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英雄传 - xp1024.com
《山河英雄传》


楔子

黄帝历四三零九年,大夏王朝景宗十二年,五月二十五日,锦州城内,被围攻三年的大夏北方军事重镇告破。

长街,木石飞响,两拨人的正面冲锋,在第一时间造成巨大的声音。完颜烈挽弓激射,在一名中原悍将的身上带出血线。另一边,一名手持钢鞭的汉将将女真卫士撞飞在街边的大树树干上,一鞭打碎他的头颅。高青翼手持镔铁长枪,挥舞之中如龙蛇在走,敲碎四周围来的草原各族勇士的抵抗,头、颈、手、脚------无数骨碎的声音硬生生的挤入对方的战阵中,要直接推出一条血路来。

名叫皇甫立海的男子手持单刀,护卫着大夏辽东路兵马制置使甘像升,这个平日里跟在大帅身边几十年的家将,踏着似慢实快的步子,一路前行,只在接敌的瞬间,身体才陡然爆发开,他的动作简介迅速,刀光如电,进击直盯要害,往往身形一晃,对方的喉咙就已经断开。

更多的人配合身边的同伴,试图在第一时间撕开大军的围困,为自家主将杀出一条生路,大量的鲜血在长街上绽放,女真勇士倒下,大夏人也在第一时间被阻挡,被射杀。完颜烈丢掉长弓,手持一根熟铜棍挥舞间,将一名大夏人的脸颊打碎。

落在最后的几人已近被草原军队包围。竭力奋战,试图为前方人争取片刻的时间,前方,战线在不断的拉长,甘像升如同杀神般扑向完颜烈,高青翼与皇甫立海跟在老将军的身后,撕开人群,杀出血浪,不断向前。

离城门越发近了,甘像升口中,眼中都是鲜血,只见城门外一个高大的喇嘛飞扑而来,巨大的拳头朝着老人撞过来,只听一声巨响,老人的长枪飞向天空,他的虎口完全裂开,心脉被狂烈的内力震碎,同时完颜烈的一根箭矢也射入了老将军的前胸。

视野远离的那一瞬间,眼前的世界,全都是血红色。

人士如苦海,肉身做皮筏。五年时间在外无救兵,信息隔绝情况下,一代名将在锦州壮烈捐躯。

黄帝历四三一一年,大夏王朝景宗十七年,五月二十五日,滂沱大雨中,无数马蹄声,在夜空当中闷雷一般的响动。

燕京城头,燃起了火把。附廓的难民棚子里头,无数逃难百姓扶老携幼的拥出来,惴惴不安的看着路上奔走的战马。已经有人在哭喊骚动,有人在黑夜当中卷起可怜的家当,悄悄溜走,寻找这乱世当中另外一个稍微安稳一些的地方

五月二十八日,皇极殿内,景宗皇帝抬头淡淡地看着日晷与嘉量,手中火把投向龙椅,然后缓缓踱步过去,如雷般的声音在在大殿中轰响:“朕,柴智远,继承鸿业,夙夜袛惧,图惟治理,然,灾沴四方,胡虏寇鼎,或问,君王之正道,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六百年大夏王朝,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然!亲小人,络忠臣。民有偕亡之恨,士无报礼之心!------”轰-----高大雄伟的皇极殿轰然倒塌!

五月三十日,大明宫前,黑压压的百官云集午门,个个朝服冠带,满满的衣冠禽兽,人数超过八百。

这些人中,有大学士尚书左丞相崔琰、大学士礼部尚书相韦廉、兵部尚书中书门下平章事英国公赵元道、国丈卢士湘,护国公张藻等勋贵老臣。又有六部官员,大理寺卿,各科给事中等小臣。还有卫沧、杨昌熙、孔友尚等诗臣。

他们是来朝贺的,也看看新朝的意思,会不会选用他们。

特别是特别是崔琰、韦廉、卢士湘等出自河北大族世家,个个自信满满,凭自己内阁大臣的身份,又是大学士,个个满腹经纶,定然可为新潮所用,再次为家族谋取富贵。

兵部给事中张享而是正定自若,当日他力阻南迁,言称国君当死社稷,结果城破后国君真的死社稷了,哪个傻缺!而他张享转眼就降了。那又如何,降了就降了,反正降的而不是他一个人。

他张享大有为之身,一样可以在新朝干出一番事业,继续慷慨激昂,激烈谏言。

百官满怀期待的聚着,不料他们从辰时等到午时,大明宫内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议论纷纷,凡遇穿着异族服饰的不论身份大小,个个满脸媚笑,深揖试探询问。

一直到日黼,他们终于被叫进去。

众人进入宽大的勤政殿时,就见赫连阔高居在宝座上,头戴宽大黄金箍,上插锦鸡翎,赤着上身,正怀抱酒坛,向口中倒酒,清亮的酒浆顺着强健的胸膛留下来,在两边火把的折射下,闪着微光,左右两边各族大小汗王,统兵战将,或坐或卧,一个个千奇百怪,大声喧哗。

赫连阔顾着酒肉,没有说话,鲜卑第一谋臣范棠则起身走了过来,念念有词:“一匹、两头、三匹、四头------”从各官头顶一一摸去,以核其数,最后向赫连阔抱拳道:“大汗,共八百余头肥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爆笑声响彻大殿。

赫连阔放下酒坛,看着下面满满的人群,道:“五品以下官员留用,从五品始,每人贡妻女一名配与在座各族勇士,献钱十万两,以做军资,每高半品贡钱翻倍,所贡妻女必须是正品,别拿小妾和庶女来糊弄。限今日日落前送来,完成的降三品留用,完不成的屠满门,都滚吧!”

“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大殿一阵摇晃,哗啦啦房顶瓦片纷纷掉落,有几片砸中殿中人头部,登时身亡。

“地震啦!”不知是谁尖叫一声,大殿内众人争先恐后地向殿外跑去,一时间推搡拥挤不断,那些文弱书生哪是各草原勇士的对手,登时被甩在后面,鞋帽掉落一地,有几人被践踏于地,千百只脚从身上踏过,死于非命。

几克钟后,有人来报,西南偶的王恭厂附近忽然一声震撼天地的轰雷响起,狂风骤起,天昏地暗,京城西南角涌起一片黑色的蘑菇云,人畜、树木、砖石等皆被卷入空中,又随风落下,数万房屋尽为粉末,天地一片狼藉,死伤两万余。

可奇快的是,死难者与受伤者以及附近无恙者,都瞬间被剥光衣服,却又身体无恙。后有人报来,衣服全都漂移到几十里外的西山了,大半挂在树枝上。

而爆炸中心“不焚寸木,无焚烧之迹。”

六月十日,赫连阔以天降灾难与燕京,不吉。草原天可汗将大都定为洛阳。

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继五代十国后周继位者柴荣将国号改周为夏,历史在这一刻又一次悄悄地转换了方向。

正是燕京西南爆炸同时,江南,建康,祁门侯府,一声高亢的小儿啼哭声从产房传出,只见一年在四十多岁的产婆从里间出来,满脸含笑的向围在四周的后附主人们报喜到:“恭喜,恭喜,是位小侯爷。母子平安。”

第一章 沙场秋点兵

第一章沙场秋点兵

黄帝历四三一三年十一月。襄樊大雪纷飞。

相对于大雪,草原大军的攻城,才是如今整个襄樊,乃至整个南夏小朝廷面临的最大灾难。

年前,草原大军攻克大夏王朝东北屏障锦州府,大夏护国柱石老将甘像升殉国。长城外尽为异族所有。

三年前,草原大军陷大夏都城燕京,大夏皇帝景宗柴智远自焚于大明宫皇极殿。

黄帝历四三一零年七月中旬,就番江南建康的景宗七弟魏王柴信远在江南转运使史弥简、兵备道贾儒、八府巡按宋慈、建康知府丁道梓。谢、陆、郑、石江南四大家族及居江南的郭、甘、赵、杨、狄、曹、韩、呼延八大勋贵等支持下在建康称帝。改元康德,史称夏肃宗。并追封为国捐躯的甘像升为淮安王。

从今年九月开始,草原大汗赫连阔在汉奸降将赵元道的建议下,兵分三路,东路由赫连阔二弟赫连牧野帅兵三十万进功淮泗。中路以征南都元帅慕容旭忠为主将,赵元道为副将,发兵四十万,征襄樊。西路由赫连阔亲自帅兵二十万进功四川。其中中路军最为强大,由五万在过往里横扫欧亚大陆的鲜卑铁骑和十几万由欧洲臭人、女真、契丹、渤海、溪人、河北汉人等为主力和二十多万黄河南北叛伪军组成的强大军队,攻打南夏战略要地襄樊。中原大地,数十万大军肆虐而过带来的伤害至今未过,焦黑的废墟,遭兵匪肆掠的村庄看不到一丝生命的迹象。兵匪过处砍杀走不动的老弱,饥民就像草原上的羊群,被驱赶着来到襄阳前线。

襄阳,樊城夹汉水而立,汉水之南为襄阳,之北为樊城,城坚池深,互为犄角。

三日大军到后一边建立营寨,伐木建造攻城器诫,一边驱赶饥民在鹿门山、白河口建立攻门台,以期隔绝襄樊之间的联系。随后草原大军将襄阳、樊城两城团团围住,并全力围攻河北面的樊城。

自几日前草原大军将襄樊两城围住,大夏襄樊兵备道吕大中每天虽不像以前那样花天酒地,几日来多到城上鼓舞士气,军士们虽有怨言,却没有一个人逃离,看着敌军攻城准备一天天完成,吕大中越是寝食难安,他已上书朝廷,要求供给粮草、援军,又修书一份恳亲长江水师统帅范遂发兵救援。由于汉水被草原军隔绝,粮草辎重缺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反应。

看着河对岸的樊城,吕大中心里一片灰暗,正在他出神的时候,忽然他的亲将襄阳防御使吕忠过来,低声道:“大帅,水军统治李玉來了。我以叫下人将其领到帅府客厅等候。”吕大中精神一震,说道:“回府。”

李玉年近五十,举止颇有文人之色,三绺胡须一直垂道胸前,自从一个应该是翰林学士却参旨长江水师九江段都领的文人,他不畏惧与异族大军交战,但来自奸相史弥简的毕肘,却让他心力交疲。

两年前,南夏肃宗登基恩科大比中,李玉高中三甲探花,琼林宴上,一百多名新科进士在状元王鸣之榜眼甘奉的带领下集体磕书夏肃宗,要求朝廷兴兵北伐。遭到史弥简等求和派的清洗,堂堂进士三甲及第,王鸣之、甘奉、李玉没能一个进入翰林,三人全部被逐出朝堂,以文代武。王鸣之封为河北招讨使,所谓河北招讨使,就是派到敌占区工作的光杆司令,拿着朝廷的碟牌,去组织沦陷区群众敌后抗战的。李玉被封为正七品长江水师九江段统治。而榜眼甘奉虽然在琼林宴上叫的最欢,却因其祖父是淮安王甘像升,现吏部尚书甘甫长子,被封为正六品江陵知州。

吕大中匆匆回府,直奔客厅,看到迎出厅门的李玉说道:“李统治,范遂范大帅派来多少援军,粮草军诫什么时候能到?”

李玉愤怒良久,扶须到:“范遂畏敌如虎,以长江江宁段防守为要,拒绝调兵,只是派我把朝廷的粮草运到襄阳,只是汉水现已被草原大军截断,粮草也运不进来。”

听到此话,吕大中登时脸色煞白,一屁股瘫在帅椅上到:“这、这、如何是好。襄樊两城三十万军民粮草只够三月之用,如救兵不至,我只能组织大军突围,李都统可帅水师由长江入汉水接我大军撤到江南如何?”

李玉急到:“大人万万不可,城外已被大军围的水泄不通,即使我军能突围出去,凭我六百艘战舰,又能接几人过江。再说襄樊还没到山群水尽的地步。贼寇欲攻襄樊,必先破樊城。樊城无忧,则襄阳无忧。只要大人不怕朝廷弹劾,可修书一分,把樊城防御指挥权交出,我去游说江陵甘知州来助将军。大人知道甘家和史弥简丞相交恶,而大人与江北兵马都统治贾儒贾丞相关系莫逆,大人调他账下听用,朝廷必不会怪罪大人。也不会判甘知州擅离职守之罪。”

见吕大中惊疑不定,又苦劝到:“大人,在这生死存亡关头,大人应该抛弃门户之见。”

吕大中渴望到:“他能帮我使樊城不失?”

“大人,我虽然痴长甘知州三十岁,却与他同年进士,由于末将水寨与江陵隔江相望,几年来常常到甘知州那里做客。大人应该知道,甘知州是淮安王长孙,甘家自大夏立国起。世代将门,名将辈出。世人皆知百年前大帅甘茂被奸相石塘所害后,其后人大多弃武从文。只留大房从武,岳知州是甘甫公老来得子,岳知州文采风流,名满天下。但据在下所知,其兵法武功更胜。当年大帅甘茂狱中绝食,奸臣万德苏怕甘大帅死于狱中,让其次子甘雷到狱中伺食。甘大帅将一身所得归纳出兵法八篇书与甘雷后背传出。终于在遇害前将整书传完。后奸相石塘将甘大帅一家流放云南,大帅夫人协雷、震、霖三子及其长孙甘像升公千里赴云南。甘夫人为防丈夫一身心血被官差发现,将兵法八篇书与五岁的四子甘霖和一岁的长孙甘像升内衣上,带到云南。甘大帅沉冤昭雪后,此兵法由甘霖之孙甘珂经几年修订与整理,终于完整成书。此书就是盛传的《武书纪要》。甘大帅曾留言,资质平庸之辈不得修习此书,甘家后人不能像赵括一样误己误国。甘珂公协此书遍访甘家后代,寻找传人。终于在五代后人中寻得聪慧之人,《武书纪要》终得有所传。此人便是现任江陵知州甘奉。甘知州名满天下,多有江湖奇人异士来投。其用甘家军方法训练的三千虎贲,大多原是北方笑傲山林的巨寇。大人如用此强援,可保襄樊不失。”

听得此话,吕大中道:“既如此,我现在就修书,贤弟可带走我的调兵虎符走一趟,趁草原大军还未对汉水完全隔绝,今晚就趁小船离开,望贤弟早去早回。”

李玉这一去注定要和甘奉擦肩而过。时间回到两个月前,自草原大军又一次为南侵做准备的时候,潜伏于大都的杨恽就把消息传递给了甘奉。

杨恽,大夏杨老令公之后,夏神宗时定州路都管杨文广玄孙。且是妻子杨璐远房族叔,到这一代对杨家家主杨洁亮来说,只是杨家旁支,潜伏草原多年。

自七月初接到消息以来,甘奉知道草原大军不耐暑,其南征最早要到八月底。

小冰河时期刚刚来临,刚入九月,略过汉水的寒风已经有了凌冽的气息。还远不到枯水的季节,河水好像比往年少了许多,露出大量的河床。

汉水由北向南从江陵城东注入长江,自六年前甘奉金榜题名上任以来,江陵城防得到大力修缮,城墙上到处可以看到新鲜夯土的颜色,经过几个冬天咧咧寒风的吹打,城墙夯土不论新旧已坚如铁石。

河西岸江陵城墙上,一二十人正站在一起指指点点,正中拱卫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大袖儒衣,头戴璞巾。身高八尺(1米80左右),肩平腰窄,身形矫捷。剑眉星目,线条柔和。曾经是临安城万千仕女的深闺梦里人。

甘奉望着泛泛流淌的汉水做沉思状。

脚步声响,一个四十多岁的武将走上城墙,对甘奉摇了摇头。

甘奉邹邹眉头:“夏贵,怎样?”

夏贵闻言后摇头道:“朝廷还没有要进一步援助襄樊的消息。斥候刚刚报来的情报,正如主公所猜,草原大军在襄樊汉水的鹿门山、白河口建造了攻门台。并打造了大量的云梯、撞车、石炮、攻城耧车。还从西域带来大量的猛火油,听说一部分西域工匠正在打造回回炮。”

甘奉听后问道:“内部有消息吗?”

夏贵从衣袋里拿出一张简易地图递给甘奉道:“达子的军寨布置图。”

看了看手中的地图,转身对众人说:“大家都是甘某的兄弟,家主传下的兵书之地形篇中所说。

襄阳四战之地,这里田土肥良,桑梓遍野,带以汉水,阻以重山。

其一为西百十里之夷陵(今湖北宜昌)此地扼守三峡巴蜀东进之地,西进可水陆并进攻取江关(今重庆奉节县),收复巴蜀,威胁关中。

其二北临南阳,南阳之地,水陆之冲,北接宛,洛,平涂直至。南阳隋运河天然护城。独山,桐柏山两扇门户扼守襄樊,两山南缓北翘,南军易攻易守,而北军却难攻难守。占领南阳可威胁五关,北伐中原,收复东京汴梁,还我河山。

其三东方信阳,乃春秋楚国所建,隔绝淮汉。从楚国建此城千余年来西进之兵不能破之。历来拒守江东之地,以长江为天堑,又有守江必守淮之说,如南下俘虏进战淮泗,可起信阳之军东进攻击淮泗侧翼。

其四襄樊去江陵步道五百里,势同唇齿,无襄樊则江陵受敌。江陵赤壁,长江水道之咽喉,襄阳若失,江陵必失。江陵若失俘虏必顺江而下,攻占九江,尽而江南不保。

襄樊天下第一形胜之地,南北之咽喉,东西之腰膂。襄樊不失,进可还我河山,尽复大夏故土。退可保我江南黎民免受奴役战乱之苦。

至此生死存亡关头,某认为不能再等朝廷的诏书,即刻起兵。

此战某只有区区三千兵马,而敌军有四十万。某以寡敌众,有死无生,众家兄弟可敢与我赴死?”

众人都到:“大人不惜身,我等岂能惧死。”

甘奉道:“好!你等听我将令,不是没有破敌的可能。”夏贵兄;“你即刻派人到桐柏通知张顺、张贵兄弟与八日子时掘坝放水,等水势缓,令两兄弟行快船从上游杀出,拔除鹿门山、白河口两处攻城台。明天一早你本人帅一千老弱残兵,多部旌旗,一路虚张声势与七日晚抵达襄阳城南,不可与敌军碰面,敌进你退,敌退你进,要给敌人造成朝廷大举援助襄樊的假象。”朱富、范天顺兄弟:“随我一起与今晚带领三千主力秘密出城,绕道新野,与八日凌晨攻击汉水以北达子大军大营。此战我部以火烧敌人猛火油为目的,如果可能一举烧掉达子的粮草。”

第二章襄樊

樊城城外号角声此起彼伏,远远望去,旌旗招展,剑戟如林,马匹奔驰来去,樊城城便如裹在一片尘沙之中,如浩瀚汪洋中的一艘小船,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浩瀚的人海,似乎要将这片土地淹没,人潮中的军队,便若浪涛中的礁石,随时会被浪潮吞没。他们先驱动的,便是那三万多的饥民。

这些饥民,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为了一口饭,自愿或者不自愿的,充当作战的炮灰。

他们表情狂热,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很多人,只是拿跟棍棒罢了,他们被分为三波,每波攻势一万多人,在一声战鼓后,立时疯狂的呐喊,向樊城冲去。

许多人更癫狂的脱去上衣,双手各拿兵器,或菜刀或斧头,拼命的吼叫,希望激起不多的体力,给自己勇气。

他们潮水般的涌到离城墙百步左右,然而他们的疯狂,在城上一阵猛烈的齐射后就被击的粉碎。

三波过后,所剩不多的饥民被投诚的汉军替下,几万人的猛烈冲锋,一阵接着一阵,经过几个时辰的鏖战,终于攻到城下,一架架云梯靠向城墙,向城上攀登。草原人的进攻及其简单粗暴,就是用人命去填。

北城墙下,大燕汉军的攻势仿佛决了堤的洪水,一波又一波的涌上城墙,然后被城墙上的樊城军民用身体挡了下去,仿佛拍到岩石而被震退的巨浪,纷纷从城墙上跌落下去,砸在城墙下的人潮中。

“杀呀---------!”

“快快快”

“顶上去!上”

北城墙城门处,大燕汉军将一架架攻城梯架在城墙上,像大灾之年的蝗虫密密麻麻顺着云梯向上攀爬。

一双双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城下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大军,身上铠甲由于长时间被血水浸泡,发着暗紫色。一个个舍生忘死与草原大军血战,城墙多处出现险情,将领们带着精锐来回奔突。哪里出现险情,就奔向那里弥补防守漏洞,一次又一次将企图登上城头的大燕勇士坠入地狱。

如果说慕容旭忠更擅长野战,副帅赵元道的每一击都是针对着樊城的要害而来,之前作为襄樊这个战力虚弱的庞然大物,在无法躲避的情况下,应对的方法只能以大量的人命为填补。

从九月五日那一天凌晨到七日的夜幕降临。交战双方不分昼夜,顶着能吹进骨髓里的咧咧寒风,为夺得城墙上哪怕一小块立锥之地,填在北城门附近的士兵生命,就超过四万六千人,城上城下,尸山血海。

城内大夏大部分军民,他们不会思考生与死的意义,在这样的战斗力,夏兵与大量被发动起来的群众前仆后继地被填入这死亡的深渊。他们知道,两年来多次击退敌人的攻击,若城破,全城老弱一个也活不了。

不光城墙上,城内负责搬运守城物资的几千老人妇孺,在以透支生命的态度,执行着死守的责任。

当一个国家以文贵武轻,以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为立国之本,就像一个健康的人被打断一条腿的瘸子,在如今的局面下,就只能以生命去耗了。

不知什么时候,天边开始乌云堆积。不一会滚滚乌云迅速遮蔽天边血红的晚霞。

城上城下此起彼伏亮起一堆堆松明与篝火,向天边蔓延而去。

天空中突然一道电光,把黑暗的天际撕裂开来,雷声轰鸣之中,城上城下,人马惨叫长嘶之声震耳欲聋,血水四下飞溅。

远边天际,尽是奇形怪状的闪电劈下,隆隆雷声从头顶滚过,如战鼓敲击每个人的心底。

大雨瓢泼而下,将原来冲天而起的火光渐渐压了下去,但不断闪动的电光,仍然将城头景象不时照亮。长柄号角声响起,攻城大军潮水一般退去。

这贼老天终于眷顾咱们一次,大雨使城墙和攻城器具万分湿滑,弓玄松软,这种天气再也不适合攻城。守城兵将一个个瘫倒于地,秋日雨点打在他们贱满血水的甲胃上,激起寒气如冰。

鲜卑兴起已近七八百年,当年拓跋鲜卑在额尔古纳河和大兴安岭北段首先建立代国,其统幽都之北,广莫之野,畜牧迁途,射猎为业。

后被前秦苻坚所灭,鲜卑慕容垂利用苻坚和晋的淝水之战大败之机,在长城代郡中山称帝,成立后燕。

三百年前鲜卑赫连部在河套兴起,在金山脚下展开了旷日持久的千族血战,向西击败柔然、高车、库莫西等,向北击败北匈奴,向东击败拓跋部,吞并慕容并统一后燕。直到三十年前赫连圭才统一大漠,奠定了以赫连家族为绝对权威,以鲜卑、契丹、溪、女真中的慕容、拓跋、完颜、耶律等八姓为八大王帐狼骑拱卫。

三十年来,不断向四周征伐,赫连本部不过四十余万丁口,现在控制东起朝鲜半岛西至地中海,幅员万里的庞大帝国。以少兵控大国,将亿万世人分为四等,八大王帐中的鲜卑、契丹、溪、女真为一等;朝鲜、渤海、党项、室韦,欧洲白人等为二等;黄河以北汉人为三等;黄河以南汉人及苗,壮等为四等。

当今这个时代,重家族而轻国家。由于小冰河来临,气温逐年下降,长江以北灾祸连连,北方苦寒,农田大部绝收。而南方富足,大夏既得利益者多为南人。大夏末年,北方需要南方大批粮食物资救助。南方人大多认为,自己辛辛苦苦劳动所得凭什么分一部分给北人?大夏失去北方领土三年来,士绅多不愿朝廷北伐。

三年来朝廷对北方国人的舍弃,北方汉人充满怨恨。赫连阔利用南北汉人的矛盾,以北御南。作为三等人,北方汉人虽然在燕国统治下饿殍千里民不聊生,却给他们虚无缥缈希望,你看;只要占领江南富庶之地,你们就能不会饿死,你们是比那些南人高一等的三等人!

