦鸣岛秦府”五字,料必也是曾繁华一时。

孟婆即命役卒将钟万等人全部抬入宅内,寻找地方安置去了。

田真人不禁问道:“阿婆,这是何处?看似中土,却又不是中土。”

孟婆一边走动脚步,一边对田真人解释说:“这里是阴阳界的芦鸣岛,南邻幽冥,北接中土,曾经有阴阳人居住在此岛之上,阴阳人处于不阴阳交界之地,不与两界通往,乃是另外一座世界。昔日老身追缉一名属下,曾来此岛住过几日。”

“哦……”田真人若有所悟

孟婆继续道:“以前此岛盛产一种芦苇,开花时,漫天如雪,迎风呼鸣,所以叫作‘芦鸣岛’。后来传说鲲鹏易道,风雨频谒,芦苇遂绝,岛上的阴阳人也都搬入阴阳界去了,因此现在就变成了一座荒岛。”

“鲲鹏易道?”田真人满面惊讶,曾听过鲲鹏易道之事,不曾想竟落在此处。

“是,鲲鹏易道。北冥有鲲,化而为鹏,两千四百年南徙一次,击水三千里,扶摇九万程,所过之处,风雨涂潦,难有生存。”孟婆淡然道,“老身这也是急乱之下才想到此处,正好暂时安置你们。但你守在此处,千万不要乱走动,以免遇见阴阳人,招惹麻烦。等老身闲下身来,便来为你们设醮修禳,招魂收魄。”

田真人谨慎随行,洗耳恭听,频频点头应诺。

一时间,众役卒安排妥当,孟婆这才上了青鸟宝幢车,诸鬼簇拥,风起雾滚,启驾返回醧忘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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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轮王取回了堕落生册,与众阎王一路返回五殿森罗殿,落下云雾,来见森罗王,呈上堕落生册。

森罗王接过来,浏览了一遍册子。

那堕落生册上,孟婆早批了朱笔,众人的沦落之所,皆在湿生界,纯属蜉蝣螨蚤之类。咦!要想转世为人,便是海枯石烂,乾坤倒悬,也还相差着茫茫宇宙之远哩。

森罗王面浮微笑道:“辛苦各位兄弟了,此次好险啊,只差这么一点儿,就坏了我的大事了!”

说罢,森罗王将那堕落生册就近灯檠火苗点燃了,一册一册地烧去。

瞬息间,火苗乱窜,青烟袅卷,那堕落生册一页页屈卷飞散,随风化为灰烬,从此以后田真人、钟万三兄弟等二十一众在三界四道六界之中再无根谛可轮回了。

虽然如此,但宋帝王仍旧不放心,乃问道:“大哥:那方庆隐要是知道了,是不是会来找我们的麻烦,到时,我们该如何应付?”

“这些人都已转入湿生界,变作蜉蝣螨蚤之类,现在我又把他们最后的一点根谛也烧化了,就算是天庭要查,大教主要查,也已经查不出把柄来,那方庆隐又能把我们怎么样?”森罗王洋洋得意道。

宋帝王听说此话,自然是欢喜异常,终算是彻底解决祸根。

森罗王复吩咐,大摆酒宴,犒劳众位阎王,开怀畅饮吃了一日,方才渐尽兴头,返回各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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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城王酒意阑珊,飘飘摇摇回到六殿。

才坐甫定,就有狱卒来报:关元在地狱里大吵大闹,要用那根宝锏砸毁狱门,应该如何处置。

卞城王自然知道关元是方庆隐的门人,当时怕他滋事,情急之下才拷他入狱,而此时案子已经了结,就没有必要继续关押,因此便命狱卒速去将他放出来。

关元先怒气冲冲地将狱卒大骂个狗血淋头,然后又跑到六殿怒斥卞城王,卞城王自然懒的理睬。关元甚觉无趣,便放了两个响屁撂在六殿,拍拍屁股,直奔五殿来寻找方庆隐。

关元豁出性命也似直闯五殿,二话不说就把守殿的牛头鬼将打翻在地,径闯入后宫来了。

觌面便遇见森罗王,关元大喝道:“你这鬼头,把方先生弄到哪里去了?”

森罗王心中怒道:你这个狼沆东西,仗着方庆隐也来狐假虎威?但他表面佯装大人大量的样子,笑呵呵道:“方先生酒量不济,在本王这里吃了几杯酒就醉了,现在正在东边偏房休息。”

说着,森罗王不耐其烦地吩咐侍女引领关元去东偏房。

关元义胆汹汹,一把揪住罗森王道:“你带我去!方先生如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就与你拼了这条烂命。”

森罗王被关元死缠乱粘,揪扯不放,无奈之下,遂同他来到东边东偏房之中。

方庆隐仰躺在雕镂着富贵花卉的牙床上,嘴唇抿合,双目紧闭,好似沉睡一般。

关元放下心来,趋身上前,轻唤道:“先生,醒醒……先生,醒醒……”连唤了数十声,也不见个动静。

森罗王狡黠笑道:“方先生操劳辛苦,今日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你就让他多休息休息,养养精神。”

关元心悬着那一干人凶险卜测,自是十分焦虑,蒙头劈脸地问道:“便是操劳辛苦,先生何曾睡得这么沉!莫不是你在那酒里下了**药,故意叫方先生醒不过来,好让你干那龌龊勾当?”

“呵呵…呵呵……”森罗王若无其事地干笑道,“那**药只是阳界的玩意,我幽冥怎会有?本王贵为幽冥天子,又怎会干出那种勾当?只是方先生酒量不济罢了。说不准方先生正在作好梦呢,你就不要打扰了。”

森罗王奸诈地调侃,关元只有干咻咻瞪着大眼生气。他担心着那案子,便来使力摇晃方庆隐的臂膀,大声叫唤个不止。

方庆隐虽然被那安神药迷倒,但是他却有三千道法护体守神,并且那颗心悬着二十一条人命的冤案,心神始终不得安宁,蹦跳得历害。

昏昏沉沉睡了两日,忽然间隐隐约约地听到呼唤声,浑身也在不停地摇晃起来,借着这召唤,譬如“心有灵犀,一点既通”的道理,方庆隐猛然从床上一惊而起,睁开了双眼,满头满脸的汗水簌簌流淌,浑身上下也都**的哩。

“先生:你终于醒来了!”关元瞥见方庆隐醒来,欣然大喜。

方庆隐抺了几把汗水,东张张,西望望,困惑不解地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森罗王垂袖立在一旁,忽见方庆隐竟然醒过来,心里颇吃一惊:这安神药居然只禁了他两日!

但他仍然面不改色,嘿嘿答道:“方先生吃酒吃醉了,本王只好暂时将方先生安歇在此处醒酒。”

方庆隐一愣神,静思片刻,便想起与众阎王吃酒的光景来。

突然,他大叫一声不好,跃下床来,夺过关元手中的二十四节清虚锏,直指森罗王,怒喝道:“好你个森罗王啊!竟然用药酒迷倒我,那些案犯如今都押到哪里去了?”

“诶……方先生,你这说的什么话,是先生你自己吃醉了酒,如何赖到本王的头上?”森罗王佯装不乐道,“那些案犯,罪大恶极,恐怕早已押送到醧忘台,饮醧忘汤,转世投胎去了吧。”

“好哇好哇!好计啊!只怪我贪了这口酒,误了大事啊!你以为打发了他们,收刮人界的‘黄金案’就查不出来了吗?”方庆隐气得浑身哆嗦,横眉瞪眼道。

“什么收刮人界的黄金案?”森罗王惊讶地反问道,“方先生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万事都要讲个证据嘛。”

“好好好!我不与你多说!待我找到证据,看你还有什么狡辩!”方庆隐气得肺腑都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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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设醮修禳 招魂收魄

“方先生:你可千万不要冲动行事啊,你还是好好想一想,想一想令夫人和令公子啊。”森罗王阴阳怪气道。

“森罗王!你?”方庆隐怒目圆瞪,欲想说什么,但终于忍住。

“哼!关元,我们走!”方庆隐冷哼一声,唤上关元,急冲冲出离了五殿,直朝醧忘台而来。

“哼!哼哼哼…方庆隐,本王把他们的堕落生册全都烧了!你再能查出这黄金案案,这幽冥地府的阎罗天子,我也不当了。”

森罗王觑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不禁发出一阵冷冷的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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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庆隐与关元一路飞奔,来到了醧忘台,叫役卒速去禀报孟婆,请求拜见。

孟婆早就听说方庆隐在幽冥办案的令名,现在正奉紫霄宫老祖来在幽冥行走办事,因此闻报,急请方庆隐入廊房来见。

二人相见叙礼,寒暄一番。

方庆隐便询问起黄金案件,孟婆就把事件的始末全盘抖露出来。

当听到众阎王索走堕落生册时,方庆隐气得额角青筋暴跳,双目淬火,夺过关元手中的清虚锏,便要到五殿森罗殿找阎罗天子算账去。

孟婆急忙劝住道:“方先生,此时切不可冲动,这是一起牵动幽冥十殿阎王的大案,只凭血气之勇,不仅救不了他们,反而会惹祸上身。”

方庆隐听之有理,灰心丧气道:“现在指证人都没有了,这黄金案已经无法查下去了,这又是一起惊天动地的大冤案啊?”

“方先生莫急,老身虽勾了他们的堕落生册,但还没有让他们转世投生去,方先生如果要查清这桩黄金案,倒也不难。”孟婆走至方庆隐身边,神秘道。

“哦?没有让他们转世投生去,那他们现在何处?”方庆隐忽闻听此案还有转机,恰似柳暗花明一般,顿时喜出望外。

孟婆轻声答道:“老身已把他们藏在一个秘密所在。不过他们的魂魄都已散去,必须先为他们设醮修禳,招魂收魄,定回阴身,而后方好做事。老身一时公务繁忙,暂时无法离去,方先生来得正好,不知方先生可会设醮修禳之法?”

“庆隐虽不是道家出身,但也得到紫霄宫老祖相赐的《道藏》一部,其中有象法阵法术法变法等五十种天道洐演**,庆隐这一年多来时常观读,略有收获。设醮修禳乃是术法中的一种,庆隐倒是可以一试,就请阿婆速带庆隐前去吧。”得知众人尚未转劫投生,方庆隐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孟婆颔首赞叹道:“幽冥地府传颂方先生正善义烈,嫉恶如仇,果然是名不虚传啊!老身这便带方先生前去。”

话落处,孟婆既命心腹役卒,暂看管仔细醧忘台的众生转世诸务,就带着方庆隐、关元登上青鸟宝幢车出离沃焦,过大海,直奔阴阳界附近的芦鸣岛,落在了秦府宅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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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界外芦鸣荒岛。

田真人被孟婆用苏生**暂时凝气聚形,魂魄未散,一个人身影稀薄地守护着院内院外,形单影只,昏噩度日。

过了几日,忽见孟婆的青鸟宝幢车,在滔滔大海上飞驰而来,他欣然大喜,迎将上来。

但见孟婆、方庆隐、关元已经陆续下了青鸟宝幢车。

田真人与三人相见叙礼毕。

孟婆对田真人道:“天道有情,注定你们有命啊。如今遇见方先生来为你们设醮修禳,招魂收魄,还不快快先谢过方先生。”

田真人听说,喜极零涕,向方庆隐深深鞠躬道:“小道感谢方先生的再造大恩。”

“道长不必客气。各位为民除害,不怕阎王,不屈酷刑,都是些顶天立地,正气浩然的人物,我方庆隐仰慕之极。”方庆隐一边说着,一边扶起田真人道,“待我为各位设醮修禳,招回魂魄,定了阴身,然后再一同去找十殿阎王算帐。”

“方先生古道热肠,义薄云天,如果领头,我等愿唯先生马首是瞻。”田真人慷慨道。

二人说得肝胆相照,甚投脾性,其实正是因缘际会,灵台任府尊主率领二十二位属下正神冲逆幽冥,以示警戒。

孟婆心悬着醧忘台事务,不宜久留,便劝道:“这都是后话,方先生还是快快设醮修禳,好叫他们早日魂魄定身。”

方庆隐连称正是正是,遂与孟婆、关元随田真人进入宅院。

那宅院虽然废弃,但桌椅板案等物,一应俱全。众人遂就在院内画符帖咒,插幡挂旌,又按三才之势立了天坛、地坛和人坛,便把田真人、钟万等二十一人分成前后两排,定坐于人坛招魂台之下。

一时布置妥当,孟婆与二人告辞,上了青鸟宝幢车返回醧忘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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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霄宫鸿钧老祖曾赐给方庆隐一卷《道藏》,其中包罗道家象法术法变法阵法等五十种天道洐演**。方庆隐略闲时也偶尔翻阅了几章,多是一知半解,但今日竟然用上了排场!

虽说临时抱道经,但他本来智慧超群,又有三千道法加身,不过半日便弄得几分明白。

当日,方庆隐登上招魂台,手执二十四节清虚锏,认认真真地作起法来。关元则守在院外,以防不测。

方庆隐先把天地神咒颂了一百零八遍,又将净身咒念了一百零八遍,告了天地八方诸神,又除了身体杂念,达到天地人三灵合一,才用二十四节清虚锏在诸人头顶泥丸宫召出一柱残气,注射虚空而去,又开始踏斗布罡。

但见他一边用二十四节清虚锏打令拘招众人魂魄,一边口颂天心大神咒:

洪荒极道,

万灵有依;

吾今敕勒,

魂魄速归;

紫霄圣法,

鸿蒙无极。

急急如道令!

只见一道道金光破空而去,去之极远,但天空里空落落,沉寂寂,一丝云气也不见动静。

这却是为何呢?

原来人死必须在头七之内,必要有亲人送终和护送魂魄进入幽冥地府,否则沦为孤魂野魂,不得转世。这习俗江南至今沿习,既棺柩下用竹篾扁箕罩着的香油灯。

那香油灯就凝聚着亡人魂魄,灯火保持得越久,则死去的人在幽冥地府就越能较早的转世。所以富贵人家一直会保持香油灯不灭,长明灯也是有此洐化而来。

并且人有三魂,一名胎光,二名爽灵,,三名幽精;又有七魄,分别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贱、非毒、除秽、臭肺。众人都是受刀兵之灾,暴死在阳间,除田真人、钟万、尚婉等几人修有元气凝聚魂魄,走之未远外,其余之人的三魂七魄不曾受人护持相送,早就过了头七,不知飘荡到哪里去了。

方庆隐在招魂台上,打令传檄,招魂收魄,一连招了六日六夜,仍然没有一点响应。

到第七日头上,方庆隐口干舌燥如着了烈火,大汗淋漓如掉进了水洼,毕竟他法力有限哩。

忽然之间,方庆隐一个凝神不住,元气逆冲,“哇”地张口喷出数口鲜血,射出数米来远,全洒落在台下众人的身上,一个倒蒜栽便从招魂台上栽将下来。

清虚锏抛出多远,巧不巧正打在地坛顶上,轰隆一声响,葫芦顶被打翻塌下来了。

关元把守在院门外,猛听到院内轰隆巨响,唬得一跳,慌奔将进来。

却见尘土飞扬里,方庆隐早已摔趴在招魂台下,关元惊骇之极,急上前扶起他,叫唤道:“先生!先生?先生……”

过有半响,方庆隐才回过气来,咕嘟咕嘟吐出两口鲜血,染红胸襟,十分惨然。

他虚弱道:“看来…我…我这一点道行…是…是…是招不回来…招不回来众人的魂魄了。”

“先生不要自责,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先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关元心头黯然,劝慰道。

方庆隐双唇翕张,欲言难言,痛楚地摇了摇头。

关元瞥在眼里,疼在心头:“先生先打坐片刻,我这就去禀告孟婆去。”

“不…不必…不……”话音未落,方庆隐脑袋一沉,昏死过去了。

“先生!先生?先生你醒醒,先生你醒醒……”关元惶恐大呼不已。

“你不要紧张,他不过是一时猝血晕了过去。”

正在关元惊慌失措时,遥远的天际忽传来一阵话语声,声音虽然绵柔,但却极具穿透力。

话音未绝,东北天空里闪现出一团碧光,倏然间飞落在大院之中,方庆隐的身旁。

但见那团碧光如镜,熠熠生辉,约有数丈之高,其间徐徐走出一位魁伟的尊者,龙颜隆准,奇骨贯顶,斜披一件鹿皮袍,右胸袒露在外面,五柳长髯飘于胸际,七尺长发洒于肩后,一派远古圣皇的风范。

那尊者略屈身,用右食指在方庆隐的泥丸宫处轻轻一点,便有一道碧光如环,环绕其身,上下来回流动不停。

须臾之间,碧光消失,方庆隐竟然悠悠苏醒过来。

关元见此神迹,频频叩头致谢:“多谢尊者搭救先生,多谢尊者搭救先生……”

“呵呵…不必道谢……天道有变,人界罹劫,玉虚有请,伏羲必来。”那尊者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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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叱咤大神 灵台任府尊主

《山海经之三子传说》第三卷《血溅幽冥》即将接近尾声,和怪怪不多的读者亲们说说此卷的构思和想法。

如果说《钟山秘史》是向《封神榜》致敬的话,那么《血溅幽冥》是向《水浒传》致敬。

其中所描写的“五行九阳”众神的故事,多有借鉴《水浒传》中的经典情节,如:简黎的打猛虎,魏益的杀恶霸,都是套用“武十回”。

其实整部《山海经之三子传说》中的许多故事情节都在借鉴古典,不知读者亲们发现了没有。

《血溅幽冥》描写的是方庆隐率领任府“五门九中八神”二十二位正神与幽冥大战的故事,“五门九中”是详写,“八风”是略写。而最主要的还是让方庆隐这个人物更有血有肉,有立体感,有真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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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府众神及其名讳。

一、方庆隐

封号:山海叱咤大神灵台任府尊主。

小说后部还有方庆隐的大段故事。

二、辖下众神

五门:尚婉、钟万、简黎、夏烷、封子水。

九中:天汢、玄姬、陟宫、华盖、风玉堂、谭忠、钟庭、魏益、朱阙。

八神:关元、沈榷、阴惠、钟极、阴交、祈海、石猛、曲谷。

因为《山海经之三子传说》后书中还有许多大神和正神入书,所以任府众神只能如此来写,这也是怪怪的笔力和知识有限,请读者亲们勿怪,只要能记住五六个人物,也就算怪怪写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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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

《血溅幽冥》卷写完后,开始写《为爱成魔》卷。

《为爱成魔》卷主要写夜离如何为爱成魔和灵台“冲维”六府的故事,应该比前几部更精彩,因为是单线叙事,所以人物和情节比较容易把控和处理。

说老实话:尽管怪怪呕心沥血的构思,认认真真的写作,甚至一天到晚只睡两三个小时的觉,可是直到目前为止,本小说还是单机写作,没有一次可以和更多读者见面的机会,心中多少有些苦闷和伤感。

希望读者亲们能多多支持,收藏、推荐和订阅。

亲们每一次点击,每一次收藏,每一次推荐,每一次的订阅,都是对怪怪的最大支持。

如果不出意外,下个月,我将一日三章万字更新,一定不会辜负每位读者亲们对《山海经之三子传说》的支持和帮助。也希望读者亲们能感受:我没有看错这部小说和这位作者。

最后,希望读者亲们支持正版,订阅正版,不要让那些险恶用心的小人喝我们的血,谋我们的利,而我们却束手无策。

写在《为爱成魔》上传前的话

到今日傍晚《血溅幽冥》卷所有的故事即将收官,但《山海经之三子传说》还没有结束。

想说点什么话时,忽然就想起明朝张岱《夜航船》中的一个故事来:

昔有一僧人,与一士子同宿夜航船。士子高谈阔论,僧畏慑,拳足而寝。

听言多时,僧人知其语有破绽,乃曰:“请问相公,澹台灭明是一个人、两个人”

士子曰:“是两个人。”

僧曰:“这等尧舜是一个人、两个人”

士子曰:“自然是一个人!”

僧乃笑曰:“这等说起来,且待小僧伸伸脚。”

大抵怪怪就是那个所谓的“士子”,而读者亲们就是那位大有学问的“僧人”。

怪怪也知道《山海经之三子传说》的前面三卷在叙事结构上有些问题,情节转换过于频繁,刚让读者亲们对一个故事产生一点兴趣,笔端一转又进入下一个故事,虽然对小说整体布局无甚影响,但在能令读者亲们跟进而读,甚至欲罢不能方面,大打了折扣。

譬如:方庆隐的故事。

在开卷就塑造了这个人物,而后来直到第三卷《血溅幽冥》后半卷才上场,真的是消耗了读者亲们的所有耐心,而且他马上又有另外一番命运。

又如:风雪亭和九天玄女的故事。

读者亲们正看得有点兴头时,却叫一个殒命,一个转世,实在太蠢了!

当然,二人在红尘中相遇相爱的故事会在后续《我本如来》卷中出现。

无论如何说,小说前三卷在故事叙事结构上大有问题,尽管可以大言不惭说:这是怪怪呕心沥血布置的局,但读者亲们不买账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网络小说,以读者亲们的支持为标杆,无读者的就是坏书,有读者的就是好书!

怪怪总结了失败的经验,接下来将一条单线写作《为爱成魔》卷,以夜离和子熙的感情线为主,其余的人物都是为二人而设定,如此读者亲们可以随着二人的爱恋一瀑而下,怪怪再不弄那些烧脑的东西了。

可是,怪怪为什么又莫名其妙地又想到现在正在热播的美国魔幻电视剧《权利的游戏》呢?

怪事!

《权利的游戏》里面的总线有两条,即夜王和七国;而主线有四条,即鹿、龙、狮、狼四大家族;至于刻画人物的支线至少也有二十多条吧。

如此综错复杂的小说结构,竟然令全球好评如潮。

这大抵是在荧幕上展现,手法上要多一些吧,至少分镜头可以随便切换。

而如果在纸上展现,如果不是小说全部写完,再重新精心布局,是不可能达到这种效果的。

即便达到了,在网络上上传时,又有多少读者能够耐心阅读下去。

其实怪怪想说的是:

如果《山海经之三子传说》前三卷是一条总线的话,那么《为爱成魔》卷是另外一条总线,正如《权利的游戏》中的夜王和七国两条线一样。——狂妄一比,诸君莫笑。

但彼此的时间线还是大抵并行的,有时互为镶嵌,照应。

顺理成章的,最后三子(方庆隐、风雪亭、夜离)都会相遇的,正如现在《权利的游戏》中的冬临城一战一样,各方人物必须相逢,大战在所难免。

最大高/潮/的来临日,也是小说的完结时。

希望读者亲们继续支持,推荐,订阅,让怪怪投入十二分的热情将这部《山海经之三子传说》完美收官。

如果没有读者亲们支持,怪怪当然很失落和难过,但失落归失落,难过归难过,总归还是要写完它的,哪怕天荒地老。

最后,希望读者亲们静等《为爱成魔》卷的上传吧。

怪怪不再希望自己是那个故作渊博的士子,读者亲们可以是那位大有学问的老僧,将腿伸直了,同时可以打个哈欠,轻松地阅读这部《为爱成魔》卷。

一场为爱成魔的精彩故事即将呈现在您的面前。

夜离说:我爱一个人,有错吗?如果有错,错在哪里!

第一百六一章 寄身阴阳界 购珠贝机国

毕蒙奉鸿钧老祖法谕,急急出离灵台山,赶到芦鸣岛上空,在幽冥界和阴阳界上空打开了青光圆劫道入此劫者,入灵台。

随即他又用绿葫芦收了众人飘飘欲散的魂魄,然后把它挂在腰间,双手攥握点刚枪,直跃进战团里来解救方庆隐。

几位阎王堪堪就要拿下方庆隐,忽然看见横空里杀来了一个鹤头独脚的怪物,都唬得乍惊不迭,连连倒退。

森罗王也颇为吃惊,怒喝道“你是何方怪物,敢来多管我幽冥地府的闲事?”

毕蒙大笑道“不要管我是何方怪物,你只要管好你的幽冥地府就行了,否则大难临头,万劫不复!”

话落处,毕蒙豪笑不绝,身影如闪电般俯冲下来,将渐而昏迷的方庆隐提出战阵,直往北界上飞去了。

众阎王一时失惊,让毕蒙瞅空得了手,等回过神来,毕蒙已经去远了哩。

森罗王气得哇呀暴叫,命金勾鬼将急驱大红罗盖战车、云卷雾掣地追赶上去,务必要擒获方庆隐。

众阎王不敢怠慢,纷纷驱动战车,紧紧随后追赶。

追过不知多少里路,前面突然不见了那怪物,却显露出一座高大的城楼来。

但见那城楼高高矗立,十分雄伟,饰满鎏金铜钉的赤色城门紧紧关闭,赭红色的城墙延绵不绝,城楼和城墙俱有云彩缭绕,层层叠叠,瑰丽非凡。

森罗王急忙喝停战车,仔细觑看那城楼,不由面色骤变,暗道怎么追到此处来了?

秦广王驱车随后紧跟赶至,见森罗王突然停驻战车不前,便问道“大哥为何不追了?”

“追不得了。”

“为何?”秦广王惊诧道。

“二弟,你仔细看我们追到何处了?”森罗王郁闷道。

秦广王闻听此话,抬眼仔细观望那城楼,便见门楼上高悬着一副匾额,匾额上面小篆体书着“崇崤关”三个大字。

他不禁大惊失色道“崇崤关?到了阴阳界的地头上了?”

“正是。”森罗王阴沉着脸色。

“大哥如果方庆隐逃到阴阳界里去了,那我们可就不好办了啊。”秦广王目睹崇崤关,一派沮丧神情。

两位阎王说着那话,其余几位阎王也率领阴兵鬼将纷纷赶到。待看得明白时,几位阎王也一个个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知所措。

宋帝王焦急道“大哥原来已追到这阴阳界来了,现在该这么办?”

“这阴阳界乃是紫霄宫老祖赐给赢政的地盘。那赢政神功圣伟,人界共尊,但性格专横暴戾,得授此界后,他从不与三界交往,我们就不要去招惹他了。”森罗王无奈道。

“那方庆隐呢?”宋帝王继续问道。

“三弟放心!他方庆隐吃了我一刀,不死也残!”秦广王傲然道。

“二哥这不是残不残的问题,而是有关黄金案的问题,走脱了方庆隐,恐怕这后果不妙啊。”宋帝王主持阳界搜刮黄金之事,因此格外担心。

“无妨!他方庆隐进入阴阳界,即便中了二弟一刀不死,那赢政也会判他个擅闯阴阳界之罪,定然凶多吉少!众兄弟不要担心,我们速速收兵回府。”森罗王说罢,大手一挥,号令大军返程。

原来幽冥界与阴阳界各自为治,从无交集,森罗王自然不敢多生事端,因此决定撤兵返回幽冥地府。

众阎王闻令,无可奈何,掉转战车,随同森罗王返回幽冥地府去了。至于毕蒙奉紫霄宫法谕,送方庆隐进入阴阳界之事,众阎王是茫然无知哩。

毕蒙一路往北边疾行。

果然行不多时,便远见一座巍峨的城楼矗立在前面。

他刚急冲冲飞落在关前,便被守城的校尉即刻发现了。

但听那守城校尉大喝道“什么人?胆敢擅闯我阴阳界崇崤关!”

毕蒙闻喝,不惊不慌,挺直腰杆,行礼道“小神乃灵台方寸山毕蒙是也,奉紫霄宫老祖之命,送灵台任府尊主方先生到此阴阳界养伤,还请速速通禀一声。”

“奉紫霄宫老祖之命?”守城校尉大惊,似有不信。

“正是,我这里正有紫霄宫老祖亲写的法谕。”

“好!你等等,待我禀报我家向将军。”守城校尉听说,不敢造次,匆匆而去。

过有片刻,城楼上现出一位高大魁梧的玄盔玄甲将军,四十多岁,络腮黄须,正是阴阳界南界崇崤关的守界大将向化胤。

但见他手扶宝剑,一派傲然,对毕蒙道“紫霄宫老祖法谕何在?”

“紫霄宫老祖法谕在此,请向将军过目。”毕蒙取出鸿钧老祖亲写的法谕。

那守城校尉开关出城,取过法谕,转呈给向化胤。

与此同时,毕蒙继续道“方先生伤势十分严重,还请向将军速速领他前去医治。”

向化胤仔细阅读过法谕,那法谕抬头处戳有紫霄宫的火云印符哩,因此他深信不疑道“请大神放心吧,此事末将已经清楚。末将这便准备马车,将方先生送往大碣宫,禀报大王,请御医诊治。”

“那就多谢向将军了。”毕蒙致谢道。

“不必相谢,老祖法谕上说我阴阳界也将有劫数来临,以后还要仰仗这位灵台任府尊主解于倒悬,此乃分内之事。”向化胤说过,命令将士把方庆隐接入城中。

毕蒙交付了方庆隐,辞礼道“有劳各位了,毕蒙还要回灵台山交旨,就此告辞。”

话落处,毕蒙微鞠一躬,腾空而去。

向化胤遂命兵士关闭了城门,又准备了飞马车,将方庆隐抬将上去。

然后他亲自驱驾飞马车,一路快马加鞭,飞速奔驰。

方庆隐被砍断了肩胛骨,又经过一场恶战,早已流血过多,昏迷不醒,不知不觉中被送到了阴阳界大碣宫。

向化胤入宫,向阴阳王嬴政呈递了紫霄宫法谕,并说明了情况。

阴阳王嬴政观毕法谕得知阴阳界不久也将战祸连结,全赖这位灵台任府尊主方庆隐支撑大局。因此,他便传令御医悉心医治护理方庆隐。

自此以后,方庆隐就在阴阳界住了下来。

这一住便是十八年,方庆隐忍住对美娘日夜彻骨的思念,每日修功炼法,钻研《道藏》和河洛书图,最终得以修炼成叱咤大法。

直到周氏进入阴阳界,方庆隐这才横空出世,在归望坡下大摆天地鸿图阵,迎战幽冥大军和山海界内十二路入劫神魔,但这些都是后话,暂时按住不提。

毕蒙离开崇崤关,一路朝西南红海上的灵台山匆匆而行,路过幽冥上空时,果然看见下界恶气盘空,冲射几万里,心中不免惊嘘不已。

却刚行过幽冥界不久,便又瞥见西南界上也有恶气纷纭,因此毕蒙愈加吃惊,便急急忙忙返回灵台山来,禀报异象。

拜见过鸿钧老祖后,毕蒙便禀道“启禀老祖小神在回灵台山的途中,不仅看见幽冥地府恶气冲天,而且山海西南界上也有恶气冲天,却不知是何原因。”

“哦?山海西南界上?我来看看。”鸿钧老祖自缔造灵台诸府以来,亲自勘察灵穴,立基设府,十分忙碌,无暇顾及周天异象。

因此听毕蒙禀报后,他也觉蹊跷,便目运神通,往那山海西南界上观看多时,最后叹道“那儿果然有恶气冲天,虽然在无为道界之内,并受幽冥六道轮回之报,但地处偏远,已经久离炎黄二帝的治下。那些恶气尚未冲犯中土,权且就由它去,还是先安置了这二十二位任府众神的魂魄再说。”

噫嚱!

其实那恶气冲天的西南地界正是秦广王前去收购珍珠的贝机国!只是偏处一隅,并且又是弹丸之国,因此鸿钧老祖一时也就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毕蒙闻听此语,无话可说,遂把绿葫芦摘下,呈递给了鸿钧老祖。

鸿钧老祖接过绿葫芦,问道“方庆隐可安置好了?”

“启禀老祖方先生已送到阴阳界,正由守关的向将军送往大碣宫医治。”毕蒙报道。

“嗯,好。”鸿钧老祖点了点头。

“老祖小神还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何事不明?”

“老祖为何要将方先生送往阴阳界,而不是送往人界里去呢”

“人界正逢乱世,动荡不堪,民不聊生,如果将这起山海劫数左右到人界里去,恐怕两位人祖留下的子嗣将要十不剩一了,将他送往阴阳界,是我心中盘算的一步棋。”

“哦,原来如此。”

“这二十二人的魂魄无处皈依,我必须先找到灵穴,为他们施法定位,这一时呢,就难以顾及周全,所以只好走这步棋,将方庆隐转至阴阳界,是福是祸,暂时只有看他方庆隐自己的造化了。”

鸿钧老祖语重心长道,“我这便为二十二人的魂魄寻穴定位,你速去督府与烛龙督促诸神开山辟道,夯基造府,不可有半点马虎。”

“是,小神告退。”毕蒙若有所悟,唱个肥诺,足下生光,径奔灵台督府而去。

鸿钧老祖手捧着绿葫芦,飞至灵台山上空,四处勘察多时,便选中灵台山山阴之地,揭开了绿葫芦塞儿,放出众人的魂魄,复又施展至圣功德大法,将二十二人的魂魄安置在了各个灵穴,釆日月之精华,纳天地之灵气,以返元身,这却恰好与督府众神形成对应,一在灵台山之阳麓,一在灵台山之阴麓。

后来这二十二人灵台封神,受众圣功德加持,回元返真,得成正果,上应灵台六阳,下合灵台阴海,总任灵台诸阴之事。他们就是后世传说中的灵台任府五门九中八神之众神,守护人种,千秋受祀。

话说森罗王率领众阎王班兵回师,齐聚在五殿广场上。

森罗王清点阵亡将士,尚剩八万之众,宋帝王自送回本殿好生修养。

征伐辛苦,一律犒劳赏赐。转轮王在谭家庄魇死方庆隐幼子,建立大功,自然也有赏赐一份。

次日,在五殿森罗殿内外大摆酒宴,歌舞庆祝。

热热闹闹地庆祝了日,兴趣方尽,各殿阎王俱来告辞。

森罗王再三嘱咐各殿阎王从今往后行事要多加小心,如果天庭派遣使者访查,或者幽冥大教主过问,芦鸣岛战事可以如实呈报,但都要异口同声否认黄金案之事,诬陷方庆隐。

众阎王自然知道厉害关系,纷纷应诺,遂各领本部人马返回各殿去了。

森罗王独将秦广王留了下来,命他继续携带大量黄金去贝机国购买珍珠,以修炼“九转元婴”大法。

秦广王颇为犹豫,劝森罗王道“大哥,如今刚做下这等杀伐大事,幽冥界内闹得沸沸扬扬。依小弟看,还是暂时歇手为好,以防万一。”

森罗王哂道“此事虽然闹腾得大,但认真追究起来,已是死无对证,大教主和玉帝又能耐我如何。现在黄金已经足够几年之用,也不必再去阳界收刮,二弟你就不必多虑了。大哥修炼这‘九转元婴’大法,虽不必闭关,但珠丹却不能短缺,就烦二弟再辛苦几趟吧,务必到那贝机国多购买些上等的珍珠回来。”

“那……小弟就再走几趟贝机国吧。”秦广王劝解不住,只有俯首应命。

“好!这才是大哥的好二弟嘛。”森罗王开怀而笑道,“有朝一日,大哥功成,一定会好好重谢二弟。”

秦广王闻听此话,慌忙伏地谢恩道“多谢大哥提携,小弟一定尽心竭力办好这趟差使。”

“好好好……二弟不必行此大礼。”森罗王扶起秦广王道,“听二弟说那贝机国离此足有万里,路途甚是遥远呐,我看事不宜迟,还请二弟早去早回吧!”

“是!小弟这就召集属下,前往贝机国。”秦广王慷慨应诺,便与森罗王辞别,径出了五殿。

秦广王回至一殿,召集沈官头和五百鬼士,准备了二十余辆夜枭车,三百多箱黄金,出离了沃焦石,飞奔在大海之上,直奔西界的贝机国去了。

温馨提示《血溅幽冥》卷到此告一段落,明日《为爱成魔》开始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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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南荒贝机国 傲奢谭崔术

南大荒·贝机国。

贝机国本在九野八荒之外,南帝疆域的西南边陲,实与东土大有渊源。

相传娲祖抟土造人,剧务而力不暇供,就将藤绳沾在烂泥之中,举臂抖擞,抖落的烂泥点,复又化人。曾经就有一绳之泥被抛到了汉水边,化人之后,渐成部落,过着半渔半猎的饮毛茹血的原始生活。

九黎乱德之时,这个部落被蚩尤帝征召聚叛,因为不堪兵役,就大举往西南迁徙,几经波折,从红河到了濒临大海之滨,才脱离了兵燹,安居西南大荒的边缘之地,渐成邦国。

这个部落曾经与飞禽走兽争夺山川河海之地,得到了一位珠蚌仙女的相助,才得以转危为安。

因此部落就以珠蚌为图腾,自称“襄佑族”,立国名叫“贝机国”,而襄佑族王室的人以及后裔都不须纹珠蚌仙女之像于左胸,以志感恩戴德,永世不忘。

贝机国历代的王室都十分敬畏东土诸神,只称蕃王,以伯陀为名号,既一方领主的意思而已。

其中以武祖伯陀时期最为鼎盛,征服了西南山地和东南岛屿的各个部落,唯有不往东北兴兵,因为东北方与中土接壤,但是也开拓疆域数千里,威慑三方。后来武祖伯陀参悟生死,入山修道,不知所终。

及中土商纣之时,又有一位叫殷意子的圣贤隐遁到贝机国,教民礼仪文化制度之法,耕耘稼穑畜养之技,又镇凶魔丘曲余于陵若岛,遂被尊奉为“文祖”,在贝机国同武祖以及蚌仙被共尊为“三圣”。

贝机国几经兴衰之后,至当今的傲奢伯陀继位之初,又大振雄风,征伐四方,威播天下,各处山人水族莫不拱伏称臣。

然而天下一旦太平,傲奢伯陀就奢侈淫逸起来。他效法中土,大兴土木,起造天都圣宫以彰显盛威,那势头竟丝毫不逊于中土帝王之家。

傲奢伯陀的子嗣众多,却独钟爱已故的长夫人如晏所生的两位王子。长子叫胤光,幼子叫离夜,俱在当年戎马倥偬,无暇顾及之时,送于言京山凌空子门下学艺修道。两位王子自幼就修习道术,至今已经有一十六载了。

傲奢伯陀在位十二年,从天竺国来了个术士梵西努,善于谭崔之术,向他讲解“男女交媾,其法得当,既可得长生不死”。

傲奢伯陀正值壮年,却已有迟暮之感,便就相信了梵西努的鬼话,从各地征召大批美女入宫,修炼谭崔之术,以求长生。

从此天下骚动,民心惶恐。

过了两年,时值炎夏,上天又降下一场大旱来,赤地一望千里,田地颗粒无收,天下的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这实是贝机国将要发生动乱的征兆。

傲奢伯陀深居在温玉宫中,充耳不闻民间疾苦,只一门心思的修炼谭崔之术。新近宠幸着一位美人,名唤“丽娰”。

这美人乃是笛人所献,端的天生狐媚妖冶,风情万种,春宫之技少有匹敌,就将个傲奢弄得神魂颠倒,飘飘欲仙,欲罢不能。既宣旨称丽娰助法有功,封了她为丽夫人,且蠲免了笛人三年的税赋。

那一日,傲奢正与丽娰在宫闱中颠鸾倒凤,交股叠臀,修炼谭崔,众大臣们却早就慌慌张张地聚集到温玉宫的外头来了。

术士梵西努倍受恩宠,宵小得志,就将众臣挡在宫外,不允许入宫觐见。

众臣都敢怒而不敢言,在御苑里走马灯一般的转来转去,哎声叹气,心急如焚。

直等了一个时辰,堪堪日晷偏西。

镇殿大将军多罗什实在憋闷不住了,就嚷道“各位大人!我们可以在此等上一年半载,但那叛军一路攻城掠池,可是不等啊!军情十万火急,不可再延误了!我就是掉了脑袋,也要进宫禀奏。”

说完,多罗什恶狠狠地伸手揪住梵西努的胸襟,强迫他前头带路。

梵西努知道多罗什是有名的粗暴之人,发起脾气来无人可挡,而且又是傲奢伯陀的爱将,如果争执起来,也捞不到什么好果子吃,于是他老老实实的缩着脖子,低着头,哈着腰,往温玉宫走来。

宰辅富辛伯、副宰辅朵颐以及元戎壭飞扬等众臣恐怕镇殿将军冒然造次,便都紧跟其后,蹬阶而上。

不多时,大臣们都站在温玉宫外雕梁画廊之下,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梵西努跪在宫门槛外,细声细语传报道“启禀伯陀,大臣们都在宫外跪安,说有十万火急的军情禀报。请伯陀恩准启奏。”

傲奢正在入巷关头,舍不得身下掀臀的美人。那传话声却恰似刚锥一般扎入耳膜,他气急败坏的吼道“瞎了眼的狗东西,说了多少遍了,寡人修炼谭崔之时,不许任何人打扰,还不快滚下去!”

梵西努唬得浑身哆嗦,叩头在地,不敢说话了。

多罗什趁机粗声壮气道“启禀伯陀,西部克京人聚众造反,已攻打到古同郡。粟延将军三百里告急,望伯陀调兵遣将,速去平叛。”

那些大臣也不失时机,异口同声附和道“望伯陀调兵遣将,速去平叛。”

傲奢伯陀猛然听到这消息,浑身激灵灵打个寒颤竟是反了克京人了,这可非同小可啊!

他兴头顿无,只好从丽娰锦缎般的身子上爬将起来,索然道“寡人知道了!你们速去朝堂上等候,寡人马上就来。”

众臣闻语,都眉展眼舒松了一口气儿,齐唱一声喏,退下温玉宫,奔朝堂侯驾去了。

傲奢伯陀刚准备下床,丽夫人已水蛇般缠上来,搂紧了他的肥腰道“妾身刚来了兴头哩!伯陀却又不弄了,可不活活急煞妾身了。”

“克京人造反,可不是一件小事啊!等寡人前去处理了此事,就回来陪夫人。”傲奢伯陀一边急急说着,一边掰开丽娰的纤纤玉指,下了龙床。

“克京人?都说克京人像老虎一样凶猛哩,伯陀此去岂不危险!”丽娰惊道,双臂又缠住傲奢伯陀,卖嗔撒娇道,“妾不让伯陀去。”

“哈哈哈哈……京克人固然凶猛!不过他们见了寡人,就象老鼠见了猫一样——怕得要死啊。哈哈哈哈……”傲奢伯陀想起当年的英勇,不禁意气风发。

“妾身那时还没出世哩,也没见过伯陀的雄风。俗话说,英雄不提当年勇,不知如今伯陀是不是宝刀未老,雄风依旧?妾身很是担心哩”丽娰软语道。

“哈哈哈哈…你看寡人床上的宝刀如何?”傲奢伯陀遭美人质疑小觑,虽有不快却不便发怒,便捏了一把丽娰的香腮,反诘道。

“伯陀床上的本领嘛?马马虎虎,凑合凑合而已。如果这般本领,恐怕难抵京克人哟。”丽娰嘟起小嘴,半是认真半是戏谑道。

傲奢伯陀被少夫人不硬不软的揶揄,甚是打击了他的尊严,于是道“好!夫人如此小看寡人,寡人便亲自去征讨叛军,枭了那英弘的头颅,带回来于你欣赏,你看如何?”

“好吔好吔……伯陀御驾亲征,妾身愿随侍左右,妾身要亲自看一看伯陀的威风。”丽娰忽似小孩一般,鼓掌高兴道。

“好!寡人御驾亲征,留少夫人独在宫中也是有些不舍,既然少夫人有此雅兴,那寡人就带你去散散心儿。”傲奢伯陀乐呵呵道,“你速收拾些衣物,等候随寡人御驾亲征吧!”

丽娰妙龄天真,不知深浅高低,三言两语便将傲奢怂恿到战争的风口浪尖上去了。傲奢却并不在意,欲在爱姬面前展现雄猛之威,也便毫不犹豫的要去亲自征讨京克人了。

当际丽娰果真在床上窸窸窣窣的着衣穿裙后,又翻箱倒柜的收拾起一些富丽衣饰来。

傲奢伯陀却早已穿好了衮袍,爽笑不止地直奔出了温玉宫。

贝机国·金銮殿上。

傲奢威然坐在蟠龙金座上。两旁宫娥执羽扇静立。

丹墀下,众臣跪拜山呼伯陀千秋万岁后,文在左,武在右,雁翅一般分两厢站立。

傲奢俯視群臣须臾,问道“那克京人果真造反了?”

元戎壭飞扬出班禀道“启禀伯陀,听说斯图城的克京人抗交赋税,揭竿造反,一路杀了许多州县文官武将,现在正在攻打古同郡。还望伯陀速速派兵前去平叛,以防日久巨变。”

傲奢伯陀微微颔首道“寡人已经决定了,寡人要亲自征讨叛军。”

此语一出,众大臣大惊失色。

宰辅富辛伯慌忙道“不可!伯陀不可!据说那克京人先锋唤着冒顿,乃是一个铜头铁臂的怪物,能吃铁石,刀枪不入。寻常的战将不到一合就被扭下了脑袋,我朝之内实在少有人敌哇。”

傲奢伯陀闻言,心里格登一跳,着实吃了惊吓。但在丽娰面前已经夸下了海口,却不好意思反悔哩!因此他矜狂道“寡人曾经征伐四方,手中归虹剑所向披靡。这个怪物,寡人岂会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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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国师凌空子 夜离求出山

说罢,傲奢伯陀命令道“多罗什!你速去调集三万兵马,随寡人亲自出征。”

“伯陀!”

“伯陀!”

“还请伯陀三思啊!”

众大臣见傲奢伯陀执意亲征,一个个都慌跪在丹墀之下,竭力劝阻。

傲奢伯陀一拂袍袖道“寡人心意已决,你们就不要多说了。谁再阻拦,绝不轻饶!”

众大臣闻言,刹时纷纷闭上了嘴巴,再不敢多言。

富辛伯乃是诤臣,敢捋虎须。他惶恐奏道“启禀伯陀今年大旱,民心浮动,四境之内都不安宁,还望伯陀坐镇朝廷之上,以安天下民心。如果伯陀亲自出征,若遇哪一方部族再生刀兵之灾,却又如何应对?”

“正是正是!还请伯陀三思。”众大臣连忙附和道。

傲奢伯陀之所以执意要亲自征讨克京人,是因为他在丽娰面前把话说满了,若要反悔,颜面上挂它不住,可是一时却忘了有这一层险机。

因此他默然沉思了许久,忽道“大王子胤光在言京山已经学艺多年了,这回寡人要亲自出征,就传旨唤他回来,暂行监国之职吧。寡人的江山迟早都要传于他,现在让他磨砺一番,也是好事。”

说过,傲奢伯陀又命富辛伯道“老宰辅,你明日就亲自去一趟言京山,传寡人的旨意去吧。”

富辛伯见伯陀一意孤行,便是九头水牛也拉不回头,再难劝谏了,因此只得俯首应命。

众大臣更是唯唯诺诺,不敢多语。

傲奢见众臣缄口不语,遂宣布退朝,进入后宫去了。众大臣也无可奈何,各自散朝。

翌日。傲奢伯陀平叛心切,不待召回大王子胤光,就命镇殿将军多罗什召集了三万兵马,火速出征。

众大臣劝谏无益,只得在天都圣宫南门外草坪上,夹道跪伏,恭送伯陀亲征。

但见天都圣宫南门外草坪上节仗飘扬,斧钺如林,三万兵马业已集结,整装待发。

傲奢伯陀浑身冑甲披挂,勇武似有当年雄风。他携着丽夫人丽娰缓缓走出王宫,上了御辇。

一时出征炮响,人欢马炸。

镇殿将军多罗什受封挂印先锋,跨马提刀耀武扬威行在前头,御辇居中,众裨将左右拥护,后头三万大军簌簌哗哗随后起动,缓缓地行离了天都。

众大臣恭送了傲奢伯陀之后,回至偏殿,富辛伯又与大家商议了一番,方才挑选了四名随从相随,携带了丰厚的礼品,乘一辆仔盖马车转北道向言京山急速进发。

言京山乃是贝机国内的一座名山,北面交接中土,群山环抱,森林密布,地势十分险峻;南面却是一马平川,港渠纵横,沃野千里。

主峰摩天岭上隐居着一位异人凌空子,曾经帮助傲奢伯陀建立新王朝,被尊封为“国师”,颇受贝机国臣民的敬仰。只是这凌空子并不稀罕“国师”的头衔,天下太平以后,一直隐居在言京山,潜心修道,甚少出山,已有两千多年的道行。

富辛伯一路快马倥偬,五日有余便到了言京山下,把车驾寄放在农家院内,唤四个随从抬了礼品,沿谷淖间小道上山。

但见山道崎岖,林木阴森,云气迷离,雾瘴盘绕,满目俱是一片原始荒凉的景象。

五人转山磨崖,攀岩走涧,在日落偏西时分便到了摩天岭。

又走过些时,忽见上头悬崖畔上围绕着一带篱落,其间屋舍隐约几处,俱是杉木茅茨搭建,十分矮小简陋。茅舍背依山峰,林荫蘙蘙,其间喷泉吐玉,叠瀑飞烟。茅舍前有圆池清水,又有石桌木凳。当中茅舍右旁,耸立着一株古松,有一丈余围,老干虬枝遒劲,叶针细密遮叠如盖,而地上老根盘结交错,约有数丈之远。

此时夕阳的余辉映过松荫,光芒乍长乍短地漏在地上。

国师凌空子俨然坐于石桌之前,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正与两位王子玄谈高论,忘却尘机,并不曾留意有人上山来了。

富辛伯已走至篱笆门外,拱揖朗声道“老国师,久违了。富辛伯来拜访国师了。”

凌空子正与两位王子言谈甚欢,忽听到有人唤话,抬头一看,竟是宰辅富辛伯!他忙起身迎将上来,隔着篱笆回礼道“稀客稀客……是哪阵风把老宰辅吹来了?”

两位王子也早已瞥见,都慌忙随后而来。大王子胤光拉开篱笆门,急急行礼。

富辛伯大步进了篱笆门,先与两位王子叙礼毕,然后笑答道“国师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今日一来拜访老国师,二来正有要事相商啊!”说罢,既命随从把礼品抬将进来。

“哦?有多大的事啊,竟要老宰辅亲自登门?快快请坐,坐下来细说。”凌空子一边说着,一边携住富辛伯的右手,来至石桌前就坐,又唤胤光上高山碧罗绿茶。

二人寒暄过后,富辛伯便将克京人造反,傲奢伯陀御驾亲征等事说了一遍,并叙明了来意。

大王子胤光一旁听见了那话,心里半忧半喜。二王子夜离闻听下山并没自己的份儿,就有些郁闷不乐。

凌空子听罢,微微吃了一惊,轻捋银须道“克京人造反,倒是个凶数啊!既然伯陀亲征,点名要大王子下山监国,那山人便遣他下山去吧。”

富辛伯欣然致谢。

凌空子乃唤大王子胤光拾掇行李,准备明日下山。大王子应命,兴趣盎然而去。

二王子夜离年华正少,性心活泼,在山中居住久了,就生厌倦了,早就想离开言京山去建功立业,施展人生抱负哩。此番忽来了机会,却与他无甚干系。

于是夜离心中略为不满,便求道“师父,徒儿也愿意随哥哥下山,助父王一臂之力。”

凌空子淡然回答道“伯陀只唤大王子下山,你就留在山上好好学艺吧。”

二王子夜离一听此话,心下不乐,微嗔道“我和哥哥是一母同生,也是一同在山上学艺,都是一般的本事,为何哥哥下得山去,我却下不得山去?”

“呵呵……离儿呀光儿乃是长子,将来要继承大统,理应让他先下山去。此乃天经地义之事,离儿不要争了,就在山上陪伴师父吧!日后,自有你下山的时候。”凌空子淡淡笑道。

二王子夜离心中腹腓,争道“想来这是父王偏心了,可师父为何也这般偏心?徒儿觉得不公平。”

凌空子听到此话,心中不悦,沉脸道“你与光儿,为师都视如亲子,哪有偏心之理?以你说来,怎样才算得公平?”

“父王不知我两个的本事也罢,师父心中必然有数。我愿与哥哥一比高低,能者下山!”二王子夜离聪明伶俐,却好强喜胜,本是一桩天经地义的事,因他一门心思欲要下山,脱口就说出这无厘头的话来,硬是搬出了是非来。

凌空子岂不了解这个徒儿?见他执意下山,不仅出言不逊,而且有伤兄弟和气,因此他心中略微不快,便笑道“呵呵…离儿聪颖伶俐自然胜过光儿,但光儿勤奋好学却胜过你啊!好吧!就依你所言,与哥哥斗一斗法,为师也要看看你在言京山究竟学了多少本事。”

富辛伯一直在旁厢听二人言语,见二王子夜离要寻大王子胤光斗法,甚是担心,急忙道“自家兄弟,何必伤了和气?二王子,这是伯陀亲口传旨大王子,叫他下山暂行“监国”之职,还是不要违悖的为好。”

“宰辅大人夜离只想下山替父解忧,并不想什么‘监国’之职。难道怕哥哥输了我不成?”二王子夜离冷眼道。

富辛伯委实怕大王子输却,不好回去交差,被二王子道出心思,顿时面色赧然,俯首无语。

凌空子淡然微笑道“老宰辅,他二人斗法只凭智慧法术,又不叫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你就尽管放心吧。如果离儿胜了,就让他两个都下山去吧。”

富辛伯面露讪然,一时无话应对,只得听从了凌空子的吩咐。

夜离听着那话,越加愤懑起来,暗道哥哥不论输赢都可以下山,我只有赢了才可以下山,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就因父亲的旨意,哥哥是长子?他暗思着,心里更觉不公平。

二王子夜离本意并不在乎‘监国’之位,他只觉得深山习艺十六年,若不出山也只是蹉跎岁月。于是机会一现,便显得急不可奈了。

但在凌空子和富辛伯的眼里看来,夜离却是怀有非份之想。

此时,夕阳挂山仅剩下一点,摩天岭上早已雾霭朦胧,山景约绰,一派昏暗的光景。

凌空子便在茅舍前点燃了一堆篝火,邀请富辛伯入舍来吃晚饭儿。

大王子胤光却并不知弟弟要与自己斗法,在舍室内收拾妥当后,自去厨舍里,用蒸笼爇蒸香叶饭团,准备晚食。听到师父在隔壁问饭,胤光就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盘晚食进来,放在了矮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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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国师出策 兄弟斗法

那晚食只是数十个稻米饭团,用香叶包裹着,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桌上另置一钵盐巴,用以调味而已——修道人清心寡欲口味求淡,但此种吃法也是十分奇异了。

众人都屈膝盘坐,围在矮桌旁准备就食。

凌空子忽道:“光儿啊,离儿想随你一同下山,为师未允,他道为师偏心,要与你斗斗法术,谁要是赢了谁就下山去。为师为表示公允,已应了他。你看如何?”

大王子胤光闻语,脸色忽沉,睨一眼夜离,责备道:“阿弟,师父亲自教授我们武艺法术,寒来暑往十六年,不辞幸苦,就如同亲生父母一般,你却为何如此不敬?”

“哥哥,我只想随哥哥下山,助父王一臂之力。这又有什么错?”夜离甚为不乐。

“父王只叫我下山,没有叫阿弟你下山,难道阿弟你连父王的话也不听了?”胤光微诘道。

“都是父王的儿子,为何只叫哥哥下山,而不叫我下山?可见父王心中只有哥哥,却没有我?难道我就不如哥哥吗?”夜离似乎越说越气越委屈,其实是他好胜之心在作怪而已。

“你?无稽之谈!好吧!既然阿弟想下山,那阿弟就下山去吧!我留在山上如何?”胤光见夜离无理取闹,渐渐不快起来。

“我不稀罕你让!师父已经答应,让我俩比试一番,谁赢了谁下山。我要用真本事证明,谁更有资格下山。”夜离出言咄咄。

“你……”大王子胤光不由愤怒,竟然说不出话来了,磨转屁股,将背对着夜离。

富辛伯慌劝道:“自家兄弟,千万不可动刀动枪伤了彼此。若要比试,点到为止就好,点到为止就好……”

凌空子见二人语言甚不和谐,便道:“为师也早想看看你两个到底学了多少本事,就都不要吵了,一切就按照离儿的意思办吧!”

说罢,凌空子自托盘里拈起一个饭团道,“这个饭团,看你二人谁能在转眼之间让它消失,谁做到就算谁赢。谁先来?”

此实是雕虫小技,不过瘴眼法而已,为修道习法的初级阶段。

夜离由来心性傲大,不曾将这等小把戏放在眼里,也从未认真学过。他还指望着在兵器上较武,道行上斗法,不料竟然是这般比试,心中便没了谱儿,犹豫不决。

胤光见夜离久不动手,便道:“师父,徒儿先来”

说着话,胤光伸手接过饭团,展在右掌中,左手食指凝神,在饭团上绕了几圈,喝一声“变”,那饭团果真变得无影无踪,右掌空空如也。

富辛伯和几个随从都睁大了眼珠,滴溜溜注视,却忽见大王子掌上的饭团消失无踪了,一个个惊讶无比,鼓掌叫好。

夜离虽是冷眼不屑,却有点后悔没练好基本功哩。

正在他愣在一旁不知如何应对时,凌空子叫唤道:“离儿,你来变。”

夜离讪讪然,拿起一个饭团捏在手中,不知所措,被众人盯得额上沁出汗来,只是昏暗里无人察觉而已。

他一边捏巴捏巴饭团,又轻轻地抛了几抛,舒缓尴尬,一边心里头想道:这回来真格的,可无法隐瞒师父,把饭团扔到门外去了,但是不能就此输了第一局啊!

忽然间,夜离急中生智,将饭团抛起来,口中大叫一声“变!”

只见那饭团在空中不停地翻着筋斗哩。

众人瞪大眼仔细观看奇迹发生。

却不料那饭团落下之时,夜离竟然张大嘴巴,啊呜一口将饭团囫囵吞进嘴里,三五两下狠命咀嚼,就咽入肚中去了。

众人觑得莫名其妙,都愣住了眼神。

凌空子十分不乐道:“离儿,你这是哪门子法术啊?”

夜离吧唧吧唧咂咂嘴巴,争辩道:“师父,不管哪门法术,反正饭团消失了。”说着,还厚着脸皮翻转手掌,给凌空子观看哩。

凌空子见夜离诡道得逞,且又耍赖狡辩,气不打一处来,但也有几分歪理,便冷声道:“你自小就偷懒耍小聪明,不好好练功,今日急眼,就弄出这手段来。罢了,这一局算打个平手。”

话落处,凌空子气乎乎奔出茅舍,下了木阶,拿起一根干柴,走到老松树下站定。——他早就想到了第二道题。

夜离自知理屈,惊恐不安,但师父居然判成平局,他这才惊喜地拍拍胸脯,得意地朝胤光扮了个鬼脸,先出了茅舍。

胤光沉着脸色和富辛伯及随从也跟着走出来,都站在了老松树下。

原来那棵老松树根底下有个大窟窿,黑幽幽深不可测。

凌空子便将干柴丢进黑窟窿里,对夜离道:“不许钻入洞中,不许用手,要用法,把它捡给我。谁能捡出来算谁赢这一局。”

此乃考二人的役使之法。

深谙此法者,可以役使天地精灵魔怪,为其所用。

夜离对此道颇为精研,但尚未进入大道,于是毫不谦让地先自作起法来了。只见他合掌分掌转掌,连连结印,弄个不停,口中念念有词。

却真怪哩!果然不一会儿,在篝火的光照下,那根干柴就从黑魅魅的窟窿里慢慢升上来了,宛似长了手脚一般径跑到夜离脚下。

富辛伯和随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借着篝火仔细一看!

咦?原是有无数细腰黄蚂蚁抬着干柴,兀自急急奔走哩。

夜离收了法,那些蚂蚁须臾散尽。他捡起干柴,恭恭敬敬呈于凌空子。

凌空子捋银须,微微颔首,复将干柴扔进窟窿里,命胤光来取。

胤光刚要作法,夜离却忽唤道:“哥哥且住,我有话说。”

胤光闻唤,就停了手,拿眼觑着夜离:“阿弟有何话要说?”

“如果哥哥与我一般施法拿出干柴,与我也只不过打成平局。哥哥如果不用役使法,就能拿出干柴来,弟弟才佩服哩。”二王子夜离道。

凌空子知道夜离又在耍花招,但他相信赢光的本领,便未阻止,只拿眼觑望着胤光。

胤光沉思片刻道:“弟弟说得有理,哥哥便不用役使法拿它出来。”

夜离见哥哥果然中了他的圈套,心里甚是欢喜。众人也都莫名相望,为大王子捏了一把汗儿。

胤光却不慌不忙哩!他早就瞥见茅舍后那道山泉,下头排着竹槽接水。还有多余的竹槽靠在茅舍檐下,原是方便灌溉旱地之用。胤光遂走将过去,把竹槽一根接连着一根,直通到老松树下的窟窿里。

那泉水被竹槽接引,果然就淩淩淩地往窟窿里流淌进去。

富辛伯和随从并不知大王子胤光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有的瞅着他一声不响,有的瞪着黑咕隆冬的树洞,满肚子迷惑。二王子夜离却略有些明白过来。凌空子不停轻抚着银须,甚为满意。

不多时,窟窿里的泉水就灌满了,溢将出来,满地流淌,那根干柴也就飘浮了上来。

胤光捡起干柴,恭捧于凌空子。

此乃胤光从实践生活中得来的浮力之学。富辛伯等人明白过来,慨然而叹。

凌空子微笑着将干柴扔到篝火里道:“离儿,光儿不用役使法就取出了干柴,你可服了。”

夜离不得不打心眼里佩服,乃应道:“夜离服了。不过两局也只是打个平手。这第三局,夜离不才,原与哥哥在武功上分个高低。”

“呵呵……”凌空子又笑道:“你两个自小就在言京山学艺,都是为师手把手亲自教授的,武功上自难分出高低。这人的一生总的说来,还须智慧第一啊!我现在就考你两个最后一局。谁胜谁负,便见分晓。”

说毕,凌空子负手径走入茅舍,站在门口忽回过头来对二位徒弟道:“为师呆在这茅舍之中,你两个谁有本事能让为师出了这茅舍,就算谁赢。”

凌空子话语一出,两位王子都听得傻眼,愣杵在茅舍外,一时苦思冥想。富辛伯等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绞尽脑汁也思不出办法来。

富辛伯暗思道:老国师铁定了心思不出来,任两位王子作武弄法耍嘴皮子,也是无济于事啊。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大王子胤光走至茅舍下,卑恭地问道:“师父,徒儿愚钝,无法请师父走出茅舍,但如果徒儿有办法能将师父从舍外请到舍内,不知是不是也行?”

凌空子在茅舍内哈哈大笑,道:“这自然是一个道理,当然也行啊。为师倒要看看你,如何将为师从这舍外请到舍内。”说着,便走出茅舍,站在草地上道,“光儿,你开始吧!”

胤光深深鞠了一躬道:“师父,您已经走出茅舍来了。”

凌空子闻言,猛然醒悟过来,却是中了大徒弟的计了,但他并无责怪的意思,仍然满脸愉悦,哈哈大笑道:“好法好法啊!”

富辛伯也竖起大拇指来,连连夸赞胤光智慧过人。

凌空子十分得意,乃对二王子夜离道:“离儿,现在临到你了”说罢,又踱步走回茅舍之内。

夜离也已经想出一个办法,乃应道:“师父,我若请您老人家出来,您可不要施展法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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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火烧茅舍 夜离思过

“呵呵……为师还要用什么法术啊?就答应你,不使用法术,有老宰辅作个见证。”凌空子笑道。

“好!那徒儿可要得罪了,请师父莫要见怪。”夜离说着话,快步奔到那堆篝火边,左右手各取了一支燃烧的火柴,复走到茅舍外,大叫道,“师父,快出来!不然的话,徒儿就要烧掉这茅草屋了!”

富辛伯闻说大惊,慌忙拉住夜离道:“二王子,你如何放火烧你师父?”

夜离狡黠笑道:“师父只要出来,就烧不到他老人家了。”

胤光愠色道:“阿弟!你怎么会想出这种办法?”

夜离漠然不理胤光,仍继续高唤道:“师父,你快出来啊;再不出来,徒儿可真要点火烧了。”

过有片刻,不见师父凌空子应话,夜离果真用火柴点着了茅舍,并且“呼呼”两声,就将两支火柴扔至茅舍顶上去了,复又拿来两支火柴,继续四处点火。

那茅舍本是用茅草和树木搭建,且又日长天久,都已十分干燥,着火即燃,顷刻间呼啦啦烟气翻滚,火舌乱窜,整座茅舍就燃烧了起来。

胤光与富辛伯等人惊恐不迭,叫喊着急来救火。

夜离却拦住众人道:“大家不要惊慌,只是一次赌局而已,师父一定会出来的。”

胤光担心着师傅安危,哪里会听夜离说道?提了木桶就要舀水泼灭大火。夜离既来拉扯胤光,不让灭火。二人横鼻子瞪眼睛,叫叫嚷嚷地拉扯了起来。

凌空子站在茅舍之内,见小徒弟夜离竟然使出这么一手,倒是始料不及哩,才知他不要自己施法的诡计!听到外面两位徒弟大吵大闹,言语十分激烈,似要反目成仇一样,他不免长叹一声,自茅舍内踱步出来,大喝道:“你两个住手,不要再争执了,免得伤了兄弟二人的和气。”

夜离见师父果然走出了茅舍,十分高兴,连忙上前献媚,不停地替凌空子拍拍身上的烟尘火灰,笑嘻嘻道:“师父,让你老人家受惊了,这也是徒儿一时无奈,才想出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望师父恕罪。”

“好你个聪明的离儿呀,看来你是一定要下山去啊!”凌空子轻轻拂开夜离的手,抹了抹脸上的烟灰。

“徒儿在言京山已经呆了十六年了,闷得慌,还望师父成全。”夜离又喜又恐道。

凌空子并不搭话,冷然观望着茅舍被熊熊大火燃烧,心里翻到了五味瓶,百般不是滋味。

胤光同四名随从来来往往提水救火,却早已徒劳无功。

那座茅舍倾斜坍塌,噼里啪啦,火星乱炸,浓烟翻滚,火光冲天,一时三刻变成了一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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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京山主峰甚高,远望似与天接,因此唤作摩天岭。

这山峰一高,黑夜降临便迟,固然晓色来得亦早。

次日,天色微明中,胤光便把盘缠斜系在肩头,手握靖魔剑同富辛伯等人来到凌空子的卧舍外,准备辞行。

不料夜离早已坐在卧舍的木阶下,手捏一把鱼肠小剑在地上胡勾乱画,甚为无聊的样子,身旁摆放着一件包裹和斩妖刀,这斩妖刀与靖魔剑一样,皆是凌空子为二人打造的随身兵器。

夜离大约在此守了大半夜了,忽听到脚步声响,便急忙站将起来,将鱼肠剑别在腰间,果然看见哥哥及富辛伯等人过来了哩。

“哥哥,我随你一同下山去。”夜离欢喜道。

胤光道:“阿弟,昨晚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还是听从师父的吩咐吧。”

富辛伯亦劝道:“二王子:大王子是奉伯陀之命这才下山去的,二王子还是留在此处,日后自有下山的时候。”

“昨日哥哥并没有胜我,为何不让我下山?”夜离微怒道。

富辛伯道:“老国师昨晚已经作出决断,大王子下山‘监国’也是伯陀的意思,二王子就不要为难老臣了。”

“哼!你是怕我想那‘监国’的位子吗?我才不稀罕那什么‘监国’的位子!难道一定要随你们下山,我就不能自己下山?”夜离怒道。

卧舍外此一言彼一语的争执不休,卧舍内凌空子早都听在耳内。他下了木床,开了门,缓缓地走将出来,双手背负站在舍檐下,目光如电巡视众人,一语不发。

夜离顿时换了一副谦卑脸色,心里砰砰不定,行礼问安。

胤光和众人也都纷纷行罢礼。

凌空子开口道:“老宰辅,山人就把胤光交还给伯陀了。胤光初次下山,世间之事尚有许多不懂处,有时未免失妥,老宰辅你可要好好教导他啊,日后也好叫他作个有贤德的伯陀。”

“老国师言重了,富辛伯定当竭心尽力辅佐大王子,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富辛伯道。

“有老宰辅这番话,山人也就放心了。”凌空子说过,复嘱咐胤光道,“光儿,你在言京山学艺十六年,下山之后,可别忘了师父的教诲:‘民为重,君为轻;节己欲,施博爱’。此乃明君之道,你可要好自为之。”

“是,师父。”胤光小心应道,“师父教诲,胤光时刻铭记在心。”

凌空子颔首微笑道:“记住了就好。路途遥远,你还是随老宰辅速速下山去吧。”

大王子胤光应一声,忽屈双膝,跪拜在地,泪花子就不知不觉滚落了下来:“师父保重,等徒儿事了,便回山侍奉师父左右。”

“去吧去吧……”凌空子忽觉鼻翼酸楚,挥挥手。

胤光向凌空子三拜九叩告别,起身又与夜离辞行后,就对着摩天岭巅峰上长啸一声。

那啸声雄厚高亢,传之极远。

蓦然间,从巅峰上就飞下来一只大鸟,身长丈余,双翅展开将近六丈,头碧爪赤,通体金光熠熠,正是大王子胤光的坐骑——金翅鸟。

只见那金翅鸟在蓝天中展翅盘旋,声唳不断,震动云霄。

胤光召唤来金翅鸟,依依不舍地随富辛伯等人出了篱笆门,直下言京山去了。

那金翅鸟在天空中振翅随行,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千山万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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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已知道师父不肯让他下山,希望恰似画饼充饥,望梅止渴,心里涌起一阵悲凉。当胤光含泪来告别时,他却只当哥哥讨了便宜还卖乖,装腔作势哩,只冷眼漠视,无动于衷。

等众人出了篱笆门,金翅鸟摩天飞远,夜离实在忍熬不住了,就负气问道:“师父曾说过,徒儿若赢了哥哥,便可下山去,师父为何不让徒儿下山?”

觑见夜离眼眸里隐含怨气,凌空子心中不爽,便语重心长道:“离儿呀,你何曾赢了你哥哥?谁胜谁负,为师这心里清楚得很呐。”

“徒儿又不曾输给哥哥,师父为何却说徒儿输了?”夜离甚是不服。

“谁胜谁负,你去后崖面壁洞里好好想一想吧。若能想得明白,为师会便让你下山;若想不明白,你就在面壁洞里一直呆着吧。”凌空子沉色说完,转身进入卧舍里去了。

夜离虽然满肚子腹诽,但师父的话却不敢违拗,只好郁闷寡欢地捡起包裹,携了斩妖刀,朝后崖山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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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壁洞着落在摩天岭后山悬崖之畔,西侧幽谷深不可测,雾瘴缭绕,洞内十分狭小,但有桌有床有松脂油灯,日常用物一应俱全,原来是两位王子犯错时,面壁思过的地方。

夜离怏怏不乐地走进面壁洞,将包裹和斩妖刀撂在桌上,倒身在床头,郁闷得望着洞外云卷云舒,思绪如乱麻不知从哪里捋顺。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苦思冥想,便是不明白自己输在何处。愈想愈不服,愈想愈烦燥,犹如千万铁骑踏冰而来,轰轰隆隆响个不停,脑壳儿几乎都要炸裂了一般。到后来,只剩下埋怨师父凌空子了:道他不过偏心而已。照此一想,又甚为自己悲伤了。

此时一只老鼠爬上了床头来,夜离无精打采地挥手驱赶它走开。

却仿佛旧相识哩!那老鼠只在床上转来转去,吱吱吱吱地叫着与他兜圈,并不离去。

夜离往日面壁思过,倒认为老鼠是打发时间的好玩物,这番心里正烦闷,便把怨气愤气恶气全撒在它的身上了。他瞠眼瞪目,挥掌跺脚,恶狠狠地扑打老鼠,仿佛将它置于死地才痛快哩。

老鼠受到了惊吓,极度惶恐起来,一会跳到桌上,一会钻到床下,吱溜溜乱叫,瞅得空儿,倏然一纵,就纵出了洞口。

夜离怒气冲冲地追到洞口,见老鼠敏捷的身影几个跳纵,已然跑出老远了。他刚想跨出洞口,忽然又硬生生地收回了脚步,却是想到师父的戒律:面壁思过,不得出洞哩!

他闷闷不乐回到洞中,复仰倒在床上,望着洞顶悠悠发愣。

不知何时,他自艾自叹道:“老鼠还能四处游荡,我却被关在这洞里,竟然不如一只老鼠!若是师父偏心,我便是面壁思过一百年,也是无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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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夜离出山 国师化教

“对了!这只是师父偏心,不想要我下山而已。我哪里输给哥哥了?师父不要我下山,我难道就不能偷下山去?等我干出了一番大事业,就知道谁是真正的赢家,谁是真正的输家了。”夜离仿佛猛似醐醍灌顶,灵光乍现,暗暗喜道。

此念既生,夜离万般心思都围绕着这个念头,整个人豁然开朗起来。

最后他果断下定了偷偷下山的决心,并不向师父凌空子辞行,也不召唤自己的坐骑金眼雕,就把包裹缠在肩头上,背了斩妖刀,直奔出后崖面壁洞。

夜离顺着西边山崖,手抓藤蔓,身贴崖壁,慢慢滑将下去,然后穿过幽谷,悄悄离开了言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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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自小就在言京山受教,凌空子早就将贝机国疆域地理和各部落分布状况悉数传授,目的自然是有朝一日能为其所用。因此,夜离自然知道克京人居住之地乃在贝机国西北部,即言京山的西边,他便欲抄克京人的后路行事,助其父王一臂之力。

夜离下了言京山,一路翻山越岭,飞步疾走。行够多时,忽觉腹内咕噜咕噜响个不停,原来是一日未食,饥肠辘辘。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刚,一餐不吃饿得慌。

夜离正值年少强壮哩,不由思想起饭食来,他在山巅上往山下四处观看,欲想寻个村舍农庄讨要些饭食充饥。

却见群山逶迤,山野苍莽,哪里能寻得见村舍农庄?

“真是晦气!这人如果背了时,就连个腹中饥饿,也寻不到一个填饱处。”夜离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不紧不慢地赶路,眼睛依旧四处观望。

蓦然间,在日头偏西的光景里,前方不远的山坳松林中,露出一户农家,茅舍低矮,炊烟袅袅。

夜离惊喜不已,疾步如飞下了山顶,径直来到农舍前,推开栅栏门,闯将进去。

却是蹊跷哩!屋内无人,那灶锅头上热气袅袅,米香扑鼻。

“有人在吗?过路人肚中饥饿,想向主人家讨碗饭吃。”夜离东张西望,连唤了数声,却无人回应。

夜离已然十分饿乏,一闻到稻米清香,口内就津津生涎,肠胃好似被人一阵一阵抓捏,实在难忍哩,便快步奔至灶锅前,一手拿过一只木碗,一手揭开锅盖来。

一阵热喷喷的米香扑鼻而来,半锅稻米熟饭白软软的,晃花人眼。

夜离丢了锅盖,顺手搲了一大碗米饭,恰如饿鬼投胎似的,大口大口地扒吃起来。

那稻米饭雪白喷香,连吃了五碗,尚不解饥哩!

夜离复来搲第六碗时,忽听到身后有人骂道:“哪里来的贼儿,偷老汉的饭吃?”

夜离吃一惊,回头看,只见一位五旬老汉快步走进茅舍,一副甚是怒气冲冲的样子,便婉和道:“老人家,途中饥饿,讨要一碗饭吃。”

“你这哪里是讨要饭啊!分明是‘偷’啊!”老汉抢白道。

那话钻入耳朵里,好似刀戮一般,夜离心里便不舒服起来:“老人家:我实在饥饿难耐,一时打熬不住,就吃了几碗米饭,还望你老人家见谅。”

“吃饭是小事,这心眼儿歪了可是大事!如果人不在家,你寻见金银,那也要拿去不成?可不能让一时的欲望坏了你的品行啊!”老汉奚落道。

夜离颇为不高兴,微嗔道:“只吃了几碗米饭,怎么好用金银作比?哪来的这般罗嗦?我付了你银子便是!”

说着话,夜离伸手在麻袍里摸索银子,却何曾携带银两,不由慌窘起来。

老汉冷觑道:“一步错就步步错,你就是付了银子,也抹不掉你今日品行上的污点啊。”

见夜离上上下下全身摸个不停,仍然摸不出银子,老汉又微笑道:“你付了银子,我便作罢。不过老汉还是劝你一句:暗室之中,神目如电。君子慎其独,非我者不取;若取之,必合乎于道。”

夜离正慌急不安,怎么有心思搭理老汉的闲言碎语?

摸索了半晌,他掏不出一个子儿,便惭愧道:“老人家,我一时走急,不曾带银子出来,望你老人家行个方便,我日后定来相还。”

老汉一听此话,调笑道:“你偷食已然没有什么品行可言,我又如何信你日后相还?”

遭老汉连挤带兑,夜离十分不快道:“我只不过吃了你几碗米饭,你为何如此喋喋不休,还要羞辱于我?那你说该怎么办吧?任你作为便是!”

“好,这可是你说的。”老汉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夜离顺口应道,一派豪爽的样子。

“好!老汉看你这一身行头,也就这把破刀还能兑换几钱银子,你就把它抵押了这饭资吧!”

夜离未到料这老汉竟然要他用斩妖刀来抵押,这斩妖刀可是自小相伴的命里根子哩,因此他连忙摇手否口道:“不行!不行不行……”

“你可是刚才还说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只这么半会功夫,你就食言否认了。”老汉揶揄道。

夜离本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只有换作一副好面孔低声下气,但老汉不仅不依不饶,而且还教训挖苦多时,他心中不免愤怒难忍。

此时又遭老汉讽刺,夜离不禁勃然大怒,脱口道:“我只不过吃了你几碗鸟米饭,你却一直唠叨不停!我不付你银子,你又能如何?”说罢,提刀转身,撒腿就往茅舍外走去。

“你这偷饭贼,哪里走?我今天非要捉你见官不可!”老汉追出门外,攒上前来,死死攥紧夜离的胳膊不放。

夜离一时气急,抖臂将老汉摔倒地上,拔步欲走,不愿与他纠缠。

老汉却紧抱住夜离的大腿,不停叫嚷道:“偷饭贼休走,偷饭贼休走……”

“老匹夫!你再纠缠我,我就一刀结果了你的老命!”夜离气得昏天黑地,仓啷一声抽出斩妖刀来,架在老汉的肩脖上,恫吓道。

老汉倒丝毫不惧,右手反握紧刀刃道:“偷饭贼,不思己过,还来逞凶?老汉就不放你走,你待怎样?”

夜离本就一路憋屈,此时又遭羞辱,一股子热血冲上脑门呼呼发热,双眼里顿生出杀机来,咬牙切齿道:“老匹夫!是你自找死路,休怪我了!”

话落处,夜离恶向胆边生来,牙齿咬得咯嘣响,斩妖刀一用力直抹老汉的脖子。

“孽徒!你竟敢行凶杀人?”老汉见夜离居然要取他的性命,猛然沉喝一声,抬手一撂,便将夜离撂出空中三五丈来远。

幸亏夜离把握斩妖刀有度,这才没有脱手飞去。他在空中来个“鹞子翻身”落在地上,抬头观看。

只见茅舍栅栏业已然消失无影,那老汉也早已不见,只有一位身穿灰道袍的银须老道,满脸愠色地站立在松林间。

阿耶妈吔,正是师父凌空子哩!

原来夜离下山之时,凌空子就已经发觉,遂悄悄地跟其后,总希望夜离能自己回头。跟随多时,忽听见他自言自语说起腹中饥饿,正要寻食填肚,因此凌空子就点化了一座茅屋,变作一个老汉来考验夜离的德性毕竟如何。

孰料夜离果然一念既起,心机不正,竟而要杀起人来了!凌空子不由伤心怒极,一抬手就化解了他的杀式,化回了本身。

夜离忽见此景,这才知道师父神通广大,自己十六年所学不过毛皮而已。他又想起刚才师父那番话意,心中就凉透了大半截,后悔不迭。

“师父:怎么会…会是你?徒儿…徒儿…徒儿我……”夜离自知犯下错误,一时难以狡辩,扑通跪在地上磕头不停。

“离儿,你如此心术,我怎么能放心让你下山!”凌空子严厉道。

夜离满额大汗,啪嗒啪嗒掉落下来,磕头不止道:“师父,徒儿一时失怒,犯了错误,下次……下次再也不敢了。”

“离儿呀,这平日里师父宠着你,哥哥让着你,毕竟是因为你年纪还小,难免会犯些错误,但若要下山去,那世间之人却不会如师父和你哥哥一般,宠着你,让着你。你心性未全,难应世事,还是随师父回山好好修炼去吧。”凌空子语重心长道。

“师父:徒儿知道,但贝机国有难,徒儿身为王子,怎不着急?徒儿下山,也只是想助父王一臂之力,望师父成全。”夜离恳求道。

“你果真不愿随师父回山?”

“望师父成全。”

“好!你要执意下山,师父从此就再没有你这个徒弟!”

“师父:师父对徒儿有再造之恩,可是徒儿已经下山了,徒儿我……”夜离难过道。

“好好好……我的话,你始终都当成耳旁风,这也算我平日对你管教不严的缘故。我如果勉强你回山,也只能留得住你的身,留不住你的心。你如果真要下山去,你我就此断绝师徒的情份。”凌空子见夜离一念既生,九头黄牛也拉不回头,因此发下狠话。

“师父……我……”夜离跪在地上,没有起身回山的意思。

凌空子见状,伤感道:“如果你下山后胡作非为,到时候我必来亲手杀你!你好自思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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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夜离遇子熙 乌里托使命

话音落处,凌空子怒气冲冲一拂袍袖,脚底生云起在空中,飘飘隐于天际。

凌空子的话语字字冷酷无情,句句掷地有声,也算是打鼓用重槌,当头棒来喝,好叫夜离思之再三,幡然醒悟哩!

夜离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直听得毛孔直竖,浑身津凉,竟是要他自己选择回山或者下山哩!

他见师父离去,思忖来,思忖去,犹豫不决,最终暗道:师父,恕徒儿暂不奉命了,徒儿既然已经下了山来,断没有回头的道理。难道我真的不如大哥?我一定要干一番事业给师父你看看!等我干出一番事业后,再上言京山谢罪,到时要杀要剐,全凭师父您老人家发落。

夜离伏地思量许久,终于拿定了主意,却忽然心生悲凉:担心着真个被逐出师门哩!眼眶里便涩涩地掉下了几滴泪珠来。他悻忿地抹去泪珠,拈起包裹和斩妖刀,并不返回言京山,晕头昏脑心不在焉地一路投西而去。

实辄凌空子并没走远,隐藏在高岗上,觑看着夜离的一举一动,此时见那般严厉的告诫终究挽不住他回山,不免有些伤感。

毕竟夜离血气方刚,斗胜好强,也只有让他下山历练一回,或许大有裨益。

凌空子如此思量一番,浩然长叹一声,驾云返回言京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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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自打娘胎里出世,头一遭走这西路,便沿着北部群山而行,却多是野山荒岭,炊烟稀少之地。

天色渐渐暗将下来,昏天黑地,几乎分辨不出方向了。前头忽又现出一段断崖,断崖之下云腾雾绕,大河幽缈。

夜离担恐深夜急行不太方便,便准备寻找个地方歇夜,准备天亮了再行。

正愁无处宿夜,四下寻望哩,就见星光下,北边一片松树林间,模模糊糊地耸立着一座颓废的山神庙,夜离不禁欣然大喜,径直赶将过来。

那山神庙单檐歇山顶,甚是宽大,门前左右蹲伏着两头石兽,门内却黑咕隆冬,阴气逼人。

夜离撩步跨过青石门槛,借着熹微的星光觑见堂后供着一尊山神,山神下旁横摆着一张供案,供案上面放立一座大香炉,冷冷清清,寥无香火气息了。他便来到供案前稽首打讯,求个睡处,脚底下竟自踏到软绵绵的一层松针和枯叶,原是早有过往行人,曾在此处打尖过夜。

夜离不由感谢山神一番,就把包裹当作了枕头,躺在供案下软绵绵的松针上抱刀而睡,也是劳心伤神累困,眨巴眨巴眼就酣然入睡。

不知何时,下弦月升起在幽蓝的天空。天气也渐渐转冷,冷风徐徐,偶尔扫过山神庙。

一阵冷风扫过,就把夜离激灵灵地冷冻得醒来。他翻侧了一个身,卷紧了麻袍眯合眼儿欲睡,忽而就想起师父的言语来,辗转反侧竟自睡不着觉了。

却在这时,松树林里突然有人在大呼大叫:“将士们,他们跑不了了!谁抓住了子熙那丫头,大大有赏!”

夜离猛听到呼叫声,唬得一惊:荒山野林的、哪里来的人儿?他急忙跃起身来,蹑手蹑脚地潜至窗口下往外观看。

但见黑魅魅的松树林子远处,无数火把移来移去,渐渐向山神庙靠过来了,时不时听到稀落的刀枪交斗声和惨叫声。

正在夜离吃疑时,一阵急促的窣窸声响起,朦胧的月光影下奔过来几十条身影,手中都没有火把照亮,竟然各自握着兵器,有的还挎着弓背箭,一个个甚是慌急的样子,匆匆聚到山神庙前。

黑灯瞎火里,那群人中有人焦虑地低声道:“公主:这儿有座山神庙,我们进庙去,将他们引诱过来;公主速往前面的鹰嘴崖去,过了鹰嘴崖,就快到塔提湖了。”

“乌克叔:我的箭伤又发作了,走不动了,还是乌克叔去塔提湖,请血酋长来救爹爹,我来断后。”一位少女的果断声音。

“这怎么行?地药山虎!你两个保护公主快走。余下的都随我进庙里引诱他们过来。”

“是。”只听数人低声应诺。

隐约中有两名大汉搀扶着一位少女,绕过山神庙向北倏然消失而去。其余的刀枪摩擦声,脚步疾奔声,纷纷响个不停,都跟随那叫乌克的首领跃进山神庙内来,然后分头把守在大门两个窗口处。

夜离担心撞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早已一闪身影躲藏到山神像后,默不作声,静观动向。

******

月光黯澹里,无数火把燃腾着火光,明明灭灭地业已靠近过来。

有人瞥见山神庙,就报道:“巴爷,前头有座……”

那话声未落,就听“飕”的一声奔来一支冷箭,将那人射翻在地上,一命呜呼了。

紧接着山神庙里“嗖嗖嗖”连射出十多支冷箭来,又有几个中箭倒地,射死的蹬腿了帐,射伤的啊哟吟叫不绝。

唤着巴爷的那位长得甚是魁梧,满脸卷须。他气极败坏地拔开士兵闯到前头,挥着一柄大砍刀,呼喝众人把山神庙包围了起来,然后雄赳赳地高叫道:“乌克!我看你们还能逃到哪里去!还是赶快交出子熙那小丫头和书信,我巴胡自然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巴胡!你休要做梦!你就是杀光了我们,我乌克的藤甲卫也没有一个卖主求荣!”山神庙中的头领乌克豪情干云道。

话声未落,山神庙内飕飕飕又射出数支利箭来。

那巴胡不慌不忙舞刀磕开了冷箭,哈哈狂笑道:“藤甲卫个个号称克京人的勇士,但不择主而侍,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了!我追了你们半个多月了,看你们今日还能不能逃出我的手掌心?”说罢,挥手也急命部属放箭。

顿时间,箭飞如雨,嗤嗤噗噗直射入山神庙中。

这一帮人皆是士兵模样,有一百余众,而山神庙内却只不过二十来人。两边箭来矢往相持不久,巴胡既命众人将火把纷纷扔向山神庙,一边挥动大砍刀,亲自领头杀将进去。

不及片刻,外头的士兵就攻进山神庙内,相互展开了短兵相接。火光里,刀光剑影,杀声四起,头颅乱滚,鲜血飞溅,惨叫声此伏彼起,连连不绝。

混战之中,夜离不明两方的来路,也不愿多惹是非,就躲在山神像后,潜伏不动。

但两方密集厮杀,斗得你死我活,一不小心就把山神像也打翻将下来。夜离藏身不住,就被士兵发觉,径包围上来,一阵刀枪乱砍乱戮起来。

夜离才挨过师父的教训,又不知谁是谁非,并且修道之心尚在,就不敢胡乱杀人,只慌得左躲右闪。情急之下才抽出斩妖刀,上拨下撩,交斗起来,却不取人性命。

那些士兵的本领一般,兵器更是寻常,被夜离打得东倒西歪,手忙脚乱,有的兵器喀嚓叮啷地被削成两截,只剩柄儿杆儿的捏在手里头哩。前面的士兵不知所措,后面的士兵的还不知缘故,纷纷围攻。

乌里在火光之中,蓦然看见一位年轻后生拔刀相助,将许多士兵都引了过去,不由大喜,率众人愈杀得精神抖擞。

巴胡自吃了一惊,却是擒拿子熙那丫头要紧哩,一时管不了许多,只趁着火光四处寻找多时,并没有发现她,便知中了金蝉脱壳之计,乃大呼着众士兵撤出山神庙,欲朝前头追去。

乌里觑见,心知肚明,就大吼一声,顶头拦住去路,用狼牙棒死缠烂打,不放巴胡走出山神庙。

******

此时,东方渐渐破晓,山川河流清清朗朗,毫纤俱见。

山神庙内外,横尸无数,血流满地,双方恶战已经接近尾声,藤甲卫相继战死,所剩无几。

巴胡被乌里舍命缠杀,一时脱不开身,心急如焚。

又斗了半盏茶功夫,藤甲卫被杀戮殆尽,众士兵纷纷来助巴胡,将乌里克围杀在当中。巴胡才渐占了上风,连施杀招将乌里劈翻在地上。

巴胡解决了乌里,瞅见夜离并未身穿藤甲,而且只与士兵游斗,并不斩杀士兵性命,心中甚觉奇怪,但此时擒拿子熙公主要紧,于是不愿与夜离纠缠,呼喝一声,率领剩余五十多名士兵朝前头急急追去。

夜离莫名其妙地交战了半夜,刀锋终不曾斩杀一人,那是惦着师父凌空子的教训哩!

那些士兵终于撤离去,夜离方舒了一口气儿,觑觑满地的尸体,藤甲裂断,鲜血横流,摇头苦笑两声,便走至供案下,拿起包裹走出了山神庙。

夜离刚欲离去,右腿忽被一双血淋淋的大血死死攥紧不放。他吓得一跳,低头来看,却是那藤甲卫的首领乌里,浑身血肉模糊不似个人样儿了。

“壮士,留步……我有…我有…一事相求。”乌里嘴里一边说话,一边咕嘟咕嘟直冒鲜血。

夜离恻隐之心顿生,慌伏身扶住他:“莫急莫急,慢慢说来。”

“求壮士速去……速去……救救……救救我家子熙公主,克京人的安危全靠她了。”乌里克断断续续说道。

夜离一听“克京人”三字,不由暗自大惊:不是克京人正在造反吗?怎么又说克京人的安危与那少女有关?这是怎么回事?管它呐,那少女身上肯定有什么秘密!正巧叫我撞上了,那我就查查去,或许能助父王一臂之力!

夜离暗暗思定,便问道:“我…我怎么救她?”

乌里闻听此话,知道夜离已经同意,因此面露微笑道:“壮士只须……只须把公主……送到……送到提塔湖,拜见血老酋长。壮士……快去……快去……”

乌里身上深深浅浅被砍了数十刀,鲜血也快流得尽了,只是心愿未成,死有不甘而已。

或许是老天可怜忠勇之人,或许不绝克京人,才将这年轻人送到眼前,而且此人在百人混战之中,毫发无损,所以乌里认定此人是个有本事的人,一时便如揪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激动不已,把大事嘱托了以了使命。

乌里完成心愿,语音渐灭,双眼翻瞠,身子抽搐了几下就不动弹了。

夜离探探乌里的鼻息,已是气绝身亡。他自知子熙公主就是那位连夜北去的少女,而且或许与此次克京人造反有关,于是暗自决定前去探察一番:那子熙公主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夜离打定主意,就沿着山神庙西侧的山道,鹘起鹘落地朝北边山崖追去。

******

在较远的同一片黯淡星空下,峰峦连绵起伏,如无数踊跃的野兽,狰狞可怖。

那地药山虎两名藤甲卫保护着他们的子熙公主,一路翻崖走壁,匆匆促促地向鹰嘴崖奔去。

子熙公主的小腿肚上中了箭矢已有几日,伤口发炎溃烂,一瘸一拐奔走甚缓,所幸乌里在山神庙里牵制了巴胡等人,这才得以逃过十多里地。

但此时已是黎明前的黑暗,星光俱隐,黑灯瞎火里行走起来愈加艰难。

忽然间,传出一声恐怖的惊叫声,紧接着就听见碎石纷纷滚落山涧里的声音,端地令人惊心动魄,毛骨悚然,原来是走在前头的地药一脚踏空,滑下山崖去了。

只见他死死搂住一棵树桩,身子已悬挂在崖壁下,荡来荡去,惊慌失措。

山虎慌忙摸爬上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地药慢慢拉将上来。

地药满头冷汗嗖嗖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差点儿就报销了账了。”

子熙闻到此话,抬头朝上面观看。

但见脚下的山峰已与前方的山峰左右错开来,山头右旁绝壁高耸,阴森漆漆不知多高,左旁又是悬崖直下,黑咕隆冬,如临深渊,而那山顶更生得奇怪,恰似老鹰之喙,凌空伸出在黯淡的星空之中。

“鹰嘴崖?前面就是鹰嘴崖了。”子熙不禁心中猛然一惊道。

地药并不知此崖凶险,大喜道:“听乌里将军说:翻过鹰嘴崖,就快到塔提湖了。这真是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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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险恶鹰嘴崖 忠勇藤甲卫

子熙公主却忧心忡忡道:“这鹰嘴崖十分凶险,道路都开凿在崖壁上,就是在白天里,一个不小心都会掉下山崖去。八年前我随爹爹拜访血酋长,洪水冲毁了大道,走的就是这鹰嘴崖,那一回就有三个士兵掉下悬崖,送了性命。”

“啊!有这么危险!现在一片乌漆麻黑,伸手不见五指,我们怎么过得去?”地药惊心未定,听说此话,浑身直冒冷汗,吐吐舌头道。

“不必管它,护送公主要紧,爬也要爬过去!”山虎毅然说过,急急解下束甲绦带,又叫地药也解了,把两条束甲绦带扎成一条长绳,“我在前面,公主在中间,地药在后面,将这条绦带捆紧在腰间,谁不小心滑了脚,其余两个可以帮衬一把。”

地药闻说大喜,连说甚好。

三人遂各自扎紧了绦带,连成一串,就摸摸索索地向崖畔一步一步行去,但一来子熙负伤,二来山道陡斜,爬行了许久,才爬过两里来路而已。

恰此时,金星升起,曙光渐露,天地轮廓也已依稀可见了。

山虎满头大汗的爬在前头,见脚下路径渐渐清晰起来,甚是欢喜。他仰首看看鹰嘴崖,尚有三里之遥哩,又回头看看山崖下面。这不看也罢,一看却不是大惊失色!

只见绝壁斜道上,巴胡业已领着几十名士兵追赶上来了。

山虎惊呼道:“不好!公主快走,巴胡追上来了!”

子熙公主与地药跟在后面,听到叫声,都回头看去,果见巴胡引着士兵火急火燎地往上奔赶,相距约有一里余地,却是山道狭窄突兀,竟似蚂蚁排队一般,列成一条线儿提心吊胆地前行,其速甚慢。

子熙公主知道乌克及众藤甲卫俱已战死,眼含泪花,一时怔住在那里,一动不动。

地药急催道:“公主,快走!公主,快走……”

子熙公主这才回过神来,同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飞快爬行。

脚步走动,踩翻碎石,纷纷滚落悬崖,轰隆隆的声音震响山谷。

曙光之中,巴胡早已远远地觑见三人,乃呼喝士兵加速追赶。

众士兵手忙脚乱,有几个粗心大意,一脚踏空就掉下悬崖,葬送了性命,其余的士兵面面相觑,胆战心惊,蜗牛一般慢腾腾地向上攀行。

巴胡眼瞅着三人越走越远,直急得眼喷怒火,口吐白沫。他手起刀落就斩杀了两个胆小如鼠的士兵,暴吼道:“再要磨蹭,就叫你们都作刀下之鬼!给我快追!”

于是众士兵再不敢磨蹭,都豁出性命也似,脚步加快,宛如豖突狼奔。只见山石纷纷往悬崖下滚落,打得树折叶飞,惊人魂魄,果然就渐渐地接近上来了。

三人虽然奋力爬行,但岩石嶒嵕,势如刀削,而且山径又陡斜曲折,兼有地蕨苔藓光滑湿溜,哪能走得快趟!眼瞅着后面士兵如狼似虎,呐喊着靠将近来哩。

地药料知迟早要被追赶上,此时忽见前面有个要处,乃是两座巨岩对迎,山径自中间穿过,正是把守拒敌的好所在,因此他当机立断,解开绦带,大声道:“公主!小人守在此处,阻挡一阵,你们速去!”说罢,抽出腰刀,屹在要隘处不走了。

“不错!哥哥说的是!”山虎也应一声,就解脱了绦带,跳到地药身旁,拧枪而立。

地药大急,推开山虎道:“兄弟不要意气用事,公主负伤,路上还须照应,你还是快扶公主过山,这儿险要,一时半会,我还能抵挡得住。”

“不行!要死死在一块。”山虎意欲不去。

二人正在相争不下哩,那些士兵已然近在数丈开外了。

地药吼道:“兄弟,保护公主投书要紧!我们克京人的生死就全靠你啦!在此迟早是个死,可不能误了大事!快走!快走!”

地药吼罢,猛地一推搡山虎。

山虎跌个踉跄,思之有理,便含泪觑一眼地药,抱拳道:“哥哥,保重!小弟去了。”

话落处,山虎搀扶着子熙公主,急急向鹰嘴崖攀登去。

******

巴胡死逼硬催,众士兵舍命追赶,果然接得近了,离着数十米开外,便见地药倚岩握刀,怒目横对。

前面的士兵挺着长枪往上爬;后面的弓箭手,虽睇的清楚,却无法射箭,前面挡住射线哩。

地药依靠于巨岩后,见士兵爬得近来,就挪动几个大石,顺着山道滚将下来。

前面士兵无处躲闪,抖枪拨它,却是气力不够,被砸在身上,惨叫一声,连人带枪掉下悬崖去了。

弓箭手爬上前来,一阵乱射,箭矢都射在巨岩上斜溅折飞,顷刻箭就射尽了,原是一路追杀,早已所剩无几。众士兵哆哆嗦嗦,不敢前进。

巴胡在后面督促,却因山道狭窄险峻,一时也无法赶到前面来,直急得破口大骂。

相持了顿饭功夫,被打下悬崖去的士兵前前后后约有十多名,但众士兵也已攻到两座巨岩下。

顿时两下短兵交接起来。

地药隶属藤甲卫,乃克京人兵士之中挑选的精兵,守护酋长王室的猛士,武艺自非一般。那些士兵只是地方临时抽调来的,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且又处在劣势,而地药屹在高处,以巨岩护身,猝施杀手,屡屡奏效。

巴胡恼羞成怒,忽然急中生智,便攀着右壁垂藤披葛,连纵几纵,兀自赶到前头来了。他操起大砍刀径杀上来。

地药倏然与巴胡交上了手。

长刀对短刀,火星乱溅,叮当作响。

地药虽占了地势之优,但武功不及巴胡,斗不过数十合,已渐渐落了下风。

却正在此时,后面的士兵惊呼连天,有的慌张里就落下悬崖去了。

巴胡甚是吃惊,偷眼回看,竟是昨夜山神庙相遇的青年后生,正抓着藤蔓飞荡如猱,风驰电掣地赶过来了哩,而那些士兵们都吓傻在那儿了。

巴胡不禁愤怒万分,却又无可奈何,将愤怒全撒在大砍刀上,连连使出杀招,把地药罩在刀影之下不放。

地药招架不住,就吃了两刀,鲜血顿流不止,却依旧舍命阻杀。

当巴胡跃上巨岩抡刀劈翻地药的时候,夜离业已赶到巨岩下,凌空出刀,劈向巴胡。

巴胡回刀磕开,就将夜离逼落下悬崖去了。

夜离虽尚未习就飞行术,但自小在言京山长大,身手十分轻盈敏捷,在空中抓住老藤,飞身而上,却被几名士兵刀枪乱砍乱戳,阻挡了去路,一时抓住老藤,在崖壁上起落如飞。

巴胡捉拿子熙公主要紧,飞步向上赶去。

地药见状,努尽最后气力纵身扑去,将他大腿死死抱住。

巴胡怒不可遏,手起刀落就把地药的头颅削落下来,又将尸身踹下悬崖,匆匆直上鹰嘴崖。

夜离正在悬崖上连续纵跳,向上追赶。

身旁冷不丁落下一颗头颅,圆目巨睁,接着地药的尸体摔下来,鲜血洒空。夜离看得神魂不定,心生愤怒,抠着壁缝,几个纵跳就超过了士兵,飞身上了山径,奋力追去,须臾就将众士兵甩在了身后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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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虎护着子熙公主攒劲攀行,业已走过一里多路。

子熙公主却因一路伤口扯动,鲜血早就洇红了绣花靴,所以再难前行。

此刻她玉容苍白,神色恍惚,拖着伤腿靠在崖壁下,娇喘吁吁道:“虎哥哥,我真的走不动了。你速带着此书翻过山去,送给塔提湖的血酋长。”说过,自怀内取出一封信书,递于山虎。

山虎大惊道:“公主,这是什么话!小人便是背也要把公主背过山去。”说着话,便来搀掖子熙公主。

“我……我真的不行了。”子熙公主摇手苦叹道,“后面追兵马上就要赶到了,与其两个都走不脱,不如让一个活下来送信去。克京人的生死就全靠你了。”

山虎哪能听从,不由分说,掖起公主踉跄而行。

这三言两语的功夫,巴胡已然追得近了,几个起落已然落在二人身后。他大呼道:“小丫头,这回你是插翅也难飞了!快快交出书信,看在英侯的份上,饶你一命!”

子熙公主猛闻到呼声,就知道走不掉了,挣脱山虎,返身执剑怒斥道:“巴胡!你助纣为虐,关押我爹爹,陷克京人于危亡之中,祖宗有灵,必叫你不得好死!”

巴胡听罢,大笑道:“那傲奢占我土地,役我族人,我克京人哪里过个一天的好日子!如今天下大旱,民情愤怒,大祭司揭竿而起,正是恢复我克京人基业的大好时机,但英侯老朽糊涂,竟然要勾结外人,毁掉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祖宗有灵,定会保佑我克京人大业成功,你这个小丫头又懂得什么?”

子熙公主本已虚弱,被他一阵辨驳,气得脸色愈白,贝齿咬紧,答不上话来。

山虎一旁怒吼道:“巴胡!素坤为一己私欲,置百万族人生死于不顾,你却替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们可以唬弄那些糊涂的族人,又怎么能唬弄得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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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护送公主 初次杀人

“哈哈哈哈……你们这些藤甲卫,都是一个鼻子孔出气啊!可怜三百勇士就剩下你一个了,识相的还是赶快逃命去吧!”巴胡不无揶揄道。

“我藤甲卫便是一个不活,也要阻止素坤的阴谋!”山虎愤怒说罢,仗着居高临下,拧枪当胸刺将过来。

巴胡冷笑两声,抬刀拨开,反手就劈。

霎时间刀来枪往,噹啷乱响,两人就交战起来。

子熙公主欲助无力,只眼瞅着二人厮杀,干着急儿。

山虎自知不敌,不过拖延时间而已,一边小心占据地势,与之周旋,一边催促公主速速离去。

子熙公主忍痛无奈,拖着伤腿一步一瘸缓缓地爬向鹰嘴崖,实如强弩之末,无有些许力气。

巴胡奉大祭司素坤之命,擒拿子熙公主,夺回书信,追杀了半月之久,损失士兵将近千人,这番终于既告成功,那刀锋更显得杀气凌厉,刀刀夺命。山虎只交斗十几回合,就被拦腰斩杀,上身滚落悬崖,下身趴在乱石上,鲜血淙淙流个不停,已然身亡也。

巴胡提刀大步追赶,几个起落就追上了子熙公主。

两人还没有交战三个照面,巴胡晃手一刀就震落公主的宝剑,将刀锋压在她的肩颈上:“小丫头,识时务者为俊杰,快快交出书信来,不要让我亲自动手。”

子熙公主跌坐在乱石间,冷冷瞥了一眼,将头撇到一边去,默不作声。

巴胡恶哼一声,一手把刀锋压在子熙公主的颈项下,一手就大咧咧地来搜索她的身子,摸找那封书信,甚有轻薄之意。

子熙公主又羞又怒,却难以动弹,玉颊上滑下两行晶莹的泪珠来。

说时迟,那时快!

忽然一道身影闪电般飞将过来,擒住巴胡的腕儿,抖手拎摔出去。

巴胡被人大力扣住腕脉,一时麻木,整个身躯便被掼下悬崖,直落下十余丈去。饶是他颇有本事,大刀未曾脱手,则一手抓紧了一络藤条,方才稳住了身子。

在崖壁上晃来晃去,抬头仰望,发觉又是那山神庙相遇的青年后生,巴胡不由暴叫如雷,一手提了大砍刀,一手与双脚并用,连抓带蹬,直奔向崖头。

夜离纵跃甚速,正在这危急时刻赶至,解救了子熙公主。

他俯身扶起子熙公主道:“公主,快走!”

子熙公主本来遭了羞辱,万念俱灰,忽然从天空中飞下一个人来,解救了自己,连忙抬眼打量来者。

但见来者青春年少,身穿褐麻袍,脚蹬皂布靴,长发半挽,剑眉入鬓,目光神彩奕奕,浑身朝气蓬勃。

她不禁又惊又喜,弱声问道:“你是谁?为何来救我?”

“在下夜离,受乌克所托,前来护送公主去见血酋长。公主身体虚弱,就不要多说话了,还是赶快往前走,我来断后。”夜离说道,自然不会轻易将他此行目的说出来。

子熙公主闻说,欣然大喜,准备站起身来,却忽然眼前金花直窜,脚下一软,竟然晕了过去,原来数日奔途,担惊受怕,而且伤创屡发,已然精疲力尽了。

夜离见状,犹豫不决,忽见巴胡和那些士兵兀自追赶近来,便尴尬地深吁了一口气,双手将软搭搭的公主托抱在胸前,快步如飞直奔向鹰嘴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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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嘴崖乃是断头峰,为数十座巨大岩石组连生成,无草无木,光秃荒凉,甚显峻险。由此往北几十里,望眼俱是矮丘低峦,平原漠漠,而山脚之下,东西走向兀自横亘了一条大河。

巴胡率领着众士兵急汹汹随后追赶,至鹰嘴崖早已追赶上了二人。巴胡一声令下,众士兵一边狂叫怪吼,一边四下里包围上来。

夜离横抱着子熙公主在巨岩间左转右转,转了多时,最终也躲不过士兵的围堵,直累得口中气喘吁吁,身上大汗淋淋。

他只好将公主放靠在一座巨岩下,自肩后抽斩妖刀在手,对着包围上来的士兵,吓唬道:“你们别过来啊,小爷的本事,你们也见识过了,如果不怕死的就上来试试。”

那些士兵在山神庙与夜离交过手,知道他十分厉害,听他这般口气,个个胆战心惊,只围成包围圈,不停地摆刀弄枪,大呼小叫,便是不敢上前应战。

巴胡已然风急火燎地赶上前来,见到这般光景,连鼻子都气得歪了,抬刀直指,大叫道:“臭小子,请你不要多管闲事!快快放下那丫头走人,否则年纪青青丢了小命,那可就不划算了。”

“嘿嘿……小爷今天不走,小爷管定这趟子事了!有本事,你就放马过来,我…我…我杀了你!”夜离护在子熙公主左右,继续吓唬,但又不想真杀人哩。

“臭小子,找死!”巴胡见夜离铁定了心思来做对,就亲自挥动大砍刀,率领众士兵进攻上来。

夜离舞动斩妖刀,奋力交战。

但师父凌空子严厉教训的话还在耳边萦绕哩,因此夜离就不敢轻易杀人,只在那些士兵群里跳来蹿去,自卫而已,如此以来,毫无优势可言,好几次差点丢了小命。

斗有多时,子熙公主就被兵器交斗声惊醒过来。

见夜离只管招架,并不杀人,尽管有杀人的机会,于是子熙公主急急叫喊道:“夜离!你这是干什么?怎么不杀了他们啊?”

“我…我…我不想杀他们。”夜离一边应战,一边回答。

“你不想杀他们,他们可是想杀你!”子熙公主大叫道,“这样下去,我们俩迟早会被他们杀掉的!你是想我们死,还是想他们死?”

“我…我当然不想死了。”

“那你快杀死他们!”子熙公主仿佛命令道。

“这……”夜离犹豫不决。

一名士兵趁夜离犹豫之时,大刀自背后猛然劈将过来,如果劈中,夜离便成两爿,命丧当场。

夜离忽听脑后风声,惊叫一声,往旁边急闪去,那大刀便在右肩上刮出一道三五寸长的血口来,火辣辣生痛,幸亏他身手敏捷,才只被刀锋刮了一下,并无大碍。

那士兵随后飞步追来,抡开大刀继续来劈。

夜离回转身影,倾斜上身背贴地面,斩妖刀自下往上搠出去。

那士兵自然没有夜离的速度快,而且双手抡刀,胸膛大开,被斩妖刀“噗”一声搠了个透心凉。

夜离抽刀带血而出,走离两三丈远。那士兵摇摇晃晃,一头载在乱石中,一命呜呼。

“我…我…我杀人了。”夜离喃喃自语,握刀的手颤抖不停,生平第一次杀人哩。

“对!就这样!”子熙公主夸赞道,“我们不杀他们,他们会杀我们。”

夜离右肩背上依旧火辣辣生痛,想起刚才若不小心便被那士兵劈杀了,因此好似感悟道:“公主说的对!我们不杀他们,他们会杀我们!杀啊!杀啊……”

夜离忽似发了疯,挥舞斩妖刀,恶狠狠地砍杀起来,刀刀凶猛致命,势如飓风狂飙。

刹时间,那些士兵刀飞枪折,被砍死好几个,鲜血染红了周围石岩。

巴胡恼羞成怒,使出平生的本事,将大砍刀抡成风影,紧逼夜离不舍。

恶杀了半个时辰,毕竟对方人手众多,夜离又不能离远,要保护公主哩,因此渐渐落了下风。他见久战无功,便欲施展法术,但又被逼得抽不出空来,心中十分懊恼后悔,暗怪自己学艺不精哩。

此时子熙公主瞥见夜离与众人厮杀,险象环生,便颤微微立起身来,自怀里掏出那封书信,高举在手里,清嘶道:“巴胡,你住手!你不就是想要这封书信吗?我给你便是,你不要伤他性命!”

巴胡正久战不下,也颇为焦急。猛听到那话,恰似喜从天降,他提刀飞奔到子熙公主面前:“快快交出书信,我自会饶那小子一命!”

“拿去!”子熙公主咬咬牙,将那封书信扔了过去。

子熙公主自知今日再难逃出巴胡的魔掌,万事已然休矣,但心里十分感激夜离的相救之恩,毕竟素不相识却能为她拼命,如果白送了夜离的性命,她实是问心有愧,因此才拿定了这个主意。

巴胡扑身接住书信,如获至宝,得意大笑不止。那些士兵也各个喜笑颜开。

夜离趁此机会,跃身上了一座巨岩,盘膝而坐,捻指颂咒就做起法来。

他修道不深,须要静心凝神才能做法哩。果然,过有须臾,四周滚起一股白雾,飘飘荡荡将鹰嘴崖罩了个白白茫茫,一米之外难辨景物。

顿时那些士兵失去方向,一个个惊恐不安,乱转乱撞,呼号起来。巴胡也是大吃一惊,兀自疑惑。

值此间,夜离已如大鸟般飞下巨岩,劈手夺过书信,携起子熙公主道:“公主,咱们快走!”

子熙公主亦出自巫士之族,妙龄识广,见他跃上高岩似要作法,虽欲不信,但那白雾腾起,却是千真万确哩!此时又见夺回书信,真个是绝处逢生,她不禁欢喜道:“原来你会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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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情犊初开 心照不宣

“惭愧惭愧,学艺不精,连师父的九牛一毛都没学到,如果不是公主引开他们,给我挪出时间,恐怕我这雕虫小技也难以凑效。”夜离略显羞涩,讪讪然道,“公主:我们还是快走吧,过不了一会儿,这雾都要散了去。”

“等会儿。”子熙公主突然道,“这些人都是克京族的败类,十恶不赦,如果放过他们,他们一定还会追杀上来,不如趁这个机会,你帮我杀了他们,以绝后患!”

夜离闻说,心里咯噔一跳,想道:这公主倒挺凶狠的!但又想到山神庙和克京人造反的事,杀了这群士兵委实安全许多,于是他答应一声,提斩妖刀钻进白雾里,寻人辄杀。

自杀第一个人时,夜离不过心惊肉跳地抖了几下手,其余的没有什么感觉,也就不再惧怕杀人,况且这些人也杀过不少藤甲卫,如果有可能的话,也会杀掉他夜离,因此该杀!都该杀!

可怜巴胡和那些士兵恰似无头苍蝇,待宰羔羊,不明不白的全做了斩妖刀刀下之鬼。

过有片刻,白雾飘飘散去,几十具尸体横躺侧卧,鲜血流淌四处。

夜离果然杀光了巴胡和那些士兵,遂将刀锋上的污血抹干净了,插入背后刀鞘,来与子熙公主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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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互搀扶着,慢慢翻过鹰嘴崖。

子熙公主一崴一瘸走不过七八丈远,玉容愈加发白,白里又泛起青来,娇喘吁吁,举步维艰。

夜离觑见子熙公主十分痛楚的模样,甚招人怜,又想及早探清克京人造反的事,因此便略有讪涩地蹲下身来道:“看样子,公主是走不动了,若不嫌弃,就让夜离驮公主一程吧。”

说完,夜离将结实的肩背对着子熙公主。

贝机国自古以来,颇受中土礼仪教化,亦有“男女授受不亲”之嫌哩。子熙公主闻说,玉颊暗生红云,心头撞如小鹿。她娇羞地思忖须臾,便将女儿身伏在了夜离的背上,轻轻地合上了乌睫。

夜离突觉背上一阵软绵绵的温暖,心里头十分舒服,双手隔着罗裙半抱半托住公主的膝盖窝,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径朝鹰嘴崖下走去。

两个人俱是少年妙龄,情窦未开,都有些儿尴尬,一时也无话可说。

此时碧空万里,骄阳似火,但山风吹拂,凉意四射,夜离行走在林荫之间,倒并不觉得累喘哩。

子熙公主从未如此亲密的接触过男子,嗅着男子的汗香,有些心猿意马,心旌摇荡。

半个多月来,子熙公主每日都担着惊受着怕,早已心力交瘁,此时却有了一座安全的避风港,她的身心就全部松弛下来,娇颊侧枕在夜离的肩背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譬如躺在温软的软轿上,甚是安逸。

不知何时,子熙公主又睡醒过来,却再也没有睡意了,精神也恢复许多,于是偷偷地打量起夜离的背影来,却忽发现他的右肩上有一道刚才交战时留下的刀伤,深有半寸来许,此时鲜血淤结,渐成血疤,子熙公主不由发生少女心性,一半是疼惜一半是无聊,就情不自禁地用纤纤指甲轻轻地抠那血疤。

夜离正沉浸在莫名的欢愉之中,忽觉右肩上有指甲在伤口边沿轻轻地抠剔,痛得他嘴巴一咧一咧,心头竟似遭电轻触了一下,微微颤悸,但他佯装不知,脚步越发飞快地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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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两人业已下了鹰嘴崖,走进一座小村落里来。

小村落不过二三十户人家,俱是低矮的茅屋,七零八落地分散在原隰上。四周坡垄干黄,田地荒败,甚是萧瑟的景象。

子熙公主早去了许多疲乏,精神略佳,心里却为夜离的伤势担忧起来。她见前头露出一座小村庄,就贴近夜离的耳畔,轻声道:“你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呢,就在这村中找个大夫,先包扎了伤口,歇息一晚,明日再走吧。”

夜离在言京山习艺修道,自小炼就了一身刚筋铁骨,行走山路如履平地,途中又休息两次,因此并不觉得累乏,但被子熙公主提起伤口,这才忽觉右肩头当真隐隐作痛哩,又见天色已晚,便回道:“就听公主的,就在此处歇息一晚。”

说着那话,夜离背着子熙公主径来寻找过夜之处。

一路连连叫唤了七八户人家,却俱是静静寂寂,没个响应。

夜离颇觉蹊跷,遂寻至一家茅舍土院前,提高了嗓门唤道:“屋里有人吗?”

这回倒传来趿鞋拖地的声响!但听院内有人弱声应道:“谁啊?”

话落处,那木门就吱呀呀拉开,出现了一个驼背中年人。

两人抬眼陡然觑见,都唬得变了脸色。

只见驼背人衣衫破旧,尖嘴凹腮,面露菜色,恰似个饿鬼投胎一般,唯有两只眼睛眨巴眨巴,证明乃是个活人。

夜离定了定神道:“阿叔,今日天色晚了,来向阿叔家借宿一夜,不知能不能行个方便?”

“山野湫湿,茅舍狭小,如果不嫌弃,两位就请进来吧。”驼背人一边有气无力地说着,一边打开了院门,步履颤颤地引二人进屋。

夜离道声谢,背着子熙公主进入了茅舍内,就堂前木椅上将她放下。

子熙公主尚未坐稳,便急急开口问道:“阿叔,我这哥哥右肩上受了伤,村中有大夫吗?请快快请来,我一定重重酬谢。”

驼背人微睨了一眼夜离道:“村子里如今剩不了几口人了,哪里还有什么大夫?”

“啊……这该怎么办啊?”子熙公主甚是失落。

“不过山里人,寻常小伤自己也都能治得,让我瞅瞅。”驼背人说着话,走到夜离跟前,觑了觑他右肩上的伤口道,“是刀伤,没伤筋没伤骨的,不碍不碍。我去弄点药来,给他涂抹上,保管几日就好。”

却是造化,遇上一位乡野赤脚大夫!子熙面绽桃花,大为高兴,连声道谢。

其实山野偏僻,诸多不便,山里人多少懂得一点医术,寻常跌打损伤之类自然也能看出个八九不离十。

驼背人转身准备进内屋取药时,猛然睇见子熙公主右腿小腿肚上乌血洇黑了绣花靴子,顿时面颜失色,就埋怨夜离道:“你这作哥哥的,只知道自己的小伤,却忘了妹妹的大伤,真是不近人情!”

夜离本来对那点刀伤毫不在乎,反是被一声哥哥叫得心花怒放,美滋滋的好不受用,此时忽遭到驼背人责备,却又陷入五里雾河,他抓耳挠腮地讪然问道:“阿叔,你这是何意?”

“你这做哥哥的好是粗心大意啊!看你妹妹的小腿肚上,伤口溃烂,血色乌黑,怕是早已生出烂毒来了。”驼背人认真说道。

夜离这才注意到子熙公主小腿肚外侧的伤势,忙慌伏近身,左手捏住她的右脚跟儿,微微抬起小腿,仔细看来。

却是弄疼了子熙公主哩,她把牙龈咬得铁紧,眼泪就要夺眶而出,终是“咝咝”地撇撇嘴忍住了。

夜离见那伤口乌肿,肌肉糜腐,一个女儿家的小腿肚竟然肿得似块大馒头一般,知道已成烂毒。他早已萌生关切之心,那一声哥哥又叫得他心旌摇荡,宛如生出作为哥哥的担当,忽想起师父曾经为他舔吮伤口的事来,就忘了男女顾忌,将嘴凑近子熙的伤口,准备替她吸吮烂毒。

“不要……不要……有毒…有毒吶……”子熙公主触电也似,浑身颤颤,娇颜飞红,一边微微不停地抽动脚跟,一边羞涩地低声道。

“我……我……”夜离口齿吞吐,方知自己失态,无意间将自己的爱怜之心一展无余,仿佛吃多了几杯酒一般,面红耳赤脖子粗,竟然说不出来第二个字来。

子熙公主心头仿佛抹了蜜一般,说不清的软酥酥的甜美,转脸对中年人道:“阿叔:我这也是小伤,比不得我哥哥的伤,你还是快把我哥哥的伤口包扎了吧。”

驼背人不解道:“姑娘:这怎么会是小伤?这伤可严重呐!”

“我的伤早就敷过药儿了,不然怎么能拖到今天?我这伤,阿叔你一时半会也治不了它啊,还是快给我哥哥包扎了吧。”子熙公主道。

驼背人思想片刻,也觉有道理,就不再多说,去后屋不久就整饬来一盆药汤,一帖膏药和一些药末。他先将夜离的伤口小心清洗了,再敷上药末贴了膏药。

夜离果觉伤口周围象火在燎烧,暖烘烘的忒舒身心,遂拱手作礼道:“谢谢阿叔。”

“不谢不谢……我看姑娘这身打扮,也该是克京人了。说起来我也是克京人,一家人怎不帮一家人啊?”驼背人一边慷慨说道,一边又为子熙清洗伤口,败火袪脓消炎,却不敢填药,最后用纱布绑扎了。

驼背人料理完毕,忽问道:“姑娘额挂贝饰,脚踏绣靴,身上罗裙也非一般,想必是个有身份的克京人吧,却怎么受了这重伤?”

“不瞒阿叔:我们是要去塔提湖拜见血老酋长,路上遇到一伙强盗,随从都被杀散了,只剩下我们俩。”子熙公主挺感谢驼背人为她二人治伤,便说了一半真话,一般假话。

驼背人听罢,惊怪道:“去塔提湖?你们去塔提湖作甚?现在那里可是去不得了!”

两人听说,满腹狐疑。

子熙公主问道:“这是为何?”

驼背人见二人满脸疑云,一副吃惊的样子,乃道:“血老酋长已经仙去了,你们去找他也是白跑一趟,而且塔提湖正在闹妖怪!”

“啊?”子熙公主大吃一惊,实是始料未及,郁闷道,“血老酋长已经仙去了?”

“一年前就仙去了。说来也是奇怪,老酋长一去,就闹起妖精来了。”驼背人道。

夜离闻说,笑道:“妖精?妖精有什么可怕!如果遇到我夜离,即刻除了它!”

“你好大的口气啊!听说那妖精好似蚂蝗成精,有水桶粗细,也有三丈来长,专吸人血。”驼背人冷声道。

子熙公主听说蚂蝗成精,猛吓得毛骨悚然,好像无数毛毛虫在身上乱爬似的,一阵一阵皱起鸡皮疙瘩,把椅子晃得嘎吱嘎吱直响。她惊道:“哪有这么大的蚂蝗啊?”

“不然,怎么说是妖精哩?听说那妖精每到月晦之日都要出来,四处害人,时常也会窜到这儿来,这村子里的人早都吓得逃光了。”驼背人叹道

“那阿叔为何留在此处,还不逃走?”夜离直拧眉头,问道。

驼背人听问,忽然泪花盈眶,悲伤道:“上个月底,我媳妇在地里干活时,就被那妖精噙了去。我四处打探也没有寻着。无论怎样,我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见不到她,我是不会走的。”

驼背人深爱他的妻子,不愿轻易离去,情深义重,感人腹肺。

两人听说此话,既感动又伤怀。

夜离不由怒道:“可恶!如果被我遇见,我一定要除了那妖精!”

“难哪……塔提堡传来的流言说,那妖精是老酋长的儿子,如今的新酋长血无演喂养的,要除掉它比蹬天还难啊!”驼背人摇头唏嘘道,“塔提堡里的许多百姓都已经悄悄逃往别处去了,你两个倒好,竟然要往那塔提堡里钻,真是拿自家的性命开玩笑啊!”

子熙公主无意间打探到老酋长去世的消息,又听到塔提堡闹妖精,这心中一时便没有谱了,不禁忧郁忡忡,默然无语。

夜离也听得明白,纵使自己斩妖刀在三里之内能嗅到妖气,跳鞘传声,但自己的金眼雕没有驾驭来,而且妖精又是那新酋长血无演圈养的,想除掉妖精自然不是容易的事。他思来想去,一时也无话可说了。

茅舍外黑夜降临,昏暗沉沉。

驼背人唠叨了许久,见二人都不言语了,遂道:“今夜就在这儿歇夜,明日还是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话音落处,驼背人慢腾腾地到厨房间整弄晚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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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抵押琥珀坠 笑谈抢牛车

子熙公主半个多月都未曾睡过囫囵觉,今夜倒是可以安稳地睡上一宿了,但一躺下床来,心头就萌生了许多情丝,挥之不去。

一会儿夜离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一会儿父亲的面容闪现在脑海,一会儿又是藤甲卫浴血奋杀,尸蹶遍野,一会儿又是一条巨大的蚂蝗精,在烟瘴里腾上挪下,令人毛骨悚然。

她辗转反侧,朦胧而睡,不知不觉曙光已穿透窗棂格子,斑斑驳驳地印在她的脸上。

经过一宿的深思熟虑,子熙公主毅然决定:无论塔提湖那里发生了何事,都要前往塔提湖投书求兵,解救老父和克京人的劫难。

夜离也是一夜未眠,早早来敲门叫唤子熙公主。子熙公主正好走出宿房,二人遂就一起来到院内,简单洗盥完毕,也不用早餐,就来和与驼背人辞行。

子熙公主作礼道:“承蒙阿叔为我二人治伤,这是小小的一点意思,还请阿叔笑纳。”

说着那话,子熙公主习惯性地往腰间去摸银子,却是东摸西摸,也摸不出一两银子,原是当日出斯图城甚急,并不曾携带钱包出来。她不由慌窘在那里,拿眼不断地示意夜离。

夜离更是分文无有哩,皱皱眉头,摊摊双手,一副尴尬的模样。

驼背人自知子熙公主的意思,笑道:“两位不必如此多礼,还是赶紧回去吧。”

子熙公主甚觉惭愧,忽而面露喜色。只见她略侧云鬓,竟自摘下了一对耳坠,递与驼背人道:“阿叔:这是一副琥珀坠子,也能换些银子,就算答谢阿叔吧!”

那琥珀坠子透明似水晶,光亮如珍珠,闪烁着柔润的光泽。最难得的是两个坠子大小仿佛,而且里头各蜷曲着一条小虫子,委实是绝妙的稀世珍品。

驼背人觑得真切,知是昂贵的物件,连忙摇手道:“不可不可……这副琥珀坠子可是有大价钱啊!姑娘还是收回去…收回去吧。”

子熙公主温婉道:“阿叔不要客气,就暂时收下它吧。不过这是我娘亲的遗物,待我回来时,还要赎它回来的。”

“不行不行……这怎么行!”驼背人依旧摇手不止,不愿收下此等贵重之物。

子熙公主忽似严肃道:“我既出口了,又怎么会失信?阿叔不收下它,我这心里总是不安。”说完,将琥珀坠子覆在驼背人掌中,一瘸一瘸地直出了院门。

夜离一旁瞥见此景,心里翻倒了五味瓶,挺不是滋味:他想起自己曾经失信,为了几碗米饭而要杀人哩。

驼背人握着琥珀坠子,正准备追上去,夜离忽拦住他道:“这琥珀坠子不过暂时作个抵押之物,到时候自然会用银子来赎回,阿叔你就暂时保管好了吧。”

说完,夜离拔步疾走,追赶子熙公主。

“这…这…这姑娘……真是…真是好姑娘啊……”驼背人握紧那副琥珀坠子,悠悠赞道,忽而又急急追出院门来,大叫道:“姑娘:我暂时替你保管着,到时你可要回来取啊。”

话落处,却见二人朝塔提湖方向行去,驼背人不由大惊失色,慌忙又大叫大喊道:“姑娘!塔提湖去不得!塔提湖去不得啊……”

但二人仿佛没有听见提醒,更没有回头应声,在前面茅舍拐弯处消失了踪影。

驼背人双手紧捏着那副琥珀坠子,站在村道上幽幽发愣。

******

子熙公主和夜离穿过小村落时,果然看不见一个人影,四周愈显得萧瑟荒凉。

子熙公主一步步崴崴瘸瘸的样子,夜离莫名心生疼怜,但又不好意思再主动要求背她,只有半分半离地轻轻扶持前行。

而夜离的手掌有意无意间碰触到子熙公主的香肩时,她就感觉无比的温馨,浑身似乎不断地散发出淡淡的女儿家的体香。

二人都沉浸在异性最初吸引的美妙愉悦之中,不问前方路途遥远和险恶。

恍恍惚惚里,一条绿莹莹的大河横亘在眼前,渡口横泊着几条竹筏,并无艄公摆渡。

夜离甚是欣喜,扶着子熙公主小心翼翼地踏上了一条竹筏坐定,然后随手操起一根竹篙,划起水来,可是竹筏只在原地打转,并不前行。

夜离面红耳赤,却不是在子熙公主面前丢人现眼,越划水划得急,那竹筏越转得快。

“这?这…这怎么回事,这…这竹筏怎么不走啊?”夜离摇摇晃晃地要往河里栽去哩。

子熙公主见状,咯咯而笑道:“笨蛋!你连竹筏都没划过吗?”

“没…没…没有。”夜离不知所措道,“怎么划啊?”

“你把竹篙两边点拨就行了。”子熙公主道。

“哦,我试试。”夜离一边答着话,一边将竹篙左右点拨起来,竹筏果真向前慢慢驰去。

“行了行了!呦―吼!呦―吼!呦吼……”夜离兴奋非常,瞥一眼子熙公主,口中不停地吆喝起来,飞快地点拨着竹篙。

竹筏冲开浪花,划起一条白光粼粼的水道,快速驰向对岸去。

因为大旱无雨,河水下降,所以河面便变得狭窄了许多。两岸白沙映日,宛似玉龙蜿蜒伸开去,略远处芦荻如雪迎风飘荡,一派旖旎迷人的景致。

子熙公主坐在竹筏之上,微微昂起娇容,展开纤纤玉手,不停地扑捉飘飞的芦花,陶醉在美丽的自然风景之中。

竹筏飘浮在绿水之上,悠悠之间业已到了对岸的渡口。

夜离复扶着子熙公主缓缓地下了竹筏,子熙公主若有不舍,回头频望。

上得岸堤,抬头就睇见灞上立了一座石碑,模糊刻书着“白沙渡”三个篆字。

子熙公主瘸着右腿,忘却了忧郁,忘却了烦恼,欢快地大叫道:“塔提湖!我终于到了!”

夜离自不知这话语里蕴含着多少艰辛苦涩,见子熙公主欢喜,也陪着她高唤不停。

但四处观看许久,除了芦花如雪摇荡,并没看见一片湖的光影,夜离就问道:“塔提湖在哪儿?我怎么还没看不见啊?”

“笨蛋!”子熙笑嘻嘻骂道,“还早哩!离这儿还有一百多里哩。”

“唉……那你高兴个啥啊?”夜离泄了气,抱怨道。

“我就是高兴啊!”子熙说完,一边银铃般的大笑,一边瘸着右腿,展开双臂,捕捉空中飘飞的芦花,那模样极叫人心旌摇荡。

夜离一时感染,也随着子熙公主捕捉芦花,一阵阵欢声笑语飘荡在蓝天之中。

两人奔奔走走,走走奔奔,奔走出一里来路,又进入了一座村墟。

但见这座村墟有瓦房,有茅舍,高高低低,错落有致,时时有三五人众,来去如梭,光景迥异于对岸的村落,只是那些人一个个依旧黄面饥瘦,饥馑的样子。

蓦然间,前面不远处露出一座土垣宅院,宅院门外兀自停了一架牛车,牛车旁正有两个庄丁手握朴刀而立。又有一个体态较胖的土地主,手里提着赶牛鞭子,正要蹬上车去。

夜离觑见,大喜过望,一边飞步赶将过去,一边高呼道:“喂!喂喂喂……慢走!慢走……”

子熙公主吃了一惊,不知夜离要干什么哩,一瘸一瘸地紧跟了上来。

土地主闻听叫唤,抬头打量,原是是两个外乡人,男的背刀,女的握剑,自知不是好惹的主儿。他站立在牛车上道:“喂,喂什么呢?你这小子叫唤什么?”

夜离急急凑近上来,笑嘻嘻道:“来来来……来借一步说话,我有要事找你商量。”

“你小子是谁啊?我与你素不相识,有什么要事商量?快走快走,老爷我正忙着哩。”土地主不耐烦地挥鞭道。

“看样子,老爷是不想发财啰?”夜离故作神秘。

“发财?谁说老爷我不想发财?老爷我作梦都想发财啊!”土地主向来少见世面,思想闭塞愚笨,一听“发财”二字,眼里就迸出光彩来。

“好说好说……现在我和你做一笔买卖,保管你发个横财。”夜离频频点头。

“买卖?横财?”土地主瞪大眼睛,颇为不信。

“你这牛车能卖多少银子啊?我今日赶急,花一倍价钱买下它。你看如何?”夜离道。

原来是这路横财!土地主略思片刻,摇头道:“一倍的价钱?不卖不卖!老爷我就指望着它赶路收租哩。”

“五倍如何!”夜离忽然抬起右手,扠开五指比划。

子熙不知夜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身无分文却想买下地主的牛车,而且谈得一本正经,似乎不买下它誓不罢休,那模样实在叫人忍笑不悛。于是她站立在一旁,抿嘴含笑,静观下文。

车价猛然涨了五倍,土地主心思就活泛起来了。他暗自高兴道:这是撞上了哪路财神爷,大清早的就送银子来。这运气来了,不想发财都不行啊!不过看来,这小子还真是急需牛车用啊,我便再涨些价儿。

土地主暗自盘算后,就提高嗓门问道:“小子,你果真想买我的牛车?”

“当然当然…正等着急用哩!谁有工夫和你扯淡。”夜离回答得干干脆脆。

“既然如此,你小子就给十倍的价钱吧。”土地主一边狮子大开口,一边眨巴绿豆眼盯着夜离有何反应。

土地主清早正准备带上庄丁收租去,还未出门就撞上了这起大买卖,直高兴得连响屁也蹦跶出来了,暗笑夜离是个不识数的孬主儿:那头黄牛连带车架能卖将近一两银子,翻了十倍,岂不是天大一笔横财哩?

于是他乐颠颠地道:“小子:看你是外乡人,我也不算计你,你给个九两银子就行。”

“好好好……”夜离大喜,直睐子熙公主,甚是得意的样子。

子熙微微而笑,并不言语,暗道:看你拿什么给人家!

夜离嘴里说得堂皇大方,却并没有付银子的意思。土地主就急催道:“银子呢?快交付银子啊。”

夜离一边捋起袖口,一边大咧咧道:“你快回屋里拿纸笔来,我给你立个手据。上面写上某年某月某日,欠你九两银子,再写上我夜离的名,过几天就拿真金实银来兑换。”

嘿嘿!夜离居然想到了这个点子哩!

大约是子熙抵押琥珀坠子的事儿提醒了夜离,但他却里里外外实在也没有可以抵押的物件,因此就想到了这立据为凭。

土地主一听这话,直气得绿豆眼骨碌碌乱翻,浑身直冒黑烟:“呸!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大清早的来拿老爷开涮。”

气极之下,土地主就将赶牛鞭子“啪”一声刷过来。

夜离绕手抓住,大声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怎么不相信我夜离”

还男子汉大丈夫哩!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哩!旁边的子熙公主捂嘴笑弯了花枝,桃花灿烂道:“夜离,你别胡闹了!我们还是赶路去吧。”

夜离却仍然抓紧赶牛鞭子不松手:“那塔提湖离这儿还有一百多里路呢,你怎么走得动?不买下这牛车,那要走到什么时候啊!”

子熙公主听得清楚明白:原来是为我着想哩!她不禁心中好生感动道:“你……可你没银子啊,怎么能买下这牛车。”

“我不是正要立据签名嘛!”夜离振振有词。

“可人家相信你吗?”子熙公主又好气又好笑地反诘。

“不信不成!我定要买下这牛车。”夜离依旧坚持。

土地主听两人话来言去,便知这小子八成是个楞头青,不使狠招必定会纠缠不休,因此他索性丢了赶牛鞭子,跳下牛车来,左手猛来揪住夜离的胸襟,右手就准备来擂他。

殊不料夜离伸手捏住土地主的左手,一个扭转儿竟然把土地主的那条胳膊给转到背上去了。

土地主还没动手擂人哩,已杀猪似的嚎叫起来,却是被夜离使个小擒拿,扭得他胳膊都要折断一般。

两个庄丁慌忙操了朴刀上来,还未动手,先被夜离两腿踢翻在地,哎哟怪叫,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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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子熙押靴 夜离发誓

院内庄丁听到动静,又蹿出五六个来,舞刀弄棒,进攻上来,但却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被夜离打得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可怜土地主恰似小鸡一般被拧来转去,胳膊早就拧得断了,哀嚎不绝,连唤住手住手,庄丁们这才都停了手儿。那屋内地主婆子也奔将出来,呼天叫地的哀求。

夜离冷笑数声,右手忽自肩后抽出斩妖刀,往土地主脖子上一压道:“你说了要卖给我的,却为何又不卖?你卖!还是不卖?”说罢,刀锋轻轻一抹。

斩妖刀寒光一闪,土地主感觉颚下一凉,脖子上就好似流出血来,顿时双腿一软,浑身肥肉直颤,裤裆里泄得透湿,哒哒滴尿。——平生何曾遇过这般阵仗!

地主婆子吓得脸色如土,一边磕头不停,一边结结巴巴道:“卖卖卖……卖卖卖……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夜离呛啷一声收刀入鞘,得意地给子熙公主抛了个媚眼,意思是说:怎么样?这不搞定了!

土地主瘫软一团,哆嗦不停。众庄丁慌忙上来搀扶土地主。

子熙公主看见此景,转笑为怒道:“夜离,你…你这分明是抢劫啊!”

“这…这怎么算是抢劫?我不是要立据作押嘛,等我们回来,再给银子给他便是。”夜离不以为然,又恶狠狠地问土地主道,“我是抢你的,还是买你的?”

土地主早已吓破了胆,黄水自嘴角流出来,两条腿不停地抽筋哩,哪能应得上话来?

地主婆子颤颤抖抖道:“是买…买买买…买的,求好汉快拉了牛车走吧。”

子熙公主知道土地主已然唬得丢了大半条性命,地主婆子也是魂飞魄散,都当是遇上强盗打劫。此刻既便叫土地主不卖,他也没有那个胆量,保命要紧哩!只是哪有凭白无故的就将人家牛车赶走的道理,这岂不是真的变成了强盗了?她不由紧蹙翠眉,思想办法补救,夜离叫唤她也是充耳不闻。

子熙公主思忖了半晌,忽而瞅见自己的一双绣花软靴,上头的花饰乃是用数十根金丝绣织而成,尚能值些银子。

她遂暗自拿定主意,见院外左前边正好有一方土台,就一步一步地崴过去,依靠在土台边,慢慢地脱下了绣花软靴,然后提在手中,崴着脚步走至土地主跟前。

“我这双软靴还值些银子,就算是付了这牛车的价钱吧,到时候,我自会来付你们银子,取回这双软靴。”子熙公主温言柔语道。

土地主呆傻了一般,哪能搭话,惊恐不迭地将绣花靴子拂开多远。

地主婆惊慌未定,连连叩拜挥手,求他们快些离去。

夜离见子熙公主又将绣花靴典押了,既惊讶又惭愧,便对土地主喝道:“这双绣花靴,暂时抵押给你,你可要给我保管好了,到时候我自会用九两银子来换。”说罢,捡起赶牛鞭子跃上了牛车。

土地主如痴如傻,众庄丁愣似木雕,只有那地主婆子一个劲地磕头如捣蒜,连连应诺,催促他俩快快离去。

子熙公主以绣花靴子抵押了牛车,也算弥补了夜离的过失,这实是子熙公主心地善良之故。她瞥一眼失魂落魄的土财主,甚觉可怜,但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神色悒悒地上了牛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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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之上,子熙公主闷闷不乐。

夜离也颇难为其情,但他也不是心细之人,不知子熙公主宁愿抵押软靴,也不用那额头的贝饰作抵押,想了想,反而抱怨子熙公主道:“我说好了立个字据的,回来时再给他银子,你却非要把靴子抵押了不可,不过你也别担心,我会用双倍的银子、取回那双靴子、还给你。”

子熙公主闻说,冷冷地觑他一眼,不悦道:“你现在身无分文,还奢谈什么双倍的银子。我也不指望跟你要靴子,说不定你又要干出什么强盗的行径来。”

子熙公主的眼神冷飕飕的颇叫人不舒服,话里又略带讥讽之意,夜离的脑门子呼啦一下就冲上来一股怒气。他赌气似地说道:“别说只有几两银子,就是千两黄金,到时我也能拿得出来!”

“呵呵……出口就是千两黄金,你可真是好大口气呀。”子熙乜眼干笑道,“反正吹牛不花银子,你就接着吹吧。”

“我吹…我吹什么牛?我说的是真的!”夜离愤然不平道,“好!不要你花银子,我自己来取那双靴子!如果不把那双靴子取回来还给你,我就……我就……”

“‘我就’怎样?”子熙公主冷觑着夜离,十分不屑的样子。

“我就……我就……”夜离本来没想出下句,此时又被逼问,就更说不出话来。

“‘我就’怎样啊?你说呀。”看见夜离急眼结巴的样子,子熙公主反而心里高兴,又调笑似地追问了一遍。

夜离憋得满脸通红,不知何故忽然脑海里浮现出子熙公主依靠在土台边脱靴的光景,于是他道:“还记得那院子前的土台吗?”

“记得呀。”子熙公主随便答道。

“如果不把那双靴子取回来还给你,我就赔一座土台那么大的黄金台给你。”

夜离一来年少气盛;二来心底已经暗自欢喜欢上了子熙公主,因此遭到挤兑,自然不愿示弱,不知不觉中口无遮拦地说起大话,其实是被自己喜欢的人小觑,才赌气卖狂哩。

夜离越吹越离谱,子熙公主禁不住冷声大笑:“哈!哈!土台那么大的黄金台?哈!哈!哈哈……”

“你…你笑什么?”夜离认真道。

“我笑你好狂妄。”

“我…我没有狂妄啊,我说的是真的!别说那小小的黄金台,就是用黄金打造一座宫殿,我也一定行啊!”夜离一本正经道。

如果先前说送黄金台,夜离身为贝机国二王子应该还是能办到的,至于这用黄金打造一座宫殿,却真是在吹牛,但是在喜爱之人的面前,谁不想把自己吹得高大富贵?

“哈!哈哈哈……”子熙公主一边快乐的大笑,一边指点夜离道,“我看你是穷疯了。”

“我没有穷疯,我说的是真的。”

“哈!哈!你说真的就真的吧。”子熙公主嘲笑似地撂了一句,再难得搭理夜离。

子熙公主的哈笑声充满了嘲笑和鄙视,犹如一把刀子直刺夜离的心头,隐隐作疼起来,乃是极伤了夜离单纯的尊严。自此他便暗暗发誓:如果有机会,一定要送一座黄金台给子熙公主,以雪今日之羞辱。

夜离伤了心,再不言语,啪啪啪甩响赶牛鞭子,猛烈驱赶牛车。

子熙公主瞥见夜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隐晦难堪,自知一时言语嘲弄伤了他,却又暗自责怪他荒唐的行经恰似强盗,言语又不知天高地厚,遂把娇脸磨转到一边,浏览沿途的风景。

两人仿佛都生了彼此的闷气,一语不发。

黄牛吃了鞭挞,哞哞痛叫,耸动脊背,撒开四蹄,卖力地往大道上奔跑。

木轮辘辘,飞转如影,牛车后面飞扬起一阵阵风沙,遮空蔽日,兀自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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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牛拖着车架忍痛狂奔,一口气奔出十多里地,就再也跑不动了,柳木轱辘便吱吜吱吜的慢慢缓将下来。

夜离也撒够了气,只偶尔迎空抖响手中的鞭子,闷头闷脑地观望两旁原野的风光。

子熙公主早知道夜离拿牛撒气,此时见他歇了手,便柔声道歉道:“我不是有意嘲笑你的,你不要生气哦。”毕竟夜离救了她,陪她步入险地,并且日后也少不了他的帮助。

夜离微睨公主,极其严肃道:“你不要嘲笑我,我有的是金子银子!如果拿不回那双靴子,我就送你一座黄金台,那土台一般大小的黄金台又算得了什么,便是一座宫殿,我要想送也能送得起,到时候你自然就会相信了。”

夜离耿耿于怀,旧事重提,子熙却不愿再与他争执。

她好像乞和似地道:“好了好了…相信你有银子拿回靴子,也相信你能送得起一座黄金台。我们不说这些了,说点别的好吧?”

子熙公主自然不知道夜离就是贝机国的二王子,一座黄金台虽然造价不菲,但是如果夜离处心积虑要建造一座黄金台,也未尝不可建成。

子熙公主语气迁就柔和,尽管话意不太中听,可人家姑娘都能退一步说话,那么男子汉大丈夫还计较什么呢!于是夜离道:“好吧!不说这些了。你的伤势现在怎么样了?”

子熙公主嫣然一笑道:“幸亏吃了乌克叔的解毒丸,毒气才一直没有扩散,又得到那个阿叔治疗,现在感觉好多了。”

“那好……等到了塔提湖,就赶快找个大夫看看,千万不能马虎。”夜离说着话,不由瞥瞥子熙公主的小腿,发现她的小脚仅穿着白丝袜,纤巧玲珑,盈盈一握,他便一手握着赶牛鞭子,一手来脱自己的靴子,“忘了你已经没有靴子穿了,就穿上我的靴子凑合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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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塔提湖 求救兵

子熙才要应话,又听夜离这么一说,心里蓦然温暖起来。

她瞅瞅夜离脚上宽大的皂布靴,连忙摇手笑道:“不要不要……你那么大的靴子,我怎么穿?反正坐在这车上,又不用走路,有没有靴子,暂时也没什么关系。”

夜离遭到拒绝,甚是难为其请,觑觑自己的皂布短靴,黑不溜湫又大又旧,而且前头既将磨破的样子,不禁脸庞发热,全身发烫,暗道:我这又脏又破的靴子怎么能给公主穿?难怪她不相信我能送她一座黄金台哩!

于是他尴尬道:“这…这靴子是大了一点。等到了塔提湖,我就给你卖一双新靴子去。”

夜离身无分文,但见子熙失去靴子,情不自禁地就说出了下半句话,实则是在无意之间讨好子熙公主哩。

子熙闻说此话,心头自然荡漾起一阵细微的欢愉,便不好意思再说夜离夸口吹牛,就甜甜地道了一声:“谢谢。”

“可是我还是有些纳闷呢。”夜离顺口冒出一句。

“纳什么闷?”子熙好奇地问道。

“你这手里有宝剑,额头上也有金丝坠,为什么偏要用靴子抵押?”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宝剑是我‘及笄’时,爹爹送给我的镇邪之物,一生都不能随便离身的;这额上的金丝贝坠是克京公主的象征,金贵得很。那靴子呢,只不过是我寻常穿的,我宫中有许多双哩,不值钱的,况且我坐在牛车上,不穿靴子也没关系啊。”

“哦,你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夜离释然道。

“那你快赶车吧,不然天黑了还到不了塔提湖。”子熙公主催促道。

“好嘞好嘞……谨遵公主吩咐。”夜离油了一腔,滑了一调。

话落处,他挥起赶牛鞭子,扯嗓子吆喝一声,将牛车往前催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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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提湖是一座方圆七八里的内陆湖泊,四周水草丰盛,林木成荫,并且山脉连绵环绕,形成天然屏障。

塔提人当年被傲奢打败,族人伤亡大半,并且丢失了土地,只得向北迁徙生存,终于寻到了这块风水宝地,便环山构筑工事,傍湖起造宫室,从此安居了下来。

实则再往北走一百多里,就到了中土不姜山山脉中部的神马山浮云关了。

通往塔提湖只有两条道路可供车马行走,一在北部,一在南部,其余各处俱是羊肠小道,十分险峻难行。子熙公主和夜离走的正是南部大道。

二人坐在牛车上,一路颠颠簸簸的行了大半日,至天擦黑时,便见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土木关堡,扼谷而立,颇为险要。

子熙公主瞥见,心绪激动不已,连连催促夜离攒力赶车。

夜离也是雀跃欢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猛然甩动赶牛鞭子。

黄牛哞哞痛叫,两个鼻孔里直喘白气,撒蹄儿又狂奔了一阵,便来到了关堡大门之下。

天色渐渐暗将下来,过往行人寥寥无几。

守门的头目瞅见二人装扮甚异,且赶着一架牛车行色匆匆,便大呼小叫地拦住牛车盘问。

子熙公主不慌不忙的取出书信递过去。

头目接过书信细看。

那书信抬头是他们老酋长的尊讳,落款处是克京英候的姓名,自然非同小可。

又上下打量子熙公主一番,见她衣裙华丽,且额前垂挂着三颗珠贝,分明就是贵族装扮,头目既换了一副笑容,点头哈腰交还了书信,吩咐士兵放行。

木轱辘吱吜吱吜进了城门后,子熙公主暗思:如今老酋长已经仙去了,新酋长又不认识我,请求出兵之事多半要大费周章了,我还是先去焉耆老伯的府上,求他老人家出面。

子熙公主思定妥当,便唤夜离把牛车往东道上赶来。

一路之上,楼幢重叠,次鳞比栉,灯火辉煌,映如白昼,但街道上却冷冷清清,竟没有一个行人,家家户户的门面和窗户也都关闭得严实。二人这才渐渐相信塔提湖闹妖精,及至晚上无人敢出门,各家各户都点灯亮火,壮胆唬妖。

夜离东张西望,就发现直北上有一座宫堡阴暗晦沉,盘绕着妖气,于是他嘀咕道:“这里果然有妖精。”

“管它妖精不妖精呢,快赶你的牛车,难不成你还真想除妖精去。”子熙公主催促道。

夜离翻白眼道:“斩妖除魔,是修道的根本。我这斩妖刀在三里之内就能嗅到妖气,会跳鞘传声。看来妖精还不在这儿。”

“呵呵……你就吹吧。你要除妖,我也不拦着你,但你得先把我送到长老府去。”子熙公主自然不知其中玄妙。

夜离又遭了子熙公主挤兑,心中复生不快,冷瞪了她一眼便不吱声了。

牛车在道上碌碌而行,回音空洞,行不多时既来到了一座宅落前,原来子熙公主曾随其父克京英侯来过几回塔提湖,而且也拜访过焉耆长老,因此还记得长老府的路径。

子熙公主唤夜离停了牛车,也顾不得脚底无鞋,急崴下车来,一瘸一瘸地往门楼下而来。夜离把牛绳绑在府外杨柳树下,便慌忙来半随半扶地跟在子熙公主身边。

门楼前卫兵瞥见两位陌生人携带兵器准备入府,就走上前来,挺枪大喝道:“什么人?站住!”

子熙公主已崴到门楼前,揖礼道:“烦请军爷通报一声,就说克京公主英子熙前来拜见焉耆长老。”

“子熙公主?原来是子熙公主来了!”那卫兵认出子熙公主,连忙不迭道,“公主你等着,我马上禀报去。”说完,转身直奔府内去了。

过未多久,院内传出来惊喜声:“子熙公主来了?快请她进来呀,快请她进来呀……”

话音未落,大门内已出现一位七旬长者,身形癯廋,目慈面善,一部花白山羊胡须飘飘洒洒,正是塔提族人的大长老焉耆寿。

子熙公主忽似看见亲人一般,激动得眼里滚出泪花,戚然唤道:“焉耆伯伯,焉耆伯伯……子熙拜见焉耆伯伯。”

焉耆长老瞥见子熙憔悴的光景,大惊道:“公主:公主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好叫老伯心疼啊!”

话落处,焉耆长老便热情地携着子熙直进入府中,却发现子熙一瘸一拐行走,长老心下不由暗暗吃惊。

二人举止十分亲密,一旁夜离颇有醋意,暗道:便是亲生父女也没有这么亲热吧?

他心里嘀咕不停,跟在后面进入了长老府,来到客厅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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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磨子地上铺着天蓝色毯子,两厢分别设有四张乌漆木椅,中立小杌,堂中摆一张宽大紫红的卧椅,堂壁上悬挂一副鹦鹉莲花图,地方虽小,却布置得十分朴质清雅。

三人分主宾落坐后,女仆侍茶既退下一旁去了。

夜离又饥又渴了一日,好不难受,也不拘礼捧起茶钟豪饮了一气。子熙公主只轻轻呷了两口,置于几上。

二人略歇息了片刻,焉耆长老便开口问道:“公主,你有什么大事,竟然亲自走这么远的路程来塔提湖?”

焉耆长老言语一片温敦和蔼,子熙公主心窝里流过一阵暖流,但愁绪纷纭,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泪珠就无声无息地吧嗒叭嗒地掉落了下来。

夜离一旁瞥在眼里,心里莫名的替她难过。

焉耆长老安慰道:“公主莫哭……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老伯能为你作主的一定为你作主。”

子熙公主闻话,哽哽咽咽泣不成声,许久方道:“子熙这次来,是为了寻求救兵去救我爹爹和族人。”

“啊?”焉耆长老倒抽口凉气,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公主快快说。”

子熙公主遂抽抽噎噎地道:“几个月前,大祭司素坤捕获了九头怪兽,浑身似铁,刀枪不入,可抵雄兵十万,因此就将我爹关押了起来,起兵造反。但我爹说:克京族是个小族,不足与傲奢争雄,久战必败,到那时克京族必有亡族之虞。就叫我来塔提湖传书,寻求贵族出兵相助,兵不要多,一万足够。如此自西往东进军,可使素坤首尾不得兼顾,必败无疑。”

焉耆长老闻说这番言语,面色骤变道:“那素坤竟然关押了英侯,造起反来了?”

子熙公主哽咽道:“是,已有数万克京人被他们怂恿,都跟着造反了。”

“贝机国傲奢伯陀兵强马壮,造他的反,不是自取灭族亡种之祸吗?”焉耆长老惊道。

“我爹正是这样考虑的。说自己身死事小,种族灭亡事大,就暗中叫我来塔提湖搬求救兵,与傲奢伯陀共同平叛,将来也好将功赎罪,保我克京人度过此劫。爹爹说,他与血老酋长是八拜之交,也曾救过塔提族人,所以血老酋长一定会仗义相助的。”子熙公主诚恳道。

“你爹爹说得一点没错,只可惜老酋长已经仙去了,这新酋长血无演深信巫术,现今伺养了一只妖虫,说是修炼成功,便胜似千军万马。他整日把自己关在地堡里拿人炼功,很少出堡。要想见他,很难啊!”焉耆长老皱紧了眉头,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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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促狭夜离 偷窥子熙

子熙忧郁道:“子熙在途中也早听到传闻,血老酋长已经仙去了,新酋长养了个妖精,专吸人血,但关系到百万克京人的生死,子熙不得不来。现在只有依靠老伯,看在昔日的情谊上,说服新酋长出兵相救,克京人若躲过了此劫,一定感恩戴德,永世不忘。”

焉耆长老道:“昔日我塔提人被傲奢包围在虞河,不是英候自断左臂,放我塔提人过河,也就没有我塔提人的今日。老夫就算舍了这把老骨头,也要说服酋长,出兵救你爹爹。”

子熙闻说,转忧为喜,离座屈身欲来跪谢,却是腿伤扯动,痛钻心扉,禁不住吟叫一声,歪倒在地上了。

焉耆长老慌搀扶起来,问伤势是怎么回事。

子熙公主就把偷出斯图城,遭巴胡一路追杀,藤甲卫舍身护驾,以及在鹰嘴崖遇见夜离解救之事说了个简单明白。

焉耆长老听罢,浩叹道:“藤甲卫个个忠肝义胆,却都死于乱贼之手,实在可惜了。这可真要多谢这位壮士了啊!”

说罢,焉耆长老对夜离拱礼赞道:“壮士侠肝义胆,实令老夫佩服!请问壮士高姓大名?”

夜离本是来打探消息,坐在一旁侧耳倾听多时,心中已然全部探听明白,但只装着懵懵懂懂。

他腹中饥饿难忍,便悄悄招唤女仆沏茶,大大咧咧的把茶水当饭儿吃哩,连吃了四五钟,直腆着肚子呃呃地打气嗝儿,令那女仆在一旁不禁捂嘴偷笑。

此时忽听到问话,夜离慌忙扮个正经模样,站起身来,却不料又“呃”一声打了个嗝儿。他窘道:“在下叫……叫夜离,只是个山里的闲人,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呵呵……壮士谦虚了。”焉耆长老淡笑道,“看来壮士是饿了啊,老夫这就命人传晚膳来,好叫壮士吃个酒足饭饱。”

夜离喉结波动了一下,将一口口水咽入肚内,喜道:“实不相瞒,在下真是饿了。”

焉耆长老淡淡而笑,既命人传晚膳,然后又对子熙道:“待吃过完饭,老夫便叫大夫为你治伤。明早老夫亲自去塔提堡,先打听一下,酋长有没有出关,然后再作商量。”

子熙公主拜谢道:“子熙先拜谢大恩。百万克京人的安危就全托付伯父了。”

“公主不必多礼,当年你爹英候也曾救过老夫的性命,老夫怎么不思报恩?”焉耆长老道。

这时女仆来禀:晚膳已安排妥当。三人遂移步餐厅,就坐进餐,有意无意子熙公主与夜离挨肩而坐。

那大圆桌上碟儿盘儿满满摆成花式,山猛海鲜玲琅满目,奇肴异馔色香诱人。

夜离早就口角流涎,双眼冒光,慌急得似个猴儿,汤勺刀叉一并上阵,就毛手毛脚地大吃大喝起来。

瞥见夜离猴急狗跳的光景,没有半点规矩,子熙公主就不停拿眼睐他,但夜离低头只顾舀汤吃肉,浑然不觉。子熙公主气愤之余,在桌子底下狠狠跺了夜离一脚。

“嗷哦!”夜离惊呼一声,蹦跳起来。

“壮士,怎么了?”焉耆长老正为夜离筛酒哩,唬了一惊,忙问道。

“没事没事……山里人没吃过好吃的饭食,见到怎么多好吃的,就禁不住叫起来了。”夜离一边解释,一边瞄瞄子熙,心中甚是忿然。

“呵呵……这桌小菜便饭就是为你二人准备,你就敞开了肚皮吃吧!”焉耆长老微笑着筛罢酒,既将一盘猪蹄膀挪到夜离面前。

夜离偷瞥子熙公主,狡黠一笑,并不客气伸手抓过猪蹄膀恨恨地啃将起来。

子熙公主见夜离得意,仿佛就糟心窝火,索性把大饭钵子推到他桌前,又将大鱼大肉统统倒入饭钵里,合计起来,约有五斤来菜食。

“没吃过好饭食吧?今天就叫你吃个够儿。”子熙公主生气似地道。

夜离不料子熙这般促狭,瞅瞅小山一堆菜食,不由就先打了个饱嗝来。他硬着头皮赌气道:“你当我吃不掉它?我还非全部吃掉它们不可。哼!”

说完,夜离趴伏在桌上,甩开膀子张大嘴,稀哩哗啦地扒吃起来。

子熙公主气愤愤地坐下来,把脸儿扭到一旁,难得觑他。

焉耆长老瞥出苗头来:这是子熙暗中喜欢上了人家,便情不自禁的要求人家十全十美,合乎自己的心意而已。于是他呵呵打圆场道:“壮士好饭量,好体魄!难得难得。公主,你也吃点吧。”

子熙公主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如此难为夜离,微微有些窘态,听到焉耆长老招呼,略舒缓心情,拿起了刀叉慢慢吃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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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吃得肚子都粗了一圈,撑得浑身舒服,又兼两日没睡过安逸觉,饭席还没撤完去,他居然就垂下了脑袋趴在桌子上,精神不济地恹恹欲睡。

子熙公主觑见,生气道:“你是头猪啊!吃了就睡?”

“我就是猪了,你不要吵我了,我要睡觉……我要…睡觉……”夜离倦极,不愿与子熙争执,喃喃道。

“看来他确实劳累了。”焉耆长老说过。吩咐仆人架起夜离下去休息。

“看他吃得浑身都有劲,哪还劳累?”子熙公主嘴上说着,心里却默认。

随后焉耆长老又亲自安顿了子熙公主,命人连夜去唤大夫来为她治疗毒伤。

不一时,大夫挎着药箱匆匆赶来,把子熙伤势仔细望闻问切了一番。

这一来箭头涂的是银环蛇的毒液,南方诸族多视为寻常之毒,易解之;二来得力于乌克的“消毒丸”有抑毒化毒之功效;三来这大夫也是塔提族的名医,广闻博识,医术精湛,自识得那银环蛇的毒。因此,大夫一眼就拿准了伤情,消炎袪污忙活了半夜,既将子熙的淤毒处理干净了。

那大夫揩揩满头汗珠道:“公主大可放心了,只要安心调养,吃几副药方,老夫再隔个三天来换上一次药,不出一个月,这箭毒伤就会彻底痊愈恢了。”

子熙大喜,依床致谢。

焉耆长老放下心来,既吩咐管家奉上酬金。那大夫受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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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酒足饭饱,酣然而睡,一觉睡醒来,天色竟然已经大亮,他慌忙翻个轱辘起了床。

外头仆人早已准备了洗盥器具,夜离就胡乱漱了口洗了脸,自盘缠里取一件干净衣袍换了,来问子熙公主的住处。仆人径引至南厢房门外,自退了下去。

夜离向来深居高山,极少在尘俗里行走,自不懂那些个繁文缛节,也没敲个门通个讯,就冒冒失失的撞进了南厢房。

子熙公主兀自头朝东背朝北的曲蜷而睡,薄薄的丝毯只遮掩在*上,那左腿裙褶高高捋起,除了伤口淤黑一小块外,肌肤白皙得晃花人眼;而上身仅勒抹着一件绯红小衣,雪白的粉颈和胳膊都露在外头,真个愈显曲线得玲珑有致,活脱就似一轴玉女倦憇图。

夜离直觑得目瞪口呆,浑身发热,仿佛被人作了法术摄了魂魄一样,定在了床前动弹不得。

厢房门撞开的声音惊醒了子熙公主。她启开鸳鸯眼一看,唬得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将丝毯罩住上身,酥胸起伏不停,诘责道:“谁叫你闯进来的?没半点规矩,快出去。”

夜离忽而又似被子熙公主念了咒语一般,一句话不说,真个儿转过身来,丢魂失魄地走出厢房,而脚下宛然浮萍无根,飘飘荡荡,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儿。

众仆人见夜离魂不守舍,并不知缘故,纷纷让道。

夜离软绵绵的晃荡了片刻,忽经清风一吹,就醒过神来了,不由得脸上如火似荼,烧得厉害,心头呯嗵呯嗵直跳,仿佛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慌慌张张朝大门楼外走去。

大门楼外,只见绿荫拂风,天高云淡,一派朗朗光景。

夜离这才稍微平静了心律。

不经意间就瞥见了那头黄牛正悠闲的甩着尾巴,津津有味的咀嚼着干草,夜离便想起答应给子熙公主买靴子的事来,他暗道:这牛车如今也没个用处了,不如卖了去,正好给公主买双靴子回来。

夜离思定妥,洋洋得意地解了绳索,驱赶着黄牛顺着路径,寻找牛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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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沿着绿荫道碌碌行过不久,既入了集市,却正是上午时候,人群如流,喧嚣鼎沸,一片热闹的景象。

夜离一手抓着牛绳,一手拿着赶牛鞭子,慢悠悠的左顾右盼,寻那牲口市场和鞋靴铺子。

蓦然间,不远绿荫下开着一家鞋靴铺子,店门上悬挂匾额,两厢分挂灯笼,甚有派头。

夜离便跳下牛车,就香樟树下拴好牛绳,大步走进店来。

柜台内半趴半伏着个胖妇人,穿得花里胡哨,胸脯既要蹦将出来一般。她忽见个后生进店,忙就粘乎乎的招呼上了:“公子爷来了,买鞋还是买靴啊?我这铺子里东南西北的各种时货可都有呢!款式新颖精巧,质地保你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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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夜离买靴 子熙拌嘴

果然那两旁铺架上摆放着各种的鞋式靴样,大小不一,色彩缤纷,令人眼花缭乱。

夜离生平哪里干过这般勾当?一进铺子里就晕头转向了,但他也不傻哩,早已将子熙的绣花靴子式样和大小、记得一清二楚,毫不含糊,于是走到女式铺架这边,东张张,西望望,寻找起来。

“公子爷,是帮你小媳妇儿买鞋吧?我看你好有细心哦。”胖妇早已明白八九不离十,转近身来,贴在夜离旁边,一边取了一只绣花鞋在手中显摆,一边油腻腻地说道,“这是咱铺里卖得最火的一款,北国的款式,南国的手工,你看针脚多细密,布料多柔软,前头还绣着一朵莲花儿哩!保准你小媳妇儿看了喜欢,就买这双吧?”

胖妇左一声“小媳妇儿”,右一声“小媳妇儿”,直叫得夜离浑身麻酥酥的舒坦,但他认定将买的靴子一定要与子熙的一模一样,就木讷地摇了摇头,移步走到靴架前面。

这般穷酸样,还有钱来买靴子胖妇打量了夜离一番,暗自腹诽,便随手拿了一只粗糙布靴道:“公子哥原来是要买靴子啊?这款样式古典,朴质实惠,穿上脚后,稳稳实实。”

夜离打眼一觑,暗暗吐槽道:切!公主的小脚才盈盈一握,哪有这般大?

他摇了摇头,继续寻找。

胖妇又拿了几款靴样,耐心推销,直说得舌吐金莲,白沫飞溅,夜离始终摇头晃脑。

胖妇暗道:遇到了一个抠门吝啬的家伙了,任你使出浑身解数,他都无动于衷。

一时胖妇说得口干舌燥,有些气馁了,就道:“我的公子爷,你究竟想卖什么样的靴子啊?”

鞋靴盈架,玲琅满目,竟然没有一双鞋靴能入夜离的法眼,他也有些着急:买一双靴子原来如此麻烦!忽然他想到最贵的便是最好的,因此回道:“卖你铺子里最贵的靴子!”

此时铺内又走进来几个叽叽喳喳的妇人,胖妇正准备上去打招呼,忽听夜离这么一说,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冷冷问道:“卖我铺子里最贵的靴子,那你有银子吗?没有的话,就别打扰我做生意。”

话未落,胖妇换了一副笑嘻嘻的面孔与那几个妇人打招呼,套亲热。

夜离被人小觑,十分不快,虽然没有现银,但不是还有一架牛车吗,据说能值九两银子哩,所以他便壮着胆子粗声大气地回答道:“尽管把你铺里的好靴子拿出来,只要我看得中,随你多少银子都行!”

夜离说得理直气壮,胖妇暗忖他八成是个不识货的愣头青,正好宰上一笔!于是她道:“有银子就好使,你随我来,随我来……”即向几个妇人招呼一声,把夜离带到后铺去了。

后铺铺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放了十余款鞋靴,各式各样,色泽光亮柔和,果然不同前铺的那些鞋儿靴儿,却是为数不多。

夜离看得晃花眼,就近了眼,认真寻看起来。

胖妇自诩道:“这里头的鞋靴都是为富贵名流准备的,寻常百姓可都穿不起,所以也就没有摆在店外面,免得那些穷光蛋来弄脏了它们。你既然说有银子,我就带你看看。”

咦嚱!这鞋靴不就是穿在脚上,磨在地上,这也要分个富贵贫贱啊?

夜离一边暗自嘀咕,一边一双一双地挑看起来。忽然就发现了一双靴子,款式质料大小正与子熙的靴子相仿佛,而且也饰有几绺细细金丝,他不禁大喜道:“就是这双靴子!就是这双靴子!要多少银子”

“公子爷,你倒是好眼力!这是我铺子里最贵的一款靴子,你买得起吗?”胖妇怀疑道。

夜离十分高兴,把靴子紧捏在手里不放道:“只要有价钱,我就能买得起。”

“哼哼……一两银子。”胖妇抱臂冷觑道。

“好好好……一两银子就一两银子。”夜离说过,捏着一双靴子就乐颠颠地往外走去。

这倒把胖妇弄慌了神,着急了眼,连忙追在后头,大叫道:“喂!小子!你还没有付银子呢!”

“知道知道……我知道……”夜离快步如飞。

眨眼间,夜离已走出了铺子,那胖妇直急得屁滚尿流,摇晃了一身赘肉大呼小叫,生怕遭了穷鬼骗劫。待瞥见夜离站在一架牛车旁,并没有走远时,胖妇这才一手扶着门框喘气,一手拍拍大胸脯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你小子,快付了银子再走!”

夜离并不答话,手指牛车,反问胖妇道:“这架牛车,你相相,看能值多少银子”

“我管你牛车值多少银子?你快付了银子,不然就把靴子还给我。”胖妇急咻咻道。

“我没有银子,就把这牛车抵换靴子,你看行不行”夜离攥紧那双靴子,担心她不卖,却不是白白空喜一场?

胖妇一愣神,忽转心思,暗想道:这牛车一般人家可是圈养不起啊?看这小子这般不知高低深浅,必是个败家子被哪个小狐狸精给迷住了,着急买这双俏靴子去讨她欢心;这牛车抵换靴子,我可不就赚了一大笔,这可是他自己说的,不管我的事哩。

胖妇盘算思定道:“抵换的物件不值钱,你要真想用牛车抵换,那就随你的意吧,但双方互不相欠,干净买卖。”

夜离自然十分中意那双靴子,至于一架牛车嘛,又算得了什么!于是他欣然答应道:“好好好……就这样,就这样……双方互不相欠,干净买卖。”

这胖妇先前一阵咋呼,早就吸引来十多个街客,一时都围在店外瞧热闹。

此时有位老汉觑见那胖妇是癞痢头上的虱子——摆明了要趁人之危,因此就打抱不平道:“小伙子,你是个二百五啊!这牛车至少也能卖上个二两银子啊,你就只换它一双靴子?”

“这……”夜离不知如何回答,摸头讪然。

胖妇愤怒接茬道:“你这老汉!不要没事找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能卖二两银子,那就给你买去!”

那老汉固然是个穷人,自拿不出二两银子来,顿时语塞。

有位瘦客怀疑道:“一架牛车卖得这般便宜,怕是有些来路不明啊?”

此话一出口,众人都觉得有些道理,就七嘴八舌嗑巴起来。

夜离欲卖,胖妇想换,不料横里杀出一群不相干的看客叽里呱啦地扰了彼此的好事。

这话一多,胖妇不免多生了心眼,就盘问起夜离来。

夜离不愿说出牛车的来龙去脉,王顾左右而言他,嚰叽半晌也没说个明白。

众人正在争争吵吵嚰嘴皮子,闹得难分难解时,忽然直北天空上一朵乌云翻起,向四周蔓延,迅速吞噬了地面的阳光。紧接着,呜呜地刮来寒风,冷若冰霜。不多时,居然又稀稀疏疏地飘落起雪花来了。

蓦然间,不知谁大声惊呼起来:“妖精出来了!妖精出来了……”

众人刹时面如土色,浑身发抖,一个个慌不择路,抱头鼠窜。

再听大街上,一片踏裂筐箩声,果子滚地声,衣衫撕裂声,关门扣窗声,鸡飞狗跳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再看那人流,脱帽的不管,丢鞋的不捡,跌倒的嚎叫……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顷刻间都逃得馨光。

大街空空荡荡,显得十分诡谲。

一阵阵寒风席卷着稀疏的雪花,呜咽来呜咽去,呜咽去呜咽来。

好端端的十月天竟然飘起了雪花哩!

夜离兀自惊喜,却忽见人群豖突狼奔,眨眼间都跑得帽子不见了帽顶,消失无踪。

胖妇人更是跑得比兔子还快趟,早把大屁股一扭奔进铺子,咣当一声关了店门,那双靴子也不计较了。

夜离也早听到“妖精来了”的恐叫声,又见众人惊慌失措,四下逃窜,须臾成了一座空街,料定果真出来妖精了,但斩妖刀并没有跳鞘传声,便知离此尚远。他将软靴揣在怀里,仰观天空,果然见乌云纷涌,自北边往西界上滚滚而去。

“可惜我的金眼雕没有带来,今日就便宜了你这妖精。”阿雕暗叹一声,又拍了拍受惊的黄牛道,“老伙计,我给你找了个新主人家,往后你在此处可要好好卖力气。”

说罢,夜离丢下黄牛,转身背着寒风飞雪疾步往回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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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在言京山习艺学道仅十六余年,尚未修炼飞行之术,只学会了御禽术,能御禽飞空。

因为他是偷偷下山来的,没有召唤金眼雕随行,而且他道术不深,五十里之外就不能招唤金眼雕了,所以唯有眼生生瞅着那妖精渐行渐远,莫之奈何。

但他却暗自感谢那妖精:不是这一闹腾,那些家伙还不知扯淡到什么时候哩,这双靴子也甭想到手。

等夜离回到长老府,风雪一时俱散,天空又明朗如鉴,实则是那妖怪卷裹着乌云业已走远了。

夜离暂时也不操这份闲心,送靴子给子熙公主要紧哩。他兴冲冲大步朝南厢房而来,临至门前忽犹豫起来,几次欲推门而入却又生怕造次,在那儿逡巡不止。

此时子熙公主依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正为天空的异象惊讶不已。忽听到门外脚步声,她便问道:“是老伯吗?请进。”

“是我。”夜离在门外慌忙回答道。

子熙公主听出夜离的声音,无端面颊燥热起来:“你又来作甚?”

“我给你买了一双靴子。”夜离应道。

子熙公主闻声,心里蓦然温润起来:他竟然还真惦念着她的靴子哩!于是道:“那你进来吧,让我看看。”

夜离又喜又慌,蹑手蹑脚推门而入,自怀里取出那双崭新的靴子,双手微微哆嗦地呈献到床头。

子熙公主接过来,摩挲细看,惊喜道:“这在哪儿买来的?竟然和我的软靴款式一模一样哩!”

夜离见她欢喜,心中自然高兴:“我跑了十几家店铺,花了两三个时辰,才买到的哩!你看:弄得我满头流汗,一身臭味。”说着嗅嗅衣衫,装着一副皱眉苦脸的样子。

子熙公主抿嘴暗笑道:你才出去多一会儿,就跑了十几个店铺,花了两三四个时辰?只不过侥幸买到而已。但她芳心温润,十分受用,所以不愿戳破这层窗户纸,就嬉笑道:“你本来就是个‘臭人’,当然一身臭味了,就连这双靴子也早就被你熏得臭臭的了。”说罢,银铃般地吟笑不止。

夜离实指望子熙会说些动听的感谢话,却不料反被揶揄了一顿,就回她一句:“我就是‘臭人’!要嫌弃,你就扔了它算了。”

夜离面带恼色,显然心中不快。

子熙公主仍然面绽桃花,笑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嘛。可你哪儿来的银子?莫不是厚了脸皮向长老讨要的?”

“切!”夜离愈加不乐道,“我怎么会做那样丢人的事!我是用牛车换来的。”

“用牛车换的?连牛带车就换了这双靴子?”子熙公主笑脸微变,问道。

夜离见子熙公主忽改笑靥,心里随之一冷,嘟哝道:“有人说那牛车也能值个二两银子。但正在讨价还价,忽然说来了妖精,人就跑得净光了,那老板娘也吓得关紧了店门不敢出来,我没有办法,就只好拿着靴子回来了,把牛车放在那里了。”

“你也太长本事了吧,这双靴子能值一架牛车?”子熙公主禁不住怨责,她实盼着有朝一日,可以用牛车换回抵押的绣花靴子哩。

夜离本来想讨子熙公主欢心,却并不明白她的心思,反被子熙公主调笑怨斥,就愤道:“怎么不值?我觉得非常值!”说完,自知留下不妙,便气乎乎地走出了房门。

子熙公主也弄不清为什么总要挑剔夜离,见面就想与他拌嘴,而心里辄会产生一种酥麻麻美滋滋的感觉,甚是叫人心醉神迷。此时忽把夜离气跑了,子熙公主却又有些后悔了,依靠在床头悠悠地发起幽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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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桃花子熙 湖心怪物

焉耆长老大清早就乘车出府,到塔提宫堡内打听消息,直到黄昏才返回长老府。

不待歇息,他就来到南厢房,敲门而入。

子熙公主迎长老坐下,急急问道:“伯伯,可曾去见过酋长?”

焉耆长老紧锁眉头,黯然叹道:“今早便去了宫堡,看来酋长修炼那宝贝已经走火入魔了,便是连老夫也被挡在了迎神殿外,说什么任何人等一概不见,老夫直等了一日也没有看见酋长的影子。”

“那…那该怎么办?”子熙忧心忡忡道,“伯伯可知什么时候能见到酋长?”

“难以预料啊,酋长或许明日出堡,或许三两个月也不出来。”

“那不急死人了。”

“公主也不要太着急,既来之则安之。老夫记得:下个月二十八日乃是我塔提族每年的祭祖大典,酋长必须亲临主持,到那时一定能够见到他。”焉耆长老安慰道。

子熙公主闻说,掰指细算,心急如焚道:“算起来还有一个多月。我爹身陷囫囵,日夜受罪,正盼着救兵,而我只能白白等在这里,徒费工夫。”

“公主莫急,依老夫之见:英侯被关押起来,可见素坤他们并不想杀害于他,暂时必无性命之忧。老夫已安排犬子其午望风,只要酋长一出迎神殿,便来报告老夫。请公主还是先安下心来,养好了腿伤再说。”

“子熙现在也没有办法,就听伯父所说。但愿我爹平安无事,血酋长能够早日出殿。”子熙幽幽道。

焉耆长老点点头,复又劝慰子熙一番,方才出离了南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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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子熙住在长老府中,一边等候塔提族的祭祖大典日到来,一边安下心来静静养伤。那大夫每隔三日便来为子熙换药,视察伤势。夜离则照顾左右,悉心尽力。

忽忽之间一个多月过去了,子熙的腿伤果然痊愈,已经能够行走如初。

而塔提族的祭祖大典也转眼来临。

那日凌晨,焉耆长老早早亲自备了马车,准备同子熙公主前往塔提湖畔的塔提宫堡,夜离自然随行左右。

夜离起得忒早,换穿上一身白袍,也颇有些玉树临风的模样。

在车旁等候许久,却不见子熙公主出来,他便疾步来到南厢房,敲门叫唤道:“公主:车都已经准备好了,你还在磨蹭什么?”

“谁磨蹭了,我不来了吗?”子熙正梳妆完毕,一边莺歌燕语地应着声,一边把门打开,轻步款款地走将出来。

夜离帘前忽然一亮,顿时瞠了眼珠,挢了舌头,惊呆在门前。

只见子熙公主身穿一袭淡红罗裙,腰束一条粉金丝绦,秀发散披于后肩随风轻飏,前额垂挂金丝贝坠微晃明光。眉翠如画,目似寒星,唇染渥丹,鼻翼玲珑,一副亭亭玉立光彩照人的俊俏模样,原来子熙公主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调养,恢复了本来的天生丽质,再加上打扮一番,恐怕连寒宫仙子,舞盘飞燕都无法企及哩。

夜离被子熙公主的娇艳靓丽勾去了魂魄似的,双眼直勾勾地注视着她一转不转。

子熙公主见状,甚是娇羞,心底却如触电般暖酥酥的,刹时绯红了脸庞道:“没看过人家呵,像个呆鹅似的。走吧!”说着话,翩然如蝶先自而去。

夜离愣了半晌,这才回过神来,脚底板就升起一股燥热直贯至天灵盖,脸上如噀了猪血一般。

“我?我…我这是怎么了?呸!”夜离自言自语,忽然狠狠搧了自己一个耳光,咧咧嘴巴,捂住半边痛脸,屁颠颠地随后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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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塔提族的祭祖大典阵仗隆重,非同凡响!

一大清早,各处大道上人头攒动,喧声四起。男女老少各个都打扮得光彩鲜亮,花枝招展,一边挎篮提壶,扶老携幼,一边嘻嘻闹闹往塔提湖行去。

夜离坐在车内,不敢多看一眼子熙公主,只把目光瞄在布帘外,沿途观光。他越是安静越是不自在,于是找焉耆长老拉话道:“长老,这些人都去塔提湖啊,不是说塔提湖闹妖精吗?”

“壮士有所不知:今天是我塔提族的祭祖大典,华提大神会降临塔提湖,妖魔鬼怪都不敢出来。那宝贝虽然在月晦之前偶然出来,但今日它也不敢出来胡乱伤人了。”焉耆长老答道。

“哦,原来这样。可是听人说,这新酋长养了一条蚂蟥精,要用活人的血喂养,不知是真还是假?”

“此事千真万确。”

“既然如此,这岂不是祸害百姓,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劝阻他?”夜离追问道。

“唉……有是有几个,却都被喂了那宝贝了。老夫要不是有三世功劳,恐怕也早喂了那宝贝了。”焉耆长老无奈叹道。

“这酋长竟如此残暴!”夜离微怒道。

“酋长也自有他的一番道理啊!”焉耆长老说道,“塔提族人口稀少,势单力薄,若要千秋基业不毁,必须要倚重一位守护武神。如果酋长把那宝贝修炼成功,就可以抵挡千军万马,可保我塔提人免受天灾人祸,永葆褀昌”

“呵呵……原来这样。”夜离禁不住干笑道,“看来,长老也是早被酋长说服了?”

“酋长执掌生死予夺的大权,他说的话,谁敢不遵啊!”焉耆长老叹道。

夜离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却一时无话可说,就回头偷瞥子熙公主。

子熙公主正支颐蹙眉,目含秋水,忧悒地望着车外哩。

那窈窕的身影随着马车颠簸在轻微的晃动,额前的贝饰也一闪一闪,十分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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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驰甚速,在大街上穿行多时,忽一转车身,前面就展露出一座破大的湖泊,湖泊内碧波荡漾,四周围绿树成荫,其间人群熙熙攘攘,喧哗声此起彼伏。

焉耆长老叫停马车,然后道:“塔提湖到了,公主今日可以见到酋长了。”

说那话时,马童早已卑恭地跪伏在地上,让焉耆长老踏在他的脊背上缓缓走下来。

“这次真的到塔提湖了。”子熙公主欢呼雀跃,与夜离一左一右跃下了马车。

“老夫先去拜见酋长,稍后再来迎接公主,你两个在此可不要走远了。”焉耆长老叮嘱道。

“是,伯伯。”

“长老尽管放心,我两个就在此等候便是。”

两人陆续应诺。

焉耆长老点点头,乃独自而去。

此时正值十月小阳春,天气回暖,塔提湖四周的泡桐、槟榔、棕榈等树木枝叶茂盛,阴翳蔽日。并且桃花也零零碎碎开了几树来,如绯云般点缀在广阔的绿草坪上,有几对年轻的情侣正在桃花下追逐,戏闹,笑声不断。

而北部不远处高耸着祭祀天坛,旌旗沿阶而插,飘红飞绿,直通向祭坛顶端,十分大气壮观。浑身涂抹彩泥、脑后勒插禽羽的踏提族军士,分成两队,执钺握戈,一派肃然。

二人徘徊在草坪上,四处观望湖光山色。

子熙公主掩饰不住少女的欢悦,漫步走进了桃花丛中,采摘桃花。

夜离随后而入,见她在桃花丛中旋来转去,犹如一只翩翩起舞的粉红蝴蝶,一时就晃花了眼睛,也不知桃花是子熙公主,还是子熙公主是桃花。

子熙公主不知不觉转到了塔提湖畔。

或许玩得累乏了,子熙公主香汗淋淋,便就蹲伏在湖边,一手捧着桃花,一手掬水擦拭脸面。

夜离屹在子熙公主的身旁,默不作声觑着水面,神思倏发。

子熙公主洗过脸面,正准备起身时,却忽见湖心水波涌动。她不禁惊叫道:“夜离你看,那湖中心是什么?”

夜离闻声,手搭凉棚,朝湖中心看去。

只见湖心好似开水即将沸腾一般,咕嘟咕嘟地直冒水泡,而且忽而来,忽而去,忽而远,忽而近,漂浮不定,诡异莫测。

“公主:我看没什么,一定是一条大鱼在那儿戏耍。”夜离踮脚昂首道。

“湖中有这么大的鱼,相隔着也有三五里的光景哩?”子熙惊叹道。

“这么大的湖当然有这么大的鱼啦。”夜离不以为然。

二人正说着话,自湖心上就刮起来冷风,越来越大,天空也渐渐黯淡下来。

“看样子是要下雨了,我们赶快躲一躲雨去。”夜离建议道。

子熙尚未应声哩,猛听有人惊呼:“妖精出来了!妖精又出来了……”

刹时间,四周的人群仿佛被捅破的马蜂窝,乱跑乱窜,慌不择途。

夜离也是惊慌,便拉住子熙公主的纤手往草坡上跑去。子熙也紧紧抓握住夜离的大手,脚步凌乱地随后飞奔。

尚未奔出半射之地,斩妖刀就在夜离的肩后跳将起来,碰得刀鞘夸夸直响。

“不好!果然有妖精!”夜离大叫一声,把子熙公主掩护在身后,仓啷一声抽出斩妖刀,昂首挺胸,四处寻望。

塔提湖四周一片昏暗,天空中业已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只见湖内卷起一道水柱,如个滴溜溜转的陀螺,浪花翻卷,玉珠飞溅,正卷近这边来。

夜离暗自念动斩妖决,准备随时祭出斩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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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斩杀怪物 双双自首

但那水柱陀螺旋转似地又卷向西边去了。

夜离暗恨自己没驭来金眼雕,只有右手提着斩妖刀,左手紧攥着子熙不放,目光如鹰隼一般紧盯着那道水柱在湖泊里卷来卷去。

子熙公主早已吓得腿脚发软,紧抓住夜离,战战惊惊道:“夜离:我好怕,我们快走吧。”

“公主别怕,有我呢。这妖精,今日让我夜离碰上,正好收拾了它!”见子熙公主花容失色,夜离心里倒十分惬意哩,把她的纤手攥得愈紧。

子熙公主紧贴在夜离背后,惊慌失措。

那一道明晃晃的水柱在湖中旋转着,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往西,水浪四射,颇叫人惊心动魄。仔细看,便见湖底隐隐约约有一个怪物,在摇头摆尾好似游戏一般。

转眼间,怪物又扑刺刺击起一阵阵水花、向这边游过来了。

夜离手中的斩妖刀猛然颤动起来,不停地发出清吟,便知道那怪物离越来越近,已然进入他的斩杀范围。

于是趁那怪物游近之际,夜离抖手就将斩妖刀照那道水柱掷将过去。

那怪物兀自在湖底自在游弋,恰似闲庭信步,不曾提防有人暗算它。辟可间一道白光飞近,映亮天空,那怪物就就吃了一惊。待辨出是一把利刃奔来时,斩妖刀已经劈开水柱飞斩下来,那怪物早已躲闪不及了,离头两米来处便被劈中一刀,霎时鲜血流将出来,染红了一片湖水。

那怪物惨吟一声,一摆腰身,滚动水波,钻回塔提湖湖心底去了。

斩妖刀拖着白光倏然追去,却只停在湖心上空,不停地翻着筋斗。

夜离一击既中,甚是高兴,却见斩妖刀停止不前,既知那怪物已然失踪,遂就捻决收刀。那斩妖刀闪一道白光,复稳稳地落回刀鞘中。

天空云散雪止,澄澈千里,大地又恢复了山青水秀的光景。

四处的人群惊心不定,忽见妖精遁形而去,俱觉蹊跷,三三五五聚拢在一起指指点点,唏嘘慨叹。

子熙公主见夜离果然飞刀击退那怪物,心中甚是佩服,但惧怕那怪物卷土重来,便拉紧夜离道:“我们快走,当心那怪物又回来了。”

夜离准备再逞勇一回,却见子熙公主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又感觉她的小手津凉津凉,不由心生感动和爱怜,便握紧她的纤手,双双往草坡上奔来。

二人穿过桃花林,奔至马车前,却见马童蜷缩在马车内,哆嗦不停,仍然不见焉耆长老回来。

这时二人才感觉还紧握着彼此的手,都慌忙撒开来,一个满脸通红,一个娇羞可爱,不敢直视对方,四周仿佛沉寂一片,唯有听见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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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怪物倏然被斩妖刀所伤,脖子上鲜血直流,一路钻波窜浪奔回了老巢,潜藏在深水区域,浑身灼痛难忍,昂昂*不绝。——其实那怪物正是塔提族新任的酋长血无演饲养的妖虫!

原来塔提湖的湖水暗通着塔提堡宫堡内。而血无演在宫堡内辟建了一座迎神殿,殿后设置一座水牢,专门饲养这妖虫。

奉命饲养者乃是一位浑身长满肉疙瘩的大力士,名唤安库罗。

安库罗忽听到妖虫不断悲鸣,大惊失色,慌来禀报酋长血无演。

血无演正与众巫师安排祭祀大典,闻听此话,随带着几名侍从,急忙来至迎神殿,打开水牢门,默默念起咒语来。

须臾,波浪滚动,水声洪响,那妖虫就把头探出了水面,径游至水牢门口来。

血无演俯蹲下身子,就着灯火细看:宝贝脖子上分明有一道一尺多长的刀伤!他又惊又怜又愤又怒,把妖虫脖子揽入怀中,给它敷填密创之药。

那妖虫巨疼难忍,忽翻转身子钻入水底去了。

血无演怅望黑黝黝的水面片刻,突然怒吼道:“速传大统领:叫他给我把凶手抓到迎神殿来。”

“诺!”几名侍从慌忙应命,撒腿往外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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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提湖畔的人群惊心未定,兀自议论纷纭。

忽然间,就从祭坛斜刺里直冲出一队人马,一个个手握刀枪,来势汹汹,逢人就抓,见客就拿,无论男女老幼,一律赶押至祭坛广坪前的土台下。

人群惊慌失措,哀求不断。

夜离和子熙公主正觉奇怪,已有几名士兵大步走过来。

一名独眼头目把枪杆往夜离肩背上一磕一搡,大叫道:“走!快走……”

夜离冷不丁被枪磕了肩背,一个踉跄跌出数步。他怒火腾的窜将出来。却正要发怒,子熙公主已在他肋下用力揪了一下,直疼得他皱眉挤眼。

“这里都是塔提士兵,不可轻举妄动。”子熙公主轻声叮嘱道。

夜离瞥了一眼子熙公主,见她目光温柔似水,就点点头,闭紧了嘴巴,怒瞪那头目一眼,与子熙公主并肩朝祭坛下的土台走去。

土台下早已熙熙攘攘地聚集了数百人,都不知发生了何事,一个个惶惶恓恓,窃窃私语。夜离和子熙公主拥挤在人群里,也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稍顷,走来一员将官,年纪约三十余岁,只穿短甲胄,胸肌健阔,手臂和大/腿/都露在外面,肩膀上缠一件猩红披风,腰间悬一口五尺宝剑,甚是英武飒爽。

他大步来到土台上,伸双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静。

人群果然寂静无声,只听到几个小孩在低低切切的抽咽声。

中年将官开口高声道:“大家先不要惊慌!听我说:今天是我塔提族的祭祖大典,本应该高高兴兴的,但不料竟有人用刀砍伤了酋长的宝贝,我们的守护神!酋长得知大怒,命我火速缉拿凶手。我料定凶手一定还没有走远,一定躲藏在你们中间,也一定有人看见了,请大家把这凶手指认出来,大家自会平安无事。现在你们之中、有携带刀械的请先站上土台来。”

塔提人常居深山老林,与野兽毗邻,民风彪悍,自古就有携带兵器的习俗。那话刚落音,就听到人群里刀械不停碰响声和落地声,多是惧怕惹祸上身暗自丢了兵器。

过了半晌,居然没有一个人出列上台哩。

中年将官环顾四周,忽然沉下脸色道:“既然凶手都不愿出来,大家也不愿指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讫,命令士兵闯入人群抓人。

台下百姓惊恐不安,骚动起来,有的喊天叫屈,有的踣跌在地,有的与亲人搂抱着抖抖瑟瑟。

突然有个胆大的高嚷道:“是好汉的,就要敢作敢当,别做缩头乌龟,害了咱们无辜百姓!”

此话一出,众人挥拳高吼,附和声响起一片:“是好汉的,就站出来!别做缩头乌龟!”

夜离在台下,听到中年将官的言语,自知他祭刀伤的那怪物正是酋长的饲养的妖虫,当听到众人呼吼声时,不禁大怒,便要挺身而出。

子熙公主也早听明白那话意,见夜离要自首,慌忙将他拽得贴紧,轻声道:“你自首,不是自寻死路吗?”

“我想为斩妖除害,不料反倒害了他们。我不自首,他们岂不都要遭殃?”夜离挣扎道。

“无凭无据,他抓了人又能怎样?你先忍耐一下,等蔫蓍长老回来再说。”子熙仍拽紧夜离不放。

“这…”夜离犹豫片刻,思之有理,就点了点头,亦紧紧握住了子熙的小手。

但见二十多名士兵恶狠狠地挺枪挥刀走过来,一阵胡扯乱抓,就从人群中抓出十多个青壮男人,全部押跪在土台上。

有数名士兵早已手执鬼头大刀径走到那些青壮男人身后,准备行刑。那些青壮男人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嚎啕哀求。

台下的百姓俱缩成一团,哆哆嗦嗦,不敢观看。

中年将官俯视台下人群,冷酷道:“凶手一定藏在你们中间。我数三声后,他如果不出来自首,或者没人指认,这些人便要人头落地!这是万不得已的办法,酋长逼得急,只有杀到抓住凶手为止。如果你们大家想与凶手一起死,那就按谋逆罪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说罢,中年将官高举右手,屈指数起数来:“一……”

行刑士兵都把鬼头大刀高高举起来,刀光在日影下闪耀,夺人心魄,但听数到“三”,就挥刀砍将下去。

台下百姓吓得脸白面惨,一个个呆呆傻傻,恰如木雕泥塑,喑然无语。只听见四周微风呜咽,树叶窸窣,偶夹杂着小儿的低泣,愈加叫人毛骨悚然,心碜得慌。

倘若抓不住凶手,数百百姓都将杀戮殆尽!

夜离在台下觑见,血气冲向脑门,一时便把禁不住了,当中年将官刚喊到“二”时,他就在人群里大呼道:“且慢!凶手在此!是我砍伤了那怪物!”

话音未落,夜离踮脚踴身一跃,掠过众人头顶,落到土台上来。

子熙公主发现夜离自首,慌得芙蓉失色,也匆忙随后跃出人群,飞落在中年将官跟前。

“是我砍伤那怪物的!”子熙公主脆生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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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两情相悦 生死度外

中年将官拿一群百姓杀头示威,果然就逼出凶手前来自首,但未料到的是:凶手居然有两位!

中年将官顿时犯了糊涂,上下打量二人,一男一女均系外族之人,遂就声色俱厉地喝道:“你们两个外族人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到塔提堡来撒野?你们两个,到底是谁伤了我们的守护神!”

“是我!”夜离高声应道。

“是我!”不料子熙也异口同声回答。

夜离吃了一惊,拿眼觑看子熙。

子熙却面含微笑,脉脉相望。

“你羼和什么?”夜离责备一声,左手将子熙公主挽向身后,右手从肩后仓啷一声抽出斩妖刀,挺胸凛然道,“是我砍伤那怪物的,有此刀为证!你可不要抓错了好人。”

众士兵见夜离亮出兵器来,以为他要撒野行凶,呼啦啦围将上来。

中年将官面色不改,哂笑道:“伤了我们的守护神,还这般猖狂!真不知天高地厚!来人啊!速将这小子给我捆绑起来!”

几名士兵提了绳索,飞奔上来,就要卸刀绑人。

殊不料子熙公主脸变桃花,抽宝剑在手,挡在夜离的身前道:“你们不要胡乱绑人!是我砍伤了那怪物,要绑就绑我!”

几名士兵一愣,手握绳索,不知所措。

夜离不懂子熙公主为何两次三番要替他认罪,一时懵住在那里。

中年将官冷笑道:“酋长正急等着要人,我哪有闲功夫和你们胡闹!既然你俩都自称凶手,就休怪我了,一起绑下,押往迎神殿!”说罢,命令众士兵将二人刀剑卸下,一起捆绑起来,押送塔提堡迎神殿。

几名士兵一拥而上。

夜离正准备待反抗,子熙摇摇头使了以个眼色,两人就被众士兵虎狼搏食一般攒肩拢背的捆绑了起来,刀剑也被缴下,呈献给了中年将官。

中年将官接过刀剑,把眼细看,只见斩妖刀一道白光晃得人眼花缭乱,不由连赞好刀好刀。

一时,中年将官遣散了土台下惊慌恐惧的百姓,又命一名士兵先去宫堡通禀酋长血无演:凶手已经拿下,正押送迎神殿。

最后,中年将官呼喝众士兵押送二人前往塔提堡迎神殿,来见塔提新酋长血无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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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士兵将两人一路推推攘攘押往塔提堡,中年将官径行在前头。

百姓们虚惊一场,各自相互安慰,因盼着一年一度的祭祖大典,祈求神灵降福庇佑,所以也都不愿离去,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夜离昂首挺胸无甚畏惧,反抱怨子熙公主道:“是我伤的那怪物,你来羼和什么?”

“你救过我,我如何不救你?我可是克京公主,又有焉耆长老为我求情,这新酋长多少也要给点面子,至少不会丢了性命,而你呢?却很难说了,说不定就会丢掉性命。”子熙道。

夜离本是贝机国的二王子,身份自然十分高贵,只是暂时无人知道而已。他贵胄血统而且又仗有胸中道术,倒是不愿领这个情,仿佛憋了一口窝囊气也似,因此他使气任性道:“丢了性命又怎样?如果要你一个姑娘家来顶罪替死,我岂不是成了贪生怕死之辈?”

“没有人说你是贪生怕死之辈啊,你是为民除害的英雄,本姑娘我敬佩得很呢。”见夜离非但不承人情,反而有些刚愎自负,子熙公主的话语就略带讥嘲。

夜离听那话有些怪怪的味道,不明是讥嘲之意,但浑身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其实他自小在言京山学艺求道,心里早已烙下为民请命的大英雄之梦,忽被子熙无意说中,便自觉形秽而已。

夜离垂头丧气道:“我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也不是为民除害的英雄。”

夜离耷拉脑袋,憨态可掬。

子熙公主芳心宛如被轻轻一触,全身酥悸,复戏笑道:“又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又不是为民除害的英雄,那你是什么啊?我看啊:是狗熊吧?”说毕,禁不住咯咯而笑。

“你…你…你才是狗熊呢!”夜离被嘲笑,顿时怒气咻咻,瞪眼回敬。

子熙公主抿嘴不答,却越发笑得花枝招展。

往日里,被押入塔提堡迎神殿的犯人,半路上早就吓得软里吧唧,尿屎一裤裆哩,哪还有这等闲情逸致聊天!而这两人言来语去,好似打情骂俏,并不把此事放在心头,众士兵都觉得十分奇怪,一路押送,一路窃窃私语。——其实这是两人入世不深,天真未泯,而且两情相悦,这才忘记了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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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提堡由大大小小十多座堡垒构筑,俱是穹窿葫芦顶,宫堡层层叠叠,绵延几里之地,兼以蓝天映耀,绿树簇拥,规模虽然不大,却也颇为壮观。

中年将官径来至宫堡正门旁,吩咐那独眼头目偕同四名士兵押送二人进堡,其余士兵在门外待命。

正当此时,焉耆长老心思郁郁地从宫堡内走出来,迎面觑见夜离和子熙公主被紧紧捆绑,急忙上来,惊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子熙公主刚要回话,不料中年将官先开了口:“爹,正是他二人伤了我们的守护神,孩儿正要押他二人去见酋长。”

焉耆长老才觑着祭祖大典的机会进入宫堡,向酋长血无演转交了书信,启禀了克京公主来求兵之事,却被血无演以忙于祭祖大典而婉言推诿。他正是郁闷无计可施,二人竟然又闯下了这等天大的祸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焉耆长老听说明白,惊慌不迭道:“我刚呈交了书信,向酋长说明了原委,这才多大一会工夫,竟然发生了这等事?”

思之黯然,他复问中年将官道:“其午,可知被你绑押的这姑娘是谁?”

“是谁?”中年将官莫名其妙。

“她就是子熙啊!”

“子熙?”

这中年将官正是焉耆长老的三子焉其午,在塔提堡担任侍卫总统领,因职责重大,很少回府,所以还未曾与子熙会面。

听闻此话,他颇为吃惊,把子熙公主仔细打量了一番道:“她真是子熙妹妹?”

“正是正是……你还不快快替她二人松绑?”焉耆长老催促道。

焉其午仿佛没听见长老说话,向子熙公主躹身施礼道:“原来是子熙妹妹,其午哥哥得罪了。”

子熙公主与焉其午也曾见过数次面,后来傲奢伯陀征伐两族,克京人被征服,而塔提人被逐杀出境,焉耆长老的另外两个儿子便在那次战争中阵亡,此后两族相距甚远,这才渐渐少了殷勤交往,二人也是一别十余载。

子熙公主听说中年将官是焉其午,忙屈身施礼道:“原来是其午哥哥,妹妹有礼了。”

焉其午忽红了脸,慌又控身回礼道:“妹妹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两人互相答礼,哥哥妹妹的言语颇是亲热,夜离在一旁听着就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只有冷眼相觑,却不好插话。

焉耆长老急道:“此地不是说话处。其午,你快快替二人松绑?”

焉其午郑重道:“爹,她二人正是酋长要拿的凶手,孩儿怎好私放?”说着,又对子熙公主道,“妹妹得罪了,哥哥也是职责所在。还请妹妹入堡向酋长把此事说个明白。”

“不必说明白了,是我砍伤的那怪物!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你还是放了公主,带我去见你们的酋长!”夜离早觑得心浮意躁,大声嚷道。

“如此甚好!你既然认罪,我便放了公主。”焉其午私下不禁窃喜。

“其午哥哥:是我伤了那怪物,你还是放了夜离,带我去见酋长吧。”子熙冷冷瞪了夜离一眼,慌忙说道。

二人故伎重演又争执起来,焉其午都看在眼中,明白心里。他无奈道:“你二人都要自行请罪,我恐怕一个也救不了了。”

焉其午正在左右为难之时,就听见卫兵传呼道:“大统领!速将两名凶犯押入迎神殿去。”

焉其午闻报,大惊失色道:“刚才我已经命士兵通报了酋长,现在酋长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这该如何是好?”

“有什么好怕的,我正想去见见这位凶残的酋长呢,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长了青面獠牙,三头六臂!”夜离初次下山涉世不深,又自负道术睥睨万物。

话落处,夜离昂首挺胸,在士兵的监押下,撩开大步往堡内走去。

“夜离,你等等,你等等……”子熙公主一边紧张不迭叫唤,一边匆匆追赶上夜离。

长老父子急得额头上都滚出汗珠来,战战兢兢地跟入塔提堡,直往迎神殿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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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神殿修建在塔提堡的地底下,是血无演修炼妖虫的地下宫室。

通往迎神殿的甬道两旁,隔着数米就斜插了一炬火把,而且拱顶上也悬吊着油灯,火苗子不停的劈哧卟哧燃烧吐光,但光线十分暗淡,阴湫湫的活似一座阴曹地府。后殿内时不时传来惨绝的/呻/吟声,在甬道内回荡,令人恐怖愈甚。

甬道内潮气扑面,阴风四射,吹得人骨头都要酥软了一般。

子熙公主微缩着身子,打颤个不停,紧贴着夜离跼蹐前行。夜离却是初生牛犊胆大气壮,随士兵昂首阔步而入。

行过百十米,忽然开阔,业已来至迎神殿下。

只见迎神殿两旁火把高插,当中一座鼎炉里火光倐忽,映得每个角落殷红涓涓,恰如一座狰狞的血染魔窟。

那塔提族新登位的酋长血无演宽袍大氅,长发披肩,兀自敧卧在宽大的金交椅中,以手支额,仿佛瞑睡一般。左边站立着一个彪悍冷漠的侍卫,名唤辛舍,与安库罗一样,也是塔提族有名的力士。

焉其午轻身缓步上殿,低声禀报道:“启禀酋长,两名凶手带到,凶器在此。”说讫,双手把刀剑托过头顶,鹜行上前贡献。

血无演闻报,猛然睁开眼睛,拂开大氅,挺直身来,但见他面如噀血,目光如剑,一副凶神模样。

他沉色不语接过献物,将刀剑各亮出鞘来,两相比看,却见斩妖刀刀身如雪,寒光逼人,便知是一把宝刀。

“把凶手押上来,让本酋长仔细看看,究竟是两个什么东西!”血无演徐徐放下刀剑,暴喝道。

“诺!”焉其午高诺一声,呼喝独眼龙将二人推押至殿前来。

顷刻间,夜离与子熙公主被押在殿下,二人相依而立,神色淡然,并不畏惧。

血无演把一双眼睛睁得铜铃般大,目光炯然,犀利如隼,却见是一对正值妙龄青春的男女,不由愤怒道:“你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娃,为何伤我的宝贝?”

夜离抬头睨眼须臾,冷声道:“什么宝贝?分明就是害人的怪物!若再叫我遇到,必定一刀宰了它!”

“哇呀!好你个狂妄的小子,伤了我的宝贝,还在我迎神殿上撒泼!我倒要看看是你的牙齿硬,还是我的手段硬?”血无演震怒非常,拍案而起,高唤道,“来人啊!把这小子押入后殿喂了宝贝去。”

独眼龙高应一声,与两个士兵健步上来,便要押夜离去迎神殿后殿。

长老父子终日伴君如伴虎,见酋长脾性大发,声喝如雷,都悚然禁默,一语不发。

子熙公主却慌了急章,挡在夜离身前,娇喝道:“住手!是我伤的那怪物!要杀就杀我,快放了他!”

“你是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砍伤了我的宝贝,又搅乱我的祭祖大典,难道还想有一个活命?拖下去,一起喂宝贝!”血无演一声冷笑,连看也不看一眼,呼喝士兵也将子熙公主押入后殿喂妖。

焉耆长老听到呼喝,急得大汗淋淋,连忙匍匐在地,劝阻道:“酋长且慢!且慢……禀报酋长:这丫头就是老臣所说的克京公主英子熙,是奉克京英侯之命前来搬求救兵的,还望酋长三思啊。”

焉其午也慌忙趴在地上求情。

“嗯?她就是克京公主英子熙?”血无演扫视长老父子略生狐疑,又定眼来细看子熙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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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酋长起奸心 夜离入水牢

“是是是……正是克京公主英子熙。”焉耆长老连连应诺,不敢慢怠。

血无演已然知道子熙公主求兵之事,心里顿生蹊跷,就起身离了金交椅,缓步走至子熙公主面前,目光犀利如刀,上下扫视。

血无演年长子熙公主十余岁,依稀记得子熙公主幼时的光景,此番相遇却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

但见红光影里,子熙窈窕婀娜,楚楚动人,似有旧日童颜,血无演心头不禁微微一荡,沉色微责道:“你既是克京公主英子熙,千里迢迢求我出兵相助,却又为何伤我的宝贝?”

见血无演目光暧昧,子熙公主好似毛芒沾身颇不舒服,便低头腼腆回道:“子熙事先并不知道它是酋长的宝贝,所以才无意伤了它,还望酋长见谅。”

血无演色眯眯地在子熙公主身上瞟来瞟去,仿佛一口要吞了她似的。

夜离瞥见那目光猥琐狡黠,似无好意,就全身不自在起来,既挣脱了身子反而遮护住子熙公主,大吼道:“是我砍伤了那怪物,有我的斩妖刀为证。你这家伙,看样子就不是好东西!你少要在公主面前耍花招!否则,我必将你这塔提堡闹个鸡犬不宁。”

子熙公主玉姿娉婷,光彩照人,塔提堡内的女人与之相较,无异于屎堆粪坨,血无演就忽然起了*之心,却被夜离洞察了心思一语道破,他不禁恼羞成怒道:“你这小子,本酋长早就料到是你干的,你还想来逞凶,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了!速速把这小子拖下去。”

独眼龙偕两个卫兵如狼似虎地把夜离押住,往迎神殿后殿水牢而去。

夜离无所畏惧,因他自持道术,只略施小计便可走脱。但子熙公主甚是担心他,几次欲上前解救,却都被那护卫辛舍拦住,一时又惊又急又无计可施,唯有眼睁睁地觑着夜离被押往后殿去了。

血无演复换了一张笑脸,准备来与子熙公主说话套亲热。

却在此时,有执事长老肥预来报道:“禀报酋长,祭祀诸事都已经准备妥当,时辰即到,是否马上举行祭祖大典?”

血无演不由扫兴,沉思片刻道:“祭祖大典,是我塔提族祈佑千秋万代的大事,不能有半点马虎,就按时进行吧。”

说完,他又吩咐焉耆长老道:“长老就不用参加大典了,先将公主安置到丽苑,好生招待,等祭祖大典成功后,本酋长自会前去。”

焉耆长老闻说大喜,俯首应命。

子熙公主日夜难眠,心忧如焚,终于盼到血无演的回音,不禁百感交集,零涕谢恩:“多谢酋长,多谢酋长……”

“不用谢……”血无演一边亲自为子熙解了捆索,送还宝剑,一边温和道,“凶手已经抓获,却让公主受惊了,这都是本酋长的不是。塔提族和克京族有世交之谊,克京人有难,塔提人怎会袖手旁观?公主一路辛苦,想是早已累乏了,还是先休息好了再说。”

言讫,血无演又叮嘱焉耆长老一番,向子熙公主略行颔首礼,便在执事长老和护卫辛舍的陪同下,先自匆匆出了迎神殿。夜离的斩妖刀也被辛舍携带而去。

子熙公主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能求到救兵,忧的是夜离身陷囹圄,生死莫测。她正要为夜离求情,却见血无演已然转身离去,乃慌向焉耆长老求道:“伯伯,快救救夜离。”

焉耆长老愁眉苦脸,伤叹道:“可惜了一个好娃啊。”

“这……这怎么说?”子熙急问道。

长老神色黯然,不欲多语。

焉其午接过话茬道:“子熙妹妹有所不知:这迎神殿就是酋长修炼宝贝的所在,里面押着无数犯人,每日都用那些犯人的鲜血来喂养宝贝,逢着月晦之日,那宝贝用的犯人更多,能够活下来的,没有一个。你那朋友已经押入水牢,恐怕……”焉其午摇头微叹,不愿再说下去。

子熙虽然早已有所耳闻,只是心有依恋夜离,不愿往坏处多想罢了,此时自然明白那话外之意弦外之音,但是仍然经受不住这番话语的打击,脑中突然空白一片,身子就摇晃欲倒。

长老父子大惊。

焉其午慌忙扶稳子熙公主。

焉耆长老上前探看,只见子熙星目朦胧,奄然无力。

他不知发生什么变故,急令焉其午负起子熙公主,直奔丽苑去了。

******

夜离被独眼龙押入迎神殿的后殿水牢,准备喂食妖虫。

一路之上,夜离欲想施个缩骨法,脱了绳索,然后打死士兵逃走,回头一想:自己虽然随时可以逃脱,但这样一来可不就坏了公主的大事?而且公主若求到救兵,或多或少能助父王一臂之力,况且说不定趁此机会可以铲除了那怪物。他思来想去,其利甚多,便决定随士兵去后殿水牢,见机行事。

独眼龙自然不知道夜离的心思和本事,一路咋咋呼呼地推攘他前进。

通往后殿的甬道狭隘阴森,昏暗无光,空气里充满了腐臭的血腥气味。在一片昏暗中,时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哀叫幽泣之声,愈听得近切愈叫人毛孔直攒,手脚冰凉。

夜离并不惊恐,一副神态坦然,脚下踏着一地泥泞,噼叽吧叽地往前头行走。

忽而一个不小心就滑了一交,滚了一身污泥臭水,他滚身起来,低头嗅嗅衣袖,又腥又臭,连呸了几口吐沫,骂道:“什么鬼地方才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就弄得脏兮兮的,叫我如何见人?”

独眼龙鼻孔里哼哼,冷笑道:“都快要见阎王了,还管什么衣裳肮不肮兮,天下竟有你这等白痴。快走!”说完,将夜离又一阵急推猛搡。

夜离踉踉跄跄地又走过了一段路程。

甬道两旁的守道卫兵越来越少。空气里夹杂着阴寒和腥膻腐臭,一阵阵扑面而来。

蓦然,前面横截着一道铁栅栏来。那栅栏门头上悬挂着一盏松脂灯,火光忽明忽灭,暗幽幽,绿惨惨,就似一盏招魂的鬼灯,好不唬人。

独眼龙径来到栅栏前,一手掩住鼻孔,一手叩打铁门环,高唤道:“安库罗……安库罗!替你送来了一个‘菜人’,快把门打开!”

“来了来了……”铁栅栏内便传来兴高采烈的应话声。

铁门打开,矻咚矻咚走出一个人来。

夜离就着松油灯火一看,便吓得一跳:此人身形巨大,肉疙瘩累累,只在腰下兜了一块遮羞布,浑身上下仿佛都长满了黑毛一般。

但听安库罗瓮声瓮声抱怨道:“我当你送来多少‘菜人’哩!原来只有个把‘菜人’,这也值得大呼小叫?”

说着那话,安库罗走到夜离跟前仿佛一座泰山压来,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颏,左看看,右瞄瞄,十分喜欢道:“不错不错,好血肉!好喂食!好久没见过这般健壮的‘菜人’了,是从哪里弄来的?”

独眼龙粗声道:“不知哪里来的!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胆大包了天,竟然砍伤了咱们的守护神。酋长大怒,要他速死。”

“原来宝贝受伤,就是这臭小子干的好事!我倒要好好看看他!”安库罗仔细打量夜离。

“你好好看看吧!我们走了。”独眼龙咕哝了一句,撂下夜离,掩着鼻子与两名士兵匆匆而去。

安库罗将夜离细观些时,自不信他有那般本事,就一手摸着脑袋疑惑不解,一手将夜离搡进栅栏,哐当一声又把铁门关锁紧了。一前一后往里面走来。

夜离皱着鼻头,眼睛骨碌碌四处观望,脚下时时踩得咕吱咯吱响动,偶尔就踢飞了某些东西。他却自不知那些东西乃是死人的腐烂骨骼,或黄金骷髅。

先前的那一片哀叫幽泣之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入耳。

冷不丁夜离就瞥见不远旮旯里,拥挤着一大堆青年男女,一个个面色惊恐,衣衫褴褛,有的女人胸脯都露在外面。他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蠕动着身体,仿佛厠所里涌动的蛆虫。

安库罗径走过来,正似搅屎棍搅动了粪池,那堆“蛆虫”愈加恐怖至极,一个个纷纷争抢着往人堆后面爬躲去,手铐脚镣,哗啷哗啷直响。

夜离觑在眼里,心中忽生悲怜:这都是些活生生的人命啊!却为何连只老鼠都不如?――他忽然想起言京山面壁洞里的那只老鼠哩。

安库罗一边用脚板踢踹着那群男女,一边粗暴的呼喝道:“让开让开……还没到时候嘞,都鬼哭狼嚎干啥?”然后把夜离继续往前猛推去。

前面不远又有一座铁栅栏,每一根铁栅都有胳膊粗细。

里面高悬着两盏松脂灯,光亮甚微,照映着黑粼粼的水光悠悠晃动,不知道有多少深多少阔,愈加显得里面黑暗阴森,其实正是饲养怪物的水牢!

安库罗把夜离搡进水牢里,然后提起一捆胳膊粗的麻绳,将夜离的手脚捆绑愈紧,且在他手腕上打了个死结,淡然道:“算你幸运,午时已经过了,你还能够多活一会儿。要有什么未了心愿,现在快快向华提大神祈祷祈祷来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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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祭祖大典 子熙拒婚

说罢,安库罗径回到水牢门内旁厢角落,仰面八叉坐在藤椅内,取酒小酌起来。

夜离顺势靠在水牢门上,抬头细观里面,除了近处水光晃悠,远处黑咕隆咚望不见尽头。他暗道:“这水牢该有多大啊?哼哼……管它多大哩!只要那怪物敢来,我就除了它。”

安库罗自不理会夜离,独个儿饮酒自言自语,一边等那怪物晚来进食,也不管时辰到了辰巳午未,还是申酉戌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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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已至午时,塔提族人的祭祀天坛这边,四周早已彩旗飘扬,人山人海。

摆满鲜花的祭坛供案上,摆放着猪羊鸡鸭牺牲和瓜果等物,堆似小山,琳琅满目,乃是供祀塔提族的远祖华提神也。其神形象高有七丈余,牛头人面,额头第三只眼内镶嵌着一颗鎏金珠,背负蓑笠,朝南而望。

祭坛供案下,左右各摆设一座大鼎炉,为百姓敬香之用。离华提神百米开外,也早已堆起了一垛木柴,共分五层,有四丈多高,为烽火通灵所用。

值此间,突然法螺呜呜吹响,锣鼓一时齐鸣,祭祖大典徐徐拉开了帷幕。

人群刹时如潮水一般涌向祭台,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往左右两座鼎炉里插香乞佑。人影熙攘,脚步杂沓,须臾又都退至坛下,围于柴垛四周,磕头祈祷。

鼎炉里瞬息间就插满了檀香草香,密密麻麻,香烟缭绕。

大柴垛业已点燃,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执事长老兀自向篝火里不停的播撒稻谷、芝麻和各类花籽等物。百姓们磕头不断,如群鸡啄食,口中呜呜哇哇不知所颂,却极严肃虔诚。

不一刻,十多个巫师手执兽骨、树枝、法器等物件,排班徐徐而来,围绕着篝火开始一边且舞且蹈,一边喃喃颂念祝文。

血无演也夹在其中,面涂五彩,浑身斑斓,舞蹈颂祝。他左手举一炬巨香时时爇火,右手拿一柄青铜斧耀武扬威。

四周的百姓都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像游蛇一般扭腰摆臀,口中呼呼嗬荷也跟着祝颂。

绕着篝火转过八十一圈之后,血无演把青铜斧和点燃的巨香忽一交叉,高举在空中,大步奔祭祀天坛走去,身后白烟翻滚。

众巫师仍旧围绕着冲天火堆不停的跳着舞着,模样更加疯狂。四周的百姓一个个被大火烤得面如涂了猪血酱紫,也都情不自禁的摇头晃脑,狂呼怪叫。

血无演高举巨香和青铜斧,浑身大汗淋漓地直登上了祭坛。又在华提神位下摆臀扭腰跳了多时,才把那一炬巨香插入大鼎炉中,然后跪在石案之下,磕头祈祷。

火堆浓烟滚滚,弥漫了天空。

城堡、山峦、树木都被笼罩在灰白的烟色之中,祭祀天坛宛然在云端里一般,若隐若现。

众百姓跪伏在烟瘴氤氲里,磕头不停,一个个脑门上大汗如豆,哗哗直往下落,衣衫也早湿透了,恰如刚从水里打捞起来。人丛中有人坚持不住,陆陆续续昏厥在地上。身旁的百姓却懒得观看一眼,依然虔诚的随同他们的酋长和巫师继续祈祷,祈祷神灵的降临和护佑。

红日渐落西山的时候,华提神的额头上忽然闪出一道光芒,绚丽四射,灿烂天空。——华提神显灵了也!

血无演突然站将起来,迎着那一束神光,挥斧舞蹈,神威神武。

百姓们皆如吃醉了酒一般,频频拜叩,欢呼不止。

而其实无非是落日的余光恰巧自峡谷的间隙,斜照到华提神额头上的鎏金珠,这才反射出光辉来,这也是塔提族先人的堪舆之术,智慧之处,统治之法。

血无演趁着那神光倏忽迷离,又舞蹈了三匝,烧了祈福求安的祝文。

当那道神光倏尔消失,天地昏暗起来时,祭祀大典即接近尾声了。

一时法螺吹响,悲怆激越;锣鼓齐鸣,惊天动地。

仪仗队业已缓缓起动,飞红飘绿返回塔提堡。祭坛之下臣民百姓,伏道高呼酋长千秋万岁。

血无演乘上宝辇,高举着青铜斧,一路耀武扬威,渐渐消失在人们的欢呼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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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熙公主在迎神殿因担心夜离的生死,所以一时急火攻心就伤了神,被焉其午急忙背到丽苑来。

这丽苑乃是血无演的宫堡花园,水榭走廊,假山沼池,厢房楼阁,建造得一应俱全,颇是个休闲歇息的好所在。

将子熙公主安置在西边净室以后,焉其午则慌去召唤巫医。

稍顷巫医赶来。观察了一番,知是火气所至,只在子熙后颈上敲打揉掐了几下,既理顺了她的五神六气,又嘱咐子熙安心休息,便会自愈。乃去。

长老父子这才把悬在嗓眼上的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头,陪在一旁说话多时:虽为夜离的生命惋惜,但更为酋长答应出兵高兴。

不知不觉女婢入净室来打点灯火,却已是华灯初上时分了,窗外昏暗漆漆,偶闻秋虫唧唧。

忽然就听到苑外传来侍官的高唤声:“酋长驾临,快快出来迎驾。”

传话声未落,灯火阑珊处,血无演已经满面春风地走进苑门来,但见他头戴金子箍,鬓插孔雀翎,颇有一方酋长的风度。其身后紧跟着几个侍从,勾腰垂背,双手里捧了些果馔糕品,肃然如尸。

长老父子听唤,慌忙迎出门来恭候。

“公主可安歇好了?”不待长老父子回话,血无演已匆匆直入净室来。

子熙公主早已听见传话,连忙准备起身迎驾。

但血无演却已快步走到了锦榻前,伸手扶住子熙公主的双肩道:“公主不必起身,还是躺着舒服。”

子熙公主心里一阵温润,缓缓靠在锦榻道:“酋长日理万机,百忙之中还能来看子熙,子熙感激不尽。”

“公主多礼了。公主千里迢迢来到塔提堡,我应早日接见,只是事务繁忙,一时分不开身来,就慢待了公主,请公主还要勿怪啊。”血无演说过,吩咐侍从把果馔糕品摆在塌边桌案上,又道,“这些果糕都是我塔提堡的风味,公主可慢慢品尝。我还有事在身,就不便打扰了。”

说完,血无演复对焉耆长老道:“长老请随我入宫一趟,我有要事与长老商量。”

焉耆长老俯首应诺。

血无演右手抚胸,向子熙公主微微礼貌的鞠了一礼,乃转身离去。

焉耆长老甚喜,对子熙公主道:“祭祀大典刚毕,酋长就来看望公主了,此时又招老夫去宫一趟,可见出兵之事八成有望了。”

子熙公主喜不自禁:“伯伯为子熙操碎了这份心。等子熙回去,必定向爹爹说明,大恩大德来日再谢。”

“这是做老伯的份内之事,公主就不必客气了。”焉耆长老说毕,吩咐焉其午好生照看,乃向子熙公主揖礼,出门而去。

少时间,焉耆长老来至塔提堡寝宫,站在内宫门外不敢擅入。

血无演仰卧在榻椅上神色悠然,盘算着心思,几个花哨侍姬正为他揉肩捏脚。

他觑见长老立在珠帘外,便招手唤道:“长老,不必拘礼,请进来吧。”

焉耆长老勾身控背,钻帘而入,立于榻椅下侧,谨慎道:“酋长唤老奴,不知有何事吩咐?”

血无演吩咐侍婢赐座后,淡笑道:“我昨夜做了一个奇梦,却不知是什么兆头。长老知识渊博,巫法通灵,就请为我解解此梦吧。”

不过一梦,何来要事?焉耆长老甚是狐疑,乃道:“老奴虽是才疏学浅,但愿一解,不知所梦为何?”

血无演眼里闪过一缕狡黠,呵呵朗笑道:“我昨夜梦见一个仙女,自南边上冉冉而来,频频向我微笑。忽尔又刮起一阵怪风,就把那仙女刮得无影无踪了。那仙女面貌似有几分相熟,却不知哪里见过。

我正觉奇怪,华提大神就出现在天空。对我说,‘此女乃是塔提新后,明日即可相见,你务必迎回宫堡,否则大难临头。速去!’说完,华提大神便把我一推,跌得我醒了过来。说来也怪,今日果然遇见了子熙公主,貌似仙女模样,难道这是华提大神要我……”

血无演忽收了话音,不言不语,故作沉思之态。

焉耆长老起先听得云里雾里翻跟斗,后来就听出些端倪,暗道:哪里做了什么奇梦?八成是看中了子熙公主的姿色,借梦说事,又抬出华提大神来震慑,欲叫我作个媒人。但此事若处理不好,甭说出兵相助,就连性命也堪忧啊!

他思虑片刻,嗫嚅道:“老奴已经明白此梦之意,这就向公主说明去。”

“哈哈哈哈……老长老果然是我塔提族的高人啊,本酋长这就等候长老的好消息了。事成之后,一定重重有赏。”血无演连拍榻沿,快意大笑道。

焉耆长老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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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耆长老无可奈何地回到丽苑,把血无演以梦求亲之事告诉了子熙公主。

焉其午听罢,惊道:“在迎神殿里,我就已瞧出几分端倪,如今果不其然。”

“我爹身陷险境,不知生死,子熙怎有心思谈论儿女私情?还望伯伯向酋长告知明白。”子熙愁眉苦脸道。

“唉……老伯何尝不知。”焉耆长老叹道:“酋长这只是一时起了色心,根本没有真心实意想迎娶公主的意思。就算酋长真心实意,我也知道公主未必肯嫁给酋长,但公主若不答应,酋长定然不会出兵相助,这事甚是棘手,公主可要仔细想想。”

子熙公主早已对夜离产生好感,又何况血无演凶暴狡诈,世人皆知。她拧紧画眉,黯然道:“子熙自知道这一层关系,可是……”

“这…这不是趁人之危,强人所难嘛,待我去劝劝酋长去。”焉其午愤愤不平,转身欲走。

长老一把挽住焉其午道:“酋长借华提大神之口说出此事,可见他思谋周全,不迎娶公主必不罢休。酋长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去劝话,不是自寻死路?”

“这…这…这该如何是好啊!”焉其午长叹一声。

二人忧心忡忡,子熙颇为感激。

她沉思片刻,忽道:“请伯伯转告酋长,就说婚姻是终身大事,按礼数,要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子熙父母不在身边,不敢做自己的主?”

原来这克京、塔提等南大荒诸族自古以来俱颇受东土文明影响,婚姻礼仪多有效仿。

焉耆长老听了此话,拍额大喜道:“婚姻大事上有此一说,倒是个回绝的好办法,待我前去说说。”

说过,焉耆长老又三步并着两步,兴冲冲地来到寝宫,向血无演陈明事宜。

血无演食不甘味,寝不能寐,就盼着好消息哩。

听到焉耆长老转叙之意,自是那公主不答应了,血无演脸色立刻阴沉下来,闷声道:“华提大神已经昭示于我,若不迎娶公主,我塔提族必有大祸临头。我哪敢有违背神灵的意思啊?也罢,迎娶公主是塔提族的大事,我一个人说了也算不了数,明日就把众长老、巫师、大臣都招到明光殿来议决此事吧。你速回去好好劝劝公主,务必晓以利害,明日再带她同来大殿。”说完再不言语,一拂袍袖,命长老退下。

焉耆长老诚惶诚恐地退将出来,复回丽苑,细说了此事。

子熙心急如焚。

长老父子也无计可施,各自叹息一回,长老父子离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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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靠在水牢内门边,两条胳膊被反剪缚紧,两条腿也捆得结实不能动弹。时间略长,手脚麻木疼痛。他欲想早早脱身又怕惊动安库罗坏了好事,只好暂时强忍着痛楚默不吱声,心底却急盼着那怪物出现哩。

水牢里空空荡荡,悄然静寂,只有腐烂的骨肉散发出一阵阵奇臭无比的气味。水牢外幽哭哀泣,断断续续,不绝于耳。那绿毛怪人安库罗依旧坐在角落里,小酌小饮,自得其乐。

时间在黑暗中滴答答的流逝,但水牢里的光景,谁又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不知何时,就听到水底咕嘟咕嘟地响起水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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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斗杀蛭妖 胁迫成亲

夜离倏然听见响动,既兴奋又紧张,料是那怪物将要进来吮血进食了,遂就急施个缩骨法脱了囹圄,伸手到背后取斩妖刀,才发觉斩妖刀已被缴了械去,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所幸腰间还别有一把鱼肠剑,乃是其父王傲奢伯陀当年送他去言京山时所赐,虽仅一尺余长,但能吹毛断发,其锋甚利,正好可以应个急儿。

夜离仍然作双手反剪的假架势,暗将鱼肠剑锋朝下,紧紧握在手中,聚精会神注视着水面的动静。

水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不远的水面犹如开水不断的沸腾起来了,蓦然间水面就推叠起两米多高的浪头来,发出巨大的哗哗声。

黑浪乱翻,墨点如雨,十分惊心动魄!

安库罗兀自饮酒,忽听得分明,慌忙丢掉酒杯急去打开牢门,抱起夜离就扔进水里去了,然后回头快步如飞奔到那一堆“蛆虫”面前,张臂一掳一夹,两腋下就夹了五六个来,径投进水牢里。

如此来回两趟,已有十多个落入水中。

那些“蛆虫”有的凄厉尖叫,有的绝望哭嚎,有的拼命蹭水……恐怖死亡的气息弥漫了四周。

安库罗复锁上了水牢铁门,乃是防止“蛆虫”们狗急跳墙逃窜出来,就站在远处耐心观看起来。

此时激浪纷涌,水声如雷,仿佛要将整座水牢淹没在水底。

哗啦!

轰!

忽然间,自水底便窜出一头怪物来,身似水桶,长约三丈,头部甚小,口若葵花之状。它伸嘴如电,既噙住一个“蛆虫”的脑袋落入水中去了。那十余个“蛆虫”在浪涛里起伏湮灭,惊恐哀嚎。

但见那被噙的“蛆虫”两腿翘起,不停地蹬水扑浪,片刻间就不动弹了。

那怪物吸光了鲜血,吐出尸身,又来张口疾噬咬住了一个“蛆虫”,尽情享用。那具尸身业已干瘪如柴,一动不动,随波飘荡。

夜离噗通一声落进水里时,就沉到水下咕嘟咕嘟连喝了数口臭水,蹬腿划手冒出头来,啊卟啊卟呛得他满腹翻倒五味瓶,好不难受,原来他幼居言京山,不谙水性哩!

他在浪涛里乱蹬乱划多时,忽而就抓住一个“蛆虫”,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草,把那“蛆虫”往水下猛拽,自己往上猛蹬。也是他聪慧过人,急中生智,便把脚尖在那“蛆虫”头顶一点,窜在空中,落下时又踏在另一个“蛆虫”头顶,窜将起来。

如此起起落落,夜离竟跃至那怪物前面。

却巧此时那怪物正自吐出尸身,抬头又来噬人。

夜离不由分说,竭力一跃,就跃到怪物身上来了。那怪物通身圆溜光滑,腾挪不定,夜离脚下就站立不稳,哧溜溜直滑落下来,脚下黑浪翻滚,再无个借力落脚之处!

夜离惊心动魄,慌忙不迭里便将鱼肠剑猛然扎向那怪物身体里,欲借短剑之力稳住身子。

那鱼肠剑能吹毛断发,斩钉截铁,锋利无比。

果然,好家伙!

一剑扎将下去,直没剑柄,夜离便腾空斜挂住了身体。

怪物倏遭袭击,凄鸣一声,毕竟血肉之体啊!疼得它在水里猛烈的翻绞着跟斗,直绞起一道道水花飞溅,想要摆脱掉鱼肠剑哩。但这怪物毕竟是低类水族,只知将浑身肌肉收缩,却不知竟将鱼肠剑夹得更紧,哪里还能摆脱得掉!

夜离紧抓剑柄,随着怪物翻滚,一会儿翻上水面,一会儿落入水底,好似荡秋千一样,饶是鱼肠剑插得忒深,且怪物攒尽气力夹紧此剑,夜离这才侥幸没有摔落下来。

怪物越攒力收缩肌肉就越痛,越痛就越难以忍受,一时慌不择途,径朝水底深处潜去。夜离亦被怪物拖到水底。

一时间,一人一妖就在水底下昏天黑地的缠斗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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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血无演把众长老、巫师、大臣都召集到塔提堡明光殿。子熙公主亦随焉耆长老同来上殿。众人行过朝拜礼,各立两厢。子熙乃克京人的公主,身份显赫,就殿右赐座。

血无演高高坐在明光殿上,面露威仪,一派严然。

他先将异梦娓娓动听地说了一遍,然后道:“大神谶言,万分灵验,如果不依谶言而行,塔提族必将大祸临头!本酋长十分忧恐啊,昨日大典过后,就请焉耆长老转达了诚意,却无结果。事关塔提族兴亡,本酋长不敢亵渎神灵,危害族人,特请大家前来商量商量,拿个主意。”

话刚落音,右殿下肥预长老出列,拱手贺道:“塔提族与克京族向来颇有渊源,只是我族罹难才迁到了这北部,与克京族就少了许多来往。如果克京公主下嫁我族,岂不是我塔提族的又一盛事!实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老奴这厢就先恭喜酋长了。”

巫师头领申智群也老态龙钟颤颤巍巍的道:“谶言向来可畏啊!既然是大神的旨意,酋长就择日迎娶了公主,让我族人逃过这一劫难吧。”

塔提人虽受中土文化熏陶,但思想仍然处于混沌愚昧的时代,敬奉天地神灵都深信不疑。于是殿下众长老、巫师、家臣也均纷纷附和,拱手贺喜,浑然不把坐在一旁的克京公主放在眼里,毕竟塔提族的兴亡才是第一等的大事哇!

众人异口同声表示赞同,血无演不由春风得意,频频目视子熙公主。

子熙公主早就拿定了主意:即便塔提堡是一座刀山火海,也一定要来闯一闯,否则求兵之事只是画饼充饥,家人和百万克京人都将在劫难逃。她一边忧郁重重,一边又抱有几份侥幸心理:倘如有人为她说情,或许能改变酋长的主意,从而出兵驰救。

但此时明光殿上沸腾着一片赞和之声,子熙公主就有些后悔和失望了。她恰似大海里的不系小舟,随波逐流,无力回天,于是一语不发,一边思想对策,一边怯生生地睇望焉耆长老,瞳子里流露出万般无奈。

焉耆长老瞅在眼里,疼在心头,暗道:大殿之内,人物济济,竟都是一个鼻孔里出气的昏昧小人,也只有我可以救公主了。

因此他走至殿前道:“启禀酋长,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要通过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这起婚事既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更不曾问过公主是否同意,就如此轻率议定婚事,恐怕不妥。”

焉耆长老说完,大殿上刹时寂然静悄,鸦雀无声,已是震惊了在场众人,一个个都拿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血无演委托焉耆长老保媒作筏,却只落了个空喜一场,早已怀恨在心,此时又见他偏袒公主,驳斥群议,更是异常愤怒,但是他仍佯装着器宇宏廓,温然道:“焉耆长老说得也有道理。本酋长今日就是招大家来商量。若是大家都同意大神的旨意,本酋长就备足丰厚的聘礼前往斯图城提亲,绝不勉强公主。”

血无演说得有节有理,毫无差池,焉耆长老一时也无话可驳,便愣在那儿茫然无措。

众长老、巫师、家臣纷纷点头,交头接耳暗赞血无演知典化,认礼仪。

血无演暗自得意,是势在必成。

忽而间,子熙公主离座,略施一礼,委婉道:“承蒙酋长抬爱,只是子熙早已许了人家,难从酋长之愿,还望见谅。”

子熙公主的声音如燕呢莺啼,悦耳动听,却更似一块巨石激起千层大浪,大殿上顿时哗然一片。

焉耆长老也惊奇万分,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血无演听说,绷紧腮帮,好似一张大弓拉了个满弦,再用些些力就要崩弦了。他强忍羞愤道:“哦?公主已许了人家,却不知是哪一家啊,可曾选好了日子成亲?”

“就是……就是那个与我同行的少年,只是……还……还……”子熙公主思想半晌,才想到用这个主意来搪塞血无演,但那心里毕竟没有多少底气,因此娇羞可怜,说话吞吞吐吐。

“哈哈哈哈……”血无演闻说,面部抽搐了几下,便用大笑化解自己的尴尬,“我当是谁呢?原来就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啊!此时……恐怕他早就变成了一具干尸了。公主难道要与一具干尸成亲不成?哈哈哈哈……公主就不要再惦念他了。此事就这么定了。至于聘礼,等到斯图城救了英候再说。”

子熙公主知道夜离身怀道术,怎会轻易相信他会死?但即便血无演说的是假话,子熙的脑中仍似起了个晴天霹雳,震得玉身摇摇晃晃。她厉声道:“就算他死了,我也绝不嫁人!”

子熙公主说得果敢决绝,直把血无演逼到了绝地,当着众臣面前挂不住脸面。

血无演恼羞成怒,直取利害关系道:“你当本酋长是三岁的小孩?本酋长岂不知是你在搪塞我?如果公主不应了这门亲事,我塔提人遭殃不说,只怕你的家人和百万克京人也要遭到灭顶之灾。我劝公主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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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子熙将认命 夜离勇斗妖

这天窗打开来,话就说得通通亮,万事就简单得多了,无非子熙答不答应的问题而已。

血无演果然拿话要挟子熙公主,焉耆长老急劝谏道:“酋长千万不可为一人之私利而置两族世谊于不顾,况且英侯还是我塔提族的大恩人!如果如此,岂不叫天下人笑话,还请酋长三思。”

“哼哼!”血无演咬牙冷笑道,“公主既然漠视华提大神和本酋长的意思,本酋长又何必平白无故的去葬送塔提勇士们的性命。焉耆长老,你就不要多说了,速替本酋长送公主出堡去。”说罢,挥挥手,令二人下去。

血无演见色起/淫/心,耍弄伎俩欲占有子熙公主,焉耆长老岂有不知的道理,只是不便道破而已,这时血无演终于暴露出丑陋的面目,视其谏言如粪土,求兵之事已成枉谈,就再也压不住怒火。

也是焉耆长老三世元勋,忠肝义胆,而且子熙公主的父亲克京英侯曾对他也有过救命之恩,于是他忽然直指血无演,破口大骂道:“*!你借华提大神之口蛊惑众人,又以不出救兵来威胁,只不过是要满足你的私欲罢了!你如此不仁不义断送两族世谊,你愧对华提大神,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塔提族的百姓!往后塔提人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焉耆长老横眉瞪眼,须发张飞,活似一尊怒目金刚。

那骂声刚过,却巧大殿上就刮来一阵狂风,将大殿两厢的仪仗、兵器架都吹得翻到了,叮啷哐啷乱响。

众长老、巫师、家臣大惊失色,一个个战战兢兢,都当是焉耆长老发了神威,招来了华提大神的愤怒哩。

“老家伙!本酋长不是看在先人的份上,一年多前就把你喂了我的宝贝了!你今日竟敢如此大逆不道,不把本酋长放在眼里!”血无演勃然大怒,拍案大叫道,“来人啊,把这逆奴拿下,推出去斩首示众!”

殿下卫兵汹汹上来,便要把焉耆长老押下殿去。

此时又刮来一阵狂风,把两名卫兵刮得东摇西晃,脚步踉跄,一时拿不住焉耆长老。

子熙公主见焉耆长老为救自己不惜犯颜忤上,将被斩首,慌忙叫喊道:“住手!住手!我……”

见子熙公主喊话,血无演连忙喝停卫兵且缓动手,然后问道:“公主,你有什么话要说?莫不是已改变了主意?”

明光殿内狂风席卷,光线晦暗。血无演衣袍飞扬,面目狰狞,仿佛一头欲魔张牙舞爪。

子熙目含怨愤,咬紧贝齿,胸脯起伏,张口就要说出几个字来。

但此刻狂风吹刮得更加猛烈,叫人难以呼吸,子熙就是想要说话,也一时难以开口。

整座大殿在不停的摇晃,梁柱咯吱吱作响,恰似花果山的猴头闹龙宫;殿椅蒲垫、灯盏香炉被吹得四处乱翻乱滚,又恰似北冥鲲鹏往南徙。

大殿内,众人早都站立不住脚跟,纺车般地乱滚乱爬,有的趴在地上如缩头乌龟,有的紧抱殿柱似狗熊爬树。而大殿外树枝、沙石、瓦片满空怒飞。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哐当哐当的碎裂声和人群狂奔的恐呼声。

血无演双手紧按住殿案,一边努力睁眼往殿外观看,一边暗自思道:只是胡诌了个喙头,这华提大神还果真显灵了?难道真有灾祸降临?

正在血无演感觉蹊跷时,殿外连滚带爬地奔进来一个卫兵,惊呼不迭道:“启…启禀酋长…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血无演正在狐疑不绝,听到卫兵传报,就更加吃起惊来,急忙问道:“有何大事不好?快快说来!”

“湖上乌云翻滚,血水飘荡,时时传来守护神的惨叫声……”卫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跪禀道。

卫兵尚未禀说仔细,血无演已似当头炸个霹雳!

他睁爆了眦睚,捣胸顿足,痛叫道:“啊呀不好!我的宝贝啊……”

言未讫,血无演拔身离案,抓过护卫辛舍手中的青铜斧,奔出了明光殿,直扑塔提醐而来。

众巫师、长老、家臣都吃惊非小,不敢懈怠,一窝哄地迎着风头匆匆而出。焉耆长老与子熙公主疾步随后,也跟出了明光殿,欲来观看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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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塔提湖畔雾瘴弥漫,暗淡无光。

塔提湖内隐隐绰绰有一道水柱如冰山一角移来转去。天空中不知何时已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迷迷茫茫。

血无演修炼巫术日久,心能蚃物,早知道自家宝贝遭遇不测,便急急捻指念起巫咒,要把他的宝贝招引回来哩。

果然,塔提湖内不断地传来悲凄的回鸣声。

而那道水柱旋转如陀螺,水花四射,震耳欲聋,径往这边卷过来了。

依稀可见那怪物无鳍无鳞,无足无尾,浑身扁圆,黑不溜湫,前后各生一个吸盘,前头的吸盘高高昂起,正在不停地吞吐湖水。

更令人惊讶吊诡的是:那怪物颈项处赫然坐着一个人影,兀自挥拳猛击,拳头起落甚疾,恰似雨点般猛烈。

血无演早已觑看清楚:那身影正是押去喂他宝贝的青年,子熙公主自称的未婚夫婿——夜离!

他不禁怒火万丈,钢牙咬得咯嘣响:“好啊好啊…好小子啊,竟敢坏我的宝贝!我若拿下你,必将你开膛破肚,以泄吾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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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那怪物乃是一条在塔提湖内修炼了两百多年的蛭妖,嗜血成性。每逢月晦阴蚀之时浑身里外就如同天火燃烧,便要吮取人血来壮阴筑元。

后来血无演修习巫盅玄法,暗筑地宫时,不小心就打通了塔提湖,撞见了蛭妖,就用巫术降服了它,化作了自己的驯养之物,修炼之蛊。

血老酋长仙逝后,血无演继承了大位,便用活人之血饲养,以盼早日练就盅法,但却弄得这塔提堡方圆百十里内,百姓惶惶,不可安生。

这日蛭妖刚吃过血食,乃在塔提湖中游戏,不料遭夜离祭刀伤了它,饶是躲离得快,这才逃过了一劫。蛭妖负伤灼痛,潜藏在湖底一时不敢轻易出来,直挨到次日天将亮时方潜回洞中就食,却是祸不单行,恶运接踵,又遭到夜离的倏然袭击。

蛭妖经受不住疼痛,便一路连滚带翻,振涛扑浪地往水底遁去。

夜离一时也被拖进了水底,口内鼻内刹时咕噜噜直冒水泡,手忙脚乱慌了主张,原来不谙水性哩。所幸他自幼修道,颇具道根,能守住丹田一脉炁气,因此湖水往眼里鼻里嘴里灌来之时,他就自然凝神屏了气息,粘在蛭妖颈项上随波起伏。

不多时,只见四周碧波荡漾,无数银光忽长忽短,在绿水中恍惚不定。

咦?原来水牢暗通着塔提湖哩,蛭妖七转八转就转入塔提湖来了!

夜离明白过来,固然高兴不已。

蛭妖在塔提湖内兜来转去,一边卷着浪花滚动身体,一边又甩动尾部或卷或扫不停,想要把夜离摔将下来,逃遁去。只可怜这妖虫是湿类,修炼尚浅万不及人类之功,三两下子的花脚猫伎俩成不了事,逢上道行较高的便相形见绌了。

夜离虽然法术欠缺,但修有十六年的道行,阴阳内抱略有小成,能够屏住呼吸。他双腿使尽道力夹紧蛭妖的脖子,一边左手攥紧剑柄,一边摇身闪躲,一边又腾出右手挥拳猛打,拳点如雨,仿佛一根楔子嵌在蛭妖的身上,稳如磐石。

塔提湖内波涛汹涌,浪声如雷;天空里狂风怒号,暗淡无光。

稍顷间,天空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来,却是蛭妖的极寒至阴之气散发出来,冲射天空,气温骤冷水汽凝结,就显出了这种奇异之象,原先两次天空降雪,也是正因此故。

夜离和蛭妖恶斗了多时。

蛭妖终于禁不住夜离的拳头暴雨般的倾泻在它的伤处,渐渐的就筋疲力尽了。它痛楚的翻滚着身子在塔提湖内钻进窜出,发出昂昂的惨叫声,黑血淙淙流淌,染红了一大片湖水,

夜离不熟谙水性,又不擅于飞行术,跨在蛭妖的脖子上却也作了骑虎之势,左右为难。他随蛭妖时浮时没,竭尽全力与之恶斗,十根手指头好似寸寸皆断,身体也如散了骨头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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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间,蛭妖昂头摇身,扑腾着浪花,噗刺刺地飞速往岸边游去。

夜离先是一惊,随后一喜,暗道:这怪物饶是被打昏了头了,居然要往岸上逃;待上了岸,再好好收拾你。他一边暗自得意,一边继续挥拳猛打不止。

夜离自然不知道蛭妖游向堤岸,乃是受了主人血无演的招引。

片刻,蛭妖劈波斩浪游到了岸堤旁,先把头往前伸的老高,似个拉长的弹簧一样,然后垂下头去吸俯在地上,复将腰身一弓,拖着尾身就上了堤岸。恰如尺蠖虫的行走架式,一弓一伸的在陆地上爬行起来。陆地之上早已覆盖了两寸多厚的白雪,蛭妖所经之处乌血淋淋,红白相映,十分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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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夜离就擒 王室图腾

夜离脱离了水泽上了陆地,就精神抖擞起来。他翻身落地,双足似生了根一般,左臂紧紧箍住了蛭妖的脖子不放,抽鱼肠剑握在右手里,猛扎猛戳。

蛭妖早已气力耗竭,尚没爬出数十米地,被夜离摁倒在雪地里,只把身子一伸一缩便是翘不起头来了。

顿时间乌血飞溅,飞起一阵阵血雨。

蛭妖摇头晃脑,昂昂惨叫不绝。

夜离满脸血污,衣似血漂,恰如从血缸里钻将出来似的,十分唬人。

那些巫师、长老、家臣、兵士早已围将近来,破天荒来也不曾见过这般凶恶的阵仗,一个个目瞠口呆,惊为神人下凡。

血无演觑在眼里,肝肠寸断,瞳孔里宛如淬出血来。他怒吼一声,双手高举青铜斧,纵身跃在空中,照夜离天灵盖劈来。他少习巫术武术,身手亦甚健捷,挟怒凌空一跃,竟然有十余丈远近。

夜离只想取蛭妖的性命,并不曾提防有人袭击,当青铜斧当顶劈来时寒风飕飕,他悚然瞥见,却已经招架不及,急忙一挫身子,来了个“狮子滚绣球”便滚出六七丈远,这才化险为夷。

血无演出招迅疾凌厉,打了个夜离措手不及,将他逼将开去,也不趁势攻击,迅速自腰间取出一只小银盒来。他掀开盖儿,左手托盒,右手频频结印,暗颂巫决。

但见那蛭妖在雪地里翻滚着身体,越滚越小,最后竟似一条小蚯蚓,长仅三五寸,粗不过筷箸,被收入银盒里去了。

血无演啪嗒一声合上了盖儿,将银盒揣回腰里,方嘘了一口气,于是摆动青铜斧,怒发冲冠地吼道:“好你个臭小子!差点坏了我的宝贝,我不拿下你,誓不为人!”

话落音处,血无演恶狠狠扑将上来。

夜离滚身而起,攥剑在手,惊心未定,慌促里举短剑迎战血无演。

剑斧交锋,金花乱射。

二人移形换位,各演招数,就在雪地里交起手来。

两条身影来来往往,恰如陀螺滴溜溜旋转,满地的玉屑琼未扑簌簌漫天飞舞。

夜离拿的是鱼肠佩剑,虽是利器,但仅一尺来长,身短刃薄,斗兵器自是占不了上风,并且他多时米粒未进早已腹内空空,又与蛭妖恶斗许久,消耗了许多元气道力,自又吃亏不少。这时猝然与血无演交手,处处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颇为狼狈。

斗过十多个来回,夜离渐渐不支,险象环生。

血无演忽然卖了个破绽,诓夜离递剑进来,抬斧猛磕。

夜离身疲力弱,出招过老收式不及,手中的鱼肠剑嘡啷一声,便被磕飞出去。尚未来得及反应,血无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复使了个弹腿,将夜离踢翻在地上。

夜离胸窝被踢中一脚,摔出好几丈远,五腑六脏翻江倒海,嘴角流出大口的黄水来,甚是痛苦。他好不易挣扎起来,却觉天昏地旋,两脚一软,昏厥倒地。

周围众士兵纷纷围将上来,摆刀挺枪将他死死押住。

血无演大步走过来,狠狠踢了两脚,却见夜离一动不动了,遂又吐了一口吐沫在他脸上,恶道:“臭小子,就这般死了,岂不大大便宜了你!”

话罢,他又吩咐众士兵道:“把这臭小子绑到刑台上去,我要开他的膛,破他的肚,为我宝贝报仇血恨!”

几名士兵齐扎扎应诺一声,就把夜离手脚捉住,抬举在空中朝西行来。

众巫师、长老、家臣见捉住了夜离,个个欢喜,人人高兴,一起跟随血无演奔往行刑台。

子熙公主站在人群里,几次准备出手相助夜离,但都被焉耆长老紧紧拽住,摇头使眼色,于是只有干着急的份儿。此时夜离被擒,押往行刑台去,子熙公主愈加心急如焚。

忽见夜离的鱼肠剑丢落在雪地里,子熙公主便去捡将起来,紧贴在胸口不离,怅然若失地随同焉耆长老来到了祭坛西侧的行刑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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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台在祭坛的西面,五丈见方,上有四根灰白石柱,高约三丈,粗有两米,按东南西北四方而立。中央又筑有一座小方台,并不甚高,乃是对犯人斩首行刑之处,血迹模糊,清洗不净。

此时夜离宛如一具尸体,躺倒在小方台上,手脚早已铐上了四根铁镣。

有八名士兵分别抓四根铁镣的另一端头,就着四根石柱上的轱辘,一声齐喝就把夜离手脚拉开,吊起在行刑台中央,活如一个“大”字,离着地面约有一尺来高,摇晃不停,铁镣随之哗啷啷乱响。

血无演大步踏上中央方台,辛舍左抱青铜斧,右抱斩妖刀,紧随在侧旁。

随后,一字长蛇跟上来几名士兵,前头两个哼哧哈哧抬着一具大木桶,约盛满了四五担冷水,就中且放了一只瓠瓢,乃是清洗夜离身子所用;中间两个士兵手中各托了一面木盆,却是盛取夜离鲜血之用。

稍顷,大木桶放在夜离身侧,两面木盆摆在了夜离的双足下,士兵们俱退下台去。

血无演取过斩妖刀,在小台上转了两圈站定,怒目咨牙地晃着刀,对台下众人道:“这小子胆敢闯入塔提堡,杀本族的守护神!今日本酋长便开了他的膛,破了他的肚!本酋长要天下人知道:犯我神者,便是如此下场!”

话落处,血无演大步走到夜离跟前,先扒剥了他的上袍,尽露出结实筋肉来,然后取瓢舀水,连泼了几瓢冷水在夜离胸脯上。

夜离昏厥过去,突然被冷水浇身,激淩淩一哆嗦就醒将过来了。

他摇摇脑袋,乱发如蓬,污水纷飞,却发觉自己的手脚已被铐上了铁镣了,于是又用尽力气地挣扎了几下,那铁镣拉得铁紧,直摇得哗啷啷乱响,毫无松动,自然是白费了许多气力。

子熙公主与众人围在刑台下,近在咫尺,眼见夜离就要被开膛破肚活不成了,直急得心似火烧油煎一般,拉紧焉耆长老的袖口,紧张至极道:“伯伯伯伯……快救救夜离……快救救夜离……”

夜离被扒开胸襟的刹那,焉耆长来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似的,两眼忽然变得直勾勾的一眨不眨。

被子熙惊过醒来,他满脸严肃道:“别闹别闹……待老伯再仔细看看。”说着,凑进刑台去,依旧双眼直勾勾地往夜离胸脯上打量来打量去。

子熙公主跟紧走近刑台下,对焉耆长老的举止颇觉奇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直直地看到了夜离结实光滑的胸脯。她不禁娇脸通红,浑身发热,羞涩涩道:“伯伯,你看他那儿干什么?”

焉耆长老默然不语,郑重其事地摇摇手,示意子熙公主莫要作声,双目如电,逡巡不已。

子熙公主满脑疑云,又不好问话,便赸赸地瞥望刑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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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台上,夜离醒过来,摇头晃脑就晃了血无演一身血水。

血无演抹了一把脸,呸了一口涎,呛啷一声抽刀出鞘,将刀尖直指夜离胸口,恶声道:“臭小子,醒来了就好,醒来了就好!正要用你的刀开你的膛,破你的肚,让你痛痛快快地死在自己的刀下,也是你小子的一种福气啊。哇哈哈哈……”

夜离斩杀血无演炼养的宝贝蛭妖,又坏了他欲娶子熙公主的美事,因此血无演衔恨之极,这才想出这般刻毒惨绝的办法来:欲用斩妖刀剖开夜离的肠肚,报仇雪恨!

夜离被吊挂在空中,搭拉下脑袋装死,准备拖延些时间暗自调息元气,忽然听到血无演抽出斩妖刀,既来开膛破肚,直唬得目眦尽裂。

他猛然睁开眼,大吼道:“你敢杀我?你敢杀了我,塔提族一定会被赶尽杀绝,鸡犬不留!”

“臭小子,死到临头了还说大话!”血无演闻声大怒,刀尖微微一用力,便插入夜离胸膛半寸来许。

“嗷!”夜离发出一声痛叫。

“哇哈哈哈……本酋长就喜欢听这惨叫!”血无演兴奋大笑道,“让本酋长先剐你几刀!”

话未落音,血无演挺动斩妖刀,准备继续插入的夜离胸膛。

“且慢!酋长且慢动手!此人说话,有些蹊跷!待老奴上来看个明白。”

焉耆长老在刑台下觑看多时,越看越惊疑,心中也就越没有个底细。忽听夜离说出那话,又见血无演准备继续动手,慌忙高呼一声,纵身跃上刑台来。

血无演回头睨看,却是焉耆长老,怒气愤气立刻就不打一处来。他怒喝道:“老/家/伙,有什么蹊跷?帐还没跟你算清呢,你又来坏我的好事!”

“酋长,不可造次啊!酋长还须看明白再说。你看——那是什么?”焉耆长老鞠躬说过,伸手直指夜离赤/裸/的胸膛。

夜离左胸刺有一副纹图,血无演早已瞥见,却不曾在意。此时听说,他略瞥了一眼,哂笑道:“这小子无趣,将一个妇人纹在胸口,多半是个淫徒,这又有什么蹊跷可言?”

“酋长:不是这般话,你再好好仔细看看。“焉耆长老谆谆劝道。

果然!

夜离左胸上用金贵的玉英奇石粉汁刺有一副赤殷殷的纹图。

那纹图竟是一位环髻妇人,双手捧着一具椭圆之物,体态飘逸,容颜清丽,颇似敦煌飞天之态,不过肩后却仿佛又生出两只翅膀来。但见她衣袂裙裾,簪饰飘带,纤毫毕现,栩栩如生,足见纹绣功夫的精微入绝和非同凡响。

“无非一个花里胡哨的妖妇,这又能说明什么?”血无演睁大眼珠,骨碌碌端详片刻,一时也没瞧出名堂来。

“酋长:这可不是什么‘妖妇’啊!提起她来,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她就是蚌祖仙女,贝机国“襄佑族”王室的图腾啊!此人与傲奢伯陀一定有厉害关系,酋长不可不慎啊!”焉耆长老早已觑得清楚明白,因此惊惮道。

当初贝机国王室远祖脱离中土入驻南荒,曾经与禽兽百类争夺山川河海之地,得一珠蚌仙女相助解难,才得以安邦立业,因此举国以刀蚌为图腾,而王室之裔必纹刀蚌仙像于左胸,以志永世不忘。——这在南荒大地广为流传,土著山人悉皆知晓。

血无演自然也知道这段渊源,听长老这么一说,便忽想起来了,顿时脸色骤变,背脊沟里冷汗飕飕,又定睛仔细瞅瞅,愈瞅愈见分明,不禁胆战心惊,吞吞吐吐道:“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焉耆长老道:“贝机国王室的图腾,如果庶人纹在身上,那可是犯下欺君大罪,当灭九族!谁敢谮越?酋长还是好好问问他的来龙去脉,以免惹来无穷灾祸。”

血无演沉吟须臾,唰地地改了脸色,哼哼冷道,“想是你暗里得了他的什么好处,来编个谎话唬弄。看他一身泥末子土星味,哪有半点王室的气派!必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冒牌货!你休要再啰嗦,待本酋长开他的膛,破他的肚,为宝贝报仇。”言罢,挺刀使力。

焉耆长老吓得面色如土,大汗如豆簌簌落下,攒身上来揎住血羲酋长,愁眉苦脸谏道:“酋长不可造次啊!宁可信其真,不可当其假,如果他是贝机国王室的人,我塔提族岂不是大祸临头,在劫难逃?”

“嘿嘿……看来你早没有胆了!便是贝机国王室,我今天也要杀了他,相隔着十万八千里,傲奢又能奈我何?”血无演心里明白似镜却不糊涂,只是深恨夜离伤了他的宝贝,又搅了他欲娶子熙公主的美事,便一咬牙横下心来要杀了夜离。

当际他摔开长老纠缠,把刀尖就往夜离胸膛里插去,鲜血刹时流了出来。

夜离佯合着眼睑一边暗自调理元气,一边象个狡兔一般竖起耳朵偷听两人说话,那一言一语都听得真真切切,当焉耆长老说出真实身份来时,心中不免也吃了一惊。

此刻,夜离已然恢复了些精神,见血无演又来开膛破肚,就急捻起御刀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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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反客为主 同意助兵

血无演本有小觑夜离的意思,见他半死不活,只当是“人为鱼肉,我为刀俎”的把戏,哪知另有杌机?

忽见斩妖刀刀尖转了方向,径朝他胯裆下来了哩,血无演唬得张腿一个高跳,双手紧握刀柄,欲转过刀口来,但那斩妖刀却并不听使唤,依旧在他胯裆下荡来荡去。血无演惊慌不迭,把脸挣得乌漆麻紫,踮着脚尖在台上不停的左蹦右跳,右跳左蹦。

酋长突然像个猴子一样蹦来跳去,模样狼狈不堪,滑稽可笑,刑台下众人看得清楚,都禁不住笑乐起来。

子熙公主也瞧得明白,不禁羞红了耳根,含笑盈盈地低下了脸庞。

血无演不知端倪,仍旧蹦蹦跳跳,与斩妖刀挣力不停,仿佛狗追尾巴一样乱转圈子,满头大汗淋漓。

夜离早已暗使缩骨法,就脱离了铁镣,直落将下来,复念起收刀决。

“飕”地一声,斩妖刀突然脱手飞了去,血无演暗自庆幸,抹了抹额头上的淋漓大汗,自以为脱了险哩。

说时迟,那时快!

夜离早已握刀在手,一个箭步蹿将过去,展左胳膊一夹就将血无演夹在了腋下,右手刀锋一横,就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血无演尚未来得及反应,反主为客就遭夜离挟持了。

夜离气呼呼,瞪大眼,喝道:“你这个鸟酋长,想杀小爷,小爷现在就取你的性命!”说罢,刀锋一勒要抹血无演的脖子。

焉耆长老一旁觑得近切,唬得魂飞魄散,连忙唤道:“壮士住手!壮士住手……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他想要我的命,我便先要了他的命!”夜离怒道。

眼见血无演要被抹鸡脖子一样血溅当场,焉耆长老顿时慌了主张,噗通跪将台上,求道:“壮士不可!壮士千万不可!此处乃是塔提人的地头,你如果杀了酋长,或怕你也是难逃活命,还请壮士手下留情,快放了酋长,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

刑台上情势瞬息逆变,酋长反被犯人把刀抹在项上命悬一线,那些围在台下的巫师、长老、家臣及众士兵一个个惊恐失措六神无主,俱随焉耆长老哗啦啦一齐跪在了刑台下,呼求道:

“请壮士手下留情。”

“请壮士手下留情……”

“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

看见众人这番光景,夜离甚是黯然伤神。

他怒道:“这鸟酋长用人血喂妖,残害百姓,你们却黑白不分,要为他求情。我今天一定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说过,把斩妖刀猛然勒紧。

斩妖刀刀锋如冰寒冷,入肉有声!

血无演早已吓得屁滚尿流,哆哆嗦嗦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

“哼哼……你乱杀无辜,凶暴残忍,小爷岂能饶你!”夜离脸沉如霜,一边说着,一边要继续动手。

“夜离住手!就听长老一言,饶他一命吧。”忽然又有人劝道。

话音过处,一条红影掠空跃上刑台来,正是子熙公主哩。

夜离见是公主劝话,就略微松了刀锋道:“公主为何也来求情?这鸟酋长蓄养怪物,残害百姓,如果不杀了他,此地将永无宁日!”

“他是塔提人的酋长,手下有数万精兵强将,如果你杀了他们的酋长,你能走得出去吗?你还是快放了酋长,我现在就送你离开这里。”子熙公主劝道。

“你送我?难道你还要留在这个鬼地方吗?”夜离不解道。

“我不求到救兵,怎么能离开这里?”子熙公主面色惨淡道,“你就别再惹麻烦了,还是快走吧。”

夜离年少气盛,才刚涉世,行事一根筋,有时就拗不过来弯儿,忽听子熙此话,才知惹了麻烦,不禁惭愧道:“我一时鲁莽,差点坏了公主大事。鸟酋长答应出兵了吗?”

子熙公主神色悒悒地摇了摇头,茫然若失。

夜离勃然大怒,劝道:“公主不要着急,看我的!”

话未落,夜离左臂膀猛一用力,夹紧血无演,把斩妖刀刀锋勒紧,暴喝道,“你这个鸟酋长!公主舍生忘死来塔提湖寻求救兵,你却忘恩负义,拒绝出兵!象你这种鸟人怎么能做一方之长,我便杀了你这鸟人又有何妨!”

二人言语来去,血无演早就听得明白,见夜离怒目喷火犹如一头咨牙列齿的狮子,全身就筛糠麸一般颤抖起来:倘或一时失手,岂不要了自己的小命,还是保命要紧哩。

因此他慌促不迭的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我这便发兵…这便发兵……”

“好!”

夜离叫声好,却并没松手,反将血无演箍得更紧,面对台下众人大喊道:“台下的人都听着:我与公主到塔提湖,就是为了请求救兵,只是见到那怪物害人,才想除掉它,不料差点坏了公主的大事。

实话告诉你们,我乃是贝机国傲奢伯陀的二王子,言京山凌空子的小徒弟。如果塔提族出兵,帮助公主平了克京之乱,我必禀告父王,犒劳赏赐你们;如若不然,我必挥大军,来塔提湖兴师问罪!”

此言一出,刑台下刹时人群骚动,闹闹哄哄起来。

夜离继续道:“现在你们的酋长已经答应出兵相助,我怕他说话不算数,就请大家作个见证。”

说着,他复大声问血无演道,“你可答应出兵?”

“答…答…答应答应……请二王子…快些把刀…把刀挪开。”血无演被斩妖刀架在颈上,生死未卜,急得哆嗦道。

焉耆长老一旁看了多时,感叹道:费尽千般口舌,不如一刀成快!但焉耆长老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夜离的贝机国王子身份才是决定性的因素哩。

他急忙上前来,轻轻推开斩妖刀,劝夜离道:“酋长已经答应出兵,就请二王子快快收了刀吧。请先随公主去西竂歇息,出兵之事且容待我们商议商议,稍后相告。”

焉耆长老说完,一边拽开夜离,一边吩咐士兵引领二人去西竂暂歇,等候佳音。

夜离见血无演果然答应了,而且焉耆长老又来求情,就顺坡下驴将斩妖刀收入鞘中,又把衣袍整束齐整,同公主随两名士兵而去。

众巫师、长老、家臣虚惊一场,纷纷涌上台来,惶恐不安跪地请安。

血无演在臣民面前颜面扫地,自然十分不痛快。

他满面晦绿,对请安的焉耆长老冷冷道:“此处用不上你请安,你还是好好去招待你那两位贵宾去吧!”说完,愤然摔袖,与众臣下了行刑台。

众人簇拥血无演离开,台下闲散人等也陆续散去。

焉耆长老茫然失措,长叹一声,走下了空荡荡的行刑台,往西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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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无演在众目睽睽之下遭到夜离的侮辱,丢尽了酋长的威严,回至宫堡中愤恨不平,欲杀夜离而后快,于是暗中召几个宠臣来见。

不多时,长老肥预,巫师申智群等陆续而至。

众臣见礼,分次就座。

血无演便把心思说透了。众臣听说那话,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张口吱声。

血无演目巡众臣,微愠道:“那小子伤我宝贝,又侮辱本酋长,此恨实是难消!但本酋长也知那小子厉害,因此想暗杀了他,不知此计如何?”

众臣闻言遽惊,俱不敢唐突应话,有的低头努嘴喝茶,有的佯作沉思之状。

宫廷内一片寂静,连根绣花针掉落在地上也都能听出响声来。

过有多时,长老肥预干咳了两声道:“此事还须谨慎。我族历来就是个小邦,万不可获罪于大国啊。”

“肥预长老说的是,望酋长三思。”众臣墙头草似的齐刷刷附和。

“难道本酋长就坐受其辱不成?”血无演翻了个白眼,怒视众臣道。

肥预长老慌忙道:“这二王子武功了得,而且还有道术,本族之内实在无人能敌,假如暗杀不成,遭他逃脱了,那时傲奢一旦兴兵,我族既有亡族之虞啊。”

夜离在塔提湖内搏斗妖蛭,又在行刑台上施法脱身,大家都觑得一清二楚,自然都知道他有一身的本事和胆量,于是一个个不禁频频点头,以示赞同。

血无演一时羞怒,倒未考虑到这一层,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这……这这……”

“常言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二王子来此是为求兵,不日便会离去,酋长还是不要与他计较为好。”巫师申智群见酋长意有所动,就趁热打铁劝道。

“如此说来,本酋长就只有忍下这口气了?”血无演前思后想,觉得众臣说得在理,遂就打消了暗杀夜离的念头。

“酋长英明。”众臣高呼道。

“不过这助兵一事又该如何处理?”血无演问道。

“禀酋长:当年虞河一战,若不是克京英侯自残左臂瞒过了傲奢,让我们突围渡河,或怕也没有塔提人的今日,现在公主前来求兵,断没有回绝的意思。”长老肥预道,“但我族国小人少,如何助兵,还请酋长自己掂量。”

血无演骨碌着大眼,自然揣测到肥预的意思,于是道:“待本酋长仔细想想,明日早朝再议。你们都先退下去吧。”

肥预等人应诺,都退出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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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蛭妖养法 情起波澜

血无演虽然恨不得将夜离碎尸万段,但迫于他的身世背景强大,以及为塔提族的将来考虑,只有无可奈何地咽下这口恶气。

平复这桩心思后,血无演便急速直奔迎神殿后殿水牢而来。

安库罗早就听到脚步声,惶惶恐恐伏地迎驾。

血无演觌面大怒,一边喝斥大骂,一边拳脚相加,拿安库罗出气哩。

安库罗被骂得狗血喷头,打得口鼻流血,满脸似炸开的红酱铺子,却只是讨饶不止。

血无演发怒耍狠够了,见安库罗鲜血直滴,模样甚惨,依旧俯身下气,一副虔诚恭敬的奴才样子,那火气也便消减了大半,便一脚将他踹到一旁,三两步走至铁栅栏下一座大铜缸前来,自怀内小心的取出小银盒儿,打开盖口,就将蛭妖徐徐放入大铜缸内。

那蛭妖浑身是血,蜷缩成一团,奄奄一息。

血无演看见,好不难受!

于是他盘膝坐在大铜缸前,捻指颂咒,做起了巫法来。安库罗木立一旁,宛如僵尸。

大约过去半个时辰,大铜缸沿口上慢慢罩起一层白汽,有两尺余高,氤氲缭绕,不散不去。

血无演方收了法,对安库罗道:“你这无用的馕糠东西,差点害死我的宝贝!如今它受了重伤,也吃不成活人的血了,你每天要多取些人血来好好喂养,如果再有半点差池,我就剁了你的狗头!”

安库罗诚惶诚恐,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领命。

血无演恨恨而去。

安库罗见主人离去,便去取一把牛耳尖刀,大步奔至“蛆虫”堆前,腾臂就挝起一个来,倒夹在腋下来到大铜缸边,手起刀落就将那人头斩断,就着大铜缸内放血。

那头颅滚出一丈多远,下/体/抽搐不停,手腿乱舞,脖腔处鲜血如注,射入大铜缸之中。

片刻,那下/体/血液流干,手脚也不动弹了。

安库罗遂把那下/体/抖了几抖,将人血沥得干净了,随手扔在一旁,又来抓人如法炮制。

可怜那些个“蛆虫”一个个颤抖哆嗦,拥挤着往旯旮里躲藏,被捉去的早已丢了性命,没捉去的不过命悬朝夕而已。

水牢里哀号哭啼之声,幽幽凄凄,如一阵阵阴风盘旋不定,令人毛骨悚然,再无一个了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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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行刑台下来,夜离与子熙被两名士兵送往西竂。

一路之上,夜离心神恍惚,脚下实一脚虚一脚地勉强行走。子熙公主见了,知道他是消耗了精神体力,人有些虚脱,但心中有许多疑惑,几次欲要搀扶,最后想想还是不高兴地作罢。

走过一段花径,穿过几道门墙,便来到了塔提堡西竂院舍。

这竂舍原是塔提堡专供南来北往的宾客歇憩的住所,就似中土的使馆一样。

士兵交代了一回,返身离去。

那竂头引二人进入院内,先安排子熙公主住在南边净房,继而领夜离住在北边净房,最后为夜离送来换洗衣袍和热水,并两个服侍小厮,这才唯唯诺诺告退,吩咐晚膳去了。

夜离与蛭妖恶斗多时,又与血无演交战失利,精神元气早已损耗,而且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便不管它三七二十一,还是四七二十八,就将斩妖刀放在床头,痛痛快快地先泡了一个热水澡,然后换上送来的衣袍,此时虽然腹中空空,但精神却好了许多。

两个服侍小厮抬了澡桶离去,夜离随后走至门前,准备关门打坐,调理元气精神。

这时,子熙公主已然快步走到了门首旁,与夜离隔着门槛而立。

子熙公主有意无意地瞥视一身干净的夜离,芳心不禁呯呯微跳,因为她想起在明光殿所说的话哩。她咬咬嘴唇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

“你的剑,给你。”子熙公主将鱼肠剑递还给夜离。

“谢谢。”夜离接过鱼肠剑,道了声谢,并无再想说话的意思。

子熙公主目光游离地打量夜离,仿佛不曾相识一般,直瞧得夜离浑身不自在起来。

她终放不下心中的谜团,忍不住问道:“你果真是贝机国的二王子?”

夜离在行刑台上,为帮助子熙公主求到救兵,迫不得已泄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况且他也已经知道子熙公主此行目的,对父王征讨克京之乱有百利而无一害,正好可以协助子熙公主,因此这时再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于是他坦然道:“不瞒公主,我正是贝机国的二王子,傲奢伯陀的第二个儿子。”

“那―你起初为何不说,直到现在才来说?莫非你早有什么目的?我说怎么这么巧呢!在荒山野岭上能遇见你?”见夜离直言不讳,子熙公主觉得自己被骗了似的,又愤又怒又惊又疑。

子熙公主忽然玉容布霜,一副严肃的样子,夜离就无端地慌张起来。

他吞吞吐吐道:“我…我…我能有什么目的。不过……不过说来事有凑巧,这三言两语一时也说不清楚,就请公主别多心了。”

夜离原是违背师命,偷下言京山的,要叫他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岂不是丢人现眼极不光彩?所以言语之间吞吞吐吐,闪烁其词。

夜离吞吐慌乱的样子,子熙公主愈加疑窦重重:“我怎么会不多心?倘如中了你的诡计,到那时后悔就晚了!”

“原来公主不相信我,把我当成小人来看?”夜离心性本极淳朴,被公主怀疑起来,不无伤感。

“小不小人,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蛔虫。”子熙公主冷冰冰道。

夜离顿时语塞,又想解释又不知如何解释,直急得面红脖子粗,脸上隐隐透出一缕失望。

正在二人尴尬时,焉耆长老走了过来。他见二人各腆着脸色,似有不和,就询问原因。

夜离便说出前因后果。

焉耆长老听罢,劝慰子熙公主道:“二王子不愿说,必有难言之处,就以二王子冒死替公主求兵这件事来看,就足以说明一切了,公主你就不要多心了,只要酋长能够出兵相助就是第一等的好事,其他的事就留待以后再说吧。”

“对对对……长老说的是,长老说的是……”夜离见焉耆长老缓解了尴尬气氛,连忙附和道。

子熙公主噘了噘小嘴,白了夜离一眼,略思一番,觉得有些道理,毕竟心有爱意,便就此打住了。

焉耆长老继续道:“今日多亏二王子,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啊!”

长老所说的后果不仅仅是指他差点被血无演斩首的事,而且还有另外一件事。

而这件事,子熙公主当然也心知肚明,就是:在明光殿被血无演逼迫得紧,她一时就想到拿夜离做挡箭牌,说夜离是自己的未来夫婿,以拒绝血无演的求婚,如果不是夜离斩杀蛭妖惊动了血无演,或怕为了求到救兵,她真就答应了血无演,毕竟此时解救父亲和克京族人才是重中之重的事。

想到此事,子熙公主不禁面泛红潮,娇羞地低下头来,楚楚可爱。

夜离却蒙在鼓里毫无觉察,但经长老如此一说,不免有些得意自诩。

他高兴道:“侥幸侥幸……实在侥幸,但这算不得什么。昨日我的斩妖刀被血无演缴了去,我怕坏了公主的事,就由他夺去,准备来日再取。不料他如此凶残,竟要用斩妖刀来坏我的性命!他哪里知道斩妖刀是我自小修炼的通灵之物,我与它早已滴血认主,宛如一体,自然就由不得他了。”

“原来二王子身怀道术,果然不同凡响,这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成全啊。”焉耆长老感叹道。

“这就叫作天道苍苍,邪不胜正。”夜离被在心爱之人面前赞扬,忘记疲乏,浑身来劲,沾沾自喜道。

见夜离眉飞色舞,子熙公主仿佛就来了醋意,她冷眼撇嘴道:“这叫瞎猫撞上了死耗子,有什么好得瑟的?”

夜离正在高兴的劲头上哩,忽被子熙浇了一瓢冷水就给浇蔫巴了,愤愤地瞪了她一眼,把准备继续吹嘘的话噎回肚内。

子熙公主消遣夜离,夜离瞪眼子熙公主,二人眉眼横来竖去就似斗鸡眼一般。

焉耆长老见此景,怕二人斗起嘴来没完没了,就连忙道:“不管天道苍苍,邪不胜正,还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只要酋长答应出兵就好。你两个也不要闲斗嘴了,去准备准备明日求兵之事吧。”

听闻此话,夜离和子熙公主各瞪了对方一眼,都把头点点。

恰此时,竂头来请用晚膳,三人便随竂头走离了北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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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用了些清水晚膳,回到宿房,扣紧了门闩,吹熄了灯火,就盘坐在黑咕隆咚里,五心偈天的调息精气元气。所幸西寮平日里少有人来人往,甚是幽静,夜离打坐了一夜一宿,精气神就好了许多来。

第二日清晨,传报官来请二人入宫堡内议事,夜离就和子熙公主双双并肩走出西寮,来到塔提堡明光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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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搬兵返程 兑现承诺

明光殿内业已聚集了塔提堡群臣,分两厢而立。

血无演照列以王子的礼仪,按排了夜离的座次,一边叫众臣纷纷上来见礼,一边又诚恳地说了些“有眼无珠,冒犯二王子大驾,还望海涵”之类的客套话。

夜离涉世未深,只当血无演为其折服,已有幡然悔过之心,因此另眼相看,显得彬彬有礼。

少顷礼毕,众人辄商议起助兵之事来。

经过一番讨论,血无演决定派遣焉其午率领五千人马援助子熙公主,并令焉耆长老担任监军之职。子熙公主大喜不已,拜谢了隆恩。

血无演以人血蓄养妖盅,诸臣咸服,唯有焉耆长老屡屡阻挠,他早就心生厌烦,只是焉耆长老三朝巨勋,德高望重,一时也奈何不了他,是以就借此机会将他父子打发出去。

焉耆长老自然心知肚明,而焉其午茫然不知,他本是侍卫大统领,随殿左右听用,即时凛然奉命而去。

血无演又命侍从捧出两盘黄金来,作为礼资送与夜离和子熙公主。子熙公主推迟不受,夜离却大大咧咧的全盘收下。

夜离时刻惦念着子熙公主的琥珀坠子和绣花靴子,那都是许了诺的大事,是要去用银子换回来的哩!而他在塔提堡人生地不熟,却哪里弄来银子?就算有一个焉耆长老愿意慷慨解囊,他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血无演忽然赠送礼仪,无异于天上掉下来馅饼的好事,正好救了他的燃眉之急!

夜离收下礼资,行礼道:“酋长仗义出兵,又赠送人情,如此不计前嫌,夜离感激不尽。”

血无演朗笑道:“本族乃是山野小邦,人丁稀少,物质匮乏,五千兵马和这点金银,实在是少了一点,还望二王子和公主见谅啊。”

夜离与子熙连连道谢。

再次礼拜以后,子熙便向血无演请辞,她既已求到了救兵,就恨不得双肩生出一对翅膀,立马飞回斯图城去。

血无演虽然心有不舍美人,但也无法挽留,就率领众臣送二人和焉耆长老出了塔提堡。

塔提堡南门外,焉其午早已集结了五千人马,等候多时。

血无演授了节符给焉其午后,与子熙公主、夜离、焉耆长老一一道别。

三人回礼毕,乃翻身上了战马,徐徐而去。

血无演凝望公主绰约远去,黯淡若失,恍似木偶僵立。

一时间,号角呜呜吹响,声振九霄,五千兵马各分五色旗号,如一字长蛇蠕蠕而动,径直离了塔提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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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塔提堡到克京人最北的地界瓦楞关大约有三百多里的路程,其间山势崔嵬,道路崎岖,五千兵马攒力疾行,也需要四五日的时间。

一路之上,兵马行走甚速,但在夜离眼里看来,却恰如蜗牛爬行一般,因为他时刻惦念着公主的坠子和靴子哩,如今有了黄金,正该早日取回。

兵马行过十多里,夜离就再也忍不住了,遂把横缠在腰间的包裹束紧,与子熙等众人约好在白沙渡驼背人家相聚后,便兴冲冲地打马疾行,直奔白沙渡而来。

那白马四蹄撒开,扬起黄沙滚滚,遮天蔽日,两厢的山岭宛如兽的脊梁往后踊跃退去。

寒风呼啸,如刀割面,夜离禁不住浑身直打冷战。

原来这南荒之地,春夏秋三季天气不甚分明,只有到了寒冬才好似中土深秋一般,并且塔提堡为群山环绕,四季如春,更难觉察季节的变化,但是一出塔提堡,这寒冷天气便感觉出来了。

夜离忍住寒冷,纵马驰骋,不教两个时辰,既已赶到了那地主家的院落前。

他急急甩镫离鞍,下了白马,大踏步朝院内走来。

守门的院丁早已觑见,却是识得夜离,一边撒腿往里跑,一边大呼道:“那抢牛车的强盗又回来了!那抢牛车的强盗又回来了……”

刹时院子里炸开了汤锅,一个个惊慌不迭起来。

那地主婆正靠在藤椅里,眯眼儿晒太阳,精神颇是萎靡。忽听到传话,她吓得直哆嗦,哭丧着脸道:“遭天杀的,又来干什么?快把门关起来。”

那院丁硬着头皮复来关院门,夜离却早已推门而入。院门还没合上哩,被夜离一推,往后哐当一声,就把那院丁扇了个仰面八叉,额角撞起了个淤疙瘩。

夜离自不知门后有人,进来就高喊道:“老地主!我给你送银子来了!快把那双绣花靴子还给我!”

那院丁爬将起来,揉着额头,狼狈往里面跑去。众仆丁早些时候也吃过苦头,都往后躲离去,反将地主婆推到了前头。

地主婆四顾恓惶,勉强打点精神道:“你…你这个强盗,抢了我家牛车还嫌不够,又要来作恶?”

见满院子众人惊慌失措,如临大敌,夜离哂笑道:“婆婆误会了,我是来还你家牛车银子的,快把那双绣花靴子还给我,我们两不相欠。”

一边说着话,夜离一边走到地主婆面前,从怀里掏出两锭大金子。

“你快走快走……求求你快走,这银子,我不要了。”地主婆跪在地上,不停磕头道。

“这怎么行?你就是不要这银子,我还必须要我的靴子,快拿给我,可不要误了我的功夫!”夜离不耐烦的催促道。

地主婆见打发不了他,再也忍不住心中悲痛,忽然悲天怆地的嚎啕道:“那是一双要人命的靴子啊,我早就将它烧掉了!现在我也不要银子,你也不要靴子,咱们互不相欠。你还是快走吧!”

“你你你!”夜离怒不可遏,却又满肚子狐疑:“你为何要烧掉我的靴子?”

地主婆凄惨道:“你走了以后,我家老爷只要一见着那双靴子,就吓得死去活来,我无奈之下,就把它给烧了。可是…可是我那苦命的老爷啊,也一命归天了啊,呜呜呜呜……”

夜离闻说此话,傻傻地愣在那里,却是不信哩!

等缓过神来,他随手捉住一个仆丁,怒问道:“怎么会有这等怪事?是不是在哄我?”

“千真万确,千真万确啊!就是撒谎,哪有诅咒自家老爷死的!您要是不信,我便带您到老爷的坟头上看看去。”仆丁胆战心惊道。

原来土地主一直居住在深山僻野,没见过多少世面,虽然在当地耀武扬威,但其实胆小怕事,那心眼也就针鼻那么大小,被夜离凶神恶煞地一吓一唬,就神经崩溃了,日夜惊乍不安,精力耗竭,竟然弃世而去。

仆丁说得认真,不似撒谎,那地主婆又哭得呼天抢地,泗渧滂沱,由不得夜离不信了。他心头顿时涌出无限愧疚来,欲说无词,怅然若失地把两锭大金子放在藤椅之上,转身走出了院落。

那院门咣当一声炸响,却早已关闭铁紧,里面隐约传出地主婆子的伤心绝望的哭泣声,时断时续,扯人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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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一时上了白马,信马游缰,徐徐而行,那心里头却早已乱成了一团麻,剪不断理还乱:他一边责怪自己逞强好狠,误害了人家性命,一边又为不能取回公主的绣花靴子,懊丧不已。

恍恍惚惚间,已来到白沙渡,夜离下了马,摆渡过了白沙河,既奔驼背人家而来。

驼背人正坐在堂屋,就着火塘,搓麻绳打草鞋。

忽见夜离进来,他大吃一惊,慌起身见礼,却不见子熙公主回来,便问道:“就小哥一个人回来了,那位姑娘呢?”

夜离淡笑道:“公主就在后头,我先来取回坠子。”

驼背人若有不信,便问了二人去塔提堡之事。夜离简单地说了一遍。驼背人以手加额,十分欢喜,于是将那副琥珀坠子取出来,归还给了夜离。

夜离将琥珀坠子揣入怀中,浑身就似流过一阵热流,甚是温暖,他复取出两锭大金子,付于驼背人。驼背人连连摇手不受,却被夜离逼迫紧了,就只好收下了。

夜离道:“公主随后就到,我便在此处等候,多有打扰了。”

驼背人道:“无妨无妨……公子行了这么远的路程,想必还没吃过午饭吧,我这就下厨去。”说罢,驼背人慢慢腾腾的走入厨房去了。

值际已近酉时,夜离在驼背人家用了简单的午饭,稍微休息片刻,便去渡口打探消息。

刚出院落,就见数名士兵挨家挨户搜寻木料、门板、条案等物。

夜离上前一打听,原来焉其午的大队人马已到了白沙河北岸,正忙于搭建浮桥。于是夜离辞别了驼背人,径来到渡口,却不见长老和子熙公主过河,只好背迎落日,在岸边等候。

白沙河因天旱干涸,水面变得狭窄,而且两岸渡口本有数条竹筏,又兼之收罗来的木料、门板、条案诸物,遂搭成了坚固的浮桥。及至薄暮瞑瞑之时,人马辎重都已从容地渡过了白沙河。

夜离与子熙公主等人会了面。他欲将琥珀坠子送还子熙,并把失靴之事相告,但见人喧马杂,也就暂时打消了念头。

焉其午见天色已晚,乃传令下去,当晚就在白沙河渡口安营扎寨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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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欲出奇兵 再立誓言

白沙河静静地躺在天光山色间,宛如处子沉浸在幻梦一般。右岸上一片月辉朦胧,芦花荡窸窣摇风;左岸边连营数里,灯火阑珊。

此时中军帐中,焉耆长老父子、子熙公主以及夜离等众将分次而坐,正在商议进兵之事。

焉其午道:“过了这白沙河,再有三日路程,就到了瓦楞关了。今夜大家就来商讨一下,如何拿下瓦楞关。”

左首下副统老将吴汗禀道:“卑职当年也曾走过瓦楞关,它西依高山,东临虞河,虽然是克京族的边塞小关,却是十分险要,如果将军能给属下两千五百人马,强攻两日便可拿下。”

众将听言,纷纷拍手叫好,赞誉老将吴汗宝刀未老,威风不减。吴汗亦甚傲大,拱手连说谬夸。

焉其午高兴道:“好好好……瓦楞关是绕不过去的,我便拨给老将军两千五百兵马,挂印先锋,务必一鼓作气拿下瓦楞关。”

焉其午拿定主意准备强攻瓦楞关,公主却着了慌,她急忙劝道:“不可强攻!”

此话一落,焉其午和众将佐惊愕相望,焉耆长老也拿眼觑着子熙公主一眨不眨,欲听下文的意思。夜离领兵打仗攻城略池是个外行,只有静坐在子熙下首默然倾听。

焉其午问道:“这是为何?”

“强攻对我们十分不利。”子熙公主道,“我军长途行军,精疲力乏,以疲惫之师攻坚,是兵家大忌,这是第一种危险;我军兵力辎重有限,如果消耗过多,补给难以供续,军心必散,这是第二种危险;如果打草惊蛇,惊动了素坤,增兵瓦楞关,那就更加难以预料了,这是第三种危险。有这三种危险,所以强攻不可取。”

子熙公主说得有条不紊,头头是道,众人都听得明白,一个个不由露出佩服的目光。

焉耆长老颔首道:“公主审时度势,分析透彻,真有大将之风啊!瓦楞关本不是我们要攻打的目标,最好能绕过它,但五千人马过境,很难不被敌人发现,所以我们只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迅速通过瓦楞关。”

“伯伯说的不错,因此子熙认为:智取才是上上之策。”子熙公主道:

“如何智取?”焉其午十分疑惑。

子熙公主道:“前面有一座鹰嘴崖,翻过了它,再往南走几日,就到了虞河,虞河对岸就是瓦楞关了。子熙正是从那条道过来的,只是山高路险,恐怕辎重马匹无法通行。以子熙来看:午哥哥可以派遣百名强干军士作为奇兵,翻过鹰嘴崖,渡过虞河,然后抄小路混进关去。

等大队人马到了瓦楞关外,午哥哥就在关外以烽烟为号。关内见了烽烟,便遣一人混出关来,约好夺门破关的时间。如此出其不意,里应外合,瓦楞关就可以攻破了。”

“好计好计……利用奇兵,渡过虞河,然后混入城中,里应外合,果然好计!”焉耆长老鼓掌叫好道,“老朽怎么就没想到这条路?真是老糊涂了,当年就是你父英候在那里放了我们一条生路。”

焉其午大喜道:“不料子熙妹妹能想出此计,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佩服佩服。”

子熙公主羞涩道:“子熙小时跟几个哥哥学了几天兵书,又才从那鹰嘴崖逃出性命,因此一时就想到了此计,还望各位将军不要见笑。”

“诶!公主说哪里话?此计很好!”老将吴汗起身赞扬,然后向焉其午请令道,“卑职愿领这一路奇兵,混进关内去。”

焉耆长老道:“吴老将军当年也走过那条路,正是不二人选,还有谁愿意同老将军同往?”

众将佐纷纷离座请命,互不相让。

焉其午左右为难,不知派遣何人同往。

夜离一旁静坐多时,一边想着为子熙解忧,一边又想着为父王排难,见众将相持不下,焉其午举措不定,便站起身来,毛遂自荐道:“众位将军都有军务在身,只有我是一个闲人,就让我随老将军一同前往吧。”

“不可不可……你是贝机国的二王子,如果有个什么闪失,我们可担当不起啊。”见夜离主动请缨,焉耆长老连忙摇头道。

子熙公主却笑道:“二王子本领高强,身手敏捷,又懂道术,这一路奇兵正是需要他相助,我看他去最合适不过了。”

夜离听见子熙公主夸赞,每一块骨头都兴奋得啪啪直响,每一处毛孔都舒服得如春风轻抚,他满脸喜悦地道:“公主说的是,在下愿效犬马之力!”

“哈哈哈哈……二王子态度如此诚恳,不答应也不行啊!能得二王子相助,真是荣幸之至。”焉耆长老大笑道。

“能够平定克京之乱,也是夜离应当尽的一份责任。”夜离说罢,向子熙公主拱拳致谢。

子熙公主微笑不语。

焉其午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决定了,我立刻派吴老将军去军中挑选百名精锐军士,随二王子左右听用。”说罢,便遣吴汗连夜挑选精壮军士去了。

众人商议妥当,已然临近深夜,于是各自散营安歇。

*******

夜离走出中军帐,欲归还子熙的首饰,便随她身后走过数丈来远,见众人陆续散尽,便唤道:“公主,请留步。”

月光隐绰间,子熙早知道夜离随后而来,那脚步声好似一步步踏在她的心坎上,心撞如鹿。忽听到夜离叫唤,既停住了脚步,回眸道:“二王子,有什么事吗?”

夜离紧走几步赶上来,与子熙迎面相对。

月光朦胧正照在子熙公主的脸上,如镀上了一层神秘之光,柔净娇美。

夜离不敢久视,低下头,自怀里掏出琥珀坠子道:“你的坠子,给。”

子熙公主欣然笑道:“难得你有心,帮我取回了它。谢谢。”

“不用谢,应该的。”夜离简单地回答过,不由挠挠后脑勺,憨态可掬。

子熙公主道:“明天你还要走鹰嘴崖,没事就早点歇息去吧?”口里虽如此说着,心里却极愿夜离多留下一会。

夜离抱愧道:“还有一件事哩,正要告诉公主。如果不告诉公主,我这一宿就睡不着了。”

“什么事儿,会叫你睡不着觉?”子熙公主笑颜盈盈。

“你的……你的……你的绣花靴子,我没能取回来。”夜离心有羞愧,吞吐道。

“这才多大一点事儿,就叫你睡不着觉?没关系,这琥珀坠子,我是一定要取回来的;那靴子嘛,我早就忘了,并且你不是已经给我买了一双了吗?”子熙公主娇笑道。

“怎么没关系!关系可大着啊!”夜离急得抓耳搔腮道,“我曾经说过:如果取不回靴子,就送公主一座黄金台哩!”

“呵呵……你还认了真了?就当说着玩儿呗,难不成你还真要送我一座黄金台?”子熙依旧笑道。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么能说着玩儿哩?”夜离神色凝重,严肃道。

“呵呵……你又来了,又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如果真较真,那你就送一座黄金台给我呗?我等着呢!”

见夜离一副十分认真的模样,于是子熙公主半开玩笑的戏谑他,那芳心却早像春风轻拂中的桃花,一阵阵酥软软的震悸。

“好,我一定送你一座黄金台!”夜离信誓旦旦道。

子熙公主虽然只当夜离一时戏言,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妙感觉。她有些情不自禁,担心泄露了女儿家的心思,就咯咯而笑道:“好了好了……夜深了,你快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走险路哩。”说完,微微作礼告辞,慢慢往宿营走去。

夜离若有不舍一般,见子熙公主走出两丈多远,忽唤道:“公主……”

“嗯?还有事吗?”子熙听到呼唤,心头就涌出一股暖流,回过头来,温柔问道。

“没…没……没事……”月光下,夜离神色慌促,欲要回话,却又仿佛被什么堵住嗓眼儿。

子熙公主柔声道:“夜深了,当心着了凉,快回去歇息吧。”

“诶。”夜离愣愣地应了一声,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双眼注视着子熙公主的倩影渐行渐远,猛然又唤道:“公主!公主……”

子熙公主又回转身来,注视着夜离,芳心荡漾,微责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还‘男子汉大丈夫’呢,说话怎么这么吞吞吐吐的?”

夜离深深嘘了一口气,迈步走到子熙公主跟前。

当与子熙公主迎面相对时,夜离又呼吸如喘:“我…我这一走,你自己…你自己可要当心了。”

说着话,夜离自腰间取出鱼肠剑,双手捧在子熙公主眼前道:“这是我父王所赐的佩剑,名叫鱼肠剑,能吹毛断发,锋利无比,自我三岁时就带在身边,现在送给你留着防身用吧。”

“这?这……这是你父王送给你的东西,如此金贵,我…我怎么能要?”子熙所料不及,微微拒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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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奇破瓦楞关 兵指斯图城

“这一路下去,将是刀兵无眼,你多一件兵器防身,我也放心一些。”夜离道。

子熙公主也早已对夜离情有独钟,只是发觉他是傲奢的儿子,才有些踌躇。见夜离言语诚恳,对自己的关怀之心表露无遗,女儿家的一颗芳心忽然就被打动了。

于是她矜持地接过鱼肠剑道:“那―我就暂时收下吧,等进了斯图城,我再还给你。”说过,将鱼肠剑别入纤腰间道,“回去吧。”

夜离见子熙公主收下了他的鱼肠剑,好生欢喜,便应了一声,依依不舍转身离去。

大约走出三五丈远近,他又回过头来,静静地凝望着子熙公主。

冷月无声,灯火阑珊,子熙公主窈窕的倩影隐隐约约,渐行渐远,仿佛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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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楞关左依高山,右傍虞河,关隘虽小,但十分险峻。

原先的守将名唤于艮,乃是子熙公主的父亲克京侯英弘点派的。后来素坤聚众反叛,挟持了英弘,就派来心腹勇将方禁替换了于艮,防范英弘旧部与北部的塔提人勾结为祸。

果不其然,公主英子熙杀出斯图城后,一路由藤甲卫保护,径向塔提堡投去。素坤忧急成怒,遂遣巴胡追缉公主,务必斩杀尽绝。

巴胡风急火燎一路追踪到了瓦楞关,却得知子熙公主并没出关,而其人和藤甲卫残余竟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巴胡大怒,严厉稽问守关将佐,才得知公主偷偷渡过了虞河。于是马不停蹄率众追赶,一边撂下话来,要方禁严守瓦楞关,不可松懈半日,以防万一。

方禁奉了命令不敢慢怠,亲自在城上日夜巡逻不辍。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却毫无异象发生。他揣测巴胡或已拿住了公主,回斯图城邀功去了,就不由松懈了防备,每日只在将军府里练功耍乐。那些士兵见长官如此,也就若无其事,成天聚在一起不是喝酒就是赌博,并不把塔提人放在心上。

夜离和吴汗率领百名塔提精锐之士,一路轻装疾行,翻鹰嘴崖,过山神庙,沿崇山峻岭往南继续前进。经过两天急行军,在云蒸雾绕的连绵群山之间,已经能够隐约的瞰见瓦楞关了,而清点人数,堕崖的有之、落涧的有之,已然折去了二十多人。

众人欷歔不已,休整一番后,乘着晓色下了高山,又借着暮霭渡过了虞河。

宿夜于虞河荒岸,商议之后,大家就都乔装改扮起来,有的扮着樵人,有的扮着农夫,有的扮着商贾……不一而足。次日陆陆续续地混进关内,神不知鬼不觉地聚集在西门街市口,各自安顿了下来,只等城外烽烟燃起,前去会合,相约取城。

过了一日,焉其午的大队人马果然徐徐而至,在离瓦楞关五余里地界上安营扎寨,烽烟传讯。刹那间,只见一道浓烟向天空滚滚翻去。

城中众人看见远处烽烟升起,俱来了精神,约会一处商量了一回,便由夜离出城接洽。

夜离既扮成了个豪富公子,大摇大摆走到西门下,守门的头目上来盘话。夜离一边说是到乡野预定木料建房之用,一边就扔了一锭金子,却值那守门的好几年的军饷哩!果然有钱使得鬼推磨,那头目眉开眼笑,并不再多问,让道放行。

夜离出了关,一路疾行,未几便来到焉其午的大营。

众人相见,商议许久,决定兵贵神速,就在当夜子时夺取瓦楞关,并以城头举火三番为号。

商议已决,夜离不敢久留,遂急急返回关内会聚众人各把刀枪备齐,子时夺关。

焉其午的大队人马随后拔寨,衔枚疾走,俱埋伏到城关外树林草丛之中,等候城中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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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楞关地处偏远,沉寂安静多年,战争仿佛已是很久远的事了,那些守城的官兵虽奉了令,却早已懒散得惯了,巡逻只当奉行公例,胡个差使而已。

其时正值仲冬,及夜呵气成霜,守城的官兵到了后半夜里,就多窝进谯楼里打盹去了,只留两个在城头巡逻。

夜离等众人业已悄悄地集合,且分成两队,一队由老将吴汗领着,去解决谯楼里的官兵;一队由夜离领着,去打开城门。两队人马各隐伏在西城门内两侧,静伺时机。

月隐西山之时,谯楼上就传来三更打鼓声,在空旷寂寥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响亮。

老将吴汗早已按捺不住,一听见三更鼓声就奋勇当先径扑上谯楼上来,身后数十人手执利刃紧紧跟随;夜离则领着一队精兵也迅速奔向城门。众人都勾身弯腰,踮着脚尖疾行。黑夜之中相随甚紧,脚步甚促,那兵器就发出了碰撞的叮当之声,虽细微却极具穿透力。

一个巡逻兵正依在城垛旁撒尿,发现自己的撒尿声有些奇怪,细一听嘞,却似兵器碰撞的声音。他疑疑惑惑地勒好裤腰,吆喝着同伴,挺着长矛走将过来,察看动静。

却猛瞥见一批黑魅魅的身影如疾风卷来,那巡逻兵不由惊呼道:“塔提人抢关了!塔提人抢关了……”

老将吴汗奔在前头,猛听见呼叫声,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快似灵猫般地跃上城来,挥刀上劈下搠就结果了两个巡逻兵。

谯楼里的官兵听到惊呼声,一个个恍如梦忽醒,捻枪的捻枪,拿刀的拿刀,握斧的握斧……好似一窝马蜂一哄而出。

两厢正好遭遇,就在城头昏天黑地的交起锋来了。

这边夜离刚奔至城门下,就被城中守军发觉了。一声咋呼,涌出百十个士兵来,须臾就将夜离等人包围在当中,展开了厮杀。顿时间火把通亮,杀声四起,不断有人惨叫,仆地而死。

守城的官兵也不知有多少塔提人抢关,且是闲散惯了,才一交锋,就吃不住塔提人的彪悍猛攻,不及半个时辰,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被夜离等人夺了关隘,在城头高举火把来回晃动了三番,向城外传讯。

焉其午在城关下望见,大喜不已,传令兵马立即起动,进入瓦楞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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溃散的克京士兵一边纷纷往将军府逃命而来,一边乱哄哄高喊不停:“塔提人打进关来了﹗塔提人打进关来了……”

方禁兀自搂着个妇人酣睡,忽被惊醒,慌慌张张从被窝里耸身起来,朝窗外观望细听。

那府外四处火光乱晃,脚步声杂沓一片,却是塔提人已经攻陷了西门。

这消息不喾五雷轰顶,方禁直唬得滚下床来:乌拉那子熙公主还真请来了塔提人啊!他不由冷汗齐出,浑身发凉,慌忙披挂冑甲,拧了长枪,率部急来驰救。

塔提人的先头部队业已涌入关内来了,街衢上火把闪烁,红光一片。脚步声、刀枪声、喧哗声响成一片,声势十分浩大。

方禁本是素坤的心腹,又有几分骁勇,自然要拼死一战。他见塔提人虽然已经入关,脚跟却并未站稳,便命弓箭手放箭。

顷俄间箭矢如蝗,掠空飞来。

夜离与吴汗下了城头,来与焉其午等人相见。子熙见夜离毫发未损,心下自是欢喜。

众人兀自说话,却忽听见大地震动,火把照空,杀来了一部人马,满空的箭矢已是如雨骤至,人马纷纷中矢,惨叫声不断。众人惊慌不已,一时抵挡不住,都向城门下退去,让出了半射之地。

方禁大喜,遂仗手中长枪,大呼一声,率领部下势如狂飙般滚杀过来,欲杀它个措手不及,一鼓作气夺回关门。

焉其午回过神,急命盾牌手布成阵势,弓箭手放箭射住阵脚。

方禁甚是勇猛,面迎箭雨,把手中长枪连拨带打往前急冲。身后的士兵呐喊着,叫嚣着,紧跟相随。不多时,士兵倒的倒,仆的仆,都招架不住,狼狈的逃回阵去了。方禁也难以抵挡箭雨,见只剩下自己单枪匹马,光溜溜一个,直气得哇哇大叫,只好拨转马头,往本阵退来。

方禁才逃离箭阵,忽然从黑暗中射出一只利箭,刮动风声径奔他的胸口来。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方禁万万没想到本阵内有人会对他暗施杀手。才明白过来哩,那支利箭已直贯穿胸口,透背半尺有余,他在马背上摇了摇,晃了晃,就载倒在地上了。

却见火光之中,一条人影提刀飞奔而出,来到方禁面前道:“乱臣贼子,你也有今日!”

方禁双手捂箭,奄奄一息,迷离的瞳子里,一道刀光闪来。他哀怨道:“于艮,我悔不……”话未说完,人头已滚落一旁。

来者正是瓦楞关前部守将于艮!

他拎起方禁的头颅,高提在手中,转过身来,对众兵士大呼道:“兄弟们,不要怕!我乃于艮。素坤挟持英侯,聚众反叛,是想把我们克京人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我今日斩杀方禁,就是要投奔公主,去讨伐素坤老贼,大家愿意的随我同去,不愿意的就各自请便!”

那话刚落音,就有无数士兵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尚余两百多号人马,乃是于艮的旧部,愿随他投奔公主。

于是于艮率领旧部直来到关门前。

他高举着方禁的人头,高呼道:“对面的听着,请克京公主英子熙出来讲话。”

塔提人马刚稳住了阵脚,对街上又见火把乱舞,人影如潮奔这边而来。

焉其午慌要命人放箭,子熙公主一旁却听得清楚,连忙拦住道:“午哥哥且慢!有人要与我说话,待我先去问个明白。”

说过,子熙公主仗剑在手,走出阵来,大声道:“克京公主英子熙在此,你是何人?”

于艮借着火把光亮定睛细看,果是公主英子熙!慌忙道:“小人于艮,拜见公主。”说罢,推金山倒玉柱叩伏在地。

身后的士兵也纷纷跪地叩拜。

子熙公主将信将疑,横剑在胸以防有诈,又走近几步,仔细辨认,待看得明白,不由大喜道:“果然是于将军,快快请起!将军当日送子熙偷渡虞河,大恩还未相报,又怎敢受此大礼?”言讫,俯身伸手把于艮扶将起来。

于艮起身道:“英侯德高望重,众望所归,那素坤老贼却要聚众造反,毁我克京人的基业!天下有识之士,谁不恨之入骨?今日小人杀了方禁,就是要随公主同去讨伐老贼。”

“将军忧国忧民,嫉恶如仇,是我克京人的荣幸啊!子熙感恩不尽。请……我带将军去见见前面几位。”子熙十分感激,引着于艮来到西门下,与焉耆长老父子、夜离和吴汗等将一一相见。

两处人马兵合一处,士气高涨,军威炽盛。

焉其午命令士兵打扫战场,把伤残阵亡将士安置妥当。

人马稍事休整后,乘着曙光来临,直奔斯图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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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楞关离斯图城有四百多里,其间多是平原地带,虽时有丘陵纵横交错,却难以形成雄关大隘,因此过了瓦楞关,叛军无险可守,一触即溃,塔提人马浩浩荡荡南下。

沿途之中,子熙一边开仓放粮,招募旧兵新丁,一边揭露素坤的大逆不道和阴谋诡计,并申明大义,晓以利害。

那些克京人一来敬重英侯仁德,二来同情公主遭遇,三来也有自家的盘算,既大旱荒年,家中无食,不如从军平乱,不仅可以换取家小数日粮食,而且将来或有军功,荣归故里,于是多有加入部队中来的。那五千人马突飞猛进地发展到了将近两万人的平叛大军。

平叛大军所过之处,势如摧枯拉朽,所向披靡,不及七日既已到达了斯图城北门外,安营扎寨。

子熙公主日夜担忧着其父英侯的安危,如今已经兵临城下,父女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愈加忧心如焚,既请攻城。

众人亦有助战之心,且兵锋正猛,于是焉耆长老座镇大帐,于艮守营,焉其午亲率诸将并三千人马随公主直至斯图城下,布开大阵,喊话搦战。

第二十七章 七寸箭头钉 山海白泽图

斯图城的守备大将乃是克京族大祭司素坤的次子素猛!

素猛身高八尺,膂力过人,武艺十分高强,在如今的克京人中也可以称得上是一等一的好汉,手中一杆荆棘枪,长一丈余,锋有两尺,钩刃倒排利如群狼之牙,向来为其父所依重。

此日忽听到城哨来报:公主英子熙已经搬来塔提援兵,现在正驻兵在北城门外,喊话搦战。素猛急取荆棘枪,飞步蹬上北城楼来观看,果然看见城下战营连接数里之地,旌旗遮空,杀气冲天。

素猛自然见过些大阵仗,一边不慌不忙督促各军准备应战,一边命令裨将全六速去九鼎楼向其父素坤传报军讯。

克京族大祭司素坤自打猎捕获到九头貘人,挟持英弘起事以来,势头正盛:长子素勇以貘人冒顿为先锋,一路向东攻城略池,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转眼间就要攻打到天都圣宫去了。捷报频频传来,素坤每日在斯图城里一边调御八头小貘人,一边做着“天下伯陀”的美梦,好不快哉哩。

可是他仍有一块心病未了,那就是:公主不除,终是个威胁。而巴胡追捕公主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至今仍然没有一点消息影子,这叫他在得意忘形之中屡屡产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这日素坤正在九鼎楼密室里,用他血符锻炼的七寸箭头钉调训幼貘,裨将全六匆匆传话进来:公主英子熙已率领数万塔提大军驻扎在北城门外,正在喊话搦战。

素坤听罢,心里头就凉了大半截:祸起后闾,可不就乱了他的宏图大计?

他切齿大骂道:“巴胡,方禁,这两个该死的家伙!连个小丫头都抓不住,真是两个废物!”

骂完,素坤神慌意乱地从伏在脚下的貘兽头心、拔出一根箭头钉来,大约有七寸来长,插入腰间革囊内,然后吩咐几名兽童将貘兽拖入大笼子里去。

那貘兽却是幼崽,高约一米,长得身躯像熊,鼻子像象,脑袋像狮,毛发像豺,混身黑白驳杂,十分奇异。当被拔了箭头钉去,那貘兽闷哼一声,就好似瘫痪一般蜷卧在地上,被几个兽童合力拽入一座大木笼子里去了。

那壁间总共摆立着八座大木笼子,均是用黑黄檀木打造,质地比钢铁还要硬上三分,栏柱皆有两尺来粗,高也有两米。里头浑然沉睡着八头貘兽哩。

素坤对着那八座大木笼子,怅然自语道:“如果老夫将血符箭头钉修炼好了,再将这八头小貘人调驯好了,这天下谁还能与老夫争锋?”

他幽幽叹罢,乃叮嘱几个兽童好生照看貘兽,要勤喂铜铁之食,不要让它们受饥挨饿,这才忧心忡忡地出了密室。

原来这血符箭头钉,是素坤在一本奇书《白泽图》上查到的专治貘人之法。

其大意如此:欲御貘人,须御者之活血,画成祝邪之符,然后投入铁水,及符糜血融,既可锻炼箭头钉,必七寸之长,钉透红光始成。以此钉嵌入此兽顶门,颂祝邪之咒,可为御使也。

而这《白泽图》乃是山海界内的奇书,其中详细记载着鬼神之化、游魂之变以及精气为物的玄机,并且附以图影说明,凡物类所记有一千五百二十种之多。

据说当年轩辕黄帝巡狩天下时,在海滨得遇“白泽”神兽,此兽能人语,通晓万事万物的变化情况。黄帝遂问以天下神鬼万物之事,白泽兽就都说将出来。黄帝令书记官以图记之,传播天下,是为《白泽图》。

但此之后,山海界内众帝知道此书玄妙厉害,担心为恶人所用,祸乱山海,遂就将它列为禁书,不得传布。而有一本流落南荒,为素坤偶然所得,这也是冥冥之中,造化所致而已。——而后世所传《白泽图》书,皆系当时世人伪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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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坤出得密室,在九鼎楼前殿召集文臣武将,一时随全六径上了北城楼来。

素猛等候多时,急忙恭敬迎接,一边回禀了军情,一边引素坤至城头观看。

素坤手抚城垛俯瞰,但见日光中军营连接云霄,旌旗翻风凛冽,一彪人马正在城下遥声呐喊。

“这小丫头竟然从塔提人那里搬来了这么多兵马!我精锐之师现在千里之外,一时也回援不及,这该如何是好?”素坤不由大吃一惊。

众文武大臣早已瞥见城下战营连接杀气腾腾,个个胆颤心惊,听见主人问话,愈加跼蹐不安。

副祭司密敦应道:“主公,小人倒有一计:如今英弘还关在大牢里。如将他押上来,那丫头就不敢轻易攻城了。”

“好好好……副祭司此计甚好。”众文武大臣听说此话,纷纷鼓掌,俱说好计。

素坤却摇头道:“不可,这只是权宜之计。那丫头既然请来数万兵马,绝不会善干罢休,此计只能退兵一时,但不能从根本解决。依老夫看:只有打败这些贼兵,才能永绝后患!”

众文武大臣闻话,又都大眼对小眼,蔫然无语。

过有片刻,副祭司密敦道:“现在贼强我弱,若要交战,恐非上策啊。”

“是啊,这该如何是好?大家有没有别的办法,说出来听听。”素坤捋着山羊须,点头道。

众文武大臣多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哪有什么良策?各个都把嘴巴憋紧,连个字也不敢迸出来一个。

素猛见众文武大臣哑然失声,便壮色道:“父亲莫忧!那丫头正在城下搦战,待孩儿出城与她拼杀一场,将她生擒活捉回来,到时贼兵群龙无首,就会不攻自破。”

素猛武艺高强,勇冠三军,在克京人中实是少有敌手,其言也绝非狂言大话。

“嗯,不错!擒贼先擒王!二少主此计高明。”密敦拍马道。

“二少主此计高明。”

“二少主此计高明……”

众文武大臣也都纷纷点头嘉许,夸口不绝。

素坤颇诩其子武功,并且一时更无其他良策,乃微微颔首,以示许可。

忽而他又沉下脸色,严肃道:“我儿威猛,天下皆知,但你哥哥如今正在古同郡大战粟延,无暇回顾,城中能战之兵也不过几千人,此时只有靠你打败这伙贼兵,你切不可大意。”

“请父亲尽管放心,孩儿已经观察多时,贼兵虽多,但多是些拿犁钯锄头的泥腿汉子,不足畏惧,待孩儿出城应战,定能杀他们个鬼哭狼嚎,将那丫头生擒活捉。”素猛凛然道。

“好!我儿果然有于百万雄兵之中取上将首级的气魄!去吧,为父等你的好消息!”素坤面含微笑道。

“诺!”素猛高应一声,与众人辞礼,倒提着荆棘枪飞步下楼而去。

裨将全六紧跟其后,也下了北城楼。

瞥着素猛下城的背影,素坤心生添犊之情,乃高唤道:“左右的听令,速为二少主擂鼓助威!”

霎时间,战鼓擂响,先前如半夜传更,徐徐不急,而后密响如雷,滚动天际。

但见斯图城北城门徐徐打开,吊桥悠悠放下,素猛率裨将全六及两千精兵,径冲出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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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攻城略池,两军交战,便有“搦战”一说。

毕竟为何哉?

推其缘故,大抵有三:其一、杀将取威,扬名立万;其二、提高士气,振奋军心;其三、爱惜兵士,减少伤亡。

而子熙公主搦战,还有一层原因在里面,那就是:斯图城人烟稠密,街衢辏集,乃是克京人的圣城,她实在不忍心毁坏圣城,伤害无辜百姓。

子熙公主和众人伫马城下。

前头叫阵儿郎挥刀舞枪,高声呐喊,声震九霄。

子熙公主观望多时,但见城头上人影来去如梭,却无别个动静。

子熙公主正在心烦意躁时,忽然瞥见素坤头戴孔雀羽冠,手握黄金权杖,领一班反臣出现在城墙上。那孔雀羽冠和黄金权杖正是历代克京侯的礼信,其父英弘的旧物!

子熙公主见此,好不心酸,双眼里就淬出莹莹的泪光来。

她正欲催马出阵,大骂素坤,却早就听见战鼓如雷,惊天动地,突然吊桥放下,城门打开,烟滚雾腾地涌出一部人马,在城门下摆开了迎战的阵势。

一员大将稳坐红膘马,手提荆棘枪,缓缓行至阵前。

子熙公主定眼观看来将,正是素坤次子素猛。

真个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子熙公主立即喝停叫阵儿郎,拨马上前,挥剑直指,喝道:“素猛小贼!你杀我哥哥,囚我爹爹,我正要寻你报仇,你竟然亲自送上门来,你还不快快下马受死!”

“哈哈哈哈……”素猛一阵高声朗笑,然后轻蔑道,“丫头,你有多大本事,在我面前口出狂言!如果不是本少主怜香惜玉,一心想娶你为妻,你岂能逃出斯图城?你要是还知道本少主的本事,就不该再回斯图城。我劝你还是趁早解散人马,随我入城,免得这帮乌合之众,一个个枉死于我的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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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援兵受挫 夜离出战

素猛对公主的姿色早就垂涎三尺,曾经三番五次请求其父为他求婚,却因他一来人品狷狂,二来年过三旬,所以英弘不允,一直就难成好事,然而其心不死。正因其心不死,所以当日藤甲卫护送子熙公主出城时,素猛不忍射杀,这才放了她一条生路。如今又逢,他不禁旧情愈炽,加之自诩武功,并不把众人放在眼角眉梢,言语之间自然有几分轻佻和张狂。

子熙公主听罢,娇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真个儿赛如三月桃花含羞开,四月芙蓉出水来,愈发楚楚动人。她又羞又怒又气,一时竟不知如何答话。

旁厢早已激怒了众将士。

焉其午愈怒,大呼一声道:“那厮休要猖狂,我来与你一战!”

话未落,焉其午一夹马肚,准备杀上阵去。

老将吴汗急忙劝道:“将军且慢,将军乃是三军统帅,不可轻战,还是让属下去打个头阵,先灭掉那小子的嚣张气焰!”

“好!老将军小心。”

“诺!”老将吴汗应诺,手举砍刀,催动战马。

黄尘飞扬间,战马已驰出数丈之外。

夜离见公主又气又愤,心中自然疼怜,正要出战为她出一口恶气,却被老将吴汗抢在前面去了,只好勒住缰绳,恨恨而望。

*******

老将吴汗本是性情急烈之人,见素猛吐垢污蔑,将堂堂塔提之师视为乌合之众,便咽不下那口鸟气。他奔马近前,大呼道:“公主请回,让老夫一刀劈了这小子!”

子熙公主闻说,便把战马拔回本阵。

与此同时,老将吴汗已然飞马奔到素猛面前,二话不说,抡开大刀,当头就劈!

素猛见是一员老将,须发皆白,便心生小觑,且又自恃膂力,欲在阵前展弄本事,便不躲也不闪,双膀贯力将荆棘枪横空往上一崩。

噹昂!

一声巨响,两般兵器相撞,火花四射。

老将吴汗直震得全身血液沸腾,耳中嗡嗡轰响,却已然握刀不住,“嗖”的一声大砍刀飞空而去,落在了二十余米开外。

未待老将吴汗回过神来,素猛猛使出一招“蟒蛇出洞”,一枪就将他戳了个透心亮,又一用力挑起在空中,可怜老将吴汗斜挂在枪尖上,手脚抽搐了几下,垂下了脑袋断了气。

素猛右手单臂高挑着老将吴汗的尸体,拍马靠近子熙公主,高喝道:“丫头!这就是你请来的救兵吗,也敢到我斯图城下搦战?我劝你还是趁早解散了人马,遂了我愿,不要白送了他们的性命!”

话未落音,素猛单臂一振,就将老将吴汗的尸体扔了过来。

老将吴汗双眼呆滞暴睁,七窍内皆震出血来,胸口戮了个大窟窿,鲜血直冒,好生凄惨。

众人见状,又惊惧又悲伤。

老将吴汗也是塔提人中的名将,大小战仗也打过二十多次,但仅半个照面就被素猛挑下马来,死于非命。

焉其午伤心欲绝,命令士兵将老将吴汗尸体抬入大营去,催战马就要亲自上阵。

不料此时,左右马蹄声响,早又冲出四骑,原来是他麾下的四员战将,欲为老将吴汗报仇!

那四员战将奔马疾驰来到阵前,把素猛围在当中,刀枪并进,马转如影。

素猛公然不惧,大笑道:“来得好,正好省了我许多功夫!”话罢,把一杆荆棘枪前拨后挑,左刺右扎,舞得上下翻飞,水泄不透。

交战不过十余回合,那四将早已累得气喘吁吁,疲于招架,险象环生。素猛却是愈战愈勇,仿佛有用不尽的神力,把那条枪使得神出鬼没,变化莫测。

忽然间,素猛暴吼一声,前搠后戮,连刺二将落马。

另外两位战将唬得魂魄颠倒,余勇尽失,趁空打马往回撤逃。

素猛却赶得更快,从侧冀追赶上二将,猛然跳离战马,空中抖枪刺去。

那荆棘枪有一丈多长,又恰巧两骑行在一处,二将双双被穿透肋下,恰如葫芦串一般串在一起,被素猛刺落马下。素猛左脚踏住两具叠在一起的尸体,右手猛然抽出荆棘枪,鲜血飞溅,溅了他满脸满身,活如魔鬼一般唬人魂魄!

素猛又连诛四将,无非一盏茶的功夫。

斯图城上大小军士欢呼如雷,众文武大臣交口夸赞不绝,素坤更是眉开目展,得意洋洋。

这边焉其午和公主都惊骇至极,面色惨淡,夜离也吃惊非小,众士兵惊哗不止,军心大摄。

素猛命令数名士兵把四具尸体抬到阵前,一字儿摆开,复举枪上马兜转起来,耀武扬威道:“丫头,你还派谁来送死?”

转眼间连损塔提五员战将!

子熙公主好生伤感,顾盼左右,也只剩下焉其午和夜离,这两人一个是三军之帅,一个是心仪之人,她都不愿二人再去犯险,而若亲自上阵也断然不是素猛的敌手,她一时难以答话,踌躇不已。

夜离一旁看得明白,便道:“公主莫忧,我去战他。”

说罢,夜离双脚一磕马肚,马蹄如飞直奔阵前去了。

夜离打马出阵,一溜烟儿就奔出了数十丈开外,公主和焉其午都没提防哩!等两人明白过来,都怔怔而望,子熙公主的双手更是禁不住微微捏紧,就捏出一丝丝香汗来。

夜离驱马径至阵前。

素猛定眼看,却是个青年后生哩!

但见他年龄不过二十,一不戴盔,二不披甲,上身只穿一件旧麻袍,腰间横缠一个软包裹,肩背后斜背着一口大刀,没有半点为将的气度,却有一副土鳖洋货的模样。

“小子!看你这模样,是耕田的啊,还是打柴的啊?”素猛不禁调侃道。

“小爷是耕田的,还是打柴的,又管你鸟事!”夜离怼道。

“啧啧啧啧……子熙丫头也真是可怜啊,请不到援兵,居然连你这种耕田打柴的也拿来凑数,可怜可怜可怜啊……”素猛啧啧感叹,为子熙公主叫起可怜来,根本没将夜离放在眼里。

素猛目中无人,言语傲慢尖刻,夜离听得肺腑都炸。

他瞪眼怒道:“小爷就是耕田打柴的,今日就叫你死在耕田打柴的手里!”

话未了,夜离自肩后抽出斩妖刀,促马上前,挥刀就砍。

素猛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待我先杀了你,再去拿那丫头。”说罢,使个满力,摆枪来磕。

刀枪相碰,火花乱溅。

夜离在言京山修道习武十六年,颇得运力之妙,挟怒而击,气力也用了八成以上,素猛竟然被震得虎口微麻,那战马也倒退了数步,不由就暗吃了一惊。

夜离一刀不中,刀锋一转,便斜里砍将过来。

斩妖刀变化甚速,来势亦快,素猛吓得一跳,忙撤枪格挡。

刀枪又撞,两马交错,各奔出数丈开外,既已打了一个照面。

高手过招,只在一招半式既知对手实力。素猛不曾料这耕田打柴的不仅气力过人,而且刀法也十分精湛,竟然是遇上了敌手,因此将轻敌的念头收敛起来,拨转马头,举枪来战。

夜离早觑见素猛连杀五将,武艺了得,所以也十分小心。

两人刀来枪往,马转如风,竟战了十多个来回,未分胜负。

但夜离本不擅于马战之术,且胯下坐骑又是一匹劣马,斗过二十余回合,那马就气喘吁吁,脚力也迟慢了许多,夜离也在马背上颠颠晃晃,起落如鹘,甚是惊心动魄。

子熙公主驻马观战,起初尚看好夜离,毕竟他会些道术,身手敏捷,而且降过蛭妖,但越看到后面就越是揪心,手心背心里香汗津津,唯恐一个不小心,夜离被刺于马下。

她几次欲打马助阵去,却都被焉其午挽住了。

这边两人又恶战了七八回合后,夜离忽贴近素猛,挥刀猛劈过来。

素猛却并未挺枪接招,只在马背上一闪,就连人带枪忽然不见了踪影。

夜离一愣,拈着斩妖刀四处观望,兀自吃疑不绝。

原来素猛买弄本事,使了个“蹬里藏身”,躲到马肚子下面去了。他趁着夜离发愣时,一招“夜叉出海”将荆棘枪自下往上、照夜离腹部刺来。

这一招本是素猛的神枪绝技,杀敌无数,果然非同凡响!

等夜离发现时,那枪尖离腹部只有一尺来远近,他侧闪不及,惊呼一声,往后翻倒,咕咚一声就重重地掉落马下去了。

子熙公主这厢看得真切,不由花容失色,尖叫不迭,急忙打马出阵,想要救回夜离哩。

焉其午也瞥见夜离被刺落马来,吓得连打几个惊怵,哪里还敢出阵救人!

见公主要以身犯险,焉其午急攥紧公主的马缰不放道:“公主不可鲁莽!这厮实在厉害,我们都打他不过,公主去了也是白送性命。如果公主失事,我如何向英侯交待!我看还是暂时退兵,明日再派大军攻城。”

子熙公主虽担心夜离,但猛然又想起阿爹,不由左右两难,肝肠俱焚,那马缰且又被焉其午牢牢抓在手中,难以动作,竟忽似丢魂落魄一般,再也打不起精神来了。

焉其午断定夜离已被素猛刺死马下,急匆匆牵转公主的马头,准备传令退兵。

公主怏怏不舍,回头频频观望。

此时忽见风沙影里,夜离从草地上一跃而起,肩背迎落日,手握斩妖刀,恰如一尊雕塑屹立在天地之间。

子熙公主蓦然瞥见,不禁眼眶潮润,眉睫扑眨,泪珠簌簌滚落下几颗来,即不许退兵,复命将士擂鼓助威。

刹那间,鼓声大作,响遏行云。

众将士精神大振,震动刀枪,呼喝如雷。

******

夜离居然躲过了那致命的一枪!

素猛不禁又惊又怒,纵马冲将上来,围着夜离一连气又扎出数十来枪,枪枪不离要害。

夜离虽落下马来,摔了个满身尘土,十分狼狈,却也躲过了素猛的枪锋,化险为夷,捡回了一条小命。他本不熟谙马战,胯下少了一个累赘,翻倒轻松了许多。

他掸掸身上的尘土,忽听见自家战鼓擂响,便重新抖擞精神,挥刀迎战。

一个在马上转马如风,又刺又扎。

一个在地上起落如鹄,又劈又砍。

一个像愤怒的貔貅出山林。

一个似敏捷的灵狐走崖涧。

两人各展生平本事,尽显威风。

又斗了三十余回合,素猛被夜离在马前马后蹿来蹿去、弄得眼花缭乱,每一枪刺将出去,却都刺了个空空如也,白费了气力,渐渐的心浮意躁起来。

夜离在言京山修道,自幼就练就了一口丹田气,能凝气通神,竟似越斗越有精神,或跳或跃,或躲或闪,冷不丁又挥刀劈杀,将素猛打得防不胜防,暴叫如雷,气力渐渐衰弱,枪法大乱。

斯图城上素坤见素猛连诛五将,威风凛凛,甚是春风得意,一边与众臣说笑,一边往城下指指点点。这时忽见素猛似吃醉了酒一般,枪法凌乱,渐落了下风去了,心中大惊,他知道素猛遇到了强手,担心他有个闪失,便急命小校鸣金收兵。

素猛越斗越懊丧,已有几分怯意,忽听到城头铜锣震天价敲响,便有了撤兵的意思。

却正在他一不留心分神之际,就被夜离照肩膀上劈了一刀,饶是铠甲厚实,亦流出血来了。

素猛大惊,打马蹿开,一边道:“小子,算你厉害,今天天色已晚,明日我们再战。”

说过,也不待夜离答话,素猛匆匆打马回撤,其实他心里清楚:若再斗下去,必败无疑,还是暂时走为上策,那话只是给自己留些面子而已。

素猛一溜烟儿似地奔出多远,夜离一时追赶不上,便大呼道:“贼厮休走,你连杀了我五员大将,小爷岂会轻易放你走!”

“啊哈哈哈……”素猛拨转马头,昂首大笑道,“本少主杀人无数,这五个又算得了什么,只怪他们技不如人,活该死于我的枪下。今日本少主有些累了,就暂且放你一条生路,明日再取你小命,捉拿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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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三说黄金台 此心已暗许

素猛说罢,打马疾驰,把一阵阵狂笑丢在了身后。

素猛自以为他的红膘马快,夜离是断然追不上他的!

殊不知夜离修有道术,而且斩妖刀能飞空斩物。那红膘马刚跑出百十余米,将及本阵时,夜离就在后面暗自运功,手结法印,将斩妖刀祭出,闪一道白光,直奔向素猛。

素猛只知道那五员大将合该死于他手,却未料自己也合该死于夜离之手,这真是造化弄人啊!

素猛只顾纵马回阵,却并不曾提防,突然间就觉得自己脖子冷冰冰一凉,之后再也没有知觉,原来是人头被斩妖刀斩下,滚到草地里去了,颈腔鲜血激射,约有一米多高,尸身摇晃了几下,轰隆载倒马下。

你道夜离为何上阵时不祭刀,而在此时才祭刀呢?

原来斩妖刀是夜离师父师凌空子为其打造的,除了淬入降妖除魔符箓外,不过是上等镔铁的利刃而已,与寻常兵器无异,而且素猛如果有所防备的话,祭刀未必就能得手,因此这才趁他不防备时,猝然祭刀斩杀。虽然不算光明正大,但在战场之上,你死我活之间,还分什么光明不光明,正大不正大?

果然夜离偷袭奏效,将素猛斩于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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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图城下的士兵忽见二少主被敌将隔着一百多米凌空斩下首级,一个个惊恐失措,慌成一团乱麻,纷纷往城中逃去。全六乃是素猛的心腹,领几名士兵抢起素猛血淋淋的尸首,撤回城内。

夜离斩杀素猛,收刀入鞘,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

焉其午和子熙公主又惊又喜,百感交集,却未料到是这等结局。

塔提士兵也相互拥抱,欣喜若狂。

子熙公主难抑巨大的喜悦,拍马直奔到夜离跟前,翻身跃下马来,紧紧抓住他的双手,一边上下仔细打量,一边殷殷关切道:“我看看,我看看……看看你哪里受伤了?”

“我哪里都没受伤,我哪有那么容易受伤的。”见子熙公主如此关心,夜离好生感动道。

“你看!你看……还说没有受伤?肩头都破了呢,让我看看有没有流血。”子熙公主眼尖,早发现夜离左肩头破了个窟窿,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掰开那窟窿,观看有没有血迹。

夜离别头一看,左肩果然破了一个窟窿,原是从马背上摔下来擦破的。他如无其事地拍拍肩头道:“没事没事……”

“没事就好;如果有事,看我怎么找你算账!”子熙公主娇嗔道。

“找我算账?算什么账?”夜离傻了眼。

“你不是说送我一座黄金台吗?如果你有事,谁还会送我一座黄金台!难道你把这事忘了?”子熙公主见夜离没猜中自己的心思,便噘起红润润的小嘴,扑闪扑闪眼睛,表达心中不满。

子熙撒娇生气的模样,格外楚楚动人,夜离不禁微微一愣,酥软了半边身子。

忽然他情不自禁,就轻轻捏住子熙公主柔软的小手道:“我怎么会忘记,我一直记着呢,我一定会造一座大大的黄金台,送给公主住。”

子熙公主闻说,满面羞红,但并没有抽回小手的意思,忽而柔情似水地注视着夜离道:“以前是我不对,不该嘲笑你的,你原谅我吗?”

“哪里的话,我早就忘了。”

“那…那…那造了黄金台,你…你…你陪我住吗?”子熙公主微微抬起脸庞,含情脉脉。

夜离闻听此话,心头一热,暖烘烘的;身体一震,全软绵绵的。

他搔搔脑勺,腼腆地答道:“如果公主不嫌弃,夜离愿意陪伴公主左右,永远也不离开。”

这一句话譬如一把密钥,就轻轻地打开了少女的心扉。

子熙公主再也禁不住心旌旖旎,慢慢地依偎向夜离。

夜离嗅到少女的呼气如兰,心醉神迷,轻轻地将子熙公主拥入怀中。

两人恍如隔世相逢,倍生爱惜,温情款款地相依相偎,眺望着远处山陵上的一轮落日,似乎早已双双融入其中。

这一刻,周围的山川河流,金戈铁马,以及刚才的生死厮杀,仿佛都离得远去了,远去了……天地之间,好像只有两朵缠缠绵绵的白云,轻轻地飘来,又轻轻地飘去。

这边焉其午见公主单骑闯出阵去,大惊失色:担心子熙遇险哩!便急命士兵随后掩杀了上去,待发觉公主不过关心夜离而已,并无追敌的念头,心中未免索然无味。

而众军士却已掩杀到城下五十余米开外,被城头上的弓弩射杀了许多。焉其午急忙命令后撤,躲离了弓弩射杀的范围,方按住了阵脚,来见子熙公主。

子熙公主与夜离正沉浸在如梦似幻的温馨中,忽然被焉其午惊醒了好梦,子熙公主不由羞羞答答地闪开了倩影,夜离亦赸赸然,憨态可掬。

毋庸置疑,此时二人已然同心暗结。

焉其午也颇尴尬,便先恭贺夜离杀敌立了头功,然后与公主商议,趁着斯图城内军心动摇,决定即刻攻城。

二人商议已决,焉其午一边命军士将四员大将尸体抬回大营,一边传令大营将投石机、飞楼云梯等物推运过来,同时增派五千精兵,合力攻打斯图城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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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六抱着素猛的尸体退入城中,叫士兵迅速关闭了城门,加强防御,便来见主公素坤。

素坤老泪纵横,搂住素猛的尸体嚎啕痛哭道:“猛儿,是老父害了你呀,如果老父不让你出城,又怎会丧于贼人之手……”素坤连哭带喊,伤恸欲绝,忽而眼珠往上一抻,向后一仰,就不省人事了。

密敦等众文武大臣大惊失色,慌忙围拢上来,察颜观色,却是素坤悲伤过度,一口气没接上来,昏厥了过去。众文武大臣顿时惊慌一片,斯图城上乱了方寸。

而此时斯图城下,投石机早已连排而立,弓箭手一字排开,士兵们推飞楼的推飞楼,抬云梯的抬云梯,恰似蚂蚁出巢,密密麻麻,不知多少。

刹那间,战云滚滚,一片兵海。

全六觑见城下兵戈如潮,急道:“贼兵就要攻城了,各位大人赶快拿个主意。”

“这怎么办啊?”

“这怎么办啊……”

众文武大臣群龙无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个惊恐不已,叫苦不迭。

副祭司密敦却比较老成,虽然对素坤未采纳他的计策心抱腹诽,但他毕竟是素坤的忠犬,一边吩咐军士将二少主收殓入棺,来日再祭,一边命大臣把素坤抬回九鼎楼,请巫医看病。

几名军士和大臣依言而行,抬的抬,扶的扶,跟的跟,匆匆忙忙而去。

然后,密敦对众人道:“大家都不要惊慌,主公不听我言,致使二少主阵亡,我看眼下之计,也只有借英弘一用了。”

“是是是……全由副祭司主持。”余下的文武大臣异口同声道。

“全六,你速去大牢把英弘押到这城楼来,看那丫头还敢不敢攻打斯图城!”密敦恶狠狠道。

“是,卑职这便去。”全六急应一声,迅速带领几名士兵下了城楼,到大牢提拿英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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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图城本是克京人的圣城,经历数代修葺,城高墙固,易守难攻,在其辉煌的历史上,也只有傲奢曾经率领十倍于守军的兵力攻克过它。

此时斯图城下,刀兵如山,战旗飘扬。

众将士们执戈虎视,单等公主一声令下,便要大举进攻斯图城!

子熙公主犹豫不绝,因她一来关怀斯图城内的百姓,二来体恤两方征杀的将士,三来爱惜先人的圣城,担心毁于兵燹。

思前想后,于心不忍,于是子熙公主单马独骑奔至城下,对着城楼上清喊道:

“城上的军兵们听着:我是克京公主英子熙!素坤老贼杀我哥哥,囚我爹爹,是想篡夺克京侯位,然后将我克京族带入战争的灾难中,本公主侥幸逃脱,今日借来援兵,只想拿下素坤老贼,平定此乱,不想毁坏圣城,让城中的军民遭殃。如今素坤老贼战败,城池不日便破,我劝你们还是尽早投诚,不要白送了无辜性命。”

斯图城上的士兵绝大多数认识子熙,知道她是正统的克京公主,而且心地善良平易近人,听那番话正说到心坎里,不禁都窃窃私语起来,但谁也不敢应话。

密敦见军心骚动,便抽出佩剑,厉声喝斥:“众人不得喧哗,否则格杀勿论!”

顿时,斯图城上一片鸦雀无声。

子熙公主喊了许久,城上却悄然无声,焉其午就忍耐不住了。

他纵马过来道:“公主,天色已晚。这城,我们攻还是不攻?”

子熙公主见城头寂寂,甚是伤感道:“祖先圣城,又要毁于一片战火了;城中百姓,又要遭受一劫了。”

“我的公主,你就不要再优柔寡断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古攻城略池,哪有不流血牺牲的!我这便传令将士,即可攻城。”焉其午力劝道。

子熙公主怅然点头,与焉其午拨转马头,准备传令攻城。

正在二人转骑欲走时,城头上忽然传来密敦高喊道:“英子熙,你看,这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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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可以这样死

前不久,在作者群里和一些作者聊天,无缘无故的就想到这样一句话:我可不可以这样死!

我可不可以这样死!

好像是星爷(周星驰)的一句经典台词,出自他的巅峰之作《喜剧人生》。

不知对还是不对,反正感觉是对的,尤其用在星爷的身上,也最恰当不过。

据说当年星爷在83版《神雕英雄传》中跑龙套,因为要显示梅超风修炼九阴白骨爪的狠毒,所以一出场就来个一爪抓死一个活人,而这个活人就是星爷扮演的。

当时星爷为了争取出镜的机会,就向导演说:“导演,我可不可以这样死,就是说:跟梅超风过两招再死。”

导演说:“你个跑龙套的还过什么招,这场戏主要是说明梅超风狠毒,一爪了事。”

结果:一爪了事,头上出来五个洞!连个面也没露一下。

若干年后,喜欢83版《神雕英雄传》的剧迷才找到了星爷模糊的面孔,为他感叹演艺事业的不易。

星爷之所以被人尊重,主要原因在此:为了自己的梦想,争取每次能够争取的机会,哪怕就那么一分一秒,尽管现实很残酷,打脸啪啪响,但也永不放弃。

星爷的许多作品,只要有点生活经历的人都会在观看时,笑着笑着……突然热泪就滚落下来,大概便是那一份活着不易的感动吧。

我可不可以这样死!

其中的“死”是定论,必“死”无疑!

但明知道要“死”,还要讨价还价,选择怎么样去“死”,这不是阿q麻木的“死”,而是为理想拼尽最后一丝挣扎的“死”。

自从我来17k写作,前后也将近半年多,磕磕绊绊也签了约,也上了架,也开始兜售自己的作品,但命数运数都好像都交了华盖,无疑17k是同业内优秀的平台,只是自己的作品差强人意,不说沉沙折戟,也是半死不活。

原本这个五月努力一把,每日万更,却又遇到平台升级改版,对小虾米我来说,无异又要从零开始,因为小虾米积攒人气比登天还难,要想几个订阅更是凤毛麟角,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现在系统渐趋平稳,所以才想说几句话:如果大家还喜欢这部小说(应该越到后面越好看,前期人物都塑造在那里,冲突也都隐伏在那里),就请支持一下,收藏推荐订阅,如果有看盗版的亲们也请纡尊屈贵到17k来支持一下,至少让我可以像星爷一样,说出那句话:我可不可以这样死!过两招再死!

你们的支持,就是我过两招的最大勇气。

最后,谢谢一直默默无闻支持我的读者。

第三十章 子熙坠马 夜离进城

公主听到城头上点名叫姓的唤她,抬头一看,不由浑身恰如遭到电打雷击一般,面色惨白,震悸不已。

原来全六已将英弘押上城来,高吊在关楼外梁上,让城下之人看得清楚。

但见克京侯英弘手脚绑缚,乱发如蓬草,浑身褴褛褛,尸体一般垂挂着,早已不成个人样儿了。

密敦俯身在城墙垛口上,反指着英弘,继续叫喊道:“英子熙,老匹夫还在我们手中,你敢攻城吗?”

子熙公主日夜思念爹爹,此刻忽然相见,爹爹却遭受到这般折磨,一双手脚俱被捆绑着高吊在城上,似秋千一般荡来荡去,那胸口痉挛一般阵阵绞痛,泪水哗哗流出。

“阿爹啊……”

子熙公主无力地吟叫一声,无边黑暗扑入帘前,不知不觉就从马背上掉落下来。

焉其午大惊,急忙跳下战马,将公主抱起在怀里,命令夜离与众将士原地待命,他则疾奔回大营,传军医速来公主营帐。

子熙公主乃是一时急火攻心,昏迷了过去。

军医闻召进入公主营帐,把脉象号准了,既用牛黄丸给她清热开窍,疏散郁气。

未过多时,子熙公主就悠悠苏醒过来,却似患了一场大病恹恹无力。她目睹坐在身边的焉耆长老父子和站在一旁的于艮,眸子里滴泪无声。

见子熙公主醒来,焉其午跳身起来,大骂道:“可恶素坤,竟然用这等卑鄙的手段,我如果捉住他,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焉耆长老冷觑了焉其午一眼,焉其午便不敢说话了。他轻抚着子熙公主的乌发,和蔼劝道:“公主不要伤心,英侯只要还活着,我们总能想到办法救他。”

“英候在他们手里,我们能有什么办法?”焉其午禁不住胸中愤怒,脱口道。

焉耆长老只是拿言语暂时安慰子熙公主,这一时半刻也没有办法,被焉其午逼问,霎时哑口无言,便又狠狠地瞪了焉其午一眼。

公主帐内陷入沉寂,只有灯火倏忽不定。

过有片刻,站在旁厢的于艮道:“小将倒想到一个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于将军有什么办法,就请快快说出来。”焉其午听说有办法,大喜,催道。

于艮献策道:“我们可以派人偷偷潜入斯图城,将英候救出来。”

“嗨!就这办法啊?”闻听此法,焉其午拍大腿道,“斯图城的城墙有六七丈高,而且还有精兵把守,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进城救人!”

“于将军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人来了。”此时子熙公主弱声道。

“谁?”三人异口同声问道。

“夜离,就是二王子夜离。”子熙公主道,“他在鹰嘴崖救我的时候,在悬崖绝壁上行走,就像在平地上一样。”

“不错!二王子在塔提堡勇斗蛭妖的本事,老伯我也亲眼所见。”焉耆长老赞同道,“我看此事可行!事不宜迟,午儿,你速去撤回将士,暂时停止攻城,唤二王子速速来见。”

焉其午略想一番,夜离果然是不二人选,因此朗应一声,快步出帐而去。

******

不多时,焉其午将攻城大军撤回了大营,安排游哨后,便领夜离来到中军帐内。

夜离入帐就见公主神色怏怏,泪痕斑斑,心中甚是疼怜。

但当着众人面,他又不好举止亲热,就直接问焉耆长老道:“不知长老唤我来有何吩咐?”

“请二王子来,正是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焉耆长老应道。

“请长老尽管说。”

“你也看见了,英侯被素坤押作了人质,公主急得病了,攻城大军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之计,只有先救出英侯,解了公主的心病,解了我军的后顾之忧,然后才可以攻城。老夫知道二王子是言京山凌空子的徒弟,有一身的好本事,因此想请二王子潜入斯图城,救出英侯,不知二王子意下如何?”

夜离目睞公主道:“说来惭愧,我虽在言京山学道,却没学到什么真本事……”

夜离话还没说完,焉其午就打岔道:“我说嘛,二王子虽有一身本事,但他又不是大鸟会飞,那城墙有六七丈高,怎么能上得去!”

焉耆长老乜了一眼焉其午道:“如果二王子都不能一试,那我营中还有谁人能试?此事非同小可,还请二王子不要谦虚,仔细考虑考虑。”

夜离说那话时,却不是谦虚,是因为他忽然想起下山讨饭吃时,凌空子飞身在空中的光景,心中十分懊悔哩:如果有师傅的本领,任它斯图城有多高,救英侯岂不是小菜一碟!

见公主悒悒不乐,而焉耆长老又有些误会的意思,夜离就继续道:“夜离虽然没有什么真本事,但救英侯,夜离岂会推辞?请长老尽管吩咐:我什么时候去?”

“嗯,我就知道二王子是性情中人。”焉耆长老爽笑道,“此事越早越好,要不今夜就去?你速去准备准备。”

夜离应诺,便要出营而去,子熙却忽唤道:“二王子,等会儿。”

“公主还有什么吩咐?”夜离回转身来。

子熙公主道:“你这么去救我爹爹,他就是见了,又如何相信你?你现在将我这枚琥珀坠子拿去,他老人家见了,就会信你了。”说着,自左耳轮下慢慢摘下一枚琥珀坠子。

“还是公主心细,老伯倒一时没想到要有个信物在手。”焉耆长老赞道。

子熙公主接着道:“如果我爹爹被他们押回大牢,你人生地不熟的就很难找到我爹爹了,那么就拿着这个坠子去城南的苏谛庙找一个叫多赖的和尚,他一定会帮助你。”

子熙公主一边将琥珀坠子递给夜离,一边又叮咛他一路小心,不可大意,言语之中流露出无限脉脉温情。

夜离频频点头,接过琥珀坠子,手掌内温润一片,心窝里也暖暖的妙不可言,于是与众人辞行,大步出了营帐。

******

夜幕降临之时,塔提人果然撤兵而去。

密敦暗自松了一口气,一边吩咐全六加密巡逻,增强戒备,提防塔提人夜间偷袭,一边亲押着英弘下了城楼,将其投入斯图城大牢之后,直赶往九鼎楼去了。

全六受命,不敢有半点懈怠,带领着几个头目四处巡防,叫全城上的火把灯盏都点亮了,又严令众将军士仔细监视斯图城下的动静。

众军士不敢违令,依言而行。

霎时间,斯图城北城上火把通明,亮同白昼;人影晃动,来去如织。

时令正值冬季,气温早已下降,而至后半夜,寒气飕飕吹刮,锥心刺骨。

那些守城的军士打熬不住,就渐渐偷起懶来了,三三两两地抱着兵器,窝靠在背风的城垛下,扯淡闲聊,抵御风寒,有的索性闭眼打起盹来。

夜离业已换了一身夜行劲装,匍匐到斯图城吊桥之下。

因为夜离白日见城墙下有四五丈宽的护城河,而且城墙极高,难以行为,唯有城门下吊桥悬空,斜斜的离着地面有五六丈,所以准备借它垫力,或许能够蹿上城墙。

他观看城头上的动静许久,这时见巡逻士兵渐渐稀落了,且吊桥四周空荡无人,便奋力踮脚一跃,竟然跃过了护城河,攀住了吊桥的上边沿,复双臂用力,腾身如飞,脚踏铁索就上了城墙。其敏捷如狐,快速如隼,实是打小时在言京山苦练出来的也。

夜离见几名士兵正偎在垛口下打着瞌睡,便一个起落就到了关楼之下。

果然如公主所料:英侯已经被押回大牢中去了!

夜离心中暗自盘算一番,只有去城南苏谛庙找你多赖和尚了,于是他低身疾行,灵敏地避过几更巡逻的士兵,就下了城楼,直奔城南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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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行至城南,天将蒙蒙亮,便就脱了夜行衣,藏匿在荒草丛中,一路打听苏谛庙的所在。

苏谛庙着落在城南的丘林中,庙宇虽不大,却颇负盛名。夜离左问右问,又走过几个集市口,就直寻到庙门口来了。

那庙门口正有一个小沙弥打扫石阶,庙内却不时传来呼呼喝喝的练武之声。

夜离上前问讯。小沙弥一听是来寻找多赖和尚的,既引夜离进了庙内。

庙坪两旁兀自摆放着兵器架子,刀枪剑戟等十八般兵器应有尽有。又有数十个小和尚练拳劈腿,舞刀弄棒……呼呀嘿呀的忒是热闹。对面庙廊下,一个大和尚双手负在背后,踱来踱去,睨眼观看。

小沙弥领着夜离来到大和尚面前,恭恭敬敬地把话儿说明了。

大和尚皱着眉头上下打量夜离,摇头道:“你是何人?洒家并不识你。”

原来此人正是多赖和尚!

只见他长得肥头大耳,虎背熊腰,双目隐隐含威,若不是光头上烙有九个戒印,谁料到他是一位出家人?

夜离谨慎鞠躬道:“在下与大师素未谋面,自不相识,但在下有一件东西,想必大师能够认识。”说完,便将琥珀坠子取出,递给多赖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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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和尚定计 夜离扮傻

多赖和尚接过手来,仔细一看,顿时虎脸变了色,便将琥珀坠子交还给夜离道:“你随洒家来。”

话落处,多赖和尚大步走在前面,将夜离领进了一间静室,请他坐下后,急切问道,“你如何有这物件?莫不是子熙叫你来寻洒家的?”

“大师果然明白,在下夜离,正是奉子熙公主之命,准备请求大师助我救出英侯。”夜离虽然不知多赖和尚与子熙公主有何渊源,但他看过一眼就说穿了海底眼,便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多赖和尚蹙眉叹道:“这事可比登天还难吶!城中大牢如同铜墙铁壁,并且又有重兵层层把守,就是连一只苍蝇都休想飞出去,更不用说救人了。洒家早些时候去过一趟,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下知道此事极难,这才先来问个路径,然后再想办法救出英侯。”夜离坚定道。

多赖和尚见他势在必行的架式,便道:“也罢,多说你也不信,洒家就先带你去走一遭,叫你知道洒家所言非虚,回去也好给子熙有个交代,叫她最好还是另想办法。”

说罢,多赖和尚自去取了一件斑斓袈裟披上,又戴了一顶毗卢帽,手拄了一根锡杖,俨然高僧大德的模样。

夜离十分吃惊道:“难道马上就去大牢?这大白天的,恐怕会被人发现!”

“呵呵呵呵……便是在夜间,你也休想摸进大牢半步。洒家自有主张,这便去向素坤话道话道。”多赖和尚说过,又道,“你也要换一身破旧衣裳,扮着我的跟班,不许说话,否则叫他们起了疑心。”

夜离不明多赖和尚究竟意欲何为,但毕竟救英侯要紧,便将斩妖刀先暂寄在庙内,随多赖和尚去寻了一件破旧皂直缀子穿在身上,又被多赖和尚在脸上抺了两把锅底灰,扮成了一个面目愚陋的哑巴跟班。

多赖和尚便唤厨子用斋笼盛了几份素斋,叫夜离提在手里,两人一前一后就出了苏谛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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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坤被几名臣子抬回了九鼎楼,传唤来巫医看治。

那巫医神灵活现地剥剥眼皮子,扒扒舌根子,又推捏了筋络一番,就噙了一口冷水往素坤鼻孔里一噀。

咦?这手段还灵验哩!

素坤身体抽筋似地抽了几下,就醒将过来了。

巫医抺干了素坤脸上的水渍,又取了几枚黑丸,叫研碎了和水吞服,病则可愈。乃去。

素坤醒了过来,却是神志迷糊,口内不断嘟哝着胡话,实是丧子痛绝也。

众臣如煎似熬,恓惶不安。

此时弥敦走将进来,众臣好像遇见了主心骨,都围将上来,打听战事。

弥敦就把拿英弘作人质的事说了一遍。众臣听说子熙公主已经退兵,都以手加额,各自庆幸。但见素坤依旧梦魇似的满口呓语,大家又都懵然相对,欷歔不已,一时不敢离去,俱陪着度过了一夜。

次日早上。

素坤渐渐清醒来,把药给喝了,又进了些淡粥清汤,精神略振。

他抽起身来依在象牙床头,却见弥敦在侧,边羞愧道:“悔不听副祭司的话,这才叫我儿丧了性命。”说着,老泪吧嗒,甚揪人心。

众臣也颇为伤感。

弥敦劝道:“事已至此,主公节哀,如今还是以大局为重。小人暂时用英弘吓退了贼兵,但不是长久之计,那丫头定会另谋他计。主公还是修书一封,速叫大少主回师驰援。”

素坤犹豫了片刻,道:“早些时候,快马讨要军粮来报:大少主正与傲奢在古同郡大战,傲奢已连败了两阵。如果攻克了古同郡,就可以长驱直入,直打到天都圣宫去了。此时如果叫大少主回兵,岂不是前功尽弃,功亏一篑?老夫实是于心不忍啊!”

素坤言语分明,弥敦知道主公无有回师的念头,肃立一旁,默然不语。

素坤抬眼巡视众臣,问道:“大家可还有什么别的良策?”

众臣们缩颈耸肩,绿豆眼对着王八眼,王八眼对着绿豆眼,一转不转,没个应声。

素坤长叹道:“只可惜老夫还没有调驯好那八头小貘人,否则……又有何忧?”

素坤兀自慨叹,众臣闭囗如钳。

偌大的寝宫沉寂得如一口枯井,仿佛连日光穿进花页窗台,也能听见哒哒的声音。

值此时,忽然门外侍卫传报:苏谛庙的多赖大师求见。

众臣们闻报,都悚然一惊,神色紧张起来。

弥敦慌忙劝道:“多赖此时又来,必定心怀诡计,主公还是不见为好。”

“诶,老夫倒觉得他这回来得正在节骨眼上。大家既然都想不出好主意,老夫何不趁此机会,叫他再去劝劝老匹夫,或许能叫老匹夫改了念头,这也未可知啊!”

此时子熙公主正图谋攻城,众臣又无人献出良计,而且长子素勇与傲奢酣战未艾,难以回师,正可谓是三把火在素坤的屁股下烧燎,令他坐立不安,忽听见多赖和尚来访,素坤就想出这个办法来。

弥敦等众臣闻说,果然有道理,便都纷纷点头。素坤便传多赖和尚来见。

不多时,多赖和尚拖着锡杖,大步而入。

夜离尾随其后,唯唯诺诺,甚是惴惴不安,毕竟惧怕被人识破哩。

众臣见了多赖和尚,都面目肃然,弯腰施礼。

多赖和尚坦然接受,也不回礼。

众臣多不曾留意夜离,只当跟班而已,唯有弥敦多了一个心眼,时不时冷眼上下打量,这叫夜离背脊上凉飕飕的,佯装镇定地站立在和尚身后。

素坤命侍座毕,问道:“大师不在庙宇里清修,又来鄙舍作甚?”

多赖和尚将锡杖交付夜离拿着。

夜离胆战心惊,一时没拿稳,锡杖就敲在了头上,他一边摇摇晃晃地把住锡杖,一边摸着额头,皱眉眨眼,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一时都放松了警惕。

多赖和尚一边朗朗大笑,一边大咧咧坐下,回道:“洒家在庙中听说,大祭司与子熙那小丫头正在交战,但这战事一起,死的可都是克京人的儿郎啊!洒家一想到此,哪里还能清修得住!”

“大师果然消息灵通,却不知大师要帮哪一边啊?”素坤道,“当年斯图城破,大师可是宁愿出家当和尚,也不愿做傲奢的臣子啊!这种高风亮节,实是我克京人的榜样。老夫如今也正是继承了大师的夙愿,只是你兄长英侯不知天时人和,一味向傲奢屈膝献媚,把个克京人弄得饿殍遍野,怨声载道,老夫这才揭竿而起,为民请命。大师如果真悲悯克京人,就应该去劝劝你兄长英侯,叫子熙那丫头撤了兵马,我们共商大业,重振克京人的家国。”

多赖和尚朗笑道:“洒家那兄长生性懦弱,目光短浅,不及大祭司气宇宏阔,高瞻远瞩。洒家这回来,正是本着‘我佛慈悲,普度众生’之愿,想去劝劝他。如果两家能化干戈为玉帛,这是克京人的福址,也是洒家的功德一件啊。”

素坤这时正如风箱里的老鼠两头难挨,焦头烂额,这番话却不正中下怀?

因此他大喜过望道:“大师果然心怀大义,与老夫不谋而合。如今子熙那丫头在斯图城外虎视眈眈,事态瞬息万变,还请大师速去大牢,劝劝英侯,好早日化去两家兵戈。”说罢,迫不及待地传唤侍卫速引多赖和尚去大牢劝解。

多赖和尚暗自窃喜,起身谢礼,遂随侍卫大摇大摆出了九鼎楼。

夜离这时才知道多赖和尚的计谋和气魄来,于是提着斋笼,闷声不响,紧随后头而去。

弥敦旁边细听,多有疑窦,见多赖和尚离去,就凑近身来道:“主公,他与英弘本是同父兄弟,哪有老鹰啄自家眼的?此去一定不怀好意!他往日也没带个跟班,这跟班虽是笨拙,却也有几分可疑,主人千万不可慢怠。”

素坤略喘了几口气,奸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老夫姑且一试。若想救人,哼哼!城中大牢就如同铜墙铁壁,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他们又能怎样?副祭司就把心放入肚里去吧,还是要多加提防城外动静。”

弥敦闻言无奈,晦着脸色讪然退下。

众臣本是只有脑子并无主见的主儿,唯有点头附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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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赖和尚和夜离被两个侍卫带领着,径来到了斯图城大牢外。

两个侍卫交了差事,就扭身回去了。

牢头识得多赖和尚,不敢慢待,点头哈腰引着二人朝大牢内走去。

大牢里果然铁栏道道,机关重重,越走到里面就越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真个叫一步一个凶险,无怪素坤不曾派人盯随哩。

牢头在前头带路,火把亮光愈来愈小,渐渐地仅照出两米开外,而脚下的烂泥滑不溜湫,踩得叽咕叽咕作响。

夜离这才知道和尚所言非虚,心中恰似一面破鼓在咚咚胡乱敲打,早已没有辙了。

约摸走过半里来路,牢头就在一间牢房前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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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绝世秘密 攻破圣城

里面两名狱卒早已瞥见,慌来开门见礼。牢头便说了来头,又吩咐一回,乃去。两名狱卒一边向多赖和尚嘻哈献媚,一边去把里间小牢门的锁给打开了。

多赖和尚含威不语,丢了两锭银子在桌上,就低头钻了进去。夜离提着斋笼随后而入。

两名狱卒陡然见到白花花的大银子,两眼直冒光花,各抢起一锭来,一面就着火盆烤火,一面仔细把玩,好不兴奋哩。

二人迈步进入小牢房内。

夜离抬眼观看,就见英弘斜倚在昏暗的角落里,浑身褴褛,似在昏睡。

多赖和尚回头观察了一下牢门外,见两名狱卒把捏着银子端详,忒是沾沾自喜,便半掩了小门,走上前,蹲下身,贴耳轻唤道,“兄长醒来,熙儿派人救你来了。”说着既取过斋笼,打开盖儿,摆在了英弘脚下。

自素坤突发兵变夺去大权,克京侯英弘就被关在这座牢房内,遭受了数月折磨,身体渐渐虚脱,精神也十分恍惚。

忽然听见多赖和尚说话,英弘就来了精神,睁开眼来道:“来人在哪里?”

“夜离在此。”夜离从多赖和尚身后走上前,鞠躬行礼,然后取出琥珀坠子送到英弘眼前。

英弘拿过琥珀坠子,就着微弱的灯光仔细端详,却不正是爱妻送给女儿子熙的遗物!

他握之良久,百感交集道:“老夫日盼夜盼就是盼着这个时候啊!果然天理昭彰,邪不压正,老贼的末日就快到了。”

多赖和尚听说这话莫名其妙,问道:“兄长这话何意?兄长还在牢笼之中,熙儿还在斯图城城外,怎么说素坤的末日就快到了?”

英弘将坠子交于夜离,嘱咐归还子熙,切莫丢了,然后捋捋长须,干咳了两声道:“如果熙儿不能回来,这秘密我也只有带到土里去了;如果熙儿能回来,老夫就说出这秘密,恐怕连老贼做梦也不会想到啊!”

“什么秘密?和尚听得糊涂,还请兄长说个明白。”多赖和尚摸摸脑袋道。

“呵呵……是说明白的时候了。老贼只知道将我囚在这牢房里,逼要‘克京侯印’,因为没有这‘克京侯印’,他这个克京侯便是个冒牌货,但他却不知道老夫留着这条老命,单等着熙儿回来。”

“熙儿已经回来了,这又能怎样?”多赖和尚满脑子问号直冒。

英弘从斋笼里取出一块馒头,狠狠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说道:“我就等着熙儿派人进城啊!果然就让老夫盼到了,说起来这也是天意如此啊!”

“兄长:你这东一句西一句,直叫和尚听得一头雾水。”多赖和尚依旧迷惑道,“有什么秘密,兄长就请直说吧。”

“呵呵呵呵……”英弘淡淡而笑,十分得意道:“当年傲奢攻克斯图城后,老夫就寻思着要修一条密道通往城外,如果斯图城再受到傲奢的威胁,就可以保存克京人的实力了。这条密道,老夫早在七年前就修成了,却不料在今日用上。”

“密道?有密道通往城外?那就是说:城外也可以通往城内了!”多赖和尚惊讶得睁大了瞳孔,叹为神谋,“兄长,和尚上次来时,你却为何不早早相告?”

“熙儿没有回来,告诉你又有何用?”英弘道,“当日我被老贼突然挟持,也没来得及告诉熙儿,只叫她赶快出城,去塔提湖搬兵,如今熙儿兵临城下,又遣了人来,这正是老夫要等待的时机啊!”

“兄长心思缜密,神不知鬼不觉的竟然早就做了这么一件大事,和尚五体投地!”多赖和尚赞口不绝。

“老夫本想为子孙留一条后路,不料今日却救了自己。”英弘道,“只是大军入城之后,一定要提防老贼放出那八头小貘人。那些貘人本是野人和貘兽杂交的怪物,皮肉都跟钢铁一样,能吞铁啖铜,不畏刀兵,并且还会说人话。老贼就是仗着有一本《白泽图》奇书,得到了调训貘人的方法,这才敢起兵造反的。”

“和尚也听说素勇用了个怪物冒顿当先锋,能吃铜铁,锐不可当,原来就是这貘人啊!”

“这貘人实在厉害无比,没人能够杀得了它,只叫熙儿将老贼逐出斯图城去,千万不要与貘人交战。老贼一旦失了巢穴,好日子也就到了头了。”英弘嘱咐道。

夜离静立一旁,默听着二人说话,当听到英弘暗修密道是专门为了对付其父傲奢时,心中五味杂陈,不是滋味,而后又听见貘人之事时,浑身皮肉就掣掣直跳,心急如焚,却为其父担心哩。他心里琢磨着,要尽快铲除那八头小貘人,平了素坤之乱。

见二人商议已妥,他便建议道:“此地不宜久留,在下还是速出城去,将此事禀报公主,也好早日救出英侯。”

英弘点点头道:“我现在就将密道的位置告诉你们,出城之后,速叫熙儿率军入城。”说罢,既将密道的出入地点,及如何开启之法告诉了二人。

夜离牢牢记在心中,同多赖和尚辞别英弘,径出了斯图城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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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赖和尚提着锡杖,大摇大摆地走出大牢来,抬眼瞥瞥日头,便扮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对牢头道:“烦向大祭司通报一声,就说和尚有负嘱托,无颜再去见他,已经回庙里去了。”

那牢头应诺一声,便拔步如飞,往九鼎楼报信去了。

和尚拍拍僧袍,与夜离会心一笑。二人既走至街头,雇了一辆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回到了苏谛庙。

二人前脚进入庙门,素坤的密探就后脚跟至,把苏谛庙内外全都监视在眼里。

多赖和尚心知肚明:这个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老贼的警觉。但夜离还要出城哩,该怎么办哩!他打坐不住,苦思冥想,居然就想出了一个办法,原来苏谛庙后山乃是十余丈高的悬崖,平日无人问津,是条出路儿。

于是多赖和尚趁着日落西山之时,悄悄地将夜离从悬崖上安全缒降出去,这才拍拍脑袋瓜子,松了一口气儿,回到静室,继续打坐念经。

夜离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苏谛庙,一路直奔北城门。

及至城门之下,夜幕已经笼罩了大地,城头上也业已火把点燃,红光烛空。士兵依旧巡逻不辍,来去如梭。

夜离捱至下半夜,复趁着士兵倦怠之时上了北城,又沿着老路起落如鹘,只两个纵跃就下了北城楼。

在夜色的掩护下,夜离猫身疾行,不多时已回到大营辕门前,正逢见于艮巡营回头,于是二人同行,直来到中军大帐。

于艮唤军士速去请焉耆长老、焉其午和公主前来商议大事。

时辰已过了丑时。焉耆长老、焉其午和公主陆续进了帅帐,分次就座。

焉其午睡眼惺忪,见夜离脸上肮脏不堪,甚是狼狈,却并未救回英侯,遂笑道:“二王子怎么变成了这般邋遢模样?”

夜离一愣,摸了一把脸,既抹了一手的锅底灰。

不待夜离答话,焉其午又戏笑道:“亏公主还夸赞你的本事,却只弄了个灰头土脸回来。英侯现在哪里?”

夜离羞愧难当,瞥了一眼公主道:“夜离无能,不曾救出英侯,叫公主失望了。”

公主知此行已落空,颇为失落,又见夜离满脸尘垢,言语嗫嚅,心甚疼之,便宽慰他道:“我早知城中大牢严密,救人不是容易的事,只是不试上一试,心里总不踏实,辛苦二王子了。”

夜离回道:“公主不要担忧,夜离虽没救出英侯,却带回来一个惊人的秘密。”

“惊人的秘密!什么惊人的秘密?”焉耆长老急忙问道,“快快说来!”

焉其午翻了个白眼,不以为然道:“还会有什么惊人的秘密!就快说出来,大家听听。”

夜离应诺一声,便从头到尾把入城探牢以及密道的事说了出来。

众人听罢,就如九天韶乐入耳,霓裳羽衣入目,一个个喜形于色,惊叹不已。

这真叫着:费尽心思无用处,原来苍天早安排!大家遂高高兴兴地聚拢在一起,仔细商议了一番,最后决计:明日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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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斯圖城北门外七八里的地界上绵延着一脉山丘,山丘上分布着一片杂树林,杂树林内又修建着一座大坟墓,有围墙有亭榭,但好像很多年不**缮了:坟茔剥落,墓碑残缺,四周杂草丛生,景象十分荒芜。

但谁又能料到:此墓正是英弘修建的密道出口哩!

次日卯时时分,夜离与子熙公主、于艮率领着万余大军进入了杂树林里。

夜离早已心中有数,直接来到大坟墓前,叫唤数名精壮力士用尽气力将墓碑向左边转动。

众将士都十分迷惑不解,瞪大眼观望。

却是怪哩,那墓碑果然徐徐转动起来了!而且转动的同时,坟顶也忽然活动起来,宛如一个盖儿自右向左慢慢地往地下缩去,不多时就露出一个敞天的大窟窿来,里头石阶层层可见,果然是一条密道!

众将士无不欢欣,子熙公主更是激动不已。

她对众将士高喊道:“诸位将士,成败在此一举!希望大家齐心协力,帮助我铲除素坤老贼。事成之后,子熙一定重谢。”

众将士应呼如雷,把兵器照空中摇晃得哗啷啷直响。

于是子熙公主把兵马分成三部:第一部由于艮率领,去攻打北城门,与焉其午的攻城人马形成内外夹击之势;第二部由夜离率领,去攻打大牢,救出英侯;第三部由她亲自率领,去攻打九鼎楼。

诸将各自领命,情绪高涨。

夜离挥手呼喝一声“大家随我来!”,即首先跃入密道,点燃了火把往前头去了。

子熙公主、于艮也紧跟着跳了下去,后头的士兵争先恐后,纷纷跃入密道,举着火把随后前进。

那密道修建得十分宽敞,可容十人并行,地面亦甚整洁,近万余兵马在地下行军,不熙不攘,井然有序,可见当年英弘用心良苦,才经营起如此的规模。

众人打着火把在密道里前进,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前头就堵住了去路。

夜离既知已穿过护城河和城垣,到了城中来了。他回头道:“这里就是出口了,大家小心了!我打开机关,大家一起杀出!”

说过,夜离便把左墙脚机杻徐徐转动起来。

只听见轰隆隆的闷响声,那堵墙壁缓缓的向上升去。

子熙公主、于艮各仗兵器,凝然无语;众将士把兵器紧攥在手里,跃跃欲试。

机关打开之时,上头就现出数座假山来,子熙公主和于艮身先士卒冲出了密道。

子熙公主冲出地面,抬眼观看,四周的景致包括曲池假山、凉亭楼阁,都是那般的熟稔,却是她家的后花园哩!她此时才幡然醒悟当年其父为何要大动土木,修建这座后花园了。

后花园内却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影,原来素坤早已封锁了这里,已然变成废园。

子熙公主及众将暗自庆幸,迅速分成三部,犹如蚂蚁出巢一般涌出后花园,各朝目标杀去。

夜离早将大牢的路径熟记心中,遂就率领着人马直杀向大牢来。

那些守军和狱卒做梦也未想到此着,仓促应战,绝大多数被斩杀了,有的溜得快趟,且保住了一条小命。

夜离杀退守军,直入大牢,救出了克京侯英弘,复领着人马杀向九鼎楼,来助子熙公主,原来有英弘指点路径,便如轻车熟驾。

于艮亦熟谙城中形势,率众径杀到北城门下,放出烟火传讯。

城外焉其午早已持戈以待,但见城中烟火滚滚,既命士兵进攻。

弥敦与全六大惊失色,慌慌张张督军应战,却是内外难以应付,战不多时已溃不成军,只好领着数百军兵杀出战团,往九鼎楼靠拢。

于是于艮打开城门,与焉其午的兵马会合一处,随后追杀,亦杀近至九鼎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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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攻打九鼎楼 八头小貘人

公主率领人马早已赶到九鼎楼,将其重重包围,开始从正牌楼进攻。

九鼎楼守卫将目一边惊慌督促士兵应战,一边命人速报主公,两下箭来矢去却早已交起战锋。

战未多时,公主后阵大乱,却不提防弥敦与全六引着数百残兵自后面冲杀过来,公主一时抵挡不住,就被杀开了一条血路。

楼上将目觑见是副祭司等人,一边急命箭矢猛射,遏住阵头,一边打开正门接应弥敦等人撤入了九鼎楼。

子熙公主愤恨不平,重整旗鼓,正欲亲上阵前指挥,夜离的人马业已赶来。

但见旌旗载道,迎空翻飞,士兵如潮,遥呼呐喊。

刀枪丛中,克京侯英弘坐于战马上,银须飘飘,精神矍铄。

子熙公主忽然睇见父亲,激动得泪花盈眶,脚步如飞迎了上去。

英弘早下了坐骑,一把将子熙公主揽到怀里,左看右觑,感叹道:“熙儿,不料我父女二人还有见面的时候,这真要感谢苍天有眼啊!”

