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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奇谈之凤鸟入世》 序章 黎明破晓前，缀在漆黑天幕上的那颗星子最后闪烁一下，便渐渐暗下去了。东方露出一线鱼肚白，丝丝柔光在海上流淌开来，正要漫过海岸线时，太阳忽地一跃，整个挣出海面，于是刹那间金光大盛，无尽光华倏然洒落铺满了整片大地。 不经意间，夜色留下的凉意已被日光刺破穿透，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鸡鸣犬吠之声接连不停，很快从一间屋舍传去了另一间屋舍。身穿粗布衣衫的男子们扛起锄头推开木门，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劳作，同样衣着朴素的女子们也互相打过招呼，边看管年纪尚幼的孩童们，边操持起了各种杂事。 “再乱跑就打断你的腿！”一个女子正叉腰教训自己调皮的儿子：“没听你爹说吗，外面到处都在打仗闹饥荒，还有瘟疫！都有人逃到咱们山下了，小心把你抓去吃了！” 小孩子显然不懂“瘟疫”和“打仗”的意思，眨巴几下眼，抱住门口的大狗就想骑上去玩耍。可历来乖顺的大狗这次却忽然直起身子躲开孩童，瞪大双眼向天空狂吠起来。 一瞬间，这个半山腰小村庄里的鸡狗牛羊全都一起放声朝天空狂叫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无形中的怪物一般，又是恐惧，又是敬畏。 “救，救命……救命！”在一片狂杂的吠叫声中，一个半边身子全是血，手臂少了一半的男人冲了过来，疯了一样的抓着人就问：“长老呢？长老在哪？！” 人群瞬间炸开，尖叫哭喊声响成了一片。 嘈杂混乱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手拄拐仗分开人群，缓缓走了出来。 “长老！”男子跑到老人前面扑通跪下，哭喊道：“死人！山下好多死人！还有很多怪物！死的活的都有！马上就要冲到村子外面了！” 就在这时，大地猛然震动起来，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由远而近。惊慌的人们一起转头看去，便见到几只足有树高的独角巨兽仓皇地向西面奔去。 抬眼望去，仍是晴空万里的大好景象，但那股紧紧逼迫下来的力道从未散开，反而愈加沉重。 长老长叹一声，摇头喃喃道：“逃不掉了，都逃不掉了…… 绝望地哭喊声再次响成了一片。 “天意啊……”这一次，长老的低语声并没有人听清。 千里之外，昆仑山巅。 人间已是大亮，但昆仑山脉仍睡意酣然，怀抱着绵延千里的深褐色山林一呼一吸，迟迟不肯醒来。 忽然轰隆一声炸响从天边滚滚而来，世间瞬间换了一番景象，前一刻还朗朗晴空日光明媚，这一刻却乌云密布，转眼下起了瓢泼大雨。然而大雨尚未下透，飓风随即呼啸着肆意奔腾，卷起无数冰雹和雪片，噼啪砸落在山石之间。 从晴空万里到天降骤雨，再到天地间弥漫冰雹飞雪，不过眨眼之间，天地已彻底变换了模样。就在这刺骨寒风中，群山万壑终于从洪荒大梦中初醒一般，应和着发出了低沉威严的轰鸣。 这一声劈开了雨幕雪雾，激起阵阵回响不断，直传到几千里之外。却也正因为这一声，本来散落在人间各处、人类却几乎察觉不到的黑气忽地集聚而来，黑漆漆一堆，重重往昆仑山巅压去。 刹那间雨雪之势愈盛，巨风之力也愈强，再加上浓浓黑气的裹挟，风云突变间，昆仑山竟如同生生被卷进了两个巨掌之间一般，仿似待得片刻巨掌合拢，整个昆仑山脉便将灰飞湮灭，彻底化为乌有。 满天冰雪暴雨中，一条巨龙猛然于半空现出原型，在狂风中游走躲避着冰锥和砸落的石块，张开大嘴，就要去吞那雨雪。然而巨龙身侧却急速掠过一只五彩大鸟，几声厉叫后，拽着巨龙一起落回山间。 “别乱来！”五彩大鸟变回了人形，身型看起来有些瘦削，语气倒是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不要自乱阵脚。” 巨龙在落地的瞬间同样变回了人形，只见他身高八尺有余，身材有些壮硕，肩背处肌肉尤为扎实。脸孔与常人无异，只是两只眼睛并非横着一左一右，而是竖着一上一下排在额头上。 “人间已经乱了。”他们身侧还站着一个男人，语气淡然地开了口。这一位的长发被巨风刮得猎猎作响，一身灰布衣衫却掩不住天生神采，叹气道：“我们能做的有限。” “应龙，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瘦削男子急促说完，又对另一个急道：“烛龙，你怎么说？” 烛龙不置可否，上下两只眼睛微微眯起，望向满天雨雪和浓稠的黑雾。 应龙叹道：“凤皇，你我都以为那只是一个意外，但如今看来，怕是劫数。” 说着，应龙扬起左手向前方伸去，弹指一挥间，满天黑雾竟不由得轻轻一颤。然而微颤过后浓稠黑雾反倒气势更凶，恼羞成怒般伴着风雪冰雨，遮天蔽日地就要扑将过来。 烛龙上下二目猛地瞪圆，数道精光直直刺入黑雾中，喝道：“孬种！连现出原形都不敢么？” 凤皇未及阻止，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团黑雾被撕扯开几道口子，亮光掠过处，果然在里面见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不想那些身影一闪而过后，原本只是风雨声作乱的山野间忽地响起了嘈杂异响，仔细去听时，才发现里面竟混着哭声、讨饶声、咒骂声、尖叫声、呻吟声……甚至不止是声响，还有无数强烈到几乎能触摸碰撞的情绪也在围绕奔走着，似乎是狠戾、激昂、躁狂、冲动、嗜杀…… 所有一切声响和冲动情绪彼此撕咬着糅杂在一起，从黑雾中争先恐后地倾泻而出。烛龙被这变数激得一愣，应龙脸色也阴沉了些许，两人都没再动作，而是一起回头看着凤皇欲言又止。 狂风呼啸，喊声凄厉，站在山石中央的凤皇紧紧攥拳，指尖几乎要刺破了掌心。如果那天，阿鸾没有去……思索间忽见黑雾中冲出一只长着四只耳朵的猿猴般异兽，而另一侧同样黑团鼓噪，跟着冲出了一只猫头鹰身型的异兽，只是这只异兽还长了张人脸，面孔上足足有四只眼睛，眨动乱转时，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这两只异兽三人当然认得，一只名为长右，但凡出现必定会引发滔天水患，另一只则是颙，现身时天下大旱寸草不生。可是凤皇记得，他们刚从鬼蜮山阴阳洞逃出去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状，怎么现在变得这般疯狂狠戾呢？ 凤皇连忙收敛心神，再望去时，只见两只异兽周身缠绕着浓稠发黑的雾气，擦过的枝叶花草全都被熏染上一股腐臭味，隔着几十米远，竟然已是恶臭难当。 三人脸色一变，终于发现那些黑雾不是阴魂也不是精怪，而是人类各种痛苦情绪凝聚成的绝望！只见长右周身紧紧围绕着悲伤、愤恨、无助、痛苦，而颙同样被惊恐、挣扎、恨意、焦灼包裹着。它们在人间引发了涝灾和旱灾，之后又被灾难中死去人类的情绪给缠住了！ 凤皇惊讶不已，看向应龙：“长右和颙虽是能引发灾祸的异兽，以前却从不曾被人类情绪影响啊？” 然而没有时间再让他们去思索分辨，两团黑雾几乎同时扑到了眼前，凤皇止住话语放声长啸，扬臂为翅旋身就要飞起时，一只胸腹部都是鲜红颜色的大鸟却先他一步，撞到了长右身上。 “赤鷩小心。” 应龙叮嘱一声，掌心向上挥手扫出一道暗红色的光芒。伴着这道红光，无数只奇珍异兽从三人身后跃起，纷纷扑向了黑雾中接连跳跃钻出的敌人。 恍然间，只见天地间一片光华闪动，吼叫声、尖啸声、嘶鸣声不绝于耳，群兽凶狠地互相撕咬着，血肉和皮毛被风雪刮起，呼啦啦扬了漫山遍野。 凤皇已变为五彩大鸟，在空中盘旋着奋力抓挠撕扯。而当他稍缓过神低头一看时，只见层层黑雾越聚越多，被困在其中的神兽们互相疯狂地抓挠撕咬，无论是瑞兽还是凶兽全都无法逃脱，一个接着一个在厮杀中轰隆坠地，继而凄惨死去。 举目望去，烛龙仍盘旋在空中大口吞云吐雾，却已有几处鳞甲破损裂开，淌出了暗色的龙血。应龙一直以人形掌劈脚踢，看似所有黑色雾团全都无法近身，但动作已渐渐迟缓下去。还有……还有那些和他们共同激昂应战的朋友，千百年来一起饮酒高歌，何其痛快畅然，可现如今死的死、伤的伤，自己却无能为力，什么也改变不了。 如此惊心动魄的血腥厮杀场面，哪里还是人间？哪里还是昆仑！ 如果那件事情没有发生，如果他们能再多争取到一些时日……可惜已经没有如果了。难道这一次真的会变成苍生浩劫，所有生灵都无法幸免吗？人间万象，奇珍异兽，现如今只有死路一条了吗？ 五彩大鸟仰天悲鸣，几乎要掉下泪来。摇晃着躲过又一团黑雾时，凤皇略一沉吟，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就尝试用尽我族精魄鲜血……最后再搏一次吧！凤皇长啸一声，向着昆仑之巅最为粗壮的一颗巨树振翅飞去，待他用爪子抓紧树枝后，仰起脖颈，张嘴便要喷吐出毕生修为。 应龙大惊，忙道：“万万不可！” 但已然迟了，只见鲜红胜血的薄雾缕缕从鸟喙中吐出，虽缥缈却坚定地冲向了团团黑雾。而凤皇身披的五彩羽毛不过一眨眼间，颜色已暗淡了不少。烛龙也感应到了凤皇吐出的精魂，就要落回地上，却听轰隆一声，天空突然震颤着疯狂抖动起来，仿似就快要被炸出一个窟窿。 就在这惊雷炸响的瞬间，凤皇只觉胸口一烫，几乎要从树上掉落下来。还好应龙已赶到他身边，双手推出一个气旋稳稳将他接住。 突生惊雷，是所有神兽都未曾预料到的。凤皇顾不得胸口炽热滚烫的诡异触感，只和应龙、烛龙一起怔怔望向天空。 这次不再是黑雾，而是真正的乌云压将下来，层层叠叠，遮满了整片天空。乌云间电光道道闪烁，只一看，便毫不怀疑那雷光定能穿金裂石。 乌云越积越厚，电光穿梭其间，却越来越是刺眼。慢慢的，墨色天空中竟如同拧出了一道金色的长鞭，噼啪作响，火星四溅，仿佛有一位天神正执起它，要往哪里挥舞劈去。 应龙凝望片刻，喃喃自语道：“这是……天雷？” 话音甫落，轰隆一声巨响伴着金光狰狞的雷电长鞭，带起一路火星，赫然向东方劈去。那力道仿似是盘古舞动着巨斧，将天地从混沌中劈开，又似共工狂怒难当，奋力撞倒了不周山。 天地万物一片寂静，方才还凶狠撕咬着的神兽们瞬间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起来。群兽就这样一起看着雷光长鞭在天空和大地间撕裂开一道口子，下一瞬，铿锵炸裂声中天火骤起，将东方整片天空全都烧成了红色。 然而就在天雷坠落的刹那，乌云却刷的消失散尽，就连一直围绕在昆仑山四周的黑雾也翻腾碎裂，风一刮，彻底散落不见了。 应龙长出一口气，却还是不解地望着远方熊熊燃烧的火焰，奇怪道：“天雷怎么降在了那里？” 烛龙不甚在意，回转过身看一眼凤皇，发现这家伙虽然晕了，倒还有气息，那就是死不了了。于是淡定道：“不知道，无所谓。” 应龙又道：“天火是无法用人间的力量扑灭的，看来只能等它烧上三天三夜，自行熄灭了。” 烛龙不解地看一眼应龙，好像在不耐烦他操心与己无关的琐事，然而没再多说什么，胡乱抓几片树叶拍在伤口上，转身下山去了。 “天雷，天劫？人间……神兽……哎。” 应龙嘀咕完不成章法的词句，长叹一口气，也扶着凤皇向山下走去。 天火果然足足烧了三天三夜，才慢慢势弱熄灭。应龙本想去查探一下，只是大战刚过，到处死伤无数，只得先忙眼前的各种琐事。 经此一役，人类和神兽都元气大伤，不知多久才能恢复过来。而凤皇——应龙拖着根挂满了新鲜水果的树枝，在丹穴山中的石路上边走边摇头——凤皇这家伙，为了对抗那些肆虐的黑雾，竟用自己的精血作引，意图将它们吸入体内封印。虽说半途中被天雷打断，但内伤太过严重，不知道还要昏睡多久。 “这一大一小，都不让人省心啊。”应龙唏嘘不已，抬手推开了凤皇府的大门。 房间里正坐着一个身姿妖娆、面容姣好的女子，见到应龙，忙问道：“应龙大人，您来得正好，凤皇大人什么时候能醒啊？” 应龙摇头道：“说不好，至少千余年吧。” 女子眼神一黯，看一眼安静躺在床榻上的凤皇，喃喃道：“阿鸾也还昏睡着。跂踵刺他那一剑虽然偏了，却也伤了本源，恐怕没个几百年养不好。而且凤皇大人之前交待过，说别让他那么早醒来，怕他……唉。” 应龙边听边从树枝上拽下一个果子啃上两口，突然道：“类，你的那半身呢？” 类本是雌雄同体，虽行动上偶有不便，但养起伤来却可以阴阳自调，事半功倍。于是当下是女身的类一撩头发，哼道：“受伤太过严重，我让他先睡着疗伤了。真是的，打架的时候非要去逞能，还说无论怎样都不准我现身，这下好了吧！” 应龙笑笑，没什么要说的了，便啃着水果告辞离去。 刚走出院落没几步，抬头就看到同样拖着树枝来串门的烛龙。应龙一指身后，笑道：“大的伤重不醒，小的封印没开，类在照看着他们。” “哦。”烛龙略一思索，坐在地上开始吃果子，直到把一树枝的果子全都吃光，才拍拍屁股站起身子，空手进门去也。 “这家伙。” 应龙摇头大笑，转身看一眼凤皇府，思忖片刻后啃掉手上果子的最后一块果肉，将果核随手抛入了路边土堆。 至少，还能有千把年好日子过吧。应龙笑着轻轻往那个方向吐了一口气，不过眨眼之间，土堆里便冒出了一株鲜嫩柔软的绿苗，迎着风轻轻摇摆起来。 此消彼长，万物循环往复……希望这一次，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一章 妖务接警中心 夜色深沉，然而位于湖澈市东郊的一所在普通人类眼中并不存在的办公楼内，依然灯火通明。 “你好，222妖务接警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是人类尸体还是精怪尸体？请告知我发现尸体的具体地点。” “大规模精怪械斗？好，我们马上派人过去。” “变不回人形，好的，先不要惊慌，请打开随身携带的紧急定位系统，很快会有工作人员赶过去协助你。什么？你的原形是东北虎？请稍等！”一个穿着西服套装，头发在脑后规规矩矩梳成髻的女子脸色一变，抓起另一个电话，急道：“呼叫紧急事务处理中心，222呼叫紧急事务处理中心！牧悠商业街附近，有三名人类遭到不明生物攻击死亡，一东北虎精因为受到惊吓现出原形，现请求提供紧急协助！” 而整个大厅里，接线员的声音此起彼伏。 “高层建筑爆炸？请告知你所在的位置。盘龙道东段1区某高层……什么？！灵力波动引发爆炸？请尽快离开那里。” “请您先平静一下情绪！尖叫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在听！” “再次呼叫紧急事务处理中心，再次呼叫紧急事务处理中心！光明大道发生神兽现形事件，约有三十多人类看到整个过程。请尽快派人前往，请尽快派人前往！” 整个大厅混乱无比，而在大厅向上一层的连廊上，有几个人正站在廊边，注视着楼下的一切。 其中一个身穿制服的男人看了一眼手中的文件，向站在最前面的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快速汇报道：“会长，截止到今日0时，本市已经发生了32起精怪非正常死亡案件，同时还有13名人类遭受不明生物攻击死亡，双边关系保障部也已经转到这边了。据行动组的调查发现，行凶者不止一人，怀疑背后有人操控……” 另一个官员模样的中年人不等他说完，便直接抢过了话头，说道：“会长！现在必须强制封锁消息，已经有不少妖界媒体跟进了，如果再不加以控制，势必会影响咱们妖委会的风评。”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建议立刻启动对人界精怪的强制排查程序，对良妖分在85分以下的精怪妖兽直接进行遣返。” “不行！”中年人的提议立刻遭到了强烈反对，先前做汇报那人反驳道：“良妖分低于60分才进行遣返的条例都执行多少年了，怎么能说改就改。这样势必会引起大量精怪的反弹情绪。而且现在执法队也没有那么多警力去执行。” “现在是特殊情况！不采取措施难道任由事态进一步发展吗？”中年人转向为首的年轻男人：“会长，您觉得呢？是否现在启动强制排查程序？” 此话一出，连廊上瞬间安静下来了，几人不再说话，全都直勾勾地望向了现任妖委会会长——鲍克明。 鲍克明是个看上去30来岁的英俊男人，此时一身休闲西装，双手插兜静静地站在那里沉默不语，乍一看不像是众人口中的“会长”，倒像是个准备上台的模特。鲍克明望着楼下大厅内的忙碌景象，面上却始终一派云淡风轻，看不出什么异样的情绪，仿佛他只是路过随便进来闲逛一下，而不是情况紧急到需要他亲自过来坐镇了。 “那个不急，还没到时候。”鲍克明摆摆手，拒绝了中年人的提议。 “可是……”中年人还想说话，却见鲍克明抬手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只得闭嘴，一脸焦急地站在他身后，等着下一步指示。 下面依然乱糟糟的，又一阵来电高峰过去后，鲍克明突然问了一句看似毫不相关的话：“应龙大人留下的那个……去往他府上的通行令还剩下几个？是哪个部门负责整理存放的？” “啊？”做汇报那位一愣，手忙脚乱地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看起来像是平板电脑的东西来。 这个人的衣兜不大，内里却别有机关，因为他掏出的这台平板电脑屏幕足有16寸。而平板电脑一离开他的手，就飘在了空中，那人在屏幕上飞快地操作了一阵，回复道：“会长，查到了，在妖史科。” 鲍克明点点头，拿出一封信递过去：“取一个出来。再去找个稳妥的人，把最近发生的案件梳理一下，发现有关联的就全部整理出来。等都弄好了，把案件详细记录和这封信，一起送到应龙大人那里。” “是。”男人应了一声，却有些迟疑:“应龙大人隐居多年，这样贸然过去打扰……” “没关系，信中我已经都写清楚了。”鲍克明示意他尽管去办：“何况应龙大人什么身份，难道还会跟一个信使为难吗？” 男子点头，又问道：“那……双边关系保障部那边怎么给答复？最近的精怪犯罪率急剧上升，已经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人类的生活，他们一直在催着咱们给处理方案。还有单家，他们也一直在找我……” 现任会长大人却不耐烦再听下去了，转身向电梯走去，按下按键，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拖着。” 第二章 人界准入资格证 阴山。 峰顶某处，应龙正盘腿坐一块巨岩上，面无表情地望着漆黑一片的大地。他有点记不清那场大战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三千年，又或者是四千年？甚至是，已经快要万年？可能是年纪太大，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吧，竟然连时间的流逝也快要感觉不到了。 唏嘘间，忽然有声音从后方传来，说道：“大人，妖委会派人来了。” “妖委会？”应龙转回头来，自来人手中接过一个绘有海浪纹路的令牌，在指尖翻动了一下，笑道：“自打这一任会长上任以来，得有上百年没来联系我了。没记错的话，这一届会长，是克明吧？” “对，鲍克明会长，本体神兽狍鸮，您还记得他的名字啊？我以为您忘了，您推荐他进妖委会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来人把手中的信件也一并递给应龙，笑道：“自从您退任后，接连两任会长都是精怪，回想起来，那两位的能力真挺一般的，没少派人来阴山求助。”很显然，对于前两任会长时常来打扰自家大人的事情，他很有些不满，随口抱怨几句之后才又道：“这位鲍会长倒是相当能干，上任后大刀阔斧地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如今连高铁都修到咱们山海界来了。他以前除了逢年过节派人上山送份拜礼，就再没找来过。想来这次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让他不得不派人过来吧？” 应龙笑了笑，说道：“你倒是替他说话。” 来人自知多言，不敢再打扰应龙看信，笑着站在了一边。 信里内容很多，应龙低头翻阅起来，看着看着，忽然动作微微一顿：“赤霄剑？”说话间微微垂头，屈指算了算，低叹一声：“此时现世，也是一番机缘吧……想来是时机到了。” “时机？”来人只听清了最后一句，脑内灵光一闪，此时已猜到了应龙这“时机”二字是对谁而言，忍不住向应龙确认道：“大人您是说……” 应龙颔首，转头吩咐道：“你去把阿鸾叫来吧。” “是！”那人应上一声，迅速转身离开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夜风抚过，吹得应龙发梢飘起些许，又慢慢垂回肩头。 四周慢慢寂静下来，虫鸣声，鸟叫声，潺潺流水声，风吹过树梢的声音，都慢慢消失了，应龙仿佛置身在时间的荒野中，挥开了红尘万丈，只静静等待着一个开始。 直到一道清朗的男声打破了这份寂静，一个少年朗声笑道：“应龙叔，您找我？” 应龙回过头去，看向身后的少年。 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一头红色的长发松松地在脑后编成了一条辫子。身材高挑，面容精致，嘴角微微翘起，不笑时也带有三分笑意。可能因为还未完全长开的缘故，眉目间还带有几分中性的柔和，却自有一番神采飞扬的少年锐气。此时见应龙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眼睛转了转，举手分辩道：“我最近一直好好呆在山上，绝对没有闯祸。” 说完偷眼观察了一下，见应龙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连忙又去拉同盟：“不信您可以问六六……诶？”作势四下找了一圈那只白脑袋的小猫，朱鸾眼珠转了转，语带疑惑道：“六六呢？” “你们两个整天凑在一起上蹿下跳，反倒来问我？”应龙笑出声来，又看了他半晌，微微叹了口气，问道：“要你上的补习班都去上了吗？” “早就上完了。而且那些课真的很简单，根本不用报班嘛，随便翻翻材料背一下就好了。”说着少年自身上掏出一个红色的本子，得意地将写着“人界准入资格证”那一面翻开递给应龙看：“看，我昨天考下来的准入证。” 准入证是个像毕业证书一样的东西，正面分开，内页中一面写着人界准入资格证，一面写着科属性别和姓名。而准入证的下边则横着一行大字：根据《妖兽通行人界管理条例》相关规定，经审查，朱鸾准入资质合格，准予进入。这行字的最右边盖了个钢印，发证单位那里则写着“妖兽管理委员会”。 应龙在阴山隐居已久，有一段日子没见过这些新鲜奇怪的东西了，一时兴起，接过来多看了几眼。只见准入证姓名一栏上写的是朱鸾，科属那一栏却没有写字，而是贴着一个金色的标志。 “哟，现在连证件都可以设权限了？”应龙笑着念叨一句，伸手在证件上拂了一下，那个金色的标志便自行旋转起来，慢慢地，从混沌的金色墨点，转成一个八卦的形状，而八卦的正中，一条盘着的黑龙也一点点鼓了出来。下一秒，黑龙忽得张开嘴巴，吐出了一团墨迹，那团墨迹在落到纸张上后，拼成了一行小字：凤凰科，极稀有。 应龙没猜错，这确实是妖委会专门制作的特殊标志，只有在妖委会内部达到一定级别的管理层，才能看到科属后面的文字。应龙虽然已经不再是妖委会主席，但对他来说，这个等级的术法，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说来说去，这个设计的本意，其实是为了掩饰神兽的身份，而之所以会对神兽科属进行隐藏，究其根源，还是当年的那场大战造成的。 当年一场大战，山海界中神兽数量急剧减少，如今记录在册的不过3000多只。再加上繁衍困难，新生儿出生率极低，一些本身自带特殊属性的神兽几乎全都濒临灭绝了。不说远的，只说刚刚朱鸾找的那个“六六”，便是如今世上唯一的一只天狗了。而可以“增寿两千岁”的乘黄，可以“使子孙昌盛”的鹿蜀，更是早已种族灭绝。 因而为了保护这些神兽，避免有心人打具有特殊属性的神兽的主意，才有了这个隐藏装置，虽然作用有限，可也聊胜于无，对本就稀少的神兽族群算是多了一层保护。 “是不是挺好玩儿的？……好了快还给我！”朱鸾把证件抢回来，凑近了应龙笑嘻嘻问道：“应龙叔，您让我考这个，是不是终于肯放我下山啦？”说完双目炯炯地盯着应龙，见他没有否定，立刻欢呼起来，继而想起了自己这些年若干次偷溜被“镇压”的惨痛经历，小声嘟囔道：“早知道考个证就能出去，我就不那么费劲……”说到一半猛地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止住话头，干咳一声仰头望天。 应龙又好气又好笑，拿手虚点了他两下，但这会儿也没空清算他时不时搞出来的小乱子，只能佯怒地看了朱鸾一眼，无奈道：“是要放你下山，不过，不是让你去玩的。” 说着，应龙忽然一扬手，朱鸾只觉得眼前猛然炸开了七彩流光，再定睛看时，应龙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剑。 第三章 突然现世的赤霄剑 说着，应龙忽然一扬手，朱鸾只觉得眼前猛然炸开了七彩流光，再定睛看时，应龙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剑。朱鸾站在一旁，都隐隐能感受到剑身释放出的森寒剑意。 然而如此真实的一把剑，却只是应龙幻化出来的，并不是实物。不过这把剑在应龙手上时，是虚是实并不重要，他身为上古大神，对于这种幻化法术的使用已臻化境，由虚转实，由实化虚，皆不过翻手之间而已。换句话说，这把剑由别人幻化出来只是个虚影，在应龙手中却可以当做真剑来用。 幻形之术不算是特别难的法术，是精怪妖兽常用的36种法术之一罢了。只要是神兽和精怪，修炼百年以上基本都会。当然对人类来讲就不一样了，只有极个别天分出众又有机缘的人类，才可能略有小成。像三国时期的左慈，晋代的葛洪，唐代的李淳风袁天罡等人，就是此中高手，甚至传说中，当年还引起了妖委会的注意。 不过，那已经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妖委会机构发展越来越完善，已经不会再因为人类中突然出现法术天才而疏于应对了。 可是朱鸾身为天分最高的纯血神兽，这些年来一直待在应龙这种顶级大神身边，却偏偏连幻形术这种基础法术都不会。迄今为止，他仅会的几个小法术，还是东拼西凑，跟别的长辈或是朋友那里学来的，大多没什么用处，只能用来捣乱胡闹。唯一说得上有威力的，也只是保命自救用的，完全不成体系。再加上他疏于练习，时灵时不灵，没少闹笑话。 堂堂凤皇之子，还是在应龙身边长大，却连一些基础的法术都不会，实在是说不过去。为此应龙没少让当康抓朱鸾去练习，修炼、打坐、灵力的运用，呼吸吐纳、子夜正午吸收日月精华……可惜，全都没用。朱鸾在阴山混了这么多年，唯一厉害的本领就是逃课，他不但自己逃，还经常怂恿小天狗六六一起逃。搞得原本还算认真学习的小天狗也越来越皮，一大一小闹的整个阴山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几乎天天都有人去找当康告状。 可是此时此刻，见应龙潇洒施法后，朱鸾开天辟地头一次，有那么一点点后悔了。如果自己以前略微用心学一学练一练，现在是不是也能挥手间轻松使用法术了？自己连调动灵力点个火都不怎么顺畅，好像是有点儿丢人啊……嗯，还是认真学点东西吧，毕竟学到手的，才是自己的。 唔，不过为了避免无聊，要和六六一起学。 “你啊。”应龙看出朱鸾的走神，无奈地提醒道：“又想什么去了。” “哦哦，没有。”朱鸾答应着，连忙凝神向应龙手中的宝剑幻影望去，就见那把剑通体墨色，剑身两侧都显得钝钝的，像是没有开刃一般，靠近剑柄部分，则有一圈朱红的颜色。 应龙继续说道：“这是赤霄剑。”他随手挽了个剑花，将幻出的宝剑剑柄处刻着的“赤霄”二字指给朱鸾看：“这把剑失踪已久，近来有消息说，它出现在了湖澈市的一家地下交易所内。” 边听着应龙的讲述，朱鸾边凑上前去，想仔细看看这把剑。然而刚靠近一点，登时便有一股森然冷意扑面而来。 朱鸾不由得一愣，略微后退了半步——杀戮之气好重。记得在人类的史书上看到过，赤霄剑号称天子剑，是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时使用的那把。应龙叔找要这么一把充满了杀气的剑做什么？朱鸾皱了皱眉，下意识伸手过去，想要碰触一下，然而就在接触到的瞬间，那把看似无锋却杀气凛然的赤霄剑，却倏地化作万千光点，自应龙手中散开了。 朱鸾遗憾的啧了一声，收回手应道：“要怎么找到这把剑？” 应龙溜达几步，坐回椅子上，续道：“这就需要你自己来想办法了。我已经让当康给你买好车票，也跟朱英武打过招呼了，你直接去湖澈市，找到这把剑，再把它带回来，我有用处。”说到这里语声一顿，又道：“此事不要声张。” 朱鸾点下头，示意自己明白。 应龙又拿过一个背包递给朱鸾，叮嘱道：“除了你考下的这个准入证，其他一些常用的东西，都放在里面了，另外包中还有一本《妖兽入世行为规范》，你好好看一看，不要闯祸。” 朱鸾撇撇嘴，小声嘟囔道：“说得我好像只会闯祸一样……”还没嘟囔完，眼角余光扫到应龙看了过来，朱鸾便迅速闭嘴，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我一定循规蹈矩认真做事绝不闯祸。” “你啊……”应龙无奈叹气，又说道：“你随我长大，一举一动世人都会看在眼中，行事千万要谨慎，不要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 朱鸾终于收起嬉笑神色，认真应道：“应龙叔，您放心。” “好了。”应龙拍一下朱鸾的肩膀，最后取出一封信递过去：“这里面是当康为你列出的一些注意事项，写了些在人界要额外留心的事情，你收好。” 朱鸾仔细收好，转向了领他前来的男子，正色道：“康叔，谢谢你。” 当康连连摆手，示意这算不得什么，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也叮嘱道：“人界变化很大，平常行动千万要小心些，注意安全。遇到不明白的事多问问接待你的朱英武，他在人界生活多年，各种门道都精通的很。此外，湖澈市有我一位老友，姓司马，单名一个宣字。他多年来一直跟各种史料打交道，见闻广博，你到了湖澈之后可以先去拜访一下他，看看他有没有关于赤霄剑的线索。我给他写了封信，放在你的包里了，你拿着信去找他就行。包里还给你装了一些吃的用的，你乍到人界要是不习惯可以先用这些。对了，还有一些证件需要到了人间去办，到了之后要抓紧时间赶快办好，不然……” 当康对朱鸾素来照顾，此时啰里啰嗦说了一大串，朱鸾倒也并没有听得不耐烦，认真答应下来。等当康好不容易把自己能想到的都交待完了，抬眼一看，却忽地晃了下神——朱鸾精致的五官在一头鲜艳的红发映衬下，仿佛会发光一般，而当康不由得想起了另一张与其有几分相似的面孔。 如果他父亲还在，怎么也轮不到自己来啰嗦这些啊。可惜当年一战，凤皇重伤之后一直昏睡不醒，此事至今都瞒着朱鸾，也不知何时他们父子才能……想到这里，当康目中不免露出几分哀伤来。 “康叔？”朱鸾见他说着说着突然停住，现出黯然神色，不由得疑惑地唤了他一声。 当康回过神来，掩饰般地咳了两声，说道：“票收好了，临时通行证别丢了，其他的就没有什么了。” 朱鸾点下头，又目光炯炯地望向应龙，等着他发话放行。应龙被逗笑，屈指在他额上弹了一下，说道：“去吧。” “好的！那我这就走了！应龙叔再见，康叔再见，你们放心，保证圆满完成任务！”朱鸾冲着两人做了个怪模怪样的保证手势，转身就跑，很快就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第四章 自己同自己吵架的双头怪兽 当康目送朱鸾撒欢跑走的背影，扶额无奈道：“这个……就这么跑了？真憋得那么狠吗？” 应龙也笑道：“毕竟被圈在山上这么多年，整天守着我这么个老家伙，玩伴也只有六六一个，想下山去疯，倒也正常。” “也是，山上几千年，每天睁眼闭眼都是一样的风景，也难为他了。”说到这里，当康突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道：“毕竟当年那件事后患无穷，把他留在这里，也是为了他好。” 一提到“那件事”，气氛陡然沉寂下来，当康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凤皇他……” 仿佛知道他想问什么，应龙不等他说完，轻轻摇头道：“不太好。如今人妖混居，各类生灵其心各异，心思繁杂，天地间的浩然正气远不如当初纯净，如果再这样下去，怕是支持不过七年了……” 说着，应龙把目光投向远处，透过山间萦绕的云雾，直望向大地与苍天的连接处。而那里，现在正隐隐有层黑气，在缓缓翻涌浮动。 应龙沉思片刻，再次开口：“凤皇昏睡，烛龙又失去踪迹日久。当年那场大战，我至今也没有完全想明白，为何是阿鸾引出那个意外，为何找不到幕后之人，又为何……天雷降世却劈在了东方。” 当康回身看向应龙，静静地听着这位历经世事沉浮的大神喃喃自语。 而应龙单手撑住下巴，看向擦出些许亮光的东方，和远方在微光照射下仍凝集不散的黑气，缓缓续道：“阴阳之道自古恒定不变，善恶之念此消彼长，如今风雨欲来，我唯一能算到的，便是人界的一线生机，已经落在了朱鸾身上。希望这一次……会有不同的结局吧。” 天机流转，世事变幻，哪怕身为上古大神，应龙也只能窥得只鳞片爪。而旁观的当康心口仿似被重重压住般，气氛一时凝重到极致，什么话都说不口了。 又过了许久，应龙忽然眉头微皱，转头看向当康，问道：“对了，六六呢？” 当康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小心道：“我前天倒是见过他，之后就再没看见了。是不是又去后山玩了？” 应龙无奈地从巨岩上跳下，低斥道：“这些个小崽子，一个比一个胡闹！” “……”当康小小翻了个白眼，不敢出声只在心里嘀咕道：“说得凶狠，那您倒是下手管教啊！” 对面正要迈步走开的应龙忽然回身，问道：“你说什么？” 当康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这就去山里找他。” 说罢当康身形淡去，一阵微风卷过，便彻底消失了。而孤身站在山顶的应龙长叹一声，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山下那一团黑气凝聚的地方。 只希望……这次，能抓住那一线生机。 *** 上古时期，阴山不过是群山中的一座。只是因为大战之后，人界洪水肆虐满目疮痍，妖兽们原本寄居的山林全都被战乱波及，大量妖兽流离失所，别说潜心修炼，连生存都成了难事。 当时正在处理战后事宜的应龙，游历遍六合九州后，最终将阴山选做了避难所。凭借上古大神强大的法力，应龙布下了一道强大的结界，将阴山与人界隔离开来，供神兽和精怪们休养生息。 在那之后，人类当中接连出现了几位英明睿智、能力出众的统治者。慢慢地，在他们的带领下，人界逐渐恢复了原本生机盎然的样子，而应龙也在人界被周武王实现了大一统后，从妖委会主席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回到了阴山隐居。 再到后来，随着人界的发展，不少妖兽被日趋繁华的人界吸引，不再安于蛰伏在阴山结界内，纷纷穿过结界离开，融入到了人类的世界中。只是人界并不是一直太平的，于是每当爆发大规模战乱时，就会有不少妖兽逃回阴山寻求庇护。 好在那时的妖委会也已经逐渐壮大，成了一个成熟的组织，便也加入进来，在应龙的协助下不断增加阴山周边的结界。久而久之，阴山在应龙和妖委会的庇佑之下，变成了一片独立于人类世界的之外的世外桃源。哪怕每次出入都只能通过一条固定的通道才能穿越结界，也依然是神兽和精怪们心中的圣地。 当初，被应龙关在阴山的朱鸾没少打偷溜的主意，奈何结界太过强大，除了同为上古大神的烛龙能不受结界限制，带他溜出去见过几次市面之外，朱鸾一次都没“越界”成功过。 此时朱鸾一想到自己终于能光明正大地穿过结界，进入人类世界，就很是神清气爽。更别说清晨时分的山林间，空气格外新鲜，闻上去甚至有股特殊的香甜气息，让朱鸾愈发神采飞扬，恨不得一步就冲到中转站那里，赶快进入人间。 可是，阴山实在是太大了。朱鸾一直跑着，直到看见不远处的浊浴，才长出了一口气，停下脚步自言自语道：“还好，应该没走错方向……”天色尚早，清晨的阳光还没来得及把河水晒出温度，朱鸾走到河边，掬起一捧水喝了两口，顺便再擦了把脸，笑道：“真清凉，舒服。” 润过喉咙后，朱鸾站起身来，大大伸了个懒腰，看看奔流的河水，又看看宽阔的河面，飞身纵起，身形只一闪，便已经出现在了河对面。 青山绿水，凉风习习，朱鸾哼着小调正想继续提速赶路，却忽地脚步一顿，被一阵争吵声绊住了。 “应该向北！” “明明应该向南！你根本不懂！” “北方安全！你才是胡乱指路，必引祸患！” “满口胡言，南方才更稳妥！” 两个完全一样的声线，正争吵的极为凶狠。从语意上听起来，明明是不同的人在吵架，可是从声音上分辨起来，却像极了一个人正在自言自语。 这是怎么回事？两个声音相同的人在吵架，还是一个人在自己跟自己吵架？ 好奇心起，朱鸾将拎在手中的背包甩到肩上，向着声音来处寻了过去。 河边是一片不算太茂密的林子，朱鸾横着穿了过去，再走没几步，一抬眼，就见一只长着两个猪头的怪兽，正在一块山岩旁原地打着转，边转边吵得轰轰烈烈。 第五章 突然冲出的猛虎 “闭嘴！闭嘴！明明向南方看起来更稳妥！” “你才闭嘴！必须向北！” “往南！” 朱鸾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这两颗头在吵什么，忍不住插话道：“……你们吵什么呢？” 两只猪头闻声一起转了过来，见到朱鸾同时一愣，竟默契的安静了下来。沉默期，一颗猪头微微转向另一颗，小声问道：“这是……凤皇独子，朱鸾？” 另一颗用力点头：“是他！上次我在应龙大人的洞府外远远地见过一面。” “凤皇独子”，朱鸾听到这话，动作忽然一顿。 凤皇，爹爹…… 人人都知道他是凤皇之子，可是，他的爹爹凤皇，又在哪儿呢？ 当年的一场神兽大战，众神兽死得死，伤得伤，还有一些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朱鸾一直记得，当初自己身受重伤，醒来后大战已经结束，爹爹却不知所踪。他那时候着急，还会追着不停询问应龙，甚至隐隐有些埋怨，为什么应龙不肯倾力去寻找。直到后来年岁慢慢大了些，自己偷溜下山去找，却几次无功而返，才慢慢明白天地之大，要在三界之中找到一个失踪的神兽，何异于在茫茫大海中捞一根细针。 用小天狗六六的话说，如果找人那么简单，应龙书房里记录失踪神兽的册子上，那十几个名字早就被划掉了。然而那么小的六六都懂的道理，他却亲身碰壁了几次之后才想明白，这大概就是人类说的关心则乱吧。 几千年来，从最开始的焦躁不安，到现在的深埋心底，朱鸾已经不怎么在别人面前提起父亲了。而现在，突然从一个神兽口中听到了凤皇的名字，心底还是不由得涌上了几分悲伤。 然而那个怪兽却浑然不觉，还沉浸在见到朱鸾的兴奋中，急吼吼冲朱鸾喊道：“您来得正好！求您给评评理！” 