绵延几十里草原大营中,一座能聚集千人的牛皮大帐中,统帅慕容旭忠一边撕咬着整只羊腿,一边向口中倒着烈酒。中间巨大的篝火照着古铜色胸肌上的酒灂,闪着幽光。两边几百服饰各异的各族将领高声喧哗。

慕容旭忠目光一路从赵元道、刘整、邓先、乌庶离、萨昆、完颜隆喜等面上扫过道:“萨昆,你带本部一个万人骑队,两个溪人万人骑队,邓先带七万汉人步人队去南边阻挡夏人援军。其他人都散了吧!明日天晴,继续攻城。”

突然而至的大雨,使攻城半途而废。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等到天晴,先让那些两脚羊去消耗一阵,各族勇士一鼓而下。占领襄樊,饮马长江,带领阿郎门去花花江南走一遭。

桐柏山桐柏峡谷,水坝依山体而建,纯木结构,高度两丈。(后世六米高)。

两年前纵横长江洞庭数十年的巨寇张顺、张贵兄弟在赤壁被甘奉用计擒获。归降后,将其安排带领五百水上豪杰入桐柏山占山为王。为方便隐藏汉水上游筑坝,继续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外人不敢入。

月前,甘奉派大量工匠,按《武书纪要》中《机关篇》中所注方法,用纯木打造拦河大坝。经过几日蓄水,河水乙漫过堤坝。

雨水渐停,山中腾起巨大的水雾。岸边篝火旁张顺、张贵兄弟和五百水鬼大多上身水犒,下身着短裤,精赤双脚。咧咧寒风的吹打,一个个面色更加坚硬如铁。

时间刚过五更,张顺大喊:“开始!”只见十余大汉拉动连着大坝的机关铆头,轰的一声巨响,大坝迅间解体,大水倾城而下,两丈高的潮汐如巨龙奔腾而去。

草原军帐边缘,燃着无数的篝火,像满天的星际像远处铺洒开来,水雾加重了墨黑一样的天地,整个大营外围并没有设置营墙,拒马,挖掘壕沟。内外两层都是汉族降兵,向里分别驻扎东北各族族兵、西北杂胡、体型高大色目部众、把鲜卑铁骑拱卫在营盘中间。

甘奉手持长枪从黑暗中踏马而出,朱富双手持巨盾,范天顺持弓,跟随左右。三千虎贲紧随其后。

这时汉水上游有轰鸣声传来,初听极远,两三个呼吸间就到近前。

就在这个时候,营地当中传警、号角此起彼伏,迅速连成一片。几十里的大营像煮沸的开水,一片大乱。

甘奉单手持枪,高高举起,身后铁骑迅速向中间靠拢,组成燕形冲阵状。前面第一排只甘奉和朱富两人,甘奉持枪处于右边突击位,朱富持大盾护卫来自左侧对甘奉的攻击。第二排三骑并列左右手两丈长马朔,范天顺持弓位列中间。第三排四骑并列中间两人高举两面大旗。后边每隔一排,则多一骑,最外两骑都手持马朔。中间一半持弓弩,一半持长兵器,利于外围折损后补位。

甘奉双脚一踢马镫,战马长嘶一声,冲向大营。三千锐士爆发出冲天狂吼,向百米外蒙古大营猛扑而去。

巨大的马蹄声仿佛是乌云中夹杂的闷雷,大地都颤抖起来,三千骑兵制造出的声势足以摧毁一切。

甘家四门十三房,倾尽财力,用心血打造出来的甲骑具装,以最好的战马、最强悍的士卒、最凶猛的武器。

这支军队第一次出战,如一只无坚不摧的铁拳,杀入西面大营。所过之处大燕汉军和各草原部落牧民,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第三章踏营

第三章踏营

突然遭到攻击的各族大军一个个心胆俱裂,部分外围各族兵马开始溃逃。甘家军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军帐被一个个点燃。咧咧寒风吹起火星,漫天飞舞,大火从一个又一个大帐中升起,几成燎原。

最外边两层军帐的敌军,瞬间分崩离析,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奔逃,而后军茫然不知道原因,也跟着被席卷而逃,数万前军彻底崩溃了,被杀的哭声震天,哀嚎惨叫………

突破最外围的杂乱的汉军营寨,里边的草原各族营盘却要整齐的多,都是挖土为濠,树木为栅。每个营盘,大概都能容纳千人上下。都是纵横天下的大帝国骁勇善战精锐。每个营盘相隔一百步,弓箭可及。

城外大军的营盘远处,就是樊城,城墙上的火把一闪一闪,发出昏黄的光芒。

呐喊声哭叫声连成一片,接着就是各种各样的声响一起发出,箭雨搜搜的从头上掠过。还有扑扑射入盾牌的声音。他们人人披甲,在加上盾牌的遮掩,还没有太大的妨碍,可是胯下的坐骑并没有披甲,高速急奔的战马被利箭射中要害轰的一声倒地,冲力不减,居然头上脚下翻出去老远!

天色近明,前方鼓声大作,战旗飞扬,极目四顾火光照应下,在前、在左、再右,都有成群结队的各族骑兵涌来!

这些骑兵大多带皮帽穿皮甲,里面袍子圆领窄袖,扶弓持刀,不出一声,只是涌来,当先骑士已经张开了骑弓,后面是层层的长矛直刀,在背后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寒光。

两方骑队愈来愈近,“轰”的一声撞在一起,一时间人仰马翻。甘奉手中之枪,枪长九尺,玄铁打造。在敌群中纵马奔驰,俨如猛虎入羊群,挨着就死,碰着就亡,只杀的血肉横飞,所过之处横尸累累,血流成河。

集合的鼓声敲响,鼓声惊天动地,长号齐鸣,呜咽低沉的号角响彻大营,抬眼看去百十步外草原勇士和色目人组成密集阵型。

不愧为纵横世界几万里的雄兵,不长的时间就在受到突然攻击下,迅速组成防守阵型。最前边由一排大盾排列成盾墙,第二排弓手和长枪兵远近交叉结合,后边无数骑兵正在整理,准备出击。

甘奉看到崩溃的外围敌人败兵,向大燕刚刚组成的防守阵型逃去。只要败兵将敌阵冲乱,甘奉就会向硺子一样,插入敌人的心脏。只见只要败兵一靠近盾墙,就被长枪手刺翻于地。

燕人与大夏多年的战争,渐渐学会了,步兵对阵骑兵的方法,甘奉看没什么机会,

只见中间一大将令旗一飞,三千余支箭骤然发射,形成一片乌黑的箭云,向夏军骑兵呼啸扑来,瞬时间,夏军骑阵中一片人仰马翻,近百人从马上翻滚落地,被后边的战马踏成肉泥。夏军军阵就像一台精密机器,缺损的外围马朔手,迅速由内部补齐。

朱富用大盾向前护助前面,箭雨射的大盾叮当作响。甘奉一转马头,带领骑队从敌军阵前滑阵而过,范天顺张弓取箭,骑阵斜刺直冲中,六十步开外拉弓一箭射向敌将,他的弓力极为强劲,那契丹族大将没有防备,箭从脖筋对穿而出,血光迸溅,一头从战马上栽下。

相对于草原大军防守阵型来说,骑阵从纵向转为横向,更利于弓箭杀伤,第二轮箭雨随即射出,又一轮人仰马翻,这一次有五六百名夏军跌落马下。

只来得及射出两轮,大夏骠骑就向南呼啸而去。溪人大将萧哈鲁面色大变,大喊:“拦住他们,他们是冲着猛火油去的。”

桐柏峡谷。

“兄弟们放船出击。”

一千水手和兵卒们忙碌起来,把几百长五米、宽不过两米梭形小舟拖入水中。

“哥,公子不是叫我们六更天明在动手吗!”

声音从后面响起,张顺转过身,对张贵道:“小弟,此战胜负关键是什么?”

张贵摇了摇头,垂首道:“嘿嘿,我只是一打手,公子和大哥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想那么多头疼。”

张顺望着忙碌的兵卒道:“为了这一战,一年前,公子叫我们潜伏在这山中,也就是说一年前公子就开始布局,就是为了今日。此战关键是破坏异族人的汉水战台,打通朝廷和襄樊的联系。使援军和粮草及时运到襄樊。我猜想公子为了达到目的,必帅兵攻打燕人大营,牵制燕军,以方便我等破敌。我等怎能把压力全部让公子承担,我等早一时出击,必能减轻公子那边的一些压力。”

草原联军大军主帐,安札在樊城正北,粮草在东北角,西北角正是猛火油和攻城器诫堆放的地方。

夏军从正西杀入,吸引大燕军队防守重心。然后突然转向杀向西南角的器诫仓库,再次杀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来不及再组防阵,左右各有一支千人马队从前方斜刺杀来,左边色目人千人队首先和宋军接战。最前方千夫长,身高丈二(2米1左右),胯下欧洲纯种宝马比一般战马高出一头,手中巨斧居高临下,力劈华山。甘奉弯腰低头,战斧从肩脖处划过,手中长枪以诡异的角度递出,利用双方战马的前冲力,避过胸肩整块板甲,铁枪透腹而入。双手松开铁枪,两匹战马交错而过时,左手探出,抓住长枪前段,把长枪从敌将身体里拉过。

后方第二排范天顺一声长啸,从自己战马上腾空而起,一掌把色目千夫长打落马下,随即骑上敌将坐骑,仰天大笑。

几乎同时,右方溪人千夫长手中骨朵向岳峥递出,牛富右手举巨盾相迎,“嘭”的一声巨响,巨大的声音震得附近双方不少骑手耳朵嗡嗡直响,铁盾中间登时凹进去一块。牛富大叫:“爽快,吃我一盾。”只见牛富左手不知从何处抄起一尺八见方小铜盾,噗的一声砸在对方脸上,脑浆飞溅。

后方战兵平端马朔,两边草原骑兵不断被挑落马下,两方骑阵措身而过,甘家军仅损失三二十骑。两个敌人千人队几乎全军覆灭。

两千余锐士直冲入大燕器诫大营,中间骑兵纷纷将手中火把投出,百十个大仓一时间火光冲天。

冲出器诫大营,骑阵向北方外围汉兵营寨杀去。

人头滚滚,血浆四溅,残肢断臂纷乱落地,惨叫声,哀嚎声响彻天空。

又一阵冲杀,前方低沉的号角声响彻原野,无边无际的草原大军如黑色的波浪,一浪一浪向夏骑涌来,长矛密集如林,杀气腾腾,巨大的脚步声整齐而有力。

两万大军排列成四个方阵,每个方阵间相隔百步,就俨如四幅巨大的地毯,在大地上起伏前进,军队士气高昂,杀气冲天,他们从三里往外向夏军挤压而来,鼓声如雷,号角连天,旌旗遮天蔽日,长矛如林,盾牌如山,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死亡的黑色。

轰、轰、轰………

这时只听后方不远处传来连环爆炸声,三五个巨大的火球冲起几丈高,相隔几百丈仍感到气浪席卷而来。想是猛火油遭高温焚考发生剧烈爆炸。

甘奉看前方不可为,又一次调转马头顺原路杀回。

再次杀到器诫存储附近,满眼所见简直是阿鼻地狱,不少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大夏锐士尽然张开大嘴呕吐起来,残肢碎肉到处都是,旁边的马厩中一万多匹战马半数被炸死,在后方追击的几千草原勇士悉数被送入地狱,到处都是被炸废的回回炮、攻城车、耧车、石炮等。全都燃起大火,上边挂满人肉,马的内脏。

寒风吹过,尽传来浓烈的肉香。未死的战马狂野奔突,到处横冲直撞。侥幸未死的一两万各族战士几乎全都疯了,一个个露出惊恐的眼睛,狂叫着,互相挤踏,手里有兵器的互相砍杀,甚至有不少搂抱在一起,相互撕咬。

在这样的环境里,再也没有谁是一等人,谁是四等人。一千七八百甘家军兵都停下战马,愣愣的看着这个修罗场。范天顺提马上前对岳峥道:“大人,他们完了,不需要我们再费力气了

甘奉点点头道:“走”。策马绕道大营外围,带领队伍向南方奔去。

双方像有默契般,同时整个草原大军也向北方退却。梭形快艇顺着洪流像离弦之箭向下游冲去,南去几十里,拐过u字形弯,汉水拐向东南,视野豁然开朗。北岸火光冲天,喊杀声此起彼伏。河面上敌军战船大多倾斜沉没,河中前后相隔百丈,树立两座高大的攻城平台。平台由四艘三千料楼船相连组成,楼船高三层,顶部用木板相连并铺陈平台。平台用铁索和岸边相连,原本铁索上排满小船,小船上铺上木板形成浮桥,不过现在小船大多被大水冲覆,不知去向。

北岸火光冲天,南岸伪燕汉军见上游两百余快艇冲来,令旗招展,齐声鼓噪,纷纷以长弓抛射羽箭。宋军小艇在水中快速行驶,水卒硬挨箭矢向平台驶去。明显是要用冲撞后跳帮一类的老手段。

不可否认,冲撞和跳帮,都是非常勇敢并不负武人之风的战术。

临敌四五十步,双方水卒已能看见对面对面水卒狰狞表情时,十几艘快艇首先向平台攻击,数十支火箭朝平台散射而去,几乎转瞬间绽放出非凡的光芒,火箭曵着尖啸射向平台。

伪燕军平台上的水卒和岸上弓手的配合下引弓对射,部分夏军被射中后跌落水中。

当箭支钉在平台上后,火箭上火药引燃火油包,一小片火油顺着箭支流淌出燃烧的火油附着船上,尽管一支火箭仅仅能烧出巴掌大小的痕迹,即使积少成多也着实有限。

上百支火箭扎在平台上,对平台上的敌军杀伤不佳,到能给敌军造成些许混乱。

快艇纷纷撞上平台,张贵口含单刀,首先越上楼船第一层,砍瓜切菜一般,杀的敌军节节败退,平台上大多是回回炮的色目炮手,近战能力极弱。登上平台的夏军水卒越来越多,优势不断扩大。剩余没死的敌军纷纷跳入水中逃生。

夏军用火把点燃回回炮炮弹后撤离,平台燃起大火。

张顺在同时切断拦江铁索后向下一个平台功去。夏军如法炮制,又攻破下一座平台后与攻到岸边的甘奉部汇合。

三千余水陆虎贲安全撤入城中。

黄帝历四三一七年,夏肃宗三年十一月。华夏帝国铁血宰相,帝国的缔造者甘棠父亲甘奉在襄樊以三千铁骑大破大燕四十万大军,歼敌七万,取得第一次夏燕襄樊会战胜利。

第四章 隔绝

秋日的清晨,东方的天空刚刚露出微微的光芒,乳白色的雾气浮动在古老的城市当中,秦淮河上的画舫缓缓行驶,掩映在一片一片的浓雾间,犹如于天际的玉宇琼宫。

深秋的浓雾中,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由两匹矮小的滇马牵引着,一个四十左右,家仆打扮的中年人,骑着一头青驴伴在马车左右,在宽敞的街道上缓缓而行。

一路前行,道路两边砖木结构的古朴建筑时多时少,各种各样的树木,秦淮河上的画舫漂流,偶尔看见船工或是疲倦的烟花女子出现在船头。

这个时段是建康城新陈代谢最为有趣的一段时光,一夜的纷扰繁华已然散尽,新的活力才刚刚开始,外面的城门已经开了,进门赶集的菜农或小贩陆陆续续的进来,去往一个个集市,能够遇上的人不多,但总归都给人绿色和活力的感觉。偶尔也能看见一脸疲倦,匆匆忙忙行走路边甚至衣冠不整的人,多半是在哪个青楼过了夜,白日有事于是赶早离开的,十拿九稳。店铺开了小半,乞丐们还没有起来。

车中的男子是大夏八大勋贵,四公、四候杨家现任家主广平候杨洁亮,其祖六百年前随开过帝王夏太祖柴荣打江山的老令公杨业。

当年太祖柴荣敕封功臣共四王、八公敕封诏书言明所封功臣,从二代起降一级世袭罔替。到了现在,当年的十二家将门勋贵只余五家还在享受着祖宗赐予的富贵,其余七家都在六百年的岁月中沉寂。大夏朝廷对世袭罔替的封赏及其慎重,开国以后敕封的只有狄、甘、韩三家,狄、甘、韩三家都是挽社稷的泼天大功不得不赏得来的。

杨洁亮懒散地躺在车中,车厢里铺着厚厚的毯子,正中放着一张矮几,角落里甚至有一个覆盖着铜罩的炭炉,散发着热气。

矮几上游铜壶,壶中有温酒。

温酒入喉,虽然酒味平淡,却也将一身寒气散尽。

杨洁亮微笑着问道:“我那姐姐有何事叫我急着过府?不是我哪外甥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伴着轿旁骑着一头青驴的是甘府管家甘福,听到杨候询问后,应到:“小少爷已经几个月没在犯病了,就是夜里还常常被噩梦惊醒,白天常常对着某一事物长久发呆。”

杨洁亮要摇了摇头:“我那姐姐与姐夫是多么一对精明人啊,尽然给我生出一个傻子外甥!”

祁门公甘茂共有四子,大房、四房府邸建在建康秦淮河畔的乌衣巷,大房祁门候府在街北面南,四房辑忠候在祁门侯府对面。而二房、三房远在云南落户。

当年夏孝宗为甘茂平反昭雪,甘家一门敕封双候,甘茂四子商议后,两个侯爵由大房甘云和四房甘霖承袭。

一行人来到祁门候府,侯府中路正堂都空着。东路住着甘甫一系家眷。西路住着甘申一系家眷。进入甘府东路,重重的院子套院子,倒也不显得拥挤。

东路最里边一进院子,就是甘奉祖母老太君的住处。进院显示书写着千百个“寿”字的影壁,影壁后是宽敞的庭院,处处亭台楼阁,美不胜收,院子中间是堆砌的假山,假山四周环绕着浅浅的水池。水池中金鳞游弋,水面上两只大白鹅傲然站立,偶尔低下头来,叼了水池里的鱼吃。

约莫走了一射之地,变见前面两个婆婆迎上来。掠过抄手游廊,转过紫檀架子的大理石屏风,,变见五间雕梁画栋的堂屋一字排开,檐下还挂了许多鹦鹉,画眉,因见生人进来,俱都渣渣的脆叫着,便宛如在合唱一般。五间高脊青瓦灰色的,门口挂着御笔亲书的“《钦赐续忠堂》”三个大字。正房两侧是长廊,一边连着院子,一边连着后院的小花园。

听到这动静,就有那穿红着绿的丫鬟向外张望,一眼与杨洁亮对了个正着,立刻缩回头去嚷了句:“老祖宗,是舅老爷到了。”

话音未落,里边便传来老太太的声音:“是舅老爷來了,快快快、快进来,这大冷的天,还请舅老爷到府,全是我这老婆子罪过。”

杨洁亮听了,挑开门帘便钻了进去,嘴里哈哈笑道:“老祖宗,我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呀!这大夏朝上到皇亲国戚、下到满朝文武有那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在老祖宗面前说半个不字。”

说完朝上首作依道:“老太君安好!姐姐安好!”

只见一个满头银发,慈眉善目的老人坐在火炕上,怀里搂着一个三岁左右,粉妆玉砌的总角小儿。下手立着一个端庄丽人正满面戚戚之色。

下手立着的端庄丽人对杨亮节道:“小弟快坐,自家人不要客气。”

老太太这一打开了话匣子,倒有些收捏不住,又顺嘴感慨道:“还不都是祖宗用命换来的!别人怎么看我们这一家子,那是别人的事,我们自己心里要有数。亲家也不是外人,有些话我也不避着,咱们这大夏朝丢失江北半壁江山已经三年多了,有多少人还想着恢复旧国江山的?他们不过要一个招牌遮丑罢了,山东曲阜那个招牌倒了,我们家现在就是他们要的那个招牌。”

杨洁亮笑道:“看看,这满朝朱紫,有谁有老祖宗这般见识的,要我说呀!他们带上帽子就以为自己能变成人,帽子一拿,还是个猴头罢了。官家眞应该向太祖太宗两朝那样用人,老太君也能像我杨家老祖宗佘老太君那样上殿临朝。”

说完,满脸都是骄傲得意之色。

听这么说,岳老太君正色道:“这话就过了,佘老太君是我朝第一女中豪杰,也岂是我等能比的?今天哪,叫亲家来,有一事相求,前日你姐夫传来书信说,八十万达子攻打襄樊,他准备带兵去襄樊解围。他才多少兵呀!这不是拿鸡蛋去碰石头吗?我就琢磨着,朝廷能不能起大军去襄樊,让我家大郎做个辅助。也多少有点把握。你姐夫要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们这祖孙四代怎么过!你姐姐的公公又刚好奉旨到广州办差,你看看这诺大的侯府,虽然几十口人,在家的,到没有一个在官场上混的,老婆子最是亲厚我这个乖重孙,又是个病歪歪的样子。哎!现如今只好求到舅老爷这了。”

说完,把孩子往怀里紧了紧。

旁边的妇人登时掉下了眼泪。

听完,杨洁亮吃惊道:“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让我想想!”

洁亮低头沉思一会道:“老太君和姐姐不要难过,我琢磨着,这事一定是有人封锁了消息,姐姐知道,但宫里头还是贾贵妃专宠,我看这样,我去联系和我两家亲厚的朝廷大员,看能否向陛下上书,这事不易拖延,事不益迟,我这就动身前往联系。”说完,向老太君深施一礼。转身向门外走去。

步出西厢房,正琢磨着接下来事情该怎么做,树阴后忽然转出个人来,正是姐姐身边的大丫鬟入画。

入画到近前深施了一礼,入画是杨家陪嫁到甘家的陪嫁丫鬟,然后视线在杨洁亮和西厢厅堂之间转了转道:“少爷,前院管家传话进来,少爷府上林管家寻到咱们这,说江北扬州的贾老爷中午在西湖望海楼设宴,请少爷赴宴。”

杨亮节道:“入画,你是我们杨家过来的,进几日多劝劝我哪姐姐,看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哎!”说完向前院走去。

南夏肃宗三年,九月九日,重阳节。

大内,养心殿。

皇帝柴信远面色苍白的坐在御案上,米着眼,浑浊的目光看着各部大臣。

今天是重阳节,又是九九大朝之期,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上朝参加朝会。

谁也没有想到,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上朝的官家还能拖着病体临朝理政。

柴信远一言不发,只是拿猜疑的目光将上首的大臣看了一遍又一遍。大概半个时辰后,他才暖暖转动眼珠,看了眼大太监王春。

王春见之,忙取出一份诏书,大声道:“众位大臣接旨!”