子熙公主依偎在英弘怀里,温暖无比,却忽然嗔道:“苍天哪里有眼,都叫爹爹吃了这么多苦头,要感谢就得感谢他呢!”

说着那话,子熙公主挣开娇躯,挽着夜离的右手站在了英弘面前道,“就是他!他可是我们克京人的大英雄大恩人,如果没有他,熙儿也许就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二人相依相偎的样子,甚是亲密。子熙公主说话时,满脸洋溢着幸福和欢悦。夜离听到那赞语,浑身却直起鸡皮疙瘩,又羞又囧,搔首不安。

英弘一眼就看穿了女儿的心思,便仔细打量夜离,见他虽是穷袍敝服,却也有几分少年英气,心中亦有几分中意。

因此他哈哈笑道:“爹爹已经老啰,感谢的事就交给熙儿去办吧。不过爹爹还要叮咛你一句:可别光顾着感谢人家,就把这些将士们都给忘了啊。”

子熙公主听出父亲的言外之意,小脸刷地一下就红到了耳根,满脸如吃了蜜糖般甜美,娇羞道:“爹爹哪里老了?一切还得爹爹作主哩。”说着,拿眼闪扑闪扑地睐看夜离。

“好!爹爹作主,爹爹做主……”英弘大笑应了两声,然后对众将士高喊道:“将士们:如今老贼已成了瓮中之鳖,等拿了老贼,老夫就在永安宫里大摆酒宴,论功行赏,绝不会慢待每一位将士。”

众将士闻说,欢呼如雷,士气高涨。

值此时,焉其午和于艮率领所部也杀气腾腾而来。

三处人马兵合一处,英弘一声令下,众军士争先恐后,对九鼎楼展开了猛烈地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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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坤得到牢头的回报,一丝希望都化作了雪水,直气得腹肺炸裂:多赖和尚果然口是心非,戏弄了自己。他怀疑和尚此行另有目的,这才派去密探将苏谛庙监视起来,以防万一,却不料夜离躲过了密探,自后山悬崖缒绳而出。

他对众臣感叹道:“可惜老夫的血符箭头钉还未炼成,不能驱使貘兽,否则何必指望这个老秃驴去说服英弘,竟然又遭了他的戏弄,着实可恶可恨!”

众臣本不信任多赖和尚,也就不曾失望,只是战事吃紧,心中甚是恓惶。

素坤自然都看在眼里,复安慰众臣道:“大家不要担心,老匹夫还攥在我们手里,料那丫头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老夫就放出貘人,与那丫头拼个鱼死网破。”说罢,既传令兽童停止给貘人喂食,先饿着它们。

话虽如此,但众臣依旧惴惴不安。

素坤好生鄙视厌烦,挥挥手令众臣退下,乃合上眼睑冥思起来。

众臣黯然相望,都退了下去。

第二日,素坤醒得略迟,精神却有所好转。

他刚用过些早膳,正在漱口,楼外卫兵就气喘吁吁地奔进来,急报:子熙公主已经率领无数人马杀进城中来了!

素坤猛听到这个消息,顿如五雷轰顶,生生将一口漱口水咽入了肚内,惊呆在那里。

不多时,又传来子熙公主包围了九鼎楼的消息,此时已经开始攻打正门牌楼了。

素坤愈惊得魂飞魄散,一面慌不迭的披甲戴盔,一面传令死守九鼎楼。

子熙公主率军攻至正门牌楼下,便被箭矢、长锚、蒺藜密天价射住攻势,伤亡颇重,一时进攻受阻。

素坤强装镇定,手提大砍刀奔出楼来,要亲自上阵督战,数百卫士舍命相随。

恰好此时弥敦和全六退入楼来。

全六见素坤全身披挂,亲临阵前,急忙奔上来道:“主公,不可造次,楼外已经全是敌兵。”

弥敦随后也慌劝道:“斯图城已破,此处不可久留,主公还是从东门速撤,前去与大少主会合。”

素坤抬头见二人浑身血污,神色慌乱,怒道:“斯图城固如金汤,你们怎么就丢了它?”

“敌军好像是从城中地下钻出来的,叫末将等人防不胜防。”全六垂头丧气道。

弥敦道:“主公,现在不是问明白话的时候,还是速速撤离;若是迟了,恐怕就走不了了!”

素坤闻说,气急败坏,提刀欲上正牌楼去,这时却见箭矢如雨,满空倾泻,飕飕从身边飞过。

墙垣上,牌楼里,高楼内,无数卫兵饮箭惨叫,纷纷堕落下来,断胳膊的,折腿的,死于非命的,四处皆是,好生凄惨。

楼外围攻的士兵一批又一批冲撞正门,喊杀声惊天动地。

素坤看在眼里,听在心里,顿时茫然无措。

弥敦道:“敌人众多,攻势迅猛,九鼎楼迟早要破,主公就不要犹豫了,还是快走吧!”说着,拽了素坤夺路欲逃。

素坤见情势千钧一发,岌岌可危,万事不由细思,还是先保住老命日后再作计量。于是他怒道:“罢罢罢……待老夫去放了貘人,至少可抵挡一阵!”说过,拔步返回密室,将八座檀木大笼打开。

那八头小貘人甚是惧怕素坤,笼门虽打开来了,却只在里头转来转去,磨磨蹭蹭,不敢出笼。

素坤命兽童进笼里将小貘人连拖带搡地拉将出来。

捉一个,素坤就从革囊里取出一枚七寸血符箭头钉钉一个,再捉一个,他就从革囊里取出一枚七寸血符箭头钉再钉一个,不一时八头小貘人顶心全都钉入七寸血符箭头钉,那些小貘人摸着头顶呜呜呼呼怪叫。

素坤钉罢七寸血符箭头钉,口中喃喃念起巫咒来,忽而指向大门外命令道:“还不速去迎敌!”

这南荒巫蛊符咒之术,端的有几分玄妙哩!

八头小貘人果似明白话来,摇头刨爪,兴奋异常,几个纵跃就冲出了密室,径朝大门奔去。

全六及众卫士无不高兴。

弥敦恭贺道:“主公果然炼得成了七寸血符箭头钉,可喜可贺。”

素坤摇手微叹道:“可惜此钉锻炼时日不多,血符威力尚小,也只驭得半会功夫,大家快随老夫杀出去!”说罢,整顿残余的数百人马,直杀向正门牌楼。

******

众士兵正在竭力攻打正门牌楼,个个勇猛,人人威武。

忽然间,正牌楼摇晃不定,木屑飞溅乱射,大门被一阵巨大的冲击力撞裂开来,一大堆士兵被震得横空飞出十余丈远,原来是从九鼎楼正门里头闯出几头怪兽来。

只见这些怪兽鼻子像象,脑袋像狮,混身黑白驳杂,模样十分唬人。

众士兵打娘胎里出来也不曾见过这种怪兽,都吓得呜哇怪叫,纷纷躲离。

素坤乘机杀出正门牌楼。

八头小貘人被血符钉驱使,奔入阵中,龇牙啮齿,横冲直撞。

众士兵兀自心惊肉跳,不知所措,一时间都抵挡不住,潮水般向后退去。

人马杂沓,兵器折飞,惨叫声不断,刹时死伤无数。

夜离虽然听英弘说过此物,却是不信这个邪,提斩妖刀奋勇砍杀,但小貘人皮肉都似钢铁一般,直砍得叮当作响,毫发无损。

焉其午、子熙公主、于艮亦督促众士兵围攻貘人,却都折断了兵器,心甚恐惧。

八头貘人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围攻的士兵也越来越多,呐喊壮胆,又把兵器乱晃乱敲,哐哐啷啷震天价响。

八头小貘人遭到惊吓,在大街上奔走如飞,一会儿钻入街巷中,一会儿窜进店铺里,把个斯图城内搅得哭爹喊娘,鸡犬不宁,四处都是屋倒墙塌的声音,尘土播天的光景。

英弘见城内乱了套,百姓们遭了殃,急传令:速将貘人赶出城去!

众人听令,既呼呼喝喝驱赶起貘人来。

八头小貘人走散了方向,而且符咒渐渐渐失灵,折腾了个把时辰,又惊又恐,被众士兵追撵着,俱窜出了西门逃走。

而素坤乘着这兵慌马乱之机,率领手下数百卫兵杀开一条血路,夺了东门,狼狈逃遁而去。

众人收兵来见英弘,才知中了素坤声东击西之计,逃脱了他。

夜离即上前请令,欲率军去追拿素坤,于艮和焉其午也不甘落后,请命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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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古同郡大战 多罗什阵亡

英弘沉思片刻:“老贼已失了巢穴,就如丧家之犬,就让傲奢去对付他吧。大家已苦战多时,都筋疲力乏了,暂且就休养几日再说。”

说过,英弘一边遣将士去张榜悬贴,安抚城内百姓,一边传令在永安宫大设筵席,犒牢三军。

众将士无不欢欣,相互拥抱,手舞足蹈。

夜离听出英弘话语里的意图,心中颇不是滋味,甚为惆怅。

不一时,子熙公主帅军迎接焉耆长老入城。

英弘亲自迎驾。

两位故人热情拥抱,老泪盈眶,各把着对方手臂紧紧不放,一路嘘寒问暖地往永安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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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坤狼狈逃出斯图城东门,逃之夭夭地奔过数十里地,回头见后无追兵,有意无意间就把脚程放慢了下来。

众卫兵尾随奔命,嗓眼里直冒烟,也都一个个缓慢了脚程。

众人逃出重围,捡回了一条性命,一个个庆幸自喜。

素坤回望斯图城,已然飘飘渺渺若那云中楼阁,忽而失声恸哭起来。

大家都吃了一惊,疑惑不解。

弥敦亦颇伤感,劝道:“主公勿要伤心,我们虽暂时失了圣城,但大少主还掌有数万兵马,只要主公一声令下,夺回圣城易如反掌。”

素坤悲怆道,“老夫非是哭此,乃是那八头小貘人啊!老夫与你们成就大业,实是要依重它们,今日走脱了,老夫何日才能找到它们回来,真是痛杀老夫也!”

“请主公放心,冒顿乃是它们的父亲,如今还在大少主帐下听用,等战事平稳,再命冒顿寻找回来不迟。”弥敦明白话来,便安慰道。

“副祭司说的是,好歹冒顿还在,不怕找它们不回。此处凶险,主公不可踌躇,还是速与大少主会合,然后再作商议。”全六一旁亦劝道。

“暂时只有如此了,大家随我速去古同郡,与大少主会合。”素坤觉得颇有道理,遂颔首同意。

一时间,素坤率领残兵败将,策马扬鞭,狂奔急驰,直往古同郡方向而去了。

******

古同郡乃是贝机国东南重镇,离天都圣宫仅有五百余里,并且此处一过,再无险可据,因此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古同郡守将名叫粟延,随傲奢征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是贝机国的著名大将。

素勇以貘人冒顿为先锋,攻城略池,所向披靡,一直打到了古同郡下。

粟延开城迎战,不敌冒顿,大小战将损失殆尽,连自己都差点丢了性命,只好坚守城池,三百里加急,向天都圣宫请求援兵。

傲奢为其宠姬丽娰小觑,欲逞昔日威风,遂就率领殿前大将军多罗什御驾亲征。

一路之上,仪仗宏伟,人马浩荡,不数日既已到达古同郡。

粟延见是伯陀御驾亲征,诚惶诚恐,慌忙领大小文武迎驾入城,并将与素勇交战之事及冒顿的本领备叙仔细。

傲奢听说冒顿身形猥琐,高不过五尺,便生了小觑的念头。丽娰依偎在傲奢怀里,听着也十分好奇,就亟不可待地怂恿他出战。傲奢经不住美人撒娇卖嗔,就欲亲自上阵斩杀冒顿。

粟延见过冒顿的本事,苦言相谏,不可出战。

多罗什见粟延胆小怕事,言语畏缩,甚是瞧他不起,便向傲奢请令:明日愿出城一战。

这个多罗什是贝机国的大力士,手中一柄陌刀有百十来斤重,曾为贝机国立下卓越战功。傲奢一来嘉许多罗什的豪壮,二来也想亲眼看看冒顿究竟有多大能耐,于是决定多罗什明日出城一战。

粟延闻说,莫之奈何,只有嗟叹而已。

次日清晨,多罗什率五千兵马出战,傲奢亲自为他压阵。

那丽娰却把两军厮杀视为儿戏,亦要随军前去,被傲奢左哄右哄,才扭扭捏捏答应在城上观看两军交战。

一时间,五千人马浩荡出城,在城门之下摆开方阵。

多罗什命令叫阵儿郎前去叫阵,自己跨马提刀在阵前来去走阵,耀武扬威。

众士兵士气高昂,呐喊震天。

只有粟延护驾在傲奢左右,面色漠然,那颗心悬在嗓眼间,忐忑不安。

素勇自出兵以来,克城无数,唯有到了古同郡才多日攻城不下,心中一直十分焦急,但一时也没什么妙策。这日,他正与众将在大营中饮酒解闷,忽得到哨兵来报:傲奢伯陀御驾亲征,此刻就在营外叫阵。

素勇听报,真个喜得腚后连蹦几个响屁,抬手就把酒席拂了一地,道:“来得好来得好!本帅正愁攻不下城哩,傲奢竟然亲自送上门来了!本帅今日便布下一阵,定将那傲奢生擒活捉。”说过,传令各营将士,同他出战。

素勇骑着大红宝马,在左右将佐的簇拥下行至阵前。抬眼看!

就见对面的刀枪斧钺中竖立着一顶大黄罗伞,黄罗伞后高耸着一杆王旗,王旗上用金丝绣着“贝机国伯陀”的字样,果然是傲奢伯陀来了。

素勇暗自大喜,既迅速布起阵来,传令:左先锋领五千人马,打玄色旗号往北走半射之遥;右先锋领五千人马,打红色旗号往南走半射之遥,各自扎好阵脚,看他旗号行事。

两位将军即各领五千人马往左右两翼徐徐展开,就如同两只手臂探出。而中军只留下千余人马,由冒顿肩扛着轰天锤,独个儿站在阵前迎敌。

实则此阵颇有名堂,唤着“虎钤阵”,素勇自幼熟读兵书战策,天下阵图演习甚多,正是要设下此阵来诱杀傲奢。

粟延远远望见素勇的人马行动诡谲,暗猜其中必定有异,就纵马上来,劝多罗什不可鲁莽,小心有诈。多罗什惯见过些风浪,又自恃力大刀沉,自不听劝。

那边刚布好阵势,这边多罗什就纵马奔到阵前,大呼道:“谁是冒顿,速来送死!”

冒顿听到来将点名唤姓向他搦战,扛着轰天锤就要出阵。

素勇吩咐道:“本帅已布下擒拿傲奢的妙计,只在此战成功。你今日只许败,不许胜,将敌人引将过来,就是你的大功一件。”

冒顿本是半兽半人的怪物,心性愚蒙,虽不明白其意,却不敢违令,乃晦着脸色应声诺,扛着轰天锤来到阵前,高叫道:“谁在叫阵?冒顿来也。”

多罗什听着答话,往阵前定眼一看,就吓了一跳。

但见来者个头矮挫圆滚,鼻子甚长,腰间围缠一块豹皮,浑身上下生着硬扎扎的粗毛,肩头上扛着一杆长柄轰天锤,十分凶恶。

这分明是头野兽,却哪里是人?

多罗什的胆气刹时萎了半截,心里叽咕道:我虽久经沙场,却不曾见过这种东西,真够唬人的啊!且不管他是个什么东西,还是先下手为强!

思罢,多罗什挺挺身,壮壮胆,大吼一声“正是老子!看刀!”,就催马挥刀,向冒顿砍去。

冒顿呲牙一笑,也不躲,也不让,也不招架,耸着脑袋就让多罗什的陌刀来砍。

噹!

只听一声巨响,光花直冒,冒顿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原来多罗什力能扛鼎拔山,那陌刀且重,这一刀砍下去犹如泰山压顶之势,冒顿也挺不住哩。

多罗什一刀就将冒顿砍翻在地,晃着陌刀仰天大笑,却忘记冒顿是个刀枪不入的主儿。

冒顿拖着轰天锤爬将起来,摸摸脑袋,仅擦了些皮毛而已。

多罗什瞥见,大吃一惊,再看看刀口,却是卷了数个老大豁缺。他又羞又愤,呸了一声,复举陌刀来搠。

冒顿亦被陌刀砍得光火,舞动轰天锤与多罗什交战起来。

傲奢伯陀在阵中观望,见多罗什力战冒顿,十分神勇,即命擂鼓助威。

霎时间,鼓声大作,声震九霄。众将士高呼呐喊,一波更胜一波。

多罗什闻听助威鼓,精力倍增,也不管刀口卷得如个锯齿一般,只把陌刀抡开风声,没头没脑地照冒顿一阵劈砍。

冒顿遵从素猛的吩咐,左躲右闪佯装斗他不过,斗了二十来会合,就拖着轰天锤灰溜溜往回败走。

多罗什哪知冒顿诈败?催马紧随后头,要来擒拿冒顿。

傲奢伯陀远见多罗什得胜,举归虹宝剑在空中,指挥道:“儿郎们,给我杀啊!”呼罢,亲驾着战车冲出阵来。

众将士见伯陀亲自冲锋陷阵,一个个精神振奋,挥刀舞枪,如潮水般杀出。

粟延大惊,高呼道:“伯陀小心,不要中了素勇的诡计!”

却见阵脚已动,兵马如决堤潮水向前涌去,粟延也只好随大军杀出,紧护傲奢左右。

素勇见敌军果然朝这边扑卷来,不禁大喜,挥黄旗命中军迅速往后撤退。

傲奢伯陀以为克京人已败,愈加高兴,挥军急攻,那心里却是想在丽娰面前显露威风,哪里知道中计!

素勇堪堪退了两射之地,忽然定住了阵脚,命令盾牌手扎下盾牌大阵,然后对众将士道:“诸位将士,我们征战多时,今日便是大功告成之日。希望诸位将士奋勇杀敌,本帅将为你们计下这不世之功。”

说罢,素勇高呼:“活捉傲奢,打到天都圣宫去!”

“活捉傲奢,打到天都圣宫去!”

“活捉傲奢,打到天都圣宫去!”

众将士摇动兵器,应呼如雷。

素勇复将红旗和玄旗照空中舞动,忽然双旗一拢,往下一按。

左右两翼的兵马早已待命多时,忽然看见旗号发令,即刻从两翼闪电般包抄过来,霎时间就将傲奢的五千人马困在阵中,先是一阵弓箭乱射,而后是长矛冲阵。

素勇率领众将直杀向傲奢。傲奢也毫无惧色,挥归虹宝剑督军迎战。

顿时间,两军短兵交接,杀声震天,血流成河。

混战之中,多罗什自持力大刀沉,舞着锯齿般的陌刀,缠住冒顿不放,被冒顿返过身来,三五两下就一锤敲碎了他的脑袋,可怜一员镇殿大将军就这么一命呜呼也。

冒顿杀了多罗什,复杀向傲奢的战车,所经之处,尸肉横飞,鲜血飞溅,犹如恶神下凡一般。

众将士虽都是傲奢选拔的精兵良将,但也没见过如此凶狠的,唬得丢盔弃甲,纷纷逃窜。

粟延早知中计,一边请伯陀速速突围,一边组织将士抵抗。

傲奢远见冒顿举手之间就杀了多罗什,果然凶恶无比,无人能敌,早就吓得有些神慌意乱,手中归虹宝剑挥动之间也就迟缓了许多。

忽而一支流矢飞来,傲奢躲闪不及,就被射中了左肩窝,他痛叫一声,仆倒在战车上。

粟延觑见,大惊失色,慌弃了战马跃上战车,抖动缰绳催喝如雷,往外突围,八百亲卫浴血护驾,且战且退。

粟延驱着战车杀开重围退至城下,五千将士已所剩无几,而他浑身亦添了四五处创口。

守城校尉急忙引入城中,关闭了城门。

素勇随后杀至城下,被一阵阵箭雨滚石遏制,进攻受阻,伤亡颇多,只好悻悻收兵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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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奢修炼谭崔之术日久,不能禁精养元,早是掏空了身子形同槁木,兼之又遭箭创,失血颇多,虽然被随行宫医及时包扎护理,却仿佛刹时就衰老了许多,再难以打起精神关心战事,整日昏昏靡靡,有气无力。

粟延舍命护主,大小伤口有四五处,伤情甚重,却自仗为将的风范,咬紧牙龈任宫医在肉里挑挖刮缝,硬是挺过了两天两夜,方从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性命。

过了月余,粟延伤情好转,能下地走动了,而傲奢依旧萎靡不振。

粟延无可奈何,只得抱病巡走各处,令众将士严守城池,不得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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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勇设“虎钤阵”打败了傲奢,但强攻城池却又受重挫,只好暂时退兵。

其后两个多月里,素勇又发起三次大规模的进攻,除了损兵折将外,一无斩获。

此时已近冬季,兵疲马乏,粮草困顿,士气亦大大削减,素勇无奈之下,一边征集粮草兵马,一边训练新兵,准备择日再战。

这日黄昏,素勇正在武场对新兵训话,营外巡哨来报:西面来了一彪人马,奔走甚疾,却看不清打的是什么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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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暗掘地道 互订情物

素勇闻报一愣,一面传令大营戒严,一面率众将蹬上哨楼观看。

但见残阳如血里,黄沙滚滚,一部人马疾奔如飞朝这边过来了,不多时已到了大营辕门前,停住阵脚。

一员大将兜住马缰,高叫道:“主公驾到,请大少主和诸将速速出营迎接!”

叫门的正是全六!不叫说:这一班人马正是素坤率领的残兵败将。

却见那数百人马仪仗森严,盔甲齐整,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竟然一点也不像斯图城逃出来的残兵败将!原来素坤败退斯图城,担心前方士兵知道了实情,从此军心涣散,所以才用了这个障眼法。

素勇早瞥清了旗号,急忙率领众将排序迎驾。

素坤徐徐下了战马,在众将的簇拥下进入了大营。

当夜,素勇摆下酒宴,为其父素坤及随行人马接风洗尘。

那些个逃命将士多日没吃过一顿好酒食,自然放开肚量吃了个酩酊大醉。

素坤却有心思,与众将草草吃了几盅,便要素勇扶他回宿营歇息。众将只当主公途中疲乏,遂不多疑,尽情畅饮高论。

二人来到宿营,素勇将老父扶上卧椅就坐。

素坤才坐下,就凄凉道:“勇儿呀,大事不好了啊!”

素勇闻说一愣,回转身来,却见素坤目光含泪,刹时苍老了许多,不由惊问道:“父亲,出了什么事了?”

“猛儿已经战死了,圣城也已经丢了,那八头貘人也已丢失了,为父拼着老命这才逃出了斯图城。”

“啊?”素勇万分震惊。

“为父之所以藏悲不露,是因为担心将士们知道了此事。如果让将士们知道了此事,必定会引起军心动摇,但这糊纸终是包不住火的,你我父子二人还是要快想出个主意来,以防不测。”素坤老泪滚落,怆然道。

素勇听到这个消息,不喾于晴天起个霹雳,眼前金花直晃,脑中嗡嗡作响。

过了良久,他悲愤道:“是谁杀了猛弟,是谁破了圣城?”

“还能有谁?就是那丫头英子熙啊!”素坤伤叹道。

“那丫头果然搬来了救兵?好好好!我即刻回兵,夺回圣城,一定要杀她个片甲不留,为猛弟报仇!”素勇咬牙切齿说着,霍地站起身来,就要连夜回师斯图城。

素坤急忙道:“不可,我儿千万不可。为父已考虑了许久:一旦撤兵回师,必会被傲奢发现。如果傲奢率军随后追杀,英弘又在斯图城率军相拒,到时候,我们却不是前后受敌,哪里还有多少胜算?”

“难道此仇就不报了?”素勇目喷怒火。

“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如今我们处境已经十分危险:如果英弘与傲奢合攻我们,我们就是插翅难逃了啊。所幸英弘还在斯图城收拾烂摊子,暂时自顾不暇,我们可迅速攻下古同郡,到时有了屯兵栖身之地,再图报仇不晚。”素坤道。

素勇仔细一想,果然是十万火急刻不容缓,于是道:“父亲考虑的极是,但古同郡城池高大坚固,又有傲奢新增的精兵把守,孩儿虽然进攻了数次,但都没有拿下它,这一时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来。”

“我儿莫忧,为父早就想出一条妙计,只在数日就能拿下古同郡。”素坤胸有成竹道。

“父亲早有妙计?”素勇且惊且喜。

素坤道:“为父也是路上想到的。圣城固若金汤,那丫头凭什么就轻易攻下来了?左思右想,就想到了全六说的话:那丫头好像从城中地下钻出来的。为父终于想明白了:城外必有地道通往城内。如今,我们也来个依葫芦画瓢,从城外挖出一条地道,通入城中,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就拿下了古同郡。”

素勇明白过来,大喜道:“孩儿怎么没想到,果然是妙计!孩儿这就命冒顿率领工兵去挖掘地道。”说着,转身欲走。

素坤唤道:“且慢……”

“父亲还有什么吩咐?”素勇回转身来,问道。

素坤神色极严地嘱咐道:“千万不可走漏圣城已破的消息,以免军心涣散,尤其不能让冒顿知道那八头小貘人走失的消息。如果让他知道,我们便很难控制他了。另外,每日都要派兵到城下搦战,以为疑兵,防止城中发觉。”

“父亲嘱咐的是,孩儿一一照办。”素勇点头应诺,乃出营传令去了。

当夜素勇召集斯图城溃退下来的将士,面授机宜,严封消息。那些将士都是素氏的心腹和嫡系,自然守口如瓶。

素勇又连夜择了地点,派冒顿率八百工兵开始挖掘地道,两百一个更次,四番轮流,日夜不辍。白日里依计行事,派遣诸将轮换到城下搦战,迷惑城内耳目,只等挖通地道,杀入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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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图城永安宫。

永安宫是克京侯召集群臣商议国事的宫殿,规模较大,气势宏伟,正如中土诸侯的银安殿。

英弘进驻永安宫,然后传旨下去,在宫中大摆酒宴,庆祝胜利,犒劳众将士。

那筵席从内殿直摆到外殿,一桌桌美味佳肴五光十色,一盘盘奇珍异馐争奇夺艳,令人肠胃蠕动,垂涎三尺。

宫内宫外人流如潮,喧声鼎沸。

子熙公主夹杂在人流之中,紧携着夜离穿来钻去,犹如一只欢快的蝴蝶在万花丛中翩翩起舞。

夜离被子熙公主一时拽到这里,一时又拽到那里,脚步跌跌跄跄,紧跟也跟不上似的。

不知不觉中,二人欢欢喜喜地登上了永安宫的西角楼,一时都嬉戏得累乏了,就相互依偎在阑干边,眺望永安宫和斯图城黄昏日落的风景,默不作声,感受着彼此的温暖。

过有许久,子熙公主才慢腾腾地将鱼肠剑取出来,若有不舍地递给夜离道:“现在到斯图城了,剑,还给你。”

夜离接过鱼肠剑,却发现子熙公主撇着小嘴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于是他站起身来,双手捧着剑,郑重其事地道:“这剑现在送给你,它就是你的了,有这把剑在你身边保护你,我也放心些。”

“真的!”子熙公主转嗔为喜,伸手迅速地夺过鱼肠剑道,“我会好好爱惜它的。”

“那……这个琥珀坠子……我也要还给你了。”夜离一边说着,一边自胸怀里摸出琥珀坠子。

“来而无往非礼也,你既然送我一件礼物,那我也要送你一件礼物呀,这——琥珀坠子——就送给你了。”子熙公主嗲声嗲气道。

“这怎么行?这…这是你娘送给你的礼物。”

“知道我娘送给我的礼物就好,金贵着呢,你可要好好待它,不要把它弄丢了。”子熙公主叮咛道。

“我…我…我不会的。”夜离诚恳道,“公主送的礼物,比我的性命都重要。”

“说的好听,是不是骗我的啊?”子熙公主虽然口头拷问,但脸庞上却流露出满意的神情。

“公主:这…这…这怎么会?”夜离尴尬道。

“那你为什么还叫我‘公主’呢?”子熙公主无厘头地问了一句。

“不叫你‘公主’,那叫你什么?”夜离不明其意。

其实在爱恋中的女子感性多于理性,有时说话唯凭感觉,毫无逻辑可言,此时的子熙公主正处在这种阶段,别说夜离莫名其妙,连子熙公主自己也不知其中来由。

只听她又撒娇道:“那你知道我爹怎么叫我的?”

“知道。”夜离老实回答。

“叫什么?”子熙公主追问。

“嗯?嗯……叫‘熙儿’。”夜离想了想道。

“嗯!我爹喜欢我死了,所以叫我‘熙儿’,以后你也要像我爹一样叫我。”子熙公主认真叮嘱道。

“嗯,好!”

“那你叫一个。”

“熙儿。”夜离轻轻叫了一声。

“诶!”子熙公主清脆地应了一声道,“再叫一个!”

“熙儿。”

“诶!再叫一个!”

“熙儿!熙儿!熙儿……”夜离忽然动了春情,握住子熙公主的一双小手,深情地连叫了数声。

“好了好了……叫这么大的声音,就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子熙公主摔开夜离的双手,佯装生气道。

“我……”夜离顿时傻住,难为其请。

见夜离愣头青似的表情,子熙公主噗嗤一笑道:“跟你开玩笑呢,我们下去吧,我爹还在宫里等着我们呢。”

话音落处,子熙公主拽起懵圈的夜离,脚步轻盈地下了角楼。

******

永安宫大殿之上

英弘高坐在大殿中央,正在与左席上首的焉耆长老欢愉的交谈,不时发出朗朗的笑声。

焉其午及塔提将领左下首陪坐,于艮及斯图城旧臣右下首陪坐,一个个俱是喜笑颜开,眉飞色舞。

此时,英弘忽瞥见子熙公主进来,就笑道:“熙儿,这筵席就等着你嘞,你又跑到哪里耍疯去了?”

子熙公主撅起小嘴道:“熙儿哪里疯去了,这不来了嘛?”

英弘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没疯没疯!我熙儿长大了懂事了,来来来……快坐到爹的身边来,爹要好好感谢感谢你这位了不起的克京公主。”

子熙公主甚是愉快,抬眼往上一瞧,却见大殿台基右侧仅设有一张席桌,便又不高兴道:“爹爹,夜离也应坐在那里,怎么就一张席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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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此地为一别 夜沉何时归

英弘岂不知他这个女儿早已经喜欢上了人家,满眼满嘴满心思的都是心上人,但不料就连这么一点小事也挂在心头计较起来哩。

于是他笑笑道:“哦……是爹忘了,是爹的错。快来人啊!再添一张席桌。”

“爹:这就不必麻烦了,换张两人的席桌就行了。”子熙公主说着,拉起夜离右手往前走了几步,郑重其事地道,“爹:你可知道他是谁?”

见女儿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英弘也板起面孔严肃道:“爹如何不知:他是我们克京人的大英雄大恩人啊,就让他与你同坐吧,不然,却不是得罪了我们这位大英雄大恩人啊?”

说完那话,英弘巡逡着殿下众人,终于忍笑不俊,一拍大腿,爆发出爽朗的大笑声。

子熙公主满面酡红,灿如桃花,跺脚嗔道:“爹……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可是贝机国的二王子!按礼说,他就应坐在上面。”

猛听到此话,英弘笑着笑着,朗笑声戛然而止,表情忽然变得僵硬起来。他拿眼又仔细觑看夜离片刻,却实有几分貌似傲奢,那身上就仿佛三九天里泼了一瓢冷水,拔凉拔凉。

过有须臾,英弘方才回过神来,冷冰冰问道:“熙儿,他果真是贝机国的二王子?”

“是!”子熙公主见父亲脸色骤变,便小心答道。

这时左旁焉耆长老证明道:“英侯,公主说的不错:他正是贝机国二王子夜离,曾经与公主同去塔提堡求兵,在斯图城外斩杀素猛的也是这二王子。”

“嗨!熙儿你这丫头!”英弘冷瞪子熙公主一眼,匆匆走下殿来,对夜行礼道:“原来是二王子驾临,恕下臣眼拙,未能认得二王子,冒犯之处,还望二王子海涵。”

斯图城的旧臣多有不认识夜离的,听说是贝机国的二王子,亦随英弘纷纷离座叙礼。

夜离一时无措,慌慌张张地点头哈腰一一还礼。

英弘复对子熙冷责道:“好你个丫头,既然是二王子驾临,为何不早说!”

子熙公主未料到父亲反应如此反常,而且当众严斥她,就委屈得眼眶里泪光闪闪道:“这…这……这不是爹爹太忙了,熙儿这一时还没……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呢。”

“你?!”英弘横目冷对,欲言又止。

英弘适才还和蔼可亲,这时却猛然冷若冰霜,不说子熙委屈,就连夜离也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哩。

夜离见子熙委屈的样子,就替她说话道:“英候,不是公主不说,是夜离不让她说,错都在夜离一人身上,望英候见谅。”

夜离说出此话,英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大殿里刹时静寂无声,空气尴尬。

焉耆长老连忙离座解围道:“英侯,这些小事又何必计较,老兄我此时早已腹中空空,还急等着吃酒呢,就请快快开宴吧。”说着,不由分说拉着英弘上了殿去。

这时侍从已搬来双人桌席,英弘命放在右身旁,对夜离道:“请二王子将就入座。”然后又冷冷的道:“熙儿,你也坐到这边来吧。”

夜离看了子熙公主一眼,讪然落座。

子熙公主再没有先时的喜悦,怏怏地坐在夜离右侧,神色漠然——父亲的变化,作为女儿的如何感应不出来?

众人全部入座,英弘便命殿侍官传旨开筵。

一时钟乐齐鸣,庆功酒宴开始。

众将士几曾见过这般豪筵,更无论大吃大喝了,刹那间宫里宫外杯来箸往,喝令划拳,好不热闹。

吃螃蟹的唆嘴,

啃猪肩的呲牙,

舀汤的满嘴流油,

夹菜的贱眼骨碌……

道不尽的山珍海味奇异果,说不完的琳琅满目珍馐馔。

众将士一个个直吃得满脸红光,口角流涎,只恨爹娘少给了他一个肚子,哪里还想起城里城外尸骨未寒,尸集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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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弘原本对夜离颇存好感,可是得知是傲奢的儿子后,心里就甭提多郁闷,那酒却如何吃得尽兴?杯来盏往,笑声朗朗,也只不过敷衍场面而已。

夜离自不知其父傲奢当年攻克斯图城,曾经烧、杀、抢、掠,所过之处惨如地狱,给克京人留下了深刻永久的创伤,但他还是能觉察到英弘的冷淡和慢待,又见子熙低头不悦,那酒就好似掺了黄连味,饮之甚苦,况且其父傲奢尚在古同郡与叛军对垒,至今胜负未卜,他心中更是十分焦虑,于是便有了去意。

酒过数巡后,夜离起身告辞。

英弘慌忙起座道:“二王子为何走得这么急,是不是下臣招待不周,这斯图城可比不得天都圣宫,也没什么奇珍异味,还望二王子不要见怪才是。”

“英侯说哪里话,夜离自小就在言京山长大,从来就没有吃过如此盛宴,只是我父王还在古同郡与叛军交战,夜离心里不安,所以就先行告辞了。”

夜离实指望或多或少能够向英弘借点兵马去帮助其父傲奢,所以这才留下赴宴,但见英弘神色漠然,言语冷淡,也就不愿开那个口。

英弘挽留道:“二王子不要急于一时,老夫正有助兵之意,谨以向伯陀表明心迹:克京人绝不会造反,造反的只是那一小撮败类。但斯图城刚经战乱,秩序还未恢复,下臣还有许多棘手事务要办,二王子可否宽限几日,待下臣把这城中一切都安排好了,再一同前往,不知二王子意下如何?”

英弘说得句句在理,但夜离去意已决。

于是他回道:“英侯好意,夜离心领了,夜离心里焦急,没有心思再等下去了,就此告辞。”

话落处,夜离又与焉耆长老等众人作礼辞别,离席欲走。

“我随你一起去古同郡。”子熙忽见夜离欲走,心有万分不舍,又见爹爹留他不在,就急忙挽住夜离的手臂道。

“古同郡有数万叛兵集结在那里,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进城,熙儿怎么能随我同去”夜离道。

子熙满欢心欢喜的要与夜离同往,却不料遭到拒绝,那颗芳心忽似被蜂刺螫了一下,莫名的鼻翼一酸,怨道:“这才多大一会,你就嫌弃我累赘了。”

“不是不是……这回去又是刀山兵海,我是怕熙儿遭遇危险。”夜离惊慌不迭,微握子熙纤手,柔声道。

“我不怕,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儿我都不怕!但我怕的是:你一回到天都,就把我给忘了。”爱人离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因此子熙公主才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哩,但说着说着,不禁心里一酸,泪水盈眶。

“傻熙儿……我怎么会呢?”夜离见子熙戚然的光景,低下头来,安慰道。

在大庭广众之下,英弘见女儿和夜离缠缠绵绵,难离难舍,脸面早就挂不住了。他板着面孔道:“熙儿不要胡搅蛮缠,二王子也是为你着想。”

话未落,英弘一把挽住熙公主的右臂往身边拽拉。

“爹爹?爹爹……”子熙公主又气又急,左手紧攥住夜离,就是不愿撒开。

英弘的脸色乌绿乌绿,十分难看,夜离全都瞥在眼里。

他轻轻掰开了子熙公主的左手,目含柔情道:“熙儿,我会回来的,你等着我。”说过,迈步离席,朝众人环揖一礼,转过身,大步朝宫外走去。

“离哥哥!离哥哥……”子熙公主面色骤变,忍不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依依不舍哩!

子熙公主的呼唤声充满了悲凉和期待,夜离浑身为之一震,他忙转过身来:“熙儿……”

“别忘了你说过的话,我等着你送给我哦。”子熙泪眼婆娑,忽自***间抽出鱼肠剑,晃在空中,莞尔一笑,一颗泪珠啪嗒一声掉落了下来,是那般的晶莹剔透,是那般的美丽无瑕。

夜离的眼角莫名湿润,从怀里取出琥珀坠子,攥在手里,也在空中亮了一亮,同时对子熙咧嘴呲牙扮了个鬼脸,然后灿然一笑道:“熙儿放心,夜离不会忘记的,夜离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你等着我。”

话音落处,夜离将琥珀坠子揣回怀中,反转身再也没回头,大步走出了永安宫。

******

夜离收拾妥当包裹,在永安宫亲卫营挑选了一匹健壮黑马作为坐骑,趁着夜色沉沉残月如钩,打马扬鞭直奔出了斯图城东城门。

沿途打听古同郡的路径,策马狂奔了三日三夜,夜离便来到了一座叫“宝来”的小镇,离着古同郡也只有一百多里地了,四处已然陆续出现叛军的影子,正在来来去去地征粮拉夫。

夜离连走几日,又饥又渴,忽见前面露出一带村落,便想打个尖歇歇脚力,同时打探打探路径,因为他沿途得知通往古同郡的大道已经被叛军封锁,离古同郡越近,危险也就越大,所以必须寻找到一条小道,绕过叛军关卡,才能够进入古同郡。

正想着哩,前方不远的大柳树下隐隐现出一座路旁茶寮,夜离便跳下黑马,挽着缰绳走了过去,将黑马拴在柳树下,走进了茶寮。

“伙计:给小爷沏一壶茶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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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英雄行险道 梦境总无常

“好呐!小爷先请坐。”茶寮伙计连忙迎上来,热情招呼道,“本店有大头茶、乌龙茶、普洱茶、绿茶……不知小爷您要喝哪一种茶?”

“什么大头茶、乌龙茶的?尽管给小爷沏最好的茶,上最好的点心,再去给小爷的马、喂最好的食料。”夜离就路边桌前坐下,随手扔出一锭大金子,“只要叫小爷满意了,这锭金子就全归你的了。”

夜离并不傻,装豪卖绰,是想用金子打探出一条路径来哩。

“好好好……小爷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说。”伙计瞧见那锭大金子,果然眼神都愣直了,一边忙不迭地答话,一边伸手就去拿那锭大金子。

“慢着!小爷这里有话要问你。”夜离按住伙计伸来的手,然后贴近他的耳朵,低声问道,“我问你:这里可有通往古同郡的小道?如果你告诉我,那么这锭金子就是你的了。”

伙计听说此话,就唬得连忙抽回手来,一脸无奈道:“小爷,这话我可不敢乱说,这里到处都是素帅的手下,正在四处抓人呢,如果被他知道了,定我个通敌的罪,给砍了头去,却不是天大的冤枉。”

“这锭金子少说也有四五两重,值钱得很哩,你不想要它,怕是不知道路径吧?”夜离将金子在手里掂量掂量。

伙计抱臂不屑道:“小人打小就在这里长大,哪条沟哪条坎有小人不知道的?这实在干系着性命,小人却不敢乱说。”

“小哥,你瞧瞧,这店里四处无人,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谁能知道?”夜离听他口气,倒是个土佬货色,就挨近身道,“如果嫌少,小爷再加你一锭。”说着,又取出一锭金子来。

两锭大金子摆在桌上,金光闪闪。

伙计紧盯不放,满眼流露出无限的贪婪,脸色一会儿喜一会儿忧,就如海天风云,变化莫测。

夜离知道他动了心,于是又加了一锭金子道:“只要你告诉小爷,这三锭金子就全都是你的了!如果不说,小爷自去问别人。有钱能使鬼推磨,小爷还怕找不到一个说话的活人?”说罢,作个拿了金子走人的样子。

“小爷,别别别……别急!问到了小人,就算你瞎猫撞上了死耗子。”那伙计慌忙把金子抢揣在怀里道,“这也是老天要赏小人金子,我且不管你是谁,丢了命也值。”

“那就别再啰嗦了,快说!”夜离大喜道。

伙计贼眼鼠眉地四下打望片刻,果见四处无人,便低声道:“通往古同郡的大路小路都被素帅给封锁了,但还有一条小路,你可以去试一试。如果丢了性命,可就怪不得小人了。”

“不怪你不怪你,快说快说……小爷还要赶路哩。”夜离兴奋地催促道。

“从这儿往前走一里多路,就能看见一座土地庙,再往左拐就有一座高山,你翻过那座高山,就到了古同郡境内,那儿有一片湿湫地,过了湿湫地再翻过一座小丘陇,就到了古同郡郡城的西边了。”伙计一口气说完,复惊恐地四下瞅瞅,抽身躲进后寮去了。

须臾,伙计又走将出来,把茶水点心全部上齐,然后喂马料去了。

夜离胡乱吃了些,便出了茶肆,走至大柳树下,见那马兀自大口大口地咀嚼草料,甚是饥饿的模样。

“可怜老兄了,等到了古同郡,再好好喂你一个饱儿。”夜离拍拍马项,即解了缰绳,踅蹬上马,急律律直往土地庙赶来。

******

夜离沿着伙计所指的路径,行过了土地庙,又向左转牵着黑马翻过了那座高山,果然就看见前面有一大片湿湫地,横阻在谷淖里。

时序恰值初冬,万物萧条。

只见糜烂的莎草,枯萎的地藓,以及一些不知名的植被,连绵不绝地铺展开去,大约也有个一二里开阔的样子,四周了无鸟兽踪迹,一派死气沉沉。

这“湿湫地”书名实叫“沼泽”,若考究它的形成,一般都因大量雨水屯聚一处,不得排泄蒸发,日久天长就形成了这种特殊的泥沼地貌。

夜离自不知凶险,打马飞奔就上了湿湫地,但黑马尚未跑出七八头十米,忽然前蹄失控,就陷入泥潭里去了,又奔腾了三五米,整个马肚渐渐往泥潭里陷,挣扎徒劳。

夜离大惊失色,急忙点马鞍跃身离马,落在了数丈开外。

而脚尖刚落地,却犹如踩在棉花上,软塌塌地往下陷去,夜离惊骇之极,猛然提一口气,拿出在言京山飞壁走涧的本事,一路往回疾奔。

这一来夜离机敏过人,二来他自小就炼就了丹田提气之法,方才脱离了这场无妄之灾。

他回过头来觑看时,只见那匹黑马早已全身陷入泥潭深处,只仰着鼻孔不断地发出悲嘶,瞬息之间被烂泥吞没,四周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好险啊!

这可怎么过去?

那伙计还真没胡说!

夜离拍拍胸脯,惊心甫定,望着宽阔的湿湫地,苦思冥想,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办法。

落日已经挂山,转眼黑夜来临。

夜离抓耳挠腮,焦躁不安,忽然间就瞥见湿湫地里稀稀落落的生长着一些绿色植物。于是他惊道:“咦?时下都已经冬天了,这东西还乌绿乌绿,看样子它下面定有活土。”

不知是醍醐灌顶,还是急中生智,夜离兴奋地找到一株,随手拔起,不料没拔出来,手掌里却划出了一道红洇洇的血迹。

原来这种植物叫石南草,叶边长有细小的锯齿,甚是尖锐。

夜离大喜:这草扎根结实,下头必定就是活土!他忘了手掌疼痛,将脚尖用力在石南草上踮了踮,果然硬邦邦的如落实地哩。

夜离欣喜若狂,暗提丹田气,踩着石南草生长的活土,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却是侥幸哩,不叫半个时辰,夜离居然就穿过了湿湫地!

天擦黑的时候,夜离已经翻过了那座矮丘陇,来到了古同郡郡城的西面。他站在丘林中往下一看,却是惊心动魄,神色不安哩。

原来那右角里正驻扎着素勇的大营,连绵四五里地,一片灯海,亮同白昼,依稀可以看见叛军来来去去的人影。而左角里就是古同郡城池,城头上也是火把闪烁,势如长龙。

夜离暗自嘀咕道:看来两边都是巡防严密啊!嗨!不管了,待小爷先在这松林里睡上一觉,养足了精神后,再夜半行事。他已有几日不曾睡个囫囵觉,这般一想就倒地而睡,不觉酣然入梦。

不知何时,恍惚之间,子熙公主微笑不语地向他徐徐走来。夜离又惊又喜,起身欲去牵子熙公主的纤手,子熙公主却扭身而去,未走几步,忽而又回首向他莞尔一笑,百媚顿生。夜离心旌摇荡,拔步追赶,但脚下软绵绵的如踏棉絮,始终追赶不上,而子熙公主不过只在咫尺之远,似笑如颦,若即若离。不知追了多少时候,子熙忽然凌空飘去,而夜离却脚下失控,坠下了一座山崖来。

夜离手脚失控,浑身无依,猛然大呼一声,便从梦里惊醒过来。

他坐起身,抹抹额头上的冷汗,惊心不定,气喘吁吁。

一弯下弦月冷冷地照入松林,光影淡淡,寂寞无声。

夜离瞅瞅残月,暗自庆幸道:吓我一大跳,原来是一梦而已。他站起身来,又望望山下的灯火,却已然疏疏落落,人声渐寂,便抖擞抖擞精神,大步朝山丘下走来。

夜离下了山丘,踏着稀薄的月光,踅手踅脚摸至古同郡城下,抬眼见城墙比斯图城要矮了许多,大约也有三四丈高,遂暗提一口气,蹬腿弹身仿佛一只大鸟般就飞上了城头。

夜离脚尖刚落地,就被不远处几个巡逻兵发现:“有奸细进城了!有奸细进城了……”

随即,众巡逻兵一呼而上,将他包围起来。

夜离拱揖道:“各位各位,听我说:我不是奸细!我是……”

“少要狡辩!你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翻墙进城,不是奸细又是什么?兄弟们,拿下。”巡逻头目呼喝一声。另几个巡逻兵舞刀弄枪蜂拥而上。

“不烦军爷动手,我跟你们走就是了。”夜离说过,一动不动。

几名巡逻兵纷纷上来,抓肩的抓肩,拢臂的拢臂,一时把夜离五花大绑结实,推下城关,来见古同郡守城大将粟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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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延听说捉了一名奸细,既连夜亲自过堂审问。

片刻间,夜离被押入衙堂来,站于下首。

粟延威喝道:“好你个奸细,居然三更半夜翻墙入城!素勇派你来干什么?快说,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将军:我不是奸细,我乃是傲奢伯陀的二儿子夜离,特来助父王一臂之力。请快些放了我,我要去见父王。”夜离连忙解释。

粟延闻说一惊,忽而大怒道:“好你个奸细,居然敢来冒充夜离王子!谁不知到夜离王子自小在言京山学艺修道,怎么会来到此处?看样子:不给你点苦头吃吃,量你也不会老实。来人啊,大棒伺候!”

“将军且慢!请将军息怒,我有证据证明我是夜离二王子!”

“你有何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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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父子相逢 陷杀冒顿

如果夜离不把鱼肠剑送给子熙公主,那么这鱼肠剑倒是极好的证据,因为那是傲奢亲自赐于夜离的防身利器,一看便知,但是除此之外,夜离还有一样更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

此时粟延追问,夜离便把胸脯往前一挺道:“我左胸上纹有贝机国王室的图腾,将军不妨捋开我的胸襟看看,便知真假。”

除过鱼肠剑,能够证明夜离身份的证据正是贝机国襄佑族王室的图腾:护国仙蚌女的纹图!

当初贝机国王室的远祖脱离中土,入驻南荒,曾经与禽兽百类争夺山川海河之地,得一刀蚌仙相助解难,才得以安邦立业,因此举国以刀蚌为图腾,而王室之裔必纹刀蚌仙像于左胸,以志永世不忘。这在广袤的南荒大地上广为流传,土著山人悉皆知晓。——粟延自然也是知道这段典故。

粟延闻说此话,将信将疑地走离官案,径来到夜离跟前,伸手就将他的胸襟扒开。

灯光之下,贝机国襄佑族王室的图腾历历在目,清晰可见。

“小人粟延不知二王子驾到,还望恕罪。”粟延不禁大汗盈额,跪地叩头,慌促不安。

几名巡逻兵见状,也都惊恐地跪在地上,磕头讨饶:“请二王子恕罪。”

“无妨无妨……你们都起来吧。”夜离和蔼可亲道,“粟将军:我这次来,便是想助父王一臂之力,还请你带我去拜见父王。”

“是是是……粟延冷汗淋淋道,“你们速给二王子解开绳索。”

众巡逻兵战战兢兢替夜离解开绳索,复行礼告退,狼狈退出了衙堂。

夜离拢了拢胸襟,吩咐粟延速速领他拜见父王傲奢伯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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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奢自被流矢所伤以来,一直在古同郡暂设的行宫中养伤,修养了两月有余,箭伤渐愈。

其间粟延曾建议傲奢传旨天都圣宫派遣援兵。

但傲奢身为贝机国伯陀,御驾亲征不仅吃了败仗,而且还折了殿前大将军多罗什,一时颜面上挂不住,因此粟延每次建议,他只作昏沉状,欲遮欲掩地推辞说:等箭伤痊愈再说。

如此一拖,居然就过去了两个多月,好在叛军发动几次攻城也都以失败告终。

这日夜里,傲奢兀自抱着丽娰酣睡,忽然就被宫外吵闹声惊醒过来。

他不禁又恼又怒道:“谁在宫外大吵大闹,是不想活了吗?”

夜离亟不可待的要见父王傲奢,与粟延径直来到寝宫外头,却被侍卫拦住,说三更半夜,伯陀早已睡熟,明早再见不迟,楞是不让入内。夜离见父心切,岂会听劝,所以怒气冲冲的与侍卫冲撞起来,粟延无可奈何,也在一旁不停地解说劝解。这才显得闹哄哄起来。

此时夜离猛听见傲奢的问话,欣喜万分道:“父王:是孩儿夜离,孩儿从言京山下来看父王来了。”

“离儿?”傲奢一愣一惊,问道,“果然是我儿夜离吗?”

“启禀伯陀:正是二王子夜离。”栗延在寝宫外谨慎回禀道。

“果然是我儿夜离,快快进来。”

傲奢多年不曾睇见言京山的两个儿子,忽听见二儿子夜离来到同古郡,并且此时就在寝宫外候驾,那为父的喜悦不言而喻,无论朝堂还是后寝,即传入见。

在两名侍女的侍奉下,傲奢起离龙床,穿好了衣袍,走出了内寝,而那丽娰在龙床上翻一个身,唧哼两声,兀自迷迷糊糊哩。

夜离早已撞入寝宫来,抬眼就望见父王傲奢坐在宫椅之上,连忙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道:“孩儿夜离叩见父王!”说着,咚咚咚连叩了九个响头。

“好好好……离儿快起来,让父王好好看看你。”傲奢拉起夜离,眼含泪光左看右看,道不完的舐犊之情,“看不出我离儿已经长大成人了。俗话说得好啊:子小父艰难,儿大爹得力。父王已经老了,现在贝机国就靠你们兄弟二人了。”

夜离欢喜得热泪盈眶,豪言壮语道:“父王:孩儿这次下山,正是要为父王出力,荡平克京之乱。”

“好好好……父王知道离儿在言京山学成了一身本事,不然国师也不会让你下山,这也是老天开眼呐。你来得正好,如今叛军营里有个怪物叫冒顿,能吃铜铁,刀枪不入,屡杀我大将,你明日就去替父王杀了他,一来为战死的将士们报仇,二来扬我贝机国王室的神威。”傲奢高兴非常道。

夜离听到这番话,神色黯淡了许多,毕竟他是偷下言京山的哩,如果说出实情来吧,又怕父王不高兴;不说吧,埋在心底却颇为难受。最后他暗道:先不管它了,等我立了功后,再将功折罪。

夜离脸色微变,傲奢好似看得出来,因此他道:“那怪物冒顿实在厉害,如果离儿没有什么把握,那就以后再说吧。”

夜离知道那怪物就是貘人,心里自然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是既然把大话说出口来,就没有打退堂鼓的理由,于是硬着头皮道:“请父王尽管放心,孩儿明日一定斩杀了那怪物,为战死的将士们报仇,扬我贝机国王室的神威。”

“好!离儿果然有父王当年的豪气,明日父王便亲自为你压阵!”傲奢朗然大笑,满面慈爱地抚摸着夜离的肩头道,“好了,看你一身邋遢,一定是困乏劳累了,先去洗个热水澡儿,好好歇息去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是,父王请歇息。”夜离欣然应诺,行礼,退出寝宫。

当夜栗延遂为夜离安排了宿处,此夜再无他话。

******

翌日,天气晴朗,万里无风。

傲奢伯陀披挂整齐,乘坐黄罗盖战车,又亲自率领五千精兵出城,为夜离压阵瞭战。

栗延随护傲奢左右,丝毫不敢懈怠,而夜离却并未乘坐坐骑,徒步头前出城。

一时战鼓密集擂响,犹如急雨过江声势浩大,五千精兵正步而行,整齐划一,在古同郡城门之下布开方阵。

夜离豪气奋发,背负斩妖刀,飞步来到叛军大营辕门前,大声叫道:“对面的叛军听着,今日小爷专门来取冒顿的性命,你们叫他快快出来送死!”

叛军谨受素坤之计,每日在城下轮流搦战,这日正是右先锋当值。才率领三千人马雄赳赳出营搦战,就见对面城门战旗飘扬,刀枪如林,有一位少年正在阵前叫战,他便一边传令哨兵向大营禀报,一边摆好了战阵,然后拍马走上阵前。

那右先锋抬眼看那少年,一身粗袍旧服比士兵还要寒酸几分,不由小觑道:“你哪里来的的乡野小子,敢到两军阵前叫阵,你是不是脑子里长了蛆虫了?”

“少废话!小爷是专门来杀冒顿的,你如果识相,赶快些滚回去报信,叫冒顿快来送死。”夜离虽然未见过冒顿的模样,却看见过小貘人的样子,这分明就是个手脚牙口俱全的人哩,定然不是怪物冒顿。

那右先锋暴叫道:“就你这熊模狗样,也要向我家正印先锋搦战!看我一刀不宰了你!”说着话,吹胡子瞪眼催马挥刀便来劈杀夜离。

夜离静立如山,并不把此人放在眼角,待那刀离脑袋两尺远近时,忽然身转如风,倏然就飞跃到马背后面去了,抬手抽出斩妖刀,在右先锋的咽喉上一抹,就似杀鸡—般。

所谓一分快一分强!那右先锋眼见着一刀就要取了少年的性命,却忽然眼前一花,失了少年的踪影,兀自吃惊时,忽觉脖子上一凉,浑身痉挛,痛得不由抛了长刀,双手捂住脖子摔倒在马下。

但见那右先锋的脖子间鲜血激射,蚂蚱般地蹬弹了几下手腿,就了了账。

叛军见此光景,唬得目瞪口呆,哨兵见情况不妙,急忙回奔大营禀报。

素坤素勇听报有一位少年向冒顿搦战的消息,才聚齐众将商议,那哨兵又进帅帐来报:右先锋不到一回合就被那少年抹了脖子,斩于马下。素坤素勇和众将听报,无不惊骇,俱要出战,为右先锋报仇。

素坤道:“右先锋还不到一回合就被杀了,你们又有多少胜算?看来来者不善啊,速去叫冒顿回来!”

众将佐想了想,思了思,瞎子吃汤圆自然心中有数,只好咽下愤怒,钳口不语。

不一刻,冒顿浑身泥浆地大步走进帅帐。

素坤把前事备叙一遍,冒顿气得哇哇暴叫,二话不说,操起轰天锤就出了帅帐。

素勇担心有诈,请令压阵,复率领五千人马出战。

夜离一招就杀了敌将,傲奢喜不自禁,叫力士将战鼓擂得愈响。

这时叛军大营旌旗飘展,杀出数千兵马来,那冒顿前头奔走如飞,脚下黄尘飞滚,弥漫天空。

傲奢远远瞥见,慌忙提醒夜离道:“离儿,那怪物冒顿出来了,你可要多加小心了。”

听到父王的关怀声,夜离全身流过一阵暖流,回头道:“父王,孩儿知道了。”

话落处,夜离转过身来,将斩妖刀遥指冒顿,大喊道,“冒顿!就算你吃铜啖铁,刀枪不入,小爷今日也要取了你的性命!”

那厢素勇刚扎好战阵,冒顿双手横担着轰天锤,撩开大步,已经走到阵前来。

听到夜离那话,冒顿仰天狂笑一阵,直笑得两个肩膀直耸道:“这般狠话,老子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结果都死在老子的锤下。你有本事,就照老子的脑袋上来砍。”

话刚落地,冒顿果然往前斜扯身子,把脖子伸得老长,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等夜离来砍!

夜离愤怒非常,飞步纵将过来,贴近冒顿,身转如影,照他的头顶胸口腰间,一口气连砍了数十刀。

只见刀光如电,白星乱溅,刀砍声噹噹直响,却伤不着冒顿半根毫毛。

所幸斩妖刀乃是道法修炼之器,刀锋坚韧无比,这才没有卷口钝刃,但夜离已然吃惊非小。

冒顿呲着满口黄牙笑道:“小子,你砍了老子十几刀了,也吃老子一锤!”说着,挥轰天锤恶狠狠砸来。

斩妖刀虽然也有些分量,却如何与轰天锤硬接死拼,夜离便使出四两拨千斤的招法,一边顺势拆招,一边闪躲如飞猱。

冒顿呼呼呼连砸了几十锤,锤锤砸空,那地面上却早已砸出大大小小无数个坑来,都有两尺多深哩。

那厢叛军看得手舞足蹈,连呼带喝,好不兴奋。

这厢将士却看得触目惊心,战战兢兢,手掌背心里都是冷汗飕飕。

斗了三十多回合,夜离使出浑身的本领砍杀冒顿的要害,可是都无济于事,这才知道冒顿果然身如钢铁,斩妖刀终究坏不了他的性命,如果一个不留神反被他荡到一锤,无论荡在哪里,却都不好受,说不定还要了小命哩,于是夜离跳离战团,直往北边退去。

冒顿正杀得欢,忽见夜离逃遁,便拔步急追。

夜离打小就学会飞空走涧,脚力甚健,冒顿虽说也有脚力,却是个头矮小,并且天生一双罗汉腿,又短又拐,相比之下,就要略逊夜离一筹,所以片刻之间冒顿就落在了后头,一时也追赶不上来。

冒顿一边拼命追赶,一边气呼呼地狂叫:“好小子,你别逃,有本事,与老子决一死战!”

夜离回头笑道:“你那双罗汉腿,又短又弯,就悠着点吧,小爷等着你呢,只要你有本事,追上小爷再说。”

冒顿气得脸红脖子粗,额角青筋直跳:“哇呀呀…好小子,有本事,你别逃!”

“有本事,你就追上来!”夜离嬉笑道。

一个在前面叫“追上来”,一个在后叫“别跑”,两个咋咋呼呼,一前一后疾奔如风,两旁的树木闪电飞影一般往后退去。冒顿停,夜离也停;冒顿追,夜离就跑,始终保持着二三十米的距离。

堪堪之间,已越过北边的丘陇,来到那谷淖间的湿湫地。

夜离暗提丹田气,一个飞跃就跳到石南草实地上,挥舞斩妖刀道:“冒顿,这儿宽绰,你我决一死战,谁要再逃,就是乌龟王八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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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平定克京乱 媚献白泽图

其实夜离苦思冥想、想了整整半夜,这才猛然想起黑马陷入泥沼里的事来,这湿湫地不正是可以置冒顿于死地的地方吗?因此他决定将冒顿引诱到湿湫地里来。

而冒顿毕竟是半兽半人之物,心性愚钝,一味穷追不舍,只想打死夜离,自然不知是计。

他见夜离停下脚步,喜不自禁,就大呼道:“好,就在这儿决一死战,谁要再逃,就是乌龟王八羔子!”说着话,快步如飞,上了湿湫地。

冒顿脚步沉重,且又不知湿湫地就是一片烂泥沼泽,还没有奔走出十米,前脚突然往下一陷,噗通一声往前趴倒,那轰天锤扔出多远,双手趴在了一堆烂泥上,软软绵绵使不得力,身不由己地直往下陷去。

可怜冒顿不知原因,拼尽力气剧烈挣扎,却是越挣扎越往下陷,烂泥扑面夹脑地灌将过来。

片刻间,只剩下一颗大头颅在污泥外面,这时才明白中计,可是为时已晚也,还来不及呼吼一声,淤泥已淹没了头顶,再也没有回天之力。

淤泥污水里咕嘟咕嘟冒出了几串气泡,却早不见了冒顿的影子!

夜离设计果然陷杀了冒顿,心中万分惊喜!他见轰天锤也只露出一截柄稍在外面,遂就小心地跳跃过去,把它捡起来,是要在叛军面前示威哩。

只一个纵跃,夜离就跃出了那片湿湫地,翻过了丘陇,直来到叛军阵前。

“小爷已经斩杀了冒顿,有此锤在此,你们谁有本事,快快出来应战!”夜离十分得意,将轰天锤往地上一扔。

众叛军等了好久,却只见轰天锤泥不溜湫地被扔在阵前,左望右望也不见冒顿回来,自然都相信了夜离的话,顿时一个个吓得毛骨悚然,阵脚渐乱。素勇自也惊骇之极,愣在马上如个木雕泥塑,一动不动。

那边叛军军心动摇,这边将士士气高涨,傲奢遂高举归虹宝剑命令三军冲阵。

众将士闻令,抖擞精神,高呼呐喊,各各如张牙的猛虎,舞爪的蛟龙,直扑向叛军阵地。

******

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便是说为将的在战争中所起的决定性作用。

而冒顿正是叛军的首席大将!素坤造反,正是倚重他刀枪不入的本领攻城略池,不料被夜离巧施妙计,陷杀在湿湫地,一身刀枪不入的本领全都作废。

冒顿一死,叛军士气大跌,人心慌乱,此时傲奢又亲自率大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将过来,一个个更是胆战心惊,两股颤颤,往后退缩。

素勇见阵脚已乱,抽剑连连斩杀了几个欲想逃命的士兵,督促应战,然而已经管束不住。

霎时间,兵败如山倒,叛军犹如塌了巢穴的蚂蚁,乱乱哄哄,四处乱窜。

素勇知道军心已败,恋战无益,便亲自断后,且战且退,退回了大营。

傲奢乘胜追击,挥师攻近了叛军大营外围。

两军相持,展开了拉锯战。

恶战了两日两夜,叛军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叛的叛,十停里已去了七停,大营虽然没有丢失,但已经渐渐坚守不住。

而傲奢的兵马有增无减,攻打越来越凶猛。

素坤见大势已去,且地道也没有挖掘成功,便召集素勇以及众将商议对策,最终决定:乘夜率领残部往后向北撤退,留下全六率两千死士断后,掩护主力撤入山林。原来贝机国北部与中土接壤,多是高山密林,正是隐蔽人马的绝佳之地,素坤欲将人马拉入深山老林,旨在保存实力,以图后计。

当夜叛军主力撤离,全六率领两千死士守卫前营阵地,浴血死战。

又恶战一夜,叛军大营被攻破,全六及两千死士悉数战死。

及天亮时,粟延、夜离已经占领了叛军大营,然而营盘内空空荡荡,粮草辎重,狼藉一片。众人都感觉蹊跷,粟延久经疆场,既知叛军用了舍车保帅之计,便急忙整合人马,往前追去。

素坤素勇率领残部连夜才走了五十里地,就被粟延和夜离穷追不舍赶上,两军又在山沟坳洼里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杀,战况异常惨烈。

素勇虽然勇猛非常,但毕竟独木难支,身中数箭,被夜离杀于乱军之中。

弥敦保护素坤逃遁,也被乱箭射成刺猬,一命呜呼。

其余大小战将及数千士兵大多战死,尸横遍野,血盈沟壑,令人惨不忍睹。残余的军兵逃无可逃,有的投降,有的继续反抗。

最后只剩下素坤孤家寡人,慌如丧家之犬,在荒草科里东躲西藏,被搜捕的士兵发现擒拿住,献于栗延马下。

栗延一见此人头戴孔雀羽冠,手握黄金权杖,不由大喜过望,既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此人必是作乱的罪魁祸首。

原来孔雀羽冠和黄金权杖乃是克京侯的权力象征,素坤宁死也不愿丢弃这两件宝贝,不料竟然成了他送命的指证。

栗延遂缴了素坤的黄金权杖,摘了他的孔雀羽冠,用绳索捆绑结实,连同数百俘虏押往古同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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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延和夜离押着素坤和数百俘虏缓缓穿过长街。

素坤囚在囚车内,垂首瞑目,形容枯槁。后面的俘虏一个个污面披发,失魂落魄,被拇指粗的绳索牵连着,蹒跚而行。

古同郡的军民百姓得知叛乱平定,祸首就擒,全都聚到大街上来观望,有大骂的,有吐口沫的,更有砸鸡蛋扔菜帮的,纷纷发泄心中的愤恨。

不多时,叛军俘虏全部解押到郡县大堂之外。

栗延和夜离将素坤带入大堂来,其余俘虏押在堂外,等候发落。

傲奢早已神色威严地坐在大堂座椅之上,丽姒浓妆艳抹坐于右侧。文武众官两旁雁翅而立。

栗延俯首垂腰,小心翼翼地将孔雀羽冠及黄金权杖上呈给傲奢道:“伯陀洪福齐天,叛军祸首现已擒拿,请伯陀定夺。”

傲奢睨眼须臾,两般物件正是克京侯的信物,而堂下所跪之人却不是英弘,于是他心中起疑,喝道:“堂下所跪何人?为何造反?你是不是受了英弘的指使?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素坤本想痛快淋漓的把傲奢大骂一顿,然后慷慨赴死。

但傲奢这么一问,不由叫他临渊收脚,计上心头:他傲奢既然如此问话,我何不将这起叛乱嫁祸给英弘?他思定后,忽尔叩头如捣蒜,哭丧着脸叫起屈来道:“伯陀英明。小人名叫素坤,只是克京人的一个小小祭司,就算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聚众造反啊!小人正是受了英弘的蛊惑唆使,望伯陀明察秋毫。”

栗延一旁听得清楚,怒喝道:“大胆狂贼,你死到临头了,还来撒谎!既是受了英弘蛊惑唆使,为何孔雀羽冠和黄金手杖都在你的手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定是你先杀了英弘,然后聚众作乱。”说罢,又对傲奢道,“伯陀不可轻信他的谎言。”

“栗将军怀疑的是。”傲奢颔首,然后又问道,“孔雀羽冠和黄金手杖乃是克京侯的信物,为何落在你的手里?那英弘呢”

素坤慌忙道:“小人说得千真万确。实不相瞒,小人有一本奇书《白泽图》,上头记载着天地万物阴阳的消息,英弘早就垂涎三尺,他说愿以克京侯的位子与小人交换。”

“白泽图?什么奇书,英弘竟然要用克京侯的‘侯位’与你交换?你是在哄三岁小孩吗?”傲奢疑窦重重道。

素坤继续道:“小人起初也是这般想的,但他果真就将孔雀羽冠和黄金手杖交给了小人,只把‘克京侯印’留在他手里。并且说‘如今傲奢荒淫无道,天下百姓恨之入骨,正是恢复克京大业的好时机。老夫年已老迈,诸事已经力不从心,只想退隐山林,一心修道,我那两个小儿也是不成气候的东西,只有你大祭司心怀大志,克京人的重担就落到你的肩上了。等你复国之后,就用《白泽图》来换取‘克京侯印’,从此老夫隐遁山林,永不出山了。’因此小人被他妖言蛊惑,一时就动了心了。原来他却早就设好了陷阱来害小人啊!现在小人情愿将《白泽图》献给伯陀,望伯陀饶了小人一命。”

《白泽图》乃是稀世之奇书,素坤无一日不密藏怀中,却如何心甘情愿献将出来?

其实老贼心知肚明:既已身陷囹圄,奇书就难免不落于他人之手!且他老奸巨猾,自知谎言终归谎言,多是牵强附会之词,难以叫人信服,所以就欲借《白泽图》来自圆其说,移花接木,混淆视听,而更重要的是素坤料定傲奢一来并不知道他曾挟持过英弘,二来对斯图城的近况更是一无所知,因此才敢如此信口雌黄,尽管栗延有所怀疑,却终究也没有真凭实据。

果然傲奢听罢,就皱眉切齿地大骂英弘老谋奸诈。

当素坤说要贡献《白泽图》时,傲奢的猎奇之心又生,便将信将疑道:“天下果真有这等奇书?速速呈上来!如果真如你所说,寡人就放你一条生路,将功赎罪。”

“此书就在小人怀里,望伯陀明鉴。”素坤见诡辩奏效,万分窃喜。

栗延一时给忽悠懵圈,且对《白泽图》也起了好奇,便走至素坤面前,伸手探入他的胸襟内摸摸索索起来,果然就收出一卷书。

众人惊诧不已,都伸长脖子疑惑而望。

据说当年黄帝巡狩,于海滨得白泽神兽。此兽能为人语,达于万物之情。黄帝因问天下鬼神之事,自古精气为物,游魂之变者,凡得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黄帝遂令以图写之,是为《白泽图》,以示天下,并作祝邪之文祝之。

当时《白泽图》传抄之本甚多,四海流传,后来山海众帝知此书玄妙厉害,惧为恶人所用,危及人种,遂列为禁书,查抄没收,不复现世。而有一卷《白泽图》辄辗转流传到了南荒,为素坤所得。

此书是手抄图本,为缣帛所制,宽五寸,长八寸,厚约两厘米,订有金丝线头,卷页破损泛黄,足见其年代久远。

当际傲奢接过栗延献上的《白泽图》,略略翻了几页,就有一阵淡淡的清香扑鼻,如兰似麝,令人陶醉,而其中虽有素坤在缣帛角边密密麻麻的注解,但正文都是中土古拙文字,多是看它不懂。傲奢知道它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就生了据为己有的心思,对素坤的谎言谩语也就少了几分质疑。

因此他将《白泽图》轻轻地放在案头道:“英弘果然说过寡人‘荒淫无道’和‘克京复国’的话吗?”

“小人命在伯陀的手里,哪敢说半点假话。”素坤磕头道。

“好!看在这卷书的份上,寡人姑且信你一次,饶你不死。你速去整集人马,作为寡人的前导,发兵斯图城,寡人要亲自去宰了英弘。”傲奢一来忌恨克京人,二来又得了奇书,就被素坤一时蒙在了鼓里。

素坤听说,窃喜不已:这傲奢修炼谭崔之术,果然搞得心智愚蒙不堪。于是他口头连连应诺,心里却早准备着侍机逃遁哩。

夜离一旁听够多时,自知素坤信口开河,满嘴雌黄,可是其父傲奢在问话,他就一直不便插科。

这时见其父傲奢为《白泽图》所诱,果然轻信了素坤,并且准备放了他,夜离就急忙上前劝道:“父王,请听孩儿一言:千万不可相信此人的胡说八道,孩儿自知道这次叛乱的来龙去脉。”

素坤兀自盘算着如何逃出傲奢的囹圄,忽而半道上杀出个程咬金来,欲要揭穿他的谎言,不禁心头猛然一凉,抬头打量夜离,那身影面貌竟有几分相熟哩,却一时又想不起来,便冷冷问道:“小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夜离目光冷冷逼视,缓步走到素坤面前,哂笑道:“老贼,可还记得斯图城下斩杀素猛的樵夫,可还记得多赖和尚身边的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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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子熙请兵 英弘安计

“你?你!你你你……”素坤耳畔仿佛连响两个炸雷,直震得惊倒在地,手指夜离,唇齿哆嗦,万般愤怒和恐惧只变作一个“你”字,就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老贼:明人不做暗事,实话告诉你,正是本王子杀了你家素猛,扮着跟班从英侯那里获得地道的秘密,破了你的斯图城,也正是本王子所为!哼哼……你满口谎言,自欺欺人,如果不是本王子在此,还真叫你这老贼瞒天过海给混骗了过去。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夜离厉斥道。

素坤不料杀子夺城的仇人就在眼前,并且三言两语就令他的诡计败露,前功尽弃,一时仇恨、恼怒、羞愤齐涌上心头来,就如大火一般在胸中燃烧。

“小子!老夫与你拼了!”素坤犹如受伤的野猪,嚎呼一声,突然从地上爬将起来,昏天黑地用头撞向夜离。

两旁将士眼明手快,既刻将素坤死死按倒在地。

素坤发张目瞠,手舞足蹬,丧心病狂地吼道:“小子,你杀我猛儿,夺我圣城,现在又来坏我的好事,我就是作鬼也不会放过你!”

素坤不打自招,原形毕露,穷凶极恶。

傲奢见状,震怒非常,大骂道:“大胆叛贼,竟敢欺骗寡人!如果不是我儿揭穿你的鬼话,寡人还真相信了你。来人啊!把这叛贼拉出去斩首示众。”

两旁将士高应一声,又将素坤攒肩拢背地绑扎结实,准备往堂下拖去。

“且慢,伯陀且慢。”此时栗延忽然叫住。

“栗将军,你有何事?”傲奢疑惑不解。

“启禀伯陀:这次叛乱,古同郡的军民上下同心,个个效死,人人用命,如果将此贼在古同郡斩首示众,似有不妥。下臣以为:此人乃是克京叛军祸首,理应押往斯图城斩首,一来可以震慑那些图谋不轨的克京人,二来也可以宣扬伯陀的神威。”栗延谏言道。

“父王!栗将军所说极是:此贼是克京人作乱的罪魁祸首,理应押往斯图城行刑。”夜离听说要去斯图城,正是心中所翼,因此也竭力劝道。

傲奢出宫两月有余,早就厌倦了战争繁乱的生活,既已平定了叛乱,辄欲早早回驾天都圣宫,但栗延却劝谏他前往斯图城,却不是又一场辛苦奔波?他心有不快,沉思半响不语。

随扈丽姒早就想在宫外多游戏几日,此时便撒娇道:“贱妾自随伯陀出宫以来,没有一天玩得尽兴,曾听人说过斯图城是克京人的圣城,很是繁华,现今叛乱已平,伯陀何不趁此机会,也带贱妾去那斯图城瞻光瞻光。”

听丽姒一席软语,傲奢犹豫之心顿去。他眉展眼笑道:“好!既然丽夫人想去斯图城瞻光,那么寡人就去一趟那里吧。”

傲奢决定驾临斯图城,栗延心中大喜,即刻命将士把素坤拖下堂去,打入囚车,连同数百俘虏,一同押往斯图城。

夜离自然更是欣喜不已,他心里无时无刻不惦念着子熙公主哩!虽仅小别数日,却胜似隔了几年的光景,此刻那颗心儿宛如插上了翅膀,早就飞往斯图城的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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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耆长老协助英弘肃靖了斯图城城内的混乱,又盘桓了几日,遂向英弘告辞。

英弘见大局虽定,但仍有许多繁琐政务处理,因此也没有刻意挽留,便犒赏了塔提众将士,又馈赠了数车绫罗玉帛、黄金白银等物,以为酬谢之资,并致塔提族酋长血无演的谢意。焉耆长老都一一相谢,乃与英弘挥泪作别,同焉其午率塔提将士返回塔提堡去了。

英弘又赏赐了克京众将士,并设立了祭堂,请来多赖和尚立斋打蘸,超度乌克等藤甲卫以及阵亡将士。之后招募新兵,加强城防,渐渐的斯图城秩序恢复如旧,百姓安居乐业。

子熙公主一直协助其父英弘整顿斯图城城中的秩序,忙得跋前踬后,不可开交。这时城中诸事已然安妥,而其父却根本没有助兵的意思,子熙公主心里就十分着急起来。

这日夜晚,子熙公主睡卧难安,便奔至英弘寝宫,催促其父发兵古同郡,协助傲奢平叛。

英弘早已瞧出子熙公主的心思,便语重心长道:“熙儿呀,这些日你每每心不在焉,爹自然知道你心中所想,但这出兵之事非同儿戏,你就不要操这份闲心了。”

子熙公主只当父亲百忙中疏忽了此事,未料竟然是如此薄情!

她撅嘴抱怨道:“人家才救过我们,我们转眼就忘了人家。人家如今有难,我们却坐视不管,这岂不叫人家骂我们忘恩负义吗!”

“你个女孩儿家又懂得什么,速速退下去。”英弘晦沉下脸色。

英弘冷漠如铁,子熙公主仿佛遭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目噙泪花道:“爹爹如果愿不去,熙儿情愿一个人去,这样也免得人家在背后唾骂。”

“你这丫头,怎么如此倔强?”英弘怒喝道。

须臾又觉得语气粗暴了些,英弘便换了一副和蔼面孔道,“熙儿呀,不是爹爹不愿出兵,实在是现在的战事万分复杂。老贼素坤虽然失了巢穴和八头小貘人,但他必定去古同郡与素勇会合,那里还有素勇的数万精锐,并且又有貘人冒顿相助。素勇与傲奢在古同郡已经大战了两个多月,至今仍然没有分出胜负。

此时爹爹冒然出兵,如果傲奢的军队失利,斯图城的这点人马也无济于事,而斯图城以后就更加危险了;如果傲奢的军队战胜,难道爹爹会同他们一起杀戮我们克京同胞?你这丫头,心里只惦着人家二王子,可曾为爹爹和斯图城想一想。”

英弘按兵不发,原来是有这层玄机哩!

子熙公主听罢,顿如醐醍灌顶,又是惭愧又是羞涩,低头无语。

“熙儿呀,凡事都要审时度势,以大局为重,便是你两个哥哥在这次兵乱中丧命,爹爹也只有把这痛压在心底。为了我们克京人,一定要忍辱负重,不可鲁莽行事,更不可意气用事。”英弘轻抚子熙公主的香肩道,“这兵还是一定要出的,但不是现在。素氏父子虽有貘人相助,但已失巢穴,形成孤势,而傲奢兵多将广,随时可以抽调各地兵马,借以时日,素氏必败。到那时,爹爹才会出兵。”

“但…但这又会等到什么时候呢?”子熙公主无可奈何,幽幽的问道,与其说是关心古同郡的战事,孰如说是关心夜离的安危。

“熙儿不要着急,爹爹早已派了一队快骑去轮番打探古同郡的战事,迟早会有好消息报来。到时,爹爹自会告诉你的。”英弘微叹道,“这夜也已经深了,你还是回去歇息去吧。”

英弘的这段机密心思岂可乱言如果被传将出去,恐怕斯图城又遭灾祸矣,但子熙公主毕竟是他的亲生闺女,且又被她逼得急了,这才全部说将出来。

子熙公主自能掂量出那番话的份量,此时再无话所说,便向英弘请安,心思郁忧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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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子熙公主每日神思恹恹地期盼着古同郡的好消息,就好似生了病一般。

未过几日,探马忽然来报:素坤兵败矣!

子熙公主猛听到这个消息,欣喜得泪花欲落,只道是苍天不负有情人哩,却不知是夜离借湿湫地巧杀冒顿,加速了叛军的溃败。她急急如律令般来到永安宫,准备请求出兵。

英弘也未料到素坤败得这么快,即刻召集群臣,在永安宫商议出兵之事,最终英弘决定:由于艮率领五千精兵驰援古同郡。

大军出城之时,英弘招于艮上前,附耳秘授机宜一番。于艮频频点头,心领神会。

子熙公主站立一旁,倾耳偷听,虽不知父亲英弘对于艮说了些什么,但此时出兵却已是事实。

见大军徐徐出城,子熙公主再也禁不住喜悦,就抱着英弘猛亲了一口,引得周围众臣哄然大笑。子熙公主自知失态,羞答答地低下了头,恰如一株含羞草迎风婀娜,光彩照人,那心里却早盘算着与心上人相见哩。

于艮率五千精兵出了斯图城,一路缓缓向东而行,二十里一歇程,四十里一宿营,尽量拖延时间,唯恐过早抵达了古同郡,被傲奢当刀子使用,杀戮克京同胞,原来这正是英弘所授的机宜。

堪堪走了两日两夜,还没走出斯图城的畿野,就见前头尘土飞扬,无数车马声隐约传来。

紧接着,探马飞速来报:前头有一支人马,打着‘贝机国伯陀’的旗号,正押着数百俘虏朝这边过来了,现在只有一里之遥。

于艮闻报,暗自吃惊:傲奢既然平定叛乱,为何不回驾天都圣宫,而是把那些俘虏押到斯图城来?不错!他是要到斯图城来杀鸡吓猴啊。于艮苦思冥想,终于恍然大悟,心里诚惶诚恐,传令三军偃旗释戈,夹道跪伏,小心恭迎傲奢伯陀驾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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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断头有何惧 今宵为君舞

当日傲奢接受了丽姒的提议,命令栗延继续镇守古同郡,由夜离将素坤和数百俘虏押赴斯图城。

行经数日,已进入斯图城的郊畿。

这日夜离正行在前头,突然看见前方大道两旁跪伏着数千甲士,盔铠如雪,耀眼夺目,他不由大吃了一惊,催马上前,喝问道:“哪里的人马,敢阻挡伯陀的去路?”

“二王子:末将于艮,叩见二王子。”于艮见来者是夜离,遂急上前叩拜道。

“原来是于将军。”夜离十分高兴道,“于将军为何领兵到此?”

“禀二王子:末将特奉英侯之命,正准备前往古同郡协助伯陀平叛,不料在此处遇见二王子,就命令众将士跪道迎驾,若有不敬之处,还望二王子恕罪。”于艮道。

“原来于将军是来助战的,这就多谢英侯的好意了。”

“二王子客气,英侯日夜担心古同郡的战事,近日才处理好斯图城的政务,这便命令末将快马驰援来了。”

“哦……”夜离仿佛明白道,“于将军现在不必前往了,老贼素坤已经俯首就擒,正要押往斯图城行刑,请于将军回转兵马,前头带路去吧,伯陀御驾随后就到。”

“原来叛军已经平定,谢天谢地。”于艮佯装惊喜道,“末将这就传令全军回城,迎接伯陀御驾亲临。”

话落处,于艮行礼起身,一边命众将士敲得胜鼓返回斯图城,一边命探马速去禀报英侯伯陀御驾亲临,那心里对英弘的计谋却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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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图城东城门。

斯图城东城门上业已插满了五色旌旗,迎风飘展,猎猎生响。

守城众将士一律衣甲齐整,严阵以待。

而在城门之下,猩红的绒毛地毯铺出一里开外,仪仗夹道而立,光彩鲜艳,格外耀眼。

斯图城很久以来都没有举行过如此恢宏的迎驾仪式了,城中的男女老少都纷纷涌出城来瞧稀罕,一时人流如潮,喧嚣鼎沸,宛如千百年难遇的赶集一样。

克京侯英弘早已率领文武众臣,恭迎在东城门下,大小文武一个个收气屏息,神色肃然。

及至中午之时,傲奢的人马缓缓行进斯图城东城门,只见幢幡飘扬,车水马龙,十分宏伟壮丽。

霎时间,鼓乐齐鸣,欢呼如雷。

克京侯英弘率领斯图城的文武百姓排山倒海一般,跪伏在地,恭迎圣驾临幸。

傲奢威严傲然地坐在黄罗伞下,丽娰宛如一只小乖猫蜷卧下侧,螓首枕在他的膝盖之上。

傲奢一手拄着归虹宝剑,一手搭在丽娰的玉项间,俯瞰斯图城的万民膜拜,心中有说不出的万乘之王的陶醉感。

他命随扈司仪总管宣令斯图城的万民免礼平身,又恕了英弘等大小文武的过失,且将孔雀羽冠和黄金权杖交付于英弘,令他执杖前头引道,速将素坤等俘虏押赴刑场,明身正刑。

素坤在囚车里颠簸数日,已经渐渐露出下世的光景。那些俘虏一路折磨,已死去许多,能活到斯图城的也是皮开肉绽,面目全非,不成人样。斯图城的百姓看在眼里,也有偷偷落泪悲泣的。

英弘高举权杖亲自引驾开道,押解着素坤和俘虏直奔刑场。斯图城的百姓好似被驱赶着一样,纷纷跟随而行。不一刻来到了北门刑场,数十名刽子手早已听从英弘吩咐,怀抱鬼头大刀,一字并肩立在刑台上靜候多时。

傲奢升座,英弘和夜离陪坐一旁。

刑场周围乌压压地站满了百姓,神色木然,鸦雀无声。

司仪总管高声宣读傲奢的圣旨,历数素坤等人叛乱的罪行后,第一批俘虏被押上了刑台,有牢卒供上来送终酒水、到头饭菜,叫那些俘虏尽情吃个饱儿好上路。

那些俘虏有的嚎哭,有的低啜,有的怒目,有的大骂,有的干脆不理不睬……

须时,刽子手踢翻酒饭,把俘虏的头颅脖子按低,挥起鬼头大刀砍将下来。

只见鲜血飞溅,人头乱滚,滚瓜也似。

围观的百姓一个个惊叫不迭,浑身酥软,胆小的早吓破了胆,尿湿了裤裆。

一连杀了十余批,那刀口都砍得卷了,这才将俘虏斩杀殆尽。

刑台下,头颅滚落一地,血流成河。

最后素坤被押上了刑台,英弘亲自送上到头酒饭。

“老贼,你仔细看看这些克京儿郎,都为你断送了性命。你死不足惜,可惜的是我克京人的数万儿郎啊,你到了阴曹地府,如何去见他们?”英弘眼含痛楚,恨意无限。

素坤本不愿搭理英弘,听到此说,浑身忽一颤粟,遂慢慢睁大浊眼,冷冷道:“成王败寇,自古如此。他们虽死,却比你们这些屈膝献媚的东西活得要有尊严。”说罢,他大抵自知罪孽深重,忽叹道,“怪只怪我猛儿太喜欢你家丫头,如果当初不放走她,岂会有今日之巨祸。”

英弘嗤之以鼻道:“你的罪孽,却要你儿子来承担,实是滑天下之大稽,可笑!你自以为一本奇书和几头怪物,就能夺得天下?老夫当日在大牢内劝你的话,如今都一一应验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闻听此话,素坤忽然怒眼瞪着英弘道:“老夫虽死,死得其所!不比你摇尾乞怜,苟活于世。千古以后,自会有人评说。”

话落处,素坤猛然用手铐砸翻到头酒食,视死如归一般大步走向刑台。

素坤从容俯首就诛,克京人数月的叛乱也就终于平定了。

傲奢心情大悦,既宣旨摆驾永安宫,开宴庆祝。

一时钟鼓击响,笙乐齐奏,文武百官,排班引道,径朝永安宫去了。

百姓们惊心未定,纷纷随之躲离,如鸟兽走散。

残阳如血下,只留下数百具尸首,横七竖八,血流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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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图城永安宫。

永安宫里里外外灯火辉煌,亮同白昼。

殿内且又添了八个平底大钁,分两厢鼎立,生火取暖,只见红光吞吐,交相辉映,甚为**。

大殿之上早已摆开大筵,山珍海味,罗列如山;美馔佳馐,广布似海。

傲奢与丽娰并肩坐于大殿中央,英弘和夜离各坐左右,殿下文武百官排班陪驾。

傲奢心情十分欢愉,频频同众臣杯来盏往,尽情吃酒。

吃过数巡之后,傲奢唤英弘道:“英侯,都吃了这般时候的酒了,为何还不见个歌舞助兴啊,莫非你是对寡人有什么成见不成?”

英弘闻说,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忙放下酒盏,卑颜屈膝道:“下臣不敢,下臣早有准备,只是怕克京人的俚舞蛮曲不入伯陀法眼,反而扫了伯陀吃酒的雅兴。”

“哈哈哈哈……英侯过谦了,俚舞蛮曲自然别有风趣。”傲奢大笑道,“速速唤上来吧,也好叫寡人和丽夫人开开眼界。”

“是,下臣这便传唤。”英弘拭了拭额头的冷汗,便鼓掌三声,传唤乐伎入殿献舞。

顷俄间,从殿外徐徐走进来十多名乐伎,内著清一色的狐领小夹袄,外罩广袖长裙,脚步轻盈,裙裾飘荡,好似仙子飘飘下凡一般。有抱琵琶的,有提二胡的,有拿花边阮的,也有捏玉箫,执箜篌的……各样器乐,不一而足。一时俱飘至殿上,一字儿排开向傲奢及众人款款施礼。

傲奢大喜,伏眼细看,却忽听柷器一振,众乐伎旋转身影,早就转进了舞池,翩翩起舞起来。

水袖收递,如彩霞飞落;

裙裾旋转,似流云舒卷。

但见纤足踮地,恰若蜻蜓点水,渏涟荡漾;

又见玉臂展空,宛如孔雀开屏,气象万千。

胸前贝珠,闪闪发光;腰间蛮铃,叮叮作响。

真个是:此舞只合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却见当中一名乐伎径飘到夜离的眼帘下,左旋右转,衣袂飘飘,宛如月宫仙子,洛水宓妃,一会儿搔首弄姿,一会儿睞目传情,引得众人格外瞩目。

英弘起初尚不在意,久而视之,不由唬得跌坐在案后,冷汗直冒。

那乐伎不是别人,居然就是子熙公主公主所扮哩,但见她面扑**,唇点渥丹,一时叫人都看不出来。夜离也只当乐伎卖笑而已,并未细睇。

座上傲奢觑见子熙公主公主柔若无骨,神采飞扬,却不禁兴奋异常,连连大呼“好好好!”

实则英弘早将子熙公主关禁了起来,不许她抛头露面,其原因有二:其一,他不愿子熙公主公主与夜离继续交往下去;其二,傲奢修炼谭崔之术,尽需要美貌少女作药引子,他担心子熙公主公主被傲奢相中掳去。

但子熙公主公主却不明白其父的忧虑,只把心思全部寄在夜离的身上,又怎能忍受近在咫尺而不能相见呢,因此她就越窗逃将出来,扮着乐伎来见夜离。

英弘一旁觑着,可不就如坐针毡,惊恐不安!

待一曲终了,英弘急不可待地叫乐伎全部退将下去。

可是傲奢酒兴正浓,性/情/大发,却传旨众乐伎都上来左右陪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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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王权在上 谁敢不从

英弘急得汗流浃背,拿眼狠狠地瞪了子熙公主一眼。

但子熙公主反而兴高采烈地随着众乐伎一拥而上,径来到夜离案前,屈膝就案,捻起酒勺,准备为夜离添酒。

傲奢双眼骨碌,贼人也似,一时觑觑子熙公主,一时觑觑丽娰,却不是一个青春靓丽如天上的仙女,一个人老珠黄如地上的丑嫫,早把丽娰当作狗屎一堆,对子熙公主动了邪/念哩。

此时曲尽舞终,傲奢遂命乐伎俱来陪酒,以便亲近芳泽,忽见子熙公主走至夜离身旁,十分不悦,便仗着酒意,走下座来,伸臂一揽就把子熙公主揽进怀中:“小美人儿,陪寡人吃两盅。”

子熙公主心里生着小闷气,责怪夜离不理睬哩,却不知夜离没有认出她,此时正好准备借添酒的机会好好揶揄他一顿,但突然间被傲奢搂到怀里,刹时吓得花容失色,手一搡,身一挺,就挣脱了傲奢的怀抱。

傲奢猛被一搡,往后仰倒,跌坐在了地上,那杯中酒醁尽泼了浑身满脸。

丽娰旁边看见,发声尖叫,慌忙来扶傲奢,侍从也吓得魂飞魄散,赶来搀扶。

傲奢歪歪扯扯地坐将起来,怒不可遏地喝道:“小贱人,寡人叫你陪酒,你却如此不识抬举!”

殿下众臣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懵,一个个张大了蛤蟆嘴,瞪大了黄牛眼,不知所措。

英弘明白事来,脑门子上汗沁如豆,簌簌而落:这岂不是捅了天大的篓子了?

他慌忙走离席座,谢罪道:“请伯陀息怒,请伯陀息怒……小女不懂规矩,冒犯了伯陀,还望恕罪。”

一边说着,英弘一边拉过子熙公主,“熙儿,还不快快给伯陀请罪。”

“哼!”子熙公主横眉怒瞪,娇脸青一阵白一阵,连话都说不出来,哪会磕头认罪!

夜离听见英弘唤那乐伎为“熙儿”,这才大吃一惊,再仔细观看,不是子熙公主又是谁!他不由叫苦不迭,忙来劝话。

傲奢本欲大发/淫/威,却听说此女是英弘的女儿,便暂时把愤气怒火压了下去,毕竟英弘是斯图城之主克京侯,须留些薄面给他。

再细看子熙公主目含嗔羞,一副倔强的样子,反倒更加显得楚楚动人,傲奢不禁/邪/念炽起,便把喜笑堆上脸来道:“原来她是英侯的公主,却是淘气得很呐。也罢……都怪寡人一时醉酒失态,倒是惊吓了公主了。”

见傲奢面带微笑,言语又颇为委婉,英弘稍微安心,遂磕头谢恩,喝斥子熙公主退下。

子熙公主满脸愤怨地瞥了一眼夜离,黯然而去。

傲奢嘴上那般说,心里却衔恨之极,瞥着子熙公主翩然离殿,暗道:“寡人拥有万里的江山,掌握着天下臣民的生死,难道还奈何不了你这个小小的丫头到时候,看你如何逃出寡人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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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熙公主悻悻地走出永安宫,回到自己的宫阁,独个儿坐在灯下生闷气。

不知寂坐了多久,她就从怀里取出鱼肠佩剑来,轻轻的把玩,细细的端详,渐渐地就沉浸在思念夜离的柔情之中,如痴如醉,浑然忘记了适才大殿上的尴尬一幕。

就在此时,外面有人笃笃地敲门,就惊醒了子熙公主的旖旎梦。

她气乎乎地道:“谁啊?别来烦我。”

“熙儿,是爹爹,你快开门来。”原来酒宴已散,英弘心绪不安,便来叮咛几句。

子熙公主极不情愿地将门打开,英弘迈步走将进来。

刚落座儿,英弘就语重心长地道:“熙儿呀,爹爹叫你不要去大殿,你偏要去不可,看来大祸就要临头了。”

“熙儿只是…只是想看看他,这才去了一趟大殿,又怎么会有大祸临头?”子熙公主莫名其妙,撇嘴不乐道。

“熙儿呀!你可知道伯陀正在修炼谭崔之术?”英弘道。

“什么谭崔之术?熙儿没听说过。”子熙公主一片茫然,连珠炮般地发问道,“他修炼谭崔之术,与我有什么相干?怎么又不能到大殿去了,去了又怎么会有大祸临头?”

“熙儿,你哪里知道啊,这谭崔之术就是……”英弘对谭崔之术略有知晓,刚欲对女儿解释,却又觉不妥,便板着面孔道,“你就别多问了,爹爹岂会害你!”

子熙公主自不知谭崔之为何术,而且英弘又闪烁其词,言语专横,她顿生怨愤,就冷冰冰的道:“爹爹无非就是不愿让熙儿去见夜离,又何必找这些借口。爹爹这般仇恨贝机国王室,可贝机国王室里也有好人啊,为什么一定要一蒿子打翻一船人哩!”

“你?幼稚!”英弘听说,瞪眼喝斥道,“总之,他们不走,你就别出这个门!爹爹都是为了你好,日后你自会知道。”

话落处,英弘拂袖出门,吩咐侍女复取铁锁将房门锁个严实,又唤来十多名侍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严密看守起来,不许子熙公主出门半步。

门外咔嚓的上锁声,仿佛就将子熙公主的心扉给锁上了。

她万般委屈地伏倒在桌上,轻泣起来。

宫阁内静谧得可怕,只有一盏灯光,忽长忽短,忽明忽暗,仿佛陪着子熙公主叙说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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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弘神思不安地返回寝宫。

他刚迈步进入宫门,就见傲奢的司仪总管在庭堂内来回踱步,恰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司仪总管忽见英弘出现,就先叫开了嗓子道:“英侯啊,你到哪里去了?叫咱家好找啊!”

英弘眉头一皱,浑身流过一种不祥的感觉:“不知官家找下臣所为何事?”

“好事儿,好事儿……咱家先给英侯道个喜了。”司仪总管笑眯了眼缝道。

“好事儿?下臣能有什么好事?”英弘虽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如何愿意相信!

“英侯也是个明白人,还要咱家细说吗?伯陀看中了你家公主呐,你就要当国丈了,咱家还要向国丈讨些赏钱呢。”总管献媚道。

闻听此话,英弘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仍然好似霹雳轰顶,身影不禁摇晃了几下,仿佛自言自语道:“不可不可……千万不可……”

“有什么不可?”司仪总管一愣,直问道,“你家公主嫁了人了?”

“不曾嫁人。”英弘愣愣道。

“可有婚约!”司仪总管又追问一句。

“也没有婚约。”英弘继续愣愣道。

“不曾嫁人,又没有婚约,英侯你吓得是那门子傻啊,就算公主真嫁了人,或者有婚约,只要伯陀看上了,那你也得照办。”总管阴阳怪气道。

“不可不可……刚才在大殿之上,官家您也看见了,小女刁蛮任性,不懂规矩,哪能经受得起这等福气。”英弘总算找到了借口搪塞。

见英弘一百个不可一千个不可,司仪总管心生恼怒,便沉着脸色道:“伯陀还等着咱家的回话呢,如果英侯你要推三阻四,那就亲自对伯陀说去吧。”说罢拂袖而去。

“官家慢走,下臣这就与你一同去见见伯陀。”英弘汗落如雨,紧随司仪总管出了寝宫。

司仪总管面沉如霜,一语不发,只顾着朝前行走。英弘心里七上八下却似挂着十五个吊桶,随后而行。

未几时既已来到暂时安排的伯陀行宫里。

英弘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拜见傲奢。

傲奢正等着好消息哩,却见司仪总管愁眉不展的进来,就知道事有不谐,明知故问道:“夜深了,英侯还不歇息,来见寡人有何事啊?”

英弘诚惶诚恐,委婉道:“下臣特来感谢伯陀对小女的抬爱,只是小女年少无知,刁蛮任性,恐怕有负伯陀的一片爱意。”

傲奢虽已瞧出端倪,但当面遭到拒绝,也是羞愤难当。

他强忍着怒火,反问道:“寡人一言九鼎,既然把话说出了口,难道还有收回来的道理吗?”

“小女自幼就在荒蛮长大,粗姿愚质,不懂规矩,实在难以消受这种福气,祈望伯陀收回成命,下臣感激不尽。”英弘冷汗飕飕,胆战心惊道。

傲奢原本想给个台阶让英弘下来,自己面上也有些光彩,孰料英弘执意不允。

贵为贝机国的伯陀,富有万里的江山,几曾遭受这等羞辱,傲奢直气得下颌赘肉直颤,大怒道:“英弘,你可知你有两大死罪!”

“这…这…下臣不知。”英弘吓得面色如雪。

“好!那寡人就来告诉你:第一、寡人曾传旨各地,征送少女入宫,你有藏女不贡之罪;第二、这次克京人叛乱,你虽不是罪魁祸首,但也要落个管束不严,放纵下属之罪。”

“这?这这这……”英弘毛骨悚然,浑身汗水如雨,都将膝下跪出一大滩汗水来。

“如果不是我儿夜离三番五次为你说情,寡人早就宰了你的狗头!你如此不识抬举,难道是想要寡人再血洗一次斯图城吗!”傲奢怒气冲冲说完,霍地起身,拂袖而去。

英弘瘫软在地,唇齿哆嗦。

“英侯啊,伯陀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其中利害关系,你也应该知晓了:是女儿重要呢,还是克京族重要?你还是回去仔细掂量掂量吧,咱家明早等你的消息,若是迟了,一切后果可是都由你英侯自负。”司仪总管一旁冷冷道。

英弘面如死灰,应诺不迭,就恰如傻子一般,踉踉跄跄地撞出了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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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弘失魂落魄地来至子熙公主的宫阁前,犹豫再三,才命侍女打开了铁锁,走将进去,却见子熙公主伏在桌上浑然睡去,一动不动。

那桌上油灯油将汲尽,光芒甚微。

他轻脚轻步地走到子熙公主面前,静悄悄地坐下。

惨淡的灯光影里,只见子熙公主娇面微侧,蹙眉而睡,左颊上分明还沾着淡淡的泪痕。

英弘的心仿佛撕裂了一般,伸出颤抖的右手轻轻抹拭子熙公主的泪痕,老泪不由夺眶而出。

子熙公主忽然就被惊得醒来,启开秀眼,却见父亲英弘静静地关注着她,老泪盈眶,她不禁悚然一惊,急问道:“爹爹,你怎么了?”

“没…没事!外面风大,爹爹的眼睛又是个老沙眼,一经风吹就干涩的痛。”英弘自知失态,连忙拭去眼泪,然后轻抚子熙公主的秀发道,“不曾想转眼之间,我熙儿竟然已经长大成人了,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而且又知礼懂事,真是叫爹爹高兴啊。”

“爹爹,你今夜这是怎么了,怎么无端地夸起熙儿来了?”子熙公主娇羞得低下头,并不明白英弘的言外之意,更不知其父此时心如刀割。

“熙儿啊,你既然已经长大,这迟早都是要嫁人的,爹爹给你应了一门婚事,特来与你商量商量。”

子熙公主娇脸一红,头低得愈低,竟不好意思起来,心里却美滋滋的,脑中浮现出夜离的笑容。她扭捏作态道:“全凭爹爹做主。”

“好…好孩子…毕竟是爹的好孩子啊。”英弘干涩涩地感叹,犹豫了片刻,却是无从开口。

但毕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司仪总管明早还等着他的回话哩!于是他无奈道,“伯陀如今已看中了你,要娶你入宫,享受荣华富贵去,你可愿意?”

啊!这怎么可能?

居然要嫁给傲奢?

居然要嫁给傲奢!

居然要嫁给夜离的父王——傲奢!

子熙公主猛听到这番话,犹如万里晴空突然劈下一道雷电,直惊得眼前发黑,脸色惨白,浑身不停地颤栗起来。

许久许久,她才缓过神来,喃喃道:“爹爹,你…你已答应了?”

“伯陀发下话来,爹爹敢不答应吗”英弘神色惨然,仿佛瞬间苍老,“熙儿呀,爹爹将你关禁起来,就是为了防止此事发生啊!当初伯陀征召天下少女入宫时,爹爹违抗他的旨意,将你隐瞒了,可是你……哎……如今说来也是无益于事了,也许这就你的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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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子熙应婚 夜离闹宫

子熙公主乔装乐伎,无非想见夜离,在心爱之人面前展露多才多艺,却没料到竟然引来了傲奢的垂涎。一想起傲奢猥琐的举止,子熙公主就有喔喔欲呕的感觉。

她又羞又怒道:“熙儿的心思,爹爹早知道了,为什么不向伯陀说明呢。”

“这事来得突然,爹爹一时也没料到啊。如果知道发生此事,爹爹当日便将你和二王子定了这门亲事,可是如今伯陀亲自开了口,难道他会收回成命?”英弘黯然道。

“就怪爹爹当初对他有成见。”

“唉……熙儿啊,你哪里知道:与爹爹这般年纪的人,都曾经历过亡国之痛,凡我克京族人,谁愿将女儿嫁给襄佑族人?”

“那么―现在爹爹为什么又要把熙儿送给那傲奢?”

“王权在上,谁敢不从!爹爹为的是我们克京族啊。”

“我不管,熙儿就是死,也不会嫁给那个糟老头的!”子熙公主怒道。

“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啊,但你如果不嫁给伯陀,整个克京族的人都要陪着你一起死。”英弘悲怆落泪。

“一起死就一起死!”子熙公主咬牙切齿,心里想:如其不能与夜离长相厮守,孰如一死了之。

“熙儿,你切不可意气用事啊,不能因你一个人而祸及整个族人,此次平叛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我们克京人再遭劫难,那可真到了亡种灭族的时候了。到那时,你我父女却如何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英弘惨痛欲绝道。

子熙公主一来本性极其善良,二来从小受其父教育,深深热爱着斯图城和克京族这个民族,因此英弘的一番话又恰似一阵惊雷轰顶,叫她猛然醒悟过来:自己事小,族人事大,如果真因她一人而让整个民族陷入灭顶之灾,却是于心何忍!

子熙身为英侯的女儿,克京族的公主,自然有保卫家园和族人的责任。

她想到此,万念俱灰,人似木雕,唯有泪珠不断啪嗒啪嗒地掉落。

看见女儿如痴如傻一般,英弘心都碎裂,片片滴血,但不得不为整个克京族人着想:再来一次屠城,傲奢可不是随口说说而已,惹怒了他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请熙儿仔细想想,如果熙儿不同意,爹也没有办法,只有替全族的人给你跪下了。”英弘说着,果然屈膝一跪,就跪在了子熙公主脚下。

“爹!爹……”

子熙公主吓得玉容刷白,心房猛然被击碎,也噗通跪将下来。

“爹……”子熙公主泪流满面地悲喊一声,扶着英弘道,“你这样叫熙儿如何受得起,大不了熙儿答应你就是,爹爹…你快起来吧。”

“好熙儿,我的好熙儿啊,爹爹知道你有千般的委屈,万般的痛苦,但伯陀以整个族人要挟,爹爹身为克京之主,也只有为大局着想,舍了你来保全族人啊。”英弘搂紧子熙公主,悲痛欲绝。

子熙公主紧紧搂抱着英弘,英弘紧紧搂抱着子熙公主。

父女二人彼此紧紧搂抱着籍以安慰,呜呜悲泣,泣不成声,泣如哀歌。

宫外夜深似海,寒风呼啸不止,几处灯火在空中摇来荡去,明明灭灭,若有若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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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自进入斯图城以后,一直随行在傲奢左右,毕竟叛乱初定,斯图城内险不可测。

等傲奢寝宿行宫,夜离则又亲自担当起护卫行宫安全的职责。

英弘进宫的那会,夜离正在行宫后道口安排护卫,并不知宫中发生了何事。

夜离安排妥当后,又亲自四处巡视,丝毫不懈,直到东方破晓,方才回到下处歇息。

夜离倒床就睡,虽然困倦,却因思念子熙公主,便在床上翻来覆去,覆去翻来,睡也睡不着。

正在迷迷糊糊之间,就听见外头脚步匆匆,人声嘈杂,偶尔就听到“公主”的字眼,夜离不由身心一震,就翻身下了床,推门而出。

只见四名侍女衣着盛艳,手里各捧着一面托盘,托盘里摆放着克京族的服饰,有袍有衣,有冠有靴,俱为大红色,光鲜夺目,一片喜庆。

原来前夜英弘已给了那司仪总管答复,即子熙公主愿意嫁给傲奢伯陀,而此时正是按照克京人的习俗进行婚前仪式。

但夜离怎么会知道!

他感觉十分好奇,才要问哩,那几个侍女已然晃眼过去了。

恰好此时又来了四名侍从,两前两后地抬着一个红漆大浴桶,一路哼哧哈哧。

夜离便叫住侍从,问道:“你们抬这么大的木桶来行宫干什么?”

四名侍从都歇住了脚步。其中有一个管事道:“二王子,你还不知道啊,伯陀就要迎娶公主了,按照我们克京人的风俗,新人都要沐浴洁身,穿克京族的婚服,去参拜列祖列宗哩。”

“公主?哪个公主?”夜离暗自吃惊,急问道。

“嘻嘻,我们克京族还有几个公主?就是子熙公主呗!等伯陀沐了浴,换了婚服,拜了祖宗,子熙公主就要起驾、随伯陀到天都圣宫成亲去了,这可是我们克京人的大福气啊,从此以后,我们克京人可就少了许多罪受啰。”又有一个侍从接话说道,言语表情充满欢愉。

子熙公主?

子熙公主与我父王成亲?

猛然听到这一番话,夜离顿时面色煞白,脑中一空,僵如枯尸。

四个侍从虽觉蹊跷,但也不为奇怪,招呼一声,哼哧哈哧地抬着大浴桶而去。

此时天已大亮,旭日高升。

宫庭内的角角落落铺满了亮花花的阳光,柔和而温暖,但夜离浑身上下却感觉到刺骨的寒冷,上牙不停的磕着下牙,咯咯直响。

他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口中语无伦次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夜离魂也丢了,魄也失了,磕着牙齿不停地喃喃自语,猛然间仿佛惊醒过来,发了疯似的直奔子熙公主的宫阁而来,但脚步却早已酥软无力,摇摇晃晃,想跑快也快不成,正如那场梦境中追逐子熙公主的样子。

******

子熙公主沐浴已毕,被几个侍女簇拥到梳妆台前,开始梳妆打扮起来。

众侍女眉笑颜开,叽叽喳喳,不断的夸赞公主的容貌。

子熙公主却听若无闻,只愣愣地注视着铜镜里的自己,一动不动,如痴似傻。

突然间,门外传来激烈地争执声。

子熙公主起初并未细听,后来就听出是夜离的声音,她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不断地流下来。

过了片刻,子熙公主抺了泪水,冷静地自香奁里取出鱼肠剑,空落落地吩咐侍女道:“把这剑送给二王子去。”

“是。”那侍女小心接过鱼肠剑,开门出来,喝停争执,复向夜离施礼道:“二王子,公主叫奴婢把这剑还给你。”

鱼肠佩剑本是夜离给子熙公主的定情之物,如今送还,却不是子熙公主明摆着要毁约。

夜离刹时发疯了一般,没头没脑地直往宫阁里闯来:“熙儿!熙儿……你这是为什么?你不是还要我送你一座黄金台吗?我虽然没有父王富贵,但我一定说到做到!”

众侍女都发了急章,大呼小叫地拉扯阻拦。

夜离却好像豁出性命一般发横,两手揸开,胡推乱拨,就将众侍女拨倒了一大片。

那些侍女叫的叫,吟的吟,痛苦不堪。

转眼之间,夜离就上了台阶,直闯进门内来。两旁的侍女惊呼乍叫,纷纷躲闪。

众侍女们的恐叫声早就惊动了子熙公主,她回首望时,正见夜离凶神恶煞似地直闯将进来。她忙站起身来,走至门前,将门关闭了起来。

夜离抬眼见子熙公主身穿一袭大红盛装,头戴金冠,玉珠摇颤,目光里似乎含着无限的凄怨,渐渐的消失在两扇空镂花雕的门后。

他心如刀绞,飞扑到门前,一边拼命地推搡,一边悲怆地叫道:“熙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你出来……你快出来回答我啊!”

子熙公主背倚门后,泪涌如泉,泣不成声。

忽而她转过身来,哽咽道:“二王子,从今往后,你就把子熙忘了吧。”

“熙儿!我怎么能忘记你呢!你就是一颗种子,早就在我的心里生了根,开了花,每一条根都连着我的血脉,每一朵花,都开着我的思念。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管你为什么要嫁给我父王,我现在一定要带你离开这里!你快开门快开门……”夜离神经兮兮地不断推搡着花雕门,如泣如诉。

子熙公主凄凉地摇摇头,泪如断线的珍珠:“那天我扮着乐女,原本只想见你,但……我好后悔好后悔啊,悔不该到大殿上去见你,现在……一切都晚了,都晚了……”

“不晚!不晚!熙儿,你等着,我这就带你走。”夜离仿佛一头受伤的貔貅,猛用气力就准备把门推开,闯进去将子熙公主携走。

那宫门嘎吱嘎吱作响,转眼便要倒塌下来。

内外众侍女惊成一窝乱蜂,尖叫不迭。

“二王子,不得无礼!”正在此时,忽听有人大喝,原是英弘得到侍女的传报,及时赶来了。

英弘急命宫卫一拥而上,搂肩的搂肩,抱臂的抱臂,揽腰的揽腰,硬生生将夜离平空拖离了子熙公主的宫阁。

“熙儿!熙儿!熙儿……”

夜离手脚悬空,一边竭尽全力地地挣扎,一边呼唤着子熙公主的名字,眼睁睁看着那一扇花雕门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阳光灿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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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可怜夜离 醉酒撒疯

斯图城英氏宗庙。

通往宗庙的走道两旁早已布下隆重的礼仪,英弘和文武大臣各个衣装得体,神色肃然,前来见证子熙公主即将出嫁拜庙的盛况。

果然过未多久,傲奢与子熙公主在众侍女的簇拥下,相继而至。

主事长老左手托一平盘内盛清水,右手执一根柏枝,**地迎接上来,以柏枝蘸清水,挥洒在新人身上各三次,然后引二人缓缓步入宗庙。

那宗庙正堂上,摆列着大小无数灵牌,一层层叠上去仿佛宝塔一般,周匝香烛环绕,闪烁不停,祭案上放置着牺牲,果品,鲜花,下首鼎炉里点燃着偌大的檀香,烟火缭绕,甚是**肃穆。

在主事长老的主持下,傲奢与子熙公主把点烛上香、饮神水、祈福等各种仪式覆行完毕,众文武大臣纷纷涌上来贺喜。

傲奢心情大悦,当场蠲免了克京人六年的赋税。

众文武大臣莫不喜气洋洋,高呼伯陀万岁。

按照克京人的习俗:男方不可在女方家完成合卺大礼。傲奢自然早已知道了这个忌讳,为了抱得美人归,自然可以降尊纡贵,委屈一时。

等拜庙完毕,傲奢就迫不及待地传旨回驾天都圣宫。

英弘不忍看见女儿离去,以斯图城叛乱初定诸务繁忙为借口,推却随行前往天都参加完婚大典,令于艮护送公主入宫。

那时正至卯时,鞭炮点响,仪仗启动。

英弘率领斯图城大小文武直送出了东城门,与子熙公主挥泪道别。

只见旌节飘扬,斧钺塞空,一路车水马龙直奔天都圣宫去了。

傲奢与子熙公主坐在黄罗伞宝车中,一个洋洋得意,一个蹙眉不展。

那丽娰却早已被安排在一辆小香车中,缀后而行,说不出人老珠黄的凄惨感觉,却不是悔青了肠子,悔不该当初劝伯陀来斯图城。

但比丽娰更凄惨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夜离!

夜离自被架离子熙公主的宫阁,便昏厥过去。醒来以后,一语不发,混沌如傻,被安置在一辆马车上,由司仪总管守护随行,自然也是道不尽的失魂落魄,凄怨哀凉。

大队人马穿州过郡,一路浩浩荡荡,当地官员莫不夹道迎送。

不过数日,御驾已然行至天都圣宫南门外。

却早就听见数声炮响,钟鼓齐鸣,烟花炮仗冲天升起,原来是大王子胤光早得到快马传报,率领文武百官出宫,布下仪仗,恭迎圣驾。

一时间,人马徐徐入城,直行至圣宫前。

傲奢携着子熙公主徐徐下了黄罗伞宝车,捡阶登上金銮殿。

文武百官分秩上来道贺。傲奢高踞在上,接受群臣祝赞。

众臣礼毕,傲奢宣旨:一、册封克京公主英子熙为熙夫人,住惠宁宫;二、其父克京侯英弘加封为国丈,赐斧钺节仗;三、当夜举行完婚大典,宫中设宴,群臣同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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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圣宫,彩带结悬,灯火如海,一派富丽堂皇的喜庆之象。

婚礼大典已毕,酒宴一时摆开。

傲奢盘踞在主筵正中,酒不醉人人自醉,好不春风得意!

子熙公主珠冠霞帔光彩照人,坐于一侧,微笑之间却甚有几分凄凉。

文武百官陆续上殿祝酒道贺。

傲奢朗笑不已,吞酒如牛,而子熙公主却不喜酒味,几次都吃得呛了喉咙,直呛得玉面酡红,泪花子掉落。

夜离坐在主筵下侧,把子熙公主的一举一动都瞥在眼里,那心就似被人攥着,用尖刀一片一片地削剐,直痛得直流出血来,自在途中沉闷了几日,夜离精神略有恢复,因此此时伤感愈盛。

他想要阻止子熙公主吃酒,却又碍于父王,只有独个儿埋头鲸饮鲵吸,狼吞虎咽,未几就吃得断了篇大了头,觑着那些敬酒的臣子,仿佛愈来愈多,原是夜离醉酒眼花,看人都成双捉对了。

这时术士梵西努也来到殿下为新婚夫妇祝酒贺禧,并夸赞公主不仅妙龄貌美,而且腰纤臀圆,正是修炼谭崔术中的绝妙精品。

夜离正是醉酒迷糊之间,也不知谭崔之术,听梵西努的这番言语,似有轻薄子熙公主之意,不禁就大怒起来。他挺身离席,摇晃上前,劈手就夺过梵西努的酒杯,吼道:

“吃酒就吃酒!哪来这么多废话来来来……你这酒杯太小,要吃就拿大坛子,今天二王子就陪你喝个够!”夜离说罢,将那酒杯掷碎在地,抓起旁边桌上的酒坛,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狂饮起来。

梵西努颇觉突兀,吓得缩紧了脖子,不敢吱声。

众文武大臣都拿眼觑着夜离,一个个惊讶错愕,莫名端倪。

见夜离酒宴间突然发狂,举止失常,傲奢既不明白也不高兴,就喝道:“离儿,不得无礼!”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你也来吃几口!”夜离似若未闻,摇摇晃晃大笑,一手提着酒坛,一手揪住梵西努的领襟,欲来灌酒。

梵西努吓得目瞪口呆,两腿发软,欲走难行。

“阿弟,不可造次。”胤光见夜离醉意醺醺,担心搅了父王的婚宴,于是走离席位,拉住夜离道,“我看阿弟是吃醉了,还是先下去歇息去吧。”

其余王子如三正靖等人也纷纷上来劝解。

“哥!我哪里吃醉了!我哪里吃醉了……我清醒得很哩!”夜离一边叫叫嚷嚷,一边又举起酒坛狂饮,脚步趔趔趄趄,身影摇摇晃晃。

梵西努趁此机会,勾头屈腰,溜之大吉。

夜离在大殿上摇摇晃晃,大呼小叫,傲奢觑在眼里,愈加不快,沉着脸色道:“光儿,速将离儿扶下去醒醒酒,不要让他在此胡闹,搅糊了大臣们吃酒的兴头。”

“是,父王。”胤光应诺一声,半扶半推地把夜离带离了酒宴之间。

子熙公主醉眼瞥着夜离趔趔趄趄的渐去渐远,眼泪忽如珍珠般无声滴落,她生怕被人觑见,举袖遮面,抹了泪去。此时此刻谁又能明白:子熙公主掉落的每一颗泪珠都蕴含着她刻骨铭心的伤痛。

……………………

夜离被胤光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离了宴场。

才下了十几级台阶,夜离就一个落脚不稳,往前栽去,胤光一时也没有提防,两人双双摔倒在了台阶上。

夜离想爬将起来,手脚却找不着南北,那酒坛也早已不知扔到哪里去了,遂就索性躺在地上不起,尽情地摊开手脚,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好痛快啊!”

“阿弟,看来你是真的喝醉了,哥哥扶你回房歇息去吧。”胤光业已爬身起来,拽住夜离的臂膀道。

“今夜我哪里也不去了,就睡在这里!痛快痛快……好痛快啊!”夜离继续大嚷道。

“阿弟快起来……快起来!这要让人看见了,成何体统?”胤光努力地拉拽夜离起来。

“成何体统?”夜离忽然若有所思,望着满天模糊一片的星星,喃喃道,“早知道有今日,当初我何必偷偷下山来。”

“什么?阿弟,你是偷偷下山来的?”胤光非常吃惊。

“哥,我是偷偷下山来的……哥……我真不该偷偷下山来啊!你可知道……我现在好后悔好后悔……真的好后悔啊!”夜离酒性上头,渐渐语无伦次,声音越说越悲怆。

“你既然知道后悔,就应该趁早回山去,免得师父牵挂,哥哥把这里的政务禀叙后,也是要回山上去的。”胤光道。

胤光的话,夜离一个字都没听进耳内,他愣直直地盯着胤光道:“哥……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为什么后悔下山吗?”

“哥哥哪里知道?”胤光温和道。

“因为我现在的心好痛啊!哥……我的心真的好痛啊。”夜离说着说着,猛然捶胸揪发,哭泣起来。

“哦……哥哥知道了,哥哥知道了……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胤光只当酒话,遂将夜离搂在怀里,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怎么可能没事了呢……我们在山神庙相遇……一起坐着牛车去塔提湖……一起观赏塔提湖的桃花,一起在斯图城下经历生死;我们又一起互送礼物,我的是鱼肠剑,她的是琥珀坠子……我们发誓,永不分开……熙儿还说,要等着我送她一座黄金台哩!可是……可是父王却把我的熙儿夺去了……”夜离想起与子熙公主相遇相爱的时光,历历在目,如数家珍,而情至深处,极怨其父。

胤光听说此话,直惊得目瞠口呆:原来父王新封的熙夫人竟然是阿弟所爱之人,无怪乎在酒筵之间发狂卖颠。

他担心夜离继续胡言乱语下去,被人听见了传扬出去,玷污了父王傲奢的威严,于是劝道:“料定父王也不知实情,但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弟弟就不要伤心了。这天下的好女人多得是呢,到时候哥哥给你找一个更好的。”

“我不要!任你天下多好的女人,我都不要!我只要熙儿一个!”夜离抓狂似地叫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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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醉闯天佑殿 巧获通玄铁

胤光直听得毛骨悚然,慌忙捂住夜离的嘴巴道:“阿弟不要乱嚷,叫人听见了,父王的颜面何存?哥哥还是先背你歇息去吧。”

话落处,胤光不由分说就将夜离拽背到肩背上,朝自己的寝宫章德宫行去。

夜离欲要挣扎,却是浑身无力,便醉伏在胤光的背上,脑袋斜枕在胤光的肩头,如头死猪一般任四肢不落地的摇摇荡荡,口内却喃喃不断的唤着子熙公主的名字。

喃喃呓语声在灯花辉煌的夜里若断若续,扣人心弦,催人泪下。

******

天都圣宫章德宫。

大王子胤光自奉师命下山以后,就进驻了章德宫,替父王傲奢暂行“监国”之职,有宰辅富辛伯、副宰辅朵颐以及元戎壭飞扬等众臣辅佐,将朝政处理得一丝不苟,井井有条,得到了他们的极高赞誉。

他日夜担心父王傲奢平叛之事,不曾想好不容易盼到父王凯旋而归,正当高兴之时竟然又遇见阿弟夜离这桩子令人揪心的事。

当时胤光将夜离背到章德宫,安放在宫床上。

夜离躺在床上喃喃胡说了一阵,酒性就上了头,昏沉沉睡去。

胤光好不心疼夜离哩,才离别了短短的几个月,阿弟就变成这般憔悴的模样,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见夜离睡得沉实,兀自伤感了一回,便吩咐宫女小心伺候,乃去。

大约沉睡了一个多时辰,夜离就从睡梦中欻然惊醒,脑门上冷汗直冒,浑身上下仿佛冷水泼了一般凉津津的。他脑袋里虽然昏昏沉沉,心里却极明白,一想到子熙公主就头疼得欲开欲裂。

人道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于是夜离大呼道:“酒…酒……拿酒来!快快拿酒来……”

服侍宫女闻到唤声,慌忙走至床前,回道:“二王子,您已经醉了,还是不吃酒为好,奴婢这就去叫醒酒汤来。”

“不要醒酒汤!我就要……就要吃酒!”夜离翻身坐起,暴睁双眼道,“快!快去……快去给我拿来!”

“是是是…二王子,奴婢这就去拿。”

见夜离凶神恶煞一般,宫女唬得一脸惊慌,一边满口应诺,一边蹀蹀躞躞地退将下去了。

不多时,宫女领着两名宫卫进来,一个提着箱笼,一个抱着酒坛,一前一后来到桌前,宫女打开箱笼盖,将菜肴一一端放在桌面上。

夜离早已觑见酒坛,晃下床来,劈手夺在怀里,急切切将酒封扒扯去,双手抱起酒坛,挺着肚,仰着头,就咕咚咕咚地狂饮了一气。

夜离本来已经吃酒过多,浑身燥热,这时烈酒又灌入肚肠,便如撮盐撒火,火上浇油,更加觉得燥烘烘的难忍起来。恰此时,宫门外旋进来一阵寒风,吹得他浑身冷爽。

“好风!好风啊!痛快!”夜离扯开胸襟透透凉气,脚步不由自主地朝那宫门风口上走去。

那寒风兀自从宫中西北角吹刮过来,呜呜呼呼,风声甚紧。

夜离敞开胸脯,手里提着酒坛,摇摇晃晃地迎着风头往西北角走去。

那宫女和两名宫卫紧跟在后头出来,见夜离直往西北角去,不由都大惊失色。

内有个宫卫慌忙奔将上来,挽紧夜离的胳膊,急劝道:“二王子,那边去不得,去不得……还是快些回去。”

“那边风头大!我…正要去……去那里吹吹风,凉快凉快!为什么去不得?”夜离摇摇颤颤道。

“二王子有所不知:那边是天佑殿了,天佑殿里镇压着一个妖,据说已经有好多年了,没有人敢靠近那边,以免惹了灾殃,丧了性命!”宫卫连忙解释道。

“妖?什么妖!是不是……编了谎话……来吓唬我,好叫我回去?”夜离不以为然,冷眼嘲笑道。

“千真万确,小的怎敢欺骗二王子。”宫卫认真道。

“哼哼!我夜离却不是被唬大的,我夜离自小学的就是除妖的本事!你不要我……去,我偏要去!如果真有妖怪,看我不……不一刀宰了它!””夜离酒意酣浓,拗劲就上了身,便不听劝告,跌跌撞撞地向天佑殿走去。

宫卫和宫女面面相觑,既劝留不住又不敢跟上去,无可奈何商量许久,便急急地向伯陀禀报去了。

夜离迎着寒风往前走过一里之遥,灯火渐少,昏昏暗暗,就见前面一堵宫墙横截了去路。

那宫墙大约有一丈多高,瓦沟脊楞都已经残损破败,墙头偶尔露出些枯草的孤零剪影在夜风中瑟瑟颤抖着,以此可见应该是一座废弃已久的宫殿。

夜离原本只是想吹吹风凉快凉快而已,但听说有妖怪就动了好奇之心,便仗着酒意也不寻找正门进去,手提着酒坛,踊身一跃,就跃过了宫墙,落在了里面。

惨淡的月光下,树木萧瑟,荒草迷离,偌大的宫殿死气沉沉,偶尔听见寒蛩的悲鸣声应和着寒风声,时断时续地幽幽传来。

夜离也不挑径,也不择道,东摇西晃地穿过了荒草丛,直来到大殿门外,扯开嗓子就叫嚷道:“妖怪!快出来!本王子今天会你来了!妖怪!快出来!本王子今天会你来了……”

但是叫唤了半晌,殿内寂然无声。

“是不是知道本王子是专门除妖的,这妖怪就不敢吱声了?既然不敢吱声,那本王子就进去瞧瞧!”夜离自言自语,抬腿一脚就踹向殿门。

但殿门却紧锁着,没踹得开,仅震颤了几下,直震得殿廊上积尘簌簌直落,起雾了一般雾了夜离一身。

夜离掸掸灰尘:“呸!这门还挺结实,看我能不能踹开你!”

“给我开!”夜离本就窝了一肚子委屈,此时涌上一股倔劲,暗运道力在脚上,甩腿猛然踹去。

咣当!

轰隆!

只听两声巨响,殿门就向殿内倒去,木屑乱飞,尘埃播扬。

夜离提着酒坛大大咧咧地走进殿来,挣挣眼,四处仔细观看,却见殿内幽幽暗暗空空荡荡,不由哂道:“哪里有什么妖怪?都是吓唬人儿的。”

说着那话,夜离就着右殿正柱慢腾腾地靠坐下来,吁了两口酒气道:“这儿倒好,安静,有风,今夜就在这儿过夜了。”

夜离靠在殿柱下,眯了眼儿,提着酒坛,一口一口地喝起酒来,而眼帘前不知不觉浮现出子熙公主的倩影,不时的晃动交叠:一会儿含笑而来,一会儿蹙眉而去,一会儿又回首凝睇……千娇百媚,如梦似幻。

那酒喝着喝着,夜离泪水便簌簌滚落,猛然间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呜~呜~嗷呜……呜~嗷呜……嗷呜……”

夜离只管尽情地放声痛哭,发泄心中的悲伤,却不知这天佑殿里果然镇着妖怪哩!

那时正值子夜,天地一片虚静,除过呜呜的风声,就是夜离撕心扯肺的哭声,一声高过一声,在大殿里不停地回旋飘荡,这就惊醒了正在酣睡中的妖怪。

那妖怪骨碌一下睁开双眼,竖起耳朵仔细静听了片刻:咦?果然有人在嚎哭哩!

妖怪又惊又喜,仰头大呼道:“是谁在上面哭啊,哭得这般伤心,搅了老夫的好梦!”

夜离虽然哭得稀里哗啦,但耳畔却听得清楚,心中不禁悚然一惊:果然有妖怪啊!

他急忙翻个轱辘爬将起来,瞪大眼睛四下打量道:“妖怪……你出来!本王子才不怕你装神弄鬼!快出来!”

与此同时,夜离抬手就从背后掣刀,却掣了个空空如也,原来斩妖刀不曾携来,不由烈酒化作冷汗,涔涔而落。

“呃呵呵呵……”那妖怪笑道,“年青人,有胆量,居然敢闯进天佑殿来!你叫老夫出来,老夫却出不来啊,你如果真想老夫出来,就把殿中座基上的五行血符揭了去。”

夜离闻说,壮着胆子循声朝那殿上瞧去,果然隐约看见殿中座基上金光隐射,似有镇符,这才想起妖怪被囚禁在地下,就打了个酒嗝道:“我夜离才不会犯傻哩!你就好好呆在里面吧。”

“呃呵呵呵……原来你叫夜离?你既然进了这天佑殿,也就算你我有缘呐,听你哭得这般伤心,倒叫老夫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就都说出来听听,或许老夫能替你排忧解难!”那妖怪口气却不小哩。

夜离满腹委屈,正是无处申诉,被妖怪戳中软肋,忍不住产生了倾吐的欲望,但却反讥道:“你被镇在这里,自己都出不来,还有什么本事替我排忧解难,实在可笑!”

“呃呵呵呵……老夫有两千年的修为,有的是遁形之能,回生之术,你这个小年青人能有多大点事儿,老夫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快说快说……”妖怪并不生气,反而笑着催促道。

“哼哼……你既然有遁形之能,回生之术,为何被关禁在这里?莫不是拐着弯儿想诓我放你出来?”夜离虽吃多了酒,可心里不糊涂。

“小子,你可不要小瞧了老夫!”妖怪被夜离戳破心思,大为不悦,沉默了片刻道,“老夫实话告诉你:老夫并不是什么妖怪!老夫有姓有名,姓曲名易,乃是南荒第一巫祖丘曲余的后裔,族的大呼图,因与傲奢有仇,才被他的国师凌空子用五行血符囚禁在这里。老夫的神通量你也不知道!但老夫既然与你有缘,就决定帮你这一回。”

听到这一番话,夜离心中吃惊非小:原来这妖怪曲易是被师父凌空子镇压在这里的哩,看来他的道行应该不同凡响,但何故却与父王有仇呢?

夜离一时百思不得其解,哑然失语,茫然无措。

“喂喂喂……小子!你还在吗?”妖怪曲易半晌没听到回音,生怕夜离离开了,就急忙使激将法道,“小子!大丈夫遇到挫折,哭哭啼啼算得什么本事?从哪里跌倒,就应该从哪里爬起,难道你要躲在此处哭哭啼啼一辈子!好歹你说给老夫听听,或许老夫有帮助你的办法呢!”

夜离一肚子苦水比黄连蛇胆还要苦上千万倍,唯有吃酒销愁,醉得死了方才快活!

被曲易一番激言就打动了心扉,夜离再也忍不住悲愤怨恨,回答道:“好!我告诉你,看你怎么帮助我……”

于是夜离便把他与子熙公主如何相遇、如何相爱、又如何互定信物以及其父傲奢强娶子熙公主的事情,从头到尾仔细说了一遍。

最后他苦凄凄道:“今夜熙儿就要与我父王洞房花烛了,如果你真有本事,那就快帮帮我把她救出来。”

“呃呵呵呵……原来是你父王占了你的女人。如果没猜错的话:你那父王就是傲奢了。”曲易怪笑道,“这事没什么难的,老夫替你杀了傲奢,帮你夺回女人便是!”

“呸呸呸!胡说八道!我怎么会杀我父王,只要能救出熙儿就行。”夜离怒道。

“呃呵呵呵……这也好办!你先放我出来再说!”曲易兜了半天圈子,终于说出心里话。

“哼哼……果然是拐着弯儿想诓我放你出来!我夜离才不上你的当哩。”

“那你不想救你的熙儿了?”

“我当然想救!”夜离道,“但如果我先放你出来,你却不守信用,那时候我可不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呃呵呵呵……好!老夫被压在这天佑殿里也不知多少年了,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今天遇上你,也算是老天的安排,你我的缘分!”曲易自知这次机会千载难逢,重见天日或许就在此人身上。

因此权且死马当着活马医一回,他继续道,“你不信老夫,老夫却要信你一回!你快过来,老夫这里有一块‘通玄铁’可以遁形隐身,乃是老夫的随身宝物。你拿上这‘通玄铁’,只要捻个咒儿,就可以进宫救出你的女人,没有人能够看得见你。”

噫吔?

却有这等玄妙:拿着一块铁捻个咒儿,就没有人能够看见我,就能够救出熙儿,这遁形隐身之术连我师父凌空子都不会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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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子熙拒私奔 夜离惨吐血

夜离闻说此话,暗自庆幸苍天眷顾,误打误撞居然遇见这等好事,因此迫不及待地走到座基前。

那座基四方四正,约两米多高,尽是纯铜浇铸,上头镇有箓符,在黑暗里,时不时有细微的白光犹如蝌蚪文一样绕台飞舞,十分奇异诡谲。而朝东面的座基壁上却掘有一个小洞,半尺见方,亦有白光飞绕,曲易的怪笑声和说话声正是从这小洞里传出来的。

夜离蹲伏身子,对着那小洞口道:“我过来了,你把那通玄铁给我啊。”

果然哩,就从那小洞里丢出了一块玄铁来,一寸多长,形似坐鹫,夜离急忙紧把它抓在手中。

曲易又叫唤夜离把耳朵贴近洞口,便将咒语传授给了他。

最后曲易言语诚恳道:“老夫帮助你救人,你也要救老夫出去才是,这是平等交易,你千万不可失信于老夫。”

夜离拿到了通玄铁,获得了咒语,手舞足蹈,欣喜忘形,急忙暗念咒语“吗嘀唔嘀哞”试一试,却不料果然一阵风起,倏然身影消失,已然遁形而去也。

嘿!果然是一件好宝贝哩!

曲易还在殷切地等着夜离答复,可是久久没有回应,连叫了数声空空落落,这才知道夜离已经携宝而去,直气得他在座基下顿足捣胸,咒爹骂娘想吐血,可是已经没有奈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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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熙公主隐含热泪目送夜离踉跄而去,芳心碎裂一地。

她应酬了须臾,便称不胜酒力,向傲奢辞宴。傲奢固然怜惜这位新婚娇小的熙夫人,即刻吩咐几名侍女搀扶子熙公主先回惠宁宫洞房安歇。

在众侍女子小心翼翼地扶持下,熙公主心思恹恹地进了惠宁宫,随即喝退了她们,想独自安静一会。

她坐在奢华的梳妆宝镜前,神色茫然,心里却禁不住思念起夜离,就从怀里取出鱼肠剑来,轻轻地摩挲不已,当日夜离被架离时并未取走鱼肠剑,她就一直贴身藏着,并不舍得丢弃。

不知过了几时,就听见洞房外脚步声杂沓甚急,原来是大王子胤光扶掖着傲奢,身旁紧围着数名宫卫宫女走将进来了。

傲奢业已酩酊大醉,混沌不清,口内却仍然喃喃不停地唤着“美人美人”哩。

服侍宫女慌忙迎接上来,将傲奢搀入洞房。胤光与宫卫宫女退了下去。

几名服侍宫女替傲奢宽衣解带,一时侍奉他上了龙床,然后寂然退下。

傲奢一来新得美人高兴,二来众臣劝酒,吃得春风得意,所以不期而然烂醉如泥,一倒在龙床上就阒然睡去,不久呼喘如牛,鼾声如雷。

子熙公主本不知如何度过此夜,却见傲奢倒床睡去,呼噜大作,不禁拍拍胸脯,暗自庆幸,片刻又锁紧了眉头,目光忧郁:今夜虽然躲过去了,明日明夜后日后夜又该如何躲过去呢?

她心绪烦乱,惴惴不安,一时愣愣地注视着梳妆镜,一时怯怯地瞥看龙床,一时又抬眼观望窗外的夜空,巴望着天色早亮。

深夜宛如被覆盖了的一口枯井,乌漆麻黑,深不可测。

只有宫内各处的宫灯,忽明忽暗地在寒风中摇来荡去,仿佛无数魔鬼的红色眼睛。

流光如水,悄然流逝,忽忽之间已过子夜。

子熙公主打禁不住睡意,就伏在梳妆台上打起盹来。

正在她半睡半醒之间,耳畔忽然传来“熙儿熙儿”的轻唤声。

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

如此的亲切!

分明——就是夜离在呼唤啊!

子熙公主悚然惊醒过来,抬眼四下观望,却是空空荡荡,静静寂寂。

“唉……离哥哥他怎么会来,只不过是我的错觉而已。”子熙公主伤感地轻叹一声。

“熙儿:这不是你的错觉,离哥哥真的就在你身边。”突然间又传来夜离的说话声。

子熙公主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悚然震惊,站起身来,睁大瞳孔仔细扫遍洞房里的每一处角落,但见红烛吐光,红帷悬寂,哪里有夜离的影子?

她复幽幽地叹道:“原来这是我自己在和自己说话啊,离哥哥怎么会在我的身边?”

其实夜离已借通玄铁的灵通进入了惠宁宫洞房,但瞥见其父傲奢躺在龙床上,就一时心生害怕不敢现身,毕竟身为人子,行此勾当是见不得人的,如果被发现,不知会有什么下场。

当听见傲奢鼾声如雷时,夜离几次都想现出身来,但毕竟害怕,还是忍住了,此时忽听见子熙公主叫唤他离哥哥,他不由激动万分,再也禁不住爱情泛滥,捻个现身咒“噗哄哩咯哞”便现出身来。

夜离猛然抓住子熙公主的纤手道:“熙儿:离哥哥就在你身边,离哥哥就在你身边……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夜离仿佛从地下钻出来的一样,生灵活现地出现在子熙公主眼前!

她惊骇至极,眨眨眼睛,喃喃道:“我…我…我这是在做梦吗?”

“熙儿,不是做梦,这是真的,不信你掐掐我的脸。”夜离抬起子熙公主的纤手贴到他的脸上。

子熙公主轻轻地抚摸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果然光滑而富有生气,便情不自禁地偎向夜离的怀里,热泪夺眶而出:“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瞥见子熙公主黯然憔悴,夜离满腹酸楚难言,便将她揽入怀中道:“说来话长,以后再说。熙儿,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子熙公主依偎在夜离怀里忘乎所以,心中既伤感又甜蜜。

刚要答应夜离,她冷眼间就扫见了龙床上酣睡的傲奢,脸色便唰地一下煞白煞白,战战兢兢地推开他道:“我不能跟你走,你…还是…快走吧,不要被你父王发现了。”

夜离只想带着子熙公主离开,猛然听见“父王”二字,也惊出一身冷汗来了。他乜眼朝龙床望去,却见傲奢睡得死猪般沉实,这才略定了心神道:“熙儿,趁父王未醒,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我带你到一个他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说着那话,夜离牵紧子熙公主的纤纤玉手,准备暗念隐身咒遁去。

“不!”

孰料子熙公主猛然摔开夜离的手臂,连连倒退了几步,凄然道:“我不能跟你走,我不能跟你走……你还是赶快走吧。”

夜离万万没想到会遭到拒绝,心口忽似刀绞一般,悲伤地问道:“熙儿,难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难道那些话都是你编出来骗我的?”

“不是不是不是……”子熙公主泪落如雨,痛楚地摇头不停。

“那到底是为什么?是我没有父王富贵,不能送你一座黄金台?”夜离双眼充满血丝,灼灼吓人。

子熙公主面色苍楚,悲痛欲绝,忽然咬碎红唇,凄凉道:“你还是快走吧,就当我们从来没有相遇过,相识过,什么也从来没有发生过。”

此时子熙公主显示出女性天生的细腻和冷静:如果她随夜离而去,克京人必会遭到灭族之灾,因此长痛不如短痛,叫夜离彻底死了这条心。

但夜离如何明白其中的意思,当然也不愿意明白。

子熙公主说出那话,犹如泰山压卵一般将夜离压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他顿时浑身僵直,眼球圆睁,周围的空气也随之凝固。

洞房内只传出傲奢的鼾声,一声赛过一声,震耳发聩。

“你还愣着干什么?你还不快走,难道一定要等到你父王醒来看见不成。”子熙公主含泪将夜离攘至窗前。

夜离浑身哆嗦,满脑昏沉。

就在此时,忽听见傲奢迷迷糊糊地嘟嚷道:“水…水…水……”

夜离做贼心虚,竟然把“水”字听成了“谁”字,只当被父王发觉,猛然惊醒过来,他伤心绝望地道:“熙儿,你好…你好狠心啊……”

话落处,夜离急念个“吗嘀唔嘀哞”遁形而去,但耳畔隐隐约约传来子熙公主传唤宫女取水的声音,他双颊上忽而一阵冰凉,原来是两行热泪滑落了下来。

夜离伤心欲绝,遁行在空中,行不多远,就猛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捻咒不住跌落在地上。

他挣扎欲起,却又咕嘟咕嘟地连吐了几口鲜血,忽而血滞气厥,昏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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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光将父王傲奢送入惠宁宫,然后返回宴席间,同众文武大臣吃酒叙话,以尽王室的礼仪。

宴席接近尾声,胤光又一一相送,同致父王的谢意。

众文武大臣纷纷回礼后,坐轿的坐轿,驾车的驾车,骑马的骑马……陆续散去。

胤光应酬下来,也早已酒意醺醺,准备回宫去,手扶着白玉栏杆才走了数步,玉阶下就有一位宫女带着两名侍卫慌慌张张奔来。

三人迎面睇见胤光,就都跪在阶下,你一言我一语地将夜离去天佑殿的事情说了一遍。

胤光并不知天佑殿的轶闻,听说那里有妖怪十分震惊,担心夜离醉酒出事,便急抽调当值宫卫五十余人,随他前往天佑殿,叫那三人前面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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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兄弟情深 奇书换主

那些宫卫闻听此令,面色都变,一个个提心吊胆地跟随胤光直奔天佑殿而来。

天佑殿外的围墙门楼却是紧紧关闭着的。门楼下正生着一堆篝火,几个门卫兀自围坐着烤火御寒。

胤光率领五十多名宫卫风风火火直来到门楼下,几个门卫都慌忙站将起来,一片错愕的神情。

胤光心急火燎地问道:“你们几位,可曾看见二王子进去了?”

那几个门卫都识得大王子,其中头目恭敬地回道:“禀大王子:此处乃是天佑殿。伯陀有令,任何人等不得入内,小人又怎敢放二王子进去?”

胤光一愣,回眸扫视报信的三人。

那宫女急忙道:“贱婢亲眼看着二王子过来了。不信,问他两个!”

那两名宫卫慌忙不迭的点头应和:“正是正是……二王子正是朝这边来的。”

“胡说!”那头目怒道,“我等在此守卫多年,就是连只苍蝇进去,也要和我们几个打声招呼,二王子进去了,难道我们看不见?”

“二王子来了就是来了,难道我们会骗大王子?”宫女理直气壮。

众门卫矢口否认,宫女和两个宫卫却认定死理,两边不依不饶的就争执起来,却又都不像撒谎。

胤光一时也不知道信谁,沉思须臾道:“大家都不要争了,看来二王子八成是跳墙进去了,你们快快把门打开!”

“还请大王子见谅。伯陀有令在先,任何人等不得入内。如果小人们打开了此门,怕是脑袋就保不住了。”那头目惊恐道。

“放肆!难道阻挡了大王子、就能保住你的脑袋吗?看我不一刀先宰了你!”同来的卫尉八字须一边恶狠狠地说道,一边仓啷一声抽出佩刀。

“你们都不要争,我自有办法进去。”胤光宅心仁厚,不愿给众人添麻烦。

说罢,胤光吩咐卫尉八字须率领众宫卫沿天佑殿周围寻找去,他自己辄看了看门楼,忽然点足纵身就上了门楼顶,再一个扑跃就落入宫墙里去了。

瞧见大王子如此身手,众宫卫一个个惊羨不已,在八字须的督促下,撒网般散开,沿天佑殿四周寻找去了。

那几个门卫既不敢离开又不敢开门进去,彷徨在门楼外,惊如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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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光落身宫墙内,两个飞跃就到了大殿门口,借着天光细看:殿门倒塌碎裂,甚是狼藉,果然好像有人来过,如果不是阿弟又是谁?但整座殿内却幽幽暗暗,空空荡荡,寂然无声。

“阿弟,阿弟……”胤光一边蹑足而入,一边轻声叫唤,连唤了数声,寂寥寥没个回应。

胤光谨慎地又朝殿内走了几步,却才要再唤哩,忽然就听见一阵怪笑,如鸱似枭,叫人头皮发炸,毛骨悚然。胤光大吃一惊,慌忙抽身跃出大殿,抬臂向背欲抽剑在手,却抽了个背后空,原来一时走急,也不曾携带靖魔剑来。

果然有妖怪啊!

胤光额头冷汗涔涔渗出。

然而只听见笑声震荡,却无别个动静,于是他大喝道:“妖怪,少要装神弄鬼!本王子才不怕你!你把我阿弟弄到哪里去了?”

“呃呵呵呵……”殿中座基下曲易被叫唤声惊动了,怪笑道,“老夫只当夜离夺回了女人,来放老夫出去呢!原是又来了一个王子,今日真是造化啊!莫非你的女人也被傲奢霸占了,来求老夫帮你夺回女人?”

“什么夺回女人?胡说八道什么!你究竟把我阿弟弄到哪里去了?快说!”胤光莫名其妙,怒气冲冲。

“呃呵呵呵……”曲易纵声大笑道,“听你的口气,一定也是那傲奢的儿子!那老夫就实话告诉你:就在此时此刻,你那好阿弟正在傲奢的洞房里和他的小后母打得火热呢!你要找他就去那儿找吧!呃呵呵呵……”

此话分明含有恶意挑拨之意哩!

果然胤光面色骤变,浑身冷汗骨嘟嘟直冒:夜离醉酒后早已向他吐露了心迹,倘若真如妖怪所说,岂不是乱/伦/的大事!如果传出宫中,贝机国王室的尊严何存?父王的颜面何存?

这不思便罢,越思越心惊肉跳,却不是宁可信其有而不可信其无!

于是胤光愤怒道:“妖怪,你要是胡说八道,本王子一定回头来割掉你的烂舌头!”

说罢,胤光无暇仔细追问真假,心神不宁地急急奔出了天佑殿,把曲易阴险的怪笑声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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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光匆匆出了天佑殿,即召集宫卫火速赶至惠宁宫来。

远见各处寝宫多已熄灭了灯烛,唯有惠宁宫洞房内灯火尚明,红幔遮拂。

胤光自然不敢唐突入内,怕惊扰了其父洞房好梦,遂就盘问了当值宫卫宫女,听说不曾见到二王子,这才心绪稍安,命令众宫卫沿宫外四处仔细搜寻,如果发现二王子行踪,即可来报。

众宫卫在惠宁宫四周搜寻了大半宿,连二王子的一根毛发都不曾寻见,因此扩大了范围继续搜索。

及至东方破晓时,八字须气喘吁吁来报:“禀大王子,已找到二王子了!”

“在哪里”胤光惊喜道。

“就在那边的西花园里。”八字须禀道。

“快快快!快快前面带路!”胤光迫不及待。

“诺!请大王子随卑职前往。”八字须应诺,前头引路去了。

胤光随后快步如飞,径来到了西花园。

在西花园南墙角梅花树旁,围着数十名宫卫,一个个正在窃窃私语。

胤光急步上前,拨开人群,定眼一看,脸色唰的变白,心头猛然酸溜溜的,瞳孔内就溢出两颗热泪,闪烁不定。

在微明的曙光中,夜离手脚曲蜷地趴卧在梅花丛下,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嘴角溢着血丝,仿佛有不胜痛楚之态,鲜血一路淅沥沥的兀自延续到夜离胸脯下的血泊里,殷红一滩,如揉碎的杜鹃,令人心悸。

胤光强忍着泪花,蹲身试探夜离的鼻息,却已经只剩下游丝之气了。他好生疼怜,将夜离横抱起来,一边疾步返回章德宫,一边传唤宫医来见。

******

夜离自小在言京山长大,初次入世譬如璞玉未琢,极其朴质单纯,一时怎么经受得起失去子熙的打击,并且夺走他心爱之人的正是其父傲奢,就更叫他有痛无处叙、有怒无处泄、有恨无处雪,加之醉酒敞怀,招风吹刮,复又中了风寒,一时身心交瘁,轰然倒下了。

这一倒下,夜离楞是两日两夜不省人事,宫医和胤光使尽手段,也是无济于事,此可谓爱之纯则伤之深也。老宫医行医数十年,阅病无数,却连连嗟叹为其平生未见之奇症。

第三日巳时,夜离这才晕头昏脑地苏醒过来。

胤光连守了两昼夜,熬得眼泡红肿,精神萎靡,忽见夜离醒来,欣喜欲泣,他急抓紧夜离的左手道:“阿弟,你终于醒来了,可吓死哥哥了!你再不醒来,恐怕哥哥也要急死了。”

夜离慵倦地眨眨眼睑,心中一阵温暖,想要说话,可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便把头微微地撇向里侧,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滑落枕畔。

胤光隐约感受到夜离内心的失落和痛楚,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唯有默然陪坐一旁,任日光照壁,剪影无声。

天擦黑时,就听到宫外传来零碎的脚步声,众人跪地的叩安声,原来是傲奢得到传报,亲自探病来了。

傲奢大步走入宫来,胤光忙让了座位,垂袖立于一侧。

傲奢就座坐下,轻抚夜离额头道:“离儿呀,你这可急坏了父王啊。父王本想就在这两日犒赏平乱的众将士,没有你可不成事啊!这下好了,你终于醒来了,等你养好了病,父王要大大的犒赏你。”

说着那话的同时,傲奢徐徐从锦袍里掏出一卷绢书来,赫然就是那《白泽图》,继续道:“梵西努说这《白泽图》图文奇怪邪乎,不利于修炼谭崔之术,父王留着它也没什么用处了,就送给我离儿吧。望我离儿回言京山后好好研读,参悟其中神秘,将来为国所用。”

言讫,傲奢就将《白泽图》轻轻放在夜离的枕边,又说了些体恤关切之语,最后嘱咐胤光好生照理,有什么需要尽管说等等诸事,随后起驾回宫去了。

《白泽图》乃是山海界内奇绝之书,天下之人多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不用说拥有它了,但傲奢随手就赐给了夜离,其间蹊跷不言自喻:原来从斯图城到天都圣宫的道途上,傲奢对二人之事就已有所耳闻,只是这几日民间流言蜚语传得愈凶,这才让他坐卧不安,所谓“无风不起浪”,他虽然不尽相信,但也暗生了一些羞愧,而事已至此,木已成舟难以挽复,因此便以《白泽图》安抚夜离,略慰心怀。

夜离强忍着内心的痛苦,闭着眼佯装睡熟,不愿细听。

傲奢的脚步越走越远,却仿佛越走越近,每一次落步都重如千钧,践踏在夜离的心坎上,好似皆能践踏出血来,泪水又一次从夜离的双颊上悄然滑落,润湿了枕巾。

胤光视在眼里,疼在心头,却又怎么能够打开夜离的这个心结呢。

第四十八章 宰辅荐贤士 胤光征占人

傲奢回到惠宁宫中,郁郁寡欢,便唤上来一桌酒席吃酒解闷,尽管有熙夫人浓妆艳抹陪坐一旁,却是不冷不热生分得很哩。

二人一个闷头闷脑吃酒,一个神色木然斟酒,并无交集,颇显无趣。

将近酉辰时,忽传报宰辅富辛伯和元戎壭飞扬宫外求见。

傲奢正是独酌无味,便传二人入宫。

不多时,富辛伯和壭飞扬急冲冲进入宫来,神色十分凝重严肃。

傲奢未加注意,招手唤道:“来来来……你二人来得正好,寡人正是独饮无趣,来陪寡人吃上几盅。”

“伯陀:这酒或怕吃不成了。”元戎壭飞扬人未至而声先至。

“嗯?为何吃不成了?”傲奢疑惑道。

“启禀伯陀:南方占人又造反了,已经攻下海屯郡,兵锋直指套头关。镇南将军阮近山三百里加急,请求伯陀速发援兵。”

二人已至近前,双双跪下,富辛伯将奏折高高举过头顶,启奏道。

熙夫人上前取过奏折,呈于傲奢。

傲奢展开奏折细看,果然是镇南将军阮近山三百里加急的急奏!

却不是才平定了西北克京人,竟然又反了南方占人!

傲奢拍桌大怒:“反吧反吧,都反了吧!”

富辛伯战兢兢禀奏道:“据探马来报,这占人大宗主舞阳化早已在暗中与克京人勾结,准备南北夹击,攻取天都。伯陀御驾亲征之时,他那里就已经起兵造反。只是海屯郡众将士并不把占人放在眼里,欲先平定了此乱,不想惊动圣驾,因此这才没有及时禀报。”

“这个舞阳化好生可恶!当初寡人怎么就没有宰了他?”傲奢怒气咻咻道。

“启禀伯陀:单凭舞阳化一人还不敢率占人作乱。此次作乱,是由一个名叫‘火南’的异邦人挑唆而起。据说此人乃是江海浪人,有变影之术,更有种蛊驱兵之能,十分厉害,放眼我朝之中实在少有匹敌者。”富辛伯禀奏道,“套头关离圣宫只有四百多里,还望伯陀及早调兵遣将,若是迟了,恐有不测。”

傲奢正为夜离之事郁闷不乐,此时却又遇见占人造反,心情愈加糟糕,便问道:“老宰辅,元戎,依你二人看:寡人应该派谁平乱好啊?”

富辛伯谨慎道:“那火南擅用妖蛊之术,恐怕元戎不是敌手,依老臣之见,应该速从金骨峰调回百里钟将军。”

“不可不可……百里钟将军为寡人镇守金骨峰,是防备东北蛮子入侵,万万不可动他。老宰辅还是另想高明吧。”傲奢摇头道。

富辛伯沉默片刻,启奏道:“老臣倒曾想到一位人选,就在圣宫,但不知伯陀愿否?”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老宰辅还和寡人打什么哑谜,你就快说吧。”傲奢微愠道。

“大王子胤光!”富辛伯提提嗓门,正色道。

“胤光?不行不行……”傲奢倒吃了一惊,矢口否认道,“光儿虽在言京山学道十多年,但毕竟年少,把这等大事交付他,寡人如何放心得下!”

“自古英雄出少年。看来伯陀是有所不知:大王子实有伯陀之风啊!他在代理朝政其间,大小事务办的是有条不紊、井然有序,老臣们无一不深感佩服。并且大王子下山之时,曾携带一只大鸟,展翅竟有三丈多长,钻云破雾,神采奕奕,实是天下罕见之物,如果大王子没有道术,如何驾驭得了这种奇鸟?毕竟他是国师的衣钵,伯陀的传人,文武手段自然非同一般,现在让他去建立一番功业,也好在将来继承大统时,叫天下的臣民心悦诚服。”富辛伯极力劝说道。

“老宰辅说的正是!”壭飞扬赞成道,“以微臣之见:大王子堪当此任。”

大王子胤光下山才两个来月,竟然得到宰辅和元戎的如此之高的评价!傲奢欣慰之余竟然忘语:“这…这这……”

“伯陀:军情甚急,不可犹豫再三,如果伯陀放心不下,老臣甘愿随行,协助大王子。”见傲奢踌躇不定,富辛伯倒着起急来。

傲奢沉吟了片刻,除了国师和百里钟将军之外,一时委实难以找到适合人选,于是道:“老宰辅如此看重光儿,叫寡人不答应都不行啊。好!就依老宰辅所言,叫光儿前去征讨占人,但你可要竭心竭力协助光儿,务必凯旋而归,如果有什么闪失,寡人就拿你问罪。”

“老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富辛伯叩头道。

“老宰辅:寡人是要你协助光儿平定占人,凯旋而归,不是要你去送命。”傲奢不悦道。

“是是是……老臣糊涂。”富辛伯惶恐道。

“那你就同元戎速去召集将士去吧,需要多少兵马,由你二人商定,至于寡人呢,明日将亲自送你和大王子出征。”傲奢道。

“老臣遵旨。”富辛伯俯首应诺。

随后富辛伯与壭飞扬躬身退出惠宁宫,连夜就近征调兵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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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奢离开章德宫后,胤光吩咐宫女端上来粥汤,亲自给夜离喂吃。

夜离蔫蔫搭搭的没有一点食欲,但看见哥哥既担心又疼惜的目光,便勉强吃了一小汤碗,然后倒在床上,把脸侧过去,昏昏睡去。

胤光默然陪坐在一边,好生伤感。

过有多时,忽有武部主事来报:老宰辅请大王子速去相见,说有要事商议。

胤光闻报,不敢怠慢,便吩咐宫女小心伺候二王子,然后急急随武部主事离去。

夜离此时浑噩睡去,并不知发生何事。

这一入睡就到了第二日寅卯时,其间连胤光前来辞行都浑然不觉。

正在半睡半醒之间时,突然就听见一阵清脆的鸟唳声响彻云霄,夜离猛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侧耳倾听:那不是哥哥的金翅鸟在叫吗?再一细听,那鸟唳之后,号角声,征鼓声,惊天动地的传过来了。

夜离十分惊疑,急呼道:“来人啊!来人啊……”

“二王子:有何吩咐?”宫外宫卫闻唤,慌忙进来。

“外面怎么有号角战鼓之声?”夜离问道。

“禀二王子:昨晚听说南方又反了占人,攻打套头关甚急,伯陀今日命大王子前去征讨,这号角战鼓声,正是伯陀与大臣们为大王子出征壮威。”宫卫道。

“哦……我知道了。”夜离怅然若失地说了一声,挥挥手叫宫卫退了下去。

夜离依靠在床上,黯然无语,心里却翻江倒海,五味杂陈:此时哥哥出征,有父王和大臣们相送,是何等的风光!而我却卧病在床,无人问津,又是何等的凄凉;哥哥下山可以携带金翅鸟同行,而我却只能偷偷下山……想来我的命真是比不得哥哥了,谁叫他是老大,而我是老二呢?昨日听父王的口气,是有赶我回山的意思,我再留在此处有什么意义?并且熙儿她……她……

夜离一想到子熙拒绝他的光景,就宛如五脏六腑被人掏空了去,痛得只剩下一具空洞躯壳,脑袋更似铁锤敲击,钢锥乱扎般痛楚难忍。

他双手抱紧头颅,拼命地揪扯头发,发出呜啊地怪吟,忽然一个翻眼蹬腿,又昏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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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圣宫·南城门外。

征讨占人的两万大军业已集结待发。

只见旌旗飘扬,战马嘶鸣,铠甲夺日,刀枪映雪,端的是一座兵山横空出世!

傲奢向三军将士训示完毕,缓步走至胤光面前,双手抚其肩,感叹道:“这副铠甲,父王已经好多年没有用它了,今日披挂在我光儿身上,就好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啊。可惜父王已老,不能亲自讨伐,光儿为我前去,务必杀尽反贼,凯旋而归。”

“父王尽管放心,孩儿定将那贼首舞阳化生擒活捉,押回圣都,听凭父王处治!”胤光双瞳炯炯,毅然道。

“好!光儿大有父王当年的志气啊!待光儿凯旋归来,父王就将这伯陀之位传于你,从此落个悠闲自在。”傲奢道。

“孩儿不敢,孩儿并无此心,等南方事了,孩儿还是要带弟弟回言京山去。”胤光诚惶诚恐道。

“哈哈哈……又吓着我光儿了,父王就不象昨晚一样啰嗦了。”傲奢爽朗大笑,拍拍胤光肩膀道,“父王只想你杀敌立功,早日归来。”

“是!孩儿明白。”胤光将一颗忐忑心放了下来。

傲奢仰望一眼日头,却是将近卯时了,于是道:“大军出征,不可过卯!光儿,出发吧。”

胤光高应一声,定了定心神,稳了稳情绪,忽仰天嘘了个响亮的唿哨。

就见宫殿楼台群落间冲出一只大鸟来,浑身金光闪闪,扇动巨翅,在胤光头顶上空盘旋,鸣叫。

众将士及大臣抬头仰望,无不惊讶绝倒。傲奢亦惊骇不已:富辛伯说得没错,这光儿果然非同凡响啊!

胤光召唤了金翅鸟,蹬鞍上马,举靖魔剑在手,奔驰如箭,号令三军即刻出发。

刹时间,战鼓擂动,号角吹响,真个儿惊天动地,气壮山河。

两万大军听到军鼓催行,俱回过神来,且惊且喜,整列队仗,浩浩荡荡奔向套头关而去。

金翅鸟展动巨翅,盘空翱翔在阵队之前,渐行渐远,最后只剩下金光一点,忽上忽下,消隐在地平线上。

第四十九章 老将说厉害 王子亲出战

天都圣宫之去套头关大约有四百里路程,其间尽管有丘陵河港纵横交叉,但是道路大多平坦如砥,所以征讨大军行军甚速,第五日辛时既已抵达套头关北门之下,叫关开门。

那金翅鸟先自飞落在关楼楼顶,敛翅而立,如黄金铸就一般气度非凡。

镇南将军阮近山闻报援兵已到,便急急传令打开北门迎接援兵入关。

大军入驻关内,镇南将军拜见了胤光和富辛伯。他见主帅是年轻的大王子,心中未免怅然失落,百般不是滋味,却又不便说道。

当晚就在帅厅为胤光、富辛伯以及众将佐设宴洗尘,并将战况陈叙仔细。

最后阮近山心有余悸道:“那占人火南实在厉害,双刀杀人不见其影,卑职的正副六员大将都不明不白的死在他的刀下。”

“此事老将军已经在急奏里说过,我们都已知晓:这火南有变影之术,刀法莫测。”富辛伯道。

“这火南不仅有变影之术啊,而且还有放蛊之术。不知他用何物作蛊,植在那占人体内,养就三千鬼士,只要听到他手中皮鼓拍响,就会拼了命的往前冲杀,除非砍掉脑袋,或者身上鲜血流干,才会停止进攻。”

阮近山继续道,“所幸套头关城高墙固,他们虽然个个如狼似虎,却一时也攻不上来。但恐时日一久,这厮就会想出别的什么攻城法子,到那时套头关可就保不住了,因此卑职这才三百里加急请求伯陀速发援兵。”

“看来此人果然厉害啊!”富辛伯惊叹道。

“此人必是妖人之列!恐怕只有国师和百里钟将军才能对付得了。”阮近山终于忍不住说出心里话,面露不满道,“可是…可是伯陀为何派遣大王子和老宰辅前来?卑职实在不明白啊。”

“呵呵呵呵……老夫进关时就看出来老将军有所不满啊。”富辛伯呵笑道,“老夫固然无用,可大王子却是国师凌空子的衣钵传人啊。”

“这个嘛,卑职倒是一时忘记了。”

阮近山并不因为胤光是国师凌空子的衣钵传人而另眼相看,反而眼神顾盼之间,无有半点喜悦之色。

阮近山小觑大王子胤光的意思,富辛伯自然能看出来。

因此他解释道:“大王子自小在言京山学艺修道,如今已经有一十六年,因伯陀御驾亲征克京人、这才下了山来暂理朝纲。这不刚平定了克京人,又遇上占人作乱,所以老夫便举荐大王子率军驰援,征讨叛贼。”

“哦……原来是老宰辅举荐的啊?老宰辅向来慧眼识才,魄力过人……卑职早就佩服得很,佩服得很啦。”阮近山把心中的焦虑和不满全都发泄在富辛伯头上,便翻了个白眼,不冷不热的恭维道。

富辛伯听出讥诮之意,有些不悦道:“老将军:你我同朝二十多年,谁个还不了解谁,老将军为何突发此言啊?”

这一问恰似火星溅入了油锅,噼里啪啦就将阮近山的愤火给点燃起来。

他拧眉瞪眼,霍地站起身来,对着新来的众将佐指指点点道:“你老宰辅如果不是慧眼识才,怎么会带他们来?你为了巴结大王子,保住你日后的宰辅之位,就好大喜功,不顾别人死活,你是要硬生生地把这些将士往死路上送啊!”

阮近山突然没头没脑地一阵发飙,富辛伯差点没吐出血来。

他口齿哆嗦道:“老将军,你……你……你怎么说这样的话!”

“说这样的话又怎么了!”阮近山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道,“在老子眼里,你们都是死人了!老子反正也要陪死,索性就说个痛快,看看你两个:一个耄耄老朽!一个乳臭未干!如何抵挡得了那妖人,不教数日,便是城破人亡!你只顾着好大喜功,钓名沽誉,却把这些将士往火坑里推!你死不足惜,可惜的是大王子和这数万将士啊!”

阮近山忠直耿介,不忍众将士白送性命,情至深处老泪盈眶,声近哽咽。

富辛伯闻听这一番话,直气得脸色煞白,口吐白沫:“好你个阮近山啦,是不是被那妖人吓破了胆子?这还没有交战呢,你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视我等如粪土!你骂老夫也就罢了,胆敢连大王子也骂,真是山高皇帝远,越来越目无尊卑了。”

话罢,他大叫道:“来人啊,把这惑乱军心的乱臣贼子拉出去斩了!”

富辛伯与阮近山均是傲奢的功臣巨勋,且都年岁已高,他俩说话,胤光也不便插科打岔,其中自有尊敬的意思。既然主帅都默然无语,众将佐就更没有插话的胆量了,因此都侧耳倾听两人叙话。

起初还算和谐,再次略有呛味,最后阮近山愤懑难抑,不仅讥骂挖苦老宰辅,而且连带了大王子,直气得富辛伯要杀了他,众将这时才都惊慌起来,不知所措。

帅厅下应诺一声,既上来四名卫士,要拿阮近山。

关内的众将士都傻了眼愣了神,急得大汗淋漓,眼睁睁觑着主帅就要被砍下头颅哩!

却在此时,胤光高喝道:“住手,不得为难阮老将军!”

四名卫士闻喝,就都愣在那里,如泥塑木雕。

众将士也都屏住呼吸,心里七上八下,不知端睨。

帅厅之上,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寂然无声。

胤光沉声道:“阮老将军说得没错,本王子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楞头娃,但父王既然派遣我来,便要不负使命,平定叛乱。”

“哼!说得轻巧,这两军交战可不是闹着玩的,是要死人的!我劝大王子还是速速回朝,重换大将来吧。”阮近山倒是无惧杀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这分明是不把胤光放在眼里哩,而那妖人火南的厉害也可见一斑!

胤光略有不悦,但想到阮近山虽然措辞激烈,却不失忧国爱将之心,于是道:“阮老将军忠言直谏,真不愧是我贝机国的肱股大臣,尽管略有小觑本王子之意,可忧国爱将之心天地可鉴,本王子好生钦佩。”说过,向阮近山深深鞠了一躬。

众将士都为阮近山捏着一把汗哩,却不料大王子竟然如此赞扬他,一个个稀里糊涂,错愕不已。

阮近山似乎不信自己的耳朵,那些话儿却好似用千里镜照进他肚里说的,把他的几根肠子几条蛔虫都照得清清楚楚,不由有些汗颜。

富辛伯听胤光一说,拂去那话表的火/药/味,果然忧国爱将之心可见,不禁心生惭愧,赫颜道:“大王子说得极是。老将军啊,富辛伯多有得罪,还望海涵海涵。但这两军尚未交战,老将军就先下定论,未免也忒武断了罢。”

“这也是老将军一片丹心报国,才一时焦虑不安,言语失当,望老宰辅也要见谅才是。”胤光道。

胤光言语温和举止体面,莫不散发着人格的魅力,便如旭日之照耀山河,春雨之滋润万物。

阮近山本是忠直之士,因此深为感动,便羞愧地向富辛伯谢罪道:“适才卑职一时焦虑,言语失当,望老宰辅见谅。”

“哈哈哈哈……”富辛伯大笑,握住阮近山的拳头,戏道,“不要强敌未破,我们就先自己窝里斗起来了,等明日出城一战,方可见个真章啊。”

阮近山嘿然道:“老宰辅啊,你可真是胸有成竹啊!”

“你看你看……又来了,如果大王子不是国师凌空子的传人,老夫哪敢大言不惭。”富辛伯道。

“不说不说了……说多了这心就揪得疼,吃酒吃酒……”阮近山说着,拽住富辛伯的手臂,返回座席,继续吃起酒来。

二人冰释前嫌,胤光与众将佐俱是欢喜,各自纷纷落座,把盏欢饮。

而此时的套头关头,夜空浩荡,冷月无声,一场恶战正自悄然无息地拉开了序幕。

******

翌日清早,众人在帅厅商议。

商议多时,最后决定:由大王子胤光亲自率领五千精兵出战,阮近山随行护驾,富辛伯留守城关。

霎时间,战鼓敲响,声震云霄,五千人马潮水般径出关门,在占人大营前摆下阵势。

胤光令叫阵儿郎叫阵,点名道姓叫那妖人火南应战。

占人大帅火南兀自在中军帐中酣睡,被战鼓声惊醒,就一个轱辘翻身起来。

才要问话,探子匆匆来报:有贝机国大王子胤光正在营外叫战。

火南听报,哈哈大笑,既绑扎了行头,跪坐在布席上矮几前,传众将来见。

片刻,众将俱至,盘膝坐在下首地席上,低头叉腰,一副惟命是从的样子。

火南心情倍爽道:“本帅郁闷了多日,正愁无法破关,营外却来了个什么贝机国的大王子胤光,主动前来挑战。今日就与诸位一起拿下套头关!”

左上首占人头领忽得烈因屡次攻城不下,而占军已经损耗过半,因此心中一直担忧,遂道:“既然那贝机国大王子亲自来叫战,大帅还是小心为是,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哈哈哈哈……”火南一阵大笑道,“不是本帅狂妄自大:自飘洋过海到此已经有五年多了,大小斗战也有二十多回,但从未败给敌手。听大宗主说这贝机国有不少能人异士,本帅却从未遇见,这回如果真遇上敌手,倒是我火南的荣幸啊。”

这火南却不是吹嘘,乃是铁定的事实,忽得烈是占人大宗主舞阳化亲封的南部第一智勇之士,也曾败在他的刀下哩。

忽得烈闻说,硬吞了一口吐沫,愤懑道:“俗话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大帅就不怕有战败的一天吗?”

“胡说!我家主公乃是煌煌日照大神后裔,岂有战败之理?”右下首偏将鬼硨怒道。

“这天下哪有百战百胜的将军!如果大帅战败时,恐怕我占人十不存一了。”忽得烈忧愤道。

“忽得烈!你有事没事就劝我家主公撤回荻鸿口,现在又说这晦气话,究竟安得什么心思?若再要胡说,鬼硨我一刀就送你回荻鸿口去!”鬼硨怒不可遏,掣刀出鞘道。

“大胆,竟敢对忽将军无礼,快把你的破刀收起来!”火南瞪眼大喝道,“忽将军说得未尝不无道理。”

鬼硨余怒未消,狠狠地收刀入鞘。

火南复和颜悦色道:“严冬已至,天气转寒,将士们大多不适应这种气候,本帅也早有回师的打算,但既然已打到了套头关下,何不咬咬牙一鼓作气拿下它!况且此时敌军就在营外叫战,却不正是我等破城的良机?”

火南说得有情有理,且势在必行,忽得烈再难争辩,便垂低了头,缄口不语。

鬼硨兴奋道:“请主公速速传令,末将等全凭主公吩咐。”

“好!”火南自信满满,既定下了破城之策,传令道,“你与忽将军各领一千鬼士,把飞爪锚索之物全都准备好了,埋伏到敌军左右两翼去,本帅亲自迎战那个大王子胤光。但听到我的鼓声响起,你二人就一并杀出,直取城关,务必一鼓作气拿下套头关!”

“遵命!”鬼硨高声应诺,随即起身离营而去。

忽得烈闷然无语,也只好领命,同鬼硨各领一千鬼士把蹬墙越城之物都携带齐备,然后从后营悄悄而出,埋伏去了。

火南留五百鬼士守营,另外五百鬼士随他出战。

一时战鼓擂响,营门打开,火南率领七千将士大刀阔斧直奔到阵前,摆开阵仗。

前面是五百鬼士,手中都拿着鬼头大刀,面色青靛,目光呆滞,后面是占人将佐和精兵,钢叉铁矛乌压压一片,杀气腾腾。

两阵对圆,相去约一射之地。

但见旌幡飘荡,战旗飞扬,呼呼啦啦填尽了苍空;又见刀海横呈,枪山耸峙,密密麻麻都望不到尽头,一场恶战如约而至。

火南纵骑跃至阵前,手指高喊道:“套头关的将士听着:本帅已经亲自出马应战,你们谁来送死!”

这边阮近山远远觑见,咬牙锉齿对胤光道:“大王子,就是那厮杀了我六员大将,大王子可要小心啊。”

第五十章 力挫劲敌 挥师南下

“谢老将军提醒,请老将军压好阵脚,看我去斩杀了那妖人!”胤光说过,催马飞奔,径来到阵前。

胤光带住缰绳,勒停战马,抬头仔细观看这位令套头关众将士闻风丧胆的妖人火南!

这妖人火南果然奇特:四十余岁,身形矮小,髡头窄脸仁丹鬍,鬓际脑后长发飘;外罩大花袍,内着玄劲装,胳膊腿上俱绑扎白绦带,左肋下斜插两把长短快刀,右肋下悬挂一面小鼓,真个一点也不像本土人物。

胤光觑在眼里,惊怪不绝,便喝道:“髡头,听说你有变影之术,恶蛊之兵,本王子今日就来与你决一死战,取你髡头!”

火南坐在马上,也睨眼打量胤光,见来者金盔金甲,胯下红彪马,背后负一柄长剑,颇有几分仪表,但年岁尚小,只在二十出头,于是他傲慢道:“小子,你好大的口气啊,既然你是贝机国的大王子,那么本帅今天就改改主意,先把你活捉了,向傲奢讨要几座城池。”

话落处,火南双脚一磕马肚,气势汹汹地杀奔过来。

胤光听说那话,眉宇间拧成一个疙瘩,怒骂一声“髡头猖狂”,即拔剑在手,迎面驰去。

只见黄尘飞滚,两骑交近。

火南抽刀出鞘,快似闪电,疾如惊风,寒光闪处刀锋劈向胤光头顶。

胤光不慌不忙,横剑往上一格,就听刀剑碰撞作响,那刀锋沿着剑刃刮出一阵火星飞溅,消失无踪。

胤光正在惊疑时,红彪马忽然双脚一软,整个身躯往地上摔倒去,而马脖子上鲜血流淌不止。

原来火南右手长刀进攻胤光之时,左手短刀已刺向马脖子,胤光哪料到此着,一合之间,就丧了坐骑!

胤光急飞身跃离红彪马,在空中瞥见火南已坐回战马上,一副悠然之态。

胤光大怒,纵身凌空扑下,剑尖直指火南。

火南哈哈大笑,跃离战马,横空接招。

两件兵器再次交撞,火花溅处,忽然又不见了火南的踪影。

胤光猛觉胳膊隐隐生疼,落将地上抚臂一看,却是被火南划了一刀,力透铠甲。

胤光暗暗吃惊道:这妖人转瞬之间连伤我两次,我却连个人影儿都不曾看见,若是妖邪,为何靖魔剑没有蚃应!待我凝神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暗道罢,胤光凝神于目,细看火南。

胤光在言京山修艺学道,早就将“眼观六方,耳听八方”之术学就,此乃修道入门必备之课,只是道行尚缺,不能运用自如,但如果凝气定神,不仅能将虱子看成车轮般大小,而且百米开外,蚊子的声音也能听得见。

火南与胤光交战,一时不下狠手,却自有原因:一来是拖延时间,好让两路奇兵从容埋伏;二来是欲想活捉胤光,敲诈傲奢几座城池;三来也有买弄本事之嫌。

但他不知胤光胸怀道术,有“眼观六方”之术。

见胤光握剑定在那里,就似木桩撅着一动不动,火南只当被他吓懵,就得意大笑道:“小子,现在知道本帅的厉害了吧,还不束手就擒!”说着,又纵骑冲来。

胤光依旧纹丝不动,凝神细看。

这一回他却看得一清二楚,恍然大悟道:这厮不过轻功术精妙,来去疾速无比,只不过是平常之人目力所不能及而已。

火南越来越近,忽然从马上跃身而起,刀光直奔胤光左肩胛窝。

“来得好!看本王子不收拾了你!”胤光大喝一声,剑刃顺着刀身往外一磕,化了攻势,复倾斜身,捥剑自下往上撩去。

火南惊骇至极,左手短刀捺住靖魔剑,可右腿躲避不及,被剑尖削出一大道血口来,身影窜出四五丈开外,裤角上鲜血洇红。

胤光折马受伤,关下众将士早觑得心儿悬在嗓子眼里,砰砰乱跳,至此时忽见火南挂彩,刹时如梦惊醒,欢呼如潮。阮近山虽已年迈,也是亢奋不已,攥拳高吼。

火南万万没料到,居然被这小子伤了一剑!

他恼羞成怒,分握长短双刀,劈刺挑砍,一口气连杀出十多招来,身影犹如鬼魅一般忽隐忽现,刀光片片更胜闪电,飘来飘去,神鬼莫测。

胤光凝气定神,目光来去迎照就似两道光柱一般,把火南行踪攻势觑得清清楚楚,手中靖魔剑旋起阵阵风浪,迎战厮杀。

人道是:棋高一着,缚手缚脚。

胤光既然窥破了火南的伎俩,他的优势便荡然无存。

恶战了四十多回合,火南渐渐不敌,败下阵去。

胤光趁势追杀。

见大王子果然获胜,阮近山急令五千精兵发起进攻,准备一鼓作气攻破敌寨。

火南鼻孔里冷哼一声,收了双刀,就把那面鼍皮鼓摘下,迎空拍打起来。

但听鼓声咚咚响起,虽然十分低沉,但传之极远。

两厢埋伏的鬼兵,猛听到鼓声,一个个跳跃出来,高举鬼头大刀,呼吼如雷,杀奔关下。

阵前五百鬼兵也纷纷舞刀,直扑过来,随后占人精兵全力杀出。

阮近山听到鼓声,遽惊不已,大呼道:“大王子速撤,身后有鬼兵埋伏!”

此时两军前锋业已接触,展开了厮杀。

胤光在乱军中连连斩杀几个鬼兵,忽听见阮近山叫唤,回头一看:身后果然有无数伏兵欲去攻打关隘!他大惊失色,急令众将士撤退,与阮近山杀回关下。

霎时间两军混战在一起,杀声四起,血溅长空。

那两千五百鬼兵如入无人之境,手起刀落,杀人如麻,众将士都抵挡不住,渐成溃军。

富辛伯在城头上心急如焚,关城门也不是,不关城门也不是,眼瞅着那些鬼兵混在军中就要杀入城门。

在这危急之时,胤光忽然长啸一声,就见金翅鸟从城楼上飞扑而下,风气所至,扇倒一大片鬼兵。

胤光纵身跃上金翅鸟,舞开靖魔剑飞杀在乱军之中,所到之处,风声呼啸,剑光飞掣,仿佛星宿下凡一般。

那些鬼兵应剑披靡,纷纷避退。

阮近山趁机率领将士退回关内。富辛伯急命守城兵士关闭了城门,投石射箭。

城头上飞石流矢如雨疾落,而且又有胤光纵鸟驰骋,掩后击杀,叛军一时死伤无数,溃不成军。

忽得烈见势不妙,首先率领占军往后撤退。

火南夺城无望,鬼兵折损亦多,也只好拍鼓收兵,狼狈退回大营。

******

胤光见叛军退去,这才一拍金翅鸟飞落城中,跳将下来。

金翅鸟拍拍翅膀,蜷爪飞去。众将士纷纷让道,无不惊为天人。

阮近山见胤光关下一战,驰鸟挥剑,威武神勇,力挫火南譬如天人,这才相信富辛伯所言非虚。他迎将上来,忽然撩开战甲,左膝跪地道:“大王子神勇无敌,卑职有眼无珠,万望大王子勿怪。”

“老将军不必如此,快快请起。”胤光连忙俯身扶起阮近山。

“卑职惭愧。”阮近山羞愧难当,忽而将胤光的手臂抬举起来,面对众将士高呼道:“大王子威武!大王子威武……”

“大王子威武!”

“大王子威武……”

众将士热血沸腾,有的把兵器铿锵震地,有的迎空摇晃,齐声呼吼。

胤光不曾见过这般阵仗,受宠若惊且难为其情,一边挥手示意将士们停止颂扬,一边在阮近山、富辛伯和众将的陪同下,走入了帅厅。

众人分次坐定,总结了这次交战得失以后,复又商议征讨之策。

胤光之意,准备乘胜攻打火南大营。

富辛伯却执反对意见:其一,大王子受伤,需要医治调养;其二,火南虽败,但元气未损,三千鬼兵仍旧锐不可当,如果杀敌三千,自损一万,也是不甚划算;其三,此时天已寒冷,敌宿于野,如果不能破城,必受天寒地冻之苦,而套头关粮草物资齐备,据城坚守是以逸待疲,如此不过数日,即可不费一兵一卒,令火南不战自败,退军而去,到时大王子伤愈,即可以挥师南下。

富辛伯分析得有条有理,众将无不鼓掌叫妙,纷纷赞成。

胤光细思,却也颇有见的,又见众将同意,就不好一意孤行,遂就采取了富辛伯的战略。

******

自古以来两军交战,就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却是老天作美,罕见的在严寒之季连降了五日大雨。

第六日头上,天转晴朗,派出的探子回报:敌人已经退兵而去,只留下数十座空营。

原来火南久攻城关不下,士兵们多有抱怨,尤其占人首领忽得烈,而此时他自己也受伤在身,并且深知遇到强敌,又加之天寒地冻,连日大雨,军情苦不堪言,便率占人大军悄悄撤回海屯郡去了。

众人听报,果如富辛伯所料哩!一个个抃舞雀跃,欢喜不已。

套头关已然解围,胤光伤势自敷了些金创药也已没什么大碍,于是一边派遣快骑入天都圣宫禀报捷讯,一边整集精锐兵马约合两万之众,挥师南下,直取海屯郡,自留阮近山继续坚守关隘。

第五十一章 通玄神铁 隐入敌城

大军沿途进发,士气高扬,军威甚壮。

但所经之处,村野萧条,民不聊生,时有饿殍暴尸路野,叫人惨不忍睹。

胤光每觑见此景,热泪滚落,咽喉哽咽,吩咐兵士沿途散粮,赈济难民。富辛伯随行,暗自钦佩胤光:将来必是一位仁德的伯陀。

不几日,大军兵临海屯郡,北城门下扎下大营。

随后两军对垒数日,各有死伤,但因一者海屯郡城高墙固;二者火南三千鬼兵凶恶勇猛,所以海屯郡依旧被叛军掌握在手里,岿然不动。

胤光夙夜兴叹,一时无计可施。

倏忽之间,又过了几日。

这日黄昏,后营守将忽入帐禀报:营外有一青年,自称二王子,仅携一骑求见。

胤光甚疑,出营一看,果然看见夜离一身风尘仆仆,正在与金翅鸟磨鬓擦脸的亲热哩!

胤光连忙迎接夜离入营,那金翅鸟扑扑羽翼飞去。

夜离同富辛伯等众人一时各自叙礼落座,胤光便询问夜离来此的缘由。

原来当日夜离昏厥过去,经由宫医推拿揉捏,不久便醒将过来,之后在宫医的精心调治下,身体逐渐恢复,只是心病却一时难以治愈。

夜离闲居深宫,满眼风光无不凄凉,时常想到其父傲奢要他回言京山的话,但此次偷偷下山原本怀抱雄心壮志,如今不但一事无成,而且弄成这种生不如死的模样,却又怎么好意思回山?权衡来权衡去,言京山不得回,天都圣宫住不下,天大地大竟然没有一处可去。

正在自叹自艾时,忽听到套头关捷报传来,于是夜离暗道:我不是想建功立业吗,南方正有战事,我何不去助哥哥一臂之力,便是战死了也好,总强似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如此一思,夜离便将那《白泽图》揣入怀中,收拾了一番行李,不辞而别。其实他固然想与子熙辞别,但一来惧于其父傲奢而不敢见;二来也是被她伤透了心,所以最终无奈而去。至于天佑殿曲易的事情,更是因为伤心痛绝而早就抛在脑后去了。

等宫卫发觉情况,禀报傲奢后,夜离早已单身独骑,往南边飞驰而来。

一边沿途打听路径,一边纵马疾行,不数日夜离赶到了海屯郡,找到了平叛大军的大营。

此时,当胤光问起缘由时,夜离如何愿意吐露心迹,只说前来助战,就亲描淡写地就应付过去。

胤光虽有责备夜离不辞而别之意,但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益。

当夜胤光设席款待夜离,富辛伯和众将陪坐。

夜离问起两军战况,众将俱垂着脑袋,一语不发;胤光亦是愁眉紧锁,郁闷不乐。

问之再三,富辛伯便把火南的本领和手下三千鬼兵之事说了一遍。

夜离听说哥哥被火南打伤,不禁勃然大怒,霍地站将身来道:“那妖人如此可恶,竟然打伤哥哥,我这就帮哥哥杀了他去。”

“慢慢慢……二王子千万不可冲动,别说那火南有变影之术,就是这海屯郡的城墙也不容易过去,况且他还有鬼兵日夜把守。”富辛伯慌忙劝道。

“没关系,大不了一死。”夜离视死如归道。

“阿弟不可冲动。”胤光接话道,“这变影之术,阿弟倒是不怕,只要凝气定神就可以破了它,关键是他手中的皮鼓叫我们大伤脑筋。我这些日想了想,想到一个办法:只要毁掉火南手中的皮鼓,叫他无法发号施令,那些鬼兵就形同虚设了。”

“原来这么简单!那我这就去毁了他的皮鼓。”夜离兴奋道。

“阿弟不可鲁莽,还是要想个周全之策才好。”胤光道。

“哥:就让我去吧,我取那皮鼓就如囊中探物。”夜离颇为自诩。

“二王子,此事千万不可视为儿戏,稍有不慎,性命堪忧啊。”富辛伯道。

“呵呵……也太小瞧我夜离了,你们看!”夜离说着,捻一个“吗嘀唔嘀哞”,倏忽之间就消失无踪。

此乃通玄铁的灵通,夜离竟在此处用上了大排场。

富辛伯及众将一个个惊怛不已,胤光也瞪大眼睛,疑窦丛生。

许久仍然不见夜离现身,胤光便急唤道:“阿弟,你在哪里?”

“哥,我就坐在你身边哩。”夜离答着话,现出身来,原来就在胤光左侧含笑而坐,那笑颜间却有几分天真未泯。

众将见状,惊讶绝倒,莫不目瞠口呆譬如泥塑朩雕。

富辛伯惊骇至极,忽然面朝北面鞠躬施礼道:“蚌祖保佑,文圣武祖保佑,我朝竟然出了这等人物,何愁占人不平!”

胤光睁大瞳孔,上下仔细打量夜离,仿佛不曾相识,震惊道:“阿弟竟然有这般本事,哥哥怎么一点儿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学来这本事的?”

“嘻嘻,这是弟弟下山来的造化,以后再告诉哥哥。”夜离讪然笑道:“现在知道弟弟的本事了吧,哥哥就不用担心了,弟弟去去便回。”

夜离自然不愿把在天佑殿得通玄铁的事说出来,但又惧怕胤光刨根问底,以兄弟手足之情,他最后定然会如实相告,是以说完,捻着诀隐遁而去。

夜离眨眼间消失,只留下空荡荡的席座。

胤光甚是无奈道:“这急性子,何时得改?也要商议个周全再去不迟,如果有什么闪失,叫我怎么向父王交代?”

“大王子莫要担忧,曾听伯陀夸赞过二王子天资聪慧,机敏过人,看他这般本事,料也不会出什么事。”富辛伯高兴劝道。

“事已至此,只有看他的造化了。”胤光叹道。

一时间大家无言以对,默然静坐。

帅帐里陷入深深的沉寂,唯有大火炉内的火光,吞吐摇曳,燃烧有声。

******

夜离遁身直出大营,转瞬间行至海屯郡城头上空。

但只海屯郡城头上火把通明,照彻夜空,兵士往来不绝,守备甚严。

夜离知道此处不好捉人问话,便直接落入城中街道上来。

却是巧哩!城门口内正烧着一堆篝火,有几个士兵头目兀自聚集在一起,饮酒吃肉,谈笑戏谑,空气中飘来一阵阵的烤肉香味。

戏笑间,头目甲起身道:“这酒喝得多了,尿也就多了,可不就冷坏了这家伙了。”

“这家伙呀,可冷坏不得,嫂子就指着它活呢!呆会换了岗,就到嫂子那里头捂捂热去。”头目乙戏谑道。

“不知道那里头暖也不暖和?这冰凉凉的家伙一下子扎进去,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头目丙道。

“毛头小子,你懂得个屁!要不你去问问嫂子去?”头目乙大笑道。

另外几个也嘻哈大笑,笑得人仰马翻。

“去去去……回去问你娘去。”头目甲生气道,一边脱着裤子,一边摇摇晃晃走到内墙根下来。

夜离在远处不知他们说笑什么,火影里却见一人慢腾腾走至墙根下,脱裤撒尿,不由暗喜道:真是天助我也。既闪身奔了过去,展臂舒手便把头目甲擒到黑暗角落里。

头目甲却待发怒,忽觉脖子上冰凉冰凉似有刀架在脖子的感觉,耳畔忽听有人低喝道:“识相的别叫声!我来问你,火南在哪里?快带小爷去!”

头目甲贼眼斜看,却不见个人影,只有一把刀横空架在脖子上,冰冷彻骨,却不是撞见鬼了哩!他唬得毛发尽竖,恰如一匹刺猬,硬生生把那泡尿给憋了回去。

“大神饶命……大神饶命啊……小人这便带大神去!”头目甲哆哆嗦嗦道。

转眼间从小爷变成大神了哩!

夜离暗自嗤笑,推搡道:“如果你要耍什么花招,本大神即可要了你的狗头!快走!”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大帅的宅子就在前头,小人这便带大神去!可千万不要杀了小人,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半岁乳儿……”

头目甲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敢说半句假话?一路咕叨不止,挪着脚步照前带路,膝盖里恰似塞了铅块一般沉重。

大约走过十余丈,转过街巷角,就见前面大榕树下矗立一座宅第,灯笼高悬,大门紧闭。两名门卫立在石阶下,木然如尸。

头目甲口齿嗫嚅道:“大…大…大神,到了……就在……就在前头。”

“大神如何知道你不是在骗我?快上去打个招呼,问问火南在也不在。”夜离说着话,将刀尖抵在头目甲的背心上,将他推至门庭下。

头目甲满额虚汗涔涔,打着酒嗝上前道:“两位军爷有请了,请问大帅在吗?”

两名守卫抬眼打量,却不相识,但观其行装,倒是个头目,只是酒儿好似吃多了些,看来是有军情要来禀报,可不要耽误了大事哩!于是其中一个道:“大帅正在府内与古脱大人商议军务,你有何事找大帅?”

“哦,没事,在里面啊?”头目甲说着话时,忽觉肩头一松,那刀尖已自背心撤去,却不是脱了挟持了?

“我的妈吔!有鬼…有鬼啊……”头目甲忽然惊嚷一声,转身一溜烟儿跑离,那酒尿不禁,淅沥沥洒了一路,溲臊冲天。

两名守卫莫名其妙,只道是酒鬼醉后发疯话,骂了几声“神经病”,就不予以理睬了。

第五十二章 夜离盗鼓 神秘蛊术

此时夜离业已遁入宅内,双眼滴溜溜四处窥探。

那宅第却甚是宽阔,三面围着厢房,大小也有数十来间,各处已然分布着明岗暗哨,守备森严。

直北上一排溜厢房,雕廊阔牖,颇见气派,中央一间兀自亮着灯火,厢房内依稀传来话语声。门槛外赫然叉腰跪坐着一名武士,面目静肃,一动不动。

夜离观察了许久,却想不出一个辙儿来,心里仿佛悬着一面旗鼓,在不停的咚咚敲打,颇为不安:这一来担心头目甲诓骗他;二来也不敢轻举妄动,怕打草惊蛇,如果惊动了火南,那盗鼓之事可不要大费周章了?

恰在此时,那门儿訇然拽开,灯光照处走出两个人来,驻足在门槛外不知说了些什么。其中一位身影雍硕者作揖而去,另一位矮小者却并未立马回屋,而是双手后负站在滴水檐下仰观星汉,忽然长长叹了一声。

门槛外跪坐的武士俯首问道:“主公为何闷闷不乐?主公不是已写好折子交给古大人,去向大宗主请求粮草援兵?如果路上顺利,六七日粮草援兵便可以到达。”

“诶……你哪里知道:粮草援兵虽到,但我的蛊药已经有些短缺,一时也无法炼制,鬼兵不服我的药饵,就一个个无精打采,无力作战,况且那个骑鸟的胤光又十分厉害,本帅一时很难挫败敌军啊!”那人又叹道。

不教细说,这答话的就是火南,而那武士便是他的心腹鬼硨。

他两人交谈之时,固然不知附近有人正在暗中偷听。

夜离隐约听见两人对话,欣喜不已:那头目果然没有撒谎,此人既说什么蛊药鬼兵,料必就是火南无疑!

于是夜离仗着通玄铁直走到门前,欲要再听仔细,但火南业已转身踏进屋子里去了。

夜离公然不惧,在鬼硨眼前招耳扭腰做了几个轻狂姿态,就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地随后而入。

火南自退守海屯郡以来,每日操劳军务,费心伤神,十分疲倦,进得卧室来,便把腰绦解了,摘下鼍皮鼓,包裹在一个绛色兜囊里,放在枕头下面,然后宽衣脱鞋,倒床就睡。

厢房内灯火尚且亮着,刀架、桌凳、笔墨以及屋里其他物件尽收眼底,夜离自不知亮火睡眠是火南的习惯,倒忒感谢他哩。

夜离仗着通玄铁径坐到床头前,眼睁睁觑着火南睡去。

约摸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就耐不住性子了,伸手到枕头下抽那兜囊。

未料火南并未睡熟,磨磨叽叽翻了个身趴覆在床上,双手抱住枕头,反把那兜囊紧压在脸侧下。

这番可好,却不是更费周折了!

夜离气咻咻攥拳瞪眼,无可奈何,忽而心头一亮,暗道:我何必多此一举,直接宰了他不就得了!思罢,既抽出斩妖刀比在火南的脖子上,准备一刀下去。却忽又思道:我如今只是来盗他的鼓儿,坏他的蛊术,却不是偷偷摸摸来杀他,如果真一刀结果了他,岂不损了我堂堂贝机国二王子的威名,明日在阵上明刀明枪的灭了他,那才算我夜离的真本事哩!

毕竟夜离涉世未深,心智单纯,这般想着,果真就收回了斩妖刀。

此时夜将及央,窗外月色朦胧,天地一片寂然肃静。

夜离单等着火南睡熟,却不是冷吊屁清,百般无聊哩!

流光一分一秒的逝去,厢房内的那盆炭火也渐渐熄灭,偶尔闪耀些灰火星子,仿佛幽灵狡黠的眼睛。

不知何时,就响起了火南的打鼾声,忽长忽短,忽高忽低。

夜离暗自欣喜,轻轻就将火南的双手拿开,又把他的脸儿挪到一旁,果然睡得死猪一般,如此夜离不费吹灰之力地拿到了那兜囊。

待要抽身走时,夜离忽又思道:就这般走了,却不是太扫人兴了!不错,本王子明人不做暗事,且给他提个醒儿,也好叫他识得我夜离的厉害。

思忖间,夜离抬眼就瞥见桌案上有现成的笔墨,遂就疾步走过去,取了毛笔蘸了些乌墨,在白壁上题字道:且留项上人头,明日阵前取之。落款:贝机国二王子夜离。

题罢字,夜离左看看,右望望,暗自得意一番,复对火南作了个吐舌鬼脸,抽身遁去。

******

夜离盗鼓得手,遁身出了海屯郡,径返回大营。

刚遁至辕门前,就见几个人影在残月下徘徊不去,神色甚是焦虑,原来是胤光、富辛伯以及众将在大营外等候了整整一夜哩。

夜离既落将下来,现身与众人会了面,一边把盗鼓之事略说了,一边就把那兜囊交给了胤光。

众人且惊且喜且佩服,一同回到大帐,分次就坐,都把目光齐聚到那兜囊上,欲要观看那兜囊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

胤光在帅案上把那兜囊打开,里头就露出几件物什来:一面鼓儿,一把银勺,一匹白绫,另外有两个封口的小釉罐子。那鼓儿竟然是鼍皮蒙就,单面无柄,四周钉有圆钉,直径也不过六七寸而已。

夜离盘腿坐在帅案左侧,随手捡起鼍皮鼓,悻然道:“什么破鼓儿,竟然有如此的魔力,让我仔细瞧瞧。”说着,轻轻拍打了几下,声音颇沉实,传之甚远。

富辛伯自知南荒蛊术邪门,慌忙劝道:“二王子不可戏闹!此鼓一定涂有蛊血,与那些鬼兵身上所种之蛊一样,你若敲它,那些鬼兵就会有所蚃应。此地离敌城不过三五里,必会被火……”

“嘶…嘶…嘶嘶……”

“哧…哧哧哧……”

富辛伯的话还没有说完哩,大帐内突然响起嘶嘶哧哧的声音,好似春蚕咀嚼桑叶一样,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细微而尖锐。

众将俱听得清晰,四下观望,却是空然无物,一个个仿佛洋辣子虫从身上爬过,毛瘆瘆地瘆得慌。

夜离也吓得一惊,慌忙丢了鼍皮鼓道:“这是什么声音?还真有点邪门。”

“应该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胤光倾耳聆听,辨识声音来自何处,忽而就指着帅案上的两个小黑釉罐子说道。

众人都把目光齐刷刷投向那两个小黑釉罐子,声音果然是从那里面发出来的哩!

但鼓声一停歇,那声音也就渐渐弱下去,若有若无,渐渐无声。

富辛伯惊骇道:“看来这罐子里的东西就是火南所养的蛊了,竟然被二王子顺手捎带给带来了。”

众人听说,愈加毛骨悚然。

夜离惊喜道:“既然是火南养的蛊,我们就赶快灭了它吧。”

“不可……此蛊乃是火南修炼之物,只有他知道怎么对付,其他人不能随便乱动。便是有道术的,如果法力不及,或者施法不当,都会被这蛊所害,甚至会殃及无辜。”富辛伯急忙道,“或许只有国师才有这个本事了。”

“可是……我师父不在这里,该怎么办?”夜离问道。

“无妨,这蛊被火南封在罐子里,一时也逃不出来,如今我们只要将这面鼓毁掉即可。”富辛伯道。

“不错不错,待我毁掉这破鼓。”夜离高兴的说着,便拿起鼍皮鼓又是撕扯又是敲砸,如个顽童一般。

但鼍皮鼓发出空洞的声响,却不损分毫,那嘶嘶哧哧的声音忽然又隐隐响起。

夜离气极败坏,复在地上猛掼,且用脚跺它,那鼍皮鼓只在地上滴溜转,依旧完好如初。

“呦嗬?小爷还真毁不了你了!”

夜离又抽出斩妖刀,将刀尖瞅准,向鼓面捅去,想捅它个透心亮,但刀尖都拗得弯了,仍然不见坏它些须。

捣饬半晌,他神色沮丧道:“哥,看来要毁掉这破鼓也不容易啊。”

富辛伯叹道:“此物也是锻炼已久,就算锋利的兵器也难以坏它。依老夫之见:万物都怕火,不如用大火烧它试试。”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于是大家一起来到帐外。

胤光命军士在空地上架起了一个大鼎炉,生火焚烧那鼍皮鼓。

片刻间,大火呼啦啦燃起,烟火冲天,热浪翻卷。

众人都围定大鼎炉,觑那鼍皮鼓被大火焚化去。

却一直烧到了曙光东露,约有一个多时辰哩!夜离才用矛头拨开火堆掏出来看,但奇怪的是:那鼍皮鼓依旧原模原样,竟无半点变色。

胤光等人一个个惊诧绝倒,夜离更似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

富辛伯感慨道:“看来寻常之火也奈何不了它啊。只有等到平定占人以后,把它们一起送往言京山,请国师定夺了。”

“老宰辅说的是,我这就将它们收拾起来,来日带回言京山去。”胤光自知道术尚浅,难以毁掉此鼓,遂点头赞同,然后道:“大家都折腾了一宿,还是先回去好好睡上一觉,等养足了精神,我们再来商议攻城之事。”

众人早已十分疲倦,俱应声诺,乃各自回营去了。

夜离被领到左营安歇,折腾了一宿,又困又乏,睡倒在床上,眨巴眨巴眼睛就进入了梦乡。

******

那壁厢夜离才进入梦乡,这壁厢火南业已睡醒过来。

他睡眼惺忪地坐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两个哈欠,十分舒坦的样子,顺手就朝枕头下面摸那兜囊,那可是他的命疙瘩哩,可左摸右摸就是摸不着。

怎么没有了呢?

火南心里不禁一愣,遂将枕头翻扔到旁边,侧身定眼细看。

这不看倒罢,一看直惊得火南头心顶飘出了三魂,脚底板荡走了六魄,原来枕头下空空如也,那兜囊早已无影无踪了哩。

火南冷汗簌簌直落,慌忙跃下床来,狗追尾猫抓心地床头床尾床上床下翻找不停,弄得个污头垢脸,气喘呼呼,却哪里能找到那兜囊!

他浑身冰凉地一屁股跌坐在床头,一抬眼,巧了!正觑见墙壁上一溜黑字,心里遽然吃惊,走过去一瞧。

但见墙壁上题道:且留项上人头,明日阵前取之;落款是:贝机国二王子夜离。

火南看罢,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三佛打涅槃,恶骂道:“原来是此贼偷了我的兜囊!竟然还敢留名,真是气死我也。我不将你剁成八块,誓不罢休。”

他一边喋喋不休大骂,一边穿束绑扎好行头,提刀破门而出。

火南既不盥洗,也不用饭,那脸面早觉丢尽,肚子也叫气给撑饱了,此时他更无心惩罚鬼硨以及众护卫,只想及早见到夜离,杀了他,方才解去心头之恨。即传令鬼硨速去召集占军七千,随他出城叫战。

鬼硨见主人满脸乌绿,怒火在发梢上燃烧,虽然狐疑不绝,却不敢多话,便去召集了七千占军随火南直杀出海屯郡城门。

忽得烈闻报消息,大惊失色,急上城楼,观敌瞭阵,以防不测。

火南在城下摆开阵势,气咻咻亲自上前叫阵,大骂夜离贼厮,速出营来见他。

这边的守将听到叫阵,急入帅帐禀报。

胤光正准备歇息,听报甚为疑惑,遂命军士去唤夜离过来。

夜离正咂嘴磨牙睡得喷香哩,被摇醒来颇为恼火,忽听说火南点名叫他出战,猛然想起“题字”的事儿,倒是给忘记了,即随军士入帅帐来。

胤光觌面问道:“阿弟,你到此也不过一日,那火南如何知道你的名字?此时正在营外点名叫你应战呢。”

夜离嘻嘻道:“忘了告诉哥了,昨夜偷他的兜囊,觉得不甚光彩,就在那墙壁上题了几个字,说今日阵前取他项上人头,不料这一大清早的他果然就送人头来了。”

“唉…你呀你呀……”胤光深知其弟的脾性,想要加责又于心不忍道,“你速去用饭,等会哥哥同你一起出阵应战。”

“还用什么饭!我这就把火南的人头取来。”夜离说罢,火燎眉毛急地出了帅帐。

胤光摇头无奈,忙点齐五千人马,径出辕门,在大营外布下战阵,与火南南北对峙。

夜离早已大步流星来到阵前,抬眼瞥见火南骑在战马上,便明知故问呼道:“你就是火南吗?”

“不错,正是你家大帅!”火南倨傲应道。

“那你有没有洗干净脖子啊?”夜离继续问道。

第五十三章 戏谑火南 得收家奴

“我洗干净脖子干啥?”火南一时没反应过来,愣道。

“小爷说过,今日来取你的项上人头,你还真听话儿,急吼吼地就把头给小爷送来了,如果没有洗脖子,还是先回去洗洗干净了再来,免得污了小爷的刀口。”夜离笑谑道。

火南这才明白过来,是拿他开涮打诨哩,直气得太阳穴青筋暴跳道:“你这个鼠摸狗盗的小娃儿,速速交还兜囊,本帅便可以饶你不死!”

“嘿嘿……”夜离嬉笑道,“还有脸说‘饶小爷不死’?小爷取你的项上人头,就如囊中探物!”

“本帅昨夜疏于防范,让你这小娃儿侥幸得手,你如果真有这本事,何必偷偷摸摸?今日当着两军阵前,你我便来赌斗一场,分个胜负,你敢赌吗?”

火南漂泊湖海十数年,人生阅历十分丰富,这一来自己的兜囊攥在别人的手里,如果诛杀了他,断然难以取回来;二来既算打败了他,遭他逃去,宝贝也是照样难以得手;三来想要活捉他,也没个十成的把握,因此就想激夜离赌斗,设个圈套套他。

夜离年少好胜,却不管火南暗设什么圈套,便爽朗地答道:“小爷怎么不敢!你说说看,怎么个赌法?”

“如果本帅赢了你,你就把那兜囊乖乖地交还给我。”火南见他上钩,不无得意道。

“如果你输了呢?又拿什么给小爷?”夜离却不傻,反问道。

“这……这……”火南算盘拨弄得精明,却忘了自己无资可赌,刹时懵圈道,“这怎么可能?本帅岂会输给你!”

“嘿嘿……就算小爷输了赌,但你连个赌资都没有,小爷会跟你赌吗,小爷会那么傻吗?”夜离忽然要毁赌哩。

这可不急坏了火南,直急得他额头沁汗!可是思想来思想去,委实无资可押哩。

忽然间,他急能生智道:“如果本帅真个输了,要杀要剐,随你小娃儿处置!”

“嘿嘿……看来你的赌资也只有你这个人了。”夜离狡黠笑道,“好吧!小爷这里正好缺少一个倒屎倒尿的家奴,你如果输了,就做小爷的家奴,你看怎么样?”

“哇呀呀呀……”火南气得暴叫如雷道,“你敢戏耍本帅!”

“嘿嘿……你不愿意也罢,小爷还不稀罕你倒屎倒尿哩。”夜离摊摊双手,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火南低头思忖片刻,盘算这可能是唯一取回兜囊的机会,况且赢了他,这也只不过是空口承诺而已,兑不得现的,因此他咬咬牙道:“好!本帅答应你。”

“不过呢……”夜离又卖关子。

“不过什么?”火南急得吐血。

“不过你虽然想做小爷的家奴,但小爷不得不防备你出尔反尔。”

“那你想怎样?”

“为防止你日后逃跑,小爷须在你的髡头上打个信戳。”夜离沾沾自喜,暗自佩服自己的智慧哩,其实他自失去子熙以来,万念俱灰,便产生了游戏人生的态度,能寻个乐子就寻个乐子乐呵乐呵。

“好!就依你所言!”火南遭此侮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但是为了取回宝贝,还得暂时忍住心性。

“好好好……”夜离坏笑道,“现在虽然你我都许下赌资,但我们两人说话也算不得数,还必须有个见证才好。”

“怎么见证?”

“你我两人就到双方的阵前各自声明一回,叫双方的将士作这个见证,然后再来赌斗。”

火南一心一意要赢回兜囊,那可是他数十年的修炼之物,立身扬名,成就大业全仗此宝,事已至此,夜离便是在头上阿屎撒尿也都认了。因此,他应诺一声,忍着奇耻大辱与夜离走至双方阵前,把那话各自声明了一遍。

这亘古以来也没听说过此事,双方将士都竖起耳朵听得仔细,私下里窃窃私语不停。

胤光又觉好气又觉好笑,但他深知这个阿弟的本事,并且又有宝贝在身,所以颔首答应。

鬼硨却是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着实为主人捏着一把汗儿哩。占人首领忽得烈也只有站在城楼上冷笑的份儿,其余概莫能助。

两人求证完毕,复回到阵前,各拉开赌斗的架势。

火南早已忍怒多时,此时恨不得活捉了夜离,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他怒气汹汹大呼一声,即掣出长短两把利刀,催动战马,飞扑过来。

夜离也自背后抽斩妖刀在手,跃身赴面迎战。

刀光闪处,火星飞溅,那战马一溜烟儿奔跑,却忽然不见了火南的踪影。

夜离早知他有变影之术,那战马不过是个惑人耳目的幌子而已,乃暗笑道:“今日碰上小爷,也算你命里有此一厄。”

话落处,夜离凝气定神,聚光于瞳,宛如两盏明灯,四下照射。

火南一击未中,落在马上现将身来,远瞅见夜离背向他左瞻右顾,东张西望,心中甚喜:我有此术,活捉这厮岂不是打个喷嚏的事!

如此一想,精神倍增,胆气愈壮,火南便纵马操刀风卷残云一般回杀过来,一连气使出十多招杀式,人影起落,飘忽如鬼魅;刀光飞掣,迅疾如走电,实在渴望一鼓作气解决了这场赌斗。

夜离虽然能窥透火南的行踪,或在马上,或在地上,但他长刀主攻,短刀辅杀,一前一后,变化多端,委实叫人防不胜防,大约斗了二十多回合,就惊出一身冷汗来了。

他暗思道:“这家奴果然有两把刷子,如果不是机缘凑巧,得了通玄铁,还真不容易收服他。”思罢,念了个“吗嘀唔嘀哞”即隐了形遁了身。

火南兀自奋杀得起劲,想一举拿下夜离,却倏然不见了他的方向,不由大吃一惊:这厮也有变影之术,看似还略胜我一筹哩!遂停下脚步来,睁眼四处观望,只见原野空荡,两军肃然,却哪看见夜离的影子。

就在这惊骇万分之时,右肩上突然被人轻拍了一下,火南唬得浑身一颤,急忙扭头觑看,夜离竟然就站在他右侧两尺远近,眨巴眨巴眼睛作鬼脸哩。

火南魂飞魄散,慌摆双刀,照夜离便砍。

夜离倏然一闪身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此两条人影一时隐一时现,一时现一时隐,一时又在空中交斗,一时又在地上厮杀,就如鸿鹄之穿梭于云表,或似鳌鱼之游戏于碧波,端地诡谲莫测。

两旁的将士直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满天飞光走电,滚雷惊风,却不见人影究竟在什么地方。一个个都挥动兵器,摇舞大旗,呼吼呐喊,为二人助威。

人道是: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胤光立马阵前,凝气定神早已观看多时,这时夜离使出遁术,火南业已手忙脚乱,便知道他必败无疑。

毕竟火南的变影之术说穿海底眼,无非轻功超绝而已,乃属武术的一种,而夜离所仗的通玄铁却是法术炼就,两者相比较,譬如小巫之见大巫,高低立判。

况且夜离也有“眼观六方,耳听八方”之术,早就将火南的行踪攻势窥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他情感受挫,一时装傻卖痴戏弄火南寻寻开心而已。

果然又斗过十多回合,火南已经筋疲力尽,一个踉跄跌出老远,原来是夜离用斩妖刀自身后将他拍倒在地,却才弯腰爬起来哩,又被夜离一脚踹了个猪拱食,半张脸硬生生擂在地上,好半晌儿都爬不起来。

如此一会儿跌个猪拱食,一会儿跌个狗抢屎,一会儿跌个坐马桶,一会儿又跌个驴打滚……火南就连跌了数十来跤,摇摇晃晃没有一点还手的力气,直跤得他鼻青脸肿流鲜血,骨散筋软脑懵逼,再也爬不起来,而那长短双刀早不知撂到哪里去了。

火南被跌得好不惨兮,却连夜离的人影也觑不见,才记起“一山更比一山高,强中更有强中手”的古训来。

他魂不附体的跪伏在地,叩头讨饶道:“不要跌了,不要跌了……我认输了,我认输了……”

“嘻嘻……既然认输,为何还不叫主人?”空中传下夜离的话来。

火南一者被跌得神魂颠倒,斗志全丧;二者也知再这般跌下去,必是小命不保;三者他还惦念着那兜囊,欲留此残身,以图后计哩,因此他向夜离俯首称奴,望天而拜道:“主人在上,受家奴一拜,望主人饶过小人一命吧。”

“哈哈哈哈……”随着空中响起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夜离恰如天人一般飞落地上。

他提起瘫痪一团的火南道:“家奴,随我去见你家大主人。”话毕,脚不沾尘地挈着火南回归本阵。

海屯郡城下的占军早已唬得魂飞魄散,丢盔的丢盔,弃甲的弃甲,扔旗的扔旗……乱哄哄犹如塌穴的蚂蚁掉头逃回城中。

忽得烈城上观阵多时,见火南投降了官军,跌足苦叹,遂就紧闭了城门,再不出战。

那鬼硨倒挺忠心,并未逃入城内,反捡了火南的长短双刀,追随而来,投降了平叛大军。

第五十四章 水多沉金 筑台做法

夜离收服了火南,全军上下无不欢欣鼓舞,将其视为天神下凡哩。

火南遵守诺言,在髡头上烙了戳记,乃是夜离兵器斩妖刀的图案。

夜离复命军中医官给火南清洗敷药,包扎了战创。

火南虽然已经称奴,但不忘自家的宝贝,央求夜离将那兜囊归还于他。

夜离爽口答应,便进入帅帐,与胤光商量,欲讨回那兜囊去,孰料遭到富辛伯的极力劝阻。

富辛伯道:“二王子,明眼人都知道:这火南之所以投降,就是冲着此物而来,假如他使苦肉计诈降,等取回了此物再反回去,却不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嗯,老宰辅说得有理。他刚刚投诚,便索要此物,可见其心,不得不防。”胤光甚觉有理,遂赞同道,“此物本是蛊物,害人不浅,还是送往言京山师父那里为好。”

夜离见驳了自己面子,颇为不悦道:“此物归还火南,令他作个先锋,攻城略池,岂不大大减少我军伤亡?”

胤光闻说,也觉得有理,就拿眼觑看富辛伯,并未答话。

富辛伯接话道:“虽说如此,但一个戳记又怎能束缚火南?人心隔肚皮,况且他又是异邦之人,服饰面貌迥异于我国,谁知他是真降还是假降?”

“老宰辅这是多虑了。他既能反去,我便能抓回来,任他天涯海角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夜离微愠道,“他既然已是我的家奴,就请老宰辅看在我的薄面,权且相信他一回吧。”

“这……这……”富辛伯知道夜离的本事,言语沉吟起来。

夜离说得斩钉截铁,胤光也不便太悖他的面子:“老宰辅,我们不相信火南不打紧,却不能不相信夜离啊。”

富辛伯闻说,低头默然,许久都没说话。

胤光遂就取出那兜囊,交付给夜离。夜离冷脸冷色连谢上一声也没说,拿起兜囊,拂帐而出。

火南重获兜囊,打开来看,鼓儿罐儿勺儿俱在,不由喜极而泣,趴伏在地,叩谢大恩。

夜离便把富辛伯怀疑的话叙说了一遍。

火南如履薄冰,诚惶诚恐,泗渧宣誓:终身甘作夜离的奴仆;若有反心,粉身碎骨。

鬼硨也跪拜在地,认了新主,愿效死命。

******

海屯郡的官长古脱才把火南的折子叫人送往荻鸿口,就得知他已经投靠官军的消息,刹时急得好似狗追尾猴挠耳一般,烦躁不安,即刻与忽得烈商议。

两人商议许久,都觉得海屯郡必失,于是决定:一、弃城,保存实力退往荻鸿口,与大宗主舞阳化会合去;二、古脱率占军及众家眷先走,忽得烈率一千军士携带火器兵器去解决火南城中剩余的鬼兵,随后跟至;三、留下三千将士死守断后。

二人商议妥定,便分头行事,及辛时业已撤离了海屯郡。

胤光等人直到第二日攻下海屯郡时,才发现已经是一座空城。

火南有伤在身,并未参加攻城,等入城寻找那些鬼兵,却发现俱被烧成一堆焦炭。火南心血毁于一旦,好不伤痛,便抱伤请为引路先锋,率五千将士追赶上去。

众人稍事休整,趁热打铁,也随后出发,兵锋直指荻鸿口。

荻鸿口乃是一座海滨大城,为占人的部都,雄壮巍峨,气势非凡,离着海屯郡仅有二百二十余里。

平叛大军长驱南下,三日时间便已集结于荻鸿口城堡之下,扎下战营,旗幡如林,杀气腾腾。

荻鸿口城堡守将乃是大宗主舞阳化的两个儿子,次子舞腾海,三子舞腾云。二人奉命率五千将士阻击官军,以争取、忽得烈保护大宗主及族人顺利撤往祖地占婆岛、和构筑防御工事的时间。

堪堪过了三日,官兵就已兵临城下,攻城在即。

舞氏兄弟深知强兵压境,城堡沦陷不过早晚之事,遂集结军士训话,誓与城堡共存亡。

那些占军本是舞氏嫡系,见两位少宗主愿与他们同生共死,俱是热血沸腾,愿效力赴死。

按照惯例,两军交战,各有声索,是谓“通牒”,双方各不满意,便宣战开打,以武力说话,此可谓战争之文明也。占人乃是作乱,官军乃是平叛,哪有协和之理?

因此胤光于次日便发起了对荻鸿口城堡的猛烈进攻。

激战了五日,基本结束战斗,肃清城内残余,舞氏兄弟俱战死于乱军之中。

城里城外,尸集如山,血流飘杵。

胤光巡视城中,满目疮痍,好不凄凉,遂命将士们打扫战场,安抚城内百姓。

攻下荻鸿口后,胤光才得知舞阳化早在数日前就逃往占人祖地占婆岛了。他既命火南引路,大军跟进,一直追到了大海之边。

一望无垠的大海横亘在眼前,波涛汹涌,海风呼啸,莫说占婆岛了,就连个叛军的影子也看不见。沿岸连绵十多里,俱是烧毁的船只和舢板,七零八落,十分狼藉。

胤光见到这番景象,心下十分惨淡,一边令军士安营扎寨,一边令火南去收集船只,准备渡海,进攻占婆岛。

******

那时节已是隆冬之际,海面大风呼啸不止,把营盘吹刮得扯旗般呼啦啦直响,摇摇欲坠。帐内虽已支起火堆取暖,却犹觉寒冷刺骨。

金翅鸟也不太习惯海边气候,高高盘旋于苍穹,便是不愿落将下来。

黄昏时分,火南沮丧的入帐回报:方圆三十里,不曾发现一条船只;即便是有,也都已经毁坏殆尽。

胤光闻报,忧心忡忡,对富辛伯道:“老宰辅,无船渡海,如何是好?”

富辛伯道:“看来只有打造战船了。”

“那要花费多少时日!”胤光问道。

“就算征集所有占人的能工巧匠,打造两百条战船,或怕至少也要花上个一年半载的功夫。”富辛伯道,“当年伯陀征伐占人,却不曾打到这占婆岛来。”

“占婆岛乃是占人发祥之地,离此大约七八海里,面积很大,岛上有田有地有淡水,并且布有防御工事。小人漂洋过海正是在此处上岸的。”火南接茬说道。

“如此说来,要攻下占婆岛绝非易事了。”胤光忧道。

众人都颔首无语,一派无奈。

夜离坐在一旁听说多时,此时见众人都垂头丧气,无有良策,便道:“哥哥此战何必劳心伤财,大动干戈,只我一人便可成功。”

“哦?二王子又有什么奇策,凭你一人便可成功?”富辛伯虽知夜离神通广大,但仍抱怀疑态度。

“我今夜就渡海过去,将那占人大宗主舞阳化活捉回来,这是‘擒贼先擒王’的办法。只要擒住舞阳化,占人也就树倒猢狲散了。”夜离仗着通玄铁道。

夜离夜闯海屯郡,阵前收服火南,众人早已见识过他来去无踪的本领,因此一个个喜笑颜开,纷纷赞同。

胤光对打造战船之事已毫无信心,一时也没想到对策,便答应了夜离,嘱咐他一路下心,不可大意。

夜离应声诺,暗捻咒语,转身就不见了。

众人相觑,无不露出钦佩的神色。

火南更是惊讶不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

夜离仗着通玄铁径出了大营,欲遁行过海,却刚至大海上,便遁身不住,就如断线的纸鸢“噗通”一声掉入了海里。

夜离大惊失色,又慌又恐,在海水中拼命的扑腾,原来他是个旱鸭子哩!刹时间,海水浸透了全身,彻骨的寒冷,侥幸落在海边,双脚乱叉踏定了沙岸,几个扑腾就爬到了岸来,却是好生狼狈哩。

夜离连吐了几口海水,如落水狗一般奔回大营。

见夜离从头到脚湿淋淋地归来,众人俱都吃了一惊,莫名端的。

胤光来不及问话,忙叫入宿帐,替夜离换了衣袍,又点燃了一篝火堆给他取暖。

夜离坐在火堆旁,紧裹衣袍,浑身直打哆嗦。

他纳闷道:“这通玄铁怎么就失灵了呢?却不是差点害死了我了。”

胤光听他自言自语,心下一愣,便问道:“什么‘通玄铁’失灵了?”

夜离无意说漏了嘴,欲要遮掩却也遮掩不住了,于是索性将天佑殿遇曲易得“通玄铁”的事儿说了一遍,但隐去了那夜偷见子熙的一节未说。

最后他老老实实取出“通玄铁”来道:“就是这块玄铁,遁身隐形全靠它,今日为何失灵了呢?”

那通玄铁仅一寸有余,形似坐鹫,通体黧黑,并无奇异之处。

胤光虽然也想起天佑殿遇妖之事,却未加细究,只把“通玄铁”捏在手里左右细看,也没看出个名堂来。他沉思许久,忽然道:“我知道原因了。”

“什么原因?”夜离惊喜道。

胤光道:“听师父说过:世界万物都是应五行而生。而五行又相生相克,循环不息,这铁属金……”

“这铁属金,金生水呀,却又何来水克金呢?”夜离不待胤光说完,略知其意,就接茬反问道。

“这水本来无法克金,但万物皆有它的极限,当水盈盛至极,便可沉金,这就是‘水多沉金’的道理。此铁遇海,神通失灵,你不落下来才怪哩。”胤光道。

夜离搔了搔头,一脸颓丧道:“看来就是这个道理了,但我这大话已经说出了口,又叫我如何收回,这脸可不丢得大了!”

胤光并未应话,低首思索,来回不停地踱起步来。

夜离瞪大眼愣愣地觑着,双手照着火堆取暖。

过了许久,胤光忽兴奋道:“不错,我想到一个办法!”

夜离吓得一跳,问道:“什么办法?”

“说到五行,倒是提醒了我,我们在言京山也曾学些辟谷食气,召神驱魔之术,我何不筑台施法,冻海成冰,直铺到占婆岛去。那占婆岛离此不过五六海里,若能奏效,大军便可踏冰渡海,直取占婆岛了。”

胤光自知打造两百多只战船,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以及人力物力,于是想到了作法。

“如果要冻海成冰,还不如降一场大雪,直接冻死他们了帐,也替将士们省了些心。”夜离道。

“不可不可……如果降下大雪,岂不殃及无辜百姓。”胤光道。

“呵呵,哥哥好仁慈的心啊!”夜离道。

“只怕我道术浅微,难以奏效。如果召不来那北方冷龙,可就要大伤元气了。”胤光并无十成把握。

“哥哥既然想到了这个办法,何不就试上一试!成与不成,那就看造化了。”夜离道。

胤光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复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夜离不便打扰,亦低头思考起来,他却是想着该如何过海,将舞阳化活擒回来,为自己挣回面子哩。

宿帐内静静悄悄,宿帐外海风呼啸。

黑夜就似一尊巨魔恣睢而疯狂,不断地吞噬着大地,吞噬着天空,吞噬着天地之间的万物。

******

胤光一夜未眠,第二日早起时,夜离依旧磕巴嘴巴,睡得入滋入味。

他没有惊动夜离,径至帅营,召来富辛伯,命他领千名军士去收集棉袄裘袍等物。

富辛伯满腹惊疑,不叫征集打造战船,却叫收集这些物件,但又不便细问,乃领命而去。

胤光又叫来火南,命他领百余军士到后营筑一土台,阔三丈,高三米。

火南亦疑惑茫然,领命去讫。

胤光则自画符箓,修剪旗幡,准备各种打令施法器物。

夜离一觉醒来,已是大晌午了。他见胤光忙得不亦乐乎,不便叨扰,就偷偷溜出营来,却又不好意思与众人见面,一个人就漫步到大海边来,放目远眺。

但见惊涛拍岸,海水盈天,哪里有一岛一屿映入眼帘!

夜离心思重重,漫无目的地沿着长长的海岸线行走。

大约行走一里之遥,空中忽然传来鸟唳声。

夜离抬头仰望,正见金翅鸟正在他的头顶上展开双翅,迎风盘旋,欲起欲落。他猛然醍醐灌顶,高兴得连蹦带跳,仰天大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寻来全不费功夫,我何不驭鸟过海?”

第五十五章 驭鸟过海 占人祖地

夜离欣然思定,即刻吹个唿哨,响彻云霄。

金翅鸟听到召唤,敛翅俯冲,箭一般落将下来,与夜离挨挨擦擦,十分亲热。

夜离拍拍金翅鸟道:“我的老伙计没来,今日就带你去建一场功业。”说着,跃身跨上了金翅鸟,在它脖子下轻拍了两下。

金翅鸟唳鸣一声,展翅蜷爪,径朝高高的蓝天中飞去。

夜离与胤光自小同在言京山学艺,各有座骑,夜离的是金眼雕,胤光的是金翅鸟,空闲之时就驾着鸟儿千山万壑的追逐戏耍,彼此早已熟悉对方的座骑和口令,因此夜离驾驭金翅鸟就如同自己的座骑,不过家常便饭,小菜一碟而已。

夜离驾驭着金翅鸟在大营上空盘旋了两圈,径朝蔚蓝的大海飞去,一会儿高飞苍穹,一会儿低掠大海,钻云穿波,好不欢欣哩!

他心中兀自得意道:“哥吔,我两个就比一比,是你冻冰过海快哩,还是我驾鸟过海快!嘿嘿……怕你冰还没冻成,我就将那舞阳化擒回来了。”

夜离越想越沾沾自喜,金翅鸟也越飞越快,宛如一道金光在碧波万顷的大海上飞驰,映耀天宇,飘逸至极。

******

占婆岛离海岸不过五六海里,金翅鸟振翅飞翔,眨眼的功夫既已到了占婆岛的上空,水田树丛、屋舍宫殿,甚至防御工事以及人物,无不历历在目,依稀可见。

夜离欣喜不已,忘乎所以,一拍金翅鸟俯冲下去,毕竟他年少识浅,不知岛上早已经布下塞防哩。

占婆岛上的守军起初并不在意,只道不曾看见过这种金光闪闪的大鸟,都惊讶地抬头观望,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等金翅鸟逼得近了,守岛军兵这才发现鸟背上还坐着一个人哩!

其中有从套头关随忽得烈撤上占婆岛来的士兵,忽然大叫道:“不好了,那骑鸟的王子来了!快放箭!快放箭!快放箭啊……”

守备岛屿要塞的正是忽得烈。他听到叫唤,慌忙奔出帐来,抬眼觑看:那人虽看不清楚,但那大鸟却识得明白,正是套头关前大逞神威的那只金鸟。

忽得烈急命众将士准备弓弩,待靠得近了,万箭齐射,将它射死。

堪堪之间,夜离与金翅鸟已经飞入弓弩射程之内,忽得烈一声令下,顿时岛上强弓硬弩齐发,无数箭矢恰如蝗虫遮天,密密麻麻照空飞来。

但听见箭矢飕飕飕的破空穿风声,如狂飙过耳,惊心动魄。

夜离驭着金翅鸟兀自向岛上飞落去,猛然间就瞥见下面乌黑黑一片,如一阵惊雨飞掠过来。待明白原因,数以千计的箭矢已飕飕扑面而至,他一边拍动金翅鸟躲避,一边急抽斩妖刀格挡。

一轮才过,一轮又至,天空飞满箭矢,将夜离和金翅鸟困在当中。

夜离左避右闪,不停格挡箭矢;金翅鸟也挥动巨翼扑打不止,但早已陷入箭阵之内,抽身都难也。

夜离一咬牙,猛拍鸟项,驾驭着金翅鸟继续俯冲下去。

可怜金翅鸟虽有灵性,但毕竟是凡物,不多时身躯羽翼俱被射满了箭矢,鲜血飞洒碧天,不时发出悲唳声。

夜离虽有金翅鸟遮身,斩妖刀护体,可是箭阵密集,来势凶猛,右肋下也早就吃了一箭,疼痛难当。

就在他无力回天之时,金翅鸟业已冲出密密麻麻的箭阵,朝岛内滑翔而去。

******

占婆岛上的守军觑着一人一鸟滑向岛内去了,只能望天兴叹,惊为神迹。

忽得烈且惊且忧,即刻传令一部军士,约五百多人,迅速往那金鸟飞落的方向搜索,务必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吩咐已毕,忽得烈便翻身上马,直奔占婆宫来,拜见大宗主舞阳化。

占婆宫乃是占人发脉之地,祭祀之所,修建在岛中一片丘阿之上,朱甍碧瓦,雕梁画栋,颇为/庄/严。

舞阳化自受火南怂恿起兵以来,仅两三月而已,便节节败退,退无可退,最后只好退避到这祖先旧地,准备借助大海横阻官军,以为苟延残喘,但他心里对火南早已恨之入骨。

这日舞阳化刚在祖祠占婆殿敬了午祭,对他的大儿子舞腾飞讲叙先祖占婆发脉之事,就见忽得烈慌慌张张地进入殿来。

一种不祥的感觉即刻笼上了心头,舞阳化迎上去,问道:“忽将军不在岛塞监守,又来此作甚?”

忽得烈跪禀道:“禀大宗主:午牌时分,有一人乘鸟闯岛,被一阵乱箭齐射,人与鸟都已受伤,落入岛中来了。末将恐对大宗主不利,因此特来禀告。”

舞阳化听报消息,老泪纵横,惨凄凄道:“看来荻鸿口是丢了,我两个儿也都战死了,为何官军来势如此凶猛啊!”

“禀大宗主:官军主帅乃是傲奢的大儿子胤光,颇有道术,擅于御鸟,这乘鸟闯岛之人一定就是他了。来此目的,一定是想打探虚实,准备攻岛。”忽得烈回禀道。

“早知如此,老夫就不该听火南那厮的怂恿。火南那厮自来我部,自持变影之术,又在荻鸿口蛊养鬼兵,以为天下无敌。”舞阳化喃喃道,“这也怪老夫一时贪心啊,惦念着那海屯郡套头关都是我占人的旧基业,这才想趁克京人举事时夺回它,不料克京人败得那般快,如今傲奢腾出手来对付我们,我们占人就要被傲奢赶尽杀绝了也。”

“大宗主莫要悲伤,我军虽败,但官军想要攻克占婆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今寒冬已至,官军多不适应大海气候,况且还隔着一条海峡,就算他们打造战船过海,也要花上个一年半载。如此气候不适,又加上时日旷久,官军必不能坚持下去。等他们退兵之后,末将再过海去,游说笛人、埵人、和东边的海人,请他们相助,这些部族早就对傲奢不满,必与我族结盟。到那时,鹿死谁手,还说不准呢。”忽得烈分析得头头是道。

“忽将军智勇双全啊,老夫不叫你守荻鸿口,而宁愿叫老夫的两个二子,足见老夫没有看错你啊!只有你才能替老夫分忧,率占人杀出一条生路!只悔恨当初老夫利欲熏心,没有听从你的建议。”舞阳化道。

“事已至此,后悔无益,还请大宗主保重身体。”

“是啊,后悔无益,现在只有依仗忽将军了。”

“末将全凭大宗主吩咐,既使马革裹尸,也在所不辞!”忽得烈受到褒嘉,热血沸腾道。

“老夫早知你一片忠心,你速去遣人捉拿那个大王子胤光,务必留下活口送来占婆宫。”舞阳化吩咐道,其实他的意思最明白不过:无非要将胤光押作人质,将来也好要挟攻岛的官军。

“诺!”忽得烈应声诺,转身欲走。

舞阳化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忙叫停他道:“老夫记起来了,凡是贝机国王室的人,人人左胸都刺有一幅赤殷图腾,乃是蚌仙仙女飞升图,你就按此线索去收捕吧。”

当初贝机国王室的远祖脱离中土,入驻南荒,曾经与禽兽百类争夺山川海河之地,得一刀蚌仙相助解难,才得以安邦立业,因此举国以刀蚌为图腾,而王室之裔必纹刀蚌仙像于左胸,以志永世不忘。这在广袤的南荒大地上广为流传,土著山人悉皆知晓。

忽得烈也猛然想起了这个有关贝机国王室图腾的传说,却不是按图索骥,手到擒来之事!于是欢喜不已,高应了个肥诺,一撩战甲就噔噔噔地出了占婆殿。

******

金翅鸟遍体鳞伤,不断扑动着巨大的双翅往岛内滑翔了六七里之远,就开始坠落下来。

夜离直听见耳畔树枝噼里啪啦的折断声响个不停,无数树木仿佛光影一般在眼前飞掠而过。

轰隆!

突然一声巨响!

金翅鸟摔落在树叶和尘土的播扬之中,夜离也被抛出了几丈开外,摔得昏死过去。

天地顿时一片安静,阳光穿过密林,在斑驳的地面上偷偷逡巡。

不知过去多久,夜离才缓缓苏醒过来。

喘气片刻后,伸手拔掉肋下的箭矢,抓了一把泥土敷衍伤口,复扯了一段袍袖,简单地将伤口包扎了,他抬眼四下打量,就发现金翅鸟躺在远处的血泊里一动不动,奄奄一息,浑身射满了箭矢,犹如一匹刺猬。

夜离心头一凉,起身飞扑了过去,紧紧抱着金翅鸟的脖子,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金翅鸟为夜离遮挡了无数飞矢,浑身是伤,流血不止,业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它瞳孔里流露出无限依恋不舍,朝着夜离眨巴眨巴了几下,渐渐地合上了眼睛。

夜离拼命地搂紧金翅鸟,失声恸哭,如丧考妣。

直哭了一柱香的时间,他才一根一根地拔下金翅鸟身上的箭矢,约有三捆之多,将它埋瘗在密林之中。

夜离恍恍惚惚地坐在金翅鸟坟头前,如痴似傻。

日光在树影斑驳间自由徜徉,渐渐暗淡下来,却是天色已近黄昏了。

突然间,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第五十六章 独闯占婆岛 刺杀舞阳化

就听见有人说道:“这么大的岛子,要找到那骑鸟的大王子,却不是就像大海里捞针一样,谈何容易啊!”

“岛子虽然大,但我们有上千的人在四处搜索哩,而且那个大王子左胸上纹有图腾,还怕找不到他。”

“说是这么说儿,可这树密林深的,到哪里找去?”

“那金鸟就掉落在这一片树林里,那大王子也一定会在此处,你就不要发牢骚了,好好仔细搜索,这儿就是占婆宫,大宗主便在那宫内,如果让那大王子进了占婆宫,不要说你我的脑袋,就是这数百人的脑袋也都要搬家了。”

原来占婆岛上各处占军已经得到搜捕令,开始四处防范和搜捕夜离,说话的正是两位搜捕士兵,身后还跟着三五位。

却是事有凑巧,金翅鸟负伤往占婆岛内笔直滑翔,居然就滑落到占婆宫的地段上来了,而且由于忽得烈的误传,岛上的占人都把夜离当成大王子胤光,只道是唯有大王子胤光才能驾驭金翅鸟哩。

夜离隐约听到远处对话,悚然一惊,慌忙捻个“吗嘀唔嘀哞”准备隐身遁去,却是把咒给念了,竟然不见人动!夜离遽惊,急忙又念了数遍咒语,但那“通玄铁”宛如失了灵一般。

夜离伸手往怀里一摸,却不是唬得魂飞魄散:“通玄铁”早已不见了也!这才想起穿越箭阵时,好似有东西从高空中掉落到大海里去了,彼时无暇顾及,此时才明白掉落的就是“通玄铁”。

但为何夜离怀揣通玄铁过海时会落入海中,而驾驭金翅鸟就不会坠海呢,他不是也同样怀揣着通玄铁吗?

原来夜离第一次过海时,飞得较低,且无上承的阻力;第二次过海时,金翅鸟飞得较高,而且有金翅鸟上承飞翔的阻力,所以才没有掉落大海。

但此时说来,都已经毫无意义!

夜离既失去了金翅鸟,又丢落了“通玄铁”,真个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此时搜索的占兵越来越近,夜离无暇细思,朝着金翅鸟坟头匆匆揖了两揖,便转身朝密林里匆匆潜逃去。

东躲西逃也不知逃了几里路程,夜离抬眼间就瞥见前头丘坡上矗立着一座宫殿,金碧辉煌,甚是**。他暗喜道:“听刚才那两个士兵的口气,那宫殿八成就是占婆宫,舞阳化一定就住在那里面了。却不是老天给我指了一条路径来,要我为金翅鸟报仇,如果能杀了那老贼,便是死了也值了。”

夜离自从失去子熙以来,整个人十分消沉,对生死早已不觑在眼里,此时又失去金翅鸟,丢落通玄铁,断然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因此就做了最坏的打算。

他拿定主意后,便似慷慨赴义一般,拨开树丛,勾着身,捂着伤,径朝那座宫殿潜行去。

海上日照较长,当夕阳落于海水之下,远处的天空和大海就铺满了一层橘红的光芒,十分瑰丽陆离,而高远的天空依然碧湛如洗,光明熠熠。

在这梦幻般的落日余光中,夜离已然摸摸索索地潜行到那座宫殿的一段西垣外。他觑觑围垣不过一丈余高,遂提气踊身一跃,就跃上了墙垣,定眼朝里面观察。

只见宫殿四处灯火闪耀,亮同白昼;而人影依稀,却十分静寂。

夜离观察须臾,不由犯起难来了:偌大的宫殿,却到哪里去找那舞阳化?此时他一念只想刺杀舞阳化,就混忘了肋下的箭伤,毕竟他身子骨强壮,一时还能抵得住哩。

就在夜离犹豫不决之时,西北边忽然火把隐约,脚步倥偬,一字长蛇般出现了一队人马,约有三百余众,一个个背弓负箭,手提大砍刀,径奔宫门下而来。

夜离猛可觑见,惊疑不绝,欲想觑个究竟,就勾身蛇行绕至宫门顶脊后,隐伏了身子,观察宫外动静。

******

那队人马兵甲严整,来势甚速,须时就到了宫门外,肃然而止。

阵队前走出一员将官,约三十余岁,身壮面黑,径至宫门楼下,对四个宫卫作礼道:“末将隆尔阔奉忽帅之命前来占婆宫协防,烦请通报大少宗主一声。”说着,就将调令文书递上。

内中头目接过调令文书,略看了一遍,上头果有调令戳印,不敢怠慢,迅速入宫禀报。

不多时,大少宗主舞腾飞快步来至宫门下,抱拳道:“隆将军辛苦了。”

隆尔阔鞠躬道:“忽帅回塞防之后,担心闯岛的贼子对大宗主不利,所以特遣末将前来协助,以防万一。末将来迟,还望大少宗主海涵。”

舞腾飞喜道:“忽帅担心的是了,宫中正是缺少护卫,难以防范周全。隆将军此来,正是解了燃眉之急,请隆将军随我速去见大宗主,稍后再做安排。”说罢,一边命守卫打开宫门,放众军士入宫,一边领隆尔阔去拜见舞阳化。

夜离隐伏在宫门顶脊后,看得清,听得明,却不正是巧儿她爹遇见巧儿她娘,给他撞了个正着:此处正是占婆宫,而且那二人正要去见那舞阳化,鬼使神差之中却不是领了路!他暗自喜道:鸟兄保佑,叫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那舞阳化。

见两人一前一后往里走去,夜离就沿着墙脊屋檐远远跟定。

不一刻,舞腾飞和隆尔阔来到了占婆宫后宫,进入了一处房厅内。

夜离随后跟至,趴伏在房顶上,悄悄地掀开了几片瓦片,朝里面窥看。

但见厅堂上坐着一位五旬老者,牛眼狮鼻,豹头虬髯,甚有几分威仪,正是占人大宗主舞阳化。左右两旁各立着一位带刀侍卫,相貌勇悍,默然如尸。

隆尔阔上前屈身行礼道:“末将隆尔阔拜见大宗主。”

“隆将军免礼,隆将军来得好啊!”舞阳化道,“早些时候有人来报,离此五里开外的椰林中、新起了一座鸟坟,料必就是那大王子所为,看来他就在这附近了。”

“大宗主尽管放心:末将这些兄弟都是从军中挑选出来的勇士,个个身手不凡,如果那什么大王子胆敢进宫半步,管教他有来无回,俯首就擒!”隆尔阔说得甚是自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料隆尔阔话音刚落,屋顶上就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直笑得在场众人魂魄惊颤,面目尽变。

大笑过后,就听见屋椽劈刺卡刺的折断声,瓦砾稀里哗啦的落地声,一条人影从天而降,迅疾如飚。

原来夜离在屋顶上早拿定主意:既然通玄铁丢了,金翅鸟也死了,那么生擒舞阳化自然也无望了,就只有斩杀了他一了百了,好叫占人群龙无首,不战自乱。

此时忽听见隆尔阔口吐狂话,夜离意不能持,就踩破屋顶,倏然凌空扑下。

“叛贼!你拿命来!”夜离大呼一声,同时掣斩妖刀闪一道寒光直奔向舞阳化。

众人如何料到这等惊天巨变,却不是说曹操曹操到,一个个都慌了手乱了脚。

两名侍卫急章里拔刀在手,护在舞阳化左右。

说时迟,那时快!

夜离刀光闪处,一名侍卫就被劈翻在地一命呜呼,另名侍卫才要还手,也被夜离顺势一搠,搠穿腹肠,倒地了账。

夜离从天而降,声势夺人,连连斩杀二名侍卫,刀锋直取舞阳化。

舞阳化吓得屁滚尿流,连椅带人滚翻在地,才要爬起哩,斩妖刀已然迎头劈来,饶是他亦有几分本事,慌来个“懒驴打滚”,就躲过了致命的一刀,但毕竟年岁已老,动作迟钝了些,就被斩妖刀在背上划破了衣袍,虽然没有受伤,但也已经吓得魂不附体。

这稍纵即逝间,舞腾飞与隆尔阔业已回过神来,各抽刀剑,缠住夜离,在厅堂内打斗起来。

舞阳化捡回一条老命,趴在地上,惊慌不迭地大呼:“来人啊!抓刺客!抓刺客……”

宫外众宫卫闻唤,一传十,十传百,霎时间闹闹哄哄,如蜂而聚,将夜离团团围在核心。

舞阳化被舞腾飞保护着,狼狈退出了厅房。

夜离欲要追杀,却被刀丛剑林团团压住,脱不开身,杀到哪里宫卫就围到哪里,密密麻麻,水泄不通。

斗了多时,夜离肋下鲜血不断流出,渐渐精疲力乏,毕竟双手难敌四拳,只虎斗不过群狼,而那些宫卫如潮水一般涌过来,杀退一波又来一波。

夜离自知久战必危,遂瞅了个空儿,扑开窗户,往外蹿去。

隆尔阔率众宫卫紧跟杀出,灯光影里却见夜离已奔至东边一段矮垣下,欲越垣而去,却是追赶不及了,他便急摘下大弓,取箭扣弦,觑个准位,飕的一声,朝夜离射去。

夜离正跃身而起哩,自然未料到身后有暗箭射来,待听到箭风声至,身影已跃在半空,躲闪都已难了。他急回头挥刀劈去,却是劈了个空,原来隆尔阔臂力超绝,箭术精妙,那箭射得甚疾,且距离较近,早已穿透夜离的右大腿。

夜离痛叫一声,摇摇晃晃地站在矮垣上,咬紧牙根,连皮带肉地将箭拔出,扔掉,捂住血淋淋的伤口,纵身跳下矮垣逃去了。

第五十七章 误入浴室 红萱公主

那矮垣大约也有两米多高,隆尔阔与众宫卫却没那般本事跳跃过去,只好火烧屁股似地绕道而行,朝东边各处搜捕过来。

顿时间,占婆宫内到处都是呼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抓刺客呀!抓刺客呀……”

夜离捂着伤口,一瘸一瘸地在占婆宫内东奔西窜,恰似惊弓之鸟,这时才知道伤口痛来了哩。

宫中四处的灯火宛如无数的眼睛,白森森亮灼灼的盯视着,叫他不寒而栗,无处遁形。

却就在夜离无处可遁之时,前头忽然露出一座寂静的小宫院来,灯火掩映在树叶中朦胧一片,依稀有两条纤瘦的影子把守在那里。

夜离暗自庆幸道:任你防守严密,也有百密一疏,看来这里偏僻,倒好似个藏身的好所在。遂就咬牙纵身跃过了院垣,直落到院子里来了。

夜离才落入院内,院外就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呼叫声,原是隆尔阔业已率领一群宫卫追赶过来了。

隆尔阔直来到院门前,对那两条纤影视若无睹,火光火急地分派人手进院搜索:“你们三个,速速进去搜索,其余的人随我来!”

“大胆,你们谁敢进去!”

“此处乃是‘思婆院’,外人不得入内!”

忽然,那两条纤影把手中刀枪交架,拦住了去路,原来是两名女护院哩。

隆尔阔搜捕行刺大宗主的刺客要紧,一时哪听得进那话,不由勃然大怒,准备强行入院搜索。

有个老成的宫卫慌忙拽住隆尔阔,附在他的耳旁嘀咕了一阵。

隆尔阔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慌忙说声“末将多有冒犯,我们走!”,便率领众宫卫匆匆离去。

这‘思婆院’究竟是个什么所在,竟然叫隆尔阔不敢冒然而入?

原来这思婆院是舞氏女眷的暂居之所,就如中土皇宫内禁一般,自然规矩森严,外人无有命令不得擅自进入。

但是夜离逃命要紧,天牌不管地牌,人四不怕常六,一时慌不择途就闯进了这思婆院来了!

夜离隐藏在一丛芭蕉后,耳听那些脚步声渐渐疾去,才暗自舒了一口气,抬眼观察院内状况,准备寻个藏身之处。

这时候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女人的说笑声,夜离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又绷得如张满弓一般,惊慌不迭,手脚失措,怕被发现哩。

蓦然间,瞥见北边有一间小屋,昏昏暗暗,似无灯火,夜离便三两个箭步抢入小屋内,将门儿关闭紧了,躲藏起来。

******

夜离躲在门后,惊心不定,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那脚步声却好似朝这边走过来了哩。

他又慌又乱,四下打量屋内可有藏匿之处。

但见屋内四周帷幔垂地,雾汽蒸蒸,除一盏灯檠,一只大木盆,一杆衣架外,别个物件都看不十分清楚。

那灯檠吐着朦胧的光辉,那大木盆盛着大半盆子香汤,那衣架上搭着几件衣裳,这分明就是个洗浴之所,却哪里有什么藏身之地!

就在夜离乱了方寸之时,那门儿吱呀一声推开,缓缓地走进来一名女子。

夜离愈加惊得魂飞魄散,慌不择途,一溜烟儿就钻入衣架之后,却是忒聪明哩!那衣架上搭着几件替换衣裳正是可以遮身,兼之浴室内水汽笼罩,隐隐绰绰,因此并未被那女子发觉。

氤氲缭绕中,依稀可见那女子二十多年纪,身段丰腴,云鬓高挽,虽看不清面庞,但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流露出丰艳之姿,就似天宫的仙女下凡,云步轻盈,美轮美奂。

那女子将长发盘在头上簪紧了,就悠然地一件一件脱下衣裳,扔在大浴盆的旁边。

夜离躲藏在衣架后,听到女子窸窣的脱衣声,血脉箕张,浑身打颤,侥幸搭在衣架上的衣物将他的视线遮得住了,才看不见那女子香喷喷的美妙身子——咫尺之间却是两重世界。

女子缓缓地将光滑的身子浸入大浴盆内,复又蘸些香汤慢悠悠地洗拭起来。

那哗啦哗啦地蘸水声宛如琴弦上弹出的之音,美妙绝伦。

夜离耳畔听得真切,却仿佛置身于火炉之上,直燎得浑身发烫,满脸绯红,手脚不知放在何处,浑忘了腰肋大腿之痛,而一呼一吸之间,就有淡淡的香气润入肺部,叫人心旷神怡,妙不可言。

夜离嗅着那醉人的香气,毛孔扩张,心撞如鹿。

女子大约洗浴了半个时辰,就站将起身来,一边用毛巾拭揩着身子上的水露,一边朝这边衣架走过来。

但见她腮红唇渥,星目迷离,酥慵慵的丰肌玉骨,软绵绵的娇态美姿,恰如一副美人出浴图哩!嘿嘿,真个儿是:君子见之体酥软,小人见之鼻喷血。

夜离兀自左右难捱,忽听见轻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来,慌憋住了呼吸,直憋得脸面胀紫也莫敢出声,更不用说动弹些子,心里宛如悬着一面小皮鼓,嘭咚嘭咚嘭咚敲打不停。

女子走至衣架前,微抬纤臂就取下抹胸,将那地方束得紧了,又取下白色小衣……又取下獭皮夹袄……女子一件一件的从衣架上取衣,那衣架上的衣裳就一件一件的少去。

不多时就只剩下一件丁香紫的外罩锦袍了,而这件锦袍却正是夜离的藏身遮掩之物哩。

当女子徐徐取下锦袍时,夜离业已藏无可藏,身形毕露。

不待女子发觉,夜离先已伸出左臂,闪电一般就揽住了女子的玉颈。

女子猝然被夜离揽入怀中,刹时花容失色,尖锐的惊叫了一声,还来不及叫第二声哩,就被夜离的右手给紧紧地捂住了小嘴。

“姑娘不要叫,求姑娘千万不要叫,这只是个误会,在下绝无轻薄姑娘的意思。你如果再叫,只怕会毁了姑娘的清白;你如果不叫,就没有人知道今天的事了。”夜离比那女子更惊恐万端,低声求道。

女子被捂得玉面煞白,娇躯款摆,心里却明白,就呜呜呀呀地连连点头。

夜离暗吁了一口气。

刚要松开手哩,突然就听见屋外传进来侍女焦急的问话声:“公主,怎么了?”

咦?竟然是一位公主哩!

原来夜离乱撞乱闯,竟然就闯进了舞阳化的小女儿舞红萱公主的浴室里来了,且是这般巧,正遇上她洗浴,这如果不是三生石上前缘注定,也只能算是冥冥之中鬼使神差了。

夜离听见那叫唤声,浑身毛孔直竖,把红萱公主的小嘴捂得更紧。

红萱公主被闷得喘不过气来,用纤指不断地抓掐夜离的手臂。

浴室内没有回应,外面的两个侍女都觉得有些蹊跷,便轻轻的敲了几下门后,推门而入,平时有两名侍女在外看门,这浴室向来也没关严实过哩。

夜离慌乱了神,急红了眼,既丢下红萱公主,提斩妖刀在手,跃至门后,准备斩杀两名侍女。

夜离恶煞般提刀躲在门后,红萱公主又是慌急又是惊怕,慌急的是两个侍女就要做刀下之鬼;惊怕的是两个侍女知道了浴室内发生之事,但她毕竟冰雪聪明,心思活泛,玲珑心微转,就想出了一个办法。

她当机立断,径走至门前,就将夜离掩在了身影后,如此既阻止了夜离杀人,也挡住了两个侍女的视线。

“阿乙阿辛,我没事儿,只是不小心滑了一下。”红萱公主面含微笑,对着想要进入门来的两名侍女道。

“吓得我们一大跳,我说服侍公主嘛,公主偏不愿,这要把哪里跌坏了,我们不要遭罪了。”侍女阿乙抱怨道。

“公主小时候就习惯一个人洗澡,你叫她改,比蹬天还难啊。”侍女阿辛道。

“你两个真啰嗦,以后我小心还不行吗?你们歇着,我穿好……”

红萱公主的话还未说完哩,夜离突然就从门后“咚”的一声载倒在地上了,原来他两处箭伤一直流血不止,且加上又累又饿又折腾了这么多时,身体早已渐次虚脱,就在这节骨眼上支撑不住了。

夜离蜷躺在地上,唇齿哆嗦,冷汗从额头上簌簌而落,迷迷糊糊地听到两名侍女的惊叫声,之后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了。

******

夜离迷迷糊糊中,仿佛三魂七魄都飘出了窍来,在天地之间飘飘荡荡。

不知何时,帘前就浮现出一座高高大大的山来,遍山岗的都是松树,松林间隐隐绰绰的露出一座破败的小庙宇。夜离陡然一惊:这不就是鹰嘴崖前的山神庙吗?我怎么到了这儿来了?

就在他惊疑不绝之时,脚步如飞业已掠过了高山,前面又呈现出一片湖泊来。夜离愈加吃惊:这不是塔提湖吗?我曾和熙儿一起观赏过这湖边的桃花。

当夜离蓦然想起子熙时,子熙就忽然出现,并向他徐徐走来,脚不沾尘,飘飘如仙。他好不欢喜,急忙迎上去,欲要牵住子熙的双手,却宛如流沙水云一般,从他的指缝间轻轻滑落去。

夜离惊惧万端,忙要逮住那双玉手,但子熙却已冉冉远去。

夜离努力的追赶着……呼唤着……猛然间脚下失控,就如断线的纸鹞直堕向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熙儿!熙儿!你等等我……你等等我……”夜离梦魇般的呼唤着,手舞足蹈,大汗淋漓。

突然惊叫一声,就拱起身来,睁开了眼睛。

哇哉!原来只是一场梦!

夜离暗自庆幸,却就感觉大腿和肋下一阵阵巨痛,原来拱身起来时又扯动了箭创。他低头一看,两处箭创却早已被包扎好了。

夜离甚是惊疑,抬头打量四周。

但见珠帘垂挂,绣幔拂地,左侧放着一座梳妆台,右侧立着两具衣柜和一杆晾衣架,中间摆着一张圆桌儿,那圆桌上且支着一只小炭炉,正咕嘟咕嘟的炖煮着什么东西哩,白汽袅袅,清香满室。

咦?这分明就是个女儿家的香闺嘛,我怎么会在这里?

夜离才有些清醒,却又罩上了一头雾水。

“你醒了。”忽然香闺里响起生生脆脆的莺语声。

夜离惊疑万分,闻声望去,便觑见一位红衣少女笑盈盈的从门外走了进来,却不正是在浴室里撞见的那位公主!他顿时满脸赧窘,手脚失措,就死死的拉紧棉被遮盖在身上,仿佛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夜离就像女儿家一样紧张扭捏,翻引得红萱公主“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落落大方地走至床边:“我又不是要吃你,你紧张个什么?”

“你?你你你……”夜离低眼瞅瞅被窝里几乎**的身子,又抬眼觑觑红萱公主,既慌窘且迷惑,“你为何救我?”

“看你小样儿……我们占人就是连一只小鸟受了伤,都是要救活它的,更何况是你这么大的一个人呢?”红萱公主又是灿然一笑,好似根本没有发生浴室里尴尬一幕,“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了,总算醒过来了。你伤口未愈,不能吃硬实的东西,我这里给你熬了些紫米粥,你就先吃一点吧。”

话落处,红萱公主亲自去桌前炖罐里舀了一小碗儿紫米粥端了过来。

夜离听说那话,果然腹中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却是几日没进丁点食物,早已饥肠辘辘了。

他目光游离,疑惑重重:这公主为何救我,并且如此殷勤体贴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对了!她是怕我把浴室里的事情传扬出去,毁了她的清誉。但也不对头呀!听她说我都已经昏迷了两天了,她何不趁机杀了我一了百了!哎……或许她是个女孩子家,一时心慈手软,下不了手吧!

夜离绞尽脑汁欲想猜透红萱公主的心思,但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破罐子破摔道:我活在这世上早已经没什么鸟意思了,还猜她作甚!横竖不过一死,先吃饱了再说!

思罢,夜离劈手夺过红萱公主手里的碗儿勺儿,稀里哗啦地狼吞虎咽起来,着实饿得慌哩,一连气就吃了三碗来。

等讨要第四碗时,红萱公主微笑道:“你伤口还未愈,不能吃得太多。”

第五十八章 知女莫如母 感恩留便箋

夜离扫兴地翻了个冷眼,把碗勺往红萱公主手里一,抹了抹嘴巴,倒床蒙头便睡。

“你好好养伤吧,我不打扰你了。这两天天气奇怪得冷,夜里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哦。如果有什么事儿,唤一声阿乙就行了,她就在外房。”红萱公主见他使脸色,也不便打搅,遂就轻盈盈地走出了闺房。

夜离心头莫名地涌过一阵温暖,听着轻盈的脚步声离去,这才略微安实了些,探出头朝窗外观看,但窗户都已经关闭得严实,看不见外面的光景,只听见一阵阵寒风从屋顶上呼啸而过,犹如千军万马疾行,声势夺人。

******

红萱公主出了闺房,将碗勺交给侍女小乙收拾,又吩咐她一番后,就沿着雕廊朝东厢走过来。

原来东厢房是红萱公主母亲大宗夫人暂居之所,因她不喜喧嚣,所以选择了这比较幽静的所在。

红萱公主背着风头走了片刻,便来到了东厢房外,不等侍女禀报,就直接进了内室。

大宗夫人斜靠在矮榻上,两条腿儿塞在暖盆内,膝盖上且搭盖着一大片暖锦,兀自在烘火取暖哩。

她见红萱公主进来,忙唤道:“幺妹,外头冷,快来烘烘火儿。”

“诶。”红萱公主应一声,直走到矮榻前坐下,脱了狐毛锦靴,将纤纤玉足放入暖盆内。

大宗夫人将暖锦分了一半盖在红萱公主的膝盖上,然后问道:“那小子怎么样了?”

红萱公主道:“多亏师父娘的黑玉膏,他的精神已经好多了,刚吃了三碗紫米粥,现在正好睡哩。”

“那还用说,那黑玉膏是占婆传下的金疮秘药,包治骨肉损伤。”大宗夫人得意说罢,又神秘秘的问道,“幺妹呀……你是不是看中了那小子?不然的话,为何要救他,还把师父娘也给捎带上了。”

“娘……”红萱公主赧红了脸嗲道:“师父娘不是曾教我们连一只蚂蚁都要爱惜嘛,他可是个大活人哩!难道女儿就眼睁睁见死不救?女儿那点医术不都是跟师傅娘学的,不找师傅娘,那找谁去?”

“咦?这回倒是听起师傅娘的话来了。”大宗夫人见女儿俯首弄襟,一副娇羞可爱的模样,遂心照不宣的笑道,“看他左胸上刺有贝机国王室的图腾,定然就是那个大王子了,你爹可吃了他的刀伤,这时正在怒气冲冲的四处捉拿他呢。”

“女儿何尝不知,但女儿也知道:要救我们族人,或许就在这位大王子的身上。如果能救族人,女儿受点委屈又算什么。”红萱公主道。

“哦?倒是师傅娘猜错了?师傅娘倒想听听你是如何救我们族人?”大宗夫人暧昧笑道。

“其实女儿也有两三次都恨不得杀了他呢,谁叫他偷看女儿那…那…那个!”红萱公主不好意思说出沐浴之事,但内心一片温馨荡漾,当替夜离包扎伤口时,她莫名其妙地越看越喜爱。

“是啊,我们占族女人最注重名节,一点也不比那中土女子差,这女儿家的身子怎么能叫男人随便看的,这传扬出去,以后还怎么做人?”

“可是呢,女儿无意间看见他身上的图腾,就一时改变了主意,决定暂时不杀他了。”

“为什么又不杀了他呢?”大宗夫人问道。

“女儿早就想过:这占婆岛虽然有大海横隔,但是官军迟早都要攻上岛来的,到那个时候,就是族人的末日了;如果趁现在占婆岛还没被攻破,便去向官军‘求和’,或许还能保全占人一族。只这话儿,女儿还不知怎么向爹爹开口,况且也不知道官军的意思。这时这大王子来到岛上,或许就是占婆在冥冥之中的安排,叫他来帮我们去传话的吧。女儿救他却不等于救了我们的族人!”红萱公主说得振振有词。

“我幺妹果然冰雪聪明,心系族人,连师父娘都误会你了。”大宗夫人万没料到女儿竟然有这等崇高的爱族忧民之心,不由由衷的赞叹,遂就一把将红萱公主搂在怀里,左看右看越发喜爱,忽而就伸手刮了一下红萱公主的小鼻梁道,“不过我幺妹果真看得中那小子,师父娘也一定叫他不敢赖账!你爹爹那里,师父娘自然也有话说。”

“娘…人家都说的是正经事哩,你尽往歪里想。”红萱公主摸了摸鼻翼,脸庞越发红得可爱,一种酥麻麻的感觉流遍了全身。

若说这情之为物,便犹如万花筒一般,常是叫世人琢磨不透的,也许只有月老才能深知其中的奥妙。

此时月老已将一根叫着“一见钟情”的红头线拴在了红萱公主的小脚踝上,任她如何抵赖,那言谈神情却早已作了老老实实的呈堂供词。

就在红萱公主一颗芳心扑扑乱跳如小鹿撞怀时,侍女小乙慌急急的快步进来。

“禀夫人,公主:不好了!那大王子不见了,只留下这张书笺。”小乙说着,将一页书笺递给了红萱公主。

母女二人听报,都惊得目瞠口挢。

红萱公主接过书笺,展开来看,只见笺上写道:承蒙公主相救,感激不尽,但既为敌国,此恩今生难报,恕不辞而别。

书笺上既无抬头,亦无落款,可见行书匆促。

红萱公主读毕,芳心一震,莫名其妙地觉得好生委屈,不觉明眸含泪,盈盈欲滴,急急穿好了锦靴,飞也似地奔出了东厢房。

******

夜离躺在软绵绵的床上,聆听着窗外的风声,百般心思无个着落,却如何睡得着?

他活动活动身子,箭创虽疼,却是好了许多,果然是那黑玉膏的神奇哩。

夜离兀自暗喜,见室内空寂无人,只有那小炭炉上的炖罐,还在咕嘟咕嘟的冒出一串串的热气,遂思道:我睡在人家公主的闺阁里算个什么鸟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于是夜离起身寻衣来穿,就见枕边叠放着几件男人衣裳和罩袍,甚是整齐,分明就是为他而备!夜离心头不禁掠过一丝感动:这公主倒挺细心。便大咧咧地取过衣袍穿束整齐,下得床来。

斩妖刀就挂在床头,夜离即随手摘下,斜负在肩背上,转身欲走时,脚步却迟滞不动了,原来他心地单纯诚挚,忽生了一丝愧歉哩:这公主如此待我,我却这般拍拍屁股就走,也忒失做人的礼节了!

扫眼间,夜离就瞥见梳妆台上摆放着笔墨纸砚,便取将过来,匆匆提了几句在纸笺上,用镇铁镇住,怕被风刮飞了去。

夜离留罢字,心胸畅快了许多,乃径至东窗下,用力推开窗户,轻轻地跳了出去。

夜离落在室外,不愿走院门,怕惊动了侍女小乙,却就见不远处芭蕉丛后有一段院垣,并不甚高,遂悄然潜至其下,提一提气,咬一咬牙就跳了过去。

自道是:猛虎离平阳,蛟龙入大海!

夜离好不欢喜哩,可放眼四顾,却又傻了眼了:周围全是宫墙,层层叠叠;那甬道曲折环绕,也好似没有尽头。

正在夜离茫然之际,一队宫卫巡逻过来。

其中头目远见夜离踟蹰不前,举止可疑,便大呼道:“什么人,在哪儿作甚?”

夜离忽地闻呼,惊慌不迭,掉头便走。

巡逻的宫卫岂肯放过,俱追赶上来,一边大呼:“刺客!刺客!刺客在这里,大家快来抓刺客啊……”

顿时间,宫中刀枪声大作,呼喊捉拿刺客声此起彼伏。

夜离手慌脚乱,就似一只无头的苍蝇在宫中东奔西窜,逃之夭夭。

他一来不熟悉宫中地形;二来创口初合,奔走跳跃俱不灵便,因此不多时,就被众宫卫逼进了死角。

舞腾飞早闻报消息,率领隆尔阔和百十名宫卫急急赶来。

那些宫卫有的手中提着渔网罗罟,有的拿着勾桡镰枪,原来上回遭夜离逃脱,都长了记性,专门置备了这些物件来对付夜离。

舞腾飞近前定睛觑看:正是那日逃脱的刺客!便指挥众宫卫将夜离团团围住,又是渔网罗罟的扑撒,又是勾桡镰枪的钩拿。

夜离退入死角里,几次想跃墙而去,无奈肋痛腿软,都掉将下来,在那网阵中磕磕绊绊,撞撞跌跌,挥刀苦斗。

斗不了多时,夜离便被网罟罩住,勾桡钩倒,跌扑在地上。

众宫卫一哄而上,摁肩的摁肩,按手的按手,捉腿的捉腿,就地擒拿住了。

舞腾飞大喜,一边命宫卫将夜离捆绑结实,押往祖祠占婆殿,一边令隆尔阔速去传报大宗主舞阳化。

******

舞阳化自从遭到夜离暗杀吃了惊吓以后,便吩咐长子舞腾飞全力追捕刺客,而自己则躲入占婆宫后宫密室,不敢轻易露身,唯恐再遭到刺杀。

两日忽忽已过,依旧没有抓住刺客的消息,舞阳化战战兢兢,惶恐不安。

此日巳时,隆尔阔忽然来报:已经抓获刺客,正押赴祖祠占婆殿候审。

第五十九章 夜离遭刑 红萱救人

这祖祠占婆殿不仅是占人祭祀祖先之所,而且也是惩罚奸邪之地。

此时夜离已经被五花大绑的绑缚在殿下的大柱上,动弹不得。舞腾飞也已把各种刑具,如皮鞭、拶指、夹棍、烙铁炭盆以及剐刑等物,都罗列在殿前,只等行刑。

舞阳化径走至夜离跟前,冷眼打量了一番,却不正是两日前行刺的少年!他不由怒呼道:“左右的,给老夫把这小子胸襟扒开,老夫倒要看看他是不是那个大王子!”

“诺!”两名宫卫齐声应诺,上前来就恶狠狠地扯开夜离的胸襟。

果然不出所料哩:夜离左胸上就露出一副赤殷殷的纹图来。那纹图乃是一位环髻妇人,容颜清丽,体态飘逸,而且仿佛肩后生有双翅,但见飘带簪饰,纤毫毕现;衣袂裙裾,栩栩如生。

舞阳化觑看分明,不无嘲笑道:“只当这是你贝机国王室尊贵的图腾,却不料有朝一日竟变成抓奸捉犯的标签!臭小子,说!你到占婆岛来究竟想干什么?”

殿下摆满了各种问刑的刑具,有的血迹斑斑,有的黑不溜秋,有的冷光闪烁……每一种刑具都叫人望而生畏,魂不附体。

夜离却毫无惧色,心中早已明白:既然落入敌手,断然是没个好果子吃的了,那么便是死也要死个人样子出来。

于是他呲牙一笑,揶揄道:“老贼!这你都不知道啊?小爷摆明着是来宰你的!算你命大,小爷一刀没结果了你。”

“臭小子,死到临头了,你还敢嘴硬!老子看是你的嘴硬,还是老子的鞭子硬!”站在一旁的舞腾飞勃然大怒,顺手取过一条皮鞭,照夜离身上狠狠抽去。

顿时间,鞭影宛似一条飞蛇,满空飞舞,噼噼啪啪的鞭响声,清脆有力,震耳发聩。

顷刻夜离的衣袍被抽打得稀碎,如柳絮般飘荡在大殿上,但他楞是咬紧牙龈,一声不吭。

两旁的宫卫觑得胆颤心惊,面目尽变。舞阳化心中自有盘算,也只是冷冷观看。

“臭小子,算你有种!老子看你还能支撑多久?”舞腾飞抽打了半晌,见夜离毫无服软的迹象,自己倒累得胳膊酸软,便扔掉鞭子,吩咐道,“把那剐人的刑具拿上来,老子要亲自剐了他,替老子二弟三弟报仇!”

两名宫卫应诺一声,便去取剐人的刑具。

舞阳化站在一边,兀自一语不发,其实他早有留下活口、作为人质的打算,但见夜离如此强硬恰似茅坑里的石头,如果不用酷刑吓唬吓唬他,断然是不会屈服,因此便任由舞腾飞行刑。

须臾两名宫卫取来了一根细长铁钩和一把牛耳尖刀,外加一副渔网和一个扁柳筐,正是行剐刑的各种刑具!

那铁钩钩舌弯曲尖锐,以作钩起人肉之用,那牛耳尖刀锋利雪亮,以作剐割之用,两般物件闪闪发出寒光,叫人见之不寒而栗。

那扁柳筐自是盛装碎肉之用。

但那渔网又有何用呢?

原来是方便尖刀剐肉哩!将那渔网罩在人体上勒得紧了,人肉便会一块一块地钻出网眼来,鼓鼓凸凸的好作手脚,但凡有多少个渔网眼,就能剐下来多少块肉。

舞腾飞嘿嘿冷笑几声,左手拿起铁钩,右手抓起牛耳尖刀,径走到夜离眼前,把两般物件不停的刮擦,伴随着星花飞闪,刮擦声琤瑽刺耳,夺人魂魄。

“臭小子!老子最后问你一次,再不老实回答,老子就千刀万剐剐了你!”舞腾飞恶狠狠道。

“呵呵……问小爷一万次,小爷都还是那话儿!要剐便剐,哪来那么多废话!小爷如果皱一下眉头,便不是贝机国王室的人!”夜离睨眼切齿道,自从失去子熙以来,他早已心如死灰,玩世不恭,将那生死置之度外。

“好好好……有种有种……看老子不一刀一刀地剐了你!”舞腾飞气急败坏,呼喝左右宫卫将夜离的衣袍/扒/剥/精/光,准备动手。

三五名宫卫一拥而上,开始穷凶极恶地扒剥起夜离的衣袍来。

“住手!我看你们谁敢动他!”却在此时,就听见殿外有人娇喝一声。

话音刚落,红萱公主飞步奔入殿来,仓啷一声就亮出柳叶剑,将几个彪形大汉逼退开去,玉姿飒爽地站在夜离面前,凤眼圆瞪道:“你们谁敢动他一根汗毛,本公主就要了他的脑袋!”

原来当时红萱公主奔出思婆院来,四处追寻夜离,就在途中听到宫卫说刺客已经抓获,正押在祖祠占婆殿审讯,因此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随即心急火燎地赶来,巧正遇见舞腾飞要给夜空行剐刑。

红萱公主一声怒喝,几名正在扒剥夜离衣袍的宫卫顿时唬得目色大变,唯唯诺诺地都退了下去。

舞腾飞见是妹妹前来作梗搅局,便道:“萱儿,你闲着没事来管这事干啥,我正要替你二哥三哥报仇呢。”

“谁闲着没事?这事我管定了!”红萱公主怼道。

“好萱儿,别的事由你撒娇撒泼,这事你就别管了,让着大哥哈。”舞腾飞软求道。

“不行!”

“爹:你看萱儿,这事也来掺和,还是爹说说她吧。”舞腾飞无可奈何,求助舞阳化。

见红萱公主前来搅局,舞阳化心中也是不悦,便沉色道:“萱儿呀,你不要胡闹啊,爹和你大哥正在办正事呢,你快退下去吧。”

“爹:女儿哪里胡闹了?爹爹可知道他是谁?”红萱公主仗剑在手,寸步不让问道。

“爹爹怎么不知道?这小子正是那乘鸟闯岛的大王子,刺杀爹爹的刺客,我们占族的仇人!”舞阳化道。

“既然爹知道他是大王子,为何还用这等酷刑?不怕要了他的性命?”红萱公主略含责备道。

“这小子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用酷刑,他怎么会老实交代!便是真整死了他也罢,正好替你两个哥哥报仇!”舞阳化气愤道。

“爹爹……”红萱公主颇为着急,“孩儿只当爹爹身为部族的大宗主,必有过人的胸襟,却不料竟然如此心胸狭窄!”

“放肆!”舞阳化虽然十分宠爱这个幺女,但被当众诋责,颜面上也就挂不住,不由恼羞成怒,“你个女儿家懂得什么?还不退下!”喝罢,便命舞腾飞将红萱公主携持下去。

舞腾飞走将过来,便要将红萱公主带下殿去。

红萱公主自不知舞阳化动刑,无非恫吓夜离而已,一时又慌又急,忽然就把柳叶剑往玉颈上一横,瞋目道:“如果大王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女儿我也就不活了!”

舞腾飞瞅见这个架势,怎敢动手,刹那愣在了那里。众宫卫也都大惊失色。

“萱儿,快住手!快住手……你这是为何啊?”舞阳化未料到女儿居然会来这么一手,霎时惊慌失措。

红萱公主把剑架在玉颈上,欲要向爹爹细说分明,但情急意乱之中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思潮涌动,酥胸起伏,忽然一咬银牙道:“女儿已是……已是大王子的人了。”

话音落处,红萱公主微微合上了乌睫,两颗玉珠倏然滴落,晶莹剔透,光辉熠熠。

红萱公主如果不如此开口,一时如何阻止得了她爹爹舞阳化,如果阻止不了她爹爹舞阳化,又如何救得了夜离,如果救不了夜离,又如何救得了族人?

这一者是红萱公主冰雪聪明;二者是她委实对夜离动了情愫,三来是怕得罪了夜离,“求和”之事化为泡影,而占人将会遭到斩尽杀绝,因此她急中生智想出了这个办法,只是这话一出口,就把女儿家的矜持和名声尽扫落地了。

一旁的夜离听得清楚明白,直愣愣地傻气直冒。两旁的宫卫也翻瞪了大眼,气不敢喘。

而舞阳化的耳畔却好似起了一阵惊天巨雷,直震得他虎躯摇晃不停,眼前金花乱蹿,硬是晕晃了半晌,这才回过神来,

“好好好……我舞阳化居然生了你这个吃里扒外、伤风败俗的女儿……你好不……”

话未说完哩,舞阳化气血攻心,大呼一声,竟然昏厥了过去。

******

舞腾飞与众宫卫俱慌了急章二十一,红萱公主也失了方寸。

舞腾飞一边叫宫卫将舞阳化抬去密室,一边叫人将夜离押入牢房。

一时舞阳化被抬入密室,叫来宫医把脉看病,却是怒火攻心之故。

宫医遂开了药方,令人去抓来足够剂量的黄芩、栀子、黄柏、将军草等几味药,然后煎熬成汤,给舞阳化喂喝了。

过了许久,舞阳化才渐渐苏醒过来。

大宗夫人业已赶到密室,静坐在床侧,心忧如焚,此时见舞阳化醒过来,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舞腾飞和红萱公主立在床前,亦稍微心安。

舞阳化睁眼就觑见红萱公主静立在夫人身边,愤气怒气就不打一处来,蠕了蠕嘴巴,对大宗夫人愤怨道:“你惯的好女儿啊,把我舞家的脸可都丢尽了!”

第六十章 女儿家胸怀 二王子应亲

“宗公,你就先好好养病吧,其他的事,过几天再说。”大宗夫人已知事情原委,乃温言柔语道。

舞阳化没好气色道:“只怕这病好不了了,夫人还是趁早准备一口棺材。”

“宗公啊,你都这把年纪了,还闹小孩子脾气,萱儿不正是跟你学的?萱儿是怕你们整死了人家大王子,才一时心急说了那话儿,虽有些不趁时,但她也是想救咱们族人啊。”大宗夫人微愠道。

“老夫何曾想杀那大王子,只是想吓唬他而已。老夫心里明白,留他作个人质,至少也可以抵挡官军一阵,但你的宝贝女儿竟然说出那种恬不知耻的话来,只怕她早就跟那个大王子干出了什么苟且之事,却又与族人何干?老夫已经没脸见人了,夫人速去准备棺材,早死早省心。”舞阳化一想到女儿在占婆殿说的那话,就羞愧得无地自容。

“爹爹?你……”红萱公主一旁听得清楚,既羞涩又委屈,眼圈就红了。

大宗夫人瞥见,好不心疼:“萱儿啊,不要听你爹胡说,有娘在呢。你与飞儿他们先出去,娘自有话和你爹说。”

红萱公主揉着红通通的眼睛,应了一声,与舞腾飞等人都退出了密室。

密室内只剩下夫妇二人,静静悄悄,连根绣花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大宗夫人轻轻握住舞阳化的手掌,就将红萱公主的那番话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然后她道:“这占婆岛虽有大海阻隔,但官兵迟早都要攻上来的。到那时,只怕我占人就要遭受灭族之灾。把那大王子作为人质不是长久之计,唯有‘求和’可保我族免受此灾。这大王子来到岛上,难道不是占婆在冥冥之中派他来当信使的吗?如果这大王子能说动伯陀,那么我们占人就有救了。”

舞阳化虽恨夜离,但听了这一席话,大为感悟,因此满面愧色道:“老夫只想到留他作人质,却没想到这一层。萱儿虽然调皮,却是果然冰雪聪明,是老夫错怪她了。但……那大王子吃了毒打,未必就肯答应。”

“这事就落在萱儿身上了,由不得那小子不答应。”大宗夫人颇为自信。

“此话怎讲?”舞阳化莫名其妙。

大宗夫人伏身贴近舞阳化的耳畔,轻轻道:“那小子曾闯入萱儿的浴室里,偷看了萱儿洗澡,按我占人习俗,他是非娶萱儿不可,况且萱儿还救过他呢。”

“竟有这事?”舞阳化此时才明白女儿的那话意有所指,颇为颓然道,“难道这真是占婆的意思?”

“若能免了你的造反之罪,救得族人,就算舍去一个女儿也是值了,何况萱儿对那小子也有点意思,未必就是坏事。”大宗夫人道。

“看来夫人是早已打定主意了,但当初傲奢征召天下少女进宫时,老夫也隐瞒未送,不知对此事可有影响,如果傲奢发下怒来,我们该怎么应付?”舞阳化忧道。

“只要二人成婚,谅他傲奢也不会抢夺儿媳,我们再多送些金银和美女,这事应该可以解决。”

“好!还是夫人想得周到,不过这求和之事,还须召集众臣商议商议,方可定夺。”舞阳化思来想去,并无二法,便就答应了夫人的想法。

“大家商议商议也好。”大宗夫人道。

舞阳化点点头,遂唤舞腾飞进来,吩咐速去请古脱等大臣会聚保安殿,另外派快骑去海防请忽得烈入宫议事。

舞腾飞领命而去。

及至掌灯时分,忽得烈及古脱等大小众臣俱已齐聚到保安殿来。舞阳化就把“求和”之事阐叙仔细。大家反复斟酌商讨,最终决定此议可行。商议既定,众臣乃各自散去。

舞阳化私下将忽得烈召入密室,与大宗夫人如此这般的仔细叮嘱了他一番。

忽得烈若有所悟,领命而去。

******

占婆宫密室牢房。

夜离头发凌乱地依靠在阴暗的牢房墙脚下,瞑目不动。

他几次欲想施展缩骨法脱了捆绑,但最后都打消了念头:就算脱了绳索,不要说占婆宫,就是这牢房也未必逃得出去,况且即便逃出牢房,也过不得大海,迟早仍旧会被抓住,总归都是一场徒劳。

百思无聊中,夜离忽又想到红萱公主在占婆殿说的那话,不由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甚不自在!

不知过了几时,牢门忽然打开,进来两名宫卫,就将夜离押出了牢房,直来到一间厢房内,而后退了下去。

这厢房正是夜离那日行刺的所在,此时空荡无人,寂然沉静。

正在夜离疑窦丛生时,从外面走进一位全身甲胄者,大盆脸,络腮须,正是忽得烈。

他上前替夜离松绑道:“委屈大王子了,来来来……请上座。”

夜离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无所畏惧,就大大咧咧走到上座前,一屁股实实坐下,睥睨道:“舞阳化又想耍什么花招,就叫他都使出来吧,小爷才不怕哩。”

“大王子暂且息怒。末将受大宗主之托,正有一事要与大王子商量。”忽得烈站立下首,毕恭毕敬道。

“什么大王子大王子的?小爷乃是你家二王子夜离!”夜离挺直腰杆,怒色道。

自夜离闯入占婆岛以来,凡是所遇之人莫不以“大王子”称呼他。

这却是为何呢?原来忽得烈曾亲眼目睹大王子胤光在套头关下乘鸟驰骋厮杀,所以那日夜离乘鸟闯岛,就一直被当作了大王子胤光。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占婆岛上众人包括红萱公主在内者都认定夜离就是大王子哩。

忽得烈猛听此话,微微吃了一惊,仔细打量夜离:果然不是在套头关前纵鸟驰骋的小将,而是在古同郡城下收伏火南的少年。于是他慌忙屈身施礼道:“原来是二王子!末将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见谅。不过此事正是要与二王子商量。”

“这却怪了,小爷已经成了你们的阶下囚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哪里还用得着商量?”夜离不以为然道。

“此事体大,不仅关系到两军交战的将士,或怕也关系到二王子你啊。”忽得烈严肃道。

夜离本是入世未深,思想极其单纯,一时岂能揣度到那话中之意?他先是一愣,然后放声笑道,“哈哈哈哈……有什么鸟事与小爷有关系?好!你有什么话就快说,有什么屁就快放!我倒要听听与我什么关系?”

忽得烈道:“实不相瞒:当初我家大宗主实是受火南那厮怂恿,才兴师起兵,如今已是万分后悔,所以特派末将前来向二王子议和。”

“议和?”夜离始未料及,干笑道,“怕是舞阳化知道他兔子尾巴长不了了,这才来议和吧?但这事我作不得主?必须向我哥哥说去。”

“我家大宗主正是此意,只是没个传话的。如果二王子能玉成此事,我家大宗主甘愿将小女红萱公主许配给二王子。”忽得烈道。

夜离一听到“红萱公主”四个字眼,就满脸通红道:“这这这……这可不成!”

“请二王子暂时不要拒绝,先听末将说个仔细……”忽得烈道。

“这有什么好说的?”

“二王子乃是北机国王室之人,这知礼守节还是应该懂的吧?”

“这个自然!”

“那就请让末将把话说完。”

“好!你说,小爷听着。”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二王子偷窥了我家公主沐浴,玷污了她女儿家的名节。在我们占族女人看来,这名节比性命都重要,你二王子如果不娶她,叫她日后如何做人?”忽得烈道。

“这这这这……这是我一时走急,才误闯进了公主的浴室,实在不曾偷看她沐浴!如果我偷…偷看了,就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夜离闻说此话,直唬得胆战心惊,连“小爷”二字也不敢叫了,慌不迭地满口赌咒。

“呵呵……”忽得烈淡笑道,“就算二王子不曾偷看,但说出去,谁会相信?难道二王子还看不出公主对你的意思吗?公主可是在占婆殿上把话都说明了,如今这宫中谁个不知?你如果不娶公主,只怕公主也唯有一死了。”

“这……这这……”夜离面色惨绿,额头汗珠直冒,喃喃道,“你们要议和便议和,为何偏要拿公主要挟我?”

忽得烈道:“这岂是要挟?这是上天注定你俩的缘分,不然竟有这等巧事?如果两家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又能联成姻亲,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我们占人女儿家最注重名节,如果二王子真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男人,就不该让公主蒙羞含辱而死。”

红萱公主在占婆殿上把剑横在脖子上说的那话,夜离也都听在耳内哩,若真叫人家公主含羞而死,岂不叫他愧疚一生?夜离左思右想,忽想起子熙来,想起她冷酷绝情的光景,不由衔恨暗道:这样也罢,谁当我夜离除了她英子熙就活不成了,我今日便找一个公主回去,与她比一比,非气死她不可!

夜离思罢,痛得得意道:“我夜离自然不是那无情无义无担当的男人,只是这事…这事…还须先向我哥哥告知一声。”

“好!二王子果然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男人,我们公主倒是没看走眼。末将就当二王子答应了这门婚事了,末将这就去禀告大宗主,稍后再来打扰。”忽得烈见夜离松了口,甚是高兴,既唤厅外侍从进来,安排夜离上等厢房,洗盥歇宿。

夜离暗自打定主意,眼前仿佛就浮现出他与红萱站在子熙面前亲亲热热的光景,心中感觉十分快活,但这快活中又仿佛有一个细小的尖刺在不断地刺扎,一阵一阵地隐隐作痛。

******

舞阳化在密室里踱来踱去,心神颇是不宁。

大宗夫人早已陪红萱公主去了,担心她发生什么意外哩。

过有多时,忽得烈推门而入。

舞阳化瞥见,忙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禀大宗主,事情都已经办妥了。”忽得烈面露喜色禀报。

舞阳化闻说,眉开眼笑,以手加额道:“我占人终于免去了一场浩劫。明日你就过海,去与他们商议联姻议和之事。”

“大宗主:议和之事稍后再说;这联姻之一事,末将还得先要禀报明白。”忽得烈话锋忽转。

“嗯?”舞阳化心下一惊,“这是何意?”

“大宗主:此人并非大王子,而是在海屯郡郡城下把火南收作家奴的二王子夜离。末将本以为只有那大王子有驭鸟之术,不料这二王子也有此能,那日他驭鸟闯岛,末将却把他误当成了那大王子,因此岛内才有此误传。此事还须说明,望大宗主恕罪。”忽得烈道。

“二王子?”舞阳化吃惊非小道,“那火南有变影之术,又在我这里用蛊养鬼兵,就是一个妖人!那二王子又有何能,竟然能收了火南,做他的家奴?”

“此事末将也不明白,当日在海屯郡郡城下,末将确实亲眼见他打败了火南。”忽得烈也有疑惑。

其实夜离敢于独闯占婆岛,本是依仗金翅鸟可以飞空过海和“通玄铁”可以隐身遁形,然而自登上了占婆岛,金翅鸟就遭箭射死,“通玄铁”也丢落大海,因此夜离已是无物可恃,全凭自家的真本事,并且他对宫中路径不熟,又加之箭创在身,被生擒活捉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舞阳化和忽得烈却不知道个中玄机,固然也就猜不透他了。

当时舞阳化冷哼了两声道:“老夫能有今日,全拜那妖人火南所赐,老夫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这二王子居然收火南那妖人为奴,可见他两个乃是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夫怎肯将女儿嫁给这种小人!”

舞阳化遭夜离刺杀受了惊吓,本就十分怀恨在心,此时又听到夜离收火南为奴,所谓“恨屋及乌”,便愈加憎恶夜离了。

第六十一章 张冠李戴 胤光做法

忽得烈听见这番话,惊忧道:“大宗主,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难道大宗主要改变主意?”

舞阳化一时锁紧了眉头,默然无语:一来“议和”之事是势在必行;二来这宝贝女儿寻死觅活,也是誓在必嫁,但又怎么甘心将宝贝女儿嫁给那个收火南为奴的二王子!

舞阳化一边焦头烂额的思忖着,一边在密室里踱来踱去,突然他抬头问道:“那大王子如何?”

“大王子?”忽得烈满腹狐疑,须臾明白过来道,“末将曾经在套头关下见过那大王子,确实英勇神武,仪表非凡,不是这二王子可以相比的。”

“好!”舞阳化猛然一咬牙,从牙缝里迸出个好字,然后斩钉截铁道,“老夫就将公主嫁给那个大王子!”

“这?这这这……这如何使得?”忽得烈遽然大惊。

“如何使不得?!岛上众人都误以为他是大王子,就连公主也是这样认为,难道不是天意吗?老夫便来个‘张冠李戴’,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此事便无人知晓。”

“这…这是大宗主家事……”

“哼!无论如何,老夫是断然不会把公主嫁给那个二王子的!”舞阳化阴着脸色,恨恨道。

“但是……只怕公主未必同意啊,公主可是大宗主的亲生小女儿,还望大宗主三思。”忽得烈道。

“此事只要你我不走漏风声,公主自然不会知道,到了“生米煮成熟饭”之时,老夫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公主必会为族人着想,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这……”忽得烈无言以对。

“你不必多说了,老夫就这么决定了。”舞阳化狠下心来道,“此事宜早不宜迟,明日你就过海,与他们商议议和之事,并向大王子提亲,成功了便好;不成功,老夫便只有杀了这个二王子,然后再与他们决一死战。”

“这……”忽得烈犹豫片刻道,“这几日大海上天气异常,风浪很大,末将只怕是一时难以过海。”

舞阳化却没料到此着,沉吟半晌道:“那……你就先持老夫的节仗回去,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一旦天气好转,你就速速过海。此事若能成功,老夫定然重重赏你。”

舞阳化一意孤行,定要张冠李戴,说穿了海底眼,也是他的自家事

忽得烈若要多劝,或怕反激怒了大宗主,毕竟还是以“议和”为重,于是他起身告辞,连夜率着数骑打着节仗回海防去了,只等海上风平浪静,过海议和。

******

那日夜离过海之时,胤光正在帅营中书符画箓,准备各种打令施法器物,忽然间就听到天空中传来一阵阵金翅鸟的鸣唳声,起初尚在耳畔,后来却越听越远。

他不由心下吃疑,急走出营来观看,却见夜离坐在金翅鸟的背上,在大营上空盘旋了两圈,径朝海面上飞去了。待他明白过来,欲想打唿哨召回金翅鸟,但一人一鸟早已化作一道金光消失于苍穹之中。

胤光未料到弟弟会驭鸟过海,虽悔无及,便分拨二十名士兵沿海巡视,如果有消息,即可回报。众士兵领命,沿海四处巡视,胤光便返回至营中,继续书符画箓。

时至傍晚,胤光突然心血潮涌,浑身不安,原来他与金翅鸟早已心息相通,彼此感应,金翅鸟折羽而死,他这里也能感应出来,只是一心书符画箓,并未留意而已。

过了两日,火南来报:法台业已起造完毕。

胤光便放下不安的心思,选拔了五十名军士把法案、符箓、令旗、旌幡等施法诸物全部搬往法台。

一时间,按八卦布阵,内藏太极,外应五行,旗幡飘扬,法台森然。

胤光打散了长发,身着大羽袍,手执靖魔剑,登台作法。

火南领五十名士兵台下日夜守护。

胤光从小随国师凌空子在言京山习艺学道,自会些辟谷食气之道、召神驱魔之术,如今正巧用上了排场。他先烧了四贴符箓,往空中抛去,祭了四方诸神,复把案上五色令旗中的玄旗掣起,一手执靖魔剑直指北方,一手执玄旗迎空招展,神凝元气,脚踏禹步,口中念念有词。

果然不过半日,西北天空里风起雾涌,涛走云飞,一股寒流往南方袭来。

如此连召了两日,气候变得奇冷无比,滴水滴冻,便是军士出营小解,那尿液也立刻冻成冰棍。将士们都龟缩在营帐内,生火取暖,依旧苦寒难当,所幸富辛伯辛苦了几日,业已搜集到了大量的棉袄裘袍等过冬之物,按各营分发下去,众将士这才躲过严寒。

到第七日头上,巡海将士业已看见沿岸海水已然结成冰冻,向海面铺展开去。

这日夜间,西北天空里狂风怒号,乌云翻滚,隐隐传来雷鸣之声,大抵是冷龙受到令符招引,往南方赶过来了。

却正在这夜紧要关头,胤光兀自在台上作法之时,金翅鸟忽然飞临法台,上下盘旋,悲唳不已,原来这金翅鸟灵魂一时未散,因眷恋着生主,就飘飘荡荡的直飘到了法台上来了。

胤光在土台上陡然觑见金翅鸟浑身鲜血淋漓,绕台悲唳,就神魂不定起来。

这一走神,那还了得?胤光持咒不住,气逆丹田,“哇”的大叫一声,一口鲜/血/自/口/内/喷/出,便从台上掉落了下来,而那金翅鸟的灵魂扑棱几下翅膀,化尽虚空。

火南和众士兵兀自守护在台下,忽听到叫声,急近前来看,却是胤光昏倒在地,面如金纸,奄奄一息。他忙命军士抬入宿营,一壁传军医来见,一壁命人禀报富辛伯。

******

那时已是下夜,夜黑风急。

富辛伯闻听消息,吃惊非小,急赶至宿营,但见胤光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气如游丝,不禁心急如焚。

不一时,军医来至,把胤光脉象把了,知是气逆丹田,五体聚凶,乃推脉捏穴,将那股逆气推至肺腑,复连击了胤光胸口数下。

果然胤光大叫了一声,弹起身来,把一口淤血吐在了被褥之上。

富辛伯且忧且喜,呼道:“大王子?大王子……”

胤光悠悠醒来,环顾众人,忘了自身尚处危地,只喃喃惦念道:“金翅鸟死了,金翅鸟死了……我阿弟夜离他……”

金翅鸟既死,夜离必然凶多吉少!

众人闻说,心头惨然,默然无语。

富辛伯戚然劝道:“大王子不必担心,自古‘吉人自有天相’,况且二王子聪慧过人,必能化险为夷,大王子还是好好养伤,莫要劳心伤神。”

胤光这才恍恍惚惚记起从土台上掉下来的光景,幽恨道:“可惜我筑台施法,耗时数日,却功亏一篑,大伤了元气,看来渡海擒贼要大费周章了。”

见胤光气虚力弱,声如蚊蚋,富辛伯甚是揪心,便安慰道:“那舞阳化早已成了笼中之兽,擒他只是早晚之事,大王子莫忧,只安心养病即可,军中事务,老臣暂时打理便是。”

“只怕我元气大伤,一时半会难以恢复,就有劳老宰辅操劳了。”胤光说过,微微合上了眼睑。

富辛伯见胤光身心虚弱,疲惫不堪,遂就示意众人,随之悄悄退出了宿营。

******

忽得烈奉了舞阳化的节仗,准备过海求和同时提亲事,但大海上寒风怒号,冷气袭人,却是过不得海去。

正是忧愁了一夜,次日早起,观看天气,却见天空豁然云开,红日高悬,海面上风平浪细放眼千里,忽得烈不禁大喜过望,即刻点拔了百余健壮水手和军士,一边起锚升帆,一边摆布节仗。

不一时,大船启航,径朝大海北岸驰来。

忽得烈固然不知连日的寒风冷气俱是胤光作法所致,如今他受伤不能做法,这天气便恢复了晴朗天气,还只道是他们的占婆显灵,平息了风浪哩。

大船高举风帆,一路斩波劈浪,稳稳当当地行驶在蔚蓝的大海之上,不叫半个时辰,既已抵近北岸,对面的军营连绵数十里,依稀可见。

北岸这边,正有二十名军士沿海巡逻,突然瞥见一艘大船行驶过来,都惊恐慌张起来。

头目忙奔回大营禀报。富辛伯正与众将商议打造战船之事,忽听禀报,急命击鼓传令,出营迎战。

一时鼓声大作,人欢马炸,富辛伯率众在北岸上布下战阵。

堪堪之间,大船业已驶将近来。

忽得烈屹立在船头,昂首凝望北岸,但见对岸刀枪如山,战旗如云。

他是占族智勇双全的勇士,心中自有韬略,急忙传令下去,将船速放慢,缓缓前进。

待大船行至离岸约一百六十余米外,忽得烈又叫停了大船。

此为何故?实是防那箭阵也。

大船在大海上停泊下来,忽得烈复吩咐一名军士向北岸喊话。

那军士立在船头,扯破嗓子高喊道:“对面的官军听着:我们是大宗主派来的使者,有要事来与你们大帅商量,请速去禀报!”

第六十二章 求和联姻 胤光应亲

那边军士喊话,这边将目听得明白,急来向富辛伯禀报。

富辛伯听罢,心中暗喜:原来他们是来谈判的,看来二王子还活着。于是传令下去,让大船靠岸。

不多时,大船徐徐靠岸,忽得烈率占军将士手执节仗下了大船。

忽得烈与富辛伯本来相互,因此寒暄一番,并肩共入帅营,分主宾而坐。

忽得烈并不知胤光伤了元气在后营养伤,还当他自恃尊贵不愿接见,心里好生忐忑不安。

这时富辛伯开口问道:“忽将军,大宗主叫你来此有何贵干?”

忽得烈恭敬答道:“我家大宗主一时受了妖人蛊惑,才冒犯了天威,如今追悔不及。前日已与二王子商议过了,今日特遣末将前来求和。”

忽得烈见火南就坐在对面,不好说他,乃用了“小人”二字。而火南身份已变,也不敢冒然对责。

富辛伯闻听此话,心下大喜:竟然是来求和的,却不来得正是时候,军中正是一筹莫展哩。但他仍然矜持道:“求和之事,老夫与众将都作不得主,还得向大王子陈禀才是。”

忽得烈见富辛伯并未拒绝,便接着道:“罪臣还有一件紧要的事要请老宰辅禀报大王子,还请先摈退左右。”

富辛伯一喜一惊,并不知他葫芦里要卖什么药,但见忽得烈诚恳严肃,遂就令左右将佐全都退出营去。

大营内只剩下二人,甚是寂静。

忽得烈遂挨近富辛伯,压低声音道:“我家大宗主,有一小女,如今正值青春,而且才貌双全,为表示诚意,我家大宗主愿将小女献于大王子,以结永好。”

富辛伯听说这话,沉默了片刻,道:“这倒是一件好事,但不知大王子的意思如何。你且先在此处等候消息,老夫这便去向大王子回话。”说罢,唤营外小校领酒饭款待忽得烈和占军将士。

忽得烈起身连作三揖道:“还请老宰辅玉成此事。”

富辛伯颔首,迈步出帐,朝后营走来。

******

胤光元气大伤,躺在床上浑噩入睡。

却在朦胧之间,忽听见营帐外战鼓声大作,不由惊得醒来,慌唤帐外亲卫所为何事。

那亲卫便禀报了大海上发现占人大船的消息。

胤光听说大惊,虚汗淋漓,就要取披挂出战,却又如何起得身来?

那亲卫把富辛伯已率众将应战之事简单说了一遍,胤光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过了多时,帐外忽传来一阵快促的脚步声,原是富辛伯兴冲冲来至。

他搴帐而入,抬眼见胤光依于床头,就报喜道:“大王子,喜事来了。”

见富辛伯面带欣然之色,胤光甚是疑惑道:“外头强敌压境,老宰辅怎么还这般高兴,还说什么喜事?”

“大喜事,大喜事,天大的大喜事!由不得老臣不高兴!”富辛伯道。

“天大的喜事?”胤光颇为不信。

“是啊,天大的喜事!这第一,二王子还活着;这第二,舞阳化派人求和来了。”富辛伯欣然道。

“夜离还活着?舞阳化派人求和来了?”胤光不由精神一振,连续发问。

“是啊!还有第三件大喜事呢!”富辛伯言犹未尽。

“还有第三件?”胤光且喜且疑。

“这第三件可是大王子你的喜事!”

“我的喜事?”胤光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正是!原来那舞阳化有一个女儿,正值青春少艾,才貌双全。他有心要将女儿嫁于大王子,以结两家和好。老臣想:如此以来,大王子既可平定战乱,又可抱得美人归,却不是两全其美的大喜事?”富辛伯道。

“这……”胤光一听此话,不由面红耳赤,不知如何答话。

富辛伯见胤光面露犹豫,遂急道:“依老臣之见,这联姻是件大大的好事:第一、两家罢了干戈,既可避免将士们伤亡,也可避免百姓们涂炭;第二、联姻后,数十年之内,可保南方太平无事;第三、二王子也可以安然回来,大王子也可以凯旋而归。”

“这……”胤光意有所动。

“如果大王子拒绝联姻,舞阳化势必先杀掉二王子,然后死守占婆岛,与我军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但按我军眼下的形势来看,一来战船短缺;二来大王子元气大伤,如此必不能在短期之内进攻占婆岛。如果时日一长,必定徒糜粮草军饷,伯陀必要过问,到那时大王子该如何说呢?这两者之间,孰轻孰重,还请大王子三思。”富辛伯趁热打铁道。

“这……”胤光难以反驳,尤其听到杀掉阿弟夜离的话,对他更产生了震慑,在他的心中便是不要江山,也是要这个阿弟的。

胤光迟迟不决,富辛伯十分心急。

他忽然就提高嗓门道:“大王子,这王室联姻,自古以来都兼有政治因素,何况大王子还是将来君临天下的伯陀!大王子这边受伤,舞阳化那边就来求和,天下哪有这样巧事,这难道不是上天的旨意吗?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大王子还犹豫什么呢?”

其实胤光对目前战局之势亦了然于胸,只是联姻之事略叫人尴尬而已,但他毕竟宅心仁厚,胸怀天下,并且富辛伯分析得精辟透彻,不由他不动心:终究个人事小,士兵们的性命事大;更要紧的是夜离还落在占人手里,朝夕不保;况且兵法有云:兵无常势,顺势而动。

胤光细思了半晌,权衡了利弊,便道:“老宰辅分析得有理,只是这联姻之事,还要先禀报过父王再说。”

“大王子:这事有缓急之分,来使还等着老臣回话,就请大王子先答应下来,然后再派快骑赶往圣都禀奏此事,这边老臣明日就过海,与舞阳化商讨议和联姻之事。那公主果真如忽得烈所说才貌双全,老臣就替大王子保了这个媒;如果不是,老臣再相机行事。老臣也曾经阅人无数,大王子就信老臣这一回吧,万一此事不谐,伯陀怪罪下来,就由老臣一人承担便是。”富辛伯道。

话已至此,胤光再难推辞:“那……就有劳老宰辅走一趟了。”

“大王子放心,老臣这就去打点过海事宜,大王子只管等候好消息。”富辛伯说过,控身鞠礼,退了出去。

富辛伯回至帅营,向忽得烈报了喜,随后将议和联姻之事书成礼札,派遣一匹快骑传往天都圣宫去了。

当夜设宴款待忽得烈等人,把议和细则商榷妥当,稍带问了些红萱公主之事,

次日清早,富辛伯备了礼仪,率五十名精兵,随忽得烈坐船过海。登岸后,复乘一顶大轿,一路上颠颠簸簸往占婆宫而来。

******

那日舞阳化回至寝处,便把议和及联姻之事告诉了夫人。

母女二人听罢,欢喜不已,却不知舞阳化早已暗地里设下了“张冠李戴”之计。

未过两日,快马来报:官军已派大宰辅富辛伯来商议议和联姻之事,正在途中,不时便到。

舞阳化闻报大喜,即吩咐隆尔阔在宫外布下仪仗,迎接富辛伯。

果然卯时时分,富辛伯等一干人抵达占婆宫宫外。富辛伯落轿,舞阳化亲自打帘。二人原是同殿之臣,多年的相识,相互寒暄一番后,双双携手入宫。

富辛伯在宫中小憇半会,心里却系着二王子的安危,便要去会见夜离。舞阳化虽然心怀鬼胎,但不敢慢待,便亲自引着富辛伯往西馆而来。

这西馆原是占人春秋大祭之时,各部头领族长的暂居之处。自舞阳化打定了议和的主意,就把夜离安排在此处,奉为上等贵宾,好茶好饭的款待,并且派遣了几名小厮日夜轮换,伺候左右。

二人行不多时,既来到西馆。

舞阳化才要入馆,却见小乙小辛两个侍女守在馆外,便问道:“你两个在此作甚?”

两个侍女见是大宗主来至,急忙施礼。

小乙回道:“奴婢是随公主来的。”说着进馆而去,禀报红萱公主。

原来夜离箭伤本就未愈,且又遭了一顿鞭打,遍体鳞伤,红萱公主公主既已芳心暗许,且知道了联姻之事,自然就一百个放心不下那些下人照理,就亲自来到西馆,为夜离洗伤抹药,料理起居饮食——说穿海底眼儿,无非一个女子爱上一个男人时的本性流露而已。

舞阳化闻说,颇为不悦,沉着脸色引富辛伯进入馆内。

红萱公主公主早已迎身出来,款款行礼。

舞阳化不便喝责,就沉声道:“萱儿,快来见礼,这位是天都圣宫来的富辛伯富老宰辅。”

红萱公主一听此话,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定是前来议和联姻的使者。

她不由面飞红霞,将腰肢微屈道:“红萱拜见老宰辅。”

红萱公主身姿微丰,面如桃花,谈吐举止落落大方,富辛伯抬眼微觑,心下便十分中意。

他忙道:“公主免礼,快快免礼……忽将军说得没错啊,公主果然是天生丽质,叫老夫看着好生欢喜,这起婚事老夫是保准了。”说完,哈哈大笑,甚是愉悦。

第六十三章 西馆旧事 柔情缠绵

红萱公主娇脸愈红,如胭脂染就一般,低首无语,心中美滋滋的如食甘饴。

舞阳化却惊得心头咯噔噔乱跳,他是担心富辛伯在公主面前、一个言语不慎就走漏了消息,因此他一面引富辛伯进入内室,一面就把红萱公主喝退了出去。

公主岂知其中机捩,只当要谈论她与夜离的婚事哩,就羞答答地退出馆来。

那西馆厢房俱都分着里外两间,仅有一道照壁相隔,外头说话,里头自然也能听见。

夜离隐约听到“忽将军”和“保媒”的话,就不禁面红耳赤,躺卧不安,闻到外面脚步声进来,便要起身相迎,但浑身伤疤扯得疼痛,一时却挣不起身来,神情十分苦艾。

此时富辛伯业已迈步而入,瞧见这番光景,忙上前扶了他一把,吃惊问道:“二王子,你这是怎么了?”

夜离不便将失去金翅鸟和通玄铁以及在占婆宫被擒遭打的事说出来,就仰靠在床头,轻松一笑道:“没什么没什么……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舞阳化却怕夜离道出实情,心里甚是忐忑,连忙鞠躬谢罪道:“都是罪臣一时糊涂,慢待了二王子,还请二王子大人不计小人过。”

常言道:君子不记旧恶!况且夜离此时已有心要作舞阳化的女婿,好在子熙面前出一口恶气哩!

于是他道,“大宗主不必自责,只是些皮肉伤,碍不了大事,只要能化解这场乱事,我受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二王子好胸襟,罪臣汗颜。”舞阳化道。

“看来二王子有伤在身,还须多加静养,老臣就暂不打扰了,等老臣与大宗主商议好了诸事,便来迎接二王子回去。”富辛伯原本想请夜离与他共商议和之事,不料他负伤在身,连起床都很困难,心下虽有许多疑惑,但又不便细问。

“老宰辅有事要办,就请尽管去吧,不必为我担心。”夜离道。

“老臣暂且告退。”富辛伯鞠躬告退。

“罪臣告退。”舞阳化也屈腰施礼,同富辛伯缓缓退出了西馆。

******

红萱公主远远的站在院子西角,心不在焉的观赏着一丛腊梅花,虽然有心挨近窗台下偷听里面说话,但又怕遭两个侍女丫头调笑,所以屋里叽里呱啦说话,她是半句也不曾听清楚。

这时富辛伯与舞阳化说说笑笑地走了出来,红萱公主就迎身相随,将二人送出了西馆。

她折身回来时,却远远见两个丫头神色暧昧,嗤嗤窃笑,心里就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甜蜜羞涩,佯板着面孔道:“你两个小妮子偷笑什么呢?”

小乙喜滋滋回道:“我们在替公主偷笑哩。”

两个侍女都是自幼与公主一起长大的,虽有主仆之分,但却情同姐妹,不分尊卑,闲暇时经常相互戏谑,消磨时光。她二人也听见了富辛伯要保媒的话,自然替公主高兴,也就不放过这调侃的机会。

红萱公主自知她俩有意要调笑自己,遂佯怒道:“替我偷笑什么?小妮子嚼舌!找打啊!”说着,挥手就来扇小乙的耳刮子。

小乙闪身躲至小辛背后,吐舌俏皮道:“有了‘阿南合’,就不待见我们了。你要打我,我就去找他评理去。”说着,一溜烟儿跑开去。

“小妮子,你要敢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皮。”公主的脸庞刹时红彤彤的,又羞又急,迈步紧追。

一个在前面嘻嘻笑笑,一个在后面怒气汹汹,直奔入内室来。

小乙一时无处躲藏,就绕着桌子转来转去,连呼救命。红萱公主紧跟在她身后,左兜右兜,欲想逮个正着。小辛却不知帮谁,奔前奔后,咋咋呼呼。三条倩影衣袍旋舞,袖带飘扬,令人眼花缭乱,美不胜收。

夜离在红萱公主的精心照理下,心情已经舒畅了许多,此时依靠在床头看得眼花,听得头疼,便大呼道:“你们这是干嘛?还想不想叫人清静啊?”

“大王子:公主要打小乙哩,你快评评理儿:是不是公主有了‘阿南合’,就不待见我们了?”小乙双手伏在桌面上,一边躲躲闪闪,一边笑嗤嗤问夜离。

夜离不明其意,反而愣愣地问道:“什么公主有了‘阿南合’就不待见你们了?‘阿南合’是个什么东西啊?”

两个侍女闻听此话,开怀大笑,笑得前俯后仰,后仰前俯。

小辛戏笑回答道:“这‘阿南合’啊,不是东西!”

“不是东西,那是什么东西?”夜离搔搔脑袋,一脸懵圈地追问一句。

“啊哈哈哈哈……”小乙几乎笑岔了气,捂住小腹道,“这个嘛,你可要好好问问公主了,‘阿南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红萱公主见二人打趣调笑,娇脸就如血噀了一般,又想气又想笑,却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小辛接过话茬,笑道:“公主哪好意思说!还是我替公主说了吧。这‘阿南合’是什么啊?你可听好啰:这‘阿南合’啊就是‘情人’和‘丈夫’的意思呗。”

原来占族女人唤丈夫或情人叫作“阿南合”哩。

小辛说完,与小乙相视大笑,直笑得花枝招展,迎风款摆。

夜离这才明白:原来是拿他与公主开刷哩!脸色不由也腾的一下就红了,好似关公一般讪然无语。

小乙小辛两个侍女可情儿图着嘴上调侃,却忘了红萱公主已挨近身来。

红萱公主一展双手,就各揪住两人的一只小耳朵,使力往上拎,直拎得两人哎哟哟疼叫不已,各把娇躯一扭,就挣得脱了,往外头跑去。

红萱公主怒气未休,咬牙恨恨道:“看你两个还敢胡说,我不……”

话犹未了,她忽然嗅到一股焦糊气,原来那壁厢熬着紫米粥,却已经熬了多时,大家一时斗嘴取乐,就都忘记封火。

红萱公主慌忙奔将过去,伸手就从小炭炉上将炖罐拎下来。

却才拎离哩,她就惨叫了一声,炖罐离手落地,摔了个稀巴烂。

原来那炖罐早已被炭火烤得通体滚热,公主又不曾干过粗活,并且一时心急,就忘了用抹布捂住罐耳,一双葱嫩的玉手怎经得烫,因此那炖罐不落地才怪哩!

夜离闻到叫声,抬眼觑看时,那炖罐正摔在地上,“咣当”碎响,米粥飞溅,径往公主身上溅去。

情急之下,夜离一时忘了伤痛,跃离床头,揽起公主就飞落在一旁。

红萱公主蓦然被夜离实实地横揽在怀里,一种甜美的感觉自脚底麻遍了全身。

她稳了稳身影,心旌摇荡,不禁就把一双玉手展在夜离眼前,嘟嘴道:“你看看,我的手都被烫的,好疼哩。”

红萱公主的几根嫩姜般的指头早被烫得红兮兮的哩!

夜离睇见,心生怜惜,就情不自禁的捉住她的一双柔荑,将嘴巴凑近,呋呋呋地吹起气来,替她驱热呢。

红萱公主含情脉脉的瞅着,心醉神迷,浑身酥软。她娇羞道:“好了好了……不要吹了,被她们看见,又要笑话我们了。”

“怕她们作甚?看见了又怎样?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夜离顺口溜出了后半句。

孰料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红萱公主只道嫌弃她容貌粗鄙丑陋哩,粉脸倏然变色,就抽回小手来,冷冰冰道:“我当然丑了,比不得你那子熙漂亮,把人家的耳坠子揣在怀里舍不得放不说,就连做梦都喊着人家的名字呢。”

原来红萱公主心里早就纠结着子熙,因为初次替夜离敷药时,就在他胸怀里发现了那枚琥珀坠子,并且也曾听见夜离在梦里呼唤子熙的名字。她尽管不知道子熙是谁,但隐约感觉到这个子熙定然与夜离的关系非同寻常。

这大约便是爱恋中的女人都十分敏觉的道理吧,红萱公主自然也不例外,却不正好趁此机会,把心中的不悦和纠结给吐露出来。

闻说此话,夜离才知一句无意的玩笑话惹得红萱公主生气了,于是讪然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公主千万别往心里去,她怎么比得上公主。”

夜离自被子熙冷酷的拒绝后,已然伤心恸绝,而且深恨在心,为了安慰红萱公主,才说出这般话来。

红萱公主虽然知道哄她,心里却十分受用,撅嘴道:“你骗人!”

“不骗你,骗你就天打雷劈。”夜离只得赌咒。

“我不信!你心里一定装着她,不然为什么总是把那枚琥珀坠子藏在怀里恋恋不舍?”

“我……”夜离被问到心坎里,一时语塞。

原来那枚琥珀坠子,夜离一直藏在怀里,不知为何不舍丢弃,尽管他十分怨恨子熙公主。此时他愣了片刻,也不知如何替红萱公主解气,忽而就从怀里摸出那枚琥珀坠子,犹豫了一下,抬手就往窗外扔去。

红萱公主眼明手快,伸手就抓住夜离的手臂道:“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呢,我没有那么小气的,你还当了真了?那以后还不被人家小看得死。”

夜离攥着琥珀坠子,傻头傻脑地站在那里,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红萱公主忽而仰起头来,目光柔柔,声音幽幽道:“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了。”

红萱公主面藏忧伤,楚楚动人。

夜离不禁怦然心动,微微握住她的纤手,诚恳道:“我和公主虽然只相处了几日,但公主的好,我一定会记在心里,来世便是做牛做马也是要报答的。”

“谁要你做牛做马来着,我只要你好好待我就行了。我们占族女儿家最注重名节了,你以后要是负了我,那我就不活了。”红萱公主说着说着,就动了深情,不能自已,慢慢地依偎向夜离。

夜离自失去子熙后,本来已然心如死灰,但遇见红萱公主,譬如冷冰之遇暖日,旱地之遇甘霖,在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曾经的痛苦就都点点滴滴的融化了,心情也渐渐开朗起来。他又不是蠢笨之人,自然明白红萱公主的心意,在有意无意之间便将情感转移到了她的身上,这一来可以不辜负人家红萱公主的情意;二来也可尽快地忘记子熙,忘记子熙曾经带给他的刻骨铭心的痛。

此时红萱公主情深意切,夜离也动了温情。

他柔声道:“我绝不会辜负公主,我自会在天都圣宫等公主来。”

话落处,夜离舒展长臂将红萱公主轻轻地揽入了怀中。

二人温情款款,默然无语,感受着彼此微微加速的心跳。

阳光从窗台上照射进来,将两条身影笼罩在一片光明而温暖的光景之中。

******

当夜宴罢,富辛伯与舞阳化在占婆宫中就议和细则,例如降书、丁册、赔偿等事谈妥,因为两家即将联姻,所以免除了坦乳受降的仪式。之后二人又交换了婚约的意见,最后决定:婚期由王室择选吉日;舞阳化亲自护送红萱公主入宫完婚。

两人商议既毕,便各自散去安歇。

次日,舞阳化亲自率领众臣将富辛伯、夜离送至海岛登陆口。

众军士把早已准备下的十多箱珠宝裘皮抬上了大船。众人相互道别,富辛伯登船入舱去了。

夜离有伤在身,行动甚是迟缓,被几名士兵搀扶着走在后面。

却才踏上搭板准备上船,身后就传来一阵焦灼的呼唤声,夜离回头望去,但见红萱公主骑了一匹快马飞奔而来。

风尘滚滚里,红萱公主甩蹬离鞍下了快马,径来到夜离跟前,自纤腰间摘下了一只小葫芦瓶,温情款款道:“忘了把这黑玉膏给你带上。可要记住了:每天早晚敷用,不要取太多,在伤口上敷匀了就成。”

说着那话,红萱公主将小葫芦瓶递了过来。

夜离接过,揣入怀里道:“多谢公主赠药。”

红萱公主耸了耸鼻翼,蓦然眼圈就红了,便取下自己的花格披巾,给夜离围在脖子上,依依不舍道:“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见公主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夜离就情不自禁的替她掠了掠被海风吹乱的长发:“我会在天都圣宫等你来的。海边风大,公主还是回去吧。”说过,略作一礼,转身朝船舱内慢慢走去。

此时纵有千言万语欲说,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尊雕塑屹立在海边,红萱公主依依不舍,默然目送大船驶离登陆口,渐行渐远,渐行渐远……消失在碧海蓝天之中。

第六十四章 班师回朝 红萱大婚

大船驶离了占婆岛登陆口,一路往北斩风破浪,行速甚疾,不多时已经抵达了北岸。

众人陆陆续续下了大船后,大船起锚扬帆,返航而去。

火南等众将早已恭候多时,俱上来见礼。

大家寒暄毕,富辛伯命众人将十多箱珠宝裘皮搬入营库,便与夜离径来到了胤光的宿帐。

胤光兀自躺在床上合目养神,听到帐外脚步声就睁开双眼,却正觑见夜离一瘸一崴地走将进来,原是他腿上箭创尚未痊愈哩。

胤光吃了一惊,忘记身子虚弱,挣扎下床,蹒跚上前,一把抓住夜离的臂膀,上下打量,眼含泪花道:“阿弟,你……你这是怎么了?”

夜离羞愧难当,便先把失金翅鸟丢通玄铁以及在占婆岛被擒之事说了一遍,然后又把红萱公主如何救他的事情说了个仔细,但没有提及两人邂逅钟情和许约之事,毕竟他一时还不好意思开口哩,然而就此一念却为日后埋下了无穷祸端。

最后夜离面带哭色道:“是我对不起哥,是我害死了金翅鸟。”

“阿弟不要内疚,能够安然回来就好,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你现在的伤势怎么样?”胤光失去金翅鸟虽然心疼,但相比夜离能够安然回来,他更是感到庆幸。

“没什么大碍,都是些皮肉伤。”夜离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胤光话未落音,便咳咳的咳嗽起来,原来胤光元气大伤,气息雍滞,一呼一吸都十分困难。

夜离一时羞愧,并未觉察到胤光的神色,此时方才发现哥哥精神恍惚,呼吸甚急,便吃惊问道:“哥,你这是怎么了?”

“二王子有所不知:前些日法台建造好后,大王子就登台作法,一连作了几日几夜,眼见着就要冻海成冰,不料那夜金翅鸟的灵魂飘荡了回来,绕着法台飞舞悲叫。大王子一个走神,就从台上掉落下来伤了元气。”富辛伯站立一旁,接过话茬道。

夜离这才想起胤光筑台作法的事来,深感愧疚,忙问道:“哥哥现在可好些了?”

“伤了元气,哪能一时好得起来?”胤光黯然说过,又连续咳嗽了几声。

夜离悔恨交加,攥紧拳头擂打着自己的脑袋道:“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不好……我要是不去逞能,金翅鸟也不会死,哥哥也不会变成这样。”

“事已至此,二王子就不要自责了,二王子也是有伤在身,还是先请回营歇息去吧,老臣这里还有些事要向大王子禀报。”富辛伯劝住夜离抓狂的举止,叫唤帐外亲卫搀扶夜离下去休息。

夜离本来十分惭愧,兼之浑身伤口疼痛,此时闻听此话,只当二人要谈他与红萱公主的婚事哩,便向胤光告辞,被两名军士搀扶了出去。

富辛伯扶着胤光坐靠在床上,便把议和联姻之事详细的禀叙了一遍,同时对红萱公主大加赞扬。

刚才胤光已从夜离的口中依稀感觉到红萱公主是一位有热心有大义的女子,此事又听富辛伯如此赞赏有加,原本忐忑的心怀就平静了许多。

此后二人商定了班师回朝的日期,富辛伯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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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荒冬日极短,转眼春天悄悄来临,天气渐渐回暖,植物开始生根发芽,天地一派浩荡光明。

贝机国平叛大军择定日程,拔寨起营,大敲得胜鼓,班师回朝。

一路之上,人马如流,旌旗飘展,风光无限。

胤光和夜离各有伤势,便被安排了两座大轿乘坐,因此二人沿途也没有多少交集和闲谈,虽然宿营之时,偶有小聚,但对红萱公主之事,二人都缄口未语,彼此的心思自然也无从得知,如此又错过了揭开真相的第二次机会。

大军在风雨晴晦里行有十多日之久,那日寅时既已回到天都圣宫。

傲奢早已得到快马传回来的消息,纡尊降贵,亲自领众臣迎出宫来。

一时君臣叙礼,进入大殿。

傲奢雄坐宝殿之上,众臣两班站立。

富辛伯跪在丹墀下,启奏了此次出征平叛和舞阳化求和联姻之事,并将占人的投书降表呈递上去。

傲奢略略浏览罢,龙颜大悦,夸赞了胤光一番后,即刻颁布犒赏令,奖掖三军,设宴庆功,又着司仪官择选吉日,传递礼仪,迎娶红萱公主。

满朝文武无不颂扬傲奢仁德,一时欢欢喜喜退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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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随军入城后,却并没有进入圣宫。

他怕撞见熙夫人而勾起伤心往事,因此向胤光匆匆辞别后,带着家奴火南和鬼硨、在东直街偏僻处找了一家“福通”客栈、暂居了下来,自然就没有与其父王傲奢觌面。

夜离之所以不走,是因为他已与红萱公主有约,即在天都圣宫等红萱公主来,心里想着在宫中完婚,好好地在熙夫人面前扬眉吐气一回,然后携带红萱公主离开天都圣宫,远走高飞,离开这个曾经令他伤心欲绝的地方。

胤光自然知道夜离不入宫觐见的心结,也就没有多劝,只派了两名士兵随行,好歹也要知道他的落脚之处,以便传递消息。

傲奢得知情况后,亦未责怪,放任由之,毕竟他心怀愧疚,父子不见倒省去了许多尴尬,只隔三差五的派人前去嘘寒问暖而已。

至于夜离与红萱公主之间的盟约以及夜离心中的想法,傲奢和胤光都无从得知,此是舞阳化故意“张冠李戴”之计所致也。

自此夜离就在“福通”客栈暂居了下来,一边安心养伤,一边静候大婚的日子。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转眼间到了满城烟柳的阳春三月。

夜离经过两三个月的调养,加之红萱公主赠送的黑玉膏具有奇异的疗效,那伤势也就渐渐痊愈了。

那日清早,夜离正在院子里演习斩妖刀法,宫卫甲匆匆送来一封喜帖。

夜离大喜,自以为等来了成婚之日哩!既收了刀式,兴冲冲的接过手头,拆开一看!

刹时间,恰似五雷轰顶,即轰塌了半座不周山,夜离满脑子昏黑一片,眼前金花缭乱,愤怒、羞辱、怨恨犹如钱塘江大潮一般、一阵阵猛烈地扑打心头。他胸闷得紧,心憋得慌,浑身颤抖,突然“哇”的大叫一声,从口内喷出一口血来,射出一丈多远,身子摇了摇,晃了晃,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

原来那喜帖上居然书着他哥哥胤光与红萱公主的名字以及完婚的日期!

火南兀自在厅堂内准备早饭,听见声音,慌忙跑出来一看,只见主人倒在地上,双目紧合,口流鲜血。他大惊失色,急唤住院内扫地的鬼硨,同宫卫甲一起将夜离抬入寝室。

火南略懂医术,一时掐人中,压气海,忙得五五二十五,六六三十六。

过了许久,夜离才悠然醒将过来,气息奄奄,神色哀绝。

他含泪沉默了半晌,然后对宫卫甲道:“你去吧。到时我自会赴宴。”说完,徐徐合上了眼睑。

宫卫甲肃然应诺,转身回宫禀报去了。

火南见主人十分虚弱,便吩咐鬼硨去药铺抓一副四物汤回来,好为主人补补血气。

鬼硨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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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萱公主的婚期订在三月十八日。

舞阳化担心日长路遥、耽误了行程,遂于三月初二日排布了仪仗,亲自护送红萱公主入宫完婚。同时备下大量黄金珠宝和数名美女,以赎当日藏女之罪。

一路之上,车马浩荡,鼓乐齐奏,至三月十六日黄昏到达天都,就在城南外十里驿站暂驻了仪节。

舞阳化派遣使者将黄金珠宝和数名美女送入圣宫,一并呈报送亲的事宜,以俟正日迎亲的队伍迎接红萱公主进宫完婚。

大喜之日转瞬既至,又正巧遇上阳光万里,春风和煦的天气。

大王子胤光兴高采烈的挂了红,披了彩,坐上高头大红马,一路吹吹打打地将红萱公主从驿站迎入了天都圣宫。

首先行了“奉告之仪”,即向宗庙里的三圣禀奏婚事,然后又行了“朝见之仪”,即拜见傲奢和丽娰、子熙等诸位夫人。

各种仪式在老宰辅富辛伯的主持下,有条不紊,**肃穆。

城中百姓,携老挈幼,夹道观望,热闹非凡。

宫中大臣俱来争相祝贺,祝贺这一对新人花好月圆,白头偕老,既寿且昌。

礼仪既毕,宫中大筵一时摆开:牛羊之物,一应俱全;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满朝文武推杯碰盏,直吃得酣然酩酊,方才陆续散去。

傲奢因修炼谭崔之术不济,身子甚虚,吃过数盅酒之后,也携诸位夫人匆匆回宫。

最后筵席上只剩下富辛伯等几位大臣在陪同舞阳化吃酒,把话闲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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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已是辛时光景,落日西斜,春光融融。

胤光陪酒唱诺尽了礼节后,便被几位在宫中长大的王子如正靖等、一路嘻嘻哈哈地推向章德宫洞房来。

第六十五章 洞房花烛 红萱认命

等胤光进入洞房后,众王子也没有离去,都等着看新嫂子和讨要喜糕吃哩。

洞房内,红烛吐焰,喜灯闪烁,弥漫着一种神秘而浪漫的温馨。

楠木月洞床上静坐着红萱公主,身着红绡盛装,头顶红绸盖头,温然不动,隔着珍珠垂帘望过去,如坐梦幻之中,绰绰约约,艳丽动人。

胤光抬步徐徐走进洞房,反手关上房门,但一时心慌情怯无所适从,便闷声不响地在桌前坐了下来。

这一坐就去了小半个时辰哩。

红萱公主听见脚步声进来,芳心窃喜,可是等了许久,并不见来掀开她的红盖头,心里有些不乐,但毕竟是女儿家,哪能那般猴急,只好耐着性子等呗。

原来尽管克京人的婚礼多有效仿中土规矩,但其中有一条规矩却与中土不同,就是:自新娘出阁盖上红盖头的那一刹那,便不可与任何人相见,更不可入酒宴敬酒,以免粘上别人的晦气,一直要等到新郎挑开红盖头的那一刻为止。

红萱公主守着这条规矩,耐着性子等候,可是这一等也不见动静,二等也不见反应,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就在红盖头里娇嗔道:“你是木头啊,呆坐在那里不动?人家可还饿着一天的肚子呢,快把人家头上的红盖头摘了去。”

胤光闻听此话,这才想起丽夫人的吩咐,慌忙道:“我一时倒忘了,公主不要见怪。”

说着话,胤光取了喜秤走到床前,慢慢地挑起了公主的红盖头。

日夜所思之人即刻就要出现在眼前!

红萱公主既欢喜又羞涩,略低头,微挑眼,偷偷觑看心上人。

不料这不觑也罢,一觑却不是惊得魂魄都不在身上:这分明是一位陌生人,哪里是她日思夜念的心上人!

红萱公主又惊又怒又羞,霍地站起身来,瞪凤眼斥道:“你是谁?怎么跑到我的房里来了?大王子在哪里?”

见公主一副愕然震怒的样子,胤光也吃了一惊,慌忙作揖道:“公主:在下就是大王子。”

“你怎么会是大王子?”红萱公主羞怒非常。

“千真万确,在下正是大王子,只是公主以前并不认识在下。”胤光彬彬有礼道。

“胡说!我怎么不认识大王子!你到底是谁?快快说出来,如果再要胡说,我就一剑砍了你!”红萱公主羞愤难当,就剑架上取下柳叶剑,抽剑出鞘,直逼胤光。

胤光且退且道:“公主一定是误会了,在下正是大王子啊。”

“你还敢胡说!快给我滚出去!”红萱公主愤怒万分,气势汹汹地就朝胤光劈来一剑。

胤光慌忙闪身躲开,却才要说话,红萱公主又是一剑削来,他只好又跃身躲过。

只听哐啷一声碎响,圆桌上的果盘被削翻在地上,果馔滚落了一地。

红萱公主并不在意,依旧仗剑穷追猛赶,要将胤光逐出洞房。

胤光惊慌不迭,在洞房内跳来跳去,十分狼狈。

洞房外,三王子正靖和几个小王子正等着好处哩,忽听见洞房内盘盘碟碟叮零哐啷碎响,一个个都莫名其妙,惊得傻了。

正靖见势不妙,一边撒腿便往筵厅里奔来,一边惊恐不迭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新郎新娘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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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阳化自暗暗使下“张冠李戴”之计后,心里就十分清楚:纸终究是保不住火的,只要红萱公主与胤光觌面,就会真相大白。因此,他才决定要亲自护送公主入宫完婚,以防不测。

酒筵之间,舞阳化与富辛伯等大臣杯盏来往,谈笑风生,实则心里却悬着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十分不安,

这不!令他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公主在洞房里大闹起来了哩。

富辛伯等几位大臣听到正靖王子的报告后,一个个都惊讶不已,拿眼直愣愣地觑着舞阳化。

舞阳化满脸羞愧,即站起身来,对众臣施礼道:“小女娇宠惯了,不懂规矩,让诸位见笑了,老夫这就劝劝她去。”说着,狼狈撤身离席,随正靖王子赶往洞房来。

那洞房与筵厅隔着几道宫墙,舞阳化急冲冲连过了几道拱门,穿过挂满喜灯和彩结的院落,来到了章德宫。

但见数十名宫女和几位王子正围在那里叽叽喳喳,无人敢入洞房劝架。

洞房内时不时传来娇斥声,桌椅翻倒声,和盘碟碎响声。

舞阳化沉着脸色走到洞房门前,喊道:“萱儿,你在作甚?”

洞房内突然沉寂下来,紧接着洞房门打开,胤光满脸狼狈地站在一边。洞房内桌歪椅斜,满地狼藉,红萱公主傻傻愣愣地站那里,手中提着柳叶剑,眼含泪光,一语不发。

“萱儿,你这是为何?”舞阳化走进洞房,劈手夺过柳叶剑。

红萱公主猛然瞥见爹爹闯进洞房来,不仅对她厉声喝斥,而且还夺了她的剑去,委屈和羞辱霎时涌上心头,便似被人抽了脊梁骨一般,颓然坐在了地上,泪水顺颊而下,喑然饮泣。

舞阳化瞧在眼里,疼在心里,转身对胤光道:“贤婿,小女年幼无知,万望贤婿海涵,请贤婿暂时回避一下,让老夫好好教训她一顿。”

胤光如脱大难,惊心未定,抹了抹额头汗珠,讪然揖了一礼,灰头土脸地出了洞房。

舞阳化将门关了个严严实实,复转身走至公主面前,扶她坐在床头,责备道:“萱儿啊,你如此没有礼教,可不把爹娘的脸面都给丢得尽了。”

“女儿哪里失了礼教了?这个人无端端地跑进房来冒充大王子,难道女儿还不该赶走他?”红萱公主万分委屈,垂首含泪道。

“萱儿啊,你不是寻死觅活地要嫁给大王子吗?他就是贝机国的大王子啊!”舞阳化狡辩道。

“他就是大王子?”红萱公主万分震惊。

“正是!”

“如果他是大王子,那…那在岛上遇见的又是谁?”红萱公主至此仍旧被蒙在鼓里,虽然在占婆岛西馆有机会问明白,但终究还是错过了,她一直都当夜离就是大王子哩。

舞阳化沉默了片刻道:“事到如今,爹爹也就不瞒你了,你在岛上遇见的那位乃是贝机国的二王子夜离,因为忽得烈误传了消息,所以我们都错把他当成了大王子。”

红萱公主一闻此言,恰似天翻地覆一般,眼前昏黑一片。

过了许久,她失声痛哭道:“爹爹呀……你……你为何要隐瞒女儿,你这不是在害女儿吗?”

“萱儿莫哭,莫哭啊……萱儿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王子的人了’吗?爹爹只是遂了你的愿,又怎会害你?”舞阳化扮出一副戚然的面孔,轻抚公主的香肩道。

红萱公主泪眼婆娑道:“爹爹好糊涂啊!女儿一时不知原因才说错了那话,爹爹难道不知道女儿喜欢的是谁吗?”

“爹爹自然知道,萱儿喜欢的是那二王子夜离,但他把妖人火南收作了家奴,可见他心术不正,与火南是一丘之貉,爹爹又怎么愿意把你许配给他?”舞阳化道,“大王子身姿丰伟,仪表堂堂,哪是那二王子所能相比!况且大王子将来必定继承伯陀之位,而你将来也必能母仪天下,这岂不比你嫁给那二王子要强得多?”

“原来爹爹是这样想的,但女儿既然认定了二王子,今生就不会他嫁,如果爹爹定要张冠李戴,女儿情愿一死。”红萱公主毅然决然道。

见女儿言语决绝,舞阳化不由浑身冷汗直冒,便抛出杀手锏道:“萱儿啊,你千万不可任性啊,难道你心中只有那二王子,就没有爹娘和全部族人?”

“这与爹娘和族人何干?”红萱公主眼泪汪汪,惹人疼怜。

“萱儿要这样任性下去,势必会闹得满城风雨。如果伯陀知道了,一定会怀疑为父没安好心,是在用‘美人计’离间他的两个儿子,祸乱他的江山社稷,况且为父已有‘藏女’和‘作乱’的罪名在先。到那时,伯陀动怒,却不要拿为父问罪?轻则诛灭九族,重则血洗族人。萱儿啊,你可要好好想一想:是一个二王子重要,还是爹娘和族人重要?”舞阳化道。

红萱公主自小在部族中长大,深受大宗夫人教诲,骨子里自然渗透着族人情结。当听到这一层厉害关系时,她脑子里一片茫茫然,不禁哑然失语。

舞阳化见女儿意有所动,便凄苦着脸色道:“萱儿啊,如果你一意孤行,不把爹娘和族人放在心上,为父也只有先一死了之了,为父实在不忍亲眼看见族人被杀戮绝尽的那日。”

说罢,舞阳化拾起地上的柳叶剑,就要抹脖子。

舞阳化欲想横剑自刎,红萱公主吓得花容失色。

“爹爹……爹爹……女儿答应你就是了。”红萱公主慌忙上前夺下柳叶剑,含泪凄凉道。

果然是知女者莫如父!在族人大义与个人情感之间,红萱公主选择了前者。

舞阳化听说此话,果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想法达到目的,一颗忐忑之心终于放回肚里。他将红萱公主揽在怀里道:“还是我萱儿深明大义,不枉爹娘疼你一场。”

“爹……呜呜呜……”

红萱公主依偎在舞阳化的怀里,浑身颤栗,哽咽而哭,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落下。

第六十六章 醉酒发疯 兄弟斗武

舞阳化苦口婆心说服了女儿红萱公主,为他的“张冠李戴”之计成功而暗自欢喜。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叮咛红萱公主一番后,方去打开房门,一边唤宫女进屋收拾整齐,一边走将出来。

胤光兀自坐在院中石桌前纳闷,见舞阳化出来,便迎上前去施礼。

舞阳化惭愧道:“贤婿啊,小女红萱在家里任性惯了,不懂礼数,老丈已经教训过她了,万望贤婿勿怪,日后还请贤婿多多体谅才是。”

“小婿并无责怪之意,岳丈多虑了,公主与小婿还不曾认识,又是初入深宫,言行失当也是在所难免。”胤光并不恼怒,反倒替红萱公主说话。

“贤婿雅量,老丈在此替小女红萱谢罪了。”舞阳化说罢,深深鞠了一躬。

“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岳丈请不必客气。”胤光连忙屈腰还礼。

二人正在寒暄时,就见斜对面回廊上、宫娥宫卫排阵徐徐而来,原来是傲奢听说新娘大闹洞房的消息,就携着熙夫人过来看看。

舞阳化与胤光慌忙上前迎驾施礼。

傲奢沉色问道:“老亲家,听说新娘大闹洞房,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都是小女红萱年幼无知,不懂礼数,才惹下祸来,老臣已经将她狠狠教训了一顿。惊动了伯陀圣驾,老臣罪该万死。”舞阳化冷汗涔涔道。

胤光也慌忙替红萱公主圆场道:“公主初来乍到,一时还不太习惯,所以耍了些小脾气,现在已经安静了,惊扰了父王,这都是光儿的错。”

“呵呵……果然是新婚夫妻胜爹娘啊!”傲奢一扫不悦,对着熙夫人笑道,“这还没圆房呢,光儿就替公主说起话来了。”

熙夫人面带礼节式的微笑,颔首不语。胤光顿时满脸通红,不知如何答话。

“既然无事,我们也就少管闲事了,春宵一刻千金难买,剩下的事就留给他们小夫妻俩吧。”傲奢微笑说过,挽住舞阳化的手臂道,“老亲家,我们走吧。”

“伯陀请。”舞阳化也把住傲奢的手臂,并肩同步朝回廊上走去。

傲奢和舞阳化谈谈笑笑,刚上了回廊,突然就听见宫墙外传来一阵狂叫暴喊声:

“胤光在哪里?胤光在哪里……快叫他出来见我!”

那叫喊声充满了愤怒和狂躁,仿佛一阵狂风横扫过来,直掀得宫瓦作响,喜灯摇荡,花草树木瑟瑟发抖。

众人直惊得浑身打颤,毛发倒竖,同时都朝那声音传来处看去。

但见拱门内踉踉跄跄地走下一个来人影,左手里握着斩妖的宝刀,右手里提着一个偌大的酒坛,不断地往嘴里咕嘟咕嘟灌酒,一副放狂不羁的醉态样子。

******

不教细说,来者正是夜离了!

夜离自接到喜帖,愤怒郁闷得吐了血后,便被火南等人抬至床上躺下。稍后服了鬼硨煎熬的四物汤,虽然病情有所好转,但心病如何医治得好?终日除了昏睡便是吃酒,除了吃酒便是昏睡,好生伤心颓废也。

那日午后,夜离恍惚醒来,便又叫酒来吃。

火南上前谨慎道:“主人,今日是大王子的大婚之日,宫中已经派人请过三回了,因为主人一直酣睡,所以小人不敢打扰。”

夜离醉眼惺忪地看看窗外日头,已是过了哺时,约摸那筵席早就吃得黄花菜都凉了,便醉醺醺道:“不去赴那酒宴也罢,今日你来陪我吃个痛快。”

见主人心境惨淡,无意赴宴,火南自然不敢再多话了,便取来碗盏,与夜离对坐,吃饮起来。

鬼硨在一旁斟酒,小心伺候。

二人每饮辄尽,吃得很是淋漓痛快。

吃不多时,夜离就醉了个八成账,酒也洒泼,菜也打翻,醉态百出。

忽然间,他倒头趴伏在桌面上,竟然呜呜咿咿地恸哭起来。

火南耸然一惊:平日里主人醉酒从来不曾落泪,今番醉酒却为何哭得如此伤悲,心中一定有什么悲伤之事。

于是他慌忙抚慰道:“主人如果有什么伤心事,就尽管说出来吧,莫要藏在心里魇出病来了。”

这一来酒吃得太多;二来郁积的伤悲和怨恨在此时终于压不住了,因此夜离便好似一个唠叨的老妪半泣半诉地将他与红萱公主相遇相识以及相互许约的事情尽数说了出来。

最后他举拳不断地猛砸桌子道:“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啊……”

火南侧耳听毕,沉默了片刻道:“舞阳化既然答应把红萱公主许配给主人,却为何又要把她嫁给了大王子?这真正气煞人也。看来其中必有隐情,主人何不去问一问,只要问个仔细,便会真相大白。”

夜离心怀郁愤无处渲泄,兀自万分难受,这席话譬如几粒火星子,刹时就将他体内的怒火点燃了起来。他猛然抬眼紧盯着火南,喃喃道:“你说得没错!你说得没错……我这便去问个明白,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算了。”

话音落处,夜离随手取过斩妖刀,东一脚西一脚地直奔出了客栈。

鬼硨侍奉一旁,一直默然不语。此时见夜离愤然离去,急对火南道:“主人,你好糊涂啊!大王子都已经和红萱公主成亲了,便是问出了真相又能怎样?这一去,怕是要惹出祸来了。”

“这……”火南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我这酒也吃多了,一时倒没有考虑仔细,这该怎么办?”

“以小人看:还是随他去吧,我们正好借此机远走高飞离了他去。”鬼硨献上主意道。

“放屁!我堂堂天照大神后裔岂是那种不忠不义的小人!既然已认作主人,岂会轻易相弃!你休要胡说!”火南大怒道。

“是是是……是是是……”鬼硨自知失言,羞愧难当,掌了自己几个嘴巴子道:“小人糊涂,小人糊涂……”

“罢罢罢……你在此好生看顾,我便去把主人追回来。”火南说过,脚下如飞出了客栈。

******

火南一路急追,在直街拐角处追上了夜离,就把那话都给说明白了,又苦口婆心劝夜离返回客栈。

此时夜离酒性业已上头,脑中只有一根筋,如何听劝?便将火南怒喝回去,独个儿跌跌撞撞地来到圣宫,闯入筵厅。

那时喜筵已然散席,侍仆们正在收拾筵厅,抬桌的抬桌,挪凳的挪凳,打扫的打扫……来来去去,忙忙碌碌,仿佛无数陀螺影飞转也似。

夜离醉醺醺地打听到洞房就在章德宫哩,遂就随手抓过一只酒坛,扒扯了酒封,仰脖子咕咚咚猛灌一气。

所谓:钱是英雄酒是胆!这酒儿喝多了,那胆儿就越发变大了,毕竟他心中还是比较尊重哥哥胤光的,只有吃得烂醉,才好发泄。

夜离仗着这浑身的酒胆,一边趔趔趄趄地径朝章德宫而来,一边大呼大叫着:“胤光在哪里?胤光在哪里……快叫他出来见我!”

胤光听到叫唤声,一抬眼,便觑见夜离摇摇晃晃地走进拱门来,一副酩酊大醉的样子。

“阿弟,你不在哥哥这里吃酒,却到哪里吃酒去了,竟然又醉成这个样子?”胤光走上去,一边面露关怀的责备,一边伸手准备夺过夜离手中的酒坛。

“不用你管!”夜离摇摇晃晃推开胤光,满嘴喷着酒气道:“我且……我且……问你!你为何……为何要与红萱公主成……成……成亲!”

为什么与红萱公主成亲?这问的是什么话?

胤光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不知如何答复。

舞阳化也早已看见夜离进来,听到问话,直惊得三魂丢了两魂半:生怕他醉后胡乱说话,一个不留神就抖露了他与红萱公主之间的事!

于是他慌忙上来扶住夜离道:“二王子,你吃醉了,老臣扶你歇息去吧。”

陡然间见到舞阳化,夜离怒气怨气更不打一处来,抬臂用力一拂。舞阳化不曾提防,就被夜离拂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堪,大跌风度。

“离儿,不得无礼!”傲奢见夜离又来醉酒卖疯,不由心中生怒。

“你是谁?也来管小爷的事!”夜离此时已经被酒劲冲昏了头脑,难以控制自己。

“阿弟,你真的是醉昏了头了,连父王都不认得了?”胤光微愠道。

“我哪里吃醉了!我哪里吃醉了!他是我的父王吗?”夜离怒嚷道,抬手高高举起酒坛就往嘴里咕咚咚倒酒,一口气吃了个痛快,然后猛然将酒坛掼在地上。

哐当!一声碎响,酒坛碎片乱飞,酒水四射。

当场宫女们吓得一阵尖叫,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惊骇至极。

“哈哈哈哈……”夜离摇摇晃晃狂笑道,“他是我的父王吗?他要真是我父王,为什么要夺走我的熙儿?你说!是也不是!”

夜离原本是来责难胤光的,却忽然又将矛头转向了傲奢,这一者是他被酒劲冲昏了头脑,语无伦次,此时正如疯狗一样见着谁就想咬谁;二者是他心底依然深爱着子熙,所以情不自禁地就借着酒性发泄了出来。

傲奢忽听这话,脸色白一阵黑一阵,嘴角不停地抽搐,因为不仅熙夫人就站在身侧听得明白,而且当场众人也一个个都听得清楚,在那颜面上如何挂得住!顿时,他恼羞成怒,厉喝道:“来人啊,把这个酒疯子带下去,免得在此丢人现眼!”

“诺!”近旁七八名宫卫齐声应诺,蜂拥而上,来捉拿夜离。

“谁敢动我!”夜离大喝一声。

就似当年踢倒太君八卦炉的猴子,浑身怒火燃烧,双眼红得发紫,他手挥斩妖刀猛扑上去,就与众宫卫打斗起来。

那些宫卫武艺相较而言,却是平庸寻常,并且又不敢伤着夜离,因此交斗不过片刻,便被夜离趁着酒性大开杀戒,一连劈翻了四五个,死了的鲜血流淌,伤了的抚创惨叫……余下的遥呼呐喊,不敢靠近。

******

夜离大发酒疯,手提滴血的斩妖刀满院子跳跄大喊,杀人如麻。

众人都慌乱一团,东奔西窜,惊心不定。

顷俄间,新婚燕尔之地变作了杀人场,众宫卫不断惨叫倒地,鲜血喷射,染红四处。

胤光觑见此景,好生心寒,暗道:这些宫卫怎么能抵挡住阿弟?如果再这样下去,不知他还会杀多少人?情急之下,大王子径入洞房内取靖魔剑而出,跃身跳入战团,抵挡住了夜离。

夜离疯疯癫癫呜呜啊啊兀自挥刀杀人哩,忽然被一阵剑光连连逼退了几十步,就惊出一身冷汗来。

待发现是哥哥胤光时,他便哈哈疯笑道:“好好好!我们兄弟从没有真正地比试过,今日便来分个高低!”话落处,刀闪寒光,毫不留情照胤光狠狠劈来。

胤光还未及答话,斩妖刀已直奔面门,遂举剑右撩,化了刀势,复抖剑直刺。

霎时间,人影腾挪,起落如梭,刀光如电,剑气如虹,兄弟俩就在宫院里恶战起来,把个宫院内四处高挂的喜灯、彩带、花团等装饰物打落的乱滚乱飞,狼藉一片。

众人都避之远远,屏住呼吸,目睹这对亲兄弟捉对厮杀。

二人自小同在国师凌空子门下学艺,武功本领、道行法术自然相差无几,平日里又时常相互切磋,虽然胤光元气未复,但夜离也是醉酒脑不做主,因此一时伯仲相当,杀得难分难解难分高低。

斗过三四十合后,夜离显出败迹来,毕竟夜离喝醉了酒,头脑混沌,步法刀法渐渐凌乱。

胤光趁机挥剑撩开斩妖刀,一掌将夜离拍得仰倒在地上。

夜离摔得好不疼痛哩,直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却刚要撑身爬起来,一道剑光赴胸而来,近在咫尺,再难躲避。

围观众人都惊出一身冷汗来:虽说是亲兄弟,但刀剑无眼,此时又斗得凶恶,倘若有一个失手,那是谁都说不准的事情。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一条红影倏然飞扑过来,将夜离掩在了身影之下。

第六十七章 红萱玉殒 夜离杀兄

夜离醉酒出招,招招直取胤光性命,但胤光头脑清醒,如何会取夜离性命?

他一掌将夜离拍倒在地,原本只想以剑压住夜离,让他老实罢了,当剑距离夜离胸口五六寸时就准备收住剑势。

可是那条红影猝然扑来,胤光却是始料未及。

等发觉时,胤光已然收不住剑,靖魔剑“噗嗤”一声就刺入了那条红影的背心间,剑锋力透前胸三寸有多。

只听惨吟一声,那条红影就斜斜地趴在夜离的怀里不动弹了,鲜血顺着剑尖滴将下来,一滴滴一滴滴地染红了夜离的胸襟。

夜离忽然感觉怀里压着一具娇躯,他愣愣地抬眼睇望,不是红萱公主又是何人?他慌忙要推开红萱公主,却见一截剑尖上殷血滴滴,滴落在他的胸前,余温尚存。

“萱儿!萱儿……你怎么了!萱儿!萱儿……你怎么了……”

夜离明白过来,大惊失色,慌忙抱住红萱公主翻身坐起,把她半搂在怀里,痛声大喊。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红萱公主本来已经听从了舞阳化的劝说,暗地里认了命了。然而没隔多久,院内就传来一阵阵叫嚷声,那声音是那么的熟耳,顿时撩乱了她的芳心。却正在她黯然伤神时,院内又传来打斗声,稍后胤光匆匆进来,一语不发,取剑而出。

红萱公主暗自惊忧,便悄悄走至宫门后,手扶宫门,侧首往外看去。等看清那醉酒闹事者正是日夜所思的心上人时,她的泪珠便无声无息地滴落在白皙的手背上,内心涌起一种生不如死的悲凉感觉。

突然间,看见夜离身陷危险,红萱公主便奋不顾身地冲出宫门,扑向了他。

她自然不知道胤光的心思,但此时此刻纵然知道,也已是于事无补,靖魔剑已然深深地刺穿了她的背心。

红萱公主依偎在夜离怀里,脉脉的凝视着,有千言万语欲要倾叙,而终只剩下无力的喃喃:“我……我……我终于知道……知道你是谁……谁了,你是……二……二……二王子夜离。”

话落处,红萱公主勉强露出一丝妩媚温柔的微笑,慢慢地抬起纤手,想要抓住夜离的手臂,但忽然间无力地垂落了下来,已然香消玉殒矣。

“萱儿!萱儿!萱儿……”

夜离猛力地摇晃着公主渐渐冰凉的娇躯,泗渧横流,嚎啕大哭。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谁都没有预料得到,当傲奢、舞阳化等众人发觉过来时,一个个面色尽变,呆如木鸡。

胤光也惊得松了握剑的手,连连倒退了几步,然后愣直直地杵在那里,木雕泥塑一样一动不动。

夜离嚎哭了半晌,忽然站起身来,对着胤光发疯似地怒吼道:“是你杀了萱儿!是你杀了萱儿……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愤怒痛苦之际,哪容细思!夜离随手抓起斩妖刀,猛然扑上来,穷凶极恶地照胤光搠去。

胤光失手杀了红萱公主,兀自愣在那里,尚未反应过来,那斩妖刀已然快如闪电一般直直地搠穿了他的胸膛,顿时鲜血流注,染红了新郎的大红袍,殷红殷红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阿弟……你?你……”

胤光痛苦地摇晃身影,话未说完,轰然一声巨响,直直地往后仰倒在地上,莫名而死。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夜离手提斩妖刀,仰天放声悲笑,直笑得天转地旋,草木变色,那刀尖上依旧不停地淅淅滴血哩。

忽而他双手抱起红萱公主,提携着斩妖刀,纵身跃上宫墙,犹如大鸟般几个纵跃消逝而去。

众人都被夜离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震得惊呆,过了许久才醒过神来。

傲奢上前一把搂紧胤光的尸体,失声恸哭。

哭了很长时间,他才暴吼道:“给我追!给我追!快给我把那逆子抓回来!”

众宫卫惊惊慌慌领命,四处搜捕夜离去了。

******

讵料一场喜庆的婚宴转眼变作了丧事。

傲奢含泪命司仪收殓了胤光,复布置了灵堂,全国举孝。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贝机国的百姓很快听到二王子杀了大王子的传闻,纷纷猜测,有的说是争夺储君之位,有的说是为了一个女人……流言蜚语一传十,十传百,直传得沸沸扬扬,扑朔迷离。

众宫卫奉傲奢之旨,在天都圣宫四处搜捕夜离,连续搜索了三日,依旧不见夜离的踪影。

傲奢听闻传报,勃然大怒,连杀了几名宫卫长,传旨附近各州各郡悬榜缉拿夜离。

附近各州各郡的官员不敢懈怠,迅速发下海捕文书,缉拿夜离,自然不在话下。

此日,傲奢兀自坐在宫中黯然失神,忽然宫卫来报:国师凌空子和副宰辅朵颐在宫外求见。

傲奢闻报哀叹道:这光儿的喜帖早已送往言京山,国师为何来得如此之迟啊!如果早些来,也不会发生这兄弟相残这事啊。”叹罢,急宣入见。

凌空子怎么没有及时赶上胤光的婚礼呢?

原来正宰辅富辛伯要主持婚仪,因此就遣副宰辅朵颐去请凌空子赴宴。

而朵颐此人本性贪婪,自奉了圣旨出了天都圣宫,就一路大张旗鼓,耀武扬威,所过州郡无不逗留一回,搜刮一番。那地方官员都极尽奉承阿谀之能,以博上好。

朵颐原本也是计划好日程的,不料偏遇着春雨连绵,就延误了行程。

待朵颐上了言京山,胤光的大婚之日业已过去。

凌空子收到喜帖后,虽说逾了日期,但也掩饰不住为师的高兴,定要下山走一趟,为他的大徒弟庆贺,因此这便与朵颐一行直往天都圣宫赶来了。

刚到天都圣宫,就见城门下张贴着缉拿二徒弟夜离的榜文,凌空子不由大吃一惊,急急如律令般入宫求见。

稍顷间,凌空子与朵颐进入宫中,晋见了傲奢伯陀。

傲奢一见到凌空子,不禁老泪盈眶,便欷欷歔歔地把夜离刀杀胤光的事情细说了一遍。

凌空子听罢,十分难受道:“伯陀不要伤心,山人定将那孽障捉拿回来,叫伯陀亲自处置。”

傲奢忧愁道:“孽障既然逃匿而去,这天地茫茫,国师又怎么捉得回来?”

“无妨无妨……山人自有捉他的办法,少则半日,多则数日。伯陀自管放心,山人这就去矣。”凌空子心急情切,说过略一稽首,欻然飞空而去。

傲奢和朵颐见此光景,暗生钦羡,再往殿外觑看,只见晴空万里,白云飘浮,早已不见了凌空子的影子。

******

凌空子驾云出了天都圣宫,在高空中伫住了身影,四下俯瞰了顷俄,便合目凝神,手捻指占,口中念念有词起来。过了半袋子烟的功夫,他忽然启开双眼,欣幸道:“原来孽障就藏在此处!”

话未落,凌空子脚催云程,径往城南数十里外的一带丘陵赶来。

你道凌空子如何有这等神通,居然能掐算出夜离的藏身之处?

其实说出来,却是简单至极:夜离携带的斩妖宝刀乃是凌空子亲手锻炼之物,曾淬入符箓同炼,是以能够感应;而且凌空子的道行已在神仙之列,纵然夜离不在附近,只要斩妖刀还在他手里,略加时日就可以寻找得到,总归来说,此乃道家玄妙。

当日夜离抱着红萱公主,跳过几层宫墙就出离了天都圣宫,一路之上昏天黑地狂奔嘶吼,待酒性随着大汗挥发散去,他也渐渐清醒过来,而此时已然奔出南城门外数十里开外。

夜离醒将过来,才知自己酒后失怒杀了哥哥,浑身就似雪水瓢泼一般,一阵阵冷彻入骨不停地发抖。

他浑浑噩噩地钻入一段密林深处,凄凄切切地把公主香体掩埋了,一时间又疲劳又恐惧,便就倒在坟头旁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人道是:梦随心生。

夜离才昏睡不久,乱梦便如期而至:一会儿子熙含笑走来,一会儿红萱含泪离去,一会儿胤光又捂着鲜血淋淋的胸口围绕着他惨叫,三条身影来来往往,如风逐影,诡谲恐怖。

“不要不要……不要围着我,不要围着我……”夜离躺在坟头边,不断喃喃呓语。

“啊!”

蓦然间,随着一声揪心惊叫,夜离弹坐起来,浑身冷汗淋淋而下,如浴冷水之中。

他惊慌恐惧地四处张望。

但见一轮明月,寂寞苍凉的悬挂在夜空,林子里的月光斑斑驳驳如魈似魅,偶尔有夜鸟扑棱着翅膀穿过树林,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声凄叫。

夜离魂不附体地坐在红萱公主的香茔旁,痴痴傻傻宛如生了一场大病,呆坐累了便躺下,躺下久了便入睡,入睡醒了便又呆坐。

如此痴痴傻傻迷迷登登地度过了几日,夜离既不知饥,也不知渴,更不知将要到哪里去。

这日里,夜离兀自昏睡,突然隐约听见斩妖刀在刀鞘中发出“夸夸”的跳响声。他猛地惊醒过来,睁眼定看,果然看见斩妖刀在刀鞘中跳个不停哩!

第六十八章 凌空子求情 流放陵若岛

斩妖刀怎么无端的跳了起来,难道附近出现了什么妖怪?

夜离暗自惊诧,本能地随手抓过斩妖刀,拄着它当作拐杖,颤颤抖抖地想站起身来,可是无论如何也站不起身,原来他饥渴已久,浑身渐次虚脱,手脚早已没有什么力气了。

正在此时,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喝斥:“孽障!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还不速随我回宫请罪。”

话音落处,只见凌空子道袍飘飘,业已从天而降,落在了夜离眼前。

竟然是言京山的师尊来了也!

“师父,师父……”夜离万万没料到,慌忙丢掉斩妖刀,双膝跪地爬行到凌空子的足下,紧紧抱住了他的大腿,嗷呜嗷呜地放声嚎哭起来,宛如一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忽然遇见亲人长辈一样。

见夜离衣衫不整,形容憔悴,凌空子心头也十分惨然,黯叹道:“离儿,你已经铸下大错,哭还有什么用?”

“师父:徒儿没错徒儿没错徒儿没错……”夜离嘶哑着嗓子哀嚎。

“哼!你还说你没错?”凌空子冷色道,“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哥哥,这作何解释!”

“师…父……”

夜离凄惨地呼唤一声,便呜呜咽咽地将在占婆岛与红萱公主相遇相爱和忽得烈向他提亲的事全部说了一个始末,最后哽咽道,“徒儿不知舞阳化为何又把公主嫁给了哥哥,徒儿只是想去问个明白。”

“唉……造孽啊。”凌空子听罢怅然道,“看来其中另有隐情,但你也不至于要杀害你的哥哥啊。”

“是哥哥先杀了公主,徒儿这才一时酒后失怒,失手杀了……杀了哥哥。”

“唉……”凌空子又叹息一声道,“你可知道为师当初为何不许你下山?便是因为你心性未全,年少气盛,难以应付世事变化,做起事来极易冲动,不懂忍让,少不得会给我惹下祸端来。”

凌空子此话一出,夜离便想起师父化作山农要他“以刀赎饭”的故事来,顿时无语,极其后悔。

凌空子又道:“此事虽说你也有些道理,但如果仔细追究下去,势必会对舞阳化和占人不利。光儿和公主已死,也是二人的命数,此事就此了结,你也要把那些话都烂在肚子里,不许再提。现在你就随我回去,向伯陀请罪,先保住你一条小命要紧。”

“是,师父。”夜离抹泪应诺,去取了斩妖刀。

事已至此,夜离尽管心中仍有不服,但也只有把愤懑与委屈暂时埋在了心底。

凌空子携起夜离飞行在空中,径返天都圣宫。

夜离心有不舍,频频回首凝望密林之中,但见红萱公主的香茔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终被一片绿色的大海吞没在天地之间。

******

傲奢闻听了凌空子的话,宛如吃了一颗定心丸静坐在宫中,暗自祈祷凌空子早些将逆子捉拿回来。

朵颐侍立一旁,心中甚为恓惶:他担心伯陀盘问起此行何故延误了时间哩!但过了许久,并不见伯陀问起,遂稍稍心安,实则此时傲奢早已无心过问此事了。

日昳才过,凌空子携着夜离已飞入宫中,飘飘落将下来。

傲奢与朵颐都唬得一跳,待抬眼瞥得清楚,大喜过望:国师果然言语应验。

凌空子站定身影,喝令夜离跪下,然后稽首道:“伯陀,孽障已经带回,请伯陀发落。”

“逆子!你便是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将你捉拿回来!”傲奢端坐身姿,横眉冷眼说过,便不由分说地高唤道,“来人啊!把这逆子拖出宫外,廷杖击毙,以示天下!”

宫外宫卫应声而入,急冲冲便要将夜离拖出宫外,用廷杖活活打死。

“伯陀请慢……”凌空子慌忙阻拦道,“请伯陀且听山人一言。”

“国师:这逆子杀兄夺嫂,毁纲败伦,已经犯下十恶不赦之罪!难道国师还要为他求情不成?”傲奢不悦。

凌空子复稽首道:“山人自知:本国自文圣传法以来,颇受东土教化,甚重‘礼仪人伦’之法。孽障杀兄实是犯了十恶不赦之罪,但伯陀可曾想到黄泉之下的晏夫人?”

“这……”傲奢一听见“晏夫人”三个字,脸色顿变,默然缄口。

原来这晏夫人正是胤光和夜离的亲生母亲,傲奢最尊爱的女人,不仅辅佐傲奢征战四方功不可没,而且最后也是为他遮挡流矢而死。晏夫人临死之时,曾嘱咐过傲奢要好好抚育两子成人,不要辜负了她。

此时国师凌空子忽然提起晏夫人,傲奢顿时心潮起伏,百感交集。

见伯陀果然情有所动,凌空子便继续道:“伯陀已经失去一子,难道忍心再失去一子?如果伯陀执意要杀,这叫黄泉之下的晏夫人情何以堪?”

“这……”傲奢难以言语,眼前分明浮现出晏夫人临终嘱咐的情景。

“山人一十六年的心血毁了也罢,但晏夫人却只有这一点骨肉了,还请伯陀看在已故晏夫人的份上,饶过这孽障一条小命。”凌空子俯首恳请道。

“国师啊……你不该提起旧事啊……这叫寡人又想起许多事来了啊。”傲奢言语颇含苍凉道,“但这逆子杀了自己的哥哥,犯下大逆不道之罪,如果饶了他,寡人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以后又如何教化国人?”

“请伯陀勿忧,山人已经想出一个办法,既可以保全孽障的小命,又可以无伤国之教化。”凌空子道。

“国师有何办法?”傲奢问道。

“效仿古法:将这孽障流放出国。”凌空子道。

“这逆子凶残狠毒,就算流放了他,保不准他还会回来闹事。”傲奢想起子熙,想起夜离与子熙的流言蜚语,心中不寒而栗。

“伯陀尽管放心,山人早已想到了一个地方,如果将这孽障流放到那里,他便是插翅也难以飞得回来。”凌空子势在必保夜离,因此早就想到应策。

“哦?”傲奢满脑子疑惑,“国师请说:是什么地方?”

“陵若岛。”凌空子从容答道。

“陵若岛!”

傲奢震惊万分道:“传说那里是文圣拘禁凶魔丘曲余的地方,离着本国有一两万里,乃是在一片汪洋大海之中,可是它只是一个远古传说,谁知是真是假。”

“东南汪洋大海之中确有此岛!山人曾因仰慕圣迹、寻找到了那里。那岛上果然镇有一块巨碑,而且上面镌刻着东土文字。山人一来略认识些东土文字,二来也亲口与那凶魔会过话,所以知道:这陵若岛千真万确存在,并非后世虚传。”凌空子言辞凿凿。

“原来国师早已做好打算,寡人如果杀了他,岂不负了国师?如果晏夫人还在,也不忍心看到寡人杀了这个逆子啊,也罢,就按国师的意思,把这逆子流放到陵若岛,让他自生自灭,永远不许回国。”

傲奢如此说话,自然是想起国师和晏夫人的种种好处来,而且最重要的是陵若岛与贝机国隔着茫茫大海,海程大约有一两万里,即使夜离有些本事,也难以再回得来了,因此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凌空子的建议。

傲奢终于饶过了夜离一条小命,凌空子自是十分欢喜。

他沉着脸色,对夜离严喝道:“孽障!还不快谢过你父王不杀之恩。”

夜离一直默然跪在地上,耳畔左一个“逆子”右一个“孽障”的被数落个不停,竟然无有一句好话或者替他辩驳的话,直生生气得脸面青紫,怨恨在心。

此时被师尊呼喝,夜离咬碎钢牙,叩首道:“孩儿谢过父王不杀之恩。”

“哼!”傲奢从鼻孔里哼出一声道,“如果不是看在国师和你母的份上,寡人一定会杀了你。今日寡人饶了你,但从今往后,你我便再无父子之情:你既非寡人之子,寡人也非你父。”

“啊?””夜离始料不及,惊恐不迭叫道,“父王:孩儿知错了,孩儿知错了……”

“滚……寡人再无你这种逆子!速速滚出去,不要让寡人再看见你!”傲奢恶狠狠说罢,挥手示意凌空子带夜离离去。

凌空子见伯陀如此绝情,把话都说到这种份上,再留亦无益处,毕竟挽救了孽障的一条性命,却不正是他的初衷!

于是他控身稽首:“山人这便将孽障带往陵若岛去。”说毕,挽起夜离飞空而去。

见二人离去,傲奢终于暗舒了一口气,吩咐朵颐道:“此事不可外传,只要走漏了半点风声,寡人就诛你九族。”

朵颐缩着脑袋唯唯诺诺。

傲奢又吩咐道:“逆子去了陵若岛,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你速去大牢中提取一名死囚,顶替了那逆子杀了。此事一定要做得像模像样,神不知鬼不觉,寡人要让天下臣民知道:大逆不道者,王子与庶民同罪!”

“是,微臣这就去办。”朵颐哆哆嗦嗦应诺一声,退出宫中。

傲奢坐在座椅上,想起已故的晏夫人,不禁泪光莹莹,陷入了久已尘封的往事之中。

第六十九章 陵若岛神碑 研读白泽图

朵颐奉旨径入天都大牢,唤来两名牢头,把事儿秘密交代了清楚。

那两名牢头不敢懈怠,便寻了个与夜离身形相似的死囚,先是披头散发游街示众,继而用廷杖活活击毙,最后拖至野外草草掩埋了。那两名牢头事后也被朵颐秘密杀害,果然作得神不知鬼不觉哩。

次日傲奢诏告天下,其诏大意如此:贝机国二王子夜离仗酒杀兄,犯下大逆之罪,已被廷杖击毙。特布此诏,昭告天下,以儆效尤。

贝机国的百姓见了诏告,无不惊骇疑惑,议论纷纷,但谁又能弄清真相呢!