朱鸾见他们如此激动，一时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只得收拾下心情，应道：“我给你们评理？” 这个神兽长了两个猪头，共用一个身体，朱鸾认得，这正是神兽屏蓬。屏蓬这种神兽，胆子特别小，一有点儿风吹草动就会认为遇到了危险想要逃命。却因为长着两个脑袋，每每总是因为想要逃跑的方向不一致而陷入混乱争吵，最终导致只能在原地打转。看来现在又是遇到这种情况了。 两只猪头同时点头，又同时抢着要说话，结果就是又吵了起来。 “我先说！” “让我先说！” “是我先发现朱鸾的！” “是我先向他求助的！” “停停停！先别吵了！”刚才那点突然窜出来的伤感情绪，这下子全被闹没了，朱鸾颇有点哭笑不得，只得出声阻止两颗头继续吵下去。 见两个脑袋都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朱鸾忽地冒出一个办法，于是握紧拳头，两手横摆在前方，笑道：“这样吧，我其中一只手里放了片叶子，你们来猜猜看在那只手里，谁猜对了谁先说。” 左边猪头反应比较快，迅速抢答：“右手！” 朱鸾摊开右手，果然有一片嫩绿的树叶，于是便一指左边的头笑道：“答对了，你先来。” 左边猪头一看自己猜对了，得意地甩下脑袋，文绉绉道：“吾等方才行至此处，突闻林深处传来怪响，眼见危机迫近，明明向北方逃去更为稳妥，它却坚持要奔往南方！” 别看这猪头其貌不扬，说起话来却一套套的，神态和朱鸾早年间下山偷看到的教书先生几乎一模一样。可是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这个猪头说话的方式却不古不今、半文半白，听起来格外有趣。 啊，等下，它刚才说山林里有异响，可能有危险？可是阴山这里，谁不知道是应龙叔庇佑的地方，难道会有精怪神兽敢在这里闹事吗？ 本来跑过来只为看看热闹的朱鸾，这下又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事情，不由回过身去，凝神望向绿林深处，微微眯起眼，感受着空气中的灵力变化。 然而一分钟后，朱鸾带着些许疑惑放松下来，回头又看向了两个猪头。 山林安静祥和，并没有什么危险啊。它们却这么慌张……是因为屏蓬这种神兽天生胆小，还是有什么地方自己没注意到？ 朱鸾还没理出头绪，那两个脑袋已经再次争吵起来了。 “要你多嘴！南方一派祥和寂静，自然应该向南！” “岂不闻看起来安全会更加危机四伏？明明应该向北！” “南！” “北！” 一个身体上长了两个脑袋，怕是每天都过得很吵吧……朱鸾被吵得头晕，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眼珠子一转，忽然猛地抬手一拳，敲到右边那颗猪头上。 右边的猪头毫无防备，闷哼一声，当下晕了过去。 左边的猪头瞬时愣住，张口结舌地看着朱鸾。而朱鸾毫不在意地向他摆摆手，催促道：“你还不快跑，等它醒了，你们可又要没完没了吵下去了！不用谢我，我顺手帮你个忙罢了。” 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种特别的“帮忙方式”，左边的猪头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张了半天的嘴，最后也只能结结巴巴挤出一句“谢、谢谢你”，接着一头黑线地拖着昏过去的脑袋，撒腿向山林深处跑走了。 很好，轻松解决一件小事。朱鸾得意地拍几下手，笑眯眯转过身去，准备继续赶路。然而下一刻，朱鸾却对着眼前的树林苦了脸——眼前的树木看起来全都一模一样，已经完全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阴山哪里都好，就是树木都长得几乎一样这件事，真是太糟心了。以前和六六一起到处疯玩，当然无所谓迷不迷路、方向对不对，但现在不行，自己是要下山赶车的，如果走错方向误了车，那可真就麻烦大了。 想到这，朱鸾连忙掏出车票看眼时间，又从包里翻出了当康给他准备的手表。这一看不要紧，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发车了。 啊啊啊啊，怎么办啊！早知道就跟六六一起下山了！他偷偷跑去去结界通道踩点过很多次，比自己熟悉那边。 哎不对，也不行，六六不够年纪考不了人界准入资格证，根本走不了正常的通道。 细究起来，朱鸾和小天狗这被“圈禁”二人组也算是难兄难弟了，两人同被关在阴山，在无数次一起闯祸一起受罚的循环中，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两人约好，不管怎么样，也一定要“冲出阴山，走向人界”，还一起研究了很多“偷跑”方案，没想到没多久，应龙就让朱鸾去考资格证了。 考下资格证就能拿到通行证，凭着通行证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下山了。然而小天狗却因为年纪问题不能参加考试。没办法，既然不能通过正常途径下山，小天狗只好找别的办法，先朱鸾一步偷跑了出去。 呃……顺利的话，六六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人界了吧？ 朱鸾正郁闷着，忽听嗷呜一声，不远处的树林中传来了一声凶猛的兽吼。刹那之间，平地刮起一阵狂风，巨木枝摇叶摆，落叶如飞刀散落般四下乱飞。而余音尚未散尽时，又是一声吼叫，这次还惊起了无数飞鸟，哗啦啦四散奔逃而去。 那阵风还没完全过去，朱鸾还在猜测疑惑时，突地一下，一道深黄色影子掠过，紧接着扑面又是一股劲风，夹杂着飞扬的尘土和枝叶，直刮得他脸颊生疼。 朱鸾免不得抬手遮眼，等风散去时定睛一看，才发现一只足有一人高的猛虎已经近在咫尺，血盆大口张开，嘴里匕首一般的尖牙几乎泛着寒光。 第六章 虎牌摆渡车 猛虎稳住身形后，摆出攻击的架势，张开大口，又是一声吼叫。朱鸾站在它的对面，躲闪不及，只得被喷了满脸带着血腥味的热气，然而却丝毫不见畏惧，甚至不惊反喜，眼睛亮了起来，笑道：“啊！老虎！” 虎啸声还在林中阵阵回荡，老虎却大张着嘴巴，突然僵住了。 朱鸾连忙上前一步，扬臂拦住老虎，笑道：“虎兄，你来得正好！我找不到去人间中转站的路了，这是你的地盘，想来你一定认识路，送我一趟吧？” 这只老虎在这处灵气充足之地已经盘踞了四百余年，日夜勤修苦练，实力绝非普通精怪可比。别看阴山常有神兽出没，但实力较弱的神兽，就好比刚才的屏蓬，真见到了这只老虎，也是要绕着它走的。 今天老虎本是闲来无聊巡视下自己地盘，感觉到了陌生气息的侵入，才去故意威吓立威。于是刚才屏蓬感觉到不对，慌乱起来，本能就想着要逃跑。可是跑了一个屏蓬，偏偏还有一个纹丝不动，真是不识好歹。于是老虎忍不住亲自现身，要给这些不识抬举的入侵者们一点教训。 只不过它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在这一带横行霸道惯多年，今天竟撞上了一块铁板——眼前这家伙远看瘦瘦弱弱的，离得近了，却分明能感受到一种属于更高阶生物的压迫感。 老虎也算果断，发现势头不对，如棍棒般的尾巴在地上划过半个圈，猛地后退两步就想转身逃走。 “喂喂，你别走！帮个忙啊。”好不容易抓到个有可能认路的，朱鸾哪肯轻易放它走，一个翻身跳上虎背，稳稳地坐了下来。 原本就已经心生怯意的老虎愈发惊恐，大吼一声，前腿抓挠后腿蹬地，想把人从背上甩下去。朱鸾却像是生了根一样在虎背上坐得稳稳的，拍拍老虎的脑袋笑道：“别费力了，你跑不掉的。帮个忙啦，我快赶不上车了。” 这只老虎在这一带张狂惯了，向来只有它威吓其他精怪神兽的份，甚少有谁在实力上能碾压住它。因此尽管心下惊恐，老虎却还是忍不住挣扎反抗起来，在原地又扑又跳，一心想把背上的“怪物”甩出去。 可是不论它怎么拼命折腾，背上那人始终纹丝不动。情急之下，老虎前后腿突然同时一缩，正要躺下来打滚，把背上的人“挤”下去，却就在它刚往地上趴下去时，被朱鸾一指点在了后脑上。 朱鸾脸上还带着点笑意，语气中却分明含了警告，淡淡道：“你乖一点儿，不然我可要不客气了。” 老虎一惊，只觉得脑后一道针刺般的凉意直直透入，贯穿过脑袋后，又从眉心的“王”字处钻了出去。 如果这股力道再重一些……仿佛看到自己的脑袋被炸开的老虎吓得再不敢乱动了。在此地纵横几百年的虎霸王背过耳朵，不甘地长吼一声，认命地向中转站入口跑去。 朱鸾没有猜错，这只半路抓来的“交通工具”确实认得去往人间中转站的道路。观察了一下，确定老虎并不是乱跑之后，朱鸾打了个哈欠，干脆趴在虎背上打起了盹，由着这只猛兽撒开腿一路向前奔去。 不知道过去多久，狂奔中的老虎猛地一个急刹，睡得正香的朱鸾毫无防备，一下子就被甩了出去。朱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睡得暖呼呼的虎皮垫子已经不见了，脚下云雾缭绕，居然是万丈深渊。 到站了怎么也不提醒一声？！朱鸾身在半空，下意识挥舞了几下手臂，才记起自己现在是人形，并没有翅膀来相助御风。于是连忙轻身提气，抓住岩壁上突出的几根树枝稳住身形，再轻轻一荡，稳稳地翻落回山崖上。 等朱鸾站稳了再一看，老虎早已经跑得没影了。 哎，干嘛这么急，本来还想送它点小礼物作为谢礼呢。算了，当他没缘分吧。朱鸾悠悠叹口气，转身四下打量起来，开始寻找中转站的入口。 话说回来，这种极目望去一派荒凉的断崖上，不像是有什么入口的地方啊，难道老虎在骗自己？ 呃……朱鸾挠挠头，虽然有点疑惑，但又觉得应该不至于，那个老虎一来没有这个胆子，二来也没有这个必要吧？反正都背着跑了那么久了，没理由把自己丢在一个错误的地方啊。 这样想着，朱鸾像寻宝一样，仔细在附近搜寻了起来。一番仔细查探之后，终于，朱鸾在距断崖边不足半米的地方，发现一个被荒草覆盖的洞口。 好像是一个地道？朱鸾走过去，扒开荒草向洞里探头看了看，却见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就在这时，一只手打地洞里伸了出来：“请出示通行证。” 确切地说，那并不是手，而是一截看起来像手的树枝，“手臂”是树干，“手指”就是五根枝丫，枝丫上还带着几片小叶子。 中转站的入口还真是这个洞啊！也太隐蔽了吧？ 朱鸾一脸无语，掏出通行证递到了那只“手”里。而在拿到通行证之后，那只“手”唰啦一声，马上就缩了回去。 朱鸾在洞口盘膝坐下，一边等着“手”的主人审核，一边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你们中转站的这个入口修得也太隐蔽了，进站之前还要考一下观察力吗？” “并不是。”洞里传出的声音有些郁闷，但语速温和，慢条斯理地答道：“标志是有的，是一块木头板，可是经常会被山里的动物叼走。据我推测，这附近猫科动物多，很有可能是叼去当磨爪板了。如果您方便的话，能帮忙找一下吗？” “哦……好吧，等我找找看。”朱鸾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找了找，果然在距洞口不远处的荒草堆里翻出了一块满是抓痕的破牌子，牌子上清清楚楚刻着五个大字：过境核验处。 第七章 破坏公物怎么办？ “哦……好吧，等我找找看。”朱鸾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找了找，果然在距洞口不远处的荒草堆里翻出了一块满是抓痕的破牌子，牌子上清清楚楚刻着五个大字：过境核验处。 还真是被叼去当磨爪板用了……朱鸾把牌子上的土抖了抖，又帮忙插了回去。 正好这时通行证也检查完了，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说道：“请拿好你的通行证，通道马上开启。” 洞里的“人”刚说完，朱鸾忽觉眼前一花，再一看，眼前地面上的破洞缓缓扩大，而那洞里的通道向下一段距离后，明显拐了个弯。而朱鸾豪不犹豫地弯起腿来，轻轻跳了下去。 果不其然，落地之后往左拐走上没几步，就看到了一道玻璃门。而玻璃门旁边正规规矩矩立着一棵披挂蓝色格纹布料的树。 中转站门口为什么要种树，还要挂上这种奇奇怪怪的布料？ 朱鸾正想再走近看看，那棵树却忽然动了起来，晃动中，上半部分横向生长出两个枝丫，撑起蓝色布料，现出工装衬衫的原貌，而下半部分也分着长出两条腿，将布料分开，显现出了一条裤子。 那棵树边走过来，“四肢”边迅速生成长，走到朱鸾面前时，已经是一个穿着一套蓝色格纹工装的树人了。 树人稳稳开口，自我介绍道：“您好，刚才是我检查您的通行证，接下来，我将带您进入穿行通道。” 果然就是那个说话慢条斯理的树精，还好自己刚才没直接上手摸。朱鸾庆幸地呼了口气，应一声“多谢”，跟在制服树人身后，穿过了玻璃门。 而刚一穿过玻璃门，朱鸾只觉得眼前一亮，眼前忽然显现出了一个宽敞亮堂的大厅。 不等朱鸾开口询问，树人已经自行解释道：“这是中转站的休息大厅。”说着抬起手来，指向了左边一排排座椅。树人又道：“那边，有纪念品和土特产贩售商店。”说着又是一指，引着朱鸾去看右边的货品架子。 朱鸾对那些“纪念品”还挺感兴趣的，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树人见状，便主动问道：“您有想购买的物品吗？” 树人说话的语速很慢，朱鸾还没等它说完，就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就是好奇，平常这里有人吗？谁会去买东西？” 树人慢悠悠道：“有人，每年夏令营，妖委会都会组织幼崽来阴山游玩。” 经树人提醒，朱鸾这才想起来确实还有这么回事。每到夏天，就会有一些组织带着一群幼崽来阴山玩一段时间。而每到那个时候，自己和六六就惨了，会被应龙圈在峰顶，看管得更加严格。 “没关系，如果您想买什么。”树人继续慢慢道：“告诉我，我帮您取。” 说话间，树人倏地伸长胳膊，一下子伸到了十米外的一个货架上，又分出几个细枝，缠住了一个货物。见朱鸾一脸惊讶，树人才微微一笑，松开细枝，将手臂缓缓收了回来，微笑道：“看来您不需要。您现在需要穿过结界，请跟我来吧。” 树人虽然外形比较奇特，业务能力却没得说，比出一个“有请”的姿势，步速均匀、仪态优美地走在前方，引领着朱鸾走到了一个玻璃门前。 朱鸾抬头一看，就见门旁面挂着个牌子，刻着“阴山—人界：结界通道”。 “到了。”树人抬起手，用朱鸾的通行证在门前的闸机口刷了一下，门便自动打开了。接着，树人将通行证递还给朱鸾，微微躬身道：“请从这边走，祝您一路顺风。我是081号中转引导员，如果对我的服务还算满意，请对我的服务进行评分。” 朱鸾曾经听当康说过，现在人界确实什么都讲究评分，一听自己有打分的机会，笑道：“好啊，怎么评价呐。” 树人还是那副慢悠悠的样子，拿出一个平板电脑来，指着上面的“非常满意”选项示意朱鸾勾选：“请催动灵力点一下就可以。” 朱鸾伸出手去，确认道：“哦，好。点一下就行吧？” 树人摇摇树冠：“是的。” “好咧。”原来这就是打分啊，有点意思。朱鸾依言调动起灵力，抬起手来，戳着点了下去。 然而就在他手指碰触上屏幕的一瞬间，显示屏忽然黑了几秒，接着亮光一闪，伴着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平板电脑的显示屏碎成了蛛网形状。 朱鸾：“……” 树形引导员：“……” 两人默默无语地对望了半晌，朱鸾先开口道：“怎么……回事？” “这个……大概您的灵力太强了？”树形引导员也不是很确定的样子，对着损坏的平板电脑一脑袋问号。 朱鸾又问道：“现在怎么办？要赔偿吗？” “这个嘛……”树人摇动着枝叶，慢悠悠道：“请等我检索一下。” 说着树人又拿出了另一个平板电脑，连上内部系统后查阅一番，忽然动作一顿，再看向朱鸾时，明显带了些敬畏和好奇。 树人稳了稳动作，收起两个平板电脑：“您好，经过查阅，这种因为灵力超载而出现的设备损坏，是建站一来第一次遇到，而此种情况产生的设备损坏，我们会自行处理的。” 啊，那就是不用赔了。朱鸾放下心来，笑道：“好的，多谢了。” “不客气，祝您一路顺风。” 说完，树人一条“手臂”忽然飞速伸长，一直够到了大厅对面的墙壁上，接着抓住墙上的圆环，又倏一声开始缩短手臂。不过眨眼间，它的身子便随着缩短的手臂，迅速飞回了原来的位置。 朱鸾好奇地探头看去，只见落地后，树人收起了“胳膊”和“腿”，裹着一块蓝色格子布料，又变回了自己刚进大厅时见到的样子。 这么有意思的吗？还挺好玩的，以后有机会，得跟它多聊会天。朱鸾乐呵呵地把背包重新背好，转身望向了眼前的通道。 穿过这条通道，就是人类世界了。朱鸾拽进背包带，大步走了进去。 第八章 一言难尽的结界通道 之前在山上的时候，朱鸾曾听人偶尔提到过几句，说是阴山与人间之间的那条穿行通道很一言难尽，如果需要经常来回穿梭，肯定会受不了折磨。朱鸾听到时还觉得有点奇怪，毕竟对神兽来说，最不怕的就是“走路”了，一来有那么多基本法术可以用来缩短距离，再者实在不行，变回原形飞过去或是跑过去就是了。 然而真的走进通道时，朱鸾才明白过来，之前那些人的抱怨真不是没有道理的。也不知道是这条通道天生有什么力量，还是谁故意设计的机关，反正朱鸾一踏入进来，就觉得自己的灵力忽然被强行压住，整个人由内向外地感觉到一股重量，想提高速度都做不到，只能一步一步老老实实地往前走。 灵力充盈时，一个妖兽才能感觉到满满的安全感。现在凭空来这么一下，朱鸾还真有点不太习惯，偏偏他又搞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就在他心里刚涌出一点吐槽念头的时候，忽然，一个清脆的男声响了起来，在同道中嗡嗡回旋道：“你好啊，一个星期以来的第一位神兽旅客！” 朱鸾一愣，本能答道：“你也好。” 而那个男声好像并不怎么在乎朱鸾的回应，自顾自继续道：“刚才接待你的那棵蓝皮树，是不是让你评分了？你给它评价的是多少？让我来猜猜……嗯，不对，不用猜，肯定是非常满意，对不对？我就知道，它总爱玩这种小把戏，诱导旅客给他打最高分，这样才能在绩效考核里拿到好一点的成绩。” 蓝皮树……是说刚才那位穿着蓝色制服的树人吗？“绩效考核”又是什么意思……朱鸾似懂非懂，刚想开口询问，那个男声却又自己继续道：“就它那身衣服，已经20年没有换过了，看着那身衣服也不能给它打非常满意啊！哼，蓝皮树！还有啊，它那个面无表情的样子多不招人待见，语音语调也没有感情起伏，要我说，它真的不适合服务行业。” 这一段说完，那个声音好像在换气休息，朱鸾总算能插上话了，于是小声嘟囔道：“我觉得它挺好的，不是没有表情……” “什么？你对服务的要求这么低吗？”虽然看不到声音的主人，但朱鸾也能凭语气感觉到，他此时应该是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果然，男声又道：“太难以想象了！竟然会有人觉得它好！算了算了，没必要跟它一般见识，毕竟我才是前一百年的服务标兵。” 又一个听不太懂的词，“服务标兵”又是什么意思？ 只是这次依然没有给朱鸾开口询问的机会，那个声音自己笑了起来，开心道：“不说你肯定想象不到，我那可是教科书一般的反败为胜、后来居上！哎呀，回想一下，评选过程真的是太刺激了！哼，说来说去都怪那棵蓝皮树，都是它的烂主意，让我一字一句好好照着规章制度念，害我在前十年里至少接到了10起投诉，真是害死我了！要不是我聪明，痛定思痛后及时改换风格，我差点就拿不到服务标兵了！” 朱鸾已经放弃说话的打算了，任由那个声音在山洞里回响，低着头自己走自己的路。然而这一次，那个声音说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见朱鸾没什么反应，奇怪道：“你在听吗？” 朱鸾“啊”了一声，随口道：“我在听呢。” 男声就又雀跃起来，乐道：“在听就好。说了这么久，你都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吧？” 朱鸾突然有点想笑，心想我一定要在这样一条不能运用灵力的通道里，跟一个看不到人的声音聊天吗？想着忍不住噗笑出声，摇头道：“我不知道啊，你告诉我呗。” 男声更开心道：“好啊，那你听好了，我是规章制度宣讲师，这条路就是用来给你洗脑的，让你好好听我念规章制度！嗯，让我看看，你已经走完了七分之一的路程了，我们马上开始吧，接下来，请仔细倾听由妖事管理委员会主持编写的，第十一版《妖兽入世需知》！第一条，妖兽入世后……” 朱鸾听到这里，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打断那个声音，问道：“每个走这条通道的人，都要跟你聊天，听你念……这些东西？” 男声被打断后一点也不着恼，反而更加快乐道：“是啊！这就是我的工作，我爱我的工作！工作使我快乐！” 朱鸾又问道：“哪怕已经听过，再走，也还是要再听一遍？” “呃……”男声的情绪猛然下坠不少，好容易才又恢复一点力气，郁闷道：“可不是嘛……我收到的10起投诉里，有8起都是因为重复念规则这个原因。可是我也没办法啊，妖委会就是这么要求的，我又不能不念……” 朱鸾总算搞明白，为什么好多人提起这条通道的时候，都会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了，原来不止是灵力被压制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还会有一个话痨的规则宣讲师，上下左右全环绕地对你念规则法条。 朱鸾乐道：“放心吧，我不会投诉你的。可是咱们聊了这么久，我都还没见到你的样子，你在哪里？” 男声也乐道：“我在你的上下左右啊！” 朱鸾一愣，忍不住抬头看了一圈，可是通道四周全是光滑平整的墙壁，除了每隔一段距离嵌在墙壁上的发光石头，看不到任何别的什么东西。 男声笑道：“怎么样，你猜到我的本体了吗？这样吧，如果你猜出来，我等会儿念规则的时候，可以考虑念得快一点，少折磨一下你的耳朵，还会附赠你一个笑话！哦，时间不多了，我只能给你10秒钟，倒计时开始，10，9……” “等下等下！”朱鸾连忙阻止道：“你别倒计时，听起来太着急了……” 男声不理他，继续欢快道：“4、3……” 朱鸾：“是树！我猜你是树！” 第九章 外形审查不合格 朱鸾：“是树！我猜你是树！” 男声忽得顿住，过了一会儿才郁闷道：“你怎么猜到的……” 朱鸾笑道：“只有树木的根，才有可能蔓延在上下左右。” 男声叹了口气，继续道：“和那个挂着蓝布的家伙同为树，是我毕生的遗憾。算了，既然你这么聪明，接下来我要念的东西你好好听哦，去到人间之后，就不会有人这么详细地给你讲解啦。” 说完，男声收起了轻松愉快的语气，开始低沉念道：“第一条，妖兽入世后……” 这种东西，朱鸾当然是不可能认真去听的，他早就被通道旁边间或出现的木牌子吸引走了注意力。尤其这些牌子上面还写了些东西，朱鸾好奇心起，忍不住走近几步，仔细去看上面的文字。 那个男声还在喋喋不休地念着，朱鸾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微微矮身看向一块木牌，只见上面写着“远古大神烛龙，一千七百六十九年前，以原型在此经过，留下爪痕”。而下面那行小字，则是烛龙的生平介绍。 写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是烛龙……以前朱鸾偷溜下山，不敢走结界通道，可全都是在烛龙的帮助下直接穿越结界，进入人间界的。啊，这么说起来，当今世上，能直接穿越结界的，恐怕只有应龙和烛龙了。所以烛龙没少化成原形带着他飞天遁地，对于烛龙原形的样子，恐怕谁都比不上朱鸾熟悉。烛龙本体是蛇形，哪儿来的爪子啊！还爪印？ 朱鸾心里默默啧了一声，心想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总不能因为应龙叔有爪子，就认为所有龙都有爪子吧？ 他这么想着，忍不住摇了下头，而就在他摇头的瞬间，那个男声一下子停住讲解，紧张道：“怎么？你觉得我讲的不好？你要投诉我吗？” “不不不，没有没有，你讲的很好！”朱鸾连忙摆手：“你讲的特别好，口齿清晰，声音洪亮，我都听入迷了。” “那就好！”男声长长出了一口气，继续道：“吓死我了，我还想下个一百年继续当服务标兵呢……好了，我们继续啊，第十七条，当与人类发生矛盾时……” 朱鸾偷偷吐下舌头，憋着笑继续往前走，这下子不但听得不认真，看得也不怎么认真了。什么“远古大神——现任妖事管理委员会名誉主席应龙千年前留下的爪印”啊，什么“上古传说——相柳将军足印复刻”啊，反正那些传说中的大神，十位里朱鸾至少要认识七位，而这些木牌上的标记和讲解，只能用四个字评价：胡说八道。 终于，男声念完了第二十条，朱鸾也走到通道的尽头了。 男声长舒一口气，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感叹道：“我好久没聊得这么开心了。” 朱鸾也笑道：“是吗？那下次我再穿越通道的时候，咱们继续。”说话间，朱鸾只觉得自己的灵力从丹田处慢慢涌起，缓缓流淌过四肢，整个人瞬间爽利起来，于是纵身一跳，跃上通道尽头的一块岩石，回身笑道：“喂，可别忘了，你欠我一个笑话啊！” 男声也笑道：“放心！忘不了的！一路顺风！” “后会有期！” 朱鸾哈哈笑着，纵身跃出了通道。 穿过结界通道，这下子，朱鸾终于进入了人界。下面的车站已经在望，从高处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缓缓汇集而去的人流了。 按当康叔的说法，神兽和精怪，以及不同种类的精怪之间，穿越结界时的通道是不一样的。那条暗色的人流应该是成精的器物，那条绿色的人流应该是成精的植物；颜色跳脱队形也不怎么规范的，是动物精怪？ 诶？正对着自己的那条神兽专用通道上几乎没有“人”啊？记得刚才那个话痨规则宣讲员也说过，自己是他七天以来接待的第一个神兽。 记得妖界社会学课上曾经讲过：当年的那场大战之后，整个神兽群体数量锐减，找同类伴侣变成了极为困哪的事情。更严重的是，近千年以来，全部神兽新出生的幼崽，加起来数量还不足200只。 神兽越来越少，六六已经是最后一只天狗了，以后，伙伴们的数量是不是还会减少下去…… 朱鸾感慨了一阵，眼见时间不早，再耽搁就要赶不上去往湖澈的火车了，连忙顺着山路向下，很快就进入了核验排队等候区。 等候区里人头攒动，穿着统一服装的工作人员正在发放传单。只不过工作人员态度不怎么好，非常冷漠公式化，语气冷淡地强调道：“都仔细看看，对照上面的外表要求先进行自检。头发眼睛指甲肤色……不要等检查不过耽误他人时间。” 朱鸾手握传单，偷偷观察了一下排在自己前面的几个“人”。有一个在进门前抖了抖身子，蓝色的头发瞬间就变成了黑色，顺利通过了检查。而接下来那个，却保持着红发蓝眼，什么动作也没做，也径直穿过了检查站。 朱鸾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纸，发现上面只列了需要检查发色、肤色、眸色，手脚的形状等等，却并没有说明白哪种颜色哪种外观才算是合格。 不过既然红头发的可以进去，那自己的发色应该也没有问题吧？想到这里，朱鸾便也跟着向里面走去。 然而没想到，轮到朱鸾的时候，才走出两步，就被拦了下来。 一个安检员喊道：“喂，红头发的那个，你外形不合格，出来。” “是叫我吗？”朱鸾愣一下，回过头来不怎么确定地问道。 安检员瞪了他一眼，一把将他从队伍里拉了出来，板着脸训斥道：“当然是你，不然是谁？！外形不合格，去二次核验等候区那边先把外形变得符合要求再说！” “二次核验等候区在哪儿？” 安检员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自己看”，便接着去检查排在他后面的乘客了，连多余的眼神都没赏给他一个。 第十章 没带钱 朱鸾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完全不知该去什么地方等候，又应该变成什么样子才算是合格。变换外形对他来说倒简单，但是总要给个合格的标准啊！不然他哪里知道什么样子才算符合要求。 “你好。”正苦恼间，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朱鸾转回身，便看到一个褐色头发的圆眼睛少年站在他身后。少年的个子不高，眼睛周围的皮肤颜色比其他地方的肤色略浅，看起来就像带着一副天然的眼镜一样。 这个少年胸前有一团红色的雾，竟然难得是个神兽。朱鸾也冲少年露出个笑容，回道：“你好。” 得到回应后，少年的脸红了下，凑近些小声问朱鸾道：“你也是因为外形不合格被拦下了吗？” “嗯。”朱鸾捋了一把快要垂下来挡住眼睛的头发，叹气道：“我刚从阴山出来，第一次进入人界，就被卡住了。他们也没个标准，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合格。对了，他还说让我先去二次检验等候区。” 不少神兽为了安全，都会选择在阴山长住，等年纪够了，才会下山进入人界，试着感受下人界的生活。少年了然地点点头，安慰道：“没事，我带着你。”少年看起来挺有经验，好像对这里的办事流程很熟悉，继续道：“我是路经这里办点事情的，昨天出站的时候没问题，今天再进站就不行，被拦下来了。”少年无奈地笑了笑，继续道：“走吧，咱们一起去等着。” 说完，少年拉着朱鸾走了几步，来到离安检处不远的一片空地上，而那个空地周围，则围了一圈木栅栏。他们走过来时，栅栏里已经三三两两站了不少“人”，而其他队伍中被拦下来的一些“新人”，也全都往这边走了过来。 两人找了个人比较少的地方待着，少年看了看朱鸾，给他解释道：“像你这种发色和发型肯定是不行的。所谓的’合格’其实就是越像人类越好。” 朱鸾想了想，问他：“人类？你是说头发要变成黑色么。可是我一个在人间生活了很久的朋友说，现在人类的头发也是五颜六色的……再说我刚刚明明有看到红头发的，顺利过了安检。” “哎呀！你不要跟那些妖务员比啊！你没看刚刚那人穿的是交通部的制服吗？”说起这个，少年也有些忿忿不平：“人家是特权阶层，当然想什么外形就什么外形了，咱们这种普通的小老百姓还是乖乖变成黑头发黑眼睛的样子最保险。唉……”他叹了口气，口气中颇有些无奈：“别看咱们神兽在普通精怪眼中好像享受了不少优待的样子，实际上和那些有权有势的精怪还是没法比。” “哦……”朱鸾一副受教的样子，却还是有很多疑问：“那你又是为什么不合格啊？”少年的样子基本上已经可以算是很贴近黑头发黑眼睛了。 说起这个少年更郁闷了，指着自己脸上的那个眼镜形状的纹路给朱鸾看：“看见这个没有？我法力不够，这个花纹变化不掉，所以每次过检都要看运气。当班的安检员心情好也许就放我过去了，心情不好就得被拦下。” “那既然变不掉，再检查不也还是不合格？” “你等下就知道了……唔，来了。”少年捅了捅朱鸾，示意他向围栏入口那个方向看。 一个手里拿着个档案夹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在围栏里等候的“人”们呼啦一下全围了过去。朱鸾就见一个人边大叫着“排队排队”，边掏出点东西，塞给了那个工作人员。而工作人员拿到东西后，打开档案夹写了几笔，撕下来递过去，那人便拿着纸出去了。 围栏里的“人”一个一个递上东西，又一个一个拿到纸条，很快的，就走得差不多了。朱鸾留心观察了一下，发现他们有的外形稍做变化，有的根本就没变，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再次进入安检区排起了队。 朱鸾完全没有看明白是怎么回事，正想问少年那些人为什么要交东西给工作人员，少年已经拉着他向工作人员走了过去，拿出两张红色的纸交给工作人员，赔笑道：“您好，这是我的咨询费。” 朱鸾瞥了一眼，红色的纸上写着数字，还印着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人像。 工作人员板着脸点点头，在手里的表格上修饰物那一栏划了个勾，撕下来递给少年，说：“找个帽子一类的挡一下脸，重新去排队吧。” “谢谢。”少年连忙接过表格，见朱鸾还站在那里犯愣，小声指点道：“你把咨询费交了就可以了。人类的货币二百，或者可以兑换人类货币的等值物品都行。” 朱鸾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些人交给工作人员的，都是可以当做钱用的东西！ “为什么要交钱？”朱鸾对这件事有些想不明白：“怎样算合格你们写明标准，我们照做不就好了。故意不说还要收钱，你们这是变相收费吧？” “哎呦，知道的还挺多。”工作人员冷笑一声，合上了手里的档案夹：“爱交不交。你可以去投诉我们乱收费啊，看到没有，我的工号。”工作人员指指自己的胸牌：“记好了，我支持你维权哦亲。”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阴山上遇到的两位树精，都不是这样的人啊。于是朱鸾忍不住抗议道：“哎，你这个人……唔唔。” 少年忽然扑过来捂住了朱鸾的嘴，向工作人员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他没什么经验，不太了解情况。”说着把还要争辩的朱鸾扯得离工作人员远了些，才放开了手，小声劝道：“你别那么较真啦，被拦下的都要交这笔钱的，也不多，交了就可以过去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朱鸾倒也不是生气，只是觉得这么乱来太不像话：“完全是以权谋私嘛！” “那也没办法，放不放行就是他们说了算。”少年以手抚额，十分无力地继续劝他：“好啦，你还是先看看自己几点的车吧，别因为这个误了乘车。” 一说乘车总算是劝到了点子上，朱鸾瞬间记起了自己要做的正事。可是不吵可以，这咨询费要怎么办？自己好像没带钱这种东西啊…… 第十一章 公然贩毒的朱鸾 朱鸾把背包解下来，怀抱着一丝希望在里面翻了半天，最后还是不得不叹气道：“我没有人类的货币，怎么办？” “什么？没有？你出来都不带钱吗？”少年听他说自己没钱整个人都不好了，跟看见珍稀生物一样看着他。 “应……那个，我家的长辈都把车票给我准备好了，下车也会有朋友来接，所以没准备钱……”朱鸾挠挠头，又翻了几下，灵机一动道：“对了，我这有一些东西，应该可以换成人类的货币，但是都在一起，我不知道什么能换。” 出门的时候当康似乎有说过，给他装了一包东西，关键时刻可以拿去换钱。但当时朱鸾没有仔细听，乃至于现在乱七八糟都丢在背包里，完全分不出来是哪一包了。 “能换钱的东西可就多了，黄金玉石草药食物，不过很多都需要去物交所估价才行。当然了，也有一些可以通用的东西，比如金银玉石之类的。你都有什么？” 朱鸾把背包朝向少年，把里面的装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给他看：“你帮我看看有没有能当钱用的。” 衣服，不行。几枚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种子，貌似也不行。吃了半袋的鱼干，这个肯定不行。一本《妖兽入世行为规范手册》…… 朱鸾翻了一下，正要拿出来，少年忽然扑过来按住他的手，“等等，你这个是初版？！” 朱鸾被问的一脸茫然：“什么初版？”这应该就是应龙叔随便塞给他的一本人界生活指导教材而已啊。 “你怎么会有这本书……算了算了！塞回去塞回去，你这版太珍贵了，小心被人盯上。”少年手忙脚乱地帮朱鸾把行为指南塞回去，认真叮嘱道：“你这本书，千万不要再当着妖兽的面拿出来了！这版已经在黑市上炒到了天价，虽然说现在治安还可以，但还是要小心，说不好有没有人会见财起意。” “哦……”朱鸾大概听懂了，应了一声，问道：“也就是说，这个也不能当钱用了对吗？” “能是能，但是这本初版行为指南，买这整个检查站都能买下百八十个了，用来付咨询费太亏了。” “这样啊……那还有几根这个。”朱鸾在包的侧兜掏了掏，拿出了几条长长的红色草叶子来：“你看这个能用……” 他话未说完，周围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天呐！是嘉荣！他拿的是嘉荣草！” 这一声惊呼像是落在沸油里的一滴水，附近的“人”瞬间就炸了开来，都在左顾右盼寻找着，互相一叠声地询问刚才是谁喊得嘉荣草，又是在哪看到的。而安检员更是急得直吹哨子，吼道：“谁？谁携带了违禁品？” 少年一把帮朱鸾把嘉荣草塞回去，急得跳脚道：“你你你，先别说话了！” “怎么了？”朱鸾完全搞不清状况。 而刚才大喊的那个人已经指向了朱鸾，再一次喊道：“是他！就是他！我刚刚看到了！他背包里有嘉荣草！” 少年一愣，喃喃道：“完了完了……” 然而朱鸾还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奇怪地望着四周的人群。虽然他已经觉察到周围人投来的目光中明显不怀好意，还看到前方两个安检员正冲自己大步跑来，可依然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视线焦点。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仿似带着力度的目光直直刺了过来。朱鸾猛然心生警觉，迅速转头望向二楼的方向，却只看到一抹红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是谁？ 朱鸾一愣，皱眉望向了身影消失的方向。 刚才那人是谁？为什么那个人的身影看上有点眼熟，可是却能强烈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恨意？太奇怪了，那种带有满满恨意的目光简直要化为实质，一刀一刀，刺穿皮肤和血肉。 朱鸾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涌上了一阵莫名的心慌。不对啊，自己第一次下山，又从来没跟人结过什么仇怨，刚才那股异样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混乱中，安检员已经冲了过来，伸长胳膊就要去扣住朱鸾的手臂。旁边那个少年急得要命，扭头看朱鸾，却见他一脸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少年对朱鸾的印象挺好，实在不想看着他就这么被抓走。于是急忙贴在朱鸾耳边，小声提醒道：“你、你想想办法怎么解释！嘉荣草是违禁品，非特殊公职人员，普通妖兽持有一片叶子都是要入刑的。被抓到少说要关个二十年以上。谁给你的啊？不对，这东西普通人不会有，给你的人一定大有来头。这样，他们要问你你就说你是第一次下山不知道，赶紧让给你嘉荣草的那一位来跟妖委会解释！” 嘉荣草，服之不畏雷，天生带有避雷功效，本是一种普通的草药。然而草药虽无过错，却因为用的人心术不正，在一次恶性的天谴事件之后，被列为了特级禁品。 这件事要从三百多年前明代崇祯年间的那次特大洪灾说起。 当时，一个一千五百岁的石斛精渡劫失败，精魂全灭，进而引发特大暴雨，大雨连下一月，引发黄河泛滥，几十万人因洪灾丧生，开封城几乎沦为一座空城。 天降异象必有反常，妖委会接到通知后，马上赶往开封展开了彻查。一查不要紧，这才发现，原来竟然有精怪偷吃嘉荣草，意图靠着嘉荣的避雷功效去蒙混过关，度过雷劫。 