大臣们忙跪下迎旨,贾儒冷笑的看着得意洋洋的左丞相史弥简。

只听王春尖声道:“近日,朕龙体欠安,难理国事。凡军国大事,皆有史丞相和政事堂及六部堂官处之。朕安之前,八位爱卿暂留宫中,以防不测。朝廷各部、各司、各寺、各衙及御林军、八大禁军、天下各兵马,无旨不得妄动分毫,违命者,以谋逆罪论处。今朕----”

正在这时御史中丞吴林大声叫到:“陛下且慢,臣有本奏,等臣奏完此事,甘愿领罪。”

整个大殿一片嗡嗡之声,自开国以来,在皇帝宣旨时打断宣旨,这还是第一遭。这就是抗旨呀!虽然大夏是帝王和士大夫共治天下,就是不被抄家,去官免职流放三千里是免不了的。

柴信远森然的目光盯着吴林,一言不发,吴御史登时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了下来。心里砰砰直跳,全身颤抖,他是在赌,赌一个光明的前程。

吴林奏道:“今有国贼,遮蔽圣听,结党营私,祸乱朝纲。国贼不除,国将不国,陛下怎么能把这万里江山托付于国贼。望陛下三思!”

“放肆!”

“贼子!”

“好胆---------!”

“吴林,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陛下,吴林不死,恐寒天下臣民之心!”

“吴林------------------”

潮水般的攻击喊杀之声,瞬间就淹没了这个‘仗义执言’的御史中丞。

柴信远看着大殿内超过一半官员跪请诛杀吴林脸色阴晴不定,目光看向两边还站立的大臣道:“本朝自祁门公被莫须有罪名含冤而死以来,就连历代先皇都不能无凭无据定大臣之罪,吴御史,你如不拿出真凭实据,朕就判你欺君之罪。”

吴林被攻击的非常狼狈,他猛然想到什么,大喝一声说道:“达子八十万大军攻襄樊,四十万大军攻巴蜀,五十万攻淮泗。大夏江山岌岌可危,圣上可知?”

整个养心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无数人偷看宝座上的皇帝的神色。

吴林偷偷的看了一眼国舅贾儒,不由自主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一片静默中,柴信远的手手颤抖一下,瞬间脸色铁青,不一会转成惨白,愈发多了抹凄厉之色,切齿道:“狗奴才,可有达子范边的折子?”

王春吓得急忙跪下道:“官家,上书房并没有关于燕国兵范边的折子,自从官家身体抱恙以来,上书房所有上的折子奴才们都一件不少的交给皇后批阅,就是给奴才十二分的狗胆也不敢藏匿呀!皇上!”

柴信远听吧,又恶狠狠地看向史弥简道:“史相,上书房可接到淮泗、襄樊和巴蜀的急报?”

史弥简道:“圣上,臣并未接到边关堂报。”

第五章 捷报

江南在这个歌舞升平,游子思乡的重阳节里,大夏这个权利中心却是一片刀光剑影。

兵部给事中张世杰吼道:“你胡说,本月二日就有襄樊和巴蜀八百里加急进城,臣听说此事后急到兵部,等陛下降脂部署援救事宜,但久久不见圣旨,臣又到尚书徐大人哪里探问,可徐大人却叫我少管闲事。

我又到上书房打听消息,正好看到一襄樊边将跪在尚书房门前哭数,求朝廷发兵救援襄樊,哪边将一边哭数一边向大门叩头,叩的满脸是血。晕倒后被上书房的人架了进去,为臣要进去见丞相大人,尽被那些狗奴才乱棍打出。

臣请陛下彻查,此为尖逆耳,欲陷君父于不义!臣请杀此人,不杀此贼,恐寒了前线将士之心!不杀此贼,不足以安定民心。”

肃宗帝浑身颤抖,只是拿森然又猜疑的目光将几位一二品高官看了一遍又一遍。

右丞相江北宣扶使国舅贾儒看火烧的差不多了,忙出班跪奏:“陛下,请置臣欺君之罪。”

肃宗帝冷冷的看着他,贾儒怡然不惧,大声道:“陛下将江北托付于臣,臣敢不肝脑涂地以报陛下。臣月前得到燕国大军进攻淮泗,一边派快马向朝廷禀报,一边调集江北兵马北上救援淮安府和泗州府,因燕国兵马多是北人,淮泗水网纵横,虽然燕国兵马兵强马壮,但淮泗如今固若金汤。后又得到消息,草原大军不但进攻了淮泗,还分三路同时进攻了襄樊和四川。臣心急如焚。在未接到朝廷明旨的情况下,私自派兵救援襄樊。臣命水军都统李玉往襄樊运粮草二十万担,又命江陵知州甘奉带兵救援襄阳吕大中。臣将淮泗与襄樊之事,暂做安排后,并急忙过江,急欲向陛下奏明,但史相对臣说陛下御体欠安,再等几日。请陛下治臣死罪。”

其实李玉和甘奉救援襄樊和贾儒一毛钱关系没有,贾儒尽无耻的把功劳算到自己头上,其正是利用了史弥简弄权,隔绝内外,期满满朝文武。

柴信远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又眉头紧锁道:“甘奉能有多少兵马?岂不是以卵击石!有哪位亲家有襄樊现在的消息?”

满朝文武闻言,无不面露尴尬之色。

禁军都指挥杨洁亮奏道:“陛下,两天前臣到姐姐家里做客,听到我哪姐夫于本月三日帅领三千兵马救援襄樊。在襄樊和燕国八十万大军,大战了一场,听说获得一场大胜,毙敌十万。燕国大军已败退南阳。”

“什么?”

“不可能!”

“是呀!那可是打遍天下,无敌的蒙古铁骑呀!”

“三千败八十万?诸葛孔明在世,战神白起重生也不可能。”

整个大殿里的群臣一个个露出怀疑、惊讶、难以置信。

肃宗帝一脸忐忑,即露出怀疑的表情,有夹杂着岂望的神色道:“王春,派快马到祁门侯府传朕旨意,宣甘奉家将到殿问话。将史弥简削职为民,压入大理寺,等查清情况再定其罪。杨爱卿!出动五城兵马与御林军一道加强临安戒备,但不得戒严,不得扰乱京城次序。着八百里快马到襄樊,命吕大中将襄樊战况据合上奏。一切等准确消息确定后再仪,退潮。”

三日后收到捷报,肃宗柴信远与内阁等堂官先是不敢相信,柴信远命内阁、兵部、等大批官员前往襄樊,事后果然核实为真,立时建康全城轰动,所有茶楼酒肆的说书人,都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口沫横飞,将一场大战说的活灵活现,大大夸奖一番,在他们口中,大捷主角甘奉,已经俨然变成了三头六臂的怪物。

肃宗皇帝连日朝议,百官贺表如云,十二月九日,肃宗柴信远献捷太庙,全城狂欢------

十日,右丞相贾儒从内阁班房出来,走到门口,脸上的欣喜之色立时消失,他神色阴沉,喃喃对天空说了一句:“没想到,勋贵之中还有这样的人物,不能再让甘奉这样下去。”

十三日,乾清宫暖阁之内,柴信远看着一封四川来的塘报皱眉不已:“今淮泗无忧,襄樊大胜,可四川戚戚可危?”

他将塘报仍与案上,负手在阁内来回踱步,贾儒在下首恭敬站着,只是目光随肃宗帝的身影不时移动。

良久后,柴信远下定决心,对贾儒道:“四川重地,不可有失,朕意令东昌候御林军总兵韩重都师驰援,贾爱卿以为如何?”

贾儒恭敬道:“皇上不可。兵者,诡道也。战争,国家之重器。臣观历史,如甘奉惊才绝艳之名将,少之又少。岂可随意指派大将,如韩重是第二个赵括,岂不误国?”

他神情似在沉吟,半晌他道:“如殿下所说,淮泗无忧,而襄樊燕国大军新败,亦是无忧,不如将襄樊扔由吕大中驻守,把甘奉入川,料想定可万无一失,解除江南百姓的恐慌。”

肃宗皇帝缓缓点头,却又有另一层忧虑:“甘奉置下,兵不过两千,将不过几员,调入四川还是少了点。襄樊吕大中出走了甘奉也单薄了点。”

襄樊大捷后,甘奉在肃宗心目中可是非常重要,他已经连番下旨对甘奉嘉奖。

贾儒笑道:“陛下不必忧心,可调京城禁军五万随甘奉入川,甘奉手下大将张贵、张顺、朱贵、范天顺四将可留在襄樊辅助吕大中,这样岂不两全其美。再者陛下可在命云南路转运副使甘观在云南募苗壮藤甲兵三万前去相助,四川由甘家叔侄坐镇再辅以老将余介可保万无一失。”

听贾儒这么说,肃宗皇帝更是放心,而且贾儒矫言持重,却是老臣谋国之言。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大内慈宁宫,肃宗皇帝和皇后谢道清相对而坐。谢道清是江南四大世家谢家长女,生而黧黑,眼睛旁有一黑色胎记,相貌丑陋,但才华风流,素有贤明,当年肃宗柴信远为了能继承大统,拉拢江南世家,便立谢道清为后。三年来,肃宗如遇不决军国大事皆和皇后商议。肃宗在大内独宠年轻颜色娇艳的贾贵妃,对皇后谢道清只是敬重,常以道清称之。

肃宗帝道:“我老了,身体怎么样我比别人清楚。先前悔不听道清之言,重用史弥简这个狗贼,史弥简趁寡人身体抱恙,不能理政,竟敢隔绝内外,幸好天佑我大夏有贾儒、甘奉等忠臣良将,上书房不能一日无主持之人,六部中从贼之人也有不少要缉拿问罪。我欲使右丞相江北宣扶使贾儒为左丞相,你看如何?”

谢皇后道:“妾身以为不可,贾儒亦非良善之人。不如将甘甫从广州招回,或原刑部尚书宋慈亦可为相。如官家能不拘一格降人才,王鸣之王大人也可破格提用。”

肃宗沉思良久,摇了要头道:“甘甫不合适,五名阁臣中已有赵崇这个勋贵将门,朕不可能再让同是代表勋贵将门的甘甫入阁,而却其子又为我朝重将。朕还想着让甘甫辞去吏部尚书的职务,给其子腾位子,不然甘奉立此泼天大功也不好封赏。宋慈情况和甘甫有点类似,其代表的江南世家已有石重入阁,而却他太老了,今年好像已经整八十了。王鸣之倒是不错的人选,出生布衣,能力出众,为官清廉,可以重用。但缺点是,为官不过数载,经验还有所欠缺,王鸣之和甘奉一样,朕是准备留给太子的,暂时先放到外边历练,有他们这一文一武,不说能恢复先辈疆土,起码大夏江山几十年无忧。”

皇后听后到:“既然官家已思虑周全,臣妾觉得还是不能让贾儒权利过盛,如陛下以贾儒任左丞相,那必须任命一右丞相以相互制衡,甘奉泼天大功如何赏赐?还请陛下仔细斟酌。”

肃宗皇帝道:“就依道清。”

说完,理宗皇帝脸色苍白道:“朕乏了,凡请道清替朕批阅奏折。”

谢皇后叫到:“王春,进来扶持官家休息。”

一大群太监宫女进来扶理宗帝躺下。

谢皇后看着皇帝苍老的面容,偷偷摸了一下眼泪道:“请皇上好好安歇,臣妾告退。”

入夜,大内总管太监,号称隐相的高凤的假子高成被管家领到了贾儒的书房前,“请衙内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报丞相!”管家进了书房,不多时便出来道:“丞相请衙内进去!”

高成走进书房,跪下请安:“晚辈参见公相大人!”贾儒正在灯下看书,他放下书笑眯眯道:“原来是贤侄,快快请起!”

“多谢世伯!”

贾儒心中着实厌恶阉人假子称他世伯,他虚伪地笑问道:“你父亲身体可好?”“多谢世伯,父亲身体很好,他让我给世伯送一封信。”

说着,高成恭敬地将一张纸条递上,贾儒接过纸条看了看,问道:“你父亲还有什么口信吗?

高成恭敬道:“父亲大人建议,丞相现在易静,不易动。”

贾儒微笑地点点头道:“替我向你父亲问好!答应你父亲的事,等条件成熟,贾某定当全力争取,让你父亲放心。”

纷纷扰扰的大夏肃宗四年在平静中开始,从九月草原大军的南下达到高潮,又在这个江南小朝廷政治中心建康权利斗争中结束。

第六章 封赏

黄帝历四三一七年。大夏肃宗五年,腊月二十一。

肃宗天子苍白的脸上,似是一夜之间,就长满了可怖的老人斑,让他身上的暮气,再也遮掩不住--------

曾经一天只睡三四个时辰的勤政天子,如今每天清醒的时间,已不足四个时辰。

正在这时大太监王春躬身进来道:“官家,贾国舅來了。”

肃宗帝闻言,眉头疏散开来,道:“叫他进来吧。”

一会儿,贾儒至此。理宗帝让王春递过一份诏书,让贾儒观看。理宗帝开口便问:“可有不妥?”

贾儒仔细看完,又思索一阵后道:“数臣斗胆,燕国大军这次南侵,和以往不同,似有一举吞并我朝的架势,江北防御是重中之重,王鸣之在江北多年,如其回朝理政,陛下又将江北托付何人?即使朝中有大臣能胜任此职,也还要几个月的熟悉过程,但草原大军入侵必是暴风骤雨,我朝没有那个时间。”

肃宗帝道:“嗯,思虑还算周全。朕欲让太子监国,亲家以为如何。”

贾儒大吃一惊沉吟道:“陛下为政不过四载,而太子以前并没涉及朝政,以前学的都是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冒然让太子监国绝非良策,不如让太子向朝廷重臣和江南大儒学几年帝王之术,再上位不迟。再者,宫内有贤后帮助陛下处理朝政,暂时无忧,不急在一时。”

肃宗天子满脸微笑,不住点头,其上位不过四载,现在就向太子移交权利,又岂能甘心!

贾儒继续道:“”臣在回京的路上听说武当山三丰真人正游历江南,只要陛下请来三丰真人,给陛下看看身体,如能习的长寿之术,陛下必能长寿延年。”

肃宗皇帝眼睛一亮,问道:“三丰真人神仙一般的人物,朕听说当年燕国大汗赫连沙改在三丰真人游历大漠时,以国师位尊之并拜其门下为弟子,欲求三丰真人长生之道,三丰真人一口回绝。又岂能见我这个俗人,好像三丰有一百岁了吧?”

贾儒答道:“三丰真人应该超过一百一十岁了,陛下就番几十年来,江南风调雨顺,文风鼎盛,百姓生活富足。三丰真人一向怜悯苍生,又岂是杀人魔王的达子可比的。如知道陛下相招,必肯前来。陛下,据臣所知前祁门候甘象升公是武当张真人的俗家弟子,请张真人之事还着落在祁门候府上。”

次日,肃宗帝明发上谕:赐封祁门候甘甫为曹国公、太傅,其国公爵位不传子孙,准其告老。赐宋慈为太保,准其告老。其祁门候爵位由甘家二房甘雷后甘经继承。升贾儒为内阁大学士正一品左丞相主政上书房。王鸣之为内阁大学士副一品右丞相,江北宣扶使,负责江北事务。升石重为内阁大学士副一品吏部尚书。升赵崇为内阁大学士负一品兵部尚书。赐崇安王柴与瑞为礼部尚书。。升杨洁亮为副二品建康防御使。升陆道之为副二品大理寺正卿。赐甘奉冠军侯,正三品巴蜀防御使,全权负责巴蜀防御,即克赴任。升吕大中为正三品骠骑将军京西防御使,全权负责荆湘防御。升张世杰为正三品破虑将军京东防御使,全权负责淮泗防御。升吴林为副四品御史中丞。李玉为副四品兵部左侍郎。封张顺、张贵为洞庭水军正负都统,受大夏水军都元帅范遂节制。封夏贵、牛富、范天顺为正六品都统,受吕大中节制。

肃宗皇帝这一系列组合拳下来,给风雨飘摇的大夏埋下了亡国的祸根,一代奸相贾儒正式上位,并且掌握实权的吏部、兵部和京城防御皆落入贾儒盟友手中。

而王鸣之、陆道之、甘奉等忠臣良将皆不在朝廷决策核心中。

黄帝历四三一七年的最后一日,寒风咧咧,大雪纷飞。宋鸽宅邸周围已经多了不少穿皂衫带璞头的长身大汉守卫。这些大汉虽然穿的朴素,但是神色里那种趾高气扬惯了得气度,却怎么也遮掩不住。反而是哪些着便衣的武功高强之人随意的很。

对于秦淮河沿街这一带的住客商户而言,这种场面最熟悉不过,哪位文采风流的大夏太子又从禁中而来,要留宿在宋鸽女史这里了。这些长身大汉,都是御前诸班直的护卫,甚至有几个带兵器的大内高手,为太子私会二奶站岗放哨。

柴家在百姓当中也算口碑甚好。历代官家都是烟火味十足,大夏这几年,也少有犯驾惊动御前之事,更不用说是行刺什么的了。这些长身大汉虽然守着宋鸽宅邸四下,可一个个都懒洋洋的,空着手的居多。

太子在里边高乐,这些大内班直也没多少忠勤之心,他们在外就一小堆一小堆的聊天打屁,带班的指挥使衔武将,也都当没看见,有时还凑上去聊两句。大家官衔有差别,出身都差不多,算是世代将门家庭,要不然怎么能选入御前诸班直?

外间谈的热闹,自然传不到这小楼当中。

太子柴恒对自己的父皇非常了解,对自己看顾极严,绝不容许自己会见外臣。甘奉明日就将帅军入川,再不见面,就没有时间了。不得以只好利用宫中为准备新年之际,约发小来自己红颜知己这里相见。

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柴恒提前来到这里等候甘奉。

此刻在小楼内,一片春意盎然,柴恒就穿了一身中单,笑盈盈的看着宋鸽在窗台前梳着头发。宋鸽似乎才沐浴过,白腻的肌肤泛着晕红,脸颊也是红扑扑的,还浅浅的出了一层香汗。秀发半湿半干,正用象牙梳子通着。看来是等头发干了再上床。

柴恒也不怎么急色,只是看着这一副美人出浴图,像是将这几天的烦恼心事都完全抛在脑后,静静的享受着这一阵难得的两人独处时光。

宋鸽偶尔侧头白他一眼,柴恒都微微而笑,就是不将目光移开。眼前的女子,不知怎么的,就是让人望而忘倦,跟她在一起,唯一感觉就是平安喜乐。在禁中,虽然有无数人讨好,但总是带着这样或那样的目的。宋鸽却不抱怨,不向柴恒讨要任何东西,也不利用自己身份关说一句话。唯一对柴恒显得痴缠的时候,就是柴恒在这里兴致来了,偶尔吟词作画,宋鸽总是赏玩不休,然后望向柴恒的目光,都满是敬仰崇拜。

这一切都让柴恒感觉,哪怕他不是太子,只是一个落魄书生,凭着他的文采字画,额也可以得到宋鸽的倾心对待,这种感觉,才是最为真挚的。

更不用说宋鸽的人才气质了,都是柴恒生平所仅见。这样的女子把玩越久,就越沉迷其间。

戊时一刻,甘奉一身士子打扮,在小宦官的引导下走进宋鸽宅邸书房,只见柴恒正埋头作画,此地的主人,江南第一名妓宋鸽立在一旁观看。他上前行礼,“微臣甘奉参见太子殿下!”

“你我一起长大,亲如兄弟,不必客气,先坐下,稍等我片刻!”

甘奉在一旁坐下,好一会儿,柴恒作完了画,这才放下笔笑眯眯道:“还记得十六年前,你我初次相见,那时候你比我矮半个头,为了争抢木马,你把我打翻在地的情景吗?我那时还是魏王世子,不像现在,我变成了太子,我两反而变得生疏了。我不像你,甘家几门都住在一起,叔伯兄弟就一二十人。而我只有一个妹妹,其实小时候非常孤单,身边的人都带着一副假面具。我第一次吃亏,就是你给我的,不打不相识,从哪以后,我就天天渴望和你在一起高乐。”

“是!卑职还记得殿下是到我家给我祖母贺寿,仿佛就在昨天,没想到一转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

“可大夏的形势却十分的不妙,想必你也知道,江北千万百姓惨遭杀戮,我心痛如绞,却又无计可施,前几年史弥简误国,现在贾儒又把持朝纲。父皇身体以不堪朝政重负,每月临朝不过一两回。前几日曾提议让我监国,但为贾儒所阻。此等奸佞为了擅权,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等来日我必杀此贼。”

“殿下慎言!”

柴恒道:“没什么,这里只有你我,宋鸽女史是我的红颜知己,不碍事。”

“殿下需要微臣做点什么?”

柴恒半响摇摇头:“我需要你的军队,可现在------”

柴恒叹了一口气:“坦率地说,我需要一支真正能打仗的军队,一支真正效忠我的军队,我名义上是太子,可实际上,京城的禁军我根本连手都插不进去。”

柴恒沉吟不语,他之前在襄樊大胜后,草原大军向北退去两百里,曾经接到柴恒的信鸽传书,让自己回京述职的时候,率军入京,结果第二天他又收到信鸽,放弃前一天的命令,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风波,但这件事却让甘奉发现了柴恒内心登基的急切,发现他骨子里隐藏你给的冲动冒险。

正是意思到这一点,甘奉便不打算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柴恒,以免他再出什么幺蛾子,最后把自己害死。

斟酌了一下,甘奉便含糊说道:“卑职在襄樊正在训练当地民壮,离开的时候,我已将甘家练兵方法传授给了朱富、范天顺。就是卑职进川,也不影响成军。一旦京城危及,殿下可令他们即可进京勤王,相信他们会在最短的时间赶到京城,现在殿下只要向官家进言,把淮泗、扬州、京城的城墙加高加固,燕国人真的杀来,其实也并不具他们。”

柴恒登时来了兴趣,又追问到:“襄樊训练的新军具体有多少?”

“能调用的精兵大概在两万左右,其他还有几万军队必须要镇守襄樊。”

“还有几万人具体是多少?”

“大概三万左右!”

柴恒站起身来负手走料及不走了几步,心中盘算片刻,又回头急切问道:“两万精兵现在可能调动?”

甘奉笑着摇摇头,“殿下,现在有些事情殿下还不能做,尤其涉及军队,一旦被某些人抓住把柄,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甘奉其实就是在含蓄地提醒柴恒,一旦出现未经天子容许的军队调动,恐怕第一个被废的就是东宫太子。

柴恒听懂了甘奉的警告,他只得收起了对军队的强力渴望,又从新坐下,半晌问道:“听说你今天见了父皇,他对你说了什么?”