熙夫人闻说,宛如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茶饭不思。

火南听到主人已死的消息,痛哭一场,匆匆卷裹了行李,与鬼硨一起逃出天都,不知去向。

傲奢处理了夜离之事后,复择日在宫中为胤光作了盛大的亡魂超度仪式,之后又将他与靖魔剑一并葬在了王室陵园,灵位供于太庙,享受配祭。惜可惜红萱公主被夜离掳去,不知下落,是以无法与胤光同葬,共享庙祭。

舞阳化失去女儿,伤痛欲绝,后悔不已,待葬礼等事完毕,就向伯陀告辞,一路丢魂失魄地返回获鸿口去了。

傲奢平定了两处叛乱,却损失了两个儿子。

遭此巨变后,他痛定思痛,遂大开教化之门,把那十恶不赦之罪如谋反、逆上、大不敬、不孝等条列刊布公文颁发各州各郡,严厉推行实施。

天下臣民无不敬畏,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

自此民风肃然,天下太平,渐渐的就出现了一片复兴的景象来了。

******

当日凌空子救下夜离一条小命,就挈着他直出了天都圣宫,一路驾云朝陵若岛徐徐行来。

行经三日,已到了东南汪洋大海之上,远远的瞥见下方碧涛汹涌间、矗立着一座岛屿,若隐若现,恰如碧玉盘里一枚滚动的小小田螺。

“那就是陵若岛了。”凌空子伸手指向那枚小小的田螺道,“离儿,我们下去吧。”

夜离未及答话,就觉脚底一沉,已随凌空子飘然落在了岛屿之上。

打眼望去,岛上除过斑驳的黑黝,便是大片的墨绿,黑黝黝的是巉岩林立,墨绿绿的是草木丛生,一片原始荒凉的景象。不断呼啸而过的海风声和浪涛冲刷礁屿的咆哮声,愈叫人生出一种苍凉的感觉。

“师傅,徒儿不想呆在这里,徒儿愿随师傅回言京山去。”夜离觑见这番光景,瞳孔内掠过一丝悲怆,可怜兮兮道。

凌空子闻话,心头微微一酸:“离儿啊,难道你没听清楚你父王的意思,贝机国已没有你的立锥之地,保住了你的小命已算不幸中的万幸,难道你还有什么奢求?”

“天大地大,哪里没有徒儿一块栖身之地?师傅为什么偏要将徒儿带到这个鬼地方来。”夜离撇嘴道。

“为师带你来此,也是有两个原因:第一、你年少气盛,心性未全,难以束缚自己,只有将你囚在这岛上,才会老实,惹不出祸来;便是不老实,你也走不出去,去威胁他人;第二、此岛上有一座巨碑,碑下镇着一个凶魔,你如果不能静心思过,或者心生恶念,便可以去看看那座巨碑——为恶的下场。总归说来,为师也是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望你不要辜负为师的一番良苦用心。”凌空子道。

“师傅,那徒儿何时才能够回去?”夜离无力反抗,自知从此便要独自生活在这座荒岛上,但不知何年何月才是个尽头,于是问道。

“大凡能成大器者,无不经历过悲伤、孤独和苦难。你天资聪慧,又有修道的功底,只要你常悔己过,勤持善念,好自在此修行,将来必能成器,为师便给你一个十年期限,到时为师自来见你。”凌空子道。

“十年?那要等多久啊!”夜离垂头丧气,仿佛霜打的茄子。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百年也不过如驹穿隙,何况区区十年。如果你一心修道,十年不过弹指而已。”凌空子说罢,又道,“为师且带你去看看那块石碑去。”

十年?

十年不过弹指而已?

可是十年又有多少月,多少日,多少时?

夜离暗自思考,整个人刹时崩溃了一般,蔫里吧唧地跟随凌空子往南边走来。

行有五射之地,陡然一座巨岩扑入眼帘。

只见那座巨岩高约五十余丈,长约两三里之远,黑不溜湫,寸草不生,宛似一头巨鲸横卧在岛上,但头部仿佛被斩去,露出齐整光滑的一面,上头依稀镌有蝌蚪文字,而那些蝌蚪文字一个个足有圆桌般大小,叫人惊为神迹,叹为观止。

“这就是那块传说中的神碑了。”凌空子手指那块巨岩,流露出景仰的神态道,“这神碑就镇着凶魔丘曲余。”

“唔。”夜离心不在焉的乜眼仰望,支吾了一声。

“传说这丘曲余乃是半人半兽的貙人,世居者阳山,后来为争夺疆域,与贝机国发生争战。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犯下滔天大罪,最终被文圣殷意子镇在了这陵若岛,永世不得翻身。这——便是为恶的下场!离儿呀,‘前车之鉴,后车之覆’,你切要谨记啊。”

“师父:这传说都是两千多年前的事了,师傅怎么还记得这样清楚?”夜离咕哝道,其实他心里暗猜:或怕是师父故意杜撰了一个故事来教训我吧。

“你这笨徒儿,哪里是为师记得清楚,是这座神碑上文字早已写得清楚。”凌空子为自己认识东土文字而自豪,不禁随口读起岩壁上的文字,并且一边朗读,一边解释。

岩壁上文字记载的内容大抵如此:贝机国文圣初期,有西方者阳山貙人丘曲余起兵犯境,夺州掠郡,无恶不作。贝机国九战而不能胜之,后有文圣出世,以“罗天大降法”降服丘曲余,但因此魔已练就玄珠,难以灭之,因此将其镇于远离贝机国的汪洋海岛之下,永世不翻身。而文圣亦在此岛镇守了二百七十余年,直至凶魔无力争抗,乃去。此后每逢天地大劫数,必来巡察一回,以防凶魔逃逸。其文末落名:东土殷意子。

夜离自幼随凌空子习艺,也颇学得些中土文字,自然隐约听得明白。

凌空子抑扬顿挫地诵罢壁文,感叹道:“东土多圣人啊。离儿,你要学文圣,不可学恶魔。”

“徒儿知道了。”夜离听完了师傅的长篇大论,终于松了一口气。

“为师再带你去看看文圣曾经住过的地方吧。“凌空子说过,复领着夜离向巨岩的西边走来。

行不多时,既来到一片林荫之中,果见有一座爬满了藤蔓的废弃石屋,屋顶早已不知所踪,但四壁尚存,且有石床石桌石凳,废壁斜右方不远,掘有一口井眼。

夜离径走到石井旁,拂开草蔓,往下瞧去。

只见一泓碧水悠悠,澄澈清冷,清晰的将他的身影倒映在井中。

一只附在井壁上的青蛙受到惊吓,噗通一声就跳进了水里,把夜离的身影击得粉碎。

夜离觑见,心头猛然一酸:我如今却不就是这一只井底之蛙?

睇见徒儿伤感的神情,凌空子不无感慨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好了,该做的做了,该说的说了,离儿,你就在此好好反省吧,为师也要回宫向你父王告知一声去了。”

“师父……”夜离目光里流露出依依不舍。

“十年以后,为师再来看你。”凌空子说完,脚起云斗业已升在空中。

“师傅!师傅……”夜离顿时惊恐不迭,拼命地大声呼唤。

凌空子跓足在空中,朗声道:“善念起,既证正道,无限光明;恶念生,既落魔境,万劫不复。离儿,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飘飘而去。

“师傅!师傅!师傅……”

夜离招手呼唤,拔步追奔,忽然一个踉跄就跌趴在了沙滩上。

待他抬头观望天空,只见空荡荡的蓝天里,连一丝云彩也看不见,只有一轮毒日高悬,放射出灼烈的光芒。

“师傅……”夜离绝望地悲唤一声,双手紧紧攥住了一把沙子,泪水夺眶而出。

远处,一排接着一排的浪涛发怒似的拍打着礁屿,飞溅起千万朵浪花,复哗啦啦的落入海中去了。近处,海风一个劲儿的狂吹,不断的发出呜呜的呼啸声,宛如一位嫠妇在啜泣,在幽叙。

******

夜离趴伏在沙滩上,一动不动,手掌内的沙子被他狠狠的攥紧,好似要攥出水汁来。

此时他心里有百般委屈,千般愤怒,万般怨恨,却无处可以发泄。

“我不能就此废了一生!不能!不能……绝对不能!不就是十年吗?十年说长就长,说短就短,我一定要熬到出头之日!”

夜离本是心性好胜之人,痛了哭了思了定了之后,暗自发誓。

但是要熬到出头之日,首先必须得活下去!

夜离打定了主意,便生出无限勇气,一轱辘翻身起来,拿了斩妖刀就开始砍伐树木,修葺石屋,然后又将石屋周围的草丛荆蔓刈芟干净。

夜离原本习惯山地生活,什么手头活如编席织鞋,打猎捕渔、钻木取火等都难不倒他。

忙活了三日,石屋焕然一新,俨然一户人家模样了。

但夜离在忙忙碌碌的时候,寂寞却如同魔魇一般困扰着他:除了和自己的影子说话,还是和自己的影子说话。

到了第四天头上,夜离已经累得无精打采的躺在石床上,懒得动弹了,浑浑然睡到日上三竿之时,忽然被蚊虫一阵叮咬,就惊醒过来,伸手到脖子下挠痒,无意间碰到了怀里藏有什么东西。

夜离一愣,随手取将出来一看:

咦吔?原来是那部山海奇书《白泽图》哩!幸亏怀里一直揣得紧实,才不曾丢失。

夜离就像发现了惊天的秘密,摩挲着《白泽图》暗道:据说这里头藏着天地阴阳的玄机,禽兽变化的奥妙,以及剖解和统御万物的秘诀。我正愁在这儿百般无聊,何不仔细研究研究它,或许在其中就能找到离开此岛的办法。”

思罢,夜离便信心百倍地打开缣帛书卷,仔仔细细的阅读起来。

这《白泽图》成书于黄帝时期,别说书中那些奇禽怪兽如九个头的、三只脚的、披甲的、戴刺的等等,夜离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便是其中结绳一般的古拙文字扭扭曲曲,他也冒估大猜的识不得几个。

幸好书的边角有一些密密麻麻的注解,因此夜离把凌空子教授的中土文字,两相参照,居然就知道了基本大意。

如此夜离研读了大约两个多月,虽然死记硬背记下了不少东西,譬如野兽名、符箓咒之类,但毕竟东土文字古涩深奥,难有收获,反而心急神躁地将满头黑发都急得炸开了叉。

这日夜离委实研究不下去了,就将《白泽图》往石桌上一丢,走出石屋来透透气。他站在屋檐下,扭扭脖子,耸耸肩膀,不经意抬眼就瞥见那座神碑,不禁灵机一动,嘀咕道:据说那丘曲余压在神碑之下两千多年了,难道还没有死?如果真没有死,找他拉拉话儿,或许能够帮助我逃离此岛。

夜离思罢,心情蓦然舒畅许多,就大步走到那神碑前,大呼大叫起来:“丘曲余!丘曲余……你还活着吗?”

他一边大呼大叫,一边拨开草丛,东找西寻,欲想寻找出一些蛛丝蚂迹来。

却是蹊跷哩!果然就在神碑下发现了一个洞口,大约有水桶般大小。

夜离大喜不已,遂就试探性地捡起一块石头朝洞内扔去,然后侧耳倾听,但过了许久,都没有听见石头落地的声音,更无别个异动。

他复壮着胆子把头探伸进洞口,睁大眼观看,只见里面冷气嗖嗖,黑咕隆咚一片,于是他又大喊道:“丘曲余!丘曲余……你还活着吗?”

第七十章 凶魔丘曲余 杀鲸取血引

唤了半晌,却了无回音。

夜离缩回了脑袋,犹如泄了气的皮球,坐靠在岩壁下,叹道:“两千多年都过去了,这丘曲余或怕连骨头渣滓都烂得没有了,师父还说曾经见过他,这一定是骗人的,我怎么还真信他活着呢?”

叹罢,夜离爬起身,垂头丧气地返回石屋去。

但他刚走出二三十步,身后忽然传来沙沙哑哑极度亢奋的问话声:“上面是‘人’吗?”

蓦然听见声音,夜离惊喜万分,忙转身回至洞口边,俯身答道:“是‘人’是‘人’!你是丘曲余吗?你还真活着吗?”

那话问进去,许久仍然没有回应,原来那洞极深,声音一时传不到底哩。

夜离怅然若失道:“或许是我这些日子在岛上寂寞得疯了,所以才会产生这般无聊的幻觉。”

正在夜离喃喃自语之时,倏然一阵疾风从洞内喷薄而出,直将他喷出三丈多远,摔倒在地上。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果然是个‘人’啊!”

在一阵欣喜若狂的笑话声中,猛见那洞口露出一张似人非人的脸盘,蛇眼虎鼻,满头满腮绿茸茸的毛须,刚针般扎硬。

夜离揉着跌得生疼的屁股爬将起来,因为隔着较远,所以并没有睇清楚那怪物的尊容。

他愤愤道:“我当然是人啦,难道是鬼!你就是那个丘曲余吗?”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我就是丘曲余!我就是丘曲余……啊哈哈哈……”这怪物正是凶魔丘曲余,被贝机国文圣殷意子镇压了两千多年,忽然遇见一个人来说话,那狂喜之情尽露于言表。

他骨碌着一双蛇眼不停地打量夜离:“本尊在这岛上也不知被困了多少年月了,老天有眼啊,竟然掉下个人来给本尊作伴。小子!你是怎么来到这岛上的?”

“小爷才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夜离怼道,“小爷是被流放到这儿来的!”

“被流放到这儿来的?小子,你犯了什么大错,竟然遭到如此狠毒的惩罚?”丘曲余不禁好奇地问道。

丘曲余随口一问,就勾起了夜离的伤心事。

他本一直心怀愤懑和怨恨,便似茶壶里倒饺子一般,一桩一件的把前因后果都向丘曲余说了个仔细明白,最后道:“丘曲余,你来给我评评理:这件事难道都是我的错,真的就没有一点儿对的?”

“哈哈哈哈……小子,你为了一个女人就杀了哥哥,实在不值啊!但听你说来,本尊认为:你是酒后失怒所致,情有可原,理应从轻发落,但把你流放到这荒远之地,应该是判得重了些,可见你那父王和师父都不怎么待见你啊,但对本尊来说,好啊好啊……太好了啊!”丘曲余说道。

终于有人说了一句公道话哩!

夜离不禁大为感激道:“你说的可不是,师父把我放逐到这里,我就一直心里不服,可我又没有本事离开这个鬼地方,只好忍气吞声呆上十年再说啰。”

“哈哈哈哈……小子,你如果真想离开此岛也不是难事……”丘曲余卖关子似的说了半句。

“真的?你有什么办法?”夜离惊喜不迭。

“哈哈哈哈……也算你小子因祸得福,与本尊有千年之缘,你如果愿拜本尊为师,本尊便教你纵行之术。等你学会了纵行之术,何愁离不开此岛?”丘曲余道。

夜离一听此言,却不正中下怀!但忽想起师尊凌空子临走时说的那话,一时又纠结起来。

左思右想,右想左思,最终他暗道:师傅要在十年之后才来见我哩,我这里就先拜他为师、学会那纵行术再说,或许不要十年,我就能自己离开这个鬼地方,暂且就不管他是不是凶魔了。

此时夜离只想早日离开陵若岛,哪有什么正邪之念、善恶之分,更不在乎丘曲余本是凶魔,反倒觉得他颇解人意,和蔼可亲。

于是打定主意后,夜离当际就推金山倒玉柱地跪倒在洞口,给丘曲余行三拜九叩礼:“师傅在上,徒弟夜离给您老叩头。”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好徒弟快快起来,快快起来!”丘曲余欣然大笑。

“师傅:那你就快教我纵行术吧!”夜离起身来,急切请求道。

“不急不急,这日子还长着呢。”丘曲余不疾不徐道,“徒弟呀,按照祖师传下来的规矩,拜师可是要送拜师礼的,师傅知道你身无长物,但你也要表表心意才是。”

“师傅:只要徒弟有的,您尽管开口。”夜离一门心思想学纵行术,因此不假思索。

“哈哈哈哈……你这徒弟倒是爽快!”丘曲余高兴道,“好!师傅告诉你:师傅也不知在哪一年里,吞噬了从南边飞来的一股玄气。这玄气啊,具有大道力,师父便想化为己有,可是过去这么多年,也没有炼化它。”

其实丘曲余口中所说的玄气正是当日无为道界南方罍山坍塌而逃逸的煞灵之气【事见《山海经之三子传说·魔动道现》卷】,正如钟山大神烛龙一样,也吞噬了一股煞灵之气,以助增加道行,欲想脱离镇压。

而这事的来龙去脉,连丘曲余自己都不知道,夜离就更无从得知了。

因此他满面疑惑道:“咦?师傅,这真是怪事,师傅的道行应该很高,怎么炼化不了它?”

“怪事倒是个怪事,但师傅后来苦思冥想,才知道这可能是缺少血引的缘故,可是师傅被困在这洞里出不去,也是没有奈何啊。不料老天有眼,今日把你这个好徒弟给送来了,你便去帮师傅找些血引来,权且当作拜师的礼仪吧。”

“好!徒弟这就去找!”夜离欣然大喜,转身疾走了几步,忽而又回过头来道,“师傅,这血引是什么东西,徒弟到哪里去找啊?”

“哈哈,看把你急的!”丘曲余乐呵道,“其实简单,那海里大鱼的心脏就是血引,你快去取两颗来便是。”

“师傅:那些大鱼都在海里,徒弟却下不了海啊。”夜离无奈道。

“你只管去,师傅这里助你一臂之力,快去快去……”丘曲余急催道。

原来他就是想吃大鱼的心脏啊,还说什么血引?

夜离暗自咕噜道:在言京山时,连一只蝼蚁都要放生,可是在这陵若岛,拜师后的第一桩事就要杀生,这两位师傅授徒各有不同啊。那我听谁的呢,言京山的师父,还是陵若岛的师父?也罢,如今在这鸟岛上,就听他的了,只要能学会纵行术,杀几头大鱼又何妨!

夜离思定,应声诺,拔步而去。

******

丘曲余所说的“大鱼”其实就是鲸鱼!

那时正值东南大海上的炎热之季,无数硕大无朋的鲸鱼成群结队的在大海里游弋嬉戏,一时露出脊背,一时喷出水柱,一时发出响亮的鸣叫,兼以波浪翻滚,涛声震天,其势十分壮观。

夜离手提着斩妖刀,站在沙滩上,直觑得呆如木鸡,他从来就没有看见过这般庞然大物的怪鱼哩,却不就像一座座小山?如何杀得了它们?

正在夜离发呆时,就听见身后一声巨吼,惊天动地,仿佛就有一块磁铁将他往后吸去。

大海上骤然刮起一阵狂飙,浪涛也刹时间增高了数丈,铺天盖地的向岛岸上涌来。

夜离惊慌失措地躲藏在一座礁岩后,双手抠紧礁岩的罅隙,才不至于身体往后横飞出去。

但见海面上无数的鲸鱼身不由己地往岛上浮冲过来。

须臾间,狂飙戛然而止,滔天的海水纷纷往大海里退去,无数的鲸鱼业已被搁浅在海滩上,有的摆头弹尾,有的扑鳍转身,有的张嘴翻眼……浓烈的海腥气息弥漫了周围。

原来那阵狂飙正是丘曲余张口往腹内吸了一口气所致。

此时他闻到无比的香味,就焦急地呼喊道:“徒弟,快给师傅弄两颗心脏来吃。”

夜离捂住鼻子,呜啊欲吐。

听到吩咐,他遂就拧紧了眉头,提刀纵身,飞上一头须鲸身上,挥刀乱剁,片刻那头须鲸鲜血喷射,死于非命。夜离复开膛破肚,从须鲸腹腔内拽出心脏,血淋淋的腥热无比,大约也有一千多斤重哩。

夜离如法炮制,又取了一颗须鲸的心脏。

亏得他少小修道,颇有神力,便两手各拽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仿佛纤夫拉纤一般拖至洞前,献给了丘曲余。

“哈哈哈哈……好徒弟,辛苦你了。”丘曲余蛇眼放射出亢奋的光芒,“快替师傅把它顶到洞口来。”

夜离甚是迷惑,又不便细问,就用双手将须鲸的心脏顶到洞口上。

刹时间,就听见洞内传出咕吱咕吱地啃噬声。

那颗心脏迅速变小,腥热地鲜血顺着洞口往下流淌,须臾就流成了一条小河。

不多时,丘曲余便将两颗须鲸的心脏吃得馨光,满嘴沾血地笑道:“不知多少年了,师傅今日才吃了一顿好血食。好徒弟,不错,不错!”

听到赞扬声,夜离心中欢喜,便催促道:“师傅,那你就快教我纵行术吧。”

第七十一章 茹毛饮血 日久见心

“哈哈哈哈……看你猴急猫抓的样子。好!师傅这就教你!”丘曲余说过,传授道,“你先将双手趴在地上,伏低上身,微翘屁股,再收一口丹田气,然后双腿用力蹬蹿奔跑,要手脚并用,不断奔跑。如此勤加练习,就能悟出其中的奥妙了,就能学会纵行术了。好了,师傅得到血引,也要下去修炼了。等你有些长进,就到洞口来唤师傅一声。”话音落处,已然不见了丘曲余的面影。

“先将双手趴在地上,伏低上身,微翘屁股,再收一口丹田气,然后双腿用力蹬蹿奔跑,要手脚并用,不断奔跑。”

夜离一边口里说着,一边手脚照话练习,连续蹬蹿奔跑十来次,已是累得气喘吁吁,却依旧并知道其中奥妙。

他筋疲力乏地仰躺在一座礁石下,恨恨道:“这分明就是学老虎蹦蹿的样子,还说什么纵行术!是不是拿我逗乐啊?”

夜离越想越没劲,休息片时,抬眼仰望天空,却是天色已晚,便就无精打采地站起来,怏抑不乐的往石屋方向走去。

晚霞从西天铺展过来,染红了大片的蓝天和碧海,云诡波谲,光怪陆离。

那些搁浅的鲸鱼趁着晚汐来临之时,纷纷摆脱了困境,一路鸣叫喷柱往大海深处游去,不多时消失在最后一抹亮光之中。

******

夜离自得了丘曲余传授的纵行术,每日起早贪黑在岛上练习伏上身撅屁股蹬后腿的动作,同时为丘曲余提供鯨魚的心脏,便把那研究《白泽图》的心思暂时撂到一旁去了。

大约练习了两个多月,却毫无进展,也只不过蹿在空中能够行走数十步而已,夜离固然不知其中缘故,就多次去洞口请教,但丘曲余每次都仿佛睡死了一般,根本没有动静。

这日里,夜离又起了个大早,继续练习伏上身撅屁股蹬后腿的动作,一不留神就把额头撞在了岩棱上,撞出了一个老大的淤青疙瘩,直疼得他咨牙俫齿,好不愤怒。顿时间,多日的郁闷和委屈就爆发出来,他气呼呼地奔至洞口,不论青红皂白就往那洞内滚石头。

那些石头都有小面盆大小,却不就像落了一阵暴石雨!

丘曲余兀自在洞内修炼,忽然洞口訇訇作响,石头陨雨般纷纷砸落下来。

“看来这小子毫无进展,是在拿本尊出气啊,本尊倒是大有进展呐。”丘曲余呲牙暗笑,遂就点足一纵,蹿到了洞口,忙不迭地叫道:“不要滚石头了……不要滚石头了……你想砸死师傅啊?”

“我不砸你,你不得出来。”夜离摸着额头上的淤青疙瘩,没好气色道。

“好了好了……师傅出来了!你的纵行术练得怎么样了?”丘曲余问道。

“不怎样!”夜离颇为懊丧道,“都练习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过在空中走个十几步而已,照这样下去,到何年何月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哦?这可有些奇怪了,凡我貙人,只要练它十天半个月的,就能走个十多里地,看你也有些修道的基础,却为何不行?”丘曲余疑惑不解。

“这我怎么知道?”夜离十分郁闷。

丘曲余骨碌着蛇眼,思索了片刻,忽而大声道:“师傅明白了:你不是貙人,骨血自然和貙人不一样,所以练起来就不容易。”

“啊?”夜离大失所望,“这……这怎么办?”

丘曲余沉吟顷俄道:“这也好办!凡我貙人都吃生食,你从今往后就不要再吃火烤的熟食了,一定要吃带血的生食,这样久而久之,就可以洗髓换血,有了‘生气’了。”

“吃带血的生食?我不吃……”夜离咧咧嘴,作个欲呕吐的样子。

“你知道你们这些人类为何修道不易吗?”丘曲余问道。

“不知道。”夜离搔搔脑袋。

“这都是因为人类喜欢吃熟食,把食物里的‘生气’都给用火烧没了的缘故。这‘生气’本是阴阳二气之妙,与天地相通,灵应感化都从这里面来。”丘曲余不紧不慢地抛出一篇怪论。

夜离却是闻所未闻听所未听,顿时陷入云蒸雾绕的境地,嘟嘴道:“师傅,你说得这般玄妙,徒弟也听不懂,你干脆出来亲手教我好了。”

“臭小子!你这话什么意思,是在嘲笑师傅吗?”丘曲余面部忽而抽搐,发怒道,“难道你不知道师傅被那殷意子压在这岩石下?”

“师傅……徒弟哪敢嘲笑你,这洞口儿也挺大,你钻出来就是了。”夜离讪然道。

“如果能钻出来,师傅还用你教?殷意子早就在这座岩石上画了一道符箓,就似一张天罗地网,师傅闯不出去。幸亏那殷意子假慈悲,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才留了这个小洞给我一口生气。其实师傅就是笼子里的鸟儿,有命生活,没命自由!”丘曲余说到伤心处十分颓丧。

原来如此!

难怪每次都叫我把须鲸的心脏顶到洞口而他自己却不敢伸出手来哩!

夜离暗想明白,遂就道歉道:“师傅,对不起噢,还请师傅不要见怪。”

“唉……你也是有口无心,师傅岂会怪你。”丘曲余伤感道,“说起来,你与师傅一样可怜,也是一只笼中的鸟儿罢了。你如果真想脱了笼去,那就听师傅的话:从今往后多吃生食,只有这样你才能洗髓换血,学会纵行术。”

这“笼中鸟儿”的比喻,正好切中夜离的软肋,直叫他生出万分悲凉。

但夜离本性好强,岂肯轻易服输,于是坚毅道:“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不要说吃生食,就是吃活人,徒弟也敢。”

“好!这就对了!现在你就去打几头大鱼来,师父教你怎么吃生食。”

“是!师傅。”

夜离一心想练成纵行术,即使吃生食变作野兽也在所不惜,他厉声应罢,抽刀在手,视死如归一般朝大海走去。

******

为了早日学会纵行术,离开陵若岛这个鬼地方,夜离就听从了丘曲余的那话,每日再不去吃火烤的熟食,而是换作吃生食。起初生吞硬吃,每每泛胃,腹泻呕吐不止,但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就再也不反悔,渐渐地渐渐地习惯了饮血茹毛的生活。

常言道:山中无甲子,海岛无岁月。

风里雨里也不知度过了几个春秋,夜离的一身衣袍早已褴缕不堪,原本一张白皙的面庞也烤晒得黧黑如漆,并且因为揣摩《白泽图》的玄机而生生焦躁成了一头赤发,远远打眼望去,活脱就似一个野人也。

岁月流逝,悄无声息,夜离已经麻木地遗忘了许多事和许多人,然而唯有一人的音容笑貌反而印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她就是子熙——傲奢现在的熙夫人,夜离曾经的熙儿!

时至如今,夜离才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急于离开陵若岛的真正原因,其实就是为了能够早日再见到他的熙儿,在每个深夜里这念头愈加强烈,并且为了实现这个夙愿,一直努力不懈,纵使变成野人怪物也在所不惜。

但是事与愿违,夜离的纵行术依旧没有发生神迹,依旧形影相吊地生活在这片汪洋大海中的荒岛之上。

而丘曲余自从收了夜离为徒弟,便以鲸鱼的心脏作为血引,炼化那体内的煞灵之气,因为他本性邪恶,两气相乃,所以渐渐兼容了那煞灵之气,继续借助鲸鱼的心脏修炼促化,只是食量越来越大,起初三五颗,续之七八颗,而后十多颗,最后竟然需要二三十颗,渐渐就调顺了那股玄气,修炼日见精进。

丘曲余每日都需要摄取大量的血食,遂就差遣夜离前去海边宰杀鲸鱼,挖取心脏,以助修炼之功。夜离为了能够早日离开陵若岛,对丘曲余的吩咐自然惟命是从。

但杀鲸取心可是一件苦差事,夜离每次都累得筋疲力乏,一回到石屋就倒床而睡,再没有心思思念子熙,更不用说揣摩研究山海奇书《白泽图》了。

这日后半夜,夜离兀自睡在梦中,忽然被一闪一烁的强烈光亮照得刺眼,就懵懵懂懂地醒将过来,揉了揉眼,定了定神,朝屋外看去,却见一阵一阵的红光漫射,映红了石屋,血泼也似,十分诡谲。

夜离慌忙跳下石床,走出石屋来,但见残月繁星下,那一道道红光正是从神碑上漫射过来的。

夜离大惊失色,拔步如飞,径直奔到神碑之下,大叫大嚷道:“师傅!师傅……不得了了,这神碑上冒红光了,好像血一样,你快出来看看啊!”

夜离连声叫嚷了十多遍后,猛然就听见丘曲余的纵情大笑声从洞中传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师傅,你怎么这么怪笑啊?听着让人怪怕的。”

“哈哈哈哈……好徒弟,你不要怕,我们师徒的好事快来了!”丘曲余在洞底道。

“好事?什么好事?”夜离莫名其妙。

第七十二章 文圣殷意子 凶魔丘曲余

“师傅已经炼化了那股玄气,法力大增,今日正是试试这法力,试试能不能震动那殷意子的“罗天大降符”,看来果然有效!现在只需略借时日,师傅便可以脱离此碑,从此逍遥自在了。”

“啊?真的?”夜离满面错愕。

“哈哈哈哈……当然是真的!”丘曲余得意狂笑道,“徒弟,老天不灭我丘曲余啊!知道我丘曲余在此受难,终于派你来帮助我丘曲余脱离此厄。”

“派我来助你脱离此厄?”夜离更是茫然。

“正是,没有你,师傅就无法得到血引;无法得到血引,师傅就无法炼化那玄气;无法炼化那玄气,师傅就难以得成此功。当年师傅斗不过那殷意子,被镇压在此处,就是因为少了他几百年的道行,今日此功大成,师傅就增加了千年道行,还怕他这“罗天大降符”干什么?”

“原来如此啊,那徒弟恭祝师傅早日脱厄。”夜离连忙拱手道贺。

“哈哈哈哈……多谢多谢……师傅脱厄之日,也就是你离岛之时,去吧去吧……勿来打扰师傅。”丘曲余吩咐毕,转身遁入洞底去了。

他的脱厄之日就是我的离岛之时!夜离暗自思忖,狂喜不已,不禁思潮澎湃,眼前仿佛现出子熙一袭红裙含笑翩翩向他走来。

******

夜离兴奋得好像着了魔一样,开始每夜都难以入睡,摩挲着那枚视如己命的琥珀坠子,希望福音早早来临,有时则手握着它痴痴地站在石屋后面,面朝北方,一站便是一个通宵。

如此过了几日,夜离反而弄得精疲力竭,有些吃不消了。

此夜他好不容易进入睡眠状态,但诡异的一幕又发生了!

那神碑忽然又一闪一烁一闪一烁起来,光亮愈盛,传之极远,仿佛整座陵若岛都涂上了鲜血一般。

夜离躺在石床上,被穿过石窗的红光刺得双眼发疼,不禁悠悠醒将过来。

咦?师傅又在做法了?看来这红光好像比上次更强烈了,可能师傅就要出来了,我快去看看。

夜离思罢,遂就跳下床,急急出屋来看。

但见那神碑周围一道道红光漫射不停,隐隐约约对应着天空出现的一副符图,那符图如平展的渔网,经纬分明,脉络清晰,其中有一百零八处光点闪烁不停,而在那光点之中好像打坐着一个道人正在念咒作法哩。

这是怎么回事?

夜离莫名其妙,好生纳闷,便蹑手蹑脚地朝那神碑下走去。

殊不料才靠近神碑一里来许,夜离突然就被一阵强大的真气给震飞出一百多米开外,嘭咚一声重重地摔在沙滩上,幸好他的身子强壮,才没有断筋折骨,但是直觉得天转地旋,忽而昏黑一片,就不省人事了。

夜离躺在海滩上不知昏厥了几日,才渐渐的苏醒过来。

他坐起身,一派茫然,抬眼朝那神碑望去。

怪哉!

烈日炎炎,海阔天空。

那神碑上果然打坐着一位道人哩,但见他鹤发童颜,神色凝然,十指捻决,口中兀自念念有词。

夜离远远觑见,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难道是那个什么文圣殷意子的来了,还真有此人啊?果然神通广大啊:师傅这里才修炼成功,准备脱难,他那里就知道了,赶来镇压。这该怎么办啊?如果又叫他把师傅给镇住了,那我离开这陵若岛岂不是遥遥无期了?”

夜离越想越惊忧,却又无计施为,只有一旁望洋兴叹,他不敢再次冒险靠近,怕被真气给震残废了哩。

******

实则夜离猜得一点都没错:那老道正是贝机国文圣殷意子!

当年罍山逃逸的煞灵之气从南方飞卷过来时,殷意子正在云封山谷涧采药炼丹,也是瞥得见了。

虽然知道此气至阴至毒,可为妖魔所用,增强大道力,但他一时也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料到陵若岛上的凶魔丘曲余吞噬了此气,以助修炼脱厄。

忽忽之间,十余年过去。

此日殷意子打坐在洞中,忽然一阵心血来潮,元神不安,原来那镇在陵若岛上的“罗天大降符”是他精血所作,是以能够感应出来。他掐指一算,大惊失色,于是匆匆关了洞府,直往陵若岛来巡察。

幸亏来得及时,凶魔仍然被镇在岩碑之下不曾脱逃,但那岩碑已经被挣得裂痕斑斑,欲破欲碎。

殷意子暗道一声庆幸,盘膝打坐在岩碑之上,口颂“罗天大降”咒,增加结界之力,要将凶魔镇压回去。——此一幕正巧给夜离赶来看见,但是却被他强大的真气给震晕死过去了。

丘曲余炼化了那煞灵之气,道行大增,将那神碑挣得摇晃欲裂,却不料关键时刻殷意子飞临陵若岛上来了,硬生生又将他镇压了下去。此时他兀自在洞内一边破口咒骂,一边运功做法百般挣扎。

那神碑一时上一时下,一时大一时小,红光瑟瑟,摇摇欲裂,同时发出轰隆隆地惊天巨响,仿佛有无数闷雷在天空不断滚过。

二人各拼法力,相持将近两日,难分高下,只是夜离昏厥过去,并没有看见这场惊心动魄的斗法而已。

二人又斗了两日两夜,一个渐似油灯将枯,一个恰如风中残烛,都界临生死攸关的时刻了。

这夜恰逢月圆之时,大海上忽然海水翻滚,波浪滔天,百十丈高的大浪一排接着一排拍打向岸边,发出一阵阵并天淹地的洪响声。海风猛烈的呼啸着,尽情地肆掠着,仿佛要吞噬了这座荒莽的海岛。

殷意子盘坐在神碑之上,不停的捻指颂咒,浑身如火似荼,额头大汗淋漓,而身下的神碑却在不停的晃动,恰好似坐在大船上一样颠簸不定。

及至夜半,一轮圆月缓缓步上了中空,照得海岛上纤毫毕见,朗如白昼。

海浪更高了!

狂风更大了!

猛然间,一声开天辟地的轰隆巨响!

那神碑就炸裂开来,碎石乱射,缤纷如雨,向天空中飞去,向大海里落去。

与此同时,一条健硕的身影直射向那一轮浩浩明月。

天地之间,大海之上,

传来一阵阵恣雎肆意的狂笑声:“啊哈哈哈……我出来了!我出来了……啊哈哈哈……”

丘曲余借助那股煞灵之气和极具阴煞的“月引”之力,终于震碎神碑,破空而出,脱离了两千多年的镇压。

在不断的狂笑声中,丘曲余矫健地降落在一座巨岩上。

但见他背前倾,腿前屈,身长头巨,浑身上下绿毛茸茸,着实唬人之极。

殷意子被震飞出百十丈远近,落在一片乱石堆里,摇摇晃晃站稳了身影,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丘曲余远处瞥见,不禁恶笑道:“殷意子!当初你假装慈悲,留本尊一口‘生气’的时候,本尊就相信会有重见光明的一天。果然老天有眼,给了本尊一口玄灵之气,又给了本尊一个徒弟,又给了这‘月引’之力,今日本尊就出来了。殷意子!你万万没有想到吧?啊哈哈哈……”

“丘曲余,你不要得意得太早!有老道在此,你就永远别想离开此地!”殷意子抖动手中的九节竹杖道。

“殷意子!本尊看你今日拿什么困我?”丘曲余大吼一声,双足一蹬,已从巨岩上蹿将过来,气焰汹汹,势如猛虎。

殷意子纵身迎在空中,挥九节竹杖就打。

两影交错,二话不说,就大战了起来。

他俩一个是人身修道成仙,一个是貙躯炼气化魔;

一个是九节竹杖锻就法器,一个是铁臂刚爪天生神兵;

一个是恨得牙龈咬碎,一个是怒得双眼喷火。

都说宿仇恨难消,不拼生死誓不了!

但见玄光红光交错不断,缤纷乱射;两条身影起落如电,晃花人眼。

海岛之上,沙飞石走,山崩海立。

一仙一魔各自施尽平生法术恶战了多时,忽然一声震天价巨响,光芒震射中,两条身影俱似断线的纸鸢一般、载下了云头,原来各吃了对方重击,大伤了元气也。

此时天色渐亮,海平线上一轮旭日浴波欲出,把大量的橘红色的光芒铺满了海面。

海水倏忽滟潋,云波诡谲,如梦似幻。

若陵岛上却仿佛出现了亘古以来死一般的沉寂,只有日光逡巡,移影有声。

此时从一座礁岩后,夜离悄悄的探出了脑袋,东张西顾,神色惊异。

原来夜离自苏醒过来以后,就一直远远地躲藏在礁岩后,魂魄不定地偷偷窥看,不仅丘曲余破碑而去的光景,而且二人拼命斗法的光景,他都亲眼看见了,心中不断的祈祷师傅丘曲余能够打败殷意子,带他离开若陵岛哩。

偏巧这夜坚持不住,渴睡得重,夜离就回石屋饱睡了一觉,也是他酣睡如猪雷轰不醒,便错过了殷意子和丘曲余精妙绝伦的生死搏杀。

次日醒来,夜离出屋来看,却见岛上树倒岩裂,面目全非,根本找不到那座神碑了,而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他不禁惊诧万分,小心翼翼地走在礁岩之间,东张西顾,寻找师傅丘曲余。

寻找了多时,忽然就隔着一丛礁岩瞥见了一朵黑色的焰光停泊在空中,有茶盅般大小,忽上忽下,漂浮不定,夜离甚是疑惑:这是什么东西?我过去瞧瞧。

夜离绕过礁岩,朝那焰光处行去,远远地便睇见一头绿毛怪物半躺在海滩上,奄奄一息,正是师傅丘曲余哩。

“师傅!师傅!师傅……”夜离慌忙奔过去,扶起丘曲余,焦虑地呼唤起来。

丘曲余抬头打量了夜离一眼,瞳孔里流露出无限悲凉,惨笑道:“师傅不行了……师傅要死了……”

“不!不!师傅,你不能死,你不能死的!”夜离伤心地叫道。

“殷意子把师父打得浑身都快碎了,玄珠也被他打了出来,死只是迟早的事了。”丘曲余道。

原来那跳动的黑色焰光乃是丘曲余腹内修炼的玄珠,竟然被殷意子硬生生地给打了出来。

夜离乜眼偷觑天空,那朵黑焰依旧在闪烁不定哩。

他心中甚是难过道:“师傅,难道没有救师傅的办法了?只要能救师傅,徒弟什么都愿做。”

“办法有一个,但是你道行低微,不能帮助师傅定气凝神,打通血淤,疏活元气,否则倒是可以一试。”丘曲余黯然道。

“徒弟愿意试试。”夜离欣喜道。

“罢了罢了……你才多少道行,不要救我不成,反害了你。”丘曲余痛苦地摇了摇头,忽而好似自言自语道,“可叹我丘曲余当年是何等的威风,最终却死在了这座荒岛上,便是教了一个徒弟,也没教出个样子来……实在可悲可笑啊。”丘曲余惨笑说完,不禁剧烈地咳嗽起来。

“师傅……师傅……”夜离惊心甫定,慌轻轻地捶击丘曲余的脊背,好让他喘息舒服一些。

不知多少年了,谁曾如此体贴过自己?一阵暖意流过丘曲余的全身,好不温馨。

他急剧地喘了几口息道:“徒弟啊,也算是你我有千年的缘份,师傅今日决定送你一份大大的礼物。”

“送徒儿礼物?徒儿不要,徒儿只要师傅活着,带徒弟离开这鬼地方。”夜离道。

“你不要也得要。师傅已经大伤元气,就算招回来那玄珠,也救不了这条老命了,如其让它将来漂泊无依,为他人所得,倒不如索性成全了你。不过师傅有两个条件,你得答应:第一,你回到贝机国后,一定要劝告你们的伯陀善待貙人;第二,殷意子是师父的仇人,你一定要替师父杀了他。”丘曲余道。

“这……”夜离稀里糊涂,并不知那玄珠的神通,更不知貙人所谓何物,但听说能返回贝机国,不禁激动万分,因为那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夙愿啊。

“你如果不答应师傅,师傅死不瞑目。”丘曲余道。

“师傅……徒弟答应你。”夜离无奈应道,虽不知丘曲余要送他什么礼物,但返回贝机国的念头却越来越强烈。

第七十三章 玄关自此开 追杀殷意子

“好!师傅现在就将礼物送给你。”丘曲余说罢,吩咐夜离道,“你先打坐稳了,再将丹田元气疏散全身,然后闭上眼,把嘴张开,可千万不要动啊。”

夜离莫名其妙,就依言而行,盘膝打坐稳定,将丹田元气疏散全身,然后合上眼睛,把嘴巴张开。

倏然间,就见丘曲余踊身而起,绕着夜离上下飞转如风,照头顶、脊背、腹下猛击九九八十一掌,竟然是舍生忘死替夜离打开了通天玄关。

这“玄关”究竟是什么名堂呢?

若说起来,却是修道者的顶顶最要。

所谓“玄关一窍”,既是阴阳混合之蒂,又是天人交应之关。

此窍无边无旁,无内无外,不著物,不泥象,为神、气之根。

玄关一开,可离生死,有诗诀云:“此窍非凡窍,中中复一中,万神从此出,直上与天通”。

如此玄要之关,有的修道者毕其一生也不曾打通,而丘曲余以元气大伤之身为何能够替夜离打开通天玄关呢?

原来丘曲余遭受重创,其本元之气俱来汇聚抗命,所以此时体内元气最为平生之强劲,正如“人之将死的‘回光返照’,其本能的意识形态胜于往昔百倍”之说的缘故。

夜离的玄关被打开,顿时就觉得浑身暖烘烘的发热,仿佛自己在无形中往虚空中升去,而且变得越来越大,眼底下的大海只是一泓潭水,而陵若岛不过一粒芥子而已——此实乃元化之功也。

丘曲余替夜离打开了玄关之后,复用最后的元力将那颗玄珠拍入夜离的口中。

在夜离吞下玄珠的同时,丘曲余业已元气耗尽,轰然倒地。

夜离听到声响,睁开眼来,却见丘曲余躺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形体在渐渐发生变化,一时似人,一时似虎,一时又半人半虎。

“师傅,师傅……你……你这是怎么了?”夜离揽起丘曲余哭泣道

丘曲余惨笑道:“你不要怕……师傅本是貙人之身,当元气耗尽之时,就会现出原形。你回贝机国后,可一定要帮助貙人啊。”

“是!师傅。”夜离应道。

“但我们貙人不易识别,师傅告诉你一个识别的方法:凡我貙人,化人,喜欢穿紫葛衣,没有脚后跟;化虎,就一定是五爪老虎。你可切记了。”丘曲余苟延残喘。

“是!师傅。”夜离甚是愀惨。

丘曲余继续道:“不过貙人凶猛,不易服管,师傅再授你一个‘兜骨咒’,只要念动此咒,它们就服你管了。”说过,唤夜离附耳过来,将密咒传给了他。

丘曲余授毕密咒,大口大口喘息了良久,忽而攥紧夜离的手臂道:“你一定要替师傅杀了那殷意子,现在他元气大伤,杀他如同宰鸡。”

“是!师傅。”夜离泪光闪烁。

“还有……你体内至少已有三千五百年的元气了,只要炼气化神,就能超过师傅。你听好了:师傅现在再教你‘修持总诀’。”丘曲余此时唯一的渴望就是成全这位传人,“气凝于中,物化于外。形神兼俱,表里如一。本乎五行,通与五事,消息升降,化动万千……”

“气凝于中,物化于外。形神兼俱,表里如一。本乎五行,通与五事,消息升降,化动万千……”

夜离一边跟随着丘曲余高颂口诀,一边泪水哗哗地流下来。

颂着颂着……

颂着颂着……

丘曲余的声音嘎然而止,气息顿无,已是大去了也。

只见他的身体慢慢化作了一头绿毛大老虎,五爪分明,尖锐锋利,但身躯瘦瘪无肉,如被吸干。

“师傅!师傅……”夜离紧搂着丘曲余,放声大哭,泗涕横流,天为之动容,海为之变色。

夜离打小在言京山修道,甚少与世俗交往,本是心地稚纯,但自下山以后,心灵屡遭打击,先是两个心爱的女子一前一后离他而去,后是被父王师傅流放到陵若岛来,期间又醉酒失手杀了兄长胤光,其心境惨淡凄凉可想而知。好不容易在这荒岛之上拜了一位师傅,实指望可以学会纵行术,早日离开陵若岛,但最后也被所谓的“文圣”殷意子给杀害了,断了希望。

他回忆往事种种,以及丘曲余的好处,不禁对师父凌空子的教诲渐渐产生了质疑:

这天地之间,

哪里有什么善恶之别?

哪里有什么对错之分?

只有强弱之势罢了!

善恶对错都是强者说了算数,弱者只能接受,不可反抗,否则便没有一个好下场。

夜离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哭泣多时。

直哭得眼圈红肿了,嗓子沙哑了,才抽抽噎噎的将丘曲余埋葬在一处岩礁之后,用斩妖刀刻了一块坟碑,上书:貙尊丘曲余;左下落名:弟子夜离。

最后夜离在坟前叩头道:“师傅,我一定去杀了那个殷意子,替你报仇,你就在此处放心安息吧。”

话音落处,夜离捡起斩妖刀,狠狠抹干了泪痕,脚踩踉跄而去。

******

夜离怀着必杀殷意子之心,气势汹汹地寻找了多时,终于在陵若岛的北边找到了殷意子。

殷意子亦被打得伤残严重,兀自打坐在一座岩石之上,闭目运功疗伤。

忽闻到脚步声甚急,他猛然睁开眼来:咦?原来是个陌生的年青后生,正穷凶极恶地朝他身边走过来,而且手里握着一口大刀。

一看来者杀气腾腾的势头便知他不怀好意,于是殷意子大喝道:“小子,你是何人?”

夜离知道殷意子道法高深,准备绕到他的身后猝然下手哩,不料被发觉,因此他索性一个纵跃就跃到殷意子的面前,大声道:“我乃贝机国二王子夜离!”

“贝机国二王子夜离?”殷意子满面疑惑,“你来此作甚?”

“替师傅报仇!特来杀你!”夜离凶光毕露。

“哦……老道明白了:你是那凶魔的徒弟。”殷意子恍然大悟。

“不错!”夜离恨恨答道,不敢立刻动手,虽然丘曲余说过此时杀殷意子如同宰鸡,但他还是有些惧怕。

殷意子笑问道:“你是贝机国的王子,却要来杀老道,你可知老道是何人?”

“小爷自然知道:你不就是那个什么‘文圣’殷意子吗?”夜离十分不屑。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来杀老道?如果杀了老道,你将来如何面对贝机国的列祖列宗?”殷意子谴责道。

“什么列祖列宗,都是些狗屁不通的东西!如果他们真的有灵,就不会让我夜离在这荒岛上受尽折磨了!”夜离忿然不平。

“你这个孽障!逆子!居然胆敢辱骂祖宗!”殷意子遭受重创,神虚气弱,是以有意拖延时间,积精蓄元,以防不测,但听到夜离辱骂先人,不由就动了怒气。

孽障!

逆子!

这两个词眼最是糟贱夜离的自尊,就譬如**点燃了***,一引既爆。

他霎时脸色刷白,勃然大怒道:“殷意子!少费话!拿命来吧!”说完,怒不可遏,挥斩妖刀向殷意子当头劈去。

殷意子见刀势来得凶猛,拖杖扬身飞离了岩石。

轰!

一声巨响,那岩石少说也有小屋般大小,刹时间竟然就被斩妖刀一劈两半,碎石乱射,飞烟四起。

夜离自己倒大吃了一惊哩,觑觑斩妖刀,刀口却是完好无损!于是他大吼一声“哪里走!”,就脚踏乱石如履平地直追赶上去。

殷意子落在一处石岩上,吃惊非小:这小子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道行,却是看走了眼了。

那话间,夜离已然如飞而至,又是一刀劈来。

殷意子抖杖相迎。

刀杖交撞,光芒四射,就把殷意子震得倒飞出几十丈远,才落稳了脚跟。

夜离一不作二不休,乘勇追杀,人影如风,刀光似电。

殷意子左遮右挡,节节败退。

原来夜离尽得丘曲余的元气,已有三千五百多年的道基了,且以血气方刚之躯,挟雷霆之怒发难,其势自然猛不可挡,而殷意子早与丘曲余斗得两败俱伤,元气尚未丝毫恢复,所以让夜离尽占了上风。

两人又斗了三十多回合,殷意子气竭力衰、就被夜离打翻在乱石堆里,口角溢血,不能动弹。

果然诛杀殷意子如同宰鸡一般不费吹灰之力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师傅,徒弟给你报仇了!哈哈哈哈……”

夜离打败殷意子,不由仰天狂笑,十分得意。

就在他狂笑的同时,心中恶念陡生,周身就突然冲射出一阵黑气,约有三丈多高,眉宇之间也有一道玄光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烧。

“逆子,无怪你这么凶狠,原来你已吞下那凶魔的玄珠。”殷意子蓦然瞥见,大惊失色。

“那又怎样?”夜离不无狂妄道。

“可悲可叹啊,你只知今日能杀掉老道,却不知日后贝机国将有无穷无尽的灾难。”殷意子跌足拍腿。

“本王子杀你,与贝机国有什么相干?”夜离莫名其妙。

殷意子叹道:“小子无知啊,你怎能识出那凶魔的诡计,他将玄珠置于你体内,实是夺舍寄灵之计,你的一言一行将来都要被那颗玄珠左右了。”

第七十四章 洗骨伐髓 巧成仙道

夺舍寄灵什么意思?

其实它乃是修道别门,就是夺取其他生物的身体以寄居灵识,不落六道轮回而可以继续修炼的一种修道方法,被“夺舍”者的受想行识将受到“夺舍”者的控制和操纵。

夜离在言京山曾听师尊凌空子解说过“夺舍寄灵”之妙义,此时听殷意子这么一说,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但他故作镇定地大叫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好来唬弄!”

“老道平生不说半句诳话。你若不信,就看看你浑身的黑气,那正是凶魔的邪灵之气啊,如今已经藏在你的身体里了。”殷意子说道。

夜离一时倒未觉察,骨碌双眼打量自己,果然浑身上下黑气腾腾哩!

他不禁面色顿变,惊不迭的蹦蹦跳跳,慌不迭的拍拍打打,忙不迭的拂拂抹抹,但是那黑气绕身飞腾,拂之不了,抹之不去。

夜离为何如此惊慌?

原来他曾听凌空子讲道时说过:凡修道之人身禀金、赤、白等纯气者为正善道,而身禀黑、绿、黄等杂气者为邪恶道。如今他黑气缠身,岂有不惊慌之理?

殷意子摇头长叹道:“晚了,晚了……这凶魔与贝机国有几千年的血海深仇,如今借了你的躯舍就要图谋报复了,贝机国即将生灵涂炭,寸草不生。”

夜离自从偷偷下了言京山,屡遭失意,难以承受,心性渐渐蒙昧,就不由得被丘曲余所利诱,但他受凌空子多年的教诲,骨子里依旧怀有修正善道和兴国济民之心,殷意子这番话譬如狮子吼一般猛然就惊醒了他,令他不禁冷汗潸潸,悔恨交加。

“这…这…这该怎么办?”夜离慌张道。

“这凶魔修炼的玄珠十分厉害,当年老道不能灭他,就是惧怕与他同归于尽,玉石俱焚,因此这才将他镇压在这荒岛之上,但他现在已经藏在你的体内,只要你一返回贝机国,贝机国的大祸就不远了。”殷意子道。

殷意子的一言一语,此刻夜离深信不疑,可是他千方百计都想返回贝机国哩,于是他一改骄狂之态,卑躬俯首道:“请圣人救我,请圣人把我体内的玄珠逼出来。”

“哎……”殷意子叹道,“老道若是没有受伤,倒是可以把那玄珠逼出来,如今……老道爱莫能助了。”

“那……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夜离惊恐道。

殷意子沉默片刻,忽尔神色凝重道:“老道也受了贝机国几千年的香火,岂能叫这个凶魔祸国殃民!今日老道也只有豁出这条老命了。”

“豁出这条老命?这是为何?”

“小子你不知啊:若要化解你体内的玄珠,老道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自己的元神也置于你的体内去。”殷意子道。

“难道圣人也要夺我的舍,那我不是被夺舍两次?”夜离明白过来,恐惧万分,犹豫不决。

“正是此意,小子你就不要犹豫了,老道已经元气大伤,若再要拖延时间,恐怕老道就无力操控元神了。”殷意子催促道,“等老道逼出元神后,你就迅速将它吞入腹里,不要让它飘了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夜离听说此话,如坠五里雾河,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还有……这是老道耗费了千年之功才炼成的六颗元丹,如今也都送给你了。”殷意子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枚小花瓷瓶交付给了夜离。

夜离愣愣傻傻地接过小花瓷瓶,揣入怀内,却是意外之喜。

“好了……时辰不多了,老道这就逼出元神,你可仔细看好,千万不要让它随风走了。”殷意子说完,再不多语,凝然合目,打坐入定。

过有一盏茶功夫,就见殷意子道袍鼓风,银发飞扬,面部一阵阵红光倏忽不定,突然间便从头顶上跳出一朵赤珠来,弹丸大小,煜煜生辉,照有数十丈远近,飘飘欲去。

夜离一来极想返回贝机国;二来担心邪灵缠身,因此瞥见那颗赤珠跳出来时,生怕它不翼而飞,遂就遵从殷意子的嘱咐,纵身一抓就把那赤珠抓在了手里,然后往口中一塞,直接吞入腹中去了。

殷意子早已元气大伤,全仗元神护体保命,此时将元神逼将出来,身子不禁往右边倾倒去,七窍之内,血流不止。

夜离看见大惊,慌要上前看个明白,突然却感觉腹中刀绞一般疼痛,忍不住滚倒在地,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起来。

只见一赤一黑两道光气在他浑身上下缠绕,倏忽不定,脸上辄红一阵黑一阵,好不唬人哩,原来那赤珠和玄珠已在夜离腹中相互交缠化解起来,就恰如太极图中的阴阳二鱼一样,此消彼长,难分难解。

夜离自料到是玄珠赤珠在腹中作怪,慌忙忍痛打坐,调气运功起来。

但那两颗神珠都具有三千五百多年的元灵之力,夜离一时岂能操控得了?情急意乱之下,他忽想起殷意子送的六颗元丹,那可是好东西哩!也就不管它三七二十一,先吃了压压腹再说!

于是夜离从怀里摸索出六颗元丹,一股脑儿吞入肚里去了。

殊不料那元丹吞下容易,消受却难哩,夜离直觉腹部气鼓鼓胀得剧痛,忍不住嗷嗷怪叫,一会儿竖蜻蜓,一会儿翻跟斗,一会儿就地乱滚……便似被念了紧箍咒的孙猴子!

折腾了许久,忽然哇哇哇连吐了几口鲜血,脑中一白,眼前一黑,夜离直挺挺地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死去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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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在言京山修道仅有十六年,就连修道中的筑基都还未竞功,又如何调御得了、这两颗均有三千五百多年灵力的赤珠与玄珠,但好在二珠的灵力伯仲相当,并且在夜离身体内彼此化解,相互消磨,所以夜离才得以保住了一条小命。

那赤珠与玄珠本都是精血气炼化之物,在彼此强大的化解之力下,就渐渐的由“化神为气”转为“化气为精”,最后又“化精为血”的回归到了原始的血元子状态,流淌在夜离的血脉之中,虽然二物彼此化消殆尽,但元气灵力尚在,兼之那六颗元丹,因此夜离就增加了将近万年的道基哩。

这是修道者几千年都难以遇到的奇遇,却让夜离给遇上了。此时夜离依旧不知自己已经被活生生的洗骨伐髓,变精换血了一次,从此脱胎换骨,位列仙道之列。

夜离混混沌沌地躺在地上,不知睡去几日才蓦然醒来。

他缓缓撑起身,就嗅到一阵阵臭气熏天,原来他浑身污秽不堪,不仅满面都是眼屎、鼻屎、耳屎和牙垢,而且其他身体各窍都排出污秽之物。

夜离好不吃惊和羞愧,连忙奔至海边,脱了衣裳跳进海水中,仔仔细细地洗拭起来。等身子上下洗得干净了,顿时感觉通体清爽,浑身自在,便好像一片洁白的羽毛轻盈盈的飘荡在天地之间,——其实夜离体内被二珠化解洗涤一回,已经除尽了凡体污浊之气也。

夜离又喜又惊,就将衣裳蘸着海水洗擦干净了,复跳到岸上来收拾物件,随手一捻就捻起了那枚琥珀坠子,在烈日照耀下,透明似水晶,光亮如珍珠。

夜离猛然心头一凉,鼻子一酸,不由泪光莹莹,伤叹道:如今师傅已死,只有我一个人呆在这荒岛上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到贝机国见到熙儿,如果我能够像他两人一样能飞,那该多好啊。”

不料此念一动,夜离就觉得脚底下有云层叠荡,将他的身体往空中徐徐托起,原来他玄关打开,骨洗髓伐,污浊排泄,已然证得仙道,行动皆能随念而生了。

夜离自然知道是那两颗元珠的玄妙和神通,不禁惊喜若狂,哪管衣裳透湿,慌忙就穿在身上,将琥珀坠子和《白泽图》揣入怀中,攥起斩妖刀,叫声“起”,果然就升在了空中哩。

夜离催动云脚,正准备离开陵若岛,忽然瞥见殷意子斜卧在乱石丛中一动不动,乃暗道:“我能有今日造化,多仗他的成全。我就此离去,于心何忍?”

思罢,夜离飞落在殷意子的身旁,探看一番,发现他早已鼻息全无,浑身僵硬,已然殒命多时也。

夜离颇为伤感,恭恭敬敬地给殷意子收拾了一番,然后埋瘗于石屋左侧,并且立碑刻字,以示后人。

此事完毕,夜离叩头行礼三番,脚起云斗便离开了这汪洋大海中的陵若岛。

******

夜离自以为在陵若岛上必定会熬足十个年头,才会被师尊凌空子带回贝机国,不料造化弄人,命运多变,竟然得遇殷意子和丘曲余,而且鬼使神差的获得了二人舍身相授,从此玄关打开,骨洗髓伐,洗去污浊,具有了仙道之能。

陵若岛离贝机国有一两万里,中间隔着茫茫大海,但如今对夜离来说,也只不过咫尺泥潭而已。

夜离驾云行在空中,一路风掣电驰,漂洋过海,行够多时就寻到天都圣宫的上空来了。

第七十五章 再见子熙 又杀傲奢

那时节天色已经大亮,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东方,天都圣宫的门楼宫殿、飞檐画廊宛如披上了一层层七彩霞光,璀璨夺目,雄伟壮观。

夜离日夜思念着子熙,无心欣赏这旖旎的景致,催云头径往惠宁宫而来。

惠宁宫园内,正有两名宫女踏着阳光、采撷栀子花儿嬉戏哩!

忽然间一阵疾风吹过,吹得百花摇曳,簌簌欲落,随后一朵云斗蒸涌迭荡,徐徐降落在宫院上空。

两名宫女先吃了一惊,待抬眼睇得清楚,直吓得面如土色,扔了栀子花,一边褰裙逃跑,一边大呼道:“妖精啊……有妖精啊!”

呼叫声惊恐至极,传之甚远,惠宁宫上下顿时如炸开的汤䦆,稀里哗啦乱作了一团。

熙夫人正在宫内梳妆,忽听到惊呼声,忙移莲步出宫来看。

这一看,却不是吓得花容失色,魂飞魄散?

但见那半天云里,站立着一个妖精,赤发飘风,黑面映光,半裸着胸脯疙瘩肉,一副狰狞凶恶的模样。

“你是哪里来的妖精?竟敢到圣宫做怪!”子熙大着胆子,战战兢兢地大喝道。

夜离猛然瞥见子熙,好生激动,但未料到的是:日夜所思之人居然把自己当作了妖精!他将云脚一沉,就落在了子熙面前,温柔道:“熙儿,你不认得我了呣?”

任它时光流逝,任它沧海桑田,在夜离的内心深处,子熙依旧是那位初次邂逅的熙儿,风姿绰约,清丽可人,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你是谁……声音为何这般熟悉?”子熙惊恐万分,连连倒退了几步,手指着夜离问道,虽然在她的脑海里依旧珍藏着夜离的容貌和声音,但此时此刻,却又如何分辨得出来?

“我是夜离啊!”夜离一边深情款款的回答道,一边凑近身来,用双手将额前的赤发捋开,好叫子熙看得更清楚一些,在陵若岛上,他对着井口不知映照过多少回这幅尊容了。

就在长长的赤发捋开的刹那,一双炙烈而深情的目光直投入子熙的瞳孔内,那是一双多么熟悉的眼睛啊!

子熙猛似触了电一般,浑身震悸不已:尽管夜离衣衫褴褛,发赤面黑,但那眼神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不是夜离却又是谁呢?

“你……你果真是夜离?”

“是,我就是夜离啊。”

“你……怎么回来了?”子熙忽然鼻梁一酸,热泪夺眶而出,声音哽咽起来。

“我在陵若岛上遇见了两位高人,他们传授了我道术,所以就回来了。”夜离见子熙果然还识得自己,兴奋道,“熙儿,如今我有了道术,就再也不怕谁了,我们一起离开天都圣宫吧,从此再也不回来。”

“你……”子熙激动得无言以对。

“我一直都记着我们的话呢,我一定要送你一座黄金台,我绝不会轻易放弃的。”夜离斩钉截铁道,眼里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子熙冷冷地叹息了一声:“如果红萱公主没有离去,也许你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红萱公主?”夜离满脑子冒问号,好像早已忘记了这个人,经子熙这么一说,才有所回忆,“那只是我与你赌气才那样做的。”

此话说一出口,显得是何其残忍,当真辜负了红萱公主当日为夜离舍身而死的深情啊!

但是命中注定:有的人一辈子不会忘记,有的人却只是一闪而逝的过客。

而红萱公主正是夜离生命中一闪而逝的过客,尽管在他失意颓废的时候给了许多温暖。

子熙闻话一愣,泪水就渐渐的冰凉了。

她幽然道:“红萱公主为你而死,你却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叫她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我当初本来就是这样想的,她就是知道,我还是这样说:我今生今世只喜欢你一个。”夜离在陵若岛早已想透此生他所要的真爱。

子熙心中五味杂陈,伤感不已,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红萱公主。她抹去泪痕,淡然道:“你何必再回来,你还是走吧。”

话落处,子熙轻转莲步,朝宫内走去。

“熙儿!熙儿……我不走,我也不让你走!”夜离突然伸手揽住子熙的柔肩,眼含泪水,哽咽道,“熙儿:难道……我们的那些誓言都是假的?”

夜离在陵若岛上坚持活下来的希望,便是有朝一日能见到子熙,此时又怎么舍得她离去!

子熙凝视无语,落寞地摇了摇头,耸肩想要挣脱夜离的怀抱,但夜离生怕她要离去,双手紧紧地攥住不放。

却正在此时,一阵阵急促脚步声和刀枪碰撞声传了过来,只见宫外涌进无数拿刀持枪的宫卫甲士,后面紧随着傲奢和文武大臣,原来傲奢正在早朝议事,闻到宫女来报,就率领众臣赶过来了。

呼喝间,众宫卫甲士、文武百臣就将惠宁宫围了个铁桶一般,风吹不进,水泄不通。

傲奢早已分开人群,仗剑而入,大呼道:“夫人,哪里有妖精,妖精在哪里?”

忽听到呼声,夜离猛然一回头,便在赤发飞扬间,瞥见父王傲奢执归虹剑闯上前来,但他依旧阴沉着脸色,不发一语,冷冷而觑。

子熙早就慌了急章二十一,挣脱夜离的臂怀,迎上来行礼道:“启禀伯陀:不是妖精,是二王子夜离回来了。”

“夜离?”傲奢猛然倒抽了一口凉气,执剑紧上前几步,仔细打量。

但见来者赤发黑面,浑身半裸,活似一个妖精哩,傲奢遂疑惑道:“夜离岂会变成这般模样?”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这边子熙还未答话,那边夜离就狂笑起来,仿佛被戳到了痛处,痛得心碎,痛得得意。

他蓦然转正身来,拨开额前赤发,目露凶光道:“这副尊容正是拜你父王所赐!”

傲奢陡然觑清,唬得连连倒退了数步:此人虽然发赤面黑,但那面庞、眼神以及说话的声音,都证明正是逆子夜离无疑!因此他抖瑟着剑尖直指夜离道:“逆子!你回来……回来作甚?”

“回来作甚?”夜离冷冷道,“回来拿我该拿的东西!”

“逆子!寡人已经冒天下之大不韪,网开了一面饶你不死,你却又回来惹是生非,难道非要叫寡人杀了你不可吗!”

“哈哈哈哈……”夜离一阵恶笑,“你夺走我的熙儿,又仗着师父凌空子把我流放到陵若岛,这才让我变成了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老天可怜见,叫我在陵若岛上得遇高人,大难不死,修成道术。如今我夜离还怕你们什么!是我的,我一定要拿回来!”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夜离双手擎天,发出一阵悲怆的狂笑,直笑得在场众人毛骨悚然。

“你这个逆子,狂妄至极,寡人今天就要了你的命!”傲奢遭受到莫大的羞辱,恼羞成怒,拔步上前,举剑照夜离砍去。

夜离冷哼一声,长臂一拂,就有一道强大的厉风刮向傲奢。

傲奢的剑还没有砍来哩,陡然间整个肥胖的身躯就似断线的风筝往后飞去,撞倒了一群宫卫后,继续往几十米开外的宫墙上飞撞去。

那宫墙承受不了巨大的冲击,轰隆一声倒塌了一片。

砖瓦乱射,尘土飞扬,满眼迷界。

随着嘭咚一声闷响,傲奢重重地摔落在砖瓦堆里,口吐鲜血不止,须臾两眼往上一抻,双腿一蹬就断了气了。那把将归虹剑早已折成数段,叮啷当啷,落地有声。

骤变只在刹那之间!

等宫卫甲士,文武百官惊醒过来,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魂飞魄散。

富辛伯、朵颐、壭飞扬等众臣扑向傲奢的尸体,嚎啕大哭,如丧考妣。子熙也奔过去,跪伏在尸身一旁,泪落如雨。众宫卫甲士早已呼啦啦的单膝跪地,俯首默哀。

夜离出手之间居然就杀了傲奢,这也是他始料不及的事,一时就愣在了那里。

其实他已然洗骨伐髓,脱胎换骨,道力绝非昔日可比,而且挟怒而发,虽然好像是长臂轻轻一拂,但足有万斤之力,而傲奢一者本是凡体,二者猝不及防,三者身体早已因修炼谭崔之术而掏空,因此就承受不住此击,转眼间一命呜呼,命归黄泉。

富辛伯号咷了片刻,对众宫卫甲士吼叫道:“快去把这逆子杀了,为伯陀报仇!”

众宫卫甲士惧于时势,果然挥刀舞钺一拥而上来并杀夜离,但岂是夜离的敌手,便如飞蛾扑火一般,有去无回。顷俄间,掉脑袋的,断胳膊的,折腿的,裂胸的……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夜离双目淬火,赤发狂舞,如入无人之境,杀得性起时,浑身黑气冲射,摄人心魄。

这哪里是当初下山的小道士,分明就是噬血如命的大恶魔!

朵颐一旁觑得肝胆俱裂,抖瑟着身子挨紧富辛伯道:“老宰辅,这恶魔实在凶残,要是这样杀下去,恐怕连大家的性命都保不住了啊。”

富辛伯老眼噙泪道:“不杀了这恶魔为伯陀报仇,贝机国将永无宁日。”

“伯陀的仇一定要报,这恶魔也一定要杀,但老宰辅你看看这光景,要不了多久,宫卫甲士就会被斩杀殆尽,我们也难逃生路。依我之见: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朵颐提议道。

那边众宫卫甲士惨叫连天,死伤无数,这边朵颐一说,富辛伯甚觉有理。于是他问道:“难道朵大人有什么办法能杀了这恶魔?”

“这恶魔本是国师的徒弟,我看只有派人速去言京山,请国师下山降他。”朵颐献策道。

“这倒是个好办法。”富辛伯颇以为然。

“不过这边还得先稳住这恶魔,那边方可叫人速去传信。”朵颐复道。

“就依朵大人之言,老夫先来稳住这个恶魔,然后大家再作商议。”富辛伯决定了此计,便视死如归地站起身来,大呼道,“大家住手!二王子请住手!老臣有话对大家说说。”

众宫卫甲士早已苦斗多时,死伤大半,多有惧敌之意,闻听呼声,纷纷后退下去,让出一片空地来。

见宫卫甲士都退了下去,夜离也停了手,目露凶恶道:“富辛伯!你有什么话好说?本王子听着哩!”

富辛伯迈步上前,行礼道:“老臣刚才细思,伯陀之死实系二王子失手所致,情有可原,向二王子发难是老臣的过错,还请二王子海涵。”

夜离遭到众人围攻,不得已才大打出手,而且他也不知自己出手如此之重,竟然又失手杀了父王傲奢,兀自十分后悔哩,富辛伯这番话多少开脱了他的一些罪责,心里颇为受用,因此他面冷若霜,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再未言语。

富辛伯恭敬道:“事已至此,依老臣之见:应该速速收殓伯陀,好让他入棺为安。至于其他的事,等办完丧礼之后,再细查原委不迟。丧礼不可无主,还请二王子权且主持。”

话落处,富辛伯舞蹈伏地叩请。——果然是当朝老宰辅,应变能力不容小觑。

夜离见富辛伯言语有理,貌似诚恳,不由犹豫了起来。

“请二王子主持丧礼,我等愿效犬马之劳。”朵颐一旁觑在眼里,猜测夜离意有所动,也随后伏地叩请。

其余文武大臣和宫卫甲士见状,纷纷跪伏在地,高呼:“请二王子主持丧礼,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夜离一来入世不深,心性依旧单纯,二者也不是耍心计之人,因此怎料到富辛伯的缓兵之计!

他见众人伏地恳求,一阵莫名的感动,怨恨之心柔润了许多,于是抱愧自责道:“父王之死,实是本王子失手所致,既有老宰辅这句话,本王子也就宽慰了许多。本王子就遵从各位的意愿,替父王发丧,昭告天下。”

富辛伯与朵颐暗递了一个眼色,甚是欣慰:果然稳住了这个恶魔!

二人便率众文武大臣高呼:“二王子英明……二王子英明……”

夜离俯瞰文武百臣和众宫卫甲士,黑黝黝的面庞露出一丝久违的微笑,但他却不知一场大阴谋正在暗中悄悄进行。

第七十六章 太庙责难 摧毁神位

在殡仪官的主持下,傲奢的尸体被收殓入棺,停殡于贝机国王室奢华的灵殿之内,准备择日举行丧礼大典。丽夫人、熙夫人、正靖三王子等嫡亲眷属披麻戴孝,哭哭啼啼,护灵守夜。

富辛伯为稳住夜离,遂就召集众臣商议讣诏之事,但一时间难有恰当之辞,因为夜离弑父不能直说,必要有一个体面的说法。众臣商议了大半夜,最终以“伯陀感染羌虫恶疾,因医治无效,龙体驾崩。”等语来昭告天下。之后又商议决定:由元戎壭飞扬亲自去言京山请国师凌空子下山降服夜离。

大家商妥完毕,这才放下心头的一块沉重大石,各自纷纷而散。壭飞扬則连夜带上两名随从,一路快马加鞭赶往言京山去了。

翌日,传讣诏告于天下,一时州野震动,天下俱悬缟素,为傲奢举行丧祭大礼。

天都圣宫的百姓隐隐约约听到宫中传出来的流言:伯陀系二王子所杀,但那二王子明明已经被廷杖活活击毙,哪里却又冒出来一个二王子?而且讣诏上说的是伯陀患羌虫恶疾而死,怎么又说是二王子弑杀?流言扑朔迷离,叫人如堕五里雾河,于是百姓多有猜疑的,各种流言蜚语,遍传天下。

富辛伯闻听流言,心焦似火,每日则与殡仪官行走在宫中,举行各种包括献飱、超度等在内的丧礼仪式,一边小心翼翼稳住夜离,一边期盼着国师凌空子早日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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壭飞扬一路马不停蹄赶了三日,既到达了言京山,拜会了凌空子,将天都圣宫中发生的事细说备具。

灵空子听罢,震惊万分,呆坐许久才回过神来,便吩咐壭飞扬慢行下山,自己则怀抱拂尘,脚踏祥云,慌慌忙忙先自下了摩天岭。

凌空子行色匆匆,径往天都圣宫赶来。

等到了天都圣宫时正值夜幕降临,繁星满天,凌空子遂就直奔宰辅府邸,飞落在门楼前,报名求见宰辅富辛伯。

门卫闻说国师大驾莅临,慌忙传报进去。

富辛伯正是心急如焚,日夜不眠,闻报大喜,赤着双足就把凌空子迎入内厅。

一时相互叙礼,献茶,落坐。

富辛伯浩叹一声,话未开口,已是老泪簌簌而下。

凌空子见此景,也是颇为惨然,劝道:“老宰辅节哀,孽障作下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天理不容他,山人更不容他。”

“国师啊,这次贝机国能不能躲过劫数,就全靠你了啊。”富辛伯含泪道。

“老宰辅尽管放心,山人自有办法。”凌空子道。

“这恶魔不知在陵若岛上修炼了什么道术,黑气冲天,刀枪不入,几百名宫卫甲士都奈何不了他,国师可要小心啊。”富辛伯想起当日光景,心有余悸。

“这个孽障,能有多大能耐!明日将他领入太庙里去,山人自会好好教训他一番。”凌空子不以为然。

“把他领入太庙?”富辛伯一派迷茫。

“不错,山人要叫他在‘三圣’神座下自裁谢罪。如果还听山人的话,就念他知错,给个全尸;如果不听山人的话,就只有取了他的脑袋,悬于国门,以儆天下。”凌空子道。

“看来国师还是心有不舍啊。”富辛伯依稀揣摩到凌空子的心思。

“哎……徒弟之错,师父之过啊,山人与他朝夕相处十六年便如父子一般,如果能叫他在临死之前反悔,也就不枉山人教诲了他一十六年啊。”凌空子十分伤叹道。

富辛伯点了点头:“那明日太庙之事就全凭国师做主了。”

“事关国之教化,世之民风,山人岂敢怠慢。伯陀已去,群龙无首,在这非常时刻,山人就只好作一回主了:明日还请老宰辅叫齐众大臣一起前往太庙,至于王室宗亲有孝在身,就暂时都免了吧。”凌空子道。

“国师所虑极是。国师一路辛苦,就请先去歇息,老臣这就照办。”富辛伯说过,唤来值夜侍从,领引凌空子入厢房安寝。

凌空子起身稽首,随侍从而去。

富辛伯出了内厅,径来到院内,抬眼间就瞥见南方有大片的乌云涌来,不禁叹道:“看来明天将有一场暴风雨要来啊,是祸是福,听天由命吧。”

叹罢,富辛伯唤府卫备好马车,连夜亲往各府传递消息去了。

******

夜离与正靖众王子以及宫中女眷在灵堂内守夜护灵。

连续熬了几个通宵之后,夜离就委实打熬不住了,这夜便退下灵堂,在宫中暂时安歇了。

次日天色微明时,天空忽然传来一阵阵轰隆隆的雷霆声,就把夜离从酣睡中唬得醒来。他睁开眼朝窗外望去,只见天空阴云密布,雷电交加,却是要下大雨了哩。

夜离起身下床,穿衣盥洗完毕,便走到铜镜架前面,欲想照照自己的面容,恰此时倏然一个惊雷直炸将进来,把铜镜架震得摇摇晃晃,一道闪光从铜镜上一晃而过,将他的赤发黑面映得分外清晰。夜离心中一惊,黯然伤叹道:“我现在这副尊容怎么能配得上熙儿。”

此念才过,又是一声炸雷滚将进来,直震得座椅跳动,宫帷飞卷,随即大雨倾盆而至,哗啦啦地横扫在窗台之上,溅起无数的雨点,犹如珍珠般跳跃不停,晶光闪闪。

正在夜离失神时,宫卫忽来禀报:老宰辅请二王子去太庙一趟。

夜离在天都圣宫居住过几个月,从来没有进过太庙上香礼拜,但他知道太庙是祭祀祖宗之所,王室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暗料定有什么重要之事,因此一时并未细想,也没有取斩妖刀,既披了一件雨氅随宫卫往太庙而来。

******

暴雨来得甚疾,好像瓢泼也似,天地迷迷蒙蒙,晦冥一片。

夜离迎着风雨,背着雷声,随行在宫卫身后,穿过了几道月形门,走过了几段碎石径,便来到了贝机国王室太庙大理石阶下。侍卫停住了脚步,再不前行。

夜离抬眼仰望去。

灰蒙蒙的天宇下,太庙静穆地矗立在高处,雕梁画栋,拱斗飞檐,无不神秘地彰显出令人敬畏的的王家威严。

忽然之间,夜离仿佛感觉自己的脚步沉重了许多,缓缓地一步一步拾阶而上。

大雨疾扫在一梯梯的大理石阶上,水珠活泼乱跳,织起一片片雨幕,隐隐绰绰的令人看不清前方。

夜离走着走着,走着走着……猛一抬头,就看见两座威武的狴犴兽坐立在天地之间,赭红色的太庙大门敞开着,其中烛光闪烁,檀香缭绕,无数阴沉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令人望而生畏。

夜离缓缓踏入太庙大门,将雨氅帽顶掀将下来,此时才在灯光烛影下瞥清了大殿之内的人影:文武百官,济济一堂,一个个睁眼怒瞪,恨不得一口吞了他似的。

夜离扫视了众人一遍,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香案前的富辛伯身上,沉声问道:“老宰辅,你叫我来此有何事?”

“逆子!你看:这上面是什么?”富辛伯忽然声色俱厉,手指指向高高在上的“三圣”神位。

夜离未料到富辛伯突然用这种严厉的口吻对他说话,与之前的低声下气判如两人,心中不由微微一怒,他固然不知道此时朝中文武大臣有国师凌空子在身后撑腰哩!

“你们在耍什么花招?是要拿那些木头牌子来压我吗?”夜离沉色道。

“逆子,你好好看看!这些都是你列祖列宗的神位,最上面是武祖伯陀、文圣殷意子和护国仙蚌祖的“三圣”神位!”

“哼!那又怎么样?”夜离视如无睹。

“逆子,杀兄弑父,天理不容!如果你还有羞愧反悔之心,今日便当在“三圣”神位之下,自裁谢罪!”富辛伯胆壮气烈,声势夺人。

“对!自裁谢罪!”

“自裁谢罪!”

“自裁谢罪……”

大殿内众文武大臣一个个咬牙瞪眼,挥臂攥拳,一齐大声口伐。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夜离又羞又怒,反而仰天狂笑起来。

突然狂笑声戛然而止,夜离恨恨道:“原来你们早就设下了诡计,想要让我在这几块木头牌子下面引颈自戕!你们休要白日做梦!我夜离偏不中你们的诡计!”

话犹未了,夜离怒气冲冲地纵身扑上供座,伸手抓过“三圣”神位,全都叠在一起,咔擦一声折成两断,扔到了殿下,然后又将供座上的其他神位也都推得倒了,踢得飞了,“这些烂木头牌子也能压得了我吗?我今天就全都砸烂了他们,看你们又能把我怎样?!”

顿时间,大殿内火烛四溅,神位乱飞,咚咚哐哐飞落了一地。

众文武大臣看见此景,都吓得惊恐绝极,纷纷往后倒退去十多米开外,一个个敢怒而不敢言。

此时忽听一声厉喝:“孽障!你好大的胆子啊!”

话音落处,一条人影闪电一般飞扑上供案,一抖手中拂尘,就把夜离逼落下大殿去了。

第七十七章 太庙惊雷 再杀师尊

自不叫说,此人就是凌空子了,因为他潜藏在人群之中,所以夜离一时并未发现。

但凌空子为何此时才出手呢?

原来凌空子并不愿意强行逼迫夜离认错,而是想让他诚心实意忏悔,如此凌空子才能够稍微安心,即“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之理,如果夜离能够悔过则说明他还有药可救,因此这才叫富辛伯责难而自己先自隐藏不出,可是未料到的是夜离不仅不认错,而且猝然发飙,摧毁神位,其速惊人,连他都防不胜防。等凌空子出手之时,却为时已晚,太庙中的神位七零八落,狼藉一片。

夜离突然遭到袭击,跃身避落在殿下,抬眼见一道人怀抱拂尘站在香案之上,三绺长髯,迎风飘飘,却正是言京山师尊来至也。

难怪这一群人胆气豪壮,虎视眈眈哩!夜离暗道罢,遂毕恭毕敬的稽了个首,唤了声师傅”。

凌空子飘下供座,众人纷纷退到他的身后,惶恐不安。

凌空子满面怒色骂道:“孽障!自从你偷下言京山时,山人就曾经劝诫过你,如果你他日在山下胡作非为,到时山人必来亲手杀了你!但是你,还是杀了你哥哥,因为其中另有隐情,山人就原谅了你一次,这才将你流放到陵若岛。

原指望你能悔过自新,从新做人,不料你如今又杀了你的父王!你杀兄弑父,天理不容!但山人如何愿意亲手杀你,只希望你能在祖宗面前忏悔自裁,以谢天下,如此尚可教化国人,不损国之威严。

不料你怙恶不改,视祖宗如粪土,竟然捣毁他们的神位,天下之大罪莫过于此!你还有什么面目存活于世?趁早自刎谢罪,免得山人动手,又让你又背上了叛师的罪名。”

“师傅……我……”

凌空子一阵数落,夜离回想往事,点点滴滴未尝不是如是,心里顿生羞愧,但他似乎也有许多想争辩的话要说,只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杀兄弑父,天理不容!你这个逆子还不快快自裁谢罪!”富辛伯突然举拳高呼道。

“快快自裁谢罪!”

“快快自裁谢罪……”

一片呼吼声响应,此起彼伏,直震得大殿摇摇欲坠。

“你们都给我闭嘴!”夜离目露凶光,猛然大吼一声。

顿时间,殿内寂然一片,只听见殿外大雨瓢泼,雷电交加。

“你们都说是我的错,但你们可曾想到,父王夺走了我的熙儿,哥哥夺走了我的萱儿,为什么你们都不替我说一句公道话?不说倒也罢了!又为什么把我流放到陵若岛,让我变成了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这到底都是谁的错!!”夜离双眼隐含泪光,凄凉地继续道,“老天可怜见,叫我离开了那个鬼地方,但你们又把我当妖精来杀!我夜离心中实在不服!你们都说‘天理难容’,今天!我就要与天争命一次!你们……谁敢杀我!!”

夜离一口气发泄了胸中的块垒,仿佛舒畅了许多,他忽然举臂揽天,含泪狂笑,浑身上下,黑气滚滚,眉宇之间有一道黑焰在不停的忽隐忽现:因怨生恨,因恨生恶,这恶念一起,就激发和助长了体内玄珠的邪气。

实则夜离万般的理由只有一个:便是对子熙的挚爱割舍不去,此刻要他自刎谢罪,势比登天还难!

这就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动人之处,有的事可以随时光流逝变得无影无踪,而有的事则会永远定格在时光的某处。人一旦坠入情网,记住了那个人,就再难以挣扎出来。

天地人类,证道成魔,都从这一个“情”字说起,而至性之人尤其为甚。——此时的夜离正是坠入那情网中难以挣扎出来的人。

众文武大臣闻听到夜离的狂笑声,都唬得抖抖瑟瑟,胆小的早就躲在殿柱后面,或者香案之下。

或许是放狂不羁,或许是伤心恸绝,但无论哪一种说法,夜离此刻都已不把凌空子放在眼里了,这叫他为师的如何下得了台?

当际凌空子大怒道:“孽障,你竟敢狂妄如此!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说过,一抖拂尘照夜离扫出一道凛冽杀气。

夜离纵身躲过,落在地上。

那道白光直扑门外,顿时将两扇太庙大门扫飞向大雨里去了,落地巨响,木屑飞射。

见夜离躲过杀势,凌空子又一上一下连扫出两道杀气。

夜离连纵带闪,从杀气中穿过,身形飘逸,宛如游龙。

凌空子未料到夜离竟然连番躲开了他的三次杀手,心中愈怒,一口气又上下左右连攻出四招。

夜离知道来势凶猛,遂就扬身飞出了大殿,飘落在对面的宫脊上,沐雨迎风,赤发飘翻,端的唬人也。

凌空子见走了夜离,大喊一声“孽障!哪里走!”,随后飞身飘落在宫脊之上,与夜离遥遥相对。

此时夜离体内的玄珠邪气已被撩拨动了也。只见他目露凶恨之光道:“我念你是我的师父,才不与你交战,如果你再纠缠不休,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听见夜离这番言语,凌空子不禁一阵心寒:十六年的心血教诲啊,都怪平日宠惯了他,居然就教出这么个叛逆的东西来!

因此他哼哼冷笑道:“从你下山的那一刻起,山人就不把你当徒弟看了。如果你学到了什么真本事,就尽管施出来吧。”说过,一扫拂尘,又一道光气直滚过去。

夜离闻听此话,好不伤感:原来他早就不把我当徒弟看了!我还和他攀扯什么!夜离既伤痛又悲愤,如拔牙的老虎,揭鳞的蛟龙,跃身躲过,就劈出一掌,风气凌厉,丝毫不逊于凌空子。

凌空子抖拂尘相迎,两道风气交撞,震得大雨倒射,瓦楞掀飞,端的惊心动魄。

交手之间,师徒二人就在宫脊上恶斗了起来。

只见掌影连排,似山岳崩倾之势;拂尘飞卷,若江海倒滚之状。

大雨中,雷声轰隆,闪电交加;天空里,人影来去,瓦片飘飞,直斗得风云澎湃,天地颤抖。

斗了四十多个回合后,凌空子就渐觉吃力。他虽不知夜离在何处且又是怎样修得的道术,但知道这个徒弟道力之强,已绝非昔日吴下阿蒙,稍有不慎,便要吃他打伤。

于是凌空子把心一横,便使出绝杀技,将拂尘祭起空中,双手频结法印,口中默念起咒语来。

但见那柄拂尘在夜离头顶上空飞转了数圈,忽然化成无数剑光,组成剑阵,络绎不绝地飞斩下来,此谓“诛魔阵法”。

夜离悚然一惊,躲避不及,霎时被无数剑光罩定,浑身犹如千万宝剑来去飞穿,哧哧哧的声响连绵不绝。

夜离在剑光之中跌跌撞撞,突然脚下一软,一个跟斗栽下宫脊,摔倒在雨水地上。

“诛魔阵法”果然诛杀了夜离!

凌空子停了咒诀,右手一招,那无数剑光纷纷飞敛成一束落回到他的手中,不过拂尘一根而已,此术化之功也。

凌空子一抖拂尘,飘冉冉落在夜离身前,老眼噙泪道:“孽障,你杀兄弑父,天理不容,不得不死,如今还须借你的头颅赎你的前罪,以振国发世风,你就休怪师父无情了。”

话落处,凌空子抖拂尘就要来取下夜离的脑袋,意欲悬挂在国门之上,以儆天下。

但忽然之间,一道强大的玄气径直拍在了凌空子的胸脯上,直把他震出五六十余米开外。

同时间,夜离一跃而起,恶视凌空子,咬牙道:“要我死!没那么容易!”

原来夜离没有死哩!

想来也是如此,夜离已然洗骨伐髓,玄关打开,体内有将近万年的元气护体,岂是凌空子两千年的术化之功所能打坏的?只是他还不精通调御体内的元气,然后糅合在一起形成巨大的道力,这才让凌空子一时得手而已。

夜离拍出的这一掌,一是愤怒而发;二是趁虚而入,三是性命攸关之时,元气纷纷护体抗命,因此其势何止万钧之力啊!

而以凌空子的道行如何经受得起?刹时间脏腑俱碎,吐血不止,元神直接被打出泥丸宫来,在空中跳跃不停。

凌空子欲要起身,却已是动弹不了,嘴里咕嘟咕嘟直冒鲜血,从下巴流到胸襟,从胸襟流到地下,又随着雨水四下流淌开去,殷红一片,触目惊心。

凌空子蠕动着嘴唇想要说什么,但瞳孔忽然扩散开去,渐渐失去了光彩,道身消亡了矣。那颗元神在大雨中起起落落,倏而随风飘逝而去。

夜离顶着雷雨声,蹒蹒跚跚走到凌空子面前,目睹躺在血泊里的尸体,泪水掺和着雨水哗哗滚落下来。

“师父,你为什么要杀徒儿?你为什么要杀徒儿啊!你为什么要杀徒儿啊……”

夜离神经错乱了一般,发疯似地吼叫起来,双膝一折,跪伏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暴雨更猛烈了,好像在替夜离洗刷不平。

雷霆愈响亮了,又仿佛在为死去的人鸣冤。

但天意杳渺,世事无常,谁又能知道呢?

夜离嚎哭了许久,猛然站起身来,瞳孔内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踉踉跄跄地直往太庙走来。

第七十八章 子熙止杀 夜离登基

富辛伯、朵颐等文武大臣都紧随凌空子之后奔出了太庙,拥挤在廊檐之下,观看师徒二人大战。

当看见国师将夜离打落下宫脊时,一个个喜形于色,纷纷鼓掌欢呼,但是未过须臾,局势骤变,夜离竟然出其不意打杀了国师,又一个个惊恐万端,不知所措,而此时间远远觑见夜离气势汹汹地一步步朝太庙走过来了,众文武大臣都发声惊呼,纷纷往太庙大殿内躲避去。

大殿内静静悄悄,众文武大臣除了呯咚呯咚的心跳声,就是呼哧呼哧的急喘声,而大雨之中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仿佛震碎了整座太庙,整个苍茫茫的大地。

夜离抬步迈进大殿,从湿漉漉的披头散发间,瞥见众大臣都蜷缩在一起,恐惧万分,便疯吼道:“富辛伯,你给我出来!”

“老夫在此!”富辛伯站在群臣前面,昂首挺胸道。

“国师是不是你请下山来的?”夜离嚎吼道。

“正是!”富辛伯自知难逃一劫。

“你为什么要请国师下山?”夜离吼破了嗓子,仿佛要将杀师的罪名全算在富辛伯的头上。

“还用老夫说吗?只恨老夫手无缚鸡之力,否则岂劳国师亲自动手!是老夫害了国师啊!”富辛伯悲苍地说过,索性指骂道,“你这个恶魔,杀兄弑父,欺师灭祖!定然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夜离愤恨大笑道,“我不得好死?我先叫你死!”

话未落,夜离身影一闪,已至富辛伯面前,一掌就拍碎了他的天灵盖。

可怜老宰副富辛伯**迸裂,身躯晃了晃就仆翻在地,含恨而死。

众臣都吓得魂飞魄散,莫敢出声。

“你们都该死!你们都该死!”夜离余恨未消,愤怒狂吼,便要大开杀戒。

“住手!夜离住手!”却在此时,殿外传来一声清喝。

夜离与众大臣都向大门口看去,但见子熙披着雨氅,缓缓地走进了太庙。

本来子熙在灵堂守灵,并不知太庙这边的事,但过了大半晌仍不见夜离和众臣前来添早香拜祭,就生了疑心,传人出去一问,才知国师昨夜下山来了,正与大臣们在太庙会聚。

子熙一想:国师既然都没有进灵殿吊唁,料必定有更重要的大事,而且一定与夜离有关,因此她急冲冲赶来太庙,但毕竟来迟了一步:国师凌空子已死,宰辅富辛伯也丢了老命。

子熙走进太庙,低眼就瞥见富辛伯横躺在大殿地上,**迸裂,鲜血四流,不由惊怒万分道:“夜离!你为何如此残忍,不仅杀了你师父,而且连老宰辅也都杀了?”

“谁叫他们都说我杀兄弑父!只要他们说我杀兄弑父,我便杀他们一个不留!”

夜离忽见子熙进来,话语尽管说得凶狠,但气焰已然弱了三分。

“难道你以为杀光了他们就能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吗?”子熙冷眼直逼夜离。

“我?我……”在子熙面前,夜离仿佛无力反抗。

“你杀不杀兄,弑不弑父,天下人自有公论。”子熙冷冷道。

“难道天下人都说我杀兄弑父?难道就没有一个人为我说一句公道话?”夜离哀怨地凝视着子熙,目光里憧憬着子熙可以谅解他。

子熙不知如何回答,将目光侧到一边去了。

霎时间,大殿内静寂无声,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令人窒息喘不过气来。

“难道这天下当真就没有一个人为我夜离说一句公道话吗?”夜离直视子熙,怒吼一般地追问了一句。

子熙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此时从殿柱后忽然爬出一个人来,连珠炮地回答道:“有!有有有……小臣就能替二王子说一句公道话。这大抵是伯陀夺爱在前,大王子又夺爱在后,所以二王子才一时失怒、失了手儿。如果酌情来看,实在不能全怪二王子您啊。”

孰料这天下还真有一个人为夜离说一句公道话,而且恰好说在时间点上哩!

夜离闻听此话,感动得欲要落泪,定眼细看,那说话的人却正是副宰辅朵颐,遂仰天感叹道:“这天下毕竟还有为我夜离说一句公道话的啊。”

“小臣这也是实话实说。”朵颐一边伏地献媚,一边向殿内众臣偷递眼色。

众文武大臣自然揣测出意思来:还是先离开这里保住性命要紧哩。

于是众文武大臣呼啦啦全部跪倒在地,一起叩头道:“朵大人说得极是,我等也都为二王子鸣冤。”

夜离俯视群臣,冷笑道:“哼哼……我夜离岂不知你们在欺骗我?”

“我等确实是这样这想的,只是惧于富辛伯,才万不得已与他同流合污,请国师下山也都是他一手策划,与小臣们实无相干。”朵颐诚惶诚恐道。

“正是正是……”众臣们明知朵颐信口雌黄,但无人反驳,还是保命要紧哩。

“哼哼……”夜离冷笑两声道,“杀了你们也脏了我的手,这次就看在熙儿的份上饶过你们,都给我滚!”

“是是是!”

“是是是……”

见夜离果真放过大家性命,众文武大臣一个个磕头如捣蒜,而后连滚带爬地死里逃生去了。

片刻间,大殿里空空荡荡,静静寂寂。

子熙幽幽叹了一声,径往殿外走去。

“熙儿,我们离开这里吧。”夜离忽然攥住了她的纤臂,柔声道。

子熙冷漠地乜了一眼,复扫视那些七倒八歪的神位和富辛伯的尸体,“你如今干下了这些勾当,难道就想一走了之吗?”说过,摔开夜离的手臂,快步走出了太庙。

夜离独自站在满地狼藉的大殿中央,愣愣傻傻,怅然若失。

天地间大雨倾盆,电闪雷鸣,仿佛进入了世界末日一样。

******

子熙走出了太庙,一边唤宫侍把太庙整饬一番,一边吩咐殡仪司收殓了凌空子和富辛伯,一个送往言京山落葬,一个送往宰辅府邸。

两具灵柩行过大街,天都圣宫一片轰动,流言鼎沸,从此再也无一个了时。

宫廷内群龙无首,犹如一盘散沙,众文武大臣一个个触目惊心,多有去意。子熙只好劝说大家:待伯陀丧礼大典之后,再作计较。众文武大臣无奈,暂且都留下了,以尽君臣最后之礼。

唯有元戎壭飞扬自言京山归来,知道了此事,便与三王子正靖暗中商议决定:速去贝机国北界金骨峰百里钟将军那里避祸。因此趁着混乱之际,元戎壭飞扬护着三王子正靖,率两府亲信将士大约一千余人悄悄出离了天都圣宫。

时光飞逝,转眼间傲奢的丧期百日已到,众文武大臣就一路嚎哭着将伯陀送入贝机国王室陵园安葬了,殉葬的有丽娰和三百宫女宫卫。原本梵西努也要一同陪葬的,但他早已趁乱溜之大吉了也。

按照王室旧制,熙夫人也是要殉葬的,但一者她是克京英侯的女儿;二者夜离早已传出话来,不得伤害子熙,百官都惧怕他的凶威,不敢造次,因此就保住了子熙一条残命,从此闭宫守孝三年,足不出户。

丧典既毕,大臣们陆续而去者十有七八,留下的都是些贪图官爵和富贵的小人,其中以朵颐为第一。

朵颐本性狡诈贪婪,善于见风使舵,遂趁此机率领了一群臣子共同商议且拟定了一份奏折,恳请夜离继承贝机国伯陀之位,以保全他们的权势。

夜离自诛杀了师傅凌空子,每夜噩梦频乃,精神恍惚,但因爱恋子熙的缘故,所以不舍离宫而去。

这时朵颐等大臣建议他继承伯陀之位,却不是正中下怀:一来可以继续留在宫中,与子熙朝夕相见,二来也可以借助伯陀的权威,兑现当年的诺言,即为子熙建造一座黄金台,那可是一直萦绕在他心中的梦啊。于是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朵颐等大臣的恳求。

古语道: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朵颐等众臣就匆匆忙忙地为夜离择选了登基大典的吉日。

到了那日,按照贝机国的祖制,先祭了天地宗庙,又诏告了天下,最后行了君臣大礼,夜离从此就登上了贝机国的至尊伯陀之位。晋封朵颐为首席宰辅;各州郡的文武百官进爵一级;天下大赦,普天同庆。

一朝天子一朝人,那杀兄弑父欺师灭祖的话题,自此有谁还敢随便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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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登基继位后的第一桩大事,就是兑当年诺言,起造黄金台,以讨子熙欢心。

但此事工程浩大,又交给谁去办呢?夜离思想多日,满朝文武之中并无一个满意人选。

这日夜离正在宫中踌躇茫然时,宫卫忽然来报:宫外有两个怪人求见。

夜离闻听一惊:满朝文武多离我而去,这时竟然还有人敢来见我,一定是非同寻常之人。于是急传入见。

不多时,两位奇貌异服的江湖客快步进入宫来,见到夜离,二话未说,纳头便拜。

其中一人道:“家奴火南拜见主人。”

第七十九章 起造黄金台 践诺放曲易

夜离低眼细看来人,但见他髠头花袍,腰肋下斜插长短刀剑,正是海屯郡郡城下收伏的火南和其心腹鬼硨。夜离大喜,忙叫二人起来说话。

原来火南当初逃离天都圣宫后,便寻了一个荒僻之地修炼蛊兵,以翼将来东山再起,几年来他也修炼了蛊兵八百余众。那日在长街上吃酒,听说二王子弑杀了傲奢和国师凌空子,继承了贝机国的伯陀大位,便与鬼硨赶来天都圣宫探听虚实,却是果如传闻所说,因此就径入宫中投靠主人来了。

听罢火南叙说,夜离深赞二人忠心耿耿,便道:“你二人来得正好,寡人正有一件大事要交给你们去做。”

“不知主人有何事吩咐。”火南道。

“寡人正想建造一座黄金台,但没有心腹可用,你二人正好解了寡人的忧愁。”夜离高兴道。

“请主人尽管放心,家奴一定尽心竭力办好此事。”火南铿锵有力道。

“好!寡人封你为大总管,负责征收锻炼黄金事宜;鬼硨封为大督监,负责征招工匠和监工事宜。同时寡人赏赐你二人各一座官邸,享受俸禄,你二人觉得怎样?”夜离道。

“谢主人赏赐。”火南和鬼硨大为感激,齐声致谢。

“好了,你二人先下去吧,稍后寡人就叫宰辅朵大人亲自为你们安排官邸。”

“诺!”二人叩头谢恩,退出宫去。

夜离大为释怀,随即召朵颐进宫,将此事说了,并命他在天都圣宫之内选址,择日起造黄金台。

朵颐闻说,不敢违命,应诺而去。

******

朵颐的拿手把戏乃是见风使舵,对勘舆之术却是一窍不通,于是募请了两位风水术士,一同在天都圣宫各处定罗盘,窥阴阳,观风水,仔细勘探。

过有几日,朵颐战战兢兢入宫觐见夜离。

夜离坐在龙椅上,问道:“朵大人,黄金台的地址可曾勘察好了?”

朵颐趴伏在珠帘外,禀报道:“启奏伯陀:天都圣宫乃是先祖所建,布局严谨,结构雄伟,如果随意拆毁哪一处,都有损天都圣宫的风水,所以……”

“所以什么?”夜离听那话意,十分不悦,不待他说完,恼怒道:“寡人是叫你在宫中选址,不是叫你来此废话!”

“是是是……”朵颐惊慌道,“所以小臣……小臣请了两位风水大师,与他们在宫中各处勘选了多日,这才发现圣宫中只有一处可以建造黄金台,但它是前朝的禁地,小臣不敢擅自做主,所以特来禀告伯陀。”

“什么前朝禁地?有我的黄金台重要吗?不必管它,尽管拆去。”夜离不耐其烦。

“伯陀有所不知:那禁地乃是天佑殿,里头囚禁着貙妖族的大呼图,如果让他逃了出来,小臣实在担当不起。”朵颐跼蹐不安。

“天佑殿?貙妖族的大呼图?”夜离肃然一愣,沉思许久,忽问道,“大呼图是个什么东西?”

“启禀伯陀……”朵颐小心回答道,“大呼图乃是貙妖族称唤他们头领的尊号。当年就是这个貙妖族的大呼图曲易率领貙妖进犯我贝机国,直打到天都圣宫,最后被国师设法诱到天佑殿内,用五行血符镇在了殿中基台之下。”

“原来是他啊!”夜离若有所悟道,“朵大人不必害怕!寡人亲自随你去解决此事。”说过,即吩咐朵颐前头引路,径出宫来。

数年前,夜离曾在天佑殿遇见曲易,并得了他的“通玄铁”,此后因命运舛蹙,就把这事给忘记了。现在经朵颐一提,忽然如景过目,毕竟还欠曲易一个承诺哩,并且夜离在陵若岛也答应过丘曲余有关貙人的临终嘱托,因此他拿定了主意,要放曲易出来。

夜离在众宫卫的前簇后拥下、同朵颐来到了天佑殿的门楼下。

只见四周林荫披拂,荒草丛生,垣墙上爬满了拇指粗细的藤蔓,绿阴阴,荒伏伏,叫人望而生畏。

门卫早已觑见伯陀驾到,慌都上来见礼。夜离略挥挥手,即叫门卫把院门打开。但那大铜锁早已蚀锈不堪,卫目捏着钥匙鼓捣了半晌,也没有打得开。

夜离甚是着急,上前顺手一推便将那大门连榫头一起推翻倒地,迎着飞尘扑扑昂首而入。

众宫卫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个个提心吊胆的涌将进去。

须时众人俱进了大殿,原来那殿门早被夜离打坏了哩。

夜离环顾四周,灰尘厚积,光景依旧,便径走至座基下,蹲下身来,敲了敲那小洞口,高唤道:“喂……曲易……曲易……”

曲易自被凌空子囚禁在天佑殿里,也不知过了多少寒暑。

那年却巧遇见夜离,以为救星降临,不料竟被他骗了一场,虽然恼怒在心,但也无可奈何,只有在那座基下继续浑噩度日。

这日曲易兀自昏睡,忽然隐约听见外头有人叫唤,就猛地翻开眼来,细一听:果真有人在唤他哩!遂大喜道:“谁在上面叫唤老夫?”

“是我,不记得了?”夜离听有应声,答道。

“原来是你这个骗子!你就是变成灰,老夫也记得你的声音!你又来此作甚?”曲易牢记着夜离的声音哩。

“特来救你。”夜离道。

曲易听那话,转怒为喜,亢奋道:“你既然还记得诺言,来救老夫,老夫也就不怪罪你了,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你快快救老夫出去!”

“怎么救你出来?”夜离问道。

“你只将那五行血符揭了去,老夫就能出来了。”曲易道。

“这么简单!”夜离若有不信,往座基上细看,果见那道金箔符箓,约两尺宽六尺长,金光隐约。夜离遂暗中施法,攥住符箓一角,抬手即来揭起。

夜离要放出貙妖来哩,朵颐和众宫卫一个个抖抖瑟瑟,战战兢兢。

突然间,就听一阵霹雳炸响,直震得大殿摇摇晃晃,积尘飞扬。

烟光飞腾中,曲易一跃而出。

******

你道那五行血符如此易揭,却又怎么禁镇了曲易这么多年,翻不得身?

原来凌空子撰画此符专镇貙妖,仅对曲易管用,就如“财神符”只能求财,“平安符”只保平安,“五雷神将符”只能召唤五雷神将一般的道理。莫说是夜离,便是寻常之人也都揭得开,因此天佑殿一直以来被封为禁地,无人敢进入,也无人敢来揭开这五行血符。

曲易脱离了囹圄,径落在大殿上,双目阴森森地扫视了众人一遍,就忍不住磨牙流涎道:“好香啊!老夫不知多少年没吃过人肉了,今日就先尝个鲜儿。”说过,摇摇屁股,猛地蹿将过来。

朵颐与众宫卫听见那话,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四处逃散。

夜离见曲易想要伤人,大怒道:“寡人才救了你,你却要吃寡人的人!”说罢,照曲易就劈去一掌。

曲易的指爪刚碰触到一名宫卫,就见一道强大的绿光如弦月弯刀般飞卷过来,无暇躲避之间,慌忙也拂出一道杀气。

只见两道光气交接,流星乱射。

一声响,天佑殿的右殿就被震塌了,梁柱滚倒,砖瓦纷飞。

曲易轱辘似的连滚带翻,径飞出了天佑殿。

夜离发声喝,紧跟追出,却远远睇见曲易蹲踞在地上,咨牙俫齿,蹬腿翘臀,双爪刨个不停,不禁想起自己在陵若岛练习纵行术的光景来,遂笑道:“曲易!你就只有撅屁股蹬腿的本事?还有没有别的本事?”

曲易中了夜离一掌,心血沸腾,好不疼痛,甚是后悔当初之举:“要不是老夫把‘通玄铁’给了你,岂能叫你轻易得手。”

“你还惦记着那块破铁啊?寡人早就扔了。”夜离过占婆岛时,不小心把通玄铁丢落在大海里,就想到以此蒙混过关,省得麻烦。

“哇呀呀呀……那可是老夫的宝贝啊,你却说它是块废铁!真是气煞老夫!”曲易气得哇呀怪叫,复蹿身扑将过来。但见他在空中一时变人,一时化虎,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夜离瞥得清,看得切,暗道:果然是貙人啊!看样子他是要来拼命!若我一时不知轻重打死了他,岂不有负嘱托?我何不试试那‘兜骨咒’,如果能奏效,一来可以省去许多麻烦;二来也免得误伤了他。

夜离暗自思罢,便默默念起密咒来。

曲易却不知就里,在空中连打了几个喷嚏,就一头栽落了下来,把地上栽出一个偌大的土坑,待要起身时,忽觉浑身犹如一把尖刀在剔刮骨头一般,剧痛难忍,不禁翻来滚去,惨叫不停。

这‘兜骨咒’为何这般灵验?原来此咒是丘曲余千年凝炼的密语,专门控制统御貙人。

见曲易脚爪乱蹬乱刨,痛不欲生,夜离暗自高兴,遂就停止念咒,喝道:“曲易!你服也不服?若是不服,我就将这‘兜骨咒’再念它一百遍。”

听到此话,曲易既知是夜离在弄神弄鬼,便伏地哀求道:“莫念了……莫念了……曲某服了……”

夜离见他服帖,傲然笑道:“你也不知寡人的来头!暂且饶了你。寡人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就跟着寡人吧,将来必能光大你们貙族。”

“曲某愿意效劳,曲某愿意效劳……”曲易被咒得怕了,磕头不断,其实忿然不服哩,思忖着寻个机会问问那‘兜骨咒’的来头。

朵颐和众宫卫早就避之远远,惊心动魄的观战,此时见伯陀收服了曲易,一个个把心都放回胸膛,纷纷聚拢过来。

夜离遂命宫卫领曲易先去沐浴更衣,然后设宴洗尘。

曲易唯诺应命,随宫卫而去。

夜离复吩咐朵颐择日将天佑殿拆毁,起造黄金台。

朵颐一一领命,不敢造次。

******

日暮之时,夜离在宫中设宴为曲易洗尘。火南和朵颐陪坐。

四众之中,除了朵颐之外,均是修道之人,若要吃酒,俱有海量,直吃尽了三四十坛美酒后,才都渐渐吃出些醉意。

曲易闷着心思,便仗了酒意问道:“曲某修道也有一千五百来年,为何今日伯陀只念了一通咒,曲某就似刮骨般疼痛难忍?还请伯陀说个明白。”

“实不相瞒,寡人被流放到陵若岛时,得遇了两位高人,一位便是你们的貙祖丘曲余,他老人家不仅传了寡人道术,还传授了这专门对付貙人的‘兜骨咒’,因此才拿得住你。”夜离颇为得意,便把在陵若岛的经历仔仔细细地叙说了一遍。

朵颐与火南听罢,惊绝不已,叹为千古奇遇。

曲易听得明白,知是貙祖的遗愿,慌忙离席,噗通跪在地上,俯首叩拜道:“原来伯陀是貙祖的传人,曲某有眼无珠。从今往后,我者阳山的貙族悉听伯陀的号令,若有反悔,天诛地灭!”

“好好好……快快请起,不必行此大礼。”夜离大喜,搀扶曲易落座,举杯道,“来来来……今日大家尽情吃酒,不醉不归。”

三人举杯酬和,一饮而尽,遂又闲聊了多时。

曲易惦念起族人来,便要回者阳山。

夜离嘱咐他一番,便与火南、朵颐送出宫中。

曲易与三人稽首道别,一个虎纵蹿入空中,须臾就消失在半轮下弦月之中。

******

鬼硨奉夜离之命,征招工匠,一月有余既已征招来数百之众。

在朵颐的指挥下,众工匠将天佑殿拆毁铲平,准备择日动工,起造黄金台。

按照旧俗:须在新台之下埋瘗宝器,或玉璧,或金圭,以避邪镇恶。夜离便将斩妖刀埋入了地下,这或许是斩妖刀的最好归宿吧。

黄金台按照图纸所绘和要求:方圆约有五里开阔,主楼分七层,砖瓦俱要用黄金铸就,就是连栋梁斗拱、门牖床几以及刻镂修饰之物也一律运用黄金,便是水池也要用金沙铺底。

此等建筑,规模之浩大,工程之繁琐,实是历代未曾所见!

而夜离只为了兑现当年一诺,不听众人劝阻,更不惜耗费万民之财来建造这座黄金台,其心之坚,其情之痴,亦可谓横绝千古也。

第八十章 子熙劝夜离 广王购珍珠

贝机国各州各郡的官员早已听说新继位的夜离伯陀杀兄弒父,欺师灭祖,极其的凶狠残酷,因此征收黄金的诏书颁行下来,无人胆敢违抗,都忙似陀螺转的开始大量征收黄金。

一时间天下骚乱,怨声载道,民情苦不堪言,好不易有所复兴的景象又开始烟消云散。

大概过有两月之久,各州各郡的第一批黄金才陆续运至天都圣宫,交付总督司,由火南点过数目,转交各部熔炼房,然后将黄金熔炼成砖瓦等各种模式,运往天佑殿旧址。

又过去月余,各种事宜业已安排妥当,便就择了吉日,祭天破土,起造黄金台。

自开工伊始,黄金台建造神速,两个多月内已然初具规模,远远望去,金光璀璨,照耀约有四五十里开外。只可惜那些工匠夜以继日的劳作,疲惫累死者甚多,都被拖至城外荒草地里胡乱掩埋了,有鬼硨继续征召工匠填充。

这日里,夜离与众人巡察了黄金台后,心情十分愉悦,就兴致勃勃地赶往惠宁宫来见子熙。

宫女远远觑见伯陀驾临,慌忙迎入宫中请座献茶,遂去向子熙禀报。

子熙早已有所耳闻:伯陀正在建造一座黄金台,极其奢糜华丽。她固然猜测到了夜离的用意,但由于白孝在身,不便随意出宫,所以一时也无法劝阻。此时传报夜离来到了惠宁宫,子熙便着了一身缟素出来相见。

子熙缓步上前,行礼道:“子熙拜见伯陀。”

“熙儿免礼,快快坐下说话。”夜离甚是欣然。

子熙就下首侧身坐下,挥挥手令宫女都退了下去,然后冷色道:“子熙是个未亡人,以后还请伯陀以‘熙夫人’相称才是。”

“熙儿,这是什么话?在我心中,你永远就是‘熙儿’。”夜离心里充满了柔情。

子熙微叹一声,不与争辩,转过话题道:“不知伯陀来惠宁宫有什么事?”

“熙儿,你还记得我曾经答应过、要送你一座黄金台吗?现在我就要建造一座天下无双的黄金台、送给你。”夜离掩饰不住心中喜悦,一派温情款款。

“这事儿我早已经忘了,还请伯陀不要再挂在心上。”子熙冷冷道。

“熙儿,我怎么会不挂在心上?我永远不会忘记,也永远不会放弃。”夜离言语真挚,仿佛又回到了白沙河渡口的那个夜晚。

“叫我如何说你才好?”子熙悠悠劝道,“你已经背负了‘杀兄弒父,欺师灭祖’的恶名,难道还要背负上“贪恋好色,劳民伤财”的骂名吗?”

夜离心中充满了对子熙的爱恋,一心只想建造黄金台以兑现当年的诺言,而关于那些事早就淡忘了去。忽听闻此话,却是始料不及,不禁背脊上就惊出一身冷汗来。

“熙儿,原来你也是这样看我的?”夜离颇为伤感道。

“不是我这样看你,是‘人在做,天在看’呵,难道伯陀就没有一点悔意吗?”

“我……”夜离不敢回想前事,吞吐无语。

“我劝伯陀还是尽早停止这黄金台的建造,把工匠们都遣散回家,以免引得天下大乱,人神共怒。”

子熙此话一出,夜离直听得毛骨悚然。

沉默须臾,他毅然决然道:“为了你,就算是‘人神共怒’,我又有何惧!”

“你?你……”子熙欲想谴责,而终化作幽怨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我克京族女人十分注重名节,我既已嫁给了你父王,就会从一而终,绝不会再嫁。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你又为何偏偏要纠缠我这个未亡人?难道你非要坏了纲常,败了人伦、把我逼上了绝路、才肯罢休吗?”

这番话譬如一阵阵惊天巨雷在夜离头顶轰隆隆炸过,直把他炸得满脑子开了杂酱铺,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统统有,霎时间稀稀浑浑,神昏意乱。

过了许久,夜离才喃喃道:“什么……坏了纲常……败了人伦……我才不管!知道熙儿还是爱我……爱我的……只是惧怕这天下人的口舌……才不敢……不敢说出来。”

“你?你……你休要胡说!如果让人听见,传扬出去,只怕你我都没有颜面活在这人世上了。”子熙面色惨白。

凝视着子熙一副如哀似怨的样子,夜离心疼欲碎,遂咬牙道:“好!熙儿,我现在也不勉强你,等黄金台完工之后,我再来见你,然后再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到时候我看谁还敢说黑道白!”

话落处,夜离霍地站起身来,晕头昏脑地撞出了惠宁宫。

子熙默默目送夜离远去的背影,忽然两颗泪珠吧哒一声就掉落在地上,摔得泪花粉碎,宛如梦里的一朵朵洁白的梨花,在空中飞旋,飘荡,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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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回到宫中,就仿佛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神思混沌。

他对子熙的爱早已刻骨铭心,恋恋不忘,而听子熙的那些关心之语,分明还是爱着他夜离的啊,此时要他割舍,又如何割舍得去?心中也唯愿黄金台能够早日竣工,好以此来表达他对子熙的爱坚贞不渝,万世不悔。

然而往往事与愿违。

这黄金本是天下珍贵稀有之物,并且贝机国乃是南荒小国,因此几次征收下来,各州各郡的黄金都业已出现了枯竭的征兆,而国库里的黄金也日见短缺,眼瞅着黄金台即将全面停工。

当火南入宫禀明了此事后,夜离越加忧心如焚。他内恋子熙,外忧黄金,整日昏昏沉沉,茶饭不思。

火南和朵颐等众大臣也都急躁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无有良策。

如此忽忽过了数日。

这日黄昏,宫卫突然来报:有两位外邦商人在宫外求见,说要与伯陀商谈黄金之事。

夜离闻报大喜,病情立刻好转了几分,猛的就从床上跳了下来,一边穿衣着袍,一边道:“快请客人到便殿随候。再传朵大人,火大人速来陪驾。”

宫卫应诺而去。

不多时,朵颐、火南俱至。夜离遂率二人径往便殿而来。

夜离抬脚刚一进殿内,便远远的觑见一位长袍宽袖者正襟危坐在八角椅上,面涂青靛,腮络虬髯,虽然是一副商贾的装扮,却有十分的威仪。左旁垂袖侍立着一位八字须者,身形肥胖,肃然如尸。

虬髯客早已瞥见众人进殿,急忙起身恭迎。众人相互叙礼后,然后各自落座。

夜离坐在宝座之上,问道:“不知大商是哪里人氏,来我贝机国有何贵干?”

虬髯客回答道:“在下姓秦名广,世居中土东南大海沃焦国,奉我主之命前来购买珍珠。”

“中土东南沃焦国?寡人却没有听说过,离此有多远?”夜离闻所未闻。

“本国只是个小国,不劳伯陀挂齿。离此地――大约也有个万把里路。”秦广道。

“万把里路!这珍珠天下到处都有,大商为何一定要不远万里来我贝机国购买?”夜离疑惑不解。

“伯陀有所不知:若论珍珠,普天之下,只有我贝机国的最为上品。民间俚语说:珍珠小,珍珠大,贝机国的珍珠顶呱呱;珍珠大,珍珠小,贝机国的珍珠世间少。说的便是此意,而我国取名‘贝机国’,也正落在此处。”朵颐一旁接过话茬,详细解释道。

“竟然有这等事,寡人还是头一回听说啊,本国的珍珠果然天下第一,世间少有?”夜离欣然问道。

“的确如此,此地的珍珠多为无核,而且光泽柔和纯净,能够放射出五彩荧光,实是浑然天成,世间少有,所以在下不远万里来此购买。”秦广道。

“原来本国的珍珠早已名扬海外了!”夜离颇为自豪道,“大商要谈的黄金之事,莫非就是要用黄金与寡人交易珍珠?”

“伯陀睿智过人,在下正是此想。在下也来过两三回了,但都在民间购买,所获甚少。这次来,无意之间看见伯陀发诏征收黄金,建造黄金台,所以在下就想与伯陀做成这笔交易:如果伯陀能够征集全国的珍珠卖给在下,在下愿以黄金购买;随有多少,在下都愿意全部买下,至于价格嘛,可以商量。”秦广道。

夜离正为黄金之事日夜发愁,坐寝不安哩,孰料竟有送上门来的买卖,却不正所谓“山穷水绝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救了他的燃眉之急!

其实看官看到此处,大约也知道这秦广是谁了?

不错!此人正是幽冥地府二殿下秦广王,故意隐去真姓实名而已,而那侍者八字须就是沈官头。

二人奉幽冥天子森罗王来贝机国收购珍珠,听到民间传闻,便一起进入天都圣宫,拜访夜离,以翼购得大量珍珠。

闻听秦广王那番话语,夜离当际欣喜若狂,便要与秦广王签订合约,命朵颐取笔墨纸砚来。

朵颐迟疑不决,突然伏地启奏道:“伯陀,此约还是缓签为妥,微臣有一要事先要向伯陀禀明。”

第八十一章 杀蚌取珠 凉亭惊梦

“朵大人:为什么要缓签?你有何事说明?”夜离顿似泼了一盆冷水,十分不悦问道。

火南一旁也愣住了,不明端倪。秦广王更是莫名其妙。

便殿内一时空气凝滞,寂静如夜。

朵颐小心翼翼奏道:“启禀伯陀:这珍珠乃是贝蚌所生,如果要取珍珠,就必须杀贝蚌,但我朝自开国以来,历代都敬崇贝类。不用小臣多说,伯陀也知道其中缘故,所以本国的百姓都从老死的贝蚌中攫取,从不活杀,这也是本国珍珠名扬海外的原因。如果伯陀签了此约,颁旨天下,百姓们为了抵交黄金,一定会纷纷杀蚌取珠,如此却不殄灭了蚌祖的族类?如果蚌祖发下怒来,贝机国必将迎来一场大劫难,此事还请伯陀三思。”

当初贝机国的先祖自中土汉水迁徙到这南荒之地,曾经与飞禽走兽争夺山川河海之地,得到了一位珠蚌仙女的相助,才得以转危为安,因此部落就以珠蚌为图腾,自称“襄佑族”,立国名叫“贝机国”,而襄佑族王室诸人及后裔皆纹珠蚌仙女之像于左胸,以志感恩戴德,永世不忘。

夜离自然知道这个传说:蚌祖乃是王室的大恩人和护国大神。

然而此时黄金紧缺,稍有拖延便会全面停工,这又叫他如何面对天下,如何面对自己,如何面对子熙!

夜离俯首低眉,沉思了良久,忽然咬紧牙龈道:“寡人如今已成了骑虎之势,上下不得,难道叫寡人在天下人面前丢尽面子吗?朵大人休要多说了,速与大商签了合约,颁旨天下。”

“这?是,小臣遵旨。”朵颐虽是小人,并惧怕天谴,但慑于夜离的凶威,便不敢多言了。

他命殿侍取来纸砚笔墨,复与秦广王就细则商榷后签定了合约,各执一份,且又商量了第一批交易日期。

合约既签,接下来就是珍珠与黄金的交易了,夜离甚感满意,准备宴请秦广王。

秦广王自称还要回下处筹备黄金,便与沈官头起身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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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集珍珠的诏书颁布下去,数日之间,民间风传。

虽说杀蚌取珠是本国历代的禁忌,但是为了抵交黄金,保家活命,百姓们都纷纷捕捞贝蚌,剜取珍珠。

在短短的一两个月内,血盈河海,腥飘千里,蚌族遭到了亘古不遇的灭顶之灾。

各州各郡把收罗来的珍珠送往天都圣宫,由朵颐库存并与秦广王交易,国库内的黄金一时略有充盈。

可是黄金台的后续工程仍然需要大量的黄金,因此夜离每日依旧忧心忡忡,难以安生。

这日午后,夜离独自来至御花园内散步舒心,东游西逛了多时便有些困倦了,抬眼见前面荷池旁有一座八角凉亭,遂就走将进去,懒洋洋的躺倒在了亭内的长椅上,小憇片刻。

那时节正值深秋,天高云淡,气候怡人,夜离就在八角凉亭中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未几时,忽然一阵微风拂来,香气袭人,就见荷池间徐徐现出一位妇人,容貌美艳,身姿婀娜,双肩上好似生了一对隐形翅膀,在微微的搧动。

夜离就被那一阵香风吹得醒来,睁开眼,嗅着那阵香气看去,便觑见一条倩影:不似子熙,却又宛如子熙。他又惊又喜,仔细睇看,翻倒模模糊糊,睇不清楚,不由唤了声“熙儿”,就起身下了凉亭,径直朝荷池边走来。

那倩影分明就伫立在荷池这边,却倏然间又飘落到荷池那边去了,衣袂飘飘,仿佛仙子。

夜离左追右逐,但总是追赶不上,心中甚是焦急:“熙儿,不要躲我了,我正有许多心里话要对你说呢。”

“你看清楚了:我可不是你的什么熙儿。”那倩影忽然回首,声音清婉动听。

“你不是熙儿,你是谁?你来此作甚?”夜离揉了揉眼睛,欲睇个清楚,然而眼前好似蒙了一层雾汽,朦朦胧胧,睇不分明。

“我是谁,你自然知道。我今日特来请你放过我的族类。如果你能放过我的族类,我愿意替你解忧。”那倩影道。

“替我解忧”夜离懵懵懂懂。

“不错。我现在送你一言,你可要记住了:神马山,浮云关,乌沙江畔金如山。”那倩影吟颂道。

“神马山,浮云关,乌沙江畔金如山。”夜离也低吟了一遍,不明其意,急忙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明日,西北边自会来人相告。你可要切记了。”话落处,那倩影衣袂飘飘,翩然而逝。

“神马山,浮云关,乌沙江畔金如山……”夜离怅然若失地连念了数遍,依旧不明其意,直急抓耳挠腮,焦躁不安。

突然夜离大叫一声,就急得醒将过来,却见凉亭外天空碧湛,秋风窸窣,原来是一场梦哩。

夜离搔搔脑袋,暗道:这言语说得分明,定是与那黄金有关,但这“神马山,浮云关,乌沙江”都在哪里,却是从未听说过;那妇人是谁,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为何又说“放过她的族类”和“明日西北边自会来人相告”的话儿?切……哪里有这种怪事!不过梦随心生罢了。

夜离越想越纳闷,遂慵倦地打了个哈欠,又倒在长椅上继续睡觉。

秋风轻轻地拂过,如美人的柔荑轻抚着脸庞,好不舒坦哩。

夜离昏然入睡,不久却又做了一个怪梦:梦见自己在大海上扶犁而耕,犁铲分水有声。兀自惊疑时,猛然一声响,就失陷在惊涛骇浪之中,百般挣扎不起。

夜离手舞足蹈地大叫醒来,浑身汗流浃背,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的笼上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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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惊心不定地返回宫中,即刻召朵颐和司天监的巫祝入宫来,先将所梦之事细说了一遍,然后请二人为其解梦。

巫祝道:“前一梦有所暗示;后一梦有所警示。以臣占卜,后一梦却十分凶险:扶犁耕于大海,谓之不可为,为之亦无为。”

夜离竦然一惊:“这话何意?你给寡人说明白一点?”

“是,伯陀。”巫祝卑恭道,“其大意就是:在大海上耕耘,本是做不可以做的事,既便是做了也没有用。”

夜离闻听此话,勃然大怒道:“难道是说寡人建造黄金台的事吗?”

巫祝见伯陀震怒,吓得六神无主,哆嗦道:“或许……或许……并非指的是这件事。”

“那又指的是什么事?”夜离严厉问道。

“这这……大概与前梦有关。”巫祝慌乱之下,找到了借口。

“与前梦有关?”夜离转怒为思,“那‘神马山,浮云关,乌沙江’却都在哪里?”

“这……小人实在不知。”巫祝战战兢兢道,“不过据梦所说,那些地方必然有大量的黄金。”

“寡人岂不知此意?”夜离怫然。

“伯陀息怒。”此时朵颐禀道,“据小臣所记:那神马山浮云关好像在本国的西北边,离此约有一千多里。”

“竟然有这么远?那妇人是谁,为何托这等怪梦给寡人?”夜离陷入了沉思。

“伯陀可还记得那梦中妇人的模样?”朵颐亦沉默了片刻,突然发问道。

“这……倒没看清楚,只觉得容貌甚美,肩后好像还生了一对翅膀。”夜离凝眉回忆。

“这就对了!”朵颐不禁大叫一声道,“莫非是她老人家托梦来了?”

夜离与巫祝都吓了一惊,迷惑地觑看着朵颐。

夜离问道:“那妇人不过三十岁光景,朵大人为何要称她老人家?”

“不错,应该就是她老人家了。”朵颐一边细思,一边喃喃自语。

“她究竟是谁!”夜离郁闷地提高了嗓门。

朵颐唬得一跳,回过神来道:“如果小臣没有猜错的话,那梦中妇人应该就是护国仙蚌祖。”

“护国仙蚌祖?”夜离一脸迷惑。

“伯陀好好想想:自颁布了征收珍珠的诏书以来,天下百姓大肆捕杀贝蚌,剜取珍珠,蚌类几乎杀绝。蚌祖为了拯救族类,所以这才托梦给伯陀啊。”朵颐道。

夜离听罢,仔细回忆那妇人形貌,果然如左胸上纹图十分相似,遂惊喜不迭道:“果真是蚌祖托梦啊!她还说了‘放过她族类’的话。朵大人分析得很有道理!”

“小臣只是这样分析,如果此梦不虚,明日西北边自会来人相告,到时便会真相大白了。”朵颐道。

“朵大人说的不错。寡人倒要看看明日会不会来人。”夜离深以为然。

“古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伯陀日夜为黄金担忧,所以作了此梦也是必然。小臣如果猜错了,还望伯陀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以免伤了龙体。”朵颐复劝慰道。

“寡人只是一时惊忧,才有所不安,现在经朵大人这么一说,寡人已经踏实多了。”夜离微舒了一口气。

“那小臣先行告退了。”朵颐道。

夜离点了点头,示意二人退下。

朵颐和巫祝深鞠了一躬,低头垂背退出宫去。

第八十二章 血无演贡金 兵伐浮云关

翌日,夜离为验证梦中之事,就早早的传召众臣齐聚到金銮殿上,并传旨下去:如果有从西北来的求见者,速速引进殿来相见。

然而直接近晌午,依旧不见宫卫入殿来报。

眼见半日已去,夜离开始闷躁起来,在宝座上坐卧不安。

朵颐和火南等众臣都陪站在殿下,也是一个个腿脚发麻,顾盼无奈。

却正在夜离准备退朝之时,宫卫急冲冲进殿来报道:有塔提族酋长血无演在宫外求见。

咦吔,那梦果然灵验:当真从西北来了人哩!

夜离闻报,欣然大喜,急命速速引入殿来相见。

你道夜离为何断定是打西北来的呢?

原来当年夜离曾跟随子熙搬求救兵、到过塔提堡,走的正是西北大道!而且曾因砍伤了血无演的蛭妖,还差点儿送了性命……那一路上的点点滴滴、都已变成了夜离人生中最为珍贵的回忆,却又怎么会轻易忘记?

顷刻间,宫卫引领着塔提族酋长血无演径入金銮殿来。

血无演抬眼见一位身着衮袍者高坐在大殿之上,不禁暗吃了一惊:他虽然听说夜离弑父诛师,夺了伯陀之位,但是眼前之人赤发黑面,全不似记忆中的二王子夜离!一时他竟然忘记了礼数,呆呆地站在殿下,一动不动。

朵颐站在一旁沉喝道:“见到伯陀,为何还不速速行礼!”

血无演吓得一哆嗦,就回过神来,十分惊慌的样子,连忙跪倒殿下。

未等血无演开口,夜离朗笑道:“血酋长,你难道不认识寡人了吗?当年你可是赠给过寡人五十金啊。”

听说此话,血无演才敢断定眼前之人便是当年的二王子夜离,慌忙叩头道:“藩职血无演,拜见伯陀。”

“血酋长请起来吧。”夜离抬手示意,然后问道,“血酋长不远千里而来,是为了什么事啊?”

“启禀伯陀:藩职特奉一妇人之命前来贡献黄金。”血无演起身禀道。

“奉一妇人之命?”夜离思绪活跃起来,颇为兴奋。

“此事说来十分奇怪。”血无演道,“一个月前,藩职堡内忽然来了一位妇人,说伯陀正在建造一座黄金台,黄金十分紧缺,所以叫藩职速来进贡黄金。如果不听她的话,塔提族就要遭受灾难。当时藩臣不信,但没有过两日,塔提堡瘟疫四起,连藩职也都沾染上了。藩职心中害怕族人遭殃,就听了她的话,那瘟疫果然就消失了。”

“竟有这等怪事?”夜离听说此话,将信将疑。

“还有一件怪事!藩职正要筹备黄金,那妇人竟然就送来了六车黄金,现在都已运到天都圣宫,藩职已命属下交付国库去了。”血无演道。

“莫非真是蚌祖?”夜离惊讶不绝道,“寡人问你:你可看清那妇人长得什么模样?”

“貌美如花,天仙一般,身后好像还长了一双翅膀。难道伯陀认识那妇人?”

夜离大喜道:“她乃是本国护国仙蚌祖。寡人昨日曾梦见过她,但尽说些寡人听不懂的话。寡人正要细问,她却说今日西北边自会来人相告,今日血酋长果然就来了。”

“这事就更奇怪了。”血无演道,“不知蚌祖说了些什么话?又怎么料定藩职一定知道?”

“蚌祖说:神马山,浮云关,乌沙江畔金如山。”离夜念道,“血酋长可知此话什么意思?”

“哦……原来如此,藩职明白了。”血无演似有所悟道,“那神马山和浮云关离藩职的塔提堡不足两百里。过了浮云关,便到了中土唐国境内的乌沙江,据说那乌沙江绵延数百里,盛产黄金,有‘乌沙江畔金如山’的美誉。原来是那蚌祖叫伯陀到那里去取黄金。”

“不错不错……定是如此了!”夜离兴奋不已道,“她怕寡人不信,所以特叫血酋长前来相告,寡人这就准备亲自前往乌沙江。”

朵颐在一旁听二人言语多时:果然是护国仙蚌祖托梦哩!但想到乌沙江去取黄金,实无异于边庭开衅,这却不是一件小事儿。于是他慌忙出班奏道:“伯陀千万不可啊!那乌沙江乃在中土唐国境内,如果去那里取黄金,实同于向唐国宣战。那唐国地大物博,国力强盛,如果引发战争,后果将不堪设想,还请伯陀三思。”

众臣闻听朵颐之言,都齐刷刷地高声附和:“请伯陀三思。”

夜离俯视群臣,哂笑道:“朵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寡人在言京山时就已经听说过:那中土唐国早已分崩离析,如今正是个乱世,到处都是藩镇割据,相互残杀,都想当那皇帝老儿,谁还有闲心来管这边界上的小事!”

“话虽如此,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唐国既便是一个小小的藩镇也足以大过我整个贝机国啊,况且浮云关不仅离此遥远,而且一定有重兵把守。”朵颐继续进谏道。

“如此说来:寡人是听朵大人的,还是听蚌祖的?”夜离见朵颐连连劝阻,沉脸不悦。

“这……”朵颐顿时哑口无言。

“朵大人就不必多说了,难道蚌祖会陷害寡人吗?寡人要亲自前往,就算拼了身家性命,也要把这黄金台建造起来。”夜离目含冷毅地说道。

伯陀一意孤行,众臣再不敢多语,都低下脑袋,肃然如尸。

许久,朵颐奏道:“若要出征浮云关,伯陀也不必亲往,只须派一路人马前往即可。”

“那寡人派哪一路人马前去为好?”夜离急问道。

“最佳人选当是金骨峰的百里钟将军,但他镇守在东北地界,难以抽身。”朵颐道。

“除了他,国内就再无人选了?”夜离问道。

“斯图城的英侯也可以担当此任,但恐怕他年事已高。”朵颐又道。

朵颐推荐的这两个人,推荐了等于没有推荐哩。夜离不禁愤怒道:“除此二人,难道就没有其他人选了?”

“这……容小臣再仔细想想。”朵颐低头沉思,目光游离,不经意就扫在了血无演的身上,顿时如醐醍灌顶道,“启禀伯陀:此处倒有一人,不知他可愿否。”

“谁?”夜离来了精神。

“就是这位血酋长。”朵颐道,“塔提族世居山野,民风彪悍,而且又十分接近浮云关,如果血酋长愿提兵前去,那是最好不过了。”

“不错,寡人怎么没想到!”夜离大喜道,“血酋长,你可愿意为寡人走这一趟?”

“这……”血无演未料到会卷入此事。

“血酋长,你如果替寡人办成了此事,寡人定会大大奖赏你和你的族人,日后并将浮云关及其周围土地也都划归你管。血酋长,你看如何?”夜离话语虽然和婉,但目光却十分冷峻,犹如两把锋利的刀子。

塔提族毕竟是山林小族,并且也曾与夜离有过过节,如果不答应,说不准哪天就给灭了,这是其一;其二,如果拿下了浮云关、乌沙江一带的地域,将来就会变成塔提人的土地,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血无演权衡再三,心惧夜离,遂就高声应道:“伯陀,若不嫌弃藩职,藩职愿意领兵前往。”

“好!寡人就封你为运金大将军,再赐你紫绶金印,速去调集兵马,前往乌沙江。”夜离面展欣喜道。

“是!藩职遵命!”血无演应道。

“等你凯旋归来,寡人一定兑现诺言。”夜离给血无演吃了一颗定心丸。

“藩职愿为伯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血无演宣誓道。

夜离甚喜不已,当时就封血无演为运金大将军,授了紫绶金印,并赐金甲一套,战袍一领,此有答谢当初赠金之情,也有收买人心之意。

果然血无演叩头谢恩,感激不已。

随后夜离又在宫中摆下奢宴,君臣欢饮,预祝血无演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血无演道经斯图城时,克京英侯曾举行了隆重的迎送仪式,并请他捎带了家书和乡产。于是第二日血无演拜见了熙夫人子熙,并将英侯所送之物一并交付,之后取了回信,乃向夜离辞行。

夜离率文武百官送到了天都圣宫南门外,又亲授了节仗,最后嘱咐:黄金台所需黄金甚急,必须尽早运抵天都圣宫。

血无演慷慨应诺,遂与众人告别,翻身上了战马,带领百十名随从打着节仗径返塔提堡,准备兵马,攻打浮云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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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沙江在东土大唐西南大荒的不姜山山脉之间,两岸都是连绵不绝的高山和茂密原始的森林。

自两百年前发现了黄金以来,许多部落蜂拥而至,一边相互厮杀,争夺地盘,一边淘炼金沙,提取黄金。

经过长期的混战,最后只剩下了几个势力较强的部族,例如:蒙舍族、越析族、浪穹族,现在控制乌沙江中部流域的就是蒙舍族。

为了防止南大荒塔提族和夜靼族的侵扰,蒙舍族诏王舍龙就在不姜山山脉的恝山和蒲山之间的神马山上修建了防御工事浮云关,以扼南北要冲。

此时镇守浮云关的大将名叫代劢,另有三员副将:吴叔、韦道、金明。

浮云关离蒙舍诏国国都较远,而且山高路险,粮草运输困难,因此官兵们在浮云关关内开垦了许多高山农地,农忙时为农,耕耘自给;农闲时练兵,以防不测。

这日里,代劢带领着百十名官兵正在农地里种植豌豆,突然就听见一阵号角声吹响,低沉浑越,激荡苍穹。

第八十三章 撒豆成兵 宁为玉碎

温馨提示:自第八十三章开始,分卷名为:【《为爱成魔》之不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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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劢大吃一惊,扭头朝浮云关关楼望去,就见一股狼烟滚滚升起,迅速地弥漫了天空。

这是有敌军来犯的讯号!

代劢慌忙丢下农械,领着官兵们风急火燎地离开了农地,噌噌噌地就上了浮云关关楼,居高临下,观察敌情,但见南边关道上斧钺塞谷,旌旗飘扬,一派杀气腾腾。

“敌人来势很凶猛啊。”代劢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道。

“禀将军:来敌乃是塔提人,士兵足有一万多人,打的是贝机国的旗号。”左旁的吴叔一面说着,一面将一封劝降箭书递给了代劢。

代劢接过箭书,腾展开来,仔细观读。

箭书内容原来是塔提族酋长血无演奉贝机国夜离伯陀之旨,来此征取黄金,借道浮云关。

代劢看罢,大骂道:“南荒小族,竟然如此猖狂,这分明就是犯我疆土,还来提什么借道浮云关!”

“正是此话。”右旁的韦道说,“我浮云关兵力不足两千,军情十万火急,金明将军来不及向将军请命,已经先去临江郡请求援兵去了。”

“好!大家听好了:将士,就是以保家卫国为己任!现在我军虽不足两千,但岂容这些南荒小族猖獗!大家都要以一当十,英勇杀敌,决不放敌人踏近关口半步,侵犯我疆土!只要坚守两三日,金明将军就会请来援军。到那时,再杀出关去,定能将那些南荒小族一举歼灭!”代劢豪言壮语,激励众将士,随手就将那封箭书撕扯得粉碎,扔下关去。

却巧关下有一名塔提兵,骑坐在马上,甚是耀武扬威,原是来下书的哩。

代劢低眼觑见,不禁勃然大怒,随手夺过身旁士兵的弓箭,扣箭在弦,拉个怀抱满月,飕的一声照关下射去。

那塔提兵正等着回信哩,未加注意,被一箭射了个透心亮,一头载下地去,左脚兀自倒挂在马鞍上。

战马受到惊吓,嘶叫一声,掉转身,拖着尸体往大本营狂奔而去。

关道上顿时扬起一阵黄尘,弥漫天空。

众将士觑得眼热手痒,热血沸腾,挥舞刀枪,欢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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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无演被贝机国伯陀夜离封为运金大将军,返回塔提堡与众臣商议后决定:由他亲自率领一万五千精兵强将,以焉其午为正部先锋,安库罗为副部先锋,前往攻打浮云关,占领乌沙江流域,然后收集黄金,运往贝机国天都圣宫。

塔提大军疾行三日,既已兵临浮云关下,沿山谷扎下大营,然后派兵士前去下劝降书。

却未等多久哩,探马来报:浮云关射杀了下书士兵。

血无演闻报大怒,即传令焉其午率领先锋部队攻打浮云关。

刹时间,觱篥吹响,战鼓擂动,塔提军向浮云关发起了第一波进攻。

一阵阵木羽箭、柳叶箭、艾叶头箭以及火矢就如暴雨骤至,破空穿云,纷纷飞向浮云关楼头。

箭攻之后,一千名脸涂三花的敢死队士兵,赤胳膊,光胸脯,直杀奔关下,有的手执挡箭盾牌,有的肩扛攻城械具,有的挥舞刀枪斧戈……一个个穷凶极恶,狂呼呐喊。

不多时,既已冲破箭阵,杀至浮云关下,架起攀云梯,抛出飞虎索,抬起撞城锤,开始猛烈地进攻浮云关。

代劢亲自率众将士沉着应战,纷纷将礌石滚木往关下滚去,所过之处,惨叫一片。接近城脚的即以弓箭射杀,挨近城头的则以刀枪刺戮。塔提一千敢死队,不消一个时辰,被歼灭大半,溃不成军。

焉其午见损失惨重,无力再战,遂引残部仓惶撤下阵来。入营来见血无演,把战况细说了一遍。

因为通往浮云关的路道都修筑在崇山峻岭之间,所以许多攻城器械如冲车、投石机等都无法运至,这对血无演的攻城可就大打了折扣。

当听到焉其午的报告时,血无演震怒非常,即命安库罗迅速组织第二梯队再次攻城,不留半点喘息的机会给浮云关守军。

塔提军很快发起了第二次进攻,代劢率众将士拼死防守。

两军从早上直打到傍晚,塔提人依旧没有攻克关隘,最后丢下一千多具尸体败下阵去。

代劢率军打退了塔提人的疯狂进攻后,清点了众将士,却也折损了三百多人,伤者尚不在计。他心头甚是惨然,更是担忧,一边吩咐众将士提防敌人夜袭,一边思忖明日如何应战。

晚饭后,代劢与吴叔来到地下室、巡察抚慰伤残的兵士。

在不经意间,代劢忽然瞥见角落里头堆放着许多麻袋,一层层,一排排,恰似一座小山也似。他快步走将过去,摸了又摸,捏了又捏,刹时喜形于色,立刻传令速将这些麻袋都驮到关上,并且吩咐一部军士趁黑夜将关下敌尸都推下路崖去。

众军士莫名其妙,吴叔也是满头雾水,一时俱把那些麻袋都扛了上关来,分叠在城垛旁。同时间,一部军兵悄出关,将敌人的尸体一具具都推到路崖下去了,将关前五六十米长的水磨关道给腾空出来。

众兵士始终揣着迷糊,吴叔韦道也不明端倪,等诸事办妥,俱来询问何故。

代劢便把原因细说了出来。

众人听说,无不大快朵颐,惊叹叫绝,一个个欢天喜地,枕戈待旦。

******

次日凌晨,天气晴好,东方天际露出一些鱼肚白,崇山峻岭依旧沉浸在昨夜的大雾弥漫之中。

安库罗已经率领塔提军偷偷摸摸地摸到了浮云关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

刹那间,喊杀声此伏彼起,惊天动地。

代劢早就观察仔细,等塔提军一到关下,猛然一声令下,众将士纷纷用兵枪戳破了麻袋,将袋子里的物什尽量往关下倾倒去。但听见一阵阵哗啦啦的滚落声,恰好似捅破了天河,发下来一场大水,有青色样的,有黄色样的,玉珠乱跳,滔滔不绝。

咦!你道那些麻袋里装的是些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竟然都是些黄豆青豆哩!

原来代劢深知兵法,且又熟读野史,一时灵光乍现就想到了这些豆子大有妙用:可以阻滞敌军进攻。

果然!那些塔提兵士尚未看清什么物件,就一股脑的都被冲滚下城去,却才要爬起,又一跤跌趴在地上。

那些豆子硬不啷当,圆不溜湫,散落在关下水磨关道上,塔提兵士踩上去犹如踩在了冰块之上,一溜一滑地站脚不稳。你看那些个塔提兵一个个惊慌失措,你抓着我,我拽着你,摇摇晃晃,战战兢兢,一会儿跌个仰面八叉,一会儿摔个狗抢屎,一会儿又掼倒了一大片……直跌得鼻青脸肿,头昏眼花。

趁此机会,关头上弓弩齐发,只见无羽箭、木箭、羊头箭、快箭、竹箭、杆头箭,纷飞如雨,密集如蝗,射向关下。

顷刻间,塔提兵着箭被矢,死伤无数,死了的也就拉倒了呗,多添几枝箭矢无妨;活着的保命要紧,发声呼,连滚带爬地都逃命而去。

此一战浮云关仅伤亡百十名兵士,而塔提军却伤亡一千多人,皆因撒豆成兵之故也。

血无演得知浮云关竟然用豆子打败了他的精锐之师时,气得不差点吐出血来。他恼羞成怒,严厉训叱了安库罗一番,遂就亲自指挥三千塔提军直扑浮云关来。

浮云关前又展开了一场惨烈的生死搏杀。

塔提军在血无演的督战下,勇往直前,前仆后继,用无数的尸体一层层堆积起来一条通往浮云关城头的血道,纷纷涌上了城头,与代劢等众将士展开了白刃肉搏战。

双方恶战多时,胜负难分,堪堪夜幕降临,天地黑暗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塔提军惊慌不安,纷纷退下关去,这一回竟是老天帮助了守关将士的一臂之力。

血无演见军心涣散,无可奈何,乃引领塔提军退回大营,整集精锐,准备明日一鼓作气攻克浮云关。

******

浮云关众将士虽然杀退了塔提军,但也已伤亡大半。

代劢左肩上中了一刀,鲜血洇出,染红袍袖。吴叔与韦道也受了伤,所幸伤势较轻,尚可作战。

代劢清点过将士,仅剩下三百余人,并且金明依旧没有回讯,更不知援军现在何处,显然情势已十分危急,于是他召集众将商议对策。

众人商议了多时,除了死守待援,别无良计,一时俱默然无语。

过了许久,吴叔忽然道:“将军,末将倒想起一计。”

“何计?你快说来。”代劢眼里闪烁着急切的光芒。

吴叔道:“俗话说:‘鸟无翅不飞,蛇无头不行’。末将今夜愿去斩掉那个蛇头。”

韦道闻说,高兴得一拍大腿:“好,这计儿好!若能斩掉蛇头,敌军必会不战自乱。”

此计虽然可行,但如果被敌军发觉,必将深陷重围,九死一生,实为下下之策。代劢低下了头,陷入沉思。

“将军,不可犹豫了,明日敌军必会发起猛攻,而我援军未到,以剩下的这点兵力抵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城破身死也只不过几个时辰之内的事了。”吴叔急切道,“就请将军让末将去吧!”

“将军,我看也只有此计可行了,如果人手不够,末将愿与同往!”韦道起身请缨。

代劢沉默了良久,忽然抬头道:“好!就依此计而行!不过这暗杀之事,人手越少越好,免得打草惊蛇,就由吴将军去执行吧。韦将军还是随我协防关口。”

“是!将军!”吴叔甚喜。

“你速去准备一下来见,我与韦将军为你壮行。”代劢吩咐道。

吴叔高应一声,遂去换了一身夜行衣,背一口锋利马刀前来相见。

代劢和韦道敬了吴叔的壮行酒,一起把酒碗摔破地上,此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意也。

吴叔略揖一礼,径出关门,踏着堆积如山的塔提兵的尸体,快似鹰隼一般消失在夜幕之中。

******

代劢与韦道屹立在关头,焦灼地等候吴叔凯旋归来,但是直过了丑时,依旧不见关下有任何动静,两人原本已经十分疲惫,此时就在不知不觉中鼾然睡去。众将士不忍打搅,任由二人睡了个囫囵觉。

不知过了多久,代劢迷迷糊糊中就听见有人叫唤:“将军醒醒!将军醒醒……将军快看看关下……”

代劢隐约听到唤声,猛然就睁开眼来,直觉白花花的光亮刺眼,原来天色渐亮了哩。

他急忙起身,伏在城垛上,往关下看去。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不由双目渍血,心如刀绞,双手硬生生地就将垛砖掰断了几块。

但见关道下,吴叔披头散发,血肉模糊,且嘴里勒着嚼子,被五花大绑的绑在一辆立起的粮草车上。旁边血无演手挥马鞭,兀自抽打,只见皮肉横飞,鲜血乱溅。——勿用多说,吴叔行刺不成,反遭俘虏了。

代劢睇见这番情景,愤怒得全身颤抖。他巨吼道:“两军交战,不虐俘虏!你们如果真有本事,就放了他,我们关前决个生死!”

“哈哈哈哈……说得好:两军交战,不虐俘虏?他刺杀本酋长,只有死路一条!要想救他,你们就赶快打开关门投降!否则,本酋长就一斧斧的剁了他!”血无演大笑说过,随手扯了吴叔口中的嚼子,对他道,“想要活命,就快劝你们的将军投降。”

“呸!做梦!”吴叔啐了一口血痰在血无演的脸上,然后昂首挺胸,视死如归。

“好!我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血无演咬牙切齿,抹了血污,扔了鞭子,从身旁安库罗手中取过青铜斧头,瞅准了吴叔的左手便剁了下去,只见一道血光飞射,就剁下一只手来。

吴叔上下牙齿咬得咯咯响,硬是不曾呻/吟/一声。

血无演捡起那只掉落在上的残手,高高举在空中,叫嚣道:“如果再不打开关门投降,本酋长就再剁了他的右手!”

第八十四章 攻克浮云关 三神归灵台

浮云关上的众将士直觑得怒目圆睁,腹肺炸裂,牙齿咬得格崩崩直响。

忽然间,就听一声怒吼,譬如霹雳滚过天空,直震得草木发抖,风云变色,就见关垛上飞身跃下去一条人影,手中绰一杆红缨枪,风驰电掣般扑向塔提阵前。

你道此人是谁?

正是韦道哩!

他见吴叔惨受酷刑,又痛又怒,一时忍捱不住,就奋不顾身,欲来相救,这也是他心存义烈,性情使然的缘故。

代劢与众将士回过神时,韦道已去之甚远,拦回不及。

但代劢毕竟是一关之主,此时最需冷静,要以大局为重,才不至于落入敌人的圈套,他只好强忍痛楚压制了群情骚动,观看关下动静,希望韦道能够全身而退。

血无演却未料到哩:竟然有人敢单身闯阵救人,却不是吃了熊心豹胆!

他不由邪恶的冷笑一声,挥斧即剁了下吴叔的右手,拎在手中径迎出阵来,远远地抛给了韦道:“小子,有种!先赏你一只手。”说过,振臂一挥,命令士兵接战。

数十名塔提兵呜哩哇啦的怪叫着冲上阵前,杀气腾腾地迎战韦道。

吴叔的右手被扔落在地上,鲜血流淌,五个指头兀自在跳动哩!

韦道伏身捡将起那只右手,小心翼翼的塞入怀里,猛然间抬起头来,双眼渍血,犹如两团烈焰在熊熊燃烧。他大吼一声,脚下如飞,绰红缨枪直杀进敌阵。

只见人影似风,神出鬼没;长枪如龙,翻江倒海。不多时就将数十名塔提兵戮杀殆尽。

韦道踏着横七竖八的一地血尸,绰枪而来,眼见着离吴叔仅有三十余米。

“好!有胆量!要想救你的兄弟,那就快过来。迟了,你可就来不及了。”血无演远远的瞅着韦道,戏谑两句,挥青铜斧又砍下吴叔的一条右腿,扔了过去。

吴叔此时虽是惨痛入骨,但仍有几分清醒。他见韦道舍命来救,不由热泪盈眶:“兄弟,不要管我了,快回去!”

“哥哥再忍一时,小弟一定救你出去!”韦道眼含热泪复将那只右脚捡起,放入怀中,一抖红缨枪,直奔杀过来。

塔提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将韦道围困在当中,层层狙杀。

韦道左冲右突,杀得塔提兵血肉横飞,连连后退。

但离着吴叔仅有十多米时,韦道业已多处挂彩,浑身血染一般,进攻也渐渐失去了凌厉之势。而此时焉其午带领数名将领杀将上来,韦道顿时落在了下风,全凭一腔热血支撑苦斗。

当接近吴叔只有五米处时,韦道被焉其午一枪刺穿腹部,鲜血如注,跌倒在地上,却才要爬起,又被安库罗一刀劈在背后,鲜血飞溅,已是受了重创也。

韦道摇摇晃晃地以枪撑起身来,尚未站稳,复被安库罗一刀砍断了右腿,跌趴在血泊里。他艰难的抬起头观看吴叔,却在一片血光中,吴叔的头颅已被斩落了下来。

五米的距离成了韦道与吴叔永远不可超越的天堑!

韦道吃力地抻开五指召唤吴叔的时候,一道白光从他的后颈处闪过,眼前一黑,刹时失去了所有痛的意识。

******

斩杀了吴叔与韦道二人后,血无演趁着军心高涨,命令焉其午和安库罗各率所部、向浮云关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进攻。

代劢眼睁睁地注视着两员部将惨死敌手,十指紧攥,几乎将掌心都攥出血来了。

他眼里充满了仇恨,高呼道:“兄弟们!今天就是我等报效国家的时候了!就是死也要死得象两位将军一样!只要有一个人活着,就决不让敌人踏近浮云关半步!兄弟们!随我杀啊!”

呼杀间,代劢跃身立在城垛上,左手控弓,右手发箭,飕飕飕连射了数十支利箭。

关下的塔提兵应箭倒下,死伤一片。

众将士一个个热血沸腾,仇恨填膺,射箭的射箭,掷标枪的掷标枪,滚礌石滚木的滚礌石滚木……一时间,大家同仇敌忾,尽将胸中愤怒向关下发泄去。

塔提兵挥舞着刀枪斧钺,践踏着血肉模糊的尸体,呜哩哇啦扑向关头,倒下了一批,又涌上来一批,惨嚎连天,死伤无数。

两军恶战了足足有两个时辰,直杀得风起云涌,天地变色。

但塔提军却没有丝毫撤退的意思,好似越杀越多,而浮云关的将士却越战越少,已经难以组织有效的防线了。

就在此时,守关门的小尉全身血污的来报:关门已失陷了。

代劢听报,既不惊讶也不慌张,即令身旁数十名亲兵速去支援关下。亲兵们含泪不舍,踊跃而去。代劢回转身,大吼一声,只身一人阻杀关头之敌。只见他手中偃月刀起如狂飙,落似海啸,直杀得那些塔提兵鬼哭狼嚎,血溅苍空。

代劢在敌群中前冲后杀,恶战多时,业已渐渐体力不支,险象环生,毕竟双拳敌不过四掌,只虎斗不过群狼。

却是怪哩!忽然间,塔提兵纷纷掉转身往关下逃去了。

代劢甚觉奇怪,连连斩杀了几个来不及逃走的塔提兵,伏身往关下看去,却见无数塔提兵正从关门下长驱直入,原来塔提兵惧其神勇,纷纷绕道而行了。

代劢突然间感觉浑身冰凉,如落冰窟,禁不住微微的颤抖起来。——他本来早已浑身多处受伤,流血过多,先前全凭斗志昂扬,竭力拼杀,此时忽失敌人,斗志一懈,精神就崩溃了,整个人遂也垮了下来。

代劢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忽然一个腿软就跌扑在尸体堆里。却才要起身,抬眼便瞥见无数的塔提兵从梯道上冲了上来,他大吼一声,一跃而起,直把那些塔提兵吓得连连倒退了数步。

只见代劢圆目怒睁,络须戟张,手中偃月刀抖得瑟瑟发响,然而须臾间,魁梧的身影在摇,在晃,在摇摇晃晃,似乎已经站立不住。他复大吼一声,将偃月刀舞个刀花,猛然往下扎去。

这次代劢却站得稳当,岿然如岳,威风凛凛,昂首云表之外。

塔提兵为其震慑,一时俱畏缩在那里,不敢上前,过了许久才慢慢围将上来,却发现代劢早已气绝身亡。

原来代劢之所以巍然不倒,是因为他的右手紧紧攥住偃月刀,而偃月刀的稍尖又戳穿了他的右脚背,深深的扎在城砖之下,人与刀与这片山河早就浑然连成一体。

*****

古书上曾说:阴阳生五气,而后化万物。

何为五气?即金、木、水、火、土,万物俱是从这五气中化来,人种固然也是如此。

人禀五气而生,失此五气则死,但有时人虽死,其气却一时不灭,这皆是因为心有执念的缘故。

代劢丢失了浮云关,且壮烈而死,但一念未灭,一气未绝,其气激烈冲荡,就在他一声大吼间,一道光气倏然冲开了泥丸宫,直射向九霄云外。

这道正气正好显现在山海界西南上空,赤红如血,映照天地,却早就惊动了一位神祗。

你道这位神祗是谁?

正是灵台山守界大神毕蒙。他忽见一道血气冲空,颇具正色,便急来禀报鸿钧老祖。

鸿钧老祖自为任府众神定了位次之后,颇是消损了许多元气,遂就一直在斜月三星洞中打坐静修,恢复精气神。此日毕蒙突然匆匆而入,脚步甚响,就把他老人家给惊动了。

鸿钧老祖启开慈目,问道:“毕蒙,不是叫你去、协助烛龙监督众神开山辟道、建基立府去了吗,又来此作甚?”

“启禀老祖:烛龙嫌小神协助不力,翻倒添乱,故此就被他遣回来了。小神在回来的路上,却见先前西南边的黑气已经弥漫到中土地界上来了,适才又见一道红光冲射天空,料定下方定有大事发生,所以小神特来禀告老祖。”毕蒙小心谨慎行礼道。

原来毕蒙携任府众神的魂魄从芦鸣岛返回灵台山的时候,就曾经发现贝机国黑气纷纭,迷天盖地,因此对此地就多了一分小心【事见《山海经之三子传说血溅幽冥》卷】。

鸿钧老祖听罢,暗吃一惊,忙随毕蒙出了三星洞府,行在天野,抖展大袖拂开云层,往北界观看,却果然如毕蒙所说哩。

“这是天数啊,这是天数如此啊!”鸿钧老祖连连浩叹道,“我因中土下界是个大乱世,所以才将山海此劫左右到东南阴阳界上去了,以免得生灵涂炭,不料这西南界上又生出一劫,这实是天数如此,非人力所能左右啊。”

“那下界人种岂不是又要遭殃了?”毕蒙问道。

“这恶气虽然也在无为道界之中,但并非应那山海界的劫数,实在是一个奇数啊。幸好这西南界上还有许多正气,可以帮助人种躲过此劫,但这也全在他们善恶一念之间,看来我这《灵台榜》又要多封出几部来了。”鸿钧忧叹不已。

“老祖你看,那道赤气还在呢!”这时毕蒙忽然直指浮云关,惊叫道。

为何毕蒙能看见那道赤气,鸿钧老祖反而看不见呢?

原来鸿钧老祖消耗元气甚多,一时昏暓,而且他把目光全都放在西南各大世界,一时倒未注意到脚下,而毕蒙却早已发现那道光气起自何方,就一直留意着,因此有此现象。

鸿钧老祖听说,俯首朝浮云关望去,只见那道光气赤红如血,映照山海,颇有忠义之象,但此刻渐渐消隐欲灭,于是道:“如今下界大乱,为将的多是争权夺利,图王图霸,几个能有如此报国爱民之心?此人尽节报国,忠勇可嘉,灵台封神,此人可录。你速去将他领来灵台吧。”

毕蒙听说大喜,驱云欲走下界。

“且慢!”鸿钧老祖忽然又叫停毕蒙道,“刚才我细看那处,竟然还有两人禀此赤气,甚是威武,你速速一并领来。”

“遵法旨!”毕蒙应了一声诺,一沉云脚转离灵台山,往北直奔浮云关而来。

******

浮云关上,尸体籍压,殷血涂地,一片地狱恐怖的景象。

血无演站在代劢的遗体前,也被他的余威所震慑,愣了许久,没敢动手。

但他毕竟是塔提人的酋长,待回过神来,怒道:“都是个死尸了,老子还怕你个鸟蛋!”

话落处,血无演恶狠狠操起青铜斧,准备砍下代劢的首级。

却在此际,忽然一阵大风吹刮过来,直刮得塔提兵东摇西晃,踉踉跄跄,有几人没有站稳脚步,就被刮到关下摔死了。

大风过处,云层中扑下一个金光闪闪的三头独足的怪物,正是灵台山守界大神毕蒙,赶来得正巧哩!但见他在云层中倾伏上身,长臂一揽,就将代劢、韦道、吴叔三人的尸首揽到空中飞腾而去,

血无演在大风里晕头转向,惊慌失色。

霎时间,风云俱散,天地开朗,日照山河,历历在目,却已然失去了代劢的踪迹。

血无演唬得魂不附体,连叫“邪气邪气,此地不可久留”,便急命焉其午集结人马,杀奔关下,直往乌沙江去了。

******

你道毕蒙如何识得吴叔与韦道的尸身?

其实道理很简单哩!因为二人头顶之上也有红光闪耀,只是略微弱于代劢而已。至于那些战死的将士,虽也有一时的红光隐约,但此时早已泯灭,只有转世再修了。

毕蒙携着三人的尸首径返灵台山,少时便至,来见鸿钧老祖。

三人的魂魄昏昏惨惨,欲聚欲散,但因红光未失,所以尚未飘离身去。

吴叔与韦道二人已是无头断肢之尸,鸿钧老祖见此景,大吃一惊:若要再延误时间,可不就要大费周章了?于是他急运至圣功德之法将二人的首级和残肢接上,匆匆来寻灵气之位,要定住三人的魂魄哩。

寻过些时,便在灵台山一处璧崖上发现了三道灵气穴位,鸿钧老祖遂发***,一声响,即震开了气位。

只见三道灵气亮如光柱,斜照虚空,冉冉不绝。

第八十五章 义无反顾 斩杀逃兵

鸿钧老祖复将三人尸身安放在灵气穴位之上,定了魂魄,然后吩咐毕蒙道:“稍后此处也要建造一座府邸,好让他们享受人界祭祀香火,你可不要忘记了。”

“诺,小神遵命。”毕蒙应道,“不过这新府,老祖还没封个名号,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还请老祖为这新府封个名号,也好让后世知晓。”

“这你倒是提醒了我。”鸿钧老祖凝眉微思片刻道,“我看那浮云关横在翠岭之间,远远望去好像一条白绦带,这新府就叫‘带府’吧。”

代劢、吴叔、韦道即是后世传说中的灵台“带府”三神,主管约束灵台诸府众神之职。

鸿钧老祖封定了三神府位,正要与毕蒙转祥云离去,却猛听见突突突的冲天巨响,犹如烟花射空般的灿烂,在一段跷岩的两边连续不断的冲射出十四道光气,左四位右十位。——原来鸿钧老祖发动/掌/心/雷,也震开了此处的灵气穴位。

“上天垂象啊,那山海西南之地竟然又有十四位禀此气节者要来讨封啊。”

鸿钧老祖仰观虚空璀璨光明的景象,不由发出惊叹,然后吩咐毕蒙道,“看来此地禀此气节者甚多,而我事务繁忙,一时恐有疏忽,贻误了他们,我现在就书一道红光圆劫接引帖,你携上它速去西南天空,然后抛下此帖,去接引那些报国恤民者。”

鸿钧老祖说过,凝指运法就在空中画了一道通天彻地的红光圆劫接引贴,交给了毕蒙,正如当日的青光圆劫接引帖一样。

毕蒙俯首应诺,受了法帖,转身来到西南上空,就将那道红光圆劫接引帖掷将下去。

但听一声惊雷般响,天海回风,云潮激荡,一道红光划破天空而去,从此山海西南界红光圆劫道打开:入此劫者,入灵台。

毕蒙观看多时,见那道红光渐渐消隐,方才掉转身影返回灵台山去了。

******

从浮云关俯瞰乌沙江,目测距离大约有十多里路的样子,但因为峰岭逶迤,山道崎岖,所以又不知多出多少里路程来。

乌沙江南北两岸横卧着一大片集墟,南岸的叫“流金镇”,乃是一个人烟稠密的村镇;北岸的叫“临江郡”,乃是本区域的州府所在之地。又有一座铁索桥横跨在江面上,接通南北消息。

这座铁索桥由七根胳膊粗细的铁链组成,每边的扶手各有两根,铁环相扣;底部有三根,间距有一米多,上面铺着一尺多围的圆木;桥身总长约摸二百多米,两岸各有桥台落井固定铁索,实是临江郡交通和战略的咽喉要道。

此时铁索桥上,人影挤挤攘攘,喧声沸沸扬扬,就似被捅了巢穴的蚂蚁,忙碌得昏天黑地,不可开交,原来都是些往北岸撤离的流金镇村民。

而就在忙碌慌乱的人群中,却有一位披甲带剑的俊秀青年,反而急急如律令地往南岸拥挤过来了。——不必细说,此人正是从浮云关下来,前去搬求援兵的金明。

金明早就对流金镇的镇爷赵海传递了塔提人侵犯浮云关的消息,但此时看见村民依旧没有全部撤至北岸,心中自然十分焦急,就风急火燎地往南岸挤过来了。

金明刚挤过桥头,就觑见镇爷赵海正在大呼小叫,疏通人流,急忙走上前去道:“镇爷,这都过了好几日了,怎么还没见村民们全部撤走?”

“这些骡货!先是舍不得离开这里;现在听说浮云关吃紧,才往北岸撤离,可是又都舍不得这些破铜烂铁。”赵海满口抱怨,随手拿起路过的骡车上一只破铜锅,敲得咣咣响,然后“咣”一声扔回了骡车。

“镇爷说浮云关吃紧?那么现在代将军怎么样了?”金明闻说大惊。

“下山来的探子回报:浮云关现在十分危险了。不然,这些骡货哪会舍得走!”赵海抹抹花白胡须,“你搬来的援兵呢?几时才到?”

“没有援兵!只有道州的申都统带了五百家兵正往这里赶来。”金明道。

“五百家兵?你说过:塔提兵可是有一万多人马啊!”赵海愣直了牛眼。

“王城已经大乱了,诏王正在与叛军恶战,没有地方可以抽派援兵。”金明道。

“啊?只听说唐国已经大乱了,怎么诏国也已经大乱起来了,这该怎么办啊。”赵海惊得倒退了两步,面色顿变。

“暂且就不要考虑这些了,现在我们只有尽快撤到北岸,凭江拒敌,等待时机。镇爷速把村民撤往北岸,我这就立即向代将军禀报消息去。”金明说过,略一揖礼,迈开步,便欲直奔浮云关而去。

却在这时,就听见有人惊慌不迭的高叫:“镇爷,镇爷……大祸来了,大祸来了……”

话音传处,只见一位村民手提着一把片刀,慌慌恐恐地奔将过来,原来是派往浮云关的探子之一小七。

“什么大祸来了!快说:浮云关怎样了?”赵海听说,牛眼圆瞪。

“浮云关快要失守了!”小七叫道。

“你怎么知道的?”金明惊忧万分。

“我是听阿朵和两位军爷说的。”小七回道。

“阿朵?在哪儿?”赵海怒问。

“就在后头,几个兄弟扶着的呢。”小七说着,扭头指向身后。

果然,六七个士兵搀扶着三名受伤的士兵,自南边土道上一拐一瘸地走过来了。

金明和赵海二人觑见,一个三尸神不定,一个七窍内冒烟,俱撒步奔将过去。

三名士兵忽瞥见金明,好似见了亲人一般,激动欲泣。那个阿朵流下眼泪道:“将军,浮云关快失守了。”

金明冷觑着三名士兵,胸潮翻滚,呼吸急促。

“浮云关快失守了?不就是说浮云关还没有失守吗?你阿朵为何跑下关来了?是不是代将军叫你下来的?”赵海怒问道。这阿朵本是流金镇的村民,正是赵海介绍去浮云关吃军饷的哩,因此他甚是恨铁不成钢。

“我……我……”阿朵一时无语。

“好啊!你天天拜神农帝,拜炎帝,拜蚩尤帝,干个啥啊?浮云关的将士们都在拼死拼命,你却当了逃兵!枉你自称是战神之后啊,你可真是丢尽了我们战神后人的脸!留你活在世上还有何用!”

赵海越数落越激动,一时怒不可遏,劈手夺过小七手中的片刀,朝阿朵腹部一戳,就了了他的帐,随后又右戳左劈,将另两个士兵也给杀了。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连呼吸都凝结了。赵海提着片刀,依旧恨恨不休哩。

却不料才杀完三人,那南道上又尫尫瘸瘸地走过来两名士兵。

其中一名士兵远远瞥见赵海,就失魂落魄地悲唤道:“三叔三叔……三叔……”

赵海定眼一看,却是长兄的独生子赵时,不由愤恨填膺,惊呆在那里。

赵时一边一瘸一瘸地走将近来,一边声似哽咽的唤着“三叔”,好似有满腹的委屈说不尽。

赵海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两颗老泪就滴落了下来。

他突然瞪开双眼,满含怨恨地直视赵时道:“阿时啊,只怪三叔当初没有眼力啊,现在你去向你爹爹好好的说道说道去吧。”

“我爹?我爹早已死了,还是三叔把我养大的,怎么说……”赵时说着说着就没有了言语,顿时满眼流露出恐惧。

“赵时啊赵时啊!你当了逃兵就是‘找死’啊!你没有一点气节,怎么做我赵家的人!”赵海说着,牙根一咬,就把那带血的片刀捅入了赵时的腹部,殷红的血顺着刀槽往下嘀嗒,染红了一大片土地。

赵时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僵直了牛眼,仆伏在赵海的肩头上。

赵海怔了一怔,抬臂推翻了赵时的尸身,复一刀结果了另一个士兵的性命。

然后他大吼道:“塔提人都打到家门口来了,还想逃!往哪里逃!当兵的要都怕了,逃了!谁来保护百姓,谁来保护祖宗的这片土地?大家都随我到浮云关去,与塔提人血战到底,同归于尽!”

大吼罢,赵海吆喝着集合士兵和勇士,准备杀奔浮云关去。

旁厢的金明早将这一幕全看在眼里,深为赵海的莽然节气所折服,但目前最重要的是迅速将百姓撤离南岸,于是他劝道:“镇爷不可鲁莽,让我先去浮云关打探打探消息,镇爷还是赶快输送百姓们过桥才是,这样代将军如果撤下来,也好尽快通过铁索桥。”

赵海回头觑觑铁索桥上,果见男女老少争争吵吵,乱成了一团麻,便恨恨道:“就依金将军所言,大家都随我来。”大呼罢,领众人赶往铁索桥头去了。

金明心如火燎,拔步如飞,过村道,转山路,径奔浮云关而来。

却才奔走过两里来路哩,忽然就望见高山道上战旗隐约,人欢马嘶,血无演的塔提兵业已攻克浮云关,杀下山来了,金明大惊失色,伤痛万分,急掉转头,又往回飞奔如箭。

第八十六章 背母逃战难 剁断铁索桥

流金镇的百姓起初不相信战争会打到家门口,多是不愿背井离乡,毕竟习惯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但听说镇爷斩杀了几个逃兵后,这才相信所传非虚,就都收拾了细软家当,躲避战争。

一时间,镇道上,四处都是牵牛马的,赶骡驴的,拉板车的,再加上犁耙锄头,篓箱包袱,锅碗瓢盆……人流便宛如一场洪水倾泻,涌到了桥头,少说也有两千多民众哩。

赵海一边挥汗如雨的维护秩序,一边气急败坏的骂爹诅娘。

然而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听从他的指挥了,都拼命的往桥上冲去,不仅挤倒了桥头的简单的防御工事,而且有几个年迈的村民被挤倒在地上,任人践踏,不知死活了。

眼瞅着局面即将失控,突然间人群向两边纷纷倒去,直如犁铲翻田一般,空出了一条道儿来。

赵海兀自纳闷时,一条巨汉已经摇摇摆摆地闯将进来。

但见他一丈多高,眼小口大,头尖颐肥,胳膊胜似水桶,块头赛如铁塔,背上背了一只藤条筐,胸脯前挂了两袋子米,左胳膊上且挽了个大包裹,露出些锅碗瓢盆,右手里拿着一面硕大的淘金盘,正在铺天盖地的乱拂人哩。不多时,就闯到了桥头。

“交信,你个偢儿,不是不要走吗?”赵海晦着脸喝道。

“娘说大家都要走,就一起走吧。”交信不紧不慢的嘟哝道,“镇爷,快让我过去吧。我娘怕吵。”

“你娘在哪?”赵海打眼朝他身后看去。

“在这呢。”交信向背上的藤条筐努努嘴。

“你个偢儿,怎么变得这般聪明了!”赵海笑道。

“谢谢镇爷夸奖。过了桥后,我要告诉娘:镇爷夸奖我哩。”交信羞涩地憨笑道,“镇爷,我过桥去了噢。”

说着话,交信就大迈迈地往桥上挤身。

“交信,你暂时不能过桥!你往桥上一挤,不知多少人要掉到江里去。”赵海大喊道。

旁边的士兵也一个个怒目瞪眼,舞刀齐喝:“不准过桥!”

“可是我娘要过去呢。”交信嘟嘴不乐。

“那也不行!”赵海道。

“我一定要过去。”交信突然绷紧了脸色,楞是要上桥去。

众士兵哗啦一声就将交信围在中央,捋袖舞刀,就等赵海发令动手。

众百姓惧怕遭殃,纷纷往后退去,就腾出了一片空地。

刹时间,气氛紧张起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忽然一条人影犹如大鸟一般掠过众人头顶,落在了赵海面前,原来是金明回来了。他目含血泪道:“镇爷,浮云关丢了,恐怕代将军和众将士也都战死了。”

“啊?”赵海听说,张大嘴巴,久久不能说出话来。

百姓们闻言,一个个都吓得面如土色,惊魂失魄。

“塔提兵正朝山下赶来,若是快趟,天黑之前必到!镇爷,还是让百姓们赶快撤到北岸去!”金明急急提议道。

赵海回过神来,怨气冲冲道:“你看看这桥上:男女老少,牛马驴骡,筐篓包袱……乱七八糟的、都乱成一团了,还怎么个快撤法啊?”

金明瞥一眼桥上,果见人群挨挨挤挤,牛马农具打堆,多时走不动几步,不禁忧心忡忡。

思忖片刻,他忽而急中生智道:“就不管那些牛马农具了,统统都扔到江里去,好叫百姓们尽早过江。”

果是好办法哩!

赵海急忙吩咐下去,从南岸喊话直喊到北岸去了。

众百姓听说塔提人攻破了浮云关、天黑之前就到,一个个为了活命,纷纷抛弃了累赘之物,桥道上即刻疏通了许多,但因为牛马驴骡都是庞然大物,且会尥蹶子,众人一时都不敢动手,所以行动依旧迟缓。

赵海觑见此景,心焦情急,不经意间觑见交信傻乎乎地站在眼前,不由眼睛一亮道:“交信!镇爷叫你做件事,可成?”

“只要娘能过桥,镇爷叫干啥都行。”交信道。

“好!你快把你娘送过桥去,然后回头把那些牛马驴骡都扔到江里去。”赵海深知交信蛮力惊人,且为人憨厚,因此想到此法。

“行!听镇爷的。”交信高兴得屁颠屁颠,背着老娘,迈大步上桥而去。

不多时,交信挤挤攘攘来到北岸桥侧,寻个空处,先放下了淘金盘,又将米袋包裹放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卸下藤条筐,揭开搭在上头的粗布,抱起精瘦瘦的老娘依靠米袋坐稳了,复把包裹让她抱定,大声道:“娘,你坐稳了,孩儿有点事,去去就来。”

老妪目昏耳聩,瘪瘪嘴道:“信儿啊,你到哪里去啊,要让娘一个人呆在这里?”

“镇爷叫我去把那些牛马驴骡都扔到江里去,好叫邻居们过桥。”交信大声道。

“哦……这是好事,要听镇爷的话啊,娘在这里等你,快去快回,可别叫娘等久了啊。”老妪嘱咐道。

“诶!那孩儿去了噢。”交信直起身,幼犊恋母般地瞥了老娘一眼,转身上了铁索桥。

这交信生来奇怪,就是喝口凉水也能长出一身肥膘来,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却长得巨灵神也似,那浑身蛮力更是惊人咂舌。

但见他走上桥来,摇摇晃晃地揪住一头毛驴,发生呼,就举过头顶,扔到江里去了。

却也是怪事哩,那些牛马驴骡见着交信都瘟怂服帖,被一阵抓腿揪鬃的乱扔乱甩,全都落入湍流之中,不叫一个时辰,复到了南岸。

交信拍拍手,对赵海道:“镇爷,事都做好了,我过桥去了噢。”

“你不要走,等大家都过了桥,你就再把这桥给拆掉。”金明知道交信神力过人,便准备留下他拆桥拒敌。

“我……我还要照顾我娘去呢。”显然交信不愿听金明的话。

“金将军叫你拆桥就拆桥,你娘在桥那边丢不了。”赵海道。

“哦,这样啊?我娘叫我听镇爷的话,那我就暂时不过去了。”交信却听赵海的话哩。

老实地应了一声后,交信情不自禁地踮起脚尖往北岸眺望,却只见人流如潮,人头攒动,哪里还能瞥见自己的老娘!

******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四周昏暗,模糊一片。

加之铁索桥颇窄而且人流拥挤,因此百姓们过桥的速度越来越迟缓,尚有七八百人不曾渡过铁索桥。

赵海甚是焦虑,正吩咐众人准备火把时,猛然间大地就开始一阵阵地颤抖起来。

他不禁大惊,慌忙回头看去。

哇呀噻!

只见南村口一片旌旗招展,斧钺塞空,塔提人已经列着队阵,声势夺人地大步而来了。

赵海急忙大呼:“塔提人来了!大家快撤啊!没上桥的赶快躲回镇中去;上了桥的赶快往北岸跑。”

刹那间,人呼马叫,鸡飞狗跳,就似炸开了汤锅。

没来得及上桥的百姓被赵海与百十镇兵和士兵阻挡在防御工事之外,没奈何,挈老携幼,操持傢什一窝蜂的夺路而逃,全部隐藏到镇中去了;桥上的百姓舍命地狂奔,也有不小心掉落江中的,不多时就将桥头一段给空了出来。

“偢儿,快去把铺桥的木料砍断,全都抽到江里去!”赵海递给交信一把大刀,然后操起弓箭,与金明趴伏在土沙袋后面,率领众镇兵和村中勇士准备迎战。

交信应一声,接过大刀,走至桥头,对准铺桥的木料,呼啊嗨呀地又砍又抽起来,可是才砍断几根,却是勾不着了,原来这家伙呆头呆脑,站在岸边砍抽木料哩。他急得回头道:“镇爷,勾不着木头了。”

众人回头一看,见交信傻乎乎地站在桥旁甚没奈何,俱都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

“你真是个偢儿,我来教你!”金明急奔过来,跃身上桥,将屁股朝着北岸,用利剑剁断圆木,推入江中,有的扣了铁索的,就由它挂在桥下。

如此剁断一根,则往后退一步。连剁了数根之后,金明起身道:“偢儿,看清了吧,就照着我的样子做。”

“还是你剁吧,我去和村爷杀塔提人去了。”交信说着话,转身就走了。

“你个偢儿,快回来!快回来……”金明正要跃回北岸,却见交信离去,情急败坏地大叫起来。

交信听如未闻,径来到赵海身边。

赵海骂道:“你个偢儿,快去抽木头,你力气大,砍得快,抽得快!”

“我身子重,已经过不去了。”交信撇嘴道。

原来金明一口气连连剁断了几根圆木,那间隙渐有一丈来宽,交信身肥体重,就不敢上桥过去了。金明原本是教交信屁股朝北面朝南,抽一根退一步,但他头脑呆板迟钝,傻乎乎地站在岸边观看,没有与金明同行。

赵海着急道:“你不过去,怎么行?”

“怎么不行,镇爷不也是没过去吗?”交信较起真来。

“嗨!你个偢儿!我是镇爷,一定要先保护村民过桥,镇爷和这些勇士没打算马上过去。”

“那我也要保护村民过桥。”

“嗨!你个偢儿!你娘还一个人呆在桥那边呢,你不过去,谁照顾她?快去拆桥去!”赵海道。

“娘?”交信反应过来,“哦,那好!那我拆桥去了噢。”

交信复转身,硬着头皮往桥头走去。

却没走几步,突然感觉背上被什么咬了一口,甚是生疼,他反手摸着了往下一拔,竟然是一支长箭哩!正自发愣时,已被赵海抱住了大腿一抽,双双倒在了地上。

第八十七章 蚩尤帝后裔 血无演放妖

只听见空中飕飕飕的一阵飞箭掠过,有的射入江中去了,有的射在铁索桥的桥台门架上咄咄咄直响,原来是塔提人已经发起进攻,此时交信想走都走不了了!

赵海朝铁索桥上大喊道:“金将军!你就快拆了桥去吧!这里有我和偢儿顶住。”

话落处,赵海拉着交信匍匐前进,爬到了土沙袋垒成的工事后,传令镇兵和勇士准备迎战。

铁索桥上金明看见情势已然十分危急,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只想尽快抽空铁索桥,以滞缓敌军进攻,于是挥剑猛剁,往北岸移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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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无演率领塔提军匆匆翻过浮云关,一路转崖磨岭,行走甚疾,果然就在天黑之前到达了乌沙江南岸的流金镇。

前哨才进入村口,就发现无数村民从桥边四处逃散,而桥边构筑的防御工事极其简易,并且把守的兵力也为数不多,因此迅速地回禀了血无演。

血无演闻报大喜,即刻传令攻占铁索桥。

一阵箭攻之后,焉其午亲自率领八百塔提敢死队,执盾牌,舞兵械,气势汹汹地杀奔桥头来了。

这边赵海早就招集了三百多镇兵和勇士,严阵以待。

等塔提敢死队进入箭程,赵海一声令下,众士兵拉弓的拉弓,射箭的射箭,霎时间箭矢纷飞,落入敌阵。

塔提兵应箭而倒,死伤一片,但在焉其午的督战下,依旧疯狂地向前冲锋,其势犹如风卷残云,洪流决堤。

赵海控弓在手,连珠炮似的狂射。众士兵也都使尽浑身气力射杀。

战不多时,箭矢告馨,毕竟备战仓促哩。

赵海见塔提兵业已杀近,回头觑觑金明,大约已经拆了近半的桥身而去,如果再支撑半个时辰,便可大功告成了,于是他大呼道:“兄弟们!今日便是我们向蚩尤大帝献祭的时候了。怕死的速去;不怕死的都随我上!”

大呼声落,赵海提一口断头刀跃身而出,杀奔敌阵。

众士兵热血沸腾,一个个龙腾虎跃,随后杀出,居然无一人退缩哩。

交信东摸西找,一时找不到兵器,就随手搂抱了一根水桶般粗实的木料,杀奔出来。

面对塔提兵的进攻,这些人居然毫无畏惧,难道他们一个个都是铜头铁脑,三头六臂?

其实并非如此,这与民族信仰有关!

原来这些人乃是九黎遗族,都高傲地认为自己是山海大神蚩尤的后裔,血脉里流淌的是战神的烈血,再加之赵海平日的训练和教化,各个都十分崇尚武道和气节,把猎杀敌人头颅和战死沙场视为祭献祖先的最高荣誉,因此毫无畏惧,虽死无悔。

那话间,双方接战,展开了近身的生死搏杀。

一时间,呼杀声,惨叫声,兵器交撞声,头颅滚地身,尸体栽到声……此起彼伏,惊天动地。

众士兵虽然十分英勇,毫无畏死,但毕竟塔提兵装备精良,而且人数也远远超过了他们,因此战不多久,相继死于混战之中,只剩下赵海和交信尚在敌群中来往冲杀。

赵海已然浑身多处受伤,鲜血淋淋,几次跌扑在地上,又跃将起来杀敌,但终于气竭力尽,再也爬不起来了。他见自己已无力再战,遂对交信大呼道:“偢儿,千万不要当了俘虏啊!镇爷先走一步了!”

一声呼过,赵海横刀切腹自杀,血水喷射,肠子流了一地,命丧当场。

见镇爷赵海战死,交信就似一头受伤的老虎发了疯狂,舞动木料,横来扫去,挨着的则倒,碰着的则飞,荡着的则死,一时无人能敌,原来他身巨肉肥,虽多处受伤,却都没伤及要害哩。

焉其午见交信猛如恶虎,一时拿不住,就命塔提兵后退了二十余米,以弓箭射杀之。

顿时箭射如雨,纷纷射在了交信身上。

交信一手乱拔箭矢,一手抱木往前冲杀,浑身流血,丝毫不惧。起先尚不觉得疼痛,但身上的箭矢越来越多,就如一匹刺猬也似,终于脚步踉踉跄跄,猛然跪在地上,往前仆倒。

就在一阵金花缭乱中,交信忽然瞥见母亲慢慢地走将过来。

“娘……”他不由伸出了手臂,欣喜的喊了一声娘,然后手臂重重地摔落在地,瞳孔渐渐扩大,僵滞,失去了光彩。

“娘呢,我娘呢?”交信虽已战死,却依旧惦记着母亲,魂魄就飘游到北岸来了。

但寻找了许久,也没有寻到他娘的影子,原来老妪在桥北侧等候了多时,仍然不见交信回来,于是心中焦急,一边呼唤着儿子,一边沿着江岸摸索去,一个脚下踏空,竟然掉落江中去了。

交信不知母亲已殁于江中,依旧四处寻找,呼唤……

猛然间有一道红光将交信往高空中卷去,正是鸿钧老祖开辟的红光圆劫道把他连同赵海一起接入灵台去了。

******

塔提军经过短暂的交锋,就轻易地占领了乌沙江南岸地区。

但铁索桥已遭到破坏,且又天色已暗,一时无法渡江,是以血无演传令各部就在流金镇安宿了下来。

第二日,血无演分拨了两支人马,一支由焉其午率领,迅速去修复铁索桥;一支由安库罗率领,沿乌沙江南岸地区开始掠夺黄金。

原来乌沙江南岸这片区域,除了流金镇外,还有大小几十处的村落。村中百姓沿江而居,俱以淘沙炼金为生,因一来消息闭塞,二来不愿离开,三来塔提人入侵神速,所以都没有及时的撤离和躲避。当安库罗率领的塔提兵进入村落,家家户户都遭了灾殃,被洗劫一空,有的土豪和村民甚至搭上了性命。

安库罗大肆掠夺了两日,竟然就掠夺来大量的黄金,装了木箱之后,居然有三十多箱,果然是“乌沙江畔金如山”哩!

血无演十分高兴,遂就把这些黄金箱架在骡马身上,命二十多个士兵驱赶着骡马,翻越浮云关,送往贝机国天都圣宫去了。

这边黄金之事办得忒顺利,那边修复铁索桥却遇上了**烦:塔提兵一旦铺垫桥面,北岸的石炮强弩就一时齐发,封锁南岸桥头;铺桥的塔提兵多被打死,或者掉入江中潝死。

焉其午强令修复了两日,依旧寸步难行,无奈之下,只得如实禀告了血无演。

血无演听罢大怒,既强征了数百名村民修复铁索桥。

但一者桥身甚窄,行动迟缓;二者对岸的石炮照轰不误,所以好不容易铺就的一段桥面,顷刻之间又被打得落花流水,毁坏殆尽。

血无演气急败坏,只好撤兵,召集众将商议对策。焉其午建议制造石炮巨弩,却因材料奇缺,工匠难寻,而且又耗费时日,最后只得作罢。

******

这夜血无演忧心忡忡,兀自在灯下苦思冥想渡江之策,安库罗忽然求见。

血无演遂传他进来,问道:“半夜三更,你来有何事?”

安库罗神秘道:“主人,我已想到了一个渡江的办法了。”

“什么办法?”血无演高兴非常。

“主人不是有宝贝在身吗?何不将它放出去,保管对面的人都会死绝。到那时再铺桥渡江,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安库罗一脸阴鸷道。

“你说的是……”血无演明白其意,沉下脸色道,“不行不行……这宝贝自吃了伤后,这些年都没恢复精神来,如果再有个闪失,却不是要了本酋长的命!攻打浮云关那般吃紧,本酋长也没舍得放它出来。”

“主人,这番可不比浮云关了。这一条大江横在面前,任凭千军万马也是过它不去啊。”安库罗道。

“这……”血无演沉默起来。

“主人,如果再拖延下去,对岸敌人必定防范更严,不仅对我军不利,而且对收集黄金也没有好处。如果伯陀不高兴起来,那就……那就……”安库罗吞下了后半句。

血无演沉思良久,甚觉有理:“看你模样粗鲁,却也有几分心机,不枉我叫你看养宝贝。”

“这全是主人教导有方。”安库罗献媚道。

“哈哈哈哈……好!我就用它一回。”血无演下定了决心,撩开大步往外走去。

那宝贝究竟是何物,血无演却如此谨慎?

咦!原来就是他在塔提堡迎神殿里炼养的那条蛭妖哩。

当年夜离陪子熙去塔提堡求兵,曾遇到此妖,且差点斩杀了它。这蛭妖受了重伤之后,就一直没有彻底痊愈,所以血无演待它如子,爱惜胜似千军万马。

这番大军受阻,事态严重,血无演才不得不放出蛭妖一试。

值时大约已是四更天左右,四野乌漆麻黑一片,只有夜空中的星子在慵倦的眨着微明的冷光。不远处,隐约传来一阵阵的江涛轰鸣声。

在星光隐约下,血无演来到桥头,自怀里掏出那只小银盒,轻轻的掀开盖来,然后左手托盒,右手捻动花指法,默默地念起巫咒来。

只见那小银盒里冉冉袅袅的升起一股黑烟,起初就似一柱香烟,稍后又粗似胳膊……越来越壮,越来越大,忽而黑雾澎湃,迷天盖地。

猛然间,就听一声怪吟,那蛭妖在黑雾里翻滚着水桶般的身子、倏然往北岸飞去了。

******

话说那日金明一边挥剑砍断桥上的铺木,一边往北岸退去,大约一个时辰未到,就听见南岸的厮杀声渐渐消失了。他抬头观看南岸,在夜晚的余光中,塔提兵正在清扫战场,即知赵海和交信等众人俱已战死。金明心如刀割,热泪顿涌,乃抹了热泪,继续使尽浑身气力斩断铺木,那掌心早已震裂,鲜血直流。

却在此时,身后奔来数十名官兵。

其中一人大喊道:“是金将军吗?”

金明回头觑看,见一大汉走在前面,五大三粗,满脸横肉,急回答道:“正是金明。仆都尉来得正好!快随我把这桥上的木料拆掉,也好切断塔提人的进攻路径。”

来者正是临江郡的右都尉仆参。他已经观看南岸交战多时,因谨遵总管敦伦的命令守护北岸要紧,所以这才没有率军杀过桥去。此时桥上的百姓早已一走净空,金明挥剑起伏的身影被他看出来了,就急忙带领了十几名军士赶来。

仆参听到那话,一声令下,遂与数十名官军一齐动手,乒零乓啷,木屑乱飞。

果然人多力量大,不及半个时辰业已将铁索桥上的所有铺垫之木拆除馨尽。

金明屹立在桥台上,瞥瞥夜幕中空荡荡的铁索桥,长舒了一口气,却忽而浑身散了架子一般、倒在了地上,实在是已经劳累至极也。

仆参急命军士抬起,迅速抬至临江郡的驻军府,命手下小校请军医来为金明包扎手创。

少时,那小校来报道:“禀都尉:总管大人已经携带大量的黄金逃走了,随从人员不计其数,或怕那些军医也在其中。”

“哇呀呀呀……”仆参闻报,直气得面紫筋青,哇哇暴叫,抬腿踹翻了桌椅,骂道:“这些个贪生怕死的封疆大臣,置江山于不顾,视百姓如草芥,着实可恨,可恨啊!爷爷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都尉息怒,总管大人已经逃走,此处还有我们在呢。只要有我们在,就绝不让塔提人打过江来!”金明也是愤恨万分,咬牙劝道。

“金将军说的是。还有我仆参在哩。”仆参豪气干云,将胸脯拍得咚咚响。

“道州的申都统也正率领援军赶来。我们前有大江拒敌,后有援军相助,怕他作甚!现在最主要的是:防守铁索桥,请都尉速去集合人马,守紧桥台,只要塔提人来修复铁索桥,就以石炮强弩遏制,料定那些塔提人一时半会也过不了江。”金明道。

“金将军所言极是。你现在的伤势如何?”仆参关心道。

“无妨,小伤罢了,我自会处理。”金明道。

“好!那我这就去召集人马。”仆参说过,略一施礼,匆匆出了驻军府。

第八十八章 大义驰援军 夜叉岭遇劫

此时临江郡的官军不是随总管敦伦仓惶逃蹿,就是三五成群的携了家眷细软偷偷潜遁,仆参折腾了一夜,仅仅召集了三百多名军士,趁着天色微明,将投石机,诸葛弩都在桥台两旁安排妥当。

却才喘了一口气,就见南岸塔提军果然开始修复铁索桥了,于是仆参一声令下,石炮强弩齐发,顿时打得对岸的塔提兵哭爹叫娘,纷纷落水,好不痛快哩。

南岸塔提兵无法修复铁索桥,只好狼狈退去。

仆参见南岸没有了动静,遂就吩咐军士们轮班吃饭、看守桥台,自己辄来到驻军府,向金明通报了消息。

金明听说,十分担忧:这一来是守军太少,只有三百军士;二来塔提兵太多;三来道州申都统的援军至今未到。

于是他叫仆参先自歇息,自己披挂整齐,携带宝剑径来到桥台,一边与众军士防守铁索桥北岸,一边盼望着申都统率领援军赶来。

******

如果按道州到临江郡的路程计算,不过数百里之遥,援军应该早就来到。

但为什么申都统却迟迟未至?莫非他也和临江郡的总管敦伦一样贪生怕死不成?

实则不然,这申都统姓申名迈,却是一位毅勇忠烈之人。

当日他得到金明的急报,立即向道州大将军请求速发援兵,可惜道州大将军以诏国内乱为由,不发一兵一卒。

申迈心急如焚,无可奈何,便私自点齐家丁和心腹将士五百余人,驰援浮云关,叫金明快马先行回去报讯。他如此风急火烈,都是因为胸怀忧国之心,认为外患胜于内乱:这内乱,不过是兄弟墙闾之争,国土没有分割;而外患,若失去国土,就再难收复。

因此申迈率领五百将士,一路昼夜疾行,三日既赶到了临江郡的地界。

这日上午,兵马匆匆行至夜叉岭,翻过此岭,离浮云关也就只剩下一日多路程了。

兵马正行处,忽然看见前面山道上走来一批士兵,一个个浑身血迹斑斑,狼狈不堪。

申迈远远瞥见,就大吃一惊,连忙吩咐马前护卫段思平唤他们前来盘问。

不一刻,段思平将几个伤兵带到了申迈的马前。几个伤兵都跪在地上,惊恐不安。

申迈打量了一番他们,问道:“你们是哪路的人马?”

“小的们是临江郡的。”有一名小兵回答道。

申迈闻听此话,刹时如雷霆击顶,神色惨变道:“你们是临江郡的官军?难道临江郡也已经失守了?”

“还没……没……没有……”小兵嗫嚅道。

“临江郡还没有失守!那你们为何来到此处,又变成这般模样?”申迈直气得肺腹炸裂。

“小的们是随总管敦伦大人来的。经过这夜叉岭时,遇到了岭上一伙山贼,他们抢走了十多车黄金,把总管大人也给掳去了,小的们混战中逃命到此。”小兵一五一十交代。

“原来大敌当前,你们的敦伦总管却要做缩头乌龟啊,真是气煞我也!被山贼掳去了也好,只可惜那些黄金啊!”申迈怒不可遏,复问小兵道,“你可知道那些山贼藏在哪座山头?”

“就在前面夜叉岭上。”小兵神色懦懦。

“好!本都统正好顺路收拾了他们。你速去前面带路!其余的都给我跟着,再要逃命,就都先砍了你们!”申迈大声喝过,命令人马急速前行,直奔夜叉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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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叉岭乃是临江郡向诏国内地运送黄金等物资的必经之地,山势奇诡,道路凶险,因为千年以来的人马行走,所以就把这座山岭上践踏出一条颇为宽阔的大道来。

申迈率领五百将士急急进入夜叉岭,沿着山道前行,行够多时既已到达了岭头。

但见那山岭上巨岩峥嵘,怪石嶙峋,垒垒叠叠,层出不穷,犹如无数夜叉狂呼舞蹈。而在山道旁和乱石之间,躺卧着无数血淋淋的官兵尸体,成群的秃鹫飞绕在尸体周围时起时落,抓肠扯肚,啄眼掏心。

觑见这般光景,众将士一个个唬得头皮发炸,毛孔直竖,不禁都放慢了脚步。

申迈也是吃惊不小,吩咐大家小心提防。

却在众人惊悚之时,猛然岭头上响起一阵紧急的梆子声,就从乱石堆里纷纷跳出百十个喽啰来,有的拿弓,有的提刀,有的摇枪,有的舞耙……一个个破衣烂衫,面目凶横,好似夜叉出海,恶鬼返阳,端的是唬人至极。

原来昨日黄昏之时,这伙山贼就在夜叉岭上打败了数百官兵,而且掳走了十多车黄金,可不是大大尝到了甜头哩!因此今日继续潜伏在山岭上,准备打劫临江郡来的有钱过客,但未料到的是居然从屁股后面杀来一彪人马,于是纷纷回身转头,截路打劫。

那话间,只见众喽啰中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两名四旬大汉,肩膀上俱扛着鬼头大刀,左边一个晦青脸,黄短茬;右边一个紫酱脸,红短茬,身板一样结实,都穿着皂直缀,相貌凶寝,满脸杀气。

晦青脸把手中鬼头刀一扬,大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

嘿!那拦路打劫的江湖话背得倒顺溜儿哩。

带路小兵早已吓得半死,哆嗦哆嗦报道:“将军,就是…他们……就是他们……”

“不要怕,有本都统在此!”申迈威风凛凛说过,便唤马前护卫段思平道,“拿豹尾戟来!本都统要亲自拿下这两个贼头!”

“都统,杀鸡焉用宰牛刀!让末将付阳去拿下他们!”左副将付阳早就愤怒难忍,不等申迈下令,一催战马,如箭奔出。

须臾间,既奔至那伙山贼面前,付阳一带马缰,勒停了坐骑,把掌中镔铁枪一指,喝道:“大胆蟊贼!竟敢打劫官兵!”

“打劫官兵又咋的了?老子专门打劫官兵!昨天就打劫了一票,还捉了个怂官。你能把老子屌扒了去?”那晦青脸得意说道,然后与紫酱脸相视大笑,甚是快活。

“小蟊贼,少要猖狂,看爷不戮你几个血窟窿!”付阳又愤又怒,催动战马,挺枪杀将过来。

晦青脸见战马逼近,也不挥刀接战,甩起一脚朝路旁一座巨石蹬去。那巨石少说也有一千来斤哩,竟被蹬得粉碎,大小碎石纷纷飞泻过来,真个是好脚力!

付阳大吃一惊,急舞镔铁枪,拨落了几块碎石,跃身纵离战马,空中一抖长枪,直刺向晦青脸的汉子。

晦青脸唬得一跳,慌闪身躲过,镔铁枪就扎在了乱石之间,火星四溅,飞起一阵烟尘。

付阳见一招未中,又使个“蟒蛇出洞”径搠过去。

晦青脸慌张里横刀一拨,拨开了枪头,复马步冲前,挥刀就劈。

两人枪来刀往,战在了一起。

只见碎石乱飞,尘烟滚滚。战过十多回合,晦青脸就招架不住,大汗淋漓,甚是狼狈。

这壁厢紫酱脸见同伙吃紧,大呼一声,举刀冲将过来,并杀付阳。杀过七八合,付阳果然就落了下风。

却在此时,一条黄影如鹰隼般飞落战团里,举熟铜棍就打,原来右副将嫪俞见付阳危险,便奔来相助。

霎时间夜叉岭上,刀如风,枪如电,铁棍当当震山岳;你劈我,我戳他,身影来往乱如麻;只道乱石崩如雨,又见夕阳卷狂沙。

四条好汉拼战多时,突然听见哎哟一声叫,紫酱脸就被嫪俞一棍扫在腿上,摔倒在地。晦青脸急来相救,不妨又被付阳觑着空、一脚踢翻在地。一时两个贼寇俱被兵器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早有数十名士兵冲将上来,扭胳膊的扭胳膊,掰腕子的掰腕子,摁脑袋的摁脑袋,一阵忙活,就用绳索把二人给捆绑了个结结实实。

付阳得意非凡,对众喽啰大喝道:“你们的头领已经被拿下了,你们还不快快投降?”

那些喽啰认定自家大王稳操胜券哩,却不料都被俘虏,顿时慌了张傻了眼,忽然发声呼,扔下两位大王,树倒猢狲散一般朝北边山岭上逃跑去了。

付阳和嫪俞相视一笑,押着二人来到申迈面前。

申迈扫视二人片刻,忽大喝道:“你们两个蟊贼,竟敢劫杀官兵,真是胆子不小啊!说!你们还有没有同伙?打劫的黄金都藏在哪里?”

晦青脸乜眼不屑道:“官兵打劫百姓,老子打劫官兵;官兵杀百姓,老子杀官兵,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胆大胆小!算老子倒霉,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只管动手。”

“老子们没有同伙,一个也没有,不!半个都没有!”紫酱脸紧跟着叫嚷,“老子们也不知道黄金藏在哪里,要杀就给老子们痛快点!”

甭看这两位汉子面目凶悍,说话强横,骨子里却忒有古豪客的性格,尤其紫酱脸甚是老实,那话虽是否认之词,却分明透露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口风。

申迈自然听出了那话意,于是讥笑道:“你二人倒是有些义气,可是那些喽啰没有你二人义气啊,都纷纷往北岭上逃命去了,难道本都统就不知你们的巢穴就在那里?”

话落处,申迈翻身下马,吩咐道:“大家随我速去北岭,寻找这贼寇的老窝!”

众将士高声应诺,一边押着两名大汉,一边朝北岭上搜索来。

******

走过一段弯弯曲曲的岭脊,果然前面岭头上耸立着几座山寨,盘绕层叠,勾结连绵,甚有依山扎寨章法。要隘寨门两旁建有哨楼,寨中一杆“替天行道”的大旗迎风飘展。

但此时那哨楼和寨墙上早已站满了喽啰,引弓拿箭,把刀执枪,一派杀气腾腾。

不叫说,早有逃命的喽啰通报了消息,那寨主正要下山救人,却不料官军已经来了,于是赶紧回寨,紧闭寨门,准备迎战。

申迈挥手叫停众将士,命付阳和嫪俞将两名大汉押至队前。

然后他高喊道:“寨里的好汉们听着:我们乃是道州的官军,在夜叉岭上碰到了两位好汉,现在给你们送来了,请速速打开寨门。”

晦青脸听说此话,就发了急章,扯着嗓子叫嚷道:“大哥!不要听他的鬼话,他是想赚咱们的寨子,大哥只管守住寨子,莫管我们兄弟二人了。”

晦青脸话音刚落,寨墙上闪出一位四十多岁的汉子来。但见他面如金箔纸,唇蓄八字须,颇有几分威武,正是此山山寨寨主。他高声应道:“兄弟说哪里话,大哥怎会不管你们!”

“这一伙官兵比那临江郡的官兵厉害多了,大哥小心啊,莫要中了他们的诡计!”紫酱脸大声提醒。

申迈斜瞟了两名汉子一眼,暗道:果然如我所料,颇有些义气。于是他冲着山寨大声道:“我申迈到此,绝不是来赚你们的寨子,不过倒有几句肺腑之言要与各位好汉说说。”

“好!既然这样说,那么你可敢放了我的两位兄弟,独自上山一见?”那寨主道。

“有何不敢!”申迈答着话,径直走到两名大汉面前,从容淡定地替他们解开了绳索。

“两位好汉受委屈了,申某怕两位在路上不安份,才万不得已出此下策,现在,就请两位前头引路吧。”申迈大大方方作了个请式。

申迈的举动突如其来,不仅将士们始料不及,就连山寨里的山贼也都不敢相信哩。

两名大汉你瞪瞪我,我瞪瞪你,一头雾水,满脸迷惘,半晌才回顾神来,扒落了身上的绳索,拖着脚步慢腾腾朝山寨走去。

申迈刚抬步随行,众将士纷纷高呼道:

“都统,不能去啊。”

“对!都统不能去啊。”

“都统:那可是山贼的老窝。”

“大家都不必担心,我主意已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们就在此等候,我去去便回。”申迈挥挥手示意众将士安静,然后微微挺了挺胸膛,双手负在背后,大步踏上了通往山寨的石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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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单刀赴会 斩首祭旗

申迈丝毫不惧,气宇轩昂地单身赴会。

那寨主看在眼里,不禁产生了钦佩之情,便也毫不示弱,命令喽啰打开寨门迎接。

一时间,大家进入寨中,分主宾坐下,相互通报了姓名。

原来这寨主名叫肩毒,晦青脸的名叫第仓,紫酱脸的名叫陈弃,还有一位少年,名叫风池,总共是四位头领。

肩毒命人献上普茶,拱揖道:“申都统放我兄弟,单刀赴会,实是有古豪侠之风,叫小弟好生佩服啊。”

“寨主客气了。我见第仓陈弃两位兄弟颇有气节,正是我辈同道中人,因此就想前来结识结识各位好汉。”申迈抱拳道。

“惭愧惭愧……申都统这是抬举我等兄弟了。”肩毒道,“申都统远在道州,为何却来到这夜叉岭,难道就为了结识我等兄弟?”

“那倒不尽如此。”申迈豪爽道,“众位好汉有所不知啊:塔提人如今正在攻打浮云关,申某接到急报后,立刻请求道州大将军速发援兵,但大将军以诏国内乱为由,不发一兵一卒,申某一时无奈,就只好带着府上的五百将士赶来了。不料在这夜叉岭遇见了第仓陈弃两位好汉。申某见两位好汉虽有些相貌凶横,但听言语之中颇有义气,并且又都使得一手好刀法,于是申某就想来拜访拜访几位好汉,说几句肺腑之言。”

第仓和陈弃二人听到赞扬之语,眉飞色舞,欢喜不已。

第仓嚷嚷道:“老子在岭道上,就听到逃难的百姓们说、过塔提人正在攻打浮云关。”

“现在恐怕塔提人早已攻克了浮云关,打过了乌沙江,占领了临江郡了,昨天老子们打劫的那个鸟官正是临江郡的什么总管?”陈弃应合道。

这两人性格粗鲁憨直,说起话来口无遮拦。肩毒也管束不住他们的嘴巴,见露了消息,只得狠狠地瞪了一眼。两人果然就老实了许多,把那要说的话都硬生生地咽进肚里去了。

肩毒心忧道:“申都统仅仅带来五百人马,想要与塔提人对敌,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申某何尝不知啊,但塔提人占我疆土,杀我百姓,申某既然知道,岂能袖手旁观!便是五百将士都战死沙场,我申某也毫无遗憾!”申迈说得视死如归,大义凛然。

“申都统果然气节过人,在下十分佩服。”

“大哥:一起杀那狗娘养的塔提人去!”第仓被申迈一番壮语激起豪情,情不自禁地吐出一句。

陈弃也随声附和道:“对!大哥,一起杀那狗娘养的塔提人去!”

“好!我申某果然没有看错各位好汉!”申迈此次拜山的目的正是想邀请山寨入伙杀敌,因此虽然他知道浮云关战事吃紧,也不得不冒险一试。

第仓正要说话,却猛然瞥见肩毒冷冷的眼光扫来,不禁毛孔发炸,就不敢作声了。

申迈早已瞧在眼里,便打开天窗说亮话:“申某明人不做暗事:这次拜山,正是想请各位好汉下山,助我申某一臂之力,共御外敌,保国护民,不知寨主意下如何?”

“这……这这这……”肩毒犹豫起来。

“寨主,听申某一句良言:这占山为王,落草为寇,都是逼不得已之事,不仅辱没了祖宗,而且也遭天下人耻笑,寨主已经有这等势力,何不同我一起为国建功?如此上可以报国恩,下可以报父母,中可以解民于倒悬,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真正所为啊!”申迈诚恳相劝道。

“大哥,你不是常说贪官当道,报国无门吗?如今申都统亲自登门来请,岂不正合了大哥之意,此时为何又犹豫不决呢!”少年风池血气方刚,也被申迈说热了心肠,于是劝道。

“正是呐!大哥:这山寨外面还挂着‘替天行道’的大旗呢,难道大哥是糊弄玩儿来着?”陈弃道。

“唉……两位贤弟说得不错。”肩毒虽意有所动,但仍有担心道,“可是……可是我们杀了官军,劫了黄金,还抓了他们的总管做人质,这朝廷会轻易饶过我们吗?”

众好汉一听此话,顿似九寒天里泼了一身冷水,浑身冰凉,嘴角紧闭再也冒不出半个字来。

寨厅里仿佛陷入沉寂,毫无一点声音。

忽然间,申迈拍桌而起,高声道:“杀得好!抓得好!”

众好汉闻听此话,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肩毒惊问道:“申都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申迈咬牙切齿道:“大敌当前,那些官军却都一个个贪生怕死,狼狈逃命,是死有余辜,该杀!那总管不思报国,不惜百姓,席卷了国库里的黄金,暗自逃窜,更该抓!杀了,抓了,又有何妨!正是给我申某出了一口恶气!”

申迈说出这番话来,端的是大义凛然,响遏行云。

众好汉这才恰似吃了一颗定心丸,无不松了一口气,深为折服。

肩毒忽然左膝跪地,抱拳道:“我等早有报国之心,无奈投身无门。申都统如此深明大义,我等深为佩服,肩毒愿随都统下山,杀敌报国!”

“第仓愿随都统下山,杀敌报国!”

“陈弃愿随都统下山,杀敌报国!”

“风池愿随都统下山,杀敌报国!”

三位好汉也纷纷左膝跪地,抱拳宣誓,声若洪钟。

“好!好好好!各位好汉快快请起,有各位好汉拔刀相助,一定能将那塔提人赶出浮云关去!”申迈壮怀激烈,将四位好汉一一扶起,禁不住热泪滚落下来。

******

当天晚上,两处人马就会合一处,在山寨里摆开酒宴,开怀畅饮。

次日凌晨,整集人马,连同临江郡的逃兵加在一起,竟然有一千五百余众。

申迈甚是欣喜,披挂整齐,来到山寨旗台之上,准备召开誓师大会,然后率军下山。

这时肩毒忽报道:“都统,昨日商议匆忙,竟然忘记了一件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申迈颇吃一惊。

“那临江郡的总管还被押在后山洞里,不知该当如何处置?”肩毒道。

申迈沉默了半晌,凝色沉声道:“将他带到旗台上来,申某自有办法!”

肩毒遂命第仓、陈弃去后山洞中将临江郡总管敦伦押来。少顷,二人将那敦伦押至申迈面前。

敦伦抬眼见山寨里有很多官军,各个严阵以待,还以为是铲平了山贼,来迎接他哩,自然十分高兴,又见申迈一副官军模样,但也只是一个都统的军阶,于是就有些傲慢起来:“这位将军,看你好像是道州的官军,此事干得好啊!速替本总管松了绑,本总管自会好好的嘉奖于你。”

“哼哼!”申迈冷声道,“不必多此一举了。”

“你这是何意?你可知道我是何人!”敦伦一愣,摆出一副十足官腔。

“哼哼……你不就是那个贪生怕死的临江郡总管敦伦吗?”申迈厉声喝道。

“你?你你你……”敦伦气得脸红脖子粗,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你’什么?!”申迈义正言辞道,“你身为临江郡兵马总管,在大敌当前之际,不身先士卒率军抗敌,却掳了国库里的黄金,私自逃跑,你还有什么面目站在我申某眼前!”

“好!好好好……”敦伦又羞又怒,咬着牙齿道。

“好?你说得正好!今日申某正要替天行道,砍下你这颗首级,祭我大旗,壮我军威!”

话落处,申迈一脚踹倒敦伦,抽出腰间佩剑,手起剑落就斩下了敦伦的脑袋,那颈腔鲜血飞溅,溅红了旗台。

申迈抓起敦伦的头颅,高举在空中,对众人大呼道:“将士们,好汉们:我等今日出征抗敌,矢志报国,若有贪生怕死者,犹如此头!”

旗台下,众将士欢欣鼓舞,热血沸腾,都把手中兵器摇动得哗啷啷直响,真个地动山摇,声震九霄。

申迈命段思平把敦伦的脑袋包裹了挂在腰间,又命付阳搴起那杆“替天行道”的大旗,高举在手中上马先行。

然后,他同各位好汉纷纷上马,率领了一千五百人马,押着数十车黄金,风风火火地下了夜叉岭。

******

金明与仆参坚守在临江郡,遏制塔提人修复乌沙江、江面上的铁索桥,一连三日都打破了敌人渡江的企图。

到了第四日,塔提人竟然驱赶着老百姓垫桥铺路,准备过江。

众将士远远看见,刹时一阵慌乱,束手无策,眼见着塔提人一步步逼近过来。

仆参急红了眼:“金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我也没料到塔提人竟然如此卑鄙!”金明十分愤怒,最后当机立断道,“众军士听令:准备开炮!”

“金将军:对面可都是老百姓啊?”仆参于心不忍。

“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只有壮士断臂!如果让塔提人打过江来,遭殃的可就不止那些老百姓了。”金明说过,大手一挥,命令开炮。

霎时间,投石机投弹、诸葛弩发箭,一阵阵石雨箭矢飞过江面。对岸铺桥的老百姓惨叫不迭,纷纷落江。

第九十章 蛭妖逞凶 金明阵亡

仆参觑在眼里,热泪滚滚。金明也是咬牙忍痛,含泪不语。

果然过不了多时,塔提人狼狈撤兵而去。

金明遂吩咐军士搬运石弹,准备箭矢,提防南岸再次铺桥渡江。

众将士搬石运箭,来往如梭,一直忙到将近中午,忽然派往东道口的探子来报:申都统的援军已到了街口,正朝这边行来。

金明听说此话,大喜不已:“终于给盼来了!仆都尉,快随我去迎接申都统。”

仆参亦喜,应诺一声,整束了袍甲,带领二十名军士,随金明直迎接到东街口。

果然不远处有一彪人马,有一两千之众,打着斗大的“申”字旗号,浩浩荡荡而来。其中又有一杆“替天行道”的大旗,飘扬在众旗幡之中,格外的引入瞩目。

少时间,人马行近。

金明已然看得分明,率领众将士呼啦啦跪地迎接:“金明参见都统。”

“众将士:快快请起;金将军快快请起。金将军辛苦了,恕申某驰援来迟。”申迈离鞍下马,疾步上前,扶起金明,然后拉着他的手臂,热情介绍了肩毒、第仓、陈弃、风池四位好汉,并把在夜叉岭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至于付阳、嫪俞,彼此早已相识。

金明听罢,十分高兴,一一叙礼,又将仆参介绍给了众位好汉。

申迈对仆参守护铁索桥的行为大加赞赏,即叫段思平将临江郡总管敦伦的头颅取来道:“这就是那个临江郡的总管敦伦,恰好被夜叉岭的好汉截住,就叫我申某给砍了脑袋,祭了大旗。”

“都统砍得好!当日我请求援兵,却被这肮脏一口回绝,不得已才赶往道州请兵。如果这肮脏早肯发兵,浮云关也就不会丢失了。”金明又惊又喜,但想起代劢、赵海等人,不由黯然伤神。

“浮云关丢失了,这临江郡还在我们手里,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奋勇杀敌,定能叫那塔提人有来无回,死无葬身之地!”申迈说罢,命令段思平高挑着敦伦的头颅,随前队开道,一路浩浩荡荡地行去。

******

人马路经铁索桥时,申迈便命段思平将敦伦的头颅悬挂在铁索桥头的旗杆上,以激励将士,以壮扬军威。

随后人马入驻驻军府。申迈在金明仆参的协助下,安顿了众将士,并把那些黄金封存到兵器库里,命段思平率五十名士兵看守在那里。

此时临江郡大约有一千八百多将士,为了保持高度和持续的战斗力,申迈将人马分成六队,轮流防守铁索桥。当夜就由付阳和风池率领三百军士替换了原先的临江郡守军。

数日以来,金明这才安安稳稳地睡上了一个囫囵觉。

但是界临次日四更天时,街面上突然传来一阵阵房屋崩塌声,人群惊呼声,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金明猛然就被惊醒过来,不知发生了何事,慌忙披甲提剑冲出卧室。

灯火之间,却见申迈、仆参、肩毒等人,也早已一个个手拿兵器,冲将出来。

金明与申迈等人会合一处,才要打听动静,桥头那边又传来一阵房屋轰倒声和惨叫声。

大家忙抬眼看去。

只见桥头火光影中,正有一头怪物卷着黑气,忽上忽下,四处飞滚。所经之处,房屋倒塌,椽瓦乱飞,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正在众人惊骇之时,防守铁索桥的付阳已经心急火燎地飞奔过来。

待觑清众人,付阳急喊道:“都统,有怪物!快叫大家躲一躲!”

“有怪物?什么怪物?”申迈十分吃惊。

“看不清楚,好似一条大蛇,水桶一般粗细,没眼没脚,只有一张血口,见人就吃!”付阳惊心不定。

申迈闻听,又惊又急,吩咐道:“仆都尉,你速带领大家沿街招呼百姓去,叫他们都到兵器库里躲一躲!金将军,你随我速去桥头看看!”

仆参应令,与肩毒等人迅速集结士兵,沿街招唤百姓去了。

申迈提豹尾戟,金明执宝剑,脚下如飞,随付阳直奔桥头而来。

******

不叫细说,付阳口中所说的没眼没脚的怪物就是血无演放出来的蛭妖了。

而此刻蛭妖正在铁索桥附近追逐士兵,叼人吮血。

黑雾滚滚中,蛭妖一时昂头,一时摆尾,一时飞起,一时蹿下,所过之处,屋塌梁折,尘土飞扬。

铁索桥头,火光四起,狼藉一片。

众士兵东躲西藏,惨叫不绝。

只有风池孤身一人,手执一杆长枪,纵高跃低地追杀蛭妖。

申迈、金明、付阳三人奔至桥头,觑见这般局面,也是无法收拾,纷纷跃上屋顶,迎杀蛭妖。

那蛭妖如一阵黑旋风一般,滚来滚去,如入无人之境,叼人吸血,伤人无数。

金明直气得双眼淬火,趁蛭妖伏身叼人之际,从房顶上纵身一跃,就骑在了蛭妖的身上,挥剑猛砍,一连气就砍了数十来剑。

果然奏效哩,那蛭妖感觉浑身火辣辣生痛,怪吟一声,昂首飞往高空去了。

申迈见蛭妖逃离,这才略缓了一口气,命令付阳速速召集将士,迅速撤往兵器库。

刹那间,众兵士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纷纷撤离铁索桥头。

金明骑坐在蛭妖身上,被带上高空,却忽而骑坐不住了,原来那蛭妖浑身圆不溜湫,滑不啦叽,没个着力点,眼觑着就要翻落下来。金明大惊失色,慌忙将宝剑猛扎入蛭妖的身体内,以手攥紧剑柄,稳住身体。

蛭妖一阵痛吟,在空中不停地翻滚着身子,黑雾激荡,天地无光。

金明一时头朝上,一时头朝下,被转得晕头昏脑,攥剑柄不住,倏然就从高空中摔落了下来。

申迈一边率领众士兵撤退,一边回头频频顾看,突然在火光中瞥见金明掉落下来,却好正在前方不远处,便急忙飞步赶来,想接住他。

可惜为时已晚,金明早已精疲力竭,难以反应,重重地摔在废墟之中,被木橛戮穿胸腹,顿时命丧当场。

申迈飞奔过来,抱起金明,失声落泪。

那蛭妖虽然受了剑伤,但被血无演的巫咒驱使,岂知返回?一掉头,一摆尾,又俯冲向铁索桥头来了。

众士兵才喘了一口气哩,转瞬间又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一个个魂飞魄散,撒腿逃命,恐怖之象宛如地狱的光景一般。

******

却在此时,一道白光从北边的苍翠山谷间迅速飞来,在晨曦的微光中,亮如明星,璀璨之极。

未待众人觑看清楚,那道白光倏然飞入黑雾之中,与蛭妖纠缠在一起,上下飞动,来去如电。

少顷间,那道白光飞离黑雾,落在了一座屋顶之上。

晨光之中,睇得分明,竟然是一位道长哩!

但见他大约五十来岁光景,瘦骨伶仃,胡须稀疏,着一件八卦灰白袍,提一柄七尺青锋剑。

此时道长将左手食中二指照青锋上一抹,就抹出一道血来,然后凝气于胸,神剑合一,谂着诀,喝一声,复杀入黑雾之中。

原来这道长道术甚低,虽可以驭剑,但不能随心所欲,所以斗过数合之后,不能凝神御气,遂借精血助力。果然斗过片刻,道长又飞落一旁,凝气回神,以血抹剑。

如此数番,道长不能降服蛭妖,反而渐落了下风,忽然间就被蛭妖打落在地上,口吐鲜血,已是受伤颇重。

蛭妖趁势蹿将下来,张开血口,一道血影即从道长的头顶飞出,落入它的口中去了,而道长的身体迅速曲扭,干瘪!

申迈与众将士直觑得心惊肉跳,一涌而上,刀枪并戮。

蛭妖一摆身躯,就将众人逼退十余丈远,又来继续吸夺道长的鲜血,原是蛭妖也有感应,知道道士的血液非同寻常哩。

申迈与众将士难以接近蛭妖,眼瞅着那道长的精血就要被蛭妖吸干吮尽。

恰此时,天空突然传来一阵鸟唳,破风穿云,声震九霄。

但见一只硕大的鵟鸟,收拢着棕黄色的羽翼,箭一般地俯冲下来,探出巨爪,攫住蛭妖,往高空中飞去了。

众人目瞪口呆,许久才回过神来,慌忙挣起,都来至道长跟前。

申迈屈身扶起道长,急唤道:“道长……道长……你怎么样了?”

“快……快……快把这支穿云竹扎在箭矢上,射出去。”那道长气息已然十分微弱,一边说着话,一边自袖口内取出一支竹管来。

那竹管大约两寸多长,半寸来粗,内灌硫磷,一头有锡箔纸封口,发射时即将锡箔捅破,当空气与竹管摩擦起热时就能引爆硫磷,正与穿云箭有异曲同工之妙,乃是作传递信号之用。

申迈明白其意,急命付阳取弓箭,将那竹管扎在箭矢之上,照空中射去。

果然一声响,一道火光直冲云霄而去。

须臾宛如烟花般在天空中炸开散落,光芒四射,绚丽万千。

众人惊讶不绝,抬头仰望,却忽见东北群峰之间,有青红两道光芒,流星赶月一般划过长空,直飞将过来。

第九十一章 兄妹应劫 鵟鸟降妖

眨眼间,两道光芒飞落在众人眼前,光芒散去,现出一男一女两位道人,原来是御剑而来的哩。

男的五柳长髯,穿铁青道袍;女的容颜庄肃,穿绯红道袍,二人各负长剑,剑穗飘飘。

长髯道长觑见那道长受伤,疾步上前,伏身问道:“辽瘦,发生何事了?”

“大哥……我寻找‘龙马神枪’到了北边,见……见此处有妖气,就过来一看,正遇见妖怪伤……伤人,我欲降服它,不料……不料反被它伤了。”那道长喘息甚急,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话说完。

长髯道长伸手把脉,不禁泪水盈眶,哽咽道:“可知是个什么妖怪?”

“无脚……无翅,圆鼓隆冬,象个……蛭妖……”那道长被蛭妖吮了精血,气竭血枯,话说未尽,忽而双眼一合,已然仙霞而去也。

长髯道长热泪滚落,女道长伏身恸哭。

众人也甚是伤感。

申迈劝道:“令弟已逝,两位道长节哀,还请先收殓入棺才好。”

两位道长怆然点头答应。

申迈遂吩咐士兵,先将道长和金明的尸身抬入驻军府,然后清扫铁索桥头,把那些死伤将士另行安排。又叫付阳与风池去寻两副棺木,准备殓殡,设灵吊祭。

你道这三位道长是谁,为何又来到这临江郡?

原来这三位道长乃是亲兄妹,兄长叫居孤瘦,次弟叫居辽瘦,三妹叫居娇瘦,同在西北积雷山屯云观炼气修行真,俱有一百多年的道行。

某日,居孤瘦在山崖采药,忽见西南群山之间有金光紫气缭绕,知是有宝物出现,遂就御剑来看个究竟,果然远远的觑见一匹龙马在河中洗澡。才要接近,那龙马嘶鸣一声,潜入河中就不见了。居孤瘦四处寻找,却也怪哩!才走过数里,又瞥见一条神枪宛如鬼使神差一般,在山石上跳跃不停。等他准备过去,那神枪似通人意,闪一道光,也消失无踪了。

居孤瘦怅然若失,返回屯云观中,把奇遇说给弟妹二人听了。都认为是千年难得的奇宝,于是三人商量,决定来此西南之地寻找‘龙马神枪’,虽然已经寻找了两年之多,并且又相遇了几回,但终归是“龙马神枪自有主,可遇难求枉费心”。

这不!此日居辽瘦在山中露宿醒来,正准备继续寻找龙马神枪,忽然瞥见临江郡妖气滚滚,就本着修道之心,前来除妖,未料反丧了性命。

说来蹊跷,但以因果而论,这也是冥冥之中天数的安排:兄妹三人赶赴临江郡,正是应合了灵台跷石两旁的十四道光气之数。

居辽瘦已死,金明也为蛭妖所害,全军为二人举行了吊祭仪式,然后择地埋葬了。

其间居孤瘦已将兄妹三人寻找“龙马神枪”之事向申迈等人都说清楚了,申迈也将塔提人攻克浮云关,攻打临江郡等事叙说明白。

居孤瘦一来欲为弟弟报仇;二来抵御外寇,义不容辞;三来也是体恤百姓流离失所之苦,因此就答应了申迈的请求,留了下来,共同御敌。但因失弟之痛,锥心刺骨,所以神思憔悴,暂时难以理事,只吩咐众人多多收集“海卤”,以对付蛭妖。

也是奇怪,连续过了两日,南岸的塔提人竟然没有一丝风吹草动,而那蛭妖也再没有出现。

众将士都十分疑惑,心里好似悬着一面牛皮鼓,喷咚喷咚地敲打个不停。

其实将士们忐忑不安也是十分有道理的,暗地里一场大恶战已然在不姜山上徐徐拉开了序幕。

为何这般说哩?

这还得从两天前的那只鵟鸟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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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前的黎明时分,那只鵟鸟凌空扑下,一边用双爪攫住蛭妖往高空中疾飞而去,一边利用锐利的巨喙猛啄它的身体。

蛭妖遭遇天敌,自然不会束手待命,绞动着身躯,头尾一开一合,夹击鵟鸟。

霎时间,黑雾汹涌,狂风呼啸,乌血飞溅,羽毛飞飘,鵟鸟和蛭妖就在空中恶斗了起来。

那鵟鸟本是捕食的高手,抓抓放放,放放抓抓,就把蛭妖折腾个半死不活,渐渐失去了斗志。

忽然蛭妖一声怪吟,往下界逃窜去了。

鵟鸟觑见,一敛巨翅,俯冲下来。

但此时黑雾消失,晴川历历,竟然不见了蛭妖的踪迹。

鵟鸟睁大眼,振翅盘旋在空中,往下界仔细寻找,骤然间却看见无数蝗虫一样的东西,密密麻麻地朝天空飞来。等鵟鸟发现时,铺天盖地的利箭已然飕飕而至,却是早已身陷箭阵之厄,它慌忙扑棱着一对巨翅扫落了一阵利箭,但随后一阵飞镝又至。

鵟鸟本是通灵之禽,既知不妙,一振巨翅朝高空飞去,可是最终难以逃脱此灾,被射中了十多支利箭,带着箭伤直往西部山巅上飞去了。

鵟鸟飞离箭阵,徐徐降落在西部山巅的古松老枝上,用喙啄拔箭矢,梳理羽毛,胸腹前业已鲜血涓涓,殷红一片哩。

“那不是神来的鵟鸟吗,怎么飞到我们的地盘上来了?这回可算是找到了报仇的机会!”忽然间,松林里传来说话声。

话音未落,就见一位披发靛面的强壮神人,手提着一杆三股钢叉,从松林中飞将出来:“扁毛畜生,你竟敢又飞到恝山来了?看爷不好好地收拾你!”

猛听到那话,鵟鸟才知一时晕头转向,飞错了山头,慌忙展翅飞起。却刚飞在空中,就被那神人伸手一挝,就挝在了手中,径落在一座巨岩上。

“哈哈哈哈……扁毛畜生!可知你爷为什么叫‘神去’?就是因为你家主人叫‘神来’!你家主人要吃饭,爷爷我偏要拉屎;你家主人要喝水,爷爷我偏要撒尿!爷爷和你家主人就是百世的冤家,千年的对头!爷爷这后脑勺上的伤疤还没有好哩,你竟敢又跑到爷爷的地盘上来挑衅?你这不是找死吗?”原来这神人叫神去。

神去一边叽里呱啦地大发牢骚,一边挥掌使劲地搧打鵟鸟,最后犹不解恨,就一手掐紧鵟鸟的颈项,一手恶狠狠地来拔它的羽毛,一副呲牙列齿、十分快活的嘴脸。

鵟鸟本已受伤,却又遭神去掐颈拔毛,扑棱着羽翼,蹬弹着利爪,痛苦的挣扎不停,浑身的羽毛连皮带肉的、就被拔下来一大把,扔落在地上,已然是再难逃命也。

却在此时,突然有人叫唤道:“石关,住手!快快住手……”

原来这“神去”是绰号哩,石关才是他的真姓实名。

那话间,神去的身旁已站立了一位神人,身材欣长,面似铜锅,头生双角,牛鼻羊须,甚是和蔼可亲的样子。只见他劈手夺过神去手中的鵟鸟,骂道:“怎么说你来着?又想惹祸了不是!”

“商爷:这怎么叫‘惹祸’呢?那东北边归他们管,这西南边归我们管,这回我可没到越界去找碴,是他们越界来找我们的麻烦!”神去犹自不服道。

“你胡说什么?不过一只鸟而已,说什么越界不越界?”那神人道,“如今四位山君都赶往系昆山去了。临走之时,叮嘱我们要看好各处山头,千万不要惹是生非节外生枝,难道你都当着耳旁风了?如果真惹出祸来,你担当得起吗?”

“我……”神去神色尴尬,搔搔招风耳,哑口无言。

“好了,快回祠庙去,我要好好的惩罚惩罚你!”那神人说过,又抚摸着鵟鸟的项羽道,“快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是神去的不对,商渠正在严厉的惩罚他,就请你家主人高抬贵手一回吧。”

这神人原来名叫商渠,话落处,但见他抬手抛起鵟鸟。

鵟鸟飞起在空中,忽起忽落地拍打着沉重的翅膀,歪歪敧敧的朝东部群山之巅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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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山海界内,天下名山总共有五千三百七十多座,至于不见经传者,更是不计其数。

每一座山头都有一位山神,大山有大神,小山有小神,向来自行管束,十分散漫,直至轩辕黄帝治理山海界之后,各山山神才一一录入山海户籍,配俸禄,享祭祀,与当地的土地之神,共同掌理一方事务,土地司文,山神司武。

但在南荒大地,也有许多未曾授封的山神。

这些未曾授封的山神大多是神农部族和九黎部族的神祗,大抵原因是这些神祗不服轩辕黄帝辖治,反而有时屡屡造反,譬如蚩尤、共工,相柳等。这些神祗连同本部族的遗民,占据了南荒广袤的大地,坚守着神农族和九黎族的古老血统和图腾,生殖繁衍,自强不息。

乌沙江流域的不姜山就是这样一片神奇而执着的土地。

但乌沙江以东及北地域乃是轩辕众神的管辖之地;以南及西五百里内才是神农和九黎诸神的管辖之地。其中,不姜山山脉正是双方分割之地,各占据山头十余座。又以恝山和蒲山之间的神马山为精确的分界段,而恝山的山神正是神农部族的“神去”石关,而蒲山的山神正是轩辕部族的“神来”奇玄。

因为神农族和九黎族的许多神祗从来就没有真正臣服过轩辕黄帝,所以不姜山数千年以来,经常发生战事,从未平息。

直到几年前,先有一股浩大的邪灵之气冲动了无为道界,撩拔了山海界内的众多魔性,后有钟山烛龙聚众造反,这不姜山才平静了数年,原来是轩辕黄帝早已传旨山海界内各座山头,管好辖区,不得节外生枝,以免引起更大的叛乱,祸害山海,荼毒生灵。

不姜山众神之主古横接到谕旨之后,既告诫了属下众神。众神自然奉旨行事,不敢多生是非。

果然不久,系昆山传来消息:蚩尤台震动不止。众神听说,甚是惊惧,行事就更加小心翼翼了。

这蒲山之神奇玄,却有个“抽风”的性子,行事时常不过大脑神经兮兮,想到一出算一出,便得了个“神来”的绰号。但他并不是傻子哩,自从得知轩辕黄帝的旨意之后,就担心自己“抽风”的性子倘或一个没忍住就惹下祸端来,因此整日抱着酒坛、喝得酩酊大醉,然后酣然而睡。

众神本来怕他神经兮兮,惹是生非,见他每日吃得大醉,昏昏沉睡,也就放心多了。

但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这日卯时,神来正躺在祠庙外青石门槛下、磨牙流涎的睡得香哩,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老在脸上啄来啄去。他皱起眉头,厌烦的拂了拂脸,继续睡觉。

猛然间,神来“嗷”地大叫一声,翻了一个轱辘爬将起来,捂着鼻子,睁眼怒看,却见鵟鸟站在面前,羽毛脱落,殷血淋漓,一副惨兮兮的样子。

原来这鵟鸟正是神来的宠物,受了伤后,自然就回来寻找主人了。

鵟鸟见主人睡如死猪,不理不睬,就在他的鹰勾鼻上,狠狠地啄了一喙,就把主人啄得痛醒过来。

神来觑见鵟鸟浑身血淋淋的光景,好不心疼,酒性霎时就醒了许多,脑海里立刻闪现的第一个人物就是神去:在这方圆千里的不姜山,也只有神去才会下得了如此毒手哩!

于是他勃然大怒道:“好你个神去啊!打不过老子,拿老子的鸟出气啊!看老子不宰了你!”

话落处,神来拖起门槛旁的铁蒺藜骨朵,飞在空中,气势汹汹地直奔恝山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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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姜山恝山祠中。

神去兀自跪伏在三尊神像之下,一副俯首俛耳,满脸不乐的样子,正在接受商渠的训斥哩。

商渠满面怒色,伸手一指祠庙内供奉的三尊神像,问道:“石关!你可知道这上面供的是哪三位?”

“商爷,你何必明知故问!”神去撇了撇嘴,答道,“中间的是我祖神农大帝;左边的是我祖炎帝;右边的是我祖蚩尤大帝。”

“好!说得好!那我再问你:我们又是怎么来到这西南大荒的?”商渠又问道。

第九十二章 神来神去 恝山斗狠

神去骨碌着两个大眼,有些气馁道:“我们是被轩辕族赶过来的。”

“好!你既然都知道,可知我们神农族为了重返东土,前赴后继,战死了多少人吗?”商渠继续厉问道。

“这个这个……我……”神去答不上话来,满脸愧疚。

商渠润了润嗓子,语重心长道:“我神农族,自相柳大神被禹杀害以后,几千年来,就再也没有一个起色的样子,战死的将士何止千万之多,但是我们从没有屈服过!我们屈居在此,盼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重返东土。现在,机会终于来了:魃女奉轩辕之命前往钟山讨伐烛龙去了,系昆山已是防备空虚,这正是我们解救神王的大好机会。只要救出神王,我们神农族和九黎族的出头之日也就不远了。”

“是啊是啊!我早就等着这一天呐。等神王出来以后,就领着我们一起杀回东土!”神去手舞足蹈,忘记自己正在被惩罚哩。

“难道这事你今天才知道吗?四位山君临走的时候不早就说明白了吗?”商渠厉声道,“你如此鲁莽,连一只鸟儿飞到这里,你都要拔它几根鸟毛下来,你还能办个什么大事!”

“商爷:石关性子急躁,只想到报仇,一时就没想到这事。石关错了,石关认罪。”神去说罢,砰砰地朝三座神像叩头不停。

“小不忍则乱大谋!解救神王的事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你千万不可再惹出祸端,以免坏了我们的大事。”商渠叮嘱道。

“商爷教训的是。石关以后就关了大门睡觉,绝不会再惹事了。”神去发誓道。

但此时神去信誓旦旦,想要息事宁人,却是为时已晚了哩。

那话刚说完,就听见庙祠外有人怒吼道:“神去!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傢伙!有本事出来和老子见个高低,拿老子的鸟出气,算哪门子的本事!”

二神在庙祠内听得清楚,既知神来奇玄已经寻上门来了,准备闹事。

商渠慌忙把石关往神像后面推去。神去无奈,忍着气,吞着声,灰溜溜地躲藏了起来。

商渠藏好神去,三步并着两步走出祠庙,果见神来站在空中,毛发尽竖,怒气冲冲,便道歉道:“奇爷!拔了你的鸟毛,实在是石关的不对,我已经把他教训了一顿,押往贾山芒爷那里问罪去了,你就君子不记小人过,饶了他这回吧!商渠在这里先陪理了。”

“老子果然没猜错啊:这方圆一千里,只有他神去才能做得出这种缺德事!拔老子的鸟毛,老子非砸碎他的脑袋不可!快叫他出来!如果不出来,老子今天就砸烂这座破庙!”神来说过,气冲冲飞落在祠庙前,一骨朵就把大门左边的石狮子砸得粉碎。

“砸得好,砸得好……”商渠满脸堆笑,鼓掌道,“奇爷,这回可泄气了?”

“没有!”神来正在怒气头上,不由分说,又是一骨朵把大门右边的石狮子砸得碎石乱飞,然后咚咚咚地上了石阶,直奔祠庙内来。

“神去!你什么时候做起缩头乌龟了?可不把你三百年的威风都给丢光了!快出来!再不出来,老子就砸碎了这些泥巴捏的玩意儿!”神来径奔到三尊神像前,举起铁蒺藜骨朵,狠狠地砸了下去。

“神来!你爷爷在此!”神去躲在神像后面,本就觉得丢人现眼,此时见神来要砸毁众帝神像,就忍不住怒火腾起,闪身而出,操起钢叉,往横里一拨,便把神来的铁蒺藜骨朵打落在一边。

神来猛然睇见神去,眼珠子瞪得都快要掉落在地上了,不由分说,举起铁蒺藜骨朵狠命砸去。

神去闪身一纵,拖着三股钢叉就飞出了恝山祠庙。

神来不甘落后,化一道白光,紧跟着飞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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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飞出了恝山山神庙,来到了高空。

神去停住脚程,磨转身来,一挺三股钢叉道:“神来!拔了你的鸟毛,是爷的错;但你也砸坏了爷门前的两个石狮子,大家就此扯平了。爷今天瞌睡重,想睡觉,没兴趣陪你玩,你快滚回蒲山去吧!”

“炸你个毛球,两个石头狮子能比得上老子的鸟吗?”神来听说,火冒三丈。

“那你又想咋的?”神去待要发横,忽想起了商渠的告诫,便又忍住了。

“你当着大家的面、给老子的鸟磕三百个响头,老子就饶了你这回!”神来虽然也想息事宁人,但拗不过自己抽风的性子。

“作你的鬼梦去吧!你还放鸟啄了爷的后脑勺呢,这该怎么算?”神去算起旧账来。

“怎么算?算你倒霉!”神来一舞铁蒺藜骨朵,凶恶道。

“你算什么好汉?打不过爷爷,就放鸟来帮忙,它啄得爷现在头还痛呢,爷拔它几根鸟毛,也算它倒霉!”神去气冲冲地怼了回去。

“哇呀呀呀……卑鄙小人,气死老子了!老子今天非砸碎你的脑袋不可!”神来终于按捺不住性子,气得暴叫如雷,举起铁蒺藜骨朵气势汹汹地砸了过来。

“没鸟帮忙,爷怕你个鸟甚!看我不戳你一百个窟窿!”神去本性刚直,情急之下自不会示弱,抖钢叉,迎架相还。

刹时间,两位山神就在空中恶斗了起来。

只见钢叉来,骨朵去;骨朵去,钢叉来。

钢叉刺来,一道道寒光直夺烈日;骨朵砸去,一阵阵惊雷奔走云霄。

直杀得:山崩地裂乾坤黑暗,飞沙走石宇宙黄昏;天空飞鸟无处逃遁,山中虎豹全部藏身。

此时商渠早已随后追来,正准备劝和哩,但见二神已然大打出手,一时劝又不是,帮又不是,只好站在一旁,瞪眼干急。

这不姜山数千年以来,战争不息,三百年一小战,五百年一大战,双方战死的神袛不计其数,直到“神来”奇玄和“神去”石关、各被举荐到此,双方才势均力敌,平安了两百来年。

而这两位死敌,都是火爆脾气,得理不饶人的主儿,而且都修有三百多年的道行,所以斗杀了百年,也始终没有分个高低胜负。

大约两年前,神来脑瓜子忽然灵光乍现、开了脑瓜子哩,便训化了一只鵟鸟,合伙对付神去。神去却懵然不知,就在一次恶斗中,被鵟鸟偷袭,在后脑勺上狠啄了一口,负伤而逃。

因此,神去一直怀恨在心,要寻机报仇雪恨,今日那鵟鸟无端闯入了他的地盘,终于如愿以偿!

但神来却是眼里留不住沙子的货色,这便寻上门来,要替鵟鸟报仇。

两位山神在空中恶战了五六十回合后,神去却有些力不从心,这一者是后脑勺上有旧伤;二者是心里老念着商渠的告诫;三者也是神来舍命相拼,因此他就一个分心走神,就被神来在后背上砸了一骨朵,陨石一般掉落在山头上,直摔得树断叶落,土飞石崩,半晌儿爬不起来。

商渠担心事态扩大,才一直没有出手哩,忽见神去被打下云层,不由大惊失色,慌忙落下身来,扶起神去,观看伤势。

神来得了手,好不高兴,大呼一声,高举铁蒺藜骨朵,从空中砸将下来,就想一骨朵砸死神去拉倒。

却在此时,忽然一道青光闪电般飞来。

但听“咣当”一声惊天价巨响,铁蒺藜骨朵就被一条混元棍震开去,神来也被震飞出十多丈远,落在了山梁之上。

神来震怒非常,抬眼观看,却见神去的身边已经站立着四位神袛,心里不禁咯噔一跳,愁云立刻笼罩了面庞。

但见这四位神袛一个个奇形怪状,相貌凶寝,正是不姜山轩辕属下的众神:豹眼虎口的乃是尾山山神钟诸,手中拿一条锁口枪;猢嘴狲腮的乃是翠山山神大阖,手中握一杆托天叉;头顶犀牛角的乃是隗山山神四满,手中分掌子午钺;长牛角的便是此处的众神之主,南漂山山神古横,手里提着一根混元棍,正是他把神来的铁蒺藜骨朵给震在了一旁。

神来之所以愁云罩头,是因为惧怕挨古横的凶骂训斥哩。

果然古横与商渠交谈了片刻,等得知原因后,十分恼怒,就回头厉呼道:“神来,你给我过来!”

神来闻唤,垂头丧气的走了过来,唤声“古爷”,就不敢吱声了,好似犯了错误的小孩,极是老实。

“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古横横眉怒喝,指指点点。

神来怯怯地瞥了一眼神去,但见他躺在商渠的怀里,嘴角溢血不止,身旁业已吐了一滩鲜血,于是道:“这怪不得咱,谁叫他把咱的鵟鸟打伤了。”

“鵟鸟不是神去打伤的,你怎赖他?”古横谴责道。

“怎么可能?他们都亲口承认了呢。”神来忽然生了气。

“我实是……实是拔了你的鸟毛,但不曾……打伤它。”神去咳着血,吞吐道。

“怎么可能?我这就把鸟唤来,当面对质,看你如何抵赖!”神来不依不饶,即吹了一声唿哨,清脆响亮,传之极远。

第九十三章 三颗青草丹 两坛御赐酒

不多时,只见鵟鸟扑腾着巨翅,忽起忽落地从蒲山山巅飞了过来,但因伤势甚重,降落不稳,就滑倒在地上。

“你们瞧瞧:伤得连站都站不稳了。神去,你好狠毒啊!”神来一把搂住鵟鸟的脖子,眼角潮润,好不心疼道。

“不要胡说!我早就看过了,这鸟乃是被箭矢所伤。”翠山山神大阖说道。

神来愕然不信,就扒开鵟鸟的羽毛,仔细查看一番,不由惊跌在地上:“果然都是箭伤哩,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鵟鸟受神来训化,颇能通灵,善辨正邪,那蛭妖在临江郡铁索桥行凶作恶,妖气飞滚,就被它瞥见了,于是飞下蒲山,斗杀蛭妖,不幸为血无演的箭阵所伤。但神来一时怒火攻心,就未加注意,只当是神去打伤了鵟鸟哩。

“神来!你可知错了!还不快快陪罪!”古横喝道。

神来心不甘,情不愿,抓耳挠腮,犹豫不决。

值此时,天空突然传来硬戗戗的说话声:“不必赔罪!只让我优蒙筑他一扒就行了!”

话音落处,但见碧空中流星闪电一般又飞落下四位神祗来,却正是不姜山神农属下的众神:登备山山神优蒙;言山山神付通谷;苦山女神音郄和贾山山神芒萮。

这四位神袛,一个个头生牛角,相貌似人,甲胄披身,兵器在手:剑叉矛扒,一应俱全。

优蒙脚尖还未落地哩,就杀气腾腾地照神来头上筑来一铁扒。

钟诸一旁觑看分明,连忙一抖锁口枪就将铁扒拔开。

同时间,四满亮开子午钺,大阖把手中托天叉一晃,就准备厮杀。这边付通谷也将蛇矛一抖,要上来帮忙。只见他们一个个怒目横对,剑拔弩张,局势刹时就要失控。

“住手!”这时古横大喝一声,就把众神都给镇住了。

原来他不仅是轩辕黄帝敕封的不姜山众神之主,而且也是神农族的后裔。

“芒爷:这事都是神来的错,还请您大人大量,饶他一回。我这里有三颗青草丹,乃是花了两百多年才炼制而成,现在就送于神去服下,以赎我等之过。”古横对芒萮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然后自怀里摸出一只小花瓶,献给了芒萮。

芒萮毫不客气地接在手中,阴沉着脸色道:“只怕吃了这三颗青草丹,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不过看在古爷的份上,今日此事就暂时作罢。”

“我们走!”芒萮说过,大呼一声,携起神去,同商渠等众神飞空而去。

神来犹不乐意哩,忿忿不平道:“古爷,那三颗丸子可是你两百年的心血啊!就这么便宜了神去?”

“你这个‘抽风’的猪脑子!要不是有这三颗青草丹,还不知今日如何收场!速随我回南漂山,我要好好的教训教训你!”古横怒气冲冲地说过,先自飞在空中走了。

神来撇撇嘴,甚为不服,一边示意鵟鸟回蒲山,一边拿起铁蒺藜骨朵,随众神往南漂山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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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来并不是不知道山海界内各处神魔正在准备谋逆造反,尤其系昆山蚩尤台震动的消息,但只要性子一起,就是元始天尊,轩辕大帝,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此次幸亏古横赶得及时,并又舍出了三颗青草丹,才化解了双方开战的危险。当然古横暂时并不知道芒萮等神农族众神之所以忍气吞声,是因为他们暗地里正在筹划大事。

古横率众神返回南漂山祠庙,将神来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然后又苦口婆心的劝说了一番。

神来的抽风脾气过去,也就老实多了,摸头傻笑,乖如宠猫。

见他那副怂相,众神哭笑不得,气也都消了。

最后古横道:“我虽然用三颗青草丹稳住了他们,但难保他们以后不来寻仇。解铃还须系铃人,神来,你就与钟诸带上两坛黄帝陛下赏赐的御酒,前往恝山谢罪去。”

“我不去!那御酒藏在窖里还没有几天呢,我们都舍不得吃,还送给他们吃?”神来嘟哝道。

“你敢不去!”古横怒目而瞪。

“古爷:那神去他们正在气头上,此去怕是凶多吉少啊。”钟诸担忧道。

“只要他们不来寻仇,两边安然无事,就是把神来捏成了肉饼,剁成了肉酱,也不打紧。”古横说过,又吩咐神来道,“你此去,要向神去赔一百个不是,要杀要剐,随他的便!如果再犯毛病,就拿神规惩罚。”

神来十万个不乐意,但一听“神规”二字,就吓得瘟怂,撇嘴道:“听古爷的还不成?我去就是了。”

古横微微一笑,于是唤神侍去地窖中搬来两大坛子御酒,又叮嘱了钟诸一番,便将二神送出了南漂山祠庙。

神来和钟诸各抱了一坛御酒,一路腾云驾雾,片刻就来到了恝山祠前,落下了云斗。

神来半藏在钟诸的身后,忐忑不安。

钟诸将酒坛放于祠庙门阶下,冲祠庙内施礼道:“关爷在吗?小神钟诸奉古爷之命前来谢罪。”

“你们好大的胆啊,竟然还敢来恝山!”祠庙内付通谷闻唤,怒火冲天地大步而出,将手中蛇矛一横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想来找死啊?”

“付爷息怒。”钟诸鞠躬陪笑道:“奉古爷的命:特将神来送来,要杀要剐,随石爷的便。这两坛御酒,乃是黄帝陛下所赏赐,一并送来,还望各位爷笑纳。”

“什么鸟御酒!是嘲笑我们没有吃过御酒吗?看我不捣它个稀巴烂!”付通谷好似受了侮辱一般,跃下石阶,一抖蛇矛,就要戳烂御酒坛子。

“付爷住手!”这时芒萮从祠庙内走出来,拦住了付通谷,然后道,“这两坛御酒,我们就收下了,替我谢谢古爷。”

“芒爷:神来也给带来了,请石爷发落。”钟诸说着,将缩在身后的神来拉上前来。

芒萮冷冷地瞥了二神一眼道:“你们回去吧,恝山不欢迎你们。”

“可石爷还没解气,如果石爷没有解了这口气,小神回去不好交代啊。”钟诸谨慎道。

“好!要叫爷解气,就快把神来的右手剁下来,给爷下了酒吃!”忽然,神去跌跌撞撞地奔出祠庙,将一把剔骨刀叮当一声扔在了石阶下,怒目而视。

神来见状,心里咯噔一跳:这石关要废老子的右手哩,这废了右手,还有啥搞头的?他还要啃老子的右手下酒哩!这家伙,明的赢不了老子,却来阴的,这回可真是栽在他的手里了!

神来站在那厢,胆战心惊的思量,一副傻痴的模样。

“哈哈哈哈……”见神来神情猥琐害怕,神去放声大笑,甚是快活,“神来!头掉下来也不过碗大一块疤,剁一只右手就把你吓成这副怂样?爷当你真是一条好汉,原来是一个熊苞!滚……快滚出恝山,不要叫爷再看见你,免得污了爷的眼睛!”

神来又羞又怒,呼呼喘气,想发火却又不敢。

此时芒萮沉喝道:“胆小鬼,叫你滚,还不快滚!”

紧接着,付通谷、优蒙各把兵器抖得瑟瑟直响,同喝一声:“滚!”

苦山女神音郄也道:“叫你们滚,你们就滚吧,难道还想打一场不成?”

钟诸见众神一个个怒目恶瞪,杀气腾腾,恨不得一口吞了他们才好,既知呆不下去了,遂就匆匆施了一礼,挈起神来离开了恝山。

见二人飞身离去,付通谷恨得牙根痒痒道:“芒爷!就这般便宜了他们?”

“小不忍则乱大谋!四大山君还没有一点消息,暂时就忍他们一回。”芒萮恨恨地说过,复对神去道,“你这回倒长了脑子了,快回祠中去,我来替你治伤。”

“芒爷:这两坛酒怎么办?”付通谷紧盯着御酒坛子,口内生津。

“留它何用!砸了!”芒萮斩钉截铁,吐沫成钉,转身与众神进入祠庙去了。

付通谷听说,霎时懵了:适才要砸,却不准砸;现在不想砸,却又非砸不可,这可奇了怪了。

付通谷吞咽着满嘴的酒虫,思想了半晌也没想个明白,最后只好谨遵吩咐,挥动蛇矛,一阵乱戳乱敲,就将黄帝赏赐的御酒坛子砸了个粉身碎骨。

只见坛片乱飞,琼浆流地,一阵阵沁人心脾的酒香弥漫了整座恝山的天空。

******

钟诸与神来垂头丧气地返回南漂山祠庙,把恝山之事向古横叙说了一遍。

大赫、四满十分疑惑,实则连钟诸和神来也依旧懵懵懂懂,怀疑是在做梦哩。

“这事就这么算啦?没事啦?没有道理啊?”大赫连发疑问。

“看来其中必有诡计!”四满沉吟道,“大家都斗了几百年了,谁还不了解谁,就是拔了他们的一根草儿,也要找来闹事,何况现在打伤了他们的人?”

“你们猜猜猜!有什么好猜的?”神来气嘟嘟地叫嚷道,“难道剁了我的手,给他神去下了酒,你们才觉得有道理?”

“大家都不要胡乱猜疑了,其实我是走了一步险棋,但这步险棋走对了!”古横淡定道。

“险棋?什么险棋?”钟诸满腹狐疑道,“请古爷说个明白,也好叫咱们长长见识。”

古横道:“大家有所不知:别看他们一个个穷凶极恶,不可理喻,但他们也都是神农帝和蚩尤帝的后裔,自命血统高贵,因此十分注重名节,行事也极其光明磊落,绝不会干那种小人之事。我叫神来去请罪,正是冲了这一点。”

古横如此判断,其实只判对了一半,还有一半却不得而知。

神来听说此话,十分不服道,“那神去拔我的鸟毛,算不算小人?”

“那是你放鸟暗算人家在先。”古横轻责道,“神农族和九黎族自神农大帝起,到炎帝、到蚩尤帝,再到后来的共工大神、相柳大神,哪一个不是注重名节、光明磊落的大英雄?对他们,我们一定要心生景仰之情,唯有如此,轩辕族才能和神农族九黎族化干戈为玉帛,和睦相处。”

“但如果古爷猜错了呢?”神来依旧不服。

“如果猜错了,正好!就用你的脑袋告诫各位:这就是不能忍的下场!”古横怒道,“现在滚回蒲山去,如果再要惹出祸来,就直接敲碎你的二十五块脊梁骨。诸爷,你与他同去,给我好好的管住他!”

神来听说要敲碎二十五块脊梁骨,顿时如霜打的柿子蔫了,撇着嘴巴,不敢作声。

“还不随我快走,难道叫古爷敲碎了你的二十五块脊梁骨?”钟诸说罢,一拉神来,向众神揖别,径出了南漂山祠庙。

******

神来回到蒲山,瞥见鵟鸟卧在祠庙门槛下,浑身血迹淤结,有气无力,心中好不心疼,遂就抱进祠内,运功替它治伤。

折腾了一宿,天明之时,神来已消耗了甚多元气,又累又困,就呼噜呼噜的睡着了。

鵟鸟略恢复了精神,扑棱扑棱翅膀飞出了祠庙。

钟诸巴不得神来死睡,也就不来打搅,沿蒲山周围巡逻,观察动静。

一日一夜无话。

次日凌晨,钟诸正在祠外水池旁捧水洗脸,鵟鸟忽然从空中箭一般地飞进祠庙里去了。

须臾就传出神来的一声惊叫:“哦呦!你个扁毛畜生,又来啄我的鼻子干啥?”

钟诸闻声偷笑,却见鵟鸟已飞出祠来,拍打着翅膀停在空中不去。

随后,神来一手拖着铁蒺藜骨朵,一手揉着眼睛,慢腾腾地走了出来:“你这扁毛畜生,大清早的唤我作甚?”

鵟鸟嫌神来行动缓慢哩,俯冲下来,啄住主人的袖口,拍着翅膀,努力地往北边方向扯拽。

神来依旧迷迷糊糊,摸不着北。

钟诸看出了苗头道:“北边定有情况,我们快去看看!”

话落处,钟诸一边飞速地操起锁口枪,一边拽起神来,直往蒲山北界上飞来。

片刻既至,却见松柏蓊郁,排山连岭,群峰静寂,薜萝摇风,并不见有什么异状。

钟诸遂低眼往山下看去,忽然惊叫道:“妖气!北面有妖气!”

第九十四章 斩杀蛭妖 塔提兵败

神来依旧迷糊哩,猛听“妖气”二字,就来了精神,双眼骨碌睁大,朝北面山川里仔细观看,果然看见下界有兵马行动,而且有一道妖气正在迅速蔓延。

“啊呸!老子明白了:原来鵟鸟是在那里受的伤啊!老子找它算账去。”神来说着话,一俯身就准备冲下山去。

“不可肇事!”钟诸连忙揽住神来。

神来左挣右扎,一时挣脱不开。鵟鸟在那里吃过亏,盘旋在空中,不敢下去。

神来急得大叫道:“钟爷,你抱着我干什?老子要为鵟鸟报仇!”

“你忘了神规了吗?众神不得干预人界之事,否则雷霆击毙。”钟诸大喝道。

“老子知道!塔提人占领攻打浮云关时,老子都没有去管呢。”神来争辩道。

“那是人界的事!”钟诸气咻咻道,“人界的事,自然有人界的君主收拾。这里已经出现了‘龙马神枪’的瑞兆,不久将有雄主诞生,要你去管个屁啊?”

“这回可是妖怪呢!老子要下山降妖去!”神来报仇心切。

神来本来气力颇大,且挣红了脖子拼命挣扎,钟诸就渐渐地抱他不住,眼见神来即要挣脱。

“神来,你再不听劝,我就只有告诉古爷去了!”钟诸大声说过,竭力地把神来往回拖拽。

神来虽想报仇,但听到那话,仿佛泄了气的皮球,就不敢倔犟了哩。

他悻悻地召回鵟鸟,随钟诸返回蒲山祠去了。

******

那妖气正是从临江郡铁索桥南岸冲射起来的,恰好弥漫在蒲山的北边,因此就被鵟鸟再次发现。

毋庸赘言,那妖气正是从蛭妖身上散发出来的。

三天前,血无演放出蛭妖,准备灭了北岸守军,却不料蛭妖被鵟鸟打得污血淋漓,逃回南岸。若不是血无演发现及时,赶紧将它收了回来,而后急命士兵放箭,射走鵟鸟,或怕蛭妖早已丢了大半条性命。

血无演觑见蛭妖受伤,就如撕了心扯了肺的疼痛不堪,将安库罗毒踹了一顿,甚至要斩了他的脑袋,怪他献的馊主意哩。终经焉其午等众将苦苦求情,血无演才饶了安库罗一条小命。

血无演伤心过度,修养了两日,精神略微好转,便命令安库罗为第一梯队,焉其午为第二梯队,强渡乌沙江,攻占北岸;同时放出蛭妖先去摧毁对岸的防御工事。

这一来是塔提大军久攻铁索桥不下;二来是担心伯陀夜离问罪;三来也是要替蛭妖报仇血恨,因此血无演一时恼羞失怒,便豁出了性命,摆开了决一死战的阵势!

此日凌晨,焉其午、安库罗早已集结待命。

当血无演念着巫咒放出蛭妖时,安库罗大呼一声,率领了一千塔提兵直冲下桥头,攀援铁索,纷纷往北岸爬去。

而蛭妖翻卷着腾腾黑雾,再次扑向了铁索桥北岸。

北岸将士们忐忑不安的心情,果然验证了恶战的来临!而此时守卫铁索桥的正是仆参和风池。

二人兀自在桥头巡弋,忽见南岸一团黑雾飞滚而来,晨光中,觑得清楚,正是那夜行凶的妖物!

仆参急声大呼:“妖物又来了!兄弟们!准备‘海卤’,对付妖物!风兄弟,你速去禀报申都统!”

风池急应一声,拔步如飞,往驻军府奔去。

众将士一个个手忙脚乱地打开早已预备的‘海卤’麻袋,抓了一把在手中,惊恐而觑。

那话间,黑雾已弥漫了整个桥头,四周刹时昏昏暗暗,模模糊糊,睇不甚清,蛭妖已从黑雾中迅疾地扑将下来。

“打!”

仆参怒吼一声,既将手中的‘海卤’掷向蛭妖,复抓起一把,又掷。

那些将士也有胆小的,早就躲藏了起来,两股战战,不信‘海卤’能降得了妖物哩;也有胆大的,就将手中的‘海卤’纷纷照蛭妖打去。

就在桥头防御工事轰隆隆的倒塌声中,传来细微而尖锐的哧哧声,原来是“海卤”打在蛭妖身上所发出来的声音,宛如火柴焰头淬入水中一般。

这西南大荒各族称呼的“海卤”毕竟是个什么宝贝?

其实就是“海盐”哩。

海盐本性具阳属火,而蛭妖却具阴属水,因此居孤瘦取火克水之法,乃是在古籍上所见。

却是果然奏效!

那蛭妖被“海卤”打中,就在黑雾里不断的绞动着身子,怪吟不绝,越发变得凶猛,将士们被碰到的,就跌出多远;被撞到的,非伤即残;而被打到的,已然是九死一生了。

不多时,防守桥头的将士们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藏的藏,已是所剩无几,而防御工事也早已形同虚设。

就在此时,安库罗率领的塔提兵趁着黑雾的掩护和蛭妖的攻击,已飞速地强渡过桥头,纷纷跳上北岸,本来两岸之距不过两百米,而且塔提人又十分剽悍敏捷。

等仆参发现时,却是为时已晚,只有率领残部竭力抵挡,但塔提人一个个如狼似虎,蜂拥不断,眼见桥头既要失守了。

千钧一发之时,申迈率领援军风急火燎地赶到了桥头,一边亲引付阳、嫪俞协同仆参控制桥头,一边吩咐肩毒率领第仓、陈弃斩杀登岸之敌。居孤瘦、居娇瘦也早已飞起空中,与蛭妖交战起来。

霎时间,天空黑雾翻滚,剑光闪闪;地上呐喊震天,兵器当当,双方业已展开了激烈的混战。

只见刀砍斧剁,鲜血飞溅;枪刺戟戳,尸倒连片,直杀得滔滔殷血满地流,叠叠横尸桥头平。

居孤瘦和居娇瘦报仇心切,捻着诀飞来飞去,剑光所至,快似流星。

蛭妖已被“盐卤”打得伤痕累累,又遭二人夹击,一时顾到头就顾不到尾,顾到尾就顾不到头,渐渐不敌。

忽然间,居娇瘦娇喝一声,就将蛭妖的尾身斩断了一节。

蛭妖惨吟一声,扭头来噬。

居孤瘦挥剑斩去,即又斩断了蛭妖的颈项,污血喷射,飞洒天空。

蛭妖被斩成了三截,绞动着尸身,落入乌沙江中去了,后来此物遗毒祸害东土,大约有一千多年之久。患有此病的人,轻者畏寒发热,呕吐腹泻;重者消瘦乏力,腹部水肿,终至死亡。

居氏兄妹斩杀了蛭妖,黑雾顿时散去,大地清朗,却见塔提兵蚂蚁出巢一般,攀援着铁索攻占桥头。二人遂又直扑向铁索桥,挥剑截杀。

那些塔提兵一手抓着铁索,一手拿着兵器接战,但是脚下摇摇晃晃,难以稳身,不是被斩杀了,就是掉入江中淹死了。

战够多时,申迈与众人已斩杀了登陆之敌,控制了北岸桥头,一边吩咐付阳、嫪俞重整石炮强弩,攻击北岸,一边率肩毒、仆参等人阻击从铁索桥上攀爬过来的塔提兵。

******

蛭妖被斩杀之时,血无演这边就捻咒不住,“哇”的一声从口内喷出一口血来。

他抬眼观望,只见一阵黑雾落入江中去了,须臾天空阔渺,万里无云,即知宝贝已遭斩杀了也!

血无演直痛得心如刀绞,牙龈咬碎,即喝令焉其午率领余部倾巢而出,攻占北岸,要替宝贝报仇!

但此时申迈已经牢牢的控制了北岸桥口,不仅有石炮强弩助阵,能直接打过南岸,而且还有居氏兄妹飞在空中截桥狙杀。而血无演尽管人马甚多,并且塔提兵颇是剽悍敏捷,但仅踏在三根铁索上,作鱼贯窜珠式的进攻,无异于赶着一批批的羊群送往虎口。

双方恶战了两个多时辰,塔提兵再没有登上北岸的机会,不是在桥头被狙杀,就是落江而亡,安库罗也早已战殁,塔提兵的攻势逐渐减弱,最终溃不成军,退回了南岸。

蛭妖遭杀,精锐尽失,血无演愤怒得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塔提将士顿时惶恐惊乱,欲作鸟兽而散。

焉其午毕竟深喻为将之道:败局已定,再战必致全军覆没!于是召众将商议之后,遂整集了残余人马约三千之众,抬架着血无演,狼狈不堪地退出了流金镇。

******

申迈率领众将士大败塔提人,清点了阵亡将士,亦有八百之多。

他一边命肩毒、第仓等人清理战场,安置伤亡,一边命仆参、付阳率众重构防御工事,以防塔提人再次进攻。

此时居孤瘦、居娇瘦自空中飘然而下。

申迈觑见,急迎上去,问道:“道长,南岸情况如何?”

居孤瘦喜形于色:“塔提人溃不成军,好像已经撤兵去了。”

众将士听说,一个个相互拥抱,欢心鼓舞。

付阳十分激动道:“都统,末将愿率军杀过江去?乘胜追击,定能够夺回流金镇和浮云关!”

“不可!敌情未明,不可冒然行动,况且我方兵力太少,不能硬拼,只有依靠这条大江拒敌,才有几分胜算。”申迈道。

“这……末将这一时激动,倒是忘了这一点。”付阳抓耳挠腮,颇为尴尬。

“都统,以末将之见:还是趁早斩断了这几根大铁索,就是敌人再来,也只能干望着,过不得江来。”嫪俞献策道。

“不可不可……”仆参身为临江郡都尉,深知铁索桥的重要,因此迭口否定道,“这铁索桥是花了十几年的人力物力才搭建而成,交通南北,以利百姓。如果真把铁索斩断了,往后再要链上它,那可就太难了。”

“斩断铁索就没有必要了,只要我们守紧了这桥口,任它千军万马,也休想渡过桥来。”申迈豪气十足道,“敌人既已败走,大家就先回去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以防来日恶战。”

众人欣然应诺,一时俱随申迈返回驻军府,留下仆参、风池继续防守铁索桥。

第九十五章 护国仙托梦 者阳山貙族

焉其午率领着塔提残军,沿崎岖山道,撤回塔提堡。

血无演仰躺在一架简单的木轿上,晃晃荡荡,昏厥不醒。

直过了浮云关,才在一阵颠簸中悠然醒来,血无演瞥见这等惨败的景象,羞怒不堪,刚要发怒,却又一想:如今我精锐尽失,宝贝又灭,还拿什么再战,也只有撤兵这一条路可走了。于是他佯装未醒,继续昏睡。

塔提军行过三四日,既返回了塔提堡。

焉耆长老、肥预等臣大惊失色,匆匆将酋长血无演接入宫中,唤来宫医医治。

过了两日,血无演病情心情略微好转,即刻升殿,召集众臣议事:这出兵战败犹是小事,如何向伯陀夜离启奏才是大事。众臣商议后决定:只有备下几车黄金,由酋长血无演亲自送往天都请罪,唯其如此,才有可能获免战败之咎。

次日,血无演选拔了四十名兵士,押运着十车黄金,直奔天都圣宫而来。

******

夜离自封了血无演为运金大将军后,每日在宫中等待黄金运回的好消息。

果然过了数日,乌沙江的第一批黄金运至天都圣宫,虽然仅有三十多箱,但毕竟讨了个好兆头。

可是从乌沙江运来第一批黄金后,接下来的数十日之内都不见动静了。幸亏有沃焦国大商人秦广送来大量的黄金,才使黄金台得以继续建造。

夜离本来准备拟一道谕旨,禁止民众杀蚌取珠,但看见乌沙江再没有黄金运回,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此贝机国的百姓照旧宰杀蚌类,剜取珍珠,以抵税赋。

夜离每日忧心忡忡,神思萎靡。

这晚他又为黄金之事犯起愁来,想着想着就伏在圆桌上,昏然睡去。

常言道:“梦随心生”。

懵懂之间,忽然从窗台上翩然飘进来一位美少妇,水袖舒展,裙裾飘扬,肩后好似有一对隐形的翅膀在微微搧动,正是那日夜离在后花园梦见的妇人!

夜离猛然惊醒:“尊驾是护国仙祖吗?”

“你既然早已知道,为何不听我劝:还要继续屠杀我的族类?”美少妇微愠道。

这美少妇果然就是贝机国传说中的护国仙蚌祖哩!

夜离甚是惶恐道:“仙祖,夜离已经遵从你的吩咐,派人前往乌沙江收集黄金去了,但是运回的黄金至今很少,因此一时就没有颁布禁令。”

“我知道拦不住你建造黄金台,这才给你指出一条明路。”蚌祖说道。

“夜离多谢仙祖点拨点。”夜离诚惶诚恐道。

“可是你不亲自前去,反而派别人前去,现在那塔提酋长已经大败而归,正在赶往天都圣宫的途中。”

“啊,血无演大败而归?”夜离万万没有料到,震惊道,“夜离已经知道了,夜离将亲自前往乌沙江。”

“我念在贝机国供奉香火的份上,这才来告知你一声,你自己看着办吧。”蚌祖说过,微转倩影,裙裾飘扬,已是欻然而去。

夜离欲想再问几句,慌忙奔向窗台下,却忽然被身旁的绣墩挡得跌个踉跄,“啊吔”大叫一声,醒将过来,却好端端地趴伏在桌上。

原来又是一场异梦哩!

夜离惊魂未定,径走至窗台下,仰望夜空,神思悠悠。

只见满天的星子一闪一烁,一闪一烁,仿佛每一颗都是子熙明亮的眼眸,正对着他叙说着悄悄话。

******

翌日,夜离召集众臣齐聚在金銮殿议事,把护国仙蚌祖托梦之事说了一遍,并且准备亲自率领大军前往乌沙江,暂令宰辅朵颐行监国之职。

众臣听说此话,甚是惊慌不安。

正在窃窃议论时,宫卫来报:运金大将军血无演求见。

果然蚌祖托梦非虚:血无演大败而归!夜离急传入宫来见。

少时,血无演神色跼蹐的走将进来,跪在阶下请罪,先将临江郡之战叙说了个仔细,然后哭丧着脸道:“罪臣一万五千精兵尽战死在乌沙江,就连修炼的宝贝也都被杀了。罪臣实是无能,有负伯陀嘱托,特备下十车黄金前来领罪。”

说过,血无演两股战战,诚惶诚恐的将折叠好的大旗和印绶兵符高高托过头顶。

夜离示意殿侍收了大旗和印绶兵符,然后道:“你虽没功劳,但也有苦劳,又折了那么多兵马,寡人就不问你的罪了。你先回去吧,日后寡人自会奖赏你。”

血无演闻说,感激零涕,连连叩首,退出金銮殿,返回塔提堡去了。

夜离俯视了众臣一番道:“血酋长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为了这黄金台,寡人要亲自率军前往乌沙江,你们还有什么异议?”

“启禀伯陀:据适才所闻,那临江郡有乌沙江阻隔,易守难攻,塔提人一万五千人马全覆灭在那里,可见十分凶险,还请伯陀三思。”朵颐道。

“量它一条大江,也阻挡不了寡人?”夜离恨恨道。

“伯陀还是不去为好,本朝刚立,国事驳杂,民情不定,还望伯陀坐镇天都,以安天下。”朵颐好不容易把宰辅之位捂热了,如果夜离有个闪失,岂不白费了心思一场,于是竭力劝阻。

夜离勃然大怒:“如果寡人不亲自去,还有谁能去?难道就让这黄金台半途而废,叫天下人来嘲笑寡人吗?”

朵颐闻喝,缩了脖子再不敢言语。其他大臣嘴巴也都似木胶粘住了一般,闭得铁紧。

过了片刻,火南闪身而出:“伯陀息怒,小臣倒有一人推荐。”

“何人?”夜离转怒为喜。

“者阳山曲易!”火南禀奏道,“若是叫他率军前往,必定不负众望。”

曲易修有一千五百多年的道行,神通自然非同一般,而且貙人能变化为虎,凶猛异常,如果曲易率领貙人前往乌沙江,收集黄金,岂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夜离暗思须臾,十分兴奋,于是问群臣道:“者阳山在哪里,离此有多远?”

朵颐连忙答道:“者阳山乃在本国的正西界,小臣曾随老伯陀征战去了那里,离此大约有一千六七百里路程。如果伯陀要征调曲易,小臣愿去传旨。”

“如果要宰辅传旨,也不知等到哪个猴年马月!罢了,寡人与你亲去一趟,也好叫他们早日赶往乌沙江。”夜离正为黄金的供给日夜犯愁哩,哪容稍等片刻?

当时夜离吩咐了火南一番,既宣布退了朝议。

火南及众臣送出宫门外,早见夜离携起朵颐,腾云驾雾飞在空中,转瞬间就消失在蓝天白云之间。

******

者阳山乃是北机国正西界上的名山,方圆约有三五百里,为貙族祖居之地。

貙族自曲易被凌空子镇压在天佑殿以后,就一落千丈,再也没有什么作为,隐匿在深山老林之中,自生自灭,繁衍后代,过着野兽一般的群居生活。

夜离在朵颐的指引下,一路风驰电掣行够多时,既已飞临到贝机国正西界上,只见云层下呈现出一片连绵起伏的群山,蓊郁苍莽,气势磅礴。

“伯陀,若是小臣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此处了。”朵颐已三魂丢了两魂半,手指下界道。

夜离闻说,一促云脚,遂就降落在一座山头之上。

朵颐站稳了脚跟,魂魄未定:“伯陀,此处乃是一片苍莽原始之地,却去哪里寻找到曲易?”

“无妨,待我寻他出来。”夜离说过,一边暗念“兜骨咒”,一边向前走去。

“兜骨咒”本是貙祖丘曲余千年凝炼的密语,专门控制统御貙人,后来因缘际会,丘曲余就将此咒传授给了夜离。

夜离暗念此咒就是欲“咒”出几个貙人来,以便打听曲易的下落。

果然,行过数里之遥,忽见老林里咕咚咕咚的滚出几个貙人来,手脚乱刨,翻来滚去。——原来这些貙人正在打猎,就被“咒”得经受不住,滚出了草丛。

夜离忙停了口,收了咒,走将过去。

几个貙人浑身忽似刀刮一般疼痛,忽而却又好端端的不疼了,正是不知何故,却见两个陌生人闯入山界来了,有几个就咨牙咧齿,双手刨地,准备动手。

其中一个断了左臂的貙人,年岁颇大,甚是老成,就阻拦住同伙,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此者阳山作甚!”

朵颐答道:“此乃贝机国伯陀夜离,特来者阳山寻找你们的大呼图曲易,有事相商。”

“贝机国伯陀?”断臂貙人若有所思,“哦……我知道了!莫非就是从天佑殿里救出我们大呼图的那个贝机国伯陀夜离?”

“不错!正是本伯陀。”夜离答道。

“你有何凭证?”断臂貙人将信将疑。

“凭证倒是没有!如果你们不怕疼的话,我倒可以把那‘兜骨咒’再念一遍。”夜离道。

“莫念了……莫念了……我们已听大呼图说过此咒乃是貙祖所传,十分厉害,今日也领教了,就信了你,带你去见大呼图。”断臂貙人再不敢怀疑,便怯生生的前头领路去了。

一行人穿密林,踏荆棘,转山涧,行走多时,忽见前面不远的山腰间露出一丛巉岩峥嵘,怪石嶙峋,且其间站立着许多半露不露的貙人,摇动着叉棒石斧,咋咋呼呼。

夜离不由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断臂貙人满脸晦色道:“甭提了!灾祸啊!几年前蹿来几头怪兽,逢着铁叉就吃,逮着钢枪就啃,要不是及时发现,我们的铁器傢伙早就叫它们都给吃光了,少呼图追杀了几年也没杀死它们。这不?大呼图回来了,正在施法杀了它们,却一直都没得手。”

“大呼图法术高深,如何对付不了几头怪兽,这却有些奇怪了。”朵颐甚是惊疑。

“可不是……”断臂貙人一边说着那怪事,一边前头引路。

转眼间,众人已行至山腰。

断臂貙人咚咚飞奔而去,:“大呼图!大呼图……禀报大呼图:贝机国的伯陀来了。”

那些貙人闻唤,都扭过头来观望,一脸惊讶。

少时间,曲易领着几位貙人大步走了出来。

待觑看清楚,曲易慌忙迎上前道:“曲易不知伯陀驾到,还请恕罪。”说过,屈身欲行跪礼。

“此处乃是者阳山,你身为大呼图,就不必行此大礼了。”夜离扶住曲易道。

曲易见夜离如此顾及颜面,心中甚为感激,便唤道:“淤支,快来拜见陵若岛貙祖的传人,贝机国天都的伯陀。如果不是伯陀相救,为父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这者阳山。”

“是!”只听应诺一声,从曲易身后走出一位脸尖身瘦,双目阴骘,左手操一根骷髅杖,右肩头上且伏有一只玄鼠者,“曲淤支拜见伯陀。”

这曲淤支乃是曲易的次子,当年曲易出兵时,将他留在者阳山,镇守基业。当曲淤支得知其父兵败,被镇压在天都圣宫时,就发誓一定要救回其父,数十年来,苦修巫术,已有大成,那伏在右肩上的玄鼠正是他的修炼之物。但他未料到的是:最终居然是仇人释放了自己的父亲。

曲淤支早就听说过夜离的神通,一来敬畏,二来感恩,话音落处,右膝跪地,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周围的貙人觑见,也随之呼啦啦地跪地磕头。

夜离瞥见这光景,忙扶起曲淤支,赞道:“看来你在者阳山是众望所归啊。”

曲易闻赞,颇为高兴:“小臣不在时,多亏淤支尽心尽力打点,者阳山才有这一片繁荣景象。”

曲淤支听见赞扬之语,心中不安,慌忙道:“孩儿惭愧,孩儿连这几头怪兽都对付不了,实在有负所托。”

“这不能怪你,为父用尽手段,也是降服不了它们?”曲易宽慰道。

“哦……究竟是些什么怪兽,就连大呼图也降服不了?”夜离听那话意,愈加惊疑。

曲易懊丧道:“这些怪兽长得身躯像熊,鼻子像象,脑袋像狮,毛发像豺,有时还说人话,端的从未见过;浑身又好似铁打一般,刀枪不入,水火不惧,可把我这者阳山祸害得不轻啊!伯陀且随我来。”

一边说着那话,曲易一边前头引路去。

第九十六章 降服貘兽 貙族出征

夜离脑海里倏然闪现出那怪兽的影子,却是模糊不清,心中思想着,就跟随曲易行至一座山洞前。

那山洞洞口较小,直径不过丈余,洞内一片黑咕隆咚。

夜离看着洞口道:“大呼图:何不砸了这洞口,将它们埋在里面。”

“伯陀有所不知:这办法也已经用过了,管不得用,这些怪兽不仅喜欢吃铜铁,而且连石头也吃。”曲易无奈道。

“原来如此。”夜离若有所悟道,“你们都闪开,让寡人先将它们逼出来,看看究竟是些什么怪兽。”

曲易闻听那话,就命令曲淤支速将貙人全部遣散开去,以便夜离将那些怪兽轰将出来。

那些貙人退出五六丈开外,一个个惊愕而望。

猛然间,就听一声巨响,山洞摇摇晃晃,巨石陨落如雨。紧接着,又是一声响,仿佛半天云里炸个霹雳,惊天动地,风云变色。

夜离连发两掌,便将山洞震得迅速坍塌下来。

就在尘石飞滚中,果然从山洞里纷纷奔出几头怪兽来,体型甚小,奔走甚疾。

夜离定眼细觑,不由叫道:“果真是你们,居然跑到这者阳山来了。”

咦?夜离居然认识这几头怪兽哩。

可不是!

它们正是当年夜离在斯图城攻打克京大祭司素坤的九鼎楼时、所遇见的八头小獏人。

这八头小獏人自从被赶出斯图城后,一路西窜,所经之处,吃铜啖铁,为祸为患,便又被人类轰赶,一直逃到了这荒莽的者阳山来了。

因此,当曲易叙说獏人的形状时,夜离就已经有所留意,此时观看仔细,果然就是从斯图城逃窜出来的八头小獏人!

八头小獏人躲在洞中受到惊吓,猛地就蹿将出来,拥挤在一起,脚踩着碎石,狂奔而去。

曲易刚要下令追赶围捕,夜离忽叫道:“不要追赶它们了,大呼图先派几个人去盯紧了,看它们藏身何处,然后回来告诉我,我自有降服它们的办法!”

曲易听说此话,急忙吩咐曲淤支带上几个貙人去盯紧小獏人的行踪,然后将信将疑的问道:“伯陀果真有办法降服?”

“寡人怎会骗你!速去你们的居所,准备些黄裱铁块即可。”夜离道。

曲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虽有疑惑,但不便细问,既应诺一声,纵身空中,前头带路去了。

夜离提起朵颐,脚起云斗,随后而行。

那些随行貙人早化出老虎之身,翻山越岭如飞奔在半空中一般,往居住地疾奔。

飞奔过两道大山梁,就见下界山涧里古木参天,藤萝阴蘙,其中搭建着无数茅草房树皮屋,此一处,彼一处,拥拥簇簇,疏疏落落,虽然时令已近初冬,但深山之中依旧花红叶绿,水清瀑白,便如人间仙境一般美不胜收。

三人先后飞落下来。

曲易引着夜离、朵颐走进了一座茅蓬大屋,却是一个议会的所在。

那些村中老幼貙人纷纷围聚在茅蓬大屋之外,探头探脑,叽哩呱啦。

顷刻,曲易就将一叠黄裱和几块铁块都准备在桌面上了,一旁拿眼惊疑地觑看着夜离。

夜离把桌上一只茶碗摆端正了,突然一手抓紧曲易的右臂,一手抓起一块铁块,就在他的手腕上用力一划,顿时血流涓涓,然后又攥紧了曲易的手腕,就着木碗里放血,不多时放了大半碗血来。

曲易尚未反应过来,夜离已丢开他的手臂,吩咐他和众貙人全部出去。

曲易如堕五里雾河,越发稀里糊涂,不敢多话,遂与朵颐等众貙人出了茅蓬大屋,却早见一道白光起在天空,茅蓬大屋已消隐无踪了。众人俱站在绿树荫之下,惊愕不已。

你道夜离在玩什么把戏,弄什么玄虚?

其实夜离遇见八头小獏人的时候,就想起了克京族大祭司素坤,想起了奇书《白泽图》,想起了御使獏兽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因此准备施法锻炼七寸血符箭头钉,成全曲易,为他效力。

那克京族大祭司素坤本是一介凡夫,却仅仅花了数年功夫,就锻炼出七寸血符箭头钉,而此时夜离已有仙道修为,寻常法术随念而生,锻炼七寸血符箭头钉却不是转瞬眨眼之事!他脑海里早已翻开《白泽图》中御使獏兽的那段奇文,大意即是:欲御貘人,须御者之活血,画成祝邪之符,然后投入铁水,及符糜血融,既可锻炼箭头钉,必七寸之长,钉透红光始成。嵌入此兽顶门,颂祝邪之咒,可为御使也。

因此夜离讨要黄裱铁块,又取曲易之血,正是准备书画血符,然后淬入铁水之内,锻炼箭头钉。

曲易等人如何知道这等玄机?一个个杵在绿树荫下,东顾西盼,百般疑惑。

直至夕阳落山,暮风习习,忽听一声响,白光撤去,那茅蓬大屋复又显露出来了。

众人正在惊诧不迭之时,夜离已缓缓地走下木阶,手中攥着八根七寸血符箭头钉。

曲易忙迎上前来,瞥了一眼那些铁钉道:“伯陀,就用这些铁钉去捉拿怪兽?”

夜离微微点头:“不错,正是要用这几根铁钉。那几头怪兽现在哪里?速带我去,捉拿了它们。”

曲淤支早已回来,将八头小貘人的行踪报告了曲易。此时曲易闻听到这话,又喜又疑,即可命曲淤支前头带路,众人随后紧跟,直奔向八头小貘人的藏身之处。

翻过三五座山岭,曲淤支就将众人领到一座山洞前,示意八头小貘人就藏在洞中。

夜离二话不说,复照山洞连拍了两掌,风气所致,地动山摇,石落如雨。

果然八头小貘人从洞内急律律蹿将出来,这回奔逃更疾,树倒石滚,尘飞沙扬,端的唬人之极。

却见夜离晃身如电,奔走如风,手掌运动之间,既将八根七寸血符箭头钉全部钉入了八头小貘人的顶门之中,而素坤所钉的旧钉早已拔出,扔掉。其速之快,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曲易兀自惊绝时,夜离已转身而回,唤他过来,伏耳秘授了祝邪之咒。

夜离如何知道祝邪之咒?

其实《白泽图》上早已记载得十分详细,而夜离在陵若岛时就将《白泽图》生记硬背了下来,不仅文字,而且包括符图咒语等项,只是《白泽图》古涩深奥,一时难以理解罢了。

曲易受了祝邪之咒,半信半疑,既遵照夜离的吩咐,暗自念起祝邪咒来。

却是怪哩,未过片刻,那八头小貘人纷纷奔至曲易脚下,哼哼唧唧,俯首俛耳。

曲易又惊又喜,捻着咒,道声:“上树!”

八头小貘人果然争先恐后的往树上爬去,树摇枝晃,落叶纷纷,须臾就上了树顶。

曲易这才想信了祝邪咒,叫声:“下!”

那八头小貘人就都从树上跃了下来,哼哼唧唧,不离不去。

曲易大喜过望,拜谢道:“伯陀对曲易有再造之恩,今日又收伏了怪兽,免了者阳山的灾祸,这叫曲易如何报答才好。”

“大呼图不必客气,这也是寡人与者阳山的缘分,莫说那报答的话。”夜离道,“不过,寡人这次来,还真为一事相求。”

“伯陀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只要曲易能办到,万死不辞。”曲易道。

“好!寡人果然没看错你。先回茅屋去,然后再仔细告诉你。”夜离道。

曲易俯首应诺,御使着八头小貘人,率领众貙人飞山走涧,一路疾奔,回到了居住之所——茅蓬大屋。

当日夜晚,曲易摆下了隆重的山宴,一边盛待夜离和朵颐,一边与族人同庆。

那山宴上所设食物都是些麋鹿野牛之肉,山药黄精之根,橼香野柿之果。至于酒水,都是野葡萄野樱桃野橘子所酿,倒还有些尝头。

朵颐见长案上罗列的俱是些生食,却如何吃得,只有皱眉挤牙吃些野果充饥而已。但夜离在陵若岛上曾度过一段茹毛饮血的生活,因此生熟不忌,野酿照饮,生肉照吃。

酒宴半酣,夜离就说明了此行之意,并将临江郡的战事细说了一遍。

曲易一来感恩,二来酒多,三来也曾许下诺言,因此慷慨的答应了出兵乌沙江,帮助夜离收罗黄金,建造黄金台。

夜离大喜,遂许诺:凡出战的貙人,每人发送紫衣三领,兵甲一套,银子二十两,由朵颐前去附近郡县征调,派发;另外,凯旋之日,再行封地赏赐事宜。

诸事商妥,二人开怀畅饮,只吃得兴尽,方才散去。

******

五日之后,朵颐运送的衣甲、兵器、银两等物业已悉数抵达。

而曲淤支也已从者阳山各处山口要隘召回了他的属下四大摩介,即东摩介、西摩介、南摩介、北摩介,而且集合了貙兵约七千余众。

夜离十分高兴,于翌日清晨在茅蓬大屋前召开了出师大会,为曲易等众壮行,稍后与朵颐腾云驾雾返回天都圣宫去了。曲氏父子则统领着四大摩介、八头獏兽以及七千貙兵,浩浩荡荡的出了者阳山。

在向导的引导下,一路跋山涉水,行经数日,曲易所率领的貙族大军路过了塔提堡,翻过了浮云关,既已到达了乌沙江南岸的流金镇。

值时天色已暮,曲易遂命曲淤支传令下去,就在镇中安营,歇宿一晚,天明之后,立刻发起对乌沙江北岸的进攻。

曲淤支领命,往四大摩介各部传令,当夜各自安歇。

第九十七章 貙貘大军 浴血桥头

乌沙江北岸临江郡。

申迈等众人自从打败塔提人之后,因为兵力甚少,所以只在南岸设立少许游哨,而将兵力全部集中在北岸防守,丝毫不敢有所松懈。

但过了将近月余,不见南岸有什么动静,巨氏兄妹以为战乱已经平息,便准备离开临江郡,继续去寻找“马龙神枪”的下落。

这日黄昏,巨氏兄妹正打点衣物,准备次日辞行,却就听见房外闹闹哄哄,吵杂声四起,遂出来一问,才从退回来的游哨口中得知:南岸来了一支武装人马,一律穿着紫衣,并在流金镇扎下了营寨。

兄妹俩闻说,大吃一惊,急忙与申迈等众好汉见了面,一齐来到桥头观望,果然看见南岸旌旗飘空,身影晃动。

申迈观看明白,对居孤瘦道:“看来两位道长是走不成了啊!”

居孤瘦答道:“看来这也是天意要留下贫道啊,贫道岂能再走?”

“好好好!有两位道长助阵,我们就放心多了,任它千军万马,也休想杀过江来!”仆参一旁欢喜道。

“仆都尉抬举贫道了,不过贫道在此,绝不会叫他们轻易过江。”居孤瘦神色毅然。

“看来敌人今日是不会进攻了,但明日就说不准了。”付阳道。

“管他呢!今日来便今日杀!明日来便明日杀!我这刀早就渴得嗷嗷叫了哩。”陈弃摆弄大刀,自信满满。

“今晚大家就好好休息吧,明日一定杀他个片甲不留!”申迈两道目光如电,直射对岸。

“好!杀他个片甲不留!”陈弃十分兴奋,高高举起大刀,对众将士大呼道,“杀他个片甲不留!”

“杀他个片甲不留!”

“杀他个片甲不留……”

众将士一个个也举起兵器,高呼不止。

那高呼声仿佛一阵阵惊雷滚过天空,与乌沙江澎湃的涛声融合在一起,相互激荡,震动山河。

而此时,夕阳落山,对岸群山的阴影悄悄地笼盖了过来,笼盖了波涛汹涌的江面,笼盖了将士们激情豪迈的脸庞。

整个天空倏然暗淡下来。

黑夜――降临了。

******

黑夜说长就长,说短就短,转眼间与黎明交换了角色。

只有乌沙江一如既往,混沌不变,喧嚣着,奔腾着,滚滚向东流去。

乌沙江北岸,众将士早已严阵以待。

申迈手执豹尾戟,屹立在铁索桥头;仆参、肩毒、第仓、陈弃、风池等众将士站立在两旁,一个个手握兵器,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南岸;付阳、嫪俞在石炮强弩阵地前压阵,神色严肃,如临大敌;居氏兄妹各立在两根桥柱之上,道袍飞扬,剑穗翻风,时刻准备着发起凌厉的狙击。

时光仿佛凝固,涛声宛如禁止。

突然,雄厚的号角声惊动天地的吹响起来。

霎时间,风起云涌,江涛奔腾!

果然趁破晓之时,曲易命南摩介率领着一千貙兵和八头貘兽,发起了对乌沙江北岸的进攻!

只见铁索桥南岸涌现出无数的紫衣貙兵,纷纷将大刀衔在口中,纵上了铁索桥飞奔前进,一时似人,一时似虎,手脚并用,快如闪电。

不多时,七根大铁索上攀满了貙兵,密密麻麻,或纵或跃,恰如钱塘江大潮滚滚而来,而前头分明就是那八头貘兽,低头疾行,其速更是惊人。

铁索桥北岸的众将士猛然觑见,莫不目瞪口呆,惊魂失魄:这哪里是什么敌军,分明就是一头头的老虎啊!

申迈从没有见过这般震撼人心的场面,惊慌不迭的大喊道:“快!开炮!快开炮!”

付阳、嫪俞被大叫声惊醒过来,慌忙命士兵们发射石弹火球,长箭利矢。

刹那间,石弹火球、长箭利矢一阵阵掠过碧空,似蝗群,如骤雨,纷纷打在抢渡铁索桥的貙兵身上,有的摇摇晃晃,有的呜哇怪叫,有的掉入江中去了,但他们的攻势丝毫未减,依旧前赴后继,如飞抢渡。

居氏兄妹也被眼前的光景给震呆了,等回过神来,八头貘兽已经奔至近前。

两人飞下桥柱,抽剑截杀,只听到噹噹噹几声疾响,八头貘兽毫发无损地继续冲向前去,随后貙兵蜂拥而至。

兄妹俩吃惊非小,不容细想,各挥宝剑截杀纷纷涌上来的貙兵,但被随后而来的南摩介舞镔铁棍接住,既在铁索上斗杀了起来。

貙兵趁空,攀索爬链,往北岸冲来,犹如决堤的洪水,滔滔不绝。

从发起进攻,到接近北岸,貙兵所用之时不过转瞬之间,石炮强弩形同虚设,丝毫无法遏制貙兵快如闪电的进攻。

申迈急命仆参、肩毒、第仓、陈弃、风池等将士将盾牌结阵,扎在铁索桥口,组成一道盾墙,长矛伺候。

当貘人貙兵接近前时,申迈大喊一声“杀!”,众将士纷纷将枪矛刺杀出去,一阵狂戳乱捅。

但未料到的是,前头的八头貘兽根本无视枪矛刺杀,直闯将过来,顿时撞开盾墙,人飞枪丢,惨叫一片。

肩毒情急之下,大吼一声,掳住一头貘兽较起劲来,一个失控,就同貘兽落入江中去了。第仓、陈弃二人觑见,眼都急红了,也各抱住一头貘兽,使出浑身神力直抵到桥口,双双同貘兽坠江而亡。

而此时随后大批的貙兵,或纵或跃,雨点般地落将下来,举刀乱砍,不过须臾就冲破了盾墙,杀上了北岸。

眨眼之间,双方短兵相接,混战在一起。

那些貙兵一个个穷凶极恶,杀气腾腾,忽而似人,挥刀乱砍;忽而如虎,舞爪乱抓。那五头貘兽更是凶猛,横冲直撞,刀枪不入,见人就咬,抓人就撕,如入无人之境。

可怜众士兵何曾见过这等战仗!先自就吓酥了身子,唬软了腿脚,不等接战,既被貙兵或者砍落了脑袋,鲜血喷射,或者扒开了胸腹,血水肠子流淌了一地。

不及半个时辰,众将士死的死,伤的伤,所剩无几,尽管申迈之前又征召了数百新兵,只不过都白送了性命,风池也在混战中战死。

申迈早已浑身上下血漂也似,在付阳、嫪俞的保护下,竭力拼杀,但已是身陷重围,险象环生。

而江面铁索上,居孤瘦也早被南摩介在胸口上戳中一棍,受伤甚重,已然不敌,遂与居娇瘦一边苦战,一边往北岸上撤来。混战之中,与申迈等人会合在了一处。

申迈见居孤瘦满口鲜血,面如白纸,急问道:“道长,你受伤了?”

“无妨无妨……都统,桥已失守,胜负已分,大家还是赶快撤吧。”居孤瘦道。

申迈抬眼观看周围,只见南摩介率领着密密麻麻的貙兵,飞奔杀人,众将士一批批往血泊中倒去,已然大势去也。他虽想撤兵,但心有不甘。

居孤瘦又劝道:“敌军都是些妖人,我军断难取胜,如果不再及时撤离,恐怕就要全军覆没了。”

“都统!我们还是赶快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付阳亦急劝道。

“好!我们速速撤离!”申迈双目泚血,仍有不甘。

“往哪里撤?”嫪俞大呼道。

“兵器库!兵器库有一座大铁门,可以阻挡这些妖人的进攻!”仆参也已杀将过来,与众人会合一处,于是建议道。

“好!大家速撤往兵器库!”申迈说过,怒吼一声,一抖豹尾戟,连连搠翻了几个貙兵,引着众人杀开一条血路,直往兵器库撤来。

这兵器库乃是临江郡的辎重物资集结重地,建在地底之下,不仅坚固,而且十分隐蔽。此时看守兵器库的正是申迈的马前护卫段思平。

申迈和仆参等众人舍命拼杀多时,终于摆脱了貙兵的追杀,浑身血流不断地往兵器库奔来。

段思平远远瞥见众人神色仓惶,浑身血染一般,既知铁索桥失守了,慌命士兵把大铁门拉开,放众人进去,随后紧紧地关闭了大铁门。

众人纷纷进入了兵器库,这才松了一口气。

申迈清点众将士,一千多人马只剩下七八十余众,并且嫪俞和居孤瘦受伤甚重,而付阳断后,已战死在来途中。

申迈目巡众将士,伤的伤,残的残,不禁含泪道:“如果当日斩断了铁索,也就不会有今日惨败了,这都是我申某狂妄自大,才害死了大家啊!”

“这不能怪都统,要怪就怪末将。”仆参亦甚懊悔,因为当日他想到斩断铁索桥,将来必会给百姓们带来不便,所以才阻止了嫪俞的提议。

“唉……说起来贫道当时也有些私心啊,其实斩断铁索桥和连接铁索桥都不是难事,贫道只要运功做法就行,但怕伤了元气,才没有同意,可是谁能想到敌军都是妖人。”居孤瘦捂着胸口,也有些后悔。

“这些妖人飞空走涧如履平地,真不知它们是从哪里来的?我嫪俞自娘胎里出来,也没有看见过。”嫪俞一边扯了袍袖,扎紧肋下刀伤,一边心有余悸的说道。

“这些妖人应该就是貙人了。”居孤瘦咳嗽了两声,似有所忆。

“貙人?”嫪俞一脸茫然。

第九十八章 跷府十四神 占领临江郡

“正是,《搜神》书上曾说:江、汉之间有貙人,善化老虎,足有五爪,喜穿紫衣,凶猛异常。贫道以前只当传说,并不相信,不料今日竟然在此处遇见。”居孤瘦沉吟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嫪俞顿时生出几分胆怯。

“贫道一时也没想到办法,只有暂时躲避在此处,然后再寻找机会潜遁出去。”居孤瘦强忍胸口巨痛说过,吩咐段思平提防铁门外动静。

段思平便率领十多名士兵前去防守大铁门,却刚走到大铁门后面,外面就传来哐咚哐咚的敲打铁门的震响声。

不一会儿,哐咚哐咚的声音消失了,传入耳来的是一阵阵“吃吃吃”的声响。

众人正在惊疑时,大铁门上突然就露出一个小洞,一束阳光斜斜的照射进来。

顷刻间,大铁门上又多了几束阳光,雪亮雪亮,晃花人眼,而“吃吃”之声依旧不绝于耳,大铁门上的窟窿也越来越大,几乎能够容纳整个人身。

“大家快拿傢伙,妖人要闯进来了!”申迈见状,惊呼一声,伸手抓过豹尾戟。

众将士一个个惊骇至极,各把兵器紧紧攥在手中,准备决一死战。

却在此时,从昏暗中走出来一位老者道:“大家不要惊慌,请随我来,此处有一条暗道可以出去。”

“暗道?”申迈万万没料到,“你是何人,为何知道此处有暗道?”

“禀都统:小人是这兵器库的仓头。敦总管临走时,吩咐小人留在此处看守。”老者道。

原来这老者是临江郡总管敦伦的心腹,在替敦伦看管兵器库里暗藏的黄金哩,但申迈如何会知道呢!

听说此话,申迈大喜过望道:“原来如此,正是天无绝人之路!请老人家速速带路。”

“是,请大家快跟我来。”老者应诺一声,朝兵器库深处走去。

申迈一边扶起居孤瘦朝前行去,一边吩咐众将士随后跟行。

众人庆幸至极,纷纷动身。

段思平守护在申迈左右,寸步不离。仆参搀掖着嫪俞紧紧跟随。而居娇瘦有意无意走在了队末,准备断后。

一行人急匆匆径朝兵器库深处走去。

******

那不断的“吃吃”声,正是貘人啃食铁门时所发出来的声音。

原来南摩介在貙兵的引领下,循着道上大片的血迹一路就寻找到了兵器库,在貙兵撞不倒铁门的情况下,貘人派上了用场。

貘人吃铜啖铁譬如家常便饭,果然没过多久,就将大铁门啃噬出几个偌大的窟窿来,南摩介便率领貙兵蜂拥而入,一路随后追杀。

众人尚未走过半里之遥,既被貙兵追杀上来。

霎时间,双方就在兵器库里展开了激烈厮杀,一时鲜血飞溅,人头滚落,惨叫不断。

所幸暗道颇窄,貙兵难以展开大规模的围攻,只能作直行梯次进攻,并且又有仆参、嫪俞、居娇瘦一字排开,断后狙杀,因此且战且退、退过两里余地,终于到达了兵器库暗道出口。

可惜暗道出口十分狭小,仅能容下四五个人一齐穿过,当老者、居孤瘦、申迈、段思平等数十名士兵沿土梯爬出暗道口时,仆参、嫪俞、居娇瘦以及几十名士兵终于寡不敌众,全部壮烈战死在兵器库内。

貙兵践踏着众人的尸体,狂呼呐喊,攀梯而上,潮水一般直冲出了暗道口,迅速的又将居孤瘦、申迈、段思平等人包围在当中。

经过一场短暂的混战,引路的老者与众士兵纷纷倒在了血泊里。

此时申迈纵使有浑身的本领,也不过仅是一具热血肉躯,怎能抵挡住南摩介率领的无数野兽般的貙兵迅猛围攻?最终他在斩杀了十多名貙兵后,被南摩介从身后击碎头颅,血溅长空,如泰山一般轰然倒将下去,把一腔热血都洒在了这一片炎黄沃土,只剩下那一杆战戟深深地插在地上,豹尾翻风,猎猎振响。

而就在申迈被南摩介击碎头颅的那一刹那,传来了一声惊恐万分的惊叫声。

原来段思平一手半挽着深受重伤的居孤瘦,一手执刀来救助申迈,却忽然脚下失控,身影往后一仰,就拖着居孤瘦双双滚落下悬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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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思平与居孤瘦仿佛空中鹞子翻身一般,直往悬崖下坠落去,只听见耳畔呼呼的风声,和树枝折断的啪啪声,无数藤蔓一阵一阵的缠上身来,有时就在空中停吊了一下,然后继续往下掉落去。

最终“呯”的一声,二人重重的摔落在地上,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直到日落时分,段思平才混混沌沌地苏醒过来,忍着浑身撕裂的疼痛,抬眼四顾,却见眼前两山夹江,一片江涛轰鸣,原来是掉落在了乌沙江畔的一带沙滩上。

段思平暗道一声老天保佑,便将浑身缠绕的藤蔓扒扯了下来,猛然间就瞥见居孤瘦横躺在不远处的沙滩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他艰难地爬将过去,搂起居孤瘦,急切地呼唤起来:“道长,道长……你醒醒……你醒醒……”

呼唤了半晌,居孤瘦缓缓地睁开双眼,等看清了段思平,欲想说话却又说不来,原来他早被南摩介打成重伤,经此一摔,筋骨俱碎,已停在弥留之际也。

段思平屈跪右膝,侧低腰背,准备把居孤瘦拖负在背上来。

但居孤瘦摇摇头,攒足了气息道:“小将军不必了……贫道骨头都碎……不行了………贫道……贫道只想托付你一件事。”

“道长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思平能做到,绝不推辞。”段思平含泪道。

居孤瘦歇喘了许久,才颤抖着右手从怀里取出一卷经书:“这本《六象精义》乃是我兄妹三人百年炼剑的心血,失传了万分可惜,就送于你了,希望你能将它发扬光大,以利后人。另外,书中夹有一张地图,乃是我兄妹三人标注的‘龙马神枪’出入的地点,望你日后能寻找到‘龙马神枪’,造福世人。”

居孤瘦之所以一气未绝,是因为心有所念,当心中大事已托,浑身释然,一气泄去,再难续接,已然仙霞而去了。

段思平泪落滚滚,收好了那本《六象精义》,遂就拔出腰间匕首,准备攫一土坑,埋瘞了道长。

却才攫了几抷沙土,忽见居孤瘦站了起来,三魂七魄,飘飘荡荡,段思平大吃一惊,跌坐在地上。还未回过神来哩,只见居孤瘦的魂魄闪一道红光飞空而去了。

同时间,天空中陆续飞起来数道红光,如长虹贯日一般,前后相继,俱朝西南天空中飞去了。

此乃红光圆劫道已然打开之故:入此劫者,入灵台。

此一番临江郡大战,战死者分别是:金明、仆参、申迈、付阳、嫪俞、巨辽瘦、巨娇瘦、巨孤瘦、肩毒、第仓、陈弃、风池,加之在乌沙江南岸战死的赵海、交信,总共一十四位,俱以救民护国的视死如归的壮烈义举而被录入灵台去了,正应了当日鸿钧老祖在灵台山跷石看见的灵气之数。他们便是后世灵台传说中的跷府众神,府分阴阳,以居跷石左右而得名。

但段思平却如何知道个中缘由?

劫后余生,段思平大哭一场,感慨万千,自认为天下大乱,生命无常,还不如解甲归田,隐世度日。于是他拿定了主意后,就将袍甲都脱下扔掉了,蹒蹒跚跚地离开了临江郡。

后来段思平却并没有归田度日,而是意外地获得了‘龙马神枪’,最后率众起义,推翻了大义宁国,建立了大理王朝,史称神圣文武帝。——这就是当日他为什么能够看见数道红光飞起的缘故。

同时段思平又在《六象精义》的基础上自创了“六脉神剑”,从此令段氏名扬天下,延誉了数百年之久。当然,这是题外话,略过不提。

******

曲易率领貙人大军攻克了铁索桥,渡过了乌沙江,占领了临江郡,清点过人马,连同被肩毒等推入江中的三头貘人,大约仅损失两百余众。而在清扫战场时,就发现了兵器库内藏有大量的黄金,除了申迈运回的小部分黄金,还有敦伦暗藏多年的大部分黄金。

曲易大喜过望,一面命其子曲淤支迅速修复铁索桥,一面命东摩介将黄金装载,然后运往贝机国天都圣宫。

此一战可谓不负贝机国伯陀夜离的所托,大获全胜,黄金多多。

值时东土不仅唐国大乱,而且诏国也已经大乱,各族各部相互混战,无暇顾及,因此曲易就占踞了临江郡。稍后,曲易又沿乌沙江上下两岸分路出兵,轻易地打败了蒙舍、越析、浪穹等族的各部军队,控制了乌沙江方圆四百多里的流域,开始四处强征黄金,运往贝机国。

自此,乌沙江两岸各族百姓都沦为了奴隶,在貙人的鞭策毒打之下,不分昼夜的淘炼金沙,提取黄金,再也没有一个安生日子了。

第九十九章 恶战前夕 香火传世

不姜山恝山。

当日曲易率领貙族大军通过浮云关的时候,神去正在恝山东部巡逻。

猛然间,他听见恝山山下大石滚滚,訇訇作响,就往山下看去,却见数千貙人扛着旌旗,飞奔疾行,不由大吃一惊,慌忙高声呼叫商渠:“渠爷!渠爷……浮云关下来了妖人了!”

商渠正在祠庙中打坐,闻到呼唤,既飞身出来,朝浮云关下观看,果见无数妖人扛旗飞奔,忽而似人,忽而似虎,端的唬人魂魄,于是道:“莫管它们!八成是去攻打临江郡的。”

“攻打临江郡!这伙妖人如此凶猛,临江郡肯定是守不住了?不行,我得去帮帮他们!”神去火燎眉毛一般,一抖钢叉就准备下山。

“临江郡守不住,管你何事?”商渠慌忙拽住神去。

“临江郡守不住,那山下的百姓可不就都遭了殃了?”神去一边挣扎,一边咋呼。

“那临江郡的百姓们就算遭了殃,也归不得你管,自有人主去管!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还不长记性。”商渠没好气色道,“难道你是那得了龙马神枪的主儿?”

“不是。”神去不知商渠臭哄他,憨厚答道。

“既然不是,那你急的是哪门子事!”商渠严肃道,“提防对面的神来,才是你最要紧的事!你如今伤势刚好,如果你再受了伤,神来趁机来抢夺恝山,看你还有什么蹦跶劲!”

神去倒没想到这一层危机哩,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我去杀妖人,救百姓,他神来却来抢我的恝山?不会吧?”

“防人之心不可无!况且现在正是解救神王的关键时刻,你就省省心吧。”商渠道。

“哦……这样说,那我就不下山了。”神去猛然想到了厉害关系,遂就垂了头,丧了气,蔫不拉叽,只眼瞅着曲易率领着貙族大军翻过了浮云关,直奔临江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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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姜山蒲山。

就在石关和商渠说话的同时,蒲山的神来和钟诸也发现了浮云关下的貙人扛着大旗,飞奔而行。

神来与神去脾性相乃,所说的固然也是要下山杀妖救民之类的言语。这可又急坏了钟诸,拉扯了多时,最后抬出古横和“神规”才将神来唬住。

神来愤懑不平,把铁蒺藜骨朵一扔,嘟嘟囔囔地掉身转入祠庙内,倒头大睡,不去巡山了。

钟诸虽然也有下山救民之心,但一者神规早有规定:神袛不得干预人界之事;二者也担心神农族众神趁机抢夺山头,因此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钟诸心悬着临江郡的安危,次日大清早的就巡逻到北界上来,观察山下战事。

果然不出所料:这一次众将士就守不住铁索桥了,被那些妖人轻而易举的攻占了临江郡。

钟诸数次想冲下山去相助,但又硬生生的拽回了脚步,毕竟神规森严啊!敲碎二十五块脊梁骨却不是闹着玩儿的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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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忽忽过了月余。

这日,钟诸和神来又巡至北界,往那蒲山下看去,当瞥见山下的光景时,不禁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原来蒲山北面怨气淤积,昏昏惨惨,已有百十丈高哩,早先虽也发现,却不似今日这般陡增。而在那怨气笼罩之下,无数百姓在淘炼金沙,提取黄金,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苦不堪言。

“钟爷,你看看!你看看……”神来满面愤怒,手指向乌沙江铁索桥北岸。

钟诸定眼细看,只见铁索桥北岸停放着一排装尸车,正有数十名貙兵来来往往地抬运着尸体,往江中扔去。——自不必细说,那些百姓都是淘炼黄金,日夜不辍,劳累致死的了。

钟诸觑见,好生难过道:“这山下临江郡的百姓可真遭了殃了啊!”

“这山下的百姓遭了殃,却不准老子们去救,这究竟是什么狗屁神规!”神来愤懑不平道,“平日里也受了山下百姓不少的香火和供奉,到他们落难时,我们这些山神却装聋作哑,不管不问,真是气死老子了。”

“你说的有理,只是人界的事人界管,轮不到我们神界管啊!也不知那‘龙马神枪’之主、什么时候才能出现?”钟诸颇有同感。

“要等到那‘龙马神枪’的主儿出现,恐怕这山下的百姓都死绝了。”神来怒气咻咻道,“钟爷,这回你就莫管咱了,老子要下山去!”

话落处,神来一摆铁蒺藜骨朵,云脚一沉,就准备下山。

“不可鲁莽!”钟诸慌忙扯住神来的胳膊道,“依我看,咱们还是先去南漂山一趟,向古爷说明此事,如果古爷答应了,咱们再一起杀下山去不迟,你看如何?”

神来知道钟诸不首肯,断然难以下山,于是嘟哝道:“就听钟爷这回,去南漂山!”说过,遂与钟诸径往南漂山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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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二神行至南漂山,进入祠庙,拜见了古横。

钟诸便将妖人占领临江郡和临江郡百姓遭受的种种惨状叙说了一遍。

古横听罢,一时默然无语。

过了片刻,神来就忍不住寂静,开口嚷道:“古爷,那山下临江郡的百姓们现在可都在受苦受难啊!我们去杀那些妖人,解救黎民百姓,又是犯了哪一门子神规啊?”

古横微翻白眼,沉声道:“临江郡的黎民百姓受苦受难,这都是天意安排,命运如此,我们作神袛的岂能乱改天命?何况,神马龙枪已经出现,不日便有人主荡平妖人,你就少操这份闲心了。”

“古爷!临江郡被那一伙妖人霸占,惨如地狱,黎民百姓每日都有大量死亡,只怕那人主还没有出现,黎民百姓就都要死绝了。”钟诸终于忍不住临江郡百姓受苦,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主见。

古横没料到钟诸也掺和着绞杠子,不禁怒道:“就是临江郡的黎民百姓都死绝了,我们也不能管,这是神规!如果神袛什么事都管,还要人界干什么?还要人主干什么?这是天命,谁敢违抗?”

“古爷,这人都死绝了,谁还会来供奉我们,谁还会来给我们添香火?”神来十分不服,顶嘴道。

原来仙神的道行,不仅依仗自己修炼,而且也依仗人界的香火。仙神的香火受得愈多,他的道行和功德也就愈高,这就如同器皿刷漆镀金一样的道理:多刷一层漆,或者多镀一层金,器皿就会多一层保护和牢固。

而受到供奉的仙神固然会庇佑他们的信奉者,以继续增加香火,因此人界与仙神界的沟通就在那一柱香上头,这也正是人界设立庙宇、道观和祠堂的缘故。

如若仙神失去了人界的信奉者,那么也就失去了常住人界的意义,而只有依靠自己的苦修勤炼,才能达到道化虚空的圆满,但这比重立一座道场还要难上万倍之多。

神来所表达的意思正是如此!

古横固然知道人神互通的道理,沉默了良久道:“没有你们说的那么严重。就是有那么严重,临江郡的事也有神农族众神的一份,他们都不急,你们急的什么?如果你们随意下山,出了纰漏,谁能担当得起这个责任。”

古横的弦外之音,话外之意,钟诸和神来自然都能听得明白,于是俯首,黯然无词。

古横又告诫道:“如今人界大乱,山海大乱,各路妖魔蠢蠢欲动,黄帝陛下正在钟山用兵,胜负未分,事态不明,你们两个只要把蒲山守好了,就是大功一件。如果不听我言,捅出什么篓子来,神规绝不轻饶!”

二神听说此话,愈发老实。

“去吧,守好蒲山,防范神去,少要惹祸上身。”古横说过,示意二神退下,合目静坐,再不言语。

神来和钟诸相觑一眼,甚感憋屈,却又不敢多话,遂就辞别古横,郁闷不乐地返回了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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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有话则长,无话则短。

时光荏苒,转眼之间,又到了乌沙江流域各族的隆重的大节日——乌答节。

这乌答节就如同汉人的春节一样。

按照习俗:这一天,百姓们都要喜气洋洋的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例如:供牺牲,奉花果,焚烛香,表演节目等等,这一来是感恩祖先神灵的庇佑,二来是祈求来年的祝福。

但今年的“乌答节”却与往岁不同,家家户户都清锅冷灶,毫无动静,各地的祠堂、庙观也都冷冷清清,寒碜致极。——原来乌沙江流域的百姓俱已沦为了貙人的奴隶,都在日夜淘炼黄金,再无自由可言。

直到此日的后半夜,监督的貙兵都打起瞌睡松懈了,各族的百姓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悄悄的赶往各处的祠堂、庙观,举行祭祀仪式,以表达对祖先的景仰与追思。

因为祭祀仓促,所以就没有什么体面的牺牲,无非一捧糈米,数支香烛,几束鲜花而已,但百姓们对祖先的虔诚之心丝毫未变。

你道乌沙江流域各族所供奉的祖先神灵都是哪些神圣呢?

第一百章 烧毁众帝祠 神来下蒲山

不错!正是神农帝、炎帝、蚩尤帝和轩辕帝!

而各地的祭祀活动,以临江郡祠庙最为兴盛,前来祭祀的黎民百姓也尤其之多。

此时天将破晓,山阿寂寥,冷月无声。

但赶往临江郡祠庙的黎民百姓依旧前后相继,络绎不绝。

只见祠庙的殿堂内,烛光闪烁,香烟氤氲,充满了静穆而虔诚的空气。

黎民百姓们一个个衣衫褴褛,面目憔悴,恰如叫花子一般,熙熙攘攘地供上糈米、香烛和鲜花等物,然后退将下来,排成队,跪成行,口诵祷文,祈求庇佑。

殿堂内香烟越来越浓,越来越大,缭绕不绝,渐渐地飘出了祠庙,弥漫了整个临江郡的上空。

却正在黎民百姓们虔诚祭祖的时候,忽然南摩介就大呼大叫着,带领了一队貙兵飞速地闯入祠庙中来了,原来香烟弥漫,气味甚浓,就惊动了正在巡逻的南摩介。

顿时间,殿内的黎民百姓个个惊慌,人人失措,有的钻到供案下,有的躲在神位后,有的又用蒲团遮住了身子,而无处可躲藏者,都紧缩到了供案神位的周围,抖抖瑟瑟,悄无声息。

南摩介径走上殿来,挥棍喝道:“你们这些贱骨头,白日里干活,一个个有死不活,到了这大半夜却都来了精神,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想要聚众造反吗?”

黎民百姓们听到喝声,愈加惊恐不安,拥挤在一起,颤粟不停。

这时,从人群中爬出一位族长模样的老人,浑身哆嗦道:“禀将军:今天是本族的乌答节,小人们就来祭拜祭拜祖宗……”

“祭拜祖宗?我就是你们的祖宗!”未等老者说完,南摩介怒吼一声,照老者当顶一棍。

一道血光飞溅,老者的头颅顿时就被敲得粉碎,命丧当场。

刹时间,黎民百姓们吓得面如土色,魂飞魄散。

南摩介挥着鲜血滴滴的镔铁棍,吩咐貙兵道:“给我把这些泥巴捏的东西,统统砸掉!一个不留!”

话落处,南摩介率先纵上供案,挥棍就把神农帝神像的脑袋扫落下来,滴溜溜乱滚,草泥飞溅。

众貙兵挥舞大刀,蜂拥而上,连劈带砍,又蹬又踹,就将殿堂内蚩尤帝、轩辕帝以及大小众神之像尽数砸了个稀巴烂。

砸了众神神位之后,南摩介犹不解恨,粗暴的将百姓都驱赶离去,然后吩咐貙兵纵火烧毁祠庙。

众貙兵取火种的取火种,抱干柴的抱干柴,一时都准备妥当了,就纷纷绕着祠庙四周点起火来。

不一刻,赤蛇乱舞,烟光冲天,祠庙就埋在了大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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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乌答节也正是不姜山两氏众神接受香火的大盛之日。

但今岁不比往年,受供奉的香火寥寥无几,众神自然都知道其中缘故,因此大多数也就没有太多在意,只有神来坐受不定,神魂不安。

当貙兵砸祠纵火,断了众神香火之时,神来就第一个蚃应出来,于是急奔出蒲山祠,往北界而来,欲观看端倪。钟诸怕他生事,亦尾随紧跟。

二神飞至北界上空,才稳住云脚,就见临江郡祠庙火光冲天,烟尘滚滚,不禁都大吃了一惊,遂就各把神目睁大,朝下界细看。

只见晨曦之中,临江郡祠庙已被熊熊大火吞噬,诸帝以及众神尊像肢体残碎,满地狼藉。

神来直觑得血脉箕张,青筋暴跳,愤怒道:“大胆妖人,竟敢砸毁咱东土圣帝的神位,这是根本不把老子们这些山神放在眼里啊!”

“这些妖人,实非我族类!”钟诸也震怒非常。

“如果不灭了这些妖人,老子还有什么面目立在这不姜山?”

“不错!岂不知侮辱黄帝陛下,就如同侮辱我等众神!”钟诸咬牙切齿。

“钟爷,这回你就别再阻拦了,老子一定要下山去收拾那伙妖人!”神来怒火冲天。

“毁我祠庙,砸我圣位,断我香火,此仇不共戴天!我随你一同下山去!”钟诸压抑多日的愤怒,终于在此刻爆发了。

“钟爷这回爽快,老子们就一起下山灭了那些妖人。”神来大喜过望,唿哨一声召唤来鵟鸟,一摆铁蒺藜骨朵,先自冲下山去了。

钟诸亦把云脚一沉,紧随神来冲下了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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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郡祠庙周围的大火越烧越旺,越烧越烈,火光飞卷,映红了半座临江郡。南摩介和众貙兵兀自围在祠庙之前,手舞足蹈,好不兴奋。

却在此时,天空突然降起一阵黄澄澄的大雨,霎时就将祠庙上空的大火给浇灭了,浓烟滚滚,焦燎满地。南摩介及众貙兵也都被浇了个浑身湿透,落汤鸡也似。

大雨刚过,猛然传来“轰隆”两声巨响,宛如天空中堕下两座陨石,直砸得大地颤抖,山川摇晃。

南摩介正惊讶这阵大雨来得蹊跷,忽听见身后巨响,急转身看去。

但见尘土飞滚中,神来提着铁蒺藜骨朵,钟诸拎着锁口枪,威风凛凛地大步走将过来了,原来那场阵雨正是钟诸施弄神通,从乌沙江中借来的江水。

南摩介觑看清楚,却并不惊惧,抖了抖浑身的雨水,一挥手中镔铁棍,声色俱厉地喝道:“何方妖人,敢来此捣乱?”

“妖人?尔等才是妖人!”钟诸业已走上前来,把锁口枪一指,怒不可遏道,“爷们乃是此处不姜山的山神!尔等妖人,犯我疆土,杀我百姓,毁我祠庙,断我香火,着实可恨!爷们今日便下山、收拾你们这些妖人来了!”

“哼哼…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此处的两个小小山神!”南摩介明白过来,神色狂狷道,“就是烧了你们的祠庙,断了你们的香火,又能怎样?”

“又能怎样?老子先把你砸成烂泥,然后喂了老子鸟吃!”神来本挟怒下山,岂容多费口舌,怒气冲冲地冲上来,举起铁蒺藜骨朵,恶狠狠地朝南摩介砸去。

南摩介不慌不忙,将镔铁棍往空中一横。

只听“噹”的一声响,镔铁棍就崩开了铁蒺藜骨朵,南摩介却被震得噔噔噔地倒退了数十步,虎口发麻,膝盖发软。

南摩介自恃天生异种,神力过人,硬生生接过一招后,既知遇到强敌,于是喝令:“小的们,速将这两个妖人拿下!”

众貙兵齐声遵令,一个个挥舞大刀,叽里呱啦地包抄了上来。

钟诸一抖锁口枪,与神来一同杀入了貙兵群中。

霎时间,双方混战起来。

那些貙兵忽而似虎,忽而似人,飞奔如风,凶猛异常。

二神公然不惧,并肩作战,一个前砸后捣,一个左刺右挑,只见空中乌血飞溅,地上尸体乱滚。

鵟鸟也早已飞扑在貙兵群中,探出巨爪,张开利喙,抓啄貙兵。

战不多久,那些个貙兵伤的伤,亡的亡,已折了大半,剩余的已然招架不住,纷纷往后退去。

南摩介见势不妙,欲脱身而去,但被神来纠缠得紧,一时难以得逞,只得拼了性命死战。

却是侥幸哩,就在这时,曲淤支率领了西摩介、北摩介以及百十名貙兵汹涌而至,原是他接到貙兵的传报,急忙赶来援助。

“南摩介,不要惊慌,我们来也。”曲淤支呼叫道。

“少呼图来得正好!这两个妖人十分凶恶,杀了我不少兄弟,大家一起合力并杀了他们!”南摩介忽见援兵来至,心中大喜。

话落处,南摩介抖擞精神,与另外两位摩介就将二神包围在中央,发起了凌厉的攻势。

二神丝毫不惧,杀在阵中。鵟鸟震翅飞落,空中助战。

这场杀,端的凶险。铁蒺藜骨朵砸来,一团影;镔铁棍扫去,一阵风;锁口枪,快似闪电,一如蛟龙出大海;大砍刀,势如奔雷,宛似梨花飞满天。刹时间,杀气腾腾,遮月蔽日;呐喊阵阵,惊天动地。

斗过多时,双方依旧不分胜负。

曲淤支一旁观战,发觉鵟鸟飞空助战,十分凶猛,给三员麾下添了不少的压力,于是暗道:只当你有飞禽逞强,难道我就没有神物助威?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飞禽厉害,还是我的神物厉害!

曲淤支所说的神物,正是伏在他右肩上的那只玄鼠,乃是他用蛇蝎、蜈蚣、壁虎、蟾蜍等毒物喂养修炼而成,端的是蛊毒之王。

曲淤支暗自道罢,遂捻了一个咒,将右肩一耸,喝一声:“疾!”

就见那只玄鼠飞肩而起,快似流星,径飞在鵟鸟的脖子下咬了一口。

鵟鸟兀自助战,并未在意,忽觉脖子下一疼,等它感觉时,那玄鼠又在它周身咬了数十口来。鵟鸟正准备扑翅反击,忽觉头昏目眩,浑身战栗,就从空中摔落了下来。

在一阵尘土飞扬中,神来猛然就瞥见鵟鸟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扑翅蹬腿,曲扭着身子,一副极其痛苦的样子。他不禁大惊失色,急冲开战阵,飞落在鵟鸟身旁,搂定来看,却见鵟鸟浑身战栗不停,须臾拍了拍翅,蹬了蹬腿,不动弹了,原是抵挡不住玄鼠的蛊毒,兀自死了。

第一百零一章 钟诸战死 古横交涉

神来搂紧鵟鸟的脖子,热泪滚滚,伤痛欲绝,浑忘了身在险境之中。

那玄鼠趁此机,又闪电般在神来的右腕上咬了一口,恰如针扎一样。

神来不禁激棱棱打了一个寒战,眼前忽然天摇地晃,物影成双。他啊呀大叫一声,一屁股就跌坐在地上,百般挣身,却再也站不起来了。

那厢南魔介早已瞅见,纵身扑将过来,举镔铁棍照神来当顶刷下。

钟诸也早有发觉,随后而至,挺锁口枪荡开南魔介的镔铁棍,挽起神来,却见他面色乌一阵白一阵,浑身颤抖,好似受了伤一般,于是急道:“快去找古爷,我来断后!”

神来昏昏沉沉里,借了钟诸的一挽之力,拖着铁蒺藜骨朵,飞身起在空中,径往南漂山飞去。

钟诸飞身准备走离时,却被三大魔介团团围住,压在了中央,脱不开身,就被那玄鼠飞窜如电,连咬了四五口来。

顿时间,钟诸头昏目弦,浑身颤栗,翻倒在地上,那锁口枪也把握不住,被三大魔介赶上来,一阵棍打刀劈,挣扎不起,壮烈殒命。

原来钟诸的修为不过四百来年,道行只在飞举的阶段,根本还是血肉之躯,自然也就抵挡不住玄鼠的蛊毒了,可怜他怀有一腔保境护民的热血,却不曾剪除妖人,反被妖人所害,那三魂七魄飘荡而出,趁着红光圆劫道,赶赴灵台去了。

******

神来拖着铁蒺藜骨朵,一路摇摇晃晃地往南漂山飞来。

才至南漂山北部山梁上,神来忽然眼前一黑,便如一座陨石一般直坠落下去。

乱石飞射间,早有南漂山神侍觑见。他慌忙飞至北部山梁上来看,便见神来仰躺在乱石堆里,双眼紧闭,浑身血漂,仿佛死了一般。神侍大惊不迭,忙把神来拖上背,背入了南漂山祀庙。

古横正在静坐养神,忽听见脚步声急,遂就睁开眼来,却见神侍背负着神来匆匆而入,不禁心中一惊,急问道:“发生何事了?”

“禀古爷:小神正准备打水洗脸,就见奇爷从空中摔落下来。到底发生何事,小神并不知情,但奇爷好像受了重伤。”神侍一边禀报,一边缓缓地将神来放将下来。

“受了重伤?”古横神色俱变,慌下了蒲团,走至神来跟前,将他扶在怀里,切脉仔细观看。

只见神来双目紧闭,面色乌紫,浑身一阵一阵的颤悸不已,且右腕上有一道米粒大小的伤口,淤血未痂,乌黑发亮。

“不好!此乃中蛊之象!”古横毕竟是不姜山众神之主,对南荒蛊毒,甚是了解。

话落处,古横急运功法,在神来双肩、脊背、腹部等处连拍了数掌,然后将神来盘坐定,随之一跃而起,倒立空中,将右食指直抵神来的泥丸宫,将修炼的一股混元真气注入了他的体内,欲要将那道蛊毒逼将出来。

果然,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神来右腕伤口之处,乌血一阵一阵向外流溢,流满了一地。

忽然间,神来大叫一声,就睁开眼来,双臂紧抱,浑身哆嗦,一副寒冷不禁的模样。

“钟爷!钟爷……钟爷在哪里?钟爷在哪里?”神来一醒将过来,睁眼四顾,寻找钟诸的身影,口中呼叫不停。

“钟爷不是和你在一起吗?他在哪里,你不知道?”古横已然收了功法,落身在神来眼前。

“钟爷没有回来?”神来大吃一惊,面色骤变,忽而热泪夺眶而出,伏地嚎啕大哭:“钟爷!是奇玄对不起你啊!是奇玄害了你啊!”

“你这个憨货!嚎个什么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快说!”古横见神来举止失常,急问道。

“古爷,是我错了啊……我不该偷下山去啊!”神来泗涕滂沱,万分后悔,就老老实实地把二人下山与貙人交战的事叙说了一遍,然后大哭道,“咱的鸟死了!钟爷现在还没有回来,一定也是遭了那些妖人的毒手了。古爷,你一定要为……”

神来悔恨交加,声嘶力竭,话未说完,一气未续,复又昏死了过去。

古横早已听得明白,直气得面青唇紫,腹肺炸裂,见此景,急吩咐神侍道:“去去去……速去把赫爷、满爷请来。”

神侍惊惊慌慌地应诺了一声,飞身出了南漂山祠庙。

******

过未多时,翠山山神大赫,隗山山神四满相继而来,与古横叙了礼。古横就把神来钟诸下山之事简略的叙说了。二神见神来惨然卧地,一动不动,恰如死尸,又听说了此事,直气得怒目圆瞪,热血澎湃。

翠山山神大赫怒道:“古爷,钟爷至今未回,估计已经遭遇不测,我们还有什么好商量的,直接发兵下山吧!”

“赫爷说得没错!”隗山山神四满眉目怒攒,“那些妖人烧毁我众帝的祠庙,又打死打伤我不姜山的山神,足以证明他们绝非我等族类!古爷您还犹豫什么?”

“我也有下山之意,所以才召两位前来商量,但长期以来,我等与神农族众神‘三百年一小战,五百年一大战’,早已大伤了元气,如果下山讨伐失利,那该如何是好?”古横将心中的担忧吐露出来。

“这倒也是。”隗山山神四满低头思道,“如果我们冒然率兵下山,芒萮他们趁机抢占了山头,那却不是大大的不妙!”

“我们如果下山平妖,料必芒萮他们不会趁人之危,大家毕竟都是华夏一脉,炎黄子孙,自然不屑干那小人的勾当,我是怕一旦有失,那就不好收拾了啊。”古横道。

“古爷!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量那些妖人又有何能!”大赫听说,愤怒不打一处来。

“那些妖人,既然能打杀钟爷,又能放盅伤了神来,可见绝非等闲之辈,这正是我为什么犹豫不决的缘故啊。”古横目露忧郁。

“那——依古爷之见,就这么算了?”四满颇为不满。

“打死打伤我不姜山的山神,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但是如今山海大乱,黄帝陛下早有旨意,守好道场,不得生事,因此以大局为重来看,我还是决定先下山与他们交涉一番,如果能答应我提出的条件,化了这场干戈,这事就暂且忍了;如果不能答应,我们就再商量一个周全的法子,讨伐他们不迟。”古横思虑再三,最终下定了主意,然后吩咐道,“赫爷,你就留在此处照顾神来,请满爷随我下山一趟。”

“还是满爷留在此处照顾神来,我随古爷下山!”大赫急叫道。

“不必!你的脾气比神来好不了多少,若是下了山,少不得胡言乱语,多生事非。”古横说过,提起混元棍,招呼一声四满,大步出了庙门。

大赫万般无奈,觑着二神远去的背影,吹胡子瞪眼,心有不甘。

******

淤曲支命一干貙兵清理了战场之后,便率领三大摩介返回了驻军府,向曲易说明了此事。

曲易听说惊动了此处的山神,并有两位下山来滋事,一个被打死,一个遭逃脱,他虽有些吃惊,但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命令众人加紧督促黄金淘炼和运输之事。

恰在此时,有哨兵冲冲来报道:“禀报大呼图,门外来了两个凶神恶煞,自称是此处不姜山的山神,要求拜见大呼图,正被兄弟们阻挡在驻军府外,请大呼图定夺。”

曲淤支听报,忽地从座椅上跳将起来道:“定是那逃走的一个搬来援兵,前来寻仇!父亲,让孩儿去灭了他们。”

“慢着!当务之急乃是征集黄金,运往天都圣宫,不可节外生枝!还是为父亲自去会会他们。”曲易说罢,遂率曲淤支等众直出了驻军府,来到了府门之下。

那五头獏兽时刻不离曲易左右,随行至府门下,分两厢排开,伏卧在曲易身旁。

果然,在残垣断壁的街道上,屹立着两位非常人物:一个头生牯牛角,手提一根混元棍;一个头生犀牛角,右手合握子午钺,相貌奇特,威风凛凛,正是南漂山山神古横和隗山山神四满。

曲易才要开口问话,曲淤支已撩步上前,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此想干什么?”

“我乃此处不姜山众神之主古横,特为属下之事而来。”古横不慌不忙,微微作揖。

“原来是那两个的主子!”曲淤支傲慢道,“你属下的事,怪不得本座,是他两个故意来此挑衅所致!”

“我并无责怪之意,只求归还属下遗骸,然后赠我些解蛊之药。”古横强忍悲痛道。

“哈哈哈哈……”曲淤支见古横一副懦弱模样,不禁一阵大笑,“被打死的那个早已扔到江中去了,你要尸体的话,就自己去江中打捞吧。至于解蛊之药,本座没有!”

“这天下炼蛊,必配解药,怎地没有?莫非你不想拿出来!”曲淤支傲慢无礼,隗山山神忍不住怒火腾起,恶狠狠道,“你们打死打伤我不姜山山神,爷爷本想率兵下山来剿灭了你们,只是山主宽宏大量,不愿大动干戈,这才暂时留下你们的狗命!”

第一百零二章 两条建议 惨遭暗算

“哼哼……你是来威胁本座的吗?”曲淤支闻听此话,勃然大怒,“本座便是有,也不会给你!”

“淤支,不可这样说话!你如果有解药,就给他们一些。”曲易毕竟也想息事宁人,于是给曲淤支使了个眼色。

“父亲,孩儿炼蛊之时,就没有想过配制解药。便是真有,也不会给他们,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曲淤支忍了怒气,冷声道。

“也罢!这解药有没有,本山主也不强求你们,本山主这次下山,主要是来向你们提两条建议的。”古横原本打算先求到了解药,再作计较,此时见求药无望,就把话题转入了此次下山的主要目的。

“两条建议?”曲易心中顿生不解。

“不错!两条建议:第一、此地的祠庙,乃是我祖炎黄二帝的道场,不姜山众神的香火所在,你们捣毁了多少座,就要修建多少座;第二、修建好祠庙后,速速撤离临江郡,从此永不再来。”古横开出了两个条件。

“呃哈哈哈……”曲易本不愿多生事端,但听此话,不由一阵怪笑,笑得人毛骨悚然,“这哪里是什么建议,分明是要赶老夫走啊!你当你是何方神圣,敢在此处使唤老夫?”

“此处本是我不姜山众神管辖之地,你们侵我疆域,杀我百姓,毁我祠庙,断我香火,并且又打死打伤我不姜山山神,我身为此山之主,岂能袖手旁观,视而不管!”古横威严道,“但我念及你们毕竟初犯,才来与你们交涉。如果答应了这两条建议,此事便可到此为止,既往不咎……”

“如果老夫不答应呢,你又当如何?”曲易接过话茬。

“如果不答应,神兵下山,到时后悔莫及!”古横霸气道。

“呃哈哈哈……”曲易又是一阵怪笑,目露轻蔑道,“真是痴人说梦,幼稚至极!此地早已归老夫所有,要想老夫离去,就比登天还难。你如果要战,老夫奉陪便是!”

“好!我堂堂华夏,自古以来就是文明之国,礼仪之邦,便是两军交战,也要先礼后兵。你们这些妖人既不听我相劝,那么刀山火海,尸横遍野,都是你们咎由自取!”古横严厉告诫罢,高唤一声,“满爷,我们走!”

“恕不远送!”曲易冷冷地从牙缝里迸出四个字。

却不料站在一旁的曲淤支忽然大叫道,“父亲!不可放走了他!此人乃是此处山神的头儿,现在杀了他,以后那些山神就不敢再来挑衅!”

话音未落,曲淤支早已纵身而起,挥骷髅杖朝古横打去。

古横正欲飞身离开,骷髅杖陡然当头打来,遂急抬混元棍迎头一拔。

一声响,曲淤支翻身落地,将骷髅杖跺地一震,叫嚣道:“儿郎们,速把这两个小毛神给我杀了!”

三大魔介呼应一声,各挥兵器,率领两百来貙兵,飞速地将二神包围起来。

隗山山神早已怒不可遏,大吼一声,挥子午钺,直杀入貙兵阵中。

局势如此,古横也料多话无益,便把混元棍使将开来,与曲淤支捉对厮杀,准备趁空走离。

霎那间,子午钺施开,如两阵风影,飘忽不定;混元棍舞起,似一道金光,上下翻飞;骷髅杖,吐气喷雾;大砍刀,虎啸狼嗥;只见血肉横飞,惨不忍睹;但听惨叫连天,震动山河。果然是一场好杀啊!

双方杀够多时,忽听空中一声高叫:“古爷,我们来也!”

话落处,蒲山山神神来,翠山山神大赫,仿佛两只巨鸟一般从天而降,径落在貙兵阵中,一个挺托天叉左捅右扎,一个舞铁蒺藜骨朵前砸后敲,即与古横、四满会合在一处。

“你们怎么来了?”古横惊问道。

大赫回道:“玄爷醒过来,就问古爷哪里去了,我便告了实话。玄爷担心两位爷失利,一定要下山相助,我劝他不住,这便同他一起来了。”

“好!既然来了,就先杀它一阵,让这些妖人尝尝我不姜山众神的厉害!”古横说过,舞混元棍接住曲淤支,厮杀起来。

三位山神呼应一声,各施本领,与三大摩介和众貙兵,展开了生死搏杀。

这一番杀,恶似前番,直杀得:长街两旁,屋墙倒塌,尘土播扬;乌沙江畔,愁云惨淡,日月无光。

混战之中,东摩介被大赫刺穿胸膛,命丧当场,西摩介被四满削掉脑袋,一命呜呼,曲淤支也被古横的一条混元棍逼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一时间,长街上众貙兵招架不住,阵脚大乱,纷纷往后退去。

曲易本以为凭借曲淤支等众貙兵的力量,对付几个山神应该是绰绰有余,却不料大败亏输,损失了两大摩介和不少精锐,一时怒火烧胸,遂就暗自诵起血符咒,驱使獏兽迎敌。

五头獏兽果然浑身抖擞,刨爪剪尾,磨牙流涎,猛地就撒开四蹄飞奔过来。

四位山神正杀得欢哩,猛见奔过来五头怪兽,一个个身躯像熊,鼻子像象,脑袋像狮,毛发像豺,端的是唬人之极哩。

大赫顶头撞见,不分青红皂白,径朝前面的一头獏兽,挺叉刺去。不料那獏兽不躲不避,一抬头就咬住了托天叉,将头一摆,就将叉尖咬了下来,一阵咕吱咕吱尽吃进肚中去了。

大赫手中握着叉杆,大惊失色:“奶奶个熊!什么怪物?竟然把老子的兵器都给吃了!”

“我的兵刃也给吃了哩!”四满惊咋咋地觑着手中的子午钺,惊慌应道。

“这几头怪物能吃铜铁,大家都小心了!”古横一不小心,那混元棍也叫獏兽咬去半截。

说话间,曲淤支已指挥无数貙兵重新围攻上来了。

但见空中密密麻麻的貙兵飞来纵去,前赴后继,忽而似人,忽而如虎,刀光闪闪,吼叫连天,与五头獏**织成一张巨大的天罗天网,来回滚动,将众神紧紧地围困起来。

众神平生都没有见过这般阵仗,一个个惊心动魄,一边同貙兵拼命搏杀,一边提防獏兽的进攻,左冲右突,上下失据,渐渐地就落到下风去了。

古横原本想显显神威,而后从容撤退,未料到竟然会遇到如此劲敌,如果继续厮杀下去,恐遭不虞,于是他大吼一声,即从口中吐出一颗黄珠来,约有枇杷粒大小,光华四射,夺人眼目。

此乃古横腹内炼就的一颗内丹,果然颇有威力!

顿时间,众貙兵好似被那光华射瞎了眼睛一般,晕头昏脑,纷纷摔落在地,挥刀乱舞,嗷嗷怪叫。五头獏兽也失去方向,狂奔乱吼,不知所措。

借此机,古横大喊道:“大家快随我走!”说完,纵身而起,往高空中飞去。

众神紧随其后,纷纷飞离了貙兵的围杀。

古横见众神已然脱险,遂急收回黄珠,暗运功法,返元归位。

却不料,一道人影如箭飞至,照古横的背心上猛然击了一掌。

这一掌乘虚而入,且是偷袭,何止万钧之力!古横又运功未定,猝不及防,直被打得内丹全碎,腑脏尽裂,惨叫一声,连翻了几个跟斗,摔落在一环残垣之中,卧地不起。

你道偷袭者是谁?不是别人,正是曲易!

原来曲淤支的话提醒了曲易:如其让古横回山领兵来战,不如趁早剪除了他,于是趁机下了毒手。曲易的道行在一千五百年左右,而古横仅有千年的道果,却如何承受得起这一掌?

曲易一击而中,如影随形一般飞落在残垣之上,嘲笑道:“老夫当你这不姜山山主有多大的能耐,原来不过如此。莫说内丹不是宝,是宝也难把命保!就让老夫再送你一程吧!”

话落处,曲易凌空飞下,朝古横一掌拍来。

“妖人!休伤我古爷!”四满在空中及时发觉,舞子午钺,横空截住曲易,与他交斗起来。

紧随着,大赫飞身落在残垣内,却未等问话,便又与飞垣而下的曲淤支交上了手。

神来反应略迟,最后一个飞落下来。他急扶起古横道:“古爷?古爷……你怎么了?”

“我……我为助大家脱险,便将内丹祭出,不料遭了偷袭,如今内丹已毁,此命将绝。你快走,不要管我了。”

“不!我怎么会扔下古爷不管?要死,大家一起死!”觑见古横神色萎靡,神来热泪夺眶而出。

“是我太仁慈了,太轻敌了,这伙妖人果然厉害,那五头怪兽更是非同寻常,赫爷、满爷已与妖人交上了手,势必再难脱身,我怎么忍心丢下他们不顾。”古横口内不断吐血道,“趁妖人还没杀到这里,速速离去,若是迟了,只怕连你也走不掉了。”

“不!我不走!”神来泪涌如泉,紧紧搂住古横,生怕一松手,阴阳相隔,永不相见。

“如果大家都死在这里,还有谁来报仇?你速去贾山,向芒萮通报此事,请他下山,为我们报仇!”古横隐约听见大批貙兵飞奔而来的脚步声。

“去贾山?请芒萮?”神来十分吃惊。

第一百零三章 虎头兵符 求兵贾山

“不错!魃公主征讨钟山去了,至今未归,这南荒一时无主,求近之计,只有请神农族和九黎族的众神来帮助了。”

“可是……可是他们神农族和九黎族都是我们千百年来的敌人,又怎么会愿意帮助我们?”神来道。

“大家虽交战了千百年,但归根到底,只是兄弟闾墙之争。这一回却不同,乃是外邦妖族侵我疆土,芒萮他们毕竟也是神农帝和蚩尤帝一脉,黎民遭殃,宗庙被毁,自然也有他们的一份责任。如果你能晓之大义,他们必会捐弃前嫌,与你一同下山,驱除妖人,解救黎民。”古横说出其中的渊涵。

“古爷:奇玄脑子笨得很,大义的话说不来,还是请古爷亲自去说吧,奇玄这就背古爷去贾山。”神来说过,急急伏下身,准备负起古横。

“你这个憨货!再耽搁下去,就走不脱了。”古横说罢,剧烈的咳血不止。

他颤微微地从襟怀内取出一方黄金印,约拳头大小,递给神来道:“这是虎头兵符,执此兵符可调集不姜山所有神兵神将。你将这兵符交给芒萮,他就知道是受我所托了。”

“古爷……”神来惊慌不定地接过虎头兵符,伏地恸哭。

“还不快走!”此时古横已瞥见无数貙兵已经越墙而来。

“古爷保重,奇玄去了。”神来虽然憨赣愚直,但听见杀声逼近,却也知道此事严重,刻不容缓,于是倏然站起身来,朝古横施礼道别,一抹泪,一跺脚,拖着铁蒺藜骨朵腾空而去。

四满、大赫截住了曲氏父子,在残垣断壁之间来回斗杀,杀未多久,双双身挂重彩,口角溢血,毕竟曲易的道行远在二神之上。

而此时,五头獏兽和大批貙兵飞奔而至,已有数十名貙兵越过残垣,直扑向古横。

四满、大赫旁厢瞥见,怎愿让古爷遭了毒手?因此舍命冲开包围,杀至古横面前。

曲淤支紧跟其后,一边指挥貙兵包围,一边叫嚣道:“儿郎们,他们逃不了了!都给我抓活的!本座要让他们知道我者阳山的厉害!”

四满隐约闻听此话,急慌伏下身来:“古爷,快走!”

“我内丹……已毁,此命将绝,走不了了。满爷,你……你……速给我一个痛快。”古横声音已是若断若续。

“古爷……”四满大惊失色,这才发觉古横面如纸金,奄奄一息。

“我古横……乃……乃堂堂的……不姜山之主,怎么能……死于……死于这些妖人之手,侮辱了……侮辱了我的名份。满爷,你就给个……给个痛快的吧。”古横请求道。

“古爷……”四满一声唤,热泪顿涌,再回头顾看,只见无数貙兵飞奔杀近,已与大赫恶战了起来。

“还不快动手!难道……难道你要看我古横……被活捉去,受尽屈辱吗?”古横急怒之下,一口鲜血喷口而出,射有一丈多远。

“古爷!”四满发出一声撕心扯肺的呼唤,“恕四满不恭了!”

话落处,四满强忍着痛楚,抬手一钺就刺入古横的胸膛,鲜血如注。

不过须臾,古横坦然含笑而去:如此死,方称心满意足也。

四满失魂落魄地扔了子午钺,将古横紧搂在怀里,嚎啕大哭。

大赫正在舍命阻击貙兵,直杀得浑身血人也似,忽听到那一声撕心扯肺的呼唤,忽一回头,却见四满搂着古横,恸哭号啕,急忙杀开一条血路,扑将过来。

等明白古爷已死,大赫便如泰山崩塌一般,跪倒在地,与四满一同搂定古横的尸身,如丧考妣地号哭大叫:“古爷!古爷……”

“古爷不愿受妖人之辱,我已成全他了。”四满满面泪水,哽咽道。

“古爷不愿受妖人之辱,难道我们愿意吗?”大赫自知今日难逃此厄,忽然沉定道,“满爷,你我何不追随古爷去?”

“赫爷说的是!黄泉路上正好相伴!”四满灿然一笑,左手紧紧握住大赫的右手,“请赫爷给我一个痛快!”

“请满爷给我一个痛快!”大赫亦灿然一笑,心照不宣。

这时曲淤支率领貙兵蜂拥而至,一个个龇牙裂齿,挥舞大刀,呐喊着“抓活的,抓活的……”

四满随手抓起扔在一旁的子午钺,径照大赫腹部刺去,大赫也将叉杆直插入四满的胸膛,二神含笑而视,岿然不动,殷红的血从他们的身体里不断的涌流,迅速地染红了这一片南荒古老的大地。

众貙兵潮水般涌上来,却发觉二神已互戕而亡,其中一个头目飞速禀报了曲淤支。

曲淤支命貙兵清扫了战场之后,才发觉损失了两大摩介和百十多貙兵,而最后却只落下了三具尸体。于是他勃然大怒,一边向曲易禀叙了战况,一边令貙兵把三具尸体拖至乌沙江畔,千刀万剐,扔入江中喂鱼,以泄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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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来飞在空中,心如刀绞,一时不忍离去,回头频望,当瞰见三神相继杀身就义,互戕而殁,这才掩泪飞离了临江郡。

临江郡与贾山的空中行程不过二百里之遥,因此神来一路御空而行,未过多时,便已飞至贾山祠上空,落身下来。

贾山神侍早已远远觑见,挺三股叉迎上去,大喝道:“大胆神来,竟敢闯我贾山!”

“莫要逞强……莫要逞强……老子!不不不……我……我这回来不是打架的。”神来勉强打点精神,连忙改了自诩老子的口吻,解释道,“我有十万火急的事,快领我去见芒爷。”

“你有十万火急的事,与我家芒爷何干!再上前一步,取你的狗命!”那神侍不依不饶。

“我没时间和你纠缠!”神来一边说着,一边撩步穿过草坪,直往贾山祠走去。

“好你个神来,前次打伤我家关爷,还没找你算账,这次又来贾山挑衅,正好新账旧账跟你一起算了!”那神侍说罢,挡住去路,挺三股叉扎向神来。

神来闪身躲过,刚要舞骨朵进招,忽而却停了手,竟是忍住了哩:“新账旧账全凭你们以后怎么算,可是今天不行。你要打便打,我不还手就是了。”

话落处,神来果真就将铁蒺藜骨朵往旁地上一扔道,“便是被你打死,我也无怨,只要能见到芒爷就成。”

“这倒是天下奇闻啊!你神来向来傲大,今日怎么就这么认怂了啊!你找我芒萮到底有何见教?”只听话音落处,芒萮黄袍飘飘地走下石阶,原来他在祠中早就听出了神来的声音。

那神侍慌忙收回三股叉,上前行了礼,毕恭毕敬地侍立一旁。

神来猛瞥见芒萮,好似遭受极大屈辱的孩童遇见亲生爹娘一般,“噗通”一声,跪倒草坪,嚎啕大哭起来。

“神来!你?你这是为何?”芒萮吃惊非小,一来是觑见神来浑身是血,狼狈不堪,二来也未料到这位暴躁倔犟的莽汉子居然给他跪下。

“芒爷……”神来一声悲唤,催人泪下,“古爷、诸爷、赫爷、满爷都叫妖人给杀害了!”

“啊?”芒萮震惊万分,“这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快快说来。”

于是神来悲痛欲绝地把古横等众神战死临江郡的事从头到尾告诉了芒萮,然后呜咽道,“古爷临终之时,嘱咐奇玄来贾山,找芒爷替咱们报仇!”

“找我替你们报仇?”芒萮始料未及。

“这是古爷的虎头兵符,古爷叫奇玄交付给芒爷。凭这虎头兵符就可以召集不姜山所有神兵神将,请芒爷收下。”神来说过,取出兵符,双手高举呈献給芒萮。

“不可不可!”“芒萮连忙推迟道,“我怎么敢要这虎头兵符!此事体大,我芒萮一人可做不了主。”

“芒爷,都到了这节骨眼上,你咋还记着旧仇呢!”神来不禁流露了本性,“不错,南漂山是和贾山交战了几百年,但古爷说:大家都是华夏一脉,炎黄子孙,终究只是些兄弟之间的小事。可是现在妖人占我们的疆土,杀我们的百姓,还烧了我们的宗庙,断了我们的香火,这才是最紧要的大事!难道芒爷你就忍心当作没看见,让那些妖人继续为非作歹下去?”

听说此话,芒萮面色白一阵,红一阵,神色极其尴尬道:“神来!我芒萮并没有说不答应,只是此事我一个人做不得主,还得先找他们几个商量商量。你快起来,随我进庙歇息歇息,我这就请他们几个过来,你看如何?”

“芒爷果然深明大义!古爷说得没错!”神来高兴不已,刚欲站起身来,却猛然仆倒在地,昏死过去了。

原来神来体内蛊毒并未除尽,此前一直勉强忍住,这时心神松懈,那蛊毒便发作了。

芒萮觑见,大吃一惊,忙叫神侍背入庙内,一边为神来把脉探病,一边命神侍去请商渠、付通谷、优蒙、神去以及苦山女神音郄前来贾山,共同商议神来求助之事。

第一百零四章 苦山女神 同仇敌忾

神侍先往西边苦山的玲珑香舍,向女神音郄传报了消息,然后折程向东,一路沿言山、登备山、恝山传令去了。

苦山女神音郄获悉消息,忙起云程,赶赴贾山,等到了贾山,落日已然西沉,天色将晚。

女神音郄前脚刚刚迈入祠庙门槛,芒萮就抬眼瞥见了,遂就急忙叫唤道:“郄妹,你来得正好!这神来好像中了毒,但我不知究竟中的什么毒,现在已是束手无策,你在巫山金门大君门下学习药道也有数百年了,速来看看他究竟中了什么毒。”

“神来中了毒?”音郄心下微惊,连忙快步走至神来近前,侧身坐下,仔细扣了神来的脉搏,又观察了他的神情和伤口,然后道,“这是中了蛊毒之象!看伤口牙印尖锐,必是为鼠类所伤。这蛊毒十分厉害,所幸伤口只有一处,并且已经有人替他逼了一回蛊毒,暂时并无生命危险,我这便回苦山玲珑香舍取些药来。”

话落处,女神音郄匆匆起身出庙,返回苦山玲珑香舍去了。

过不多时,言山山神付通谷,登备山山神优蒙、恝山山神商渠相继赶到,只不见神去的身影。

大家各自叙礼后,俱在神来身旁围坐下来。

芒萮问道:“神去为何没来?”

“禀芒爷:神去听说神来在此处,死活也不肯来,如有什么事,就先对属下说吧,到时我再回去告诉他一声。”商渠回道。

“今日之事体大,不可视同儿戏,我不姜山众神一个都不能少。”芒萮严肃道。

“芒爷,您也知道:他两个是七世的对头,千年的冤家,如何能坐到一起说话?不满芒爷,若不是您传话,便是杀了我,也不会来此。我神农族九黎族与那轩辕族可是有几千年的不世之仇啊!”优蒙愤愤不平道,“何况他神来就在几个月前还打伤了神去。”

“蒙爷说的是!我等实在想不通此事,还请芒爷说个明白。”付通谷道。

芒萮微微太息一声,道:“大家知道,山下临江郡正在打仗。原本人界的事,与我神界无关,纵使百姓受罪遭殃,也自有人主收拾,但是这一回却不同:那些妖人不仅残害山下的百姓,并且还烧毁了我神农帝蚩尤帝的祠庙……”

“这件事,我与神去也早有察觉,他好几次想要下山平妖,最后都被我劝住了。”商渠忍不住接住话茬。

“你们两个没有下山,古爷他们却是下山去了,但……”芒萮说到此处,忽然不禁一阵酸楚,话音也低沉了,“但古爷已经……已经战死在临江郡了。”

啊?

听说此话,众神蓦然浑身一凉,满脸震惊,五味杂陈,一个个如木雕泥塑一般,愣住在那里。

“钟诸他们也与古爷一起战死了,只剩下一个神来逃脱,奉古爷临终嘱托,前来寻求我等相助。我一人岂能做得了主,因此召集大家前来商议。”芒萮道。

“芒爷:自山海界内发现那股玄灵之气后,那黄帝老儿十分担心,正在山海界内四处用兵,专门对付我神农族九黎族众神,如今我神农族九黎族却为何又要去帮助他们呢?”付通谷疑惑不解道。

“话虽如此,但是在人界,炎黄二帝和蚩尤大帝的后人早已融合一体,不分彼此,共尊三帝为华夏三祖。只是我神农族和九黎族后裔众神,多有不服轩辕族管辖的,所以才导致积怨深重,战祸连绵数千年。

可是自古以来,三族交战,无论谁胜谁负,谁都没有毁坏过三位大帝的祠庙,这是为何?就是因为大家都自认为同出一宗!而这次妖人入侵,竟敢烧毁三帝的祠庙,足见他们绝非我等族类!庇护百姓,维护宗庙,是三族众神义不容辞的责任。古爷他们为保宗祀,慷慨赴义,无惧生死,难道我神农族和九黎族众神一个个的就是贪生怕死之辈?”芒萮话至情深处,声如洪雷,震动云霄。

众神被这一番义正严词的话语所震摄感动,一个个如醍醐灌顶,幡然而悟,豪情炽生。

优蒙愤恨不平道:“那些妖人足实可恨!竟敢烧毁我神农帝蚩尤帝的祠庙!就听芒爷的,你说咋办就咋办吧!”

“对!就听芒爷的!”付通谷颇为自己的言语感到惭愧。

商渠也早已热血沸腾,勃然大怒道:“侵我疆域,杀我百姓,毁我宗庙,断我香火,此仇不共戴天,我们一定要齐心协力灭了那些妖人!”

“渠爷说得好,正是此话!”芒萮高兴得一拍大腿道,“事不宜迟,速速去把神去唤来,我军出战,可少不了他打头阵。”

“芒爷:只怕神去一时转不过来脑筋,不愿意来啊!”付通谷担忧道。

“便是绑也要给我把他绑来!”芒萮激情不减。

“可是……芒爷:就算把神去绑了来,他心中也未必服气啊。依我之见: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叫神来亲自去请,或许才能化了他心中的郁结。”商渠道。

“这倒是,这一对冤家如果不化了恩怨,彼此心中始终都有一个疙瘩,对我军出战不利。”芒萮颔首道,“也罢!那就等苦山女神解了神来的蛊毒再说吧。”

众神朗然应诺,一时静坐在庙中,等候苦山女神音郄返回。

******

女神音郄世居苦山玲珑香舍,曾拜巫山大君金门为师,学习研究药道。

这巫山大君在山海界内,可是颇有大名,尤其擅长炼制帝药、八斋等密药,对天下诸毒药理更是了如指掌。黄帝手下的十大药神如巫彭【在《山海经之三子传说·钟山遗梦》有提到,曾为风雪亭治病】、巫抵、巫阳、巫覆等都曾在金门门下学习,且借“巫”为姓,以彰显出自“巫山”门下的荣耀。

因此,苦山女神倏然没有尽得其真传,但对用药一道也深有造诣。

苦山女神观察判断了神来的病情之后,遂返回苦山,采集了一种野生的植物,并在玲珑香舍内连夜用它的根茎炼制了数丸密药。

次日大早,音郄携带密药返回贾山,就将一丸密药给神来服下。

果然这密药说妙便是妙,说玄就是玄,不到片刻神来就苏醒过来,满面红光,精神焕发,蛊毒也已然除袪。

神来叩谢了苦山女神后,又小心翼翼的将虎头兵符奉献在供案之上,再次请求芒萮统领不姜山的神兵神将,下山平妖,一来维护三帝宗祀,二来为古横等众神报仇。

芒萮凝思顷俄,对神来道:“神来,你请我领兵平妖也可,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芒爷,只要您领兵平妖,不说一件事,就是千件事,我奇玄也答应。”神来兴奋不已。

“好!你速去恝山把神去请来。如果你两个能化解了仇怨,我便领兵下山,荡平妖人,为古爷他们报仇!”芒萮道。

“这……这这这……”神来没料到是这件事,直急得毛发霹啦啦发炸,炸得都开了叉。

神来并不是不愿意去,实是脑笨嘴拙脾气躁,如果三言两语不合又打了起来,岂不坏了大事!

“神来,此事只有你去做,如果神去不愿出山,就休怪我等不答应你了。”商渠道。

神来抓耳挠腮,焦躁不定。

“神来,你也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俗话说:‘此一时,彼一时,大丈夫能屈能伸’,难道你只有抽风的性子,就不能多长一个心眼?你去恝山,诚心实意的请他,他神去会吃了你不成?”苦山女神见状,有意提醒他。

神来果然明白几分玄机:“多谢女神指点。我这便去请他,大不了剁了右手给他神去下酒吃。”

众神闻听那话,情不自禁地露出黠笑。

芒萮催促道:“少要废话了,速去速去!”

神来愁眉苦脸地撇撇嘴,应诺一声,忐忑不安地奔出了贾山祠。

******

自商渠接到传令去了贾山之后,神去独坐在恝山祠中,百思不得其解,好不郁闷哩,一边借酒消愁,一边嘀嘀咕咕,不知不觉就吃得烂醉,倒在供案下鼾然大睡,直到次日黄昏才苏醒过来。

他抽起身子,靠在案脚旁,砸砸嘴巴,忽觉口干舌燥,就迷迷糊糊地叫嚷道:“拿水来!快拿水来!爷嗓子眼里都冒了烟了!快拿水来给爷喝!”

“关爷,水来了。”话音落处,一条魁梧的身影慢慢走进祠庙。

“磨蹭什么?快点!你是成心要渴死你爷吗?”神去不耐烦地呼道。

“来了来了。”应着话,那条身影已走至神去身边,将一大碗清水递了过来。

神去伸手接过石碗,仰脖子一吞而尽,精神顿感倍爽,眼睛也为之一亮,却忽发现来者不像侍从,遂就好奇地抬起胳膊搂住来者的脖子,往怀里一揽,瞪眼来看。

哇塞,竟然是神来哩!

神去唬得一大跳,急忙扔掉石碗,翻个轱辘爬将起来:“神来,你竟然还敢到我的恝山来!”

第一百零五章 冰释前嫌 五路大军

话落处,神去烟急火燎地四处寻找兵器,但毕竟前夜吃多了酒,趔趔趄趄,摇摇晃晃,楞是抓不到兵器,直急得他大呼大叫:“来人啊!快来人啊……”

“关爷,发生什么事了?”神侍急冲冲奔进庙内,扶稳神去。

“这神来什么时候来的?如果不是爷及时发现,就差点遭他给害了。”神去惊魂不定。

“关爷:玄爷已来了一大整天了,怕打扰您的好睡,才一直等到现在,果真要害你,十条命也没了。”神侍道。

“来了一大整天了?”神去惊出一身冷汗,忽然手指神来问道:“神来!你到我恝山究竟想干什么?”

“关爷,想必您也知道芒爷传来的消息,今日我奇玄正是专门来请你出山,为我报仇!”神来恭敬行礼道。

“哼!你轩辕族的人死得越多越好,正好了了我神农族的旧恨!我怎么会答应替你报仇!快滚,若不然,铁叉伺候!”神去说罢,命神侍取三股铁叉过来。

“关爷,不怕你说这般恶毒的话,今日您就是把我奇玄杀了剁了,我奇玄也要先跟你说几句话。”神来心平气和道。

“哼哼……你说了,爷也是一字不听。”神去丢了一个白眼。

“难道你真忍心看着那些妖人侵占我们的山河不管?”神来问道。

“不管!”神去答得干脆。

“难道你真忍心看着那些妖人残害我们的百姓不管?”神来继续问道。

“不管!”神去答得更利索。

“难道你真忍心看着那些妖人断了不姜山众神的香火不管?”

“不管不管!”

“难道你真忍心看着那些妖人烧毁神农帝蚩尤帝的祠庙不管?”

“哇呀呀……哇呀呀……”

神来连珠炮的逼问,把神去逼得越来越气馁,他不禁急得暴叫起来道,“实话告诉你:这些事,爷都管得!爷就是不愿和你神来共事!你明白了吧?”

“关爷,我知道你恨极了我,时刻都想把我弄死,你才快活。”

“正是!老子就想弄死你,怎么样?”神来咆哮道。

“关爷:人死不过头点地,我奇玄怕什么,不过这条命现在还不能给你,我要留着杀妖人,保宗祀,为古爷他们报仇。”

“哼!”神去冷哼一声。

“关爷,你不是早就想要奇玄的右手吗?今日我就先把它剁下来,送给关爷下酒,这条烂命,留待灭了妖人之后再来送给你!”神来诚恳说罢,一闪身,伸左手,就从神侍腰间抽出佩刀,手起刀落,径朝右手腕子砍将下来。

神去和神来性格相乃,都是粗鲁耿直之士,此时神去早就被神来一番言语说动了心,而且酒也已经清醒了许多,只是一时碍于面子,不好下台而已。

此时见神来果真要剁下右手谢罪,神去颇有些感动和后悔,就急忙奔将过去,抬手夺了他手中的佩刀,扔在地上道:“神来!谁要剁你的手来着?大不了我随你出山便是。”

“关爷……”神来猛听此话,一把抓紧神去的双手,激动得热泪滚落,再难言语。

“我石关也早就知道妖人在山下残害百姓!如果此时剁了你的手,却不叫天下人小瞧了我石关。我石关虽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不是什么小人,你既然不计前嫌,那我又何必念那旧恶。况且平妖之事,也有我神农族一份。”神去也把神来的双手攥紧,诚恳说道。

“关爷……关爷海量,我奇玄今日服了你了,我们就一起下山杀妖去吧!”神来情绪激昂。

“好!我答应你!我两个斗了三百来年不分高低,这回正好,我们就到山下分个高低:看谁杀得妖人多!”神去道。

“一言为定!我们这就去见芒爷如何?”神来大喜于色。

“走!去见芒爷!”神去应道。

两位神祗一旦冰释前嫌,胜似亲生兄弟,于是各提了兵器,携手走出了恝山祠。

******

二神兴冲冲赶至贾山祠,与芒萮等众神见了礼。

大家见这对冤家果然化解了仇怨,自是皆大欢喜。

一时芒萮就坐了正座,众神在殿下两厢坐定,共同商议出兵平妖之事。

商讨了大半夜,从神来的口中大致地了解了山下的敌情,包括貙人的兵力战斗力,貘兽的吃铜啖铁,刀枪不入,以及曲氏父子的道行蛊术。最后得出结论:尽管妖人怪兽凶狠,但以众神和不姜山的实力荡平妖人,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

因此芒萮传令:神农族的众神速回各自的山头,召集属下神兵神将;轩辕族的神兵神将就由神来发号传令,三日之后会师神马山浮云关,然后挥师下山,荡平妖寇。

三日之后,众神率领属部,打着各自山头的旗号,陆续赶至浮云关。

前来会师的各部之中包括狼族、马族、鹿族、牛族、羊族等南荒各种族类,而虎豹狮象等勇猛族类却甚稀少,因在历代的两族交战之中已消耗殆尽,所剩无几。

但尽管如此,所召集的兵力也有一万两千之众。远远望去,浮云关下万兽齐聚,刀枪如林,旌旗飘扬,气势非凡。

芒萮站在关头,点过花名册之后,遂将大军分成五路:第一路为前军,由神去神来任正副先锋,领恝山、蒲山、翠山所部,约有三千余众;第二路为左路军,由商渠领南漂山、隗山所部为,约有两千余众;第三路为右路军,由谷通谷领言山、尾山所部,也大约有两千余众;第四路为中军,由女神音郄领苦山、贾山所部,跟随芒萮左右,约有四千余众;第五路为后军,由优蒙领登备山所部,约有一千五百余众,负责粮草辎重运送之责。

传令既毕,众神宣誓出师。

一时间,战鼓擂响,山河震动,大军迅速开拔,旌幡飘展,逶迤不绝,直奔临江郡而来。

不过两个时辰,神来神去率领的前军业已抵达流金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铁索桥北岸,直逼临江郡驻军府。因曲易早有防备,乃在驻军府外围暨铁索桥附近设下警戒线,所以二神进攻三次,都被箭阵挡住,再难前进一步。

到黄昏时,三路大军陆续而至,遂就在铁索桥以东的街道废墟间,设下战营,连绵不断约有数里之远。芒萮与众神观察了敌阵,然后商议决定:明日与妖人决一死战。

******

曲易与不姜山众神交锋之后,虽然获得胜利,但仍然隐约地感受到一种不祥的征兆,于是他一边命曲淤支加强防御工事,以防不测,一边令南摩介加紧督促黄金淘炼和征收的事务。

这日中午,曲氏父子刚查点过黄金入库的数目,返回驻军府内,就见卫兵来报:东摩介已回,正在府外求见。曲易听报大喜,急命来见——原来这东摩介一直负责黄金运送的事宜。

须臾,东摩介风尘仆仆地走将进来,右膝跪地,行礼道:“东摩介拜见大呼图,少呼图。”

“你回来得正好!”曲易一边示意起身,一边道,“那黄金台修建得如何了?”