世人皆知，精怪渡雷劫本就是命悬一线，要么成，功力大进，要么败，魂飞魄散。可想而知，嘉荣这种天然的避雷圣品对于渡劫的影响是多么巨大。 然而天道循环，一切皆有定数。那些气数不够、本应渡劫失败的精怪，靠吃了嘉荣草作弊扛过雷劫，占的却是压根就不属于他们的位置。如此一来，有些凭自己实力本来可以成功渡劫的精怪便被挤了出去。 那个石斛精便是这种被挤掉了成功渡劫名额的精怪。他行医救人，积善多年，本该是万无一失的，却因为其他精怪早早偷吃嘉荣草渡过雷劫，意外失手，命丧九天。 天地本无情，天道秩序不容破坏。石斛精魂飞魄散之后，引发了天相预警，暴雨倾盆而至，一场大洪灾成为了扰乱秩序的惩罚。再加上石斛精怨气不散，更是为这场洪灾雪上加霜。 查明真相之后，当时的妖委会主席暴跳如雷，立即亲自签署了一条禁令，对世间所有的嘉荣草产地实施一级管控，严禁私人采摘、使用。而嘉荣草也就是从那时起，被列为了特级禁品。 朱鸾一直被应龙关在山里，对此一无所知，自然也不清楚，自己这么当众拿出一把嘉荣草来，简直同人类在公共场合抓出一把毒品没什么两样。 第十二章 低调的特权阶级 时间太过紧迫，朱鸾还在消化少年提醒他的话语，两个安检员一左一右，已经大力扣住了他的肩膀，嘴上还不停骂骂咧咧地说着些什么。而朱鸾这才明白过来，这些人想对他动用武力了。 说真的，虽然朱鸾的法术不怎么样，经常被六六笑是三脚猫的功夫，可是对付这两个安检员，那还是绰绰有余的。再者说来，他手上那些嘉荣草全是从应龙后院摘来的，不过是觉得好玩，才塞了一点背下山来。真要查的话没什么好怕的，反正最后也只会查到应龙身上。 所以朱鸾是真不紧张，也没觉得有什么好担心的。可是……就是不知道这么一折腾，会不会耽误自己坐车。 于是朱鸾冲少年笑笑，视线扫过左右两侧的安检员后，淡淡道：“我不会跑的，你们别慌，我也希望你们赶紧查明白，别耽误我坐车。” 而少年被拦在一旁，见朱鸾一脸淡定，丝毫没有解释求饶的意思，忍不住帮他辩白道：“哎！可能是误会！他第一次进入人间，真的不知道……” 话还在嘴边挂着，少年一偏头，发现斜对面处一个工作人员，正带着一个像是当班领导一样的人，大步向他们走来。 少年一愣，同情地看了朱鸾一眼，嘀咕道：“完了完了，一定是来抓你的。这次还惊动更高一级了……” 大概长得好的人总是更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吧，虽然是萍水相逢，少年还挺喜欢朱鸾的，实在不想看着他刚进入人间就被稀里糊涂地抓走，忍不住替他担忧了起来。 朱鸾见少年这么担心，也很是感谢他的真心维护之意，笑着安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少年摇头道：“你不懂……怎么可能没事，私运禁品，就算是神兽，也……” 正说着，那个领导模样的人已经走到了朱鸾眼前，接着，神色忽得一变，冲安检员严厉道：“放开！这是你们随便撒野的地方吗！” 两个安检员齐齐愣住，少年也一下子呆住了。而那个领导模样的人已经又换了一副面孔，满脸堆笑地朝朱鸾鞠了个躬，讨好道：“朱鸾先生您好，下面的人不懂事，耽搁您时间了。请跟我来，我亲自送您过检。” 两个安检员一看，更是惊恐万分，连忙收回扣着朱鸾肩膀的手背在身后，一起冲朱鸾笑道：“哎呀，哎呀，误会，全都是误会……”刚刚叫叫嚷着要朱鸾去告自己的工作人员也赶了过来，看见自己领导恭敬的态度，脸刷得白了，只能像只鹌鹑一样缩在领导身后，生怕朱鸾想起来告自己一状。 少年一脸惊讶地看看那个人，又看看朱鸾，有点磕巴道：“怎、怎么回事？” 朱鸾揉了揉肩膀，坦然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他说带咱们过安检，咱们就一起吧。” 怎么回事，就这么完事了？刚刚还因为嘉荣草可能被抓起来，现在却被车站领导亲自护送过安检了？ 少年在人间生活了将近70年了，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风云突变的场景，满脸全都是掩不住的困惑。而朱鸾起初也有点疑惑，但大概猜了一下，估计是这里离阴山很近，当康叔之前可能跟这里的人说过些什么，他们才会突然180度转变态度吧。 不管怎么说，这次自己虽然受了些气，但也确实是因为自己经验不足，做事不够谨慎。朱鸾想着，回头看一眼阴山的方向，心底默默对当康说了一声多谢，揽过少年的肩膀，推着他一起向安检处走去。 那位领导还真没有瞎说，真的客客气气地把两人送过了安检，还一直送到候车大厅门口，才又行了个礼离开。 进到候车大厅后，少年总算是缓过神来了。事情发展成这样，最大的关键点，就是，这位神兽到底是什么来头！？ 随手一翻，就是价值连城的初版《妖兽入世行为规范手册》。别人万金难求的嘉荣草，他随随便便扔在背包的边角口袋里。被发现携带违禁品之后，竟然劳动到阴山检查站的站长亲自送他过检。 自己刚才还和他吐槽了半天特权阶级呢，难不成，这位反而是更大的特权阶级？ 少年这里正琢磨着，忽然听到朱鸾问道：“还没问你怎么称呼呢！” “哦，我叫木乐乐。”少年拍了头一下，决定先不想了。管他是谁呢，反正两人投缘，先交个朋友也不错。 朱鸾笑道：“我姓朱，丹朱的朱，叫朱鸾。” 木乐乐笑道：“哦哦，朱鸾……什么？”木乐乐又从一脸笑意秒变成一脸惊恐，仔细看了一眼朱鸾的一头红发，声音发颤道：“朱、朱鸾！你是……你是凤皇之子，朱鸾吗？” 再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朱鸾心底还是会涌上点别样的情绪，略停顿片刻，笑道：“嗯……对。” “啊啊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木乐乐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四下看了一圈，见没人注意自己，才红着脸低声惊呼道：“天啊，我竟然见到传说里的人物了……他们都说你跟着应龙大神在阴山隐居，没想到，你终于下山了！” “呃……”朱鸾心想，那怎么叫“跟着应龙”隐居呢，明明是自己被应龙圈禁嘛……只是这种事根本说不明白，再加上对木乐乐说的内容也有些好奇，朱鸾便笑着问道：“你是说，很多人知道我跟着应龙叔，住在阴山？” 木乐乐圆圆的眼睛瞬间发亮道：“当然啊！鸾鸟，见则天下安宁……凤皇失踪后，你是唯一可以带来和平的神兽了。应龙大神在，你在，很多人心里就很有底气呢！我年纪小，经历的不多，不过我听家里的长辈说，以前每到乱世的时候，都很希望你能现世力挽狂澜……” 朱鸾听到这里，笑着摇了摇头道：“大家对我的期望太高了，有力挽狂澜的能力的我父亲。” 朱鸾的语调还是如常，但木乐乐却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些许悲伤。木乐乐一愣，想起传说中，当年一战后凤皇下落不明，自己现在却当着人家的儿子，硬要提起这件事，实在是有些没分寸。 “那个，走吧，我们先去给通行证盖章。”木乐乐连忙转移话题，笑道：“别耽误了你坐车！” 朱鸾一听，连忙应道：“嗯，好。” 说着，两人急忙并排往前方走去。而木乐乐又偷看了一眼朱鸾后，忍不住碎碎念道：“那个，你以后别轻易跟陌生人说你叫朱鸾。” 朱鸾也发现这个问题了，他的身份着实敏感，以后还是越低调越好。于是噗嗤一笑，答道：“好啊，以后我就叫木乐乐。” 木乐乐也笑道：“可以啊，这个名字非常安全。” 朱鸾哈哈笑着，偏头看了一眼走在身边的少年，开心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第十四章 四大家族 然而妖务员不等朱鸾回答，一把拉住他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朱鸾则本能地一抬手，又抓住了木乐乐，三个人就这么跌跌撞撞地往VIP候车室走去了。 木乐乐边被拽着跑，边嘴上不闲着地继续感叹道：“哇塞，你这简直是大神出游的待遇啊！四大家族嫡系子弟，恐怕都享受不到。” 又是一个陌生的词，朱鸾连忙追问，好补充自己的词汇库：“四大家族？那是什么？” “诶？四大家族你都不知道？看来在阴山的时候你没怎么关注人界啊。” 木乐乐挠挠头，笑道：“不过也难怪，四大家族主要是在人界出名，你一直住在阴山，不知道也正常。”他见朱鸾感兴趣，便给他普及道：“四大家族，就是四个非常有名的神兽家族啦。分别是青丘狐族，天禄单氏，钱来郑家，休旧梁府四家。这几个家族各有所长，在人界的势力非常大，连妖委会会长见了也要礼让三分的。”他顿了一下，想到了一个朱鸾有可能知道的：“刚处理了盘龙道灵力爆炸案的第一天师郑燮，你听说过没？那就是现在四大家族里排名第一的郑家嫡系一脉！” “郑燮？”这个名字朱鸾倒还真是听说过：“我记得应龙叔提到过他……嗯，好像说他是年轻一代中最出挑的。” 木乐乐瞪大眼：“真的假的啊？哇塞，应龙大神居然亲口称赞过郑大少？了不得了不得了，这话要是被那些‘蟹粉’们听到，肯定又得霸版刷屏了！” 又是好几个听不懂的词，朱鸾捡了个听起来挺好吃的词，问道：“蟹粉是什么？” “蟹粉是郑大少粉丝取得自称！哎，我跟你说，郑大少可红了，自30年前起，就稳居妖兽最想嫁的人排行榜第一位，有了妖界互联网之后更是不得了，他的粉丝团人数年年暴涨，动不动就在妖务云闲聊版块霸屏。这两年还消停点了，前几年更夸张，郑大少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上话题榜，真是想不看到他都不行。” 听了木乐乐讲了一堆，朱鸾对这些八卦也感兴趣起来，问道：“这么有趣？你都是在哪里看来的？有机会我也要了解一下。” “哎呀，网上到处都是。比较集中的话，你下载个妖务云吧。那上面的水区最热闹。” 就在这时，妖务员在一间悬挂着金色匾额的大厅门口停下来了。见朱鸾和木乐乐聊得正开心，妖务员不敢打断，等他们的话题告一段落，才恭敬地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笑道：“我只能送您到这里了，您请。” 朱鸾愈发肯定，绝对是当康叔在背后做了安排。不然这些妖务员的态度不会这么客气，自己也不可能这么顺利。这么想着，便对妖务员也回了个礼，说一声“谢谢”，同时不忘回身拉住伙伴，招呼道：“乐乐一起来吧。” 木乐乐在门口往里探头看了一眼，发现候车室里大多是一些气势非凡的大妖，此外还看到几个穿着妖委会制服的官员，虽然看不出来是哪个部门的，却能肯定等级都不低。 活了800多年，木乐乐见过最大的官不过是妖籍科的科长，而且他天性喜闹不喜静，最打怵这种“严肃沉默”的场合，于是后退两步，连连摆手道：“那个……我要去的地方和你不一样，就不进去了。”说完迅速从包里掏出纸笔，写下一串数字塞进朱鸾手里：“这是我的手机号，你记得加我微信啊！” 说完冲朱鸾摆摆手，迅速地跑开了。 “喂……”朱鸾根本来不及叫住他，只能攥着纸条看着他背影发呆。 ……微信是什么？ VIP候车室里比外面安静许多，朱鸾随便找个地方坐下，看着天花板上的灯泡发了会儿呆，恍惚间刚打个呵欠，就听旁边一人低声道：“你定好什么时候渡劫了么？” 渡劫？朱鸾微微侧过头，目光跟着偷偷瞄了过去，只见一个全身上下都是黑色装束的男子也压低了声音答道：“我上个月提交了申请，现在就等着摇号了。” 方才询问的男子恰巧穿得是全白，点头道：“怎么样？把握大吗？” 黑衣男子叹口气，答道：“五五开吧，但是没办法，时间到了。” 白衣男子了然地点点头，劝慰道：“好好准备一下吧，渡劫的地点还有时间，都赶紧找个高人算算。哎，说起这个，去年那位真是差点儿就惹出大祸了。你说他怎么想的，非要在人口最多的那个市渡劫。大晚上的突然电闪雷鸣，好几百个人都看到了天上飞着奇怪的东西，妖委会足足收拾了大半年的烂摊子，听说现在还没完全处理干净。” 黑衣男子的神情本来还有些凝重，听到这里，嗤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你真不知道为什么？”见旁边人摇头，轻轻用气声说道：“那家伙因为去梁家求了一卦，说是那天在北京渡劫，成功率最高，这才不管不顾的搞了这么一出……” 白衣男子惊讶道：“竟然是这样……怪不得呢！妖委会不管吗？” 黑衣男子啧啧两声，冷哼道：“管？怎么管？你也不想想，能去休旧梁府求签的人，会是等闲之辈吗？我跟你讲，那家伙的后台硬着呢，不然妖委会哪儿能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过！” “能让他去梁家求签的后台……难道是那家？”白衣人说着，伸手比了个点钱的姿势。 黑衣人摊手，“不然呢，说破天去，现在四大家族中风头最劲的可不就是天禄单氏……” 话说到一半，两人同时发现了竖着耳朵听得来劲的朱鸾，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齐齐止住了话头。 天禄单氏，休旧梁府……木乐乐刚刚提到的四大家族？ 别看朱鸾不肯好好学法术，他的天份却是极好的。但凡听过、看过的一次的东西就绝对不会忘。如今这两人一提，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说的正是四大家族的其中两家。 不过木乐乐不是说四大家族中郑家才是排名第一吗？为什么黑衣人又说风头最劲的是天禄单氏呢？ 朱鸾满心好奇，很想问问后来怎么样了，可惜那两人却不肯再聊下去了，齐齐别开头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各自摆弄起手上的玩意儿。 如果朱鸾在人界混的时间比较长，他就能准确地形容这种感觉了，自己掉坑了…… 郁闷地呼了口气，朱鸾只好把注意力又转到了其他地方。这时一个穿着制服的女服务员快步走来，向坐在朱鸾对面卡座沙发上一位男士笑道：“墨先生，您的咖啡和换乘机票都在这里了，您看您还需要其他服务吗？” 即使是在沙发上也坐得端端正正的男子仰起脸来，冲服务员露出一个笑容：“麻烦了，这样可以了。” “那您慢用。”女服务员瞬间红了脸，紧张地绞几下缠在手腕上的丝巾，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开了，肢体动作中明显透着欢欣雀跃。 第十五章 双边关系保障部 那位墨先生长得并不如何英俊，却有种特别的气质，让人一见之下便心生欢喜，无端生出几分亲切来。此时他的神色略显疲惫，屈指揉了几下眉心，接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长方形黑色平板状的物体来。 这是什么？朱鸾眯起眼睛看向那块黑色的板子，只见墨先生用手在上面划拉了两下，便从板子中传来了一段“噔，噔噔噔噔”的乐声。这声音非常轻微，如果不是朱鸾五感敏锐，耳力极好，几乎都听不到。 音乐声响过之后板子突然亮了起来，墨先生又是一阵划拉，板子中央忽然慢慢浮起了一个光圈，一个人影自光圈中显现出来。 原来是传送法器，感觉很特别的样子啊……朱鸾瞬间大感兴趣。要知道，身为凤皇之子，又跟着应龙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在对于法器的见识方面朱鸾绝非一般。但是这种样子的传送法器，他还真是第一次见识到。 而那位“墨先生”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朱鸾在偷偷观察自己，又按了几下眉心，对着光圈中的身影轻声道：“我订好机票了，唉，又得改签，等会儿你通知一下财务部，先把账划过去。还有，再转告我秘书一声，让她把永久居住证的复印件发一份给湖澈市。对了，你那边现在怎么样？” 这人说话的时候，左手扶着板子，右手捏起一张卡片，向着光圈中的影子比划了一下。朱鸾抓住这短暂的瞬间瞄了一眼，刚好看到卡片上写着“双边关系保障部，墨白”的字样，其他内容就看不清了。 光圈里的影子答道：“看样子妖事管理委员会还是不想管，各种推脱。短短一周内就发生了十几桩案件，我让人把相关资料都送过去了，至今却连个回应都没有，姜明还在跟进中。” 光圈里那个影子一直背对着朱鸾，朱鸾只能看见一个穿着灰色合身套装的背影。而正对着自己的墨白就有趣多了，如果只听语气，他现在明明应该是有些烦闷的，可脸上却始终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表情与声音完全不配套。 墨白轻轻摇了摇头，“算了，他们有意拖着，再催也没用，这件事暂时先放一下，等我回去再处理吧。” 光圈中的男子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部长，我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妖委会这么拖着，肯定是有什么咱们并不知道的内情。” 墨白笑着把右手举在空中，做个安抚的手势，说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这些天也辛苦你了，放你一天假，好好休息一下。” 光圈中那人没说话，只是摆了下手，墨白便也没再多说，在板子上按了两下，光圈又慢慢消失不见了。 原来不是传送法器啊…… 看了半天，朱鸾此时已经确定这板子不是什么法器了。可以看到人像还能说话，好像小鹦鹉说过，有种叫视频电话的东西就可以做到。但是为什么那人会从光圈里浮出来呢？ 朱鸾想得出神，直直盯着刚才那个人影出现的位置，差点忘了眨眼。然而墨白在光圈散尽后，眼神一转，忽地转过头来对上了朱鸾的视线。 如果朱鸾刚才分心观察下周围的环境，就会发现，除了他自己，别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去关注光圈。 而别人没有看向光圈，并不是因为他们缺乏好奇心，而是因为那些人……压根就看不到。整间VIP候车室里，只有他和墨白才能看到那个光圈。 对面的墨白像是在思索什么，看着朱鸾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问他：“你……能看得到？” 朱鸾心想我当然能看到啊，那么大的一个人出现在眼前，谁会看不到。只是还没来得及回答，广播忽地响起，催促去往湖澈市的旅客尽快登车。于是朱鸾连忙起身，冲墨白点头示意一下，急匆匆向外跑去。 朱鸾走得太过匆忙，无意间便错过了身后墨白的笑声，和那句又是感叹又是释然的“原来是他”。 广播已经催到第三轮了，朱鸾一路小跑着往站台赶去，边跑边琢磨渡劫为什么还需要排队。记得上次他在山上闲逛，看到了一株快要渡劫的人参精，还送了自己一大堆头发，说反正渡雷劫也会被烧光，不如先剃干净了。人参精说完没几天就去渡劫了，而那堆千年老参须现在还丢在阴山的厨房里，整个过程里，完全没听说需要排队的事情啊。 还有那个墨白，他刚刚那个竟然不是法器，真神奇，可以直接和对方相隔万里说话，这个东西回头要好好问问小鹦鹉才行。 朱鸾一下子看到了太多新鲜的事物，正兴奋中，就听后面一个人大喊道：“喂喂，那个红头发的！” 朱鸾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啊？叫我吗？” 一个身穿制服的验票妖务员快步跑上来，边喘气边抱怨道：“对，就是你，你怎么跑那么快啊，我都差点追不上！”把他拉到一边，又教训道：“验证儿进站不知道啊，跑什么跑，把通行证和票拿来我看下！” “哦……”朱鸾把通行证掏出来递过去，道歉道：“对不起啊，我第一次出来，不太清楚流程。” 话没说完，却发现验票员也像刚才那位盖章的妖务员一样突然变了脸色，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坏了”，挤出满脸笑容，双手捧着递回了朱鸾的证件。 “啊，那个，好说好说，”验票员口气一变，赔笑道：“刚来人间嘛都这样，熟悉了就好了。那什么，既然您对人间不熟那我再多嘴提醒一句，这趟车一站直达湖澈市，等车开门您直接下车就行了。您慢走，一路顺风！” 说话间，绿皮火车的铁门咔嚓着闭合了起来，而那位验票员恭恭敬敬地站在外面，冲朱鸾不停地挥手告别。 第十六章 做微商的神兽朱英武 看来自己下山去往人间这件事，整个阴山站都知道了。朱鸾有点尴尬地挠挠头，也冲验票员挥了挥手，直到火车嗷呜着开始提速，窗外的景色飞快向后退去，才靠在过道门上，拨开垂落到眼前的头发，从衣兜里掏出自己了证件。 说起来，自己还没仔细看过这个证件呢。刚才那个墨白先生好像提到了“永久居住证”，不过自己手上这张还是“临时通行证”。 朱鸾的指尖顺着卡片的边缘摸索了一圈，只见长方形卡片的最上方有一行烫金小字，写着“阴山常驻居民专属”，下面则是朱鸾的一张人型大头照。照片下面写着“朱鸾，人类形态已成年，20岁”。 不知道永久居住证有什么不同，好像小鹦鹉说过，他的证件就是永久的？回头到了湖澈市，得好好研究一下。 朱鸾还在摆弄着手里的证件，一位列车员捧着一个册子走过来，抬手道：“验票，把身份证和车票拿出来。” 这次的工作人员是一个实打实的普通人类，朱鸾答应着，从衣兜里掏出车票递上去，而左手却捏着通行证，偷偷藏在了身后。 趁列车员还在检查车票，朱鸾边淡定微笑着，边翘起食指，在通行证上面轻轻抚过。如果有人正全神贯注地看向朱鸾的指尖，便会看到卡片上浮起了一阵淡淡的红光，然而不过眨眼之间，那红光又呼一下消失不见了。 朱鸾再抬起手时，临时通行证已彻底变成了人类身份证的样子，卡片上换了内容和图案，一行一行规矩罗列着他的姓名、性别、生日、常住地址。 朱鸾偷瞄一眼，见证件已经处理好，便递上去笑道：“给您，我的身份证。” 列车员比对过车票和照片，核实无误后还回去，点头道：“可以了。你是坐票，座位不在这个车厢，赶快去找自己座位吧。” “哦，好的。”朱鸾答应着，向车厢里快步走去。 第一次乘火车，朱鸾没什么经验，好半天才循着车票上显示的号码找到了座位。等他走过去，邻座的乘客都快睡着了，听见响动不太爽的哼唧了几声，扭头继续去睡。朱鸾小声地说了句“不好意思”，见没人回应，便轻轻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初入人间，朱鸾还沉浸在一股激昂的兴奋之中，探头四处去看，想了解下车上的乘客都在做些什么，会不会也像刚才候车室那两人似的，聊一些有意思的话题。然而转了一圈，看到的乘客要么在睡觉，要么在低头摆弄一个长方形的东西，明明车厢里坐满了乘客，可是除了车轮摩擦过铁轨的声响，整个车厢却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火车晃悠前行中，朱鸾眼看着一个穿着制服的列车员，面无表情地从车头走到车尾，环视一圈，好像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拉开推拉门，又进到了下一个车厢。 列车员离开后，整个车厢更是睡着了一般。没想到火车上这么安静啊……朱鸾倒不是不习惯安静，他以前在阴山经常因为闯祸被应龙关禁闭，一关就是小半年。只是他刚刚下山，一路上又是见到了神兽屏蓬，又是骑在老虎上风光飞奔，还遇到了两个有意思的树人，进车站时又遇到了一个很热情的朋友，至于那个喂什么皮的候车室里，还见到一个好像很厉害的熊猫精…… 短短半天，就积累了这么多新鲜的感受，却又一下子全都憋在了心口。朱鸾郁闷地长舒一口气，心里默默嘀咕起来：看来只能等到达湖澈市，跟小鹦鹉说了。 对了，小鹦鹉！朱鸾忽然想起，之前当康曾交待过，上车之后用传音符给朱英武传个消息，方便他来接人。于是朱鸾连忙抓过背包，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然后无奈地发现，传音符找不到了。 朱鸾撇撇嘴，重新拉上了背包拉链，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决定还是听天由命吧。 而与此同时，在湖澈市已经生活多年的另一只神兽朱英武，正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准备接站。 “真是，只跟我说今天接站，倒是告诉我哪趟车，几点到啊！” 朱英武本体是一只雄性鹦鹉，人类外表看起来就是个21、2岁的男孩子，穿着打扮颇有些传说中的“杀马特”风，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辫子，身上的衣服也穿得十分鲜艳，但是因为人长得精神，一双眼睛又十分明亮清透，倒不会给人流里流气的感觉。 只不过如果他现在是原形的话，大概毛已经全炸起来了。 朱英武抓住一只白脑袋的小猫拼命地摇晃：“手机、传音符，追踪定位石，随便什么都好，给我一个可以联系上那傻鸟的方式！” 小猫被他摇得蚊香眼都要出来了，忍不住拼命挣扎着一脚蹬上朱英武的脸，踩着他头跳到了旁边的柜子上，舔了舔毛，这才“榴榴”地叫了两声。 “……叫什么叫，我又听不懂你的天狗语。”朱英武抱着头蹲在地上，咬牙切齿地抓狂了一阵，最终无奈地站起身来，冲外面喊：“老白，老白！” 咔嚓一声，卧室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白T恤的年轻男子探头进来，问道：“怎么了？” “老白，”朱英武把蹲在柜子上的猫抓下来，夹在腋下，“你车开回来了没？跟我去火车站接个人。” “哦，好。”被唤作老白的男子应了一声，又去解救被抓着的小猫：“你别那么夹着它，不舒服的。” 小猫原本已经认命了，四肢垂下蔫头耷脑地被朱英武夹着，此时见到这位年轻男子，宛如见到了救星，“榴榴榴”地又惨叫起来。 男子连忙从朱英武手里接过“饱受虐待”的小猫，伸手摸摸它的毛，又冲朱英武笑道：“等我换件衣服就去开车。猫我先带走了，免得你又欺负它。” 朱英武急忙抗议道：“我跟你说，这货不能惯……” 男子却摆摆手，抱着小猫转身出了门，只留下朱英武自己在房间里生闷气。 哎，自己和这位小祖宗绝对是天生的八字不合！不过想想也是，自己一只鸟，小天狗又一副猫样，能和谐相处才叫奇怪呢！朱英武长叹一声，认命地收拾起出门要带的东西。 说起来，朱英武在人类世界已经生活快两千年了。沧海桑田，时代变幻，看过、经历过的还真不少。前些年在湖澈市安定下来，上学上得挺舒心，蹭饭也蹭的挺安心——饲主便是刚刚那位老白，大名白骁鸣，是朱英武的同学兼同居人。 两人“同居”至今已有两年，实际认识的时间更是远不止这个数儿。平时朱英武靠在朋友圈做微商（卖些三无产品）赚点儿学杂费，私下再在神兽精怪的黑市里倒腾点儿小玩意，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无奈，美好的日子总是会生出些波澜。这不，前两天应龙那老家伙问也不问的，就丢了个很大的麻烦过来——朱鸾要来湖澈，让自己关照一下。这还不算，转天又说，小天狗也跑来了。苍天啊大地啊，这两个祖宗随便哪只都能凭一己之力把阴山翻个个儿，凑在一起破坏力更是平方的平方。两只都塞给自己，还让不让鸟活了！ 好在白骁鸣这个人脾气温和，看朱英武突然抱了一只猫回来也没什么意见，还很是专业地买齐了各种食物和玩具。更是一连三天泡在网上，把各大论坛里的养猫经验帖几乎全看了个遍，对各种牌子的猫粮和猫砂可以说是了若指掌，虽然事实上，这并不是一只猫…… 哎，真是的，想过点舒心日子就这么难呢？！朱英武越想越是郁闷，又偏偏没有没办法，既然是应龙的意思，那再怎么抗议也没用，还是先去接站吧。 第十七章 妖界专用APP 门外传来两声汽车喇叭响，白骁鸣已经把车从车库开出来了。朱英武把抓乱的头发重新扎了扎，抄起手机出了门。 白骁鸣正坐在驾驶座上等他，见朱英武一脸郁闷的样子，问道：“要接什么人啊？” 朱英武边系安全带边叹气：“老家来的亲戚，有机会再跟你细说，现在得赶紧先去车站接人。”这时小猫在后座上叫了一声，朱英武歪头看过去，白骁鸣笑着解释道：“它跳到车上不肯下去，到时进站就放在车上，开着点儿窗子，没事的。” 朱英武瞪了小猫一眼没说话，而小猫“榴榴”叫着冲朱英武呲牙。 朱英武心中一动，试探着问白骁鸣：“那个……老白啊，你不觉得这只猫叫声很奇怪吗？” 白骁鸣专心开车，闻言浑不在意地随口答道：“大概是基因突变吧，我上网搜过，还真没有这个品种的猫。” 基因突变…… 后座的小天狗正扒着窗子兴致勃勃地向外看，闻言后腿一滑，险些从座位上滑下来。朱英武也是一脸无语，觉得会问白骁鸣这种问题的自己宛若一个智障。 “对了，你那个老乡坐哪趟车？你可以上12306查查到站时间。”这一段是商业街，路况有些拥堵，白骁鸣看朱英武急得隔一会儿就掏出手机来看看时间，忍不住出言提醒。 朱英武心想12306还真查不到他坐的哪趟车……诶？！等等！12306查不到，但是妖委会新出了个叫六界通的app好像能查阴山到湖澈的车次！ 一句话给他提了醒，朱英武急忙掏出手机，点开了屏幕上一个云彩形状的图标。 这个软件坦坦荡荡地放在各种软件应用商店里，有些人类觉得软件的名字有趣，也会下载下来玩玩。但普通手机上安装完点进去之后，只会看到各种各样像素糟糕的风景照片，必须通过妖兽专用的“灵网”接入，才能真正看到有用的信息。 朱英武连忙搜出六界通，点了下载。所幸他的灵网流量本月还剩了不少，不然下这么大一个软件，光是烧流量的钱就得扒他一层皮——灵网的流量费用，可以比人类那三大运营商的流量费用贵多了。 不过公家开发的软件就是难用，打开速度比12306都不如，界面引导还做的不好，朱英武研究了半天才找到搜索车次的地方，中途还不停地闪退，气得他简直想摔手机。 好不容易搞定了搜索，键入“阴山直达湖澈”一搜，一天只有一趟车，还是绿皮普快，要下午5点左右才到达湖澈市。 火车5点到，现在才下午1点多钟，还好，时间还很充裕。朱英武绷着的神经瞬间松了下来，也不觉得拥堵的路况那么让人烦躁了。从他们这里到车站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现在过去实在太早了些。朱英武按下车窗，沿街四下踅摸，想找个咖啡厅之类的地方坐坐，却冷不防被一旁高层建筑上悬挂的巨幅海报晃了眼。 海报上是个极俊美的年轻人，戴着金丝边眼镜，身穿一套银灰色三件套西装，姿态闲适地坐在沙发上，微微侧头看过来，仿佛是某个大牌明星的写真广告。 可实际上，海报上的宣传内容写的却是：天圆集团CEO直播首秀，6月12日晚8点，湖澈财经与您相约——林相：我不过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朱英武把重音放在“人”字上，狠狠地磨了磨牙，小声嘟囔：“还普通人，装逼遭雷劈！” 声音虽小，白骁鸣还是听到了朱英武嘀咕的内容，于是探头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问道：“怎么意见这么大，你认识他啊？” “不认识。我一个穷学生去哪认识这种大人物。单纯看他不顺眼而已……” 说完，朱英武冷哼一声移开了视线。 这条街上商铺林立，不过却多是些售卖商品的店铺，别说咖啡厅，连肯德基麦当劳都没见到。朱英武歪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可以进去坐一坐消磨时间的地方，不由得叹了口气，瘫在座位上思考要不要直接去车站等。正想着，猛地眼角余光扫到街边两个店铺之间的一条小巷内，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朱英武一愣，连忙推一下白骁鸣的胳膊，叫道：“老白！停车，快停车！” 这条路上不能随便停车，白骁鸣只得打起转向灯，把车开到路边一个临时停靠位。还没等他把车停稳，朱英武就已经推开门，着急地跳了下去。 可是这样一耽搁，刚才朱英武瞄见的那个人影还是不见了。朱英武不死心地跑回去，沿着附近的商铺又找了几家，也没有发现什么。 这时白骁鸣也停好车，安置好小猫，快步跟了过来。一追上朱英武，白骁鸣便皱眉道：“你怎么突然跳车？这条路上车这么多，要是刚才后面的车开得快，肯定就撞上了。” 白骁鸣这个人，别看年纪不大，性格却极沉稳，平时说话做事都是不紧不慢的，别说生气，就连情绪波动比较大的时候都少有。如今摆出这个脸色来，连声音都高了两分，可见是真着急了。 朱英武缩了缩脖子，也有些心虚，小声辩解道：“我刚刚其实有看路……”瞄了白骁鸣越发不悦的脸色，连忙摆出了一副良好的认错态度来：“下次绝对不会了，我保证！” 两人相识多年，白骁鸣也清楚他说风就是雨、顾前不顾后的毛病，知道跟他再较真下去也没用，口气却还是不太好，问道：“你到底看到什么了，着急成这样？” “呃，这个……”朱英武挠了挠头，他刚刚看到的那个人怎么看怎么像朱鸾，可他不是应该还在车上吗？怎么这么快就到湖澈了。难不成飞来的？不可能啊，妖界交通管制都施行这么多年了，偶尔现原形短途飞一飞还好说，直接从阴山飞到湖澈？妖委会早就派执法队去抓人了。 可是那一头红发，那张脸，不太可能看错啊？朱英武第一次开始质疑自己的眼神了，难道是在人界生活太久，连五感都退化了？ 白骁鸣见他愣在那里发呆，又拍了他一下，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额……”朱英武缩了缩脖子，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看来老白这次真的有些火大，得赶紧想个理由出来糊弄过去。不然饲主怒而拒绝做晚饭可不得了。朱英武眼睛转了转，目光一扫，忽然看到白骁鸣身后一家礼品店的橱窗里，放着一个奇形怪状的抱枕，当下像看到了救星一样，高兴道：“啊！找到了，我就是因为它啊！” 饶是白骁鸣再淡定，也被朱英武一惊一乍地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朱英武已经扑过来，拽住他的胳膊笑道：“走，老白，去那家店看看。” 第十八章 买符的中年人 这个开在街边的礼品店店面不大，里面环绕着一圈开放的货架，摆放的全是各种布艺玩偶，而中间则放了一个木质展台，锁了些精致的橡胶小人。 店老板是个看上去60来岁的男人，见有人进来，笑着上前招呼道：“两位，要买点儿什么？” 朱英武快步走到橱窗旁边，扒拉半天，拽出一个造型诡异的布偶，笑道：“就是这个……嗯？” 他原本只是想给自己突然跳车的行为找个理由，可等抱枕一拿到手里，却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就曾经见过类似的图案。 白骁鸣也跟了进来，此时走近低头一看，立时被那个布偶给震撼到了——实在是太丑了！怎么会那么丑？整个布偶毫无造型设计可言，又圆又大的头上，竖着的两条不知道是角还是耳朵的东西，脸整个是扁的，两只圆圆的眼睛还大小不一样。整体配色也只有黑白灰，压根看不出是什么动物。 不过，摸上一把才发现手感还不错，质量应该还过得去。但是丑成这样，什么人才会买啊…… “老白，怎么样，是不是很特别？”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图案，和你的作业有异曲同工之妙？”白骁鸣沉默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身外一名美术系学生，画功烂成朱英武那样的堪称绝无仅有。白骁鸣至今都有一个疑问：他到底是怎么考上美院的？ “你一边儿去，别捣乱！这叫别致好嘛！” 白骁鸣只好附和：“嗯，别致的丑。” 朱英武：“……” 朱英武决定装作没有听到，拿着抱枕后胳膊肘拐了白骁鸣一下，走过去找店老板询价。 抱枕上面已经积了一层浮灰，搁谁一看也能知道肯定许久无人问津了。店老板见有人竟然看上了这个滞销多年的布偶，连忙笑道：“小伙子你真有眼光，这可是佳火市出产的特别设计版，全球限量，原价299，看你跟他有缘，99你拿走！” 白骁鸣摸摸鼻尖，还没想好摆出什么表情，朱英武已经叫了起来：“喂，你怎么胡乱降价啊，这抱枕质量这么好，怎么可能只值99！” “啊？！”店老板一下子被他给搞懵了，后面准备好的说辞完全没用上，张口结舌地看着他。 朱英武从口袋里掏出三张纸币，往老板手里一拍，那气势跟掏出一沓百元大钞一样：“诺，30块拿去，你同意我就抱走！” 店老板：“……”他拿着三张十元纸币看看朱英武，又看看白骁鸣，完全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 白骁鸣“噗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白骁鸣这么一笑，店老板也笑了，拿手点点朱英武，叹气道：“行了行了，30块拿走吧！你们这些小年轻，连砍价都这么多花样。” 朱英武笑嘻嘻道：“哎呀，开个玩笑嘛！大不了我再买点儿别的，等我瞧瞧还没有没有中意的啊。”说完便抱着抱枕在店里溜达起来。 白骁鸣对这些没兴趣，站在银台旁一边跟店老板聊天，一边等室友慢慢逛。店老板原本只是礼貌性地招呼客人，却没想到聊了一会儿，越聊越投机。等朱英武又挑了几样小玩意回来交钱时，店老板和白骁鸣已经互相留下了手机号，大有要结交个忘年交的意思。 老板清点了一下朱英武挑的东西，这次十分痛快的只收了一个进货价。朱英武看得直咋舌，心想白骁鸣不亏是中老年杀手，老头儿老太太们，见到他就没有不喜欢的。 店长帮朱英武包好东西，笑道：“小伙子，以后有空还来逛逛啊，都给你们进货价。” 朱英武连忙点头道：“没问题啊老板，我还会介绍同学来的，放心吧！” 白骁鸣笑着帮朱英武拎起一个袋子，两人拿好东西正要离开，忽然，一个面色憔悴的中年男人大力推开店门，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直冲到柜台边，压低声音急道：“老板，买符！” 去路被挡住，朱英武和白骁鸣只得停了下来。而店老板也是一脸的迷茫，下意识重复道：“你说你要买什么？” 男人的神色越发焦躁，整个人又凑近了些，几乎都要贴到店老板的脸上：“符！符纸！门上贴的，身上戴的，随便哪种都好！” 听到“符纸”两个字，朱英武眉头一皱，下意识看了白骁鸣一眼，见他神色平常，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才又转头向男子看去。 然而多看了几眼之后，朱英武忽然发现，这个人好像有点眼熟。 男人见老板愣在那里没有反应，急得又喊了一声：“我说买符！你没听到吗？！” 店老板这时才缓过神来，解释道：“先生，我这里就是一个礼品店，不卖什么宗教用品……” “别跟我装！”男人不耐地打断老板，瞪起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我既然能找过来，肯定是有人指点，你要多少钱直接开个价，我出得起！” 老板连连摆手：“你真的搞错了。要不谁跟你说的你找谁去，我这里不卖符。不信你问他俩……” 这男人气势汹汹，一副达不到目的就要找麻烦的神气。为人和善的店老板有点儿发慌，下意识就想找个“外援”支持一下。手一指，瞬间将男子注意力引向了站在一边的朱英武白骁鸣二人。 身为一只隐藏在人界多年的神兽，朱英武对一切涉及到灵力、法术的事儿都秉持着一个敬而远之的态度。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接触的越多暴露身份的可能性越大。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的，实际上行事相当谨慎。