“官家让我劝一劝殿下,尽量不要干涉内阁,现在好好向几位致事老臣学习治国之道要紧。”

柴恒的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咔嚓!”手中的笔竟然被他折为两段。

第七章 病痛

腊月二十三,小年。

如约而至的鹅毛大雪,却没有阻止人们对年节的向往与热情,建康城西市街上仍旧人潮攒动,而那半尺多的银装素裹,也很快便化成一地泥浆。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建康所有勋贵,天没亮就进宫与天家同迎新年。甘家一门一公三候,四房甘霖后代甘琨承缉忠候,由于甘奉襄樊所立战功封冠军侯,原祁门候爵位从大房转至二房由甘雷后代甘经继承。有资格参加新年进宫的甘家勋贵就有十数人。

已时末刻,未到午时,甘家进宫的大队人马,就匆匆返回來了。看时间他们多半是没有在宫里领宴。甘家在京近支子弟,全都齐齐排在街道两边恭候。

热闹非凡的乌衣巷忽然安静了下来。放眼望去,却是街角一架牛车缓缓驶来。

一路上,不知多少王公大臣的车马驴轿,纷纷避让。

就在这个喧哗的闹市北街,有一条只能过一辆马车的小巷,小巷两边都是高高的围墙,围墙尽头只有一户人家,不大的门里边,别有洞天,占地有半亩,左右各有一排厢房,之中五间正屋一字排开。硕大的客厅里,正中一巨大的火盆两边各有六七人,相互紧张对持。其中一方领头的是一中年道姑,身形高挑消瘦,指掌干硬如精铁,隐现青色,抓功臻至化境,便是消失江湖四十年的原天山派弃徒梅洛。早年因为杀了师傅全家,在绿林间销声匿迹。对立的另一方头领仇九,面白无须,五短身材,身形如球,他的白猿通臂、棉掌、弹腿功夫极高,是少林寺俗家高手。

只听仇九说道:“梅旗主,自从当年天降警示,和我大光明教圣教主一起降世的圣铁被你们方使者首先发现,南北双方商定先由你们南派查询转世教主三年,如果三年没有结果,改有我们北派查询,双方以后以一年为期,轮换查找圣教主。现在三年之期已到,希望你们信守承诺,把相关消息提供给我们,由我们继续查找教主。”

梅洛回道:“仇旗主没有接到消息吗?近两天两位使者将汇聚建康,商议教主之事,你我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仇九微微楞了下,正要说话,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声撕裂了外边的风声,远远传来,哪惨叫声撕心裂肺,叫的凄惨,却显然是一两百米外的瞭望哨,哪一声惨叫之后,大雪中的声响再度平静下来,“啊——”惨叫声再度响起,两声惨叫间隔只是瞬间,第一声叫声还在百米之外,第二声乙到了大门外。大厅里的众人齐齐大吃一惊,仇九和梅洛双双抢出。

“嘭”的一声巨响,只见院门遭到猛烈撞击,碎裂成几块,向仇梅二人飞来。仇九双掌探出,化出无数掌影快速击向碎门块,同时双脚并出攻向敌人的下三路。梅洛则腾空而起,如鬼魅般的身形,劫天爪向来人面门抓取。两人拳脚刚刚递出,眼前便出现无数血红掌影排山倒海而来。“啊、啊啊-------”咕噜噜抢出门外的三五人,惨叫着顺着厅门又滚了回去。

“是千手千佛掌!”

众人只见一身形巨大的喇嘛装束的人走进大厅道:“邓域和方天化越来越不长进了,迎接教主的事情怎么派这么几个废物来做。”

大厅中一半人跪下叫道:“属下参见副教主。”

这时一个留着长须,一身文士打扮的人,数九寒冬一边摇着折扇一边道:“阁下好像已经脱离我圣教,没有资格评论两位使者吧。”

其因是丹巴在三年前,前教主升天后,抢夺教主之位时就被左右光明使者联合驱除出教。

丹巴阴冷的目光瞪着书生道:“你是谁?”

书生道:“小生大光明教烈火旗副旗主孔杨。”

丹巴一边用长袖憎袍使出铁袖功向孔杨攻击,一边道:“无名小卒,以下犯上。念在同教份上,留你一命。”

孔杨看到丹巴抬起右手,急忙用梯云纵轻功飞退。“啪”的一声,孔杨感觉胸口如遭雷击,整个身体被击的一丈多远,登时儒衫被口中喷出的鲜血染红。

丹巴扫了一圈众人道:“你们有谁说出转世灵童下落,本尊就不难为大家,不然休怪本尊不客气。”

一时间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丹巴看众人不说,一声长啸,众人就感觉有万千小虫钻进身体里,痛苦不堪。纷纷晕厥过去。

冠军侯府东厅。

外边虽然下着小雪,房间里烧着地笼,温暖如春。

在一屋子衣着光鲜,大富大贵的贵人中,一个老者身着麻衣道袍,头发只简单用木簪笼住。鹤发童颜,面如重枣,三流花白长须,双目光华内敛。

此麻衣道袍的老者,便是当代道教泰山,武林北斗,武当山武当创始人张三丰张真人。

张三丰此次进京,是受甘甫相请,入曹国公府给甘家长孙甘棠治病的。

三年前其祖父葆真公甘甫刚刚就职吏部尚书,恰逢甘甫公长子诞下灵儿,取名甘棠。甘棠出身时和其他婴儿并无二至,甘棠满月,祁门候府为甘家长子长孙办满月酒。

由于当年燕国大军占领山东时,曲阜衍圣公就率领孔家降了燕国。将汉奸的嘴脸做到极致。

大夏肃宗皇帝急欲树立甘家忠君爱国为典范,以消除山东孔家投敌的不利影响。

未到已时皇后谢道清就在太监总管王春的陪同下,来到曹国公府代肃宗皇帝传旨,敕封甘棠为武略郎。皇后谢道清自己赐下礼物九担,宫里其他皇妃也都托皇后送上礼物六担三担不等,一时间建康乌衣巷贤德坊甘家侯府前车水马龙。

来往送礼之人,个个不是当朝显贵家族,就是朝中三公九卿。军中权贵将门述数到齐。

今日都中各大府第没有一家遣管家之流持名帖送礼,多是各府世子,或家主自己亲自登门。

在一院子衣着光鲜,大富大贵的贵人中,有一麻衣道袍老人算得上是一股清流。

但满院贵人,却无人敢轻视此人。

恰好张三丰张真人云游到此,受甘甫的邀请为长孙满月赐福,念及和甘象升的师徒渊源,张三丰张真人才亲自前来,给小公子赐福。

等皇后和宫里的众人相继离开,这时侯府才是喧哗热闹的开始,续忠堂内,岳甫夫妇和兄弟岳观亲自陪同张三丰和几位年长老公爵闲话。

“实在是怠慢了,张真人多多包涵!”

续忠堂内岳甫满面含笑,儒雅抱拳致歉道。

张三丰自几十年前创立武当派以来,足迹遍布大夏各个角落,甚至远至大漠西域,以寻找道家正道,其以救黎民以水火为责,又不和任何权利场上牵扯。在朝在野都德高望重。

张三丰身份地位不同,坐于主宾之位,甘家老太君在下首相陪。甘甫兄弟几人和一群老公爵分坐两旁。

老夫人笑道:“张真人,你看是先进些斋饭还是先看看我那小孙儿?”

正在这时甘奉匆匆进来,向上首行了一礼道:“祖母,父亲、母亲,棠儿不知怎的发起了高烧,我以叫管家去请大夫来家看看,怕不好再带出来和张真人和各位公爷长辈见面,请父亲、母亲大人定夺。”

上首张三丰张真人道:“不妨事,抱出来让我看看。”

坐在侧位的开国公曹磊笑道:“你看,这里有个老神仙坐镇,还去请那些庸医做什么?”

甘老夫人急急道:“还不把我那乖从孙抱来,让张真人给看看!”

不一会,只见一宫装丽人,怀抱婴儿,在几个丫鬟婆婆陪同下进入大厅,一个丫鬟把提着的婴儿篮放在中间的紫檀条极上,宫装丽人把婴儿放入婴儿蓝后向众人团团施礼。

张三丰站起身来,走到婴儿旁边,向篮内婴儿看去。婴儿因发着高烧,小脸通红,清水一般的眼睛向张三丰看去。

甘家几位老人关切的看着张真人的脸色,忽见张真人面色一变,伸出中指摸向婴儿人中处鲜红的胎记,然后又单指搭上脉搏一会,缩回手后,在大厅中来回踱步,面露沉思。

此时整个大厅一片寂静,大家目光都随着张真人的身影忐忑不安。

大约小一炷香时间,张真人转头向岳甫正色道:“葆真,请借步说话。”

两人来到偏厅,张三丰向甘甫道:“葆真,小公子脉象平稳,不是有疾之状。眉心正中红色胎记,并不是普通胎记。如果我所料不差,小公子这是开了天眼,是福是祸,我也想不清楚。有记载以来,开了天眼之人历史上连小公子在内总计只有三人,第一位是周文王时大将杨戬,第二位是秦汉时的楚霸王项羽,他们两人中,杨戬分封为诸侯,福及几十代子孙。而项羽则断子绝孙,死无葬身之地。小公子的高烧正是和这个有关。药石对小公子无用,只能用冷水敷其天眼处。小公子现在心智脑力还没长好,只有等到三岁,贫道才能试着帮其解困。能不能挺过这三年,全屏造化。”

岁月如梭,甘棠从出生起,就受尽困苦,一开始到没什么,可是到了能思维的时候。来着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信息,不断向涌入脑海。强大的信息量,对于一个婴儿来说,就像一条小河,突然有一黄河的水量冲入,不漫过堤坝是不可能的。所以甘棠就不断的发着高烧。河水冲毁堤坝,甘棠这一辈子,就会变成傻子。

所以人们常说领先一步是天才,领先两部就是神经病。

正值盛夏,甘府东厅“御赐辑忠堂”匾额前,各院主子都午睡,丫鬟婆子也都自然熄了声响,只有几个在院子里粘知了的小丫鬟,干完了手中的活计,歪倒在西廊下,打着瞌睡。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穿着银色男童轻手轻脚地从房里走了出来,站在东廊下,望着水中的白鹅发呆。

若是有丫鬟婆子们看到,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个男童就是府里老太君的心肝宝贝儿,甘家长房长门独子甘棠。这孩子刚刚满六个月,一直病歪歪的躺在床上,突然间竟然能下地,跑到门外来。

第八章拜师

甘府东厅,张三丰和甘老太君上首而坐,甘甫在下首相陪,冠军侯夫人杨氏与几个丫鬟婆子立在两旁。

张三丰正在听取小甘棠三年来的情况,只听杨氏说道:“自从三年前满月时起,甘棠每三五日就发烧一次,每次高烧经冷水敷其眉心,一两个时辰就能退烧。就是睡觉不得安生,常常被噩梦惊醒。甘棠满三月是就能说话,满半年就能行走。早时,刚会说话的时候,其口音并不是建康本地官话,倒像是北方一带的口音,后来才慢慢变得和我们相同。说出来的话,我们大多听不太懂,比如‘石油’‘股票’‘网页’之类的。白天又常常一个人独自发呆。半年前发烧渐渐减少了次数,间隔时间越来越长。除此之外道没什么其他状况,身体倒也结实。”

张三丰听完面含微笑,微微点头道:“不碍事,把小公子叫来,我领他到园子里转转。”

不一会,只见一粉妆玉砌的总角小儿被一婆子领了进来。

老太君慈爱的看着小儿说道:“乖从孙,快快见过你张祖师爷爷。”

只见这小人儿一本正经的向张三丰行下大礼,口中道:“甘棠见过张祖师爷爷。张祖师爷爷有什么要交代的,甘棠洗耳恭听。”

张三丰见他那一板一眼的小模样,忍不住哈哈一笑,在他头顶上轻轻拍了拍:“也没什么好交代的,可有兴趣和老道到外面走走?”

“甘棠恭听邱爷爷教诲。”

却说张三丰牵着甘棠小手,向后方花园走去。

腊月天气,花园里的景色难免有些单调,一老一小踏着积雪走在花园小径上。丘处机看到丫鬟婆子远远地跟着,距离并不能听到两人谈话后道:“是不是常常睡觉的的时候做梦看到和现在不一样的东西?现在的景象和梦里大不同,你又分不清哪个是真实的哪个是梦幻”

甘棠心头巨震,自懂事以来,自己遇到的状况和父母等好多人说过,他们只是说自己得了梦魔,这个状况一直困扰着自己,一直想不明白,想多了头就会疼。自己更是常常听到一些人私底下说自己是傻子。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了解自己的困境。

甘棠这是遇到第一个了解自己的人,登时心里一股巨大的委屈释放出来,放声大哭。

张三丰蹲下轻轻拍着甘棠的后背,等甘棠哭声尽停后说道:“不碍事,你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比其他人从梦里多知道一些东西,因此你比其他人更优秀,不要管其他人怎么看你,你只要知道有这么多人爱你、关怀你就够了。以后不要把你梦到的和其他人说起,包括父母和我也不能说。这是你比其他人具有的优势。这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可能答应我?”

甘棠乖巧的点了点头。张三丰伸手抱起甘棠道:“想明白了?想明白了我们就回去好吗?”

老少二人回到西厅,张三丰向甘老太君说道:“我将收甘棠为徒,不求能成为什么样的高手,但求能强身健体,在这个乱世中有一点自保的能力,不知老太君意下如何?”

老太君大喜后犹豫着说道:“只是我们夫妻是您的记名弟子张师傅再收棠儿为徒,会不会乱了辈分?拜师后是不是要和你去武当山?只是学业怎么安排?”

张三丰微微一笑:“所谓师徒,只是方便传业,岂可在乎哪些虚名!再者生在这乱世之中,我又怎么能让其变成一个江湖人!不必跟着我,我将在府上借住一月,帮助其打熬筋骨,我看府上防御多有薄弱之处,我将修书一分,命几位徒孙来到府上,一边给老太君做个看家护院,一边教导甘棠武艺,你看如何?”

甘老太君说道:“老神仙考虑周全,老身多谢老神仙了,选个良辰吉日,叫甘棠拜入老神仙门墙。”

转眼来到新年正旦,自卯时起,冠军侯府、缉忠候府、祁门候府、秦淮河乌衣巷乃至整个建康,都被漫天的烟花和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填充。

东厢持书院内,也燃起了烛火。甘棠着了身白色长衫,披上猩猩毡斗篷,站在庭院内,微笑着仰头,眺望着漫天烟花。

“小少爷呀-------”丫鬟墨竹着一件红绫袄,罩着青缎掐牙背心,急匆匆从屋里跑出来,看到甘棠后怨了句,道:“现在还是夜里哩,风那么冷,吹伤寒了可怎么办?小少爷身体又不好---絮絮叨叨一大串,抱起甘棠就回到房内。”

几日前,甘棠正式拜张三丰为师后,又从翰林院请来刚刚去职的老翰林钱正,让甘棠拜其门下学文。

这位老翰林也是个奇葩,从小家境贫寒,八岁便中了绍兴府解元,打破大夏科举记录。这可不得了,绍兴府一直是大夏乡试第一难中的府,钱正一举成名天下知。这一次,钱正好像把一辈子的运气用完了,两年后参加会试却名落孙山,又一次轰动天下。这以后便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直到六十年后,钱正以六十八岁高龄却又高中了会试第一名,这时有人想起这个会元是六十年前的大夏第一神童,为人们津津乐道。这其中心酸甘苦又有谁人知道。为了科举,钱正一生穷困潦倒,终身未娶。参加殿试又中了进士,进了前十,肃宗皇帝感其执着,点为三甲探花。特封其为翰林为编修。因不通时务,不到半年就去职。

甘甫见这位钱翰林虽然不通人情世故,但学问却是扎实的,就将族学托付给他。

因过年期间,族学尚未开课,甘棠早晚还要打熬身体,便一并把钱翰林请了来,提前预习。从而不方便在和母亲杨璐住在一起,甘老太君就命人把原甘甫书房所在的小院腾出来,让甘棠师徒搬进来居住,小院正中一排三间正房,师徒三人各居一间,两旁各有五间厢房,由丫鬟、婆子居住,中间是一个不大的演武场。

虽然只相处几天,可墨竹却似乎已经摸清了甘棠的性格。

几日前,听到老太太要为甘棠挑选丫鬟、婆子、小厮,整个侯府的下人都行动起来,这可是大夏第一公候将门的长子长孙。原本,她在得知了新差事后,是准备大干一场,可服持的这位小爷-------竟不怎么需要她服持,小小的人儿穿衣、静面都是自己来,怎么不让自己气馁。

这日,甘棠休憩,便来到老太君住处陪老太君解闷,话还没说几句,只听外头小丫鬟扬声喊道:“禀老太君,二太太来了!”

老太君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不少。

那二太太是西院甘申子甘巢正妻,娘家姓李是江南大户李家女儿,父亲李贤在福建任知府,李氏是个不肯安分的,以前刚嫁过来的时候,因老太君疼爱长孙甘奉,自己嫁过来后先后为甘家诞下两子两女,便张狂起来。

老太君出生江南陆家,最是讲究大家规矩,哪里容得下李氏的无礼,一顿家法下去。李氏就回娘家哭闹,想要父亲为自己做主,只换来两个大耳光子。李贤细细对女儿讲了甘家的历史,并亲自登门谢罪,这才让老太君消了气,李氏陪尽小心,以后,再不敢拿大。

这日听说老太君为甘棠请来了老神仙张三丰教导甘棠,便前来东院看看情况,除了随行的丫鬟婆子外,其长女甘颜、长子甘舜外还有其他在京的甘家子孙七八人,最小的甘硕刚一岁半,正在学话,是四房甘琨幼子,到比甘棠长了一辈。

李氏知道老太君不喜自己,但除甘棠外最痛最小的孙子甘硕,所以就到四房把四房几个孩子一并带来见老太君。

几个孙女孙子先向老太君请安,在和甘棠互相见礼。老太君叫人将甘硕抱到炕上,哄着小孙子说话。

其中三房的甘虎一向调皮好动,在屋里坐不住,拉甘棠到廊外说话。与甘棠斯文不同,甘虎名如其人,长得虎头虎脑,小身子骨壮壮的,虽然甘棠小三个月,但比甘棠却高了小半个头。

“听说年后我两就要到族学进学,不要怕,有人欺负你,有我呢!”甘虎挥起小胳膊,仗义地说。

甘棠只觉得好笑:“我要大点好不好,虽然你是叔叔。”

甘虎翻了个白眼,露出“你很笨”的表情:“知道我是叔叔,所以我要保护你。”

正在这时一丫鬟叫两人进去,老太君发话,叫甘虎等这几天甘棠这里和甘棠一起向钱翰林请教学问,预备年后为进学做个准备。原来却是李氏向老太君提起,可不可以自家孩子,也能得到老神仙张三丰的教导。

老太君言明,那就甘家三到十二岁的男童一起到书房向钱翰林学文,至于张三丰张真人是不是愿意教,到不可强求。

自从几日前甘棠搬来此处,甘家在京真系子弟都被送来跟两位长者学习文武,尽有二十多人。一时间空置两年的小院登时热闹非凡。其他人都是早来晚去,只有甘棠晨时起床跟邱真人学武,下午跟钱正学文,晚上还要被张真人用药草泡一个时辰。

就在甘棠在建康安心进学,巴蜀川地却又是战火绵绵。

大夏肃宗三年,战火一点点从渝北向渝南延伸,甘奉从腊月低率领五万禁军,两万长江水师,三万苗壮藤甲兵经过两个月的长途跋涉于三月初到达重庆,重庆自汉以来称渝州,大夏光宗时改渝州为重庆。

甘奉到达后立即派快马召集内江、逐宁、南充、达州、合州蜀南未被攻陷的五州守备来重庆议事。

三月初五,甘奉甘在重庆府府衙击鼓聚将,四川制置使余玠、制置副使彭大雅、南宁路观察副使族叔甘观、合州守备王坚、内江守备甘润、遂州守备冉琎、南充守备沈辰、达州守备潘玉清、重庆守备张钰、禁军大将施荣、高庆、彭杰等二十多为大将齐聚帅帐。

卯时三刻,甘奉看到众将已聚齐,拉开地图道:“燕国大举攻打四川已四十年,四十年来各位战功赫赫,但川北川西十八州已全部丢失。现我大夏只守的东南七州,此次燕国又一次出兵,据可靠消息此次燕国人出兵二十万,由燕国大汗赫连阔亲自率领。这次请各位来是部署东南七州的防御,为保密起见,听完自己的任务,即可回到自己的兵营,不得打听其它。”

“诺”

众将齐声答应;

甘奉拿起令牌叫到:“内江守备甘润;你接令后回到内江,将内江周围民众老弱撤回重庆,轻壮撤往合州。燕国人如攻打内江,务必坚守十日,十日后撤往江津。冉琎、沈辰、潘玉清三将你们和甘守备任务一样,同样把老弱撤往重庆,轻壮撤往合州。只是要坚守遂州、南充、达州十五到一月不等,然后分别撤往长寿、丰都、万州。接令四将可以回去准备了。”

等四将领命而去后,又道:“老将军余玠、副制置使彭大雅、南宁路观察副使甘观、合州守备王坚、重庆守备张钰五位留下,其他各将都散了。”

等其他人都走后,甘奉向老将军余玠抱拳道:“余老将军,甘奉将这几十万老弱托付给将军,望将军守住这重庆城,我从建康带来的五万禁军,将留给老将军二万,原重庆城三万兵马,合计五万。并把施荣、高进、彭杰三位将军留给老将军听用。”

余玠哈哈一笑:“甘帅放心,由此五万兵马,背靠长江,再守不住重庆,某岂不成了酒囊饭袋。”

“好”。

甘奉又指着地图上合州北十余里一处山凹对制置副使彭大雅道:“彭制置使,从内江等四城撤回的二十万轻壮,就交个你,在此铸城,此处背靠芒山,只需要西北两面建城墙即可,希望彭大使三十日能让我看到又一个天下雄关出现。”

说完又对王坚道:“王将军,你和张钰将军都是善守之将,跟我来的其余三万禁军和合州的五千兵马,以你为主将,张钰将军为副,先守合州,等彭大使芒山新城修筑完毕,移师此新城防守。拆除合州城,将合州城墙条石运到新城,用于守城。此新筑之城为镇守江南而建,就叫他镇南关吧。将军是此次大战的关键,希望将军能拒燕国二十万大军半年以上。将军可竖我的将旗,迷惑敌人-------------------。甘观叔叔,你带领三万苗壮藤兵驻兵水军大营,等到内江等四城无法坚守时,出兵接应撤出。我这样-------------此次战役,只有我们五人知道全部计划,不得传与第六人。”

三人人齐声道:“甘帅放心。”

大夏肃宗四年三月。

草原大军开始攻打内江、遂州、南充、达州、镇南关城,将川东南五城团团围住。镇南关保卫战打响。

第九章厮杀

天气炎热,风在山里走,吹动山岗上绿色的树与山下金黄的田地,山野起伏。激烈的厮杀与攻防还在继续,小山岭下方的山道间,双方斥候已经开始发起冲锋。头盔、钢刀、劲弩、甲胃----夏军军备在这个时代总是最好的,草原勇士粗狂的吼叫,展现出的力量更是让人血脉横张,心潮起伏。