“禀大呼图:黄金台修建飞速,再过数月即可竣工。”东摩介起身道。

“这次回来,可有伯陀新的旨意?”

“并无新的旨意,伯陀只叫加紧收集黄金,然后运往天都圣宫。”东摩介答道,“不知这一趟的黄金可否准备妥当?”

“早已准备妥当。但……”曲易犹豫了片刻,“只怕下一趟,就未必这么顺利了。”

“大呼图,何出此言?”东摩介惊问道。

“你有所不知:此处原来有一座不姜山,那山上住有众多山神。我们在此收集黄金,不想就惊动了他们,前两日来闹事,虽被打败了,但我们也损失了北摩介,西摩介和一百多精兵。老夫感觉他们绝不会善感罢休,因此心中甚为担忧。”曲易道。

“北摩介,西摩介已经战死?”东摩介听罢,怒火顿起,“我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老夫正有此意。你现在就留在军中听用,至于黄金运送之事,就交有手下的头目去做吧,他们也走过几次来回路了,自然熟悉黄金运送的路线。”曲易道。

“属下遵命。”东摩介俯首应道,“不过依属下之见:还是速把黄金运往天都圣宫,以防不测。”

“摩介所言甚是。”曲易道,“你速随少呼图去仓库,将黄金点数过目,然后装车送走。”

“是!”东摩介应诺一声,便随曲淤支出了驻军府,奔仓库而来。

那仓库之内,果然已库存了不少黄金,皆用木箱封装,一排排,一层层,垒叠甚高。

曲淤支清点过木箱后,就命看管的貙兵将黄金装载车上,用麻绳扣紧。众貙兵东扛西扛,上忙下忙,直到黄昏时,才将黄金全部装载完毕,约摸有六十大车。

趁着天光微明,貙兵车队就急急的上了路,一路沿经浮云关,塔提堡,瓦楞关,径往天都圣宫而去。

第一百零六章 情义无价 舍生忘死

貙人的黄金车队才去了几日,不姜山的大军就攻占了铁索桥南岸。

溃退的兵纷纷退到北岸,南摩介得知情况后,大惊失色,急忙命令兵加强防御,监视南岸敌人动向,然后亲自赶往驻军府报信。

曲易闻报,急传曲淤支、东摩介入府商议应敌之策。

不多时,曲淤支、东摩介匆匆赶至驻军府。曲淤支刚落座,便问道:“父亲,召我们来有何要事?”

曲易忧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这不姜山兴兵来战了!”

“原来是为此事啊,请父亲不必担忧。”曲淤支颇为自信道,“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几个被打死的山神没见的有多大能耐,这来的也定然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们又何必惧怕他们?”

“少呼图: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们还是谨慎为好。”南摩介道。

“哼哼!”曲淤支连哼两声,“只要我军扼守桥头,任他来了多少人马,也休想杀过桥来。”

曲易听说此话,连连摇头道:“淤支啊,话虽如此,但你可知道,就算他们杀不过来,可我们的去路也被他们切断了啊!这往后运送黄金、可不就大有麻烦了?”

“请大呼图莫要担忧:此处还有我者阳山六七千将士,难道还杀不开一条血路来?”东摩介骄狂道。

“东摩介说得好!”曲淤支接过话头道,“这六七千将士可都是我者阳山百里挑一的勇士,再加上五头獏兽,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不错!还有少呼图的神鼠,也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东摩介奉承道。

“可惜我那宝贝上次消耗了不少的毒,不能马上使用。”曲淤支道,“不过没有关系,现在正有蛊奴在喂食毒饵,再过它几日便可恢复如初了,到那时,自会叫他们再尝尝我宝贝的厉害!”

曲淤支与东摩介,你一言,我一语,豪气十足,顿时就扫除了笼罩在曲易头顶的阴霾。

他不禁雄心勃然而起:“好!大家既然如此有信心,老夫还担心什么。敌人既然来了,就少不得一场厮杀,你们速去整合精锐人马,明日听我号令,务必一战击败他们。”

“遵命!”

曲淤支、东摩介、南摩介齐律律应诺一声,磨转身,同出了驻军府,连夜将精锐兵集结在铁索桥北岸,准备应战。

******

果然次日凌晨,不姜山大军以神去神来率领的前军为主攻兵力,对铁索桥北岸发起了进攻,芒萮则亲自率领众神,站在桥头督战。

只见一阵弓弩猛射之后,神来举铁蒺藜骨朵,神去挥三股铁叉,率领牛族、马族的神兵神将迅速登上铁索桥,直往北岸杀奔过来。

不及片刻,既已杀至北岸桥头,原来人不善弓弩御敌,喜好近身搏杀,因此不姜山大军杀过桥来,兵力几乎没有损失。

神来见状,得意大笑,对神去道:“关爷,咱俩今日就来比比高低,看谁杀的妖人多!”

“好!正合我意:看谁杀的妖人多!”神去说罢,飞步登岸,挺三股叉就扎翻一个兵,“玄爷,已杀它一个了!”

神来不甘落后,跃身上岸,一边舞铁蒺藜骨朵左捣右砸,一边大呼大叫:“一个!两个……三个!”

二神奋勇杀敌,豪情万丈。众神兵神将见了,也一个个抖擞精神,争先恐后地往岸上杀来。

而此时,站在桥防瞭望楼上的曲易情不自禁地流露出轻蔑的微笑,对身旁的曲淤支道:“为父昨日还担心了一夜,今日看来,果然如我儿所说:他们不过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父亲为何这般说?”曲淤支一时不解。

“为父以为来的是什么凶猛之师!现在看来,无非是些牛马鹿羊之类。想我人天生异能,剽悍勇猛,这些货色便是再来一万,也不过是白送虎口。”曲易得意说过,忽将手中两面令旗高举空中,左右摇摆。

正在桥头阻击的东摩介、南摩介远远觑见,迅速地将兵往左右两边退去。

瞥见兵纷纷后退,神来大喜过望,大呼道:“妖人已败,大家速随我追杀!”

呼罢,神来挥舞铁蒺藜骨朵又连连砸死几个兵:“关爷,我已打死二十六个妖人了!”

“哈哈哈哈……玄爷,我比你还多两个呢!”不远处,神去大笑不已,手中铁叉所到之处,鲜血飞溅。

“好好好!关爷厉害!”神来连声高叫,把铁蒺藜骨朵舞起一团光影,只见光影之中血光飘荡,惨叫连天。

众神兵神将前赴后继,蜂拥登陆,未过多时,登岸之众约有两千余众。

不远处,瞭望楼上的曲易早已观察得一清二楚,忽然就将两面令旗往胸前交合,然后朝下一按。

霎时间,只见东摩介领五头獏兽飞奔而出,迅速地就将桥口封锁住了,而南摩介也引领诈败的兵回头杀将过来,形成了截击合围之势。

原来曲易早就吩咐南摩介、东摩介听他号令行事,但神来神去不知是计,依旧率众奋勇往前冲杀。

兵犹如逆潮一般席卷而来,飞纵跳跃,如波似浪,起伏推进,不姜山前军进攻的步伐,再难以前进咫尺了。

二神在兵海里或起或落,杀够多时,浑身已然伤痕累累,鲜血淋漓,而周围的神兵神将也一批批的死于兵乱刀之下。

正此时,一员牛族将领神色惊慌的杀至神去面前报道:“关爷,不好了,妖人已封死了桥头,桥上的兄弟杀不进来,岸上的兄弟也开始乱了,看来妖人是想围歼我们。”

神去闻报,抬头往桥头看去,果然己方大乱,不由大惊失色道:“我说妖人为何如此不堪一击呢,原来是诱我们上当啊!”

神去心急如焚,一个飞跃就落在神来跟前,大呼道:“玄爷!妖人封锁了桥头,恐怕是想把我们一刀两断,然后围歼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怕他个鸟甚!杀光妖人便是!”神来杀得双眼通红道,“关爷:我已杀了五十三个妖人了,你杀了几个?”

“玄爷!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我军已经大乱了,你快想个主意吧!”神去焦急道。

“咋?这才开杀多久,我军就大乱了?”神来吃了一惊,昂起头张望,果然觑见后队乱将起来了,“这些怂货!真他娘的没用!”

“这大军一乱,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玄爷你快拿个注意。”神去道。

“关爷,你正我副,我听你的。”神来道。

“好!乱军不可再战,大家速撤!”神去说罢,又对神来道,“玄爷,你速率军杀回桥去;我来断后。”

神来应诺一声,乃急忙率领众兵将往桥头杀去。神去断后,且战且退。

等不姜山前军冲开獏兽,杀过桥头时,神来已受伤不轻,神兵神将也已折损了一半。而走在最后的神去也已伤得颇重,浑身血流不止,但他丝毫不惧,一边力抵两大摩介和兵的追杀,一边缓缓地往桥南撤去。

神来引残兵败将退回南岸,向芒萮禀报了战况之后,便发觉兵士尚未撤尽,而神去依旧在桥上厮杀,于是不等包扎伤口,就返身上桥,急急如律令地接应神去去了。

芒萮未料到妖人如此凶猛,居然击退了不姜山的神兵,一边命音郄安顿伤兵,一边命商渠、付通谷加强桥头防御,以防妖人反杀过来。

******

铁索桥中央,神去被两大摩介和无数兵死死缠住,难以脱身,在桥上连滚带翻,竭力斗杀,但他浑身是伤,血流不止,已然是凶多吉少了。

恰此时,神来飞身而至,一边接住南摩介厮杀起来,一边大呼道:“关爷,速走!咱来断后!”

“将士们还没有全部撤走,我石关怎能先走!”神去大叫道。

“关爷果然仗义!我奇玄佩服!今日我俩就在此处杀它个痛快!”神来道。

“好!今日你我就在此处分个高低,看谁先杀了这两个妖人!”神去说罢,豪情倍增,把三股叉舞成风影,直取东摩介。

神来也不甘示弱,抡起铁蒺藜骨朵,缠住南摩介展开了殊死搏杀。

二神威武勇猛,一个如蛟龙出海,一个似猛虎下山,在铁索桥上起落如电,大开杀戒。只见两般兵刃,威力无穷:击空时,风云变色;劈浪间,惊涛万丈,真个是“排山倒海何足道,摧枯拉朽势在我!”

其实二神早已浑身重伤,难以持久,此时只是以命拼杀,掩护不姜山众将士尽早撤离铁索桥而已。

众兵却并不知晓,见这势头,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纷纷后退,退得及的,且保住小命一条;退不及的,或掉落江中丧命,或做了二神兵下之鬼。

东摩介督战不住,心慌意乱,一个不留神,便被神去大喝一声,一叉刺穿背心,趴倒在铁索上,动弹不得。

神去抬腿一脚就将东摩介踹落江中去了。

但万没料到的是:与此同时,一条骷髅杖凌空砸将下来,原来曲淤支见桥上兵怯阵,就飞下瞭望楼,奔来助战。

神去猛然感觉头顶刮来一阵冷风,抽叉招架已然不及,急将脑袋往左边一偏,就见那骷髅杖泰山压顶一般狠狠地砸在他的右肩上,顿时右臂断掉,血流如注。

神去惨叫一声,身心俱碎一般,痛苦地跌倒在桥上。刚欲挣身而起,却又见骷髅杖当头砸来,慌一个滚身,就滚出了两丈多远,躲过了夺命一击,但铁索桥本就十分狭窄,且身体失衡,一个控制不住,就直滚落下铁索桥去了。

神来正与南摩介并杀,忽听到神去的惨叫声,忙一回头,正觑见神去落下桥去。他慌忙一个纵身飞扑,伸左手就抓住了神去的左腕,因身体失去重心,也便扑倒在桥边,幸亏右手猛然攥住铁索,才稳住了身躯,但上身已悬于铁索桥外,随着摇晃的神去摇晃不止。

神来刚想攒尽余力携起神去飞离,南摩介业已飞落而至,倏然一棍就敲在了神来的背心上。神来脊肋顿时咔咔碎裂,不禁惨叫一声,一口鲜血喷射而出,洒落桥下。

神去悬荡在空中,仰头觑见,如受同击,惨然道:“玄爷,莫管我了,快走。”

“呵呵……”神来苦涩一笑,满口溢血道,“关爷,你把我神来当成什么人了,要走……也是我俩一起走。”

“我……我浑身冰冷无力……怕是走不了了……”神去已然感觉到浑身血流将尽,死亡将临。

“我一定要带你走!”神来说着,使出浑身的力气要将神去拉上桥来,却猛然“哇”的一声,又喷射出一口鲜血来。

原来曲淤支也已赶来,举骷髅杖就在神来的腰脊上猛击了一杖。紧接着,曲淤支、南摩介一阵棍杖齐下。

神来的身躯好似运梭一般,忽挺起忽垂落,忽垂落忽挺起……口内鲜血狂喷不止,但攥紧神去的左手却丝毫也不曾放松。

神去瞥见这等光景,心如刀割,不禁泪花盈眶道:“快……撒手!让我走。不然……你命不保了。”

“呵呵……关……爷……我不让你走。我还……还欠你一只右手呢?你走了,我……我……还谁去。”神来惨然笑道。

“玄爷,你……真小家子气啊,只要撒了手,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再不计较。”神去说完,热泪不禁夺眶而出。

“我……我奇玄这回就小家子气了,要走……我们一起走!”神来说过,咬紧牙使出浑身之力,想要将神去拉上铁索桥来,但忽然口角一僵,攥紧神去的左手也慢慢地失去了力量。

“玄爷?玄爷!玄爷……”神去呼嚎起来,觑着神来渐渐扩散的瞳孔,热泪哗哗滚落,“走!玄爷……我们一起走!”

话落处,神去使出最后的一点力气,左臂猛一用力,就将神来拖落铁索桥下,双双向浪涛滚滚的乌沙江中堕去。

第一百零七章 渡江袭营 布阵迎战

在神来神去的拼死断后下,撤退的将士们成功地退回了南岸,但也仅剩下七八百之众。

商渠命令众军士加强防御之后,却仍然不见神来神去的踪影,遂就上了桥头,准备前去接应。

却巧哩!正见二神双双落入乌沙江中,商渠不禁惊魂失魄,迅速飞下铁索桥,揽住二神,急转身返回了南岸,匆匆来见芒萮。

二神已然壮烈牺牲,一个鲜血流尽而亡,一个脊肋碎裂而殁,但彼此的左手依然紧紧攥在一起,花了很大气力,才将双手掰开。

见此光景,众神不禁泫然落泪,失声痛哭。最后,将二神遗体洗擦干净,又去镇上寻到两口棺材,方收了殓,入了棺。

当夜,全军举孝,众神守灵,不姜山大军军心惶惶,士气低落。

******

曲阏支见敌军已败回南岸,也不敢冒然发起进攻,遂令收兵,蹬上瞭望楼来,向曲易禀叙了战况。

此一战,者阳山尽管折损了东摩介和五百多兵,但也斩杀敌将两名和无数敌兵。

因此,曲易甚是高兴,传令设宴庆功。

那时已接近黄昏,酒宴尚在筹备之中,忽有兵头目入驻军府来报:“南岸敌营全都挂起灵旗,好像正在打度亡事。”

曲易闻报,淡然道:“定是吊祭那两个被打死的敌将,且不必管他,只注意防范便是。”

那头目应诺一声,返身而去。

曲阏支一旁听说,欣然大喜道:“父亲,这可是天赐的良机啊,我们千万不可错过。”

“天赐良机?”曲易不禁疑惑道,“阏支,你这话何意?”

曲阏支建议道:“敌营那里正在操办亡事,必定戒备松懈,我们何不趁机偷袭他们!”

“这……”曲易略有迟疑,“这自古道:‘人死为大,归葬有仪’。我们虽为敌国,但也应该尊重才是;如果趁人家吊丧之时,行那偷袭之事,似乎有所不妥。”

“父亲,这有何不妥?!”曲阏支激动道,“两军交战,拼的就是‘你死我活’,还在乎那些个陈规陋习干啥?”

“少呼图说得有理。此实是天赐良机!”南摩介应和道,“如果不趁此机打败敌军,等他们缓过气来,不仅对我军十分不利,而且黄金通道也有可能被他们切断。如果黄金不能及时运到天都圣宫,夜离伯陀怪罪下来,我们可就吃罪不起了啊。”

“这……”曲易低首沉思起来。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请父亲下令吧!”曲阏支恳求道

“请大呼图下令!”南摩介竭力附和。

“好!就依此计而行。不过此战事关重大,老夫要亲自前去,阏支你就镇守在此处,以防意外。”曲易为了黄金通道,最后还是下定决心。

“父亲多虑了,敌军新败,又在吊丧,一时士气低落,军心仓惶,难道还会偷袭我军?孩儿愿随父亲一同前往。”曲阏支道。

“大呼图:此次偷袭,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因此必要出动所有精锐方可成事,属下也愿意跟随效力!”南摩介高声请命。

曲易蹙紧眉头,沉默了半盏茶的时间,忽然拍案而起道:“好!为了黄金能安全地送往天都圣宫,老夫便赌上这一次了,你两个速去召集所有精锐人马,子时随老夫渡江劫营!”

“遵命!”

“遵命!”

曲阏支和南摩介大喜于色,应声诺,便分头传令下去,准备夜渡乌沙江,偷袭不姜山大营。

******

自者阳山进兵临江郡以来,大小战斗也有数次,除去阵亡将士,尚有五六千人的兵力,因此战斗力依旧十分强盛。当夜,曲易仅留下五百兵守营,其余精锐全部出动,渡江劫营。

那时正值暮春,天气多变。界临后夜,老天忽然就哗啦啦地下起黄豆般的大雨来。

守卫铁索桥南岸的不姜山众将士纷纷躲在桥墩下避雨,抱怨起鬼天气来,却浑然不知大批的兵已然迅疾的蹬上铁索桥,向南岸飞扑过来了。

等众将士发觉铁索桥有异动时,却已为时已晚,只见无数兵呐喊着,叫嚣着,从密集的雨道里跃下桥来,挥刀就砍,张爪就抓。

众将士仓惶应战,被砍着的,脑袋搬家;被抓着的,肚破肠流……一时间都招架不住,死伤无数。

不叫片刻功夫,南岸桥头防线就被兵轻易地突破了,众将士纷纷往中军大营退来。

原来中军大营设立在离铁索桥仅有两射之地的一座大宅内,神来神去的灵柩就安厝在正厅之中。

此时,芒萮等众神正在灵堂内守灵,神思戚然,一语不发。

灵堂之上,白烛吐光,一片静穆,唯有周围的灵幡时不时的索索摇风,凄凉作响。

忽然间,灵堂外一阵咚咚脚步声震动,就奔进来一个马头神将,满面惊慌地禀报道:“芒爷,大事不好了!对岸的妖人们杀过桥来了!”

众神闻报,面色尽变,纷纷站起身来,却是没有料到妖人竟然在吊丧期间渡江劫营哩。

芒萮勃然大怒道:“这些妖人,竟然如此狡猾龌龊,大家速随我迎战!”

话落处,芒萮急取剑在手,径出了中军大厅。

音郄、商渠、付谷通也各取了兵器,匆匆随后而出。

才出了大宅门楼,就见骤雨之中,无数将士犹如断头的苍蝇,毁穴的蚂蚁,惊慌失措,四处奔窜。随后,无数妖人舞刀呐喊,飞跃追杀。

付通谷见此光景,气炸腹肺,大吼一声:“孩儿们,不要惊慌!爷们在此!速速列好战阵,准备迎战!”

几位主帅赶至,众将士刹时有了主心骨,纷纷靠拢过来,站好队,列好阵。

与此同时,左、中、右三路大军的将校头目也早已获悉传报,急冲冲率领各部赶来,列好战阵,准备厮杀。

骤雨斜扫之中,军灯飘摇之下,不姜山大军在大道上摆开战阵,乌压压一片都看不见尽头,刀枪如林,万兽攒动,就把兵的嚣张气焰给压了回去。

一时间,打头阵的兵俱趴伏在地上,口内衔着大刀,不停地耸肩摇臀,发出呜呜之声。

后续的兵紧跟而至,见到这般威武的阵仗,也都给镇住了,有的纵到屋顶之上,磨牙裂齿;有的跳到墙垣之上,呜呜怪叫;有的攀在树木之上,挥刀舞爪……一个个穷凶极恶,唬人魂魄,但是都不敢轻易发起进攻。

芒萮知道阵势镇住了妖人,于是挥剑直指,大喝道:“你们是何方妖人?竟然如此不知礼仪:趁人吊丧之时,做这鼠摸狗盗之事!”

芒萮这声喝,宛如虎啸狮吼,震透雨幕,连夜幕中的密集雨脚也好似逆射出去。

众兵俱被唬住,有的倒退几步,有的左瞻右顾,凶恶的眸子里流露出不易觉察的惊慌之色。

这时众兵忽然纷纷让开一条道来,但见曲易大步走到阵前,左有曲淤支,右有南摩介,前有五头獏兽一字摆开,排场非凡,气势夺人。

曲易冷睨了芒萮一眼,高傲答道:“老夫等并非妖人!老夫乃是者阳山族的大呼图曲易。这些将士也都是老夫的属下。”

这者阳山本在南大荒极南之地,濒临大海,虽然属于无为道界之中,却也实非中土之地,不过族自中土迁徙至此,风俗一直未变,语言也一直未发生太大变化,因此芒萮虽不知者阳山山在何处,但那语言颇有几分中土旧音,因此还是能听得明白。

于是芒萮道:“听你言语,自有几分中土气息,也应该是炎黄的后裔,却为何要烧毁炎黄二帝的祠庙,打死我不姜山的山神?”

“实不相瞒,老夫曾听先祖说过:我族本是炎帝之后,世居江汉之间,因当年不满蚩尤征兵作乱,才避迁到南荒之外的者阳山。这次,为答谢贝机国夜离伯陀的大恩,老夫才来到了这乌沙江,奉旨征集黄金,建造黄金台。属下一时失误,烧了二帝的祠庙,打死了几位山神,这也实非老夫所愿。今日若能化了这场干戈,老夫情愿承担一切过失。”

曲易见芒萮等众神一个个头生双角,不似人类,而且又有一座兵山横亘在眼前,一望无涯,杀气腾腾,所以心中一时没数,言语也就变得十分客气。

“好!你既然有心化了这场干戈,那就必须接受我的两个条件。”芒萮听完这席话,不禁大吃一惊,心中略生寒意:原来这些妖人都是人啊,难怪我不姜山的神兵神将竟遭如此惨败,可是当初神来却没说清楚哩!

芒萮口气虽然强硬,但不免也有罢兵休战的意思。

付通谷一旁听得明白,直急得暴叫道:“芒爷!神来神去才被这些妖人打死,遗体还放在灵堂里呢,我们竟然要与它们讲和罢战?”

“你懂个什么?这些人全是老虎所化,剽悍凶猛,不容小觑。如果能化了这场干戈,也算是我芒萮为不姜山百族做了一场功德,你休要再多言!”芒萮低声呵斥。

第一百零八章 神兵大败 芒萮定策

听说此话,付通谷气得眼珠都暴凸出来,咬牙恨恨不语。

音郄、商渠心中也有所不服,只是不好再多言语。

见芒萮等众仿佛在商量什么似的,曲易就催促道:“你们还犹豫什么?有什么条件就尽管提出来吧,如果老夫能够办到,一定答应。”

“好!你听好了:这第一个条件就是,重建我炎黄二帝的祠庙;这第二个条件就是,撤离乌沙江,永不再来。”芒萮高声道。

“呃哈哈哈……”曲易闻听此话,不禁仰天怪笑数声,然后道,“你这两个条件,那自称不姜山山主的也曾提过。这第一条,老夫倒是可以接受;至于这第二条嘛,老夫征集黄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无法回去向贝机国的夜离伯陀交代,因此恕难从命。”

“妖人!你烧毁我炎黄二帝的祠庙,打死我不姜山的山神,我们都这般忍了,你却仍然不知好歹,看爷不一矛先戳死你!”付通谷早已忍无可忍,趁话不谐,猝然飞身出阵,挺蛇矛直戳向曲易。

“妖人,休要放肆!”曲阏支见状,大喝一声,跃身而起,抖骷髅杖接住蛇矛。

但见矛杖交撞,一声震响,火星乱溅,曲阏支便与付通谷交战起来了。

音郄和商渠本对芒萮所言不满,此时见付通谷孤身杀入敌阵,担心他有闪失,也就各提剑叉杀将过去了。

如此阵脚一动,大军引发,众神兵神将随后杀出,芒萮想制止也难以制止了,只好率领四路大军飞扑敌阵。

不姜山大军风卷残云一般来势凶猛,曲易急命南摩介、兵以及五头獏兽迎战。

商渠接住南摩介厮杀起来。音郄、芒萮先后而至,合并曲易。

霎时间,兵对兵,将对将,两军混战开来。但听:呐喊声,厮杀声,惨叫声,兵器撞击声,脚踏雨水声,惊天动地,不绝于耳。又见:雨夜下,军灯飘摇,血光喷射,头颅飞滚,尸积如山,端的如地狱十八层,鬼门关打开。

这一场杀,一直杀到天色渐亮,骤雨停歇,两军依旧恶战不止。但此时,不姜山四路大军十停里已损失六停,整个阵脚也开始显露出溃败之象,毕竟马牛鹿羊各族怎么能抵挡住老虎的进攻!

芒萮见势甚危,恐有全军覆没之虞,因此急命撤退,由商渠领南漂山、隗山所部断后。

等芒萮、音郄、付通谷撤回中军大营,准备命将士运走神来神去的灵柩之时,商渠已身受百创,与南摩介互戕而死,所部溃不成军,纷纷往山林中逃遁去了。

众兵在曲易、曲淤支的指挥下,飞速地包围了中军大营,五头獏兽撞倒墙垣,横冲直入。众兵或从屋顶飞落,或从残垣跳下,蜂拥不绝,势如潮水。

众将士哭爹叫娘,丢魂失魄,再也无心恋战,哄然而作鸟兽散,顷刻逃得净光。

只剩下芒萮、音郄、付通谷尚在兵阵中,互为鼎脚,来去厮杀,舍不得丢下那两口灵柩哩,但在兵滚动的天罗地网中,三神进退攻击的范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不过三丈开外而已。

付通谷当机立断,大呼道:“芒爷!我军已败,不可恋战,我这便去把关爷玄爷带出去。”

“好,你速去,我二人为你断后。”芒萮一边吩咐,一边斩杀兵。

音郄与芒萮互为犄角,仗剑厮杀,为付通谷杀开一条血道。

付通谷飞身直扑入灵堂,左右腋下夹起那两口灵柩,冲破房顶,飞空欲走。

却不料早被曲易发现意图。他纵身挡在空中,伸五爪就朝付通谷左胸抓来。付通谷猝不及防,并且难以分手化解此招,便被曲易在胸口抓了个窟窿,心脏遭掏了去。付通谷惨叫一声,连同两口灵柩直坠下尘埃。

芒萮远远瞥见,心如刀绞,呆如木鸡,被众兵连连劈砍了数刀,浑身流血,摇晃欲倒。

音郄见状,大惊失色,趁曲易未返之机,急忙携起芒萮,飞在空中,化一道红光径往浮云关遁去了。

曲易发现时,却早已不见二神的踪影,遂就扔掉付通谷那颗血淋淋的心脏,落将下来,命曲淤支率领众兵追杀不姜山逃兵,清扫战场。至午时许,已将不姜山逃兵全部戕杀干净。

此一战,者阳山虽然大获全胜,但兵阵亡将近一千五百人,四大摩介也已悉数战死。

曲淤支十分伤心,为泄心中恶气,便命兵四处纵火,将流金镇烧成一片火海,并将神来神去的灵柩砸开,拖出遗体,也扔入火海中一同焚烧了。

大火一直燃烧了两日两夜,方才渐渐熄灭。流金镇变成了一座废墟,焦涂满地,惨不忍睹。

******

音郄携着芒萮飞离了流金镇,转眼之间降落在浮云关头。

却早有马目觑见,慌忙禀报了优蒙。

原来优蒙暂居在浮云关,监督各个山头的粮草筹集,等筹集齐足了,然后运下山去。当他听到禀报,万分震惊,急走出关堡,果见音郄浑身血染地搀扶着芒萮走将近来。

“郄姊,这是怎么了?”优蒙问道。

“先不要问了,快与我把芒爷扶入堡内,止了血再说。”音郄心急如焚。

优蒙闻说,连忙与音郄一同将芒萮扶入关堡,置于木床之上,然后运功替他止了流血。

优蒙百思不解,探问起山下的战事。音郄就一五一十地讲叙了一遍。

优蒙听罢,眦睚尽裂道:“我不姜山四员战将,四路神兵,就这么转眼没了?”

“这也是我们始料不及的啊,那些妖人都能变化老虎,可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厉害得多。”音郄叹道。

“都是我轻敌的缘故,所以才遭到如此惨败啊。”芒萮仰躺在木床上,羞愧难当,忽而泪涌如泉,掩面悲哭。

音郄见之,心头惨然,安慰道:“芒爷,事已至此,还是节哀顺变,切莫悲伤过度。”

“郄妹啊!你不知道啊!我不仅是哭那些战死的将士啊,更是为我们三族的过错感到羞愧啊!如果我们三族不是长年的自相残杀,不姜山的精锐又怎么会消耗殆尽,我们又怎么会有今日惨败?”芒萮猛击床沿,万分悔恨。

“芒爷说得是。”音郄黯然伤神道,“我神农族九黎族和轩辕族为了这不姜山的一草一木,也不知斗杀了几千年,也不知斗杀了多少英雄豪杰,可是到头来,竟然都作了鹤蚌相争之事,让那外邦妖族占了便宜。此战,我不姜山元气大伤,只怕一时难以驱除这些妖人了。”

“如果不杀尽那些妖人,我优蒙誓死不罢休!”“优蒙愤怒道,“我们虽然战败了,但还有四大山君可以相助呢,以四大山君之力,必能荡平妖人!”

“四大山君?四大山君正在系昆山解救神王,可能早已与筑宾、冲门他们恶战起来了,此时如何能顾及到不姜山?”音郄道。

“那……那这个仇就不报了?”优蒙大为失望。

“这个仇,一定要报!但那些妖人都是老虎所化,异常凶猛,而且又有五头怪兽,刀枪不入,更是见所未见。我军之败,主要就是败在他们之手,如果能找到降服它们的办法,就一定能够消灭它们。”芒萮痛定思痛,思出了对策。

“可是这南荒之地,又到哪里能找到降服他们的办法?”优蒙问道。

“提到四大山君,倒叫我想起了这南荒的一尊大神来。”芒萮若有所思道。

“一尊大神?”优蒙面露惊讶,“这南荒还有比四大山君更厉害的大神?”

“你才有四百来年的道行,如何知道这南荒的故事。我虽有八百年的修行,但也是偶尔从四大山君口中得知的。”芒萮道。

“芒爷这么一说,我倒想起巫山大君曾提到过的一位大神,据说他被紫霄宫的老祖镇压在云雨山,到现在大约已有三千多年了,难道芒爷说的就是他?”音郄问道。

“不错!正是他――云雨山的祖状大神。”芒萮首肯道,“他对这天地间万物的认识,定然要比我们多得多,如果前去请教他,或许能找到降服妖人和怪兽的办法。”

“既然如此,属下愿去云雨山一趟。”优蒙急匆匆道。

“只怕那祖状大神不愿见你啊。”芒萮摇头叹道。

“咋!有何不愿?”优蒙嘿然不悦。

“你实不知那些被镇压的山海大神,其实都有一段怨恨埋在心里,所以个个秉性古怪暴戾,不愿与人善处,若无私交,断难理睬。”芒萮道。

“那……不等于白说了一场嘛!”优蒙一脸的茫然失落。

“郄妹倒是可以去一趟,郄妹乃是巫山金门大君的门下,他必定会给些薄面的。”芒萮道。

“那事不宜迟,小妹这就前去。”音郄喜道。

芒萮点了点头,叮嘱道:“那云雨山我曾去过:在直东上,离此地大约有一千三百多里;山头云雾缭绕,终日下有小雨,并且满山赤岩上生长着一种古栾,干黄枝红。依此,你就能找到那祖状大神了。”

“小妹也曾去过风雨山,知道路径,小妹这便去了。”

音郄说过,行礼作别,转身出关,直往山海界东部群山飞去。

******

第一百零九章 风雨神山 祖状大神

云雨山在山海界南大荒东部,山上生长有一种神奇的树木——古栾。这种古栾不长于土壤之中,竟生于赤岩之上,吸天地灵气,夺日月精华,终然开花结果,而这花这果,正是诸天之帝喜欢食用的神药之一,因此在山海之间,颇负盛名。

音郄一路御云往东而来,行有多时,就运远瞰见下界有一座大山,云雨飘渺,红光冲天,既知已到了云雨山了,遂就将云脚一沉,落在了大山之巅。

却未等音郄脚跟落稳,就听一声疾喝:“什么人,来云雨山作甚?”

音郄闻喝,左顾右盼,却只见山野阔渺,并不见昔日山神,忙朝天行礼道:“晚辈不姜山音郄,特来拜谒大神。”

“不姜山?不姜山倒是听说过,但音郄这名号却没有听说过。”那话音十分细锐,却不知从何处传来。

“晚辈是巫山大君金门门下,道术浅微,不值一提。还请大神现身一见,晚辈有要事相求。”音郄看不见人影,心中十分吃惊。

“嘻嘻嘻嘻……我不就站在你的面前吗?”那声音忽从音郄的绣花靴前传来。

音郄连忙低头一看,却见一个七寸来高的金甲小人站在脚尖前,仰头叉腰,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不禁惊讶绝倒道:“你就是祖状大神?”

“嘻嘻嘻嘻……我怎么可能是祖状大神,我是刚来此处上任的山神几乎。”小人几乎烂漫道。

“那原先的山神呢?”音郄不禁问了一句。

“前些时日,有从南方罍山逃出的邪灵之气吹刮到了山海界,引起魔气大动,黄帝陛下怕这云雨山的山神被祖状蛊惑,就把他派往别处去了,令小人前来此处接管山头。”几乎不无得意道。

“你是此山的山神?”音郄虽有不信,但言语依旧委婉道,“晚辈现在有要事想拜见祖状大神,还请引见一下。”

“嘻嘻……黄帝陛下早已传旨山海界,提防众魔趁中土气乱作祟。你是不是想来与祖状暗中勾结,准备兴风作浪,祸害山海界?”几乎忽而一脸严肃地问道。

“晚辈不敢,晚辈哪有这个本事!晚辈实是有要事来求。”音郄满面惊色,连连控身稽首。

“嘻嘻,耍你玩儿哩……看你女娃儿是巫山大君的门下,相貌也很和善,我就带你去见他祖状一下也无妨,你随我来!”小人几乎说完,化一道金光前头去了。

音郄甚喜,连谢不及,忙起云脚,紧随其后,径朝东山飞来,不多时,随几乎落在一座悬崖边。

那悬崖直下数百丈,看不见谷底,云海蒸蔚,寒气逼人。

就见几乎冲着崖壁上叫喊道:“祖状!有故人来看你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几乎话落未久,突然从崖壁上传出一阵闷雷似的笑声,笑声之中,崖石陨落如雨,只见一个巨大的脑袋钻出崖壁间来,方头方脑方牙齿,绿发蓬松,双耳招风,正是云雨山昔日大神祖状,“几乎,你每日闲着无事,拿我祖状耍乐,今日又编排这谎话来耍我。这都几千年过去了,有谁个故人来看我?”

“祖状:这回不是寻你耍儿,真的有故人来看你来了!”几乎笑嘻嘻道。

“哦……是夏耕,还是犁灵啊?”祖状信以为真。

“嘻嘻……他俩一个在西大荒,一个在东大荒,都和你一样被紫霄宫的老祖给镇着呢,哪有闲空来看你!”几乎笑道。

“除了他俩,还会有谁?几乎!你若再耍我,从今往后我再不理你了!”祖状生气道,言语之中充满失落。

“大神:是晚辈音郄前来拜见。”音郄见几乎作弄祖状,不免心生伤感:堂堂一尊山海大神竟然沦落到这种田地!

咦?还真有人来看望哩!祖状刹时兴奋起来,但须臾又没了兴致,叹息道:“听你的口气,也不过是个小女娃儿,如何说是我的故人?”

“大神有所不知:晚辈乃是巫山大君金门门下,按理说来,也是大神的半个故人啊。”音郄朝着崖壁上行礼道。

“巫山大君金门?哦……我想起来了,我以前拜访夏耕时,曾与他有过交往,也颇为投缘。他擅长药道,道术一般,但也算我神农族的一位贤人了。”祖状想起往日岁月,颇为感慨,“你说你是金门的门下,有何凭据?我又如何信你?”

祖状起了疑心,音郄一时失措。

她沉思片刻,忽从胸怀里取出一枚六七寸长的耳坠来,飞身来到祖状的面门前,高举起那枚耳坠道:“大神,这是巫山大君的右耳坠,想必大神还能记得吧?”

雨光之中,那枚耳坠左右微微摇晃,闪烁着一派澄澈的青光。

祖状定眼细看:“不错!这是青龙耳坠。我还记得他左耳上吊着一个黄龙耳坠。看来你这女娃儿与他关系非同一般啊。既然如此,你到风雨山来找我,有何事体?”

“实不相瞒:如今山海大乱,人界大乱,有一邦妖人趁机侵入不姜山乌沙江流域,杀害那里的百姓,烧毁那里的宗庙,为非作歹,凶残无比。我不姜山众神下山与他们交战,结果战死了八位道友,一万将士,伤亡十分惨重。”

“那些妖人竟然如此厉害?”祖状似有不信。

“那些妖人实非我族,都是老虎所化,十分凶猛;而且又有五头怪兽,吃铜啖铁,刀枪不入。因我不姜山三族常年相互恶战,精锐尽失,所以召集的将士不过是些马牛羊鹿族类,难以与凶猛的虎类作战,损失十分惨重。”音郄道。

“原来如此。你来找我帮忙,我就算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能,紫霄宫老祖不仅镇我一道金符,而且最近又加了一道旗令,现在又派了一个小人几乎来看管,正是日子难挨呢。”祖状无奈道。

“晚辈此次来,并不是请求大神出山,但大神乃是南荒的高人,对那些妖人怪兽,定然知道来历,只求替我们找倒降服他们的办法,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哦……原来如此,那让我想一想……想一想……那些妖人善化老虎,应该就是人了。那怪兽吃铜啖铁,刀枪不入,倒是稀奇。”祖状瞑目细思顷俄,忽然睁眼问道,“那怪兽是不是长得身躯像熊,鼻子像象,脑袋像狮,毛发像豺?”

猛听祖状对怪兽的详细描述,音郄不禁欣然大喜道:“正是正是……正如大神所说:那怪兽身躯像熊,脑袋像狮,还长着大象一般的鼻子。”

“这就对了。这怪兽生在南荒,名字叫‘獏’,乃是禀天地金气而生,皮肉都是铁结成的,据说还没有骨髓。”祖状一边搜索记忆,一边娓娓道来。

音郄狂喜不已:“大神既然知道怪兽的来历,就一定知道降服它的办法,还请大神指点一二。”

“这獏兽虽然浑身如铁,刀枪不入,但它的鼻孔内有一虚窍,可以用烟火熏烧它的虚窍,因为它金气而生,最为惧火,所以烟火入窍,便可烧软它,到时皮骨软了,砍它的脑袋就如同砍瓜切菜。”祖状说出了斩杀獏兽的办法。

“多谢大神指点。”音郄喜不自禁,又追问道:“那人如何降服?”

“人本是老虎所化,也好降服!如今我给你指一个去处,那里居住着远古祁氏,正是人的克星。你如果能请祁氏出山,那么消灭人,就易如反掌了。”

“祁氏?”音郄又惊又喜道,“大神:到哪里去请祁氏?”

“中——曲——山!”

“中曲山!晚辈知道了。”音郄欣喜若狂,连行数礼,“多谢大神指点,来日必来答谢。”

行礼毕,音郄转身飞上崖畔,又大谢了几乎,绣花靴尖一点,蹿入云霄,急匆匆地飞离了云雨山。

******

音郄曾随巫山大君走游山海界西南诸山,寻找奇花异草,妙果怪木,以配制神药,就宛如神仙眷侣一般,逍遥自在。

而事实上,音郄委实十分爱慕巫山大君,希望有朝一日结成伉俪,做那与天地齐寿的神仙夫妻,但巫山大君却一直认定“非同类族,不可联姻”的古训,委婉谢绝。数百年来,音郄相思依旧,因此给隐居的山头取名“苦山”,以寄相思之苦。

这中曲山在山海界的西部,奇药颇多,如雄黄,杯木等。音郄曾随巫山大君游历至此,也曾受到此山的山神虞非稷招待,但言谈之间,无非药物之道,固然不知中曲山竟然还有祁氏一族。

音郄认识路径,一路往西飞行,至落日时分,业已降落在中曲山山神庙门前。

“虞老!虞老……虞老在吗?音郄看你来了。”音郄一边撩裙摆,迈芳步,直入庙中,一边亲热地叫唤着,声音清脆甜美,袅袅动人。

“老拙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小丫头片子!咱爷儿俩可是有一百多年没见了,大君怎么没来啊?”说话间,从剥落的香案后,钻出一位独眼老头来,须发如雪,身缠豹衣,正是中曲山山神虞非稷。

第一百一一章 中曲山荆海 虞非稷献首

“大君有事没来哩,难道虞老不欢迎我了?”音郄宛如回到了少女的时光,言语之间散发着天真的气息。

“欢迎欢迎……当然欢迎,不过你独自一人来此,不会是为了玩耍吧,一定是有什么事要来找老拙。”虞非稷道。

“虞老还真不糊涂哩,音郄正是有事要来问问虞老您呢。这事儿,音郄以前还真不知道,您老可要告诉我。”音郄走到虞非稷面前,搂住他的脖子,撒娇道。

“别没规没矩,有什么事就快说,老拙精神不济,到晚就要瞌睡,没功夫陪你闲耍。”虞非稷一边推开音郄,一边端过一条矮凳放下,然后用袖口在矮凳上来回拂了四五下。

音郄轻盈盈地往矮凳上一坐,支颐问道:“这中曲山的祁氏隐居在哪里?我怎么从来没有见到过。”

“什么?你问这……干啥?”虞非稷突然闻听此话,惊得倒退了几步。

“音郄这次来,正是要见他祁氏。”音郄并未注意虞非稷的举动。

“你与那祁氏毫无关系,却要来找他,这岂不是找死嘛?莫要再问!问了,老拙也不会说。”虞非稷磨转屁股,面朝庙外,神情冷淡。

“虞老,这是什么话?难道那祁氏是恶魔不成?”音郄不以为然。

“虽不是什么恶魔,但你也不要闲着无事、去撩拨他们,如果得罪了他们,便是大君也救不了你。”虞非稷冷冷道,“你还是快快走吧,莫要打扰老拙了。”

“我不能走!我一定要请祁氏出山,为我不姜山众神报仇!”音郄毅然道,“我听风雨山的祖状大神说过:只有中曲山的祁氏才是那些妖人的克星。”

“为不姜山众神报仇?”虞非稷大吃一惊,忽然感觉事态严重,“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音郄就将不姜山山下所发生的战事,仔细的叙说了一遍。

虞非稷仔细听罢,热血逆冲,情绪激动:“如此说来,那些妖人竟然敢杀我中土众神,烧我炎黄二帝的祀庙,果然不是我中土族类!如果不剿灭他们,岂不当我中土无人!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音郄颇觉蹊跷道,“刚才虞老还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现在怎么又吞吞吐吐起来了?”

虞非稷沉默了许久,长叹道:“妖人不除,终是中土祸患。你既然来求老拙,老拙岂有不管之理?罢了罢了……我这便带你去见祁氏。”

话落处,虞非稷神色坚定地走出了山神庙。

音郄不明话意,怀揣着疑惑,随后而出。

******

中曲山山中有谷,谷中有山,曲折环绕,层叠不穷。传说当年大禹帝治水时来到此山,曾赞叹道:此中大有曲意,登临未知此身。是以命名为“中曲山”。

虞非稷前头领路,音郄随后而行,在曲折环绕的中曲山中飞转多时,就落在了一道幽谷之前。

但见那幽谷中荆棘丛生,蒺藜密布,连连绵绵约有百十余里开外,既无飞禽,更无野兽,一片原始荒莽的景象。

音郄飞转多时,有些目眩头昏,觑见谷中的光景,疑惑不解问道:“虞老,怕是走错了路了吧?这里满谷的都是荆棘蒺藜,哪里看见一户人家?”

“老拙在此居住了三千多年,怎会走错!这一片荆海乃是祁祖当年设下的结界。”虞非稷一边回答着,一边走到一堆荆棘前,用手将它扒开,既露出一块界碑来。

“咦?原来这有一块界碑啊!上头好像还有字呢。”音郄好奇心十足,径走到界碑前,伸纤手,就将界碑上的厚厚苔蔓拂开来。

那界碑上赫然镌刻着十个古字,笔划奇异,如蝌蚪一般。

“这上面写的什么?我怎么一个也不认识?”音郄仔细辨认。

“这些都是上古文字。你不是学究,又怎么会认识!”虞非稷道。

“那它们究竟是什么意思?”音郄问道。

“欲进祁谷者,必先献其首!”虞非稷神情凝重地盯视着界碑。

“啊?这献了脑袋,还能活得成?”音郄吃惊非小。

“老拙之所以不愿来,便是为此啊!但今日之事,不得不来!”虞非稷话犹未了,虞非稷就照着界碑上连击数掌。

刹时间,界碑摇动,苔蔓纷飞,整个山谷也仿佛摇晃不停起来。

正在音郄不明端倪时,忽然就听见一声高喝,声震幽谷:“什么人,敢撼动我祈谷界碑。”

话音落处,一道人影流星一般从深谷中飞来,脚下的荆棘丛迅速往两旁退去,须臾间便落在二人面前。只见来者马脸短耳,四肢奇长,头顶生有独角,右手中提着一根荡魔杵,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虞非稷觑见,忙打礼道:“老拙乃中曲山山神虞非稷,特来祁谷求见祁祖。”

“我道谁能知道祈谷,原来是此处的方正啊!你要进祁谷,可知我祁家的规矩?”

“老拙早已知道:欲进祁谷者,必先献其首。”虞非稷道。

“你既早已知道,为何还要来此,难道连脑袋也不要了!”

“今日之事,不由老拙不来,便是搭上这颗脑袋,也在所不惜。”虞非稷凛然道。

“我祁冲就纳了闷了:有什么事竟然比丢掉脑袋还重要?”原来守护祈谷结界的这位神人名叫祁冲。

“阁下有所不知:如今有一伙妖人侵占了不姜山,不仅杀害了不姜山众神,而且还烧毁了炎黄二帝的祠庙。由此可见,它们绝非我等同族。如今有不姜山女神前来求援,说中曲山祁氏正是那些妖人的克星,因此老拙才干冒大险,前来拜请祁祖出兵,荡平妖人,还我中/土/庄/严。”虞非稷大义俨然。

“原来如此!我祁冲虽有心成全你们,但祁谷的规矩在三千年前就已立下,我祁冲岂敢违令:放你进谷。””祁冲听了那番话,虽有感触,但祖宗的规矩不可违抗。

“无妨无妨……当年祁祖划界立誓时,老拙也在当场,自然不会为难阁下,阁下只管提着老拙的脑袋,领这位女神进谷拜见祁祖便是。若祁祖答应出兵,老拙也就死而无憾了。”虞非稷深知祁谷的禁忌,已抱必死之心,话才落音,就伸手从音郄的剑鞘中抽出宝剑,往脖后一架。

音郄猝不及防,花容失色:“虞老!虞老……你这是……”

“小丫头:妖人侵我中土,杀我众神,毁我帝庙,我虞非稷却不能尽绵薄之力,只有借这颗脑袋以表心意了;能有今日之死法,也算不负平生,你就拿了老拙的这颗脑袋去请祁祖出兵吧。”虞非稷说完,就将宝剑斩将下来。

霎时间,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滚落在地上——此正是远古之时,各部族类重义轻死的风尚,后人如何企及万一!

虞非稷的尸身摇了摇,晃了晃,仆倒在地。

音郄瞥见,惊慌失措,抢住那颗脑袋,紧搂在怀里,失声痛哭:“虞老,虞老……”

祁冲未料到虞非稷竟然如此不惜性命,不禁暗道:这老头为求援兵,轻死重义,视死如归,实是平生未见,我祁冲若不成全他,岂不成了不义之辈?

如此一想,一种崇敬感在祁冲心中油然而生。他愀然道:“女神不要悲伤,我这便带你去祁宫拜见祁祖。”

说罢,祁冲掖起六神无主的音郄,双足一蹬,直往祁谷深处的祈宫飞去。

残阳如血下,荆棘丛,蒺藜堆,宛如鬼使神差一般,迅速地吞噬了虞非稷的无首尸体,整个祁谷又恢复成一派原始荒莽的景象。

******

祁冲携着音郄,一路直奔祁宫而来。

行不多时,就见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矗立在云海飘渺的巅峰之上,若隐若现,气势非凡——正是远古传说中的祁宫,祁氏老祖隐居的地方。

祁冲和音郄双双飞落在祈宫的牌楼之下。

祁冲才落稳身影,就高喊道:“守卫的,速去禀报老祖,就说祈冲有要事求见。”

祁冲乃是守护祈谷结界的神将,四名宫卫自然知道。听说此话,内中头目忙道:“冲爷稍等片刻,小可这就去禀报老祖。”说罢,拔步如飞,径入宫中禀报去了。

过了片刻,那头目出宫传旨,命祁冲入宫觐见。并令两名宫卫解卸二神的兵器。

祁冲交付了荡魔杵,音郄交付了宝剑,随头目入宫拜见祁祖。

二神并肩而行,进了牌楼,过了小金桥,又上了三十六道台阶,进入祁宫,来到祁宫大殿之下。

但见大殿宝座上,早已端坐着一位铁塔似的的王者,白眉入鬓,目似黄金,头顶独角两尺有余,犀利无比,正是祁谷的主人祁离界。大殿两旁护法长老、文官武将排班而立,头顶也一个个生有独角,相貌仿佛,含威不露。

祁冲上前两步,推金山,倒玉柱,伏地跪拜道:“祁冲拜见老祖。”

音郄早已瞥见大殿上奇异的光景,心中忐忑不安,也就小心翼翼的随祈冲一同跪下:“晚辈不姜山音郄拜见老祖。”

第一百一二章 三百祁兵 云门玄妙

祁离界微睨了一眼音郄,忽对祁冲大喝道:“祁冲,你好大的胆子啊!竟然私带外人入谷,难道你忘了本王立下的规矩?”

“祁冲不敢。中曲山山神已将他的首级献上,请老祖过目。”祁冲说过,叫音郄献上首级。

音郄遂将虞非稷的头颅高高举起,一双玉手颤抖不已道:“晚辈不姜山音郄,敬献首级。”

听说敬献的是中曲山山神的首级,大殿两旁的护法长老,文武大臣一个个面面相觑,惊疑万分。

祁离界也不禁大吃一惊:“难道是虞非稷的首级?”

“正是。”祁冲小心应道。

“快快献上来给本王看看,若是唬弄本王,定要你二人的小命!”祁离界急吩咐道。

左殿值应诺一声,连忙上前,将虞非稷的头颅捧过来,献于宝座之上。

果然是中曲山山神虞非稷的首级哩!

祁离界低头仔细观看,突然如五雷轰顶,颓坐在宝座之上,悲从中来,伤叹道:“虞兄啊虞兄,你这是为何啊?当年涿鹿大战,若不是你替我挡了一箭,岂会瞎了一只眼;授封之时,若不是你替我说情,黄帝陛下又如何会同意我祁族立此结界?我们同出中曲山,荣辱与共,至今不忘。今日你若进我的祈谷,只须道明原委,何须搭上性命?唉……我知道了:你是不愿破坏我祁谷的规矩啊,你这是给我祁离界的面子啊!”

祁离界盯着虞非稷的头颅喃喃自语,二人当年在涿鹿大战中的过命交情,也只有他心里最明白。

呢喃良久,祁离界突然怒喝道:“祁冲!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本王说个清楚!若不然,要了你的小命!”

“启禀老祖:此事体大,祁冲一时也说不清楚,还是请这位女神给老祖禀报仔细。”祁冲伏地,惶恐不安。

“好!你说!如果不能说服本王,即刻要了你的脑袋!”祁离界伸手一指音郄,目光冷如霜剑。

音郄不禁浑身发怵,应诺一声,就将曲易攻占临江郡和毁坏炎黄二帝祀庙以及众神下山战死的情况细说了一遍,并且又提及风雨山祖状大神的指点和虞非稷的以死引荐。

最后,音郄道:“那些妖人都是老虎所化,凶猛无比,听祖状大神说,中曲山祁氏正是他们的克星。因此,音郄特来中曲山请求援助,还请老祖念在炎黄一脉的份上,出兵灭妖,还我不姜山百族太平。”

祁离界听罢,道:“那祖状与我祁人曾经交过战,自然知道我祁人的厉害!莫说老虎,就是狮子大象那些个兽中之王遇见我祁人也要躲得远远的。当年,黄帝陛下之所以同意本王自立结界,更主要的原因是担心天下兽类为我祁族吃尽,坏了万兽的生存之道。你来找本王,算是找对人了。”

“这么说来,老祖是答应出兵了?”音郄惊喜不已。

“本王虽然设下祁谷结界,不与外界相通,但也是黄帝陛下的臣子,孰不知侮辱黄帝陛下,就如同侮辱我中曲山祁族;况且虞非稷与本王有过命的交情,他以死引荐,我又岂能无动于衷?小丫头,算你造化,本王今日对你网开一面,不仅不杀你,而且还要助你。你说,不姜山现在有多少妖人?”祁离界道。

“大约有六七千之众。”音郄连忙回禀。

“好!本王就借你三百祁兵。”祈离界道。

“三百祁兵?那临江郡可是有六七千妖人啊?”音郄不由惊叫。

“呵呵……借你三百祁兵,还是本王高估了那些妖人,其实六七千妖人,两百祁兵足以扫平。”祈离界道。

“女神,你不知我祁族来历,老祖说三百祁兵就三百祁兵,一定是足够的了。”祁冲附和道。

祁离界闻说,一阵朗笑,道:“祁冲,你道术虽不高,但也是本族六大后起之秀中的一个,这事因你而起,就由你来了结吧,三百祁兵就暂时交有你统领,务必完成使命,早日带他们平安回来。”

“祁冲一定不负老祖使命!”祁冲喜形于色。

“你速随二长老去兵部调集三百祁兵,明早到演武场等候,本王亲自送你们一程。”祁离界吩咐道。

“遵命!”祁冲朗声应命,站起身,转离祁宫,随二长老去兵部调集兵马去了。

******

次日凌晨,祁谷演武场。

三百祁兵早已集结完毕,在祁冲的命令下,分成六队,整齐划一地陆续走上中央演武台。音郄随祁冲走在最后,来到演武台下,与祁离界道别。

祁离界嘱咐祁冲道:“自涿鹿大战后,我祁族隐居在中曲山三千多年,不与世争,今日万不得已才入世平妖,你千万不可丢了我祁族的名声。”

“是,祁冲定当不辱使命。”祁冲俯首应诺。

“我这里有一黄符,等消灭妖人后,你就将此符吞入腹中,我这里便能感应,自会打开云门接你们回来。”祁离界说过,自袖口内取出一道黄符传授给祁冲。

祁冲小心翼翼接过黄符,揣入怀中。

祁离界又道:“此地离不姜山有一千多里,本王就用云门送你们一程吧。”

话音落处,祁离界昂首张臂,揽天入怀,口中念念有词起来。

不一刻,演武台周围云潮奔腾,遮天蔽日,在飓风呼啸中,迅速集结成一团巨大的蘑菇云,陀螺一般运转不停。

“云门已开,你二人快快进去。”祁离界大声吩咐道,“等到了不姜山,小丫头叫一声‘停’,本王这里就封了云门。”

音郄欣然应诺,再次向祈离界鞠躬致谢后,便与祁冲径直走上了演武台,猛然就听见耳畔一声沉雷般响,云潮澎湃,狂飙飞升,演武台蓦然失去了踪影。

祈离界送走了音郄、祁冲等三百祁兵,望天兴叹一回,才与众位护法长老,文武大臣返回祈宫,商议厚葬虞非稷的事宜。最后,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将虞非稷埋葬在了祁谷之中。

云门传送,犹如电光火石,转眼间既已飞临到不姜山上空,只见乌沙江在高山峡谷之中曲折穿行,如一条灰色的丝带飘飞起舞,而浮云关也早已若隐若现,尽收眼底。

音郄不忘祁祖的嘱咐,等飞至浮云关上空,忙叫了一声“停”,就见她与祁冲等三百祁兵稳稳地降落在了浮云关头——果然是祈祖的玄妙法门也。

******

自音郄去了风雨山后,萮芒与优蒙每日就站立在浮云关头,朝东部群山观望,期待音郄早日归来,并带回好消息。然而,音郄一去两日,并无音讯。

第三日寅时时分,二神才上了关头,忽然有一团蘑菇云旋落在浮云关上。一阵雷鸣般的响声过后,飓风消失,云层散开,竟走出一彪人马来,只见他们一个个短耳长面,头生独角,裸胸坦乳,杀气腾腾。二神猛然觑见,惊慌不迭,自不知是音郄请回的祁兵,慌命神兵神将布阵应战。

却在此时,就听一声叫唤:“芒爷,不要惊慌,是音郄回来了。”

话音才落,音郄与祁冲并肩走将出来。

萮芒瞥见音郄,惊喜万分:“原来是郄妹回来了!”

“我当是哪里来的怪物呢,原来是郄姊请来的援兵!”优蒙大喜不迭,挥动铁耙,叫神兵神将都退了下去。

音郄径走至萮芒跟前,引荐祁冲道:“芒爷,这位是中曲山祁冲祁爷,奉祁祖之命,率军前来助战。”

“原来是中曲山的祁爷,在下萮芒。祁爷不远千里前来助战,不姜山百族感激不尽。”萮芒微微鞠了一躬,乃介绍道,“这位是优蒙——蒙爷。”

优蒙见祁冲虽然相貌奇伟,十分威风,但年岁似乎也不过三十光景,称之为“爷”,颇有矫情,于是搪塞地行了一礼,并不说话。

祁冲并不计较,回礼道:“妖人杀我不姜山众神,毁我炎黄二帝的祠庙,此仇不共戴天,祁冲今日来,便是为大家一血此仇!”

“阁下豪言壮语说得好听,但阁下可知那山下妖人的厉害?就凭阁下和这点人马、就能平得了妖人?说出去,谁信!”优蒙忽觑见援兵极少,大失所望,言语遂有轻慢之意。

“优蒙,不得无礼!”萮芒忙喝道。

“芒爷,你看他这般小小年纪,能有多大能耐,而且这些士兵也不过三百,还都没有携带兵器,怎能与山下的妖人作战!依我看:他中曲山只不过敷衍了事而已,如果真心派兵相助,岂会如此?”优蒙依旧不依不饶,将内心真实的感受说将出来。

“蒙爷,你不知祁族的厉害,就少说两句吧。祁祖说,这三百祁兵足以殄灭山下的妖人。难道祁祖会拿这些祁兵的生命来开玩笑?”音郄道。

“什么祁祖?打哪里冒出来的祁祖?我优蒙怎么没有听说过!”优蒙话赶话就如直筒子漏水,毫无遮拦。

“大胆!你竟敢羞辱祁祖?”祁冲闻听此话,愤怒难忍,不由大喝一声,浑身关节咯咯作响,八个手指头仿佛也在变化,隐隐露出锋利的爪子,“我奉祁祖之命,好心前来助你,你却如此不把祁祖放在眼里,我中曲山祁氏岂是你这等小辈所知!”

第一百一三章 神秘祁族 优蒙行刺

“哼!你也不怕说大话闪了舌头。”优蒙不甘示弱,反讥道,“像你这般,如果能灭了山下妖人,替我等报了大仇,从今往后,我不姜山众神情愿奉你为主!但是——你有这个能耐吗?”

遭到优蒙的讥讽,祁冲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强忍住怒火,咬牙不语。

萮芒觑在眼里,火在心头,瞪眼呵斥道:“优蒙!你好个无知!休要再胡言乱语,快给我滚!”

“滚就滚!”优蒙见萮芒动了真火,刹时蔫了吧叽,拖着铁钯,溜之大吉。

“祁爷:优蒙乃是个无知的赣货,他说的话只当放屁,祁爷切莫与他一般计较。”萮芒忙又替优蒙打圆场,然后吩咐左右道,“孩儿们,速去摆酒设宴,我要为祁爷和众位兄弟接风洗尘。”

左右的还未应话,祁冲摆摆手,冷冷道:“不必了。我祁冲前来,不是图这口腹之快,如果没有他事,请速领我去与妖人决战,待灭了妖人,我等也好返回中曲山。”

“祁爷:何必急于一时。既然已来到此处,少不得与那妖人决战,还是休息两日,养好精神再说。”音郄只当祁冲赌气,于是劝道。

祁冲沉思片刻道:“也好,就如女神所说,在此暂歇六日,不过——不必为我们准备饭食。”

“这……这是为何?”音郄大惑不解。

“祁冲自有主张,女神不必细问。”祁冲言语决绝。

萮芒也是一脸茫然:“既然如此,就先请祁爷随我入关休息。”

说罢,萮芒引祁冲进入关堡。音郄辄命神兵神将给三百祁兵安排了住宿。

******

当晚饭毕,萮芒询问了音郄此去所经之事。

音郄就先把风雨山祖状大神的指点,包括斩杀獏兽的办法和请中曲山祁氏出山的事讲叙了一遍,然后又将中曲山山神虞非稷以死引荐以及入祁谷拜见祁祖等诸事也说了个始末。

萮芒听罢,感叹道:“原来那怪兽叫‘獏’,如今有了斩杀它的办法,我也就放心了。只可惜了那中曲山山神虞非稷,为御外敌,以死引荐,真是叫我等自愧不如啊,从中也可以预知这中曲山祁氏绝非等闲之辈啊!”

“那虞非稷的操节实在叫我等钦佩,但这中曲山祁氏,我优蒙却从没有听说过,连狮子大象都能吃得,到底不知是真还是假?”优蒙依旧表示怀疑。

“山海界内,勇猛部族数不胜数,你优蒙才几百年道行,又能知道多少?‘孤陋寡闻’说的正是你这等赣货!”萮芒翻了他一个白眼道。

“这我倒也承认。”优蒙一脸尴尬,忽而反问道,“但他祁冲来此,啥事儿也不干,先要休息六日,而且不吃不喝,芒爷可知是什么缘故?”

“这……”萮芒被优蒙反问一句,沉默须臾,也是不明端倪哩,于是打马虎眼道,“祁爷这般做,定然有他的道理,不用你来操心,你要操心的是你说的那句话!”

“我说的话?什么话?”优蒙莫名其妙。

“如果祁爷灭了妖人,替我等报了此仇,从今往后,我不姜山众神是不是都要奉他为主?”萮芒沉色问道。

“这……这话我倒说过,不过是一时激话,怎能当真!”优蒙争辨道。

“俗话说:大丈夫吐沫成钉,一言九鼎。你堂堂的不姜山山神,岂能说话不算数?”音郄诘责道。

“这这这……这么一说,我可不是害了大家了!”优蒙满面后悔之色。

“如果真灭了妖人,替我等报了大仇,便是奉他为主又有何妨。我不姜山众神连理同气,荣辱与共,决不能被后人耻笑?”萮芒道。

“奉他为主!那岂不是扫了我不姜山众神的威风?这事都怪我优蒙鲁莽,不知可有挽回的办法?”优蒙急切道。

“有有有!有挽回的办法:你下山去灭了那些妖人啊。”萮芒不无揶揄道。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只要灭了山下妖人,这事不就摆平了?也就不必奉他祁冲为主了!”优蒙窃喜万分。

“如果我们能平灭妖人,还请他来作甚?”音郄没好气色道。

“哦……这倒是。”优蒙一时思绪如麻,心神不宁,“这脑壳儿,咋昏昏沉沉的?我还是先回去清醒清醒。”

话落处,优蒙一边捶打着脑袋,一边灰溜溜地奔将出去了。

“这赣货,现在才知道口无遮拦的后果了。”萮芒觑着优蒙离去的身影道。

“如果他祁冲真替我们报了大仇,奉他为主又何尝不可。”音郄幽幽叹道,抬起头,凝见窗外一轮月亮,小且惨白。

日后灵台封神,不姜山众神为践诺言,遂奉祁冲为主,府邸便以祁冲的“冲”字命名,是为“冲府”。祁冲就是后世的“冲府”之主,下辖十一位正神,执掌灵台灵气血海要道,总领镇坠和擎举之职。

******

优蒙深为自己的言语鲁莽而感到后悔,回到宿处,遂就倒床蒙头大睡,仿佛唯有大睡一觉,方可将烦恼忘却似的。

孰不料越睡越清醒哩,那话就在耳畔回响个不停,他不禁暗道:“这回可是捅了大纰漏了,如果真奉了他祁冲为主,我不姜山众神的脸往哪里搁?这事都因我一人而起,也应由我一人了结,但又怎么了结呢?难道我去下山灭了妖人?这不是笑话吗?芒爷率领了一万多神兵神将,都惨败而归,区区我一个优蒙又怎么能……”

优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忽而灵光乍现:“对了!明里斗不过那些妖人,难道老子还不能暗里行动,如果能暗杀了那妖人的头领,岂不是‘树倒猢狲散’了?就算不得成功,死于妖人之手,这件事从今往后也再没有人提起。如果他祁冲他日成功,计较起来,但老子优蒙已死,又找谁去对质!对,就这个办法好!不管咋样,都不能叫芒爷、郄姊和战死的古爷他们随我受这一份屈辱!”

优蒙心性质朴,思想简单,想到主意后,颇为自己聪明兴奋,便翻身下了床,提了铁耙,蹑手蹑脚地径出了浮云关,飞奔临江郡而来。

行未多时,业已飞临铁索桥北岸上空,优蒙低头俯瞰,只见下界灯火阑珊,人影晃动。

“妈里个哈啦,防守还挺严的!老子如果从这里下去,定会被妖人发现,那还暗杀个屁啊!”优蒙徘徊在空中,一时找不到落脚处。

忽然间,他瞥见驻军府后府灯火稀疏,幽暗昏黑,遂暗思道:“那里好像防守疏松,老子就从那里下去。”

此念才罢,优蒙磨转身影,直奔驻军府后府而来。

果然,这驻军府后府无兵把守,空空荡荡,甚是冷清。

优蒙暗自高兴,就飞落下身来,倒提着铁耙,顺着墙根遁行,准备抓个活口,打探消息。

转过几处墙角,不远处忽露出一座低矮偏屋,窗口上透着灯火,且时不时的传来含糊不清的话语声。

优蒙急遁至窗口下,悄悄捅破了窗糊纸,朝里面看去。

那屋里却有两个小厮,一张方桌,和一架约两尺方圆的铁笼。其中一个小厮正坐在桌前鼓捣个不停,另一个小厮辄站在那铁笼旁递喂着食物。而铁笼之中,赫然有一只黑色的老鼠兀自来回奔窜,口中不停的咀嚼着蛊尸的骨肉。

不用多说,那两个小厮就是曲淤支的蛊奴了,而那只黑色的老鼠正是曲淤支修炼的玄鼠。不巧,竟然让优蒙给撞上了。

“造化!造化!遇到了这两个小厮,待老子捉他一个问问。”优蒙定眼窥看清楚,暗自高兴,遂悄悄溜到门下,伸手将那小门轻轻推开。

蹊跷哩,那门没关!而且两个小厮言语甚欢,根本没有觉察。

优蒙瞪大眼睛,攥紧铁耙,蹑足而入,不料门旁有两张小杌儿,一脚就踢翻了一个,“咚”地一声弄出响来。

两个小厮听见响声,回头一看,猛然看见一个头生双角,浑身披甲,似人非人的怪物闯将进来,不禁都大吃一惊。

“什么人?来此作甚?”其中年长的小厮惊问道。

优蒙岂会答话,举起铁耙筑将过去,一耙就将那小厮筑倒在地,鲜血横流,蹬腿了账。

那年幼的小厮吓得惊慌不迭,一边提起铁笼,夺门而逃,一边惊呼狂叫:“有妖人杀进来了!有妖人杀进来了……”

优蒙原本想打死一个,活抓一个探问消息,不料遭他走脱,急提了铁耙追赶上来。那小厮倒挺机灵,在巷落间左转右转,已然不见了踪影。

优蒙暗觉晦气,不知所措,兜转了多时,忽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震动巷道,数十支火把业已照射过来。——原来是那蛊奴逃得快,给曲淤支通了风报了信哩。

火光影中,曲淤支早已觑看清楚,一手提着铁笼,一手握着骷髅杖,怒气冲冲地踏步而出:“哪里来的妖人?竟敢打杀本座的家奴!”

第一百一四章 襄荷秘药 赤箭草袋

“爷爷乃是不姜山山神优蒙!今夜下山,特来杀你们的头儿!”优蒙打草惊蛇,计划失败,索性豁出性命,把铁耙一横,杀气腾腾问道,“你是妖人的头儿吗?”

优蒙如此问话,倒显得十分天真,曲淤支不禁一阵鄙笑,傲慢道:“是又怎样?”

“是就好了,爷就是来杀你的!”优蒙果然信以为真,攥紧铁耙,飞步直冲过去。

曲淤支冷笑两声,振臂一挥:“杀了他,给本座的家奴报仇!”

数十名兵听令,挥舞大刀,迅速地就将优蒙包围起来。

优蒙毫无惧色,举铁耙下筑上撩,左推右扫,十分勇猛。

那些兵被筑到的死,被扫到的伤,被推到的满地滚爬,哎呦怪叫,一时间抵挡不住,就让优蒙杀开了一条血路,直扑曲淤支。

曲淤支勃然大怒,便将铁笼交付蛊奴,亲自上阵,抖骷髅杖迎住优蒙的铁耙,就在巷落间展开了厮杀。

只见二人杖来耙往,犹如掣光飞电;身影起落,更似虎跳狼奔。周围屋墙纷纷崩塌,尘土飞扬,满界迷茫。

斗有三十多个回合,曲淤支渐渐不敌,遂就从断壁上跳落下来,夺过蛊奴手中的铁笼,打开笼门,放出了玄鼠,口中念念有词起来。

优蒙以为得胜,乘胜追击,随后跃下断壁,但脚未落地哩,忽见一黑物闪电一般飞来,径在左脸颊上咬了一口。

优蒙才要反击,那黑物倏然无踪,而浑身却禁不得哆嗦起来,手脚也好不听使唤了,须臾间,摔倒在地,抽搐不止:“妖人,你使什么怪物暗算老子!”

“哈哈哈哈……你这个赣货,怎识得本座的宝贝?实话告诉你:此乃本座修炼的神鼠。前番与那两个毛神交战,耗了本座不少的蛊毒,这几日正在调养它,却遭你这赣货前来闹事,你要真想知道它的厉害,那就快到阴曹地府问问阎王去吧!”曲淤支摩挲着蹲伏在左肩上的玄鼠,吩咐左右道,“把他大卸八块,为本座的家奴报仇!”

优蒙闻听此话,这才想起神来中毒的事来,后悔下山时不曾向音郄讨要密药。他急忙抓住铁耙,准备起身斗杀,但身体僵硬,丝毫难动,只有眼睁睁觑着无数兵包围上来。

在一片刀光落下之时,优蒙双眼圆瞪,铜铃也似,至死不甘。

恰在此时,忽听一声清脆的娇喝声:“蒙爷休怕,音郄来也!”

娇喝未了,就见夜空中飞下一条倩影,衣裙飘飘,身姿绰约,正是苦山女神音郄,原来她得到守关的哨兵禀报,才得知优蒙偷偷地下了山,便急忙赶到临江郡来了。

却巧瞥见驻军府后府火光影中,一群兵正准备斩杀优蒙,音郄急落将下来,倩影飞转如风,宝剑来去如虹,一阵凌厉的刺砍劈杀,就将众兵都逼退了下去。

音郄飞落在优蒙面前,扶起他道:“蒙爷,你怎么了?”

“郄姊,你来得正好。我被那妖鼠在左脸上咬了一口,浑身麻木,不得动弹,想必也是中了蛊毒了,快把那秘药给我吃一丸儿。”优蒙道。

音郄闻说,细看优蒙左脸伤口,果如神来伤痕一般,忙从香囊内取出一丸秘药,给优蒙吞下。

片刻间,优蒙面色好转,四肢也能活动起来了。

此药果然无比神奇灵验也!

实则这秘药名为“襄荷丸”,乃是音郄采用襄荷根茎所炼制,而“襄荷”的别名又叫“野姜”或“观音花”,具有活血调经,止痛定晕,消肿解毒之功,此药传于后世,攻蛊克毒,最为第一。

优蒙活动活动了手脚,抓住了铁耙,爬将起身,大咧咧的答谢了女神,一副毫无中蛊的迹象。

曲淤支炼蛊之时,也没有配炼解蛊之药,不料竟在此处遇见能人,只在须臾之间就破了他的蛊毒,震惊之下,不禁恼羞成怒:“妖妇!有你的啊,我看你还有多少解药,能破得了我的蛊毒!”

话音落处,曲淤支不加细思,一抖左肩,复将玄鼠放出。

合该此鼠命绝于此,遇见苦山女神音郄。女神早在炼药之时,就想到了破解妖鼠的办法,便是用苦山的赤箭草编制的草袋。

当玄鼠飞将过来时,女神伸手从香囊内取出那赤箭草袋,飞身迎头套去。

玄鼠飞速极快,女神速度更是惊人。正好套个正着,就将玄鼠收在了赤箭草袋内,一锁口袋绳,任它冲撞撕咬,也无济于事了。原来这赤箭草也是传说中的一种奇妙神草,具有杀鬼杀精物之能,消祛蛊毒恶气之功,正是天下蛊物的克星。

曲淤支猛见宝贝被收了去,直气得三尸神暴跳:“妖妇!速还我的宝贝!否则,将你碎尸万段!”

女神音郄一阵清笑,将草袋左捏右捏,便将那玄鼠捏死在赤箭草袋里:“还你去!”

赤箭草袋在空中翻着跟斗,径朝曲淤支飞去。

曲淤支纵身接住赤箭草袋,扯开袋口一看,除了一袋子血水,就是一堆烂渣渣的骨头了——修炼了数十载的宝贝就这样报销了也。

曲淤支痛彻心肝,两眼喷血,咬牙将草袋扔落地上,一挥骷髅杖:“妖妇,我拿了你,定要将你千刀万剐!”说罢,怒气冲天地率领众兵围杀过来。

优蒙见女神灭了妖鼠,欢喜不已:“郄姊,今日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干脆一不做二休,杀了那厮!”

“此处乃是妖人的窝巢,战必无利,还是速随我回山去。”音郄说过,一挽优蒙,双双起在空中,朝浮云关飞去。

曲淤支把多年的心思花费在修炼玄鼠上,却并不曾修习飞举之术,只有望天空叹,懊丧不已。

那玄鼠已死,曲淤支好不心痛,最后竟然为它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并将它埋在了乌沙江畔的青山之下。

但未料到的是:此鼠浑身是毒,尸骸化为腐水,流入乌沙江中,后来荼毒中土也有千年之久。

******

音郄与优蒙返回浮云关,脚尖才落地,就瞥见萮芒站立在关头,愁眉紧锁,神色凝然。二神忙上前施礼。

萮芒觑见优蒙,劈头盖脸的大骂起来:“好你个优蒙,可真了不得了啊,单枪匹马去灭妖人,我萮芒何不早派你下山去!如此,我不姜山一万多将士也就不会白送了性命!这不姜山的首席还是让你来坐,如何?”

“芒爷:优蒙错了!”优蒙唯唯诺诺道,“优蒙只是觉得:他日若让祈冲成了我等之主,那我不姜山众神往后也没法在这山海界内混了,所以一时糊涂,就想下山宰了那妖人的头领,便是死了也好,他日无人对质,他祈冲也就当不得真了。”

“就凭你也能宰了那妖人的头领?幼稚!你还嫌我不姜山众神死得不多吗?”萮芒怒气冲冲道,“如果不是郄妹及时下山救你,恐怕你早就被那些妖人打死,扔到乌沙江中喂鱼去了!”

“芒爷责怪的是。如果不是郄姊去得及时,我优蒙还真的就被那妖鼠害了。”优蒙心有余悸道,“幸亏郄姊炼有秘药,才救了我。那妖鼠已经被郄姊灭了,这次下山也总算灭了一回那妖人的威风!”

“哼哼……就凭你,也能灭得了妖人的威风?”萮芒依旧忿然。

“这当然是郄姊的功劳。”优蒙讪然说过,面露钦羡之色道,“郄姊,你那两件宝贝可真是厉害啊!”

“这两件宝贝也没有什么厉害,不过是一物降一物而已。巫山大君曾说过:这南荒之地,蛊毒最盛,而解蛊之药,多出草木,因此他平日里多有留意。那秘药乃是用襄荷根茎所炼,名叫‘襄荷丸’;那草袋乃是用赤箭草所编,名叫‘赤箭袋’。这两种神草,颇有消毒祛蛊之功。当日见神来中了蛊毒,且似为鼠类所伤,因此就用上了这两种神草。”音郄淡然道。

“巫山大君药道无双,山海闻名,我等小神也只有仰慕的份儿了。”优蒙赞叹道。

“优蒙!你小子倒聪明起来了,以为转移话题,我就会轻易饶了你吗!”萮芒突然喝道,“你私自下山,该当何罪?”

“芒爷:我已知错了,下次绝不再犯。”优蒙讨饶道。

“芒爷:优蒙虽不该私自下山,但他也是出于一片好意,你就绕过他这回吧?”音郄求情道。

“什么一片好意?如果不是他口无遮拦,说出什么‘奉祈爷为本山之主’的话,又怎会如此?”萮芒喝责道。

不料屋内说话,隔壁有耳,萮芒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接话道:“芒爷:奉我祈冲为本山之主,这是什么话?”

那话间,夜幕之中,一条健硕的身影出现在了关头,正是祈冲哩。

原来他刚听说了优蒙和音郄下山的消息,心中甚为关切,于是去了萮芒的下处,准备探问情况,却被卫兵报说,萮芒正在关上,等候二神归来,因此他就急急赶来关头上,不料正撞上三神谈话。

第一百一五章 山海驳兽 是食虎豹

三神回头瞥见祁冲,颇为尴尬:却不是被祁冲一句话问中了要害?

萮芒暗知难以掩盖话锋,索性照实说道:“祁爷……这都是优蒙口无遮拦,惹下的祸。他曾说,如果祁爷为我等灭了山下妖人,报了大仇,我等便奉祁爷为本山之主。此后他便有些返悔,因此私自下山,要暗杀了那妖人的头领。幸好女神及时发觉,才将他救回山来,我正在训他话呢,不料就给祁爷听见了。”

“哈哈哈哈……”祁冲爽朗大笑道,“一句戏言而已,何必较真!蒙爷也太小看我祁冲了,我祁冲只是前来平妖,平妖之后,即刻返回中曲山,岂会在意这份虚名?”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祁爷虽无此意,但我不姜山众神却不能说话不算数。今日,我萮芒就在这不姜山众神明的面前,宣诺在此:如果祁爷能够替我等报了此仇,不姜山众神甘愿奉祁爷为本山之主,皇天后土,神明共鉴。”萮芒神色**地宣下诺言。

“芒爷如此注重言诺,好叫我祁冲惭愧。我祁冲虽然无能,但也一定要为不姜山众神报了此仇,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祁冲深为感动,上前抓住萮芒的双手道。

“好!祁爷,六日之后,我们便一起杀下山去,为不姜山众神报仇!”萮芒也把祁冲的双手抓得铁紧。

此时,天色大亮,云山起伏,旭日从东部的云海里跳将出来,把无限的光明洒落在这片古老的南荒大地上。两位神祇也被罩上了一片光芒,浑身上下,金光熠熠,犹如两根天柱一般矗立在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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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日之后,萮芒将下山讨伐的将士分为前后两路:前路乃是中曲山的三百祁兵,由祁冲率领;后路乃是从登备山挑选出来的八百精锐,由优蒙率领。不姜山二次下山讨伐,总兵力仅有一千余众而已。

一声号令,千余将士径出浮云关,沿山道飞奔疾行。

至午时许,业已抵达流金镇。

此时流金镇早已镇败墟废,焦燎满地,满眼荒凉。

萮芒观此景象,想起前番征杀和阵亡的将士,心中好生难过,乃吩咐优蒙道:“蒙爷,你领一队人马速去安营扎寨,今日便在此歇息一夜,明日清早过桥渡江,务必杀尽妖人,为我不姜山众神和黎民百姓报仇!”

祁冲闻听话语,急忙提议道:“芒爷,兵贵神速,此时趁妖人防备疏忽,我军应该尽早进攻。”

“对!我军应该尽早进攻,杀它们一个措手不及!”优蒙赞和道。

萮芒沉思片刻道:“我军刚刚下山,尚未休息,多有疲惫,以疲惫之师出战,怕是犯了兵家大忌啊。”

“芒爷勿忧,我三百神兵等的正是此时,就请芒爷下令吧!”祁冲请命道。

“这……”萮芒犹豫不决。

“芒爷:可知我三百神兵为何六日不食?”祁冲忽然问道。

“正是不知缘故,还请祁爷说明。”

“之所以六日不食,便是要饿着他们,将他们的食欲激发到极限。现在正是他们嗷嗷饿极之时,一旦与敌交战,战斗力便可以提升三倍以上,但如果饿过了头,体乏气泄,反而不利。”祁冲终于说出六日不食的原因来。

“原来如此!”萮芒恍然大悟道,“好!既然如此,就如祁爷所愿:即刻进攻妖人。”

说罢,萮芒大手一挥,把军令传了下去。

祁冲得令,高举降魔杵,大呼一声,首先率领三百祁兵扑上了铁索桥头。

萮芒、音郄、优蒙率领八百精兵紧随其后,直杀奔铁索桥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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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修炼的宝贝玄鼠被灭之后,曲淤支无一日不衔恨在怀,念念不忘,以至形容枯槁,面目憔悴。曲易瞧在眼里,疼在心头,但也无计可施,只有把好言语劝慰一番。

忽忽之间过了几日。

这日中午,曲氏父子刚用过午膳,忽有哨兵冲冲来报:“禀大呼图,少呼图:铁索桥对岸又来了一枝人马,此时正杀过桥来。

“好哇好哇……来的好哇!正好替我的宝贝报仇!”曲淤支耸身而起道,“可知来了多少人马?”

“禀少呼图:小的并未看得清楚,大约也只有数百来众。”哨兵回禀道。

“数百来众?”曲淤支满面惊愕,忽而一阵狂笑,然后道,“前次来了个搞暗杀的,这次又来了个数百来众,我怕这不姜山真是到了强弩之末了,区区数百人马,也敢来与我对战!”

“淤支:切不可目中无人。既然敢来,必有道理,还是多加小心为好。”曲易道。

“父亲多虑了,这枝人马应该是那不姜山最后的一点兵力了,待孩儿前去扫平了他们。”曲淤支说完,操起骷髅杖,昂首挺胸地走出了驻军府。

曲淤支点齐一千兵径来到铁索桥头,果然看见桥上杀过来一枝人马,军威甚猛,但人数极少,不禁蔑视道:“儿郎们,他们既然敢来送死,那我们就成全他们!把他们全都放过桥来,本座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

众兵齐声应诺,果然纷纷后撤,摆成雁翅阵,虎视桥口,握刀待杀。

铁索桥上,祁冲率领三百祁兵健步如飞,转眼间就登上了北岸。

曲淤支抬眼觑看清楚,无非是些头生独角,手中并无兵器的人物,于是他举骷髅杖高呼道:“儿郎们,给我杀!”一声呼罢,曲淤支身先士卒挥杖杀上前去。

“杀啊!杀啊……”

“杀啊……杀啊……”

众兵亢奋异常,狂呼怪叫,跳跃如潮,随后冲出。

曲淤支冲至阵前,正巧与祁冲撞上,一个挥骷髅杖,一个举降魔杵,二话不说便斗杀在一起。

紧接着,众兵也与祁兵纷纷交上了兵锋。

霎时间,两军混战,嘶吼震天。

混战未几,曲淤支与众兵纷纷化出原形,一个个俱是五爪老虎,张牙舞爪,凶猛异常。

祁冲瞥见,冷笑两声,忽跳将开去,把降魔杵往背后一负,便不见了,然后双足一跺,仰天长啸一声,恰好似战鼓声滚过天际,便见他浑身骨节咯咯发响,身体在迅速变化,顷刻间便化成一头神兽:身形似马,头顶独角;牙齿尖锐,势如错锯;四足的爪子与虎爪一般,爪尖且呈倒钩之状。远远看去,面目狰狞,无与伦比;杀气腾腾,百千万丈。

三百祁兵忽听见啸声,也一个个发出擂鼓似的呼啸,顿顿足,扭扭身,耸耸肩,摇摇头,纷纷化出本来的神兽面目。

这些神兽原来正是山海界内令虎豹狮象闻风丧胆的驳兽!

萮芒、音郄、优蒙率领众神兵随后杀到,猛然瞥见这等光景,无不胆颤心悸,面面相觑。而那些神兵神将顿时间有的惊慌失措,有的瘫软在地,有的尿屎齐出……惊骇恐惧之态,不可言表。

祁冲化出了凶恶的兽相,伸爪一掳,就掳住一只老虎,按住在地上,扯皮肉!撕胸膛!掏心脏!在血肉横飞间便掏出一颗血淋淋的心脏,掷入口中,咕吃咕吃三五两下咀嚼尽了,然后将尸体扔出多远,复又飞奔来抓。

三百祁兵也早已饥饿多日,在他们的眼里,化为老虎的人不是凶猛无比的野兽,而是桌盘里的美味佳肴。他们在老虎群中来去飞奔,撕咬扒扯,挖吃心脏,若入无物之境。

铁索桥北岸,刹那间血光飞溅,肉肠横飞,恐怖的惨叫声连绵不断。

众兵未料到会遇见比他们还凶残的强敌,一个个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乱如巢蚁,践骨踏血四处逃窜。不及半个时辰,死的死,伤的伤,亡的亡,溃不成军。

曲淤支也多处受伤,难以再战,便引领着残余的兵狼狈退回驻军府。

幸亏驻军府建有高垣,并有大铁门封锁,这才将祁冲和三百祁兵暂时阻挡在驻军府外。

曲淤支惊慌错乱地直奔驻军府议事厅来禀报战况。

曲易正坐在大厅上,等着捷报传来哩,猛然瞥见曲淤支狂奔进来,披头散发,伤痕累累,不由大吃一惊,急走上前问道:“淤支,你这是怎么了?”

“父亲:我军大败,几乎全亡,此时那些怪物正在攻打驻军府大门。”曲淤支扑倒在地,满面哭丧道。

“啊?”曲易倒抽了一口凉气,连连倒退了数步,“不是说只有数百之众吗?为何……”

“虽说只有数百之众,但他们和我族一样,也都是天生异种,凶猛无比,孩儿的一千精兵就好像他们口中的食物,片刻就被吃掉了大半。”曲淤支惊慌不定道,“他们连我族都能吃,父亲可知他们是什么怪物?”

“这天底下,竟然还有能吃我族的怪物,为父还真没听说过。”曲易震惊不已道,“你速带为父去看个究竟。”

话落处,曲易与曲淤支急出了议事大厅。

五头獏兽摇头摆尾跟随而出。

第一百一六章 熏杀獏兽 曲易兵败

就在曲氏父子说话的片刻功夫,祁冲和随后而来的萮芒等三神早已撞开大铁门,推倒高墙垣,杀散了守门的兵,三百祁兵犹如疾风过湖直闯入驻军府,扒扯撕咬,大开杀戒,八百神兵也个个奋勇,竭力追杀。

一时间,驻军府内的花坛走廊,屋角房顶,到处都躺满了兵的尸体,有的无首,有的断肢,有的撕成两爿,有的一团模糊,均被掏了心脏去,鲜血流淌,触目惊心。

残余的兵早已吓破了肝胆,拼着命往驻军府议事厅逃来,逃得快的,性命暂且保住;逃得慢的,便被追上来的祁兵扑翻在地,一阵撕咬,须臾肚破肠流,血肉横飞,丧命当场。

曲氏父子刚走下厅阶,迎面无数兵业已逃窜而来。

其中一个头目跪倒尘埃,惊恐不迭报道:“大呼图,少呼图:不好了,妖人打进来了。”

曲易闻报,吃惊非小,急传令道:“大家不要惊慌,速速摆好战阵,与我迎敌。”

这边众兵才惊惊慌慌地排好战阵,那边就见风卷残云一般飞落下四条身影来,正是祁冲、萮芒、音郄和优蒙。紧跟着,无数祁兵和神兵随后杀到。

萮芒觑见曲易,分外眼红,正是要报那血海深仇哩!他瞪眼大喝道:“妖人,看你今天往哪里逃!”

“呃哈哈哈……”曲易并不惊慌,发出一阵怪笑道,“你以为你请来怪物,就能打败老夫吗?老夫的手段,岂是你能知道的!”

话音落处,曲易抿嘴嗑齿就念起驱獏咒来。

果然,那五头獏兽刨爪剪尾,磨牙流涎,猛地伏低脑袋,撒开四蹄,如五支脱弦的利箭飞奔过来。

曲易自认定这五头獏兽浑身似铁,刀枪不入,便是有怪物助阵,也奈何不了它们,但他却不知,所谓“此一时,彼一时”,音郄早就在风雨山祖状大神那里求得了斩杀獏兽的方法。

当獏兽飞奔而来时,音郄便叫道:“蒙爷,速准备火把,杀了它们!”

“得令!”优蒙高应一声,然后吩咐身旁百十名将士道,“孩儿们,速将火把点起来!”

“诺!”

“诺……”

众将士纷纷应诺,迅速把事先准备好的火把都点燃了,擎在手中,分散开来。

只见火光烈烈,烟气滚滚,须臾布下一座口袋阵。

五头獏兽不知死活,直闯入口袋阵中来。

优蒙提铁耙,瞪大眼,飞身上前,展开右臂就夹住了一头獏兽的脖子,使出浑身神力将它夹倒在地。那獏兽被死死夹住脖子,摇头晃脑,刨爪绞尾,便是挣扎不脱。

“孩儿们,快拿火把熏它的鼻子!”优蒙一边使力夹紧,一边大声呼叫。

早有五六名神兵飞奔过来,将那火把一起对准獏兽的鼻孔熏燎,一时间烟火纷纷,俱被那獏兽吸入腹肺中去了。

稍过片刻,那獏兽就开始痛苦地扭动身体,四个足爪在地上不断地乱抓乱刨,皆流出血来了哩,渐渐地渐渐地酥软无力,不得动弹了。

优蒙见状,兴奋不已,“嗨”一声暴喝,铁臂用力,竟然硬生生地把那头獏兽的脖子给夹断了,头颅滚落一旁。

与此同时,祁冲也早已飞落到两头獏兽之间,左右腋下各夹住一头,叫神兵用火把烟火熏化,待化得软了,用大刀砍下獏兽的头颅,果然好似切瓜砍菜一般。

这獏兽正如风雨山大神祖状所说,乃是禀金气所生,最惧烟火,所以烟火入窍,金气分解,皮骨软化,便如寻常兽类一般,杀之极易。

三头獏兽已死,另外两头獏兽也被众神兵团团包围,一阵火燎烟熏,须臾间软如羊羔,瘫痪在地,死于乱刀之下。

优蒙和祁冲把五颗獏兽的脑袋各提在手中,大踏步地走出阵来。

优蒙扬手一掷,便将两颗獏兽的脑袋掷在了曲易脚下:“妖人,任你钢筋铁骨,刀枪不入,爷爷也照样杀得了你!”

曲易正准备催动战阵随后杀过去,猛睇见两颗血淋淋的脑袋,不禁眉目尽竖,口吐白沫:“呃呀呀呀……好你个妖人,竟然斩杀了老夫的神兽,老夫这便杀了你!”

话未落音,曲易飞身而起,直伸右臂,张开五爪,朝优蒙抓来。

“妖人,少要逞狂!”祁冲双手同时发力,把三颗獏兽的脑袋径打向曲易。

曲易飞在空中,拂落三颗獏兽的脑袋,仍然直奔优蒙抓来。

优蒙岂会示弱,飞身跃起,举铁耙照曲易筑去。

与此同时,祁冲也飞在空中,舞荡魔杵,斜刺里助战。

两般兵器紧紧缠住曲易,斗杀了起来。

萮芒见机,举剑直指道:“孩儿们,报仇的时刻到了,大家都随我杀啊!”

一声呼罢,萮芒抖长剑直杀入兵战阵,与顶头相撞的曲淤支战在了一起。

随后,音郄率领神兵神将蜂拥而上,与众兵展开了生死搏杀。

这一场搏杀,端的惊天地,泣鬼神!

只见街落和屋顶之上,无数野兽张牙舞爪,飞奔追逐,争相撕咬。碎肉断肢,漫天横飞,鲜血喷射,映红碧空。

双方混战多时,兵伤亡大半,开始溃退。

曲淤支督战不住,一不留神,被萮芒一剑贯胸,死于乱军之中。

祁冲、优蒙、音郄三神合力并杀曲易,大战了许久也没有占到便宜,毕竟曲易的道行远在三神之上。

当瞥见曲淤支被杀时,曲易惨痛欲绝,暴吼一声,冲开包围,直扑萮芒。

萮芒才要上前助战,忽见曲易杀气腾腾扑将过来,忙使一招“苍龙出水”式直刺过去。

这一招凌厉凶猛,既算刺不中,至少也会逼开曲易。

但曲易丧子之痛不能忍受,势在必为其子报仇,竟然迎着剑尖扑将过来。

但听“哧”的一声响,萮芒的长剑直刺穿曲易的左肩窝,剑透肩背两尺有余。曲易却哼都没有哼一声,闪电般把五个爪子直抓入萮芒的左胸。

萮芒却未料到曲易居然以死相拼,撤剑躲身不及,被曲易硬生生抓开了胸膛,掏出了心脏。

萮芒双手捂胸,痛苦的摇了摇,晃了晃,载倒在地。

“呃哈哈哈……”曲易将萮芒的心脏捏得粉碎,悲苍的仰天惨笑,直笑得风云变色,天地动摇。

祁冲、优蒙、音郄觑见萮芒战死,一个个痛彻心扉,俱发声呼嚎,直奔过来并杀曲易。

曲易环顾四周一眼,其子曲淤支战死,残余兵四处逃窜,自知大势已去也。他发疯似的怪吼一声,纵身飞在空中道:“你们给老夫等着!老夫一定还会回来报仇的!老夫一定还会回来报仇的……”

话落处,曲易转身飞遁去,只剩下那话语在天空中来回飘荡。

三神正准备腾空追赶上去,但曲易早已遁得无影无踪,只好无奈作罢。三神奔至萮芒的尸体旁,优蒙搂尸在怀,嚎啕大哭,音郄落泪不断,祁冲也是十分伤感。

过了许久,祁冲劝道:“事已至此,两位还是节哀顺变,现在最紧要的是清扫妖人,安抚黎民,然后再将芒爷的遗体运回浮云关,入土为安。”

“冲爷说得是。蒙爷莫哭了,先把芒爷遗体运回山去,等扫清了妖人,安抚了黎民,再好好祭奠。”音郄抹了眼泪,复吩咐神兵收殓萮芒的遗体,先运回不姜山。

“这些妖人,不杀尽它们,老子优蒙誓不罢休!”优蒙嚎罢,耸身而起,提了铁耙,率领众神兵神将四处追杀残余的兵。

此时曲淤支已战死,曲易逃遁,众兵群虎无首,逃的逃,窜的窜,被不姜山神兵追杀无数,只剩下极少的兵逃遁到山林中去了。

清扫了战场之后,沿街各处张贴告示,抚慰临江郡的百姓,但此时临江郡满目疮痍,黎民百姓十不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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逗留几日后,临江郡恢复秩序,三神便率领大军返回了不姜山。

下山之时,神兵千余,回山之后,尚有六百余众,所损神兵中曲山一十六员,不姜山四百七十余员。

萮芒的遗体早已运回不姜山,收殓入棺,灵堂就设在浮云关帅厅之上。众神回山后,便举行了隆重的祭奠仪式,同时祭奠的还有已经战死的轩辕族古横、奇玄和神农族的石关等众神。

在音郄的建议下,为战死的众神各立了墓碑,分别安厝在恝山和蒲山之上。音郄也将她和优蒙的空墓铭碑安排在了恝山,以示共谊相守之情。

最后,遵照萮芒的遗愿,音郄和优蒙率领三族将士拜请祁冲为不姜山新任山主。祁冲推诿不过,只好接受,便也在蒲山之上打造了他的空墓铭碑,以显同生共死之志。

如此一来,在不姜山的恝山和蒲山之上总共立了一十二座墓碑,即祁冲、古横、奇玄、四满、大赫、钟诸、萮芒、商渠、石关、音郄、付通谷、优蒙,这也就是后世传说中灵台冲府众神的遗迹所在,直到明末,有野老上山采药,偶尔还亲眼目睹过,但之后传说遭盗墓者毁坏一空,剩下的残碑荒冢也就湮没在岁月的荒莽之中,再也难以寻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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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七章 痴情不改 夜离亲征

曲易丧子折兵,而且遭受剑创,一路悲痛惨兮往东南方向逃遁而来,这东南方向正是贝机国天都圣宫的大体位置。

寻有多时,已至天都圣宫上空,曲易不敢擅自闯入,遂就落在宫门牌楼下,请求入宫拜见夜离伯陀。

众宫卫中有认识得曲易的,急将消息传入圣宫去。

此时,夜离正在巡视黄金台各处的建造进度,有火南和鬼硨左右陪侍。

黄金台修建也将近一年了,在鬼硨的监督之下,千余劳工日夜劳作,无有休止,因此已然颇具规模。远远望去,黄金台参差巍峨,金光璀璨,十分雄伟壮观。

夜离视察了各处,心中欢喜不已:当年一诺终于即将兑现,想来熙儿定然会为此大受感动。

正在他自鸣得意时,忽有内卫来报道:者阳山曲易宫外求见。

夜离闻听,以为曲易亲自运送黄金回来,更是欣然大喜,也不更衣,也不升殿,即传曲易速来黄金台下相见。

过未多时,曲易疾步匆匆来到黄金台下,跪地便拜:“小臣曲易,拜见伯陀,小臣无能,罪该万死。”

曲易小心翼翼地跪在黄金台下,衣袍散乱,左胸染血,满面狼狈悲痛之色。

夜离猛然瞥见,大吃一惊,欢愉之情顿时扫光:“大呼图,你这是……”

“启禀伯陀:小臣兵败,者阳山七千将士伤亡殆尽,九头獏兽无一生还,小儿曲淤支也战死在不姜山,如今只剩小臣一人逃得回来。”曲易掩饰着巨大痛苦,含泪叩禀道。

“啊?竟有这等事?”夜离震惊不已,难以置信道,“你族是何等勇猛!放眼天下,谁与争锋?”

“启禀伯陀:我族本是老虎所化,委实勇猛,但在不姜山却遇见了另一化族,不知是何兽所化,变化之后,似马非马,头戴独角,生有虎爪,异常凶猛,把我族都当着牛羊一样撕扯吞吃。”说起在临江郡的遭遇,曲易不寒而栗。

“竟然把你族当着牛羊一样?”夜离惊疑道,“看来大呼图就是被他们所伤了?”

“这倒不是,小臣乃是被不姜山山神所伤。”曲易怆然道。

“不姜山山神?说得寡人越来越糊涂了,你且先随寡人入宫,寡人替你治伤,等治好了你的伤后,再仔细说说。”夜离说罢,命火南和鬼硨将曲易扶入宫中治伤。

曲易乃是被商渠所伤,侥幸的是商渠的宝剑只是寻常玄铁锻铸,并非修炼之物,不过伤了骨肉而已。

夜离回至宫中,觑看清楚曲易的伤势后,遂就盘膝而坐,行功做法起来,不过两个时辰,便将曲易断筋断骨给治愈了。

曲易大为感激,俯首叩拜道:“小臣拜谢伯陀大恩。”

“不必拜谢,我来问你:那不姜山有多少山神,道行又如何?”夜离徐徐收了功法,嘘了一口气,问道。

“那不姜山有多少山神小臣实在不知,但说起他们的道行却是一般,小臣也斩杀了他们七八位,只是那似马非马的化族实在厉害。”曲易回道。

“如此一说,寡人心中有数了,寡人要查查那似马非马的化族究竟有什么来历,你先下去歇息吧,有事寡人再叫唤你。”夜离说罢,挥手示意曲易退下。

“是,小臣告退。”曲易应诺一声,俯首勾腰退出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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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易固然不知夜离怀有那本山海奇书《白泽图》,而《白泽图》中正是藏有天地万物的玄机,禽兽精怪变化的奥妙,以及剖解和统御的秘诀。

夜离自上次在惠宁宫与子熙闹了不快以后,就决定先建造好黄金台,然后再去表达殷殷心迹。在将近一年的时间内,他虽然渴望每日都能去看看子熙,但总是走到惠宁宫门口时,又收回了脚步。

夜离对子熙的爱早已刻骨铭心,念念不忘,可是近在咫尺而不能朝夕相见,这种痛苦搁在谁的身上谁能受得了?

因此夜离在无可奈何之下,便把那相思之情全部转移到修炼之上,依照祖丘曲余教授的“元气修持总诀”凝炼体内的元气,但因悟性不足,难以参透奥妙,所以一直没有多大进展,只是有时偶尔能感受到体内的元气汹涌澎湃,强悍无比。扫兴之余,他便又开始翻阅起那部《白泽图》,希望能够从中获得凝聚升化元气的玄机,结果也是一无所获,不过对《白泽图》中禽兽精怪的认识却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了。

当日夜晚,夜离翻开《白泽图》,仔细查找曲易口中所说的似马非马的怪兽,终于在第二百三十六页,找到了怪兽的名称和简介:驳,似马非马,顶戴独角,生有虎爪龙尾,是食虎豹。

夜离大喜,正想查出斩杀驳兽的方法时,却忽然无有下文条目,只留有数行空白。

夜离好不懊恼哩,他固然不知轩辕黄帝曾在此处消除了有关驳族文字的原因:一是驳族有大功于黄帝;二是驳族隐居山海界,永不出世,遂有保护之意。

夜离瞪大双眼盯视着那几行空白,发愣了许久,忽然咬牙切齿道:管你能吃虎豹,还是能吞蛟龙,既然来坏我夜离的好事,我夜离也一定不会饶过你们!

可是血无演和曲易的两路大军都已经大败而归,如今放眼贝机国内,再无大军可供调遣,因此夜离思来想去,遂就暗下决心:要亲自征伐不姜山,收集黄金,建造黄金台。

次日大早,夜离召集曲易、火南、朵颐等众臣齐聚在金銮殿上,商讨出兵之事。

商讨了大半日,夜离最后决定:

一、由火南率领鬼兵八百为前军,曲易率领贝机国雄兵六千为后军,随夜离御驾亲征;

二、由朵颐暂行监国之职;

三、由鬼硨继续监督黄金台的建造事宜。

众文武大臣都知道建造黄金台是夜离势在必行的大事,所以无人胆敢反对,纷纷遵旨,依策照行,而后各自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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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前夜,夜离惦念着子熙,因此心绪十分不安,便散步到了惠宁宫门前,几次抬步欲入,但想到之前与子熙对话的不快,又硬生生地收回了脚步。

他准备转身离去却又心有不甘,东徘西徊,径转至南边一座阁楼下来,在那阁楼的西面,如果居高临下,倒是可以看见子熙的寝宫。

夜离暗自生喜,快步登上阁楼,凭临西窗,凝眼观望,希望能够瞥见子熙一眼,但只见寝宫中灯火闪烁,帷幔摇风,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却哪里能看见子熙的影子!

“熙儿,你真的不想见我吗?我此去不姜山凶吉叵测,但是为了你,为了这座黄金台,我便是粉身碎骨,也是心甘情愿啊。”夜离觑着那寝宫中寂寥的灯火,一派惆怅若失,“唉……熙儿,如果我遭遇不测,或怕连这最后的一面也没有见着了,哪怕就是你的背影、让我见见也好啊。”

夜离痴痴地凝视着子熙的寝宫,自艾自伤,徘徊难去。

此时夜深如海,天地寂然,只有一轮残月陪伴着夜离,静悄悄地悬挂在宫楼飞檐上,孤独,清寒,寂寞无声。

******

征伐不姜山的大军,在夜离亲自率领下,出离了天都圣宫,沿途也不惊扰各州各郡,一路只管急速行军,不过十余日,便过了斯图城、瓦楞关、塔提堡,直至浮云关下。

其时正值晌午,天气晴好,万里无云,浮云关高耸在神马岭上,轮廓清晰,如画在目。

夜离仰面觑看分明,虽是关隘险峻,但他夺关心切,也不扎营休整,也不生火就饭,即命火南驱八百鬼兵攻打浮云关;曲易自空中入城,协助打开城门,引大军入关。

火南领命,便跳下马来,站在尘道上,把那面鼍皮鼓高举在空中拍打起来,只听得咚咚鼓声响起,声音甚低,但传之极远。

八百鬼兵听到鼓声,满脸顿现亢奋之色,都把手中鬼头刀舞将起来,吆吆喝喝,直奔浮云关下而来。

曲易也早已飞在空中,径扑关头。

守关的神兵先听见关下隐约的鼓声,已觉奇怪,忽又听见呐喊声起,不禁一惊,俱把头朝下看去,刹时间一个个惊慌不迭,手忙脚乱,找弓的找弓,寻枪的寻枪,摸刀的摸刀……乱哄哄,急躁躁,如炸了油锅一般。

其中有神兵头目急吩咐道:“快!快快快……快去恝山禀报山主,就说:又有妖兵来犯了!”

一个猴兵慌慌应诺,拔步如飞,直奔恝山禀报去了。

就在这转瞬之间,曲易已飞落在关头上,长啸一声,便化出凶恶的老虎模样,摇了摇头,撩了撩尾,直扑向众神兵,抓、咬、撕、扯起来。

众神兵惨叫不迭,血肉横飞,一时抵挡不住。

曲易几个虎跃,直冲下了关内石阶,来到关门之前。却刚要抬起大门的铁栓,开关门迎接八百鬼兵,忽然身后呼呼疾风扑来,叫人不寒而栗!曲易忙回转身,照那风来处打出一掌。

但听“蓬”的一声,一条身影飞落出去。

曲易自以为化解了危险,复急忙转身来打开关门,但眼角的余光却蓦然乜见无数怪兽飞奔关门下来。

只见来兽如马,鬃毛飘飞,独角晃动,利爪闪现,正是中曲山的驳兵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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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八章 三入浮云关 夜离发神威

原来不姜山神兵与中曲山驳兵轮流戍守浮云关,此日正好轮到不姜山神兵,却不巧碰到夜离亲自率兵攻打浮云关,所幸驳兵听见乱声,反应敏捷,便及时赶到了。

曲易早就与驳兵交过战,知道他们厉害,自然不敢小觑,昂首长啸一声,化出虎身,与冲锋过来的驳兵展开了厮杀。

众驳兵虽然凶猛,但毕竟道行颇浅,不比曲易有一千五百年的道行修为,因此两厢交杀,驳兵众多,曲易道高,一时难已分出胜负。

而浮云关外,黄尘飞滚,呐喊阵阵,八百鬼兵早已冲至关门下,但关门紧闭,任他们如何冲撞,便是冲撞不开。众鬼兵都发了急章二十一,在关门下转来转去,也有鬼兵聪明,开始搭起人梯,叠起罗汉墙来。

浮云关上的神兵居高临下,射箭的射箭,投枪的投枪,把那些鬼兵一批批给射翻下关墙。

那些鬼兵有胸前中箭的,有背后中箭的,有眼眶中箭的,也有脖子着枪的,腹部着枪的,大腿着枪的……虽然血流不止,却只随手拔了扔去,纷纷爬将起身,浑然不知疼痛,继续往关墙上攀爬不停。

见此光景,众神兵惊骇无比:这些士兵居然射杀不死哩!却不知这些士兵乃是火南用毒蛊练就的蛊兵,只要不是身首异处或者血液流尽,便不会罢手。因此,世人不知蹊跷,遂唤着“鬼兵”。

两边恶战不止,但浮云关的关门依旧紧紧关闭,没有丝毫动静。

这边可气坏了夜离:尽管攻关不过盏茶功夫,他却仿佛等了半个世纪!忽见他双足一蹬马鞍,便箭一般飞落在浮云关头。

众神兵忽觑见一个赤发黑面者飞落在关垛上,才要一拥而上搠翻来犯之敌,却见他右袖猛然一拂,一阵狂风便吹刮过来,众神兵一个个都站脚不住,纷纷向外飞去,竟然跌死十数个,顿时一片恐惧慌乱。

夜离直扑至关内,左右袍袖拂动,风气所至,神兵横飞乱撞,死伤无数,纷纷躲闪。

刚下了内石阶,便与驳兵撞了一个迎面,夜离袍袖挥舞间,众驳兵也是难以抵挡,伤亡甚重。

但驳兵天生勇猛,毫无惧色,团团围住夜离纵跃扑抓。

夜离飞落在驳兵之中,犹如入无人之境,大开杀戒。

值此乱际,曲易箭步抢到关门前,抬起铁栓,拽动铁链,将那关门徐徐升将起来,八百鬼兵一哄而入。

随后,火南指挥贝机国六千雄兵也冲杀入浮云关内。

霎时间,不姜山神兵、中曲山驳兵和贝机国雄兵鬼兵展开了一场血肉厮杀。

只见鲜血飘荡,骨肉飞离,浮云关宛如血漂红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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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姜山恝山

自安葬了古横、萮芒等众神后,优蒙每日都要来恝山洒酒吊祭,哭得个哀伤悲兮,这皆因情同手足,友谊深厚也。女神音郄担心优蒙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遂也整日相伴,把言安慰。祁冲见二神如此重情重义,不由为之动容,便也日日相随祭拜。

这日祭罢,三神木然坐于墓前,无言无语,天地山河也好似默哀一般,悄无声息,万籁俱寂。

忽然间,一阵焦急的传报声打破了恝山的清寂:“山主:不好了,又有妖兵打来了!”

三神突然闻报,脸色俱变,站将起身,抬眼看:只见一名猴兵神色惊慌地直奔过来。

优蒙三两步抢上前,伸右手揪住猴兵的项毛:“你说什么?快给爷再说一遍!”

“禀报蒙爷:又有妖兵攻打浮云关来了!”猴兵跪禀道。

“来得好快啊!”女神音郄吃惊道,“前后不过一月,那妖人竟然又来了。”

“只怕此时,浮云关已经被妖人攻破了。”祁冲叹道。

“为何?”优蒙难以置信。

“浮云关离此有二三十多里,士兵来报,至少用了半个时辰。妖人既然再来,必有八九分的把握,况且我等都在此处,浮云关无将把关,定然难以久守。”祁冲道。

“哇呀呀呀……”优蒙听了这番解释,气得暴叫如雷,愈揪紧猴兵道,“蠢货!为何不烽火传报?”

那猴兵惊恐道:“不曾……不曾叫小的‘烽火传报’,只叫小的快来……快来恝山禀报。”

“哇呀呀呀……真是气死我也!”优蒙盛怒之下,欲要扭断猴兵的脖子。

音郄一把攥紧优蒙的右手:“怎和这心智未开的士兵计较?”

“唉!”优蒙猛叹一声,撒手撇了猴兵,心急火燎道,“还在此做甚?我们速回关去!”

话音未落,优蒙已拖起铁耙飞在空中,化一道光去了。

祁冲和音郄亦飞起空中,直奔浮云关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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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三神已飞至浮云关上空。

优蒙急伏眼往下看去,只见浮云关上尸堆如山,血流成河,众神兵神将正被四处追逐斩杀,仿佛砍菜切瓜一般;众驳兵虽然英勇,但被数十倍敌兵包围攻击,显然已落下风。

“哇呀呀呀……”优蒙急得牙根咬碎,大吼一声,“妖人,你蒙爷来也!”

优蒙落身下来,却早觑见曲易,遂把七齿钉耙照他头顶筑去。

曲易正与十多个驳兵恶战,难以分心,因此并未觑见优蒙的袭击。却待他发觉时,那钉耙离头顶仅一尺来近,如何躲闪得了?

优蒙自持袭击成功,一耙便筑死了这个妖人,替古爷、芒爷等众神报了大仇,心下好不欢喜。

但就在钉耙堪堪筑在曲易头顶时,猛然一道巨飙横扫过来,正打在优蒙的胸脯上,直打得他口喷鲜血不止,断线风筝一般横飞出去,那钉耙把握不住,撒手丢落山涧里去了。

祁冲和音郄随后而至,正瞥见这一幕,双双大惊失色。祁冲迅速接住坠落的优蒙,落在了城关之上。

音郄紧跟落下,急来看优蒙,但见优蒙口中鲜血溢流不止,双目紧闭。

“蒙爷!蒙爷……”音郄急切叫唤,心如刀割。

忽地,优蒙翻开了双眼,却是充满血丝,红得瘆人,刚要说话,眼球就“扑”的一声爆裂,那脑袋一歪,耷拉了下来,已然死于非命。——皆因受伤太重也。

“蒙爷!蒙爷!蒙爷……”音郄撕心扯肺的呼唤,泪珠滚落如雨。

“呃哈哈哈……”只听一阵长笑里,曲易已飞落在二神三丈余远处,对女神恶道,“妖人!只道你能搬兵,老夫就不能搬兵?如今伯陀御驾亲征,定叫你等妖人一个个与那厮一般下场!”

原来那一道巨飙正是夜离袍袖拂出,不仅打死了优蒙,而且连那驳兵也打死了五六个,因此,曲易得以解围,及时抽身,来寻仇人。

曲易那话说得放狂之极,早就激怒了祁冲。他缓缓放下优蒙的遗体,忽地耸身而起,自肩后抽出降魔杵,往前一指,怒喝道:“什么鸟伯陀?难道我祁冲会怕了他不成?”

“我夜离不要你怕,只要不坏我夜离的好事,我夜离就不与你们计较,放你们一条生路去,我夜离乃是贝机国堂堂的伯陀,自然说话算数。”不知何时,夜离已落在二神面前,与曲易并肩而立,神色淡定地说道。

来者黑面赤发,身着一袭淡黄衮袍,双手后负,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

女神音郄猛看见打死优蒙的凶手闪在眼前,不禁怒火万丈,二话不说,抽剑在手,直刺将过去:“妖人!还我蒙爷命来!”

音郄这一剑来得快,快似电闪雷掣;来得凶,凶如饿虎扑食,眼见剑尖直刺入夜离胸口。

夜离却不惊不慌,待剑尖离胸口五寸有余时,伸右手,展食中二指,忽夹住剑身,用力一铰,“啪”一声便折断了宝剑,同时上身微向右前斜侧,就将右肘撞在了女神的腹部。

这一连贯的动作实属武术技巧,乃是夜离早年在言京山所学,但如今借着道力使起来,已然臻至炉火纯青的境界。

音郄岂能料到,在如此之短的距离,竟然遭到反击,一时躲闪不及,径直被撞飞出五六丈远摔在城墙边,浑身痉挛,银牙咬碎,鲜血自嘴角流溢出来。

夜离风轻云淡道:“我念你乃是女流之辈,饶你一命,速速离去。”

音郄拄断剑挣身欲起,却硬是挣扎不起来。其实夜离所言非虚,他仅仅用了七成的道力,可是他的七成道力也有两千余年的道行哩,女神音郄仅有四百多年的修为,却怎么能禁受得住?

“妖人!你少要放狂!我祁冲便是斗不过你,咬也要咬下你一条胳膊来!”祁冲瞥见这番光景,自知不是夜离敌手,但这局面,他怎能撒手离去,即使死也不能辱没了中曲山的威名,遂就举降魔杵打向夜离。

夜离冷笑一声,暗蓄道力,袍袖一拂,一阵狂飙直袭过来。

祁冲急挥降魔杵荡去。

两道道力相撞,犹如霹雳炸响,地动山摇。

祁冲也接招不住,径直被打落在地,浑身热血沸腾,紧咬住牙关才没有吐出血来。祁冲遂收了降魔杵,往地上一伏,怪叫一声,即化出原身,乃是一头丈余高的驳兽,独角峥嵘,巨爪锋利,直扑向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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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九 祁冲自刎死 女神遇蚌祖

夜离自不敢稍有慢待,便使出浑身道力,迎面挥袖击去。

祁冲才扑在空中,也是攒足道力,舍命一拼,但怎能与夜离抗衡,直接又被夜离打翻出去,正落在女神音郄身旁一丈来远,几番挣扎欲起,却是力不从心。

众驳兵见倒了祁冲,俱飞奔过来保护在周围,有的摇头刨爪,有的咨牙咧齿,发出凶恶的嘶吼。

看见夜离仅仅三次出手,就打死优蒙,打伤音郄和祁冲,曲易佩服得五体投地,即率领众兵来取二神的性命,为其子报仇。

众驳兵布成防御阵势,舍命拼杀,但拼杀之间,愈来愈少,这皆因曲易领头攻击,八百鬼兵续之扑进,六千精兵随后围攻之故也,纵使众驳兵天生异种,勇猛非凡,也经不住这潮水般的亡命攻杀。

祁冲跌倒在地上,咬紧牙挣了片刻,才挣动了身子。他缓缓爬至音郄面前道:“女神,快走;再不走,恐怕性命不保。”

“祁爷:我们一起走。”音郄腹部一阵一阵剧烈疼痛,急喘喘道。

“这妖人厉害,打得我筋骨俱断,怕是走不了了,况且……这里还有我中曲山的兄弟,祁祖曾叫我带回全部的兄弟,我怎么会独自离去。”祁冲奄奄一息。

“祁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音郄使劲全力坐起身来。

“我祁冲还有什么面目回中曲山,女神不要劝了,快走!你一定要请人来替……替我们……”祁冲话未说了,闭上双眼,面如死灰一般。

“祁爷……”音郄双目噙泪,准备搀扶祁冲起来。

“不必……管我了……”祁冲推开音郄的手臂道,“快走……现在只有你才能请……”

祁冲急促地喘息,声音越来越小,仿佛蚋蚊一般。

音郄自然明白话意来:“祁爷……我……”

“快…快……快走……”祁冲气如游丝。

“祁爷……保重。”音郄一声说罢,泪珠刷地滚落下来。

此时敌军进攻凶猛,渐渐撕开阵势,杀奔过来,如果不趁机离去,只怕再没有机会了,因此音郄咬咬牙,定定神,暗提一口气,蓦然飞空遁去。

祁冲暗自吁了一口气,闭上双眼仰躺在地上,慢慢地把右手伸向胸怀,本想取出祁祖交付的黄符,但耳畔听着厮杀声,呐喊声,以及驳兵的扑倒声和惨叫声,不禁又收回了右手。他暗自强行运功调气,想站起身来,但元丹已碎,筋骨俱断,无一处不痛彻身心,此时他不是依仗功法,而是毅志!

过有许久,祁冲蓄集最后的力量蓦然跃身而起,大吼道:“兄弟们!我中曲山的儿郎!没有一个是怕死的!今日!便把这一腔热血洒在这不姜山上,不负我等出山平妖之志!”吼罢,直奔入混战之中。

众驳兵听见主帅号令,一个个视死如归,与敌军搏杀,但有一口气在,便死战不休。

浮云关头,血染残阳,众驳兵纷纷倒下,最后只剩下祁冲一人。

祁冲中创无数,浑身血洗也似,摇摇晃晃,趔趔趄趄,已然难以再战。

但他不愿死在敌手,便从尸体堆里拈起一把鬼头大刀,准备自刎,却忽又扔掉道:“这妖人的兵器,怎配取我祁冲的首级!”说罢,将利爪横在项下,只一划,鲜血顿时喷射如注。

祁冲元丹破碎,无法化出降魔杵,遂以此法自刎赴死。

但见祁冲高大的躯干摇晃了几下,轰隆一声巨响仰倒在地,双眼圆睁仰望着浩瀚的天空,碧的、赤的、白的、黄的………混合成千百种色彩,向一道红光深处旋转去,倏然间天地一黑,万籁俱寂。

祁冲出山,壮志未酬,陨身于浮云关,与他一同出中曲山的三百驳兵无一逃遁,全部战死,实是壮哉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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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机国大军夺下浮云关,但也损失惨重,六千雄兵折亡大半,鬼兵也仅剩下两百余众。

夜离目视浮云关上下尸体累叠,血肉模糊,不禁伤叹道:“我夜离不过是想来此地取些黄金,建造一座黄金台,以兑现当初对熙儿的诺言,但你们这些妖物为何如此不惜性命与我为敌,真是可悲可叹啊。”

叹罢,他复吩咐火南道:“两军交战,各为其主,这些妖物虽是敌人,但我也不忍心看见他们的遗体曝于日晒雨打之下,你速带人火化了他们,也算我夜离为他们做了一件功德。”

火南闻言领命,遂率领众兵抬运尸体,全部都堆叠在城关上,然后点起火来。

一时间,浓烟翻腾,火光冲天,无数尸体,无分你我,连同浮云关城楼俱一把大火给烧得馨光。

在烟光弥漫中,贝机国大军直下了浮云关。及至流金镇,天已颇晚,便又连夜过了铁索桥,进驻临江郡驻军府。

次日大早,曲易、火南奉谕旨,各率两百士兵一边沿乌沙江两岸村落张贴告示,一边命令百姓淘炼黄金,送往驻军府,若有反抗,格杀勿论,同时又在各个村落设立关卡,以防百姓逃离。

乌沙江两岸的黎民百姓才安宁了几日,又遭此劫数,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真个似落入无边苦海,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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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音郄忍着腹部绞痛遁离浮云关,行未多时,绞痛难当,忽然眼前一黑,就拘云不住,翻跟斗也似直落将下去。

在黑暗迷糊中不知过了多久,音郄悠悠睁开眼睑,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座水阁内的木床之上。

水阁外一涯绿水,荷花摇曳,碧波荡漾。周围是一片绿荫,绿荫下铺就洁白的鹅卵石,其间错落有致的栽植着一些花卉。空气之中荡漾着自然的芳香,阵阵侵袭,沁人心脾。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会在这里?”音郄惊疑不绝,欲撑起身子,却不小心扯动了腹部,痛得她不禁连连**起来。

“女神,你终于醒来了?”不远处,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温婉悦耳。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碎步走到了床前,一张端庄秀丽的面庞闪现在音郄的眼帘:“你醒来了就好。你遭道力所伤,五脏六腑俱坏,我用了三日三夜才将你救得醒来。如果你再不醒来,我也没有办法了,你只有去找金门大君了。”

“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金门大君?”音郄不知这美妇人为何要救自己,且又如何知道巫山金门大君。

“别说我知道金门大君,就是女神你与金门大君的那些事儿,我也知道得清清楚楚。”美妇人道。

“你是……”音郄搜索记忆。

“我虽然天寿颇高,但道行低浅,只怕女神是不记得我了啊,我便是这虞湖的蚌仙。”美妇人道。

“哦……我记起来了:你是虞姑,也曾去过苦山,拜见过金门大君。”音郄打量仔细,见美妇人衣裙华丽,肩后仿佛有一对翅膀在微微搧动,终于有了一些模糊的回忆。

“正是正是……我虽有长寿之身,但不得永生之道,为了寻求永生,常常寻仙访道,因此这南荒众神,我也多有拜访,金门大君擅长药道丹道,我也是从他们口中得知的。那一年,听闻金门大君常来南荒采药,便去拜访求道,不意却是与女神有关,我曾去苦山拜访过三回,也得金门大君指点了一二。这时间过得快啊,转眼两百多年过去了,怕是女神早已忘记了此事,但我还时常记起这恩德呢,今日总算报答女神了。”美妇人娓娓而道。

“却是这般巧:虞姑怎知道我有难,前来救我?”音郄忽问道。

“那浮云关之事,我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呐。”蚌仙虞姑道。

“啊?”音郄睁大了双眼,疑惑不解。

虞姑见音郄满脸惊讶的样子,刚欲开口说明原因,却忽尔沉吟了须臾,便将话锋一转道:“女神你刚刚醒过来,不要太多说话,免得又伤了元气。你这伤,我耗尽功力,也只能暂时镇住它,如果要治愈,还应该去求助金门大君啊。”

“我这伤,可还走得动?”音郄急切问道。

“最好不要走动,走动了怕就要了你的小命。”虞姑道。

“那该怎么办?我是一定要走的。”音郄十分焦急的样子。

“要走?女神要走到哪里去?”

“系昆山。”音郄斩钉截铁道。

“系昆山?传说系昆山在北大荒,你去那儿做什?”虞姑惊道。

“金门大君如今正在系昆山,我一定要去找他!我不姜山众神一个个都死在妖人之手,此仇不报,天地难容,我现在性命堪忧,如果出个意外,如何对得起祁爷、芒爷和古爷他们,我必须尽早去系昆山,向大君说明此事,请他来替我不姜山众神报此大仇。”音郄说着,满面仇恨,胸潮起伏,片刻也不愿停留。

她挣扎身子欲要立刻离去,却因情绪激动,动作过大就又扯动腹伤,不禁惨吟一声,又昏死过去了。

虞姑瞥着痛楚不堪的音郄,唇角微微上翘,不禁流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原来这虞姑正是贝机国传说中的护国仙蚌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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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四大山君 力救神王

音郄昏昏沉沉不知又睡了几日,这日忽然醒将过来。https://

她打眼四处观看,却见水阁里里外外悄然静寂,遂就试着起身,竟然慢慢的撑起身子,下得床来了。

“不知这虞姑为我治病消耗了多少元气?我居然能够走得动了。我既然能够走动,那么就不能再耽误时间了,还是速去系昆山。”音郄一边暗自高兴地拿定主意,一边蹑手蹑脚走向阁外,生怕撞见虞姑,阻止她离去。

音郄走出水阁,四周空寂,风景如画,并未看见虞姑的影子,便在心里暗自道别道“恕音郄不辞而别,大恩大德来日相报。”

暗道罢,音郄忍痛提气,绣花靴一点,化一道白光,径自飞离了虞湖。

音郄刚刚走离,水阁南窗下忽然闪现出虞姑来。

她目送音郄离去的身影,冷冷道“夜离!为了让她能够多活两日,老身不惜消耗了千年的元气。你这妖孽,杀兄弑父,欺师灭祖,又为黄金残杀我族,今日你终于来到了不姜山,我看你怎么逃过此劫!”

虞姑暗自策划的计谋,女神音郄自然毫无所知。

离开虞湖之后,一路飞往系昆山,途经不姜山时,音郄忽然就想起祁冲,不禁低眼往浮云关看去,只见浮云关城墙毁坏,城楼倒塌,焦黑一片,贝机国大军早已离去多日。她忍不住就飞落下来,准备寻找到祁冲的遗体,但除了四处烧黑的城石,就是一堆厚厚的骨灰和骨殖,乃是尸体火化后的残余。

音郄看得明白,眼含泪花道“祁爷你和众兄弟都已经化为灰烬,我却怎么能够找到你们。你英灵若在,音郄就借这几捧灰烬,把你们一起送回中曲山去吧。”

话落处,音郄摘下斜挂在肩上的香囊,倾倒了女人家的物什,就在那堆厚厚的骨灰前跪下,用双手捧了几捧骨灰放在了香囊内,然后锁紧细带,紧抱在怀里,飞身直往中曲山赶来。

日落时分,已至中曲山,音郄寻找到那三百里荆海和那座古碑,遂就挥掌连击了古碑七八下。

果然整片荆海震动,荆棘蒺藜霍刺刺地往两边退去,从中飞落下一位提斧神人,威武雄壮,貌似祁冲。

音郄看见,慌忙鞠躬道“小神不姜山音郄……”

未等音郄把话说完,那神人冷峻道“女神不必多说,此事祁祖都已告知祁猛。祁祖知道女神今日前来,特令祁猛在此转告我驳族自涿鹿大战之后,就已厌倦战争,脱离人界,永不入世,都因虞老刎首来求,为还旧恩,不得不答应。祁冲引你而入,是非便由他而起,自该由他了结,但祁冲完成使命,并没有立即回山,自那一刻,祁祖就已将他削籍在外。因此女神不必前来致歉,这是祁冲的劫数。另外,祁祖传话女神与中曲山的缘分,到此为止,万望勿要泄露我驳族消息;否则,天涯海角,九野八荒,必追而诛杀。话已转告,祁猛告辞。”

那神人祁猛说话虽多,但不饰一字,话说完毕,倒提着开山斧,飞身急速离去。

祁谷内,响起一阵阵噼吃啪啦的声音,那些荆棘丛,蒺藜堆,宛如鬼使神差一般,迅速延伸、纠缠、交叠、覆盖,顷俄间又恢复了一派原始荒莽的荆海景象。

音郄直听得傻了眼,愣了神,怔怔而立,仿佛坐禅入定一般。

捧在手中的香囊遭一阵狂风吹刮去,飘挂在荆棘丛中抖抖瑟瑟,被荆棘刺破,骨灰尽泄,满天弥漫,须臾飘散的无影无踪。

“祁爷,都是我音郄害了你啊!”许久音郄回过神来,看着空茫茫的荆海,万分悲怅,泪落千行,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她抹了唇角血迹道“祁爷,中曲山不容你,不姜山便是你万世的道场;祁祖不替你报仇,我去求金门大君替你报仇!”

音郄说罢,一咬牙,一跺脚,飞在空中,直奔系昆山而去。

山海界系昆山。

系昆山乃在北大荒内,也是山海界中一座著名的大山。

据说昔日,蚩尤率领九黎众族与轩辕黄帝争夺江山,兵败被杀,而元神未散,时常作祟人界,惊扰百姓。轩辕黄帝数次收伏未果,便向紫霄宫鸿钧老祖讨求降魔之法。

鸿钧老祖不忍诛灭九黎之祖,便授一道混元太极符,令黄帝着其女魃公主奉此符拘禁蚩尤元神,然后封印于系昆山山顶,令其思过悔改。――鸿钧老祖之所以推荐魃女前去降伏,是因为女魃天命属火,蚩尤天命属水,取其相克也。

后来,蚩尤元神被封于系昆山,黄帝便又在山顶修筑了封神台,并令魃女镇守,敕造日干行宫,同时调遣筑宾、冲门、府舍、大横、付哀、期门六大神将协力,以防蚩尤逃逸。

因此世传系昆山有蚩尤台,善射者不敢北射,皆惧蚩尤之威名也,但后世书口相传,以致失真,竟将‘蚩尤’变成了‘共工’,此实是一大笑话。

至唐末之时,皆因无为道界南方山坍塌,泄逸了邪灵之气,那邪灵之气又撩拔动了山海界的魔气,其中钟山烛龙趁机造反,而轩辕黄帝为防止山海界内众魔逆乱,一时也无法从别处调动兵马,最后在鸿钧老祖的建议下,调拨镇守系昆山的魃女前往钟山平乱。在九天玄女、普贤、风雪亭的协助下,平定了钟山叛乱,但魃女也遭受重伤,暂时在昆仑山悬圃修养,一时返回不了系昆山。事见《山海经之三子传说钟山遗梦》卷

如此一来,便给了蚩尤的旧部及九黎族众神一个解救神王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巫山大君金门的号召下,九黎众神齐聚于不庭山,商议解救神王蚩尤的方案。仔细商榷了半月,最终决定一、征途遥远,不便率兵,遂就选拔九黎族内道行超群者,随往系昆山;二、此次行动务必保密,若有泄密者,剥皮抽筋、挫骨扬灰;三、经选拔之后,由巫山大君金门、襄山山君阳交、不庭山山山君俞、融天山山君阳白各领道行较高者,共计五十余神祗前往系昆山破阵揭符,解救神王。

就在夜离命令曲易再次进兵临江郡的时候,四大山君已经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进攻系昆山,沿途各闯过五道防御法阵。恶战数月,所领五十余名九黎神祗全部战死,四大山君才终于攻至封神台下。

那封神台修筑在系昆山最高山顶,高有百十丈,广有三百丈,呈五角之状,五角上各铸一根几十人合抱的镇邪柱,也有三十来丈高,封神台中央也有一根大铜柱,愈粗愈高,上面镇有混元太极符,金光隐射,乃是紫霄宫的金符。如果稍加留意,便会发现六根镇邪柱的顶端亦有光气闪烁,正是协同魃公主镇守的六大神将肩后的道光所现。

四大山君率众一路过关破阵,损失惨重,终于齐聚在了封神台下。他们满怀无限敬仰的瞻望着那座高耸云霄的封神台,心潮起伏,不能平静。

瞻望许久,巫山大君金门忽撩道袍,推金山,倒玉柱,率三大山君齐齐跪在了封神台下。

巫山大君眼含热泪,伏拜道“我祖威武,神王在上麾下金门率众神叩拜神王。金门屈节忍辱数千年,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解救神王。今日,金门来了。”

不庭山山山君俞俯首叩拜,老泪横流道“我祖威武,神王在上三千六百九十三年了,我等终于等到了这次机会。神王有灵,必佑我等成功。”

“我祖威武,神王在上我阳氏兄弟当年道行微浅,不能随神王杀敌,三千六百九十三年后,能追随巫山大君解救神王,是我兄弟莫大的荣幸,哪怕挫骨扬灰,也在所不辞!”襄山山君阳交膜拜道。

“我祖威武,神王在上神王有灵,佑我破阵!”巫山大君三拜九叩毕,右手化出一把牛耳尖刀,照左掌心划开一条血口来,鲜血顿流,乃以热血洒祭了镇神台。

襄山山君阳交、不庭山山山君俞、融天山山君阳白亦效此法,划掌取血,血祭了神王蚩尤。

就在四大山君血祭神王蚩尤之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豪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未落,一尊伟岸神人出现在碧空中,但见他无冠披发,黄脸长髯,身披皂罗罩袍,右肩貔貅吞口,右手里提着一杆枣木槊,肩后白光隐隐闪耀。

其身后随立着五位神将,披铠甲,戴兜鍪,手握诸般长兵器,如枪、如棍、如斧、如刀、如叉,肩后光芒隐现,端的威武非常。

那神人大笑罢,威喝道“金门!当年山海封神,黄帝陛下待你也是不薄,封你为巫山大君,配享三界福禄,不料时至如今你仍然贼心不死!你前来祭拜蚩尤,我筑宾可以成全;若要继续行凶,必遭诛杀!”

山海经之三子传说

山海经之三子传说

第一二一章 云雨鼎 流沙阵

“筑宾!我金门委曲求全三千多年,只为能有今日。我金门既然敢来,难道还会怕你恫吓!”巫山大君话落处,掣肩后水寒剑,飞身而起道,“三位山君,速随我破阵!”

“诺!”

“诺!”

“诺!”

三大山君齐声应诺,纷纷飞起空中,使开兵刃,直扑封神台。

“且慢!”筑宾把枣木槊往下一指,高喝道,“既然敢来厮杀,便要光明磊落,速速报上那三个的名号,一来我等不杀无名之将;二来到时候,我等也好向魃公主禀报,是何方何人要来造反!”

“哈哈哈哈……好!我们既然来救神王,还怕你诛灭九族不成!”巫山大君在空中稳住身影,傲然道,“这一位身着水合袍,提豹头杖的乃姓嫪名俞,号不庭山山君;这一位身着葛布衣,拿青枥殳的乃姓阳名交,号襄山山君;这一位赤膊袒胸,握铁檀疙瘩的乃姓阳名白,号融天山山君。”

巫山大君刚刚说完,襄山山君阳交把青枥殳横担在手中,凶恶道:“莫说你等不杀无名之将,我等手下也不死无名之辈,有种的报上你们的名号!”

“哈哈哈哈……”筑宾朗声大笑道,“我等山海小神,有名无号,不提也罢。”

“筑宾,你想耍赖?难怪我南荒都说:黄帝老儿阴险狡诈,此言果然不假,便是连他手下的这些个小毛神也都这般坏透!”阳交怒道。

“大胆阳交,你竟敢羞辱黄帝陛下!”筑宾身后闯出一位神人,身高两丈,铜眼虬髯,气呼呼道,“老子冲门,小神一个,无号!”

“冲门,你速退下。”筑宾喝退冲门,然后道:“我等虽是小神,但斩杀你等还是绰绰有余,告诉你等又有何妨:刚才说话的叫冲门,这白面的叫府舍,这黑面的叫大横,这青面的叫付哀、这灰面的叫期门,你等可都记住了?”

“南蛮,可都记住了?度朔山上,喂虎湖畔,可别忘了是谁宰的你!”冲门瞪大铜眼紧盯阳交,恨不得一口吞掉他。

“谁宰谁还说不定!冲门,你有种出来,让我先砸碎你的脑袋!”阳交呼过,举青枥殳冲身而出。

“爷难道怕你!”冲门不甘示弱,舞起玄铁棍,飞身迎战。

顿时二神就斗在了一起。

嫪俞和阳白不甘落后,直扑出阵,与迎上来的府舍、大横、付哀三神交战起来。

巫山大君金门抖水寒剑,直闯封神台,复又被筑宾、期门左右横空截住。

系昆山上,封神台前,一场激烈地厮杀展将开来。

十位神人,十般兵器。十位神人,如风飘忽只见影;十般兵器,似瀑倾泻尽是光。

人影来时,眼花缭乱;兵器去际,排山倒海。

天空里,到处是奔雷走电;山巅上,每处是岩崩石飞。

奔雷走电,震得九天阵阵裂;岩崩石飞,漫天洒落惊石雨。

两厢里你来我往,舍命斗杀,直杀得风云悲愁,乾坤昏暗。

混战多时,嫪俞一杖打在了付哀的左肩上。付哀痛叫一声,直落在封神台上。嫪俞撕开防御,直扑封神台。

这边慌了筑宾,荡开水寒剑,抽身飞离,但解救已然不及,便急把宝贝流星锤祭起,径打嫪俞。

嫪俞刚扑近付哀,欲结果了他的性命,猝不及防,被流星锤打在后心窝,“哇”的吐出一口血来,亦摔在了封神台上。

而此时,金门独战期门,轻松了不少,只一剑便将期门戮翻下云斗,遂急去解救嫪俞,携起他飞离封神台,但身后流星锤长了眼一般打来。

金门毕竟道高,回头挥剑将那流星锤格开去。

阳白斜刺里觑见大君危险,急闯开府舍、大横的围攻,舞铁檀疙瘩直取筑宾。筑宾见他来得凶猛,收了流星锤,挺戈交战。府舍、大横如风附影,随后而至。三神并杀阳白,阳白顿时落了下风,电光火石之间,被筑宾在胁下刺了一剑,鲜血喷洒。

金门得了空,将嫪俞放下,在怀里忙取一物祭在空中,打将下来。

筑宾、府舍、大横三神正在须臾间解决了阳白,冷不防空中飞下一物,挟风裹电,威力非凡。

“云雨鼎!不好!”

筑宾识得此物厉害,不及祭锤,化道红光遁去。

府舍、大横反应却迟,那云雨鼎连翻被打在二神身上,俱被打落在封神台上,咳出血来。

筑宾已遁回中央镇邪柱上,见状大惊,急叫道:“大家速回,随我启阵!”

付哀、府舍、大横、期门腾身而起,俱上了镇邪柱,盘膝坐定,手指捻动,口颂法诀,启动大阵。

冲门与阳交正斗得死去活来,忽闻筑宾叫唤,便恶道:“阳交,今日暂且多留你一日性命。”说罢,愤然不平地拖棍遁回封神台,归位做法。

“冲门,有种别走啊!”阳交怎肯罢手,提青枥殳紧紧追赶上来。

却才追至封神台前,忽听一阵闷雷惊响,筑宾等人消失无踪,封神台陡起一道黄垣,犹如一条巨大的黄龙昂头盘旋不停,但见狂风呼啸,云涛推宕,天昏昏,地暗暗,着实唬人。

阳交不知端的,举青枥殳就捣,捣得一派砂砾飞扬,恰如细刃锋利,兀自把他的脸都给划花花了,却是不损那黄垣一毫半分。

见此景,金门大君大叫道:“襄山君住手,此乃结界之阵,你那兵器破它不得。”

“大君:难道就这么罢战了?”阳交气急败坏地摸着血糊糊的脸面奔至金门大君跟前。

“此阵我早已参透,须合四人之力方可破它,但现在融天山山君和不庭山山君都受了伤,还是先找一处,给两位山君治愈了伤,再破它不迟。”金门大君道。

阳交闻言无奈,点头应诺,遂与金门各负了嫪俞和阳白,在离封神台五里远的悬崖下找得一处山洞,暂时安身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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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大君金门乃是药道圣人,炼丹制药,治病疗伤,山海界内闻名遐迩。

当夜,巫山大君取云雨鼎,行功作法,调配炼制了丹药,分别给嫪俞、阳白服下,原来他早已预备了各种奇药异丸,以备不测之需,对症下药。

果然巫山药道名不虚传!次日清早,两位山君一觉醒来,伤愈如初,精神焕发。

两位山君俱来拜谢金门大君道:“多谢大君相救。”

“你我同袍,誓救神王,不必言谢。”金门大君道。

不等两位山君回话,站立一旁的阳交急咻咻道:“大君,如今两位山君伤势已好,大家便可一齐破阵去了。”

“不错,正是此话。”金门大君道,“那阵名唤‘流沙’阵,乃黄帝女魃所设。山海封神之时,那魃女被册封为旱神,善使旱沙,若以她的旱光剑作法,便能借来三界飞沙,威力无穷,好在如今魃女不在,那‘流沙’阵威力大减,并且我这云雨鼎正是它的剋物,正可收了那流沙,但三位山君须以三才阵为我护法,以免遭他们偷袭,如果流沙未收得尽,千万不可撤阵,否则必会伤及于我。”

“请大君放心,我等舍死护法。”嫪俞道。

“正是!大君尽管放心。”阳氏兄弟齐声道。

“好!大家这便随我前去破了那流沙阵。”巫山大君说罢,遂领三位山君复飞临封神台上空。

阳交、嫪俞、阳白遵从金门大君的吩咐,在封神台上空按位结成三才阵,放出道光,阻隔外来侵扰。

巫山大君将云雨鼎托在左手,右手捻动花指法,口中念念有词,忽睁眼,喝一声:“疾!”即将云雨鼎掷下去。

只见云雨鼎底朝天,口朝下,陀螺般飞转,片刻便化出一条晶莹剔透的水龙来,身巨腹空,张牙舞爪,直朝封神台扑去。

封神台内忽起一阵雷声,那黄垣亦转动起来,好似盘龙缭绕旋转。

霎时间,两条幻龙恶斗在一起,一时黄龙穿过水龙,一时水龙穿过黄龙,一时黄龙裹挟水龙,一时水龙裹挟黄龙,首尾纠缠,五爪撕扯。只见沙飞水激,云涛惊滚,天地变色。

恶斗多时,猛听“砰”的一声炸响,地动山摇,木折石飞,那黄龙碎成一派散沙,径被水龙卷入腹中、缩入云雨鼎中去了。

但见云雨鼎在空中又连翻了数个筋斗,化为七八寸大小,落在巫山大君的左手中。

那黄龙乃是流沙所幻化,黄龙灭,流沙阵既破——此皆因魃公主不在之故矣。

三大山君见已破了流沙阵,遂撤了三才阵,都来与巫山大君会齐,皆大欢喜。

此时封神台复又显露出来,筑宾等六神站立镇邪柱上,面面相觑,惊愕未定。

筑宾回过神来,方知流沙阵已破,直指巫山大君骂道:“金门,你个逆贼,若魃公主在此,你岂敢放肆!”

“哈哈哈哈……说得好:若那魃女在,我万万不敢来此,但那魃女征伐钟山,遭受重伤,如今正在昆仑山悬圃修养,一时半会也回不了这系昆山了,此乃天授神意,我金门岂能错失良机!”金门大君大笑道,“筑宾,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还是速速让开,免得玉石俱焚,枉自可惜。”

第一二二章 六将败走 结阵破符

“金门,你不要得意得太早!我知你神通广大,但你破得了流沙阵,还能破得了这五行大阵吗?”筑宾说罢,将枣木槊往空中一展,命令五大神将催动五行大阵。

只见封神台上五根镇邪柱转动起来,风起云涌,隐隐传来雷鸣闪电之声。

金门大君傲然答道:“我早知道轩辕在这封神台上布下五行大阵,可惜数千年已过,此阵早已老朽不堪,为世人所知,破它有何不能!”

话落处,金门大君叮咛三大山君道:“各位山君,解救神王,在此一战。大家牢记我秘嘱之事,不得违命,谁若不听,我等将万劫不复。”

“大君不必多忧,我等都已牢记在心。”三大山君齐声应道。

“好!大家破阵!”巫山大君疾喝一声,挥剑直指封神台。

三大山君闻令,各舞兵器扑向封神台,阳交自曲直位走稼穑位;嫪俞自润下位走炎上位;阳白自从革位走曲直位。只见三大山君矫如游龙,飘若流云,径在五根镇邪柱间来回穿插,并不急于进攻,此皆取五行阵相克之径也。

五位神将不明端倪,只按部就班催动大阵,不敢擅自动手,若要动手,一个闪失便成了自相残杀之局,真个凶险万分。

筑宾在中央镇邪柱上,总领策应全阵,见众神将被三大山君诱导,处处受制,险象环生,不禁急得大汗淋淋,暗道:这三个好似都深谙此阵阵法一般,处处专走五行相克之径,诱我自相残杀。我若去策应,又恐金门来袭;若不去策应,又放心不下,这该如何是好?这般若是久了,必出差池!这金门大君果然厉害啊!

却正在筑宾担忧犹豫之际,猛听一声震天价响,东南面与西北面两根镇邪柱就碰撞在了一起,两柱断塌,折成数段,桌面大小的石块漫天飞射,只见灰尘滚滚里,付哀、期门双双摔落在封神台上,口吐鲜血不止。

果然如筑宾所料:付哀、期门被融天山山君阳白诱导,怒火攻心,难以克制,兼之伤势未愈,心神不定,便一个把控不住,二人同时出手,却正中金门大君早已设下的圈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竟各吃了对方一记重掌,东南面与西北面两根镇邪柱震毁倒塌也。

金门大君见果中其计,大喜不已,趁机破阵,就将云雨鼎祭在空中,照付哀打去。

筑宾也早已觑见,急把流星锤祭出。

云雨鼎打得快,流星锤来得急,两宝陡地相撞,一声镇天价响,流光飞溅,璀璨夺目。

一击一迎,伯仲相当,金门大君与筑宾各自虎躯微震,俱捻诀作起法来,只见云雨鼎与流星锤就在空中翻来滚去,纠缠交斗。

五行阵已破其二,余三自残,已不能形成有效杀阵。

这边三大山君复去追杀付哀、期门;那边冲门、府舍、大横急来救护,两厢遭遇,便就展开了激烈的捉对厮杀。

付哀、期门本是伤创未愈,又添新创,真个伤得重了,双双瘫卧在台上,冤怨无奈,痛楚不堪,就甭说去参战了。

四大山君对阵四大神将,在封神台上空展开了殊死搏杀。

这一边要解救神王,敢于赴死;那一边要尽忠职守,不惧舍命;这一边是水寒剑、云雨鼎、豹头杖、青枥殳、铁檀疙瘩等神兵,呼风唤雨,吞云吐雾;那一边是枣木槊、流星锤、镔铁枪、玄铁棍、湛金斧、双股叉等利器,惊天动地,泣鬼哭神;这一边咬碎牙龈,直吐口沫,那一边瞪破眼珠,直喘粗气。

来来往往,往往来来,直杀到天地昏暗,日薄西山。

毕竟四大山君有备而来,一路过关破阵,是越战越勇,气焰嚣张,而封神台六神防守失败,且又伤了两个,是越战越怯,气势渐输。

忽然间,阳交大喝一声,一铁檀疙瘩就把冲门打下尘埃,紧接着嫪俞、阳白也把府舍、大横打落在封神台上。

筑宾正与巫山大君斗宝,也是渐落下风,忽然听见惨叫连连,一分神便被云雨鼎撞开流星锤,直打在他的胸口上,饶是流星锤分了七分道力,才未打落地上。

筑宾浑身碎裂一般,摇了摇,晃了晃,见众神俱败,无心恋战,呼一声“走”,遂伏身展臂携起付哀和期门,既不见了踪影。冲门、府舍、大横亦遁身而去。

四大山君败走了众神将,一个个兴高采烈,一时都齐聚在封神台中央镇邪柱上。

巫山大君金门吩咐道:“筑宾他们受了伤,一时必不会再来。我等事不宜迟,速速破了这金符。”

“诺!”三大山君齐齐应命。

金门大君便理束了袍冠,端庄了身姿,即从怀里取出两个青釉小瓶儿,俱托在左掌上,然后伸右食指、在两个小瓶口边沿来回指动,一边绕混元太极符转走起来,一边口颂咒语道:“流光嬗变,乾坤借法;魂有所依,魄有所托;归去来兮,神王脱厄。”

金门大君一边前头转走,一边口颂咒语。三大山君分次尾随其后,绕混元太极符行走,齐声唱和:“流光嬗变,乾坤借法;魂有所依,魄有所托;归去来兮,神王脱厄。”

转走了九转后,金门大君突然定下身来,背南朝北,喝一声“去!”

只见那两个小瓶口封印弹开,一道赤影,一道黄影,倏然而出,径直钻入那混元太极符的两颗阴阳鱼眼里去了。

金门大君复取出云雨鼎在手。

不庭山山君嫪俞见了,惊问道:“大君果真要用此鼎?”

“不错!”金门大君淡然道。

“大君:此鼎乃是大君修炼了数千年的傍身之宝,行走山海,会友对敌,炼药凝丹,全凭此宝。如今以此宝破符,恐怕不妥啊。”不庭山山君嫪俞急劝道。

“山君不必多说了,我早已决定:只要能救出神王,莫说这云雨鼎,便是金门的性命也舍得出去。”金门大君道。

“此宝乃是大君心头宝物,得之不易,还请大君三思。”襄山山君阳交也劝道。

“我早已向诸位说明:合我四人之力,再加上这云雨鼎,或许能破了这紫霄宫的混元太极符,其余并无办法。机会稍纵即逝,诸位就不要再劝了,速速随我破符!”金门大君早已下定决心,乃令道:“襄山山君阳交听令:速去正东角坐定,准备揭符!”

“诺!”襄山山君阳交应令,飞落正东角坐下。

“不庭山嫪俞听令:速去正北角坐定,准备揭符!”

“诺!”不庭山山嫪俞应令,飞落正北角坐下。

“融天山山君阳白听令:速去正西角坐定,准备揭符!”

“诺!”融天山山君阳白应令,飞落正西角坐下。

金门大君见三大山君都按位就坐,遂在正南角坐下,将云雨鼎祭起空中,约有九丈多高,底朝天,口朝下,正对着混元太极符。

四大山君按照四象方位结阵完毕。金门大君凝目高颂道:“流光嬗变,乾坤借法;魂有所依,魄有所托,归去来兮,神王脱厄!”

连颂了三遍,金门大君猛喝一声:“出!”

话音落处,一道黄光径出金门大君泥丸宫,射入云雨鼎内,光气如柱。

三大山君亦各自打开泥丸宫,放出三道黄光,射入云雨鼎中。

片刻之间,云雨鼎就转动起来,并且越转越快,云气缭绕,光怪陆离。须臾,四道黄光融合成一道强大的光柱,发出透天愿力,直罩向混元太极符,欲将它收进云雨鼎内。

但见那混元太极符金光忽射,上下抖动;封神台也在微微摇晃。渐渐地,那金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太极符抖动得也越来越厉害。

四大山君打坐在四角运功发力,云气绕身,上下湿透,额头汗珠越聚越大,葡萄般大小,簌簌而落。

一个时辰过后,混元太极符抖动得幅度越来越大,离地面约有一尺,金光冲空三丈余高,阴阳双鱼开始旋转起来,如旋涡一般,令人眼眩目晕。整座封神台左右摇晃不停,而封神台下传来隐隐的轰隆之声。

四大山君汗水已然流淌一地,肩后光气冲射五六丈高,巫山大君金门浑身一颤一抖,襄山山君阳交口齿一哆一嗦,不庭山山君嫪俞双眉时锁时蹙,融天山山君阳白面色时青时白,可见那混元太极符的威力非同寻常,而四大山君的法力也已经发挥到最高境界。

金门大君瞅准此机,捻个诀,暴喝一声:“破符!开!”

只见云雨鼎倏然盖将下来,混元太极符被巨大的愿力吸引,忽地跳起台面两尺多高,万道金光崩射而出。

轰隆!

猛然听见一声炸响,胜过万钧雷霆,云雨鼎就在天空中炸裂开来,碎片飞泻,光芒四溅,恰如流星雨一般璀璨夺目。

金门大君金门,襄山山君阳交,不庭山山君嫪俞、融天山山君阳白被亘古未遇的光流崩飞,一个个口喷鲜血,直跌落下封神台中央镇邪柱。

只在刹那间,混元太极符金光消隐,天地昏暗,星辰沉寂,仿佛只听得见时光淙淙的流淌声。

第一二三章 两家停战 女神召唤

四大山君俱遭混元太极符重创,而且鼎也被毁为齑粉。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金门大君道行了得,才未被震得昏死过去。

过得良久,他才挣扎着坐起身来,合目凝神,运功疗伤,直至次日午时,方才神敛气合,好了些许。

乃在封神台上寻到襄山山君阳交,不庭山山君嫪俞,并替他俩疏气导息,返神归元,一时救醒了两位山君。三君又去封神台下寻找到融天山山君阳白,合力将其救醒。

四大山君颓然环坐在封神台上,八眼相视,不胜欷歔。

融天山山君阳白心有余悸道“这紫霄宫的混元太极符果然厉害啊,竟将大君的鼎都给毁了。”

“我早有所料,不借它一试我又如何甘心?虽是毁了鼎,但如果能救出神王,我也是毫无遗憾啊,唉……”金门大君金门伤悼不已道,“我为有今日,早在神王崩殁之时,就取其血肉封藏,便是希望有朝一日在我们的相助之下,神王的元神可以借助他的昔日血肉重返三界。”

“大君说的莫不是那两个小瓶里放出的两道赤黄影子?当时我就觉得奇怪。”融天山山君阳白不禁问道。

“正是。”金门大君继续伤叹道,“我为有今日,不惜精神钻研如何破它流沙阵和五行阵;我为有今日,日夜观察山海界内动静,以求时机。这一晃眼的功夫,三千多年过去了,终于给我盼来了此次机会………”

“大君精忠赤胆,天地可鉴,我等自愧不如。”不庭山山君嫪俞面流崇敬之色。

“可是……可是不曾想这紫霄宫的金符,合我们四位一万四千多年的法力,再加上这鼎,竟然还是不能破了它,我们反都遭了重创,我金门如何咽得下这口气!”金门大君满腹愤懑淤结,说着说着竟然“哇哇”连吐出几口血来。

三位山君见此景,惊慌失措,痛惜不已。

不庭山山君嫪俞急来扶住道“大君不必忧心,我等现在还可以用‘血祭之法’破这金符。”

金门大君气息奄奄然道“‘血祭之法’只是上古原始传说,若真能破它,不妨一试;只是现在我们都遭受重创,法力大失,如若不能,岂不是救不了神王,反枉送了诸君的性命?”

“即便送了性命,我等也愿一试。”襄山山君阳交道。

金门大君苦楚地摇摇头“毁了宝贝,只输一着;毁了性命,万般皆输,现在还没有走到那一步。我们虽然遭受重创,但那金符也被揭起两尺多高,这便说明那紫霄宫的金符也并非不能破,我们暂且打坐调养几日,等恢复了元气,再来用‘血祭之法’试它一试。”

“如此也好,我等悉听大君吩咐。”三大山君异口同声道。

四大山君商议妥当,遂就一起返回山南山洞,在洞口设下了结界,然后坐于洞中打坐调养,恢复元气。

筑宾等六大神将战败遁走,实则是径直遁回系昆山东部的日干行宫里去了。

日干行宫乃是黄帝为魃公主敕造的宫邸,也是六大神将歇息寝宿之处,内有一干服侍的奴婢和一位总管日常的青虎神。

众神将两战,俱吃了重伤,遁回宫中后,各自打坐调伤,因此对封神台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过了数日,众神将元气略有恢复,筑宾便令青虎神去封神台打探消息。

晚景之时,青虎神返回日干行宫右议事厅,叩见筑宾等六大神将。

筑宾开口问道“可探得什么消息?”

“禀筑爷小神先去了封神台,见中央镇邪柱四周都有大量血迹,金符尚在,但已微有裂痕。”

众神将听说,都大吃一惊。

青虎神继续报道“随后小神又去封神台四周仔细探了探,发现山南有一山洞,洞口设有法阵。以小神判断,定是那几个恶神受了重伤,现在都在那洞中调养。”

“好!如此正好!筑爷我立刻率兵前去,将他们一网打尽。”冲门闻听此话,高兴不已,但才把话说完,就剧烈的咳嗽起来,额头上虚汗直冒。

筑宾叹道“我四方守山的神兵早已阵亡大部,哪里还能够组织有效的进攻?”

“那我们六人亲自前去。”冲门依旧冲动道。

“说得轻巧,看看我们六人现在都伤成什么样子了,要将他们一网打尽谈何容易,弄不好反折了我们自己。”筑宾道。

“那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速去昆仑山禀报此事,请求援助?””付哀道。

“不可,这一来黄帝陛下早已传旨,罍山坍塌,煞灵逃逸,山海界内魔气大动,各处山头都在严加防范,难以分兵,便是钟山烛龙造反,还是从此处调走了魃公主;这二来若是向黄帝陛下禀报了此事,而没有援军可遣,岂不是为难黄帝陛下;这三来还未到那万不得已之时,若去求助,岂不是自贬身价,损了我系昆山的名号?”筑宾道。

“如此说来,现在该怎么办?”付哀泄了气。

“怎么办?他们养他们的伤,我们养我们的伤。等他们养好了伤,定要再去破符,那紫霄宫的金符岂是随便破得了的?必定再遭重创!到那时,我们养好伤,以逸待劳,正好收拾了他们。”筑宾道。

“好计!好计!”

“此计甚好!就按筑爷此计行事。”

众神将面露喜色,纷纷鼓掌叫好。

“现在我们就在这宫中好好调养,静等时机,我们有的是时间和他们耗。”筑宾说罢,又令道,“青虎,自今日起,你每日都要去那山南洞口监视,若发现异象,即刻来报。”

“小神遵命。”青虎神俯首应诺,转身离去。

自此,筑宾等六大神将都在日干行宫里调养创伤,恢复元气。青虎神每日暗地里监视山南山洞里的动静。

这系昆山本在山海界的北部,不姜山女神音郄却不曾去过,仅知道它的大体方位而已。

那日音郄离开了中曲山,一路飞山越岭,一路向当地山神土地打听路径,行有五七日,终于飞至系昆山境内。

音郄一边行在空中,一边俯首细瞰,终于在系昆山的最高峰发现了那座传说中的封神台。

她不禁心花怒放,紧催脚程,径落在封神台上。

但眼前的一幕霎时就把音郄给惊呆了,只见封神台上断柱碎石,狼藉一片,周围洒满大量的血迹,殷红斑斑,触目惊心,分明是一场大厮杀后的景象啊!

音郄仿佛掉入了万丈冰窟,扑倒在台上“大君?大君!大君你在哪里啊?”

四周了无回音,封神台沉然静寂,唯有刺骨的寒风飞旋呼啸。

“大君……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音郄暗料金门大君已然凶多吉少,不禁泪珠滚落,一边呢喃不停,一边扒翻碎石四处寻找。

寻找了许久,却哪里能寻见金门大君的影子?

音郄丢魂失魄地坐在乱石堆里不知何去,忽而从胸怀里慢慢地取出那枚青龙胜,半举在空中,悲伤地盯视着它,呼唤起来“大君……你在哪里?大君……你不想见郄儿了吗?大君……你在哪里啊?”

那呼唤声充满凄凉,一声惨过一声,一声哀过一声,传染山野,风云变色。

山南山洞之中,四大山君兀自打坐,却都隐约听见了音郄的悲唤,只是并不相信。

那声音忽而大,忽而小,声嘶力竭,颇揪人心。

终于融天山山君阳白忍不住道“大君,洞外好似不姜山女神的声音,听之甚惨,我且去看个虚实。”

“不要胡说,那女娃儿远在不姜山,怎么会来到此处?怕是筑宾的幻音法,想扰我们分心,不必理会它!”不庭山山君嫪俞沉声道。

“筑宾没见过女神,又怎么知她的声音?我听得真切,定是不姜山女神来了!”襄山山君阳交道。

“她来此作甚?便是真来了,不过白添麻烦,于我们又有何益!”不庭山山君嫪俞冷声道。

“不庭山君说得不错,不必管她,好自打坐,不要分了心神。”金门大君说道。

但话才落音,金门大君突然觉得右耳下的青龙胜瑟瑟晃动起来。

却是蹊跷咧?原来金门大君的这对耳胜乃是同块青玉打造,日久通灵,百十里内能够相互蚃应音郄的那枚左龙胜摇晃之时,金门大君这里的右龙胜也就感应出来了。

“郄儿定然出了事了,否则不会用这青龙胜召唤我。”其实金门大君早就知道音郄来到系昆山,只是当她妙龄年少,耐不住寂寞而已,但听音郄声音凄恻,且又用青龙胜感召,既知定然有意外之事发生。

金门大君说罢,起身径至洞口,撤了结界,循着那声音传来处飞落在封神台上。

三大山君无可奈何,随后而至。

但见封神台南边碎石堆里,音郄卧倒在那里,乌鬓散乱,花裙染血,面色惨白惨白,纤手里那枚青龙胜兀自在空中摇晃不停。

第一二四章 安葬女神 兴怒报仇

“郄儿,你怎么了?”金门大君觑见大惊失色,急忙奔过来,伸臂一把将女神揽在怀里,满眼流露出疼怜的神色。https://

“大君……”女神看见金门大君出现,欣喜若狂,仰起面首,含情脉脉而视,一颗幸福的泪花悄然掉落了下来,“郄儿还以为见不到大君了呢。”

“郄儿,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金门大君紧紧搂住玉体冰凉的女神,眼含泪光,急切问道。

“不姜山已被妖人抢占了。那伙妖人穷凶极恶:杀我众神,役我黎民,毁我宗庙,在山下临江郡境内大肆掠夺黄金。不姜山三族众神为驱妖人,战死了一十一位,只剩下我一人逃了出来,如果大君还爱怜郄儿,一定要为我不姜山众神报仇。”女神星目恍惚,已在弥留之际。

“郄儿,我答应你。现在你什么也不要说,我来替你疗伤。”金门大君柔肠寸断,一边含泪说着,一边来把女神的脉象,却发现女神五脏六腑俱碎,纵是大罗金仙的手段也难以救治了。

“不必救我了,我被妖人打坏腑脏,幸亏虞姑给我镇住伤势,才有性命来此。”女神呼吸急促地说道,“那妖人名叫夜……夜……夜离……”

女神吃力的吐出最后两个字,往金门大君的怀里紧紧依偎,同时颤微微地抬起纤手,将那枚青龙胜举在金门大君的眼前道:“能…能死在…大君的怀里……是音郄最……最……最幸福的事了……”

话音落处,一息散尽,女神的纤手忽然垂落下来,美丽的瞳眸渐渐扩散,失去了最后的照人光彩。

“郄儿!郄儿!郄儿……”

金门大君顿如五雷轰顶,拼命地搂紧女神冰凉的玉体,竭力嘶喊,泪珠滚滚。

如果音郄在虞姑替她镇住伤势时,不去中曲山而是直接来这系昆山,并且被金门大君医治及时,或许尚能保住性命,但是她为全友义,去了一趟中曲山,如此去来多出数千里,皆把那医治伤势的最佳时机给耽误了,等到了系昆山,伤势早已发作,只是没有见到金门大君,未了托付之事,便把那一口气强撑着而已。此时心事已了,心满意足,女神气息一松,合眼而逝。

三位山君见金门大君搂着女神,满面凄楚,嚎啕落泪,也不免心生难过,神色愀然。

许久,襄山山君阳交劝道:“女神已去,大君节哀。”

融天山山君阳白怒极道:“那妖人夜离胆敢毁我宗庙,夺我山河,杀我众神!大君,我们这便去杀了那妖人夜离,替女神和不姜山众神报仇!”

“不可!此时正是解救神王的关键时刻,怎么能撒手而去?”不庭山山君俞严肃道,“何况我等现在又都身负重伤,法力万不及昔日二三。”

“那妖人夜离不过一人而已,即便我等身负重伤,难道以我四人之力,还灭不了那妖人?”融天山山君阳白争辩道。

“诸君不要争了,那妖人夜离杀我众神,役我黎民,毁我宗庙,实非我等族类!此仇不共戴天,我等不知便罢;既然已经知道,自然刻不容缓。”金门大君本就辜负女神许多,此刻更是满怀愧疚之感。

“大君,还望三思啊:大君为了等到这次机会,已用了三千多年的时间,难道为了一个小女娃儿,就这般放弃了?如果族老们知道了,他们又会作如何感想?”不庭山山君俞力劝道。

“量那妖人夜离又有何能?不过喝口冷水的功夫便可斩杀了它!等斩杀了那妖人,再来解救神王不迟!”金门大君目睹心爱之人死于怀中,早已伤心痛绝,被那仇恨填满胸膛。

因此他话音才落,抱起女神的香体,腾空而去。

阳氏兄弟狠瞪了俞一眼,双双飞起在空中。

不庭山山君俞万般无奈,嗟叹一声,狠狠一跺豹头杖,随后直奔不姜山而来。

四大山君一路腾云驾雾,行够多时,便已飞抵不姜山苦山之巅的玲珑香舍,一时俱落下身来。

金门大君招来一群小狐妖,仔细询问了不姜山所发生的战事,当得知那伙妖人攻克浮云关,占领临江郡,大肆掠夺黄金,并且斩杀了不姜山三族共一十一位山神和无数神兵时,直气他得浓眉拧成一团黑疙瘩,三味火喷出两丈多远。

三大山君更是怒不可遏,意要即刻前往临江郡,诛杀妖人。

金门大君决定先安葬了女神音郄,然后再下山诛杀妖人夜离。

金门大君在苦山四处行走多时,往日与女神相遇相爱的光景历历在目,不禁泪落涟涟。

最后在玲珑香舍左旁高岗上择了一块繁花之地,将女神并那枚青龙胜一并埋葬了,并令一众小狐妖好生守护女神的香坟,四季照理,逢忌日祭拜。

安葬已毕,金门大君含泪在女神香坟上道了别,领三大山君飞离了苦山,直扑临江郡。

不姜山乌沙江流域临江郡。

自贝机国伯陀夜离颁布了谕旨后,乌沙江两岸数百里的黎民百姓无论男女,还是老少,凡是有体力者,都在无日无夜的淘炼黄金,劳累致死者不计其数。

各处收集的黄金陆续运至临江郡驻军府,约有二十余车,夜离便准备亲自押送回天都圣宫,但曲易劝住:逃走的妖女必定会搬兵来战,还需夜离亲自坐镇临江郡,以防万一。夜离思之有理,遂就一边选精兵百十人运送黄金回圣宫,一边传令下去,将强弓巨弩布防在驻军府外,加强戒备。

忽忽过去数日,不姜山并无动静,夜离稍稍放宽了心。

这日凌晨,夜离正沉浸在燕尔美梦之中,突然一阵快促的脚步声就将他惊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正见火南一副惊恐的模样来到床榻前,不禁怒喝道:“火南,你慌个什么?把寡人的一场好梦都给打扰了!”

“启禀伯陀:驻军府外来了四个凶恶的妖人,直呼伯陀去见。曲易正在调兵遣将,加强戒备,请伯陀速去。”火南跪禀道。

果然不出曲易所料啊,那女妖果真搬来了援兵!夜离闻言,暗吃一惊,便翻身下床,急急穿了衣袍,与火南出了寝宿,直来到驻军府门外。

果然低空中云雾滚滚,如波似浪,其间站立着四位神人,相貌奇怪,杀气腾腾,正是金门等四大山君。阳氏兄弟各舞着手中兵器,兀自呐喊:“妖人夜离!速出来受死!妖人夜离!速出来受死……”

夜离看见此景,好不惊惧,阔步走出,昂首高声道:“本伯陀夜离在此!你们是何方神圣?找我夜离有何时?”

金门大君俯眼观看夜离,见他身形颀瘦,赤发黑面,不过二十三五的年纪,未免产生怀疑:便是这毛头小儿灭了不姜山众神?于是他示意阳氏兄弟停止了叫喊,含威不露问道:“你就是夜离?”

“正是!”夜离见问者金门大君白面干净,略蓄小须,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因此并不惊惧。

“好!实话告诉于你:吾乃巫山大君金门,这三位分别是襄山山君阳交、不庭山山君俞和融天山山君阳白。只因得到传报:你这妖人占我江山,杀我众神,役我黎民,毁我宗庙,所以吾今日特来取你性命!若是识趣,速速俯首就擒,免得生灵涂炭。”金门大君道。

“哈哈哈哈……我夜离管你几个是什么鸟山君!我夜离并不想占你的江山,杀你的众神,役你的黎民,毁你的宗庙,只是想来此地取些黄金回去建造一座黄金台,等黄金台建造成功,我夜离自会离去。要怪只怪那些山神三番五次来与我作对,坏我的大事!凡坏我大事者,一律格杀勿论!”夜离放狂道。

“你这乳臭未干的娃娃,又有何能说此大话!此处乃是吾祖基业,你个妖人竟敢来此胡作非为,还要大言不惭,你有几条小命?”金门大君勃然大怒。

“大君!这妖人便是夜离了,还与他嗦什么!速杀了他,我等也好回系昆山解救神王!”阳交道。

“正是!不必大君亲自动手,免得失了大君身份,让我这老头儿去斩杀了那妖人。”俞未见夜离之时,心中尚有所惧,如今见了,却原来是个毛头小儿,因此心生蔑视。

话落处,他略一施礼,提豹头杖俯冲下去。

金门大君果然岿然未动,蔑然而视。

在他眼里,夜离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屁娃,能有几多道行,若要亲自动手,却不是有辱巫山金门大君的名号!阳氏兄弟自然也有这种自矜情结,并且深信不庭山山君能够轻松斩杀夜离,因此各自站立在金门大君左右,一副从容观战的神态。

不庭山山君俞临空而下,其速惊人,未及众兵开弓发弩,业已飞至夜离跟前十余丈远,挥杖击下,一道白光应杖而生,威力甚大。

夜离并不慌张,纵出战阵,荡袖拂出一道红光迎去。

山海经之三子传说

山海经之三子传说

第一二五章 大战四君 金门陨身

两道光芒交撞,砰然作响,光芒横空乱射,夜离便化解了嫪俞的进攻。

交错之间,二人在空中交上了手,人影如电来去飞掣,风气呼啸地动山摇。

斗有三十多回合,夜离越战越强,嫪俞反倒气虚力竭。

本来以嫪俞的三千多年的道行要斩杀夜离,不说易如反掌,也是十拿九稳,但一者嫪俞在系昆山破混元太极符时,遭受重创,至今未愈,法力已然大失;二者嫪俞颇有轻蔑之意;三者嫪俞不知夜离年少得有奇遇,修炼将近一年,已具备三千余年的道行,所以此时嫪俞单挑夜离,时间稍久,便显露出力不从心的苗头来。

金门大君和两大山君屹立在云涛上,也已看出嫪俞渐露败迹,但一时自傲自大,不愿相信,更不愿出手,希望不庭山山君能够反败为胜,斩杀了夜离。

但又斗了二十多回合后,嫪俞元气不足,法力大减,竟然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逐渐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襄山山君阳交见状大叫道:“不好!嫪长老有危险,我去助他一阵!”说完,舞青枥殳飞冲下去。

融天山山君阳白担心兄长吃亏,也一摆铁檀疙瘩径随而下。

而就在此时,嫪俞已然应接不暇,手脚大乱,倏忽间被夜离一掌砍中脖子譬如刀削一般,脑袋飞离,鲜血喷射,尸体晃了晃直栽下云埃,元神倏然飘出,被一道红光卷裹去了。

倏忽之间,嫪俞丧命!

金门大君惊痛万分,始知轻敌,乃咬牙切齿道:“妖人!你果然狠毒,待我拿了你碎尸万段!”道罢,风驰电掣一般飞扑下来。

三位山君两前一后,落如疾风,杀气腾腾,席卷大地,只见旗折瓦飞,士兵踉跄。

夜离见了,暗道:这三个妖人来势汹汹,我若在空中以一抵三,定是讨不到什么便宜!遂就一转身落回己方战阵,喝令道:“众将士,弓弩御敌!”

众将士早就在曲易的指挥下严阵以待,闻听号令,开弓的开弓,发弩的发弩,顿时万箭齐发,密密麻麻朝空中飞去。

阳氏兄弟刚扑将近前,猛见无数利箭射来,忙把青枥殳、铁檀疙瘩舞动起来,一边拨打利箭,一边继续俯冲,但那利箭一阵一阵飞来,防守不暇。当兄弟俩冲至阵前时,浑身已中了七八支利箭,俱掉落在了地上,这皆因在系昆山破紫霄宫金符时,遭受重创之故也。

金门大君忽见箭雨,暗叫不妙,深惜毁了云雨鼎,但他毕竟道行高深,将水寒长剑舞起一派剑光,犹如万道彩虹齐发,风吹不进,雨滴不透,反在阳氏兄弟之前撕开箭阵,直逼夜离。剑光过处,人翻马仰,惨叫一片。

夜离惊愕间扬身拂袖,与金门大君交战起来。

值此时,阳氏兄弟一手拔扯射在身上的利箭,一手挥舞着兵器紧跟杀入,一时间就破了箭阵。

霎时间,两厢形成了混战的局势。

曲易迎战襄山山君阳交,火南则拍动鼍皮鼓驱动三百鬼兵围杀融天山山君阳白,又有数千贝机国雄兵潮水般参入混战。

初战时,三大山君以一敌十,勇猛无比,所过之处,血海一片,惨叫连天,但到后来,却是气势渐逊,落了下风,毕竟一者三大山君元气大伤,法力大打折扣;二者有夜离和曲易阻击;三者敌军太多,恰如江水满堤一般,拒之不绝,杀之不退。

金门大君几次欲诱夜离去空中交战,但夜离聪明,并不上当,只在兵海里迎战。金门大君一时无奈,只好发下狠心,一边与夜离恶战,一边提防周围敌军,进攻大受牵制,不能施展全力斩杀夜离。

阳交和阳白在兵海里厮杀多时,虽然斩杀了无数敌兵,但终究是血肉之体,浑身早已多了七八个血窟窿,流血不止,战斗力大大削减,而敌军仍旧如蚂蚁出巢一般,前赴后继,层层扑杀。

又战有半个时辰,阳白血流失多,浑身乏力,脚步踉跄起来,被十多个鬼兵一阵紧逼、逼翻在地,一拥而上,要将他剁砍成肉泥。

不远处,阳交正与曲易斗杀得难分难舍,忽见阳白倒地,命悬须臾,急逼开曲易,跃身携起阳白飞在空中欲走。

但阳交也已久战乏力,走得慢些,被曲易赶上,探出虎爪径在后背心上一抓,就抓断了脊骨。阳交痛不能忍,惨叫一声,与阳白双双掉落下来。

众鬼兵蜂拥而上,鬼头大刀齐下。

正在此时,忽有一阵飓风呼啸而过,把众鬼兵吹刮出数十丈开外,撞倒了一大片,一时纷纷爬它不起。

只见一只黄鸟如莺有翎,身长两丈,翅展十仞,吻如利钩,目似黄金,探出巨爪抓起阳氏兄弟,振翅向高空中飞去,原来这黄鸟正是金门大君的元身。金门大君听见阳交惨叫,发现距离较远,遂就不惜化出元身疾飞过来,救起阳氏兄弟。

曲易见状,纵虎身,张虎爪,直扑金门大君。

金门大君左翅猛地一搧,就将曲易搧翻在铁索桥上,口吐鲜血,昏死过去了。

电光火石中,夜离恰如一道流星也似,飞跨在了黄鸟的颈项间,左手揪住黄鸟的顶翎,右手攥拳猛击起来,譬如当年在塔提湖擒杀蛭妖一样,但此时的法力大胜往昔,一连打击了数十来下,直得得黄鸟翎羽飘飞,鲜血飞溅。

黄鸟遭至重击,头昏目眩,巨翅不停的扑搧,在空中旋风般翻转起来,忽而巨爪一松,阳氏兄弟双双翻筋斗似的落将下去。

却正落在乌沙江铁索桥北畔,阳交为保护其弟阳白,垫身在下,直摔得骨骼全碎,**迸裂而死,阳白也摔得口喷鲜血,命悬一线。

精神迷离间,阳白远远看见火南拍着鼍皮鼓驱动鬼兵杀奔赶来。

突然皮鼓声戛然而止,那些鬼兵也都僵立不动,火南却一步步地逼近过来了。

阳白顿时明白:原来是这厮以蛊驱兵,这鼓声停了,这厮竟杀过来了,定然是想摘了我的脑袋邀功!

果然不出阳白所料:火南正是要来砍下两大山君的脑袋,欲去向夜离献功哩。

只见火南飞步奔至铁索桥畔,将鼍皮鼓插入腰间,右手抽出腰刀,左手便伸将过来、准备揪住阳白的头发,砍下他的脑袋。

说时迟,那时快,阳白忽大吼一声,猛然伸出右胳膊、紧紧反扣住火南的脖子,将他倒拖在地,径往江边爬去,欲想与火南投江,同归于尽。

火南万没有料到此着,背着地,面朝天,难以反抗,连气都喘不过来哩。

惊慌不迭中,他撒了腰刀,抽出鼍皮鼓乱急急地拍打起来。

残余鬼兵听见鼓响,又纷纷杀奔上来。

但为时已晚,阳白拖着火南已至江畔,翻身一滚,就滚落入乌沙江中去了。

江岸甚高,鼓声犹响,却见那些残余的鬼兵前赴后继,纷纷往江中跳去,最终一个也没有剩下。

忽而鼓声淹灭,直听见惊涛拍崖,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

阳白与火南同归于尽,俱淹没在滚滚涛涛的江水之中。

但是火南虽死,可他所秘炼的蛊毒在乌沙江中浸泡日久,渐渐漶散开去,在千年之后流毒东土,危害百姓。患有此病者,轻者腹泻,呕吐;重者失水,休克,乃至死亡。与血无演的蛭毒、曲於支的鼠毒共称“三毒”,为祸东土不浅,后有玉帝派遣南天宫药神下凡,方将此“三毒”祛拔彻净,还民安康。

金门大君为救阳交阳白,情急之下不惜化出元身,不料被夜离拿住短处,直接骑在他颈项上一阵猛打,恰似电击雷劈,直打得**迸裂,元神突跳,双爪一松丢了阳氏兄弟,扑棱着巨翅径滑落在乌沙江南岸,将一排溜民房撞得墙倒梁断,石崩瓦飞,尘滚土扬。

石瓦扑面急速如飞箭,夜离难睁双眼,遂就一提气,一纵身,跳离黄鸟颈项,飞落在较远的一座民房的房顶上。

金门大君撞倒无数民房,滑去一里多地,这才渐渐停了下来。

他趴卧在地上,伤痕累累,七窍流血,痛苦地拍动了几下双翅,忽而元身慢慢变化,化成一片片黄色的羽毛,飘散于天地之间。

原来金门大君在系昆山就被混元太极符伤得很重,元气尚未复原,此时又被夜离拿住短处,在天灵元阳之处一番猛打,精散元溃,道身已陨也,元神忽地跳出了泥丸宫,约有碗口大小,飘荡在空中,不知所去。

夜离远里觑见,高兴道:这黄鸟原来炼有元神了啊,我何不拘了它,日后自用!思罢,腾身而起,伸手欲来拘住金门大君的元神。

忽然间天空响起一声闷雷,哗嗤嗤掣开一道豁口来,里头红光滚滚,犹如大火燃烧一般,只见那颗红珠一闪就飞将进去了。随后,又有两颗红珠飞落进去,乃阳氏兄弟的元神也。

夜离伸手拘了空,落将在地,抬眼觑见这种异象,百般惊奇,他固然不知紫霄宫鸿钧老祖早已在无为道南界上开辟了红光圆劫道,并由毕蒙接引此劫者前往灵台山受录。

夜离怔立良久,莫名端的,正准备返回北岸,突然一阵狂风自身后刮过来,将他刮得往前趔趄了数十步。夜离急忙站立稳了脚根,回头看那风来处,不禁刷地一下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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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章 出系昆山 作璧上观

但见北边群峰之上,松涛起伏,云层翻滚。

那云层中赫然站立着几位神人,盔甲夺目,兵戈吐光,一派杀气冲天。转眼之间,既来到北岸上空,阻挡住夜离的去路。

云层上,一位伟岸神人将枣木槊往下一指,声如惊雷道:“妖人,速速引颈受死!”

你道这手持枣木槊的来者是谁?另外几位又是何人?

不错!他们正是系昆山镇守封神台的六大神将:筑宾、冲门、府舍、大横、付哀、期门。

但奇怪的是:他们怎么会来到这临江郡呢?

原来当日女神音郄与金门大君在封神台的对话,青虎神一字不落的都听进耳朵里,记在心头上。

当四大山君离开系昆山后,青虎神便急急忙忙奔回日干行宫来报。

青虎神直入右议事厅,见筑宾等六神正坐在上头,就跪禀道:“禀筑爷,那四个恶神已经离开了封神台。”

“嗯?”筑宾满腹狐疑,走下座来道,“可知他们为何离去?”

冲门等五神将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一脸懵懂,欲听下文。

青虎神回禀道:“小神每日都去那山南山洞监视,不敢有半点懈怠,今日却见那四个恶神都来到封神台,小神就暗里跟随来看,原来那台上卧着一位女神,遍体鳞伤,前来求兵。那女神说,不姜山被一个叫夜离的妖人给抢占了,还打杀了一十一位山神,在山下一个叫临江郡的地方奴役百姓,抢夺黄金,并且连炎黄二帝的的宗庙也都给捣毁了。”

“啊?”筑宾吃惊非小,“那不姜山乃在山海界南大荒,是神农族九黎族与轩辕族的界山,三族众神各占有数百里山头,水火不容,征战不休,如今怎么会被妖人占领了?”

“小神并不知情。”青虎神俯首唯诺。

“那……那金门大君听了此事如何反应?”筑宾问道。

“那金门大君说:那妖人杀我众神,役我黎民,毁我宗庙,此仇不共戴天!我等不知便罢;既然已经知道,自然刻不容缓。因此那金门大君已与那三个恶神一起到不姜山去了。”青虎神道。

“好个‘此仇不共戴天’啊。能说出此话,他金门也就不愧为‘巫山大君’了。”筑宾不禁赞道。

“筑爷:这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啊。我们这便跟过去,等金门与那妖人夜离斗得两败俱伤之时,趁机灭了他们,这一来可以解了系昆山之忧,二来也可以灭了那妖人夜离,可谓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冲门欢喜道。

“不错,此策甚好,我等愿去。”众神将赞和道。

筑宾沉吟片刻,道:“那不姜山乃是神农族九黎族与轩辕族共同管辖之地,如今被那妖人夜离所夺,看来不仅斩杀了他神农族九黎族的众神,也一定斩杀了我轩辕族的众神,实在是不把我炎黄众神放在眼里!维护不姜山的秩序,还临江郡百姓太平,也是我轩辕族众神该做的事。正如金门大君所说:杀我众神,役我黎民,毁我宗庙,此仇不共戴天!如果不知便罢;既已知之,少不得要去一趟。大家这便去准备,随我去一趟不姜山,然后见机行事。”

“喏!”冲门等五大神将见筑宾答应,齐律律应一声。

然后众神各回至下处,俱披了甲胄,戴了兜鍪,绑扎整齐,携带上兵器,兴冲冲复来与筑宾见了面。

筑宾将系昆山诸多事宜向青虎神交代了一番后,遂就率领五大神将,脚起云斗,离开了日干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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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宾等六大神将镇守系昆山已有三四千年,并不知不姜山在南大荒的具体方位,因此一路由北南下,沿途询问各山土地山神,打探不姜山的路径,飞飞停停,停停飞飞,不知不觉就过了一日有余,这日食时便到了不姜山北面。

正行处,忽见前头山谷中红光、白光、黄光……交射不断,冲动天空,风啸云卷,甚是唬人。

筑宾见了道:“据日前土地所说,那前头应该就是不姜山了,那山谷里应该就是临江郡了。看那里道光飞射,杀气腾腾,定是四大山君与妖人杀将起来了。”

“我看也是了。筑爷,我们就在前头山岭上落脚,来个‘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两败俱伤之时,便一并收拾了他们。”冲门道。

“也好!且寻个落脚处,看他们厮杀,然后见机行事。”筑宾说过,催动云脚,速速而行。

行有片刻,六大神将径落在一处苍松簇拥的崖畔上。其下绝壁千仭,乌沙江滚滚而过,临江郡一览无余。

“果然就是这里了!”筑宾俯瞰山崖之下,一眼便觑见金门大君正与一位赤发黑面者在兵海里恶战,“那山下乌压压一片妖兵,只怕他们四个讨不到便宜啊?”

“哪有四个?只见得金门大君,襄山山君,融天山山君,却怎么不见那不庭山山君?”冲门观看瞬间,疑惑道。

“看来那不庭山山君定是遭了毒手了!”付哀道。

“额!这些妖人果然厉害,我们前脚未到,他们便就斩杀了神农族的一位大神。”大横道。

“却不正好!那伙妖人替我们收拾了一个,也少了日后麻烦!”府舍乐道。

“正是正是……”期门洋洋得意道,“他们都在山下拼得你死我活,却不知‘螳螂捕蜩儿,黄雀在后面’哩。”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众神将彼此相视,快意大笑。

山崖上,众神将你一言,我一语,眉飞色舞,津津乐道。山崖下,金门大君和阳氏兄弟拼命恶战,血染战袍。

观看了良久,三大山君渐渐露出败迹,险象环生,筑宾莫名的不安起来,于是他道:“那赤发黑面的妖人果然厉害,竟然能占了金门大君的上风,那些妖兵妖将也好生凶猛,恐怕那两位山君也抵挡不住了,我看我们还是前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筑宾说罢,便要扑下崖去,冲门一把揽腰抱住道:“筑爷,你这是什么话?难道帮他们灭了妖人,然后又叫他们来攻打系昆山?”

“唉……我如何不知这个道理,但他四大山君也是为了维护不姜山而来啊,我们难道忍心见死不救?”筑宾挣扎不停道。

“话虽如此,但他金门深受黄帝陛下隆恩,三千多年不思恩图报,依然心怀旧恨,想救魔王蚩尤出来,图谋不轨,像这等人我们如何能救?”冲门紧抱不放道。

“正是此话!筑爷,且不必管他们,再等片刻,山下必分胜负,无论谁胜,我们都将他们斩尽杀绝,还不姜山一片太平。”付哀也上前劝道。

“唉……”筑宾思量无奈,将枣木槊狠狠地往地上一跺,长叹一声。

山崖上众神将正说着那话,山崖下阳白已箍紧火南双双滚入乌沙江中去了,而稍后金门大君道身消亡,元神出窍,不知所去。

见此景,筑宾再难忍受,发声呼吼,飞离山崖,直朝赤发黑面者扑去。

那赤发黑面者正是夜离!夜离斩杀金门大君时,筑宾早已瞧在眼里,知道他在妖人之中道行最高,必是头领级人物。

冲门见筑宾飞扑下山崖,连忙领着四位神将随后而下。

与此同时,红光圆劫道打开,金门大君与阳氏兄弟被接入灵台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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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才要返回北岸,忽见六位盔甲神邸挡住去路,其中一位伟岸神人拿一杆枣木槊直指怒喝,不禁打了个寒颤,毕竟恶战许久心有所怯哩,乃昂首问道:“你们究竟是些什么人?为何都来与我夜离作对?”

“你就是夜离?”筑宾喝问道。

“不错!寡人正是夜离!”夜离自知此战难免,而且以一抵六,装怂也没有用,索性昂首挺胸道。

“好!我等乃是系昆山六神将!你占我山河,杀我众神,役我百姓,夺我黄金,毁我宗庙,万死难辞其咎!今日我等便来取你的首级,献祭那些战死的众神,还我不姜山太平!”筑宾道。

“哈哈哈哈……我夜离不过是想来这里取些黄金回去,建造一座黄金台,却遭你们这些鸟神三番五次的阻扰。”夜离狂笑道,“我夜离打娘胎里出来,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来来来……你们六个有本事的尽管来拿我的脑袋!”

“好狂的妖人啊!大家休和他废话,一起杀去,取了他的首级!”冲门愤怒难忍,一声呼过,疾飞而下,举玄铁棍照夜离打去。

夜离抖左袖拂出一道红光,便将玄铁棍拂开。

与此同时,府舍提镔铁枪,大横拿湛金斧,付哀抖双股叉,期门挺大砍刀,风卷残云一般从四周齐刷刷围攻上来。

夜离面无惧色,腾挪跳跃,挥舞双袖,拂出一道道红光,宛如赤龙走空,火蛇舞海,竟然将五大神将的攻势一一化解。

筑宾站在空中,并不急于出手,一来他颇为自信,以五大神将之力必能诛杀得了夜离,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二来也有提防夜离从空中逃脱的意思。

果然,斗有三十多回合,夜离渐渐吃力,步法大乱,被五大神将压在地面上险象环生,几次欲想飞离杀阵,但都被逼落下来,逃不脱也。

第一二七章 竭力杀六将 元神走昆仑

夜离直急得咬牙切齿,暗道:我元气已然大耗,这样斗下去必死无疑,但黄金台还没建造成功,我夜离怎么能死!也罢,便是舍掉半条性命也要逃离出去。

夜离暗自思罢,正见府舍将镔铁枪狠狠刺将过来,遂就大吼一声,不躲不闪直接迎将上去。

只听“噗嗤”一声,那镔铁枪径直扎入夜离的左肩窝,偏离心脏仅有两三寸哩。

夜离被扎得停住身子,左肩窝鲜血顿出,痛得他牙龈咬碎,哇啊怪吼,反倒把府舍给弄懵住了:这一枪刺去时尚有一两丈远,夜离完全能够躲开,但他不仅没有躲闪,反而硬生生以左肩接住了这一枪!

不说府舍不明其意,就连冲门等四大神将和站在空中的筑宾也都觉得不可思议。

就在府舍发懵之际,夜离左手攥住枪杆,暴吼一声,猛然往前紧奔几步就到了府舍面前,枪杆透肩两米多长,浑然不知疼痛,挥右掌便拍在了府舍的左胸上。

府舍反应不及,被拍飞出数丈来远,摔倒在地,口吐鲜血。

众神将正如府舍一样愣住,此时惊醒过来却早已晚了,俱发一声吼,直围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夜离趁着弹指的功夫,咬着牙,忍着痛,拔出镔铁枪扔掉,纵身而起便逃离了四大神将的包围。

但夜离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筑宾正在空中提防着他逃遁!

他刚飞离地面七八丈,冷不丁一道紫光疾如闪电直打在了胸口上,顿时浑身震裂,眼前一黑,如一块陨石摔落在地上。

原来是筑宾祭出了流星锤,将夜离打个正着。那流星锤一击而中,划一道紫光飞回筑宾的手中。

筑宾一摆枣木槊,飞身降落在夜离跟前。

冲门扶起府舍,与三大神将也迅速围将上来。

夜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呻/吟/着,左肩窝血流不止,将地面都染红了一片。

府舍恨恨道:“这妖人好生狡猾,居然使出这种自残的招数逃遁,幸亏筑爷早有提防,否则还真让他逃了。”

“这妖人年岁虽小,道行却高,力斗我们五人,竟然还能逃脱?”付哀道。

“非是他的道行高,而是我们在系昆山与四大山君大战,都受了重创,法力减了大半的缘故。这妖人应该有数千年的道行基础,但尚未修炼圆通,并且又与四大山君恶战许久,否则他想要逃走,我们也奈何不了他。”筑宾道。

“筑爷:还说这些话作甚?速砍了他的脑袋,然后去荡平北岸的妖人。”冲门急律律嚷道,“等荡平了北岸的妖人,祭了这不姜山战死的众神,我等也好回山。”

“正是此话!让我来砍了这妖人的脑袋。”旁边大横说过,紧走两步来到夜离面前,把那湛金斧举起来,恶狠狠地照着夜离的脖子上砍将下来。

夜离被流星锤打成重伤,躺倒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但神志依旧有几分清晰哩。

当听到大横要剁下自己的脑袋时,他心中猛然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一念既生,譬如江闸打开,暗藏在体内的真元之气便纷纷汇聚成一股强大的道力,俱来抗命。

突然间,夜离睁开眼睛,放射出两道阴森森的光芒,印堂间一道玄光如黑色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竟把大横唬得连退了几步。

夜离吼叫一声,猛然跳将起来,趔趔趄趄地摇晃着身子,攥紧双拳冲着六大神将狂吼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只见夜离狂呼怒吼,赤发飞扬,浑身黑气翻滚,那股道力从体内磅礴冲出,恰如万镑的**炸开,直炸得光芒射空,天翻地覆,四周的民房哗啦啦地被震得粉碎,化为烟尘飞去。

筑宾等六大神将怎料到如此惊变!

各个防范不及,被那海啸般的真气震飞出去,纷纷摔落在地上,府舍和付哀直接被震死;大横、期门、冲门挣扎了几下,也直挺挺地不动了;筑宾口吐鲜血,慢慢爬起,蹒蹒跚跚走了几步,栽倒在狂风里,双眼睁大,死不瞑目。呜呼哀哉……不料系昆山六大神将今日竟一齐震死在了夜离的手下!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怎么能死………我怎么能死啊!”夜离仰天狂吼,悲怆激越。

忽然,吼叫声戛然而止,山河寂静,微风徐徐。

只见夜离直挺挺,硬僵僵,猛地往后倒去。

数年前,夜离曾在陵若岛遇见贝机国文圣殷意子和凶魔丘曲余,竟然鬼使神差地获得了他们的元神和玄珠,体内已有近万年的真元之气,只是未勤加修炼,还不能达到圆贯融通,应念发挥的境界。

而今日,夜离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因一念不死,强烈的求生之欲便引发了体内的真元之气,纷纷汇聚来与天抗命,所以他的法力也就陡然增至将近三倍,即有九千余年的道力,威力自然非同小可,但也不过电光火石而已,此时夜离透支难负,就轰然倒下去了。

而系昆山六神将本来以六人的道行足可以诛杀夜离,但在系昆山为四大山君重创,法力都已折有大半,此时六人合起来也不过仅有六七千年的道行而已,并且在毫无提防的情况下,猝然遭此攻击,刹那间道身陨毁,元神出窍。

就在夜离倒下去的时候,天空红光圆劫道忽又打开,冲门等五神将的元神径朝那红光圆劫道中飞去。

只有筑宾神识里尚存一念,元神飘飘荡荡不肯进入红光圆劫道。

“那下界神灵,还不速速随我前往灵台山,错过了时机悔之晚也。”那红光圆劫道中,忽然跳出一位三头独足的神邸,正将一个绿葫芦口朝下对准了筑宾,准备将他的元神收将进去。

“你是何方神圣?为何要我随你去?”筑宾元神飘忽道。

“我乃灵台山菩提祖师门下毕蒙,奉紫霄宫鸿钧老祖法谕,接引中土东南两路入劫者前往灵台山受录。你速速随我前去,日后必能修回真身,证得正果。”这神邸正是灵台方寸山守界大神毕蒙,来接引系昆山六神将前往灵台山。

“你说是奉了紫霄宫老祖的法谕,我如何信你?”筑宾元神疑道。

“信不信由你,再不听我言便收了你了。”毕蒙说罢,高举绿葫芦,便要念动真言,收了筑宾的元神。

“且慢!”筑宾元神急忙道,“如今由你不由我,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我便随你前去。”

“何事?”毕蒙问道。

“实不相瞒:我筑宾乃是山海正神,奉黄帝陛下圣谕,在系昆山镇守恶魔蚩尤,已有三千多年,只因一时动念,道身陨在这不姜山,实是天命如此,但我六大神将私出系昆山,犯了擅离职守之罪,须向黄帝陛下请罪,说明缘由,并请求黄帝陛下另遣神将,镇守系昆山,以防蚩尤出世为祸。我须先去一趟昆仑山悬圃,然后再随你去。”筑宾元神道。

“这……”毕蒙犹豫许久道,“也罢!我且随你去一趟昆仑山。”

话落处,毕蒙将绿葫芦挂在腰下,同筑宾元神直往昆仑山行来。

******

筑宾元神在前引道,毕蒙在后紧紧跟随,行有多时便过了三百里泛林,五百里赤水,远远一座高山映入眼帘。

但见那座高山:接天连地,云层横断;峰林缥缈,映雪流翠,楼台隐约,镀金镶银;八隅围垣八百里,九重宫门九重开;百灵翩跹于天际,万兽匍匐于宫阙;白晃晃千层瑞气,香氲氲万道霞光,正是山海界内的万祖之山——昆仑神山。

“真是好大一座威严的神山啊。”毕蒙远远看见,不禁赞叹道。

“这是自然,此乃山海界内的万祖之山的昆仑神山,黄帝陛下下界的悬圃行宫就在此处。”

“不久前我曾来过一次,今日又来一次,每次来此,都会被这神山的威严所震慑。”毕蒙所说的前次便是奉鸿钧鸿钧老祖之命知会黄帝在三界开辟青光圆劫道之事。

“你既然来过便好,且不可亵渎失礼。”

“毕蒙自知礼节,前头引路便是。”毕蒙一边说着话,一边整理了衣袍,跟随筑宾元神直往悬圃的南宫门行来。

行有三余里,忽见南宫门前起一道碧光,径落在二神前面,碧光散去,现出一位神将,人面虎身,肩生九个脑袋,身后九条尾巴缠来绕去,双手里横攥着一根盘龙棍,喝道:“何方人物,胆敢擅入昆仑山悬圃行宫?”

“在下乃镇守系昆山的神将筑宾,今有要事禀奏陛下,烦请通报一声。”筑宾元神行礼道。

“可有令牌我看?”那神将道。

“末将道身已毁,令牌已失,只剩元神来此,还请大神通融一下。”

那神将起初并未在意,此时细看,筑宾果然是个元神虚身,便有了几分相信,遂道:“我量你们也不敢来昆仑行宫撒野,你们且等片刻,我便去通报。”说罢,转身入宫禀报去了。

第一二八章 维府十神 府分阴阳

过有片刻,只见南宫门复开,飞临一位神邸,九头无尾,人面虎身,威仪十足,正是昆仑山悬圃行宫的护法大神陆吾。陆吾在钟山征伐烛龙之时受伤,返回昆仑山后,打坐调养,因为有九条元命,所以已然大有恢复。

陆吾发现筑宾是个元神虚身,不禁大惊道:“筑将军,你这是……”

“哎……一言难尽啊。陆将军,请速领末将去参见陛下,末将正有要事禀奏。”筑宾与陆吾昔日曾同在轩辕黄帝帐下用命,因此早已相识。

“看来定是大凶事了,请筑将军速随我来。”陆吾说罢,掉转身,急匆匆引筑宾和毕蒙进入了悬圃行宫。

一时来至金銮殿,只见轩辕黄帝威严地高坐在宝座之上,风伯、雨师、仓颉、魃公主等大臣分立在殿下左右。

筑宾和毕蒙上前行了朝礼,又向魃公主行过礼,然后退立殿下。

轩辕黄帝见筑宾乃是元神虚身,忙惊问道:“筑将军,你在系昆山协助魃公主镇守魔王蚩尤,今日怎么借元神来见本皇?莫不是那魔王蚩尤已经破了紫霄宫老祖的金符,逃离了出去?”

“启奏陛下:是末将擅离职守,自取亡身之祸,还请陛下降罪……”

“自取灭亡之祸?”轩辕黄帝震惊不已,“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你速速说来。”

筑宾应诺一声,遂诚惶诚恐地把金门大君解救蚩尤以及不姜山战事仔细说了一遍,然后道,“如今系昆山封神台的金符已经被金门大君破坏,现出裂痕,肯请陛下另遣大将速去镇守,以防魔王蚩尤出世。”

轩辕黄帝听罢此事,脊背发凉道:“这个金门,本皇当年念他是巫山女神瑶姬的义弟,又擅长药道丹道,这才没有诛杀他,反而封授他为巫山大君,替本皇看管黑水南边的玄蛇,享受人族香火供奉,不料竟然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众大臣听说巫山大君兴兵造反,解救蚩尤,个个惊战,人人变色,不敢说话。

过有须臾,魃公主出班道:“父皇:此事已经发生,金门大君也已殒命不姜山,如果再追究下去毫无意义。以魃所见:不姜山事小,系昆山事大,还请父王速拿决策。”

“唉……”轩辕黄帝嗟叹一声道,“自罍山坍塌,煞灵逸出,山海界内神魔大动,都想出来作乱。各处神将都在勤加看管各自疆域,难以分兵,便是征讨钟山,还是把你从系昆山抽调出来应付,不曾想这系昆山果然又发生祸乱,彼处才定,此处又乱,叫我一时又从何处抽调兵马?”

“请陛下莫忧,依小臣下之见:还是请公主速回系昆山。”陆吾谨慎推荐道。

“本皇本想遣公主回去,但以公主现今的状况,只怕难以镇住那魔王蚩尤啊。”轩辕黄帝忧道。

“魃愿意回系昆山。”公主请命道,“魃已想好对策:当年紫霄宫鸿钧老祖赐魃一道混元太极金符镇住了那魔王蚩尤,今日便随毕蒙同去灵台山,再请一道金符回来。”

“陛下:此法可行。末将元神无寄,正要随这位毕蒙大神前往灵台山受录,就请公主一同前往,拜见紫霄宫鸿钧老祖禀明此事,紫霄宫鸿钧老祖定然会答应。”筑宾献言。

轩辕黄帝闻说,喜忧掺半,叹道:“紫霄宫鸿钧老祖早已在三界之内传布了辟立‘灵台榜’的消息,收录此劫山海神魔,不曾想本皇的正神也多有收录这灵台榜的。筑宾,你等六人既已受录灵台山,本皇也就免了你等擅离职守之罪,日后在灵台山定要尽忠职守,多加效力。”

“谢陛下不治之罪。末将等定当恪兢恪业,尽忠职守。”筑宾听此言语,感激零涕。

轩辕黄帝又道:“魃,你就随他们去一趟灵台山吧,务必要请回一道金符来镇住魔王。”

“敬请父皇宽怀。”

“你此去,尚有一事嘱你:那不姜山出现的妖人夜离,既然能够斩杀金门大君和系昆山六大神将,可见道行非同一般,但这妖人毁我祠庙,杀我众神,役我百姓,着实可恶,你就一并解决了此事吧。”轩辕黄帝复吩咐道。

“是,父皇,魃这便前往。”

魃公主应诺一声,同筑宾和毕蒙一起向轩辕黄帝行过大礼,退出了昆仑山悬圃行宫,复与陆吾道别,直奔灵台山而来。

******

紫霄宫鸿钧老祖自借来灵台山,安置中土入劫众神魔,前后陆续已录有六府,即:督府、任府、带府、跷府、冲府,并且为六府择址立府,欲借灵台山的灵气,人界的香火,助众神修回真身,得成正果。此一举措可谓是开天辟地的大事,因此鸿钧老祖夙夜难眠,竭精殚力,费尽心思。

这日鸿钧老祖才将冲府诸神安排妥当,在斜月三星洞宣生殿上合目打坐,忽而心血来潮,掐指一算,已然明了于胸,乃自言自语道:“这一拔神邸来得好快啊。”

话犹未了,一阵匆匆脚步声响,毕蒙已托着绿葫芦行至鸿钧老祖蒲团之下。

鸿钧老祖启目问道:“毕蒙:这一次南界上又来了几位?”

“启禀老祖:共有十位。”毕蒙说过,便将绿葫芦塞儿拔了,只见那葫芦里陆续飞出十颗元神来,光彩各异,闪闪夺目。

这十位神邸正是:金门、阳交、嫪俞、阳白、筑宾、冲门、府舍、大横、付哀、期门。

只见那冲门猛然瞥见阳交,愤气怒气恨气不打一处来。他冲上前来,暴吼道:“阳交!便是你等四大山君做得好事,如果不是你等伤我们在前,如何会有今日下场!”

阳交也勃然大怒,怒怼道:“如果不是被你们打伤,我等怎会有这般结果!”

两厢埋怨,觌面斗怒,叫叫嚷嚷,捋袖揎臂,直扑向对方,就要打斗起来。

毕蒙见状大喝道:“速速住手!紫霄宫老祖面前,不得放肆!”

众神闻喝,这才发现那蒲团上盘膝打坐着一位麻纻道袍的老者,鹤发童颜,慈眉善目,正是紫霄宫的鸿钧老祖。除那阳交阳白两兄弟之外,其余如金门和筑宾等众神皆识得老祖,遂都慌忙跪伏在地,口诵祷祝,虔诚无比,再不多言。

鸿钧老祖徐徐开言道:“尔等道身已毁,如今只剩下元神在此,仍要争个孰是孰非,究竟还有何意?”

金门大君恭敬道:“小神等粗鲁愚昧,愿闻鸿钧老祖教诲。”

“小神等愿闻老祖教诲。”众神齐声附和。

“尔等虽族系不同,但维护不姜山之志却是一样,逢此劫数也是天意如此,无须再相互责备。我今恤尔等之志,特在这灵台山为尔等立府,配祀人界,永受香火,只要尔等尽忠职守,恪勤恪业,将来定能修回真身,得成正果,尔等可有什么异议?”鸿钧老祖发下慈言。

“小神等并无异议。”众神齐应道。

“如此甚好。尔等本是为了维护不姜山才身陨沙场,因此这新立之府便名为‘维府’吧,适才又见尔等争执,毕竟难和,便将这维府再分阴阳二府。日后,轩辕族众神就居在阴府,神农族众神就居在阳府。”鸿钧老祖命了新府之名,并划分了阴阳二府。

这就是后世传说中的灵台山阴维府,阳维府二府的来历,司掌灵台联络和维系各府的职责。

众神叩头谢恩完毕。

鸿钧老祖便命毕蒙复用绿葫芦收了众神元神,乃下了蒲团,准备亲自去开辟维府新址,并安置众神元神。

毕蒙却忽道:“老祖慢行,毕蒙还有一事回禀鸿钧老祖。”

“你还有何事?”鸿钧老祖停下云屐。

“魃公主已来此多时,正在殿外等候召见。”毕蒙回禀道。

“魃公主?”鸿钧老祖微微惊道,“唤她进来吧。”

毕蒙诺一声,遂去殿外,将魃公主引将进来。

魃公主见到鸿钧老祖,伏地便拜:“魃叩见老祖,祝老祖万寿无疆。”

“公主不必多礼,且起身来。你来寻我所为何事?”鸿钧老祖问道。

“启禀老祖:前些时,巫山金门大君趁魃征讨钟山烛龙之际,率领神农族九黎族众神攻打系昆山,欲救魔王蚩尤出来,此后金门大君虽然道身陨在不姜山,但混元太极金符已经被他打出裂痕。魃担心魔王蚩尤破符出世,为祸三界,因此特来请老祖再赐一道金符以镇魔王。”魃公主说明来因。

鸿钧老祖闻说,沉默许久,忽道:“那金符现有裂痕也是天意昭示啊,那魔王蚩尤在系昆山下被镇了将近四千多年,也应该出世了啊。”

此言一出,魃公主惊骇无比:“老祖:那魔王蚩尤如果出世,三界岂不是又要大祸临头?”

“不不不……公主不要担心,我自有办法,你且先随我来。”鸿钧老祖道罢,云屐带风已然先行而去。

魃公主满头雾水,疑惑不解,与毕蒙随后出了宣生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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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九章 灵台秘图 魔王蚩尤

鸿钧老祖领魃公主和毕蒙在灵台山兜转多时,便在紧挨督府之下,为维府众神寻到了灵穴之所在,总共有十处,前六后四。

鸿钧老祖遂连发掌/心/雷,震开那十处灵气之穴,顿时有十道光气冲空,色彩斑斓,奇诡无比。

鸿钧老祖乃吩咐道:“毕蒙,你速去把那十位维府众神的元神安置在那些气穴之上,轩辕族按六而立,神农族按四而立,须一一应位,事后便去通告烛龙,叫他择日为维府起造府邸,不得有误。”

“诺!”毕蒙唱了个肥诺,托着绿葫芦径向下界山川飞去。

魃公主惊为观止时,却闻鸿钧老祖道:“公主,现在我就随你去一趟系昆山吧。”

魃公主回过神来,急应一声诺,便与鸿钧老祖掉转云头,出离灵台山,直奔系昆山。

一路行去,只见灵台山八府灵气冲贯太虚,璀璨无比,与其他各处隐约而现的灵气构成一幅奇妙的图案。

魃公主见了,不禁惊叹道:“老祖,这些灵气所现之图好生奇绝啊。”

“呵呵……公主,你也看出这其中的奥妙来了?”鸿钧老祖微笑道,“你可看出那图像个什么?”

“我看……隐约好像一副人体图。”魃公主揣测道。

“公主果然好眼力,正是那人体模样图。我费尽心机,以此图封神,便是要这些神灵护佑人种,人种敬畏这些神灵。敬畏神灵便是敬畏自己;敬畏自己便是敬畏神灵。”鸿钧老祖胸有成竹道。

“老祖这话玄妙,魃又听不懂了。”魃公主惭愧道。

“呵呵呵呵……日后公主自会知晓。”鸿钧老祖爽朗大笑,催云而去。

灵台山本是安厝在无为道界的虚空西南红海之上,鸿钧老祖和魃公主出离灵台山,往北行进,而直东角上正是不姜山。行有多时,距离不姜山也不过数百里之遥,魃公主就有意把脚程折向直东上行来。

鸿钧老祖见状,微笑道:“公主,你这是要把我领到哪里去啊?”

“魃的心思,老祖如何不知?魃此行还肩负着父皇的使命,便是来解决不姜山之事,那妖人夜离斩杀我十位山海大神,毁我炎黄二帝宗庙,岂能再由他猖獗下去?但魃自征讨钟山以来,元气大伤,至今未愈,不知此行是凶是吉,因此想请老祖给魃先拿个主意。”魃公主腼腆道。

“呵呵……你这公主好生懒惰!你父皇交给你的事,你却拿我这老头子消遣来了。”鸿钧老祖笑骂道。

魃公主听骂,喜笑颜开,知是鸿钧老祖同意了,便扯住他的袍袖撒娇道:“人家不是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嘛!有老祖这棵大树,还要我这小毛神操什么心。”

“女儿家要矜持,不得撒泼耍赖,快些撒手。”鸿钧老祖佯怒道。

“老祖若不答应,魃便不撒手。”魃公主嘟嘴道。

“答应你答应你,快撒了手去,我便替你瞧瞧那不姜山,替你拿个主意。”鸿钧老祖说道。

魃公主大喜,撒了鸿钧老祖袖口。

只见鸿钧老祖大袖往下一拂,便拂开层层云霞,朝那数百里之外的不姜山看去。

魃公主睁大眼观看,尚未观看清楚哩,鸿钧老祖大袖往怀里一挽,既收了法儿,云雾叠荡,万里飘茫,已然不见了不姜山。

鸿钧老祖开口道:“公主,不必去那里了。”

“为何?”公主懵然。

“那不姜山方圆五百里已无恶气,更不见什么妖气,但黎民百姓的怨气却还有百十丈高哇,不过无妨,那里已出现了‘龙马神枪’之兆,定是那天宫的玉帝早已派遣人主下界去收拾残局了,公主就不必前往那里了。等系昆山事了,便可回昆仑山交旨。”

公主闻说,大喜过望,忽而却问道:“那……那妖人夜离呢?”

“那妖人夜离或已战死,或已元气耗尽沦为凡人,如今不足为祸。”鸿钧老祖道。

魃公主欣喜不已,合掌礼赞道:“皇天保佑,不姜山可暂时无事了。”

“呵呵……不姜山事了,公主现在可以领我去系昆山了吧?”鸿钧老祖笑问道。

“当然当然……魃这便前头领路。”魃公主拜谢过,催云脚,欣然引鸿钧老祖直赴系昆山而来。

******

自筑宾等六大神将去了不姜山后,系昆山封神台只留有青虎神看守。

青虎神每日每夜都提心吊胆,生怕魔王蚩尤挣破了封神台,逃脱出来。

果然这些日来,封神台下不断传来轰隆隆的震响,混元太极金符也在瑟瑟放光,整座封神台都在摇摇晃晃之中。

青虎神看见此景,更加心急如焚,无计可施之下,便每日搬运巨石堆压在封神台上,竟然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日青虎神正满头大汗的来来去去搬运巨石哩,忽听见空中有人喝问道:“青虎,你这是作甚?”

青虎神闻喝,抬头一看,喜上眉梢,忙跪地叩拜道:“公主,您可终于回来了,筑爷他们赶往不姜山荡灭妖人去了,令小神在此看守封神台。这封神台近日天天晃动,小神怕那魔王出来,就搬些大石头来压住他。”

“你修行了三千多年也是白费了心思啊,这魔王修有万载之功,勇猛有力,魔法高深,岂是你这一堆石头能压得住的?”话音传处,只见空出现一位内穿黄金铠甲,外罩天青战袍的女子,正是系昆山日干行宫的主人魃公主。

“呵呵呵呵……公主休要怪他,此举虽是可笑,但可以排遣他心中的惶恐,也足见他的一片赤胆忠心呐。”说话的正是鸿钧老祖,“青虎,你且站到空中去,我这便放这魔王出来,从今往后你可以放心了。”

青虎神听说此话,傻愣愣没弄明白,跳身就飞离了封神台。

但魃公主却大惊不迭,未料到鸿钧老祖所说的“自有办法”居然是解放魔王蚩尤哩。

“老祖,您果真要放这魔王出来吗?”魃公主急问道。

“正是。”鸿钧老祖说过,口颂混元太极真言,大袍一挥,喝声“撤!”

就见封神台上巨石纷飞,混元太极金符倏然飞起空中,旋转万道金光,砰然一声炸响,化成无数金星,飞泻,散落,消失。

霎时间封神台地震一般剧烈地摇晃起来,飞电走蛇似地霍刺刺崩开无数裂痕,封神台下响起轰隆隆的闷雷之声,仿佛从地狱深处传出。

轰!

哗啦啦!

过有半盏茶的功夫,猛听见一声开天辟地的炸响,封神台炸裂成无数大小碎石,满天飞射,半座大山缓缓地缓缓地向万丈深谷中倒塌去。

漫天石雨陨落之间,一道赤影飞落在悬崖之上。

只见那赤影身高数丈,牛角人面,四目六臂,鬓如戟,须如剑,浑身上下都是殷实实鼓凸凸的肉疙瘩,正是被镇压在系昆山下三千多年的魔王蚩尤。

魔王蚩尤在悬崖上伏身连抓了几把沙石投入口内,咀嚼得咯吃咯吃发响,吞入腹中去了。然后他又攥起两把沙石,看了看,嗅了嗅,高擎向天空,任由沙石从指缝间洒落,洒落向山海之间。

“哈哈哈哈……我蚩尤终于出来了!哈哈哈哈………”魔王双膝一折,跪倒崖畔,热泪滚落,纵情狂笑。

那狂笑之声粗犷恣睢,在山海之间回荡,经久不息,不是炽爱这一片古老的热土,怎会怀有如此真挚的情感!

突然,一声冷冰冰的清喝破灭了那狂笑声:“蚩尤!你出来了又能怎样?”

那清喝声传自身后,魔王猛扭头看去:在一片白花花刺眼的阳光里,现出一道青影。魔王手搭凉蓬,仔细觑看,却正是当年将他镇压在这系昆山下的轩辕之女魃公主!

魔王愤怒和仇恨不打一处来,厉声叫嚣道:“秃女!老子已挣破了那紫霄宫的鸟符,还怕你不成?今日老子既然出来了,便要先拿你秃女开杀!”

“呵哈哈哈……”魃公主纵声清笑道,“蚩尤!你当你真能破得了紫霄宫的金符吗?你且看:此人是谁?”

魔王蚩尤被压在黑暗之中将近四千年,陡见光明,一时尚不能适应,因此眼界狭窄,并未留意。当顺着公主指引的方向一瞥,他便瞥见了一位白须白发的老道,肩后道光万丈,映耀虚空,正是紫霄宫的鸿钧老祖。

魔王的嚣张气焰顿时消弥无踪,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身来,毕恭毕敬拜道:“小神蚩尤叩见紫霄宫老祖。”

“蚩尤,你被压在这系昆山下已有三千多年,可曾有悔过自新?”鸿钧老祖淡然问道。

“小神每日都在悔过自新。”魔王蚩尤唯有唯喏,若不然只怕又被镇压三四千年。

“好好好……”鸿钧老祖颔首赞道,“如今我放你出来,也是有意成全于你,我已在灵台山立下了万世‘灵台榜’,准备带你去灵台山受封,你可愿意?”

“小神愿意。”魔王蚩尤卑恭答道,“但小神尚有一愿未成……”

“你还有何愿?”鸿钧老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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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零章 六府神王 践踏蚌祖

“小神当年兵败涿鹿,族人惨遭轩辕族追杀,不知现在小神的族人可活得安好?”魔王说出心中夙愿。

鸿钧老祖闻说,微微颔首道:“这三四千年都已过去了,轩辕族、神农族、九黎族早已互通婚姻,融为一家,是为炎黄子孙,黎民百姓,你还担忧什么?”

“果然如此?”魔王想起当年山海厮杀,血雨腥风,尸积如山,怎么会轻易相信。

“你若不信,我便指给你看看那人界。”鸿钧老祖为解魔王夙愿,展袍袖拂向下界。

只见万层云光叠叠移开,人种世界历历在目,山海之间,九州之内,凡有人种之处,无论衣着服饰、体态面目以及风物人情各异者,皆立有道观和祀庙,道观中供奉的是道家开教鸿钧老祖和三清祖师;祀庙中供奉的是炎黄二帝和九黎诸神,当然蚩尤也在其内。

魔王蚩尤目巡人界许久,果然如鸿钧老祖所言丝毫不假,不禁热泪盈眶道:“九黎族与轩辕族神农族终于能够和平相处,共享太平,我蚩尤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于是他向鸿钧老祖俯首行礼道:“小神心愿已了,愿随老祖前往灵台。”

此话才落,就见一道黑气从魔王蚩尤的头顶飞将出来,原来这道黑气乃是蚩尤心中仇恨所淤结,如今心悦诚服,仇恨自解,遂化为黑气而出。

鸿钧老祖觑见,抖袖卷住,就化灭了那道黑气,然后道:“蚩尤,如今你胸中仇恨已消,得天地赤子之正气,当受人界香火供奉,我便封你为‘山海九州兵主,灵台六府神王’,下辖冲维六府三十七位正神,封神之日,配祀人界,永享天年。”

“蚩尤拜谢老祖隆恩。”蚩尤三拜九叩,感激零涕。

“不必谢,我也是为了我这无为道界的一团和气,你且随我去吧。”话落处,鸿钧老祖大袍飘飘已然先行离去。

蚩尤小心应诺一声,随鸿钧老祖身后奔往灵台山去了。

魃公主自然欢喜不已,叩送了鸿钧老祖后,复吩咐青虎神照理系昆山诸事毕,便驾起云斗直奔昆仑山悬圃交旨去了。

鸿钧老祖收录蚩尤入了灵台榜,自此以后系昆山方圆数百里安然太平,再无神魔妖邪侵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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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当日夜离轰然倒地,神志昏迷不清,但他依旧口中喃喃不已:“我不能死……我不能死……熙儿……我不能死……”

就在夜离呓语不停时,突然一阵银铃般的清笑声划破长空:“呵哈哈哈……呵哈哈哈……”

笑声落处,一道倩影飘落夜离面前,撩裙摆,低云鬓,来回细观看了几眼,然后恨恨道:“夜离,你这个恶魔,也有今日下场!”

“你…你…你是何人?”在迷迷糊糊中,夜离暗吃一惊,攒足气息问道。

“我是何人?你仔细看清楚了!”那倩影冷若冰霜道。

夜离使力地了眼睑,模模糊糊的睇见一位美少妇,长裙飘飞,身姿婀娜,香肩后好似生有一对隐形的翅膀,在微微的搧动:“你是……你是……你是护国仙蚌祖。”

“恶魔,算你还有眼力!”美少妇正是贝机国护国仙蚌祖,隐居在虞湖的虞姑。

“蚌祖……你口口声声骂我恶魔,我实在不明白,蚌祖为何如此恨我夜离?”夜离迷茫一片。

“哼哈哈哈……”蚌祖冷笑数声,大骂道:“恶魔!你杀兄弑父,欺师灭祖,犯下人神共愤的罪行,你且不思己过,又为建造一座黄金台,收刮百姓,戕杀我族,害得天下苍生不得安宁。我受贝机国世代香火,被尊奉为‘护国仙’,岂能不管不问?可惜我道行浅微,自知斗不过你,只有略施小计,将你引到这不姜山,让东土众神诛杀了你这个恶魔,不料竟生出这么许多枝节来。幸亏我运筹缜密,帮助那苦山女神请来了金门大君一众大神,这才灭了你这恶魔。今日——我便为那些冤死的族类和贝机国的百姓替天行道,诛了你这恶魔!”

原来当初血无演献金,八角亭托梦,以及要夜离出兵不姜山等等诸事都是贝机国护国仙蚌祖虞姑暗地里一手精心策划出来的,而不姜山战事的一举一动,她也都了如指掌,目的便是要借东土众神诛杀了夜离!

蚌祖咬牙切齿发泄多时,忽然拧身挥掌,直击夜离的天灵盖。

夜离原本以为一念赤诚感动了上苍,才有蚌祖前来指点迷津,不曾想到不姜山来征集黄金竟然是一场巨大的阴谋!待明白过来,一切皆晚,但纳命之前,他又如何甘心呢?

愤怒之下,夜离印堂间忽然又闪现出那道黑焰,如烈火一般熊熊燃烧,周身黑气升腾,约有三五丈高。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啊!”

就在蚌祖一掌击下之时,夜离突然翻身一滚,就滚出两丈多远,一个“乌龙绞柱”腾身而起,同时间发出一声挣天破地的怒吼,扑向蚌祖猛击出一掌。

这一掌挟愤恨之烈气,势如万钧,疾如狂飙,重重的击在蚌祖的胸前。

蚌祖虽然知道夜离厉害,早有防备,但不知他在垂死挣扎之间,居然能够发出如此强劲的反击!一来猝不及防;二来那日为女神音郄续命消耗了千年元气,至今犹未恢复,因此接受不住这排山倒海似的一掌,径直被打出半里开外,翻滚在地,元神崩溃,精气散尽,渐渐地化出了原形,原来是一只老蚌,约有丈余大小。

夜离咬牙怒目,飞扑至蚌祖面前,一边抬腿狠狠跺将下去,一边发疯似地吼叫:“我杀兄弑父?我欺师灭祖?我杀兄弑父?我欺师灭祖……”

夜离一脚狠似一脚,一脚快似一脚,可怜贝机国护国仙蚌祖竟然不能挣扎反抗,不多时被践踏成了一滩血水肉泥,呜呼哀哉。

夜离一连气猛跺了百十来回,倏然右脚停顿在空中,双眼瞠直,直挺挺一动不动地往后倒去。

原来夜离早已苦战多时,元气大伤,已是半死之人,却因爱之一念不死,便又激发了体内的真元之气,纷纷聚来抗命,譬如“人之将死,回光返照”之故,这才爆发出巨大的威力,但此时夜离已将体内元气发挥到极致,忽而元气枯竭,气息顿滞,又轰然倒下去了。

就在夜离倒下去的刹那,满天好似飘起了一阵梨花雨,一片一片一片……飘飘洒洒,飞飞扬扬,仿佛雪白了整个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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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飘落,落花成阵,阵阵如雪。

夜离飘飘悠悠地游荡在梨花阵中,不知游荡了多少时间,也不知游荡了多少曲折路径。

倏然间,梨花阵的尽头闪现出一位妙龄少女,翠衣红裙,翩跹而舞,在少女的脚下竟然是一片悬崖,如鹰嘴一般伸啄向广袤的天空。

“我怎么又走到这里来了?这是哪里?我好生熟悉。对了……这是鹰嘴崖!熙儿?她是熙儿!熙儿……熙儿……熙儿!!”

就在一阵阵刻骨铭心的呼唤声中,夜离猛然睁开了双眼,额头的大汗簌簌而落。

映于眼帘的不是满天的梨花雨和那崔巍的鹰嘴崖,而是雕的梁,画的栋,明的瓦,金的柱,以及落地的猩红帷幔!

“这是哪里?”夜离惊心未甫,抽身欲起,却又虚弱无力。

“启禀伯陀:这里是天都圣宫,难道伯陀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话落处,一张面孔出现在夜离的眼前,正是者阳山大呼图曲易。

“天都圣宫?哦……原来是一场梦啊。”夜离长嘘了一口气,终于有了几分清醒,“寡人这是何时回宫的?”

“启禀伯陀:当日小臣被那黄鸟打伤了,直到傍晚才苏醒过来,此后与众士兵在铁索桥南岸寻找到伯陀,但伯陀只剩下微弱一息。小臣无计,只好吩咐士兵后,连夜背着伯陀回到圣宫,请御医急救。伯陀昏迷不醒已经有十几日了,今日总算醒过来了。”曲易禀叙道。

“原来寡人已经昏迷了十几日了。”夜离依稀想起不姜山下的那场恶战,心中余悸犹存,过了片刻问道,“那……临江郡现在如何?黄金之事谁在主持?”

“启禀伯陀:那些妖神都已伏诛,临江郡暂时平安无事,只是火南大人已经战死。”曲易禀报道,“小臣与朵颐大人商议过:已经派遣鬼硨率领三千精兵、前往临江郡主持黄金之事。”

“好,如此也好……可惜火南已经战死了,他对寡人倒是一片忠心啊。”夜离幽幽叹息两声,复又问道,“现在黄金台进展如何?”

“启禀伯陀:从临江郡已经运回来大量的黄金,再加上沃焦国大商秦广交易的黄金,黄金已有大量库存,目前黄金台建造神速,不出意外应该在大半年之内便可竣工。”此时一直站在龙床边的朵颐回答道。

“好……这便好……”夜离面露喜色,“这十几日里,惠宁宫可曾有人来过?”

第一三一章 邪药童婴丸 秦广王晋见

“这……”朵颐自然知道夜离所指的是子熙,支吾了须臾道,“惠宁宫的熙夫人正在为大行伯陀守孝,不可随便出宫,因此不曾来过。https://”

“可曾遣宫女来过?”夜离继续问道。

“不曾遣宫女来过。”

“不曾遣宫女来过?”夜离怅然若失,伤感万分道,“只怕寡人这伤,就是等到黄金台建造好了、也未必会痊愈啊。”

“请伯陀不要担忧,小臣已经观察过伯陀的伤,伯陀的伤乃是元气亏竭,精血干涸所致,若要用俗物济补,非三年五载不得好转……”

“这个寡人自然知道,寡人力杀十位妖神,能够捡回这条性命已是上天的恩赐了,又怎么会指望它在短时间内痊愈?”夜离虽然也斩杀了蚌祖,但却不愿说出来,毕竟蚌祖曾是北机国的护国仙哩。

“不过小臣这里有一个偏方,本是我族祖先传下来的,如果依此方治伤,必定在短时间内会有灵验。”曲易谨慎道。

“偏方?什么偏方?”夜离惊喜道。

“这偏方名为‘童婴丸。’”

“童婴丸?”

“正是,此丸做法便是:取男女初生婴儿心脏各一枚,然后捣碎和匀,抟成丸子,以无根之水浸泡三日后生服。每日吃它一副,连续两月,便可见效。”曲易说出偏方来。

原来这偏方童婴丸竟然是要用男女初生婴儿心脏捣碎制成哩!

此话一出,朵颐和旁边的御医宫女直吓得面色惨白,浑身不停地颤栗起来,其中有一个叫欣六的宫女直接瘫软在地,就差没有吐白沫。

夜离听罢,怒斥道:“好你个曲易,竟然叫寡人挖婴儿的心脏来生吃,寡人的伤便是不好,也不会做这残害婴儿的事,你……你……你速给寡人滚!”

“请伯陀息怒,请伯陀息怒……小臣这也是一片忠心,才想起这偏方来,小臣该死!小臣该死……”曲易献媚不成反遭呵斥,顿时面色大变,频频哈腰认错,灰溜溜地退出宫去了。

夜离拒绝了曲易提供的“杀婴取心”治伤的偏方,只叫御医选用宫中济补气血的药物方子。

那些御医把人参、当归、白术等药物配方用了一个遍,又把黄牛肉、黑驴肉、童子鸡等动物配方也用了一个遍,堪堪过去了两三个月,仍然不见夜离的伤势有所好转。

这日早上,夜离才吃过药剂,躺在龙床上闭目养神,朵颐和曲易引沃焦国大商秦广王入寝宫晋见。

诸众见礼之后,夜离各赐了座位。

秦广王拜道:“小商上次临走的时候伯陀还很康健,今日来伯陀为何就卧病不起?”

“大商有所不知啊:寡人去了一趟那东土不姜山,不曾想遇见一伙恶神,几场厮杀下来,被那伙恶神打伤了。”夜离唏嘘道。

“被恶神打伤了?”秦广王颇为吃惊道,“那些恶神为何要打伤伯陀,他们是何来历?”

“唉……还不是为了这黄金之事。”夜离长叹道,“那群恶神中有个叫什么金门大君的,还有一伙叫什么系昆山六大神将的。”

“啊?金门大君?系昆山六大神将?”秦广王惊愕不已道,“据古来传闻:他们可都是些山海大神啊,尤其那金门大君乃是巫山女神瑶姬的义弟,药道丹道的圣人!伯陀,您可得罪不起他们啊!”

“什么山海大神?什么药道丹道圣人?有什么得罪不起的?如今都叫我夜离给灭了。”

“啊?!都叫伯陀给灭了?原来伯陀如此神通广大!”秦广王万分震惊道,“如此看来,伯陀一定也是伤得不轻啊!”

“是啊,寡人着实伤得不轻,昏死过去了二十多日才醒过来,如今寡人元气亏尽,精血干枯,吃了许多药剂也不见好转半分,不过这条烂命寡人倒也不在乎,死便死吧,只要能弄来黄金,把那黄金台建造起来,寡人也就死而无憾了,不知大商这次又运来了不少黄金啊?””夜离倒并不在意伤势,只关心建造黄金台的黄金哩。

“此次运来三百多箱黄金。”秦广王回道。

“三百多箱黄金,这可是不少啊!”夜离大喜。

“不过近日我沃焦国被一群恶人搅得惶惶不可终日,怕是这以后就没有多少黄金可以交易了,因此特来通禀伯陀一声。”秦广王道

“唉……”夜离长叹一声,“那临江郡还不知将要发生什么事,这沃焦国便又来断绝黄金的交易,这真是祸不单行,老天作弄寡人啊。”

“请伯陀不要担忧,这两三个月来,那临江郡平安无事,鬼也派人运回来大量黄金。以小臣估计:即便再发生意外,建造黄金台的黄金数目也应该相差无几了。”朵颐小心回禀道。

“但愿老天可怜见,叫我夜离不负当初之誓,能够早日建造起黄金台。”夜离神思幽幽道,“寡人现在有些倦了,就请朵大人和大呼图替寡人好生招待大商吧。”

话音落处,夜离深嘘了一口气,闭上双眼,静静养神。

朵颐和曲易见状,躬身行礼,引秦广王出得宫来。

先去将黄金过了数目存入库中,再将珍珠交付,最后设宴款待秦广王及其随从。

次日,秦广王与朵颐、曲易道别,令随从驾起载满珍珠的飞枭车,出离了贝机国,径回沃焦国而去。

黄金台的建造曾一度因黄金短缺而颇为吃紧,进度也十分缓慢,但自夜离亲征之后,不姜山境内一时太平,黄金滚滚进入贝机国来。

从此贝机国国库之内黄金充裕,并且在曲易的监督之下,劳工日夜建筑不辍,不过个月,黄金台工程已接近尾声,即将竣工。

此消息传入宫中,夜离欣喜若狂:黄金台竣工剪彩之日,便是他夜离再见子熙之时。

但欣喜之余,忧愁又涌上心头,皆因夜离伤得严重,终日躺卧在龙床之上不得下地行走也。

夜离为了能够尽早痊愈,每日便把那济补之药多吃它一二副,如此又过了半月,伤势依旧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真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此夜,夜离辗转反侧,不能入睡,遂就传曲易入宫晋见。

曲易见半夜宣召,不敢踟蹰,径入宫中,伏拜道:“不知伯陀深夜叫唤小臣来有何吩咐?”

夜离挥了挥手,摒退了侍奉宫女,不答反问道:“大呼图,寡人这伤,用那些个俗药济补,果真要它三年五载才能有所好转?”

“伯陀,恕小臣直言:伯陀这伤,乃是元气亏竭,精血干枯,若非伯陀当年得有奇遇,体内真元雄厚,只怕早已性命不保。用俗药济补,只是筑实肉体,滋生血气,但进度十分缓慢,恐怕三年五载也未必会有好转。”

“看来就是这个道理了,寡人用了几个月的药也没见有什么好转,唉……大概是寡人命该如此吧。”夜离嗟叹一声,忽而抛露心迹道,“大呼图也是知道:寡人建造这座黄金台,实则就是为了兑现当年对熙夫人许下的诺言。”

“伯陀对熙夫人的一片爱意,小臣困在天佑殿时就已经感受出来了。”

“但这黄金台竣工之时,寡人的伤可能仍然不会好,如果不能把这黄金台亲自送给熙夫人,寡人实在是心有不甘啊。”夜离说过,闭眼沉思起来。

曲易揣测不透夜离的心思,不敢搭话,只有缄口不语。

过有片刻,夜离忽然睁开双眼直视曲易,面部流露出不易觉察的痛楚道:“大呼图,你说的那偏方‘童婴丸’果真能管用吗?”

“启禀伯陀:此偏方乃是我族祖先发明,用以充实血气,修炼元精。小臣能有今日的道行,全凭此方炼成。”此时曲易才明白夜离宣召他的目的。

“为何偏要婴儿?”

“伯陀有所不知:这天地万物,以人类最具灵气,而人类在婴儿之时,得天地眷顾,一颗心脏玲珑剔透,未曾遭受外界丝毫污染,其灵气尤为至精至纯。但随着婴儿长大,心脏必为浊世所污,其灵气也就渐渐浊蚀,不及初生婴儿的十之一二,因此我族传有一偈:若修元精,必取幼婴……”

“原来如此,但为何又要男女婴儿各一?”

“此偈还有后两句,便是:阴阳互补,造化自行。伯陀本是修道之人,固然深知阴阳二气之妙。这男婴乃是禀至阳之灵气而生;这女婴乃是禀至阴之灵气而生。伯陀体内正是亏了这阴阳二气,因此必须补足,等二气补足,造化自行,然后小臣再运功助伯陀每日调理,莫说痊愈如初,至少也能有五六成康复。”

夜离听了这番话,内心挣扎不停道:“此方虽好,但寡人又如何忍心残杀那些男女婴儿。”

“伯陀何必抱那妇人之仁,殊不知这天地之间,万物互为利用,强者为尊,万物为我所用;弱者为卑,我为万物所用。强弱之间何止天壤之别,其中利害伯陀难道不知?”

第一三二章 杀婴取心 擅改孝制

此话一出,震耳发聩,譬如惊醒梦中人!

夜离忽然想起自下言京山以来,所遇诸多的凶险,每一次莫不是以强相拒,逢凶化吉,果然是“强者为尊,万物为我所用;弱者为卑,我为万物所用。https://”的道理。

夜离一时感触颇深,于是道:“为了这病能够早一日好转,为了能够将黄金台亲自送给熙儿,寡人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也罢!此事就交由你去操办,务必小心谨慎,切不可被他人发现。”

“喏,小臣领旨。”曲易恭敬应诺,缓缓退出宫去。

夜离觑着曲易离去的背影,颓然仰倒在龙床上:“熙儿呀……我这是……”

一声扪心自问,夜离缓缓地合上了眼睑,一颗热泪在不知不觉中滑落下脸颊来。

曲易奉旨之后,在暗中就做起了那杀婴取心的勾当,并且将那男女婴儿的心脏都捣碎了和匀,再以无根之水浸泡三日,然后献于夜离生服。起初曲易只在天都圣宫王城及其附近偷取,而后向周围州郡辐射作案。

渐渐地初生婴儿失踪之事传得天下沸扬,人心惶恐,惊动了天都和各处州郡治下,纷纷报入圣宫来。夜离既着朵颐传旨下去:张贴告示榜文,缉拿偷窃婴儿的贼人。但那贝机国州郡内的公差不知其中杌,如何拿得了人,每日不是被上司怒骂就是毒打,有的甚至掉了脑袋,真个苦不堪言也。

神不知鬼不觉中,夜离暗自生服那“童婴丸”,每日一副。堪堪过了一月有余,夜离便感受到体内真元之气已有变化,一股暖哄哄的热流在筋脉中游走,精神也大有好转,并且可以下床走动了――这偏方果然神奇灵验哩!

这日夜里,经过曲易的助功后,夜离体内消损的真元之气如嫩芽破土一般,慢慢复生,浑身元气盎然,精血充沛。

夜离调理了气息,好不兴奋,遂就跳下床来,运动了一番,然后用力弯了弯左胳膊道:“大呼图,这‘童婴丸’果然神妙,照此下去,寡人这伤过不了多少日便可痊愈了。”

曲易却回道:“现在伯陀体内血气虽然充盈,但若要恢复彻底,还需要很长时日啊。”

“无妨无妨……只要能够参加黄金台的落成典礼,寡人也就心满意足了。”夜离拍拍胸脯,满心欢喜道,“大呼图:黄金台现在建造得如何了?”

“启禀伯陀:黄金台建造神速,应该在一月之后便可竣工。”

“好!你可是寡人的大功臣啊!寡人要好好的赐赏你。”夜离手舞足蹈道。

“小臣不敢邀功,小臣原本被困压在天佑殿里受难,幸得伯陀相救,这才重新获得了自由,此等大恩大德,小臣即使肝脑涂地也难以回报万一,况且伯陀又是祖的传人,自当是追随左右,竭力尽忠。”

“哈哈哈哈……寡人有你这等忠臣,够了!从今往后,你者阳山的事就是寡人的事。”

“小臣丧子折兵,一时无颜回去。只等伯陀大事了结,小臣再回者阳山,向族人宣扬伯陀的恩德。”

“好说好说……今夜寡人高兴,你就陪寡人吃两杯吧。”夜离心境大好,不由分说,吩咐了下去。

不多时,酒宴罢齐,山珍海味,一应俱全。

曲易见夜离兴味盎然,不敢相劝,遂坐将下来,共饮畅谈,直吃到东方渐晓才去。

自夜离登基初时,就开始建造黄金台,至如今已经将近两年。

这将近两年之内,不知耗费了多少黄金和劳力,也不知劳累致死多少劳工,黄金台终于竣工在即。

恰巧此时又逢贝机国的三大节日之一:襄佑节。

这襄佑节传说是当初武祖立国时定下来的,因此贝机国全民上下都看得十分隆重,无论天都王城,还是郡州乡野,到处都充满着欢庆节日的洋洋气氛。

古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况且有两桩大喜事凑在了一起,因此夜离更是高兴,准备将黄金台落成典礼之日定在“襄佑节”那日,以示与民同乐,天下共庆。实则他另有心思,便是:希望子熙能够参加这一盛典,但子熙正在宫中守孝,若要参加,恐怕有违祖定孝制,遭受天下人唾责。

夜离郁闷彷徨,一时拿不定主意,于是召朵颐进寝宫晋见。

少时朵颐小心进得寝宫,上前行礼道:“不知伯陀召见老臣,有何事体?”

“朵大人:寡人准备将黄金台落成之喜定在‘襄佑节’那日,你看如何?”夜离和颜悦色道。

“如此甚好。老臣也有此意,正要禀奏。”

“那‘襄佑节’那日,熙夫人可否能够参加?”

“这……”朵颐面露难色,这才知夜离召他进宫的意图,犹豫了半晌道,“不可。按照本国守孝之制:王室孝妇三年,殿臣孝妇两年,郡臣孝妇一年,吏工孝妇百日,平民孝妇三十日。凡在守孝之中,不得参入喜庆之事。”

夜离闻说不悦道:“这自古以来,难道本国的孝制就没有改变过?”

“此乃本国的根本之制,老臣没听说改过,也没见改过。”

“唉……”夜离长叹一声道,“朵大人:寡人与熙夫人的事,您老也是早就知道的。寡人建造这座黄金台便是要赐送给熙夫人,以兑现当年的承诺。如今黄金台落成在即,熙夫人却不能亲自登临,寡人这心里实在纠结不爽啊。”

“熙夫人正在为大行伯陀守孝,若要熙夫人参加,怕是极难。况且古言道‘名不正,言不顺’,熙夫人名分早已有定,伯陀千万不可鲁莽行事,还须……”

“大胆!有什么‘名不正,言不顺’?”

夜离原本想征询一个对策,却不料竟遭到朵颐三番五次的泼冷水,不禁勃然大怒,印堂间猛然就射出那道黑焰,赤发飘飞,杀气逼人:“寡人是叫你来商量对策,不是叫你来说三道四,惹怒了寡人,叫你人头立刻落地!”

忽见夜离发怒,似个夜叉魔鬼一般,朵颐直吓得魂不附体,噗通跪倒在地,磕头不已道:“老臣该死……老臣该死……”

“哼哼!知道该死就好,少要再说废话!”夜离冷哼两声道,“如果你能叫熙夫人参加黄金台的庆典,寡人今日便饶过了你。”

“这…这……”朵颐一边思量办法,一边哆哆嗦嗦道,“若要叫熙夫人参加黄金台的庆典……若要叫熙夫人参加黄金台的庆典……以老臣之见……以老臣之见……”

“你哆嗦什么?快说!”夜离疾喝道。

“是是是……以老臣……老臣之见:伯陀只有颁下特赦诏书,赦免熙夫人的守孝期日,如此一来……熙夫人便可以参加黄金台的庆典了。”朵颐急中生智,终于想出应策。

实则与其说是夜离逼迫朵颐想出一条对策,孰如说是夜离在找一个说服自己的借口,籍此以掩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当听说了此策,夜离大喜不已道:“好!这个办法好!朵大人,你速给寡人拟好一道特赦诏书,然后去惠宁宫宣诏。”说罢,即令宫女欣六取笔墨绢黄帛来。

顷刻宫女欣六献上笔墨绢黄帛,并磨好墨汁,退了下去。

朵颐展开绢黄帛,提笔蘸墨,战战兢兢的拟好了一道特赦诏书,呈于夜离。

夜离观看了一遍,颇为满意,遂就盖了贝机国伯陀玺印,命朵颐奉诏径奔惠宁宫宣告。

子熙自为已故的傲奢伯陀守孝以来,每日在惠宁宫中烧香念经,偶尔也会去花园里散散心,相伴的只有五六名宫女,或者为她打理起居饮食,或者陪她叙话闲聊,那日子过得也忒淡泊清静。

时光嬗变,春去冬来,忽忽之间也过去小两年时间了。

在此其间,子熙最大的心愿就是:等守孝满期,便请旨返回斯图城去,以陪伴其父克京英侯左右,了此残身。偶尔在寂寥之时,也会想起夜离,想起昔日的那段缘分,未免动了情愫,但她已是未亡之人,不可奢求,也不敢奢求,只有将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雪藏在心底,任时光慢慢掩灭去。

夜离不惜耗竭国力建造黄金台,子熙自然明了于胸,虽然曾经极力劝阻,也不过譬如过耳之风,无济于事。她一来孝制在身,不可擅离惠宁宫;二来也不愿与夜离接触,以免纠缠不清。而夜离自与她交谈一回后,便发誓:只待黄金台建造完工之日才来见她,因此将近两年的时光,夜离都不曾来过惠宁宫一次,而通过宫女传来的消息,夜离的所作所为包括敕令建造黄金台和亲征不姜山受伤的事,子熙也都了解得八九不离十。

这日中午,子熙有些胸闷,不想午睡,就取了一件狐裘披在肩上,出来散散心儿。

刚走出门来,她便看见那几个宫女都聚在画廊栏杆下,头攒着头不动,眼对着眼骨溜,其中有一个叫欣九的宫女正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哩。

山海经之三子传说

山海经之三子传说

第一三三章 心冷接赦诏 黄金台竣工

那宫女欣九叽喳还未停歇哩,忽听另外几个宫女异口同声的尖叫道:“是伯陀?真的是伯陀?”

尖叫声过后,几个宫女面如土色,浑身颤抖,动弹不得。

子熙正巧瞥见此景,大为疑惑,拉了拉狐裘领子,径直走到几个宫女面前,问道:“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呢?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几个宫女愈加紧张,战战兢兢,原以为此时女主正在小憇,不曾今日偏没有午睡。

“夫人……我……我……”那宫女欣九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说:是伯陀什么?”

“夫人:说出来怕吓着夫人……”宫女欣九缩着身,贼着眼,胆怯怯道。

“无妨……我也不是吓大的,你说出来,吓了我也不怪罪你。”

“禀报夫人:刚才奴婢去御膳房准备晚膳,遇见温玉宫的欣六,她就拉着奴婢的手,悄悄地找奴婢聊天……”

“说这些干啥?捡紧要的说。”子熙催道。

“是,夫人。欣六偷偷的告诉奴婢:城里……城里丢失的婴儿……都……都是给……给伯陀……伯陀挖心吃了。”宫女欣九越说越胆怯,声音也越来越小。

原来那称着欣六的正是在温玉宫侍奉夜离的宫女,当日曲易提出生服婴儿的心脏时,她就在当场,而且当时就吓瘫软在地上。虽然夜离当时否决,但后来还是采纳了曲易的建议。因此这贝机国内丢失婴儿之事,欣六也猜了个十拿九稳。她心里揣着惊恐无处发泄,便找欣九排遣。偏欣九喜欢嚼舌根子,又来偷偷告诉了身旁的宫女,不料正让被子熙无意听见。

子熙听说此话,仿佛当头一棒,直震得头昏目眩:“你说什么?给我……给我再说一遍!”

“听说……听说城里丢失的婴儿都是给伯陀挖心吃了。”欣九缩肩嗫嚅。

“这……这怎么可能?”子熙这次听得分明,霎时面色惨白,脚底一股冷气嗖嗖往上直冒,冷遍了全身,身子晃了晃往后倒去。

这可吓坏了几个宫女,一个个面恐心惊,手忙脚乱,急将子熙扶入寝处去了。

子熙吃了这一吓唬,昏了过去,直至傍晚才悠然醒来,但想起夜离挖婴儿的心脏生吃,浑身不寒而栗,虚汗淋淋,夜离在子熙心中最后一席地位也轰然坍塌了。

见子熙醒来,几个宫女都嘘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宫女欣九整来一小碗糯米粥喂食,子熙只啜了几小口儿,便推开去,食之不下。

如此连续过了两日,子熙依旧打不起精神,整日心思恹然,萎靡不振。及至第三日卯时,忽报宰辅朵颐入惠宁宫来,宣她接诏。

子熙闻报,慌起床整装,一身缟素,领众宫女出宫跪地接诏。

只见朵颐展开诏书,高声宣读道:“奉天承运,伯陀诏曰:兹有前朝熙夫人,自守孝制以来,昼夜为大行先尊伯陀焚香颂经,祁祷亡魂安康,以致神消形瘦,百思成哀,斯诚足以感动文圣武祖,令万民敬效。自即日起,赦免守孝之期,勿令见忧。特哀斯志,颁此赦诏。”

朵颐宣读罢,又道:“熙夫人,请接圣旨吧。”

“未亡人子熙接旨。”子熙抬纤臂,接过诏书。

朵颐不失时机献媚道:“熙夫人如今守孝期满,来日富贵不可限量,日后还望夫人多多提携啊。”

“未亡人哪里还有什么富贵可言,既然伯陀赦免了我守孝之期,还请朵大人在伯陀面前多美言几句,替未亡人请一道诏书,恩准我早日离开天都圣宫,返回斯图城,以了此残生。”

“熙夫人怎么会说出此话?”朵颐惊讶道,“现如今熙夫人可是集千万恩宠于一身啊,伯陀正要将那新建的黄金台、亲手赐送于熙夫人,熙夫人怎么可以说出离开天都圣宫的话来?”

“朵大人:未亡人近日身体不适,不能陪朵大人叙话,还请见谅。”子熙见言语不谐,不愿多谈,遂吩咐道,“欣九,替我送送朵大人。”

“不必相送,老臣告退。”朵颐见子熙下了逐客令,讪然无趣,略行一礼,灰头土脸而去。

******

朵颐返回温玉宫复旨,将宣诏之事一五一十地禀奏给了夜离。

夜离仔细询问了子熙的近况,当听说子熙身体抱恙时,十分着急,便要亲去惠宁宫探望,抬腿急走了几步,忽又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原来夜离虽有急切相见之心,但又怕遭子熙小觑,因为他想起上次出惠宁宫时,曾发下誓言:黄金台完工之后,再去见她子熙,如今黄金台还未建造竣工,自然不好意思去见。

最后他暗暗道:这将近两年的光景都已经坚持下来了,又何必在乎多这几日,等到了黄金台典礼之际,我再亲自去请她共赴黄金台,岂不更好?

夜离拿定主意,坦然了许多,自不曾把子熙欲归斯图城的那话放在心头。遂传口谕令御医速去惠宁宫替子熙诊病,务必保证子熙能够在“襄佑节”那日出席黄金台的落成典礼。

随后夜离又传口谕给朵颐:一、自明日起,黄金台收尾工程宜加紧进度,必须在“襄佑节”之前竣工;二、着司仪准备布饰黄金台,例如:张灯结彩、搭建彩蓬等;三、传各郡州文武大臣在“襄佑节”之日,可携带眷属入圣宫,观瞻黄金台的落成典礼,以示与民同乐,天下共庆。

朵颐奉口谕,退出温玉宫,将夜离的旨意传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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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易暂行黄金台监督之职,得了朵颐的传谕,既令工匠劳工日夜赶工,恰逢天气良好,百工且又效力,终于在“襄佑节”前五日,黄金台已告竣工。

司仪开始着手布饰黄金台,灯笼、彩带、红绳等一应装饰物什、俱在紧锣密鼓的张罗之中。

各郡州文武大臣也备足礼物,携带家眷,陆陆续续的赶往天都圣宫,参加这一盛大的黄金台落成典礼。

而圣宫各处早已布置完毕,满天飞舞的彩带和大红灯笼,更加显示出王室节日气氛的不同凡响。

转眼到了“襄佑节”的前一日,此日天气晴朗,朔风清冷。

夜离决定亲自去一趟惠宁宫,邀请子熙参加黄金台的盛典,因此他早早起床,洗漱完毕,在众宫女的精心梳妆下,浑身上下焕然一新。只见他外穿一件朱紫衬绒大衮袍,内衬雪白丝绸袷,足蹬一双貂皮颉嘴靴,愈加显得精神饱满的样子。

夜离心情欢愉,情不自禁走至落地大铜镜前,左顾右盼,一会儿抖抖衣袖,一会儿拉拉袷袢,一会儿转转身影……恰如过年的小孩穿上了新衣,十分满意,百般矫情,

却在此时,忽有宫卫来报:大呼图领鬼硨大人和血酋长在宫外求见。

夜离闻报,顿时扫了兴头,沉着脸色传令三人入宫晋见。

不多时,曲易领鬼硨及血无演进宫,俯首行礼。

却见鬼硨和血无演二人铠甲破裂,浑身血迹,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夜离吃惊问道:“你两个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启禀伯陀:临江郡已被一伙贼人夺去了,众将士都被杀害,只剩鬼硨一人闯出重围。”曲易禀奏道,显然他事先已得到消息。

“一伙贼人?有那么厉害?能杀了寡人的那么多将士?”夜离十分震惊。

“启禀伯陀:那伙贼人头领名叫段思平,手中有一杆神枪,能飞在空中杀人,胯下骑一匹龙马,有角有鳞,也能在空中飞走,小的等人都抵挡不住,因此全军覆没。”鬼硨趴伏在地惶恐道。

“看来又是哪座山头来的恶神与寡人为敌啊。”夜离无奈叹道,“罢了!寡人起初不过想在那临江郡取一些黄金而已,现在黄金台已经建造完工,也就不与他们相争了。鬼硨:寡人也不治你的罪,以后就留在大呼图身边听用吧。”

“谢伯陀大恩。”鬼硨连连叩头谢恩,退立一旁。

夜离转眼直视血无演问道:“血酋长,你又为何变成这般模样啊?”

血无演双膝一折跪在地上,哭丧着脸道:“启禀伯陀:自小藩回到塔提堡后,因为兵力大损,所以经常遭到壹分族和商流族的骚扰和偷袭。就在一个多月前,壹分族和商流族合兵攻占了塔提堡,将我族人全部赶尽杀绝,焉耆长老父子也在乱军中战死。小藩躲过追杀,便想来天都投奔伯陀,在半途中正巧遇见鬼硨大人,所以就一起来了。如今小藩走投无路,还望伯陀看在昔日效力的份上,收留了小藩。”

“原来如此……可惜了那焉耆长老父子啊。那你……从今往后就呆在天都吧,到时侯寡人封你一个官职。”夜离伤叹不已,然后吩咐曲易道:“大呼图,你且先带他们下去,好好洗了一身晦气,明日再一同参加黄金台的落成大典。”

“诺!”曲易俯首应命。

血无演涕泗齐流,叩头不停道:“谢伯陀大恩!谢伯陀大恩……”

在曲易的引领下,血无演爬将起来,同鬼硨退了下去。

血无演国破族亡,最后寄居在贝机国终老而死,当年的豪情犹如烟云散去。

第一三四章 子熙自尽 夜离滥杀

夜离原本准备前往惠宁宫的,不曾想遇到这两起晦气事,足实扫了兴头,待心情平静下来已至卯时,遂就令宫女引路,直奔惠宁宫而来。

惠宁宫早已撤去守丧之礼,换上了庆贺之仪,宫中各处都张满了灯,挂满了彩,一片彩丽的海洋,灯笼的世界。

夜离穿宫院,走廊坊,一路径来到惠宁宫。

早有宫女上前拜见,复引入宫中落座,献上茶,禀报子熙去了。

子熙自得了赦免,每日早起,把那衣物发饰之类整理来整理去,心里想念着回归斯图城的日子哩,但过了一日又一日,仍不见伯陀恩准归返的圣旨下来,反而黄金台典礼的消息频频传入耳内,这令她越来越忐忑不安。

此日子熙如往常一样,心事重重的整理衣物,忽见宫女欣九来报伯陀驾到。于是她稍稍梳理了一番,在侍女欣九的陪同下,出了寝室,来见夜离。

夜离瞥见子熙徐徐走来,霎时间一股暖流流遍了全身,好不温暖哩,不禁鼻梁微微一酸,泪花盈眶,仿佛有一种隔世蓦然重逢的喜极欲泣的感觉——是啊,近在咫尺却犹如远在天涯,等这一刻的出现好像已有无数个世纪了。

“熙儿:这些日你受苦了。”夜离急起身离座,迎接上来,殷勤关切道。

子熙轻挥袍袖,摒退了欣九等众宫女,然后款款行礼道:“未亡人子熙见过伯陀,子熙让伯陀操心了。”

“熙儿不必客气,这两年来我无日无夜不在牵挂你,看你现在的样子,比以前瘦了好多啊。”夜离胸中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情不自禁地想要抓住子熙的双手。

子熙轻轻一闪身,躲开去道:“我这个未亡人有什么值得伯陀挂念的?”

“熙儿,难道你忘了我们当初的诺言了吗?忘了我曾经说过‘等黄金台建造好了再来见你’的话了吗?现在,我终于把黄金台建造起来了,正是要来告诉你:明日你和我便可以一起登上那黄金台,我要向天下人宣……”夜离瞳孔内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请伯陀千万不要再说这些话了,我早就忘记那事儿了。”子熙急忙打断夜离话语道,“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伯陀就把我这个未亡人忘了吧。”

“熙儿:我的心思,难道你还不明白?”夜离心头猛然一阵隐隐作痛,“为了你……”

“为了我?”

不待夜离把话说完,子熙冷冰冰地紧接过话茬道,“为了我,你就可以杀兄弑父;为了我,你就可以欺师灭祖;为了我,你就可以祸国殃民?”

这番话突如其来,声声逼人,恰似一支支利箭直攒透夜离的胸膛。

夜离的脸庞一阵阵抽搐,震惊得连连倒退了数步:“熙儿……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要如此说我?难道……难道你一定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看,你才知我对你的一片真心?”

“哼哼……”子熙冷眼直视夜离,犹如一把冰冷的并刀,“我正想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你竟然如此狠毒,连那婴儿的心都能生吃得下去!”

“熙儿?你……”夜离万分震惊,未料到这等极其隐秘的事也给子熙知道了。

他一时无法给以合理的解释,直急得面色惨白,浑身冷汗洇出,忽然揪紧胸口,仿佛心脏被人捏碎了一般在涓涓滴血。

见此光景,子熙不忍继续问责,黯然伤感道:“如果你真为了我,就请放过我这个未亡人,让我这个未亡人早日回到斯图城去吧。”

“熙儿!我绝不会让你回斯图城!”

夜离忽然一把紧紧搂住子熙,仿佛一松手就会天崩地塌,“熙儿:我怎么舍得让你离开我?为了能兑现当初的诺言,为了建造这座黄金台,我努力地做着每一件事。每一件事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能够和你在一起,难道——我们不能从头来过了吗?”

夜离哽咽乞求,泪滚如雨。

子熙一动不动的站立着,感受着那具曾经叫她怦然心动的身躯在微微颤抖不已,忍不住两颗清泪夺眶而出,吧嗒一声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遵从内心真实的感受,她是如此的依恋不舍,但彼此却已经回不到从前了!那鹰嘴崖畔初遇时的悸动,那塔提湖边携手时的喜悦,那斯图城外相拥时的海誓山盟,那斯图城内彼此定情的缱绻缠绵……如今都作了一场烟花春梦化为乌有,怎不叫人肝肠寸断?

子熙微微合上泪眼,似在呢喃道:“自从嫁给你父王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再也回到从前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你不愿意随我离去?我分明知道你还是爱我的啊!”夜离捧起子熙的双颊,泪流满面的注视着那张清丽的脸庞。

“我怎么不想随你而去?可是如果我随你去了,我整个斯图城的克京人将会被屠杀殆尽。”子熙终于说出当年不肯随去的原因。

“当年你有苦衷不说也就算了,可是现在我父王已死,为什么你还是不愿和我在一起?”夜离逼问道。

“我既然已成了你父王的人,就决定不会再嫁给第二个男人,又怎么可能会嫁给他的儿子?难道你叫天下人都唾骂我吗?”

“我不管!我不管!今生今世我就要和你在一起,如果天下人要唾骂你,我夜离就杀光这天下人!”夜离此话刚落,印堂间那道黑焰腾的又闪现出来。

“天下人岂是你能杀得光的?时至如今,你为何还是只想着自己,却不替别人想一想。”

“我替别人想一想?我替别人想一想,别人可曾替我想一想!”夜离愤怒地捧着子熙的面颊,悲吼道。

“请伯陀不必再说了……”

子熙感受到夜离越来越冷酷,越来越暴戾,心中不免一阵阵不寒而栗,遂就挣开被夜离紧捧的面颊,冷静地擦去泪痕,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你我缘分到此已尽,就请伯陀放过我这个未亡人吧。”

“不行!绝对不行!”夜离又羞又怒,暴吼声几乎震塌了整座惠宁宫。

“那就随便伯陀吧,未亡人身体不适,就先行告退了。”子熙微一施礼,转身徐徐离去。

注视着子熙渐去渐远的倩影,夜离悲痛欲绝,泪水一次次滚滚而落,模糊了绝望的视线。

突然,他厉声喝道:“英子熙!你听好了:我父王会屠城,难道我夜离就不会屠城吗?”

厉喝声才过,夜离印堂间的那道黑焰倏然冲射而出,射有三尺多远,如火燃烧。

子熙娇躯一震,仿佛电打雷劈一般,颤微微转过身来,正瞥见那道黑焰燃烧,一股阴森森的杀气扑面而来。她怔怔的,幽怨的,怅然的,迷茫的紧盯着夜离,两行清泪簌簌滚落,落地无声。

忽而子熙一咬齿,一转身,快步消失在大红帷幔之中。

子熙转身而去的眼神充满了幽怨,充满了失落,充满了敌意,夜离看得分外清楚。

“熙儿,你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光看我?我的心真的好痛,真的好痛啊。”夜离猛扯胸口,蓦然瘫坐在地上。

时光好像在飞快的倒流,满天的梨花飘洒起来,那穿着红裙的少女又如蝴蝶翩跹似地朝他走过来了,青春娇美,面含微笑,直笑得夜离心似刀割,泪如雨下,也跟着呵呵呵地傻笑起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宫女欣九突然惊慌失措地跑出寝室,大叫大嚷道:“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她自尽了!”

这一声叫嚷啊,不喾于千钧雷霆炸过头顶,万般闪电掣过脑海,天在轰隆隆地崩,地在豁嗤嗤地陷,山在哗啦啦地倒,海在呜呼呼的啸,直把夜离震得目瞠口呆,魂魄飞散。

当回过魂来时,夜离嚎啕一声,发了疯似地直奔入子熙的寝室。

只见大红帷幔飘拂间,子熙静静地仰躺在地上,乌睫紧闭,红唇微启,脸颊上依旧残留着斑斑泪痕,白皙的脖子上有一道殷红的刀口,鲜血正不断的从刀口处流淌出来,染红了胸襟。她的右臂已经无力的摊开,纤纤玉手中握着一柄雪亮的佩剑,正是当年夜离赠送的定情之物鱼肠剑——子熙从来就没有舍得丢弃啊。

夜离定眼看见,疯狂的扑倒在子熙身旁,连抱带搂地将子熙紧紧拥在怀里,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声嘶力竭的传旨:“快叫御医!快叫御医……”

******

熙夫人子熙自刎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圣宫,传遍了天都王城。

朵颐和曲易等众大臣听闻消息,急匆匆赶到惠宁宫,却一时都不敢擅自进入,都等在宫门下徘徊着急。

匆忙赶来的御医才进宫片刻,就听见宫中传来夜离怒如惊雷般的吼声:“拖出去,杀!”

紧接着,又传进去一名御医,不过须臾,那御医又被拖出宫来杀了。

杀!

杀!

杀杀杀!杀……

一连进宫二十六名御医,一连就杀了二十六名御医,尸体横七十八,头颅滚满一地,鲜血溅红了惠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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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五章 情为何物 直教人痴

朵颐和曲易等众大臣站立在宫门下,觑见这般光景,一个个面如土色,浑身筛麦麸一般颤抖个不停。

而宫中依旧不断的传出来夜离歇斯底里的吼叫:“快叫御医!快叫御医……”

一名宫卫两脚发软的从宫中疾走出来,上下牙齿磕得咯咯发响,忽然径直走到朵颐的面前,噗通跪下,磕头哀求道:“朵大人,御医都已经给杀光了,小人再没处找御医来,请朵大人救救小人……请朵大人救救小人……”

“御医都给杀光了?这御医都给杀光了,老夫又到哪里去找御医来?”朵颐觑着磕头如捣蒜的宫卫,一脸惊恐无奈。

“朵大人:这御医都给杀光了,我看伯陀已经是神志不清了,再这样下去恐怕大家都要大祸临头,只有你我进去劝劝伯陀了。”曲易道。

“大呼图:这……这不是自找死路吗?”朵颐恐惧得倒退了几步。

“朵大人:这个时候,你不去,我不去,还有何人敢去?难道真叫伯陀把这里的人全部杀光?”曲易神色凝重的说过,前头先自行去。

朵颐无可奈何,缩着头,耸着肩,浑身颤栗地跟在后面进入宫来。

此时夜离紧紧地搂抱着子熙的娇躯,将脸庞贴着她苍白而冰凉的面颊上,轻轻的来回厮磨,他的神情出奇的平静,温和,诡异,仿佛沉浸在虚幻的光景之中。

曲易小心翼翼地走至夜离身边,低下身,轻声道:“伯陀:请让小臣来看看熙夫人,如何?”

“好,大呼图来得正好,那些个庸医都说寡人的熙儿死了,这怎么可能!你替寡人看看,千万不要说寡人的熙儿死了,只要你治好了寡人的熙儿,寡人的江山都可以全部给你。”夜离说话十分冷静,呆呆滞滞地看了曲易一眼,十分谨慎地将子熙平放在地上。

只见子熙嘴唇漆乌,面色苍白,毫无光泽更无血色,那脖子间的伤口呈暗红色,血痂早已淤结。

曲易仔细观察了一番,又探了探气息,把了把脉象,已然毫无生命活动的迹象,实则子熙早已死亡多时了也,遂就小心道:“请伯陀不要担心,让小臣来医治好了。”

“寡人的熙儿现在怎么样了?”夜离问道。

“依小臣来看:熙夫人现在身体十分虚弱,需要安静,需要休息,最好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她。”曲易为安慰夜离,不得不先拿谎言稳住他。

“好,寡人的熙儿需要安静,需要休息,这里太吵了,寡人的黄金台已经建造好了,那里比较安静,你就把寡人的熙儿安排到那里去休息吧,绝不允许任何人去打扰她。”夜离虽然神志不清,但依旧能想起黄金台来,那可是他竭尽心血为子熙打造的爱巢啊。

“小臣遵旨,请伯陀先回宫中休息。”

曲易此话一出,朵颐唬得脑袋一缩,手掌中暗自捏出一把冷汗来,生怕夜离突然发飙撒狂。

殊不料夜离并未发飙撒狂,反而像听话的小孩一样安静下来,目光呆滞地环顾了众人一眼,以指掩嘴,轻嘘了一声:“嘘……你们都不要吵,寡人的熙儿需要安静,需要好好休息。”

看见夜离如痴似傻,朵颐这才放下心来,遂吩咐宫女宫卫将夜离送往温玉宫休息。

众宫卫抬来一乘软轿,七手八脚的将痴痴傻傻的夜离抬回温玉宫去了。

******

惠宁宫一时静寂,连根绣花针掉落地上都能听得见。

曲易与朵颐召来众臣进行商榷,最终做了决定:一、将子熙遗体验收入棺,然后遵从夜离的意愿,将棺椁运入黄金台,设下灵堂奠祭;二、由朵颐主持丧礼,布告天下;三、令巫祝起作超度亡灵事宜。

诸事商榷完毕,已是下夜,严冬正寒,天地无光。

众人分头行事而去。曲易则心思重重地来到温玉宫,拜见夜离。

夜离兀自盘坐在龙床上,把弄着那枚琥珀耳坠,一会儿贴熨在脸颊上,一会儿悬挂在耳轮下,一会儿又嗅嗅,一会儿又吻吻……神色痴迷,举止呆傻。

那枚琥珀耳坠正是子熙当年相送的定情之物,夜离始终珍藏在怀里,须臾也不曾离身,一有空时便会取出来观看摩挲,神思往事。

夜离正把玩得痴欢,忽见曲易进来,就飞快地把琥珀耳坠藏入锦被中,生怕被人夺了去哩。

“大呼图,寡人的熙儿怎么样了?”夜离双眼直勾勾地问道。

“启禀伯陀:小臣无能,夫人已经不治身亡。小臣遵照伯陀的旨意,已将夫人遗体请到黄金台,并设下灵堂祭奠。”曲易一路思考而来,并无佳计应对,最后还是决定说出真相。

“什么?!寡人的熙儿死了?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夜离虽然神志恍惚,但子熙躺在血泊里的光景依稀时隐时现。

“人死不得复生,还请伯陀节哀。”

“寡人的熙儿怎么可能会死!寡人的熙儿怎么可能会死!你在骗寡人!”夜离猛烈地摇晃脑袋,双手不停地揪扯头发,仿佛一头被伤得千疮百孔的野兽,忽然间他抬起头,杀气腾腾地直瞪曲易:“寡人要杀……”

“杀”字未落地,夜离哇的一声从口中喷出一口血来,溅得锦被血红一片,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

曲易见状,疾步走到床边,却见夜离一动不动,急探鼻息,已然全无。

他大惊失色,慌忙运功替夜离推摩胸口,过有半盏茶的功夫,再探鼻息,才稍微有了一丝气息。

夜离本就重伤未愈,血气不足,一时心急,血气顿滞,便昏厥过去,幸亏曲易及时运功抢救,才将他从鬼门关夺回一条性命,但此时夜离伤情至深,也只剩下奄奄一息了。

******

孰料黄金台的落成典礼之日竟然是子熙命绝红尘的前兆,在一夜之间天下欢庆的节日竟然变成了万民缟素的丧期,包括那些前来恭贺的臣工们。而在草草之间,原本飞红飘绿的天都圣宫又都换上了素旌白幡,层层叠叠,望眼如雪,不停地迎风飘荡来飘荡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彼此正在倾诉着什么。

其实当夜离说出屠城的话时,就已经把冷了心的子熙逼上了绝路。

或许夜离只是一时气话,但在子熙的判断看来:夜离恼怒之极时,未尝不会做出极端的事来,杀兄不是如此吗?弑父不是如此吗?最后弑杀师尊凌空子不也是如此吗?因此子熙唯有取死,才是不损清誉,不伤族人的两全之策,可惜子熙唯独漠视了夜离那颗爱她的痴狂而炙热的心。

遵从夜离的意愿,子熙的灵柩设在了黄金台。

超度亡事做了七天七夜,而夜离就在龙床上昏迷了七天七夜,并且似乎没有醒来的迹象。

于是朵颐与曲易又召来众臣商议,决定速速安葬子熙,毕竟一来宫中发生自刎之事,不利宫闱,不利国祚;二来也担心伯陀清醒过来之后,继续行那诛杀之事,不知又有多少人遭殃;三、至于夜离清醒过来,问起罪来,也只有朵颐与曲易一同担当了。

子熙的坟墓选在贝机国王室陵园中,正在傲奢墓穴右后侧百十余米处,安葬在此处自有朵颐的良苦用心,后人不得而知。

子熙出殡之日,缟素满城,天都震动。

但夜离依旧昏昏迷迷的仰躺在龙床之上,不省人事,若要再见子熙已是阴阳两隔了也。

******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眨眼间又过去了半个多月。

这半个多月里,在曲易运功行法相助之下,夜离的病情渐次好转,精神状况也正在恢复正常。

这日早晨,夜离终于清醒了过来,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画面便是子熙静然不动地躺在血泊里的光景。他不禁悚然一惊,全身冷汗嗖嗖,抽身坐将起来,却见曲易和朵颐正站立在龙床边,一派神色凝重的样子。

夜离急问道:“寡人这是睡了多少日了?”

夜离突然发问,语气显得十分平静,并不像疯癫的模样,这叫曲易和朵颐既欢喜又惊恐,欢喜的是夜离终于清醒过来,惊恐的是担心因子熙的事而问罪他们。

朵颐连忙行礼道:“伯陀已经睡了半个多月了。”

“寡人睡了半个多月了,那寡人的熙儿现在怎么样了?”夜离语气依旧平静。

“这……这……”朵颐一时语塞。

“启禀伯陀:熙夫人刎颈自尽,小臣救治不及,已是身亡,灵柩已在半个月前安葬在王室陵园。”曲易回禀道。

“寡人的熙儿刎颈自尽了?寡人的熙儿已经安葬了?!”夜离猛听此话,顿如霹雳轰顶,思绪在现实与梦幻之间来回交叠,子熙自尽的画面倏然出现在脑海里,一时清晰,一时模糊,转动不停。

他心潮起伏,双眼泚出血来:“是谁做得主?是谁做得主!寡人一定要杀了他!”

“是小臣做得主。”曲易低头轻声道。

“你!”夜离怒不可遏,骤然暴吼道,“来人啊!把这曲易拖出去……砍了!”

第一三六章 起死回生 广王传信

“伯陀,千万不可啊,请伯陀暂息雷霆之怒。”朵颐见要问斩曲易,自己必定也逃脱干系,因此急忙跪禀道,“熙夫人出殡之事,实是我等众臣商议而定,这一来熙夫人自尽之事不利宫闱国祚,如果长久停放、必招致流言四起;二来伯陀昏迷多日不醒,臣等无法上禀乞准;三来想必熙夫人也想早日落土为安;四来臣等不愿伯陀睹物思人,卧病不起,伤坏了龙体。死者已逝,生者须活,还请伯陀明鉴。”

“朵颐,你好大的胆子啊!你以为用众臣要挟寡人,寡人就不敢全都杀了你们吗?”

“伯陀千万不可挟怒行事。”曲易磕头道,“熙夫人既死,必有下葬之日,不能禀报伯陀,反而减少了伯陀的许多痛苦。如今伯陀就算杀光了我等众臣,熙夫人也不能起死回生,还望伯陀以国事为重,体谅臣等一片苦心。”

二人一唱一和的说出这一番话,夜离都听进耳朵里去了,因为此刻他头脑十分清醒,而且天性也并非残暴之人,只是失去子熙一时失怒,左思右想片刻未尝不是如此。

于是他黯然道:“大呼图说的没错:寡人就算杀光了你们,寡人的熙儿也不可能起死回生。你两个都起来吧,是寡人错怪了你们,只是寡人这心好痛啊,熙儿一去,寡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话落处,夜离热泪盈眶,伤感万分,不禁唉叹一声道:“朵大人,你速去准备准备,寡人要亲自去熙儿的陵墓前看看,大呼图和众大臣们也都跟随寡人一起去吧。”

朵颐和曲易闻听此话,总算是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了,各自暗松了一口气。

二人虽然知道此行有失礼俗,但是不敢多言,以免激怒夜离,复又蹈火覆刀,自取祸殃。

当际朵颐应诺一声,退出寝宫,传司仪准备吊祭包括牺牲、果馔、香烛、黄裱和旌幡等物,并传众大臣随夜离同去贝机国王室陵园吊祭子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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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祭的队伍出离了天都,一路白幢飘飘,素幡荡荡,直来到北机国的王室陵园,子熙的陵墓前。

在司仪官的主持下,夜离亲自供牺果,点烛香,焚黄裱,吊祭子熙,此时才真真正正地感受到心爱的熙儿果然已经离逝了也。他抚碑嚎哭,泗渧滂沱,无所顾忌,真个是“千红一窟,万艳同杯”。

哭够多时,方才歇住,夜离令百官及仪仗都退出陵园,独自坐在子熙的陵墓前,痴痴傻傻,摸碑忆昔,好不凄凉惨绝。直至黄昏,才在朵颐和曲易的劝解下,神魂颠倒地返回了天都圣宫。

夜离虽知子熙已死,但在内心深处又如何割舍得去?

那在鹰嘴崖逃奔时,子熙怂恿他第一次杀人的光景;

那在白沙渡筏渡时,子熙天真烂漫地捕捉芦花的光景;

那抵押琥珀坠子的光景,那典当金丝花靴的光景;

那在牛车上与子熙争争吵吵,最后发誓要送她一座黄金台的光景;

那斯图城外斩杀素猛后相拥窃喜的光景;

以及那永安宫西角楼互订情物的光景……

一幕幕一帧帧,有声有色,宛然如昨,闭上眼就在脑海里;睁开眼就在面门前。

日日夜夜,***日,四处都是子熙的影子,夜离难以自禁,思念成疾,精神越来越萎靡,仿佛已经露出了下世的光景。

这日中午,曲易才替夜离进食了“童婴丸”,就见宫卫来报:沃焦国秦广求见。

曲易知道秦广运送黄金而来,便吩咐宫卫:不叫他进宫来打扰。

夜离却摇摇手止住了曲易,示意宫卫传召秦广入宫晋见。

不多时,秦广王快步而入,抬眼看见夜离躺在龙床上半死不活的样子,颇吃一惊,与曲易见过礼后,径至龙床前,关切问道:“看来这段时日,伯陀的病情毫无起色啊?”

“大商所言不差。”夜离弱声道,“寡人的命怕是不长久了。”

“这却奇怪了……”秦广王疑惑道,“伯陀以一人之力能斩杀金门大君和系昆山六大神将,道行应在万年之上,为何这区区小病就能坏了伯陀?”

“大商有所不知:伯陀曾经获得奇遇,拥有八九千年的真元之气,但一直分散在体内,还不曾炼成内丹,化为元神,因此不能护体。”曲易见夜离稍说两句便呼吸急促,于是接话道。

“哦……原来如此。看来伯陀斩杀金门大君和系昆山六大神将,不过是一念之间激发了体内的真元之气,才产生了那般惊人的道力,可惜啊可惜……”秦广王面对夜离不无欷歔。

“可惜什么?”夜离不明其意,弱弱地问了一句。

“上次小商返回沃焦国,曾向小商的大哥说起伯陀斩杀金门大君和系昆山六大神将的事。小商的大哥听说此事,好生钦佩,正想与伯陀结为兄弟,准备做一件大事,但是现在……唉……”秦广王转过身来,对曲易长叹了一口气,问道,“不知伯陀得的是什么病,竟然变成这个样子?”

曲易道:“伯陀原先是元气耗尽,精血枯竭之病,曲某用一偏方救治,然后再助以功法,也治好了五六成,但不料熙夫人自尽身亡,伯陀思念成疾,卧床不起,才至今日这种病状。”

“熙夫人?熙夫人是何人?”

“熙夫人乃是伯陀的至爱,伯陀建造这座黄金台便是准备送给熙夫人,不料黄金台建造起来,熙夫人却自尽身亡了。”

“原来如此,伯陀真是用情至深,千古少见,小商好生佩服啊!小商不忍坐视不管,倒有一个办法可救伯陀。””秦广王说道。

“有一个办法?什么办法?”曲易十分惊喜。

“无为道界之中有幽冥地府,乃是儒释道三家共立之治,凡是阳界之人死后必去那幽冥地府转劫投生。”秦广王徐徐道。

“这幽冥地府,曲某也是早已知道,但与救伯陀又有何干?”

“实不相瞒,小商正是那幽冥地府的二殿下秦广王。”秦广王终于道出了真实身份。

“原来大商是幽冥地府的二殿下?”曲易震惊不已,连忙施礼请罪道,“曲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二殿下恕罪。”

“大呼图不必多礼。”秦广王道,“若要救伯陀,必须先救熙夫人。常言道“心病必得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能将那熙夫人的魂魄追回来,则可以叫她起死回生,那么伯陀的病自然也就不治而愈了。”

夜离躺在床上神思昏聩,对二人的叙话也是十句九忘,但听到秦广王说出那话时,不由精神为之一振,腾地耸身坐将起来道:“原来大商是幽冥二殿下?二殿下果真能救寡人,叫寡人的熙儿起死回生?”

“当然。不过想要追回那三魂七魄,还需伯陀亲自前往幽冥地府与我家大哥见面商议,小商这里可以做个引荐。”秦广王颔首道。

“好好好……如此最好。”夜离大为兴奋,仿佛病情即刻好了大半。

“但不知那熙夫人去世已经有多长时间了?”秦广王问道。

“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曲易接话回答。

“如此推算起来,那熙夫人应该还没有转劫投生,必定还在幽冥地府之内。”秦广王道。

“好好好……那寡人这便随二殿下前去!”夜离欣喜若狂,准备下床,但反而趴倒在床上再不能动,好生痛苦不堪。

秦广王见状道:“伯陀不必急于一时,既然已经解了伯陀的病根,那么就请伯陀放宽心好好调养,等伯陀的伤病痊愈了再去不迟,小商在幽冥地府等候大驾光临便是。”

“二殿下义重如山,寡人感激不尽。”夜离大为感动。

“小商这次来,一是为购买珍珠;二是奉了我家大哥之命,叙明欲结金兰之意。不料竟遇到如此机缘,真是天意眷顾啊,小商这便赠送伯陀两道符篆,一玄一白,这白符拿去在那熙夫人墓前焚了,可保尸体不腐;这玄符要等伯陀病愈后才可以用,凭借这玄符便可前去寻小商。”秦广王说过,伸指在空中画出玄白两道阴符,递交于夜离。

夜离接过两道阴符,一字不识,俱是鬼文,于是问道:“二殿下,寡人拿了这玄符去哪里找你?”

“此去东北大海万里之遥,有一座沃焦岛,岛上有碑为记,周围玄气万余丈,其下便是幽冥地府了。伯陀若到了沃焦岛,只须将这玄符烧了,便会有鬼使前来接引。”秦广王道。

“二殿下如此大恩,我夜离何以为报啊!”夜离精神大为好转,吩咐曲易道,“大呼图,你速去准备足够的珍珠,然后另外备上一份,权当寡人的一份答谢之礼

“诺!”曲易应诺一声,对秦广王略一施礼,径自出宫去了。

秦广王致谢道:“伯陀厚意,小商在此谢过了,恐怕小商这也是最后一次来了。”

“二殿下,你这是何意?”夜离惊问道。

山海九州兵主 灵台六府神王

《山海经·大荒北经》中有《黄帝女魃》篇,其文云:

有系昆之山者,有共工之台,射者不敢北射。有人衣青衣,名曰黄/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魃不得复上,所居不雨。叔均言之帝,后置之赤水之北。叔均乃为田祖,魃时亡之。所欲逐之者,令曰:“神北行”,先除水道,决同沟渎。

在怪怪的《山海经之三子传说》中,为此段奇文中的两个主要人物即“魃”和“蚩尤”作了云波泳漾的最终结局。

一、魃

“魃”出现在本部小说第二大卷《钟山秘史·烛龙》中。

虽然后世文人如清之袁枚等人定要将“魃”视为僵尸,而现在许多网络小说甚至也将她视为“僵尸之祖”而大开脑洞,但在怪怪对《山海经》的情结来看,是十分不愿意的,因此让她以统帅现身,并且给她美貌英武之姿,也算是对“魃”这位公主的一种敬畏吧。

解读这段奇文,大多数人都认为“魃”居住在“赤水之北”。

怪怪却不如此认为:既然在“赤水之北”,那么又何来“系昆之山,有人衣青衣,名曰黄/帝/女魃。”之说?岂不是相互矛盾吗?

如果说“魃”先是住在系昆山,续之去帮助黄帝讨伐蚩尤,后来居住在“赤水之北”,那么系昆山上的“共工台”又作何解释?

因为“共工”明显在黄帝伐蚩尤之后(时间线不对),如果没记错的话,共工应该是与颛顼帝(黄帝的孙子)大战,撞到不周山,但死活未知。

纵上所叙,得出判断:此文有误,不是撰写者有误,就是传抄者有误。

尽信书不如无书!所以怪怪是抱有怀疑态度的。

但如何让这段奇文变得合理呢?

怪怪也作了思考,感觉只要改动两处,就会变得十分合理:

1、改“公共台”为“蚩尤台”。

在本段奇文中,“共工台”与之格格不入,就好像一颗老鼠屎掉进一锅粥里,而且接下来的故事与“共工台”没有半毛关系。

拿写作文打比方的话,这就是作文跑了题,如果考大学,后果很严重,孟子很生气,孔子更着急!

而如果改成“蚩尤台”,这段奇文就变得合乎逻辑多了。

2、在“蚩尤作兵伐黄帝”句前,应该加一个字,什么字?“昔”字!

“昔”字一加,后面的故事就全部变成了补叙内容,也就是“蚩尤作兵伐黄帝”等事都是发生在以前的事,同时也可以解释“魃”居在“赤水之北”。

但“魃”居“赤水之北”也不是确定的,因为本文中有“魃时亡之,有欲逐之者,令曰:‘神北行’”。逐则逐也,可“魃”未必就那么听话,就真会回到“赤水之北”。

最后文中“魃”也没有结局,戛然而止,“魃”最终到哪里去了,不得而知。

但怪怪认为“魃”最后的归宿就在系昆山,而且是因为镇守蚩尤之故。——怪怪的构思由此而来,但蚩尤不是在系昆山被斩杀,所以借元神说事,以符合逻辑。

二、蚩尤

蚩尤在本部小说第四大卷《为爱成魔·不姜山》卷中出现。

在传统意义上,我们通常自诩为炎黄子孙,而将蚩尤给忘记了,其实蚩尤完全也可以称为中华始祖。

“蚩”解释为“无知”,“尤”解释为“突出的”,二字连在一起“蚩尤”,解释的意义就是:突出的无知。而“蚩”还有“小爬虫”的意思。

想一想,历朝历代的正统或官府对那些与它们作对而失败的人物,不都会诋毁为“突出的无知的小爬虫”吗!

但在民间,黎民百姓对蚩尤还是抱有同情的,甚至崇拜。

如南朝任昉的《述异志》记载冀州(今河北)有乐名《蚩尤戏》,人们头戴牛角而相抵;在太原的村落中人们也祭蚩尤神;又如:秦始皇曾亲祭蚩尤,连后世帝王、武将出征之前也常祭拜蚩尤以求庇佑,因其威武勇猛故。再如:黔东南的《苗族古歌》中有一首叫《枫木歌》,也是缅怀蚩尤的。——此段内容,选摘自网上资料。

因此为了给蚩尤正名,怪怪特将他写入本部小说中,以表达仰望山海,敬畏祖灵之情。

【灵台封神】时蚩尤尊号为:山海九州兵主,灵台六府神王。

下辖冲维六府众神(皆在不姜山以保疆护民的义举阵亡),名单如下:

1、带府三位:代劢、吴叔、韦道;

2、跷府(府分阴阳)十四位:赵海、交信,金明、仆参、申迈、付阳、嫪俞、居辽瘦、巨娇瘦(女)、巨孤瘦、肩毒、第仓、陈弃、风池;

3、冲府十一位:祈冲(中曲山驳族)、古横、大赫、奇玄(神来)、四满(四满)、钟诸、芒萮、商渠、音郄(苦山女神)、石关(神去)、付通谷、优蒙;

4、维府(府分阴阳)十位:金门、阳交、阳白、嫪俞、筑宾、冲门、府舍、大横、付哀、期门。

唯有蚩尤灵台封神,受后世铭记供奉,才不辜负他的昔日山海大名:伟哉蚩尤兮,九黎兴起。威震华夏兮,文明先驱!

谨借以此文解析《山海经·大荒北经》中《黄帝女魃》篇,并以此构思成《山海经之三子传说》中的部分内容,供喜爱《山海经》的读者亲们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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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注:一、《山海经之三子传说》除布局卷《魔动道显》外,从《钟山遗梦》开始到《为爱成魔》结束,奇府八部众神的故事已经撰写完毕,结下来撰写正府十二部和三位主人公的遭遇、交集以及最后的各自结局,当然不仅以奇妙的斗法为主,更会以悲欢离合的爱情为主!

二、这部小说真的构思不易,因为怪怪没有什么文化,如果读者亲们有关于《山海经》奇妙的故事,可以提供给怪怪,一起把它加工为精彩的传说故事。

三、在盗版猖獗(连政府和平台都无法保证版权)的时代,新人写书尤为不易,还请读者亲们多多支持正版。一本书的好坏真的是离不开读者亲们的支持,没有读者就意味着小说的失败,请读者亲们在阅读时,顺手点赞、推荐、收藏和订阅。亲的支持,我的勇气,希望我们一起同舟共济走下去。

第一三七章 抢夺元珠 夜离成魔

“自从那一群阳界恶人为祸以后,天宫玉帝就开始对我幽冥地府严加督察,稍有差池便要拿我十殿阎王问罪,近日又有幽冥教主派遣他座下道明和尚巡查各殿,因此现在我十殿阎王各个都小心行事。这次小商本不想来,但被大哥催来传递口信,这才不得不来。”秦广王解释道,“小商既已传达了大哥欲结金兰的口信,也就不敢再多留片刻了,还请伯陀病愈之后务必前往幽冥地府,我家大哥可是望穿秋水啊。”

“二殿下尽管放心,便是没有邀请寡人去,寡人为了追回熙儿也是一定要去的。”夜离坐在龙床上作揖道,“寡人有病在身不能远送,还请二殿下一路好走。”

“伯陀保重,我们后会有期。”秦广王行礼辞别,撩袍迈步,出离了温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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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万万没有想到到这世上果真还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哩,无端端地得了玄白两道阴符,自然是大喜过望。

等曲易送走秦广王返回宫后,夜离便令他携带白符前去子熙陵墓前焚烧了,他固然不知那道白符、能够招来小鬼看护子熙的遗体,不叫腐虫侵蚀,无论经过多少年子熙的遗体都不会腐烂,依旧宛然如生,除非撤离小鬼。

听说只要追回子熙的魂魄,就能够叫她起死回生,夜离在睡梦中都笑得醒来,那心情便开朗起来,心病也一日日逐渐消除去,开始一心一意进补“童婴丸”,打坐运功,凝神筑元,希望能够早日康复,赶往幽冥地府。

大约又过去一个多月,夜离已经能够下床行走散步,但依旧感觉大不如前。

夜离百思不得其解,遂就召曲易进入温玉宫寝宫询问原因。

夜离问道:“大呼图:寡人打坐也有一个多月了,但仍然感觉这体内真元之气飘忽不定,这是什么缘故啊?”

“启禀伯陀:伯陀虽然有万年的真元之气,但都散布在体内,在元气大伤之后,真气凝聚自然十分不易,因此才显出此种症状。”曲易恭敬答道。

“那该如何是好?”

“小臣道行低浅,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以小臣之见:唯有勤加修炼,凝聚真元之气。”

“那何时才能恢复?”

“以伯陀现在的体资,每日进补‘童婴丸’用以生精筑元,估计慢则两三年,快则也要一年多吧。”

“如此之慢!寡人急着要去那幽冥地府,怎么能等这么长的时间?”夜离大失所望。

“此事急不得,还请伯陀安下心来静静修养,小臣自当竭力相助,只要伯陀真元之气能够恢复七八成的样子,便可以去那幽冥地府了。”

“唉……寡人多等一日,这心里就多一日不安啊。”夜离垂头丧气,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见夜离颓丧的样子,曲易也是无可奈何,应诺一声,低头勾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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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易的一席话令夜离大失所望,每日都难以静心安神,打坐运功起来反而更差强人意。

此夜,夜离心烦意乱,打坐调息不定,便下得床来,出宫走走,排遣郁闷。

值时春天已然来临,夜色之中流淌着春的气息,清新而温润。

天都圣宫中的柳树也已绽出鹅绒般的嫩芽,柳条在夜风的轻拂下,发出细微的打条声。

夜离呼吸着春夜的清新气息,信步宫中,漫无目的。

走过一段长廊,忽然看见前面一座树荫遮掩的偏殿中绿光震瑟,一阵阵冲透出窗棂,显现出十分诡谲的景象,夜离暗自吃了一惊:那里怎么有绿光闪烁,是什么人在那里练功?遂就疾步走将过去,挨在东窗下,捅破窗纸,朝殿内看去。

却见一位老者长发披面,盘膝打坐,正在运功调息,在他面门前三尺来远,赫然悬空着一颗绿珠,兀自在悠悠地转动,那绿光正是此物发出。随着绿珠地转动,老者浑身也在微微颤抖不已。

这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者阳山大呼图曲易哩!

原来曲易本就在临江郡被金门大君打伤,伤势一直未愈,只因夜离的伤势比他更严重,更需要急治,所以他才不惜耗费元气,先替夜离治伤,而只有在空暇时运功自疗。为方便随时照应夜离,他便就在附近一座偏殿内暂时住了下来。

夜离打眼便认出曲易,见那绿珠在空中转悠不停,大放异光,不禁突然想起在陵若岛的事来,不由暗暗道:当初我吞了文圣的元神和貙祖的玄珠,平白无故的就增加了数千年的道行,现在我如果能够吞了这颗绿珠,伤病岂不好得更快?那又何愁不能早日去那幽冥地府呢?

夜离一心一意只想追回子熙的魂魄哩,岂管他人死活?如此思罢,恶向胆边生来,浑身黑气顿时隐隐出现,如雾缭绕。

他绰开大步迅速来到殿门前,喝退两名宫卫后,抬起右腿,“咣”一声踹开殿门,直闯将进去,一个飞扑如电,便把那颗绿珠抢攥在手里去了。

曲易听见破门声,忙要将绿珠吸入腹内,却已来不及,早被夜离夺去。

等看清来人时,曲易不禁大惊失色,急叫道:“伯陀,快还小臣元珠。”

夜离却嘿笑道:“大呼图,你也知道寡人日夜都在思念熙儿,每日每夜都想着去那幽冥地府追回她的魂魄,你既然炼有元珠,那就成全了寡人吧。”

“此珠万不可给伯陀啊!如果给了伯陀,小臣的性命就休也,还望伯陀看在小臣一片赤胆忠心的份上,速还了小臣。”曲易仿佛被抽了脊梁骨一般,磕头哀求道。

“既然你对寡人一片忠心,那么就将此珠献给寡人又有何妨?”夜离言语未落,抬手将那绿珠往口中投去。

“不可不可……千万不可啊!”曲易惊骇万分,忽然纵身扑来,便要抢夺回去。

夜离一晃身,躲闪了过去,同时就将那绿珠吞入腹中去了。

曲易没料到夜离如此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竟然把他辛苦修炼来的千年元珠一口吞了去,直气得他浑身发抖,眦睚尽裂,怒吼道:“夜离,你这个恶魔!枉我曲易对你一片忠心,你竟然如此对我!”

“哈哈哈哈……曲易,寡人曾听你说过:强者为尊,万物为我所用;弱者为卑,我为万物所用。今日正好受你所教,你就成全了寡人吧,哈哈哈哈……”夜离说罢,昂首狂笑,浑身黑气腾腾。

“夜离,你这个恶魔!老夫今日便与你拼了!”曲易知道那元珠被夜离吞入腹中,断然不会轻易吐出,因此他蓄尽浑身余力想要夺得回来,他怒吼一声化出老虎模样,探出锋利的两只前爪,凶狠地扑向夜离。

夜离不慌不忙,微侧身影,抬腿一脚便将曲易踹落在宫殿角落里,同时大呼道:“来人啊,速将这个怪物给我剁成肉酱!”

殿外两名宫卫听到呼声,迅速奔入大殿,却见角落里曲蜷着一头老虎,唬得直打哆嗦,不敢靠近。

“夜离,你这个恶魔!竟然如此冷酷无情,只顾自己,不顾别人,你一定不得好死!”曲易趴卧在地上破口大骂。

“哈哈哈哈……寡人不得好死?寡人先叫你死!众宫卫!速把这怪物给寡人剁成肉酱!”夜离纵声恶笑,印堂间玄焰燃烧,浑身上下黑气翻滚,分明已然成魔了也。

见此光景,两名宫卫不敢不遵,各握斧钺奔了上来,一阵斧劈钺剁,顿时血肉横飞。

曲易一来曾被金门大君拂伤过;二来为夜离助功治伤也消耗了许多元气,三来元珠又被夺走,是以此时正是处于身体和法力最为虚弱的时候,如何抵挡住宫卫的如狼似虎,斧钺并剁?他一边左右挣扎,一边惨叫不断,不一会儿被剁成了一滩肉泥,乌血流淌,死于非命。

可怜曲易自出天佑殿以来,因得知夜离乃是貙祖丘曲余的传人,掌握着“兜骨咒”的秘诀,所以全心全意,尽忠职守,以报当初相救之恩,不曾想最后竟然落到如此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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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抢夺了曲易的元珠,吞入腹中,回至宫中用心打坐炼化。

因他道行高于曲易,体内拥有强大的真元之气,所以可以炼化那颗元珠而不担心受它反噬。

经过半个多月的日夜化炼,那元珠便被彻底化为血元子,流淌在夜离的体内,真元之气因此而变得更加充盈丰沛,身体完全恢复如初。至此时,若论夜离体内的真元之气,实打实已经有万年的基础了。

他日夜思念着子熙,既然身体康复,岂有多挨半日的道理!

于是这夜整束了一番,夜离心急火燎地飞离了温玉宫,按照秦广王指引的路径,直朝东北大海方向而来。

行至那一轮旭日东升之时,就远远瞥见前方碧浪滔天的大海上露出一座礁岛来,方圆不知多少里,周围玄气盘绕升腾,昏沉沉黑魅魅,遮天罩海,高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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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章 夜离追魂 子熙化鱼

夜离加快脚程,飞至那滚滚玄气上空,观看多时后,发现那岛屿中央处有一块通天巨碑,上书“沃焦”两个古字,因为他曾经在言京山凌空子门下学习过东土文字,而且对《白泽图》上的东土文字也大有研究,所以识得这两个字。他暗道:此处就是沃焦岛了,待我把那玄符焚烧了。遂就取出那道玄符,施法点燃了,照空中抛去。

果然烟光熄灭处,忽有黑雾腾腾,如开水鼎沸之状,其中就现出一个浑身尸白的巨鬼来,但见他头生独角,赤鬓倒攒,腰缠一块鹿皮,手握一柄钢叉,十分狰狞模样。

那巨鬼双手抱叉,恭敬鞠躬道:“阁下莫不是贝机国的夜离伯陀?”

“正是。”夜离回答道。

“小的奉二殿下之命,在此已经恭候多日了,请伯陀随小的来。”那巨鬼说完,转身往那黑雾中行去。

夜离紧随其后,进入了那遮天罩海的黑雾之中。

行有多时,黑雾散尽,城台楼阁历历在目,只是阴气席卷,昏昏惨惨,不似阳界风光。

忽忽之间,那巨鬼已将夜离带入一座后宫殿堂内,行礼辞去。

却正在夜离疑惑不解时,就听见一阵郎朗大笑声传来。

紧接着,一位身着深绿色蟒袍者大步迎接过来,正是幽冥地府二殿下秦广王哩!

“夜离贤弟,久违了。”秦广王走至夜离面前,抱拳问候,一改在贝机国时的口吻。

夜离并未感到不快,反倒颇觉亲热,毕竟年纪比秦广王小许多哩,于是他回礼道:“二殿下,久违了。”

“前些日,我还曾向大哥提起贤弟,不料贤弟今日就来了。”秦广王说过,吩咐两名鬼侍道,“多拉米,你速去安排酒席;少拉希,你速去五殿请大王前来,就说贝机国的夜离伯陀来访。”

那叫多拉米少拉希的两位侍鬼应诺一声,分头行事去了。

二殿下秦广王复引夜离落座,并命献上茶水。

夜离落座方稳,便迫不及待地问起子熙的事情。秦广王哈哈大笑,连道莫急莫急,吃茶吃茶,且等阎罗天子森罗王来了再叙。夜离客随主便一时无奈,只好与秦广王王一边吃茶,一边叙着那闲话。

过有盏茶的功夫,宫外突然传来爽朗的大笑声,声若洪钟,震耳发聩。

秦广王连忙站起身来道:“夜离贤弟,我大哥阎罗天子森罗王来了,快随我迎接去。”

话落处,秦广王携手夜离,迎至二殿后宫门外。

阎罗天子森罗王早已走进来,抬眼觑见夜离,豪笑道:“二弟:如果本王没有猜错的话,这位便是贝机国的夜离伯陀啰?”

不等秦广王答话,夜离施礼道:“在下夜离,见过大王。”

“哈哈哈哈……夜离贤弟,勿须多礼,你斩杀金门大君和系昆山六大神将的大名,本王可是早有耳闻,比起那大闹我幽冥地府的方庆隐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罗森王急走两步上前,紧握住夜离的手道,“本王早已渴慕已久,正想与贤弟义结金兰呐。”

“夜离愧不敢当。”在森罗王的意气风发下,夜离自觉矮了一截哩。

“大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里面坐下说话。”秦广王说过,侧身一边,做个请式。

森罗王紧携着夜离不舍撒手,双双大步踏入宫来,然后各自谦让一回,方才分主宾落了座儿。

森罗王继续赞道:“夜离贤弟,看你的模样也不过二十三五的年纪,竟然有如此高深的道行,本王实在是无法企及啊。”

“大王谬夸,夜离哪有什么高深的道行。”

“那巫山金门大君可是黄帝陛下亲封的山海大神,道行应该在五六千年以上,而那系昆山六大神将,据说是协助魃公主镇守魔王蚩尤的,山海界内也是有名的大神啊,不曾想他们都死在了贤弟一人之手。”森罗王依旧赞不绝口。

虽然森罗王大加夸赞,但夜离毫无喜悦之色,暗自嘀咕道:我夜离此来可不是听这些客套恭维话的,而是来救子熙的!因此他拱手道:“大王实在把我夜离高看了,那些个事我夜离早就抛在脑后,不值一提。这次来,主要是想追回我熙儿的魂魄,好叫她早日起死回生,还望大王成全。”

“哦……”森罗王拍拍脑门,似有所悟道,“贤弟说的是那位名叫英子熙的姑娘吧?二殿下也曾对本王说起过。”

“正是她!她现在哪里?”提到子熙的名字,夜离就激动不已。

“诶……”森罗王紧锁眉头,摇了摇头,一副深为惋惜的样子道,“贤弟啊,你可是来迟了啊。”

“来迟了?”夜离的心脏突地跳到嗓子眼上。

“正是。”森罗王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果贤弟早来几日,还可以将她带回阳界,二人重聚,可是如今我等十殿阎王迫于上司的压力,已经打发她转世投生去了。”

“转世投生去了?投到哪里去了!”夜离仿佛猛遭雷击,整个身子晃了晃。

“贤弟啊,你还是不要多问为好,免得徒增伤感。”森罗王劝道。

“这怎么行!我夜离就是为了救熙儿才来的,怎么可能不问?就请大王快快如实相告!”夜离情急之下,从座椅上耸身站起,浑身黑气冲射,端的唬人至极。

“贤弟且莫冲动……且莫冲动……”秦广王连忙劝道,“这女子子熙乃是自刎而死,因她不思天地恩德,不思父母恩德,不思人道恩德,按照阴律该当九世不得为人,所以现在已经转世,投生为鱼,还请贤弟早日放下吧。”

“熙儿已经转世,投生为鱼?”忽听说此话,夜离恰如天崩地裂一般,整个人怔在那里直冒傻气。

过有片刻,他喃喃不停道:“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森罗王看见此景,鬼眼骨碌碌转了几转道:“贤弟如果不信,本王便给你看上一眼便是。”

话落处,森罗王从袖口内取此一面铜鉴,丢起在空中。

那面铜鉴的鉴边镶镂八宝祥云,反面镌刻凤凰翱翔,正面溜光锃亮,正是昆仑山西王母送于凌霄宝殿玉皇大帝的宝物,而后又由玉皇大帝赐于幽冥地府、并作为镇界“三宝”之一的化光宝鉴。

一年多前的芦鸣岛大战,森罗王正是用这化光宝鉴破了方庆隐的五行九宫八卦大阵!

但见那化光宝鉴流光溢彩,殊胜非凡,滴溜溜旋转了几圈化作面盆大小,竖立在空中一动不动。

宝鉴中渐渐显出景象来:一条山溪潺潺而流,水清且急,正有数十尾小白条溯流而上,须臾有一尾小白条被定格在宝鉴之中,摇头摆尾,优哉游哉。

森罗王手指道:“贤弟:这小白条便是那英子熙的转世之身了。”

“熙儿?熙儿!这就是我的熙儿?”夜离好似当头被敲了一记闷棍,头昏目眩起来。

忽然他抢过宝鉴捧在手中,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傻傻地注视着那尾游来游去的小白条,大颗的泪珠啪啪滴落在地上。

“请贤弟莫要悲伤,此女已经投生为鱼,自有它的活处,贤弟还是早早忘了她吧。”森罗王说过,袍袖一挥,便收回了化光宝鉴。

“不!不!不不不……我怎么可能忘记熙儿?便是百世!千世!万世!我也要一定要把她追回来!”夜离紧攥双拳,似乎都要攥出血来,印堂间那道玄光倏然射出,兀自熊熊燃烧,仿佛要将整个宇宙世界烧为灰烬。

这夜离发起怒来果然非比寻常啊!

森罗王看见此景,心中一阵震骇,于是劝慰道:“贤弟啊,你对此女一片痴情,二殿下也早就告诉了本王,好叫本王感动啊,但要追回她,难呐!本王等了多日,不见贤弟到来,迫于上司的压力,才将此女打发去了,唉……”

“迫于上司的压力?这幽冥地府不是归大王所管吗,还有谁敢压在大王的头上!难道是大王不愿帮我夜离这个忙,才找这个借口?”夜离怒目逼视,仿佛满腔愤怒须臾爆发。

“贤弟啊,你这说什么话?贤弟乃是当世豪杰,本王正要交结还来不及嘞,又怎么敢得罪贤弟,只是贤弟有所不知:本王的上面还有四位顶头上司,所以才不敢顺你这个人情啊。”森罗王叙苦道。

“四位顶头上司?哪四位顶头上司?”夜离急问道。

“这第一位顶头上司,乃是凌霄宝殿的玉皇大帝,属于天道;这第二位顶头上司,乃是度朔山的宗布大神,原属山海界,后来归属儒家;这第三位顶头上司,乃是东方妙岩宫的太乙救苦天尊,属于道家;这第四位顶头上司,乃是九华山的地藏王,属于佛家。前三位隔着幽冥地府十万八千里,还好应付;只是这第四位地藏王,一直以幽冥教主的身份坐镇在翠云宫中,却是不好应付。”森罗王骨碌着鬼眼,一一解释道。

“如此说来,那玉皇大帝、宗布大神和那太乙救苦天尊都不在这幽冥地府,只有那地藏王在这幽冥地府里管事了?”夜离咄咄逼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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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九章 翠云圣宫 地藏贤王

“贤弟说的极是。”森罗王回答道,“如果想要追回那子熙姑娘的魂魄,必须要经过地藏王的同意,只有地藏王同意了传下旨来,本王才可以派遣鬼使前去拘回那子熙姑娘的魂魄。”

“好!那我现在就去找他地藏王去!”夜离急冲冲说罢,撩开大步,就要去翠云宫寻找地藏王。

森罗王慌忙挽住夜离道:“贤弟不可鲁莽,不可鲁莽啊……这地藏王又叫地狱之佛,乃是儒释道三家正封的幽冥大教主,功德无量,法力无边,只怕贤弟不好对付,还需从长计议啊。”

“是啊……夜离贤弟,这幽冥大教主可不是等闲之辈啊,等吃罢了酒,我们再好好商议商议。”秦广王附和道。

“怕他鸟甚!我夜离不追回熙儿的魂魄,便是把这条烂命丢在这里、又有何妨!”夜离猛然一挣身子,便走脱了去。

“贤弟!贤弟……你既然要去,不可乱走,本王领你去便是,不过见了大教主一定要小心谨慎啊。”

森罗王一边大呼小叫,一边飞步追赶上夜离,左叮咛右嘱咐地领着他直奔十八层地狱下的翠云宫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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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道这地藏王毕竟是何方神圣呢?

若真要说起来,在三千大千世界之内,真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正是那位发下大悲弘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大菩萨金乔觉,因他"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所以得“地藏”之名,乃是牟尼佛祖亲自摩顶受记的“南瞻部洲佛家四圣”之一,另外三位是普贤大士、文殊大士和观音大士。

地藏王受封幽冥大教主之职,总管酆都大帝和十殿阎王以及醧忘台的孟婆,虽然他受香火的道场在山海界的九华山,但常住之处却在幽冥界的翠云宫,以便弘扬大愿,普度众生,因此也算是十殿阎王最直接的顶头上司。

自儒释道三教并流,幽冥重新立界以来已经有千年之久,玉皇大帝、宗布大神以及太乙救苦天尊纷纷退居幕后,由地藏王总领幽冥地府事,至于最初掌管幽冥的后土本在玉皇大帝建立天宫之时,就退居幕后,受奉三界香火,早已不问幽冥之事了。

因此地藏王掌管幽冥地府,也算是后来者居上,十殿阎王自然多有不服之气,尤其阎罗天子森罗王。

这森罗王不仅被地藏王抢了幽冥之王的头把交椅,并且因发善心触犯了天条而被降职到幽冥五殿当差,心中早有愤懑不平之气,是以他暗地里修炼“九转元婴”大法,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夺回本该属于他的地位,或者走离此地,作那无人管治的逍遥散仙。

此前曾为了替秦广王出一口恶气,故意刁难前来转世的方庆隐,不料刁难没有成功,反而让方庆隐得遇山海应劫的造化,竟然成了紫霄宫鸿钧老祖的门下,真个是抓鸡不成蚀了一把米。之后又为了黄金之事,与方庆隐率领的任府众神在芦鸣岛大战了一场,虽然最后获胜,但方庆隐至今死活不知【事见本著第三卷《血溅幽冥》】,所以他每日都隐隐感觉不安。最近幽冥大教主地藏王又派座下道明和尚巡查各殿各狱,愈加叫他森罗王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

提心吊胆之中,居然因为秦广王去贝机国收购珍珠、从而得知了该国的伯陀夜离、斩杀了山海大神金门大君和系昆山六大神将的消息,所以便欲交结夜离以当棋子,这一来可以对付方庆隐,二来也可以试一试地藏王的道行法力、究竟是否与传说中的一样神通广大,以便将来起事之时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并且森罗王还得知夜离深深爱着一位名叫英子熙的女子,已经自杀身亡,魂归幽冥,而夜离相思成疾卧床不起,因此正中他的下怀!遂命秦广王传送欲想交结的口信,并且说能够叫子熙起死回生,以此引夜离来幽冥地府,然后就将子熙已经转世的责任推卸给地藏王,令夜离去寻找地藏王,以达到他的阴险目的。

秦广王按计行事,并以玄白两道符箓诱惑夜离。夜离为了追回子熙的魂魄,果然就中了森罗王暗中设下的计谋!

当时森罗王便领着夜离直奔地藏翠云宫而来,穿过十八层地狱,直来到了翠云宫宫门前。

那翠云宫门前,早有虎头豹头两大鬼卫觑见,急忙迎接上前来施礼问安。森罗王大致说明了来意。两大鬼卫不敢阻拦,其中豹头鬼卫径入翠云宫中禀报去了。

过未多时,豹头鬼卫出来,引森罗王和夜离进入翠云宫中,复悄悄退出。

夜离迫不及待的要见到地藏王,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进入翠云宫,他便急急抬头朝那宫殿上看去。

果然看见宫殿中央的莲台上端坐着一尊丈六金身的大菩萨,头戴毗卢帽,身披锦袈裟,诸相圆满,/庄/严非凡,正是幽冥大教主地藏王金乔觉。

左旁下侍立着闵公长者,双手里扶握着九环锡杖,右旁下侍立着道明和尚,一手执宝幢,一手捻念珠。莲台之下则趴卧着一头神兽,身如狮,爪似虎,正是地藏王的坐骑谛听兽。

夜离观看仔细,兀自胆怯了三分,暗道:这地藏王果然威仪非凡啊。

就在这时,森罗王已经伏地跪拜,高颂道:“下臣五殿森罗王——拜见教主。”

“森罗王免礼。”地藏王徐徐开口道,“你来见本教主有何事体?那殿下站的又是何人?”

不待森罗王回话,夜离振作精神道:“在下贝机国伯陀夜离,正有一事来见教主。”

“你有何事,竟然找到我这翠云宫来了?”地藏王含威不露道。

“启禀教主:两三个月前,有一位贝机国斯图城的女子名叫英子熙的,因自杀身亡,来幽冥地府转劫,但是与这位夜离伯陀尘缘未了,所以他来到我幽冥地府,准备想追回那女子魂魄,再续前缘,只是这女子已然转世投生,难以追回。下臣不敢有违六道轮回,一时又被这位夜离伯陀逼迫得紧,因此无奈之下,才领着他来拜见教主。”森罗王禀奏道。

“你这泼王,好不晓事理。”地藏王责备道,“那女子既然自杀而死,便是咎由自取,即便有什么冤情,她的阳寿也已经断尽,按照阴律酌情处理便是,你又怎能、敢拿这种小事来打扰本教主?”

“下臣正是酌情处理,这才没有将那女子发付湿界,而是发付到卵界去了,只是这夜离伯陀念念不忘旧情,定要叫下臣把那女子追回来。”森罗王蹙眉叙苦道。

“你这泼王,越发不济事了,这六道轮回乃是三家共佥,生老病死,善恶祸福,一切皆随前业,便是三家掌教也不敢肆意妄为,更何况你我等人,你速速领了他去,休要再来打扰。”地藏王略一挥袖,下了驱逐令。

“教主!这位夜离伯陀情深义重,亘古绝今,还请教主大开慈悲之道,方便之门,以了此人心愿,下臣这里感激不尽。”森罗王说过,忽然磕头哀求起来。

“呵呵,好你个森罗王啊,胆敢公然挑衅三家法制?自从被贬到那幽冥五殿之后,你心里所想,手头所为,当真以为本教主有眼无珠吗?”地藏王一改口吻,声色俱厉道。

“下臣不敢,下臣不敢……”森罗王吓得频频磕头。

“本教主本想问罪于你,但如今山海大乱,人界大乱,紫霄宫老祖传下来‘灵台榜’,要那些入劫的神魔‘各自孽业各自受,各自孽业各自了’,所以本教主才不与你一般见识。俗话说得好‘响鼓不用重敲’,你如果能听懂本教主的这一番话,那就速速领了此人离去。”地藏王沉声告诫道。

“是……下臣遵旨。”森罗王满头滴汗,两股战战,被地藏王刺中心思哩。

他慌慌张张爬起身来,一边拉扯夜离要走,一边故意感叹道:“夜离贤弟:我已经替你苦苦求请,只是教主不开慈悲之道,方便之门,我也没有办法了,贤弟还是速速回你的贝机国去吧。”

夜离站立在一旁,一直聆听着森罗王为他求情,不便插话,但那地藏王冷酷无情,出口如钉,钉钉扎心,他不禁怒火中烧,此时森罗王又说出这话来,岂不是伤口上撒盐,火头上浇油:要他离去,怎会甘心?

勃然大怒之下,夜离印堂间的那股玄焰又腾的闪了出来,如火燃烧,熊熊吓人。

他抖手捽开森罗王,直把森罗王捽个踉跄,箭步抢到莲台下,昂首挺胸指骂道:“地藏!我夜离不管你是什么菩萨,还是什么教主,你快快还了我熙儿的魂魄,否则我夜离马上砸烂你这座破宫殿!”

“大胆!你这宵小之徒,竟然敢在翠云宫里撒野!”右旁道明和尚闻声大怒,挺身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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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零章 大战翠云宫 结义森罗王

“道明不可无礼,速退下。https://”地藏王喝退道明和尚。

然后他徐徐道:“夜离,你适才进宫之时,本教主就已经观察了你,对你的生世过往也作了略微了解。你痴情一片,固然令人动容,但你心性未全,行事固执偏激,一不小心很容易上了他人的当。况且人死不得复生,此乃三界的法度,任何人都不可以改变,本教主劝你还是早早放下这段孽缘,拔除烦恼,明心见性,将来也可以修得一个正果。”

“放下?你是叫我放下熙儿吗?不可能!我便是追她百世!千世!万世!也要将她追回来。如果教主可怜我夜离,就请行个慈悲之道,方便之门,让我夜离携了熙儿魂魄回去。”

“此事万万不能。”地藏王言语决绝。

“好!我看能也不能!”夜离顿时火冒万丈。

话音落处,夜离纵身凌空,挥袖拂出一道玄气,直击地藏王,毕竟他正值年青,血气方刚,既然哀求不得,便要付诸武力,为了追回子熙魂魄,莫说一条性命,便是百条性命也都豁得出去!

道明和尚见状,大喝一声“大胆!”,忙将手中宝幢横挡过去。

但听一声响,道明和尚化解了夜离的攻击,但自己也被打落在莲台后厢去了。

夜离一击不中,复出一击,道力愈猛,胜似狂飙飓风。

左旁闵公长者正准备挥九环锡杖接招,却见地藏王左手中指点地,暗结一个降魔印,右手长袖猛然拂将出去。

只见一道金光犹如闪电飞掣,正与夜离的那一道玄气撞个正着。

砰!

一声巨响,直震得宫殿内大柱东摇西晃,大梁上积尘簌簌而落,金星流泻,须臾散尽。

夜离被震落在大殿之下,喘息未甫他又大吼一声,飞身扑向莲台,端的是亡命之搏哩。

顿时间,翠云宫中,金光飞射,玄气奔啸。

金光飞射,仿佛金龙来去腾挪;玄气奔啸,恰似黑蟒上下翻腾。

烛台倒落,器皿扑翻,满地一片狼藉。

地藏王高坐在莲台之上岿然不动,金光一阵一阵飞出,或如钟铃,或如幢幡,或如符篆,或如佛印……光明璀璨,夺目之极。

夜离围定莲台,身影飞转如陀螺,不断的挥袍舞袖,发出一波波强大的攻击。

在一片金光玄气冲射之中,依稀可以看见夜离身影渐慢,嘴角溢出血迹,已是受了伤也,只是他不肯认输,一味拼命死缠烂打,地藏王不想取夜离性命,一时也奈何不了他。

明道和尚和闵公长者直瞅得心急火燎,想帮手却又不敢。

而森罗王却眯着眼,捋着须,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斗有多时,猛听夜离一声惨叫,滚雪球一般被打落在殿下,口内吐出一口血来。

森罗王大惊失色,急忙奔过去,扶起夜离,却见他面色惨白,浑身颤抖:“夜离贤弟,你……”

夜离拧眉咬牙,抹掉口角血迹,竭尽全力要撑起身躯,但手脚无力,软如糟糕,一时撑不起身来哩。

地藏王稳坐在莲台上,敛了神,收了法,觑着殿下,神色淡然道:“夜离,本教主今日手下留情,叫你知难而退,若再要胡搅纠缠,定不轻饶。森罗王,你还在此作甚,还不将此人带离宫去!”

“是,教主,下臣这便带他离去。”森罗王看见这番交战,才知地藏王神通广大哩,战战兢兢地拽起夜离,架在肩头,狼狈地朝宫外走去。

才蹒跚走至宫门下,夜离忽然挺了挺腰杆,吐了吐气息,猛地拂开森罗王,摇摇晃晃转过身来。

他狠狠地抹去嘴角涓涓而滴的鲜血,怒目直瞪高坐在莲台上的地藏王,咨牙咆哮道:“地藏!我夜离如果不死,便是百世千世万世,也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话音刚落,夜离仿佛被抽掉了脊梁骨一般,整个身躯一软瘫倒在翠云宫宫门下,毕竟对仗的是幽冥大教主地藏王,尽管地藏王手下留情,夜离受伤不是十分严重,但此时万年的元气也早已拼得枯竭了。

森罗王见状,又惊又恐,没得奈何,遂把夜离拖负在肩背上,一路狼狈地背回到五殿森罗殿后宫里来。

迷迷糊糊之间,夜离好生感激森罗王哩,却不知这一场斗杀正是森罗王早已设下的诡计!

夜离在森罗殿后宫里躺了三日三夜,伤势才渐次好转。

第四日头上,他一早醒来,便见森罗王和秦广王都坐在床侧,一副甚为关切的样子。

夜离十分感动,坐起身来,致谢道:“让两位殿下操心了,夜离感激不尽。”

秦广王见夜离醒来,气色大好,就握住他的手道:“贤弟莫说此话,只怪我等兄弟位卑道浅,帮不上贤弟什么忙,还请不要见怪啊。”

“夜离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见怪。”夜离诚恳道。

“贤弟啊,你能斩杀金门大君和那系昆山六大神将,道行应该不在教主之下,为何却输得这么惨?”

“大哥:夜离贤弟虽有万年的真元之气,但一直散布在体内,还没有炼成内丹,化为元神,当日夜离贤弟能够斩杀金门大君和系昆山六大神将,也只是一时激发真元之气、才形成了强大的道力而已。”秦广王说道。

“哦……原来如此,二弟为何不早早告诉我!如果早知道如此,便不叫夜离贤弟冒这个险了,这倒是本王害了贤弟啊。”森罗王佯作后悔之态,其实他早已告知此事,只要夜离前来,便逃不过与地藏王一战。

但夜离固然不知,反而更加感激道:“此事与大王无关,大王并没有害我,是我夜离心甘情愿,只要我夜离不死,便是百世千世万世,也一定是要找他地藏讨回熙儿魂魄的。”

“贤弟果然重情重义,千古少见啊。”森罗王道,“贤弟这伤,本王已经把过脉象,也替你调理过,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修养些日子便会痊愈,但只怕贤弟这伤就算痊愈,将来也未必斗得过教主啊!”

“大哥:话不是这么说,夜离贤弟的体内已有万年的真元之气,如果能够闭关修炼的话,不出数年必能修成元神之功,到那时贤弟未必就不是教主的对手。”秦广王道。

“这倒没错,本王怎么忽视了这一点。”森罗王自嘲道。

夜离闻听这话,犹如一言惊醒梦中人,喜出望外道:“果真如此?”

“正是!不过这炼真气化内丹,炼内丹化元神,可不是三年五载之事啊。”秦广王道。

“那又何妨,只要我夜离不死便不放弃,迟早有一日能够炼成元神之功。”夜离的瞳孔内猛然闪烁出坚定的光芒。

“贤弟毅志可嘉,祝贤弟早日炼就元神。”森罗王拱拳贺道。

“多谢大王,小弟多有打扰,小弟这便回贝机国修炼去。”夜离拿定主意,兴冲冲下得床来。

刚要行礼辞别,但他忽又想起一件事来:“只是小弟走了之后,就再也不知道熙儿将来转世到哪里去了,要再想找到她,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这倒无妨,那英子熙每次转世投生都要经过幽冥地府,本王帮你记录了便是,只要贤弟有归来的一日,本王便带你去见她。”森罗王道。

“这……”夜离一时愣住,这等好事来得太出意外,有些不信哩。

“难道贤弟不相信本王所言?如果贤弟不信,本王今日便与你对天起誓,义结金兰,以后贤弟的事便是本王的事,如此――贤弟可还放心?”

尽管翠云宫之战夜离失败,但森罗王知道他怀有万年的道行基础,只要加以时日修炼,必定能够成就不凡的道法,说不定来日可以帮助他对付地藏王和那逃入阴阳界的方庆隐,因此决定与夜离结义。

夜离闻说此话,转忧为喜,单膝跪地行礼道:“大王如此看得起夜离,正是夜离求之不得,夜离愿与大王义结金兰。”

“好!好好好……”森罗王大喜,连连叫好。

然后他吩咐鬼侍取香烛果品,在宫中摆设天地牌位。

二人隆重其事的沐浴更衣,来到供位之前,敬了香,宣了誓,彼此又磕了头,从此结为异性兄弟。

夜离修炼元神心切,完成结拜礼仪以后便要返回北机国。

森罗王和秦广王不便多留,遂就双双为夜离送行。

三人出离了幽冥地府,来到了沃焦上空。

彼此行礼道别,森罗王和秦广王径回幽冥地府去了。

夜离则一路踏雾行海,直往贝机国返来。

夜离离开贝机国已经有五七日,这可慌了国中的众位大臣。

朵颐吩咐鬼和血无演领宫卫四处寻找,但找遍了天都王城,也没有找到伯陀夜离的影子,加之先前子熙自杀,曲易失踪,好似天谴降临一般,引得贝机国上下臣民惶惶,不可终日。

这日朵颐正在府中思考如何应对国中巨变时,忽有管家来报:伯陀已经回宫,遣人来请大人速进宫晋见。朵颐听闻消息,这才将压在胸口的一块石头挪了地方。

朵颐急匆匆赶入温玉宫寝宫来,见到夜离,俯身叩拜:“小臣拜见伯陀。”

第一四一章 闭关黄金台 陈情雷音寺

“朵大人请起。https://”夜离抬手示意朵颐起身,见他一副满头大汗,紧张甫定的样子,便又问道:“朵大人,何事把你急成这个样子?”

“启禀伯陀:这些日来,大呼图失踪在前,伯陀又失踪在后,先前还有熙夫人自尽,这上天频频降下异象,老臣如何不急?如果伯陀有个三长两短,这国事该如何是好?”朵颐站起身来,胆战心惊回道。

“朵大人不必担心:大呼图已经返回者阳山去了;寡人也有要事出去了一趟,现在不是已经回来了嘛。”夜离淡然道,“不过说起国事,这正是寡人召你来见的原因,朵大人可知三王子正靖现在何处?”

“启禀伯陀:据说三王子与元戎飞扬、如今正在骨金峰百里钟将军那里。”朵颐谨慎回答。

“好!朵大人,今夜你就替寡人拟好圣旨,明日便去骨金峰传旨,传三王子正靖回天都圣宫接任伯陀之位。”

“啊?伯陀,这是何意?”朵颐大惊失色。

“寡人想闭关修炼,从今往后不再执掌朝政。”

“伯陀……”

“你不必多说了,寡人主意已决,你就照寡人的意思去做吧。”夜离淡然从容道,“另外,寡人就在那黄金台内修炼,你派鬼负责黄金台周围的安全事宜,不许任何人靠近黄金台半步,违令者,杀无赦。”

“是,老臣遵旨。”朵颐唯诺领命。

当夜,朵颐拟好了夜离传位的圣旨,由夜离盖上了贝机国伯陀的玺印,携出宫去。

数日之后,三王子正靖在元戎毕飞扬和大将百里钟的护送下,风雨兼程地回到了天都圣宫。

择定了登基吉日,三王子率领文武百官祭了天地,拜了庙堂,登临贝机国伯陀之位,改国号为正靖,加封文武百官,大赦天下,从此北机国翻开了历史的新篇章。

夜离交付了伯陀之位,当真是如弃敝履,形单影只地来到了黄金台。

他独自站在黄金台上,寡然落寞地放眼四顾,但见黄金台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叠叠楼台金灿,层层殿阁明晃,端的辉煌非凡,可是在残阳暮风之下,反而愈显得凄凉冷清,他的熙儿杳渺隔世,这座曾经用心血打造的黄金台却依旧等着她的归来。

那在白沙渡筏渡时,子熙天真烂漫地捕捉芦花的光景浮现在夜离眼前;

那在永安宫出嫁时,子熙身穿大红盛装含泪关闭镂空雕花门的光景浮现在夜离的眼前;

那在惠宁宫自刎时,子熙一动不动卧在血泊里的光景浮现在夜离的眼前……

一幕幕刻骨铭心,宛然如昨日。

最终,夜离把目光投放在那一轮残阳上,仿佛只有残阳懂得他滴血的思念。他心中暗暗发誓道:“熙儿,你等着我,便是百世!千世!万世!我也要把你追回来。”

残阳寂寞,缓缓落下山去,有新月悬空,惨淡如钩。

时光嬗变之中,人生无常也!

随着黄金台主殿大门的徐徐关闭,夜离孤单的身影隐隐约约地消失在那一片金晃晃的光芒之中。

自此以后,夜离入住黄金台,封台锁门,潜心修炼,陪伴他的除了那本山海奇书《白泽图》,就是那枚琥珀耳坠以及自己的孤零零的身影。

起初夜离每夜都要遁出黄金台,攫取男女婴儿服食,一来解决腹中饥饿,二来提炼精血,然后按照祖丘曲余在陵若岛所传授的修炼总持口诀,进行打坐修炼。

如此过了两年有余,夜离已然达到食气饱腹的境界,出离黄金台的次数越来越少,最终数月半年也不出离黄金台半步了,只一心一意凝聚真元之气,修炼内丹,炼化元神,恰好似一个活死人了也。

黄金台在风吹雨打中,依旧金碧辉煌,巍峨非凡。

但因宫垣隔绝,门楼紧锁,长期无人靠近和走动,所以周围的荒草、荆棘、藤萝就慢慢的葳蕤生长,最终蔓延到黄金台上去了,把楼台亭榭缠绕得藤藤绊绊,荒凉无限,无数的鸟类啁啾其间,甚至在梁柱上垒巢作窝,仿佛已然非了人间烟火气象。

日子一久,正靖伯陀和文武大臣都当夜离已经死去,遂就撤走了守护的宫卫,但谁也不敢轻易谏言拆毁黄金台,惧怕夜离的余威哩。

渐渐地渐渐地……大家就忘记了那个曾经杀兄弑父,欺师灭祖的前朝伯陀夜离。

只有鬼和血无演曾经受过夜离的恩惠,依旧风雨无阻地看护着黄金台,偶尔在宫墙外或者寮房中闲聊时,便会想起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

幽冥地府地藏翠云宫。

话说当日地藏王端坐在莲台之上,眼觑着森罗王搀扶着夜离离去后,神色忽然一变,左嘴角就慢慢流出一道血丝来,恰如一条血蚯蚓一般。

闵公长者一旁瞥见,大惊失色:“教主……您受伤了?”

“无妨……”地藏王沉声说道,缓缓拭去了嘴角的血丝。

“教主!教主为何对那夜离手下留情,反倒叫他伤了您?”道明和尚问道。

“本教主手下留情,是不忍心伤他,不料却被他一味拼命死缠,反而伤了我,因此才不得已将他打翻在殿下,可惜这夜离如何知道,他不过是森罗王的一枚棋子而已。”地藏王道。

“那夜离是森罗王的一枚棋子?”道明和尚万分惊讶。

“正是,森罗王早有反心,只是碍于本教主坐镇幽冥地府,才不敢冒然行动,如今山海界魔气大动,人界也乱世来临,他森罗王便又蠢蠢欲动了。今日领那夜离前来翠云宫挑衅,正是他的诡计。”

“森罗王要造反!那该如何是好?”道明和尚着急道。

“此乃幽冥界大事,本教主不敢擅自专断,还须先去一趟灵山雷音寺。”地藏王说过,又吩咐道,“你二人把殿内都收拾干净了,然后关上宫门,好生提防。”

“是,教主。”闵公长者和道明和尚双双应诺。

地藏王遂下了九品莲台,乘坐上谛听兽,轻轻一拍它的脊项。

谛听兽摇头摆尾,脚起祥云,转离了地藏宫,走出了沃焦石,飞行在大海之上直往西天灵山而来。

行够多时,已然到达了西天灵山。

守山的八大金刚纷纷上前接引,地藏王下了谛听兽,与众金刚见礼后,由辟毒金刚引入了大雷音寺。

牟尼佛祖早已预知,升坐九品莲台,肩后放出无限光明,照耀虚空,殊胜万千。众菩萨、罗汉等众分两厢或坐或立,法光交映,瑰丽无比。

地藏王径走到莲台之下,膜礼而拜道:“弟子拜见佛祖。”

“地藏贤王,免礼。”牟尼佛祖开金口道,“地藏贤王,你今日所为何来?”

“启禀佛祖:此前幽冥天子森罗王率领众阎王与任府府主方庆隐、在芦鸣岛大战之事至今未决,近日他又勾结南荒贝机国的伯陀夜离冲犯翠云宫,其叛逆之心昭然若揭,因此弟子不敢怠慢,特来灵山请佛祖做主。”

佛祖闻说,略微颔首道:“森罗王心怀叵测,意欲造反,三家掌教都已经知晓,但要惩罚他,非本教一家可为,还需要知会儒道两家,方可一同行事。”

“弟子愿奉此命,前去知会两家掌教。”地藏王请缨道。

“不必。自无为道界山坍塌,煞灵逃逸以来,东土山海界内神魔大动,人界也罹临劫数,紫霄宫老祖为了化解此劫,亲临主持,已将劫数转到东南之地,幽冥附近,并借来了菩提祖师的灵台山,立下了‘灵台榜’,凡入此劫者,必入灵台,幽冥地府也不例外。我等儒释道三家众神圣仙佛只听紫霄宫老祖钧旨召告,不准擅自入劫,以免扰了他老人家的封神大计。”牟尼佛祖徐徐告诫道。

“佛祖示谕,弟子已经明白。”

“地藏贤王:如今幽冥已成劫地,你也不必返回翠云宫,就暂时居住到九华山去吧。”佛祖提示道。

地藏王听说此话,暗惊不已,便请命道:“佛祖,幽冥如今乃是弟子化治之地,既成劫地,弟子不得不管,弟子愿助紫霄宫老祖化此一劫,以度众生。”

“呵呵呵呵……地藏贤王大愿慈悲,众生荣幸,但三家早已选定人选下界多时去了。”佛祖含笑道。

“已选定人选下界多时去了?不知是选定了哪几位圣贤?”地藏王谨慎问道。

“雷音寺遣下界的是普贤,大成府遣下界的是风雪亭,紫霄宫遣下界的是九天玄女。”佛祖一一解道。

普贤乃是灵山的十愿大士,九天玄女乃是三教的大护法,地藏王当然早已相识,但大成府的风雪亭,他却是不曾听说过哩,不过既然能与普贤大士、九天玄女大护法一同下界应劫,自然定是非同凡响。

于是地藏王道:“原来是这三位圣贤应世化劫,但不知他们现在何处?”

“三位圣贤先在钟山平定了烛龙之乱,现在早已应劫下界去了。”牟尼佛祖道,“普贤和风雪亭已经投生在东土南唐国、宛陵郡东南之地的谭家庄,那里也是诺那佛祖的转世寄身之地,两位圣贤正是要助诺那佛祖证道。至于九天玄女大护法,她道身消陨,元神一分为二,已经转世渡劫,迟早也是会去那谭家庄相会的。”

“原来如此,如此甚好。”地藏王颇为欣喜,不禁又问道,“但不知三位圣贤何时才能完此劫数?”

“此乃天机,不可妄测。那谭家庄离贤王的道场九华山也不过三四百里,贤王回到九华山后,只须守好自己的道场,切不可多生事端,只待‘灵台榜’封神之后,方可重返幽冥地府,否则稍有不慎,此身不详。”牟尼佛祖谆谆告诫道。

“弟子谨遵佛祖吩咐,弟子这便回九华山,从此闭关习经,不问幽冥地府之事。”地藏王说罢,行礼辞别佛祖和众菩萨罗汉,徐徐出了大雷音寺。

地藏王乘坐上谛听兽离开灵山,回到当初证道之地九华山,随后又召来闵公长者和道明和尚,一个守护前门,一个看护后山,从此闭关不出,只待“灵台榜”封神完毕,才重返幽冥地府。

第一章 文殊送经 一门三贤

温馨提示:此卷接《山海经之三子传说钟山秘史》第八十九章《雪亭转世投身谭府》,继续演绎之后的精彩故事。https://

不过请读者亲们记住两个话头:一、夜离在黄金台闭关修炼;二、方庆隐在阴阳界碣宫伤愈后,也在修炼道法。

因为写作无法像电影或电视剧一样,能用修炼的镜头偶尔切入一下,以提醒观众,所以在此先提醒亲们:夜离和方庆隐每日都在修炼,与这部《我本如来》的故事几乎是同时进行的。

话不多说,请看《山海经之三子传说我本如来》卷。

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

风雪亭和普贤大士自平定了钟山烛龙叛乱之后,就各奉东方孔圣人和西天牟尼佛祖的谕旨,前来投生谭家庄。

因为普贤要回灵山雷音寺交旨,所以风雪亭就先一步来到了谭家庄谭府投生转世【事见《山海经之三子传说钟山秘史》卷】,周夫人怀孕在身,历经十月,分娩落地,为一男婴,取名文基,字定之。

却是巧哩,过有半载有余,周夫人又怀了身孕,不教说便是普贤大士前来投胎转世了,但这一回却十分奇怪,周夫人竟然怀了一年半年的身孕也没有分娩下来。

如此一来,可就急坏了谭府老爷公映!串马灯似的各处请医来看病,无论赤脚大夫,还是江湖郎中。但判诊的结果却都道:孕妇脉象平稳,胎儿发育正常,并无不良状况,这实是千百年来的奇闻之事。

老爷公映百思不得其解,瞅着夫人腆着大肚子毫无动静,每日愁眉不展,忧心忡忡。

其实周夫人本是诺那佛祖元灵的转世之身。

当年诺那佛祖为稚肩魔尊所伤,元灵被魔气侵损,因此欲借元灵转世,以行善积德之功,消除魔气,证回菩提【事见《山海经之三子传说魔动道显》卷】

而风雪亭和普贤大士先后前来转世投胎,却是要以分娩之功,来化解诺那佛祖元灵中的魔气。普贤大士之所以迟迟不愿落地,便是因为要尽自己的十大愿力帮助诺那佛祖多化除一些元灵中的魔气。

但是凡夫俗子的谭公映如何知道!

堪堪又过去半载,恰好到了农历二月二十一日,这夜谭府红光笼罩,瑞相频现,但见周夫人胎气大动,羊水破流,便顺利地生产下一个男婴。

公映心头压着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遂就给新生男婴取名文础,字实之,这文础便是普贤大士的转世之身了。

俗话说“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转瞬之间就到了文础的周岁之日。

按照江南旧地的习俗,必须举办满岁的酒席,举行“试”的仪式,谭府自然也不会列外。

此日巳时,“试”仪式开始,公映亲自点了烛,上了香,敬告了祖宗,然后就将那些个“试”之物一一摆放在大厅中央的八仙桌上,无非书籍、笔砚、算盘、碎银、弓箭、拨浪鼓等物而已。

参加仪式的,除了公映自家夫妇和长子文基、丫鬟小雨,还有从芜湖前来道贺的挚友徐掌柜夫妇以及其三岁的燕灵。众人都眉开眼笑,心情欢愉,观看着即将发生的趣事。

周夫人小心翼翼地将文础放坐在桌面中央,含笑而视,眼眸里充满了慈祥的母爱。

文础坐在桌面中央,嘟着嘴,瞪着眼,嫩姜般的小手扑打不停,一副虎头虎脑的可爱模样。

周夫人指着书籍,亲昵地叫唤道:“础儿,拿这个,拿这个……”

文础看着母亲,骨碌着大眼睛,口内发出唔唔啊啊的声音,一双小手依旧扑打不停,便是不去抓拿那桌面上的物件。

“础儿,拿这个!拿这个……”

“小少爷,拿这个!拿这个……”

“小少爷,拿那个!拿那个……”

公映和徐掌柜夫妇也挑逗着文础去拿他们授意的物什,如笔砚、算盘、拨浪鼓等,但文础丝毫都不理会,依旧咿咿呀呀,摇头晃脑。

大约被大人们催促得烦躁起来,文础忽然小嘴一撇,哇哇大哭起来,声音十分宏亮。

这可吓慌了公映夫妇和徐掌柜夫妇,却是始料不及的事哩。

正在众人慌乱无措之际,忽有门仆阿福入厅来报:门外来了一位大和尚,说与小少爷有缘,特求一见。

公映闻说此话,连忙整理了衣袍,快步出了大厅,原来自鳌祥公在雪峰山朝天洞立地证道之后,公映便对八方僧侣都报以极其敬重之心。

谭府门楼下,四平八稳地站立着一位游方僧人,大约有三十多岁光景,高大健壮,神采奕奕,肩背后面背着一个箬叶大斗笠。

那僧人昂起头,观瞻门楼,却见谭府上空瑞气缤纷,隐隐盘伏,不禁吟赞道:“一门三圣贤,自古不多见,不是祖庇荫,怎能得蝉联。妙哉……妙哉……妙哉啊……”

僧人正在那里快然吟赞哩,公映已经大踏步地走出门楼来了。

他飞快地走下大门台阶,迎将上去,合什行礼道,“高僧有礼了。高僧前来相访,舍下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哪里哪里……贫僧刚巧路过此处,正听见这院中有哭啼之声传来,犹如大悲狮子吼,好叫贫僧惊喜,因此特留残步,前来一看。”那僧人温和回礼道。

“实不相瞒高僧:今日正是小儿文础的试之日,适才怕是厌烦了大家撮哄,就啼哭了起来,却不料惊动了高僧,这实是小儿文础的罪过了。”公映鞠躬谢罪道。

“哪里哪里……哪里是什么罪过,这分明是与贫僧有缘啊,请施主领贫僧一看。”那僧人说着话,不等公映相请,便绰开阔步朝门楼内走去。

“高僧请,高僧请……”公映急忙侧身让路,一边做了个“请”式,一边慌慌张张侧旁引道。

一时间,二人进入了谭府门楼,转照壁,走石径,过树荫,来到了谭府正堂大厅。

在公映的一一引荐下,周夫人牵着文基上来行礼,那僧人却在不易觉察处略微避了避身影,徐掌柜夫妇领着燕灵来见礼时,那僧人倒是大咧咧地接受了。

见罢礼,僧人颔首微笑径走到八仙桌前,仔细打量片刻,忽而右食指轻轻点在、依旧哇哇大哭的文础的眉心间:“咄!文础小友,你在哭个什么?”

咦?却是怪事哩!

那“咄”声一出,便好似咒语一般,文础突然就停止了哭啼,双眼紧盯着僧人,骨碌碌转动,分外炯炯有神。当那话说完时,文础忽然咧开小嘴,灿然一笑,续而咯咯咯地笑出声来了。

公映夫妇、徐掌柜夫妇等人无不感觉惊奇,却不知僧人已为文础开了智慧之光。

公映遂行礼道:“小儿文础一直哭个不停,高僧只说了一句话,小儿便不哭了,反倒还笑起来,高僧果然与小儿有缘啊,愿高僧收小儿文础为徒。”

“呵呵呵呵……贫僧看此子慧根颇深,将来必有成就,贫僧收徒不敢啊,这里倒有一部经书相赠。”僧人呵笑说完,便自左袖中取出来一部经书,轻轻地放在桌上。

那部经书大约一寸半厚,装帧精美,隐约吐露出一阵一阵的金色光芒。

文础为那光芒所吸引,果然满面欢喜地爬将过来,狠狠地一把抓住那部经书,挪移到怀里,咿咿呀呀地说起话来。

众人惊讶绝倒:那些个试之物,文础都未放在眼里,却对这卷经书爱不释手,果然是见所未见的奇事!

见此光景,周夫人十分欢喜,抱起文础,眼光扫了一下那经书,居然是一部《华严经》,原来是与我佛有缘哩。

“娘亲:弟弟的书好漂亮,我也想要。”瞥见弟弟抱紧经书,满面欢喜的样子,三岁的文基在公映的怀里吵要起来。

“我也想要!我也想要………”徐掌柜的女儿燕灵忽而也伸出一双小手,不停地讨要。

徐掌柜连忙哄着女儿道:“燕灵乖啊………那是小弟弟的东西,咱不要噢。”

“不嘛,不嘛……我要嘛,我要嘛……”燕灵撇着红嘟嘟的小嘴,一副委屈的样子。

“我也要……我也要……”文基与燕灵一同吵闹个不停。

“基儿乖……你看啊:你要,燕灵妹妹也要,你这做哥哥的可是要让着弟弟妹妹的啊。”公映点了一下文基的小鼻梁。

“哦……那……我不要了,我要尿尿去。”文基忽然转了心思,挣脱公映的怀抱。

丫鬟小雨忙上前来,牵住文基的小手,鞠着腰肢,朝厅外走去。

“我也不要了,我也尿尿去。”燕灵说着,滑下徐掌柜的怀抱,摇摇晃晃地追上了丫鬟小雨。

丫鬟小雨一手牵着文基,一手牵着燕灵,慢慢走出了大厅。

公映夫妇和徐掌柜夫妇相视一笑:孩子终归是孩子,一时阴,一时晴,一时打雷下雨,一时又风平浪静。

那僧人也是会意而笑,道:“贫僧经书已赠,还望施主日后多加督促此子,若此子能够专心研读这卷经书,必能早日得成正果。”

“多谢高僧指教。既然如此有缘,就请高僧在寒舍小住一宿,也好叫舍下略尽檀越之礼。”公映挽留道。

“呵呵呵呵……”那僧人微笑道,“既然如此,贫僧就小住一宿又何妨。”

公映闻说此话,欣然大喜,即吩咐仆人撤了“试”之物和八仙桌,将那僧人请了上座。徐掌柜夫妇在左下首陪坐,公映夫妇自在右下首陪坐。

一时间,丫鬟把茶水送上来。

众人一边吃着茶,一边闲聊起来。

第二章 两小无猜 龙凤玉佩

丫鬟小雨小心翼翼地牵着文基和燕灵走出了大厅。手机端https://

刚下了台阶,文基憋得尿急,等不得去厕所哩,就挣脱了小雨的牵挽,撒开两条小腿儿,直颠到院落中的石榴树下,将直缀撩开,从裤裆内掏出小鸡鸡,就淅淅地撒起童子尿来。嘻嘻!毕竟是小孩儿家,哪里会顾忌许多!

燕灵见状,也急忙挣得脱了,走到石榴树下,与文基并肩而立,撸起小襦裙,也要淅淅地来撒尿。

可是燕灵忽然着急地叫道:“基基哥哥,我尿不出来呢。”

“怎么会?我教你:把屁股使劲往前挺嘛……”文基得意的紧挺小屁股,翘起小鸡鸡,把尿撒成一道老高的弧线,淅淅作响。

燕灵听说那话,就把小屁股使劲向前挺起,憋红了小粉脸,嘟紧了小嘴巴,欲要撒尿,但费了浑身的小力气也尿不出来。

“基基哥哥,我还是尿不出来呢。”燕灵一脸委屈的样子。

“别急,让哥哥看看。”文基撒完了尿,收了小鸡鸡,屈了右腿,偏了脑袋,低眼来看,“你没有小鸡鸡!你没有小鸡鸡,怎么尿尿?”

文基似乎发现了惊人的秘密,急忙对走近前来的丫鬟小雨道:“雨姐姐,燕灵妹妹没有小鸡鸡。”

“我的大少爷:燕灵妹妹是女孩儿家,当然没有小鸡鸡啦。”丫鬟小雨说出这话,不禁一阵红晕飞上双颊。

“那怎么尿尿啊?”文基既惊讶又担心。

“女孩子都是蹲着尿尿的。”小雨说着,即抱起燕灵,蹲下身来,为她把尿。

“为什么要蹲着尿尿啊?”文基年幼无知,打破砂锅问到底。

丫鬟小雨毕竟也是女儿家,被问起此话,满脸酡红,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尴尬在那里,替燕灵把完了尿。

却在这时,忽然响起一阵清脆而童稚的欢笑声:“呃咯咯咯……呃咯咯咯……”

便见石榴树上突地跳下一个小女孩来,大约四五岁光景,身着红襦裙,头挽双平髻,一派清纯活泼的样子。

小女孩火团一般径走到文基跟前,以手指点道:“笨蛋!因为她是女人啊!你是男人,就要站着撒尿;她是女人,就要蹲着撒尿。这都不知道?小样儿……”

“你……九天,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吓我一跳,你好烦人喔!”文基忽瞥见那叫九天的小女孩,又惊又慌,一肚子不对付的样子。

“噢……嫌姐烦了?有新妹妹了,就忘了姐的好了?好,你比比看:是姐漂亮,还是这新妹妹漂亮?”九天说着,一伸小手,就把燕灵拉在了身旁,比肩而立,骚首弄姿。

丫鬟小雨明明把燕灵抱在怀里,却毫无感觉地被九天拉走了,但她对这个古灵精怪的九天早已熟视无睹,因此也就并未觉得奇怪。

于是,她连忙道:“九天,别吓了燕灵妹妹。”

九天听若未闻,将小脸贴近燕灵的小脸,媚眼儿紧盯道:“燕灵妹妹,你和姐姐,谁漂亮?”

燕灵缩紧身子,将小脑袋往一旁偏躲,一副胆怯害怕的样子。

“你漂亮!行了吧?”文基冲上来,气嘟嘟地撂了一句,挽起燕灵的小手,“燕灵妹妹,不要理她,我们走!”

话落处,文基拉起燕灵的小手,掉头朝大厅里走去。丫鬟小雨慌忙赶上来,将二人搭肩笼背地扶上了石阶,走进大厅去。

小女孩九天瞥着这一幕,眼光忽然变得阴冷,发出一阵极不符合年龄的冷笑,但她并未跟进大厅去,因为她知道:大厅里,坐着一位十分厉害的大和尚。

丫鬟小雨将文基和燕灵领回大厅。

燕灵摇晃着小步伐,径走到徐掌柜跟前,爬进他的怀里,天真无邪的问道:“爹爹:为什么我没有小鸡鸡啊,为什么我要蹲着尿尿啊?”

这一问,顿时把大厅内的大人给问懵住了,稍时,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徐掌柜笑道:“傻孩子,咱燕灵是女孩子啊。”

“为什么女孩子就要蹲着尿尿呢?”燕灵闪扑着灵动的眸子,追问到底。

“这……”徐掌柜竟一时回答不上。

“九天说:男人就是站着尿尿的,女人就是蹲着尿尿的!”此刻,文基也爬进公映的怀抱,煞有介事的认真说道。

“哈哈哈哈……”大厅内又响起一阵爽朗朗的大笑。

“这两个孩子,真个儿是童言无忌,两小无猜。依贫僧看,倒是挺般配的一对儿,两家何不就此定下娃娃亲?”那僧人微笑道。

这娃娃定亲,自古有之,多是门当户对的两家联姻。

谭家和徐家自鳌祥公时就有木料生意上的来往,公映与徐掌柜也算是子承父业,彼此都将这份生意维持至今,可谓是知根知底的挚友,二人各自早有这种想法,只是两个孩子年纪尚幼,一时也都不便提起。今日,遭那僧人一语道破,却不是正中二人下怀!

当际,公映起身施礼道:“贤弟,愚兄早有此意。贤弟若不见外,今日愚兄便借高僧的吉言:为文基和燕灵定下这门娃娃亲。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兄长客气了,小弟正是求之不得,今日得高僧为媒,是两个孩儿的福气,小弟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徐掌柜忙站将起来,回礼道。

“哈哈哈哈………好好好!不料贫僧今日竟做得大媒。贫僧云游天下,一贫如洗,身无长物,但既然做了这个大媒,少不得要送一份人情,我这里有一副龙凤佩,权且送于两个孩子,作为定亲之物吧。”那僧人说罢,果真就从袖口内取出一副白玉佩来。

只见那白玉佩镂有龙凤,穿有双穗,合则如满盘之月,分则如切瓜之状,晶莹柔润,甚是精美。

公映夫妇、徐掌柜夫妇瞥见,俱是惊喜不已。

公映道:“怎敢叫高僧如此抬爱!”

“说不得抬爱,这副龙凤佩只是贫僧的一块早年旧物而已,不过要它神奇,还须借令郎令爱的一样东西。”僧人道。

“什么东西?”徐掌柜大为不解。

“这副龙凤佩若能借两位令郎令爱的精血融合一下,那么将来,无论二人散落在何处,只将各人的精血滴一滴在这玉佩上头,便是天涯海角也总能相会,不知二位愿意否?”僧人道。

“他两个既然定亲,长大后自然会结为夫妻,将来也会祸福相依,甘苦与共,若真有这等神奇,又怎么会舍不得这一点精血?”徐掌柜心思笃定,即将燕灵抱至僧人面前。

那僧人就在燕灵的右食指上一指,只见燕灵的右食指上便流出血来,滴落在那副龙凤玉佩上,融化不见,却丝毫不见燕灵疼痛的样子,端的神奇哩。

公映也抱过来文基。

僧人才要如法炮制,猛然觑见文基脖子前悠然露出一块黑色的石坠。僧人忙一手捏起,仔细端详,神色十分凝异。

公映见了,忙道:“这块黑石坠本是我儿文基出生之时,连胎里带出来的。当时只当一块凝血被他攥在手里,要拿开它时,他却哇哇大哭不放。稳婆就觉蹊跷,洗得干净了,原来是一块黑石,像个砚台,那边上且有一个小孔。因是他命根子里带出来的,所以就穿了绳带,给他戴挂上了,讨个吉利。”

僧人只顾端详着那块黑石,公映的话语似乎一句都没有听入耳内。

过了片刻,他忽然兴叹道:“好石啊好石,贫僧终于得见真容,果然是大成武功扬三界啊!”

公映夫妇和徐掌柜夫妇闻说此话,彼此相望,莫名其妙,一派错愕。

实辄那块黑石乃是大成府里的至圣之宝――文武砚,而僧人口中所说“大成武功扬三界”的典故正是当年风雪亭在钟山大战的事。

当年,风雪亭跨下金头碧麒麟,左手文武砚,右手同光剑,连诛金鳌岛门下亚猛、风符等五位门人,破了“十会阵”,并且最后又用文武砚击杀了山海大神烛龙,荡平了钟山叛乱。

风雪亭的战绩早在三界之内传为美谈,这僧人也是早有耳闻,因此,当他瞥见这块黑石时,不禁发出由衷的感叹。

僧人赞叹罢,将那黑石塞入文基的胸前,抬起头来,却才发觉言不趁时,就讪讪道:“好石好石……见识……见识了。”

“这块黑石坠怎么能和高僧的玉佩相比,只怕是让高僧见笑了。”公映接话道。

“不可同日而语,不可同日而语……”僧人摇头念叨,甚为折服的样子。

燕灵一旁见僧人迟迟不动手,就催道:“基基哥哥,快滴血啊!一点都不疼呢。”

“痛我也不怕!”文基咬唇道。

僧人哈哈大笑,遂就将文基的左手指点破,取了数滴鲜血滴在了那龙凤玉佩之上,血迹洇散,忽而消失。

然后,僧人将龙凤玉佩掰开,将龙佩给燕灵挂上,将凤佩给文基挂上,道:“从今往后,令郎令爱的血液便融合在一起了,凤中有龙,龙中有凤,天涯海角,永远不分。”

山海经之三子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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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九天杀夫妇 和尚救燕灵

文基和燕灵尚是年幼懵懂,并不更事,各把捏着玉佩,甜滋滋地注视着对方,十分甜美欢喜的样子。https://

公映夫妇和徐掌柜夫妇深为感激,一同行礼致了谢意。

当日中午,谭府宴请曾来送礼道贺的亲朋好友,包括谭氏亲戚以及“五里香”酒坊的美娘和钱、汪等掌柜,摆下了十余桌酒席,只吃到日薄西山,方各自陆续散去。

徐掌柜夫妇因路途甚远,所以当晚就在谭府住宿。

至于那僧人,自然是另外安排了素斋敬供,由周氏抱着文础相陪。斋饭后,公映又吩咐仆人收拾了一间客房,留僧人住下。

那僧人毫不客气,大咧咧进了客房,摘了斗笠,脱了僧袍,倒床便睡。不多时,鼾声如雷,已然进入了梦乡。

翌日,徐掌柜夫妇携燕灵返回芜湖,遂同公映夫妇前来与那僧人谢别。来到客房,却闻听鼾声雷动,那僧人依旧沉睡未醒。公映夫妇和徐掌柜夫妇不忍打扰了僧人的清梦,便离开了客房。

公映和抱着文基的周夫人送徐掌柜夫妇走出了谭府门楼,早有雇用的马车停在那里等候。

徐掌柜行礼道:“亲家不必送了,就此别过。”

“亲家也是心急,再住两日如何?”公映挽留道,“等三伯办好这趟木料的事,再叫他亲自送亲家去县城。”

“不必不必……这一来三伯也忙;二来我回去还有些急情要处理,你我既已成了亲家,来日方长啊。”

“那也好,亲家既然要走,我也不多留了,过两日我便选好吉日,和三伯一同将定亲礼送过去,至于其他细节事宜,到时我们两再好好商量商量。”

“全由亲家做主,我在敞舍恭迎大驾。”徐掌柜行礼道,“亲家,就此别过。”

“亲家别过,祝一路顺风。”公映回礼。

然后公映夫妇和徐掌柜夫妇各自客气一番,文基和燕灵也彼此蹭了蹭小脸,徐掌柜夫妇则携燕灵登上了马车。

车把式一抖手中马鞭,喝一声“驾”。那匹驽马哆嗦着瘦弱的躯体,迈开四蹄,卖命地奔跑起来。

在马车的颠簸中,左车帘子忽然打开,露出燕灵白皙稚嫩的面孔,两缕垂髫迎风飘飞。只见她不停地摇着葱嫩的小手道:“基基哥哥……再见……基基哥哥……再见……”

“燕灵妹妹……再见……”

文基依偎在周氏的怀里,一边不停的挥动着小手,一边目送燕灵白皙的小面孔、渐渐地消失在风沙之中。

华阳镇本属江南丘陵地带,丘阿纵横,水田交错,因此道路崎岖蜿蜒,高低不平。

马车出了谭家庄,过了华阳镇,一路颠簸而去,才走过数里,一座陡坡就延伸在前面。

马车吱溜吱溜才爬过了一半的坡道,那匹驽马就已腿软力乏,只有低着头,弓着脊,拉得鼻孔里呼呼冒气,便是前进不了一步了。

车把式急得光火,跳下前辕,一边挥鞭猛抽,一边破口大骂:“老伙,草料吃得一饱,拉车却不卖力!倒不如宰了你吃了!”

那驽马负疼,昂首抖身,一边奋蹄前拉,一边发出痛苦的嘶鸣。

徐掌柜见状,跳下马车道:“把式家:莫要这般苛刻畜生,我下来与你推一把手便是。”

“这畜生,早上才吃了一饱好草料,却只走了这几里地、就没有力气了。”车把式瞪眼抱怨。

“莫要抱怨畜生,这人和畜生都有个老而不济之时,我与你把车推上坡去便是。”徐掌柜道。

“那就有劳掌柜的了。”车把式说过,攥紧了辔头,扬手一鞭抽在马背上,往坡上拉去。

徐掌柜便走在车后,双手抓紧了车篷沿,努力推动车轱辘。

折腾一番,马车终于上了坡顶。前头望去,烟林漠漠,一马平川。

车把式松了一口气,乃道了谢,请徐掌柜上车。

却就在这时,猛然一阵黑风吹过来,播土扬尘,满眼迷界,直将徐掌柜和车把式吹得连翻了两个跟斗,那马车也差点儿被掀翻在草丛里,车篷被那一阵黑风扯得唰啦啦直响――端的好恶的风!

徐掌柜爬将起身,眯着眼,朝那黑风来处看去。

但见天空中旋转来一股黑雾,黑雾上竟然站立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身着红襦裙,头挽双平髻,正是出现在谭府的九天!

“想活命的,就快交出那小女娃来!”九天定住黑雾,充满杀气地叫喊道。

徐掌柜早已观看清楚,虽然是小女孩儿家,但瞧那阵仗必是妖精无疑,于是道:“小妖女,你要我儿作甚?”

“我要杀了她!”九天一脸恨意。

“我儿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她?”徐掌柜一阵惊怵,但护女心切,硬着头皮问道。

“文基是我的!她既然与文基定亲,她就得死!”九天咬牙道。

“我儿与文基定亲,乃是高僧保媒,两家允许,你这小妖女又是何人保媒,何人允许?”徐掌柜高声道,“要我儿命,得先问问我这个当爹的!”

话音落处,徐掌柜护犊心切,就手捡起车把式丢落在地上的马鞭,迎空一抖,护在车前。

“挡我者――死!”九天恶道一声,一掌往下劈去。

分明只是一记空掌而已,但刹那间,就听见徐掌柜惨叫一声,整个身躯也似炸开,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车把式亲眼目睹,直吓得屁滚尿流,妈呀一声,钻进草科里去了。

徐夫人听见车外惨叫声,心里一惊,忙打开后车帘子来看。

九天却正好飞落在车后,迎头觌见,随手就将徐夫人拖下马车,只一脚,把徐夫人踢飞在空中。

一声响,徐夫人恰如徐掌柜一般,直炸得骨肉支离,鲜血满天,命归黄泉矣。

可怜徐掌柜夫妇来谭府道贺,不曾料祸起意外,竟然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九天杀了徐夫人,复用力扯落了后车帘子,伸手把哆嗦一团的燕灵拖出车来,往地上重重一摔。

却是奇怪,燕灵好似摔在了棉絮堆里,浑然无事。当她看清马车周围全都是血迹,却不见了父母,不禁唬得哇哇哭喊起来。

九天下手狠毒,以为经此一摔,燕灵不是摔成烂柿子,也绝不会有活命的机会,却不料燕灵安然无恙,而且还哇哇哭出声来,她不由勃然大怒,伸手又揪住燕灵,举过头顶,往地上掼去。

燕灵娇小的身躯落在地上,震起一阵尘土飞扬。

在尘土飞扬中,燕灵匍匐在地上,惊恐万分,跚跚爬行,一不小心,小手就被道上的那些碎石块给划出一道血口儿来,鲜血直滴,巧不巧有几滴血珠就滴在了那露在胸前的龙佩之上。

燕灵看见小手滴血,愈发惊恐悲惨地哭喊起来:“爹……娘……爹……娘……”

九天看见此景,惊疑不绝,恼怒万分,恶狠狠地抬起小脚跺向燕灵……

公映夫妇送走徐掌柜夫妇,返回府中,召来管家刘二,商议定亲的礼单,准备择日送去徐府,以完成娃娃定亲的礼仪。

将礼单才定了下来,那僧人便来辞行了。公映夫妇挽留不住,遂陪了斋饭,送出谭府。公映唤刘管家捧上纹银五两相赠。那僧人不受。

正在推辞间,文基在公映的怀里惊叫道:“爹………我的玉佩在一动一动的呢。”

“哪有这么灵验?是你想燕灵妹妹了吧,这才离了多一会儿?”公映不信。

“爹……真的在动哩!不信,你看!”文基一边说着,一边从胸前掏出那块凤佩。

果然那块凤佩在微微颤动,隐隐射出一阵一阵的红光。原来燕灵的那块龙佩沾上了她的鲜血,即刻发生了神奇的召感,文基的这块凤佩就有了应。

那僧人觑见,神色一沉,暗掐指算,大惊道:“不好,燕灵娃儿有难!贫僧要去救她一救!”

话落处,僧人身影一闪,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映夫妇目瞪口呆,一时竟然回不过醒来。

九天一口气连跺了数十来脚,每一脚下去,何止千钧之力,可燕灵依旧浑然无事,直气得她小脸儿猪肝般紫。

“可恶,跺不死你,我便劈了你!”九天盛怒之下,抓起燕灵,一手各扯住一条小腿,使出浑身之力,便要劈了燕灵。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灰影倏然飘过,九天的手中已是空空如也。

九天大惊失色,抬眼觑,便见一位僧人站在五六丈开外,怀里赫然抱着哭哭泣泣的燕灵,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却正是从谭府赶来的那位僧人。

“和尚!你少要多管闲事,否则连你也一起杀了!”九天拧眉恶道。

“道友:你小小年纪,却如此凶狠!这小女娃儿与你有何冤仇,你竟要活生生劈了她?”僧人问道。

“有何冤仇?这就要怪你了?”九天怒气冲冲。

“怎么怪起贫僧来了?请小道友明示。”僧人一头雾水,依旧不失出家人谦卑的风范。

第四章 五道光华 一座莲台

“你为何要给文基定下这门娃娃亲?文基是我的,她既然与文基定亲,她就得死!”九天愤怒道,“我知道你这个和尚道行不一般,才没有在谭府里找你麻烦,但如果你要多管闲事,我九天也不会怕你!”

“呵呵呵呵……小道友,算你还有点见识。”僧人呵笑道,“你说文基是你的,但你可曾与他定亲?”

“不曾定亲!”

“既然不曾定亲,那便是你一厢情愿,当不得真,贫僧这个媒却是保定了的。你如果识趣,就趁早离开去,以后切莫再来打扰,否则贫僧把你打回原形,岂不是枉费了你的一番修行?”僧人劝说道。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九天双手叉着小腰,昂首挺胸,发出一阵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清笑。

忽而,她收住笑声,恶狠狠地道:“我千辛万苦费了好多功夫才找到了他,如果要我离开,除非我死!和尚!不打你一场,料你也不会轻易罢手,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我九天的厉害吧!”

话音落处,九天飞身扑来,迎面击出一掌。

僧人身影一晃,已起在空中:“呵呵……小道友,你既然不听贫僧相劝,就休怪贫僧手下无情了。”

僧人话未了,左臂怀里依旧抱着燕灵,右臂突然袍袖一拂,便有十把利剑凭空而出,分成“品”字阵,直朝九天飞来。

九天嘿嘿冷笑,手结法印,猛喝一声:“飞花逐月!万里廓清!祭!”

就见她肩后突然飞起一道白光,直射入剑阵,飞来飞去,势如穿梭。

一阵叮叮当当乱响,光芒飞泻,闪动苍穹,十把利剑纷纷折断,消失,化为飞烟。

九天收回那道白光,不无得意道:“和尚!你就这点儿本领,也来与我九天斗宝!”

“小妖女:贫僧只是试试你的手段而已,若真要斗宝,只怕你即刻化为齑粉。”僧人见九天轻易破了他的剑阵,又遭她小觑,因此有些恼火,便把那称呼也换作“小妖女”了。

“哈哈哈哈……和尚,少要大言不惭!有本事你就尽管使出来,我九天才不怕呢!”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这小妖女既然不听相劝,自寻死路,就休怪贫僧了!”僧人说过,喝一声,“起!”

便见僧人头顶顿起万道金光,金光之中升起一座莲台,圆桌大小,莲台之中有五根柱子,莲台转动,那五根柱子也紧跟着转动,并且越转越快,金光飞闪不绝,犹如屋檐滴水倒射。

忽然

莲台倒翻,直罩向九天!

那宝贝现形,犹如莲台,九天恍惚之间似有记忆,但模糊不清哩,见那宝贝忽然罩将下来,忙清喝一声:“君临九霄!万魔伏退!祭!”

嗖!

嗖!

嗖嗖嗖!

只见九天肩后飞出五道白光,化成五行之阵,顶住了那座莲台,在空中盘旋,翻滚,纠缠,而那座莲台硬是落不下来哩。

僧人见状,大惊失色:虽然知道九天变化成小女孩的模样只不过是故意玄虚而已,但不料她竟然有这等高深的道行,居然能顶得住大罗金仙的法宝!

“小妖女,贫僧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僧人说罢,单手结降魔印,口中念念有词起来。

那莲台陡然旋转如陀螺,越转越快,越转越小,恰若钵盂,金光籍盛,直罩将下来。

顿时,五道白光瑟瑟发抖,光芒暗淡,已然招架不住。

“和尚,文基是我的,任何人都抢不走他!今日算你狠,但我九天还会回来杀她的……”九天自知法力不敌,咬牙切齿说过,抖身收了五道光华,卷一道黑雾匆匆遁去。

僧人见逃了九天,遂捻决收了莲台,冉冉落在马车前,却见四处血迹斑斑,不见了徐掌柜夫妇。正值无措,忽见道旁草科里簌簌摇动不停,便箭步过去,低眼看,原是车把式在草科里打颤发抖哩。

“徐掌柜夫妇哪里去了?”僧人急问道。

“徐掌柜夫妇……已叫……已叫那小妖女给害了。”车把式结结巴巴回答道。

“遗体何在?”

“哪里还有什么遗体,连骨头渣子都没有了。”

“啊吔……好狠毒的小妖女啊。这该如何是好?这燕灵娃儿岂不变成了孤儿了?”僧人惊忧不定道,“看来,我还要再去谭府一趟了。”

僧人说罢,转身已然不见。

车把式魂魄未定,跌足懊恼不已,寻思着回谭家庄,上谭府讨要车钱去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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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急冲冲返回谭府,与公映夫妇见了礼,复落了座,遂就将徐掌柜夫妇遇害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公映夫妇闻说消息,惊骇不已,伤感万分。

周夫人抱过燕灵,搂紧在怀里,垂泪道:“可怜我儿,无缘无故竟然遭了这么大的灾祸。”

文基早已挣脱公映的怀抱,直走到泪眼汪汪的燕灵面前,一边为她轻轻的拭擦泪水,一边安慰道:“燕灵妹妹,不哭噢,基基哥哥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基基哥哥……呜呜呜……”燕灵抱住文基呜呜大哭,好不伤心。

僧人见此景,伤叹道:“真是祸从天降啊,要说起来,这也都是贫僧惹下的祸啊。”

“高僧:这话从何说起?”公映茫然一片。

“那小妖女九天口口声声说文基是她的,贫僧给文基和燕灵作了这娃娃媒,不知如何被她知道,便要来杀了燕灵。徐掌柜夫妇护犊心切,不曾想都遭了她的毒手,尸骨无存。幸亏燕灵有那块龙佩护身,才得以安然无恙。”僧人缓缓道,“不知那小妖女九天是什么来头,与文基又有什么瓜葛?”

“那九天是什么来头,我们实在不知道,不过自文基出世后,她就隔三差五地来家中玩耍,对文基也很好。我们都以为是邻村的孩子,从来也没有细问过她。”周夫人回忆道。

“村里的孩子多,来来去去,去去来来,我们做大人的也不曾在意,不曾想这九天竟然是个小妖女,这日后可怎么安生?”公映惶惶不安道。

“听你二人说来,那小妖女倒也不会祸害府上,只是这燕灵娃儿,她却是不肯放过啊。”僧人忧愁道。

“那该如何是好?”公映问道。

僧人沉思片刻,忽然道:“罢了!此事由贫僧引起,还是由贫僧来解决吧。”

“如何解决!”公映急问道。

“那小妖女道行非同一般,她若要加害燕灵,便是天涯海角也能找到,为今之计,贫僧只有将燕灵带离此地。”僧人拿定主意。

“将燕灵带离此地?高僧要把燕灵带到哪里去?”周氏慌忙问道。

“天涯海角,总有去处。”

“那……高僧什么时候把燕灵送回来?”周氏追问了一句。

“十五年以后。”僧人思考片刻道。

十五年以后!