所以但凡碰到这类身边的人讨论这类话题，都会不着痕迹地岔开。尤其是此时白骁鸣还在，他就更不想沾惹这种事了。 见老板要他们作证，朱英武立刻举着怪物抱枕应道：“我俩刚跟这里买完东西。”说完一拉白骁鸣，小声道：“咱走吧，我觉得这人有点儿不正常，躲他远点儿。” 白骁鸣点点头，拎着东西跟他向外走去。边走边皱眉思索着什么。 朱英武不想白骁鸣把注意力放在什么符纸上面，打岔道：“老白……这人一身衣服不便宜吧？” 男人确实一看就是位精英人士。虽然此时此刻，他的皮鞋边缘沾满了泥土，脸上胡子拉碴，整个人散发出一股疲惫与焦灼，已然完全失去了那副能和身上装扮相匹配的精气神儿，但那种“上位人士”从骨子里露出来的骄傲，还在强势支撑着他。 白骁鸣道：“嗯……全身都是高定。不过他身上最贵的，是手上戴的那块表，现在卖掉，能买半套市中心的房子吧。” “哇塞，这么贵？”朱英武对室友的眼光向来深信不疑的，此时又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男人手上的表，目光在男人脸上扫过，忽然一顿，拿手肘捅了捅白骁鸣，问道：“哎，你觉不觉得他有点眼熟？” 白骁鸣一愣，神色中带着些许恍然，应道：“你一说，还真是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两人在这里聊着天，那个男人却突然爆发了。他认定老板是不肯卖符给自己，猛地沉了脸，咬牙冷声道：“好，你行。准备装傻到底是吧？你信不信我让你这店开不下去？！” 店老板是个好脾气的人，哪怕男人态度恶劣也没发火，依然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我这里就是一个普通的礼品店，真的不卖符。你看，他俩刚买的抱枕！” 男人还真回头看了眼，眉头一皱，嘟囔道：“真丑。” 已经走到店门口的朱英武本来都不想理了，听到这话，忍不住捍卫自己的审美道：“喂喂喂，这叫风格独特好不好！话说兄弟，说起来你想买的那些东西，和这里的风格八竿子也打不着啊！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男人狠瞪一眼朱英武，又死死盯住店老板，狠狠道：“不会错的，就是这里！不过那人说要晚上十二点以后再来，不行！我等不及了！” 店老板这下真惊讶了，大声分辨道：“你被人耍了吧？我每天还要接小孙子放学呢，最晚五点也关门了，十二点？你找谁买啊？不信你去打听打听，我们这条街上的店最晚的也就开到七八点，十二点怎么可能还有店家在营业。” 而朱英武听到这句话却是突然一愣。 十二点这个时间点，人类可能不会注意到，但是在神兽和精怪看来，却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时间分界。 因为进入人界之后，要和人类共同生活，一些神兽精怪们专用的商品交流起来就不那么方便了。所以妖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卖这些东西的店，统一会在午夜十二点之后营业。有些地方，白天看着很正常，一点问题也没有，但到了晚上十二点，店铺周围就会被布上结界，彻底变一个样子…… 如果这个男人的消息来源没有问题，那这家店，背后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别的秘密？ 朱英武还在思索着，那个男人却突然呆住，还想再说话时，忽然动作一顿，猛地捂住脖子咳了起来。一阵急咳之后，男人脸上的憔悴之色肉眼可见地又增加了几分。他抬起头来，看看白朱二人又看看依然满脸莫名其妙的店老板，突然像是瞬间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口中喃喃念叨着“完了”，转身夺门而去。 朱英武一时无话，而白骁鸣也皱起眉，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出神：这个人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那个……老白。”朱英武觉得这里不能再多呆下去了，喊一声白骁鸣的名字，催促道：“咱们也走吧，别误了接站。” “哦，好。” 白骁鸣应了一声，两人回到车上，继续向火车站开去。 第十九章 转运圣物——妖界行为规范手册 绿皮火车还在哐哧哐哧地一路向前，朱鸾实在找不到事情做，没办法，随便扒拉出一本书，坐在座位上翻看了起来。 下午阳光正好，透过车窗，晒得人懒洋洋的。朱鸾不知不觉间也泛起困来，打了个哈欠，拿着书的手越滑越低，越滑越低……直到一声轻呼，把他从梦乡里拽了回来。 “呀！初版的行为规范！” 朱鸾应声转过头去，便看到了一个留着齐刘海、头戴大帽子的小姑娘。小姑娘看起来八九岁的年纪，此时被朱鸾一打量，有点儿害怕，扭着衣角小声道歉：“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就是刚好不小心看到。” 说着，举起小肉手，指了指朱鸾手中拿着的书。朱鸾低头一看封面，《妖兽入世行为规范手册》。 刚才木乐乐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说是千万不要再当着妖兽的面拿出这本书，小心被盯上。朱鸾一拍脑门，刚才以为车上都是人类，再加上确实也没太把木乐乐的叮嘱往心里去，一不小心还是拿出来看了。 不过这书在人类看来，只是一本《大学英语四级考试实战指南》而已。能喊出“行为规范”的，自然不会是普通人类。小姑娘是只小松鼠，因为还未成年，不能完整的化形，为了遮住兽耳不得不戴了个大帽子。 可是，这不就是一本手册么，有什么好一惊一乍的？好奇之下，朱鸾随手把书翻扣起来，冲小姑娘露出一个笑脸，问道：“这书很有名啊？” 朱鸾长得好看，态度又随和，小姑娘见“好看的哥哥”冲自己笑了，也露出一个笑脸，脆生生回答道：“对啊，这本超有名的！以前我家有一本第三版的，被坏蛋偷走了。我妈妈去年好不容易才又抢到了一本第七版。你这个是第一版，我只在貔貅大人的私人博物馆对外开放的时候见过一次，现在有钱都买不到呢！” “哇，这么厉害？”朱鸾配合地做出了惊讶的表情。他的惊讶，一半是为了逗小姑娘开心装出来的，还有一半确实也是因为没有想到。 不过也不怪他不知道，因为这本手册的价值，全是后来炒上去的。 身为上古神兽，又是妖委会的首位主席，应龙在妖界可谓拥趸众多。用人类的流行语来讲，就是全民偶像级别。但凡网上有妖兽提到了应龙主席，后面跟帖都要拜一拜那种。然而这位大神在退位隐居后，基本就再没有相关动向报道出来。唯一被公众所知的，就是他亲手所著的这本《妖兽入世行为规范手册》的出版了。 第一版限量1000册，一问世就被妖兽们抢购一空。不过最初这本册子的热销，只是源于对于偶像的追捧，本质上和追星族抢明星个人志没什么区别。只是后来因为一件事情的发生，给手册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当初有一个精怪到了年限，不得不去渡劫，可惜他修为不够，自觉很难成功。于是他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找到一个偏僻的所在，放手奋力一搏。然而没想到，九死一生后，他竟然渡劫成功了。渡劫成功的精怪足足昏睡了三天三天，醒来后一摸裤子，才发现自己渡劫时带着应龙大神撰写的手册。 精怪喜出望外，坚信是这本手册助他渡劫成功的，宣告天下后，手册一炮而红，成了红极一时的“转运圣物”。 运气这种东西，说起来有点儿虚，可偏偏带来的效果又是实打实的。又加上应龙亲手写出来的东西，本来或多或少，就会沾上些上古大神的灵力。一来二去，在不少精怪陆陆续续表示“拜手册转运成功”之后，更是坐实了转运之说。 于是，这本册子首版之后陆续再版了七次，每次限量发行一万册，每次都是瞬间秒空。近几年因为某些原因不再翻印后，更是成了千金难求的宝物。 别看年龄小，小姑娘跟着母亲在人间居住得久，见识比朱鸾这个“初出茅庐”的土包子多多了。人小鬼大的小姑娘此时已经发现了朱鸾是个“新手”，忍不住得意地教导他：“听妈妈说，遇到大事的时候，对着手册拜一拜，效果比去庙里上香好多了！而首版手册用的纸和墨，都是应龙大神亲手制作的，灵力最强啦。” 正在这时，不远处洗手间的门打开了。小姑娘侧头瞄一眼洗手间方向，见自己的妈妈开门出来，便冲着朱鸾吐舌做个鬼脸道：“妈妈不许我随便和陌生人说话，被逮到又该唠叨了。我走啦，哥哥拜拜~” 看着小姑娘蹦跳着走远，朱鸾托着下巴思索起来：灵力高强……？难道说应龙叔给自己这本书不是用来看，而是用来防身的？ 想到这里，朱鸾把手虚按在书上，闭上眼睛去感受书页中的灵力波动，然而一分钟过去，一点异状也没有发现。 什么啊，确实就只是一本书而已，难道真有人会对着一本手册早晚三炷香地求保佑？那也太夸张了。 朱鸾在心里偷偷嘀咕了一句，把手册塞回包里，又翻了出当康特意写给他的“人界生活注意事项”来看。刚看到“普通人类不知精怪妖兽的存在，不可在其面前使用灵力法术，以免暴露行踪”这一条时，一个女孩子略带惊慌的声音响起：“你做什么？”接着另一个带着痞气的声音道：“嚯，美女，认识一下嘛。” 朱鸾抬头看过去，就见他斜对面座位上坐着的一个女孩，为了躲不停挨近自己的一个男人，已经快要挪出座位了。 男人却得寸进尺，整个人几乎都要贴到女孩身上去了，还想抓女孩的手：“别躲啊！我身上又没有刺，不信你摸摸看！” “你！”女孩连忙抽回手，又往外让了让，小声警告道：“你坐过去一点儿，再挤过来我叫列车员了！” 猥琐男满不在乎，嬉皮笑脸道：“哎哟，还叫列车员，我好怕怕哟。妹妹你倒说说，列车员来了又怎样，跟她说我挤到你了啊！挤到了你就说话，这里都让给你！”说着拍了拍自己大腿，又把手搭在了女孩身上的座椅靠背上：“看看，这不把地方都让给你了么？宽敞的很。” “你走开！”女孩连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气得连眼圈都红了。 她左右看了看，却见周围的乘客大都在低头忙自己的事情，也不知道是真没看到还是故意，没有任何一个人关注这边。 女孩孤零零地站在过道里，跟猥琐男对峙了一会儿，抓起行李就打算换到其他车厢去。虽然还有将近一天的路程，但是站一路也比在这里对着个流氓强。 她刚要迈步，忽然觉得有人在自己肩上拍了一下。 女孩连忙回头，就看到了一张温和的笑脸，是个一头红发的年轻人。接着那个年轻人便笑着说道：“咱们换一下座位吧！” 女孩愣了半晌，小声地说了声谢谢，抱着包挪去了朱鸾的座位。朱鸾在女孩原本的座位坐下，低下头继续看注意事项。 那骚扰女孩的猥琐男被人阻了好事，原本是憋乐一肚子火气想找朱鸾麻烦的，却在转头看到他长相以后瞬间变为了惊喜：哇塞大美女，这座位换得好啊！ 实际上要认真讲，朱鸾倒也不是长得有多像女孩子。只是一头红色长发比较容易让人误会，再加上少有的好相貌，猥琐男便先入为主地以为他是女孩了。 于是，在朱鸾坐下没多久，猥琐男便凑上来，涎脸搭讪道：“美女，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像明星啊？” 朱鸾侧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猥琐男见他不搭腔，胆子更大了些，又凑近了一点，抬起手来就想去摸朱鸾，嘴上说道：“别不理人啊！干坐着多无聊啊，聊聊嘛~” “……” 第二十章 下错车 猥琐男离得近了，呼吸喷到朱鸾脸上，带出了一股臭烘烘的口气。朱鸾皱了皱眉，借着书的遮掩，手腕轻轻一抖，指尖已经多了一朵有着圆圆叶子的黄色小花——黄棘。 在人类从古时流传下来的典籍中，有一本很奇特的书，叫作《山海经》。上面记载了许多神奇的动植物。 朱鸾当年偷溜下山的时候曾大概翻看过，看完后极为震惊。这部不知作者是谁的奇书，对神兽以及一些神奇植物功效的记载，都极其精准。准确到，让朱鸾怀疑作者是一位“自己人”。普通人类实在不该对神兽熟悉到这种程度，更不该对一些近乎绝迹的植物功效，了解地如此透彻。 而《山海经》中对黄棘的描述这样的：黄棘，黄华而员叶，服之不字。 ——黄棘，圆叶子开黄花，人吃了会不孕不育。 曾经的黄棘，确实是有这样的功效的。然而在上古大战后，因为黄棘的原产地苦山被战火波及，野生的黄棘几乎已经绝迹了。人界现存的这些，虽然也叫做黄棘，却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功效，只能作为普通观赏植物，现如今只有被结界隔离开的阴山中，还保留着一些特殊的黄棘。 黄棘这种植物，大多生长在山缝或深涧中，不那么好找，鸾鸟手上这一株，还是他满山遍野疯跑时无意中发现的。 既然这家伙这么喜欢胡乱发情，就送他株黄棘帮他一了百了好了。 朱鸾主意已定，抬起手就准备把黄棘直接塞到猥琐男的嘴巴里。然而就在他挥手要将黄棘“送”出的瞬间，当康写给他的纸条上，一行字恰好映入眼帘： “凡人脆弱，肢体残缺不可再生，且极易死亡，绝不可无故伤人。” 肢体残缺或死亡，呃，用了黄棘只是不能生崽，应该不算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人类好像对繁殖后代很重视的样子…… 朱鸾抿紧嘴唇，很有几分不甘，但想到当康的叮嘱，还是把黄棘收了起来。 可是……就这么算了？说真的，朱鸾对猥琐男骚扰自己没什么感觉，真要对付他，那方法简直多到说不清，只是懒得和他一般见识罢了。但是这家伙这么嚣张，不教训一下难保他再去骚扰别人。 ……诶？有了。 朱鸾眼珠忽然转了转，灵光一闪，蹦出了一个主意。 下一秒，朱鸾转头迎上猥琐男的视线，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于是，这个温暖的午后，火车慢慢嘎呦着向前奔走着。而穿过窗玻璃的阳光被过滤掉了一些刺棱感，轻柔舒缓地铺在车内乘客的脸孔上。猥琐男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在断子绝孙边缘走过了一圈，还以为自己正做着美梦，因为他亲眼看到红发美人儿朝自己笑了，美人儿的眼角眉梢里全是温暖和天真，看上去美好至极，让人毕生难忘。 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 “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声尖叫忽然在车厢内响起。 由于惨叫的声音过于凄厉，周围的乘客纷纷望向声音来源，却只看到一个男人突然从座位上滚到过道中央，一边挪着屁股往后退，一边哆哆嗦嗦地指向一个人。 人类对八卦的热爱简直是与生俱来，尤其又是在这种无所事事的旅途当中，当下一个车厢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可沿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只见到一个年轻人安然坐在座位上，认认真真地看着一本书，显然对周遭发生的事还一无所觉。 然而在猥琐男眼中，端坐在那里的红发美人儿已然变了一副样子：上半身依然是引得他色心大起的美貌人类模样，可下半身的两条长腿却压根不是人类的双腿了。本来应该是“大腿”的地方覆盖着层层羽毛，下半边“小腿”俨然就是两只大号禽类的腿，腿下面还有巨大的鸟爪，此时尖爪张开，指尖紧紧地抓在地板上。 猥琐男毫不怀疑，那两只爪子可以轻易把自己撕成碎片。 怪物啊！这是怪物啊！！ 猥琐男大张着嘴巴，疯狂地挥舞双臂。他以为自己喊出来了，实际上，却只发出了一点含混不清的嘶嘶声。 怎么回事？猥琐男捂住喉咙，惊恐地看着对面悠然自得的“美人”。为什么自己会说不出话？！ 这是在做梦吗？如果不是做梦……自己真的见到怪物了吗？会死在这里吗？ 猥琐男拼命张大嘴呼喊救命，想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想求救、想逃跑，可是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如同陷在梦魇中一般，嗓子被彻底堵住了，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猥琐男彻底吓破胆，挣扎着爬起来，疯了一样地猛挥双手，抓完了这个又去摇那个，一时间临近的乘客都遭了秧，车厢里瞬间混乱了起来。 有人跑去通知了乘务员，很快的，就有两名乘警赶过来维持起了秩序。 “大家保持镇静，留在座位上不要随意走动！” 乘警走近引发骚乱的中心点，就看到一个男人跪趴在地上，一手捂着喉咙，一手指向一个年轻人，拼命比划着什么。 “同志，这位同志。”一位乘警拍拍猥琐男的后背，询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他……呕……”猥琐男干呕了一声，惊讶地发现嗓子里被异物堵住的感觉竟突然消失了。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抓住乘警大叫道：“怪物！这个人怪物！” 直到这时，朱鸾才仿佛刚刚被惊动似的，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看向乘警和猥琐男。 而乘警和朱鸾打了个照面，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个小伙子长得挺精神的，就是发型有点少见。 猥琐男终于能出声了，还在拼命大叫道：“快！快把他抓起来！他是怪物啊！”见乘警完全没有对付朱鸾的意思，猥琐男越发激动，摇着乘警大吼：“你们都是瞎的吗？！看他的腿！快抓怪物啊！” 两名乘警对看一眼，其中一人对猥琐男安抚道：“好了好了，你说的情况我们知道了，你先冷静下。” 另一名乘警则拿起对讲机开始联系列车长：“突发状况，8车有一名精神病患者急性发作，请安排医务人员到第8车厢……” “我没有精神病！他真的是怪物啊！你们看不到鸟腿吗？！他是个鸟人！” 精神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猥琐男不停吼叫着，拼命给自己壮胆，见乘警不但不相信自己，还把自己当成了精神病，顿时觉得整辆车都不安全了，一把推开身边的乘警，激动叫道：“我知道了，你们也是妖怪！你们都是一伙的！我要离开这趟鬼车！” 猥琐男大喊着，拼命往过道处冲去。幸好乘警眼明手快一把按住，才没让他跑走。 而被控制行动的猥琐男挣扎得越发剧烈，两个乘警都几乎按不住他了，嘴上还在继续吼道：“放开我！让我下车！鬼车！这是鬼车！不下车会就全部死光！” “患者已经出现应激反应，现在情绪极其不稳，请就近停车送其就医，请就近停车。再重复一遍，请就近停车。” “你们都是怪物！放开我！”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伴随着猥琐男逐渐远去的喊叫声，朱鸾哼着刚刚在车厢广播里学来的歌儿，继续看着手中的字条。看着看着，忽然发现火车停了下来，还开启了车厢侧边的一个车门。 “这趟车直达湖澈，车停了您就下车。” ——上车前那位验票员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朱鸾一惊回神，连忙拎起行李，三步两步跳下了火车。 朱鸾跑得太快，完全没有注意到车厢内的广播提示：“火车临时停靠，请乘客们不要下车，听从乘务员的安排。重复一遍，火车临时停靠，请乘客们不要下车，听从乘务员的安排。” 而朱鸾同样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下车之后，坐在同车厢的一个女人，也迅速拎起背包，尾随着他下了火车。 第二十一章 奇怪的影子 朱鸾拎着包站在出站口，迷迷瞪瞪地看着眼前的崇山峻岭发呆。脸上的表情和身后的站名谐音十分相映成趣——“蒙壁”。 不是说下了车就是湖澈市吗，为什么这里都是山？说好来接站的鹦鹉呢，这是哪里？ 一连串问题砸下来，一个比一个让人绝望。 又转了一圈后，朱鸾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下错站了。 但是此时再想纠正错误也没办法，火车已经轰隆隆开走了。在这里干等下去也没用，朱鸾郁闷了一会儿，左右看看，想着找个人问问路。 以时间来算现在离湖澈市应该不算远了，转个车什么的应该也能到。 这个车站看起来比起阴山站要荒凉得多，朱鸾在站台上环顾了一圈，发现空荡荡的车站内除了自己，只在十几米开外站了个人类。那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背着个不大的布包站在那里，看起来像是正在等人。 朱鸾生怕这唯一的“救星”走掉，连忙走上前去，招呼道：“那个大……姐姐您好，请问这里离湖澈还有多远？如果我想去湖澈市，要怎么走啊？” 他原本想叫大姐来着，话到嘴边猛然想起了朱英武说过人类女性对年龄都很在意。称呼的时候能叫姐姐叫姐姐，不能叫姐姐叫阿姨。千万别张嘴就是大姐大妈大婶什么的，小心人家拿白眼翻你。 幸好改口的及时，朱鸾拍拍胸口，庆幸自己反应快。他可不想一开口就得罪了对方。 女人闻声转过头来，一抬头露出张慈眉善目的面孔，笑道：“哦，这里是蒙壁站，小伙子你要去湖澈市呀？那可有还点距离呢。” 朱鸾先是点头，又是摇头，听完整句话后，抓抓头发，郁闷地叹了口气。 女人笑得越发慈祥起来，“这可麻烦了，经过这里的火车不多，也不太好买票。”说着看一眼朱鸾，安慰道：“别太担心啊，翻过前面那座山有个长途车站，每天有两趟大巴可以直达湖澈市。我带你过吧。” 人类真是一群善良而友好的生物！朱鸾心花怒放，连忙点头：“行！谢谢姐姐。” 女人笑眯眯摆摆手：“小伙子嘴可真甜。没事儿，我正好也顺路。不过我还得买点儿东西，要不你去帮我买一下？我还得打个电话。这样省得耽误时间。” 朱鸾连连点头：“好的，没问题，要买什么？” 女人拿了张纸币递给朱鸾，指指位于车站另一头的一排建筑：“就那边的小超市，你看着买个小玩具就行，我拿回去哄我小孙女用。” 朱鸾接过钱向女人指的方向走去。走到近前发现那里的确有个超市。里面除了吃喝日用品之外还有个玩具货架，均一价10块钱。女人给的钱到刚刚好。朱鸾挑选了一阵，选了个粉红色两只眼睛长在一侧的猪玩偶，抬起头看向女人的方向想把玩具给她看看，却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女人那边没有半点声音传过来。 精怪神兽的五感都远远强于人类。如果说人类正常能听到5米外的声音，灵力最弱的精怪至少能听到50米外。而朱鸾身为血统最纯正的神兽，听力范围更是远远超出这个数。他现在同女人的距离不超过二十米，照理说女人说话跟贴在他耳边说也没什么两样。如果他想听，连女人通话对象的声音都可以听个清清楚楚。可奇怪就奇怪在，这女人仿佛是打出了一通无声的电话，她是无声的，电话那头也是无声的。 虽然朱鸾无意探听别人的私人交谈，可是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这种情况看起来倒像是隔音结界了。朱鸾微微皱眉，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走了走了，还有好一段路呢，得赶紧着点儿。”女人打完电话向朱鸾走过来，连声催促起了起了他。朱鸾正想说话，忽然觉得眼前一花，就见女人身上有一层透明的影子晃了晃，可等他再仔细看时，影子又不见了。仿佛刚刚出现的画面，只是他自己眼花出现的幻觉。 但是，朱鸾确定自己眼睛没问题。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影子看起来倒像是一只鸟的形状。 这就奇怪了…… 心为意之象，灵之本。由于精怪神兽都有本体，在各自的胸口心脏处，会显示出一个像胸牌一样的影子。精怪显示的是有着本体形状的一个透明虚影，而神兽因为天生天养，灵力更加纯粹，显示的便是一团柔和的红光。 人类就不存在这些情况了，因为本体就是自身，往那里一站，除了光线投射出的影子，不会再有其他特殊的印记。 神兽、精怪、人，各有各的特征，全都是天生自带的，无法遮掩，也做不得假。所以神兽也好，精怪也罢，人类虽然认不出他们，但他们彼此之间却一望便知。 这女人心口处什么都没有，朱鸾自然能确定她不过是个普通人类，可是，刚刚为什么又会有个奇怪的影子闪了一下？ “怎么还愣着？快走啊，再耽搁可赶不上最后一班去湖澈的车了！”正思索间，女人再次催促起来。 算了，不想了，先找路要紧。于是朱鸾应了一声，跟着女人向站外走去。 *** 爬过山的人都知道，山与山之间的分界很多时候都并不那么清晰。说是翻过一座山，实际爬起来却有可能要穿越一道山脉。朱鸾倒是不怕走路，以前在阴山的时候，闲得无聊整天在山上疯跑，这点路再跑十几个来回也没问题。 可现在……朱鸾抬头看看天色，天已经黑下来了。那传说中的“车站”却连个影子都还没有见到。再以这个速度走下去，等赶到车站，去往湖澈市的末班车早没了吧？ 再转头看看走在身边的好心大姐，翻山越岭地走了这么远，以人类来说她的体力算是不错。但是此时却也走得越来越慢，显然是已经走不动了。 不行，得想办法走快点儿。 朱鸾想了想，斟酌一下语言，开口问道：“姐姐，现在离车站还有多远啊？” 女人对朱鸾的问题似乎早有准备，他才一问，便立刻语带安抚地答道：“快了快了，再翻过前面那个山头就是，如果你累了，咱们可以先歇会儿再走。” 朱鸾连连摇头道：“我不累，我是看您好像累了所以问一问。” “哎呀不用管我，我山里人，这点路不算什么。”女人的目光闪烁了下，又接着道：“就是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走得时间长了关节疼，走不了那么快。你别着急，晚班车赶得……” 不等她说完，朱鸾便打断她道：“我来背您吧！” 女人完全没想到这个神展开，一下子懵了，张口结舌老半天才挤出一句：“你说啥？” “我说我背您！”朱鸾笑着解释：“这样省得您腿疼。没事我年轻身体好，背着您走也一样。”说完不给女人反对的机会，直接伸手一把抓起女人扛在肩上，大步向前跑去。 第二十二章 上古大神 朱鸾早就想这么做了，人类走得实在太慢，翻个山就要走上大半天。别看扛着个人，他现在的速度反而比刚才不知道快了多少，三两下的功夫就翻上了女人指的那座山的山顶。 然而到了山顶往下一看，朱鸾却愣住了。 山的另一面刀劈斧砍一般，根本就没有可以下山的路。 怎么回事？没路了？车站呢？ 朱鸾左右看看，望向了几十米外的另一个山头，琢磨着难不成是从那边的山头下去？可是，两个山头之间并没有路，只有一道深不见底的山涧。 他倒是可以跳过去，但是人类又不会飞，恐怕不太可能走这种“路”吧？ 心念一转，朱鸾放下背着的女人，转身盯着她眼睛问道：“姐姐，您不是说翻过了这座山就是车站吗？路呢？” 女人的目光闪烁不定，却很快又镇定下来。板起脸来怒道：“你这个小伙子，怎么性子这么急！我说翻过山也没让你往这边跑啊！你问都不问一路跑出来这么远，现在反倒怪我了？！” 朱鸾不为所动，脚步一错，稳稳地堵住了女人有可能逃走的方向，笑着问道：“这位姐姐，您是不是觉得我傻？” 他言笑晏晏，声音温和。女人却本能地打了个冷战。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低垂着眼睛像自己右手边偷瞄了一眼。 朱鸾不动声色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个方位什么都没有。女人也没有要掏出个武器的意思。那她在看什么呢？ 等等，手边没有，手上呢？ 朱鸾心中一动，往女人的手上看去——女人腕上戴着一块老式手表。 她是不是在看时间？ 思极女人方才有意放慢速度的举动，朱鸾越发觉得她似乎是有意在拖延时间了。 可是，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还有一点奇怪的地方，自己下错车本是意外。如果说她就是针对自己来的，又怎么就刚好等在哪里。 还是说，她本来就是跟着自己下车的…… 如果真是跟着自己下的车，好像也有些说不通。毕竟自己刚刚下山，按理说没多少人知道。尤其是在木乐乐提醒过之后，更是小心谨慎，没再露出什么破绽。应该不会那么快就有别有用心的人找上门来。 可是说来说去，要不是别有用心，这个女人带着自己在山里乱逛了这么久，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千头万绪一团乱麻，朱鸾盯着女人出神。忽然眼角余光一扫，发现一个身影在远处的林间一闪而过。 是他？ 朱鸾不由得一愣，那身影太熟悉了，自己绝对不会认错。 而就在朱鸾发呆时，女人紧张地退后了一步，将手藏在背后小心地摸索起来。 然而，就在女人即将发招的瞬间，朱鸾却猛地跳起，在崖壁突出的树上轻轻借力，一个凌空腾跃轻松跳到对面山头，身影再一闪，便彻底失去了踪影。 “……”空荡荡的山林里只留下那女人，她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颓然坐倒在地。 “小九！” 朱鸾一声大喊，惊起了阵阵飞鸟。可等他追到山林地带，那一闪而过的身影早已踪迹不见，就连空气中的灵力波动都感觉不到了。 朱鸾心中起急，连忙又叫了一声。他身为凤凰幼鸟，鸣叫之声又岂是常人可比的，刚刚那一声已惊起了林间飞鸟，如今再一喊，就连群山都微微震动起来了。 然而身边的动静朱鸾毫无所觉，还待再叫，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探出，用力地捂住了他的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闭嘴。” 朱鸾扒开捂在嘴巴上的手，一转头，看着身后的人笑了起来：“小九，我就知道是你。” 来人是个身形魁梧面容俊朗的年轻男人，穿着脏兮兮的工装裤无袖背心，背心上还有几个破洞。可这样一身看起来有几分落魄的装扮，穿在他身上却丝毫无损气势。而且不知为何，男人原本应该是眼睛的部位用根布条蒙了起来，衬着额头上一个眼睛形状的纹身看起来颇有些诡异。若是再仔细看，还会发现他额上那个眼睛形状的纹身中间，眼珠竟然是会动的。 朱鸾称作“小九”的这位年轻人，扮相看起来相当潦倒，却是当世仅存的三位上古大神之一。在妖界战力排行榜上，自打有榜单之日起就稳居第一位，钟山之神，烛龙钟九阴。 人界的奇书《山海经》中对这位上古大神的相关记载是这样的：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身长千里。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 大意是说，钟山神，名叫烛阴，身长千里，人面蛇身，通体红色，住在钟山之下。 这段文字，基本上没有什么错误。包括对烛龙原形的描述，也十分准确。唯独“居中山下”这句，是个误读。只是因为烛龙常常在钟山出现，才被人误认为他住在钟山。 实际上，烛龙并不是住在钟山之下，而是钟山便是他的精魂所化。烛龙和钟山，本就是一体的。钟山在，烛龙便可万古长存。烛龙在，钟山也永远会伫立在那里。 从古至今，妖兽们对此全都心知肚明，烛龙和钟山同体共生，互为依傍，互为支撑。虽然从来没有人敢去想象，但如果有谁真的疯了想对烛龙不利，那除非是把他和钟山同时一起毁灭，才有可能实现。二者只要留有其一，烛龙和钟山就可永世长存。 作为妖兽们自古以来便尊崇畏惧的大神，钟山更是所有妖兽心照不宣的禁地——万一不小心，被大神认为自己要对他图谋不轨可怎么好？ 但是这个“禁地”，朱鸾却是打小就来去自如的。身为同为上古大神之一的凤皇之子，这些传说中的上古大神们，在他眼里只是熟悉的叔叔伯伯而已。其他妖兽会有的那些畏惧崇拜的情绪从来不存在。而且说来也怪，朱鸾对于应龙、句芒、相柳等人都是以长辈相称。却唯独不肯认烛龙做长辈，一直唤他“小九”。自小就喜欢赖着烛龙，在应龙捡到小天狗六六之前，同他玩得最好的就是烛龙了。 朱鸾高兴地给了烛龙一拳，又探手勾住他肩膀笑道：“你干嘛要把下面的眼睛蒙起来？用个幻形术不就好了么！” 烛龙化为人形，其他地方全都与普通人类一样。唯有一双眼睛，并不是像人类并排长在脸上，而是一上一下生长。如果被人类看到，肯定会吓个半死。但是对于烛龙这种级别的大神来说，一个幻形术完全就是动动手指的事情。朱鸾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土”的办法。不怕被人当成盲人吗？ 然而烛龙此时并不打算接朱鸾的话，只是反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哎呀，这个说来话长，待会儿再聊。”朱鸾摆摆手，继续围着烛龙打转。他乡遇故知，而且是好多年没见的故知，朱鸾开心得很，一连串问题连珠炮一样丢出来：“还是先聊聊你吧！”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你现在在做什么？咱们得有上百年没见了吧？对了，你上次说……诶？” 一丝焦糊的味道忽然飘过鼻端，朱鸾一抽鼻子，又凑近了烛龙闻了闻，奇怪道：“你和谁打架了？” 第二十三章 没有阵眼的锁灵阵 烛龙身上的这股味道很特殊，焦糊味里还夹杂了一丝经久不散的凌冽，很像是火系神兽喷出的火焰造成的。可是放眼整个神兽精怪界，论战力，烛龙是公认的第一人，有资格跟他过招的都没几个，更别说去主动找他麻烦了。既然如此，这是哪位火系勇士留下的痕迹啊？ 朱鸾满心疑惑，实在想不通当世除了应龙句芒，还有谁能和烛龙有一战之力。而且还占了上风——烛龙的衣服都撕破了，真够狼狈的…… 啊，话说这件破洞背心，看上去真的好旧。朱鸾盯着烛龙身上那件背心，忽然想起了朱英武给他寄回来的那些武侠小说。记得那些书里经常会出现的一个情节，就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好多大侠遇难落魄时，因为没钱，不得不去给人打工，沦为保镖打手之流。难不成，小九这是上哪儿打工去了吗？ 朱鸾的思路堪称瞬息万变，从谁敢跟烛龙打架，忽然就跳到了他穷得不得不去替人打工，想着想着，朱鸾看向烛龙的眼神也慢慢变得满是同情和怜悯。 哎，好可怜，混得太惨了…… 毕竟几乎是看着朱鸾长大的，眼下正被莫名同情包裹住的烛龙对这种事很有经验，此时一看朱鸾的神情，就知道他肯定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了。烛龙并不想任他一路狂奔地脑补下去，叹了口气，转开话题道：“你，又偷跑出来？” “没有，应龙叔让我下山办事，我正大光明走通道下山的！”说起这件事朱鸾多少有些郁闷：“我只是不小心下错站，被一个奇怪的女人骗到这里来的。” “骗你到这里来？”烛龙沉吟了一下，说道：“你把发生的事情讲一下。” 朱鸾与烛龙一向亲近，当下原原本本清清楚楚，把应龙如何让自己去湖澈市，自己怎么下错站，又怎么遇到了个女人，最后那个女人如何带自己来到了这里，从头讲了一遍。 沉默地听他一口气讲完，烛龙额上的眼睛微微眯起，忽然道：“那个女人呢？带我去看看。” “在那边山上。”朱鸾抬手指了一下，又道：“我刚才急着过来找你，她还在不在原地就不好说了。不过，一个人类，应该也走不远。” 朱鸾奔过来寻烛龙的这段距离，对人类来说完全是天堑，但对他们两个来说，只是跳过一个山涧而已，原路返回不过是瞬息之间。 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经回到了刚才朱鸾离开的地方。四下看过一圈，不出所料，女人已经离开了。 朱鸾对那个女人把自己骗来的目的有几分好奇，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想害自己，也得先害得成才行。此刻见她人已经不见了，便朝烛龙耸耸肩，摊手道：“已经跑掉了，算了，走吧！” 烛龙却忽然额上的眼睛一动，随后冲朱鸾摆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朱鸾跟上，带着他向东南方走去。 两人放轻脚步，大概走了三百米左右，同时靠在一棵松柏树边，停住了脚步。而侧前方，把朱鸾骗到山中来的那个女人正一脸铁青色地趴在地上，痛苦地打着滚。 朱鸾离开的时候，那个女人明明还一切正常。然而现在，她委顿在地上，整个身体触电一般疯狂抖动着。朱鸾曾在车站看到的那个鸟类形状的奇怪影子，此时已经完全在女人胸前显露了出来。看起来像是一只斑鸠的样子，却不知道被她用了什么手段隐藏了起来。而且在女人翻滚间，她的外形也渐渐开始发生变化。女人的皮肤如同蜕皮一般干裂、破碎，而那层表皮彻底从头部撕开之后，终于露出了内里一个瘦小精悍的年轻男人。 朱鸾再看一眼浮在男人胸前的透明影子，此时终于能确认，这个冒充人类女人的家伙，是一只斑鸠精。 斑鸠精此时也看到朱鸾和烛龙了，他身体一震，眼中现出挣扎神色——看来他不但知道朱鸾是谁，更是认出烛龙了。他喉咙里咯咯作响地挣扎了一阵，似是拿定了主意，尖叫道：“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你是瑞兽，不可以随便杀生。饶了我，你给我解毒，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 话音未落，猛然嘴一张，一口黑血吐出，紧接着白光闪过，人形消失，地上只剩下了一只毛色暗淡的斑鸠尸体。 “不好！”朱鸾叫了一声，就想奔过去施救，却被烛龙抬手拦住。 烛龙沉声道：“别过去。” “怎么？”朱鸾被他一拦收住脚步，看向烛龙说道：“万一要有救呢？” 烛龙摇摇头，手一抬，指尖弹出了一点深褐色的光，打在斑鸠身上，提醒道：“你看。” 朱鸾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只见烛龙射出的那一点光仿佛是个照明开关，打出去之后，以斑鸠尸体为圆心，慢慢浮现出了一个直径10米左右的圆型法阵。而法阵的中央，正浮动跳跃着一道道奇特的蓝色符文。 朱鸾皱起眉，定定地看向倒卧在法阵中央的斑鸠：“是锁灵阵？” 所谓锁灵阵，是一种很奇特的禁锢阵法。之所以说这种法阵奇特，是因为布阵极为简单，但凡有点儿灵力的小妖，随便选一件物品做阵眼，便能轻松布成。而这法阵的效果又很厉害，布成之后，哪怕道行高深的大妖，一旦被锁进其中，也会因灵力受制无法突围而出。 所以锁灵阵从施法难度和施法效果上来看，堪称完美：门槛低、施法简单、效果好。本应该是精怪人手必会的法阵之一，却普及率并不高。因为这个法阵有个一个致命的缺点——在外面极易被打破。 也就是说，这个法阵布成之后，明晃晃地摆在那里，目标必须心甘情愿地走进去，还要保证他走进去之前，不会打破这个法阵，最后，还得确保不会有人在目标被困住之后，出手破阵把他救出来。 换句话说，只要不瞎，只要周围有其他同伴，没有谁会被这个“锁灵阵”困住。 朱鸾一时有些心情复杂，眼前晃过了斑鸠精死前扭曲的脸孔。他说“我不是故意要害你”可是……朱鸾抿嘴垂下视线，他千辛万苦把自己骗到山里，难道就打算用这样一个鸡肋阵法困住自己？