战争,首先接触的永远是双发的斥候,驱逐与反驱逐,渗透与反渗透,在这百余里的战线上不断发生小规模的博杀。

人音混杂,车马声急。巍峨的古城墙矗立在夏日的阳光里,还残留着数日前萧杀得战争气息,南门外,有苍白的石像静立在树荫里,观望的人群聚集、离散。

合州,一场大的迁徒,在这一年的仲夏,开始了。

驾着牛车,拖着粮食的富户,面色惶然,拖家带口的汉子,被人群挤得摇摇晃晃的老夫子,大腹便便的胎妇拖着不明所以的孩子,其间也有穿着官服的公人,将刀枪剑戟拖在车上的镖头,武师,轻装的绿林豪客。这一天,人们的身份便又降到了同一个位子上。

世事轮回,眼前的一幕,在过往的十年间,并不是第一次发生。草原人的数次南下,生存环境的苛刻,令的人们不得不离开熟悉的故乡。

清晨,林地之间,曾经跟随老将军甘象升多年的高青翼,自从北地锦州突围南归后,进过几次大战的洗礼,其战场搏杀更加纯熟,战马喷着白气,与一个契丹勇士对冲,呼啸的交错,兵器的响声伴随人体落地的轰鸣,战马飞奔着冲出去,手中的长枪钉在地上,拖着尸体而走,随后猛的拔出来。

红与白交汇在一起,对面的蹄声已经飞快的拉近了距离,马上的契丹骑士挥舞钢刀斩下来,而那奔马的前方,高青翼的身体晃动,一杆大枪仿佛无声的消失在身后,下一刻,长枪从身体的另一侧穿出。

这是回马枪中的一招,枪身呼啸着冲向天空,晨露爆绽,那战马的脖子在巨大的冲击下被大枪划开,随后这锋利的枪刃刺向契丹骑士的胸膛,那战马奔行着便在雪地中倒下,骑士在草地上翻滚,站起来的时候,胸口上已经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高青翼已经扑了上来,将这名身形同样高大的契丹斥候按倒在草地中,挥手割断了对方的喉咙。

他转眼间杀了两名身手高强的女真斥候,迅速的搜摸了一阵,随后变去牵回自己的坐骑,穿过杂草丛生的树林,快速从面前山顶翻过去。

由于在北地长期作战,练就了一身马战的功夫,甘奉便让其担任整个川南会战的斥候都统,军中不多的良马大多拨付给了这个军种。

从锦州城破,到自家主将阵亡在自己的面前,再到突围而出,几年来,性格爽快的汉子,便沉默寡言起来,心中的绞痛只能用敌人的鲜血来抹平,每战必身先士卒。

杀掉巧遇的两名契丹斥候,来到山顶,山峰的那一边的大道上,延绵的旌旗与队列便出现在视野当中,手搭凉棚,仔细的记录着每一支队伍的特征与可能的破绽------

三万六千余的草原大队,近七万的跟随的汉军,浩浩荡荡的十余万人一路南行,高青翼便跟随了一路,期间有追逐与厮杀偶尔发生展开,夜晚时间,他与同伴在山间的洞中会和休息,夜空中,有用于传递消息的鹰隼从天空飞过去。

生死的博弈,铁血的交集,相对而言,十余年前的许多战争场面,犹如儿戏一般。

大夏京城,原本建康府所在地。淅淅沥沥的小雨又停了下来,回望后方的城池,行人如织的街道上积水还不是太多,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孩子们蹦蹦跳跳的追逐打闹。老城墙上,身披防雨斗帘男子紧了紧头上的帽子,像是在寻找过往平静的痕迹,那道几年前,在这街市上徘徊的身影,此刻怕是正在和草原蛮族舍生忘死的搏杀。

身后不远处,汇报的讯息也一直在风中传过来。

:------事发突然,王鸣之王相爷那头抓人是在六月十六,王源伏法,铁证如山,他从四川前线军资中截留大概三万七千两白银,随后供出长江水师副都统制秦品友的手下的粮草管徐伟坤,徐伟坤在逃,秦品友现在正在被陆道之等人参劾,本子上参他仗着和贾家儿女亲家的关系,毫无战功,爬到副都统制的高位,贪污腐化,为祸一方,其中也有些言辞,颇有影射贾丞相的意思------除此之外,借着此次事件为药引,四川军务后勤一事上的问题,王丞相的人已经开始插手了------”

“所以贾儒请求辞职------他倒是不辩解?”

太子平静的说了一句,目光望着城下,并没转移。

随着战争的不断扩大,建康不论朝野都骚动起来,柴恒这才理解对手对于敌方的狠辣,也更加理解这天地间世道的残酷和激烈。展现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阳春白雪,使他不断的成熟起来。

“贾丞相是没有辩解,不过,手底下也激烈的狠,这几天私底下里可能已经出了几条命案,不过都事发突然,军队那边不太好伸手,我们的人也没能截住。”

“没截住就证明贾丞相还没有事情,即便真有事情,宫里的哪位也能帮他扛起来。这也证明了贾丞相手段了得,是个做事的人----”他如此说了一句,对方便不太好回答,过了许久,才见他回过头来,“高涛,你说,母后几年前让人查贾儒,是因为宫里呢?还是因为觉得他有问题?”

此时早朝的时间已经过去,各官员回府,城池之中看来繁华依旧,又是寻常热闹的一天,也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能够感受到这几日朝廷上下的暗流涌动。

大政争的开端往往都是这样,彼此出招,试探,只要有一招应不上,随后便是雪崩般的爆发。只是眼下局面特除,皇帝装聋作哑,举足轻重的势力没有表明态度,子弹已经上膛,火药仍没被点燃吧了。

事情颇为讽刺,贾儒的儿女亲家叫秦品友,秦品友的粮草官叫徐伟坤,徐伟坤是负责从京城往四川运送粮草的押运官。一名小小的参将,在这半年的押运过程中尽贪墨了三万七千多俩,平民派竟然和江南四大豪族联合出手,打击后党!而势力最大的将门功勋世家一直在观望隔岸观火?太子柴恒面露微笑道:“有意思!”

去年朝廷政事堂改组,王鸣之代表的,已经是主战的激进派,一方面配合着太子柴恒呼吁北伐,一方面也促进南北的融合。而贾儒方面代表的是以男人为首的利益集团,他们统和的是如今的南夏正经体系的上层,看起来相当保守,一方面更希望以和平来维持大夏的稳定,另一方面,至少在本土,他们更倾向江南世家的基本利益,甚至一度开始推销“南人归南,北人归北”的口号。

每一个方向,都是一股利益的体现。诚然,杀掉王鸣之也会有第二个王鸣之,罢免贾儒也会有真儒人妖儒补上,但在此之外,自然也有更多可供衡量人性的标准,比如参劾加入的尽然是江南世家的陆道之,这谁有能想象得到。

而八大将门勋贵一向以甘家为首主战,但这次站在贾儒一方的,并积极保贾的反而是宁国公赵崇和广平候杨洁亮。主战派里也有奸佞,主和派里也全不是汉奸。比如享誉天下的宋慈,其后世被议为法医祖先,在任官五十年里,不畏强权,破奇案无数,道也是个主和派。毕竟那种看见主战派就热血沸腾,看见主和派就大骂汉奸的单纯想法,才是真正的孩子。

贾儒也好,王鸣之也罢,都属于父皇“理智”的一面,而自己这个儿子终究比不过这些千挑万选的近臣,自己也就是儿子吧了。在父皇的心中,自己也未必有什么“能力”的人物,顶多自己对柴家是真心实意而已,唯一对自己权利构成威胁的只能是自己。大夏现在这样的烂摊子还是要靠朝中的能臣们。

这儿戏一般的朝堂,想要比过哪个冷酷决然的草原霸主,实在是太难了。如果自己是朝中的大臣,恐怕也会想着将自己的权利架空起来,想一想,这些大人们的许多看法,也许是对的。他这样想着,随后将话题从朝堂上的事情转开了:“高先生,经过了这场风波,我大夏若能侥幸仍能撑下去------将来的朝廷,还是该虚君以治,还是像太祖那样说一不二,或者向燕国那样长老会集体决定?”

高涛笑了笑,并没说话。

从城墙上往下看去,御街延伸一直到玄武湖,宫城自迁都之日起便在不断扩建,但随后兵事紧急,大夏肃宗便停止了宫城的建设。秣兵厉马以抵御北面的威胁,这停下来的宫城便成了如今皇帝上进的象征,城中士子每每说起,皆慷慨不已。

炎热的夏季,雨水过后,难得有几分清凉。城市的车水马龙,城市之下的汹涌的暗流格式连接向这个天下的每一处地方。战场上的弑杀还在继续,朝堂上的厮杀不曾停下,也绝不可能停下。

第十章斥候

磷火一点点的从北芒山战场升起,在空中飘飘荡荡。极目四眺,黑暗中不知多少具尸体伏在那里。尸臭一阵阵的飘哥来,仿佛天地间就没有其他味道。

到处都是上次那场战事的痕迹,残刃断茅,所在皆有。每一步踏出去,似乎都能踩着什么东西。一路过来,袁五还曾看见整整一队十几人的夏军斥候,皆面向北,连胯下的坐骑,都被射成了刺猬,中箭是如此之多,竟然身体倒下去的时候,都被密集的箭羽撑着离地!

置身其中,犹如鬼蜮。

“这里还是和后边一样,连条狗都见不到。”

再度带着袍泽们骑马度过一条小河,在南岸的村邑巡视了一圈后,夏军锐士营斥候什长袁武如此骂道。

袁五是山东吕梁人,他其实是家里的老大,之所以被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前面四个兄弟姐妹,都没活过三岁,不是死于饥荒,就是死于草原大军的乱兵。

到袁五时,父母也死了,他为了混口饭吃,就到大山里投靠了夏贵,当了几年土匪。

最初在大别山当了两年刀手,后来一个书生上山挑勇武之士。因为这厮饭量大,长七尺五寸以上,壮健捷疾,而且箭射的贼准,正好符合锐士的标准。

他和一百多人一起被书生带下山,来到了江陵,就这样进了甘家的锐士营。

后来他才知道带他下山的书生叫王鸣之,竟然是大宋文曲星下凡的状元。现在竟然做到了大夏的宰辅。这在兄弟们面前一直是袁五吹嘘炫耀的资本。

他们这一百多人和从其他地方挑来的人一起,组成了三千人的锐士营,在锐士营的三年里,袁五痛并快乐着,每天都能吃肉,饭仅饱,就是训练是相当的累。

几个月前,袁五和其他袍泽参加了襄樊大战,有一千多个兄弟留在了哪里,再也没有站起来。

袁五骑术精湛,被挑选为直属甘奉的五个斥候小队的小队长,手下五人个个都是好手。

袁五登上一座小山包,一个精瘦汉子像猴子一样爬到一课大树顶端。

“数清楚了吗?”

袁五踢了一脚大树,让他快点。

那精瘦的汉子在树顶忙到:“咦!我看的差不多了,这里今天少了二千灶,只有三千灶一起冒烟!”

“一个灶,十个人吃饭,那就是三万,少了两万?”

这里是草原大军的后营,除了主营之外,东、西、后、有三个小营,驻军五万。

袁五面色大变,将嘴里的炒米吐掉:“速速回去,禀报侯爷。”

甘奉看完袁五送回来的急报,看着莽莽群山,笑道:“赫连阔,你还是要攻击其他四城,知道正面攻打镇南关不是那么容易!”

燕国大军大营,经过两个月的进攻,镇南关城下留下二万多尸体,伤亡人数达到五万。

但赫连阔的目光,却没有都放在镇南关。

赫连阔对身边的史天泽道:“命令花不赤花、颜都、汪德臣、邵干各帅兵两万,攻打内江、遂州、南充、达州,你带兵六万攻打重庆。”

史天泽颔首:“哪这边镇南城先放一放?”

赫连阔浑不在意:“不,余下兵马全力攻打镇南城,我要让甘奉顾此失彼。”

从山丘上朝下望,只看见一个个营盘,黑黝黝的蹬伏在哪里。

天色早已入夜,头顶繁星点点,月亮也到了望时,悬在天空又大又圆,天地间一片静寂。

可在王坚眼前的,却是一连串的营盘,一直延伸到了视线的尽头去。兵戈萧杀之气,笼罩四野。

草原大军的营盘,都是挖土成壕,树木为栏,这里的燕国军队,主力都是在欧罗巴横决五万里,纵横天下的大帝国百战雄狮。

世上不论什么东西,成了规模这震撼力就是惊人的。看着眼前的燕国大营锁链一般的延伸开去,看着星星点点的吊斗火光,让人难以呼吸!一脸疲惫的王坚满眼都是坚毅之色。

到了这个境地,也无所谓怕与不怕,处在这个人如草芥、命不如鸡的时代,为了身后的汉家儿女,正在到了最后的时候,把自己这一身皮囊交代出去就是了。

次日,卯时刚到号角声凄厉回响,撕开白茫茫的雾气。

从四乡抓来的百姓民夫,正在吃力的将草袋运上山坡,每隔几米就形成一条掩体墙,泥水当中,到处是倒下的百姓尸骨。

夏日清晨的露水使山道更加的湿滑,没有粮食,工程量大,时间紧,稍有不对就是一登劈头盖脸的皮鞭,就是精壮的汉子,也熬不过三五日。一道一道的掩体矮墙向山上延伸,层层叠叠的都是百姓民夫的尸首。

要把这掩体一直延伸到镇南城脚,越往上越难,到适合攻城的地方,估计还要一二个月,每前进一步都要用大量的尸体去填。

镇南关西北五十里,燕国大军主力大营。从山海关一直打到这里的草原大军,附军,连续投降过来的汉军,数十万人的聚集地,越过无数的军帐,中军附近的空地上,完颜隆喜端着茶,坐在椅子上看前方空地上的搏杀,不是还有副手过来在他的耳边说些什么,有或是拿来一件文书给他看,完颜隆喜目光平静,一面看着比试,一面三言两语把事情处理了。

空地上进行的厮杀的两人,身材都显得高大,只是一个人是女真的勇士,而另一个身穿汉服,看起来像个平民。那女真士兵身材魁伟,力大如牛,只是在比武之上,却不是那汉人的对手。汉人平民,户口老茧极厚,手上反应迅速,力气也是不俗,短短的时间里,将那女真勇士几度打翻。

那女真士兵性情悍勇,输了几次,口中已经有鲜血吐出来,他站起来大喝一声,似乎发了凶性,完颜隆喜坐在那儿,拍了拍手:“好了,换人。”

他选了一名女真士兵,去掉甲胃,再度上场,不久,这新上场的士兵也被这汉子打到,周围旁观的其他士兵颇为不服,几名在军中身手极好的军汉自告奋勇,然而完颜隆喜不为所动,想了想,又点了一名武艺不是很出众的士兵上去。

围观的草原各族勇士大声加油,又是不断的叫骂。正厮打间,有一队人从场外过来,众人都忘过去,便要行礼,为首那人挥了挥手,让别人不要动作,以免打扰比试。这人走向完颜隆喜,正是每日里惯例巡营归来的燕国大汗赫连阔,他朝场内看了几眼:“这是何人,武艺不错。”

“甘家军过来的,叫高传,”完颜隆喜只是一句话,便让人震惊,随后道:“曾经在甘家军中吧,当过什长。”

“哦?有这等身手,在我的军中做个百夫长也够了,如何出来的?”

“违反军纪,打骂手下人。”

赫连阔安抚道:“是得罪人了吧!甘家军连这样的勇士都不知知人善用,可见即使一时奋起,也难以持久,你便在我的军中,安心做事,自有一番功名----”

“大汗觉得甘奉出的什么幺蛾子?”

赫连阔道:“现在还搞不清楚,他必定留了后手,从这几天双方斥候在外围交手情况看,颇有踌躇,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心,多派斥候,把斥候的搜索范围扩大一点,以防意外就是了。”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是剪刀。

建康冠军侯府,侧门。

几个轻壮汉子牵着马,守在一辆马车前。

待到卯时,侧门打开,甘棠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两个七八岁的清秀小书童,提着装了笔墨纸砚的包裹跟在后面。

汉子中有一穿蓝布衣裳的,三十岁左右,身强力壮,见甘棠出来,笑着上前:“师叔祖,徒孙抱你上车。”

旁边门子听到都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汉子一身普通人打扮,却是武当山张三丰最小的徒弟殷利亨的徒孙,名叫邵邵寰,受掌门大师兄殷朝阳的委派来临安带祖师爷张三丰传艺的。

出正月,张三丰辞别,甘棠和其他甘家子弟一起到族学进学,族学所在地是一座三进院子,前面是给跟随学子们的常随们歇脚的,中间一进是学堂,最里边是夫子的住处。

除了甘家弟子的孩子们,还有亲戚家的孩子来附学,因此也有四十几个学生,大的十一二岁,小的五六岁,甘棠和甘虎两个个年龄最小,甘棠又是长房长孙,座位在第一排正中。

到时,课还没开始,旁边的甘虎只比甘棠小几个月岁,甘虎看到今天又来一个比自己小的(看个头),小脸满是欢喜,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

不一时,只听打闹声突然静了下来,钱正迈着方步走了进来,见到甘棠,指了指旁边的甘虎,对甘虎说道:“这是四房的甘虎,你应该称声叔叔。”

甘棠起身,施了个礼:“给叔叔请安!”

甘虎愣愣的不知所措。

钱正牵了牵嘴角。

古代的功课很是单调,钱正先是教几个小的写百家姓,千字文。甘棠则和几个七八岁的学论语。最后开始教大一点学四书五经。

到了午时二刻,是午休时间,夫子回内宅,学子们开始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坐了,开始进食,甘棠和甘虎两个,自成一派,由几个书童伺候着用餐。

午休半个时辰后,夫子再次来到学堂上。下午上课内容是朗读《声韵启蒙》与写大字。《声韵启蒙》是掌握声韵格律的启蒙书,今天教的内容是:云对雨,雪对风,晚造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学子们摇头晃脑,读的朗朗上口,见大家咏读了几遍,就挨个叫学子起来背第一段,半数人都背会了。而后,夫子又交代大家回家后将剩下的两段背熟。

背完《声韵启蒙》,夫子叫大家准备好笔墨纸砚,看着大家写大字,内容却是前面教过的《百家姓》《千字文》。

末时二刻,学堂下课,各府的常随,接了自家的小主人,回府。

冠军侯府侧门,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道士对着门房施礼。门房则满脸不耐,翻了个白眼,嘴里骂骂咧咧。正在争执着什么?

甘棠马车到了,他下车后,看到不远处那个道士鹰一样的目光盯着自己,看了下邵宸问道:“那人是谁”

邵宸回道:“不知哪里的野道士,差不多是来打秋风的,我去问问?”

“算了,我们进去。”

那道士看着甘棠等进了门,才冷笑一声,掉头去了。

第十一章 劫持 (求收藏!求推荐!)

每日府里族学中,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过去了半年。

甘棠渐渐习惯了这种两点一线的生活,该背诵文章背文章,该练字练字,只要夫子讲的课文,只需一二遍,就能记住,学习起来倒也轻松。

这日中午,又到了午休时间。刚吃完午餐,就听有人低声叫到:“棠少爷,棠少爷!”

甘棠扭过头,见是夫子家前几天刚来的小厮,便走了过去。

哪小厮点头哈腰道:“甘少爷,请跟我来,我家老爷唤你去后院亭子里呢!”

甘棠有点意外:“先生叫我?是也叫了其他同窗,还是单独叫我一人?”

那小厮忙伸着指头:“就叫小少爷一人,你赶快同我去吧,我家老爷还等着!”

甘棠虽觉得莫名其妙,但想着让长辈等着不恭敬,就随他去了。

后院有个凉亭,甘棠见了,便走过去,钱正并不在,甘棠还琢磨是怎么回事呢,突然看到那天在府门口看到的道士向自己扑来,刚想叫喊,口鼻就被湿布捂住,来不及挣扎,就失去了意识。

先不说建康冠军侯府的慌乱,却说甘棠被道人迷晕带走后,在醒过来已经是次日。他发现身子摇来摇去,仔细打量自己所在,才发现是在船舱里。身边坐着个男人看着自己,一身短衣打扮,有些眼熟,仔细观察,想起是换了身妆容,绑架自己的道士。

甘棠想要说话,张开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使出浑身的力气,也出不了一点声音。他伸出手,想要捏捏嗓子,却浑身酸软,使不上半点力气。

那贼人看到甘棠的动作,笑了笑道:“安静点,不要害怕,某家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不会加害与你。”

甘棠试着用全真内经引导真气,突然感到一丝真气从内庭向涌泉游走,甘棠自丘处机处习的全真内经以来,虽多加练习,却从无有此时的感觉。心中一喜,又引导真气向商丘功去,但怎么也突破不了涌泉,真气只是在内庭和涌泉之间来回游走,大约一个时辰时间,甘棠感到双脚像伸进了火炉,越来越热。又过了一会,热气顺着双脚向全身蔓延,头上渐渐冒出汗珠。

甘棠虽然心智比一般孩童成熟,但毕竟只有三四岁,渐渐害怕起来,不敢再练。

那贼人看到甘棠头上冒出汗珠,自言自语道:“坏了,不是病了吧!”