公映夫妇闻说此话,心中一惊,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公映夫妇二人心中十分纠结:一来燕灵年幼懵懂,甚不经事;二来不愿轻易托付这位仅有一面之缘的游方僧人。

僧人好似猜透了公映夫妇的心思,于是迫不得已道:“贤夫妇莫要猜疑,实不相瞒:我乃五台山文殊广法天尊,特奉灵山佛祖之命送经而来。若贤夫妇不信贫僧,两位且看……”

话音未落,僧人忽然化出真身来。

只见他身高一丈有六,额广颐圆,两耳垂肩,五髻戴顶,毫光万千,正是佛家曼殊师利法王子,阐教十二金仙大智士——文殊广法天尊,别号:文殊菩萨是也。

公映夫妇平日就吃斋念佛,时常去鳌祥公立地证道的雪峰山朝天洞龙泉寺焚香膜拜,对佛家众圣贤多怀敬仰,猛然见那僧人化出菩萨**威仪相来,惊喜万分,哪敢多言,双双跪拜在地,行五体投地之礼。

“贤夫妇莫要多礼,燕灵就暂交给贫僧吧,十五年后,自会完璧归赵,遣她回来。”文殊广法天尊说罢,抱起燕灵,脚起祥云,已然穿厅而去。

公映夫妇见得如此神迹,深为信服,也就打消了疑虑。

事后,夫妇二人商量,决定由公映亲自去芜湖徐家一趟,传报徐掌柜夫妇意外身亡的消息。

商量妥当,当日公映就携带了些盘缠和换洗衣物,乘坐马车,离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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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暗表:当年诺那佛祖避难灵山,欲借灵元转世修身,因此牟尼佛祖在灵鹫山玉笔锋起造了一座浮屠塔,供奉诺那佛祖的金身。那塔共九层,每层分六檐,共悬挂五十四盏琉璃灯,一盏寓示一份功德,等五十四盏琉璃灯全亮之时,便是诺那佛祖功德圆满,证回金身之日。之后诺那佛祖转世投身,普贤大士入山海界应劫护法。

此时诺那佛祖已转世为周夫人,早已行够三十六份功德,那浮屠塔的琉璃灯也已亮了三十六盏。普贤大士在平定钟山之乱回灵山交旨后,便来投身谭府,为诺那佛祖护法。

因此文殊广法天尊奉牟尼佛祖法旨,前来谭府,一是探看周夫人,二是为文础开光送经,助他早日证道归位,以应十八年之誓,即十八年后,解开封印,放麒麟和白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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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观音说因 拜师黎山

两件事办妥之后,文殊广法天尊便要赴灵山雷音寺交旨。

但如今他一时见文基和燕灵天真活泼,金童玉女一般,不禁发了欢喜心,随口替文基和燕灵做了大媒,却不料反而横生出这起祸事,令他一时脱不开身。

文殊广法天尊抱着燕灵行走在空中,思虑再三,就把脚程转向南海落伽山来了。

你道文殊广法天尊为何要到落伽山来呢?

原来落伽山又叫“普陀山”,乃是慈航道人,观音菩萨的道场,二人不仅共同侍奉灵山牟尼佛祖,而且也是阐教同门,并列十二金仙之位,因为观音菩萨常以女相显世,所以文殊广法天尊在去灵山交旨之前,便准备把燕灵交付给观音菩萨来授教。

文殊广法天尊驾驭祥云往东南飞行,不过片刻功夫就飞临到了南海落伽山上空。

早有守山大神觑见清楚,连忙升起在空中,单跪迎驾道:“小神叩迎天尊驾临。”

“免礼。我问你:你家菩萨现在何处?”

“启禀天尊:今年紫竹园中的紫竹正逢上大年,新生出数万株紫竹,菩萨一时高兴,现今正在那紫竹园中散步观景。”守山大神回禀道。

“速引我前去。”文殊广法天尊挥手示意。

“诺。”守山大神应诺一声,转身引文殊广法天尊径往落伽山紫竹园而来。

不一刻,落在紫竹园中,守山大神行礼退去。

只见观音菩萨正独自坐在一座溪石之上,观瞻万亩竹园,神情静默,超然脱尘。

“菩萨,你好是清闲啊!”文殊广法天尊走将近前,打礼问讯。

观音早已知晓来者,起身还礼道:“天尊倒是很忙啊!到我落伽山来有何事体?”

“实不相瞒:我奉佛祖法旨前去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谭府送经,不曾想惹下了一起麻烦事,因此特来落伽山,请菩萨解难。”文殊广法天尊道。

“有什么麻烦事,竟然叫你这个大罗金仙,智法王子也束手无策了?”观音菩萨疑问道。

经此一问,文殊广法天尊便先把去谭府送经、为燕灵文基定娃娃亲之事大致说了,续而又将九天残害徐掌柜夫妇以及与九天斗法包括祭出遁龙桩之事也详细说了一遍。

最后文殊广法天尊道:“那小妖女九天道行不浅,志在必杀这个女娃儿,我一时无奈,就将她带离了谭府。只是要去灵山交旨,不能携带这女娃儿同行,因此就想到了菩萨。”

“原来如此。这姻缘之事本是由月老作伐,天尊你倒来横插一杠,岂不是没事找事,惹祸上身?”观音菩萨打趣道。

“谭门本是积善之家,但此劫数多有不祥,当时见两个娃儿般配,便想为谭门做一善事,这也是一时欢喜所致,不曾多想,不料竟招来了祸事。”文殊广法天尊道,“事已至此,实属无奈,还请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菩萨行个方便法子。”

“我倒想帮你这个忙,但适才听天尊说起那个小妖女……倒叫我忌惮了几分啊。”观音菩萨若有所思道。

“这是为何?”文殊广法天尊颇为惊愕。

“天尊说起那小妖女,倒叫我想起一个人来了。”观音菩萨凝眉思考。

“何人?”文殊广法天尊不加思量,脱口而问。

“咱们的师叔——九天飞罡斩祟仙,三教无量大护法。”观音菩萨徐徐道出。

“那小妖女怎么会是师叔?”文殊广法天尊大惊失色。

“难道你不知:自钟山大战之后,师叔的元神就落入红尘转劫去了?”观音菩萨道。

“师叔先被界外巨魔所伤,后又被钟山烛龙所伤,元神一分为三落入红尘,至今算来,也有三年之久。这在儒释道三家之内,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菩萨如何断定那小妖女就是师叔?”文殊广法天尊将信将疑。

“天尊且想一想:如今那红尘之内,不是圣贤大能转世,谁又能在天尊的法宝遁龙桩下轻易逃生?”观音道。

“这倒也是,虽然当时我不想取她性命,但能逃脱我的遁龙桩也确非一般人物。我想起来了:那小妖女擅祭五道白光,形似玉梭,很像师叔的九道飞罡。”文殊广法天尊仔细一想,不禁冷生生倒抽了一口凉气,须臾又道,“但师叔有九道飞罡,那小妖女只有五道,当日与我对战,明明已输,却又为何不将那九道飞罡一起祭出?”

“天尊难道又忘了:师叔的元神一分为三,那九道飞罡自然也会分成三处。”

“如此说来:那小妖女八成就是师叔了!”

“确切说来:必是师叔的魔化之身无疑。师叔征伐烛龙之时,曾在都昂山十会阵受伤,被孔圣人弟子风雪亭所救。之后,在大成府逗留了许多日,与那风雪亭产生了情愫,此实是师叔体内魔气诱发所致。钟山事了,普贤大士与风雪亭奉旨前往那谭家庄谭府投生转世,而这谭文基正是孔圣人弟子风雪亭的转世之身。”观音菩萨果然神通广大,知前晓后哩。

“菩萨分析得透彻啊,无怪那小妖女九天口口声声说文基是她的,原来有这段前世孽缘!她果真就是师叔的魔化之身了,我倒一时并没想到。”文殊广法天尊醍醐灌顶,忽而又惊道,“坏了,我等如果为这燕灵女娃传授道术,岂不犯了欺凌师门之罪!这该如何是好?”

“天尊莫忧:师叔总归是要归位的,魔化之身也总要被道化之身所灭,只不过是、现在不知那道化之身落在何处而已。你我不便以本教道术对付那魔化之身,其他教门却是可以的。”观音淡然道。

“其他教门?”文殊广法天沉思片刻,忽而开口道,“菩萨说的其他教门是……截教?”

“不错,正是截教。我今想起一人,她倒是与那红尘颇有缘分,所授的弟子也都是些女儿家。”观音菩萨胸有成竹道。

“菩萨说的可是黎山圣母?”文殊广法天尊脱口而出。

“不错,正是她。若以天尊毗邻相处的人情,怕是圣母也难以拒绝啊。”观音菩萨道。

“此法甚妙,多谢菩萨指教,我这便去黎山一趟。”文殊广法天尊心情急切,略一稽首,抱着燕灵,驾祥云起在空中。

观音菩萨目送天尊匆匆远去,终将目光投在了万亩紫竹园中。

新生的紫竹,亭亭玉立,迎风摇荡,发出如春雨飘洒般的沙沙声响。

******

文殊广法天尊怀抱着燕灵折西而行。

行有多时,便见下界一座山头,松柏满岗,郁郁葱葱,似一匹青苍的骊驹在云海间驻足而立,端的壮丽俊伟,气势非凡,正是山海界内有名的道山——黎山。

文殊广法天尊在山门前落下身来,早有值日山神现身相迎。天尊说明来意后,山神便入门通报去了。

须臾,在众仙女的簇拥下,从山门里飘然迎出一位拄杖老妪,拽地绣氅迎风飘,髽髻皤皤金钗摇,正是黎山圣母。

黎山圣母在山门前略一屈身,稽首道:“稀客啊……老身这破敝处怎敢有劳天尊亲自驾临?”

“圣母客气,文殊这厢有礼。”文殊广法天尊以道家之礼相还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正有一事相求,还望圣母成全。”

“呵呵呵呵……天尊来此,老身便知没有什么好事。”黎山圣母一阵清笑道,“天尊:里面请……”

黎山圣母微一侧身,引文殊广法天尊朝山门内走去。

少时进入圣母殿,分主宾落座。侍女献茶退去。

陪茶毕,圣母问道:“天尊来此,有何事吩咐,请尽管道来。”

“不急不急……请先受了礼再说。燕灵,快去给圣母磕头。”天尊并未回答圣母所问,直将燕灵放落在地,叫她前去给圣母磕头行礼。

燕灵一路上云里雾里,时飞时落,早就惊吓得晕头昏脑,愣愣的半晌才回过神来,此时见天尊频频示意,这才怯怯地拖着小脚步,来至圣母尊足之下,乒乒乓乓地磕起头来。

“这孩子,咋怎么傻磕头呢?快起来!快起来……”见燕灵磕头没完没了,圣母甚是疼怜,连忙令侍女搀扶起来。

侍女搀扶起燕灵。

燕灵怯生生地站在殿下,矮不丁点,小不铃铛,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唉……这娃儿,看着倒是挺可怜的。天尊啊,这一头磕下去,分明是拿住了老身的软肋啊。”圣母观颜察色,早已明白天尊此行目的。

“圣母慈心悲悯,德配天地。”天尊开口道,“实不相瞒:这女娃儿父母双亡,如今孤单一人,我本想将她带回五台山,无奈本山都是些男弟子,恐怕日后多有不便,因此想到了圣母,这才将她带到了黎山,还望圣母收留了她。”

圣母淡淡一笑道:“天尊的人情,老身怎能不给,但好歹也要叫老身知道她的来历啊。”

天尊闻此一说,犹豫片刻,便将这起乱事说了个来龙去脉。

圣母听罢,震惊不已,顿时面露难色道:“这事可不好办啊,那小妖女九天乃是师叔的魔化之身,叫这小女娃儿日后怎么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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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圣母测试 吞丹筑基

“来途之中,我也曾经想过:师叔的魔化之身九天虽然道行不浅,但要与圣母相比,却还是相去甚远。不须圣母教授这娃儿多大的能耐,只要有个保命的本事就够了。”

“即便是保命的本事,这女娃儿一时也难以学成啊。”圣母无奈叹道。

“那么十五年呢?”天尊道。

“十五年……”圣母低首沉思起来。

见圣母犹豫不决,天尊道:“当初紫霄宫论道,通天师叔洞悉天道,畅论‘大道五十,天演四十九,而后遁其一’的玄机,令三界圣贤大为折服,因此立教为‘截教’,即所谓‘截天地一线之生机,取立身万世之大道’。圣母乃是碧游宫的上席嫡传弟子,这‘截天地一线之生机’的道理自然是最得精髓,况且这女娃儿还有一十五年的打磨时间,想料圣母必定能够成全于她。”

“呵呵呵呵……天尊果然是佛家的曼殊师利法王子,道家的广法大智仙啊,这一阵拍马溜须倒是叫老身好生受用,也罢也罢……这一来看在天尊的面子;二来老身天性也喜欢与女儿家亲近,老身就收她做个徒弟罢。”圣母微笑道。

圣母果然愿意收燕灵为徒!文殊广法天尊大喜不已,连忙致了谢意,然后又唤燕灵上来,行了三拜九叩的拜师之礼。

黎山老母坦然而受,并吩咐侍女领燕灵前往“听涛轩”,安排她日后就住在彼处。

见事已完毕,文殊广法天尊这才将压在胸口的那块石头挪了去,遂与圣母闲谈片刻,起身告别,径往灵山交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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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涛轩”是一座清雅的两层小阁楼,乃在圣母殿后院的右侧,门前绿草如茵,窗下绝壁千仞,对面峰峦起伏,松柏连绵,端的是景致旖旎,风景非凡。

此轩本是黎山老母休闲观景之处,如今安排燕灵住下,便成了她的闺阁。

侍女领燕灵来到“听涛轩”,收拾了一番乃去,只留下燕灵孤单单地坐在床头。

燕灵毕竟年幼,仅有三岁而已,独坐在轩中,环顾四周,空空荡荡,不见了父母,不见了大和尚,耳畔时不时传来呜呜的山风声,直吓她得哇哇大哭起来,一时哭喊着爹爹娘亲,一时哭喊着基基哥哥,好生悲兮惨也。

哭了好久,也没有个力气了,燕灵就趴在床上睡着了,小手里却紧紧攥着那块龙佩,生怕它不翼而飞。

此时天色已晚,红彤彤的霞光铺满了整座黎山,峰峦、道观、瀑布、松柏、飞禽都映上了一层簿簿的光芒,浮光掠影,奇丽诡谲,缥缈如画。

一束晚霞静静地穿过西窗,投射在燕灵白皙的小脸上,湿湿的泪痕依稀可见。

“这娃儿,好生可怜见儿。”圣母送走了文殊广法天尊,上得听涛轩来,便见燕灵曲蜷在床上,怜叹了一声,俯身抬手捻起被角,给她盖上。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忽然,燕灵惊醒过来,双手紧捏着那块龙佩,缩成一团,哀叫着,料是被九天吓得怕了。

“灵儿,不怕,不怕……有师父在呢。”圣母见燕灵一脸惊恐,伸臂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小肩膀。

“师父……我要我爹娘。”燕灵并不知“师父”为何物,但被这位自称“师父”的老妪搂在怀里,此时此刻倍感温暖。

“你爹娘已经被妖怪给害死了,以后你就跟着师父。”圣母柔声道。

“不!我爹娘没死!我爹娘没死……我要爹娘!我要爹娘……”燕灵绝望地哭闹起来。

“你爹娘已经死了!从今往后你再没有爹娘了!你要是再哭,师父就把你从这窗上扔出去,喂了狼吃!”圣母突然把燕灵推倒床上,一脸严厉,冷若冰霜。

“我要爹娘……我要爹娘……”燕灵蜷缩在床角,既惊又怕,抖抖索索,伤心绝望的哭喊着。

“哭有什么用,你要为你爹娘报仇!你想为你爹娘报仇吗?”圣母厉喝道。

“想……”燕灵怯怯地回答道。

“想要替你爹娘报仇,就要听师父的话:以后――不许哭了!知道吗?”

“知…知…知道了……”瞥着师父严厉的目光,燕灵曲蜷,噤如寒蝉。

“擦了眼泪,睡觉!”圣母吩咐一声,转身下楼去了。

燕灵战兢兢擦干泪水,把被褥拖盖在小小的身躯上,听着师父脚步声渐远,泪水又一次滚滚而落。

她双手攥紧着那块龙佩,心里不停地呼唤着:“基基哥哥……我要爹娘……基基哥哥……我要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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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灵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就哭,惊恐无助地在黎山听小轩度过了第一夜。

翌日,天蒙蒙亮,圣母便将燕灵叫起床来,亲自给她换了一件天青色小道袍,又梳了一个小道髻,然后替她洗盥毕,就直接牵领到后山一片松林里来。

“灵儿:这松林里有许多好吃的果子,你去找它几枚来。切记:要发光的果子,不发光的果子不能摘,知道吗?”圣母吩咐道。

“知道了,师父。”燕灵应道。

“去吧,师父就在此处等你。”圣母挥了挥手,然后盘膝打坐,合目如睡。

燕灵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朝气缥缈的松林,分明满眼的胆怯。她犹豫了片刻,就壮着小胆子朝松林深处走去。

才走过数十步,忽见不远处一堆草丛里闪闪发光,光如青岚,燕灵大喜,童真顿开,撒开两条小腿,飞也似地跑过去,扒开草丛,果见一枚青色果子,小如瞳孔,晶莹碧透。

“师父!师父……我找到一个果子啦!”燕灵小心翼翼地摘下了那枚青果子,欢呼雀跃,扭头观看师父。

却见圣母依旧打坐不动,听若未闻,燕灵只好将青果子攥紧在手里,继续向前找去。

咦……又是一枚哩!

走过半里之遥,在一棵小松树枝上,燕灵掩饰不住心中小小的激动,又摘下了一枚闪烁赤光的红果子。

如此:一枚、两枚、三枚、四枚、五枚……

寻找了不知多少时候,燕灵已然找到了五枚果子在手。

但继续寻找了许久,却是连一枚果子都没有找到了。

燕灵已是又渴又饿,两条小腿好似灌了铅块一样挪它不动,再无初时的新奇感和兴奋感,焉搭搭地坐倒在一棵小松树下,再也不想起身,眼睛瞌巴瞌巴,就想睡觉。——毕竟她只是三岁的女娃儿呀!

“灵儿:别想偷懒,快起来,继续找果子去!”就在燕灵恹恹欲睡时,圣母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师父……我走不动了。”燕灵懒懒地爬起身来,一双小腿儿直打颤颤,一副筋疲力尽的可怜模样。

“不想找果子了?”

“不想。师父:我真的走不动了,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唉……”圣母摇头轻叹了一声,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灵儿……你不想找也就算了吧,你找到了几个果子啊?”

“师父……我找到了五个果子呢。你看……”燕灵满心欢喜地摊开小手,只见五枚小小的果子,颜色各异,闪闪发光。

“唉……用了一天的时间,你才找到这五个果子。”显然圣母对燕灵的表现大失所望,“灵儿,你就把它们都吃了吧。”

燕灵早已饥乏多时,一听此话,就毫不犹豫地把那五枚果子纷纷都塞进小嘴里去了,顿时满口生津,香甜无比。

“师父……这果子真好吃!”燕灵小嘴吧唧吧唧了几下,囫囵儿全吞入肚中去了。

“师父以为你至少也能找它个十个八个来的,不料你只找到五个,可见你的体赋一般,与常人无异。”圣母道。

“师父……那我再去找找,我还想吃哩。”燕灵不仅感觉腹中饱实,而且浑身也好似充满了力量。

燕灵心情大好,还想吃哩,一副口涎欲滴的样子!毕竟她是小女娃儿家,遇见了爱吃的东西,恨不得刨根挖底。

“罢了,你也只有这等体赋,这等缘分,果子吃得多了,你也无福消受,反而适得其反。回去吧,明日再来。”圣母说罢,绣氅扬风,就牵领着燕灵走出了松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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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那些发光的果子皆是圣母故意显化的金丹,叫燕灵去松林寻找果子,不过是她测试的手段而已,目的是试探燕灵的体赋,即身体的体质和天赋。

自古修道者都以身体为烘炉,精气神为药物,天地元气为薪火。其中体赋实为第一要著,它的强弱好坏直接影响修道者日后修炼所达到的境界。

经此一测,圣母已知燕灵修道的体赋包括体质、韧力和天赋等方面都与平常之人一般无二,实属平庸,若要在十五年内有所小成,也只有尽人事,看天意了。

从此以后,圣母每日叫燕灵上那松树林中寻找果子,有的在草丛中,有的在松树上,有的在花朵间……起初小如樱桃,而后大如桂圆。

不知不觉之中,五年光景弹指而过,燕灵也有十虚岁了。

在这五年里,燕灵不仅筑好了体基,同时也学会了吐纳之法,渐渐身轻如燕,行走如飞。

这日凌晨,圣母并未将燕灵再带去后山松林,而是带到了西山岩峰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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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击杀术 分云刺

那岩峰乃是由无数倒塌的巨岩堆成,高有数百丈,横亘几十里地,群岩灰白纵横交错,洞穴垒垒随处可见,时而有猿猱凄厉的叫声从云松雾柏之中传来,叫人听见,浑身打颤,毛发尽竖。https://

燕灵站在一座巨岩上,仰望那一片云蒸雾绕的岩峰,心中不寒而栗道:“师父……这是什么地方啊?”

“这里乃是西山岩峰。”圣母淡然道,“师父早就应该带你来这里了,但你体赋一般,所以才拖至今日。”

“师父:为什么要带徒儿来这里?”燕灵一片迷茫。

“师父今日带你来,便是要教授你击杀之术。”圣母说过,右掌一展,便现出一部兵器来,“这兵器名叫‘分云刺’,鞘长三尺五寸,犹如绿细竹;刺长三尺三寸,似剑而细如缝针,乃是昆吾赤铜打造,鞘和刺皆可当剑使用,双手分握鞘与刺,鞘可拨!可挡!可击!刺可扎!可挑!可刺……鞘刺同用,轻巧灵便,攻守自如,实是为师早年的一部奇兵。”

圣母一边开口解说,一边腾挪演示。

燕灵一旁观看得心醉神迷,满心欢喜。

不一刻,圣母便将黎山分云刺的十二路招式和四路步法传授给了燕灵,复将分云刺授于燕灵,令她练习。

燕灵筑基已久,神清目明,思想清纯,早就将那些招数和步法的变化熟记心中,不叫半日已经演练得八九不离十。

圣母颔首不已,甚是欣慰道:“灵儿,这些招式不过是练习所用,任你如何娴熟,也都当不得真。如果真要对敌,还需以实战为要,这西山岩峰洞穴之中多有猿猱,狡猾凶残,喜吃人脑,连虎豹都怕,你就拿它们练习实战吧。”

“啊?那些猿猱喜欢吃人脑子,连虎豹都怕?师父……我…我……”燕灵一听此话,顿生胆怯,毕竟她才有八九岁哩。

“难道你不想为你的父母报仇了吗?”圣母沉色问道。

“想……徒儿每天都想。”燕灵弱弱地回答道。

“那――还不快去!”圣母目光一扫,充满严厉。

“是!师父。”燕灵浑身打个激灵,应诺一声,双足一蹬,几个蹿跃便蹿到对面岩石间去了。

那西山岩峰本是山体断裂,巨岩倒塌形成,岩石俱裸露在外头,层层叠叠,硕大无朋。

在岩石与岩石之间,不仅生长着无数松柏,歪干偃枝,老藤缠绕,并且也长满了青苔地藓,青光滑溜,难以攀爬。一眼望去,峥嵘险峻,荒莽无际,便知是个人迹罕至的所在。

燕灵才蹿落在一处岩石之上,脚下便是一滑,踩到青苔上去了哩!整个小身躯失控,直载倒下去。

落有三丈多时,恰有一棵老松横偃在身下,燕灵遂一翻身,小脚尖就轻轻地点在了松枝之上,迎风摇晃,轻盈如蝶。

燕灵轻拍小胸脯,暗称侥幸侥幸。

却就在此时,一阵碎石纷纷滚落下来,震动山谷,从头顶一丈来高处的岩穴中、骤然窜出七八头怪兽来,大小不一,一个个孤拐脸,骨突嘴,长臂及地,浑身披毛,正是猴族中最为狡猾凶残的族类,圣母口中所说的猿猱!

只见那些猿猱伏趴在岩畔上,露出锋利的前爪,抖身咨牙,口涎滴滴,发出凄厉的叫声。

燕灵抬眼觑见,惊恐不已,头皮啪啪发炸。

还未思考如何对付,就见一头巨大的灰猱,俨然头领,突然从那岩畔上纵扑下来,风声呼啸,气势汹汹。

燕灵一点足尖,飞起空中,躲将过去。

那灰猱扑空,挂在老松下,长臂攫枝,身影一悠,复又飞在空中,扑向燕灵。

燕灵二点足尖,身影如风,斜刺里落在了岩畔之上。

殊不料正落在猿猱窝旁来了哩。

突然间,那些大小猿猱伸长臂,探厉爪,咨牙搅舌,凶相无比,纷纷纵扑过来,速度之疾快似闪电。

嗤!

嗤嗤嗤……

一阵撕破扯裂的声响,燕灵猝不及防,臂上、腿上、背上早已被进攻的猿猱抓了几爪,流出血来。幸亏她少小锻炼,身形敏捷,这才闪躲过去了。

在一阵惊恐慌乱之后,燕灵渐渐镇定下来,一边在岩壁与松柏之间蹿跃躲闪,一边抽出分云刺,鞘刺同用,与猿猱展开了厮杀。

一时间,只见燕灵小小的身影在岩峰之间蹿来跳去,左手鞘,右手刺,碧光闪,赤光耀,来去无踪,上下翻飞,犹两道彩虹在天空飘舞。

斗有多时,忽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头黄猱便从空中翻落下岩峰去了,鲜血洒空,触目惊心。

原来燕灵趁那黄猱飞扑而来之际,在松枝上将身体往后一仰,使个“铁板桥”,举分云刺划开了它的腹部。

其余的猿猱闻听惨叫,刹时都停止了进攻,往那岩峰下观看。片刻那只灰猱仰天厉啸,好似在发泄心中的痛苦,另几头猿猱也同时发出一阵阵悲和。

厉啸过后,那头灰猱忽从岩石上扑将下来,目光凶残,端的唬人。

另几头猿猱也紧跟着前赴后继,发起了强硬的攻击。

若说燕灵还有恐惧的话,那也只在起初,但这时她已有了杀猱的经验,心中自多了几分信心,因此她一手握鞘,一手执刺,公然不惧迎战那些凶残的猿猱。

一阵激烈的搏杀之后,又有三头猿猱死于分云刺下,鲜血飞溅,溅红了岩石、松柏、以及那些青苔地藓。

那头灰猱也负了伤,前臂滴血,不敢再斗,灰溜溜地领着活命的伙伴蹿岩逃去。

燕灵业已筋疲力尽,气喘吁吁,收了分云刺,抹了脸上的血迹,在岩石和松柏之间,几个纵跳就飞落在岩峰之下,来见圣母,禀报了战绩。

圣母早已心中有数,见燕灵浑身血迹斑斑,颇为心疼,乃吩咐:今日到此为止,且先回去休息,明日继续来西山岩峰,练习实战。

燕灵俯首应诺,乃随圣母御空离了西山岩峰。

自此,燕灵每日都去西山岩峰击杀猿猱,练习实战。

俗话道:海岛无甲子,山中无岁月,转眼之间又过去了六个年头。

燕灵不仅在西山岩峰斩杀了无数凶猛的猿猱,武艺渐臻化境,而且也早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黄花大闺女了。

这日,正值夏至,天气渐热。

燕灵早早起来,盥洗完毕,便准备再去西山岩峰练习实战,却被圣母召唤,领着她进入一座地下宫殿中来了。

只见那宫殿上仅供奉着一位圣人,高有丈余,峨冠博带,五柳长髯,威仪十足。法座右旁下,半卧着一头铁青奎牛,双角峥嵘,身板精壮。

整座地下宫殿精致,静雅,净洁,灯烛摇曳之中,透露出一种神圣的气息。

圣母领着燕灵缓缓走至供案之下,一前一后恭敬地上了香火,行了膜拜之礼。燕灵欲起身时,却被圣母喝令继续跪在殿下。燕灵不知何故,依言而行,心中甚是忐忑。

圣母开口道:“灵儿,可知这殿上供奉的是何圣人?”

“师父……徒儿不知。”燕灵一脸迷惑。

“这位圣人便是紫霄宫老祖门下第三大弟子,我截教师祖通天教主,今日乃是夏至之日,正是他老人家的圣诞。”圣母徐徐解释过,又问道,“可知师父为何带你来此?”

“徒儿不知。”燕灵依旧懵懂。

“你来黎山也有十二年了,如今正到了‘及笄’的年纪,身心已然具全,诸元也已大开,可惜你先天资质、后天资质都很平庸,因此在短时间之内,师父不能传授你飞行变化等道术,只能传授你另外一门道术。”

“是,师父。”燕灵恭敬应道。

“自今日起,师父便准备开始传授你这门道术,此术乃是紫霄宫所受,我截教嫡传,所以选在此日,带你来拜过师祖,但此术非同一般,不知你可愿意学否?”圣母严肃道。

“愿意愿意……徒儿愿意。”燕灵见师父如此隆重其事,暗料传授的道术一定非常厉害,因此迫不及待地点头答应。

“你不要急着答应,先听师父给你说清楚……”圣母继续道,“我截教本是你师祖通天教主所立,教旨乃是:截天地一线之生机,取万世立身之大道。简而言之,就是逆天改命。既然要逆天意,改命数,自然就要遭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这痛苦,有时犹如扒皮抽筋,有时犹如剜肉割心,有时犹如敲骨吸髓……叫你身心不堪,生不如死,如此――你可还忍受得下来?”

“师父:只要能替父母报仇,徒儿什么痛苦都能忍受得下来。”燕灵目露坚毅之光。

“好……是师父的好徒儿。师父已经叫人在‘听涛轩’给你备下了药汤,你且先回去浸泡浸泡,等到了夜间亥时,师父便来为你开刀。”圣母淡然道。

“开刀?!”燕灵悚然一惊,浑身玉肌收紧。

“不错!拿你开刀。去吧……”

“是,师父。”燕灵冷津津应一声。

先向宫殿上的师祖通天教主拜了三拜,然后又给圣母拜了三拜,燕灵这才忐忑不安地走离了地下宫殿。

黎山圣母

在民俗里,好像黎山圣母就是“女娲娘娘”。

持有这种观点的大有人在,因为几乎出自同一个地方骊山,而且言之凿凿。

如《路史》上说:“女娲,立治于中皇山之源,继兴于骊”;《长安志》亦有“骊山有女娲治处,今骊山老母殿即其处”的记载。

再如《汉书·律历志》将骊山老母称为“骊山女(腾蛇)”,也是因其生活在骊山一带之故,“骊山女亦为天子,遂以为女仙,尊曰老母”。骊山乃老母炼石补天之座骑奉命而化之。

至于“骊山圣母”最后演变成“黎山圣母”,大约出自《西游记》和《反唐演义全传》,或者《白蛇传》等。

但是也有人持反对意见,说:黎山圣母就是黎山圣母,女娲娘娘就是女娲娘娘。

如:《太平广记》中记载:唐代李筌好神仙之道,在嵩山,得黄帝《阴符经》,抄读数千遍,但不晓其义。在骊山下,遇一老母,为李筌说《阴符经》玄义。讲毕,为时已久,母曰:“观子若有饥色,吾有麦饭,相与为食。”因自袖中出一瓢,令筌于谷中取水。水既满,瓢忽沉泉中。筌回原处,老母已不见,只见麦饭数升,筌食麦饭后,绝粒。后入山访道,不知所终。

按《太平广记》里所描述,黎山老母有三个特征:一、住在骊山;二、形象为一老妇人;三、喜欢施舍。

从这三点来看,与一些传说中“黎山老母就是女娲”的判断不相符合,因为女娲是蛇身人首的形象,而且施舍粥饭也不是女娲娘娘的一贯作风。

但怪怪也有自己的判断。

这判断从哪里来?

就从黎山圣母教授的徒弟来判断!

大概喜欢看演义或神话的读者亲们,都知道黎山圣母曾教过三个徒弟:一、钟无艳;二、樊梨花;三、白素贞(蛇妖)。

钟无艳,本就极丑,四十岁还嫁不出去,狂言非嫁王侯不可,可是她有天大的才和胆,敢进谏齐宣王,最后被王封为皇后。

樊梨花,主动示爱薛丁山,但后来又逼着自己的老公又跪又拜地请了三次罪。

白素贞,更不简单,一个蛇妖要和人结婚,开车,生“小猴子”。

亲们有没有发现,这三位皆是女子之身,但走的都不是寻常女子的应有之道,有点异类,不与传统妥协,仿佛就是活生生的造反派。

这就让怪怪想起《封神演义》中的截教,截教的弟子绝大多数是禽兽,奇丑无比,是不被正派阐教看得起的,但却个个都活得光明磊落,更符合人性。

这三位女性所秉承的难道不像截教弟子的行事作风吗?

因此,怪怪断定:黎山圣母是截教弟子。只有这样的师父,才能教出这样的徒弟!

和怪怪有相同意见的网友也有不少。

而且有人说:黎山圣母就是无当圣母,即通天教主【《封神演义》中截教教主】四大首席弟子之一。

怪怪深以为然,因此在《山海经三子传说》中三大女主角之一燕灵的拜师学艺,就是通过这一段传承来描叙的。

当然,小说毕竟是小说,有真实有虚构,但虚构的部分希望能站稳脚跟,获得读者亲们的同意。

因为可能有读者亲们读到《我本如来》卷中有关“燕灵”的故事存有疑惑,所以特此发文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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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这部小说的读者亲们,还请多多支持,点赞、推挤、收藏、订阅。

如果书中有不合理处,或字或句或语法错误,也请多多指教。

不一样的怪怪,一定要写不一样的怪书,给读者亲们不一样的阅读感受。

第八章 开骨截元 飞影落电

燕灵回到听涛轩,果然看见卧室里已经摆放着一只偌大的浴桶,其中盛满了澡汤,热气腾腾,散发出各种草药的浓郁香味。

燕灵用手怯怯的拭了一拭澡汤,不冷不热温度恰好,便自言自语道:“这真是怪事了,师父拿我开刀就拿我开刀呗,为什么还先要给我泡个澡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罢了,泡就泡吧,管它什么意思哩!”

燕灵口上说得硬实,心中却未免有些恐惧,并不知圣母那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儿。

她嘀咕了一阵后,遂就一件一件地脱却了衣袍,裸/了女儿家精/光/赤/溜的身子,哧溜一声钻入浴桶中去了。

起初,燕灵用澡巾蘸了些药汤在身子上擦来拭去,甚是惬意;稍后,就有些慵倦了,遂懒洋洋地依躺着,感受着浸泡在热汤里的舒适;最后,不知不觉,星目迷离,身体若失,竟然兀自睡着了。

不知何时,忽然传来文基的声音:“燕灵妹妹……你没有小鸡鸡!你没有小鸡鸡,怎么尿尿啊?”

“这两个孩子,真个儿是童言无忌,两小无猜,依贫僧看,倒是挺般配的一对儿,两家何不就此定下娃娃亲?”骤然间情景变化,又传来大和尚的声音。

“这副龙凤佩如果能借两位令郎令爱的鲜血融通一下,那么将来,无论二人散落何处,只要将各人的鲜血滴一滴在这上头,便是天涯海角也总能相会。”又是那大和尚的话语。

“燕灵妹妹……不哭,基基哥哥一定会替你报仇的!”忽而又转回文基的声音。

“基基哥哥?基基哥哥……基基哥哥……”燕灵躺在浴桶之中,闭着双眼,紧拧着眉头,不停地呢呢喃喃。

“基基哥哥!”

突然间,燕灵大喊一声,猛地耸起身子,睁开了双眼,却见闺阁之中,空空荡荡,雾气蒸绕,香气氤氲。

原来是一场梦啊!

燕灵拍拍胸脯,怅然若失地嘘了一口气,浑身香汗淋淋。

她捻起挂在颈项下的那枚龙佩,神思悠悠道:“不知基基哥哥现在长得什么样了?还记不记得我,认不认得我……”

想到此,燕灵不禁芳心扑扑,如小鹿乱撞,一阵红霞从脸庞直红到耳根。

燕灵自打三岁上了黎山,幼小的记忆里除了父母的身影,便满是文基的影子,但凡一遇到郁闷不快的事儿,便会拿出那枚龙佩摩挲观看,仿佛唯有如此,才能获得内心的平静。

十二年来,文基的音容笑貌不但不曾消退,反而愈加清晰的样子,不过也只是停留在文基三岁的光景。

正在燕灵悠悠遐想时,圣母的身影突然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灵儿,亥时将至,速随师父来。”

“诶,师父………”

但未等燕灵话音落地,只见圣母锦袖一卷,便将她卷裹在怀里,腾空而去。

“师父!师父……我还没有穿衣裳呢!”

“正是不要你穿衣裳……”

“那……给人看见多难为情啊。”

“此时夜深,万籁俱寂,也只有月中的嫦娥和兔子可以看见你了。”

燕灵闻说此话,就在圣母的怀中偷偷睁开眼,仰望夜空,果然一轮圆月高高悬挂,银光一泻千里。

圆月之下,峰峦起伏,势走龙蛇,依稀可见。

倏然间,燕灵耳畔呼呼的风声消失,整个玉体感受到一阵阵凉意袭来,原来此刻她已被圣母放在了一座方圆数十丈的平岩之上。

“师父……这是哪里啊?”燕灵又惊又羞,一双玉臂紧抱在胸前。

“此处乃是玉华台。”圣母淡然道。

“玉华台?师父为何带我到这里来啊?”在浩渺的虚空之下,燕灵曲拢着玉体,生怕泄露了什么秘密。

“这玉华台乃是黎山最高之巅,是截天地阴阳,夺日月精华的最佳之处。今日正逢月圆之夜,正是阴元籍盛之时,因此师父要在此处,为你开脊骨,截阴元,化飞刀。”圣母道。

燕灵一听师父要开她的脊骨,截什么阴元,化什么飞刀,直吓得脊梁骨一阵酥软,怯弱地问道:“师父……这开脊骨很痛吗?”

“自然很痛,痛得生不如死!”圣母斩钉截铁道。

“啊?师父……那您先给徒儿吃两颗止痛的药呗。”燕灵虽然不知“生不如死”的滋味,但仍然唬得花容尽变,这回可不是口中说说而已,而是要动真格的了哩。

“这开骨截元,炼化飞刀,本来就是以你承受痛苦的程度为极限,你能忍受多大的痛苦,这炼化的飞刀便有多大的威力。若要服药,既坏阴元,就算截出来阴元也没有什么大用。”圣母继续道,“师父怕你忍受不了痛苦,已经先用药汤给你舒松了筋骨。”

“原来泡澡,是舒松筋骨呀。”燕灵恍然大悟,高兴道,“师父……那舒松了筋骨还痛吗?”

“痛!依旧生不如死,只是方便开刀而已。”

“啊?”燕灵愈加惊恐,如落冰窟。

“师父知道你痛,已经为你准备了减痛之物。”圣母说过,自锦袖内取出一件物什,递给燕灵。

那物件如织布的梭子,又如横插在牛鼻子里的栓头,直径一分半,长约五六寸,外面缠着一层红绸。

燕灵接过那物件,惊讶万分,莫明端的道:“师父……这是什么呀?这怎么能减少痛苦啊?”

“这物件名叫‘嚼子’,是给你咬在嘴里的。你咬紧了它,自然会减少一些痛苦。”圣母道。

“啊?师……傅……”燕灵仿佛明白过来,顿时泄了气,噘起小嘴,满脸不情愿。

二人言语间,圆月已经徐徐移至天心,银辉倾泻,皓然千里。

圣母见此光景,急唤道:“灵儿,时辰已到,快把那嚼子咬在嘴里,闭眼打坐,静下心来,师父要替你开骨截元了!”

燕灵听到吩咐,浑身激灵灵一抖,先自吓软了一半,就战兢兢把那嚼子放在口中咬住,然后定气凝神,闭眼打坐,把心缓缓地静了下来。

却见圣母在燕灵身后丈余远处,拂开锦氅,旋身打坐下来,然后合目磕齿,默颂秘咒,同时间十根纤指暗捻法印,如飞轮转动,幻影迭迭,千变万化,恰好似千手观音一般。

过有片刻,圣母双眼猛然一睁,精光瑟瑟,右食指凝一道碧光、直指向燕灵肩颈处,连在空中画出一撇一捺,正如“乂”字。

霎时间,燕灵感觉有无数把利刃在不断地剔开她的脊骨,浑身二百零六块骨节之中仿佛有一缕游丝正在被抽离出去一样,直痛得她嘴直咧,眉直皱,黄豆大的汗珠簌簌而落。

圣母连画了数十遍,突然将右食指往上一提,叱喝一声:“飞影追光!截!”

话音落处,就见一道赤光从燕灵的肩颈处飞将出来,形似柳叶,在空中飞转了一圈,倏然钻入燕灵的泥丸宫中去了——此乃第一道阴元被截出!

燕灵浑身颤抖不已,恰似被抽了筋一般。

紧接着,圣母又是一声叱喝:“落电无痕!截!”

又一道赤光从燕灵的肩颈处飞出,在空中飞速地转了两圈,往燕灵的泥丸宫中钻去——此乃第二道阴元被截出!

燕灵被截取了两道阴元,面色变得惨白如雪,额头的冷汗如雨而下,挺拔的玉体不停地抽搐,好似骨头和血肉被活生生的剥离,真个儿痛得生不如死哩!

骤然间,燕灵打熬不住,玉体往右边倒去,瘫软在地,依旧抽搐不停,口中的嚼子啪嗒掉落下来,已然痛死过去了。

圣母正要截取第三道阴元,猛然看见燕灵倒地,大惊失色,忙收了法,飘至燕灵面前,探她鼻息,却已是气如游丝,若有若无。

圣母惊急之下,忙打坐下来,运功做法,替燕灵调元定神。

月移无声,苍穹静寂。

过有多时,即亥时将尽之际,忽听燕灵“嘤咛”一声,悠悠醒将过来。

圣母见状,乃收了法,心疼地问道:“灵儿……你感觉如何?”

“师……父……”燕灵虚弱无力地撑起上身,湿漉漉的乌发散乱在地上,“徒儿……徒儿浑身的骨头好像被人捏碎了一样,好不疼痛。”

“唉……师父本想替你多截取两道阴元,日后遇见九天也好打个平手,可惜就算你筑基了十二年,这体赋依旧平平,难以忍受这开骨截元的痛苦,这飞影刀,师父替你也仅仅截取了两把而已。”圣母不无惋惜道。

“飞影刀?”

“不错!此刀出自紫霄宫,大成在我截教门,乃是截取阴元而成,快似影,利如刀,因此名唤‘飞影刀’。”

“师父……可是这飞影刀在哪里啊,徒儿怎么没有看见?”燕灵惊诧万分。

“这飞影刀乃是从你阴元中截取,自然就在你的体内。”圣母道。

“在徒儿的体内?徒儿怎么感觉不出来?”

“你目前体质十分虚弱,就不要多问了。现在子时将近,阳气欲返,此处不可久留,以免坏了你的纯阴之体,师父先带你回去歇息去吧。”

圣母说罢,抱起虚弱无力的燕灵,纵一道碧光,已然离开了玉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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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以鹰练刀 临行叮嘱

十二年来,燕灵虽然在筑基、吐纳、凝神等修炼方面大有进展,但体赋仍然未达到超凡脱俗的境界,只不过比寻常之人高出了那么半截而已。

被截取了两道阴元之后,燕灵的体赋急剧下降,如个病痨一般,怏怏搭搭,了无精气神。

每日里,圣母都要施以丹药补济,济以元功调养,帮助她筑元返本。

如此过了三个多月,燕灵的体赋才渐渐恢复如初。

而此时业已到了十月之初,黎山的天气转冷了,霜露也重了,满山树叶凋零,鹰隼竞击长空。

此日圣母又领燕灵来到了玉华台上,举目仰望天空中觅食的苍鹰,淡淡地道:“灵儿,你的身体现在已经康复,自今日起,师父便传你飞影刀术。”

“是,谢师父!”燕灵精神抖擞,满脸喜悦。

“这飞影刀,在我截教之中,也算是一种威力非凡的杀器。据你师祖通天教主所说:最高境界能够在姹阴之体中截取二十六把,可惜……你仅仅获得‘飞影落电’两把而已。”

燕灵闻说此话,面露羞愧,默然无语。

“但这也怪不得你,你只有这等体赋和造化,能够得到两把也是已然不错,只要你勤加练习,自可保你无虞。”圣母继续道。

“是,师父……徒儿一定勤加练习。”

“你且过来……师父现在就传你‘飞影咒’,你要熟记在心,然后凝神贯念,御刀练习,久而久之,便如呼吸,收放自如。”圣母说过,招呼燕灵走将近前,将飞影咒传授给了她。

这飞影咒乃是截教碧游宫中嫡传,为七字真言,即:吗耶喋耶哆嗵耶。端的是截教神通,神妙奇玄。

燕灵就将那飞影咒七字真言一字一字铭记在心中,默念了数十遍。

“这飞影咒可曾记住了?”圣母问道。

“徒儿记住了。”

“好!你现在凝神念咒。”圣母命令道。

“是,师父!”燕灵应一声,就凝神默念起飞影咒来,“吗耶喋耶哆嗵耶……吗耶喋耶哆嗵耶……”

燕灵才把那飞影咒念了七遍,忽觉肩颈骨处似有什么东西在突突跳动,倏然间就飞出一道赤光,形似柳叶,光芒如血,直在空中飞旋,正是那截取阴元所化的飞影刀!

“好!”圣母不禁喝赞,伸袖指向苍穹道:“灵儿,你可看见那天空中觅食的鹰儿了吗,正是你练刀的好物口,速祭了你的刀!”

只见高高的蓝天中,正有数十只鹰隼兀自在盘旋觅食,有的远,有的近,有的高,有的低……时不时发出高亢的鸣唳。

燕灵仰头觑看清楚,遂一凝神,将念头转向最近的一只苍鹰。

果然,刀随念动,飞影刀飞一道赤光,直射将过去。

却听一声惊唳,震动九霄,那只苍鹰扑腾着巨大的羽翼,箭一般地飞向了远方。

一击未中!

燕灵复凝神念咒,将意念紧追那只苍鹰。

只见飞影刀赤光夺日,快似闪电,可是那苍鹰蹿得更是快疾。转眼间,苍鹰如墨点一滴,飞向杳渺的天际去了,只留下几片羽毛,飘悠悠地落将下来。

燕灵走失了目标,无可奈何,神一松,念一失,那飞影刀倏然落入肩后不见了。

“师父……徒儿我……”燕灵两击失败,一脸深感无能的样子。

“灵儿……莫要泄气,今日是你首次练刀,失手在所难免。这飞影刀本是与你一体,只要勤加练习,便会来去如意。当你练熟了第一把时,那第二把自会如意而出。”

“是……师父,徒儿一定勤加练习。”燕灵道。

圣母微微颔首,遥指苍穹中盘旋的众多鹰隼道:“那些鹰隼乃是飞禽之中、最为凶猛敏捷的一类,以后你便拿它们练刀,当你每刀必中之时,便是你大功告成之日。”

“是……师父,徒儿一定不负师父所望。”

“好了,师父已将这飞影刀传授給你了,以后就看你自己的了,你就在此好好练刀吧,师父也不打扰你了。”圣母说罢,锦氅一拂,已然消失无影。

燕灵怔了须臾,昂首观望苍穹中盘旋觅食的鹰隼,深吸一口气,凝神贯念,默念飞影咒,再次祭出飞影刀。

只见一道赤光蓦然飞起,直奔苍穹中去了。

******

玉华台本是黎山境内最高之巅,数千年来,周围连绵起伏的山峰之中,繁衍栖息着无数鹰类,如苍鹰、金雕、凶鸷、猛隼、秃鹫等,正是燕灵练刀的绝佳场所。

燕灵遵从师命,每日便独自去那玉华台练习飞影刀,早出晚归,风雨无阻。忽忽之间已过去两年有余,燕灵不仅将两把飞影刀练得收放自如,每刀必中,而且轻功也大有提升,虽不能御空而行,但是飞崖走涧,却恰如步履平地。

燕灵万分欣喜,但不知时光如箭飞逝而去,弹指之间十五年已经过去了,也到了她该下山的时候了。

这夜,圣母将燕灵唤到寝宫,神色凝然道:“灵儿,可知你来黎山多少年了?”

“师父……徒儿从没有算过,徒儿都已长大了,应该也有十多年了吧。”燕灵只顾习武报仇,早就忘了春秋迭更,若不是身体大有变化,她依旧悄然不知。

“不错!你来黎山已有一十五年了,如今也到了你该下山的时候了。”圣母悠悠道。

“师……父……”燕灵闻说,忽然心生难过,欲言又止。

“当初,大和尚带你上山之时,就把你的遭遇都告诉了师父,并且与师父定下了十五年之约。”圣母淡淡道,“你可知为何要定下这十五年之约?”

“徒儿不知。”燕灵虽然依旧记得大和尚带她上黎山的光景,但具体细节早已模糊不清。

“这是大和尚与你相公家所约定的年限。”

“相公家?师父……这‘相公家’是个什么意思啊?”燕灵迷糊不解。

“唉……你这徒儿,好不晓事!这……也怪不得你,只怪师父一味教你习武,虽然也教你识了些字,却不曾教你世俗人情。”圣母微叹道,“这‘相公家’便是你将来生活的所在,你那相公便是文基。”

“文基哥哥?”燕灵一听到“文基”二字,不禁一阵红霞飞上了双颊,浑身有一种酥软软的感觉。

毕竟燕灵业已出落成大闺女家了,那闺女家天生细腻的情犊也已次第绽放。十五年来,她在梦中时常遇见文基,而且呼喊他也不下数千遍,但那都是梦幻之境,如这真真切切在耳畔听到的这两个字,却还是平生第一次,怎么不叫她羞涩、兴奋和愉悦?

燕灵低垂了头,紧捏着道袍的下角,一副娇羞之态。

圣母见了,既知“文基”在她心中的分量,于是道:“不错,正是你那文基哥哥。当年,大和尚为你和你那文基哥哥定下了娃娃亲,不曾想却给你父母带来了杀身之祸。

那杀害你父母的九天不仅十分厉害,而且与你那文基哥哥也有纠缠不清的前世孽缘,见你与他定了亲,便也要杀了你,因此大和尚才救了你,将你带上了这黎山,并与你相公家定下了这十五年之约。”

圣母一言一语地讲叙着十五年前所发生的事,燕灵就一幕一幕的回忆着当年的惨痛遭遇,只是时间隔得甚远,许多光景都已经模糊一片,除了文基清晰的面孔之外,就是父母遇害时血肉飞溅的场景。

当九天凶恶的面孔再次浮现在眼帘时,燕灵目噙泪水,啪啪而落。

她咬紧丹唇道:“我一定要杀了那个小妖女九天,为我父母报仇!”

“唉……这古言道:不是冤家不聚首。你下山以后,自会有与她相逢的时候,只不过那九天十分厉害,如果你打不过她时,一定要记住一个字:逃!这个‘逃’字,你可要记住了。”圣母叮嘱道。

“是……师父……徒儿记住了。”燕灵极不情愿的从嘴里迸出几个字来。

“还有:你相公家乃在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你下山之后,便去投那里,也好免了你相公家一十五年的牵挂。”

“是……师父。”

“你毕竟是有夫家的人,这一身道服可以换了,但千万不可丢了道心。”

“徒儿明白。”

“好了,师父也没什么好交待的了,你明早收拾了,下山去吧。”

“师……父……”燕灵泪眼朦胧,依依不舍。

“去吧去吧……早些安歇。”圣母合上双眼,微微拂了拂锦袖。

“是……师父……”燕灵抬头凝望了一眼白发皤皤的圣母,眼里充满了依恋不舍的神情。

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后,燕灵站起身,搵泪而去。

******

燕灵上山之日,正值仲春之际,如今下山,也正是此时,只是当日上山的小女娃儿已经出落成风姿绰约的黄花大闺女了。

仲春之际的黎山,莫说万山新绿,飞瀑生烟,天地之间一派生机盎然,单说那山门前的杜鹃也早已开满了花骨朵儿,娇红嫩艳,迎风婀娜,透露着无限的生命气息。

就在一阵杜鹃迎风摇摆中,山门悄无声息地打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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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圣母送偈言 清明思双亲

只见燕灵一步一回首一步一回首地走出了山门,右肩上挂着一件蓝绸包裹,右手里握着一条红绸剑套,其中卷裹着她的兵器分云刺。手机端https://

随后,在数名仙女的陪伴下,圣母拄着拐杖,亦慢腾腾地走出山门来。

圣母稳住身影,微闭双眼道:“灵儿……你今日便要下山了……师父……也只送你到此了。”

“师……父……”燕灵一声呼唤,跪倒在地,泪水盈眶。

“灵儿莫要伤感……这天下无有不散的宴席,你…速去吧……”圣母说过,轻喝一声,“山神何在?”

圣母话音刚落,值日山神现身而出,左膝跪地禀道:“小神在此,敬听圣母法旨。”

“燕灵相公家乃在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离这黎山甚远,就有劳你送她一程吧。”圣母吩咐道。

“喏!”山神领命,起身对燕灵道,“燕灵姑娘,请随小神来。”

“师父,您多保重……徒儿去了……”

燕灵声带哽咽,泪珠滚落,砰砰砰地连磕了八九个响头,就被山神搀扶着升起在空中。

“灵儿!”圣母眼见燕灵即将离去,忽而有些不舍,便又唤住了她。

“师父……”燕灵回过头来,站在云层之上,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灵儿,下山之后,与人为善,切不可轻易动武。”

“是,师父……”

看着燕灵梨花带雨,圣母不禁心生疼怜,便又道:“师父再送你一偈吧:‘姹阴失,飞影灭,鸳鸯侣,莫牵绊’,灵儿……你可记住了?”

“师父……徒儿都记下了……”

“去吧……去吧……”圣母略撇首,挥挥锦袖。

随着燕灵一声悠长的道别声,那朵行云早已转离山峰,飘飘荡荡飞向了东南天际。

广袤的黎山渐离渐远,渐远渐小,最终消失在苍苍莽莽的山海之间。

燕灵同山神腾空乘云,一边往东南地界飞行,一边沿途向当坊山神土地打听、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的行址,行至日暮时分,已然到了谭家庄的上空。

山神在空中徘徊了片刻,担恐自家的凶恶面孔惊吓了行人,遂就在一处无人的道上降落了下来,告知了燕灵前面便是谭家庄了,若寻人打听去,自可寻到谭府。交待妥当后,山神便与燕灵行礼辞别,驾云返回黎山复命去了。

燕灵目送山神离去,失落感刹时涌上心头,环眼四顾,一片茫然。

待定了心情,她就顺着黄土道向前走去,走过半里之遥,忽有一阵烟气飞卷而来,空气之中充满了燃成灰烬的草纸味,涩喉刺鼻,十分难闻。

燕灵耸了耸鼻翼,抬眼朝那烟气飞卷处看去。

暮色暝暝中,却见远处有两个人影正在一座土包前烧纸,火光瑟瑟,烟气阵阵,那难闻的气味正是从那儿飞卷过来的。

“巧哩,那边有人哩!我便去向他们打听打听谭府的路径。”燕灵暗喜,遂就撩开步,踏过道旁草丛,走到那土包之前。

只见那土包高隆在草坡上,似一具蒸笼盖儿,上头的荒草已刈除干净,有新土覆盖,而且土包前竖有一块长方石块,高有三尺,打磨得十分整齐,石块上刻有字迹,不知所云。而在长方石块前,不仅焚了香烛,而且还摆列了几个碗儿碟儿,碗儿里添有浊酒,碟儿里盛有菜肴和果子,

那两个人影原是一女一男,女的约三十余岁,男的只有十多岁,一看便是母子。母子二人却正在一边烧化着黄裱金锭、白纸铜钱,一边呜呜咽咽的啼哭着,声音悲切,不忍卒闻。

燕灵见此光景,莫名奇妙,本是来打探路径的,却一时触动了恻隐之心,就走上前去:“阿婶,你有什么伤心事,为何要对着这土包石头哭泣?”

那妇人忽闻身后说话,唬得一惊,磨转身,泪眼看,却是一位妙龄道姑,便气呼呼道:“你这小道姑,好不识礼!这哪是土包石头,这是坟墓!这坟墓里安葬着小妇的亡夫,孩子他爹。这清明节到来,便带着孩儿来给亡夫祭坟,敬些酒食,化些纸钱,也好让亡夫知道我母子俩还惦念着他。”

咦,原来是清明节来至!

这清明节乃是大唐开国以来的重要风俗,若细溯根源,怕是在周朝时便是有了。凡在清明节来临的前后三日,阳界之人都要清扫墓地,祭祀先祖,旨在告诫后人:笃行纯孝,慎终思远,勿忘先人。

燕灵自小在黎山长大,对尘世人情风俗知之甚少,从未见过清明节,也不知那土包就是坟墓,只当妇人伤心,想安慰几句,不曾料却反被妇人教训了一顿。

但妇人一番教训,忽让燕灵想起已亡的双亲,值此之际,却不正是祭奠父母的时候,可父母的坟墓又在哪里呢?

燕灵思之伤感,不禁往草地上一蹲,呜呜地伤心哭泣起来。

那妇人见了,就觉奇怪:“小道姑,你在这里哭个什么?”

“我也想给我父母祭坟哩。”

“啊,原来你父母双亡了……可怜……但你要祭坟便祭坟去,在这里哭泣有个什么用?”

“我不知道父母的坟墓在哪里呢。”想到此,燕灵愈加哭得伤心。

“啊,原来你这小道姑是个孤儿呀,连父母的坟头都不知在哪里……可怜,可怜,实在可怜。那……你来这里作甚?”

“我……我……”燕灵忽想起问路的事来,抹泪道,“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这儿十里八里的都没个道观,你来找谁?”

“我来找基基哥哥。”

“基基哥哥?”

“是文基哥哥。”燕灵也不笨哩,说出她基基哥哥的大名。

“文基哥哥?哦……我想起来了:那谭府里倒有个文基大少爷?不知你是不是找他?”

“是是是……正是找谭府的文基大少爷。”燕灵连抹泪水,破涕为笑。

她正愁寻人问路哩,不料歪打正着,在这道旁就遇见了,岂不高兴?但其实,谭府在华阳镇这一带令名远扬,这妇人又是谭家庄附近的人,自然知道清楚。

燕灵先是一哭,后是一笑,表情秒变,神经兮兮,倒叫妇人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于是,她疑道:“你这小道姑是谭大少爷的什么人?你找他作甚?”

“我……我……我不告诉你。”燕灵被妇人这么一问,娇羞滴滴,妩媚动人,“只要你告诉我谭府怎么走就行了。”

“只是小妇人多嘴一问,才不想知道你是谁呢!你就顺着这条道儿往前直行,遇见人,再打听一下,就能找到谭府了。”妇人用手指路道。

“谢谢阿婶!”燕灵欢喜地道了谢,摸了一把那小男孩的脑袋,跳着轻盈的步伐远去了。

燕灵扭动着腰肢蹦跳而去的行止,与那一身道姑的打扮极不相符,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那妇人觑见,忍不住吐了一句:“这小道姑,神经兮兮,八成脑子儿有病。”

清明前后,天气易变,当天空全部暗淡下来时,竟然飘起了毛毛细雨。三五处扫墓的人家,收拾了祭祀之物,匆匆散去。

燕灵向扫墓人打听到了谭府的住址,一边把红绸剑套囊遮在头上挡雨,一边脚步飞快的朝谭府走来。

刚转过几间民房,一座院落蓦然出现在眼前,紧闭的大门头上悬挂着一块扁额,在两盏红灯笼的照映下,依稀可以觑见颜体写着“谭府”两个楷字。

燕灵犹豫了片刻,缓缓地走上了石阶,笃笃笃地叩响了门环。

过了片刻,大门徐徐打开,走出一位年近五旬的长者,正是谭府的管家刘二。

燕灵见有人出来,行道家礼,问道:“大伯:这是谭府吗?”

“不错,正是谭府,请问你找谁?”刘管家上下打量了一番燕灵,一脸疑惑。

“我找文基哥哥。”燕灵甜甜道,脸上流露出一丝娇羞。

“大少爷不在府上。”

“那……文基哥哥到哪里去了?”

“大少爷他……”刘管家待要回答,忽然警惕起来,“你这小道姑左一声文基哥哥,右一声文基哥哥,可我老汉从来没有看见过你这位大少爷的妹妹,你究竟是何人?”

“我……我是徐燕灵。”

“徐燕灵?”刘管家闻听此话,震惊不已,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问道,“莫不是十五年前、被大和尚抱走的徐家燕灵小姐?”

“正是呢。”燕灵笑盈盈答道。

“你说你是燕灵小姐,但可有大和尚当年送给你的那块龙佩?”刘管家问道。

原来十五年之约将到,公映夫妇每日都唠叨着当年文基燕灵定亲之事,期盼着燕灵早日归来,因此刘管家也早知道燕灵有一块与文基定亲互换的龙佩。

“有!在这儿哩。”燕灵闻说,就飞快地从玉颈上、摘下了那枚龙佩,递将过去。

刘管家接过细看,果然是一块白玉龙佩,与夫人描叙的一般无二,不禁又惊又喜:“果真是燕灵小姐!你等等……你等等……等老汉先去禀报老爷夫人去。”

话未说完,刘管家转过身,一边往院内跑去,一边激动不已地高喊起来:“老爷!夫人!燕灵小姐回来了!老爷!夫人!燕灵小姐回来了……”

山海经之三子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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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十五年之约 燕灵归谭府

自从燕灵被文殊广法天尊抱走以后,公映夫妇便多了一块难割难舍的心病,每每看见文基和文础一天一天长大,不免口中经常念叨起燕灵,回想着与天尊定下的十五年之约。https://

时光飞逝犹如白驹过隙,转眼这十五年之约即在眼前。

于是周夫人每日都要亲自去门楼下探望,希望早日见到燕灵的归来,但等了几日,仍然不见燕灵的影子,未免心中生出许多忧虑和担心。

这日周夫人又空空等了一个白日,用过晚饭之后回至寝处,又开始对公映唠叨起心中的担忧。公映也是无有办法,只得拿好言语安慰而已。

正在夫妇二人交谈之时,忽听见刘管家在院内大呼小叫:“老爷!夫人:燕灵小姐回来了……”

夫妇二人猛然听见那话,顿时惊喜万分,如闻九天韶乐,灵山佛音,急匆匆走出卧房来。

只见刘管家已上了抄手游廊,疾步来到公映夫妇面前:“老爷,夫人:燕灵小姐回来了!”

话音落处,刘管家就把那块龙佩捧递过来。

周夫人忙取在手中,仔细观看,果真是当年文殊广法天尊赐给文基燕灵的定亲互换之物――龙凤玉佩中的龙佩哩!

“果然是灵儿回来了!果然是灵儿回来了……快!快……老爷,快随我接灵儿去!”周夫人激动得泪花在眼眶里直转悠,在丫鬟小雨的搀扶下,快步朝大门楼子而来。

公映同刘管家也随后紧跟而行。

此时,谭府内的丫鬟仆人早就一起涌到院内,三三两两依站在照壁旁,拿眼觑看门外,彼此窃窃私语,也是一脸的高兴和惊奇。

燕灵站在门槛外,一时不知是进也好,还是不进也好,被众人觑得好生羞涩尴尬。

“灵儿!灵儿……我苦命的灵儿,你可回来了!”周夫人已经转过照壁,走至门楼内阶下,抬眼瞥见燕灵怯生生地站在门槛外,不禁泪花簌簌滚落,展开双臂迎了上去。

“婶娘?”燕灵忽见到周夫人,模糊的记忆变得格外清晰。

“婶娘!”

一声催人泪下的呼唤,燕灵跨过门槛,直奔下石阶,扑倒在周夫人的怀里,好似迷失的羊羔终于找到了亲生的娘亲,泪落如雨,呜呜而泣。

“我的好灵儿……我的好灵儿……莫哭……莫哭……婶娘知道你这十五年来受了不少的委屈,吃了不少的苦,现在好了,你终于回来了!灵儿莫哭,莫哭啊……快随婶娘到大厅里坐,让婶娘好好看看你。”

周夫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替燕灵抹掉眼泪,然后携起她的纤手,直往大厅里走来。

一时间,众人都进入了谭府大厅,大厅里的空气顿时充满了欢乐和喜庆。

周夫人笑容满面地引领燕灵拜见公映道:“灵儿,可知这位是谁?”

“是…是伯父?”燕灵搔搔耳鬓,冒估大猜,但见公映坐在正堂木椅上笑抚虬髯,频频点头,便猜了个满准,连忙鞠腰肢,稽首道,“燕灵见过伯父。”

周夫人又指向站在公映左旁的刘管家道:“可知这位是谁?”

“我……”燕灵依旧搔耳,却是猜不出来哩,毕竟三岁的记忆还能残存多少。

“诶……我一时倒忘了,那时灵儿你才只有三岁,到如今还能识谁呢?”周夫人自打趣道,“灵儿:这位是管家刘二伯。”

“老汉见过燕灵小姐。”刘管家先自鞠躬道,“门仆阿福有事离开片刻,不曾想让老汉接到了燕灵小姐,这真是女大十八变啊!若不是那龙佩,老汉还真认不出燕灵小姐来了,还请燕灵小姐恕老汉冒失之罪。”

燕灵不知如何回答,讪然稽首还礼。

这时丫鬟小雨走上来,轻拍燕灵的右肩道:“燕灵小姐,可还认得我?”

燕灵转回身影,打量小雨,一片茫然。

小雨调笑道:“我就知道燕灵小姐认不出我来了,还记得你被带走的前一天,谁给你把的尿啊?”

燕灵闻说此话,忽然想起当年曾和文基并肩在石榴树下撒尿的光景,不禁害羞地低下了头,此事她自然记得清楚,至于小雨真的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周夫人见状,连忙骂道:“你这丫头,说什么呢?现在灵儿都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你还提那些个不着边调的事儿。”

“夫人:我这不是提醒燕灵小姐嘛。”小雨狡黠笑道,同时拿眼扫描其他的丫鬟仆人。

其他的丫鬟仆人也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以袖掩口,忍笑不俊,这令燕灵更加羞涩难当。

周夫人安慰道:“灵儿啊,你不要与她们一般见识,这位口不饶人的是你的小雨姐姐。”

燕灵遂又鞠腰行了稽首礼。

小雨笑盈盈地回了福礼,本想再调笑燕灵行的是什么鬼礼,但最终还是忍住未说。

随后周夫人一一介绍府中的丫鬟仆人过来与燕灵见礼。

见完礼后,众丫鬟仆人都乐陶陶地退了下去,只留下管家和小雨在大厅内侍奉。

周夫人在正堂右椅上坐下,叫小雨先将燕灵的包裹和剑套取放在一边,然后搬来圆凳就身边而坐。

这时,周夫人才将龙佩给燕灵挂在颈项上,攥紧了她的一双玉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果然是亭亭玉立,丰润健康,一双吊稍眼水灵灵的闪扑动人,满月似的脸上还留有“婴儿肥”哩,却是把燕灵打量得扭扭捏捏,好不羞涩哩。

而后公映夫妇询问了燕灵这十五年内都去了哪里,怎么生活,怎么学习,又学会了什么。

燕灵就一五一十地把她在黎山学艺的事情说了个详细。

说完后,燕灵便急急问道:“婶娘:基基哥哥到哪儿去了,我怎么没有看见他?”

周夫人道:“这不是清明节快到了吗?婶娘这身体不大好,经不起马车颠簸,就叫你基基哥哥替婶娘去他外公坟墓上扫墓去了,同时去施些米粥,积点功德,现在他正在郡县里呢。”

燕灵闻说,顿时有些失落惆怅。

周夫人见状忙道:“不急不急,过两日你基基哥哥便会回来。哦……对了,文础还在家中呢,怎么没来见见?婶娘一时高兴,倒把他给忘了。小雨,快去叫二少爷来见见他燕灵姐姐。”

“是,夫人。”丫鬟小雨应了一声,转身去请文础去了。

周夫人看着小雨离去,不禁轻叹道:“哎……文础这孩子,自小得了那部《华严经》,便就爱不释手;如今长大了,更是整日整夜地呆在他的书房里,很少出门,只一心读那经书,连他燕灵姐姐回来了也不来见见。若不是当年天尊亲口预言,婶娘还真当他走火入魔了呢!”

“天尊?哪个天尊?”燕灵闻说,不由好奇。

“文殊广法天尊,就是当年抱走你的那个大和尚。”

“大和尚原来是文殊广法天尊!”燕灵吃惊不小,“那文础弟弟一定是与佛家有缘了。”

“是啊,这孩子心地善良没个人比,那年院子里的石榴树被臭蚁啃坏了,家人们要用开水烫了那些臭蚁,正巧础儿路过,便去驱散了家人们,然后对着那些臭蚁一阵嘀咕好似念经一样,那些臭蚁好像听懂他的话一样,不一会儿当真就都走散了去。”

“有这样的神奇?”燕灵仿佛不信。

“是啊,你说怪也不怪?”

周夫人说得有味,燕灵听得有趣,二人只管唠着那话儿,浑然不知小雨已引着文础走进大厅来了。

公映坐在一旁,早已觑见:“础儿,快过来……快过来见过你燕灵姐姐。”

文础愕然,扫了一眼燕灵道:“是被天尊抱走的燕灵姐姐?”

“正是正是……础儿,快过来见过你燕灵姐姐。”周夫人招招手,亲热叫唤道。

文础应诺一声,迈着沉稳的脚步走到燕灵面前,微微一屈身,施礼道:“文础见过燕灵姐姐。”

“燕灵见过文础弟弟。”燕灵慌忙站起身,行道家稽首礼。

两人见罢礼,文础就陪坐在下首,正襟俨然,沉默不语。

燕灵楞不楞,傻不傻,就拿吊稍眼偷瞄文础。

但见文础剑眉大眼,方面阔口,鼻梁丰隆,耳轮肥厚,虽是志学之年,却也已身近五尺,端的相貌堂堂,仪表非凡。

燕灵越瞄越欢喜,一颗芳心砰砰直跳,暗自道:文础弟弟都长得这般耐看,那文基哥哥也一定长得差不到那里去。

燕灵的眼神早被公映夫妇觑在眼里,二人一旁都含笑不语。

文础亦有所觉察,却只作茫然状。

一时大厅里的气氛陷入沉寂,场面略显得有些尴尬。

过有片刻,老爷公映才开口打破了沉寂:“夫人:灵儿长途跋涉,怕是早已困乏了,还是叫丫鬟先去收拾一间房间,让灵儿早些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不迟。”

“也好,后院的西厢房还一直空着,暂时就让灵儿住在那里吧,我这便和小雨去收拾出来。”周夫人说过,唤小雨取了燕灵的包裹和剑套,领着她走出了大厅。

第十二章 率真如我 肆意而为

当夜,燕灵被安排在谭府后院的西厢房住下,由丫鬟小雨左右服侍。手机端https://

沐浴更衣后,燕灵就钻进柔软舒适的被窝里,思想着很快就要与她的基基哥哥见面时,心里充满了兴奋和激动,可是忽而又想到亡故的双亲时,便又伤心难过起来。

她在被窝里辗转反侧,反侧辗转,直到了下半夜方才朦朦胧胧地睡去了。

翌日清早,一阵咕噜噜的响声把燕灵叫得醒来。

她倏然一惊,抽身坐起来,双眼环顾,提耳聆听,最后发觉那咕噜噜的声响是从自己肚皮里传出来的。

原来燕灵自昨日下了黎山,一直未食哩,而公映夫妇一时高兴也没有问及这事,她又不好意思开口,因此时至今朝,早已饥肠辘辘。

这室内稍微有一点动静,守在外室的丫鬟小雨就已经知道。

她轻脚轻步走了进来,问候道:“燕灵小姐,你醒了?”

“嗯,本想睡个好觉哩,却被这肚子给吵醒了。”燕灵嘟着小嘴,拍拍肚皮。

小雨忍笑不悛道:“怕是燕灵小姐早就饿了吧。”

“可不是!昨天一天都没吃哩,婶娘没问,我也不好意思说。”说着那话,燕灵忽然感觉特别饥饿,肚内咕噜噜叫响个不停。

“那燕灵小姐,你先漱口洗脸,我这就去传饭,呆会儿我便来带你去吃早饭。”小雨说过,去外室把早已准备的洗脸巾和洗漱水捧了进来,放在桌子上,乃去。

燕灵跳下床,尽情地伸了个懒腰,走到桌前,一眼就瞥见那盆清泠泠的洗漱水,顿时感觉口渴腹饥,忍不住朝室外瞟了一眼,见没有人影,忽低头,张小嘴,飞快地啜了一口洗漱水咽了下去。

一道热流从咽喉直穿肚底!

啊!好爽!

燕灵咂咂嘴,满面惬意,原来满足感有时候是如此容易得到!

其实燕灵委实饿极,有点饥不择食,才不管什么洗漱水哩。

燕灵感觉无比满足,却又生怕被人发觉,就匆匆忙忙漱了口,洗了脸,便去包裹里翻找衣裳。

除了几件贴身小衣,便是两三件青灰道袍,燕灵就先挑了一件略新的青纱道袍穿在了身上,在腰间结束了青丝绦,然后又对着梳妆镜挽了一个简单的道髻,横插了一根玉簪。

打扮完毕,燕灵对着梳妆镜,挺一挺胸脯,扭一扭腰身,拽一拽道袍,抚一抚乌鬓,美滋滋如食甘饴:今日定要去见她的基基哥哥哩。

此时丫鬟小雨走将进来,恰巧撞个正着,就抿嘴笑道:“燕灵小姐,早饭已准备好了,请随我来吧。”

“哦……好嘞好嘞……来了!来了……”燕灵慌忙答话,仿佛被人看穿了心思,不禁满脸臊红,做贼也似地跟随小雨走出了西厢房。

江南人的早餐不比别处,但凡殷实之家,多有讲究,一般来说:首先是米粥稀饭,其次是笼包面馒,最后是米糕油炸,辅之以腌制小菜、豆浆骨汤之类分次佐食,至于四时果盘,也是必不可少之物。

燕灵初入谭府,谭府自然要盛情款待一番。

燕灵随小雨走进谭府餐厅,便见那餐桌上摆满了盘碟,青红白黄,琳琅满目,空气之中飘荡着一阵阵诱人的清香。

公映夫妇早已坐在餐厅里等候多时。旁厢且侍立着三两个丫鬟,一脸谨然。

周夫人见燕灵进来,就招手唤道:“灵儿,来来来……快坐在婶娘这边。”

“哇!这么多好吃的啊!都是给我吃的吗?”燕灵轻快地走到周夫人身边,就右侧椅子坐下,紧盯着桌面上香喷喷的早餐,一边搓手不停,一边东张西望,一副急不可待的馋猫样儿。

“呵呵……当然,这些当然都是给你吃的,你文础弟弟日夜习读经书,多时已不在这餐厅用饭,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便是把这一桌儿都吃光了也无妨啊。”公映打趣道。

“真的?”燕灵双眼露出异常的兴奋,委实好久没吃过如此丰盛的早餐了哩。

她迫不及待地一伸手,就从盘子里抓了一颗灌汤包,大咧咧地往嘴里投去。

“喔!喔喔喔……好烫!好烫……”

原来那灌汤包才出蒸笼,热气未散,甚是滚烫。燕灵却未加注意,不仅手指被烫着,而且小嘴也被烫得直唆唆。她跳起身来,仰着脖子,抖着手指,一边拼命嚼动着嘴巴,一边喔喔大叫,毫无女儿家的矜持。

众丫鬟瞥见燕灵这番猴急相,都忍不住咯咯偷笑起来。

周夫人充满爱怜的抱怨道:“你这孩子,倒忒心急,这灌汤包面皮儿薄,肉汁儿多,刚出笼时滚烫,要慢些儿吃,不能囫囵吞,看把你烫成这个样子。”

“婶娘:这灌汤包好好吃呢,我记得小时候常吃,现在早就忘了滋味,现在看见它就想吃哩。”燕灵噘着嘴,坐下身,倒并不觉得难为其情。

“这也不怪你,你在黎山呆了十五年了,这小时候的事还能记得多少?这灌汤包啊,吃它要先摆一个小碟儿,再在小碟儿里倒上些醋儿,然后用筷子铰开灌汤包,放了热气,粘些醋,细嚼慢咽,这才能吃出滋味。”周夫人一边解说,一边示范,最后夹了一颗灌汤包,用小碟儿掩托着,送到燕灵的嘴边。

燕灵张开红润润的小嘴,将那散了热气的灌汤包啜入口中,吧嗒吧嗒地就给吃了。

燕灵早已饥饿多时哩,就按着周夫人指教的吃法,乒哩乓啷一连气吃了七八个灌汤包,然后又大大咧咧地吃起米糕来,一块接着一块,大刀阔斧,风卷残云,十分快活的模样。

众丫鬟见此光景,一个个都掩嘴窃笑不已:真格儿似个女汉子哩!

周夫人却并不在意燕灵的吃相,反而愈加疼怜她:“灵儿呀,慢些儿吃……不急……等吃了早饭,婶娘就带你到集市上逛逛去。”

“我不去!”燕灵一边咀嚼米糕,一边干脆答道。

“为何?”

“清明节到了,别人都在祭坟哩,我也要给我爹娘祭祭坟去。”燕灵道。

“啊……好懂事的灵儿,你自幼失去父母,孤苦无依,不曾想长大了还有这片孝心,实在难得啊。”周夫人大加赞扬,然后又道,“但依婶娘看啊,灵儿你也不用这么着急,还是过两日再去吧,这两日呢,婶娘看你身上的衣裳也有些旧了,就带你到集市上逛逛,给你买几匹绸缎,添几套新衣裳。”

“嗯,对对对……灵儿还是过两日再去吧,这两日就让婶娘陪你去集市逛逛,顺便添几套新衣裳!”公映也紧跟劝道。

“不麻烦了,我这衣裳好得很,穿着舒服哩,而且我也等不及了,我想马上就给爹娘祭坟去。”

“哦,这样啊。”公映讪讪然道,“那……婶娘和伯父也不勉强你,你就去吧。”

闻说此话,周夫人用眼直睐公映,仿佛在暗示什么道:“老爷:这灵儿父母双亡,连座坟都没有,你叫她到哪里祭坟去?”

“无妨无妨……夫人不必担心,当年我曾去芜湖向徐家通报过消息,按照家族丧仪规矩,徐贤弟夫妇虽然遇难,但徐家宗祠里应该供有他们的灵位,如今灵儿回来,应该先回去认祖归宗,到时他叔叔徐斗自然会替她完成心愿。”公映心知肚明,但此时话已出口难以收回,只好顺杆子溜话。

周夫人显然对公映的话语不满意,口头上却不得不同意道,“老爷说的也对。那灵儿啊,你想什么时候去?依婶娘看,你还是等两日再去吧?”

“不等了,我等不及了,我吃了早饭就去。”燕灵道。

“好吧。”周夫人无可奈何道,“灵儿一片孝心难得,那就叫础儿送你到郡县里去,等到了郡县里,先去‘谭家木行’歇一宿,然后明日再叫你基基哥哥陪你回芜湖,你看怎么?”

“嗯,听婶娘的。”燕灵只顾低头大吃大喝,忽听见“叫你基基哥哥陪你回芜湖”的话,不禁心花怒放,三下五除二就喝完了半碗小米粥,终于感觉腹中饱饱好不舒坦,遂就一推碟儿,一抹嘴儿,站起身来道,“婶娘:我吃饱了,我去了。”

“诶……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急,你怎么去啊?”周夫人急忙道。

“怎么去?这我倒没想过。”燕灵搔搔耳根,甚感狼狈。

“你这孩子,哪来的这么性急?也得等我们准备一下,才好送你前去。”周夫人轻责道。

“哦,婶娘,我知道了。”燕灵顿时面红耳赤道,“那我先去准备准备。”

话未落地,燕灵慌慌张张躲离了餐厅,她也知晓自己有些莽撞哩。

不多时,早餐用罢,侍奉的丫鬟撤了桌面,都退了下去。

周夫人便遣小雨唤来文础,交代了相关事宜,公映也把燕灵叔父徐斗家的地址告知了文础。然后公映又叫来刘管家,吩咐他去准备马车。

谭府里原本置办了两辆马车,一驾四轮马车被文基驾入宛陵郡县里去了,一辆两轮马车还停在府中。过未多时,刘管家便把那驾两轮马车从谭府侧门驱赶到门楼之下。

第十三章 象山感应 终见文基

文础和燕灵业已把行李包裹准备妥当,公映夫妇就将二人送出谭府门楼外来。https://

文础先自将行李包裹放在车上,然后从刘管家手中接过马鞭,坐上了前驾,准备驱赶马车。

燕灵则与公映夫妇道别,她手里握着红绸剑套,微微稽首道:“伯父婶娘:燕灵去了。”

“嗯,路上可要小心啊。”周夫人叮嘱后,情不自禁地问道,“灵儿,你这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师父送给我的分云刺,专门对付仇人九天的。”燕灵捋下来半截红绸剑套,亮出绿莹莹的把柄和刺鞘。

周夫人闻说,暗吃一惊,潜意识地瞟了公映一眼道:“对付九天的?你知道九天在哪里?”

“不知道,反正迟早是要找到她的!到时候我非用这分云刺杀了她不可。”燕灵恨恨地收起红绸剑套。

忽见燕灵吊稍眼里充满杀气,周夫人便微沉脸色道:“灵儿啊,这女儿家可不要开口就杀杀杀的,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仇哩。”

闻说此话,燕灵木讷了一下,发现周夫人好似不高兴,便急忙道:“婶娘,我…我…我先去了。”

话落处,燕灵转脚步,飞快地从车后登上了马车,催促文础赶车。

文础向父母道声别,遂把马鞭抖响,驱赶着马车缓缓而去。

周夫人看着马车走远,怔怔道:“这灵儿,原想留下她,好叫人先去郡县送信,不料她的性子比张飞还急,叫人防不胜防,这该怎么是好?”

“事已至此,就由她去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夫人也不要太担心。”公映劝慰道。

“是啊,就像灵儿她自己所说:反正迟早是要找到的,这早找到晚找到还不都是一样。”

“几年前我就知道会有今日,只是基儿那病古怪,也是没有办法,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公映说完,同夫人看着村道上扬起的迷蒙灰尘,神思悠悠,仿佛想起数年前的那桩怪事。

华阳镇距离宛陵郡约有百十来里路,马车在曲折迂回的官道上一路奔驰,及至中午时已然奔驰了大半的路程,即将进入平林地带,但那白马尽管体健身壮,可是此刻也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时不时发出高亢的嘶鸣。

文础见累坏了马匹,遂就一带缰绳,放慢了行程,让那白马缓缓气儿。

却才行过一里来路,文础忽然感觉有些头昏目眩,耳畔隐隐传来“主人主人”的呼唤声。

这却奇怪了!常日里,这呼唤声时有时无,隐隐约约,而此时却格外的清晰,仿佛就在耳畔一般。

文础正在纳闷,猛见前面黄土道的两侧耸立出两座山峰来,遥相迎对,左侧如一头麒麟,右侧如一头大象,林木葱郁,山势奇伟,而那呼唤之声正好似从那右侧的象山下传来。

“哦……原来又到了这象山了,难怪又会如此!”文础恍然大悟,心中暗道。

原来此处是华阳镇之去宛陵郡的必经之路,文础此前也曾走过数次这里,而每一次他都会有同样的感觉,只不过今日愈加的强烈而已。

书中暗表:这两座奇山正是当年普贤大士、把他坐骑白象的元神和风雪亭的金头碧麒麟以及同光剑一起封印、投掷在此处而显化出来的【事见《山海经之三子传说钟山秘史》】,而当年尚婉和钟万发现此处,惊为神迹,欲去寻找的灵脉所在正是华阳镇的谭府【事见《山海经之三子传说血溅幽冥》】。

那白象的元神在同光剑内借剑灵修炼,历经将近一十七载,已然大有灵感,因此文础每次路经此处,便发出召唤来,但此时的文础尚是俗体一具,六根未清,自然不知其中玄机,但毕竟慧根深厚,并且专读《华严经》不倦,所以早已有了感应。

说话间,马车已驰出了里之地。

那呼唤声也渐远渐弱,终于消失在耳畔,文础才定了定心神,扬鞭驱马,迤逦前行。

燕灵坐在车篷里,却听不见那呼唤声,她一时儿忆起老家的光景,一时儿想起文基的身影,忽忧忽喜,心急如焚,听着车轮辘辘声,巴不得一跳下车来,就到了宛陵郡,就见着了基基哥哥。

及近哺时,马车已行至宛陵郡东城门外,沿城墙往东北又走了半里来路,一座大院落便出现在前面。

只见那院内院外堆满了各种粗细长短的木料,正有十多个人影进进出出,有的两人抬料,有的一人驮料,有的空手而行……不教说,此处便是谭家木行了,只是相较鳌祥公之时,已然今非昔比,大具兴盛的规模。

文础将马车驱赶到木行大院门前,跳下车来。

早有工头觑见,上前来,行礼问候:“二公子近好。”

“近好近好……”文础回礼,然后问道,“我大哥在吗?”

“大公子不在,大公子去外公老爷坟头上祭酒去了。”那工头道。

“三伯在吗?”文础口中的三伯,正是当年追随鳌祥公的胡三,自鳌祥公离世后,这谭家木行就由他主持打点。

“三伯也一同去了。”

“哦,知道了……你去忙吧。”文础说过,走到车后,揭开车帘道,“燕灵姐:大哥去外公坟头上祭酒去了,我看我们还是先到木行里歇息歇息,等大哥回来了再说。”

“姐不歇,你带姐去找你哥哥。”燕灵右手握着红绸剑套,弓着身跳下马车来。

燕灵本在黎山养成了率真随性的性格,此刻她最想见的就是文基,又岂会多等片刻?

文础只好道:“这……好吧,如果燕灵姐不累,便带燕灵姐去。”

“姐不累,姐不累……”燕灵否认不迭道,“姐在车上早就坐得腰酸背疼,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文础听说此话,无可奈何,遂唤回那名工头,将马车交付了。

那工头牵了马,“驾驾”地呼喝着驱车离去。

文础和燕灵便先去东城外一家香烛店里、买了些香烛黄裱等祭祀之物,然后朝不远处的山丘走来。

燕灵紧跟在文础身旁,亦步亦趋,胸口莫名的似有一头小鹿撞来撞去,好不紧张:十五年了,日思夜想,此时终于可以见到基基哥哥了。

当年,周押司不幸在谭家木行暴病身亡,鳌祥公一时无措,遂就在水阳江附近买了半亩之地,安葬了他。之后每逢清明之际,公映夫妇都要前来扫墓祭坟,等文基文础长大了,扫祭之事也就交给了兄弟二人,而文基扫祭的次数要多上一些,毕竟他是家中长子。

周押司的坟墓靠近水阳江江边,离谭家木行不远,因此文础和燕灵步行而来,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那时天色已晚,烟雨苍茫,暮色冥冥。

江边丘坡上,烟光明灭中,站立着三条人影,如雕似塑,俨然不动。

燕灵远远的瞥见,虽然分辨不出文基的身影,但一颗芳心早已砰砰跳个不停,原本极快的脚步忽而变得慢悠悠的,仿佛踩着棉絮一般。

不多时,二人已走至江边丘坡之下。

文础开口唤道:“大哥……三伯……”

那三条身影忽听叫唤声,都转过身来。

其中一位魁梧的长者忙道:“二公子:你怎么来了?”

这魁梧的长者正是胡三。只见他说完,迎下坡来,接过文础手中的香烛黄裱之物,拎到了周衙司的坟墓前放下。

“燕灵姐一定要来这里,我便带她来了。”文础一边走上坡去,一边回答道。

“燕灵姐?哪个燕灵姐?”站在墓碑前的书生忽然问道。

“大哥,你好记性?这些日,娘每日都在提起,难道你却忘了?”

“莫非是天尊抱走的燕灵妹妹?她果真回来了?”这说话的书生正是谭府大公子文基,话语之中充满惊喜。

“正是!大哥你看……”文础欣然说罢,用手指向坡下。

燕灵扭捏慢腾地走在后面,此时已分辨出文基的身影,正偷眼瞄看哩,但见文基一袭白衫,身材挺拔,面容清俊,不禁又欢又喜,如食甘饴。

正在她分神之际,文基早已迎下坡来了,躬身行礼道:“燕灵妹妹,你果真回来了,文基这厢有礼了。”

燕灵忽听见文基的话语,好似仙乐天降,心里狂喜万分,好似有无数的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有羞涩涩地稽首道:“基基哥哥有礼。”

“啊哈哈哈……这哥哥妹妹的、叫得好亲热啊!还有我在呢!”忽然,从不远处传过来一阵清笑声,打断了二人的话语,“燕灵,你还没死啊?让姐看看你是不是长飘亮了些?”

燕灵兀自惊惑时,身旁一阵香风拂过,眼前已然站了一位美女,却正是那第三条人影哩!原来初时隔得较远,燕灵也并没有细加注意。

只见那美女杏眼儿紧盯,数落道:“你看你:脸蛋儿皲黑,胳膊儿浑粗,要多丑便有多丑,怎么能配得上文基!”

第十四章 仇人相见 九道白光

燕灵在黎山时每日都想着替父母报仇,因此刻苦学艺,经常在太阳底下烤晒,一张满月脸尽管蛮标致的,却也不似有些女子白皙,而一双臂膀也锻炼得滚圆结实,俗称“麒麟臂”儿。总归来说,燕灵便是那种体态丰腴,浑身充满自然野性和灵性的女孩,就恰如深山老林中还未雕琢的璞玉。

这女儿家,虽说对自己的花容月貌最为了解,但谁个不爱别人夸赞俊俏呢?

可是不料刚下黎山来,就被人说起这个“丑”字来,而且当着文基的面哩,刹时间燕灵心中不爽,拉黑了脸,好不生气。

她抬起吊梢眼,打量面前的美女,果然唇红齿白,杏眼善睐,一袭红裙裹身,美妙曲线勾勒无遗,显得是那么的妖艳动人!

“你……你是什么人?竟敢嘲笑本小姐!”燕灵不禁怒问道。

“啊哈哈哈……还本小姐呢,看你这身打扮,看你把那稽首礼打个不停,分明就是一个小小的丑道姑嘛!啊哈哈哈……”那美女一边肆无惮忌的调笑,一边直笑得花枝招展。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此时见那女子比自己长得漂亮许多,天生女儿家的攀比心让燕灵大受打击哩。她勉强忍住怒火,把红绸剑套一指:“你究竟是什么人?再胡说八道,我就不客气了!”

“啊哈哈哈……我是什么人?难道你忘了吗?我是九天啊,你不记得了?”这美女竟然就是九天。

“你是九天?你是九天!”

燕灵在黎山学艺十五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手刃仇人,替父母报仇,不曾料冥冥之中苍天保佑,一下黎山来,竟然就与仇人相遇,真个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燕灵一双吊梢眼圆溜溜瞪大,透露出千层杀机,抬左手慢慢抹下红绸剑套,右手倏然抽出分云刺,清喝一声:“九天,还我爹娘命来!”

话音未了,一道白光,直奔九天!

“啊哈哈哈……小样儿!”随着一阵虐笑,九天扬起身影、往后退去三丈多远,落地。

燕灵右刺未中,左鞘紧跟出击,一连气使出十多个杀招,好似两道闪电上下翻飞,杀气席卷。

九天腾挪躲闪,一时被逼开数百米远近。文基正要劝架,却已是倩影远去,赶也赶不上也。

二人从丘坡斗到江边,又从江边斗回丘坡,直斗得江水翻滚,雾涛飞荡。

斗有二十多回合后,九天忽跳在高空道:“小样儿,我还以为你早死了呢,原来你学了一身本事回来了,但是要想杀我九天,你还早着呢!”

话音落地,九天将肩背一晃,喝道:“飞花逐月!万里廓清!祭!”

就见一道白光从她肩后飞出,形似玉梭,电掣而下。

燕灵紧握分云刺猛然拨去,一声玉碎般响,那白光弹射出去,就化开了杀势,但燕灵也被打得倒退了十多丈远,哧溜溜在草地上划出一条长长的泥道。

还未喘过气来,白光一闪,又当胸奔至,燕灵猝不及防,就地翻身一滚,就如纺车儿一般滚到江边去了。

当燕灵刚跪起身来,那道白光却宛如长了眼睛一般,停在空中紧盯着她,左右移动,好似调戏一般,突然间如脱弦利箭,直掣而下。

趁着那空儿,燕灵收起分云刺,插在腰后,凝神驭念,暗颂“吗耶喋耶哆嗵耶”,就听见肩颈后霍霍声响,猛然一道赤光破肩而出,直迎向那道白光,正是黎山老母传授的截教杀器——飞影刀!

只见两光交接,一声震响,云腾雾荡,草飞木折。

“咿呀!没想到啊,小样儿还有这般本事?”九天站在高空,吃惊不小道,“我看你能不能接我这第二招!”说罢,九天连发两道白光。

燕灵见状,也赶紧捻诀,叫道:“飞影落电!去!”便将两把飞影刀前后祭出。

两般兵器,四道飞光,在空中飞来窜去,交相迎斗,真个是疾似闪电,矫如惊龙。

文基、文础和胡三何曾见过这种光景,一个个仰头观看,生生惊得目瞪口呆。

九天未料到燕灵居然能祭出两道神器,与她斗得不分上下,一时恼怒道:“小样儿,还真有你的,我看你究竟有多大本事!”

一声清叱,九天又祭出了第三道白光。

燕灵本以两把飞影刀应战,已然有些吃力,此时又见一道白光杀来,不由暗自悔恨在黎山不曾多开几把飞影刀哩。

但悔恨已然无济于事,飞影刀在空中对战三道白光,渐渐落了下风。

突然间燕灵把念驭刀不住,就一跤跌在了草地上,两把飞影刀也随之落入肩后不见。

“啊哈哈哈……小样儿,学了这么多年也就这么一点本事,也来想杀我?今日我便送你去阴曹地府!”九天在高空看见,得意非凡,便要痛下杀手。

文基站立在草坡上眼生生瞅着二人拼杀斗武,直急得满头大汗,不知所措。

才要去扶燕灵起来,忽又听见九天那话,文基又惊又慌,连忙朝着空中不停作揖道:“九天姑娘,请高抬贵手,千万不要伤害我燕灵妹妹。”

“哼哼!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九天恶狠狠说过,香肩一摇,三道白光直奔燕灵。

“燕灵妹妹,小心啊……”文基求之不成,慌乱之下,急忙朝燕灵奔去。

但文基飞奔的速度岂能快过那三道白光?眼见燕灵此命不虞!

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三道白光譬如天际流星也似、破空飞来,就在半空中截住了九天的三道白光。

六道白光陡然相撞,星雨飞落,恰如烟花一般,闪亮夺目。

但文基却不曾看见,业已奔到燕灵近前,一个飞扑就将她扑在了身下,文基是准备以自己的身躯替燕灵挡下那三道白光的攻击哩。

可过了好半晌,文基并无受创的感觉,反而感觉一阵淡淡的香气直钻入鼻孔,好不芬芳,原来是他正压在燕灵的身体上,脸儿对着脸儿哩,那迷人的香气正是从燕灵急促的喘息中散发出来的。

“啊呀……”文基回过神来,慌窘不迭,狼狈地翻坐在一旁,讪然道,“燕……燕灵妹妹……你……你没事吧?”

“我…我…我没事呢。”燕灵满面赧红,坐起身来,双臂紧抱在胸前,生怕噗通噗通直跳的小心房一不留神就跳了出来。

“没……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文基好似喃喃自语道,“刚才我见九天要害你,所以就……就……”

“我知道呢,谢谢基基哥哥。”燕灵低着头,声音细弱,呼气如兰。

“咦?却是怪了!我明明看到那三道白光朝你飞来,为何我却没事?”文基为掩饰尴尬,就转移了话题,此时他固然不知有人截住了九天的杀势。

不料这一说,竟是提醒了燕灵。她忙站起身,朝天空看去。

低沉的天空中,赫然有九道白光在飞来飞去,缠斗不休。

而此刻,九天站在空中,面色凝重,香汗盈额,不停地捻咒画决,显然是在全力以赴。

“看来这妖女一定是遇到对手了,趁她不能分心之际,我何不突施杀手?若能杀了这妖女,岂不报了爹娘的大仇!”燕灵暗自拿定主意,遂凝神聚气,默念飞影咒。

两把飞影刀应念而出,如柳叶翻飞,直奔九天。

九天正在全神贯注对付新出现的敌人,根本没有料到燕灵会突施偷袭。

等反应过来,两把飞影刀如电而至,慌乱之中九天急忙收回一道白光打去,就破了燕灵的第一把飞影刀,但第二把飞影刀,她却已经躲闪不及了。

只听“哧”地一声,飞影刀直穿过九天的左肩胛,带血飞出。

九天痛吟一声,捻决不住,五道白光倏然落回肩后,而空中四道白光和两把飞影刀也如影随至,九天自知不妙,清啸一声,捂着受伤的左肩,红影如一道电光朝水阳江上遁去了。

“妖女!你往哪里逃?”燕灵见仇人受了伤,岂肯轻易放她走,一纵身追赶上去。

“姑娘,不要追了,你追不上她的。”一个女子的声音传过来。

燕灵置若罔闻,施展开飞空走涧的轻功,脚踏江面,犹如蜻蜓点水一般,转眼间消失在水阳江江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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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灵纵身追赶去,文基手里紧捏出一把汗来,因为不远处就是宽阔的水阳江,生怕她淹溺入江中。

他慌忙迈开步子,一边紧追上去,一边招手大喊道:“燕灵妹妹……前边是江面,可要小…小……”

话未喊落地哩,但听咕咚一声响,文基脚下疾走踏空,直往草坡下滚去,提醒燕灵不成,反而把自己给重重的跌了一跤。

“嘻嘻……这个傻帽,人家小姑娘早就过江去了,还追!前面是个草坎儿也没看见,不摔死你才怪!”忽然传来一阵少女的嬉笑声。

“凤凰:不得无礼。”此时又传来一位女子的清喝。

文基摇摇晃晃爬将起来,隐约听见那话,一边拍打着身上的草泥,一边昂起头朝草坡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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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慧女凤凰 龙凤玉佩

却见对面的斜坡上,兀自站立着两位女子,皆有二十芳龄的样子,其中一位身穿杏黄裙,发梳流苏髻,远山眉,杏仁眼,玉姿窈窕且婀娜,隐隐透露出一派仙灵之气,正是适才劝‘燕灵不要追赶’的那位女子;而另外一位身穿绿罗衣,头绾双平髻,体态轻盈,神情俏皮,肩背后背着一具存放衣物的竹箱,遮日挡雨的油纸伞横架其上,她左手里握着一柄宝剑,右手里执着一根鹿角杖,鹿角杖上且挑着一盏黑黝黝的提香炉。

文基打看清楚,甚觉蹊跷。

而此时那穿杏黄裙的女子早已朝文基微微行礼道:“这位公子:适才是丫头不懂事,见笑了公子,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是在下不小心摔倒,又怎么敢见怪姑娘。”文基与那女子目光偶尔交集,顿时震惊万分,原来那女子极似九天,而且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是!就是!就是呢!”那穿绿罗衣女子连忙接过话茬,表达不满道,“怎么敢见怪我们,谢我们还来不及呢!”

“姑娘这话何意?”文基莫名其妙,彬彬有礼道,“在下虽是不才,但也识些礼数,若有相谢之处自当相谢。”

“哼!要不是我家主人及时出手,只怕那姑娘早就死在那穿红裙的妖女手上了,你说:该不该谢我们啊?”绿罗衣女子较真道。

“原来刚才是姑娘救了我家燕灵妹妹,此恩必谢。”文基恍然明白过来,连忙致谢道,“敢问两位姑娘尊姓大名,家住何处,明日在下一定登门相谢。”

“切!你们这些男人就是好色,见我家主人长得貌美如花天仙一般,就变着法子想知道我家主人的芳名和住址,还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的鬼心思?”绿罗衣女子自命聪明道。

“我?这……”文基刹时懵圈,尴尬在那里。

杏黄裙女子面泛红潮,轻喝道:“凤凰,休要胡说。”

“哼,好吧,主人你都不在乎,那我作丫头的还在乎什么。”绿罗衣女子噘嘴道,“要想知道我家主人芳名,那你得先报上姓名来,你又是姓甚名谁啊?”

“姑娘说的是,姑娘说的是……”文基连忙恭恭敬敬道,“在下姓谭名文基,字定之,乃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人氏。”

“切!就问你个姓名而已,哪来这么多废话!”绿罗衣女子吐槽道,“谭文基?文基……文基……”

绿罗衣女子仿佛念经似的咕噜了几遍,忽而咯咯欢笑道:“主人!他叫‘瘟鸡’呢!他叫‘瘟鸡’呢……发瘟的鸡!”

见丫头不停地戏谑文基,杏黄裙女子沉脸呵斥道:“凤凰,你疯够了没有,疯够了就闭嘴。”

“是,主人。”绿罗衣女子撇撇嘴,果真老老实实的不说话了。

杏黄裙女子这才缓施一礼道:“小女慧女;这位是小女身边的丫头凤凰。”

“原来是慧小姐和凤小姐,文基这厢有礼了。”文基又施了一礼。

慧女复还一礼道:“定之兄客气了。”

慧女本欲称呼“文基兄”的,但凤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硬把“文基”说成‘瘟鸡’,因此为避尴尬,就改了称呼。

见二人客套来客套去,凤凰又看不顺眼了,就翻白眼道:“你两个‘礼’儿还真多,也不嫌烦?主人,天都黑了呢,我们还走不?”

慧女瞥了一眼天色,果然夜色已浓,遂行礼道:“定之兄,小女就此别过。”

“慧小姐:这天色已经很晚了,两位小姐还要往哪里去?”文基问道。

“切!还能往哪里去?去城中找一家客栈投宿呗。”凤凰怼道。

“哦,原来两位小姐不是本地人,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请到寒舍一宿,也好叫在下报答两位小姐的搭救之恩。”文基文质彬彬,诚恳相邀。

“这……”慧女犹豫不决,其实她对文基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莫名其妙间就产生了许多好感,只是萍水相逢,如何好意思随便答应人家。

凤凰一旁却叫道:“主人:我看这‘瘟鸡’也不像那些流氓坏蛋,我们就去吧,这不要银子,管住管吃管喝,多好!刚才主人还对凤凰说,那个穿红裙的妖女可能就是主人要找的妹妹,却不是正好向他打听打听?”

凤凰口中所说的穿红裙的妖女指的就是九天,文基固然知道,但说九天可能是慧女的妹妹,却是叫他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了。

因此文基惊讶道:“那穿红裙的九天姑娘是慧小姐的妹妹?”

“可能是我要找的妹妹,难道定之兄认识她?”慧女比文基更加惊讶。

“岂止认识?她时常在我身边。”

“啊?好啊好啊好啊……”凤凰突然又蹦又跳起来,兴奋不已道,“主人,我们辛辛苦苦找了这么多年,在这里终于找到她了!”

“看你没规没矩的样子,有必要这么激动吗?白眉老道不是早就说过:机缘来了,自然会找到。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慧女虽然口头数落着凤凰,但心里也是激动万分,眼眶里隐隐闪现出泪光。

文基却是一派稀里糊涂:“慧小姐,你说九天可能是你妹妹,这是如何确定的?”

“因为我极小时,就遇见一位白眉老道。”慧女仿佛陷入从前的记忆,缓缓说道,“他曾对我说过:我虽从小离家,流浪江湖,但还有一个自小失散的妹妹,她和我长得差不多,有同样的飞罡,我只有四道,她却有五道,只要能够找到她,我们就可以一起回老家了。至今我已找了她十多年,却仍然没有找到,适才路过此处,正好遇见两位姑娘相斗,而那天空中的白光和我的飞罡一模一样,再一试手,她果然有五道飞罡,包括捻决法,都和白眉老道说的一样,因此断定她可能就是我要找的妹妹。”

“哦……竟然有这样的天下奇闻!”文基叹为听止道,“既然如此,就请慧小姐和凤小姐到寒舍一住,一来可以叫在下当面答谢,二来也可以等九天回来了,问她一问。”

“好啊好啊好啊!”凤凰高兴地跳脚道,“主人,我们就去他那里……就去他那里吧。”

“如此也好,这就多谢定之兄的美意了。”慧女早已心有所动,遂就做出了决定。

文基与慧女主仆在远处叙话,文础和胡三便一直没有前去打扰,只在周衙司墓前焚化纸钱,这时文基领慧女主仆过来,二人这才站起身来。

在文基的介绍下,双方各自见了礼,但文础和胡三都大吃了一惊:尽管慧女和九天的装扮各异,但相貌身姿却宛如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哩,只不过九天妖艳张扬一些,而慧女端庄文静一些。

文基自然也早有此感,但此时无暇细思,心里一直担忧着燕灵,便就准备在江边丘坡等她回来。

可是不知燕灵到哪里去了,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回来,这天色却越来越黑,最后在文础和胡三的苦劝下,文基这才万般无奈地同意返回木行等候燕灵归来,毕竟他还有一手,那便是可以用凤佩召唤燕灵,此前十五年里,因为担心打扰燕灵学武修炼,所以从来没有用过一次。

一时间,把祭祀扫墓之物都收拾妥当了,五人便下了江边丘坡,趁着微弱的天光往谭家木行走去。

******

燕灵踏过水阳江,紧紧追赶九天。

一会儿过平林,一会儿越村庄,一会儿翻丘阿,拼命追出几十里地,忽然远远的不见了九天的踪影,原来前面横亘起一带高山峻岭,山势崔巍,景象荒莽,九天飞落进去,犹如芥子掉入大海顷刻消失。

燕灵岂能甘心,紧跟追入大山中来。

只见古木参天,云雾弥漫,阴森森黑魅魅,好不唬人。

“九天!你给我快出来!九天!你给我快出来……我要杀了你!”燕灵一边披荆斩棘,一边发疯似的狂喊。

但寻遍了大半座山岭,却哪里寻找到九天的影子!

燕灵早已累得香汗淋淋,疲乏之极,遂就一屁股坐倒在一座岩石旁,呼哧呼哧喘气,恼恨至极。

才歇有片刻,忽然感觉胸前有个物件在不停的震动,燕灵悚然一惊,就将那物件取将出来,原来正是那块白玉龙佩在瑟瑟发光,便暗暗道:“这龙佩,大和尚曾说过,只要滴血在上面,就能与基基哥哥相互感应,但师父担心我习武分心,而且说损了精血对修炼大有害处,所以到现在都不敢试。现在它亮了,一定是基基哥哥在唤我,一定是基基哥哥在担心我,在挂念我。”

想到此,燕灵摩挲着白玉龙佩,一脸甜美,浑然忘了累乏。

但突然间,她若有所悟,又暗道:“对了!那九天白天还和基基哥哥在一起,他们两个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是我还蒙在鼓里哩!哼!好呀,原来我在黎山天天想他,他却天天和九天腻在一起,我这便回去,找他算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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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噬血怪病 误会慧女

想到文基和九天在一起,燕灵愤气怒气不打一处来,气咻咻一使力就想扯下那依旧发光的龙佩,扔掉去,可最终还是咬咬红唇忍住了,便又将那龙佩狠狠地揣入胸怀里,霍地站起身,一点脚尖,径奔出了黑森森的山林。

借助龙佩的感应和牵引的方向,燕灵愤然不平地沿途返回,等回到谭家木行时已然是深夜时分。

谭家木行经过二十多年的原始积累和资金打造,早已是名闻遐迩的木料大商号,院场面积也拓展有三五亩地,院墙内有厢房、有寮房、有各种木料仓库和操作间,一栋连着一栋,一排连着一排,规模非凡。

此时院中各处灯火多已熄灭,只有大门前的两盏灯笼依旧燃亮,橘红色的光线照射出数十米开外。

灯光之下,两条人影兀自徘徊不定,正是文基和文础哩。

文基等五人回到木行,先着胡三安排了慧女主仆的住宿,然后又备下丰盛的宴席招待了二人,一并致了谢意。宴罢,胡三领慧女主仆安息去了。

文基放不下燕灵,文础也颇为担心,因此二人遂就一同到木行院门口等候燕灵归来。

但左等不见燕灵的身影,右等也不见燕灵的身影。

文基便只有借助文殊广法天尊赠送的玉佩了,于是他摘下凤佩,咬破食指,将一滴血滴在了凤佩之上,果然顿生光辉,微微震动。

未过多时,燕灵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谭家木行院门前的灯光之下。

文基一眼看得清楚,忙将凤佩塞入胸怀,迎上去:“燕灵妹妹……”

“谁是你的燕灵妹妹!”不料燕灵冷冷地回敬了一句。

文基一脸懵懂:“燕灵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自己心里清楚!”燕灵依旧忿然。

“燕灵妹妹,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燕灵妹妹把话说明白。”文基小心翼翼道。

“好!我就把话说清楚!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和那个妖女九天在一起,难道你不知道她就是杀害我父母的仇人吗?”燕灵双眼怒瞪,充满了怨愤。

“这……”文基猛听这话,才明白燕灵生气的缘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哼!我就知道你答不出来!我来替你回答吧:那个妖女九天不仅长得漂亮,而且本事也好,你当然是喜欢上人家啦,哪像我这黑脸粗胳膊的。”燕灵说出此话,莫名的一阵委屈,鼻梁一酸,泪花子盈满了眼眶。

“燕灵妹妹,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文基见燕灵泪眼汪汪,顿时慌了张。

“不是那样,那又是怎样?”燕灵强忍泪水,生怕一不小心就掉落了下来。

文础见二人觌面就闹起来,连忙劝解道:“燕灵姐:大哥和九天在一起也是事出有因,大哥不好开口,就让我来告诉燕灵姐吧。”

“好!你说,我倒想听听他们俩究竟是怎么腻在一起的!”燕灵紧咬红唇,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燕灵姐,你有所不知:大哥出生时,手里攥有一块黑石,像一方砚台,旁边还有一个小孔,爹娘稀罕它,就给大哥戴上了。起初还不觉奇怪,但大哥到了十岁时,忽然就生了一场奇怪的病,请了许多大夫都治不好,大哥也是一天天地瘦下去,最后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

正在无计时,九天出现了,她说能治好大哥的病。爹娘救哥心切,便同意了九天的要求。后来,九天果真就治好了大哥的病。她说:大哥这病都是那块黑石引起的,那块黑石每天都在吸噬哥哥的精血。

我们自然不信,但大哥年纪越大,那病发作得也越频繁,现在已经是每月一次了,只有九天能镇住。这几日正是哥哥的发病期,因此九天就一直陪在哥哥的身边,防止病发,如果镇不住它,那病就隔几个时辰发作一次。”

文础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原因,却不喾于天方夜谭哩。

而公映夫妇欲留燕灵在谭府多呆两日也正是此故,原本夫妇二人准备在燕灵逗留两日其间,叫人送信到谭家木行,让九天躲避起来,以免与燕灵撞见而引起误会。

可是燕灵偏心急如火,片刻也不能逗留,就打了个公映夫妇措手不及。

这不,果然如公映夫妇所料,就让燕灵撞上了九天!

燕灵听完这番解释,自然十分怀疑,便提高嗓门道:“有这样的怪事吗!这叫人怎么相信?”

“燕灵姐不相信情有可原,我起初也不相信,但这几日哥哥的病可能又要发作,到时候燕灵姐自会相信了。”文础说道。

“唉……”这时文基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我也不知怎么就得了这种怪病。听九天说:我这病是命根里带来的,是好是坏,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文基愁眉不展,神思怏怏,燕灵不禁心生疼怜,竟然就忘了适才的怨愤哩。

她柔声劝道:“基基哥哥,你不要担心,是病就有的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毕竟燕灵的心里早已藏满了文基的影子,文基痛苦,她也难过。

其实那块黑石本是大成府至圣之宝文武砚,自文基身体发育,渐次成熟,体内的精元也随之发生变化,那文武砚就开始吸噬起他体内的精元,自行修炼,欲与文基融为一体,以达到通灵感应之妙。

但此时文基浑然不觉,更不知如何修炼文武砚,因此就显现出这病态的样子来了。

文础把话说开来,燕灵一时柔情泛滥,也就消了气儿。

二人便引领着燕灵进了谭家木行,安排了住处,然后各自洗漱安歇了。

******

次日大早,燕灵早起,准备回芜湖扫墓祭坟。

却正在整理被单哩,忽然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气从隔壁飘来,耳畔且隐隐传来女子的颂经声,燕灵甚觉奇怪,就走出房门,轻轻来到隔壁窗户下,朝里看去。

只见那厢房内西壁放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座提香炉,提香炉里头插着降真香,正有一位窈窕的女子一边祭起黄裱纸隔空画符,一边咕咕叨叨颂念经文。须臾,画好了符箓,以指一引,那黄符便飘入提香炉中自燃了,烟光闪烁,香气缭绕。

正在燕灵惊讶此景时,猛然听有人一声呵斥:“什么人,竟敢鬼鬼祟祟地偷看我家主人‘敬功德’?”

话音落处,一条绿影已站在燕灵的面前,俏皮眼儿怒瞪,浑身上下似在生气。

不叫多说,这绿影便是凤凰了,而那房中的女子正是慧女。原来彼此毗邻而居,凤凰才将洗漱水去那院角处泼了,返回身来,就撞见燕灵正在偷窥。

燕灵并不认识凤凰,吃惊之下不以为然,反倒雄赳赳气昂昂地问道:“你又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哦……我看清楚了:你就是那个昨天差点被九天要了命的姑娘。”凤凰视了一眼,恍然大悟。

“九天?你认识那个妖女九天?”燕灵一听九天之名,怒火就窜上心头。

“不认识!”凤凰不屑道。

“你既然不认识,为何又知道‘九天’这个名字?你究竟是什么人?快老实说,否则本小姐对你不客气!”燕灵吊稍眼一瞪,准备动手。

“忘恩负义!昨天还救了你呢,今天就忘了。你要打,我凤凰还怕你不成?”凤凰一边叫嚷,一边放下洗脸盆,捋袖便要迎战。

“凤凰,你又在和谁闹事啊?”慧女在房中才烧了符箓,敬了功德,听见窗外吵闹,便连忙走将出来。

“主人:不是凤凰闹事,是她鬼鬼祟祟地躲在窗户下偷看主人,我只问了她一句,她竟然想要动手打人呢。”凤凰颇觉委屈,拿手直指燕灵。

“这位姑娘:这丫头不识礼数,如有得罪之处,慧女这厢向您赔礼了。”慧女说过,款款地向燕灵陪了一礼。

燕灵定眼观看慧女,这不观看也就罢了,一观看不禁震惊万分,只见慧女鹅蛋脸,杏仁眼,远山眉,身姿婀娜,美艳绝伦,正与九天长得一模一样。

“九天!我当你躲到哪里去了哩,原来你溜了一个弯躲到这里来了!你以为你换了紫裙,披了头发,我就认不出你来了?今天,我看你还往哪里逃!”燕灵一阵泼骂,便想抽出分云刺,可是低眼一看,两手空空哩,原来她才起得床来,正整理被单,还不曾携带在身边。

情急之下,燕灵不分青红皂白,身影前扑,挥掌直拍慧女。

慧女怎料此着,慌忙侧身一闪,竟闪出二三十步开外:“姑娘:我不是九天,我看你是认错人了。”

“我认错人了?你就是变成灰,我也不会认错!”燕灵一击未中,气得拧紧翠眉,暗念飞影咒,一道赤光飞肩而出。

“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慧女见对方气势汹汹,忽施杀手,无奈之下,急喝一声:“出!”

一道白光自慧女肩后飞出,形似玉梭,竟与九天所发神器一模一样。

只见风驰电掣间两光交撞,一声响,流星震泻空中,风气所至树摇屋晃,掀飞无数瓦片,哗啦啦落地碎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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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开玄应命经 蒙尘凤羽剑

这响动早就惊动了文基兄弟和胡三等众伙计,都以为发生了地震哩,一个个惊慌失措的奔出屋来。狂沙文学网

待看清况,文基急忙叫喊道:“燕灵妹妹,快住手!快住手……”

“谭文基!原来你在骗我!”燕灵又气愤又伤心,哪里会听文基的劝,暗念口诀又将第两把飞影刀祭出。

慧女无可奈何,十指结印,也祭出第两道飞罡。

霎时间,飞影刀和飞罡飞来飞去,如光似电,在院落上空恶斗起来。

任文基如何劝喊,燕灵便是不停手,杀气汹汹置慧女于死地。

斗有十多个来回,慧女知道燕灵是舍命相拼,不打败她,她断然不会停手,于是指捻法印,清喝一声:“君临九霄,万魔伏退!祭!”

但见慧女同时祭起四道飞罡,倏然先后直奔燕灵飞去,一道紧跟一道,白光夺,杀气阵阵。

燕灵慌忙不迭,连引飞影刀破了两道飞罡,就地一滚躲过了第三道飞罡,但未等她再有所反应,第四道飞罡直奔咽喉,近在咫尺,已然是万难躲避了。

燕灵心口一紧,念头一凉,飞影刀便落入肩后不见,只得将眼一闭,等那飞罡穿喉而过。

但等了片刻,却没有飞罡穿喉的痛苦,反而听到文基的话语声:“燕灵妹妹,你没事吧?”

燕灵睁开眼,却是安然无恙哩,见文基正要搀她起来,便恨恨地一拂袖甩开文基的手臂:“不要你管!”

话音未落,燕灵两眼泪汪汪,忍不住滚落下几颗泪珠来,仿佛受到极大的侮辱。

“燕灵妹妹:姐姐千真万确不是九天,可能姐姐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所以燕灵妹妹才误会了。”慧女早已收了飞罡,走至燕灵面前解释。

“燕灵姐:这位是慧女慧小姐,昨你和九天打斗时,还是她出手救你的。”文础也走上前来,帮忙哄燕灵。

“真的吗?”燕灵抹了抹泪水,还是感觉十分委屈哩,但想起凤凰刚说过的话,又有些将信将疑。

“这是真的。”文基柔声道,“燕灵妹妹你想一想:如果慧小姐是九天,此刻不早就要了你的命,哪里还容你在这里说话?”

“这……”燕灵沉思片刻,果然有道理。

“燕灵妹妹:刚才姐姐也是被你bi)得万不得已才动了手,否则你岂不是要了姐姐的命?如果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燕灵妹妹见谅。”慧女一边说着话,一边搀起燕灵,并替她掸去了上的灰土。

慧女言语亲切,举止文雅,绝不似那个九天张扬妖冶,虽是相貌十分相似,却是有天壤之别哩。

想到此,燕灵才感觉真的认错人了,倒十分不好意思起来,便嗫嗫嚅嚅陪礼道:“慧姐姐,刚才是燕灵鲁莽,请慧姐姐不要见怪。”

“哼!我家主人才不那么小气呢,不像有的人,一时恼,一时好,神经病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杀人!””凤凰在一旁翻白眼道。

“凤凰,闭上你的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慧女瞪了凤凰一眼。

“哼!”凤凰不甘示弱,也瞪了慧女一眼,转离,捡起洗脸盆进屋去了。

“好了好了……误会一场,大家都散了去吧。”文基见事态平息,便遣散了围观的众伙计,然后唤来胡三道,“三伯:你先去把马车准备好,等吃过早饭后,我便陪燕灵妹妹去一趟芜湖。”

“是,大公子。”胡三应声诺,转急急离去。

******

前一,祭坟归来以后,文础就已向文基讲叙了燕灵下山和去芜湖扫墓的事,并告知了燕灵叔父徐斗的地址。文基得知是母亲周夫人的授意时,便决定陪燕灵去芜湖一趟。

早饭用罢,文础唤来两个伙计修葺损坏的屋瓦,其余的伙计照旧去木料场开工干活。

燕灵自知鲁莽闯了祸,颇是难为其,便急着要去芜湖。文基见燕灵急吼吼催行,就同她回屋收拾一番准备启程。

燕灵的房间就在慧女的隔壁,因此燕灵收拾完行李,便随文基一起来与慧女道个别。

二人来至慧女的门口,燕灵并不敲门,砰一声推门而入:“慧姐姐……”

后面一句话还没有出口,燕灵就飞快的掩住了小嘴,脚步也放得轻轻悄悄,做贼也似。

原来主仆二人正在闭目打坐,慧女坐在上,凤凰坐在下,神静穆,悄无声息。

“原来是燕灵妹妹来了啊,快请屋里来坐。”慧女才打坐不久,听到门声响就睁开眼来,见燕灵站在门口逡巡的样子,于是的打招呼,“凤凰,快去取座来。”

“是,主人。”凤凰也被惊吓,气呼呼地端了一张圆凳,放在燕灵边。

慧女平静地问道:“燕灵妹妹,你找我有事?”

“没事没事……”燕灵连忙摇摇手,拿眼往后瞄,意思是叫后的文基回答。

“哦……慧小姐:我与燕灵妹妹要去芜湖一趟,这几都不在木行,因此特来告知一声。慧小姐尽管在此居住等候,你妹妹这几里或许就会来此。如果有其他的事,尽管向三伯开口,我已经吩咐过他了。”

文基站在门首外施礼道,因为担心燕灵听见“九天”两个字又要横生出事端来,所有只以“你妹妹”告知慧女。

慧女本聪慧,一听便知其意,于是道:“好的,谢谢定之兄。”

文基又替燕灵道歉:“刚才燕灵妹妹多有唐突,打搅了清修,还望两位不要见怪。”

“定之兄客气了,我这也是刚刚打坐片刻,无妨无妨……”

“慧姐姐,你既不是道姑,又不是尼姑,你这打的是什么坐儿啊?”听到“打坐”二字,燕灵就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

“燕灵妹妹:我虽然不是道姑,也不是尼姑,但是这打坐还是必须要做的。”

“为什么?”

“我自小流落江湖,孤苦无依,幸亏遇见一位白眉老道教了我一些打坐念经的本事。他告诉我:要想找到失散多年的妹妹一起回家,就必须做够七千三百件功德事。

并且还传授了我一卷《开玄应命经》,一座提香炉,叫我每都要行善事,积功德,并用黄裱记录下来,然后照经画符念咒,投入提香炉中焚烧,敬告天地。据说:这叫作布施有相功德,只要做够这七千三百件有相功德,我便可以找到妹妹,和她一起回老家了。”

“有这怪事?”燕灵惊讶绝倒道,“这白眉老道说鬼话糊弄人,慧姐姐你也信他?”

“我起初也是不信,但过了六年,我不仅炼出了飞罡,并且也遇见了凤凰。”慧女道。

“炼出了飞罡,就是你肩后放出的那四道白光?”

“正是。”

“这还好说儿,跟我炼飞影刀差不多,但这遇见了凤凰又能说明什么?”

慧女并未直接回答,却唤凤凰道:“凤凰,拿剑来。”

“是,主人。”凤凰自去提香炉旁取来宝剑。

慧女接过手中,相了相,复递给燕灵道:“燕灵妹妹,你将这把宝剑拔来试试。”

燕灵疑惑不解,将分云刺交给文基拿住,又伸手接过宝剑,平空放稳,左手紧抓剑鞘,右手紧握剑柄,两条麒麟臂猛然一校力,便想拔出那把宝剑,但剑鞘与剑柄好似粘在一起,丝毫不开。

燕灵不信邪乎,把法力、道力、吃的力全都使了出来,依旧拔它不出。

“这却怪了?”燕灵香汗盈额,惊疑不绝。

“看我拔它试试。”慧女说过,伸手取过宝剑,轻轻一拔,那五尺剑锋便“呛”一声尽出剑鞘,却是通体斑驳,毫无光泽,好似一把陈旧的铁剑。

“原来是一把破剑啊?拔不出来它也没有什么稀罕。”燕灵掩饰尴尬道。

“此非破剑。”慧女从容淡定道,“白眉老道曾说过:此剑乃是由凤羽之精修练而成,名为‘凤羽剑’,本是先天之宝,只是如今蒙尘,需要我妹妹的开悟之泪洗涤,方可显出真。”

“嘻嘻……慧姐姐:你越说越邪乎,我一点儿也听不懂了。”燕灵嬉笑道。

“哪里邪乎了?千真万确哩!”凤凰一旁气鼓鼓接话道,“我遇见主人之前,上到处都是烂疮。那白眉老道送我这把剑时说:遇到能拔出此剑者,便是我的主人,她可以治好我这一烂疮。后来,果真遇见主人,只给我念了几遍《开玄应命经》,我这一的烂疮就都没有了。你看看,我这张脸现在有多光滑!”

话落处,凤凰抬高了下颚,将脸面凑近燕灵,同时用右掌轻轻拍打小脸,一副十分满意的样子。

“切!”燕灵给了一个不屑的飞眼,难得回话。

慧女平静地说道:“人生在世,各有所遇,各有所信,自然不必勉强他人与自家一样。燕灵妹妹不信无妨,我却是深信不疑。这十几年来,我不仅能隐约感受到从前之事,而且这妹妹不也终于遇见了?这打坐念经,行有相功德,我自然也是一刻都不会放松。等我做够了七千三百件功德事,就可以和妹妹一起回家了。”

“慧姐姐一心一意打坐念经,燕灵钦佩。慧姐姐,那你就打你的坐吧,燕灵告辞了。”燕灵已经听得有些烦躁,此时见话不投机,遂就起告辞。

“燕灵妹妹走好,姐姐不送。”慧女说过,将燕灵送至门口,复对文基行了送别礼。

文基回了礼,与燕灵转离厢房,双双朝谭家木行大院门口走来。

第十八章 一对璧人 两个妖精

谭家木行大门口外,早已停驻着一辆四轮马车。

胡三正在给那匹枣红马笼络辔头,见二人出来,就道:“大公子,马车已经备好了。”

“辛苦三伯了。对了,这三四日里,我恐怕去不了望城岗义庄了,就请三伯先去向梅大哥通报一声,就说四日之后,我再去那里。”文基一边说着话,一边接过缰绳在手。

“大公子去不了望城岗义庄,可否叫二公子代替去一趟。”胡三征询道。

“不必了,这事历来都由我操办,文础对流程有所不熟,况且他一心专读经书,能不打扰就尽量不打扰他吧。这几日,木行里还望三伯多费些心思。”文基施礼拜托后,腾身上了马车前驾道,“燕灵妹妹,我们走吧。”

“基基哥哥,你看你看……那江面上有许多船哩,多好玩儿!我们一起坐船去吧?”燕灵站在马车后,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水阳江上船只来往,不禁欢呼雀跃起来。

“水路不/太/安全;旱路虽说远了一点,但好歹也比较安全些。”文基说道。

“那好吧,听基基哥哥的。”燕灵说过,弓着肢腰上了马车,靠前坐下,掀开车蓬前面的布帘,能够清楚的看见文基的背影。

“燕灵妹妹坐稳了,我要起驾了!”文基话声落处,一抖马鞭,鞭声脆响,响彻了四野。

那枣红马嘶溜溜一声嘶鸣,撒开四蹄,刨起一阵泥屑,哒哒哒地奔离了谭家木行。

不多时,马车便驰出了宛陵郡郡城东郊,在平野大道上飞奔急驰,一阵阵风声呼啸而过,道路两旁的田园风光如电一般往后飞掣。

燕灵坐在马车上好不兴奋,问东问西,叽叽喳喳,没完没了。文基有问必答,甚是认真。

“基基哥哥:那望城岗义庄,难道基基哥哥非去不可吗?我们到了芜湖,多玩几天多好!”文基对胡三托付的事,燕灵全然记在心里哩。

“燕灵妹妹,你不知道:那望城岗义庄对我谭家有着特殊的意义。”

“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当年,我母亲就在那望城岗义庄落难,后来被祖父鳌祥公遇见,这才有了母亲和父亲的姻缘。就在那个时候,外公不幸病重身亡,祖父就在水阳江附近买了一块地,安葬了外公。母亲念着这一份恩遇,便在那望城岗义庄旁边供奉了土地菩萨。每年清明,来外公这里扫墓时,都要前去敬香,同时给附近的乞丐施舍一些米粥。”

“原来是这样啊。”燕灵深为感动。

“母亲年纪大了,就由我来接替了。本是准备今天去的,却是去不成了,只有叫三伯先去通知一声梅叔,以免失信于他。”文基道。

“基基哥哥,那你还有什么故事呀,就都说出来给我听听呗。”燕灵求道。

“我哪里有什么故事,但听父亲说,祖父曾与一位叫九天玄女的女神仙有缘。当年,祖父放排入城,途中遇到强盗,杀死了同乡几十人,后来就是祖父求得这位女神仙,活了大家的性命。但是,因此我家也消除了祖上四百年的余庆之气,并且祖父也折了二十年的阳寿,壮年早逝。”

“真的?有这样的事?”

“这是三伯亲口告诉我说的,而且祖父的遗容还供奉在雪峰山朝天洞里呢,我当然相信。”

“基基哥哥相信,燕灵就相信。”燕灵伏在布窗上,甜蜜地注视着文基的背影。

“而且三伯还说:九天就有几分像那位女神仙。父亲也常得到祖父的托梦,说:九天是不会伤害我们家的。后来我得了怪病,每次都是她来替我镇住病情。”

“哼!九天怎么可能是那位女神仙?她那么狠毒,还杀了我父母!基基哥哥,你可记住了:以后不许再在我面前提那个妖女,否则我会不高兴的。”燕灵噘嘴不快。

“好好好……不说那女神仙了,说说燕灵妹妹。燕灵妹妹,你在梨山有什么趣事啊,都说来哥哥听听。”文基见燕灵生了气,便连忙转移了话题。

“说起我嘛……”燕灵忽然改了不快之色,一脸桃花灿烂道,“那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哩。”

于是燕灵从记忆深处的三岁开始,将黎山拜师、吞丹筑基、西山岩峰刺猱习武、玉华台开骨取阴元,炼化飞影刀等等诸事从头到尾说了个仔细。

文基一边打马前行,一边仔细倾听,时而发出快乐的朗笑声。

一辆马车,一对璧人,其乐融融地穿行在阳光明媚的万里山河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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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陵郡南部旗杆岭岭巅。

在文基和燕灵说起九天的时候,九天正自盘坐在旗杆岭、岭巅的一片松荫中的巨石上,打坐运功,调治伤口。

经过一夜的调治,九天早已浑身疲乏,但伤口依旧没有痊愈,依稀洇出血来。

晨曦之中,她睁开美睫,看了一眼肩头伤口道:“小样儿,十几年没见,原来是偷着学本事去了,难怪我找不到她,却不知她在哪里学得本事,竟然这般狠毒!我调治了一夜,这伤口也没有愈合。”

“唉……文基的病这几天又要发作了,可是我这伤口不好,怕是难以替他镇住病了。都怪那小样儿,下次遇见,定要取了她的小命!”九天暗自恼火道,“却也奇怪,正要取那小样儿的性命时,怎么就来了个帮手?看她的兵器竟和我的十分相似,不知究竟又是什么人。”

“也罢,操那烦心作甚!还是赶快治好这伤口要紧,否则文基就有危险了。”九天胡思乱想一阵,遂就深吸了一口气,静下心来,继续运功调伤。

过未多时,巨石东边的松荫间,忽然传来说话声,隐隐约约,不似人话,但也能听得几分明白。

“猴哥,咱们家大王隔它七八日就要吃那人肉,却是什么缘故?”

“小蹦子,你晓得鸟?据咱们家大王说:他与天君在钟山之时,就看见钟山大神和那些神仙们都在吃人肉,因此就好上了这一口。这人肉啊,不仅肥嫩鲜美,而且最具天地灵气。吃了它,一来可以享口福,饱肚子;二来也可以吸夺人的灵气,帮助修炼。”

“原来有这么多好处!猴哥,什么时候你我也弄它一具人肉吃吃,可好?”

“去!这人肉也是你随便吃到的?我追随了大王三五年了,也没吃过几回下水,你才提拔了几日,就想吃,不怕雷劈了你?”

古话说得好:水深必藏蛟龙,山高必出妖精!

果然那说话的是这旗杆岭上的两个小妖精哩,一个是马猴成精,一个是山羊成精,乃是奉了他们家大王之命,下山去攫拿人肉。此时两个妖精才出离洞府不远,一边瞎叽吧闲扯蛋,一边脚步匆匆地从那松岩间走将下来。

马猴精说完那话,就猛地踹了山羊精一脚。

山羊精猝不及防,跌撞了几步,不服气道:“猴哥,你踹我干啥?我们怕雷劈,那大王为何就不怕雷劈啊?”

“呸!你这个才直了身的小妖精,也要和大王相比?大王可是天君座下的大弟子,经过了电打雷劈渡了劫的,连这里的土地山神都不敢得罪他呐。当年钟山大战,死了多少神仙,那可是尸山血海啊,但咱们家大王和天君却活了下来,你又能算个什么鸟叽吧东西?”马猴精口吐白沫,狠狠地又是一脚踹在的山羊精的腰眼上。

“哎呦……猴哥,我不就是这一说嘛,你犯不着要了命的踹我啊。”山羊精摸着腰眼,痛叫道。

“这儿离山下的村庄还远着哩,稍慢了些,回山时天就黑了,如果大王生起气来,可是担当不起,走走走!快走!”马猴精毫不留情,抬起脚又是一踹。

“哎呦……踢到我的腚了,我的腚哦,好疼!好疼……”山羊精忽然夹紧两条后腿,一只毛手摸着屁股,如个僵尸般蹦蹦跳跳,原是被马猴精一脚踹在腚眼上,好不疼痛哩。

猛不妨被一根树藤绊了脚,山羊精翻跟斗似地滚将下去了。

却巧撞在松荫间的一座巨石上,方才稳定住身子,山羊精疼得直咧嘴,拄着一把破铜刀,缓缓爬将起身,才要抱怨两句,抬眼就瞥见那一丈多高的巨石上盘坐着一位红裙女子,妙龄年少,美艳动人。

山羊精忘了疼痛,欣喜若狂道:“猴哥!猴哥……造化造化……咱们不要下山了,这里就有人肉哩。”

“胡说八道,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来的人肉?”

“真的有人肉,猴哥你快来看!”

听见山羊精说得认真,马猴精提着双股叉,几个蹿跃就落在山羊精身旁,抬头往巨石上一看,顿时猴嘴笑开了花:“造化造化……果真有一具人肉哩!小蹦子,快爬上去抓了,给大王送去。”

“好嘞!”山羊精兴高采烈的应了一声,右毛手捏了破铜刀,左毛手抠着石缝,勾着腰,撅着屁股,慢慢儿往大石上爬来。



第十九章 踢死小妖 追杀大王

九天原本想只要两个小妖不来打扰,也便难得搭理它们,但没料到两个小妖竟敢把她当人肉来捉拿,加之昨日被燕灵所伤,追赶至此,正是窝了一肚子怒气。

因此听说了那话,霎时间火冒三丈,霍地一声站将起来,移步走至石畔,居高临下,正见那山羊精露出半个脑袋来,九天面沉冷霜,一声不发,绣花靴尖猛然踢将出去。

那山羊精才露出了脑袋,抬头瞥见九天貌美如花天仙一般,顿时双眼突突直冒/淫/光,张大嘴巴哗哗流淌哈喇子:“哇……好美啊……”

话还没有落音哩,只听“呯”地一声响,山羊精的脑袋已经被踢得粉碎,脑骨、脑/浆/和乌血漫天飞溅,无头尸体“咕咚”一声掉落在地上,抽搐不止,颈腔里的黑血淙淙直冒。

“啊呦妈吔!”马猴精忽见此景,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丢掉了铁叉,连蹦带跳地朝旗杆岭东边逃去了。

九天也难得追赶,盯着马猴精消失在松荫间,冷冷笑道:“什么东西,也敢来找姑奶奶的晦气!如果不是姑奶奶受了伤,没有那份闲功夫,今日一定拧了你的脑袋,剜了你的心肝!”

说罢,九天如无其事地伸手掸去、粘附在右靴上的几根羊毛,然后盘坐下来,继续运功调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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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马猴精逃得一条性命,早已三魂丢了两魂半,直奔旗杆岭东边的响云洞,原来那响云洞里正住着他们家的大王哩。

才到响云洞洞口,马猴精就大喊大叫道:“大王!不好了!不好了……”

那大王兀自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半卧在石床之上,一手把酒,一手吃果。旁边伺候着五六个小妖,哼哼唧唧,唧唧哼哼,斟酒献果不停。

吃过数盏,突然听见洞外叫喊不停,那大王连忙挺身坐起来,问道:“何人在洞外乱叫乱唤?”

众小妖侧耳细听一番,其中狼头目禀报道:“禀大王:好像是猴哥在那洞外叫唤。”

“猴哥儿?本大王不是叫他下山捉拿人肉去了吗?怎么会在洞外叫唤?”那大王满面狐疑。

狼头目正要回话,马猴精已经屁滚尿流的奔进洞里来了。

“大王!禀报大王:不好了,不好了……小蹦子給人一脚踢死了!”马猴精跪倒在洞厅下,惊慌不迭的报道。

“什么?小蹦子给人一脚踢死了?”那大王耸身而立,勃然大怒道,“本大王来到此间也有些年头了,还不曾受人欺负,就连此间的土地山神也要让着本大王,何人胆敢踢死本大王的部下?”

“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儿。”马猴精抖抖索索答道,“只一脚,就把小蹦子的脑袋给踢烂了,血和**子飞得到处都是。”

啊吔妈也,脑袋给踢烂了!血和**子飞得到处都是!

众小妖闻听此话,直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那大王腹肺气炸道:“什么?脑袋都给踢烂了!这还了得!”

话音落处,那大王从石床旁取了双剑,传令道:“小的们,速拿兵器,随大王去拿女肉!等拿住了,女肉的下水都分给你们吃,汤也都给你们喝!”

响云洞中原有三十多个小妖,听说自家大王亲自出马,而且还有人肉的下水和汤吃,一个个手舞足蹈,兴奋异常,哼哼唧唧地各自取了刀枪剑棒,一窝蜂儿似地随那大王出了山洞。

马猴精又取了一把破刀,高举在空中,耀武扬威地前头领路,众小妖簇拥着那大王,急冲冲随后而行。不多时,热热闹闹地来到了那座巨石前,隔着四五丈远,傍高而立。

“大王,您看:那小姑娘还没走哩,坐在那石头上的便是。”马猴精战兢兢用刀尖指指点点。

“喔哈哈哈……”那大王觌眼一觑,果然有一位纤弱的女子盘坐在巨石之上,不禁狂笑一阵,然后高喝道,“呔!哪里来的小姑娘,竟敢踢死本大王的部下?”

九天才打坐不久,复被一阵狂笑打扰,睁开眼朝那笑声处看去,只见一群妖精正站在上方乱石堆里,扬刀舞枪,眉飞色舞。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竟叫姑奶奶一连串撞见这晦气事?既然都来找死,姑奶奶就成全了你们!”九天一边咬牙暗道,一边徐徐站起身来,面迎群妖,一袭红裙迎风翻飞。

见九天默不搭话,狼头目就不失时机地替喊了一句:“喂!那小姑娘:听见咱们家大王说话了吗?要是听见了,你就是放个屁、回应一下也好。”

“你这个杂毛!竟然叫那小姑娘放个屁回应大王,难道大王的话不抵她一个屁吗?讨打!”马猴精一巴掌搧在狼头目的脑袋上。

“是是是……小的说错了:是叫大王放个屁回应她。”狼头目连忙陪话。

“呸!你个没变形的东西,会说话吗?”马猴精又一巴掌搧过去。

狼头目不敢躲闪,连忙把脑袋顶上来,接住了那一巴掌,虽是有些疼疼,口中却连连赔小心儿哩。

“大家都不要闹了!那小姑娘八成是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少与她废话,速去拿了她回洞!”那大王并不生气,举右剑一指,命令众小妖捉拿九天。

众小妖舞剑弄棒,摇刀晃枪,呼呼喝喝,哼哼唧唧,一窝哄儿直扑巨石下来。

那马猴精却甚狡猾,跟在众小妖身后,舞动大刀,发号施令。

不等众小妖靠近巨石,九天清叱一声,挥袖拂出一道光气。

只听数声惨叫,就有几个小妖横空往后飞去,纷纷撞死在岩石堆里,有脑袋裂的,有肠子流的,有血水洒一滩的,七零八碎,狰狞可怖。其余小妖一见这势头,吓得尿屎齐出,转身往回逃跑去。

那大王见遇到狠人,小妖不济,一眨眼就死翘了五六个,遂就提双剑飞落在巨石之上,挥剑便砍。

九天旋身躲过,赤手空拳迎战。

那大王自仗了手中双剑,气势汹汹,连下杀手。

九天寸步不让,躲闪如电。

众小妖见自家大王威风,又各自兴致勃勃,纷纷鼓掌叫好。

斗了二十多回合,那大王便力不从心,被九天一个“神龙摆尾”直踢了出去。

噗嗵一声,那大王重重地摔在了岩石间,直摔散了架子骨也似,疼得咨牙列齿,屎尿都差点没憋住。但众小妖依旧鼓掌,“好好好”地叫个不停,原来妖王败得太快,众小妖还来不及改口哩。

那大王揉着屁股,气得破口大骂:“好好好……好你娘的蛋,老子差点连屎都被踢出来了。”

众小妖这才反应过来,一窝哄围将上来,哼哼唧唧地揉胳膊捏腿捶背,大献殷勤。

马猴精道:“大王,这小姑娘厉害,我看人肉吃不成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逃!”那大王吃了伤,好不疼痛,顾不得众小妖,一溜烟腾空逃去。

众小妖见状,惊慌失措,俱作鸟兽逃散。

“想逃?没这么便宜!今日惹毛了姑奶奶,姑奶奶非杀了你不可!”

九天昨日遇见晦气事,今日又遇见晦气事,一肚子怒火被撩得腾地烧起,只见她靴尖一点,便飞在空中,追赶上去。

那大王刚飞至响云洞口,忽见九天追来,便知不妙,暗道:“算你小姑娘狠,老子到师尊那里去,看你敢不敢追上来。”

那大王暗思罢,急急掉转身,往北边逃去。

九天催动黑雾,紧紧跟随。

不知飞过了多少高山河流,堪堪就要追赶上,那大王突然落入一座高山之中去了。

九天紧随落了下来,寻找片刻,猛见一座洞府闪现在眼前。

只见那洞门高有两丈余,洞旁竖立一块大石碑,赫然篆书写着“悬壶山三仙洞”六个大字。

什么妖精,也敢称仙!

九天一边心中暗骂,一边走近洞口,却见洞门紧闭,悄无声息,恐它里面有埋伏,于是高喊道:“妖精,快给你家姑奶奶滚出来!”

连喊了数声,那洞门蓦然打开来,一阵白烟滚地而出,飞卷弥漫,寒冷刺骨。

紧接着,哼唧啊唧地跑出来六七十个小妖,手中都拿着兵器,分两厢站立,无非豺狼虎豹、鼠兔獐猴之类,修为也不过两三百年。

九天觑见,一阵哼哼冷笑。

却正在这时,那白烟滚滚里走出一位四十多岁的道人,刀条脸,山羊须,身板结实,肩背上负着一根水磨钢鞭。那逃命的大王恭敬地随行在左右。

那道人边走上前,边喝问道:“是什么人打伤了本天君的徒弟?”

“是你家姑奶奶!”九天毫不示弱,撩开烟雾,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

“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打伤贫道的徒儿花脸,还敢追到此处撒泼!”那道人话落处,便要发威。

但突然间,道人的瞳孔变大变大变大,流露出惊慌之色,一连里倒退了几步:“你是……你是……九……九……天……天……”

“不错!正是你家姑奶奶!”九天一脸得意,这道人居然认识她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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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天君再现 元神寄舍

那道人闻听此话,惊恐万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神昊天瘟部副使费颉——叩见大护法。”

噫吔怪哉?这道人竟然正是从都昂山大战中逃遁出i的费颉费天君哩!

当年钟山之都昂山大战,费天君被风雪亭的同光剑重创而逃,不曾想居然逃遁在此处!自不必多说,那个大王便是逃脱的花脸獾了。

原i费天君自逃离了都昂山以后,就想寻找一个落脚之处藏身治伤,最后想起了“悬壶山三仙洞”,而这“三仙洞”本是花脸獾的老巢,大战之后自也逃回了本处,因此费天君和花脸獾劫后重逢,喜不自禁。言谈之间,费天君就将花脸獾收作了徒弟,并命花脸獾为其护法,乃在三仙洞内调治剑伤。

这眼睛一眨十多年就过去了,费天君才将那剑伤治好了七八分,可见那同光剑的杀伤力有何等的厉害!

于是费天君便吩咐花脸獾前去看守在宛陵郡附近,原因是当年正是在此处走失了诺那佛祖的灵元,希望能在宛陵郡附近重新找回线索。花脸獾便寻到旗杆岭响洞落了巢,而费天君自己辄去了一趟钟山,打探烛龙的消息。

最后从几位土地山神口中得知:不仅钟山大神已然伏诛,元神被鸿钧老祖带去灵台山,并且三教大护法九天玄女也已阵亡,元神飞入红尘不知流落在何处,而普贤大士和风雪亭也已经转世下界多时了。

费天君打听到这个消息,暗自生出报仇之心,遂就返回了悬壶山三仙洞,继续调治剑伤,等剑伤好了,再行计划。

殊不料今日竟在三仙洞遇见九天,而九天极像九天玄女,因此费天君万分惊骇,哪容细思,一时结结巴巴地说出“九天”二字,而后面“玄女”二字还没有说出口哩,九天便满口答应了,这却不是把费天君吓得魂飞魄散?

当时费天君双膝跪地,战战兢兢地磕头行礼。

花脸獾和众小妖见状,也一个个都跪倒磕头,诚惶诚恐。

九天不知实情,以为当真吓倒了群妖,不禁得意大笑,直笑得花枝招展:“哈哈哈哈……妖道!姑奶奶我是叫‘九天’,但不是什么大护法,我看你和那些土地山神一样,都是瞎了眼了吧!”

“你不是‘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九天玄女?”费天君依旧没回过神i,内心深处委实怕极九天玄女。

“什么狗屁九天玄女?姑奶奶就是姑奶奶!姑奶奶降生的时候,那些土地山神见了,也都吓得像你这样‘九’啊‘天’啊地胡乱叫唤,所以姑奶奶干脆就自己取了‘九天’这个名儿,虽然跟那什么‘九天玄女’有两个字相同,但姑奶奶与她没有半点关系!”九天郑重其事的解释后,又告诫道,“你们这些妖精,要是怕了,以后就少i惹你家姑奶奶!”

“你果然不是九天玄女?”

“当然!姑奶奶才不是那什么狗屁九天玄女呢!”

“好好好……你果然不是九天玄女!”这时候费天君才猛然醒悟过i,打开天眼观看,发现此女有元神相护,而这元神乃是夺舍寄身,非是本原修炼之物,却是错把她当成九天玄女了。

费天君又羞又恼,忽地站起身i,传令道:“儿郎们!速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妖女抓起i,本天君倒要看看她是什么i历。”

一声令下,众小妖纷纷爬起i,拿刀的拿刀,拈枪的拈枪,握剑的握剑,挥棒的挥棒……急律律地将九天围困在当中,开始展开了进攻。

九天见妖精众多,而且自己有伤在身,一时就想速战速决,因此她一点脚尖就飞离了包围,径落在洞旁一棵古松顶上:“想抓你家姑奶奶,那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落处,九天磕齿念咒,指捻法印,背后倏然生出五道白光,如扇子一般打开,冲耀天空,威风赫赫。

费天君见此景,震惊不已,一时怔在那里。

但那些小妖不知高低深浅,哼唧啊唧地往松树下进攻i。

九天猛喝一声:“君临九霄,万魔伏退!祭!”

五道白光同时飞肩而出,直落在众妖群里,如五把飞剑,拖光拽影,上下穿飞。

可怜众小妖不晓得此宝厉害,刺着的,穿胸而过;劈着的,脑袋搬家;砍到的,手脚顿断……霎时间乌血飞洒,尸体乱滚,不叫片刻,已死伤过半。

花脸獾站在费天君身旁,直看得心惊胆寒,两股战战:“师尊:这小姑娘果然厉害,我们还是先避她一避。”

这句话惊醒了费天君!他暗暗道:这妖女虽是元神借体,但为何祭出的法宝竟与九天玄女的一模一样?也罢,待我拿住了她,问个仔细。

费天君思过,高呼一声:“妖女!少要逞狂,看我法宝!”

话未落,就见一条七节水磨钢鞭,丢起空中,闪一道银光,直打九天。

九天正杀得解气,忽见一条钢鞭当头打i,慌一点足,躲离了那松顶之上,却听轰隆一声巨响,那棵三人围抱的古松被打成渣渣沫沫,炸飞开i。

九天飞落在山崖旁的岩石上,吃惊非小,急捻法印,喝声:“命应九玄!唯我独尊!祭!”

但见五道白光起在高空,突然前后相继,直奔费天君。

费天君早已飞在空中,接鞭在手,忽见那五道白光飞i,急忙左拨右打,前格后扫,脚下却是疾飞不停,直逼山崖旁i。

九天未料到会遇见强敌,进攻之势转眼被对方化解,心下就有些紧张起i,一边跳离岩石,一边捻诀祭宝。

转瞬间,二人就在三仙洞前大战起i。

只见白光飞,银光闪;白光飞处,如蛟龙缠空,张牙舞爪;银光闪际,似长虹横架,光芒灼日。

果然是杀气腾腾,地动山摇,好一场恶杀!

杀有三十多i回,九天法力大耗,心神不济,毕竟她有伤在身,且道行远不及费天君,一不留神,就被水磨钢鞭打在了伤口上,嘤咛一声,掉落在山头上,五道白光落肩不见。

九天刚要纵身遁去,费天君早已闪电般落下,伸指在她印堂上一戮,就封住了泥丸宫。九天顿时浑浑噩噩,软如羔羊,动弹不得,费天君就将她挟在腋下,飞至三仙洞前,往地上一撂。

“把这妖女抬入洞去,本天君要好好问问她。”费天君吩咐道。

“是!师尊。”獾精应一声,指挥小妖行动。

几个小妖哼哼唧唧地奔将过i,捉手的捉手,抓脚的抓脚,托身的托身,将九天抬入洞中去了。

三仙洞洞内,火光摇曳,大厅通明。

费天君高坐在石座之上,花脸獾和众小妖分站在大厅之下。

九天已经被五花大绑地捆绑在大厅旁的石钟乳的柱子上。

此时费天君已解了禁符,九天就悠悠地回过醒i。她定了定神,看清楚洞中的光景,就冲着费天君叫嚷道:“妖道!你快放了姑奶奶!否则,姑奶奶脱了身,一定把你们杀个净光!”

“妖女!你好自不量力!”费天君高喝道,“本天君是想放了你,但你必须说出你的i历。你说!你究竟是从何处而i?”

“哼!姑奶奶不——知——道!”九天昂头不屑。

“你不要嘴硬,别人认不出你,本天君却认得出你。”费天君一边淡然地说着,一边离了石座,慢步走到石柱前。

“哼!”九天把头一偏,昂得更高。

“别以为本天君不知:你只不过是一颗元神落入人界,夺了人的肉体,借以寄生修炼而已。你若老实交代便罢;若不老实交代……哼哼……本天君便使出法力,把你逼出i,然后……炼了!吃了!”费天君一把捏住九天的下颚,双眼里射出凶狠的杀气。

啊?

九天一听此话,刹时吓得面色煞白,浑身颤悸起i,却是被费天君戮穿了海底眼,窥出了本i面目哩。

实则九天正是一颗元神,夺了人体,合修成人!

如果真被逼出了元神,这二十年的努力却不是全都白费了?而更要命的是:假若被他炼化了吃去,岂不是从此烟消散?

九天越想越惊恐,越想越后怕,忽然哀求道:“请天君千万不要逼出九天,九天实在不知自己从哪里而i,求天君大发慈悲,饶过九天。”

“你既然夺舍修炼,必然有未了之念,灵识也必然有超强之处,从前的记忆,难道你一点儿都记不起i了吗?”费天君严厉逼问道。

“嗯?嗯……”九天犹豫起i。

“快说!否则,本天君立刻就把你逼出i!”

“我说……我说……我说……”九天惊恐不迭,担心元神被逼出人体,开始收索灵识里的模糊记忆,“我好像记得……好像记得……有……有一条巨龙……”

“巨龙?长得什么样子?”费天君听说,顿露喜色,便松了捏在九天下颚的那只手。

“长得很大很大……只看见头,看不见尾……还有两只奇怪的眼睛……一上一下地竖长在额头上……”九天竭力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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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章 恶化之身 五具元婴

“两只眼睛竖长在额头上?那不是烛龙大神又是谁?”费天君暗自喜道,“这元神八成就是九天玄女的了,真个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待我再她问一问。”

费天君按捺不住内心突突狂喜,追问道:“你为何来到此处?”

“我……我……”九天忽然扭扭捏捏起来。

“‘我’什么?快说!”显然费天君想得到更重要的信息:诺那佛祖灵元的下落。

“我是……我是为他才来到这里的。”九天细声细语道,想起文基不免娇羞起来。

“她是何人?”

费天君预料中的“她”,自然是在宛陵郡失踪的周幼仪,即现在谭府的周夫人,诺那佛祖灵元的转世之身。当年他正设计得手,却被青藤破坏了好事。

“我……我不知道,他好像骑了一头麒麟……麒麟的头是金色的,身子是碧色的……但他的样子,我看不清楚……”九天运用仅存的灵识竭力地回忆,欲想看清那个人的身影,但终归模糊一片。

好啊,原来是那个风雪亭!如今都一起找到了,这真是老天待我不薄啊!

费天君闻说此话,亢奋异常,更加确定九天就是九天玄女的夺舍之身,因此继续逼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我不知道。”九天并不傻哩,见道人如此凶恶逼问,怕说出来对文基不利。

“你还能想出什么?快都给本天君说出来!”费天君紧紧相逼。

九天的灵识里,犹如云海翻腾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了……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天君,你就饶了九天吧。”九天虚弱不堪,拼命的摇头晃脑,显然打开灵识已经消耗了她许多的元气。

“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也要给本天君好好的想想!暂且就先饶过你,等你恢复了元气,本天君再来问你。”

费天君说过,又封了九天的泥丸宫,吩咐小妖道:“把这妖女速带到本天君的炼功房去。”

五六个小妖齐应一声,走到石柱前,解了绳索,把九天放了下来,然后抬入费天君的炼功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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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费天君判断得没错:九天正是九天玄女的恶化之身!

当初,九天玄女屡次与众魔神大战,元神大伤,所以执念滋生,后来被钟山大神烛龙毁灭了金身,元神一分为三,降落红尘,其中一半元神正是执念所寄,是为恶化之灵。

这恶化之灵执有三念:一为仇,即对烛龙的仇恨;二为爱,即对风雪亭的爱恋;三为责任,即对诺那佛祖的承诺,因此念念不忘,不愿转世。而这三念之中,仇恨摆在第一位,爱恋摆在第二位,责任摆在第三位,是以在费天君拷问时,九天便先想到了烛龙,次想到了风雪亭。

这恶化之灵降落红尘,依靠灵识感应,终于在谭家庄寻找到了风雪亭的的转世之身谭文基,遂就夺了一具弃婴的躯舍,一边寄生修炼,一边相伴长情,渐渐神形合一,自取名为“九天”,而那飞罡本自元识中修炼出来,并且有万劫之功,所以分得五道相随。

此时半颗元神的灵识依旧混沌,虽然九天借助人体吸夺天地精华日月灵气,修炼了二十多年,灵识逐渐增强,但仍然打不开过往记忆,而费天君毕竟修有三千年的道行,又修有天眼神通,因此他倒先识破了九天的本来面目。

九天被众小妖抬入炼功房内,丢放在房中石床之上,一时浑浑噩噩,不知端的。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炼功房石门徐徐开启,便见费天君托了一个果盘走将进来,那果盘里无非盛些野香蕉、野葡萄、野柿子之类。

费天君走至石床之前,将果盘放在九天身旁,伸指在她印堂上一戮,即解开了禁符。

九天懵懵懂懂地苏醒过来,睁眼看见果盘,伸手便抓起野柿葡萄,山吞海吃起来,却是多时没有吃食物了哩。

费天君轻轻摩挲九天的削肩,佯装关怀道:“乖,乖……慢慢吃……吃饱了,再好好想一想。”

九天惊恐的瞟了一眼费天君,又瞟了瞟炼功房的石门,却早已关得胶眼密缝,无处逃遁。

费天君自然知道九天的企图,出言告诫道:“你休想逃走,本天君有的是手段,能拿你第一次便能拿你第二次,你最好还是乖乖的听话儿。”

“嗯!嗯嗯嗯……”九天内心极其害怕,点头不止。

“你说,你还能想起些什么?”费天君柔言细语的问道。

“我想不起来了,真的想不起来了。”九天一脸苦楚。

“你还不老实!难道定要本天君动手吗?”费天君忽然反目,伸手打翻果盘,果子滚落了一地。

九天吓得往石床上一趴,抖抖瑟瑟道:“九天真的想不起来了,求天君饶了九天吧。”

“好!你不说!看本天君怎么收拾你!”费天君勃然大怒,一掌直拍在九天身上。

九天惨叫一声,整个娇躯飞了出去,还未落地哩,便被三道黄光捆住,一道捆住脖子,一道捆住腰肢,一道捆住双踝,恰似捆了绳索一般,而且越捆越紧,直捆得九天浑身骨节格格作响,原来是费天君施开法术,要把那元神拘出泥丸宫来哩。

啊!啊啊……

不要啊!不要啊……

九天被捆得粉脸儿如噀了猪血,痛苦地扭动着娇躯,惨叫不停。

过有一盏茶的功夫,九天面如死灰,身体渐渐不动弹了,而头顶之上倏然泊出一颗金黄色的元神,其中浮现出五具小婴儿,四个漆黑,一个雪白,排成下半月之形,全都闭着眼睛,寂然不动。

“这元神里居然有五具元婴?看来那四个黑的、便是恶念所成的恶婴,那一个白的便是善念所成的善婴了,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我怎么会相信吕岳所说的‘万恶之中有一善,万善之中有一恶’的道理。”

费天君瞥见此等殊胜,不禁惊叹,想起昊天瘟部大帝吕岳宣法时、所说的太极图中阴阳双鱼的玄理来。

“咦?这元神原来只有一半?”费天君再仔细观看,忽又惊讶万分,才知道那五具元婴排成半月之形的缘故。

正惊讶间,却见九天的手脚笔直直地竖挺在空中,一动不动恰如死了一般,费天君大惊,怕坏了好事,慌忙就收了法儿。

倏然间,那元神复又落入泥丸宫中去了,只听噗通一声,九天就摔落在地上。

过有片刻,九天悠然醒来,头颅敲裂似的痛得死去活来,连连磕头求饶道:“天君,饶了九天吧……饶了九天吧……”

“哼!饶你也可以,但你必须拜本天君为师。”

费天君已然知道九天就是九天玄女半颗元神的寄身,若要找到诺那佛祖的灵元,还必须借助于她,因此想到了这个办法。

九天闻说,犹豫不决:“这……我……”

“若不答应,本天君就再来逼你一次!”

“不要不要不要……”九天吓得惊魂失魄,磕头不停道,“九天愿意拜天君为师。”

“好!你既然答应了,那么为师便替你把那元神中的白婴拘出来,日后你一定要一心一意跟随师父,若是想要逃命,便是天涯海角,为师也能把你追拿回来。”费天君恫吓道。

“不逃不逃……九天绝不敢逃。”九天痛苦地摇头道,“师尊,你把那白婴拘出来,会疼吗?”

“当然会疼!”费天君拘出那善婴,是剥夺九天的唯一善念,自此以后为其所用。

“那……会失去记忆吗?”

“不会!”

“好,只要不失去记忆,九天什么都不怕了。”九天咬咬牙,狠下心,在她的心里:只要不失去文基,一切都可以接受。

见九天答应,费天君欣喜于色,随即就将九天运坐在石床之上,运功做法起来。

但见他双掌开处,一层黄光就将九天罩裹在里面,如圆球般旋转起来,先时甚慢,而后极快,光芒藉盛,耀眼夺目。

过有两个时辰,黄光忽然定住,九天元神中的那颗白婴便被高速旋转的掼力、给掼出了泥丸宫,漂泊在空中,抓手蹬腿,甚是痛苦的样子。

而九天早已瘫倒在石床上,杏眼迷离,虚脱无力。

费天君急将那白婴拘住,敛入一个石匣内,封了印,复藏在了石床暗臼之下,然后启开石门,唤来几个小妖将九天抬至别处去了。

随后费天君走将出来,复施了太极符法,给修炼房设下了符箓结界,并吩咐四个小妖日夜轮流看守,不准出半点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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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壶山三仙洞原本是花脸獾的洞府,起初甚是简陋,自费天君来此以后,开拓洞窟,置办物什,经过十多年的打造渐渐大具规模,就如洞宫一般,曲径通幽,洞室无数。

九天被抬至一处洞阁之中,神魂颠倒,茫然若痴。

费天君遂就连续替她调理了四日,不仅恢复了她的元气,而且连那飞影刀伤也给治愈了。

第五日大早,九天仰躺在石床上,猛然睁开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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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章 奔赴芜湖 少女心性

但见九天杏眼圆睁,目光如电,充满了一股凌厉冷艳的煞气。

两个服侍的小妖,突然瞥见九天的目光扫来,刹时间一个吓丢了魂魄,瘫软在地;一个怪叫一声,拔腿便逃。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九天十分得意,挺身坐起床头,仰天狂笑。

那狂笑声冷酷,恣睢,在山洞中回旋震荡,洞顶的碎石如雨一般哗哗震落,尘播石滚,惊心动魄。

就在落石如雨间,一条结实的身影闪现在九天的面前,正是费天君!

九天觑见,突然下得床来,单膝跪地,行礼道:“九天——拜见师尊!”

“好!好好好……”费天君大为满意道,“不枉为师替你做了四日的功,现在为师就命你去做一件事。”

“是!弟子谨听师尊吩咐。”九天毕恭毕敬。

“你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费天君道。

“是!师尊!”九天答应得干脆利落,并不多说一句。

话音落处,红影一晃,九天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费天君瞥着九天远去的身影,高唤道:“花脸!你过来!”

“弟子在。”花脸獾走将近前。

“你速去跟踪九天,一定要查清楚她:去了什么地方,接触了什么人。如果发现异相,立刻来报!”

“是!师尊!”花脸獾答过,手提双剑卷一阵黑雾,出离了悬壶山三仙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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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陵至芜湖的旱路大约有一百三十多里,如果驾马车而去,也不过半日而已。

因此临近中午之时,文基与燕灵早已进入了芜湖境内。

正行处,前面柳林里忽然露出一座偌大的集镇,人流声,车轮声,鸡犬声……与各种熟食的香气糅合在一起,飘荡在集镇的上空,显现得十分热闹。

“好香啊!”

燕灵耸了耸鼻子,打开车前窗帘子,眼睛一亮道,“基基哥哥:前面有个镇子哩,我肚子饿了……”

“燕灵妹妹:我也有些饿了,我们就在前面吃个便饭吧,正好打听一下清水镇。”文基回道。

“那你就快点呗……我这肚子都在咕咕直叫了哩。”燕灵催道。

“好好好……”文基连答着话,猛抽了几马鞭。

那枣红马“嘚嘚嘚”一阵狂奔,就到了集镇口,镇口建立有石牌镇门,镇门上楷书写着“石礅镇”三个红漆大字。

文基把马车停在了集镇口一家叫“如归”的客栈旁,还未下车,燕灵就已经轻盈地从车后跳了下来。

“基基哥哥,快点,我肚子都饿瘪了哩。”燕灵快步走至车前,“看!这里就有吃的。”

“嗯,就在此处吧。”文基跳下前驾,一边答着话,一边拽着马缰,走到了客栈旁边的大柳树下。

早有店小二迎将上来,接过文基手中的马缰道:“两位客官,里面请!本店里有著名的琵琶鸭、蝴蝶鸭、桂花鸭、白油板鸭……本地正宗,鲜嫩无比……吃一口,油水直冒;吃两口,一辈子不忘。”

“基基哥哥!基基哥哥……我要吃!我要吃……我都要吃……”不等小二把词唱完,燕灵早已馋涎欲滴,跳着脚,欢叫道。

“好!燕灵妹妹,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哥哥都答应你。”文基说过,又吩咐小二给马喂些草料,遂与燕灵并肩走入客栈来。

那小二早麻利地拴好了马绳,奔进客栈,择了当街的座位,请二人坐下了,而后投草料去了。

在燕灵的指点下,文基叫了一只琵琶鸭,一只桂花鸭,一并又叫了几碟时兴的小菜和两碗米饭,倒是摆满了一桌子哩。

燕灵先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茶,给咽喉润了润,随后就捋起袖口,狼吞虎咽地开吃起来,恰好似汉子一般,独少了吃酒喝拳。

一阵风卷残云之后,桌子上只剩下些残渍残汤残骨头了,而文基吃了五不过一,这可把那店小二吓得傻了,两眼直直的愣在那里,如泥塑一般:却是从未见过一个女儿家有这般食量。

燕灵推了碗筷,吮了吮指头道:“基基哥哥:我吃饱了,我们走吧。”

“燕灵妹妹:你稍等片刻,我先去付账。”

“好吧,快点哦。”燕灵答着,走到了客栈门口。

文基径去柜台付了账,并打听到了清水镇的方向,离此地还有三十余里。

当转过身来时,却早已不见了燕灵哩,文基霎时惊出一身冷汗,慌忙走出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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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基站在街道之上,前顾后看,左瞄右睇,但只见人头攒动,哪里还有燕灵的影子?

文基心里大骇,刚要抬步去找,忽见燕灵从人群中一跳,就跳在了他的面前。

“基基哥哥,这漂亮吗?”燕灵手中斜扯了一段红绸压在胸前比量,眼神儿睐来睐去。

“漂亮。”文基有些不悦,但看见燕灵快乐的样子,就不忍心责备她了。

“那里还有许多许多哩,我都要!基基哥哥,你快跟我来!”燕灵说着话,一把拽住文基的左手,往对面快步跑去。

原来对面是一家布绸店,正在吆喝售卖,已有许多妇人少女围在那里,叽叽喳喳,挑来选去。

燕灵拽着文基急冲冲挤入人群,站在了那布案前,兴奋地把一根玉葱指指点点道:“基基哥哥,这个我要……基基哥哥……那个我要……基基哥哥,这个这个……我也要……”

燕灵兴奋异常,不断的拿起各色布绸在身上比量,一时红的,一时黄的,一时白的,一时蓝的……其实她原先倒不在乎衣着打扮,但自遇见九天和慧女后,见她二人光艳照人,才有了自觉形秽,因此也想把自己打扮得美丽漂亮。

但是几乎比量了所有颜色的布绸,不见文基答一句话儿,燕灵不禁抬眼来看,却见文基闭着双眼,身子在微微的颤晃。

“基基哥哥,你怎么了?”燕灵一惊,神色骤变。

“没事……我没事……”文基勉强睁开眼道,“燕灵妹妹,可挑好了?”

“挑好了!基基哥哥,这些我都要!”燕灵狮子大开口。

“都要?燕灵妹妹,不是哥哥舍不得银子,这么多布绸都买下了,恐怕连车也装不下了,我看就挑两匹吧,等回到宛陵,再给燕灵妹妹买个够,你看怎样?”

“好吧,听基基哥哥的,我就要这两匹。”燕灵选了一红一紫两匹绸缎,正是那日九天和慧女所穿衣裙的颜色。

文基遂付了银子,夹了绸缎,与燕灵走离了布绸店。

走过数步,燕灵才发觉还紧攥着文基的左手哩,忽似触电一般,浑身颤颤的,有一种酥软的舒服感。她慌忙缩回右手,低了头,面红耳赤,脚步好似软了许多。

文基自也发觉,手攥余温,一阵燥热爬上了后脖子,只是脸上佯装平静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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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出了石礅镇后,二人好久都没有搭话,仿佛内心的某种意图被对方发觉了一般,一时都心猿意马,难以平静下来。尤其燕灵,忽然想起小时候二人在谭府石榴树下并肩撒尿的尴尬事来,更是燥红了脸颊。

车轮,马嘶阵阵,不知不觉中已经进入了清水镇。

这清水镇靠近长江江畔,是东南河道水运枢纽的集散中心之地,比那石墩镇要宽阔数倍,七八条大街纵横交错,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文基向人打听到了梧桐巷,即燕灵叔父徐斗所住的街巷,遂就买了些礼品,驱车寻来。

最终寻找到了住址,原来是在梧桐巷后的贫民区内,那一带破栅栏,三间矮草房的便是。

文基将马车停在栅门旁,提下礼品,上前叫唤:“请问屋里有人吗?”

“谁啊?”应声落处,一个瘦弱的汉子钻出草屋来,灰衫破旧,黑面无光。

文基鞠躬行礼道:“请问:您是徐斗先生吗?”

“是我。你是……”汉子见文基手中提着礼品,样貌十分陌生,因此疑惑起来。

“叔叔!是我!”不等文基答话,早已下车的燕灵走上前来,亲热地叫唤了一声,泪水便在眼眶里转悠。

“你是谁?”汉子惊疑道。

“我是燕灵啊!叔叔。”

“燕灵?”汉子邹眉回忆起来,忽然惊喜道,“我想起来了,你是三岁丢失的燕灵侄女?”

“是我是我……叔叔。”燕灵泪水夺眶而出。

“你果然是燕灵!你虽然长成大姑娘家了,但这双眼睛,叔叔还是记得的。快快快……快进屋里坐!”徐斗认出侄女,不免下掉两滴眼泪,连忙拉开栅栏门,请二人进入了草屋。

徐斗唤来浑家与二人见礼,文基就将前事备叙仔细。那浑家闻说丢失的侄女回来了,上前抱住燕灵,哭作一团,好不伤心哩。

谭徐两家在鳌祥公那一代就有木料上的生意交往,可谓世交。但自燕灵父母遇害之后,这木料生意就交由她叔父徐斗打理,起初还算兴隆,但后来被同行设计陷害,就染上了嫖/赌/的恶习,渐渐就断了与谭府的生意,把家业败光,信誉全失,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当得知燕灵回来的目的后,徐斗傻傻地愣了半晌,不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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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章 燕灵哭亲 文基犯病

那浑家早知藏掖不住,就道:“燕灵啊,咱们徐家原先也有祠堂,但后来被你这烂赌的叔叔给抵押卖了,莫说你父母的灵位没处供奉,便是徐家老祖宗的灵位也都丢得光了。你祖上千辛万苦创下的家业,全都毁在了他的手里,如今家里一穷二白,只有这三间破草房,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个多舌妇,还说那些个干啥,还嫌丢人不够?”徐斗被揭了老底,十分愤怒。

“早知道丢人,当初干什么去了?”那浑家不依不饶。

“还不是因为你瓢儿不开,生不出孩子?”

“岂有此理?你败光了家业,却都赖到老娘头上来了?”

见二人争吵起来,文基忙劝道:“两位叔叔婶婶不要争了,还请想一个办法吧?”

那浑家才停了争嘴,哀叹道:“诶……贤侄啊,如今家中一贫如洗,只有这三间草房,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呦?”

“哼,我说呢:你妇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怎么没有办法?去把那西边草房里的杂物腾出来,然后打扫了,供上兄长夫妇的灵位,不就成了!”

俗话说“人穷智短凑合多”,果然不假,情急之下,徐斗居然想出了主意。

那浑家听说,冷冷地翻了一个白眼,复对燕灵道:“燕灵啊,我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文基与燕灵思之无奈,只得依言照行。

那浑家就叫徐斗上街去,请木匠制作两座燕灵父母的灵位回来,徐斗便催讨铜板办事。那浑家掏出一个针线包,徐斗又上来抢夺。一时间,夫妇二人拉拉扯扯,叫叫嚷嚷,彼此不让。

文基一旁看不过眼,就道:“叔叔婶婶莫要争了,我这里还有些银子,拿出置办吧,多的银子就都买了祭礼回来。”

话落处,文基自怀里取出两锭银子,约摸五六两重。

“这怎使的!这怎使的……”徐斗觑见两锭银子,激动得直咽口水,那是多会儿没瞅见这么多银子了!

那浑家催促道:“贤侄叫你去,你就快去!还啰嗦什么?”

“这……好吧……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就不客气了!”徐斗劈手抓过两锭银子,一溜烟朝门外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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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夜晚,就在西边草房里设下了简单的祭堂,不过一张小破桌子凑合而已。

只见桌面稍前处、立了香炉烧香,点了蜡烛照光;中间处、摆了几碗荤素,斟了三杯浊酒;稍后处、供着两座灵位,油漆未干,墨迹尚湿,上面书写着燕灵父母的名讳。

燕灵一走进祭堂,就瞥见两座灵位,便好似瞥见了父母含笑走来,顿时崩溃,扑向小破桌前,嚎啕大哭:“爹……娘……燕灵回来了。”

那浑家一旁落泪陪哭道:“可怜的孩子,哭吧……哭吧……”

文基心头惨然,上了香,磕了头,退将出来,与徐斗在草屋外边的地上,化纸钱,烧元宝,烟火翻滚,照得四周一片通红。

燕灵哭够多时,也不管什么礼节,也不管什么规矩,一把抱过两座灵位在怀里,看一会父亲的灵位哭一阵,看一会母亲的灵位哭一阵,直哭得泗渧横流,泪雨滂沱,早把那灵位上的字迹都给洇模糊了。哭至半夜,嗓子哑了,人也乏了,就昏昏沉沉地趴在桌脚边睡着了。

那浑家取来厚衣,轻悄悄地给燕灵披盖上,却早已睡眼迷糊,阿欠连天。

文基看见此景,遂请二人回屋歇息去,留自己照应燕灵。

徐斗早已打熬不住,就扯着浑家进屋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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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微明之时,燕灵猛然冷得醒来,瞥见父母的灵位落在地上,慌忙抓起来,拭去灰尘,紧搂在怀里,又哭起来,但嗓子早已沙哑,只剩下呜呜咽咽地干嚎声,悱恻凄绝,好不揪心。

干嚎声就惊醒了徐斗夫妇。

徐斗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抱怨道:“这丫头,怕是有点傻,搂着两块木头竟然哭了一宿。”

“虽是两块木头,但丫头心里有她爹娘呢。”那浑家坐起身,揪住徐斗的耳朵道,“快起床,去外边安慰安慰丫头。”

“还是你去吧,我再眯一会儿,况且我一个大老爷们也说不来宽慰的话。”徐斗道。

“我也起来了,准备烧些热水,给丫头暖暖。”那浑家说过,下了床,穿了衣,出了卧房。

徐斗极不情愿的随后起了床,看看窗口,曙光尚未亮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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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斗洗漱完毕,钻入祭堂来,准备安慰一番燕灵,却忽见文基曲蜷在地上浑身颤抖得厉害,不禁大吃一惊,连忙上前去,将文基扶将起来:“贤侄,你这是怎么了?”

燕灵一夜哭悼父母,哭得神魂颠倒,并未注意文基,此时听说那话,慌忙转身看去。

在残烛的光影下,文基面色惨白,手脚抽搐,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

“基基哥哥?基基哥哥!你怎么了?”燕灵爬过去,抓住文基冰凉的手,紧张万分。

“燕灵妹妹:哥……哥的怪病又犯了。”文基有气无力道。

“基基哥哥……都……都怪我。”燕灵抽泣道。

“不关……不关燕灵妹妹的事,哥这病……一个月……一个月一次……死不了。”

“基基哥哥……我……”燕灵一时无语,泪水滚落下来。

“莫要多说了,快给叔叔搭把手,把文基背到床上去。”徐斗说过,搭起文基。

燕灵慌来帮衬,将文基扶上了徐斗的肩背,一时送入东边卧房。

那浑家听到动静,赶忙过来,见此景,急道:“老汉,快去请大夫家里来。”

“婶娘:不必了……我这病……我这病是命根里带来的,大夫都治不好。”不等徐斗答话,文基说道。

“这?这该怎么办啊?”那浑家急得团团转。

“贤侄,刚才听你说:你这病一月犯上一次,那又是怎么治好的?”徐斗问道。

“原先有一个朋友,每月都来给我调理元气,镇住病情。”文基道。

“原来是这样啊,你那朋友现在何处,我去请来。”

“现在不知……不知她现在何处。”

“啊?不知她现在何处?这……这就不好办了!”徐斗击掌,表示无奈。

文基所说的朋友便是九天,燕灵自然心知肚明,此时她颇为后悔,但也无济于事。

犹豫了片刻,燕灵忽道:“基基哥哥:我来帮你,我在梨山也学过一些运功调气之法。”

“燕灵,你……你行吗?”那浑家怀疑。

“不行也得试试。”燕灵坚定道。

徐斗夫妇左右为难,拿眼觑看文基。

文基知道燕灵在梨山学有道术,并且也见识过她的本事,试一试未尝不可,因此就点了点头。

于是,燕灵吩咐徐斗夫妇出门外守护,不许任何人进来。夫妇二人无计可施,只得应了,出门外看守。

燕灵就将文基扶坐在床上,坐定在他的身后,双掌抵肩,运功作法起来。

过有个把时辰,文基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冰凉的身体也停止了颤抖。

燕灵感受得出来:“基基哥哥,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燕灵妹妹。你也累了,歇了吧。”文基也能感受到燕灵的双掌在颤抖,显然她已拼尽全力。

燕灵委实气竭力殚,难以坚持下去,闻听这话,遂就徐徐收了掌。

二人又各自稳定气息一番,方才双双下了床,与徐斗夫妇见了面。

徐斗见文基果然恢复如常,惊赞道:“丫头,你果然好本事!”

“燕灵在梨山也学了十五年的道术哩,这点小病,燕灵还是能治得了。”燕灵口头这般说,心里更是得意:没有她九天,我也能镇住基基哥哥的病。

那浑家接话道:“贤侄啊,刚才太吓人了,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是担当不起哦。”

“文基失礼了。”文基深深鞠了一躬道,“这次来,本是陪燕灵妹妹上香,现在燕灵妹妹心愿完成,我们也便要启程回去了。”

“也好也好……毕竟贤侄这病非同一般,还是回府休养稳妥。”徐斗说过,又对燕灵道,“燕灵啊,你父母双亡,本来回了家,就应该有叔父照顾,但这个家,现在你也看见了,怕是留你不住啊,你还是随贤侄去吧。”

“是啊,燕灵本来与贤侄定了娃娃亲的,这迟早都要成亲,去了也算不得丢人。”那浑家道。

“两位叔叔婶婶不必操心,家父母早就把燕灵妹妹当作自家女儿看待,定是要随文基回去的。”文基说过,对燕灵道,“燕灵妹妹,你说呢?”

“基基哥哥在哪里,燕灵就在哪里。”燕灵不假思索,回答干脆。

“好,这便好这便好……我这就叫你婶娘烧早午饭,等吃了早午饭,再走不迟。”徐斗大喜,终于了却心事,吩咐浑家烧饭。

那浑家应一声,兀自刷锅淘米去了。

燕灵自小在梨山长大,随性无邪,对世情风俗一无所知,更不在乎什么狗屁礼仪,正是要回谭府去哩,若此时要她与文基分离,却不是比登天还难!

第二十章 祭如祭在 爱恨纠缠

午饭用罢,小憩片刻,二人起身辞行。

文基谢了徐斗夫妇,并取出十余两银子作为敬礼,毕竟是燕灵的叔婶如今穷困至此,自然有那帮衬一把的意思。燕灵见自家无有敬礼,情急之下就去把那车中两匹新买的绸缎拿来孝敬了,却是颇有变通哩。

夫妇二人见状,喜笑颜开,半推半就地全部笑纳了。

燕灵准备捧了灵位而去。

那浑家却急劝道:若捧了灵位去,将来对婆家和娘家都不利。

因此燕灵左思右想,终于放弃了念头。

徐斗遂就堆起一堆稻桔点燃了火,把那两座灵位送进火堆里,连同其他祭祀之物,一堆火儿全都烧光了,原来按当地习俗:若家有灵位而不供奉者,也将有损阴德。

燕灵凝视着父母的灵位渐渐烧焦,起火,继而被大火吞噬,仿佛看见父母在大火中痛苦的/挣/扎/呻/吟,不禁呜呜大哭,哭得死活去活来,最终被徐斗夫妇硬生生地给拽推上马车。

文基已就坐在马车上,与徐斗夫妇告辞一声,便扬起马鞭猛抽了一鞭。

那枣红马昨夜吃得腹饱,抖一抖马鬃,撒开四蹄,奔跑开去。

燕灵哭兮兮地挑起后车帘子,万分难舍地注视着那一堆燃烧的大火,转眼之间消失在三间草房的拐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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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基心里惦念着望城岗义庄的事情,因此出了清水镇,一路快马加鞭,急律律地往回赶来。

但是过了石墩镇后,文基明显又感觉到身体不适。他咬咬牙,复又赶出五六里地,忽然心肌绞痛,眼前一黑。

骤变之下,文基猛然勒住了缰绳。

枣红马突然被勒住,昂首扬蹄,嘶鸣不已。

文基坐身不住,“咚”地一声就从马车上摔倒下来了。

燕灵依旧沉浸在悲痛的恍惚之中,马车骤然而停,她就往前一晃,惊醒过来,慌忙打开车前帘,却不见了文基。

“基基哥哥?基基哥哥……”燕灵大骇,一边焦虑地叫唤着,一边匆匆跳下马车来,却见文基躺在道路中央,“基基哥哥,你怎么了?基基哥哥……”

连唤了数声,文基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燕灵一把将文基搂在怀里,惊慌失措,呜呜大哭:“基基哥哥……基基哥哥……”

过了许久,文基才悠悠睁开眼来。

只见燕灵低着头,娇楚可怜,一颗一颗滚烫的泪珠掉落在他的脸颊上。

“燕灵妹妹……”文基虚弱地唤了一声。

“基基哥哥!”燕灵见文基醒来,欢喜万分道,“基基哥哥,你吓死我了。”

“对不起,让燕灵妹妹吓着了。”文基一脸歉意,浑身颤抖道,“我这病,如果镇不住,它就会断断续续地折磨我七日,七日之后才会自动消除。”

“不怕,有燕灵在哩!基基哥哥……我先扶你上车,然后找个地方,替基基哥哥镇住它。”燕灵虽然天真无邪,但骨子里却颇有主见。

文基点了点头。

燕灵遂将文基扶上了车,惊颤颤的抓紧缰绳,把马车朝前赶去――毕竟她是第一次驾车哩。

一路平稳地行驰了七八里地,忽然瞥见前面白杨林中露出了黄墙,黛瓦,马头墙,原来是当地的一座土隍庙。

燕灵欣然大喜,急忙将马车赶到了土隍庙前停驻,跳下车,推开门。

但见庙院内驳杂,殿堂空荡,仿佛很久很久没有香火的样子。

燕灵暗喜,将马车赶进院内,拴了缰绳,又去关了土隍庙的院门,寻几根废料将门撑紧,防人来扰。

最后她又从马车中取下分云刺别在腰后,以防不测,这才将文基扶下车来,一同进入了殿堂。

那殿堂里阴森破旧,蛛网挂满,正后方供奉着威严的土隍,两厢安排着牛头马面,抱叉握刀,面目狰狞。

燕灵并不害怕,将文基扶坐在殿堂中央。

此时文基已然昏昏迷迷,浑身依旧不停的颤抖。

燕灵遂向土隍虔诚地祈祷了一番,然后坐下身来,行功施法,为文基舒筋活血。

流光飞逝,斗转星移。

不知过了几时,半轮新月静静升起,如镰刀一样斜挂在马头墙上,愈显得土隍庙里昏幽沉寂,森然可怖。

燕灵心无旁骛,继续努力运功,大颗的汗珠吧嗒吧嗒落地,振然有声。

突然间,文基身体一晃,歪倒在地上,手脚抽搐,口中喃喃不停道:“好冷……好冷……好冷……”

原来燕灵业已元气大耗,精疲力竭,难以支撑下去了,那怪病又开始反噬起来。

听见文基倒地呓语,燕灵又心疼又慌张,便将文基搂紧在怀里道:“基基哥哥,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却是怪事哩,文基呓语了一阵,果然平静了下来,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借着昏暗的天光,燕灵凝视着文基的英俊面庞,幽幽思道:基基哥哥,你还冷吗?每次发病时,九天也是都这样抱着你吗?如果她真的能够治好你的病,我就不……不!我不能饶过她,她是杀害我父母的仇人!可是……可是我要是杀了九天,基基哥哥的病不就是没有人治了吗?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燕灵思来想去,万般纠结,不知不觉昏沉沉睡过去了。

******

次日凌晨,太阳尚在地平线下,红彤彤的朝霞便已铺满了东方的天空。晨雾漂浮在田野上,好似一层乳白色的轻纱,美轮美奂。白杨林中,早起的喜鹊在枝头上跳来跃去,发出清脆的鸣叫。

正是这喜鹊清脆的鸣叫惊醒了燕灵。

她轻轻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朝殿厅外看去。

只见乳白色的晨雾布满了院落,离地面大约有一米来高,一米之下的所有景物,包括青石石阶,马车车轮和那匹低头寻食的枣红马,仿佛都在微微的晃动,而一米之上的所有景物却都安然静止。

“好神奇啊。”燕灵一边发出天真的惊叹,一边情不自禁地走将出来,从门槛上一跳,就跳在了院中。

她兴高采烈地旋舞起来。

乳白色的晨雾随着燕灵的旋转,一层层叠荡开去,飘过了她的纤腰,飘过了她的胸脯,飘过了她飞扬的青丝,宛然在瑶池之中翩翩起舞的仙女,美艳绝伦。

“燕灵妹妹……玩够了吗?”不知何时,文基站在了门槛之上。

“基基哥哥,你病好了?”燕灵惊喜不已。

“好多了,谢谢燕灵妹妹昨晚替文基镇病。”文基认真的施了一礼,

“谁跟谁啊,还这么客气!基基哥哥,你看,这多好玩啊!”燕灵十分兴奋,掬了一捧晨雾,调皮地照文基泼去。

晨雾飞卷到文基的面前,铺散开去,依稀能够看清楚细微的雾珠,晶莹剔透。

文基拂开雾珠道:“燕灵妹妹,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还是趁早赶路吧。”

“好的!听基基哥哥的,我这便去拿兵器。”燕灵说着,欢快地荡开晨雾,朝殿堂里走去。

取了分云刺后,燕灵毕恭毕敬地给土隍鞠了躬行了礼,感谢土隍保佑:文基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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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辘辘出了土隍庙,在晨雾飘渺中一路奔驰。

至晌午时分,二人业已返回谭家木行。

胡三和慧女主仆出院迎接,却不见文础,原来文础已然回谭家庄去了。

文基遂把各事都询问了,虽然胡三已处理了望城岗义庄的事,但九天却杳无音讯。于是文基宽慰了慧女后,便叫胡三随他准备明日去望城岗义庄的详细事宜。

燕灵本是姑娘家,且是来回奔波,且是替文基镇病,早已疲惫不堪,回到木行后随便吃了午饭,就钻进寝屋,拥床大睡,不一刻,酣然入梦。

下午,文基与胡三驾车进入宛陵城东城,将供奉之物如香烛香油花果等物都准备妥当。

回来之时,已是傍晚,夕阳在山,城廓染金。

胡三将马车赶至院内,跳下车来。

落足未稳,忽听见文基在车后唤道:“三伯,来扶我一把。”

胡三闻听一惊,慌忙奔至车后,却见文基扶着车蓬,面无血色,浑身颤抖:“大公子……”

“我……我的病又犯了,扶我一把下车。”文基话音刚落,便站立不稳,忽从车上栽倒下来。

“大公子!大公子?大公子……”胡三惊慌不迭,展开双臂接住文基,抱离了马车,“来人啊!快来人啊……”

胡三一边抱紧文基,一边大声呼叫。

院中正有两个堆木料的伙计,听见叫唤,忙来同胡三搭手,把文基抬入厢房,放在了床上。

慧女主仆早已听见响动,急忙赶将过来。燕灵才迷糊睡醒,忽听见焦急的呼叫声,滚个身,下了床。

一时间,众人都来到厢房内。

燕灵扑至床头,满脸关切:“基基哥哥……基基哥哥……”

“燕灵妹妹……哥哥这病……”文基欲言又止。

“不怕,还是让我来替基基哥哥镇病吧。”燕灵道。

“不必了……这病,怕是燕灵妹妹镇它不住,反而叫你劳神伤身,白费力气。”文基道。

“那……那该怎么办啊!”燕灵焦急万分,想起文础说过的话:这病如果镇不住,便会隔几个时辰发作一次;显然自己没有镇住文基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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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听风吹繁花 明日落红应满径

忽忽之间,入驻17k已有二百六十多日,自己的小说《山海经之三子传说》也写过了一百多万字,真的是“流光如流水,逝者如斯夫”,令人不胜感慨。

这部小说是我构思了多年的心血,无论从小说整体结构手法,还是其中每卷布局的写作手法,或者人物性格的描写手法,都曾经绞尽脑汁的思考过。尽管呈现在读者亲们面前抑或并不如意,但我譬如爱因斯坦献给老师的作业小板凳,这是所有制作中的最好的一个:才学有限,诚意无限。

这部小说原名叫《灵台志略》,后应编剧老师要求改为《山海经之三子传说》。

其中“灵台”取自《西游记》里的菩提老祖的道场: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灵台方寸”和“斜月三星”其实是一个谜语,谜底是什么?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此我也不必多费口舌。

“志略”自好解释,就是“记其简略”的意思,有太史公的史家韵味(呵呵,有黄婆卖瓜之嫌)。

本来这部小说就是截取历史段,与历史相嵌,其中有三个大背景:

一、虚空背景:无为道界,即道教所能涵盖的包括“眼能所见,思能所及”的所有世界。

二、地理背景:山海世界,取自于《山海经》中所涉及的全部疆域,包括东土神州在内。

三、历史背景:从五代十国~~北宋仁宗年间

具体年代不认真考稽,或有瑕疵,还请海涵。

有历史人物入书譬如帝王名士等,多为边缘角色,不与正史冲突,志在增加历史厚重感和真实感。

主要是想书写一段山海九州传奇,将《山海经》中那些久已模糊不堪,甚至被后人视为荒谬的神话与历史做一个联袂,以表达两个主题:

一、国之大事,唯戎与祀。

“戎”足以保家卫国;“祀”足以凝聚民心。

二、暂不透露,在本小说作结时,会从“三子”中的“一子”口中说出。

说老实话,因为这部小说注重传统意义和人物刻画多一点,而惯于网络流行元素少一点,并且并非单线单主的故事,所以签约并不顺利,拖延了三个多月,大约是某编辑好像看不见什么“黄金三章”或“金手指”或“爽”的情节吧(其实统统都有,不过是按照传统写法展现出来的),最终不得不自我安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另转17k的其他频道,结果或许是天缘注定吧,竟然转到了女频签了约。

像这架空历史兼神魔类的小说,原本定位在男同志(呵呵),并且最好是老书虫,而转到女频,其后果可想而知。那时发现是在女频时,不禁发出长长的哀叹:十万将士齐解甲,竟无一个是男儿!后来自觉此语必会触动众怒,也就删掉了,况且女频未必就没有男儿,未必就没有巾帼英雄,未必就没有红拂一样的女子(当然,我也未必就是李靖)。

果然在此遇见了许多书友!现在请允许我致以迟到的谢意,,毕竟小说也过百万数字了,也应该答谢书友一下。——这也是为什么今日要写这篇文章的目的。

在此隆重地感谢我的编辑寿司老师和阿盔老师;

在此隆重地感谢我的兄弟姐妹睡觉觉、17k书友mx13k14s、徐霞491754565、诚信赢天下你元哥、无悔304786802、过得好吗094446633、周九保、幸福211120660等等;

在此隆重地感谢三秋堂、brave、z不倒、寒皓月、落纤羽、爱在心里、羿萱、瑟瑟白泠、遗忘的闪烁、王亱、信马由缰123、心中的一盏灯、小桥流水等等书友;

在此隆重地感谢我的书友绿枝芽、至同、刹那间的回忆087591887、南京小鱼儿、哈士兔、白炤伟、郑鸿魁、欧阳光卿、秋雨缘灭、天罡霸主、俞言吾、任惠音、困在方寸等等书友。

我知道这些书友之中,有的已经暂时离去,但他(她)们对于文学的热爱一定没有变,但愿将来的某日还可以重逢;有的和我一样,依旧在坚持,坚持这份伟大而卑微的梦想,但愿能够有朝一日春暖花开,香气袭人。

在这么多书友的帮助下,也曾获得过几次推荐,大约本小说与时下的网络流行元素有些格格不入,或者埋头写作,疏于抱团取暖,因此成绩并不理想。

但我一定会继续努力写好内容,写好故事,只有好的内容和好的故事才是立足之本,希望仅有的读者亲们可以看到小说的每一章都是写之有物,声情并茂。

听说有的人常以数字论网文,什么百万千万的,但数字对我来说,委实毫无意义!

只有:故事该开始时开始,该发展时发展,该高/潮/时/高/潮,该结束时结束。

我不会去多写一个字!

在每日数以万计的小说入驻网站的量中,要想出一点成绩,真的不容易,不仅要自己千倍万倍的努力,而且小说本身质量也要过关,能让读者亲们继续看下去的,最重要的还要得到读者亲们的推荐和编辑的赏识。就算这些都有了,还要有几分运气,否则也不会有忘语的六十万字不签约,烽火戏诸如丧家之犬一样的四处乱窜。

现在小说写了一百多万字了,对我这个残手党来说,应该是大贺特贺的大事,虽然有点存稿,其实早已改得面目全非,几乎是重写了一遍,真的感谢一直陪我走下去的读者亲们。

前一个百万字过去了,希望还能写出后一个百万字。

看过本小说的读者亲们都知道:

故事已经过半,三位主人公【方庆隐、风雪亭(文基前世)、夜离】都已刻画得差不多,与四位女主人公【美娘、燕灵和九天玄女、子熙】的感情走向也已已经安排就绪,接下来是真正大情节的开始,开篇埋下的伏笔(十二神山十二神魔)也将纷纷登场亮相。

灵台封神,精彩绝伦!

谁笑在最后?

谁哭在最后?

谁又携侣逍遥天地之间?

十二神魔,如何大战?

灵王灵母又是何方神圣?

最后灵台封神,是哪奇府八部,是哪正府十二部?

现实的依据在哪里?这三百多位神邸职责又是什么?为什么受后世香火供奉?

种种精彩敬请亲爱的读者亲们继续观看,至于推荐、订阅、打赏,我真的希望可以有(呵呵),让我更有如火一般热情写下去。

写到此处时,夜窗外忽然刮起大风,犹如千军万马踏河而来,那些在大风中飘落的繁花猛然就惊醒了我的南柯梦,不禁黯然伤思道:今夜听风吹繁花,明日落红应满径。

也许

那些被夜风吹落的繁花

不是落红,

而是我零落成泥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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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注:

1、曾经在“作品相关”里的构思心得,我将补充更完整,陆续发布在客户端内,如果有兴趣的读者亲们可以看一看,留言共同探讨《山海经》。

2、写这篇文章,真的是答谢诸多曾经或正在帮助我的读者亲们:没有你们,我写不出一百万字;希望一路相伴,朝下个百万字进发,直到完美完结这部《山海经之三子传说》,也就是曾经的《灵台志略》。

3、谢谢,真地感谢支持过我的书友:有你同行,风月无边。

第二五章 慧女镇病 燕灵吃醋

“诶……大公子这病,每月发作一次,以前每一次发作,九天姑娘都会来替大公子镇病,可是现在倒好,她人不见了,也不知她到哪里去了。”胡三略有抱怨道。

燕灵闻听此话,默然低下了头,思之前事,惶惶不安。

却在这时,凤凰叫喳道:“大家不要担心,我家主人可以试试。”

“你家主人?”燕灵十分惊讶。

“不错,我家主人,我家主人很有道术的哩,九天都能镇住这病,难道我家主人就不能?”凤凰信心十足道。

众人听说,俱拿眼殷切地觑看慧女。

慧女面泛红晕,娇羞扭捏,其实她也早有此想,但忌讳男女有别,却不料被凤凰直接戳中了心坎。

于是她谦逊道:“如果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小女愿意试一试,还望大家担待些。”

“慧姐姐: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你就快救救基基哥哥吧。”燕灵挽住慧女的纤臂,乞求道。

“那慧姐姐就试一试,可不许你来打扰哦。”慧女道。

“知道!”燕灵十分高兴,挥挥手道,“大家快出去……快出去……千万不要打扰了慧姐姐。”

众人闻话,纷纷点头,同燕灵一起出了厢房,各自散去。

慧女遂就吩咐凤凰取来提香炉、三净香以及一张黄裱,一时间都摆放妥当了。

凤凰径直出了厢房,关闭了门窗,在门外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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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内沉入寂静,仿佛连空气轻微的流动声都能够听得见。

慧女虔诚地敬上三净香。

顷刻,氤氲满室,盘空缭绕。

何为三净香呢?据曰:一为柏香,净身;二为降真香,净天;三为紫油木香,净地。

慧女把那三净香敬毕,口中颂起《开玄应命经》,脚下踏走六壬斗步,拈黄裱纸飞祭在空中,抖纤臂,点玉指,急急如律令一般隔空画起符箓来。

过有片刻,慧女突然玉指一引,娇喝一声:疾!

就见那张黄裱纸落入提香炉中,腾地窜起一道火光,此为通天地诸神也。

随后,慧女脚踏斗步,运掌如风,把文基慢慢起坐在空中,离床面大约有半尺来高。

慧女亦冉冉升空,盘膝而坐,与文基迎面相对,间距约摸一米有余,双掌突然直拍出去,便有两道白光落在文基左右胸前,粗细仿佛茶盅。

二人对坐空中,岿然不动。

只见那两道光柱忽明忽暗,瑟瑟放光,奇丽诡异。

过有半柱香的时间,慧女的灵识不知何故“砰”然震开,恰似旋风钻天一般,便隐隐约约瞥见一位美男子横抱着她在万里云层里飞行,只是模模糊糊,怎么看也看不清。

慧女惊异万分,浑身一颤,差些儿就打坐不住,她慌忙稳心定神,继续运功行法。

厢房外,凤凰站立在门首下替慧女护法,一动不动,如临大敌。燕灵辄靠坐在门脚旁,微合双眼,默默祈祷。

不知不觉,华灯初上。

燕灵本已十分焦急,等了多时,实在坐定不住了,便站将起来,在厢房外踱来踱去。

凤凰看见,却不能说话,生怕惊到主人,又急又气,就拿俏眼儿狠狠地睐燕灵。

燕灵来回踱了七八趟,才明白了凤凰眼神中的意思,遂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轻手轻脚地坐回了原处。

凤凰自不示弱,瞪眼回敬过去。

燕灵更不饶人,直瞪凤凰,目不转睛。

顿时间,一场战斗开始,一个瞪眼,一个鼓嘴,一个指手,一个画脚,却都似哑巴一般,叫人忍笑不悛。

斗了多时,各自都觉得没趣,俱把脑袋往旁边一撇,相互看不起。

堪堪又过去两个时辰,燕灵熬夜不住,微闭着眼,脑袋瓜子一低一抬一低一抬的朦胧欲睡。凤凰一旁瞥见,虽是睡意渐浓,却禁不住掩嘴偷笑。终于燕灵瞌睡来至,脑袋瓜子耷拉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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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流逝,一如捻指,谭家木行的粉墙黛瓦上渐渐泛起了曙光。

却正在凤凰恹恹欲睡时,忽听见慧女在厢房内叫唤道:“凤凰,进来吧。”

“诶!主人,我来了!我来了!”凤凰激灵一颤,睁开双眼,连忙推门而入道,“主人,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把这提香炉拿回去吧,让定之安静地休息休息。”慧女说过,又伏身观察躺在床上的文基。

“是,主人。”凤凰捧起提香炉,大步迈出门来。

正见燕灵的脑袋依旧耷拉在膝盖上熟睡,凤凰不禁促狭地用脚尖一钩她的右脚跟:“懒虫!天亮了!”

燕灵身体猛然一晃,激灵灵惊醒过来,迷迷糊糊问道:“什么?基基哥哥病好了?”

“就知道你的基基哥哥!天亮了,懒虫!”凤凰伏在燕灵耳边损了一句,拔步离去。

“哦,天亮了啊,基基哥哥怎么样了?”燕灵这才清醒过来,耸身而起,快步走进房内。

恰巧正见慧女兀自低着头紧贴着文基的耳畔,莫名其妙的一阵酸溜溜的感觉冲上心头,燕灵快走几步,就到了慧女面前,将她拂在一旁,凑近文基亲昵道:“基基哥哥……你没事了吧?”

“定之刚睡不久,燕灵妹妹,你小声点儿。”慧女叮嘱道。

“我声音很大吗?”燕灵情不自禁道提高了口吻,“你是不是也把我基基哥哥抱了一晚上?”

闻听此话,慧女便想起昨夜奇异的一幕,浑身恰似一阵火苗燎过,暖暖发烫,羞涩难当道,“燕灵妹妹,你这是说什么话儿?”

“难道没有吗?我才不信哩!”燕灵逼问道,“你老实说:你有没有抱着我基基哥哥!”

燕灵蛮横无理,言语激动,很是吃醋的样子。慧女红霞满面,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正在慧女尴尬时,文基已经被吵醒过来:“燕灵妹妹,你在说什么?”

“基基哥哥!你病好了?感觉怎么?”燕灵惊喜不已,但见文基虚弱的样子,又心生出百般怜惜。

“感觉好多了,谢谢燕灵妹妹关心。”文基慢腾腾下了床来,对慧女行礼道,“有劳慧小姐,文基感激不尽。”

“定之兄客气了。”慧女的脸愈红,款款回礼道,“定之兄的病情才刚刚稳定,还是要多加注意休息,不要轻易下床走动。”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慧姐姐,你也辛苦一夜了,还是赶紧回房休息去吧,这里有我哩。”燕灵见二人客气来客气去,心里难免不是滋味,半挽半拽着慧女,朝门外走去。

“燕灵妹妹善解人意,慧姐姐辛苦了一夜,你就先去替哥哥、好好招呼招呼慧姐姐,哥哥今日还要去一趟望城岗义庄,等哥哥回来后,再好好答谢慧姐姐。”文基一边说着,一边整理衣袍,准备出门。

“基基哥哥到哪里去?我也要去!”燕灵忽然撒开了慧女,黏住了文基。

慧女连忙劝道:“定之兄,你现在身体十分虚弱,还是不要太过操劳为好。”

“无妨,我还能走得动,今日是一定要去的。”文基言语决绝。

慧女才要再劝,胡三已经脚步匆匆地走进厢房里来。

见文基病情好转,胡三大喜,上前行礼道:“大公子病好了,今日还去不去望城岗?”

“自然要去的,我正准备去唤三伯。”文基道。

“依老汉之见:大公子的病刚好,身体十分虚弱,还是休息两日再说,老汉再去通知老梅一声便是。”

“不必了。圣人说:人而无信,不知其可。这守信最是重要,我已经拖延了三日,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这点小病,我还是能扛得住的,三伯就不必多说了,速去备车,随我同去。”文基执意要去望城岗。

胡三闻说,无可奈何,遂转身出了厢房,准备马车去了。

******

望城岗在宛陵郡城的西部,离郡城大约七八里地,无非是一片荒芜的丘陵而已。丘陵纵横间七零八落地散住着一些山野人家,多以种水田旱田和打柴帮佣度日,日子过得十分贫寒。

只因周夫人感恩当年际遇,所以就在那义庄旁边建立了一座土地庙,每年清明都要前去敬香,同时向附近穷苦村民赈粮施粥,自此鳌祥公昔日在谭家木行定下的施舍规矩也就转移到此处。

平日里土地庙的供奉,辄请来一位名叫梅让的村民主持打理。

十多年下来,当地俨然形成了一种习俗,每到清明前后,不仅有穷苦村民前来土地庙取粮,而且也有各处的乞丐聚集于此,分一碗粥吃,讨要些米粮。

文基一直惦念着此事,眼见错过赈米施粥的最后日期,怎不叫他心急:生病事小,失信事大!

因此文基吩咐胡三准备妥当后,便随他驱赶着马车,一路匆匆忙忙地朝望城岗义庄进发。

燕灵一来不放心文基的病,二来也想去瞅个热闹,是以一同随行。

慧女一宿运功,元气未复,就被凤凰拽回厢房歇息去了。

马车一路颠颠簸簸,行有半个多时辰,已然到达了望城岗的土地庙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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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章 祖传家风 九天抢人

土地庙前业已聚集着许多人众,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拈着布袋,有的拿着面盆,有的挽着竹篮,有的拄着木杖……分不清是农民还是乞丐,一个个衣衫旧敝,面色苦艾。

当马车缓缓停驻时,人群便如潮水一般涌将上来。

“来了!来了来了……谭大公子来了!”

“可算是来了啊!有米分喽!有粥吃喽!”

“大家都不要挤!大家都不要挤……”

人群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每个人都流露出喜悦和激动的心情。

这时,人群中忽听有人高喊道:“大家都不要吵,都不要挤,先都散开吧,也好让大公子进庙敬香去。”

话音落处,一位黑瘦的汉子走到马车后,小心打开车帘道:“大公子,请下车。”

“梅叔:文基这几日有事,来得迟了还望勿怪,这几日辛苦梅叔了。”文基从马车后跳将下来,对黑瘦汉子恭敬的施了一礼。

“大公子客气,这都是我梅让应该做的。”这黑瘦的汉子正是日常主持土地庙事宜的梅让。

“基基哥哥,小臣好想你哦。”忽然从人群中钻出一位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张开双手就挽住了文基的胳膊肘。

“哦!原来是小臣啊!基基哥哥也好想你哦。”文基抱起小男孩,一边捏着他的小脸蛋,一边朝土地庙内走去。

燕灵才跳下车来,忽然听见小男孩叫唤文基“基基哥哥”,顿时沉脸不乐,又见文基与小男孩十分亲热,把她撂在一旁不管不问就愈加气愤,恨不得用手中分云刺去敲打那个小男孩的脑袋,但是想一想还是忍住了气,一时拉黑着脸色,默不吱声,气嘟嘟地随后而行。

人群纷纷让出一条道路来,其中也有不知高低的人,在前面匆匆抢路入庙。

文基自不见怪,反而一一闪开步伐,谦让那些人先行。

胡三早已跳下前辕,叫唤来几个村民,将马车上的香烛香油花果都搬送入土地庙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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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基在土地庙中捐了香油,献了花果,敬了香,磕了头。

虽然圣人不说“怪力乱神”,但为父母完成心愿也是难得的孝心一片,正合圣人的教化,况且土地乃是护佑五谷丰登的正神。

等敬供完毕后,梅让请文基、胡三和燕灵到隔壁不远的义庄赈米施粥。

义庄外早已撑起帐篷,支两口大锅,煮粥施舍。义庄内堆叠了小丘也似的米袋,兀自赈发。

霎时间,人群仿佛蚂蚁奔来奔去,喧嚣震天,热闹非凡,恰好似赶上了大集一样。

燕灵在人群之中,宛如蝴蝶一般穿梭帮忙,忙得脸蛋儿红扑扑,汗晶晶,兴奋不已。

却正在众人喜气洋洋之时,突然天空刮过来一阵狂风,掀翻了粥锅,推倒了帐篷,直吹得人影跌的跌,扑的扑,叫的叫,哭的哭……刹那间,一个个惊慌失措,失去了方向。

但见狂风过处,南边一片黑雾飞滚到义庄上空,停住了雾脚。

黑雾滚滚中,站立着一位妙龄女子,玉面冷艳,红裙翻飞,正是出离悬壶山三仙洞的九天哩。

“好啊九天!我正找你哩,你却自己来了!”

飞尘扑面中,燕灵眯眼一瞅,正是仇人九天,不由怒火腾起,“唰”一声亮出分云刺,左手握剑套,右手执锐刺,凌空飞扑上来。

“啊哈哈哈……小样儿,姐今日没空跟你玩!”九天闪身躲过刺来的分云刺,红影俯冲急下,展开纤臂捞起茫然的文基,一转雾头,飞遁而去。

“妖女,往哪里走!今天我非追到你不可!”

燕灵见掳走了文基,又惊慌又着急,脚尖在义庄的门楼上一点,飞身空中,展开飞空走涧的轻功竭力地追赶上去。

那叫小臣的小男孩看见此景,急忙拉住梅让,连连跺脚叫喊道:“爹爹!爹爹!基基哥哥被妖精抓走了!你快去追啊!”

“傻孩子,爹爹怎么追得上?”梅让无可奈何,摇头苦叹。

小男孩紧挽住梅让的手臂,双眼里充满焦虑的神情,注视着远方的天空。

天空之中,须臾风过雾散,晴日郎朗。

人群依旧惊惊慌慌,东奔西窜,尚未回过神来哩。

“乡亲们:大家都不要惊慌!那位姑娘是我家大公子的朋友,请大家排好队,继续领米。”胡三已知掳走文基的正是九天,因此并不担心,吩咐伙计继续赈米。

人群这才渐渐恢复平静,纷纷排好队伍,熙熙攘攘地继续领米。

至晌午时,赈米已分发一空,人群也陆陆续续散去。

胡三协助梅让收拾了摊子,然后去土地庙驱赶马车,准备返回谭家木行。

梅让携着小男孩一直送至道路旁,才相互作礼道别。

胡三登车返回谭家木行。梅让继续打理土地庙的事宜,诚心诚意,丝毫不懈。

此处的善行和功德,后来因为燕灵的一语成谶,全部都福报在了这梅家。

那小男孩在数十年后,得大宋皇帝宋仁宗赐同进士出身,复受欧阳修推荐为国子监直讲,累至尚书都官员外郎,世称:梅直讲或梅都官,他便是北宋名臣梅尧臣,后世文名甚重,与大文豪欧阳修并驾齐驱。

江左梅氏,自此声名鹊起,千年不衰,至今宛陵地界尚存许多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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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出离了悬壶山三仙洞,便先去了谭家木行,但却不见文基,于是急冲冲地赶到望城岗义庄来觑觑,因为她知道这几日文基正要赈米施粥,并且她以前也曾来过此处,所以路径十分熟悉。

这一来倒没有走冤枉路,恰如九天所料:文基正在望城岗义庄!

因为文基的病就在这几日内发作,所以九天一直挂念着,心里正是急如焚火,但她在云雾里低眼便看见燕灵也在此处,为了避免纠缠,倏然掳了文基飞空而去。

燕灵果然不放过她哩,随后拼命追来。

眨眼功夫,燕灵的追喊声就被抛在了身后,九天一边匆匆飞行,一边伏眼巡瞰,准备寻找一处所在替文基镇病,蓦然间看见下界一片青竹林里露出一座黄茅庐,遂就急急降落下来。

但见那黄茅庐搭建在碧溪旁,四壁残损不堪,独剩庐顶完全,可见是一座早已荒弃的处所。

九天掳了文基,快步撩过侵膝的荒草,径走将进来,果然是弃庐一座。

于是,九天二话不说,急急如律令也似、就将文基安坐在地,法起六壬,气运九转,分离龙,开坎虎,替他厌压起病来。

而至此时,文基才有所醒悟,欲要说话,却又怕伤了九天,因为九天曾叮嘱过:镇病之时,千万不要说话打扰,所以文基只好闭眼不语,任她施为。

九天将一股元气缓缓输入文基体内,替他活血舒筋,抵御寒冷,但过有片刻,便感觉文基筋络畅通,血气充沛,毫无病发的迹象。

却就在九天暗暗吃惊时,灵识忽然清晰起来,仿佛有一位英俊的男子坐在麒麟兽上横抱着她穿行在万里云层之间。

咦?这是什么缘故呢!

原来九玄输入的元气与慧女留在文基体内的元气相遇,遂就产生了蚃应,前尘往事,如约赴来。而前夜,慧女所发生的奇异一幕,也正基于此故。这股元气,本是当年风雪亭在大成府输送给九天玄女的,为了夙债,此生相还。

其实看官早已猜中:慧女正是九天玄女的善化之身,凤凰正是她的坐骑,而那位“赠送《开玄应命经》和提香炉,并叫慧女做够六千三百件功德事”的白眉老道却是元始天尊。

只因罍山坍塌,煞灵残余之气荼毒山海界内已超过了二十余载,虽然紫霄宫老祖镇有十二道金符,但各路神魔的戾气依旧越来越重,为尽早解决这一劫外之劫,还三界太平和气,所以紫霄宫老祖才吩咐元始天尊、暗中协助流落在人界的弟子、九天玄女的善化之身慧女、尽快了却情债,证回金身,以便他日灵台封授十二部正神出力。

至于元始天尊为何不协助九天玄女的恶化之身九天,是因为耗废时日甚长,难度较大,而且必要善化之身化解恶化之身,方可证回晶莹剔透无垢无量之体。

这些玄机,慧女和九天此时自然都不知晓,即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也。

虽然如此,但九天对前尘往事的感应越来越强烈。她盘坐在草庐中,心旌荡漾,凝聚灵识欲要睇看清楚那对男女的模样,可惜依旧模糊不清。

而文基也隐约感受出来:一位端庄美丽的女子被他横抱在怀里,在云端里匆匆前行。

若仔细说来,不足为怪:曾经互生爱慕的男女,若追忆起前尘往事,大都是从那最初相遇的地方开始。

正在九天紧蹙翠眉,竭尽全力想打开灵识时,突然听到一声清喝:“九天!原来你躲在这里!我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喝声落处,一条娉婷的青影快如疾风般飞落在茅庐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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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章 戏弄燕灵 负气而去

来者正是燕灵!

原来她一直紧紧尾追过来,追有十多里地,便失去了九天的踪迹,直急得她隔靴搔痒猫抓心,狗咬尾巴团团转。

正在焦急无奈之时,忽而想起那块龙佩,燕灵就急忙把它拈在眼前,“咔”地狠咬一口,既把右食指咬破,直疼得她泪珠都掉落下来,随即飞速地滴了几滴鲜血在龙佩上,然后根据龙佩感应的强弱判断距离的近远,果然就找到了这座茅庐。

但是听见燕灵的清喝声,九天置若罔闻,丝毫不惊,打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却不正是替父母报仇雪恨的绝佳机会?脑中一念闪过,燕灵当机立断:“九天!你拿命来!”

青影一晃如疾风拂柳,分云刺奔电一般直刺过来。

离九天背心一尺来远,燕灵却猛然又收回了分云刺,腾腾杀气把九天的发稍吹刮得凌空飞扬,而九天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这致命一击,与她毫无关系。

“此时她正在给基基哥哥镇病,我如果冒然出手,伤了基基哥哥怎么办?”

击杀半途之中,燕灵忽然想起文基,这才收住了杀势,晃身站在了九天对面,拧眉瞪眼,咬牙切齿。

九天知道燕灵怕伤到文基才有所顾忌,所以故意翻眼气她道:“小样儿,你想杀姐姐吗?你要想杀姐姐就来杀啊,还磨蹭什么?”

“你?”燕灵一咬牙,举分云刺欲刺穿九天,但忽然又停顿在了空中,生生气得脸青鼻子歪。

“文基是我的,跟你没关系,你休想来破坏我们的好事。”

“你……你!”燕灵吊稍眼怒瞪,又举分云刺欲刺。

“你来杀姐姐啊?你杀了姐姐也无妨,只要能和文基死在一起,我也心满意足了。”九天继续挑逗,但说的未尝不是心里话。

九天在给文基镇病的同时,为何还敢戏弄燕灵呢?原来她早已发觉文基病情无恙,只是一时还没有弄清怎么回事而已!

可是燕灵却不知道,因此心存顾忌,生怕一不小心伤了文基。

而文基虽然觉得身体无异,但也不敢轻易动弹和说话,担心会伤到九天,毕竟他对道术一无所知哩。

三人各有心思,但九天最为明白。

燕灵闻听那话,生生气得半死,气咻咻道:“妖女,你有本事就撒了手,和我打一场,要挟人算什么本事!”

“小样儿,姐姐就要挟你了,你能把姐姐怎么样啊?姐姐还摸摸文基哩!”九天说过,就将左掌在文基的肩上摩挲了两下。

“不知羞耻!我把这分云刺架在你的脖子上,看你还敢不敢要挟人?”燕灵气得浑身哆嗦,灵光乍现,竟然想出了主意。

她恶狠狠地走到九天的身后,把分云刺紧紧地压在九天的脖子上。

“哎呦!文基,你没事吧?”九天娇滴滴地惊叫一声,双掌微微推了文基一把。

燕灵一听此话,顿时慌了张,乱了神,急忙将分云刺松了一松。

“哎呦!文基,我好疼!看样子我脖子流血了,如果能死在你的身边,我也死而无憾了。”九天又叫道。

“你有完没完?我这分云刺都没挨到你呢!”燕灵气得浑身焦糊,腾腾直冒青烟道,“再胡说,我就不管了,一刺——刺死你!”

“要杀人啰!要杀人啰!小样儿要杀人啰!”九天故作惊慌。

其实九天随时都可以出手,只不过看见燕灵生气无奈的模样,很是叫她有一种报复似的快乐感。

却不料九天话音刚落,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叫喊声:“姑奶奶莫怕,小的来也!”

电光火石间,一团黑影横空冲入茅庐中来,双剑闪光,一前一后,直逼燕灵。

燕灵猛地一惊,抖分云刺格开长剑,飞身出了茅庐。

那黑影也跟着飞将出来,落在荒草丛中,只留上半身在外头。

燕灵睇眼一看,乃是一个尖嘴花脸的怪物:“你是何方妖精,敢来惹我?”

“我乃三仙洞费天君门下大弟子花脸是也。”

原来这怪物正是花脸獾哩!

因为他道行低,脚力慢,所以出了悬壶山三仙洞一时没有跟踪上九天。

正在宛陵城半空逡巡,便见此处有寒光闪眼,这寒光正是分云刺所晃现出来的,毕竟是梨山老母所授的宝物,寻常人在青天白日里看不出来,但这花脸獾倒看得十分清楚,因此觉得蹊跷,就催黑雾过来探看,歪打正着,正见九天在此!而花脸獾之所以叫唤九天为“姑奶奶”,是因为被她唬得怕了的缘故。

花脸獾自报了家门后,洋洋得意道:“小丫头,你要是识相,就赶快给我家姑奶奶滚远点,莫要再打扰了我家姑奶奶!”

燕灵正窝住一肚子怒火无处可撒,闻听此言,鼻子气歪道:“什么姑奶奶!我还是你姑奶奶的姑奶奶哩!”

一言怼罢,燕灵拎分云刺直刺过来。

花脸獾仗双剑迎战。

一时刺来剑往,叮噹作响,风气席卷,草木摇荡,一人一妖就在茅庐前恶斗起来。

斗了二十多回合,燕灵拿不下花脸獾,毕竟花脸獾有七百多年的道行哩。

燕灵遂觑空儿跳离战团,收了分云刺,手结法印,娇喝一声:“飞影追光!落电无痕!疾!”

但见两把飞影刀跳肩而出,直奔花脸獾。

花脸獾正飞步追过来,猛然瞥见一道赤光奔面打来,慌忙挥左剑格开去。

“噹”地一声响,直震得花脸獾虎口一麻,宝剑差点脱手飞去,滚雪球一般掉落在荒草丛里。

不等起身,第二道飞影刀闪电飞至,花脸獾吓得屁滚尿流,一滚身化出原形,从荒草科里急律律直钻到九天脚下,叩头道:“姑奶奶,快救救小的!”

九天见状,怒火中烧,跳在空中喝道:“小样儿,你打伤了我,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你竟敢又来杀我的人!”

那话间,九天手结法印,忽将玉指一指:“飞花逐月!万里廓清!祭!”

嗖嗖嗖……

九天的肩后连飞出三道飞罡,截住两把飞影刀,第三道直奔燕灵打来,但飞罡已然不是银光烁眼,而是玄光如漆,皆因“善婴”已被虢离之故也。

燕灵正在寻找花脸獾的踪迹,忽见三道飞罡飞来,慌忙引飞影刀接招,顿时飞影刀和飞罡对战起来。

对战了十多来回,燕灵已然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却在这时,蓝天中飘冉冉飞落下一条杏黄倩影,纤足点在竹头上随风摇荡:“燕灵妹妹莫慌,姐姐来了。”

话音落处,一道银光截住了九天的第三道玄罡,在空中斗杀起来。

“慧姐姐,你来得正好!快替我杀了这个妖女!”燕灵见来者正是慧女,大喜过望。

“你快去看看定之,我来对付她。”慧女一边说着,一边把四道飞罡全部祭出,恰如群龙出渊,矫健如电。

燕灵应了一声,飞快地奔入茅庐内:“基基哥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文基早已站起身来,缓缓走至庐檐下,仰望天空,关切慧女和九天斗法。

“没事就好,刚才可吓着我了!”

“没事,九天不会害我的,她一直在替我镇病,已经有七八年了,是燕灵妹妹误会她了。”

“什么?是我误会她了?你?”燕灵一听此话,似有怪她之意,却不是把她一片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好!算我多管闲事,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燕灵忽然感觉十分委屈,泪眼汪汪,忽一跺脚,纵身飞离了茅庐。

文基本是一句无心的实话,却不料戮中了燕灵的痛处,原来这女儿家的心思最细腻最敏感,常是感性判断事物。在燕灵心里想:我这样关心你,你却怪罪我,还对我的仇人如此念念不忘。

委屈加上气愤,燕灵一时想不开,跺脚飞身而去,却不是把文基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他刹时慌了神,连忙追赶上去:“燕灵妹妹!燕灵妹妹……你到哪里去啊……”

“不要你管!”

话音落处,竹影摇荡,早已不见了燕灵的倩影。

******

辽阔的蓝天之中,八道飞罡,四玄四银,犹如蛟龙一般依旧纠缠交斗,震响声不断传来。

但见风云席卷,竹林呼啸,似有无数金戈铁马奔踏而来,端的是唬人之极。

斗有片刻,慧女发现文基燕灵俱不见了踪影,便叫道:“九天!你快住手,我有话对你说。”

“啊哈哈哈……好!你也厉害,便是再斗它几百会合、也分不出高低!你住了手,我正有话要问你!”九天说过,果真默念咒诀,便见四道玄罡落肩不见。

慧女也把香肩一摇,就收了四道银罡,伫立在竹头,迎风飘摆,好似月宫嫦娥飘飘下凡一般。

九天立在黑雾之中,红裙翻风,冷眼紧盯,玉指一指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总与我九天作对?”

“我怎么会和你作对?我是你亲姐姐慧女啊,姐姐找你、可是已经找了十几年了。”慧女柔声细语道。

“你是我的姐姐?你找我都找了十几年了?”九天愕然吃惊,茫然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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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章 两小和解 慧女问惑

“是的,我正是你亲姐姐慧女。你看啊:我和你长得一模一样,还有同样的飞罡,你有五道,我有四道,连这结印的手法和招数都一样,并且还都能替定之镇病,这些……难道还不能说明你我就是同胞姐妹吗!”慧女解释道。

“哦……”九天仿佛终于解开了心中的疑惑道,“难怪我替文基镇病时,怎么觉得他病情稳定了呢,原来是你干的!”

“妹妹:姐姐找你找得好苦啊,现在终于找到你了,咱们一起回家去吧。”

“哼!你三番五次与我作对,怎么会是我的姐姐?”

“姐姐不是与你作对,只是不希望你乱杀无辜。”

“哼哼!那小样儿坏我和文基的好事,我非杀了她不可!刚才我只不过想先戏弄她一下而已,然后再杀了她,不料你却来搅了我的好事!你如果真是我姐姐,那就替我杀了那小样儿!”九天恨意不平道。

“杀了燕灵妹妹?这怎么能行!”慧女吃惊道。

“啊哈哈哈……这点小事叫你办,你都办不到,还说什么是我的姐姐!今日先饶过你,下次绝不轻饶!花脸,我们走!”九天虽不承认慧女是她的姐姐,但也莫名其妙地感觉慧女亲易近人,因此不想与她再斗下去,撂下一句狠话,腾雾滚滚而去。

花脸獾早已站在九天身边,闻听吩咐,卷一阵黑雾,随同九天消失在天际。

慧女欲待要追,却并无飞行之术,只有眼睁睁瞥着九天的身影消失无踪。

******

在慧女和九天斗法时,燕灵就负气而去。她的轻功本来极好,三五个纵跃,已然离了茅庐三五里之地。

文基却不会轻功,更甭提飞行术,仅凭着两条腿急急追赶,可是脚下那些荒草灌木,牵牵绊绊,如何追得上?须臾之间,便看不见燕灵了,无可奈何只得继续朝她消失的方向追赶来。

燕灵连续纵跃了七八次,就把文基的呼唤声抛在了脑后。

当耳畔只听见呼呼的风声而听不见文基的呼喊声时,几颗泪珠就不由自主地掉落空中。

最后燕灵气吁吁地飞落在一道山梁上,寻找了一座大岩石,坐歇了下来,想起文基适才的话,愈加难过:我才陪了基基哥哥三四日,那九天却陪了十多年了,而且还替基基哥哥镇了七八年的病,基基哥哥自然喜欢她了,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燕灵孤单地坐在大岩石上,愈想愈悲切,愈想愈觉得生世可怜,情不自禁地呜呜哭泣起来。

不知哭泣了几时,居然昏昏睡去。

此时半月斜挂,夜风吹拂,满山遍岗的树影竹影宛如魑魅一般,在舞蹈,在吃笑……令人毛骨悚然,惊怕至极。

突然间,不远处有一道红光慢慢地朝这边飘移过来,依稀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在朦胧的月光下,看清楚了那条影子――正是文基,手中攥着的凤佩兀自散发着红光。

原来文基一直在继续寻找燕灵,当天色黯淡下来后,他便想到了凤佩,便咬破左食指,将血滴在凤佩上,一边借助玉佩蚃应的方向,一边借助光亮摸索寻找。

找了多时,终于找到这座山梁上来了,便见四五丈开外的一块大岩石上亦有红光隐约闪烁,文基甚喜,急忙赶过来,仔细一看。

果然燕灵侧卧在大岩石上,翠眉微蹙,枕臂而睡,颈下的龙佩隐隐发光,只是她睡熟了没有觉察出来。

“燕灵妹妹……醒醒……燕灵妹妹,醒醒……”

借着凤佩之光,文基瞥见燕灵的脸颊上泪痕残留,好不疼怜,遂轻轻摇动她圆润的香肩。

唤了十数声,燕灵惊觉了,嘤咛一声,朦朦胧胧地醒将过来。

“燕灵妹妹:你醒了,你怎么跑到这荒山野岭来了?快随哥哥回去。”文基欢喜道。

“我不回去!”当看清文基的面孔时,燕灵一阵委屈涌上心头,泪水便盈满了眼眶。

“燕灵妹妹:都是哥哥不好,都是哥哥的错,你原谅哥哥一回吧。”文基求道。

燕灵咬咬嘴唇,不知不觉泪水滚落下来,伸玉葱直指道:“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燕灵妹妹……”文基见燕灵伤心的样子,心口一揪,不知如何劝慰。

“你走!你走!你走……”燕灵发了横,一连推搡了文基几把。

文基连连后退了数步,却不知就到了大石的边缘,一脚踏空。

“啊!”文基惊叫一声,往后倒去。

燕灵大惊失色,慌忙一个箭步过去,拉住了文基的手,将他拽了上来。

两人的左右手紧抓在了一起。

刹时间,各自感觉一股温暖的热流、流遍了全身,心尖儿酥软软的砰砰直跳。

“你不走,我走!”燕灵直觉娇脸发烧,一抖手,摆脱了文基,便要往大岩石下跳去。

“燕灵妹妹!”文基忽然又抓住了燕灵的小手,往回一拉。

燕灵猝不及防,足下不稳,径倒在了文基的怀里。

瞬息间,燕灵宛如被电击了一般,玉体颤颤发抖,软弱无力,想动弹却动弹不了,只剩下窒息般的娇喘,那一只被紧攥的小手,五指紧扣,香汗满掌。

文基亦有同感,嗅着燕灵淡淡的女儿香,如痴如醉,全身上下在微微颤抖。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或者不止一个世纪,一阵山风悠悠地吹醒了燕灵。

她依偎在文基的怀里,仿佛变成了一只温顺的绵羊,轻柔道:“基基哥哥,你……你轻薄人家。”

燕灵口里虽那般说着,身体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愈加往文基怀里贴偎的样子。

这时,文基才忽似被当头棒喝,醒将过来:“我……我……”

文基满脸如血噀了也似,惊慌失措,便将燕灵轻轻往外推去,却不料燕灵抓住他的双手,一个转身,背依在他的怀里,十指紧扣,轻放在了柔软的小腹上。

“基基哥哥:燕灵漂亮吗?”燕灵情感触动,微合眉睫,沉浸在一片美妙的感受之中。

“漂亮。”

“那你以后都要听我的话。”燕灵想一句是一句,毫无逻辑。

“好,以后都听燕灵妹妹的,只要燕灵妹妹不生气。”文基深情道。

“以后不许你和九天来往,我在梦里都替你想好了:你的病以后就让慧姐姐来镇。”

“……好。”

“我要卖许多许多漂亮的裙子,一定要比她俩的好看。”

“好。”

“嗯?嗯……”燕灵沉思起来。

“还有什么要求吗?”

“暂时就这些了,以后想起来再说。”

“好,燕灵妹妹,我们回去吧。”

“嗯……好吧,我听基基哥哥的。”燕灵柔声说过,忽一只手臂揽住了文基的腰部,如夜莺一般飘飘飞离了那座大岩石。

夜的山岭间,两道红光好似两盏灯笼,忽明忽暗地消失在远方。

******

九天走离后,慧女原本想去追寻文基的,但忽又一想:燕灵妹妹脾气古怪我就不要再去掺和了,免得惹她吃醋生气,我还是赶快回谭家木行,不然凤凰要急死了。

思忖罢,慧女便朝宛陵东城方向飞奔而来,日落时分已然寻回谭家木行。

慧女匆匆推开厢房门,就见凤凰木雕也似站在那里,瞪大眼珠觑着她,浑身冒火的样子。

“凤凰,你不要怪我,我怕你跟着去,会多惹出事端来。”慧女快步走至凤凰身边,展袖一拂,解了她的禁符。

凤凰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还是我先看到九天的呢,早知道会这样,我才不告诉主人呢。”

原来九天到谭家木行寻找文基时,正巧被凤凰发现,遂就告知了慧女。慧女寻妹心切,便打消了打坐的念头,却又怕凤凰跟随多事,因此对她施了禁符。

但慧女并不知道望城岗义庄究竟在何处,所以一出门就跟踪跟丢了,只好问路人打听到了路径。

行在半途之中,忽见西南上空有红黑光气打斗,慧女颇觉蹊跷,就飞奔而来,观看端倪,果然判断无误:正是燕灵在与九天斗法。

此时见凤凰翻眼生气,慧女就笑盈盈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这次记你大功一件。”

“我才不要什么大功呢,只是主人去了这么长时间,可不把凤凰急坏了,现在连尿都急没了。”凤凰依旧气愤。

“是主人的错,主人向凤凰道歉。”慧女说着,行了一个福礼。

“凤凰哪敢,只要主人没事就好。”凤凰扭过头去,依旧生气不买账。

“诶?凤凰……”慧女似有疑惑的叫唤道。

“什么?一惊一乍的。”凤凰复转过头来,嘟嘴问道。

“上次我还看见九天的飞罡还是银白色的,今日再见时那飞罡怎么就变成了漆黑色的?而且,她只祭出了四道飞罡,那第五道飞罡怎么没有祭出来?”

“我又不是神仙?问我——我哪知道!”

“却是怪事了?”

“怪事多了去呢!主人下次问问她便是。”

“下次?下次不知又在何时了?”慧女神思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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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章 开涮燕灵 麒麟山前

“切!亏那白眉老道说主人自小聪慧,还给主人起了这个‘慧女’的名字,以我凤凰看啊,主人笨得很呢!下次――下次不就在下个月的今日吗?”凤凰白眼不屑道。https://

慧女被凤凰嘲笑,便准备回怼,但听说了后半句话又忍了下来,虚心问道:“这话怎么说呢?”

“切!不是说那‘瘟鸡’公子的病一个月一次吗,下个月肯定还会发作,到时候九天也一定会回来的。”

“哦……不错不错,我家凤凰还真是聪明。”慧女恍然大悟,沉吟须臾又为难道,“可是……可是我们这么老是呆在人家这里也不好意思啊?”

“这个嘛,倒也是。”凤凰一本正经道,“像主人这样的黄花大闺女老是住在陌生男子的家里,好像真的有些说不过去,假如对人家动了……”

“好你个丫头,还敢胡说,快住嘴,看我不打你!”不等凤凰说完话,慧女已听出那话意,忽而面泛红潮,举手便要开打。

凤凰慌忙举袖遮头道:“慢着!慢着慢着……凤凰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来了。”

“什么主意?”慧女忙停住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主人也学那‘瘟鸡’公子――装病!”

“装病?”

“正是哩,主人就假装生病了,说不定人家不仅不让咱们走,而且主人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慧女不知凤凰所指。

“我看主人和那‘瘟鸡’公子倒好像挺有缘分的,也挺般配的,说不定……”

“要死的丫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慧女满面羞红,伸掌来打道:“滚!给我速滚!”

“滚就滚呗。”凤凰戏谑一笑,躲开身,一溜烟逃出房外去了。

慧女脸蛋儿发烧,不知不觉陷入了茫然沉思,灵识里那个横抱她的英俊男子又如隐若现地浮现在眼帘。

文基和燕灵回到谭家木行已是下半夜,慧女主仆和木行里的伙计早已安然入睡,但院门前的灯笼依旧通亮,原来是胡三兀自在那里伫望,等后文基燕灵的归来。

此时见二人回来,胡三快步相迎。

燕灵觑见,慌忙将攥紧文基的小手,悄悄地抽了回来,装起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文基询问了有关慧女的消息,才知她早已平安归来了;欲想再问问九天的消息,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毕竟有燕灵在,九天决计不会来此的。

二人又简单地交谈了几句,无非辛苦担心之语,遂同燕灵一起进了木行,各自洗漱安歇。

翌日,早饭用罢,文基巡看了木料场,又嘱托了胡三一番,便要启程返回谭家庄。

燕灵早就打定了小算盘,为了排挤九天,甜言蜜语地邀请慧女一同前往。

慧女在凤凰的怂恿下,犹犹豫豫地也便答应了,此时在她的心里:替文基镇病尚在其次,主要的是想再次遇见九天。

一时间,众人各自收拾行李,俱上了马车。

文基与胡三揖,驾四轮马车离开了谭家木行。

先进入宛陵东城,文基在慧女主仆的参考下,替燕灵购置了套衣裙。燕灵自然欢喜雀跃,高兴异常。文基同时欲替慧女主仆购置衣裳,以表谢意,但慧女根本不受,反叫凤凰买了些礼品,以作初次登门之礼。

而后四人一车径出了宛陵东城,往西走过数里,复上了南部官道,徐徐而行。

燕灵在梨山之时,衣袍皆是非青既灰,不曾拥有过漂亮衣裙,此时她将漂亮衣裙搂在怀里,便似嗑了兴奋药一般,“基基哥哥长,基基哥哥短”的唠叨个没完没了。唠叨得多了,凤凰听得不仅浑身肉麻,而且头皮发炸,几次想要开怼,却都被慧女使眼色给憋了回去。

行过四十余里,凤凰终于憋不住嘴道:“燕灵小姐,你这‘基基哥哥’的叫个不停,可知这‘基基’是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我三岁就开始这样叫‘基基哥哥’了,有什么问题吗。”燕灵心思单纯。

“哦……其实‘基基’是不能叫的,小时候叫叫也没有关系,可是现在你都变成大姑娘家了,就应该改改口了。”

“为什么要改?我叫着舒服呢。”燕灵一副自得不屑的样子。

慧女一旁却听出了话外之音,顿时面泛红潮道:“死丫头,不学好!满脑子歪念头!”

“主人:我现在不告诉燕灵小姐,她以后还会这么叫,到时候被别人笑话,她不是更加难为情了,我这是为她好。”凤凰狡黠道。

“不许你胡说!”慧女伸掌捂住凤凰的嘴巴。

“慧姐姐:没关系的,你就让凤凰说吧,有什么难为情的,我才不在乎。”燕灵不明白慧女为何如此紧张。

“唔唔……唔唔……主人……凤凰喘不过气来了,你快……快松手……凤凰不说……不说便是……”凤凰唔唔啊啊,憋得小脸胀紫。

慧女狠瞪凤凰一眼,松开了手掌。凤凰摩挲着脖子,气喘吁吁。

燕灵歪着脑袋,一副天真无邪的追问道:“到底什么事啊,怎么又不说了呢?”

“总之……总之……你不要再叫‘基基’哥哥为好。”凤凰喘气道,“不然,真叫人难为情死了。”

“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啊?”燕灵天真烂漫道,“你不说,我去问基基哥哥。”

“你去问……你去问……”凤凰一边极力怂恿,一边咯咯坏笑起来。

“死丫头,你不能少说两句!”慧女捶打凤凰,玉面血一般。

燕灵偏不信邪,遂挑开车前帘道:“基基哥哥,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问题,燕灵妹妹?”文基没有回头,只顾驾车前行。

“凤凰说:不能叫你‘基基哥哥’,为什么不能叫你‘基基哥哥’啊?”

“这……”文基从来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被燕灵一问,略微思想便知道凤凰在使促,不禁面红耳赤道,“这……哥哥也不知道。”

燕灵听说此话,自然十分不满意,噘嘴默然不语。

凤凰却疯了似的大笑起来,笑得雨打芭蕉直颤颤,连慧女捂她的嘴都捂不住哩。

燕灵虽然悟不出“基基”究竟什么意思,但见慧女脸红,凤凰怪笑,既知并不是什么好意思,于是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起来,便讪然道:“凤凰,你总是鬼鬼祟祟的,我不跟你说话了。”

话落处,燕灵挑开车前帘:“基基哥哥,你停一下车,我要下来。”

文基听闻此言,遂“吁”一声,缓缓勒停了马车。

“凤凰你坏!我不跟你坐在一起,我坐前面去让你好了。”燕灵鼓着嘴,赌着气,跳下车,来到前辕,伸出右手道,“基基哥哥,我和你坐一起,你拉我一把。”

“诶。”文基应了一声,俯低上身,准备来拉燕灵上车,突然间耳畔响起一阵隐约的呼唤声“主人……主人……”

文基不禁悚然一惊,急忙站起身来,抬头四顾。

只见黄土道两旁各有一座奇峰扑入眼帘,左似麒麟,右似大象,两厢对峙,甚是壮观。

“原来又到了这麒麟山了!为何我和弟弟一样,每次路过此处,都能隐隐约约听见这叫唤声?”文基怔怔的思想起来,浑然忘了拉燕灵一把。

燕灵才将右脚踏上前辕,准备借文基拉力上车,不提防他却将手收了回去,却不是抓了个空,身体往旁边一歪,差点儿摔倒了哩。

“基基哥哥,你在干嘛啊,差点都摔了我了?”燕灵生气道。

“我……我又听见那声音在唤我‘主人’呢,今天好像格外清晰。”文基侧耳倾听,那声音忽远忽近,瓮瓮作响。

“啊?怪事了!我来时,文础弟弟也说他能听见唤‘主人’的声音哩。”燕灵惊道。

“是啊,我们两个都能听见这声音,我一直以来都感觉奇怪,今日好像比以前更清晰。”

“你看你看!你快看……”燕灵忽然跺起脚来,直指文基胸前道,“你那块黑石头飞起来了!”

文基闻说,急忙低头一看。

果然胸前的那块黑石坠飘飞了起来,带风疾劲,连脖子勒得都疼哩。

再抬眼一看,黑石坠所牵引的方向正是左边的麒麟山,而那呼唤“主人”的声音恰巧也是从那里传出来。

“竟有这等怪事?每次经过这里都会如此,今日怎么反应这么强烈,麒麟山那里肯定有什么蹊跷,今日我就去探个究竟。”文基暗暗念道。

不料此念才过,那黑石坠倏然闪出一道金光,璀璨无比,照彻两三里之地,倏然划一道光芒,将文基腾空带离了马车。

文基惊恐不迭:“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燕灵妹妹,你…你不要乱跑啊,哥哥一会儿回来!”

话音未灭,文基已被带离了数百米开外。

“基基哥哥!你不要慌,我来了!”燕灵瞥见这诡谲的一幕并不为怪,但却十分担心文基,一点足尖,飞在空中追去。

慧女主仆也早已发现异相,双双跳下车来。

待看清楚,慧女急吩咐凤凰看顾马车,身影一晃,电闪而逝。

第三十章 麒麟同光 白鼠寻主

那麒麟山离道路不过两三里之遥,草木阴翳,怪石嶙峋,远远望去,正似一头威武的麒麟兽卧伏在天地之间。

文基被黑石坠牵引,飘荡在空中,惊叫不迭,一路径往麒麟山飞过来。

忽然间,风声戛然而止,金光倏然消散,文基稳稳当当地降落在了一座山洞前。

“这是什么地方?”文基站稳住脚后跟,惊心未定,左顾右看,只听见嘀哒嘀哒的滴水声传入耳内。

正在他惊诧疑惑时,突然那瓮瓮的声音又响起来,仿佛从洞底传来一般:“主人……我们终于等到你来了。”

“等到我来了?”文基震惊不已,战兢兢问道,“你们?你们……你们是谁?怎么会叫我主人?”

“我们是‘麒麟’和‘同光’啊。”

“麒麟?同光?”

“正是!当年菩萨封印了我们,叫我们在此等候二九之年,如今二九之年到了,就请主人快放我们出去吧。”

“菩萨封印了你们?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相信你们?”文基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主人如若不信,去问问菩萨便知。”

去问问菩萨便知?文基疑窦丛生,正要问“哪位菩萨”时,便听见燕灵的焦急的叫喊声从远处传来,他便连忙转过身来,朝山下大喊:“燕灵妹妹!燕灵妹妹……我在这儿!”

“基基哥哥!我来了!”

但见半山腰,燕灵卯足劲地飞跃在树杪和岩石之间,急冲冲地往山上奔来。

片刻之间,燕灵便跃上了洞口前的大岩石。稍后慧女也飞身落下。

“基基哥哥,你没事吧?”燕灵充满关切之色。

“没事。”

“这是怎么一回事?”慧女疑问道。

“我也不知道。”文基说过,就将那块黑石坠摘下来道,“就是它,莫名其妙的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慧女伸手取过黑石坠,仔细观看,苍朴无华:“一块黑石而已,看不出有什么神奇之处。”

“但九天曾说过:就是这块黑石在吸噬我的精血,害我得病,便是把它扔到天涯海角,也会自己回来。”

“这倒有些神奇了。”慧女又仔细观看片刻,仍无发现,遂将黑石坠还给文基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玄机。”

“管它什么玄机哩!”燕灵拿眼直觑看洞里道,“既然黑石把基基哥哥带到这里来了,那我们就进去看看。”

“说的也是,我们进去看看。”慧女应道。

二人遂肩并着肩,小心翼翼地朝洞内走去。文基无可奈何,将黑石坠挂回颈项,谨慎地跟随在后面。

还未行过二十步哩,倏然间一条白乎乎的影子,飞箭一般掠过三人头顶,直窜出洞外去了。

三人同时惊叫一声,几乎吓倒在地。

燕灵紧抓住文基的手臂道:“什么东西?好吓人啊!”

慧女回首朝洞外看去,却见洞外岩石上赫然坐着一只硕大的老鼠,一尺来高,浑身如雪,遂释然道:“燕灵妹妹,不要怕,只是一只白老鼠。”

“原来是一只白老鼠啊,可吓死我啦。可恶,看我怎么收拾它去!”燕灵气咻咻地要去对付那只白鼠。

“燕灵妹妹,算了,一只老鼠而已,它可能是被我们惊吓到了才跑出来的。”文基说道。

不料话刚落音,那原先的说话声又在文基的耳畔响起:“主人,它不是一般的老鼠,主人带上它,就可以找到菩萨了。”

“什么?带上它就可以找到菩萨?”文基惊讶万分。

“正是!黑石带主人来此,正是要叫主人带走它。”

“啊?”文基一片错愕。

“主人,带它去吧,等找到了菩萨,就快来解了我们的封印。”

那话音才落,就见白鼠箭一般飞落在文基的右肩上。燕灵惊叫一声,抬手拂打白鼠。白鼠却倏地一跳,就跳躲在文基的左肩上了。

“燕灵妹妹,不要打它,我来这里正是要带它下山的。”文基道。

“难道基基哥哥、刚才又是在和那声音说话?”燕灵瞪着白鼠,白鼠对她也骨碌着绿豆眼儿。

“正是,可是你们都听不见呢。”文基道。

“什么听不见?你两个在说什么呢?”慧女茫然无解。

于是文基就将他和文础每次路过此地的奇事说了个仔细。

慧女叹为天下奇闻,对那白鼠产生了好感,遂就抬手去抚摸它。那白鼠竟然十分乖巧,一动不动,任凭抚摸。

燕灵亦发了好奇,伸手来摸,殊不料那白鼠轻轻一跳,居然又跳到了慧女的右肩上。

“小样儿,欺负人是不?看我抓不抓到你!”

燕灵来了气,一连扑抓了好几次,想要抓住那白鼠,但那白鼠一时从慧女的肩头跳到文基的肩头,一时又从文基的肩头跳到慧女的肩头,其速之快,胜似闪电,直气得燕灵火星直冒,依旧抓它不到哩。

“好了,燕灵妹妹不要闹了,我们还是快下山去吧。”文基劝道。

燕灵这才悻悻然停住了手,与文基和慧女出离了山洞,而那声音也再没有响起。

文基见黑石坠灵异,就起了好奇之心,捏起它道:“黑石,你刚才能带我来,现在你就带我回去吧。”

但连说了几遍,那黑石坠却毫无反应,文基甚是懊恼惭愧。

“基基哥哥:这黑石没用,还是我带你下山吧。”燕灵说过,拎紧文基的左肩,往岩石下一跳,踏着树梢,凌空远去。

慧女随后跳下岩石,一路飞跃,直下了麒麟山。

******

黄土道上,马车旁边,凤凰兀自走来走去,焦急不安,时不时朝那麒麟山方向瞭望。

过有多时,慧女、燕灵和文基飘冉冉飞落在了马车旁。

凤凰连忙迎上去,正要抱怨两句,忽见文基右肩上坐着一只白老鼠,直吓得惊叫道:“大公子!你肩膀上有一只老鼠哩!”

“无妨,正是接它下山来的,你不要怕,它不会咬人。”文基伸掌抚摸,白鼠果然乖巧不动。

“咦?真不咬人哩,怪好玩的,我来摸摸。”凤凰说着,伸手去摸白鼠。

白鼠居然丝毫不避,且用鼻子蹭凤凰的掌心,直蹭得她掌心发痒,咯咯大笑。

却不是把燕灵气得脸青鼻子歪,这白鼠就是不同她亲热哩!

“死老鼠,你让凤凰摸,却不让我摸,还真会欺负人啊,看我不揍死你!”燕灵愤然,举手打来。

那白鼠在文基的肩膀上左一跳,右一跳,忽然吱溜一声,躲进文基的怀里去了。

“呵呵……燕灵妹妹,你看看:白鼠都怕你了。别闹了,快上车吧,我们也该走了。”文基笑道。

“哼!知道怕我就好。”燕灵自讨没趣,气嘟嘟地朝车前走去。

一时间,众人陆续登上了马车。

文基扬鞭驱马,车声辘辘而去,两座奇峰渐渐地被丢在了车影后。

******

日头偏西之时,马车已停在了谭府门楼下。

门仆阿福早已通报府中。周夫人遂在丫鬟小雨、管家刘二的陪同下,出门相迎。

“婶娘:我回来了!”燕灵从前辕“咚”地一声跳将下来,上前挽住周夫人,一脸欢喜的样子。

“你这丫头,吓得婶娘一跳。女儿家脚步要轻些。”周夫人点了一下燕灵的额头,燕灵怯怯地缩了缩身子。

文基也跳下马车来,把缰绳交给了阿福,先自向母亲请了安,然后走至车后,掀起车帘,请慧女主仆下车。

慧女左手搭在文基的右掌心,一手提起裙摆,脚步轻盈盈地下了马车,径走至周夫人面前,款款行福礼道:“小女慧女,拜见夫人。”

“你是……”周夫人上下打量慧女,十分震惊。

文基连忙解释道:“娘:这位是慧女慧小姐,孩儿这次病发,还多亏有她替孩儿镇病。”

“哦?哦……原来是慧小姐,娘还当是九天姑娘呢,但这仔细一看啊,便知是个大家闺秀,这言语也十分亲切,果然不比九天姑娘。”周夫人越瞧越喜欢,忽轻轻拂开了燕灵的手,挽住慧女道,“这次基儿病发,可是幸亏了慧小姐,我要好好地答谢答谢你。走,我们进府去。”

周夫人说过,轻挽着慧女,高高兴兴地朝府内走去。

这边可气坏了凤凰。她才将行李斜缠在肩头,左手提了凤羽剑,右手握了鹿角杖,小心翼翼地下了车:“切!主人就是主人的命,丫鬟就是丫鬟的命,凤凰我这里还没见礼哩,夫人那里就走了!”

凤凰说完,朝文基扮了一个鬼脸,一摇一摆地跟了上去。

其实比凤凰更气坏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燕灵!

周夫人挽着慧女而去,燕灵自觉受了冷落,心中十分不快,愣在原地发呆,一动不动。而文基正与管家将车上衣裙礼品之类搬往府中,因此不曾留意。

丫鬟小雨眼尖心细,却是发现了,于是上前挽住燕灵道:“燕灵小姐,到家了,还愣在这里干啥,快进府去吧。”

“我不进去!”燕灵噘起小嘴,扭捏身子,倒退了两步。

“怎么啦?”

“没怎么啦!”

“哦……我知道了:燕灵小姐吃醋了。”小雨恍然大悟,然后用右食指一点燕灵的额头道,“小傻瓜,夫人今天当然要对慧小姐客气啦。”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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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感封锁章节闲谈

原以为《山海经之三子传说》的文风包括三观和语言描叙还是蛮正派的,锁章节几乎不可能,但无意中发现居然锁了四章,去看了一下,故事情节和文字描写好像没出什么问题。

每章三千多字,想改,也不知从哪里改起。

其中《我本如来》的第二章《两小无猜龙凤玉佩》只是描写了两个三岁的小孩子撒尿时发生的天真故事(这在现实之中,我真的曾经看见过),两个孩子以三岁时的人生经历,能知道什么?

“两小无猜”和“童言无忌”说的不正是孩提的时候吗?何必以大人的视角来看这件事!

如果这一章能让读者读出害羞感和温馨感,也就说明我的文字意图达到了,当然是那种纯纯的而不带一点污/秽的念头。

因为《两小无猜龙凤玉佩》承载着后续许多故事情节的开展和笑点,所以这章无法修改,只能尽最大努力试一试,如果真不行,只能屏蔽。

然后《我本如来》的第二八章《两小和解慧女问惑》写的是燕灵与文基闹小别扭而后温情和解的情节,没有过分的描写,只是拉拉手,拥拥抱,柏拉图式的缱绻了一下。

另外两章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或许与用词不当有关,或许与宣扬暴/力有关。

想想都憋屈!

不知何时,现在的国民变得如此脆弱,看不得血,连亲手杀一只鸡都吓得瑟瑟发抖。

在我们小时候,流行这样一句话:男人不开瓢,便是小狗屌!

“瓢”指的是“脑袋”,“开瓢”大抵就是“打破脑袋”的意思,不管是打破别人的脑袋,还是被别人打破脑袋,都是很光荣的事。“小狗屌”当然指的是无用的废物。

如今的国民居然脆弱到连一点暴/力的场面都不能看,不能写,如果要看西欧的那些暴/力美学如《斯巴达克斯》,《三百勇士》或《斗角士》等电影,岂不是要吓尿尿,嗝屁了!

国民的血性迟早要被这些所谓的“净化”而净化掉的,最后都变成娘娘腔,像《赛德克·巴莱》中的“出草”是不可能的,只能是被“出草”的对象。

一个不敢面视“血”的娘娘腔的国度还能有什么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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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封锁章节正在修改,有两章已改,但好像没有通过,有空再继续修改吧?

不知为何,总是感觉自己的小说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今日不是流量莫名其妙的减少,明日便是新发的章节很迟出现在自己的界面,再不然无端端的粉丝值掉下一大半。

写书难啊!原本以为可以堂堂正正的竞争,可是好不容易以为有点成绩,但总感觉有一只邪恶的手将你往死里撑!

写书难啊!原本以为可以安安静静写书,可是总有不可预测的力量在无形中左右你!

写书难啊!荒废了岁月,荒废了人生!

但是还是热爱写作啊!当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物被塑造起来时,当一场场可以大笑可以大哭的情节被宛然如生的被描叙出来时,那是何等的一种自豪!

希望读者亲们继续支持,收藏,订阅,打赏,这是一部值得一次两次三次阅读的小说,每一分卷都有精彩的设定和故事,以及惊艳时光的人物。

儿歌涉黄了!

今日写的一章又被屏蔽了,后台传来的内容说是“涉黄”。

估计是引用了古代江南地区的一首儿歌中的两句歌词。

在我小的记忆里,哄孩子睡眠时会唱摇篮曲,哄小男孩撒尿时也会唱上两句。

我引用的这两句儿歌,起到本章画龙点睛的作用,与之前的设定一脉相承,无法修改,所以也只好如此了,敬请读者亲们见谅。

第三二章 九天做恶梦 夫人收义女

九天和花脸獾一路黑雾滚滚径返悬壶山三仙洞。

行够多时,已然回至三仙洞,双双落将下来,入洞府来见费天君。

费天君斜踞在石座之上,一边把酒独饮,一边观看七八个小妖习武。忽听见脚步声响,抬眼看去,却见九天和花脸獾匆匆回来了。

费天君大感意外,喝退了习武小妖,问道:“你两个怎么去了半日就回来了?”

“启禀师尊:今日遇见两个女人,和她们打了一仗,却是打不过她们,一时无计,就先回来禀过师尊。”花脸獾上前,跪禀道。

“两个女人?”费天君十分疑惑,“九天!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启禀师尊:九天原有一位少小好友,名叫谭文基,他患了一种怪病,只有我才能替他镇住。前几日,正要替他镇病,却遇见了十多年前的一位女仇人,就是和我好友定娃娃亲的那个徐燕灵,因此打了起来。正要杀了她时,不料半路上又杀出一个女人来。这女人名叫慧女,和我长得十分相似,并且也有飞罡,和我的一模一样,结果不敌她二人联手,被那徐燕灵飞影刀所伤,之后便遇见师尊了。这次本想回去替好友文基镇病,不曾又遇见她两个。”九天忿然不平地叙说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费天君听着听着,面色渐渐变了色,若有所思起来。

等九天说完,他不禁怔怔道:“莫非……那慧女就是九天玄女的善化之身?”

“什么九天玄女的善化之身?难道师尊认识那慧女?”九天见费天君忽变了神色,于是问道。

“哦,哪里,哪里……为师哪里认识她。”费天君自知失神,忙提了提精神,对九天拂拂手,“你去吧,此事……为师知道了。”

“是!”九天应声诺,转身离去。

见九天去远,费天君遂招招手,唤花脸獾靠近前来道:“花脸,你可看清楚了,那慧女果真长得和九天相似,那飞罡也是一样?”

“启禀师尊:真似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不仅飞罡相似,而且两人的动作也是一样,那慧女还叫她妹妹哩。”花脸獾言之凿凿。

“嘿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果然不出我所料!”费天君暗自咬牙道,“九天玄女,当初你害我走失了诺那佛祖的灵元,如今你道身已毁,流落红尘,我便叫你这两个落难之身相互残杀,元神永世不得归位!”

费天君思忖罢,暗自得意,乃吩咐道:“花脸,你也先休息去吧。明日,为师倒要去访访那个慧女。”

“诺!”花脸獾俯首应诺,退了下去。

费天君斜坐在石椅上,微微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眼睛里突然露出两道阴森森的杀气,把那酒杯猛地一捏,捏得粉碎,酒水飞溅,洒泼了满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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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回至洞阁,神色郁闷地躺卧在石床之上。

早有两个服侍小妖,一个头顶果篮,一个手捧酒盘,行至石床前,跪将下来,贡果献酒。

九天取了果,把了酒,摒退两个小妖,一边吃果饮酒,一边想起费天君所说的那话来。

“师尊初见我时,也将我当成了什么‘九天玄女’,而且好像十分害怕;今日又说那慧女是什么‘九天玄女’,俨然十分吃惊的样子。我和慧女与那九天玄女有什么关系?那九天玄女到底又是谁?而慧女又说什么我是她的妹妹,真是奇了怪了!我俩竟然长得这般相似,尤其她也能镇得住文基的病。现在文基的病也不需要我镇了,却不正如了燕灵那小样儿的意,真是可恶至极!我一定要杀了她俩,只有杀了她俩,我才能和文基在一起……对!我一定要寻找机会杀了她俩……一定……一定……”

九天绞尽脑汁地思考来,思考去,渐渐地神思混沌,杏眼朦胧,忽地就落了杯儿,掉了果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入梦不久,突见慧女和燕灵杀气腾腾地飞奔过来,一个自左边,一个自右边,对她发起攻击,九天大惊,忙祭飞罡接战。

战有多时,一飞罡穿过燕灵胸口,鲜血如注,仆倒在地,又一飞罡直接削落了慧女的头颅,九天狂然大喜,抓起慧女的头颅,复又飞身落在燕灵的尸体旁,揪住燕灵的长发,左一拧,右一拧,狠拧了几圈,便将燕灵的头颅给拧了下来。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九天高举着两颗血淋淋的头颅,仰天狂笑,快意而且满足。

在梦境之中,九天杀了慧女和燕灵,兀自亢奋不已哩,忽觉胸口一阵痉挛,就“啊”地一声惊叫醒来。

她抽身坐起,香汗淋淋,杏眼环顾。

却见洞中火把寂寂地吞吐着火焰,服侍的小妖兀自趴伏在石桌上酣睡,而洞外早已斜斜地投进来雪亮的阳光,竟然已是第二日早晨了。

“原来是一场梦啊?”九天喃喃道,“我杀了她俩应该高兴才是,为何这胸口却有点痛呢?”

正在九天疑惑不解时,花脸獾已快步走入洞来,直至石床前,行礼道:“姑奶奶,师尊今日要去访访那个慧女,叫我两个前去引路。”

“访访那个慧女?”九天沉思片刻,“知道了,你先去告诉师尊:我洗漱了就来。”

花脸獾应一声,径直去了。

“这梦还果真灵验哩!如果师尊亲自出马,杀掉她两个岂不是易如反掌?”九天暗喜不已,遂下了石床。

洗漱完毕,九天径出离洞阁,拜见费天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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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镇·谭家庄·谭府。

次日,谭府餐厅里,早餐用毕,众丫鬟兀自忙来忙去,收拾桌面。

公映夫妇遂邀众人去大厅一坐。

一时间,众人都来到大厅,分主宾落座。小雨分次上了茶,退立在周夫人身边。

周夫人环顾众人,呷了一口茶,徐徐开口道:“昨日老爷去山里**新茶,所以回来晚了一些,我本有些话也没有来得及说。昨夜,和老爷商量了一宿,有几句话,今日要跟大家说说……”

周夫人说到此,放下茶盅,目视公映道:“老爷,你说。”

“夫人:还是你说吧。”公映谦和道。

燕灵和慧女觑见夫妇二人相互敬让,也不知要说什么事体,未免心中悬着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文基兄弟也是莫名其妙,静听下文的样子。

“好吧,我来说吧。”周夫人矜持须臾,把目光投在慧女的身上道,“慧小姐:这次多亏有了你,基儿才没有发病,真的是很感谢你呀。”

“夫人客气,慧女也是误打误撞、才给定之兄镇住了病。”慧女谦虚道。

“这就是缘分啊!基儿这病,请了多少大夫也没有用,只有你和九天才能镇得住。九天姑娘呢,与灵儿有仇,现在灵儿回来了,也就不好再招她了;慧小姐呢,虽与九天长得相似,但性情温婉娴淑,与她大不一样,所以我有一个私愿,便是希望能收你为义女,你看如何?”周夫人温婉道。

“这……”慧女闻听此话,低头沉吟。

“慧小姐:昨夜夫人已对我说过,你的情况我也略知一二,你主仆二人流落江湖十多年了,飘无定所,甚是可怜。这江湖流浪,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做了我公映的义女,以后无论去了哪里,至少还有一个家可回呀。当然,我公映也有私愿,便是为了基儿这个病。”公映坦诚道。

“这……这……”慧女意有所动。

“主人,你什么还犹豫呢?这么好的事,主人你就快答应了吧。”凤凰火急道。

其实凤凰是替慧女着想:一来九天肯定是常来谭府的,必能相遇;二来往后住在谭府,也就不怕闲话了。

凤凰的潜台词,慧女自然知道。她犹豫片刻,忽起身,款款走至厅中,跪拜道:“谢老爷夫人抬爱,慧女愿拜二老为义父义母。”

“哈哈哈哈……好!好好好……”公映捋着络腮胡须,大笑叫好。

周夫人自是喜上眉梢,文基兄弟也是十分高兴。

却听慧女唤道:“凤凰,上茶来,我要敬义父义母一杯茶。”

凤凰急应一声,便要去斟茶。小雨却早已将两盏茶斟满,送至慧女面前。

慧女恭恭敬敬地敬了茶,复来与文基兄弟见礼,各报年庚,慧女为长,因此以弟称呼二人,彼此又相互敬了茶,完成了姐弟仪式。

大厅内气氛热热闹闹,独将燕灵冷落在一旁,兀自尴尬难堪。

正在燕灵闷闷不乐时,周夫人忽唤道:“灵儿,你有了姐姐、高兴才是,怎么在那里噘了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婶娘:我没有啦。”燕灵道。

“那你也要敬你姐姐一杯茶啊。”周夫人道。

“哦。”燕灵应一声,忙取茶来,与慧女互敬了认亲茶,各回座位。

周夫人十分满意,又对燕灵道:“灵儿,婶娘今日就一并帮你定了大事,你看如何?”

“婶娘:灵儿能有什么大事?”

“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和基儿成亲不是大事?”

“成亲?婶娘:‘成亲’是什么啊?”燕灵惊讶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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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章 不废尊师礼 万法由心生

此话一出,慧女和小雨不禁抿嘴而笑,凤凰也早已忍悛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忙用袖口掩住小嘴。

周夫人微微摇了摇首,满含宠爱的目光道:“唉……你这孩子,也不知在黎山十五年都学了些什么?这成亲就是你和基儿结为夫妻,以后便以夫妻相处了,这食要同桌,寝要同床,知道了吗?”

“这……我……”燕灵听出‘寝要同床’的意思,满脸羞涩难堪,十根纤指不停地抠弄着新红裙的边饰,毕竟人家还是黄花闺女嘛。

“灵儿,你不同意吗?”周夫人和蔼问道。

“不不不……”燕灵惊慌不迭的否认,忽然发现口吻太过急切,忙低下头,扭扭捏捏道,“都由……都由婶娘做主呗。”

燕灵露出一副娇羞可爱的模样,周夫人顿生无限疼怜之意。

她语重心长道:“灵儿呀,不是婶娘催逼你,实在是你一个黄花大闺女久居在未婚夫家于理不合。你父母已经都不在了,你那叔父的境况你也看见了,也是难以周全于你,所以婶娘就替你父母做了这一回主了,终归——我谭家是不会亏待你的。”

“是啊……灵儿,你就尽管放心吧,我谭家就是只剩下一口饭也先由着你来吃,只有这样我才不会愧对于你的父母啊。”公映亦接过话茬道。

闻听公映夫妇言之诚恳,燕灵深为感动,忽又想起遇难的父母,少小失孤,不禁抽抽噎噎起来。

周夫人见状劝慰道:“灵儿呀,莫哭,莫哭……这事就这么定了哈。”

燕灵点了点头,耸耸鼻子,抹抹泪,停止了抽泣。

周夫人又唤文基道:“基儿,你俩的婚事就这么定了,等选上一个好日子,娘就给你二人成亲。”

“孩儿一切听娘的。”文基满面通红。

“这是我谭家的大事,还要先去告诉你祖父鳌祥公一声,趁着今日天气晴朗,你们就一起去一趟雪封山朝天洞吧。”周夫人交代道。

“是,孩儿知道了,孩儿这便先去准备。”文基站起身,行了礼,径出客厅,准备供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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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封山朝天洞在华阳镇西北十余里的黄山余脉之中,乃是当年鳌祥公立地证道之处,因为十余年来经常显灵,所以香火日渐兴盛,庙宇的规模也越来越大。寺庙中现住着一位济悲和尚,主持佛家日常事宜,并收有门徒七八人,一同参禅修行。

敬供朝天洞的供品足足备了一马车,交付刘管家和两名家仆运送,兀自先去了。文基文础、燕灵以及慧女主仆辄另外驾着四轮马车,随后而行。

一路之上,车轮辘辘地行过了华阳镇,直奔雪封山朝天洞而来。

时令正值仲春,天气晴暖,碧空如洗。山野四处,茶农的身影时有时无,偶尔传来孩童的嬉笑之声。

文基一众人等驾坐马车,在丘陵之间蜿蜒行驰。

行不多时,向西转过一座山嘴,便见远处山涯边现出一片紫竹林来,围一带栅栏,搭两座草亭,建五间茅茨,碧水弯弯,繁花簇簇,恰如世外桃源一般。

文基直将马车驱赶到紫竹林外,勒停了枣红马。

文础从车后跳了下来,取了礼品。燕灵和慧女主仆不知何故,也跟随着纷纷下了马车。

慧女不禁疑问道:“文础弟弟:这是何处?”

“哦,慧姐,这是‘水涯草堂’。”文础答过,提了礼品,踏着鹅卵石径,先自叫门去了。

“烟岑先生就住在此处。每次去朝天洞,我和弟都要来拜访一下。”文基已将马缰拴在路旁桦树下,走将过来引路,便接过话茬道。

“哦……看这环境布局,清雅脱俗,多半是一位隐士了。”慧女猜测道。

“说是隐士,亦无不可。先生博雅高趣,淡泊名利,县太爷请了几次,都被一口回绝。我和弟弟跟随先生学习经书,也有十年的光景。”文基一边解释,一边引众人前行。

燕灵却只顾左观右看,十分痴迷紫竹林的风光:“这地方还真不错吔!风景优美,而且清静,以后要是能住在这里,那该多好啊!”

“切!你整天叽叽喳喳的,还能受得了这份清静?”凤凰及时损了一句。

“慧姐姐:你看,凤凰又在取笑我了。”燕灵嘟嘴求助,自从得知“基基”的谐音意思,她有意无意地躲着凤凰哩。

慧女见状,就轻喝道:“凤凰,不许你再欺负燕灵。”

“主人:凤凰说的可是大实话,你看这红裙子穿得就像个小新娘儿似的,还耐得住这份清静?就算她愿意,她相公还不知愿意不愿意呢。”凤凰继续调笑。

“我不跟你说了。”燕灵一听此话,满面绯红,生怕凤凰又出难题,撩起裙摆,快步撵上了文础。

文础业已走至栅门边,却见草堂空荡寂静,于是叫门道:“阿竹!阿竹……先生在家吗?”

连唤了数声,不见有人应话。

少时众人都聚集在栅栏门外,东张西顾,不知所措。

燕灵发了心急,伸手便要推门而入,却被文基叫住道:“燕灵妹妹,主人不在家,不可随意进门。”

“哦。”燕灵怯怯地缩回了手,低头不语。

却在这时,从偏屋里慢腾腾地走出一位书童,揉着惺忪的眼,嚷道:“谁啊?大清早的叫门。”

“是我们,快开门。”文础催道。

“哦呦……原来是两位谭公子!”书童阿竹睁大眼,认出文基兄弟,忙来打开栅门道,“先生不在家,先生已外出多日了。”

兄弟俩闻说此话,顿时怅然若失。

文础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这些礼品,是孝敬先生的,你都拿进去吧。”

话落处,文础小心翼翼地将礼品全叠在阿竹的怀里。

阿竹怀抱了许多礼品,十分高兴道:“不进屋坐一坐?”

“不坐了,我们还要去朝天洞,就此告辞了。”文基一旁说过,遂理了理衣襟,整了整衫袖,恭敬地朝茅茨正堂鞠了三躬。

文础亦毕恭毕敬地行了仨礼。

此谓:祭神如神在,敬师如师在。师之礼,必要恭敬而行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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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涯草堂离雪峰山仅有四五里之遥,文基等众人驾车而行,一炷香的时间,既已到达了雪峰山山口。

文基将马车停歇在山脚一户农夫院中,交代妥当,遂与众人一起往山道上迤逦行来。

走过一里多地,山势渐而陡峭,石径也变得逼狭,仅有三尺来宽,两旁青草掩伏,视角不清,抬脚落足之间,须加格外谨慎,若不谨慎,只怕会摔上一跤。

凤凰行走在最前头,一手拿着凤羽剑、拨打草丛开路,一手高高提起鹿角杖,生怕一不小心碰坏了提香炉,因此脚下磕来绊去,愈见难行。

行了几丈远,凤凰抱怨起来:“这个鬼地方,怎的这么难行?”

文础随行在后,就接话道:“凤凰姐,不难行。《华严经》上说:一切唯心造,万法由心起。这路,说它难走,便难走;说它好走,也便好走,这都是‘心’在作怪,只要你把心放稳了,这路走起来,也就轻松多了。”

“切!二公子,你这风凉话说的!我这又拿剑又拿杖的,还要提防着脚下,哪能轻松得起来!”

“这倒也是。凤凰姐,我来替你拿提香炉吧。”文础上前,准备取过鹿角杖。

“别别别……”凤凰慌一侧身,遮住了鹿角杖道,“白眉老道说过:这提香炉,不能叫别人代劳;便是凤凰,除了吃喝拉撒外,其余时间也都不得放手,否则凤凰的脸上会长烂疮的。”

“咦,竟有这样的怪事?”文基在后惊讶道。

“实是如此。我曾记得:凤凰偷过三次懒儿,那脸上就都长出烂疮来了。”慧女确定此事。

“嘻嘻……有这样的好事?那我一定要替凤凰拿一拿。”燕灵听说,喜出望外,紧赶两步,来夺凤凰的鹿角杖,“凤凰!你累了,让我来替你拿一拿吧。”

“不要!不要!不要啊……”凤凰见了,吓得惊慌失措,兔子一般拔腿朝前就跑。

“凤凰,你别跑啊,就让我替你拿一下呗……”燕灵终于寻找到了报仇的机会,岂肯错过?

于是她一边大呼小叫,一边飞步追赶上去。

为何凤凰要把鹿角杖紧抓在手里不放呢?

原来当初,九天玄女在都昂山初战“十会阵”时,凤凰便被“红水阵”中血水所伤,道身碎裂虚空,元神为玄女所摄,但不料此后玄女复为烛龙所杀,道身亦毁,元神一分为三,降落红尘,其中一颗正是凤凰的元神,却已粘染了血水之毒。凤凰的元神落入红尘之后,转借人体修炼,而那血水之毒则化为烂疮出现。

元始天尊奉紫霄宫圣谕,红尘助法,就以《开玄应命经》来替凤凰化解血水之毒,并叫她借凤羽剑寻主,同时为了防止凤凰心生懈怠,遂施以烂疮复发之咒,以示警戒。

此时,甭说文基兄弟不知道,便是慧女主仆也是不知晓。慧女只知白眉老道所言非虚,是以但凡老道的嘱咐,莫不一一奉行,而凤凰因吃过三次烂疮复发的亏,所以就再也不敢偷懒了。

第三四章 洒扫让道 天君发难

当燕灵要夺鹿角杖时,凤凰直吓得花容失色,赶紧逃离,二人一前一后,追追闹闹,闹闹追追,直往山道上跑去。

慧女见了,与文基兄弟会意一笑,随后迈步缓缓上山。

行有些时,将及山腰,便见燕灵和凤凰早已坐在那道旁一棵桐荫之下歇息,二人都已累得气喘吁吁,再无闲情打趣。三人遂也走至桐荫下,择石为凳,坐将下来,休息片刻。

文础手指桐树,兴致勃勃道:“这棵桐树,是我五岁随父亲上山时种下的,希望它长大后、能够给过往的香客遮风挡雨,如今果然起了作用了。”

“础弟五岁时就有这慈济之心,实在是难得啊。”慧女赞扬道。

“那时只是一时童心而起,算不得什么。”

“咦?”慧女正要搭话,忽见眼前有牛毛细雨飘落一般,伸掌接住,却是有一种油滑滑的感觉,“这树冠上飘下来的是什么东西?”

“啊呀!真的呢!这是什么东西?”凤凰发觉后,急忙跳将起来,原来她与燕灵戏嬉累了,钻入桐荫,可劲喘息,倒是一时没有觉察出来。

“啊?我的新裙子!我的新裙子……”燕灵发现新红裙上已粘了细细的油点子,又沮丧又懊恼,慌慌忙忙跑出了桐树荫。

慧女主仆见状,也都随后跑了出去,满身打量,一脸败兴。

“大家不要惊慌,这是桐树上飘下来的树油。”文基连忙解释道,“可是这有些奇怪了,这时节不应该飘树油啊。”

看见众人惊恼,文础颇为过意不去,就指着桐树喝斥道:“你这棵梧桐,我种你十年,指望着你能够给过往香客遮风挡雨,不料你却如此害人!今日——我便砍了你!”

喝斥罢,文础叫唤道:“凤凰姐,给我剑!”

“二公子:这剑给了你也没用,你拔不出来的。”凤凰道。

“便是拔不出来,我用剑鞘砍、也要砍了这棵梧桐树!”文础不信,夺过剑来,气咻咻地努力拔剑,却是果真拔不出剑来哩。

正在文础无可奈何之际,猛然听见脚下土崩石裂,山谷震响,那棵桐树突然拔地而起,根须舒卷,摇摇晃晃,晃晃摇摇,恰如步行一般直往岩林上移走去了,不多时隐藏在一片苍翠山林之中。

众人瞥见这一神迹,一个个目不转睛,震惊万分。

却在这时,掩盖在道路两旁的花草灌丛纷纷往后退闪避让,须臾就让出一条干干净净的山道来,而晴朗的天空也忽然飘起了小雨,霏霏扬扬,飞飞洒洒,好似在抚慰众人不平之心。

众人见状,惊骇至极。

其实,此实为:土地开道,山神洒扫,迎接普贤菩萨。

普贤菩萨乃是华严三圣之一,佛门十愿大士,来去灵山,有八百罗汉迎送,端的殊仪非凡。虽然转世,名为文础,但大乘慧根仍在,且苦读《华严经》十余载,早已大有开悟,将证大道,只是机缘未至而已。今日一怒,华光冲空,当坊土地山神觑见,如何不怕,因此俱来大献殷勤。

但众人自然不知个中缘故,愣立良久,方才回过神来,于是高高兴兴地踏上了山道,鱼贯前行。

刚进入半山垭口时,突然狂风呼啸,云雾席卷,仿佛欲将雪封山吞没了一般。

但见狂风吹过,一大片云雾径压在雪封山上空,云雾之中赫然站立着费天君、九天和花脸獾。

原来九天出离洞阁,拜见了费天君之后,便引领着他一路驱云赶雾,直来到了谭家庄,停在高空探看,却早已不见了慧女和燕灵等人。反倒让费天君发觉了周夫人头顶隐有金光闪现。

费天君正要仔细观看,忽见正西界五六里开外有一道华光如柱直冲天空,青天白日之中,也显得十分夺目,但须臾之间,消失不见。

“哪是何处?为何突然有道光冲射?”费天君被华光所引,惊问道。

九天见问,伏眼朝正西界细看,却见慧女、燕灵等五人正在山道上行走:原来她们都去了雪封山哩,难怪在此寻找不到!

九天曾随文基去过几次朝天洞,因此知道雪封山。

于是她忙答道:“师尊,那儿是雪峰山,那慧女正在那儿。”

“好!速去那儿!”

话音落处,费天君脚下云雾涌动,与九天、花脸獾直奔雪封山而来。

少时间,已至雪封山上空,停住了云雾。

九天往下直指山道上众人,对费天君道:“师尊,那个穿杏黄裙的就是慧女。”

费天君听罢,定眼观看。

但见山道之上众人,除穿红裙女子外,一个个头顶道光隐现,尤其那穿杏黄裙女子,道光愈盛,原来费天君修有三千多年的道行,而且炼有天眼神通,因此可以窥看得一清二楚,如果换作寻常人物,却是哪里能够分辨得出来!

费天君大喜不已,二话不说,在高空中将云脚往下一挫,急律律便来强掳慧女。

那一阵狂风来得甚恶,众人早觉得蹊跷,俱抬头朝天空中看去,却见一大片云雾之中站立着二人一怪。

而就在这抬头的功夫,费天君已经驱云降落在慧女面前,伏低上身,伸开右臂,猛然一掳,风势甚疾,草木俱偃。

慧女早已惊觉,急忙捻诀,“嗖”地一声,身轻如燕,飞离了费天君的臂掌之间,轻轻飞落在一颗松树顶上。

“你是何方妖道?为何要来掳我?”慧女见道人来势汹汹,杏眼圆睁,手结法印,将一道飞罡徐徐祭起头顶,蓄势待发。

“哈哈哈哈……果然长得一模一样!那就看看你现在的飞罡还有多少威力!”费天君看清慧女相貌,狂喜大笑,二次催云,杀气腾腾地飞扑过来。

“飞花逐月!万里廓清!祭!”慧女娇喝一声,那道飞罡便如脱弦之箭直奔费天君。

费天君飞在半途,抽水磨钢鞭在手,迎头一格,飞罡折射而去,他依旧杀奔过来。

慧女见状,不敢小觑,连结手印,就将另外三道飞罡同时祭出。

四道飞罡,如银虹,似白电,挟光拖芒,前后相继,炫耀碧天。

果然是九天玄女的善化之身!费天君见此光景,心中狂喜,一边挥舞水磨钢鞭格挡,一边催云不停,直逼慧女。

“慧姐姐!我来帮你!”燕灵见那道人杀气腾腾,忙手结法印,念动真言,准备将飞影刀祭将出来。

“小样儿,你以为你还能像上次一样得逞吗?”九天被飞影刀伤过,自然记恨在心。

费天君动手之时,她就已经瞄准燕灵,话音落处,一道玄罡径奔燕灵打来。

“原来这恶道人、是你带来的!”燕灵这才看清黑雾上站立的是九天,愈加愤怒,急念“吗耶嗲耶哆嗵耶”,喝声“去!”,飞影刀随即跳肩而出。

转瞬间,八道飞罡,两把飞影,一条水磨钢鞭,在雪封山山谷上空恶战起来。只见四条人影倏来倏去,如惊鸿之飞于蓝天,似蛟龙之出于碧波。杀气过处,树木啪啦啦折断一片,落叶簌哗哗满天飘舞,端的凶险万千,匪夷所思。

文基和文础虽是圣贤转世,但此时神通全无,恰如凡人一般,只有眼巴巴地干瞅着,不是呼喊“九天住手”,就是呼喊“燕灵妹妹小心”和“慧姐姐小心”。

凤凰更是一筹莫展,拿剑提炉,乱跑乱蹿,焦急如焚。

斗有多时,猛听一声/呻/吟,燕灵便好似断线的纸鸢一般、被九天的玄罡震落下来,正落在凤凰身边,飞影刀落肩不见。

凤凰急忙问道:“燕灵,你没事吧?”

“没……没……没事。”燕灵起坐身子,凝神结印,但法力亏弱,一时祭不出飞影刀来。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在一阵阵狂笑声中,九天闪电般飞落在燕灵身边,瞪大杏眼,恶狠狠道,“小样儿,今日看谁还能来救你!我非拧断你的脑袋不可!”

话音落处,九天一伸右手,挟风带劲,便来揪燕灵的冲天髻。

“妖女!你好大的胆!你当我凤凰是空气啊?”凤凰怒嗔一声,提凤羽剑往九天右腕打来。

九天手腕一翻,抬手叼住剑鞘,顺势猛力地往右侧一夺。

“欸!欸?欸欸欸……”凤凰一连惊叫了几声,虽然右手攥着剑柄,但脚下已然踉踉跄跄站立不稳哩,提香炉在空中悠来晃去,却是根本不敌九天的力气!

凤凰生怕摔坏了提香炉,慌乱之中连忙撒了凤羽剑,伸**住提香炉,搂抱在怀里,可是脚下哧溜一滑,滚轱辘一般直滚下山沟里去了。

九天夺剑在手,“唰”地一声,便将凤羽剑拔将出来,照燕灵的脖子砍去。

九天夺剑,拔剑,劈剑,均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气呵成,不容燕灵丝毫反应。

眼见燕灵无有招架之力,即刻身首异处!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突然一条齐眉棍横空扫来,“噹”地一声,挑开了凤羽剑。

剑影开处,一条灰影搂起燕灵,踏空飞去。

九天大吃一惊,急忙抬头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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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章 三罗汉助战 文武砚显威

但见高山悬崖崖畔上伫立着三位僧人,道貌岸然,僧衣飘飘;慧女和燕灵夹立在中间,甚是坦然。而她的师尊费天君此刻业已停了手,与花脸獾凌空站在那三位僧人的对面,距有二十余米,神情凝然,一语不发。

九天提剑飞至费天君面前:“师尊,这是……”

“遇到麻烦了。”费天君沉声说道。

原来费天君也遭到另外两位僧人的夹击,幸亏有花脸獾及时出手,才稳住了局面。此时费天君蓄势不发,是在权衡利弊以及取胜的把握,毕竟他还不知道对方的来头和实力。

一时间,双方对峙,相互提防,都不敢轻易出手。

只有凤凰不知恶战来临,一触即发,她滚落在一段山沟里,扑腾扑腾地爬将起来,浑然忘了一身疼痛,首先盯了盯提香炉,庆幸完好无损;再去寻看九天,因九天夺了她的凤羽剑哩。

当瞥见九天一手握剑鞘,一手握宝剑时,凤凰惊叫不迭地大叫道:“主人!主人……九天拔出宝剑来了!”

慧女听闻此话,急忙观看,果然看见黑雾中九天已拔剑在手,一时又惊又喜:白眉老道说过,能拔出凤羽剑者便是它的主人;九天能拔出凤羽剑,说明她正是此剑的主人无疑了,她果然就是我的妹妹,这一回可是千真万确了!

慧女激动不已,深情地叫唤道:“九天妹妹!你为何来此?你来此,可是找姐姐的?”

“谁是你的妹妹!”九天挥剑直指慧女,冷冷怼道,“不过是有人来找你,但不是我,而是我师尊!”

“你师尊?就是那妖道?”慧女惊愕道。

“哈哈哈哈……不错!正是本天君!你要是识相的话,赶快束手就擒,免得本天君亲自动手!”费天君此时已窥看出三位僧人各自的道行不过七八百年,因此口气狂傲了许多。

“你这妖道到底是谁?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抓我?”慧女不解其意。

“哈哈哈哈……你不认识本天君,但本天君可认识你!你要想知道的话,那就速随了本天君去!”费天君一脸得意之色。

“阿弥陀佛……这位道长: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与这位姑娘要有什么恩怨,何不到小庙中一坐,把它说清楚了,我们来给你二人做个见证,这岂不比在此打打杀杀要好?”此时,那年长的僧人开了口。

“和尚:谁有闲空和你废话!我念此处乃是佛门之地,才不肯与你们动手,如果你们偏要多管闲事,那就休怪本天君不客气了!”费天君凶恶道。

“呵呵……此处乃是老僧的道场,岂容老僧不管?”年长僧人柔中带刚。

“哈哈哈哈……螳臂当车,自不量力!”费天君一语道过,提鞭在手,气势汹汹杀奔过来。

“妖道!休得放肆!”两位年青僧人齐喝一声,各提一根齐眉棍,扑下悬崖,左右迎战。

费天君一发动进攻,九天自不干落后,认准燕灵,提凤羽剑来杀,却被慧女截在中途,斗将起来。花脸獾亦紧跟而上,提双剑来战燕灵。

燕灵因遵从了周夫人的话:女儿家拿刀拿剑的不成体统,所以不曾携带分云刺出来;而且此时又消耗了许多元气,一时法力未复,祭刀甚难,是以只有两手空空应战,斗过十多回合,渐渐不敌。

慧女见状,便趁隙为燕灵解围,但九天又追杀过来。年长僧人复又补缺,抵住九天,而两位年青僧人对战费天君,便又显得十分吃力,险象环生了。

此可谓:牵一而动百,一处吃险处处有险。

眼瞅着三位僧人和慧女燕灵已经处于劣势,但文基文础和凤凰却都无能为力,束手无策,硬生生直急得大汗淋漓,纠结万分。

文基慌急之中,忽然想起那枚黑石坠,便急忙掏将出来,捏在手中道:“黑石!黑石!你不是很神奇吗?那你就显显灵吧,显显灵吧……”

文基嘀嘀咕咕,求神一般祈祷起来。

“切!大公子,一块破石头而已,还能显什么灵!”凤凰不屑道。

“不要打扰我,我正在求它。”文基宛如天真的孩子,头点如捣蒜道,“黑石,你不是能带我飞吗?那你现在就带我飞起来吧,我要去打败那个妖道,黑石!你快快显灵吧……你快快显灵吧……”

尽管文基苦苦哀求,但那块黑石坠依旧毫无反应,在阳光的照射下,不紧不慢地泛着幽幽的玄光。

而就在此时,啪啪啪哗哗哗一阵树木折断响,只见一条灰影掉落在树丛里,滚将下来,正是那救燕灵脱险的灰衫僧人!

紧接着,燕灵也在空中惨吟一声,翻筋斗似地直摔落下来,原来是被花脸獾在左肩上震了一掌。

恰好距离文基甚近!他慌忙奔爬过去,但还是迟了些,只听见燕灵“噗通”一声摔落在草丛里。

“燕灵妹妹!”文基手忙脚乱地爬至近前,一把搂起燕灵:“燕灵妹妹?燕灵妹妹……”

“基……基基……哥哥……”燕灵乌睫眨了眨,弱弱地唤了一声,唇角溢出血来,忽而合上了眼睑。

“燕灵妹妹!燕灵妹妹!燕灵妹妹……”文基撕心扯肺地叫喊,但燕灵昏然不动,恰如死了一般。

文基心如刀绞,手足无措,无处宣泄时,猛地扯住了那块黑石坠,含泪愤怒道,“你这块破石头!我用十八年的精血养了你,今日求你一次,你却不肯帮我,我要你这不义之物又有何用!”

话音未落,文基狠狠地扯下黑石坠,使尽洪荒之力往山沟里掷去。

黑石坠径直飞将出去,却才飞至半途,鬼使神差般骤然停住,“蓬”地一声,暴增了十多倍,“唰”地一闪,放射出万道金光,宛如屋檐滴水一般倒射天空,整座山谷都染上了一层金黄色,无处不在闪闪发光,晃眼夺目。

忽然间,那黑石坠若有人使,闪一道金光,直奔费天君打去。

山谷中骤然发生这等奇迹,直叫厮杀的双方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都愣住在原地。

“文武砚!

风雪亭!!”

费天君猛然看得明白,心律砰砰不停地狂跳起来。

原来费天君曾在钟山大战之都昂山混战中亲眼目睹过风雪亭的文武砚,这文武砚曾打死过“金鳌岛传人,十会阵老大”的亚猛,当时在混战之中若不是逃遁及时,恐怕早就做了文武砚下之鬼,因此黑石坠现出原形,他立刻就想起大成府的圣宝文武砚及其所执之人。

那话音才落,费天君早已唬得面如土色,屁滚尿流,原来那黑石坠正朝着他打来哩!

“啊呀!不好!”费天君惊叫不迭,连忙使出浑身法力,挥水磨钢鞭格去。

轰隆!

一声炸响,地动山摇,草飞木折,天空似炸开了一朵烟花,金星流射,五彩缤纷。

费天君直震得虎口发麻,水磨钢鞭也差点儿脱手而飞,恰如流星划空一般倒退了一里多地,热血沸腾,脚步踉跄。蓦然间,他掉转身,拖鞭狼狈逃遁而去。

黑石坠忽现神迹,九天也是吃惊不小,依稀曾在什么地方见过也似。

正在她愣神之际,却早被花脸獾挈臂一拽,黑雾滚滚地逃离了雪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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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坠一击唬退了费天君等三众,复闪一道金光飞落在文基的胸前,吊在挂绳上,颜色依旧黑不溜秋,但此刻却似龙眼大小,竟然已变大了一倍哩。实辄文基在无意之中,念出了“文武七字决”中的一个字决,文武砚这才应念蚃应,显出神通来了。

文基只顾看护着燕灵,戚然无措,却不曾注意到文武砚显威,更未加注意它又飞了回来。

但慧女主仆和文础都看在眼里,惊为观止,一时俱来到文基身旁,却见燕灵蹙眉闭眼,已然受伤。

慧女无心提及那黑石坠,忙来给燕灵把脉,只是脉象急律了些,并无大碍。

于是慧女道:“燕灵妹妹伤势没有什么大妨,我看还是先背入庙中再说。”

文基闻说,这才放下心来,遂就蹲下身来,将燕灵背在了背上,慢慢地朝山道上行去。

慧女和文础正准备拔步而行,忽听凤凰神经兮兮道:“咦……怪事?怎么不见了那三个和尚呢?”

慧女杏眼环顾,果然不见了三位和尚,便猜测道:“看来定是那庙里的和尚,应该先回庙里去了,我们也速去庙里吧。”

“可是……”凤凰忽犹豫起来。

“可是什么?”

“可是凤羽剑已经被九天夺走了,这该怎么办啊?”

“无妨。白眉老道不是曾经说过:能拔出凤羽剑者便是它的主人,看来九天不仅是凤羽剑的主人,也是你的主人啊。”

“啊?这样!凤凰岂不是有了两个主人?凤凰才不要九天当主人呢,她那么坏,现在还勾结了一个妖道来和我们作对。”

“我那妹妹一定有她的苦衷,日后自然会见分晓。”慧女淡然道,“走吧,凤羽剑认主,丢不了的。”

“诶,只要主人不怪凤凰就好了。”凤凰嘟哝道,遂小心翼翼地提着鹿角杖,跟随在慧女身后,径往雪封山上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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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章 朝天洞拜祖 费天君识机

一行五人,穿竹林,走崖涧,沿羊肠小道缓缓而行,日落西山之时才爬到了朝天洞山门。

早有方丈济悲和尚和刘管家在山门前相迎,原来刘管家偕两名家仆早已上得山庙,将诸事打理妥当。

一时众人都进入庙中,先将燕灵安置在一处幽静香房,济悲和尚端来了一碗水,又取了一丸丹药,慢悠悠地给燕灵服下,仿佛早在意料之中一般。

然后济悲和尚领众人进入了方丈室,叙了礼,落了座。有小和尚悟空献上茶,复退了出去。

济悲和尚端起茶盅道:“请两位公子和两位女施主吃茶。”

众人闻说,俱客气地端起茶盅,提起盖儿,各啜了一口。

“哇!好香好甜啊!凤凰也吃过西湖的龙井,洞庭的碧螺,君山的银针,却都比不上这茶好吃吔!”凤凰咂咂嘴,咕嘟咕嘟又巨饮两口,却直烫得唆嘴,扇手不停道,“哇!烫烫烫!好烫好烫!”

“呵呵……施主:别的事都急得,唯有这品茶却是急不得啊。”济悲和尚微笑道,“此茶名为‘雪封绿’,乃是吸收雪封山灵气所生,自与那龙井碧螺银针不同。前两日,老衲才亲手制作了这三五两新茶,今日正好待客。这‘雪封绿’芽嫩叶肥,清香高远,实是这方圆百里的好茶。”

“见教见教见教了。”凤凰连连拱手道。

“慧女施主:此茶不仅可以提神,而且还可以解毒。老衲看你精神不济,也多吃上几口吧。”济悲和尚叫唤道。

原来慧女适才与费天君等三众恶战许久,已是消耗了许多元气,至此尚未恢复,若非如此,以她飞举之能携燕灵入庙岂不是转眼的功夫,不曾想居然被济悲和尚一眼看穿。

于是慧女复端起茶盅,微呷了两口新茶,然后温婉道:“方丈,今日在山谷中恶战,幸得有三位高僧鼎力相助,不知可否引我们一见,以致谢意。”

“呵呵……本庙除老衲之外,就是七八个小徒弟,并无其他人等。”济悲和尚笑呵呵道。

“我看得清清楚楚,有三个大和尚助战哩。”凤凰争辩道。

“哦……那一定是三位祖师显灵了吧。”济悲和尚淡然道,“但今日天色已晚,若要上殿敬香,恐有不妥,还请各位施主早些休息,等明日大早,老衲再领各位施主一同前去敬香。”

“也好,一切敬听方丈吩咐。”文基行礼道。

“大公子不必客气,此乃大公子家的家庙,大公子的事,刘管家早已转告老衲,老衲心中自然有数。”济悲和尚说过,轻唤道,“悟空,速请两位公子和两位女施主香房休息去。”

“是,师父。”门外走进悟空小和尚,引着文基兄弟和慧女主仆直出了方丈室,安排了几间香房过夜。

当夜众人在山庙中住下,吃了些清汤淡饭,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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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灵本来伤势不重,只是一时昏厥,自吞服了那枚丹药,元气渐渐恢复,圄囵儿一觉睡醒来,竟然已到了第二日清晨,但见阳光洒满窗台,光明而又和煦。

她暗自调理气息,已是安然无恙,心中自然十分高兴。

这时忽听见房外有敲门声,燕灵便跳下床来,拉开房门,原来是文基站在门外。

见燕灵精神焕发,文基大喜道:“燕灵妹妹,你没有事吧?”

“我没事了。基……”燕灵刚叫了一个字,忽而羞红了脸,想到了那首儿歌哩,“我……我以后不叫你‘那个那个’哥哥了,就叫你定之……定之哥哥。”

自从得知了“基基”谐音的意思,燕灵十分难为其情,就一直有意躲避与文基说话,包括昨日来途之中,此时二人单独相对,怎不叫她娇羞非常?

文基仿佛也被感染,有些不好意思道:“随燕灵妹妹的意,燕灵妹妹想叫什么就叫什么。燕灵妹妹,听说这敬香要趁早,大家还都在那里等着我们呢。”

“那……定之哥哥,你先去吧,我一会儿就来。”燕灵说道。

“诶,那我先去了。”文基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香房。

一时间,燕灵梳妆洗漱完毕,与众人见了面。

济悲和尚遂领了众人穿过弥勒殿、悬空走廊和大雄宝殿,朝后殿一步步捡阶而上,径走入那老虎洞来。

那老虎洞正是当年老虎避让之地,三位祖师证道之处,四周遮挂着黄绸缎,洞顶垂吊着红旌幡,殿堂正中立一具大鼎炉,稍后摆一座大香案,俱供有香火,瑞烟缭绕,清香扑鼻。殿堂后处起造三座莲台宝座,宝座上端坐着三位祖师,即:智安智忍和鳌祥公,肉身证道,法相/庄/严。

凤凰抬眼仔细看过,惊呼雀跃道:“就是这三个和尚……就是这三个和尚!昨天看见的就是这三个和尚!”

“凤凰,小声点。”慧女低喝一声道,“定之和燕灵正要祷告三位祖师呢,不许你胡闹。”

“这……凤凰一时忘了。”凤凰撇撇嘴,缩身退后,一副怯然的样子。

其实凤凰说的没错,昨日助战的正是三位祖师菩萨。而济悲和尚所施的丹药,也正是鳌祥公所授,但因昨日一战,三位祖师都挂了彩,受了伤,所以并未现身相见。

在三位祖师菩萨的宝相之下,众人都屏住呼吸,肃然起敬,不敢造次,依次供上了水果、鲜花等供奉之物。

而后,济悲和尚拈了香,请文基和燕灵点燃,双双并立,举过头顶,低头,鞠躬,敬香,退将下来,三拜九叩。

这厢文基和燕灵行祭拜之礼,那厢济悲和尚手执祷文诵读。

其祷文内容,大致如下:

“古有圣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自吾祖迁徒江南,遵从圣人之训,历经数百余载,香火传递,子孙兴旺。

今有谭氏丑公堂之孙男文基,岁及弱冠,当以婚配,遂遵父母之命,从媒妁之言,得配淑女徐氏燕灵者,欲择良辰佳日,效周公之礼,行合卺之仪,以为谭氏传宗,延续香火。

是以择此佳日,供祀花果,敬告祖宗,及诸尊者。

愿佑我谭氏:瓜瓞绵延,千秋万载。

孙男谭文基,孙媳徐燕灵,恭敬呈献。伏惟尚享。”

济悲和尚诵毕祷文,就香火焚化之,完成了敬告的仪式。

文础和慧女主仆随后亦敬了香,行了叩礼。

众人行毕礼仪,遂又去大雄宝殿和弥勒殿,给诸位佛祖献花贡果上香。

一番敬供下来,将至中午,众人遂吃了早斋饭,与济悲和尚辞别,径下了雪封山,而刘管家等人却早已下山,返回谭家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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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费天君当日逃离了雪封山,一路摇摇晃晃,神魂不定,才过了宛陵郡地界,突然就驾不住云头,一个筋斗栽了下去。

九天和花脸獾随后赶来,忽见此景,大惊失色,各沉下雾脚,把费天君接扶住了,急急如律令般返回了悬壶山三仙洞。

一时进入洞府,即将费天君安坐在石座之上,只见费天君面色青晦,牙齿打颤,原来他虽然挡开了文武砚的一击,但还是被震伤了元气。

九天唤道:“师尊,你感觉如何?”

“没事……为师还死不了……只是被震伤了,你两个……速出去,为师要打坐运功,不可进来打扰。”费天君呼吸急促地吩咐道。

“是,师尊。”九天小心翼翼应诺,便与花脸獾领众小妖都退出了三仙洞,在洞外守护。

直至次日中午,费天君才调顺了气息,定住了神元,遂招唤九天和花脸獾入洞说话。

费天君神色凝然道:“昨日好是凶险,若不是走得快,性命堪忧。”

“师尊:那是个什么物件,竟然如此厉害,连师尊见了都怕?”花脸獾惊疑不绝。

“那物件乃是大成府的文武砚,传说是三界内最厉害的法器之一。十多年前,为师曾亲眼目睹过它。”费天君想起都昂山大战的光景,心中不寒而栗。

“原来那黑石坠叫文武砚啊,还真是神奇!难怪它老缠着文基不放!”九天闻说,若有所思起来。

“文基?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位好友谭文基?”费天君忽而惊问道。

“正是,文基的病就是给那黑石坠害的,不仅老缠着他,而且每天还吸噬他的精血,每月一次,每个月都要我替他镇住那怪病。”

费天君闻说此话,欣然大喜,一拍大腿道:“好哇!他一定就是风雪亭的转世之身了!果然让我料到了!”

“风雪亭?风雪亭是谁?”九天一脸惊讶地问道。

“与你无干。”费天君自知失口,立刻封住九天的疑问,然后道,“幸亏那谭文基修炼未成,文武砚才没有显出威力来,否则为师性命早就不保了。”

“啊?师尊:那文武砚都那般厉害了,还没显出威力来?”花脸獾震惊不已,怯怯道,“师尊:我看我们还是少惹他们为好,不然丢了……”

“闭上你的臭嘴!你知道什么?”不等花脸獾把话说完,费天君忽然喝住,咬牙切齿道:“为师在这洞中养了这么多年的伤,正是拜那谭文基所赐!今日天从我愿,得以寻找到此人,岂有不报仇雪恨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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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章 东海请道友 负气离谭府

费天君说完,狠狠一脚踹翻石案,双目喷火,怒气咻咻。

九天见此光景,才知言多有失,又懊悔又着急,替文基担心哩。

于是,她颤兢兢道:“师尊……那文武砚可是十分厉害的呀,只怕师尊不好对付。”

“哼!”费天君冷冷翻了个白眼,沉默了须臾道,“为师自然知道那文武砚的厉害,为了安全起见,为师已经想到了一个对策。”

“什么对策?”九天惊问道,生怕对文基不利。

“为师这便准备去一趟东海。”

“东海?”九天更是一脸惊疑,“师尊,你去那东海作甚?”

“那东海天高地远,灵气充沛,自古就是修道的绝佳之地,为师也曾有不少的道友在那里炼气修道,因此准备去那东海、寻找几位道友前来相助。”费天君胸有成竹道,“这段时日,你两个要好生留意那谭文基和慧女的动向,等为师回来以后,再作计较。”

“是,徒弟谨遵师尊之命。”

“徒弟谨遵师尊之命。”

九天和花脸獾双双应诺。

费天君遂又叮咛了一番,在九天和花脸獾的恭敬送行下,出离了三仙洞,腾云而起,径往东海去了。

九天无意之间泄露了文基的消息,自然是后悔不迭,如今费天君又去东海请道友前来对付文基,更叫她惶惶不安。

因此思来想去,想去思来,九天便准备前往谭家庄报信,以提醒文基早做防备,可是一想到燕灵那副恨不得扒她皮抽她筋的模样,她又犹豫不决起来了。

踌踌躇躇捱至天黑,九天忽然灵光一闪,计上心头,遂就先借酒灌醉了花脸獾,然后提携带凤羽剑,悄悄地出离了三仙洞,一路驾起黑雾直奔谭家庄而来,原来她是想要趁着夜深人静,避开燕灵,偷偷给文基报个信哩——当然,潜意识里,还是急切想见文基,所谓相思便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那滋味。

九天在星光满野中飞行多时,已然来到了谭府上空,便轻轻地飘落在文基卧室的房顶之上,静静地等候谭府各处灯火熄灭。

一盏……

两盏,三盏……

四盏……五盏……

九天耐心极好地一盏盏地数着灯火熄灭,最后只剩下文础书房里的灯火还亮着,灯光从窗上投射出来,将那白鼠的坐姿印在了抄手游廊的地板之上,一动不动,仿佛石雕一般。

又等了片刻,时值下夜,残月朦胧,谭府各处一片寂静,只有文础书房里的灯光依旧未熄。

“这个二公子,自五六岁时,每天都把那本破书当宝贝似的观看,就那么稀罕,连个觉儿也不睡?如果再等下去,只怕这天都快要亮了,暂且就不管他了,现在就行动!”九天再也按不住急性,暗自拿定主意,将窈窕的身影往下一扑,轻飘飘落在了文基的书房门前。

笃笃笃……笃笃笃……

九天一边轻悄悄地敲起门来,一边压低声音叫唤道:“文基……文基……你开门……我有事找你……文基……文基……你开门……”

一连轻唤了十多遍,忽听见文基在卧室中应道:“是谁啊,深更半夜的叫我?”

“是我……九天……你小声点,惊醒了她们可就麻烦了。”九天压低嗓子,做贼也似。

“九天?你深更半夜的找我有什么事?”文基早已耳熟那声音,此时确定是九天,遂就下了床,靸了鞋,从内室走到外室,轻轻拉开房门。

九天泥鳅一般溜将进来,随手倒关上房门道:“咕哝什么?声音小一点。”

“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昏暗中,文基责问道。

“我这还不是关心你?”九天有些伤感道,“我是来给你报信的,怕燕灵那小样儿胡搅蛮缠,才偷偷来告诉你。”

“报信?报什么信?”文基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我师父说你的黑石坠是什么大成府的文武砚。”

“黑石坠是大成府的文武砚?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但这黑石坠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而且你和我师父好像还有旧仇哩,昨天他被你的黑石坠吓怕了,已经到东海找帮手去了,过不了几日,就会回来对付你。”九天轻声道。

“什么?那妖道与我有仇?有什么仇?他还要请人来对付我?”文基十分震惊,情不自禁地把嗓音提高了八度。

“你小声点,小声点……你是怕燕灵那小样儿听不见我们说话?”九天紧张道。

却不料这世事常是如此:怕见鬼便见鬼,怕出事便出事!

九天话音刚落,房门扑地一声推开,现出一条人影来。

“哈!九天!你深更半夜的和大公子偷偷摸摸地干什么?快还我凤羽剑来!”来者却是凤凰!

原来她夜半如厕,刚路过此处,被文基一声咋呼,唬得一跳,借着残月过来一看,便发现了情况。

九天发现凤凰,立刻压低声恫吓道:“住嘴,快滚!否则要你的小命!”

凤凰自知不是九天的对手,连忙大呼大叫起来:“主人!燕灵!你们快来啊,九天在这儿呢!”

凤凰如此一叫嚷,文基顿时慌了张,上前捂住凤凰的小嘴道,“凤凰,不要乱叫。”

“死丫头,多管闲事!”九天唬人不成,反被人唬,低喝一声,身影一闪,已将凤凰拂到一旁,夺门而去出。

“九天!你往哪里逃?”一声清喝处,一条白影已堵住九天。

月光朦胧之下,睡裙飘飘,身姿丰盈,正是燕灵哩,原来她自小就在梨山养成睡觉机敏的习惯,一点风吹草动便能警觉,因此听到院中叫唤,抓起分云刺,第一个跃身而出。

燕灵一声喝过,二话不说,白影卷风,挺分云刺、刺将过来。

九天娇躯微晃,已退出七八米开外。

燕灵飞身一跃,径逼上来,刺分双龙,前后奔赴。

九天情急之下,“呛”地一声抽出凤羽剑,剑与鞘分成两样兵器,左拔右挑,化解攻势,虽然不见九天平时习剑,但使起剑来,有章有法,不容小觑。

转瞬之间,二人拆了十余招,直从院落里打斗到屋顶上去了。

只见分云刺来,银光倾泻;凤羽剑去,杀气飞卷,屋顶上的瓦片纷纷飞落,哗啷啷碎响,好似闹东海的哪吒,劈华山的沉香。

一时间就惊动了谭府,各处灯火陆续点起,照得宅院内一片通明火亮。

公映夫妇、慧女、小雨、刘管家以及几个男仆纷纷走到院中来,观看究竟发生了何事,而文基和凤凰早已站立在院中,茫然所措。

当瞥见九天与燕灵在屋顶凶恶打斗时,周夫人颇为气恼,招手叫唤道:“燕灵!九天!你两个在屋顶上干什么?快都给我下来,有什么事到大厅里说去。”

却是怪事哩,周夫人一句话宛如皇帝的圣旨,果然九天和燕灵各撤了招式,收了兵器,双双飞落在周夫人面前,左右而立,跼蹐不安。

周夫人责备道:“你两个孩子,非要打打杀杀不可,不能好好说话吗?”

“她是杀害我父母的仇人,我杀她还嫌手慢呢,还要我好好地和她说话,做梦去吧!”燕灵怒气冲天,吊梢眼一瞪,分云刺直指向九天。

“燕灵,你想干什么?给婶娘少说一句。”周夫人沉脸低喝,目光扫将过来。

即使在灯光濛淡之中,依旧可以看清楚周夫人的目光充满严肃,燕灵不禁心中一寒,咬紧牙唇,不敢再说话,可是泪水不期而至,在眼眶里直打转,感觉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诶……你两个,叫我怎么说好呢?”周夫人轻叹一声道,“一个吧,是基儿的救命恩人;一个吧,是基儿的未来媳妇。如果总是这般杀来杀去,早晚会出事,无论谁出了事,我谭家都不好做人,你两个随我到大厅去,趁今夜大家都在,我就来替你两个结开这段仇恨吧。”

话音落地,周夫人先叫刘管家去大厅掌灯,其余男仆回房歇息,然后吩咐小雨提灯引路,直往大厅而来。

稍顷间,众人陆续进入了谭府大厅,各自落了座儿,小雨和凤凰依旧一旁伺候。

周夫人环视众人,却发现燕灵并未进来,便问道:“灵儿呢?”

众人见问,俱是一愣,东张张,西望望,果然不见燕灵的踪影,只有九天在场。

周夫人生气道:“这还得了,长辈的话也不听了,小雨,你速去把燕灵叫来。”

“诶。”小雨连忙应一声,急冲冲请燕灵去了。

才过了不久,小雨就慌慌张张地进入大厅来报道:“夫人,不好了!燕灵小姐不听我劝,卷了包裹,蹿房走了。”

周夫人听报,十分吃惊,在场众人也一个个面露惊讶,只有九天站在一旁,暗自得意。

文基慌忙起座道:“娘,我去找燕灵妹妹回来。”

“不准你去!”周夫人沉喝道,“让她去好了,女儿家……一点都不懂事,也不仔细想想,这仇可好记一辈子的?”

第三十八章 自提婚事 苦心认妹

看见此景,九天不失时机地戚然作态道:“夫人:这都怪九天年幼时不懂事,才惹下了这起祸事,如今后悔都已经来不及了,如果夫人能够化解九天和燕灵妹妹的仇恨,九天情愿夫人作主。”

“九天姑娘,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妖女,可是这么些年来,你也没有害过我们谭家,而且也对基儿关爱倍至,尤其是那个怪病,我这心里头啊,一直都很感激你呢。””周夫人诚心实意道,“但是——燕灵与你有仇,这叫我一时如何顾得了你?”

“夫人……”

九天忽然噗通一声跪下,眼含泪水道:“九天虽然能够腾云驾雾,但是九天不是妖女,九天只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孤儿,这本事也是命里天生的。九天从小就喜欢文基(夫人您也是知道的),今生今世,我九天非他不嫁。如果夫人能够答应九天与文基成婚,哪怕只有一天,九天都情愿死在燕灵妹妹的手里。”

九天对文基的痴情爱恋,谭府上下早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并且这七八年来,她一心一意地替文基镇病,时常出双入对,耳鬓厮磨,如果不是有娃娃亲这一档子事,十有被谭府众人看好,而公映夫妇更是感念这一份恩德。

但如今,燕灵回来了,一切皆有了变数。

九天深深感受到燕灵的威胁:那文基媳妇的话,周夫人不是都说出来了吗?

因此,她趁周夫人对燕灵不满意的时候,大胆地表露了心迹,这都是因为十多年爱恋一朝急切之故也。

九天此言一出,文基刹时耳红面臊,难为其情,在他的心里,自从燕灵三岁哭哭啼啼地被大和尚抱走时就已经发下誓言,此世今生一定要好好保护燕灵,尽管九天对他关爱有加,可他的心里仍然只住着燕灵一人,从小至大都没有改变过,也没有动摇过。

而在场的众人对九天的这番言语也都是始料不及:哪有女儿家亲口说出这话来的?但众人却不知道:九天自小在荒郊野外长大,无父无母,天性无拘,敢爱敢恨,所以才不在乎什么狗屁礼法哩。

周夫人闻听那话,怔了半晌才讪然道:“九天姑娘,你快快起来……快快起来说话……你对基儿的一片情意我们自然知道,但这婚姻大事可不能有半点马虎啊。”

话落处,周夫人唤小雨扶起九天。

九天却是不肯起身,磕头不断道:“望夫人成全九天……望夫人成全九天……”

小雨站立一旁,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十分为难。

慧女见状,走上前,稍微用力将九天拽了起来,劝道:“妹妹,你这样做岂不是为难夫人吗?这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也要让夫人考虑考虑才好。”

慧女暖心之举,刹时缓解了场面的尴尬,周夫人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儿。

于是她道:“九天姑娘,今夜我本想替你和燕灵化解了昔日仇恨,不料燕灵那丫头闹气走了,我看这事啊还是改日再说吧,大家也折腾了大半夜了,就都散了去吧。”

周夫人说完,叫唤小雨掌灯引路,离座徐徐而去。

众人也都相继起身离座,各自走散。

九天心有不甘,急切叫喊道:“夫人?夫人!夫人……”

“切!人家两个马上都要成亲了,你还来瞎掺和什么!”凤凰一旁鄙视九天,不禁叨唠了一句。

“什么?”九天忽听此话,惊怒万分道,“你个死丫头,刚才咕噜什么?”

“没咕噜什么!”凤凰一脸不屑,伸手讨要道,“快还我凤羽剑!”

“死丫头!你不说,我就不还你!”九天恶瞪凤凰一眼。

“好!我说……”凤凰刚要说话,忽被慧女严厉的目光扫了过来,不禁伸手掩住了小嘴。

“你不说是吧?好!这破剑我偏不给你!”九天将凤羽剑晃一晃,身影一闪,怒气冲冲地飞出了谭府大厅。

“妹妹……九天妹妹,你到哪儿去呀,姐姐还有话要问你呢。”慧女一边急急喊话,一边飞身追赶出去。

九天才飞离了谭府门楼,就被慧女追赶上,拽住了肩衣。

二人一个要走,一个要留,在空中连拆了数十招后,便已飞出了一里多路,双双降落在一块稻田旁边。

“你想打架吗?”九天被慧女始终按住肩膀,挣扎不脱,十分恼怒。

“姐姐怎么想和你打架?疼你还来不及呢。”慧女轻言细语道,“姐姐只想问你两句话。”

“好,你问!我听着呢。”九天知道被慧女缠住,不容易脱身,索性抱剑在怀,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妹妹,你原先有五道银罡,怎么现在变成了四道玄罡,还有一道银罡呢?”慧女手扶九天削肩,关心问道。

“此事与你无关!”

“姐姐在想:这几日你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是不是和那妖道有关?”慧女甚是聪慧,一口猜了个不离十。

“我说了:此事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你可是我亲妹妹啊,我找了你十多年了,才终于找到了你,如果你遭遇到什么不测,姐姐怎么放心得下。”

“哼!说得好听!虽然我俩有许多相似之处,但这天下相似的人多了去了,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就是我的姐姐?”

“凭凤羽剑啊。”

“凤羽剑?”

“是的,就是妹妹手中拿的剑,它名叫‘凤羽’。白眉老道曾经说过:这凤羽剑只有它的主人才能拔出来,其他任何人都拔不出来,我能拔出来,你也能拔出来,不正说明我俩是姐妹吗?”

“骗我!用一把破剑来骗我,我才不信呢!”

“姐姐怎么会骗你?妹妹若不信,可叫别人拔它试试。”

“好!我这就拿回去,叫我师尊试试,我师尊道行高深,一定能拔出这把破剑!”

“你师尊?你那师尊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妹妹你可要提防着点啊。”

“哼!不用你操心!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有有有……妹妹,你就和姐姐暂时住在这谭府吧,等姐姐完成心愿,咱们一起回家。”

&esp;“嗯呵呵呵……”九天一阵无奈冷笑,然后道,“我倒是想住在这谭府啊,可是燕灵那小样儿现在回来了,我只好让着她了,她做梦都想杀了我哩。”

“不会的,有夫人在呢,刚才夫人不是说过要替你两个化解仇恨?燕灵妹妹她绝不敢胡来。”

“哼哼,我正要问你呢:那燕灵小样儿是不是要和文基成亲了?”

“这……姐姐不知道。”

“为何刚才那死丫头那么说?”

“凤凰见你拿走了凤羽剑,这才说胡话气你呢。”

“最好没有这回事!否则,不等燕灵那小样儿杀我,我一定先杀了她!”

“诶……冤家宜解不宜结,难道你两个非要杀来杀去不可?”

“哼!这是命中注定: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要真是我姐姐,就替我杀了她!”

“姐姐怎么可以这么做。”

“啊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是我姐姐,还有什么好说的!”九天一阵清笑,身影倏然一晃,驾起黑雾,腾涌而去,原来她趁言谈之时,已经悄然脱离了慧女掌控的范围。

慧女一时精神松懈,猝不及防,再追无及,只得朝天空高喊道:“妹妹?九天妹妹……你去哪里啊?”

但见九天驾雾滚滚远去,只留下慧女的余音袅袅,回荡在天空。

惊起烟林中的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地朝东方飞去了。

东方,一轮旭日冉冉升起,给满天的朝霞镶上了一层黄灿灿的金边,光芒耀眼,美轮美奂。

慧女背着朝霞,踏着晨光,怅然若失地返回谭府。

凤凰正在门楼下焦急的东张西望哩,见主人回来,连忙迎上去,抱怨起来,无非令她担心之语。慧女难得解说,等凤凰咕噜够了,才笑盈盈地道了歉,一同进入府中,直往后院而来。

才进入西角门,正见文础向家仆询问、院中为何有许多碎瓦之事,原来文础研读《华严经》已至《普贤行愿品》,即入禅宗定慧,如见灵山海会,浑然不知昨夜发生何事。

慧女主仆遂与文础见了礼,先自回房洗漱敬香去了。

文础听过家仆的报告,得知燕灵半夜出走,心中十分担心,便急来公映夫妇寝室问安,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刚上了走廊,便见文基匆匆迎面走来,文础连忙打招呼:“大哥,燕灵姐怎么走了?”

文基一抬眼,见是文础,便无可奈何道:“昨夜,燕灵妹妹与九天在房顶上打架,母亲说了她一句,她就不高兴了,连夜蹿房走了。”

“那该如何是好?”文础担忧道,“也不知燕灵姐现在去了哪里了?”

“我刚向爹娘请示过了,这便去找她回来。”

“可这人海茫茫的,哥要去哪里找燕灵姐?”

“无妨,我有天尊赠送的凤佩,只要滴血在它上面,便是天涯海角,也能找到燕灵妹妹的。”

“这我一时倒忘了。”文础挠耳道,“大哥,我与你一起去找吧。”

“不必了,我一人去就行了,她可能就在附近,要不了一日便能找得回来。”文基说过,与文础辞别,匆匆下了游廊,朝前院走去。

第三九章 女儿家脾气 赌气不回头

燕灵自进入谭府以来,自我感觉颇受公映夫妇宠爱,却不料昨夜竟被周夫人当着众人之面呵斥,她一来心怀仇恨,二来自觉无错,三来又觉周夫人偏袒,因此心中极其委屈,一时想不开,便回房收拾了行李,蹿上房顶去了,连小雨拦都拦不住,毕竟她入世未深,人情不懂,最容易耍那女儿家的小脾气哩。

燕灵手提着行李,从房顶上轻轻跳落在院外,却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谭府,那泪珠儿就不知不觉地掉落了几颗。

她咬咬牙,抹抹泪,足一点,身一纵,直朝谭家庄对岸的华阳镇奔来。

原来方圆十多里内黑暗一片,唯有西边的华阳镇依稀亮有几处灯火,乃是出早摊的生意人家正在忙活。

谭家庄有两条道路通往华阳镇,一条沿华阳河河堤,一条自村中“五里香”酒坊穿出,皆有三四里的路程,但如果以直径来预算,不过一里路而已。

燕灵使出飞空走涧的轻功,走的正是直径路线,在几株柳梢上略借些巧力,几个纵跃,便过了华阳河河面,落在了对岸的华阳镇东市口。

却见昏暗之中,大街小巷一片静谧,四处的店铺客栈紧紧关闭。偶尔一阵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碎纸,当空飞舞,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燕灵独自行走在大街上,脚步声响起一阵阵寂寥。

她东张西望,准备找一家客栈投宿,这时候才发觉身无分文哩,一时间,心又倦,神又困,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圪蹴在一家酒店的屋檐下,闭眼打盹,等天明了再赶路去。

睡未多时,天色已亮,大街上来往的行人陆续多了起来,吵杂声随之四起。

燕灵惊得醒来,揉揉眼,即感觉腹中一阵饥饿,遂站起身来,左观右顾,发现酒店前恰有供客人洗手的水池,遂就借水洗了一把手脸,果然精神大振哩。

见不远处汤面铺子早已开张,热腾腾的香气飘荡过来,燕灵不禁咽了一口口水,伸手往行李里摸银子,才知分文无有,刹时泄了气儿,神思怏怏地朝前走去。

才走了数十米,忽觉颈下的龙佩微微震动,她忙取出来一看,龙佩正在一闪一闪地发出红光哩。

“哼!现在才想起我,我才不搭理你。”燕灵狠狠地将龙佩揣入怀内,迈开大步,急急行去。

此时,大街上各店各铺都已开门张罗,经营生意,有布匹店,有水果店,有茶叶店,有竹器店……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尤其餐饮店铺,有卖面条混沌的,有卖包子馒头的,有卖油条麻花的,有卖豆浆稀饭的……各种南北早点小吃,琳琅满目,香气喷喷,引人垂涎欲滴。

燕灵穿行在人群之中,嗅着空气中荡漾的香气,腹中咕咕直叫,口中津液横生,忍了半晌,忽而停住了脚步:“我要争气哩,你这肚子却不争气,算了,等定之哥哥来了,先吃他一顿再走,不然本小姐饿死了谁疼!”

心里这般想着,燕灵情不自禁取出龙佩来,只见那龙佩红光愈闪愈亮,预测文基就在附近不远。

果然,过有些时,身后突然传来气喘吁吁地叫唤声:“燕灵妹妹!燕灵妹妹……”

听见那熟悉的声音,燕灵心头一暖,鼻翼一酸,泪花不觉盈眶。她飞快地收起龙佩,缓缓转过身来,正见文基快步而来,一副既焦急又惊喜的样子。

原来文基出了谭府大门,便咬破了右食指,滴了两滴鲜血在凤佩上,那凤佩吃血,即生蚃应,牵引着文基径来到华阳镇,果然就找到了燕灵!

文基快步走至燕灵面前,柔声道:“燕灵妹妹,跟哥哥回去吧,有什么委屈,回去了再说,好吗?”

燕灵泪水汪汪,欲想服软,但正在气头上,一时拧巴不过去,遂生气地扭头看着别处。巧哩,正见前面有一家包子铺,于是她一语不发,绰开步,径钻入包子铺里去了。

文基连忙跟将进来,与燕灵斜对面坐下,高喊道:“小二,来两屉灌汤包!”

“好嘞!哟?原来是谭大公子来了!我这便帮您端上来。”小二热情招呼。

“小二!来五屉灌汤包!”燕灵也大叫道。

那小二才要去端屉笼,忽听见燕灵又叫,忙转回身来,瞪大眼,十分疑惑:“大公子,这位姑娘是……”

“哦,是我家妹妹,就听她的:来五屉灌汤包。”文基知道燕灵食量大,且在气头上,便遂了她的意。

“好嘞好嘞!”小二一边应着,一边风风火火去了。

不多时,那小二端来了热气腾腾地五屉灌汤包,叠放在桌面上,给二人各分了一屉,然后置了筷碟,添了香醋,客套一番,乃去。

燕灵伸手欲抓灌汤包,忽想起周夫人教授的吃法,遂佯装矜持,不慌不忙地取了竹筷,轻轻夹起一只灌汤包放在碟盏里,悠悠铰开一点皮儿,放了热气,然后再沾些醋,又取一碟儿掩托着,小心翼翼地送到嘴边,轻咬一口,细嚼慢咽起来。

果然颇有淑女范儿哩!

但一顿早餐吃将下来,足足用去了半个多时辰,直吃得燕灵汗流浃背,好不别扭也。

“小二:结账!”文基漱了口,叫唤道。

“来了!来了……大公子:共计三百文钱。”小二匆匆过来,一看燕灵面前摆着四只屉笼,瞪得眼珠不转:八颗灌汤包一屉,共有四屉,加起来便是三十二颗灌汤包,居然一颗不剩!

文基自怀里取出钱袋,放在桌上,松了袋绳,找出一锭小银子,交付小二。

孰料就在这一刹那,燕灵突然伸过钱袋,一转身,飞快地走出了包子铺,真个儿强盗打劫也似,其实她也早已知道没有银子不好赶路哩。

文基猝不及防,急追出来,大叫道:“燕灵妹妹,你去哪里?”

“不用你管!”燕灵抢银子狠,撂话更狠,加快脚步,眨眼间钻入人群中去了。

“燕灵妹妹,等等我……等等我啊……”文基发了急,紧跟追去。

“大公子!大公子……还要找您钱呢。”小二叫道。

“以后再算!我有急事,先去了。”文基跌跌撞撞地冲入人群,却见燕灵早已挤出十多米开外了。

那小二无奈,一边收拾桌面,一边自言自语道:“这姑娘,好生野,真个没见过哩。”

江南丘陵地带的集市,大多又唤作“露水街”。

因为赶集之人多是田农山农,皆有忙不完的农活,赶完了早市,还得赶紧回去忙农活,所以来得也疾,去得也快,譬如露水之短暂,转瞬即失,因此有此称呼。

华阳镇正是这一类的“露水街”集市。

但此时,却是赶市的高峰期,并且又逢着江南新茶上市,是以华阳镇街面上,人潮涌动,愈显拥挤。

人潮之中,燕灵在前面可劲儿挤身奔走,文基在后头拼命拨开人群追赶。

燕灵毕竟女儿家身,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多有不便,生怕别人碰了她不该碰的地方,躲躲闪闪地脚下就慢了许多,而文基却是男儿家身,倒是无所顾忌,一味快步追赶上来。

其实燕灵可以施展轻功离去,可她内心十分矛盾:不想被文基追上,却又情愿被文基追上。

二人一前一后,直挤出了行人渐稀的西市口,文基这才追赶上了燕灵。

他不由分说,一把抓住燕灵的左腕儿,焦急道:“燕灵妹妹……你这究竟是生的什么气?哥哥都快急糊涂了。”

“我没生气!”燕灵嘟嘴道,左腕儿只微微挣了两下,并不愿摆脱。

“你这样一走,可不急坏了爹娘?”

“我不管!”

“好好好……你心里不舒服,出来散散心也好,但你准备到哪里去啊?”

“哪里都去得,就是不要呆在这里!”

“这里可是……可是你的家啊。”文基惊道。

“我没有感觉出来!”

“好好好……都是哥哥的错,不赌气了,咱们先回去吧,回去了再说。”

“我不回去!”

“不回去?娘今早正在给咱俩看日子呢,如果到了成亲的那一天,没有了新娘,那哥哥的脸往哪里搁?爹娘的脸往哪里搁?”文基无奈,只得祭起成亲这一法宝,挽留燕灵。

燕灵一听此话,莫名委屈,眼里不禁泛出泪花道:“你和九天成亲好了,人家从小就在你身边,还能替你镇病,照顾你,不比我、什么都没有做。”

“燕灵妹妹,不许你胡说,我们俩可是从小就定了婚约的。”

“那有什么稀罕!我愿意成全你和九天,反正我也是孤单惯了的。”燕灵说到此处,果然感觉自己十分孤单哩,不觉泪花滚落。

“燕灵妹妹,你听哥哥说:九天虽然对我有救命之恩,但我一直只当她是朋友。”

“朋友?她可是杀害我父母的仇人!你却拿她当朋友?”燕灵愤怒不已,泪光闪闪。

“娘不是正觉得两边为难,所以才说、要替你两个化解仇恨的嘛。”

“没有什么好化解的!父母大仇,不共戴天!”

第四十章 噬指滴血 做笔买卖

“总有办法化解的。”文基柔声劝道。

“没有!”

“有。”

“没有!如果有的话,那便是解除婚约。对!就是解除婚约!”燕灵愤怒难忍,忽然想到此法,遂就豁出性命似的,举起右手朝天发誓道,“今日,我徐燕灵在此向天发誓:我徐燕灵与谭文基自今日起、解除婚约,从此互不相干,他日相见,便是路人!”

文基闻听此话,吓得惊慌不迭,急忙按下燕灵的右手道:“燕灵妹妹,你这是干什么啊?”

“解除了婚约,你就不是我相公了,你谭家就不会为难了,我也可以报仇雪恨了!”燕灵泪水汪汪说罢,猛一用力,甩开文基的牵挽,足尖一点已飞在空中去了。

“燕灵妹妹!燕灵妹妹……你别走……你别走啊?”文基始料不及,慌忙拔步追赶上去。

蓝天之中,滴答答洒落下来几颗晶莹的珍珠,洒落在了文基的脸上。

文基伸手一摸,湿湿的,黏黏的,正是燕灵掉落的伤心之泪哩!

文基一路随后追赶,直追出西市口一里多地,那凤佩的红光忽然消失,原来鲜血消去,灵力已失,因此感应不出来了。

文基发了急章,连忙又咬破右食指,滴了几滴鲜血在凤佩之上,果然红光又现,只是光芒略微黯淡了些(因燕灵已经走远,感应甚弱之故),借着凤佩牵引之力,文基沿着山间官道,直朝宛陵郡方向追赶过来。

文基原本准备驱车出府的,却又担心燕灵不走寻常道,驱车反而碍事,所以徒步前来寻找,但他只知马车碍事,却不知徒步艰辛,更不知燕灵铁了心的不愿回谭府哩。

这一来可把文基折磨得厉害,每次凤佩强烈地感应到燕灵就在附近时,突然又消隐在远方,文基不得不又咬破手指,滴血在凤佩上,增加蚃应的灵力,然后继续追赶。

如此十多日,文基的十个手指头全都咬破了,依旧没有追赶上燕灵,一来因他失血过多,渐渐疲乏虚脱,浑身再也没有多少力气,二来钱袋被燕灵抢去,饮食失调,每日不过向沿途人家讨要些饭吃而已。

这日,文基在一户老农家讨吃了一顿午饭后,站起身,脚步蹒跚地准备继续赶路。

那老农却是厚实之人,早已看出文基十指碎烂,精神萎靡,便挽留道:“谭公子,老汉看你面无血色,身体虚弱,怕是患了大病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有生命危险,如果不嫌弃,你就在老汉家中休养几日,老汉这便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多谢老伯关心,不必了……”文基鞠躬致谢道,“文基还有要事在身,必须马上赶路去,就不叨扰老伯了。”

“有什么要事,叫你连性命都顾不上?”老农不解道,“难道有什么事比你的性命还重要?”

“是,比我的性命还重要。”

“诶……你这谭公子也是太倔犟了,就是比性命重要,也得先养好了这病再说啊。”

“老伯你不知:我一刻找不到燕灵妹妹,我这心里便一刻不安。”文基说道。

“哦……原来是找你的妹妹啊。”老农恍然大悟道,“此处乃是青阳地界,有许多寺庙,如果真找不到妹妹,谭公子可以去寺庙里求个签儿,或许地藏菩萨会给你个讯儿。”

文基闻听此话,心中一惊:原来一路匆匆忙忙追赶燕灵,不知不觉竟然已到了池州青阳县境内。

他急忙道:“多谢老伯提醒,文基要去了,不然还真不知道、我这燕灵妹妹又跑到哪里去了。”

文基执意要走,老农无可奈何,遂就半搀半扶地将文基送出篱笆门。

目送文基消失在竹林中,老农才摇头叹息地关了篱笆门,回草屋去了。

文基走出竹林,这才停了下来,举起右手看看,又举起左手瞧瞧,十个手指头已经全被咬得破碎稀烂,心中不禁连打了几个寒战。他蹙紧眉头,将十根手指头轮班儿伸到嘴边,犹豫不决,咬破哪一根手指头都会疼彻心扉哩。猛然,他横下心来,“咔”一口再次咬破了右食指,疼得他直咧嘴巴,急急地朝凤佩上滴血。

一滴……

两滴……

当滴下两滴血之后,右食指上的血液好似凝固了一般,再也滴不下来了。

文基遂咬紧牙关,挤了挤右食指,终于慢悠悠地“滴答”一声,滴下来第三滴鲜血。

那凤佩猛然顿生光辉,格外的璀璨夺目。

“咦?原来燕灵妹妹就在这附近!”文基大喜过望,刹时精神抖擞起来。

他攥紧凤佩,撩开大步,兴冲冲直奔上了通往西边的官道。

当日燕灵一路飞跃而去,早就将文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当听不见文基的呼唤声时,她才落下身来,情不自禁地回头偷看一眼,但见群山苍翠,草木葱茏,哪里还有文基的影子!

燕灵顿时充满了失落感,神色悒悒地往前行去。

行过两三里路,下了一段七转八拐的土坡,前面突然露出一座三岔口集市,行人颇多,买卖热闹。

在那三岔口处,正有一位瘦汉拄着冰糖葫芦棒靶儿,在那里不紧不慢地吆喝:“冰糖葫芦呐……卖冰糖葫芦呐……又香又脆又甜的冰糖葫芦呐……”

听见那亲切而熟悉的叫卖声,燕灵刹时就打开了童年的记忆,又激动又兴奋。

她急匆匆迈开大步,径走上前来,一伸右手就从棒靶上抽下来一根冰糖葫芦串,猴急急地塞入口中,咬下一颗,嘎崩嘎崩地咀嚼起来:“嗯,好吃!好吃好吃……好多年好多年没有吃过了,今天我非吃它个饱不可。”

说着那话,燕灵又伸出左手,一连气抽下来四根冰糖葫芦串:“叔:这些一共多少钱?”

“十文钱。”

“哦,十文钱?”燕灵遂将那根已吃过的冰糖葫芦串衔在嘴里,腾出右手,在腰里摸了片刻,便摸出一大锭银子来,“叔,给你!”

“这……”瘦汉面露难色。

“叔:不够吗?我再给你一个。”燕灵又在腰里摸银子。

“不不不……太多了,叔没的零钱找。”

“这好办,我就再拿几根!”燕灵一阵抽拔,手里又多了几根冰糖葫芦串。

“找不开,找不开……还是找不开。”瘦汉为难地摇摇手。

“哦,这样:我换一个小一点儿的。”燕灵复在腰里一阵乱摸,摸出一锭小的来道,“叔,你看:这个小点儿,行了吧?”

“这……这……”瘦汉满脸尴尬道,“这是金子,更……更是找不开了!”

“哦,好吧。”燕灵也是无可奈何,又在腰里乱摸了一阵,取出一锭小银子,往瘦汉手里一塞道,“叔,这回总行了吧?”

瘦汉手托着那一锭小银子,满脸苦楚,欲哭无泪道:“姑娘,你……你你……你不是吃霸王餐吧?”

“霸王餐?什么吃霸王餐?”

“就是不给钱,白吃啊。”瘦汉无奈道。

“我怎么白吃?不是给你钱了吗?”

“咱这本是小本买卖,今日生意又不好,你这银子,咱找不开啊,难道姑娘就没有零钱?”

“零钱?没有!咳!你这叔,不用找钱了!”燕灵有些不耐烦。

“这怎么成?这周围邻居都看着,还当我讹你小姑娘的银子呢,这叫我日后的生意还怎么做?”

“你这叔也真是的,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到底该怎么办?也罢!反正我爱吃这冰糖葫芦,你就全都卖给我吧,可成?”

“这成这成!不过——姑娘你还是有点吃亏。”

“吃亏?那你就连这靶儿也都给了我吧,反正买了这么多,也没有地方放!”

“好好好!这样大家就都不吃亏了。”瘦汉欢喜不已,便将那冰糖葫芦棒靶、拄到燕灵面前。

燕灵随手接过冰糖葫芦棒靶,高高兴兴地抗在了右肩膀上,一边咬着冰糖葫芦,一边大步流星而去。

瘦汉意外获得一笔巨款,站在那里,不停地弓腰致谢哩:“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燕灵自下黎山以来,与文基走过一趟芜湖,对那金银已经有了一些模糊的概念,但对其他各种事物的认知依旧停留在童年,因为这童年的光景弥足珍贵,所以记忆也格外清晰,尤其对童年所吃过的东西譬如灌汤包和冰糖葫芦等。

当一串串紫艳艳、亮晶晶地冰糖葫芦出现在燕灵的面前时,怎么不叫她万分激动?管它三七二十一,还是四七二十八,先吃它个饱儿再说!却不料那卖冰糖葫芦的大叔竟然找不开零钱,这一来她爱吃冰糖葫芦;二来她对金银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因此索性全买了下来。那卖冰糖葫芦的大叔一时无奈,便“连底兜”地做了一笔买卖,欢欢喜喜而去。

燕灵抗着冰糖葫芦棒靶,脚下仿佛踏着一阵春风,直朝集市里走来,一边啃吃葫芦串,一边不停地吆喝:“冰糖葫芦呐……卖冰糖葫芦呐……又香又脆又甜的冰糖葫芦呐……”

第四一章 巧遇小化 流浪江湖

此时,她童心大起,自娱自乐,好不兴奋,早已忘记了文基,忘记了之前的不快,忘记了胸前发光的龙佩。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众都用惊讶的目光扫视过来,燕灵却毫不在乎,我行我素哩。有孩童跑过来买冰糖葫芦,她就高兴地拔下一根相送,并不要钱。不多时,身后纷纷跟来了许多要饭的小乞丐,盯着她,眼里充满了渴望。

燕灵发现后,好不欢快,连连招呼小乞丐们:“过来……过来……大家都过来,一人一根。”

小乞丐们一拥而上,伸出脏兮兮的小手,闹闹嚷嚷:“给我!给我!给我……”

“都有都有……大家都不要抢,都不要抢……”燕灵欢天喜地一根一根发放。

小乞丐们抓到了冰糖葫芦串,迫不及待的咬下一颗,咀嚼着,欢呼着,撒腿跑开去。

其中却有一个短发小乞丐,七八岁的样子,衣裳破旧,满脸肮脏,只将冰糖葫芦串攥在手里,不吃,一路不远不近地跟随在燕灵身后。

当燕灵发觉时,冰糖葫芦早已发放尽光,她遂丢了棒靶,走到那小乞丐面前,竟然不是男孩,而是一个女孩哩。

于是燕灵蹲下身,亲热问道:“小妹妹,你为什么要跟着姐姐呀?”

“姐姐是好人。”小女孩道。

“那当然!姐姐当然是好人!”燕灵眉飞色舞道,“这冰糖葫芦,你怎么不吃啊?”

“舍不得吃,吃完了就没有了。”

“哦……没事没事!你尽管吃吧!吃完了,姐姐再给你买去。”燕灵轻轻捏住小女乞丐的小手,将冰糖葫芦塞在她的嘴边。

“谢谢姐姐。”小女孩泪花闪烁,张开小嘴,小心地咬下一颗,慢慢地咀嚼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燕灵忽然有些难过,仿佛在小女孩的身上看见自己从前的影子。

“我叫小化。”

“小化?好!姐姐叫燕灵,以后小化就跟着燕灵姐姐,燕灵姐姐保管你有吃有喝。”看着小化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燕灵一时就触动了少女的恻隐之心,情不自禁的想留她做个伴儿。

“真的?!”小化眼里闪烁着激动的泪光,果然遇见好人了哩。

“当然了,姐有的是银子哩!”燕灵洋洋得意,从腰里掏出钱袋,亮在空中抖了抖,哗哗作响。

“这银子真不少。”

“当然了,随你吃喝,饿不着你!”

“可是……可是这一袋子银子也有用完的时候啊,用完了以后呢?”小化问道。

“用不完的!”燕灵自信满满道,“姐姐这袋子叫宝贝袋,有用不完的银子。走!姐姐先带你大吃一顿去,然后再给你买两套衣裳,洗个澡,换了!”

话音落处,燕灵高高兴兴地拉起小化的手,沿街寻找衣铺酒店去了。

十多日后。

池州青阳县的官道上,慢慢行来了两位少女。

其中一位少女,约二十年岁光景,身穿交领红裙,头挽朝云髻,脚步稳健,英姿飒爽;另一位,七八岁模样,着绿襦裙,扎丱发,清秀可爱。

两位少女越来越近。

仔细一瞧:咦?正是燕灵和小化哩!

原来燕灵一路躲避文基的追赶,从那三岔口集市径直往西行来,忽忽之间竟然走出了三百多里路。之所以往西而行,是因为燕灵认出了往东而行、乃是去宛陵郡的路程,她怕被文基找到哩。

话说这青阳县境内却有一座鼎鼎大名的名山——九华山,正是地藏贤王立道证身的道场。

因此一进入青阳县,便可以看见境内有许多寺庙、香烛店以及雕刻铺子,而风土人情也格外亲切醇厚,实则是地藏王的教化所至也。

此时将近中午,白日炎炎,甚是燠热。

燕灵正走得香汗淋淋,湿透肩背,忽见前面一条长街扑入眼帘,店铺栉次鳞比,人群川流不息。

“小化,快看,前面有卖吃的了。”燕灵惊喜道。

“我看见了。”小化累得有气无力道,“燕灵姐,为什么那龙佩一亮,你就跑啊?你这是要往哪里跑啊?”

“随便往哪里跑,反正不要让他追到!”燕灵狠狠地说道,“你看!那儿就有个酒楼,咱俩先去大吃一顿,然后好好歇歇。”

话落处,不由小化搭话,燕灵挽起她的手,一路小跑,来到了那座酒楼之下。

但见那座酒楼起造三层高,阔有十余丈,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楼畔长柳拂如画,门前花丛铺胜景。二层门楼上,高悬一块匾额,上书“太白遗风”四字,端的气派非凡。

小化抬头看看那块匾额,怯怯道:“燕灵姐,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就在这里!里面肯定有许多好吃的!”燕灵拽着小化准备往门里闯。

“肯定也是很贵的。”小化道。

“就要吃贵的!”

“可是……”

“可是什么?”

“你自己看看吧。”小化撅着小嘴,递给燕灵一个钱袋,正是从文基手中抢来的那个。

原来燕灵不识银两数目,出手十分阔绰,每次付账时,都拿最大的银子,而找零钱时,她却又嫌烦,结果都让小化算账结账。小化年纪虽小,却仿佛十分玲珑,连少她一个铜板都甭想瞒住。最后,燕灵索性就将钱袋交给小化保管,落得个清闲自在。

小化原本还以为燕灵真有用不完的银子,就由着她大手大脚花钱,后来才发现燕灵和自己一样,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汉子哩,便开始缩减花销,但等到了青阳县时,也只剩下一二两碎银和一些铜板了。

而此时,燕灵又要胡吃海喝,小化无可奈何,只得将钱袋交还给了她。

燕灵接过钱袋,打开一看,大惊道:“怎么只有这么一点钱了啊?”

“这么一点钱还是我省下来的呢,不然早就花光了。”

“不可能!不可能吧?”燕灵盯着钱袋,喃喃自语道,“这钱怎么都没了呢?”

“是钱它自己长了脚跑了。”

“切!钱还会自己长脚跑?”燕灵一副讪然失落的样子。

“反正是没有钱了。”小化嘟嘴道,“还要大吃一顿吗?”

“算了算了……不大吃一顿了,找个小店吃算了。”燕灵如霜打的柿子,耷拉下脑袋。

“燕灵姐还说它是宝贝袋,有用不完的银子呢。我看:我们现在只有吃馒头了。”

“吃馒头就吃馒头呗。”燕灵硬撑了一句,却因她饿得慌,并未发现颈下的龙佩发光。

二人遂离开了那家豪华的酒楼,沿街道寻找到了一家面点铺子,坐将下来,叫了两碟子馒头,就着大壶茶,慢慢地吃将起来。

因为燕灵之前每顿吃的都是美味佳肴,所以第一次吃起干燥的馒头来,闭眼皱眉,格外难受。

吃到第五个馒头时,嗓眼干涩,硬是咽不下去了,而肚子却依旧咕咕叫个不停,燕灵就一边借茶水往下顺,一边轻拍胸口。

小化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馒头,一边觑着燕灵伸脖子皱眉头的熊样,心里咯咯发笑。

突然,她觑见龙佩在发出一阵一阵的红光,便叫嚷道:“燕灵姐!燕灵姐……你的玉佩一直在发光呢!”

燕灵正吞咽得死去活来哩,哪有闲空应话,等她拼死拼活地咽下了一口馒头,低头一看,那龙佩果然闪烁光芒。

“小化,咱们快走!”燕灵慌忙将包裹挎在肩上,一手抓起红绸剑套,一手拽住小化,准备往面铺外跑。

“还有好几个馒头呢。”小化顺手抓了两个馒头,趔趔趄趄地起了身。

店小二见状,急忙赶过来,伸开手臂拦住二人道:“两位姑娘,你们还没有付钱呢。”

“给!给给给……给你钱!”燕灵担心被文基追上,火烧眉毛一般从钱袋里掏出那块最大的碎银(省得麻烦哩),随手丢给了店小二,拉着小化撒腿就跑。

刚跑出面铺,便听见不远处传来焦急地喊道:“燕灵妹妹,我可追到你了,快跟哥哥回去吧。”

不叫说,喊话的正是文基!

原来那老农家离此颇近,转过山嘴,便可看见长街,因此文基一路疾赶,果然就赶上了燕灵。

燕灵回头一瞥,正瞥见文基面色憔悴,脚步踉跄,朝她这边追来,距离不过二三十米。

她难得应话,挟起小化,脚尖一点,就蹿上房顶,几个跳跃,去之已远。

“燕灵妹妹!燕……燕灵……妹妹……”文基上气不接下气追至面铺前,虚汗直渗,眼冒金花,忽然腿脚发软,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好半晌儿,文基这才吃力地爬将起来,脚下踏着棉絮一般,跌跌撞撞地继续追赶。

“燕灵姐:为什么你每次见到那位哥哥就跑啊?”

“姐不想见到他!”

“为什么啊?”

“不管你的事!”

“那姐你跑慢点,小化怕。”

“跑慢了,又让他追上来了!”

燕灵挟着小化一路在屋脊上飞跃,须臾蹿过了大街,飞落在官道上,往前奔去。

第四二章 金银全无 燕灵后悔

约摸飞奔了二十多里地,燕灵这才停下脚程,正见不远处有一棵老青檀,枝繁叶茂,便与小化钻进树荫里,一屁股坐下,呼哧呼哧喘息。

燕灵气鼓鼓道:“扫兴,我还没有吃饱哩,他又来了!这刚吃的几个馒头,又不顶用了。”

“给!我知道燕灵姐还没有吃饱呢。”小化将手中的两个馒头递了过来。

燕灵一手抓一个馒头,狠命地啃了起来,但气又急,口又渴,满嘴的馒头屑怎么咽得下去?

她嘟嘟哝哝道:“早知道这样,那些银子不乱花就好了,不然现在也不会吃这东西。”

“你大手大脚花钱时,我就说‘省点花省点花’,你偏不信,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原先也是这样呢,后悔的时候却没有银子了,后来只有讨饭了。”小化说过,泄气似地往草地上一躺,双手枕着后脑勺,闭眼打盹。

“讨饭?我绝对不会讨饭!”

燕灵急得差点儿蹦了起来,忽然想起那一群讨要冰糖葫芦的小乞丐,浑身好似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我……我是谁?我是黎山老母的弟子!我有的是本事:我会轻功!我会武术!我还会飞影刀!我……我我我……我怎么会讨饭?”

燕灵满肚子懊丧,咕叨了半晌,却不见小化答话,撇头一看,却见小化秀目微闭,呼吸均匀,仿佛睡着了一般。

“咳!管它哩,本小姐也先睡它一觉再说。”燕灵暗自嘀咕,将包裹做了枕头,仰面朝天地躺了下去。

一阵微风徐徐吹来,密集的檀叶相互摩擦着,摇晃着,发出窸窸窣窣地声响。

燕灵微合着眉睫,耳畔听着树叶的窸窣声,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文基的影子来。

大抵先前是因为燕灵一直赌着气,并且又玩戏得嗨皮,所以就不太在意文基,而此时十多日已过去了,玩得也有些厌倦了,并且银子也花得快没了,潜意识之中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文基。

“今日,我看定之哥哥好像生病了一样,他要是生病了……怎么办?”燕灵暗自担忧,向左側翻了一个身,“管他哩!反正我已经和他解除了婚约,从此便不相干。”

“可是……可是我把他的钱袋抢了啊,他这样一路追来,肯定好多天都没有吃饭了,不生病才怪哩。”燕灵又向右側翻了一个身,忧心忡忡道,“谁叫他惹我生气!明知道九天是我的仇人,却还要说是他的朋友,活该……”

燕灵脑海里仿佛有两个人在开辩论大会,一会儿这般说,一一会儿那般说,直搅得她脑袋昏昏沉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微风徐拂,檀叶窃语,日晷悄悄向西偏近。

直至日落西山,暮霭笼罩四野,燕灵这才睡醒过来。

她挺起身,低头看了一眼龙佩,却毫无红光反应,忽然有一种失落感涌上了心头。

又见小化依旧睡得喷香,燕灵便轻轻地拍了她几下叫起赶路。

小化朦朦胧胧醒过来,伸一个懒腰,打两个阿欠,连道舒服舒服。

然后二人收拾了一番,摇摇晃晃,无精打采,继续漫无目的地上路去了。

&esp;话说文基的那一小袋子金银,少说也有十七八两,若是给寻常人家度日,几年也不成问题;但若要挥霍起来,那就有些说不准了。偏巧燕灵是一位不识金银的主儿,大手大脚的花银子买嗨爽,等知道银子的好处时,那一袋金银早已所剩无几。

二人在青阳县境内又逛荡了几日,那钱袋里仅剩下二三十个铜板,已是濒临“吃罢上餐愁下餐”的地步了。

这日早上,小化在一座集镇上买了四个馒头,用油纸包托着,自己拈一个,其余的全给了燕灵。

燕灵坐靠在集镇口的石牌门下,手捧着馒头,一边细咬慢咽,一边悠悠发呆道:“小化:这都好多天了,你有没有看见我这龙佩发光啊?”

“没有。”

“怪事了,我也没有看见它发光呢。”燕灵颇为惆怅道。

“没有发光就没有发光呗,你不是说不想见那位哥哥吗?现在他不找你了,你倒反而惦念起他来了,还真是怪事哩。”

“他肯定知道我身上没有钱了,要讨饭了,所以就不来找我了。”燕灵确定道。

“讨饭就讨饭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小化讨饭是老手,因此说得雄赳赳气昂昂。

“哼!要讨饭你讨去,我才不讨哩!他肯定是躲在哪个暗处偷偷笑话我,不行!我要找他去!”燕灵愤然说过,把剩下的两个馒头包起来,塞入怀内,其实在她的潜意识里,是在担心文基生病。

小化翻白眼道:“你都不知道那位哥哥在哪儿,怎么找他去?”

“我当然知道他在哪儿,我有龙佩哩。”燕灵拿定主意,掏出龙佩显摆须臾,忽将右食指往嘴里一塞,一口就咬出血来,径往龙佩上滴血。

小化睇见,吓得浑身一哆嗦:“燕灵姐,这……这……这不疼吗?”

“你说呢?不疼?不疼你咬一口试试!”燕灵疼得呲牙咧齿道。

那话间,龙佩吃血,产生蚃应,一片红光吐露出来。

“小化,你就在这里看好包裹,姐姐去去就回。”燕灵说罢,已跃身而起,顺着龙佩牵引的方向,往回路赶来。

燕灵蒙头蒙脑地赶了五六十里路,龙佩的光芒渐渐黯淡,感应减弱。她心一急,又咬一口血,滴在龙佩之上,直疼得她皱眉唆嘴,好不难受。

又赶过三十余里,龙佩突然将燕灵往远处乱石崖下牵引过去。

于是她径直飞奔,来到了乱石崖下。

却见乱石崖下,松竹林前,起立着一座土地庙,单檐歇山,双眼窗孔,大门洞开,寂然空如。

燕灵疾步走进土地庙,打眼一看,正见香案下躺着一个人,面色惨白,奄然不动。

不是文基又是谁呢?

原来那日文基追赶上来,却因失血过多,精力不济,终于昏倒在途中。过了颇久,他才苏醒过来,勉强爬起身继续前行,在烈日炙晒下,精神愈加恍惚,忽见前边松竹林前有一座土地庙,于是蹙将进来躲日头,殊不料一躺下身子,就再也起不来了。

“定之哥哥!”

&esp;当燕灵猛然瞥见文基惨兮兮的样子,所有怨气愤气全化作柔情,她惊唤一声,泪珠滚落,慌忙奔至香案下,搂起文基,急切地叫唤起来:“定之哥哥!你怎么啦?定之哥哥……”

急喊了数声,文基依旧悄然无声,一动不动。

燕灵搂起文基在怀里,却发现他十个手指头稀烂破碎,业已变成白灰色,比之于她,惨不忍睹,触目惊心。

“定之哥哥!定之哥哥……”燕灵抓起文基的双手,含泪凝视,痛彻心扉,呜呜大哭道,“定之哥哥……定之哥哥……我错了,我不该说那种话……定之哥哥,你醒醒啊,你不要吓唬我……你快醒醒啊……”

过了许久,文基被惊醒了意识,模模糊糊地认出燕灵来:““燕……水……水……”

燕灵忽听叫唤,欣喜若狂:“定之哥哥!你等等……我……我我我……我去取水去!”

燕灵轻轻放稳了文基,在香案上胡乱抓了一只空盏碗,一转身,急匆匆地冲出了土地庙。

片刻,燕灵从土地庙旁的清水沟里舀回来一碗清水,小心翼翼地给文基喂饮起来。

俗话说:水乃生命之源,胜似灵丹妙药。果然半盏茶的功夫,文基就悠悠地睁开了双眼。

“定之哥哥,你醒了……我……我这里还有馒头!”燕灵忽然想起怀里的馒头,忙取将出来,撕成小片,一片一片地喂起文基来。

文基一口接着一口吃将起来,不多时吃完了一个馒头,精神大有起色。

“燕灵妹妹……跟哥哥回去吧,就算娘说错了什么,我们做晚辈的、也不应该怼着来啊。”文基劝道。

“定之哥哥……”燕灵欲说无词,把文基折磨成这个可怜样,她心中颇有后悔。

“娘说替你和九天化解仇恨,是有道理的,毕竟娘是过来人,见识多,看得透。”文基缓缓说道,“这一来,九天她本是慧姐失散多年的妹妹,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你却要杀了九天,这叫她情何以堪;这二来,就算你杀了九天,替双亲报了仇,双亲也不能活过来啊。”

“你?你……”燕灵一听此话,顿时心中不乐。

刚要回嘴来怼时,文基一阵剧烈地咳嗽,浑身痉挛一团,好生痛苦的模样也。

燕灵顿时又心软了,含泪道:“我听……我听定之哥哥的。”

文基听说,大为释然,轻轻抓起燕灵左手道:“圣人说,能行恕道,必能福泽子孙。燕灵妹妹,你懂事了。”

燕灵轻扣文基的右手,浑身掠过一阵酥软,又闻听文基表扬,甚是沾沾自喜,低下头扭捏起来。

文基继续道:“燕灵妹妹,我现在身体十分虚弱,走也走不动,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了,你就先扶我去附近的客栈住下,然后再去药铺里抓几副滋补血气的药,熬了汤我喝。”

此话一出,恰如三九天里倏然泼来一盆冷水,把个燕灵从头到脚泼得拔凉拔凉,喜色全无:这住店抓药、可是都要花银子的哩,而现在我哪里还有什么银子?

第四十三章 早知今日 何不当初

燕灵暗悔之极,一时无话可答,呆呆地傻在那里。

见燕灵好端端的面色忽然发白,文基便关心问道:“燕灵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哦,我……我……我没事。”燕灵回过神来,一副怯怯然的样子。

沉吟须臾,她突然急中生智道:“定之哥哥,这附近七八十里地都没有客栈,也没有药铺,依我看定之哥哥暂时坐歇在这里,我这就去抓药去,等一会儿便回来。”

“哦……原来是这样啊……也好,那就辛苦燕灵妹妹了。”

“定之哥哥,你暂歇着,我先去了啊。”为了避免文基担心,燕灵就撒了善意的谎言。

但这心里有鬼自然就十分忐忑不安,譬如做贼也似生怕被发觉哩,不等文基说出药方,燕灵早已慌慌张张地走出了土地庙,一点足,一纵身,顷俄不见了踪影。

小化坐在那集镇口石牌门下,怀里紧紧的搂着包裹,眼巴巴地朝东边道路上张望。

早市已然散去,行人也逐渐稀少,一条小黑狗摇着尾巴,低着脑袋,迈着步伐,觅着食物,正不紧不慢地朝石牌门下走过来,愈加显得小化孤单可怜。

正在她焦虑不安时,忽然听见一声叫喊:“小化!姐姐回来了。”

炎炎日光里,飞落下一条红影,正是满额香汗的燕灵。

“燕灵姐姐!”小化惊喜地甜叫一声,小嘴一撇,泪眼汪汪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咳!姐姐怎么会不回来,咱小化不是还在这里吗?”燕灵将小化搂在怀里,替她揩泪。

“燕灵姐姐,你找到了那个哥哥了吗?”

“找到了找到了……”燕灵急齁齁道,“小化,咱们钱袋里还有多少银子啊?”

“没有银子了,只有二十七个铜板。”

“只有二十七个铜板?快给姐姐看看!”燕灵不愿相信,伸手夺过钱袋,猴急急的扯开袋绳,哗哗哗地扒拉着铜板,扒拉了半晌以后,满面失望道,“原先还有那么多的银子呢,现在怎么一个都没有了?”

“还说呢,不都是让你给花光了。”

“我?诶……”燕灵颓丧的坐在土地上,好似泄了气的皮球,只剩下怔怔发呆。

“燕灵姐姐,你怎么啦?”

“我?我……呜……呜……”此时燕灵万分后悔,哽咽难语,忽而呜呜呜地哭泣起来了。

“燕灵姐姐,你哭什么?我都不哭呢。”小化替燕灵拭泪道,“燕灵姐姐不哭哦,天塌下来还有山顶着呢,以后不用你讨饭,我讨饭给你吃。”

“不是讨饭,是定之哥哥生病了,要拿银子卖药,我……我我我……我到哪里弄银子去?定之哥哥还等着我拿银子买药呢,我这真是的……呜……呜呜呜……”燕灵低头不断的猛磕膝盖,悔恨交加。

“燕灵姐姐不哭不哭……我们这里不是还有二十七个铜板嘛?我们先抓药去。”

“咦?也是!还有二十七个铜板哩!”燕灵顿时破泣为喜,浑身来了精神,抹了一把泪,抓起钱袋,拖着小化,匆匆忙忙地开始寻找药铺。

二人沿着集镇寻找过来,这边看看,那边瞅瞅,终于在集市的东边寻找到了一家甄氏药铺。

那药铺朝北当街而立,一间偌大门面,两页支木明窗,米的“一”字柜,柜台后一排溜药柜,紫黑泛亮,一尘不染。

燕灵欣然大喜,三两步跨入药铺,直走到柜台前,敲着柜台急喊道:“老人家!买药买药!”

“哦,这位姑娘,你是要买什么药啊?”那药铺老板大约五旬有余,正在药柜前核对药材,听闻叫喊声连忙转过身,热情接待。

“补血气的药!”

“药方子给老夫看看。”

“药方子?”燕灵初入人世,固然不知道买药还要携带什么药方子,于是大咧咧道:“没有!”

“嗯?姑娘,你没有带药方子来,那买什么补血气的药啊?这补血气的药可是多了:黄芪、当归、阿胶、白芍、大枣、熟地黄、鸡血藤、紫河车、何首乌、枸杞子,还有人参乌鸡龙眼肉,等等等等……你这是要买哪些药啊?”药铺老板掰着手指,一本正经地报完了十几种药材名,然后好奇地问道。

燕灵早听得烦躁不耐,就大声回道:“都要!”

“都要?你这姑娘,这男女补血气的药能混在一起吃?老夫还没有问你:这病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只要用得着的药,都要!”

“看你这姑娘也是傻不愣青的,好在你说了是男的要补血气,老夫就自作主张、先给你配两副药吧。”

药铺老板说过,甚是腹诽无奈地摇了摇头,便去药柜前抓药,这里抓一把,秤一下,那里抓一把,秤一下,不多时配好了两副药,包裹紧了,又写上服用之法,推到柜台前。

燕灵拎起药包,欣然大喜道:“老人家,多少钱啊?”

“一两二钱银子。”

“一两二钱银子?妈耶!怎么这么贵?”燕灵惊掉了下巴,浑然忘记自己当初花银子时的大手大脚。

“不贵不贵……一点儿也不贵。”药铺老板慢悠悠道,“老夫还是按一般药方给你配的,有的药方还要三四两银子呢。”

“老人家:我没有这么多银子了,我这里只有二十七个铜板,你看行不?”燕灵将钱袋放在柜台上。

“咋?”药铺老板惊得一跳道,“这几个铜板就想来买老夫的药,你是想打劫啊?”

“我……我……我真的没有钱了。”燕灵愁眉苦脸说道。

“没有钱你来抓什么药?看你这姑娘打扮得也够体面,怎么说没有钱的话?”

“老人家:我真的没有钱了,要不——我把这包裹跟你换了药吧?”燕灵把肩上包裹卸下,放在柜台上,包裹里都是她和小化的换洗衣裙哩。

“切!老夫要你这姑娘家的包裹作甚,难不成老夫还穿你这花花裙裙?”药铺老板冷瞥了一眼道。

“求求你老人家了,你老人家就要了这包裹吧,里面的花花裙裙说不定可以给你女儿穿呢,我家定之哥哥真的真的病得很厉害,您老人家就行行好吧。”燕灵硬是将包裹推给药铺老板,请求换药。

药铺老板从来没遇见过这等怪事,急得吹胡子瞪眼,一手将包裹往外推去,一手要把药包拿回来,口中不停地说道:“不行不行不行……”

“老人家,你就行行好吧,你就行行好吧……”燕灵急昏了头脑,一边不停地恳求,一边双住药包死死不放。

“耶?耶耶耶……你这姑娘,还真想……还真想打劫啊?”药铺老板想夺回药包,却又怕弄洒了药材,因此虽然抢夺,但不敢十分用力,眼瞅着药包被燕灵一点一点地抢夺在手中,直急得额头汗珠渍出,耶耶怪叫。

二人正在争夺地难分难舍时,忽然小化双手扯住药铺老板的前裤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泪眼汪汪道:“老爷爷,我家哥哥马上要死了,求求你,行行好,救救他吧。”

“耶?你这孩子,这……这是干嘛哈?快起来,快起来……”药铺老板顿时慌了神。

“老爷爷:我家哥哥真的马上要死了,求求你,行行好,救救他吧。”燕灵机灵乖巧,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扯住药铺老板的裤角,眼角滴泪,哀求起来。

“老夫……老夫……老夫我这是大白日撞见鬼了!”药铺老板惊慌失措道,“你两个快……快起来,如果让别人看见了,还当老夫欺负你两个小姑娘家呢。”

二人听若未闻,各扯住药铺老板一条裤角紧紧不放,嗷嗷嚎哭,显得十分伤心的样子。

这药铺老板本是一位心地善良的老大夫,经二人一哭一闹,心肠发软,老泪哗啦。

“好了好了……就收你们二十七个铜板,算老夫向地藏王菩萨做了功德了,走走走,快走……”药铺老板一手抹泪,一手挥舞,驱赶二人离去。

“谢谢老爷爷。”小化谢道。

“谢谢老爷爷。”燕灵也跟着致谢。

二人破泣为笑,欢欢喜喜地爬将起来,又连连鞠了几个躬,一个抓起包裹,一个拎起药包,飞快地奔出了药铺。

“小化,你真有办法!”

“嘻,我娘说过呢:男儿膝下有黄金,所以我就想到了它,果然灵!”

“你不是女孩子吗?”

“我娘一直都把我当男孩子养哩。”

“但你还是女孩子啊。”

“就当是男孩子呗。”

“那男孩子膝下有黄金,女孩子膝下也有黄金吗?”

“我娘没有说过,但我想:也是有的。不然,为什么我们一跪,老爷爷就就给了我们药呢?”

“嗯,有道理!小化真有本事!回去姐姐要好好地请你大吃一顿。”

“回去?回哪里去呀?”

“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燕灵心情大好,挟起小化,一路往回路上飞奔而来。

第四四章 燕灵挨训 石块支灶

那土地庙本就起造在路旁的乱石崖下,松竹林前,因此顺路返回十分好找,日头偏西之时,二人已经来到了土地庙。

燕灵喜气洋洋地跨进庙门槛,径走到文基身旁道:“定之哥哥,药买回来了。”

“辛苦燕灵妹妹了。”文基挣起身来,坐靠在香案边,抬眼瞥见小化,“这位小姑娘是……”

“哦,她是我路上遇见的小化,这抓药还多亏了她哩。”燕灵快言快语。

“什么?”文基满面错愕。

燕灵这才发觉心直口快,差点说露了馅儿,连忙捂住嘴巴,暗悔不迭。

却是小化伶俐,上前来,微侧身,略屈膝,行礼道:“小化见过定之哥哥。”

“咦?没想到小化妹妹年纪小小,竟然这般懂礼数。”文基赞扬道。

燕灵一听赞扬小化,心中即生不乐,便对她道:“去去去……快去熬药去。”

“诶!”小化应一声,取了药包,准备去熬药。

“小化,你等等,我给你火折子。”文基往怀里摸找片刻,忽然惊道,“坏了,出来得急,火折子没有带在身上,这药怎么熬啊?”

“定之哥哥:没事,我有火刀呢。”小化说着话,果然从怀里掏出火刀来。

原来小化乞讨了一年多,学会了许多生存经验,譬如这火刀,一者可以烧熟食物等;二来可以烧火取暖;三来还可以驱赶怪虫野兽,正是乞丐的必备之物。

小化亮出了火刀,便准备去角落里寻找瓦罐熬药。

却忽听见文基道:“燕灵妹妹,这天也快黑了,我们今日就在这儿过夜吧,你去买点吃的回来。”

闻听此话,燕灵心里咯噔一下如堕冰窟:“这……这……我……”

“燕灵妹妹,你怎么啦,为何脸色又这么难看?”文基关怀道。

那边燕灵犹犹豫豫,不知如何回答,这边小化就替她回答道:“没有钱了,买不来吃的了,就是买这些药,还欠了人家钱呢。”

“小化!你……你你你……你给我闭嘴!”燕灵没料到小化会捣蛋,恰如当头被敲了一记闷棍,满脑子嗡嗡直响。

文基震惊万分道:“燕灵妹妹,刚才小化说什么?没有钱了?这才过了几日,那一袋银子就都花没了?”

“定之哥哥:我……我……”燕灵知道谎话被揭穿了,纸也包不住火了,俯低脑袋,撇撇小嘴。

小化没有闭嘴,继续道:“我跟燕灵姐说过好多次好多次,叫她‘别乱花钱别乱花钱’,可她偏不听,装有钱的小姐大把花银子,现在可倒好了,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听见小化哧啦啦地火上浇油,燕灵直气得浑身直冒青烟,但只有干瞪眼,没奈何,都是大实话哩。

文基知道真相后,不禁抱怨燕灵道:“燕灵妹妹,你看看!你看看……小化年纪小小,就知道不胡乱花钱,你……你都这么大的闺女家了,还不知道?”

话音落处,文基激动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esp;燕灵慌忙蹲下身子,一边轻抹文基的背心,替他顺气,一边腼腆惭愧道:“定之哥哥,我……我知道错了,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你!你……一句‘我知道错了’就行了吗?你可知道那些银子、都是辛辛苦苦挣来的,每一文钱上都沾着血汗。”文基生气地直咳嗽道,“我曾听父亲说过:我远祖麦公原是一位孤儿,九岁时行乞在九江,有人给了他一块荞麦巴巴,吃了五日都没有吃完,因为他知道,在那兵荒马乱的岁月,吃了上顿很有可能就没有了下顿,所以留个盼头,留个盼头才有希望,有希望才有活下去的勇气。

后来远祖麦公一直逃难到宛陵郡华阳镇,从卖苦力做起,一文一钱地攒下积蓄,这才渐渐有了一些家底。到如今我谭家已历经一十七代,其间无论家道兴衰,谭家后人都传下来一条规矩,就是:该用钱时,千金不多;不该用时,一文不少。今日你看你:一袋银子也有小二十两,一般人家省着用度,便是几年也花不完;你倒是好,十多天就给花完了。”

文基思起祖上艰辛,不禁潸然泪下,咳嗽不已,面如噀血。

听完谭氏家族这段渊源,燕灵心灵极受震撼,暗自悔恨难当。瞥见文基伤心,她不免也随之难过,泪水滴落道:“定之哥哥,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乱花银子了。”

“唉……现在离家有三百多里,我又生了病,这身上分文无有,我们该怎么回去?”

“我……我挟着定之哥哥和小化、飞回去便是,三百多里路只要一天多时间就够了。”

“你说得轻巧,你出来时漫无目的,便是一日五百里也行;如今回去,认不得归路,还要时不时向人家打听打听,哪容得你一味乱飞?”文基轻责道。

闻听此话,燕灵不禁低了头,抿了嘴,再不吱声,心中当真是万分后悔胡乱花光了银子哩。

小化在土地庙角落里寻找瓦罐,果然就寻找到了一只哩。

原来这土地庙内供奉的土地公,其职责乃是保佑附近的村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因此每逢节日,都有村民前来祭社,多有碗筷碟罐等物暂时放置在庙中角落,以备来日方便之用。

小化找到了瓦罐,便把它抱起在怀里,小脚跚跚地走出了土地庙。

燕灵见文基真生了气,道歉也不是,不道歉也不是,默不作声,十分尴尬,歇息了片刻,她道一声“定之哥哥,我去帮小化熬药去”后,便灰溜溜地跑出土地庙来。

正见小化蹲在清水沟边洗瓦罐,燕灵本想发泄两句,怼她出卖自己,但又怕小化顶嘴,给自己下不了台阶。最后她只好咬咬牙,咽下这口怨气,奔将过去,反而讨好道:“小化,让姐姐来洗呗。”

“不用!”小化干脆答道,“燕灵姐姐,你力气大,去搬两块大石头先支个灶,然后捡些柴禾回来。”

“好嘞!姐姐力气大,搬两块大石头还不是小事一桩!”燕灵欣然领命,转身寻找大石头去了。

半晌功夫,燕灵哼呀哈呀地抱着一块百十来斤的大石头、走到了小化的身后,猛然往地上一撂,“咚”地一声响,把个小化唬得惊叫着跳将起来。

“小化:大石头搬来了,你看行不行?”燕灵不断揩拭额头,显示自己有多卖力的样子。

“切!燕灵姐姐,原来你什么都不懂啊?”小化被吓着,因此气呼呼的道,“支个灶用得着搬这么大的石头吗?真是笨蛋!”

“笨蛋?谁笨蛋?你才笨蛋呢!”燕灵听说那话,讨好的心情一扫净光,吊稍眼一瞪道,“不是你说的要搬大石头吗?这还算小的,那边还有更大的哩!”

“那你怎么不把更大的石头给搬来呢?”

“你?”燕灵气得娇脸涨红,无言以对,突然晃动拳头警告道,“姐才在定之哥哥那里吃了训哩,你又来气我,要不是看你小不点儿,我……我不揍你一顿!”