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站在旁边的烛龙一挥手，正要毁掉这个法阵，朱鸾忽然神情微动，阻止道：“等下！有哪里不对！” 嗯？烛龙看向他，以眼神疑问。 朱鸾抬手指向阵中央的斑鸠尸体：“为什么这个锁灵阵没有阵眼？” 锁灵阵想要布成，一定要有阵眼才行，而且阵眼必须是死物。 锁灵阵，顾名思义，锁住的是“活着的生灵”。靠的是催动阵法，形成一种绝对静止的平衡法阵。除了入阵的生灵是活的之外，其他一切存在都需要是绝对静止的死物。以生对死，以变化对不变。借此锁住生灵，才能“一锁而定”。因此，如果布阵的时候以活物做阵眼，就是生对生，变化对变化，锁灵阵灵气外泄，也就不复存在了。 但是这个锁灵阵，阵中央是一片空地，除了斑鸠精的尸体，什么都没有了。 朱鸾围着锁灵阵转了一圈，还是除了斑鸠尸体外什么都没找到。他想了想，自行抬手破掉阵法，走到斑鸠精尸体旁边检查起尸体来。这一看之下，朱鸾却是一愣。 他抬头望向烛龙，不确定地问道：“小九……锁灵阵，能布在活物身上吗？” 烛龙沉默片刻，坚定摇头：“绝无可能。” “那……” 朱鸾低头看向斑鸠精的尸体，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为什么阵眼会在斑鸠精的身上？锁灵阵必须以死物为阵眼，这是最基本的一个条件。这只斑鸠在刚才还活着，活物又不可能做阵眼。 等一下……活物，死物——如果阵成的一瞬间，阵眼已经由生变死，尸体也是死物啊！ 想到这种可能，朱鸾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这样说来，从布下这个圈套开始，斑鸠精已经注定要成为牺牲品了。 心跳越来越快，朱鸾不由得屏息，在脑海中飞速过了一遍遇见斑鸠精的所有过程——在车站遇到，带着自己往大山深处走，不时地看向手表，死前呼救，突然死亡，锁灵阵成型…… 刚才斑鸠精的表情，他自己好像也不知道自己会死去。那就是有别的什么人，研究出了将锁灵阵布在活物身上的方法，想要把自己困住。 好一个简单的计策，却如此狠辣歹毒。那个布阵的人甚至不用出面，只需要一点毒药，就能用一条命把他锁在这里。 朱鸾下意识地望向山林深处，究竟是谁，花费一条生命的代价，要困住自己？ 第二十四章 出现在内陆的极光 烛龙默默走近，在朱鸾旁边蹲下，查看片刻后，确认道：“是锁灵阵。” 朱鸾沉默了一会儿，指一下阵中央：“他刚才是活物……” 烛龙手指微屈，弹出了一道旋风，将斑鸠精的尸体悬浮起来。果然，地上再没有任何其他可做阵眼的物品。烛龙淡淡道：“阵眼就在这只斑鸠精身上。至于如何做到的，我也不知道。” 烛龙都这么说了，现在硬想，怕是也想不出什么头绪。 朱鸾盯着死去的斑鸠精，开始从头回忆自己从下错车开始发生的整件事。 自己刚才是在车站遇见他的，他还伪装成了一个普通人类，说能帮自己带路…… 啊，对啊！普通人类？！ 这只斑鸠精怎么做到的，竟然完全隐藏了精怪的本体，完全装成了普通人类的样子？ 朱鸾看向烛龙，问道：“小九，你能将精怪的本体藏起来，让人完全看不到吗？” 烛龙被问得一愣，想了想说道：“如果只是施法让一些人看不到，可以。” “幻术吗？”朱鸾又问：“那你的幻术能瞒过我吗？” 烛龙微微皱眉，随后缓缓摇了摇头。朱鸾是凤皇亲子，凤族纯血嫡脉，天生五感异常敏锐，且感知事物不光靠眼，还会靠心。自己虽然法力高出朱鸾许多，想要用幻术骗过朱鸾也几乎不可能。 毕竟法力再高，有些东西也是无法遮掩的。神兽精怪们幻化形貌容易，甚至厉害的大妖还能改换自身本体的样子，例如一只虎妖可将其胸前的本体虚影幻化成猫、狗、狼等形状。可这种种都是“改换”，相当于将自身外泄的灵力改换样子。若是要将灵力彻底隐藏起来，哪怕烛龙身为上古大神，公认的山海界战力第一人，也自认做不到。 如果这事连烛龙做不到，那这世上恐怕就没人能做到了。 可是刚才在蒙壁站里，斑鸠精看起来完全就是人类的样子，胸前压根儿就没有本体影子。他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朱鸾疑惑道：“我看到这只斑鸠精的时候，他扮成了一个女人，心口处完全没有精怪本体的影子，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类。” 听到这话，烛龙也陷入了沉思当中。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两人相对无言地苦思了一会儿，朱鸾忽然笑了起来，拍拍烛龙的肩说道：“算了，不想了。派这斑鸠精来害我的那个人，一次不成总会有第二次的，先静观其变吧。” 烛龙：“……” 这种性子，往好里说叫随遇而安，往坏里说……大概就是没心没肺吧。没想到百来年没见，朱鸾还是这个样子。烛龙扶住额头，不由得担心起应龙所说的天命中那一线生机，靠这个家伙，真能抓住吗？ 然而现如今，人世间浮华遮眼，人心浮动，凤族只剩朱鸾一人，除了他，也别无他法了。 烛龙心内暗叹一声，抬起手来按在朱鸾的脑袋上，沉声道：“不早了，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吧。” “哦！对！”朱鸾这才想起自己是有任务在身的，要去湖澈市找朱英武，于是毫不客气地笑道：“太好了，多亏遇见你了。”要知道骑龙的经验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更何况还是骑烛龙这种上古大神。朱鸾生怕烛龙改变主意，连忙跳起来趴到他背上，叫道：“我要去湖澈市霞悦小区，走吧，起飞！” 烛龙无奈笑笑，叮嘱道：“抓好。” 眨眼之间，身长千里的上古神兽已经化为了原型，飞腾中不忘卷来一团云雾，遮住了在空中蜿蜒游动的蛇尾。若此时有人远远望去，便会见到山林间猛然刮过一阵狂风，紧接着又骤然绽放出了无数道绚丽的光芒。然而最终，风声和强光伴着落日的余晖，慢慢静止碎开，一起散落在了山林之间。 与此同时，一架轰鸣着飞过蒙壁站的飞机上，某个靠窗的乘客忽然捅捅坐在他身旁的同伴，叫道：“喂喂，你看见了吗？刚才那道光！我好像看到了极光！” 坐在他旁边的男子无语道：“这是内陆啊大哥，你有点常识好吗？我还说我看见北极熊了呢！” “不骗你！刚才真的是，一瞬间，哗，炸开了！超帅！” “你去看眼科吧，幻视了。” “切，爱信不信！” 两人的说话声传进了坐在另一边窗户旁的乘客的耳朵里，那名乘客揉几下眉心，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一叠纸张。 空姐甜美的声音适时响起，微笑道：“先生，您的咖啡。” 如果朱鸾在这里，一下子就能认出来这人正是阴山站vip候车室中的那位墨白墨先生。 墨白接过咖啡，冲空姐笑了笑：“哦，好，多谢。” 空姐俏脸一红，如同车站里那位服务员一样，害羞地笑着走开了。 然而墨白接过咖啡，却并没有急着喝，反倒在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白纸，用手指沾着咖啡，在纸上飞快地画了一个奇特的图案。就在他手指离开纸面的那一刻，有淡淡的金光亮起，原本涂在纸上咖啡渍瞬间消失了踪影。 墨白拿起纸，对着飞机舷窗外的光线照了照，慢慢地收回手靠回了座椅上。 “烛龙吗……” 一阵云层飘过，遮住了夕阳的余晖。墨白看着机窗外的风景，不由得想起年初时去梁家求来的那只签——近百年以来，第一支“大凶”签。 而现下朱鸾、烛龙接连现世，看来，看来天地间的异变，已经拉开序幕了。 墨白长叹一声，缓缓摇了下头。 第二十五章 妖委会办公大楼 风声呼啸，发丝飞扬，御风而行的朱鸾伏在烛龙背上，看着厚厚的云层自身旁悠悠滑过，觉得像极了应龙寝宫中的云被。那些被子又轻又软又暖和，舒服极了，据说就是用云彩做成的。朱鸾忍不住伸手捞了一把，却抓到了满手的湿润。 “别乱动。”烛龙低声警告了他一句，示意他抓好。 朱鸾调整了一下姿势，又低头向下看去，然后便愣住了—— 他从未曾这样看过人间——太阳已经往西边坠去，但阳光仍然温暖明亮，照出了天空那无边无际的大片蔚蓝颜色。手边飞驰着掠过松软的云海，穿透云雾向下望去时，有碧绿一片的茫茫森林，有蜿蜒不断的细长河流。 再往前，忽地冒出了无数水泥高楼，灯光也渐渐多了起来，一点一点，朵朵盛开在蒙蒙烟雾中，而地上也不再是绿野林地，无数彩色的光点密密排成行，川流不息地奔忙在褐色的水泥大道上。 曾经的人间，远没有这样繁华啊……感叹间，又一片云朵扑了过来，朱鸾眨下眼，抹去了脸颊沾染上的水汽。 太阳慢慢向海中坠去，余晖把云海染出了鲜艳的红色。落日霞光中，一栋高耸入云的建筑映入眼帘，看起来和普通的人间高楼一般无二，可奇特的是，几乎每层楼的窗口都有“人”在飞进飞出。 朱鸾指向那栋建筑问道：“那是什么？” “妖委会办公楼。”烛龙长尾一摆，隐去身形绕开了那栋大楼。 妖委会对于在人类聚集区域使用法术是有规定的，对无紧急情况显出原形飞来飞去会进行处罚。烛龙虽然不差那几个钱，但也并不想被执法队的那帮人追在后面开罚单，这种麻烦一向能避则避。 “妖委会……”朱鸾忽地一拍额头：“是那个前些年，动不动就来找应龙叔求助的妖委会，对吧。” “对。抓紧，到了。”烛龙忽地一个盘旋，直直往地面上坠去。 狂风在耳边尖锐地呼啸着，朱鸾按住快要被吹散的头发，眯起眼睛向下望去。脚下原来很小的景物在眼前逐渐放大，大地离他们越来越近，然而就在即将坠地的瞬间，又一阵狂风从下方旋转着升了起来，烛龙借着风势缓缓稳住身形，纵身跃起，轻轻落到了地上。 在落地的瞬间，烛龙已经重新化为了人形。扶着朱鸾站好后，低声道：“到了。” 霞悦花园是湖澈市有名的富豪聚集地，如果在当地找人问路，报“霞悦小区”未必知道，但一说土豪花园肯定人人都明白。这里也不愧当地最高档的小区之名，连楼与楼之间的溪流花丛都是经过特别设计的，愣是在人声鼎沸的闹市区营造出了一片山清水秀、闹中取静的不凡景象。 就连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朱鸾都忍不住要夸奖一句：“真漂亮！”说着四下打量一阵，忽然捅捅烛龙：“小九，你觉不觉得这里有点儿奇怪？” 烛龙环目一扫，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以人类居住的住宅小区来说，这里的风水实在是太好了些，连灵气都特别充盈。照理说闹市之中绝不应该有这样的地方，因为风水再好的地方，住的人一多，也会被破坏掉了。更别说这里背不靠山门前无水，只是一块普通住宅用地，并不是什么风水宝地。 烛龙也起了好奇，略微掀开一点遮眼布，上下双目同时睁开，又细细查探过一圈。半晌后，烛龙挡起眼睛，冲朱鸾确认道：“是聚灵阵。” 朱鸾一听，“哇”一声感叹道：“这么厉害，好有钱啊！” 朱鸾还真不是瞎咋呼，因为以这个小区的规模来看，聚灵阵想要长久生效，只是单一的阵法远远不够，同时还要辅以各种天材地宝，才能滋养这一方水土，维持充盈的灵气。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如果为了修炼，找一处灵气充裕的山林大泽，显然要比布这个聚灵阵简单省力得多。当然了，现在人类不断扩张地盘，精怪妖兽们的生存空间逐步被挤压，适合修炼的地方确实越来越少，但并不是没有。至少，和在人类闹市区布聚灵阵的花费相比，够找一百处修炼的灵地了。 既然想不明白，那干脆就不想了。朱鸾掏出写有朱英武家地址的纸条看了看，拉着烛龙向斜后方的一栋两层别墅走去。 “A排13栋……小鹦鹉应该住那一栋。” 走到门前时，朱鸾抬手就想推门，却被烛龙伸手拦住了。 烛龙一手拦住朱鸾，一手半举在空中，道：“等等，先看下他在不在家。” 说话间，烛龙抬手在空中画了个圆圈，随着指尖滑动，有一层淡淡的雾气涌出，雾气越来越浓，逐渐地蒸腾起来，紧接着涌动的中心点向外一翻，现出了一副景象。 朱鸾探头看过去，就见表情严肃的朱英武和一个人类正坐在车子里说着些什么。 朱鸾赞叹道：“你这个万方镜真清晰……” 说到一半，朱鸾忽然想起了什么。自己之前在阴山站时，曾感觉到一股奇怪的视线，然而当时行人里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会不会就是有人在通过万方镜，监视着自己？ 可是当今世上，能熟练运用万方镜的，满打满算也不超过十个。所以是谁？会带着浓烈的恨意，一直监视自己…… 烛龙见朱鸾说着说着话，又不知道走神到哪里去了，摇下头，冲圆圈轻轻吹了一口气。待雾气散尽，烛龙淡然道：“在门口等等吧，快回来了。” 朱鸾回过神来，笑道：“哦，好。” 第二十六章 传说中的英武老家 霞悦小区里，就连花草树木的布置，明显都是很有讲究的。朱鸾正对着一个花圃研究，忽然自远处传来两声“榴榴”的叫声，起身望去，就见一个蓝白相间的毛团子蹿到了脚下，蹦跳着，尾巴一下一下甩在小腿上。 朱鸾急忙蹲下身去，小猫便搭上了他的肩膀。朱鸾笑道：“六六！别看你走了捷径下山，我也不慢吧！我后半程可是飞来的！” 六六看一眼烛龙，激动道：“榴榴榴！”【你作弊！】 “作弊？”朱鸾摇摇手指：“算不上，占了点儿便宜而已。” 得瑟地笑了一会儿，朱鸾按以前在阴山的习惯，伸出胳膊，让小天狗一路爬到自己的肩膀上。而小天狗瞬间也威风起来，冲跟上来的朱英武榴榴榴叫个不停。 刚才还隔着十几米远时，朱英武就已经开始头疼了。传说中的阴山二霸凑到一起，简直就是灾难的预兆。这下可倒好，自己费劲巴拉的伺候了好几天，小天狗一跟朱鸾会和，立马回头冲自己耀武扬威。 不行，输人不输阵！朱英武眉毛一挑，想着无论如何要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然而目光一转，看到了站在朱鸾身后的烛龙，瞬间由怒转喜，整个人兴奋地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朱英武喜道：“老大！” 烛龙冲他点点头。 这会儿朱英武也顾不上和朱鸾小天狗他们算账了，彻底开启了脑残粉模式，开始围着烛龙转来转去，完全忘了其他人的存在。 “老大你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好歹给我点儿时间让我准备一下，现在这样太简陋了……” “很简陋”的别墅主人白骁鸣也跟了上来，见小猫和眼前的红发男子这么亲密，猜测这位应该就是英武口中那位“从老家来的朋友”了。于是笑笑伸出手去，主动问好道：“你好，我是英武的室友，姓白，叫白骁鸣。” 见到朱鸾的那一刹那，白骁鸣不是不疑惑的。照朱英武的话说，他的老家是一个在地图上压根找不见的山旮旯，方圆百里，就那么一个村子几户人家，如果不走出来，一辈子都见不到个外人。当然了，白骁鸣很了解这位老友的说话风格，知道他话里肯定有夸张的成分，按照朱英武活得那么滋润的现状来看，估计他的老家只是地处偏僻而已。 可是朱英武的老乡，这位红发少年，如果也是那里的人的话…… 该怎么形容呢？因为有些东西再怎样天赋异禀，是装不出来、也遮掩不住的。就比如说玄之又玄的气质吧，居移气养移体，人的气质和他的出身经历还有生活环境息息相关，先天自带一部分，后天又日积月累养成，绝不可能一日改变，也不可能彻底掩饰。 一个时常翻阅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青年，就算心血来潮讲一个低俗笑话，也会透着淡淡的文艺范儿。而天天在街头游荡的小混混，即使穿上了西装，也还是盖不住满身的浮躁劲儿。 白骁鸣从小到大，跟着父亲见过不少各式各样世俗眼中的成功人士，他们中有一些人很周到，无论面对社会上哪个阶层、哪个文化的人，都会让对方感到舒适自然。而有的很傲慢，仗着自己出身好地位高，颐指气使，偏又满眼写满欲望，最擅长跟红顶白。 而眼前的这位红发青年，虽然衣着普通，看什么都带着一脸的新奇，却丝毫不见怯懦，身上还隐隐透着一股难得的“贵气”。这甚至不是富商家族能轻易具有的，得是久居上层高位，经过时间慢慢浸淫，同时伴着其他人的尊敬和爱护才能养出来的气质。 这样一个人，竟然是第一次从穷乡僻壤里走出来？那就有些说不通了…… 朱鸾当然不知道短短一分钟里，白骁鸣脑袋里已经转过好几个弯了，见他主动问候自己，连忙在小猫身上蹭了蹭手，迎上去笑道：“你好，我叫朱鸾。不好意思，今天我下错车站了，还好遇到老友，他就直接把我送来了。”说着回身去拉烛龙：“这就是我的朋友，他叫……” 朱鸾本想替烛龙做个介绍，话到嘴边，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记不起他本名叫什么了，只好现问：“小九，你叫什么来着？” 朱英武：“……” 白骁鸣：“……” 不过烛龙倒是挺习惯的样子，很顺地接过朱鸾的话，沉声开口：“在下钟九阴，叨扰了。” 朱英武连忙跟在后面补充道：“老白我跟你讲，钟老大是我的偶像！特别厉害！” 白骁鸣闻言又是一愣，不过这次不是气质问题了，而是名字。很少有人名字中会带“阴”字，毕竟在常人眼中，阴往往与一些负面不好的东西有关。九又是极致之数，至阴至阳，以命理来说，都不是常人命格能压得住的。 “九阴”，看这个名字，并不像是不学无术之人随口起的，再看这个人，倒也确实压得住。这样一个人和这样一个名字组合在一起，还是英武口中的“偶像”，想必也不是普通人物吧。这么一看，英武的老家，还真是卧虎藏龙…… 呃，不过这位钟先生为什么要在眼睛上蒙一个布条，是受伤了，还是眼睛有什么问题？只是这种疑惑也不好当面问出来，于是白骁鸣只微微一笑，将这疑问留在了心里。 “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去再慢慢聊。”白骁鸣边说边走到别墅门前，按下指纹打开了门锁：“快请进。” 朱鸾见他用手指开锁，以为是什么新奇的法术，转头向朱英武问道：“小鹦鹉，这是什么法……” 朱英武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朱鸾的嘴：“密码锁啦！”接着伏在朱鸾耳边用气声警告他：“老白就是一个普通人类，不修道也不会法术，你不要当着他说山里的事，听到没？” 朱鸾“呜呜”两声，拽开朱英武的手，刚想说点什么，眼珠一转，却忽然想起了一件风牛马不相及的事。 第二十七章 不用说了，我都懂 朱鸾“呜呜”两声，拽开朱英武的手，刚想说点什么，眼珠一转，却忽然想起了一件风牛马不相及的事。 朱鸾在阴山蹦跶的时候，非常喜欢偷听往来的精怪们聊天。他发现，很多精怪迫于生计，会伪装成宠物，和普通人类一起居住一段时间。人类养的宠物寿命十分短暂，10年20年，刚好适合用来做个过渡。甚至精怪们还会定期聚在一起分享经验，彼此讨论哪一类人更适合当短暂的“饲主”。 相较之下，神兽们就“高傲”多了，大多更习惯独来独往，或是跟同类一起搭伴生活。至于神兽会变成原型，冒充宠物让人类饲养……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 这种情况的出现说来说去还是跟祖上的积累有关。 就拿植物精怪来说，虽然成精的契机五花八门，但他们天生就没有家族势力可以仰仗。比如普普通通的一株植物，如果有幸在一个良辰吉日被位上古大神摸过，就能成精了。又或者长久生长在灵气充足的地方，日积月累之下，也能幸运成精。 然而这些成精的植物精怪，成精之后无家可归，无根可循，毫无依靠，只能凭自己的努力去打拼。 又或者是两只动物精怪组成了家庭，生出来的后代也大多还是普通动物。即使运气爆棚，最多也只能生出一个天生能化形成人的精怪后代，没有后代延续，也很难形成家族体系，自然也就更谈不什么积累了。 而神兽就不一样了。虽说神兽数量稀少，很难找到配偶，生育也极为困难，但至少生下来的神兽幼崽，都是有父有母，还有家族撑腰的。神兽们自大战之后休养生息，几千年来一代代传下来，哪怕家族发展到不了四大家族郑、单、胡、梁那个规模，多少也都会有些积累。再加上神兽天生受到不少优待，只要一个神兽不自己作天作地任性挥霍，在生存方面，可以说是很有保障的。 朱英武这个家伙更不用说了，天生就是一个生财高手，起初在阴山居住时，就经常鼓捣一些小玩意儿去跟人类交易。后来下山入世，听说比谁都会精打细算，更别说后来还在妖委会工作过一段时间，至今还拿着一部分妖委会的离休补助。 所以朱英武堂堂一只神兽，又不是没有钱，为什么要和人类一起住？不嫌不方便吗？ 难道……朱鸾审视地看了朱英武一会儿，又扭头看了看白骁鸣，一脸了然地点了点头。 朱英武：“？？” 朱英武总觉得自己跟朱鸾怕是天生八字不合，时常搞不懂他那个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当下见朱鸾又是一脸高深莫测，朱英武干脆直接投降认输，郁闷道：“我不管啊，你爱想什么随便，但是说话要注意些啊！这里可是人界，别暴露身份，别让老白起疑，不然我一定通知妖委会遣返你！” 嗯，自己果然没猜错。朱鸾拍拍朱英武肩膀，说道：“放心吧，我不会拆散你们的。” “？？？” 朱英武愈发一头雾水，但实在不想再理会了，于是转头去招呼烛龙赶快进屋。而朱鸾抱着小天狗，跟在后面也进了别墅。 别墅的内装潢走得是优雅简约风，每件家具都恰到好处地摆放在最合适的位置上，虽然做工谈不上精细复杂，但所用的材料一眼就能看出不俗。 朱鸾一抽鼻子，指着放在角落里的一个圆形花架去问朱英武：“这是黄檀吧？树龄最少也有八百年以上了，怎么被砍掉做成了家具？” 朱英武趁白晓鸣没有注意这边，轻声答道：“唉，没办法啊，越是有钱的人类就越喜欢用这种木材做家具，觉得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好多古树都被砍了。” 朱鸾惋惜道：“哎，可惜，说不定再过几百年都可以修成人形了。” “你！嘘……”朱英武连忙拦住朱鸾，摁他在沙发上坐下，很心累的又一次叮嘱道：“跟你说了，不要当着老白的面说这种话！” 朱鸾看一眼白骁鸣的方向，理直气壮道：“我是背着他说的。” “……”朱英武简直要疯：“我服了你了……” 还好白骁鸣适时沏了壶茶端出来，笑道：“你们一路赶过来，还没吃晚饭吧？” 朱鸾摸摸肚子，十分实诚地点头：“嗯，我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有东西能填填肚子吗？” 朱英武：“……” 白骁鸣“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对朱鸾这种有一说一，完全不知道客气为何物的性格倒是挺喜欢，笑道：“等我去叫个外卖。今天晚了，暂时凑合一下，明天再好好招待你们。”又转头吩咐朱英武：“英武，冰箱里有点心，你先拿出来给大家垫一垫。” “好嘞，我去拿。”朱英武应了一声，在白骁鸣看不到的角度冲朱鸾挥了挥拳头，比口型道：“你给我少说话！” 哎呀，小鹦鹉这么紧张啊。朱鸾一脸了然，憋着笑窝在沙发里，四下看了一圈。那边白骁鸣打完电话去了厨房，朱英武在跟他说着些什么，而另一边的烛龙正专心地看着一块金器摆件。 忽然，扑通一声，小天狗从沙发背上跳到了沙发上，接着又跳到朱鸾腿上，轻声道：“榴榴，榴榴榴。”【前期打探工作，我已经做好了！】 “很好。” 朱鸾伸出手去，小天狗举起爪来，一人手一猫爪，对着做了个击掌的动作。趁没人注意这边，朱鸾压低声音，冲小天狗道：“今天晚上就行动。” 小天狗顶着一张猫脸严肃道：“榴榴！”【没问题！】 两人正聊着，朱英武已经拿着点心回来了，一看他俩的神情，警觉道：“你们想干嘛？” “啊，没什么。”朱鸾笑笑，突然一脸好奇道：“对了，我听当康叔说过，要办一些证件，不然不让出门，是不是真的啊？” 朱英武立即唉声叹气起来：“可不是嘛！必须办，你，还有你！”朱英武的手指依次点过朱鸾和小天狗：“都得办！不然无证人士满大街溜达，被抓到了会马上遣返的！唉，提起办证我就头疼，等后天吧，我准备好了就带你们去把证件都办齐了。” 朱鸾迅速抓取到关键字，“被抓到了会遣返”，那也就是说，只要不被抓到没问题咯？ 朱鸾扭头看一眼小天狗，小天狗也正心领神会地看向他，两人交换了一个你懂我懂的眼神。 然而这番情景看在朱英武眼里，实在是太熟悉了……以前在阴山，这一鸟一猫每次准备搞事闯祸时，就是这种表情！可是现在不是在阴山，是人界，要真闹大了，自己又不是应龙，可没那么大本事给收拾烂摊子。 第二十八章 行动自如的盲人 朱英武瞬间挂满一头黑线，正要敲打敲打他们，朱鸾却抢在前面，又问道：“那办证要多久？” “呃……这个……”说实话，一提办证朱英武也头疼得很，郁闷摇头道：“不好说，顺利的话两三天吧，不顺利的话，办上一年半载也不是不可能。妖委会那帮人的办事效率……唉，想起来就烦！”说着又看了一眼朱鸾，故意吓他道：“你俩都老实点啊！证没办好前都给我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要不然真被遣返了，你俩的名字都会挂在协会网站上，再配上照片，一只天狗一只鸾鸟，等着出名吧！” 小天狗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抖了一下，哼唧着窝进朱鸾怀里。朱鸾倒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还好了，我和六六本来就很有名。” “……”朱英武又被噎个半死，好容易忍住，不爽道：“算了！明天先带你去办居住证吧，还要去处理一下你自身属性的问题。” 神兽大多天生带有某种特殊的属性，有一些出现时，会给人带来好运，但也有一些会引发可怕的灾难。会带来祥瑞之兆的还好些，而那些会引发各种灾祸的，比如带来瘟疫的、引发水灾火灾的，如果不进行处理就贸然放他们在人界溜达，那人界早乱成一团了。 当年战后重建，应龙一手创立了妖委会，对神兽与精怪进行统一管理，并且逐渐与人界当权者建立了联系。后来妖委会发展步入正轨，各机构开始逐步完善后，便专门拨款成立了研究院，而研发的第一个课题就是“如何抑制神兽的特殊属性”，以便无论是灾兽还是瑞兽，都能不受属性限制，在人间自由行动。 应龙退位之后，有两位会长先后继任，传到鲍克明主席时，已经是第四任会长了。而不管谁当会长，这个项目也一直在稳步推进。经过几千年的改进，现在已经主要分成了服药与佩戴抑制环两种方式，抑制手段可以说是相当成熟，效果也得到了全面的验证。 总的来说，这两种方式算是各有利弊。服药的，每年需要到指定地点服用抑制属性的药剂，喝完就算，不留什么痕迹，除了实在难喝一点和麻烦一点之外，没什么别的缺点。而佩戴抑制环更是一劳永逸，因为一戴上就拿不下来了，只需要不定期接受抽查，确保抑制环功效没有出现问题就行。 然而抑制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丑。刚开始的时候，可能因为抑制环实在太丑了，神兽们基本上都会选择喝药。直到近些年进入商业社会，不少脑子活络的人看到了商机，设计出一系列的抑制环装饰品，能将抑制环改装成各种精致的手环脚环，佩戴抑制环的神兽才慢慢多了起来。 可是无论是佩戴抑制环还是喝药，神兽要合法进入人界，这都是必须要经历的一个流程。 朱英武提醒道：“对了，你先想想是选带环还是喝药，我提前在网上约一下。” “那个……”朱鸾还想问问哪个方式更方便一些，忽然门铃响起，紧接着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白骁鸣自厨房里探出头来，笑道：“应该是外卖，英武你去拿一下。” “行！”朱英武答应一声，不想再跟这两个麻烦精废话了，快步向门外走去。 虽然是点的外卖，也是正经的私房菜馆做的，菜量不大，样数却挺多。因为是餐厅自送，还附赠了摆盘服务，送餐员手脚麻利地把餐盘摆好，说好等用餐结束后再来上门回收餐具，告辞走了。 白骁鸣招呼几人落座后，为了一尽地主之谊，还特意开了瓶红酒。朱英武正在忙着分饮料，见白骁鸣放在桌上的红酒，生怕某人喝多了乱说话，连忙阻止道：“老白，算了吧，他们都不太会喝……” 话还在嘴边，一转头才看见朱鸾早就偷偷给自己倒了半杯，还不忘给小天狗留上一碗，一人一猫已经对着喝光了。 朱英武一头黑线，自己喝也就算了，还给小天狗喝，这是作死啊！而下一秒，仿佛印证他的担忧一般，小天狗眼神忽地混沌起来，摇晃几下，又甩了下尾巴，伸长脖子，干脆地打了个酒嗝。 “哎呀你这个熊孩子！那不能喝，你给我吐出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朱英武一着急，上手就要去揪小天狗的尾巴。而朱鸾本能地护着小天狗，先行抢过来抱在了怀里。就这么你争我抢间，喝了酒正有些晕乎的小天狗被外力一激，下意识做出反应，嘴巴一张，就吐出了一个金色的光圈。 “不好！” 朱英武暗叫一声，心中警铃大作。 然而那光圈已经急速地旋转起来，贴着朱英武的脑门飞了出去，啪地一声，打在了客厅的吊灯上。吊灯应声而碎，上面缀的水晶装饰稀里哗啦洒了一地。 与此同时，别墅内所有灯一起暗了下来——跳闸了。 黑暗中，白骁鸣的声音响起了起来：“没人受伤吧？” 朱英武一手捂住小天狗的嘴，一边心虚应道：“没有没有，放心吧！” “那就好，大家先别动，别被玻璃扎到。大概是短路了，物业很快就会来给处理的。”说着，白骁鸣打开手机电筒，走到落地窗前拉开了窗帘。 今晚的天气不错，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后，室内的景物差不多能看出个大致的轮廓。很快，物业的人就赶来了，不愧是7*24小时的顶级服务配置，工人麻利地处理好停电跳闸的问题不说，还帮忙收拾走了碎掉的顶灯，承诺订到同款之后会第一时间来进行更换。 等一切都处理好，白骁鸣舒了口气，总算能踏实坐下来吃饭了。 “坐了一天车，又折腾了这么一下，都饿了吧，多吃点。” 白骁鸣招呼完，看一眼端坐在一旁的烛龙，心下略有点犹豫，便冲朱英武使了个眼色。而朱英武正忙着帮众人盛饭，起初还没看懂白骁鸣的意思，两人眉来眼去了半天，才恍然大悟：白骁鸣把烛龙当成了盲人，担心他没办法自己吃饭。 朱英武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能又自然又妥帖。暗自苦恼了一会儿，干脆硬着头皮把问题丢给了烛龙，问道：“老大，你没问题吧？” 烛龙头也不抬地吃着碗里的饭，随口嗯了一声。朱英武连忙冲白骁鸣比一个“ok”的手势，干笑道：“放心吧，老大早就习惯了。” 白骁鸣见状，也就不再追问了。 朱英武交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朋友，有的穿着打扮很另类，有的行为举止比较奇特。说起来上次他还见过一个没了一条腿跳得健步如飞的。这么看来，一个盲人行动自如，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第二十九章 鸡飞狗跳 然而这是一个注定不会平凡过去的夜晚。 几个人还没动几筷子碟子里的菜，小天狗忽然叼着一只巨大的麻雀，跑到朱英武的脚边，榴榴叫了几声。 朱英武听不懂天狗语，还好现在有朱鸾在，于是随口问道：“它说什么呢？” 朱鸾低头看了一眼，随口翻译道：“刚才不是故意的，赔你一只麻雀。”说完冲小天狗比了个拇指：“六六，厉害。” 朱英武瞬间无语，冲小天狗呲牙道：“真有你的，赔我点别的好不好，竟然赔麻雀……我靠？！” 吐槽归吐槽，朱英武还是低头看了一眼小天狗捕猎回来的“猎物”。然而就在朱英武低头看清“麻雀”的样子时，瞬间眼前一黑，差点没背过气去——这哪里是普通的麻雀，这特么是妖委会负责他们这片区的妖务员！ 而一直淡定旁观的白骁鸣也跟着夸奖了一番小天狗，接着取过洗碗手套戴上，拎起麻雀翅膀，就往厨房走去。白骁鸣的意思别人看不懂，朱英武却是清楚明白的，这个小区每栋别墅都有专门的垃圾管道，垃圾丢到里面之后，会集中输送到一个垃圾回收点，等待专人收走。很显然，白骁鸣这是以为麻雀已经死了，准备丢进厨余回收管道里呢。 朱英武急得头发都快炸起来了，连忙扑过去拦住：“老白老白，不能扔！” 白骁鸣低头看了眼麻雀，确实一动不动，奇怪道：“怎么了？” 朱英武揉揉鼻子，开始胡扯：“那个……我是说麻雀是益鸟嘛，先看看死没死，万一还有气儿呢。而且就算是死了，也可以埋到花园里当天然肥料，这才正常的自然循环嘛！我来处理吧。” 白骁鸣不是很在乎这些细节，听朱英武这么说，便没再坚持，摘下一只手套递给他：“那你带上手套，小心有病菌。” 病菌…… 朱英武咽了咽口水，简直想仰天长叹。现在哪还有空管什么病菌不病菌啊，公然袭击社区妖务员，这一季的良妖行为考核分自己是别想拿到及格了，搞不好还会被记入危险份子黑名单，倒扣过往累积的总分呢。 在白骁鸣的注视下，朱英武只得装作镇定地带上橡胶手套，小心地接过了麻雀，挥手道：“你赶紧去吃饭吧，我来。” 事不宜迟，朱英武托着麻雀快步往门厅走去，想找个白骁鸣看不见的地方先检查一下。反正烛龙和朱鸾都在这儿，只要它还有一口气在，救活应该没问题的……吧？ 朱英武满心忧虑地走了没几步，刚走到客厅中央，忽然，那麻雀身上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冒出了大量的白烟，而朱英武站的位置又恰好在烟感器下面。于是烟感器登时滴滴滴叫了起来，紧接着消防系统自动启动，屋顶上往外猛地喷出水来。 “我靠！不好！”手里托着的麻雀越来越沉，朱英武一下子反应过来，迅速地把麻雀往沙发后面一丢，抄起沙发巾就盖了上去。这一连串的动作做完，还不忘支开白骁鸣：“老白，快去关消防开关！” 白骁鸣也有点儿懵，刚才他是背身站着的，没看到麻雀冒烟的景象，还以为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第一时间就想过去看看朱英武有没有受伤。这时被朱英武一叫才反应过来，答应了一声就往厨房跑去。 一通混乱中，端坐在客厅一角的烛龙默默放下杯子，扬起手来，打了个干脆的响指。紧接着，一道暗红色的光自他指尖飞出，在屋顶盘旋了一圈后，忽得碎裂成细碎的光点，轻盈散开了。而光点闪烁间，四下喷水的消防龙头终于停了下来，堪堪避免了客厅变成水帘洞的悲惨命运。 奔到厨房门口的白骁鸣发现水停了，愣了一下，却不是望天花板，而是回身看向烛龙：刚才，好像从这个人身上飞出了一道光？ 烛龙同样若有所觉，转过头来和白骁鸣对上，额头上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个人类……能看到？ 那边两个人在那里两两相望、各有疑问，一时气氛都有些凝滞起来。而不幸成为“赔偿礼品”的倒霉妖务员，却卡在这个时间点上，悠悠醒了过来。 小天狗捕猎习惯逮活物，有幸成为天狗猎物的麻雀妖务员倒是没被咬死，只是被一爪子拍晕了。刚才朱英武接过他的时候他就醒了，只是迷迷糊糊不知道身在何处，就想先变成人身，再和朱英武说话。 没想到的是，麻雀妖务员变身的动静实在有点儿大，烟熏火燎地触发了烟雾报警不说，还害得自己差点被朱英武一摔一捂，再度晕厥过去，幸好这时候水洒了下来，冷水一浇，妖务员倒是彻底醒透了。 麻雀妖务员的人形是个身高一米六左右的矮个子娃娃脸男孩，睁开眼后，艰难地揉了几下脖子，就想从沙发后面爬起来。然而还不待他张嘴发出声音，又被扑过来的朱英武大力堵住了嘴巴。 朱英武故意咋呼着大叫道：“什么人？！你怎么摸进来的？是不是想偷东西？！”一边叫一边扭着妖务员向外走去：“不行！你跟我去保安室走一趟。” 什么？偷东西？麻雀妖务员一头雾水，蹦跶着想说话，却被朱英武的手捂得死紧。 朱英武回头看了一眼白骁鸣，低声在妖务员耳边劝道：“先忍忍，有人类在！” “唔唔！”那你倒是给我透口气啊！ 好容易拉扯着出了门，朱英武长舒一口气，连忙松开了手，而麻雀妖务员一脸铁青，扶墙喘了好半天的气。 “咳咳咳……”麻雀妖务员捂着嗓子咳了半天，瞪一眼朱英武，郁闷道：“你什么情况啊你，公然袭击妖务人员吗？” 朱英武急忙陪笑道：“没有啊，我怎么敢呢，我一直配合你们妖委会工作的，你那里都有记录的嘛~” “算了吧你！” 麻雀妖务员甩了甩脑袋，总算回忆起事情经过了。今天晚上他在巡视片区时，感应到了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于是化成原形，想先悄悄探看一下。可是刚飞到白家别墅的客厅窗户旁，就被一个不明生物一爪子拍了下来。接着一路下来，被摔、被浇、被掐，一条小命差点搞丢了一多半。 痛苦地回忆完全部过程后，麻雀妖务员都有些相信办公室里仓鼠妹子说的“水逆”了。怪不得无论协会内部怎么三令五申，坚决不许搞西洋迷信活动，还是有很多妹子爱看这些星座塔罗类的东西，看来这些洋玩意儿多少还是有些道理的。 “咳咳咳！”麻雀妖务员又咳了几声，脸色一变，指着朱英武数落起来：“你行啊你，居然收留这么危险的妖兽不上报。你在这边住的时间也不短了，协会组织的便民培训也没少听，不知道攻击力高的妖兽，无论有没有居住证和准入证，只要离开户籍所在地就需要登记吗？你也太……” “停停停！”朱英武被他念叨得头都大了，连比收拾让他停下：“别激动别激动，那不是什么危险妖兽，就是一只天狗，都没成年，连化形都不化不利索呢！” “你别狡辩了，没成年能这么厉……等等！你刚刚说那是什么？天天天狗？！” 第三十章 戏精麻雀妖务员 朱英武被妖务员突变的语气搞得有点儿慌，跟着磕巴起来，反问道：“天、天狗怎么了？” “天哪！”麻雀妖务员捂住了胸口：“我居然被天狗抓住了！传说中已经绝种了的天狗啊！该死的，我怎么就晕过去了呢！我的天哪！” 朱英武：“……” 麻雀妖务员可能是资深戏剧爱好者，即使没有观众回应，也还是自顾自感慨个不停：“神秘的天狗！珍惜的天狗！天啊，我被它拍晕，是我的荣幸！我要去妖务云里发个帖子，纪念这难忘的一刻！” “那可不行，这件事不能到处宣扬，要保密的。”朱英武忍无可忍地打断了麻雀妖务员的表演：“这样吧，我答应你，他暂时不会走，你想什么时候来看都行。” “真真、真的？！我想什么时候看都行？”麻雀妖务员继续捂胸口：“我的天哪！我要激动死了。那我明天……” “明天不行。”麻雀妖务员是专门负责朱英武所在的这一片区的，其实两人平时也没少打交道，还算是熟悉。朱英武见他没有追究刚才被袭击的事情，也就不再紧张了，恢复惯常的语气回答道：“明天我们要出门，有一堆证要办。” “哦哦，对，天狗来到这里住下，是需要先把证办齐。”麻雀妖务员一想起自己竟然见到了活的小天狗，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了，主动道：“这样吧，我回去给你打印一份办理流程，让你直接少跑一半路。不过说好了啊，你得让我好好看看天狗！” 这种白来的好事，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反正出卖的也是小天狗的色相，自己没有任何损失。于是朱英武连忙答应下来，笑道：“成交。” 事情到这也算是差不多解决了，麻雀妖务员摆摆手，正准备离开，忽然又想起什么，回身问道：“等一下，你家里就一只天狗吗？” 朱英武一脸的莫名其妙：“不然呢？你给我再找一只天狗出来？” 麻雀妖务员摇头道：“不是，我刚才明明感觉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既然你说天狗未成年，那……” 应龙之前写来的信中，曾特别提示过要注意保密朱鸾的行踪。一想到这里，朱英武连忙打岔道：“对啊，就是天狗！天狗天生就血统不一般……对了，你还不知道吧，现在唯一仅存的那个小天狗，可是应龙亲手养大的！” “应应、应龙大人？”麻雀妖务员又癫狂了，双眼冒光道：“我的……” “……天哪！”朱英武抢先替他说完后半句：“行了行了，太子出巡，我也不容易，你得多帮帮我啊。