伸手试了试,感觉甘棠额头冰凉,紧锁眉头想了一会道:“也许是吓的。”

甘棠感到船一直向着太阳落山的地方行去,日出日落,又在船上走了十来天后,在一处码头停靠,甘棠看到有十几人牵着高头大马在岸边等候,旁边停着一两豪华马车。为首之人又矮又胖,向一个圆球。

只听胖子哈哈一笑道:“鲁香主入我明教十几载,这偷鸡摸狗的活是越来越精深了。”

引的其他十几人哈哈大笑。转头对身旁的一文士打扮的人说道:“孔副旗主,小主人就交给你照顾了,你们都是读书人,好沟通。”

此话引来众人更大的笑声。

只见一四十余岁中年人留着山羊胡须,穿着一身书生袍,背后却背着一个三尺长的铁笔,笑嘻嘻的走到甘棠面前,一边将其抱起走向马车,一边调侃道:“有我这孔夫子传人,衍圣公嫡系陪伴小主人,不需要长大,明年就能连中三元,状元及第。”

换成马车后,甘棠就被解开了禁忌,全身恢复了活动自由,也能自由说话。陪他坐车的中年书生一个劲的和自己讨论儒家玄学,只是由他解释的论语,却和钱正钱老夫子说的不同,解释的意义恰好相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从当日起,每行一日,就多两人加入,从他们的谈话中,甘棠得知新加入的人级别越来越高,从第一天的香主,七八天后变成了舵主,相隔五六日又变成了旗主,后面又变成了护法,二十日过后,队伍已经变成五六十人。

一路上甘棠倒没怎么受苦,被照顾的无微不至。除了听书生的论语让人脑壳疼外,甘棠除了吃饭睡觉,每隔一段时日,就不断的用真气冲击穴道,甘棠感觉自己忍耐热气的时间越来越长,终于在第九天真气冲破涌泉,真气到达商丘。

就这样,众人一路风餐露宿西行,到三月二十日这天傍晚,人马第一次进城,城门口两边有大量的民夫,在小史的监督下,正在加宽加厚城墙,可见江北的战争,已经影响到这个江南边城。甘棠看到城门边堆积了大量的石灰粉,便忽悠孔副旗主,用纸包了一小包。

甘棠看到街两边的行人装束和建康大多不同,男人大多全身黑衣,边角多色彩斑斓的蜡染和刺绣,女人衣服则五颜六色均挂银饰,众人来到一家大型客栈前停下。

队伍中一个二三十岁锦衣少妇上前和客栈账房说了什么,客栈账房进入内间,不一会,出来一店老板摸样的人,团团向就餐的人作揖。大部分人都理解的起身离去,也有一边出店一边骂骂咧咧。等大厅的客人走的差不多后,甘棠被书生抱着放在主坐主位后,自己却走到靠门的一张桌子就坐,甘棠这一桌连甘棠就坐了三人,左右各有一位相陪,左边是一位身材高大须发皆白的老者,五官棱角分明,面色苍白,鼻梁高鼓,眼袋低垂,显然有异族血统,右边就是刚刚和店家交涉的中年美妇,一套宽大白色麻衣,面如满月。

待众人坐定后,众人中几个年纪较轻的亲自给大家放好碗筷。只见店掌柜怀抱一大坛酒出来,哪老者摆了摆手道:“上饭菜就行,酒就不用了。快点吃完赶路。”

只听烈火旗旗主仇九笑道:“端木长老,兄弟们已一个多月没沾酒了,反正就两天就到总坛,就让兄弟们少来一点,不许多饮就是。”

端木长老怒道:“越到最后越不能大意,你们知道吗?哪老牛鼻子已经发了武林令,现在全天下的江湖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不但南宋武林人在找我们,就我所知,燕国人也在找我们,这儿离夏燕战场不过百十里,还是小心为妙。”

那仇九尴尬到:“得得得,是我错了,你老别生气,吃饭吃饭。”

正在饭菜向每桌传的时候,只听门前传来噗通一声,众人齐向门前望去,只见门前一衣衫破旧的老乞丐婆子倒在地上,旁边一满脸污秽六七岁小乞丐一边张开大嘴哭喊,一边扯着老乞丐的手,想把老乞丐拉起。

门前两个望风的教众正要上前把老乞丐拉走,甘棠从椅子上跳了下去,端起一碗饭菜走到老少乞丐近前,把饭菜递给小乞丐道:“老奶奶好像是饿的,把饭喂给她吃了,也许能好起来。”

只见小乞丐抬起头向甘棠看去说了声:“谢谢。”

甘棠一愣,发现这小乞丐一双狡慧的眼睛又大又亮,嘴角露出讥笑。看到甘棠愣愣的看着她,突然像发现了什么,赶紧低下头去。

等众人用罢饭菜,正准备起身,哪老乞丐被那小乞丐搀扶着,颤巍巍的进门跪下,向甘棠磕头谢恩。

众人只感觉一股酸臭之气扑面而来,纷纷捂住口鼻叫到:“好了好了,出去出去,不要挡了我们的路。”

众人出了店面,纷纷上马,继续赶路。

出城后行了二三十里,进入一山间小道,路两边的树木越来越浓密起来。甘棠感觉一股睡意袭来,此时刚过申时,自从习得武当心法以来,从未有过这种这么早瞌睡的现象。良好的睡眠习惯使得他赶紧修习起全真心法,真气在双腿中上下流动,心中一片空明。登时困意全失。

正在这时只听“噗通、噗通,------有几个年轻的教众从马上摔了下来。”

只听端木护法叫到:“停下,咱们着了别人的道,各人站好方位,护好马车,以防敌人突袭。”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七八个武功内力较弱的教众倒了下来。

树林中的芳草低伏,土的颗粒在草丛中微微的颤动,而后那声音逐渐变大,轻微的马蹄渐渐变成迅速的轰鸣,陡然间,战马从树林中急冲而出!

一骑、十骑、百骑----奔驰的战马犹如洪流急冲而来,马背上的骑士身材高大粗犷,穿着宽大的袍子,带着狐尾帽,飞快的奔驰之中,马上的骑士娴熟的弯弓搭箭。

大光明教众人迅速用马匹围成一圈,以遮挡飞来的箭雨,战马纷纷中箭,发出阵阵悲鸣。

虽有战马遮挡,还是有七八人中箭倒地,加上刚刚中毒的一七八人,能战之人已不足四十人。

只听那妇人高声叫道:“烈火旗随我和端木护法冲击敌阵,其他兄弟护着小主人退往右边小邱背面防守,放鸣嘀召集附近教众前来护驾。坚持到天黑在行突围。”

发出命令的不是护法端木曵,而是这个一路来非常低调的妇人,这个叫萧媚的妇人,是亡国多年的后秦后族后人,也是大光明教护法,排名还在端木曵之上。

只见其一边喊话一边直扑向几十步外的敌骑。

接连三声尖啸的烟花直冲天际。

端木护法和仇九左右抢出,十几名明教高手紧随其后,那妇人柳叶双刀首先和敌接阵,刀法凌厉狠辣迅猛。刀锋在敌群中带出一条飞洒的血线,每一刀必取人喉间、小腹、腿上要害,这些地方大都柔软,要么直接致命,要么使人失去动作能力,要么就是大量放血,而她与人一触即分,以最小的力量求取最大的战果,委实是战场最适合的打法。

而端木曵又有不同,其身形在敌阵中往来穿梭,像一道残影,转眼间就有五六骑从马上烖下,分筋错骨手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凡和他对敌的蒙古人双手筋脉全部被其折断。

当十几名明教高手撞入敌阵,疯狂交锋的声音,在一瞬间升到顶点,令人寒毛都要根根竖起来。

第十二章 救援

夜色中,川北偏僻贫瘠的小山村,村庄老旧,邓域自小就在这个山村长大,随着父亲练刀,俗话说穷文富武,邓家刀法虽然名声不大,但由于祖辈余荫,家中在当地还算得上富户。

邓域七岁时,草原达子南下肆掠川陕,由于那山村偏僻,邓家的日子还过得去。

到了这一年,离小山村不远的小镇上來了几个燕国委派的地方官,把镇东头的庙宇给占了,开始管理这方圆百十里的一二十个村庄,这一日以祈雨为名,竟选中邓域的母亲,要将其作为祭品沉入河中,献给龙王。邓域父亲苦苦哀求,蒙古人将邓域父亲打成重伤,将其母亲带入庙中--------了。

这时山中偏僻,普通乡下女子整日劳作不息,原本难有太多美色,邓域家素有底蕴,王母原本还算是书香女子,比起一般村姑美丽太多,蒙古人窥欲已久。------之后,王母被逼疯了赤身跑了出来,几个燕国地方官追杀过来将邓母杀死。便说她突发疯症,已触怒龙王,实乃大罪,要没收邓家所有余财,献给龙王抵罪。

邓父与儿子持刀杀向燕国,邓父曾被传说颇有武艺,便被燕国人照顾的多,又身有重伤,当场被打死,邓域被打的头破血流,晕厥过去,却是侥幸未死,夜里又爬了回家。

这邓家刀法王父也只是练得花架子,未有实战经验,到了邓域的手上,十余岁的年纪,原也不会如何使用,只是这世上多有练武奇才,因他父母之死心中激愤,与草原人的搏杀,原本想着,对方出什么招,自己怎么格挡,还招。然而被蒙古人一顿围殴,他一招未出还险些被打死。心中因此赫然贯通---原来武艺竟是这样用的。

几日后,子夜时分,一个瘦小步伐虚弱无力,身影摇摇晃晃少年朝庙里走来,行走中,还在山坡上的茅草里摔撩一跤。

邓域半身染血,衣衫破旧,鲜血结疤后的头发也乱如杂草,手里握着一把破刀,他在墙外摸索了片刻,然后悄悄翻了进去。

守夜的达子正在屋檐下打盹,邓域犹豫了片刻,然后直扑上去,破旧的刀朝着草原人的脖子割下去,不一会,看门的人不动了,血腥气弥漫开来。

邓域又向院子里的第一间摸过去,睡在床上的燕国地方官打着呼噜,邓域借着月光看见那肥胖的达子地方官的脖子,一手持刀一手按着刀背,切将下去,再用整个身体压上去,邓域连杀几人后,瘫坐在地上,怔怔的坐了一阵后,又遥遥晃晃地起来,在各个房间翻箱倒柜,找出一些金银,吃食,伤药。在院子里擦洗了伤口,将药倒在伤口上,又找到一把新刀,朝山的另一边走去。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邓域这一走,便在此后走出了一片新的天地。

十五年后。

贵州铜仁县城,邓域与几名手下坐在酒楼上,看着大街上陌生的行人,一路行来由北往南的江湖人越来越多,酒楼已经不在营业,听说燕国人已经打到长江边上,老板正在收拾细软,准备向更南的方去。

邓域正在酒楼上看着这一切的时候,有人从下方上来,穿着江湖打扮的衣服,带着斗笠,一共五人,看来都是绿林人。

“这里不买酒,老板都准备打烊了。”

那五人看着这边,然后拱了拱手:“兄弟只知道这里,与朋友约好了,”

不多时,又有两名绿林人过来,与对方三人见了礼,再过一阵,又有一人前来。

八人叨叨私语,低声说话,最后来的那人显然是江湖上消息灵通的包打听,身材轻盈,下盘功夫不错,大概是专门传消息的,跟其他七人说着最近几天的情况,邓域装着不在意,耳朵却在听着。

过得片刻,一个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魔教倒行逆施,竟敢劫了小公子,几个月前我等就听到张三丰张真人发了江湖贴----小公子满门忠烈-----甘大帅正在和燕国人大战,那魔教必是投了燕国人,劫了小公子好威胁甘大帅----前几天丐帮传来消息,魔教一路向这边行来。正是我西南武林露脸的机会,这次是可是我西南武林的盛会,丐帮、青城派、排帮、等大小十几个帮会都正向这里赶来------”

“能给甘大帅出点力,是我们一辈子的福分--------”

邓域站了起来,朝着那几位走过去,供了拱手:“几位兄弟,说的可是甘家小公子被劫一事?”

那八位看着他,然后也起身供了拱手:“这位兄弟是----”

“贱名不值一提,只是几位兄弟若是去解救小公子,可否带上在下?”

几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道:“兄弟,我等此去,可是送死,不是一时脑热便能去的。”

“我们搭把手。”

邓域伸出手,对面那人便也伸出手,两人手刚刚碰到一起,那人手腕一转,一把扣住邓域的脉门,邓域任他抓着,片刻后那人双手像抓到一根烧红的烙铁,迅速缩回,手轻微颤抖着,瞬间又恢复正常,这个汉子知道邓域并无暗算自己的意思,道:“这位兄弟这么高的身手,又不愿告知身份,是魔教中人?”

“我是汉人。”

对方点点头。

“那什么都别问,跟着走就是了。”

这与邓域交手的汉子叫张麻,江湖人称大鹰爪手,传递消息的叫路钟因轻功了得江湖人称穿天猴,众人出得店来,纷纷上马,在路钟的带队下,一路西行。大约行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再走了一段,进入一坐小山侧面的一个破落道观的庭院,邓域才终于见到了聚集在此的绿林人。

各种刀剑枪棒,不同的打扮与声音,都是得到消息聚集过来的。这处道观处在一片竹林之中,内里大概是四五个院子,最中间一个有假山和池塘,邓域进去计算了一下,聚在这里的,大概有上百名绿林武者,少数带着轻伤应该是路上遇到了对头。陆陆续续还有人赶了过来。

没有火光,人说话的声音也不高,正厅前一个鹤发长髯的持剑道士,一身青色道袍,便是青城派掌门赤阳道长。

绿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随便两个人碰个头,大概都能聊上一会儿。

邓域正观察着周围情况,赤阳道长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各位绿林的,道上的朋友,贫道赤阳,今日能与诸位并肩作战,是贫道一生最大的荣幸。但据我现在得到的消息,不但草原武士大量來援,并且有几百燕国金帐卫士一同前来。有不少朋友在来的路上已经和对方交过了手,还有更多的朋友来了,我们却没有联系上,就单独的行动了,双方各有死伤。说实话,我们处以绝对下风,此行成功机会很小,但此行无论成败,我辈武人讲的是匹夫一怒血溅十里,老道已经七十多岁了,愿将这个老朽之躯寄托这等渺茫之事上。但诸位家中或有妻儿,或有父母,今天能来到此处,于道义上已无亏损。贫道想说的是,有父母妻儿和已经受伤的朋友就不要参加了,贫道在此谢谢诸位了。”

说完向四周频频作揖。

他正说到这里,人群中便有人开口:“牛鼻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众人看过去时,却是一个全身绸缎的胖大老者,只是身上血迹斑斑,显然是来的路上杀了人,他的名字叫裴绥,是丐帮锦衣派长老。

只听他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只看河北的汉人的惨状,若蒙古人打过来,我的妻儿又会这样?我与你同行。”

便陆续有人出来:“我与道长同去。”

“还有我。”

“我也去。”

“我虽然受伤了,却还能战,我绝不走------”

“能与大家同行此大事,就是死了,也不枉此生了!”

“同去、同去”

赤阳掌门说完,转身与旁人商议,人群之中说话声热烈起来。过得片刻,邓域也看到有些人在黑暗中安静地离开的身影。对于这样的事,大家也没有阻拦,这样的事本身大伙都是凭着一腔热血,自愿前来,来去本就自愿。

赤阳又将留下来的众人略作安排,便在几个丐帮弟子引领下,投向不远处未知的战场。

而在另一方,夏军长江水寨大营中的二百豪客,也在甘家老管家皇甫立海的带领下,赶来战场。

第十三章 霸王枪

淅淅沥沥的小雨不期而遇,给双方都带来不小的麻烦,明教和燕国人的打斗在逐渐泥泞的山野间不断升级。

绵连细雨中,孔杨站在车辕上指挥剩下的十几人组成防御阵型,不一会,天渐渐暗了下来,正说着话,远处忽然有一群人过来,火把摇晃几下,是熟悉的手势,对面过来的是附近明教锐金旗的教众。

双方见面,那来人道:“孔副旗主,我们桑措旗主还有半个时辰來援,叫我先来知会大家。”

细雨夜风中,波浪涌起,草地林间,一道道身影劈波斩浪而来,一片混乱的杀场在这个雨的夜色中铺展开来。

夜色中,人影与战马奔行来去,风声掠过,远处传来细微的喧闹声,那是正在发生的小规模打斗,明教众人纷纷投去注意的目光,过不多时,打斗声停止了。一骑马穿着藏袍的男子从远处奔来,手中举着火把,到的近前,伸手解下挂在腰间的两个人头仍在旁边的草丛中说道:“两个绿林人。”

这边的对话间,远处又有打斗声传来,这一次远处的阵仗听来不小,明教这次来的人基本都是香主以上的高手,先前中招的几人也都被雨水浇醒,显然下毒的人不全是恶意,不然大家会一头撞进草原铁骑的伏击圈。被放出去的外围人员虽然也是高手,但这一次好像全不是对方的对手,叫骂声,临死的绝望声此起彼伏。坐着的、趟着的纷纷站起,只见四五十道身影从黑暗处中显露出来。

人员的组成有草原好手也有汉人高手,队伍的首领乃是一位三十多岁的鲜卑人。其他大多是北方绿林的一流高手,其中武艺最高的是一带发头陀,这人面目凶狠,沉默寡言,但那鲜卑首领面对他,也口称铁大师,此人曾进纵横西北的宗师级高手“摩柯指”铁钊。

这边明教众人不为所动,长老端木曵摆动一下手脚道:“我去活活气血。”转眼间,穿过人群,众人只看到一天残影。

端木曵如鬼魅般晃动,转眼间对方死了三个,铁钊欺身而上左手“般若禅掌”封住端木曵四周去路,右手“摩柯指”绝命三招“三入地狱”“去除烦恼”“无忧无虑”以慢打快,每一招都指向对方下一个动作的落点,逼得端木曵前后左右不断来回奔走。此处魔教中人以端木曵武功最高,另一长老萧媚却是两军对垒战阵打法,和这些江湖人物凭个人勇武放对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一炷香功夫,端木曵便气喘如牛,速度慢慢降了下来。

便在这时铁钊身形暴涨,带起的风将周围的篝火猛然倒伏下来,一声暴喝左掌“嘭”的一声将端木曵击飞的同时一个金刚铁板桥,身体向后倒去,黑暗中一杆霸道的暗红长枪,犹如蛟龙,劈波斩浪攻向铁钊,铁钊在倒地的瞬间,身体贴着草皮向后飞退,快如奔马。所过之处野草和雨水被身体真气激荡向两侧飞溅,长枪如影随形,在那附近的高手“缠丝手”唐饶及时发觉,仓促交手,和来人对了一掌,整个身体卷缩着便被击飞出去。

只听一声如洪钟的声音响起:“哈哈哈,竟有这么多人给达子当狗---”

“燃木刀”李思楠手持锯齿重刀犹如魔神般扑将过来,两道身影冲撞在一起,一刀一枪,在夜空中的对撼,爆出雷鸣般的沉重光华。

铁钊脱离大枪,反身加入战团,和李思楠双战来人,双方出手和身法都快如闪电。

大光明教光明左使方天化在这紧要关头终于杀到。

方天化体型刚健,高大,本来帅锐金旗在前方迎接明教一行,接到大队被攻击的信号,在来救援的路上,恰巧碰到五十多人的草原武士,趁着对方被一侧的打斗吸引,他悄然潜行过来,然而到了近处,终究还是被铁钊发现,未能一击而至铁钊性命,双方甫一交手,便知对方难缠。

燕国人这边带队的是燕国大汗赫连阔二弟赫连牧野五子西平王赫连奥都赤。

奥都赤见明教救援之人如此厉害大喊:“动手,抢人。”一二十北方绿林豪杰纷纷暴起,各种兵器杀向明教人群,在人堆中只是左砍右杀,人的动脉被割断,一股股鲜血激喷而出,将周围草地都染得通红,惨叫声登时响起,一双双脚四下乱踏,将满地的红色血液与泥浆搅合在一起,就变成混乱的修罗场。

而草原金帐武士则在远处游走射箭,明教众人虽然人数占优,但和这些高手搏杀还是处于劣势。这些金帐武士个个箭术超绝,几乎每一箭都能带走明教之人的性命。给明教众人带来致命打击。

方天化见明教众人不是这帮人的敌手,看到敌方渐渐攻近甘棠所在的马车,方天化毫不犹豫地扑向侧面,持枪杀向奥都赤。

周围敌人也都反应过来,那最初被击飞的“缠丝手”唐饶只是借着翻滚卸力,这时候才从地上滚起。河北大族刘氏兄弟“分解掌”刘勃、“裂心腿”刘宗及西北巨盗“太始剑”潘贺纷纷攻向方天化,前方又有一根钩镰枪拦截而来!

方天化飞身避过掌腿的攻击,长枪磕开剑锋,身形便从钩镰枪右处滑过,就地一滚避开李思楠的致命一刀,就势起身,前方铁钊已欺到面前,“般若禅掌”呼啸击向方天化面门。

方天化左手单手持枪,右手和铁钊对了一掌,双方同时被对方掌力震退,后方的钩镰枪飞梭穿来,缠绕而上,将他的长枪锁死!同时“燃木刀”李思楠翻滚疾冲,抽刀斩他双腿!

方天化一声长啸,怒吼震荡四野,那使钩镰枪的高手感觉一股大力从枪身传来,登时兵器脱手飞出。暗红长枪横扫千斤,“裂心腿”刘宗被长枪击中后背,登时毙命。

混战双方,死伤惨烈。就在明教将将不支,双方援军同时抵达战场,藏族人桑措刚刚带领庚辛旗几十名教众从西面切入,杀入战团。就感觉道四方蹄声如雷,正从三个方向不断传过来。

站在车辕上指挥战斗的大光明教护法萧媚,直起身来,极目四顾,火把映射下,在前、左、右三个方向都有成群结队的草原骑兵涌来!这些骑兵戴皮帽穿皮甲,里面袍子圆领窄袖,扶弓持刀,不出一声,只是涌来,当先骑士已经张开了骑弓,后面是层层的长矛直刀,在火光照映下闪着寒光,将整个战场围了起来。奥都赤趁着双方激战的空档退入草原骑队之中。

此时方天化以浑身是伤,发髻披散,半边脸都是鲜血,然而怒吼之中犹然威风凛凛,中气十足。他弑杀豪勇,虽然看来突围无望,但仍然大声呼战,毕竟对手都是武功高强之人,转眼间,身上又添了几处新伤。

这支由奥都赤为首的草原队伍,原本组成便是为了执行各种特殊任务、潜行、斩首、围杀各种厉害目标。方天化第一次与这样的敌人作战,他的武艺纵然高强、也带不走如此多的手下,而且还有一个不到四岁的儿童。

燕国这边众人第一次和宗师级别的高手厮杀,也令得众人暗自心惊。他们投靠异族,自然不是为了什么理想、荣耀或者保卫国家,动手之间虽然出了力气,搏命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犹豫,想着最好是不要把命搭上,如此一来,留在方天化身上的竟然都是轻伤,周身伤势虽然看着凄惨,但舞枪的力量竟未丝毫减弱。

“痛快,痛快!”

两个多时辰的搏杀,使双方都筋疲力尽。

方天化已经退入阵中参与防守,萧媚曾经组织过一次突围,在明教众人不顾生死的攻击下,虽然参加突围的众人大多留在了外围,虽然没能突破燕国外围金帐卫士阻击。但也得金帐卫士造成巨大的伤亡。

明教防守阵前的尸体已经秘密层层,不知有多少草原人,又有多少是明教的人。遍地鲜血横流。到了这个时候投靠燕国人的绿林高手也都打出了血性,个个带伤,大部分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

而明教这边则死伤惨重,还能站着的人已不足三成,他们知道,这时他们最后的时光,再也不能承受对方一次攻击。

同样的时刻邓域的身影,出现在离战场百十米的一个小山包上-------

第十四章 三方



第十四章三方

时间已来到了后半夜,原本该宁静下来的夜色并不宁静,火焰的光芒与厮杀还在持续,小小的山包上,赤阳道长和丐帮长老裴绥一道登到最高处。

后方还有数道人影,在周围警戒,一人蹬在地上,正伸手往黑衣人的怀里摸东西。那黑衣人的面罩已经被撕下来,身体微微抽搐,看着周围出现的人影,目光却显得凶狠。

这黑衣人才刚刚从混乱的思绪里恢复过来,他叫刘成,河北大族刘家的旁支,这一次随刘勃、刘宗兄弟等人南下,向他这样武功未达到一流的人大多被安排散在周围警戒,奥都赤大队在前方和明教交手,他在后方选了个高地戒备,眼见远处的林间有人打出火光传递信号,方才准备给同伴示警却突然遭到了袭击。

自后方袭击自己的敌人隐匿功夫高强,他发现时,对方已经到了身后,仅仅换了一掌,刘成的后颈便被拿住,全身像被抽干骨髓,连话也说不出来,片刻之后意识恢复,才发现已经出现好几道人影,他还没有看清几人的来历,只见那人拿出从自己身上搜出令牌,给旁边几人看,说道:“这是达子人的令牌,先前那个俘虏交代的不错,却是是达子人在围攻魔教的人。我们是不是等他们打得两败俱伤在出手?”