“你敢!你要是揍我,我马上告诉定之哥哥去。”

“是我定之哥哥,又不是你定之哥哥!”燕灵回戗道,口头虽说得硬实,心里却有些害怕,害怕惊动了文基又来教训她。

“好!是你的定之哥哥,那你来熬药吧,我不管了!”小化把两条小胳膊往怀里一抱,嘴角上翘,眼带轻蔑,显出一副撂挑子的模样。

“你?你敢!你乘人之危,我不干!”燕灵急得跺脚,浑身冒烟。

小化噗嗤一笑道:“好了好了……逗你玩呢,看你也是没有干过活的主,现在——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跟我来吧……”

话音落处,小化兀自抱起洗干净地瓦罐前头走了。

“哼!要不是给定之哥哥熬药,看我怎么对付你!”燕灵暗自咕叨,心有不甘,但委实不知如何支灶熬药,只好乖乖地跟在小化身后。

“这块石头,搬到那里去。”小化努嘴指挥。

燕灵忍气吞声,气鼓鼓地抱起石头,搬运到土地庙右边的屋檐下放下。

“那块石头,差不多大,也搬到那里去。”

燕灵又蹲伏身子,抱起一块石头,搬运到土地庙右边的屋檐下放下。

“好了,咱们再捡些柴禾回来吧。”小化将瓦罐放在那两块石头旁边,然后转身走向松竹林里。

燕灵惟命是从,乖如跟班,随小化进入了松竹林,捡拾起柴禾来,无非一些竹丝松枝而已。

折腾一阵后,已将柴禾捡回来。

小化便借助两块石头和墙壁支起一台简易的小灶,犹如“口”字缺去下面一横,又将干净的瓦罐盛了清水,按剂量下了药材,然后放在小灶上,灶下塞些干竹丝,掏出火刀,咔哧咔哧打火点燃了它。

刹时间,浓烟滚起,火光摇曳,干竹丝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燕灵和小化蹲在小灶边,你添一根松枝,我塞两把竹丝,相互嬉笑,忙得不亦乐乎。

土地庙前,夕阳西下,晚风轻拂。

一阵阵青烟升起,腾腾袅袅地飘向了远方。

第四五章 馒头三分 黑石显灵

两个时辰以后。

皎月已然悄悄地斜挂在山空,银辉洒满大地,恍如白昼。

燕灵披着月光,双手捧着盏碗,轻脚轻步地走进了土地庙。

“定之哥哥,药熬好了。”燕灵走至香案前,跪将下来,一手托着盏碗,一手轻轻扶起文基。

文基慢慢抽起身子,坐靠在香案下道“辛苦燕灵妹妹了。”

“我不辛苦,小化辛苦。”燕灵道。

“哦,小化妹妹呢?”文基不禁问道。

“定之哥哥,我来了。”月光如水下,小化双手端着瓦罐的耳把慢腾腾地走到香案下。

她将瓦罐放在文基身前,挨着他坐了下来道“定之哥哥,快喝药吧,喝完了药,保管病就好了。”

“谢谢小化。”文基抚摸小化的短发道,“可惜这药不能当饭吃,我真是过意不去。”

“没事!小化不饿,小化饿惯了的,定之哥哥你快趁热喝吧。”小化双手抱膝,脆生生道。

“唉……”文基摇头叹息,托着那盏碗咕咚咕咚喝起药来。

听见咕咚咕咚声,燕灵肚子里就咕咕直叫,恨不得连瓦罐里的药汤都抢了喝去,但是只有忍着饥饿,吞两口口水,权且当饭吃。

文基吃了两盏碗药汤后,便不再吃了,靠在香案下,精神振作了许多。

他摩挲小化脑袋道“不想今日落难至此,我们还有三百多里的路要走哇,这日几日要到哪里弄吃的去。”

“不怕!小化会讨饭呢。”小化认真道。

“唉……”文基闻说,长叹一声。

文基一声长叹,燕灵的心房就仿佛被刀尖戳了一下,追悔莫及若不是乱花银子,何至邅迍如此。

过有片刻,燕灵突然惊喜地叫了起来“定之哥哥,小化,你们看!我这里还有一个馒头哩!”

原来燕灵怀里还剩下一个馒头,此时她突然发现,便仿佛叫花子捡到了百万黄金,激动得无与伦比,连举着馒头的小手也在不停地颤抖起来。

“你和小化吃吧。”文基不以为喜,淡然道,“我已喝了药了,不饿。”

“大家都吃一点嘛。”燕灵兴奋不已,小心翼翼地将馒头掰成三份,生怕多掉下来一点儿馒头屑哩,然后递给二人各一份。

小化接过小半馒头,慢慢地吃将起来,说“不饿”只是没有办法的慰人之语。

文基却不要那份馒头,自然是想省下来留给她二人吃。

燕灵将那份馒头举在手中,看了看,相了相,谨慎地揣入怀里,然后小啃了几口自家的那份馒头,把剩下的也悄悄地塞入怀里去了。

皎月徐徐行空,山野寂寞无声,忽忽之间已经接近子夜。

山野之地的气温逐渐下降下来,土地庙里充斥着冷冷的寒意。

燕灵和小化依偎在文基身边业已熟睡,被寒气悄悄侵袭,本能地把身子曲蜷得更紧。

燕灵还不断地发出轻轻咂巴小嘴的声音,犹如小猫咪睡得舒坦甜蜜的样子,这大抵是这些日玩耍得嗨皮累倦,此时有文基伴在身旁,便仿佛回到了安全的港湾,因此身心就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但此时文基依旧难以入睡,愣愣地注视着土地庙外的一地银光,思起离家已经有半月之久,料想父母双亲必然每日忧心如焚的牵挂着他(她)们。

他忧双亲之忧,文思涌动,不禁随口占了一首七绝

“月光如水水如天,

直教离人思故园。

今夜冰轮须我借,

速回二老报平安。”

口占罢,文基忧思如潮,愈加不能入睡,思量许久忽而想起黑石坠来了。

于是他取出黑石坠,对在眼前,喃喃自语道“黑石啊黑石,你要真是什么大成府的文武砚,你就显个灵,把我们带回去吧,现在我们离家三百多里,身无分文,就只有指望你了。”

话音落地,那黑石坠泛着幽幽玄光,毫无反应。

文基继续耐心地请求道“黑石啊黑石,你不是带我去过麒麟峰吗?你不是吓退过那个妖道吗?我知道你很神奇,求求你你就显个灵吧。”

文基求神问卜一样嘀里咕噜的祈祷不停,不料就把燕灵和小化给惊醒过来了。

燕灵慢慢坐起身子,揉着惺忪的眼睛问道“定之哥哥,你在做什么呢?”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这黑石既然能够带我去麒麟峰,那么也应该能够带我们回家,我正在求它显显灵。”

“它有那么灵吗?这儿离家那么远。”

“九天曾经说过这黑石是大成府的宝贝,叫什么‘文武砚’来着。在雪峰山时,它不是显灵了?连那个妖道都怕,肯定是不同凡响,你也是见识过它的灵通的。”

“可是——定之哥哥你求到现在,它怎么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呢?”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文基茫然一片,颇为失落。

这时小化突然接话道“肯定是有什么咒语啦,只有念咒语它才会有反应,那些和尚道士到我家给我娘治病时,也是都要念咒语的。”

此话一出,真个好似一语惊醒梦中人哩!

燕灵大喜道“小化说得不错,我的飞影刀就有咒语呢,这块黑石也一定有咒语!定之哥哥,你就念念咒语吧。”

“我?我……我哪里会什么咒语。”文基颓丧道。

“你想一想在雪峰山时,你都说了些什么话,其中肯定有一句话就是咒语。”燕灵自信满满道。

“这……好吧,我想一想……”文基感觉颇有道理,便嘴对着文武砚,一边回忆一边求道,“我说……黑石!黑石!你不是很神奇吗?你如果真神奇,那就显显灵吧,显显灵吧……”

黑石坠毫无反应。

燕灵立刻否认道“不是这句,不是这句!定之哥哥你再好好想想!”

文基认真想了半晌,又求道“黑石,你不是能带我飞吗?那你就带我飞吧。”

可是黑石坠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再想想!再想想!”燕灵催促道。

文基凝眉细思,两道豪眉都攒竖在一起,也没想起个子丑寅卯来“唉……我……我都给忘记了。”

燕灵与小化顿时也都泄了气,郁闷不乐。

文基无可奈何道“睡吧……明天早上我们还要赶路。”

话落处,文基微微合上双眼,静养精神。

燕灵和小化才要卧下身来继续睡觉,忽然“咔嚓嚓!”一道闪电直掣入土地庙里来,直照得四周雪白一片,吓得二人惊恐的尖叫一声,扑在文基的怀里。

轰隆隆!

紧接着夜空中炸过来一道万钧响雷,直震得土地庙摇摇晃晃,横梁上的积尘簌簌而落。

三人还没有缓过神来哩,瓢泼大雨,哗啦啦倏然落至。

须臾间,庙顶的瓦沟里响起雨水急速奔泻声,在庙门前织起一道水帘,在闪电雷鸣中,雨脚如注,水汽腾腾,如梦似幻一般,原来子夜过后,天气骤变,骤然就降下来一场暴雨,真个儿令人预料不及哩。

燕灵和小化紧揪着文基的衣襟,面色惨白,惊恐万分。

文基见状,恼怒非常。

他抓起黑石坠,厉斥道“你这黑石,不带我们回家也罢,竟然还要弄一场雷雨来吓唬人!你既然认我为主人,却不听我吩咐,是为‘不忠’,我用精血喂养你二十年,你却置我于不顾,是为‘不义’,你既‘不忠不义’,我还要你跟着我干什么?”

厉斥罢,文基使力拽扯黑石坠,想要扯下它扔掉去。

孰料那黑石坠仿佛害怕了一般,在文基的手里颤了颤,抖了抖,“呯”地一声吐出金光来,照得土地庙内金光闪闪,纤毫毕现,仿佛连土地庙外的雷声雨声也刹时消失无影。

忽见此景,文基惊喜万分,急忙揽住二人道“燕灵!小化!黑石显灵了!黑石显灵了……快拿好东西,我们马上就要回家了!”

燕灵连忙抓起红绸剑套和包裹,但见金光一闪,早已飞出了土地庙。

“定之哥哥,还有……还有药罐和药汤没有拿呢。”燕灵在空中竭力地伏下纤腰,向土地庙内探出长长的麒麟臂,展开五根手指,欲想将那药罐和药汤甚至连那没用完的药包一起带走哩。

“燕灵妹妹,已经来不及了……”文基回答道。

话音未落,那道金光陡然射起数十丈高,闪电一般径穿入雷雨交织的夜幕之中,向东南边急速飞去了。

文基绞尽脑汁思想那日在雪峰山所说过的话语,偏将那泼骂的话给忘记了,殊不知那泼骂的话中正有“文武七字决”中的一个字决,正在他满腹失望时,一场雷雨逼得他动了怒气,将黑石坠复又泼骂了一顿,却不料那泼骂的话里竟然包含了“文武七字决”中的两个字决,因此文武砚如奉圣敕,骤然显灵,径将三人带离了土地庙。

那文武砚金光籍盛,雷雨不侵,犹如一道闪电飞驰,转瞬之间就飞落在谭府门楼之下,果然是大成府圣宝,千古不虚传!

第四六章 夫人训教 小化来历

三人如乘梦舟,恍惚天际,忽而惊醒过来,只见皓月当空,流银满地,原来宛陵地带并没有下雨哩。

大家各自欢喜不已,文基遂踏着月光,走上石阶,叩响门环。

不多时,门仆阿福提着灯笼,迷迷糊糊地走至大门后,待问明白话来,急忙打开大门。

文基、燕灵和小化一同进入了大门楼子,而阿福早已转身报告管家刘二去了。

一时间,谭府各处灯火陆续点亮起来,如同白昼。小化东张西望,甚是吃惊。

三人绕过照壁,路过院中大石榴树,大厅辄出现在眼前。

只见公映夫妇业已坐在中堂,小雨在右,管家在左,侍立一旁。慧女也坐在客座上,凤凰站立在后侧。

快步走入大厅后,文基携燕灵跪将下来;小化紧挨着燕灵,亦屈膝跪下。

文基磕头道“孩儿回来了,孩儿给爹娘请安。”

燕灵和小化随之磕头在地。

周夫人瞥了一样文基,心中不悦道“基儿,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出去了这么多日也不给家里捎个话儿,你眼里可还有父母?”

“孩儿让爹娘担心了,孩儿知错。”文基不能如实禀报,情愿一人担当。

“你们看看自己,这脸上身上都弄得脏兮兮的,哪像个有家教的!”周夫人严厉道,“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婶娘不关定之哥哥的事,都是灵儿的错,请婶娘不要责怪定之哥哥。”燕灵叩头道。

“好……灵儿,那你说说你有什么错啊?”

“灵儿不该负气出走。”燕灵老实认错。

“晓得便好,那你为何负气出走啊?”

“灵儿要为爹娘报仇,婶娘不允许,所以就负气走了。”

“现在想通了没有?”

“想……想……想通了……”燕灵弱弱地回道,其实她口头虽然如此说,但心里依旧放不下对九天的仇恨,只是她不愿意让文基母子为难而已。

“唉……灵儿啊,这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果你杀去她杀来,她杀来你杀去,杀来杀去,必然没有一个了时,如此将来必会祸及子孙。你与基儿成亲之后,将来有了孩子,难不成你还希望仇人每日惦记着你的孩子?这仇恨啊总得有一方先放下,那么这仇呢,咱们就先放下吧。”

周夫人一席话顿时令燕灵胸襟豁然开朗,尤其听到“你与基儿成亲之后,将来有了孩子”的那话,更是触动了她女性内心深处最为温柔的部分,好叫她缱绻酥软,心驰神往。

于是她柔声回道“婶娘的话,灵儿都记住了,灵儿听婶娘的。”

此前文基在土地庙里已经开导过一次,现在周夫人又语重心长的教导一番,因此燕灵深为触动,便伏身磕头致谢,不料她怀里的两块馒头早有松动,这上身一伏,脑袋一磕,两快馒头就“扑扑”两声,先后掉落在大厅的地毯上,连滚了几个筋斗才停住不动。

大厅里众人都吃一惊,定眼睇看,原来是两块馒头,而且有一小块馒头啃得坑坑洼洼的哩。

燕灵刹时慌了张乱了神,难为其请,慌忙捡起两块馒头,鼓着小嘴呋呋呋地吹了几下,复塞入怀里去了。

周夫人见此景,好奇地问道“灵儿,你把那两块脏馒头揣在怀里干什么?”

“灵儿留着吃呢。”

“留着吃?这是什么话,难道基儿这一路上没有带银子,让你们每日都吃这馒头?”周夫人难以置信的说过,沉着脸色唤文基道,“基儿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婶娘!不关定之哥哥的事,不关定之哥哥的事……是…是…是灵儿的错……”燕灵急忙抢话说道,但自知理亏,说着说着声音又弱了下来。

“灵儿,怎么又是你的错?你又犯了什么错啊?”周夫人惊讶不绝。

“灵儿……灵儿把定之哥哥的银子都花光了,现在只剩下……只剩下这两块馒头了。”

“看你也没有添什么衣裳,买什么首饰,半个月给你花满了也不过五七两银子,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了,灵儿你究竟花了多少银子啊?”

“我?我……花了有……有……有小二十两银子……”燕灵嗫嗫嚅嚅道。

“啊?小二十两银子!”周夫人惊倒在座椅上,不敢相信耳畔所闻。

众人也颇为吃惊,俱觉不可思议,二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哩。

周夫人正要责备燕灵两句,跪在一旁的小化解围道“禀夫人,燕灵姐姐虽然乱花了许多银子,可是她现在已经很后悔了,曾说过以后再也不乱花银子了。”

“不错不错……这小姑娘说得不错。”此时默然不语的公映忽然开口说道,“夫人你看啊现在灵儿连两块脏馒头都舍不得丢弃,可见她真的已经懂事了。这人啊,在青春年少的时候,谁还没有一个胡乱花钱的日子。夫人,我看你也别责备灵儿了,就当她‘吃一堑长一智’吧。”

“婶娘灵儿真的知错了,灵儿以后再也不胡乱花银子了。”燕灵俯首认错,声细如蚊子。

看着燕灵可怜巴巴认错的样子,周夫人叹道“唉……老爷说得没错,这年少不知柴米贵,当家始知油盐难,就当灵儿她‘吃一堑长一智’吧。灵儿啊,婶娘也不责备你了,以后千万要记住今日的教训,不要等到身无分文的时候才知道勤俭。”

“是……婶娘,灵儿知道了。”闻听婶娘原谅了自己,燕灵终于如卸重负,感觉浑身舒爽。

周夫人此时才注视着小化问道“灵儿啊,这位小姑娘又是谁啊?我看她倒是比你懂事得多。”

不待燕灵抬头回话,小化叩首答道“夫人我叫小化。”

“哦……小化?小化啊,你是哪里人啊,怎么和灵儿在一起了?”

周夫人一声柔声关怀譬如母亲的话语响彻在耳畔,小化不禁泪珠倏然滚落,于是认认真真地向周夫人叙说起自己的遭遇来。

原来小化出生时,家乡遭遇瘟疫,父母遂就携带着她一起逃难在外。后来小化父亲依仗着上辈传下来的熬糖手艺,摆了一个糖点路边摊,没日没夜的熬糖谋生。经过数年的辛苦努力后,挣下不少银子,便开始买家产,置糖坊,雇工人,家道逐渐兴旺,也能请得起私塾先生教授小化文字典章和各种礼仪了。

但因为数年的辛苦劳累,所以小化的母亲患上了羸病,请来许多大夫都难以治愈,就连道士和尚做法驱邪也无济于事。

这一来小化的母亲常年卧床不起;二来生的且是女儿;三来小化的父亲正值中年;四来家中也有了许多闲钱,因此小化的父亲就嫌弃起她母女来,在外面养了粉头。却未卜料那粉头居然生了一个男儿,小化的父亲便敲锣打鼓地娶回了府上。

那粉头心狠手辣,为当正室,独占家产,暗地里毒死了小化的母亲,而后又来残害小化。

府中老管家悯怜小化,便寻了一个时机,于深夜偷偷用马车将她送出府来,并给了一些银两,叫她自谋生路,逃得越远越好,总比在府中等着被害死要强。

从此以后,小化沦为乞丐,起初也是乱花银子,毕竟年岁太小,之后虽明事知理,但银子却早已花费殆尽,所幸她聪明伶俐,把自己弄得丑八怪也似,因此才保命至今。最后得遇燕灵,结下这场缘分。

小化哭哭泣泣地说完遭遇,大厅内众人无不落泪纷纷,哀叹小化可怜。

周夫人含泪道“小化啊,你这命好苦啊,可知你家在何处?”

“小化并不记得了,也不想回去。”

“唉……这该怎么办啊,你还如此年幼。”周夫人哀叹不已。

“夫人小化虽然年幼,但小化会铺床扫地抹桌子,如果夫人不嫌弃,就让小化给燕灵姐姐做个丫头吧。”小化说完,砰砰磕头。

“这怎么成?你年纪如此之小,我们怎么过意得去?”周夫人道。

“如果夫人不愿收留小化,小化便只有讨饭去,请夫人发发慈悲,收留下小化吧。”

“这……小化啊……”周夫人可怜小化年幼,一时不知如何安置她,因此犹豫起来。

这时公映建议道“夫人,你也不用纠结了,就留下小化陪灵儿吧,正好灵儿身边缺少一个体己的丫头。她能做的便做,不能做的还有其他丫头,终归慢慢来,府中也不多她一口饭吃。”

小化闻说此话,大喜不已,连连磕头道“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唉……好吧,就如老爷所说,就这么定了吧。”周夫人说道,“这天也快亮了,大家就各自回去休息吧。小化啊,你今夜就和燕灵姐睡吧,明日再作安排。”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小化感激零渧。

众人皆大欢喜,一时离座,各自陆续散去。

慧女准备询问两句,但夜已太深,不好意思打搅,只得与文基燕灵略略见过礼,回房歇息。

第四七章 众妖拔剑 九天叫酒

公映夫妇打算尽快替文基和燕灵操办婚事,以免外人说三道四,但燕灵这么一出走,竟然就是半个多月,原本拟定成亲的日子只好重新拟选。

翌日,周夫人不等文基和燕灵来请早安,便早早叫小雨请二人过屋来坐,仔细询问了出走途中之事。文基一五一十详细交代清楚,包括黑石坠显灵之事。之后周夫人才把成亲的事又说了一遍,征询二人的意见。二人自不多语,全凭父母做主。

最后决定一、等文基手愈病痊之后就成亲,成亲的佳日尽早挑选出来;二、婚房尽快装潢布置,诸多细节如服饰被褥等洞房必备之物,亦要准备妥当;三、事无巨细,全部交由管家刘二主持操办。

商量妥当,即刻吩咐下去。

顿时间,谭府上下,进进出出,出出进进,热热闹闹起来,只等着文基和燕灵成亲之日闹洞房哩。

话说那日,九天离开谭府,被慧女截在半途,无奈交谈了一番后,九天趁慧女不提防时驾雾腾空遁去,一路风吹雾滚地返回了悬壶山三仙洞。

虽然脱离了慧女,但慧女的一言一语却深深地印在了九天的脑海里。

入得洞府来,却见花脸獾趴在石椅旁,口角流涎,呼噜雷响,酒性依旧没有醒过来,于是九天命两个小妖将它抬丢在一旁,死活不管。

九天坐上石椅,左靴踏着石案,前倾身姿,骨碌杏眼,举起凤羽剑对众小妖喝道“小的们听着,这把剑,你们谁能拔得出来?如果谁能拔出此剑,姑奶奶就赏它一坛子好酒吃。”

话音落处,九天就把凤羽剑一扔,扔在了洞厅内的地上,骨碌着杏眼观看下文。

众小妖豺眼对着狼眼,虎眼对着豹眼,骨溜溜直转,各个犹豫不决。

忽然有一名狼妖勾着腰屈着腿走上前来,行礼道“姑奶奶小的来拭拭。”

话落处,那狼妖抓起凤羽剑,分握剑鞘和剑柄,扎稳八字步,双臂用力,“嗨!”地一声,欲拔出宝剑来,但那凤羽剑纹丝不开。狼妖又使出吃奶的力气,“嗨嗨嗨”地连拔几次,涨得脸紫,依旧如故。

“狼崽!你那点毛力气就歇歇火吧,别在此丢人现眼了,让虎哥来拔给你看看。”其中又有一名虎妖跳跃出来。

狼妖把凤羽剑颠倒过来,正准备用脚踩住剑镡,双爪握住剑鞘来拔,却被虎妖唤住,自然舍不得放下凤羽剑,但又惧怕它。

于是狼妖无可奈何道“虎哥,有了酒吃,可别忘了小弟一口。”

“好说好说……狼崽你先退下去……”虎妖大摇大摆地走上来,夺过凤羽剑,驱赶狼妖退下。

狼妖勾着腰屈着腿灰溜溜地退了下去。

这老虎本是兽中之王,凶猛异常,力大无穷,成了妖后,这气力自然更是不同凡响。众小妖见虎妖出场,欢呼雀跃,鼓掌不停。

虎妖高举凤羽剑,耀武扬威地在场上转了一圈,然后示意众小妖安静。

刹时间,众小妖个个闭嘴,悄无声息。

但见虎妖神色凝重,面向九天,一边双手各抓紧剑鞘和剑柄,徐徐举过头顶,一边缓缓沉腰屈膝,扎下虎步。

突然间,一声巨吼,虎妖使出浑身之力,双臂往下一挫。

猛听“?”地一声爆响,尘土飞滚,大厅摇晃,原来虎妖闭嘴屏气,却闭不紧腚眼,一个臭屁就被挤炸了出来。

尘土飞扬中,众小妖捏住鼻子,啊噗啊噗皱眉吐气。

虎妖难为其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是“嗨”地一声巨吼。

“?”地声响,又起一阵臭屁风暴,搅得满洞乌烟瘴气,熏臭无比。

众小妖直接被熏倒几个,其余的晕头转向,乱钻乱躲。九天捏紧鼻翼,欲要开口大骂,却又怕臭屁,只得皱眉不语。

殊不料两阵响屁居然把酣睡在一旁的花脸獾惊得一哆嗦,就醒了过来。它翻身坐起,嗅到一阵屁臭,怒不可遏骂道“哪个找死的,敢在老子面前放臭屁?”

“报大王是虎……虎哥。”服侍的小妖忙回道。

“为何在此放屁?”

“姑奶奶叫大家伙拔剑有赏,虎哥自告奋勇上去拔剑,不曾想力气用过了,没夹得紧,便把两个臭屁给逼了出来。”

“啊呸!”花脸獾怒气不休。

但听说九天回来,花脸獾蓦然拘谨许多,站起身,急来见礼“姑奶奶,您回来了。”

“嗯。”九天捏着鼻子,冷应一声道,“花脸,你的道行比它们高得多,那剑你去把它拔来试试。”

“是!”花脸獾自信满满,撩开大步,走至厅下。

虎妖垂头丧气,羞愧难当,将凤羽剑呈献給花脸獾。花脸獾相了相凤羽剑,并无奇异之处,乃叫虎妖退下。

花脸獾握住凤羽剑,沉腰屈膝,慢慢运功发力,口中“咿咿啊啊”乱叫,越叫越急,恰似京剧舞台上发恼的猛张飞,暴躁的莽牛皋。

“啊呀!不好!坏了!”花脸獾突然怪叫,挺直腰杆,夹紧双腿。

“什么坏了?宝剑坏了?”九天大惊问道。

“不是。”花脸獾憋住底气,面露痛苦。

“那是什么坏了?”

花脸獾尴尬至极,不好意思回话。

“快说!”九天怒喝道。

“姑奶奶小的差点也把屁给挤出来了。”花脸獾苦巴着脸回道,原来它用力过猛,也差点儿逼出屁来,好在半路上又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九天闻说,怒气咻咻骂道“废物!一个个都是废物,一把破剑都拔不出来!”

“请姑奶奶息怒,请姑奶奶息怒……小的……小的倒想到一个办法,可以一试,或许能拔出此剑。”花脸獾结结巴巴献计道。

“什么办法?”

“请姑奶奶稍等片刻便知。”花脸獾说罢,便吩咐道,“狼崽,快去!快去把洞外的兄弟们全都叫进来。”

“是!”那狼妖领命,奔出洞去。

不多时,闹哄哄进来四五十小妖,加上洞里的小妖,竟有六七十之众。

在花脸獾指挥下,众小妖分成两拨,一拨随狼妖握剑鞘,一拨随虎妖拔剑把,俱都抱着腰杆,一起使力,恰如拔河一般。

分拨停当,花脸獾高喊口号,众小妖就在洞厅前拔起凤羽剑来,直拔得响屁阵阵,飞尘滚滚,也没拔出凤羽剑。最后,众小妖一个个累瘫在地上,汗流浃背,气喘呼呼。

观见此景,九天咬牙骂道“废物!废物!一群废物!”

“姑奶奶息怒看来此剑非同凡响,定是宝剑无疑。”花脸獾拍马道。

“宝个屁剑!拿上来,姑奶奶拔给你们看看!”九天不屑道。

“是,姑奶奶。”花脸獾小心翼翼地走至石椅前,将凤羽剑呈给了九天。

九天接剑在手,上下打量了两眼,“唰”地一声,毫不费力地拔出了凤羽剑锋,却是通体斑驳,毫无光泽,恰似一把旧剑。

花脸獾见状,慌忙趴伏在地,高呼“姑奶奶神通广大,神力无敌。”

“姑奶奶神通广大,神力无敌。”

“姑奶奶神通广大,神力无敌……”

众小妖纷纷都趴在地上,高声附和,声震洞府。

九天听见赞颂,颇为受用,收剑入鞘道“这马屁拍得倒叫人听着舒服,都起来吧,姑奶奶也不和你们一般见识。”

“谢姑奶奶。”

“谢姑奶奶……”

花脸獾率众妖纷纷叩谢。

“花脸姑奶奶这心里十分不爽,你去搬些酒来,陪姑奶奶吃两坛。”九天吩咐道。

“是,姑奶奶。”花脸獾答过,命令狼妖道,“狼崽,快去后洞储物室里搬几坛‘女儿红’来。”

狼妖俯首应诺,领三个小妖美滋滋地搬酒去了。

凤羽剑经此一试,九天对慧女所说的话语倒是有了几分将信将疑。

但这并不是九天最在意的事,她最在意的事是文基和燕灵即将成亲。

尽管慧女否决此事,可是九天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

如此惦想,九天心中恰如有千万只猫爪在抓心一般血淋淋的,又痛又痒,十分难受,一时便想起酒能销愁来,因此吩咐花脸獾搬酒来吃。

顷刻间,狼妖领着三个小妖,哼哧哈哧地搬来四大坛子美酒,俱放在石案旁边。

那石案上,早已摆放了几盘子野果,譬如桃子、梨子、樱桃、苹果等,亦摆有两大盘子肉脯,却不知是何动物之肉晒制。

九天吃了两颗樱桃,急不可待道“花脸,快给姑奶奶倒酒!”

“小的遵命!”花脸獾抱起酒坛,兴冲冲扒拉了封口,一边往盏碗里咚咚倒酒,一边摆谱说道,“姑奶奶这酒啊名叫‘女儿红’,可是上等的好酒啊。小的奉师尊之命,初到旗杆岭响云洞时,手下兄弟就说这酒好,小的便抢了几坛子来吃,果然不错。后来献给师尊吃,师尊也是夸口不绝,因此就想方设法弄来了百十来坛子,藏在洞中,孝敬师尊,如今正好孝敬姑奶奶。”

第四八章 借酒消愁 献计抢人

花脸獾一边说话,一边倒酒,须臾倒满了两盏碗酒。

它刚要坐下,九天便将自个儿盏碗,高高端起,一饮而尽。

花脸獾唬得一跳道“姑奶奶,这‘女儿红’虽是澄香甘醇,但绵劲儿大,可不是这般吃的;这般吃,恐怕两三盏碗就吃醉了。”

“吃醉了便好!”九天大咧咧地道,“我问你这酒为何叫‘女儿红’啊?听着怪怪的,不爽!”

“小的听说在那江南一带,大户人家若生女儿,便要酝酿数十坛子新酒,埋藏于地下,等女儿长大出嫁之时,再取将出来,贴上红字,招待亲朋好友,故此唤作‘女儿红’。”

“那没有父母的女儿家出嫁,岂不是喝不成这‘女儿红’了?”九天沉脸不悦。

“这个……这个嘛……小的委实不知。”

“啊哈哈哈……都是胡说八道!都是胡说八道!啊哈哈哈……”九天恣睢地放声狂笑,银铃般的狂笑声中透露出一丝莫名的哀伤。

她把空盏碗使力往案上一跺道“花脸!倒酒!”

咚咚咚咚一阵倒酒声响,花脸獾又给九天倒满了一盏碗。

“喝!”九天爽喝一声,举起盏碗,咕咚咕咚几口,又吃得干净,复把空盏碗使力一跺道,“倒酒倒酒!继续倒酒!”

“姑奶奶,您悠着点,不是这般吃酒的。”花脸獾劝道。

“少啰嗦!姑奶奶吃个小酒、还用得着你来管吗?只管倒酒!”九天娇颜泛酡道。

花脸獾无可奈何,抱起酒坛倒酒。花脸獾倒一盏碗,九天就吃尽一盏碗。

连续吃了七八盏碗,九天香舌就开始打卷,叨叨絮絮,含糊不清,却依旧要酒来吃。

又吃了四五盏碗,九天杏眼微闭,轻嘘酒气,仿佛沉浸在无比美妙的享乐之中“啊!姑奶奶好爽!好爽!好……爽……好……”

说话声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渐次无声。

猛然间,九天往石椅上一倒,仰面八叉地恍惚睡去一般。

手中的盏碗,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文基……文基……你……你不要离开我,你不要离开我……”

九天仰躺在石椅上,翠眉紧蹙,口中喃喃呓语不停。

“文基……你别走!文基你别走啊!”忽然间,九天连连大叫,惊醒过来。

她猛地坐起身来,香汗淋淋,茫然四顾,只见周围火把哧哧燃烧,照得洞厅一片通红。

原来是一场梦呵。

九天暗自思罢,轻拍胸脯,将一根紧张至极的心弦松弛了下来,开口叫唤道“花脸!花脸……”

“姑奶奶小的在此。”花脸獾匆匆赶来,恭敬行礼道。

“速打水来,给姑奶奶洗漱。”

“是。”花脸獾应一声,吩咐服侍小妖打水去了。

九天拍首微叹道“这酒还真是厉害,一觉醒来就到了晚上了。”

“禀告姑奶奶今日已是第九日晚上了。”花脸獾告了实情。

“什么?第九日晚上?这么说姑奶奶已经睡了九日了?”九天吃惊非小。

“正是。”

“这倒痛快,把那心事忘得一干二净真好。”九天低头自语,而后唤道,“花脸,再给姑奶奶搬几坛子酒来。”

“这……”花脸獾犹豫道,“姑奶奶,您这酒才刚醒过来,再吃只怕会伤了身子。”

“伤了身子算什么!速拿酒来,姑奶奶要再吃它个痛快!”九天杏眼一瞪,不耐烦道。

“是。”花脸獾不敢再劝,复叫狼妖搬酒来。

九天洗漱完毕,将搬来的三坛子酒悉数码放在石案上,亲自扯掉封口,把酒倒满了两只盏碗。

“来!花脸,陪姑奶奶吃一碗。”九天举起盏碗,“当”地一声响,同花脸獾碰了盏,仰脖子,一饮而尽。

花脸獾皱皱眉头,亦咕嘟咕嘟地吃干了酒。

九天复拎起酒坛,一阵咚咚咚地倒酒声响,复给两个盏碗倒满,酒花泼洒,香气四溢。

不多时,盏碗来去,各自又吃了几碗。

古言道空腹饮酒,最宜醉人。

况且九天醉酒刚醒,几碗酒下肚之后,果然又开始娇躯微晃,醉眼朦胧了。

花脸獾见此景,劝道“姑奶奶,您又要吃醉了,还是不要再吃了吧。”

“要吃,就是要吃!吃醉了,我这……我这心……才不痛!”九天捶胸嚷道。

“姑奶奶你有何心痛之事,可否向小的说道说道。”

“还不是燕灵那小样儿害得我这心痛!”九天恨恨说罢,咕咚咕咚又吃了一盏碗酒。

“是不是那个……那个手拿分云刺的丫头?”

“不是她,还有谁!”九天狠狠地将盏碗跺在石桌上。

“这怎么说?”

“我……我一岁时就喜欢文基了,文基他也喜欢我,可是我到了三岁时,竟然冒出个燕灵那小样儿,和文基定了娃娃亲,我想杀了她,却没有杀得成。二十年都快过去了,我对文基的喜欢一点都没有变,我每日都守着他,他开心,我便高兴;他生病,我便难过。我替文基镇了整整八年的病呵,与他朝夕相处,生死与共,可是现在倒好,燕灵那小样儿又来抢我的文基了。这二十年来,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心血吗?燕灵那小样儿又付出过什么?她有什么资格来抢我的文基?”

九天越说越激动,也越痛苦,泪珠啪啪掉落。

花脸獾耳闻目睹,颇为吃惊倒是没想到这位火爆脾气的姑奶奶竟然如此痴心一片。

于是它道“姑奶奶如此情深义重,燕灵那丫头怎么能比得上。”

“可是……可是……”九天不想也罢,一想便心如刀割,泪涌如泉,“可是周夫人偏看不上我,偏要让文基与那燕灵小样儿成亲。”

“那夫人甚是可恶,害得我家姑奶奶如此难过!”花脸獾讨好道,“但姑奶奶要真想和那文基成亲,又有何难?”

九天闻听此话,连抹了几把泪水,惊喜道“你说什么?你有办法让文基和我成亲?”

“正是。”

“什么办法?”

“一个字。”

“什么字?”九天心绪激动,肚里的酒水往上翻涌。

“抢!”

“抢?”九天一时不知何意。

正要思量,满腹的酒水猛然冲到嗓眼里,九天不禁“哇”地一声,呕吐出一地污秽,紧接着又“哇哇哇”地连吐了几口,满脸痛苦,泪水横流,忽然间跌下石椅来,不省人事。

九天这番吃酒,可是大伤了肠胃,想吃什么便吐什么,接连不断地呕吐了几日,连胆汁都呕吐出来,满口苦涩,苦不堪言,尽管有元神护体,但也无济于事。

昏沉虚软地躺了十多日,九天这才渐渐恢复了元气,意识也清醒过来。她一旦意识清醒,遂就想起前事,即刻召来花脸獾问话。

“花脸,前几日你说的‘抢’是个什么意思?”九天吐了漱口水,问道。

“禀姑奶奶,小的意思是把那文基抢到这洞里来,然后逼他和姑奶奶成亲。”花脸獾献计道。

“对啊!这个办法好!我怎么没有想到!”九天猛然站起身,兴奋异常,忽而又惆怅起来道,“逼文基和我成亲,他……他……他会同意吗?”

“姑奶奶你也真想的多,只要把他抢来了,就由不得他了。”

“这……恐怕不妥吧。”九天踌躇起来。

“嗨!有何不妥?要等姑奶奶想妥了,只怕他两个早就成亲了。”花脸獾逼迫了一下。

“不准他两个成亲!我决不准他两个成亲!”九天一听“成亲”二字,杏眼圆瞪,怒火中烧。

“姑奶奶说这事儿、都已经过去二十多日了,恐怕他两个早已成亲了。”

“不可能!”九天气急败坏道,“就听你的!我们这便去,这便去把文基抢回洞来!”

话音未落,九天心急如火燎,已然踏步如飞地直朝三仙洞洞外奔去。

花脸獾目视九天匆促而去的背影,忽而狡黠一笑。

原来花脸獾早已另有算计。

费天君曾说过文基乃是他的仇人,必要报仇雪恨。因此,花脸獾正好借此机会,拿下文基,拘在洞中,等费天君从东海归来以后,邀功请赏;若是失利,于他亦无损失。

但九天却毫不知情,依旧蒙在鼓里哩。

一时间,花脸獾随九天出离了悬壶山三仙洞,驾雾西行,风驰电掣,不多时已转至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各把雾脚停驻在空中,如浪迭荡,半遮天空。

九天低眼俯瞰谭府。

只见日光影里,翠烟林中,谭府府内人影来去,仿佛十分忙碌的样子,原来江南茶季接近尾声,谭府已经供了木匠师傅,正在为新人洞房添置家具哩。

九天心急火燎,将雾脚往下一沉,准备入府抢人,却突然被花脸獾拦住。

“姑奶奶这大白日地抢人,怕是不易,还是等一等再下手。”花脸獾劝道。

“等什么等?姑奶奶我一刻也等不了了!”九天焦急道。

第四九章 初显威仪 准备成亲

“姑奶奶千万不要操之过急,如果惊动了他们,抢不到人,那不是白白忙活一场?如果以后再要下手,岂不是更加困难了?”

闻说此话,九天沉吟片刻,颇觉有理,便讪然不乐道“抢个人还这么麻烦!那你说等到什么时候抢人才好啊?”

“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动人才好。”花脸獾道。

其实九天何尝不知其中道理,只是一时心急如焚而已。她想了想,便同意了花脸獾的建议。

九天瞥瞥日头,所幸已然偏西,便无可奈何地与花脸獾隐伏在黑雾里,等候天黑。

这日头也怪,平日里,九天把眼一眨,它就落山了;今日里,九天死死盯着,它却迟迟不肯落山,好似专门与她作对一般。

九天直盯得双眼喷火,心力交瘁,那日头才不紧不慢地落下了西山,天地山川也昏暗起来。

九天再俯瞰谭府,灯火阑珊一片。

忽然九天惊叫道“花脸!你看,那谭府后院有一阵阵金光在闪呢。”

“哪有的事,怕是姑奶奶盯着太阳、盯花了眼了吧。”花脸獾仰躺在雾里,翘二郎腿道。

九天揉揉眼睛,仔细再看“真的!真的有金光在闪呢。”

话落处,九天揪起花脸獾的耳朵,引他观看。

花脸獾捂住耳朵,痛得呲牙,趴在雾中,往下一看,果然看见谭府后院有一阵阵金光在隐约闪烁。

“姑奶奶大事不妙,那谭府中有神仙在吶,怕是不好下人了。”花脸獾震惊不已。

“哪里有什么神仙?我已经看清楚了,那里是谭府二公子文础的书房,一个书呆子,还说什么神仙?”九天已然看得明白,因此不屑道。

九天说得没错那一阵阵金光正是从文础书房里闪耀出来的。

文础本是普贤大士转世,慧根甚深,天赋超群,兼之自小研习《华严经》,心神笃定而无旁骛,十余年来如一日,此等毅志,世间少有,故而灵性修成,本元已醒,业已可以瞥见牟尼佛祖高坐莲台,宣讲华严之妙义。

文础每悟透《华严经》中的一个字,道光辄增加一分,但是此时他道光初开,并不藉盛,因此白天为日光所掩,而至夜晚则显露出来了。

这道光一来显示修行根基;二来震摄妖魔鬼怪。

果不其然哩,这道光冲耀夜空,就吓坏了花脸獾,毕竟它只有七八百年的道行。

但听它战战兢兢道“姑奶奶,那金光厉害,依小的看我们不妨先回去,等下次再来吧。”

“放屁!姑奶奶等,那小样儿可不等,要是一眨眼和文基成了亲,姑奶奶我怎么办?”九天发怒道,“你如果害怕,就呆在此处,姑奶奶我一个人抢人去。”

不等花脸獾答话,九天已把黑雾往下一挫,已飞速地落在谭府后院、文基书房的房顶上。花脸獾却胆小怕死,不敢造次,只好隐藏在黑雾里等候。

此时天昏地暗,伸手不见五指,谭府各处虽然都点着灯火,但那灯光也仅仅只能照射出二三丈开外,再远一点的地方就模糊不清了。

九天悄悄蹲伏在房顶之上,竖起耳朵,探听书房中有无动静。

却忽然听见文基的声音传来“燕灵妹妹,这些日都要你熬药伺候,哥哥好是过意不去。”

“定之哥哥这都怪燕灵不懂事,才害得定之哥哥这般受苦。”

“燕灵妹妹还说那些干什么,我这手指伤口都快愈合了,这身体也好了许多,真的辛苦你了。”

“不辛苦呢。”

“好了,这药汤我已经喝完了,燕灵妹妹,你也早些回房歇息去吧”

“嗯。”

书房内,一言来,一语去,正是文基和燕灵在说话,而此时燕灵已将药汤喂毕,收拾盏盘,准备离去。

九天在房顶上听得清楚明白,暗自庆幸他俩还没有成亲哩,但是听见二人“哥来妹去”十分亲热的话语,又气得浑身哆嗦,贝齿咬得咯咯响。

忽而一个忍受不住,九天就“呼”地一声,从房顶上跳将下来。

守在门外的小化、突然瞥见房顶上跳下一个人来,吓得尖叫一声,惊问道“你……你是谁?”

“你家姑奶奶哩!”九天低声怼过,直闯进书房。

小化阻拦不及,急得大喊起来“小姐!公子!不好了!有怪人闯进来了!”

门外小化一声叫喊,早就惊动了燕灵。

她飞步奔出内室,正见九天闯将进来,不由大吃一惊“九天,你来干什么?”

九天岂肯搭话,身影一晃,绕过燕灵,已然闯入内室。

文基正在惊疑,尚未反应过来,已被九天挟腰掳起,破窗而出。

窗棂飞射,哗哗落地,声响不断。

燕灵正要堵截九天,却未料到她竟然从窗口遁去,急忙奔出书房。

却见九天已站在黑雾里,挟着文基,洋洋得意道“小样儿!文基是我的,你休想和他成亲!要成亲,也是和我成亲。”

话音落处,银铃般的长笑飘荡夜空,九天一转雾脚消失在夜幕之中。

燕灵急要祭出飞影刀,但九天早已无影无踪。

她顿时傻了眼,仰望着茫茫无涯的夜空,如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

九天掳着文基,催动黑雾来到高空,与花脸獾会了面“花脸,我们走!”

“姑奶奶,好身手,这么快就把人给抢来了。”花脸獾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那是!抢个人有那么难吗?”九天十分得意。

说话间,黑雾滚滚,双双已飞离了谭家庄。

文基被九天拦腰挟住,手脚乱划道“九天!你快放下我,你快放下我……”

“放下你,可不摔坏了你?摔坏了你,我可舍不得!”九天道。

“你这是要干什么?”文基挣扎不停,耳畔风声呼啸。

“干什么?我家姑奶奶要和你成亲呢。”花脸獾一边飞行,一边嬉笑道。

“成亲?不行,绝对不行!”文基言语决绝。

九天一听此话,怒火中烧,使力一挟文基道“为什么不行!你能和燕灵那小样儿成亲,为什么就不能和我成亲,难道我对你不好吗?”

“不……不……”文基肋骨被挟得生疼,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哩。

“姑奶奶,少跟他废话,先带回三仙洞再说。”花脸獾道。

九天忿忿不平地点了点头,愈加挟紧文基,与花脸獾一路匆匆返回。行有多时,已然回到悬壶山三仙洞,双双降落下雾脚,径入洞府,来到大厅之上。

九天将文基轻轻放将下来。

文基脚步踉跄,晃了半晌,才稳住了身影道“九天,你……你这到底想干什么?”

不等九天搭话,花脸獾蹭上来,嬉皮笑脸道“还用说第二遍吗?咱家姑奶奶要和你成亲呢。”

“成亲?这怎么能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文基满面悻然,一拂衫?,转身往洞外疾步走去。

“哼哼!到了这悬壶山三仙洞就由不得你了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花脸獾冷声说罢,高唤道,“小的们,先把这文基公子捆起来,押下去。”

“慢着!”九天慌忙喝道,“不许捆他!”

“姑奶奶您没有看见他要逃跑吗?如果逃跑了,姑奶奶你和谁成亲去?”

“这……”九天犹豫片刻道,“好吧,可要捆松些,不要弄疼了他。”

“姑奶奶放心,不会弄疼他的。”花脸獾说过,吩咐众小妖道,“小的们!速把他捆了,押下去,等和姑奶奶商量好了,再押上来成亲。”

“遵命!”三五个妖齐应一声,提了绳索上来。

文基才走出十多步,便被众小妖逮住。

搂腰的搂腰,抱腿的抱腿,按肩的按肩,扭胳膊的扭胳膊……一阵手忙脚乱,众小妖便将文基捆绑起来,推推搡搡地押了下去。

九天瞥见文基愤然而去,心中不是滋味,沉脸问道“花脸,你刚才说要和姑奶奶‘商量’,要‘商量’什么来着?”

“‘商量’成亲之事啊。”花脸獾道。

“‘商量’成亲之事?”九天满面惊讶。

“姑奶奶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成亲还得先准备准备新郎新娘都要穿大红新衣,还要拜堂入洞房,还要大办酒席,否者就不吉利啊。”花脸獾出主意道,“况且,这也是我们悬壶山三仙洞的大喜事,兄弟们还要吃姑奶奶的一杯喜酒呢,怎能马虎?”

“哦……我想起来了我曾看见过新郎新娘成亲的样子,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九天沉吟半晌道,“可我什么都没有准备,这该怎么办?”

“这不正和姑奶奶商量嘛,小的已经想到一个办法,正要跟姑奶奶您说呢。”

“什么办法?”

“小的这就连夜下山一趟。”

“下山作甚?”

“帮姑奶奶弄些成亲的物件回来,什么大红新衣,什么囍字香烛,顺便掳个老嬷嬷来主持一下。”花脸獾喜滋滋道。

九天一闻听大红新衣,脑海里便浮现出新娘出嫁的光景,不禁羞赧道“那……就这样吧,你速去速回。”

“遵命。”花脸獾俯首应诺,遂唤上三五个小妖,连夜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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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我作我主 拜堂成亲

九天原本是想探望探望文基的,但一者是她硬生生抢文基来的,不好说话;二者她想起成亲之事,难免产生了女儿家天生的腼腆,因此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她也没有心思回洞阁休息,遂就躺在石椅子上眯睡,等候花脸獾归来,七一思,八一想,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不知何时,一阵阵吵杂声便将九天惊醒过来。

她迷迷登登地睁眼一看,原来天色已然大亮,众小妖正忙里忙外地跑来跑去。

九天坐起身来,叫嚷道“花脸!花脸……”

“姑奶奶小的来嘞。”话音落处,花脸獾已然出现在九天面前,“姑奶奶,恭喜恭喜小的已将成亲的物件全部给您弄回来了,姑奶奶请看……”

花脸獾得意地往石案上一指。

但见石案上早已码放了七八个紫漆托盘,托盘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新人拜堂成亲之物,有衣袷、有鞋袜,有凤冠,有霞帔,还有簪花官帽等物……珠光宝气,闪闪发光,一派大红喜庆。

“这是新娘的大红礼服,这是新娘的绣花红鞋,这是新娘的凤冠霞帔……这些是新郎的新衣官帽等物……”花脸獾一件一件地介绍起来。

“哇……好漂亮啊!”九天起初并未在意,此时瞥见,杏眼兴奋闪烁,香腮红霞映照,一会儿摸摸婚服绣花鞋,一会儿摸摸凤冠霞帔道,“花脸,真有你的!算姑奶奶没看错你。”

“姑奶奶小的在山下找了一夜,今早才找到一家成亲的,这便把这些物件全部一股脑抢回来了,现在小的们正在四处张灯结彩,给姑奶奶助乐添兴。”花脸獾高兴道。

“哇!太美了!哇!我太高兴了……”九天抓起婚服,紧紧贴在胸口,微微闭上杏眼,陶醉在无以言表的幸福喜悦之中。

“姑奶奶还有叫你高兴的呢。”花脸獾说罢,挥手高唤道,“小的们!把那老嬷嬷给姑奶奶带上来!”

话音落处,只见两个小妖押着一位老妇上来。

那老妇大约五十年纪,涂脂抹粉,衣着光鲜,倒似个媒婆模样,原本她正参加一户财主家的婚礼,不曾想昏头黑脸地就给掳到了这悬壶山三仙洞。

此时老妇早就吓得半死不活,跌趴在地上,觑见九天倒像人模人样,便磕头求饶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啊……”

“老嬷嬷不要害怕,我不会吃你,也不会杀你。”九天温言柔语道。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老妇磕头不断。

“不用谢,等老嬷嬷替我办完了事,我自然会送你回家。”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不知姑娘要叫老婆子作什么?”

“我马上就要成亲,但不知道这成亲的规矩,老嬷嬷你就帮我拾掇拾掇。”九天一派诚心实意。

“原来这样啊?这……”老妇犹豫不决。

“老嬷嬷你不同意?”

“同意同意同意……”老妇点头如捣蒜。

“那……现在就开始吧,老嬷嬷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好好好……”老妇答应不迭。

老妇本是过来之人,也时常替人做媒,自然知道这新人成亲的基本礼仪和流程。

等问明情况之后,老妇则先安排了新人的洞房(即九天的洞阁),把床被等物整理完毕,复唤几小妖在洞房内挂灯披彩,而后又至洞厅(即拜堂之处),吩咐花脸獾立一座“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在石案上,以红绸绕饰,权当双亲在堂,最后叫众小妖装饰洞里洞外,越红火越喜庆越吉祥如意。

花脸獾和众小妖各自领命,咋咋呼呼地忙活起来。

老妇则领着九天沐浴更衣梳妆。

新郎自不另外,也是要沐浴更衣梳妆的,就由两个小妖服侍文基去了。

热热闹闹地忙至将近中午,三仙洞果然焕然一新,宛如婚礼喜堂一般,单等着九天和文基拜堂成亲哩。

在老妇的热心指导下,九天沐浴更衣梳妆完毕,红衣绣鞋,凤冠霞帔,娉婷婀娜,光彩照人。

九天坐在铜镜前,偷偷窥看自己。

只见那铜镜里的美人,眉儿秀,眼儿丽,鼻儿挺,唇儿红,鹅蛋脸儿水嫩嫩,桃粉腮儿香喷喷。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说得还真不假哩,我这一打扮,还真不赖呢,文基看见一定会喜欢的。”九天暗自窃喜,好不自美。

却正在她美滋滋甜蜜蜜时,忽然有小妖在洞阁外跪报道“禀报姑奶奶那文基公子还是不愿意沐浴更衣。”

“什么?”九天喜色顿无,气咻咻道,“不是已经多叫了几个去服侍他了吗,怎么还弄不住?”

“那文基公子还是死活不肯沐浴更衣,小的们也没有办法。”那小妖愁眉苦脸。

“一群蠢货!”九天怒不可遏道,“没有办法!难道你们不能想想办法吗?”

“那文基公子说如果再要逼他,情愿咬舌自尽。”

“什么?”九天直气得唇齿哆嗦,恶狠狠道,“谭文基!我对你如此痴心一片,你却如此对我!难道我真的比不上燕灵那小样儿。”

九天踱来踱去,无计可施,思之极恨。

“姑娘这古言道‘成亲不过午,过午无嘉福’,这午时就要到了,你看……怎么办?”老妇急着办完事回家哩。

“这……哼!不管了!不愿意也不行?我今日非要和你成亲不可,便是捆着你也要拜了这堂,成了这亲。”九天气愤不已,命令道,“你们速去把他新衣穿好,押上大厅来成亲。”

“是!”小妖应诺,飞奔而去。

将近中午之时,悬壶山三仙洞大厅四处,红灯摇曳,红烛闪耀,一派欢乐喜庆的景象。

但见那石案中间供奉着一座牌位,上面歪歪扭扭地书写着“天地君亲师”五个大字。牌位两旁配有烛擎,燃烧龙凤喜烛;牌位前摆放几道果盘,供奉着樱桃苹果桃子等果品。

大厅之下,众小妖围成半窝儿,拥拥挤挤,哼哼叽叽,一副副猴急狗跳似的兴奋模样。

在一片闹闹哄哄中,九天顶着大红盖头,由老妇搀扶着,莲步款款地走到大厅之下。

过有片刻,身穿新郎服,头戴新郎帽的文基,也被两个小妖推推搡搡押至九天面前。

老妇见新人俱至,便高唱起拜堂词来,声音颇是动听“新郎新娘就位……准备拜堂成亲……”

文基闻听那话,直急得大汗淋淋,魂飞魄散,但他双臂被反捆着,并且又被两个小妖左右看押着,动弹不得。于是他一边挣扎,一边急叫道“九天!你这是干什么?这成亲之事,岂能视同儿戏?”

“臭小子!你咋呼什么?我家姑奶奶貌如天仙,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和你成亲是你的福气。”花脸獾跳上前来道,“快快拜堂成亲入洞房,我们还等着吃喜酒呢。”

“对对对!快快拜堂成亲入洞房!”

“快快拜堂成亲入洞房!”

“我们还等着吃喜酒呢。”

“不错!我们还等着喜酒吃呢。”

众小妖群情激昂,满脸红光,一起撮哄起来。

文基直气得浑身发抖,大怒道“你们这一群妖精,好不知羞耻!我便是死,也不成这个亲。”

“什么?谭文基!你说什么?”九天闻听此话,突然掀起红盖头,艳眼含恨,直逼文基道,“谭文基,你为何如此绝情?可知你生病之时,是谁给你镇病,是谁为你担心,是谁日日夜夜守护着你?”

“九天,你……”文基连退几步,吞吐无语。

“燕灵那小样儿,替你镇过病吗,照顾过你吗?真是怪事了,我九天是哪一样比不上她了?”九天咄咄逼人。

“我……”

“我我我……‘我’什么?”九天怒气冲冲道,“我绝不允许你和燕灵那小样儿成亲,你要成亲也得跟我成亲!”

“九天,你……你不要逼我;你再要逼我,我真的……我真的就咬舌自尽了。”

“哼哼……我知道你想吓唬我,门都没有!你这咬舌自尽了,对得起谁?对得起老爷,还是对得起夫人?”九天艳眼圆瞪,步步紧逼。

“你?你你你……”文基浑身冰凉,呆傻了一般。

文基知道九天绝无害他之心,但不知九天也料到他绝无自杀之理。

原来九天十分了解文基,知他自小深受圣贤教诲,一言一行温文尔雅,皆合规矩;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轻易毁伤”之类的话,九天也不止一次听文基说过,因此断定文基不会自杀。

文基本想吓唬九天,不料反被九天吓唬了一顿,顿时茫然无措。

老妇见文基傻了也似,趁机上前道“姑娘,这午时马上要到了,还是赶快拜堂成亲吧?”

“好,全听老嬷嬷的。”九天说罢,复将红盖头盖将下来,遮了面颜。

老妇遂退至那牌位左下侧,调调嗓音,肃然唱词道“新郎―新娘―拜堂喽……一拜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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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章 花烛夜 人何处

九天闻词,纤腰微屈,虔诚地向那“天地君亲师”牌位鞠了一躬,原来老嬷嬷早就告诉了她拜堂的礼仪哩。

两个小妖则强行把惊魂未醒的文基按了按头,算是鞠了一躬。

“二拜——高堂……”

“三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老嬷嬷唱完了她的词。

九天恭恭敬敬地行完了拜堂之礼,便由老妇搀扶着送入洞房。

文基则被小妖押在前头,连推带拉地往前行去,至于新郎牵引新娘的那段结有大红花的红绫,早已不知所踪。

不一刻,二人进入了洞房。

老嬷嬷叮嘱一番,和众小妖退了出来。

洞房内,红烛高擎,香气氤氲,充满了一种神秘而温馨的气氛。

九天已经听老妇叮咛过这头上的红盖头,必要新郎亲自来揭开。

因此她就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等待着文基来揭开她的红盖头,但文基怎么可能揭开她的红盖头!

等待了许久,却毫无动静,九天便有些着急道“文基,我俩都成了亲了,你还不快来帮我揭开这红盖头。”

“哼!”文基稀里糊涂地被强行拜了堂,正是一头闷火哩。

“你‘哼’什么?”九天柔声问道。

“哼!!”文基更加用力的哼了一声,把脑袋猛摇了几下,便把那新郎官帽摇落在了地上。

“哦……我想起来了,你还被捆着呢。”九天忽然明白过来,忙走至文基跟前,一阵七扯八拉,替他解开了绳索。

文基脱了捆绑,忽转身,迈大步,径朝洞门奔去。

九天隔着红盖头,觑得清楚“洞门关着呢,你往哪里走?”

文基抬眼看,果见洞门紧闭,便是插翅也难飞走,遂转过身影来,忿然道“九天,你知不知羞耻,这天下哪有像你这样逼人拜堂成亲的?”

“什么?!我不知羞耻?”九天一听此话,顿时火冒三丈,抬手就将红盖头扯下来,狠狠地扔在地上道,“这些年来,我对谁好过,不就是对你一个人好吗?你说我哪里不知羞耻了?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这也有错吗,这也羞耻吗?”

情至深处,九天含恨而视,泪珠啪嗒啪嗒滴落,实在是委屈至极哩。

文基见状,想起往事种种,不免心生愧疚,便言语温和道“九天,这些年来,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

“可是什么?”九天抹抹泪珠,吸吸鼻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可是这成亲之事,必须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有‘父母之命’吗?”

“没……没有……可是我没有父母啊。”

“那……有‘媒妁之言’吗?”

“没有。”九天怯懦道。

“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你我这成的是什么亲?”

“我觉得我喜欢你就够了啊,何必要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一派胡言。”

“我不管!反正我今夜就要和你成亲!”

“这事断然不可,我与燕灵妹妹已有婚约在先,我要忠于这婚约,怎么可能和你成亲?”

此话一出文基之口,譬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再次扎进九天的胸膛,直疼得她脸色煞白,红唇咬破出血。

“好!好好好……你不与我成亲,也休想与燕灵成亲!我便把你关在这里,看你能熬到什么时候?”九天咬牙切齿,一转身,一挥袖,启开洞门,气冲冲地走将出去了。

“九天?九天!九天……”文基迈步急追。

刚追至洞门旁,但听“轰隆”一声响,那洞门已然紧紧关闭起来。

九天怒气冲冲地走进大厅。

正见大厅里,花脸獾和众小妖杯来盏往,猜拳吃酒,一片叫叫嚷嚷的热闹情景。

她便大咧咧地坐上石椅,顺手就把那“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和龙凤蜡烛全部拂落在地上,气咻咻地叫喊道“花脸!过来!快给姑奶奶拿酒过来!”

“姑奶奶来了来了……小的来了!”花脸獾正与众小妖吃酒哩,看见这等光景,连连应声,命两个小妖抱着酒坛,飞快地来到石案前。

两个小妖手忙脚乱地摆开两只盏碗,咚咚咚地倒满了喜酒,退在一边恭敬伺候。

花脸獾拈起一只盏碗,祝贺道“恭喜姑奶奶新婚大喜。”

“大喜个屁?姑奶奶我正气着呢!”九天端起盏碗,一饮而尽。

“姑奶奶莫要生气。”花脸獾贴近脸面献媚道,“那臭小子虽然别别扭扭不识抬举,但迟早还是会遂了姑奶奶的愿。”

“此话怎讲?”

“那臭小子既然到了这悬壶山三仙洞,难道还能逃出姑奶奶的手掌心吗?只要姑奶奶使些温柔手段,不怕他不乖乖听话。”

“温柔手段?”九天忽然想起老妇给她准备的白手绢以及说的那些难以启齿的话,不免面红耳赤。

“正是哩!这天下的男人哪一个不是好色之徒?便是那有妻有妾的男人,也是霸着自家的锅里,瞅着别人的碗里,以姑奶奶这等绝世美颜,只要稍微使用些温柔手段,还怕那臭小子不动心?”

花脸獾越说得暧昧,九天越听得难为情,浑身无端发软也似,心房也莫名其妙地呯呯直跳。

为掩饰心猿意马,她便连连叫唤道“倒酒!倒酒!快快倒酒……”

“好嘞,姑奶奶,小的给您倒上喜酒,让小的们都来敬姑奶奶一碗。”花脸獾给九天倒满喜酒后,拈起盏碗,对着大厅下乱哄哄的众小妖叫嚷道,“小的们!都听好了今日是姑奶奶的大喜之日,我们一起敬姑奶奶一碗喜酒如何?”

“好!”

“好!”

“好好好……”

大厅下众小妖一窝哄叫好,纷纷站起身来,倒满喜酒,举在空中。

花脸獾领头高唱道“祝姑奶奶洞房花烛,新婚大喜,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祝姑奶奶洞房花烛,新婚大喜,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众小妖齐声祝贺,声震如雷。

“啊哈哈哈……好!好好好……小的们,吃好喝好,不醉不休!”九天银铃般开怀大笑,起身举杯,一饮而尽,显得十分兴奋快活。

花脸獾和众小妖也都咕嘟咕嘟地把酒吃干了,口角流涎,亢奋异常。

九天复坐将下来,问花脸獾道“花脸,这些个话,你是打哪里学来的?”

“禀姑奶奶小的也有七八百年的道行,人界里也走过无数遭,这些个贺词哪能不知道几句?”

“啊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这些个话好听……好听!听着心里舒服!”九天夸赞道,“吃酒!继续吃酒……”

“姑奶奶今天是您的大喜之日,还是少吃一些为好,否则……”

“知道知道……姑奶奶知道,姑奶奶吃几碗便去。”九天一扫心中不爽。

花脸獾遂又给九天倒满了一盏碗酒。九天一边吃果,一边饮酒,倒像一个无拘无束的新娘哩。

又吃过三四盏碗酒,九天晕头转向摸不着北,开始颤颤晃晃起来,毕竟连醉过两次酒,此时多少已有些不适。

因此花脸獾不再添酒,吩咐两个小妖搀扶九天回洞房去。

九天本是吃气出来的,如此一闹腾,心情大为好转,正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酒不醉人人自醉。

在两个小妖的搀扶下,九天带了七八分的醉意摇摇晃晃地走到洞房门前停下。

她挥了挥衣袖,令两个小妖退了下去,复将衣袖一挥,那洞门“轰隆”一声升将起来。

“基基……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九天一脸甜美的神态,连说话的口气都学着燕灵哩。

她身姿袅袅地进入了洞房,撒娇也似地叫唤道“基基,你怎么不理我啊?基基……你在那儿呀?基基……你在那儿呀……”

话未落音,九天忽然明白什么似的,神情骤变,面色惨白,酒水都化作冷汗嗖嗖冒出。

但见洞房内,红烛吐光,寂然无声,合卺酒盘,安然不动,四周围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却是早已不见了文基的影子哩!

忽见此景,九天不喾于迎头一棒,直打得她天旋地转,头昏目眩“基基,基基?基基!基基……”

九天猛然好像丢了魂魄一样六神无主,一边焦急地唤着“基基”二字,一边满洞房的四处寻找,一时掀翻了桌子,一时扯烂了罗帐,一时踢滚了石墩……却哪里能找到文基的半根毛发。

“谭文基……

谭文基!

我恨你!我恨你!!”

终于一声歇斯底里地凄号声喷吐而出,震彻洞房,经久不息。

九天仿佛被雷霆击倒似地瘫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揪住床单,感受着一阵阵撕心扯肺地疼痛。

不经意间,那方垫在床单上的白手绢分外醒目地映入了眼帘,九天一把抓起那块白手绢,痴痴傻傻地瞅着盯着,幽怨凄绝,泪珠滚滚,恰好似无数的珍珠滚落了一地。

蓦然间,她捶胸揪发,嚎啕大哭,宛如孟姜女想要哭倒万里长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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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章 初悟玄机 失魂丢魄

却是奇了怪了?

这文基哪里去了呢?

为何不在这洞房之中?

原来九天出了洞房之后,文基就紧赶几步来到石门前,咬着牙,拧着眉,拼命地抠起门缝来,欲想打开那扇洞门逃走,但是直抠得精疲力竭,十个手指锥心般痛,也甭想挪动那洞门半分。

他一时束手无策,绝望地坐倒在洞门旁,呼哧呼哧直喘气。

歇有片刻,文基突然想起黑石坠的灵通来,遂急急取出,对在嘴边道“黑石,黑石……我可遇上烦了,你若真认我为主人,就快快显灵,带我离开这悬壶山三仙洞吧?”

黑石坠在文基手中寂然不动,玄光泛泛,毫无反应。

“哦,我想起来了黑石要是念咒语的。”文基搔搔后脑勺道,“我想想……在青阳县土地庙里,我说什么来着?哦……对了!我骂了你‘不忠不义’,你就吓得显灵了,那么现在我不骂你,你要是有忠有义,就快显个灵吧。”

咦吔!怪事哩!文基刚提起“忠义”二字,那黑石坠猛然就闪出两道金光来。

“原来这咒语是“忠义”二字啊!”文基恍然大悟,十分激动道,“好!黑石,你要是对我尽忠尽义,那就赶快带我回家去吧。”

果然话音落处,神迹又现!

黑石坠在文基手里跳了两跳,“呯”地一声,闪出万道金光,倏然间罩裹着文基,划一道金光穿壁而去。

此事看来奇巧,实则绝非奇巧,这黑石坠本是大成府至圣之宝文武砚,神通威灵之极,它随主转落红尘,出自文基命根,吸噬他的精血将近二十年,彼此早有通灵之契,只不过文基还不知道而已。

如果文武砚在雪峰山和土地庙的两次显灵是文基误打误撞,蒙中“文武七字决”的秘诀的话,那么这一次在悬壶山三仙洞,却是文基当真实意地参透了“文武七字决”中的二字秘辛。

正所谓悟道一途本就只在玄机一点,玄机打开,迷津顿悟。

文基参透玄机,启开了文武砚的灵通,坐在一团金光之中,出三仙洞,离悬壶山,一路风掣电驰,飘山越河,径往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飞来。

话说那夜,文基被九天掳去,燕灵一时傻在了院内,小化连唤了数声“小姐”,她这才回过神来,正待要追赶时,却见黑夜茫茫,早已不见了九天的去向。

正在心急意乱,无计可施时,忽然瞥见文础的书房内亮着灯火,燕灵恰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匆匆奔至那书窗下叫喊求助“文础弟弟!文础弟弟……快出来啊,定之哥哥被九天抢走了!”

燕灵只当如此一唤,文础必会出来无疑。

殊料任燕灵如何叫唤,文基坐在书桌前观读《华严经》,始终如入禅定,充耳不闻。而书桌上的白鼠亦如雕塑一般,不惊不慌,木然不动。

其实此时文基灵性打开,元识出窍,正在华严海会上闻听牟尼佛祖宣讲《华严经之普贤行愿品》,为佛光法音所加持,大千殊妙不可描叙,哪里能听见燕灵的叫唤?

而燕灵道行甚浅,不仅看不见文础周身的道光罩护白鼠,而且更不知这佛道中的玄妙殊胜。

见文础不予理睬,燕灵一头恼火,正要闯入文础的书房,忽听身后有人唤道“燕灵妹妹,你在叫嚷什么呢?”

燕灵回头一看,原来是慧女主仆听见院中叫嚷声就赶过来了。

“慧姐姐,你来得正好,定之哥哥被九天抢走了。”燕灵仿佛极其委屈,噘嘴道,“我叫文础弟弟,可是他却不理我。”

“你没看见文础弟弟正在读经书吗?这读书入了迷的人,有时便是打雷下雨也听不见。”慧女已走至书房下,回答道,“况且——你就是叫来了文础弟弟,他也没有那个本事追上九天啊。”

“那……那该怎么办啊?”燕灵急得狗咬尾巴一样团团转。

“没关系,九天不会伤害定之的。”慧女倒是波澜不惊。

“不是这个意思啦!”燕灵大急,不停跺脚道。

“那是什么意思?”慧女莫名其妙。

“她……她……她说要和定之哥哥成亲呢。”燕灵极不情愿地说出了心声。

“啊?是这样啊?如果是这样,倒是有些麻烦了。”慧女暗吃一惊,想起那夜九天问她的话,颇怨凤凰嚼舌根子,便宽慰道,“这要是真成了亲……”

“呸呸呸……慧姐姐嘴臭呢,不许你胡说!”燕灵一听“成亲”二字,急得猫抓心似的道,“不行!我要找定之哥哥去。”

话音落处,燕灵火急火燎地准备蹿房而去。

慧女一把挽住燕灵的麒麟臂道“燕灵妹妹,你不知道九天在哪里,怎么去找定之?”

“我不管!反正我一定要把定之哥哥找回来。”燕灵挣扎不停,准备去寻找文基。

但慧女紧挽住燕灵不放。

一时间,二人拉拉扯扯地纠缠起来。

正在此时,小雨提着灯笼引领着周夫人匆匆赶来,原来也是听见院中动静。燕灵慌忙停了挣扎,慧女也松了手,双双上来,与周夫人见了礼。

周夫人问道“灵儿,这大晚上的,你又叫又嚷的干什么?”

“婶娘不好了,定之哥哥被九天抢走了。”燕灵撇嘴道。

周夫人微微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都怪慧女管教不严,叫凤凰这丫头乱咀舌根子,一不小心说露了文基和燕灵成亲的事,九天听说了此事,就来把文基掳走了。”慧女抱歉道。

“不知定之哥哥现在去了哪里,灵儿正准备找他去呢。”燕灵焦急道。

“九天姑娘来无影去无踪,你这大晚上的到哪里找去?”周夫人微责道。

“这……那……这……”燕灵在又急又躁,但在周夫人面前,不敢任性,只得乖巧沉默。

周夫人又道“一因一果皆有缘定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勉强不来。灵儿啊,你也不要太着急,基儿会回来的,你还是先回房歇息去吧。”

“婶娘不是啦,九天说她要和定之哥哥成亲呢,要是真成了亲,我……我……我怎么办?”燕灵越说越泄气。

“要是真成了亲,也是你大她小!”周夫人冷冷道。

“婶娘……”燕灵小嘴噘得老高,极不情愿的样子。

“唉……这姻缘啊,自古都是天定,半点不由人意,就不要操那份闲心了,都回房歇息去吧,老爷明日还要早起,不要打扰了他休息。”周夫人说过,唤小雨掌灯前头引路去了。

慧女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凤凰额头,怪她捅了马蜂窝。凤凰怯怯地闪了闪身。而后二人一前一后,徐徐离去。

周夫人撂下话来,燕灵不敢违背,只好丢了魂似地返回香房歇息,连文基书房内的药汤盏盘也忘记收拾,还是乖巧地小化给拾掇了出来。

燕灵回至香房,和衣倒床而睡,但又如何睡得着呢?

她暗思道我真傻啊,刚才心急,怎么没想到龙佩,用它不就能找到定之哥哥了吗?唉……不成!幸亏没有用龙佩,就算找到了定之哥哥,我也打不过九天,打不过九天也就抢不回来定之哥哥,可是……抢不回来也要去抢啊……这不是被婶娘给拦住了才没有去嘛。唉……我到底该怎么办啊?难道我就这么干等着?这岂不是生生急死人了!如果定之哥哥和九天真成了亲……呸呸呸……还说慧姐姐嘴臭,你自己的嘴不也是一样臭!

九天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时爬起来,一时又躺下,一时侧身向里,一时翻身朝外……神思焦虑,满脸沮丧。

小化见燕灵丢魂失魄的样子,劝了几次也劝不住,便先自睡了,由她一心折腾去。

折腾来,折腾去,燕灵一宿都不曾入睡。

次日,天蒙蒙亮,她便爬将起来,也不叫醒、睡在外室的小化,自己胡乱洗漱一番后,匆匆忙忙朝谭府大门走来。

途中遇见丫鬟仆人们纷纷上前问安,一个个言语平和,温文有礼,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

燕灵不禁怒火冲天,内心不断地吼道我定之哥哥被九天抢走啦!你们怎么可以装着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你们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啊?其实她不知道在众丫鬟仆人的眼里,九天也不算外人哩。

她一路愤怒抱怨,一路浮躁抓狂,眨眼间就来到了谭府大门楼下。

门仆阿福早已觑见,遂上前请安道“燕灵小姐早好。”

“早好。”燕灵敷衍一句,直往大门外走。

“燕灵小姐哪里去?”阿福急忙问道。

“我出去走走。”

“不行不行……老爷清早出门时就吩咐过小人不准燕灵小姐出门半步。”阿福拦住门口道。

切!又怕我出走!我有那么不听话吗?燕灵暗自抱怨,然后对阿福道“我不出去,我就在大门口站一会儿,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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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章 撕扯新郎服 询问成亲事

“燕灵小姐,你可不许乱跑哦,否则老爷夫人怪罪下来,小人可担当不起。”

“不乱跑不乱跑……我就在大门口瞧瞧。”燕灵答着那话,果真就止步于大门外台阶之上,再没有多走出一步。

她在门楼下走来走去,一会儿东边瞟瞟,一会儿西边瞅瞅,身闲心焦,好不耐烦。

过有半柱香的时间,小化捧来早点道“小姐,吃早餐了。”

“不吃不吃……我哪有什么心思吃早餐……”燕灵挥挥衣袖。

“小姐,你还是吃一点吧,是夫人知道小姐在大门口,这才叫小化端来的。”小化道。

燕灵无可奈何,遂就随便吃了两块米糕,喝了两口茶水,叫小化撤了下去。

小化去不多时,又搬来一只绣墩,让燕灵坐下。

燕灵正是焦躁哩,哪有坐下的闲情,依旧走来走去,东张西望。

将近中午时,燕灵终于来回晃悠得两条腿发软无力,遂就坐在绣墩上歇息,一边揉捏大腿,一边仍旧张张望望。小化乖巧,蹲在燕灵身旁,轻轻地替她捶起腿来,原是在家中跟她娘学的哩。

燕灵才要说谢字,猛然一团金光从蓝天中直落在大门楼下。

只见金光熠熠,眩眼夺目,须臾间如无数流萤般消散,一位身着大红新郎服的稳重公子现出身来。

不是别人,正是文基!而那颗黑石坠挂在他的颈上,一动不动,却已经有荔枝般大小了。

突然睇见文基回来,燕灵双眼一红,喜极欲泣,正恰似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哩,猛然站起身想往台阶下奔去,“定之哥哥!定之哥哥……”

不料她此时格外激动,拔步欲跑时忘记用手攓起红裙的裙摆,脚尖就猛地踏了一下,“啊?”地惊叫一声,整个娇躯直往前栽跌去。

“燕灵妹妹,小心!”文基急赶上来,一把拦腰揽住了燕灵。

哇!好有力的双臂哟!哇!好温暖的胸怀哟!

刹那之间,燕灵仿佛跌入童话般的梦境中云霞与双骛同飞,翠柳共长天一色。她芳心扑扑直跳,红晕染颊,如痴如醉——但愿这一刻永远也不要醒来哩。

小化见大公子回来,急忙奔入府中禀报去了。

燕灵仰躺在文基的臂怀里,乌睫微闭,纹丝不动,在光天化日之下,可叫文基十分尴尬。他急忙忙道“燕灵妹妹,燕灵妹妹……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没事哩。”燕灵感受到文基在轻轻推开自己,就极不情愿地脱离了他的怀抱。

燕灵依然沉醉在温情之中如梦似幻,但忽然瞅见文基穿着一身大红新衣,不禁愕然一惊道“定之哥哥,你这穿的是什么啊?”

“哦……这是九天逼我成亲时穿的新郎服,因为走得急,所以就没来得及脱下来。”文基老实交代。

“啥?”燕灵脸色骤变,拼了小命似地来扒拉文基身上的新郎服“快脱下来!快给我脱下来!”

“燕灵妹妹,不劳你动手,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文基一边说着,一边连解带扯地脱下了新郎服。

燕灵抢过新郎服,一阵呲牙撕扯,撕扯得条条如缕,复扔在脚下,狠狠地连跺了几脚。

然后她余恨未消地唤道“阿福,快过来,帮我把这破衣服烧了,一点灰都不要留!”

“是,燕灵小姐。”阿福应声诺,上前捡起已经被撕得稀烂的新郎服,寻至院外一角偏僻处点火焚烧。

火光腾腾,烟气飞卷,那件新郎服一点一点地燃烧起来。

燕灵这才消了愤气,与文基肩并肩走进了大门楼内。

却见小化来报夫人和慧女小姐正在大厅里等候。

二人遂同小化一起来到谭府大厅,迈步而入。

文基直走至周夫人面前,跪地请安“娘,孩儿回来了,让娘担心了。”

“我倒不担心你,只是灵儿听说九天要和你成亲,她就急得要了命似的。”周夫人说过,对燕灵道,“灵儿,你看你定之哥哥不是回来了吗?一点儿耐心都没有,往后要记住就是天塌下来,也要沉得住气。”

“是,婶娘。”燕灵亦跪膝在地,羞答答道。

“基儿,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孩儿也不十分清楚,稀里糊涂地就被九天掳去了。”

“把你掳到哪里去了?”

“孩儿不知道,只知道在空中飞了很久,突然就进入了一座山洞,山洞里到处都是妖精。”

“啊!妖精,九天和妖精搅和在一起了?那它们是不是要你与九天成亲啊?”周夫人猜问道。

“正是。”

“你可同意了?”

“孩儿不曾同意,但被它们逼……”

文基话未说完,燕灵着急道“他同意了他同意了!他和九天成亲了!刚才还看见他还穿着大红衣裳哩,是我把它硬给脱下来的。”

“啊?”周夫人十分震惊,后倒在座椅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夫人休惊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大户人家一般都有个什么大房二房三房的,有的还纳小妾呢……要是两人真成了亲,就让九天作个二房,这大房还是燕灵小姐的。”

昨夜周夫人曾对燕灵说过“你大她小”的话,凤凰在旁边也听得十分清楚,因此她自作聪明,略献殷勤,出言来安慰周夫人。

但跪在地上的燕灵听在耳朵里,恰如乌鸦呱呱聒噪一般,刹时恼怒得浑身火气腾腾,扭过头来,拿吊稍眼恶狠狠地瞪着凤凰,等凤凰把话说完,燕灵已生生气得半死。

慧女坐在一旁,瞧得明白,于是沉喝道“凤凰,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快闭嘴。”

“是……不过夫人……夫人不是说过‘你大她小’的话嘛?我……我见夫人着急,这才……这才……”凤凰见主人一脸怒色,那话语说着说着便没声没气了。

这时周夫人已缓过神来,遂道“慧儿,你也休怪凤凰,她说得也有些道理,如果真是生米煮成熟饭,恐怕也只有如此了。”

“娘你们都弄错了。”文基见此景,便提高声音道,“九天虽然逼我拜了堂,但我并没和她成亲。”

“没有成亲?谁信!”燕灵噘嘴怼道。

“我信呢!”周夫人喜上眉梢道,“我这基儿啊,为人重诺守信,颇有乃祖鳌祥公的遗风,他说‘没有成亲’便是‘没有成亲’,我这当娘的自然信他,灵儿呀,难道你不相信你定之哥哥?”

“不不不……”燕灵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低声道,“灵儿相信定之哥哥呢。”

“对喽,夫妻之道旨在相互信任。”周夫人说罢,又问文基道,“可是基儿啊,那里有一洞的妖精,你这是怎么逃回来的啊?”

“娘还是它带我回来的。”文基将黑石坠取了出来。

“又是这块黑石头!”周夫人惊讶不已。

“九天曾经告诉孩儿,那个妖道知道它的来历,说它是什么大成府的文武砚。”

“哦……它是怎么带你回来的?”

“上次我骂了它‘不忠不义’,它就吓得显灵了;这次我说‘不骂你了,你要是有忠有义,就带我回来’,它果然就带我回来了。”文基解释道。

不料文基话音未落,黑石坠蓦然又闪烁出金光来,光彩夺目,璀璨之极,却是无意间又切中了“文武七字诀”中的“忠义”二字诀。

过有片刻,黑石坠才渐渐收敛了金光。

众人目睹这一神迹,俱自诧异不已。

周夫人惊叹道“果然是宝贝啊!基儿,你可要好好待它。”

“是。”文基应道。

“好了,万事大吉,虚惊一场。基儿呀,看你十分疲倦的样子,定是一夜未睡,等吃了午饭,好好休息一下吧,你们大家也不要去打扰他。”周夫人说过,又对众人道,“就这样了,先都散了散了……”

话落处,周夫人起身离座,由小雨搀扶徐徐而去。

燕灵本想散座之后,去仔细盘问盘问文基,但周夫人如此一吩咐,她就只好偃旗息鼓。

一旦心思松懈下来,一夜未眠的燕灵顿时睡意重重,胡乱吃罢午饭,兀自乖乖回房休息去了。

慧女主仆自也一样,回房午休。

但这次却轮到慧女睡不着觉了,原来她听说九天和一洞的妖精厮混在一起,心中未免忐忑不安,又思起妖道(费天君)之事,担心更是增加几分。她也想去询问一下有关九天的情况,但是为夫人话语所拦,便就不好意思去打扰文基休息。

于是慧女打坐在床上,闭目默念《开玄应命经》“天降斯命,玄自我开。万神在后,六壬在前。道有自然,命有壈坎。应我术数,普告诸天……”

慧女不断磕齿念经,原以为如此可以消除担忧,但将《开玄应命经》念了头十遍,依然不能安心静神。

忽忽之间,落日熔金,暮云壁合,已然到了黄昏时分。

慧女估计文基或许已经休息好了,遂就起身下了床,见凤凰伏桌而睡,便不扰她,自洗漱一番,走出香房,径来拜访文基,打听九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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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章 救九天妹 闯三仙洞

刚走下游廊,正见文基站在自己卧室外的窗户下观看木工修缮完毕的窗棂,慧女便直走到他面前,略行福礼道“弟弟有空吗?姐正有一件事想问你一下。”

文基见是慧女,忙回礼道“慧姐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到你书房去说吧。”慧女提议,然后先自进了文基的书房。

文基颇有疑惑,随后跟进了书房,请慧女落了座,欲取茶筒,准备沏茶。

慧女制止道“弟弟不必客气。”

文基遂放下茶筒,隔桌侧面坐下,问道“慧姐有什么事要问?”

“九天果真和一群妖精在一起?”

“正是,一群豺狼虎豹,个个成精,凶恶吓人。”

“我说呢,第一次见到她时,倒还像个清纯姑娘家;可是第二次见到她时,便变得妖里妖气的了。”慧女担忧道。

“弟也觉得九天变了眉目烟熏了也似,眼神更变得怕人。”

“一定是那妖道弄了什么妖法,才害得九天妹妹变了样子,现在九天妹妹变成这般样子,我这心里一刻也不能安生了,我一定要尽快把她救出来。”慧女显得急切而紧张。

“可是,那妖道十分厉害啊。”

“他不是怕你的黑石吗?”

“这倒也是,但这黑石有时灵,有时不灵,谁知道它什么时候显灵?”

“你不是说了‘忠义’二字,它就显灵了吗?”

“那是偶尔蒙的,当不得真。”

“中午时,你一说到‘忠义’二字,它不又显了灵吗?你何不试一试,看它显不显灵。”

“好!那我试试。”文基遵从慧女建议,便取出黑石坠来,暗自念起“忠义”二字。

果然文基念头一动,黑石坠就“呯”地一声,光芒四射,照得满室金黄一片,二人浑身上下宛如镀了一层黄金一般。

“咦?还真灵!”文基又惊又喜。

但文基一说话,意念既失,黑石坠便又恢复了它的黯淡无光。

慧女见果真灵验,欣然道“弟弟,绝不能让九天再和妖精在一起,今夜你就准备一下,我们俩一起去把九天救出来。”

“这事这事……还须先告知娘一声吧?”

“不必!省得她老人家担心,我们尽量在明早赶回来便是。”

“如果去了三仙洞,九天又逼我成亲怎么办?”文基惊惧道。

“有姐在呢,绝不会叫她胡来。”

“可是……怎么去三仙洞?”文基尽管害怕九天逼他成亲,但思之昔日恩情,不免为她担心。

“依姐这些年的修为来判断这黑石是认主的通灵之宝,只要你唤醒了它,随你说出曾经去过的地方,它都会带你去;它能把你从那三仙洞带回来,自然也能把你带到那三仙洞去。”

“好像有些道理。我两次都是叫它带我回家,它就果真带我回家了。”

“但这只是推断,行不行还不知道,今夜我们俩偷偷试一下,说不定就去了。”

“哇哈!你们俩要偷偷到哪里去啊?我也要去!”二人正在专心致志交谈哩,殊不料燕灵从门外忽地跳将进来。

原来燕灵睡得沉,黄昏时才醒过来,正准备找文基盘问话哩,忽见一阵金光在窗户上闪烁,便急忙冲出香房,果然如她所料,正是从文基书房出,因此便跑将过来了。

慧女和文基猛听咋呼,都吓得一大跳。

慧女见是燕灵,连忙矢口否认道“燕灵妹妹,我们不到哪里去,我们不到哪里去……”

“哼!我分明听得清清楚楚,你们还敢抵赖?”燕灵双手负在背后,一副傲娇神态。

“这……”慧女并不愿相告。

“还说什么‘偷偷试一下’,到底‘偷偷试一下’什么?为什么要鬼鬼祟祟地瞒着我?”

燕灵连珠炮地发问,无意间触动了慧女女儿家羞涩的心弦。她不禁面泛红潮,一时不好答话,毕竟在她内心深处,对文基也有莫名的好感,只是没有燕灵和九天显得那么强烈而已。

见慧女不言不语,燕灵便气呼呼道“好!慧姐姐,你不说,那我就告诉婶娘去。”

听说此话,慧女又吓得一大跳原本是想暗地里行事,不愿被夫人知道;如果被夫人知道,却不是多费些口舌?倘若夫人不同意,计划岂不泡了汤?

因此慧女慌忙道“燕灵妹妹,你别乱嚷嚷,带你去还不成?”

“真的!好,我不嚷了。”燕灵欢天喜地,三两步走至慧女身边,神秘兮兮地问道,“慧姐姐我们要到哪里去啊?”

“你只管跟着便是,千万不要让夫人发觉,否则夫人会担心的。”慧女叮嘱道。

“好!我听慧姐姐的。”燕灵郑重宣誓。

文基却忽然忧愁道“慧姐,带燕灵妹妹去,怕是不合适吧?”

“什么?我不合适?”燕灵一副要爆炸的样子道,“不让我去,我马上去告诉婶娘!”

“合适合适合适……燕灵妹妹有一身本事呢,好歹也能做个帮手。”慧女连忙安抚燕灵的情绪道。

“这还差不多。”燕灵转怒为喜,高傲得宛如一位得胜的将军。

“就这样吧,大家先散了,等到子夜时再来这里集合。”慧女说过,起身告辞,若无其事地走出了书房。

燕灵瞪大吊稍眼,觑着慧女离去的身影,猜不出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月末之夜,黑暗如漆。

只有夜空中的星子,眨出熹微的亮光,犹如幽灵深邃的眼睛,神秘而不可测。

此时,谭府各处都已熄灭了灯火,一片安宁静谧。

燕灵侧躺在床上佯装睡熟,偷窥那些落在窗棂里的星星,耳畔听着小化熟睡的鼻息声,估摸着子时来至。不知过了几时,突然听见院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急忙悄悄爬起,取了桌上的红绸剑套,蹑手蹑脚地出了香房。

但见黑暗中一条倩影,脚步轻盈地直奔文基的书房,正是慧女哩!

因此,燕灵紧随其后,进入了文基的书房。

书房内,方桌上,点着一支短小蜡烛,光芒微弱,仅照三尺。文基坐在桌旁已然等候多时。

“慧姐姐到子时了呣?”燕灵兴奋问道。

“轻点声。子不子时没关系,不要让夫人她们发觉才好。”慧女小声道,“弟弟,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文基低声应道,“你们呢?”

“准备好了。”慧女和燕灵齐声道。

“好。可要抓紧了我,我要念咒试试了。”文基站起身,取出黑石坠,复吹灭了蜡烛。

书房内顿时陷入无边的黑暗。

燕灵急忙伸出右臂向文基的腰间抱来,却巧与慧女的左手相碰。不觉察中,慧女缩回了左手,略微抓住文基的后肩衣,而燕灵辄大咧咧地缠住了文基。

只听文基口中喃喃念道“黑石,黑石……如果你对我尽忠尽义的话,就带我去那三仙洞吧。”

话音刚落,黑石坠果然放射出一道道金光,如檐角滴水不断,照得三人面如敷金。突然间,闪一道光芒,裹着三人飞出了书房,飞出了谭府。

正如慧女所料文武砚一旦通灵打开,随主人意念而动,如奉敕符。

金光罩护着三人,在夜空中风驰也似,电掣一般,仿佛一条金龙在天河中浴波腾飞,无数星光纷纷洒落,好似一场盛大的烟花绽放,绚丽之极,惊艳之极。

“哇塞!好美啊……”燕灵惊喜不已,伸出玉掌,戏水一般,掬那些飞逝而过的星星。

“燕灵妹妹不要贪玩,抓紧了我,当心掉下去了。”文基急道。

燕灵低头往下界一看,吓得尖叫一声,双臂紧紧搂住了文基“好高啊!下面怎么一片漆黑啊?”

文基才要答话,金光忽然消失,三人已经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一座高山之间。

除了满天朦胧的星光,周围便是黑魅魅的山峰和乱岩,如鬼似怪,甚是恐怖。一阵阵夜风呜呜吹来,令人毛骨悚然。

燕灵不禁惊疑道“这黑石,把我们带到这鬼地方来干嘛?”

“这黑石颇有感应通灵之妙,大概是觉得此处安全,所以才将我们带到此处来了。”慧女答道。

“此处安全,难道我们有危险吗?”燕灵满脸疑惑。

“有危险那边就有妖精呢。”不等慧女答话,文基已经发现情况。

“妖精?”燕灵心头一惊,忙伏低身,顺着文基手指,朝东北边看去。

果然看见不远处崖石间、露出一座洞府来,洞门大开,隐约透出火把光亮。洞门两旁各立一口大镬,燃烧大火。通红的火苗吞吐摇曳,照亮洞顶三个斗大篆字三仙洞!洞门前把守着两个小妖,怀抱刀枪,半坐半依地兀自瞌睡。

“原来我们是来杀妖精的!慧姐姐,我们速去剿灭了它们。”燕灵性情急躁,话音未落,已从腰后抽出分云刺,飞身扑向洞口。

慧女猝不及防,担心燕灵安危,慌忙叮嘱文基道“弟弟,你就藏在此处,千万不要出来。”

不待文基应话,慧女也已经点足纵身,飞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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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章 九天败遁 慧女感应

燕灵早已飞落在三仙洞洞口,二话不说,左一直刺,右一斜扎,便结果了两个小妖的性命,径直闯入洞府。

慧女随后而入“燕灵妹妹,小心点!”

“知道!”燕灵前面答着那话,脚步如飞,已奔至三仙洞大厅内。

却见大厅内火把高烧,照得四处通亮,碟碗罐坛,狼藉一片。

众小妖横七竖八地卧躺在地,有的呓语,有的咀舌,有的流涎……丑态百出,不可拟状,原来是吃了大半日的喜酒,多已醉得昏沉,便连值日的小妖亦醉得厉害,忘记关闭洞门,这才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让燕灵与慧女趁虚而入。

燕灵见此景,惊叫道“慧姐姐,这里果然有一洞妖精,好像都吃醉了酒。”

“你小声点,千万不要惊醒了它们,待姐捉它一个问问。”慧女道。

“趁它们睡着了,杀个净光便是,还要问它什么?”燕灵心思单纯,直到此时仍然不知此行目的,只当前来斩妖除魔哩。

“不许乱来,我自有计较。”慧女说罢,轻步前行,准备抓一个小妖询问九天的住处,然后兵不血刃地救走她,毕竟费天君不是容易对付的狠角色——慧女自不知费天君早已去东海请道友助阵去了。

但不料这厢二人说话,那厢就惊动了躺睡在石椅上的花脸獾。

它咕哝着翻身坐起,欲要找水解渴,忽见大厅里站着两个人影,惊得冷汗冒出“什么人?竟敢闯入三仙洞来?”

话音未落地,花脸獾已然认出二人,遂大叫大嚷道“小的们,快拿傢伙,有人闯进洞府来了!”

众小妖闻听叫唤,一个个迷糊而醒,惊慌不迭,纷纷乱奔乱钻,寻找兵器,刹那间三仙洞内叫叫嚷嚷,乱乱哄哄,宛如捅破了的马蜂窝。

燕灵见状,飞身而起,红裙飘扬,挺分云刺直刺花脸獾。

花脸獾吓得从石椅上翻滚在地,慌忙取来双剑,与燕灵对战起来。

慧女见事不谐,便捻起咒诀,祭出一道银罡,诛杀那些小妖,只见银罡来去如电,众小妖割麦砍菜般纷纷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唬人魂魄。

霎时洞中大乱,厮杀震天。

战未多时,花脸獾不敌燕灵,虚晃一剑,夺路往左洞奔逃,乃是向九天求救去也。

自文基凭空消失以后,九天便命花脸獾与众小妖找遍了三仙洞的每处角落,可是仍然没有发现文基的踪迹。她失魂落魄地返回洞房,独吃闷酒,啜泣一阵,冷笑一阵,好不哀伤凄绝也。

不知不觉,又吃得酩酊大醉,遂就伏在桌上昏然睡去。

半睡半醒之间,隐隐约约听见大厅内传来斗杀声和惨叫声,九天悚然一惊,醒了过来。

才要唤话,便见花脸獾狼狈地逃入洞房来,原来九天情绪低落,一时忘了关闭石门。

花脸獾单膝跪地,惊惊慌慌禀报道“报姑奶奶大事不好!那燕灵小丫头同那慧女一起杀进洞来了,兄弟们正在死战,已经死伤过半,请姑奶奶速速定夺。”

“什么?好啊!姑奶奶正要找她呢,她倒找上门来了!”九天气得肺腑炸裂,随手拿起凤羽剑,一脚踢开花石墩,大步流星,径出洞房。

众小妖早已死伤大半,抵挡不住,也纷纷往洞房这边逃来。燕灵与慧女随后追杀。

九天刚出洞房,便觑见燕灵,一双杏眼皆泚出血来,“唰”地一声抽出凤羽剑,凌空飞起,直刺燕灵。

这一招,挟千钧愤怒,万般仇恨,实是九天的舍命一击,真个快似闪电,猛如狂飙。

燕灵一见九天,甚是意外,仇恨顿时炽起,岂有示弱的道理?

只见她身转如旋风,旋地而起,直接接招。

她原本是想以左手刺鞘格开凤羽剑,然后右手分云刺直扎入九天胸膛,替父母报了大仇。

殊不料右刺刚接触凤羽剑,忽听“叮”地一声脆响,回荡洞顶,燕灵右手虎口震麻,分云刺差点脱手而飞,身影不禁掉落下来,竟是接不住九天这舍命一击。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在一阵肆意的恶笑中,九天气势汹汹地飞扑下来,凤羽剑直取燕灵咽喉。

正此时,一道银罡倏然横空闪来,震开了凤羽剑。

九天猝不及防,提剑后退十余米,落地站稳,抬眼观看。

但见慧女随后而至,已站在燕灵身前,一袭黄裙飘飘。她捻决收了银罡,对九天道“妹妹请住手,姐姐有话对你说。”

“都杀上我家门上来了,还有什么话好说!”九天满腔愤怒,虽然口头上强硬,但内心深处,自经过包括凤羽剑在内的种种事迹后,已然隐约感觉到自己与慧女存在某种特殊关系。

“妹妹,不是如此说话此处乃是妖精的洞穴,怎么会是你的家?你还是跟姐姐在一起,等姐姐做够了七千三百件功德事后,咱们就可以一起回家了。”慧女柔声劝道。

“哼哼!别说跟你回家,就是给你做牛做马都行,只要你马上杀了燕灵那小贱人!”九天挥剑直指燕灵,杀气腾腾。

燕灵挺身上前,怒气冲冲道“九天!你想杀我,我还正想杀你呢!”

“燕灵妹妹,你忘记夫人对你说的话了吗?”慧女轻斥道。

“这……”燕灵忽然想起周夫人劝解的话,万分纠结,直将银牙咬碎了也似,眼含泪光喊道,“九天只要你从今往后、不来找我和定之哥哥的麻烦,我可以不报这父母之仇!”

“啊哈哈哈……笑话!”九天纵声狂笑,然后恶声道,“你有本事,尽管来报仇!文基,我是要定了的!”

“世上哪有你这种无耻之人!逼人家成亲,人家都逃走了,你还要纠缠住人家不放?”燕灵大骂道。

“小贱人,你敢侮辱我!拿命来!”九天连‘小贱人’的话都骂了出来,可见衔恨燕灵之极,仗剑飞身,直欺燕灵。

“我还怕你不成!”燕灵提分云刺迎杀上来。

慧女本想劝住九天,不曾料燕灵又激怒了她,一时无可奈何,捻诀祭罡,迎战九天。

燕灵满腹愤怒,无处可泄,径杀入妖精群中,挥舞分云刺,大开杀戒。

这一场杀,端的凶恶!

九天要取燕灵性命,或出宝剑,或祭玄罡,招招充满杀机。慧女为解燕灵之险,不得不施出浑身解数,拦截九天。而燕灵也早已将周夫人的话语抛在脑后,一边抽空狠命夹击九天,一边迎战花脸獾和众小妖。

杀够多时,九天与花脸獾等众小妖不敌二人,形势狼狈,节节败退,有意无意之间就退至费天君的练功房这边来了。

正当九天败落下风,将要被慧女擒拿之时,慧女不知何故,突然感觉头昏目眩,凝神不住,四道银罡仿佛也不听使唤一般。

趁此机,九天一溜烟闪过慧女,径往洞口飞遁去了。

花脸獾见状,亦腾起一道黑雾,左一躲,右一晃,绕过燕灵,随后遁去。

众小妖在洞中豕突狼奔,却被燕灵截住,一阵刺杀,死伤无数,连看守练功房的小妖也难幸免,最终只剩下十多个小妖逃离了三仙洞。

燕灵将分云刺在几具小妖的尸体上来回荡了一荡,拭去了淋淋乌血,然后来见慧女。

却见慧女精神恍惚,脚步踉跄地直往练功房走去。

燕灵悚然一惊,以为她受了伤,忙上前,扶住慧女“慧姐姐,你怎么了?”

“姐姐……姐姐……姐姐感觉脑中……好像有三个小人在跳来跳去,跳得姐姐头昏脑涨,好不疼痛。”慧女扶住燕灵的手臂,一边说着那话,一边身不由己地走到练功房前。

忽而,她停住了脚步,双掌撑住石门,不停地把额头往石门上磕撞起来。

燕灵遽惊不已“慧姐姐,你撞这石门干什么?”

“姐姐……姐姐也不知道,好像脑中有三个小人一起往石门上撞。”

“咦?怪事了?”

“可能是那妖道布了什么妖法,我们中了他的妖法了。”

“可我没有事啊?”燕灵四下张望,忽盯住石门道,“依我看就是这石门在作怪!慧姐姐,你闪开一边,让我把这石门打碎了看看。”

燕灵拿定主意,遂将痛苦不堪的慧女扶坐在一旁。

然后,她走到石门正前方,离有一丈来远,行功施法,口颂飞影咒“吗耶喋耶哆嗵耶……吗耶喋耶哆嗵耶……”

连念了五六遍咒语,燕灵清喝一声“飞影追光,落电无痕!疾!”

只见两道赤光飞肩而出,直击那堵石门,赤光飞溅,落如星雨,却不损那石门分毫。

燕灵原想使出法力,一击破门,不料反被震得心血澎湃,面色煞白,猛然一股血腥味往咽喉直涌。

她即知不妙,连忙收回了飞影刀,但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慧姐姐,这……这石门好……好结实,我……我打不碎它。”

“这石门一定被妖道施了妖法。燕灵妹妹,我们还是快离开此处。”慧女打坐不住,浑身微颤,控制不住往石门去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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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章 破石匣 现元婴

燕灵应一声,爬起身,来扶住慧女,二人步履蹒跚地往洞外走去。

但慧女每走远一步,头疼就多加一分,好似有三个小人要挤破她的泥丸宫一样。

才走出数十步,慧女已疼得迈不开步伐,只得歇坐下来,但一歇下来,慧女又禁不住念头,欲往回走。

正在慧女痛苦难忍时,忽听见不远处有人在焦急地叫唤“慧姐……燕灵妹妹……你们在哪里啊?”

话音传来处,只见一道青影东张西望地走将过来——正是文基!

原来文基听从慧女的叮嘱,躲在乱石堆后不敢出来,但直躲到天色破晓,也不曾看见二人的影子,

因此他不免焦虑紧张起来。

却在此时,忽见九天与花脸獾匆匆驾雾遁去,不多时又见洞中蹿出一群小妖落荒而逃,文基估摸着二人得胜,这才松了一口气。

又观察了片刻,果见三仙洞内再无动静,文基便大着胆子,走出乱石堆,进洞来寻找慧女和燕灵。

燕灵早已看清文基,招手欢叫道“定之哥哥!定之哥哥……我们在这里呢。”

文基闻声大喜,径奔至二人面前。

借着洞壁火把亮光,文基觑见慧女神情痛苦,浑身打颤,不禁关心道“慧姐,你这是怎么了?”

“慧姐姐中了那妖道的妖法了。”燕灵懊丧地抢答道,“我想用飞影刀打碎那堵石门,反而也被震伤了。”

“石门?什么石门?”文基震惊道,“燕灵妹妹,你没有伤着吧?”

“我还好啦,只受了一点小伤。”燕灵说着,侧转身,指向练功房方向道,“就是那堵石门,慧姐姐好端端地就被它吸引过去了,还用头不停地撞那石门,头都撞得快破了。”

“妖道可恶!”文基愤怒道,“我一定要毁掉那堵石门!”

“弟弟不要管它了,我们还是赶快离开此地吧。”慧女知道文基不过一时气话而已,双手捂住发痛的脑袋劝道。

“慧姐就算离开了此地,这妖法还是会害你的,我一定要毁掉那堵石门!”文基耍起书生倔强来。

“可是……你怎么毁掉它啊?”燕灵问道。

“这……这倒也是我怎么毁掉它啊?”文基这才知道自己无非耍书生意气而已,顿时搔首挠耳,羞愧沮丧起来。

“弟弟如果真想试试,我倒想起一个办法。”慧女毕竟见多识广,眼界开阔。

“什么办法?”文基与燕灵异口同声问道。

“用黑石破它。”

“黑石?”二人又异口同声,表示惊讶。

“不错。那妖道不是很怕黑石吗?还说黑石是什么大成府的宝贝,不妨用它试一试。”慧女建议道。

“有道理!我这就去试一试。”文基颇觉有理。

三人都觉得这办法可行,因此就一起返回到那练功房前。

文基急咻咻摘下黑石坠,便准备使力往石门上砸去。

慧女忙劝道“弟弟,慢些……你须念了咒语,才能砸这石门。”

文基木讷地点头应诺,便念道“黑石,黑石……你若对我尽忠尽义,就把这石门砸开。”

话音落处,果见黑石坠金光闪现,璀璨照人。

文基大喜,将黑石坠拼了命似地往石门上砸去。

轰!

但听一声巨响,震彻山洞,整座山洞不停地晃动起来,碎石墮落,泥土飞扬,好不唬人!

那石门受击,忽然黄光迸射,隐隐现出一道符箓,犹如太极之图旋转不停,而石门上业已砸出一块碗口大小的坑来了。

“好耶好耶……果然行!定之哥哥,快砸它!快砸它……”燕灵欢呼雀跃,兴奋不已。

但文基也被震得心血沸腾,口中泛腥,毕竟他毫无法力可言。他强忍着难受,走到石门下,捡起黑石坠,往后退了一丈多远,暗念那话语,复将黑石坠朝石门上砸去。

轰隆隆!

一声震天价巨响,譬如晴天炸一个霹雳,黄光飞射,闪耀人眼,瞬息间消散无踪,而整座山洞摇晃得更加厉害,三人站也站不稳身,随着山洞摇晃而不停地摇晃起来。

正在三人惊慌时,一阵哗啦啦碎响,那堵石门譬如玻璃开裂一般,先掣出无数裂痕,而后迸碎成一片片,一块块,散落了一地。

石门碎裂,洞室显露。

灰尘弥漫中,猛听慧女一声惊叫,身不由己地飞入洞室之中去了。

燕灵大惊失色,一边手拂着乌烟瘴气,一边赶紧追将进去。

而此时文基再也强忍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虽然破了那符箓和石门,但也被震伤了也。他怕二人看见,连忙抹去嘴角血迹,在碎石堆里找到了黑石坠,复挂在脖子上,随后进入了练功房。

这练功房石门原本被费天君施了符法,设下结界,以他三千多年的道行修为,燕灵如何破得?所幸燕灵乃是黎山老母的弟子,自小筑基扎实,功底深厚,且飞影刀又是碧游宫截教嫡传,因此才未伤残,但也反震得差点吐了血,伤了元气。

可是文基的黑石坠却不能与飞影刀同日而语了,它乃是大成府四大圣宝之一的文武砚,三界六道十方世界之中后天胜先天的至宝,以功德铸就,少有匹敌,专打一切违天逆道的妖魔鬼怪以及仙人,是以破这石门的符箓,岂不是小菜一碟?

只是文基至今功德未成,尚未参悟文武砚的七字秘辛,难以发挥功德之法而已,因此这才用了两次砸碎石门,可惜他自己也遭受了反创。

此时文基虽然受创,但仍旧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石门来。

却忽听见燕灵焦急的叫唤“定之哥哥,你快来看,慧姐姐还在不停的磕头呢。”

果然,慧女趴伏在那石床边,用额头不停地磕着床沿哩。

“奇怪!不是石门在作怪,那又是什么在作怪?”文基奔至石床前,满面疑惑道,“这室内空空荡荡的,也只有这一张石床而已。”

文基四处观察了一番,忽盯住石床,似有所悟道“这石床一定有蹊跷!燕灵妹妹,你快把慧姐姐挪开,让我砸碎这石床看看,看看是不是它在作怪。”

燕灵闻说,甚觉有理,便伸出双手抱住慧女的纤腰,准备将她挪至一旁,突然间,右手就碰到了石床下的暗臼,她不禁惊喜道“定之哥哥,这石床下有个小洞呢!”

话落处,燕灵抱着慧女,匆匆忙忙地挪将开去。

文基三两步走至石床前,蹲下身,果见石床下有一暗臼。他伸手往暗臼里一摸,竟然摸到了一只石匣,便取了出来。

“八成就是这石匣子作怪了,我砸开它来看看。”文基又摘下黑石坠,暗憋一口气,默念那话,猛力向石匣砸去。

连砸了三五下,一道黄光瑟瑟震射,须臾如烟花般炸泻消散。

如此又破了费天君的符箓,石匣早已碎成一堆残渣,但文基肺腑里也似一片翻江倒海,好几次欲要吐血,却都忍住了。

就在石匣碎裂的刹那间,一道金光悠悠冉冉地飞升起来,飘泊在空中。一派金鳞闪烁的圆光中,现出一具嫩藕般雪白的婴儿,只见他静静地仰躺着,手脚并蜷,双眼微闭,正是九天的那具被费天君褫夺的善婴。

“定之哥哥,你看!你快看……那金光里好像有个小宝宝哩。”燕灵突然瞥见,兴奋异常,上前一手挽住文基的手臂,一手指着那白婴道。

“怪事,还真是一个小宝宝呢。”文基惊讶绝倒。

“好可爱哦,好小好小哦……”燕灵满眼透露出惊羡的神色,沉浸在天生母爱的光环之中。

却在这时,忽听见慧女问道“你两个在说什么呢?”

文基和燕灵一听此话,双双回头观看,却见慧女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一副大家闺秀矜持的模样,仿佛刚才之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燕灵飞跑至慧女面前,挽起她的双手,上下打量道“慧姐姐,你头不疼了?你没有事了?”

“头不疼了,也没事了,谢谢燕灵妹妹,谢谢定之弟弟。”慧女亦挽住燕灵的双手,致谢道。

“看来还真是那石匣作怪哩。慧姐姐你看原来那石匣里装着一个小宝宝哩。”燕灵欢喜地指给慧女观看。

慧女抬眼看去,果如燕灵所说金光闪烁中有一具两寸大小的白婴,仿佛睡眠,十分可爱。

就在这一睇之间,慧女猛然感觉泥丸宫、好似开裂出一道豁口来。还没来得及感觉疼痛哩,只见那具白婴倏然睁开双眼,对着慧女粲然一笑,倏然划一道金光,竟然从她的头顶直钻入泥丸宫中去了。

这可生生惊呆了文基和燕灵电光火石之间,竟然发生了如此诡谲神奇的一幕!

二人站在那里,一时仿佛傻了一般,身子不动,眼睛不转。

慧女亦未料到此着,只感觉那白婴钻入泥丸宫后、便开始在体内各处游走起来,从上而下,从下而上,每至一处,热流烘烘,恰如伐骨洗髓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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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章 文基负伤 坠落荒山

慧女不禁大惊失色,慌忙打坐在地上,凝神运功,默念《开玄应命经》“天降斯命,玄自我开。万神在后,六壬在前。道生自然,命有壈坎。应我术数,普告诸天……”

她不停地默默颂念,不知颂念了多少遍《开玄应命经》,但却能感受到白婴在她的体内足足游走了九遍,方回至泥丸宫中。

正在她恢复平静时,又感觉泥丸宫中有什么碎裂一般,紧接着一道黑气自泥丸宫中蹿出头顶,瞬息化为子虚乌有。

刹那间,慧女感觉浑身通泰无比,仿佛飘飘欲飞一般。

“?”一声响,灵识打开慧女终于看清了、那个在云海中横抱着她行走的美男子的容颜,以及那个美男子为她疗伤的场景……

“风―雪―亭?风雪亭!风雪亭……”前尘往事在灵识里浮现出来,慧女终于回忆起了风雪亭。

“慧姐姐!慧姐姐……你在说什么呢,你没有事吧?”突然,燕灵的叫唤声传将过来。

灵识一晃,倏然关闭,慧女悠悠回过神来。

她睁眼观看,却见燕灵和文基站在面前,一副焦急担忧的样子。

原来二人早已醒将过来,见慧女打坐不动,就一旁守护着,但等了许久,不见慧女动静。

正在无可奈何时,听见慧女喃喃自语,燕灵便急急地叫醒了慧女。

慧女元归丹田,轻嘘浊气,站将起来,淡然道“姐姐没事。”

“没事就好!那我们快走吧。”燕灵催促道,“幸好一直没撞见那妖道;如果撞见了,那可就麻烦了。”

“这倒是,不知那妖道到哪里去了?”慧女这时才想起如此恶战,居然没有撞见那妖道。

慧女固然不知费天君已经到东海邀请道友去了,文基和燕灵自然也是无从得知。

“管那妖道到哪里去了哩!我们赶快走吧。”燕灵说过,搡着慧女,双双往外走去。

文基紧跟在二人身后,径直走离了练功房,但不知不觉就落在了后面。

慧女和燕灵急匆匆走出了三仙洞洞门,却发现文基并没有一起出来。

回头观看去,却见文基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扶着洞壁,艰难地蹒跚而行,二人心中各自吃了一惊,慌忙返入洞来,搀扶住文基,嘘长问短。文基只是咬着牙,闭着嘴,摇手不语。

一时间,三人缓缓往洞外走来。

才走出洞门两三丈远,文基突然脚下一软,恰如被抽了脊梁骨似的往地上瘫去,原来他早已被费天君的两道符箓震伤,只是为了不让二人担心,这才勉强忍住,到此时已然浑身虚弱无力,再也扛不住了。

燕灵急忙使力挽起文基,惊慌不迭叫道“定之哥哥,你怎么了?”

“我……”文基只吐出一个字,便面色惨白,汗落如雨。

“看样子定之是被那妖道的符箓震伤了,前边就有一座磐石,我们先把定之扶到那边坐下再说。”慧女也紧张起来,抬眼瞥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座磐石,正好可以供给文基靠坐歇息。

燕灵急应一声,同慧女搭架着文基,小心翼翼地往前行走,刚走了几步,她突然“啊!”地一声尖叫,撒开手,飞速地跑将开去。

慧女一愣神,忙低头来看,原来是被燕灵刺死的猴妖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呲牙瞪眼,血流满地,恰好似僵尸一般,不禁对燕灵吐槽道“胆小鬼,活的你都敢杀,死的你还怕了它不成?快过来搭把手。”

“慧姐姐这活的,我……我还真不怕哩;这死的,看着……看着倒怪吓人的。”燕灵稳定心绪,缩手缩脚地走过来,与慧女一起搭着文基,走到那座磐石旁边。

刚要扶文基靠坐在磐石下,燕灵突然又是一声恐怖的尖叫,狡兔逃窜一般蹿得更远。

“燕灵!你这一惊一咋的干什么?不就是几个死妖精,有那么可怕吗?叫得姐这心里都瘆得慌。”慧女抱怨道,然后慢慢将文基靠坐在磐石之下。

燕灵胆战心惊地指了指磐石右边道“慧姐姐不是妖怪,好像是人……人哩,你……你自己看看……”

慧女闻听此话,便向右边走了两步,侧首观看,顿时吓得冷汗渗出,花容失色。

只见磐石边露出一具尸骸,身上的血肉全被吸吃尽光,连两个眼珠子也都挖吃了去,只剩下头颅和白森森的骨骼,零碎的四肢丢散了一地,四周的血迹已然风干。

从模糊的面部分辨,正是那位替九天主持婚礼的老嬷嬷,虽然九天承诺不伤害老嬷嬷,可是那些小妖却不曾放过她,等婚礼结束后,便被几个大胆的小妖拖至此处,大吃了一顿。

睇见惨死的老妇,慧女一连倒退了几步“这……这些妖精,竟然如此残忍!”

“慧……慧姐……你……你在说什么?”文基休息片刻,略微恢复些精神。

“没!没……没事。”慧女佯作镇定,走至文基身边,关心道,“定之弟弟,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瘫倒了?”

“我……可能是月末到了吧,我的怪病……又……又要发作了。”文基有意将吐血的事隐瞒了下来,“慧姐我们还是赶快走吧,如果我的……怪病发作了,恐怕……恐怕这黑石就要失灵了。”

“好,我们这就走。”慧女答过,即叫唤燕灵赶紧过来。

燕灵畏首畏尾地走到文基身边,蹲下身来,揽住他的腰部,依旧不忘回过头,胆怯怯地朝那老妇的尸骸多瞥了一眼。

倏然之间,金光闪动,三人已然离开了悬壶山,急速飞行在浩瀚的蓝天碧空之中。

白云悠悠之下,烟水苍茫,波涛如怒,万里江山尽收眼底。

转眼之间已经飞过百里之遥。

燕灵正在兴致勃勃地浏览大好山河,忽然感觉身子往下一沉,周围的金光霎然消失。

“啊?

啊!

啊……”

随着燕灵一连迭的恐叫声飘荡在万里长空,慧女也发出了一阵极其惊惧的尖叫

“啊?啊……”

但见二人紧搂着文基,恰如崖畔坠石一样,急速地往白云下坠落而去,原来文基内伤发作一时昏迷了过去,念力一失,那文武砚便失去了控御力,譬如风筝断了长长的牵引之线。

三人的衣发在呼啸的大风中凌乱飞扬,脸庞也被大风吹刮得曲扭不堪。

坠落了不知多久,已经能够看清下界连绵的山峰、翠绿的森林、以及蜿蜒的河流和错落的村庄。

见此光景,燕灵吓得更加“啊啊”地恐叫不停。

慧女却沉稳许多,叮嘱她道“燕灵,不要乱叫了!定之昏过去了,黑石也失灵了,等要落地时,可千万要抓紧定之,跟着姐跑。”

“慧姐姐,你说什么啊?跟着你跑?跟着你跑干什么啊?”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就少问两句吧,跟着姐施展开轻功就行了。”

“好!我不问了,我听慧姐姐的。”

说话间,二人耳畔风声依旧呼呼直响,已然坠落在一片高山松林的上空。

“燕灵,注意了!跟着姐――跑!”

就在脚尖触及松梢针叶的一刹那,慧女猛喝一声令,挟着文基的左臂直往高峰下飞奔而去。

燕灵如法炮制,也紧紧挟住文基的右臂,施展开飞空走涧的本领,直往高峰下飞奔。

二人各挟着文基的一条胳膊,脚尖不停地点踏着松针枫叶,身影起落,轻盈如燕,直从山顶奔跑至山腰,又奔跑出数十丈远近,这才在几棵松树顶上点了几下脚尖,飞落在一片古松林里,稳住了身影。

急急忙忙将文基放靠在一棵古松下,二人拼命喘气,惊心未定。

燕灵一脸酡红,不断地道“吓死我了!累死我了……慧姐姐这样不要命地跑干嘛啊?”

“为了要命,就得不要命地跑。”慧女也是满额香汗,吁吁。

“什么意思啊?”

“要是从高空直直地落下来,不掼死你才是!从山顶往山下跑,可以卸掉掼力,这样才能保证我们安全落地。”慧女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燕灵仿佛明白,抬眼环顾,又问道,“慧姐姐这是什么地方啊?”

“姐也不知道。”慧女四处张望,只见松林遮天蔽日,一片原始荒莽的景象。

“真是倒了霉了,你要落就落到有人家的地方呗,偏要落到这大荒山上来了。”燕灵看清周围状况后,抱怨道,“慧姐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定之昏迷过去了,这里情况不明,日头又偏西了,我们应该趁早下山去。”

“好!我们快带定之哥哥下山去。”燕灵这才想起文基哩,慌慌忙忙来扶他,准备离开。

慧女道“这荒山野岭的,我们不能急着乱走,如果走错了路,却不是白费力气?你就在这里照顾定之;我去四处看看,看看有没有下山的路径。”

“好!听慧姐姐的。”燕灵说着那话,就挨着文基,一屁股坐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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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章 大道寂然 我本如来

慧女正要转身寻路去,文基忽然迷迷糊糊地呓语起来。

燕灵慌忙把耳朵凑近文基的嘴边,但听文基道“水……水……我……要……”

“定之哥哥,你是要喝水啊?你等等……我这就帮你弄水去。”燕灵说着话,站起身,火急火燎地寻水去了。

“诶?诶……”慧女原本欲去寻路的,但见燕灵已然走远,遂就大声叮嘱道,“燕灵,你去找水时,顺便找找下山的路径!”

“知道了慧姐姐!”随着一阵清脆的回答声传来,燕灵早已脚步匆匆地消失在茂密的松林里。

慧女无可奈何刚决定的计划,又被燕灵给搅黄了。

她轻轻叹息一声,便坐在文基的身边,观察他的病状,眼眸里充满爱怜之意。

文基喃喃呓语了几句,仿佛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烈日穿过密集的针叶,投下斑斑驳驳的阳光,反射在松林里,好似有无数的光芒彼此穿梭嬉戏,周围没有风声,也没有针叶的摩擦声,时间凝固,万籁俱寂,仿佛不是人界之境。

正在慧女恹恹失神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空气被划破的窸窣声音,她以为有野兽悄然偷袭,急一转身,定眼观看,刹时间满脸绽开了灿烂的桃花“老道,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呵呵呵呵……”一阵洪钟似的笑声过后,一位高大魁伟,白眉慈目的老道出现在慧女面前,“丫头,难道你不想老道来看看你吗?”

“想想想!半年都没看见你了呢。”慧女惊喜万分,嘻嘻行礼道,“慧女见过老道。”

“罢了罢了……你得到那白婴,七千三百件功德事也就只差了那么两件了,老道特来给你贺喜。”白眉老道正是元始天尊所化,他奉紫霄宫鸿钧老祖的圣谕关注山海界,一直在暗中助法慧女。

“贺喜?”慧女惊掉下巴道,“老道,你不要哄我我真的只要做完两件功德事,就可以带妹妹回家了?”

“正是,我曾授你一座提香炉,并叫你每日都要行善事,积功德,并用黄裱记录下来,然后投入提香炉中焚烧,敬告天地,此为‘有相功德’。十余年来,你行善积德,功无大小,已然做够七千二百九十八件功德事,如今你只剩下两件功德事了,不过行百里者半九十,这两件功德事才是顶顶重要,你必须完成。”

“我真的只剩下两件功德事了?我觉得我还差好几年才能完成呢。”慧女十分纳闷。

“呵呵……你个凡人,如何记得自己每日所做之事,隔去九日,你还能记得九日前所做下的每一件事吗?能记住九日前所做下的每一件事,你能记住九十日前所做下的每一件事吗?”

“这个……这个……我还真记不得了呢。”慧女讪讪然。

“因此才说你是凡夫俗子,你记不起来的,老天可都替你记着,我这里也替你记着。”元始天尊指了指苍天,又指了指自己。

“可是半年前,你还说我需要一两年的功夫呢,今日怎么又说只差两件功德事了?”

“这皆因你得到了那具白婴之故。”

“白婴?就是钻入我泥丸宫中的那个?”慧女不须天尊提醒,已然自知。

“不错!正是它。”

“为什么?”

“那白婴又叫‘善婴’,乃是善念里修炼出来的,一旦修成,感天动地,因此你得到它时,老道这里就感应到了。”

“可是……可是我没有修炼它啊,是它自己钻进我泥丸宫里来的啊。”

“呵呵……这便是你的造化!”

“我的造化?”慧女大为惊讶。

“正是!否则它为何不钻入其他人的泥丸宫中,而偏要钻入你的泥丸宫中呢?”

“这……看来是我的造化了。”慧女想起悬壶山三仙洞的奇遇,将信将疑。

“日后你自会知晓。”元始天尊淡然道,“‘万善之中有一恶,万恶之中有一善’,此乃一切世界中灵根之物皆有之性,便如混元太极,阴阳互抱,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应气应时,相互转化。所谓修道一门,无非修那善念,除那恶念,顺应天道而后臻至化境。

你泥丸宫中天生一道恶念,即为黑婴,原本必须以行善积德之功方可化去,如今被这白婴所化,浑身剔透,已至至善,功德自然增加无数,天感地应,即将证道,因此老道特来恭喜,祝你早日证回金身,位列紫霄。”

闻听这番话语,慧女这才明白在三仙洞练功房时,为何头顶上会蹿出一道黑气并且烟消云散,原来她泥丸宫中本有三具白婴和一具黑婴,彼此持衡,难以互化,这第四具白婴一入她的泥丸宫,便就打破了这种持衡,随其余三具白婴一同转化了黑婴,而此时全部已经化成五具白婴即五具善婴是也。

但慧女不明白的是费天君原本想抽离九天的善婴,以便掌控九天为其所用,却不料竟给了她如此绝佳的证道契机!

慧女接近练功房时,泥丸宫中的三具善婴便感应到练功房石匣中的善婴,而匣中的善婴虽被两道符箓禁制,但依旧也能感应到三具善婴的到来,毕竟九天玄女修炼无量劫数的元婴灵力,就算沦落茫茫,也非一般神仙法术所能封印,因此四具善婴彼此吸引,才发生了慧女那一系列的怪异行止。

可是此时慧女泥丸宫中虽然有五具善婴,已经证得玲珑无垢之体,但仍然不知道自己就是九天玄女的善化之身应劫下世,偿还宿债,修回金身,毕竟她现在只不过证回半颗元神而已。

因此元始天尊所说的话语,慧女依旧一头雾水,茫然一片。

她不禁问道“老道,你说什么‘证回金身,位列紫霄’,我怎么一点儿也不懂,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呵呵呵呵……老道只能随缘指点,却不能违天逆道,时机未到不可点破,即便点破你也不会明白,并且还会连累老道,万般修行还须自悟为要。”

“好好好……你不说也罢,何必找借口,那老道你告示我我还要完成哪两件功德事,才能带妹妹一起回家?”

“老道正是一来祝贺于你;二来叫你去完成一件功德事。”

“真的?去完成一件功德事!那你快说!快说……”慧女欣喜如狂。

“此子血气亏虚,若不及时解救,怕有生命之虞。”元始天尊指教道,“此去东部五百里,有一座不咸山,山顶常年积雪不化,甚是好找;山中多有人衔草,乃人界之妙药,能救此子。你速去那不咸山找一株人衔草回来,然后熬汤给他服下,便是你的功德一件。”

“好!太好了!老道,你来得真是及时,我们正愁没有办法呢,我——这便去!”

慧女本来十分担心文基,闻听此说不喾于韶乐在耳,自然是喜出望外,拔步欲去不咸山,但忽然想起燕灵还没有归来哩,因此又停住了脚步。

此时却见元始天尊脚下祥云飘荡已经冉冉升起在空中,慧女急忙叫道“老道!老道……你别走啊,我还有最后一件功德事,是要做什么啊?”

“呵哈哈哈……”元始天尊一阵朗朗大笑,早已飘在了蓝天之中。

慧女紧追几步,朝天空大喊道“诶!老道……你怎么总是这样神神叨叨的啊!你别走啊,你快告诉我啊……”

“大―道―寂―然,

我―本―如―来。

一―体―归―真,

千―秋―万―载。”

蓝天里忽然颂响起十六字真言,每一个字譬如雷霆当空,震耳发聩,瓮瓮的回荡声经久不息。

只见祥光一闪,碧空浩荡,早已不见了元始天尊的魁伟身影。

原始的古松林里又恢复了一片静寂,日光依旧来去逡巡,却已然显露出傍晚的光景了。

“慧姐姐!慧姐姐……你刚才在和谁说话呢?”

未过片刻,燕灵右手里端着一只旧陶碗,兴冲冲地折返回来了,原来她偶尔听见慧女和元始天尊的几句对话,只是离得较远,不曾听闻清楚。

“就是跟你说过的那个白眉老道。”慧女若有失落地回答道,“他总是神出鬼没,神经兮兮的。”

“那白眉老道来这里干嘛啊?是来告诉我们下山的路径吗?”燕灵快步走至文基身边,蹲下身来,显然她的心思全在文基身上,其余之事一概淡然。

“不是的,白眉老道说定之血气亏虚,如果解救不及时,怕是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叫姐姐去东边五百里的不咸山,找什么人衔草回来。”慧女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昏迷的文基扶直身子,以便燕灵喂水。

燕灵小心翼翼地给文基喂水,但文基牙齿紧闭,清水全泼洒在胸襟上。

因此她着急道“那慧姐姐你赶紧去呀,你看定之哥哥的手不仅十分冰凉,而且连这水也喝不下去了。”

“只怕姐姐这一去,要多得几日回来,这荒山野岭的有些放心不下你们。”慧女四下张望,有些担心道,“如果被九天发现了,却不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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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章 独守山神庙,两位打猎人

燕灵道“没事没事!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呢,九天她怎么会知道?她应该早就逃之夭夭了。刚才我去找水时,发现西边山崖上有一座山神庙,那里有水,也能过夜,这陶碗正是我从那里拿来的哩。”

“那正好,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就先把定之安置在山神庙里,然后姐姐再去不咸山。”

“嗯,就这样。”燕灵点头赞同。

于是二人商量妥当,扶起文基,各架住他一条胳膊在肩上,半拖半架地缓缓朝西边走来。

走有半里多路远近,前面山崖上果然露出一座山神祠庙,庙门上书写着“敬山祠”三个凸起的篆字,黑漆漆粘些苔藓,剥落不堪,显然很久很久没有受奉香火了。

二人遂慢慢地将文基架进祠庙内,放坐在西墙避风角落里。

慧女四周巡视,但见尘垢满地,蛛网斜挂;供案后面的山神作降妖除魔势而立,身形几裸,面目狰狞,高举的右臂已然残缺不整,虽然灰头土脸,但依旧不失威武。

慧女收回目光,问道“燕灵妹妹,你呆在这里怕也不怕?”

“不怕!有定之哥哥在,我哪里都不怕,什么也不怕!”燕灵答应得干脆利落。

“那好……你就在这里等姐姐回来,姐姐先去了。”慧女瞥了一眼文基,匆匆走出了山神庙。

才出得庙来,慧女忽觉茫然一片,既不知‘人衔草’所谓何物,也不知不咸山的路径,大为后悔不曾向老道打听仔细哩。

犹豫须臾,燕灵想起老道所说,断定不咸山的方向应该就在东边,遂就朝东边张了张,望了望,猛然脚尖一点,跃上松顶,踏着松针,朝东边山脉飞奔而去。

山神庙内。

文基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偶尔呢喃两句,也是模糊不清。

燕灵坐在一旁,无计可施,白白着急,一会瞅瞅文基,一会觑觑庙外。

不知不觉天色黑暗下来。

这高山之地不比平隰之处,但凡天色一黑,就真个儿伸手不见五指了,唯有夜空中的群星、眨着慵倦的眼睑,洒下迷蒙的余光。

燕灵口头虽说不害怕,但果真到了四周一片黑灯瞎火时,心中未免有些发怵。她半依半搂着文基,再无心动的温情,吊梢眼紧盯着庙门外,一转不转,一来怕野兽袭击,二来怕鬼怪出现,三来也怕九天忽至。

又怕又饿地折腾到半夜,燕灵委实支撑不住了,脑袋一耷拉,就依靠在文基的右肩上,打起盹来。

未过片刻,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沉重地脚步声响,倏然间转进来两条模糊高大的身影,手中好似都拿着长傢伙。

燕灵听见响动,睁眼细看,吓得一声尖叫,紧抓分云刺在手“你们是人……还是……还是鬼?”

“咦?阿敬,今夜这里好像有人啊!点火瞅瞅。”黑暗里,响起浑厚的说话声。

“点火瞅瞅?好!俺来点火。”话音落处,一阵火石刮擦的声响。

“咔嚓咔嚓”地打火声,令燕灵毛骨悚然,如着魔魇,一时都说不出话来,虽然她自幼居住在黎山,但遇见这恐怖的场面还是头一遭哩。

几点火星飞溅后,“呼”地一声响,一根松枝火把燃烧起来,照得山神庙里一片火光摇晃。

火光影中,现出两个猎装打扮的壮实高大的老汉,一个络腮须,一个酒糟脸,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荒莽的气息,而那长傢伙原来正是二人手中拿着的双股猎叉。

燕灵已经看清楚来者是人,但依旧惊慌失措地问道“你们到底……是人……还是鬼……鬼?”

“喔哈!”

一声惊喜大叫,其中络腮须一边把火把靠近磨盘脸,吐出舌头吓唬燕灵,一边说笑道,“原来有个小丫头在这里啊!小丫头你说俺们是人,还是鬼啊?”

燕灵被喔哈声吓得毛孔竖起,缩紧着身子,眨巴眨巴睫毛,不敢吱声。

络腮须又发现角落里的文基,就搅着大舌头道“咦?墙角里还有一个人啊!老怪,俺们一人吃一个,你看怎么样?这人肉嫩着嘞。”

“你们敢!”燕灵虽然害怕,但依旧手执分云刺护在文基身前,一副横眉冷对的样子。

“阿敬,你不要胡说八道,吓坏了人家小丫头可不好。”酒糟脸说道,“小丫头,你莫要害怕,我们是这山中打猎的猎人,时常来此过夜,今夜遇见你二人也算是缘份。”

酒糟脸说过,自左肩上卸下兽皮搭裢,连同铁叉一起扔在地上,叫唤道“阿敬,快起火,烧些鹿肉来吃。”

“好呐。”络腮须老实的应诺一声。

将火把照庙中央地上一扔,也自卸下杂七杂八的打猎物具,便去庙外抱进来一些柴禾,架了柴堆,打了火石,顿时噼里啪啦地烧起一堆篝火,然后络腮须又拿出吊锅取来清水,一边支了三脚架,一边把吊锅吊在篝火之上,把准备好的几块鹿肉咚咚咚丢进了吊锅里。

未过多时,沸水咕嘟,肉香飘溢。

燕灵早已饥饿难捱,此时闻到鹿肉香,就咽着口水道“两位老爷爷,可以给点肉吃吗?”

“喔哈!小丫头,冲着你一声‘爷爷’叫得好听,就必须把肉给你吃,来吧来吧……坐到爷这里来吃。”络腮须热情地招招手道。

“谢谢两位老爷爷。”燕灵欢天喜地地走将过去,同二人一起围坐在篝火旁。

络腮须大咧咧地从吊锅里取出一块鹿肉递给燕灵。

燕灵本来胃口极好,从不择食,并且又饿得慌,因此不问青红皂白,抓过鹿肉,狠咬一口。

哇!

差点粘掉了两颗槽牙哩,燕灵疼得直皱眉头道“老爷爷,你害我这肉还没有熟呢,好腥哇!”

“喔哈哈哈……没熟?腥吗?怎么会?”络腮须开心大笑,瞪大眼盯在吊锅里,随手抄起一块鹿肉,扔进口中,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顿时陶醉在美味之中,“喔哇喔哇……好香好香……怎么会腥嘞?”

“呕!”燕灵皱眉撇嘴,一副倒胃口的样子,抱怨道,“而且这鹿肉也没有放盐呢!”

“没有放盐?哦……这倒忘记了。”络腮须抓耳挠腮。

“快放些盐巴进去……”酒糟脸吩咐道。

“盐巴有吗?盐巴有吗?”络腮须一片茫然。

“怎么没有?我说有就有,快找找!”酒糟脸催道。

络腮须遂急忙在兽皮搭裢里一阵乱摸,便摸出四五块大盐巴,准备往吊锅里丢去。

“多了!多了多了……盐多了要齁死人的!”燕灵把鹿肉放回吊锅里,大叫大嚷道。

“傻瓜!看你做的事,就知道你是个傻瓜!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盐巴一要捏碎,二要适量,这肉才有吃头!”酒糟脸伸过一块盐巴,轻轻捏碎,洒在了吊锅里。

“什么一呀二呀的,去去去……俺听不懂哈!”络腮须将剩下的盐巴,愤愤地往身后一扔。

“原来大胡子爷爷不会用盐!哈哈哈哈……真是傻瓜!”燕灵哈哈戏笑道。

“切!把不把盐,反正都是个吃,要光着腚子放屁干哈?”络腮须表示不服道,“等盐巴慢慢煮进去,那要等到哈个时候?”

“等半个时辰呗。”燕灵道。

“哈?还要等半个时辰?不管了,俺饿了,俺要先吃了。”络腮须伸手往吊锅里捞鹿肉。

“啪”一声响,酒糟脸一巴掌将络腮须的手臂打出多远“小丫头说‘等半个时辰就等半个时辰’,不许吃。”

“切!弄这些个把戏干哈,直接喂了不得了。”络腮须莫名其妙地咕叨一句,双手笼入袖口里,满脸不服气。

“少说胡话!”酒糟脸恶瞪道。

“不说就不说,有哈了不起。”络腮须回瞪一眼,再不吱声。

于是三人围坐在篝火旁,等候鹿肉煮熟入味,再来开吃。

篝火噼啪噼啪燃烧,沸水咕嘟咕嘟作响,鹿肉的香气越来越浓,四处飘溢,好不馋人。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燕灵估计鹿肉已经煮熟入味,便道“两位爷爷我看差不多了,我们开吃吧。”

“对对对!开吃开吃……早就应该开吃了!”络腮须迫不及待抓出一块鹿肉,一边撕咬,一边抱怨道,“这把了盐巴的鹿肉有哈子好吃?”

“只管吃你的,少说胡话。”酒糟脸一边骂道,一边取了一块鹿胯递给燕灵,然后自己又取一块鹿肉,有滋有味地吃将起来。

燕灵拿着鹿胯,准备送给文基,但犹豫片刻,还是作罢文基连清水都喝不进去,如何吃得这鹿肉?

她便自个儿狠命地啃食起来,啃着啃着……泪珠就噗噜噗噜地掉落下来。

酒糟脸觑见,便急问道“喂喂喂……小丫头,你这好好地吃着肉呢,怎么吃着吃着就哭起来了?”

“老爷爷,你不知道我家定之哥哥受伤了,现在他连一口水都喝不进去,我却在这里大口大口地吃肉。想到他,我心里就十分难过。”燕灵耸着鼻子,抹着眼泪,伤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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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初之吻 甜如蜜

“嗨!我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这芝麻粒大的事儿,可吓了我一跳。”酒糟脸一拍大腿道,“无妨无妨……我们在这里吃肉,到时给你那哥哥喝汤。”

“我们吃肉,给定之哥哥喝汤?”

“是啊!这汤啊,乃是宝贝,可比鹿肉金贵多了,你那哥哥喝了这汤,准管用!”络腮须接话道。

“真的!那我马上弄给定之哥哥喝去。”燕灵破泣为笑,高兴地爬将起来,到供案上取来那只曾舀过清水的陶碗。

酒糟脸接过陶碗,在吊锅里舀了大半碗鹿汤,小心翼翼地走至文基面前。

络腮须和燕灵随后跟来,慢慢扶起文基。

酒糟脸一手捏开文基的嘴巴,一手将热气腾腾的鹿汤往他嘴里灌。

燕灵一旁顿时急了眼,慌不迭道“烫烫烫……汤烫!老爷爷,你们想烫死我定之哥哥呀,一吹,冷一冷。”

“子非汤,蔫知汤之烫?”酒糟脸一边灌汤,一边打趣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热汤灌在文基嘴里,好似烫在燕灵心窝,她劈手来夺陶碗。

“别夺别夺!看看看……喝完了喝完了。”酒糟脸举起陶碗,对燕灵亮了亮相。

燕灵见状,急来观看文基,却是依然纹丝不动,就用衣袖替他拭了拭嘴角,责备道“还说这汤宝贝呢,我定之哥哥喝了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你这个傻丫头,哪里有吃了药、病就马上好的?就是你吃块鹿肉,还得有个咽入肚中的功夫吧。”酒糟脸戏笑道,“好了!这剩下的鹿汤也能管明日一日,你三顿都要喂他,不可马虎。我们要睡觉了,明日还要早起、到山中打猎去呐。”

酒糟脸说过,伸一个懒腰,打一个阿欠,走到山神供案下,和衣睡倒。

络腮须却抓了一块鹿肉,衔在嘴里,踅至庙门旁角落里躺下,咀嚼一阵后,酣声雷响,已然睡去。

燕灵瞧见这般光景,心情放松了许多。她暗道有这两个大块头陪伴,野兽鬼怪来了,他俩也能抵挡一阵,便是九天来了,我也不怕了……

燕灵半偎半搂着文基,胡乱思想一阵,睡意渐浓,眼睛一时睁一时闭地进入了梦乡。

翌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燕灵早早起来,自去庙外洗了脸,漱了口,又替文基抹了一把脸面,而后心急火燎地弄了满满一碗鹿汤来喂他。

燕灵小心谨慎地捏开文基的嘴唇,喂了两口鹿汤,但文基牙齿紧闭,鹿汤竟然全都泼洒了下来。

正在她郁闷时,酒糟脸忽从供案下翻身而起,阻止道“小丫头,慢来慢来……像你这样喂,却不把鹿汤都泼光了?这可是我花了大功夫的,一滴都不能浪费!再泼了,你那宝贝哥哥可就喝不成了。”

“那怎么办呀?定之哥哥牙齿咬得紧,我不能撬开他的牙齿喂吧?还是老爷爷你来喂吧。”燕灵递出陶碗。

“不行不行……老爷爷到时候就要打猎去,不能耽误时间,你自己想想办法吧,总归不能泼洒了。”酒糟脸一边说着话,一边收拾打猎的物具,准备出山神庙。

燕灵乞求道“我哪里能想到办法啊!昨晚老爷爷不是喂进去了吗?老爷爷你就再帮个忙嘛。”

“你这丫头如果两个爷爷不在此处,你还喂不成这鹿汤了?万事还需自己动手,自己想办法!”

“切!不帮忙拉倒。”燕灵嘟嘴赌气道。

“小丫头爷倒帮你想到一个主意。”这时络腮须也已起身整装,将一件兽皮搭裢搭在肩膀上,凑将过来道。

燕灵闻说雀喜道“老爷爷,你有什么主意?”

“你瞧好喽!”络腮须说着,径直走到酒糟脸面前,双手揪住他的招风耳,把嘴对准了嘴,突然“啵”地一声,亲了一口,然后道,“就这样!亲着嘴,嘴对嘴,给你那宝贝哥哥喂汤。”

“老爷爷,你你你……你?你!”燕灵娇脸“唰”地一下直红到脖子根,浑身着了火也似,把身姿扭得跟油炸麻花一样。

“呸呸呸……”酒糟脸抹嘴巴,吐口沫,一副欲呕的样子道,“你个死阿敬,竟然想出这馊主意!”

“喔哈哈哈……”络腮须爽朗大笑,拿起铁叉,昂首挺胸,一边朝门外走去,一边回头大声道,“小丫头,可别说爷没给你出主意哈,爷巡逻去喽!喔哈哈哈……”

燕灵气得鼓着嘴,瞪着眼,怔在那里。

酒糟脸凑上来道“小丫头这汤可金贵着,别浪费了啊;如果浪费了,你那宝贝哥哥恐怕就醒不来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办法吧,老爷爷走啦,走啦啊……”

话落处,酒糟脸提了铁叉,绰开大步,径走出了山神庙。

燕灵怔了半晌,这才回过神来。

想起络腮须刚才亲嘴的举动,浑身又似起了热烘烘的大火,自脚底直烧到面颊,她跑出庙门,早已不见二人踪迹,遂就蹲在山神庙旁的水池边,拼命洗脸,越洗脸越发烧,好不难为其情。

过了好久,燕灵才渐渐恢复了平静,踅回庙中。

见文基依旧昏迷不醒,她又心疼又无奈,柔情绵绵处,便轻轻抓起文基的右手贴在脸颊上,来回摩挲,思想对策。

忽然燕灵心里一惊,将文基的右手贴在脸颊上一动不动,原来她感受到文基的掌心充满了温暖,而此前却是冷若冰霜。

“定之哥哥的手暖起来了,这鹿汤果然管用,只吃了一碗就这么神奇。”燕灵欣喜若狂道,“老伯说这汤要三顿都喂哩,我赶紧给定之哥哥喂汤。”

燕灵暗自思过,连忙端起那满碗的鹿汤,凑到文基嘴边,但突然又停在了空中。

“这……这样又喂不进去,而且还浪费了鹿汤。”燕灵耳畔响起络腮须的话语,不禁绯霞满面,娇羞不已,“可是……这亲着嘴喂汤,多不好意思啊……可……可这不亲着嘴,定之哥哥又喝不下这汤,这怎么办啊?管他嘞,亲……亲……亲着嘴就亲着嘴,拭一拭!只要能救定之哥哥,有什么好害臊的。”

燕灵一者单纯率真,二者深爱文基,因此拿定了这个主意。

她朝庙门外偷偷觑了觑,生怕被人发觉似的,然后啜了一小口鹿汤,娇躯微微颤悸地伏贴上去。

当嘴唇与嘴唇接触的刹那间,燕灵浑身一颤,似电流电击了一下,遂闭上了双眼,恰如风雨中的白百合,微微颤栗个不停,一种平生不曾有过的甜蜜感和酥软感席卷全身,仿佛此时在七彩云朵里,一时升,一时降,飘飘悠悠,风光无限。

嘴唇与嘴唇每接触一次,燕灵都能感觉到一种甜甜腻腻的滋味,叫人酥软无力,飘飘欲仙。

半柱香的时间,燕灵小心翼翼地喂完了那满满一陶碗鹿汤,不已,满脸一片红霞灿烂。

好在文基虽然从齿缝间吞下了鹿汤,但依旧昏然不醒,似乎并不知道发生的这一幕。

燕灵温柔地依偎在文基的身边,十指轻扣在一起,神思悠悠地盯着庙门外,仿佛回味着适才甜蜜的光景,又仿佛期盼着慧女的归来。

慧女离开敬山祠庙后,一路往东边山脉飞奔而来。

奔出五六十里开外,山脉断裂,山谷横穿,山谷之中村庄篱落依稀可见。

恰巧此时天色亦晚,慧女遂匆匆下了山头。

她原本想连夜赶路,但一者月末,日头落山便一片漆黑,二者又恐走错了路径白费了时间,因此权衡一番,遂就在山下村庄里借宿了一夜,顺便打听不咸山的消息。

可惜荒野之人,孤陋寡闻,无人知晓不咸山。

次日凌晨,慧女只得按照老道的指导,依旧笔直前行,因为如此,既可以减少弯路,又可以节省时间,尽管十分辛苦,但也心甘情愿。她一路飞奔不停,遇河过河,遇山越山,径往东边赶来。

红日偏西之时,数十里开外现出一带山脉,众山顶上俱披白雪,皑皑不绝,映耀蓝天,正是山海界神州大地东北部最高山脉――不咸山。据《山海经》记载大荒之中,有山名不咸,因“似盐之白而无盐之咸”得名。山中资源十分丰富,尤其以人衔草闻名山海内外。

慧女站在山巅上远眺前方那一带白雪皑皑山脉,正如老道所说的光景,因此按捺不住内心狂喜,撒开脚步,奔走如飞,不多时便已来到了不咸山、西山山脚之下。

她停下脚步,目睹一片森林荒莽,巉岩峥嵘,流水潺湲,却又失了神,犯了愁,原来她一来并不能确定此山就是不咸山,二来也不知人衔草是为何物!

正在她彷徨时,忽见山林里慢悠悠地转出来一位采药老人,手中拿着药锄,肩后背着筐篓,筐篓里装了些药草。

慧女觑见大喜,急忙迎上去,行礼道“老人家小女这厢有礼了。”

“有礼有礼……”采药老人停住脚步,拱揖回礼道,“小姑娘,你找老夫有何见教?”

“请问老人家此处可是不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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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章 不咸山 人衔草

采药老人笑微微答道“正是正是……小姑娘,你可算问对了人喽,这‘不咸山’是个旧名,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它了,现如今此山叫作‘太白山’。”

“哦……原来如此,难怪那些山野之人都不知道呢。”慧女终于放下心来,又问道,“老人家听说这不咸山上生有人衔草,却不知这人衔草又是一种什么草?老人家如果知道,可否指点一二。”

“哈哈哈哈……小姑娘,这‘不咸山’你都知道,难道这‘人衔草’还不知道,可真是叫老夫有点疑惑啊。这‘人衔草’在《神农本草经》里叫‘人衔’或‘鬼盖’;在《广雅》里又叫‘地精’或‘皱面还丹’;后世之人见它长得极似人形,便叫‘人参’。称之为‘人衔’,是因为它有年份之别,阶级之分。”采药老人微笑解释道。

慧女闻听此话,恍然大悟,不禁腹诽道切!老道神神秘秘地在搞什么鬼?只不过人参而已,偏要说什么‘人衔草’来着!

其实慧女哪里知道‘人参’无非是后世称谓,而‘人衔草’才是远古之称,在远古大能元始天尊的口中岂有“人参”一说的道理?

慧女明白话来,便致谢道“多谢老人家相告,不知这里的人参好找不好找?”

“这个嘛就难说了若要找个七年八年的,倒是好找;若要找个几十年上百年的,便不好找了。”

“那如何区别人参的年份?”

“自然是越粗的年份越久,百十年的人参嘛,也有胳膊来粗。”采药老人伸出胳膊,比划道。

“果然和书上说得一样!那我就找一棵百十年的。”慧女信心十足,高兴不已,复向采药老人鞠躬道,“多谢老人家指点。”

但当抬起头来时,却早已不见了采药老人的踪影,慧女暗觉蹊跷,却无暇细思,便匆匆忙忙钻入森林之中,开始寻找人参。

她尽管没有亲自挖掘过人参,但在书籍里也涉猎过人参的模样,包括叶呈椭圆,叶边有齿,状似人形等等特征,遂就按图索骥,一路仔细谨慎地、往森林深处寻找过来。

刚寻过三五百米,忽见脚下有一株人参掩在杂乱的藤蔓里,慧女欣喜若狂,急忙跪伏身子,一双玉手不停地扒掘起来。

未过片刻,果然扒出一株金灿灿的百年人参,胳膊来粗,长逾一尺,须茎分明,活似人形。

慧女捧在手里,高兴之极,暗道这不咸山的人参果然多哩,这片刻功夫就挖到了一棵百年人参,我既然来到此处,何不再多挖几棵带回去?如此定之的病岂不好得更快!

殊不料——慧女此念才过,忽听“嗖”地一声,那株人参竟然从她手里蹦落在地上,一溜烟的往森林深处跑去了。

“吔?吔吔吔……这是怎么回事啊?”慧女始料不及,又惊又慌,撒腿疾追上去,“人参,你别跑!你别跑啊……”

可是那株人参跑得更快,仿佛长了两条飞毛腿一般,一会儿在草丛灌木里疾行,一会儿在云杉红松间跳跃,眨眼之间已逃出五六十米开外。

慧女随后飞奔如电,树荫纷纷后掣,只听得耳畔风声呼啸不停。

追过两里来地,终于追上了那株人参,慧女腾空而起,伸开长长的玉臂,展手来抓。

刚要抓住人参的一刹那,突然却听到一阵巨吼,犹如霹雳当空,震得地动山摇,树叶飘飞,只见斜刺里,猛然飞扑出来一头吊睛白额虎。

慧女大惊失色,急忙在空中旋转纤影躲过。

吊睛白额虎一扑落空,掉转身,吼一声,张牙舞爪,又扑将过来。

慧女岂有功夫与它纠缠,急结手印,喝一声“飞花逐月!万里廓清!祭!”

一道飞罡吐肩而出,迎面直击吊睛白额虎。

吊睛白额虎正好扑起空中,胸腹袒露,飞罡径直穿胸而过,一声炸响,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飞罡迅速飞回慧女的肩后消隐不见,而她脚下依旧飞奔不停,追赶人参,业已追出数百米之遥。

却早见那株人参已经逃到一面倚天绝壁之下,如人攀登一般往绝壁上跳蹿而去。

慧女加紧脚步,直追至绝壁前,提气纵身飞跃在松顶和壁缝之间,继续追赶。

转眼间,相距不过一两丈远。

慧女暗提一口气,腾空飞扑上去,再次展臂伸手,准备逮住人参。

突然——

一阵腥风“呼”地刮将下来,风势甚疾,树木狂舞,直刮得慧女飘飘荡荡,往下降落。

仓促之间,她落足在一颗松顶之上,摇摆身姿,抬眼观看。

啊吔妈呀!

可不吓死人了也!

只见绝壁间,倒伏着一条水桶粗细的白眉蝮蛇,足有六七丈长哩,浑身红褐,鳞斑叠叠,尾巴卷在松干上,昂着团箕大的烙铁头,咝咝吐信!而那株人参继续沿着绝壁蹦蹿不停,渐去渐远。

这百年人参果然有神灵守护!

慧女心中着急,且不管是什么神灵还是什么毒蛇,追赶人参要紧哩,遂一点足,跃在空中,准备自西边追赶上去。

不料那白眉蝮蛇却“咝”地一声,挟风裹雾,横空拦截过来。

慧女便折转身影,向东边跃去。

那白眉蝮蛇却“咝”地一声,也掉转头尾,横截在东边,昂首吐信。

慧女向东,那白眉蝮蛇阻在东边;慧女向西,那白眉蝮蛇又拦在西边。如此几个来回,白眉蝮便是不让慧女过去,却也不主动发起进攻。

几个来回的时间,那人参已经跳上绝壁之顶,蹦蹦跳跳,消失无影。

慧女觑看清楚,又急又恼,大怒道“妖孽!速速闪开,否则即刻斩杀了你!”

话音落处,慧女气汹汹手结法印,将一道飞罡祭起头顶,横悬在空中,准备斩杀白眉蝮蛇。

白眉蝮蛇却仿佛不惧威慑,照旧缠在松树上,横阻在绝壁间,昂头吐信,咝咝作响。

“妖孽!你既不听我言,休怪我出手了。”慧女说罢,娇喝一声,“飞花逐月!万里廓清!祭!”

但见那道飞罡银光一闪,飞射出去。

白眉蝮蛇将身影一卷,恰似龙卷风一般,飞在空中,躲过了斩杀。

那道飞罡直打在绝壁上,弹射回去,却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壁石炸裂,烟尘滚滚,碎石纷飞,竟是威力大胜往昔。

慧女一击不中,心中愈急,十指连结法印,将飞罡同时祭在空中,竟然已有五道哩,原来其中一道正是从悬壶山三仙洞内获得的善婴所化,因此威力大增。

五道飞罡如有神使,在空中旋转不停,布成五行之阵,将白眉蝮蛇围困在当中,逃遁不出。

“君临九霄!万魔伏退!祭!”慧女清喝一声。

五道飞罡杀气闪烁,电掣般同时落下,一声响,白眉蝮蛇被斩成七节,乌血飞洒,一节节掉落草地,倏忽之间化为乌有。

慧女收回飞罡,脚下不停,借着松枝藤萝,直往绝壁上飞跃而来。

却才飞跃了七八十米,忽见上面绝壁、犹如刀切剑劘一般,光不溜湫,寸草不生。

慧女依附在壁罅之间,刹时惊傻了,抬眼观看绝顶,尚有两百余米距离,并且无有借力之处。但她一心追赶人参要紧,不容细思,遂一提气,点足纵身,手脚并用,往光不溜湫的绝壁上飞跃而行。

不过五六步远,慧女手脚已无着落之处,脚下一滑,娇躯后仰,便从绝壁上倒摔下来。

惊慌之际,慧女连翻几个筋斗,落在一棵老松偃干上,稳住了娇躯。歇息片刻,她咬咬牙,定定神,复又一路飞跃上去,可惜跃在半途,又滑落下绝壁。

原来慧女修道,主要修的是行善积德的功法,而非炼丹筑体的法门,因此并不擅长升飞之术。

此时慧女早已累得精疲力竭,手脚无力,毕竟自清晨以来,粒米未进,腹中空空,且又行走了数百里路。等第五次跌下来时,她再也控制不住娇躯,恰如一颗陨石、重重地摔在了绝壁之下,直摔得散了骨架也似。

慧女咬牙忍痛,挣扎起身,却不禁“哇哇”地吐出几口鲜血来,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昏倒在草地上。

山河苍茫,落日西沉。

森林之中,绝壁之下,静悄悄毫无声息,暮色渐渐笼盖,四周昏暗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嗖嗖的山风将慧女吹醒过来。

她恍恍惚惚睁开杏眼,只见浩渺的夜空中,星光冷?,好似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唉……早知道如此,我得了那颗人参走了便是,现在不仅没得到人参,而且还把自己给弄伤了。唉……我伤了倒不要紧,要紧的是定之啊,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唉……真是贪心害死人啊。”慧女暗自艾叹后悔,挣扎了几下,却是力不从心,只得静静地仰躺在草地上,暗自运功,恢复精气神。

未过多时,从不远处的森林中忽然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古兄,就在此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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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章 二还宿债 慧姐姐汤

“逄贤弟,你也真是,竟弄了这一出,就让她取走人参便是,何必为难人家?”

“古兄玉虚宫的法旨,小弟怎敢不遵?都因她身负前债,合该在此相还,小弟这才略施小惩而已。”

“虽然玉虚宫天尊已经说明缘由,但是如果真出了事,你我可都是担当不起啊。”

“小弟自有分寸,早就吩咐蛇虎二神在此关注。”

“嗯,没出事便好,逄贤弟还是趁早救醒她,叫她速速离去吧,免得你我二人一不小心,就卷入了这场劫外之劫,做了那《灵台榜》上的封神客。”

“正是正是……古兄说的极是。”

听着那话语来去之间,杂沓的脚步声业已清晰在耳,慧女遂赶紧闭上双眼,佯装昏睡。

两盏大红宫灯,光芒摇曳,徐徐靠近,挑亮了周围的一片茫茫黑夜。

只见四条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慧女的面前,左右两位粗服糙衣,面目凶陋,各提一盏宫灯,显然是奴仆角色;中间两位,一位白衣胜雪,一位红袍赛火,皆有四旬年纪,长发披肩,相貌俊朗,一副世外尊者的模样。

那白衣尊者蹲下身来,观察慧女一番道“逄贤弟,她果然咯了不少血,你快给她吃一颗金丹吧。”

“我正有此想,此事由我而起,自然由我来了。”红袍尊者说着话,自怀里取出一枚金丹,樱桃大小,拈在右手。

慧女听说那话,顿时十分紧张,不知丹药是真是假哩,急忙睁开眼道“你们是什么人……给我……”

红袍尊者并未立刻答话,趁着慧女开口说话之时,便将那颗金丹塞进了她的口中,然后对白衣尊者笑道“古兄,你看原来是在装睡呢。”

白衣尊者含笑不语。

慧女抵抵舌尖,欲想吐出金丹,但那金丹早已滑溜溜地滚入腹中去了。她惊慌失措问道“你们……你们给我吃的是什么?”

“人衔丹。”红袍尊者淡然作答,然后唤道,“阿虎速把那黑匣子拿过来。”

“诺。”右旁走出一位虎头奴仆,将一具黑匣呈递上来。

红袍尊者接过黑匣,打将开来,轻放在慧女身边,原来那黑匣里装着人参,正是逃走的那株哩,不过已经被洗刷干净,打包装匣。

红袍尊者道“如果不为难你一下,还真怕你多挖了我的宝贝去,这些宝贝也都是灵性之物,不容你胡乱杀伐,现在原物奉还,速拿了它去吧。”

“你是什么人?谁知道你会不会骗我?”慧女一脸懵圈,不相信有这等好事。

“古兄你看疑心病还忒重的。”红袍尊者戏笑道。

白衣尊者呵笑两声,算是同意红袍尊者的说法。

慧女却叫道“这人参是要救我定之弟弟的命,万一你想害我,却不连我定之弟弟也一起害了?”

“呵呵呵呵……好吧,你若不信,那本尊就显个身来给你看看吧。”一阵呵笑声中,红袍尊者忽尔变成了白日采药的老人。

“你?你……你是什么人?”慧女满面错愕。

“我是这不咸山的山神逄池会,奉玉虚宫法旨赠送你人衔草,若要害你,何至于此!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

“原来是山神老人家相助!我相信了我相信了……多谢山神老人家相助……”慧女大喜,起身致谢,此刻她吞下的那枚人衔丹早已起了作用,精气神好了许多,因此信以为然。

“这也是你身负前债,合该在此相还,一施一还,今朝功满。”红袍尊者化回本身道。

“什么意思?”慧女愕然。

“不须多问,不日你自己便会知晓。”白衣尊者忽然接过话茬道,“大护法,请回吧……祝你早日了却尘劫,证回金身。”

“大护法?什么意思?”慧女更是莫名其妙,不禁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山海奉敕古应逢,不咸山上土地翁。哈哈哈哈……逄贤弟,我们速去吧,不然要被她纠缠得没完没了啊。”白衣尊者大笑说过,广袖一挥,一阵清风过处,已然不见了四位神秘来客。

却听见夜空中传来洪亮地七个字

“大护法,后会有期……”

大护法?

什么大护法?

切!莫名其妙!

慧女仰望天空,夜色无涯,一头雾水。

暗自吐槽后,她便准备离开不咸山,但一来昏天黑地;二来浑身乏力;三来想起刚才吞服的人衔丹,正需调理,因此暂且作罢。遂就在草地上打起坐来,一边行法运功,一边等待天明。

如果慧女一开始得到人参时便走,也不会发生后来之事,但她偏生贪念,欲想多挖几株人参,才落到这般田地。

而认真推敲起来,却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即所谓一因一果,毫厘不爽;一啄一饮,皆有前定。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原来当初钟山之都昂山大战,九天玄女第一次破“十会阵”时,不幸受伤,被风雪亭救回大成府。之后,为救九天玄女,风雪亭遂去敦薨山求药,被怪物击伤吐血,是以九天玄女欠风雪亭一份血债。今日慧女在不咸山摔伤吐血,正是为了消除前世血债,以证无牵无挂之体,此为九天玄女二还宿债。【可回读《山海经之三子传说》第二卷《钟山秘史》第七十二章《二救玄女舍命求草》】

此时慧女固然不知其中缘故,只一心打坐运功,调化人衔丹。

但听深山茫茫静寂,流光淙淙悄逝。

慧女渐渐地感觉到五脏六腑温暖舒泰,浑身无一处不轻松自在,业已恢复如初,果然是好丹药也!

当她欣然睁开眼时,却见山头破晓,晨曦满林,一夜早已过去。

慧女遂嘘气收法,取黑匣在手,不做稍事停留,提气纵身,飞离了不咸山。

一路返程之中,慧女每逢路况不明时,总会遇见行人或樵夫或田农告知方向,因此节省了不少时间,实则皆是当坊山神土地在暗中相助而已。

傍晚时分,慧女业已回到敬山祠庙。

她一脚跨进庙门来,便急急地问道“燕灵妹妹,定之怎么样了?”

“慧姐姐!你回来了!”燕灵正在给文基喂汤,忽然听到慧女的叫唤,兴奋地回过头来道,“定之哥哥现在好多了哩。慧姐姐,你找到了人衔草了吗?”

“切!什么‘人衔草’,不过就是人参而已!那老道故意变着话消遣我呢。”慧女一边吐槽老道,一边走至角落里来,伏身低首,仔细观察文基的脸色,一副心疼爱怜的样子。

恰在此时,文基倏然睁开眼来,吓得慧女一大跳,顿时面如噀血,直起纤腰,将目光撇到一边去了。

文基并没有察觉,弱声道“慧姐,你回来了……辛苦你了。”

“没……没事!看起来……定之弟弟的精神好多了。”慧女有些心慌意乱。

“慧姐姐都是这汤起得作用呢。”燕灵高兴地将陶碗端在慧女面前,陶碗内鹿汤微漾,无香无味。

“这汤是哪里来的?”

“两个老猎人给的!你走了之后,他们就来了。每天给我吃鹿肉,还给定之哥哥喝鹿汤。”

“哦……难怪,大概这就是什么‘鹿茸汤’吧?我在药书上看见过,‘鹿茸汤’最是补虚益血,定之弟弟喝了它,自然精神了许多。”

“但这回我感觉、应该不是鹿茸汤起得作用!”

“那是什么汤起得作用?”

“慧姐姐汤!”

“慧姐姐汤?”慧女莫名其妙。

“嗯呐!慧姐姐你看啊你这一回来呀,定之哥哥就精神了许多,这不就好像喝了一碗慧姐姐汤呣?这可比那什么‘鹿茸汤’管用多了。”两人对眼擦出的火花,燕灵全都瞧在眼里,因此趁机表达不悦。

“燕灵妹妹,你在胡说什么。”文基难为其情,轻声责备道。

“我说的不是吗?我在你身边都呆了三天了呢,也没有看见你对我睁一只眼,说一句话;慧姐姐一回来,你就又睁眼又说话了。”燕灵才不在乎二人发窘的感受,仿佛只有说出心思才会舒服一点。

实辄燕灵如何知道自从她嘴对嘴喂汤救醒了文基之后,文基就一直闭着眼不说话,也是不好意思面对她呗。此时二人虽然亲吻了彼此,心灵更贴近了一层,但都羞于捅破那层窗户纸,文基干脆佯装不知,包括燕灵在他耳边唠叨慧女前往不咸山的事。

慧女虽然不知道二人已经发生亲吻之事,可是一听那话,自然也明白燕灵是在吃醋哩。

为掩饰内心的尴尬,她伸指一点燕灵的脑门道“你这个丫头,人不大,醋不小,亏你还能想出个什么‘慧姐姐汤’来,你好好地看着你的定之哥哥吧,姐姐熬人参汤去了。”

话音落处,慧女捧着黑匣,转身欲走,准备生火熬药。

文基却突然唤道“慧姐我一直在等着你回来,你既然回来了,那我们就不要再耽搁了,还是赶快回谭家庄去吧。”

“现在不能回去。”慧女斩钉截铁道。

“为何?”文基甚是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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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三章 人参妙汤 文基发狂

慧女答道“你这副模样,如果让夫人看见,我们挨骂事小,让她担心事大,还是先治好了病我们再回去吧。”

“就是就是……”燕灵连忙附和,如果此时文基带病回去,少不得挨一顿骂。

“圣人说父母在,不可远游,游必有方。我们这都出来了好几天了……”

“反正都出来了好几天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两天,况且你这病时好时坏的,万一在半路上又掉下来,却不是更麻烦了?我看还是先治好你的病再说,大不了到时候婶娘要再骂,就让她老人家骂我一个人好了。”不等文基把话说完,燕灵抢了个连珠炮。

“燕灵说得没错,我看就这样决定吧。”慧女与燕灵一唱一和。

“这……”

“这什么呢?我们举手决定回不回去!多的为胜!”燕灵说过,飞速地举起右手,同时抓住慧女的右手举将起来,“好了!二比一,我们胜了,听我们的!”

不料燕灵在黎山玩过的小把戏,今日在此处起了作用。她高兴道“慧姐姐,我们一起熬药汤去吧。”

“你这丫头,几时学得这般刁钻?”

“嘻嘻,我哪里刁钻了?”燕灵嘻嘻笑道。

话音未落,她半搂半推着慧女,一同往火堆旁走去,准备起火,煎药熬汤。

文基瞪眼嘘气,无可奈何,只好任由她二人做主了。

山神庙中央的火堆一直掩着暗火,扒开火堆,暗火既现,然后添上些干松针,枯树枝……不叫片刻,火头燎起,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了。

那吊锅尚在,复添加了些清水,慧女便将人参取将出来,囫囵儿浸泡入吊锅内,连同剩下的鹿茸渣一起熬煮。至于那黑匣,乃是松木所制,就随手扔进了火堆里。

二人坐在火堆旁,一边观看熬药,一边欢快聊天。

文基坐靠在角落里,闭目养神,难得理会两个姑娘家的叽叽喳喳。

慧女先讲叙了前往不咸山的种种奇遇,燕灵随后也叙说了庙中怪事,只是与文基嘴对嘴喂药的事闭口不提。

聊着聊着……大地无光,夜色已深。

燕灵忽瞅着庙门外,自言自语道“现在也该回来了,怎么还没有回来呢?”

“你在说什么呢?”慧女也瞥了一眼黑咕隆咚的庙门外。

“我说的是那两位猎人老爷爷,这个时候也应该回来了。”

“哦……”

“这两日亏得两位猎人老爷爷照顾,不过现在没有关系了,就算他俩不回来熬鹿汤,这人参也能管用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有些奇怪。”慧女忽陷入沉思。

“奇怪什么?”

“我一路来去,见的都是荒山野岭,四处也没有一户人家,却哪里来的猎人?”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燕灵挠耳道。

“或许……”

“或许什么?”

“或许他两个也是此处的山神和土地,在暗中帮助我们。”慧女在不咸山的遭遇使她若有所悟。

“咦?好像还真是的呢!”燕灵猛然醍醐灌顶道,“我曾听大胡子爷爷说什么‘巡逻’来着,哪有猎人‘巡逻’的?”

“有道理!一定是此处的山神和土地在帮助我们。”

“可是……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帮助我们啊?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奇怪的事多着呢,我回来时,听不咸山的土地山神说什么《灵台榜》,那白衣人还对我说什么‘大护法,后会有期’的话,真是叫我莫明其妙。”慧女沉思道。

“怪事怪事……我想不通。”燕灵捶捶脑门。

“如果他们今晚没有回来,此事八成就可以确定了。”慧女判断道。

燕灵点点头,信以为然,又朝庙门外瞅瞅,但见夜深如海,黑暗如漆。

其实慧女和燕灵猜得没错酒糟鼻和络腮须正是此处敬山的土地和山神,奉元始天尊之命前来暗中护法,用鹿茸汤为文基稳住病情,以待慧女取回人衔草;当慧女取回人衔草后,二神的任务既算完成,自然就不会再出现在山神庙内。

山神庙内,颇为静寂,偶尔听见吊锅里炖煮人参的咕嘟咕嘟声。

这人参本是草本植物,虽然生长百年,质地紧致,但也禁不住大火久炖,几个时辰以后,已然炖得松软稀化,

而庙门外,曙光乍露,天色已亮;松柏滴翠,云雾缭绕,恍如一派光怪陆离的仙境。

燕灵熬夜不住,早已双手交抱着膝盖,把脑袋枕在手臂上,昏昏睡去。慧女却一时瞅瞅吊锅,一时拢拢火堆,一时又打个小盹,如此便就折腾了一个通宵。

此时,慧女见天色已亮,火堆熄灭,便用右食指捅了一捅那棵人参,却是一捅既散,早已化成汤汁了。

于是她轻轻推了推燕灵道“燕灵妹妹,起来,起来……快拿陶碗来,盛了参汤,给定之喝去。”

“嗯?”燕灵兀自贪睡,好似在梦中呓语了一声。

有慧女在身边,她内心踏实了许多,两日紧张的心情刹时得以放松,因此一觉睡去,特别安然舒心,不愿醒来。

慧女爱怜地瞥了燕灵一眼,不忍继续叫醒她,自己便去供案上取来陶碗,倒了一碗人参汤,通过陶碗传递的热度,可以判断那人参汤冷热恰好,遂就端了陶碗小心翼翼地走至文基面前。

慧女来去的脚步声早已惊醒了文基。他用胳膊肘撑在地上,略略抽起上身来,靠定墙面道“慧姐,早好。”

“弟弟早好。人参汤熬好了,现在可以喝了。”慧女一边柔声说着,一边将陶碗递过来。

“谢谢慧姐,辛苦慧姐了。”文基话落,接过陶碗,徐徐喝起人参汤,须臾连参渣都喝完了。

慧女取过陶碗,又去倒了一碗人参汤,端将过来,要给文基喝下。

文基犹豫起来“慧姐我听大夫说过,这人参汤乃是大补之药,吐血之人切忌饮食;便是饮食,也要适量,不可贪多。我看……”

“没事儿——老道说你能喝你就能喝,一定没事的。”慧女道。

“老道?”

“是,就是叫我做完七千三百件功德事后、就能和妹妹一起回家的那个老道,前日遇见了他,是他叫我熬人参汤给你喝的。那老道可是老神仙,不会骗我的,弟弟尽管放心喝吧。”

“哦……那……好……”文基犹豫须臾,接碗在手,又慢慢地喝了一碗。

慧女心里期盼着文基尽快康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来来回回端来了五次人参汤,文基又不好推辞,就一口气连喝了五碗。

等慧女第六次去倒汤时,那吊锅里已然空空如也,原来熬煮了一夜,只剩下那么些人参汤了。

慧女终于释然,便将陶碗放回供案上,回过头来,对文基道“弟弟,你已经喝完了这人参汤,就先休息一下吧,过一会儿或许就会好起来了。”

“谢谢慧姐,慧姐辛苦了一夜,也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慧女轻应一声,走至文基正对面的庙柱下,侧身靠柱而坐,闭眼佯睡。

保持这般睡姿,慧女一来可以避免与文基面对面而引起的小鹿乱撞,二来眼角的余光也可以扫瞄到文基,能够随时应对突发情况,尽管她听了老道的吩咐,但依旧不甚放心。

果然!未过多久……

正在慧女昏昏欲睡时,忽然就听见文基“嗬嗬嗬”地怪叫起来,声音之中充满了焦躁和亢奋。

她不禁惊得一哆嗦,睁开杏眼,朝角落里看去。

只见文基满脸胀紫,如泼了猪血一般,双眼暴睁充满血丝,额头上的大汗如黄豆般大小簌簌直落,一双手正在不停地扒扯着胸襟,端地唬人之极,原是饮药过猛显出的症状哩。

“燕灵!快起来!定之发病了!”慧女一声惊唤,慌不迭地奔向文基。

“什么?定之哥哥发病了!”燕灵恍惚中一听那话,弹簧似地弹起来,脚步如飞,一溜烟似的便到了文基的身旁,“定之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我……唔…唔唔唔……”文基浑身血液沸腾,处于极度的亢奋之中,虽然极想安静下来,但却控制不住自己,“我……好热!好热……”

燕灵慌忙想抓住文基在胸口撕扯的双手,却被他随手拂开去,冷漠并且有力,仿佛彼此不认识一般。

“定之哥哥……你……你可别吓我……”燕灵感受到那份冷漠,一委屈,一着急,泪珠就滚了下来。

慧女见状道“你怎么哭起鼻子来了?”

“定之哥哥他……他……他好像不认识我了?”燕灵泪眼汪汪道。

“定之的病发作了,一时意识模糊也很正常。”

“可是以前他能认得我的,怎么这回就不认得我了?”

“姐也不知,或许和这人参汤有关吧。”慧女冷静道,“你也别哭鼻子了,快去庙外替姐姐护法,姐姐马上给定之镇病。”

“好,慧姐姐,你可要快点哦。”燕灵说着话,依依不舍地走出庙外,护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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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四章 天开九霄 五婴聚善

见燕灵走出山神庙后,慧女遂就急忙脚下踏起六壬斗步,口诵《开玄应命经》,十指不断捻结法印,忽然间一指直戳在文基的胸窝,果然就定住了文基,如打坐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随后慧女盘坐在地上,与文基迎面相对,间距大约一米有余,双掌突然直拍出去,便有两道白光落在他的左右胸前,粗细如茶盅,遂将一股元气灌注入文基的体内,开始替他导气引元,回归丹海。

但见一道白光犹如圆环一般箍在文基身上,上下转移,文基的脸部一时紫,一时白,抽搐不停。

过有两盏茶的功夫,慧女和文基徐徐升在空中,离地一尺来高,浑身真气勃然散发,犹如坐在缭绕白雾之中,头顶俱现金光,文基的仿佛三寸直线,慧女的恰似两寸珍珠,隐约闪烁,妙不可言。

突然间,那颗两寸珍珠,金光震射,“呯”地一声迸裂开,便飞出一条稀薄的金影来,直穿过山神庙的屋顶,急速往天空中飞去。

一层层云彩仿佛锦绣屏障一般,纷纷往两边撤开去,此乃天开九霄也。

那金影直飞至九霄云外,太霄之上,徘徊顾望,但见一片浩瀚的虚空之中,除了七彩光芒闪耀,便是层出不穷的云层,如山似海,云波诡谲。

却正在此时,虚空之中倏然响起一派飘飘仙乐,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神祗,或大或小,或高或矮,或男或女,或俊丑或俊……一个个祥光罩护,五彩缤纷。

“恭祝大护法宿愿还清,小神等特来恭贺。”

“恭祝大护法宿愿还清,小神等特来恭贺……”

恭贺声里,众神祗全部跪倒在云尘里,俯首揖礼。

原来这些神祗正是无为道界周天护法正神,如四值功曹,五方力士,六丁六甲以及二十八星宿,一十八伽蓝等众,俱被那金影证道的威仪所惊动,因此纷纷前来道贺。

“大护法?我是谁?你们为什么都要给我行跪礼?”金影闪烁道。

“哈哈哈哈……你便是‘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九天玄女呐!”远处传来洪亮的话语声。

“我是九天玄女?我是九天玄女……”金影微微晃动,仿佛在上下打量自己。

“正是!

无为界外惹劫身,

奔赴灵山愿自沉。

山海钟山道业毁,

元神沦落走红尘。

前世旧情今已还,

五婴聚善功德成。

大护法,久违了。”话音落处,一位白眉老道飘然而至,正是玉虚宫掌教元始天尊。

“诶?诶诶诶……我认识你!你不就是那个白眉老道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哈哈哈哈……老道不是说过了嘛老道是来点化你的,无为道界可不能没有你这九天玄女大护法啊。”

“九天玄女?大护法?九天玄女?对!我是九天玄女!”那金影仿佛猛然醒悟,浑身金光顿时照耀万里,天海回风,云波澎湃,“我是九天玄女!我是九天玄女!”

“恭祝大护法宿愿还清!”

“恭祝大护法宿愿还清……”

众神祗各个面露喜色,纷纷拱揖恭贺,声震如雷,滚动云霄。

“大护法五婴聚善,一愿还清,大功即将告成,但你要证回金身,还需要尽早把你的妹妹九天带回来啊,那便是你要做的最后一件功德事了,切记切记啊……”话音飘荡处,忽而已不见了元始天尊的人影。

“恭祝大护法早日证回金身,小神等告退。”

“小神等告退……”

无为道界周天护法正神纷纷拱揖告退,须臾消失在四面八方。

太霄浩荡,云海无涯,重新归于无边无际的寂寥静穆。

那金影徘徊须臾,倏然迅疾降落,下太霄,破红尘,径直落回敬山山神庙,复归于慧女的泥丸宫中,燕灵在庙外只顾观察四周的情况,倒是没有发现这一幕奇异之象。

慧女悠悠睁开杏眼,轻吁了一口气,暗道“原来我真的是九天玄女转世的善化之身啊。”

风雪亭曾经三次救过九天玄女,九天玄女遂在此世三次还清宿债,此次正是第三次,还清了当年风雪亭在大成府为她治伤的宿债,正所谓“无债一身轻”,兼以泥丸宫中的五具元婴全然已经化为善婴,诸善咸集,一债偿还,顿时证回玲珑无垢之体,但是八大神识依旧未开。

其实文基也有所感应,这才头顶显出金光之兆,只是大成府“文修”证道之法有别于佛门道门两家,即参透文武砚的七字秘辛,但此刻文基依旧没有参透,所以仍是一具凡夫俗体。

却正在慧女暗自言语时,猛听一声震响,文基突然被震飞出数米开外,横空撞在山神庙的后壁墙上,摔落下来,原来是被慧女证得玲珑无垢之体时的气场冲击所致。

这声震响,声音甚大,就惊动了正在庙外护法的燕灵。

她慌忙奔入庙中,正见文基摔落下来,便似一团火影般奔至后壁墙下,扶住他道“定之哥哥?定之哥哥……你没有事吧?”

“定之弟弟应该没有事了。”慧女走过来道。

“真的?”燕灵又惊又喜,上下打量文基道,“定之哥哥,你的伤真的好了吗?”

文基虽然被震飞摔倒,但毫无疼痛的感觉,闻听慧女那话,他半信半疑地站起身来,挺挺腰杆,活动活动手脚,果然感觉血气充沛,精神大振,伤势已然痊愈了,此实是鹿茸和人参的神奇功效,更兼有慧女的助劳。

“好了好了……这伤还真好了!我一点都不难受,反而感觉浑身都是力气。”文基欣然大喜,忙向二人施礼道,“谢谢慧姐姐,谢谢燕灵妹妹。”

“好了好了……真的好了!”燕灵雀跃鼓掌,禁不住流下喜悦的泪花。

“既然弟的伤势好了,那我们现在赶紧回家去吧。”慧女道。

“正是,这几日也不知爹娘操了多少心。”文基答道。

“回去回去……咱们回去喽。”燕灵欢快地叫嚷着,忽然瞥见山神神像,便三五步走到供案前,认认真真行礼道,“山神爷爷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山神爷爷和土地爷爷帮助了我们,但我们也借你的庙宇住了几天,燕灵会记住这份恩情的。”

话声落处,燕灵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

文基和慧女也走至供案前毕恭毕敬行礼致谢,只是那山神冰冷着面孔毫无反应。

行罢礼后,文基叫二人搂紧自己,取出文武砚把捏在手,默念忠义二字,果然文武砚闪一道金光,将三人带离了敬山山神庙。

谭家庄·谭府府邸?大门楼外。

自文基、慧女和燕灵离开谭府后,已有几日未归,公映夫妇派人四处寻找,依旧没有三人的半点消息,这可不急坏了夫妇二人!

但是比公映夫妇更着急的是凤凰和小化,她二人每日都在谭府大门楼外等候,只是连续过去好几日,依旧希望落空。

这日清早,凤凰和小化又来到大门楼外,东张张,西望望,柳荫间洒下来的阳光、照得她二人眼花花,神恍恍,意迟迟。

凤凰手搭凉棚遮住阳光,询问小化道“小化连带今天已经过去几天了?”

“诶……已经四天了呢。”小化无精打采地回答道。

“才过去四天啊,我还当过去四个月了哩,也不知主人她们都死哪里去了?害得我每晚都睡不着觉,回来以后我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凤凰抱怨道。

“凤凰姐这大清早的,你不要说‘死’啊‘死’的,我娘说过这样很不吉利哦。”小化道。

“什么不吉利?我偏要说‘死’,说‘死’我才快活呢,死死死……我咒死她们!”凤凰倔强道。

“这样不好,给慧姐姐听到了,准要教训你的。”

“我才不怕她哩,我…我我我…我就咒死她!”凤凰摆出一副破釜沉舟的模样。

“那好吧,你要咒慧姐姐就咒慧姐姐吧,但不准你咒我家小姐。”小化警告道。

“咋?”凤凰本来十分着急,说道两句发发牢骚而已,忽听小化挑衅,刹时便如发怒的公鸡羽毛全都竖起来一样道,“我偏要一起咒!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不跟你说了,没文化,真可怕。”小化冷冷地撂下一句,转身坐在大门东边石墩上。

“什么?我没有文化!”凤凰追到小化身边,一副浑身冒火要找茬的样子。

小化双掌支颐,翻眼望天,难得搭理凤凰。

“哈!我没有文化?还真给你猜对了呢,哼!”凤凰自觉无趣,旋转身影,离得远远地坐在石阶上。

二人彼此各生闷气,你不理睬我,我也难得理睬你,各自盘算着心思。

不知不觉过了许久,凤凰没有小化有定力,就憋不住闷气,站起身,慢腾腾地朝小化这边走过来,准备投降示好。

就在此时,突然一道耀眼的金光闪电般飞落下来。

金光幻灭处,文基、慧女和燕灵已然同时现出在谭府大门楼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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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章 再提成婚 恭等师尊

“主人?主人!”凤凰抬头觑见,激动万分,紧跑几步迎上去,话语还未说半句,泪珠便滚落下来,自与慧女在一起后,二人主仆情深形影不离,彼此还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哩,“主人,你到哪里去了?好几天都没有看见主人了,可急死凤凰了。”

“小样,有什么好急的?”慧女淡然道。

“凤凰还以为主人出事了呢。”

“主人能出什么事,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看你…还哭?你都快和燕灵妹妹差不多了,快擦了泪,别让人笑话。”慧女替凤凰拭擦泪痕道。

“嗯…嗯!”凤凰点点头,左一抹右一抹地抹干了眼泪,破泣为笑。

这时小化也已跑至燕灵面前,抱住她,昂首道“小姐,我好担心你哦,你这几天都到哪里去了?”

“玩去了,没事……没事哩。”燕灵抚摸小化的秀发道。

“没事就好,夫人也一直在担心你们呢。”

“姐知道,姐这就去说清楚。”燕灵轻轻拍拍小化的脑袋,一把抱起她,走入了大门楼内。

文基和慧女主仆随后而入。

门仆阿福早已看见三人回来,连忙一溜烟似地跑入后院,把消息传报给了周夫人。

周夫人闻说三人归来,又欢喜又生气,一边叫阿福传话大厅来见,一边在小雨的陪同下,朝大厅走来。

等文基三人来到大厅,周夫人早已满脸不悦地端坐在大厅之上。

三人同时跪地请安。

“娘我们回来了,孩儿给娘请安。”文基叩首。

“燕灵给婶娘请安。”燕灵叩首。

“慧女给娘请安。”慧女叩首。

“哼!”周夫人冷哼一声,把脸撇到一边去了,看也不看三人。

三人额头叩地,不敢抬起来,心中忐忑不安。

大厅里空气凝固也似,连一根绣花针掉落的声音都能清楚的听见。

过有片刻,小化跪道“夫人,您不是一直在担心小姐她们吗,现在小姐她们都回来了,夫人怎么反而生气了呢?生气可对身体不好哦。”

“小化说的是,夫人您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小雨一旁附和道。

“是是是……婶娘,都是我们不好,您可别气坏了身子,您要想出气,就拿灵儿出气好了,这事与慧姐姐和定之哥哥无关。”燕灵抬头道。

“又是你在疯!你这都要快做媳妇的人了,还不如小化懂事。”周夫人厉责道。

文基连忙解释“娘这事与燕灵妹妹无关,是基儿的错。”

“不是不是……娘,这事是慧儿的错,与定之弟弟和燕灵妹妹无关。”慧女也急抢话道。

“你们都有胆了是吧?你们都想造反了是吧?合起伙来气我。”周夫人愠道。

“孩儿不敢。”

“灵儿不敢”

“慧儿不敢”

三人战战兢兢,异口同声道。

“哼!说这到底是谁的主意?”周夫人沉着脸色问道。

“是慧儿的主意。”慧女低声回道。

“嗯?慧儿怎么是你?”周夫人微微吃惊,巡视了一遍众人道,“慧儿和灵儿你两个先起来,小化也起来吧。”

“是。”慧女和燕灵轻应一声,徐徐站起身来。

小化也站起身,紧紧依偎在燕灵身边。

周夫人问道“慧儿,你们这几天究竟干什么去了啊?”

“我们找九天去了。”

“找九天?”

“是。”慧女低声应道,“其实九天正是慧儿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因为之前不敢确定,所以就一直没有对娘说。”

“九天是你的亲妹妹?”周夫人大为惊讶。

“是,九天是慧儿的亲妹妹,慧儿找她已经找了十几年了,现在终于找到了她。那日,听定之弟弟说九天和妖精在一起,慧儿这心里就十分担心她的安危,所以就请定之弟弟和燕灵妹妹同我一起去找她,准备从妖精手里把她救出来。”

“哦…但这事很危险啊。”

“我们准备悄悄地把她救出来,因为怕娘担心,所以就…就……就没有告诉娘。”慧女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此事的起因。

周夫人一来已经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二来此事又是义女领的头,不便多加指责;三来三人也安然无恙的归来,因此她道“好吧,你们都安然回来了,这事――娘也就不怪你们了,不过下次要有什么事,可要告知娘一声。”

“谢谢娘。”三人同声致谢。

“不过九天姑娘呢?看样子你们是没有把她救回来啊,她还是和那些妖精在一起吗?”周夫人关心道。

“是,九天妹妹一定是被那妖道施了什么妖法,至今仍然不认我这个姐姐。”慧女伤感道。

“唉……缘分未到,万事徒劳。”周夫人叹息一声,安慰道,“慧儿呀,既然那妖道施妖法控制了你九天妹妹,那么至少说明她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你就不要太担心了,万事随个缘吧。”

“娘说的是,慧儿遵命。”慧女无奈应道。

周夫人缓缓气息,又目视伏跪在地的文基道“基儿呀,你将来可是谭府的一家之主,一定要懂礼懂节,不可目无尊长啊。”

“是,孩儿都记下了。”

“今日娘看在慧儿的面,又念你是初犯,就不惩罚你了,你起来吧。”

“是。”文基应诺,慢慢地站起身来。

“唉……这九天姑娘啊,不知与我谭家到底结的是善缘还是恶缘。”周夫人嗟叹道,“基儿呀,以娘的看法还是尽快给你和灵儿成婚,免得九天姑娘她又来弄出什么事端来。”

“一切由娘做主。”文基俯首道。

“好了,娘也不多说了,看你们一个个疲惫不堪的样子,这几天一定是没有好好休息,就都先回去休息去吧,有什么事我再叫小雨唤你们。””周夫人微微拂了拂衣袖。

“是,孩儿告退。”

“慧儿告退。”

“灵儿告退。”

文基、慧女和燕灵各应答一声,行罢礼,小心翼翼地退出了谭府大厅。

宛陵郡南部?旗杆岭?响云洞。

当日九天和花脸獾慌慌张张遁出了悬壶山三仙洞,飞行在空中一路奔逃,半途中在花脸獾的建议下,逃遁到花脸獾宛陵郡境内的巢穴旗杆岭响云洞。

响云洞里聚集着马猴精等二十多个小妖,忽见九天风尘仆仆地走进洞来,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哼哼唧唧地四处乱爬乱钻,仿佛耗子遭遇饿猫。

花脸獾觑见,呼喝道“小的们,不要害怕,如今姑奶奶和我们是一家的了,大家都快过来拜见姑奶奶。”

马猴精等众小妖闻听此话,无可奈何地转身回头,提心吊胆地趴地叩拜“小的们叩见姑奶奶。”

“滚!滚滚滚……都滚出去,让姑奶奶我好好的安静安静。”九天心情差极,不厌其烦地挥了挥手。

花脸獾紧跟发话道“姑奶奶叫你们滚,你们就都滚吧。”

滚?

马猴精等众小妖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大眼瞪小眼,果真一个个的往地上一躺,滚轱辘一般都滚出洞外去了,委实怕极九天哩,若不听话,岂不是脑袋也被踢成豆腐渣儿了?

九天大步走至洞厅石床边,气乎乎地坐将下来,抓起一只苹果,狠狠啃了一口道“燕灵这个小贱人!竟然带着慧女打到三仙洞来了,叫姑奶奶我防不胜防,实在是可恨之极!”

“姑奶奶她们能打到我们府上,难道我们不能打到她们府上?只要姑奶奶一句话,小的马上召集人马杀向那谭府,替姑奶奶出出这口恶气。”花脸獾献媚道。

“屁话!三仙洞里一洞的妖精都被杀得七零八落,你这里三五个妖精、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呢。”

“是是是……小的说的是屁话,屁话……”花脸獾点头不停道,“那――以姑奶奶之见呢?”

“现在师尊到东海去了,我们这里也没有帮手,一时拿那燕灵小贱人也没有办法,以姑奶奶我看只有等师尊回来后,再报此仇。”

“好计好计……”

“好个屁计!姑奶奶我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九天愤恨不平,然后又问道,“这里离谭家庄有多远?”

“这……估摸着也有两百多里吧。”花脸獾小心回道。

“好!姑奶奶我现在就住在此处!”九天忽而兴奋道,“你速派一名小妖,每日都去谭家庄打听消息,傍晚回来报告姑奶奶。”

“是,马猴有百十年的道行,也能腾个半会儿的云雾,小的这就吩咐马猴去。”花脸獾转身欲走。

“慢着!”

“姑奶奶还有何事吩咐?”

“你也要每日都去那三仙洞看看,以防师尊回来以后,找不到我们。”

“是,小的遵命。”花脸獾高声应诺,转身出洞,交代任务去了。

自此九天暂时居住在旗杆岭响云洞,每日由马猴精回报谭府的消息,花脸獾回报悬壶山三仙洞的动静。

转眼之间过去了一个多月,依旧不见费天君自东海返回的消息。

九天虽然恨极燕灵,但有慧女掣肘,只有暂时作罢,放下耐心等候师尊费天君归来,然后再做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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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章 天君走东海 祭鞭救神人

费天君在雪峰山被文基的黑石坠吓得魂飞魄散,因此决定前往东海请道友助阵,自出离了悬壶山三仙洞后,一路腾云驾雾直往东海行来。

半途之中,他忽然想道当日在钟山之时,烛龙大神曾经叫我邀请东大荒大言山的犁灵大神,只可惜当时他被紫霄宫的金符给镇压了脱不得身,到如今掐指算来,也已经过去了三十多个春秋,不知那犁灵大神现在怎么样了,我既然来到东海,离那大言山也不甚远,我何不去拜访拜访他,或许能够就中取事也未尝可知!

费天君暗自寻思,脚下云程不停,不知不觉径往东大荒大言山而来。

行有多时,已然飘飘过了浩瀚的东海。

便见一座大山横亘在天地之间,山峰簇拥,高不可测,独留西南一座山口,十分宽阔,自高空俯瞰,恰如巨人张开大嘴的样子,正是山海界内著名的神山——大言山!

费天君曾经来过一次,自然知道大言山的路径,并且知道大言山设有结界,有山神守护,如果想拜访犁灵,必须从山口而入。

果然费天君才转至山口落下身影,便见东边山峰飞下来一位高大的山神,手执魚叉,挡住在他的面前。

“何方神仙,来此大言山作甚?”那山神高喝道。

费天君连忙稽首道“詹道兄,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不久前费某还来过大言山,这才过去三十多个春秋,詹道兄就认不出我费某来了。”

“原来是费道兄,失敬失敬……不知道费道兄此次前来,又是所为何事啊?”山神詹回礼道。

“费某云游四海,偶尔重走此地,便想起詹道兄和犁灵大神,因此特来拜访拜访。”

“哈哈哈哈……”山神詹大笑道,“拜访本神是假,拜访犁灵是真吧?”

“果然瞒不住詹道兄,不知犁灵大神现在可好?”费天君被戳穿海底眼,只好如实而言。

“好好好……好得很呐,犁灵每日都与他的十四位兄弟饮酒作乐,不知春夏秋冬,不知天荒地老。”

“哦?每日饮酒作乐,如此快活!莫非犁灵大神已经脱离了紫霄宫老祖的封禁?””费天君兴奋道。

“这怎么可能!紫霄宫金符一镇便是五千年,更何况现在正值山海大乱之际。据山海界传来的消息说钟山大神烛龙兴兵作乱,被黄帝陛下派兵给剿灭了,现在已经神归灵台山;蚩尤大神在系昆山震开紫霄宫金符,准备造反,也被紫霄宫老祖降服,已经带往灵台山去了,不知费道兄可曾听说过这些事啊?”

“这?这……费某略知烛龙大神之事,但并不知蚩尤大神之事。”费天君顿时紧张起来。

“这犁灵也是山海界内有名的凶神,其凶恶之名不在烛龙和蚩尤之下,小神劝费道兄还是不要跟他走得太近乎。”

“詹道兄说的是,詹道兄说的是……”费天君听出那话里含有旁敲侧击之意,背脊沟冷汗嗖嗖,讪然道,“詹道兄忠告,费某一定谨记在心,费某多有打扰,就此告辞,告辞了……”

话音落处,费天君再不敢多语,匆匆稽首告别,脚起黄云,转离了大言山。

山神詹目睹费天君远去后,方才飞身隐没于荒荒莽莽的大言山的山顶深处。

费天君此次拜访犁灵,不仅吃了闭门羹,而且还吃了一身惊吓,只好回转脚程,准备在东海寻访道友相助。

东海乃在山海界东部,水域浩渺,灵气无数,其间有数以亿计的大小仙岛仙山如方丈、瀛洲、度朔等,传说中的截教圣地碧游宫也正在此处,最是万类修行的好场所。

费天君在入职瘟部副使(封神榜八部之一)以前,便在东海修行,交有许多海岛道友,但三千多年眨眼既过,故地重游,物是人非,颇是平添了许多感慨,因为昔日道友大多已经烟消云散,都是难以渡过自身命定的劫数。

偶尔寻访到的四五位道友,当得知费天君的来意后,纷纷闭门拒绝,因此寻访了两个多月,费天君竟然没有请到一位道友愿意出山相助。

这一日,费天君道袍飘飘寻访到一座仙岛前。

只见这座仙岛方圆也有两三百里,巉岩峥嵘,绿林茂盛,可是在岛屿的正中处却生有三座巨峰,漆黑如焦,寸草不生,犹如一杆三叉戟直插云霄。

费天君甚觉奇怪,遂就驱动云脚,准备降落下来,寻访寻访此处。

刚降落到半空时,突然就听见岛崖背面传来一阵阵惊呼大叫声,费天君不禁暗吃一惊,急催云脚,转过岛崖,猛然间眼前的光景就把他给镇住了。

但见陡峭的岛崖之下波光滔天,涛声如雷,来去飞跃着无数巨大的怪鱼。

它们的尾巴犹如半月,头颅恰似小丘,张嘴之间露出刀锋似的尖牙利齿,正自在相互攻击吞噬;而在那些怪鱼群中,赫然跳跃着两位手执双股铁叉的健壮神人,正与那些怪鱼作着殊死搏斗,接连不断的惊呼声正是从他们口中发出。

碧绿的海水早已染红了一大片,并且不断地往四下里推荡开去,远处更多凶猛的怪鱼正一地斩波劈浪飞速地游将过来。

此时费天君才睇看分明在那群怪鱼之中,正有一头花斑怪鱼咬住一位虬髯神人的右胳膊,那虬髯神人兀自一边竭力挣扎,一边拼命反击,仿佛已然气尽力竭的样子;而那两位健壮神人正在竭尽全力地解救虬髯神人,在飞跃和呼喝声中,各把双股铁叉扎刺那些怪鱼,有时居然挑起怪鱼,往空中扔开去,端地神力惊世骇俗,古之恶来亦不过如此而已,只可惜被无数怪鱼分割包围,一时进攻不进去,情况已然万分危急。

见此光景,费天君大呼一声“道友不要惊慌,贫道救你来也!”

话音未落,费天君急祭出水磨钢鞭,直打向那头花斑怪鱼,同时间脚下流星赶月一般自天而降。

那头花斑怪鱼猝不及防,被水磨钢鞭在头顶上直接打出一个血窟窿来,霎时间喷射出一道血柱,足有十余丈高哩。花斑怪鱼头疼难忍,仰天一声痛叫,虬髯神人便从它的尖牙利齿间掉落下来。

近旁的五六头怪鱼纷纷蹿起海面,来争夺掉落下来的食物——虬髯神人!

说时迟,那时快,费天君已然流星般赶到,左臂揽住虬髯神人,右手召回水磨钢鞭,脚下踏浪,奔走如电,连连躲闪开那些飞扑上来争夺食物的怪鱼,飘身飞落在高高的崖畔之上。

那些争夺食物的怪鱼纷纷扑空,相互嘭嘭碰撞,发出昂昂吟叫,重重地砸回大海之中,拍溅起一阵阵血红色的巨浪,席卷蓝天,轰隆隆作响。

受伤的花斑怪鱼头顶不断地喷血如柱,便被其余的同类迅速包围,争抢,撕咬,吞噬,不过片刻,蚕食尽光,只剩下白森森的骸骨沉入海底去了。

费天君虽然站在崖畔安全之地,但目睹那些怪鱼凶残相噬的光景,未免也唬得胆战心惊。

那两位神人万万没想到正在这危险时刻,居然有人前来相助!

等明白过来,双双足点鱼背,疾箭一般飞离鱼群,飘然落在费天君的面前。

但见两位神人长卷发,高鼻梁,蓝眼睛,皆有一丈挂零,俱把身上长袍的两只长袖褪下肩膀,系在腰间,尽显出上躯的结实肌肉,鼓鼓凸凸犹如铁疙瘩一般。

其中年长者走上前来,恭敬施礼道“多谢道友出手相助,府大长在此谢礼。”

“府小长在此谢礼。”年少者紧跟作揖,然后走过来,扶住那受伤的虬髯神人。

“两位道友不必客气,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费天君稽首道,“不过贫道觉得有些奇怪看三位道友的道行和身手也都十分了得,为何却被这些怪鱼攻击而落于险境?”

“唉……”此时受伤的虬髯神人已回过神缓过气,不禁长叹道,“昨夜我三人吃醉了酒,他两个醉得更是厉害,今日中午我醒来后,便想下海打一条猫鱼,作那醒酒的猫鱼汤给他二人吃,不料我这酒也没有醒透,走到这崖边时,一不留神,脚下打了个滑,就栽落到海中去了。”

“以道兄的道行,这栽落到海中又有何妨?”费天君不解道。

“栽落到海中倒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我的脑袋磕在礁石上,磕出血来了。”

“‘磕出血来了’又如何,不过是一点皮肉伤而已?”费天君更加疑惑不解。

“这磕出血来了,麻烦可就来了啊!”

“为何?”

“道友有所不知在这附近的海域中,天生一种怪鱼,不仅身形硕大,而且十分凶猛,比山中的老虎还要厉害几分,所以我们把这种怪鱼叫作虎鱼……”

“就是这崖下的怪鱼?”费天君情不自禁地瞥了一眼崖畔下血色的海水澎湃中,那些怪鱼依旧不停地争抢撕咬受伤的同类,发出昂昂地残忍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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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章 三焦岛 桃花酒

“正是,那些虎鱼天性嗜血如命,嗅到我这里的血腥味,就全都围追过来了。如果我没有吃醉酒,倒是可以轻松斩杀它们,跳到岸上来,可我这酒没醒透,脑袋昏,手脚软,一时便被一头虎鱼咬住,其他的虎鱼也都来争抢,如果不是我大喊几声,叫来了大长小长,只怕我早已做了那些虎鱼的腹中餐了。”

“哦……原来如此。”费天君终于明白过来,“这可当真是十分凶险啊!”

“正是呐!幸好我出洞来尿尿,听见三叔的叫喊,赶紧叫上小长跳进海里来救三叔,刚斩杀了几头虎鱼,立刻遭到无数的虎鱼包围上来,一时就难以靠过去,幸好道友及时赶到救了我三叔。敢问道友高姓大名,我等叔侄三人定当牢记这份恩情。”府大长道。

“呵呵…恩情嘛谈不上,贫道乃是昊天瘟部副使费颉费天君。”费天君略略稽首,自报了名号。

“原来是费天君驾临,失敬失敬……我是这三焦岛的府大长。”府大长再次恭敬行礼,然后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小弟府小长,这位是我的三叔府庞光。”

“庞光谢过天君相救之恩。”虬髯神人府庞光拱手致谢,此时他休息片刻,已然略微恢复些精神。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费天君回礼道,“庞光兄还是速速回府医治伤口去吧,贫道也要告辞了。”

“天君要到哪里去?既然有缘相遇,何不到我三焦洞中吃几杯酒再走?”府庞光邀请道。

“贫道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各位了。”

“天君有什么要事在身,吃几杯酒再走又有何妨,如此也好叫庞光略微答谢答谢相救之恩。”

“不必不必……贫道真是有要事在身。”费天君说罢,转身准备离去。

“诶……天君且慢且慢……我这酒可不是一般的酒啊,它乃是度朔山大尊主送来的桃花酒,这方圆万里之内,能吃得上这桃花酒的人可是不多啊。”府庞光不无炫耀道。

“度朔山大尊主?贫道只听说过度朔山有神荼郁垒两位鬼帝,何来什么大尊主?”费天君不禁定住脚步,问了一句。

府庞光笑吟吟道“度朔山的大尊主就是宗布大神啊。”

“啊?宗布大神?”费天君十分震惊道,“宗布大神给你们送酒吃?”

“正是正是……正是因为这桃花酒十分美味,所以我叔侄三人昨日才都吃得酩酊大醉了。”

“宗布大神为何要送酒给你们?你们和宗布大神有什么关系?”费天君疑惑不解。

“天君如果想知道,这里也不是说话处,就请天君随我去三焦洞一叙吧。”府庞光殷勤邀请。

“好!贫道随你去便是。”费天君为解开心中谜团,爽朗答应。

府庞光闻言大喜,连说请请请,便与大长小长引领着费天君往崖畔下走来。

费天君起初死活欲走,而此时为何听到“宗布大神”四个字便又留下来了呢?

原来费天君早已看出这三位神人道行一般,如果邀请他们对付谭文基手中的黑石坠,只怕是徒费工夫,但宗布大神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因此他决定暂时留下,或许能得到他意想不到的收获。

那话间,四人转过岩崖,走过半射之地,便见不远处崖壁下现露出一座洞府,洞府左旁起立着一块巨碑,上面竖写着“三焦洞”三个古字,洞前棕榈遮掩,岩石垒立,一派荒莽的景致。

府大长在前面引道,府庞光和府小长相伴费天君左右随行在后,一时间都进入了三焦洞洞府。

洞府之中十分简易,无非一座大洞,五六处小洞,洞厅里摆设有一方大石桌,周围摆放着七八个石墩。

四人随意落座后,府庞光便叫唤道“小长,快去把桃花酒拿来。”

“庞光兄慢着。”费天君忽然制止道,“庞光兄这伤势还没好,怎么能吃酒?还是让贫道先替你看看伤势吧。”

“没事没事……幸亏那虎鱼牙齿不齐整,一口咬下来,我的右手臂恰好被压在它的牙缝间,只擦伤了些皮肉而已,此时酒也醒了,力气也回来了,没事了没事了……”府庞光说过,活动活动右胳膊,果然已经安然无事。

“这便好这便好……”费天君释然道,“可是你们昨日才吃醉的酒,今日怎好再吃?”

“天君不必为我们担心,刚才一场恶战、早就把我们的酒水、都给吓成汗水流出来了,现在浑身还冷着呢,正好吃些酒取取暖。小长,你速去拿酒来。”大长说道。

“正是正是……天君稍等,小长这就去拿酒来。”小长说罢,转身取酒去了。

费天君见状,也不好多说,便与二人闲聊起来。

不多时,小长抱了一个双耳鼓腹的酒瓮走到石桌前,显摆道“天君酒来了,这可是度朔山酿的桃花酒啊!”

大长早已摆开四只石盏,催促道“快扒了酒封,给天君斟上一盏,让天君尝尝这度朔山桃花酒的滋味。”

“好嘞好嘞……”小长一边连声答应,一边扒开酒封,小心翼翼地筛满了四盏桃花酒。

霎时间,洞厅里飘荡起一阵阵桃花的香气,芬芳而不浓郁,恰如三月春风拂面,叫人心旷神怡。

费天君情不自禁闭起双眼,享受酒香扑鼻入肺的舒畅,频频点头道“好酒,果然是好酒!贫道在天宫里虽然也吃过不少琼浆玉液,但都比不上这桃花酒的酒香、能够叫人如此的心醉神迷。”

“那还用说吗!”庞光自诩道,“天君且看这桃花酒筛满在石盏里,却不溢出来,单凭这一点,便知道是好酒哇。”

费天君闻说,睁开眼,仔细看,果见那桃花酒酒液微泛粉红,并且高出石盏大约有半指蔻,却没有点滴洒落在石桌上。

“真是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费天君竖起右拇指,连连夸赞。

“请天君尝一口试试。”庞光端起石盏,殷勤致意。

大长和小长也同时各把石盏举起来“请天君品尝。”

“好!大家一起品尝!”费天君举起石盏,与三人碰了盏,那酒液在盏中微微晃漾,便是不泼洒下来。

费天君小饮一口,清香满腔,温润如滑,浑身三万八千个毛孔无一处不舒服。这一口酒不解瘾哩,他便又紧吃了两口,然后才放下石盏道“好酒好酒,天上地下,古今少有!”

“这当然啦!”小长也连吃两口,砸吧嘴巴道,“度朔山的那棵桃树吸天地之灵气,夺日月之精华,已经有三四千年,每年花开,飘香万里,用这桃花酿出的酒,天上地下,也只有这一处,最是宗布大神的喜爱之物。”

“原来如此。”费天君感叹道,“不知三位道友与宗布大神究竟是什么关系,能够得到他的如此青睐?”

“说来话长我等原本也不过是海岛散修而已,跟随我大哥府长、二哥府亶在此修行,不问日月更替,不问冬寒夏暖,每日逍遥快活。后来幽冥地府划归了地藏王管治,宗布大神便奉旨从幽冥地府迁徙到度朔山,因为要建造宗布神宫,所以宗布大神派遣神荼和郁垒两位大神四处征召人手,我等有幸在那征召之列。

等宗布神宫竣工之后,我大哥二哥便被宗布大神留任在度朔山,管辖度朔山东南各五千里的地界和水域,而我等叔侄三人照旧留在这三焦岛逍遥快活。这桃花酒每年酝酿一次,我大哥都会遣人送来两坛,因此我们能够吃得上这度朔山的桃花酒。”

“哦……原来宗布大神已经卸了幽冥大教主之职,搬迁到那度朔山去了。贫道一向在昊天瘟部行走,不管三界之事,如果不是庞光兄今日相告,贫道还是依旧不知。”费天君不禁兴叹道,“你们能够追随宗布大神,可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哪里哪里……我等怎么能与天君相比,天君可是昊天的神仙,谁不羡慕!”庞光道。

“正是正是……天君乃昊天神仙,不比我等这些荒外之人”大长附和道。

“唉……”费天君摇头苦叹,把那桃花酒猛吃了两口,犹如吃粗茶淡饭一般毫无滋味了。

见费天君满面愁云,庞光不禁问道“天君为何如此苦叹,心中如果有什么苦处,何不说来一听?”

“唉……今日与三位道友在此相会,实是难得的缘分啊。”费天君愁眉不展道。

“此乃上天之意,实是幸会。”庞光颔首道。

“贫道虽在昊天瘟部任职,但只不过是副职行走,不在神籍之内,稍有差池,便会遭到那些正使嘲笑冷觑。”

“竟有这等事?据说当年天地封神,收录的可都是些忠肝义胆之士,虚怀若谷之人。”大长道。

“唉……贫道岂会糊弄三位道友?贫道正是因为吃醉了酒,胡说了两句话,便被那瘟部大帝吕岳给冷落了,如今虽在瘟部行走,实是无异于除籍在外。”

“既然如此,天君何不投靠到宗布神宫门下?如果天君愿意,庞光愿作这个引荐。”庞光诚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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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章 各怀鬼胎 再试凤羽

费天君回道“投奔宗布神宫门下好倒是好,只是贫道还有大仇未报,此心暂时有所不甘啊!”

“哦?请问天君有何大仇?”大长疑问道。

“对!天君有何大仇?如果能用得上我小长的话,你只管吩咐便是。”小长紧跟道。

“小长不得胡乱说话。”庞光忽然冷喝道。

“三叔天君刚救了你,你就把这恩情忘在一边了,你可是时常教导小长说、为人不可忘恩负义呐。”

“你这臭小子,给我闭嘴!”庞光沉脸呵斥道,“你懂个什么?还没有弄清事情,就胡乱说帮忙,倘若天君的仇家是那昊天瘟部大帝吕岳,你帮得上这个忙吗?”

“这?这……”小长哑口无言。

“臭小子,你还嫩着呢!三叔告诉你在没有弄清事情的状况下,千万不可对人轻易许诺,否则便会失言失信失义,不受他人待见,往后再难做人,你——都记住了吗?”庞光狠狠教训道。

“记住了三叔。”小长低头撇嘴道。

费天君听说此话,夸赞道“庞光兄教训的极是,这番话正可为我辈戒也。”

“小长不懂事,我略微教训了他两句,让天君见笑了。”庞光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等叔侄虽然居住在大荒之外,沧海之中,长久不与中土来往,但这先王之道还是应该推崇的,但不知天君到底结了什么仇家,可否告知一二?”

“唉……说说无妨贫道自出离了昊天瘟部以后,便准备找一处安身立命之地,不曾想在红尘里结了一个仇家谭文基,此人乃是大成府的弟子,手中有一个宝贝名叫文武砚,端的十分厉害。如今贫道虽然找到了他,但怕他手中的文武砚,因此想来东海寻找道友相助,不料竟然在这三焦岛遇见了三位道友。”费天君隐瞒了大段事实,仅仅提起谭文基一节。

“大成府弟子?这大成府我也曾听说过,不过是中土后起的文教,倡导先王之道,克己复礼,不语怪力乱神,应该没有那般厉害吧?”庞光将信将疑。

“厉害倒不是十分厉害,只是他还有帮手,贫道却是孤单一人,不好对付。”

“既然如此,天君的仇,我们便帮你去报!等报完了大仇,天君就来宗布神宫安身立命,到时我引荐天君前去拜见宗布大神,天君以为意下如何?”庞光道。

“好!如此就多谢三位道友仗义相助,贫道在此先行谢过。”费天君站起身,稽首致谢。

“天君客气了,天君救我在先,我当报答在后。”庞光也起身回礼,然后又请费天君坐下道,“今日且先吃个痛快,明日便随天君同去。”

“好!小长,倒酒!大家今日便先吃个痛快!”费天君目的达到,心情大好,将石盏中的桃花酒一饮而尽。

三人也举石盏一同吃尽。

小长复斟满酒,大家开怀畅饮起来。

府庞光为何会答应替费天君报仇呢?

原来他心中也有盘算一来为费天君所救,感恩在心,欲图报之;二来大成府乃是后起文教,心存鄙视,并不把谭文基放在眼里,此行不过手到擒来而已;三来也想拉拢费天君入籍宗布神宫门下,因此就拿定了这个主意。

至于大长小长不过唯府庞光马首是瞻而已,况且他们久居沧海寂寞,更愿去中土走一走。

而费天君之所以请三人相助,是因为他们身后有度朔山宗布大神的强大势力,宗布大神在三界四生六道之中,可是连轩辕黄帝和儒释道三家掌教都要礼让三分的山海大人物,如果能傍上这棵大树,那是最好不过。——当然庞光叔侄三人却并不知费天君的这层心思。

次日清晨,吃过早餐,庞光叔侄三人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袍,便同费天君腾驾起黄云离开了东海三焦岛,直奔中土而来。

行有两三日,已然到达悬壶山三仙洞,费天君与庞光叔侄先后降落下云脚。

却见三仙洞洞口血迹斑斑,狼藉一片,竟然没有一个小妖的踪影,费天君甚是震惊,疾步奔入洞府,四处观看,洞中的光景正如洞外一样。

就在费天君震惊不已时,花脸獾已然率领十多个小妖从洞里奔出来,原来他奉九天之命返回悬壶山,召集了逃散的小妖蹲守在三仙洞,每日等候费天君归来。他兀自在洞厅石座上打盹哩,忽然听见响动,便急忙出洞来看。

见来者正是师尊费天君,花脸獾赶紧率领众小妖跪地磕头道“弟子恭迎师尊回府。”

“花脸!这洞府为何如此狼藉?”费天君劈头盖脸问道。

“禀告师尊自师尊去了东海之后,那燕灵和慧女便打上洞府来了,弟子等打不过她们,小的们也死伤无数,如今只剩这十多个兄弟了。”花脸哭丧着脸,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但隐瞒了九天抢亲之事。

费天君闻听此话,眉目倒竖,二话不说,飞步直奔练功房。

花脸獾与庞光叔侄也急急随后紧跟。

来到练功房前,却见那石门早已被打烂,碎石散落一地,而拘禁九天善婴的石匣也碎裂在石床之上!费天君看罢,更是怒不可遏,瞪着花脸獾喝道“这石门是谁人打碎?”

“弟子……弟子……弟子不知。”花脸獾惊恐道。

“那——九天她现在何处?”费天君暴吼一声。

“姑奶奶她……哦,不不不……是九天是九天……九天她斗不过那燕灵和慧女,为了防她二人回头闹事,已经去旗杆岭响云洞中等候师尊回来。”花脸獾嗫嗫嚅嚅禀报。

“哇呀呀呀……气死我也!”费天君一脚踹倒花脸獾,“速去叫她九天来见我!”

“是是是……弟子这便去叫……这便去叫……”花脸獾应声不迭,爬起身,一溜烟而去。

庞光看见这光景,未免惊奇,就问道“天君为何如此震怒?”

“唉……三位道友不知贫道用了三千多年的道行封印了这页石门,不曾想被人轻易地就破了封印。”费天君懊恼道。

“如此看来,天君的仇家甚是厉害啊。”庞光道。

“贫道暂时还不知什么原因,等九天回来,贫道再好好地问一问她。”费天君恨恨道,“三位道友,请先随贫道到洞厅一坐。”

话落处,费天君愤懑不乐地引领着庞光叔侄来到洞厅,各自落座。

小妖上茶伺候,喏喏地退了下去。

费天君愤恨不平,庞光叔侄你一言我一语劝他消消气。

过有多时,花脸獾与九天匆匆进入三仙洞来。

九天上前行礼道“九天恭迎师尊回来。”

“嗯。”费天君只当九天已摄回善婴,此时见她并无异样,对自己依旧毕恭毕敬,因此怒气就消了几分道,“九天为师已经请来了三位道友相助,你与他们见见礼吧。”

“九天见过各位道友。”九天向庞光叔侄环施一礼。

“有礼有礼……”庞光和大长小长亦起身回礼,而后落座。

费天君满面不悦地问道“九天为师才走了两个来月,这三仙洞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都是那燕灵慧女来找的茬。”九天自然也不会提逼文基成亲的事。

“但依为师来看她二人还没有那个道行,她们是怎么找到此处来的?”费天君凝思道。

“弟子不明白。”九天俯首道。

“这练功房的石门和石床下的石匣子又是谁人破坏的?”

“弟子也不知道。”

“难道是有土地和山神在暗中帮助她们?”

“应该不会,便是给那些土地山神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这么做。”九天信心十足道。

“这岂不是怪事了?”费天君百思不得其解。

九天回道“师尊,这怪事还有呢,前些日我夺了那慧女身边丫头的宝剑,听那慧女说这宝剑名叫‘凤羽剑’,只有我才能拔得出它来,其他的任何人都拔不出它来。我便试了一试,果然如那慧女所说,因此正等着师尊回来一看蹊跷。”说罢便将凤羽剑呈递上来。

费天君刚要伸手接过凤羽剑,坐在一旁的小长猛然站起身来道“一把宝剑而已,竟然说任何人都拔不出来,是不是夸大其词了,我小长却是不信!天君可否让我小长拔它试试。”

“好,小长,你来试试。”费天君应道。

小长本来神力惊世骇俗,便是东海虎鱼山丘般大也能用铁叉轻易挑起空中扔开去,因此他不信邪乎,雄赳赳气昂昂地走离石座,漫不经心地抓过九天手中的凤羽剑,一手握剑鞘,一手把剑柄,暗自运功用力,突然猛喝一声“开!”

但那凤羽剑丝毫未动哩!

“开!开!开开开!”

小长一连迭暴喝数声,使出浑身神力,双臂青筋暴鼓,满脸憋得流汗,可是那凤羽剑依旧不动如故。

“小长,你歇一旁,让哥哥来试试!”大长看在眼里,心中也是不服,跳起身来,准备试拔凤羽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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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章 杀奔谭家庄 十二字偈言

“大长我看还是算了吧……我们叔侄三人力气都差不多大,小长拔不出来,我们自然也拔不出来。小长,你也不必再试了,把剑还给九天吧。”

庞光看见小长拔不出宝剑,心中十分吃惊,为免大长在费天君面前继续出丑,便连忙叫停二人。

小长满脸涨红,羞愧难当,黯然无语地将凤羽剑还给了九天。

九天正准备再次呈递给费天君时,费天君却开口道“九天,你自己拔出此剑看看。”

“是,师尊。”九天应一声,随手轻轻一拔,“唰”地一声便拔出剑锋来,只是锈迹斑斑,无甚奇异,至此九天对慧女所说的话又多信了几分,即她是凤羽剑的主人,而慧女可能真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姐姐。

见九天轻易抽出宝剑,庞光叔侄三人面面相觑,吃惊非小。

费天君估计凤羽剑认主,便是他也拔不出来,因此糊弄道“九天,这宝剑也没有什么稀罕,只是与你有缘而已。现在不谈这宝剑之事,为师问你那谭文基和慧女可有什么动静?”

“启禀师尊弟子在三仙洞失利后,担心她们继续来找茬,就去了旗杆岭响云洞,在那里监视谭府,暂时二人还没有什么动静。”

“好!为师已经请来三位道友相助,也就不怕他谭文基了,今日天色已晚,就暂歇一夜,你与花脸速去弄些好酒好菜来款待三位道友,等明日天亮之后,便去那谭府拿人报仇。”

“天君我们何必等到明日,马上去便是。”小长道。

“正是正是!我们既来替天君报仇,自然是越快越好。”大长附和。

“天君大长小长说得没错,我们何不马上报仇去,等替天君报了仇,我等也好早回三焦岛,引荐天君去拜见大尊主。”庞光道。

叔侄三人纷纷请命,一副风风火火势在必行的样子。

费天君见状,便道“三位道友如此肝胆相照,好叫贫道感动啊。既然如此,就依三位道友所言我们这就前往谭府报仇。花脸,你速去准备酒宴,等为师回来庆祝。”

“是。”花脸獾应诺。

费天君又道“九天,你速前面带路,即刻前往那谭府。”

“遵命!”九天应诺道,“请各位随我来!”

话落处,九天径转身,迈快步,往洞外走去。

费天君、庞光叔侄三人随九天身后,出离三仙洞,腾云驾雾直奔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而来。

华阳镇?谭家庄?谭府府邸。

周夫人为防范九天再来惹出不必要的事端,便就请来算命先生,翻黄历,拣吉日,准备把文基和燕灵的婚事给操办了。

那算命先生认真地掐来算去,就掐算出农历六月初十日乃是上等吉日,宜入宅,嫁娶,祭祀,祈福,求嗣。

此日正可谓要啥有啥、求啥得啥的黄道吉日,尽管天气即将炎热,但周夫人依旧高兴得合不拢嘴,大大感谢了算命先生,并给了足够的酬金。那算命先生自然高兴而去。

谭府早已请来木工为文基和燕灵装潢新房,布置家具等新房中一切物什,此时吉日择定,众木工更加努力工作起来,谭府上下,一片忙碌热闹的景象。

凡是谭府上下和请来帮工的人遇见燕灵,都开始以少夫人称呼她,多有恭敬之意,只有凤凰叫唤“少夫人”时,老是让燕灵听着别扭不爽,不知是插科打诨还是戏谑调笑。为此,小化与凤凰有过不少次争嘴,往往是那里两位主人欢颜笑语,这里两个丫鬟鼓气瞪眼,争吵得嘴巴直冒泡。

这日午睡之后,燕灵又来找慧女聊天,幸好小化贪睡没有跟过来,而凤凰也不知所为何事不见了踪影,因此二人聊得挺是欢愉。

聊着聊着,燕灵忽然道“慧姐姐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了,想问问慧姐姐。”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姐姐能知道的,自然全会告诉你。”慧女道。

“我下山时,师父她老人家曾经送给我两句话,我一直弄不明白。”燕灵微蹙眉头道,“这下山以来,又发生了许多事,就叫我给忘得一干二净了;这些日比较清闲,跟你一聊天,我就想起它来了。”

“想起来就说呗,两句什么话儿?”

“师父她老人家送我的两句话是姹阴破,飞影灭;鸳鸯侣,莫牵绊。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姹阴破,飞影灭;鸳鸯侣,莫牵绊。”慧女轻轻念了一遍,一时也弄不明白,不禁低头冥思起来,“是啊……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飞影’呢,我是知道的,应该说的就是我修炼的两把飞影刀,可是为什么又说‘灭’呢?‘灭’不就是‘消失’或者‘没有了’的意思吗?”燕灵思考道。

“原来你所炼的宝贝叫飞影刀?”

“是呢,我师父曾说过如果身禀异赋的人,能够开出二十六把飞影刀,只是我天资平平,才得了这两把。”

“哦。”慧女微微颔首。

“‘姹阴破’中的‘破’也好解释,就是‘破碎’的意思,可是这‘姹阴’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又说‘姹阴破’呢?”

“这个…这个……”慧女突然面红耳赤,原来她知道姹阴是指什么,而‘姹阴破’,她更知道是什么意思。

“慧姐姐,你怎么好好的突然脸红了呢?”燕灵不知何故。

“这‘姹阴破’嘛,姐姐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慧女掩饰尴尬道。

“那‘鸳鸯侣’呢?”

“这个嘛,姐姐知道。”慧女回答道,“这鸳鸯是一种鸟的名字,是对雌雄双鸟的共称,它们长的像鸭子,翼长能飞,善于游泳,古人又叫‘匹鸟’。”

“匹鸟?”

“是的,因为它们自雌雄匹配成对以后,止则相耦,飞则成双,相亲相爱,至死不离,所以又叫‘匹鸟’。后来人们称赞夫妻恩爱的伴侣叫作‘鸳鸯侣’。我看啊,你师父一定是说你和定之弟弟是一对‘鸳鸯侣’呢。”

燕灵虽然久居黎山,不更世事,但‘雌雄’的意思还是知道的,被慧女这么一说,她眼角眉梢都荡漾起甜蜜的羞涩,低着头继续问道“那‘莫牵绊’呢?”

“这‘莫牵绊’啊?”慧女道了一声,沉思片刻道,“当然说的就是‘没有牵牵绊绊’了,就是说你和定之弟弟好像一对鸳鸯伴侣一样,恩恩爱爱没有牵牵绊绊,这是你师父对你们二人的祝福呢。”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燕灵听得心驰神往,甜蜜一派道,“现在只剩下‘姹阴’两个字不知道什么意思了。文础弟弟每天都在读经书,他学问一定很高,有空我去问问文础弟弟去这‘姹阴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行!”慧女闻听此话,面如噀血,连忙摇手不停道,“不行不行……你不能问文础弟弟。”

“为什么呀?”燕灵惊愕道,“慧姐姐,你的脸怎么又红了,就像泼了血似的。”

“不用问‘为什么’,总之不行!知道了吗?听姐姐的话没错。”慧女紧张而严厉地说道。

“好吧好吧……看把你紧张的,好像不是什么好事似的。我不问文础弟弟了,问定之哥哥总行了吧?”燕灵懵懂无知,还退一步说话哩。

“不行不行……也不行!你都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了,还要去问定之弟弟?听姐的,一定不要问啊。”慧女再三叮嘱,但是她知道燕灵性子急,说不定一个忍不住就胡乱问人了,因此又极其严肃地道,“你要真想问的话,那就等你和定之弟弟成亲之后再问,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要乱问,以免日后人家会笑话你这个少夫人。”

“哦,那我就谁都不问了。”燕灵听说此话,暗猜果然不是什么好事,提醒自己千万不要乱问,否则又会弄出“基基()”的笑话来。

于是二人一时扯开了话题,聊了些练功修行和焚香画符之事。

堪堪天色将晚,凤凰归来,燕灵便告辞而去。

清闲的日子总是漫不经心,过得飞快,不知不觉离文基和燕灵的新婚大喜之日仅剩下三天了。

二人的新房包括家具以及日常琐碎物什都已布置妥当,婚服也早已请华阳镇最好的裁缝置办齐整,单等吉日来临,拜堂成亲。

可惜的是二人成亲的新婚之日,当年的媒人(文殊菩萨)隐然无踪。公映夫妇就只好请来强掌柜和钱掌柜(皆是鳌祥公的故交)担当了双方的媒人保山,同时又从芜湖请来了燕灵的叔父婶娘徐斗夫妇,总算是她娘家也来了人。

此日谭府上下已经开始打点婚庆事宜,四处张灯结彩,譬如欢庆结,大红花,喜字符以及大红绸带等。凤凰和小化掺和帮忙,一时拿欢庆结,一时取红灯笼……叽叽喳喳,东奔西跑,忙得不亦乐乎,毕竟少女心热闹哩,至于二人的小别扭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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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天君发现夫人 文基砚打九天

接近中午的时候,谭府的大门楼子已经焕然一新,门前的一排柳树桂树上也张挂起欢庆结、大红花和“囍”字灯笼,放眼看去,一片红红火火的喜庆景象。

管家刘二吩咐几个仆人收拾物什进府,准备装饰院内各处去,小化与凤凰也准备进入院内。

刚迈上门阶,小化情不自禁地回转过小小身影,瞅瞅那些悬挂在柳树桂树上的喜庆物,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但就在若不经意间,她忽然看见东边天空有一大片黄云往这边飘过来了。

“凤凰姐,你快看好大一片黄云,好漂亮好漂亮哦。”小化一手抓住凤凰的臂肘,一手指着天空,高兴道。

凤凰听小化这么一说,也转过身来,抬头观看“果真呢,好大一片黄云,我还真是第一次看见呢。”

就在这片言只语之间,那一大片黄云业已汹汹接近过来。

小化突然睁大眼晴,惊奇道“凤凰姐你看那黄云上好像…好像还有人呢!”

“真的还有人呢!”凤凰也已发现,甚觉奇怪,再定眼仔细一看,不禁大惊失色道,“不好,是九天!是九天和那妖道来了!快!快快快……小化,我们快去禀报!”

话音未落,凤凰慌慌张张牵着小化,一边往府内飞跑,一边大叫大喊道“主人不好了!九天和那妖道来了!九天和那妖道来了……”

霎时间,叫喊声惊动了谭府上下,公映夫妇、徐斗夫妇、慧女、燕灵、文基纷纷奔将出来。

众人聚集在院内,还没有来得及问凤凰一句话哩,一阵狂风呼啸而来,吹得众人摇摇晃晃,睁不开眼界,紧接着一大团黄云飞速地飘落在谭府的大门楼子上空。

黄云腾荡,如涛似浪。

其间傲然站立着五位神人,正是从悬壶山三仙洞赶来的费天君、九天和庞光叔侄三人!

费天君觑见院中众人,劈面指喝道“你们当中谁是谭文基?速速出来见我!”

这声喝,犹如晴天响一个霹雳,把管家刘二和众家仆吓得纷纷躲藏到公映夫妇等人身后,缩头缩脑,战战兢兢。小化和凤凰却毫无退缩,各自站在燕灵和慧女身边,一副勇敢无畏的样子。

见此光景,文基迈步而出,昂首道“我就是谭文基,你这妖道找我有什么事?”

“找你有什么事?只怕二十年前的事,你已经忘记了吧,今日贫道正是来报二十年前的大仇!”费天君想起昔日都昂山被风雪亭(文基前身)剑伤之事,直恨得咬牙切齿。

文基茫然道“二十年前的事?什么二十年前的事?你这妖道说个清楚!”

“哈哈哈哈……你转世投生早已忘记了前事,可是本天君还一直记着这笔旧账呢!”费天君一副杀气腾腾。

这时周夫人闪身上前道“你这道士来我谭府胡说什么,我儿文基乃是谦谦君子,一直与人为善,从不与人结仇,只怕你认错人了吧,请你速速离开此处。”

“你是何人?”费天君暴喝一声,但话语才落,他的瞳孔突然逐渐放大,先是始料不及的惊诧,而后是如获至宝的惊喜,“好哇好哇,原来你在这里!本天君找你找得好苦哇。”

两个多月前费天君也来过谭府一趟,只是当时他把心思放在慧女身上,并且一时又被文础的华光冲映天空所吸引,所以就错过了发现周夫人的机会,后来在雪峰山峡谷内文武砚现世,他才决定先请道友来寻找文基报仇,此时却骤然发现周夫人头顶有一尺来高的金光笼护,再仔细一看正是诺那佛祖灵元的转世之身!

真个是命里造化,歪打正着哩!

人海茫茫,踏破铁鞋,费尽三十多年光景,使尽各种手段和心机,不正是等待这一刻的出现吗?

费天君刹时间激动得无以言表,猛然暴喝一声“这一次,贫道看谁来救你!”

话未落,费天君转移目标,犹如鹰隼一般倏然扑下,同时展开右臂来掳周夫人。

“妖道大胆!”燕灵近旁听得真切,娇叱一声,仗手中分云刺,飞身刺向费天君。

费天君屈膝后仰来个“铁板桥”,躲过分云刺,依旧驱云如电,急剧而下。

慧女一旁见状,急忙手结法印,自肩后祭出一道银罡阻击“长玄夺日!光灼无痕!祭!”

费天君感受到强大的威胁,只好一边腾身闪过,一边抽出水磨钢鞭,磕开追踪而至的银罡。

这边燕灵刺空,回转身影,挥分云刺追杀费天君。

那边九天赶来之时,便瞥见谭府门楼四处高挂着“囍”字符,已然知道文基与燕灵不日即将成亲也,因此不禁悲涌心头,恨之入骨,此刻恨不得喝燕灵的血食燕灵的肉!她眼含委屈,牙龈咬恨,抽凤羽剑在手,恶狠狠地截住燕灵厮杀起来。

费天君大战慧女,被五道银罡缠住,在空中杀来杀去,一时抽不开身,他便急叫道“庞光兄,速速替贫道拿下那妇人和那小子!”

庞光叔侄皆有两千多年的道行,他们站在黄云之中,早已发现谭府有数道金光隐约闪烁,除过此处那夫人和那小子以及与费天君对战的女子外,后院之中还有一处(文础书房),因此他三人十分纳闷金光显瑞乃是三界圣贤特有之兆,这些人自然不是妖魔邪道,但却都是费天君的仇家!

三人正在疑惑不解,忽然听见费天君的催唤声,一时都不知所措。

小长犹豫道“三叔这二人都有金光护体,并非妖魔邪道,怎么和天君都结了仇?我们插手,还是不插手?”

“正是!金光显瑞乃是三界圣贤特有之兆,我们岂能随便为之,还请三叔拿个主意。”大长紧跟说道。

“我也觉得奇怪,不过我们既然答应了天君,那就要信守承诺,先把他二人拿下再说。”庞光话落,飞身疾下,来掳文基。

大长小长闻说无奈,紧跟其后,来掳周夫人。

慧女已经五婴聚善,证回玲珑无垢之体,因此道行大增,五道银罡对战费天君,丝毫不落下风。

但燕灵与九天恶战,却是渐渐险象环生,难以应付,毕竟九天的先天修为远高于燕灵的后天修为,尽管被夺离一具元婴,并且九天又恨燕灵入骨入髓,拼了性命似的招招欲置燕灵于死地。

文基见燕灵陷入危险之境,自然心中十分焦急,一时便想起黑石坠来,于是他把黑石坠紧攥在手里,准备随时帮助燕灵,可是又不是十分愿意打九天,正是左右为难哩。

果然斗不过回合,燕灵难以抵挡九天攻势,被打落在地。九天凌空而下,凤羽剑直刺燕灵前胸。

文基见状,慌忙暗念道“黑石黑石,你要是对我尽忠尽义的话,就快去打九天。”

那黑石坠如奉符敕,犹如神使,倏然闪一道金光,直打向九天!

九天正想一剑结果燕灵的性命哩,猛见一道金光飞来,她急忙挥凤羽剑荡开,一声响,黑石坠把九天打得倒退了数丈远,直接撞倒了院落左边的一根廊柱,这才稳住了身影。

九天打眼观看,正见黑石坠飞回去,落在文基手中。

“好!好好好……你打我?你打我……”九天明白过来,顿时尖刀剜心般绞痛,泪珠噗噜噜滚落,成亲时遭文基逃脱的旧账还没有算哩,这次又用黑石坠打她,全然不把二十年的恩情放在心上!

文基自知理亏,羞愧难容,吞吞吐吐道“九天…我…我我我……”

“你再打我!你再打我啊……你再用那块破石头打我啊!”九天含泪嘶吼,直往文基面前气汹汹走来,逼得他连连后退。

恰在此时,庞光已然凌空飞至,展开右臂就将文基掳去了。与此同时,大长也将周夫人卷起空中。

燕灵翻身而起,正见夫人和文基被掳走,这还了得!直急得她火光直冒,顾不得伤痛,手挺分云刺,飞身拦截庞光。

庞光冷笑一声,左臂陡然拂下,一道强大的道力犹如狂飙一般直卷向燕灵。

燕灵经受不住此击,噗通一声又被打落在地上。小化急忙来搀扶燕灵,可是半晌也搀扶不起来。

庞光没有再次出手,叫唤费天君道“天君二人已经拿下,我们速回吧。”

“好!速回悬壶山三仙洞!”费天君见已经拿下周夫人和文基,心中大喜,用水磨钢鞭将慧女逼落在地,便准备与庞光三人离去。

却在这危急之时,不远处天空里忽然传来洪亮的猛喝声“妖怪休走!速留下人来!”

话音未落,三条白光风驰电掣般倏然飞至。

白光散处,显出三位僧人来,其中两位年轻僧人不由分说,各举齐眉棍气势汹汹地刷向大长。

大长一来不曾提防,二来对方进攻迅猛,因此躲闪不及,肩背上便连吃了两棍,被打得疼痛难当,不禁嗷嗷痛吼两声,右臂一松,周夫人就掉落下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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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一章 祖师护法 婆媳落难

一道白光疾驰而来,揽住周夫人轻飘飘地落在了庭院之中,而后白光又一闪,径来抢夺庞光腋下夹住的文基。

庞光听到大长的嗷嗷痛吼声,兀自一愣神哩。

而就在庞光愣神的功夫,那道白光夺过文基,飘落在庭院中,将他轻轻放下。

来去之间仿佛电光火石,打了庞光等三人一个措手不及!

费天君、庞光叔侄三人回过神时,便见周夫人和文基面前站立着三位僧人,僧衣飘飘,正气凛然。

“好哇好哇!原来又是你们这三个和尚来找麻烦!”费天君已然认出他们是当日在雪峰山遇见的三位僧人。

这三位僧人正是在雪峰山朝天洞立地证道的鳌祥公和智忍智安两位和尚,而救周夫人和文基的正是鳌祥公,只是三人每次现身都隐化了本像,因此公映夫妇认不出来了。

而三人能够及时赶到此处,正是本地山神通风报信之故。——周夫人本是诺那佛祖灵元的转世之身,自有当坊土地山神暗中守护,只是费天君道术高深,土地山神才不敢轻易出面而已。

鳌祥公闻听费天君那话,高颂佛号道“阿…弥…陀…佛……这位道长,你为何屡次与谭府作对,谭府与你又有什么恩怨,非要动刀动枪不可?”

“啊哈哈哈……和尚!你出家人求的是脱离五浊,图的是六根清净,却又为何屡次自寻烦恼?贫道劝你还是闭关修行,少管闲事为好。”费天君道。

“阿弥陀佛,此事由不得老僧不管。”鳌祥公双手合十道。

“刚才是我们一不留神,才让你们偶然得手,若要真战,恐怕片刻就叫你们灰飞烟灭!”费天君目露凶光,杀气腾腾。

“老僧便是灰飞烟灭,也容不得你们抓了人去!”鳌祥公从容淡定道。

“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三位道友,请助贫道一臂之力!”费天君恶狠狠说罢,直扑向鳌祥公。

大长吃了两棍,双肩火辣辣生痛,心中早已怒火燃烧。只见他双掌展开,化出炼就的双股铁叉,大呼一声,随后杀去。小长自不甘心落后,也化出双股铁叉,紧跟大长。

转眼之间,费天君对上鳌祥公,大长小长对上智安智忍,在谭府上空捉对厮杀起来。

趁此机会,九天更是不愿放过燕灵,杏眼含恨,挥剑直逼。燕灵虽然打不过九天,但毫无退缩之意,分开分云刺与她恶斗起来。

慧女才要协助燕灵,庞光已然化出流星双锤在手,截住慧女,展开了搏杀。

霎时间,谭府上空云滚雾驰,奔雷走电,厮杀震天。

徐斗夫妇、管家刘二等众仆人早已吓得面色如土,屁滚尿流,纷纷躲藏起来。

公映也挽住夫人,战兢兢道“夫人,此处危险,还是快进屋避一避吧。”

“我不进屋。”周夫人轻轻拂开公映手臂,沉声道。

“娘爹说得对,这里危险,娘还是先进屋避一避吧。”文基也劝道。

“基儿呀,这里是谭府,是我们的家,便是有危险,我们还能躲到哪里去?就让他们来吧,我们便是死,也要有些骨气才是。”周夫人昂首迎风,毫无惧色。

公映父子闻说,羞愧难当。

文基遂紧紧守护在周夫人身旁,担心母亲或者有个闪失,如此这般他便一时忘记了黑石坠的神通。而小化和凤凰彼此握手依偎,也好似视死如归一般。

双方恶斗不过片刻,鳌祥公与智安智忍不敌费天君和大长小长,先后被打落在院中,口吐鲜血不止,一时爬都爬不起来了。而燕灵也被杀得只有招架之力,无有还手之功。

唯有慧女与庞光交战,暂时打了个平手。

费天君扫清了路障,俯身疾下,快如猛禽,展开双臂掳起周夫人和文基飞在空中。

鳌祥公和智忍智安欲要阻击,却都挣扎不起,已然遭受重创也,毕竟三人道行仅有七八百年,根本不是费天君等人的对手,只有眼睁睁看着费天君掳起周夫人和文基。

“庞光兄仇人我都已经拿住,我们速回悬壶山三仙洞去吧!”费天君话音未绝,已然飞出一两里开外。

庞光叔侄闻听叫唤,刮起一阵大风,飞速撤离了战阵。

燕灵见夫人和文基被掳走,又慌又急,手脚大乱,便被九天一掌拍在左肩窝,落翻在地。

“小贱人,今天你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九天咬牙说过,急速俯冲而下,也将燕灵腾空掳走,躲离了慧女。

慧女才落身在地上,见状大惊失色,拔步欲追,却突然被人揽腰抱住,低头一看,原是凤凰哩!

“凤凰,你这是干什么?”慧女焦急道。

“主人,你不要去,你一个人打不过他们的。”凤凰紧紧抱住慧女求道。

“打不过也要打,难道眼睁睁看着夫人、定之和燕灵被妖怪掳走?你快放手。”

“我不放!”凤凰愈加抱紧道,“主人你去,不是白白送死吗?”

“白白送死又怎样!”

“我不让你白白送死!”

“臭丫头,你好烦人。”慧女心急如焚,哪里容得片刻耽搁?

她伸左臂夹住凤凰,纤足在地上一点,便飞在空中,直追出了谭府。

但见那一大片黄云犹如桌面大小,越去越远,越去越小,即将消失在东边天空。

慧女夹带凤凰,提气飞步,恰如一道流星紧紧追赶上去。

谭府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那些欢庆结,大红花,喜字灯笼散落满地,狼藉一片。

鳌祥公与智安智忍躺卧在地上,已然昏死过去。

公映傻傻地四处观看半晌,这才回过神来。他惊慌不迭地叫喊道“来人啊!来人啊!快来人啊……”

“老爷……老爷……小的来了……”管家刘二答着话,战战栗栗地领着几个家仆从大厅里走了出来。

徐斗夫妇也提心吊胆地随后而出,来至公映面前。

徐斗结结巴巴地问道“亲家公啊,这……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唉……亲家公这我哪里知道啊。”公映摇头苦叹道,“暂时不说这些了,请大家一起搭把手,把三位大和尚抬进西边客房去。”

徐斗应一声,便同公映、刘二等仆人将鳌祥公等三人抬到前院西边的两间客房内,安置妥当。

公映又命刘二道“管家,你速到镇上去,把黄大夫请来,越快越好。”

“是,老爷。”刘二应声诺,急匆匆而去。

公映又吩咐众仆人收拾前院,自己则怔怔地坐在客房内,六神无主,呆傻一般。

费天君双臂下各夹住周夫人和文基,九天右臂下夹住燕灵,同庞光叔侄一路风驰电掣急急而行,行有多时,已然返回悬壶山三仙洞。

一时大家鱼贯进入洞府来。

花脸獾见师尊得胜而归,就笑嘻嘻地迎接上来,献媚道“师尊庆功宴已经备好,您看什么时候开宴?”

“这还用得着问吗?马上开宴!”大长瞥见石桌上的丰盛酒肴,拍拍肚皮道,“我们这里可是早就饿瘪了。”

“正是正是……开宴开宴!”小长附和道。

花脸獾没有回应,只拿眼骨碌碌觑看费天君。

费天君原本想立刻对周夫人运功施法,虢夺她泥丸宫中的诺那佛祖的灵元,闻听此话,一来大家委实饿乏;二来也不好驳了庞光叔侄的面子,因为他正想借助宗布大神的势力和道场,修炼诺那佛祖的灵元哩。

因此他便把周夫人和文基撂在地上道“三位道友既然早已饿乏,那就马上开宴吧。花脸,你速将这二人捆绑起来,千万不要让他们逃脱了。”

不待花脸獾应诺,庞光哂笑道“天君说笑了,这二人虽有金光之相,但现在只是凡胎,又怎么能够逃得出我们的手掌心?”

“庞光兄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费天君说道。

“说的也是,既然天君怕他们逃脱,何不把他们分开关押起来,即使能逃得了这个,也逃不了那个,量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庞光建议道。

“嗯,这个办法不错。”费天君颔首道,“花脸,你就依照这个办法,把他二人带往后洞,分开关押,如果稍有差池,我就要了你的小命!”

“是,师尊。”花脸獾缩头唯诺。

然后他吩咐两个小妖,找来绳索,捆绑周夫人和文基。

九天也准备把燕灵夹回自己的洞阁中去,以便尽情发泄这些日来所遭受的委屈和羞辱,然后再杀了她,杜绝后患。

她正要转身离去,费天君忽然叫唤道“九天,你也来陪三位道友吃两杯吧。”

“这?我……”九天停下脚步,犹豫不决。

“你把那丫头交给花脸看管,等吃了庆功酒后,我们有的是时间。”费天君道。

“这……是,师尊。”九天无可奈何,便将燕灵丢在了地上。

但她仍然不放心哩,便伸出右食指,点封了燕灵的泥丸宫,这才吩咐花脸獾将三人分别押在后洞不同的三处洞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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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二章 真心救爱人 巧使灌酒计

周夫人和文基一路被狂风吹刮,早已昏昏沉沉,稀里糊涂地束手就擒。而燕灵虽然清醒,但当时双臂被当胸夹得铁紧,毫无反抗之力,此时被封住泥丸宫,昏然如痴,分云刺也掉落在地上。

花脸獾捡起燕灵的分云刺,正准备吩咐众小妖将三人抬将下去,费天君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喝住众小妖,径直走到文基面前。

他蹲下身来,仔细打量了文基一番,忽而伸出右手,猛然扒开了他的胸襟,两块配饰便显露了出来,一块是黑色石坠,一块是凤形玉佩。

“九天,你说的就是这块黑石吗?”费天君伸手扯住黑石坠问道。

九天慢腾腾走过来,犹豫片刻,不太情愿道“是,就是它。”

“这块黑石竟然就是大成府的文武砚?真是神奇啊!”费天君不禁感叹道。

“天君,你在说什么神奇?”庞光不知所云,亦走将过来问道。

“贫道说的就是这块黑石,当日我正是被这块黑石的威力所震慑,所以才不得已到东海寻访道友,最后请来了三位道友相助。”

“就是这块黑石?”庞光将信将疑道,“但依我看,它不过是一块平常的黑石头而已。”

“庞光兄此言差也,这块黑石可是大有来头啊,等一会贫道再告诉庞光兄。”费天君猛一用力就扯下了那块黑石坠,然后吩咐道,“花脸速把他们抬去后洞,好好看押!”

“是,师尊。”花脸獾应声诺,同七小妖将三人悬空架起,哼哼唧唧地抬往后洞去了。

费天君请庞光叔侄三人落座开宴。九天陪坐在下首,将凤羽剑靠桌放在身边。

那石桌上早已摆满美味佳肴,正是花脸獾从山下抢夺来的,其中有红烧鱼,清炖鸡、炙烤鸭以及各色时蔬小炒,色泽光鲜,引人垂涎,石桌旁边也放置着七八坛“女儿红”。

费天君唤九天筛酒。

九天抱起酒坛,扒了坛封,轮流给众人筛满了盏碗。

这女儿红虽不及度朔山的桃花酒,但也是芳香扑鼻,令人陶醉。

费天君举起盏碗道“来来来……今日幸有三位道友相助,叫贫道多年心愿得成,贫道便先敬各位一碗。”

“天君客气,天君请!”庞光举盏碗道。

“请请请……天君请!”大长和小长纷纷举起盏碗。

大家碰盏,噹噹作响,然后各自吃尽。九天复为大家筛满了酒。

庞光开口问道“适才天君说那块黑石大有来头,却不知究竟有什么来头?”

“这块黑石啊,贫道也曾在三焦岛向各位提过,它乃是大成府的圣宝,名叫‘文武砚’,贫道就简略地向各位道友说说它吧……”费天君将那黑石坠放在石桌上,说起了“十会”老大亚猛在都昂山被文武砚轻易打死的经过。

其实文武砚不仅打死了“十会”老大亚猛,而且还打死了钟山大神烛龙,但因为那时费天君已经逃遁,所以无从得知,可是仅在须臾之间就把修有三千年道行的亚猛打得道消人亡,这文武砚的神通足实可见一斑。

庞光叔侄三人听完那话,各个面面相觑,心生恐惧。

大长取黑石坠在手,把看不已道“这块黑石,怎么看也看不出它有什么神奇,竟然如此厉害?”

“正是呢,我也看不出它有什么神奇。”小长夺过黑石坠,仔细观看后,漫不经心地丢在了石桌上。

“且不管它神奇不神奇,今日天君能得成心愿,便是大事一桩,来来来……我们回敬天君一碗。”庞光站起身,举起盏碗道。

“对!我们回敬天君一碗,恭喜天君拿住仇人!”大长和小长亦起身举盏。

“多谢三位道友,大家同饮!”费天君兴高采烈地站起身来,高起盏碗,一饮而尽,然后示意三人坐下道,“等贫道陪各位道友吃好了酒后,便去亲自扒了那小子的皮,抽了那小子的筋,一报昔日之仇!”

“痛快痛快!能亲手扒了仇人的皮,抽了仇人的筋,那是何等痛快之事!天君,再饮一碗!”大长兴奋说过,拎起酒坛,咚咚咚地给大家又筛满了酒。

庞光举起盏碗道“天君,我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何事?庞光兄请说。”

“天君为何要把那妇人也抓进洞里来,难道天君与那妇人也有什么深仇大恨?”

“唉……说来话长,那妇人也正是贫道苦苦寻找了几十年的仇人,这一来是老天有眼,二来是三位道友带来的福气,便叫贫道轻而易举地拿获了这两位仇人。今日就不说它了,来日贫道再向庞光兄细说细说……来来来……先吃酒,先吃酒……”费天君见庞光问起周夫人,自然不愿轻易吐露真相,能隐瞒的便隐瞒,能糊弄的便糊弄。

庞光叔侄三人久居大荒之外,沧海之中,天性淳朴简单,既然费天君不愿提及,也就不便多问,一同连说吃酒吃酒。

顿时间,盏碗来,盏碗去,当当碰响,酒水泼溅,费天君与庞光叔侄三人尽情豪饮起来。

九天陪坐在下首,也频频举碗同饮,但只是象征性地浅尝一口酒水而已,毕竟她已经尝够醉酒的苦滋味,一见到酒水,一闻到酒香,便就十分难受。

当费天君发下狠话,准备对文基扒皮抽筋时,九天即刻如坐针毡,慌乱不安起来,因她心里深爱着文基哩,可是一时又无计可施。应酬之间,九天苦思冥想,便就想出一条计来,便是灌醉他们,救出文基!

九天决然拿定主意,便开始不断敬酒,虽然敬酒是一件十分痛苦难受的事,但是为了能够救走文基,她不得不佯装无事,并且不惜搔首弄姿,卖弄妩媚。

美女如此多情敬酒,岂能有失男儿胸襟,便是喝得呕了吐了也不能装孬认怂啊!

霎时间,庞光叔侄三人各个亢奋起来,咕嘟咕嘟连连狂饮,真个似鲸吞鲵吸一般,连带着一并向费天君屡屡敬酒。费天君得偿夙愿,心情极佳,一时不好推辞,便左一碗右一碗地吃将起来,不知不觉吃出醉意,却是没有料到九天另有图谋哩。

又吃过七八坛酒,庞光叔侄酩酊大醉,相继翻到在地,不省人事。费天君也恍恍惚惚地趴在石桌上,沉然睡去。

而九天暗怀心思,每次敬酒时都是浅尝辄止,装出不胜酒力的娇柔样子。

庞光叔侄三人惜香怜玉,并不计较。费天君正是得意之时,又加上庞光叔侄劝酒,一时也并没觉察。

因此他们都醉得枕麴藉糟时,九天却依旧未醉,但前前后后也吃了五六盏碗酒哩。

她也佯装吃醉了酒,脑袋耷拉在石桌上,一动不动。

过未多时,鼾声四起。

九天悄悄睁开杏眼偷看。

果见费天君酣然入睡,庞光叔侄更是睡得死猪一般沉实,各个鼾声如雷,此起彼伏。

她暗自释然,轻轻的连唤了几声“师尊”,却见费天君毫无反应,这才装出醉酒的样子,伸手拿起凤羽剑,脚步摇摇晃晃地走离了石座。

花脸獾将周夫人、文基和燕灵分别关押在后洞的三个洞室之中,然后又分派三名小妖看守,他自己则领了几名小妖守在后洞出口,以防不测。

及至后半夜,花脸獾正自恹恹欲睡,忽就觑见九天摇摇晃晃地走进后洞来了。

他连忙振作精神,迎接上来,讨好道“姑奶奶,酒可吃好了?”

“吃好了……都吃好了。”九天故意嘟哝道,“他们…他们都关押在何处?”

“就在里面。”

“带……带……带姑奶奶去……去看看文基去!”九天用凤羽剑指了指前方。

“是。”花脸獾心知肚明,不敢违命,前头领路去了。

九天跟随其后,走过三五十米,便见左旁小洞中关押着周夫人,她犹豫片刻,迈步离去。

又走过数米,便见燕灵被捆绑在右旁的小洞里,九天顿时怒火中烧,准备进去发难,但咬了咬牙,收回了脚步,叫花脸獾继续领路。

少顷间,花脸獾领九天来到关押文基的小洞前。

当看见文基被捆在洞中角落里时,九天心头泛起一阵难过。她吩咐道“你们都走开,姑奶奶有几句话要对他说。”

“是,姑奶奶。”花脸獾知道九天对文基的情感,更知道她的厉害,因此便同小妖识趣地躲开去。

九天快步走进洞中,在文基面前俯下身来,看见心爱之人受折磨的样子,她的心尖在微微颤悸,“文基,你醒醒……文基,你醒醒……”

文基双目微合,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一般。

“文基……你快醒醒……我这就带你离开这里。”九天说着话,急匆匆伸出右臂准备搭起文基。

但忽然间,她的右臂被拂打开去。

“九天,你不要再假惺惺地做样子好吗?我谭文基不需要你救,也不想再看见你。”文基突然睁开眼来,冷冰冰地说道,原来他并没有睡着,只是不愿看见九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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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章 爱屋及乌 浅说佛法

“我?我我我……你说我假惺惺地做样子?”九天闻说此话,顿时气涌心头。

过有片刻,她强忍着怨愤和委屈,柔声道,“文基我们先不说这些好吗?这里很危险,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

“哼!危险?这不都是拜你所赐。”

“拜我所赐?我?我…我……”九天吞吐无语,仔细一想,未必不是如此哩。

“如果不是你我有十几年的交情,如果不是你替我镇了八年的怪病,我谭文基此刻再也难得和你说话。今日,我便和我断绝交情,我的死活与你无关!”文基对九天的行止愤懑怨恨至极,因此说出这话。

“断绝交情?”九天胸前似乎被猛然重击了一下,顿时娇颜惨白,眼噙泪珠道,“你说断绝交情就断绝交情吗?我不同意!”

“随你的便。”文基冷翻白眼。

“好!谭文基,算你狠!”九天浑身微微颤抖道,“你死不要紧,难道你也要夫人陪着你一起死吗?”

“娘!我娘?”文基忽然想起母亲危险,刹时懦弱了下来。

“你……你还要断绝交情吗?”九天咬牙问道。

文基沉默了半晌,面露万般痛楚,无可奈何道“九天,你……你这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想要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九天幽幽伤感道。

“我是有许多对不住你的地方,但这也只是我们俩的事,可你为什么一定要勾结那妖道来害我娘?”

“我……我……我没有叫那妖道害夫人,当初我只是想叫他帮我对付慧女,好让我……好让我……”

“好让你杀了燕灵妹妹,是吧?”不等九天说完,文基把她的心思说了出来,“现在如了你的意了,你可以杀燕灵妹妹了,可是我要告诉你如果你杀了燕灵妹妹,我做鬼都不会原谅你。”

“你!”九天提高嗓音,正准备发怒但忽然又心软了下来,睫毛眨眨,泪珠掉落了几颗,柔声幽怨道,“我对你这么好,难道你就一点儿都没有放在心上,我终究是哪一点比不上你的燕灵妹妹了?”

九天如此伤心一问,文基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九天对他的种种好来,未免深感愧疚。

于是他轻声柔语道“九天,你和燕灵妹妹对我都很好,我一直都欠着你们的,如果我谭文基命不该绝,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的。”

“真的!你真的会好好报答我?”九天闻听此话,忽而喜形于色道,“你不会死的,我马上带你走!”

“你带我走?那我娘和燕灵妹妹呢?”

“我也带夫人一起走。”九天始终恨极燕灵,只想带走周夫人哩。

“那燕灵妹妹呢?”文基道,“如果燕灵妹妹不走,我也是不会走的。”

“你?”九天沉脸瞋目,无言以对。

她霍地站起身来,犹豫不决地踱来踱去。

九天做梦都想置燕灵于死地哩,但此时文基偏要救燕灵,这叫她情何以堪!

思来想去,想去思来,最终九天对文基的爱意还是比对燕灵的恨意多了那么一点点,因此决定将三人一起救出,同时她也暗自拿定了另外一个主意。

因此她道“好!我答应你。你在这里等候片刻,我先救夫人和燕灵出去,然后再来救你。”

话音落处,九天转身急急而去。

九天因为深爱文基,所以爱屋及乌,在一番取舍之后决定同时救出燕灵哩。

但是三仙洞中尚有十多个小妖看守,却是不好对付,她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办法,便命令花脸獾把所有的小妖招入近旁一座小洞里来,然后全部封住了它们的泥丸宫,当然花脸獾也没有逃脱此厄。

收拾了花脸獾和众小妖,九天开始行动,决定先救出燕灵和周夫人。

费天君和庞光叔侄烂醉如泥,酣然沉睡,对后洞发生的事情毫无知觉,因此九天轻而易举地将燕灵和周夫人救出了三仙洞。

这时东方业已破晓,流光飞彩,山河如画。

九天径直出离了三仙洞府,往西边飞行大约百十多里地,降落在一片荒莽的山坳里,将二人释放下来。

她连燕灵的分云刺也一并带了出来,便将分云刺丢在一旁后,伸指在她的印堂一点,解开了封禁。

燕灵眨巴眨巴吊稍眼,悠悠醒将过来。

当看清九天手拿凤羽剑站在面前时,燕灵急忙抓起分云刺,跃开几丈来远,指喝道“九天,你想干什么?”

“小样儿,姑奶奶没有时间跟你说话,你好好带夫人回去吧,我还要救文基去。”九天冷冰冰说过,倩影一闪,如电而逝。

原来九天不把二人直接送回谭府,是担心来去时间不够,假如半途费天君醒来发觉,那么文基岂不陷入危险?因此当她感觉到达安全地带时,便放下了二人,急律律转身离去。

燕灵懵圈了半晌,这才回过神来,便去解开了周夫人的绳索,替她揉肩捏背,舒气缓神。

周夫人本来身子虚弱,又被折腾了一宿,神智一直迷迷糊糊,此刻方才略微清醒了一些,她放眼看去,只见周围山林茂密,夹谷流水潺潺,不知身在何处。

“灵儿,我们这是在哪里呀?”周夫人轻拍额头问道。

“娘,灵儿也不知道呢。”燕灵东张西望,茫然一片。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我们不是被那妖道掳走了吗?”周夫人想起了前事。

“是九天把我们救出来的。”

“九天?这个九天啊,一会儿把我们掳走,一会儿又把我们救出来,也不知她究竟想干什么?那她现在又到哪里去了?”

“九天又回妖精洞里去了。”

“她又回妖精洞里去了?”

“嗯,她说她要去救定之哥哥呢。”

“这个九天啊,好事也是她,坏事也是她,真不知她与我谭家有什么前世的孽缘。”周夫人感叹道。

“娘定之哥哥还在妖精洞里呢,我想救他去。”燕灵口头和周夫人不紧不慢地搭着话,心底却早已急得猫抓狗刨似的,恨不得马上飞到三仙洞哩。

周夫人知道这个媳妇性子急,因此劝阻道“刚才你不是说九天去救基儿去了吗?九天既然能救出我们,自然也能救出基儿,你就在这里等等吧。”

“在这里等等?”燕灵惊讶道,“九天还叫灵儿和娘先回去呢。”

“这荒山野岭的不认识路径,我们要往哪里走啊?就在这里等基儿回来吧;基儿不回来,娘也不走。”

“这……好吧,听娘的。”燕灵无奈答应。

二人遂坐在清清溪流边,等候九天救文基回来。

坐有片刻,燕灵就坐不住了,东张张,西望望,万般无奈,不经意间看见一只黑色大蚂蚁爬上了她的左靴上,仿佛要钻入靴筒里似的。

“小样儿!九天欺负我也就算了,你这小蚂蚁也敢来欺负我,看我不捏死你!”燕灵正在郁闷,气嘟嘟说着,伸右手去捉那黑蚂蚁,准备捏死它。

周夫人急忙劝道“灵儿住手,不可伤了它的性命。”

“娘它都欺负我呢?”燕灵极不情愿地缩回了右手。

“孩子气,这蚂蚁也能欺负你?”周夫人轻轻责备道,“这蚂蚁虽小,但也是有生命的,有佛性的,和我们是平等的,这是娘这些年来,看佛经明白的道理。这天下万物啊,都有生命,都有佛性,便是那花啊草啊木啊也是都有的,你以后可不许轻伤生命,免得自折福寿。”

“哦,灵儿知道了。”燕灵乖乖应了一声,鼓起小嘴,轻轻呵吹那只黑蚂蚁,“呋…呋…呋呋……”

周夫人继续教诲道“灵儿啊,这做小恶,一时显不出报应来,但小恶做多了便变成大恶,总有那么一天会显出报应来的,这话啊——你可要给为娘记住了。”

“嗯。”燕灵将黑蚂蚁吹落在地,盯着它慌张而逃的样子,高兴地点了点头。

黑蚂蚁越逃越远,须臾钻进石头缝里去了。

燕灵仿佛失去乐趣,焦虑又爬上了心头,她一会站起,一会坐下,一会又走来走去,好似丢了魂失了魄一般。

周夫人轻责道“你这孩子,没有一点儿耐心,万事都有个定数,你急也没用。”

“娘他们也该回来了吧,都过去这么长的时间了?”

“唉……哪里有多长时间?这小半柱香的时间都还没有过去呢。”

“我看我还是去看看吧,万一九天对付不了那妖道,灵儿还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看你着急的样子。”周夫人自然理解燕灵的心思,不免心疼她道,“好吧好吧……你去吧……”

“可是娘您一个人呆在这里,灵儿也放心不下啊。”燕灵纠结道。

“娘没事,便是被豺狼虎豹吃了也是命该如此,你去吧去吧……”

“诶!那灵儿先去了,娘您自己也要多加小心。”燕灵终究放不下文基。

话落处,燕灵朝周夫人行过辞礼,一点脚尖,已蹿出数十丈远,施展开飞空走涧的本领直往东边山头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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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章 远走高飞 鸩占画楼

九天返回三仙洞,心急火燎地来到关押文基的山洞之中。

文基听见响动,抬头一看,正看见九天进来,就急忙问道“我娘和燕灵妹妹都救出去了?”

“是!夫人救出去了,你的燕灵好妹妹也救出去了。”九天心头泛起一阵醋意,虽然救出燕灵,但仍然迈不过自己的心坎,“别问那些没用的了,我们快走吧。”

说着那话,九天俯下身,便来揽起文基,准备挟着他离去。

文基扭身躲闪道“你先解开绳索,我们再走。”

“我才不解呢。”九天故意揽紧文基,酒意微醺,芳心荡漾。

文基挣扎不脱,便被九天揽了个结实,但在他扭动身体的时候,胸前的凤佩晃荡了出来,却不见了黑石坠。

“我的黑石呢?”文基惊问道。

“被他们拿走了,你别着急,大不了我帮你拿回来就是。”九天不由分说,一把揽起文基,朝洞外疾走。

路经三仙洞洞厅时,九天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观察洞厅里的动静。

但见洞厅里,火把燃烧,通红一片,费天君和庞光叔侄依旧睡如死猪,鼾声雷动。

九天便蹑手蹑脚来到石桌旁寻找黑石坠,发现那黑石坠兀自被小长压在胳膊肘下,并未被费天君收起,而黑石坠被小长压住,因灵力不足难以移动,所以无法回至文基身旁。

真是侥幸哩!九天暗自庆幸,遂谨慎小心地从小长胳膊肘下取出黑石坠,揣入胸怀,转身遁去。她虽也想趁机斩杀费天君,但又怕惊动了庞光叔侄三人,反而会坏了自己的大事,因此作罢。

九天挟着文基遁出了三仙洞,并没有赶往西边,而是选择了向东南方向一路飞行而来。

文基起初尚未觉察,只管向九天讨要黑石坠,好说歹说九天偏是不给。

飞有片刻,文基讨要黑石坠不成,这才隐约感觉到方向不对头,因为回去的路程、地面上全是起伏不断的高山峻岭,而此时下界却是一片低矮的丘原地带。

他不禁疑惑道“九天,你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不知道。”

“我看路程走反了,回去的路程应该往西边走,你怎么往东边走?”

“我知道。”九天回答得十分响亮。

“你知道!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不赶快回头?”

“我正是要往东边去呢。”

“往东边去,为什么要往东边去?”

“为什么要往东边去?我是想离燕灵那小样儿越远越好,让她看不见也找不到,然后再找一个只有我们俩的地方作夫妻,从此再也不受外人打扰。”

原来九天在三仙洞中拿定的主意正是想与文基远走高飞,再不返回谭府,因此她才先救出周夫人和燕灵,而后再救出文基。

文基闻听此话,可吓得不轻哩,惊慌不迭道“九天,你不要胡闹,快放我下来,我和燕灵妹妹明日就要成亲,你这样做怎么能行?”

“怎么不行?我不管!现在由不得你,还是那句话你要成亲的话,也是跟我成亲,绝不是和燕灵那小样儿成亲!”

“胡闹胡闹!你快放我下来!你快放我下来……”文基拼命挣扎。

“我偏不放你下来!”九天借着酒性耍泼,愈加揽紧的样子。

文基竭力挣扎,可九天根本不理会,最后他气力衰竭,再难挣扎,便索性闭上双眼不动不弹了。

九天感觉出来,生怕用力过度挟坏了文基,便连连叫唤了几声,但文基没有一点反应,她不禁唉叹道“唉……算了算了……犟不过你,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们就先下去歇一歇吧。”

话落处,九天一边急律律降落云雾,一边低眼朝下界四处观瞰。

忽见下界平阳地带上起伏着几处山丘,其中一座山丘上建有一片偌大的庄园,飞檐楼台历历在目,林荫游廊若隐若现。

她不禁心中欢喜,一催雾脚径直飞将过去,须臾间便落在了那庄园中最高的楼台之上。

但见这楼台高有两三层,数百米见方,朱红的榭,碧绿的瓦,落地窗内漫舞着红纱,六角飞檐悬挂风铃,雕梁画栋展露奢华,屏障层层排,移来都是画,端的是富丽堂皇,气派非凡。

楼台上却正有一位妙龄少女盘膝坐在琴几之前,十指弄琴,神采奕奕。旁边站着一个丫鬟,手捧茶托,文静不动。二人沐浴在朝阳之中,衣袂飘飘,恍如仙境仙子一般。

九天揽着文基自天而降,黑雾腾腾,疾风席卷,顿时把楼台上弹琴的少女和那丫鬟吹刮倒地。

少女抬眼观看,凭空竟然掉下来一男一女哩,不禁惊慌失措地问道“你……你们……是……是什么人?”

“你管我们是什么人?滚!快滚!”九天挺拔身,瞪杏眼,挥凤羽剑喝斥道。

见九天杀气腾腾,那丫鬟心惊胆颤,情知不妙,拽起正要争辩的少女,往楼台下逃去了。

九天洋洋得意,四处扫视一眼道“不错不错……这地方还真不错!”

“九天,你无端端地闯进人家家里,吓坏了人家姑娘,这像话吗?”文基谴责道。

“什么无端端地闯进人家家里!这地方不错,我看中了,以后我俩就住在这里了。”

“你胡说什么?这是人家的家!”

“我不管!我说这里是我的就是我的,我还要和你在这里成亲呢。”九天满面霸气道。

“你?你你你……”文基依旧被捆绑着,手脚动弹不得,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文基我们先进去看看吧。”九天毫不在意,挟着文基,欣然走入画楼里。

但见画楼里布置亮敞清雅,有小厅,有书房,有珠帘,还有卧室,画屏牙床,香卉古卷,美不胜收。

九天将文基丢在牙床上,尽情地伸了一个优美的懒腰,环顾四周一番,美滋滋地惊叹道“啊!不错不错……真的不错哩!这里做洞房也好。”

“九天,你快放了我!”文基在牙床上苦苦挣扎道,“你不要胡闹了,求求你不要胡闹了!”

“我胡闹吗?”九天翠眉一扬,双手背负,迈着官步走到牙床前,微微倾俯上身,对文基的脸上轻轻呵了一口酒香气,杏眼里闪烁温柔而张扬的光芒,“你说你明日与燕灵那小样儿成亲,那么今夜我就和你在这里成亲,看燕灵那小样儿能把我怎么样!”

九天话音刚落哩,楼廊上忽然传来一阵阵急促杂沓的脚步声。

片刻之间,楼台上奔来二十多人,有员外,有护院,也有管家和教师爷,那少女和丫鬟也在其中,原来是那丫鬟叫人来了哩。

文基听见响动,慌张道“九天,你看你看……你闯祸了,还不赶快离开这里。”

“闯祸了?闯什么祸!哼!”九天轻蔑地应了一句,背负双手,径转倩影,快步走出画楼来。

九天刚来到楼台上,便与那一大帮人撞了个迎面正着,那一大帮人纷纷定住脚步。

其中那丫鬟战战兢兢地指点九天道“员外就是她,就是她……刚才从天上掉下来的。”

那员外正是这庄园的主人,而那少女正是他的宝贝女儿,闻听丫鬟报道怪事,遂就率领庄园中仆众火急急地赶来了。此时见九天貌如天仙,并不似传说中妖精的模样,因此他便放开胆量走上前来。

却才要问责,便闻到一股酒气扑鼻而来,那员外便没好气道“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竟然吃得醉醺醺地来我姑娘的画楼胡闹,我劝你还是快快离开这里,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啥?姑奶奶喜欢吃酒怎样?姑奶奶吃得醉醺醺的又怎样?关你什么屁事!”九天并不把这一群人放在眼里,傲然挺胸,逼近两步道,“谁说这里是你姑娘的画楼啊?姑奶奶说还是我的呢!”

“你这野丫头,好生无礼!”那员外被九天的话语给戗得半死,呼喝左右道,“速速把这个野丫头给我轰出去!”

“是,员外!”众护院齐声应诺,舞刀弄棒,纷纷包围上来。

文基在楼内听见外面对话,连呼带喊道“九天!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要动手伤了人家的性命。”

“知道了!”九天甜甜地回应了一声,然后亮出身后的凤羽剑,直直一指道,“你们都听见了吧,我相公叫我不要动手,免得伤了你们的性命,你们都快快滚吧,只把这个员外给姑奶奶留下就行。”

九天手里亮出宝剑,一副杀气逼人的样子,果然吓得那些护院不敢轻易动手,一个个拿着刀棒,虎视眈眈地围着九天慢慢转悠。

这可气坏了那员外哩,他气急败坏道“你们还磨蹭个什么!快给我一起上!”

众护院虽然怕死,但被主人催逼,也是无可奈何,手把刀棒,一步步逼近九天,包围圈显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压迫。

“看你们谁敢上来!”突然间九天杏眼恶瞪,娇声怒喝道,“谁敢再上前一步,便是那块石头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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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五章 以天地为父母 以山河为媒妁

话音落处,九天挥凤羽剑剑鞘,凭空劈向楼台下的一座巨大的风景石,原来她早已扫瞄到了那座风景石,因此就借它扬威显狠哩。

轰隆!

但听一声惊天巨响,那座风景石业已被劈成碎渣,冲天的石屑乱射如雨,强劲的气浪四下冲击,把附近的几棵柏树也给连根刮起,纺车一般往远处翻滚去。

阿耶妈吔!

那座风景石少说也有二三万斤重哩,只挥了一下剑鞘就把它劈得粉碎,连渣渣都不见了,如果这一剑劈在自己的肉脖子上,岂不是身首异处,血溅当场,一命呜呼哀哉!

觑见这般惊骇的光景,众护院各个吓得面色惨白,屁滚尿流,丢刀的丢刀,扔棒的扔棒,一哄而散。管家和教师爷也抱头鼠窜躲离了去,一时间只剩下那少女和丫鬟杵立在一旁。

那员外早已吓跌在地上,两腿抽了筋似的,抖抖颤颤,寸步难行。

少女见父亲吓坏,急忙来扶起他,可是那员外两脚抽搐,身如烂柿,怎么能站得起来!

九天一个箭步抢上来,揪住那员外的胸襟,拎起半空,恶狠狠道“赶不赶姑奶奶走?”

“不…不……不赶了。”那员外面如白纸,哆嗦半晌,终于说出他想说的话。

“好!算你识趣!现在姑奶奶要你办一件大事。”九天想留下员外,原来是有事要吩咐哩。

“什么…么么么…么大事?”

“姑奶奶今晚要在这里成亲,你马上叫人把这画楼布置成洞房,然后服侍姑奶奶和姑奶奶的相公沐浴更衣。”

“这?这…这这这……”那员外哆嗦得愈加厉害。

“‘这’什么!”九天用力将那员外拎得更近,杏眼圆瞪,杀气腾腾道,“你的脑袋比那石头还结实吗?”

“请……请姑奶奶住手,请姑奶奶住手……”旁边少女忽然挽住九天的手臂道,“一切都听姑奶奶的,姑奶奶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

“是是是……都听姑奶奶的吩咐,一定给……给姑奶奶办个体面的婚礼,媒婆保山都请,酒席也办……若不然……再……再再再……再请个戏班来唱唱大戏。”员外保命要紧,满嘴讨好。

“唱什么大戏!只要把这洞房布置好了就行。”

“是是是……”

“也不要大办酒席,只在这画楼上办一桌酒席就行了,姑奶奶要和姑奶奶的相公在此好好吃酒。”

“是是是……”员外点头如捣蒜。

“别‘是是是’了!快去办去!”九天快意非凡,随手撂开那吓得半死的员外。

少女同丫鬟慌忙扶起那员外,惊惊恐恐地下楼去了。

觑着父女慌乱而去的样子,九天昂首放声大笑。

大笑声充满了张扬,充满了快乐,在画楼上飘荡,在天空中回响。

九天的举止为何如此乖戾张扬,一定要与文基成亲不可呢?

其实她正是九天玄女的半颗元神的恶化之灵夺舍的寄身。

当年九天玄女元神大伤时,在大成府中就对风雪亭产生了爱恋的情愫,之后虽然道身毁灭,元神一分为二转世修炼,但情种已然埋下,爱欲已然萌生,而修道一途修得就是无欲无求,清净圆寂,因此这恶化之灵夺舍的寄身九天必须化灭这段情根,方能证回玲珑无垢的金身。

在燕灵一次次的威胁之下,九天心底的爱欲就越来越强烈,直到前一日在谭府门楼看见红通通的“囍”字符时,她的爱欲被彻底地激发出来,不把文基占为己有誓不罢休,遂就把文基(风雪亭的转世之身)掳到了此处,准备成婚。

表面上九天行止乖戾张扬,不可理喻,暗地里却只是为了、了却前世的那一段孽缘哩。

所谓善缘,慧女修;恶缘,九天化。

但无论善缘,还是恶缘,终究是大道归一,一体真如,只不过是各自寄身的修道途径不同而已。

九天显示出力劈巨石的神通,可不把那员外吓得魂魄升天,死去活来?因此他还是保命要紧,不敢违抗,全部按照九天的吩咐一一照办。

果然在黄昏来临的时候,画楼里里外外都已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片,只是偌大的庄园,空空荡荡,无人前来祝贺,倒是显得十分寂寥。——那员外主仆办完事后,早就躲得远远,不敢出来哩。

但九天却感觉如此最好,天地之大,江山之美,放眼繁华,都抵不过此时此刻她与文基相伴相依,无人打扰,那种幸福如蜜的滋味是何等美妙哉。

只是文基并没有这种幸福如蜜的感觉。

当庄园里的仆人把文基抬去沐浴更衣时,他就死活不肯,准备逃跑。

服侍的仆人苦苦哀求如果文基逃跑了,员外和他们的性命都不保,而且整座庄园也会变成一片废墟,这是九天严厉告诫的,她早就防到这一手哩。

文基闻听此话,震得惊呆,思前想后,只得同意,一时沐了浴,更了衣。

此时日落丘林,暮霭沉沉,晚风习习。

画楼矗立在暮色氤氲之中,飞彩飘红,灯火阑珊,显得宛如瑶台仙境一般。

文基穿着崭新的新郎服,难掩尴尬之情。

他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慢慢踏上画楼,肩背上仿佛背着沉重的碌碡,被压得都喘不过气来。

他暗思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但无论如何是不能和九天成亲洞房的;如果能把黑石坠拿到手那就好了,只要有它,就能把九天带离此地,免得这家罹难,然后再寻找机会躲离她。

文基在沐浴之时,就想到了黑石坠,也曾默念那话,以为黑石坠会回到身边发生奇迹,结果毫无反应,原来那黑石坠一定要与他接触、才能产生感应,譬如电流一般,没有导体,自然无法沟通。

在不知不觉中,文基一步步踏上了楼台。

楼台中央,不知何时已设下一张香案,香案上端端正正地供着三盘果馔,另有一座香炉和数支檀香。

楼台西榭,九天穿了一袭新娘盛装,凝然而立,晚风轻轻吹拂着她的大红衣裙,女儿家的玲珑曲线展现无遗,远远看去,真个是七分娇艳,三分羞涩,美得不可方物。

尽管文基的脚步声甚轻,但依旧惊动了九天。

她蓦然回转身影,宛如莲池中初绽的红荷在微风中款摆。

“文基,你过来。”九天一脸甜蜜地招了招手。

文基默不应声,脚步却慢慢地移了过去。

九天轻轻挽住他的胳膊,献媚道“文基,你看你不是说成亲一定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现在我就在这里摆下香案,以天地为父母,以山河为媒妁,让她们见证我们结为夫妻,可好?”

“你?”文基正准备怼言,忽而想想还是忍住了,只低声说了一句,“孩子气。”

“孩子气就孩子气呗,不过过了今夜,我就有相公了,我就再也不耍这孩子气了。”九天撒娇道。

文基无所适从,沉默不语,过有片刻,他郑重其事地轻唤一声“九天。”

“嗯。”九天温柔地回应一声。

“我求求你,不要再胡闹了,好不好?”

“我没有胡闹啊,你不是都穿上了这新郎服了吗?你穿上了这新郎服,就说明你同意和我成亲了啊。”

“我不穿上它行吗?”文基讪然道,“我不穿它,你就要杀光人家一大家子。”

“嘻嘻…知道就好。”九天为计谋得逞而暗自窃喜道,“前次让你逃了,今晚呢你休想再逃,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反正我要和你成亲。”

“求求你了,你就饶过我吧。”文基讨饶道,“你这样做,叫我……叫我怎么去见燕灵妹妹。”

“燕灵妹妹…燕灵妹妹…又是你那燕灵妹妹!我九天真的比不上她吗?”九天一听这字眼,怒火顿起,声音立刻提高了六度。

“不是……”

“不是不是!前次与你成亲时,让你偷偷地逃跑了,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九天愤然说过,忽而自胸怀里拿出黑石坠道,“诺!昨天你为了你那燕灵妹妹,还用这块破石头打我,差一点打得我吐了血。”

“对不起,我…我不是成心想打你的。”文基觑见黑石坠,因为想得到它,所以语气格外示弱。

“不要你说‘对不起’,反正你说了也没有用。”九天噘嘴道。

“我……”

“难道不是吗?”九天委屈似地道,“你说过要报答我的,如果你真心想报答我,那么今晚就跟我成亲。”

“这……”

“我说是吧今天早上才说的话,现在就又不算数了,你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伤我的心。”九天说着说着,自觉委屈,泪珠扑扑扑滴落下几颗来。

文基未免也有些无奈和伤感,毕竟九天对他的恩情非同一般,不禁一时哑然无语。

“不说这些不痛快的事了!都已经过去了。”九天将黑石坠揣入胸怀内,擦干泪痕,吸吸鼻翼道,“我们先拜天地,然后洞房吃酒,今天晚上一定要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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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章 含泪对饮 悄取黑石

话落处,九天自去香案上取了六根檀香,一时点燃了,小心翼翼地分了三支给文基。

文基一来迫于形势,若不依从,九天突然来个翻脸,或许就会给这户人家带来灾难;二来对九天多少有所愧疚,一时不知如何应付;三来也想哄哄九天,把那黑石坠拿到手,因此在复杂而纠结的心态下,他愣愣地接过了三支檀香。

九天美滋滋地把文基拉到香案前,恭恭敬敬地鞠躬敬香。

事已至此,无法回避,文基只有依样照办鞠躬,敬香。

然后二人双双同跪在香案前。

九天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地发誓道“我——九天今日以天地为父母,山河为媒妁,与谭文基结为夫妻,从此白头偕老,永不离弃,若违誓言,神灵共殛。”

发完誓,九天微微侧过首,温柔而庄肃地注视着文基,等他发誓哩。

文基浑身好似千万只毛毛虫爬过一般,起了一层冷疙瘩。

其实文基被掳到此处时,胸前的凤佩就一直在闪烁,只是光芒有些微弱而已(路程较远之故),所以便知燕灵正在寻找他,但此时事到临头,被逼无奈,文基只有暗暗道燕灵妹妹,原谅定之哥哥的无奈之举,如果定之哥哥不这样做,九天一发怒,这一大户人家就会遭受灭顶之灾;定之哥哥这样做,只是想拿回黑石,这誓言是被她逼的,是不算数的,你千万不要见怪。

暗自祈求燕灵原谅后,文基这才合十发誓道“我谭文基今日与九天结为夫妻,从此白头偕老,永不离弃,若违誓言,神灵共殛。”

听完文基发誓,九天好不开心,自然不知文基的心里话,遂同他齐齐地各叩了三个头,完成了简单的拜天地仪式。至于夫妻对拜的礼仪,九天一时开心早就都给忘记了,本来她是想到一出算一出,当然是越简单越好喽。

她徐徐站起身来,满脸荡漾着甜蜜的微笑“相公,我们已经拜了天地了,我们进楼去吧。”

文基岂敢应声,一副神情木讷的样子,被九天挽住手臂,不紧不慢地进入了画楼。

画楼洞房内早已摆起一桌喜宴,有鲍鱼,有凤翅,有乳猪,有鸡鸭鱼肉,有四时鲜蔬,有汤丸,有点心,有果馔,五光十色,绚丽夺目,另外放有一对青玉合卺杯和一具红釉高嘴酒壶。

九天与文基挨肩坐下,取过酒壶,小心翼翼地斟满了两只酒杯。

然后她敬慕似地举起酒杯道“相公,今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我们共饮几杯。”

文基闷不说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九天面浮甜美的微笑,也举杯饮尽,继续斟酒。

连吃三杯以后,文基忽道“这杯儿小,不过瘾,我们拿盏碗来吃吧。”

九天闻说,喜上眉头,却娇嗔道“相公你真坏,相公你是想灌醉我吗?”

“这?这……不是不是……”文基摇头好似拨浪鼓,背脊沟里却冒出一阵冷汗来。

实则他正是想灌醉九天,将黑石坠拿回来哩,因为九天前夜吃过酒,他能够嗅出那浓浓的酒香气,所以再灌几碗,料必她会醉倒,只是文基本是忠厚诚实之人,耍此伎俩自觉有失品行,这才有所不安哩。

但九天只是信口一说,并无提防之意,因此道“那好……就依相公的,相公要用盏碗吃就用盏碗吃。”

话落处,九天取两只盏碗摆放开来,又伸手到桌底拎起那开了封的酒坛(早就准备了两坛),然后各自筛满了盏碗。

文基抓起盏碗道“我先干为敬。”

咕咚咕咚一阵吞酒声响,文基已然吃光了那一盏碗酒。

“相公以前看你总是斯斯文文的,今天倒是爽快,我也喝干了它。”九天轻轻捏起盏碗,慢慢吃尽。

觑见九天认认真真吃酒的模样,文基忽然鼻梁微微酸楚,他站起身来,抓过酒坛,又筛满了两只盏碗。

“来!”文基单手举起盏碗。

“来!我敬相公。”九天站起身,双手捧着盏碗。

“喝!”

“喝!”

二人轻碰盏碗。

文基一口吞进。九天依旧慢慢地认认真真吃酒。

“再来!”

“再来!”

“喝!”

“喝!”

文基狂饮而尽,酒洒胸前。九天依旧认认真真地一口一口吃酒,点滴不洒。

一连又吃了五六盏碗,九天醉意上头。

她一边将空盏碗亮给文基看,一边傻甜甜地笑道“相公,你看我又……又吃完了……再……再……再来……”

“再……再来……”文基忽然心疼九天好傻好可怜,而自己又好卑鄙,不禁眼里洇出泪光。

文基早已吃出七八成醉意,再吃酒时,那酒水都偷偷泼洒了大半。

而九天照例认认真真吃酒,一点也舍不得泼洒。吃到第八碗的一半时,她忽然娇躯一软,软绵绵地瘫坐在了地毯上,好像大醉了也似。

文基连忙扶住她道“九天,你吃醉了,不要再吃了,我扶你上床歇息去。”

一边说着那话,文基一边来夺九天的盏碗。

九天撒娇似地摇头晃脑,噗噜噗噜的吐着酒气道“不要……不要……这是相公敬的酒,我一定要吃……吃完它,一点儿……一点儿也不能泼洒,否则不……不……不吉利。”

话音落处,九天双手紧紧捧着盏碗,迷迷登登地把那剩下的酒全部吃得尽光。

“啊……相公,好爽啊……”九天杏眼迷离,娇躯软软地要往地上躺倒,手中的盏碗不经意间也掉落在地毯上。

文基半搂九天在怀里,看着她醉晕晕傻乎乎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禁泪光闪烁,暗责自己好卑鄙无耻。过了良久,他才平复心绪,用尽力气将九天横抱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牙床前,将她轻轻地放躺在了床上,自己的酒量也是不济,软巴巴地趴伏在床弦边,摇头眨眼,缓缓酒性。

终于略微清醒过来,文基勉强撑起身,眨巴着醉眼,朝九天胸前打量,计划已经成功,正是拿回黑石坠的好机会,可是黑石坠却被九天揣在抹胸里呐!

九天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安然而睡,娇嫩光滑的面容好似抹了一层淡淡的红胭脂,嘴唇恰如渥丹一样红润鲜艳,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散发出青春女子的成熟气息。

文基打量之下,不免窘得面红耳赤,砰砰心跳,不知所措。

他犹豫不决道那女儿家的胸怀岂是随便碰触的?但是……这么绝佳的机会又岂能错过?我该怎么办?如果九天醒过来了,再想拿回黑石坠就不是容易的事了,还是趁她睡熟未醒,赶紧拿回黑石坠,然后带她离开这里!

文基与自己苦苦较量许久,最终下定了决心。

他右手扶住床弦,前倾上身,把左手颤微微地伸向九天的胸怀,可是当要触及到九天的胸襟时,忽然又闪电般地收缩了回来。

过有须臾,文基又慢慢地伸出左手,而最后又好像被毒蛇咬了手指一样赶紧缩回。

如此来回不知几次,文基始终畏首畏尾,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时候,胸怀里的凤佩忽然不停地闪烁红光,而且越来越亮,文基不禁大惊,惊得额头冷汗直滴,因为以凤佩光芒的强弱来判断燕灵应该离此不远了;如果让燕灵看见这一幕,以她的小性子,就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于是他咬咬牙,狠狠心,再次把颤微微的左手伸向九天的胸怀。

一尺来远……

七寸来远……

五寸来远……

两寸来远……

越接近九天的胸怀,文基的左手越颤抖得厉害,手腕上仿佛悬挂着万斤巨石一般。

终于文基的左手触及到九天的胸襟,窸窸窣窣地来悄悄捋开。

当九天的洁白抹胸显露出来时,文基面如喷血,禁不住左手一哆嗦,猛然就碰触到不该碰触的部位。

他触电似地飞快往回收手,但突然间却被九天的右手给紧紧地抓住了。

九天只顺势往怀里轻轻一拽,文基就一个立足不稳,身不由己地扑倒在九天柔软的身体上,顿时间二人脸面相对,距离不过三寸来远。

“相公。”九天忽然睁开杏眼,眨巴眨巴,充满磁性地轻唤了一声。

这一声轻唤就好似惊天霹雳一样,直把文基吓得魂飞魄散,他又窘又慌道“九天,你……你……你怎么醒了?快……快……快放开我的手。”

“我不放。”九天呼气如兰,撒娇似地道,“相公,你刚才趁我睡着了想干什么呢?”

“我?我?我……没……没想干什么。”

“那你摸人家……人家这里作甚?”九天低低眼,看看丰满的部位,满脸红潮,腼腆非常。

“我?我……我没有……”文基惊慌不迭,六神无主。

“我都感觉到了,你还说没有。”九天呼吸急促,杏眼迷离地紧盯着文基,一种原始的在瞳孔里闪烁。

“我是想……想……想拿回黑石。”文基半晌才哆嗦出实话。

“我不信!”骤然间,九天缠住文基,一个翻身就将他压倒在牙床上,目光饧饧道,“我知道相公想干什么,来吧……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你还犹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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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章 泪尽剑归 念消缘了

二十年的朝思暮想,不离不弃,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与心爱之人效鱼水之欢,共赴巫山!今宵此刻,洞房花烛,九天终于得偿所愿,动情之处,不能自已,伸左手便来替文基解衣宽带。

“不要!不要!不要……”文基摇躲身体,拼命想逃脱。

“相公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都已经成了亲了呢,我们迟早都要这么做的。”

文基面如血泼,魂魄都飞,拼着老命似地挣扎起来。

但是文基越挣扎,九天越亢奋。

她娇颜酡红,心醉神迷,突然间纤指在文基心口轻轻一戳,文基整个身子即刻软塌塌地动弹不得了。

“相公我想你…我爱你…我要你……”九天想起在三仙洞时老妪对她说过洞房花烛的悄悄话,一边语无伦次地呢喃不停,一边飞快地替文基解开衣带。

文基恰如木雕泥塑一般,只能耳闻,不能言语,任由九天胡作非为,真是悲了个催哩。

画楼外,一阵暖醺醺的夜风吹进来,吹起周围披拂的红纱,交卷飞舞,发出轻微碰撞的美妙声音。

在漫空飞舞的红纱帐中,忽然传来一声蚀骨的呻吟声。

隐隐约约可以瞥见九天贝齿咬红唇,翠眉锁远山,一如在风和日丽中采蜜的蜜蜂,发出嘤嘤咛咛的欢唱。

仿佛极真实的,

又仿佛极虚幻的;

仿佛极疼痛的,

又仿佛极惬意的;

仿佛沉入海底般的休克窒息,又仿佛升入云端般的飘飘欲仙。

浑身每一处都在膨胀,都在,都在汗液津津。

人生最美妙幸福的时刻无非是和心爱之人卿卿我我,打碎了你,打碎了我,然后重捏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时间似乎是极其漫长的,又似乎是极其短暂的。

忽然间,画楼里传出急促促的欲哭欲泣的呻吟声,响彻了整个寂静的深夜。

而就在这时,无边星野之中,突然有一道红光直接飞落在画楼的楼台上,与那洞房内的红光彼此相映。

“定之哥哥!定之哥哥……你在这里吗?”一条倩影旋风般直闯进画楼来。

不用多说这条倩影正是燕灵!

燕灵离开周夫人之后,沿九天飞遁的方向飞奔,不多时果然就寻找到了三仙洞。

可是她闯入洞中来,却并没发现九天和文基,遂就小心翼翼地找遍了三仙洞各处,依旧毫无二人的踪迹,相反只发现醉得不省人事的费天君和庞光叔侄、以及被封禁的花脸獾等小妖。燕灵急得晕头昏脑,落着泪,撇着嘴,呜呜地泣哭起来,哪里还有心思想到趁机斩杀费天君和庞光叔侄三人哩。

泣哭了半晌,燕灵这才想起龙佩来,便取出龙佩,咬破右食指,将鲜血滴在龙佩上,借助龙凤玉佩的相互感应,一路寻找文基。

不吃不喝地寻找了一日一夜,燕灵终于在龙佩牵引之下寻找到此处,感应到文基就在这座画楼里。

因此她流电般降落下来,旋风般直闯洞房!

然而掀开红纱珠帘的刹那,燕灵生生看得惊呆,整个人好似崩溃在那里,泪珠如断线的珍珠哗哗滚落。

只见九天骑坐在文基的身上,半露香肩,螓首后仰,娇美的身姿在不停地摇荡,而她的头顶却罩起一轮淡淡的白光在忽大忽小,仿佛要脱离而去。

“九天!你这个妖女!贱人!我非杀了你不可!”燕灵终于回醒过来,发出泣血般的怒吼。

吼声未落,燕灵抽分云刺在手,身影如风,疾扑九天。

这一声怒吼,直震得画楼咯吱吱摇晃,红纱飞飘飘漫舞。

九天也被震得身子激灵灵一抖,整个脑中骤然一空,空得白茫茫一片,仿佛达到了一种空灵的境界无我,无物,亦无他。而她头顶之上的那轮白光倏然煜煜生辉,直冲出画楼,照亮了一大片星空。

当九天恢复意识时,燕灵的分云刺早已直奔她的背心刺来。

这一刻,九天浑身酥软,毫无气力。

她本能地伸手抓起放在床边的凤羽剑,准备还击,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就在九天抓住凤羽剑的同时,分云刺已经不偏不倚地刺穿了她的背心。

九天惨吟一声,身躯震颤,趴伏在了文基的身上。

燕灵一击而中,迅速抽回分云刺,一道血箭喷射而出,溅红了纱帐,溅红了牙床。

九天的娇姿摇了摇,晃了晃,翻落在文基的身侧。她咬牙攒力,抽出宝剑,回转身,猛然劈向燕灵。

燕灵正欲二次进攻,忽见凤羽剑劈来,一时招架不及,急忙扬身后退三五丈远,但是仍被剑气所震,撞翻了一排古董架,摔落在地上,半晌儿爬不起来哩。

九天还击之后,口中“哇哇”连吐两口鲜血,手中握着凤羽剑,侧首枕着手臂,软绵绵地趴伏在文基身上,心口鲜血汩汩流淌,已然命在须臾矣。

她吃力地抬起苍白的脸,嘴角泛起一丝满足的微笑,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文基,幽幽道“相公,你爱我吗……你爱过我吗?”

文基早已发觉燕灵赶至,但此时此刻却动弹不得,只能耳闻,不能言语,真个是无地自容,恨不得立马刨个地洞钻进去。当听见九天问话时,他只有尽最大力气微微地摇了摇头。

九天心头一冷,凄然笑道“我们都已经有了……夫妻之实,难道你……还是不肯……不肯说一声爱我吗?”

文基痛楚地闭上了眼睛,两颗泪珠悄无声息地滑落鬓际。

“好……从此以后……谁……谁也不欠……谁的了,我也……我也心满意足了,原来……想爱一个人……不过如此……如此而已……”九天浑身释然,含泪而笑,笑得那般灿烂凄美,笑得泪珠啪啪滴落。

无意之间,那些晶莹的泪珠全都啪啪的滴落在了凤羽剑上。

下一刻,奇迹出现!

只见凤羽剑仿佛产生了感应一般,剑锋上斑驳的锈迹逐渐剥落,消褪……

忽然间,光芒四射,如雪耀眼,原来九天脑中一片空白的刹那,已然了去了爱欲执着,明心见性,幡然开悟,凤羽剑遂得到九天开悟之泪的洗涤,化却俗尘,先自返元归真。

正是泪尽处,剑归时,爱念消,孽缘了。

九天面带微笑,软软地侧伏在文基的身上。

在一片白光闪烁中,她的身躯忽然徐徐飞升起来。

此时燕灵正巧挣扎起身,忽见此景,怒吼道“九天!你休想逃!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为我爹娘报仇!”

“呃嘻嘻嘻……呃嘻嘻嘻……”在一阵活泼的笑声中,九天突然直挺挺地飞出了洞房。

“九天,你往哪里逃!”燕灵拔步如飞,随后追出,直追到楼台之上。

九天似乎故意捉弄燕灵一样,一边发出活泼的笑声,一边在楼台上飞来转去,景象显得十分诡异。燕灵公然不惧,挥动分云刺,紧追刺杀,一连刺中了九天五六下,鲜血如注喷射,洒落楼台。

却在这时,突然一声叫唤声传来“燕灵妹妹快住手!”

话音未落,两条身影已然飞落在楼台上,打眼细看正是慧女和凤凰哩!

你道她二人怎么赶到此处来了呢?

原来当日慧女揽住凤凰飞出谭府,一路远远追踪,追有多时便被丢落在后面,不见了费天君以及众人的踪影,但她依旧不愿轻易放弃,继续舍命追赶。

如此追赶了一夜两日,堪堪又至日落黄昏。

慧女已然累得精疲力竭,而凤凰也在一直叫嚷着歇会歇会。

无可奈何之下,慧女遂就降落在一片山岗上,暂时歇息歇息。

才歇息了片刻哩,慧女突然心血来潮,浑身不安,泥丸宫中仿佛有五个小人在不停地跳动,她慌忙盘腿打坐,暗自运功安心定神,但无论如何也安静不下来。

鬼使神差一般,慧女倏然站起身来,夹起凤凰,纤足踏风,直朝东南方向飞奔。

凤凰见主人举止怪异,急问道“主人你干嘛这么急呢,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不知道。”

“不知道?那岂不是乱走嘛?”

“不是乱走,我脑中好像有五个小人在催着我往东南边去。”

“有这怪事?”

“不管它怪不怪事了,反正我也不知道悬壶山三仙洞的具体位置,只有随着这感应走一遭了。”慧女在三仙洞曾经因这种突发的感应而得到九天的那具善婴,此时又有这种强烈的感应,因此深信不疑。

二人说话的光景,已然飞奔出十多里地。

越过数十道山岗之后,进入了一片广漠的丘原地带,原来早已超过了悬壶山三仙洞的范围哩。

在漫天星光的照耀下,丘原起伏一望无垠,仿佛黑色海洋上泛起的微微波澜。

正行间,突然瞥见远处有一道白光直冲深邃的星空,慧女心头同时为之一震,感应愈加强烈,脚下便莫名其妙地直朝那道白光升起处飞奔而去,越接近越看得清楚原来那道白光是从一座画楼里冲射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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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八章 报仇雪恨 金身归位

慧女直奔画楼而来。

当飞落在画楼楼台上时,正看见燕灵极尽全力地追杀九天,因此她急忙呼唤制止,其实慧女能够寻找到此处,正是因为她的五具元婴与九天的四具元婴本为一体、而相互产生感应的缘故。

燕灵只顾奋力追杀九天,却并未听见慧女的呼唤,但九天却听见了,于是她身影一闪,迅速地躲藏到慧女的身后。燕灵紧跟回转身影,右手里分云刺狠狠地直刺过来,却不妨慧女已然拦在九天的面前。

燕灵一来要替双亲报仇雪恨;二来又亲眼目睹九天与文基亲热,因此满腔的仇恨早就烧红了双眼,便好似发了疯一样,每一次出招都使尽浑身之力,必要置九天于死地而后快,当瞥见慧女阻拦在面前时,她的分云刺却已然回撤不及。

慧女没有料到燕灵杀红了眼,连她也刺杀哩,刹时就愣住了神。

眼见慧女便要被分云刺刺中,一旁的凤凰瞥见,猛然扑身上来推开慧女“主人小心!”

慧女不曾提防凤凰推她,脚下一个踉跄,踉跄出两丈多远,这才稳住了身影。

而就在这一刹那,只听“嗤”地一声响,分云刺斜斜地刺进了凤凰的胸膛。凤凰痛苦地轻吟一声,双手握住分云刺,双膝软软的往地下跪去。

燕灵迅速抽出分云刺,准备跟进刺杀,但在一片血光飞溅中,倏然发现刺中的竟然是凤凰!她顿时倒退了几步,震惊在那里,呆傻了一般。

这边慧女遽然惊醒,看见此景,飞奔过来,一把将凤凰搂在怀里“凤凰?凤凰!凤凰……”

“主人…我…我…我胸口好……好痛……”凤凰双手捂住鲜血流淌的胸口,翕张着嘴唇才说完一句话,忽然脑袋一歪,阖眼而逝。

“凤凰?凤凰!凤凰……”慧女努力地摇晃着凤凰,凄惨呼号,泪滚如雨。

燕灵回过神来,伤感万分,后悔不已“对不起……慧姐姐……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呃嘻嘻嘻……呃嘻嘻嘻……”此时九天停在空中,注视着凤凰,依旧嘻嘻而笑。

九天幸灾乐祸的嘻笑,燕灵全听在耳内,直气得肺腑都炸,其实这正是凤凰的红尘劫数已满,九天助她先行一步而已,但燕灵如何知道!

她凄厉地嘶吼一声“九天!就是你害死凤凰的,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话语未落,燕灵飞身而起,挺分云刺,直刺九天。

这番却怪哩,九天不避不躲,直挺娇躯,纤臂展开,迎接分云刺。

当分云刺刺入身体的刹那,忽听“咚”地一声响,九天的娇躯便从半空中摔落在楼台上。

与此同时,九天的头顶飘荡出一颗白色的元神,仔细观看仿佛半月之状,其中有四具雪白的元婴蜷腿握拳,闭目含笑,煞是可爱的样子,原来在洞房之中,九天一念之执已消,夺舍之体已死,不过是这元神以尸戏弄燕灵而已。

而这边慧女突然也感觉到自己的泥丸宫中好像有五个小人在拼命地乱蹦乱撞,想要往外逃离一般,头疼剧烈,心潮澎湃。

在惊慌不定之下,慧女急忙盘腿打坐在楼台上,闭目颂念《开玄应命经》

“天降斯命,玄自我开。

万神在后,六壬在前。

道有自然,命有壈坎。

应我术数,普告诸天……”

慧女心无旁骛,一心一意颂念《开玄应命经》,头顶竟自冲射出一道金光,如圆镜一般,悬浮在后肩上,光芒熠熠,殊胜非凡。

那颗飘浮在空中的白色元神若有感应,一时靠近,一时离远,颇是华严陆离的光景。

燕灵却毫不在意,只想着报她的大仇哩。

当觑见九天的娇躯落下来时,久久积压的仇恨顿时爆发出来,她飞步上前,恶瞪吊稍眼,紧握分云刺,连续不断地刺!扎!划!挑!

挑!划!扎!刺!

刹时间,九天的娇躯血肉横飞,支离破碎,殷红的鲜血慢慢地流淌了一地。

燕灵浑身上下沾满了鲜血,血人也似,令人惊骇。

终于发泄了十五年来的仇恨,大仇一朝得报!燕灵抹去飞溅在脸上的血沫子,双膝一折跪倒在楼台上,仰视高邈的星空,声嘶力竭地哭喊道“爹!娘!女儿为你们报仇了!女儿终于为你们报仇了……”

话音落处,燕灵猛然磕头在地,痛快淋漓地嚎啕大哭,久久不能停歇,真个儿催人泪下也。

而在楼台这边,慧女仿佛早已入定,岿然不动,肩上金光忽而大,忽而小,忽而粗,忽而细,震瑟不停。

那颗白色的元神飘飘荡荡,始终想要撞入金光之中。

这种诡异的景象持续了数息时间,忽然间金光冲射起来,大约有百十丈高,殿柱般粗,兀自跳出一颗元神来,亦如半月之状,其中却有五具金色的元婴,合目蜷身,面带微笑。

就在这眨眼的功夫,白色的元神倏然撞入了金光之中,不断地和金色元神相互碰撞,好似要融为一体。

金光不断震瑟,震瑟……仿佛浪潮一样往四下里推荡开去,一阵连着一阵绵延不绝,金光所波及的范围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广,最后漫漫无涯,不知延伸开去多远。

倏然间,仿佛听得一阵车轮碾压过冰河的细微碎裂声,那白色的元神已然融入到金色的元神之中去了,九具元婴忽地纷纷睁开眼来,全部抻直了小腿,足尖抵着足尖,小手牵着小手,围成里面一个小圈,外面一个大圈,慢慢地转动起来,这景象实在是诡异非凡也。

九具元婴足抵足,手牵手,越转越快,恰如快速飞转的风车影,四具白色的元婴逐渐逐渐地变化成金色,当九具元婴全部变化成金色一团时,周围漫布的金光以光之速度迅速收缩。

轰!

猛听一声雷霆般震响。

金光倏然消失,万里星空出现,

只剩下一颗绣球般大小的元神,静静地停泊在慧女的头顶上空三丈来高,诡秘不动。

虚空之中突然传来十六字真言

“大―道―寂―然,我―本―如―来;一―体―归―真,千―秋―万―载……”

伴随着真言传颂,虚空中黄钟大吕齐鸣,琴瑟仙乐大作。

花雨飘飘,漫天飞舞。

此乃是天降功德也,凡是三界圣贤证道之时,皆有此等殊胜非凡的瑞象。

在天降功德的洗礼之中,便见那金色的元神徐徐转动起来。

无数五彩羽毛似的碎裂晶片从四面八方飘飞而来,围绕着金色的元神旋转,旋转……越转越多,仿佛漫天飘起了一场缤纷之雨。

下一刻,不可思议的景象出现了!

那些五彩羽毛似的碎裂晶片慢慢塑化出一具人形来,乃是一位妙龄女子的模样,渐而渐渐清晰。

只见她头上束着金丝八宝攒珠髻,额前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鱼鳞金甲浑身披挂,樱花战袍随风飘扬,金光绕身犹如屋檐滴水倒射,瑞气冲天更似霞光辉映,端的是威严显赫,殊胜无比。

正是“三教无量大护法,九天飞罡斩祟仙”九天玄女!

九天玄女自征伐钟山,道身损毁以后,元神一分为二分别寄在慧女和九天之身,辗转红尘二十年,终于洗尽尘缘恶趣,功德圆满,元神归一,八大神识俱开,虚空碎体陆续感应而归,就如磁石吸铁一般,金身重塑,回归混元大罗金仙之位。

她飘然然凌空而立,俯瞰画楼片刻,展开右掌,轻唤一声“剑来。”

那凤羽剑在画楼洞房内的牙床上,震一震,颤一颤,应声化光而来,融入了九天玄女的右掌之中。

她又伸玉指,一指凤凰的遗体道“凤凰劫数已满,还不速速随主人归位。”

指尖过处,一道金光落罩在凤凰的遗体上,便有一颗元神跳跃出来。

但见虚空之中,纷纷扬扬飞来无数赤金色的碎裂晶片,卷裹着那颗元神急速旋转,不多时现出一匹华美的神鸟,正是九天玄女昔日的坐骑——凤凰神骑!浑身羽毛愈加显得艳丽辉煌,光彩照人。

凤凰神鸟轻唳一声,振开七彩双翅,飞落在九天玄女的身边,磨磨蹭蹭,亲热不停,当年凤凰神鸟命陨十会阵之红水阵,随主入劫修炼,历尽红尘艰辛二十余载,今日亦功德圆满,回归仙道。

九天玄女又巡视画楼一番,纤纤玉臂轻轻一挥。

一阵红光过处,慧女的香体消失了,九天的残体消失了,凤凰的娇躯消失了,画楼四处悬挂的彩带喜灯等物也随之消失了,便是连九天击碎的风景石和那几棵连根拔倒的柏树也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整座庄园面貌如旧,仿佛从没有发生过这夜之事,此乃九天玄女神通广大之故。

旁边的燕灵哪里留意周围发生的圣迹!

她一直磕头在地,回想起昔日父母疼爱她的光景,哭得昏天黑地,凄凄惨惨戚戚。

此时忽然传来温柔的叫唤声“燕灵妹妹,你别哭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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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九章 姹阴破 喜极泣

燕灵听见叫唤,这才抬起泪光莹莹的面容,却发现自己跪在一座陌生的楼台上。

而在曙光初露中,一位绝世妙龄女子身披铠甲战袍,含笑凌空而立,身旁还站立着一匹华丽的大鸟哩,她不禁错愕万分,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你是谁?”燕灵站起身,抹干眼泪,莫名其妙地问道。

“我是你的慧姐姐啊。”

“慧姐姐?”燕灵甚是吃惊,仔细打量,果然是慧女哩,只是服饰大有改变,因此道,“慧姐姐你怎么…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啊?”

“说来话长,不说也罢。”九天玄女淡然道。

“哦……我知道了!”燕灵仿佛发现惊人的秘密一般,“慧姐姐一定是遇见什么奇遇了!我师父曾经说过天地之间,每一个人都会有奇遇,只不过有些人早些,有些人晚些,造化大的人还能成仙呢。”

燕灵自小在黎山仙境长大,曾经听黎山老母说过无数沧海变桑田的奇异之事,因此对九天玄女的奇遇并不怀疑,甚至她也曾幻想过自己转眼之间能够碰见奇遇哩。

九天玄女闻听此话,呵呵清笑道“燕灵妹妹说的不错,慧姐姐正是遇见奇遇,就此与你告别了。”

“啊?慧姐姐,你要到哪里去啊?”

“我本如来,如来而来,如去而去。”

“慧姐姐,你又说些叫我听不懂的话了。”燕灵嘟嘴不乐。

“呵呵……你还是赶快与你的定之哥哥回家去吧。”

“定之哥哥?定之哥哥在哪里?”燕灵又是一惊,她早已将前夜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就在那画楼里。”

“啊?就在这画楼里!”燕灵欣然大喜,刚欲转身去寻找文基,忽而又转回身影道,“慧姐姐,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回家去了吗?”

“我已经找到了妹妹,也已经完成了七千三百件功德事,也是应该回老家去的时候了。”

“慧姐姐找到了妹妹,就是九天吗?那九天人呢?”

“这……”九天玄女犹豫片刻道,“正是九天,不过她不想见你,已经先去了。”

“哼!她不想见我,我还不想见她呢!那凤凰呢,她也先走了吗?”燕灵对自己失手杀了凤凰之事已然毫无所知,见九天玄女(慧女)孤身一人,不禁就想起了凤凰。

“她便是凤凰。”九天玄女轻拍凤凰颈项道。

凤凰神骑点点丹冠,抖抖翅膀,似乎是在回应燕灵。

“啊?它就是凤凰?凤凰怎么…怎么变成了一只大鸟?”燕灵虽然对奇遇不持怀疑态度,但对凤凰变成一匹大鸟却万分惊讶哩。

“凤凰也得到了奇遇,才变成这样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燕灵一来在黎山长大,常听天下奇闻;二来入世未深,性情单纯,因此对九天玄女所说基本相信。

她又替九天玄女担心道“那还有提香炉和鹿杖呢,难道慧姐姐也都不要了吗?”

“那些都是虚幻之物,不要也罢。燕灵妹妹慧姐姐也要回去了,就此告别。”九天玄女知道燕灵思想单纯,若要继续说下去,恐怕是没完没了,因此说罢,倩影轻扬,已然稳稳地坐在了凤凰神骑上。

“慧姐姐…你别走!你别走……”燕灵着急道,“我还有一句话要问问你呢,我知道慧姐姐已经是神仙了,一定会知道的。”

“燕灵妹妹,你还有什么话要问?”九天玄女拍停凤凰神骑,回首问道。

“‘姹阴破’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燕灵脱口而出,她对这仨字的含义一直耿耿于怀,不弄清楚誓不罢休哩。

“唉……”九天玄女充满爱怜地轻叹一声,从凤凰神骑上飞落下来,走到燕灵身旁,伸手促狭似地要来揪她的左耳朵。

燕灵将脑袋晃到一边道“慧姐姐,你揪我的耳朵干嘛啊?”

“这话不能让别人听见,只能揪着你的耳朵偷偷说,你不让慧姐姐揪耳朵,那慧姐姐就不说好了。”九天玄女说完,佯装转身离去的样子。

“给你揪…给你揪…给你揪还不成吗。”燕灵想知道那仨字的意思,就乖乖地将左耳朵送了过来。

九天玄女面含微笑,并没有揪燕灵的左耳朵,只贴在她的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

燕灵竖起左耳朵,专心致志聆听,还恨耳孔太小哩,

但是听着听着,脸庞也红了,耳朵也赤了,浑身燥热起来,她低头娇羞不已道“慧姐姐,你…你…你坏,你骗人的!”

“呵呵呵呵……慧姐姐可是已经告诉了你了哈,祝你和定之将来幸福美满,白头偕老。”九天玄女轻揪了一下燕灵发红的左耳根,飞身上了凤凰神骑“燕灵妹妹姐姐走了啊,可别忘了替姐姐问一声爹娘好。”

话音落处,九天玄女轻轻一拍凤凰神骑的颈项。

凤凰神骑仰天清唳一声,展开双翅,化一道七彩光芒直往高空中飞去了。

“慧姐姐!慧姐姐……”燕灵拔步紧追,直追到阑干旁,依依不舍地高喊道,“慧姐姐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有缘自会相见——”

一声话落,袅音未绝,九天玄女和凤凰神骑已然消失在东方高邈的天空。

唯剩下一片湛蓝,广袤无垠,浩荡无际。

燕灵怅怅地凝视着天空。

当一轮红日升起在远方丘林上空时,她这才回过神来。

“定之哥哥!”燕灵猛然想起文基,轻唤一声,捡起分云刺,飞快地奔入画楼来,“定之哥哥!定之哥哥……你在哪儿?定之哥哥!定之哥哥……你在哪儿……”

“燕灵妹妹?”躺在牙床上的文基忽听见燕灵的叫唤声,满脑子疑惑,慌忙爬坐起来,东张西望,“燕灵妹妹!我在这儿。”

不经意间,文基顺手就摸到了黑石坠,原来九天金身归位后,这黑石坠便留了下来。

咦!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

文基疑惑不解地下了牙床,一边将黑石坠挂在脖子上,一边四周顾盼地往室外走来。

“定之哥哥!”燕灵直闯入画楼来,蓦然瞥见文基出现在面前,仿佛劫后余生一般,惊喜得泪珠在眼眶里直转,怔立须臾,举身投入他的怀抱,“定之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也找到你了,燕灵妹妹,我们……我们这是在哪儿啊?”文基也动了真情,轻轻揽住燕灵。

“不知道,但不管在哪儿,有定之哥哥在身边就好。”燕灵撒娇似地紧钻在文基怀里。

“这真是怪事啊。”

“是怪事哩不知怎的慧姐姐变成了神仙,凤凰也变成了一只大鸟,现在她们和九天都已经回老家去了。”燕灵首肯道。

“啊?有这怪事?”文基震惊万分道,“燕灵妹妹这儿气氛好古怪,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儿,回家再说吧。”

“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燕灵宛如受了惊吓的猫咪,熨贴在文基的怀里,尽情地享受着卿卿侬侬,不舍分开哩。

文基就由着燕灵,默不吱声地与她静静相拥,时光仿佛静止,空气也好像变得温馨起来。

过有片刻,燕灵缓缓抬起头,泪光莹莹地凝视着文基,忽而徐徐闭上了双眼,微微踮起脚尖,娇怯怯地把红唇往上凑去。

文基温玉在怀,柔情旖旎,也情不自禁地慢慢低下了嘴唇。

就在彼此感受到心醉神迷的时候,画廊上突然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二人顿时一惊,连忙分开粘贴在一起的滚热身子,都臊红着脸,小鹿乱撞,不敢再看对方。

过有须臾,文基柔声道“燕灵妹妹,有人来了,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嗯。”燕灵温顺地轻应一声。

“抓住我,我要念那话了。”文基说过,取出黑石坠对在嘴唇边。

燕灵急忙双臂紧紧搂住文基的腰部。

忽见一道金光闪现,绚丽至极,满室灿烂。

文基与燕灵已然双双飞出了画楼,在旭日东升的光景里,流星一般朝西部飞去了。

画廊上的脚步声正是那少女与那丫鬟传过来的。

那丫鬟才来到画楼门外,猛见一道金光破室而出,吓得她连忙倒退几步,惊叫道“小姐,你快看,房里飞出一道金光,往西边去了。”

“哪里有什么金光,我怎么没有看见?”少女稍稍走在后面,并未留意。

“真的,我看见了呢。”

“怕是你昨夜没有睡好觉,看花了眼吧。”

“没有啦,真的有一道金光往西边飞去了。”

“你看见就看见了吧。”少女难得与那丫鬟争辩道,“快去把我的琴拿出来,今日我要练习高山流水的曲子。”

“是,小姐。”那丫鬟嘟嘴不乐地进入画楼去了。

不多时,丫鬟取出一张琴几和一把焦尾琴,摆设妥当后,又去用托盘捧来一盏茶,文静地站立在一旁。

少女盘膝坐在琴几前,十指悠悠地抚弄起琴弦来,叮叮咚咚,甚是悦耳。

二人沐浴在朝阳之中,衣袂飘飘,恍如仙境仙子一般。

这一幕,正如昨日九天挟持文基降临画楼时所见的光景,仿佛画楼诡异之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实际上——正是如此!

九天玄女金身重塑,回归仙位,便施展法术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全部抹灭,包括文基、燕灵以及这庄园里所有人的记忆,因此此时少女和那丫鬟正在重复昨日清晨之事,除了那一道金光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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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养精蓄锐 谭府惊变

九天玄女乘坐凤凰神骑离开了画楼后,徐徐飞行在云海铺展的万里高空,一时间犹豫踌躇不知何去。

她暗思道我如今红尘劫满,金身归位,接下来该干什么呢?是继续回谭府替诺那佛祖暗中护法,还是去无为道界西南红海寻找师尊?是回归本职之位,继续去守护无为道界的结界,还是再入山海,协助众贤完成此劫?

暗自思忖半晌,九天玄女忽然想起助她证道的二师兄原始天尊,因此喜道不错!在括苍山时师尊曾经告诉过我,他老人家在经营灵台山之际,山海界内的动态全交由二师兄关注打点,我何不先去玉虚宫请教二师兄,然后再作计较。

九天玄女拿定主意,轻拍凤凰神骑道“伙计,我们速去一趟玉虚宫!”

凤凰神骑清唳一声,声动九霄,猛然拍动双翅提速飞行,一拍双翅一万里已过,两拍双翅两万里已过,径往大罗天玉虚宫而来。

飞有多时,便见远处一座荒莽雄伟的连绵大山矗立在云海之中,正是万山之祖的洪荒昆仑山。

昆仑山乃是众圣云集之地,妙崖险峰无数,灵境结界无数,其中有西王母的瑶池,有轩辕黄帝的悬圃,也有元始天尊的玉虚宫……青云层层缭绕,祥光阵阵冲霄,显出一派磅礴祥瑞的气象。

九天玄女自识得玉虚宫的路径,径直将凤凰神骑拍落在昆仑山麒麟崖上。

凤凰神骑刚落下云足,早有玉虚宫守山大神迎接上来,虔诚行礼道“恭祝大护法金身归位,天尊正在玉虚宫中等候大护法驾临。”

“多有叨扰,请前面带路。”

“诺!请大护法随小神来。”守山大神应诺,头前引路而去。

九天玄女飘身下了凤凰神骑,留凤凰神骑在麒麟崖上,在漫天仙乐奏鸣,鹤鸾翩跹起舞中进入玉虚宫来。

果然原始天尊早已静坐在宫殿中央地席之上等候多时,旁厢焚香炉内妙香焚燃,青烟袅袅,愈显静谧。

宫殿宣法宝座正上方悬一座巨大匾额,甲骨文镌书“洪荒承启”四字,两旁三人合抱的殿柱上镌刻着一副甲骨文对联,上联书写“奉天承运御道统”,下联书写“总领万仙镇十方”,端的是大气非凡,震慑心魄。

闻听脚步声响,原始天尊启开双眼,正见九天玄女战袍飘飘踏步进殿,便颂诗迎迓道

“混沌从来道德奇,

全凭玄理立玄机。

玉京金阙传徒众,

阐教吾掌意未迟。

师妹,金身归来,道增三千,贫道在此祝贺了。”

九天玄女已然走至近前,英姿飒爽行礼道“此次轮回幸亏有二师兄助法,玄女这才及早证回金身,因此特来玉虚宫向二师兄致谢,多谢二师兄红尘助法。”

“呵呵……罢了罢了……我阐道,你护法,事有所分而道则归一,总归来说都是应道宣法,弘扬万界。”原始天尊招手示意道,“来来来……且坐下说话,你此次前来,不是仅仅只有一句致谢而已吧?”

九天玄女跪坐尊前道“二师兄所料不错,玄女证道归来,这心里牵挂着师尊,牵挂着诺那佛祖,也牵挂着此次山海劫数和无为道界的结界之事,这一时也不知应该先从哪一件事做起,记得师尊曾对我说过,此次山海劫数全交由二师兄关注留意,因此特来求个主意?”

“不错,自奉师尊法谕以来,我一直在关注山海界各路动态,所幸各路神魔目前还算安分,被师尊用金符所镇的一十二路神魔也无有动静。”元始天尊说道,“你刚刚证道回来,还需好好休养一阵,如今你什么事都不必做,只留在我这玉虚宫中打坐即可。”

“嗯?”九天玄女疑惑不解道,“二师兄如今山海劫数还未了结,诺那佛祖又不知何时修回金身,我玄女身为‘三教大护法’如何能打坐得住?”

“呵呵……你虽然道增三千,但依旧还是这个急武的性子啊。”元始天尊清笑道。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降妖除魔的性子随骨而生,随血而流,玄女千世万世也改不了了,也不想改。”

“你不要如此着急,稍后会有一件重要的大事要交给你去做,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在玉虚宫中打坐修养吧。”

“一件重要的大事?什么重要的大事?难道比完成山海劫数和协助佛祖修回金身还要重要吗?”

“天机不可泄露也。”元始天尊闭眼晃脑,故作高深。

“天机不可泄露?好好好……二师兄你不说,我玄女也不问,我这便去红海面见师尊去。”九天玄女佯装生气,做出起身欲走的样子。

“呵呵……我故意卖个关子,你果然又急了眼,真是一惹就急的性格一点儿都没有改变。”元始天尊呵笑道,“你莫要去见师尊,我告诉你便是。”

“嘻嘻,我也是逗二师兄玩呢。”九天玄女嬉笑道,“二师兄,你就快说吧,究竟是一件什么重要的大事?”

“这件重要的大事就是等诺那佛祖证回金身之后,就由你亲自护送他返回诺那法界,那诺那法界已经被妖魔侵占多时,到时剿除诺那法界的那些妖魔,自然少不了你的用武之地。”

“原来如此,此事果然比完成山海劫数和协助佛祖证回金身要大。”九天玄女醒悟过来道,“那我便遵从二师兄吩咐,在此打坐静修,养精蓄锐,到时再护送诺那佛祖返回法界,扬我无为道界神威。”

元始天尊微笑颔首。

自此九天玄女就在玉虚宫暂时住了下来,打坐修养,养精蓄锐,只待诺那佛祖证回金身,护送他返回诺那法界。

文基和燕灵借着文武砚的灵通,双双飞离了画楼,风驰电掣一般返回谭家庄。

转眼间,降落在谭府门楼之下。

文基稳住身影,正准备进府时,突然看见门楼前的光景,刹时震惊在那里。

同时燕灵也被眼前的景象给生生震得惊呆,挽住文基的纤手愈加攥得紧。

但见谭府的大门匾额上悬挂着偌大的雪白丧花,两旁缟素挽结,飘白一片,迎风索索发响。

此时门仆阿福已经看见文基,嚎啕大哭地迎接上来“大少爷…大少爷……嗷~呜……”

“这?这…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文基回过醒来,面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惨白。

“夫人她……夫人她……”

“我娘?我娘?我娘怎么了!”文基紧紧抓住阿福的双臂,浑身颤栗起来。

“夫人她……她…她已经去世了……”

“啊?我娘…我娘已经去世了!嗷呜……”

闻听此话,文基顿时如霹雳轰顶,坍塌了半座泰山,身影摇晃,泪滚如雨,一声揪心撕肺地呼号,踉踉跄跄地直往门楼里奔去。

燕灵也听得明白,号哭一声,泪珠滚滚,随同文基一起奔入府内。

刹时间,哭泣声,嚎哭声,呜咽声……声声锥心,声声撕肺,飘荡在万里天空,整座谭府沉浸在巨大的悲哀之中。

文基脚踩棉絮一般跌跌撞撞地直奔谭府大厅而来。

谭府大厅里已经设下灵堂,挽联索索,香烛冥冥,一副棺柩森然而立,三尺白奠跃然入目。

文础披麻戴孝跪在右侧,木雕也似。小化亦顶着孝帽,正跪在棺柩前焚化纸钱。

文基泪眼模糊,直扑进灵堂,脚下一软,跌趴在地。

他手脚并爬、直爬到棺柩前,放声痛哭,泗渧滂沱,猛然抬头看见那白森森的“奠”字时,一声“娘”还没有喊出口来,气息一魇,昏死过去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两日而已,周夫人为何就突然逝世了呢?

这还得从两日前开始说起。

那日燕灵走离以后,周夫人就在山溪边耐心地等候文基燕灵和九天回来。

等未多时,忽有一位游方僧人合什出现在周夫人面前。

略加问明情况后,游方僧人倏然挟起周夫人腾空而起,就将她送回了谭府。周夫人一直处于迷糊状态,等她清醒过来,正要吩咐管家刘二取些银两答谢时,那游方僧人已然腾空而去。

公映夫妇又惊又喜,拜倒在地,感谢神灵庇佑。

实际游方僧人正是悬壶山山神所化,一向惧怕费天君,不敢轻易现身,因他在巡山时,发现周夫人头顶金光隐射,乃是圣贤流落红尘,所以这才乘费天君醉酒未醒之际,暗中将周夫人救送回了谭府。

费天君和庞光叔侄醉倒在三仙洞洞厅里,连九天救人都浑然不知,那就更不知道山神送周夫人回谭府的事了。

直到次日下午,费天君和庞光叔侄方才陆续朦胧醒来。

却发现九天并不在洞厅里,费天君便大声叫喊起来,可是连连叫喊了几声,不仅九天没有回应,而且连个小妖都没有哼唧一声。他心中未免起了狐疑,便同庞光叔侄匆匆来到后洞,这才发现花脸獾和众小妖全部被封禁在一起,而周夫人和文基早已不知所踪。

费天君勃然大怒,替花脸獾和众小妖解开封禁,忙问九天去了哪里,又究竟发生了何事。

花脸獾磕头如捣蒜,把九天救人之事说了一遍。

费天君虽然已经猜了个不离十,但此刻听见花脸獾禀报,依旧气得肺腑都炸,两眼喷火,遂就叫上庞光叔侄出离三仙洞,又杀气腾腾地直奔谭家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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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一章 白鼠解危 文础护母

周夫人回到谭府,稍作休息,便问起三位受伤和尚的情况。

公映报道三位和尚正在西边客房,已经请黄大夫看过伤服过药,虽然已经醒来,但因伤势严重,所以尚不能下床。

周夫人闻说,便急来西边客房探望鳌祥公等三人,可惜鳌祥公等三人认得周夫人,而周夫人却认不得鳌祥公等三人了。彼此叙话些时,周夫人叮咛鳌祥公等三人在此好自养伤后乃去。

这眼见文基和燕灵明日就要成亲,可是新郎新娘现在依旧未归,怎不叫人心急如焚?

于是周夫人请徐斗夫妇到谭府大厅商量,应该如何应对此事,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商量决定如果等到中午,文基和燕灵还未回来,那么就叫刘管家通知亲戚朋友,明日婚礼取消,择日另行安排。

时间过得飞快,堪堪之间就到了中午,依旧不见文基和燕灵归来的消息。

周夫人便唤来刘管家,吩咐他通知亲戚朋友明日婚礼取消,择日另行安排。

却就在这时,谭府上空忽然狂风大作,黄云翻滚,树叶瓦片纷纷乱飞。

众人吃惊不迭,慌忙走出大厅观看端倪。

但见一大团黄云低低地压盖在谭府上空,黄云之中站立着四位凶神恶煞,正是前日来犯的妖道和另外三人。

周夫人迎着风头,昂首喝道“妖道,我谭府终究与你们有什么冤仇,要让你们屡次前来侵犯。”

“啊哈哈哈……”费天君大笑道,“贫道与这谭府无冤无仇,只和你、还有那谭文基有些旧怨,只要你二人随贫道而去,贫道就再也不来打扰。”

“妖…妖…妖道!你休想…休想伤我…伤我夫人和孩儿!”此时公映壮着胆子,挥袖指喝道,“我…我谭府也不是好…好欺负的,来…来…来人呀……给我把…把他们赶…赶走!”

原来公映身为一家之主而不能保护家人,为此深感惭愧,自前次事后,他就早做了防备,给府中男仆们都分发了刀枪棍棒,以防不测,今日果然派上了用场,因此他这才指挥府中男仆赶走费天君,当然这无异于儿童嬉戏之举,不过于一家之主无法保护家人之时,多少在心理上获得一点而已。

听见主人吩咐,刘管家和阿福等男仆们都万不得已,拿着刀枪,握着棍棒,战战兢兢地往前移动。

“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费天君嘴角挂起轻蔑的嘲笑,微抬右臂,袍袖一拂。

顿时刮起一阵狂风,刘管家和阿福等男仆们怎经得此风吹刮,一个个翻的翻,滚的滚,爬的爬,跌的跌……哎呦哦呦,狼狈一地,刀枪棍棒叮噹咣啷丢得满院子都是。

与此同时,费天君疾扑而下,径来提拿周夫人“贫道已寻了你三十多年了,你还是速跟贫道走吧!”

眼见费天君即刻掳走周夫人,忽然间两根齐眉棍同时扫将过来。

费天君受到攻击,急忙扬身后退,落在高空,稳住身影。

却见智安智忍两位和尚出现在周夫人前面,横握齐眉棍,怒目而视,随后鳌祥公也护在谭府众人面前,原来三人看见窗外光景,既知费天君又来侵犯,因此忍住伤痛,出得房来护持谭府。

费天君看的清楚,恶笑道“你们三个秃驴,好不识趣!前两次算你们侥幸,今日贫道便要大开杀戒了!”

话音落处,费天君再次驱风赶雾,疾驰而下。

庞光叔侄也紧随而来。

智忍跳起空中,抡棍便打。费天君侧身让过,一掌便拍在智忍的胸口上。智忍惨叫一声,翻落在地,昏死过去。

鳌祥公与智安双双也来狙击,分别被庞光和大长重重地打落尘埃,口吐鲜血不止,须臾昏死过去。

狂笑声里,费天君依旧脚步未停,俯上身,展右臂,急急来掳周夫人。

就在这危急之时,一道极白的光芒流星般飞落在费天君的右臂上。

费天君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觉右臂被什么东西狠咬了一口,唬得他急忙缩回手臂,斜刺里飞落在谭府大厅的正房顶上,捋袖来看,前臂上已然出现一道细碎的牙印,红点斑斑。

庞光叔侄三人也被那道突如其来的白光连番追咬,饶是先有警觉才躲闪开去,先后飘落在费天君身边。

四人相互顾看,面面相觑,实不知是被什么怪物偷袭。

惊吓之余,费天君一边暗自运功疗伤,一边俯首朝院中观看。

却见周夫人的身前已经站立着一位蓝袍少年,相貌威严,身姿挺拔,正是谭府二少爷谭文础!他的左肩上静坐着那只白鼠,适才对费天君和庞光叔侄发起偷袭正是它,此时消耗了体力,正自骨碌着眼睛,一副谨慎提防的样子。

“你是何人?为何放鼠咬人?”费天君看见白鼠,心中明白过来,定是那鼠偷袭,但一时不知是否中了鼠毒,因此暂时忍住怒气,并未动手。

文础从容淡定地回答道“我乃谭府二少爷谭文础是也,本少爷并没有放鼠咬你。”

“你没有放鼠咬贫道,难道是它自己来咬贫道不成?”费天君故意继续问责,拖延时间运功疗伤。

“正是,此鼠灵性非凡,如果遇见善者,便会作揖行礼;如果遇见恶者,便会降妖除魔。”

“哼哼,看你小小年纪,骂起人来竟然不露声色。”费天君忍住怒火道。

“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年纪小小未必见识就少,不是我来骂你,是你本来就是妖魔,只是你自己都不知道而已。”

“啊哈哈哈……你说贫道是妖魔、贫道就是妖魔,你这娃儿又能把贫道这个妖魔怎么样?”费天君暗自运功作法,那伤口兀自渐渐愈合,原来没有中毒哩,不过是皮肉之伤而已,因此他放下心来,口吻也变得十分猖狂。

文础依旧波澜不惊道“我不想把你怎样,只想请你们速速离开谭府,不要来打扰我娘和我的家人。”

“凭你?哼哼!要想拦下贫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费天君既然确定没有中毒,那么就再没有必要客气,因此一声暴喝之下,脚底生风,恶狠狠扑下屋顶,继续来掳夺周夫人。

文础毫不惊慌,定气凝神,双手合十,口中喃喃吟颂起一道咒语来

“唵梭嘎呀~梭哈……

唵梭嘎呀~梭哈……”

才吟颂了三五遍,文础浑身上下陡然放射出一道道金光,恰如屋檐滴水不断地倒射天空,约有数丈之高,就将周夫人笼罩在金光之中。

费天君才扑至近前,猛然就被那团金光冲射反击,震得风筝一般倒飞出去。

庞光叔侄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哩,目睹此等殊胜光景,顿时惊得呆住。

金光一震之下,费天君狼狈地落回屋顶上,心潮不停涌动,知道遇见强敌,便叫唤道“庞光兄此人厉害,速速助贫道一臂之力!”话落处,十指结印做起法来,一声响,便将水磨钢鞭祭起空中,直打向那团金光。

庞光闻说那话,倏然回过醒来,也连忙手结法印,将流星双锤祭将出去。

大长小长先后纷纷祭起双股铁叉。

轰!

轰轰轰!

水磨钢鞭,流星双锤,双股铁叉几乎同时打在了那团金光之上,连连发出数声震响。

但见金光乱射,火花四窜,仿佛一朵朵烟花炸开,绚丽天空,须臾间又恢复原来一团金光瑞相,流光溢彩,殊胜非凡。

与此同时,费天君和庞光叔侄被震得倒飞出七八丈远,方才站稳在空中,一个个感觉胸口隐隐作疼。

这金光罩为何有如此强大的威力,竟然能够挫败费天君和庞光叔侄四人的联袂进攻?

原来文础口中所颂的秘语正是普贤大士的心咒。

此咒为光明咒,无上咒,大愿咒,修证千万劫数,能降无数妖魔鬼怪!

文础本是普贤大士转世,慧根深厚,周晬时就由文殊大士亲自来送《华严经》并为他开启智慧,十余年来,一心读经,毫无旁骛,早已参透《华严》妙谛,具足大愿道行,而这心咒正是他历经恒河沙数的劫数所修炼来的妙法密语,其中威力可见一斑。只是直到现在,文础还缺少一个证道归位的契机,因此心咒的无穷威力并没有全部发挥出来。

但尽管如此,费天君仍然被那金光极大的威力所震慑。

他收水磨钢鞭在手,咬牙恨恨道“好小子啊,果然厉害!”

旁边的大长也惊心不定道“天君这金光现瑞乃是三界非凡之兆,我看我们还是不要招惹他了。”

“怕他鸟,舍命一拼便是,我不信就灭不了他!”小长倒是一副无畏无惧的样子。

“小长,不许胡说!”庞光严厉喝斥小长,然后对费天君道,“天君以我们四人的修为,也有一万多年的法力,居然不能坏这小子半分,此人绝非寻常之辈啊。”

“可恨!实在可恨!难道――贫道就这么算了吗?”费天君心有余悸,但依旧不甘心哩。

庞光担忧道“若要继续斗下去,或怕会两败俱伤。如果我们遭到重创,就是那些凡人也能捡起刀来,轻易地斩杀了我们,我看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这?这这……”费天君犹豫不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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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章 夫人自刎 天君得珠

凡是高手过招,一招便知高低,更何况是修道之人!合四人一万多年的法力也不过只将那金光打得震瑟了几下,因此欲想破了那金光罩,恐怕四人还真讨不到什么便宜!

而如果庞光叔侄不使尽法力对决,费天君想要独自击破那金光罩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假使身受重伤,即便抓获了周夫人也无法逼出她的灵元加以炼化,如此岂不是把那三十多年的辛苦白熬过来?

费天君思忖再三,如啃鸡肋,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直恨得脸青面紫,七窍生烟。

正在一筹莫展之时,费天君忽然看见那金光仅仅罩住文础和周夫人,其余谭府如公映等人都颤颤抖抖地畏缩在一边,不禁计上心头,他倏然间飞身直扑而下,同时使个摄法,便将公映和被打成重伤的鳌祥公等众人全部摄在了自己脚下。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哩,费天君已经恶狠狠地揪起公映。

他将水磨钢鞭横压在公映的脖子上,对着文础穷凶极恶道“谭文础!贫道知道你的护体神光厉害,但你也保护不了这么多人,如果你不把你娘交出来,贫道就先杀了你爹,然后再把他们一个个全部杀掉!”

“妖道!你……”

文础见费天君拿自己的父亲威胁,不禁勃然大怒,体内元气汹涌澎湃,一个定气凝神不住,一股血腥味直冲上咽喉,他连忙默念心咒,凝神定气,才把那一股喷口欲出的鲜血、强行抿住在嘴里没有吐出来,却是猝不及防地伤了元气也,此刻只有怒目而视,但是已经无法言语。

“哼哼!谭文础贫道数三声,你再不交出你娘,贫道不仅杀光这谭府里的所有人,而且连谭家庄的男女老幼也都全部杀光!”费天君把公映揪得愈紧,高高举起水磨钢鞭,面目狰狞地数道,“一……二……”

“妖道住手!”不等费天君数到三,周夫人突然厉喝道,“妖道你休要拿谭府和谭家庄的人来要挟,我跟你走便是。”

“算你识趣!”费天君未料到周夫人主动受缚,不仅心中狂喜道,“只要你跟贫道走,贫道便不会为难谭府和谭家庄。”

“你先放了我家老爷,我有几句话要对他说。”周夫人平心静气道。

“好!贫道便放了他,贫道量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招来!”费天君猛然用力一推,便将公映推将出去。

公映跌跌撞撞地跌到周夫人跟前。

“老爷……”周夫人凝视着公映,一声轻唤不禁眼眶红了,“老爷,以后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了,两个孩儿也只有靠你教诲了。”

“夫…夫人……你…你这说的什么话?”公映被吓得懵住,此时还未清醒过来。

“老爷幼仪命簿多难,自从嫁入谭府以来,幸得老爷垂爱,为谭府生下二子,虽不是什么才俊,但也没有辱没谭氏列祖列宗,此去我也可以安心了。”周夫人眼含泪水凝视着公映,充满了依依不舍的柔情。

“夫人,你这是在说什么啊?”公映隐隐感觉到生离死别的意味。

“这妖道一定要拿我去,就算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为了谭府和谭家庄日后能够安生,我今日只有跟他做一个了断。”周夫人从容淡定地走出了那团金光。

“娘?不要啊!”

文础听出了母亲凛然赴死的话意,刚呼出四个字,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周身金光顿时消失,身影摇一摇,晃一晃,轰然仰倒在地上,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挽住母亲,但却不能挪动身子半分,“娘……不要啊……不要啊……”

周夫人万分眷恋地回头瞥了瞥文础,想要说什么但终于没有开口,毅然决然地顺手在地上捡起一把大刀(她早有留意),突然横架在颈项下,深情地凝看了一眼公映道“老爷,你多保重,我去了……”

话音落处,周夫人双眼徐徐闭上,两行热泪倏然滚落下来。

与此同时,一声轻微的“哧”声响过,锋利的刀锋已然划破周夫人的白皙颈项,鲜红的鲜血顺着冰冷的刀锋慢慢地流将下来,染红了胸襟,染红了衣裙,周夫人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周夫人平日里连一只蚂蚁都不忍伤害,怎么能忍受谭府和谭家庄众人因她而丧命,遂就决定舍身救人,可她又不愿落入费天君之手,从而给公映父子平添无边痛苦,因此选择了自刎来化解谭府的这场劫难。

当公映目睹眼前一幕,突然醒悟过来时,一切都已经迟晚了,周夫人业已自刎而死。

公映嚎啕一声,扑将过去,将周夫人紧紧搂抱在怀里泪滚如雨“夫人?夫人!夫人……你这是为何啊?你这是为何啊……”

文础元气大损,挪身不动,眼生生瞅着母亲横刀自刎,一声凄号,忽然双眼一黑,不省人事。

管家刘二等谭府仆人不约而同伏地号哭,口唤“夫人,夫人……”

顿时间,谭府上下,哭号声一片,风云惨淡,天地悲怆。

费天君千料万料也没有料到如此文弱的女子竟然敢横刀自刎!等他发现时,周夫人已然气绝身亡。

庞光叔侄也是没有料到此着,兀自惊愕在那里。

而就在此时,诡谲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周夫人的头顶之上突然跳出一颗金珠来,碗口大小,金光闪烁,飘荡欲去的样子,正是诺那佛祖的入劫应世的灵元。

费天君蓦然觑见,欣喜如狂,纵身蹿将过去,就把那颗金珠死死抓在手中,激动不已地仔细观看片刻,忽然仰天狂笑道“哈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这狂笑声充满了往世今生的放狂和亢奋,直把庞光叔侄惊得面面相觑。

庞光不禁惊问道“天君,为何发此大笑?”

“三十多年了啊!三十多年了啊!我终于找到你了啊!”费天君依旧沉浸在巨大的狂喜之中,根本没有听见庞光的问话。

“天君?天君!你这是……”庞光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一派茫然。

“啊哈哈哈……庞光兄贫道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啊,终于得偿所愿啊!”费天君无比兴奋道,“庞光兄,我们走!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在一阵阵纵情狂笑声中,费天君捻个决封禁了那颗金珠,然后藏于左袖内,划一道黄光急速而去。

庞光叔侄相视一眼,莫名其妙,腾起黄云,也紧跟着消失在蓝天白云之中。

只留下谭府大院里一阵高过一阵的悲喊声和号哭声,撕心扯肺,凄惨悲绝。

过有许久,才在管家刘二的主持下,众人一边安排妥当鳌祥公等三人,一边收殓周夫人入棺,设灵堂于谭府大厅吊唁。

文基回至府中,陡然看见母亲的灵柩,顿时昏厥倒地,等苏醒过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日。

文基向侍奉在床边的小雨问起母亲亡故之事。小雨便含着泪花把费天君侵犯谭府,周夫人横刀自刎的事情详细地叙说了一遍。

当听说母亲为救谭府和谭家庄众人横刀自刎时,文基心如刀割,泪落滚滚,趴伏在床弦边嗷嗷大哭,情至深处伤恸过度,竟然连吐了几口鲜血,又昏厥过去了,此实是母子情深的缘故也。

而这整整一日里,燕灵虽是未过门的媳妇,但也一直坐守在灵堂里,哭得死去活来。

她想起年幼父母遇难时周夫人将自己抱在怀里安慰的光景,想起下山初入谭府时周夫人教自己如何吃灌汤包的光景,想起自己偷偷逃离谭府而后回来时被周夫人教训的光景,想起前几日周夫人叫她改口喊“娘”的光景,想起两日前周夫人还在叮嘱自己爱惜小生命(蚂蚁)的光景……等等诸事,当真历历在目,宛然如昨,可是如今只有一具冰冷的棺柩停放在眼前,再也见不到疼她爱她怜她的夫人了,这叫燕灵如何能够忍受得了呢?

好在懂事的小化一直陪伴在燕灵左右,多少能给点安慰,但她的泪水早已流干了,嗓子也早已哭哑了,满面憔悴,呆呆傻傻,仿佛木雕也似。

周夫人又停殡了两日,这才起棺出殡,庄上送行之人数不胜数,白马素车迤逦一里多地,哭声盈道,催人泪下。

慈哉母亲兮,育我养我,无舍昼夜。

爱哉母亲兮,疼我怜我,无论艰辛。

伟哉母亲兮,袒我护我,无畏生死。

哀哉母亲兮,伏惟尚飨,此生永决。

在一阵阵锣鼓声中,在一阵阵炮仗声中,在一阵阵哀哭声中,周夫人被隆重地安葬在了三面环山的谭氏家族的祖坟山上。

鳌祥公等三人在谭府修养数日,病情略微转好,在周夫人出殡的同日下午也被送回了雪峰山朝天洞,从此以后显迹甚少。而徐斗夫妇因大丧其间不宜婚嫁,所以也只好先返回芜湖去了。

彼时周夫人的坟旁早已新建起一座偌大的草庐,以为谭府守孝栖息之所,原本应该由谭府长子文基守孝庐,但他思母成疾,身体虚弱不能自理,因此由次子文础暂守孝庐。

丧仪完毕,文础打点日常起居之物,由仆人送至孝庐。

自此文础孤身入住草庐守孝,陪伴他的只有那只白鼠而已。

他发下心愿,日夜手抄《华严经》,以为其母周夫人拔难禳灾,祈祷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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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章 双方交易 炼化元灵

费天君当日获得诺那佛祖的灵元,欣喜若狂,与庞光叔侄一路返回悬壶山三仙洞。

早有花脸獾领众小妖迎入洞府,奉果倒茶,侍候在一旁。

费天君猛吃了几口茶,将茶盏使劲跺在石桌上,十分快意道“贫道苦等了三十多年,其间在那钟山几乎丢掉了性命,又在这悬壶山三仙洞中打熬了十八个春秋,今日终于苦尽甘来得偿所愿,真是痛快!痛快啊!”

“天君身怀奇志,持之以恒不懈不怠,庞光十分佩服。”庞光拱手作揖道,“我等叔侄三人恭贺天君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我等叔侄恭贺天君得偿所愿。”大长小长也异口同声附和。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贫道幸得三位道友相助,今日才终于得偿所愿,此情此义贫道一定会记在心中。”费天君哈哈大笑道。

“不敢不敢……天君有恩于庞光,庞光只是报恩才是。”庞光客气道,“不知天君日后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费天君思忖片刻,忽将那颗金珠取出,托于右掌之上,目放凶光道,“接下来,贫道便要一心一意炼化此珠,他日能够成功,看吕岳那厮还敢不敢小觑我费颉!”

“原来天君是想炼化此珠,增加自己的道行?”庞光不禁大吃一惊道,“不过此珠有碗口大小,金光灿灿,看来非同寻常,恐怕天君不容易炼化它啊。”

“贫道也知道自己的道行低浅,才不敢冒然将此珠吞入腹中修炼,怕被它反而夺舍操控,因此只有假以时日,慢慢炼化它。”费天君自有自知之明。

“可是……可是要炼化此珠,需要极静之地,万万不可有人打扰,如果稍有差池,便会走火入魔,甚至伤了性命,天君不可不慎啊。”庞光劝诫道。

“庞光兄说的极是。当年贫道就曾想过,得到此珠后便借助钟山大神烛龙的道场修炼,不料钟山大神烛龙被那儒释道三家剿灭,现今贫道正为此事伤透脑筋一来没有炼化的场所;二来也没有护法之人。”费天君说罢,长叹一声,愁眉苦脸地陷入了沉思。

旁边小长闻说此话,忽然站起身来,自告奋勇道“请天君放心,天君只管在这悬壶山三仙洞炼化此珠,我等叔侄三人替天君护法便是。”

“小长!不可胡说!”庞光急忙阻喝道。

“正是正是……小长不可胡说,这护法之事非同一般,贫道岂敢再有劳三位道友。”费天君摇头道。

小长撇嘴不乐,气鼓鼓地对庞光道“三叔天君救过你的性命,今日我们帮助他也是应该,难道一定要一恩报一恩吗?古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们既然离开了三焦岛来帮助天君,自然也不把天君当作外人,何不索性就帮助到底?”

“你?”庞光瞪眼怒视,无言以对。

看见这尴尬的情景,费天君连忙摇手道“小长不要多说了,免得伤了你叔侄三人的和气。”

“天君我话还没有说完,还有话要说哩。”小长倔强道。

“好好好…你说你说……”

“天君在三焦岛时就曾经答应过如果我们替天君报了大仇,天君就会随我们去投奔宗布大神,不知此话还算不算数?”小长一本正经问道。

“这?这……”费天君略加沉吟须臾道,“当然算数!只要炼化了此珠,替贫道报了大仇,贫道便即刻追随三位道友投奔宗布大神去。”

“好!”小长高兴地鼓起掌来,然后对庞光道,“三叔,如此——你看怎样?”

“嗯,如此——也好,那么就这么说定了。”庞光颔首同意道,“我们先替天君护法,然后再替天君报仇,等这两件事都办妥了,我们就一起前往度朔山,拜见宗布大神。”

庞光答应替费天君护法报仇自然有私心在内,就是他在宗布大神麾下任职将近两百年都没有晋升的机会,如今借引荐费天君正可以提升自己在度朔山的地位。但他却不知费天君也有私心哩,即利用庞光叔侄为他护法,炼化那金珠(诺那佛祖的灵元),至于成功之后何去何从,也不是庞光叔侄可以操控的事了!

当时费天君欣然大喜,起身离座,恭敬鞠躬道“三位道友能够如此仗义相助,贫道感激不尽。”

“天君不必如此客气,他日你我成为同门之臣,少不得有劳天君的一日。”庞光也起身鞠躬道。

“好说好说……”费天君点点头,侧转身,吩咐厅下的花脸獾道,“花脸,速去摆上酒宴来,今日贫道要同三位道友好好畅饮一回。”

“是。”花脸獾应诺一声,便引领几名小妖张罗酒宴去了。

不多时,酒宴上齐,鸡鸭鱼肉堆满一桌,数坛老酒启封开饮。

费天君和庞光叔侄推杯碰盏,呼喝畅饮,直吃到七八成醉意方才各自安歇。

翌日清晨,费天君早早起床,吩咐花脸獾等众小妖重新收拾干净修炼房,准备开始炼化那颗金珠。

那颗金珠乃是诺那佛祖的灵元,譬如道家炼就的元神一般,不过佛家是以舍利子凝成元婴而已,因此这灵元又叫舍利珠。

这灵元转入人界,借人体之身(周夫人)经过数十年的行善积德,又加上风雪亭(文基)普贤大士(文础)的转世助法,即将修回菩提,得成金身,但不料横生出祸端来,为了不让自己给谭府和谭家庄带来横祸,不得不舍去依仗修炼的。

此时诺那佛祖的灵元已然失去寄借修持的(周夫人),但元婴因修持功德的增加而早已拥有了强大的灵识,其实还是可以避凶趋吉的,只可惜被费天君以法力封禁,因此暂时也由不得它了。

在庞光叔侄三人的陪同下,费天君来到了那修炼房门首下。

他忽然停下脚步,神色严肃地作揖道“贫道自今日起便开始炼化金珠,或数日,或数月,入定做法,不可分神,这条命就暂且交给三位道友了。”

“请天君尽管放心。”庞光回礼道。

费天君微微颔首,又叮嘱道“贫道当年被风雪亭(就是现在的那个谭文基)用同光剑所伤,蛰伏在这悬壶山三仙洞养伤一十八年,所以并不曾打造丹炉,修功炼法,如今只有凭空做法炼化这金珠,贫道进去之后,便要施法封禁了这道石门,如果没有贫道的同意,三位道友千万不可擅自破它。”

“请天君放心此事攸关性命,我等自然知道。”庞光郑重其事道,“我等既然答应此事,自然保护天君周全,绝不会打扰天君。”

“正是正是……我等绝不会打扰天君,就请天君尽管放心去吧。”小长附和道。

“好!贫道成功之日,定当重谢三位。”费天君挨次行礼,十分恭敬的样子。

“请吧请吧……我等预祝天君早日成功。”小长催道。

“那——贫道谢了。”费天君再次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影,走入修炼房中去了。

但见他大袖挥处,便有一道太极符封禁了房门,然后徐徐走至草席间,盘膝打坐下来,开始凝神吐纳。

过有片刻,费天君荡开左袍袖,那颗金珠飞空而出,一动不动地停泊在他面门前大约一丈多远的空中。遂又捻个法解了封禁,那颗金珠忽然上下左右飘动起来。

渐渐地……那颗金珠之中竟然显出一条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影子,如婴儿一般,首生肉髻,相貌圆满,周围绕有九颗核桃一样的舍利子,兀自在徐徐周转不停,正是诺那佛祖即将证道的元婴!

只听见那元婴开口道“妖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想要炼化我?”

“哈哈哈哈……你说的没错你与我费颉是无冤无仇!”费天君大笑道,“怪只怪三十多年前,我得到你诺那佛祖要借助灵元转世修身的消息,而我费颉又有大恨未雪,因此就只好借你的灵元来增加道行了,这三十多年来,贫道可是找得你好苦啊!”

“妖道!你休要痴人说梦。”那元婴说罢,金光一闪便朝洞门飞去。

“定!”费天君伸指一指,疾喝一声,

那金珠已经失去血肉依附,元婴犹如断梗飘蓬,果然就被费天君定住在空中,动弹不得。

随后费天君急急如律令,默诵炼丹决,掌运化神功,开始炼化起来。

顷刻间,那颗金珠周围仿佛烧起一团大火,红通通,赤焰焰,旋转滚动。

而那元婴也在金珠中打起坐来,闭目合什,一动不动,对抗费天君。

这奇诡的景象,庞光叔侄在石房外观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修炼房曾经被文基用文武砚打碎,至今不曾修复,而那太极符又好似一层簿簿的冰块覆盖在门口,因此修炼房内的景物皆能够清晰看见。

见到那金珠显出元婴殊胜,小长不禁惊叹道“那金珠果然非同一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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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四章 愿力之威 吞津采气

“是啊,那金珠灵识会聚,元婴具足,一定修有万劫之功,看来天君不容易炼化它啊。”大长也感叹道。

“也不知天君要用多长时间才能炼化了它?”

“谁知道呢,或许三载,或许五载吧?”

“啊?要这么长时间!”小长顿时泄了气,甚是失落。

“不管它三载也好,五载也好,我们既然已经答应天君,自然就要守到天君炼化了它为止。”庞光接过话茬道,“从今日起,我们三人便开始为天君轮流护法,今日我先来护法,明日大长来,后日小长来。”

“好,就这么办,我们俩听三叔的。”

“你们先休息去吧,明日此时大长前来替换我。”庞光吩咐道。

“诺。”大长小长双双应诺,一起嘀嘀咕咕地走离了炼功房(修炼房)。

自此以后,庞光叔侄三人轮流为费天君护法,日出日落,丝毫不怠。

花脸獾等众小妖看护三仙洞洞门,并张罗庞光叔侄的吃喝撒拉事宜。

忽忽过有半个多月,小长便开始觉得十分无聊,此日不临他护法,却又无事可做,因此走出洞门来,与花脸獾等众小妖扯淡闲聊。

七聊八聊便聊到了九天,大家这时才发现她已经好久没有回三仙洞了哩。

花脸獾不禁叹道“这个姑奶奶,也不知到哪里去了,这都过去半个多月了,怎么还没看见她回来?”

“姑奶奶?谁是姑奶奶?”小长问道。

“还有谁是姑奶奶?就是那个九天姑奶奶呗。”旁边狼妖道,“这九天姑奶奶可凶着呢,弄不好可要了你的小命,也不知花脸大王还惦念着她作甚?”

“原来说的是那九天姑娘啊,我倒是不觉得她凶,她那吃醉酒的模样倒还是很可爱的嘛。”小长回忆起那日吃酒的光景,甚是感觉美妙。

“她是装出来的呢,是想把你们全都灌醉了、好去救人。”狼妖自认聪明道。

“去去去……现在谁不知道,还要你来说?”小长不高兴道,“我就是觉得她可爱!”

“是啊,这姑奶奶有时可爱,有时凶恶,叫我们琢磨不透,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哪里去了,还会不会回来?”花脸獾一边说着那话,一边抬起眼眺望远方的蓝天,神思悠悠如同白云。

想起与九天的交集,花脸獾居然快乐多于恐惧,不禁有些思念起来。

但花脸獾如何知道九天原本是九天玄女的恶化之身,落入红尘,渡劫还债?如今孽债还清,与善化之身的慧女二元归一,已经修回了混元大罗金仙之身,而此时她正在玉虚宫中打坐修神,只待诺那佛祖证回金身,护送他返回诺那法界。

除了花脸獾对九天还有所念念不忘外,旗杆岭响云洞和悬壶山三仙洞两处的的小妖都十分惧怕九天,巴不得她永远不要回来哩。

至于费天君,自从获得诺那佛祖的灵元以后,早就将九天忘得一干二净,每日都在炼功房中一门心思的炼化那颗金珠。

连续炼化了半个多月,那元婴依旧岿然不动,周围的护持金光反而吐射得越来越强烈,将练功房照得如镀黄金,连那火焰也变成黄金色,费天君明显感受到那元婴强大的反噬之力,比起当初剥离九天的善婴不知要艰难多少倍,有时自己浑身也好似着了火一般炙燎难忍,毕竟他的道行仅有三千多年,要想炼化诺那佛祖修有万劫之功的舍利珠绝非易事。

时光如电,飞快而逝,转眼之间又过去了一个多月。

此日将近子夜,费天君兀自默颂咒语,运功做法,骤然间感受到一股神秘的愿力穿透入练功房来,绵绵不断地加持那颗金珠。

这股神秘的愿力突如其来,费天君一分心,一愣神,倏然就遭到那颗元婴的强烈反震!

噗……

一道血箭从费天君口中猛然喷射而出,飞溅出一米多远,洒落在草席周围,原来他猝不及防,竟然没有抵挡住那元婴的反震之力,兀自吐出来一口血来。

练功房外正值大长护法,他盘坐在石门旁,右眼余光忽然扫见一片红雾飘起,急定眼细看,正见费天君口中喷出鲜血,直吓得他慌忙爬起,便准备运功破那太极符,但忽而想起费天君的嘱咐,忙又掉转身,急来向庞光报告。

庞光与小长正在吃酒闲话,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惊慌不迭,二人连忙同大长一起来到修炼房前,果然瞥见那草席上洒了一片血迹,而此时费天君正自打坐不动,运功调理元气。

小长着急道“三叔看那席上血迹,天君一定是受伤了,我们快破了这太极符进去看看!”

“不可!天君已发下话来没有他的同意,我们断然不可破这太极符。”庞光道。

“正是哩,我正要破它时,忽想起天君的话,这才没有动手。”大长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小长急咻咻道,“如果天君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岂不是有负于他。”

“是哩,现在该怎么办?”大长同问道。

“以我们三人之力自然破得了这太极符,但没有天君的同意,我们岂能随便行事?我这一时也没办法啊。”庞光搓手叹息,甚是担忧。

大长小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无可奈何。

正在三人纠结之时,练功房内的费天君忽然收了法,徐徐嘘了一口气,展右袖拘回那被施法定住的金珠,然后站起身,徐徐走至练功房门前,挥袖撤了太极符,迈步走将出来。

忽见费天君安然无恙出来,叔侄三人大喜不已。

小长急问道“天君,你没有事吧?”

“贫道没事。”费天君淡然说过,稽首致谢道,“多谢三位道友关心。”

“天君我刚才亲眼看见你吐了一口血哩,怎么会没有事?”大长疑惑不解。

“贫道是受了一点小伤,但经过一番调理后,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不知天君是如何受伤的?”庞光关心道。

“贫道刚才正在运功做法,忽然有一股愿力穿透进来,护持那颗金珠,贫道一时也不曾提防、就遭到那金珠的反创,好在那一股愿力若隐若现,威力不足,对贫道也形成不了什么杀伤力。”费天君轻描淡写道。

“哦……如此便好。”庞光释然道,“不过这愿力乃是心愿所生之力,据说能感天应地,天君可知那股愿力从何而来?”

“贫道也是不知,正要去洞外看看。”费天君说道,“三位这些日多有辛劳,就暂时请歇吧。”

话落处,费天君向庞光叔侄略一稽首,脚下飘飘径出了三仙洞。

庞光叔侄听那言语,自然知道费天君不愿被打扰,于是应诺一声,各自安歇去了。

三仙洞洞外,夜深似海,繁星满天,偶尔在冷风吹拂中传来几声夜鸟的怪叫。

两名把门的小妖早已躲藏在避风乱石堆里,丢了刀,扔了枪,酣然睡去。

费天君走出洞来,并不打扰两名小妖睡觉,身影轻飏便飞上了洞门左旁的一座巨大岩石,盘膝打坐下来,闭目嗑齿,捻决做法,以元神感应方圆百里之内的灵动之气,但并没有发现那股愿力所在。

于是他放下心来,收神凝气,默然打坐,开始内采金津玉液,外采天灵地气,以恢复损伤的元气。

其实费天君对吐血之事轻描淡写,是有心提防庞光叔侄,生恐他们乘人之危夺了金珠去。

时光流逝,繁星退隐,不知不觉东方泛白,曙光照临。

但见悬壶山周围云雾缥缈如苍海,峰峦起伏似黛画,松柏滴白露,藤萝浴晓光,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通过几个时辰的吞津采气,费天君元气大有恢复。

他徐徐睁开双眼,整理了一番衣袍,一个飞跃就跃下了巨岩。

吓得刚睡醒的两名小妖连忙上来见礼,一副惊恐不定的样子。

费天君连眼也不睃它们一下,道袍飘飘进入了三仙洞。

正遇见花脸獾为庞光叔侄准备早饭,费天君便寒暄了两句,转入后洞练功房来。

此日正轮到小长护法,他便急急忙忙抓起一块牛蹄髈,边啃边跑地跟随过去了,倒是挺尽忠尽责哩。

费天君进入练功房,挥袖化出太极符封禁了石门,复又走至草席间打坐下来,凝神吐纳须臾,抖袖抛出金珠,将它定在面门前丈余远近,然后默诵炼丹决,掌运化神功,开始炼化起来。

过未片刻,费天君忽然又感受到那股愿力隐隐出现,不过这次他有提防,虽然想收法,但此时已然入定行法,不可轻易出神,遂就暗自加力,果然就冲淡了那股愿力,于是一心一意地炼化起来。

这入定之法,简而言之,便是身念合而为一,能令人物专注于一境,佛门叫“禅定”,道门叫“入定”,总归是一个意思而已。道行高深者,可以物我两忘,可以元神出窍,可以在神识里想其所想,为其所为。

但最忌讳外界打扰,稍有差池,便会自伤元气,甚至危及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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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五章 庞光叔侄 三犯谭府

因此费天君这才请庞光叔侄为其护法,是以防万一之故,而又自设下符箓结界,乃是提防庞光叔侄图谋不轨,伤害自家。——其实费天君自家阴险奸诈,才对庞光叔侄作如是想,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堪堪之间过去了两个月,诺那佛祖的灵元虽有那股若有若无的愿力不停加持,但毕竟抵不过费天君的法力,罩护的金光也越来越稀薄,其间隐隐有赤光出现。而那元婴仿佛也在逐渐支离,忽隐忽现地显出九颗血色的舍利子来。

费天君暗自欢喜,越发努力运功做法,欲想尽早打开那金珠以功德铸就的护持金光。

在洞外轮流护法的庞光叔侄看见此景,知道费天君炼化金珠已然见效,因此也都高兴不已。

如此又过去半月,此夜那股愿力骤然加强,仿佛山崩海啸,绵绵不绝猝然而来。

费天君大惊失色,急忙运功竭力抵挡,但仅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便抵挡不住也。

噗!

噗噗!

哇!哇哇……

费天君连喷三四口血,飞溅出好几丈远,将练功房内溅得四处都是鲜血。

这还犹罢,喷血之后,随即口内又不停地“哇哇哇”吐血,染得道袍和草席血红血红一片。

连连无力地吐了四五口鲜血,费天君仿佛猛然被人折断脊梁骨一样,“咕咚”一声翻倒在草席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洞门外正在护法的小长盘坐已久,甚觉无聊,偶尔便会活动活动两条胳膊,或者转动转动脖子耍耍。

此时刚将脸面转至洞门首,忽见费天君躺卧在那里一动不动,而草席周围溅有大量的血迹,殷红斑斑,触目惊心,小长不禁惊慌不迭,却又不敢擅自破那太极符,急忙一溜烟地来禀报庞光和大长。

二人闻说,拔步如飞,急律律奔至练功房前,看那光景,果然如小长说的一般。

但三人为遵守承诺,都不愿运功破符,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失了主张,毕竟庞光叔侄久居山海界东海之外的三焦岛,不与俗世打交道,依旧保持着远古淳朴和忠厚的品德,难有权宜之变。

直过了整整一日,子时而至,阳气滋长,费天君这才悠然苏醒,慢腾腾地自草席上爬坐起来。

洞门外庞光叔侄提心吊胆,一直不敢瞌睡,忽瞥见此景,高兴地手舞足蹈,频频拍打符箓结界。

感应到符箓结界在不停地震动,费天君这才缓缓转过身来,大袖一挥欲想撤掉太极符,可是那太极符丝毫没有反应,依旧冰光闪烁罩护着石门,原是他伤得颇重,法力一时不济哩。

费天君复暗自运功,猛然一挥大袖。

“嘭”一声响,冰花四射,恍如飘雪,太极符消失无踪。

但费天君又禁不住“哇”地吐出一口血来,面如金纸,倒席不醒。

见符箓结界撤去,庞光叔侄三人急忙抢步而入。

与此同时,那颗金珠倏然往洞门口飞来,原来费天君元气受伤,禁法自消,金珠便依仗先天灵识欲遁去也。

小长及时发现,呼喝一声,伸手攥住金珠,使个禁法,便又将金珠禁住,塞入左袖之中。

此时庞光业已奔至草席上,慌忙将费天君扶坐起来,一边在他的肋下和背脊连点了几指,禁住元气散泄,一边心急火燎道“大长小长,你们两个速去洞外护法,我来替天君疗伤!”

“诺!”大长才奔至草席边,闻听此话,急奔马掉头一般回转,同小长守护洞门去了。

庞光话落间,已然打坐在费天君的身后,双掌分错就拍在了他的左右肩胛上,开始运功做法,须臾浑身真气散发,犹如端坐在腾腾黄雾之中。

过有两个时辰,庞光徐徐收了法,将不省人事的费天君轻轻放躺在草席之上。

大长小长见此光景,双双奔入洞来观看,见费天君睡躺在席上,神色甚是安详,这才放下心来。

大长问道“三叔天君现在怎么样了?”

“我已经替天君把散乱的元气逼回气海,已经稳住了他的伤势,过一两个时辰便会醒来。”

“如此便好。”大长道,“三叔也消耗了许多元气,就请暂且休息一会,这里让我和大长照看便是。”

“也好,你两个照看仔细,以防万一,我就在这旁边打坐片刻。”庞光说过,挪开丈余开外,盘膝打坐,自行调理元气。

大长小长则守护在费天君左右,小心仔细看顾,以防突发事故。

练功房内陷入静寂,只有石壁上的几支火把在轻微地跳动着火焰。

不知过有几时,费天君突然大叫一声,挺身坐起,睁眼直呼道“我的金珠!我的金珠!我的金珠在哪里?”

“天君莫慌!莫慌……金珠在此。”小长闻听那话,急忙从左袖中取出金珠,恭恭敬敬地呈上。

费天君伸手一把夺过金珠,紧紧揽在怀里,生怕它不翼而飞。

“天君不要担心,虽然天君禁法失效,但我已经替天君封禁了它。”小长解释道,“天君,你现在感觉如何?”

费天君并未应声,防贼似地打量二人片刻,这才想起受伤吐血之事,便迷迷糊糊地问道“贫道这是受伤了吗?”

“正是,是我三叔替天君稳住伤势的。”大长回答道。

“哦……贫道想起来了,好厉害的愿力啊。”费天君终于清醒过来,顿时心有余悸。

“天君说的是那一股愿力吗?”庞光被费天君的大叫惊动了,此时已挪身过来。

“正是。”费天君应道,“不过有点奇怪,贫道如果不炼这金珠,那愿力便不会出现;一旦炼这金珠,那愿力便又出现了。”

“咦?这真是奇了怪了?”大长小长异口同声道。

庞光亦觉奇怪,沉思顷俄道“看来这一定是那谭府二少爷谭文础干的好事!”

“嗯,不错,贫道只一心化炼金珠,倒是一时没有想到。庞光兄如此一说,贫道就想起那日在谭府打斗时,那谭文础双手合十,倒像是一个佛门俗家弟子。那佛门愿力神通广大,感天应地,他为了超度其母,发下心愿,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费天君颔首不停道。

“可是那谭文础虽有金光显瑞,但毕竟还是个凡身,那谭府离这悬壶山少说也有数千里地,他哪有这等高深的道行?”大长怀疑道。

“嗯,这倒也是。”费天君并不否定。

“如果不是那谭文础,那又是何人来加持这颗金珠?”庞光道。

“管他哩!是他不是他,我们都不用猜了,去那谭府打探一下便知!如果是那谭文础所为,我们便杀了他;如果不是他所为,我们便放他一条生路!”小长跳起来,叫嚷道。

“嗯,小长说的有理,只是贫道有伤在身,不能前去。”

“嗨!此事何须天君费神,我叔侄三人前去便是!”小长主动请缨。

“那……庞光兄,你意下如何?”费天君扫描了庞光一眼,征求他的意见。

庞光犹豫片刻,下定决心道“就按小长所言行事,我们三人这便去谭府一趟,只有解决了这愿力干扰,天君你才能够一心一意炼化这金珠。”

“那就多谢三位道友了。”费天君稽首致谢道,“不过大家此去可要多加小心,那谭文础有金光护体,虽然是个凡人,但也不可小觑,大家务必安全归来。”

“我等叔侄在三焦岛也修炼了两三千年,尽力一拼,不相信他一个凡人就能招架得住!”小长趾高气昂道。

“好!既然如此,贫道还有一事相托?”费天君忽然又道。

“天君还有何事?”庞光不禁迟疑。

“近日因为炼化这金珠,所以就淡忘了九天带走谭文基的事情。那九天,现在对贫道也没有什么大用,便由她去了,贫道倒不是十分介怀,唯有那谭文基,曾经伤过贫道,贫道一直没有忘记,三位道友此次前去,若是遇见了他,正好可以一并解决,为贫道报了此仇。”

“喔哦,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杀了那个呆傻书生,此事不过小菜一碟!”小长道。

“三位道友不可大意,此人现在虽是一个呆傻书生,但那大成府的文武砚,九天一定偷偷的还给了他,文武砚极其厉害,不可不防。”

“天君尽管放心,就请天君在此等候好消息吧。”小长大咧咧说道,“三叔,我们走,这便去谭府!”