我会好好带它办手续，做抑制处理的！” 两人又扯了一会儿，麻雀妖务员总算是抒发完了自己激动的心情，重新变成麻雀飞走了。朱英武松了一口气转身正要回家，却一开门，就看到白骁鸣站在门厅等他。 背光下的白骁鸣深深看了朱英武一眼，拧起眉毛，一脸的若有所思。朱英武猛地一阵心虚，磕巴道：“老、老白？” 白骁鸣定定看着朱英武，像是在思索什么。朱英武被他看得直发毛，叫道：“喂，你发什么愣呢，我脸上开花了？” 白骁鸣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忽然指了指朱英武的脸：“嗯，开花了。” 朱英武不明所以，下意识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再一低头，看到了手指从脸上蹭下来的黑灰。 所以……自己刚才一直顶着张三花脸，在门口跟妖务员聊了半天？靠！提醒一下会死啊！ 果然啊，白晓鸣其人看上去斯文和善，在众人眼里永远都是一副温和知礼的样子，实际上熟了才知道，这货内里根本就是个黑心儿的，时不时就要犯点坏。朱英武吃过好几次这种亏，气得扑过去就要掐白骁鸣的脖子，叫道：“姓白的，你无聊不无聊啊！” 白骁鸣抓住朱英武的手，一边笑一边往后躲：“喂喂喂，衣服！小心蹭衣服上。” 两人在门厅打闹成一团，就连小天狗都蹲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而朱鸾扭头看见后，看看他们，又看看烛龙，一脸深沉道：“小九，我果然没猜错。” “……”烛龙的额角崩出一道青筋：“不是，别乱猜。” 朱鸾“咦”了一声，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猜得是什么？” 烛龙彻底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话道：“总之，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朱鸾一脸笃定地摇了摇头：“不好说，不信咱们走着瞧。” 烛龙：“……” 烛龙同情地看了朱英武一眼，但还是决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闹腾一晚上，总算到了休息的时间，然而分配房间时，朱英武又开始头疼了。 这间别墅的二楼共有六个房间，本来的设计是两个卧室，一间画室兼书房，余下的三间都是客房。然而由于整栋别墅长期只有白骁鸣和朱英武两个人住，于是除了他俩一人一间卧室外，三间客房里的两间都已沦为了储物间，堆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收拾根本没法住人。 原本要招待朱鸾一个还好，现在又多了个烛龙，房间就彻底不够用了。虽然烛龙表示过睡客厅也没有关系，但对朱英武来讲，让偶像睡沙发，那简直是天大的罪过。于是朱英武不由分说地把自己的卧房贡献了出来，自己抱着枕头先去白骁鸣那里凑合一晚上。 朱英武找出一套新的床品，积极地帮烛龙换上，招呼道：“烛老大，你今天先在这里凑合一下，等明天我找保洁阿姨把朝阳的那间卧室收拾出来，你再搬过去。” 烛龙不置可否，环视一圈房间后，下巴点一下卫生间的方向，问道：“沐浴是在这里吧？” “对，那个热水钮……”朱英武跟过去，还想介绍一下智能热水器的用法，结果在看到喷头自动出水，沐浴乳洗发露在空中飞来飞去之后瞬间改变话题：“那个……烛老大你有事再叫我，我走了。” “嗯。”卫生间的门也应声自动关上了。 朱英武抓抓头，别提有多羡慕了，他也想有法术啊……然而身为神兽中最普通的一种，他除了能化成人形之外，连最基础的障眼法都不会，不然今天也不会被搞得这么手忙脚乱心力交瘁了。 为什么鹦鹉一族的种族天赋是会说人话啊？！哪只神兽在修成人形之后不会说话的？这种坑爹的天赋，有和没有，有一点点区别吗！ 朱英武越想越是郁闷，垂着头回到了白骁鸣房间。而白晓鸣从衣柜里又取出一套寝具来，这会儿正在铺床。 忙活着的白晓鸣瞄一眼蔫了吧唧的朱英武，笑问道：“把人安顿好了？” “嗯。”朱英武点点头，呈大字型倒在了一旁的长沙发上：“都去洗澡了，哎呦今天累死我了。” 白骁鸣铺好床，又打开柜子去找睡衣。就在从衣柜里往外拿衣服的当儿口，仿佛不经意般忽然问了一句：“今天出现在客厅里的那个小个子，是社区服务站的实习生吧？” 伸懒腰伸到一半的朱英武瞬间僵住：“！！” 第三十一章 误会，都是误会 “我记得你们关系还不错，你常找他聊天来着。”白骁鸣走过来，推了推朱英武的腿，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说吧，今天是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跑进来的？还骗我说是小偷。” “我……”朱英武瞬间汗就下来了，他本以为这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了，却没想到白骁鸣在这儿等着他呢。可这事没法说啊，难道要坦诚自己不是人，自己认识的很多人也都是妖精吗？ 这可怎么办……肯定不能说真话，那怎么才能马上编一套没有破绽的假话出来呢？苍天啊，大地啊，这可真是太为难鸟了！ 朱英武尴尬地躲避着白骁鸣的视线，正郁闷难当时，忽然，一阵敲门声及时地响了起来。 朱英武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一跃而起，两步跳到卧室门前拉开了门：“来了来了，找我什么事？” 门外的朱鸾披着头发，一手拿着个吹风机，另一手还维持着举手敲门的姿势。一看开门的是朱英武，瞬间一脸惊讶道：“怎么是你？”左右看看，又退后两步看看房间门，迷茫道：“我没走错房间啊？不过正好，我也要找你。” 朱英武被搞得一头雾水，奇怪道：“你到底要干嘛？” 被朱英武一问，朱鸾才重新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于是举起吹风机说道：“你的朋友给了我这个，说让我吹头发，可我不知道怎么用。还有，我的行李是不是在你这里，我想拿点吃的。” 两人闲聊中，白骁鸣也走了过来，笑道：“怎么了？” 朱鸾看看白晓鸣，又看看朱英武，脸上的表情渐渐从迷糊转为了恍然大悟：“我就说我没猜错吧……” 朱英武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已经被锻炼出了奇快的反应力，这时一看朱鸾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又要说些奇怪的话，心里一阵发毛，急忙拦阻道：“对，你那个包是在我这，大半夜的吃什么吃啊，明天再说！”说着压低声音凑到朱鸾耳边：“你那个包里的东西，我得检查一下，免得有什么违禁物品，回头再招来执法队。”接着又再度放大声音：“你不是想问吹风机怎么用吗，我教你，走！走！”朱英武推起朱鸾就往外走，还不忘回头交代道：“我去教他，老白，你别管了，早点睡吧！” 白骁鸣靠在门边，看着朱英武匆忙跑走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是淡淡一笑，关上了房门。 然而，很快，朱英武就发现为了躲白骁鸣而和朱鸾跑出来的自己是个傻逼！ 他原本只是头疼应该怎么跟白骁鸣解释麻雀妖务员的事情，毕竟白骁鸣这人看着好说话，实际上智商情商都很高，超级不好糊弄。可是当他进了朱鸾的房间后，还没呆上三分钟，就开始后悔了——这根本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朱鸾先是语重心长道：“小鹦鹉，人类是没有雌雄同体的。” 接着又表示遗憾：“哎，可惜你也不能生蛋，算了，不是你的错。” 说着说着自己又感叹起来：“可是人类寿命这么短，要怎么办呢？” 朱英武满头雾水地听他在那儿叨叨了半天，最后终于明白过来：这货误会自己和白骁鸣的关系了！ ……不是！他也是很纳闷了：自己和老白堂堂正正地兄弟情谊，到底是怎么让这傻鸟误会的？甚至连生蛋问题都想到了。 顶着一头黑线，朱英武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 这家伙一向思路奇葩，多说多错，一个解释不好说不定会被他理解成什么意思。朱英武对上他关切的眼神就头皮发麻！强撑着应付了一会儿，落荒而逃。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朱英武站在走廊上，觉得自己脑内反复回荡着“寒叶飘零洒满我的脸，老友坑爹伤透我的心”的BGM。应龙那老家伙连个商量都没有就丢来了两个祖宗，这才第一天就这么鸡飞狗跳的，以后的苦逼日子简直不敢想象。 现在一想到还要回去编一套合理的说辞解释麻雀妖务员的事儿，朱英武就想干脆睡走廊算了！ 当场麻雀大变活人，哪怕白骁鸣没有看到变化的过程，那么大一个人突然出现在自家客厅里，这也不是三言两语能糊弄过去的。而且，别看朱英武平时伶牙俐齿忽悠人都一套套的，对于真心相交的朋友，他反而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实诚得要命，所以本心上他也不想骗白骁鸣。 但是他们这类非人生物存在的事情，又是绝对不能对人类说的。 许多事，只有经历其中，才能感受到一步步的变化。然而对于现代人类来说，精怪、神兽，却不过是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罢了。人类对于各类神话故事、志怪传说津津乐道，却极少有人相信妖兽们真的存在，更别提让他们相信自己与妖兽们，一直生活在一起，甚至同处在一片屋檐下了。 能走到今天这种和谐共存的局面（至少表面上），妖委会可以说是居功至伟。随着人类社会发展越来越好，妖委会的职能建设也越来越完善，对于妖兽应该如何与人类相处，已经建立了全套的规章制度。 就好比网络上曾流传一句戏言，“建国以后不可成精”，人类只当是笑话在津津乐道，实际上，建国那年正是《妖兽人界行为规范》最新一版的发布时间点。 而在最新一版的行为规范上，开宗明义第一条，便是任何神兽或者精怪，都不能让人类知道自己的存在。 由于寿命要比人类长得多，妖兽们的样貌在成年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什么改变。为了不引起人类的怀疑，每隔几十年，妖兽便会离开自己生活的地方，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妖委会和双保部一起，在隐匿行踪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如果有妖兽不小心暴露身份，需要马上上报执法部门，再由专门的工作人员来消除涉事人类的记忆。 朱英武身为一只在人界生活了两千多年的神兽，更是深谙各种或明或暗的规则。 有些小问题，不要紧，犯了只要能处理好就行。但有些原则性的问题，却是碰也不能碰的。 而被人类的知己好友发现自己的身份，还留在他的身边，这，就是原则问题。 朱英武想到这里，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朱英武在人界生活多年，早已见惯了生死离别。他和白晓鸣认识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还不到十年，对神兽漫长的生命来讲，这点时间根本不值一提。可不知道为什么，白骁鸣是第一个让朱英武觉得特别投缘的人，他们每天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就这么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仿佛只是一晃眼，数年的时间转瞬即逝，两人就走到了现在。 人类的生命不过短短几十年，而自己又不会老，能和这位人类朋友相处的时间最长也不过20年罢了，如果可以，朱英武并不想提早离开。 可如今这种情况……实在瞒不住的话，似乎也只有上报处理掉白骁鸣的记忆，自己离开退出他的生活一条路可走了。 原本以为相处的时间可以再长一些的……朱英武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拖着脚步走得越来越慢，走到白骁鸣房间门口时，已经有点迈不开腿了。 “回来了？”听到开门声响，正靠在床头看书的白骁鸣抬头看了一眼，指下卫生间的方向，笑道：“你睡衣放在卫生间了。” ？？？ 朱英武一愣：什么情况？不问麻雀妖务员的事儿了？ 白骁鸣一如往常般，重新拿起书来，轻轻翻过了一页。朱英武见状，沉重的心情一扫而空，笑道：“老白，你太贤惠了！”说着哼起小调，快步奔向了卫生间。不多时，只听里面水声哗啦啦响起，同时还伴着朱英武荒腔走板的歌声。 走调的歌声中，又是一页书翻了过去，白骁鸣收起笑容，看向卫生间关上的门，默默叹了口气。 第三十二章 异象 天朗气清，阳光正好。可惜充足的阳光对军训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情。 白骁鸣出了一身汗，进宿舍放下东西后，正准备脱掉衣服去冲个澡，忽然，无良的教官又在楼下吹起了集合哨。 军训一开始，总要给他们这些“新丁”一些苦头尝尝的。白骁鸣对这种事多少有些心理准备，苦笑一声，开始手忙脚乱地重新穿衣服。 而就在他的迷彩T恤套头套了一半时，窗框忽然发出“砰”地一声巨响，下一秒，顶着一头五颜六色乱发的朱英武，就这么捂着额头出现在了白骁鸣的视野里。 一个衣衫不整，一个披头散发，两人隔着透明的玻璃窗两两相望许久后，还是朱英武先反应过来，拉开窗子跳进来，急道：“同学，我叫朱英武，是高一七班的！你有皮筋吗？绳子也行！借我绑下头发！” 白骁鸣回过神来，把衣服穿好，从自己另一双运动鞋上抽下一根鞋带，面无表情地递了过去。 朱英武：“……” 两人的相识，便始于这么一根鞋带——红色的，耐克限量版上解下来的鞋带。 可惜鞋带还是没能拯救朱英武的发型，晚上白骁鸣再见到他时，那头鲜艳的秀发已经被强制剃成了板寸。然而发型虽短，颜色还在，乍一看简直像个小地球仪。 朱英武把鞋带还给他，郁闷道：“你要想笑就笑吧，今天我们班的人都笑一天了。” 白骁鸣便真的笑了出来，向朱英武伸出手：“你好，我叫白骁鸣。” “唔，你好！”朱英武在T恤上抹了把汗，握住他的手：“虽然没用上吧，但是一鞋带之恩还是要谢谢的！那什么，东门的老五麻辣烫，去不去？我请你！” “好啊。”于是，长这么大从没吃过路边摊的白骁鸣，就和新认识的朋友跑出去吃麻辣烫了。 是的，新认识的朋友。当年的他和朱英武，就是这样交上朋友的。 朱英武是个很活泼外向的人，说起话来总是眉飞色舞的。哪怕再平常不过的一件小事，被他讲述出来也会变得很有趣。 他端着一盘麻辣烫，坐在摊主随便支只的简易板凳上，绘声绘色地讲着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头发，同教官斗智斗勇的事情。 白晓鸣含笑听着，还想再和他聊一会儿的时候，蓦地，一个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声音横插进来，严肃道：时间快到了！ 白骁鸣陡然惊醒，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嘭嘭嘭”地剧烈跳动了起来。 啊，原来是梦……白骁鸣按住胸口，默默感受着心脏跳动的频率。奇怪，只是一个普通的梦罢了，梦到的也只是些以前发生过的事，可是为什么会有种做了噩梦的感觉，不但心率过速，还有一种莫名地悲伤感充斥在心头。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灯光，转头看看旁边的朱英武，他倒是没什么反应，手脚乱摆，闷头睡得正香。白骁鸣缓了几口气，抓来手机一看，才凌晨两点多，离天亮还早着呢。 啊，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也许是今天气压比较低，导致的身体不太舒服。 继续睡吧……白骁鸣这样想着，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睛。然而就在他堪堪有了些睡意，踩在清醒和梦境交汇的瞬间时，突然，又被一种奇怪的感觉惊动了。 白骁鸣整个人像是在楼梯上踏空一般，猛得张开眼睛，从迷离状态中彻底清醒了过来。 大门外有人！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什么也没听见，但白骁鸣就是能感觉到，外面正有人想进到房子里来。 白骁鸣轻轻从床上坐了起来，正犹豫要不要去找个趁手的武器带着防身，朱英武也迷迷糊糊地醒了，揉着眼睛嘟囔道：“老白……怎么了？” “不知道，下面有动静，我去看看。” “嗯？什么动静？”朱英武打了个哈欠，奇怪道：“咱小区的这种安保等级，还能有小偷不成？”他坐起来：“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有事再叫你。” 那种门外有人的感觉越发强烈起来，白骁鸣拉开抽屉拿出手电筒，一手抓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也说不定是谁家的猫跑出来了，我先去看一下再说。” 说完不等朱英武答话，白骁鸣已经拉开卧室门走出去了。 尽管是夏天，凌晨时分的凉意也还是有些刺人。白骁鸣随手披了件外套，打开手电筒调成弱光状态，快步往楼下走去。可就在他走下楼梯的瞬间，那股毫无征兆突然出现的强烈感觉，又莫名其妙地瞬间消失了。 这……不是吧？ 难道幻觉又出现了……白骁鸣苦笑一声，无奈地抓了抓头发。 有件事连朱英武都不知道。在白骁鸣十一二岁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经常会听见、看见一些奇怪的声音和画面。他一度对此很困扰，自己跑到学校图书馆查了不少资料，发现这种情况和幻听幻视的症状很相似，便揣着整理好的笔记，跑去了学校的心理咨询室。 白骁鸣还记得，那天值班的是一个银白色头发的漂亮姐姐，看不出年纪，长相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个人像是泛着一层柔光，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柔。 如今再回忆起来，白骁鸣已经想不起那天说过的具体内容了，印象中依稀记得那个姐姐夸奖了他的认真和细致，又帮他分析了一些案例，说着说着话，自己竟然睡着了。而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时分。 自那之后，白骁鸣幻听和幻视的毛病便好了。不过很遗憾，后来白骁鸣就再没见过那位医生了，甚至来不及向她说一声说一声谢谢。 没想到，刚才那种久违的感觉突然又冒了出来。或许是因为最近没休息好，老毛病又重犯了吧……白骁鸣挥开萦绕在心头的奇怪感觉，想着要找时间，再约个心理医生聊一下。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往楼上走的瞬间，眼角余光猛然扫到沙发上团着巨大的一坨黑影。 白骁鸣身体一僵，只觉得有股寒意像电流一样顺着后背蹿了上来。他放慢动作，一点一点地转回身去。不想他一动，那坨黑影竟然也跟着一晃，看起来竟似瞬间又张大了一圈。就像是异形电影中的怪物一般，蹲伏在深沉夜色中，正等待时机择人而噬。 心脏砰砰砰地越跳越快，平生第一次，白骁鸣深切地体会到了“恐惧”这种情绪。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定下神，猛地回身按开了墙上的电灯开关！ 灯光骤然亮起，驱散了黑暗，也驱散了因为“未知”而滋生的恐惧。 白骁鸣再凝神望去，这才发现是那位“鈡九阴”，正坐在沙发上发呆。 “呃……”白骁鸣一时无语，调整了一下情绪，才问道：“你……这么晚了还不睡？” 烛龙站起身，边向楼上走去边应道：“这就去睡了。” 就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白骁鸣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地泥土气息。 第三十三章 司马宣 白骁鸣说楼下有动静，朱英武并没怎么当回事。 闹贼？他们住的这种档次小区，24小时有巡防的保安；闹妖？现在这里可是住着烛龙和朱鸾，一个上古大神一个凤皇独子，再加上一个天生可御凶的小天狗，什么精怪神兽疯了要赶这会儿来找死？所以更不可能。 他估计白骁鸣下去溜达一圈，很快就会回来了。于是打着呵欠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自己的大头觉。却没想到，就在他刚要睡着的时候。突然一阵“咔啦咔啦”的怪响，从位于他背后的窗户外传了过来。 大半夜的，这绝不是正常的声音…… 朱英武一惊，缓缓转过头去，看向声音的源头。只见昏暗月光下，摆在窗角处的盆栽枝叶轻轻摆动了一下，接着，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掌突然出现，五指张开，紧紧抓在了窗玻璃上。 “我……靠？” 朱英武唰一下坐起，由于起得太急，视线一晃，眼前竟出现了几道重影。就这么一耽搁，那只瘦削的手掌已经摸索到了窗户边缘，紧接着指骨使劲，将窗户慢慢、慢慢地，拉开了一条缝隙。 “我去！这是什么玩意儿？！” 朱英武这下真的惊讶了，忍不住狠揉几下眼睛，待凝神再去看时，那只手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蜇到一样，嗖地一下放开窗沿，消失在了窗外的夜色里。 我就说嘛……烛龙、朱鸾、小天狗都在，管他是什么东西，也不可能撞上枪口来撒野啊！朱英武拍着胸口刚松口气，一阵风从打开的窗户缝隙间吹了进来，朱英武顿觉额头一凉，抬手一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吓出了一头冷汗。 “现在的妖界治安实在不么样！交了那么多税都拿去喂。狗了吧，明天得打个222反应一下情况……哎哟，不好！老白！” 朱英武牢骚发到一半，忽然想起了刚才摸黑下楼的室友。白骁鸣说楼下有声响，难不成是那玩意儿的同伙？！这下麻烦了，就算闹不出什么妖儿来，被老白看见也不得了。 想到这儿，朱英武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跳下床，就想奔出去找人。 谁知刚冲到门口，咔哒一声，卧室门自动弹开了。朱英武一惊一乍的，被这么一吓差点惊叫出来，正和开门进来的白骁鸣打了个照面。 白骁鸣好像也被他吓了一跳，黑暗中的身影顿了一下，才缓口气开口道：“你怎么也起来了。” “啊，呃……起来看看。”朱英武见白骁鸣神色如常，也松了口气，含糊过去，又反问道：“怎么样？楼下没事儿吧？” “嗯……可能是错觉。”说着白骁鸣的目光在朱英武脚上溜了一圈：“地上凉，穿上拖鞋。” “哦哦！这不是起来的着急嘛！”朱英武抓抓头，打着哈欠拎起拖鞋：“你睡吧，我去洗个脚。” 朱英武顺手拉上开了一道缝的窗帘，摇摇晃晃地往卫生间走去。 然而认为镇宅神兽起了作用的朱英武并没有发现，就在那截枯枝一样的断手摸索进来的瞬间，朱鸾那个放在床头柜上的背包里，忽地发出了一道微弱的蓝光。就在那道蓝光闪烁过后，断手才骤然停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更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背包的主人朱鸾，和他以为老老实实呆在别墅里镇宅的小天狗，正借着夜色的遮掩在街上狂奔。 朱鸾一身上下全是黑色，一头红发绑在一起，被一顶黑色的帽子严严实实地遮住。夜深人静，路上看不到什么行人了，偶尔遇上几个精怪，刚打个照面，朱鸾和小天狗就已经飞速冲了过去。 跑到一个十字路口时，小天狗榴榴两声，左右看了看。朱鸾便停下脚步，问道：“六六，哪边？” 小天狗抬起前爪，叫道：“榴榴！”【右边！】 一人一猫深深吸一口夜晚清凉的空气，再度飞奔了起来。 二十分钟后，两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个有点破旧的老式小区。朱鸾半蹲下去，把左手伸给小天狗，让他顺着攀到自己肩膀上，右手掏出纸条，看了眼上面写着的楼号。 “9号楼……”朱鸾站起身来，低声道：“7单元5层，走。” 他俩自然不用老老实实走楼梯上去。朱鸾站在楼下，瞄了一眼探出墙外的晾衣架、花架、空调挂机、防护网和各种管道，略略规划了一下落脚点。便腾身跃起，抓住了悬在二楼阳台外的一根护栏，随后身子一翻，已经站在了防护栏的顶端。紧接着故技重施，又迅速翻上了三楼。他动作很轻，速度又快，几下呼吸间，已经来到了5楼外面。 小天狗摊开四肢，爪尖勾住他肩上的衣服，也抓得稳稳地——很显然，这种配合，对他俩来说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夜越来越深，老旧小区里的住户早就入睡了，周围一片寂静。朱鸾伏在五楼那户人家的窗外，抬手轻轻在窗户上画了几笔。如果窗户上可以显示出他写画的痕迹，就能看出，他看似信手乱画的线条，首尾相接，画出的每一笔，都极准地连在上一笔的结尾处。待最后一笔画完，朱鸾对着窗户呵出一口气，窗子上骤然亮起了一个五角星的形状。随后室内呼应一般，有几点红光浮现，流星一般在空中划过，奔向了五角星的位置。 五角星十分规律地闪动了几下，和红光一起消失在了空气中。 小天狗用尾巴扫了朱鸾面颊一下，疑惑地“榴”了一声。 朱鸾摸摸他的头，笑道：“一个小法术，确认是否有妖兽气息用的。回头教你。应该就这家没错了。走，进去！” 小天狗跳到窗棂上，嗅了嗅，叫道：“榴榴。”【里面没人。】 “啊？”朱鸾一愣，探头认真往屋子看去。这一细看，忽然发现房间角落里的一个柜子倒了下来，地上散了一地的零碎东西。 糟糕，该不会晚来了一步，司马宣先生发生什么意外了吧？！ 想到这种可能，朱鸾不敢再耽搁。探手虚按在老式窗户的门把手处，闭上眼睛集中念力，隔空做了一个握住把手开窗的动作。而随着朱鸾手上的动作，窗户内部的把手，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了一般，自己转动着，打开了。 小天狗榴榴叫了一声，给朱鸾喝了声彩。朱鸾笑笑，一把推开窗户，顺手拎起小天狗，两人一起跳进了屋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久没通风换气了，司马宣的家里，有一股淡淡的霉味。神兽和精怪基本都自带夜视能力，朱鸾和小天狗血统纯正，这方面更是有先天优势。完全不需要开灯，就着窗外的月色，直接在屋内查探了起来。 小天狗身体轻盈，动作又快，很快就窜高蹦低的把几个房间都转了一圈，冲朱鸾摇了摇头。 而朱鸾检查了一遍，除了那个倒在地上的柜子意外，也没再发现什么异常。 司马宣先生究竟是自己离开的，还是遇上了什么意外？朱鸾一时无法确认，只能蹲在翻到的柜子旁，检查起一地的小东西来。 据当康所说，司马宣的本体是一只毛笔，是当年司马迁撰写《史记》时，使用过的一支紫毫。司马迁历经变故，这只笔一直陪在他身边。后来得机缘成精后，受司马迁影响，给自己取名为司马宣，多年来一直在妖委会的历史资料室工作。不过这个人很古板，妖委会引入电脑办公后，他不愿意和机器打交道，便放下手头的工作申请了退休，当时为这事还和好几个妖委会中层闹得不太愉快。但不管怎么说，司马宣的专业能力从来没有人敢质疑，是公认的一本活历史书。 朱鸾本以为散落在地上的会是些书本，凑近一看才发现，竟是些泥塑小人。司马宣应该是个泥塑高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各种活灵活现的人物塑像，每一个的底座上都刻着“司马宣”三个篆书小字。 朱鸾挨个看过去，在看到一个白马银枪，怀中抱着个襁褓的塑像时，视线忽然一顿。这个小人捏的是三国时期的赵云，应该才被捏好没多久。柜子倒下来时，赵云的银枪被戳弯了，看起来像是拎着半截呼啦圈，有些好笑。朱鸾把小人捡起，细细看过一圈，忽然发现雕像的底座上也有几道奇怪的痕迹，像是几条竖向并列的细线。 朱鸾见状，又去翻看了几个其他的泥塑小人，却没再见到哪一个泥塑小人的底座上还有类似痕迹。 这个痕迹是无意中留下的吗？还是有什么深意？他皱起眉，正思索间，突然听到小天狗“榴榴”地叫了起来，朱鸾一扭头，就看到小天狗弓起背，耳朵竖起，正冲着一个方向大叫。 第三十四章 疑云重重 朱鸾应了一声，跟过去问道：“六六，怎么了？” 小天狗盯着那个方向，浑身毛都炸了起来，露出尖牙，眼神中透漏出一股说不出的凌厉。 朱鸾顺着小天狗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了一个歪倒在角落里龟钮印章。 “这个印章怎么了？”朱鸾安抚地拍了拍小天狗的背脊，轻声问道：“有问题？” 小天狗扭头看一眼朱鸾，慢慢收起攻击姿态，又“榴榴”地叫了几声。 “你是说，这个东西上有墓室的阴气？”朱鸾一愣，伸手就想去捡那方龟钮印章，小天狗却又叫了一声。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是钥匙开锁的声音。 是司马宣回来了？ 不对，不是司马宣，从脚步声判断，门外至少有三个人。朱鸾和小天狗对视一眼，就地一个翻滚，冲到跳进来的窗户边，抓住外墙上的管道一个翻身，跳出了房间。 就在朱鸾轻轻把窗户推上去合上的瞬间，大门吱嘎一声开启了。 今晚还真是热闹。 朱鸾轻轻叹了口气，托起小天狗，把他放在了窗子下面的空调支架上，示意他藏好。自己抓住一侧的排水管道又往上爬了一层，将身体悬在了六层阳台上的花架下面，头朝下，小心地往屋内看去。 走进房间的是只身穿黑色西装的豺精，两男一女，胸前都别了一枚徽章，徽章上刻着一个朱鸾没看过的图案。 女精怪看样子是领头人，神情间透着一股子暴躁。进屋后一脚踢飞了脚边的泥人，尖声道：“赶紧去找！找不出来，都别想活了！” 另两只精怪低头应是，冲进了屋子里里里外外好一通翻找。朱鸾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但半个小时后，明显能看出来是没找到，垂头丧气地来到了女精怪面前。 女精怪暴怒不已，一人扇了一巴掌，扇完不解气，还要再扇，一只精怪连忙低声哀求道：“主任，我觉得赤霄剑不大可能在司马老头的家里。还得想办法撬开他的嘴……” “你闭嘴！”女精怪又是一巴掌过去，那只精怪惨叫一声，捂着脸弯下身去不敢言语了。 “赤霄剑”三个字传入耳中，朱鸾神情一凛，又把身体往下探了探，凝神去听几只豺精后面的对话。 可惜的是，那女精怪只是焦躁地在屋内转圈，再没有说什么有用的信息出现。 又折腾了半天，女精怪像是终于放弃了，摆摆手，朝手下吩咐道：“你们两个，把东西收拾一下，装成司马老头自己离开的样子……等一下！” 女精怪目光在翻到的柜子上定住，转头压低了声音，冲手下问道：“上次走的时候，你们谁把柜子碰倒的？” 两个手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齐齐摇头道：“不是我们！我们一直很小心！” 女精怪皱起眉头，四下又看了一圈，半晌后喝道：“废物！收拾好！” “是，是！” 虽然那两只豺精找东西不怎么在行，收拾东西倒是挺利索的，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地把司马宣的房间恢复成原样，就连倒在地上的柜子也扶好了，还很细心地把泥塑小心全都摆回去，掉在角落的龟钮印章也放回了书桌上。 一切收拾完毕之后，女精怪检查了一圈没有遗漏，气狠狠地一摆手，道：“走！” 三人像来时一样，没有惊动任何人，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朱鸾松一口气，刚要再滑进屋子里，突然大门一响，三只豺精又走回来了。 小天狗比朱鸾还心急，一只爪子已经够到了窗框，眼见那三个人回来，来不及收回，差点摔下去。还好朱鸾眼明手快，一把捞起小天狗来，却不想动作大了一些，那扇窗户呼啦一声，晃悠着，慢慢打开了。 屋内外一片寂静，朱鸾抱住小天狗窝在空调外机的阴影处，屏息凝气，一动也不敢动。 许久，脚步声再度响起，一个精怪走到窗边，像是在检查着什么。片刻后，冲屋里道：“没事，窗子没关好，应该风刮开的。” 女豺精暴躁的声音再度响起：“把窗户锁上，再布一道监视符！我去跟上头申请一下，明天起派人24小时在这里蹲守！” 又是一阵脚步声和关门声，这一次，应该是真的走远了。 又过了好半天，朱鸾托了小天狗屁股一下，冲上面努努嘴。小天狗偷偷探出脑袋，自他怀里跃起，重新跳上了窗台，回头冲朱鸾“榴榴”叫了两声，那意思：现在怎么办？ 朱鸾跟着探出头去，隔着窗户看了一眼，室内各处已经都被贴上了监视符，全方位无死角，只要有人进入到室内，就一定会留下痕迹。自己这回是彻底进不去了。 “还能怎么办，”朱鸾无奈地耸耸肩，“天都快亮了，先回去吧。” 因为时间还算充裕，回去倒是不必着急赶路。朱鸾把小天狗扛在肩上，边走边回忆在司马宣家中遇到的种种。 泥人底座上奇怪的痕迹，带有墓室阴气的龟钮印章，忽然闯入的，同样奔着赤霄剑来的三只豺精……统一的服装，戴着样式一样的徽章，是属于某个组织吗？ 不过，听几只豺精的意思，赤霄剑也没在他们手里。 想不到除了应龙叔以外，还有别人在找赤霄剑，还找得这么急切。看来，应龙叔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就像是让自己下山来买袋大米一样，但这件事背后远比想象中复杂啊…… 朱鸾自顾出神，小天狗可就没这么多心思了。跟着朱鸾出来夜访司马宣家这件事，对他来说只是出来玩一圈，玩够了就回家睡觉，所以一路上一直在东张西望地四下看风景。 忽地，小天狗的鼻子微微翕动几下，扭头朝向西边方向，“榴榴”叫了起来。 朱鸾还在琢磨那个赵云小人儿底座的痕迹，听到小天狗的叫声，回神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小天狗不满地挠了挠他的头发，又重复了一遍：“有好吃的东西！” 一说到吃，朱鸾才发现自己也饿了。昨天晚上那顿饭吃得鸡飞狗跳，自己又大半夜来回飞奔，胃里早就空了。朱鸾揉几下肚子，决定先把这些毫无头绪的事情放一放，祭一下五脏庙再说。于是伸手按住小天狗乱抓的爪子，发话道：“走，去看看。” 小天狗的鼻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闻到的香味足足同他俩隔了四条街，朱鸾又是拐弯又是翻墙，找过去的时候，发现这么早，那家店外面居然已经排起了长龙。 这么早就排了这么多人，足以证明东西好吃啊！ 朱鸾本来只是随意过来看看，倒没想着非买不可。但一看排队的人这么多，瞬间想吃的欲望达到了顶峰。连忙也顺着加入了排队的大军中。一边把急得直踩他脸的小天狗抓下来抱在怀里，一边好奇地向排在他前面的一位大哥打听：“这里是卖什么的？好吃吗？” 大哥是个足有200斤的胖子。一看就是个吃主儿，闻言眉飞色舞道：“当然好吃了！你居然不知道这家店？那你不行，太落伍了，这家的煎饼全国有名，足有十几档美食节目都重点介绍过。好多土豪打飞的过来排队买。” 话还没说完，后面又跟上了几个排队的人，在朱鸾惊讶回望时，刚才给他科普的大哥继续得意道：“人家是开私房菜馆的，上午还要开门营业。煎饼只卖早晨这一阵，8点准时收摊。而且由于排队的人太多，每人限量1个。所以想买，只能一大早就来排队了！” 限量，好吃，每人只能买一个…… 第三十五章 煎饼摊风波 朱鸾和小天狗同时咽了口口水。 朱鸾瞟了一眼那位胖子大哥，见他已经转回身去专心排队了，便拽一把小天狗的爪子，低声道：“听到了吗，一个人只能买一个，没你的份儿。” 小天狗不干了，压住嗓子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争辩道：“不行，是我发现这里的！” 朱鸾得意地哼起了小调，故意逗他：“谁让你现在不能自己化形？我又不能跟人家老板说我带的这只猫也算个人头。” 阴山是现如今世上灵气最足的地方，小天狗在阴山时，来回化形还算轻松，只是因为还没有成年，会顶着两只毛茸茸的猫耳朵而已。然而人间灵气稀薄，小天狗年纪又小，就实在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来回变换了。 自从进入人间后，小天狗一直在朱英武那里混吃混喝，倒也没觉得以原型生活有什么不方便。却万万没想到，今天在遇上美食时，不能化形瞬间成了天大的问题。 反正排队无聊，一人一猫你来我往吵个不停，差点为了梦中的500万打起来。也不知道排了多久，直到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朱鸾才精神一震：总算排到了！ 朱鸾连忙凑到窗口前：“我买一个！” 老板手脚麻利地在饼铛上浇上一勺面糊，摊开，随口问道：“辣椒葱花香菜都要吗？” “啊？”朱鸾看着老板磕开一个鸡蛋倒在面饼上，再一转饼铛，面饼上就均匀地布上了一层金黄的蛋液。再刷上一层酱，香味瞬间爆开，朱鸾吸了吸口水，连连点头道：“都要都要……” 口水刚吞到一半，忽然，“嗷”的一声，旁边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惨叫声太过凄惨，像是带着凭空就能攫住心脏的力量，连朱鸾都被吓了一跳，连忙转头去看。然而还没等他看清声音来源，周围已经乱成了一团。 人群尖叫着，到处推挤着，互相冲撞着，突然就乱成了一团。朱鸾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地，接连让开三四个没头苍蝇一样撞过来的行人，还顺手扶住了一位大妈，这才透过乱糟糟地人群，看到引发骚动的来源，那是一个在正疯狂四处抓咬行人的人类男性。 更恐怖的是，男人的两只手臂已经彻底发黑腐烂，脸上也全是腐烂的斑痕，拖着一条看起来像是撞到了哪里，已经折出了一个奇怪角度的伤腿，扑咬行人的动作却半点也没受影响。 或者说，正常人类就不该有这样迅捷的速度。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别说毫无心里准备的普通人类，就算是朱鸾，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再普通不过的清晨，空气中还萦绕着食物的香气，行人们上一秒还在享受着如往常般静谧的生活，下一秒却横生变故，看到了毕生不曾想象过的恐怖场面。 那个身体裸露部分腐烂得越来越厉害的人类男性还在四处抓咬着。恐慌像是瘟疫一样蔓延着，他周围的人类哭叫着四下逃散，有几个不小心被抓到的路人摔在地上正死命哭喊救命，刹那间，尖叫声，哭喊声，求救声，咒骂声响成一片，身处人群中央的朱鸾却仿佛反应不过来一样，只怔怔地盯着那个人群中的男人。 