这时刘成看到又有几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其中一个刘成认识,“奔雷手”张岩,几年前和刘勃、刘宗兄弟交过手。只听见一个身上带血的锦衣老者对一个年长的老道说道:“你看怎么办?”

那老道点点头,这时一个高大汉子说道:“不妥,时间长了,要是小公子有个一二怎么办?明教虽然和朝廷不对付,那跟我们绿林人有什么关系。明教毕竟是汉人,而且正在打达子。我认为还是先打达子。”

说话的正是大光明教光明右使邓域,自原教主仙逝后,副教主丹巴,左右光明使者三方矛盾丛丛。原本邓域并不赞成劫持岳鲲,想着是不是可以和岳家谈谈。但方天化认为作为大夏第一将门,地位高高在上,商谈并不是一个好的主意。对于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来说,长大后不可能完全记清明教众人对他所做的伤害。为了不加深双方的矛盾,只是在方天化劫持甘棠的第三日投书向甘家示警。

那老道似乎是这些人的头领,思考了片刻道:“这位兄弟说的有道理,小公子随时随地都有危险,那就先把达子杀了再说。”

邓域道:“现在达子分成内外两拨,外面的是金帐武士,里边的是一些武林好手,明教的人快要支持不住了,一旦明教败了,小公子就会落入燕国人手里。外面选十几个武功好的,悄悄潜入,突然袭击对小公子威胁最大的武林高手,其他人在外围埋伏,等里边动起手来后,在攻击外围的金帐武士。道长说怎么样?”

土坡前的厮杀声渐渐暗了下来,不远处一个大汉被打的满脸是血,被李思楠拖着向前走,然后一刀劈在了他的背上,铁钊不知从哪里捡起厚背宽刀一刀将一名武艺高强的老者砍杀在地,土堆前的一颗巨石旁,方天化横枪而立,他身上已满是伤痕,目光望向周围,也已经微微有些虚弱,握枪的双手微微颤抖,即使这样,也没有要单独离开的想法。

“相斗一天,也是有缘,如果我劝在下投诚,那是侮辱了在下,阁下武艺超群,甚是佩服。我乃大燕国西平王奥都赤,伯父是天可汗赫连阔,不知是否告知阁下大名。”

“我劝阁下,放下兵器,交出马车中之人,我可以答应放走阁下的手下,不在伤害他们,但阁下却不能走,我会给你留一个全尸。如何?我数三下,就杀一人,直到阁下答应为止,”

“一、二、三”

远处,一个断了手臂的中年女子被拉了出来,眼中血泪流淌,他的丈夫没有了头颅,就战死在他的脚下。栾青一脚将其踢到,举起刀从她的后背捅了下去。

鲜血在地上流淌成片,染红了周围的野草。

“一、二、三”

栾青再次提刀走到一颗大树旁,准备斩杀一名和尚,树的后方,有人影出现,栾青反应迅速,第一时间砍出一刀,栾青身体晃了晃,慢慢的倒下。铁钊第一时间发现不妥,转眼间飞掠过去,冲向大树背后,两个人影交错而过间,瞬间两人对了三掌,来人身体摇晃了一下,双脚遁入泥土。

铁钊纵横江湖十几年,一向自视甚高,多年来除了在燕国国师湛普手中吃过大亏,还没有遇到过其他对手,第一次来到江南,一天之内就遇到两个胜出自己半筹的高手。天下第一武林教派光明左使方天化盛名在外,自己勉强还能接受。而刚才和自己交手的汉子,不过二十多岁,和来人对了三掌,从未遇到如此诡异的武功,自己感觉来到了一个相对昏暗的空间里,犹如被巨兽拖入其中,隐约有无数东西从自己身体穿过。此人修为似乎还在方天化之上,使铁钊难以接受。心中略感气馁。

李思楠等人看到铁钊吃了暗亏,从不同方向直投那片还未被火焰照亮的林间。

有人暴喝而起,内力的激发之下,声如雷霆:“谁------”

然后便是:“啊--------”

“小心-------”

黑暗里人影交错,下一刻,外围的燕国金帐武士同时遭到攻击,弩箭飞起,如同无数的夜鸟惊飞出树林,飞刀、飞镖、棉针等各种暗器往来穿梭,围攻的三百多金帐武士登时死伤三四十人。而里边这些高手拳、掌、刀、剑因内力催动而激起的破空风声犹如风箱鼓荡,有的拍在树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巨响,下一刻,又是雷鸣般的声音。

轰-----

轰轰轰轰轰-------

奥都赤朝那边望去,铁钊已经朝那边开始疾奔,整个树林中的敌我双方都在向那边看去-----

铁钊已经奔到哪附近,黑暗中,有一道身影疯狂冲出,那是“粉面郎君”崔四公子,他身体扭曲着,像爆开一样,背后插着一把只有拇指宽的长剑,铁钊下意识的抓向他的胸口,想扶住他。后方的黑影里,另一道黑色的身影正在高速追出,如同猎豹一般,直扑崔四公子这逃跑的猎物。

黑色的身影并不高大,铁钊“摩柯指”一招“三入地狱”向来人功去,那俯冲的黑色身影双手快速拔剑,左右两把细剑,刷的一下一下暴涨出剑光,仿佛要吞噬前方的一切。这是江湖上最大陆的一式刀法,——“夜战八方”。被如此两把细剑使出,说不出的诡异,那身影感觉到自己占不了便宜,“唰”的一声,投入到另一边的树林里,犹如从未出现过的幻觉。被铁钊扶住的崔四公子后背鲜血如注,在那一瞬间,他被黑影的长剑从后方刺入,硬是刺断了脊柱骨。

安静的像是要窒息瞬间。黑暗的方向,使人恐怖的恶意扑面而来。

而此时众人看到崔四公子前前后后都是鲜血,扭曲的手臂,明显被什么东西打断,背后的细剑等种种伤势,令他整个身体就像一个被糟蹋了无数遍的破麻袋。高大如铁塔一般的铁钊,静静的放下崔四公子。

奥都赤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人群中的众高手都紧张起来,很显然,顺利一天的他们,突然的意外还是出现在众人面前,刚才斩杀崔四公子的人,有人从兵器认出来,好像是南边大理段家“缥缈八剑”段书常。

铁钊第一时间举起了手,打出了迎敌的手势,李思楠迅速奔到奥都赤的身边,充当护卫,一名草原哲别挡在奥都赤的身前,拉开弓步,搭箭挽弓,聆听风雨中的异声,硑的一声响起来,他的面门上鲜血爆开,整个人向后倒去。

击中哲别面门的却是一个乞丐乞讨用的粗糙破碗。

“当心”-------

“迎敌”-------

这诡异的袭击打破了同样诡异的片刻宁静,有人大吼而出,有人扑向周围,有人寻找掩体。

这些人同时展现出来的一流身手简直惊人,浸淫武道多年的步法身形,在真正临敌的时刻,都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赤阳道长一行所展开的攻击效果极佳,完全是按照邓域事先设计的方法展开,本想着自己一方处于极度劣势,对方毕竟是一国挑选出来的精锐,在对比悬殊的力量面前,以极端的方法,前期尽量消耗对方的有生力量,才有翻盘的可能。那不知对方和明教激战半夜,不但人数极大减少,力量与精神的消耗,也到了强弩之末。

天际昏暗,细雨缠绵,篝火在林间投下稀疏的光影,不多的火焰还在燃烧,雨雾飘荡上夜空。

这一刻人影在树林中呼啸交错,有人躲避,有人腾挪折冲之中迅速往前,已有身法诡异之人,贴地而走犹如可怖的蜘蛛,身体完全隐藏在不高的野草之中,同一时刻草原的金帐武士和神射手,绿林高手,和西南中原武林上演了一场别样的搏杀。

正在这时只见邓域和赤阳道长趁乱双双奔向马车,想一鼓解救出甘棠,明教众人已经筋疲力尽,哪还有力气阻挡两个生龙活虎的两个一流高手,正在这时异变突起,一个满脸是血的明教教众在死人堆里突然跃起,双掌分别向邓域和赤阳道长功去,两人发现眼前有无数掌影向自己扑来,仓促间伸手奋力格挡。

攻击的同时,口中大叫:“动手。”

“千手千佛掌-----”

“是副教主------”

“丹巴,你这个无耻小人----”

异变又起,只见开始就身负重伤趟在马车旁的烈火旗旗主仇九跃身出手,一掌震开车门,伸手去拉甘棠的小手。

第十五章 西行

当丹巴突然发难,由于变起仓促间,邓域和赤阳道人只能发挥六七层的力道,两人和丹巴的搏斗只能稍占上风,被丹巴缠住,一时半会还脱不了身,附近的明教众人死的死、伤的伤,外围更远的蒙宋双方又离得比较远。三方只能眼看着仇九得手。

那日在临安明教据点,丹巴用藏南密教聂魂术催眠了明教在场帮众,又用密教催心术控制仇九和梅洛的心脉,仇九和梅洛两人抵挡不住蚀骨的折磨,秘密投靠了丹巴,成为丹巴安插在明教中的的一枚暗棋。

而一直护卫甘棠的孔杨身上多处中箭亦是无能为力,方天化奋起余力持枪向马车扑来,措手不及之下还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仇九抓向甘棠。

仇九兴奋的要死,几个时辰三方无数高手你来我往,最后得手的却是我!突然,一个纸袋向自己飞来,仇九随手一抓,只听噗的一声,一把抓破纸袋,石灰粉劈头盖脸的笼罩了他的身体,小雨之中,转眼间便是嗞嗞的响声与升起的白雾。

甘棠虽然不到四岁,但混合了部分梦中的记忆,其心智以大大超过一般七八岁孩童。从那天在族学被绑架后,开始无比的恐惧,后来见绑架自己的人并未亏待自己,渐渐便安静下来,便想着如何脱困。开始时在船上无法逃脱,上岸后每天围着自己的人越来越多,也就绝了短时间逃离的念想。在一天前众人进入铜仁县城时,城门左近正在加高城墙,建城材料中有一大堆石灰,便想起梦境中一些景象,和“武功再高,也怕菜刀。”等黑话。当时灵机一动,就忽悠孔杨去帮自己包了一纸包石灰,本也没指望关键时候起多大用处。当仇九抓向自己的时候,慌乱之下随手抓起石灰包向对方砸去,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石灰粉刚刚砸出,迅速从马车的另一边门滑下,以躲避仇九的攻击。

那些石灰粉一旦附上面门,立即将他的眼睛给烧坏了,他大概还用手抹了几下,脸上都给烧烂许多,进入伤口的石灰就更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痛苦,以至于仇九不断地挥拳嘶吼,歇斯底里一般。

“小兔崽子!你个卑鄙小人!给我出来!有种和爷爷大战三百回合。”仇九意识好像也似乎不清楚起来,一边瞎乱挥拳一边胡言乱语,说不出的诡异、滑稽。

而在他前方一个小小身影慌乱逃窜,不断被周围伤者和尸体绊倒,爬起后又继续逃窜。

方天化由于身受重伤,一时倒也追不上仇九,仇九眼睛已盲,只能听声辨器瞎追,而甘棠又只是三四岁的孩童,一双小短腿原本就不可能跑快,便形成三人一个追一个的场面。全场还有意识的三方武林高手,大多被这一个接一个的变故场面搞得惊诧不已,停止了打斗,一个个目瞪口呆。

甘棠慌不择路下竟一头撞向了丹巴的大腿,正准备从其裆下穿过,丹巴哈哈大笑,一把抄起甘棠后,飞身跨上一匹快马,向远处逃去。

三方看到舍生忘死打斗的目标被人抢走,纷纷抢夺战马追赶,一边追赶一边互相打斗,从而任何一方也无法尽到全力,距离被拉得越来越远。

一场接一场的秋雨过后,山间土壤已吸满了水,一道道雨后才有的小溪哗啦啦的从高处洒落下来,溅起一点点的水花。

“咚!咚!咚!”草原军雄浑的战鼓在钓鱼城北面宽广的山间里回荡,黑压压的军队无边无际。

这时,这时,在数千只金鼓同时击响的震天鼓声中,一支万人的骑兵方阵簇拥身着金盔金甲燕国大汗赫连阔缓缓出现在阵前。在雨后的阳光下金光闪闪,格外刺目。山脚下的草原士兵登时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但城头宋军并不畏惧,他没有足够的军队,城内三万多城防主力和十几万青壮在半年的时间里击退了无数次敌人的进攻,粮食和物资十分充足,足以在供军队耗用一年。经验老到的王坚和张钰考虑十分周全,将二十万人一分为四,轮换上城参战,半年时间便打造出一支精兵。

赫连阔骑在一匹高大神骏的战马上,目光阴冷地注视着远处山前已经被夷为平地地夏军城前箭堡,那原本是夏军修筑在镇南城峭壁上的小型箭堡,在半年时间给攻城的草原军队造成巨大的损失,现在箭堡已经全部拔除,山坡上攻城掩体已经修建到城墙下。

赫连阔望着竖立在高处的镇南城,他脑海里出现了镇南城被攻陷的情景,火光冲天,满地士兵跪在他的马前求饶,他的士兵毫不留情的砍下这些汉人的人头,而甘奉的人头就拴在他战马马颈下。

他头顶的金色王旗在风中飘扬,在他身后的是前军主帅汪德臣,蒙哥道:“半年来我军终于铺好攻城掩体,并拔除山上所有箭堡,拿下此城就在这几日,我军不能再等,天气愈发炎热,兵营中多有儿郎染病,如不能尽快拿下此城,我军将前功尽弃。汪将军可等前军攻城至城墙下时,帅勇士隐藏于杂军中,突然发力,忘一举拿下此城。

在局促的战鼓声催促声和刀斧手的威逼下,二万五千余名燕国汉军开始向镇南城发动了凌厉的进攻。王坚冷冷的哼了一声:“传令投石机发射!

镇南城头鼓声大作,一百三十架投石机同时发动,长长的臂杆挥出,将八九十斤重的巨石凌空抛出,,一百余块巨石在空中旋转呼啸着砸向密集的人群,“轰!巨石砸下,在人群中翻滚,血沫腾空而起,十余人被砸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接二连三的巨石扎紧进人群,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连成一片。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连续攻击,攻城燕国大军终于功至城下,一架架云梯搭上城头,草原大军一个个向城头攀爬,“咔嚓!一座云梯被大石砸中,云梯折断成数节,云梯上攀爬的数十人纷纷掉下,密集的巨石砸向云梯。

城上夏军箭如雨下,弓箭从高处射下,会带着自身的重量射向敌军,杀伤力极强。眼看草原大军已开始攀爬城墙,汪德臣叫到:“锐士军跟我上。

张钰站在城头,刀一般的身体,坚毅的目光,张开嘴,喉间涌出的是铁锈般的血腥味,耳中喊杀声犹如雷鸣,眼看敌人用上城头,手中的铁棒,打在一个敌将敌人的头颅上,接近两百斤的身躯犹如在山中奔突的猎豹,轰的倒下去,头颅撞在城墙上的声音沉闷槮人,混在无数的声响之中。

箭矢飞舞,城墙上燃起了烟火,士兵推着巨大的滚木往城下扔,一个色目人的巨刀砍在铁棒上,视野在哪轰然的巨响中变得摇晃起来。张钰晃晃脑袋,从地上爬起来,手中抓起一杆长枪,奔向丈余外扑上城头的几个燕国汉军士兵。

他受刚才那一刀的影响,视野与平衡刚刚恢复,手中长枪连捅了数下,才将一个燕国勇士士兵的胸口捅穿。那达子身材魁梧,壮如野牛,死死地握住枪杆不肯放手,另一名达子勇士已经从旁边扑了过来,张钰一声大喝,手中劲力一发,这人身体轰然软倒在城墙上。

一旁的达子勇士扑了个空,握刀回旋一斩,方才转身,张钰的身体也已经冲撞了过去,手中的半截枪杆哇的往他脖子上扎了进去,噗的一声爆出浓稠的鲜血来,那达子勇士在挣扎中后退,随着张钰拔出枪杆,便倒在女儿墙的血泊之中,没有声息了。

张钰这才回头,找回自己的铁棒,而在视野的不远处,城墙一角,已经有十数名燕国士兵爬上城头,守城士兵在厮杀中不断后退,有将官在不断呐喊,张钰便握紧了铁棒,朝着那边冲了过去。

无数声嘶力歇的吼喊汇成一片战斗的大潮,而放眼望去,攻城的士兵还在下方的山道中连绵不绝的向城墙涌来,攻城的燕国大军升起的是汪德臣的帅旗。

帅旗在攻城大军不断前进的时候不断前移。

王坚看到远处越来越近的汪字大旗下,一个汉人大将正挥舞着令旗,正在指挥大军,便举起铁胎弓,三支透甲箭梯次射出,那汉人大将听到尖啸的箭声破空而来,急忙向旁边歪头躲避,只感觉一直利箭从耳旁飞过,心中正感到一丝后怕,只听噗噗两声,感觉有什么东西卡住自己的喉咙,想大声呐喊,怎么也叫不出声音,然后噗的一声摔倒,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南夏三十七年六月,仲夏,赫连阔在对镇南关围攻四个月后,燕国前军元帅汪德臣被流失射穿颈部毙命,这是几十年来夏燕战争中战死的燕国最高将领。

第十六章 解救

肃宗四年八月丹巴协甘棠一路西行,就这样快马走了几日到了一寺庙换了马车,随行多了几个头带红帽的武僧,甘棠看到一路行来,所见不再是翠绿的山峰,而是一座座光秃秃的土山,沟堑纵横。又向西行了几日,前方是一个碧绿的大湖,湖上百鸟翱翔,大湖周围土地平坦,绿草茵茵,多有黑色的牦牛和白色的羊群,甘棠感觉这景色有点熟悉,想了想恍然大悟,这是梦境中所见过的青海湖,绕过一个大湖,知道自己已过了青海,一路向西藏行去。

又行的十几日来到一座建在半山腰上的巨大寺庙前,甘棠看到这巨大的寺庙,虽然和梦境的建筑多有不同,但可以猜出自己应该被带到了布达拉宫。布达拉宫最初为唐朝时吐蕃王朝赞普松赞干布为迎娶尺尊公主和文成公主而兴建。是藏传佛教格鲁派(黄教)摄政王冬宫,是藏传佛教的圣地。

丹巴领着岳鲲来到寺庙门前,丹巴对一知客憎道明来意,那知客憎道:“请随我去牟尼殿,见见各位活佛。”丹巴道:“打扰众位活佛清修,罪过不小。”

两位小沙弥在前引路,来到一条长廊之侧。两个小沙弥躬身分站两旁,停止不行,三人沿长廊一路向上,来到一个大殿前,那知客憎双手合什,说道:“阿弥陀佛,丹巴师兄带来一个小施主,有要事求见各位活佛,打扰几位活佛的功课。”殿内一人说道:“进来说话。”那知客憎缓缓推门。巨大的大门吱吱格格的作响,显然平时极少有人启动。甘棠随着丹巴跨进们去,室内有三个老年喇嘛分座在三个蒲团上,正中的喇嘛容色枯槁是藏传佛家的掌教宝仁活佛,左边的高大魁伟的是其师弟宝哲活佛,右边的是宝音活佛。

丹巴躬身合什,将甘棠的来历简单的说了一下,最后道:“自从我吐蕃国为燕国灭国以来,蒙古人扶持萨迦派,建立萨迦派建立亲燕国政权。对我黄教、红教、白教残酷打压,已失去佛祖传教的本意,对我藏区牧民多有奴役,小憎潜入大光明教入中原,寻求中原上国的帮助,但中土大夏自顾不暇,无意中得到武当派张三丰张真人发现的开天眼之人。现小憎将其带来,烦请几位活佛看看是否能洞破天机,恢复故国有所帮助?”

宝仁活佛向甘棠招了招手,甘棠淡定的走向前去,宝仁面含微笑点点头后,仔细看了,甘棠的五官和眉心的胎记,说道:“两位师弟意下如何?”宝音道:“虽面相清奇,但菲我佛门中人。”宝仁道:“面有正义,但其中又含有杀戮。本尊也看不透。看透之人世上最怕只有张真人了。”

近几天时候起,这个佛教圣地附近异地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服饰各异,以中原人居多,悦来客栈一间普通客房内,一个高大白须和尚走进房间,看见了正在房间等他的那个人,拱手行了一礼。

视野那头,是一个在大热天还穿着貂裘,头发枯黄的老人。此时从那边的昏暗里站起来,“觉善师兄,你怎么亲自来了?”

讲话之人正是甘象升贴身护卫皇甫立海,在锦州突围时被燕国国师堪普震断了少阳穴周围的经脉,血液不畅,每时每刻都在遭受外寒侵体。

觉善道:“我不亲自来,谁还能代我来谈。师弟!自从当年你代我受过,被师傅逐出门墙。四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关注你。几年前,老衲得到消息,甘象升甘大帅在锦州殉国,我甚至以为你跟甘大帅一起走了,没想到,你还能活下来,这一次你终于有事求到少林头上,给我一个像你还债的机会,还有你认为宝哲活佛会给其他人面子。”

皇甫立海皱眉道:“当年的事休提,这件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师兄虽然和佛有些渊源,我想活佛不可能靠三言两语就放了小侯爷。”

“我想也是,不过你还是来了不是吗?”

“此刻在这里的大部分都不是我们的人,这些江湖人鱼龙混杂,这里边肯定有不少来帮忙的,但肯定也有对面的人,事情拖得越久越麻烦。”

“现在情况如何?”

“很麻烦,听说北边来了厉害的人物。”

“嗯,你说的很对,那我今晚先和宝哲活佛谈一谈,能不动手就尽量不动手。”

子时,“呜哗-----”布达拉宫门外传来一声大喝,寺内各人耳朵均震得嗡嗡作响。丹巴知道这是佛门一门级上乘的功夫,比之自己的功力不知高了多少,一声断喝就能听出来人的深厚内力。

宝哲一声长啸叫道:“那方高憎来我黄教做客,宝哲有失远迎,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来人道:“少林寺掌门觉善求见三位活佛,不知活佛可愿见见老朋友。”

过了好一会,只听宝哲道:“大师驾到,请入殿。”

觉善大师道:“得罪!”举步进了大殿,向宝哲活佛合什为礼,说道:“少林寺晚辈觉善,参见三位前辈大师。有常无常,菩提榕象,南北东西,明镜霞光!”

宝哲活佛心里一惊:“少林寺掌门博学精深,果然名不虚传,一见面便道破料我所参禅的来历。”

释迦摩尼当年在据尸那城婆罗双树之间入灭,东西南北,各有双树,每一面的两棵树都是一枯一荣,称之为“四枯四荣”,据佛经言道:东方双树为“长与不常”,南方双树为“乐于不乐”,西方双树为“我与无我”,北方双树为“净与不净”。如来佛在这八境之间入灭,意为非枯非荣,非假非空。

宝哲活佛正是修炼八境禅功,八境禅功共分八层,如今宝哲只修到“菩提榕象,明镜霞光”,也就是第三层。

便即凛然,说道:“大师远来,本尊未刻远迎。大师慈悲。三十年未见,修为突飞猛进,但容颜依旧,善哉善哉!”