话音落处,小长雄赳赳气昂昂先自离去。

庞光和大长先后站起身来,对费天君略施一礼,走离练功房,径出三仙洞,腾云驾雾直奔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去了。

见庞光叔侄离去,费天君心中翻倒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齐上头

这叔侄三人,我如此利用他们,他们居然浑然不知?如果他们趁我受伤之时,取我性命,夺我金珠,岂不是手到擒来之事?但他们不仅没有这样做,反而助我疗伤,还我金珠,此时又替我去解决威胁,这三界之内当真还有如此忠信义气之人?也罢,他们忠信义气也罢,狡猾阴险也罢,贫道我总归还是要提防他们的,千万不可被他们轻易蒙蔽!

费天君暗自思罢,慢慢闭上双眼,凝神打坐,自行运功调理元气,等候着庞光叔侄回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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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六章 赤子之心 读经化痛

宛陵郡?华阳镇?谭府府邸。

自周夫人出殡以后,文基便卧病不起,精神萎靡,形色枯槁。

燕灵陪伴在左右,默然流泪,感同身受。

忽忽之间过有五七日,文基稍微缓过精神来,这日早晨燕灵和小化便搀扶着他出来四处走走,透透新鲜空气。

当走在过廊上时,文基就想起年幼时母亲抱着他晒太阳唱儿歌的光景;

当看见院中石榴树时,文基就想起小时候母亲摘石榴剥石榴给他吃的光景;

当走进谭府大厅时,文基又想起昔日母亲谆谆教诲的光景。

当看见母亲昔日所坐的堂椅依旧静悄悄地摆放在那里时,文基再也控住不住泪水哗哗而流,猛然扑冲过去,双手紧紧抱住它,把脸紧紧贴住它,嗷嗷呜呜放声恸哭。

毕竟文基连母亲亡故时的最后一面也不曾看见,虽然母亲的音容笑貌无处不在,但他却知道母亲确真已经与世长辞,从此阴阳相隔,永世再难相见也。

抱住堂椅的那一刹那,文基仿佛就抱住了活生生的母亲,嚎啕大哭得犹如一个孩子。

燕灵陪在一边,泪珠滚落如雨,呜呜而泣,此时她最能感受到文基的痛苦与思念。

小化和几名丫鬟见此光景,想起夫人昔日恩情,一个个也都禁不住啜泣起来。

顿时间,谭府大厅恸哭一片,悲泣一片,催人滚滚泪下。

原本燕灵是陪文基出书房来疏散心思,不曾想一景一物无不令他悲恸欲绝。

那哭声早就惊动了管家刘二,急忙跑至大厅中,正见文基抱着堂椅嘶哑嚎哭,情不自禁滴落下几颗老泪来,他知道那大厅右边的堂椅乃是夫人平日会客知事所坐,如今人去椅空,睹物思亲,岂不悲伤哉?

刘管家老泪涟涟,扶住文基道“大公子,你……你这是何必啊?快起来,快起来……”

文基充耳不闻,依旧恸哭不止。

燕灵哭叙道“定之哥哥今日稍微好了一些,我便想扶他出来散散心,没想到反而令他更加伤心。”

“燕灵小姐也不要自责,睹物思亲乃是人之常情。”刘管家伤感道,“不过‘人死不能复生’,这往后的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大公子还是保重身体要紧啊。”

“这我也知道,可是我说什么也没有用。”

“燕灵小姐大公子照这样下去也不是一个事,如果让老爷看见,反而更加伤心,还得想个办法才是啊。我看先叫人把大公子扶回卧室歇息,燕灵小姐和我去见见老爷。”

“就依管家所说。”燕灵垂泪点头。

于是刘管家喝停了众丫鬟哭啼,唤两名丫鬟过来搀扶文基。

文基隐约听见“如果让老爷看见,反而更加伤心”的话时,即刻停止了恸哭,他思母情切,这几日里却忘了还有比他更为悲痛伤绝的父亲大人,因此在两名丫鬟和小化的扶持下,文基含泪忍声地返回卧室去了。

燕灵便同刘管家来到公映夫妇的卧房门外。

公映早已听见大厅里传来的恸哭声,呆呆地坐在木椅上想念夫人,不过片刻眼圈一红,任由几颗老泪滴落了下来,他不是不想痛哭一场,只是作为一家之主,必须顶天立地,保持威仪而已。

这时忽听见卧房外有脚步声,公映急忙抹去泪痕,正襟危坐,一派镇静。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刘管家的声音“老爷,燕灵小姐看您来了。”

“哦……是灵儿来了啊?”公映说着话,走出内室,在外室小客厅的正椅上坐下道,“灵儿,快进来吧。”

“诶,灵儿进来了。”燕灵答着话,小心翼翼地同刘管家进入了卧房外室的小客厅。

公映和蔼可亲地问道“灵儿,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燕灵是被刘管家请过来的,一时还不知说什么哩,便低头拿眼睐管家。

刘管家接话道“禀老爷燕灵小姐说,大公子每日都思念夫人,茶也不思,饭也不思,如果长此下去,恐怕会损害身体,因此前来请老爷想个办法。”

“是这事啊,灵儿不要担心,这也是人之常情,过些日子便会好的,说不定这是基儿的病又犯了的缘故,等你慧姐姐回来,就会治好基儿的病了。”公映安慰道。

“爹?”燕灵轻唤一声,欲言又止。

公映颇觉蹊跷“灵儿,怎么了,还有什么话不好说出来的?”

“我?我……”

“有什么话,你就说嘛。”

“我知道爹是在哄我呢。”

“灵儿,你这话怎么说?”公映略微吃惊。

燕灵老老实实道“慧姐姐是不会回来替定之哥哥治病的了,她已经找到亲妹妹(就是那个九天),一起回老家去了,凤凰也一起去了。慧姐姐走的时候,还叫我带问爹娘的好呢。”

“你慧姐姐、凤凰还有九天她们回老家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公映吃惊道。

“嗯,她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那……也好……也好……”公映不禁喃喃自语起来,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就让她们都走了吧。”

瞥见公映伤感失落的样子,燕灵道“爹您也不用担心,慧姐姐是神仙呢,她会过得很好的。”

“爹相信你慧姐姐她们会过得很好,不过你慧姐姐和九天走了,基儿的病可就又有些麻烦了。”

“老爷放心,这一个多月来,也没有看见大公子发病,估计那病已经好了,但大公子这思母的病却一直不见好转,还请老爷想个办法啊。”刘管家接话道。

“这种病是人之常情,哪里有什么办法,只有慢慢熬过。”公映茫然说罢,思忖了半晌道,“我这里想起来了,记得当年夫人每逢思念岳丈大人的时候,就会取些经书来看,以此来转移思念之痛,之后果然有些效果,今日就叫基儿效仿他母亲当年的办法试试吧,或许能够转移他的思念之痛。”

“这办法蛮好,可以一试哩!”燕灵闻说此话,大为高兴。

公映又叮嘱道“平日基儿所读的各种经书之中,最爱《论语》和《大学》,灵儿你就把那两卷经书放在他的枕边吧,有空时让他看一看读一读。”

“嗯!”燕灵欢天喜地应道。

“你们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

“没有了。”

“那你们去吧,我也想安静安静。”公映挥挥衣袖。

燕灵和刘管家应一声,施一礼,慢慢退出了小客厅。

听说读书可以转移思念之痛,因此燕灵高高兴兴地回到了文基的卧室。

见文基合目而睡,小化也坐在床边打盹,燕灵遂就蹑手蹑脚地寻找起《论语》和《大学》,生怕惊动了二人哩,果然在书桌上找到了那两本书籍,便悄悄地将它们取放在文基的枕畔。

然后她把书桌前的木椅挪到床边坐下,静静地观看着文基睡去的样子,眼眸里充满疼爱和关怀。

过有一个多时辰,燕灵不知不觉也打起瞌睡来了哩,毕竟她也失去了心爱的婆婆,而且又日夜担心文基,时常身心疲惫,精神不济。

正在她迷糊欲睡时,文基悠悠醒过来了。

瞥见燕灵脑袋一耷一耷勉强支撑不睡的样子,文基好生心疼,便轻轻道“灵儿,你困了就回房去睡吧。”

“不困!不困!我不困……”猛听见文基言语,燕灵弹簧似地抬起头,揉着惺忪的眼睛道。

但发觉自己声音太大,她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遂就放软语气道,“我不困呢,定之哥哥你感觉好些了吗?”

“我没事。”文基淡淡道,“我也知道母亲已去,只是我没有看见母亲最后一面,这心里很痛很痛。”

话至情深处,想起亡故的母亲,文基又禁不住流下眼泪来。

“我知道呢。”燕灵鼻梁一酸,泪眼朦胧,文基伤心她也难过哩。

“爹说读书可以转移思念之痛,就叫我给你准备了你最喜爱的两本书,你看——就是这两本《论语》和《大学》。”燕灵说着话,伸手将两卷书从枕畔拿起,呈给文基观看。

《论语》和《大学》正是儒家教授书生们、有关格物修身谋功名平天下等方面的巨典,文基平日爱不释手,每日都阅读几章,勤做笔录,以备将来之用。但今日他只漠然地瞟了一眼,并未应声,也没有伸手接过经书。

燕灵见文基并没有什么兴趣,就献殷勤道“你身体不舒服就躺着吧,我来念给你听。”

说着那话,燕灵随手拿起《大学》,打开第一页,认认真真地念读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

看着燕灵目注《大学》,认真朗诵的样子,文基不忍打断她,就情不自禁地跟着吟诵起来“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燕灵捧着书吃力地诵读,文基轻轻地伴随和颂,一诵一和,郎朗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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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章 华夏文字 怪病已愈

小化早就被燕灵“不困不困”声惊醒,起身侍候一旁,此时看见自家小姐和大公子一诵一和,好不欢喜,遂就走到茶几前,沏了两盏茶,用托盘托着,走到燕灵面前,睐眼唆嘴献殷勤。

燕灵正诵读得起劲哩,轻轻摇头拒绝饮茶,可是突然就没有了声音,只听见文基依旧在不疾不徐地吟诵。

燕灵鼓起小嘴,十分生气道“小化,你老是在我身边打扰我干什么?喏,现在这个字,我不认识了!”

“小姐,你不认识字,跟我有什么关系?”小化委屈道。

“当然怪你,刚才我还读得好好的呢,你要弄什么茶来,还对着我睐眼唆嘴的。”燕灵在黎山习武日多,识字日少,所以《大学》中许多生僻字不认识也很正常,但此时却把不认识字责怪在小化身上。

小化自然愤然“切!我是怕小姐你口渴了,这才送茶给你喝哩,不喝就拉倒呗,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哼!定之哥哥刚才好不容易有点高兴的样子,可是你……”

“好了好了……你们俩都别吵了。”文基见燕灵无理取闹,就打断了话头道,“小化,把茶端过来,给我喝两口。”

“诶!”小化干脆应了一声,捧着茶托准备走过去。

“我也渴了我也渴了……我也要喝两口茶。”燕灵边说边伸手来取茶盏。

“刚才给你喝,你不喝;现在你想喝,我还不给你喝了呢。”小化一绕身,就绕到燕灵背后去了。

“诶?诶诶诶……反了你不成!”燕灵扭转身,抓住小化的小肩膀,抢下了一盏茶,咕咚咕咚一连气喝了几口。

小化狠瞪了燕灵一眼,走至床前,将茶送给了文基。文基取盏吃了几口,放回茶托。

小化告状道“大公子你说这小姐认不得字能怪我吗?”

不等文基搭话,燕灵蛮横道“当然怪你!”

“不怪不怪……不怪小化……是灵儿的不对。”文基开交道,“我们华夏文字有两万两千七百多个,不认识字也很正常,便是那些通古博今的鸿儒,你要是弄个生僻字叫他来认,他也未必就能认得出来,不足为怪不足为怪……”

“哇!我们华夏文字有两万两千多个哇?”小化惊掉了下巴道,“我还以为只有一千个字呢。”

“切!只认识一千个字,还好意思说出来?”燕灵终于逮到怼小化的机会。

“我是识字不多,可是刚才是谁说不认识字啊?”小化昂起头,耀武扬威道。

“你?你!”燕灵浑身冒烟,吊稍眼怒瞪,却不好发火,毕竟刚才是她说的不认识字哩。

见二人横鼻子瞪眼睛又抬杠起来,文基连忙劝解道“好了好了……不吵了……灵儿,刚才什么字你不认识,指给我看看,或许我能认识,我来教教你。”

“是……是……是什么字来着?”燕灵喝茶时,已将经书合起来了,此时若在经书里找出那个生僻字却不是比登天还难!她左手随便乱翻了几页,便又拿小化撒气道,“就怪你,我现在都找不到那个字了!”

话落处,燕灵把右手里的茶盏重重地放回茶托,然后手忙脚乱地翻起书卷道“重来重来重来……再从头开始……”

看见燕灵慌乱尴尬的样子,小化噗嗤一笑,将茶托送到一旁去了。

燕灵打开经书,一本正经地继续诵读起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文基知道燕灵是为了博取自己开心才如此而为,因此也就轻轻地跟着她吟诵起来。

中午的阳光从窗棂上照射进来,照映在燕灵的身上,仿佛有一团热火在燃烧,是如此的温暖心窝。

自此燕灵每日都坐在文基的床前轮流诵读《大学》和《论语》,遇见生僻字时便向文基请教。

文基自然一丝不苟的教授她,包括偏旁部首,字形构造,拼音写法,以及原始含义和字意字体的演变。

一来二去,时日多了,燕灵倒认识了不少的新字哩,有时便在小化的面前显摆显摆,摇头晃脑地吟诵出一段来,如《大学》中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或如《论语》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

小化每每听见这些语句,自然不明其意,翻瞪双眼,掉身就走,难得搭理自鸣得意的燕灵。

这时候燕灵便宛如得胜的将军,趾高气昂,好不自命不凡哩。

在此其间文基通过阅读经书,果然就渐渐转移了思念母亲的痛苦,身体和精神也都慢慢恢复过来。

但是令文基迷惑不解的诡异之事却也发生了,就是他时常感觉到那块黑石坠时不时的发出微弱的金光,眼前仿佛也会浮现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景,如苍茫的高山,冰封的悬崖,无数相互厮杀的士兵和一条怪龙的咆哮,而这些情景仿佛始终都有一位肩负长剑身坐怪兽的书生穿梭在那些情景之中。

此时文基之所以不能想起九天玄女,是因为她在那画楼之时就已经抹去了文基脑海深处的记忆。

文基每次想要仔细看清楚时,那些情景却又忽然全部消失无踪。

感应了多日后,文基这才发觉眼前产生的这些幻景好像都跟阅读《大学》和《论语》有关,当他对经书中的“忠孝仁义礼信”有更深次的了解时,那黑石坠便会发出光来,而眼前中的情景也更加清晰。

最后不必燕灵陪读,文基也会如饥似渴地拿起经书仔细阅读起来,仿佛要寻找出经书中隐藏的惊人秘密。

忽忽之间,两个月又过去了,文基的思念之疾基本痊愈。

这日中午,文基读书有些疲倦了,遂就放下经书,在书房内来去踱步,忽然就想起慧女和九天来。

“灵儿那日在那画楼里,你说慧姐姐凤凰和九天都变成了神仙,回什么老家去了是吧?”文基问道。

“嗯,你不说我都已经忘记她们了呢,反正我是不想她们!”燕灵读了两个多月的《大学》和《论语》早就厌烦,此时正在书架前翻找稀罕书来看哩。

“我也是有些健忘了,不过我发现我的怪病这三个多月来好像没有复发了,这就忽然想到了她们。”

“没有复发就说明定之哥哥的怪病好了呀,难道定之哥哥还希望它复发?我可不想哩。”

“我的怪病好了?我的怪病好了……真的吗?”文基若有不信,低头沉思道,“以前每个月都来一次,毫厘不爽,如期而至,而在这三个多月里竟然安然无事,或许——我这个怪病真的好了吧。”

其实正如文基所说他的怪病已经痊愈了。

文基患有此病,只不过是九天玄女通过治病的手段还债而已!

当年风雪亭(文基)在大成府三救九天玄女,将体内修炼的道家纯阳元气借出,如今通过慧女和九天送还回来。当九天玄女前债还清,证回玲珑无垢之体时,文基的怪病也就痊愈了。

这正是所谓“一啄一饮,皆有前因”的道理。

但此时文基只能猜测,却不敢断定怪病真的已经痊愈。

就在文基陷入沉思时,小化忽然从门外慢腾腾地走将进来。

只见她双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盛放着六七枚梨子,梨子全部都已经削去了皮,个大肉白,汁水润饱,叫人看见顿时满口泛起津液。

小化前脚刚迈入书房,就高兴地叫嚷开来“小姐,大公子刚才小雨姐叫我过去,原来是拿梨哩,说是隔壁送来的。你们看,这梨好大好大喔!”

“哇!真的好大的梨,快给我吃一个!”燕灵站在书架下回眼看见,兴高采烈地跑过来,伸手抓起一只大梨,啊呜一口就吃将起来,“嗯!好吃好吃……又香又甜,汁水还这么多。”

“小姐,你不能先洗了手再吃啊?说你还是谭府的少夫人呢,一点规矩都不懂,比我这个小丫鬟还粗野。”小化抱怨道。

“去去去……我一时想吃它就忘了洗手,你就别糟践我了,快给定之哥哥送去!”燕灵原本想抓一只大梨亲自送给文基,但被小化这么一嘲讽,便缩回了手,有些羞愧不自在哩。

小化冷哼了一声,捧着托盘走到文基的身边“大公子,吃个大梨吧。”

文基兀自沉思,闻听叫唤,回转身来,猛然就瞥见托盘里的雪白大梨,刹时面色如梨雪白,怔住在那里。

燕灵正啃下一大口梨肉走将过来,忽见文基脸色煞白,慌忙囫囵儿硬咽了下去,抻抻脖子,差点噎死。

她惊慌不迭道“定……定之哥哥,你……你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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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八章 见梨哭母亲 放下即是智

“没…没什么……”文基坐倒在书椅上,脸色愈加难看,浑身好似也在不停的颤抖。

“你的脸色怎么变得这么白?是这梨有问题吗?”燕灵本能地将手中的梨伸出来。

文基连忙撇过脸面,摇手道“拿开去拿开去……我……我不想看见梨。”

“那…那……”燕灵不知所措,忽而将咬吃了几口的梨丢在托盘里道,“小化,拿走拿走……快把这些梨全部拿走……”

小化莫名其妙,满脑冒问号,讪讪地捧着托盘退出书房去了。

“定之哥哥这梨?这梨……”燕灵本想安慰文基,却又不知说什么为好。

“我不想看见梨;看见梨,我就想起娘来了。”话犹未落,文基泪珠啪啪啪地往下直掉落,“我娘年青的时候受了许多苦,曾经为了外公,割手臂上的肉熬汤,还准备剜掉睛眼卖了给外公治病……我娘…我娘……”

说到心痛处,文基情不能已,猛然失声恸哭起来。

燕灵刹时慌了张道“定之哥哥,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你不知道的。”文基哭叙道,“我娘……我娘年青时身子很弱,生下我和弟以后就得了肺病,身子就更加虚弱了,吃了许多药都没用……我娘好可怜啊,连那黄泥裹烧的乌龟粉都吃,连那臭气熏天的烂腌菜都吃……她不是为自己活着啊,而是为了我和弟活着啊……我娘……我娘……好可怜啊……”

“我现在知道了……我现在知道了……娘真的好可怜。”燕灵答着话,泪珠也不断地滚滚落下。

“后来有大夫说这梨可以治肺病。我娘就又开始吃梨,吃了许多许多的梨,吃得呕了吐了还要继续吃,我娘真的好可怜啊……可是现在我娘的病好了,但我已经看不见我娘了,娘!我真的好想你啊……”

一声撕心扯肺的嘶嚎,文基忽然双眼往上一抻,咕咚一声连人带椅翻倒在地上。

文基没有见上母亲的最后一面,心中抱有终身遗憾,但凡看见有关母亲的一切事物,未尝不像打开的江闸,思潮翻滚汹涌澎湃,往日种种历历赴目,一个痛彻心扉猛然就气厥过去了。

看见此景,燕灵又惊又慌,抱住文基痛哭大喊“定之哥哥!定之哥哥……”

小化刚小心翼翼地把托盘放在外室的桌子上,便听见书房内传来哭喊声,急转来看,却看见燕灵屈跪在地上,搂抱着文基哇哇大哭,既知事情不妙,连忙跑出门来,来向老爷公映禀报文基见梨昏厥的事情。

公映闻报消息,惊慌不迭,与刘管家匆匆赶过来。

燕灵已将文基抱躺在卧室里的床上,依旧垂泪呼喊,此时见公映来至,遂挪开身,一旁啜泣。

公映安慰了燕灵两句,侧身坐在床头,先把文基的脑袋偏向外侧,继而探探鼻息,把把脉象,那脸色渐渐地晦暗下来,便吩咐刘管家速去华阳镇上请黄大夫,另外又传门仆阿福速去请二公子文础回来。

原来公映虽在鳌祥公的指导下,曾经学过一点医术,但此时遇见这等急病,也不敢轻易胡来。

燕灵心急如焚,可是又不敢问话,只好泪流满面地注视着一动不动的文基。

大约过有半个时辰,刘管家领着黄大夫心急火燎地来到文基的卧室。

黄大夫二话不说,坐身稳当,探鼻息,把脉象,掐人中,压胸膛,折腾半晌,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公映感觉不妙,急忙问道“黄大夫我儿文基如何?”

“大公子脉搏已经停止,气息也都全无……”黄大夫欲言又止。

“黄大夫,你再仔细瞧瞧,随多少银子我都给。”公映明白那话意。

“谭老爷不说医治病人是大夫之责,便是你我也有十多年的交情,能够救活大公子敢不尽力?适才听刘管家所说,大公子应该是见梨思母,悲伤过度,气厥所致,但我已用尽了手段,大公子也没有回过气来,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让大公子安静安静,看他自己能不能醒过来。”黄大夫无奈说道。

公映闻说此话,心头惨然,挥挥手,与众人都退了出去,只留黄大夫在卧室之中。

燕灵在小化的搀扶下,不肯远离,就在外室椅子上坐下,一语不发,默然流泪。公映与刘管家等人站在门外,愁眉不展,甚是悲切的样子。

过未多久,文础已从孝庐赶回谭府,与父亲等人见过礼,疾步冲冲走进了文基的卧室。

又与黄大夫见了礼,问了原因,文础低首观看文基片刻,遂请黄大夫暂时回避一下。

等黄大夫退出卧室后,文基伸手摸了摸蹲在右肩上的白鼠,叫它安分些,不许乱动——在孝庐其间,白鼠一直跟随左右,形影不离,当真给文础添了不少愉悦哩。

而后文础伸出左食指在文基的心窝上轻轻一点,右手作单什礼佛势,口中吟颂起秘语来“唵梭~嘎呀~梭哈……唵~梭~嘎呀~梭哈……”

却是怪事哩,那秘语才吟颂了七八遍,文基居然就不停地咳嗽起来,已然回过生气,原来这“唵梭嘎呀梭哈”六字秘语乃是普贤大士的心咒,是光明咒,是无上咒,是大愿咒,修证千万劫数,不仅能降除妖魔鬼怪,而且也有起死回生之妙!

文础本是普贤大士转世,慧根深厚,周晬时就由文殊广法天尊亲自送来《华严经》并为他开启智慧,十余年来,一心读经,毫无旁骛,早已参透《华严》妙谛,具足大愿道行,之后又在孝庐发愿抄经,日夜不辍。

《华严经》本是佛经之王,抄颂此经,有五大殊胜功德一、灭五无间罪;二、灭疾病烦恼;三、往生人天善处;四、降伏魔怨;五、一切如意。

在原有参透《华严经》妙谛的基础上,又经过两个多月的抄录经书,正所谓“读书百遍不如抄书一遍”,因此文础终于悟出《华严经?普贤行愿品》中的十大行愿

一者礼敬诸佛;二者称赞如来;

三者广修供养;四者忏悔业障;

五者随喜功德;六者请转;

七者请佛住世;八者常随佛学;

九者恒顺众生;十者普皆回向。

至此他的法力剧增,功德将满,时常能够感应天降曼陀罗花雨,洗涤身心,隐约有归虚之感。

正因为文础法力剧增,孝感动天,十大愿力才得以加持那颗金珠(诺那佛祖的灵元),在数千里之外也能够重创费天君,此实是佛法无边,不可思议的精妙之处。

因此这时文础颂念六字秘语,以十大愿力唤醒文基岂不是小差一碟?

果然在文础的行愿之下,文基就咳嗽着慢慢苏醒过来!

听见文基的咳嗽声,燕灵起身便要闯入卧室,可是被小化拉住。正在二人揪扯之际,公映等人也已快步进来,但都止步于外室。燕灵见众人谨慎的样子,这才老老实实的停住动作,时时把焦灼的目光往卧室里瞟看。

此时文础已经把文基慢慢的扶靠在床头,轻声问道“大哥,你感觉如何?”

“没什么……只是我看见了梨便想起了娘,这心里一时难过就昏厥了过去。”

“娘已经去世两个多月了,人死不能复生,大哥还是早日放下吧,如果大哥总是这般放不下,那么父亲一定会十分伤心,燕灵姐也一定会十分难过。”

“这道理,哥哥何尝知道,可是哥哥还是一时放不下呀,虽然最近想用阅读经书的办法来转移思念之痛,可是不知为何眼前又经常出现一些奇怪的景象有高大的山,有冰封的崖,有无数相互厮杀的士兵……还有一位肩后背剑身下骑着一头怪兽的书生,但都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这是大哥已经思念入魔,才会出现这些奇怪的景象,大哥还是早日放下吧,免得一不小心走火入魔。这‘放下’二字最具智慧,佛曾有云‘放下即实地,放下即自在’,这‘放下’乃是三界第一等的‘智’。”

“这‘放下’乃是三界第一等的‘智’?”文基仿佛突然被触动了心弦。

“智?智!智什么来着?智什么来着……”他绞尽脑汁,苦思冥想,连珠炮似的追问了五六遍。

文础满面错愕,不知如何回答,茫然问道“大哥,你这是……这是想起什么来了吗?”

“嗯!我好像是想起什么来了……智!智什么呢?智什么呢……”文基又连续问了数遍,仿佛是在问文础,又仿佛是在问自己。

骤然间,触通灵犀,文基大叫一声,举起双臂高呼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智周万物!对!智周万物……”

“智周万物”四个字刚一出口,文基的胸脯前霎时间闪耀出万道金光,犹如无数细小的金珠迅速向周围放射开去。

文础浑身仿佛镀上了金,卧室里所有的物件也宛如都镀上了金一样,整座谭府也被笼罩在一片金光闪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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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九章 佛门坐禅 十愿法力

原来“智周万物”正是大成府文武砚七字令决中的“智”字决!

文基对“忠孝仁义礼信”已有较深的理解,唯有对“智”还不曾有深刻的体会,此时在文础的一语点破之下,他蓦然感悟出来,那文武砚应决显灵,这才吐露出万道金光。

不过这金光稍纵即逝,周围景物依旧恢复原来的模样。

但文础却被这奇瑰的一幕生生惊呆,过有半晌问道“大哥,你刚才悟出了什么?”

“没有悟出什么,我脑海里好像有七个字在翻腾旋转,可是想要看清楚时、却又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只剩下一团模糊的金光。”文基不停地捶打脑袋,最终也只有茫然地摇了摇头。

“看来大哥身心还是十分虚弱,看不清楚就不要勉强自己了,我现在教大哥一个佛门坐禅之法,可以定气凝神,观察脑海,对你的身心恢复应该大有帮助。”文础说罢,便教授了文基坐禅之法。

这坐禅乃佛门修炼之法,便是闭目端坐,凝神静修,用心看着脑海中纷飞的杂念,杂念即会慢慢地安静下来,安静下来的脑海则会出现一片澄澈纯净,譬如在杯子里摇晃混有浑浊的水,当杯子不动时,浑浊物(杂念)自然会沉淀到杯底,水(脑海)则显出清净无暇的状态。

文基听说了坐禅之法后,欲想尽早知道那脑海中的七个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因此依言而行,盘膝闭眼,就在床上认真地坐起禅来。

文础见状道“大哥好自坐禅,调养身心,弟弟就暂时不打扰你了,先自回孝庐去了。”

话落处,却不见文基答话,文础即知大哥已经把念头放在坐禅之上,遂就悄悄站起身来,朝文基略施一礼,轻脚轻步地走出了卧室。

燕灵早就等得心急火燎,见文础出来,连忙迎上去,询问文基的病情。

文础叙说了文基的病情已无大碍,只需好好静养便可,然后又嘱咐“不可轻易打扰”等语。

燕灵和公映等人这才都放下心来。

文础遂向公映和燕灵等人辞行,独自返回孝庐去了。

那孝庐离谭府大约只有三里四之地,文础的日常三餐都由谭府仆人相送,但是他早已读研经书深入佛法之境,因此或十日不食,或半月不食,皆由他吩咐仆人下次送来。而那白鼠亦然,有食则食,无食则免,文基抄录《华严经》时,它就蹲坐在桌面上,骨碌着双眼,仿佛也在认真观读经书一样。

文础返回孝庐后,继续为亡母周夫人抄写《华严经》,攘灾祈福,日夜不辍。

忽忽数日,悄然过去。

这日晌午刚过,晴朗的天空突然狂风大作,万里云荡,满山遍野的荒草树木狂舞乱摆,连孝庐的顶棚也摇摆得哗啦啦直响,仿佛要被狂风掀飞了去。

这风来得好生奇怪!

文础便放下小狼毫,双手按住被风吹得乱翻的经书,站起身,抬望眼,朝那南窗外看去。

但见一大片黄云好像波涛一样从远处丘林上空席卷过来,眨眼之间飞临到孝庐前,停驻在离地面三丈来高的空中,黄云浮荡中赫然现出三位蓝眼高鼻长卷发的怪人,正是从悬壶山三仙洞赶来的庞光叔侄哩!

就听见小长高兴道“三叔猜得没错,这谭府二公子果然就在此处!”

“嗯,这谭府方圆几十里地,只有此处有金光不断闪耀,想起当日这谭府二公子金光显瑞,我便料定他就在此处。”庞光不无得意道。

“看样子,他还正在抄写经书哩!”小产发现那草庐窗桌上铺展着经书和笔墨纸砚。

“不错,我也已经看清楚了,天君的伤果然就是这谭府二公子所为。”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大长问道。

“这谭府二公子有金光护体,不可小觑,所以我决定先来杀掉他,然后再去谭府杀掉那谭文基。”

这边庞光叔侄正在说话哩,那边文础早已发现来者正是伙同妖道一起害死母亲的三位恶人。

因此他迎着狂风大踏步走出孝庐,手指直指天空,大喊道“你们这些妖人,我正愁找不到你们,不想你们竟然送上门来了,这真是老天感应啊。妖人!你们把我母亲的魂魄掳到哪里去了?”

庞光叔侄正商量动手,闻听此话,小长不禁放狂大笑道“哈哈哈哈……把你母亲的魂魄掳到哪里去了?告诉了你,你去得了吗?”

“只要你敢告诉我,便是天涯海角,我也去得!”

“哈哈哈哈……天涯海角?只怕那悬壶山三仙洞比天涯海角还远,你就是走断了两条腿也走不去。”小长高声嘲笑。

“悬壶山三仙洞?好!我记住了!就算走断了两条腿,我也一定要去!”文础愤愤发誓道。

“哈哈哈哈……你不必走断两条腿,今日我们便取了你的小命,送你和你娘团聚去!”小长狂笑不已。

“妖人!你们尽管放马过来,我谭文础才不会怕你们。”文础一声说过,十指转动,开始暗结降魔印。

小长见状,大惊道“三叔这小子想用金光罩来对付我们,趁他还没有结成之时,我们速去灭了他!”

不等庞光应声,小长急律律化双股叉在手,疾风一般直扑向孝庐,欲取文础的性命。

才离文础四五丈远,突然有一道白光迎面飞来,小长连忙用双股叉拨打去。

那白光正是陪伴文础的白鼠,身影灵活,转一道弧线,让过双股叉,径奔在小长左颊上咬了一口。

小长疼叫一声,捂住左颊,还没有反应过来哩,脸上脖子上又被咬了几口,直吓得小长哇哇怪叫,在空中连躲带避,好不狼狈哩。

“小长莫慌,那只是一只白鼠,没有毒,也伤不得人。”大长早已观看清楚,知道白鼠曾咬伤过费天君,但并无剧毒,因此提醒小长。

小长听说此话,这才放下心来,便硬生生让那白鼠在右耳上咬了一口,趁机会伸手抓住白鼠,恶狠狠地往草地上掼去“小东西,你敢咬老子,老子掼死你!”

这一掼之下何止万钧之力!

白鼠直接被掼在草地上,顿时血肉横飞,迸出,已然绝了此命也。

与此同时,文础的护体金光已经打开,流光溢彩,殊胜非凡,不仅护住了自己,而且连孝庐也罩护其中。

庞光和大长才扑至近前,便被那金光的威力震得退去数十丈开外,方才停足在空中。

小长正看见此景,飞落在庞光身边道“三叔,这金光厉害,该如何是好?”

“这小子既然以死相拼,我们自然也要放手一搏!”庞光豪气干云道,“大家一起动手,看看到底是他的金光厉害,还是我们的法力厉害。”

“正是!”大长小长异口同声。

三人决定妥当,遂就各自聚气凝神,行功作法起来。

须臾之间,三人双掌中各自化出一颗修炼的元丹,犹如海碗大小,蓝焰腾腾,转动不停。

突然间,庞光大喝一声“破!”,便把那手中的元丹祭将出去。

大长小长也同时喝一声,将两颗元丹飞快祭出。

三颗元丹好似滚球一般,挟风带电直击向文础的护体金光。

嘭!

嘭嘭!

一阵惊雷般巨响,三颗元丹仿佛击在了铜墙铁壁之上,直炸得蓝色的碎晶满天飘飞,产生出的强大气浪推倒了周围的山石和树木,仿佛摧枯拉朽一般。而那金光也陡然震射起百十丈高,忽而又恢复原来的模样。

一击未成!

庞光叔侄暗自惊恐,各自十指捻诀,急急如律令,喝声“收!”

那些飘满天空的蓝色碎晶纷纷旋转,归聚,犹如三道龙卷风一般旋落入三人手掌之中,化回元丹。

不待喘息片刻,庞光叔侄便又前后祭出元丹,轮番攻击。

顿时间,狂风呼呼而啸,惊雷轰轰而鸣,闪电哧哧而掣,真个是地动山摇,日月无光。

那些蓝色的碎晶炸散了又回聚,回聚了又炸散,而那金光频遭攻击,一阵阵流金飞泻,照彻天空。

双方斗法多时,庞光叔侄进攻减缓,纷纷打坐在黄云里运功做法,浑身颤抖,满头大汗。

文础也已经站立不住,一边神色凝然地走动起来,一边不停地高颂密语“唵~梭~嘎呀~梭哈……唵~梭~嘎呀~梭哈……”

显然双方已拼斗到命悬一线的生死关头。

渐渐的……渐渐的……在庞光叔侄不断的舍命进攻下,文础脸色越来越苍白,护体神光也由金黄慢慢转变成血红,并且开始发出哧哧的开裂声响。

庞光叔侄能够感应到文基的愿力越来越弱,只在须臾间便可以击破他的护体金光。

正在庞光叔侄暗自高兴时,忽听见文础缓缓高颂起偈语来

“究竟佛事示涅槃,我皆往诣而亲近

速疾周遍神通力,普门遍入大乘力,

智行普修功德力,威神普覆大慈力,

遍净胜福力,无著无依智慧力,

定慧方便威神力,普能积集菩提力,

清净一切善业力,摧灭一切烦恼力,

降服一切诸魔力,圆满普贤诸行力!”

随着最后一句偈语颂完,猛听一声震响,惊天动地,山河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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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三界十愿 大行普贤

只见文础的护体神光刹时间放射出万道光芒,一阵阵往四下里推荡开去,山川,河流,蓝天,白云全部消失在无边无量的金光之中。

庞光叔侄何曾遇见过这等气势磅礴的殊胜愿力!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金光冲射出去,纷纷撞在孝庐对面两百多米远的崖壁之上,直撞得崖崩石飞,乱落如雨。

噗通噗通几声响,庞光叔侄接二连三地摔落在灌木丛里,口内都哇哇哇的吐出几口丹红来,如果不是那三颗元丹纷纷回转护命,只怕是早已当场丧命,不过尽管如此,三人也已经遭受到了重创。

庞光道行最高,兀自站稳了身影,却见大长小长跌趴在草地上狼狈不堪,便忙不迭地问道“大长小长,你们怎么样了?”

“三叔我…我没事……小长,你怎么样?”大长擦去嘴角的血迹,艰难地爬将起来,来搀扶小长。

小长道行略低,因此伤得更重,他颤巍巍地扶着大长的胳膊站起身来,硬着头皮道“没…没事!”

“你两个没事就好。”庞光欣慰道,“那金光已经消失,看来那小子也应该受伤不浅,”

小长抬头朝那孝庐看去,果然金光消失,可是文础依旧站立在那里,于是愤恨道“三叔,我们既然破了他的金光罩,现在就去取了他的小命,一报今日之仇!”

话未落地,小长二话不说,纵身飞起,先自前头去了。

庞光和大长为防意外,随后疾扑孝庐。

待落在孝庐前,只见文础双目圆睁,威然而立,犹如泰岳耸峙一般,叔侄三人惊惧非常,一时竟然不敢冒然动手,但观察半晌,也不见文础有半点动静。

大长心生疑惑,胆怯怯道“三……三叔这小子睁着眼,一动不动,怕是元气耗竭,已经死了?”

“嗯,有此可能。”庞光点点头,禁不住咳嗽起来。

小长也估计文础元气耗竭,此时闻听庞光言语就更加确信,因此他气咻咻道“管这小子死没死,我一定要彻底毁灭了他!”

一边说着那狠话,小长一边拔步直朝文础走来。

却在这时,猛然就听见文础瞪目暴喝道“呔!你等妖人,还不速滚!吾乃佛门弟子,不愿杀生,若再要继续斗下去,必叫你们一个个粉身碎骨!”

啊呀妈吔!这番喝恰好似半天空里连炸几个霹雳,天地震荡,百兽惊慌。

小长正顶头相迎,吓得神色骤变,屁滚尿流,急忙磨转身一溜烟飞遁而去,还是先保命要紧哩。

庞光和大长也被暴喝声吓得魂不附体,此时都已经遭受重创,若要再战保不定真个儿粉身碎骨了,因此见小长前面逃遁而去,二人一时慌张无主,也急忙驾起黄云,卷一阵狂风逃之夭夭。

狂风过处,天空湛蓝,白云飘飘,阳光依旧如火一般照耀着大地。

忽然,文础挺拔的身躯摇了摇,晃了晃,轰隆一声直挺挺地往后面仰倒去。

孝庐离谭家庄本就不远,并且仅隔着一排溜矮小山梁,文础与庞光叔侄在山那边不停地斗法,山这边就惊动了谭家庄及其附近的许多避暑庄客。

他们纷纷跑出门户,观看天空中发生的异象,指指点点,惊怪不已,原来天空中云涛滚滚,雷声阵阵,无数闪电宛如火蛇一样乱走乱蹿,但就是没有一点雨滴落下来。

谭府的丫鬟仆人们也都站在院中观看天空中的云雷闪电,瞪大眼,张大嘴,惊掉了下巴。

燕灵原本也想出房看看稀罕,但文基自坐禅以来就仿佛入定一般,时常三五日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她就只好坐守在卧房外室,不敢擅自走离。小化想要出去观看哩,却不见燕灵发话,也只好陪在左右,偶尔把头往窗外探看探看。

电闪雷鸣约摸持续了一个时辰,忽然云停雷止,烈日当空,分明是个万里晴空的好天气。

那些观看的庄客错愕惊叹,闲谈一阵,三三两两各自回屋,继续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去了。

谭府的丫鬟仆人们也陆续散去。

燕灵兀自感觉奇怪,正准备吩咐小化请小雨过来问问情况,突然就听见文基在床上大叫一声,她吓得一大跳,急忙快步奔进卧室,却见文基正从床上跳将下来,大汗淋淋,神色惊慌。

“定之哥哥,你怎么了?”燕灵急忙走上来问道。

“础弟出事了!础弟出事了!我要看看础弟去!”文基惊慌不定。

话落处,他快步走出了卧室,过游廊,走石径,穿门楼,犹如神鬼附体一般直往谭氏坟山奔来。

燕灵闻说此话,既迷惑又紧张,急冲冲随后紧紧跟行,弄得小化在后面不停叫嚷追赶,片刻被丢落下老远。

文基心急如火,脚下踏步如飞,不多时便赶到了谭氏坟山的孝庐。

果然看见文础仰躺在孝庐的草坪前一动不动,文基急奔上前,一把抱起他,摇晃着,呼喊着“础弟,你怎么了?础弟,你怎么了!础弟,你怎么了……”

燕灵稍后赶至,果然是文础出了事哩,连忙同文基一同竭力地呼喊起来“础弟!础弟……你怎么了?”

原来文础在孝庐这里倒地之时,文基便在卧室那里感应出来,此乃手足情深,自然感应之故。

文基和燕灵呼喊了许久,文础才缓缓地睁开眼来。

“础弟……”文基欣然大喜,含泪轻唤道,“你终于醒过来了。”

“大哥……”文础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话。

“础弟,你先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慢慢说。”

文础喘息片刻道“母亲的魂魄被那妖道和那三个妖人抢走了,我见大哥每日思念母亲神销形毁,才不忍心相告,今日那三个妖人又来了,就把我打成了这个样子。”

闻听此话,文基心如刀绞,热泪滚滚,忽然紧抱住文础,仰天怒吼道“妖道!妖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大哥…大哥……”文础已经奄奄一息,说话声越来越虚弱,他抓住文基的胸襟,尽力地把头往上抬,想要让文基把话听得更清晰一点,“那妖道和那三个妖人住在……住在一个叫悬壶山……悬壶山三仙洞的洞里。”

“悬壶山三仙洞?”文基没想到那些妖人竟然就住在悬壶山三仙洞,于是道,“础弟我知道悬壶山三仙洞,我曾经和你燕灵姐去过那里,你现在不要多说话,哥哥这便背你回府去。”

“不…不…不必…了……”

随着“了”字如一声叹息般消失,文础仿佛完成了最后的心愿,躺在文基的怀里静静地闭上了双眼,溘然而逝。

“础弟!础弟!我的好础弟,你醒醒!你快醒醒啊!嗷呜……嗷呜……”文基拼命地摇晃着文础,放声恸哭。

燕灵也竭力哭喊“文础弟弟!文础弟弟……”

二人一个哭得玉山即倒,一个哭得雨打芭蕉。

天也昏昏,地也暗暗,无边悲伤随风哀呜,震荡在四周的山野。

正在二人哭得死去活来时,忽然天空中传来大人的话语,瓮瓮回响山谷“那下界二人休要悲伤哭啼,那只不过是我借用的一副皮囊而已。”

闻听这话,文基和燕灵蓦然一惊,急忙抬头观看,但见天空之中出现一团红光如火燃烧,红光里站立着一位赤脚的壮年僧人,僧袍飘飘,神姿丰伟。

“你是何人?为何说我文础弟弟是你的一副皮囊?难道是我文础弟弟尸解成仙了吗?”燕灵连珠炮似的大声问道。

“呵呵呵呵……我非你那文础弟弟尸解成仙,我本如来,如来而来,三界十愿,大行普贤。”

普贤大士转世为文础,替诺那佛祖元灵的转世之身(周夫人)护法十六年,日夜研读《华严经》,如今大孝行愿,舍身护母,终于证回金身。

可是燕灵不相信耳畔所闻,依旧固执地问道“你是普贤菩萨,不是我文础弟弟尸解成仙?可是为何又说我文础弟弟是你的皮囊呢?”

“呵呵呵呵……红尘万丈走一遭,遭际电光火石了,了却前生今世事,事如云水任逍遥。”普贤大士吟诗一首算是给了燕灵答复,然后对文基合十行礼道,“雪亭兄贫僧先回灵山交旨,稍后再来相会。”

普贤大士话落,转身欲走,文基连忙叫唤道“菩萨慢走,请菩萨慢走。”

“雪亭兄,你还有何事?”普贤大士回转身影。

此时文基精神恍惚,思想混乱,只想着文础已死之事,哪里在意许多,也不管他是什么普贤大士,也不管自己是什么“雪亭兄”,直把脑袋紧磕在地上哀求道“菩萨乃是得道神仙,必定有起死回生之术,请菩萨大开慈悲,救我弟弟文础一命,以免老父看见,伤心痛绝。”

“这……”普贤大士虽然已经解说得十分明白,但以此时二人的觉悟,如何知道其中奥妙,他犹豫半晌道,“也罢,我已想出一个办法,你二人回府后就说、文础已经白日升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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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一章 为慰孤亲心 须作欢颜笑

话音落处,普贤大士僧袖一挥,便有一道白光飞落在文础的遗体上。

文基欣然大喜,以为普贤大士要救活文础呢,可是须臾间文础的遗体慢慢化裂起来,他骇然大惊,手忙脚乱地想要抱紧文础的遗体,却见文础的遗体慢慢化裂成无数雪白的莲花花瓣,一朵朵,一片片,往高空中飞散开去。

“不!不!不!”

看着怀里的弟弟渐渐化为乌有,文基终于明白过来,泪滚如雨,仰天长嘶。

普贤大士却已然转身飘飘而去,一团红光渐渐消失在西边天际。

万里长空隐隐约约传来普贤大士的吟颂声“尘归尘,土归土,风是风,雨是雨,阿—弥—陀—佛……”

文基万万没有想到普贤大士所谓的办法竟然是将文础的遗体化为乌有,从此烟消云散!

他泪眼朦胧地盯视着两手空空,嚎啕大哭,涕泗横流。

亲眼目睹文础顷刻化为云烟,燕灵也是哭得伤心恸绝。

此时小化才追赶到孝庐来,一来年岁尚小,二来也不知究竟发生何故,遂就走到燕灵身边小声安慰,莫名的跟着落下泪来。

直哭到日薄西山,山谷渐暗,文基才停住了哭声,傻傻地坐在孝庐前,犹如丢了魂魄一般。

燕灵也歇住哭声,含泪劝道“定之哥哥,文础弟弟已去,你也不要太伤心,我们先回去设灵祭他,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不可这样,不可这样……”文基木然的摇摇头道,“母亲才去了三个多月,今日础弟又去,如果回去为础弟设灵,这不是要活活痛死父亲吗?母亲去时,我只知道自己伤心,一时便忘了父亲的感受,其实父亲比我们更伤心啊。这一次,我要坚强,不能再让父亲伤心了。”

“这……这怎么能办得到呢?”燕灵惊疑。

“我已想好了,刚才菩萨叫我们回府说、础弟已经白日升仙,我看这个办法可行。”

“这虽然是一个办法,可是……可是谁会信呢?”

“无妨,础弟生下来就与众不同这第一、础弟满周岁时,就有文殊广法天尊亲自送来经书,并说他慧根深厚,将来必有所成;这第二、础弟十岁左右时,随便说了几句话,就把那院中石榴树下的臭蚁全部赶走了……”

“是呢,我也想起一件事来我们去雪峰山朝天洞拜鳌祥公时,础弟也曾在半山道上吓跑了一棵泡桐树呢。”

“还有第三、础弟有时候许多日不吃不喝,但身体依旧安然无恙;还有第四、础弟有时候浑身能放出金光。”文基认真地一一罗列道,“我们先按照这四点向父亲解释,然后再说础弟今日在孝庐这里降妖除魔,所以天上才出现这打雷闪电的现象,现在妖魔已除,础弟也就白日升仙去了。”

“嗯,我们就这样说,这些事都是础弟亲身经历,爹一定会相信的,而且庄上的人也一定会相信的。”燕灵认真地点了点头。

“可是……还有一件事,我们一定多加小心。”

“什么事?”

“我们要笑。”

“我们要笑?”

“是的,我们一定要面带笑容,不能让父亲看出一点蛛丝马迹,否则将会前功尽弃。”

“好,面带笑容。”燕灵话未落,几颗泪珠先自滚落了下来。

“看你看你……我刚说要笑,你却要哭。”文基伸出手,轻轻地拭去燕灵的泪珠。

“我是女孩子,喜欢哭嘛。”燕灵揉着红肿的眼睛道,“那定之哥哥你先笑一个给我看看。”

文基闻说,默默地凝视了燕灵片刻,忽而咧嘴一笑,笑得是那么的动人心魄。

燕灵含着泪也会心一笑,心里却似刀割一样明明是痛彻心扉啊,偏偏要笑得如桃花灿烂。

看见二人含泪而笑的面容,站在一旁的小化猛然禁不住泪水哗哗哗的顺着小面颊滚落了下来。

文基和燕灵商量妥当后,便走进孝庐里,小心翼翼地收拾了文础的遗物,包括衣物冠巾、茶盏香炉、笔墨纸砚以及《华严经》和那些手抄的《华严经》分卷,全部都放入贮物竹箱里。独把那凉席留了下来,因为文基已经暗中决定等办完事后,便来孝庐继续守孝。

然后一起在周夫人的坟前磕了头,告了请,文基才背起贮物竹箱,同燕灵小化离开了孝庐。

当时文基精神恍惚的前脚走出谭府,门仆阿福便后脚禀报了刘管家。

刘管家又急忙来向公映禀报了消息,并建议派人跟去看看,以防万一,因为刚才那一阵唬人魂魄的打雷闪电正落在南边山谷方向,说不定有什么诡异之事。

公映摇摇手,说这大秋天的打雷闪电也是很正常;这些日子府中已经够乱的了,叫刘管家就不要再添乱了,不过是文基思念母亲,去去便会回来;况且还有燕灵陪伴着,也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刘管家听这么一说,也就心里不安的作罢了。

果然如公映所料日落西山不久,文基背着一只竹箱,和燕灵小化欢天喜地的回来了。

门仆阿福觑见,揉揉昏花的双眼,满脑子直冒问号大公子出去时还是一脸惊慌恍惚,回来时居然满脸喜悦之色,而少夫人和丫头小化也是喜笑颜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将三人迎进府后,阿福依旧站在门首,愣愣的百思不得其解。

文基和燕灵小化则一路直朝谭府大厅走来。

按照谭府的规矩每日晚饭过后,当家之主都要坐在大厅里吃茶休息片刻,以便应付在茶叶和木料上有生意来往的客人突然造访,这是在鳌祥公手里就定下的。

此刻公映正坐在正堂左边木椅上吃茶,刘管家佝偻着腰杆侍立在左旁,小雨同二三仆人站立在厅下。

见文基三人走进大厅来,公映便放下茶盏,开口责问道“基儿灵儿,你们下午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到你娘那里去了?走的时候怎么也不说一声,叫府里的人好是担心你们。”

“禀父亲孩儿下午是到娘那里去了,现在带回来一件天大的喜事。”文基此时看见父亲,忽然感觉他苍老了许多,心里不禁暗自悲伤,但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

公映闻说此话,半惊半喜道“天大的喜事?有何天大的喜事?你快说出来大家听听。”

“父亲可知今日下午、为什么天上只打雷闪电而不下一滴雨?”文基将竹箱卸下肩膀,递给仆人放在一旁。

“这事……为父还真不知道,正和大家一样感觉纳闷呢,为父活了这几十年也是头一遭遇见。”

“这是因为础弟在降妖除魔,所以才出现了这样奇怪的天象。”

“这是什么话?”公映愕然道,“础儿在孝庐守孝,怎么会去降妖除魔?”

“真的呢,文础弟弟真的在降妖除魔呢,就是那几个曾经到我们府上来的妖人。”燕灵笑着说道,这解释比文基所料的还令人满意,因为燕灵所说的妖人正是庞光叔侄,而公映曾经亲眼目睹过他们。

小化也紧跟着欢喜道“真的呢真的呢,我也看见了,我可以作证!”

“那……那几个妖人有没有除掉?础儿现在怎么样了?”文础曾经为救母亲而显出金光瑞相,因此公映深信不疑。

“妖魔全都除掉了,础弟也白日升仙了。”文基喜滋滋报道。

“什么?础儿白日升仙了?”公映大为震惊,他知道民俗里“白日升仙”的意思,不禁浑身打起冷颤,猛然往后倒在了坐椅上。

文基急忙上前扶住公映“父亲?父亲!父亲……”

公映丢失了魂魄似的,歇了半晌才喃喃自语道“我础儿白日升仙了?我础儿白日升仙了……”

“老爷以老奴来看二公子应该是真的升仙了。”刘管家低声劝慰道,“老爷你想想二公子抓周时就有文殊广法天尊亲自送来经书;十多岁时就能叫蚂蚁听话;前不久,二公子为了保护夫人,浑身都能放出金光……这些事,哪里是普通人所能够做到的?”

“管家啊,你……你说的也是,我儿文础从出生时就与众不同。”公映微微颔首,但毫无一丝欢喜。

文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便宽慰道“父亲础弟白日升仙乃是好事,将来必会成为千古佳话,我们应该……应该高兴才是。”

“嗯,应该高兴,应该高兴……这真是我谭府的一件大喜事啊。”公映不停点头道,“基儿啊,如果日后有人问起础儿,你就告诉他们我儿文础白日升仙了,我儿文础白日升仙了……”

“是,父亲。”文基俯首应道,“那竹箱里的物件乃是础弟的,我现在就将它们放回础弟的卧室,以后也好让登门来访的客人看看。”

“嗯,你去吧,去吧……”公映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那只竹箱,双手颤微微地捧起了茶盏。

文基取过竹箱,背在背上,同燕灵小化行了辞礼,小心翼翼地退出了谭府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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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二章 此生兄弟情深 来世轮回茫茫

此时华灯初上,谭府各处灯火闪烁,景致依旧,只是无端冷清了许多。

文基背着竹箱走在前面,燕灵小化跟在后面,一时走过檐廊,一时转过窝角廊,一时又行过抄手游廊,就来到了文础的卧房前。

文基停驻脚步道“灵儿,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房歇去吧,要是饿了,就唤丫鬟送些点心去吃。”

“我不累,我不饿,我陪你坐一会儿。”燕灵道。

“不必,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不打扰你,我就坐在你身边,不吱声。”

“你不用担心我,我坐禅了这么些日,感觉好多了,不会有事的。”

“我……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想多陪你一会儿。”

“我不难过,我现在相信础弟真的升仙了。”文基认真道,“你还是回房歇息去吧。”

“我……好吧,我回房歇息去了,你也要早点歇息,不要胡思乱想。”

“知道。”文基说过,叫唤小化陪燕灵回房歇息。

燕灵缓缓行去,三步一回首三步一回首,仿佛生离死别一样。

文基目送燕灵主仆消失在远处,这才抬步走进了文础的卧房。

因为文础搬到孝庐住下,所以卧房里除了每日早上有丫鬟来打扫和换开水外,剩下的时间都没有人来照理。文基也不想丫鬟来打扰,遂就自己找了火折子,点亮了卧房内的灯火。

在灯火点亮的刹那,卧房中的一景一物纷纷扑入眼帘,物是人非,好不叫人伤感!

文基默默地将竹箱放在房中圆桌上,缓缓地打开盖儿,从竹箱里一件件一件件地取出物什来,衣物冠巾照列挂在衣架上,茶盏和熏香炉照列摆在圆桌上,笔墨纸砚以及《华严经》和那些手抄的《华严经》分卷照列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桌上。

物什全部摆放完毕后,文基感觉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遂又去将熏香炉燃了香,放在书桌的左角上,将茶盏泡了茶放在书桌的右角上,最后扫视了整座卧房一眼,这才自觉踏实了许多。

他慢慢地仰躺在文础的床上,仿佛能感受到弟弟就睡在身边,泪水情不自禁夺眶而出。

“弟弟,给你吃石榴,很甜的呢。”

“嗯,甜!哥哥,你也吃一颗。”

“啊唔!真甜!”

这是文基文础年幼时周夫人摘石榴给他们吃的光景。

“哥哥!哥哥……你快起来啊,先生在书馆里等着我们呢。”

“还早呢,让哥哥再睡一会儿吧?”

“哥哥懒,快起来快起来……再不起来,我捏你的鼻子了。”

“哎呦,弟弟你还真捏啊?疼死哥了,哥起来了哥起来了,你不要再捏哥的鼻子了。”

这是文基五岁由水涯先生开始启蒙读书时的光景。

“弟弟,快跟哥出去玩会儿吧,小雨姐新做的鸡毛毽子,很好玩哩。”

“不好玩,没这经书好玩,哥你看这经书里的字好像都在发光。”

“哪有这样的事,是你看经书看花了眼啦。快跟哥哥出去玩会儿吧;再不听哥话,哥就挠痒痒喽。”

“好好好……哥你别挠我别挠我,我怕痒痒,咯咯咯咯……”

这是文础十一二岁读《华严经》入迷时的光景。

往事犹如一幅幅活生生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文基仰躺在文础的床上揪胸恸泣,渐渐地泣不成声。

此生兄弟情深,来生前途幽冥。

自此轮回无常,六道滚滚茫茫。

兄弟若要再见,也不知是哪一世哪一生哪一地哪一年的事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文基泪光莹莹的昏沉睡去,等悠然醒来时,微薄的晨曦已经透过窗棂。

文基倏然挺身坐起,伸手取出黑石坠,便要暗念那话,准备借助文武砚的灵通前往悬壶山三仙洞救回母亲的魂魄哩,如果不是昨夜思念文础昏沉睡去,只怕连夜早就去了。

才要念那话,忽然瞥见书桌上那些抄写的经卷被昨夜夜风吹翻的乱七八糟,文基遂就放下黑石坠,下了床,走到书桌前,将那些被夜风翻乱的经卷一一摆放整齐,想一想,复又点燃了熏香炉,重新泡了热茶。

文基环顾了卧房一眼,觉得没有遗憾了,便虔诚地对着书桌道“础弟,你好自安息吧,我这就去悬壶山三仙洞,救回母亲的魂魄,杀了那些妖人,为弟和母亲报仇!”

话音落处,文基便伸手准备取出黑石坠。

突然间,一条身影从文基的身后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呜呜而泣道“我不让你去,我不让你去……”

朦胧的晨曦中可以分辨出来者正是燕灵!

其实燕灵一宿也没有睡着,天刚透亮便过来看望文基,巧不巧正听见了这番话,顿时吓得她魂儿都飞魄儿都散,赶紧闯进来紧紧抱住文基,生怕稍一松手,从此再也见不到她的心爱之人了。

文基发觉过来,微微挣扎道“灵儿,你松手。”

“我不!我不松手!我不让你去!你去不是白白送死吗?”燕灵哭兮兮道。

“我怎么会是白白送死?我有这黑石坠。”

“这黑石坠有什么用,你又不会法术,又不会武功,你能斗得过那些妖人吗,你能保得住你自己的性命吗?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办?爹怎么办?”

“这?”文基蓦然吃了一惊,一时冲动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娘已经去了,弟也已经去了,如果你再出了什么事,我……我也不活了。”燕灵搂得更紧,哭得恓恓惶惶。

这一番话字字锥心,字字如雷,猛然就叫文基清醒过来是啊,娘已经没了,弟已经没了,如果我再鲁莽行事,我谭门一族岂不绝后于斯,父亲他老人家怎么办,灵儿又该怎么办?

想到此处,文基左右为难,浑身不寒而栗,冷汗咕嘟嘟直冒。

燕灵继续抽泣道“如果你真想去,也得跟爹说一声,看爹同意不同意。”

“灵儿……你别说了,你别说了……”文基面色惨然道,“我……我现在不去就是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燕灵停止抽泣,面露惊喜。

“我怎会骗你,你说的对我又不会法术,又不会武功,去了不仅白白送死救不出母亲的魂魄,而且徒让父亲和你伤心。”文基转过身来,轻轻地把燕灵拥抱在怀里道,“这件事你不要告诉父亲,等吃了早饭,我便到孝庐守孝去。”

“嗯。”燕灵喜极而泣,紧紧搂抱着文基,将脸庞贴在他的胸脯上,倾听那颗心脏噗通噗通急跳的声音。

晨曦悄悄穿过窗棂,照射在燕灵满是泪痕的面庞,是那么的楚楚动人和招人疼怜。

凌晨在文础卧房里发生的事,除文基和燕灵二人自己知道外,无人知晓,包括公映也在其中。

因此当众人用过早餐后,文基告请继续去孝庐守孝时,公映便点头应允了,并吩咐仆人收拾行李相送。

燕灵担心文基在孝庐里又会干出傻事,决定相陪,但被以不合守孝之礼阻住,一时只得同众人将文基送出了谭府。

燕灵在小化的陪同下,依依不舍地一直送出村口,文基才劝燕灵回府,并叮嘱她道家中遭遇大变故,以后要多向刘管家学习操持府中大小事务,包括日常开支,生意来往,人情礼仪以及待人接物等方面。

燕灵含泪点头,一字不落地都记在心里。

叮嘱完毕,文基诚恳道“灵儿,按照圣人传下来的孝制,我要为母亲守孝三年,从今日开始你要学会坚强,虽然母亲和础弟都不在了,但还有我们两个在。”

“嗯,我一定会坚强的。”

“除了学习操持家务之外,有空时也要多陪陪父亲说说话。”

“嗯,我记住了。”

“如果遇见别人说我们谭府和础弟的坏话时,不要与人相争,保持沉默就好,这世上总归好人多一点,坏人少一点。”

“嗯,我知道了。”燕灵温顺地频频点头。

此时忽见文基不说话了,她便道“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做出傻事来,如果你要做傻事时,就想想爹和我,想想这谭府一大家子。”

“灵儿放心,我已经想明白了,我现在不会干傻事的。”文基认真道,“这些日,我脑海里仍然有那七个字在转来转去,这耳朵里也时常有‘主人主人’的叫唤声,就好像经过那麒麟山时听到的一样,我去了孝庐以后,一定好好想清楚这些怪事究竟和我有什么关系。”

“础弟不是说,你这是思念入魔了,叫你学会‘放下’吗?你就不要再折磨自己了。”燕灵蹙眉心疼道。

闻说此话,文基担心二人争执起来,便柔声道“灵儿,我知道了,我们不说这些了,你回去吧。”

“我……”燕灵仿佛还有好多话想说,但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得依恋不舍道,“还是你先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去。”

文基无可奈何,柔情地看了燕灵一眼,径转身,同仆人往孝庐方向走去了。

燕灵石雕一般,怔怔地观望着文基远去,直到看不见那挺拔的身影,才怅然若失地同小化返回了谭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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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三章 九层浮屠塔 七字文武令

谭府里“文础白日升仙”的奇事很快就在谭家庄传开,并且迅速地传遍了华阳镇。

与谭府有交往的亲朋好友纷纷登门来访关怀此事,当然也不乏幸灾乐祸者前来打探究竟。

公映俱都面带微笑一一引入府中落座,据实相告,又在来客的请求下,引大家进入文础卧房观看。

其中有喜好笔墨的客人便求文础所抄的《华严经》分卷,公映虽有不舍,但依旧慷慨送予,这些《华严经》分卷以后多有流布于世,商贾皆视之如宝。

纷纷攘攘过了三五日,来访客人渐渐稀少,谭府这才重新归于平静。

但流言蜚语随之四起,有好的话,也有坏的语。

传回到谭府,公映只有苦笑了之,不作置辩。

燕灵遵从文基的嘱咐,一直保持沉默不语。

谭府其他人等如管家刘二、木行胡三以及小雨小化阿福等却很不服气,有时与人争辩,争得面红耳赤嘴都起了泡泡,但恶语还恶语,善语还是善语,最终也都不了了之,无非吃了一肚子闲气而已。

文基早就料到会有流言,但因为守在孝庐,所以很少有人打扰,相对比较清静一些。

他在孝庐中每日思念母亲和弟弟,身销形毁,神色黯然,可是脑海里依旧转动着那七个字,而那怪兽叫唤主人的声音也时时响彻在耳畔。

弄得头疼欲裂不能忍受时,文基就只有闭眼坐禅减轻痛苦,如此日子也就如清水一般一日一日过去。

再说普贤大士当日离开孝庐,一路飘飘御空而行,直奔西天灵山而来。

行有多时,便过了灵山凌云仙渡,来到了大雷音寺山门之下。

早有守门四大金刚瞥见,纷纷上来行礼。

却见普贤大士布袍赤脚,一副风尘之姿,其中辟毒金刚不禁问道“大行菩萨今日来此,为何如此装扮?”

普贤大士微笑道“我在那东土阎浮世界转世护法,虽然行止具足,明心见性,但尚有一愿未了,因此才显出此等样貌。”

话犹未落,忽听见漫天梵音响起,天空纷纷洒洒飘下来优昙婆罗花。

辟毒金刚见状,又惊又喜,慌忙闪开身来道“恭喜大行菩萨今日又经一轮修炼,行止具足,明心见性,佛祖正在降下功德花雨相迎,请大行菩萨速速前往拜见佛祖。”

“恭喜大行菩萨。”

“恭喜大行菩萨……”

“恭喜恭喜……请大行菩萨速速前往拜见佛祖。”

另外三位金刚也连忙行礼道贺,纷纷恭敬地让出道来。

“同喜同喜。”普贤大士行过谢礼,徐徐走进山门。

只见通往大雷音寺的玉石阶上已经铺展了金光灿灿的地毯,上面散满了优昙婆罗花。

普贤大士赤着脚一步步踏上去,漫天梵音大作,花雨飘洒,端地是景象壮观,殊胜非凡。

一时间行入大雷音寺,来到了牟尼佛祖的莲台之下。牟尼佛祖和众菩萨罗汉等众都一派温煦的含笑而视。

普贤大士行五体投地礼道“弟子普贤,拜见佛祖。”

“呵呵呵呵……大行菩萨快快请起。”牟尼佛祖高坐在莲台上,抬手示意道,“你今日行止具足,重返灵山,实是我佛门教化的又一大盛事啊。”

“弟子不敢,弟子奉旨下山,在那东土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历经一十五年,幸得佛祖派遣师利法王子为弟子开启智慧之光,今日才得以证回法身,因此先回灵山交旨。”

“我自知之,我自知之……”牟尼佛祖频频颔首。

普贤大士又道“弟子虽然身归灵山,但诺那佛祖依旧在那红尘山海间蒙难,弟子实是有负佛祖所托。”

“呵呵……你不要愧疚,你且来看……”话语刚落,牟尼佛祖大佛袖轻轻一挥。

但见金光闪处,佛殿之上展现出一幅图景来,正是那玉笔峰上的九层浮屠塔,诺那佛祖的金身安放之处,此时那九层浮屠塔已然亮起八层共计四十八盏琉璃灯,一盏盏,一层层,金光照耀,蔚为壮观。

普贤大士观见欢喜道“原来诺那佛祖已经圆满了四十八份功德。”

“正是,诺那佛祖转入红尘,应儒道两家之善义,行随喜无相之功德,已然卓有成效,这里面自然也有你与那风雪亭助法的功劳。”牟尼佛祖生欢喜心,大加赞颂道,“不过还差那最后的六份功德,等那六份功德圆满,诺那佛祖也就可以证回金身,重返诺那法界去了。”

“诺那佛祖既有六份功德还没有圆满,弟子愿意再次前去护法,协助诺那佛祖早日证回金身。”

“不必不必……诺那佛祖的灵元上能感天,下能应地,中能感应古往今来,虽然目下凶险,但也不过是他注定的赴恶之数,正好应了东土的山海之劫,实是造福山海、功德无量的善举。你已经完成护法之责,剩下的事就让大成府去显那一份功德吧。”

“是,弟子遵旨。”普贤大士恭敬道,“弟子当年下界时曾发下十八年的誓愿,现今正是兑现之时,因先要回灵山交旨,所以暂时还没有前去。”

“嗯,那东土大劫将至,山海神魔也将频繁出世,有儒道两家周济,我佛家也就少管此事了,你速了了此愿,回峨眉山闭关去吧,等《灵台榜》封神之后,再出关不迟。”牟尼佛祖吩咐道。

“是,弟子谨遵佛祖法旨。”普贤大士小心应诺道,“弟子暂行告退。”

普贤大士虔诚地行过佛礼,缓缓退出大雷音寺,复往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赶来。

谭家庄?谭氏坟山?周氏守孝庐内。

文基双目闭合静坐在孝庐之中,仿佛木雕泥塑也似一动不动。

其实此刻文基的脑海里那七个神秘字符兀自在不停的旋转,一会儿近,一会儿远,一会儿又全部纠缠在一起好似一锅乱糟糟的糊粥;耳畔“主人主人”的叫唤声也依旧不断的传来,宛如愈加听得清晰的样子。

文基定气凝神,竭尽全力地想观看清楚那脑海中的七个神秘字符,除了一片金光模糊之外,还是一片金光模糊,而那呼唤声更是搅得他神魂不宁。

如此过了三五日。

此日恰至深夜,月光如水,山野披银。

文基正在孝庐里坐禅不住,额头的冷汗汩汩冒出。

突然间,西天一团红光直降落在孝庐上空,红光之中现出一位布袍赤脚的中年僧人,正是普贤大士来至也。

但听他朗声道“雪亭兄,看来你依旧没有放下啊,如今时辰已到,贫僧这里便略微助你一臂之力。”

话落处,普贤大士伸出右食指,凌空往下一指,便有一道白光落入文基的印堂之内。

过未多时,文基浑身摇颤起来,渐渐有红光吐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终于被红光包裹如大火上下焚烧一般。

猛然间,文基张开双臂如抱苍天,欣喜至极地狂喊道“我想起来了!我终于想起来了信!智!礼!义!仁!孝!忠!文武七字令!我终于想起来了!我终于想起来了……”

在普贤大士的助法之下,文基借助十八年的儒修,终于悟透迷津,在脑海里一个字一个字地看清楚了那七个神秘字符,正是大成文武七字令决忠孝仁义礼智信!如果普贤大士不助法,文基也能参透这大成文武七字决,只不过还需要一些时日而已。

就在他话落之时,胸前的文武砚猛然吐出千万道金光,直照彻了整座山谷,端地庄严殊胜,不可思议。

与此同时,普贤大士高笑道“雪亭兄,恭祝参破迷津。”

“雪亭兄?雪亭兄……”文基依旧闭着眼,闻听那话,凝神仔细思索起来。

如此一思索,往事就宛然如生,纷纷出现在脑海里那高山清晰了,正是钟山;那冰崖清晰了,正是敦薨山霹荡崖;那无数相互厮杀的士兵清晰了,正是都昂山神魔大战;那一条怪龙清晰了,正是钟山大神烛龙;那肩负长剑身坐怪兽的书生清晰了,正是风雪亭!而那长剑正是同光剑!那怪兽正是麒麟兽!

“我是风雪亭?我是风雪亭?对!我是风雪亭!”

文基猛然睁开双眼,霍地耸身站起,仰天大呼道“我想起来了!我是大成府弟子——风——雪——亭!”

“呵哈哈哈……”闻听此话,普贤大士发出郎朗大笑,合什恭贺道,“雪亭兄,你终于想起自己是谁了,恭祝雪亭兄证回道身。”

文基听若未闻,忽然又犯了傻似地愣住在那里道“我是风雪亭,那谭文基是谁?我是风雪亭,那谭文基是谁……”

“雪亭兄,你如今道身证回,难道还没有悟出‘放下’二字吗?”

“放下?我如何放得下?”文基依旧喃喃自语道,“我如果是风雪亭,我就是孤儿,那我父母是谁?那我础弟是谁?那我灵儿是谁?那我谭府所有的亲人又是谁?我不是风雪亭,我不是风雪亭,我不想做风雪亭……我是谭文基,我放不下,我放不下……我也不想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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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四章 麒麟同光 再现山海

文基突然疯傻了一般呓语不停。

普贤大士见状,不禁摇头轻叹道“大道无边,道法自然,这三界十方依然还有放不下的人啊。”

轻叹罢,普贤大士道“雪亭兄,谭文基即是你,你即是谭文基,还记得当年你我转世投生的事吗?”

“转世投身?”文基已证回风雪亭的道身,念头一起,当年奉大成府圣人之旨征伐烛龙和转身投生的前尘往事纷纷入目,当此刻确定自己就是风雪亭时,文基不禁双眼一闭,热泪簌簌滚落。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来,整袍理袖,向普贤大士恭敬行礼道“雪亭多谢大士相助,当年之事雪亭都已经一一想起来了。”

“好好好……雪亭兄想起来便好。”普贤大士欣慰道,“如今诺那佛祖的灵元已经被几个妖人掳到那悬壶山三仙洞去了,你随我去取回麒麟和同光剑,然后去那悬壶山三仙洞救出诺那佛祖的灵元。”

“雪亭谨遵大士吩咐。”

“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去取回麒麟和同光剑。”普贤大士说过,红光一闪已然先行而去。

文基瞥了一眼周夫人的坟墓和那座孤零零的孝庐,不禁又滚落下几颗滚烫的泪珠。

他伤感万分,徐徐转过身影,猛然纵身如电飞空而去。

当年风雪亭转世投生之时,把麒麟兽和同光剑一并交付普贤大士。

普贤大士遂就封印了麒麟兽和同光剑,同时把自己坐骑白象的元神封印在同光剑内借剑灵修炼,并掷落在离谭家庄直线距离三十多里处,显化出两座山峰,左似麒麟,右似大象,以十八年为誓限再来解除封印。

光阴荏苒,转眼之间整整十八年过去了,普贤大士也完成了护法之责,因此今日正该来此解除封印。

只在稍纵即逝之间,普贤大士和风雪亭(文基)已然飞临到两座奇峰的夜空之上。

普贤大士道“雪亭兄,当日交付之事不敢有负所托,今日正该还你。”

“有劳大士,雪亭感激不尽。”风雪亭鞠躬谢道。

“雪亭兄,你我同为护法,同为行善,何必言谢,要说这‘谢’字,我还应当谢你啊。”

“大士这话何意?”

“呵呵……稍后再说于你听,我现在先解了这封印。”普贤大士呵笑说过,手结法印,口中颂起心咒来“唵~梭~嘎呀~梭哈……唵~梭~嘎呀~梭哈……”

连颂了三五遍,只见麒麟峰下有碧金两道光芒闪现出来,起初如灯笼大小,渐次如圆桌大小,奇诡无比。

正当风雪亭惊喜时,两道光芒犹如电光火石一般同时飞落在他的面前。

只见一头威武雄壮的瑞兽半蹲着身子,一边不停的摇动着龙尾似的尾巴,一边用前爪搭在风雪亭的左右肩上,亲热的磨蹭着脑袋,同时发出喜极而泣似的唔唔嗷嗷声,自不用多说——这瑞兽正是大成府圣人坐骑金头碧麒麟,被普贤大士封印在此处,今日正该出世!

风雪亭也是激动万分,张开双臂紧紧搂住麒麟的脖子,与它耳鬓厮磨道“麒麟,我好想你啊,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普贤大士呵呵而笑,以手相示道“雪亭兄,同光剑在此,今日完璧归赵。”

风雪亭撇头看去,只见同光剑就竖立在右侧,不停地颤动,发出一阵阵金光。

他一边任由麒麟不停地磨蹭,一边伸出右手召过同光剑,相了相,抚了抚,喝一声“归位!”

但见同光剑在夜空中转了两圈,“嗖”地一声,已然斜斜地贴附在风雪亭的肩后。

风雪亭欣喜不已道“麒麟,快快谢过大士。”

麒麟兽果然听话哩,朝普贤大士俯首点了几点。

“呵呵呵呵……此愿既了,我的坐骑也该现身了。”普贤大士说完,忽一张口吐出一颗元神来,“六牙儿,还不速速归位。”

话音落处,虚空之中倏然飞来无数白色的碎晶,犹如旋风一般卷裹着那颗元神,越裹越多,越旋越快,突然间碎晶全无,旋风顿止,现出一匹高大敦厚的白象来,正是普贤大士的坐骑六牙白象。

怪哉!白象的元神不是夺了那只白鼠的躯舍而后死在孝庐了吗,今日怎么会从普贤大士的口中吐出呢?

原来那日白鼠被掼死之后,白象元神便慢慢地飘离出来,因被主人愿力感应才没有飘然离去,只是当日文础与庞光叔侄斗法的光芒掩盖了白象元神的光芒而已,才未被人发觉。

当庞光叔侄被震飞并撞在崖壁上时,文础也是愿力拼竭,此生即死,而就在这一刹那白象元神夺了文础的舍,最后冒充文础,吓唬退了庞光叔侄。

白象当年在都昂山身陨十会阵之红砂阵,后来元神被封印在同光剑中借剑灵修炼,而同光剑乃是圣人至宝,有强大的功德之力,因此那元神历经十八年修炼便破了普贤大士的封印,来寻找主人。

但却违背了普贤大士的誓愿,所以罚它此刻才归返真身,白象同主人历尽这一轮劫数,功德圆满,今日终于归位也。

普贤大士手指白象道“适才雪亭兄问我为何相谢,正是因我这匹坐骑。”

“大士所言,雪亭依然不懂,还请大士明示。”风雪亭道。

“我这坐骑的元神正是借了同光剑的剑灵润养、才会如此之快的返真归位,只是他违背了我当初的誓愿,擅自破了封印,所以才给他以惩罚麒麟不出,白象不现,此乃礼有先后之义。”

“大士真乃谦谦君子。”

“雪亭兄谬赞了。”普贤大士谦逊道,“雪亭兄遵忠孝,守信义,行仁礼,温煦煦如春日之暖人于无形,亲和和如流水之润物于无声,这才是大成府真正的谦谦君子啊。”

风雪亭闻听赞誉,不禁汗颜道“雪亭不敢……雪亭不敢……”

“呵呵呵呵……雪亭兄,今日旧愿已了,我也该去了。”普贤大士说过,身影轻飏已然趺坐在白象身上,顿时显出佛家金身,顶戴五佛金冠,身披八宝袈裟,相貌庄重,神态非凡。

风雪亭大为惊叹歆羡,连忙鞠躬道“大士一路好走。”

“雪亭兄此去悬壶三仙洞山且要多加小心了。”话落处,金光一道,普贤大士已然消失在东南夜空,却并未行往他的道场峨眉山。

江南之地曾流传一首古风单说普贤大士转世为谭文础之事,古风说甘罗十二拜卿相,公瑾十三任大督。自古奇才出少年,当今又见谭文础。

普贤大士飘然离去,风雪亭目送许久,方才回过神来。

他暗自伤感道我如今是风雪亭,还是谭文基?我要是风雪亭,便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自此可以无牵无挂,只要去大成府向老师交旨便是;我要是谭文基,就是有父有母,有弟有灵儿,还有谭府一大家子人。

如此思来想去,想去思来,风雪亭最后下定决心道我儒门以入世救民为旨,老师教授我们当以“忠孝仁义礼智信”为本心,我如今出生在谭府,便是谭文基,自然要遵从老师的教诲,勿忘本心。我现在就回谭府,然后告诉父亲和灵儿我要去那悬壶山三仙洞救回母亲的魂魄(即诺那佛祖的灵元)。

拿定主意后,风雪亭却又犯了难哩,原来麒麟兽本是庞然大物,而且样貌雄武奇怪,如果带回谭府岂不吓死众人!因此他拍拍麒麟兽,摇头苦叹道“麒麟啊,我本想带你回谭府,可是你这模样太吓人了,不敢带回去啊;但不带你回去吧,又不知把你放在哪里?唉……这该怎么办?如果你能变成猫儿大小那就好了。”

咦吔,怪事哩!

文基话音刚落,麒麟兽仿佛听懂了那话一般,忽然倒在云层里打了几个滚,果真就变成了一只小花猫,“嗖”地一声蹿蹲在文基的右肩上,并且发出“喵~喵~”地亲昵叫声,真是可爱之极哩。

文基看见此景,大喜过望,轻轻摩挲麒麟道“好好好……麒麟,你真听话,我们这就回谭府!”

话落处,文基径转脚程,离开了那两座奇峰,直奔谭府而来。

那两座奇峰,因普贤大士不想惊动附近的黎民百姓,所以并没有化毁它们,历经一千多年后,依旧两厢对峙在宛陵郡南界上,偶尔有游客来寻访古迹时,依稀可以看见那两座奇峰,左似麒麟,右似大象,端地美妙绝伦,不可思议。

文基御空直奔谭府而来,其时正值东方泛白,晨曦来临。

不过瞬息之间,文基已然飞落在谭府门楼外。

门仆阿福才开门不久,正在阶前打扫,忽然瞥见一位蓬发凌乱的憔悴书生站立在门楼下,肩背后背着一柄长剑,右肩上蹲着一只花猫,不禁觉得奇怪咦……这是谁呢?这么大清早的就来登门拜访?

阿福遂将扫帚靠在一旁,上前打讯道“这位公子,你来得好早啊,我家老爷才刚刚起床呢。”

“阿福叔早好。”文基微笑施礼道,“我是大公子文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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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五章 古之旧礼 借孝成亲

“大公子?”阿福急忙揉了揉老眼,等看清楚果然是大公子文基时,十分震惊道,“大公子,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这背上怎的背了一把剑?这肩上怎的还蹲着一只猫?”

“说来话长,我先进府洗漱,有空时再来告诉阿福叔。”文基说过,略行一礼,便大踏步进入了谭府。

谭府丫鬟仆人们早已来去忙活,忽见一位奇形怪状的书生走进府来,一个个惊讶不已,等发现是大公子时更是惊讶绝倒,纷纷将消息传递开去。

不过片刻,大公子奇形怪状回来的消息传遍了谭府各处。

文基自去洗漱完毕,打听到父亲公映已在大厅里等候,遂就把同光剑提在手中,急急赶来相见。

公映果然已经就坐在大厅正堂的木椅上,神色一派静穆,左旁照旧站立着刘管家。

燕灵坐在右下首木椅上,身后侍立着小化,二人都面沉如水,甚是矜持的模样。

文基快步走进大厅,上前行礼道“孩儿给父亲问安。”

“基儿,你这是……你这是这么一回事?”公映已经听到消息,此时亲眼目睹,依然大为惊诧,“你这手里的剑从何处而来?你这肩膀上怎么还蹲着一只猫?”

文基思想片刻,便想到合理的说词“禀父亲这剑和猫都是础弟相送,这剑是送给孩儿准备去悬壶山三仙洞斩妖救母的,这猫是送给孩儿守孝期间作伴的。”

“是础儿送的啊?础儿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回家中来看看?”公映怏怏失落道。

不过数日之间,公映的两鬓全然花白,精神也大不如前,显然文础白日升仙的事说服不了他,不过是应付庄上众人的幌子而已。此刻文基发觉父亲苍老许多,心中好生难过,因为他一直在谭文基和风雪亭的双重身份里穿来穿去。

就在这一刹那,他坚定了做好谭文基这个角色!

因此他宽慰道“础弟并没有亲自来,只是遣来了一个童子。”

“哦……是这样啊。”公映稍微舒了一口气。

文基继续道“孩儿今日回来,正是想要告诉父亲孩儿决定前去悬壶山三仙洞救回母亲的魂魄。”

“去悬壶山三仙洞救回你母亲的魂魄?哦……为父记起来了当日你母亲自刎后,头顶上有一颗金珠跳出,想来那颗金珠就是你母亲的魂魄了,可惜已经被那妖道掳走了。”公映依稀记得夫人自刎时有一颗金珠跳出头顶,只道那金珠是周夫人的魂魄,却不知正是诺那佛祖的灵元。

文基自然也不愿说穿,便附和道“父亲说的是,那金珠正是母亲的魂魄。”

“那——你准备何时去啊?”

“孩儿准备今日便去。”

“今日便去?”公映大惊失色道,“基儿,那几个妖人可是凶恶得很呐,你千万不可鲁莽行事。”

“请父亲放心,我这手中剑名叫‘同光剑’,乃是一把斩妖除魔的仙剑,就那几个妖人,孩儿还没有放在眼里。”文基说过,为令其父公映相信,遂喝一声“同光出鞘!”

但听“嗖”地一声,同光剑脱鞘而出,剑尖朝天悬在文基的头顶一米多高,一动不动,剑光闪闪。

“同光归鞘!”文基又喝令一声,果然“哗”的声响,同光剑又自行敛入剑鞘里去了。

除过燕灵外,公映和在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不震惊绝倒,不曾想此剑果真是一把非同凡响的仙剑哩!

公映蹙了蹙眉,思了思道“基儿,就算你有这把斩妖除魔的仙剑,但为父还是不能答应你。”

“父亲,这是为何?母亲魂魄被妖人所掳,正在日夜受苦,孩儿每日都想着前去相救,今日有这把仙剑相助正该前去,就请父亲答应了孩儿吧。”文基求道。

“诶……基儿啊,你只想救你的母亲,可曾为灵儿想一想,她虽是我谭家的儿媳,但因家中频发事故,一拖再拖,至今还未与你成亲,你此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灵儿交代,如何向灵儿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

文基委实一心一意想着解救母亲,无意间就把燕灵忽略在一旁,此时忽被父亲公映提醒,便瞥了一眼端坐一旁的燕灵,仿佛比以前稳重许多,不禁顿时生出愧疚来,一时间不知所措,哑然失语。

公映提及成亲之事,燕灵自然也不好意思开口接话,只好娇羞地坐在那里一语不发。

大家沉默起来,大厅里陷入静寂,仿佛能感受到厅外残余暑气的侵袭。

过有片刻,刘管家突然开口道“老爷,以老仆来看这夫人可以救,这亲也可以成。”

“老管家难道你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公映疑问道。

“我刚才算了算日子,夫人去世还没有过百日,百日之内可以让大公子和燕灵小姐成亲,这是老规矩,叫作‘借孝’,老仆依稀记得当年老爷和夫人也是这么行事的,如此至少能把实名实份先给了燕灵小姐,省得日后别人说闲话;等成了亲之后,大公子要去救夫人,大家可以再慢慢商量着行事。”

“嗯,管家说的未尝不可。”公映沉默了半晌,同意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借孝成亲’了,把实名实份先给了灵儿,这以后在府中也好应事。老管家,你今日就去请人把基儿和灵儿成亲的吉日选出来。”

“是,老爷,老仆这就去办。”刘管家说完,鞠躬退出了大厅。

公映又道“基儿灵儿啊,这‘借孝成亲’自古有之,也是万不得已才这么做,今日为父就这么给你们做主了,等选好了吉日,你们二人就即刻成亲。”

“全由父亲做主。”文基俯首应道。

“全由爹做主。”燕灵羞答答地起身行礼。

二人原本早就可以结为夫妻,只因近日府中屡遭变故,所以才拖至如今。

那话间,早餐已然准备妥当,丫鬟小雨进入大厅来唤饭。

公映遂起身离座,在文基和燕灵的陪同下,走离了大厅。

小化谨慎地跟随在燕灵身边,一脸的甜蜜美滋哩。

将近下午申时的时候,刘管家才回至谭府,向老爷公映禀报了择选的成亲吉日。

因为只差那么五六天就到了周夫人的百日之祭,所以在这五六天内选来选去,最终敲定在九月十六日,也就是再过一日便到了嫁娶的吉日。

公映闻报后,甚是着急,便吩咐管家急速行事,包括重写喜帖邀请亲友,重新布饰婚房和府邸等事宜。其中最遗憾的是徐斗夫妇无论如何也无法在一日之内、从芜湖清水镇赶到宛陵华阳镇来参加燕灵的婚礼。

除此之外,其他诸事原先早有准备,因此管家吩咐下去,各项事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至日落黄昏时,谭府各处张灯结彩,焕然一新,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有庄客路过见问,才知谭府大公子“借孝成亲”。一时间,谭家庄流言蜚语又传将开去了。

晚饭用毕,公映信步各处观看检查,目睹一派喜庆之景,心中未免有说不出的伤感

“当年我与夫人是‘借孝成亲’,如今基儿与灵儿也是‘借孝成亲’;夫人父母双亡孤苦伶仃,灵儿也是父母双亡孤苦伶仃,便是有叔父婶娘,可惜也是无法前来参加她的婚礼。

自我父鳌祥公手里开始,无不与人为善,不敢做半点亏心之事,但为何我父壮年早逝,我妻芳华早逝,我儿文础又少年早逝?我谭家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难道当真与当年被削去四百年余庆之气有关?老天啊,如果我谭府还有什么灾难降临,那就都让我谭公映一人来承担吧,千万不要再降临到我基儿和灵儿的身上了。”

公映思之家中频遭变故,不胜哀叹唏嘘,怏怏悒悒地回至卧房,枯坐寂寞,黯然神伤。

自打清晨文基手里拿着把剑,肩上蹲着只猫,出现在谭府大厅的时候,燕灵就产生了许多疑惑,可是一直都是文基父子二人叙话,她也不便插嘴。原本想吃过早饭后私下去询问清楚,但管家又提出“借孝成亲”的事来,而且就在这几日内,一时又叫燕灵羞答答地不好意思再见文基。

当得知成亲的吉日就在后日时,燕灵就更不敢明目张胆地去见文基,生怕府里的丫鬟仆人调笑自己这转眼都要成亲了,还这般猴急狗跳的去粘人,也不保持一点女儿家的矜持?

七挨八挨终于挨到府里安静下来,原来丫鬟仆人们包括小化在内忙碌了一阵后,一个个都十分疲惫,而且明日还要早起忙活,所以全部早早安睡,因此燕灵就偷偷独自出来寻文基问话。

文基的卧房漆黑一片,而文础的卧房的灯火依旧亮着,燕灵便判断文基定然在文础的卧房内。

她轻脚轻步走进文础的卧房,果然看见文基独坐在书桌前的靠椅中,默然沉思。

尽管燕灵脚步甚轻,但还是惊动了文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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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六章 同光显峥嵘 麒麟驰浪漫

文基回头看见燕灵走进来,便站起身道“灵儿,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些话想对你好好说说。”

“我也正有话要问你呢。”燕灵走上前来。

“那……有什么话,灵儿你先问吧。”

“你这剑和猫真的是文础弟弟送的?”燕灵边说话边伸手来抚摸蹲在文基右肩上的花猫。

却不料花猫突然拱起全身,犹如一张拉满的弓一般,毛发尽竖,咨牙咧齿,发出“呜呜”地发怒声,倒是把燕灵吓得一跳,赶紧缩回了手。

文基连忙摩挲了花猫几下,花猫才平复了怒气,转头一跳,从背后跳到文基的左肩上去了。

“小样儿,和础弟的那只白鼠一样,还自命金贵得很哩,摸也摸不得一下。”燕灵讪然说过,又忧心忡忡道,“就算是文础弟弟送的这把仙剑,但怕定之哥哥一人也对付不了那几个妖人啊,要是定之哥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

“灵儿,你不要担心,我正要向你说起此事,但不知该怎么说,你先跟我来。”文基说过,一手取过放在书桌上的同光剑,一手握住燕灵的纤纤右手。

“我们要到哪里去?”燕灵疑惑道。

“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

“没有人的地方?”

“是,到了没有人的地方,我就把这事全部都告诉你。”文基说罢,口中暗自念决。

忽见一道金光闪处,二人已经穿房而出,飞离了谭府,凌虚飞行在夜空之中。

燕灵又惊又喜,还没有反应过来哩,业已飘冉冉地降落在了一道高岗的平顶巨岩上。

放眼看去虚空浩渺,一轮明月辉洒万里;原始荒莽的山岭连绵起伏,仿佛无边无际看不见尽头;每一座山岭都好似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装,极远处的山岭与山岭之间的那些河流、村庄、树林也都微微泛射出神秘的素辉,天地之间所有的景物都是那么的美轮美奂,缥缈如画。

燕灵依偎在文基的怀里如梦似幻道“定之哥哥,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我要给灵儿看三件法宝。”文基柔声道。

“三件法宝?”

“嗯,让你看了这三件法宝后,你就不会再为我担心了。”

“哪三件法宝?你快拿出来给我看看。”燕灵迫不及待道。

“这第一件法宝就是同光剑,此剑乃是大成府的圣剑,吸纳大成之灵气,吞吐日月之精华,已有八百年的剑灵,能开山,能劈海,能斩杀一切妖魔鬼怪!”文基郎朗说过,将同光剑高举手中喝道,“同光出鞘!”

话音落处,“嗖”地一声响,同光剑应声而出,飞一道金光竖立在对面的一座石柱峰上空,剑尖朝下,光芒四射,只等文基一声令便会飞斩而下。

却不料文基还没有喝令,突然从那石柱峰上传来无数的哀嚎声,有虎啸,有豹吼,有猿啼,有狼嚎……此起彼伏,震荡天地,令人听见毛骨悚然。

燕灵听见百兽哀嚎,十分紧张道“定之哥哥,那山上怎么传来这么多野兽的哀嚎声,听着挺瘆人的。”

“那些野兽看见同光剑对准它们,知道死亡降临,因此纷纷发出临死前的哀嚎。”

“啊?那就不要祭剑了,免得伤了那些野兽的性命,我相信这同光剑厉害便是。”

“好,听灵儿的。”文基说罢,喝一声“同光归鞘!”

果然同光剑划一道金光飞回了剑鞘,而那座石柱峰上无数的哀嚎声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燕灵惊叹道“这同光剑果然厉害呢!”

“灵儿我还有更厉害的法宝呢,便是这文武砚,它乃是大成府的镇府之宝,以功德铸就,可胜先天诸宝,专打三界一切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无信无礼之人!”文基展开右掌,文武砚便化显于手掌之中,悬空五寸来高,金光闪闪,微转不停,原来他已经证回道身,文武砚自然融化于体内,可以应念而出了也。

“这文武砚,我也早知道它的厉害,就不用展示了,我想看看第三件法宝。”

“第三件法宝?”文基化去文武砚,伸手抚摸了一下右肩上的小花猫道,“第三件法宝就是它。”

“就是这只小花猫?它?它它它…它算什么法宝呀?”燕灵惊讶绝倒。

“我现在就让花猫现出原形给灵儿看看,但灵儿你可别吓着了喔。”

“我在黎山杀过吃人脑的猿猱,杀过无数凶猛的鹰隼,还怕被这只小小的花猫吓着,我才不信呢!”

“好,那灵儿你小心些了。”文基说过,清喝道,“麒麟,速速现形!”

小花猫闻听喝声,果真飞箭一般蹿下文基的肩膀,在巨岩上滚了两滚,化出原形来了。

只见它高不高一丈二尺高,长不长两丈四尺长,龙头而马躯,浑身生龙鳞,尾巴前部仿佛牛尾,而尾毛却像龙尾舒展;头上罩着金罩头,四膝护着金护膝,锦绣鞍座脊背放,碧光闪闪威无敌。

燕灵何曾看见过这等怪兽,吓得一声尖叫,紧紧躲在文基怀里,哆嗦道“这…这这这…这是什么怪兽啊?”

“它是麒麟兽,大成府老师的坐骑。”文基微笑道。

“麒麟兽?大成府老师的坐骑?以前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过?”

“我也是昨日才知道的。”

“看着像一只花猫,原来是一头麒麟啊,看着还真好玩呢。”燕灵一副又害怕又喜欢的样子。

“灵儿要是觉得好玩,那我就带灵儿骑上它玩玩去,顺便告诉灵儿有关我的来龙去脉。”

“不要不要……我怕我怕……”燕灵紧缩着双肩道。

“呵呵……灵儿的胆子都到哪里去了,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胆小了?”

“这还不都是你害的我原先下山时,天也不怕,地也不怕;自从和你在一起后,做这事也要想想,做那事也要想想,这也想,那也想,总是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做了错事似的。”燕灵怨嗔道。

“灵儿这是长大了啊,懂事了啊,来吧!不要怕,有定之哥哥在呢。”文基说过,微微用力横抱起燕灵,飞身驾坐在锦绣鞍座上,轻轻一拍麒麟的脊项道,“麒麟,快带我们游玩游玩去。”

金头碧麒麟欢快地昂昂龙头,抖抖马身,忽然发出“唔嗷”一声,便纵入月光如水的夜空之中,四足荡开,祥云顿生,飞快地奔跑起来。

燕灵半躺在文基的怀里,一手勾住他的颈项,一手搂住他的腹腰,吓得花容失色,哇啊大叫,浑身感觉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幸福颤栗。

金头碧麒麟四足荡开祥云,在银辉万里的虚空之中尽情飞奔,一时仿佛飞入了月宫,一时仿佛穿过了星海,一时又在千山万壑间飞舞,一时又在波光粼粼的湖面踏行……所过之处,祥云如花,朵朵绽放,美妙绝伦。

燕灵起坐在文基的臂怀里,起初胆战心惊,尖叫连连,稍后发觉安稳无事,也就不再有所恐惧了,任由金头碧麒麟驰骋在万里虚空之中。

文基轻搂住燕灵,温情款款地问道“灵儿,高兴吗?”

“高兴!”燕灵昂起光润的面额,尽情地伸展开双臂,做出欲揽日月的姿态,让呼啸而过的疾风不停地吹拂她的衣袖和青丝,“这麒麟,真听话,真好玩!定之哥哥,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说来话长。”

“那你就给我说说呗。”

“其实我不仅叫‘谭文基’,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风雪亭’。”

“风雪亭?这名字蛮好听的啊。”燕灵依稀感觉曾经听见过这个名字,其实正是从普贤大士口中听到的。

“那灵儿你相信有造化轮回吗?”

“当然相信!天地万物都逃不过造化轮回,我师父曾说过造化生万物,轮回有五道。”

“嗯,我在修道时,师父也告诉过我这个道理。”

“师父?定之哥哥,你有师父?”

“严格来说,应该是前世的师父,我前世是一个孤儿,被师父在大风雪的亭子里捡回去的,所以给我起了这个‘风雪亭’的名字。”

“嗯?孤儿?”燕灵忽然感觉话题不对,“定之哥哥,你在说什么呢?”

“灵儿其实我想说,我既是谭文基,又是风雪亭。”

“什么?!定之哥哥,你这话什么意思?”燕灵遽然大惊。

“灵儿,你不要吃惊,我现在就告诉你原因我原先是跟随师父修炼道术的,后来才转修儒术,拜在大成府圣人门下……”文基不紧不慢地讲叙起来。

先从在大成府里当洒扫童子历经七百年开始,说到无为道界的罍山倒塌,煞灵逃逸,山海界内神魔大动;再从诺那佛祖灵元转世,说到奉圣人之旨平定钟山,转世谭府护法;最后从普贤大士助法,得以证回道身,说到取回同光剑和金头碧麒麟。

洋洋洒洒直说了半个多时辰,文基才将自己的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

燕灵虽然曾经有过黎山仙缘,对天地人三界造化轮回见怪不怪,包括亲眼目睹九天玄女和普贤大士的证道,但听到文基说出这番话时,也未免惊得瞠目结舌是不相信呢,还是不愿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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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七章 开面之仪 准备出嫁

怅然良久,燕灵轻叹道“我曾听师父说过,这三界修炼成仙的道法有三千门,但我现在只大略的知道两门第一门是魂魄成仙的,像那什么尸解成仙的、兵解成仙的、火解成仙的、水解成仙的;还有一门是肉身成仙的,像那什么服丹食药成仙的、辟谷炼气成仙的,还有行功积德成仙的……定之哥哥这应该就是肉身成仙了,可是定之哥哥你现在到底是风雪亭还是谭文基呢?”

文基郑重其事道“灵儿我不是风雪亭,风雪亭不知祖先不知父母不知兄弟姐妹,孤零零地活在这三界里,便是成了仙又有什么意义?谭文基知道有祖先知道有父母,知道有文础弟弟,知道还有燕灵妹妹和谭府里许多许多的亲人,我现在就是谭文基。”

听完这番话,燕灵既感动又担心,言语幽幽道“定之哥哥,不管你是风雪亭,还是谭文基,现在你都已经肉身成仙了,可是我……我好害怕失去你。”

“灵儿你不要害怕,天荒地老,我都一定会陪伴在你身边的。”文基温情款款地揽紧了燕灵,让她感受到自己的真心实意。

燕灵毫无高兴之色,紧紧依偎在文基怀里,神色忧伤的若有所思。

金头碧麒麟一时飞起,一时俯冲,一时旋转身影……四蹄踏出一朵朵祥云,继续驰骋在万里虚空之中。

不知不觉中,明月渐渐沉入西边的云海,光芒也随之收敛,而东方的云海里开始跳动着无数鱼鳞般着白光,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缤纷。突然间,一轮旭日浴波而出,染红了附近层层叠叠的云海。

与此同时,也给正在嬉戏的文基和燕灵披上了一身金色的阳光,恍如天人飞临一般。

燕灵俯瞰见远方那一轮旭日,惊喜万分道“定之哥哥你看万里云海,一轮红日,多美啊!”

“嗯,很美很美……灵儿,今夜你玩得开心吗?”文基柔声问道。

“嗯!我知道定之哥哥一直伤心,但是为了让我放心开心才来到这里的,所以我一定要开心啊!”

“灵儿等我去悬壶山三仙洞救出母亲的‘魂魄’后,再带你出来开开心心的玩耍。”

“好,我们一言为定!”燕灵伸出右掌,要求击掌为誓。

“一言为定!”文基伸出左掌轻轻一击道,“灵儿,这天亮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燕灵点点头,轻嗯一声。

文基遂一拍金头碧麒麟,急急转回谭家庄来。

飞驰多时,已到了谭家庄上空,文基喝令金头碧麒麟化回花猫模样,然后揽着燕灵轻轻降落在谭府院内。

却并无一人发现,原来高空天亮甚早,而地面黎明到来却迟,此时天色依旧昏暗,谭府众人还都没有起床哩。

于是文基将燕灵送回卧房门首,这才转身回房歇息去了。

燕灵蹑手蹑脚地走进卧房来。

在未熄的油灯下,发现小化一直屈蜷在外室的小床上安然而睡,燕灵便取过被褥给她盖上了,毕竟已经进入菊月,天气渐渐转凉,而后半夜愈加寒凉哩。然后她提起油灯,悄悄地走进卧房内室,取铜汤壶里的水洗了手脚,上床睡觉。

可是燕灵左也睡不着,右也睡不着,满脑子胡思乱想起来一会儿想起文基已然肉身成仙的事,一会儿想起九天玄女对她说的“姹阴失,飞影灭”的事,一会儿又想起师父黎山老母传授她飞影刀的事,一会儿又想起明日与文基成亲的事……越想越脸红,越想越懊恼,终于在迷迷糊糊中昏然睡去了。

流光如流水,阒然而流逝。

不知过了几时,燕灵忽然感觉有人在不停地摇晃她“小姐,快起来啦……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开面’婆婆都已经来了,你还在睡懒觉,快起来啦快起来啦……”

燕灵忽地被摇醒过来,等发现是小化时,耸身坐起,怒气咻咻道“小化,你想干什么呢,我正睡得香呢!”

“小姐,你还睡啊?‘开面’婆婆都已经来了,正在大厅里吃茶等着给你‘开面’呢?”

“‘开面’婆婆?给我‘开面’?这是什么鬼?”燕灵惊悚道。

“呸!小姐,你还敢说胡话,明天你就要和大公子成亲了,还说什么‘鬼’啊‘鬼’的,也不怕晦气?这‘开面’啊,反正是很重要的事,不过我不懂,你问问小雨姐吧。”

燕灵闻听此话,扭头一看,才发觉小雨也站在一旁哩,便急忙忙问道“小雨姐,这‘开面’是个什么意思啊,吓不吓人啊?”

“嗨!我的少夫人,我也真是服了你了,这‘开面’是女儿家出嫁前的礼仪之一,就是用绞合的双线绞去新娘脸上的汗毛,剪齐额发鬓角,修理整齐眉毛,将女儿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出嫁。这女儿家一辈子只开一次面,这是作为嫁人的标志,有什么吓不吓人的。”小雨娓娓说道。

“哦……是…是这么回事啊。”燕灵害羞得低下面庞。

“小姐!开面婆婆都等了好久了,你快起来吧,洗漱水早给你打好了呢,等你洗漱好了吃些点心,我就去叫开面婆婆来。”小化一边说着话,一边扯拽燕灵起床。

“知道了知道了……我起来了,你别拉我啊……小样儿,比……比我还急呢。”燕灵扭扭捏捏,颇是难为其情。

小雨笑笑,向燕灵施了一个福礼,转身去谭府大厅禀报老爷公映去了。

原来这“开面”乃是古代新娘出嫁的礼仪之一,尤其盛行在江南一带。

在新娘出嫁的前一天,必须选一名家庭完整的贤良妇人前来操持,先在新娘的额前两颊、眉毛四周和嘴唇上下和下巴各处汗毛多的地方,擦上一些"开面粉",然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双股棉线,拉成夹子状,用力依次在额颊、唇颏等汗毛稠密的部位反复绞夹,直到把汗毛绞得干干净净。

经过如此一番"开面",新娘鬓角整齐,线条分明,眉弯如月,唇部额部光洁白皙,顿时平添了几分靓丽的姿色。"开面"以后,也就意味着一个新娘的处女时代终结,从此以后将成为有夫之妇。

燕灵洗漱完毕,吃了些点心,小化便去请那开面婆婆过来。

过未多久,小化和另外一名丫鬟小心翼翼地走进卧房里来,双手各捧着一盆用红纸缠绕的万年青,将它们左右两边的放在了燕灵的梳妆台上,原来这也是江南新娘开面的规矩,以讨取吉利。

随后小雨手里捧着一具香奁,陪同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走将进来。

这妇人便是开面婆婆,而小雨手里捧的香奁中正是盛放着开面的各种工具。

大家彼此行了福礼后,开面婆婆便叫燕灵稳坐在梳妆台前,然后缓缓地打开香奁,取出“开面粉”,在燕灵的脸庞各处涂擦起来,涂擦之后,复净了手,方取出双股棉线,拉成夹子状,开始谨慎地替燕灵开面。

燕灵心里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被那开面粉直擦得她一愣一愣的仿佛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当双股棉线绞夹在她的面额上时,浑身不禁直哆嗦,恰好似在遭受残酷的刑罚一样。

开面婆婆安慰道“燕灵小姐,你不要紧张,不疼不疼……女儿家都有这么一回,放松心情就好了。”

“嗯,我不紧张。”燕灵低声搭话,慢慢闭上了眼睛。

“唉……燕灵小姐也甚是可怜,我听说你自小就没了爹娘,如今又‘借孝成亲’,许多礼仪啊也都无法按规矩来,不过呢这规矩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只要你们小夫妻俩敬老爱幼,彼此恩爱,也就不必计较那么多了。”

“燕灵知道的,燕灵还有许多规矩都不懂,婆婆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燕灵乖巧道。

“嗯……不急不急……慢慢来,婆婆会教你怎么出嫁,怎么作人妇,如果不嫌弃婆婆啰嗦呢,便是生小宝宝的事,婆婆也都给会你说道说道。”开面婆婆始终不紧不慢地柔言细语。

当听见“小宝宝”三个字时,燕灵心里不禁产生一阵温润的颤栗“燕灵一切都听婆婆的。”

看着燕灵乖巧恭顺的样子,小化不免捂嘴偷笑,暗道平时里毛毛躁躁,这回可总算老实了!

小雨站在旁边,一面含笑而视,一面帮助开面婆婆打下手。

将近中午之时,燕灵已然开好了面。

开面婆婆放下双股棉线,用棉巾沾着清水,慢慢替燕灵擦干净了面庞道“燕灵小姐,你可以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自己了。”

闻听此话,燕灵悄悄地睁开吊稍眼,羞涩地观看梳妆镜里的自己,果然面颊白净水润,鬓角整齐如贴,眉儿齐,眼儿亮,唇儿红,真个美丽非凡哩,连她自己都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小化凑上来道“嘻!小姐,你这模样真像画儿一样,大公子看见了一定喜欢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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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八章 有情恋人 终成眷属

“去去去……就你多舌。”燕灵以袖掩面,难为其情。

小雨紧跟打趣道“嗯!别看我们家少夫人平日里风风火火,这要是矜持起来呀,别人家的淑女还真比不上吶。”

“小雨姐,你也来调笑人家。”燕灵愈加不好意思。

燕灵扭捏作态,娇羞非常,惹得小雨小化咯咯嬉笑。

开面婆婆道“这面已经开好了,接下来就试一试凤冠霞帔,然后再学一学出嫁成婚的礼仪。小雨,如果凤冠霞帔都准备好了,那就全部拿出来试试吧。”

“诶!我这就给婆婆准备去。”小雨应了一声,便准备去取凤冠霞帔。

恰在这时,有一丫鬟来请开面婆婆前往餐厅进食午餐。

开面婆婆遂吩咐了小雨一番,随那丫鬟徐徐离去。

开面婆婆的午饭吃了足有一个时辰,料必是老爷公映在嘱托她有关文基和燕灵的成亲事宜,毕竟燕灵没有娘亲,初为人妇的诸多细节还需交代仔细,免得到时候闹出笑话来。

小雨自然能够猜到个七八分,小化和燕灵则是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拿擀面杖吹火儿了。

三人吃过午饭,回到卧房歇坐,等开面婆婆过来给试穿婚服,可是等了半晌仍然没有看见开面婆婆过来。这可急坏了小化,她急盼着观看燕灵戴凤冠披霞帔的新娘模样哩。

因此小化不耐烦地道“小姐,这开面婆婆怎么现在还没有来啊,真是急死人了?”

“咦?小化,你这急个啥呀,又不是你要出嫁?”小雨笑道。

“我?我……我这不是替我家小姐着急嘛?”小化虽小,但也知小雨在戏笑她,便把话转到燕灵身上。

不料燕灵怼道“我才不要你替我急呢,我一点儿也不着急。”

见燕灵不给自己圆场,小化生气道“小姐,小雨姐在笑我呢,你也不帮我!你还有没有良心啊;你要是没有良心,我马上到大公子那里告状去。”

话落处,小化果真气冲冲地往外走去。

“吔?吔吔吔……你还敢告状去?”燕灵发了急章,一把抱起小化道,“姐有良心!姐有良心……等小化长大了,姐就给你找一个好相公,嫁一户好人家。”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告状去!”小化泥鳅一般竭力挣扎。

正在二人嬉闹时,开面婆婆在那名丫鬟的引路下,已经严肃沉稳地走进卧房里来了。

燕灵慌忙放下小化,扯扯衣裙,表现出一副矜持的模样。小化见状,也安分了许多。

大家施礼问候后,开面婆婆便吩咐小雨取来凤冠霞帔,开始给燕灵试穿。

小化忘记适才不快,围在燕灵前后左右,帮忙牵牵袖口,弄弄裙摆,忙得不亦说乎。

等打扮完毕,小雨便将梳妆镜对准燕灵。

但见那镜中玉人,真个是红艳艳似火,娇滴滴如花,凤冠珠宝阵阵颤摇,霞帔金光鳞鳞闪耀,好似那华清池畔娇贵妃,不输却广寒宫中美嫦娥!

燕灵偷瞄自己,红霞飞颊,如染胭脂。

小雨小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是满心欢喜哩。

此时开面婆婆却吩咐二人出去,原来是要传授燕灵成亲的礼仪和新婚之夜的注意事项。

小雨小化识趣的走离卧房,开面婆婆便开始婆口苦心地讲解起来,包括戴绒花、盖头巾、拜堂、吃合卺酒、结发以及圆房等等新婚细节之事。

燕灵低着头,红着脸,一一牢记心头,当最后听见圆房那事时,不禁想起九天玄女临走前对她提醒的话,顿时心里百般无措,傻傻地愣住在那里。

开面婆婆将所有新婚礼仪事项全部告知后,便对燕灵说受老爷公映嘱托,还需去大公子文基那里走一趟,交代一些事宜,叫燕灵再好好回味回味新婚礼仪。遂就行过辞礼,离房而去。

开面婆婆究竟去给文基交代了什么事宜,燕灵不得而知,反正此夜注定无眠。

燕灵与文基自三岁时就定下娃娃亲,后来因为九天玄女沦落红尘偿还宿债才令二人历经种种磨难,现如今终于可以结为伉俪,朝夕相伴。二人欢喜自不必多说,便是府中如刘二管家胡三掌柜以及众丫鬟仆人们也纷纷替二人高兴,可惜的是作为母亲和婆婆的周夫人已然不能亲眼目睹矣,此亦是二人命中注定之事也。

翌日上午,辰末吉时,拜堂成亲的婚典在谭府大厅正式开始。

在亲朋好友的喧声鼎沸中,新郎文基手挽着结有大红花的牵红的前端、将双手执着牵红后端的新娘燕灵徐徐牵引入谭府大厅来。燕灵头顶着红盖头,身穿着新娘盛装,在金童玉女(小化)的左右扶持下,脚踏着软绵绵的红地毯,徐徐随后行进。

开面婆婆吩咐两名丫鬟不停地抛洒喜果,众亲朋好友纷纷哄抢不迭。

而此时鞭炮早已点放起来,噼里啪啦,呯呯啪啪,声势十分壮观。等新郎新娘齐站在谭府大厅香案前准备敬香时,大厅外辄又点燃了新一轮鞭炮,一时间声震九霄,香烟缭绕,热闹非凡。

大厅内,刘二管家和胡三掌柜(先前一日和望城岗的梅让一同从宛陵郡城赶回谭府)分别担任傧相,站立在香案两旁。

刘管家开口引赞跪,献香烛!明烛!燃香!上香!储伏,兴!平身复位!

胡掌柜随后通赞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文基和燕灵虔诚地行毕敬奉列祖列宗的礼仪,继而行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夫妻对拜的礼仪,最后在刘管家“送入洞房”的唱赞声中,拜堂成亲的仪式圆满结束。

在开面婆婆和丫鬟小雨的徐徐引导下,文基牵引着燕灵慢慢地进入了大红喜庆和烛光摇曳的新婚洞房。

这边酒宴开始走起,盘子碟子,碟子盘子,张罗得满满一桌一桌,真可谓是荤素搭配,琳琅满目;色泽光鲜,引人垂涎。

众亲朋好友纷纷作揖落座,拿筷的拿筷,取杯的取杯,斟酒的斟酒,一时间准备妥当,开吃起来,有划拳吆喝的,有相互低语的,有东看西顾的,也有只管大吃大喝的……酒席场面显得十分火爆热闹。

老爷公映在刘二胡三的陪伴下,挨桌敬酒。众亲朋好友一个个站起身来,举杯祝贺,频频豪饮。

喜庆欢乐的气氛弥漫在谭府上空,不知不觉过了巳时,众亲朋好友才酒足饭饱,相继起身行礼告辞。

公映领着文基站在大门楼下答谢,一一回礼送行,直至客人陆续散尽。

日落黄昏后,喧嚣热闹的谭府终于安静了下来。

因为按照当地习俗,新郎必须随父应酬,以便认识平日不常来往的故交旧亲,所以文基与燕灵同入洞房后,等撒了帐闹了洞房,便又走将出来,留小雨小化在一旁伺候。

燕灵把开面婆婆的教导全都记在心里,自入了洞房后,一直守着规矩小心翼翼,便是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也不敢吱声,稳坐如山地专等着文基回来揭开红盖头。小雨问了两次燕灵饿不饿,是否先吃些点心垫肚,燕灵都摇头回绝了。

此时文基已然应酬完毕,遂就返回了洞房。

小雨看见文基进来,便努嘴暗示站在床边的小化将捧在手中的喜秤递上去。

当文基接过喜秤时,小雨牵着小化识趣地走离了洞房,并关严实了洞房门。

文基轻步走到凌波床前,手执喜秤慢慢地挑开燕灵的红盖头。燕灵芳心如小鹿乱跳,情不自禁地紧低下凤冠。

饱满的下巴渐渐出现了,

红润的嘴唇渐渐出现了,

玲珑的鼻梁渐渐出现了,

如染胭脂的双颊渐渐出现了,

灵动羞涩的明眸渐渐出现了……

当遮住燕灵面部的红盖头全部挑起来的刹那间,只见凤冠珠宝摇颤颤,满室生辉;桃花嫩颜含羞羞,流光飞彩。

倏然瞥见燕灵娇滴滴光彩照人,文基不禁心旌摇荡,一时眼神迷迷地愣住在那里。

燕灵被看得好不害羞,轻声细语道“定之哥哥,你……你怎么这样瞧人家?快把红盖头挑下来,我肚子一直饿着呢。”

“哦!哦哦哦……”文基猛然回过神来,极其尴尬地应道,“我这……我这就给灵儿挑下红盖头。”

话落处,文基慌慌张张挑下了红盖头“灵儿,你……你要是饿了,这边桌上早摆着许多好吃的,我们吃去。”

“嗯,你扶我一把。”燕灵柔应一声,伸出丰润的左手。

文基轻轻捏住燕灵的左手,牵引她站起身来,慢慢走至早已准备好的酒桌前,双双坐下。

文基取过酒壶,给燕灵斟满酒杯,然后又给自己酒杯斟满。按照开面婆婆的交代,二人都知道新婚夫妻要同吃合卺酒哩,因此二人举杯互敬,缠臂同饮,吃了合卺酒,从此夫妻合二为一,甘苦与共。

随后二人又不紧不慢地吃了些酒食,燕灵渐有醉意,毕竟一日未食腹中空空不胜酒力,文基便唤小雨小化进洞房来撤了酒宴,自己则扶着燕灵上床安睡。

小雨小化一时撤去酒席,捂嘴窃笑地退出了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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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九章 周公之礼 姹阴之秘

燕灵闷头闷脑倒床就睡,不过片刻,安然睡去。

文基先自关闭了洞房房门,然后就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地守着花烛。

原来在江南地区,新婚之夜有“守花烛”的习俗,便是新郎新娘共同守在花烛之前,直至花烛安然烧尽方可安寝,若有一人疲倦可以先自就寝,另外一人则必须守之。

世传花烛不能半途熄灭,如果左烛半途灭者不利新郎,右烛半途灭者不利新娘,故此当半途有熄灭的花烛,应迅速将另外一只花烛也同时给熄灭,此取“同生共死”之意。

因此燕灵先自睡去,文基则必须守着花烛。

他神贯注地注视着轻微跳动的火焰徐徐往下燃烧,直等到喜烛燃去大半时,谭府内业已寂静一片,洞房外偶尔会传来蟋蟀的奏鸣声,睡意方才渐渐爬了上来。

刚想闭眼打盹,突然间吹进来一阵冷风,文基激灵一下,猛抬头,定眼看,正见那左边花烛火光摇曳,倏然熄灭,他慌然大惊,忙以手罩住右边花烛,轻轻“呋”一声吹熄了它。

文基恰似惊倒了半座泰山忐忑不安起来,脑海中便响起开面婆婆的叮嘱声

“大公子啊,明日你就要与燕灵小姐成亲了,有些事婆婆还须向你交代一下,这也是你父亲嘱托的。别的事就不多说了,婆婆就说两点这第一点、听你父亲说,你母亲的魂魄被妖人掳去,你日夜都想救她回来,这救母乃是天下大孝之行,你父亲也不好反对,所以才‘借孝成亲’,但此去前途叵测,你父亲希望你成了亲,能给谭家留个种子,(说句不吉利的话)假如大公子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燕灵小姐怀有了身孕,也能给你谭家生个小宝宝,延续一门香火,这本于礼不合,却也是有关一门香火延续的大事,非常时期非常应对;这第二点、新婚之夜行周公之礼,新郎新娘都是人生初次,你身为丈夫要主动一点,温柔一点,小心一点,可千万不要吓着了燕灵小姐。”

是啊!我谭文基此去悬壶山三仙洞当真是凶多吉少性命堪忧啊!倘若我谭文基当真回不来,岂不就此绝了谭氏一门香火?圣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一定要给谭门留下香火!如此即便是死,也死而无憾了!

刚才左边花烛熄灭已经出现不详之兆,此时又想起开面婆婆的叮嘱,文基浑身不寒而栗,细思极恐,仿佛此去悬壶山三仙洞果真就是舍身赴死,好不悲壮伤怀。

他心绪如麻地悄悄爬上了新床,完成家族神圣使命一样开始替燕灵宽衣解带。

殊不料文基微微颤抖的动作就把燕灵给弄得惊醒过来。

当知道文基的意图时,燕灵不禁羞红了脸庞,浑身流过一阵酥软的暖流,因为开面婆婆早就告知洞房花烛夜夫妻圆房之事哩。

她紧张地抓住文基的左手,呼吸急促道“定之哥哥,你等一等,我……我有话……我有话跟你说。”

“灵儿有什么话……你说。”文基一边轻轻扣紧燕灵的右手五指,一边慢慢侧身躺下,心里扑通扑通乱跳得厉害,幸亏黑灯瞎火,彼此看不见。

“你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文基温情款款道,“从你被大和尚救回来,看见你哭鼻子的时候开始,我就发誓一定要好好地保护你疼爱你,此心从来没有变过。”

“如果你爱我,那么我们就不要圆房。”燕灵辗转身子依偎在文基的怀里道。

“不要圆房?我们今夜结为夫妻,要行周公之礼必须圆房啊,明天早上小雨姐姐还等着来验白喜帕呢。”

“这个我知道,但我……不想圆房,只想生生世世都陪着定之哥哥。”话落处,燕灵忽然幽幽抽泣起来。

“灵儿,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文基想起开面婆婆的话,猜测燕灵大约是害怕圆房的缘故,因此将她微微搂紧道,“我也希望生生世世都陪着灵儿,灵儿你不要害怕……”

“灵儿怎么不害怕?灵儿很害怕。”燕灵幽兮兮说道,“定之哥哥已经成仙了,而灵儿只是平常的修真,不过百年便会死去,到那时定之哥哥一定会忘记我的。”

“不会……定之哥哥不会忘记的。”

“就算定之哥哥不会忘记灵儿,可是灵儿死后,定之哥哥就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那是多么的可怜,灵儿又怎么舍得呢。”

“这……灵儿,定之哥哥也舍不得你。”想到夫妻无论如何恩爱,总归会有死别的一日,文基不禁潸然泪下。

“所以灵儿不想圆房,灵儿只想修炼,一直到修炼成仙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灵儿便可以和定之哥哥作永远的夫妻了。”

“这?这修炼和圆房有什么关系?”

“大有关系。”燕灵认真道,“我在黎山修道学艺十五年,临下山时,师父送我偈语说姹阴失,飞影灭;鸳鸯侣,莫牵绊。这‘鸳鸯侣,莫牵绊’我已经知道了它的意思,就是我和定之哥哥好像鸳鸯一样朝夕相伴,恩恩爱爱,没有牵绊。”

“那‘姹阴失,飞影灭’是什么意思?难道就是这两句话叫灵儿伤心的?”

“嗯,慧姐姐告诉我说‘姹阴’就是女儿家的纯阴真元,如果我的纯阴真元消失,飞影刀就会泯灭,我的道行也会随之失去,沦为凡人;如果我能保住这纯阴真元,就可以继续修炼,借以时日也可以飞升成仙,所以我不想圆房,这一圆房我的纯阴真元就消失了;我想修炼成仙,想永远和定之哥哥在一起。”

燕灵说出这段渊源,文基不禁茫然失措道,“天下修仙的法术有无数种,为何你师父……你师父偏要教你这种修仙的法术?”

“我……我也不知道。”燕灵伤感道,“定之哥哥,我们不圆房好吗?”

“这…这这……”文基吞吐了半晌,几次想开诚布公地说出心中顾虑,最终却只叹息了一声,轻轻将燕灵拥抱在怀里道,“灵儿,依你我们不圆房。定之哥哥等你修炼成仙的那日,到时候我们便作永远的夫妻。”

“嗯,谢谢定之哥哥,灵儿会努力修炼的。”

“天快亮了,我们睡一会儿吧,天亮了后我们还要给父亲敬茶去呢。”

“嗯,定之哥哥也睡吧。”燕灵温柔如猫,头枕着文基的右臂,露出甜蜜满足的微笑。

文基睁大双眼,怔怔地凝望着红通通的大红罗帐,犹如两口深邃的幽井,充满了不可预知的未来。

按照江南的新婚风俗,新娘圆房的次日都要早早起床,一者是让人检验白喜帕,这白喜帕是铺在喜床上的一条白色手帕,圆房后新娘若是处子,就会留下处子之血,如此便可证明新娘守身如玉的清白和高贵;二者是给公婆敬茶,这不仅表明新娘有尊敬长辈之心,同时也有请长辈垂爱晚辈之意。

这两种风俗,数百年来都没有改变,谭府乃是遵守礼仪之家,自然也不会例外。

而这检验白喜帕的事就落在谭府丫鬟小雨的身上。

小雨虽然只是一名丫鬟,但她年岁较长,来谭府的日子比周夫人还长哩,并且也曾贴心贴意侍奉过周夫人,因此公映夫妇从来都是把她当成自家人看待,也曾给她寻过几门亲事,只是最后她都没有同意,情愿侍奉在周夫人身边。自周夫人去世以后,许多日常琐事都由小雨一手操持,除过刘二管家和胡三掌柜外,她俨然谭府中最为体己之人。

次日天色刚蒙蒙亮,天边还有残星闪烁,小雨就奉了规矩前来洞房检验白喜帕。

小化睡在洞房外室,也早已起了床,但见公子和小姐还在酣睡便没有去打扰。此时听见走廊有脚步声朝这边走过来了,小化料定是小雨来了,因为昨晚小雨就提醒了她今日大清早要过来检验白喜帕,遂就急急地打开了房门。

只见小雨神色庄重地走将过来,小化就叫道“雨姐姐,你好早啊?”

“小化,你也早。”小雨轻步走进房门来,温和地问道,“大公子和少夫人都起床了吗?”

“还没有哩,要不我去叫唤小姐?”小化道。

“嗯。”小雨点头应道,“不过从今日起,不要叫小姐为‘小姐’了,要叫‘少夫人’。”

“叫‘少夫人’?我叫‘小姐’都叫惯了,突然叫‘少夫人’还真感觉怪怪的呢,”

“凡事都有第一次,如今燕灵小姐与大公子已成了亲,该称呼‘少夫人’了,大家私底下不都早就叫开了吗?你以后叫习惯了就好了,快去里面传话,就说小雨来了。”

“诶!我知道了,我这就叫去,小雨姐你先坐一会儿。”小化说着,搬来一张凳子放在小雨身边,然后朝内室走去。

片刻间,走到内室雕镂门首,侧身站在珠帘外,小化叫唤道“大公子,少夫人小雨姐来了。”

第一百章 白喜帕 续香火

小化连续叫了五六遍,文基在新床上迷迷糊糊地就听见了。他急忙耸身坐起来,回头瞥见燕灵,依旧酣睡不醒哩。

“灵儿?灵儿……起床了,雨姐姐来了。”文基侧俯上身,轻摇燕灵道。

“我正好睡呢,雨姐姐她来干嘛?”燕灵口中嘟哝,含糊不清。

“难道你忘……忘了昨夜我对你说的事?”

“什么事?”

“那个……那个白喜帕。”

“啊?白喜帕!”燕灵一直担心此事哩,猛然爬坐起来,一脸惊慌失措道,“雨姐姐……雨姐姐来验白喜帕来了!这…这……这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只能如实告诉雨姐姐了。”

“这…这……”燕灵此时醒过神来,好不羞涩尴尬,“那…那…那就听定之哥哥的。”

“那我们快起床吧,等会儿还要给父亲敬茶去。”

“嗯。”燕灵应一声,在文基下床后,急律律爬下床来。

好在二人新婚之夜都是和衣而睡,因此稍微整饰一番,便就是整整齐齐的一对新婚璧人了。

稍微稳定了情绪后,文基轻开了房门,对着外室叫道“小化,叫你雨姐姐进来吧。”

“诶!”小化在珠帘外清脆地应答,然后冲着外房喊起来“小雨姐,大公子和少夫人叫你进来呢。”

话落不久,小雨同小化轻轻撩起珠帘和披拂的大红帷幔,一起走进了洞房。

小雨贺喜道“恭贺大公子和少夫人,祝大公子和少夫人幸福美满,白头偕老。”

“恭贺大公子和少夫人,祝大公子和少夫人幸福美满,白头偕老。”小化也不笨哩,赶紧随后恭喜。

“致谢致谢……来来来……吃果吃果……”文基打开喜果盒子,抓出喜果先给小化。

小化捧一把喜果在双手里,低下小嘴,咬了一颗,一边咕哧咕哧咀嚼起来,一边喜气洋洋地道“喜果好吃!我娘说吃了喜果,不牙疼!”

当文基抓喜果准备递给小雨时,小雨摇摇手道“待会儿再吃,我先来检验白喜帕。”

听说马上要检验白喜帕,燕灵顿时慌了张乱了神,拿求助的眼神频频扫瞄文基,可是文基也是束手无策哩。

刹时间,燕灵六神无主,手忙脚乱地抓喜果塞给小雨道“雨姐姐!雨姐姐……你先坐会儿,吃吃果,我这……我这……我这床还没有整理好呢,多难为情啊,我…我……我先铺铺床去……”

“唉……”小雨凝视着燕灵新娘模样,突然叹息了一声,不期而至泪眼朦胧。

“雨姐姐,你叹息什么?你不要怪我,我…我…我自小就没了爹娘,这许多事都弄不来,就是开面婆婆都交代了,可是我…可是我一时哪里能记得住那么多。”燕灵认怂叙苦道。

“唉……我哪里有怪少夫人的意思,只是看见少夫人这身新娘打扮,便叫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夫人来了,当年夫人出嫁,也是我亲自服侍的,可是这眼睛一眨,夫人去了,二公子也去了,府中只剩下老爷和大公子,忽然想起这些不免伤感。”小雨黯然伤叹道,“如今好了唉……少夫人与大公子成亲了,但愿将来能够多子多孙,子孙满堂,不要再让谭府这么冷清。如果夫人还在的话,看见这番光景,该是多么高兴啊。”

“雨姐姐我?我……”燕灵思之前事,未尝不是如此,无端也生出许多伤感来。

“咳!这几日都是大公子和少夫人的喜庆日,我怎么净说瞎话儿,也许是年纪大了吧,少夫人不要见怪才好。”小雨尴尬说过,捉住袖口拭了拭眼睛道,“好了!不多说了!我要检验白喜帕了,等检验了白喜帕,也好回禀去。”

“这?这……我?我……”燕灵撇撇嘴,吞吐无语。

“少夫人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女儿家都有这头一次。”

“我…我昨夜…没有……没有……没有和定之哥哥圆房。”燕灵嗫嗫嚅嚅,老实相告。

“嗯?这是怎么回事?”小雨疑惑不解道,“老爷还急着早些抱孙子呢。”

“我…我我我……”燕灵缩着香肩,低着脑袋,仿佛犯了大错的孩子。

“雨姐姐,你不要怪灵儿。”这时文基解围道,“灵儿…灵儿她…她怕羞,所以昨夜还没有圆房。”

“这……”小雨沉默片刻,无可奈何道,“好吧,遇到这样的事也不能操之过急,我这就如实回禀去吧,大公子和少夫人也要早些过去敬茶才好。”

“是是是……”燕灵终于松了一口气,点头犹如鸡啄米道,“我和定之哥哥马上过去!”

这圆房之事,如果当事人不努力,旁边的人也不能勉强,因此小雨微叹一声,给文基和燕灵施了一个福礼,先自离房而去。

文基和燕灵匆匆洗盥装扮完毕,便由小化和一名丫鬟引领着来到了谭府大厅。

公映业已端坐在大厅正椅之上,左下首木椅上分次坐着胡掌柜和刘管家,三人都是面带微笑,一片温和愉悦的神态。

大厅下侍立着一众丫鬟仆人,一个个抿嘴含笑,其中有一名红衣丫鬟双手平捧着茶托,茶托内放置着三杯新茶,专门等候新婚夫妇前来敬茶。

在小雨的主持下,文基和燕灵恭敬地向老爷公映磕了头,敬了茶。

而后又向胡掌柜和刘管家敬茶,二人虽是外姓,但对主持谭府的家业功不可没,老爷公映都当自家兄长一般看待,因此这才叫文基夫妇也敬了茶,以示尊重。

敬茶的礼仪完毕,公映遂遣散了众人,独叫文基随他去自己书房。燕灵不知何故,行辞礼后,在小化的搀引下,先自返回新房去了。

稍顷间,文基随父亲公映来到书房,公映就座,文基侍立旁边。

见父亲沉默不语,文基先开口道“父亲唤孩儿来,不知有何事吩咐?”

“叫你过来不过闲谈几句,本是不想说的。”公映淡然道,“昨夜洞房之事,为父都已经知道了。”

“父亲我……”文基一时不知怎么解释。

“你不必多说。”公映微微摇摇手,语重心长道,“灵儿自小在黎山长大,性子有点野,懂不得许多规矩,以前就由着她,不过现在既已成亲,当要收收性子,你母亲已不在世,你这个作相公的要想办法好好的开导开导她。”

“是,父亲。”

“有些事,开面婆婆早已告诉你了,为父也就不多说了;你一心救母‘魂魄’之事庄客们都已经知晓,为父也无法拦住你了,但你此去之前还须仔细考虑考虑如今家中只你一个男丁,如果你此去万一有失,我谭府偌大的家业将来交付给谁?”

“是,父亲,孩儿已经考虑过。”

“考虑过最好,总之你去那悬壶山三仙洞救出你母亲的‘魂魄’是大事,但这延续我谭家的香火也是大事,千万不能有半点马虎。”

“是,孩儿都记住了。”

“如果在救你母亲‘魂魄’之前,灵儿能够怀上你的骨肉,那将是我谭府不幸中的万幸啊。”

“是……父亲,孩儿知道了。”

“你已经是成家之人,轻重缓急之事也应该知道,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就是想嘱咐你两句。你去吧,为父有些疲倦,想睡一会儿。”

“是,请父亲好自安歇,孩儿先退下了。”文基深深地行了一礼。

在俯首的刹那间,文基微瞥了公映一眼,不禁心如刀绞般疼痛可怜父亲,在短短的两个多月内经历了丧妻折子之痛,从一个高大魁伟的汉子变成了如今这般面目憔悴老态龙钟的模样。

文基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愧疚感这边是父亲担心他此去救母身遭不测,催促速速圆房传递家族香火,那边是燕灵欲修炼成仙不愿圆房,二者之间譬如参商,难以调和,听了谁的话都将会伤害到另外一位心爱之人。

虽然文基也努力含蓄地劝导燕灵传承香火的重大意义,但最终还是怜爱多了那么一点,并没有同燕灵圆房,这也就保住了她的姹阴之体,对父亲公映的内疚只能深深埋藏在心底。

堪堪之间,新婚三日已经过去,文基便决定前往悬壶山三仙洞救回母亲的“魂魄”。

这一者是救母心切,担心那些妖人日久生变;二者是庄上流言甚嚣尘上,说有了新娘就忘了老娘,那救母的话不过是说说而已;三者是想趁早完成救母的心愿,省得府中众人每日担心。

因此第四日早上,文基便把想法告诉了父亲公映和娇妻燕灵。

所谓谣言可以杀人!公映也早就听见庄客们的风凉话语,此时又见文基去意已决,也便没有阻拦。燕灵虽然有万分不舍,但救母“魂魄”免遭妖人荼毒是大孝之行,也是没有办法,只得眼睁睁地含泪同意。

文基先去了周夫人的坟头祭告了此事,而后回府收拾行李,准备前往悬壶山三仙洞。

第一百零一章 新婚小别 天君识机

燕灵同文基回到新房,先自慢腾腾地收拾起来。文基和小化想要帮忙,燕灵不允,二人只好默然无语地站立在一旁,看着燕灵默默收拾行李。

燕灵先打开床边铁笼,放出被关闭了几日的花猫,花猫“嗖”地一声就蹿上了文基的右肩。继而又去剑架取下来同光剑,摆放在桌子上,最后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裳打了包裹,一并都交给了文基。

收拾妥当后,文基前来叩别父亲,公映遂领着府中众人将文基送出了谭府。

燕灵依依不舍又送至村口,情不自禁地猛然搂抱住文基,泪眼凝视,黯然无语,仿佛此去便成永别。

文基也颇为伤感,微微揽着燕灵安慰道“灵儿,你不要担心,我此去少则几日,多则半月而已。”

“相公灵儿怎么会不担心?那些妖人一个个凶狠得很呢。”燕灵情不自禁叫起了“相公”,仿佛唯有如此,才感觉贴熨。

“没有关系,我会小心的,而且我的三件法宝不是都给灵儿看过了吗,我一定没事的。”文基自信道,“我去了之后,家中就全靠你了,父亲已经苍老了许多,精神大不如前,有空时就多陪陪他老人家说说话。”

“嗯,我知道。”

“如果父亲万一问起圆房之事,你就说我们已经圆房了。”

“这……为什么?”

“父亲很想抱孙子啊,我们谭府这么大的家业,他老人家还等着传给他的孙子呢,如果知道我们没有圆房,他老人家一定会很伤心的。”文基无可奈何道,“我知道灵儿心性单纯不会说谎,所以特地告诉你一下。”

“我?我……”燕灵低头无语,五味杂陈。

“灵儿,你不要愧疚,照我说的去做,哄着父亲高兴就好,其他的事等我回来了以后再说。”

“嗯,我听相公的。”

“好了,我也要赶路了,你回去吧。”

“还是相公先去。”

“这回就让我送送灵儿吧,你先回去。”

“我……”

“回去吧,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父亲。”文基轻轻推开燕灵。

燕灵满含泪光地凝视了文基一眼,倏然转过身影,快步朝谭府走去。

文基目送燕灵消失在一片柳树林里,这才迈开大步走离了村口。

直到了庄外无人之处,文基取文武砚在手道“黑石,速带我们去悬壶山三仙洞。”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金光闪过,文基的身影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日在周夫人孝庐前,庞光叔侄正准备毁掉文础的,却猛然听到一声霹雳巨喝,直吓得他们魂儿都飞,魄儿都散,惊恐之际哪里来得及细思,犹如惊弓之鸟一般驾起黄云,狼狈逃遁。

逃有多时,已然逃回悬壶山三仙洞,庞光叔侄纷纷降落下黄云,一个个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一来是惊魂未定,二来是伤得不轻。

花脸獾和几个小妖正守护在洞口,忽见此景,颇为吃惊,它连忙吆喝着几个小妖上来搀扶,一时间就把庞光叔侄扶进三仙洞,来到练功房前拜见费天君。

花脸獾单膝跪在门首下,恭敬禀报道“启禀师尊三位仙长回来了。”

费天君兀自打坐在草席上调息养伤,听见花脸獾禀报,睁开眼回头观看,却看见庞光叔侄被众小妖搀扶着,仿佛受了重伤的样子,不禁万分震惊,急忙吩咐道“花脸,速将三位仙长扶进来。”

花脸獾应诺一声,同众小妖急急忙忙将庞光叔侄扶入练功房安坐下,而后小心谨慎地退了下去。

但见庞光叔侄各个神色凝重,一屁不放,二话不说,开始运功调息起来。费天君心里虽然十分焦急,但也不便打扰,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过有半柱香的时间,庞光这才徐徐睁开双眼,对费天君致歉道“天君,我等叔侄有负所托,实在惭愧啊。”

“庞光兄不必挂怀。”费天君宽慰道,“三位道友道行非凡,怎么就全部都受了伤呢?”

“唉……那谭文础果然非同一般,当日天君没有在那谭府与他拼命一战,实是明智之举,我叔侄三人不信这个邪,所以今日才落得如此惨败。”庞光感叹道。

“那……那谭文础现在如何?”

“尚且不知。”此时大长调息稳定,便接过话茬道,“当时以为那谭文础已经斗得元气耗竭,正准备取他性命时,突然听见他暴吼一声,顿生异变,我叔侄三人恐怕他留有杀手锏,反遭他的毒手,因此这就返回来了。”

“看来……这谭文础果然厉害啊,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来历?”费天君悠悠而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天君此话何意?莫不是猜测他是哪路神仙转世下界?””庞光疑问道。

“嗯……贫道正有此想,否则以他弱冠之年怎么会有如此的道行,连三位道友齐上阵也败给了他?”

“那——天君可曾想起什么眉目来了?”

“难!难啊。”费天君忧心忡忡,低首冥思起来。

过有片刻,他忽然激动地叫道“贫道想起来了!前几次贫道倒不曾细想,如今仔细一想,果然如此!”

“天君此话怎讲?”庞光莫名其妙。

费天君道“当年钟山大战,烛龙大神兵败以后,贫道曾去了一趟钟山打听消息,从那些土地山神口中得知、不仅烛龙大神的元神被紫霄宫老祖带往灵台山去了,而且那普贤和风雪亭也一起转世下界去了。现在仔细想想,谭文基就是那风雪亭的转世之身,这谭文础应该就是那普贤的转世之身了。”

“普贤?”庞光震惊道,“我叔侄三人也曾听说过这普贤之名,他本是阐教玉虚宫十二金仙之一,天地封神之后进入了西方佛教,被尊为普贤大士,与观音、文殊并肩齐名,教化中土。”

“庞光兄说的不错,正是他!”费天君颔首道,“贫道现在终于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怎么回事?”大长不禁追问道。

“说来话长,不说也罢。”此时费天君终于明白普贤大士和风雪亭转世下界正是为诺那佛祖的灵元护法,但他又不愿将这层玄机透露给庞光叔侄,因此及时转移话题道,“现在最要紧的是、要知道他普贤现在怎么样了,然后我们再好商量对策。”

“这恐怕难啊,难道我们再去一趟谭家庄打探消息,如此岂不是十分危险?”大长懊丧道。

“这倒也是。”费天君首肯道。

顿时间,三人沉默不语,陷入一片迷茫。

稍过些时,庞光突然道“天君,我这里倒想起一个办法来了。”

“什么办法?”费天君和大长同时问道。

“天君可以继续炼化那金珠,如果没有那愿力加持,就说明普贤也遭到了我们的重创,就不必担心他了;反之则说明他安然无恙,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庞光说出办法来。

“不错!这办法不错!”大长高兴道。

“嗯,好!现在就叫小长解了这金珠封印,我来试试。”费天君说过,自左袖中取出那颗金珠。

大长忙来叫唤小长,却见他依旧打坐在旁边,运功调息,显然受伤较重,但此时大长顾不得许多,连连拍打小长道“小长暂停打坐,小长暂停打坐……”

隐约听到叫唤声,小长遂徐徐定了气收了息,睁开眼来道“大哥唤我何事?”

“天君叫你速速解开金珠封印,试试那股愿力是否还在。”

“试试那股愿力是否还在?”小长大为疑惑,目视费天君问道,“天君,这话何意?”

“小长,你现在不必多问,先解开这金珠封印再说。”费天君急急说罢,就将那颗金珠抛起空中。

原来当日费天君受伤,符法失效,那金珠便欲借先天灵识逃遁,但被小长发觉,遂以符法封印了它,交还给了费天君。之后叔侄三人去了谭家庄,而费天君又自行打坐疗伤,因此直到此时金珠还没有解开封印。

闻听那话,小长便手结法印,伸右食指直指那颗金珠,喝一声“解”。

却只见那颗金珠仅仅颤抖了几下,居然没有解开封印哩!原来小长伤得颇重,一时法力不足,这好似一个有气力的人平时可双手举起五百斤巨石,但生了重病后,若叫他再举起五百斤巨石,断然是不可能的事了。

见此景,小长羞愧难当,频频手结法印运功做法,稍顷间猛喝一声“解!”

在一片光华散如流星的同时,小长不禁“哇”地一声吐出一口丹红来,虽然解开了封印,但因为小长已经身遭重创,所以此时强行运法,复又伤了元气。

庞光和大长慌忙奔过来,双双打坐下来,运功做法,替小长疗伤。

这边费天君急律律默诵炼丹决,掌运化神功,又开始炼化那颗金珠。

约摸过有半个时辰,费天君并没有感受到原先的那股愿力存在,心中不禁暗自欢喜,遂封印了那金珠收回袖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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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大成剑式 集腋成裘

此时庞光和大长亦稳住了小长的元气冲逆,徐徐息了气收了法。

见费天君收回金珠面露喜色,庞光便问道“天君,那愿力可在?”

“那愿力已经消失,看来三位道友虽然受伤,但也不虚此行啊,贫道在此致谢了。”费天君稽首谢道。

“天君客气了。”庞光欣然回礼道,“我叔侄三人终于不负天君所托,天君自此以后可以高枕无忧,一心一意炼化此珠了。”

“正是正是……“费天君频频点头道,”不过三位道友受伤,好叫贫道不安啊,可是贫道这一时也是有伤在身不能相助,依贫道之见还是叫花脸下山、去取些童男女童来给三位道友食用,以便补回元气。”

“不可不可……千万不可……我等叔侄从来没有食用过童男女童,还是作罢了吧。”庞光慌忙摇手道。

“既然如此,那贫道就叫花脸去找些补济的药来,然后煎了药,熬了汤,替三位道友补济元气。”

“不劳天君费心,我等自行打坐调养,三五月后便可以恢复元气。”

“虽说药物补济十分缓慢,但是也有一定的功效,说不定我等会在此处住上个三年五载,庞光兄就不必如此客气了,就让贫道略表略表寸心吧。”费天君说罢,传唤花脸獾进入练功房,吩咐他速下山去弄些补济元气的药来。

花脸獾俯首领命,退出练功房,率领三四个小妖,驾起云雾直下了悬壶山。

花脸獾率领着几个小妖在悬壶山北边附近的集镇收集补济元气的药物譬如人参黄芪等等,直把那些集镇搅乱得鸡飞蛋打人心惶惶,然后回至三仙洞内煎药熬汤,献给庞光叔侄进补元气。

盛情难却之下,庞光叔侄便每日一边吃药饮汤,补济元气,一边打坐运功,自行调治。

堪堪之间过去数日。

此日早上花脸獾巡查了一遍药物,发现已有短缺,遂叫齐了几个小妖再往悬壶山南边走一趟。

花脸獾同几个小妖才走出洞口来,忽然瞥见西边天空飞来一道金光,快如闪电般径落在三仙洞前。

只见那金光流星也似散开,犹如天神下凡一样走出一位身材魁伟的儒雅书生,眉似刀削,目似朗星,肩背后背负着一柄长剑,右肩上蹲伏着一只花猫,端的是仪表堂堂,气宇轩昂,正是前来解救母亲“魂魄”的谭文基!

忽见神人从天而降,花脸獾吃了一惊,众小妖也惊得跌倒在地上,乱成一团。

文基抬手指喝道“你们这些妖精,还认得我呣?”

“你?你……你是谭文基。”花脸獾仔细观察,终于认出来者,毕竟当初他曾陪着九天抢人成亲哩。

“不错,我正是谭文基!”文基傲然道,“速去告诉那妖道和那三个妖人,就说我谭文基找他们来了!”

“好好好……你等着你等着……我这便进洞禀报。”花脸獾见有机可乘,转身往洞内逃去了。

众小妖见状,也争先恐后地仓皇奔逃,须臾间都躲进三仙洞里不见了踪影。

花脸獾一路跌跌撞撞卖命奔跑,终于跑到了练功房门前,单膝跪倒在地,气喘吁吁地禀报道“启禀师尊!启禀师尊……那……那谭府的谭文基找到三仙洞来了,正在洞口叫师尊和三位仙长去见。”

费天君和庞光叔侄正在练功房内打坐运功,忽听禀报,纷纷睁开眼来,一个个神色镇定,毫无一丝惊慌。

费天君背对着花脸獾,若无其事地问道“那谭文基带来了几个同伙?”

“启禀师尊没有同伙,只有他一人。”花脸獾禀道。

“只有他一人?那你为何如此惊慌?他是如何来到这三仙洞的?”

“不知如何来的,只见金光一道,那谭文基就出现在了洞门外,背上背着一把长剑,肩上蹲着一只花猫。”

“嗯?背上背着一把长剑?肩上蹲着一只花猫?金光一道就出现在了洞门外?如此奇象,难道说他这么快就化身证道了?”费天君猛然转过身来,满面惊疑道,“这怎么可能,他被九天带走时、还只是一个呆呆傻傻的书生,这才过去几日?”

“天君管他证道不证道,既然敢来,便是他自寻死路!”大长一旁得意道。

“大长说的不错,贫道只当这谭文基要想化身证道、至少也得个上十年的,所以只顾着炼化金珠,暂时就没有理会他,便是三位道友前去谭家庄,贫道也只是顺口提及,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他竟然化身证道了?这儒门‘文修’果然不同于佛道两家法门?”费天君依旧不信,口中喃喃不已。

小长听得烦躁,就叫嚷道“天君!何必在此胡乱猜测,我们出洞见见他不就知道了!”

“好!正是如此,我们一起去见见他!”费天君大袖一挥道,“花脸,速领众小妖洞外布阵。”

“是!”花脸獾应声诺,转身前头行去。

费天君和庞光叔侄整束一番,随后走出了练功房。

悬壶山?三仙洞洞外。

烈日当空,秋叶飘零。

三仙洞洞门敞然大开,静寂无声。

文基站在洞外等了半晌,依旧不见费天君和妖人出洞,便谨慎地迈开步伐朝洞门行去。

恰在这时,洞内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哼唧啊唧声,紧跟着十几个小妖挥刀舞枪地冲将出来,在花脸獾的指挥下,胆战心惊地布成队阵,准备迎敌。

文基不禁哂笑道“你们这几个小妖,弄什么阵势唬人,速叫那妖道和妖人出来见我。”

“谭文基休要猖狂,贫道见你来了!”

话音落处,洞内滚出一阵白雾,从白雾中走出一位道人,四十余岁,身板结实,豹子头,络腮须,肩后背一根水磨钢鞭,正是费天君。

费天君身后一字排开地跟随着庞光叔侄三人,一个个长卷发,高鼻梁,蓝眼睛,身材高大,面目狰狞。

文基一眼看见费天君和庞光叔侄,便想起了普贤大士所说的话,真个儿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眼顿时淬出血来,“唰”地一声抽出同光剑,直指费天君道“妖道,你逼死我母亲,又夺走诺那佛祖的灵元,此仇不共戴天!你速速交出诺那佛祖的灵元,我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你?你你你……你到底是谭文基,还是风雪亭?”费天君被说穿诺那佛祖之事,顿时有些惊慌起来。

“谭文基是我,风雪亭也是我!”

见费天君问出风雪亭的名字,文基不免暗自吃惊,遂就打开前世过往,从灵识里搜索记忆,终于想起费天君来,“好哇,真是山不转水转,我当你这妖道是谁,原来是当年都昂山大战的漏网妖孽,前次没有斩杀你,这次——你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风雪亭,你转世一轮,道行未知,虽有大成府圣宝傍身,但贫道也不会怕你!不说你想来找贫道报仇,贫道也正想找你报一剑之仇!今日贫道这里有三位道友助阵,正好和你算算这前世旧账,贫道看你到底有多大的神通,能够以一敌四!”费天君口头上说得张狂,内心里却十分惧怕同光剑和文武砚,毕竟在都昂山之战时见识过大成府两件宝贝的厉害,因此他手指庞光叔侄,将三人推上前来挡阵。

文基扫视了一眼庞光叔侄三人,傲然冷声道“莫说你们四个,就是再来四个我谭文基又有何惧!”

“哈哈哈哈……小小书生,好大的口气!今日就让我小长先来领教领教!”小长闻说那话,勃然大怒,并不知费天君有意要让他们叔侄三人挺身挡阵哩。

话音刚落,小长跳出阵来,气势汹汹地化出掌中双股铁叉,在洞门前呼呼呼地耍了几招路数,然后猛然跃身行在空中,大喝一声“小子看招!蟒蛇出洞!”直挺铁叉飞刺上来。

文基丝毫不惧,待那双股铁叉离胸前三尺来远时,倏然挥出同光剑猛劈将下去,同时巨喝道“大成第一式!集腋成裘!”

轰!

一声惊天巨响,碧光乱射,炫眼夺目,双股叉已被劈成碎粉飘散。

小长硬生生接下这一招,双股叉被击成粉末不说,连自己也被强大的剑气震飞出去,径直撞在了三仙洞的洞门之上,口中“噗噗噗”狂喷鲜血,突然间连同哗啦啦震落的岩石一起掉落在地上,原来他此前已被文础重创,后来又在三仙洞解符伤了元气,这时与文基交锋,真个是小巫遭遇大巫。

而文基前世就已经在都昂山以“大成九式”剑法对决过金鳌岛门人亚猛等众,此时转世一轮,道行已增加五百年,这“大成九式”剑法运用起来愈加娴熟,况且这也是文基化身证道后的第一战,又怀着替母亲和弟弟报仇之心,因此同光剑一出,便显出惊天动地的威力。

看见此景,庞光惊骇之极,慌忙来扶起小长,却见他浑身颤抖,口内依旧咕嘟咕嘟吐血不停,可见已受伤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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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追拿天君 羽之羿风

庞光急切叫唤道“小长?小长!你怎么样?”

“我?我……”小长面部抽搐不止,拼命地想说话,但吐不出第二个字。

庞光热泪哗啦滚落,伸指在小长胸窝一戳,封住了他的精元散泄,而后挺身站起,化出流星双锤在手,泣血般大吼一声,直奔文基杀来。

这边费天君唬得三魂丢掉两魂,当年在都昂山大战时吃剑的光景又出现在眼前。

而此时,大长早已不由分说,化出双股铁叉,飞身扑杀文基。

文基跃身闪过,挥剑侧劈。

大长不敢硬接,也一晃身影躲开去。

二人叉来剑往战有片刻功夫,庞光已然杀奔过来,同大长双双拼命并杀文基。

霎时间,流光掣电,云奔雾腾,无数的山岩不断地炸裂,飞射,犹如天降石雨,砰砰扑扑飞落,整座悬壶山也震动得摇摇晃晃,欲要倒塌一般。

费天君恍惚回过神来,抽水磨钢鞭在手,急律律督促花脸獾和众小妖应战,其中有两名小妖想要躲藏起来,被费天君各打一鞭,顿时脑浆迸裂,呜呼哀哉。

众小妖吓得直哆嗦,纷纷挥刀舞枪冲上去,均被同光剑的强大剑气震飞,有的震死,有的撞死,有的摔死,有的直接在空中粉身碎骨……花脸獾也难以幸免,撞死在三仙洞洞碑之上,可怜枉有修仙心,难逃命运注定劫!

觑见此景,费天君胆颤心惊,转身想要逃遁,但忽又思道我便是逃到天涯海角,这谭文基若要一心追杀,迟早也是能够找到我的,与其惶惶不可终日,不如今日放手一搏,或许借我三人之力可以戗杀了这个祸害。

思忖罢,费天君大吼一声道“两位道友,贫道助阵来也!”遂使出法天象地之术,将身子摇一摇,顿时暴长了十多丈高,凶神恶煞一般提水磨钢鞭杀入战阵。

文基公然不惧,挥舞同光剑大战三人,那花猫没有文基的喝令,只在他的双肩上跳来蹿去。

这一番杀,直杀得风云变色,日月无光,大地颤抖,虎泣狼嚎。

战有多时,庞光和大长元气大有消耗,渐不能敌,毕竟二人身遭重创至今没有调愈哩。

忽然间,大长一个躲闪不及,便被文基挥剑大喝一声“大成第二式!大音若希!”,拦腰横劘过去,眨眼劘成上下两段,鲜血飞溅,命陨当场。

庞光陡然睇见,心如刀绞一般,手结法印急急如律令,人锤合一,滚一团杀影,从身后砸向文基。

文基斩杀大长,又逼退费天君,剑气如虹,势如连环,忽听见脑后生风,迅速回转身影,挥剑反撩上去“大成第六式!金瓯无缺!”

轰隆!

一声震天价响,流星双锤炸裂在天空中,冲射如烟,飞散灭绝。

同时庞光被同光剑剑气所震,道身分出,横空飞出一里多路,摔落在岩石堆里,咳血不止。

费天君骇然大惊,急忙飞驰过来,扶起庞光,叫唤道“庞光兄,庞光兄……”

庞光嘴角溢血,气息急促道“天君,这……这小子厉害,我们……斗不过他,你快……快带小长去度朔山,找……找……找大尊主。”

“庞光兄,我们一起走!”费天君火急火燎道。

“不行……我内丹已碎,快活不成了,让我来……我来拖住这小子,否则……谁都难活!”

“庞光兄?”费天君忽然有些感动。

“快去!快去度朔山找大尊主,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庞光猛然推开费天君,霍然挺身站起,却正见文基凌空飞落在数丈开外的一座岩石上,手提同光剑,居高临下,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谭文基!你还我大长命来!”

庞光歇斯底里地暴吼一声,遂运动体内残余元气,三百六十五处关节啪啪直响,浑身犹如气球迅速膨胀,双眼里血液充盈,仿佛稍有不慎,眼珠便要爆裂。

忽见此景,费天君惊然大骇,原来庞光要自毁道身与文基同归于尽!

文基却并不知情,才要发话哩,倏然看见庞光浑身膨胀,双眼充血,仿佛厉鬼攫人一般飞扑过来,等发现庞光原来是要自爆道身时,他急忙扬身往后退避去。

轰隆!

文基才退去一里来路,便听见空中一声爆炸声响。

但见血沫横飞,肉渣乱射,纷纷洒落在周围一里之地,宛如血雨肉雨,令人触目惊心,庞光自爆道身,已然烟消云散了也。

血肉雨歇处,文基定眼来看,忽然远远瞥见费天君携起小长化一道黄芒朝东边天空疾飞而去,须臾之间消失了踪影,这时才恍然大悟过来庞光自爆道身,原来是给费天君争取逃遁的时间!

“妖道!你往哪里逃?便是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拿下你!”文基一声喝,飞步紧追上去。

但是失之须臾,距之千里,稍纵即逝之间,文基单凭飞行之术已然难以撵上飞遁而去的费天君,而文武砚不知对方遁向何处,也是难以通灵。

因此这时他便想到了金头碧麒麟,遂急喝道“麒麟速速现身,不要让那妖道逃走!”

那花猫在文基右肩膀上早就蹲得不耐烦了哩,闻听喝令,“嗖”地一声跳下文基的肩膀,在空中滚了几滚,便化出了威武雄壮的金头碧麒麟,俯首摇尾,一派欢喜。

文基飞身坐上金头碧麒麟,吩咐道“麒麟,速随我朝东边走一遭!”

“唔嗷……”金头碧麒麟昂首嘶吼一声,算是回复了文基。

但见它抖一抖马身,摇一摇龙尾,倏然荡开四蹄,祥云横生,闪一道电光直朝东方疾驰而来。

【温馨提示《我本如来》卷到此全卷结束,《山海鸿图》即将演绎精彩故事,在《山海鸿图》上演之际,先插叙《山海经之三子传说》中“灵台榜”上的重量级人物“射日羿侯·宗布大神”后羿出场,关于后羿和嫦娥的传说,自古以来都是乱七八糟,怪怪试尝以玄幻合理的逻辑来重新塑造这段传说,敬请读者诸君继续欣赏。】

话说庞光口中所说的度朔山大尊主究竟是谁呢?

其实他正是宗布大神!

但这宗布大神又是谁?

若说起这宗布大神,后世之人或许知之甚少,可是要说起射日大神后羿,想必后世之人不知道的应该少之又少了。

不过射日大神后羿怎么会在度朔山,又怎么被尊奉为大尊主的呢?

这——还得从一场久远的神话开始说起。

后羿本名为“羿”,曾经为尧帝司羿,后世之人把“司”误写成“后”,所以最终得“后羿”之名。另外又有一种传闻“羿”曾为诸侯王,而“后”冠名之前,有尊敬之意,如后土等。

无论哪一种解释,如果说起后羿,后世之人便知是一个叫“羿”的射日大神。

传说后羿生于尧帝之时,年幼食量如虎豹,父母家贫而不能抚养,五岁便被丢弃在山野大树底下,当时他母亲心有不舍,遂就隐藏在不远处的荒草丛中暗自祈祷道“娘在此稍等,如果你我母子有缘,再领回你时,那树上的蝉鸣就住声;如果你我母子无缘,再领回你时,那树上的蝉鸣就不住声;”稍等片刻,他母亲走出荒草丛,不料一树的夏蝉刹时全部鸣叫不停,因此只好含泪弃之而去。

后羿年幼,不识归路,最后被山神收养,从此便在荒山大野开始了自由无拘的野人生活,饥餐豺狼虎豹,渴饥清泉溪水,渐而长大,神力惊人,可手发树枝如箭矢,每中野兽,无不洞穿。山神遂授之箭艺,二十岁时箭艺大成,射尽天下无敌手。他曾站在洞门口,寂寞的仰叹道“世无所射,我将射远方,矢至吾门止。”遂朝天空远方射了一箭,箭去两日复归洞门前,余劲未衰,直射入岩石之中,仅留两寸余在外,其射竟然如此精绝千古。

时值十日齐出,燠焦遍地,庄稼颗粒无收,山海妖魔又纷纷出世为祸,如畴华之野的凿齿,凶水之上的九婴,青丘之泽的大风……搅得天下黎民百姓流离失所,难以生计。

尧帝遂招募天下勇士斩妖除魔,但勇士死伤无数依旧不能剪除妖魔,后来听说东夷猎山有一位神射手,便亲自前往延请,最终得后羿于山野。

后羿奉旨降妖,以巨弓血箭射杀凿齿、九婴和大风,一时为万民除了祸害。

尧帝为感谢后羿为民除害,选择了大吉之日,在伏城王宫大殿摆下酒筵,给后羿庆功。

所谓伏城王宫大殿无非是粗木茅草搭建的大蓬而已。

但大蓬周围却摆放着一种叫萐莆的植物,能够抵挡住十日毒晒散发的酷热,原来这萐莆乃是瑞草,其叶大于门扇,不摇自扇,据传“君臣和得,道叶度中,此草则生於庖厨”,能够驱热吹凉,这实是尧帝有大德,瑞草才会应运而生之故。

此时茅草大蓬内,萐莆招摇,凉风阵阵。

尧帝和太子朱丹以及皋陶放齐等文武大臣分次坐在席间,轮番向后羿敬酒。

酒过半酣之时,尧帝忽然兴致勃勃对后羿道“勇士射杀凿齿、九婴和大风三妖,为民除害,名扬天下,可惜勇士至今无名,今日朕便借这庆功宴为勇士赐名。朕见勇士行走之时,身影扶摇,若举若飞,仿佛‘羽之羿风’,便赐名为‘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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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十日荼毒 蓂荚神草

“好!好好好……果然十分形象!”皋陶鼓掌叫好道。

“好名好名……羿!羽之羿风,神采飞扬,勇士足够担当此名。”放齐点头不止。

“正是正是……”

太子朱丹和其他文武大臣也纷纷点头鼓掌,夸赞勇士得此威武大名正是名副其实。

后羿起身离座,左膝跪地谢道“谢大帝赐名。”

“嗯,勇士射杀三妖,为民除害,朕不仅要赐勇士‘羿’之大名,而且还要封勇士为天下第一射师,为朕司射。”尧帝继续道。

“多谢大帝隆恩,小人不胜惶恐之致。”后羿俯首拱揖道。

“羿你不必如此多礼,听说你曾经对天射了一箭,那箭两日之后才又飞回到你的家门口,有此神射,足以担当天下第一射师之名,来来来……朕要再敬你一碗酒。”尧帝亲热道。

“大帝小人已经吃过几十碗酒,再吃恐怕就要醉了。”

“羿,你不必推辞,朕也听说过你食量奇大,五岁时就吃空了家,十二三岁时便是一头老虎也能吃得下,这区区一碗酒难道还能难倒你不成?”

“小人食量是很大,但这果酒却吃不得许多,若是吃醉了发起酒性恐怕就不好看了。”

“无事无事……只吃这一碗酒,朕还有一件大事要请你去做,只要做成这件大事,朕便封授土地给你,叫你做一方诸侯。”尧帝说过,命侍从添酒呈献。

后羿醉态朦胧,双手捧过陶盏,诚恳道“大帝小人曾因吃醉了果酒,发了酒性,一时竟然得罪了山神恩师,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教我箭艺,至今后悔不及,今日大帝盛情难却,小人就只好胡乱再吃一碗,不过仅此一碗了。”

话落处,后羿双手捧起陶盏,昂仰脖子,“咕”地声响,一口吞尽了果酒,然后丢下陶碗道“大帝酒已吃尽,有什么事请大帝尽管吩咐。”

“好好好……羿你果然爽快!”尧帝也咕嘟咕嘟吃完了酒道,“朕也不转弯抹角了,你且先随朕出去看看。”

说罢,尧帝起座,大步径直走出了茅蓬大殿。

后羿和众文武大臣簇拥而出,一时全都站在了大殿蓬檐之下。

但见十轮毒日高悬天空,放眼一片茫茫灼白;山海大地多处已经干涸,树木烤焦,庄稼俱死;田地里白晃晃光花花,龟裂纵横,延展无际;偶尔在一些巨大的焦木下卧躺着躲避毒日炙晒的人们,一个个苟延残喘,仿佛挣扎在死亡的边沿。

尧帝观此景象,悲从中来,直指天空道“十日齐出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山海大地到处都是生灵涂炭啊。羿!你力大无穷,神射无敌,可否替朕将那十日射下来,为天下苍生除害!”

后羿牙齿咬得嘣嘣响道“小人早就想射下十日!在射杀三妖之前也曾经试过,奈何巨弓弹性不足,拉之则断;血箭威力不济,近之则化,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你不必担忧,朕在召见你来之前,就采纳了巫族燮女的建议,在竞天峰祭炉打造彤弓素矰,准备请善射者代朕射日,可惜征召来的勇士皆死于妖日之手,所幸此次你杀妖成功,凯旋而归,朕的愿望就落在你的肩上了。”尧帝宽慰道,“这祭炉打造之法,乃是用七百名少女的处子之血炼弓,七百名少女的姹阴之气化箭,现在已经炼化了五七三十五日,只待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彤弓素矰便可完工,到时候朕便赐送给你,代朕射日。”

“请大帝放心若有神弓神箭在手,不说射下十日,便是射破九天又有何难!”后羿紧攥双拳,仰望十日,瞳孔里喷射出万丈怒火。

“好!朕相信你羿的本事,十四日之后,朕会在竞天峰亲自把彤弓素矰赐送给你,代朕射日,现在你只需要在驿馆内歇息,好好养足精神和体力。”

“多谢大帝好意,既然还有十四日,那么小人就不在驿馆歇息了,小人离家也已经有一段时日,甚是挂念家中妻子嫦娥,因此想趁此机会回家一趟。”后羿恭敬行礼道。

“嗯,思念家人乃是人之常情,朕倒是忘了这一点,这是朕的过错,那朕就不强留你了。”尧帝微微颔首道,“但现在十日并出,无日无夜,为防止你耽误时日,朕就送你一盆蓂荚吧。”

“蓂荚?蓂荚是何物?”后羿莫名其妙道,“大帝为何要送小人一盆蓂荚?”

“羿,你偏居荒野,有所不知大帝继位之时,大德感化万物,一日之内而生十瑞,这蓂荚就是十瑞之一。”旁边的皋陶忽然接话道,“这蓂荚乃是天地间的神草,不惧十日毒晒,可以计算日子,从每月初一开始生出一荚,到十五时就生出十五荚,然后从十六日开始每日落下一荚,月末而尽;若是月小,最后便会留下一荚,焦而不落。”

“天下竟有这种神草?”后羿睁大铜眼,大为惊叹。

“嗯,非是朕有大德,实是万物有灵。”尧帝谦虚道,“朕送你蓂荚的同时,再送你几匹布料吧,当初征召你来时,看见你妻嫦娥穿的也是十分简朴,你拿了这些布料回去也好给她添置几件新衣裳。”

说罢,尧帝即传令两名侍从前往寝宫里取一盆蓂荚草和几匹布料来。

两名侍从奉旨而去,不多时业已返回大殿蓬檐下,一个手里捧着一盆蓂荚草,已用简易的木制孔罩罩护,一个手里捧着七八匹上等的布料,这些布料都是尧帝之妻散宜夫人所选赠。

尧帝手指孔罩中的蓂荚道“羿,这蓂荚今日正好开了一荚,说明正是此月初一,你必须在它开了十四荚之前回来,千万不可耽误了时日。”

“请大帝放心,有这蓂荚提醒小人,小人绝不会耽误时日。”后羿保证道。

尧帝微微颔首,遂将蓂荚和布料连同赏赐的钱贝一同交给了后羿。

后羿的那匹心爱的白马早被一名侍卫从马棚里牵将出来,射杀三妖的巨弓和血箭壶全都悬挂在马背的右侧。他遂请两名侍从将蓂荚和布料钱贝打成两个包裹,一一挂在了马背的左侧。

打理妥当,后羿归心似箭,不愿再多停留片刻。

再次叩谢了赏赐后,他挽过缰绳和马鞭,腾身坐上了白马,然后向尧帝等大臣匆匆行过一礼,猛然扬鞭打马,急律律奔离了茅蓬大殿,一路之上径朝故乡东夷穷石之地的猎山而来。

东夷?穷石之地?猎山南麓。

猎山是穷石之地的一座大山,谷深山幽,水草丰盛,因为后羿在此打猎与嫦娥相遇,并且在南麓的一棵桂树下结为夫妻,所以以“猎”字为此山命名。原先只有二人居住在南麓的一座山洞里,过着原始简朴的生活,后来有许多人仰慕后羿的箭术和威名,纷纷前来学艺,其中也包括希望获得后羿庇护的流浪黎民,因此猎山南麓村庄兴起,渐渐形成了部落群居的规模。

后羿收徒甚多,约有数百之众,其中有一位名叫逢蒙的徒弟最受赏识。

这逢蒙颇有心机,跟随在后羿夫妇左右,为奴为仆,心甘情愿,目的自然是想尽得后羿的真传,学成精绝天下的箭艺。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年的苦心学艺,除过后羿之外,逢蒙的箭艺已经无人能敌。

自从十日齐出,妖魔祸世,后羿被尧帝征召而去后,众徒弟都发了懒惰之性,再不练箭,同黎民百姓纷纷钻入山洞中躲避毒日炙晒,整座村落沦为废荒之地,唯有逢蒙不惧烈日毒晒,每天依旧勤奋练箭,依旧劈柴挑水干杂活,依旧一心一意的侍奉他的女主人嫦娥。

时光飞逝,转眼之间过去了不知多少日,但仍然不见后羿归来。

嫦娥每日都十分思念丈夫,这日子略久,思念就越来越浓,担心也越来越重,虽然期间也曾向巫婆有黄婆婆占卜,并且得到一个大吉之数,但毕竟丈夫久而未归,总归还是放心不下。

此日嫦娥忽然感觉眼睛跳得十分厉害,心神尤其不安,便情不自禁地走到村口的桂树坡上,眺望远方,希望能够在曲折的村路上看见丈夫后羿归来的影子。

这眼占之法自古就有说道,所谓早跳喜,午跳财,晚跳祸事来。

虽然十日齐出,没有早晚之分,但这眼跳必然有事情发生自古以来还是十分应验的。

果然一如嫦娥的预兆,而且还是个吉兆哩!

过有顿饭功夫,远处哒哒哒地飞奔来一匹白马,蹄踏起黄尘飞滚,遮天蔽日。

马背上骑坐着一位魁梧俊朗的大汉,控缰打马,不断吆喝,正是嫦娥日思夜盼的丈夫后羿——后羿在归途之中一路快马加鞭,狂奔疾驰,不知过了几日终于赶回到故乡猎山。

嫦娥突然瞥见那熟悉的身影,不禁踮起纤足,招摇右手,大声的呼唤起来“阿牛…阿牛!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娥儿!我回来了!”后羿也瞥见了嫦娥,一边兴奋大喊回应,一边频频打马急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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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小别胜新婚 无限春光情

一阵黄尘飞滚过后,白马早已稳稳当当地停驻在了桂树坡上,后羿迅速地跳下马来,落地如山。

“阿牛……”嫦娥眼角湿润,亲昵地叫唤一声,举身投入后羿的怀抱“你终于回来了,这些日可叫人家为你担心死了?”

“娥儿我知道。”后羿揽住嫦娥,温情俯视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阿牛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许你离开我了。”嫦娥紧紧依偎在后羿怀里,仰起娇美的脸庞,泪光闪闪,好生招人疼怜。

“我不会离开娥儿的。”后羿柔声道,“娥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有名了,以后你不要再叫我‘阿牛’,可以叫我‘羿’,这是大帝赐的名,大帝说我走路时,身影扶摇,若举若飞,仿佛‘羽之羿风’,因此赐我这个‘羿’名。”

“羿?这名字比‘阿牛’好听多了,那我以后就叫你‘阿羿’。”

“阿羿?这名好听。”后羿欢喜道,“娥儿外面日头毒晒,我们还是先回家去吧,回家后我们再好好说话。”

“嗯。”嫦娥点头答应。

后羿遂腾身上马,舒展壮臂,便将嫦娥轻轻抱上马来,放在怀内坐定,然后双手控紧缰绳,双足微磕马肚,驱赶着白马径朝回家的路上走来。

下了桂树坡,走过一段空空荡荡的村落,便来到了一片山崖之下。

山崖之下有一座山洞,山洞周围编扎着篱笆墙,篱笆墙围有数亩之地,蓬门朝正南方向,蓬门两旁且各自搭建着一座简单的哨楼,其中草屋也有二三十处,大大小小,错错落落,尽显原始居民粗犷的建筑风貌。可惜此地虽然依山旁水,风景如画,但为十日照晒,溪流已干涸,林荫已燎焦,早已没有多少生机了。

后羿和嫦娥驾驱着白马缓缓走到正南蓬门下。

二人刚要下马,忽见哨楼下的草屋里快步走出一个人来。

但见此人三十多岁光景,身形欣瘦,络腮乱茬,生就鹰视狼顾之相,正是后羿的得意高徒逢蒙。逢蒙正在草屋里休息,闻听到蓬门外马蹄嘚嘚声,即估计师父归来,遂赶紧出屋。

抬头打眼一看,果然是师父后羿归来了!

逢蒙便急忙拉开栅栏门,单膝跪地迎接道“弟子逢蒙恭迎师父。”

“嗯,起来……其他的人呢,都到哪里去了?”后羿翻身下马问道。

“禀师父天气炎热,其他的人都已经躲日头去了,只有弟子一人在此恭候师父回来。”逢蒙并未起身,禀报过后,从后羿手中挽过马缰,膝行至白马右侧,趴伏在地道,“请师娘下马。”

嫦娥在后羿的扶持下,纤足踏在逢蒙的背脊上徐徐下了白马,双双并肩走进蓬门,直朝山洞走去了。逢蒙则站起身来,将白马牵入旁边马棚里系了缰绳,取下巨弓、血箭壶和两个包裹,急匆匆跟上二人。

走过一段茅草搭建的遮日蓬廊,二人进入山洞来。

这山洞不大,倒也十分宽敞,分隔为前后两间,前间是会客大厅,摆放着一张粗糙的大方桌和几张木凳子,洞壁上装饰着兽皮花草等物;后间是卧室,放置着一具大床和梳妆台等闺房之物,洞壁上也有兽皮花草等物装饰,同时悬挂着几张旧弓箭。整座山洞虽然简陋,但布局甚是素雅,正是后羿和嫦娥的饮食起居之处。

后羿夫妇才在会客大厅的大方桌前坐定,逢蒙则随后走将进来,小心翼翼地将巨弓、血箭壶和两个包裹放在桌上,然后退将出去,单膝跪在洞门右侧边,以便随时听候差遣。

后羿早已迫不及待地打开布料包裹,兴高采烈地说道“娥儿,你快看,看看这包裹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嫦娥兴奋地盯着包裹。

“这是大帝送给娥儿的布料,可以做许多件新衣裳。”后羿将包裹打开,里面露出七八匹布料,有桃红色的,有杏黄色的,有天蓝色的……柔滑鲜艳,光彩照人,至于蓂荚草包裹早就被推放在一边。

“哇!这么多好看的布料!”嫦娥激动不已,抓起桃红色的布料贴身比量道,“阿羿,漂亮吗?”

“漂亮!”

“这黄色的呢?”嫦娥顾盼生姿。

“也漂亮!”

“那……那……那这个蓝色的呢?”

“更漂亮!”

“哇!我好幸福啊!”嫦娥手里紧攥着布料道,“我要送一匹布料给有黄婆婆去,就是她占卜说你会平安回来的,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都是她来安慰我的。当然,我为也要送两匹给阿草阿叶去,她们一辈子都没有看见过这么漂亮的布料,肯定会高兴死的。”

“嗯,这些布料都是你的,你愿意送给谁就送给谁。”后羿也十分高兴,随手抓起几枚钱贝道,“还有更好的东西呢?嫦儿你看,这是什么?”

“哇!钱贝!”嫦娥从后羿手掌内取过一枚闪闪发光的钱贝,仔细端详片刻道,“上面还有花纹呢,这是最珍贵的钱贝了,我一定好好收藏着。”

“嗯,我给你先收起来。”后羿说着话,准备将钱贝收拢起来,不经意间却发现逢蒙恭敬地单跪在洞门外,便叫唤道,“逢蒙,你进来,师父送你几枚钱贝。”

“弟子不要钱贝,弟子每日都在师父师娘身边,不愁吃,不愁穿,不需要钱贝。”逢蒙俯首道。

“嗯……这也是,你每日只知道勤奋练箭,这些钱贝对你也没有什么作用,好吧,这些钱贝就让师娘替你收着,要用钱贝时就找师娘来讨要。这些日多亏有你照顾师娘,明日师父就传你血箭之术。”

“谢师父。”逢蒙大喜过望。

“你先拿着巨弓和血箭壶去试试臂力去吧。”后羿吩咐道。

“诺!弟子告退。”逢蒙欣喜如狂,拿着巨弓和血箭壶到练箭场上练习臂力去了。

夫妇二人将布料和钱贝分开妥当后,嫦娥兴颠颠地捧着布料和钱贝往卧室里走去。

那盆蓂荚草,因为嫦娥只管捯饬着布料和钱贝,所以一时并未注意到它,后羿也就没有提起,被孤零零地放置在方桌上,熟视无睹。

后羿凝视着嫦娥窈窕的背影进入卧室,一股久违的原始冲动涌上了心头。

此时即便是十轮太阳的热烈也抵挡不住小别胜新婚的热情,后羿关闭了洞门,悄悄尾随嫦娥进入卧室来,又轻轻地关闭了二道门,忽然从身后抱住嫦娥,将英俊的面庞贴在她的香项后,闻嗅那淡淡的女人香味。

嫦娥才将布料和钱贝放在木箱中,忽被后羿揽腰抱住,端的吓得一跳,顿时浑身发热,满脸潮红“阿羿,别……别这样……天……天……天还没有黑呢。”

“娥儿我想你,我好想你……”后羿忘情地在嫦娥香项后轻轻磨蹭,一双手也不安分起来。

“我……我……我也想你,可是……可是现在还是大白天呢,还是等天黑……等天黑了吧,我们再……再……”嫦娥略微后仰螓首,虽然心里害羞,但也情不自禁地迎合后羿的动作。

“现在十日齐出,哪里还分什么白天黑夜。”后羿猛然将嫦娥扳转过身来,紧搂在怀里,亲吻了下去。

“唔……唔……不要……不要……羞死人了……”嫦娥有气无力地微微挣扎。

猛听“咚”地一声响,后羿和嫦娥双双摔倒在了木床之上。

空气凝固了数息时间,渐渐地……渐渐地传出窸窸窣窣的解衣宽带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随着一声轻微的娇吟,蚀骨的节奏慢慢响了起来,细微的而又宏大的,清晰的而又模糊的,

宛如有一头北海的大鱼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中自由遨游,又恰似巫山的飘飘洒洒,洒洒飘飘,飘洒了一阵又一阵。

心醉神迷,恍惚升仙,

天与地之间仿佛泳漾着无限的春光。

倏然一枚春叶坠落,万物归于沉寂。

迷迷离离之中过了许久,嫦娥才慵倦地侧了侧白软软的身子,捋了捋湿漉漉的青丝,将螓首枕在后羿强壮的臂弯上,幽幽伤感道“阿羿……自从上次吃了一点龟肉引起小产后,我这肚子里就再也没有一点动静了,这一定是老天爷在惩罚我。”

后羿轻抚着嫦娥光洁的香肩,温情款款道“娥儿,你不要胡思乱想,上次都怪我粗心大意,偏要叫你吃什么龟肉,以后我们注意一点饮食,不乱吃东西就好了。”

“这也真是奇怪,为何虎肉我吃得,豹肉我也吃得,偏偏这龟肉吃不得?”

“这大概和你的身体有关吧。”后羿安慰道,“没有关系,只要我们再努一把力,保准你能怀上孩子的。”

“嗯……但愿老天爷保佑我早日怀上孩子,不要再惩罚我了。”

“老天爷会保佑娥儿的,不会惩罚娥儿的。”后羿郑重道,“如果老天爷胆敢惩罚娥儿,我便用我的血箭把他射出一万个窟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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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巫女祭炉 彤弓素矰

后羿坐在大方桌前,小心谨慎地打开了包装蓂荚草的包裹,然后慢慢取下简易的木制孔罩。

蓂荚草安然无恙哩,只见它不过尺把来高,小指般粗细,茎是碧绿色的,叶是紫红色的,此时却已经生出四片紫叶,这说明现在正是某月的初四日,而后羿在归途中也就用去了三日。

稍后嫦娥出得卧室,走到大方桌前,后羿便拉她坐下,讲起了蓂荚草的神奇。

恰在此时,逢蒙手执巨弓,浑身湿透的领着一大帮徒弟和黎民前来拜见祝贺,欲要听后羿射杀妖魔的事情。

后羿兴致勃发,说完蓂荚草的神奇后,便将射杀凿齿、九婴和大风的事先说了一遍,继而将尧帝在伏城王宫设宴庆功并赐送“羿”之名的事也说了一遍,最后又讲起尧帝正在伏城竞天峰祭炉打造彤弓素矰,准备请他射下十日之事。

众徒弟和黎民百姓一个个听得激情高涨,热血沸腾,纷纷举臂齐祝“羿之名,帝之降;射无敌,十日丧!”

后羿闻听呼赞,十分快活,吩咐逢蒙准备酒肉,招待前来祝贺的众人。

一时间酒肉摆上,后羿与众人碰杯撞盏,山吃海喝起来,直吃得满桌狼藉,众人方才陆续散去。

接下来几日,后羿教授逢蒙血箭之法,乃是以射者的鲜血浸炼箭矢,然后以精神御箭,当精神能够御箭之时则血箭大功告成,每射必中,并将巨弓和血箭壶相赐,且告之曰血箭相授,已尽得其箭艺。其实后羿是担心此次射日失败身死,才将绝技倾囊相授,是希望逢蒙以后能代他保护本部落的黎民百姓。逢蒙尽得后羿嫡传,野心开始,暗思除过师父后羿,自己便是天下第一,至于交代保护部落黎民百姓的重任倒并未放在心上。

随后后羿又四处走访了躲藏在山洞中的黎民百姓,询问他们的饮食健康状况,死者甚多,病者更多,生者无一不诅咒十日祸害黎民百姓。后羿无有良策,只能攥紧拳头,愤恨不平,希望早日射日。嫦娥一路陪行,给黎民们送水送食,嘘长问短,并送了几匹布料给阿草阿叶和巫师有黄婆婆。

转瞬之间,蓂荚草在不知不觉中长出了十一荚,后羿知道时日已到,必须返回伏城王宫去了。

临行之前,后羿与嫦娥一同来到有黄婆婆的山洞里求卜凶吉,结果得了个离卦上上火天大有,自天佑之,吉无不利。因此决定即刻启程。

嫦娥尽管依依不舍,但也没有办法,便同逢蒙等众徒弟和黎民百姓再次将后羿送至村口桂树坡前,方才挥泪告别。

后羿携带了蓂荚草,蹬鞍上马,策马扬鞭,一路黄尘滚滚地直奔伏城王宫。

伏城王宫北部数十里开外绵延一带山脉,秀峰林立,峡谷幽深,山脉深处有一座主峰,名叫“竞天峰”,即此峰颇为高大险峻,含有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意思。

尧帝祭炉打造彤弓素矰的祭炼道场便选设在竞天峰半山腰的平崖之上。

这平崖乃是尧帝历来的祀天祭地之所,宽阔也有两亩多地,祭宫祭台等建筑一应俱。

此时平整如削的广场正中央、并排安放着两座祭炼的大鼎炉,皆有一丈六尺多高,兀自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忽隐忽现;四角处按照四象之仪架起四面大鼓,有数名大力士轮班擂鼓不停;外围布置着萐莆草扇风送凉,崖畔边插满图腾旗迎风飘扬,正是一座/庄/严/无比的祭炼道场。

祭炉的巫祝法事每日都在大张旗鼓的热烈进行。

到如今已然过去了整整四十七日,还差两日彤弓素矰便将神秘现世。

因此女巫们在首巫燮女的领舞下,手摇法器,狂跳傩舞,好似野人集体发了疯。

熊熊燃烧的两座祭炉前面已经躺下了许多女巫,有的身死如焦炭,有的半死如黑糊,有的皮开肉绽奄奄一息……尽管有无数萐莆吸热吹凉,但总归抵挡不住天空十日炎炎。

转眼间到了第四十九日,尧帝却没有等到后羿的归来,只好先率领文武大臣们亲临竞天峰祭炼道场,准备提取彤弓素矰。

霎时间,四面大鼓同时咚咚咚地擂响起来,浑厚雄越,相互激荡,震动数百里山岭,每一座山岭仿佛都在摇摇晃晃,欲要倒塌下来一般。

在燮女的疯狂领舞下,女巫们更加卖力地跳起大开大合的傩舞,手中不停地摇晃着法器,口里发出喔喔啰啰的怪叫,好似一群妖魔乱舞临世。

热腾腾的气浪扑来卷去,红彤彤的火焰燎去烧来,仿佛要烧尽这天地万物。

过有多时,又陆续倒下了几名女巫,她们在祭炉前曲扭着几乎/裸/露的,痛苦不堪,生不如死,但红彤彤的火焰开始变成纯青色,热腾腾的气浪也开始徐徐收敛,最为关键的时刻已经界临!

尧帝与文武大臣们纷纷跪叩在地,虔诚无比的向苍天祈祷。

突然间,火焰顿熄,热浪无,惊天鼓声戛然而止,天地一片寂静。

正在众人惊骇之时,猛然有赤白两道光气龙卷风也似冲炉而起,直飙天空,在数百米高空中不停地旋转起来,旋转,旋转……越旋越慢,越转越慢,倏然静止下来。

但见赤光中现出一张巨大的彤弓,白光中现出十支锋利的素矰。

“成邪!成邪!彤弓素矰成邪!”

领舞的燮女突然跪在地上,双臂尽力地往天空伸张去,做出欲揽苍天的手势,仰天悲喊道“丑姐邪……你为了拯救天下黎民,以身祷祭,却被十日无情的曝杀在山上,今日我巫族少女为射下十日,甘愿献身祭炉,打造彤弓素矰,终于在七七四十九日后,炼化出了这彤弓素矰。丑姐邪……苍天有眼,彤弓素矰出世,十日必死,你终于可以瞑目了邪。”

声声悲喊,如泣似诉,不禁令人为之戚然动容。

原来十日齐出之初,尧帝曾请巫族巫师丑女祭祷,最终却被十日曝杀事见《山海经?海外西经》略有改动。尧帝祭祷乞求不成,唯有另想办法射杀十日。所幸丑女在临死之前,交代其妹燮女射杀十日之法,即用七百名少女的处子之血炼弓,七百名少女的姹阴之气化箭。因此燮女依照此法祭炉,果然炼化出了这彤弓素矰。

燮女如泣似诉地祭告了丑女一番,蓦然飞身而起,将彤弓素矰收在双手之中。

然后她手捧着彤弓素矰,飘然飞落在尧帝面前,神色庄/严/道“大帝,彤弓素矰已经炼成。”

尧帝徐徐站起身来,巡视了一遍文武大臣,却依旧没有发现后羿的身影,不禁大声问道“羿何在?”

文武大臣们相互顾看,浑身微颤,不敢应声,平崖上寂静一片。

尧帝四处扫视,紧接着问了一遍“羿何在?”

依旧无人回答,只有十日的热浪一阵一阵卷扑过来,叫人愈加心烦意燥。

尧帝勃然大怒,怒吼一声“羿何在?!”

“羿在此!羿来也!”话音传来处,只见后羿从远处的山道上飞奔如电,倏忽之间已奔至尧帝的尊足之下,单膝跪地,谨慎拱揖道,“羿来迟,请大帝恕罪。”

“朕已经再三叮嘱,你为何还是来迟?”尧帝终于放下心来,但口头依旧谴责道。

“羿早在三日之前便往回赶来了,奈何路上跑得甚急,累死了白马,因此只有徒步奔走三百里才赶到了伏城王宫,刚才在王宫问过侍卫后,便赶紧赶到此处。”

“原来如此,所幸你来得还算及时,朕就不再责怪你了。”尧帝说罢,喝令一声,“来人呀!速取陶碗尖刀来,众人速速献血!”

旁边一名侍从双手托着一面朱盘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那朱盘里放置着一只陶碗和一把牛耳尖刀,原来事先早已有所准备哩。

尧帝右手取过牛耳尖刀,在左掌心里一划,然后微微攥拳,向那陶碗里放了数十滴血来。

随后太子朱丹、皋陶放齐等文武大臣们一一如法炮制,俱用牛耳尖刀划破左掌,将鲜血放滴在陶碗里,半盏茶的功夫陶碗里已经盛了满满的一碗鲜血。

侍从手托着朱盘回至尧帝身旁,谨慎而立。

尧帝左手端起陶碗,右手食中二指在陶碗里蘸了鲜血,忽从后羿的额头直抹到下颚,后羿的正中脸上顿时现出两道殷红的血痕,此为古时蛮夷的出征或猎杀的隆重仪式。

然后尧帝双手捧着陶碗,隆重其事地说道“羿,此血乃是君臣和化之血,你饮下此血,代朕射日,天必佑你成功。”

“谢大帝!”后羿神色凝重地捧过陶碗,昂仰脖子,一口饮尽。

尧帝遂从燮女手中取过彤弓素矰,授予后羿道“现在朕将彤弓素矰赐送给你,请速替朕射下十日!”

“小人遵命!”后羿双手捧过彤弓素矰,猛然拔身而起,犹如泰岳矗立,万丈杀气凛冽冲射。(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九日化沃焦 尧帝封羿侯

后羿昂起头,观望东南界上的十轮烈日,却发现东南界上的崇山峻岭阻挡了视线,只能看见六七轮烈日当空照耀,正在焦虑时忽然发现竞天峰直插云霄,四周毫无山岭阻隔,最是视线放望之处。

因此他猛将十支素矰往口中狠狠一衔,左手挽紧彤弓,脚下拔步如飞,径直朝绝壁陡峭的竞天峰峰巅奔去。

只见后羿口中衔素矰,左手挽彤弓,右手攀爬绝壁,双足奋力捷蹬,猱奔猿行如履平地,嗖嗖嗖嗖早已登上了竞天峰峰巅。尧帝和文武大臣等众在半山腰仰观后羿飞速蹬峰,无不惊为天人,后世传说昆仑山八隅之岩非后羿莫能上者正因此故。

后羿攀登上了竞天峰峰巅,纵身跳跃在一座巨岩之上,脚下踏石,手中执弓,放眼望去。

眼底下,山河焦枯,渐无生机,远方有数处烟火熊熊冲天;

头顶上,十日齐出,如轮高悬,赤焰炎炎亦如大火燃烧一般。

见此情景,后羿满眼愤怒,睚眦几乎渍出血来,浑身骨节啪啪发响,部神力喷薄欲发。

他猛然从口中取下一支素矰,搭弓扣弦,高抬左臂,后仰上身,矰锋直指一轮烈日,呀吱吱拉开了彤弓,犹如怀中抱了一轮圆月也似。

“妖日,给我下来!”

随着后羿老虎般的怒吼声落,“嗡”地一声响,素矰脱弦而出,划一道雪白的光芒朝高空中飞射而去。

普天的热流被素矰的矢锋急速刺开,发出哧哧哧的声响,向两旁不断的飞散,犹如无边的大海被巨轮劈波斩浪似的,而素矰尾部的白光渐渐地幻化出一道长长的彩虹,宛如缴带,横架天空。

风声啸起,天空骤变。

?!

一声惊天裂地的巨响,响彻十万八千里,天地震荡,洪荒颤抖。

高空中一轮烈日陡然炸裂开来,无数炙热的火光飞泻不停,宛如从高空往下面放射巨大的烟花,稍时间那轮烈日呼呼呼刮动着磅礴的风声直坠向东边的大海里去了。

“射下来了!射下来了!妖日射下来了……”

“彤弓素矰果然射下妖日来了!”

“好哇好哇……好哇好哇……”

“苍天有眼,十日必死!”

竞天峰半山腰的平崖之上,尧帝和文武大臣们、燮女和巫女们无不欢欣鼓舞,激动落泪,有的雀跃,有的欢呼,有的相互喳喳叨絮,有的趴伏在地上祈祷,祈祷后羿快快射落十日。

竞天峰峰巅,后羿试射了一支素矰,果然就射落下一轮烈日来,因此他一不做二不休,伸手从口中取出五支素矰,搭弓扣弦,略屈右膝,猛挫腰力,“嗨”地暴喝一声,又将彤弓拉了个满弦。

嗖——

五支素矰同时射出,五道白光越去越远,最后幻化成五道彩虹,飞行天空。

?!

?!

???!

接二连三的“?”炸声响起,五轮烈日喷发出数以亿计的巨大火光,泻落下万里长空,随后噗通噗通坠入无边无际的东海之中,倒激起千丈的海浪,瞬息间化为热气蒸腾消失,海岸线山奔海立,须臾化作一片黑糊糊的焦土,海平面急速下降数百丈,附近的海生物无论大小俱化为青烟,极远处如山丘般的各种海生物纷纷曝腮翻肚,飘满了海面,端地是亘古未见的惊天巨变。

竞天峰上的后羿从口内取下最后四支素矰,再次搭弓扣弦瞅准了高空中的四轮烈日,呀吱吱拉开了彤弓。正准备松指放射时,他忽然思道如果将十日部射下,大地定会陷入一片黑暗,如此黎民百姓失去光明,从今往后如何生活?不错!还是留下一日为民造福。

暗思罢,后羿收一支素矰衔在口中,将另外三支素矰射向高空。

三轮烈日应声而坠,坠入东海,渐渐沉入海底。

至此东海内共有九轮落日,皆受海水冷激而化为整整一块沃焦石,沃焦石阔四万里,厚亦有四万里,后世儒释道三家开创的幽冥地府便设于沃焦石下,并有传说云天下之水东流而不盈满大海者,皆因沃焦石余热未尽而炀水之故。

至于九日涣散的元神则归于鸿蒙,化为九阳之气,最后被伏羲大帝惩罚在人界里匡扶正道以赎前罪,但凡每逢人界罹劫,九阳之气必会下应人身,入世化劫,自古以来分外灵验《山海经之三子传说》第三卷《血溅幽冥》中对“九阳应劫”已有过描叙。

后羿用彤弓素矰射落九日,为民除害,大功告成。

他口里衔着最后一只素矰,一路翩如惊鸿般飞跃下竞天峰峰巅,直来到半山腰平崖之上,众文武大臣和巫女们无不视为天人下界,呼啦啦跪倒一片,虔诚恭迎。

后羿取下口中素矰,健步走到尧帝面前,单膝跪地禀道“小人私自做主,只射下九日,还留下一日为民造福。”

“羿,你做得很对啊。”尧帝激动万分地扶起后羿道,“我们的射日英雄,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谢大帝。”后羿站起身来,十分惋惜道,“可惜只剩下一支素矰了,现在和彤弓一并交还大帝。”

“不必不必……朕如何配得上这彤弓素矰,只有射日英雄才能配得上,朕早就将它赐送给你了。”尧帝诚心实意道,“现在尽管只剩下一支素矰,但也足以震慑天下妖魔。”

“大帝并非只剩下一支素矰,而是依旧还有十支素矰。”此时燮女忽然说道。

“还有十支?不是已经消耗了九支?”后羿颇为震惊。

燮女笑道“你且震弓九次,射出去的九支素矰自然会回来。”

震弓九次,射出去的九支素矰自然会回来?

后羿闻说此话,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但还是按照燮女的吩咐,将信将疑地猛力把彤弓震了九次。

过未多久,奇迹果然发生,只见东边天空流星赶月一般飞来九道白光,倏然部横悬在后羿的眼前,正是射落九日的九支素矰!后羿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伸手将九支素矰揽在手中,果然沉沉甸甸是真实之物哩。

他不禁又惊又喜道“这?这……这是何故?”

燮女微笑解释道“古语有云射而不回者谓之‘箭’,射而可回者谓之‘矰’。这彤弓乃是处子之血所炼,这素矰乃是姹阴之气所化,血与气彼此通灵,能够相互产生感应,因此彤弓九震,九矰必回。”

“原来是这个道理。”后羿大为感悟,欢喜不已。

尧帝也欢喜道“羿——彤弓九震,九矰必回,这次你可以放心了吧,从今往后这彤弓素矰便是你的掌中神物,请代朕狩射天下。”

“小人遵命。”后羿得彤弓素矰如虎添翼,不禁喜出望外。

尧帝转身对在场大臣等众说道“诸位十日已除九日,留下一日为民造福,我们的射日英雄功不可没,燮女也是劳苦功高,朕今夜便在王宫大摆酒宴,论功行赏,请大家随朕下山去吧。”

文武大臣等众齐应一声,一路欢呼高颂,簇拥着尧帝和后羿直下了竞天峰平崖。

燮女命令擂鼓力士将祭炉而死的巫女们的尸体抬放入两座大祭炉里点火焚化。

霎时间,大火又起,冲天而燃。

在火光不断的飞腾之中,那些牺牲的巫族少女们仿佛海市蜃楼般的出现在蔚蓝的天空中。

她们排着整齐的阵队,不停地跳着大开大合的傩舞,一边手中不停地摇晃着法器,一边口里发出喔喔啰啰的怪叫,慢慢地走近了,又慢慢地走远了,缥缈而去的身影后方、留下了万物更甦的山海大地。

当日夜晚尧帝在伏城王宫大摆酒宴,论功行赏,封后羿为司射师射日羿侯,赐商丘之地;封燮女为通天彻地大祭司,赐竞天峰祭宫一座,司掌祭祀;其余有功人等也都有不同的丰厚赏赐。

稍后尧帝又择选了吉日,率领文武大臣举行了祀天祭地的仪式,真个是普天同庆,万民欢腾。

尧帝请后羿代狩天下,因此又赏赐了两百名随扈和一辆豪华驷马华盖车,并在华盖车宝座后打造黄箭架,安放彤弓素矰,以达到耀武扬威震慑妖魔的效果。

后羿离开伏城王宫之日,黎民百姓夹道跪拜,焚香恭送,直至城门外数里之地。

后羿率领随扈两百,辞别尧帝和众文武大臣,径出伏城,先往封地商丘安排事宜,然后再代尧帝巡狩八方,除妖靖魔。一路所过之处,车辚马啸,幢飘幡扬,声势十分浩大,妖魔鬼怪纷纷潜影遁形莫敢侧目,而沿途黎民百姓家家户户扫道焚香,如迎菩萨,如送天神。

数日之后,后羿入驻封地商丘高阳城,重新整合管治,封授各部官员,俨然一方诸侯。准备就绪,遂派遣主事寒浞领百人仪仗队,去穷石猎山迎接嫦娥入住高阳城王宫。半个月以后,嫦娥、逢蒙、有黄婆婆以及六百多弟子和村民皆依附而来,后羿吩咐寒浞一一安排妥当。(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夫妻发誓 桃木为证

此日巳时,便在王宫大殿内设宴庆祝乔迁之喜。

后羿荣升为一方诸侯,服饰改换一新,只见他头上戴着金箍羽冠,身上披着锦鳞红袍,足上踏着镶金高靴,英俊威武,霸气侧漏,再无昔日山野粗犷豪放的猎户形象。嫦娥也算是诰命夫人,身着盛装绣服出席,云鬓高挽,步摇轻晃,愈加显得美艳动人。

夫妇二人并肩端坐在大殿上,珠光宝气,华贵高雅,恍如天生璧人降临一般,大殿下的寒浞和逢蒙等臣子无不敬畏之极。

一时间,钟乐奏响,酒宴开始。

众臣子纷纷起身敬酒祝贺,后羿夫妇一一回敬,大殿内洋溢着欢乐的笑语声。

酒过数巡,寒浞传令宫娥进殿献舞助兴。

时值阳春三月,天气温暖,宫娥们皆穿短小紧衣,赤/腿,袒/腹,露/肩,满大殿都是白生生香喷喷的曼妙身姿,一转一旋,一跳一跃,无不香艳四射,秀色可餐,引得众人不断鼓掌喝彩。

后羿一来春风得意,二来酒意微醺,就情不自禁地骨碌着双眼,睇睇这个小宫娥的身段,瞅瞅那个小宫娥的脸面,有意无意之间显露出男人原始的本色。

嫦娥看在眼里,心里十分不爽,但一时也不便在众人面前发作。

寒浞观察出后羿的兴趣,连忙鼓掌三声,示意两名宫娥班首上殿来给后羿佐酒助乐。

两名宫娥班首早就十分敬慕斩妖勇士射日英雄,如此亲近的机会岂不是求之不得?因此二人莺歌燕舞一般笑盈盈轻飘飘的走到后羿身边,跪坐在案桌前,一个把盏,一个斟酒,目含秋水,眉传春情,举止顾盼之间妖娆万分。

后羿好不陶醉,一连气吃了三盏,大叫好好好,爽爽爽!

嫦娥再也忍不住醋意,挥袖拂落了案桌上的酒盏,悻然起身跑离了宴席。

后羿先是傻傻一愣,而后明白酒后失态,惹嫦娥生气了哩,急忙爬起身来,顾不得尊严赶紧追出大殿去。

寒浞马屁拍在马腿上,甚是扫兴,喝退两名宫娥班首,匆匆解散了酒宴。

嫦娥左手攓着绣服的下摆,右手不停地抹着吧嗒而落的泪珠,一路小脚碎步地跑出宫殿来。

后羿醉醺醺地随后追赶“娥儿!娥儿……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嫦娥充耳不闻,径往寝宫昭桃宫碎步小跑,才穿过一道宫墙月门,经过一株大桃树下,忽然脚下踢到了一个软踏踏的东西,唬得心口一缩,低眼一看,不禁“啊!”的一声恐叫,定住在桃树下,不敢挪动一步。

“娥儿?娥儿……你怎么了?”后羿追赶上来,一把将花容失色的嫦娥揽在怀里。

“那……那儿。”嫦娥藏着身,缩着肩,战战兢兢地指了指前侧的草地。

但见桃花飘落的石径旁蹲趴着一只巨大的蟾蜍,红斑点,黑疙瘩,麻麻癞癞,奇丑无比。

后羿睇看清楚,勃然大怒,冲着那蟾蜍怒吼道“丑东西,敢来吓唬我娥儿,还不速滚!”

那蟾蜍被嫦娥一脚踢出去,正自受了惊吓,趴在草地上不敢动弹,此时又被后羿一声怒吼,吓得猛地撑腿蹦起,连蹦了几蹦,躲进大桃树树桩下去了。

“娥儿莫怕,只是一只烂蟾蜍,我已经把它赶跑了。”

“谁要你来多管闲事?”嫦娥回过神来,猛然推开后羿,想起自己还在生气哩。

“娥儿,你不要生气,都怪我不好,我这酒一喝多就有些……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后羿又将嫦娥揽在怀里,温情款款道,“娥儿,你不是说过如果我们俩谁先生了气,一定要说出来,不能藏掖在心里,免得藏掖出病来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

“娥儿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不该看那些宫娥,以后我不看就是了。”

“我不是不要你看那些宫娥,我是怕你看多了以后就会花心。”嫦娥忽然幽幽道,“你可还记得,在猎山的桂树坡上,你曾经说过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人,我也说过我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人。”

原来当年后羿娶嫦娥时,曾在故乡猎山南麓的那株桂花树下发过誓言彼此一生一世只爱对方一人。后世传说后羿和嫦娥开创了一夫一妻的先河正因此故。

因此后羿深情回道“我当然记得,我一时一刻都没有忘记呢。”

嫦娥依旧伤感道“所谓‘彼一时,此一时’,你以前只是一个山野打猎的普通猎户阿牛,如今却是为民除害的射日羿侯,这身份可是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听老人们说这男人有权有势后就禁不住各种名利美色的诱惑,会慢慢的慢慢的变坏。看到你今天这个样子,我真后悔当初让你去射日。”

“娥儿,你放心好了,我永远不会变坏,一生一世只爱你娥儿一人。”

“唉……桑田都会变成沧海,蛆虫都会变成飞蛾,更何况人呢?”嫦娥伤叹道。

“难道娥儿怀疑我了,不相信我了?”后羿怅然道,“我如今为娥儿挣下了这么大的家当,娥儿怎么反而不开心了呢?”

“也许我嫦娥就是穷人的命吧,富贵于我享受不来,相较这宫城里的生活,我还是更喜欢山野的清淡日子。”

“娥儿,你不要这样说,如果你不相信我怀疑我,我可以发誓。”后羿看见嫦娥满面忧郁的模样,心中甚是怜惜,但又没有安慰之法,因此想到发誓证明自己的真心不二。

他四处张望,寻找发誓的见证,忽然瞥见掩映在头顶上的大桃树,于是将嫦娥的右手抓按在胸脯上,举起自己的右手,认认真真发誓道,“我——羿!一生一世只爱嫦娥一人,如果违背誓言,必死于这桃木之下,言出必践,神灵共鉴。”

忽见后羿发下重誓,嫦娥猝不及防,连忙抽出右手,掩住他的嘴唇,柔声责备道“我又没有叫你发誓,你何必发这么重的誓?”

后羿温情脉脉道“我怕娥儿不开心,只有发誓来安慰娥儿了。”

“都怪我不好,不该怀疑你,逼得你发这么重的誓。”嫦娥被后羿誓言感动,反而觉得有些愧疚了。

“没关系,我不会违背誓言的,也不会死于这桃木之下的。”

“嗯,我相信你,不会再怀疑你了。”嫦娥温柔的依偎在后羿怀里,仿佛是在宽慰后羿,又仿佛是在宽慰自己,“既然你发下如此重誓表明你的心迹,那么今日我也发一誓,表明我的心迹。从此以后,我们相亲相爱,谁也不许让谁不开心。”

“娥儿,举头三尺有神明,誓言是不可以随便乱发的,我看你就算了吧。”

“我不!我偏要发!”嫦娥撒娇起来。

“好好好……随便你随便你……随便你发一个誓,但不必当真。”

“我偏要当真。”嫦娥较真说过,隆重其事地举起右手发誓道,“我嫦娥一生一世只爱阿羿一人,也相信阿羿只爱我嫦娥一人,如果再有疑心,我便……我便……我便变成奇丑无比的烂蟾蜍!言出必践,神灵共鉴。”

嫦娥思想半晌,无物可以赌誓,倏然想起适才被她踢了一脚的蟾蜍,便以蟾蜍赌咒发誓。

后羿闻说,呵呵一笑,将嫦娥紧拥在怀里道“我怎么舍得我的娥儿变成烂蟾蜍呢。”

二人彼此凝眼相望,含情脉脉,充满柔情,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见证二人结为夫妻的那棵大桂花树下。晚风徐徐吹来,漫天的桃花阵阵飘落,洒满了后羿和嫦娥的首肩上。

而此时,在月门后面依稀隐藏着一条欣瘦的人影,正在一动不动地侧耳倾听。

这条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后羿倾囊相授的得意弟子逢蒙!

逢蒙本是担心师父师娘争执而赶来劝和的,不料竟然将后羿和嫦娥发誓的情景看在眼里,当听完二人的誓言后,他的嘴角不禁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诡秘之笑。

经过一场小小的风波,后羿和嫦娥愈加侬亲我爱,甜如,仿佛又回到了初恋的时节。

情深意浓时,流光最易逝,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来月。

此日忽然传来尧帝的圣旨,敕令后羿速速执节代狩天下,降妖除魔。

原来九日虽然被射落东海,山海万物恢复蓬勃生机,但依旧有许多妖魔猖獗,尤其以昆仑的猰貐,洞庭的修蛇和桑林的封豨最为凶恶,搅得周围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

后羿得知旨意不敢懈怠,遂召集群臣商议代狩天下之事,最后决定一、由得意弟子逢蒙担任总统领,驱驾随行,另外两名弟子曾才田光为左右统领,统领节仗;二、由寒浞暂时掌管封地日常事务;三、若封地发生要事,必须禀奏嫦娥或飞马传报。

商议妥当后,后羿又请有黄婆婆占卜次日代狩吉凶,得贲卦上九白贲,无咎,上得志也。

因此于次日清晨点齐三百勇猛随扈,打旗号,执节仗,径出高阳城,代帝巡狩天下!

第一百零九章 代狩天下 睚眦神兽

嫦娥自然依依不舍,但又不便同行,更放心不下,因此前夜便召逢蒙入宫,交代事宜,表面是叮嘱留意后羿的起居饮食,暗道里却是担心他拈花惹草哩。逢蒙心中早已有数,因此一一应命。

代狩人马徐徐行出高阳城,寒浞等众大臣和黎民百姓夹道跪送。

但见随扈仪仗中飘扬着三面大旗,前方两面杏黄大旗,左旗上书“替天行道”,右旗上书“代狩天下”;中央一面猩红大旗乃竖立在华盖车后,旗上书写着斗箕大的金色“羿”字,端的是气势磅礴,威压山海。

仪仗前,曾才田光背大弓,举长戈,领队开道前行。

华盖车前驾,逢蒙身背弓箭,腰挎佩刀,双手控缰驱马,辚辚跟随。

华盖车宝座上后羿威严高坐,魁梧的身影随着车驾的摇晃而微微摇晃,头顶金冠的光芒在晨日的照耀下忽闪忽烁,远远未见其人便先感受到一阵凛冽的霸气席卷而来。

嫦娥将后羿送出城门后,心里依旧不舍,遂就在几名侍女的簇拥下登上了高阳城城楼,默默注视着华盖车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远方的一带青峦之中,仿佛此地一别,良人万里。

后羿出离封地商丘,代帝巡狩,斩妖除魔!

先在桑林射杀封豨,继之远奔昆仑射杀猰貐,最后射杀修蛇于八百里洞庭湖。

千妖万魔无不恐惧,躲得及的保住性命,躲不及的一律射杀。倘若遇见小妖小怪,后羿难得动用彤弓素矰,便有逢蒙以血箭射杀,历经数月,完成尧帝的敕令。

本来后羿射落九日,已经立下不世功德,此番代帝巡狩天下,横扫妖魔,重新让黎民百姓过上了安居乐业的日子,其功其德更丰至伟。各路神圣仙贤无不敬佩,而魔怪妖邪更是闻风丧胆,皆潜踪不敢再出,因此后羿威猛一时无二,“射日羿侯”的大名播扬三界,如日中天。

后羿扫清妖魔,打旗号,执节仗,还回封地,沿途黎民百姓箪食壶浆歌舞迎送。

见此光景,后羿好不踌躇满志,果如有黄婆婆的卦象吉言一样,因此便有意放缓了归程,每日迤逦而行,欣赏风景,以接受沿途各地黎民百姓的礼赞和膜拜。

这日行经一座大山之下,天色已晚,后羿便传令就地安营宿夜,轮由曾才田光护卫主营,逢蒙率领一队勇士巡营,但此时巡营无非按例行事而已,哪里还有什么妖魔鬼怪敢来冲犯营地!

因此夜半刚过,逢蒙便向巡逻勇士交代一番,准备回营歇息,恰在此时倏然从后营刮过来一阵狂风,将大旗和营帐刮得摇摇晃晃,呼啦啦乱响。

逢蒙顿觉蹊跷,急忙取弓在手,率领众勇士一路飞奔来到后营。

果然残月之下,营栏之外,有两头巨大的怪兽低着头,绿着眼,迈着步,不紧不慢地走将过来,但见它们身形如豹而面目如豺,头生双角而紧贴后脑,四只绿眼不怒而怒,凶气四射。

众勇士瞥见,不寒而栗,纷纷惊叫倒退。

逢蒙却丝毫不惧,毕竟是后羿的嫡传弟子哩。

他飞速地从肩后抽出两支血箭,搭弓拉弦,觑准两头怪兽,大喝道“射日羿侯在此!何方妖怪敢来犯驾,还不速速退下,否则即刻射杀!”

“将军莫射,将军莫射……我们兄弟俩是特来投奔射日羿侯的。”其中一头怪兽突然说出人话来,尽管只有六七分仿佛人语,但模模糊糊还是能够听得大致明白。

“嗯?你们是特来投奔射日羿侯的?你们为何要来投奔射日羿侯?”逢蒙此次随驾,早已见过许多妖怪说人话,因此见怪不怪,手执弓箭,沉着提防。

那怪兽回道“不瞒将军说如今山海界内,万物万类都惧怕射日羿侯,我们兄弟俩自然也不例外,自从射日羿侯路过此地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方圆三千里的物类隐遁不出,我们兄弟俩也不敢出来,但是这一个多月来我们兄弟俩都没有半点食物进口,现在已经饿得实在熬不住了,不出来找食或怕就要饿死;出来找食又怕被射日羿侯射死。最后我们兄弟俩一合计,与其被饿死射死,还不如投靠射日羿侯混口口食,因此特地前来投奔射日羿侯。”

“啊哈哈哈……可笑!可笑!”逢蒙大笑道,“这是什么鬼话?射日羿侯要你们这两个妖怪又有什么用?”

“有用有用……我们兄弟俩已经合计好了,愿意给射日羿侯做个脚力。”

“做个脚力?”

“正是正是……射日羿侯的华盖车乃是四匹凡马拉驾,迟早都要老死病死,不如让我们兄弟俩代替了它们,我们兄弟俩能够腾云驾雾,日行万里也不在话下。”

“咦嚱……真是奇怪了!你们两个妖怪能有此能,为何要心甘情愿的给射日羿侯做脚力?”

“唉……我们兄弟俩都快饿得要死了,哪里还有什么讲究?能给射日羿侯做个脚力也是不错,至少有吃有喝不会饿死,更不会担心被射日羿侯射死,不过我们兄弟俩现在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请求?”

“我们兄弟俩已经饿了一个多月了,请你们先把那四匹马给我们兄弟俩吃上一顿。”

“嘿哈哈哈……我道你们两个妖怪怎么愿意做脚力呢,原来是想用计吃掉那四匹宝马!”逢蒙得知妖兽的企图,呀吱吱拉开弓弦道,“速速滚开,否则即刻射杀!”

“将军不要射啊,我们兄弟俩是诚心实地来做脚力,无非想先吃顿饱而已,我们要亲自去拜见射日羿侯,我们要亲自向射日羿侯说去。”两头怪兽跪下前膝,点头告请。

“鬼蜮伎俩,当我不识!速速滚开,否则即刻射杀!”逢蒙弓拉满弦,准备发射血箭。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沉喝“逢蒙——住手。”

但见话音落处,后羿铁塔般出现在草地上,左右跟随着曾才田光,原来他踌躇兴致渐尽,此夜便想起嫦娥来,正在辗转难眠之时,突然听见后营惊叫声起,因此披了秋袍赶来后营看看。

逢蒙和众勇士纷纷单膝跪地,口颂“属下恭迎羿侯。”

两头怪兽也磕头道“七扯八拉叩见羿侯,请羿侯收留七扯八拉。”

“嗯?七扯八拉?”后羿闻说不悦道,“你们两个妖怪在说什么?”

原先说话的那怪兽禀道“羿侯勿怪,‘七扯’是小神的名,‘八拉’是小弟的名。”

“嗯?为何叫这‘七扯八拉’的名?”后羿好生疑惑。

“小神有七扯之力,小弟有八拉之力,任它像泰山一样的大山,都经不住我们兄弟俩七一扯,八一拉,便会轰隆倒下,因此土地山神给我们兄弟俩取了这个‘七扯八拉’的名。”

“啊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这‘七扯八拉’的名果然有意思。”后羿仰天大笑道,“刚才隐约听到你们两个说要见本侯,你们两个要见本侯所为何事?”

不待七扯八拉答话,逢蒙恭敬回道“回禀羿侯这两个妖怪说它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进食了,再不出来觅食就要饿死,但又怕出来觅食被羿侯射杀,因此它们合计后,愿意为羿侯做个拉驾的脚力,自吹自擂它们能够腾云驾雾日行万里,但有一个要求,便是想先吃掉那四匹拉驾的宝马。逢蒙认为它们是在用计,因此正准备驱杀它们。”

“它们两个有拉倒大山的量力,而且还能够腾云驾雾日行万里,自然比那四匹宝马强得多了,如果愿意做本侯的脚力,把那四匹宝马给它们吃了又有何妨。”后羿坦然道。

“回禀羿侯只怕这两个妖怪口是心非暗中使诈,看其模样乃有豺狼之相,必定不是什么善物。”

“请将军莫要诽谤我们兄弟俩。”八拉遵从其兄七扯吩咐一直没敢说话,此时见逢蒙鄙视污蔑,不禁怒然开口道,“我们兄弟俩虽有豺狼之相但并不是豺狼,若真说起来我们兄弟俩还是龙子呢。”

“哦?你们俩还是龙子?”后羿大为惊讶。

“正是,龙生九子,九子不同,我们兄弟俩便是九子中排名老二的睚眦。”八拉报出了自家真实名号。

逢蒙和众勇士突然听见“睚眦”二字,面色骤变,浑身发抖,噔噔噔倒退出五六米开外,纷纷庆幸刚才没有动手哩,否则或怕早就变成了两头睚眦兽的口中食腹中餐了。

原来这睚眦兽乃是龙与豺杂生,不仅能够腾云驾雾日行万里,而且生性好勇斗狠,有仇有怨不隔夜,若斗杀起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半点余地,在山海界内也是大有凶狠之名,因此世间传说"米粒之德必报,睚眦之怨必还",但如今遇见后羿代狩天下路过此境,竟然吓得不敢出来,几乎饿得快要死了,实在是令它们的威名大大扫地。

七扯八拉竟是两头睚眦兽,果然是上乘的好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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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神秘女子 云津渡口

因此后羿闻听明白,甚是高兴道“七扯八拉,你两个当真愿意做本侯的脚力?”

“正是正是……跟随在羿侯左右,不仅能够吃香喝辣,而且以后也没人敢来欺负我们兄弟俩。”

“是是是……不仅有这两般好处,而且我们也能够跟随羿侯行功积德,将来得个正果。”

“哇哈哈哈……啊哈哈哈……”后羿仰天一阵得意狂笑,然后笑道,“七扯八拉,你两个好是聪明啊,本侯就收你两个做那拉驾的脚力,但本侯告诫你们既然做了本候的脚力,便要老老实实尽忠职守,不可胡作非为,否则必叫你两个灰飞烟灭。”

“是是是……”

“谢羿侯谢羿侯……”

七扯八拉终于找到皈依的主人,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口食和被杀,因此频频叩头致谢。

后羿复吩咐逢蒙道“逢蒙,你速领七扯八拉先去进食,然后再给它们装上辔头。”

话落处,在众勇士的跪送下,后羿扬长而去。

逢蒙遂遵照后羿的吩咐,引领七扯八拉进入了营地,来到马棚前。

七扯八拉早已饥饿多日,忽然觑见四匹健壮的宝马,眼里放射出贪婪凶狠的光芒,呜呼呼呲牙裂齿,滴嗒嗒口角流涎。猛然发声戾嗥,双双纵身扑入马棚,开始疯狂地撕咬吞噬起来。四匹宝马蹄踏踏拼命挣扎,嘶溜溜不断哀嘶,恐怖惨绝之声震荡在无边无际的荒野之上。

无边无际的荒野之上,残月如钩,冷漠斜挂。

几处营帐的灯火伴随着摄人魂魄的惨叫声,在夜风中摇来荡去,荡去摇来。

两头睚眦兽饱吃了一顿,从此代替四匹宝马做了后羿拉驾的脚力。

起初仪仗群马瞅见两头睚眦兽,无不吓得腿脚发软,屎尿齐出,稍过几日才慢慢恢复平常面目。

代狩仪仗再经之地,前有睚眦双兽开道,后有彤弓素矰弹压,真个是神弓压山海,威猛震八纮。这一回不仅妖魔鬼怪不敢轻出,而且连黎民百姓也都吓得纷纷躲离,因为要供奉马牛羊喂食那两头睚眦兽哩。

后羿渐渐感觉出黎民百姓的冷落,但一时还不知是什么缘故。

此日中午经过一座大集镇,果然又是一片空空荡荡,不见黎民百姓夹道焚香迎送,一直出离了集镇十余里也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后羿坐在华盖车上,支颐纳闷,兀自心中不爽。

前行片刻,仪仗突然停驻了下来。

但见右队统领田光急匆匆飞奔来至华盖车前,单膝跪地报道“禀报羿侯,前方有两名女子拦驾,说有要事求见羿侯。”

“嗯?现在百姓都在躲本侯的驾,这两名女子竟然敢来拦驾?”后羿颇为惊愕道,“本侯倒是有些好奇了,速去请她二人来见。”

田光应诺一声,转身而去,稍顷间便引领着两名女子来到了华盖车前。

两名女子皆身穿白纱长裙,身姿窈窕,面容娇丽,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姝一般,虽然看似文静纤弱,但站立在两头睚眦兽面前,依旧保持着一副从容淡定的风姿。

后羿自代狩天下以来,降妖除魔日多,营帐寡居日多,何曾看见如此超凡脱尘的仙姝,不禁将两眼都盯得直愣了,半晌没有喘过气来,更不用说问话了。

此时却见左首女子款款施礼,莺歌燕语道“奴婢如冰拜见射日羿侯。”

“奴婢似雪拜见射日羿侯。”右首女子同时施礼。

“哦……两位姑娘看似仙女才是,怎么自称婢女,本侯可是担当不起啊。“后羿尴尬地回过神来,甚是汗颜道,“两位仙女请免礼,不知两位仙女来见本侯有何事体?”

“非是奴婢二人,乃是我家夫人。”左首婢女如冰回道。

“你家夫人?”后羿十分疑惑道,“你家夫人见我有何事体?”

“羿侯见到我家夫人就知道了。”

“哦……不知你家夫人是哪家夫人,又是如何称呼?”

“夫人已经交代,此处不便多说,羿侯去了便知。”

“哦……不知你家夫人的府邸离此多远?本侯旅途邋遢,是否要沐浴更衣以后再去造访?”

“羿侯不必如此隆重其事,我家夫人也只不过是偶然路过此地,此时正在前方云津渡口歇息,听闻射日羿侯在此,因此想拜睹一面,请羿侯随奴婢二人立刻前往即可。”

“好……也好……就如仙女所说,本侯立刻随二位仙女前往,就请二位仙女前面引路吧。”

“请羿侯随行。”婢女如冰说罢,行过辞礼,遂与婢女似雪一起前方去了。

不多时,仪仗徐徐启动,旗幡飘展,车辚马嘶,径随两名婢女的纱幔轻车往前行去。

后羿目睹两名女子身姿容颜已是惊为仙姝,熟料这两名女子只不过是奴婢角色,可见那位夫人定然高贵非凡,因此一时就激起了他的好奇之心,欲想一睹神秘夫人为快,毕竟独居寂寞的男子难敌美色当前的诱惑,即所谓《礼记》中所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的道理而已。

代狩仪仗徐徐前行,行进五七里地,翻过一段平缓而葱茏的山坡,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河横挡在前方。

大河渡口前早已摆下迎驾的仪仗,猩红地毯延伸到河岸上两百多米远,地毯两旁相隔两丈便侍立着一对婢女,有挑提香炉的,有拎花篮的,有执羽扇的……皆身着红色长裙,头挽双环高髻,一个个相貌娇美,亭亭玉立。

离渡口不远的大河上停泊着一幢两层的彩蓬画舫,旌旗飘扬,灯笼摇荡,奏乐艺伎皆傍坐舷栏,或抱琵琶,或抚筝琴,或执笛箫,或掌铙钹……秀发翻风,衣袂飘飘,恰好似瑶池仙女纷下界,支付人间广妙乐。

红粉群立,胭脂弥漫。

仪仗儿郎,顿失威武。

后羿直看得恍入仙境,忽听见马嘶阵阵,华盖车戛然而停。

但见婢女如冰袅袅上前道“羿侯,已经到了云津渡口,请羿侯下车,我家夫人就在前面画舫上恭候。”

“好,好好好……本侯这便下车。”后羿恍恍惚惚道,“你家夫人摆下如此阵仗迎接,本侯两手空空造访,恐怕有些不妥啊。”

“无有不妥,我家夫人只是偶尔想拜睹羿侯一面,羿侯也就不必拘泥那些尘礼俗见。”

“看来——你家夫人真是非比常人呐。”后羿一边发出由衷的感叹,一边缓缓下了华盖车。

在如冰似雪的引领下,径来到猩红地毯前,后羿停下脚步,吩咐左右道,“曾才田光,你们就在此处等候;逢蒙,你且随我同上船去。”

曾才田光领命,传令下去原地候命。逢蒙则背弓挎刀跟随在后羿右后侧。

后羿徐步前行,踏上地毯的刹那,挑提香炉的两名婢女俯首行礼,然后小心导驾先去,而画舫上铙钹一响,奏乐齐鸣,仿佛天外仙乐飘来一般。后羿前行三步,提花篮的两名婢女俯首行礼,亦谨慎地引驾先去。当后羿走出九步时,两名手执羽扇的婢女俯首行礼,交架羽扇在其背后,不紧不慢地跟随而行,随后众婢女按部就班陆续跟行。迎接礼仪繁杂庄重,一丝不苟,可见后羿所受的礼遇是何等的尊贵!

在如冰似雪的左右引领下,后羿双手背负,昂首挺胸,一步步迈上了画舫。

行至画舫前舱红绸垂帘下,众婢女复纷纷闪至两旁摆好仪仗。

婢女如冰施礼道“请羿侯稍等片刻,奴婢先去通禀夫人一声。”

后羿略微颔首,停驻脚步。逢蒙则站在后羿右后侧,手扶佩刀,目巡彩蓬四周,一派谨慎的模样。

婢女如冰掀开红绸垂帘,缓步进入画舱里去了。

稍时红绸垂帘徐徐两边捋开,婢女如冰在帘内施礼道“夫人有请羿侯,请羿侯入内。”

后羿稍微整理了一番衣冠,迈步钻入了画舱,顿时一阵胭脂花粉的芬芳气息扑鼻而来,不禁叫人心为之醉,神为之迷。

但见画舱内宛如豪华客厅一般,壁涂金粉,地刷赭漆,珠帘帷幕低垂,水墨字画高挂,数张金丝楠木椅安排两厢,空间处错落有致地布置着茶几、花卉,灯盏,熏香炉和卷轴瓶。

画舱总共分为三进,此刻后羿正站在入舱第一小进的朱阶上,前面的珠帘阻挡了第二进,第二进往里便是第三进,第三进亦有珠帘垂隔,那珠帘后好似端坐着一位身穿华服面遮青纱的高挑贵妇。

后羿上能射日下能诛妖,行走山海无所畏惧,但置身此处,觑见此景,心头莫名其妙地涌出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似乎内心深藏的山野粗鄙被挤压出来,一时竟然怔在那里,举步维艰。

正在他茫然发怔时,那珠帘后的贵妇忽然开了口,声音清脆悦耳,恰如珠滚玉盘“冰儿,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请羿侯速速落座。”

“是,夫人。”婢女如冰应声诺,小心掀开珠帘,引领着茫然失措的后羿下了朱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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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一章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进入第二进客厅,在靠近第三进珠帘前的左下首座上,婢女如冰请后羿落坐,复沏了茶,退立在珠帘下。直至此时,后羿依旧茫如呆鸡,举手投足都显得十分僵硬。

那贵妇在珠帘后上下打量了后羿一番道“羿侯一路奔波辛苦,请先吃两口茶缓缓疲劳。”

“哦!好好好……”后羿遽然回神,面红耳赤,慌忙双手捧起茶盏示意了一下,然后咕咚咕咚地吃了两口茶(冷热恰好适口),为掩饰自己的失礼,他便赞道,“好茶好茶……”

“羿侯也品得这茶?”贵妇欣然问道。

“这茶——羿倒不会品,但既然是夫人的茶,那它一定就是好茶了。”

“呵呵……听说羿侯乃是豪放之人,不曾想还能说出这般讨人喜欢的话。”贵妇笑靥绽放,楚楚动人,只可惜被珠帘和青纱遮面,难以被人发觉。

后羿闻说此话,不禁难为其情道“夫人美赞,羿不敢当,羿乃是一介草莽,向来不拘小节,今日前来造访也不曾携带礼物,还望夫人勿要见怪。”

“呵呵……羿侯可真会说话啊,这哪里是一介草莽可以相比的?”贵妇笑盈盈道,“羿侯能够前来造访已是贱妾的荣幸,又何须带什么礼物来呢,况且贱妾也不少那些吃的穿的用的玩的,请羿侯不必挂在心上。”

“夫人高贵,羿已有所见识,但不知夫人君家又是何人?”

“呵呵……贱妾君家不过是一个好色胆小之徒,听闻羿侯行经此地,他甚是害怕,已经先躲到海外去了。”

“夫人这话何意?”后羿不免吃惊道,“夫人君家为何怕羿,又为何躲到海外去了?”

“这?呵呵……一句笑话而已,羿侯不必当真,像羿侯这样的射日英雄,天下哪个男人不敬不怕?”贵妇自知说漏了话,便连忙打哈哈掩饰道,“冰儿,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你速传我的话今晚我要和羿侯在这画舫里共进晚膳。”

闻听此话,后羿急忙起身行礼道“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既然夫人君家不在此处,那羿就不便继续叨扰了,就此告辞。”话落处,拔步欲走。

“羿侯且慢。”贵妇急唤道,“羿侯乃是为民除害的射日英雄,天下之人无不敬慕,贱妾也早有这份敬慕之心,今日偶然在此相遇正是你我二人的缘分,因此想设下薄宴略表心意,羿侯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这?这……”后羿被贵妇赞誉,很是受用,一时便犹豫起来。

“贱妾知道羿侯顾忌什么,无非孤男寡女怕人说那闲话,但你我不过是共进一餐晚膳而已,又有什么好怕人说闲话的,还请羿侯不要寒了贱妾的一片敬慕之心呵。”

后羿正是担心孤男寡女共处这一点哩,可是被人家温言软语说穿了海底眼,若再继续拒绝邀请就有些不通人情了,因此道“既然如此,羿恭敬不如从命。”

贵妇挽留住后羿,眼角眉梢皆流露出喜悦,遂吩咐道“冰儿羿侯已经答应留下,你速去叫下人们准备去吧;还有……羿侯的那些随扈也要好生伺候,不得有丝毫怠慢。”

“是,夫人。”婢女如冰俯首应诺,径去吩咐准备晚膳去了。

红日西坠,暮色四合。

云津渡口染就一片绯红晚霞。

大河之上,波光滟潋,仿佛跳跃着无数细小而活泼的锦鲤。

画舫各处的大红灯笼早已点亮,映红了周围一大片水域,与远处的晚霞、波澜、暮烟以及草甸山峦构成一幅光怪陆离的绝美风景。

晚风轻拂,灯火摇曳,仿佛神之意境。

后羿盘坐在画舫二层宴厅的地毯上已经等候多时,此刻他正在欣赏落地窗外的水光山色,心中说不出道不明的恍然如梦,天上人间,设若此刻有嫦娥陪伴在身边,当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正在他陶醉在暮色美景之中时,忽然一阵曳地长裙摩擦地板的窸窸窣窣声传来,同时一种令人心醉神迷的芬芳弥漫了整个画舫宴厅。

后羿不禁转眼看去,顿时间屏住呼吸,瞳孔放大,惊得呆鹅一般。

香气袭人的来者正是那位贵妇,而此时业已摘下遮面青纱,显露出庐山真面目,在后羿的眼里嫦娥已是美绝天下,但若与这位贵妇相比却还是逊色三分。

但见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云髻峨峨兮修眉星目,丹唇渥渥兮靥辅承权,端的是仪静体闲,高雅大方。

跪坐在角落里的艺伎们纷纷起身行礼,口诵“恭迎夫人。”

贵妇在如冰似雪的陪同下,一边示意艺伎们退坐,一边身姿婀娜地朝后羿徐徐行来。

不待后羿回过神,贵妇已然行至近前,款款行礼道“贱妾见过羿侯,若有怠慢之处还请海涵。”

“夫人……夫人客气。”后羿蓦然惊醒,面红耳赤,起身还礼道,“羿不知夫人来至,失礼失礼……”

“羿侯当真客气啊,此处乃是贱妾之家,倒叫羿侯等候多时,失礼的该是贱妾才是。”贵妇笑盈盈说道,“不过这女人家的事就是多,梳妆打扮总得要花些时间,还请羿侯勿怪。”

“不敢不敢……”后羿虽有射日射妖的本领,但此时却被贵妇的高雅气质压得喘不过气来。

“羿侯请坐。”贵妇请后羿坐在客位,然后回转倩影,径来到主位,席地而坐。

但听婢女如冰一声传唤开宴,艺伎们便铮铮琮琮奏响起宴乐,侍女们按部就班的开始上传菜肴。

不一会儿,矮桌上布满了山珍海味,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

如冰侍候贵妇,似雪侍候后羿,各自为二人添满玉盏,手里捧着琼浆玉液瓶,小心翼翼的退跪在矮桌一边。

贵妇举起玉盏请道“羿侯,水乡薄宴不成敬意,请羿侯先饮此盏。”

“夫人盛情,羿深感荣幸,夫人请。”后羿寒暄一番,举盏一饮而尽。

“呵呵……羿侯果然豪放,贱妾也饮了此盏。”贵妇以袖遮面,也吃尽盏酒,然后倒提玉盏,手翘兰花指道,“羿侯,如何?”

“不想夫人如此爽快,真叫羿刮目相看,痛快痛快!”后羿高兴地一拍大腿道,“此酒——夫人能饮得几盏?”

“呵呵……此酒不过渌水,饮它千盏又有何妨。”

“好!多日不曾痛快饮酒,今日便好好痛饮一回。”

“只要羿侯高兴,贱妾愿舍命陪羿侯。”贵妇微笑道,“冰儿雪儿,继续斟酒。”

如冰似雪低声应诺,膝行上前,又给二人添满玉盏,复膝行退跪在一旁侍候。

一时间,二人盏来盏往,相互道请,频频生吞猛饮,不知不觉已吃过了十多杯酒。

后羿大为畅快,酒兴渐起,又吃过一盏酒后,放下玉盏道“夫人如此隆重款待,羿不胜荣幸之致,但尚不知夫人究竟是何方贵人,可否告知一二,如此也好让羿日后有所回请。”

贵妇豪爽道“羿侯想知,贱妾说也无妨,贱妾便是这洛水之神宓妃。”

“宓妃?”后羿茫然不知,一路东游西逛七转八拐,沿途接受黎民百姓膜拜,不知不觉竟然游玩到了洛水。

“是,贱妾便是宓妃。”贵妇坦然道,“贱妾本是伏羲大帝之女,因那年云游山海,来到了这洛水河畔,一时就喜欢上了这里的风景,所以决定从此居住在此处,后来父皇怕贱妾在此孤单,便将贱妾许配给了黄河之神河伯。”

“原来夫人是伏羲大帝之女,难怪如此贵气逼人,羿常居山野之地,还是头次与夫人相见,失礼之处还望恕罪。”后羿起身离座,恭敬行礼,非为恭敬宓妃,而是恭敬宓妃之父伏羲大帝。

宓妃笑靥微开,示意后羿落座道“羿侯当真礼多啊,请坐请坐……快快请坐……”

后羿复坐下身来,继续赞羡道“夫人本是伏羲大帝之女,如今又嫁给黄河之神河伯为妻,当真是神仙眷侣,令人羡慕啊。”

“唉……哪里是什么神仙眷侣令人羡慕?”宓妃忽然伤感起来,挥挥衣袖道,“冰儿雪儿,你们都先退下去吧,我要和羿侯说几句体己的话。”

“是。”如冰似雪和众伎女齐声应诺,小心谨慎地退出了宴厅。

宓妃遂亲自手提琼浆玉液瓶,云步摇摇地走至后羿右侧,屈膝跪坐下来,一边给后羿斟酒,一边唉叹道“羿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贱妾的那君家河伯性格粗暴,沉湎酒色,成婚未过两年便弃贱妾如敝履,整日在外游手好闲不归家宅。”

“夫人如此尊贵端庄,那河伯应该疼爱才是,为何反而冷落了夫人?”后羿吃惊道。

“唉……莫说贱妾只是柳颜蒲姿,便是那国色天香,也有让男人生厌的时候啊。这天下的男人哪个不是喜新厌旧,更何况我那君家河伯?”宓妃说到伤情之处,不禁泪光晶莹,忽地滚落下两颗泪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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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二章 洛水幽会 后羿违誓

后羿心头微微一颤,突然涌出想要伸手替宓妃擦拭泪痕的感觉,但宓妃连天下男人都骂在其内,他一时也就不好搭话,遂就闷声不响坐在那里。

宓妃戚然伤怀,情不自禁端起后羿的玉盏,将那琼浆一饮而尽。

当放下时,才发现是后羿饮用的玉盏,宓妃不禁满面酡红,自我嘲笑道,“贱妾醉了醉了……怎的用羿侯的杯盏饮起酒来了呢,还望羿侯勿怪。”一边说着话,一边又给那玉盏重新斟满了琼浆玉液。

后羿讪讪然道“无妨……无妨……”

“羿侯若真不见怪贱妾,那就请饮了此盏吧。”宓妃面露妩媚,前倾胸襟,将玉盏端在后羿的面前。

“这?”后羿为难起来。

恰在此时,婢女如冰进厅来报“禀报夫人,逢将军在宴厅外说、有事要求见羿侯。”

宓妃妩媚的娇容掠过一丝不悦,欲要发作但还是强行忍住,她正了正身姿,保持威仪道“既然逢将军有事要求见羿侯,那就请他进来吧。”

“是。”婢女如冰退将下去。

须臾逢蒙挎着佩刀小心进入宴厅,单膝跪地道“羿侯,天色不早了,请羿侯回营安歇。”

“嗯,你先去,本侯片刻便回。”后羿微沉脸色,打搅了他的酒兴哩。

“是,羿侯。”逢蒙应诺,但没有退下的动作,反而继续道,“此次羿侯代狩天下,师娘曾吩咐过逢蒙,一定要照顾好羿侯的起居饮食。这酒也已经吃到半夜了,还请羿侯多保重身体,早回营帐安歇。”

“大胆!放肆!”后羿被驳了颜面,不禁勃然大怒道,“本侯饮酒,几时轮到你这个狗奴来管了?”

“逢蒙不敢,逢蒙只是遵从师娘的吩咐。”逢蒙嗫嚅道。

“还敢顶嘴!你这狗奴好生无礼!滚!速滚!”后羿颜面扫地,怒不可遏,随手抓起银箸掷向逢蒙。

逢蒙不敢躲闪,一支银箸击在胸前落地,另一支银箸径击破左额,顿时血流不止。

见此光景,宓妃慌忙道“逢蒙将军速速退下,此处有本夫人在,自不会叫羿侯饮醉。”

后羿动怒,神魔都怕,更何况区区逢蒙!他吓得两股战战,手捂着流血不止的左额,唯唯诺诺地狼狈退下。

后羿此次赴宴,原本也有分寸,只想吃个七分酒的样子便就告辞,不料酒饮半酣,逢蒙忽来请求安歇,而且屡拂其意,这岂不令他颜面顿时扫地?其实后羿也知道逢蒙是受嫦娥嘱托来关心自己的起居饮食,但以前逢蒙请安歇时,他倒不怎么生气,今日却无端的动了怒火。

逢蒙退下依旧没有消除后羿的恼怒,他猛然端起玉盏一饮而尽,饮尽酒后忽发觉口齿留香不同琼浆玉液之味,这才知道玉盏已被宓妃沾过唇香哩。

“这?这……”后羿目光盯着玉盏,面臊耳红。

宓妃嫣然一笑,佯装不知,伸手夺过玉盏,一边斟酒,一边说道“羿侯千万莫要与下人们一般见识,先饮两盏酒儿消消气。”

“扫兴!”后羿低喝一声,伸手准备接过玉盏,脑海里却浮现出嫦娥的笑颜,便把五根手指攥成拳头猛然砸在矮桌上,直砸得盘儿碟儿噹啷啷乱跳,“扫兴!着实扫兴!”

“羿侯莫要生气,莫要生气……俗话说酒能解愁也能消气,羿侯就饮了此盏消消气吧。”

后羿一来酒性正起,二来怒气上头,遂拿眼觑觑宓妃,却见她面如桃花三月红,一双玉手把盏奉,眸含娇怯似秋水,仪态风流千万种,情不自禁心为之一荡,魂为之一飘。

“饮就饮!我羿上射十日,下射群妖,光明磊落,一身正气,还有什么好怕的!”后羿好似被勾去了魂魄,一声说罢,夺过玉盏,仰脖饮尽,实则他忽想到嫦娥和曾经对嫦娥发下的誓言哩。

宓妃狡黠一笑,又斟满了玉盏,捧递过去“这才是射日英雄该有的气魄呢,再饮两盏消消气。”

后羿怒气未休,大咧咧接过玉盏,狂饮吃尽。

他本来天生一副荒莽豪放之性,一旦敞开胸襟吃酒,便是天王老子也不顾了,一时间便鲸吞鲵吸起来。宓妃面带狐媚,口吐兰香,频频斟酒劝酒,偶尔撒娇似的抢过玉盏饮吃两口。

酒宴画面顿变,戏笑之声渐起。

饮着饮着……也不知饮过了多少盏酒,后羿忽觉酒劲冲头,不知不觉“咕咚”一声仰倒在地毯上,一时不知是清醒,还是沉醉。

未知过了多久,后羿慢腾腾站起身来,飘悠悠地走出了画舫,脚下好似踏着云朵一样。

画舫外,倏然照过来一片雪白的光芒,炫耀得都睁不开眼界,而在光芒的尽处依稀高耸着两座浑圆的冰峰,冰清玉洁,一尘不染。

后羿手搭凉棚,想看清楚那两座浑圆的冰峰,遂就情不自禁地一步步走近过去。

所过之地,忽而发出轻微的“叽叽”声响,原来有一条长满柔软水草的幽河伴随在他的脚下,直通向远处那两座高耸浑圆的冰峰。脚步每起落一次便践踏了一片水草,水草下是软软的柔泥,因此时不时地被挤压得发出“叽叽”的声音。

脚步起初尚觉轻松,稍后便好似深陷在柔泥之中,越想走得快反而越陷得深。

渐渐地……后羿感觉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身体迅速地往柔泥里沦陷,转眼之间几乎没顶。

“啊唔…啊唔…啊……”后羿惊慌失措,竭力挣扎。

“啊!”随着一声惊恐的大叫,他突然挺身坐起,睁开双眼。

雪白的光芒不见了,长满柔软水草的幽河不见了,两座高耸浑圆的冰峰也不见了,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领长方形的大红幔帐。大红幔帐外,有梳妆台,有熏香炉,有卷轴瓶和书案等物,分明就是一间布局高雅的女人家的闺房啊,尽管床头也斜挂着一柄垂穗宝剑;而大红幔帐内,柔软的锦绣薄衾摊展开去,凌乱的男女衣裳丢得到处都是,一阵阵似曾熟悉的芬芳气息扑鼻而来。

噫——原来刚才是做了一场梦啊!

后羿惊愕不已,迷惑不已,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这?这是什么地方?”

自问一声,后羿心中暗暗一惊,低眼一看,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原来宓妃兀自侧睡在他的身边,光露着一条玉臂在薄衾外面,一脸慵倦和满足的注视他。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后羿两眼直直发了傻。

“这还用问吗?”宓妃温柔的反问了一句,伸柔荑在后羿精赤心口前轻抚了一下。

后羿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已经明白自己和宓妃发生了什么事哩,便急匆匆扒找衣裳,准备拔身欲走,却突然被宓妃一把紧紧抱住腰身,霎时一阵香喷喷热乎乎的胴/体/气息熏得他神魂颠倒。

“你当真就这样走吗?”宓妃微昂螓首,美眸含怨。

“我?我……”后羿无地自容。

“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今日我和羿侯同船而渡,共枕而眠,不正是千年修来的缘分吗?”

“你……”

“我?‘我’什么?难道羿侯认为我是水性杨花吗?”

“没…没…没有……”

“羿侯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还不是那么想的?”宓妃美眸闪烁,扑地滚落下两颗泪珠,“其实我何尝是水性杨花,只是婚姻不幸,又爱慕上羿侯,所以这才甘愿一荐床/笫/之欢,如果羿侯不领这份真爱而视我为水性杨花,我情愿自刎,以死明志。”

宓妃言语诚恳真挚,毫无一丝虚情假意。

事实正是如此哩!

宓妃本是伏羲大帝之女,因路过洛水不幸溺亡而被封为洛水之神(但她并未将此事告知后羿,而是敷衍而过),后来嫁给黄河之神河伯为正妻,但河伯虽然长相俊美,但性格粗暴,淫/冶/好/色,每年都要娶新媳妇儿,是以不过两年宓妃便被冷落在一边。

长门孤寂,红灯冷照。

宓妃掐指算来,也不知过了多少凄风苦雨的寂寞日子。

但在数月前,河伯却时常蹿居洛水来,夫妻这才有了几日聚首的时光,然而河伯总是一副心不在焉惶恐不安的样子。宓妃甚觉蹊跷,一打听,才知道当今之世出现了一位为民降妖的大英雄羿。河伯之所以心不在焉惶恐不安,是因为他经常兴洪浪发大水祸害百姓而惧怕遭到后羿的射杀。宓妃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心里暗道如果像河伯这样的薄幸人能够得到惩罚那该多好啊!因此便在无形希翼之中对后羿产生了敬慕之情。

前不久河伯又蹿居洛水来告后羿不仅射落九日,而且此时正在代帝巡狩天下,斩妖除魔。宓妃闻说此报,更想一睹后羿这位射日英雄的威武雄姿了。而河伯无论是躲藏在湟水黑水也好,还是潜伏在泾水洛水也好,每日都是惶惶不可终日,惧怕遭到后羿追杀哩,最后索性逃往海外避难去了。宓妃见自己的君家河伯如此惧怕后羿便似耗子怕见猫一样,因此愈加坚定了心念,想要一睹射日羿侯的风采为快。(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三章 宓妃献爱意 后羿赴昆仑

因此宓妃急忙吩咐两名侍女如冰似雪前往延请后羿,她自己则以青纱遮了容颜,如此既可以显示高贵矜持和神秘感,也可以让她看清楚后羿而让后羿看不清楚她,假如看不中意的话自然也没有什么后遗之症。

然而当看见后羿真身的刹那,宓妃的芳心顿时砰砰乱跳这高大英俊威武的射日英雄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吗?

芳心砰动,爱潮泛滥。

酒宴之上耍尽小小心机,极尽媚妍之态,此时此刻宓妃终于得偿心愿,便是再死一回也是值了!

当她诚心实意地向后羿表白了心曲后,后羿居然愣愣的傻傻的没有搭话。

伤心之下,宓妃果真猛然推开后羿,耸身欲想起床,抓取床头的宝剑,拔剑自刎哩。

后羿见宓妃欲寻短见,惊慌不迭,连忙单臂揽紧她道“夫人,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既然我把身子和真心都给了羿侯,却得不到羿侯的真爱,我还不如拔剑自刎,一死了之!”宓妃在后羿怀里寻死觅活地挣扎不停。

“夫人,可千万不可做傻事啊。”

“我偏要做傻事,除非你说爱我!你说你是把我当水性杨花来玩/弄,还是把我当爱人来爱/爱?”

“这?”

“好!你不说,就证明你认定我是水性杨花,我……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这就自刎给你看!”

“我?我……我我我……我是把你当爱人来爱/爱的。”后羿虽有神力神射,但毕竟还是一位凡人,因此真个认定宓妃要寻剑自刎,不得不先自妥协。

宓妃闻说,欣然大喜“真的?你真的是把我当爱人来爱/爱的。”

话落处,宓妃忽然将螓首略侧后仰,两条玉臂犹如软蛇一样反缠住后羿的脖子,微微闭上美丽的瞳眸,轻轻启开红如渥丹的香唇,期待着新一轮的恩爱缠绵。

美人在怀,柔似软玉。

后羿心醉神迷,把持不住,又一次将宓妃缓缓的放倒在大红幔帐内。

当日后羿在昭桃宫的大桃树下发誓时,却没有料到会有与宓妃相遇的一日。

而宓妃不但美貌绝世,温柔多情,而且才艺也是举世无双,舞蹈音乐更称奇绝,端地就把后羿迷入了温柔陷阱,弄得他神魂颠倒,乐不思蜀。

二人在画舫上饮酒作乐,朝夕相处,缠缠绵绵胜似恩爱夫妻。

忽忽之间四日已过,代狩仪仗依旧停驻在洛水之上的云津渡口,作为仪仗总统领的逢蒙却不敢擅入画舫催驾起行,免得又引起师父后羿发怒,因为左额上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疼,时时刻刻在提醒他哩。

恍如春梦遽醒一般,后羿也发觉在画舫上逗留的日子挺长,愧疚之心渐起这般下去如何面对家中妻子嫦娥,如何对得起自己曾发下的誓言。因此,这日他坐在酒席间闷闷不乐,酒也无味,菜也无味,便是宓妃在旁边弹奏的琴曲也听不进去一个音符。

忽见后羿失神发愣,宓妃遂就停歇了抚琴,飘冉冉走将过来,斜斜地躺偎在他的怀里,撒娇道“羿侯,看你今日好像不甚高兴,是我的琴曲弹得不好听吗?”

“不是,宓儿的七弦琴弹得很好听。”

“那——羿侯为何如此不高兴呢?”

“唉……几日前我已经告诉过宓儿我家中有妻嫦娥,现在每日都等着我回去,而我在此居住了多日也想要回去了,可是回去以后不知该如何交代,如果让嫦娥知道了此事,也不知会闹出多大的动静来。”

“咳!原来就为这点儿小事不高兴啊?”宓妃轻揪后羿的左耳轮,毫不在乎道,“这自古以来,有权有势的男人多养几个女人算什么,况且我也不要你养,你回去如实告诉她便是,我宓妃只愿作羿侯的情爱/爱,不会去打扰你们夫妻二人的生活,只要羿侯能够记住我,偶尔来看看我就行。”

“不行不行……”后羿苦闷地摇头道。

“这样都不行啊?”宓妃撅起红唇道,“如果嫦娥那么小气,那我偏要和她抢一抢了。”

“宓儿千万不要如此。”后羿急忙道,“我曾经在昭桃宫的一棵大桃树下对嫦娥发过重誓一生一世只爱她嫦娥一人,如果违背誓言,必定死于那桃木之下。”

“哦,这誓言可不是随便乱发的,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哩。”

“这个我自然知道。”

“可是羿侯现在已经违背了誓言了啊,不是也说爱我宓妃吗?”

“是啊,宓儿如此礼待于我,又如此温柔多情,我这酒一多就……就……唉……”后羿春梦醒来,必须面对现实,“我正愁闷此事死于桃木之下我倒不怕,怕的是回去后如何向嫦娥交代。”

“看来羿侯对我只是一时新鲜,对嫦娥才是真爱啊。”宓妃黯然伤感道,“我已是有夫之妇,能够与羿侯恩爱几日、也应该心满意足了,但我又怎么舍得、羿侯因为我违背誓言而死于桃木之下呢?我会想一个办法成羿侯的,可叫羿侯不惧誓言,永远不死。”

“嗯?我已经违背誓言,迟早会遭到天谴,宓儿居然有办法救我不死,而且永远不死?”

“是呢。”宓妃信心十足道,“昆仑山的西王母有不死仙丹,乃是用万年蟠桃炼制,当年我便是吃了一颗不死仙丹才变成神仙的,如果你去西王母那里求得一颗不死仙丹,必定保你永生不死。”

“去西王母那里求得一颗不死仙丹?”

“是呢,西王母乃是盘古大神之女,为三界十方女仙之首,主阴灵之气,位配西方,母养群品,和我娘女娲娘娘交情甚厚,我娘补天化道之后,她便待我如亲生闺女。如果你带上我的书信去求她老人家,她老人家一定会给我这份薄面的。”

“那!那真是太好了哇!”后羿欣喜如狂,猛拍大腿道,“我便去昆仑山求两颗不死仙丹,也给嫦娥一颗,从此以后我二人便可以做永久不死的夫妻了,如此嫦娥一定会原谅我的!”

“切!羿侯你可想得真美,一颗不死仙丹都已经不容易得到,你还想得到两颗不死仙丹?我原本求一颗给你,是想等嫦娥死后,再与河伯解除婚约,同你做那不生不死的神仙夫妻,你倒好,居然想与嫦娥做永久不死的夫妻,那——我一颗也不求了。”宓妃郁闷不悦道。

“好宓儿好宓儿……算我求你了算我求你了……”后羿兴奋至极,猛然将宓妃紧紧搂在怀里,伏低脑袋,一阵雨点般的热烈狂吻。

“不要不要……你的酒气好重!唔……唔……啊……不要不要……我……我答应你就是了。”宓妃佯装摇头躲闪,发出唔唔啊啊的/娇/喘声。

最终宓妃抵挡不住后羿猛烈而多情的进攻,犹如一团和熟的面粉瘫软在他怀里。

画舫之外,秋风乍起,吹绉满河清水,波光粼粼地往两岸推展开去。

翌日清晨,宓妃写好了一封信箋交给后羿,叫他前往昆仑山瑶池向西王母请求不死仙丹。

后羿接过信箋在手,依旧问信箋里是否求的是两颗不死仙丹。宓妃回答是。后羿又请求宓妃同行,共乘睚眦华盖车前往昆仑山。宓妃伤感不悦道如果同行,那当真是不把自己的尊严和君家河伯放在眼里了;而且为自己的情敌求不死仙丹,谁个女人能够迈过这个心坎。

后羿想来也是,再不请求,遂将信箋揣入怀内,急冲冲告辞。

宓妃依依不舍送出画舫,并嘱咐后羿获得不死仙丹之后定要先回画舫来告知一声。

后羿颔首答应。

宓妃遂手捻鹤指法,徐徐作起法术,霓裳飘翻,霞光旖旎,须臾便幻化出一只优美的丹顶灵鹤,并敕令它替后羿引道,前往昆仑山。

丹顶灵鹤奉法敕,翩跹而舞,径随后羿飞下了画舫。

后羿回到云津渡口,吩咐众随扈在渡口候驾,由逢蒙驾驭睚眦华盖车,同他前往昆仑山瑶池求不死仙丹。

七扯八拉两头睚眦兽乃是龙之异种,天生能够腾云驾雾,日行万里也不在话下。

因此在众随扈的跪送下,后羿徐徐登上了睚眦华盖车,稳稳坐定下来。

但见两头睚眦兽昂首朝天戾嗥几声,刨爪摇尾,倏然间双双蹿起在空中御风而行,丹顶灵鹤早已先在天空翩跹,见此景,清唳一声,双翅扑展,飞箭般直朝西边碧空飞去。

一路之上,丹顶灵鹤在前面飞翔领路,睚眦兽在后面追奔紧随,华盖车在云雾之中飞速穿行,云层下界的江河村市、高山绿野、荒漠雪域……宛如一幅幅水墨画儿闪如疾电,须臾而逝。

不知飞驰了几日,忽见前面一座冰雪覆盖的大山横空出世,雪山连绵起伏,冰峰突兀林立。

丹顶灵鹤倏然钻入雪山环抱之中,飞转过几座雪山,突而扑棱着翅膀停歇在一座冰峰雪松之上,雪松不停的摇晃起来,哗啦啦地掉落下一阵冰棱。

但见丹顶灵鹤昂首清唳三声,唳声悠扬,传之极远。(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四章 西王母 不死药

逢蒙随后驱驾着睚眦华盖车徐徐落稳在冰峰雪松之下。

后羿起身站在华盖车上,放眼观看,只见一片冰天雪地,了无鸟兽人烟,绕是身强力壮也禁不住连打了几个寒噤。逢蒙更是冷得哆嗦不已,潜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贴在左额角的膏药贴,被那一根银箸伤得蛮重的哩。七扯八拉却毫不惧冷,依旧昂首挺胸,雕塑般站立在冰峰上。

正在后羿感到茫然无措之际,天空突然烟花般闪开一道七彩光霞,光霞四射中现出一位窈窕的仙女。

但见那仙女怀抱拂尘,娇言娇语道“灵鹤传音,必来贵宾,看这华盖车上彤弓素矰,贵宾莫非就是射日羿侯?”

后羿见问,大喜过望,连忙拱礼道,“在下正是羿,敢问仙女大名。”

“小仙乃是瑶池望霞仙子,特奉王母口谕前来恭迎羿侯,请羿侯速随小仙来吧。”望霞仙子说罢,往身后轻挥拂尘,便现出一座结界月门,祥光缭绕,陆离非凡,先自转身进去了。

逢蒙连忙抖缰驱喝一声,睚眦华盖车腾空而起,载着后羿驰入了那道月门之中。

丹顶灵鹤却驻守在雪松上,理弄雪白的羽毛,并未跟随进去。

忽地一声震响,缭绕祥光迸裂,结界闭合无踪,结界之外又恢复了一片冰天雪地的荒莽绝域风景。

却见结界之内峰恋错落,松柏连排,流水冲漱青石,瀑布飞落白烟,袅袅青岚几处飘,翩翩鸾鹤数行绕。重楼叠宇,舞榭歌台,恰如画师画就;金碧辉煌,祥光笼护,更似浑然天成。

后羿左右浏览风景,兴叹不已,忽听逢蒙长“吁”的一声,勒停了睚眦华盖车,原是已来到一座雄伟壮丽的朝门之下。

“羿侯瑶池仙宫已到,请羿侯下车,随小仙进宫拜见王母。”望霞仙子请道。

“有劳仙女带路,仙女请。”后羿走下华盖车。

于是望霞仙子衣裙飘飘引领着后羿踏进了朝门,走过八十一阶玉阶进入了瑶池仙宫。

但见瑶池仙宫内富丽堂皇,磅然大气正殿后方高悬一块“长乐未央”的鎏金匾额,中央两根殿柱上镶刻一副楹联,上联书“敬仰随心,随缘行善皆功德”;下联书“慈悲嘉佑,嘉祥赐福真王母”。

又见那珠光宝气的宝座上端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羽扇身后摇,沉香足下飘,正是“位配西方,母养群品”的昆仑山西王母。宝座两旁簇拥着一群仙女,各个衣裙光鲜,妖娆美丽,正是西王母身边的登龙、圣泉等十二位仙女。

望霞仙子早已引领后羿来到宝座之下,行礼禀奏道“启禀王母,射日羿侯已经领来。”

“羿——见过王母。”在望霞仙子的引荐下,后羿上前,鞠躬行礼。

“嗯。”西王母微微颔首,打量了一番后羿道,“射日羿侯果然是英雄中的英雄,男儿中的男儿啊,如此英俊威武,器宇轩昂,不怪我那宓儿对你有所心动。”

西王母话落处,众仙女纷纷仔细观看后羿,好似发现稀有之物一般,一个个以袖掩唇,吃吃发笑。

后羿赧然脸红道,“羿愧不敢当,羿幸得宓妃错爱,这才知道天地之间原来还有不死仙丹。”

“呵呵……天地间的黎氓百姓多是不解天道仙道,时常将那没有看见的东西说成没有,便如我这不死仙丹吧,乃是蟠桃炼制,万年始成,这天地间的黎氓百姓有几个亲眼看见?结果不说自己见识短浅,反而说天地间没有不死仙丹,实在是令人苦笑不得啊。”西王母调笑道。

“正是正是……羿深信不疑,因此今日前来、正是想向王母请求两颗不死仙丹,这里有宓妃亲笔书写的书信,请王母过目。”后羿诚恳说过,从怀里取出宓妃亲笔信箋。

望霞仙子取过信箋,小心谨慎地呈递给了西王母。

西王母呵呵淡笑,从容接过信箋,慢慢打将开来,观毕内容后微叹道“我那宓儿也甚是可怜,嫁了一个的河伯,这一来怪她少不更事,偏喜欢上那洛水的风情;二来也怪她父皇伏羲,只当河伯身份尊贵,宓儿有依,却不知他是个薄幸之人。唉……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宓儿为了维护她父皇的颜面,也不敢回家告状、将那心中痛苦叙说一二。如今遇见羿侯,也算是她真爱了一回啊。既然宓儿出面为羿侯请求不死仙丹,我便送给你一颗吧,希望羿侯百年之后不要忘记了宓儿对你的这番恩情。”

后羿俯首聆听,对其他言语都没有细听哩,唯有“我便送给你一颗吧”的言语却听得分外清晰,因此他慌忙道“请问王母,那书信上写的是、请求两颗不死仙丹吗?”

“是,书信上写的正是请求两颗不死仙丹。”

“那王母为何……为何只给羿一颗?羿也想替妻子嫦娥请求一颗。”

“呵呵……送你一颗不死仙丹,一方面是看在宓儿的面子,一方面也是看在你的面子。”

“看在羿的面子?”

“是,羿侯你上射九日,下降群妖,为天下黎氓百姓立下万世功勋,能得到一颗不死仙丹也是应该,但你那妻子嫦娥无功无德,怎么配得上拥有这不死仙丹呢?”

“这?”后羿顿时傻了帽。

西王母轻唤道“泉儿,速将那准备好的不死仙丹赠送给羿侯吧,也好让他早些回去。”

右班圣泉仙子俯首应诺,双手捧着一只小锦盒,身姿袅袅地走至后羿面前道“请羿侯收下此盒。”话落处,一只纤手轻轻打开小锦盒,小锦盒内黄丝绸间果然放着一颗赤丹,龙眼大小,微闪柔光。

后羿却并未立刻接过小锦盒,猛然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宝座之下,磕头请求道“王母慈悲,请王母再赐羿一颗不死仙丹吧,请王母再赐羿一颗不死仙丹吧……”

“嗯哼?”西王母面露不悦道,“羿侯这了道成仙,必须具备三个条件一是要有大功大德;二是要顺应天命,道法自然;三是能窥夺天机,渡过命劫。万物生灵没有这其中之一的条件,岂能随随便便就能了道成仙的?设若如此,了道成仙还有什么意义?你速速退下吧。”

后羿听若未闻,依旧磕头不停哀求“恳请王母再赐羿一颗不死仙丹,恳请王母再赐羿一颗不死仙丹,恳请王母再赐羿一颗不死仙丹……”

“哼!好不知趣!霞儿,送客!”西王母拂袖起身,在众仙女的簇拥下,愤然离去。

望霞仙子接过圣泉仙子手中的小锦盒,奉劝后羿道“羿侯,仙缘可遇不可求,能得到一颗不死仙丹已是万年难遇的仙缘,就请羿侯不要得寸进尺了,请随小仙速回吧。”

后羿本想替嫦娥求一颗不死仙丹,好回去谢罪,以求将来与她做天长地久的永远夫妻,但不知西王母的不死仙丹也不是随便赐赠于人的,必须具备三大了道成仙的条件,而嫦娥一无所具,自然是不可能获得西王母的赐赠,况且其中还有宓妃的因素。

见西王母怫然而去,后羿只好失魂落魄地将那小锦盒收入怀内,跟随望霞仙子出离了瑶池结界。

同望霞仙子行过辞礼后,后羿坐回宝座,神色抑郁,一语不发。逢蒙清喝一声,驱动睚眦华盖车,在丹顶灵鹤的引领下,一路云腾腾雾荡荡地返回洛水河畔的云津渡口。

那日宓妃送走后羿后,独自踱回画舫,郁郁寡欢地坐在画窗前观赏水光山色。

坐未多久,画舫外忽然传来一阵女人的清脆说笑声“呵哈哈哈……呵哈哈哈……姐姐好是清闲啊,小妹阿泾看姐姐来了。”

话音落处,一位美少妇紫裙飘飘的旋落在宓妃的茶座前,正是河伯第八小妾泾水泾妃。

宓妃抬眼觑见,没好气色道“难得啊……泾妃不是正受河伯恩宠吗,怎么今日有闲空到我这里来了?”

“唉……别提河伯了,难道姐姐还不知道他的那副德性,小妹我现在正是和姐姐同病相怜呢。”泾妃撩起群摆,侧坐在茶座对面道,“近日他又在海外找了一个相好的,哪里还会想到我这个黄脸婆子?”

“嗯?他又找了一个相好的?”

“是嘞,听说那小妖精长得水灵灵的,捏一把都能流出水来,可把我们家河伯迷得都找不到爹娘了,我看啊我也不必每日念想他了,还是学姐姐为好他玩他的,我玩我的。”

“泾妃,你这话何意?”宓妃晦下脸色。

“呵哈哈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嘛。”泾妃诡秘一笑道,“泾水离洛水也是不远,姐姐做的那事儿,虽然河伯暂时不知道,但小妹早就听见那些虾兵蟹将在四处胡乱传话哩,只是羿侯在此,小妹不便前来打扰。今日羿侯既然离去了,那小妹便来看看姐姐了。都说这羿侯长得身高马大英俊威武,是世间难得的奇男子,就请姐姐有空时也给小妹引荐引荐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五章 箭射河伯 奇缘断绝

“泾妃,你胡说什么呢?”宓妃嗔怒道。

“呵哈哈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姐姐你就答应了小妹吧,你我姐妹两个一起服侍羿侯岂不是更有趣儿?”泾妃抛一个媚眼,坏笑道。

“无耻!”宓妃勃然大怒。

“呵哈哈哈……无耻?是我泾妃无耻,还是你宓妃无耻?”

“放肆!你个小妾居然敢在本夫人面前口无遮拦?滚!速速滚回你的泾水!”宓妃拍座怒斥。

“呵哈哈哈……滚便滚,宓妃,只怕你这夫人之位已经坐到了头咯,我们走着瞧!”泾妃放纵大笑,身影旋飞,已然穿窗而去。

宓妃冷瞥着泾妃消失于天水一色,直恨得咬牙切齿,心潮久久不能平复。

黄河之神河伯执掌黄河流域的神权,山海界内的身份颇为尊贵,但是品行不端,生性风流好色,除了娶宓妃为正室之外,尚娶有十二名颇具身份的小妾,泾水泾妃便是其中之一,至于没有身份的小妾更是不计其数。

这泾水泾妃妖艳动人,深谙床笫功夫,甚得河伯宠幸,常有与宓妃一争正室的觊觎之心。此次宓妃私会后羿正好给她风闻到消息,这岂不是一次难得的反正机会?因此便赶来洛水挑衅宓妃。

宓妃心底十分清楚私会后羿之事迟早要传入河伯的耳内,但希望是在与后羿分别之后,让河伯抓不到把柄,孰不料竟然这么快就被泾妃发觉!如果泾妃再向河伯通风报信,河伯必会速来抓奸,那时也必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倒不是惧怕河伯闹事,而是惧怕给她父皇伏羲大帝的脸上抹黑,同时也为未归的后羿担忧。

接下来几日,宓妃每日都提心吊胆地盼望着后羿早日归来,吊诡的是这几日里后羿没有回归,而河伯居然也没有来洛水兴师问罪。因此她稍稍心安。

此日宓妃才用过午膳,正在吃茶小歇哩,忽然听见高空中传来几声清脆的鸣唳,她便急忙放下茶盏,迈开碎步跑出画舫来昂首观看,果然她作法化出的丹顶灵鹤、引领着的睚眦华盖车已经返回云津渡口。

但见高空之中,睚眦华盖车徐徐飞落入河畔营帐中去了,而丹顶灵鹤飞旋两圈,径往画舫飞来。宓妃高兴至极,手捻鹤指法,往怀内运腕转动几匝,便化灭了丹顶灵鹤。

未过多时,后羿在逢蒙的陪同下,迈着阔步踏上了画舫。

宓妃飞快迎接上去,行过福礼,问候道“羿侯辛苦了,此去昆仑瑶池如何?”

后羿摇头苦叹道“并不如意。”

“并不如意?难道羿侯没有求到不死仙丹?”

“求倒是求到了,但王母仅赐给了羿一颗不死仙丹。”

“一颗也好啊,请羿侯速速服下。羿侯只要服下这颗不死仙丹,以后便可长生不死了,也不再惧怕那誓言了。”宓妃欣然大喜,催促后羿速服下不死仙丹。

后羿苦闷的摇头道“羿怎么能独自吞下这颗不死仙丹,此事还要先回去和嫦娥商量商量。”

闻说此话,宓妃倍觉伤感“原来我为羿侯付出这么多心思,还是比不上那凡人嫦娥呐。”

“多谢夫人关爱,羿感激不尽。”后羿有意避开话题,甚至连昵称也不叫唤了哩,“此来正是要与夫人告辞。”

“什么?羿侯马上要走吗,也不想在画舫里住歇一夜了?”宓妃心中一寒。

看见宓妃沮丧失望的样子,后羿心中十分愧疚,说住歇也不是,说不住歇也不是。

而就在这尴尬之时,突然——

轰隆隆

雷鸣不停!

咔嚓嚓

电闪不断!

天空中狂飙席卷,涛走云飞,好似天翻地覆一般。

却见画舫左侧水面中央猛然冲射起一座巨浪,仿佛蘑菇云一样不断地往高空升腾,四周电闪雷鸣,波光翻滚。

附近的水面也陡然暴涨七八丈高,把画舫冲击得摇摇摆摆,几欲倾覆。巨浪滔滔中赫然蹿出一条张牙舞爪的白龙,巨长的身躯盘来绕去,锋利的龙爪忽隐忽现,激得风云澎湃,雷电轰鸣。

那白龙在高空盘绕了几圈,倏然伏低下龙首,双眼放射凶光直射画舫“贱人!你果然有奸情,竟然当着本君的面要留奸夫过夜,真是活活气煞本君也!”

话落处,那白龙愤怒之极,张牙舞爪,大兴风浪,刹时间浪涛又暴涨数丈,横冲直撞地吞噬过来,几乎要掀翻画舫哩。

后羿猛然睇见妖龙来袭,连忙大喝道“逢蒙!妖龙作怪,速拿彤弓素矰来!”

“禀报羿侯彤弓素矰还在营中,现在只有徒弟的血箭在此。”旁厢逢蒙单膝跪禀道,同时急速摘下巨弓,取出血箭,高高捧奉在双手里。

“血箭也罢!先射这妖龙一箭再说!”后羿伸手抓过巨弓血箭,扣箭在弦,高抬左臂,瞄准那白龙暴喝道“射日羿侯在此!何方妖龙胆敢兴风作浪!看箭!”

嗖!

话音落,血箭出。

快似闪电之速,猛如雷霆之击。

那白龙正在拍浪激水,耀武扬威,欲想震慑在场人众,忽见一枝血箭穿破水浪迎面射来,不禁吓得大惊失色,而就在这失色刹那,血箭奔龙额而至(这龙额正如人类印堂一般,端的是最为紧要之处),白龙躲闪不及,只好将龙头猛地往右边一偏,“咄哧”一声响,那枝血箭直射中白龙的左眼,鲜血顿洒如雨。

“啊!疼死本君也!疼死本君也……”白龙拔出血箭扔掉,惨叫不绝,在浪涛中翻滚不停。

“哈哈哈哈……”后羿昂天大笑,把巨弓一扬,直指苍空道“妖龙,算你走运,本侯今日不曾携带彤弓素矰,只用徒弟的血箭射你一箭,如果彤弓素矰在此,定叫你当场灰飞烟灭!”

“哇啊啊啊……鸟羿,你敢用血箭射本君?你知道本君是谁吗?”白龙疼痛得翻绞着身子道,“本君乃是黄河之神河伯!你竟敢与本君之妻宓妃私通,还射伤本君的左眼!实在是可恨哪可恨……”

“原来你就是河伯!本侯今日遇见,正该好好的教训教训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夫人!你休走,再吃本侯一箭!”后羿闻说这白龙就是河伯,颇为宓妃抱不平哩,因此随手抓起逢蒙呈递过来的血箭,搭箭在弓,咯吱吱又拉开了大弓。

河伯早就十分惧怕后羿,闻说此话,吓得魂飞魄散,翻腾咆哮道“鸟羿,你等着,辱妻之恨,射目之仇,本君绝不与你善罢干休!”话未落,卷动巨浪淬入水中,一路仓仓皇皇地潜遁而去。

巨浪轰隆隆急速下降撤离,划一道长长的水纹蓦然消失在远方。

画舫附近的水域转眼又恢复了寂静,一片波光粼粼,风和日丽,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后羿射退河伯,将巨弓血箭交还给逢蒙,复向宓妃辞别道“今日正巧遇见河伯,羿已经替夫人出了一口恶气,料必那河伯以后再不敢轻易欺负夫人,羿就此告辞了。”

“羿侯且慢……”

见后羿欲要离去,宓妃怎么舍得,急忙柔唤一声,但柔唤一声后,心里纵有千言万语这时也不知从何说起,最终竟化成无语凝噎。

“夫人保重。”后羿原本踌躇不定,此时毅然决定离去。

“羿侯保重。”宓妃凝噎半晌,终于吐露出四个字,同时一颗芳心碎裂成千万花瓣,瓣瓣滴血。

二人私情已经被河伯逮个正着,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也唯有离别而已。

残风悲啸,夕阳泣血,已然没有初见时的温馨场面。

当代狩仪仗渐渐隐没在那一段平缓而葱茏的山坡后,画舫也缓缓地驰离了云津渡口,只剩下浩荡无际的洛水横躺在天地之间奔流不息,仿佛是在默默地叙说着这一段旷世奇缘。

河伯被后羿射伤左眼,忍着千般疼痛,憋着万般怒火,仓皇不迭的遁离了洛水,一路逆流而上,直往泾水别宫而来。

泾水别宫乃是河伯给泾妃打造的水晶小居,与洛水相距不过数百里之遥。

因此顿饭功夫,河伯便已经逃遁到泾水别宫的宫门之下,将龙身旋转了两圈便化回人形,果真是一副风流倜傥的豪贵模样,只是左手紧捂着左眼,半边脸儿血糊糊的,甚是显得猥琐和狼狈。

才进入宫门内,他便卖惨叫喊道“爱妃呀,爱妃呀……你在哪里啊?快来搀扶本君一把吧,本君真是痛死了也。”

泾妃自上次回归泾水后,便亲自去海外告了秘,让河伯收拾宓妃去。此后便每日等候河伯的好消息,这日正自悠闲地斜躺在美人榻上,一边享受着两名侍女揉捏按摩,一边闭眼思忖着这次告密的胜算。

此时突然听见河伯一声声惨唤,她连忙支开两名侍女,坐起身来观看,正见河伯捂着血糊糊的左脸走进宫来,不禁神色俱变“夫君,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话未落,已快步上前,搀扶住河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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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六章 河伯告状 伏羲护短

“唉……当真是气死本君也。”河伯苦叹一声,右手搭在泾妃的香肩上,哼哼唧唧地走到美人榻前坐将下来,气急败坏道“爱妃,你果然说的没错,贱人果然与那鸟羿有私情!本君原本不信,便去那画舫附近的水下潜伏了几日窥看真假,今日果然就将那奸夫淫妇逮个正着!”

“夫君奴家怎么会欺骗夫君呢?”泾妃嘟嘴不乐道,“现在夫君总该相信了吧?”

“嗯……这回本君相信爱妃了。”河伯恨恨道,“本君虽然喜欢美人,但却从来不偷偷摸摸,如果喜欢,本君便想尽办法将她娶将回来,不似那鸟羿如此卑鄙!”

“那夫君是不是准备休掉宓妃,让奴家来做这个正室夫人?”

“唉……本君的左眼都快痛瞎了,你反倒只想着做那正室夫人的鸟事,真是白疼了你一场。”河伯生气道。

“是是是……奴家错了,夫君你就别生气嘛,你这左眼怎么血兮兮的,痛不痛啊?”

“痛不痛?亏你问得出口!给你来一支血箭射在眼窝里,看你痛不痛?”

“痛!痛痛痛……很痛很痛……”泾妃连忙柔言细语抚慰道,“看样子一定是那羿射的咯。”

“正是那鸟羿射的!”

“那——夫君以后会不会……会不会变成独眼龙啊?如果变成了独眼龙可就不好看了。”

“变成独眼龙?不会不会……如果真变成了独眼龙也算是幸运。”

“夫君这话何意,羿射坏了夫君的眼睛,夫君居然还说幸运?”

“爱妃有所不知那鸟羿说今日不曾携带彤弓素矰,只用他徒弟的血箭射了本君一箭,如果用彤弓素矰,只怕早就要了本君的小命。”

“哦,如此说来,夫君变成独眼龙倒真是幸运。”泾妃明白话来道,“听说那彤弓素矰神威无敌,连天上的九个太阳都能射死,就更不用说夫君您了。”

“本君早就知道他的厉害,因此在他代帝巡狩期间,本君就有意躲到海外避难,不料他竟然欺上门来,不仅与宓妃通奸,而且还射伤本君的左眼,实在可恨呐!此仇不报,誓不罢休!”

“那夫君打算如何报仇?”

“本君现在左眼痛得厉害,需要立刻运功疗伤,暂时还没有想到如何报仇,等本君治好了眼伤再想办法不迟。”

“那奴家助夫君疗伤如何?”

“不必,只是一只寻常的血箭而已,痛是痛得要命,但还坏不了本君的性命,不过三五日就能治好个七八分。”河伯自信满满道,“你速去宫外护法,不许他人进来打扰。”

“是,奴家这便去宫外护法。”泾妃应一声,招呼两名侍女自往宫外去了。

河伯闭目盘腿,打坐在美人榻上,双掌运功,丹田提气,开始自行疗治箭伤。

庆幸后羿登临画舫时,并不曾携带彤弓素矰,只用逢蒙的血箭射了河伯一箭,而逢蒙血箭的灵力十分微弱,因此不足以射杀河伯,但河伯十分惧怕后羿之威,吃了一箭后就吓得屁滚尿流逃遁。

在此之前,得知泾妃传报宓妃与后羿通奸的消息,河伯直气得火冒万丈,可是惧怕后羿神威,不敢与他发生正面冲突,所以就潜至洛水画舫附近的水域中窥探奸情,准备捉奸拿双,先在伦理上占据上风。潜藏了几日后,此日果然看见宓妃毫无羞耻地勾引后羿在画舫中过夜,顿时让他男人的自尊遭受到莫大的侮辱和打击,一个没能忍住便破水而去,结果当场就被后羿射伤了左眼,真个悲兮惨也。

这妻子与人通奸之事便是撂在平民百姓身上皆不可忍受,更何况是声名显赫的黄河之神河伯,而且还被对方射伤了左眼哩,正可谓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不报此仇,如何立于山海界内!

因此河伯自行运功疗伤三日后,左眼伤势果然渐而好转了几分,便决定报仇雪恨,但仔细一想后羿拥有彤弓素矰,神威无敌,只怕自己不是对手,若要冒然前去寻仇,或怕伤的不止是一只左眼,甚至连小命都不保;而若请江河湖海众神前来助阵,可如今后羿是代帝巡狩,威势如日中天,谁敢轻易去捋虎须?左思右想,右想左思,河伯犯了难发了愁,居然想不出报仇雪恨的良策来。

此时泾妃却献上一条良策叫河伯去火云宫伏羲大帝那里告状,请求伏羲大帝出面报仇。

河伯闻听此策,拍腿叫好,便决定去火云宫一趟,自然不知泾妃是想羞辱宓妃哩。

河伯辞别泾妃,径出泾水,一路腾云驾雾直奔火云宫。

行够多时,已然来到东南中天火云宫上空,但见下界风景乔松龙鳞重垒,秀竹凤尾交加,碧草龙须柔软软,古树鹿角丫叉叉;高山丹壁上金碧流影,幽谷低涧中瑞莲开花;重重宫殿飘荡着氤氲雾霭,叠叠楼台笼罩着烂熳烟霞。真个是瑶池仙境已称殊胜,火云圣宫更加堪夸。

但此时河伯哪有心思玩赏风景,腾驾一道绿光犹如流电也似直奔天皇圣宫。

吓得火云宫各处守山大神和周天护法众神慌忙想来拦驾,但看清楚来者乃是伏羲大帝的女婿河伯时,又纷纷闪开道来,退避在一旁叩迎,其中早有值日神衹飞速禀报伏羲大帝而去。

河伯流电也似飞落在天皇圣宫前,整理一番衣袍,准备拔步进入大殿。

值殿力士早已上前行礼道“皇婿慢行,天皇请河伯偏殿相见。”

“为何不在这正殿相见?”河伯不禁疑问道。

“小神不知,还请皇婿随小神前往,皇婿这边请。”值殿力士侧身做个“请”式。

河伯骨碌碌转了两圈眼珠,恍然大悟,暗自道对了!这火云宫不仅有三皇议事总殿,而且还有天皇、地皇和人皇等数处宫殿,宓妃和那鸟羿私通之事不宜大肆张扬,如果让山海界神仙都知道了,我河伯的脸面挂不住,我这岳父伏羲大帝的脸面更挂不住!看来岳父也自知理亏,才想与我私下解决此事。

想到此,河伯满心欢喜道“好吧,速带我前往偏殿拜见天皇。”

值殿力士应声诺,前面引领着河伯往天皇圣宫右边偏殿行来,须臾来到偏殿门外,值殿力士谨慎禀报道“启禀天皇,皇婿已经带到。”

“嗯,叫他进来吧。”殿内传出伏羲大帝浑厚的说话声。

河伯听说此话,整理衣袍一番,然后左手捂住左眼,佯装出一副痛苦无辜的神情,快步走进了偏殿,噗通一声跪在殿阶下,叩头惨哭道“小婿河伯叩见天皇,请天皇替小婿做主。”

“河伯,你也是一方雄主,哭哭啼啼成何体统?速抬起头来说话。”伏羲大帝得到护法值日神禀报,心中已然有数,遂安排河伯偏殿相见。

河伯苦巴巴道“小婿不敢,小婿如今面目十分丑陋,抬起头来只怕会吓到天皇。”

“嗯?面目丑陋,这是怎么回事?你速速抬起头来,让本皇看看。”

“小婿遵旨。”河伯徐徐抬起了脸面。

但见他左眼被一条白带包扎蒙住,眼眶处略微洇出些血迹,而那白带斜斜地缠绕了几层,固定在脑袋瓜子上,端的是一副独眼龙的光景哩,此时右眼里含几滴委屈眼泪,苦情巴巴,甚是可怜。

看见此景,伏羲大帝吃惊问道“河伯,你为何变成这独眼龙的模样?”

“启禀天皇这都是拜天皇的宝贝女儿所赐。”河伯忍不住抱怨道。

“嗯?!宓儿?”伏羲大帝顿生不悦道,“本皇宓儿端庄贤淑,向来安分守己,她怎么会把你弄成了独眼龙?”

“天皇如果不是您女儿,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大胆!”伏羲大帝沉喝一声道,“河伯,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有什么话直说无妨,不必如此云遮雾罩。”

“天皇女儿不守妇道,与那射日羿侯私通。”

“嗯?有这等事?”伏羲大帝神色微变,沉默须臾道,“本皇将宓儿交给你河伯之前,她可是山海界内都称颂的好公主,不仅长得如花似玉,而且多才多艺,品行更是端庄贤淑。而你河伯,在娶宓儿之前,就有猎艳好色的坏名声在外头。如果不是宓儿喜欢洛水,本皇想给她找个依靠,如何舍得将这么好的宝贝女儿嫁给你?”

“这?这……”河伯发觉言语失策,当人家父亲的面诋毁人家女儿,自然是讨不到好果子吃。

伏羲大帝继续道“自宓儿出嫁以后不过两年,你河伯就冷落了她,整日在外猎艳好色不归洛水,可怜宓儿为了不让本皇担心,即便变成了活寡妇,也从来没有回家告状,这是何等的贤惠善良啊。如今宓儿就算做错了事,也是让你这花花公子给逼出来的,如果你每日都陪在她的身边,哪里会有这等事情发生?”

“这?这这这……”河伯自己身影不正,被伏羲大帝教训得冷汗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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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章 衔耻忍辱 寻仇报恨

他暗自悔恨不迭道我他妈的见了鬼了,告状不成反被教训了一顿;此事暂且忍住,还是先说说那鸟羿的事情,一定要请天皇为我报仇雪恨!

河伯思忖罢,便恭敬谢罪道“天皇教训的是,都是小婿平日没有疼爱宓妃,才让那羿有机可乘,不仅玷污了宓妃,而且还射伤了……射伤了小婿的左眼,此事还请天皇给小婿做主哇。”

“原来你的眼睛是叫射日羿侯给射的,那你说说他为何要射你啊?只要你能说出正当的理由来,本皇自会给你做主。”伏羲大帝说道。

闻说此话,河伯不禁喜形于色,于是赶紧回禀道“数日前,小婿听说了宓妃的流言蜚语后,就气得火冒三丈,宓妃是何等的冰清玉洁,一定是那羿在暗中勾引,才让宓妃中了他的圈套,因此小婿为了抓住他图谋龌龊的证据,便化作一条白龙潜藏在水底之下。那日果然就叫小婿当场抓个正着,但他凶横得很,二话不说就给小婿来了一箭,小婿一时没有提防,竟被直接射中左眼,鲜血顿流,差点痛死,幸亏只是一支血箭,而不是素矰,否则小婿当场丧命。正想评理时,那羿居然又要射小婿,小婿知道他箭法厉害,只好逃遁而去。”

“嗯,原来如此,如此就让本皇好好想一想,想一想如何给你做主。”伏羲大帝沉默下来。

见伏羲大帝沉默不语,河伯心中乐开了花,暗忖道刚才一番话不仅奉承了宓妃,而且也把自己说得老惨老惨,岳父大人应该没有理由不替我出面报仇,鸟羿!你就等着瞧吧,?嘿嘿嘿……

正在河伯得意暗笑时,伏羲大帝忽然缓缓开口道“河伯啊,本皇仔细想了一想,此事应该还是你的不对啊。”

“呃?天皇这……这怎么说?那羿无故射伤了小婿的左眼,应该是他的不对才是,怎么反说是小婿的不对?”河伯满面错愕,刚才还高兴得腚眼直冒热屁,这时霎然变成冷屁一裤裆。

伏羲大帝风轻云淡道“河伯啊,谅你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那就让本皇来告诉你吧。你河伯乃是堂堂正正的黄河之神,若要与人发生纠纷,也应该是以堂堂正正的身份解决。在这件事上,便是宓儿和羿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若想解决,也应该是以宓儿丈夫的身份或者黄河之神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去和羿交涉,但你为何要变化成妖龙模样,这不是‘不死往死人堆里爬’吗?羿把你当成妖龙来射杀,是为民除害,他又有什么不对?”

“这?这这这……”

河伯面色骤变,白了又紫,紫了又白,肺腑都气炸但又不便发作,欲要争辩却又理屈词穷,最后他怒气咻咻道,“天皇,那小婿这只眼就白给那羿射瞎了,难道就这么算了?”

“嗯,依本皇看也只有如此了。”伏羲大帝微微颔首。

“哇呀呀呀!气死我也,气死我也……”河伯本是来告状的,准备请伏羲大帝为他出面报仇,不料这位岳父大人胳膊肘往外拐,尽替后羿说话,不禁气得口吐白沫。

他再也忍不住遭受的屈辱,腾地一下跳将起来道“天皇,俗话说‘女婿半个子’,我河伯也是您的半个儿子呢,就算我河伯有对不住您女儿的地方,但您也不应该帮助外人来对付您半个儿子,您这样评理实在有失公允,我河伯不服!”

“河伯啊,你不服也得服啊。”伏羲大帝凝色道,“现在山海界内正是尧帝的气运,上天垂象,一日而能生十瑞,就是三界众神圣也要回避这道气运,而羿代尧帝巡狩山海,正是替天行道,谁敢违逆?本皇闭关其间,十日小儿不知高低,逆天而行,搅乱气运,结果如何?被羿射死九个,如果不是羿念及黎民百姓,便是将十日全部射死,他们也是死有余辜。你——河伯自比十日如何?”

“这?”河伯身如雷轰,毛发尽竖,吓得连连后退几步。

伏羲大帝告诫道“本皇担心众神搅乱气运,祸害山海和人界,这才出关亲自弹压。此次之事就到此为止吧,本皇念你心有委屈,便给你治好这眼伤,你回去以后要好好行使本职,善待宓儿,如果再怙恶不改多行不义,被那射日羿侯射死也是你罪有应得。”

话落处,大袖一挥,便有一道碧光落罩在河伯左眼上,彩光缭绕,闪烁不停。

须臾,伏羲大帝大袖回撤,碧光消失。

河伯眨眨左眼,捆绑的白带已然消失,运光观看四周,果然纤毫毕见,这一来是逢蒙血箭灵力不足;二来是河伯道行不弱;三来是伏羲大帝的道德玄妙,因此河伯左眼恢复如初。

河伯跪地叩谢“谢天皇治愈小婿的眼伤。”

“嗯,此事就这么解决了吧,你速回去,以后务必善待宓儿,如果再负宓儿,本皇绝不轻饶你,也必会将宓儿接回火云宫。”

“是是是……小婿遵旨,小婿告退。”

事已至此,河伯无力回天,只有唯唯诺诺行叩礼后,退出偏殿。

河伯飞离了火云宫,一路腾云驾雾转回泾水别宫。

半路之上,依旧愤恨不平,他暗自思道“本君原本想请岳父出面报仇,不曾想他如此护短,不仅不说宓妃有失妇道,反而数落我河伯,这天下有钱有势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落到我河伯的头上,便变成了品行不端!这还犹罢,毕竟关起门来也是一家人,但岳父替那鸟羿说话,说我的眼睛活该被他射瞎,当真是活活气死本君了。虽然治好了本君的眼睛,但这口恶气如何咽得下?

此仇不报,誓不罢休!

嗯……对了!曾听说那鸟羿有妻名叫嫦娥,长得也很是漂亮,现在就住在鸟羿的封地商丘高阳城内,既然鸟羿淫我之妻,那我不妨也淫他之妻,似本君这等风流倜傥的神仙模样,何愁那凡人嫦娥不动芳心?便是不能苟合,也要坏了他们夫妻感情!嗯!正该如此报复,才能一泄本君心头之恨!”

河伯暗自思罢,兴奋得心尖猫抓一般直痒痒,遂就朝北急转云脚,才行过半里来路,他忽又想道“不行!本君还要先看看那鸟羿现在行程到了何处,如果他已经回到高阳城内,那可就不好动手了。”

一念闪过,河伯驾云雾径往洛水行来。

行不多时忽见黄河北岸幢幡飘扬,豪气冲天,正是后羿的代狩仪仗徐徐前行,他不禁暗喜道照此行程算来,至少也有三五日才能到达商丘高阳城,这岂不是老天有意助我,鸟羿,本君也要让你尝尝被人淫妻的滋味。

话犹未了,河伯径转身影,一道绿光直奔商丘高阳城。

商丘乃是山海界内著名邦畿,为华夏文明的发祥地之一,传说燧人氏曾在此发明钻木取火,并建立燧明国,其后炎帝朱襄、黑帝颛顼等帝先后在此建立政权。至尧帝时,后羿射日诛妖有功,遂被封侯于商丘,宫邸乃在高阳城,而这高阳城正是黑帝颛顼的旧时宫址。

作为黄河之神的河伯对山海界内的各处名邦要畿颇为了解,自然也知道商丘高阳城的旧址,因此他转驾云脚如电而行,黄昏之时业已飞落在阳城内。

他向行人打听到高阳城新建的王宫地址,一路潇潇洒洒地径走到王宫宫门下。

宫灯闪烁中,见两名卫戍把守宫门,河伯便佯说自己是羿侯遣回的使者有要事求见夫人,并从大袖内取出两枚稀有钱贝,赏赐了一人一枚。两名卫戍高兴得满脸红光,频频点头哈腰示好。看行头举止已知来者是达官显贵,并且又自称是羿侯遣回的使者,最重要的是得到钱贝的好处,因此两名卫戍谁还愿意仔细盘问?其中一名卫戍赶紧引领河伯进入了王宫,安置在偏殿候宣后,兀自传禀去了。

果然未过多久,有宫娥手里提着灯笼前来接引河伯入昭桃宫拜见嫦娥。

在宫灯的照引下,走过几道木廊,踏过几条石径,钻过几座月门,最后进入了一座偌大的宫院。

但见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桃树迎面压盖过来,在灯火朦胧中令人产生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几处假山篁竹后隐现出一带走廊和几间宫室,灯笼照透昏暗,光芒摇曳光明。

那宫娥将河伯引至正昭桃宫门首下,轻声回禀道“夫人,羿侯遣回的使者求见。”

“请使者进宫来。”宫内传出嫦娥娇美的声音。

“是。”那宫娥应诺,微侧身影,请河伯进入宫内。

河伯紧了紧腰间紫玉带,整了整头顶金发冠,器宇轩昂地迈步走进了昭桃宫。

便见宫内上首案座上放着一盏红灯,右侧端坐着一位美少妇,敛发绾云头,舒霞织天面,红粉长裙垂地掩,水袖如纱露香肩,腰如约素,胸如圆馒,纤纤玉足裙下隐,曲线玲珑醉人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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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八章 恶戏嫦娥 代狩凯旋

河伯遍阅美人无数,但在灯光下瞥见嫦娥红颜的刹那,也自色心动了一动,不由眼直直地怔在那里,正所谓楼头看雪,舟中看霞,灯下观看美人。

嫦娥也抬眼观看河伯,见他绿袍衬托身姿挺拔,棱角自带几分英俊,只是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丝丝/色/邪之气,尤其此时正直直地盯着自己,她顿时心生不悦道“来者何人?”

“小人……小人是羿侯遣回来的使者。”河伯回过神来,连忙鞠躬应答不迭。

“羿侯遣你回来,所为何事?”

“这……”河伯环顾四周一遍道,“此时甚是机密,还请夫人屏退左右,小人方好回报。”

“嗯?”嫦娥心生疑惑,极想知道是什么机密之事,遂就挥挥衣袖,屏退了左右服侍的宫娥。

等众宫娥退离后,嫦娥催问道“有何机密之事,你快说来。”

河伯早已盘算好对策“禀告夫人,羿侯此次代帝巡狩期间,做下了对不起夫人的龌龊之事,羿侯怕夫人知道后生气,因此特遣小人先回宫来致歉,如果夫人能够原谅,羿侯才敢回来。”

“你胡说什么?羿侯与我情投意合,相敬如宾,怎么会做下对不起我的龌龊事?”嫦娥并不相信河伯所言,但沉吟片刻后,忽然想起后羿在乔迁宴上盯看小宫娥的事情,因此急忙问道,“莫非……莫非羿侯在外面拈花惹草了?!”

“这?”

“说!是也不是!”嫦娥拔身而起,直走到河伯面前,俏眼狠瞪,厉声喝道。

“正……正是。”河伯佯装唯唯诺诺。

“好啊好啊好啊……这誓言才发下几日,居然就违背了誓言!若违誓言,神灵共鉴,难道就不怕死于桃木之下吗?”嫦娥因爱生气,直气得浑身发抖道,“你说!你仔细说给我听听他究竟是在哪里拈花惹草了?”

“是是是……夫人请息怒,小人这就仔细禀告。”河伯嘴角勾起一抹阴笑道,“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羿侯代帝巡狩,路过洛水,遇见一位有夫之妇,名叫宓妃。这宓妃天生丽质,比夫人长得还要美丽几分,因此羿侯就动了心,看上了她,把她强行留在行营之中寻/欢/作/乐……”

“你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嫦娥听到此处,双手猛然捂住刀割似的心口,歇斯底里地吼道,“他做下这等龌龊的事,还想要我原谅,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夫人息怒,接下来还有事发生呢。”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嫦娥面露痛苦,努力的摇头,泪珠噗噜噗噜掉落。

“夫人,你不要伤心,其实小人比你更伤心呢。”河伯装着苦巴脸道,“那宓妃正是小人之妻,因小人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才来禀告夫人。”

嫦娥闻说,心中一惊,连忙抹掉泪珠道“你不是羿侯遣回来的使者?你在骗我?!”

“小人委实不是羿侯遣回来的使者,但小人没有骗夫人。”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有什么目的?”嫦娥震惊道。

“小人是想来禀告夫人既然羿侯能和宓妃作成一对,那么夫人何不和小人也作成一对?”河伯终于露出奸邪的笑容。

“你说什么?”

“小人说既然羿侯可以拈花惹草,那么夫人为何不可?”河伯一边阴险地说笑,一边逼近嫦娥。

“你胡说什么?你究竟是谁?你……你想干什么!”嫦娥霎时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倒退。

“嘿嘿嘿嘿……小人是谁?小人乃是那宓妃的丈夫,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黄河之神河伯。既然你丈夫能和我妻私/通,那么夫人为何不能和我私/通?今日——你我就来好好地快活快活吧!”河伯嘿嘿奸笑道。

“流氓!无耻!”

“嘿嘿嘿嘿……本君如此风华绝代,哪一点比那羿侯差了,难道夫人就一点都不动心吗?”河伯疾步上前,猛然将嫦娥揽抱在怀里。

“放开我!放开我……来……”

嫦娥竭力挣扎,欲要唤人,但忽觉娇躯一软,哑然失语,原来是河伯施展禁法在她玉颈后轻轻戳了一下。

河伯正准备抱起嫦娥遁去,忽见她泪珠滚滚,瞳孔里充满鄙视仇恨的眼光,犹如两把利刃直插入胸口,不禁激灵灵打个寒颤“切!小娘们好不识抬举,我河伯有权势有相貌有金钱,无数美人都赶集似的投怀送抱,你倒如此憎恨我,实在扫兴!既然小娘们不愿意,那弄她也不过像弄具尸体一样,有什么意思?如果传扬出去,岂不是毁了我河伯风流倜傥的名声?弄不好还要遭到那鸟羿的追杀。哼!罢了罢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河伯的一世风流潇洒的英名怎么能毁在这小娘们的手里,便宜那鸟羿了!”

河伯权衡再三,一来嫦娥不愿苟合;二来自诩风流清高,三来内心也深惧后羿,因此撂下嫦娥,解开禁法,化一道碧光遁离了昭桃宫。

自从后羿代帝巡狩天下出离高阳城后,嫦娥就每天看日头掰指头地算计日子,希望夫君能够早日归来。

期间百般无聊之时,不是做做女红,种种小菜,就是去有黄婆婆的祭宫里卜卜卦,结果都是好卦象,便是后羿与宓妃在洛水私会时所卜的卦,据有黄婆婆说那卦象也是个中吉哩。

因此数月以来,日子虽然寂寞孤单些,但总算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依旧平淡如水而过。

直到今日这件没头没脑的事情蓦然发生,才打破了嫦娥平静的生活。

当河伯遁离后,嫦娥直吓个半死,当真是从色狼口中逃过一劫。她战战兢兢地传唤来寒浞,传令加强宫中各处防卫。寒浞领旨而去,增派卫戍巡逻。

但嫦娥依旧心惊肉跳,整夜再也睡不着觉了,一会儿想起河伯邪恶的笑容和话语,一会儿想起后羿在桃树下所发的誓言,一会儿脑海里甚至产生后羿和宓妃在床上缠绵的幻觉……

次日她复传令寒浞派出斥堠,往洛水方向打听后羿的行踪,因为她听说后羿在洛水与宓妃幽会哩。

没过两日,消息频频传来羿侯已经在凯旋的回归途中。

到第四日黄昏,有斥堠飞速回报羿侯已经返回高阳城,代狩仪仗正在三里开外。

寒浞闻报大喜,一边传报嫦娥,一边率领文武大臣出城迎驾。

日落西山,晚霞满天。

高阳城的城楼和街道皆挂满了红灯,飘摇三二里,一派红与火。

代狩仪仗凯旋而归,徐徐开进高阳城,大旗猎猎,幢幡飘飘,气场盖压数里之外。

逢蒙驾驭睚眦华盖车所过之处,百官惊慌,万民变色,其中胆小人众有的躲离,有的发抖,有的当场屎尿失禁,有的顿时翻眼瘫软……端地是生平没见过这等凶猛怪异的睚眦兽。

后羿稳坐在宝座上,接受文武百官和黎民百姓的叩首膜拜,说不尽的冷傲和霸气。他目光巡视着乌压压一片人群,却没有发现嫦娥出城迎驾,心中刹时有些不快,但更有一丝忐忑不安,毕竟已经做下对不起嫦娥的苟且事,还不知回宫后如何交代哩。

代狩仪仗缓缓进入了王宫,依旧不见嫦娥露面迎驾,后羿心中涌出不祥的预兆,下得华盖车来,吩咐了寒浞和逢蒙相关事宜后,径往昭桃宫行来。

昭桃宫卫戍和宫娥纷纷跪地迎驾,后羿视如无睹,脚下踏风而过。

当路经宫院内大桃树下时,后羿潜意识的抬头观看了一眼满天的桃叶,微微怔愣了一下,遂迈着谨慎地步伐走至昭桃宫门首下,几名宫娥纷纷叩迎,而后退将下去。

“娥儿我回来了!”后羿高兴地喊一声,快步走进宫内。

但见宫内沉寂一片,只有灯火无声地吞吐着光芒。

后羿愈加感觉不妙,快步走进寝宫,果然瞥见嫦娥背朝外面朝内地侧躺在雕牙床上,遂走到床边,轻扳嫦娥肩头,柔声道“娥儿,我回来了。”

“回来了便回来了,有什么稀罕的。”嫦娥微一扭香肩,后羿的左掌便滑落了下来。

后羿搓搓手,讪讪然道“娥儿,我带回了一样好东西,你看了保准欢喜。”

“我不看!”

“你还是看看吧,这东西乃是西王母赠送的仙丹,她说吃了这颗仙丹就能变成神仙,长生不死。”

“西王母赠送的仙丹?听说西王母住在冰天雪地的昆仑山,你能遇见她,真是奇了怪了?”嫦娥揶揄道。

“是嘞,你一看就知道这仙丹是好东西了。”后羿自怀里取出小锦盒,霎时满室生彩。

嫦娥之所以没有出城迎驾,固然是因为一直在生后羿的闷气,可是毕竟数月未见也十分思念,况且虽然听说他和什么宓妃有私情,但到目前为止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等耍完了小性子后,自然是要好好拷问拷问此事真假。

这时听说有西王母赠送的仙丹,并且又见满室生彩,嫦娥便生了好奇之心,翻身坐靠在床栏上道“哪里有什么仙丹?快拿给我看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九章 跪地赔罪 祭宫占卜



“娥儿你看——”后羿小心谨慎地将小锦盒打开在嫦娥的眼前。

果然小锦盒内黄丝绸间放有一颗赤丹,龙眼大小,忽闪忽闪地闪烁着柔光。

“还真是一颗仙丹啊?”嫦娥轻轻捏起仙丹,举在眼前,满面惊喜地仔细观看。

“是呢,可惜只求到一颗仙丹,要是能够求到两颗仙丹就好了,这样我和娥儿就可以一人吃上一颗,双双成仙了。”

“那你为什么不求两颗仙丹啊?”嫦娥盯视着仙丹,沉浸在喜悦之中,信口问了一句。

“这?”后羿霎时哑口无言,一时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哩。

“如果只有这一颗仙丹,那我们俩谁吃呢,是你吃还是我吃?”

“这还用问,自然是给娥儿吃了。”

“我吃了仙丹成了仙,那羿侯你怎么办呢?”

“我没有关系的,我可以继续降妖除魔,积攒功德,等功德积攒够了,再去昆仑山求西王母赠送一颗仙丹。”后羿眼眸里充满虔诚的遐想,仿佛西王母正将另外一颗不死仙丹送在他的手中一样。

“你说的是真的吗?”嫦娥冷冷地瞥了一眼后羿。

后羿注视着嫦娥,温情脉脉道:“当然是真的。”

“骗人!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呢,什么狗屁仙丹?什么长生不死?全都是骗人的!”后羿越说得诚恳,嫦娥越是怀疑,猛然一扬手,将那颗仙丹扔了出去。

仙丹飞落在地毯上,弹了几弹,滚了几滚,滚到旁边的角落里去了。

后羿没料到会发生此事,刹时慌了张乱了神,生怕仙丹不翼而飞,好似狗抢屎一样猛然扑到角落里,一阵手忙脚乱才捉到了仙丹,放回了小锦盒。

然后他小心翼翼的将小锦盒托在右手里,快速膝行到床边道:“娥儿,你这是干什么?我怎么会骗你,这可是真真正正的不死仙丹啊,吃了它真的能够长生不死啊。”

“哼哼!你不要再骗我了!你说:你是不是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呃?我耍阴谋诡计,我耍什么阴谋诡计?””后羿一片错愕。

“哼!就算这是真的仙丹,我吃了它可以成仙,可是羿侯你呢却成不了仙;如果羿侯吃了它成仙,而我嫦娥呢又成不了仙。没脑子的人都能想到:这是想用一颗仙丹来拆散我们夫妻,从此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永远分离。”

“这……怎么……怎么会是这样?”嫦娥一语点破玄机,后羿大吃一惊,脑门上嗖地渍出冷汗来。

“哼哼……怎么会这样?”嫦娥冷哼道,“这还不是那宓妃耍的诡计!无论我俩谁吃了这颗仙丹,从此以后我们夫妻便作天地之别。只怕这样正好如了你的意:无论你成仙也好,或者不成仙也好,都可以与我分离,和那宓妃在一起了,你说——是也不是?”

“这?不是不是不是……”后羿摇头不停,冷汗簌簌滴落。

“不是?那你说说你和那个宓妃是怎么回事?你不要骗我,那个河伯早已告诉我了。”

嫦娥突然提到宓妃,后羿猝不及防。他正不知如何向嫦娥交代洛水之事哩,心里仿佛悬着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却不料河伯早已来到高阳城,将此事告诉了嫦娥!

此时后羿藏也藏不了,掖也掖不住,便认真诚恳地将他返途之中行经洛水,宓妃邀请画舫饮酒、并为他写信求不死仙丹以及自己前往昆仑山拜见西王母等事简单地叙说了一遍。

最后他道:“娥儿,此事都是我一时吃醉糊涂才犯下的错,请娥儿原谅我。”

嫦娥听完后羿的讲叙,气得娇脸涨红,冷眼冷色道:“这个宓妃怎么如此无耻,主动勾引人家男人,如果遇见她,我非抽她几个耳刮子不可,但是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偏要吃醉酒作甚!当时可知你在桃树下发的誓‘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个’,现在你违背了誓言,难道就不怕遭到天诛吗,不怕死于桃木之下吗?”

“是……娥儿说的是,这颗仙丹正是宓妃担心我违背誓言而遭天诛才求来的。”

“呵呵,那你就吃了这颗仙丹啊,吃了这颗仙丹,你就可以违背誓言,就可以逃避天诛了。”

“娥儿:我怎么会是这种人,我知道我违背了誓言,辜负了娥儿,但绝不会吃下这颗仙丹逃避责任,更不会独自成仙丢下娥儿一人不管。我以后一定会改过自新的,请娥儿原谅我这一次吧。”后羿字字认真,声声乞求,双眼里充满忏悔之色。

嫦娥本来深爱后羿,此时见他单跪在床前可怜巴巴乞求的神情,心肠顿时就软了,便叹息道:“这事也不能全怪你,怪就怪那无耻的宓妃勾引你。看你有忏悔的诚意,我暂时就原谅你一次,不过这一颗仙丹该怎么办?”

“这颗仙丹自然由娥儿保管,等我做够了功德,再去向西王母求一颗来,到那时我们俩一人吃一颗,便可以做长生不死的夫妻了。”后羿将小锦盒送到嫦娥手上,一副情深意切的样子。

“那好,那我就暂时替你保管着。”嫦娥接过小锦盒,忽而忧心忡忡道,“如果你求不来第二颗呢?”

“求不来第二颗,我们永远不吃这一颗。”后羿徐徐站起,坐在床弦边,将嫦娥轻轻揽靠在怀里。

“嗯,求不来第二颗,我们永远不吃这一颗,我们就这样说好了。”嫦娥钻在后羿的怀里,腾出一条纤臂将他紧紧搂抱住。

二人深情拥抱,感受彼此加剧的心跳。

宫内静寂,温馨一片。

宫外夜幕笼罩,无边无涯。

数盏宫灯悬吊在宫外的走廊上,迷迷离离,摇摇摆摆,好似在挣扎被悬吊的命运一般。

后羿诚恳忏悔地向嫦娥道了歉,嫦娥也就原谅了后羿。

但嫦娥原谅了后羿,并不表明后羿没有违背誓言,而违背誓言的后果,嫦娥心里是很清楚的:有违誓者,必遭天诛(这在古时几乎无人质疑)。如果后羿服下不死仙丹倒是可以逃避天诛的,可是他因为深爱嫦娥,所以不愿服下不死仙丹独自成仙。

如此一来,在嫦娥的眼里:后羿遭到天诛是迟早之事,只不过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发生而已。

因此当晚陪后羿吃过洗尘宴返回后宫安歇后,嫦娥忧心忡忡,翻来覆去,一夜都没有睡着。

次日清晨,她早早醒来,瞥了一眼依旧酣睡的后羿,眼眸里充满了爱怜,便悄悄起了床,匆匆洗盥完毕,连早膳也来不及吃一口,就独自一人赶往坐落在昭桃宫后面的祭宫,请求有黄婆婆占卜一卦。

有黄婆婆引嫦娥进入祭宫,先问明了来意,后祝祷了神灵,遂替她占卜了一卦。

仔细看过卦象后,她徐徐闭起双眼,神鬼附体一般吟诵了一首卦词:“翩翩归妹,独将西行,逢天晦芒,毋恐毋惊,托身广寒,后且大吉。”

等有黄婆婆吟诵完卦词,嫦娥不免心中暗自吃惊,便急忙问道:“婆婆,这卦词好像有些不吉利呢。”

“嗯,看似不吉利,其实还是个吉卦,最后两句是‘托身广寒,后且大吉’。”

“托身广寒,后且大吉?”嫦娥疑惑不解道,“这‘广寒’是何处?难道是说我要住到‘广寒’去吗?”

“‘广寒’究竟是何处,婆婆现在也是不知,你只将这卦词牢牢记住便是,神灵显示毫厘不爽,日后自会应验。”

“好的。”嫦娥遂请有黄婆婆又将卦词念诵了几遍,自己则默默熟记在心中。

最后有黄婆婆告诫道:“这些日你可要多加小心些,或许将有不吉之事发生,尤其羿侯,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卦词虽然预示着这个过程可能有些孤独艰难,但终归还是会‘后且大吉’的。”

“是,多谢婆婆劝告,嫦娥这便将此卦告诉羿侯去,暂时就不打扰了。”“嫦娥起身致谢,又急匆匆离去。

有黄婆婆注视着嫦娥离去的倩影,不禁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嫦娥从祭宫一路急急返回昭桃宫而来。

刚经过大桃树下,便见后羿精神抖擞地走出寝宫来,逢蒙背弓挎刀跪侍在一旁,她连忙快步迎上去道:“羿侯,你要到哪里去?”

“哦,昨晚我不是说过要多积攒功德嘛,今日便去城内各处巡视巡视,看看城民们都缺少什么,需要什么,如果我能做到的便尽量替他们解决。”

“且慢行,先随我来,我有话要告诉你。”嫦娥挽住后羿的衣袖往宫里疾走。

“娥儿,有什么事就在此处说吧,我马上还要巡视去。”才进入宫内,后羿停驻脚步道。

嫦娥也定住脚步,往宫外瞥了瞥,只瞥见逢蒙一人跪侍在门首下,并无其他人等,因此放下心来道:“我早上去有黄婆婆那里卜了一卦。”

“哦,难怪大清早的没有看见娥儿,原来是去祭宫卜卦去了。”后羿微笑道,“那娥儿卜的卦是吉卦还是凶卦啊?”

“说吉也不吉,说凶也不凶,但有黄婆婆却说是个吉卦。”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山海经之三子传说》,“”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一百二十章 砍焚桃树 暗使毒计

“哦,这倒奇了,卦词是如何说的?”后羿好奇问道。

“卦词说翩翩归妹,独将西行,逢天晦芒,毋恐毋惊,托身广寒,后且大吉。”嫦娥随口吟诵了一遍卦词。

“翩翩归妹,独将西行,逢天晦芒,毋恐毋惊,托身广寒,后且大吉。”后羿也轻声颂念了一遍道,“嗯,这卦词真是说吉也不吉说凶也不凶,最后还是有个‘后且大吉’嘛。”

“但是有黄婆婆叫我们这些日要多加小心些呢。”

“嗯,有黄婆婆说的没错。”后羿心不在焉地附和道,“娥儿,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巡视去了。”

“羿侯我不担心自己,倒是担心羿侯呢。”

“哇哈哈哈……娥儿,有什么好担心我的,神魔见我都要退避千里,你就放心吧。”

“我是担心你违背了誓言,会遭到天诛。”

“哇哈哈哈……天诛?娥儿都已经原谅了我,天又能耐我何!”

“但我还是不放心,我今日便叫人把那棵大桃树砍掉烧毁,不留一枝半叶。”

“哇哈哈哈……娥儿真是孩子气啊。”后羿依旧豪笑道,“随娥儿的便吧,娥儿要砍便砍,娥儿要烧便烧,但我不会亲自动手哦,免得日后被你数落。”

“不劳羿侯亲自动手,我叫逢蒙唤几个人来,砍烧了桃树便是。”

“这?我正准备叫逢蒙同我一起巡视去呢。”

“羿侯代帝巡狩刚刚回来,奔波了数月也该休息几日了,今日就不要去巡视了,砍烧桃树的事我交给逢蒙才放心,毕竟他是你的贴心徒弟。”

“好吧,既然娥儿这么说,那我今日就暂歇一日,看你们砍烧桃树。”

“嗯,羿侯歇着,我这就吩咐逢蒙去。”嫦娥欢喜说过,遂转身走出宫来。

正见逢蒙毕恭毕敬地跪侍在宫门外,嫦娥便吩咐他速去召集数名杂工,将昭桃宫内的大桃树砍倒,烧毁,一枝半叶都不准留下。

逢蒙领命而去,召集杂工,提刀拿斧,准备砍伐大桃树。

大桃树树粗干壮,枝繁叶茂,绿荫覆盖面积大约也有百十来米方圆,据传昭桃宫初建之时便已生长在此地,并且“昭桃宫”中的“桃”字也正是来源于这棵桃树,可见它年代已经颇久。

逢蒙把召集来的十名杂工分成两拨,一拨砍伐桃树,一拨搬运桃树,然后将那些树干和枝叶堆垒成一个大柴垛,直等树干和枝叶部堆放妥当,便放一把大火悉数烧尽。

在逢蒙的指挥下,杂工们开始砍的砍,伐的伐,搬的搬,运的运……顿时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嫦娥则命令宫娥拿扫帚,拎畚箕,打扫树叶,一片不留,部都扫拢到大柴垛前,准备一并烧掉。

直忙碌到下午时,大桃树才被砍伐成无数段,堆垒成一座高大的柴垛。

嫦娥亲自动手点燃了柴垛,霎时间火舌乱燎燃烧起来,浓烟滚滚飘散数里开外。

嫦娥心里原本是这样思想即便后羿违背了誓言,但如果将这棵大桃树烧成灰烬,那么后羿便不会死于这桃木之下了。——这主要是那卦词引起不安的心理作用,也是嫦娥深爱后羿之故。

可惜嫦娥千防万防也没有防住一个人,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黄河之神河伯。

那日河伯撂下嫦娥遁离后,踌躇在高阳城上空,越想越不服气,越想越恼火假如淫/妻之仇就这么不了了之,那岂不是太便宜了鸟羿;当时本君看见嫦娥听说了鸟羿和宓妃私会之事后,气得她面露痛苦泪珠滚滚,想必一定是恨极鸟羿,如此本君何不多等几日,等那鸟羿回来后,看看她夫妻二人反目的好戏,然后再相机行事,一报此仇!

思量一番后,河伯按下恼怒,暗自臭美,决定在高阳城逗留几日,于是就在王宫附近选择了一家上等客栈,暂时住歇下来,准备观看好戏。

但未料到的是后羿嫦娥夫妻二人感情笃深,后羿返回昭桃宫的当天就老实交代了洛水私会之事,而嫦娥居然就轻易地原谅了他!当真把一直在暗中监视的河伯活活气得半死哩。

当晚他郁闷不乐地回至客栈,愤气怒气不打一处来,便叫上几坛美酒,左一盏右一盏,右一盏左一盏地吃酒解闷,一直吃到次日凌晨方才昏昏睡去。

等醒来之时天色已近黄昏,河伯从床席上抽身坐起,拍拍有些疼痛的脑袋,暗思道没料到鸟羿和嫦娥的感情好得如蜜,想看他夫妻反目的好戏只能落空了,至于相机行事也成了画饼之谈;设若暗杀鸟羿,不仅风险极大,而且岳父伏羲大帝也早有交代,自然更是行不通了。

思来想去,无计可施,河伯万分沮丧,唯有自认倒霉就此作罢,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语安慰自己一番后,心不甘情不愿地付了酒宿钱,准备打道回府。

才走出客栈,忽见王宫那边浓烟滚滚,直冲暮空,河伯不由暗惊道“咦?那浓烟滚滚处正是鸟羿的后宫昭桃宫,难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好!发生了事才好!不想本君临走时居然还能瞧一场热闹,瞧瞧去!”

一念闪过,河伯身影如电,径赶到昭桃宫上空,隐遁在空中低眼观看,果然看见那宫院里堆起一座偌大的柴堆兀自燃烧,大火熊熊,浓烟滚滚。周围站着十多个人正在不停地撩拨火堆。

怪事!那宫院里好端端的一棵大桃树为何要砍倒烧毁?蹊跷蹊跷……当真蹊跷啊!

河伯俯瞰柴堆燃烧,众人忙碌,百思不得其解。

想着想着……他忽然醍醐灌顶,不禁手舞足蹈道“对了对了!前几日那嫦娥好像对本君提起、那鸟羿曾经在桃树下发过誓,说什么若违誓言必死于桃木之下,想必那棵大桃木就是见证之物。这自古以来,誓不乱发,发不乱违,发而违誓者必遭天诛!看来是那鸟羿违背了誓言而担心自己会死于桃木之下,所以这才将那见证物桃木砍倒烧毁,以为如此便可以逃避天诛。?哈哈哈……真是自欺欺人,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竟然让本君撞见了。鸟羿,你真是活该命绝于此啊!”

河伯兴奋不已,伸展右臂,揸开五指,暗使摄法,便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那下界桃木火堆里摄来一段桃木,六七寸粗,一米来长,完好无损,只是表面燎了些烟火而已。

他将桃木紧攥在右手之中,不断地轻轻敲击左掌心,暗思道本君虽然摄来了这根桃木,但怎么能够棓杀鸟羿呢?古话虽说‘发而违誓者必遭天诛’,可是本君也没有亲眼看见过,如果本君用这根桃木杀不死鸟羿,那么本君岂不就要死于他的手下;便是不死于鸟羿手下,岳丈追责下来,本君也捞不到什么好果子吃?不妥不妥……本君不能亲自动手……但本君不亲自动手,那又找何人来动手呢?

河伯隐遁在高空,一边俯瞰下界,一边苦思冥想,突然看见那桃木火堆旁站立着一位欣瘦者、正在大呼小叫地指挥众人,似乎还有点眼熟哩,再打眼仔细观看,正是那日献巨弓血箭给后羿的侍从,而那副弓箭依旧背在背上!他不禁又怒又喜道妈滴个巴子,当日鸟羿彤弓素矰没有携带,正是此人献的血箭,才射坏了本君的左眼,今日本君便把棓杀鸟羿的任务交给此人来做,让他二人相互残杀,无论成功与否都会有一场好戏看;以本君之能略施小计,谅他不敢不从!

“嘿哈哈哈……?哈哈哈……”河伯拿定主意,冷冷的得意大笑,准备相机行事。

其实河伯所料不错站在桃木火堆旁指挥众人的欣瘦者正是逢蒙!

此时桃木柴堆已燃烧了大半日,树干和枝叶几乎燃烧殆尽,逢蒙正在指挥杂工们清除残余,突然间冷不防的就打了一个寒噤,但他乃是一介凡人,如何知道此刻正被河伯算计,因此并未多加在意,继续指挥杂工们清除残余。

黑夜降临时,整棵大桃树已经燃烧成一堆灰烬,夜风偶尔吹来,便会吹起一层灰烬,旋旋袅袅地往四下里飞散开去。

嫦娥终于放下压在心口的磐石,高高兴兴地给杂工们分发赏钱,自然逢蒙也分得一份。最后又多给了逢蒙一份赏钱,叫他请杂工们去吃酒解乏,以作答谢之宴。

逢蒙领了额外赏钱,与杂工们叩了谢,一同欢天喜地的出了王宫。

在王宫附近的街面上寻找了一家体面的酒馆,逢蒙叫上满桌的酒菜,与杂工们痛痛快快地大吃大喝起来。直吃得酒足饭饱,醉意醺醺,逢蒙这才结算了酒帐,将巨弓和血箭壶重新挎背妥当,同杂工们一起摇摇晃晃地走出酒馆,各自打了招呼,分头散去。

逢蒙已有七八分醉意,一路脚踏踉跄地返回宫舍,却不知河伯早已隐遁身影一直在暗中盯梢哩。(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一章 权力熏心 棓杀后羿

当逢蒙走至无人之处时,河伯猛然挈起他,飞出了高阳城,径落在一片荒坡之上。

逢蒙犹如做梦一般,忽而飞在空中,忽而落在地上,直惊出一身冷汗来。他左摇右晃的站稳身影,骨碌醉醺醺的大眼四处打看,但见荒坡空旷,繁星满野,东边峨眉斜照,远处灯火恍惚。

咝?怎地来到这荒郊野外?怕是遇见了鬼了!

逢蒙念头闪过,心中刹时生出恐惧,一边手忙脚乱地摘弓取箭,一边大叫大喊道“谁!谁?谁……谁把本将军带到这里来了?”

“本君是也。”随着一声阴沉的回应,河伯双手背负,风度翩翩地现身在逢蒙面前。

“你——你是谁?”逢蒙还未摘下巨弓,闻听回答声,吓得倒退数步。

“本君乃是黄河之神河伯。”

“河伯?!”逢蒙猛地一哆嗦,当日河伯在洛水振涛发威的情景仍然记忆犹新哩,“你?你怎么会是河伯?河伯乃是一条白龙,而且……而且已经被羿侯射坏了一只眼睛。”

“可恶!放肆!你竟敢当着本君的面揭本君的伤疤!”河伯勃然大怒,一声怪啸,忽然变出硕大的龙首,俯冲到逢蒙面前,巨吼道“看清楚了没有?本君有哪一只眼被那鸟羿射坏!再要胡说八道,本君一口吃掉你!”

河伯化出龙相,两只龙睛鼓鼓暴突,杀气腾腾,直把醉醺醺的逢蒙吓得屁滚尿流,酒意顿醒。

他噗通一声趴地磕头道“河伯大人息怒,河伯大人息怒……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河伯大人饶小人一命。”

“哼!量你这愚蠢的凡人也不知道本君的变化多端。”河伯龙头回缩,又变成风流倜傥的权贵模样。

“是是是……是是是……”逢蒙浑身颤栗,酒水都化作冷汗流淌了一地。

“你叫什么来着,与那鸟羿又有什么关系?”

“小人……小人名叫逢蒙,乃是羿侯的大徒弟。”

“鸟羿的大徒弟?那本君当日正是被你的血箭所伤咯?”

“不敢不敢……小人该死!小人该死……”逢蒙磕头不停,知道自己的血箭奈何不了河伯,而且此时师父后羿又不在场,难免不惧怕被他一口吞吃肚中。

“哼哼!”河伯冷哼两声,继续盘问道“你既然是那鸟羿的大徒弟,想必你的鸟箭术也不错咯?”

“小人的箭术,除过师父羿侯,至今还没有遇见过对手。”逢蒙如实回答。

“如此说来,那鸟羿第一,你第二咯;除了那鸟羿,你就是第一咯。”

“正是。”

“那你有没有想过当天下第一?”

“小人想过,但有师父羿侯在,小人永远作不了天下第一。”

“其实想做天下第一也很容易,只要杀了那鸟羿,你不就是天下第一了吗?”

“啊?”逢蒙惊恐地倒坐在地上,“杀师父羿侯?师父羿侯就如神人一般,谁能杀得了他?”

“哼哼,想杀他也不难,如果你想当天下第一,本君倒是可以成全你。”

“啊?河伯大人小人没说想要当天下第一啊,也没说想要杀师父羿侯啊,请河伯大人放过小人吧,请河伯大人放过小人吧……”逢蒙频频磕头,身体本能地不断往后退缩。

“呃哈哈哈……世间居然还有你这样的傻子,只要杀了那鸟羿,你的箭术就是天下第一,无人能敌,到时候不仅能得到荣华富贵,金钱美女,而且也能取代鸟羿,得到那彤弓素矰,甚至能够代帝巡狩,这不正是天下所有男人想要的成功吗?”

“这?”逢蒙内心深处自然希望功成名就,但不敢轻易表露心迹。

河伯看出逢蒙的犹豫,遂将那根桃木显化在右掌中,洋洋得意道“你若想成功,本君可以成全你,只要你杀掉鸟羿,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一不要你用刀枪,二不要你用弓箭,只要你用这根桃木即可。”

“只用这根桃木就可以杀掉羿侯?”

“正是。本君曾听那嫦娥提起那鸟羿违背了誓言,这桃木便是他违背誓言的见证之物。自古以来,违誓者必遭天诛,那鸟羿担心死于桃木之下,今日便叫你们将那桃木砍倒烧毁以逃避天诛,却不知被本君摄来一根。”

“河伯大人说的是,小人也听过有此一说。”

“嗯,你只要用这根桃木偷袭鸟羿,鸟羿中之,必死无疑!”

“我?我我我……”逢蒙本是鹰视狼顾之辈,又被河伯利诱,心思就有些活泛起来。

“你不要害怕,本君自会在暗中帮助你。”

“这……”逢蒙终于犹豫起来。

“什么这呀那啊的!本君送你如此富贵,你却如此吞吞吐吐,惹恼了本君立刻一口吞吃了你,让你变成本君的一泡屎尿。”河伯已知逢蒙心动,因此祭出威胁的杀手锏。

这威胁的话说得一点不假哩,只要被河伯吃入肚中,活生生的人迟早会变成一泡屎尿,但如果反过来棓杀了后羿,不仅箭术自此天下第一,无人能敌,而且可以得到荣华富贵和金钱美女,甚至也可以取代鸟羿,获得彤弓素矰,乃至代帝巡狩,端地是从此走向人生巅峰,风光无限,后世留名。

古语有言道两利权其重,两害衡其轻。

权衡一番后,无论利或者害,至少目前必须活下去。

因此逢蒙战兢兢磕头不停道“河伯大人休要吃小人,小人答应便是,小人答应便是……”

“好!你逢蒙还算是个聪明人。”河伯高兴叫好,便将桃木塞给逢蒙道,“现在你就拿着这根桃木去击杀鸟羿,本君跟在你左右,随时照应你。”

事已至此,回头无路,逢蒙只好颤抖着右手接过桃木,忽觉身子一轻已然飞起在空中。

还未反应过来哩,逢蒙居然已经降落在昭桃宫宫院内,却不见河伯的影子,只见灯光迷蒙下,那一堆桃木灰烬依旧没有清理,犹如一座坟头似地堆垒在那里;有两名宫娥正自站立在寝宫门下值日。

逢蒙胆颤颤,心惊惊,无意间瞥见手中的桃木,慌忙将它反藏在背后,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隐遁在他身旁的河伯低喝道“逢蒙,还不速去!难道你想变成本君的一泡屎尿吗?”

“是是是。”逢蒙满头冷汗唰地滚落下来,仿佛脚下踩着棉花,一步一步往寝宫门下走来。

早有一名值日宫娥发现逢蒙,遂亲热地招呼道“逢将军,你这个总管吃酒也吃得太晚了吧,我们正等着你来点卯呢,如果错过了点卯,那我们的月钱不就少了一日?”

“本将军有事回来晚了,现在正有要事拜见羿侯,稍后再来点卯,羿侯和夫人都睡了吗?”逢蒙走至宫门下,佯装镇定地站定,紧攥住桃木的右手背在身后,皆攥出大把的汗来。

那宫娥回道“应该还没有睡,刚才还听见羿侯的笑声。”

“那你速去禀报一声就说本将军在此候见。”

“是,奴婢这就进宫禀报。”那宫娥脚步轻转,径自入宫传报。

觑着宫娥渐去渐远,逢蒙的心脏砰嗵砰嗵狂跳,几乎要跳出嗓眼来,浑身上下一阵一阵战慄,虽然绷着脸,咬着牙,拢紧身子,但也控制不住此刻紧张至极的精神,宛如一张拉满的弓弦,再稍微用点力,即刻弓崩!弦断!

过未多时,在那宫娥的引领下,后羿穿着宽松的睡袍,脚步踢踏踢踏地走到宫门下。

正见逢蒙站在宫门外,全身一颤一颤的失魂落魄也似,浑然忘记叩首见礼,后羿便不悦道“逢蒙,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本侯伤你的左额伤得太重了?如果感觉不舒服,速去找宫医看看去。”

“羿……羿侯……”逢蒙高度紧张,紧张得连嘴巴都张不开,伸出左手机械地摸了摸左额上的膏贴,哪里还敢动手!

“嗯?逢蒙,看你浑身发抖,神情怪异,应该是病得不轻啊,速去找宫医看看去吧,有什么事明日再报不迟。”后羿看出逢蒙举止反常,但怎么也不会猜到这个忠心耿耿的徒弟正想棓杀自己!

逢蒙吓得哑巴一样,正不知如何应对哩,忽听耳畔河伯传音道“逢蒙,还不动手!若让鸟羿发现你想杀他,你的小命还能保得住吗?速速动手,本君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呜啊!呜啊!呜啊……”

突然间,逢蒙仿佛精神崩溃,呜啊怪叫,或许是发泄心中巨大的恐惧,或许是为自己提神壮胆。

但后羿却依旧浑然不知,见他神情怪异举止乖张,便往前走了两步,沉喝道“逢蒙,你这是干什么?”

“呜啊~呜啊……干什么?干什么……我我我……我要杀了你!!”

后羿前进两步顿时击溃了逢蒙最后的脆弱理智,他以为后羿发现了自己的企图而准备反击,双眼倏地泚出血丝,胀红得吓人,发疯似的大吼一声,从身后操出桃木,双手紧攥,猛然打击在后羿的前额。

咣!

噗——

一道血柱,霎时飙起,足有一米多高,喷喷洒洒,洒落在周围的地上,殷红如杜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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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一章 射日英雄死 托身广寒宫

旁边两名宫娥突然被溅了一身丹红,吓得尖叫一声,双眼一翻,脚下一软,昏死在地上了。

猝然生变,桃木击头!

后羿毫不提防,只觉脑袋开裂了一般,噔噔噔倒退了数步,这才站稳了摇晃的身影,右手本能地往额前一摸,黏糊糊的鲜血满掌都是,随即大量的鲜血淅沥沥地流淌下来,染红了英俊的面庞。

嫦娥在寝室内突然听见尖叫声,心中打个冷怵,不知发生何事,急忙跑出宫来观看,正见后羿右手抚额而立,身影似乎摇晃欲倒;而逢蒙双手里紧攥着一根粗大的木棒,穷凶极恶地站立不动,可是那木棒却在不停地抖动着,时不时地滴下来几滴鲜血。

嫦娥大惊失色,慌忙来扶住后羿,当发现丈夫满脸满身流血时才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心在抖,胆在颤,不禁声嘶力竭地对逢蒙吼道“逢蒙!你这是做什么?”

“我?我……”

逢蒙一棒击中后羿前额,见他血喷如注,霎时也把自己给吓傻住,正发傻时,忽被嫦娥一声吼,激得浑身一震,回醒过来。至此时,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绝杀到底,因此他咬碎牙唇,暴吼一声“我要杀了羿侯!”,飞步冲杀上来。

嫦娥见状,魂魄都散,扑身阻拦。

逢蒙抬腿一脚将嫦娥踹倒一旁,抢身上前,抡起手中桃木,恶狠狠地照后羿头顶二次猛击!

后羿被桃棒重击了一下,意识轰然失去,这时才有些清醒,透过被鲜血模糊的视线便看见逢蒙凶神恶煞一般杀奔过来,刚艰难地说出“狗奴,你好大胆”几个字,便感觉头顶炸裂也似,浑身的血液往上飙窜,血光飞溅中伟岸的身躯轰隆往后仰倒去——不用说又被逢蒙恶狠狠地重击了一桃木。

“不!不——”嫦娥肝胆俱裂,泪珠啪啪,手脚并爬,爬到逢蒙面前,紧抱住他的左腿,声嘶力竭地哀嚎道,“逢蒙,你这是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杀羿侯啊?”

“呃哈哈哈……为什么要杀羿侯?羿不死,老子逢蒙永无出头之日!杀了羿,老子便是天下第一!金钱!美女!权力!彤弓!素矰!华盖车……都是老子的了!呃哈哈哈……”逢蒙将后羿打翻在地,见他一动不动犹如死了一般,不禁高举桃木,纵情狂笑,不知是快了意,还是发了疯!

“你……你这卑鄙小人。”嫦娥气得面惨如雪。

“呃哈哈哈……老子卑鄙小人?老子给你们做了多少年的牛马了?不是当你的上马石,就是当他的狗奴,稍不如意,便是拳打脚踢,老子早就受够了!”逢蒙猛然扯下左额的膏贴,,掷在嫦娥的泪脸上道,“等老子处理了他,再来好好地处理你!”

就在二人说话的空档,后羿恢复了模糊的意识,隐约听见逢蒙那恶话,便拖着沉重的躯体爬了过来,抓住嫦娥的手臂道“娥儿,快走……千万不要让这狗奴羞辱了你。”

“羿侯……”见后羿满脸流血,睡袍染红,嫦娥一声柔唤,心儿已碎。

“快……快去吃了那颗仙丹,吃了那颗仙丹,这狗奴就羞辱不了你了。”后羿有气无力地催促道。

“呃哈哈哈……她能逃得了吗?人,老子要;仙丹,老子也要!呃哈哈哈……”逢蒙看着垂死挣扎的后羿,从未有过的人生快意喷薄而出,不禁仰天恣睢狂笑。

“逢蒙!你这狗奴!”后羿拼尽最后力气,猛然爬扑到逢蒙的双脚下,将他抽倒在地,“娥儿——快逃!”

逢蒙猝不及防,倒身在地,一手支撑起上身,一手挥动手中桃木,在后羿头顶上乒乒乓乓猛敲猛击。

可怜射日英雄脑袋开花,鲜血如雨点飞溅,渐渐不能动弹,死在了桃木重击之下。

嫦娥在后羿的催令下,惊惊慌慌地拔步逃开七八米,情不自禁回头观看,却见逢蒙已经挣扎起身,手提桃木朝她走过来,而后羿则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大量的鲜血无声无息地向四周慢慢流淌开去。

她惊恐凄厉的尖叫一声,转身往寝室里飞快跑去。

“呃哈哈哈……呃哈哈哈……贱人,你往哪里逃,快快交出仙丹!交出仙丹,老子可以饶你一命!”逢蒙早就知道那仙丹是不死妙药,食之即刻成仙,因此一边发出魔鬼般的恶笑,一边手提桃木随后追来。

嫦娥直奔入寝室里,才抖抖瑟瑟从梳妆台下的香匣内取出小锦盒,逢蒙已然凶神恶煞般闯将进来。她急忙打开小锦盒,将那颗仙丹吞入了口中。

“快将仙丹交出来!”逢蒙飞步上前,举桃木恐吓道。

“休想!我已经吃了!”嫦娥虽然口头强硬,但娇躯情不自禁往后退缩。

“哇啊啊啊……贱人!就是剖开你的肚肠,老子也要取出仙丹。”逢蒙飞扑来抓。

嫦娥惊慌不迭的往旁边一躲。

这一躲奇迹便出现了,嫦娥脚下凌空,居然飘飞出数丈开外。

逢蒙扑空,转身来追。

嫦娥再将身一躲,脚不沾地直向寝室外飘飞去,果然是昆仑山西王母的灵丹妙药,灵玄无比,服之即刻成仙!

逢蒙气得暴叫如雷,手舞桃木,随后疾步追赶,但哪里再能追赶得上嫦娥?

等追出宫院来,发现嫦娥早已飘飞在群星眨眨的天空,他气急败坏,扔掉桃木,取下巨弓,抽出血箭,扣箭在弦,准备射下嫦娥。

嫦娥害怕至极,一边匆忙往高空躲离,一边依依不舍回头俯瞰。

须臾间便不见了嫦娥白裙飘飘的倩影,只有数颗晶光闪闪的泪珠洒落了下来,同时凄凉而绝望的呼唤声飘荡在无边无尽的夜穹之中

“羿侯……羿侯……羿侯……”

后羿死于桃木之下,商丘顿时陷入大乱。

高辛阳城内,逢蒙、寒浞等众臣子纷纷轮番登场,尔虞讹诈,勾心斗角,上演一出出权力争夺的游戏,最终鹿死谁手,谁又登上了权力的巅峰,千古而下从正史裨话的一鳞半爪中早已经难以发现真相,而策划棓杀后羿事件的始作俑者河伯,后世几乎无人记起。

当日河伯隐遁不出,亲眼目睹逢蒙用桃木击杀了后羿,当真是痛快之极,终于一报淫妻之仇。

当瞥见嫦娥一袭薄纱白裙从昭桃宫飘飘逃离时,河伯的好色和报复之心顿起,随后追赶上来,倏然显身阻挡在她的面前,调戏道“美人儿,慢走慢走……逢蒙抓不住你,本君却能抓住你。”

“河伯,你想干什么?”嫦娥认出河伯,既惊且慌。

“嘿嘿……本君想干什么?鸟羿已死,你再无依靠,本君可怜你,想纳你为妾。你若从了本君,本君保你金鼎玉食,快活胜似神仙。”

“无耻河伯!我嫦娥一生一世只爱羿侯一人,便是死也不会答应你,你休要白日做梦!”

“嘿嘿嘿嘿……现在就由不得你了!”河伯话落,恶狠狠扑身上来,想搂住嫦娥。

嫦娥倩影一闪,白裙飘飘,已经飘出数十丈开外。

“嘿嘿,你当本君抓不到你吗?”河伯身影如电,直追过来。

嫦娥莲步频动,亦如流电一样往高空逃遁。

霎时间,一道绿光,一道白光,在晦晦茫茫的星幕中飞来飞去。

不知逃了多少时候,终于穿过了晦晦茫茫,忽见一轮明月高悬在不远处,其中玉宇琼楼依稀可见,嫦娥正愁天海茫茫无处逃遁,料定那玉宇琼楼中定能藏身,遂加快脚程,直奔将过去。

“嘿哈哈哈……居然追到了这月宫来了,嫦娥,本君看你还往哪里逃?嘿哈哈哈……”河伯随后疾追,嘿哈大笑。

不料他笑声未落,忽听一声清斥传来“河伯,休要在本宫这里撒野!”

话音未灭,只见月宫里流星般飞来一位女仙尊,阻挡住河伯的去路,但见她身披金衣,头戴凤冠,面目慈祥,宝相端庄,肩后道光如镜,闪闪照耀虚空,正是传说中月宫之主太阴娘娘。

河伯闻听清斥,急忙停驻脚步,待看清来者时,恭敬打礼道“原来是太阴娘娘驾到,河伯在此有礼了。”

“罢了罢了……”太阴娘娘冷声道,“河伯听说你时常沉湎酒色,不务正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都是谣传都是谣传……”河伯讪然狡辩。

“哼!都是谣传?”太阴娘娘沉色道,“举头三尺,灵光当照;暗室方寸,神目如电。若非你是天皇伏羲之婿,只怕百十条性命也都绝了,今日你若想在本宫这里撒野,本宫便给你一点颜色看看。”

“太阴娘娘言重了,河伯只是小小的河神,怎敢在太阴娘娘面前撒野,河伯只拿这个嫦娥出口恶气,还望太阴娘娘网开一面。”

“羿侯和宓妃之事,本宫也略有知晓,不能尽怪羿侯,如今羿侯已死,你也可以出了这口恶气了,若再纠缠嫦娥,便会步羿侯后尘,断然是没个好下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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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三章 身化蟾蜍 兔仙捣药

“这?这……”河伯骇然一惊,支吾无语。

太阴娘娘清喝道“还不速速退下!难道当真想要本宫动手吗?”

“不敢不敢……河伯告退。”河伯一来自知理亏,二来太阴娘娘也是天界大能,因此不敢动武,瞥了一眼躲藏在她身后的嫦娥,化一道绿光遁去。

此后河伯回至洛水,高兴地将后羿被杀之事告诉了宓妃。宓妃自是伤感一阵。随后二人感情稍有升温,但恩爱不久,河伯毛病复发,依旧寻花问柳,宓妃也管束不住,唯有团扇见捐之感,偶尔想起那年与后羿幽会洛水,也只不过徒增春花秋月之叹。而后世每每说起河伯,多有唾弃之词,实则皆因他本性风流之故,但已与本著无关,自此放下不提也罢。

看见河伯化光离去,嫦娥这才闪出身来,向太阴娘娘款款行礼道“多谢娘娘解救,嫦娥感激不尽。”

太阴娘娘怜悯道“天意注定,合该你我有缘。”

“多谢娘娘,如今嫦娥已经无家可归,还请娘娘收留嫦娥,便是做个奴婢也好。”

“这是自然,不过你是射日羿侯的妻子,这做奴婢倒也罢了,本宫已有安排,你先随本宫进入月宫再说吧。”

话落处,太阴娘娘领着嫦娥徐徐进入了月宫。

月宫之中又是另外一番天地,琼楼高耸,玉宇环抱,楼台歌榭随处可见,白云清霞绕绕缭缭,虽然景致十分旖旎,但是一片光洁的世界无端横生出许多冷清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云榭,转游廊,钻月门,忽然一座华丽的宫殿矗立在眼前。

太阴娘娘手指宫殿道“嫦娥,以后你便住在此处吧。”

嫦娥闻说此话,抬头观看,顿时惊得倒退了几步,原来那宫门匾额上赫然镌刻着“广寒宫”三个字。

太阴娘娘见嫦娥神色惊变,便问道“嫦娥,看见此宫,你为何变得如此惊慌?”

“启禀娘娘嫦娥此前曾请有黄婆婆占卜了一卦,卦词上最后两句说‘托身广寒,后且大吉’,此时突然看见这‘广寒,’二字,不禁想起了这两句卦词,有黄婆婆还真是神了,但她为何又不告诉嫦娥真相呢?”

“此事不足为奇,自颛顼帝绝天地通以来,这人界与天界的通灵交契就由巫者们来完成,那有黄婆婆乃是巫者,自然能够占卜几分天机,但却不能泄露天机,否则自身必遭天谴。”太阴娘娘轻描淡写道,“月宫本有太阴、广寒和长生三座仙宫,月老住在长生宫,本宫住在太阴宫,这广寒宫本是月宫的游宴之处,现在便赐送于你居住。”

“谢娘娘。”

“嗯,本宫已经给你安排了两名仙娥照理你的起居饮食,今日本宫先带你四处走走,熟悉熟悉环境,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问问她们俩,也可以去太阴宫找本宫。”太阴娘娘说过,拾阶而上,领嫦娥徐徐进入了广寒宫。

两名仙娥早已恭候多时,上前见了礼后,陪同太阴娘娘和嫦娥四处观看了广寒宫。

广寒宫内各处景致美不胜收,但嫦娥一时目不暇接,只粗略观赏了一番,唯有在宫中的一棵大桂树下逗留了许久,因为她想起当年曾经和后羿在猎山南麓桂花树底发下的誓言一生一世只爱对方一人。

自此时起,嫦娥便在广寒宫里住了下来,虽然每日思念后羿,但似乎已是阴阳两别,天地永隔。

忽忽之间过了数日,此日正值月圆之夜,银辉万里,普照天地。

嫦娥坐在雕牙床上兀自思念后羿,清泪点点,忽然感觉身体逐渐变化,奇痛难忍,忍不住呻吟起来。

两名仙娥闻声来看,霎时吓得魂飞魄散,原来嫦娥居然变成一只奇丑无比的大蟾蜍蹲趴在雕牙床上。

其中一名仙娥急忙赶往太阴宫禀报太阴娘娘。太阴娘娘闻报,不禁失色,匆匆赶来广寒宫。

当看见嫦娥变成一只大蟾蜍蹲趴在雕牙床上时,太阴娘娘迅速凝元聚神,手结法印,暗颂咒决,施展起太阴玄法,探查究竟。

玄光闪处,时光倒流,嫦娥和后羿在昭桃宫大桃树下发誓的情景历历在目,原来嫦娥竟是被自己的誓言所咒而化为蟾蜍!太阴娘娘再变法印,口诵“禁”诀,就暂时压制了誓咒的灵应之力,嫦娥也渐渐恢复了人身模样。

嫦娥惊魂未定,起身下床致谢道“多谢娘娘前来解救,如果娘娘不来,也不知嫦娥要痛苦到几时了?”

“这痛苦你还有的受啊!”太阴娘娘感叹道。

“还有的受?”

“嗯,因为你中了自己的誓咒。”

“中了自己的誓咒?”

“正是,你曾与羿侯在一棵大桃树下双双发誓,因此那大桃树既是羿侯的见证物,也是你的见证物,而你烧毁大桃树便是有意违背誓言,必遭自己的誓咒惩罚。”

“原来是这样啊。”嫦娥醒悟过来,忧伤道,“我只当砍毁了大桃树,羿侯就不会遭到天谴,不曾想羿侯没有逃过劫难,我也中了誓咒。”

“这自古以来,誓不轻发,发必守之,如果违誓,必遭天谴。这皆因你深爱羿侯才遭此劫数,现在天谴已经开始显应出来了,本宫虽然能帮助你镇住,但不能解除。”

“这誓咒几时能够解除?”

“天谴消除之日,方是誓咒解除之时。”

“啊?那要到何年何月何日啊?”

“本宫并不知道,但听你所卜的卦词里说‘托身广寒,后且大吉’,应该是在你夫妻团圆之时。”

“羿侯已遭小人陷害,我和羿侯还有团圆之时?”嫦娥暗喜道。

“正是,究竟是在何年何月何日团圆,这应该看你夫妻二人的命数和天地的运数了。”

“那——这誓咒每日都会发作吗?”

“以这些日的情形和本宫刚才施法来看,应该不是每日发作,而是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发作。”

“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发作?”嫦娥胆颤心惊。

“正是,不过你不用担心,本宫会给你配制一副丹药,压制这誓咒的灵应之力。”

“如此就有劳娘娘了。”

“不必客气,你既然来到月宫,本宫身为月宫之主自然要担当起责任,本宫马上回宫配制丹药,稍后再来。”太阴娘娘说过,急冲冲返回太阴宫配制丹药去了。

嫦娥变成蟾蜍乃是誓咒所应化,三界无有解除之药,唯有她自行化解,因此太阴娘娘尽管可以配制丹药,但也是治标不治本,只能勉强镇住嫦娥病发时的痛苦而已。

太阴娘娘回宫配制了一种名为“燕衣儿丹”的丹药,并领座下侍女白兔仙子回至广寒宫,将丹药给嫦娥服下,果然一夜没有发作。遂将白兔仙子派遣给嫦娥,为其采药捣药,配制“燕衣儿丹”,以克制月圆之夜誓咒显应。

从此以后,白兔仙子在广寒宫里勤奋配制“燕衣儿丹”,陪伴嫦娥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月圆之夜。

月出日落,沧海桑田。

嫦娥思念不绝如缕,而誓咒虽被镇住,但依旧没有彻底除解。

每当想起有黄婆婆所卜的卦词最后一句时,嫦娥愈加悱恻缠绵伤感,清泪嘀嗒而落如果真如那卦词所言“后且大吉”,那么与羿侯团圆又是在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其实嫦娥被逢蒙追出昭桃宫的时候,后羿便从地上慢悠悠地爬将起来。

刚站稳身影,便瞥见逢蒙扣箭在弦要射杀嫦娥,后羿惊恐之极,拔步飞扑上来,可是平日两三箭步的距离,今日却要奔走数十步,而且步伐极慢极慢。

好不容易奔出宫来,却又看见嫦娥已向高空中急速飞去,后羿顾不得逢蒙,急忙飘身追赶“娥儿?娥儿……你到哪里去?”

电光火石之间便不见了嫦娥的倩影,后羿端地发了昏急,一边在空中飘荡寻找,一边不停地大声呼喊“娥儿!娥儿……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焦灼而深情的呼喊声飘荡在无边无尽的夜空,显得格外的单调和空洞,好像只有后羿自己能够听到回音一样。

寻找多时,依旧茫然一片。

正在他徘徊沮丧时,忽然一阵阴风惨雾席卷过来,其中赫然显露出两名独角鬼差,浑身几裸,上下雪白,腰间仅系短虎裙,手中俱拿三股叉,径直单跪在后羿的脚下,作揖行礼。

当中一位微胖鬼差跪禀道“奉后土娘娘法旨,特来恭请羿侯前往琼宫。”

“嗯?后土娘娘?”后羿不禁一愣,然后威吓道,“后土娘娘乃是冥界鬼魂之主,她请本侯去作甚?”

“羿侯如今已死,身为鬼魂,该当前往冥界报道,因此后土娘娘特派小的二人前来接引羿侯。”胖鬼差答道。

“什么?!本侯已死!”后羿骇然大惊,再仔细观看自己,果然肉身不存,透明如空,这才想起自己已被逢蒙击杀在桃木之下,他倏然醒悟过来,不禁睚眦尽裂“啊呀!本侯果然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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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四章 山海冥界 后土娘娘

一声叫罢,后羿面露惨痛,飘飘摇摇,仿佛站立不稳。

那胖鬼差却继续说道“羿侯既然知道自己已死,切不可耽误了进入冥界的时辰,恳请羿侯速随小的们去拜见后土娘娘。”

“大胆!本侯上射九日,下除群妖,立下不世功德!尧帝亲封射日侯,万民拥戴,神魔都怕,本侯怎么会如此轻易死掉!本侯现在还不知道娥儿到哪里去了,本侯要找她去,本侯不能死!”后羿愤怒之极,攥紧双拳,仰天狂呼暴吼,双眼里血泪齐出,实在不愿相信自己已然身死,也实在不舍与嫦娥分离。

但见一股愤怒之气冲贯虚空,顿时风啸云卷,电闪雷鸣,仿佛天翻地覆一般。

两位鬼差惊慌失措,跪趴在惨雾里不敢动弹。

过有半晌,风云停歇,雷电消失,那胖鬼差才嗫嗫嚅嚅道“羿侯虽然不想死,但如今阳寿已尽,不可能再回到阳界,小的们也感到十分惋惜,但是还请羿侯看清事实,随小的们前往琼宫拜见后土娘娘。”

“哇呀呀呸!什么拜见后土娘娘!本侯便是做了鬼,也是万鬼之雄!有谁敢来拘拿本侯,本侯的彤弓素矰便叫她灰飞烟灭!”后羿怒不可遏,攥拳巨吼道,“滚!再不滚,本侯便生吞活剥了你们!”

两位鬼差吓得屁滚尿流,怎敢老虎嘴上拔毛,太岁头上动土,卷起阴风惨雾逃遁而去。

后羿怅怅然,茫茫然,寡寡然,一时不知要往哪里去,忽然有所思道“不错!本侯虽已身死,但本侯的彤弓素矰却不能丢,待本侯回去取了彤弓素矰,先射杀了那狗奴逢蒙再说。”念头一起,便飘飘荡荡地往高阳城王宫赶来。

飘走片刻,已然来到高阳城上空,便见王宫内到处灯火通明,火把急急乱走,人声杂杂喧吵,有几处楼阁和宫垣正在一片片倒塌,轰隆隆不断震响,播尘扬土,弥漫夜空。

嗯?这是怎么回事?!

后羿颇觉奇怪,再仔细俯眼观看,猛然发现尘土飞扬中、两头睚眦兽正拖着华盖车和彤弓素矰四处乱奔乱跑,后面依稀有一群卫戍拿弓执戈追赶,好似想要降服两头睚眦兽,而指挥者正是狗奴逢蒙!

原来逢蒙棓杀后羿后,首先想将彤弓素矰占为己有,殊不料两头睚眦兽认主,宁死不从,但又不知主人在哪里,因此拖着华盖车和彤弓素矰在宫中乱奔乱跑寻找主人。

此时后羿在空中看得明白,急驱阴身降下,飞临在两头睚眦兽面前呼道“七扯八拉,主人在此,还不速速侍驾!”

两头睚眦兽找不到主人,正被逢蒙率领卫戍追赶得不知所措,忽听见主人空中呼叫,齐嗷一声,八蹄扬起,拖着华盖车和彤弓素矰飞上了高空。

后羿怒气汹汹跳上华盖车来,左手抓起彤弓,右手取来素矰,搭矰在弓,呀吱吱拉开弓弦,便要射杀逢蒙。

却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叫唤“羿侯请住手!”

话音未绝,一道黄光已然飞落在华盖车后,黄光萤火般散开,现出一位手握铁铲的高大神祗,但见他虎面牛身,头顶上生有一对利角,印堂间长出第三只眼睛,浑身上下短甲装束,赤露的肌肉仿佛铁疙瘩也似。

后羿被叫唤声唬得一惊,微转目光便瞥见一位威武神祗站在华盖车下,不禁松了弓弦,怒然问道“来者何人!为何叫本侯住手?”

“请羿侯息怒,小神乃后土娘娘座下土伯是也,奉后土娘娘法旨特来恭迎羿侯前往琼宫。”这高大神祗原来正是后土娘娘的座下大将土伯。

后羿闻说,沉色不悦道“又是那个后土娘娘?”

“正是,两名鬼差已经回禀过后土娘娘,后土娘娘深为自己的失当行为感到惭愧,羿侯乃是射日英雄,有大功德于三界,实在是不应怠慢,因此这次亲自前来相请,特令小神先行一步,后土娘娘稍后便到。”土伯解释道。

“本侯已经成为鬼魂,后土娘娘为何还要如此隆重的来请本侯?”

“此事小神不知,还请羿侯亲自问询后土娘娘。”

土伯话音刚落,天空忽然辉煌一片,氤氲飘荡,仙乐大作,辇轮碾云声,玉佩叮当声,仙衣翻风声……不绝于空,纷纷传来。

但见数对仙娥排班徐徐而行,有的提金灯、有的挑香炉、有的执羽扇……当中行有一辆黄鸾沉香辇,下有祥云托护,上有紫气缭绕。沉香辇上端坐着一位年岁稍长的贵妇人,广额丰颐,面目慈祥,肩后道光一丈多高,如镜明亮,正是被后世尊奉为“承天效法,厚德光大”的后土娘娘。

觑见此景,土伯连忙道“羿侯,娘娘已经驾临,请速速下车迎接娘娘法驾。”

后羿虽然曾经代帝巡狩,拥有五百名随扈护驾,但与这辉煌庄严的仪仗相比,却犹如小巫遇见大巫,令人不禁心生敬畏,因此他跳下华盖车来,同土伯恭敬迎候。

只见众仙娥仙衣飘飘,两厢分开,黄鸾沉香辇缓缓停驻下来。

土伯俯身单跪在沉香辇前,行礼道“小神土伯恭迎娘娘法驾。”

后羿为后土娘娘华光宝相所慑服,亦单跪行礼道“羿——恭迎娘娘法驾。”

“两位请起。”后土娘娘和颜悦色,抬手示意道,“为了请羿侯,本后不得不亲自来一趟啊。”

“羿心里有愤恨不平之事,一时迁怒了鬼差,此失礼之处还请娘娘海涵。”

“呵呵……羿侯不必客气,羿侯之事,本后已然知晓。”

“娘娘已然知晓?”后羿惊道。

“然也,天地过往,本后一目了然。这自古以来,誓不轻发,发必守之,若要违誓,天地共殛。”

“此理——羿也知晓,不过羿虽然违背誓言,但已取得妻子嫦娥谅解,为何还要遭此报应?”

“嫦娥可以原谅羿侯,但天谴不会原谅任何违誓之人,因此羿侯必遭天谴,方可重新做人,此为可以欺人,不可欺天;若要欺天,必遭天谴。”

“如此——羿只有认命了。”后羿自知违誓欺天才有如此下场,如今已死争辩也无用处,只有认命而已,但心中仍有不服道,“可是羿尚有一事不明,为何羿会死于狗奴逢蒙手下?”

“羿侯非是死于逢蒙手下,而是死于自己的誓言之下,死于桃木之下。”

“死于桃木之下?羿妻嫦娥早已烧毁那棵桃树,是何人又偷取桃木?”后羿略一沉思便明白过来,暴叫如雷道,“定是那狗奴逢蒙在烧毁桃树时偷了一根桃木!此仇不报,枉自为人!待羿射杀了狗奴,一报此仇!”

“羿侯不可……逢蒙自有他的命数,羿侯就不要再造孽数了,有这等闲功夫,还不如早行功德,多做善事,将来也好早日与嫦娥团圆。”

“与嫦娥早日团圆?!”后羿闻说,顿生惊喜道,“娘娘知道嫦娥现在何处?”

“然也,嫦娥现在暂居在月宫中的广寒宫里。”

“在月宫中的广寒宫里?好!本侯这便找娥儿去!”后羿大喜至极,拔步欲走。

“羿侯不可前去……”后土娘娘劝阻。

“为何不可前去?”后羿懊恼道。

“现在嫦娥是仙,而羿侯是鬼,仙鬼殊途便如两个世界的人,即便相见也如同镜花水月,不能相聚,只能徒增伤感而已。”

“这?”后羿闻说此话,黯然失色,喜忧参半道“是啊,娥儿果然已吃下那颗不死仙丹升为仙人,而羿却已经沦为鬼魂,仙鬼殊途如何相见,即便相见又无法相聚,这又有什么意义,无非更加难过。”

忧伤片刻,他突然转忧为喜道“刚才娘娘说羿和嫦娥团圆,难道羿和嫦娥还有团圆的一日?”

“然也。”

“那羿与嫦娥什么时候能够团圆?”后羿急切问道。

“天意缈缈,不可预测,但事在人为,只要你能够行足功德,消弭天谴,应道成仙,那么你夫妻二人自会有团圆的一日。”

“不错不错……羿想起来了!”后羿突然兴奋道,“嫦娥曾向有黄婆婆占卜了一卦,最后两句是‘托身广寒,后且大吉’,这‘托身广寒’已经应验,这‘后且大吉’自然也不会虚假,羿和嫦娥必定会有团圆的一日!”

“然也然也……本后这次亲自来请,正是有冥界大事想交给羿侯去做,等羿侯功德圆满,消弭天谴,应道成仙,自能与嫦娥团圆。”

“多谢娘娘体恤,羿感恩不尽,羿愿意听候娘娘差遣。”后羿垂泪跪地叩谢,这时才感受到后土娘娘的厚德隆恩和良苦用心,原来这次亲自来请是让他行功积德,消弭天谴,早日与嫦娥团圆。

后土娘娘和蔼道“羿侯请起。羿侯能够接受本后的邀请,是本后的荣幸,也是山海冥界的荣幸。此处不是议事之处,就请羿侯先跟随本后去琼宫吧。”

话落处,后土娘娘轻挥手袖。

顿时间,辇轮启动,仙乐大作,土伯引道,仙娥排班,冉冉腾云驾雾而去。

后羿再不迟疑,跳上华盖车,驱驾睚眦兽紧随跟行。

高阳城的灯火渐渐遥远,渐渐凄迷,最后融入满天的星光汉野之中,仿佛已是另外一个虚无缥缈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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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五章 封授宗布神 退居度朔山

琼宫乃是后土娘娘的行宫和道场。

后土娘娘应五行中央土位证道,臣属轩辕黄帝座下,掌管山海土地和冥界两处。

自山海冥界开创以来,管理十分薄弱,亟需招纳大量人才,后羿正是绝佳人选,所以后土娘娘这才亲自接引后羿来到琼宫,设宴款待,说明缘由,希望后羿能够协助自己治理冥界。

后羿已沦为鬼魂,接下来便是转世轮回,一旦转世,前世尽忘,来世茫茫,想要与嫦娥团圆无异于痴人说梦,因此为了能够消弭天谴,证道成仙,与嫦娥早日团圆,后羿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后土娘娘的建议。

于是后土娘娘向轩辕黄帝呈递了推荐表,恳请轩辕黄帝封授后羿官职,治理冥界。

轩辕黄帝与众臣商议两日,便接受了后土娘娘的推荐,封授后羿为“宗布大神”,统领冥界,弹压万鬼。

自此后土娘娘仅掌管山海土地,而将冥界交给了后羿管理,另有东海度朔山神荼郁垒两位鬼帝从旁协助。

后羿上任以后,驱驾睚眦华盖车,执仗彤弓素矰,亲自来往冥界各地巡视,镇压恶鬼。恶鬼惧于后羿神威,再不敢轻易出走人界,祸害人类。如此万鬼慑服,冥界大治,“宗布大神”的名号又威震三界,好不逊色当年阳界“射日羿侯”的威名。

日起月落,斗转星移,数千年荏苒而过。

山海冥界招纳的人才也越来越多,各域各级的管治也越来越精细,终于在儒释道三家开始并流时完善了山海冥界的管理制度、行辖区域以及各级管理人员,如酆都大帝、五方鬼帝、十殿阎王和众判官等等,冥界地狱也搬迁到东海沃焦石下,从此名为“幽冥地府”。

其中宗布大神后羿(归于儒界)丰功至伟,受封幽冥大教主,与后土娘娘(山海界)、太乙救苦天尊(道界)同为幽冥地府至高无上的象征人物,奉受三界香火,从此退居幕后不再问事,由酆都大帝总管幽冥地府诸务。

这本是大贺特贺的喜事,可是后羿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数千年来,他风里雨里努力工作,希望能够行满功德,消弭天谴,证道成仙,与嫦娥早日团圆,但后土娘娘每次都说天谴未除,运数未至,尚需再等一等。

如此一等又过去数百年。

后羿功德圆满,天谴解除,唯有所等待的证道成仙的运数依旧未至,自然也不能与嫦娥团圆。

这运数未至倒也罢了,过未多久最令后羿气炸肺腑的事情却发生了。

原来此时人界正值大唐玄宗年代,从朝鲜半岛来了一位新罗王子金乔觉,剃度进入释门,苦修佛法,终证大道,是为地藏菩萨。他发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大受三家(儒释道)掌教赏识和赞誉,遂相互商议决定旨令后羿退位让贤,让地藏菩萨荣任“幽冥大教主”,度化幽冥众生。

后羿虽然愤怒,但如何与三家势力争抗,最终只得退位让贤,在轩辕黄帝的授意下,迁往度朔山居住。

度朔山乃在东海海内,崇山起伏,峻岭连绵,方圆足有五六千里。

相传冥界初创之时,度朔山乃是万鬼聚集之地,时常出世侵扰人族,轩辕黄帝遂派遣部将神荼和郁垒镇守在此处(后封为东方二鬼帝),并授于一头白虎和一只金鸡,共同弹压万鬼。

在度朔山东北部自然造化一棵桃树,这棵桃树参天蔽日,蟠曲三千里,其中有一根巨枝压伏于地,形成面朝西南的拱门,凡每日夜晚来至,万鬼可以出离此门自由活动,世称“鬼门”。

那只金鸡则奉命立于树冠之巅,司报晓之职,天亮时金鸡啼鸣,万鬼听见鸡鸣则必须返回度朔山。如果有作恶不归之鬼,便由神荼和郁垒二神捉拿回来,用苇索捆绑,用桃木弓箭射之,然后喂食于白虎,因此得以震慑住万鬼,不敢为非作歹。后世传说雄鸡之所以啼鸣报晓,正是因为与这只金鸡相互感应之故,以催赶万鬼速速离开人界。

后羿退居度朔山后,黄帝为其敕造宗布神宫以示隆恩,实则这是儒道两家谦让佛家而达到平衡三家势力的结果,不过是后羿成了此次势力争斗中的牺牲品。

自此以后,后羿退出幽冥地府,住居在度朔山,虽然神荼和郁垒两位鬼帝被分拔在他的手下,但奉受三界的香火大大减少,不能与往昔同日而语。

至今将近两百年的时间,度朔山因宗布大神后羿的驾临而声名远扬,无数炼气士和修道者纷纷慕名而来,都愿意归附在宗布大神门下,一时间宗布神宫门庭若市,弟子如云,大有当年截教碧游宫兴盛之势,俨然一方崛起的强大新势力,皆尊称后羿为“大尊主”,以示景仰和敬畏。

但是其中大多数炼气修道士根基颇差,道行较低,其中唯以“五臧五府”两姓兄弟最为著名,而庞光叔侄三人正是“五府”中的三位。

庞光叔侄隐居在东海三焦岛,闭门修炼,与世无争,过得也是逍遥快活,不曾想因庞光吃醉酒而落入海中遇险、被路过的费天君所救,这一来为报答救命之恩;二来欲为宗布大神后羿推荐人才,所以叔侄三人与费天君达成协议,决定随他同去中土一趟。

可惜天不遂人愿,此一去叔侄三人便踏上了不归路大长被谭文基斩杀在悬壶山三仙洞前,庞光自毁道身爆裂而死;而此时此刻,小长也是身受重伤,死活不知。

费天君将受伤严重的小长夹在腋下,一路逃离了悬壶山三仙洞,腾云驾雾直往东海飞遁而来。

在没有就职昊天瘟部副使之前,费天君也曾在东海炼气修道,因此知道度朔山的大体方向,他在东海上空一路奔逃,一路四处寻找,寻找过无数仙岛神山,也没有发现那传说中的度朔山。

又往直东上寻找了许久,忽然远远看见一座巍峨高山,被大片的桃花覆盖,隐隐约约闪放出绯红的光芒。

“终于找到了,那儿桃花映天,绯红如霞,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度朔山了!”费天君忽然瞥见那片光景,不禁心中狂喜,加紧脚程飞奔不停。

果然越飞至临近,越俯瞰清晰正是一株拔地冲天的大桃树,蟠蟠曲曲大约有数千里之远,桃花簇拥,耀天夺日!原来此时正值十月小阳春,天地回暖,是以桃花二度开放,不料竟然给费天君做了天然的指引坐标。

在那望之无涯的绯红桃荫下,建有数起宫殿,楼宇参差,檐牙高啄,不停地放射出道道金光,犹如雨珠倒射天空一般,与漫天铺盖的桃花交相辉映,真个儿美妙绝伦,胜过百万仙境。

费天君急律律飞临到高山上空,才要降下云脚,忽见一道红光宛如流星划空也似、飞落在他面前十余丈开外。

那道红光散开,现出一位神祗来,身高两丈,仅系豹裙,浑身犹如血涂,面目好似狰狞,腰间悬挂一把长剑,手中执掌一杆长殳,正是度朔山守山大神风招。

风招把长殳一指,威吓道“何方道人,敢来犯俺度朔山?”

闻听此话,费天君并不惊慌,反而大喜不已此处果然就是度朔山了!

于是他单手行礼道“小神乃昊天瘟部副使费颉费天君,现在正有急事想要拜见大尊主宗布大神。”

“昊天瘟部副使费颉费天君?”风招不明其意道,“俺们这度朔山只奉命于山海轩辕大帝,与那昊天玉皇大帝毫无关系,你来此又有什么急事?””

“小神非是奉那昊天玉皇大帝之旨而来,而是为了庞光叔侄三人而来。”

“庞光叔侄三人?”风招沉思须臾,惊问道,“莫不是三焦岛的庞光和大长小长?”

“正是,小长正在此处,不过他已经受了重伤。”费天君说过,将小长轻轻放倒在云埃里。

“小长受了重伤?”风招十分惊愕,急忙拔步上前,低眼来看,果然是三焦岛的小长哩,但此时他面色青晦,牙唇紧咬,一动不动,宛然如尸,显然已经遭受到重创也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风招遽然大惊。

“此事说来话长,一时也说不清楚,说不定此时正有人在后面追杀过来,还请大神速速领小神去拜见宗布大神,当面把此事说清楚。”费天君恳请道。

“有人追杀你二人?看来此事十分严重,你速随俺来!”风招此时对费天君所说深信不疑,毕竟他带来身受重伤的小长是即见事实,因此在前面急匆匆地驰向下界去了。

费天君夹起小长,随后疾行而下。

不多时,双双降落在度朔山西北鬼门前。

风招向镇守鬼门的貔貅神将叙说了此事,并又介绍了费天君,交代妥当,行过辞礼,继续巡视度朔山周野去了。

貔貅神将向其余三位同僚嘱咐一番,便引领着费天君进入了鬼门,直奔度朔山宗布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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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章 费天君避祸 宗布神君臣

转过两道朝门,走过三千台阶,便来到了宗布神宫外的第三道朝门,貔貅神将吩咐费天君稍等片刻,自己则进朝门,入圣宫,禀报消息去了。

等有多时,忽听见朝门内传来宣召“宣昊天瘟部副使费颉费天君入宫觐见。”

费天君闻听宣召,遂整理道袍一番,准备入宫觐见,正与退出的貔貅神将迎面相撞,两个便相互施了一礼,貔貅神将快步离去,他则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朝门。

小长早由两名力士抬着,随后进入了宗布神宫。

但见宗布神宫高高坐落在上,殿宇雄伟,雕栏精美,绯云缭绕于地,金光冲射于空。玉石阶上每隔五丈来远、便站立一对执戈力士,相貌彪悍,雕塑也似。

瞻仰此景,费天君战战兢兢,一步步拾阶而上。

天空飘下来疏疏落落的桃花,每一朵轻盈飘舞,宛如粉蝶,但是每一朵桃花飘落在费天君的身上,便好似千万斤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正在此时,忽又听见宣报声响起“大尊主请昊天瘟部副使费颉费天君——入殿觐见。”

费天君唬得咯噔一跳,微微抬头偷看,居然已到了宫殿门外,但见那朱红大门上竖悬着一块硕大的蓝地门匾,上书“宗布神宫”四个鎏金大字,原来这门匾正是黄帝所赐,仓颉所书。

费天君初次拜见钟山大神烛龙,进入九阴圣府之时也是胆颤心惊,但却没有今日这般、令人有一种锥骨刺髓的畏惧感。

他低着头,颤着身,一步一小心地走进了宗布神宫,来到了金殿之下,俯首跪拜道“昊天瘟部副使费颉拜见大尊主。”

“费天君免礼,你且起身来。”金殿宝座上传来话语,声音雄厚,震荡大殿。

“谢大尊主。”费天君叩首,起身,低垂脑袋,噤若寒蝉。

“费天君此处不是玉皇大帝的凌霄宝殿,乃是本尊主的宗布神宫,你不必拘谨,抬起头来说话。”

“谢大尊主。”在宗布大神的允许下,费天君这才微微抬起头来。

这不抬起头来,倒也不打紧;一抬起头来,费天君愈加惊惧不已。

但见金殿两厢分立着十名手执金瓜斧钺的甲胄武士,朝席上站立着七位威猛的带剑神人,一个个高鼻蓝眼,虬髯浓密,犹如擘山倒海的巨灵神一般,左边的五人正是“五臧”兄弟臧伯、臧仲、臧叔、臧季、臧幺;右边的二人正是“五府”中的两位老大府长和老二府亶(胆),其中府长正是大长小长的生父。

再见那金殿之上,雕栏座基如“品”字结构建造,金碧辉煌,气势非凡。

第一层金阶两旁的雕栏座基正中、各有一位高大神人盘腿而坐,正是左侍神荼,右侍郁垒,俱是环眼鹰鼻,脑袋白光,唯有蓬鬓如火倒攒。二神都把双手撑在膝盖之上,腹前横放一柄长剑,神情如尸,不怒自威。

第二层中央座基的背影壁上绘有一副巨大的射日浮雕,浮雕下打造了一座金光闪闪的宝座,宝座后有两名仙娥手执障扇而立;宝座上端坐着一位“头戴金箍冠,前插孔雀翎”的王者。这王者剑眉大眼脸庞白净,大耳垂肩悬挂日环,身板魁伟如铁塔,虎袍右衽肌肉揸,相貌堪称堂堂,威风愈见凛凛,正是“神箭压山海,威猛震八纮”的昔日射日羿侯今日宗布大神的后羿。

看见此景,费天君怯不能禁,背脊沟里冷汗直冒,浑身微微颤抖不停。

高坐在宝座上的后羿一眼看穿,便含笑戏谑道“费天君,你浑身哆嗦个什么?你也是凌霄宝殿的神仙,为何到了本尊主的宗布神宫就变得如此怯场了啊?”