小天狗也看到了这里的突发变故，见朱鸾只是呆站着，急得榴榴叫了几声，拼命拿爪子拍朱鸾的脸：怎么办啊！喂！ 就在这时，一股浓烈的臭味从空气中飘过，冲散了煎饼的香气，直钻进朱鸾的鼻子。朱鸾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不好！这个味道……很显然，男人是被一股强劲的祟气侵蚀了，看现在这样子，神志丧失，已然变成了祟气的寄居体 。如果任由他继续抓咬下去，被他抓到或者咬到的路人，也会沾染上相同的祟气进而变成活尸，继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周围都是普通人类，遇上的又是这种超出想象范围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反抗的能力，再耽搁下去，受伤的人类只会更多，朱鸾顾不得多想，把小天狗一把塞到摊煎饼的老板怀里，丢下句“帮我抱一下”，便逆着混乱的人群向男人冲去。 朱鸾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前冲的过程中，同时挥舞着手臂甩出多个透明的气浪，推走了几个呆住的行人后，又随手抓起一个瘫软在地的女孩子，轻轻“抛”了出去。 尖叫声不绝于耳，朱鸾推开了面前最后一个被吓尿了裤子的中年男人，忽得张开双臂拉出一道红光，直直挡在了腐烂男子的正前方。 浑身散发着腐臭味的男子一路抓扑啃咬，刚才四周还全是生机勃勃的大活人，不过刹那间，周围一下子被清空了，只剩下了眼前这个红头发的年轻男人。 男人的神智已经所剩无多，恍惚中，只觉得自己要不停的抓、啃、咬、扑，才能稍加安抚下浑身血液里躁动灼烧着的饥渴感。现在，忽然间，眼前什么都没了……那就这个了！红头发的！ 在纵身扑向前的瞬间，一种来历不明的恐惧突然从内心深处冒出了头，然而男人已经没了理智，他什么也不知道了，只能扑向前方。 “站住！” 朱鸾大喝一声，凌空捻了个口诀，一道红光直直冲向了男人。只见那个男人步履踉跄了一下，晃悠几下身子，又继续向前冲去。 没想到这股邪祟之气如此强势，神兽之威，咒法之力，都没能压制住他。朱鸾抖擞精神，干脆也不再跟他啰嗦，猛得咬破指尖，在空中画出一道驱祟符，直直向男人眉心点去。 “禁中动鼓，诸祟皆除，破！” “啊……” 就在朱鸾的低喝声中，男人忽然惨叫一声，双目失神，呆呆停在了原地。朱鸾挥出的那道红光凌厉而坚定，直直刺向男人的眉心，以雷霆万钧之势透体而入。紧接着，一坨灰褐色的人形雾气自男人身上飘出，微微晃了几下后，似带着些不甘和愤恨，却还是缓缓消散在了空气中。 男人晃了晃，掉头摔倒。 这时，接到报案的警务工作人员，终于慌里慌张地赶了过来。 朱鸾眼角余光扫了一圈，先是半蹲下去，确认那个男人真的再没有威胁了，才起身转过头，望向了几个警察。 穿着警服的人共有七个，外围安抚受伤群众的那三个应该是普通人类，两个精怪警察则各自手持一个喷雾器样的东西，在人群周围喷洒。还有两个正奔着朱鸾跑来，领头那位的衣服明显和别人不一样，估计是领头的，本体是只猫头鹰精，另一位面相上年轻一些，是只鸽子精。 猫头鹰警官匆忙走上前来，先是打量了朱鸾一番，目中一闪而过些许疑惑之色。接着猫头鹰警官一压帽檐，掩住了自己的表情，又一指地上的男人，笑道：“我姓郭，是湖澈市紧急事务科下第三支队的队长。刚才这件事多谢你了。” 朱鸾点下头示意不用客气，而视线转向喷洒着喷雾的精怪，鼻尖动了动，问道：“是帝休？” 郭队长笑道：“对，得让那些人类把看到的东西全忘了才行。” 周围还有不少伤员，有的哼哼唧唧地在嘟囔着什么，还有些在大声哭喊吵闹，情绪仿佛快崩溃了。郭队长看一眼人群，无奈地耸耸肩，又冲朱鸾道：“今天这场面有点大啊，处理起来可能得费点事了。” 朱鸾闻言皱了皱眉头，比起应该如何善后，他更想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发疯。 想着，朱鸾拎起晕倒的男人，交给鸽子警官，问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鸽子警官连忙接过来，答道：“我们也在追查，这是这个月第……” “喂！”郭队长突然打断手下，冲他使了个眼色，才迎上朱鸾，应道：“这个嘛……” 第三十六章 小区中的命案 郭队长看着朱鸾的双眼，收敛了笑意，摇头道：“这个，是妖委会的内部事务，恕难奉告。” 内部事务……那你们倒是来得及时一点啊，别等伤了十几号人才冒出来好不好！ 朱鸾的吐槽都到嘴边了，转念一想，没必要和他们较真，于是摆摆手示意自己不问了，就要转身去找小天狗。 “啊，等一下。”郭队长掏出个刷卡机一样的东西，缓解气氛道：“非常感谢你为维护社会治安做出的贡献，按照规定，可以给你增加良妖分。你出示一下居住证，我直接给你加上。” 居住证？是那个自己还没来得及办的东西吗……朱鸾挠挠头，随口胡诌道：“忘带了。” 郭队长一愣，颇有点为难地看了朱鸾一眼。 原则上来说，在人界生活的精怪神兽，如果没带居住证被查到，是要先行扣留的。但是今天这个人帮了这么大一个忙，倒也不好太为难他。想到这里，郭队长掏出一张卡片递给朱鸾，告诫道：“妖兽出门，居住证一定要随身携带的。今天事出突然，就先算了。你拿着这个，回头自己去办事处申请加分吧！” 朱鸾接下来，笑道：“哦，好。” 郭队长又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先记录一下。” 名字的话，那更不可能说真实的。对了，小鹦鹉好像说过良妖分挺有用的，不要白不要，于是朱鸾眼珠一转，决定撒谎撒到底，抬头挺胸道：“我叫朱英武！” 郭队长闻言又看了朱鸾几眼，他只能看出这个人是神兽，但看不出本体。朱英武这个名字，他好像听说过，印象里是个在湖澈市居住了挺长时间的神兽，料理这么个发疯的人类还是不在话下的。 郭队长点头笑道：“行，我回头报上去。” 两人说话的功夫，其他的警务人员已经处理好了周围的人类。本来惊恐混乱的人类被喷雾喷到，像是从梦中醒过来一般，俨然忘记了刚才发生过什么，又开始重新聚集起来，排队买起了煎饼。 煎饼摊老板也回过神来，低头一看自己怀里抱着只猫，吓了一跳，一脸懵逼地举着小天狗问：“这是谁的猫？怎么跑进我这里来了？！” 朱鸾走到摊位前，伸手接过小天狗：“是我的猫。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老板把猫交给他，低头又去看自己的饼铛：“哎哟，你看看，光顾着逮猫，煎饼都糊了！”说着话手脚麻利地把糊的煎饼铲掉，重新又摊了一个：“葱花香菜都要是吧！” 朱鸾抱着小天狗，乖巧点头：“嗯。” 郭队长见现场收拾得差不多了，也凑过来，吸了吸鼻子：“好香啊！老板，给我也来一个！” 老板忙得头也不抬：“后面去排队！” 郭队长：“……” 煎饼摊好装袋，老板递给朱鸾：“八块。” “好的。”朱鸾将小天狗夹在腋下，一手接过煎饼一手去摸衣兜，却在伸手的那一刹那僵住。 郭队长不过是过来凑凑热闹，当然不可能真的去长龙尾巴上排队。见朱鸾神色不对，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异常，连忙问道：“怎么了？” 朱鸾看看老板，又看看郭队长，再看看老板，再看看郭队长，一咬牙，双目炯炯有神地叮嘱郭队长，诚恳道：“警官先生，能不能借我八块钱？我拿东西跟你换。” “……”郭队长噎了一下，无奈掏出钱包：“看来你不光忘带居住证啊。” 朱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小天狗爪子下面把煎饼抢回来，又往怀里护了护。 郭队长替朱鸾交完煎饼钱，拽他一把，领着人走出了排队的人群，还好心地问他：“你又没带钱，又没带居住证，住得远吗？要不要我找人送你回去？人界不能用超出正常人类的速度乱跑，你知道的吧？” “知道知道，我住得不远。”朱鸾啃了口煎饼，心满意足地叹口气，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块东西，递给郭队长：“真香，排队是值得的！对了，这个赔给你。” 郭队长下意识地接了过来，低头一看，彻底愣住了。 这个家伙递给自己的是一块成色上好的丹砂，如果拿去妖界银行兑换，少说也能换个5000块。可这位大少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是真的不食人间疾苦呢，还是故意考验警务人员的意志呢？就这么随随便便塞过来，只为换个煎饼吃？！ “好吃！太好吃了！” 朱鸾撕下一小块递给小天狗，又问郭队长道：“这个够吗？可以吗？” 郭队长一脸的无语：“够了，而且太多了！这么一块能买好几百个煎饼！算了，就当我请你吃好了。” 说着郭队长举起丹砂，想再还给朱鸾，却发现一转眼的功夫，红发青年喊着“够了就成”，已经走得影子都看不见了。 一人一猫，吃得心满意足，却全然不知，今天早上发生的一切，全都被路过的一名精怪用手机录了下来…… 闹完这一场，天已经彻底亮透，没办法再在大道上公然加速飞奔了。好在小天狗熟知各种小道，两人分着吃完一个煎饼，上蹿下跳抄了好几条近路，总算赶在大部分人起床前，赶回了霞悦花园。 就快回到白晓鸣的别墅时，朱鸾忽地听到了一阵人声喧嚷，扫过一眼，才发现隔壁不远处有几个警察正在执勤办案。然而朱鸾想起了刚才妖务员说的话，担心又要查自己的证件，于是不急着上前看热闹，趁人不注意，先偷偷从窗户爬回了别墅。 刚进屋还没站稳，客房门那里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朱鸾一晃神，连忙换下身上的衣服，随便抓来一件睡衣套上，又胡乱抓了几把头发。小天狗更是“熟练工”，一跃而起跳到枕头上趴好，俨然就是只酣睡了一夜的小猫。 差不多准备妥当，朱鸾又揉了几下脸，才做出一副困倦的表情打开门，跟门外同样头发乱糟糟的朱英武打了个照面。 朱英武打了个呵欠，随口道：“你也起这么早啊。” “那个……”朱鸾指指窗外的方向：“外面那是什么声音啊，这么吵。” 朱英武：“应该是警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正打算下去看看呢，你去吗？” 外面警笛声还在呜啦呜啦响着，朱鸾确实很想去看看，于是故意犹豫道：“警察？我听说警察会查证件，我没有证。” “哦！对！”朱英武一拍脑门，也反应了过来：“还真是……这样吧，咱俩一块下去，你在别墅门口等着，别撞在枪口上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两人下楼后，朱鸾依言站在大门那里，朱英武抖擞下精神，快步朝警车走了过去。 然而还没等朱英武走近那几辆闪着红灯的警车，周围各路围观人士的嘴巴里，已经冒出好几种种说法了。朱英武听了个七七八八，总算大概搞明白是怎么回事：隔壁一间豪宅的主人，今天早上被发现躺在自家地板上，尸体上扎满了玻璃渣，脸上也被化了好几道口子。 朱英武小心混进人群里，左右晃悠了一会儿，就听一个女人冲旁边小声嘀咕道“我跟你讲，这事儿可邪门儿了，死那个不是被人杀的，是狐狸精下的手。” 朱英武听到“狐狸精”三个字忽地一愣，还想再多听几句，另一边一个男人插嘴道：“什么狐狸精，你们在这些人闲的没事就是爱搞迷信。我看是仇杀，不然下手能这么狠？” 女人不服气道：“谁迷信了，你没听保安说吗，对屋别墅装的摄像头拍到狐狸精的影子了，身后拖着好几条大尾巴！” “哎，这有什么好争的啊，人都死了。”眼看两个人就要杠上，又一个人叹气道：“林一海正是好时候，这两年房地产生意越做越大，谁能想到突然就这么死了。” 朱英武一愣，惊讶道：“您说，死的人是林一海？” 第三十七章 林一海 林一海这个名字，朱英武也听到过几次，毕竟这人既是冉冉升起的商业新星，更是这个小区里的住户，平常多少关注点八卦，也就有个大概印象了。 那人点头：“对啊。”继而感慨：“世事无常啊，半个月前我在小区里还碰见他来着，带着个大美女，牵着条哈士奇在遛狗。结果一转眼……唉。” “所以我就说，他说不定就是因为四处乱搞，被狐狸精缠上了……”女人再次找到缝隙插进话来：“啧啧，夺命桃花啊……” “都散一散了，不要在案发现场周边聚集逗留，散一散散一散！” 朱英武还没听够，忽然，一个听起来正经八百的年轻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朱英武转过头去，就见一个拿着执法记录仪的年轻警官一脸严肃地出现在身后。此时两人目光对上，小警察瞳孔骤然一缩，微不可查地后退了半步。 “你留一下。”小警察颇为锐利的目光在朱英武身上扫视了一圈，开口叫住了他。 而朱英武扫一眼小警察的胸口，也无奈地叹了口气。得，一个精怪警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好配合调查。 其他人被警察驱赶着，瞬间一哄而散了。现场只剩下了朱英武和小警察，于是小警察拿出警官证向朱英武出示了一下，认真道：“我有几个问题问你。” 朱英武应了一声，又有点好奇道：“警官，给我你的警官证看看呗？” “哟，干嘛，怕我是假冒的啊？！”小警察倒是挺好说话：“行，给你看。” “那倒没有，我怎么敢质疑警察呢，就是好奇下。”朱英武接过来打开，只见上面写着：苟靖，湖澈市公安局022538，编号后面还有个类似于字母的花纹。乍一看倒是没什么异常的。可是朱英武天生就爱捣鼓些小机关，一翻便发现警官证里还有一个夹层，于是顺手一翻，抽出了一张威风凛凛的黑背犬的照片。 嘿，果然没看错，这个苟靖是一只黑背犬成精。 苟警官：“！！！”一把夺回了警官证，郁闷道：“你又不是看不出来！不要乱翻。现在没问题了吧？” 朱英武笑道：“没问题没问题，警官您请。” 苟靖表情严肃地打开执法仪，拨弄了两下，等执法仪闪过一阵蓝光后，举到朱英武嘴边，问道：“叫什么名字？” 朱英武认真道：“朱英武。” “哪儿人？” “本市人。” 苟靖瞪了朱英武一眼：“我说的是老家。” “哦哦。”朱英武笑道：“那还不就是阴山。” “严肃点！”苟靖又瞪了朱英武一眼，继续问道：“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异常吗……其实还真有，就是那个突然摸到窗户边的枯手。朱英武想了一下，一五一十答道：“我昨天半夜确实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了，大概两点左右？反正我刚一醒，就看到窗边抓着一个枯手。” 朱英武说着说着，突然提高了声音，尤其在说到“窗边抓着个枯手”时，还模仿着做了个抓挠的动作。苟警官毫无防备之下忍不住叫了一声，接着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干咳两声掩饰道：“你……你好好说，继续，后来呢！” 朱英武抓下头发，无奈道：“哦，后来那个枯手就消失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苟警官瞬间无语，想了一会儿后又问道：“你为什么不报警？” “警官，大半夜的哎！”朱英武也是一脸的委屈：“再说那个枯手一眨眼就消失了，我也不敢肯定是不是自己看花眼了……” “好吧，先这样，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可能会再找你的。”苟靖郁闷地关掉执法仪，摆摆手道：“麻烦你了，你可以走了。” “哦，好，苟警官再见。” 朱英武大大咧咧地冲苟靖挥挥手，一路小跑回了别墅。 朱鸾还一直在别墅门口等着，刚才他强化过听力，基本所有对话内容都听清楚了。于是朱英武不再啰嗦，一跑过去就冲朱鸾问道：“你昨天晚上感觉到什么异常了吗？” 朱鸾一算时间，自己差不多是凌晨一点左右跑出去的，朱英武两点左右被吵醒的时候，自己确实不在这里。 “好像没有……”朱鸾故意装出思考的样子，认真道：“我睡得特别沉，可能白天坐车累得吧。” 朱英武点头附和道：“也是，而且我估计吧，那个枯手很有可能就是被你和烛老大吓走的。” 朱鸾抬头望了望天，决定先不接这个话题。 “算了，这种事警察会处理的。”朱英武懒得再想，转移话题道：“肚子饿了，你去叫烛老大和六六，我去叫老白，准备吃早饭了。” 朱英武去二楼找人时，发现书房的门开着，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原来是白晓鸣靠着窗子正在打电话。 “我也不知道楼下在吵什么，好像现在已经散开了。放心吧，我没事。爸，我真的不去……这种商务宴会我一直没兴趣啊……嗯嗯，我知道您的意思，可我真的没兴趣，什么年代了，咱们又不是世袭制，您也从来没指望我接您位置。” 朱英武冲白骁鸣做了个“你爸又想让你去出面啊？”的口型，白骁鸣一脸郁闷地比划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继续应付自己老爹。 “又要写请帖？……最近我没怎么练毛笔字了，怕写不好。……好吧，什么客人啊还要用贴金箔的帖子。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说过，是不是刚标了城南那块地要开大型商圈那个？……就住这个小区？行，那我等会儿写完了送过去。” 白骁鸣刚从抽屉里取出砚台，忽地，表情微微一变道：“上次我说的那本书真的拍到了？！……怎么200多万了，我上次跟人聊过，好像150万左右……好，谢谢爸。” “哦……我知道，放心吧。您也注意身体。下个星期吧，我完成手上的作业就回去看您。好，拜拜了老爸。” 白骁鸣终于挂断了电话，朱英武马上调笑道：“你家老爷子又给你买了本什么书啊？200多万，土豪啊！” 白骁鸣被调侃得略有点不好意思，屈起手指蹭一下鼻尖，笑道：“我也不知道，我爸说等会儿会让人送来……哎，他又让我写请帖了。” 第三十八章 朱鸾的疑惑 白骁鸣这个人，不但生活作息像个老年人，很多爱好也很像。或者说得更恰当一点，比起像老人，更像是一个古人。平常喜欢收集古书不说，还写得一手好毛笔字，白老爹对此也很是得意，每每有什么重要宴请，都会叫儿子来帮忙写请帖，还硬性要求一定要用毛笔写。 “哈哈哈，那就写啊。为了200万的书，值了！”朱英武凑上前去，笑道：“快，我来帮你磨墨，我叫外卖了，写完了正好下楼吃饭。” 白骁鸣提起笔来，也笑道：“你应该穿一件红衣服的，红袖添香。” 朱英武和白骁鸣互相吐槽早就成了习惯，听到这句，本能反击道：“算了吧！你想有人给你红袖添香，至少也得拿出点诚意吧~前几天娱乐新闻你没看？新晋的那个玉女歌手叫什么梦来着，交了个富豪男友，一出手送的就是一座海岛。” “哦？”白骁鸣蘸墨的动作忽然一顿，脑海中像是有一道亮光划过——他终于想起昨天在布偶店见到的那个男人是谁了，正是朱英武刚才提到的那位“富豪男友”。只是那位富豪那天的样子看起来太过憔悴落魄，和报道中意气风发的样子完全不同，才一时没有想起来。 而朱英武说到这里，好像也忽然想到了什么，略一愣怔后，问道：“老白，我刚才说得那个富豪，是不是昨天在玩偶店里遇上的那个怪人？” 白骁鸣点了点头：“我也刚想到，好像就是他。” “啊，那人叫什么名字来的。” 朱英武连忙翻出手机，排列组合了几种关键字，搜索到第五次之后，终于找到了那个人的信息。而就在看到照片和名字的一瞬间，朱英武一个恍惚，抬头迷茫地看着白骁鸣。 “老白……那个人叫林一海，是咱们的邻居。”朱英武吞了口口水：“昨天晚上死了，刚才警察就是来查这件事的。” 白骁鸣也是一愣，一低头，看向了自己笔下刚写出来的“林一海”三个字。 “呃……”朱英武看了一眼力道遒劲的三个字：“你爸，让你给这个人写请帖？” 白骁鸣无声地放下了笔，面色略有点凝重道：“英武，我再给我爸打个电话。” “好好，你去打吧。我去楼下等你。” 说着，朱英武主动退出书房，还不忘顺手关上门。 太奇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林一海明明是个风头正劲的商业新星，怎么会跑到一个玩偶店里，求助于鬼神之说？而且看他当时那副样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走投无路的焦灼，还真不像是开玩笑。 更诡异的时候，他昨天口口声声喊着来不及了，结果今天早上，就真的遇害了。联想起昨天半夜的异动，难道林一海得罪了什么非人的势力，杀掉林一海的，真的是精怪？ 可是烛龙和朱鸾就在这里，有他们在，什么妖怪敢摸进方圆一千米以内…… *** 朱鸾敲门进去的时候，烛龙也早就醒了，同样正站在窗边往外看。 朱鸾走过去，和烛龙并肩站在一起，看着窗外警车来来回回，没去看烛龙的脸，便直接问道：“昨天晚上，你感觉到异常了吗？” 烛龙同样没有讳言，直白道：“没有，因为我出去了一趟。” 朱鸾笑着转头去看烛龙：“跟踪我和六六？” 烛龙答道：“不是，是做我自己的事。” 朱鸾“哦”了一声，无奈道：“我和六六去了一趟司马宣家，可惜没什么发现。应龙叔说要找……” “嘘。”烛龙忽地转身，止住了朱鸾的话语，摇了摇头：“隔墙有耳，这里并不安全。” 聚灵阵，再加上各种奇花异草坐镇，这么好的一块风水宝地，却还是发生了这么惨的命案。小九说得对啊……朱鸾暗自点了点头，心想这里确实不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了。 烛龙见朱鸾眉头皱起，颇点为难的样子，便劝道：“放心吧，今天我会亲自布一道阵，就算应龙本人来，也攻不进来的。” 朱鸾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朱英武趴在门边喊道：“老大，傻鸟，吃早饭了。” 各怀心事的三人对视一眼，一时各自无话，只好一起下楼先吃早饭。 隔壁刚发生了一起命案，受害人还是白骁鸣父亲的朋友，又是朱英武昨天曾经在布偶店里见过的怪人，种种巧合加上诡异的气氛，于是一大清早的，几个人都没什么心情，沉默地吃完了早饭。 朱鸾还惦记着烛龙说要布阵那件事，于是和烛龙交换过一个眼神后，冲朱英武笑道：“小鹦鹉，带我出去逛逛吧。” 朱英武一听，只当是朱鸾刚来人间，对一切还很新鲜，笑道：“好啊，烛老大和六六一起，我让老白开车。” “不。”朱鸾摇头道：“他们不去，就你和我，还有你的室友。” 朱英武一愣，奇怪道：“啊？那怎么行……” 这次换成朱鸾一把捂住朱英武的嘴，眯起眼睛使了个眼色，用气声答道：“小九和六六得留守，这里恐怕不安全。” “唔唔唔！”朱英武秒懂，扒拉开朱鸾的手，看一眼烛龙，又看一眼白骁鸣，点头道：“好，没问题，我去跟老白说。” 就在白晓鸣默默对朱鸾进行判断的时候，朱鸾同样也在观察着白骁鸣。一天相处下来，虽然时间不长，但朱鸾总觉得这个人年纪轻轻的，却极有分寸，似乎在说话做事方面，永远不会让人难堪。 果然，白骁鸣听朱英武说完三个人出去闲逛这件事后，既没有多问一句，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疑虑，只是笑着答应下来，换身衣服就带他们出了。 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像应龙叔…… 然而刚想到这里，朱鸾猛打一个激灵，自己先笑了。应龙叔都多少岁了，白骁鸣才几岁啊，竟然会觉得英武的室友像应龙。完了完了，看来昨天通宵没睡，精神是有点不够用啊。 朱鸾摇摇头，冲烛龙道：“小九，麻烦了。” “没什么难度，就是耗点时间。”烛龙无所谓地摆摆手：“去玩吧。” 第三十九章 帝豪酒店 湖澈市是一座港口城市，两面环山一面临海，紧邻另一座国际化大都市武邮市，气候宜人。再加上城市人口密度不大，市内绿化做得又好，堪称繁花处处十步一景，水路交通也相当便利。虽然不是一线城市，吃喝玩乐也一应俱全，尤其是物价水平还不高。在多项问卷调查中，湖澈市都国内宜居城市排名前十内牢牢占据了一席之地。 白晓鸣开着车行驶在湖澈市著名的风景大道盘龙道上，朱英武自顾自地当起了导游，讲解道：“这条道，是沿着一千二百年前句芒驱使坐骑画出的痕迹建成的。别看不长，但贯穿了市内大大小小，一共十六处水源。而且啊，每一处水源从天上俯瞰起来，都形似龟背，所以这里又叫洛书阵。” 朱鸾本来不过是随便听听，听到“句芒”的名字，低声重复了一句：“是那个句芒？” 朱英武从后视镜里看着朱鸾，点一下头，用眼神传达了“就是我们都认识的那个句芒”的意思。 白骁鸣要注意路况，看不到朱英武的表情，只能听到他说话，闻言笑起来，说道：“我好像没听过这个典故啊……确实是有洛书阵的说法，不过传说里画道的是一条神龙吧？所以这里得名叫盘龙道。怎么被你一说，连句芒和坐骑都出来了？” “别捣乱，这一点上你是真不如我！” 朱英武反驳了一句，继续夸夸其谈起来。 朱英武天性活泼张扬，说话自带感染力，在他口中，原本的景点传说故事和民间野史趣闻，全都有名有姓有出处，乍一听，倒像是在讲述真实发生过的事件一样。 不过现在车上坐着的两个人，都不太吃他那一套。白骁鸣是习惯朱英武的说法方式了，于是由着他闹腾，不再试图去纠正他的“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而朱鸾更是无所谓，反正朱英武说的那些故事里，很多“主角”他都认识，朱英武再怎么编出花来，朱鸾也只当是听个乐子。 车子再次拐弯时，有点犯困的朱鸾忽然坐直身子，指了指路边一个竹简形状的建筑，随口道：“这个建筑有点意思，比旁边的好看多了。” 白晓鸣顺着朱鸾的手指望了过去，也有些困惑地皱起眉。这栋建筑是今年新冒出来的，非常突兀地矗立在市政大楼和中心广场中间。可奇怪的是，一栋造型这么奇特的建筑，居然没有在网上搜到任何相关信息，乃至于他至今也不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 而朱英武在看到那栋建筑后，心中一颤，暗暗叫了声不好。那栋大楼刚盖好没多久，是双边关系保障部和妖委会在南方共用的联合分部，地位仅次于北京的全国总部。本来大楼周围布了特殊的结界，普通人类根本看不到，结果现在被这只傻鸟大喇喇地指了出来，等下老白看不到，问起来又要费一番口舌了…… 想到这，朱英武连忙接话道：“那边是游乐场，你不会连摩天轮都没见过吧！” 朱鸾和白骁鸣同时一愣，不对啊，游乐场不是那个样子…… 而朱英武忽然一指油箱指针，又叫道：“老白，加点油吧！油不多了！” 白骁鸣扫了一眼，还真是，于是点头道：“好，下个路口拐出去，我记得有个加油站。” 今天是工作日，过了早高峰后，路上还是比较畅通的。白骁鸣很快开进加油站里，跟加油工人打了声招呼，就低头去翻油卡了。而朱英武借着去买水做理由，把朱鸾拽到一边，又絮絮叨叨提醒了半天。 朱鸾掏了掏耳朵，正想顶嘴回去，白骁鸣忽然喊道：“英武，过来一下。” “哦哦，来了。”朱英武应一声，又冲朱鸾挥拳道：“再提醒你一遍，说话注意点，老白很聪明的！” 两人拌着嘴一路磨蹭了回去，而白骁鸣看他们一眼，笑道：“我好像中了个奖。” 朱英武一愣，问道：“什么奖啊？” 白骁鸣递过去一张卡，旁边加油站的工作人员马上解释道：“白先生是我们这个月的第一千名顾客，我们现在有活动，每个月的第一千名顾客，都有一份惊喜礼品送上。” 朱英武翻看着手里的卡片，只见上面写着“帝豪酒店豪华午餐券，限当日使用”，眼睛一亮，揽住朱鸾的肩膀摇晃着高兴道：“可以啊，你小子！你还是有点用的！” 朱鸾身为凤皇之子，天生自带幸运加成，虽然不见得时时有效，但在遇上这种类似抽奖、卡位活动的时候，确实更容易成功。于是朱英武一看到中奖，二话不说地就联想到了朱鸾身上。 然而朱鸾此时却故意摆出深沉的样子，干咳一声，捏起朱英武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接着帮他伸出食指，收起另外四指，摆出了一个指向了对面的白骁鸣的动作。 朱鸾学他说话：“再提醒你一遍，说话注意点，老白很聪明的。” “……”一时兴奋说错话，马上就被揪住了小辫子，朱英武心里苦，只好尬笑道：“哈哈哈，老白，这个东西限当天用，咱们去吃了吧！” 白骁鸣没什么意见，笑道：“好，走吧。” 帝豪酒店是湖澈市有名的高档酒店，不少明星商贾来湖澈市参加活动，都会点名入住这里。这家酒店不但环境优良，服务设施完备，明星套餐更是远近闻名，不少老饕专门寻来，只为享受一顿美食。 朱英武对这里早有耳闻，但是每每看到那个价位，不由得有点望而却步，实在是人间物价上涨得太快了，神兽想攒钱也不容易。白骁鸣倒是还好，跟着父亲来过几次，算是轻车熟路。三人进入酒店后，白骁鸣把奖券交给了值班经理，接着跟在一个领班后面，往电梯处走去。 这家酒店的装修走的是高端华贵风，朱英武本来担心朱鸾初来乍到，进入一些人间场所会有些不适应。结果真进来之后，才发现天生气质这种东西，真的是没话说，朱鸾明明也没有多讲究，更是没收拾过发型和穿戴，可往这里一站格外的气质相合，一点也没有突兀感。 白骁鸣和值班经理显然也注意到这件事了。白骁鸣只是微微笑了下，没多说什么，值班经理却在看了朱鸾几眼后，忍不住夸奖道：“这位先生气质真的太好了。” 朱鸾正站在电梯的中间发呆，听到这话，还以为在夸朱英武，点头道：“嗯，我也觉得。”说完又小声问白骁鸣道：“气质是什么啊？” 白骁鸣一愣，不由得噗笑出来，正想着该怎么回答，电梯滴一声到达了十六层。就在电梯门即将打开的瞬间，白骁鸣刚要回头说话时，一直微笑着的值班经理突然变脸，掏出一块手帕，捂在了白骁鸣的脸上。 下一秒，白骁鸣双眼勉强眨过几下，头一歪，晕过去了。 突发变故下，朱英武和朱鸾毫无准备，两个人四只眼睛只知道看向值班经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咔啦一声，电梯门打开了。而门口站着的那个穿西装的男人，推一下眼镜，冲朱鸾和朱英武笑道：“终于来了，欢迎。” 第四十章 林烟演漾鸟蛮蛮 同朱鸾朱英武二人打过招呼，男人的目光扫向昏迷的白骁鸣，皱了皱眉，一脸嫌弃地冲值班经理摆手道：“带到隔壁房间去处理一下。如果出了什么纰漏，你知道后果。” “喂！你干嘛？！”这时朱英武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冲上前就要去抢白骁鸣，怒道：“他是我朋友，你再碰他一下试试？” 男人挥挥手，示意身后的保镖拦住朱英武，接着仰起头来，嘴角微微弯起了一个弧度——这个笑容，与外面楼宇广告上的一模一样，正是那张近来占据了各大媒体杂志广告封面湖澈市商界明星，林相。 电梯门一开，朱英武就认出林相了。只是朱英武万万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这个姓林的也敢这么嚣张，竟然直接对白骁鸣动手了。 林相还是淡淡地笑着，清了清嗓子，声音暗哑地开口道：“冷静。只是带他去处理一下记忆，不会伤害他的。你再吵下去，才是对他不好。” 处理记忆？朱英武一听，顿时怒从心头起，前冲的动作又加了几分力度，喊道：“你敢！你凭什么动他的记忆！” 神兽精怪们在人间生活，偶尔会不小心暴露一些痕迹，有些妖兽为了以防万一，确实会常备一些模糊记忆的草药。然而是药三分毒，这种药人类偶尔闻一点，可能只是晕眩一阵就好了，但如果剂量没控制好，对记忆也会造成伤害。突发情况下，比如妖委会为了处理大规模事件，不得已而为之也就罢了，可是朱英武向来谨慎小心，他和白骁鸣一起生活多年，从来都没做出什么事，会严重到要去处理白骁鸣的记忆。 林相好像读懂了朱英武的紧张，啧啧几声又笑了笑，才语带讽刺道：“行了，不用紧张成那个样子。我们堂堂天圆集团，处理记忆这种小事……”接着，林相好像不屑再解释这件事了，看一眼朱鸾，续道:“我只是想请这位凤皇之子吃顿便饭而已。怎么，你很想一个人类全程参与么？有他在，恐怕有很多话题都不方便聊吧。” 朱英武恍然明白了过来，怒道：“所以这是你设计好的一个局？” 林相还是不咸不淡地笑着，眼神瞥向了侧前方。 从加油站送优惠券那里，就是天圆集团设计好的骗局了，只为了请君入瓮，把傻鸟引来。朱英武恨恨地咬牙，现在简直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就算反抗，二打多不占便宜不说，还有老白这么一个人类在，完全是半点胜算也没有。 朱英武抿起唇来思考了一会儿，挣开了保镖的手，整了整衣服，向林相警告道：“让你的人精心点儿！老白要是少了根汗毛，我跟你没完！” 林相一幅懒得搭理朱英武的样子，向值班经理道：“听到没有。好好照顾这位白先生，不要让我的朋友们担心。” 林相故意在“我的朋友们”几个字上加重了读音，值班经理配合地应一声是，叫来两人抬起白骁鸣，快速离开了。 一时间，走廊上只剩下朱鸾朱英武和林相三人。林相转回头来，斜睨着看了朱鸾一会儿，几不可察地摇下头，又看一眼朱英武，再次摇了摇头。 “请吧！”林相转身，当先向走廊尽头的一个包厢走去。 朱英武跟在他后面，小声给朱鸾科普“这家伙叫林相，在湖澈市很有名。人类眼中的著名青年企业家。一群女人嗷嗷嚷着要给他生猴子。切~生个屁啊真要生也是生个鸟！”他顿了一下，看朱鸾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显然没听懂他的吐槽，又说道：“你看出来了吧，这家伙也是只神兽。” 朱鸾点点头，没说话。 走廊尽头是一间约有50平左右的会客室，用木质围栏圈出了内外两处空间。内里是个做工精致的西式餐吧，外面摆放着茶几沙发，还有一个巨大的液晶电视。 林相招呼二人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过遥控器按开了电视。屏幕上画面一闪，恰好是一期林相作为嘉宾的商业访谈节目。林相笑了笑，说了句真是巧，却并没有关上电视机。 液晶屏很大，朱鸾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电视中的林相那一刹那，忽然愣了一下，又转过头来看现实中的林相。 林相拿起茶几上放的英式骨瓷壶亲手给他俩倒了杯茶，笑道：“尝一尝，正宗的大吉岭。” 朱英武翻了个白眼，冲着朱鸾用口型说了句“装逼”。 电视里的林相在自信满满地讲述自己的商业构思，朱鸾又转头盯了一会儿电视，忽然看着面前的林相开口问道：“你是谁？” 朱英武刚端起杯子准备喝口水，听到朱鸾这个问题愕然向林相看去。 不是林相？！ 朱英武忽然想起了什么，再次盯着对面的林相仔细打量起来。 难道说……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朱鸾便再次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一次，朱鸾的语气愈发笃定，就连对面悠哉坐着的林相也微微变了神色。 “林相”沉默了片刻，笑道：“我是林相啊。” 朱鸾认真摇头：“不，你不是。” “哈哈哈……” 悠然坐在沙发里晃荡着二郎腿的“林相”忽然笑了起来，他这一笑，脸上的精明锐利之色瞬间褪去，就像是摘下了一个表情面具，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朱英武也愣了，明明一模一样的脸，给人的感觉却和林相完全不同了。如果在一开始，这人就是现在的样子，绝不会被人错认成林相。 朱英武也愣了，明明一模一样的脸，给人的感觉却和刚才完全不同了。如果在一开始，这人就是现在这副表情出现，自己是绝对不会把他认成林相的。 这个人是林相的双胞胎弟弟——林思。 朱英武在湖澈市生活有些年了，他生性跳脱，和当地久居的神兽们基本上都混得挺熟。 唯独林相是个例外。 在朱英武看来，这货完全是有病，天天屁大点儿的事就要发个通稿。更是三天两头地就接受个采访上个杂志封面什么的。这么一通新闻广告各大媒体轮番轰炸下来，导致了朱英武只要看见林相就烦。 但奇妙的是，朱英武和林相的这个双胞胎弟弟林思，关系倒是挺不错的。 没想到一段时间没见，这家伙竟然冒充林相突然出现，还把老白带走了，朱英武忍不住怒道：“你搞什么？装那家伙干嘛？” 林思却不理他，只看向朱鸾笑问道：“哇塞，你怎么发现的？天天跟着我哥的助理都没看出来！” 朱鸾也笑笑：“直觉。” 第四十一章 丹砂太子 有一种说法，双胞胎中的两人，基本上性格都会相反。比如其中一个斯文，另一个就会很活泼。一个脾气火爆，另一个就温柔似水。一个心机深沉，另一个就胸无城府…… 这种说法，如果要放在林家兄弟身上，倒是挺准的。 林相和林思，就是一对性子完全相反的典型。 林相把林思护得极好，生生给双胞胎弟弟养成了一副不谙世事的小少爷模样，性子尤其温柔和软，完全和精明强干心狠手辣的林相是两个极端。 要说林相干出这种设套把他们诓来，又嫌白骁鸣碍事把他迷晕的事儿，朱英武一万个相信，还会庆幸这家伙留有两分面子情没做得太过分。要说林思会这么干，还装成他哥出来骗人……哪怕现在亲眼见到林思被朱鸾戳穿了把戏，朱英武都觉得不太真实。 朱英武皱着眉盯着林思：“好的不学，你搞这么一出儿是想干嘛？” 林思还在赞叹朱鸾能认出他的事，啧啧称奇半天，没理朱英武，而是抓着朱鸾笑道：“你真的好厉害啊！之前我装我哥，从来没被发现过。” 朱鸾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让开了林思的手，笑道：“你经常装成……林相，林总？” “也不是经常，偶尔装一装。”林思蹦跶着坐回沙发里，往嘴里扔了两粒杏仁，边嚼边笑道：“你们不知道，我哥那群手下可好玩了。每次见到我都跟幼儿园阿姨一样，絮絮叨叨的，二少你别乱跑！二少那里不能去！二少你小心一点儿！我装成我哥就特别严肃紧张，要是原形估计连毛都会炸起来。” “林总！”说着，林思压下嗓子，模仿起那些手下对林相的称呼。 朱英武已经被林思的无聊折腾得没脾气了，正想开口问他什么时候把白骁鸣放回来，旁边的朱鸾却抬手拦了他一下，冲林思笑道：“他很关心你吧。” 林思摆摆手，郁闷道：“可能吧，可是很烦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喂，你差不多得了啊！”一见是林思，朱英武刚才平复下去的怒气又蹿起来了：“赶快把老白放了，赶紧好酒好菜上上来，我就当今天的事都没发生过，不然……”朱英武挥挥拳头：“有你好受的！” 林思哈哈笑道：“别急，是我哥要请你们吃饭，不想有人类在场，不得已才这样。” 正说着，一个助理打扮的男人走进来，低声道：“二少，林总说会议还有15分钟结束。让你先代他招待一下客人。” “这不正招待着呢吗！”林思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塞给他：“你去换壶茶，客人们不喜欢外国的东西。换西湖龙井吧！” “好的。我这就去换。”助理接过茶壶，转身又出去了。 林思向朱英武摊手道：“你不要那副表情瞪着我，你那个朋友好的很，妖委会现在用的记忆处理喷剂就是我哥公司研发，我们用的是升级版，比妖委会用的安全系数更高，只会让他误会自己是低血糖晕倒了，等会儿就醒了。” 朱英武瞪他一眼，没好气道：“老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 林思笑：“放心放心，你就算不信我哥也该信我。保证吃完了饭完璧归赵。” 朱英武翻个白眼：“你哥我不信，你我更不信。被人卖了还会替对方数钱的主儿，你哥说什么你都信。万一他要图谋不轨呢！” 林思“噗~”的一声笑出来，指着朱英武揭穿他道：“你这话就无理取闹了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能骗谁也不会骗我啊！他亲口对我说的只是想请你们吃顿饭，这话还能有假。” 朱英武不言语了，看了朱鸾一眼，而朱鸾点点头，显然也相信了林思的话。 林思这话倒不是盲目自信，而是点出了一个事实。蛮蛮这种神兽，一胎双生，兄弟之间天生的心意相通互为半身。互相交流的时候，彼此可以完全感知对方的情绪变化。其中一个想要口是心非地骗过另一个，基本上不存在可能性。 此外，蛮蛮还有一个特点，如果其中一个受了伤，另一个也会出现相同的伤势。如果一个死去，另一个也绝对无法独活。当年大战之前，神兽们还在人界大肆活动的时候，人类不明就里，因为这种特性给蛮蛮起了个“比翼鸟”的名字，杜撰了不少同生共死的相爱传说。也算是一个不小的误会了。 闲聊间时间过得倒快，一壶茶将将喝完。门又被推了开来，一个和林思穿着长相完全一样的年轻男子走进来，先看了林思一眼，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轻斥道：“又胡闹！” 林思吐了吐舌头，装作没有听到。 林相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这才向朱鸾朱英武二人伸出手：“舍弟顽劣，给二位贵客添麻烦了。” 林相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这才向朱鸾朱英武二人伸出手：“舍弟顽劣，给二位贵客添麻烦了。” 朱鸾仔细打量了他一下，确认此人才是刚才电视里那个林相。 这个人眼神里有着满到要溢出来的自负。虽然戴着眼镜，搭配一身精致的修身西装，看起来完全是一副斯文的商界精英样貌，但是包裹在这层表象下的，是装不出更藏不住的浓烈危险气息。这也是朱鸾一眼分辨出林思和他不是同一人的原因。 朱鸾笑了笑，客气地和林相握了下手，没多说什么。朱英武倒是想说，刚张嘴，就被朱鸾不着痕迹地轻踢了一脚，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林相把手伸到朱英武面前，笑道：“好久不见了。” 朱英武撇了林相一眼，拍开林相的手，自顾自坐回椅子上。 林相倒也不甚在意，看一眼腕上的钻表…… 林相同他俩打完招呼，看了看腕上的钻表，说道：“不敢耽误二位贵客太多时间，那边坐吧！咱们边吃边聊。”说完转头像跟在他身后的一个高瘦的黑衣男子吩咐道：“让他们上菜吧！” 男子应了一声，径自走下去安排。 菜品应该是早就备下的。黑衣男子出去没多久，就带着一队服务人员走了回来，服务生队伍约有20个来人，每人手中拖着一个盖有盖子的盘子。依次在餐桌上摆放好，放好餐具。又沉默有序地退了下去，黑衣男子却没有跟着离开，反而走到末座坐了下来，显然是林相的心腹。 几人入座之后，座位安排是这样的。林相坐在首位，左手边是林思和黑衣男，右手边是朱鸾朱英武。林相端起面前的酒杯，看向朱鸾说道：“这一杯，算是接风酒。丹砂太子大驾光临湖澈市，我身为半个地主，怎么也该尽个地主之宜。” 朱鸾一愣，和朱英武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茫然：丹砂太子？谁？ 第四十二章 一不留神成了网红 丹砂太子这个名字，两人都没听说过。但是看林相的意思，却是在说朱鸾。 朱鸾听到不少人，会在明里暗里喊他“凤凰之子”，但“丹砂太子”这种称呼，却是从来也没听说过。而且，太子也就算了，丹砂是怎么回事？ 疑惑中，朱鸾用手肘捅了朱英武一下，朱英武会意，没好气地向林相问道：“什么丹砂太子不丹砂太子的？哪儿冒出来的这么个称呼？” 林相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他挥了挥手，示意黑衣男子拿个投影仪出来：“看来咱们的小太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红人了。陆青，把那段视频找出来给他们看看。” 被称作陆青的黑衣男子恭敬应是，走到会客区很快便找来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投影仪。 餐桌对面就是一整面白墙，应该是林相他们平时进行午餐会议时投影用的。陆青将投影仪连接上自己手机，调出一段视频播放起来。 视频一开始就是一片混乱的场面，一个人类男子在扑咬行人，接着人影一闪，朱鸾进入了画面当中——正是今天早上，他在煎饼摊前救人那一幕。 视频的画面晃动得很厉害，视频的拍摄者应该是外围围观人群中的一员，一边拍还一边嘟囔：“天哪，怎么会这样……那个人类怎么……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啊，有一位大神出现了，太厉害了，他是谁啊？” 镜头虽然不停乱晃，但视频一直没断，从妖委会来人处理善后，到现场恢复平静，拍摄者拍了个全套，还在后半段换了个更清晰一些的位置，认真偷拍起那位救人的的红发“大神”来。 接着就是朱鸾买完煎饼没钱付账，拿了块丹砂和妖委会工作人员换现金的事儿。 伴随着视频拍摄者的进阶版惊叹：“我没看错吧？那么大一块丹砂，拿去物交所少说能还小一万，付煎饼钱？这种好事儿我怎么遇不上啊！” 视频是发在妖务云灌水版块的。妖务云是专门针对精怪神兽开发的一款服务型APP，上面有各类便民服务功能。精怪们预约渡劫时间啊，更换证件办理各种许可证啊，一些专业技能培训啊，连征婚交友的服务都有，但是活跃度最高的却是这个灌水区。 发布视频的这个帖子，短短时间内已经被灌成了摩天高楼，挂着一个“HOT”的标志飘在水区首页，后面跟着几千的回帖。 陆青把帖子往下滚动了一下，给朱鸾和朱英武看下面的回帖。 一开始满屏都是： 求煎饼换丹砂！ 帅哥我请你吃一年的煎饼！你跟我换啊！ 帅哥，你还缺女朋友么！会给你买煎饼那种！ 这个帖子引发了排队，后面一串+1到+10086的，还有混在里面凑热闹，问缺不缺男朋友的。完全没想到自己早上的无意之举，竟然能引发这么大的波澜，朱鸾想起下山前当康再三叮嘱的谨慎低调，顿觉不妙，郁闷地向朱英武看去，却见朱英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写了满脸的幸灾乐祸。 朱英武笑道：“继续啊，下面是什么？” 陆青把帖子又往下拉了拉，朱鸾的身份很快被扒了出来。 永远不要小瞧网友的八卦人肉能力，精怪和人类都一样。神兽，相貌出众，一头红发，出手就是一块品质顶级的丹砂——只这几条就已经差不多能固定几个人选了，再一排除，朱鸾的身份顿时被扒了个八九不离十。 后面已经不需要再看下去了，林相示意陆青关掉投影仪，向朱鸾笑道：“来到人界不过短短几日时间，就有了这么大的声势，还得了丹砂太子这么个美名，堂堂凤皇之子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听着像在恭维，却又句句带刺，就像是好好的米饭里掺了把沙子，怎么听怎么别扭。 朱鸾没说话，朱英武先不干了，冷笑一声回怼道：“要嫉妒你直说，用不着这么阴阳怪气的。也是，林总费钱费力地搞个人形象宣传搞了这么久，恨不得满街都贴上自己的照片了。还不如人家随手买个煎饼热度高，气不顺我也理解。” 林相把脸沉了下去，手中的酒杯放在餐桌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坐在一边的林思见事不好，连忙打圆场道：“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帖子！原来丹砂太子这称呼这么来的。”他转向朱鸾，笑道：“听说你一直跟着应龙大人在阴山隐居啊，怎么突然想起来湖澈市呢？” 林思这人，虽然和林相长得一样，但是一双眼睛明亮透彻，显见是个心思纯净的人。朱鸾对他印象倒是不错，但饶是如此，也没到掏心掏肺知无不言的程度。闻言微微一笑，避重就轻道：“来访友啊，小鹦鹉不是住在这边，我们很久没见了。” 林思对这个理由立刻深信不疑，点头同意道：“所以你是来找朱英武玩啊！我说呢！他这人的确有趣，要不是我哥不让，我也想常去找他玩！” 这个老底就揭得诛心了，尤其是还当着林相的面。林思的语速又快，林相连拦都来不及。只能瞪这不靠谱的弟弟一眼，以眼神警告他闭嘴。 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林思一捂嘴，低下头专心对付自己盘子里的丁骨牛排。 林相又向朱鸾笑道：“既然是访友，不知道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 这话试探的意思简直是明晃晃地摆出来了，但是对方为什么会关心自己什么时候离开？ 朱鸾和朱英武交换了个眼神，继续交给朱英武应付。 于是朱英武翻了个白眼，不客气道：“关你屁事？他愿意待个十年八年的我乐意招待。吃你家大米了啊你这么操心！” “你！” 第四十三章 六乘慑心阵 接连被噎了两回，林相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险些就端不住一张笑脸，暗暗磨了磨牙冷笑道：“我只是好心提醒一句罢了。哪怕是凤皇之子，又被应龙教养长大，你来到人界，有些规矩也是要守的。不然，很多事情，恐怕就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了。” 朱鸾一挑眉，笑问道：“林总这是在警告我吗？” 林相也笑：“不敢不敢。你身份尊贵，我不过是想找机会亲近一二，问问有需要帮忙的。不知道小太子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莫说凤皇失去消息多年，现在妖委会统一管理，早已不是凤皇应龙相柳三人执掌妖界的时代了。就算是当年，三大巨头并立，太子这种称呼也有挑拨之嫌。林相刻意提起，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 朱鸾就仿佛没听到“小太子”这个称呼，只是笑道：“我随便走走，能有什么事？林总这样说，是觉得我会四处惹麻烦吗？” 这话就不好接了。说“是”吧显得像在找茬，说“不是”吧显得他问需不需要帮忙多余。 林相碰了个软钉子，再次被噎住。一时餐桌气氛有些凝滞起来。 林思这回反应倒快，插话道：“我哥的意思是，如果你需要我们帮忙，我们很愿意啦。” “那多谢了！”朱鸾笑应了一声，顺势揭过了这篇。 林相看了陆青一眼。陆青端起酒杯，招呼道：“来吧，我们干一杯。托林总的福，陆某今天也算是见到了一回传说中的人物。等饭局结束，一定要去买张彩票。” 余下的时间里，在林思和陆青的调动气氛下，一顿饭吃得还勉强算是宾主尽欢。临别林相让陆青给朱鸾朱英武二人各送了一张名片，言明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找陆青。他可以全权代表自己行事。 其后便让人送他们离开了。 一出电梯，朱英武就把手中拿着的名片塞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仿佛拿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掸了掸手，嘟囔道：“这姓林的到底想干嘛？” 朱鸾把手中的名片收起来，应道：“或许，真的只能想请咱们吃顿饭吧。” 朱英武嗤笑：“得了吧，鬼才相信！阴阳怪气的，倒像是在试探什么。” 朱鸾并不在意：“随他去吧，也没什么好给他打探的。” 两人边走边聊，在停车场里找到白骁鸣的车，发现果然如林相所说，白骁鸣已经被送回了车里，此时已经醒了过来，正趴在方向盘上抱着头发愣。 朱英武拉开车门坐进副驾，把林思给准备的一盒巧克力递给他：“快吃一块。” 白骁鸣还是有些晕，撑着头看向他，努力对了对眼睛的焦距：“我……我怎么了？” “你低血糖晕了，我刚刚去给你买的。你吃一块缓缓，我来开车。”说着推了推白骁鸣，示意他把驾驶位让出来。 “是……吗？”白骁鸣下意识觉得那些有些不对，却又不明所以。只是习惯性地听朱英武的话，拆开包装，掰了块巧克力塞进嘴里。 一股浓郁的可可牛奶香在唇齿间爆开，中间还夹杂着一点儿果香，有点儿像百香果的味道，却又更清甜些。这股香气若有似无，在舌尖流转一圈之后又飘飘悠悠地荡进了喉咙。被这味道一冲，白骁鸣只觉得昏昏沉沉的脑子果然清爽了不少。不适感瞬间褪去。 朱英武见白骁鸣脸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可是又没办法完全放心，想着想着，还是暗暗给林相狠狠记了一笔。 林相那孙子问都不问就搞了这么一出。虽说白骁鸣现在看着是没什么事，但谁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本来讨厌归讨厌，两边好歹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既然现在惹到小爷头上……朱英武不由得暗暗咬牙，那就别怪我在你天圆集团的单子上动手脚了，不坑到你哭都哭不出来，小爷朱字倒着写！ “什么坑到哭？你又跟人起冲突了。”白骁鸣正揉按着太阳穴，听见朱英武嘟囔，随口追问了一句。 白骁鸣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没办法，实在是这个室友前科累累，很难让人放心。 而朱英武这才发现自己念叨出声了，跟坐在后座的朱鸾对了个眼神，生硬地转换话题道：“啊？哦，那个，游戏道具！我刚才买了个游戏道具，买贵了，我得赚回来。”说着推了白骁鸣一把，催他换座位：“你这个低血糖的娇花，一边坐着去，我来开。” 白骁鸣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不适症状了，但是也不愿拒绝朱英武的好意，乖乖把驾驶位让了出来，跟副驾上的朱英武换了个位置。 朱英武从观后镜里又看了一眼白骁鸣的脸色，再三确认他没事后，这次没再开飞车，稳稳当当地把车开向霞悦小区的方向。 白骁鸣的事，朱英武更有经验，自然会处理妥当，朱鸾也没多操心，坐在车后座上回想起今天看到的那个视频和妖务云上的热帖。 朱鸾记忆力极强，过目不忘。那个帖子上提到了不少关于自己的信息，连坐哪趟车来的湖澈市都被扒了出来。刚刚一扫而过，来不及细想，但现在静下来回忆一番，却隐隐多了几分担心。 应龙叔要自己下山来寻赤霄剑，虽然没明说有什么用途，却显见对此物很重视。并且还特意叮嘱自己要低调行事。 如今寻找赤霄剑一事毫无头绪，康叔提供的线索也断了。自己又暴露了行踪……事情还没做反倒多了一堆麻烦。对了，那个这些“网友”的调查能力是真厉害，各种信息汇总整理的能力特别强，不知道能不能借个由头，侧面打听下赤霄剑的事情。 也许可以在上面发个帖子试试？ 正想着，霞悦小区到了。 朱鸾下了车，快步往回走去，朱英武在后面喊他：“你急什么啊，走慢点。” 快要走到别墅门口时，两人忽得顿住脚步，同时看着别墅的方向，彼此对视了一眼。 别墅门前泛着一层七彩的光芒，朱鸾想起白天烛龙曾说过要布置个阵法，看来此时已经将阵法布置好了。 烛龙这种级数的大神，布置的阵法完全不拘于形式，很难通过外观看出是做什么用的。朱鸾不知道踏入之后会触发什么效果，悄悄拽了朱英武衣服一下，冲他使个眼色，便先向前走去。 朱英武会意，故意拖后了两步，哎哟一声扶着脚蹲了下去。白骁鸣果然闻声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他：“怎么了？” 朱英武偷眼瞄了一下，见朱鸾已经踏入了光圈范围。随着他的迈进去的脚步，七彩的光芒闪了闪，消失不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发生。 朱鸾从光圈中转回身来，冲朱英武点了下头。 朱英武不由得松了口气，站起来冲白骁鸣摆摆手：“没事，刚刚踩歪抻了脚腕一下。现在好了。” “平地崴脚？”白骁鸣见朱英武一惊一乍，表情浮夸得有趣，忍不住调笑道：“你应该趁机摔倒的，那就是传说中的女主体质了。” “滚滚滚！” 那两人在后面不急不躁地边聊边走，朱鸾心里有事，丢下他们，先进到了屋里。 烛龙正在沙发里坐着喝茶，朱鸾抬手向外比了比，问道：“是六乘慑心阵？” 烛龙额上眼睛转向他，应道：“应龙总说你顽劣，不肯好好学法术。不过，你虽然不会用，但该知道的，倒是没落下。” 这么说，就是肯定朱鸾猜对了。 朱鸾只当听不出他的调侃，又问：“但是这个阵法布好，岂不是任何一只神兽精怪都不敢踏进别墅周围5米之内了。小鹦鹉好像有不少朋友同他有来往，还有妖务员上门办手续什么的。” 六乘慑心阵，震慑心魂，万妖退散。是一种攻击力很强的防御阵法。尤其是布阵之人还是烛龙，阵法布成，除非法力能与烛龙抗衡，否则任何精怪神兽未经允许踏入，都会落得一个神魂俱散的下场。 这就像是烛龙在白家周围画了圈，明明白白写着：擅入者死。并且这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而是真的踏进来就会死。 可是这样一来，任何精怪妖兽都进不来了，有相熟的来和朱英武正常走动怎么办？ “无妨。”烛龙解释道：“我改动了一下，以言灵做媒介，只要是你们出言邀请的人，便不会受到影响。” “还可以这样？！”朱鸾眼睛一亮，刚想说话，朱英武和白骁鸣已经打打闹闹地走了进来。 朱鸾看了他们一眼，转了话题，小声道：“小九，你看看小鹦鹉的室友，他没事吧？” 烛龙依言看过去，奇怪道：“什么事？” 第四十四章 奇怪的草药汤 朱鸾还没来得及解释，朱英武也拖着白骁鸣凑了过来，小声道：“老大，你帮我看看，老白他没事吧？” 白骁鸣被朱英武紧张兮兮的行为搞得一头雾水，疑惑道：“只是低血糖而已……” “哎，老白你不懂。”朱英武不理白骁鸣的抗议：“我老大，高人！你听我的，让他给看看。” 朱鸾也站在一旁，表情认真地附和点头。白骁鸣见状，只好在另一侧沙发上坐下，把手摆在茶几上让烛龙号脉。 烛龙屈起两指在他手腕上按了按，便拿开了手，说道：“没事。” 朱英武笑逐颜开：“太好了！我放心了。” 白骁鸣实在搞不懂朱英武在闹什么，但也不好当着他的面怀疑他的朋友，于是笑了笑，起身道：“你们坐一坐，我去准备晚饭。” “我也去，给你搭把手！” 说着，朱英武也追着白骁鸣进了厨房。 等两人都进入厨房后，烛龙捻了捻手指，忽然“咦”了一声。 朱鸾奇怪道：“怎么？哪里有问题吗？” 烛龙沉吟片刻，摇头：“没事，只是此人天赋极佳，是个修道好苗子。” “……喂，小九你这是故意大喘气么！”朱鸾一时无语，刚才那一下差点儿让他以为白骁鸣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毕竟是小鹦鹉的朋友，又是因为林相要试探自己才经历了这么一遭。真要有个差池那自己就是罪魁祸首了。 他见烛龙对白骁鸣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又道：“听小鹦鹉说，白骁鸣的爸爸是本市首富，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不可能放他去修炼的，太苦了。” 烛龙没再说话。 确定了白骁鸣没事，朱英武彻底放下心来。丢下一句我去帮老白做饭，三步并作两步地窜进了厨房。 白骁鸣正在洗菜，见朱英武进来便把手里刚刚洗干净的土豆递给他：“帮我把皮削一下。” 朱英武推开他的手，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围裙，给自己系上，嘚瑟道：“今天我下厨，你出去歇着吧！” 朱英武的厨艺水平，白晓鸣还是很了解的，最多会用电饭煲煮个白饭，这种水平能做出什么来？不过见朱英武自信满满，不好打击他，便听话真去一边呆着了。 二十分钟后，朱英武做好饭了，在餐厅喊道：“都来吃饭！” 几人前后脚走进桌旁，却见桌子上摆着几大盘切好了的熟食。 白骁鸣：“……” 朱英武给每人盛上满满一大碗饭，颇有几分得意的感慨：“终于能赶在过期前，把冰箱里的火腿烤鸡吃光了！” 白晓鸣痛苦捂脸，正想代他表达一下招待不周的歉意，却发现烛龙和朱鸾毫不在意，已经捧着饭碗开始吃饭了。 英武的朋友们……真是实在啊。白晓鸣默默无语，也拿起了碗筷。 “老白你等等，先把这个喝了再吃饭。”朱英武转身从厨房里端出了一大碗黑红色的汤放到他面前，一脸的严肃认真：“特意给你煮的，先喝了。” “是汤药吗？”白骁鸣端起碗来闻了一下，面色瞬间奇怪起来：“……益母草？” 朱英武翻了个白眼：“不是，是安胎药。” 白骁鸣：“……” 随口开了句玩笑，朱英武对白骁鸣把药认成益母草也很无力，“你为什么会以为是益母草？想也知道不是啊！”他有病啊给男人喝益母草。 白骁鸣笑了笑：“味道有点像，我小时候我妈常喝这个。” “就是强身健体的，你今天不是觉得特别累吗，刚刚坐在沙发上都睡着了。”见白骁鸣捧着碗还在那里研究，朱英武又催促道：“快喝了，一会儿凉了效果就变差了。” 以前白骁鸣有个头疼脑热的，朱英武也曾熬过类似的汤药给他喝，据说是他老家的偏方，效果非常神奇，一碗喝下去第二天不适症状全部消失。故而这一次白骁鸣也没有多问，端起来碗来就是一口，紧接着瞬间僵住，抬头来表情复杂地盯住朱英武，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喉头一动，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鉴于以往朱英武拿给他喝的药都没什么味道，顶多就有点儿青草味，白骁鸣对于这碗汤药的难喝程度真是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太……难喝了——苦中带着酸，酸中透着麻，麻里还搀着丝丝缕缕的腥，有那么一瞬间，白骁鸣心中的好奇甚至压过了味觉上的痛苦，只想真情实感地问上一句，这么鬼斧神工的味道，到底是用什么东西熬出来的啊？ 其实他这个疑问，不用问朱英武，朱鸾就能回答他。也正是因为闻出了汤里都放了哪些东西，朱鸾看向朱英武的目光充满了疑问。 朱英武冲他微微摇头，以眼神示意避开白骁鸣再说。 白骁鸣的舌头还麻着，捧着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不喝吧，拂了朋友的好意和面子；喝吧，实在是太难喝了，简直是在拿自己的味觉当祭品。做了半天心理斗争，一抬眼，对上朱英武格外期待的目光，到底还是不忍心拒绝，一扬脖子灌了下去。 “哈哈，味道如何？”朱英武松了口气的样子。 白骁鸣犹豫了一下，咬着牙挤出了一句：“还行……” “那就好。”朱英武拍拍他肩，又补了一句：“这个要连喝三天，加油哦！” 白骁鸣：……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 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生无可恋”。 吃完了饭，朱英武趁白骁鸣去厨房洗碗的空档，悄声和朱鸾交代：“林相那个神经病，你先别管了，等会儿我给老应龙写封信，看看他有什么别的安排。对了，今天你早点儿睡，明天我带你去办手续。妖委会入籍办理窗口的营业时间十分奇葩，要在早晨6点到8点之间。” “行。”朱鸾点头。 然后探头向厨房看了看，见白骁鸣还在收拾被朱英武弄得一塌糊涂的厨房，暂时不会出来，又问：“你为什么要在汤里放那么多东西？”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山海界内的花花草草朱鸾不说全都认识，也能认出个十之八九。朱英武和他人类朋友关系好，私下偷偷给他加点儿对身体有益的好料不奇怪。他想不明白的是，鸡榖雕棠苦楝这一类人吃了可以强身健体的植物也就算了，帝屋嘉荣这种驱邪避雷的东西对人类能有什么作用？ “榴榴！” 而就在此时，小天狗跳上桌子，又补充了一句石破天惊的内容。 这句小天狗的叫声，朱英武听不懂，朱鸾却听得一清二楚。它喊的是，“小鹦鹉在汤里加了心脉精血”。 此言一出，就连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烛龙也忽地转过头来，额头上的眼睛看向朱英武，盯住他审视起来。 “你疯了吗？！”朱鸾难得严肃起来：“心脉精血怎么能随便取？” 朱英文被他瞪得有些心虚，缩了缩脖子，摸着鼻子说道：“我又没有剖心取血，就放了一滴指尖血而已。虽然十指连心，指尖血也算是心脉血。可是也不能真的和心脉精血比啊！今天老白被那个林相折腾了一通，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后果……而且你也不是一般的神兽，烛老大更别提，上古大神。你俩气场太强，人常说真龙难得一见，你俩都能凑个龙凤呈祥了。老白一个普通人类，这几天经历的太多了，我怕他撑不住。” “那也不用给他喝你的血吧……” 身为秉天地灵气而生的神兽，精血是何等珍贵的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拿来当补药给人喝？ 朱英武很无所谓的一摊手：“这不是怕单放草药作用不明显嘛！” 又解释道：“烛老大都还好，尤其是你，老白和你接触多了运数肯定受影响！一个人运气就那么多，打破了平衡就是连锁反应。这阵子运气爆棚，啪叽把后半辈的运气都透支完了，下半辈子不得一直倒霉？总不能因为这个让他正常生活受到影响吧。在你去喝属性抑制剂前，我只能先想办法解决一下了！” “……好吧。”这件事毕竟因自己而起，朱鸾也找不到立场说太多东西，想了想，又叮嘱道：“熬汤可以，你不能再放你的血了。” “放心吧，一滴就够了。我又不是血多的没处用。给老白喝多了我还怕他长羽毛呢！”眼角的余光瞄到白骁鸣走出了厨房，迅速转移了话题：“明天估计要跑一天，大家都早点儿睡吧。” 可惜话题转得还是不够快，最近尤其耳聪目明的白骁鸣依然听到了他的上一句话：“什么东西我喝了会长羽毛？” 朱英武：“……” 就在他转着眼珠思考这次要怎么胡说八道地糊弄过去的时候，屋外忽然响起了一声炸雷，而小天狗猛地坐直身子，望向门口的方向“榴榴”叫了起来！ 第四十五章 英武的血 朱鸾把白骁鸣手里的碗拿过来，举到眼前，借着餐厅的灯光仔细观察了半晌。又凑近了闻了半天，自己闻还不算，还把小天狗叫来一起闻。最后居然还自己喝了一口。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搞得朱英武都不知道该怎么圆场时，朱鸾长舒一口气，放下了汤碗，推回白骁鸣手边。 “可以喝，没问题。”朱鸾笑道：“就是味道实在不怎么样。” 白骁鸣无语，心想英武的朋友难道一个个都是中医高手？ 朱英武无奈地冲朱鸾暗暗挥拳，打哈哈道：“好了，吃饭了！” 说着，就见白晓鸣龇牙咧嘴地喝完了汤药，五官几乎都要皱到一起了。 白骁鸣摸一把嘴唇，咂嘴道：“喝、喝完了。” “很好。”朱英武拍拍他的肩膀，又补了一句：“这个要连喝三天，加油哦！” 白骁鸣两眼一黑，瞬间只觉得生无可恋。 烛龙不怎么在意那些草药汤水的，见朱鸾一直面有忧色，轻声问道：“怎么。” 朱鸾心不在焉地摇摇头，没说话。 吃饭完，朱鸾冲朱英武：“小鹦鹉，手机。” 朱英武：“哦哦，好。那老白你收拾啊。” 白骁鸣：“去吧。” 朱鸾跟着朱英武上楼，等他哼着小调摆弄手机的时候，突然问道：“你给白晓鸣喝过你的血吗？” 朱英武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跌下来：“你说什么！” 朱鸾很严肃：“你有没有？” 朱英武：“当然没有啊！我有病啊，莫名其妙给他喝我的血！关键是，一点用都没有啊！” 朱鸾点点头：“你知道就好。” 朱英武：“拜托，你当我傻啊？神兽的血对人类一点作用也没有，要真有用，早就被猎杀死光了！再说了，我把血给他喝，平白无故损伤我的修为，我疯了啊？等等，刚才你闻了那碗药半天，你以为我往里面滴血了？” 朱鸾还是看着朱英武，没有说话。 朱英武一脸的无奈：“怎么可能，是，有些神兽的血可以当药，外敷一下治病。但喝？拜托，我在人界混了几千年了，我又不傻。” 朱鸾这才好像松了一口气，轻声道：“那就好。” “你怎么回事。”朱英武审视地看着朱鸾：“吃饭前你就古里古怪的。” 朱鸾：“没事……我好像做了个梦。” 朱英武笑了：“什么梦啊！” 朱鸾：“一个……有点奇怪的梦。细细想一下……呃，没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朱鸾还是不想说梦的细节。但是朱英武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梦里那个晕倒在地上的人，穿得破破烂烂的，其实他并没有看清究竟是不是白骁鸣。 虽然有点奇怪，但朱英武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想到这里，朱鸾松了一口气，笑道：“去妖务云看看丹砂太子的帖子吧。” 朱英武兴奋道：“对，对，你现在是网红了呢！” 朱英武打开手机，碎碎念道：“等我带你办手续的时候，得赶快给你把手机领了，现在这世道，没有手机太不方便了……妖务云，灌水区……丹砂太子，有了！” 朱英武点开帖子，直接拉到最后面去看，帖子竟然一路从花式表白、八卦，现在进展到掐架了。 “第一天师”郑燮的粉丝杀进了帖子里，和“丹砂太子”的粉丝展开了激烈的唇枪舌剑。 朱鸾起先还挺好奇的，然而看了几页，实在看不懂他们在吵什么，头晕脑胀，只得算了。朱英武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声情并茂地朗读上一段。 “你看你看，这一段。”朱英武故意捏细了嗓子：“我们第一天师是一个案子一个案子漂漂亮亮地处理下来，自己凭真本事积累下来的名声！丹砂太子，凭什么？我看这一套下来，是故意设计出来炒作的吧！” 朱英武往后翻了几下，笑道：“哈哈哈，你的粉丝反击了！看着一段啊。太可笑了，凤皇之子，应龙大人抚养长大的正宗嫡系上古神兽血脉，竟然需要炒作？你们混人界混傻了吧！” 朱鸾：“呃……他们在争什么……” 朱英武笑得直打跌：“你看不懂，哈哈哈哈哈，没事没事，今晚上我就指着这个帖子过了，哈哈哈哈哈。” 朱英武笑得正欢，忽然，屋外忽然响起了一声炸雷，朱鸾一惊，从床上腾地站了起来。 朱英武正专心致志看热闹，没被雷声吓到，倒被朱鸾吓了一跳。奇怪道：“你不是吧，什么时候还害怕打雷了？” 楼下传来白骁鸣的声音，提示快下雨了，让朱英武看一下窗户关没关好。 朱英武应了一声没问题。 片刻后白骁鸣又急促地喊道：“英武，英武！” 朱鸾紧张地看一眼朱英武，想起梦里的画面，抢先往楼下跑去。 下楼，就见白晓鸣拿着一把伞，站在大门口，急道：“钟……钟先生刚才跑出去了。我去跟他送伞，一追出去，人已经不见了。” 朱鸾松了一口气，朱英武紧张：“啊，那个，这个，没事！不用管他，这点雨，影响不了他的。” 白骁鸣还想再说点什么，朱鸾冲朱英武使了个颜色，朱英武马上会意，上前推着白骁鸣往二楼走，笑道：“好了好了，我上周作业交上去了，教授放在微信圈里收集投票呢，你来帮我想几个拉票文案。” 路过朱鸾旁边时，朱英武冲朱鸾眨眨眼，朱鸾点头，比出一个“没问题”的手势，退到了客厅中央处。 朱英武和白骁鸣很快就拐进了二楼的卧室，朱鸾在背包里翻了翻，迅速地拿出一面背面刻有古朴花纹的铜镜，奇特的是，铜镜的正面却是纯黑色的，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蹬掉鞋子，在地毯上盘膝坐好，朱鸾将铜镜放在双腿之间，捏了个手势，忽然伸手向窗外一招。 明明外面电闪雷鸣正在下雨，星月之光半分不见。可随着他的动作，却突然有一道月华，应着他的召唤从窗外照射进来，正照在铜镜上。 铜镜呼应一般，也亮起了一层光晕。 朱鸾脸上一喜，笑道：“成了！”不想话音方落，铜镜就像是电力不足一样，闪动了两下，镜面再次归于了一片漆黑。 小天狗用爪子挡住脸，不忍去看失败的朱鸾。 朱鸾：“这次是失手！” 小天狗榴了一声，不怎么真诚地表示同意：可能吧。 朱鸾道：“你等着，这次一定可以。” 说完故技重施，又施法了一次。这一次镜面终于亮了起来。一层红光浮动在镜面上，镜中央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飞速狂奔着。 小天狗低头同他一起看。 与此同时，红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亮到极致的时候忽地一闪。 “呃……”朱鸾手掌微微一抖，连忙把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掌心的红光又是一涨，可是镜子中的光又闪了两下，最终还是彻底的暗了下去。 朱鸾放下镜子，摇摇头：“小九速度太快，刚刚耽搁那一下，追踪术没用了。” 小天狗：榴榴。 朱鸾盘腿坐在地毯上，梦里的雷声，和刚才那个雷声，有关联吗？梦里那个小鹦鹉用血喂人的场景，又是怎么回事？小九追出去，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哎，还是自己学艺不精啊。朱鸾抓抓头，懊恼地把镜子面朝下，扣在了地毯上。 第四十 六章 追踪术 朱英武正专心致志地抱着手机看热闹，完全没有注意到外面的雷声。结果倒被一惊一乍的朱鸾吓了一跳。放下手机奇怪道：“你不是吧，什么时候还害怕打雷了？” 朱鸾缓了缓神，见朱英武就在自己旁边坐着，并没有像梦中那样出现在一楼的厨房，不由得松口气，自己先定了定神。 只是一个梦而已。朱鸾挠挠头，也因为自己的失态感觉到一丝尴尬，笑笑刚要说话，楼下忽然传来了白骁鸣的声音。 “英武，看样子要下雨，你检查一下楼上的窗户。” “好嘞，没问题。”朱英武应了一声，查看了一下房间内的窗户，又向门口走去，准备检查其他房间。 不想这时白骁鸣的声音再次响起，还带着几分焦急：“英武，英武！” 白骁鸣的呼喊应着阵阵雷声，轰隆隆地从楼下一路轰鸣而来。朱鸾没来由的一阵心悸，刚平稳下去的心跳又不安的突突起来，也没空去管朱英武在干什么了，身形一闪，抢先冲出了房间。 朱鸾跑到楼梯旁，一跃而起，就要顺着扶手滑下去。然而一错眼，却看到白骁鸣拿着一把伞，站在大门口急道：“钟……钟先生刚才跑出去了。我去给他送伞，一追出去，人已经不见了。啊……危险！” 白骁鸣没有脸色苍白，更没有晕倒，整个人无比正常，正好好地站在那里。至于烛龙冒雨跑出去，那也再平常不过了，更没什么好去担心的。 别人一切都正常，一对比，倒显得上冲下跳的朱鸾不怎么正常了。朱鸾一条腿跨坐在扶手上，另一条腿悬空晃荡着，左手扶着把手，而右手正要使力去推墙壁。这本来是一个全力下冲的动作，在白骁鸣喊了一声“危险”后，无声无息地止住了。而朱鸾一时语塞，看着门边一脸惊讶的白骁鸣，瞬间不知道该说点才好了。 还好，朱英武适时跑了过来，一把拽下朱鸾，还不忘吐槽道：“多大了，还总想玩滑梯！” 朱鸾张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决定还是不反驳了。 “那个。”滑滑梯的事先不提，朱鸾凑到朱英武旁边，小声耳语着提醒起另一件棘手的事情：“你的室友看到小九没带伞跑出去了，想着要去送伞。” 朱英武一脑门的黑线，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应付，白骁鸣适时又喊了一遍：“怎么办？雨越下越大了。” 朱英武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敷衍过去，朱鸾忽然懊恼的“哎”了一声，轻声感叹道：“我刚才应该顺势滑下去的，摔倒了装晕，他就没空管小九了。” “你闭嘴吧！”朱英武恨不得一脚把朱鸾踹下二楼，又犹豫了一会儿，才磕磕巴巴紧张道：“啊，那个，这个，没事，不用管他，这点雨，影响不了他的。他跟我说过，晚上要去找一个朋友，可能赶时间吧，哈哈哈。” 这个理由太烂了，朱英武都不忍心回想自己说了什么。果然，白骁鸣也没被说服，站在门边看着外面的雨幕，明显还想再说点什么。 “好了好了，老白，放心吧，那可是我老大，他要有什么事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啊！你放心，这点雨他真不在乎。”说着，朱英武跑下楼，推着白骁鸣又往二楼走，笑道：“我把作业交上去了，教授放在微信圈里收集投票呢，你来帮我想几个拉票文案。” 朱鸾靠墙站着，目送两人上楼，心想这么烂的理由小鹦鹉也能说得出口，可真够惨的。 而朱英武路过朱鸾旁边时，抬手做了一个抹汗的动作，又冲朱鸾眨眨眼，一脸郁闷地进书房了。 至少现在表面上，白骁鸣还是被朱英武瞎编滥造的理由混过去了。朱鸾又好笑又无奈，见两人在书房里认真地摆弄着手机，才一个翻身跳下二楼，迅速地抓起客厅茶几上放着的一面小镜子，蹬掉了拖鞋，在地毯上盘膝坐好。 小天狗看到有热闹，早已经“榴榴”叫着扑了过来。朱鸾摸一把小天狗的脑袋，示意它在旁边蹲好，接着将小镜子放在双腿之间，捏了个手势，伸手向窗外一招。 明明外面电闪雷鸣正在下雨，星月之光半分不见。可随着他的动作，却突然有一道月华，应着他的召唤从窗外照射进来，正照在镜面上。 镜子呼应一般，亮起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朱鸾脸上一喜，笑道：“成了！”不想话音方落，铜镜就像是电力不足一样，闪动了两下，镜面再次归于了一片漆黑。 小天狗刚才还高举着摇来摇去的尾巴瞬间耷拉下来，抬手爪子挡住脸，无奈地“榴”了一声。 “喂喂，至于吗。”朱鸾弹一下小天狗的耳朵，据理力争道：“这次是失手，是意外！” 小天狗榴了一声，不怎么真诚地表示同意：可能吧。 朱鸾雄赳赳气昂昂：“你等着，这次一定可以。” 说完故技重施，又施法了一次。这一次镜面上的亮光越来越盛，一层红光稳稳地浮动在镜面上，而镜中央，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飞速狂奔着。 小天狗“榴榴”两声，凑上去低头和朱鸾一起看向镜面。 镜面上的红光越来越亮，而朱鸾捧着镜子的手也明显感觉到了温度的升高。就在光芒俞盛、几乎要到极致时，忽然，啪得一声，镜面彻底暗下去了。 “呃……”朱鸾手掌微微一抖，连忙把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掌心的红光又是一涨，可是镜子中的光又闪了两下，最终还是彻底的暗了下去。 朱鸾放下镜子，摇摇头：“小九速度太快，刚刚耽搁那一下，追踪术没用了。” 小天狗：“榴榴。” “真的，我骗你干什么……不然你来啊！”朱鸾把小天狗拽进怀里，死命揉搓了两把，又翻身跳到沙发上躺了下来。 小九不会无缘无故追出去的，而且梦里的雷声响过后，自己真真切切看到了英武以血喂人的场景。梦里的雷声，和刚才的雷声，会不会有什么关联？而烛龙追出去，是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哎，还是自己学艺不精，不然就能一路追去看个明白了。朱鸾抓抓头，懊恼地把镜子面朝下，扣在了茶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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