“启禀大尊主大尊主的威名如雷贯耳,小神今日得见尊颜,果然是丰姿俊伟,威压山海,一时就情不自禁地激动起来了。”费天君毕竟见过些世面,因此随机应变,把那胆怯之色说成了激动之情。

“哇哈哈哈……”后羿昂首豪笑,甚是快意道,“好个会说话的费天君,你来见本尊主,究竟有什么急事?”

费天君才要回禀,府长已经出班行礼道“禀大尊主,我家小长不知被何人打成了重伤。”

“嗯?小长被人打成了重伤?”后羿顿时面露不悦。

“禀大尊主因为此事甚急,小神得到消息后,只顾招集众人上朝候议,所以这一时还没有来得及问个清楚。”此时臧伯出班说道。

“嗯。”后羿颔首道,“那——现在说来也不迟。”

“此事还须请这位费天君说个清楚。”臧伯谨慎道。

“好,那就请费天君来说。”后羿手指道。

“是。”费天君应诺道,“小长如今就在殿外,请大神先传唤他进来、再容小神细禀。”

“嗯。”后羿微微颔首,便传旨道,“传小长进殿来见。”

旨意传出去不久,两名力士将小长抬入了金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席之上。

府氏兄弟陡然看见此景,便好似猛地被人在胸口各捅了一刀痛彻入骨,二人含泪急奔上来,蹲伏了身子,观看小长的伤势。五臧兄弟也匆匆围将上来,流露出震惊和疼惜的神色。

见小长浑身是血,面青唇紫,府长急忙扣住他的左腕把伤,才发现精元已经被封禁(乃庞光所为),遂右食指凝气在他心窝一戳,解了封禁,此乃府家独传秘术。

封禁一解开,小长浑身精元逆冲,忽然僵直直地挺起身来,“噗噗噗”地狂喷了数口血,众人躲闪不及,皆被喷了一身鲜血。正在众人惊骇之时,小长复直挺挺往地上一倒,不动弹了。

“小长?小长!小长……”府长紧紧搂起次子,老泪纵横。

“爹……我……”小长攒足了力气说出两个字,突然脑袋一歪,双眼圆睁而逝。

眼生生瞅着次子死在怀里,府长心如刀割,仰天悲吼道“是谁杀了我家小长?是谁杀了我家小长!是谁杀了我家小长……”

悲吼数声后,府长骤然放下小长,一个箭步冲至费天君面前,怒眼暴吼道“你说是谁杀了我家小长?!”

“这……这这这……”见府长杀气腾腾,费天君又惊又慌。

府长怒不可遏,双眼好似喷出血来,伸手猛然揪住费天君的胸襟,怒吼道“我家三弟庞光,还有我家大儿大长,他们现在何处?你快快如实说来,否则——我将你碎尸万段!”

“这……小神……小神……”费天君吓得面色煞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府长住手!不可对天君无礼,让本尊主来看看。”

后羿喝住府长,缓步走下宝座,来到了金殿之下,伏下身来,仔细验看了小长一遍,果然是内丹已碎,再难活命,不禁长长嘘了一口气。

“大尊主我儿小长如何?”府长分明已经知道结果,但仍然希望小长能够活下来。

“内丹已毁,命已休也,本尊主也是无能为力了。”

后羿替小长抹合了睁得滴圆的双眼,一边摇首而叹,一边站起身来,然后吩咐力士将小长抬出殿外,先安置在偏殿,等弄清此事后,再行火葬之礼。

府长呆呆傻傻地注视着小长的尸体被抬出殿去。臧氏五兄弟也投以惋惜和愤怒的神情。

后羿回坐宝座之上,神色严肃道“费天君,你将小长送回度朔山,本尊主很是感谢你,但是为何庞光和大长没有和你一起前来,他们现在何处?”

“启禀大尊主小神……小神不敢说。”费天君吞吞吐吐,明面上是被府长吓怕了,其实是在思考如何讲叙这件事。

“有何不敢说?”后羿微愠道,“说!天塌下来,本尊主给你顶着!地涌上来,本尊主给你踏着!”

“如此……小神……小神便实话实说了。”费天君噤如寒蝉道,“大长被人拦腰斩杀,尸分两段;庞光道身毁灭,尸骨无存。”

“哇啊呀……疼死我也!”府长顿时犹如五雷轰顶,哇呀惨叫一声,昏死在地上。

府亶连忙抱起兄长,血泪滚滚,双膝跪地,凄厉哀求道“大尊主,杀我兄弟侄儿,此仇不共戴天!请大尊主替我兄弟侄儿报仇雪恨哇!”

后羿也早已勃然大怒,霍地耸身站起道“一百多年来,本尊主居住在这度朔山,从不与三界六道交恶,是何人胆敢斩杀本尊主的麾下!费天君,你说到底是何人胆敢如此藐视本尊主?”

“启禀……启禀大尊主此人名叫谭文基,又叫……风雪亭。”费天君回禀道。

“嗯?!此人为何有两个姓名?他究竟是什么来历?”后羿怒不可遏。

“谭文基是本世之名,风雪亭是前世之名,此人实是大成府孔圣人的弟子。”

“大成府孔圣人的弟子?”后羿不禁暗自抽了一口凉气,怔怔地坐回宝座道,“大成府孔丘乃是三界后起圣人,素以‘仁爱礼仪’教化世人,大有功德于天下万民,备受三界六道圣贤推崇,他的徒子徒孙无不秉承其志以为自任,怎么会教出如此凶狠的弟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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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七章 意欲会文基 女仙童指路

“大尊主莫说那谭文基只是大成府圣人的弟子,就是雷音寺的佛祖,玉虚宫的天尊,如果他们杀了小神的亲人,小神也要一定报此大仇!”府亶跪地泣血道。

“亶爷说的不错!”臧伯义愤填膺道,“孔丘他便是三界功德圣人,受万世供奉,也不该放纵弟子乱杀无辜,我臧氏兄弟愿去大成府,替亶爷讨回公道!”

“正是!我等兄弟愿去大成府、替亶爷讨回公道!””臧氏兄弟齐声请求。

后羿皱眉沉吟片刻道“大家不可鲁莽,如今山海大乱,神魔纷纷,本尊主还要仔细问问这费天君宗布神宫与那大成府相隔着十万八千里,井水不犯河水,为何他大成府的弟子要来斩杀本尊主的麾下?”

“大尊主说的是,小神等一时冲动,有所欠思。”臧伯嗫嚅认错,然后直指费天君道,“费天君,此事还请你给我们大家说个清楚。”

“这……这……小神遵命。”费天君犹豫顷俄,无有对策,只得答应。

正当费天君要说起此事时,突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地惊报声“报!报报报……报……”

众神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守山大神风招狼狈不堪地闯进殿来,单膝跪地,气喘吁吁地报道“禀报大尊主度朔山外来了一位……来了一位大成府弟子,自称名叫……谭文基,说是来找……找……找大尊主讨要费天君!”

“什么?!”后羿勃然大怒。

“请……请大尊主息怒。”风招卑躬谨慎道,“那谭文基……实在厉害,只三招就……就打败了小神,叫小神速来回报,说交出费天君,他……他他他……他方肯离去。”

“哇哈哈哈……好你个谭文基啊,杀了本尊主的麾下,居然还敢追到度朔山来要人,本尊主若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还真当我宗布大神徒有虚名!”后羿气得哈哈大笑道,“神荼郁垒!速去准备本尊主的弓箭驾座!”

“大尊主慢行,在下有话要说。”神荼站起身来,恭敬行礼道。

“嗯?神荼!你有什么话要说?”后羿颇为不悦。

“大尊主如今山海界内大乱,各处神魔蠢蠢欲动,黄帝陛下早已传下紫霄宫的法谕,令我等千万不可擅离职守,枉兴刀兵,否则一不小心便作了那《灵台榜》上的神客。那大成府乃是三界正教,推崇先王之道,素以‘仁爱礼仪’教化世人,不喜刀兵之事,如今这谭文基既然是大成府的弟子,又有如此高深的道行(仅用三招打败了我度朔山的守山大神),可见他很有可能是奉了圣人之命,应这场山海劫数来了,我等还是小心一些为妙。”神荼回禀道。

“嗯,你不说起此事,本尊主倒是忘了。”后羿点了点头。

“大尊主!话虽如此,但那谭文基就在度朔山外叫阵,难道我们就作了缩头乌龟不成?就算我们作了缩头乌龟,那谭文基既然已经来到度朔山讨要费天君,定然是不会善干罢休。”此时府亶已叫甲胄力士将府长抬出金殿安置,因此上前进谏。

“嗯,府亶说的也不错。”后羿不禁犹豫起来。

府亶立即请缨道“请大尊主歇在宫中,小神这便去会会那谭文基!”

“不可!”神荼又阻止道,“那谭文基只用三招就打败了风招,亶爷或怕未必就是他的对手。”

“嗯?哼!!”府亶双目淬血,怒气冲天道,“难道那谭文基杀了我兄弟侄儿,荼爷还要叫我让着他,躲着他不成?!”

“你二人不要多说了。”后羿严肃劝解道,“事已至此,你们大家就都随本尊主去看看那个谭文基吧,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神荼郁垒,你两个速去把本尊主的弓箭驾座备好!”

见大尊主沉脸如霜,执意欲行,神荼自不敢再多劝谏,遂就小心应诺一声,同郁垒先自下了座基,走出金殿,准备彤弓素矰和睚眦华盖车去了。

后羿大踏步走下了宝座,吩咐风招开道,便同府亶和臧氏五兄弟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宗布神宫。

费天君闻说此话,躲也躲不了,藏也藏不住,只好硬着头皮随行在后,心中难免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不知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回说那日,文基驾坐金头碧麒麟一路直往东方追来,眨眼间便追到了东海上空。

放眼看去蓝天无垠,碧波浩荡,无数海鸥在水面上飞掠,打鸣,却是早已不见了费天君。

文基轻轻拍了拍金头碧麒麟,金头碧麒麟好似知晓主人的意思,遂就放缓了脚步,踏着祥云在东海上空迤逦而行,他则东张西望,认真仔细地搜寻费天君的踪迹。

搜寻了半会,仍然不见一点蛛丝马迹,只见岛屿耸峙,水波浩渺,碧海茫茫一片。

文基虽有大成府的文修道行,但却没有佛道两家的呼喝役神法。

原来这“文修”又叫“世修”,乃是以世俗人界为道场,不食丹药,不行辟谷,不避群居,唯有修养胸中一股浩然正气,与天地三界通灵,道行以造福世人和积攒功德而铸就,功德越大则道行越高,尽管也是修的一团善和之气,但是与佛道两家法门有着根本的区别。

因此文基一来没有修炼成呼喝役神法,二来“文修”的道行也没有达到圣人的境界,因此无法召唤本土本海的山神土地或者水神夜叉,只能任由金头碧麒麟带到哪里便是哪里,踟踟蹰蹰,漫无目的。

正在他迷茫之际,忽然迎面翩翩飞来一位藕琢似的女仙童,大约岁光景,头绾双平髻,身着红绡衣,双肩上彩带飘飞,赤脚下祥云踏行,煞是一副粉嘟嘟的可爱样子。

文基定眼觑见,大喜过望正想寻人打听路径,这鬼使神差的就出现一个人来。于是他连忙轻拍金头碧麒麟迎将上去,拱手作揖道“小仙女有礼。”

“大哥哥有礼。”女仙童并不惊讶,定住祥云,双手合什回礼道,“大哥哥找我有事?”

“小仙女果真聪明,一猜就着。”文基夸赞道,“大哥哥正有一事相问,请问小仙女,刚才是否看见一位道人从此处路过?”

“你问的可是那位肩后背着一根水磨钢鞭的道人?”女仙童不答反问。

文基见问对了人,不禁兴奋道“正是正是……正是肩后背着一根水磨钢鞭的道人,小仙女可知道他现在到哪里去了?”

“往东边去了呢。”女仙童侧身指道。

“哦……大哥哥知道了!谢谢小仙女,大哥哥去了。”文基欣喜望形,便准备催驾金头碧麒麟离去。

女仙童却突然叫道“大哥哥,这东海茫茫,渺无尽头,你知道那道人到哪里去了吗?”

“这?这……不知道,大哥哥一时心急就忘记问了。”文基尴尬地搔搔首,好似年龄比女仙童还小哩,“小仙女,你可知道那道人究竟到哪里去了?”

看见文基尴尬的模样,女仙童不禁噗嗤一笑,但赶紧收起笑容道“从此往东去,一万多里的地方有一座度朔山,度朔山上有一棵大桃树,现在那颗大桃树正是花开二度,如果你找到了那棵大桃树,便就找到了度朔山,找到了度朔山便就找到了那道人。”

“感谢感谢……感谢小仙女提醒。”文基连连道谢后,又紧急地想要催骑而去。

“慢着慢着……”女仙童又叫住道,“大哥哥,你急个什么?我还有几句话要说呢。”

“小仙女,你还有什么话要对大哥哥说?”文基莫名其妙。

你这臭小子,这么傻不拉几,还左一个右一个的自称大哥哥,大哥哥你个头啊,我比你还不知要大多少岁呢,要不是海上菩萨交代,看我不好好戏弄戏弄你!女仙童自己叫唤“大哥哥”倒无所谓,可是文基自称大哥哥,她心里便来了气不爽,然而是奉海上菩萨前来指点的,所以也就只好气鼓鼓地受着。

她开口告诫道“大哥哥,那度朔山如今已是宗布大神的道场,你此去可要千万小心,不可轻易得罪了他哦。”

“宗布大神?便是那位曾经为黎民百姓射落九日的三界第一神射手,天下万民共敬的宗布大神——后羿?”文基两世双修,具有两世记忆,因此知道宗布大神是何神圣。

“正是他呐。”

“大哥哥知道了,大哥哥自然不会轻易得罪宗布大神,只要宗布大神把那妖道交给大哥哥就行了。多谢小仙女提醒,大哥哥要赶紧去了。”文基恭敬地施了一礼,一拍金头碧麒麟,腾一道祥云急匆匆而去。

“这谭文基分明就是个毛头小子,做事一点也不老成,还说什么大成府的道德弟子,也不知海上菩萨为什么要吩咐我来一直替他护法,还叫我相机行事?那度朔山可好随便去的?弄不好小命不保,我还是赶快暗中跟踪他吧,免得出了事回去不好交代。”女仙童唠叨一阵,隐遁在高空,仙带飘飘地跟随在文基身后,直往度朔山方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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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八章 文基对阵 后羿发难

你道这海上菩萨究竟是何方神圣,又为何吩咐这女仙童替文基护法?

其实这海上菩萨正是珞珈山观音大士,因为居住在南海之上,所以又被称作“海上菩萨”,而女仙童正是其在下金童玉女之一的龙女。

那日普贤大士在宛陵郡麒麟山告别文基后,心中甚是担心他的悬壶山三仙洞之行,而自己又已奉牟尼佛祖之旨闭关颂经,不得出离峨眉山,因此在闭关之前,径转向东南而来,求助南海观音菩萨关切悬壶山三仙洞之事,希望保文基周全。观音大士早已知道文基的根谛,乃是应山海劫数、宣大成文教而出世的。而此时文基正在替诺那佛祖护法,为文教宣扬孝道,观音菩萨自然义不容辞的满口答应。

普贤大士求助致谢后,返回峨眉山闭关颂经去了。

观音大士则传龙女每日关切文基的动向,不过都是在暗中护法,因为此次山海劫数乃是无为道界的劫外之劫,凶险叵测,胜过当年山海封神和天地封神,不敢轻易参与,惊恐自毁道行,况且鸿钧老祖早已传下法谕没有紫霄宫的吩咐,无为道界内的众神圣仙贤不得擅自入劫。

但是文基毫无所知,当龙女来指路时,只道她是恰巧路过的神仙而已,并不见怪,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与龙女辞别后,文基急急如律令般直奔东方度朔山而来。

稍顷之间,万里而过,文基果然瞥见下界有一座高山坐落在碧海之中,大面积的桃花几乎覆盖了整座大山,他不禁暗自高兴那下界定然就是度朔山了,妖道也定然就在此处!

暗自喜罢,文基一拍金头碧麒麟,风驰电掣一般飞奔下来。

才飞奔了三五里,忽有一道红光飞来,挡住了去路。

红光开处,度朔山守山大神风招显露出狰狞的面目来,他把手中长殳横挺道“呔!什么人,胆敢擅闯度朔山!”

文基知道惊动了此处的守山大神,连忙拍停金头碧麒麟,恭敬行礼道“在下大成府弟子谭文基,现在正有急事要拜见宗布大神。”

“什么?刚才来了一个昊天瘟部费天君,现在又来了一个大成府弟子?”风招一脸懵圈,扪扪脑袋,突然大叫道,“俺想起来了!你是不是追杀费天君到此?”

“追杀费天君?”文基微微一怔道,“哦……我终于知道了那费天君是不是肩后背着一根水磨钢鞭的道人?”

“俺在问你呢,你怎地问起俺来了?是他又待怎样?”风招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那就不错了,在下正是追杀那妖道费天君到此。”文基文质彬彬道。

“咋?!”风招顿时光火道,“如此说来,俺家小长就是被你打伤的了?”

“小长?”文基又是一怔,便想起小长曾在三仙洞自报姓名,因此颔首道,“不错,那小长正是被我打伤,他帮助妖道逼死我母亲,又和另外两个妖人害死我弟弟,我没有打死他、就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哇呀呀……好猖狂的小子,吃俺一殳!”得知小长正是被文基所伤,风招气得哇呀暴叫,跳身空中,挺殳便刺。

文基自不知小长与度朔山的渊源,见这狰狞恶神突然变脸,挺殳刺来,急忙一拍金头碧麒麟跳将开去,唰一声抽出同光剑道“鬼脸的,你为何平白无故刺我?”

“俺要替俺家小长报仇!俺要杀了你!哇呀呀呀……”风招哇呀吼叫,又是一殳直刺过来。

文基明白那话,这才知道这恶神和小长是一伙的,因此再没有躲闪退让,挥剑而出,大喝一声“大成第四式!者起彼伏!”

轰!

一声响!在流星乱射中,风招被击退百十丈远,翻跟斗也似地才站稳了身影。

他愣了愣神,犹自不服气,吐一口唾沫,勒两下腰带,将长殳狠狠地攥了几攥,哇呀呀暴叫地又冲杀上来。

“大成第三式!成人之美!”文基一声喝,挥剑荡出。

一阵强大的剑气横扫碧霄,云飞雾卷,声势唬人。

风招刚冲至五六十米开外,复被剑气刮得在云层里连翻了几个轱辘,长殳都差点脱手而飞,此时方知遇见狠角色,他胆颤心惊地爬起来,叫嚣道“小子,你等着!你等着……”狼狈逃遁而去。

文基也不追赶,高声叫喊道“看在宗布大神的面子上饶你一命去,速去禀报宗布大神,就说我谭文基无意前来冒犯,只要交出那妖道费天君,我便会马上离去。”

高喊声在蓝天中瓮瓮飘荡,经久不息。

但是没有回应,文基遂收剑入鞘,轻拍金头碧麒麟奔驰向下界度朔山来。

转眼之间,铺天盖地的桃花纷纷出现在前面,一座高大的鬼门在云蒸雾绕间若隐若现,落日的余辉从极远处铺展过来,给漫天的桃花和鬼门镀上了一层恍如梦境般的神秘。

文基在那鬼门前拍停了金头碧麒麟,一边等候关鬼门内的消息,一边观望这如梦似幻的风景,情不自禁地频频发出惊叹。——此为守礼也儒家弟子无论走到何处,都会遵守礼仪,如果没有主人相请,自然不会擅自闯入别人的府门。

过有顿饭功夫,忽见那鬼门内滚出一阵阵云雾,密集的桃花漫天旋舞,隐约之间传来车轮滚动声和怪兽嘶吼声,仿佛天地都为之震动起来了。

倏忽之间,车轮声戛然而止,嘶吼声骤然停歇,云雾滚腾中出现了一驾豪华的华盖车。

但见那华盖车双轮单座,高有丈余,宽大敞亮,上面插着黄罗盖伞,周围垂穗迎风飘摆。

华盖车前有两头怪兽并排扛拉前辕,身上披鳞形似巨豺,头生龙角往后紧贴,令人望而生畏,正是山海界内有名的凶兽睚眦兽,适才嘶吼声正是这两头睚眦兽所发。

华盖车宝座上端坐着一位魁伟英俊的王者,神色肃穆,威风八面。龙椅两旁各侍有一位鬼模样的神人,手拄长剑,单膝跪地。龙椅后打造一座弓箭架,弓箭架上横放着一把巨大的彤弓和十支素矰,正是名震三界的彤弓素矰。再见华盖车下面共站立七位神人,身高马大,相貌威猛,腰间俱佩长剑。——不用多说,正是宗布大神后羿和一众文臣武将!

而费天君早已猥琐地躲藏在华盖车稍后处,身影被众神遮掩,难以觑见。

看见这般气势夺人的阵仗,文基也未免暗吃一惊,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身,坐得更加端正。

正在此时,风招跳到阵前,耀武扬威地叫嚣道“谭文基,我家大尊主来了,坐在宝座上的便是,你可敢再来逞凶!”

文基睨视了风招一眼,轻拍金头碧麒麟,徐徐向前行走了数丈方才停驻了坐骑,那两头睚眦兽觑见碧麒麟,俯首俛耳,浑身发抖,甚为害怕的样子。

文基向华盖车上恭敬行礼道“大成府弟子谭文基见过宗布大神。”

“你——就是谭文基?”后羿坐在华盖车上,威严问道。

“正是。”

“庞光和大长小长是不是都被你所杀?”

后羿如此一问,文基才知道在悬壶山三仙洞战死者的名字,而且也知道了他们原来都与宗布大神颇有渊源,心中未免有些紧张起来,但是好汉做事好汉当,万万没有隐瞒的理由。

因此他继续答道“正是。”

后羿强压着怒火,又问道“那你为何要斩杀他们?你可知他们都是本尊主的麾下?”

“不知他们是大神的麾下。”文基从容回答道,”即便知道,如果他们为非作歹,我谭文基也会义不容辞,为民除害。”

“他们为了什么非?做了什么歹?”宗布大神沉喝道。

“他们逼死我母亲,害死我弟弟!”

“他们为什么要逼死你母亲,为什么要害死你弟弟?”

“这……”文基自然不知庞光叔侄为费天君所利用,自然也不愿说出诺那佛祖转世之事,因此一时就被问噎住,答不上话来。

“说!他们为什么要逼死你母亲,为什么要害死你弟弟?”后羿紧紧逼问。

“我如何知道为什么。”文基忍着内心痛楚,丧母失弟的伤痕仿佛被人重新硬生生的剥开。

“什么?!你杀了本尊主的人,竟然还说不知道为什么?”后羿顿时怒火上窜。

“在下当然不知。”文基愤懑道,“大神要想知道,何必逼问在下,只要把那妖道费天君叫出来一问便知。”

“呵呵……谭文基,你好生狡猾!”后羿冷笑道,“你这金头碧麒麟,本尊主在‘三教并谈’海会上也曾见过,乃是孔圣人的坐骑,既然你坐有此骑,便知你实是大成府的弟子;你三招打败了本尊主的守山大神风招,本尊主自然也知道你的武功非同一般。此时若叫费天君出来,让你猝使杀手,打死了他,而后来个死无对证,本尊主岂不是上了你的当?”

“在下乃圣人门下弟子,行事光明磊落,岂会干那种小人勾当!”

“好!你既然光明磊落,那就如实说来,若有半句假话,便是大成府圣人也保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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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九章 大战六将 再露锋芒

“呵哈哈哈……”文基终于忍不住宗布大神的咄咄逼人,仰天长笑道,“世人都说宗布大神上射十日,下除妖魔,建大功德于三界,乃是万民敬仰的山海正神,但今日一见,竟然是如此的蛮横不讲道理!”

“大胆!谭文基!你杀了本尊主的三名麾下,又追到度朔山来撒野,本尊主只想问清事实,你竟然说本尊主蛮横不讲道理?三界六道十方世界,还没有人敢如此藐视本尊主,你谭文基究竟长了几颗脑袋?”后羿遭到羞辱,气得面青脸紫,霍地站起身来,伸指呵斥。

文基昂首挺胸,丝毫不惧道“在下只长有一颗脑袋,如果大神想取、就请尽管来取,何必寻找借口?在下若是惧怕强权,便不是大成府的弟子。”

“好!好好好……有胆量!有气魄!传说大成府的道德武功名震三界,本尊主今日倒想见识见识、这大成府的道德武功究竟有多么厉害?”后羿当着众麾下的面被人挑衅权威,颜面如何挂得住?一时直气他得牙齿咬得咯咯发响,便想亲自动手教训文基。

此时府亶趁机上前请令道“请大尊主息怒,杀鸡焉用宰牛刀,就让小神去见识见识那小子的道德武功!”

自觑见文基的那一刻起,府亶就双眼泚血,野兽般血红,恨不得立刻冲上去一血大仇,奈何有大尊主亲自镇压阵场,便不敢随意说话和擅自行动,此时见大尊主和文基言语谈崩,神色大怒,正是出战的绝佳机会,因此主动上前请令。

后羿正在怒气头上,遂传令道“好!府亶,你出战,替本尊主好好地教训教训这小子!臧季!臧幺!你二人也同去助战!”

“诺!”臧季臧幺齐应一声,各自化长戈在手,随同府亶冲杀出阵。

原来后羿已然知道文基不仅斩杀了庞光叔侄三人,而且仅用三招打败了守山大神风招,为避免意外伤亡,所以又命令臧季臧幺助阵府亶,三人合力并战文基,估计应该胜券在握。

此时府亶掌中早已化出长殳,首先冲至阵前,双眼泚血呼吼道“谭文基,你杀我兄弟侄儿,今日我便要为他们报仇,将你碎尸万段!”一声吼过,二话不说,腾起云雾,将长殳直刺向文基。

事已至此,说理无益,唯有应战来解决此事!

文基亦不搭话,唰地抽出同光剑,一催金头碧麒麟,迎战上来。

但见长殳和宝剑相撞,“噹”地一声响,金花乱射,如星闪耀,两条身影急速错开,府亶被震出数十丈远,方才落脚站稳,而文基依旧安坐在金头碧麒麟上,如无其事。

才要拨转坐骑,臧季臧幺已经气势汹汹地各挺长戈夹击上来,文基连忙左右开弓,挥剑应战。随后府亶返身冲到。刹时间,文基与度朔山三员神将展开了厮杀。

三员神将个个吹胡子,瞪眼睛,哇啊呀怪叫不停,各使浑身力气把手中戈殳射箭般猛刺猛搠,恨不得出手便斩杀文基,长殳才去,双戈又来,势如三条矫健的蛟龙,挟风裹电,杀气腾腾。文基坐在金头碧麒麟上毫无惧色,挥剑如风,一道碧光驰骋也似战杀在包围之中。

约摸大战了一柱香的时间,三员神将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元气大耗,攻势减缓,包围着文基来去转悠,偶尔轮番冲刺一下,显然不说斩杀文基,恐怕连自己都难保周全。

后羿坐在宝座上观战多时,此时见三员大将都拿不下文基,气得双手攥拳,直攥得叭叭叭直响,忽而大声传令道“臧孟臧伯臧仲,你三人速去助战!”

“诺!”臧氏三兄弟朗应一声,各化出长戈在手,摇身迈步便要一起出战。

“大尊主且慢!”左侍神荼俯首作揖道,“大尊主可看出来了这谭文基的大成武功果然非同凡响,足有斩杀府亶和臧季臧幺的机会,但他一直都没有动手,可见他并不想与大尊主为敌,庞光叔侄遇害或许另有隐情。”

“嗯,本尊主如何不知,但他在本尊主的地界上目中无人,如果不给他点教训看看,岂不辱没了本尊主的名号!”后羿依旧怒气冲冲道,“臧孟臧伯臧仲,你三人速去助战,但不可夺他性命,务必生擒活捉回来,到时候本尊主要好好地挫一挫这毛头小子的威风,然后再将他送往大成府评理。”

“大尊主!这双方交战,刀兵无眼,倘若失手,岂不悔之不及?”神荼又急忙劝道。

“倘若失手,也是各有天命!你休要再说,只有将这小子生擒活捉方解我恨。”后羿沉色道,“你三人速去助战!”

神荼闻说此话,俯首无语。

臧孟臧伯臧仲则齐声应诺,腾步如飞,纷纷跃入杀阵之中。

这一番度朔山六员神将大战文基,较之先前更加凶猛。只见人影飞转如旋风,殳戈刺压似枪林,彼伏此起,杀机不断,兼以六员神将又以佩剑辅杀,共计是十二件兵刃进攻,犹如布下一张天罗地网罩住文基,在天空中滚来滚去,一时间风起云涌,电闪雷鸣,端的是唬人至极也。

文基杀在战团之中,展开大成九式剑法,或飞离坐骑,或人剑合一,人影来去,飘忽无踪,剑光过处,排山倒海,真个是大成武功非同凡响。其实文基有许多机会可以斩杀众神将,但一来有龙女的嘱咐,不可得罪宗布大神;二来他也仅仅只想擒拿费天君而已,因此这才处处手下留情,不愿夺人性命。

臧季臧幺已经获得消息“只能生擒,不能斩杀”,所以五兄弟虽然竭力进攻,但也是十分留神,生恐一不小心坏了文基。只有府亶一心一意舍命相拼,欲杀文基而后快,可是仅凭他一人之力,无论如何也斩杀不了文基。

双方又大战了许久,依旧势均力敌,难分胜负。

此时落日早已沉没于远方的云海,天地逐渐昏暗,只有熹微的亮光在无边的云涛里此一处彼一处的流动闪烁,恍如夜晚大海上的点点渔火,轻轻摇弋。

出动了度朔山六员神将居然拿不下一名大成府弟子,这足实大大的扫了后羿的颜面!但是后羿哪里知晓大成府圣人已将一府的镇府之宝悉数交付给文基以应这场山海劫数。

后羿越观看越愤怒,此时早已失去耐心,突然站起身来,呼喝道“神荼郁垒!速拿本尊主的彤弓素矰来!”

“大尊主?”神荼万分震惊,急忙俯首劝道,“素矰不可轻出,一出必定惊动山海!还请大尊主三思。”

“正是,请大尊主三思。”郁垒也连忙劝道。

“哼!难道就这么看着他们一直斗下去吗?”后羿愤怒道,“便是你二人出战,也未必会有生擒他谭文基的把握。”

“大尊主,依小神之见双方不如罢兵。”郁垒献策道。

“罢兵?!本尊主以六员神将之力竟然拿不下大成府的一名弟子,如果让他全身而退,这度朔山的名号还要不要,本尊主的这脸面还要不要?”后羿恼怒非常。

“这?”神荼郁垒同时无语。

“速拿彤弓素矰来!”后羿嘶吼道。

“大尊主且慢,小神忽想到一计,既不伤我度朔山众将,也不伤那谭文基,并且能够将他生擒活捉。”神荼忽然报道。

“嗯?有这等好计?你为何不早说?”后羿大为疑惑。

“小神这也是被形势所迫,一时急中生智才想到此计。”

“何计?”

“大尊主请听小神细说……”神荼站起身,鞠着腰,躬着背,附在宗布大神耳畔嘀嘀咕咕起来。

后羿侧耳倾听,越听面部越严肃,毫无一丝喜悦之色。

当听完神荼的计策后,后羿纠结道“那法宝本是幽冥地府的‘镇界三大圣宝’之一,当初在本尊主移交职权、离开幽冥地府时,由那灵山牟尼佛祖所分赠,原本是提防妖魔进犯度朔山,到了万分危急之时才能用它,如今竟然用那法宝对付他谭文基,这岂不是大材小用?”

“大尊主以大尊主的山海威名,三界六道之中有哪路妖魔敢来侵犯度朔山,这不是耗子舔猫屁股——自己活得不耐烦了吗?便是真有妖魔胆敢来犯,彤弓素矰箭它们也不是不知道。那法宝以小神之见,也没有灵山牟尼佛祖说的那么神通广大,不过是当初相送的一分致歉的礼物而已,难道它还真比大尊主的彤弓素矰厉害?”

“嗯,你说的有道理。”后羿被神荼一阵赞誉颇为愉悦,于是首肯道,“好,就以你所说,度朔山的武库自古以来都是由你掌管,你速去武库里把那法宝拿来。”

“是!小神遵旨!”神荼高应一声,噔噔噔走下了睚眦华盖车,撩开大步,行走如风,径往宗布神宫武库里取那法宝去了。

后羿放下身段,坐靠在宝座上,神情悠闲地轻拍起雕龙扶手,睨眼观看七人厮杀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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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零章 旃檀净香 受困结界

此时的费天君仿佛空气一样毫无存在之感,一直躲藏在守山大神风招的身后,偶尔偷瞄一眼文基与六员神将的大战,暗自庆幸有宗布大神出手挡阵,否则自己早就无路可遁,他心中一边祈求六员神将斩杀文基,一边思忖应对之策,端地是惊心动魄,忧愁多于窃喜。

过未多时,神荼风驰电掣一般返回宝座,单膝跪下,双手高举,将那法宝呈献上来“大尊主,法宝已经取来。”

噫嚱……原来神荼口中所说的法宝不过是一具长方形檀木盒子哩,五七寸见方,高也不过四寸,面镀鎏金,朴素无华,但如果仔细观看便会发现,檀木盒子周围有一圈金色佛箓,犹如地动仪一般有规律的滚动不停。

后羿伸手接过檀木盒子,轻拍了几下道“这法宝,灵山佛祖说的甚是玄妙,不曾想今日用在此处。神荼,你速去叫他们回归本阵,本尊主要祭这木盒子了,看看他谭文基是否能抵挡得住这木盒子之威。”

神荼应声响诺,急下了宝座,飞至阵前传令六大神将“大尊主有令各将不必再战,速速回阵!”

臧氏五兄弟正恶战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忽闻听号令,一声呼,迅速地撤回了本阵。府亶亦不敢违抗命令,咬牙切齿地随后退下阵来。

文基却不知什么缘故,收剑入鞘,一拍金头碧麒麟行至阵前,准备讨要费天君。

却听见后羿朗声道“谭文基,你斩杀了本尊主三名麾下依旧怙恶不悛,并且又口出狂言羞辱本尊主,本尊主本想取你的性命,但念及你是大成府的弟子,今日便先将你困在此处,让你自思悔过,等此宝自解之后,你再来宗布神宫向本尊主低头请罪。”

话落处,后羿口颂灵山佛祖相赠的十二字心咒“嗡牟尼牟尼嘛哈牟尼耶梭哈”,便将那檀木盒子朝文基掷将过去。

檀木盒子飞在高空,转了几圈,忽发一声震响,盒盖儿便打将开来,底朝上,口朝下,四周金光佛箓飞转不绝,无数细微的金屑犹如流沙一样直往文基身上飞泻下来,同时间天地之间飘荡起一阵阵极淡的旃檀香味,令人心醉神迷,恍恍惚惚。

文基才要答话,忽见一物在头顶打开,流沙似地倾泻下无数金屑,心中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口喝剑决“大成第五式,金瓯无缺!”,嗖一声祭出同光剑,欲去击碎那具檀木盒子,但却被无数的金屑倾泻压制,只在空中螺旋桨一样旋转不停,便是飞不上去。

而那些金屑也被同光剑的强大剑气旋飞出七八里开外,仿佛数以亿兆的萤光,纷纷飞落在云层之上,倏忽之间积累成堆,仿佛小丘也似,而且愈堆愈高,愈堆愈高……忽然一声响,虚空之中显化出一座光不溜秋寸草不生的山丘,恰如长方盒的形状便将文基困在其中,金光一阵一阵犹如断线的细小金珠倒射不绝,照映百十里远近。

见那法宝果然显化出结界困住了文基,后羿及其部属众神惊骇绝倒这檀木盒子竟然有如此的神通威力,佛法无边果然名不虚传!费天君更是目瞪口呆,木雕似的怔住在那里。

过有片刻,府亶首先回过神来,欣然大喜道“大尊主,那谭文基已经被困在结界之中,就让小神进去杀了他,替小神的兄弟侄儿报仇!”

“不行不行……”后羿摇首道,“那结界已然化成,莫说你进不去,便是本尊主也进不去了。”

“这是为何?”府亶吃惊道。

“当初灵山佛祖嘱咐此宝乃是旃檀香灰所化,名为‘旃檀净香’,本是自守之宝,非是攻伐之宝,掷之即化净尘结界,可以阻挡千军万马进攻,原本有个契机在内,可以打开结界,但如今我等都在结界之外,自然就无法打开结界了,更不用说进不去了。”

“那——谭文基是否会绝命于净尘结界之中?”神荼颇为担忧,毕竟谭文基是大成府的弟子哩。

“自然不会,这‘旃檀净香’乃是佛门善化之宝,不杀生,不夺命,只是起个屏障作用,此乃灵山佛祖当年所嘱咐。”后羿道。

“唉!竟是这等法宝,不要它也罢!”府亶满面愤懑道,“如此岂不是便宜了那谭文基!”

“这‘旃檀净香’原本不是用来对付他谭文基的,而是提防妖魔来犯。如果度朔山遭遇妖魔侵犯,将这‘旃檀净香’化作结界可防御半载时间,这半载的防御时间也足以请来援军了。”后羿说过,吩咐守山大神道,“风招,自今日起,你就守在此处,若发现异象,即刻回宫禀报。”

“诺!”风招俯首领命。

后羿又道“如今虽将这谭文基困在此处,但本尊主这心里也有些不安呐,毕竟此事的来龙去脉,本尊主还没有查问清楚,此举多少有所欠思。”

“大尊主勿须自责,只怪这谭文基杀人无悔,口出狂言,才激怒了大尊主,不取他小命已是大尊主的天大恩德,若是换作小神,早就取了他的小命!”臧孟道。

“嗯,臧孟说的不错,事已至此,覆水难收,大家先随本尊主回宫,然后再仔细问问费天君。”后羿颔首说罢,大手一挥,传令众神回宫。

但见睚眦华盖车徐徐启动,众神随扈左右,一时红光缭绕隐没于鬼门之中。

费天君闻说那话,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跟随其中,思忖着接下来如何应付宗布大神。

文基被困在法阵之中,频频念动大成九式剑决,欲用同光剑破了那香尘结界。

但忽听一声响,金沙倏然消失,周围一片星光混沌,不仅宗布大神等众神消隐无踪,便连那遮天盖地的大桃树也不见了踪影,文基固然不知旃檀净香已然化成了一座结界山,还只当是已经破了法阵哩,遂就收了同光剑,一拍金头碧麒麟往高空中急速飞行而去。

不知飞行了多远,猛见高空中无数金光佛箓转动不停,电光闪闪,雷声鸣鸣,硬生生将文基压落了下来。

于是他又急律律朝东而行,行不多远,远远又见电闪雷鸣,同样被无数金光佛箓阻住;复往西走,复往南走,复往北走,最后都遭遇金光佛箓打压回来,硬是闯不出去。

文基焦急思道我只当已经破了法阵,原来是被宗布大神设下结界困在此处!也罢……他只道他有法宝困我,却不知我也有法宝破他,待我用文武砚破了这结界!

与众神大战之时,文基之所以没有祭出文武砚,是因为没有到生死相搏之时,但此时若想破结界,脱困厄,也只有用文武砚一拭了。因此思罢,他自信满满地将文武砚显化出来,托于右掌之上,暗运法力,猛喝一声

“大成文武!

信手拈来!诛!”

但见文武砚悬空旋转于文基右掌之上,倏然化一道金光直奔高空打去。

过有须臾,“轰隆”一声巨响,譬如金砖砸在了金钟之内,顿时响起震耳发聩的轰鸣声,直震得文基头昏目弦,满耳嗡嗡发响,文武砚复飞落在他的右掌上,旋转不停,丝毫无损。

文基遂定定气,凝凝神,二次祭起文武砚“大成文武!智周万物!诛!”

轰隆!

过有须臾又传来一声巨响,较之先前犹为猛烈,仿佛数百道闷雷相互撞击,震荡四野,高空之中飞泻下无数流沙似的金点。而文基也在金头碧麒麟上摇晃了几下,浑身热血沸腾起来,显然冥冥之中也遭受到结界的反震之力。

两次祭出文武砚皆无功而返,文基已知这结界法阵非同凡响,但他追拿费天君的心思十分急切,也就顾不得许多,因此贯注全神,拼尽法力,第三次祭起文武砚“大成文武!义无反顾!诛!”

轰隆隆!

豁哧哧哧……

随着一声惊天价震响,混沌的天空仿佛炸裂开来,无数飞电走蛇似的裂痕四处乱窜,可是只在须臾之间又恢复了空空茫茫一片。

与此同时,文基眼前蓦然一黑,栽落下金头碧麒麟。

过有顿饭功夫,文基才苏醒过来。他静静地躺在地上,仰望一片星空,暗自伤怀道那妖道近在咫尺,我却被困在这里出不去,我在这里多呆一刻,母亲的“魂魄”就在那里多受一份痛苦。不行!不能再拖延下去,但凡我有一口气在,也定要拼尽全力打开这结界!

文基自然知道被结界反震之力所伤,也知道硬破结界会产生什么后果,但此时若叫停下手来,又怎会甘心呢?因此他咬紧牙关,艰难地爬坐起来,坐禅运功,暗自调息。

过有两柱香的时间,文基又将文武砚祭出,嘶吼一声“大成文武,孝思不匮!诛!”

轰隆隆!

轰隆隆……

豁哧哧哧……豁哧哧哧……

但听混沌的天空传来一阵阵惊雷声,交相激荡,震动虚空,仿佛天翻地覆一样,无数电蛇火鸦飞奔流窜,端地唬人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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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一章 观音上灵山 佛祖说因由

然而仅持续了片刻,结界复又归于一片沉寂。

文基却“哇哇哇”地连吐出数口血来,身体突然往后仰倒,不省人事了。

怪哉怪哉!这文武砚乃是大成府的后天胜先天的镇府圣宝,为无数功德所铸就,开天辟地也不在话下,却为何破不了灵山佛祖的区区一盒旃檀净香呢?原来非是文武砚不敌那旃檀净香,而是文基的道行不足,譬如两把相同的宝剑,所执者一位是无力幼子,一位是有力青年,如果叫两者执剑相斗,胜负不言而喻,但这胜负自然与宝剑本身无关。

此番文基虽然使出浑身的法力欲想打开结界,但依然没有成功,反而遭受结界的反震力也愈见强大,他一时不能抵挡住这反震之力,便又被反震得昏死过去了。

结界之外,度朔山守山大神风招奉命看守文基。

等宗布大神同众神离去后,他便飞落在结界的平顶中央,抱殳而坐,不敢有半点懈怠。

坐有片刻,忽觉屁股底下震感不断,风招吓得一惊,急忙跳将起来,四处查看,这才发觉脚下好似起了一阵地震,不过稍顷间便又恢复了平静。他咦唏了一声,复怀抱长殳坐将下来,自不知是文基正在祭起文武砚,想要打开结界哩。

同样的怪事又连续发生了三次,一次比一次震感强烈,弄得风招疑神疑鬼,再不敢安心就坐,遂手执长殳,骨碌着大眼,四处游走观察,一副小心翼翼十分紧张的样子。

其实此时比风招更紧张的还有一个人哩,那便是隐遁在高空中跟随护法的龙女。

当文基大战六大神将仍然不落下风时,龙女不禁暗生佩服这大成府出来的弟子果然非同凡响。可是当宗布大神祭起旃檀净香将文基被困在结界之中时,龙女便又慌乱了主张。

她自然不敢出手相救,一来出手相救未必成功;二来也不敢得罪宗布大神。万般无奈之下,便决定速回珞珈山,向海上菩萨禀报消息。

龙女拿定主意,径转身,一路祥云飘飘,急匆匆返回了南海珞珈山。

落下祥云后,龙女直走入潮音洞来,跪拜在莲座之下道“弟子回府拜见菩萨。”

但见那莲座上端坐着海上菩萨观音大士,头束高髻,戴化佛冠,顶披白纱,项饰璎珞,内着金色僧祇支,外穿纱绡白袍裙,肩后道光如镜,体相端庄殊胜。左下首善财童子双手合什,虔诚而立。

观音大士见龙女回来,便开口问道“龙儿,你回来了,事情可曾办妥了?”

“禀报菩萨弟子自奉菩萨法旨,一路暗中保护那谭文基,原本等悬壶山三仙洞事了之后,便返回珞珈山复旨,不曾想那谭文基道行甚高,在悬壶山不仅打伤了一位炼气士,而且还斩杀了另外两位炼气士,无须龙女相助。如今他追赶那道人,已经到了东海度朔山。”龙女回禀道。

“东海度朔山……那不是宗布大神现在的道场吗?”观音大士淡然道。

“是。”龙女俯首应道,“那道人逃进了度朔山,谭文基也追到了度朔山,但向宗布大神讨要那道人时,双方因言语不谐就打斗了起来。”

“为何言语不谐?”观音大士微惊。

“原来被斩杀的那两位炼气士都是宗布大神的麾下;另外一位也是,虽然被那道人所救,但是到了度朔山后便已身亡。”

“哦……难怪打斗起来。”观音大士微微颔首道,“那——谭文基现在怎样了?”

“那谭文基起初大战度朔山六员神将不落下风,但后来宗布大神祭起一个檀木盒子,就将那谭文基困在了结界之中,至今未出。弟子道行低浅,不敢出手相救,因此只好回来禀报。”

“一个檀木盒子?”观音大士冥思起来。

“是,那檀木盒子周围绕有金光佛箓,犹如天体转动一般,并且还飘有阵阵檀香的气味。”龙女将见闻如实相告。

观音大士闻听此话,不禁万分震惊道“难道宗布大神动用了佛祖的旃檀净香?果真如此,那谭文基岂不是遇到烦了,看来此事有些不妙!龙儿,你和善财童子两个看好道场,为师现在必须赶往一趟灵山。”

话落处,观音大士急转莲台,金光闪烁,忽化一道金光飞离了珞珈山。

珞珈山离灵山何止千万里之遥,但仙家之术端地玄妙非凡,观音大士驾坐莲台行不多时,便已飞落在灵山大雷音寺的第一道朝门之下,挥袖之间化灭了莲台。

早有四大金刚瞥见,纷纷上来见礼,观音大士遂简单的说明了原委。众金刚赶紧让开道路,观音大士致了谢礼,徒步徐徐行入了第一道朝门。

行不多时,已然进入了大雷音寺。

但见牟尼佛祖与众佛、菩萨、罗汉端然而坐,肩后道光闪烁,一派殊胜。

观音大士行至牟尼佛祖的九品莲台前,行五体投地礼道“弟子观音——拜见佛祖。”

“大悲菩萨请起。”牟尼佛祖面含慈祥微笑,抬手示意道,“今日大悲菩萨所为何事而来?”

“启禀佛祖此前普贤大士东土护法、功德圆满归来之时,因念着那谭文基或有危险,所以在闭关之前曾去过一趟珞珈山,求助弟子关照那谭文基。”观音大士禀奏道。

“嗯,儒释两家虽然法门有别,但教化世人却都是一样,无非劝解世人心向善地。”牟尼佛祖朗朗说道,“那谭文基本是大成府弟子风雪亭的转世之身,普贤大士与他同时转世,为诺那佛祖护法,道义相砥十余年,有此行径自然也是情谊所致,无可厚非。”

“弟子正是此想。”观音大士答道,“因此自受普贤大士嘱托以来,便命弟子座下龙女暗中替那谭文基护法,但如今却遇见棘手之事,不仅龙女无法解决,便连弟子也是束手无策。”

“有何棘手之事,便连你这大悲菩萨也束手无策了?”

“启禀佛祖诺那佛祖灵元转世之身(周夫人)已被一名妖道伙同宗布大神的三名麾下逼死,灵元也已经被那妖道夺走,谭文基为救回诺那佛祖的灵元,追那道人一直追到了度朔山,但他斩杀了宗布大神的三名麾下,因此被宗布大神困在度朔山外的结界之中,现今无法脱身。”

“被宗布大神困在结界之中?”牟尼佛祖不禁疑惑道,“究竟是什么样结界有如此厉害,那谭文基身怀大成府诸多圣宝,难道都破不了它?”

“那结界乃是佛祖的旃檀净香所化。”观音大士回道。

“旃檀净香?”牟尼佛祖颇为意外,忽而呵呵笑道,“我想起来了,度朔山宗布神宫是有我所赠的旃檀净香一盒。当年地藏贤王修道之际,见三界六道众生轮回地狱,苦不堪言,遂就发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欲想度尽地狱一切苦难众生。此誓发毕,三界见证,地狱众生无不欢欣鼓舞,都愿拜地藏贤王为教主,慈掌幽冥,教化众生。

后来地藏贤王在东土九华山证道,经儒释道三家掌教商议,共推地藏贤王为幽冥大教主,总领幽冥地府事,原本受后土娘娘推荐、而执掌幽冥事务的宗布大神遂就退居度朔山。轩辕黄帝为宽慰其心,特在度朔山敕造宗布神宫;而我为致歉意,便将当初幽冥立界之时所赐的旃檀净香转赠于宗布大神。

这旃檀净香与道家的化光宝鉴,儒家的丹书灵筆被共奉为幽冥地府的三件镇界之宝,都是在当年幽冥立界之时所赐。这旃檀净香乃是我炼化的几捧旃檀香灰而已,原本是提防妖魔进犯幽冥界时的自守法宝,打开它便可以化为结界抵挡妖魔,但为时只有半载,半载过后,结界自消。”

“地藏贤王拜领幽冥大教主时,弟子也在当场,这旃檀净香之事弟子也大略记得一二。”观音大士赞和道。

“嗯……我记得当时文殊和普贤两位大士也都在当场。”牟尼佛祖颔首道,“不曾想两百年未到,这旃檀净香竟被宗布大神拿出来对付大成府的弟子,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不识一家人,就是我也是始料不及啊。”

“说起来都是天地变数,造化弄人,合该那谭文基命里有此一劫,还请佛祖亲自前往度朔山化解了这旃檀净尘结界,将他救出。”观音大士合什请求道。

“不可不可……”牟尼佛祖微微摇首道,“我若去化解结界,一者有负当年之誓;二者也大大的扫了宗布大神的颜面;三者说不好灵山与度朔山两家自此结怨,如此岂不是得不偿失?”

“可是那谭文基乃是大成府的弟子,奉紫霄宫老祖法谕,大成府圣人之命,来应这场无为道界的山海劫数,如果将他困在结界之中贻误了老祖亲自主持的‘灵台封神’大事,那该当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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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二章 刨沙破结界 方便行法门

“无妨无妨……结界只有半载期限,半载一过结界自消,到那时他便可以自己出来了。”

“可那谭文基修的是儒门大成之法,不食丹药,不行辟谷,唯修一股浩然正气,这半载时间他如何挨得过去?”

“嗯……这倒也是,我这里便送他一颗金丹吧,可保他半载不饥不渴,由你亲自送去;然后你再去一趟大成府,向圣人仔细交代此事,料想圣人也能体察,不会见怪。这宗布大神心怀宿怨,自退居度朔山后,招贤纳士,广收门徒,大有当年截教兴盛之势,若长此下去,必是三家之外的一等势力,你此去且要小心行事,莫要得罪了那宗布大神。”

“是,弟子遵旨。”

“紫霄宫老祖早已发下口谕没有紫霄宫的传唤,三家众神圣仙贤不得擅自进入此次山海劫数。你也要时刻牢记此谕,等此事了去,速回珞珈山闭关念经,不得擅自出山行走,否则一不留神上了那《灵台榜》,岂不是枉费了你的万劫之功?此前我已叮嘱过文殊大士、地藏贤王和普贤大士,此番正好再叮嘱你一下。”牟尼佛祖告诫道。

“是,弟子谨记佛祖垂训。”

“你且上前来,我授你一符,凭此符可以出入净尘结界;同时你将这颗金丹送于那谭文基,叫他服下。”牟尼佛祖说罢,展掌化出一道佛符和一颗金丹。

观音大士走近莲台下,双手接过佛符和金丹,收藏在袖中,然后恭敬行礼道,“弟子暂行告退,弟子这便前往度朔山。”

牟尼佛祖微微颔首。

观音大士徐徐退下,复向众佛菩萨罗汉行过辞礼,衣裙飘飘出离了大雷音寺。

牟尼佛祖端坐在九品莲台之上,不易觉察地轻轻吁了一息此番无为道界的山海之劫俱是昔日神魔出世,凶险叵测,我东土佛门四大弟子终于可以全身而退了矣。

观音大士点指化出莲台,驾坐其上走离了灵山,一路金光熠熠直奔东海度朔山而来。

行至黎明之时,度朔山已然出现在远方的碧海之上,观音大士为了不惊动此处众神,便化灭了莲台,复变作一只小海鸥,扑棱着双翅飞近了度朔山。

果然看见漫天的桃花下有一座盒形山,方圆约有数十里地,时不时散发出细微的佛箓金光,正是旃檀净香显化的结界山。此时守山大神风招正自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显然一夜不曾安睡。

小海鸥借着牟尼佛祖相授的佛符,一头扎进结界山,那风招如何知道小海鸥正是观音大士所化,依旧哈欠连天,甚感舒爽。

却见结界内的风景宛如清丽山野一般,有山川河流,有花草树木,也有旭日东升,阳光普照。

小海鸥一边扑翅飞翔,一般俯首观瞰,稍顷间便发现不远处的草地上躺卧着一头金头碧麒麟,旁边跪伏着一位书生,正在用双手缓慢地刨掘着泥沙地。

不用说,这书生就是文基了!

文基第二次苏醒过来后,便欲再次祭起文武砚打开结界,可惜此时他已被结界的反震之力伤得很重,浑身虚弱无力,莫说再祭起文武砚,便是连同光剑也都拿不动了。

但他一心恒念着周夫人的魂魄(诺那佛祖的灵元)被费天君抢夺去,须臾也不忍耽搁,哀哀泣思之下,一边口中不停地泣喊着“娘―娘―”,一边用双手不停地刨起身前的泥沙来,尽管身受重伤,但仍然傻乎乎的想凭借双手刨穿结界哩。此时他业已刨出一个两尺来深的泥沙坑,而十根手指也早已被磨得破裂,鲜血滴滴,染红了周围的泥沙。

文基兀自低着脑袋,努力地刨掘着泥沙哩,忽然间仿佛听见远处有人说话“那书生,看你的样子好像受了重伤,不好生安坐歇息,在那里刨泥沙作甚?”

闻听话语,文基又惊又喜,惊的是结界之内竟然有人说话,喜的是此人或许知道结界的玄机。他急忙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殷切地朝四周打量,但见树木寂然,微风轻拂,唯有一只小海鸥飞扑过来,除此之外,哪里有什么人的影子!

“唉……或许是我急切想要走出这结界,才产生了如此的错觉吧,这结界之内哪里会有什么人!”文基喃喃自语,颇为失落地垂下脑袋,依旧继续刨掘泥沙。

“你这书生,说什么丧气的话,难道我不是人呣。”一阵话语忽又响起。

文基耳畔听得分明,急忙抬起头来再看,果然看见一位手提竹篮的朴素村姑出现在面前,正是观音大士所变化哩。

他心中不禁大喜,连忙道歉道“在下失礼,在下失礼……万望姑娘不要见怪。”

观音大士觑见文基十指滴血,不禁心生怜悯道“你这书生,尽管在这里刨泥沙作甚?”

“姑娘有所不知在下身受重伤,被困在这结界里无法出去,因念着母亲正在受苦,这心中便有万分不安,所以就想在这里刨开一个洞来,然后从这洞中钻出结界去。”

“呵哈哈哈……你这个书呆子,真是心急发了傻啊。“观音大士口头调笑,内心却被文基的悲壮之举感动,便哀怜道,”你知道这地有多深吗,就凭你一双手也能够刨穿了它?”

“不管这地有多么深,只要在下不停地刨不停地刨,总会有刨穿它的时候。”文基信心十足道。

“唉……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大概说的就是你这种书呆子气的人吧。”观音大士不无伤叹道,“只怕你这十根手指头都刨断了,也刨不穿这地啊。”

“姑娘说的是,可是看着母亲的魂魄被妖道夺走,生生在那里受罪,而作为人子的却不能尽一点心力,这心情比刨断十根手指更是叫人痛苦难受。”文基思起母亲曾受之苦,泪水盈眶,忽然恳求道,“在下被困在这结界里,能遇见姑娘真是老天可怜见,不知姑娘可否指出一条道路,让在下走出这结界?”

“你这书生,左一个‘结界’右一个‘结界’的说个不停,可是我一个村姑家也不知道这‘结界’是什么意思,我在这海岛上居住了二十多年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观音大士佯装惊讶。

闻听此话,文基顿时坠入五里雾河,一片茫然道“难道结界已经解除了?”

“我不知道什么结界不结界的,如果你想离开此地,我倒是可以给你指出一条路径。”

“如此多谢姑娘了,请姑娘指点迷津。”文基尽管疑窦重重,但此时不愿细思,只想尽早离开此处,于是他叩首请求。

“你就顺着这前面的路往东边走,走到尽头便有一片森林,森林穿过去后便有一带高山,高山翻过去以后就出了这座海岛了。海岛沙滩上有一个渡口,到那时你想到哪里去便可以到哪里去了。”观音大士遥遥指向远方,远方果然显出黑压压的一片森林。

观音大士本是玉虚宫十二金仙之一,灵山大悲观自在菩萨,道行神通广大,手指之间便点化出一条道路,一片森林,一座高山和一处渡口。其实她是担心文基继续留在此地,会一直傻傻地刨洞半载,因此才想出此策,便是叫文基在不断的长途跋涉中消磨掉这半载时光。

此时文基一来元气大伤,身心虚弱;二来极想尽快走出结界,因此一时难分真假,反而感激零涕,不停地叩谢道“多谢姑娘指点,多谢姑娘指点……大恩大德,在下永生不忘。”

“不过——你此去要小心些一定要按照我指的路径行走,千万不可走偏了方向;如果走偏了方向,只怕你就走不出这座海岛了。”观音大士为防止文基急功冒进,又设下一层机关。

文基老实的应诺致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准备骑坐上金头碧麒麟赶路去。

观音大士叫停道“此去路途较远,我这里正好还有一个大馒头,原本是自家准备的田间午饭,就送给你途中吃吧。”话落处,从竹篮里取出一个蓝布包裹的大馒头,递给了文基。

这大馒头正是牟尼佛祖赐送的金丹,由观音大士施法变化,但文基如何知晓?他千感恩,万道谢,然后接过大馒头放入了怀里,恭敬地向观音大士行过辞礼,爬坐上金头碧麒麟,一拍金头碧麒麟的颈项,急律律朝东边道路上行去了。

注视着文基的背影越去越远,观音大士不禁悠悠嗟叹道“这谭文基明知打不开结界,可还是要用双手来刨它,看他十根手指都已经刨出血来了也浑然不顾,真是难得的一片孝心啊,我本慈悲为怀,怎么忍心看着他在此傻乎乎地刨洞半载,只有使出这个方便的法门,让他每日怀揣着希望行路去吧。”

嗟叹一番后,观音大士复化作小海鸥飞离了净尘结界,直赶往东土曲阜大成府,向孔圣人说明缘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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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三章 半载之灾 旧怨在心

文基一心一意按照观音大士指定的道路,满怀希望地往前行去。

所过之处,天地原始,荒无人烟,只有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通向苍茫的远方。

虽然有时会产生怀疑,但因身体虚弱,精神不济,文基也就不敢冒然驾骑飞行,生恐走错了方向,枉费了功夫,耽误了时间。如此行过一程又一程,走过一日又一日,不敢有半点松懈,只有在饿极累极之时,方肯休息片刻,啃食两口馒头充饥,剩下的收起来以备来日之用,然后继续匆匆往前赶路。

走过数日,依旧没有走出那一片森林。

此日中午,文基又感觉饥渴累乏,便跳下金头碧麒麟来,坐靠在一颗大松树下歇息。

随手从怀里掏出那块馒头欲吃,不经意间发现那块馒头依旧没有吃完,而且还是那般大小,他不禁惊讶道“这却怪了,这馒头我虽然每日省着点吃,但也已经吃了多日,怎么还没有吃完?”

如此一想,近日发生的奇怪之事纷纷涌上文基的心头自吃了这块馒头后,不仅感觉浑身越来越有力气,而且这伤势和精神也大有好转。

“莫非——那村姑是神仙所化,特地前来指引我的?”

文基本来已经修道开悟,只是先前精神不济不曾思考,此时精神大好,仔细一想便想到了这一层,可是他依旧难以置信哩,遂就自言自语道,“我今日便将这块馒头吃完,如果能吃完它,便是普通一块馒头,那村姑也便是普通之人;如果吃不完它,便是灵丹妙药,那村姑也定是神仙所化。”

言语罢,文基开始大口大口咬吃起那块馒头来,然而才吃了两口,便感觉腹中饱胀难忍,不停地打着饱嗝,再也不想吃下第三口了。他满腹狐疑地站起身来,活动活动手脚,果然浑身充满力气,一点儿也不觉得饥渴累乏,此时才相信果真有神仙暗中相助,只是不知道那位村姑究竟是何方神圣所化。

文基喜出望外,把那馒头揣回怀内准备上路,忽然瞥见胸前的凤佩,便轻轻地捏起在手中,悠然思念起燕灵来,不过须臾就塞回了胸怀里,翻身上了金头碧麒麟,继续匆匆往前赶路去了。

其实此时谭家庄的燕灵也是每日都十分思念文基,时常把那龙佩取出来怔怔傻傻的凝看,有时很想咬破指头滴血,哪怕看一眼龙佩发光也好,但是为了不打搅文基,最终还是都忍住了。而当忍不住对文基的思念时,燕灵便开始打坐修炼,天真地希望能够修炼成仙,与文基作天长地久的夫妻。

文基自然也十分思念燕灵,但是为了尽快走出结界,也只有将思念强行压在了心底。

自从发现有神仙暗中相助后,文基就更加不敢偏离路径而行,一心一意只想尽早赶到那海岛渡口,可怜他却不知道无论如何起早摸黑的赶路,欲想走完这条道路,也是在半载之后了。

度朔山?宗布神宫。

宗布神宫内外,灯火闪烁,一片辉煌。

值日力士按部就班,站岗立哨,时不时会有游哨执戈来去。

后羿将文基镇在净尘结界之中后,便与众神转回到宗布神宫。

有御膳官前来请膳,后羿念着庞光叔侄之事,哪有心思用膳,便挥退下御膳官,噔噔噔地快步蹬上了宝座。

神荼郁垒等众神随后各就诸位,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费天君畏畏缩缩地站立在府亶的下位,目光游离不定,心中跼蹐不安。

果然后羿刚坐稳宝座,便开口说道“费天君,方才本尊主正想听你讲叙庞光叔侄之事,不料那谭文基不知好歹找上门来,现在本尊主已经收拾了他,你速速将此事仔细说来。”

“大尊主小神……小神……”费天君惊慌恐惧,此时还没想好对策哩。

“费天君!你吞吐什么?!”后羿沉脸喝道,“如今庞光叔侄已死,那谭文基也被困在结界之中,只有你知道此事的真相,如果你胆敢说半句假话,本尊主绝不轻饶!”

“小神……小神……小神不敢。”费天君吓得噗通跪地,慌慌张张爬出班列。

这一者惧于宗布大神的神威,二者一时也想不出应付的办法,因此费天君慌乱之际便决定和盘托出,他从左袖中取出诺那佛祖的灵元道,“大尊主一切皆因此珠?”

“嗯?!一切皆因此珠!此话怎讲?”后羿睁大双眼,莫名其妙。

神荼郁垒等众神也齐刷刷地扫视向那颗金珠,目光里充满了疑惑不解。

在众目睽睽之下,费天君开始一五一十的老实交代先从在昊天瘟部醉酒失态遭受排挤,说到偶尔获得诺那佛祖灵元转世修回金身的玄机;再从钟山烛龙兵败隐遁悬壶山三仙洞,说到与风雪亭结仇及发现他转世为谭文基,替诺那佛祖灵元护法;复又从为报前仇而意外发现诺那佛祖灵元转世之身(周夫人),说到东海求助道友邂逅庞光叔侄;最后从庞光叔侄劝其投奔宗布大神,愿意出岛助其一臂之力,说到获得诺那佛祖灵元以及被谭文基追杀到度朔山。

费天君将来龙去脉足足讲叙了一个多时辰,恰如一部厚厚的《天方夜谭》,后羿和众神直听得一愣一愣的,都惊愕这名小小的昊天瘟部天君居然有如此熊心豹子胆,胆敢炼化佛祖的灵元来增加自己的道行!

因此等费天君讲叙完毕,神荼再也不能容忍,猛地拔身而起,挥剑指喝道“大胆费天君,你竟敢抢夺那诺那佛祖的灵元,想要将它炼化为己功,如此邪恶之徒,我度朔山容不得你!”

“正是!“郁垒也气势汹汹站起身来道,”那诺那佛祖灵元转世修炼,乃是三界之幸,众生之幸,你这鸟天君竟敢想炼化吞噬了他!”

“大尊主!请速斩此人!”臧孟出班谏言道。

“请大尊主速斩此人!”其余臧氏兄弟也一个个义愤填膺,纷纷出班请斩。

金殿之上众神各个咬牙切齿,愤怒如雷,唯有府亶因感恩费天君送小长回来而未发一语。

费天君早已吓得趴在地上,全身筛糠麸似地颤抖个不停,八成是此命难保也。

殊不料后羿沉吟半晌,忽然道“大家不要激动,先都退下。”

众神闻听此话,一头雾水,你觑觑我,我瞅瞅你,各自愤恨不平地退回本位。

后羿幽然道“这费天君在那昊天瘟部尽忠职守三千年,只因一时醉酒失态,竟然就落得个遭受排挤、飘无定所的下场,实在有些可怜可叹啊。”

费天君千料万料也没料到宗布大神居然会说出如此体己之语,顿时感激零渧道“多谢大尊主体恤小神,小神感恩不尽。”

“大尊主!就算这费天君身怀不白之冤,也不该抢夺那诺那佛祖的灵元,此举有违三界正道。”神荼出言相谏。

“本尊主知道知道……”宗布大神不乐道,“本尊主不过是触及己身,偶有感叹而已,想本尊主在那幽冥地府也是尽忠职守任劳任怨,无非是希望早日与贤妻嫦娥团圆,却因什么‘功具足而德有缺’,便被那佛门的地藏王金乔觉给顶替了,如今退居到这荒僻的度朔山,说是逍遥快活,实是无限凄凉。”

“大尊主大尊主虽然退居到度朔山,但黄帝陛下也给大尊主敕造了这座宗布神宫,并且又命苍颉亲题匾额,而那幽冥地府每年七月也都会按时送来曼珠沙华,以示臣服大尊主,这份隆恩在山海界内谁能与之媲美?”神荼诚恳劝谏道。

“神荼,你休要再说!”宗布大神见神荼屡拂心意,猛然沉下脸色道,“黄帝陛下果真有心,这五方鬼帝之都,西方嶓冢山,本尊主可去;北方罗酆山,本尊主可去;南方罗浮山,本尊主可去;中央抱犊山,本尊主也可去,但为何偏偏要将本尊主排遣到这东方度朔山来?难道他不知道本尊主最忌讳桃树吗?”

“这?这这这……”神荼唬得面色煞白,哆嗦无语。

郁垒等众神也都惊吓得面色大变,惶恐不安,那话语背后的份量自然不是他们所能担负得起的。

从后羿愤怒的眼神和话语中,费天君仿佛窥见了一线生机,而这种生机正是两个同病相怜者相互之间引起的感应,当年的钟山大神烛龙也正是如此。

因此在众神紧逼之下,他决定置于死地而后生“请大尊主息怒,大尊主能够体恤小神,小神已是感恩不尽,小神为报大尊主的这份体恤之恩,甘愿俯首就诛。”

费天君假惺惺请诛,以退为进的伎俩,在场众神全都一眼看穿。

其中臧孟不禁勃然大怒,进言道“大尊主!这费天君巧舌如簧,好生狡猾,就请大尊主速诛了他,以儆三界奸邪之徒!”

“你们都不要说了!让本尊主好好想一想。”后羿并没有打算立刻诛杀费天君,一时陷入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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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四章 天君献金珠 后羿荐幽冥

费天君是何等狡诈之辈,见后羿犹豫不决,暗料他或许另有所图,便佯装视死如归道“请大尊主诛杀小神,以免大尊主君臣失和,小神在伏诛之前,愿将这颗金珠献给大尊主,大尊主只要略借时日炼化此珠,便可神功大长,如此小神死而无憾了。”

“大胆费天君!你竟敢妖言蛊惑大尊主,叫大尊主炼化佛祖灵元,看我不一剑先斩杀了你!”神荼忍无可忍,挺长剑便准备走下殿来斩杀费天君。

“神荼住手!”后羿突然大喝道。

“大尊主!难道你真想得到此珠,炼化它不成?”神荼定住身子,手提长剑,怒气冲冲,此一刻他浑然忘记了属下的身份。

“哼!本尊主都懒得看那金珠一眼。”后羿轻蔑地翻了一个白眼道,“但那金珠乃是那诺那佛祖的灵元,看在牟尼佛祖的面子,本尊主自然不会为难它,但也不会便宜了那谭文基,那谭文基斩杀了本尊主三名麾下,难道还要本尊主帮助他不成?”

“那——大尊主意欲何为?”神荼不明其意。

“袖手旁观。”后羿淡然道。

“大尊主三界之内每一位圣贤落难,各界正神如果遇见,皆有护法之责。”郁垒急忙提醒道。

“知道知道……本尊主知道……”宗布大神不耐其烦地说道,“本尊主不是已经说过了‘袖手旁观’吗,既不帮助这费天君,也不帮助那谭文基,你还想要本尊主怎么样?你便是告到黄帝陛下那里去,本尊主也有本尊主的道理。”

后羿这番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郁垒听在耳畔却是唬得不轻。他诚惶诚恐地单膝跪地道“在下如今乃是大尊主的右侍,便要为大尊主尽忠职守,断然不会行那出卖大尊主之事,在下失言之处,还请大尊主恕罪,此事就请大尊主自行裁夺,在下再无他言。”

“嗯。”后羿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谅解了郁垒。

后羿的话语都已经说到这种份上,众神谁还敢自讨没趣,一时俱都俯首不语。

费天君逃过一劫,且又听出后羿无有夺占金珠之意,自然满心欢喜不已,暗中盘算如何打动后羿之心,然后借助他的庇护在度朔山炼化金珠。

正在费天君感觉曙光来临时,神荼突然开口道“禀奏大尊主,大尊主既然对此事已经袖手旁观,那么这费天君也就没有必要呆在度朔山了,敬请大尊主立刻驱逐了他。”

“荼爷说的不错。”臧孟出班附谏道,“敬请大尊主立刻驱逐费天君,以免引起三家误会。”

“敬请大尊主立刻驱逐费天君!”其余臧氏兄弟同声附和。

费天君顿时又慌了张乱了神,岂不知这正是神荼想出的计谋!于是他慌忙道“大尊主,小神这次来,正是想拜在大尊主门下,愿‘生作宗布神宫的人,死作宗布神宫的鬼’,还请大尊主收留小神。”

“哼哼!费天君,你道我们不知你的阴谋诡计吗?”神荼声色俱厉道,“你无非是想借助大尊主的威名来达到炼化金珠的目的,如有祸来,便叫大尊主替你来扛,你说——是也不是?!”

“小神……小神……”费天君被揭穿了海底眼,刹时惊慌失措,无言以对。

后羿英俊的脸庞上略过一丝诡谲,微笑问道“天君,神荼说的是也不是?”

“是是是……神荼说的极是,还请大尊主收留小神,赐给小神一条生路。”

“嗯,本尊主就收你为宗布神宫门下,给你一条生路。”后羿淡然说道。

此话一出,神荼郁垒等众神万分震惊,猜不出后羿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但谁也不敢再捋虎须,除过府亶外,一个个怒目恶瞪,双拳直攥得咯咯响。

费天君却早已喜极,不停磕头道“谢大尊主!谢大尊主……”

“你不必感谢本尊主。”后羿若无其事道,“毕竟你与庞光叔侄有过交情,并且又将小长亲自送回度朔山,可见你们的交情也是不错,如今他们虽然已死,但人死为大,你说他们曾想将你引荐给本尊主,本尊主对此深信不疑,因此本尊主今日便替他们兑现诺言,完成他们的遗愿。”

“多谢——大尊主隆恩!府亶替兄长叩头谢恩,府亶替三弟叩头谢恩,府亶替大长小长叩头谢恩。”一直保持沉默的府亶闻听此话,感激零涕,扑跪在地上频频叩首。

“府亶,你不必多礼,庞光叔侄三人也是宗布神宫门下,兑现他们的诺言也是本尊主应该做的。”后羿抬手示意府亶起身道,“不过神荼郁垒他们说的也对度朔山容不得费天君。”

“那——那大尊主叫费天君到哪里容身?”府亶站起身来,谨慎问道。

“幽冥地府。”后羿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幽冥地府?!”府亶大惊失色。

“幽冥地府?!”神荼郁垒等众神也同样吃惊不小。

听说要将自己打发到幽冥地府去,费天君更是吓得浑身哆嗦。

他愁眉苦脸道“大尊主,那幽冥地府如今已是佛门地藏王执掌大权,小神若是去了那里,岂不是……岂不是白白送死?”

“哼哼……”后羿冷哼不屑道,“自古有言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掳夺了诺那佛祖的灵元,只要让三界正神正仙遇见,人人都可以诛杀你,除了幽冥地府之外,你以为你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吗?便是叫你去那幽冥地府,也是本尊主替你想到的不二之选,毕竟那地藏王闭关中土九华山已经有二十年未出,现今执掌幽冥地府大权的酆都大帝又曾经是本尊主的昔日部下,或许在这非常时期,他会看在本尊主的面子给你一条生路。”

“这?这……”费天君满头冷汗簌簌而落。

“大尊主如果叫费天君前往幽冥地府避难,还请大尊主书写一封引荐信,如此酆都大帝才好接纳。”府亶虽对费天君抢夺诺那佛祖灵元有所不满,但相较将小长送回度朔山,他更看重这份实实在在的恩情,因此这才愿意为费天君出力。

殊不料后羿阴沉脸色道“这引荐信嘛,就暂时免了罢。”

“大尊主此事非同小可,如果没有大尊主的引荐信,酆都大帝如何相信,又如何敢收留费天君?”府亶极力想讨到引荐的书信。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后羿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那么你就亲自将费天君送往幽冥地府去吧,如此酆都大帝看见你就会相信是本尊主的意思了。”

“这?这……”府亶一片愕然,犹豫不决。

“你犹豫什么?你有酆都大帝签发的通行证,难道还怕进不了鬼门关?”

“我?这……”府亶只因一份感恩,替费天君多说了两句话,却没料到这棘手之事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府亶在那里左右为难,费天君在这里宛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手爬膝行直来到府亶面前,抓住他的脚踝,叩头不停道“请亶爷相助,请亶爷相助……如今小神这条性命就在亶爷手里了。”

“这……好吧!你对庞光叔侄三人有情,我府亶不可对你无义,我府亶便送天君一趟。”府亶横下心来道。

“多谢亶爷!多谢亶爷……”费天君喜极零渧,给府亶连磕了几个响头,然后磨转身,朝着金殿之上,给后羿叩首不停,“多谢大尊主!多谢大尊主……”

后羿高坐在宝座上,嘴角浮出一丝得意而狡黠的微笑道“费天君,明日便叫府亶送你去幽冥地府,这日后的生死造化就看你自己的了。”

“是是是……大尊主恩德,小神永志不忘。”费天君磕头如捣蒜。

“好了好了……”后羿拂拂手道,“折腾了大半日,想必你们也都和本尊主一样肚中早已饿了,你们就全部留下来陪本尊主用膳吧。”

“诺!”众神齐声应诺,声如洪雷。

一时间,后羿走下了宝座,在仙娥障扇摇摇中,从金殿后门缓步离去。

众神恭送了宗布大神之后,也相继走出了宗布神宫。

费天君死里逃生,暗自窃喜不已,随在众神之后徐徐而行,偶尔回首瞥了一眼金殿之上的那幅巨大的浮雕,一股凛冽豪迈之气顿时射来,他不禁心里咯噔一跳,急冲冲走离了去。

那浮雕上雕绘的正是后羿射日图!

但见后羿立于高山崖畔之上,左腿微屈,双臂引弓,昂首射那苍空十日,端的是气壮山海,威压八纮;左角上方也绘有一轮皎洁的圆月,圆月之中有一位绝色仙女,脚下踏着一片祥云,怀里抱着一只玉兔,略俯螓首,注视下界,正是后羿之妻广寒仙子嫦娥。

有一首七绝曾说道

射日引弓为百姓,奈何坠落宓妃情。

嫦娥应悔斩桃树,碧海冰轮夜夜心。

翌日清晨,阳光万里。

在度朔山的那棵参天大桃树下,后羿率领众神为小长举行了隆重的火葬仪式,同时祭吊的还有庞光和大长。

在一阵阵钟鼓铙钹的哀乐声中,小长的遗体被冲天的大火慢慢地化为灰烬,随着漫天飞舞的桃花一同飘向了远方。

火葬仪式完毕,复将庞光叔侄三人的灵位供奉于度朔山亡灵殿,以摄取香火和天地灵气,重塑魂魄和神身。

而后费天君便向后羿辞行,前往幽冥地府避难,引路者除了府亶外,还有府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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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五章 曼珠沙华 酆都大帝

前一日,府长因失去庞光叔侄三人而昏厥过去,遂被抬回府中歇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自然一无所知,直到深夜醒来,听到府亶回府后的报告,这才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府长身怀血海仇恨,恨不得将文基碎尸万段,既然文基想要捉拿费天君,自己便要极力保护,而且从府亶的话语中,他也揣测到了后羿的几分心思,所以连夜向后羿请求护送费天君。后羿自然乐观其成,爽快地答应了府长的请求。

后羿为示恩德,亲自率领众神将府长府亶和费天君送至鬼门下。

费天君跪地叩首,感恩戴德,泗渧皆出。

磕了七八个响头后,费天君方才起身稽别,同府长府亶腾云驾雾而去。

后羿站立在鬼门之下,若有所思地观看着那座旃檀净香所显化的结界山,在漫天飘舞的桃花阵中,他仿佛又看见了生长在黄泉路畔的曼珠沙华,漫无涯际,迎风飘摇。

曼珠沙华,乃是三界最为凄美绝艳之花。

因为花与叶虽然同根而生,但花开时而叶不生,叶生时而花已落,彼此永不相见,所以又称为彼岸之花。

而每至夏末秋初,曼珠沙华便会开放在通往幽冥地府的黄泉道路上,因此又叫作黄泉之花。

其为花,花瓣倒披针形,花被向后开展卷曲,边缘呈皱波状,黄泉路上以红色居多。

当曼珠沙华开放之时,远远望去,赤红一片,仿佛一团团以鲜血燃烧的火焰,正如那相爱而又离别的思念,是那般炙烈得毫无希望,凄艳得刻骨铭心。

后羿初到幽冥地府时,便爱上了这凄美绝艳的曼珠沙华,因为这花正如他和他的妻子嫦娥一样年年日与月,花叶两不见。

每到曼珠沙华开放之际,后羿都会去黄泉路上欣赏,并命酆都大帝采摘几车,插在花瓶之中,摆放在寝宫各处,以此见证他对妻子嫦娥的思念之情。后来后羿退居度朔山,依旧对这曼珠沙华放舍不下,因此要求每年花开之时,由酆都大帝继续采摘,然后用夜枭车送来度朔山。

将近两百年来,酆都大帝每到夏末秋初时节必会往度朔山运送曼珠沙华,有时花期略迟,后羿等花不及,便会派遣五臧或五府兄弟前往催促,如此一行二走,三来四往,彼此也都成了老相识。

此次府长府亶奉命送费天君前往幽冥地府避难,尽管只有后羿的口谕,而没有引荐信,但是以二人与酆都大帝老相识的情份,估计此事也应该十拿九稳。

府长府亶和费天君出离度朔山,腾云驾雾径上了通往幽冥地府的通冥道。

行有多时,通冥道忽然黯淡无光,阴风习习,原来已经来到了鬼门关下。

早有虎头狼头两名把关鬼卒觑见,便把刀叉交架挡住去路,检查过关证件。

府亶遂就取出一张绿卡,普通名片大小,递交给虎头鬼卒观看,此绿卡乃是当年方便运送曼珠沙华而由酆都大帝亲自签发的通行证。

那虎头鬼兵看见上面戳有酆都大帝的印章,赶紧交还绿卡,吩咐鬼兵开关放行。

府亶收回绿卡,同府长和费天君大摇大摆地进入鬼门关,踏上黄泉路,直奔酆都来拜谒酆都大帝。

这酆都大帝终究又是何方神圣呢?

如果仔细说起来,无论先前的宗布大神是幽冥地府的精神领袖,还是后来的地藏贤王是幽冥地府的精神领袖,这酆都大帝都是幽冥地府真正意义上的掌权者,十殿阎罗、五方鬼帝以及醧忘台的孟婆和阴阳两界巡游判官钟馗等众神都是他的部属,真正的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幽冥地府总管或者副教主。

别看酆都大帝身形肥胖,相貌木讷,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实则却是一位大智若愚的贤者,便从每年亲自给宗布大神运送曼珠沙华一事上便可以看出他的智慧,因此幽冥界十殿阎罗也好,五万鬼帝也好,或者醧忘台的孟婆也好,阴阳两界巡游判官钟馗等神也好……都对酆都大帝尊敬有加。

酆都大帝的宫殿乃在鬼门关内十余里处,左侧血污池,右侧枉死城,除了检阅众生转世的册录和堕落生册以外,这两处的事务也都由酆都大帝亲自处理。

此日,酆都大帝才在寝宫里午睡醒来,吩咐侍婢幺儿倒水来喝,忽然就听见宫门外豹头侍将阿甘跪禀道“禀报老爷,度朔山宗布神宫的长爷亶爷和一位道长、正在宫外求见。”

“度朔山宗布神宫?”酆都大帝暗吃一惊,腾地爬起床来道,“曼珠沙华不是早已经送去度朔山了吗,长爷亶爷又来此作甚?”

“小将不知。”阿甘道。

“不知不知……也不知替老爷我打听一下消息,真个白白提拔你了。”酆都大帝咕嘟道,“还不速速请他们先去明生殿,就说老爷我即刻就到。”

“喏。”阿甘应声喏,转身急急离去了。

这时侍婢幺儿已将一盏清水呈献上来“老爷,请喝水。”

“不喝水了不喝水了……快去把那坛子没喝完的忘川酒给老爷拿来。”酆都大帝不耐其烦地挥了挥手。

“老爷,您刚才还要喝水呢,怎么现在又要喝酒了?这一坛子忘川酒可抵得上那阳界的烈酒百十来坛子呢,您这一喝就是三十多年,也不怕伤了您的仙体?”

“你不懂你不懂……叫你拿酒你就拿酒,快去快去……”酆都大帝一边催促拿酒,一边走到衣帽架前,将蟒袍穿了,将官帽戴了,又整弄整弄了一番。

等侍婢幺儿拿来酒坛,酆都大帝急匆匆劈手夺过,咕嘟咕嘟地连喝了几大口,顿时红脸发紫,然后吐了两口酒气,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寝宫。

那明生殿乃在酆都大殿的左边,本是酆都大帝办理公务和接待来宾的地方,距离寝宫也不过半里之遥而已。

因此半晌功夫,酆都大帝就手里提着酒坛走进了明生殿,果然瞥见府长府亶和一位道长端坐在殿堂内,便咕嘟咕嘟又喝了两口酒,然后打哈哈道“长爷,亶爷,这是哪一阵风把您两位爷给吹来了啊?”

府长府亶被阿甘引领到明生殿内就坐,正等得有些焦急哩,此时见酆都大帝摇摇晃晃地走将进来,便连忙离座迎接上去。费天君也起身离座相迎。

府长拱手行礼道“是东风是东风啊……是东风把我二人给吹来了,府长在此问候大帝。”

“府亶在此问候大帝。”府亶同时施礼。

“好说好说……同问候同问候……”酆都大帝满面堆笑回应着,忽把目光扫向了费天君,“长爷请问这位是……”

“这位是昊天瘟部副使费颉费天君。”府长连忙引荐道。

费天君及时见礼“小神费颉见过大帝。”

“好说好说……诸位请坐,有什么事请坐下来慢慢说。”酆都大帝仔细看了费天君一眼,心中隐约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示意三众落座后,在侍将阿甘的搀扶下,脚踩踉跄地坐上了首席。

府长见酆都大帝似乎有醉酒的迹象,便表示关心道“大帝,我曾劝过你几次戒酒,看来这酒还是没有戒掉哇,这可对你的身体不大好啊。”

“长爷说的是。”酆都大帝应道,“这酒已经吃了三十多年了,上了瘾就不容易戒掉喽,反而是越喝越馋,现在这酒坛都舍不得离手了,让长爷见笑,不知长爷这次来有何事吩咐?”

“吩咐不敢当,倒是有一事奉大尊主之命特来叨扰。”

“算不得叨扰,算不得叨扰……大尊主之命,我这糟老头子焉敢不从,请长爷尽管说。”

“便是为了这位费天君而来。”

“为了这位费天君而来?这位费天君不是昊天瘟部副使吗?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昊天瘟部大帝吕岳啊,来找我这糟老头子又有何用?”酆都大帝情知不妙,赶紧喝了两口酒。

府长解释道“费天君已经拜在宗布神宫门下,所以——现在他的事便是大尊主的事,至于这件事,说起来话长,还是请费天君亲自对大帝说说吧。”

“哦,那好那好……那就请费天君亲自说说吧。”

“小神遵命。”费天君应声诺,然后神色凝重道,“不过小神说出此事,还请大帝保密为好。”

“好说好说……”酆都大帝低晃着脑袋。

事到如今,费天君已经无法隐瞒真相,毕竟这日后必须借助酆都隐形藏身,炼化金珠,因此他便老老实实地将掳夺诺那佛祖元灵和遭谭文基追杀以及宗布大神推荐他到幽冥地府来等事大体地讲叙了一遍。

酆都大帝不听倒也罢了;这一听罢,刹时酒水变成汗水,紫脸变成白脸,吓得差点儿瘫倒在官椅上,浑然忘记了还有吃酒装醉这回事儿哩。

过了许久,他才缓过气来,定了定精神,战兢兢问道“长爷,这费天君果真夺了那诺那佛祖的灵元,想要炼化了它,增加自己的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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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六章 舍利显殊仪 大帝供佛祖

“正是。”府长答应道。

酆都大帝难以置信“此事可是非同小可……非同小可啊……大尊主果真答应他了?”

“正是——因为那谭文基斩杀了我家三弟庞光和侄儿大长小长,已经成为了宗布神宫的仇人,所以大尊主思虑再三,决定袖手旁观。”府亶接话解释。

“袖手旁观?!咝……”酆都大帝倒抽了一口凉气,面部难以觉察地冷峻起来,突然发问道,“长爷亶爷大尊主既然把这费天君推荐到此处,可有他亲笔书写的推荐信?”

“这个嘛……大尊主倒没有亲笔书写推荐信。”府长如实回答。

“哦……”酆都大帝仿佛明白过来,坐靠在椅子上思忖片刻,忽而悠悠道,“费天君,那诺那佛祖的灵元现在何处,可否借我糟老头子一看?”

“自然可以,小神正要借助贵地炼化此珠,日后还请大帝多多关照。”费天君话未落地,便从左袖中取出那颗金珠,恭敬地交给了酆都大帝。

酆都大帝将金珠托在左掌之上,谨慎观看须臾道“据闻这佛门弟子证道有别于道门和儒门,都是以修炼舍利子证道,今日得见,何其荣幸!但——费天君,你好像已经给此珠施了禁符,可否解开禁符让我这糟老头子看一看,看一看这佛门舍利子证道的威仪?”

“大帝既然要看,小神自当解开禁符。”

费天君一者自思他日必会借助酆都来炼化金珠,实有几分真心诚意;二来认定府长府亶在场,有宗布大神加持,也无须多加担心;三来酆都大帝亲自开口,也不便拒绝,因此他暗运道术,口诵咒诀,伸指向那金珠一指,便解开了禁符。

禁符甫解,“砰”地声响,那颗金珠顿时金光四射,照耀整座明生殿。

但见金光之中趺坐着一具婴儿似的元婴,首生肉髻,相貌圆满,殊胜非凡,周围绕有九颗核桃一样的舍利子,兀自在徐徐周转不停,果然是佛门证道舍利子,大雄殊仪胜十方!

府长府亶见此殊景,觉得不可思议,惊羡不已。

却就在这时,酆都大帝忽突然将那金珠藏于左袖之中,猛然大喝道“殿外的差役听令!速速进来,把这妖道费天君拿下!”

“喏!”明生殿外洪钟般齐应一声,急律律冲进来七位值日差役。

费天君断然没有料到此着哩,刹时神色巨变,慌忙抽出肩后水磨钢鞭,直指大吼道“酆都大帝,宗布神宫门下,你也敢捉拿吗?”话落处,直扑向酆都大帝,准备抢回金珠。

“天君不可鲁莽!此处乃是幽冥地府,便是你夺回金珠,也难逃出此地。”府长急忙伸臂拦住费天君,然后不慌不忙施礼道,“大帝,如果你想拿下费天君,那么就连我二人也一起拿下吧。”

“好!你二人不知善恶,为虎作伥,便把你二人一起拿下又如何!”酆都大帝愤怒道。

府长难以置相信道“大帝,你果真想拿下我们吗?”

“正是!”酆都大帝早已忘记喝酒装醉,怒不可遏道,“众差役,你们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速速把这三个妖人一起拿下!”

七位值日差役齐声应诺,拿刀叉的拿刀叉,提铁镣的提铁镣,纷纷涌上来拿人。

府长府亶岿然不动,任凭众差役给捆绑个结实。费天君几次欲想挣扎,但见府长府亶毫无反抗之意,料想自己独木难支,也就只好老老实实地俯首受缚。

酆都大帝传令道“你们七个,速将这三个妖人押入枉死城大牢,不许走半点风声。”

“喏!”众差役齐应一声,便将三众卸了宝剑,解了钢鞭,恶狠狠地往明生殿外推去。

府长一边往殿门外走去,一边频频回首叫喊道“大帝,你真想杀我们吗?你杀我们容易,但是要向大尊主交代可就难了啊!”

“大帝!我等乃是奉大尊主之命而来,还请你好好三思啊……”府亶也大叫大喊。

叫喊声一阵接着一阵,渐去渐远,最终消失在远处。

明生殿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仿佛只能瞥见酆都大帝的那一张肥肉横生的脸庞,紫了发白,白了发紫。

酆都大帝在明生殿内冰火两重天的枯坐许久,这才在侍将阿甘的搀扶下,手提着酒坛,垂头丧气地返回了寝宫。

摒退阿甘和众侍婢后,他独自坐靠在逍遥椅上,一边灌酒买醉,一边愁眉苦脸叹道

“唉……三十多年前,罍山坍塌,煞灵逃逸,山海界内神魔大动,连累幽冥至今不安,自从得奉紫霄宫传下的法谕以来,我便每日借酒买醉,能装糊涂的便装糊涂,能不问事的便不问事,以免入了这场山海之劫幽冥之劫而遭此身不测,便是森罗王暗中收刮阳界黄金、以及和那任府尊主方庆隐在芦鸣岛大战之事,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还有他森罗王去南荒贝机国购买珍珠、并且勾结贝机国夜离伯陀挑衅大教主地藏贤王之事,我也是装醉卖傻只当不知。

但是这一次,我怎么就没有糊涂过去?连大教主地藏贤王都已经暂避到九华山去了,我这小小的酆都大帝又来逞什么能?

唉……这一时愤怒之下,便把长爷亶爷关押起来了,如果宗布大神前来要人,我该如何应付?这真是拿人容易放人难啊!那费天君何来如此大胆,居然敢掳夺了那诺那佛祖的灵元?而宗布大神明明知道那费天君有违三界善道,为何还要派长爷亶爷将他送到幽冥地府来,这究竟又是什么意思?

此事我还需好好想一想宗布大神这么做,难道是他至今还怨恨地藏贤王夺了他的香火?毕竟不是什么神仙都可以得到香火供奉的;再者是不是宗布大神至今仍然对黄帝陛下把他谪迁到度朔山而心怀怨愤?那度朔山的大桃树可正是弹压他的克物啊。嗯……如此想来,还颇有一些道理,再加上宗布大神对嫦娥仙子的思念而又不能团圆的怨气,一时做下此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是——我现在怎么解决此事呢?如果把这诺那佛祖的灵元送往西天灵山,牟尼佛祖只要一问,便会牵连到宗布大神,如此后果将不堪设想;如果把这诺那佛祖的灵元交还给那费天君,岂不是有违我的一片修道之心?这诺那佛祖也修有万劫之功,普化众生,功德无量,如今转世修身渡劫,我怎么忍心让他陷入危险的境地?唉……这该怎么办?恐怕我这酆都大帝将要陷入这场山海幽冥之劫,想躲也躲不了啊。”

酆都大帝坐靠在逍遥椅上,思来想去,想去思来,思绪如麻,一筹莫展。

却在这时,突然一阵柔声细语声传来“该来的总要来,该去的总要去,请大帝不要担忧。”

酆都大帝闻听此话,大惊失色寝宫空无他者,只有自己跟自己咕叨,居然被人偷听了去!

他蓦然站起身来,东张西望,惶恐不安问道“什么人?居然偷听老爷说话?”

“大帝不要惊慌,我乃诺那元婴是也。”

话音落处,诺那佛祖的灵元从酆都大帝的左袖中徐徐飘荡出来,停泊在他面门前一丈来远。

原来诺那佛祖的灵元被解除禁符,元婴逐渐恢复先天灵识,而酆都大帝一时忧心如焚也就并未多加在意,因此酆都大帝的独自苦叹全部被诺那佛祖的元婴听在耳内,此时便显化了出来。只见那元婴犹如一具婴儿,首生肉髻,双眼微启,慈祥庄严地趺坐在一团金光之中,周围徐徐转动着九颗舍利子。

视见此等殊胜,又听见那元婴说话,酆都大帝深为佛法广妙而慑服,赶忙跪地叩拜道“小神拜见佛祖。”

“大帝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我已是遭劫之身,不能回礼。”元婴弱弱说道。

“佛祖遭此劫难,实是不幸,小神定当竭力护法。”

“我已知大帝之心,大帝不必为难,就将我交给那费天君便是。”

“小神若将佛祖交出去,恐怕佛祖再难逃出此劫了。”

“无妨无妨……大道无常皆向善,因果随缘自涅槃,我既来到劫地,便要随缘化劫,劫数越大我便越欢喜,请大帝不要担心。”

“佛祖大雄慈悲,小神自觉惭愧,请容小神思考几日再作决定。”酆都大帝恭敬道。

“我如今已是灵元聚神,漂泊无依,只能听凭大帝施为,但请大帝切不可因我之故而伤了他等众生。”

“小神遵命。”酆都大帝应道,“在小神做出决定之前,请容小神先供奉佛祖几日。”

元婴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供奉,而后徐徐闭上双眼,趺坐在金光之中寂然不动。

酆都大帝遂就施展法术化出一座神龛,将诺那佛祖的灵元供奉在神龛之内,布法加持,然后安于寝宫供堂之内,敬香膜拜,让诺那佛祖的灵元得受香火。

退出供堂之后,酆都大帝仰躺在逍遥椅内,开始绞尽脑汁思量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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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七章 幽冥天子发难 酆都大帝接招

倏忽之间,一日已经过去。

酆都大帝依旧没有想出两全其美的对策,因此也就一直没有前往枉死城大牢里看望府长府亶和费天君,其间只不过叫鬼卒送些大鱼大肉好好招待而已,毕竟宗布大神可不是那么好招惹的大人物。

此日清早,酆都大帝去供堂里给诺那佛祖的元灵上了香后,回至寝宫换了朝服,准备前往明生殿批阅堕落生册。

却在这时,侍将阿甘匆匆进来跪禀道“禀报老爷,五殿森罗王求见,即刻就到。”

“五殿森罗王求见?他来此作甚?”酆都大帝瞳孔里掠过一丝忧虑。

不等阿甘回答哩,门外便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只见五殿森罗王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原来他紧跟在阿甘身后哩。

森罗王精神焕发地走到酆都大帝面前,拱手作揖道“大帝一向可好,小王今日特来问候。”

“好好好……很好……森罗王,请坐……”酆都大帝无可奈何,只得请森罗王就座,吩咐侍婢幺儿上茶后,问道,“森罗王,你今日来此绝非只是为了一句问候吧?”

森罗王爽笑道”果然瞒不住大帝,小王今日特为一事而来。”

“所为何事?”

“还有一个多月冬至便要来临了,小王特来问问今年的述职大会准备在何处召开?”

“嗯?森罗王,你这话何意?”酆都大帝沉脸不悦,但森罗王没有提及度朔山的事情,他也就放下心来。

森罗王回道“原本每年的述职大会都在翠云宫召开,但自从大教主闭关九华山以来已经也有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里每年的述职大会都在明生殿召开,今年可否安排在小王的森罗宫里召开?”

“森罗王,你在胡说什么!”酆都大帝沉喝道,“自从大教主闭关九华山以来,每年的述职大会都在酆都明生殿召开,这时道明尊者奉大教主之命吩咐过的,你居然敢来、提出如此无礼要求,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大教主如今不在,可是还有我这酆都大帝在呢!”

“哈哈哈哈……请大帝暂停雷霆之怒,请大帝暂停雷霆之怒……”森罗王大笑陪理道,“幽冥地府内到处都在传说大帝每日吃酒、吃得稀里糊涂,不问官家之事,但今日看来,大帝还是一点儿也不稀里糊涂啊,小臣只是一句戏言而已,请大帝切莫当真,切莫当真……”

“喔哈哈哈……”酆都大帝随之放声大笑道,“森罗王,本帝说的也是一句戏言而已,还请你这个幽冥天子不要放在心上才好啊。”

“不敢不敢……小王不敢……”森罗王眼角吊起一丝阴险的笑意。

酆都大帝觉察出来,便站起身,一边整理朝袍,一边下逐客令道“森罗王,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那就请回吧,本帝还要去明生殿批阅堕落生册呢。”

森罗王连忙起身,作揖道“大帝慢行,小王还有一事相问。”

“你还有何事相问?”

“昨日听说枉死城的大牢里关押了宗布大神的三位门下,不知是否可有此事?”森罗王果然狡猾,先前的话题不过抛砖,此时才是真正的引玉。

酆都大帝猝不及防,脱口而问道“你是听谁说的?”

“此事不仅小王知道,而且其他各殿阎王也都知道,至于我们如何知道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尽快解决此事。”森罗王得意道。

“森罗王,你好卑鄙!你居然在本帝这里安插了耳目?”酆都大帝无意间走漏了口风,此时想隐瞒也隐瞒不住了,因此勃然大怒,开口大骂。

森罗王不喜不怒道“大帝此话差也,古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良将择主而事’,自从大教主闭关九华山以来,幽冥地府群龙无首,大帝你又每日沉迷美酒,把这幽冥地府之事全都抛在脑后不管不问,如今正值山海幽冥劫数来临之际,大小文武都为自己前程着想,与小王亲近自然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哼哼!森罗王,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些年来,你在暗地里做下的那些勾当,包括在芦鸣岛驱杀方庆隐方先生之事,勾结贝机国伯陀夜离挑衅大教主之事,当真都认为本帝不知道吗?本帝只不过因为这山海幽冥劫数来临,所以才每日吃酒装糊涂,其实这心里明白得很呐!”酆都大帝怒气冲冲地将森罗王昔日违法逆道之事披露出来。

“哈哈哈哈……”森罗王并不害怕,反而大笑道,“大帝果然很会明哲保身啊,小王佩服佩服……既然大帝这酒都吃了三十多年了,那么就请继续吃下去吧,至于幽冥地府之事就全部交给小王来处理好了。”

“大胆!”酆都大帝怒不可遏,暴喝一声。

“大帝不是小王我大胆,而是大帝你大胆啊。”森罗王波澜不惊道,“你竟然关押了宗布大神的三位门下,如果宗布大神得知,发下怒来,兴兵来伐,幽冥地府岂不陷入了大难临头的境地?”

“你知道什么?!本帝关押他们自有本帝的道理,本帝也会小心处理,你休要来多管闲事!”

“小王并非多管闲事,此事实乃关系到幽冥地府的生死安危。”森罗王郑重其事道,“如今大教主不在,你酆都大帝又稀里糊涂,自然不可擅自做主,此事还须问问我十殿阎王才行。”

“森罗王!你?你你你……”酆都大帝气得口吐涎沫,一时说不出话来。

“请大帝不要生气嘛,小王这也是为幽冥地府安全着想,非为一人之私欲,既然你我意见不同,那么就按照幽冥地府的法律来行事,在冬至那日的述职大会上,大家再一起商议此事,表决通过,大帝你看如何?”

“好!好好好……你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本帝就依你所言,本帝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翻了天去!”

“一言为定!大帝,那我们就在述职大会上再见吧,小王先行告辞了。”森罗王略鞠一躬,双手后负,迈开大步,趾高气扬而去。

看着森罗王跋扈离去的背影,酆都大帝直气得差点吐出丹红,立刻召唤站在旁边的阿甘上前来,问道“阿甘,此事在酆都发生,老爷已吩咐不许走漏半点风声,他森罗王是如何知道的?”

“小将不知。”

“废物!一问三不知!这森罗王的消息如此灵通,一定有内鬼通风报信,你速去查查,务必将这个内鬼查找出来。”

“喏,小将这就去查办!”阿甘应声诺,退出寝宫,前去查找内鬼去了。

阿甘从明生殿一路查到枉死城大牢,将昨天值日的七名差役和牢头牢卒挨次盘问了一遍,自然免不了一顿严刑拷打,终于在第三日查出了内鬼,乃是枉死城大牢的典狱长。

这典狱长早就被森罗王收买为心腹,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被提拔为殿前判官。

其实森罗王自谪贬到五殿开始,不仅在酆都,而且在醧忘台和翠云宫都已经暗中布下耳目,有的是亲自安插,有的是用金银收买,有的是用官爵相诱……因此幽冥地府各处的一举一动几乎早已被掌控在森罗王之手。

酆都大帝虽然知道森罗王早有图谋不轨的迹象,尤其最近二十年里,但是没有料到他暗中布置的势力居然已经渗透到酆都的牢狱里。当阿甘押着那典狱长来见时,酆都大帝恼羞成怒,吩咐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尽管除去了内鬼,可是已然无济于事,关押宗布大神三位门下的消息已经传遍幽冥地府,若想亡羊补牢也是为时已晚矣。

酆都大帝日思夜想,夜想日思,转眼之间过去二十余日,依旧没有想到两全其美的化解之法,而述职大会一日一近,离目前也只剩下五七日的时间了。

此日酆都大帝按照往日惯例,开始书写知会书,准备通知五方鬼帝、十殿阎罗以及醧忘台的孟婆和阴阳两界巡游判官钟馗等众神参加述职大会,其中五方鬼帝平日自行管辖自己的区域,唯有在年度述职大会时才赶赴沃焦石下幽冥地府述职。

当在一份知会书上写下“钟馗”二字的时候,酆都大帝突然灵光乍现,心生一计,遂就朝侍奉在明生殿下的阿甘叫唤道“阿甘!你过来一下。”

“老爷,有何事吩咐?”阿甘走至官案前,单膝跪地行礼道。

“你速去中土长安街一趟,将钟馗找回来,就说老爷我有急事找他。”

“诺!”阿甘起身,行礼欲走。

“且慢且慢……”

“老爷还有何事吩咐?”

“你此去中土长安街,一定要秘密行事,切不可走漏消息,还有——将钟馗带到老爷的寝宫来见,务必不要让他者看见。”

“诺!”阿甘应诺一声,行过辞礼,径出了明生殿。

酆都大帝注视着知会书上“钟馗”二字,不禁浮出得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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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章 安排巧计 临危受命

这钟馗究竟又是何许人呢?

据史传他乃是唐初雍州终南县人,生的是豹头环眼,铁面虬髯,为人光明磊落,胆气超群拔俗。

唐武德年间,钟馗赴京城应试,因相貌丑陋而遭落选,一时愤怒撞死在殿阶下。武德皇帝闻之甚是伤感,遂赐以红官袍安葬。

唐天宝年间,唐明皇在临潼骊山讲武后,偶患脾病,久治不愈,原来是有恶鬼在宫中作祟。某一晚,唐明皇梦见一位相貌奇伟的大汉,自称"殿试不中进士钟馗,特来护驾除鬼",遂捉住宫中作祟的恶鬼,用右手食中二指活生生地抠出了恶鬼的两只眼珠子,吞吃到肚中去了。唐明皇惊醒过来,即刻病愈,于是传旨大画家吴道子将梦中钟馗捉鬼的情景画成一幅图画,悬于宫中以避邪镇鬼。

自此以后,钟馗啖鬼,天下扬名。

初入幽冥地府之时,酆都大帝赞赏钟馗忠勇,遂纳为部曲,并授封阴阳两界巡游判官,专门追拿逃逸阴阳两界的恶鬼,为民除害。后来被世人尊奉为天师或“赐福镇宅圣君”,官籍乃在酆都,自设衙门于长安街,并不受十殿阎罗管辖。

钟馗自授职以来,每日的公务就是巡游阴阳两界,驱邪捉鬼,护佑百姓,倏忽之间已然有两百余载。

此日钟馗正骑着毛驴巡游长安街,扈从小鬼牵驴的牵驴,挑灯的挑灯,打伞的打伞,扛叉的扛叉……热热闹闹随行左右,忽见酆都大帝的侍将阿甘从天而降,前来传旨。

当明白旨意后,钟馗遂吩咐众小鬼看好毛驴原地待命,自己便随阿甘急急赶到了幽冥酆都,径走入寝宫里来拜见酆都大帝。

此时酆都大帝正坐在逍遥椅内,手里提着酒坛大口大口吃酒哩!

阿甘将钟馗引入寝宫后退将出去。

钟馗手执蝙蝠大折扇,阔步走至逍遥椅前,瓮声瓮气行礼道“属下参见大帝。”

“嗯?你是谁啊?”酆都大帝略微抬起头,醉眼迷离地问道。

“属下钟馗。”钟馗无奈道。

“哦……原来是钟馗啊。”酆都大帝睁大眼睛上下打量。

“大帝这酒属下劝过多次,你还是早戒早好,免得日后贻误大事,你看——今日连属下也认不出来了。”钟馗抱怨起来。

“嗯,你说的不错,这酒嘛是好东西,但老爷我迟早还是要戒掉的,不过不是现在。”酆都大帝颔首道,“钟馗,你来找老爷我有什么事啊?”

“大帝,只怕你真的又吃醉了,是你传唤属下回来的,怎么反而问起属下来了?”

“哦……原来是老爷我传唤你回来的啊?没事没事没事!只是想召见你回来唠唠嗑,遣遣闷。”酆都大帝醉态十足道,“自从罍山坍塌,煞灵逃逸,得奉紫霄宫传下的法谕以来,老爷我就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这心里头啊每日都闷得慌啊。”

“大帝勿忧,虽然紫霄宫传下的法谕说山海和幽冥两处都有劫数降临,但是只要自家身正影直,奉守法谕,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嗯,你说的也在理,可是我们只能管住自己,却不能管住别人,有的时候事到临头也难免不担心啊。”

“大帝,你这话何意?”

“还记得森罗王与紫霄宫门下方庆隐方先生在芦鸣岛大战的事吗?”

“知道。”

“还记得森罗王勾结南荒贝机国伯陀夜离在翠云宫挑衅大教主的事吗?”

“知道。”钟馗愤懑不平应道,“这森罗王阴险狡猾,趁着山海界混乱之际,暗中多行不轨之事,属下早就看得不顺眼了!大帝如果想教训他却又不好意思开口的话,那就让属下去警告警告他,便是惹下祸来,无非属下这个巡游两界的判官不做罢了!”

“钟馗,你不得胡乱说话,劫数来临之时,各自造孽各自受,老天谁也帮不了谁。”

“大帝,你这些话,属下怎么越听越糊涂?”钟馗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道,“属下钟馗乃是直性刚烈之人,听不得转弯抹角的话,大帝如果有什么事请尽管直说。”

“唉……不说你听得糊涂,就是老爷我自己也说得糊涂啊,这吃醉酒的人不就是爱个胡说八道,说到哪里便是哪里吗?”酆都大帝醉醺醺道,“最近那森罗王又出来搅和事喽。”

“森罗王又出来搅和事?搅和何事?”钟馗心弦一紧。

“你要想知道何事……就随老爷我来吧。”酆都大帝放了酒坛,慢腾腾地下了逍遥椅,摇摇晃晃地朝供堂走来。

钟馗一头雾水,不知何意,半搀半扶着酆都大帝,小心翼翼随行。

走过一段缦纱走廊,双双来到了供堂内。

只见供堂内空荡寂静,四周烛光摇曳,香烟氤氳,当中立有一座三尺来高的神龛,神龛之中供奉着一颗金珠,时不时散发出缕缕金光,正是诺那佛祖的灵元。

酆都大帝走到神龛前,拈起三炷香点燃,供了香火。

见大帝隆重其事,钟馗也恭敬地燃了三炷香,供奉上去。

供毕香火,钟馗不禁惊讶问道“大帝,为何要供奉这颗金珠?这金珠从何而来?”

“老爷我带你来,正是想要向你叙说叙说此事……”

酆都大帝一语说过,便将费天君掳夺诺那佛祖灵元、和遭谭文基追杀、以及宗布大神推荐费天君来幽冥地府之事、先讲叙了一遍,然后又将自己巧夺并供奉诺那佛祖元灵、和森罗王准备插手、以及彼此相约在述职大会商议决定之事、也讲叙了一遍。

讲叙过程中,因为酆都大帝口齿含糊不清,所以钟馗询问了数次,这才渐渐弄清了大致事体的来龙去脉。

当酆都大帝讲叙完毕,钟馗直气得朝冠弹跳起一尺来高,虬髯倒竖,环眼喷火,哇呀怪叫道“哇呀呀呀呀……竟然有这等恶事,真是气煞我钟馗也!”

“息怒息怒……钟馗息怒。”酆都大帝见钟馗的表现果如他所料,因此再无装醉之态,连连劝说。

钟馗将手中蝙蝠大折扇捏碎似地道“我钟馗如何息怒下来?!那费天君不过是区区一个昊天瘟部副使,居然敢炼化这诺那佛祖的灵元,此等邪恶之徒应该得而诛之!可是那宗布大神居然镇压了前来解救诺那佛祖元灵的谭文基,并且又将那费天君引荐到幽冥地府,帮助他逃避诛杀,这岂是山海正神所为!更可恨的是,那森罗王居然安排耳目监视大帝,又准备插手此事!这桩桩件件,件件桩桩,都是违天逆道之事!我钟馗一片丹心天地可鉴,如何不怒?!”

“钟馗息怒息怒……老爷我知道你胸臆不平,但此时你发怒也没有什么用,这些事都是已成的事实,最要紧的是赶紧想个办法,解救诺那佛祖的灵元。”

“大帝说的不错!我们该如何解救诺那佛祖的灵元?”钟馗暴躁问道。

“我正为此事焦头烂额如果不交出诺那佛祖灵元,不说无法向宗布大神交代,便是在冬至的述职大会上也难逃过森罗王那一关(森罗王既然插手此事,自然是想袒护费天君,以达到他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果交出去,暂时可保幽冥地府无事,可是眼生生看着诺那佛祖灵元落入万劫不复之地,这岂是我等正道神仙所为?”

“大帝如此左右为难,何不将诺那佛祖的灵元送往西天灵山,交有牟尼佛祖庇护,如此岂不就放心了?”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老爷我也曾经想到此法,但后来仔细想了一想不论将诺那佛祖灵元送往西天灵山也好,还是送往三界别处也好,都会牵扯到宗布大神,尽管三界之内能镇住宗布大神的圣贤大有人在,但他如果最后把此帐算在幽冥地府的头上那可就大大不妙了啊。宗布大神收费天君为门下,并且暗中担保此事,又不捎来推荐书信,估计是有意为难幽冥地府,但我们却不能违抗;如有违抗,必会击怒宗布大神的尊严。如果宗布大神发下怒来兴师问罪,幽冥地府可是担当不起啊,老爷我受大教主所托,暂时总管幽冥地府事务,自然最不愿意看见此类之事发生。”

钟馗闻听这一番话,生生急得满头大汗,用大折扇敲打着自己的脑袋道“如此看来,此事果然极其难办!”

“我刚才在准备冬至叙职大会知会书时倒想到了一个办法,而这个办法唯有你钟馗可为。”

“唯有我钟馗可为?”钟馗满面惊愕道,“大帝我钟馗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阴阳两界的巡游判官,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

“观看整个幽冥地府,唯有你钟馗急公好义,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因此此事正该由你来做。”

“好!大帝既然如此看重我钟馗,那么我钟馗士为知己者死,奉命便是!此事——该怎么做?!”

“我要你携带金珠去见一个人,然后寻求他的庇护。”酆都大帝胸有成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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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九章 欲见方庆隐 打坐徐燕灵

“去见一个人?什么人?他竟然如此神通广大,不怕得罪宗布大神?”钟馗愈加惊愕。

“此人便是紫霄宫老祖新授的弟子——方庆隐方先生。”

“方庆隐方先生?!”钟馗震惊不已,“小神曾经听大帝说过此人,说他是什么《灵台榜》上的任府尊主,当年这位方先生曾在阴阳界南边的芦鸣岛大战十殿阎王,但最后战败,所率部曲全军覆没,自己也身负重伤,被一位不知姓名的神祗救往阴阳界里去了。”

“你说的不错,这位方先生正是紫霄宫老祖亲封的《灵台榜》任府尊主,据说是应此次山海幽冥劫数而生,当年牟尼佛祖从紫霄宫回到灵山后,就亲自召见了大教主交代了此事,而后大教主又回来告诉了老爷我。既然这位方先生是应这次山海幽冥劫数而生的主,我们何不将此事转由他来化解。”

“此法听起来不错!不过芦鸣岛大战至今也将近二十年了,这方先生到底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啊。”钟馗表示无奈。

“方先生虽然在芦鸣岛大战中身负重伤,但已经被神祗救往阴阳界去了,既然有神祗相救,自然是不会轻易丧命的,更何况他乃是紫霄宫老祖亲封的《灵台榜》任府尊主。”

“就算方先生没有丧命,可那阴阳界和幽冥界自古以来两不相干,属下又怎么能见到他?”钟馗为难道。

“你携带此珠先去芦鸣岛,然后照直往北行走,到时候便会看见一座关隘……”

“那关隘小神知道,名叫崇崤关。”钟馗接过话茬道,“属下这两百多年来、经常巡游两界的各处边境,曾经追拿恶鬼到过那里,与那守关的向化胤向将军也有过几面之缘。”

“嗯,如此很好。”酆都大帝颔首道,“你携带此珠到了崇崤关后,便告诉守关将士你是方庆隐方先生的故交,有极其重要之事求见,如果守关将士能开关放行最好;如果不能开关放行,你就只有见机行事硬闯崇崤关了,只要不丢掉性命,能见到方先生,便是大功告成。”

“好!无论能不能见到方先生,此事都势在必行!”钟馗浩气烈烈道,“舍得一身剐,能把皇帝拉下马!我钟馗豁出去了,这便携带金珠前往阴阳界。”

“不可不可……你就这么带走金珠,十殿阎王一定知道你是受老爷我指使的,不说宗布大神要来问罪酆都,便是森罗王也要向老爷我发难,如此幽冥地府依然难逃此劫。”

“那——那该如何行事?!”钟馗急得跺脚,脑门冒烟。

“你且上前来,我自授你一计,须如此如此方好行事。”酆都大帝叫唤钟馗贴耳上来,在他耳畔咕噜了一番。

钟馗神色凝然,频频点头不止。

酆都大帝授计完毕,嘱咐道“此计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

“大帝嘱咐,属下明白,属下一人担当便是,便是死也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此事攸关幽冥安危,你明白就好。”酆都大帝赞许道。

“请大帝尽管放心,如无其他之事吩咐,属下就暂行告辞先回长安街去了,冬至述职大会属下再来相见。”钟馗行礼告退,悄悄离宫而去。

酆都大帝郁闷半晌,才禁不住伤叹道“宗布大神将那费天君引荐到幽冥地府,却又不发来引荐信,估计八成是为报私恨,想要引发幽冥动乱而又不愿落下把柄。看来这山海和幽冥的劫数果然即将来临,如今大教主闭关不出,森罗王又蠢蠢欲动,为了转移这起幽冥祸事,我也只有借助钟馗行一回险道了,虽然有些于心不忍,但舍一人而能保全大局,这或许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啊。”

暗自设下计谋,酆都大帝却是忧心忡忡,没有一丝高兴之色,毕竟这计谋充满了难以掌控的变数,一切还待冬至那日的述职大会后才能一见分晓。

按照幽冥地府旧制冬至之日,酆都大帝、五方鬼帝、十殿阎罗、十殿明王【已全数为任府众神所灭,事见本著《血溅幽冥》卷】以及醧忘台的孟婆和阴阳两界巡游判官钟馗等各殿判官都要参加幽冥地府的一年一度的述职大会,齐聚在翠云宫向幽冥大教主地藏王陈述本年的行政业绩,便如阳界官府的官员向上司述职一般。

因为地藏王在中土九华山闭关,所以述职大会就暂时交由酆都大帝在酆都明生殿主持。

为何幽冥地府的年度述职大会选定在冬至之日呢?

原来这冬至日乃是一年之内阴阳转化的关键之时,此日白昼极短,而黑夜最为漫长,利于幽冥地府举办大型事务的会议,并且此日阳界的帝王和百姓也会举行祭天拜祖的仪式,因此无论是阴界还是阳界,都十分重视冬至之日,“冬至大如年”之说正因此故。

时光流逝,如水淙淙,转瞬之间就到了冬至之日。

暂时放下幽冥地府冬至前后发生的事不表,且说说中土南唐国宛陵郡华阳镇谭府。

冬至此日,谭府老爷公映在儿媳燕灵、丫鬟小雨和管家刘二等人的陪同下,去雪峰山朝天洞上了香拜了祖,因为心思重重,所以并未在山庙中过夜,返回谭府后已是华灯初上之时。

公映在拜祖时想到家业后继之事,不免心中万分纠结难过这一者是文基离家一个多月仍然杳无音信;二者是燕灵与文基洞房花烛夜后,至今也没有什么怀孕的迹象。如若文基发生意外而谭府又后继无人,岂不是万贯家业都做了风云流散,那又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呢?

因此当晚公映郁闷不安,便唤小雨进入书房来,询问道“小雨,少夫人这些日有没有反常的举止?”

“禀报老爷自大公子离府后,少夫人每日都在房中练习打坐,比以前安静了许多,并没有什么反常的举止。”小雨回禀道。

“我问的不是此事。”

“老爷问的是何事?”

“这……”公映沉吟须臾道,“比如最近少夫人有没有感觉到恶心,或者嗜睡……”

“哦……老爷原来问的是此事,小雨明白了,小雨这就向少夫人打听打听去。”小雨虽是未婚女子,但耳闻目睹的世事很多,因此公映一说出那话,她便明白其中话意话,遂就施一福礼,轻脚轻步地退出了书房。

小雨转游廊,走花径,步屐匆匆,片刻之间便来到了燕灵夫妇的新房。

新婚洞房的走廊上依旧悬挂着大红灯笼,门口依旧铺垫着大红地毯,门上依旧张贴着大红囍字,一片红红火火,喜庆不减当日。

小雨才迈步跨过门槛,在外室的小化抬眼便觑见了。

她正在小心翼翼地给足炉灌热水(准备给燕灵晚睡焐脚哩),于是连忙放下手中的足炉,高兴地叫道“小雨姐,你来得好,快陪我唠唠嗑吧,我家少夫人现在每天都像菩萨一样打坐在床上一声不吭,我都快憋闷死了。”

“唉……”小雨轻叹一声道,“少夫人一天到晚的这么打坐,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还能想什么?想修炼成仙呗。”小化表示不满道。

“切!对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这修炼成仙的事儿说来玩玩还行,若是当了真岂不是笑掉了人家的大牙。”小雨啐道。

“我也是这么想呢,总是劝少夫人别折腾了,她倒好,反而说我是小屁孩什么都不懂。小雨姐,你帮我劝劝少夫人吧,这才吃的晚饭呢,她又在床上打坐不动了。”小化愁眉苦脸道。

“嗯,我这便去劝劝少夫人,你忙吧。”小化一边答着话,一边朝内室走来。

轻轻掀开门首外面的珍珠挂帘,又掀开门首里面的红绸遮帘,小雨微鞠着身子走进了燕灵的卧室,抬眼朝里面打量去,果然看见燕灵垂放两臂,挺拔腰姿,亭然不动地打坐在床上。

只见她头顶挽着少妇端庄的高椎髻,身穿着红裙和狐毛滚边的夹袄,吊稍双眼微微合闭,银盘花容静如止水,宛然超尘脱俗的入定仙子一般。

瞥见这番光景,小雨不禁抿嘴一笑,暗自揶揄道这打坐委实还当了真呢,每日如此正襟危坐,难不成还真修炼成仙了?遂就轻移脚步走将过去,轻唤道“少夫人?少夫人……你……睡着了吗?”

“没有睡着呢。”燕灵忽然睁开吊稍眼,依旧保持着打坐的样子,抱怨道,“这别人家祭祖都在家里,我们家祭祖偏要去那朝天洞,这一趟陪公公走下来,又不能快,又不能慢,更不能跑,直走得我腰酸腿疼的,哪里还能睡得着觉?”

“少夫人不许胡说,鳌祥公的金身如今还供奉在朝天洞寺庙里呢,这祭祖的规矩在老爷当家时就定下来的,以后大公子继承家业,自然也不会改变。”

“好好好……我不胡说,我错了我错了……小雨姐你找我有事吗?如果没有事的话,就别打扰我打坐了。”燕灵一心一意想打坐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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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零章 慌称怀孕 夜走黎山

“此时来找少夫人自然有事。”

“那小雨姐你先坐下来再说吧。”燕灵请道。

小雨应诺一声,就床前圆凳子坐下来,认真问道“少夫人除了腰酸腿疼外,还有没有别的感觉?”

“别的感觉?什么别的感觉?”燕灵疑问道。

“比如少夫人有没有感觉恶心?”

“恶心?”燕灵脑海里茫然一片。

“就是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小雨解释道。

“没有!我呕什么吐?”

“那——有没有一天到晚想睡觉的感觉?”

“一天到晚想睡觉?!我一天到晚想睡觉干嘛啊?我一天到晚只想打坐修炼哩。”燕灵莫名其妙,于是好奇地问道,“小雨姐,你问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干什么?”

“唉……这哪里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只是你作为女人暂时不知道罢了。”小雨轻叹道,“也难怪你,自小失去父母,之后又在黎山长大,这回到谭府吧,还没有住上几日夫人又离世而去了,这作女人的许多事也没个谁来教你,当真是一点不懂。”

“一点不懂就一点不懂呗,反正我也不在乎,只要能够修炼成仙就好了。”

“修炼成仙修炼成仙……你只知道自己整天胡闹,却知道老爷每日为你担心?”小雨数落道。

“老爷每日为我担心,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嘛?”

“唉……少夫人(不是小雨说你)你一心只想着自己,也不替老爷想一想,难道这些日你就没有发现老爷的胡须头发都白了许多了,精神也大不如前了?”

“这?这个……”燕灵脑海里浮现出公公的面容,果然憔悴苍老了许多,不禁默然无语。

小雨语重心长的告诫道“夫人已经去了,二公子也已经去了,如今大公子又杳无音讯,府中只剩下少夫人能够替老爷分忧,可是少夫人你每日只知道打坐,对府中的事不管不问,这可是作为儿媳应该做的事?”

“我?我……”燕灵脸庞上掠过愧疚之色,“那——小雨姐,你说我该怎么替老爷分忧?”

“也不要你分忧什么,只要你能给谭府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宝就好了。”

“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宝?”燕灵蓦然一惊,想起开面婆婆所说的话语,想起文基临行时的叮嘱。

“是哩,少夫人与大公子圆房后,这些日来你就没有一点恶心嗜睡的感觉?这有恶心嗜睡的感觉就说明你怀了身孕,就有了小宝。如果你有了小宝,老爷的担心也就放下来了。”

“原来……原来……原来是这样呵。”燕灵俯低面容,娇羞非常,心底已然做起痛苦的挣扎。

小雨继续道“老爷为了此事整日担心发愁,连胡须头发都愁白了许多,今日正逢冬至祭祖,所以特叫小雨前来问问少夫人。”

“我?我……我知道了。”燕灵沉默顷俄,小声回道,“小雨姐,你不来说一声,我还不知道;今日你来这么一说,我还真感觉到有一点恶心和嗜睡呢。”

“啊?少夫人!你真的有了恶心和嗜睡的感觉?!”小雨忽听此话,惊喜得站起身来。

“是的呢,我每日只想着打坐修炼,所以一时也没有太在意。”

“你看你你看你……这刚作新媳妇的女儿家就是不懂事,这往后的日常饮食和活动可要多加小心了,千万不要影响了肚中的小宝。”小雨兴奋不迭道,“少夫人,那你先好好歇着,我这就去告诉老爷。”

话音落处,小雨施了福礼,满面春风地走离了去。

其实燕灵何曾怀孕!

只不过被小雨的一番话触动了心弦,想起文基临走时的嘱咐一时于心不忍,这才灵机一动先拿话来安慰公公,也算是无奈之下的善意谎言吧。

可是这谎言只能瞒住一时,譬如用纸包火,终究是包不住的。

等小雨走后,燕灵开始忐忑不安起来,暗思道我可以天天装呕吐装嗜睡,装怀了小宝宝的样子,但能装到什么时候呢?不管!装得一时算一时,只要公公开心就好,反正定之已经去了一个多月也应该要回来了,等定之回来以后再说,可是……可是就算定之回来了,我也……我也不想生小宝啊……看见公公近日须发都白了,再想想谭府目前的境况,真的有点揪心的疼哩。

“公公想要小宝继承谭家的家业,我若要修炼成仙就不能生小宝,我这该怎么办?我这该怎么办啊……”燕灵一动不动地打坐在床上,脑海里却飞快地旋转着自问的声音。

忽然,一道灵光乍现,燕灵高兴道“对了!是师父教授我的道术,我何不求求师父去,让她老人家给我想个办法我既要生小宝,也要修炼成仙。”

想到此,燕灵激动不已,暗自拿定主意等夜深人静时悄悄离府,前往黎山求助师父。

小化在外室一边偷听燕灵和小雨说话,一边给两只足炉灌热水,二人对话没有听清楚几句,热水倒泼洒了不少。才将两只足炉灌满热水,却见小雨高兴地走了出来,问何事如此高兴。

小雨附耳低声告诉小化有关燕灵怀孕之事,小化高兴得蹦跳起来。

小雨嘘她小声点,不要惊扰了燕灵,然后又嘱咐一番,方才急急离去。

小化兴高采烈,哼着胡诌的儿歌塞一个足炉在自己的被窝里,然后抱着另一个足炉蹑手蹑脚走进内室,见燕灵依旧闭眼打坐,遂静悄悄的爬上床来,将那足炉放入锦被里,而后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自然不知燕灵此刻正在盘算着心思哩。

小雨手蹇着裙摆,一路小跑地来到老爷公映的书房,将燕灵怀有身孕的消息仔细地禀报了一遍。公映闻说,大喜不迭,急忙吩咐小雨连夜准备有关照顾燕灵的事宜,包括日常饮食忌讳和保暖措施,并叫小雨自明日起前去服侍燕灵。小雨一一应命,退出书房,自去准备去了。

当夜公映激动得无以言表,又隆重其事地沐浴更衣,进入谭府大厅给祖宗上香磕头,禀报托列祖列宗庇佑之福,谭府又得一代传人。

顷刻间,燕灵怀有身孕的消息传遍谭府上下,众丫鬟仆人叽叽喳喳,也是十分喜悦哩。

拜告完毕,公映返回卧房,依旧激动得不能入睡,遂就取来一卷《诗经》,和衣依靠在床头翻阅起来,准备给未出世的孙儿或孙女起上等好听的名字哩,一页一页地翻,一页一页地找,得意洋洋地挑选了几个名字,自以为儒雅大气,但最后又摇摇头自我否决了,于是继续翻阅《诗经》寻找最为称心如意的名字。

折腾到天欲亮时,也没找到一个自觉称心如意的名字,忽听《诗经》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公映就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庄上的公鸡开始啼鸣报晓,喔喔喔声,此起彼伏。

公映被鸡鸣声惊醒,抬眼瞥瞥窗户,晨曦已在花格子上恍惚游动,便就下了床,俯身捡起前夜掉落在地上的《诗经》,放置在圆桌上,脸上泛起一种发自内心的惬意微笑。

却在这时,卧房外传来小雨谨慎的问候声“老爷,您早起了吗?”

“嗯,老爷早起来了。”公映抖擞精神,大踏步走出卧室道,“小雨老爷不是已经说过,从今日起你不用来服侍老爷,只管服侍少夫人去吗?”

“老爷……”小雨欲言又止,有些为难的样子。

“什么事?”公映疑惑不解。

“禀老爷少夫人……少夫人她不见了。”与小雨同来的小化接过话茬道。

“嗯?少夫人不见了?”公映原本欢愉的心情顿时沉入寒谷,沉声喝道,“少夫人到哪里去了?她已经是有了身孕的人了,你们怎么不好好照看她,还任由着她胡闹!”

“老爷少夫人昨日深夜就走了,这里有少夫人留下的一封信。”小雨把一张四折的便笺递给了公映。

公映一脸黑线地接过便笺,拆将开来观看。

但见便笺抬头处用毛笔一连气乱涂了几个圈,中间写几个歪歪倒倒的字我到黎山去一下,过几天回来。最后也有落款,只是在“燕灵”二字前也涂了两个圈。

原来燕灵趁夜深人静之时,偷偷打点了包裹,取了分云刺,从窗口上跳入院落准备离去,但忽然看见公公的卧房内还亮着灯火,自觉如此无声无息走离,一定会令公公担心,因此就踅转回房,取来笔墨书写一封便箋提醒一下,可是有好几个字不会书写,如“公公钧鉴”中的“钧鉴”二字,“儿媳燕灵”中的“媳”字,便连“黎山”的“黎”字也是想了半晌才蒙对了,最后索性将“公公”和“儿”字一起涂蔽,便箋便成了现在呈献在公映手中的模样。

公映一眼看罢,怒也不是,气也不是,好生无奈这燕灵已经走远,还有什么办法,只愿她此行平平安安,千万莫伤了胎气就万事大吉了。因此吩咐小雨依照昨夜所嘱行事。

小雨应诺一声,领着小化一同准备孕妇各种相关事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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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一章 旧时路途 今日性情

燕灵自小在黎山长大,一心想修炼本事替父母报仇,平常时节对读书就没有什么兴趣,十五年来,身体锻炼得倍儿棒,可是文字委实没认识几个,尽管在前一个月里为了替文基转移思母之痛而读了几篇《论语》和《大学》,那也是临时抱佛脚,算不得数当不成真的,这便笺的内容自然让老爷公映哭笑不得,不过好歹也算识礼临走时还知道留箋告知去向。

燕灵虽然告知去向,但如何去黎山还是没有辙哩,只知道当日山神是从西边送她到谭府的,因此断定黎山应该就在西边。

当夜她留了便箋,就悄悄跳窗户,跃墙头,离开了谭府,过华阳镇时天色依旧一片黑暗,街道上也没有半个人影,只好继续前行,等天亮后再寻人问问前往黎山的路径。

天色渐亮后,燕灵却正行在人烟荒芜处,遂又展开轻功术,攒紧脚程一路飞奔。

不多时来至一处三岔口,却巧正是当日买冰糖葫芦的地方哩!

此时天色尚早,行人不多,偶有一二行人来往,而那卖冰糖葫芦的瘦汉依旧站在那里吆喝“冰糖葫芦呐……卖冰糖葫芦呐……又香又脆又甜的冰糖葫芦呐……”

闻听那叫唤声,燕灵莫名感觉亲热,便快走过去,问好道“叔,早好。”

那瘦汉突然看见燕灵,自有几分面熟,毕竟连棒把全部兜卖的生意,他生平也只偶然遇到过一次而已,因此半疑半惑道“姑娘早好,姑娘你是……”

“我是上次来买冰糖葫芦、连棒把都一起买下了的那位姑娘。”燕灵响亮说道。

“哦……正是正是……叔想起来了,难怪看着这么眼熟,姑娘这回还是全都买了这些冰糖葫芦吗?如果全都买了,叔给你优惠点,连这棒把也一起送给你。”

“不了不了……来两支就好。”燕灵虽然爱吃冰糖葫芦,并且又有点饥饿,但此时急着打探路径,哪有多余的闲情唠嗑。

“好呐好呐……生意不做人情在,两支冰糖葫芦四文钱。”

“好呐。”燕灵解下腰间荷包,荷包里装有二十余两金银,铜板散钱也是有的,遂认真地找出四文铜板,递给了那阿叔,随手抽下两支冰糖葫芦串,问道,“叔,你知道黎山怎么走吗?”

“黎山?不知道。”那瘦汉茫然地摇了摇头,显然黎山不存在他的脑海中。

“那——这里可有什么人知道?”

“这里是穷乡僻野,估计大家都没听说过黎山,不过你可以去问问前面集市口的算命先生,他可是走南闯北见识多,现在应该也出摊了,过一会儿叔也是要去那里的。”

“好呐,谢谢叔。”燕灵致了谢,一边嘴里咀嚼着冰糖葫芦,一边快步朝集市口走去。

才到集市口,果然看见一家布料店的墙角处张罗着算命的旗,摆放着八卦的摊,一位年过五旬的江湖术士双手笼在袖口里孤单清坐,给人一副冷清清的感觉。

燕灵小跑几步,来到算命摊前,叫唤道“老伯早好。”

“姑娘早好,姑娘早好……请坐请坐……姑娘是来看相,还是算命?”老术士起身热情接待。

“不是看相,也不是算命。”

“既不是看相,又不是算命,那姑娘你找老夫作什么?”老术士扫兴地坐了下来,依旧双手笼在袖口里。

“我是来向老伯打听一个地方的。”

“不知道不知道……走走走……问别人去,别耽误了老夫作生意。”老术士不耐其烦。

“老伯,前面卖冰糖葫芦的叔说我打听的地方估计别人都不知道;只有老伯走南闯北见识多,或许能够知道。如果老伯给我指了路,我给你指路钱便是。”

“嗯,那前面卖冰糖葫芦的叔说得不错,老夫走南闯北也有三十多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通万事万物,只是年岁老了走不动了才回乡摆个摊儿混口饭吃。”老术士难得被人夸赞,因此吹嘘道,“也好……你尽管问,老夫给你指个路,指路钱十文。”

“十文钱!”燕灵惊叫道,“十文钱是不是多了点?我买两支冰糖葫芦才只有四文钱呢。”

“那就请姑娘自便吧,请请请……”老术士挥手驱赶燕灵,俨然一副弃天下如敝屣的气度。

“老伯我这里只有五文钱,你看成不成?”

“五文钱?好吧好吧……看你这姑娘也怪着急的,五文钱就五文钱吧,先给钱,再指路。”

“先指路,再给钱。”

“好吧好吧……姑娘你请说。”

“黎山怎么走?”燕灵急切问道。

“黎山怎么走?黎山……黎山……这个黎山嘛……”老术士仰天冥想许久道,“姑娘问的是不是一座神山,那神山上住着一位黎山老母?”

“正是正是……”燕灵欢喜道。

“那黎山离此可是不近啊,乃在陕西临潼附近,估计着也有两千多里。”

“不说两千多里,就是两万多里也没有关系。”燕灵毅然决然道,“老伯,你只说怎么走就是了。”

“这个?这个这个……”老术士牛皮吹大了点,绞尽脑汁想了片刻道,“估计要过长江,然后再往西行,具体的路径老夫也不是十分清楚,你还是先去县府宛陵城,然后再去问问别人吧。”

“好吧,谢谢老伯。”燕灵有些失落,解下荷包,摸出两文钱,轻轻地丢在桌面上,掉转身,疾步离去。

“诶?诶!姑娘,这指路钱五文,你怎么只给了两文啊,还差三文呢?”老术士急追讨钱,却见燕灵早已走出三四十米开外,只好停驻脚步,招手拼命叫喊。

燕灵回转身影,一边轻盈地倒退着脚步,一边将手中荷包扬了扬,笑盈盈答道“老伯!你没有说清路径,给你两文钱已经不错了!我这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捡的呢!”

“那你知道去宛陵城的路吗?老夫告诉你,只要两文钱。”

“我知道宛陵城往东边走,老伯再见了。”燕灵旋转身影,蝴蝶翩跹一般飘然而去。

“嘿……老夫只当这小姑娘好骗呢,原来是个机灵小气鬼,不过张张嘴就挣到两文钱,还真如她所说已经不错了。”老术士咂咂嘴,满意地坐回算命摊子前,双手笼在袖口里,继续孤单清坐,等待生意。

燕灵知道三叉口朝东的黄土路便是通往宛陵郡城的官道,因此走离集市后一路飞奔疾行,不到半个时辰,已然赶到了宛陵郡南城门下。

只见南城门下人来人往,喧声四起,甚是热闹的样子。

燕灵香汗淋淋,顾不得喘一口气儿,遇见人便礼貌的问“黎山怎么走?”,连问了十数人,俱都摇头晃脑,茫然如呆鸡。

遂急急走进城内,又连续问了几个人,依旧如前,燕灵又着急又光火却无处发泄,原来所问之人无非是些寻常百姓,一辈子囿于本地为衣食所谋,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如何有那般见识。

正在发急无措之时,蓦然瞥见右边的街巷里耸露出一座庙宇,燕灵自小修仙炼道,自然深信佛门道门,便欢喜道“问了这么多人,无人知道黎山,我何不去问问那庙中菩萨。”拿定主意后,径直走过百米来深的街巷,进入了那座庙宇。

原来是当地的一座土地庙!

因为着落在城中繁华之地,所以规模日久见大,来访者也是不少,有的游玩瞻仰,有的上香磕头。

燕灵也效仿香客,虔诚地上了香,跪在蒲团上祷告道燕灵乃是黎山老母的弟子,今因有急事去拜见师父,但燕灵自小在黎山长大,归来时有山神护送,所以现在并不知回往黎山的路径,请土地公公土地婆婆保佑燕灵尽快赶到黎山,拜见师父,了却心愿,燕灵感谢不尽。

默默地祷告了半晌,燕灵方才起身,准备离去,却见大大的功德箱摆在殿前,正有人往里面投送铜板,便暗自思道“听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那我今日之事这么重要这么急,为表诚心就供奉一两银子吧,请土地公公土地婆婆帮我推一下磨,虽然一两银子不少,但真能帮到我也是值了。”于是解下荷包,慷慨的供奉了一两多银子。

主持庙务的道人遇见豪主,急来打礼致谢,但见燕灵早已疾步而去,只得稽首默默相送。

燕灵才出了土地庙,忽觉肚中一阵饿响,方知半夜出来,到现在半滴水都没有进口哩,便去找了一家面店,叫上一大碗面条吃将起来,同时打听黎山消息,可惜仍然没打听出个子丑寅卯来。

吃完面条,抖擞精神,燕灵继续一边沿街行走,一边寻人打听黎山消息。

打听了半炷香的时间,依旧竹篮打水一场空,直生生气得肺腑都炸,她不禁低头朝地上猛啐一口道“什么破土地公公,破土地婆婆,我给了一两多银子的供奉,你们也不来推一下磨;你们两个便是不来,叫个手下来指点一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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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二章 光州巨贾 豪华寒舍

话音未落哩,咣咚一声响。

哎呦!

燕灵张嘴疼叫一声,手捂着额头连连倒退了两步,原来她低头啐吐沫的时候,脚下照直前行不误,一不小心就撞到停在街边的一辆、双驾四轮厢篷马车的后面,而这马车只有前门,没有后门,后面光壁一片。

燕灵揉着发疼的额角,定眼看见,怒气冲冲,便骂道“谁个不长眼睛,把这辆破马车停在街边害人?”

“姑娘不巧不巧……是鄙人的破马车。”话音落处,一位中年商人抱着几刀宣纸从街边的宣纸店里匆匆走过来,不停地道歉道,“不巧不巧真不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姑娘,撞疼你了吧?”

“你说呢?肯定是撞疼了啊!不疼——你撞一个试试看!”燕灵抹抹额头,看看手掌,还好没有撞得头破血流,但也肿起一块淤青,火辣辣地生疼。

中年商人继续陪理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如果姑娘感觉有哪里不对劲的话,鄙人这就带你去寻找大夫看看。”

“算了算了……别耽误了我问路的时间,你以后给我小心点儿。”燕灵不怪自己,反怪别人,对中年商人认错的态度还算满意,也就难得计较,还是赶快问路要紧免得耽误时间哩。

“姑娘说的是说的是……鄙人以后小心点儿……”中年商人脸堆笑容讨好道,“刚才听说姑娘要问路,这方圆三五百里的路鄙人都还算熟悉,不知姑娘要问的是那一条路啊?”

“切!又遇见一个吹牛皮的。”燕灵翻一个白眼。

“呃……姑娘怎么说鄙人吹牛皮,你还没有问鄙人,怎么就断定鄙人不知道,说不定鄙人知道你要问的路呢?”中年商人较起真来。

燕灵犹犹豫豫道“这——说的倒也是!看你也像个走南闯北的,那我问你黎山怎么走啊?”

“黎山?”中年商人搜索脑海须臾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姑娘问的应该是陕西临潼的黎山吧,听说那黎山上住着一位法力无边神通广大的黎山老母,不知是也不是?”

“是是是……就是那里!你知道怎么走吗?”燕灵欣然大喜,立马改了一副甜美讨好的面容。

“姑娘,你这是因祸得福啊,鄙人正要往光州赶路,正好可以顺路携带你一程。”

“啊?有这等好事?!”好运来临时,燕灵居然又不敢相信。

“说不得好事,不过顺路捎带而已。”中年商人说道,“鄙人姓屠,人唤屠公,乃是光州人氏,来往大江两岸,做些纸张和绸缎生意,听说这宛陵郡的宣纸耐性久,润墨匀,不易变形,是天下做工最讲究的纸张,高官达人,书画名流无不视之如宝,因此鄙人趁着这江南太平,每年都来这宛陵郡两趟,购些宣纸回去。今日不巧,正在此处宣纸店里搬运纸张装车,居然让鄙人的马车撞到了姑娘,真是感到万分抱歉啊。”

“哪里哪里……是我不小心撞了屠公的马车,怎么说屠公的马车撞了我,还请屠公不要见怪。”燕灵怒气消除,才发觉错在自己,不免尴尬起来,便学那淑女模样,略屈腰肢,向屠公施了一个福礼道歉。

屠公回礼道“姑娘不必客气,鄙人还有十几刀宣纸需要搬运,如果姑娘不见外的话,先在此处等候片刻,等鄙人搬完了宣纸,我们就一起启程。”

“好好好……不用等不用等……我同你一起搬宣纸去。”燕灵兴高采烈道。

“不必不必……不过两三趟的事,鄙人自己搬运就好。”

“屠公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这举手之劳也是应该的。”

“那好……那就谢谢姑娘了。”屠公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至车前,将怀中宣纸放置于马车内,复朝宣纸店里走去了。

燕灵高高兴兴地跟随在屠公身后,进入了宣纸店。

过有片刻,十几刀宣纸已然全部搬出,并装载完毕。

屠公遂请燕灵从车前上了马车,挨着厢篷前面坐下,然后与宣纸店的掌柜作揖告别,从拴马石上解下缰绳,腾步上了前驾,坐定腰身,左手揽紧缰绳,右手挥扬马鞭,轻喝一声“驾”。

两匹健壮黑马抖身迈蹄,哒哒哒地走离了宣纸店,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缓慢行走起来。

燕灵靠坐在车厢篷内,随着马车的颠簸而轻晃着身子,心中不禁暗道这运气还是不错的哩,居然遇见好人捎带我前往黎山,不管捎带的路程多远,捎带一程算一程,总比自己瞎猫找死耗子强。看这屠公言谈举止也不像坏人;便真是坏人,想要打我的歪主意,我这分云刺和飞影刀也不是吃素的!他若是好人,我便感谢;他若是坏人,我也不怕!

暗自盘算一番,燕灵自信心爆棚,在厢篷内摇摇晃晃,摇晃得昏昏欲睡,毕竟直到此刻她才放松心情,浑身释然,一时间便在不知不觉中朦胧睡去。

双驾四轮马车风掣电驰一般急速行驶,一时踏过平原,一时越过江河,一时穿过山谷……八只马蹄,踢踏如飞;四个车轮,席卷尘烟,日落时分已然来到了一座府邸门前,周围青山围绕,五里松林依依。

但见那府邸院垣高,门楼大,里面楼宇连排,甚是豪华,但大门匾额上却意外的书写着“寒舍”二字。

屠公长“吁”了一声,徐徐带住缰绳,勒停了马车,从车上跳将下来。

此时那府邸大门已经打开,从里面急匆匆走出来四五名衣着华丽的仆人,纷纷上前请安,其中一位接住屠公手中的缰绳,挽缰而立,默然如尸;其余仆人静候主人吩咐。

屠公径直走到车前,掀开绸帘道“姑娘,请下车吧。”

“嗯?到了黎山了吗?这么快?”燕灵途中一直安睡,此时马车突然停驻,身影不禁一晃,便晃得苏醒过来,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开口问道。

“到黎山还早,不过已到了鄙人的寒舍,今日天色已晚,就请姑娘在寒舍小住一宿吧。”

“哦……那黎山离这里还有多远啊?”燕灵左手将包裹拿挂在左肩上,右手握着红绸剑套,轻盈地跳下马车,抬眼看见大门匾额写着“寒舍”二字,颇与这府邸的布局格格不入,想继续问一句不禁又忍住了。

却听屠公答道“黎山离这里大约还有一千多里。”

“啊?还有一千多里啊?”

“无妨无妨……姑娘今日暂先住下,等吃过晚饭后,鄙人再去郡里打听一下,那里时常有来往光州和临潼的行脚商人,鄙人务必请来一位,将姑娘送往黎山便是。”

“那就有劳屠公了。”燕灵十分感激道。

“姑娘不必客气。”屠公说罢,吩咐众仆人将宣纸搬运府中去。

众仆人应声诺,纷纷来往搬运宣纸。

屠公则前面引道,请燕灵入府暂时歇息,稍后设宴款待。

夕阳渐坠西山,千里苍空染霞,五里松林,暮霭一片。

屠公在大厅里宴请燕灵,山珍海味,琳琅满目,色香滋味,一应俱全。

燕灵从早到晚未进饭食,早已腹中空空,才坐下就觑见满桌美味佳肴,禁不住直咽口水。

屠公仿佛看穿燕灵的心思,便开口道“姑娘不必拘谨,请尽管食用,这一桌酒席正是为姑娘一人准备。”

“为我一人准备?”燕灵吃惊道,“难道屠公府里没有其他家人吗?”

“鄙人并无家人,既没有尊长,也没有夫人,更没有兄弟姐妹和儿孙,如今孤单单一人生活,唉……说起来,真是令人伤感啊,纵使有这万贯的家当也是毫无意义,因此鄙人平日便喜欢行善举,积功德,交结天下朋友,不吝身旁手中之资,百年之后,散尽家当,随它一堆荒草掩没了便罢。”屠公伤感道。

听说此话,燕灵放眼打量整座大厅,虽然摆设极尽奢华,但却空空荡荡,果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沉寂和冷清,不禁一丝惆怅涌上心头,至于究竟为何而惆怅,此时她也说不清楚。

燕灵手握着银箸,忽而失神在桌前。

“姑娘请用,千万不要因为鄙人伤感的话而扫了姑娘吃饭的兴。”屠公见此景,站起身来,用银箸夹了一块烧鹅肉放在燕灵的碟内道,“这是鄙处的光州鹅,肉质紧滑,肥而不腻,味道十分鲜美,请姑娘品尝品尝。”

“谢谢。”燕灵本想捋起衣袖,放开肚量,大吃一顿,但听说那话后便好像没有了半点食欲,口中慢慢咀嚼着鹅肉,竟然尝不出一点鲜美滋味。

一边吃着饭菜,一边胡思乱想,燕灵就想起公公公映来,料必此时公公也正在用晚餐,虽然身边也有丫鬟服侍,但那偌大的谭府已无昔日的热闹,餐厅之中仅有公公一人就餐,与这里何其相似!

想到此,燕灵不禁心生难过,泪眼朦胧,暗自希望尽快赶到黎山,见到师父,请求她完成自己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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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三章 荒野之地 寒舍华府

晚餐用罢,酒宴撤去。

屠公吩咐府中丫鬟服侍燕灵沐浴安歇,他自己则去光州县城一趟,一者联络销售宣纸;一者为明日燕灵前往黎山打听消息。

燕灵好生感动,居然遇见如此好人,因此放松了警惕,沐浴之后,安然而歇。

果然一夜平安无事。

次日清晨,燕灵尚在睡梦之中,屠公已命丫鬟传唤她起床。燕灵遂起床漱洗,来到客厅,与屠公见了面。

屠公将一位名唤老吴的肥胖商人介绍给了燕灵,正是这老吴准备送燕灵前往黎山。

燕灵大喜,同二人一起用过早餐,即刻启程。

屠公将燕灵送出府邸,预祝一路顺风。燕灵取出二两银子,以作车驾款待的酬谢之礼。屠公哈哈大笑拒绝,请燕灵登上了马车,并命仆人送上一只精致的箪篮,里面装有水果蜜饯,以解行途饥渴。

燕灵正要推辞时,但听马鞭一声脆响,四只轱辘缓缓启动,老吴已经驱驾着双驾马车驰入了五里松林道。

燕灵只好放好箪篮,再打开后车窗来道别时,却早已不见了豪华府邸,只见苍山连绵,松林依依,浓浓的晨雾飘来荡去。

车轮辘辘径出了五里松林,眼前望不断的水瘦山寒,耳畔听不尽的冷风呜呼。

二人一边行路,一边闲聊,燕灵这才知道老吴与屠公是老知交,此趟是回头生意,正好采购些宣纸回去售卖,而老吴也知道了燕灵此去黎山的目的既要修炼成仙,又要生育小宝。

闲聊多时,燕灵渐渐瞌睡来至,原来这长途行程最易叫人犯困,微微摇晃之中又昏昏睡着了。

不知好睡多久,燕灵醒将过来,便急掀开前车帘子,问道“吴叔,离黎山还有多远?”

“不远了,离此还有两百多里,看这天色也快晚了,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小镇,我们今夜就在那里过夜。”

“啊!这么快啊!我一觉醒来就走了一千多里,现在只剩下两百多里了!”燕灵高兴道,“那吴叔——你就加把劲吧,我今夜就想赶到黎山。”

“不行啊姑娘,我这两匹马虽都是千里马,日行千里也很正常,但此时千里已过,我这人也饿了,马也乏了,还是在前面的小镇住一夜吧,同时给这两匹千里马喂些草料。”

“两百多里的路程很近的呢,眼睛一眨不就到了嘛?”

“两百多里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远,可是到了这夜晚,黑灯瞎火的就不好赶路了啊。”

“吴叔求求你了,你就努一把力吧,我真的恨不得马上就到了黎山哩。”

“好吧好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那就连夜赶路吧。”老吴无可奈何,扬起马鞭,清喝一声,驱赶着两匹健马继续赶路。

经过那座小镇后,天色果然越来越暗,渐渐伸手不见五指。

老吴只好点亮一盏白纸灯笼,用长杆悬挑在两匹马的前方,照夜前行,偏在这时道路崎岖蜿蜒,愈见难行,行了许久也没有行出几里地,毕竟那白纸灯笼照不了多远哩。

燕灵在车内颠簸来颠簸去,浑身也不舒服,后悔没有听劝在那小镇上歇夜。

正在燕灵后悔时,忽听见老吴唤道“姑娘,前面山脚下有几处农家灯火,我看这连夜赶路,不仅走得缓慢,而且也十分危险,不如先在前面山脚下的农家借住一夜,明日早起,再继续赶路。”

“好吧,就听吴叔的果然这马车在夜晚不好赶路,我们就到前面农家借住一夜吧。”燕灵打开前车帘子,打眼看见前方不远山脚下果有几处农家灯火闪烁,遂就同意了老吴的建议。

老吴缓缓驾车前行片刻,转入一条坑洼小道,再行过两百来米,便来到了一户农家篱笆篷门前。

但见篱笆墙内围盖着三五间茅茨,当中一间堂屋亮着昏红的灯火,里面不断传来人语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只是隔得较远,听得不太清楚,但在无边的黑夜里,却充满了温馨的人间烟火气息。

这边老吴跳下前辕落定后,燕灵也随后下了马车。她站在篷门外,借着灯光朝里张望,却无意瞥见篷门上横悬着一块小木板,小木板上书写着“华府”二字,不禁微微一愣,怅然若失。

那边堂屋已然大门打开,灯光影里走出来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

那男孩隐约看见马车和灯笼,回首朝堂屋里叫喊道“爷爷,你耳朵真灵,真的有人来了哩。”

“爷爷的耳朵当然灵。”堂屋内传出一位老翁的说话声,“老二啊,这大晚上的,一定是行人不方便前来借宿,你快去打开门去,爷爷马上就来。”

“诶!”男孩高兴地跳下门槛,借着淡微的灯光,快步朝篷门走来。

男孩的身后突然传来嘈嘈杂杂的请求声,有男有女,童音稚嫩,悦耳动听

“爷爷我也要去!”

“爷爷我也要去。”

“爷爷我也要去……”

“好了好了……你们都不要吵了,老三老四老五跟我去;老大准备凳子招待客人。”

话落须臾,一位硬朗的老翁走出大门来,怀里抱着一个两岁模样的小儿,身边跟着三个梯次年纪的孩童,两男一女,叫的叫,嚷的嚷,犹如蜜蜂绕花飞舞,一片欢乐的景象。

老翁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篷门后,那男孩老二徐徐拉开栅栏门,两名小弟弟作哄,也过来帮忙哩。

老吴见栅栏门打开,一位老翁出现在眼前,便稽首道“老人家,我二人赶路匆忙,不料到了此处天色已晚,想在贵府借住一夜,不知可否?”

“好说好说……出门在外总有个不方便时,若不嫌弃,今夜就请在寒舍住下吧。”老翁说罢,作了一个请进的姿势。

老吴连道了几声谢,又叫唤了一声发愣的燕灵,遂驱赶着马车,一同进入了篷门。

那男孩老二同两位弟弟很是懂事,一起将栅栏门推关上,复用两根木棍抵住,然后蹦蹦跳跳地跟进了堂屋。

堂屋里十分简陋,除一张八仙桌和四条长凳外,就是几个矮凳子和一盏油灯,堂正中掘有一方火塘,里面烧些炭火,火光粼粼,倒是给这贫寒的家庭增添了不少的温暖。

老翁请二人在火塘边坐下烘火,众小孩顿时围坐下来,都拿亮晶晶的眼睛观望着,充满热情和好奇。

老翁怀抱着小儿道“看两位客官行色匆匆,或怕现在还没有吃晚饭吧?”

“谢谢老人家关心,我二人现在不饿。”老吴回道。

“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还剩下一点锅巴,用开水泡软,添些猪油盐鹾,就着咸萝卜干也能凑合着吃一顿,只是两位客官不见怪才好。”

“哪里哪里……不必麻烦老人家了,我二人能够在此借住一夜已是感激不尽。”

“相遇即是缘分,客官不必客气。”老翁说罢,吩咐身旁大孙道,“大姐,你去给客官泡两碗锅巴来,记住要添油加盐,少放一点就好;那咸萝卜干儿也弄上一碟子来。”

“知道了,爷爷。”老大女孩应声而去。

“爷爷我也要吃锅巴!”

“爷爷我也要吃锅巴。”

“爷爷我也要吃锅巴……”

又是一阵男孩女孩的吵吵闹闹声,譬如几只蜜蜂采蜜一般嗡嗡乱叫。

老翁沉下脸色,佯装发怒道“老二老三老四老五,有客人在呢,你们都忘了规矩了?”

男孩女孩们刹时停住吵闹,鸦雀无声,怯生生的骨碌眼睛观看着爷爷。

此时燕灵忽然想起车内还有屠公相送的水果蜜饯,因为途中瞌睡所以一直未食,便起身走将出来,径到马车里取出箪篮,提在手里,返回了堂屋。

“小弟弟,小妹妹,你们快过来,姐姐这里有许多好吃的哩。”燕灵亮亮箪篮,亲热招呼道。

“真的?”

“好漂亮的篮子!”

“大姐姐你这篮子里有什么好吃的啊?”

男孩女孩们好似小麻雀一般,叽叽喳喳地包围上来观看箪篮,矮的抬高眼,高的低矮眼,一个个瞳孔里闪烁着兴奋和好奇的光芒。

“好吃的多着呢,来……这个橘子给你……来……这个苹果给你……这个……这个蜜糕给你……这个柿饼给你……”燕灵打开箪篮,仿佛打开了百宝箱,从中取出水果蜜饯,一个一个的分发完毕,又送一个橘子给老翁,送一块柿饼给老吴,最后道,“小弟弟小妹妹,你们慢慢吃,吃完了,大姐姐这篮子里还有。”

“真的?”男孩老二凑眼往箪篮里仔细观看,惊喜叫道,“哇!真的!真的还有许多哩!”

“二哥二哥……你的橘子好吃吗?”男孩老三道。

“好吃,给你吃一瓣!”男孩老二小心将橘子掰下一瓣,塞到男孩老三嘴边。

男孩老三啊唔一口咬住,满口甜汁道“嗯!甜水好多,真的好好吃!二哥,你吃我的饼,也好好吃呢。”说着,将柿饼递在他二哥嘴边。

男孩老二咬一口,咀嚼起来,大叫“好吃好吃!”

身旁的弟妹纷纷拢上来,交换水果蜜饯咬吃,你咬我的苹果一口,我吃你的蜜糕一口,也不忘记给老翁怀里的小儿喂一口,彼此叫叫嚷嚷,欢天喜地,相互之间充满了兄弟姐妹的温馨亲情。

其乐融融的光景,令燕灵一时想起在屠公府作客的冷清,莫名其妙的产生出一丝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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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四章 死宝活宝 再见黎山

燕灵再次分发水果蜜饯时,老大女孩已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泡锅巴,慢慢地走过来了。

那些弟弟妹妹看见,纷纷跑过去,举起手中的水果蜜饯叫道

“姐姐给你吃橘子。”

“姐姐给你吃柿饼。”

“姐姐姐姐……吃我的吃我的吃我的……我的苹果又香又甜。”

“姐姐还有我的糕呢,也好好吃喔。”

老大女孩微侧了身子,生怕弟妹们碰翻了她手中的海碗,略屈腰肢,低首张嘴,一个一个地咬吃弟妹们手中递送上来的水果蜜饯,不过蜻蜓点水而已,然后道“真的都好吃呢,弟弟妹妹你们先让开,让姐姐把这碗泡锅巴送给客人去。”

众弟妹纷纷让开道,一起跟随在老大女孩身边。

老大女孩将海碗捧放在八仙桌上,抽开长凳,摆放稳当,复回厨房捧来第二碗泡锅巴,最后取来两双木筷和一碟咸萝卜干儿。那咸萝卜干儿水莹莹,黄灿灿,令人顿起食欲。

老翁请二人入坐就餐。

盛情难却之下,老吴和燕灵各自入座,开吃起油盐开水泡锅巴,就着咸萝卜干儿下肚饱腹。

虽是极简单的饭菜,但吃起来却有另外一番风味!

燕灵居然感觉这油盐开水泡锅巴比在屠府中的山珍海味要有味道的多哩,事后才发觉原来屠府的饭菜少了一道人味,而这具有人味的饭菜才是天下最好吃的饭菜!

夜色渐深,山河沉寂,漫天的星光仿佛往天外连接而去,显得山野的灯光愈加渺小和幽冷。

老大女孩收拾碗筷后,又帮弟妹们洗了手脚,一同热热闹闹的先自安睡去了。

难得有客人上门,老翁的精神变得格外矍铄,毫无一丝睡意。既然主人无意早睡,那么作为客人的燕灵和老吴也不好意思叫睡,二人便同老翁坐在火塘边,一边烘火,一边闲聊。

闲聊片刻,这才知这老翁的儿女也是不少,方圆百十里地已经都是他们家的地盘了,而这屋里的主人排行老三,因为最近种植的的萝卜白菜遭到野猪糟践,所以夫妻俩夜里看守菜地去了,准备打杀了野猪。

聊着聊着又聊到了有关孩子的事情,老吴关心道“老人家,你家里有这么多孩子,或怕是不好生养吧?”

“好养生好养生……这些孩子都是老天赐的,个个健康茁壮,泼皮得很。”

“可是这么多孩子,便是一日三餐都会叫人操碎了心啊?”

“无事无事……野地里的孩子,吃些粗茶淡饭就好,这生养孩子不能娇惯,娇惯的孩子经不起风浪。”

“这倒也是。这么多孩子,真是辛苦贤夫妇了,如果只有一两个孩子,这讨生活应该会更容易一些吧?”

“客官此话不妥,自古以来,这儿孙是越多越好。”老翁即刻否定老吴道,“近日我家阿五的媳妇怀了二胎,那不孝的阿五居然说不要,用歪理对我老汉说一张饼一个人吃好,还是两个人吃好?一个人吃,便是一张整饼;两个人吃,便要将饼一分为二。”

“嗯,有道理。”老吴颔首。

“看似有道理,其实是无稽之谈。”老翁激动道,“如果只生养一儿,不说发展家业,说不定哪一次遭遇天灾就断了子嗣,纵使家有万贯也全都给了别人;如果多生儿女,虽然孩子们小时艰苦一点,总归是有办法的,这活人还能给尿憋死了,但孩子们长大后可就不同了,遍地开花,不仅家业有继,而且更能壮大家势,说不定儿孙之中还能出一两个成器的光耀祖宗。”

“嗯……这也有道理。”老吴依旧附和。

“正因如此,老汉才将阿五好好地教训了一顿。后生崽子,年纪青青能知道什么,只图眼前安逸,不知老来凄凉,那财物只是死宝,这人才是活宝!你是要活宝多,还是要死宝多?死宝没有,可以慢慢挣来;这活宝要是没有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老人家高论,一席话令鄙人茅塞顿开。”

“这不是什么高论,这是自古以来的真道理。”老翁理直气壮道,“老汉我深有此感,当年老汉避难才到此处,仅仅单门独户,经常受人欺负,经过这几十年的努力,方圆百十里都是我老汉的儿孙,如今再无人敢来欺负我老汉一家,欺负老汉这里儿孙,那里的儿孙过来帮忙;欺负老汉那里的儿孙,这里的儿孙又去帮忙,这便是儿孙多的好处,回头再看看那时养生儿女的辛苦,那还算得了什么!家如此,国也如此,若非我汉人人口众多,当年早就给那北方五胡给亡种灭族了。”

“是是是……是是是……”老吴毕竟借宿人家,不便反驳老翁的意思,只好频频点头。

见老吴有敷衍之意,老翁遂讪然道“老汉我年纪虽然大了,但这性情也没有改变多少,有时说起话来不中人听,客官只当闲聊,切莫放在心上。”

“哪里哪里……老人家的话发人深思,鄙人受教了。”老吴认真道。

“老汉这也是一时兴起的话头,还请两位客官不要见怪,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就请二位随老汉前去歇息去吧。”老翁话尽兴灭,又见二人已有倦态,遂用几块石头压了火塘残火,复取了油灯,领头走出去了。

老翁与老吴闲聊,燕灵一直旁听,三分明白七分糊涂,也就没有插嘴,但认定老翁说得比较在理。

此时老翁请二人安歇,燕灵就同老吴跟随在他的身后,小心走出了茅茨堂屋。

次日大早,天气依旧晴朗清冷。

二人早起,打点完毕,吃过些粗茶淡饭后,便与老翁一家道别,至于箪篮便连同水果蜜饯一起留给了孩子们。老翁一家男女老幼热热闹闹地将二人送出蓬门,纷纷摇手示意道别,稚嫩的欢送声响彻天地。

燕灵也在后车窗里频频挥手,随着马车颠簸徐徐离去,但那送别的温馨画面却早已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马车转上官道,在山川河谷间一路行驰,一时快,一时慢,马蹄哒哒,清响不绝。

燕灵睁大吊稍眼,一眨不眨地观看着沿途两边的风景,心情既欢愉又激动,仿佛好久没有回娘家的小媳妇,恨不得插上双翅立即飞到黎山。

果然卯时过后,在几声悠长的嘶鸣声中,马车徐徐停驻了下来。

但听老吴回首叫道“姑娘,黎山已经到了,请姑娘下车吧。”

“真的,黎山到了?这么快啊!”燕灵一手提了包裹,一手取了红绸剑套,急忙忙钻出厢篷,跳下车来。

一座连绵苍翠的大山横亘在眼前,群峰错落,殿宇隐约,不远处三间四柱的汉白玉牌坊高高矗立,当中横额上楷书写着“黎山圣境”四个鎏金大字,端的气势非凡,庄严殊胜。

“黎山!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燕灵掩饰不住热泪盈眶,展开双臂仿佛要拥抱黎山一样,一边深情地大声呼唤,一边跳跃旋转起来,一如调皮的孩子在母亲的怀抱里尽情嬉戏。

“姑娘鄙人就送姑娘到此处了,请姑娘自己上山去吧。”

“吴叔,你也上山去游玩游玩吧,这山上有许多好玩的地方哩。”

“鄙人还有生意要忙,不上山去了,就在此与姑娘道别了,姑娘一路保重。”老吴在马车上略一稽首,挥起马鞭,准备打马转程。

“吴叔慢走,我还没有付你车钱呢。”燕灵急忙要付车资。

“哈哈哈哈……姑娘不必了,车钱早已付过,鄙人告辞了!”老吴哈哈大笑,一抖马鞭,驱车转离。

车轮滚滚,震动山道,马车渐去渐远,最终消失在风尘飞扬中。

“车钱早已付过了?谁付的?我付的,还是屠公付的?暂时不管了!反正这一路上是遇见好人了,我还是赶快上山去拜见师父吧。”燕灵怅望马车行离,暗自喃喃,忽然回过神来,遂就急急迈开脚步,直奔圣境山门。

时值冬至前后,千山万壑已然呈现出萧条的景致,唯有满山的苍松翠柏依旧焕发出生命的葱茏。

燕灵进入黎山圣境,沿着长长的石阶,一路欢快地飞奔上山。

原本以为途中会遇见师姐,可是直奔过了两道山门,也没有看见她们的身影,燕灵心里未免产生了一丝焦躁不安,愈发加快脚程,一直奔到内山门前(正是十五年前文殊广法天尊携她降临之地),这时才瞥见一位身着绿衣的师姐正在打扫门阶前的枯叶。

燕灵兴高采烈地走到那绿衣师姐面前,打讯道“师姐,燕灵稽首了。”

绿衣师姐抬头见是燕灵,并无喜色,淡然回礼道“燕灵师妹回来了。”

“嗯。”燕灵欢快地应道,“师姐可知道师父现在哪里?”

“师姐是外院弟子,不知师尊现在哪里,燕灵师妹若要问,可去圣殿里问问司仪大师姐。”绿衣师姐说过,依旧扫起落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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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五章 若得双全法 何须哭黎山

“好呐!我这就去找司仪大师姐!”燕灵稽首道谢,快步走入内山门,直奔圣母殿而来。

沿途之中再也没遇见其他师姐,燕灵脑海中闪过大大的问号平日此时也能看见几位师姐在殿外习武,今日怎么不见一位师姐,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思忖间,脚步已进入圣母殿,果然看见司仪大师姐端坐在圣母法座左下首的蒲团上,闭目颂经。

燕灵好不激动,急走几步,先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给圣母法座行了三拜九叩之礼,然后起身走到司仪大师姐面前,稽首道“大师姐近好,燕灵见过大师姐。”

“原来是燕灵师妹回来了啊。”司仪大师姐徐徐睁开眼来,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是,燕灵回来了。”燕灵谨声应道。

“你此次回来有什么事吗?”

“燕灵正有一件急事,想请师父她老人家做主。”

“那——燕灵师妹回来的可是不巧啊,师尊她老人家已经外出云游去了。”

“啊?!”燕灵始料不及,顿时震惊绝倒道,“那……大师姐可知……可知师父她老人家到哪里去了?”

“师尊仙履来去无踪,我等弟子岂敢相问,只说因为教授了你十五年,荒废了许多交游,所以如今得了空闲,须去拜访拜访那些故交旧友,免得日后生分起来。”

“那……可知师父她老人家什么时候回来?”燕灵原先的激动一扫而光,忐忑不安涌上心头。

“师尊的故交旧友甚多,遍布十方世界,此去云游,少则两年,多则数载,不知什么时候归来。”

“啊?!这……“燕灵仿佛被几道霹雳连续击中,刹时发了傻也似,不停的摇头道,”不……不不不……”

“燕灵师妹,你不要如此。”司仪大师姐劝慰道,“造化轮回,皆有前定,人生许多大事还须自己体悟,自己解决,别人未必会帮得上什么忙,便是师尊在此也是如此。这午膳时间也快到了,燕灵师妹你就在此用过午膳再回去吧。”

“不!不!不不不……我不回去!我不相信师父云游去了!我一定要找到师父!我一定要找到师父!”燕灵满怀希望来到黎山,却不料希望刹时间化为泡影,这样的结果怎么叫人甘心呢?

她犹如掉入万丈冰窟,冷得直打摆头颤,口中兀自喃喃不停,忽然间发疯似的直往圣母殿外跑去“我一定要找到师父!我一定要找到师父……师父!你在哪里?师父!你在哪里啊?师父……师父……”

呼唤声一声紧似一声,冲破了连绵岑寂的黎山,在蓝天中震荡回旋。

先是急促、焦虑!

继之是哀凄、悲怆!

最后是声声如泣,字字如泪,直惊起无数的鹰隼振翅盘旋在苍空,不断地发出悲亢的和鸣,仿佛佐证燕灵的百般的无奈,千般的失望,万般的悲伤。

她一边声嘶力竭的呼喊,一边发疯似的四处寻找,众师姐们努力挽劝也是无济于事。

圣母的黎山寝宫,不见师父!

祖师的地下宫殿,不见师父!

曾经的闺阁听涛轩,不见师父!

后山松林,不见师父!

西山岩峰,不见师父!

最后燕灵一路哀号悲喊地直奔到玉华台。

站在玉华台上,她放眼四处观望,群山逶迤,天空渺阔,却哪里能看见师父的仙影!

“师父!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难道……难道你真的不想见见灵儿吗?师父!师父……”燕灵心力交瘁地扑跪在玉华台上,望空哭喊,昔日圣母教授她习武修道的光景一幕幕扑入眼帘。

“师父……当初你为什么要教我飞影刀术?为什么要送我‘姹阴失,飞影灭’的偈言?难道师父早就知道灵儿会有今日吗?那为什么还要教灵儿这飞影刀术啊?师父……灵儿真的很爱很爱定之啊,灵儿不想有一天因为死去而离开了他,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灵儿真的很想和他生生世世在一起啊。可是灵儿如果想和定之永远的在一起,就不能为谭家生下一男半女;如果想为谭家生下一男半女,灵儿就不能与定之永远的在一起。师父……求求你,求求你给灵儿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儿吧。师父……你为什么要教我飞影刀术啊?师父……你在哪里啊,你快回来见见灵儿吧。”

一声声呜咽,

一声声悲唤,

燕灵哭得泣不成声,死去活来。

然而峰岭沉寂,草木无声,

只有萧萧的悲风和凄唳的鹰隼在苍冥的高空卷过来飞过去,聊助凄凉。

不知哭喊了多少时候,燕灵的嗓子也哭哑了,声音也喊弱了,气力也使竭了,忽然一口气没有接上来,吊稍眼往上一翻,昏厥了过去,浓浓的夜幕悄无声息地掩盖过来,将她吞没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就在这时,繁星点缀的天幕中倏然飞过来一条身影,犹如大鸟般落在燕灵的身边。但见那条身影跪下左膝,伸出右手,在燕灵后项轻轻的点一了下。

咦吔?却是奇妙得很哩,燕灵居然“嘤咛”一声,就悠悠地苏醒过来了。

“燕灵姑娘,你莫要再哭了。”那条身影忽然开口劝道,“你便是在这玉华台哭上一年两年,圣母也不会知道。”

“你?你是谁?”星光昏暗中,燕灵一时没有看清楚来者的面容。

“我乃是黎山护法山神,曾经护送过燕灵姑娘回家,难道燕灵姑娘不记得小神了吗?”

“原来是山神大叔。”燕灵借着惨淡的星光仔细打量,来者果然是黎山的护法山神。

“正是小神。”山神回答道,“因看见燕灵姑娘在此哭得如此伤心,所以小神于心不忍,特来相劝。”

燕灵好生感动,慢悠悠撑起身影,忽而叩首在地道“山神大叔,求求你,求求你带我去见见师父吧,我真的有很急很急的事要拜见她老人家。”

“圣母已经外出云游多时,小神法术低微,如何知道圣母现在何处。”山神无可奈何道,“燕灵姑娘快快请起,你留在此处也是无益,还是让小神送你回家去吧。”

“不!不!不不不……我不回去,我一定要见到师父!我一定要见到师父不……”燕灵倔强道。

“唉……”山神摇头长叹一声道,“圣母故交旧友甚多,下至九幽,上至天庭,中遍山海之界,此回外出云游,或怕没有个一年两年也不会回来啊。燕灵姑娘如果家中无事,倒是可以在黎山住上一年半载,但是未必就能等到圣母回来;如果家中有事,却在此处白白等候,岂不是叫家人担心之极,忧心之极?”

山神这番话说得颇有道理,正中燕灵纠结难解的心坎。

她不禁伤思起来是啊!如果师父一年两年都不回来,我呆在这黎山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白白浪费时间而已,反而会给公公平添了许多担心。可是……我现在又该怎么办呢,难道就这样来了就走吗?我真的不甘心啊!对了——这山神大叔也是得道的神仙,或许能够替我化解了这飞影刀术,我何不求求山神大叔。

燕灵暗自思罢,复哀求道“山神大叔,如果就这样回去我真的不甘心啊。当年为了替父母报仇,我学会了飞影刀术,现在我不要这飞影刀术了,请山神大叔想想办法,帮我化解了它吗?”

“飞影刀乃是碧游宫嫡传,小神哪有此能化解它。”山神讪讪然道,“不过小神倒是可以替燕灵小姐做一件事。”

“什么事?”燕灵顿现惊喜之色。

“请燕灵姑娘先回家去,由小神在此为你守候,只要圣母一回来,小神就立刻前去给你传送消息。”

“这……”燕灵喜色顿无,沉思起来。

“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如果燕灵姑娘不愿意,小神也就爱莫能助了。”

“这?这……”燕灵犹豫再三,山神的话语未尝不无道理,无计之下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于是决定道,“山神大叔,你的这个办法可行,那我就听山神大叔的,不过山神大叔一有了消息,就一定要尽快给我送个信儿。”

“这是自然,请燕灵姑娘尽管放心,小神既然答应此事就绝不会食言。”山神果断道,“燕灵姑娘请起,小神这就送你一程如何?”

燕灵虽有百般不愿,千般不甘,万般不舍,但此时此刻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好道“有劳山神大叔了。”

“无事无事……”山神闻听此言,欣然大喜,凝重的神色终于松弛开来。

他轻舒长臂便将燕灵揽挟在腋窝下,喝声“我们走!”,一道红光腾空升起,疾箭般直朝东南界飞去。

燕灵万分无奈,依依不舍,频频回头俯瞰黎山。

但见黎山圣境各处宫殿的灯火闪闪耀耀,渐渐与漫天的星光交融在一起,一时间不知道哪里是星光,哪里是灯光,直如一片粼粼的光的海洋。

燕灵腾空迅疾而去,虽然频频回首顾看黎山,但在一片灯光星光中,却没有发现此时的听涛轩内也亮着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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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六章 圣母吐秘密 燕灵瞒公映

在听涛轩的西轩窗下,兀自站立着一位皓发皤皤,身披绣氅的老妪,神色静默的注视着群星?眼的夜空,正是黎山之主黎山圣母。在她的右侧站立着一位老者,大盘脸,山羊须,身形矮胖,手拄拐杖,一副恭敬肃然的模样。

当瞥见那道红光从玉华台方向划空而去时,圣母紧锁的眉头这才微微舒展开来,仿佛叹息似的道“好了……此事终于解决了,此次有劳土地公了。”

“不敢不敢……此事是小神应该所为。”

“哦?土地公此话何意,怎么说是‘应该所为’啊?”

“这一者是圣母德高望重,能为圣母鞍前马后是小神的荣幸。”

“呵呵……好说好说……那——这二者呢?”

“这二者嘛,说起来倒是有些话长了。”

“老身愿意洗耳恭听。”

“请容小神仔细回禀这燕灵小姐的婆婆周夫人乃是一位大大的善人。当年周夫人落难在小神管辖的地界南唐国宛陵郡望城岗,被谭府贤人鳌祥公所救,并聘为了儿媳。周夫人以为是本处土地显灵(实则是那谭门修道成仙的正一先生谭峭所为),便就在她落难的地方望城岗建造了一座土地庙供奉小神,二十年来,让小神得受了不少的香火,这法力嘛也是大有提高。”

“哦?土地公,你这福份可真是不浅啊,连老身都十分羡慕你啊。”圣母不禁赞叹。

原来当年文殊广法天尊送燕灵黎山拜师时,曾对她说起过谭府“一门三圣贤”之事,而周夫人正是其中“一圣”诺那佛祖的灵元转世之身,所以对土地神能有此等殊遇而感到欣羡。

至此看官也已经知道这老者正是南唐国宛陵郡的土地神,但土地神道行低浅,自然不知周夫人正是诺那佛祖的灵元转世之身,而圣母固然也不愿意透露不必要的玄机。

土地神闻听赞叹,颔首道“是啊是啊……小神对这周夫人一直心存感激。这次燕灵小姐正好求助到小神的城中道场,发现她的来历后,一者谭府有恩于小神;二者她乃是圣母的弟子,所以这便来向圣母通禀一声,得到圣母授计以后,便按照圣母之计一路将燕灵姑娘送来了,虽然途中也有一段小插曲,但总算不负圣母所托。”

“嗯,半道显化,指点迷津,这一番功夫可真是煞费苦心了啊,辛苦你和各地的土地公婆了。”

“应该应该……这是小神应该做的。”土地神连连应诺道,“不过小神一直不明白此事燕灵小姐乃是圣母的亲授弟子,圣母又是法力无边,却为何不愿成全于她呢?”

“唉……土地公,此事你是有所不知啊这都是当年文殊广法天尊惹出来的好事,要让老身来替他收拾残局。”圣母微微摇头,无可奈何道,“自燕灵与那谭文基定下这娃娃亲之后,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修道一门,长路漫漫兮其修远也,如果她天赋可塑,倒是可以参透命运,脱离生死,可惜她天赋平庸,此生难以斩断人伦爱欲,便是老身欲为也是不得扭转乾坤啊,因此只有传她飞影刀术,大仇得报飞影自灭,长痛不如短痛,免得她日后下场更加凄惨。”

“原来如此,圣母用心良苦。”

“唉……总归来说,那谭文基乃是应劫而生的儒门弟子,而这儒门又是以济世为自任,善养胸中一股先天浩然正气,便是取仁杀身也在所不惜,灵儿的命运早因他而注定,只看将来能不能有个好的结果。”圣母嗟叹道,“此次有劳诸位土地公婆,我已经吩咐弟子准备了一些礼物,稍后请土地公代为送往各地答谢。”

“圣母客气。”土地神鞠躬应道,“小神趁此次拜山的机会,也将本地的宣纸送来一车略表敬意,还请圣母笑纳。”

“哦?宣纸?”圣母微喜道,“听说这宣纸天下闻名,乃是文人骚客的心头墨宝,便是儒释道三家抄写经书也多用此纸,但老身一直不知道它的好处,今日有此机缘,土地公何不给老身好好的介绍介绍,也免得老身日后与人说起,贻笑大方。”

“小神不敢班门弄斧。”

“呵呵……土地公,你就不必谦虚了,请随老身来吧,请……”

“圣母请。”

圣母与土地神相互客气一番,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双双缓步走出了听涛轩。

黎山护法山神暗中奉圣母之命说服燕灵,将她挟在腋下,一路红光如流星,直朝东南界飞来。

因为他曾经来过宛陵郡华阳镇谭家庄,算来也是轻车熟路,所以不多时便已飞临到谭家庄上空,此时天色渐亮,人影依稀,山神遂依照以前老套路,将燕灵放在了无人之处的土道旁,然后行过辞礼,腾空而去。

瞥着山神转离,燕灵依旧望空招手不停,大声嘱托道“山神大叔!如果师父回来了,可别忘记了来谭家庄告诉我一声啊。”

呼声悠悠,人去天空。

燕灵失落地往谭府走来,一边走一边盘计我这去了两三日,公公在府里一定等得很着急,如果问起此事,我该如何回答?我就说向师父拜求护身符,保佑孩子平安,可是——没有护身符啊?那我就老实说师父不在家,没有拜求到。这事嘛倒还容易瞒过,只是这怀孕的事不知道怎么隐瞒,唉……暂时不管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走它一步算一步,说不定到那时,定之就回来了哩。定之?定之,你现在在哪儿呀?灵儿真的感觉好孤助无力啊,你快快回来吧。

燕灵心里呼唤着文基,顿时生出许多惆怅,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谭府门楼前。

门仆阿福正自低头打扫台阶,突然瞥见少夫人神色悒悒的出现,不禁又惊又喜,慌将扫帚靠在一旁,上来见礼道“少夫人,你可回来了,快进府坐歇,我这就先禀报老爷去!”

话音落处,阿福拔步转身,直往府中跑去“老爷!老爷……少夫人回来了!少夫人回来了……”

消息一传,平静的谭府刹时骚动起来。

燕灵才进入门楼哩,小化便已撒开着两条小腿飞快地迎接上来了。

她一把搂住燕灵,泪光点点道“小姐,你几天没回来,可急死小化了,还以为你发生了什么事呢。”

“小样儿,有什么好急的,我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燕灵心底莫名的有些伤感,或许是被小化感染的缘故,于是调笑道,“不许叫‘小姐’,叫‘少夫人’。”

“是……少夫人!少夫人!少夫人……”小化紧抱住燕灵,连续叫道。

“诶诶诶……够了够了……小化,别哭了,我们一起去见老爷去。”燕灵说着话,便想抱起小化。

却不料小化挣脱身影道“少夫人现在有小宝了,不能乱抱小化了,小化给少夫人拿包裹吧。”

这倒也是我有小宝了,还是要稳重一点,不能给公公看出破绽。燕灵被小化提醒,遂将包裹和红绸剑套一起交给小化,端庄身影,放缓脚步,朝谭府大厅走来。

沿途众仆人丫鬟纷纷上前,含笑问候,燕灵也矜持地颔首回敬。

片刻之间,燕灵走进了谭府大厅。

公映果然已经端坐在正堂上,一副神色凝重的样子。小雨侍奉在一旁,默不知声。

燕灵缓步上前,欲行跪礼问候。

公映本想严厉驯斥燕灵一番,但略一思想还是忍忍怒气,现在可不能给这宝贝儿媳任何压力,因此摆摆手道“灵儿,你已经有了身孕,就不必行大礼了,免得动了胎气。小雨,快……快去扶少夫人小心坐下。”

“是。”小雨应声诺,走上前,小心翼翼的将燕灵扶坐在右侧木椅。

待燕灵坐稳后,公映柔声道“灵儿啊,你已经有了身孕可不能乱走乱跑啊,你这次去黎山究竟所为何事,又为何半夜不辞而别,这可不生生急怀了公公?”

“灵儿……灵儿因为……因为怀了小宝,所以想去黎山请一道护身符回来,保佑小宝平安长大。灵儿一想到此事,这心里就急,恨不得立刻见到师父,这就……这就不辞而别了,还请公公恕罪。”燕灵并未将她去黎山的真正目的相告,只好用一个谎言来圆另外一个谎言。

公映信以为真,脸色好看许多“难得你有这份心思,那你有没有见到你的师父,求没求到那护身符?”

“师父已经外出云游了,所以灵儿没有见到师父,也没有求到护身符。”

“哦……无妨……只要你平安回来了就好,从今往后你就在府中好好养身子,不要再四处乱跑,虽然你现在怀有身孕只有一个多月,没有什么明显不适,但这可是我谭府的头等大事啊,绝不可有半点马虎。”

“是。”燕灵低声应诺。

公映继续道“你肚中的小宝会慢慢长大,你的食量也会慢慢变大……可惜你婆婆已经不在,关于女儿家怀孕的事也没有人来告诉你,这以后的起居饮食就由小雨安排吧,你一定要听从她的吩咐。”

咋?肚中的小宝会慢慢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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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七章 十月怀胎歌 童言自烂漫

燕灵闻听公映那话,脸色倏然一变,心里咯噔一跳,全身好似爬过无数毛毛虫一般惊恐不安,但她依旧佯装无事,顺从地应道“是,灵儿知道了。”

燕灵的神色忽变固然没有逃过公映的眼睛,可是只当燕灵一路行程疲劳所致,且又担心她腹中的胎儿,于是他慌忙道“灵儿,看你脸色不佳,一定是长途跋涉动了胎气,先回房歇息去吧,路上要走慢些,不要急。小雨,你速扶少夫人回房歇息,路上小心一些。”

“是。”小雨应诺,俯身扶起燕灵。

燕灵站起身来,施过福礼,在小雨和小化的搀扶下,徐徐走离了谭府大厅。

公映端坐在木椅上,不停地顺捋着花白了不少的虬髯,注视着燕灵离去,露出了赏心悦目的微笑。

小雨和小化十分谨慎地搀挽着燕灵徐徐前行。

燕灵佯装矜持,好不别扭地缓缓迈动脚步,一步步走离了公映的视线。

当距离自家卧房三五十米时,她再也忍受不住这份罪,腾地挣开二人搀挽,一路疾走直奔进卧房里。

才走到柔软的大床边,燕灵便倒身躺在上面,仰面朝天,打开手脚,高兴地叫道“啊……好累好累……好累啊,这一下好了,总算可以好好的放松放松自己了。”

小雨被燕灵挣了一个猝不及防,随后赶紧追进卧室,却见燕灵手脚张开的仰躺在床上,不禁又气又恼道“少夫人,你这成何体统?自己疯惯了不要紧,可不能带着你肚中的小宝一起疯哈,你这兔子似的一奔一跑可不吓坏了小宝?”

“我家小宝才没有那么娇惯呢,娇惯的小宝见不得风浪!”燕灵本是搪塞之词,但话一说出口来,没有叫别人吃惊,反而叫她自己吃了一惊,原来这话正是那农家老翁说过的,不知怎的就记住了。

小雨接话道“你呀你呀……你这是没有当过娘,自然不知道小宝有娇贵。”

“咦?这就怪了!小雨姐,你当过娘吗?”燕灵耸身坐起,调皮地问道。

“这?你?没大没小,嚼舌!”小雨满脸通红,抬手在燕灵大腿上猛揪了一下道,“我没有当过娘,可是大公子二公子都是我带大的,自然比你懂得多。”

燕灵没有提防小雨居然揪她的大腿,直疼得咝溜咝溜咧嘴,边揉大腿边抱怨道“小雨姐,我只是一句玩笑话,你干嘛这么死揪我啊,都疼到骨头里去了。”

“以后只要你不听我话,胡言乱语,我就替夫人揪你,如果你不服,可以到老爷那里告状去。”

“好好好……我以后听小雨姐的话,不胡言乱语,谁叫我相公都是小雨姐带大的呢。”燕灵还真怕小雨告状哩。

“知道就好。”小雨恨意未休的样子。

“吔?小雨姐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了。”燕灵凑近小雨,神秘的说道。

“什么事?鬼头鬼脑的。”

“刚才听公公说,这肚中的小宝会慢慢长大,这是真的吗?这小宝要长多大啊?如果长得太大了,岂不是胀破了肚皮?”燕灵一本正经的担忧道。

小雨闻听此话,蓦然一愣,忽而咯咯咯的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俯后仰,花枝直颤,但忽而觉得不妥,遂用手掩着嘴,憋住气,却仍然禁不住发出吃吃的笑声。

燕灵满脸错愕“小雨姐,你笑什么呢?”

“小雨姐在笑你笨哩。”小化人小腿短,一时赶不上二人,这时刚走进卧房,就听见燕灵问这古怪问题,因此接茬答道,“小宝肯定是会慢慢长大的啦,这还用问吗?还说长大了胀破肚皮,真是笨蛋!等小宝长大后,他就会从旮蹴窝【注腋窝(江南方言)】里出来了,哪里还会胀破肚皮?”

“??小宝从旮蹴窝里出来!”燕灵低头看看左旮蹴窝,又看看右旮蹴窝,情不自禁地打个寒噤,连忙双手交叉抱紧了胳膊道,“小化,小宝真的会从旮蹴窝里出来?你怎么懂的比我还多?”

“切!”小化飞了一个不屑的眼神,雄赳赳道,“我后娘到我家去的时候就大着肚子哩,我问了我娘的,是我娘亲口对我说小宝是从旮蹴窝里出来的。”

“啊?还大着肚子,到底有多大?”燕灵愈加紧张起来。

“大概有……有……有这么大!”小化双手自胸前往外划出一个弧圈,最后停在小腹下。

“啊?!”燕灵大惊失色,舌头打卷道,“那…那那那……那么大啊!”

“唉……我的少夫人,你也真是幼稚!小化还是个小屁孩,她说的话你也相信?”小雨见二人天真的对话,一直忍住笑声,此时看燕灵吓得不轻,便出言安慰。

闻说此话,燕灵才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道“哦……原来小化是胡说的啊,我还当了真呢,可不吓到我了!”

“不过呢——这女人十月怀胎可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小雨缓缓道。

“啊?十月怀胎,还有这样的事?”燕灵顿时又吃一惊。

“而且每一个月都有每一个月的变化,就拿少夫人来说吧,掐指算算,也该有一个多月了,所以就应该有那恶心、呕吐和嗜睡的感觉。”

“啊?!每个月都有变化?这可真正吓死人了!”燕灵瞳孔收缩,青丝发炸。

“是呢,这十月怀胎,做娘的可是十分艰辛和危险,有人曾编了一首顺口溜单说此事,我今日便说给少夫人听听,也好让你以后预防预防,顺口溜是这么说的

怀胎一月如露淋,飘萍不定未知情;

怀胎二月不记时,手酸脚麻恶心起;

怀胎三月三月三,茶饭不思思梅酸;

怀胎四月渐渐紧,浑身骨软闷伶伶;

怀胎五月分男女,胡思乱想瞎叨咕;

怀胎六月大热天,做事犹如爬高山;

怀胎七月正是秋,不敢乱动满头愁;

怀胎八月桂花香,头昏眼花面皮黄;

怀胎九月重于山,罗裙不敢紧腰缠;

怀胎十月婴儿急,抓心揪肉盼出离。”

小雨一口气说完了十月怀胎顺口溜,直生生将燕灵唬得一气不喘,二眼不转,满面流露出惊恐之色。

但小化却在一旁听得有滋有味,不趁时的鼓掌叫道“哇塞!小雨姐,你懂得可真多,怎么这么有学问啊!”

“切!这哪里是什么学问,不过是听老人们说多了记住了而已,你要是想学的话,姐抽空教你。”

“好哇好哇好哇……”小化高兴得一个劲儿鼓掌。

“好哇好哇好哇……好你个头哇,我这里都被吓死了,你还说‘好哇’!”燕灵微微回过神来,没好气地直怼小化。

小化见燕灵晦脸生气,翻翻眼,撇撇嘴,便默不吱声了。

小雨笑笑道“我的少夫人,你也不要害怕,这作女人的大多数都有这么一回,看把你紧张得脸色都变黑了,我这就叫人打澡水来,先给你洗个澡儿,然后放松放松精神。”

话落处,小雨施礼而去。

小化闻听给燕灵沐浴洗澡,也便开始张罗浴桶和浴帐。

燕灵胆颤心惊地盘坐在床头,双手托腮,暗思道原来生小宝有这么多麻烦事,什么“手酸脚麻”的,什么“抓心揪肉”的,还有什么“头昏眼花面皮黄”的……这些真够吓死人的,看来还是不生小宝了,还是修炼成仙为好。

那边燕灵暗自咕咕叨叨,这边小化已经把浴桶浴帐和沐浴之物都张罗停当。

至于卧房内的取暖问题,因为小化无时无刻不盼着主人回来,所以每日清晨都将取暖的火盆早早生起炭火,今日固然也不例外,如此整个卧房内温暖适宜,仿佛阳春三月一样。

过未多时,在小雨的指挥下,几个丫鬟从厨房里提来了热水,缓缓给浴桶添了个大半满,复退将出去。

小化洒了沐浴的花瓣和香精后,便来服侍燕灵脱靴脱衣。

燕灵本就十分疲劳,心烦意燥,泡个热水澡自然舒服,因此三下五除二脱光了衣裙,仅穿着贴身内衣钻入了浴帐。小化则站在浴帐外,随时听候传唤。

但见浴帐内蒸气缭绕,花香氲氤,恍如身处朦胧的仙池一般。

燕灵脱光贴身内衣,赤条条地泡进了浴桶,热水刚好齐颈而没,浑身顿时感觉暖暖的舒畅。

她一边取浴巾蘸水擦洗,一边胡思乱想,忽然下意识地看看自己光滑平软的腹部,不由想起小化比划大肚子的光景,刹时间毛骨悚然,心慌意乱地用浴巾乱擦乱洗起来。

可是她如何平静的下来,脑中的难题不断飞转没想到怀小宝有这么多麻烦吓人的事?而且这肚子每个月都有变化,而且还越来越大哩。为了不让公公担心,我把这谎给撒下了,可是这谎一撒就不好圆回来了啊,假如到了十个月,我这到哪里生小宝去?唉……先装一日算一日吧,现在每天就要装呕吐的样子,说不定过两日定之就回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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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七章 后羿布暗局 神荼赴幽冥

想一想假如有一个小宝还真是蛮好玩的呢,看屠公那么大的家宅只有他一个人,真是好生凄凉,而那老翁家那么多小孩,多热闹,多喜庆,比屠公家不知要快乐到哪里去了!也不知山神大叔什么时候送信来?只要师父能帮助我,我就又能生小宝,又能修炼成仙了,但是……如果师父不帮助我,我到底是要生小宝呢,还是要修炼成仙呢?

燕灵胡思来乱想去,乱想去胡思来,右手潜意识地抓紧了胸前的龙佩,在恍恍惚惚中轻唤了两声“定之”,便渐渐地进入了梦乡,梦乡里仿佛有一道温暖而又迷离的光,将她慢慢地慢慢地引向了远方。

远方——正是文基所在的地方东海度朔山净尘结界内!

此时文基已经在净尘结界内走了一个多月,可是依然没有走出那片森林。

依照经验脚程若走得快,道路便会变得崎岖泥泞;脚程若走得慢,道路便会变得一马平川。

因此文基判定这是指引神仙的特意安排,至于背后的深意无从得知,遂就只好放下急切赶路的念头,驾坐着金头碧麒麟,一路不疾不徐地继续前行。

不过令文基窃喜的是在远处树木的间隙里,已经隐约能够看见远方起伏不断的崇山峻岭,尽管此时他依旧不知那一带崇山峻岭之外正是东海度朔山。

东海度朔山?宗布神宫。

自从府长府亶护送费天君前往幽冥地府后,至今已过去五日之多。

后羿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安,准备遣人前去幽冥地府问话,但却被神荼郁垒劝住道无非酆都大帝想献殷勤,留府长府亶住几日而已。略一思想,未尝不无道理,因此后羿暂且作罢。

转眼之间又过去数日,依旧没有看见府长府亶回宫复旨,后羿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后羿将费天君推向幽冥地府,其实正是他在暗中布下的连环大局中的第一环节,之所以急盼着府长府亶回宫,是因为极想知道这连环局中的第一环节有没有布置成功,既然二神至今没有回宫复旨,那么就一定存在着不可预料的变数。

因此后羿越发不安,按捺不住,此日清早便召集众神在宗布神宫议事。

后羿高坐在宝座上,郁闷不乐道“你们都说府长府亶被酆都大帝留住作客,不过几日便归,可是这一日日的等下来、都已经过去了十多日了,为何他二人还没有归来?”

殿下臧孟出班行礼道“禀大尊主费天君此事非同一般,或许酆都大帝一时感到为难,府长和府亶为了说服酆都大帝而在幽冥地府多逗留了几日,这应该也在情理之中。”

“嗯。”后羿微微点头道,“不过——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或许已经发生了意外之事。”

“大尊主绝对不会发生意外之事!”臧幺出班高声道,“费天君前往幽冥地府乃是大尊主引荐,以大尊主的三界之尊,山海之威,量那幽冥地府也不敢多生事端。”

“正是。”臧仲也出班道,“早些年已经听说过罍山坍塌,煞灵逃逸,山海界内劫数来临,幽冥地府也在其中,那幽冥地府大教主地藏王为躲此劫,早已回到中土九华山闭关不出,如今幽冥地府已在酆都大帝的掌控之下,而酆都大帝又是大尊主的旧部,就算他对此事感到为难,但也绝不会做出对大尊主不利之事,否则他岂不是自取灭亡?”

“嗯,你们说的都有道理,看来府长府亶迟迟不归,还是因为他二人的身份不够,令酆都大帝有所顾忌,如此只有本尊主亲自去一趟幽冥地府,方好解决此事。”

“大尊主不可,千万不可!”神荼忽然起身劝阻道,“如今山海劫数来临,三界有变,黄帝陛下早已传下紫霄宫的圣谕没有紫霄宫的传唤,三家众神圣仙贤不得擅自入劫,否则一不小心便作了那《灵台榜》上的神客。现在正值山海变乱之际,大尊主还是不要离开度朔山为好;若真要前去,那就让在下代替大尊主走这一趟。”

后羿皱了皱剑眉道“也好……神荼,你就代替本尊主走这一趟,务必促成此事!”

“在下遵旨。”神荼领命道,“不过依在下之见还需再等几日。”

“嗯?再等几日,为何要再等几日?!”后羿沉色不悦道。

“回禀大尊主这一者、再等几日,或许府长府亶已经完成使命归来;这二者、再等几日,冬至即至,在下也要前往幽冥地府参加一年一度的述职大会,趁此机会,再去拜见酆都大帝,说说此事。”

听完神荼的建议,后羿思忖须臾道“嗯,既然如此,就依你所言,本尊主再等几日。此事就这么决定了,如果没有什么事,今日朝议就到此为止,你们且先都退下去吧。”

“诺!”

“诺……”

神荼郁垒等众神俯首应诺,按部就班地退出了宗布神宫。

后羿起离宝座,挥挥手摈退了左右侍奉的仙娥和甲胄武士,缓缓走到那一副射日浮雕图下,背负双手,仰面观望,脑海里突然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良久良久,他才恢复了平静,不禁对着射日图伤感道“娥儿,你为蟾蜍所困,我为桃木所镇,这都是当年遭受的天谴啊,可是已经过去了三千多年了,为何我们还没有解开这誓咒?

娥儿,你还记得那一首有黄婆婆的占词吗翩翩归妹,独将西行,逢天晦芒,毋恐毋惊,托身广寒,后且大吉。这——是一首吉词啊,‘后且大吉’啊!虽然我们要经历这么长久的离别之苦,但将来我们一定会有团圆的一天,这是苍天的旨意啊。

娥儿,我自从掌管幽冥以来,尽忠职守,任劳任怨,目的便是行功积德,消弥天谴,修成仙道,与你早日团圆,三千多年来,我已经消弥天谴,重铸,得道成仙,只等一个天地运数便可以与你团圆了。可惜在一百多年前,我被迫辞去幽冥掌教之职,退居到这荒僻的度朔山来,从此便少了许多香火,这心中颇有许多怨恨。不过——这运数还是给我等来了,如今山海生劫,幽冥难免,那地藏王躲藏到中土九华山去了,正好给了我这次出山的机会。

娥儿,别人认定的劫数,便是我认定的运数!我已着手布下连环大局,第一步正在实施之中,等我一步步重掌幽冥地府之后,便又可以得到三界供奉的香火,那么离我们的团圆之日也就更近一步了。

娥儿,你等着我,我一定要完成这个运数,脱离这三千多年的誓咒,与你团圆,从此以后你我夫妻朝夕相伴,再不分离。”

宗布大神面对着射日图中的嫦娥绘像喃喃自语,话至情深之处,泪光点点,伤感不已。

射日浮雕图上,嫦娥怀抱着玉兔,略侧身姿,含笑俯视,脚下祥云翻动,身上衣袂飘飘,仿佛要飞落下来,倾听宗布大神的如泣如诉的滴血心声。

可是夫妻团圆,共剪红烛,一吐这三千多年的离别相思之苦,又是在何年何月何日啊!

后羿暗中布下的连环大局,度朔山众神毫不知情,其中固然也包括神荼。

神荼本是五方鬼帝中的东方鬼帝之一,自后羿退居度朔山后,他除了鬼帝的身份以外,又兼任宗布神宫的左侍护法之职,与右侍护法郁垒共同打理度朔山事务,度朔山能够成为儒释道三家之外的一等新兴势力,神荼可算是功不可没。

前次后羿将费天君推荐到幽冥地府,神荼虽然觉得此举不妥,但因为一向忠心耿耿,所以也不敢擅自猜测。而这次后羿准备亲自前往幽冥地府督促此事,神荼便果断的提出了建议,愿代替后羿走一趟,以免他违背紫霄宫和黄帝陛下的旨意,一不小心就坠入了这场山海劫数。

神荼退出宗布神宫,回到自己的宫邸,开始起草年度述职报告,同时等候幽冥地府的知会书。

果然在冬至前两日的下午,幽冥地府的知会书如期送来,神荼便将消息禀奏了后羿,准备于次日前往幽冥地府参加一年一度的述职大会。但后羿见府长府亶依旧没有回宫复旨,早已心如猫抓,失去耐心,便催促神荼即刻启程,并又交代务必促成费天君在幽冥地府安身。

神荼无可奈何,只得回宫急急收拾了一番,乘坐一顶华盖敞轿,由四名秃头独角小鬼扛轿,一名青发夜叉引道,前往幽冥地府参加述职大会,没来得及与众神打一声招呼便出离了度朔山。

但见青发夜叉左手执画戟,右手提铜铃,在前面叮叮当当摇铃开道,口中同时高喊“鬼帝出行,万鬼回避!”,后面四名秃头独角小鬼肩扛着华盖敞轿踏空疾行,霎时间白雾滚滚,阴风呼呼,急律律直朝幽冥地府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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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章 吃酒装醉 点破玄机

行过多时,鬼门关已经出现在前方。

这边守关的鬼将早就远远听见“鬼帝出行,万鬼回避”的开道声,不等华盖敞轿临近鬼门关,便急冲冲打开关门,哗啦啦全部跪地颂迎“恭迎鬼帝,恭迎鬼帝……”

在一阵阵颂迎声中,四名秃头独角小鬼肩扛着华盖敞轿风驰电掣一般进入了鬼门关。

行过十余里,白雾刹止,阴风顿歇,华盖敞轿已然稳稳地落在了酆都宫城门下。

青发夜叉将铜铃揣在腰后,手执知会书,快步走到宫城门前,将它递交了上去。守宫城的鬼卫接过知会书看了看,急急奔入宫城禀报去了。

稍时间,酆都大帝好像吃醉酒一般,摇摇晃晃地亲自迎接出来。

但听他嘟嚷道“荼爷,你来的好早啊,快快快……快随我糟老头子进宫一坐。”

此时神荼已经下了华盖敞轿,往前紧走几步,拱手行礼道“在下奉大尊主之命,特地早早赶来赴会。”

“奉大尊主之命?”酆都大帝骨碌醉眼道,“荼爷,这参加述职大会可是你身为东方鬼帝的职责所在啊。”

“正是正是……不过府长府亶来到幽冥地府已经一月未归,费天君之事也不知处理得如何,因此大尊主特命在下趁这次机会前来问知一声。”

“好说好说……两位爷和费天君正在酆都作客,请荼爷先随糟老头子进宫再说。”酆都大帝亲热地携起神荼的右臂。

神荼连声道请,便与酆都大帝手携手,说说笑笑地往宫城里走去。

青发夜叉呼喝四名秃头独角小鬼肩扛着华盖敞轿也随后进入了酆都,最后被此次述职大会的接待官员按照旧例,安置在度朔山休憩馆候命。

酆都大帝携着神荼的手臂,脚步好似趔趄地走入宫来。

但他并没有将神荼引进明生殿,更没有引进酆都大殿,而是直接引进了自己的寝宫。

等侍婢幺儿把热茶呈上桌后,酆都大帝挥手示意众者退下,就身坐在神荼的斜对面,然后拎起桌上的酒坛,准备开封吃酒。

神荼见状便道“大帝这酒是越喝越上瘾了啊。”

“荼爷说的是。”酆都大帝扯下酒封道,“有道是‘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又道是‘床前一壶酒,能更几回眠’,这酒啊端的是好东西啊,来来来……荼爷,你也来吃两口如何?”

“不必不必……”神荼连忙摇手道,“在下向来不胜酒力,便是度朔山的桃花酒也吃不得几盅。”

“哈哈!那桃花酒我糟老头子每年也能吃上两坛,当真是举世无双,可惜荼爷没有这等口福啊。”

“正是正是……”神荼应酬了两句,不愿胡扯酒话,便将话锋一转道,“大帝说府长府亶和费天君正在酆都作客,在下怎么没有看见三位?可否请他们出来一见,我倒急着想问问府长府亶、为何这么多日都没有回度朔山复旨。”

“此事不急……此事不急……”酆都大帝咕嘟吃了一口酒。

“不急?”神荼心底涌起疑惑,“是不是他们三位不在酆都?”

“不是……不是……”酆都大帝头摇拨浪鼓。

见酆都大帝话说半句,闪烁其词,神荼不禁暗自警惕起来府长府亶和费天君来幽冥地府已经有一个月了,却是毫无消息,此时大帝又好像故意躲避话题敷衍于我,难道他们真如大尊主所说出了什么事了?

暗自思罢,神荼站起身来,认真行礼道“大帝,既然他们三位都在此处,那么还请大帝叫他们出来一见吧。”

“不急不急……”酆都大帝依旧晃悠脑袋。

神荼不禁微愠道“大帝,你这也‘不急’,那也‘不是’,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只怕说出来此事会惹怒了荼爷。”

“大帝这是何话?我神荼身为一方鬼帝,奉天承命,明晓事理,也不是那种轻易发怒之人,大帝你就尽管说吧他们三位究竟现在何处?”

“好……荼爷也是明晓事理之人,那我糟老头子就不妨告诉荼爷他们三位现今被关押枉在死城大牢。”

“什么?他们三位被关押在枉死城大牢?!”

神荼骇然至极,果然蓬鬓直攒,暴叫如雷道,“酆都大帝!你好大的胆,居然敢关押宗布神宫门下!我说府长府亶怎么这么多日没有回度朔山呢,原来是你酆都大帝干的好事!酆都大帝!你——长了几颗脑袋?!”

“哈?哈!哈哈哈哈……”酆都大帝发出一阵怪笑,然后戏言道,“荼爷我糟老头子说得没错吧,你明晓事理如何,还不是照样发了怒?”

“嗯哼?”

神荼闻听此话,脸色一沉,顿时感觉自己冲动,有失鬼帝风范,便按住冲天怒气,埋怨起来道,“大帝啊,你怎么把他们三位给关押了起来?此事可不是儿戏啊,如果让大尊主知道了发起怒来,这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知道知道……我糟老头子已经做下此事,自然不怕把这条老命搭进去。”

“大帝啊大帝啊……千万不要说这醉酒的话。”神荼愁眉苦脸劝说道,“大帝还是速速放了他们吧,放了他们我神荼可以担保此事既往不咎。”

“长爷亶爷自然要放,但那费天君嘛,绝对不能放!”

“不行不行……全部都要放,尤其那费天君,如今他也是宗布神宫门下。在下来时,大尊主再三嘱咐,务必让费天君在幽冥地府安身立命,如果保不住他,在下也不好回去交差啊。”

“哼!神荼,你除了是宗布神宫的左大护法外,也是东方幽冥两大鬼帝之一,这维系三界善道乃是你的份内职责,如今你难道善恶都不分了吗?”酆都大帝忽似清醒过来,语气十分严厉道,“那费天君犯下的可是三界大恶之罪,正道神仙人人得而诛之,但大尊主为何将他收为门人?又为何将他推荐到幽冥地府?难道你就没有仔细想过?”

“这?这……”

神荼本是正善大神,被酆都大帝大义凛然逼问,稍微一想便自觉理亏,因此有些发懵的喏喏道,“这倒没有仔细想过,难道大帝知道为何?”

“不能说知道全部,至少也能知道几分。”

“在下愿闻其详。”神荼对宗布大神推荐费天君到幽冥地府本有不满,但却不知何故,此时听酆都大帝这么一说,岂不是正中下怀。

“好!我糟老头子今日便说几句酒话,荼爷你坐下来慢慢听,听我糟老头子说得有没有道理。”酆都大帝请神荼坐回椅座,咕嘟咕嘟喝了两口酒,然后抹去嘴角酒水道,“荼爷,你可知道那佛门的净坛使者?”

“佛门的净坛使者?不就是那个猪八戒吗?”

“正是,可知那个猪八戒前身是谁?”

“这还用问?不就是那个昊天的天蓬元帅?”

“可知那天蓬元帅为何变成了猪八戒?”

“据说是在王母娘娘的蟠桃大会上吃醉了酒,调戏了广寒仙子嫦娥之故。”神荼脱口说到此处,恍然大悟道,“不错!广寒仙子嫦娥不正是大尊主的结发之妻吗?”

“嗯,正是……”酆都大帝捋须颔首道,“这戏妻之辱,寻常之人都不能忍受,更何况是大尊主!尽管当年玉帝将那天蓬元帅贬下天界,变成了奇丑无比的猪八戒,但大尊主却一直没有手刃猪八戒的机会。”

“这……这与大尊主将费天君推荐到幽冥地府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有关系……这关系便是猪八戒保护金蝉子送佛经到中土,如今已成为佛门中人,宗布大神想要手刃猪八戒已非易事,所以他恨乌及乌,遗恨至今。”

“不会不会……大尊主胸襟豪阔,怎么会是这种小鸡肚肠之人,那猪八戒既已受到惩罚,大尊主也应该早已释然才是。”神荼心生不快道,“大帝你吃多了酒,切不可胡乱猜测,免得传出去,引起灵山和度朔山的误会。”

“如果这件事是猜测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一件事,荼爷你看是不是猜测?”

“什么事?”

“便是地藏王担任幽冥大教主一事。”酆都大帝直言不讳道,“地藏王荣升,大尊主谪徙,荼爷你说大尊主对谪徙之事果真就没有一丝怨言吗?”

“这?这……”神荼刹时变色,心惊胆颤,因为想起不久前宗布大神所说的愤懑话语。

酆都大帝继续道“佛门把这两件事做下来,算是彻底开罪了大尊主。大尊主只是没有机会,这才将怨恨埋藏在胸中而已;一旦有机会来临,大尊主就绝不会放过。”

“大帝啊,你这吃酒的、比我没吃酒的还清醒啊!听你这么一说,在下好像有点明白了。”神荼捋清思路道,“大尊主之所以将费天君推荐到幽冥地府,是想让他在佛门掌管之地炼化佛祖灵元,给佛门难堪,搅乱幽冥,从而发泄胸中的怨恨,大帝你说是也不是?”



第一四九章 幽冥各路大咖 酆都叙职大会

“荼爷,这可是你说的,我糟老头子可没有这么说啊。”酆都大帝回敬道。

“这?这这这……”

神荼顺着酆都大帝逻辑推理下来,便得出此等结论,如果埋在心底倒也无妨,但如果说出口来而没有真凭实据,便是犯了以下谤上的大不敬之罪,因此酆都大帝答非所问,他顿时醒悟过来,脑门上冷汗簌簌滚落道,“大帝,在下这是一时口无遮拦,还望大帝守住口风则个。”

“好说好说……出得你的口,入得我的耳,再无第二人知道。”

“多谢多谢……”神荼拱手谢罢,忧愁满面道,“看来此事如果不慎重处理,恐怕会给幽冥地府带来大劫难啊。”

“正因如此,我糟老头子才将长爷亶爷和那费天君关押了起来。”

“但是把他们关押起来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消息迟早会传到度朔山,大尊主数日前就想来一趟幽冥地府,还是在下阻止了他,如果现在得知,大尊主必会亲自前来问罪。”

“这就不用荼爷担心了,是关押还是释放,后日的述职大会上自会见个分晓,但在此之前,就请荼爷不要去见长爷亶爷了,以免节外生枝。”

“好!大帝能够担任幽冥地府总管,智慧自然非比寻常,在下就听大帝这一回,希望大帝能够化解这场劫难。”

“能得到荼爷如此信任,我糟老头子死也无憾了啊。”酆都大帝兴叹道,“这天色也已经晚了,今夜就请荼爷在此住下吧,你我好好把酒畅谈一番。”

“大帝邀请,在下恭敬不如从命,正好向大帝讨教讨教此事。”

“好说好说……”酆都大帝话落,便传唤侍婢幺儿准备酒宴去了。

当晚酆都大帝在寝宫摆下酒宴,款待神荼。

二人一边杯来盏往,一边叙话前事,直叙到深夜方才各自散去安歇。

幽冥地府·次日大早。

酆都宫城门前,烟滚雾驰,喧嚣震天。

原来是幽冥界内各路大咖齐聚幽冥酆都,参加一年一度的述职大会。

先是阴阳两界巡游判官钟馗骑坐毛驴而至,有五名小鬼扈从。

续之是南方罗浮山鬼帝杜子仁,中央抱犊山鬼帝周乞,北方罗酆山鬼帝张衡,西方嶓冢山鬼帝赵文和,陆续坐华盖敞轿而至,亦皆随有四名秃头独角扛轿小鬼和一名开道夜叉。——各方鬼帝皆有两名,不过述职大会只有正位参加。

稍后是醧忘台孟婆坐青鸟宝幢车徐徐而至,只有两名扈从而已。

最后是一殿秦广王、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仵官王、五殿森罗王、六殿卞城王、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平等王、十殿转轮王,共计十殿阎罗率领所部判官各驱车驾蜂拥而至,扈从甚多,仪仗豪华。

酆都大帝和神荼早已出宫城相迎,与各路大咖一一热情寒暄,然后由接待官员安排住处。

此晚酆都大摆酒宴,宴请幽冥界内各路大咖,这一日便在喧嚣热闹中过去。

第二日正是冬至之日!

酉时正末,幽冥地府一年一度的述职大会在酆都大殿正式召开。

但见大殿下左边坐有五方鬼帝和孟婆,右边坐有十殿阎罗,部属判官膝跪后侧。酆都大帝正坐在大殿中央宝座之上主持会议,钟馗坐在右下首担任此次会议的书记官。

稍时间,酆都大帝照例致了简单的会议开幕词,然后进入会议主题内容。

从五方鬼帝开始,到十殿阎罗,再到孟婆和钟馗,纷纷递呈上述职报告(十殿阎罗的述职报告由本殿判官代呈),并各将年内阴阳两界的人事和鬼事向酆都大帝做了简明扼要的禀叙。

无非是人界正值大乱世,民生凋敝,信仰崩溃,其中偶有一两处太平也是暗流涌动,不能长久;而幽冥各辖治域公务繁忙,怪事频出。最后都希望重塑人界信仰,添加幽冥公务员。

大会井然有序地开了一日一夜才接近尾声,会议气氛也开始轻松起来,有的闭目打盹,有的收拾文件,有的交头接耳……只有五殿森罗王坐在右上首座席上、骨碌着鬼眼盯看着酆都大帝,等待接下来宣布的消息,当然不是会议闭幕词,而是有关宗布神宫三位门下事。

果然,等各路大咖放松心情片刻后,酆都大帝挥手示意大家安静。

刹时间,酆都大殿沉入静寂,仿佛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酆都大帝徐徐开口道“自大教主闭关九华山以来,每年的述职大会都由本帝代为主持,所幸这二十年来,诸位虽有一些小过,但也没什么大错,幽冥界内还算太平无事。今年诸位的工作也都完成得很好,希望大家继续努力,再接再厉,不要辜负大教主所托。”

“臣等谨遵大帝吩咐。”神荼率先揖礼道。

“臣等谨遵大帝吩咐。”大殿下纷纷响起一片附和声。

等安静了下来,酆都大帝继续道“大会到此就结束了,不过在散会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和在座的诸位商议商议。”

“大帝,有什么事何须与我等商议,请大帝自己做主便是,小神在醧忘台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呢。”孟婆行礼说道。

“正是……有什么事大帝自己做主便是,我等公务也是十分繁忙。”除神荼外,四方鬼帝也同时附和。

十殿阎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没有一个回应,显然之前已经在暗地里有过商议。

酆都大帝巡视了一眼十殿阎罗道“此事非同小可,本帝一个人也不敢擅自做主,必须和诸位一起商量出个对策来,以免幽冥地府大祸临头。”

“以免幽冥地府大祸临头?”孟婆大吃一惊道,“什么事如此严重?”

不待酆都大帝回答,森罗王阴阳怪气道“阿婆啊,你是有所不知啊大帝一时吃醉了酒,稀里糊涂地把宗布神宫的三位客人给关押了起来,现在还关押在枉死城的大牢里,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啊?把宗布神宫的三位客人给关押起来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孟婆震惊不已。

森罗王接话道“是怎么回事本王暂且不知,但不管是怎么回事,这宗布神宫的客人也是随便关押的?这不是耗子抓猫找死吗?如果宗布大神发下怒来,幽冥地府内谁能担当得起?”

“是啊是啊……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应该关押三位客人啊。“孟婆话落,急忙向酆都大帝建议道,”请大帝还是先放了那三位客人吧,有什么事我们大家再商量商量。”

四方鬼帝闻听这番话,一个个早已吓得浑身直冒冷汗,异口同声请求道“请大帝采纳阿婆的建议。”

酆都大帝沉下脸色道“诸位叫本帝放了那三位客人,但诸位可知那三位客人犯下了什么大罪?”

此话一出,犹如金石掷地有声,大殿里顿时安静一片。

森罗王尽管早已从那典狱长口中得知此事,也曾尝试打听,可是未能如愿,自然也不知道何故,不过他早已断定酆都大帝既然将宗布神宫的三位客人关押起来,那么一定有非常之事发生,说不定此事对他极其有利,就中取事也或未可知。

因此他瞪大鬼眼紧盯着酆都大帝,不怀好意道“那就请大帝给大家说出来听听吧。”

酆都大帝沉吟须臾道“这三位客人,一位是长爷,一位是亶爷,还有一位是费天君,长爷亶爷想必诸位也都知道,就不必多说了,但这费天君据说是昊天瘟部副使,最近才投靠在宗布神宫门下……”

说到此处,酆都大帝略微一顿,然后问道,“诸位可知这位费天君为何要投靠在宗布神宫门下?”

大殿左右,除神荼和钟馗知道此事外,四方鬼帝、十殿阎罗和孟婆等众各个大眼瞪小眼,茫然不知何故,一副副欲听下文的模样。

“这费天君是想借助大尊主的威名达到他阴毒的目的!”

酆都大帝怒咻咻说罢,便将费天君掳夺诺那佛祖的灵元、准备炼化了它、以增加自己道行之事说了一遍,然后又将宗布大神镇压谭文基、并推荐费天君来幽冥地府之事也说了一遍。

听完酆都大帝的讲叙,孟婆和四方鬼帝直惊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三佛打涅槃,仿佛木雕也似呆在那里,而十殿阎罗也一个个吓得三魂荡走两魂半,七魄不在体内转。

过了良久,孟阿婆怀疑道“这费天君掳夺那诺那佛祖灵元,已然是十恶不赦之徒,那谭文基追杀他上应天道,下应人伦,宗布大神为何不帮助谭文基诛杀那费天君,反而将他收为门下,并且又推荐到幽冥地府来?”

“是啊……应该是帮助谭文基诛杀了那费天君才是,但宗布大神为何反而镇压了那谭文基,还将这费天君推荐到幽冥地府来?”

“是啊是啊……这是为何啊?”

“是啊,这是为何啊……”

四方鬼帝和十殿阎罗摇头惊叹,议论纷纷,一时相互打量,想从对方的口中得到答案,一时又觑觑酆都大帝,如坠五里雾河,一片茫然。



第一五零章 释放三神 截走金珠

“此事——在下略知一二。”神荼忽然站起身来道,“因为那谭文基斩杀了我宗布神宫门下庞光叔侄三人,并且又在宗布大神面前狂妄至极,所以宗布大神才决定镇压了他,而宗布大神将费天君收为门下,是因为完成庞光叔侄三人的遗愿,他三人曾经答应将费天君引荐到宗布神宫门下。至于宗布大神为何将费天君推荐到幽冥地府来,在下不知;如果诸位想知道的话,那么就请亲自问问宗布大神去。”

各路大咖闻说此话,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请诸位安静一下,请诸位安静一下……”酆都大帝频敲殿案道,“本帝想提醒在座的诸位一句,有关‘宗布大神为何将费天君推荐到幽冥地府’之事就请诸位不要多问了,也不要猜测了,以免犯了以下谤上的大不敬之罪,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解决此事,本帝只想问问诸位这费天君是放——还是不放?”

“大帝小神年迈愚钝,这放与不放请大帝自己做主便是,小神我就不瞎掺和了。”孟婆听懂那提醒之意,即便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也是无能为力,因此赶快脱身。

四方鬼帝也明白此事的严重性,便齐齐发声道“正是正是……此事就请大帝自己做主吧。”

“唉……此事非同小可,本帝想请你们拿个主意,你们反而又推到本帝身上。”酆都大帝愁眉苦脸的叹息一声,巡视了一遍十殿阎王道,“十殿阎王,你们可有什么高见?“

十殿阎王自然也知道此事非同一般,一时都闭嘴屏息不敢发言,其中当然也包括森罗王。

森罗王一直想知道酆都大帝为何要关押宗布神宫三位门下,现在终于明白了这背后的厉害关系,因此顿时陷入了沉思“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当真是十分棘手!当年酆都大帝检举我乱行职权,宗布大神贬我到五殿,对这二人我无时无刻不想报仇,今日总算等来了机会!

不过从此事来看,宗布大神对失去幽冥大教主之位也应是一直怀恨在心,他将那费天君推荐到幽冥地府来,摆明了是想借费天君搅乱幽冥地府,好让他再次入主幽冥界。既然如此,我何不先捐弃前嫌,帮助宗布大神搅乱这幽冥地府,不仅此时可以给酆都大帝制造麻烦,而且说不定以后还会引发宗布大神与地藏王之间的教主之争,到那时我来个坐收渔翁之利,也不负这七百年的暗中修炼和苦等机会。”

森罗王沉思片刻,便毅然拿定了主意先要帮助费天君脱离灾厄!

却正在此时,忽听酆都大帝高声叫唤道“森罗王!你在那里低头想什么呢?”

“呃?”森罗王猛然抬起头来,一片错愕。

“森罗王,在此之前,你不是要求本帝在述职大会上解决此事吗?现在本帝如你所愿,既然其他阎王都缄口不语,那么就请你这阎罗天子代表他们说说意见吧,这费天君是放还是不放?”

“以小王之见——自然是要放了那费天君。”森罗王定了定神,起身作礼道。

“为何?本帝也想放那费天君,但是——更想关押他!”

“大帝继续关押那费天君也未尝不可,只怕宗布大神过不了几日便会前来问罪,到那时——不说大教主闭关不在此处,便是在此处也是难以应付。”

“照你说来,只有放了那费天君喽,那我等身为三界善道神仙,还惩什么恶,扬什么善?”

“呵呵……俗话说‘胳膊扭不过大腿’,光有一颗惩恶扬善之心又有何用!如今那诺那佛祖灵元被费天君所掳自身难保,而宗布大神却是实实在在的巨大存在,救下那诺那佛祖的灵元还不知将来会发生何事,但违背了宗布大神的意愿大祸随即临头。如果宗布大神发下怒来,碾死我们岂不是像碾死一只跳蚤一样。”森罗王恶狠狠地做了一个手指碾死跳蚤的姿势,环顾诸众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善摄生者不履于死地,在座的诸位,你们说是不是?”

“是!”

“是是是……”

“正是正是……”

九位阎王犹如鸡啄米一样纷纷点头附和。

五方鬼帝和孟婆钟馗各自屏住呼吸,没有一人反驳,事实正是如此哩眼前难料,何问未来!

见此景,酆都大帝沉默良久,然后佯装做出重大决策的样子道“好吧!就依森罗王所言放了那费天君。殿外的众差役听令,速去将那费天君和府长府亶两位爷带上殿来。”

酆都大殿外数声齐应,便听见杂沓的脚步急促而去的声音。

过未多久,府长府亶腰带长剑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酆都大殿,费天君背负钢鞭谨慎相随,众差役与其说是解押,还不如说是跟班,交令之后退出大殿。

府长府亶虽然在枉死城大牢里被关押了一个来月,但每日都有好酒好菜伺候,因此依旧精神饱满,只是平添了许多怒气而已,而费天君心怀鬼胎,忧心忡忡,依旧装出一副谨慎的怂样。

三者才立定殿下,酆都大帝便拱揖赔礼道“这些日来,让三位受苦了,本帝在此先给三位道个歉。”

“不必道歉!我等在大牢里吃得饱,睡得香,快活得很哩,哪里受什么苦!”府亶昂首挺胸,左手按抚长剑,右手把胸脯拍得嘭嘭直响,显然是在发泄怒气。

“亶爷本帝也是一时吃醉了酒才怠慢了三位,今日与同僚们商议后,决定放了你们。”

“哼!不放了我们,难道大帝还真敢杀了我们不成?”府亶瞪眼道。

“不敢不敢……千错万错都是本帝的错。”酆都大帝继续赔礼道,“等会议结束之后,本帝便在宫中设下酒宴,先给两位爷赔个不是,然后亲自送两位爷和荼爷回度朔山。”

“哼!大帝只放我二人,难道是想继续关押费天君吗?”府亶护送费天君到幽冥地府,认定自己必须担当责任。

“不敢不敢……至于费天君嘛,当然是按照大尊主的旨意留在幽冥地府。”

“这还差不多!”府亶略消了怒气,对费天君飞了个得意眼色道,“天君,我府亶说得没有错吧,不管关押我们多少时候,最后大帝还是会放了我们的。”

费天君自入枉死城大牢以后,自思必定九死一生,不料果如府亶所料有惊无险,柳暗花明!因此他感激零涕,向府亶致了谢意后,又向酆都大帝致谢道“多谢大帝高抬贵手,小神感恩不尽。”

酆都大帝漫不经心道“好说好说……费天君已是宗布神宫门下,放了你也是应该。”

“那——小神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说……”

“不知大帝可否……可否将那金珠归还小神?”费天君花尽数十年的心思才获得诺那佛祖的灵元,只要有一口气尚在断然不会轻易放弃,因此唯唯诺诺问道。

“当然可以,本帝早就携带金珠在此,正想还给天君。”酆都大帝早已按照计划准备妥当,只是把释放费天君的责任推给森罗王而已,遂从左袖中徐徐取出那颗金珠,捻决一指解了加持印。

顿时间,金光一阵闪耀,照彻整座大殿,须臾又渐渐消隐去。

孟婆钟馗、五方鬼帝和十殿阎罗看见这等殊胜,震惊不绝。

酆都大帝轻轻一扬手,金珠脱手而出“费天君,此珠还你!”

费天君做梦都想重新获得金珠哩,此时见金珠失而复得,欣喜若狂,忙迈步,急出手,便要抓住那空中飞来的金珠。

突然间,猛听一声暴喝“妖道!有钟馗在此,你休想得到此珠!”

话音未落,一团红影倏然飞扑在空中,攥住金珠,风卷狂沙一般直遁出了酆都大殿,正是阴阳两界巡游判官钟馗,按照酆都大帝那日在宫中所授的“半途夺走金珠”之计及时出手。

骤然生变,众不及防!

费天君也万万没有料到会有此变,等惊醒过来,却早已不见了钟馗的身影,这岂不是活生生要了他的命根,急恼之下发声暴呼“钟馗休走!”撒步如飞直追出殿外。

府亶府长情不自禁拔步追来。

孟婆和五方鬼帝、十殿阎罗也都十分震惊,纷纷随后追出大殿。

只有酆都大帝独坐在大殿上,高呼道“抓住钟馗!抓住钟馗……速速抓住钟馗!”

费天君急律律才追到大殿门口,便被五个小鬼阻住去路,这五个小鬼正是钟馗的扈从,早已在暗中奉了钟馗之命阻挡在大殿门口,以便给他充足的逃遁时间。

但见五个小鬼叠成一道罗汉墙,嘻嘻哈哈,吵吵闹闹,装出不知天高地厚的游戏模样。

费天君连绕了几次都没有闯出殿门,不禁勃然大怒,呼喝间猛然击出一掌。

厉风所至,势不可挡,五个小鬼吃不住这一掌,啊啊惨叫地横飞出十多丈远,摔落在地上,滚来滚去,/呻/吟不绝。



第一五一章 森罗指阴阳界 钟馗奔崇崤关

虽然五个小鬼法术低劣,仅能阻挡个三五分钟的时间,但所谓神仙飞行妙术,失之须臾,距之千里,等费天君闯出殿门来,望空而看,哪里还能看见钟馗的踪影。

“哇呀呀呀……可恶!可恶!!”费天君气得横眉竖眼,拔步上前,揪起一名滚地叫疼的小鬼,怒吼道“那钟馗往哪里逃走了?”

“小的……小的不知。”小鬼装怂回道。

“不知?你们几个分明是在给钟馗挡道、好让他逃跑,却还说不知!快给道爷说出来,否则道爷要你们立刻灰飞烟灭!”费天君双眼喷火,五指用力,便想捏死那哇哇疼叫的小鬼。

“天君住手!”府亶已然追赶过来,伸手抓住费天君的右腕道,“此处乃是酆都大殿,天君不可造次。”

“哇呀呀呀……”费天君盛怒之下难掩凶恶本性,但也不敢乱坏规矩,便将那小鬼狠狠地摔倒在地上,咆哮道,“这钟馗是何许人物?”

府亶回道“他乃是阴阳两界的巡游判官。”

“阴阳两界的巡游判官?这钟馗着实可恨!道爷若抓住他,绝不轻饶!”费天君向来在昊天瘟部行走,因此并不知道才证道两百年的钟馗是何来历,“亶爷,你可知这钟馗逃往哪里去了?”

“不知。”

“哇呀呀呀……真是气煞道爷也。”费天君束手无策,暴叫如雷,一改俯首俛耳的姿态。

此时府长、孟婆、五方鬼帝和十殿阎罗也纷纷奔出殿门来。

森罗王早就暗怀鬼胎,因此上前劝道“天君不要着急,本王替你打听一下。”

话落处,森罗王呼来几名值日宫卫,问道“你们可看见钟馗往哪里走了?”

其中一名宫卫禀报道“只见一团红影出了酆都,往东北界去了,但不知是不是钟爷。”

“嗯,本王知道了,你们退下。”森罗王喝退值日宫卫,然后对费天君说道,“天君,看来钟馗是往东北界逃去了。”

“多谢大殿下相告,贫道这便追那厮去。”费天君闻听消息,岂愿逗留须臾,话语未落,身影扬起,一道黄光已然追出了酆都宫城。

“天君?!天君稍等,我陪你同去!”府亶自认发生此事,他也担有责任,因此飞身急追。

“二弟?二弟!二弟你……”府长见走了府亶,甚是担心,也只好随后追赶上去。

看见此景,森罗王暗自思道本王才安排计谋救下了这费天君,那钟馗却突然又来节外生枝,不知是他个人的意气用事,还是受了大帝的暗中指使?看来本王若想按计行事,还须前去助这费天君一臂之力。

思忖罢,森罗王腾空而起,急速追赶费天君。

费天君腾驾云雾遁飞行在前,府长府亶紧追在后,不多时三人会合在一处,直出了沃焦石下幽冥地府,飞行在冥冥暗空之中,放眼远望去,黑雾滚滚不知几万里远,顿时迷失去了方向。

费天君遂暗捻决,打开天眼四处张望,依旧昏茫茫一片,不禁焦急地问道“亶爷,可知幽冥东北界往哪里走?”

“不知。”

“长爷可知?”

“不知。”

“那该如何是好!”费天君收了天眼神通,心急如焚,不知往哪里追赶哩。

正在此时,森罗王已然匆匆赶到“三位慢行,让本王领你们找人去。”

费天君闻听此话,不喾于韶乐天降,连忙稽首道“多谢大殿下相助,贫道感激不尽。”

“不必客气,三位乃是宗布神宫门下,在幽冥地府发生了此等意外之事,本王正该相助才是。”森罗王一副大义之姿。

费天君大喜过望“多谢多谢多谢……难道大殿下知道钟馗逃往哪里去了?”

“不敢十分肯定,但幽冥地府的东北界正与阴阳界接壤,钟馗既然往东北界逃遁,那么十有是逃往阴阳界那边去了。”

“阴阳界?”费天君满面惊愕。

府亶也是一片迷糊“阴阳界是何所在?”

“此事稍后再说,现在追人要紧,请三位速随本王来!”森罗王袍袖一挥,脚下黑雾滚动,已然先行带路。

三众思之有理,催动云脚,三道光芒飞速划空而去。

酆都大殿内,一片静谧,只有周围的烛光在微微的跳动。

酆都大帝独坐在宝座之上,心里砰砰的跳动得十分厉害。

他暗自寻思钟馗抢夺金珠遁走,计划可谓成功一半;另一半便是他能不能安全进入阴阳界,寻求方庆隐方先生的庇护。行百里而半九十,最后进入阴阳界才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如果能够进入阴阳界,得到方庆隐方先生的庇护,那么幽冥此劫才算是成功化解,否则不仅诺那佛祖灵元难免再次落入费天君之手,而且钟馗必会陷入不虞之地,幽冥地府也必将引起混乱。

酆都大帝左思右想,心急如焚,最后也只能暗自祈祷钟馗能够成功的进入阴阳界。

过未多时,五方鬼帝、九位阎王和孟婆纷纷回转大殿,欲听大帝如何看待这起骤变事件。

各路大咖才落座,酆都大帝佯装愤怒地问道“诸位适才出殿观看,可知钟馗逃往哪里去了?”

“启禀大帝听宫卫禀报,钟馗逃往东北界去了,森罗王、费天君和府长府亶已经追赶上去。”神荼回禀道,其实他已经猜测到这突发事件正是酆都大帝精心安排的妙计,但不能说破。

“嗯!这个钟馗,好叫人恼啊!”酆都大帝怒道。

“大帝钟馗为何做下此等怪事,大帝可否告知一二?”二殿下秦广王起身求教。

“本帝正在纳闷呢,如何告知!等森罗王抓捕钟馗回来,本帝倒要好好的问问他钟馗!”

“大帝森罗王抓捕钟馗也不知何时回来,现在述职大会已经结束,小臣留在此处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便请辞回府去了。”中央鬼帝周乞突然请辞道。

“正是正是……小臣等留在此处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便告辞回府。”南方鬼帝杜子仁,北方鬼帝张衡,西方鬼帝赵文和,纷纷起身请辞。

孟婆也起身道“四位说的不错,小神醧忘台事务繁忙,也向大帝请辞了。”

钟馗截夺金珠事件已经造成幽冥地府的乱象萌生,而酆都大帝显然没有应对的良策,接下来森罗王抓捕钟馗回来,无论是替森罗王说话,还是替钟馗说话,都是左右为难,若不小心难免置身险地,因此四方鬼帝和孟婆都想明哲保身,趁早脱离乱局。

但神荼和九位阎王却没有请辞,前者因为此事与宗布神宫有关,所以必须留下以观事态发展,后者与森罗王沆瀣一气,更有留下来等待此事结果的必要。

各路大咖各存心思,身为幽冥界总管或副教主的酆都大帝自然明了于胸,现在最好的办法便是无论钟馗能不能成功,都要捆绑各路大咖共进退,以便解决后续发生之事,给自己留有余地。

当各路大咖纷纷请辞欲想明哲保身时,酆都大帝勃然大怒。

他猛然拔身而起,拍案暴喝道“大家一个都不准离开!此事未没有解决之前,谁要想离开,幽冥司法伺候!”

酆都大帝突然发怒,请辞大咖个个惊惧,怯怯兢兢地陆续坐将下来。

“诸位此次突发事件有关幽冥地府的团结和安定,处理不当必将引发乱局。”酆都大帝平复心情后,放柔话语求道,“现在山海大乱,大教主又闭关九华山,本帝一人实在是难以担负起这等重任啊,看在本帝才智愚钝的份上,念在同朝多年的份上,请诸位与本帝一同解决此事吧,集思广益,群策群力,总好过本帝独断专行。”

“大帝何必如此谦虚,我等留下便是。”神荼说道。

“是是是……我等留下便是,留下便是……”九位阎王纷纷效忠。

酆都大帝顿改愁色道“好,诸位就暂时留在此处,等森罗王抓捕钟馗回来,我们一起解决这起突发事件。”

神荼和九位阎罗纷纷应诺。

孟婆和四方鬼帝彼此相觑,无言以对,只得颔首同意,等候森罗王抓捕钟馗回来。

钟馗遁离幽冥酆都,出沃焦石,过芦鸣岛,风驰电掣一般直奔阴阳界崇崤关。

行过多时,便见前方隐约出现一座雄伟壮观的城池,周围俱有云彩缭绕,氤氲飘荡,正是阴阳界南界的关隘——崇崤关。

钟馗心中大喜,急忙忙催云脚降落在崇崤关关门之下。

早有守城的校尉发现,直指高喝道“什么人,胆敢擅闯我阴阳界崇崤关?”

“军爷在下乃是钟馗,正有十万火急之事要求见向将军。”

“哦……原来是阴阳两界的巡游判官钟馗钟爷啊,我记得你!你找我们向将军有什么急事?”那校尉曾见钟馗追拿恶鬼到过崇崤关,因他相貌奇伟,性如烈火,所以至今记得。

“军爷此事非同小可,非三言两语说得清楚,还须向、向将军禀明,烦请速去通禀一声。”钟馗焦急道。



第一五二章 钟馗跪关 一触即发

“好吧,看在你钟爷的面子上,我便去通禀一声。”那校尉不紧不慢地说罢,转身进入了城楼。

钟馗稍微松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回回首,观看身后,他心里十分清楚,仅凭五个小鬼阻挡不了费天君多长时间,此时可谓成败攸关须臾。

过有片刻,阴阳界崇崤关守城大将向化胤果然出现在城楼之上。

他手扶宝剑,一派傲然道“钟爷,你孤身一人到崇崤关来找本将军、有何急事?”

“向将军请先打开关门放钟某进去,然后钟某再当面对向将军说清此事。”钟馗作揖恳请。

“原来你是想进本将军的崇崤关啊。”向化胤冷傲不减道,“阴阳界素来不与三界交往,除了紫霄宫老祖外,便是三家掌教来此,本将军也不敢擅自放入,何况你这幽冥地府的两界巡游判官。”

“向将军钟某其实是来求见方庆隐方先生的,钟某与方先生颇有旧交,知道他正在阴阳界里修养,因为此事只有方先生可以解决,所以钟某特来求见,还请向将军行个方便。”

“嗯?你是来求见方庆隐方先生的?”向化胤大吃一惊。

“正是!此事十万火急,刻不容缓,稍有拖延,身后便有追兵杀至。”

“追兵杀至?你身为阴阳两界的巡游判官,专门追杀恶鬼,又有谁敢来追杀你?”

“此事还容稍后再禀,恳请向将军先放钟某进去吧。”钟馗已然急得满头大汗淋漓。

“不行!绝对不行!”向化胤依旧一副冷傲,丝毫没有松口的样子。

“向将军,你也知道钟某是宁折不屈之人,今日事在眉睫,钟某也顾不得许多,只有跪下求你了!”话音落处,钟馗撩开袍摆,推金山,倒玉柱,双膝猛然一折,轰隆一声跪在了崇崤关下。

据传古代禀赋气节之人皆有宁折不屈的高尚品德,一旦折膝视同赴死,便是从此苟活于世也再没有脸面见人,即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下跪地,中跪尊长与君王”,若非万不得已断然不会屈膝下跪。

因此钟馗这一跪端地惊天动地,震撼了向化胤和那些守关的将士。

那校尉说道“将军,这钟爷乃是戴头识脸之人,向来刚正不阿宁折不屈,如今却当着众将士的面跪下,可见此事真的非同一般啊。”

“嗯,本将军亦有同感。”向化胤微微颔首。

“刚才听钟爷说他与方先生颇有交情,此次来正是要求见方先生,如今方先生正得大王的尊宠,以小将之见是不是可以破例一次放钟爷进关,如此以后也好在方先生面前说话。”

“这……不行!”向化胤犹豫片刻,还是否决了校尉的提议,然后对着跪在关下的钟馗喊道,“钟爷,你请起来吧!这三界十方有你可去的地方,何苦一定要到我阴阳界来自讨没趣。”

“向将军如果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钟某也不会来到这阴阳界,既然钟某折膝跪请也无济于事,那么往后再无面颜立于三界十方,今日唯有一死才不辱没钟某的名节!不过在钟某临死之前,还有一件要事相托。”钟馗跪求无望,便视死如归地站起身来,从左袖口里取出截夺来的金珠托于手掌上道,“这颗金珠乃是诺那佛祖的灵元,正为妖道费天君随后追夺,钟某将她从幽冥地府救出,正是要来求助方先生,此行已然落空,钟某难免一死,钟某死后还望向将军能够成全钟某,将这颗金珠交给方先生。”

话落处,钟馗又恭敬地对那金珠说道“佛祖钟某原本以为可以帮助佛祖脱离劫难,不料难以得成此愿,钟某虽有拳拳之心,但总归无能,钟某惭愧,今日唯有以死明志,但愿向将军能够看在钟某赴死的份上,善待佛祖。”

一言甫落,金珠脱手,直奔崇崤关城楼上飘飞而去。

钟馗则从后领间抽出蝙蝠大折扇,高高举起,便要在崇崤关下自毁道身,以死维护尊严,这大抵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缘故,当年钟馗因相貌丑陋而遭落选,一时羞愤撞死在殿阶,今日又在崇崤关折膝受辱,因此再行壮烈之举!

正当钟馗准备自戕之时,突然间无数金光闪耀,犹如屋檐滴水倒射冥穹,便传来一阵柔言细语声“钟爷住手,钟爷切不可因为我而自毁了道身。”

那声音虽然细弱,却颇具穿透力,仿佛天海回音一般,震响极远。

毋庸多说——正是诺那佛祖的灵元显灵!

只见那金珠放射出万道金光,金光之中趺坐着一具元婴,首生肉髻,相貌圆满,周围绕有九颗核桃似的舍利子,兀自徐徐周转不停,原来酆都大帝解开护符,元婴得以短暂苏醒。

崇崤关上,向化胤和众将士瞥见此等光景,无不惊为神迹,叹为观止,纷纷双手合十献礼。

钟馗亦双手合起,虔诚行礼。

他正要回话哩,猛然远处传来一声暴喝“钟馗!你果然逃到阴阳界来了,现在看你还往哪里逃?”

话落之际,但见四道黄黑光芒恰如流星赶月一般急速划空而来,正是费天君、森罗王和府长府亶赶到,而发出暴喝声的正是费天君。

“不好!妖道追来了!”钟馗大惊失色,汗珠簌簌滚落,急对着崇崤关上叫喊道“向将军,追兵已经杀至,请速将佛祖灵元接入阴阳界,钟某在此阻挡片刻。”话未落音,掌发风气,径催诺那佛祖的元婴飞向崇崤关。

元婴受到巨大的法力推送,金光倏然消失,灵识本能护体,飘飘荡荡直飞向关楼。

钟馗则猛转身影,“啪”地一声抖开蝙蝠大折扇,功运全身,蓄力待发,朝天怒吼道“妖道,钟馗在此!想要夺走金珠,除非从我钟馗的尸体上踏过去!”

钟馗已有赴死之心,此时愈见舍生之志。

只见他扎步于崇崤关下,手执蝙蝠大折扇横挡胸前,威风凛凛,气壮山河,欲拼死一战。

但忽然感觉腰肋一紧,身影一轻,兀自被人揽到空中去了,等落下身来时,钟馗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站在崇崤关上了,原来在这危急时刻,向化胤手接金珠,扑城而下,终于出手相助。

“这?这……”钟馗一脸茫然。

向化胤行礼道“钟爷为护佛祖舍身取义,好叫本将军佩服,佛祖灵元相还,还请钟爷自己去拜见方先生。”

钟馗回过神来,激动万分,接过金珠道“多谢向将军鼎力相助。”

“罢了罢了……这是我们大王敬崇如来有加,本将军大受大王的影响,这才一时冲动所为,钟爷你就不必客气了。”向化胤摇摇手说罢,号令守关的将士道,“众将士听令有敌来犯,速速准备应战!”

“诺!”

“诺……”

守关将士闻听号令,纷纷架起弓弩,对准关下,准备迎战来犯之敌!

森罗王领着费天君和府长府亶腾云驾雾一路追来,堪堪接近崇崤关时,猛然看见远处金光射空,再打眼仔细观看,正是诺那佛祖显化元婴。

费天君看得分明,愈加焦急,暴喝一声,身影激射,犹如脱弦利箭疾驰而去,其余三众也急催云脚,如影附形,眨眼间已飞扑到崇崤关下。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四众落在关下之际,钟馗已被救到关上去了。

眼瞅着钟馗从鼻子底下脱身而去,费天君直气得肺腑都炸,昂首怒吼道“那守关的将士,休要多管闲事,速速交出钟馗,否则贫道不客气了!”

“啊哈哈哈……你是何方妖道,有多大本事,敢在我阴阳界崇崤关下口出狂言,难道你不怕被射成刺猬吗?”向化胤豪笑道。

“哇呀呀呀……气煞贫道也!”费天君目喷怒火,抽出水磨钢鞭便要杀奔关头。

府长府亶也各自化出掌中修炼的兵器长殳,欲随费天君强攻崇崤关。

森罗王见状,慌忙劝住“三位道友不可冲动,崇崤关闯不得!”

“为何闯不得?”费天君气急败坏问道。

“我等是来追拿钟馗的,却不是来挑衅阴阳界的,如果招惹了他们,岂不是自找麻烦?”森罗王解释道。

费天君略加思索道“森罗王言之有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三位道友且候在一旁,让本王与他们交涉。”

“如此也好,有劳大殿下了。”费天君稽首致谢,不动武能够讨回钟馗自然是上上之策,因此他恨恨地收起水磨钢鞭。

府长府亶也各自收了长殳,一副恨意未休的样子。

森罗王整袍理袖,恭恭敬敬地朝关楼上行礼道“关上的将士暂请息怒,我乃幽冥地府五殿森罗王,想与你们家的将军说几句话,可否请他现身一见。”

“哦?你就是幽冥地府的阎罗天子森罗王,幸会幸会!”向化胤居高临下道,“本将军正是这崇崤关的守关大将向化胤,你有何话要对本将军说?”



第一五三章 回龙弓箭 射杀府亶

“原来是向将军,小王在此有礼。”森罗王勾腰弓背,恭敬地再行了一礼。

“有礼有礼……”向化胤厌恶假惺惺的礼节,敷衍回礼道,“森罗王,你就不必如此客气了,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向将军钟馗如今乃是幽冥地府的在逃罪犯,还请向将军卖个人情,把他交还给小王。”

“啊哈哈哈……本将军既然请钟爷进入关内,岂有再交出去的道理!”

“向将军此言差也,钟馗乃是幽冥地府的官员,他犯了幽冥地府的法律,理当应该交还给幽冥地府来处理,幽冥地府与阴阳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还望向将军不要越俎代庖,以免引起两界纠纷。”

“哈哈哈哈……谁不知道你森罗王明地说法,暗地违法,把个幽冥地府弄得乌烟瘴气,二十年前你就把方先生逼入阴阳界,如今又来逼迫钟爷,本将军既然救下钟爷,岂能随便交还给你!”

“向将军如此行为,难道就不怕引起两界争战吗?”

“哼哼!你们——敢吗?!”向化胤直视关下,一副盛气凌人的傲态。

森罗王无法说“敢”,更不愿说“不敢”,不禁一时语塞,沉默在崇崤关下。

向化胤言语傲慢狂妄,府亶早就按奈不住,此时他挺身而出,怒指关楼道“姓向的!你少要狂妄自大,阴阳界在爷爷眼里算个鸟毛!速速交出钟馗,否则惹怒了爷爷,即刻踏平了你这座破关!”

“大胆!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在本将军的崇崤关下逞狂?”向化胤勃然大怒。

“哈哈!爷爷我乃宗布神宫门下府亶是也。”府亶雄赳赳气昂昂说道,大有不可一世的气势。

“什么狗屁宗布神宫,本将军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果你再敢往前走一步,即刻射杀,绝不留情!”向化胤仓啷一声抽出半截宝剑,恨不得立刻斩杀狂傲的府亶。

向化胤一千多年来一直镇守在阴阳界南界的崇崤关,并不与外界交往,而度朔山宗布神宫创建也不到两百年,因此并不知宗布神宫正是宗布大神后羿所创,但他不知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出口谩骂宗布神宫为“狗屁”,这一骂刹时就激怒了站在旁厢的府长。

府长怒火腾地蹿起,直指关楼道“姓向的!你侮辱宗布大神,万死难辞汝罪,我府长便前进一步,你又能耐我如何?”话落处,化殳在手,便要往关门下走去。

双方愤然怒怼,犹如天雷滚滚,早把森罗王给震醒过来。

见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森罗王急忙拦住府长道“长爷,关上有千军万马,我们不可造次!”

这边森罗王左手才拉住府长,那边府亶又暴叫起来了,也是因为向化胤辱骂宗布神宫,激起他怒火万丈哩“森罗王!怕它阴阳界鸟甚?我府亶偏要走这一遭!”

“亶爷,千万不可造次啊!”森罗王又急忙伸右手来拉挽府亶。

但府亶早已掌化长殳,踏步如飞,直闯崇崤关,打了个森罗王措手不及哩。

崇崤关上,向化胤冷笑一声,抽出宝剑高举空中,厉声号令道“众将士!速速射杀来犯之敌!杀!”

随着“杀”字喝出,宝剑白光往下一闪。

霎时间,风声嗖啸,雾涛激荡,无数利箭密密麻麻破空射出,仿佛一场骤雨疾落在崇崤关下。

“来得好!”

府亶丝毫不惧,跳跃空中,手舞长殳,足荡风云,直杀奔关楼。

无数利箭犹如密集的雨脚,间不容身,府亶才行至半途就被硬生生射落了下来。

他暴吼一声,全身真气逆发,如有一团黄光罩护,继续舞动长殳,拨打箭雨前进。

才行进数尺,突然间有三枝弧箭旋转风影、穿透一片黄光奔射过来,府亶大吃一惊,忙用长殳奋力拨打去,却才拨开第一枝,第二枝又至,拨开第二枝,第三枝又至,好不容易化险为夷,缓了一口气,突听“嗤嗤嗤”三声响,三枝弧箭转弯掉头,接连不断地从府亶背后射穿前胸,带血飞出,复转回崇崤关上去了。

原来这三枝箭名叫“回龙箭”,乃是向化胤镇关的利器,不仅威力巨大,而且能够转变方向,端的刁钻诡异,叫人防不胜防。

见府亶勇猛非常,寻常利箭奈何不了他,向化胤遂从弓箭侍卫手中取过弓箭,连发三枝“回龙箭”。

果然府亶没有料到回龙箭被拨打开后、居然还能够自背后转袭,霎时间猝不及防,胸口连中三箭,护体真气顿时喷薄涣散,血流如注,等明白怎么一回事时却是已然濒临死亡矣。

府亶强忍着痛苦,瞪大血丝布满的铜眼,口中发出嗬嗬怒喘,犹不甘心如此死去哩。

他手中挺起长殳拨打箭矢,仍然继续前进,可是摇摇晃晃地跌撞了几步,再也坚持不住了,便以长殳支撑身体,双膝慢慢地跪将下去,跪将下去……突然脑袋一耷拉,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崇崤关下,任由无数利箭“嗤嗤嗤”地射入体内,须臾便变成了一匹刺猬也似,身前鲜血流淌不止。

惨哉悲也!

不过数息功夫,府亶竟然便被活活射杀在崇崤关下。

这边府长才挣脱森罗王,抬眼看见这一幕,不禁心如刀绞,泪滚如雨,嘶嚎一声“二弟,大哥来也!”,手操长殳,飞步冲将出去,要抢回府亶的尸体。

“长爷!小心!”森罗王紧随冲出,欲想拉回府长。

在森罗王阻拦府亶府长的时候,费天君就一直踌躇不决,此时见府亶被射死在关下,也是满腔怒火燃烧,抽出水磨钢鞭,随同二人冲向关下。

三条人影未到,箭矢如雨疾至。

府长一路拨打箭矢,抢到府亶身边,准备揽起他的尸体,可怜府亶身前射满箭矢,刺猬也似,一时不知揽住哪里为好。

正在府长犹豫的刹那,向化胤站在关上,早已搭箭拉弓,瞄准府长,又射出三枝回龙箭。

回龙箭转动风声,飞奔如电,锐不可当。

府长猝然惊觉,挥舞长殳,“当当当”三声响便磕飞了回龙箭,但他如同府亶一样,以为已经打落了回龙箭,因此并未放在心上,一边拨打箭矢,一边继续来揽府亶,却不料三枝回龙箭转至身后,依旧照后胸射来。

“长爷小心!身后有箭!”森罗王及时赶到提醒。

闻听提醒,府长倏然感觉背后风急,但是已然躲闪不及,只得往右边一滚,连滚了几个跟斗,却听“嗤”的一声,一支回龙箭擦过他的左腰肋,带一片血光飞走。

庆幸的是另外两只回龙箭被森罗王和费天君及时赶至,截住在半途,因此府长仅被一支回龙射伤。

三枝回龙箭一波攻击未遂,其势自衰,如有神使,前后相继复飞往崇崤关上去了。

趁此机会,森罗王运掌发功,磅礴真气震开漫天箭雨,径直奔到府亶身边,挈起他的后衣领,急道一声“两位道友,此处危险,我们速去!”,已然腾身空中,化一团黑雾迅疾遁离。

费天君亦连忙抓住受伤在地的府长,闪一道黄光飞离了箭阵。

来犯之敌逃之夭夭,关头箭阵顿时歇住。

向化胤手挥巨弓,耀武扬威地叫喊道“森罗王,一路走好,恕本将军不远送了!”

“喔欧!”

“喔欧!”

“喔欧……”

众将士击退来犯之敌,也纷纷举起刀枪弓箭,雀跃欢呼。

这时候,钟馗才放下心来诺那佛祖的灵元终于得救了也。

他作揖赞誉道“向将军果然威武,此战足以令那森罗王魂飞胆丧了。”

向化胤挺胸傲立,显摆手中巨弓道,“他们怎么知道本将军这回龙箭的厉害,如果再战下去,必将他们全部射杀在关下。”

“这回龙箭如此厉害?”

“正是!”向化胤得意非凡道,“本将军这副回龙弓箭乃是当年山海异人传授,此弓箭皆是以龙骨龙筋打造,并且这箭射出去以后,能够自动转变方向,叫那敌人防不胜防。当年大王欲求长生不老,驾车往东海寻找仙人,沿途所经之处凶险无比,是本将军手执这副回龙弓箭为大王开道,山阻射山,河挡射河,射杀无数妖魔鬼怪,因此阴阳界开疆立治之时,此弓被大王封受为阴阳界第一神弓。”

“原来如此。”钟馗大加赞扬道,“看今日之战,这副回龙弓箭果然厉害,向将军也不愧为阴阳界第一神弓手。”

“过奖过奖……”向化胤将巨弓交付给近身弓箭侍卫道,“现在森罗王已经败走,料他一时也不敢轻易再来,本将军这便送钟爷去大碣宫拜见大王和方先生。”

“如此最好,辛苦向将军。”钟馗欣然致谢。

向化胤遂传令校尉与众将士严加防守关隘,然后与钟馗径直下了崇崤关。

弓箭侍卫早已先行一步下关,准备好了飞马车。

请二人登上飞马车后,弓箭侍卫稳坐前驾,抖响马鞭,一路云滚雾驰地直奔阴阳界大碣宫。



第一五四章 得见方庆隐 功成叱咤法

阴阳界本处于人界和幽冥界之间,自古以来便是一片毫无生机的荒域,因此儒释道三家自创教以来,都无心打造和经营阴阳界,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统治者,无非一些游魂孤魄或者人类偶尔流窜到此界而已。

因为当年大秦始皇帝嬴政合天下,并车轨,同书文,统一度量衡,功盖前朝,德泽后世,厥功厥德甚为丰伟,但焚书坑儒,废尽古贤心血,其祸也委实不小,所以他在驾崩以后,率领十万随扈将士转投幽冥地府时,由十殿阎王审理他的是非功过,居然耗时千日却难以判决,不知将始皇帝发往到哪里去也。

始皇帝有功德加持,神鬼难侵,久等无果后不禁勃然大怒,便欲率领随扈十万将士与幽冥地府开战。

一时幽冥震动,天庭震动,三十三天震动,最后由昊天大帝出面平息此事,通报紫霄宫鸿钧老祖裁决。

鸿钧老祖体恤始皇帝修仙一念未绝,且又有功德于后世,因此将阴阳界东部方圆万里的荒域划归他统治,随扈军队五十万,封授阴阳王,永镇阴阳界,游魂孤魄或者人类进入此界而不愿出者归其所管,位在鬼仙之列,名在幽冥仙籍,同时敕造大碣宫。

从此始皇帝嬴政坐镇大碣宫,掌管阴阳界,独成一治,虽然名在幽冥仙籍,却不与幽冥界通往,也不与天人两界交集,自由自在,逍遥快活。

一千多年来,阴阳界时有游魂孤魄或人类闯入,但都是些不足挂齿之事,并未引起大动干戈。

直到二十年前,方庆隐在芦鸣岛大战中身负重伤进入阴阳界,这才给阴阳王嬴政平添了许多烦恼。

阴阳王嬴政从紫霄宫鸿钧老祖的火云来函里得知阴阳界即将迎来一场浩劫,最后将由方庆隐来化解,因此视为救星,将方庆隐安排在自己的修行之宫羽阳殿,请来御医治伤,并且亲自为他行功助法。

方庆隐在芦鸣岛大战中,左肩被秦广王砍伤,肩胛骨俱断,幸亏还连着一些皮肉,是以经过半年的御医精心治疗和阴阳王行功助法,骨接肉连,渐渐康复如初。

起初方庆隐每日恶梦连连,梦见芦鸣岛大战中被要挟至死的幼儿念隐,梦见哭得死去活来的贤妻美娘,更梦见那些鏖战阵亡的众将士……而恶梦惊醒过来时,每每又伏床恸哭,好不伤心绝望也。【详情请看《山海经之三子传说》第三卷《血溅幽冥》卷。】

之后在阴阳王嬴政的劝导下,经过一年多的颓废消磨,这才慢慢地把对美娘的思念和对森罗王的仇恨埋藏在心底,想起紫霄宫老祖当日的嘱咐和肩负的山海幽冥重任,便开始钻研那部《道藏》,潜心修炼道法。

方庆隐一来学识渊博,正气浩然;二来玄关已经打开,位列仙道;三来紫霄宫鸿钧老祖有意成全,传授大道绝密之书《道藏》,因此经过足足十六年的苦心专研,终于参悟《道藏》天地人三品三十六部的玄机奥妙,达到了道法自然的至高境界。

当初紫霄宫老祖在他双掌中所画的神秘符箓也先后相继出现神迹,左掌现“叱”字符,右掌现“咤”字符,左掌挥出有青龙,右掌挥出有白虎,双掌齐发,青龙白虎俱出,正所谓“坎龙出,离虎生,阴阳和化,地天应合,太一元功成”,《道藏》内称这一门修炼妙法为“叱咤”,又名“叱咤云风斩”,共有九大杀伐之数,九大杀伐之数应天合地,又分九九九九无穷无尽之杀伐路数,端地武妙至极,横绝古今。

方庆隐炼就叱咤云风斩,日加演习精熟,同时又修炼“清虚锏”,将它化为无相之兵,藏于肩脊内,或隐或现,随念而应,至于伏羲大帝所授的那卷河洛书图也时有把观,略有心得,但不及对《道藏》的专研精深。

至此时方庆隐已然具足万年道行,若非得到紫霄宫鸿钧老祖的青睐,如何会有这等千古奇遇,当然禀赋天地浩然正炁才是修行大道的第一密钥。

这一日,方庆隐在羽阳殿内演习了一遍“叱咤”,吐纳定神之后,继续取《道藏》阅读,参悟天地人三界变化的道法自然的奥妙。

不知不觉又读到了《道藏?人品部》,他不禁一时情感沛然,遂就手执书卷站起身来,一边走动,一边高颂“夫——天地交运,二象合真,阴阳降炁,上应九天。流丹九转,结气为精,精化成神,神变成人。故——人象天地,炁法自然。自然之炁,皆是九天之精,化为人身……”

但听颂声朗朗,金声玉振,袅袅不绝。

却在此时,羽阳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沓的脚步声。

脚步声到,话语声也到“方先生!请速速暂停颂经!请速速暂停颂经……”

话声未落,三条健壮的身影已然快步走进宫来,前头一位王者,峰准长目,虎口日角,头戴冕旒冠,身穿玄蟒袍,正是阴阳界的阴阳王嬴政;身后跟随着文武两位官员,武者玄盔玄甲正是崇崤关守关大将向化胤,文者虬髯红袍正是避难阴阳界的钟馗。

原来二人驾飞马车进入大碣宫,拜见阴阳王,叙说了崇崤关争战之事后,阴阳王知道事态严峻,因此便急匆匆赶来求助方庆隐了。

方庆隐闻听呼唤,停住诵经,抬头来看,正见阴阳王等三人匆匆而来,便急忙迎驾上去,行礼问道“大王,为何如此行色匆匆?”

“方先生,大事不妙!大事不妙了啊!”阳阳王又急又忧道。

“有何大事不妙?”方庆隐面沉如水,但心底未免荡起一阵渏涟。

“此事具体细节,本王尚且不知,得到消息后便即刻赶来了,还容他二人亲自向方先生禀报。”阴阳王气喘呼呼说过,示意向化胤和钟馗二人。

向化胤走上前,恭敬行礼道“未将向化胤见过方先生。”

钟馗跟随行礼道“幽冥巡游判官钟馗见过方先生。”

方庆隐闻听钟馗名号,连忙回礼道“原来阁下就是钟馗天师,在下在人界里也曾听说过天师之名,当真是满腹经纶,刚正不阿,失敬失敬……”

钟馗赧然道“惭愧惭愧……方先生才是满腹经纶,正气浩然,钟某早已/神/交许久。”

“哇哈?钟爷自称是方先生的故交、原来是这么一说。”向化胤信口调侃。

“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在崇崤关下,钟某不得不借助方先生的大名啊。”钟馗尴尬笑道。

“微微薄名,不足挂齿。”方庆隐淡然道,“殿内十分简朴,就请大家席地议事吧。”

话落处,方庆隐撩开青袍下摆,席地而坐。

阴阳王等三人也纷纷撩起袍摆,盘坐在地席上,一旁有侍童膝行献茶退去。

方庆隐请茶后,问道“向将军,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此事末将也不是十分清楚,如今已请钟爷进入阴阳界,就请钟爷给方先生说个清楚吧。”

“方先生此事向将军委实不知,就让钟某来说说吧。”钟馗当仁不让道,“此前有宗布神宫的两位门下府长和府亶护送昊天瘟部副使费天君来到幽冥地府……”

“对了对了……宗布神宫的两位门下?钟爷你且暂住,我有话要问你……”突然向化胤打断钟馗的话语道,“那个被射杀的鸟人府亶说起宗布神宫时耀武扬威,一副天下无敌的模样,不知那宗布神宫究竟又是个什么来历?”

“宗布神宫乃是宗布大神奉敕在东海度朔山重新建造的宫邸,距今也不到两百年,因此三界之内,还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宗布神宫。”钟馗说道。

“宗布神宫是宗布大神建造的?这宗布大神又是何许人也?”向化胤不屑问道。

“宗布大神的三界封号或许没有多少人知道,即便知道也常有误解,但如果说起昔日的射日羿侯,想必无论是妖魔鬼怪,还是神圣仙贤,应该都是会知道的吧。”

“啊?哇哈!宗布大神原来就是射日羿侯!宗布神宫原来是他建造的?”向化胤本是粗豪之人,读书甚少,此时才知道宗布神宫的根底来历,唬得额头冷汗直冒道,“听山海传说,射日羿侯有‘神箭压山海,威猛震八纮’的名号,我这……我这射杀了他的门下府亶,岂不是捅了天大的娄子了?”

“正是。”钟馗点头道。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啊?宗布大神一定会来阴阳界报仇的!”向化胤惊慌失措。

“向将军不必如此惊慌,若真有那一日,无非‘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我们还是请钟爷先把此事的前因后果说个清楚吧。”方庆隐波澜不惊道,“钟爷那府长和府亶护送费天君来到幽冥地府,之后又怎么样了?”

“方先生问的是,此事正出在那费天君身上。”

“此话怎讲?”

“请方先生听钟某慢慢说来……”



第一五五章 再供佛祖 思念悠悠

钟馗一言说罢,便将费天君掳夺诺那佛祖元灵、遭谭文基追杀、以及宗布大神推荐费天君来幽冥地府之事、先讲叙了一遍,然后又将自己在幽冥述职大会上抢夺诺那佛祖元灵、逃往阴阳界,以及遭森罗王费天君和府长府亶追杀,最终得向化胤解救之事、也讲叙了一遍。

但自始至终,钟馗都没有提及酆都大帝的涉事部分,因为当日接受“半途抢夺金珠”之计时,他就决定独自一人扛起此事,下定了舍车保帅之心。

在座三人听完钟馗的讲叙,俱是义愤填膺,怒不可遏。

阴阳王嬴政道“本王自从得知‘道有长生,佛有涅槃’以来,便对佛门心生十二分敬仰,叵耐那妖道,居然要炼化诺那佛祖的灵元,以助己功!此等妖道,若让本王遇见,非将他五马分尸不可!”

“那费天君着实可恶,五马分尸不足消弭其罪,但此事听起来还有些蹊跷啊。”方庆隐沉思片刻道,“传说宗布大神也是大有功德于三界的山海正神,明明在宗布神宫就可以诛杀那费天君,却为何不仅不诛杀,反而将他推荐到幽冥地府来?钟爷,你可知道其中有什么缘故?””

“据钟某推测宗布大神昔日本是幽冥大教主,后来被佛门地藏贤王替代夺走香火,因此一百多年来,他一直耿耿于怀,此次正好借助山海大乱之际,地藏贤王闭关不出之时,想先来搅乱幽冥地府,然后再就中取事。”

“哦……原来有这么一回事,如此推测倒是有几分道理。”方庆隐颔首道。

“这也只是钟某推测之词,真假有待考量,但钟某不忍幽冥地府大乱,诺那佛祖灵元罹难,这才抢夺了诺那佛祖的灵元来阴阳界避祸。大约二十年前,钟某就听说过方先生的大名,乃是紫霄宫老祖的亲授弟子,应这场山海幽冥劫数的任府尊主,所以甘愿冒死来拜见方先生,寻求庇护,庆幸苍天有眼,向将军成全,终于得成此愿。”

“在下受师尊鸿钧老祖点化,来应这场山海幽冥之劫,但自从进入了阴阳界以后,虚度之日不算,也整整度过了十八个春秋,至今也不曾为山海幽冥两界尽一点心力。现在幽冥变数,佛祖罹难,正是在下应该尽力之时,就请钟爷将佛祖灵元托付给在下,如果有人胆敢来抢夺,便要先问问在下方庆隐答不答应了。”

“正是!如果有人胆敢来犯,也要问问我阴阳王答不答应!”嬴政瓮声瓮气道,“钟馗,你速将佛祖灵元托付给方先生,保管佛祖灵元万无一失!”

“是。”钟馗应诺一声,站起身来,从左袖中徐徐取出那颗金珠。

三人亦起身而立,皆合十行礼,神色敬穆,以示敬佛也。

当金珠呈献过来时,方庆隐左手运法托于掌中,右手急画一道混元风云符,加持了诺那佛祖的灵元。

阴阳王见状,惊讶道“方先生,你为何如此急急地封印了佛祖的灵元?”

“大王非是封印,乃是加持。”方庆隐解释道,“阴阳界虽有老祖敕授的混元珠祭在大碣宫的主宫脊顶,调理阴阳,生化万物,但始终阳气不足,阴气有余,如今佛祖灵元失去血肉依附,难以自调,恐为阴气所威胁,因此在下先用一道混元风云符加持,然后再供奉香火,巩筑灵元。”

“原来如此,甚好甚好……方先生准备将佛祖灵元供奉在何处?”

“这羽阳殿乃是大王昔日修道之处,也是在下现今的修道之处,简洁清静,供奉佛祖灵元最为合适。”方庆隐话落处,右手五指捻决化出一座祥光缭绕的法龛。

然后他将金珠供奉在法龛之内,径走到大殿宝座前,施展风云术,悬法龛于宝座上空,周有和风醺漾,下有祥云托护,复恭敬行佛礼,缓缓退将下来。

阴阳王欢喜道“佛祖灵元已经供奉,待本王再派二三十侍从前来供守香火。”

“佛祖喜欢清净,不喜喧杂,侍香者二三人即可。”

“方先生既然如此,那就让钟某侍奉佛祖吧。”钟馗请命道,“钟某已经做下此事,一时半会也回不了幽冥地府,就请方先生暂时收留钟某,在此侍奉佛祖。”

“这……”方庆隐犹豫片刻道,“如此也好,那就有劳钟爷了。”

“方先生、大王钟爷既然留下,此事也算圆满,末将也该回崇崤关去了。”向化胤道。

“嗯,向将军,你射杀宗神宫门下也是将士该有的守土之责,此番回崇崤关要多加小心提防,提防宗布大神兴兵来犯,一有异常情况,就速速回报在下与大王。”方庆隐提醒道。

“末将遵命!末将告辞了!”向化胤环施一礼,撩战甲,迈大步,匆匆离去。

阴阳王也辞道“方先生,本王先回宫准备一下,稍后再来给佛祖敬香。”

“大王请让钟某随大王一同前往,这日后少不得要打扰大王。”钟馗请道。

“嗯,也好。”阴阳王颔首同意。

二人刚欲行礼告辞,方庆隐忽然叫住钟馗道“钟爷且慢,在下有一事相问刚才在钟爷的讲叙中,听到‘谭文基追杀费天君’的话,可知这谭文基是何方人士,他又为何要追杀费天君?”

“此事详情钟某不知,曾听酆都大帝提及过此人而已,难道方先生认识这谭文基?”

“并不认识,只是听见这‘谭’字倍觉亲切,就让在下想起故乡谭家庄,想起一位有恩于在下的长辈,在下已经有整整十八年没有回故乡了。”

“说来也是,天下人无不热爱自己的故乡,但同姓之人颇多,这谭文基未必就是方先生的老乡。”

“是啊……天地之大,山海之广,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未必未必嘛……天下巧事多得很呐。”阴阳王接话安慰道,“这谭文基追杀费天君成是为了佛祖灵元,而现今佛祖灵元正在阴阳界,说不定方先生会有巧遇那谭文基的一天,到时候可以问一问他。”

“大王分析有理,但愿如大王所言吧。”方庆隐怅然若失道。

见方庆隐黯然失神,阳阳王作揖道“方先生少歇,本王先行告辞了。”

“钟馗告辞。”钟馗紧跟道。

方庆隐回礼道“两位慢行。”

阴阳王和钟馗拱了拱揖,一前一后走离了羽阳殿。

方庆隐目送二人离去,暗自嗟叹道“这是时也运也,还是命也?这十八年来,我一直专研《道藏》,修炼道法,近日才有所成功,正准备回谭家庄探看美娘,不曾想今日遇见这起祸事,真是叫人无可奈何啊,不过在这离谭家庄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能听见一个“谭”字,也是堪慰人心啊。

美娘吾妻,你可知这十八年来我一直都在思念你,无时无刻不想回谭家庄陪你,可是人以守信为本,我受紫霄宫师尊嘱托,肩负着山海幽冥两界的完劫使命,只好先将你珍藏在心底,如今阴阳界祸起边关,或怕将有劫数来临,我也只好暂时打消回谭家庄的念头了,待我完成使命后便回谭家庄,与你一起经营‘五里香’酒坊,到那时你我夫妻家中酿酒,村头卖酒,从此再不分离。”

悠悠思念,情深意切,方庆隐含泪欲滴。

他想起遥远的谭家庄,想起梦魂萦绕的娇妻美娘,不禁抬起左手看了看。

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那枚与美娘订婚的金戒指,正是方庆隐十八年来的思念所寄之处。

那枚金戒指仿佛倏然变成了一面神奇的铜镜,镜面如洗,流光飞彩,慢慢浮现出美娘娇美如花的笑容,但越是笑得灿烂,越是令人心儿破碎。

崇崤关下,府亶遭射杀,府长受箭伤。

森罗王和费天君各自提携起一人,逃离箭阵,一路狼狈地飞离了崇崤关。

顿饭功夫,已然返回到幽冥地府酆都大殿的殿门外,双双落下云脚,直奔大殿内而来。

此时酆都大帝、五方鬼帝、九位阎王和孟婆等正一个个端坐在大殿里,等候消息哩。

森罗王快步走入大殿,前脚刚踏入殿内,就仓惶地叫喊道“大帝!不好了,大祸事来了,大祸事来了……”

“有何大祸事来了?”酆都大帝早已看见森罗王步入大殿,拔身而起,俯瞰殿下问道,“森罗王!钟馗呢?钟馗他现在何处?!”

“大帝钟馗已经逃入阴阳界去了,但现在钟馗逃入阴阳界是小事,亶爷被射杀在崇崤关下才是大事啊!大帝请看!”森罗王懊丧说罢,疾走几步,径将府亶提至殿案前放下。

但见府亶瞪大两只铜眼,僵直直地坐跪在大殿下一动不动,身前射满箭矢,犹如刺猬一般,殷红的鲜血依旧流淌不止。

猛然看见这等惨烈景象,五方鬼帝、九位阎王和孟婆无不震骇惊绝。

酆都大帝正为得知钟馗进入阴阳界的消息而感到欣慰哩,忽见府亶被箭矢射杀的模样,顿时感觉五雷轰顶,天转地旋这还得了!这还得了!这如何向宗布大神交代!



第一五六章 大帝佯装死 森罗发号令

左边上座神荼早已心痛如刀割,飞步离座,奔至府亶面前“亶爷?亶爷!亶爷……”

神荼还未说一句话,费天君已然随后进入大殿,也将受伤的府长缓缓放躺下来。

府长才落地席,血泪齐出,一边悲惨的叫喊着“二弟二弟”,一边竭尽全力地爬向府亶,身体所过之处,鲜血染红一片。

神荼见状,毛发俱竖,目光淬血,急又奔过来搀扶府长“长爷!你这是……你这是怎么回事?”

“荼爷……”府长一声惨唤,忽然昏厥过去。

原来费天君急遁出箭阵,并未替府长封住伤口,因此他一路上血流不止,此时忽见神荼如见亲人,情绪猛然激动,左肋鲜血大量迸流,一口气没续上来,便显出了这昏厥的症状。

“长爷?长爷!长爷……”神荼急忙运功封住府长左肋伤口,将他紧抱在怀里,热泪滚落。

此情此景,震骇心弦,催人泪下。

酆都大帝目睹如此惨烈之象,面色刷白,浑身颤抖,道声“啊呀休也”,便直挺挺地仰倒在宝座上,不省人事。

各路大咖急来救护酆都大帝。

大殿内顿时慌成一锅粥,乱成一团麻。

慌乱之中,森罗王冷笑两声,提高嗓门道“大家都不必惊慌,自从大教主闭关九华山后,这二十年来大帝的这个毛病就时有发作,不过几日后他便会自己醒来。”

“森罗王只怕这次不同往日,大帝气息脉搏全无,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孟婆扶着酆都大帝,发现他面色雪白,身体冰凉。

“无妨!先将大帝送回宫中请御医诊治便可,现在最要紧的是另外两件事第一件是如何处理长爷和亶爷的事;第二件是如何向宗布大神交代的事。”森罗王镇定自若,颇有临危不乱的王者风范。

此时幽冥地府,除过酆都大帝,就数森罗王的官职最大,是为幽冥阎罗天子,所以各路大咖各个缄口不语。

森罗王遂传唤殿外侍卫进入殿来,分成两拔,一拨抬送酆都大帝回宫;一拨抬送府长府亶前往度朔山休憩馆,由此次述职大会的接待官员安置。

众侍卫收拾一番,抬着三人离去,稍时大殿内恢复了安静的秩序。

森罗王站在大殿中央,仿佛一副君临天下的样子,发号施令道“现在请大家先入座,然后再一起商议商议如何处理这两件事。”

孟婆冷声对道“森罗王,此事你心中最是清楚,小神一无所知,你要和我小神商议此事无异于对牛弹琴,就请森罗王自己拿个主意吧,小神醧忘台事务繁忙,就此告辞了。”

“我等对此事也是一无所知,就请森罗王自己拿个主意吧,我等也要回山去了。”中央鬼帝周乞说罢,给另外三位鬼帝使了一个眼色。

南方鬼帝杜子仁,北方鬼帝张衡,西方鬼帝赵文和心知肚明,纷纷拱手告辞。

森罗王勃然大怒“好!好好好……你们都学会了明哲保身,都学会了脚底板抹香油!走走走……统统都走!难道没有你们,我森罗王就做不成大事了?!”

“告辞!”

“告辞!”

“告辞!”

“告辞……”

大教主地藏王闭关不出,酆都大帝死活不知,幽冥地府面临亘古未遇的变数,前景不可预测,为避免身陷劫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因此孟婆和四方鬼帝借坡下驴,与同僚草草行过辞礼,急匆匆走出了酆都大殿。

神荼身为东方鬼帝,职位同俦,无法阻止各路大咖离去,阴沉着脸色一语不发。

费天君和九位阎王皆骨碌着双眼,觑看着森罗王,脚底冒冷气,眼里冒傻气。

过有片刻,二殿下秦广王谨慎问道“大哥,孟婆等人都已经离去,此事还如何商议?”

“竖子不足同谋!没有他们几个,难道我们就无法商议了吗?”森罗王懊恼不已,原本想以此事为契机试探试探自己在幽冥界各路大咖面前的权威,不料各路大咖根本不买他的帐。

神荼其实也没将森罗王放在眼里,只因此事攸关宗布神宫才没有立刻走离,此时听见森罗王大言不惭,甚是嚣张,便恶狠狠地怼道“商议商议……还有什么好商议的!此事——你森罗王最清楚,还需要和谁商议,明日你亲自去度朔山向大尊主交代去吧!”

话落处,神荼沉脸拂手,悻然而去。

森罗王未料到又遭到当众羞辱,直气得肺腑都炸,冷觑着神荼离去,上下牙咬得咯咯发响。

此时费天君终于凑上来发言“大殿下此事该如何处置?”

森罗王俯首沉默良久道“天君,刚才你也听见荼爷撂下的话,叫本王明日就去度朔山向大尊主交代,此事你我都担系着莫大的干系,在明日去度朔山之前,你我最好商量个对策,以免日后给自己惹来无尽灾殃。”

“大殿下深思熟虑,正合小神之意。”费天君一副谦恭姿态。

森罗王颔首道“事不宜迟,现在就请费天君到本王的森罗宫中一叙吧,天君请……”

“大殿下请。”

森罗王和费天君各自道声请,肩并肩往大殿外走去。

九位阎王和众随行判官跟随后面,一时都离开了酆都大殿。

费天君自掳夺了诺那佛祖的灵元以后,每日便仿佛坐过山车一样,一时兴高采烈,一时担惊受怕,内心时常遭受到巨大的震撼,所幸每次遇险譬如悬壶山恶战,度朔山避难,以及今日的崇崤关追捕,府氏连丢四人性命且有一人受伤,他反倒每次能够化险为夷,仔细推敲说来皆因费天君圆滑狡诈的缘故。

但这次费天君遇见的森罗王狡诈堪比其肩,凶狠更尤胜之。

当年森罗王驱使部属掳夺黄金于人界,追杀方庆隐于芦鸣岛,唆使贝机国伯陀夜离挑衅地藏王于翠云宫,真个是手段智谋无不用之其极。

这两位聚集在一起正可谓是一丘之貉,狐臭相投!

森罗王明面上是请费天君到森罗宫商议明日去度朔山如何向宗布大神交代之事,暗地里却有自己的算盘,而费天君此时仿佛丧家之犬,更是暗怀鬼胎,欲寻依附。

至于九位阎王与森罗王本就沆瀣一气,自然是唯他马首是瞻。

森罗王领引费天君和九位阎王来至森罗宫后宫,围桌落座,侍婢摆下果盘献上茶水退去。

森罗王环顾在座众位一眼,开门见山道“天君,你果真好有魄力,居然敢掳夺那诺那佛祖的灵元,暗中炼化了它以增加自己的道行,真是令本王今日大开了眼界啊。”

费天君正为失去佛祖灵元而懊丧不已,遂闷声闷气道“大殿下切莫说这风凉话,若非遭受到奇耻大辱,谁敢冒这三界之大不韪?”

“哦?听说天君在昊天瘟部担任副使之职,这是何等的荣耀,怎么会遭受到奇耻大辱?”森罗王惊讶问道。

“大殿下和诸位殿下如果想听,贫道说说也无妨,贫道如今沦落至此无非一死,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费天君暗料森罗王在试探他,因此迎合道“那年罍山坍塌,煞灵逃逸,山海界内,神魔大动,瘟部大帝吕岳为防止部众沾惹了煞灵之气,遂就下令众神闭关,当时小神也在闭关之列。

等出了关后,小神偶与那南方行瘟正使李天君闲谈‘魔趣道心’之理,那李天君说不过小神,便嘲笑小神,后来又与小神大打出手。那李天君只当是天榜正神,平日里只会走台面,磨洋工,甚少修炼,因此便被贫道打得落花流水,但那吕岳大帝不问青红皂白,一味护短,竟将贫道削籍不用。小神在瘟部任劳任怨三千多年,最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场,遭受到如此奇耻大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便暗自发誓要报此仇。

某日闲游西天之时,意外获得那诺那佛祖灵元转世修行的消息,因为知道吸夺佛祖灵元能增加大道行,所以便暗自拿定主意,要将它寻到占为己有,然后再寻一个隐蔽处,炼化了它以增加自己的道行,一报羞辱之仇。

贫道来这红尘也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其间磨难不言自喻,最近才获得此佛灵元,原本以为到幽冥地府来暗中修炼,有宗布大神庇护便会安然无事,却不料半途又杀出一个可恶的钟馗来,这才弄成了时下这个局面。”

费天君一五一十地讲叙了他的遭遇和经历,只是将当年怂恿钟山大神烛龙造反之事省略未提。

森罗王听罢,不禁浩然长叹道“唉……天君的遭遇真是颇叫人同情啊。”

费天君喜道“贫道今日剖心置腹,实是已经走投无路,希望以后在幽冥地府行走时,还请大殿下多多关照。”

“天君无须多言,你我同病相怜,正该彼此关照才是,否则本王也不会请天君来此森罗宫。”

“贫道不胜感激。”费天君答谢道,“刚才听大殿下说‘你我同病相怜’,难道大殿下也有什么遗恨之事?”



第一五七章 商反天大计 请夜离出关

“唉……”森罗王慨叹道,“天君在昊天瘟部行走,很少留意幽冥地府,自然不知道发生在本王身上的事了。”

“大殿下果有遗恨之事?”费天君惊讶道,“可否说与贫道一听。”

“嗯。”森罗王微微颔首道,“当年幽冥界重新划分域治,本王本来在幽冥地府一殿任职,被封为幽冥阎罗天子,但后来因为本王私自释放冤魂去阳界索债,触犯了天条,所以就被惩罚到这五殿来了,仅保留了阎罗天子的尊号,数百年来,本王这心里很是愤懑不平啊。”

“原来大殿下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暗地里却也有一段不平之事,听起来真是气炸英雄肺腑!可是这三家教制严密,等级森严,我等便是心怀万丈不平之气,也是难以翻出生天啊。”

“正是啊……”森罗王一声浩叹。

“那——大殿下可曾有过反天之心?”

“什么?!反天之心?费天君,你好大的胆啊,竟敢说出这反天的话来!难道不怕本王向酆都大帝告密,将你打入十八成地狱去?”森罗王突然拍桌而起,目光犹如两道冷箭射出。

九位阎王正在专心倾听二者说话,猛听此话,各个吓得面面相觑,屁滚尿流。

费天君却丝毫不惊,反而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呃呵呵呵……呃呵呵呵……”

然后,他缓缓站起身来道“大殿下休要吓唬贫道,大殿下如果真有此心,就不会引领贫道前往崇崤关了;刚才在酆都大殿之上,贫道也已看出大殿下绝非久处人下之辈,因此才敢说出这‘反天’的话来。便是贫道猜错看错,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又有何惧!自从起了掳夺那诺那佛祖灵元的心思开始,贫道行事就没有后悔过,与其仰人鼻息,受人侮辱,不如放手一搏!”

话落处,费天君双臂背剪身后,凛然不惧道“大殿下若想拿下贫道,那就请自便吧,贫道绝不反抗!”

闻听费天君这番话,森罗王冷峻的脸庞突然绽开笑容,鼓掌喝彩起来“好!好好好……好!”

“大殿下,你这是何意?”费天君不知森罗王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本王夸赞天君说得真好与其仰人鼻息,受人侮辱,不如放手一搏!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敢掳夺佛祖灵元,果然有破釜沉舟的魄力!”森罗王试探出费天君的意图正合心意,因此再不隐瞒,单刀直入道,“实不相瞒,本王其实早有反天之心,只不过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而已,如今机会来临,正该放手一搏!”

不待费天君答话,旁边的秦广王吓得直哆嗦道“大哥,你?你你你……你当真想要明刀明枪的反天了?”

“正是!当着众兄弟的面,大哥我明人不说暗话天予不取,夫复何为?况且是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大……大大大……大哥,此话怎讲?”秦广王兢战战问道。

“三十多年前山海界就已经显出大乱的迹象,二十年前大教主就已闭关九华山不出,今日酆都大帝又装病装死不问幽冥地府之事,正是‘天时’出现之兆;幽冥地府现在群龙无首,百万之境全由我森罗王来掌管,正是‘地利’出现之兆;大尊主推荐费天君前来幽冥地府,若没有猜错的话,其背后的目的不言而喻,正是‘人和’出现之兆。有此‘天时地利人和’三兆出现,我森罗王焉能错过如此的大好机会!”森罗王意气风发,分析得头头是道。

费天君大喜道“原来大殿下早有反天之心,贫道愿意追随大殿下左右。”

秦广王却忽然泼冷水道“大大大……大哥,你明日还要去度朔山向大尊主交代长爷亶爷的事,稍有不慎就会掉了脑袋,你还是先想一想此事,把那份雄心暂且搁一搁吧。”

“二弟你知道什么?”森罗王沉脸道,“明日去度朔山正是大哥等待千年的难逢之机,正好借此机会游说大尊主。”

“游说大尊主?难道大殿下是想游说大尊主出兵讨伐阴阳界,为长爷亶爷报仇?”费天君明白了森罗王的弦外之音。

“正是!”森罗王话语简短,掷地有声。

“大殿下果然好计!明日贫道愿随大殿下一同前往度朔山,贫道如今拜在宗布神宫门下,说话至少也有些分量。”费天君欣喜万分,因为如果游说后羿出兵成功,那么诺那佛祖的灵元或可失而复得。

不料森罗王冷冷道“本王一人前去即刻,不必天君同行。”

“大殿下多一个人游说,机会岂不更大?”

“天君游说大尊主并非什么难事,只从他将你推荐到幽冥地府这一件事上来看便知端倪,本王一人前去足矣;不过在本王前去度朔山的同时,想请天君陪二殿下去做一件大事。”

“去做一件大事?什么大事?”费天君惊道。

“替本王邀请一个人来。”

“邀请一个人来?”

“正是!”森罗王成竹在胸道,“此人年少时即凭一人之力斩杀了巫山金门大君和系昆山六大神将,之后又挑衅大教主地藏贤王,虽然受伤但并无大碍,他曾经发誓一定要再回到幽冥地府,追回他心爱女人的魂魄。”

“追回他心爱女人的魂魄?”费天君满眼更是惊讶。

“嗯!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的话,他那心爱的女人应该叫作‘英子熙’,他说无论百世千世万世都要追回那英子熙的魂魄。现今算起来,大约也已经过去了十七八年了,如果他一直在闭关修炼,想必也到了该出关的时候了。”

“大哥,你说的莫非是贝机国伯陀夜离贤弟?”秦广王一直没有机会插话,此时终于明白过来。

“正是!”森罗王干脆答道,“二弟,当年你替大哥购买珍珠走过几趟贝机国,对贝机国很是熟悉,因此此行还须你出面,而叫天君随你同去请夜离贤弟,旨在增加本王的诚意。”

“看来这贝机国伯陀夜离果然非同凡响,但他会接受大殿下的邀请吗?”费天君担忧道。

“为了能有今日,当初本王就已经与他义结金兰,本王为兄他为弟,焉有义兄邀请义弟而不来的道理?况且他为了追回那英子熙的魂魄、愿意舍命与大教主相拼,仅凭这一段痴情,本王估计本王即便不邀请他,到时候他也自然会来。”

“如此说来,只要这夜离已经出关,邀请他前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费天君复喜道。

“嗯,不管夜离贤弟现在出没出关,这一趟势在必行。若出关更好;若没出关,你二人便请他出关。”森罗王毅然道,“如果有夜离贤弟的势力,有宗布大神的势力,再加上本王的势力,以三方的势力趁着这山海大乱和三家掌教无法分心之际,借助报仇的名义夺取阴阳界应该是手到擒来之事,然后再将阴阳界、贝机国、度朔山和幽冥界连成一片,唇齿相依,荣辱与共,料那三教也难以奈何我们,想那二郎神杨戬以区区一千两百草头兵都能反了天庭,独自立下道场,我等联盟有如此强大的实力,为何还要受制于三家!”

森罗王谋划江山,声势夺人,俨然一副君临天下的绝世之姿。

九位阎王听在耳内,惊在心里,各个憋气不喘,夹屁不放。

只有费天君兴奋不已,正合其意哩,乃夸赞道“大殿下果然胸怀大志,小神愿效犬马之劳走这一趟。”

“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都是天君带来的契机啊,本王今日才终于下定决心放手一搏!”森罗王傲然说道,“不过在邀请夜离贤弟加盟之前,还请二殿下向天君说说我这位夜离贤弟的生平事迹,而后方好行事。”

“贫道谨遵大殿下吩咐。”费天君俯首应命。

森罗王点点头,然后对众阎王道“诸位兄弟,我们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今晚大家就不要回去了,都在本王这里用膳,等用过晚膳之后,我们再好好商议商议一番。”

众阎王你瞅瞅我,我觑觑你,惧于森罗王的淫/威,各个颔首,惟命是从。

如果说当年森罗王掠夺黄金和逼走地藏王是在为反天做准备,那么现在渴盼数百年的契机终于来临了,因此他决定开启反天计划,拉帮结盟,放手一搏。

幽冥地府,变数顿生,刀山剑海即将席卷而来了!

次日凌晨,神荼的催行令果然早早传送到森罗宫。

森罗王遂召集费天君和众阎王,按照前夜商议的计谋行事一、秦广王与费天君前往贝机国邀请夜离加盟;二、其余八位阎王暗中秣马厉兵,准备随时响应森罗王起事;三、森罗王亲自前往度朔山,明面上是处理府长府亶之事,暗地里实为游说后羿出山,征讨阴阳界!

安排妥当,各自行事,相互纷纷告辞,一时都散离了森罗宫。

森罗王驾坐大红罗盖车,由金勾鬼将驱驰,急急来到酆都度朔山休憩馆拜见神荼。



第一五八章 绵里藏针 一意孤行

却见休憩馆前,青发夜叉和四名秃头独角小鬼已经将华盖敞轿打点停当,旁边亦停放着一座帷幔披遮的大轿,四个披发小鬼侍立旁边,阴风徐吹,帷幔轻撩,隐约可以看见轿内放躺着受伤的府长和箭矢已然拔除的府亶,显然是准备出发返回度朔山去,但是却不见神荼的踪影。

森罗王询问之后,才知道神荼向酆都大帝辞行去了,遂也赶来酆都寝宫来探望大帝。

但见酆都大帝兀自仰躺在雕床上,面色雪白,双眼紧闭,仿佛死翘翘了一般。

雕床旁,神荼正在询问阿甘和小幺有关大帝的病况。二位侍婢愁眉不展,叽叽呱呱,自然说的是大帝此病非常严重,至今未醒,恐怕有生命危险之类。

森罗王看在眼里,听在耳内,上前好言安慰几句,心底却发出一声声冷笑。

过未多时,神荼辞别酆都大帝,森罗王亦随后出宫。

神荼板着面孔,在前面疾步而行。

森罗王谨慎跟随其后道“荼爷,小王奉命前来,准备随荼爷前往度朔山,向大尊主交代长爷亶爷之事。”

“昨晚我便拜访过大帝,准备商量此事,但大帝病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直到今早依旧未醒,目前他已经不能处理幽冥地府之事。现在幽冥地府之内你这个幽冥天子的官职最大,自然就由你去向大尊主交代,况且长爷亶爷之事你最清楚。”

“是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既然大帝病倒在床上不省人事,那么小王理所当然义不容辞。”森罗王频频点头哈腰。

“哼!好听的话,你还是留着去向大尊主说吧。”

言谈之间,二者已然来到度朔山休憩馆前。

青发夜叉请神荼坐上华盖敞轿。森罗王也急急登上大红罗盖车。

忽见青发夜叉摇动右手铜铃,叮叮当当震响不绝,高颂开道口号“鬼帝回府,万鬼回避!鬼帝回府,万鬼回避……”

刹时间,云雾飞卷,阴风呼啸,华盖敞轿已然腾空而去。

帷幔大轿和大红罗盖车紧随其后,腾云驾雾飞离了幽冥酆都。

出离鬼门关,径走通冥道。

青发夜叉前面摇铃开道,八名小鬼抬着两顶大轿飞行其中,金勾鬼将驱驾大红罗盖车紧随后面,风呼呼,雾滚滚,直奔度朔山而来。

行有多时,已过度朔山鬼门。

风忽然住,雾忽然歇,两顶轿子和大红罗盖车已然停驻在了度朔山宗布神宫的第三道朝门前。

神荼徐徐走下敞轿,早有四名守门力士上前见礼,遂吩咐其中头目速去禀报宗布大神有幽冥地府五殿森罗王求见。那头目奉命急匆匆入宫禀报去了。神荼又命令四名披发小鬼从帷幔大轿内抬下府长府亶,准备随他入宫。

森罗王亦缓步下了大红罗盖车,由青发夜叉领引金勾鬼将暂歇下处。

少歇片刻,朝门内传来宣唤声宣森罗王入宫觐见。

神荼遂引领着森罗王进入了第三道朝门,四名披发小鬼抬着府长府亶随后而行。

森罗王步入朝门后,情不自禁的抬头瞻望。

但见宗布神宫高高坐落在上,殿宇雄伟,雕栏精美,绯云缭绕于地,金光冲射于空。玉石阶上每隔五丈来远、便站立着一对执戈力士,相貌彪悍,雕塑也似。

看见此景,森罗王未免气馁了半截,提心吊胆地跟随在神荼身后拾阶而上。

不多时已到了宗布神宫大殿门前,神荼吩咐四名披发小鬼暂歇在金殿外,同森罗王步履谨慎地进入了金殿内。

金殿内,后羿正襟危坐在宝座上,郁垒和五臧兄弟各就各位,身带长剑,神色俨然。

神荼行至宝座之下,行跪礼道“神荼回宫复旨。”

森罗王同时下跪行礼“幽冥地府五殿森罗王叩见大尊主。”

“嗯,你二人起来说话。”后羿抬手示意二人起身,然后问道,“神荼,为何不见府长府亶同你一起回来,难道他二人还在酆都作客?”

“大……大尊主呜……”一声凄喊,神荼声音哽咽,情绪激动,一时难以言语。

府长府亶没有出现,后羿就已经颇感疑惑,此时忽见神荼哽咽无语,心头即刻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便沉喝道“神荼,你这是干什么?”

“禀奏大尊主亶爷……亶爷……亶爷他已经被人射杀,长爷也身受箭创。”神荼伏地哀恸。

“什么!府亶被人射杀?府长身受箭创?他二人现在何处?!”犹如当头炸响几个霹雳,后羿直震得面如血泼也似,霍地站起身来,暴吼道。

“二人正在殿外。”

“速抬进殿来!”后羿大喝一声,气势汹汹地走下宝座。

口谕传将出去,须臾四个披发小鬼将府长府亶抬入大殿内放下,退了出去。

后羿疾步走至二人面前,郁垒和五臧兄弟也早已愤怒满面,纷纷随之围观上来。

但见府亶浑身箭矢已然拔除,伤口也已经清洗过一遍,可是密集的箭孔依旧清晰可见,而府长则被神荼施了法术,静躺于地,宛然如尸。

后羿观看一遍,心神震悸,怒不可遏道“是何人射杀府亶,射伤府长?!”

森罗王起身走至近前,小心回禀道“启禀大尊主此人乃是阴阳界崇崤关守关大将向化胤。”

“阴阳界崇崤关守关大将向化胤?好!好好好……”后羿咬牙切齿地来回踱步,忽然叫唤道,“来人!先把府长府亶抬到偏殿安置,等本尊主问清楚了此事后再作计较!”

话落处,后羿忿然拂袍,返回宝座坐定。

侍殿力士上前将府长府亶抬去偏殿,暂行安置。

后羿高坐在宝座上,稳定愤怒的情绪后,目光冷森森地扫了一眼森罗王道“森罗王,你今日来度朔山,应该正是为了此事吧?”

“是,小臣正是为此事而来。”森罗王谨慎答道。

“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有半句假话,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小臣不敢,小臣不敢……”森罗王战战兢兢如临刀山火海,“小臣自知长爷亶爷虽然是在阴阳界遇难,但幽冥地府也脱不了干系,酆都大帝因为此事已经卧病在床上不省人事,所以只有小臣前来负荆请罪。”

“哼,算你晓事!你只要说清楚此事,本尊主也不会无故问罪于你。”

“是。”森罗王俯首应道,“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森罗王一语说过,便将酆都大帝关押府长府亶和费天君之事,幽冥述职大会上他力排众议解救三位之事,以及钟馗夺走诺那佛祖灵元之事和崇崤关下发生之事,一件件一桩桩都讲叙得清清楚楚。

最后森罗王趁机游说道“钟馗夺走费天君的金珠固然可恶,但那阴阳界崇崤关守关大将向化胤更是可恶!他居然狂妄自大,辱骂宗布神宫,莫说长爷亶爷会发怒,便是换作小臣也是难以咽下这口恶气。”

“嗯,森罗王你说的不错。”后羿阴沉脸色道,“那阴阳王嬴政着实狂妄之极,自诩功高三皇,德胜五帝,自封为‘始皇帝’,他的部下如此狂妄也就不足为奇了,不过今日它冒犯我宗布神宫,便是他自寻死路!”

森罗王赶紧绵里藏针道“大尊主说的是,小臣本想替长爷亶爷报仇,一并缉拿逃犯钟馗,奈何幽冥地府势单力薄,怕不是阴阳界的对手,因此这才来度朔山禀告,如果大尊主能够出兵征讨阴阳界,小臣愿率幽冥将士略效犬马之力。”

“森罗王,你胡说什么?”郁垒见森罗王扇风点火,便大声呵斥道,“那阴阳界也是紫霄宫老祖封授的一界之治,岂能随便兴兵讨伐?”

“小臣……小臣非是胡说。”森罗王佯装惊惧道,“长爷被射伤,亶爷被射杀,此等大仇如果不报,那么日后叫人如何看待宗布神宫?如果旁人知道,还当是宗布神宫惧怕它阴阳界呢。”

“森罗王,你好放肆!度朔山的事情也是你可以谈论的吗?”郁垒怒喝道。

“无妨无妨……森罗王说的有道理,大教主闭关九华山已久,现在幽冥地府无主,本尊主正应该出面主持事务,兴兵讨伐阴阳界,替幽冥地府讨回公道。”后羿朗朗说道。

“大尊主森罗王妖言蛊众不可信他,此事不宜妄兴刀兵,还需谈判解决为好。”郁垒急忙劝道。

“谈判?谈判能挽回府亶的生命吗?”后羿含威不露道,“先前那个谭文基斩杀庞光叔侄三人,本尊主看在大成府圣人的面子已经咽下这口怒气,如今这小小的阴阳界也敢射杀射伤本尊主的门下,如果再不去讨伐它,本尊主还有什么面目立于这天地之间?”

“大尊主此事还请三思。”神荼想起酆都大帝当日所说果然不幸言中,不禁心惊胆寒,连忙跪谏道,“现在正值山海变乱之际,三家众神圣仙贤纷纷避祸犹恐不及,便是地藏贤王也都在九华山闭关不出,大尊主为何一定要兴兵征讨阴阳界?倘若一不小心入了这场山海劫数,岂不是后悔不及?”



第一五九章 出度朔山 伐阴阳界

“哼!劫数劫数……四千多年来,本尊主也不知等了多少劫数,这劫数有什么好可怕的!难道就因为这什么劫数,本尊主就不替府长府亶报仇了吗,就不替幽冥地府主持公道了吗?这一次——本尊主一定要亲自出征!对别人来说是劫数,对本尊主来说就是运数!!”后羿猛然一拍宝座扶手,双眼里直射出冷峻的目光。

大殿之下,众神倏然感觉杀气席卷,背脊上阵阵发寒。

后羿继续说道“森罗王,你现在就回幽冥地府通报各殿,就说本尊主后日亲自率军征讨阴阳界,为幽冥地府主持公道。”

“谢大尊主,此次幽冥地府之事全凭大尊主主持公道,小臣回去后即刻通报各殿阎王,洒道迎接大尊主驾临。”森罗王窃喜心头,果然如他所料游说后羿出兵阴阳界并非难事。

郁垒却急忙奏道“大尊主!万万不可匆忙行事啊,还请大尊主三思。”

“请大尊主三思。”神荼也慌忙叩请。

“哼!本尊主早已经三思过了!如果你二人不愿随驾出征,那就在这度朔山替本尊主打点粮草辎重好了。”后羿一副冷傲不屑之姿。

“大尊主!”

“大尊主……”

神荼和郁垒双双跪地磕头,诚惶诚恐。

“你二人休要再多言了,此事就这么决定了!本尊主还要替府长治伤,此次出征可少不了他来引导。退朝!”后羿说罢,愤然拂手而去。

神荼和郁垒都傻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拔凉拔凉,怔呆在殿下。

森罗王暗自高兴不已,向神荼郁垒等众神施过辞礼,返回幽冥地府准备去了。

后羿将费天君打发到幽冥地府,正是想搅乱幽冥地府哩。

此时地藏王闭关中土九华山,幽冥地府群龙无首,一旦乱将起来,他正好趁机出兵平乱,重新入主幽冥地府,夺回自己失去的香火。

虽然这布局不甚高明,被酆都大帝一眼洞穿,但于目下即将罹临的山海界和幽冥界的变数来看,酆都大帝也是无法力挽狂澜,只有卖傻装病不出。

而对后羿来说,这布局的第一步才刚刚实现,第二步出兵的机会居然就倏然来临,当真是计划不及变化快哩。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因此当得知府亶被射杀府长被射伤的事件后,后羿当机立断,借机出兵,宣布一日后便讨伐阴阳界。

当天晚上,后羿便替府长疗治箭伤,庆幸一来向化胤的回龙箭非是毒箭,二来也仅仅是擦伤了府长的左腰肋,尽管流了不少鲜血,三来后羿法力深厚,因此经过一夜的疗治,府长的箭伤逐渐恢复,已然没有什么大碍了。

次日凌晨,在度朔山的大桃树下,后羿率领众神复为府亶举行了隆重的火葬仪式,灵位照例供奉在度朔山亡灵殿内,以摄取香火和天地灵气,重塑魂魄和神身。

火葬仪式完毕,后羿传令一、五臧兄弟分头前往度朔山管辖各地征召出征将士三万;二、神荼和郁垒筹备粮草辎重,准备讨伐阴阳界。

兵贵神速,半日有余,三万神兵已然全部征集完毕,粮草辎重也已准备妥当。

第二日清晨,大军整装齐备,悉数集结在宗布神宫外的演武场上,准备出征,但见刀枪如林,旌旗蔽日,人欢马炸,杀气腾腾。

府长和五臧兄弟全身甲胄披挂,巡视了一遍阵容后,纷纷来到后羿的寝宫,一字排开齐跪在寝宫门外请驾出征。

府长叩请道“启禀大尊主,三万大军已经全部集结完毕,请大尊主起驾。”

“请大尊主起驾。”五臧兄弟齐声附和。

此时后羿早已披挂妥当,头戴插翎金箍冠,身穿碎叶短铠甲,足踏饰纹长战靴,肩头系着一领如火披风,端地仪表堂堂,威风凛凛。

他正背负着双手站立在窗边的大花瓶前,神思悠悠地观看着大花瓶里的曼珠沙华,但见它们花瓣倒披针,花被向后卷,依旧保持着鲜红娇嫩的色彩,仿佛是一团团以鲜血燃烧的火焰。

忽听见寝宫外的请驾声,后羿霎时回过神来,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曼珠沙华,只微微颔首道“嗯,本尊主知道了。”

一句话落,他缓缓伸出右手,倏然将曼珠沙华的花瓣全部揪在手掌之内,暗自恨恨道“年年日与月,花叶两不见。四千多年过去了,难道我还要像这曼珠沙华一样吗?我早就受够这窝囊气了!娥儿,我之所以想要夺回香火,便是因为希望能够早日与你团圆。娥儿,你等着我,这一次我一定要打破这四千多年的誓咒!”

后羿恨恨地使出浑身之力,将满掌的曼珠沙华揉捏得粉碎,然后猛然掷将出去“众将士,随本尊主出征!”

话音落,健步响。

后羿手扬如火披风,急转魁伟身影,大步流星地走离了寝宫。

那些被揉碎的曼珠沙华花瓣慢悠悠的飘落了一地,斑斑点点,点点斑斑,如喷洒的鲜血一样殷红触目。

三万讨伐大军徐徐行离了度朔山演武场。

神荼和郁垒率领驻守将士送行,在大桃树鬼门下暂驻下来,由二神挨次敬献壮行酒。——二神奉后羿之命暂时管辖度朔山,筹备后续粮草辎重事务。

府长和五臧兄弟一一饮下壮行酒,神情甚是豪壮。

最后二神将壮行酒敬到后羿面前,郁垒捧盘,神荼敬酒。

神荼单膝跪地,高举酒盏祝道“祝大尊主此次出征一帆风顺,凯旋而归。”

“嗯。”后羿傲然接过酒盏,一饮而尽,随手丢在捧盘内。

“大尊主临行之前,小神还有一事请问。”

“何事?”

“那谭文基被困在结界之中至今未出,当结界自解之时,他一定会继续讨取费天君,而费天君现在已经不在度朔山,到时小神该当如何应对?”

“嗯,你不说起此事,本尊主倒是忘记了。”后羿沉吟片刻道,“不过还有四五个月结界才能自解,四五个月过后本尊主应该早就解决阴阳界的事了。”

“凡事都怕万一,万一……”

“好了好了……你不必多说了。”后羿十分不爽道,“万一本尊主在四五个月内没有解决阴阳界的事,你也不必担心,那谭文基出离结界后,你就叫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如果不听你劝,偏要自寻死路,你就叫他去幽冥地府找费天君,或者找本尊主就好了。”

“是,小神领旨。”神荼好歹讨得对策,这才放下心来。

后羿微微转首,眺望远处碧海蓝天里的净尘结界山,暗自得意道谭文基,你小子就在那结界里慢慢挨几个月吧,但这次还是要感谢你小子一声,否则本尊主如何有这出山的机会!

暗自道罢,他大手一挥,传令三万大军启程出征。

顿时间,臧伯为前军,臧仲为左军,臧幺为右军,各自跨上自家的坐骑吊额猛虎,徐徐开拔而去,续之后羿登上睚眦华盖车,由府长担任左侍驾随车同行,最后臧孟和臧季为殿军,也跨坐吊额猛虎旋即跟行。

神荼和郁垒率领驻守将士纷纷跪地,磕拜相送。

但见云滚雾驰,旌旗飘展,三万讨伐大军声势浩荡地奔离了东海度朔山。

森罗王在宗布神宫轻易游说后羿成功,返回幽冥地府森罗宫后,依旧掩饰不住心中狂喜,即刻召见八殿阎王(二殿秦广王与费天君已经赶往贝机国请夜离去了),向他们讲述了大尊主后羿一日之后便将亲自率军讨伐阴阳界的大事,并传令速速准备迎驾事宜。

八殿阎王闻说此消息,却一个个愁眉不展,欢喜不起来,不知此番大尊主讨伐阴阳界是喜事还是悲事,自己的前途是吉利还是凶险。

果然一日之后的中午时分,度朔山大军云腾雾滚横空而来。

森罗王接到哨兵传报,即刻传令打开鬼门关,率领八殿阎王和一众大小官员跪拜在鬼门关下恭敬迎驾。

转眼之间,度朔山各色旌旗飘扬在鬼门关下。

后羿霸气侧漏地坐在睚眦华盖车上接受众阎王等众的跪伏迎驾,心中甚是满意,宣了免礼后,大摇大摆地进入了鬼门关。

当日讨伐大军就在幽冥酆都按下兵来,暂歇一夜。

后羿在众阎王的陪同下,前往酆都寝宫看望酆都大帝,见酆都大帝果然卧病在床不省人事,只得兴叹一番,郁闷而归。

归至宿处,安坐稳当,后羿便准备吩咐陪驾众人退下,这时才发觉费天君并不在场,于是问道“森罗王,如何不见费天君,他人到哪里去了?”

“启禀大尊主此前钟馗夺了费天君的金珠逃入阴阳界,小臣欲想将他缉拿归案,但遭到阴阳界拒绝,这才发生长爷亶爷之事。如今小臣欲想出兵讨取钟馗,但又担心没有胜算,因此便派遣费天君和秦广王前往南荒贝机国请一位好友前来助战,此时费天君应该正在贝机国。”森罗王禀报道。

“嗯?前往南荒贝机国请一位好友前来助战?”



第一六零章 大军压境 攻守厮杀

森罗王答道“正是,这位好友乃是南荒贝机国的夜离伯陀。”

“夜离伯陀?”后羿好奇须臾道,“这夜离伯陀有何能耐,值得你幽冥天子森罗王亲自派人前去相请?”

“大尊主有所不知这夜离伯陀年纪虽小,但十分厉害,他曾经在不姜山以一人之力斩杀巫山金门大君和系昆山六大神将,之后又挑战大教主也能全身而退,此后回国闭关修炼至今,估摸算来大约也有十七八年了,如果能请此人前来助战,我幽冥地府便犹如猛虎添翼,大有胜算。”

“嗯,如此说来,这夜离伯陀果然有几份能耐啊,那以你森罗王来看,这夜离伯陀与本尊主相比如何?”后羿不禁问道。

“大尊主说笑了,这夜离伯陀纵然十分厉害,但怎么能与大尊主相比。”

“喔哈哈哈……”后羿一拍大腿,纵声豪笑道,“森罗王,你知道便好,如今本尊主亲自率军前来讨伐,不叫数日便可大破阴阳界,替府长府亶报仇,顺便替幽冥地府主持公道,拿回钟馗。”

“多谢大尊主。”森罗王拱手献媚道,“以大尊主的山海之威,谁能敌挡得住,小臣愿意率领一支幽冥兵马作为先锋。”

“喔哈哈哈……不必了!”后羿大手一挥,霸气侧漏道,“你等十殿阎王不需出兵,只需先写好功德奏章,待本尊主破了那阴阳界后,你等十殿阎王便将那功德奏章呈报给三家掌教,就说大教主闭关九华山其间,幽冥地府发生动乱,本尊主受你们之邀,亲自率领度朔山大军平定动乱,还了幽冥地府太平。至于功德奏章怎么来写,就不必本尊主教你们了吧?”

“是是是……小臣等知道怎么写功德奏章,不必大尊主劳心。”森罗王点头不停。

“你等十殿阎王只要听从本尊主的吩咐,这日后自然会有你们的好处。”

“是是是……小臣等唯大尊主马首是瞻。”森罗王跪地致谢。

其余阎王也纷纷跪地道“小臣等唯大尊主马首是瞻。”

“喔哈哈哈……好说好说……你们都先退下去吧,本尊主也要安歇片刻了。”后羿挥了挥大袖。

“诺,小臣这便先去安排晚膳,稍后再来恭请大尊主。”森罗王说过,同其余阎王叩首请安,谨慎退下。

当晚森罗王在酆都为后羿等君臣接风洗尘,无非饮宴之事,并无他话。

次日大早,在森罗王等众阎王的叩送下,度朔山讨伐大军径出幽冥地府,横空飞渡大海,越过芦鸣岛,往北疾速行军。

果然行过多时,便见北边陆地之上云雾缭绕中高耸着一座城楼,正是阴阳界南界的关隘崇崤关。

府长遂禀报道“大尊主,前面就是阴阳界崇崤关了。”

“好!”后羿高兴道,“速速传令下去,当关扎阵,准备叫战!”

“喏!”府长应喏,传令下去,直逼崇崤关,当关扎阵。

臧孟率领前军,臧仲率领左军,臧幺率领右军,前三路大军风驰电掣一般降落在崇崤关下两百米开外,一字排开,扎下战阵。

随后睚眦华盖车徐徐降落,臧伯和臧季的后军也接踵而至,殿后扎阵。

度朔山三万大军犹如一座兵山横空降落在崇崤关前,刀枪卷云,旌旗荡风,杀气飞卷直冲关楼。

倏然看见杀阵凭空而降,守关的校尉大叫一声“不好”,惊慌不迭地奔下城楼,径往帅殿向守关大将向化胤禀报了消息。

向化胤从大碣宫返回崇崤关后,遵从方庆隐的吩咐,添派兵马,加强防御,但每日依旧寝食不安,担心幽冥界和度朔山前来进犯哩。

此日正坐在帅殿观看兵书定心静神,忽闻校尉来报,向化胤大惊失色,扔下手中兵书,疾步奔上关楼来,俯首朝下观看。

果然看见关楼下刀枪如林,旌旗密匝,杀气阵阵席卷,那大阵中央高耸着一面橙黄帅旗迎风飘展,上面血书一个斗箕大的“羿”字,左边竖写四个小金字射日羿侯;右边也竖写四个小金字宗布大神,正是“神箭压山海,威猛震八纮”的射日羿侯亲自率领大军前来讨伐也!

向化胤直吓得魂不附体,结结巴巴道“快!快快快……快去大碣宫禀报大王和方先生,就说宗布大神果然亲自率军讨伐来了。”

“诺!”那校尉接令,转身下楼,快步如飞,直往大碣宫传报军情去了。

向化胤双手撑在城垛上,缓了缓心中惊吓,歇斯底里地传令道“众将士听令,速速准备迎战!”

关楼上众将士雷应一声,顿时走马灯般忙活起来。

关楼下度朔山大军已然扎好战阵,后羿向侍驾府长交代一番,令他出阵喊话,此为古之两军交战的规矩,喊话的目的无非占据道义的制高点,给己方找一个进攻的理由。

府长奉口令,行走到关楼下,抬眼便看见向化胤,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直指关楼上喊道“姓向的,还识得我吗?”

“有何不识!你不就是上次逃跑的那个府长吗?只恨当日本将军没有一箭射死你!”向化胤虽然惊怕关下杀阵,但身为守关大将,也不能轻易示弱。

“姓向的,你少要呈口舌之快!我乃是奉大尊主之命前来给你们捎话的,只要你们答应大尊主提出的四个条件,可保阴阳界平安无事。”

“四个条件?”向化胤沉思须臾道,“好!你且说说,看看本将军能不能答应。”

“第一个条件、速速开关投降;第二个条件、速速交出钟馗;第三个条件、速速献上你的人头;第四个条件、速速叫那阴阳王嬴政亲自到大尊主面前磕头认罪。”

“哈哈哈哈……”向化胤听罢四个条件,哈哈大笑道,“这四个条件纯属白日做梦,本将军一个条件也不会答应你!我阴阳界也是紫霄宫老祖亲自封敕的一界之治,岂容你们轻易践踏!取我人头无妨,但凭本事来取,要叫我家大王磕头认罪万万不能!”

“哈哈哈哈……要的正是此话!姓向的,你既然不答应这四个条件,接下来我们便刀兵说话!”府长大笑说罢,大步回归本阵。

“众儿郎,崇崤关守将不识好歹,已经拒绝了大尊主提出的四个条件,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府长面对众将士高问道。

“杀!”

“杀!”

“杀!!”

臧伯率领的六千前军纷纷摇举兵器,嘶吼呐喊,犹如一阵阵惊雷滚过天际。

府长颔首默许,猛然抽出腰间长剑,直指崇崤关,大吼道“众儿郎,攻克崇崤关,替亶爷报仇!”

臧伯也紧跟着抽出长剑,指挥号令道“攻克崇崤关,替亶爷报仇!杀啊!”

“杀啊!”

“杀啊!!”

“杀啊……杀啊……”

喊杀声啸起,风吹云滚,惊天动地。

度朔山六千前军提盾牌的提盾牌,舞刀枪的舞刀枪,抬攻城锤的抬攻城锤……浪潮一般开始进攻崇崤关。

见度朔山神兵浪潮般攻关,向化胤抽宝剑在手大呼道“弓箭手,给我速速迎战,不要放任何一人走近关下!”

弓箭手齐应一声,搭箭拉弓,虎视眈眈,待度朔山神兵即将进入箭程之内时,纷纷开弓射箭,一波接着一波,霎时间万箭齐发,密集如雨,嗖嗖嗖飞落在神兵进攻队阵里。

射翻的,仆倒的,打滚的,哀叫的,继续进攻的……度朔山神兵虽然遭受箭阵阻扼,翻倒一批又一批,但攻势依旧不减,如浪似潮,前赴后继。

箭阵如雨,飞满天空。

神兵如潮,席卷关楼。

转眼之间,度朔山神兵进攻到崇崤关下,或腾空飞扑关楼,或径直攻打关门,密密麻麻,蚂蚁出巢也似。

崇崤关上,向化胤一边亲自引弓拒敌,一边呼喝众将士死守关隘。

这阴阳界众将士皆是阴鬼之躯,而度朔山神兵皆是修道之体,因此两厢厮杀,正应相克之军,霎时间,短兵相接,杀声震天。

双方你攻我守鏖战多时,阵亡将士不计其数,尸体堆积,血流满地。

最终度朔山神兵毕竟勇武威猛,各个犹如下山的猛虎,出海的蛟龙,尽管阴阳界众将士占据地利优势,但也渐渐抵挡不住度朔山神兵浪潮般的猛烈进攻。

向化胤见守关不住,心焦意躁,方寸大乱,便准备实施最后计划。

却正在这危急之时,忽听长空一声清唤“向将军莫慌,在下来也!”

话音未落,一道青蓝昊光流电一般飞落在关楼上,光芒荧荧散开,现出一条飘逸的青影,正是获得军情急报飞速赶来的方庆隐。

但见他左袖挥去青光一道,右袖挥去白光一道,莽然磅礴,气势夺人,恰好似一阵阵飓风呼啦啦横扫关楼。进攻的神兵被两道光气袭击,犹如蚂蚁一般纷纷跌落下关楼去了。

不过须臾,方庆隐便清扫了关楼上的来犯之敌,飘然飞落在向化胤面前。



第一六一章 庆隐退神兵 后羿亲出阵

忽见方庆隐从天而降,向化胤喜极欲泣道“先生来得正是时候啊,如果再来迟片刻,末将只有实施最后的防御计划了。”

“最后的防御计划?”方庆隐微微错愕。

“是。”向化胤点头道,“当初紫霄宫老祖设下阴阳界结界时,留下四方结界之门,以便阴阳界与外界交通,这南界上的便是崇崤关。老祖曾经吩咐末将等人万一遇到强敌攻打关隘而无法抵挡时,便可毁掉城楼,开启结界。”

“毁掉城楼,开启结界,这就是最后的防御计划?”

“正是,一旦结界开启,阴阳界南界从此以后便与外界隔绝了。”

“如此说来,在下还真是来得及时啊。”方庆隐感叹道,“向将军,你速速集结众将士守好关楼,在下出关会一会他们。”

话落处,方庆隐身影轻飏,宛如惊鸿,已然飞落在关门下,左右袍袖不断挥拂去,青白两道光气翻腾席卷,犹如天海旋风一般。

正在攻打关门的神兵居然毫无还手之力,全似枯枝败叶一样,往后飞滚而去。

不过片刻,方庆隐逼退数千神兵,双手背负,青袍飘飘,仿佛信步闲庭似的一步步走向度朔山大军阵前。

数千神兵滚的滚,爬的爬,惊的惊,慌的慌……纷纷退回本阵,所幸竟然无一人伤亡哩,却不知是方庆隐道法已成,收放自如,不愿伤及性命。

府长和臧伯一直在阵前骑虎观战,却万万没有想到两军鏖战之际会出现这么一出正要攻克下崇崤关,居然被一位青袍来客以一人之力逼退数千神兵,端的是不可思议,令人怒恼啊!

当下臧伯勃然大怒,呼喝众神兵重整战阵后,纵吊额猛虎急律律奔至阵前,挥长剑大喝道“来者何人?!”

“在下——方庆隐。”方庆隐业已走到阵前,温和稽首道,“方庆隐在此见过将军。”

“方庆隐?!”臧伯自然不识方庆隐,虽然看出方庆隐出手非凡,但也不知他的究竟来头,因此傲慢道,“方庆隐,看你这身打扮也是个闲散道客,为何要阻挡我度朔山大军进攻崇崤关?”

“回禀将军古言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开兵衅,否则尸山血海,生灵涂炭,这实非上天好善之愿,因此在下虽是闲散道客,但禀上天好善之念,欲想平息这场战戈。”

“什么!方庆隐,你当你是上天吗?”臧伯本怀怒气,此时更怒道,“你以为逼退数千神兵、就可以阻挡住我度朔山三万大军攻克崇崤关吗?我劝你还是赶快离开,少管闲事,若是惹恼了大尊主,定叫你粉身碎骨,渣都没有!”

“多谢将军好意提醒,在下既然来管此事,就没有离开的道理,便是粉身碎骨又有何惜。”方庆隐心定气闲,一副潇洒飘逸之姿。

“好好好……方庆隐,你如此大言不惭,那就让我臧伯先领教领教你有什么手段!”臧伯听说此话,火自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暴喝一声,左手化出长戈,右手横提长剑,纵虎直扑方庆隐。

方庆隐心不跳,面不惊,含笑而立,丝毫不惧。

二人相距也有十多丈远,吊额猛虎两三个纵扑便扑到了方庆隐的跟前,臧伯左手长戈倏然直挺刺来。

方庆隐青影微一侧转,便躲过了当胸而刺的长戈,袍摆被一阵劲风刮得猎猎飘飞。

一戈刺空,长剑跟进,依旧当胸而刺!

方庆隐再侧青影,从容让过。

此时吊额猛虎早已蹿出老远,臧伯连忙拨转坐骑,吊额猛虎刹足不及,哧溜溜滑出数丈开外,把地面上抓出四道深深的土槽,方才回首又冲扑过来。

二次照面,臧伯恶瞪眼,屏粗气,虚晃一戈,挥剑猛然劈下。

却见飞沙走石间,方庆隐一道流光飞落在吊额猛虎的身后,其速之快,快似闪电,连运动的影子也不曾被人看见。

臧伯执剑仗戈,四顾寻找,忽在身后发觉了岿然不动的方庆隐,不禁恼羞成怒,复驱猛虎赶杀上来。

方庆隐移步如电,轻轻松松就躲过了臧伯追杀。

顿时间,臧伯追,方庆隐逃;臧伯杀,方庆隐躲,相形之下好似臧伯占尽上风,实则却让旁厢观战的府长惊得魂魄不定,因为他已看出方庆隐的实力绝非臧伯可比,不过是在戏弄他而已。

除府长之外,战阵前还有左军大将臧仲和右军大将臧季哩。

二人自然也观察出方庆隐有意戏弄臧伯,因此便感觉到好似在戏弄他们自己一样,毕竟都是亲兄弟哩,见二哥臧伯追杀了十余次都没挨着方庆隐的一片衣袂,半缕长发,不禁急得红眼,怒得吐血,一时间再也忍受不住这份阵前侮辱,双双暴喝一声,化长戈在手,纵吊额猛虎,自左右杀奔上来。

府长也准备催骑助战,此时忽见臧仲臧季杀出战阵,遂就旁厢继续观战。

转眼之间,三兄弟便将方庆隐围困在战团当中,三头猛虎,三条长戈,三柄长剑,密集进攻,寸步不让,只见沙飞石走,天昏地暗,观战的两军将士无不为之变色。

方庆隐自芦鸣岛大战以后,隐居阴阳界内潜心修炼《道藏》一十八载,虽然龙虎相济,道法大成,但从来没有与人对敌,今日也算是初次见阵,因此多少有些自我测验和小心应敌的想法。

此时见三将齐上,杀阵炽生,方庆隐遂纵一道光芒飞立于高空,右手当胸捻决,唤一声“锏出!”

果然二十四节清虚锏从肩后陡然闪出,横悬头顶,放射金光不绝。

“横扫千军!疾!”

方庆隐喝声疾字决,同时食中二指倏然往下一划,清虚锏譬如脱弦之箭,嗖的飞击而下。

臧伯臧仲臧季三人才挥戈仗剑,纵虎扑追上来,忽见一道金光磅礴横扫而至,顿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冲击道力,仿佛泰山压顶一般令人无法喘息。

还来不及挥戈舞剑发功阻挡,三兄弟便如狮子滚绣球般后滚而去,“噗通噗通”接二连三摔落在地上,一时间都挣扎不起来哩,而三头吊额猛虎也被击落在地,砸起三个大土坑来,曲扭着健硕的躯体,痛吼阵阵。

方庆隐唤一声“锏收!”,清虚锏便化一道金光飞落在肩后不见,与此同时他已飘冉冉降落在大军阵前,双手背负,青袍飘飞,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仿佛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根本没有发生。

“哇呀呀呀……方庆隐,你休要放狂,与我臧伯再战!”

在几名神兵的搀扶下,臧伯拄着长剑,慢慢撑起魁梧的身躯,抬眼觑见方庆隐一副睥睨天下的狂傲之姿,硬生生气得火冒三丈,手中挥舞长剑,脚下踉跄脚步,叫叫嚷嚷着欲想继续再战。

几名神兵挽住也不是,放手也不是,一时惊慌失措。

就在此时,阵影退潮似的闪开一条通道,臧氏老大臧孟缓步走将出来“二弟,休再争持,快与三弟四弟退下,大尊主要亲自见见此人。”

闻听大尊主亲自出阵,臧伯顿时不敢放肆,随同府长等众神兵跪迎睚眦华盖车。臧仲臧季才被另外几名神兵扶起,复单跪在地上迎驾。

在众将士跪迎时发出甲胄哗啦啦的声响中,睚眦华盖车不紧不慢地驰停在阵前。

后羿端坐在宝座之上,阴沉着脸色,浑身霸气冲射天空,周围仿佛突然陷入一片死寂,连一根绣花针掉落在地的声音都能清晰听见。

后羿抬手示意众将士起身后,仿佛没看见方庆隐一样,问臧伯道“臧伯,是何人阻挡我大军进攻崇崤关?”

“禀大尊主小神……小神攻城失利,惊扰了大尊主罪该万死,小神这便组织儿郎们立刻攻城。”臧伯诚惶诚恐道。

“本尊主不是问你攻城失利,而是问你是何人阻挡了我大军进攻崇崤关?!”臧伯答非所问,后羿顿时不悦。

不待臧伯回话,站在远处的方庆隐高声应道“正是在下方庆隐。”

话落处,方庆隐前行三五丈,来到睚眦华盖车前,驻步行礼道“在下方庆隐,见过宗布大神。”

后羿这时才将不屑一顾的目光投向方庆隐,但见来者不高也不矮,长发披肩,剑眉入鬓,一双星眸透露出淡定自信的光芒,一身青袍飘飞起潇洒出尘的丰姿,虽无威压的感觉,却有吸引的魅力。

后羿收回目光,冷冷问道“你叫方庆隐?”

“正是。”

“你为何要阻挡我大军进攻崇崤关?”

“大神攻打崇崤关的原因,在下已经略有知晓第一、为府亶报仇;二、捉拿钟馗,要回金珠。不过在下认为,双方可以坐下来商议解决,不必定要付诸武力。一旦大动干戈,势必会伤及无数将士,因此在下阻挡大军,是希望宗布神宫与阴阳界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停止这场战争。”

“哇哈哈哈……方庆隐,本尊主已经亲自率军来此,你以为凭你的三言两语就能叫本尊主的三万大军退兵吗?”



第一六二章 一箭之赌 六日期限

方庆隐回答道“在下乃是无名之辈,自知功德浅薄,难以劝动大神,但既然认定的道理,便要坚持到底,还请大神多为两军将士考虑考虑。”

“哇哈哈哈……方庆隐,你好生固执,你可知你固执的后果吗!”

“在下不知道其他的后果,能够知道的后果无非是丢了此命,但是在下毫无所惜。”

“哇哈哈哈……本尊主刚才在阵中已经见识了你的本事,你以一人之力击退本尊主的数千儿郎,又力战本尊主的三员大将绰绰有余,当真是丝毫不逊于那个谭文基啊,因此本尊主不得不亲自出阵来见见你。”

“大神来见在下,意欲何为?”

“放眼本尊主麾下众将,实无一人是你的敌手,合力而战也未必能够胜你,所以本尊主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要亲自向你叫战,你既然不惜命——可敢与本尊主一战?”后羿伸手直指方庆隐,杀气顿起千百丈。

“有何不可。”方庆隐毫无畏惧道,“倘若在下能够侥幸赢得一招半式,大神可否愿意退兵?”

“退兵?哇哈哈哈……”后羿仰天狂笑,猛然耸身站起来,回指宝座后的彤弓素矰道,“方庆隐,本尊主无一招无一式,只有这彤弓素矰!你若能够接得下本尊主一箭,本尊主便可饶你不死!”

“在下无惧生死,只恳请大神能够退兵。”方庆隐毅然道。

“哇哈哈哈……不说替府亶报仇,取那向化胤的项上人头,不说捉拿钟馗要回那金珠,只说本尊主来此这一点上,也万万没有退兵的理由!”后羿庞然霸气道,“不过——你若能接下一箭不死,本尊主倒可以放过你,不再射你第二箭!”

后羿言语霸气决绝,毫无转环的余地,方庆隐一时沉默不语起来。

他沉思片刻道“那——就依大神所言,但大神可否与在下一赌?”

“与你一赌?”

“正是,在下若接不下大神一箭,料想必死无疑,大神继续攻打崇崤关在下也制止不了了;倘若在下能够接下一箭,大神可否宽限三日,暂时停止攻打崇崤关。”

“哇哈哈哈……方庆隐,你好生天真啊,你的心思本尊主如何不知!如果你真能接下本尊主一箭,莫说三日,给你两个三日又何妨!”后羿自然明白方庆隐心中所想,但更相信自己一箭毙命。

“好!就以六日为限!在下若赢,请大神宽限六日;在下若输,任凭大神作为。闲话少叙,大神请射!”

方庆隐知道此时说千言道万语也没有什么用处,唯有以武解决争端,虽然不知自己能否挡下宗布大神的一箭,但也必须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全力以赴,因此他道声请,身影后扬,已然往后退出半里之遥。

“方庆隐,你小子行事还挺果断的,可惜——难逃一死!”

后羿唾道一句,转身跨步,来到宝座后面的弓箭架旁,一手摘下彤弓,一手拈起一枝素矰,复转身影,行至宝座前,左足踏定在雕栏上,身姿如山岳挺拔,左手微微抬起彤弓,右手扣搭素矰,准备引弓射杀方庆隐。

后羿与方庆隐叙话时,府长和臧氏兄弟只能耳听眼瞅,不敢插话,白白地让事态发展至此,因为以后羿威猛刚烈的性格,谁敢轻易捋虎须,便是神荼郁垒随驾左右,只怕此时也是无力回天。

但“素矰一出,山海必震”,实在是令人担忧啊!

是以尽管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最后时刻府长还是要尽臣子之心,于是他壮胆劝谏道“大尊主,素矰一出,山海必震,必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还请大尊主三思为好。”

“府长,你好大的胆,本尊主已与他方庆隐立下一箭之赌,你还要阻拦吗?退下!”后羿一声怒喝,将素矰搭在彤弓上,双臂运力,气吞山海,呀吱吱拉开弓弦,瞅准方庆隐,“方庆隐,你接箭吧!”

话甫落,右指松。

“嗡”的一声劲响,素矰闪一道白光,急速速飞射出去。

刹时间,前方响起被素矰刺破的“嗤嗤”声音,空气不断地往两边冲击,形成巨大强劲的气浪,将两旁的神兵都刮得东倒西歪,踉踉跄跄,翻倒了一大片。

方庆隐早已做好接箭的准备,忽见一道白光急律律飞射而来,即刻沉心定气,暗提内元,口中吟颂道

“大道至简,

洞灵通玄。

为虎添翼!咤!”

右手猛然推出一掌。

一道磅礴之气应掌而出,飞旋滚动不停,忽然竟变化成一头白虎,踊跃四爪往前疾扑,陡然掀起两只前爪,扑抓如电飞来的素矰。

轰隆!

惊天震响,地动山摇。

白虎攫住了素矰,身躯却在曲扭,往后疾退,方庆隐也跟着倒退数步。

他急忙双脚猛然一跺地,入地半尺来深,泥土冲卷激扬,同时左手迅速推出一掌

“矫如惊龙!叱!”

左掌内磅礴之气顿生,如电激射,忽然变化成一条青龙,急速缠绕素矰,但素矰强劲不减,依旧发出“嗤嗤嗤”的转风破气声,直逼前进。

虎扑!

龙卷!

依旧阻挡不住素矰的雄浑冲击之力,方庆隐连连沉喝数声,双脚不停蹬跺地面,土石倒激,高有数丈,身不由己往后一步步倒退去。

转瞬之间,已退至崇崤关下,即将撞到城墙,方庆隐再提内元,引天合地,乾坤自盈,双掌转动,大喝一声

“叱咤**!

龙盘!

虎踞!”

大喝声落,但见青龙与白虎相互抱合,如轮旋转,越旋越快,越转越急,猛然合二为一化出一幅混元太极图,或有虎踞之势,或有龙盘之威,竖挡在素矰之前,飞速旋转如车轮,风云激荡,雷电阵阵,便将那素矰的威力转卸了去,终于遏制了庞雄的进攻。

流光闪电不断,

惊雷崩土不绝,

相互争持许久,素矰不能射穿青龙白虎所化的气流运转的混元太极图,但是方庆隐也是额头渍出点点汗珠来,浑身上下感觉好似有千百座泰山压倒过来。

却在这时,站在睚眦华盖车上的后羿阴沉着变色的脸庞,突然将手中彤弓一震,那支素矰倏然往回飞去,落在了后羿的右手之中,此为“彤弓一震,素矰必回。”

“方庆隐,你果然有些真本事!”后羿不冷不热说道,言语之中充满着无奈和怒恨。

自古以来,素矰一出,必杀而归,昔日洞庭湖的修蛇如此,昆仑山的猰貐如此,天空中的九日也是如此,不曾想过去四千多年,今日居然被方庆隐在数百米之内硬生生地接下了一箭。

方庆隐定元收神,飘身上前,温然行礼道“多谢大神承让。”

“方庆隐四千多年来,本尊主的素矰一出,必杀而归,你居然能够挡下,可见你道行果然非同凡响,不过你不要得意得太早,今日你接下本尊主这一箭,下一次便不止这一箭了!”

“在下道行低浅,实在不愿与大神为敌,出手也是迫于无奈,还请大神见谅。”方庆隐虽然接下一箭,但没有半点喜悦之色。

“哇哈哈哈……少说那谦逊的话,本尊主不吃这一套,你既然接下这一箭,此赌就算你赢了,本尊主自然信守誓约,许你六日期限!”

“一言为定。”方庆隐行礼道。

“哇哈哈哈……当然!本尊主向来是言出必践,不过六日之后,本尊主会继续率领三万大军攻打崇崤关,到那时看你如何挡住本尊主!”后羿大笑说罢,对众将士传罢令道,“众儿郎,即刻退兵两里扎寨,六日之后继续攻打崇崤关!”

话落处,后羿喝转两头睚眦兽,径自转入阵中去了。

府长和臧氏兄弟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再瞟瞟方庆隐,无言以对,只得招呼度朔山大军后撤两里,安营扎寨,六日之后再战。

目睹度朔山大军缓缓撤退,方庆隐这才松了一口气,双足弹地,青影飞飏,飘落在崇崤关上。

方庆隐与后羿大战之时,崇崤关震动不停,城砖哗哗掉落,几乎要坍塌也似,向化胤和众将士个个吓得惊恐失色,同时也都为方庆隐紧捏着一把冷汗,此时见他败退后羿,安然回关,不禁齐声欢呼,好似欢迎英雄归来一般。

向化胤快步迎接上去,一把握住方庆隐的双手,激动道“今日幸有方先生出面解围啊,我等众将士感激不尽。”

“向将军不必客气,此乃在下分内之事。不过此事并未解决,宗布大神还会进攻崇崤关。”

“啊?宗布大神还会进攻崇崤关?”向化胤面惨如雪。

“刚才只是在下与宗布大神赌了一局,侥幸获胜。”

“赌了一局?”

“是。在下输,他们则继续攻打崇崤关;在下嬴,他们便退兵六日,但六日之后仍然会继续攻打崇崤关。”

“啊?六日之后仍然会继续攻打崇崤关,以宗布大神之威,阴阳界内谁能抵挡得住?这……这这这……这该如何是好?!”

“无妨。”方庆隐轻描淡写道,“幸好宗布大神自诩武功,小觑在下,仅仅只射了一箭,这才让在下有机可图,在下已经想好了一个对策。”

第一六三章 黄衣童子 尸山血海

向化胤惊喜道:“方先生已经想好了一个对策?”

“正是,宗布大神勇武威猛,只怕阴阳界内无人能敌,在下只有前往紫霄宫走一趟,面见师尊鸿钧老祖,然后再向他老人家求一个良策,与此同时你速派斥候前去大碣宫通报大王,禀说此事。”原来当时方庆隐请求三日宽限正是想前往紫霄宫求助哩。

后羿虽然也猜测到方庆隐有搬求救兵的想法,但是却没有猜测到他是紫霄宫门下,只当三界之内,无论方庆隐去哪里搬来救兵也不过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因此他一时自持雄才,反而多宽限了三日。

向化胤听闻此言,喜忧参半道“方先生,如果你去之后,宗布大神再来继续攻打崇崤关,末将该当如何应对?”

“宗布大神乃是山海大神,威名显赫,持才傲物,自然不会当着那些将士的面、违背六日为限的诺言,请向将军尽可放心,六日之内,在下必回。”

“如此就好。”向化胤释然道,“末将便依照方先生的吩咐,这就派遣斥候速去禀报大王,说明崇崤关的战况。”

“嗯,在下就先行一步了。”方庆隐略施一礼,倏然化一道青蓝昊光飞离了崇崤关。

向化胤目送方庆隐离去后,急急派遣斥候前往大碣宫传报本次战况,然后吩咐众将士继续加强崇崤关的防御工事。

方庆隐出离阴阳界,直奔紫霄宫而来。

紫霄宫本是鸿钧老祖的道场,乃在三十三天之外,二十年前方庆隐曾被黄巾力士携去一次,并且脱胎换骨,道增三千,而后又从紫霄宫返回人界,因此知道彼处路径。

一路之上,穿层层云海,过道道天关,飞行多时便遥见前面一座巍峨宫殿矗立在紫光霞气之中,宫宇层层叠,瑞鸟频频舞,正是鸿蒙初开时鸿钧老祖演法讲道之地——紫霄宫。

方庆隐急催脚程,转眼间便飘落在紫霄宫宫门前,整理了一番衣袍,迈步上前,准备敲门而入。

却在这时,宫门慢慢打开,原来是看守宫门的黄衣童子闻听到外面动静,不慌不忙地打开门、走将出来了。

方庆隐连忙鞠躬行礼道“在下见过师兄。”

“师兄?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老祖的看门童子,怎么担当起‘师兄’之名。”黄衣童子连忙摇手道,“看你有些眼熟啊,哦!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方庆隐!”

“不错,在下正是方庆隐。”

黄衣童子道“我在这紫霄宫里呆了也不知多少年月了,但你那一回浑身血淋淋的样子我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好像就是昨天发生的事一样。”

“往事不堪回首,百年如驹穿隙。”方庆隐想起二十年前在幽冥地府所遭受的折磨,不禁颇有感慨。

“嗯嗯嗯……正是哩。”黄衣童子点头道,“你今日来紫霄宫有什么事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在下今日正是有要事来拜见师尊。”

“那——只怕你空走这一趟了,老祖如今不在宫中呢。”

“师尊如今不在宫中?”方庆隐万分震惊。

“嗯呐,说起来也有好些日子了。”黄衣童子若有所思道,“记得那年你走了之后,老祖为了安置这一轮劫外之劫的入劫神魔,便去了红海,他老人家向菩提祖师借来了灵台山,现如今正在亲自安置、那些已经神归灵台山的神魔呢。”

“哦……原来在下在阴阳界隐居的这十八年来,山海界内又发生了许多变化。”方庆隐不禁慨然喟叹,然后问道,“师兄,你可知那红海在什么地方?”

“切!这问的是什么话,你也太小看我了吧。”黄衣童子不悦道,“我自小就跟随在老祖左右,这无为道界的东南西北上下中哪一个旮旯我不知道。”

“如此正好,烦请师兄速速带在下前往红海拜见师尊。”方庆隐恳请道。

“不行不行……”黄衣童子频频摇手道,“我要看守紫霄宫呢,走不得走不得……”

“师兄此事十万火急,在下必须尽快面见师尊,禀明此事。”

“什么事有这么急?”

“简而言之宗布大神后羿正亲自率领度朔山大军攻打阴阳界,阴阳界危在旦夕,因此在下不得不来紫霄宫拜见师尊,寻求良策。”

“宗布大神后羿亲自率领度朔山大军攻打阴阳界?”黄衣童子大吃一惊道,“宗布大神后羿可是山海界内有名的正神,阴阳界也是老祖亲自封授的一界之地,这两边怎么打起仗来了?看来此事果然危急,那我这就带你去拜见老祖吧。”

话落处,黄衣童子昂首向空叫唤一声“周天护法正神何在?”

“小神在此!”

“小神在此!”

“小神在此……”

数声洪亮如雷的应话声后,云雾滚荡,风声呼啸,从四面八方降落下**位护法大神,一个个高大威猛,相貌凶狠,单跪在黄衣童子面前,作揖齐声道“小神等敬听吩咐。”

黄衣童子道“你们都听好了,我要陪方庆隐去红海一趟拜见老祖,你们都要看好家门,不得偷懒,若有半点差池,拿你们是问。”

“遵旨!”

“遵旨!”

“遵旨……”

众护法大神纷纷应诺。

黄衣童子复对方庆隐道“我们速去红海吧,稍后我还要回来。”

话语未落,黄衣童子遁一道黄光已然先自飞走。

方庆隐暗动意念,化一道青蓝昊光,急速速飞离了紫霄宫。

红海乃在无为道界的西南空濛之处。

其为海浩浩渺渺,无边无际,海水俱呈殷红色,不知这海水从何处而来,也不知流归何处,更不知当初如何形成,估计应在先天之前就已经存在。

红海之中,岛屿突兀竦峙,宛如怪兽骨骼,却无鱼类,更无飞禽,洪荒以来就仿佛不适宜任何生灵的生存,只有亘古至今的一片死寂,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无为道界西南部的先天结界屏障。

黄衣童子引领着方庆隐一路驱光驭电,急急直奔红海而来。

半日功夫已然飞临在红海上空,放眼广阔的海面,近处如鲜红之血,远处如殷红之血,再极远处却只有黑黝黝的一派波光浪影,此起彼伏不定。

方庆隐目睹此景,不禁惊悚道“这红海好是惊人啊,端地好似一片血海。”

“嗯,你说的没错。”黄衣童子应答道,“我曾听老祖说这红海在先天以前就已经存在了,应该是另外一种强大的生灵在此大战后留下的尸山血海。”

“另外一种强大的生灵在此大战后留下的尸山血海,那当日又是一场什么样的残酷战争啊!真是令人不敢想象。”方庆隐惊叹道。

“是吶,此处已经了无生灵,洪荒以来死寂一片,老祖将那些入劫神魔安置在此处当真是最好不过,以后可以省去不少心思了。”黄衣童子一边回话,一边继续前行。

方庆隐脚下紧跟不离,频频咂嘴不停,叹为观止。

又行有许久,忽然瞥见前方万丈灵光放射,夺空映海,那万丈灵光之中显露出一座大山,苍峰连绵,瀑布虚悬,周匝祥云缭绕,满处奇彩飘荡,宫楼殿阁依稀隐约可见。

“看!那前面应该就是灵台山了!”黄衣童子伸手遥指,兴奋说道。

方庆隐才要搭话,猛然听见远处喝声传来“何方神仙,来此灵台山作甚?”

话音未绝,一朵火烧云飞滚过来,径自停在二人面前,其中现出一位神人,身高两丈,脑袋如鹤,独生一条长腿,浑身染蓝,赤鳞闪闪,正是灵台山守山大神毕蒙!

“果然是灵台山!”黄衣童子大喜不已,然后对毕蒙凶道,“怪物,你少要逞凶,我乃是紫霄宫守门的黄衣童子,现在正有急事来拜见老祖。”

“嗯?”毕蒙吓得一愣,不敢造次,再打眼观看方庆隐,便认得出来了,立马恭敬道,“原来是方先生大驾到此,小神毕蒙参见方先生。”

方庆隐顿时惊愕万分,连忙还礼道“不敢不敢……大神难道认识在下?”

“哈哈哈哈……小神倒是忘记了。”毕蒙搔首讪然道,“当年小神送方先生去那阴阳界时,方先生正在昏迷之中,那时已然不认得小神,现今如何会认得小神。”

“原来大神就是当年在下的救命恩人!”方庆隐曾经听嬴政说过初入阴阳界的详细之事,甚是感念毕蒙的相救之恩,此时恩人就在眼前,他急忙深深鞠躬道,“方庆隐谢过恩人。”

“哈哈哈哈……不必不必……小神当年也是奉老祖法谕行事。”毕蒙摇手道。

“大恩请容日后再谢,如今在下正有一件万分紧急之事要拜见师尊,请大神速引一见。”

“好说好说……两位请随小神来。”毕蒙话罢,转身先行而去。

方庆隐和黄衣童子紧跟随行,飞入了方圆数万里的灵台山,来拜见道祖鸿钧老祖。

第一六四章 再说灵台榜 十二引渡帖

鸿钧老祖将灵台山安厝在无为道界西南部的红海之上,亲自主持“灵台封神”事宜,倏忽之间已经过去二十载。

督府、任府以及冲维六府众神的府邸早已打造完工,现在进行的工程便是打造那一十二座神山神魔的府邸,准备随时接引那一干入劫神魔。

除了任、带、维(府分阴阳)四府众神多是魂魄定身而无法参入打造府邸外,其余四府众神皆投入劳作之中。但在劳作期间,督府尊主烛龙和冲维六府尊主蚩尤发生了小小冲突,因为这两位山海大神你不服我,我不服你,都想凌驾于对方的头上,行施总掌灵台的职权。

鸿钧老祖虽然平复了双方冲突,但心里也知道两位大神各自不服,因此为此事大大伤透了脑筋:将来“灵台封神”之时,若让烛龙为尊,蚩尤必定不服;若让蚩尤为尊,烛龙必定不服,那最后又让谁来总领这八部神魔,甚至那些被金符至今镇压的一十二座神山下的神魔?端地是一时很难想到权衡之策。

此日鸿钧老祖又来到灵台山主峰高妙崖上,一边郁闷地思想对策,一边观看四府众神夺舍百灵万兽的肉身按照绘制的“灵台诸府图”开山铺路,架桥建宫。

只见四府众神或化虎豹熊罴,或化蛟龙蟒蛇,或化马牛驴骡,或化龟鳖蜥蜴,开山的开山,架桥的架桥,搬石的搬石,运土的运土,飞的飞,腾的腾,爬的爬,钻的钻……千奇百怪,光怪陆离,当真是亘古以来未见的奇观。

在空中目睹灵台山如此热闹奇绝的景观,一直跟随毕蒙而行的方庆隐生生惊得屏息凝气,暗叹道:听师兄说师尊在灵台山安置众神魔,看此景那些虎豹龙蛇便是那些神魔了,放眼三界十方也只有师尊才能驾驭得了它们啊!

叹犹未了,早见毕蒙倏然将身一降,先自飞落下去了,原来他已经发现鸿钧老祖正站在灵台山高妙崖上。方庆隐和黄衣童子随即急忙降落云脚。

毕蒙已然落在高妙崖上,单跪在鸿钧老祖身后,恭敬禀报道:“启禀老祖:方庆隐方先生和紫霄宫童子前来求见。”

“嗯?”鸿钧老祖微吃一惊,徐徐转过身来。

此时方庆隐和黄衣童子也已然降落下来,双双跪地行礼道:

“弟子方庆隐拜见师尊。”

“童儿拜见老祖。”

鸿钧老祖微微颔首,示意三人起身后,甚是欣慰地对方庆隐道:“看来你已经仔细读过《道藏》,参悟了道法了。”

“启禀师尊:弟子当年承蒙师尊相救,在阴阳界隐居十八年,一心一意专研《道藏》,近日才修炼成叱咤大法。”方庆隐虔诚回禀。

“好……本师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正气浩然,慧根极高,当年本师在你手掌中写下的正是‘叱咤’二字,如今你道法有成,实是可喜可贺。”鸿钧老祖欢然道。

“弟子刚刚炼成叱咤大法,阴阳界便遇见了一件十分棘手之事,此事弟子不能解决,因此一时就想到师尊,先自去了一趟紫霄宫,不曾料师尊不在紫霄宫。”

“嗯,当年封你为任府尊主之时,本师虽有封授众神的腹案,但还没有具体计划,所以并没有将《灵台榜》的事告诉你,你自然也不知道本师在灵台山亲自主持‘灵台封神’之事。”

“所幸有师兄领弟子前来灵台山,又有毕蒙大神接引,因此这才见到师尊。”

“嗯,你来见本师究竟所为何事?”

“启禀师尊:宗布大神后羿正亲自率领度朔山大军攻打阴阳界,弟子在崇崤关前挡下他一箭,才赢得停战六日的期限,六日一过宗布大神将继续攻打崇崤关。”

“哦?这宗布大神后羿也出来闹事了?本师这些年来一直忙于修建灵台诸府之事,将山海变乱之事交付给你二师兄原始天尊打点,也没有多加留意山海动向,这宗布大神后羿出来闹事,本师也是始料不及啊。本师原本将这一轮劫外之劫左右到幽冥之地,阴阳之界,免得山海众神魔祸害人界,这宗布大神又是闹得哪一出?”鸿钧老祖微微吃惊,暗自行法演算起来。

方庆隐回禀道:“据说宗布大神后羿是为了替麾下报仇,又说是为了争夺香火。”

“嗯……嗯……为师已知前因后果。”鸿钧老祖行法演算完毕道,“三界变数,由来不可逆势而为,只能顺势而解,这宗布大神后羿出世倒是替本师解决了一个大大的麻烦啊,这或许就是你二师兄原始天尊没有出手的缘故吧。”

“这……师尊此话何意?”方庆隐大为疑惑。

“这宗布大神后羿也是大有功德的正神,曾经射落九日,降除群妖,造福万世百姓,彤弓素矰山海无敌,你以道法初成之躯挡下他的箭也已经十分了不起了。”

“师尊的意思是说无人能够抵挡宗布大神的彤弓素矰了?”

“那彤弓素矰乃是纯阴血气所练就,君臣气运所凝赋,万民祈祷所化合,端地厉害非凡,但三十六天之内能破彤弓素矰者甚多,如果你的‘叱咤大法’炼至化境,亦可破之。关键在于破了彤弓素矰之后,该当如何行事?这宗布大神后羿胸中有一股怨气至今未解,纵然他粉身碎骨,那股怨气依然也不会消失,反而会充塞天地之间荼毒后世,又会引来无数麻烦。”

“那——该当如何应对?”

“你不用担心,本师已有对策,你按本师之计行事便可。”

“是,弟子谨遵师尊吩咐。”方庆隐俯首应诺。

鸿钧老祖忽然叫唤黄衣童子道:“童儿,你过来。”

黄衣童子上前行礼:“老祖有何吩咐。”

“你速拿着我的十二道引渡贴,前往昆仑山悬圃面见黄帝陛下,将这十二道引渡贴交给他,叫他先去解开十二座神山上的两重金符,放那些神魔出来,然后再将这十二道引渡贴分别转交给那十二位神魔,吩咐他们速往阴阳界,以应宗布大神之劫,至于其他细节之事,我自会在引渡贴中说明。”

鸿钧老祖说罢,施展至圣功德大法,书写了十二道火云引渡贴,然后交授给黄衣童子道,“这十二道引渡贴,我已盖有紫霄宫的火云印符,你再请黄帝陛下在引渡贴上一一写下那十二神魔的名姓,并盖上山海玺印,如此便可以为那十二神魔正身正名了。速去吧,完成此事后,速回紫霄宫看好宫宅。”

“童儿遵旨。”黄衣童子接过十二道火云引渡贴,一一行礼后,纵黄光而去。

鸿钧老祖又对方庆隐道:“如此安排你可以放心了,到时自然会有十二路神魔陆续前往阴阳界相助。”

“十二路神魔陆续前往阴阳界相助?”方庆隐愈加疑惑不解。

“嗯,这十二路神魔可大有来头。”鸿钧老祖缓缓说道,“当年大禹帝治理洪水,勘定山海,无数神魔出世协助,为的便是讨求人界香火供奉。大禹帝治水成功后,便书写奏章上呈黄帝陛下,请求封神,最后共封授有名神位九千九百一十八路,无名神位不计其数,是为‘山海封神’。但也有反叛者和因一时疏忽而未封授者,更有后世历朝历代怀有怨气未泄者,这一十二路神魔正是此数。

三十多年前,无为道界南部罍山坍塌,煞灵逃逸,山海神魔蠢蠢欲动,经黄帝陛下巡察各路神魔,得此十二路神魔欲想出世为祸,因此本师镇压了他们,许以来日,让他们证道,各自劫数各自了。如今劫象已生,正是他们该出来的时候了。”

“原来有这么一段故事,弟子已经明白了。”

“嗯,本师当初将你安排在阴阳界正是等待机缘出现,然后再将这一十二神魔左右到那里去,完成此次劫外之劫。本师以为至少还要等上个几十年或者上百年,这机缘才会出现,不料这宗布大神后羿自应劫数。此时机缘已现,正该了劫,六日之内必有一路神魔先到阴阳界,而后各路神魔将陆续而至。这一十二路神魔前往阴阳界,都以引渡贴为证,都由你来统领指挥,到时你收下这些引渡贴,以备来日‘灵台封神’之用,现在你就速回阴阳界等候消息去吧。”

“是,弟子遵命,弟子先行告退了。””

方庆隐这时才恍然大悟:当年老祖所说“来日山海界内,你仍有一番征杀”的话原来落点在此处,而将他送往阴阳界正是等待一次机缘的出现!因此他当际应诺行礼,然后又同毕蒙辞别,驾起青蓝昊光飞离了灵台山。

鸿钧老祖目送方庆隐离去,不禁感叹道:“仅仅等了三十多年,这**劫数就等来了,我所策划的大局终于如愿而行,但愿此劫过后,神魔收尽,天地和气,万界太平。”话罢,注视苍穹,目光如空,归于原始之寂。

自从无为道界南部罍山坍塌,煞灵逃逸,引起山海神魔蠢蠢欲动开始,鸿钧老祖便向菩提祖师借来了灵台山,策划了一个大大的神局即《灵台榜》来化解这场劫外之劫。

其间先后发生了三大劫数:钟山之劫、幽冥之劫以及不姜山之劫。

因为这三大劫数都是在鸿钧老祖等待机缘时所发生,而且并不在他真正的预料和掌控之中,所以又称“奇劫”,总共收录并安置了八府九十二位正神(方庆隐暂未归位),后来王惟一整理编修《灵台榜》时称之为“奇府八部”众神。

如果说奇府八部出乎鸿钧老祖意料之外,那么用金符镇压的十二座神山的众神魔却完全被他控制在手掌之中,因此劫象出现时,鸿钧老祖在等待了三十多年后,掌运机缘,以怨化怨,释放十二位神魔出世应劫,来完成他的灵台封神大计,还天地和气和万界太平。

十二神山,

十二神魔,

开始纷纷出世入劫了!

一场场与命运抗争的鏖战徐徐拉开了序幕。

血与肉——在此飞溅,

灵与魂——在此舞蹈,

他们是粉碎肉体!还是升华灵魂!

后世传唱,是空前悲歌!还是绝后赞歌!

命运造化,由来幽渺,谁又能够清楚地知道呢?

谈谈不同于网文套路的金手指

许多年前,网文界就流行“金手指”的说法。

许多年后,“金手指”依旧被网文奉为金科玉律,而大多数网站的编辑凡是要签约玄幻、仙侠或幻想等类的小说,也都以此为签约的标准之一。

但是今天,怪怪在这里想略微谈谈个人对“金手指”的理解,一种对“不同于网文套路的金手指”的理解。

其实每一部小说都有它设定的特殊金手指,无论现实主义,虚幻主义,还是虚幻现实主义。

说白了,说穿了,金手指就是方便作者作弊的一种工具,而这种作弊又能够顺理成章,能够让读者接受,甚至喜欢。

金手指的设定,是离不开作者的知识结构的积淀和人生阅历的积累,知识结构的积淀和人生阅历的积累越多的作者,金手指也就开得越加顺理成章。

通常玄幻、穿越、重生等类型小说中的金手指,

不是挟带特别技能如历史、科技、医学等专业出生,

就是牛逼哄哄的特殊物件如玉佩、指环、刀剑等等,

再不然,就是前生后世的帝王将相的强大背景,

如此等等等等……这是网文的公共套路,一目了然。

但是——

还有一种作者开的金手指却是很隐蔽,不容易被读者发现。

在怪怪这部《山海经之三子传说》上传了十多章后,曾经就有一位热心的读者说:看了十几章后,没有发现金手指,建议改一改,要尽量让金手指早早出现。

我很是感谢这位读者看了我的小说,并热心地给我提醒,可是我的小说里有金手指啊,而且早早就出现了啊。

那——在哪里啊?

那——在哪里啊?

那——在哪里啊?

或许读这部《山海经之三子传说》的百分之七十的读者都抱有这种怀疑态度:你的金手指在哪里啊?

还有另外百分之三十读者另当别论。

其实有些作者开的金手指,是与小说混为一体的,不容易被读者察觉,便以为没有金手指,事实是没有察觉到而已。

不幸的是:怪怪就是这类作者之一。

在揭开这金手指谜底之前,请允许怪怪举几个例子来说明吧:

例一:金庸先生的《天龙八部》。

金庸先生在《天龙八部》中开的金手指很多,但有一个特殊的金手指,不知道读者有没有发觉?

而这个金手指就是——扫地僧!

金庸先生之前写着写着写着,就写到了少室山武林大会的情节,

但写到这里,却不好处理慕容博父子和萧远山父子以及在场的星宿老怪、虚竹等人的关系了,于是权宜之计的弄一个扫地僧出来了(当然,这也是老先生日思夜想而灵感乍现的结果)。

唯有开个“扫地僧”这样的金手指,才能平衡两方的势力,不至于一方输得太惨,而打乱了他的写作计划:该活的活,该死的死。

假如没有扫地僧出现,《天龙八部》在此一战,全书或许就要完结了,因为不是慕容博父子死,就是萧远山父子死,接下来还怎么写!

扫地僧惊鸿一现,而后就消失了。

当然,完成了任务,还留着他干嘛呢?

因此,权且将此类叫作暂定随时性开的金手指吧。

在《天龙八部》中,这类暂定随时性的金手指随处可见。

有人说:《天龙八部》是金庸先生写得最热闹的一部小说,却不是最好的小说,大概跟这随便开金手指有关。

例二:美国大型魔幻电视剧《权利的游戏》。

《权利的游戏》也有开金手指。

这金手指是什么呢?

其实就是布兰——三眼乌鸦!

布兰能够看见以前,也能够看见未来,未卜而先知,隐喻的是这部小说从头至尾发生的事,他都能够一目了然【当然也是慢慢感悟的(编剧必须如此设定,才能让剧情慢慢发展)】。

编剧安排布兰这个人物,主要是在他庞大的情节叙事不好衔接或处理时,就通过布兰来完成,而实际布兰这个人物正是作者自己给自己开的金手指,也就是通常说的上帝视角。

在《权利的游戏》中,布兰这个人物是永久性的金手指。

如果剧情有必要继续,那么布兰这个人物永远不会死,但如果他要死,那么全剧也就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例三:《封神榜》。

《封神榜》有没有金手指?

当然有!

这个作者为自己开的金手指就是——申公豹。

在一部光怪陆离人物超多的《封神榜》中,如何把八部正神的故事情节全部有机地连接在一起而不显得唐突呢?

最后,作者想到了用一个人物来串联的办法,这个人物就是申公豹!记住申公豹的台词:道友慢行!

于是在申公豹怂恿和捡掇下,随后的八部正神陆续而来,因为有了申公豹这个人物(金手指),一切故事情节都变得合情合理了。

其实这个申公豹就是作者自己,他想要什么人物来,就通过申公豹去邀请,别说八部正神,就是八十部正神也好写,当然这要靠作者的人生阅历和知识储备。

仅仅举以上三个例子就足以说明:有些小说中存在不同于网文套路的金手指存在。

而像这样的例子还很多很多,譬如雨果《巴黎圣母院》的敲钟人,老舍《茶馆》的弹琴人(看的电影),还有莫言小说中时常提到的呆傻人,作者都是通过这些人物来表达自己对社会或人生的见解,实则正是作者开的金手指。

而开金手指开得最频繁的当属台湾《霹雳布袋戏》系列,凡是故事到了一个大**,需要大批人物死时,编剧便会开个大人物出来,把这批人弄死,即所谓“酱油帝”,事了拂尘去,深藏功与名。记忆最深的是“弃天帝”与剑圣、一页书等人的绝世之战。(如果读者有空,建议看一看,学一学。)

写到这里,应该是怪怪为读者亲们解开《山海经之三子传说》中金手指的时候了。

然而——怪怪还是不想揭开谜底,否则不是小觑了怪怪的读者亲们。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结界 幽冥界

【壹】结界

印度有一条十分有名的河流——恒河,传说佛教曾兴起于此地。

所以在许多佛经中,都会提到“恒河”这两个字,当需要以“多”来形容事物时,就会出现这样一个词组:恒河沙数。其大意就是:像恒河里的沙子那样的数目(自然是数不清了)。

而常与“恒河沙数”连接的词语是“世界”,即“恒河沙数世界”。

在脑海里一想到“恒河沙数的世界”时,就会情不自禁地感叹这天地之间的“世界”究竟存在多少啊!

也许佛教之所以伟大,其中之一的原因大概就是它所构建的宏观论和微观论吧。

在两千五六百年前,佛教的知识里就涵泳着如此高远的见识和境界,当真令我等后学只有望洋兴叹。

但凡接触过一点佛学譬如《觉海慈航》的人,都会知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这句名言,而其实它真正的内涵也只是说:无数的世界中有无数的菩提,有生命有灵气的万物都可以证得菩提(自然也包括我们人类还未知的生命)。

证得菩提,

说之十分易,行之万分难,

大圣在前,蕞尔在后,

大多数人也只不过是在夸夸其谈而已。

因有此感,才有了《山海经之三子传说》中的开篇语:

“古往今来曰世,上下四方曰界,二者合而为一,是为世界。

传说洪荒内外有无数的世界,如:湿生世界、卵生世界、胎生世界、化生世界;

又如:仙族世界、神族世界、魔族世界、人族世界;

又或如:花草木石世界、稻黍稷麦世界、士农工商世界、琴棋书画世界……凡此种种,各依所因,无以尽表。

并且世界有大有小,有实有虚,有间有合。

大者如须弥昆仑,小者如米粒尘埃,实者如山川湖海,虚者如风云雷电,间者如水火相克,合者如水**融。

其中所蕴藉的真正奥秘,玄之又玄,妙之又妙,除非圣贤一般的人物,不能语焉尽详。”

并且由此而引申出来另外一个词语:结界!

既然虚空之中有恒河沙数的世界,那么每一个世界与每一个世界必定都会有界限,而世界与世界之间的界限,姑且叫作“结界”,好像正如现在人用什么一次元二次元或者三维空间四维空间来说事,不过个人感觉“结界”更具有中国文化古典气息,所蕴含的意思也更为深刻更为全面。譬如,用维度来说事,一维二维三维还好诠释,但是到了四维五维六维甚至更多的“维度”,就不知其所云了。

而用“结界”来说事,却没有这种设定障碍。

结界也是真实存在的。

有的是有形的,一眼可见,例如屋之墙门,园之篱笆,国之边防。墙门、篱笆、边防就是结界。

有的是无形的,虽然无形,但可以预测,例如弓弩射程,核武器拒止,凡是这些武器所能控制的边界,皆可称之为可以预测的结界。

还有一种无形结界,不可以预测,然而可以感应(有点玄了),例如盘伏的蛇,如果离有百米之外,它毫无察觉;如果进入它的感应带,便会即刻发起进攻,如此蛇的感应带就是它的结界。再如:人与人也是有结界的,便是通常所说的安全距离,好像是一米之内(或许不正确),一旦陌生人超越这个安全距离,马上就有反应。

结界的种类很多,大结界中有小结界,小结界中还有更小的结界,譬如国家之中有各个省市,各个省市还有乡镇一样,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彻底。

并且有些结界会有某种内在的联系,如水与冰,尽管是两种不同的物质世界展现,彼此也有结界,但可以相互融合。书界与画界也是如此。

有些结界却没有内在联系,如水与火,只能相克,不能融入对方的结界。

尤其玄妙的是:当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他(她)会莫名其妙的感觉,有的人看一眼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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