觉善单手为礼道:“三位活佛,苦修功法。不知为何,命座下弟子劫持一小童万里至此,何意?”觉善一边和三位活佛对话,一边看向坐在宝哲活佛身后的甘棠。

原来那日甘棠被拐走后,甘棠的两个书童收拾完点心,这才发现甘棠不见了,好好的人怎么就不见了,两个书童都慌了,一个去内院找先生,一个去通知前院的人。邵寰得到消息,大吃一惊,急忙问明情况,来到后院,看到院墙一处有人攀登过得痕迹,一路寻着踪迹追了下去,总归还是迟了一步。

不要片刻,族学大多知道了消息,有人回家报信,其他人将前后三进院子仔仔细细地找了个通透。连内院卧房里的床底下都找了,仍是没有甘棠的影子。

一刻钟后甘家二房祁门候甘经骑马赶到,同行的还有幕僚与十来个护院。

甘经听了甘棠失踪的事,怕是仇家来寻仇。不管是什么对头,先不能让人将甘棠带出建康,又暂时不能报官,怕劫匪伤了甘棠的性命。这时刚好邵寰追踪没有结果回转,甘经叫来邵寰让其通知张三丰张真人,并询问甘棠丢失的细节,得知贼人是从后院墙头翻出去的,急忙又吩咐几个护院去各个城门守着,而后又询问族学中的所有人,。大家都把视线落到钱翰林身上,因为眼下只有钱翰林家新找的随从至今未归。

甘经还能怎样,知道钱翰林的为人,只是招人不查罢了。甘经见其他孩子吓得不轻,先让人把他们各自送回家。各路护院在几个城门守到天黑,都一无所获。甘经一面派人寻找,一面到各个学子家,交代各家家长不要随便说话。

老太君哪里,甘经不得不说个谎,说杨府杨璐母亲生病,想念外甥,派人接了过去。杨璐哪里瞒不住,只好实话实说了,杨璐吐了口血,晕了过去。老太君只当儿媳妇是担心娘家那边,又不放心孙子一个人出门,就让杨氏准备回娘家,一方面侍候母亲,也能够照顾儿子,杨氏在老太君面前有苦说不出,只知道默默流泪。

杨氏要等儿子的消息,哪里能够安心回家,一天天过去,终于在第五日有人留书给杨氏,说明情况。这才放了一半的心。

邵寰用飞鸽传书给武当山现任掌教,张三丰得到消息后一路追踪来到贵州铜仁,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第二日在铜仁接到丐帮的信息,知道丹巴一路向西,就一路向西追去。

布达拉宫大殿。

宝哲活佛道:“三十年前燕国大军攻打我吐蕃时,大师就随张真人,不远万里前来相助,我们怎么可能相害令徒。

只是我那徒儿丹巴原是吐蕃王子,国破家亡后,托付于本寺。几十年来一直寻求复国,数遭失败,把甘小施主协来,不过是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罢了。

如今却惊动各方,这几日我这里已经擒获几十位潜入寺中的江湖朋友,这时候反而不便让大师带走小施主。我与几位师兄弟相商,既然大家都是江湖之人,大家就用江湖方法解决,大师还是先回去,等待本寺消息如何?”

觉善合十道:“善哉,善哉,那老衲就等几日,打扰几位活佛清修,罪过罪过。”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都悄然伏于暗处的人们,都开始蠢蠢欲动地探出头来。躁动不安的气息笼罩在原本就经受着压力,犹如闷灌一般的寺庙前。客栈内,道路旁遥望着山间布达拉宫的更高处,或高谈阔论,或窃窃私语地关注着这几日来的事态。负责巡逻的憎兵偶尔会被叫住,询问如今的状况怎么样了。巡逻者便大声安抚几句。

这些日子以来,布达拉宫的气氛逐渐紧张,大量外来着的聚集,今天下午,堪普的到来,局势就愈发的混乱起来

第十七章宗师

藏传佛教圣地势力再大,放眼天下,不过是个门派,架得住一州一地,怎架得住这等纵横天下几路的庞然大物。而对方以那等盖世功力,口称拜会黄教三老,很可能就是要找些麻烦了------

下方安顿宾客的几个院落里,一拨一拨的人来往频繁,私下联络,开始做最后的拉拢和交涉,中原武林,少林,丐帮活跃其间,一家一家地拜访过去。大光明教同样如此,偶尔双方不期而遇,大光明教邓域等人,由于前期有一次还算成功的合作,忙着拱手。

山腰,堪普在房间里,听人复述着各方交易的动向------。

萧媚直到天快亮时才睡着,只睡了一个时辰,又爬起来,披着斗篷带着随从早早地出了客栈,上午日头高挂时转转悠悠地来到悦来客栈,不过没看到皇甫立海等人。

不久,她有去到堪普所在的小院,小院里挤满了来布达拉宫朝圣的藏民,大家正听着那身形如弥勒一般的活佛讲经,萧媚也进去听了听,无非是导人向善,去恶,这位活佛讲完之后,萧媚正要随众人出来,只听堪普道:“萧姑娘明心见性,洞彻人心,乃是有慧根之人。只是有时候用心过多,对于身体怕是有些损害,依本座看来,萧姑娘的头痛,晚上的辗转难眠,还常有梦魇缠身,怕是有一段时间了,因此也只是提醒一下姑娘,多注意保重。”

浑厚的声音中,她看到那胖大的活佛向她走来,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一只手,捏了一下,随机又放开,税后热流像是从手上劳宫穴汹涌而上,一股去向额头,一股去向胸口,片刻眩晕之后,整个人都像是轻松起来许多。

萧媚合十道:“多谢活佛!活佛慈悲为怀,一边对茫茫苍生布医施药,导人向善。一边又参与燕国侵犯周边邻国,致使生灵涂炭,施小善,而助大恶,却是为何?”

堪普道:“人生在世,难免会有执念,有时候我们以此为生,有时候又为之困扰。每个人的出生不同,生长环境不同,所产生的思想也就不同,对同一件事的看法也就不同。

在姑娘看来,我助大燕是助纣为虐。老衲的看法恰恰相反。唐太宗有言: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衰。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请问姑娘?如我劝导赫连阔大汗停止对大夏的攻击,赫连阔大汗会听从我吗?”

萧媚想了想道:“那自然是不能。”

堪普又问道:“那张三丰张真人如劝大夏皇帝柴信远放弃皇位,去大夏国号,把大夏并入大燕,大夏皇帝会听张三丰张真人的吗?”

萧媚心道,除非柴信远疯了。

“我看姑娘的眼神,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对吧!”

萧媚点了点头。

“既然都无可能,那战争就不可避免。世事无常,王朝更替,就像人生一样在世间轮回。秦灭六国,白起坑埋赵降卒四十万,王翦屠楚卒百万,水淹大梁,使大梁几十万人口只剩几人。汉灭秦,楚汉相争,死亡人口几百万。三国代汉,中原人口从五千万降为一千多万。如果大燕在极短时间统一中原,天下百姓就会少一些杀戮和痛苦。张三丰张真人,助大夏以抗大燕,只会延长战乱时间,增加百姓的伤亡,在这件事上是张真人错了。”

一时间萧媚目瞪口呆,总觉得哪里不对,就是找不到反驳的原因。历史的局限,又岂是她能想的通的。

萧媚愣了愣,转身就要走时,堪普又在背后开口道:“人生在世,一进一退。放下了固然轻松,这道理谁都知道,本座知道,萧姑娘也知道,知道了,就能放下吗?”

“------”萧媚没有说话。

“既然放不下,本座又何必劝你。有一天萧姑娘若能放下,当是一种幸福。但若不能退,又何妨和本座一起前进呢?释宗少林寺教人放下,我藏传萨迦派只教人向善去恶,若非世间有恶,又怎知善之可贵?若人生无苦,又怎识甘甜之愉悦。萧姑娘哪天想通了,不妨来找本座。”

萧媚在这山上,上下紧张的气氛的夹缝中想着大光明教的未来的时候。有布达拉宫的人送来了请帖,宝哲活佛今晚在山顶设下宴席,款待远道而来的各路朋友。萧媚道过感谢,收下请柬。

过了晌午,就有队伍提前上山。阳光在天空中像是要转成惨白色,布达拉宫外围,四川排帮选出的代表第一个来到山顶,随后是大理国亲王段书常、丐帮的裴瑗联诀上山,山东八大响马联盟,河北弹腿刘家,大漠巨盗何树,青城派赤阳道长,武当现任掌门殷朝阳,甘家军武术教头皇甫立海,大光明教在方天华、邓域带领下登上山顶,燕国征西王奥都赤带着其麼下铁钊、李思楠等侧是最后一批登场。

山顶,便在这样的紧张里包容下所有的骚动,该落得子皆以落下。

山顶另一侧。“我大燕国师,功力深厚,已臻化境。三位活佛武功虽高,却不该将黄教安危系于一战。今日之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只要三位活佛将甘棠交于我大燕国,便能化解黄教的危机。山下这些人,结构松散,只要我带着甘棠离开此地,黄教的危机迎刃而解。小王殷切之心,请宝哲活佛三思。”

他话音未落,一阵响动,从后山峭壁间响了起来,那是足音,足音踏碎了黄昏,杀气冲天而起。

这一瞬间的情绪犹如幻觉,那并非杀气,而是真真切切感觉到的,普通武士与大宗师之间的距离。整个天地都仿佛和来人容在了一起。

时间稍稍回退到早上,房间里,奥都赤跟堪普说完了所有安排,然后到:“打听之中,此次来人中除了国师外,大夏那边也就少林觉善稍微难缠一点。明教那边,方天化旧伤未愈,邓域武功好像还在方天化之上。国师真正的对手还是黄教三位活佛。若是可能,大师先解决宝哲等三人,我们就可以胜券在握。”

堪普疾行的足音从山底轰鸣而上,登上山顶,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停下脚步,目光朝着斜上方望了过去,宝哲在这夕阳里投来惊鸿一瞥,整个天地都凝聚起气势,朝他压过来,令他心神为之一动。

想不到宝哲在这短短两三天里竟然突破了枯荣大法第四层,心中意识到这点,他渐渐的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乐不可支,笑声逐渐转高,背负起双手,举步来到宝哲面前,由内力推动的大笑沛然浑厚,笼罩整个山顶,令的山顶众人为之紧张又茫然------。

令人心惊肉跳的哈哈大笑,笑声之中所展现的功力将山顶上的高手悉数地抛开一大截,笑声过后,整个山顶其余的人都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在这样的环境里,完全变成了配角。

终于明白传闻中隐约可以与天下第一高手张三丰比肩的大燕国师堪普,是何等的可怕。

今晚,他们这些人能不能挺过去,还是像卷进风暴一般被彻底碾碎。方天化明白以他方才表现出来的内力修为,自己冲上去,对方只要一招,自己就得躺下,即使自己使出浑身解数,恐怕都是挡不住的。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堪普活佛远道而来,本寺怠慢了,请随本座入席。”话语虽然简简单单,却隐约冲淡了堪普方才引起的压迫感。”

山顶大厅的说话嗡嗡的,有时尖锐,有时和气,张路与麻钟低声道:“你说,少林觉善大师与这堪普打起来,胜算如何?”

麻钟便摇摇头:“为何不是宝哲活佛和堪普打?”

张路道:“宝哲大师武艺怕是不高。另外,这其中还有很多原因------”

此时,陡然听闻那边堪普说道:“------当然,其他的事情,暂时也可按下不表,本座毕竟是个闲人,此来只为传教。而另一方面,则是听闻少林觉善大师武艺高深,实为一代宗师,本座毕生爱武成痴,想请大师不吝赐教一二,武道切磋,点到为止,不知觉善大师意下如何。”

张路心中一惊,知道正戏来了,觉善那边笑着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听邓域站起来抱拳道:“方才听说堪普大师四处找人切磋,这个习惯不好。这个时候------与觉善大师交手,我看没这个必要,晚辈虽然习武不精,但做个抛砖引玉的资格还是有的,不知宝哲活佛和堪普大师哪位可以教导晚辈几招?”

宝哲大师道:“我师兄弟三人或许可以和堪普大师一较长短,但单独和堪普大师交手多有不如,相逢不如巧遇,堪普大师既然愿意出山,如邓施主能击败堪普大师,本座答应你把甘小施主交还给明教。如何?”

堪普哈哈哈笑道:“爱武之人,彼此切磋,此为对技业的爱惜与考教。宝哲大师潜心佛学,志不在此,对于邓施主眼下之邀本座接了。明教历来英雄辈出,原教主方腊、王念经皆是先辈豪杰。五年前本座和前教主尹枫有过切磋,本座输了半招,没想到现在尹教主已登极乐,听说明教现在武功以你为最。武学之道,如在黑夜中远行之慢慢长路,本座已许久未见同行之人。能在今夜与尹教主传人一战,世事无常,真是快哉、快哉啊------”

堪普站在一株等高的菩提树旁,背负双手,仰望夜空,众人听到他一声叹息,这里的星空好美丽呀!------”

由于之前的气氛影响,此时的这场决斗,已经点起了火气,彼此之间,没有客套的余地。松火摇弋之中,邓域只是几步之间便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影,视野的那一头,堪普身上的宽大憎袍在陡然间鼓动起来,他反手一下,拔起身边的菩提树,整个人就像是在陡然间膨胀起来,踏踏两步,朝着邓域的方向迎了上去。

第十八章太极

庞大的身形挥舞着菩提,不动明王功犹如佛家愤怒的金刚!向邓域冲去。光芒明灭,威压与内劲如潮汐层层推进,邓域手持那把锈迹斑斓破刀,刀光挥舞,四周松明火把突然向绣刀聚集,光芒暗了下来,菩提飞向天空,泥土带着劲气向四周飞溅,两人的身影都停在了冲撞点上,堪普陡然挥拳!

没有人料到,两人甫一开战,会如此的激烈。大部分人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破刀在割裂空气,堪普挥拳的声音犹如大海在咆哮,空气中便是轰轰的几下,破刀也随着交手的拳风,朝后方的远处飞去。在场只有一部分人能够看清楚这一幕,但随后的一下,他们所有人都看不明白了。

那是轰的一声巨响。空气中,堪普胖大的身形顿了一下,巨大的波纹随着他袍服、身体空中飞舞的针叶扩散开去,那比堪普小了半个头的身影,一脚踢在堪普的胸口。

没几个人能够理解这一脚的力量,震动的空气吹的周围人的衣服向后方飘去,脸上感觉像咧咧三九寒风,刮得人生疼。堪普山一般的身体踏踏踏的往后猛退,四周明教众人和中原武士发出震天的叫好声,然而下一刻邓域籍着这一脚的反作用力,消失在远处。在场众人大多以为这一回合是邓域赢了,然而下一刻,只见邓域脸色显示一片潮红,而后变得苍白,嘴角流出鲜红的血液,方天化看见情况不对,欺生抢出,扶住邓域身体。

邓域艰难开口道:“大师内力刚强,在下不是对手。”

‘轰’一时间在场众人莫名其妙,议论纷纷。

堪普虽然胜了一招,但心里一片侥幸,自己的不动明王功已经练到化境,敌方攻击越强,反震力越大,当邓域这一脚既然能在大部分力量传回的情况下,能使自己也受了一点内伤,是自己绝对没想到的。

整个情形,距离开战,仅仅是一次呼吸的时间,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呀呲欲裂,没有人想到,会出现这样戏剧的一幕。

双方冲过去,堪普挥树猛砸,然后暴雨般的挥拳交手,树枝被内劲激荡飞舞,破刀飞舞,罡风呼啸铺开的瞬间,邓域没有丝毫后退一脚踢在了堪普的身上,而后被自己内力反震而受了内伤,而响在众人耳中的,只是疯狂交手的轰鸣。

高手之间的过招,力从劲起,为求应变,此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江湖上非常大路却又无比行险的,鹰蛇生死博!来的快,出乎众人的意料,结束的更是出人意料。还没反应过来,胜负已分。

山顶之上灯火摇弋,将众人脸上的表情照的忽明忽暗,虽然看起来是一开始就有的心里准备和彼此默契,在那边压阵的双方始终还是不愿意让这场决斗变成两败俱伤。

半山腰一老一小两个全身镂衣百竭的乞丐一路前行,周围的武林人便多了起来,过了布达拉宫后门,前方山顶寺庙广场上更是绿林群豪聚集,远远看去,怕不有上千人的规模。引她们进来的藏族小喇嘛将两人带到里边,两人在一处栏杆边停下来,正好看到两位高手分出胜负,置身其中,才觉得气氛有点诡异,这廊道位于武场一角,四方都站满了人,以武场为中心,四拨人明显正在对持,这时有人靠过来,低声与年老的乞丐说话。

“师傅,刚刚邓右使输了燕国国师堪普,现在还没有人向堪普挑战-------”

将这边的经过说完,四周各方势力介绍一番,那人退后一步,那小乞丐忍不住低声道:“奶奶,把甘棠抢来和我玩吧!------我周围全都是叔叔伯伯,一点趣味都没有-------”

那老乞丐看着前方,拍拍她的肩膀。然后步履瞒珊地走到场中,向觉善大师道:“刚刚燕国国师刚刚打了一场,老婆子向大师挑战,如大师胜了,也算是战过一场,这样大师和堪普做最后的决斗,才算公平,大师以为如何?”

“这算什么公平,老婆子,你是来给觉善送平衡的吗?”

“就是,还不如由在下和觉善大师打一场。”

一时间燕国一方纷纷叫嚷。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声若洪钟,盖过场上所有嘈杂的声音。

觉善大师道:“郑施主既然有兴参与,老衲退出。如郑施主胜了,老衲可护送郑施主平安出藏。”

堪普慢慢走到老乞丐面前。

“------虽然当年其中有着诸多误会,但本座对尹教主只有敬重------不管怎么说尹教主当年的死,是由和本座切磋受伤后为人所趁。今日情况复杂,尹夫人看来不会相信本座,但这件事并不是本座自己的私事,终归是代表一国,那你我便以武林规矩,手上功夫说了算。”

天地不仁,万物有灵。所以每个人,都在为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做出努力。

武场上,大光明教前教主尹枫夫人郑梦云持棍而立,在刚才的一番口舌之争时,郑梦云微微闭着眼睛,并末为之所动。

当年其夫尹枫号称武功和三丰真人相差仿佛的绝代高手,有一人自称藏传佛教花教活佛堪普上门挑战,双方武功本在伯仲之间,尹枫侥幸胜了半招。堪普身受重伤败走,尹枫也受了不轻的内伤。郑梦云护送其夫远走苗疆请神医侯悦治疗。

路经四川唐门,被四川唐门下毒后围攻,尹枫被杀,郑梦云侥幸突出重围,回到川北老家,发现全家一十三口除刚满周岁的小孙女尹沐曦被藏在地窖中侥幸活了下来,其余十二口全部被害。

郑梦云救出奄奄一息的小孙女后一路追踪调查,得知凶手是燕国大汗赫连阔二弟赫连牧野手下四川唐门和河北大族刘家的人。

郑梦云在击杀四川唐门家主唐通后遁入太行山,几年来带领明教巨木旗在河南河北抗击燕国,人是越打越少,从开始的两万多人现在只有不足一万人。

这次听到赫连牧野手下离开老巢,便带着小孙女乔装成乞丐,一路追踪,寻找机会为全家复仇。由于对方人多势众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到达这里看到四方各怀鬼胎,互相牵制,自己单独挑战堪普,不论能否报的灭家之恨,最起码有一个单打独斗的机会。

自从带领巨木旗与燕国周旋以来,经过与四川唐门和河北大族刘家那场大战后,她侥幸没死,从此踏上了与燕国人不断的战斗当中,哪怕是数年间燕国派大军多次围剿的境况中,巨木旗在太行山也是摆明车马与燕国人打的最惨烈的一支义军,她因此积下了厚厚的名望。

但驱使她走到这一步的,并非是那层虚名,他与战阵中博杀了近五年时间,时刻都在死亡线上挣扎,武艺与意志早已坚如磐石。除了因丈夫死后而四分五裂的大光明教外,还有哪些无辜死去的兄弟姐妹还会让他动摇,这世上便再也没有能打破她心防的东西了。

五年沙阵,由武入道,这一刻,他在武道上,已经是真正的名副其实的大宗师。

如果堪普能用丈夫尹枫和全家的死来影响他的心智,那便多余了。

堪普已经走下武场。抬起手,亦有掌握风雷的气势与压迫感。

“一!对一”

“是,一对一!”

当年跟在丈夫身边的任性娇狂女侠,如今顶天立地的‘女罗刹’睁开了眼睛,那一刻,便似有雷光闪过。

四周的火把嵩明从四周聚落,庞大的身躯卷起了风声,袈裟袍袖在空中兜起来,如旋涡般的罡风,在皎然的交锋中,砸出轰然声响。

在这一刻,人们口中的佛王收敛了善意,如怒目金刚,凌厉的杀意与凌冽的气势,足以碾碎眼前的一切敌人,尤其在常年习武的武林人眼中,将自己代入到这摄人心魄的挥拳中时,注定让人胆颤心寒。不光是拳脚,在场的多数人恐怕只是触及堪普周围罡气,都有可能被不动明王内力震的五脏俱裂。

而在这一瞬间,武场上的‘女罗刹’,展现出的亦是令人心寒的战神之姿。那声一对一还在回荡,两道身影陡然间拉近。武场中央,沉重的镔铁权杖扬起在天空中,奋起千斤棒!

一个女人武功竟然走的是大开大合刚猛的路子,让旁观众人看的头皮发麻。而堪普的双手犹如抓住了整片大地,挥砸而来。

武道的巅峰对决的恐怖力量,即便在场的大部分武者,都不曾经见过,甚至于习武一生,都难以想象,也是在这一刻,出现在人们面前。

兵器在这种层次的对决中,已经不再重要,堪普的身形奔突飞跃,拳脚踢砸之间力道似有千斤,袍袖兜起的罡风,面对着郑梦云那在战阵间杀人无数的镔铁权杖,竟没有丝毫的示弱,他那庞大的身形原本每一寸每一分都是武器,面对权杖,转眼间砸打欺近,要与对方贴身对轰。而在接触的瞬间,两人身形绕圈疾走,郑梦云棒舞如雷,在旋走之中劈头盖脸的砸过去,而她的功势也并不全靠武器,一旦堪普欺近,她以肘对拳,以腿对腿,面对堪普的巨力,也没有丝毫示弱。

尘埃飞旋,地面上石块在践踏中破裂,又溅起来飞出去。除了这打斗之声,周围一时间安静的令人窒息,堪普此时的攻势如大江,如大潮,澎湃厚重,连绵不绝。

他的袍袖兜起罡风,身形舞动中,铁袖功粘合龙象拳再加上不动明王内力每一招都以长江三叠浪,顺大势而功,犹如滔天巨浪,将威力推至最高,堪普的武艺已经完全凌驾于招式概念之上。

然而,就在双方以刚对刚,以硬对硬的关键时候,突然郑梦云拳风一变,使出众人从没有见过的功夫,要说刚才双方是两座大山在对碰,现在却是,堪普向一座大山向郑梦云压来,而现在郑梦云所使拳法却像大山间的一股山风,围绕这座大山环绕,连绵不绝,无孔不入。

一年前郑梦云在太行巧遇人间神仙张三丰,张真人念其一个柔弱女子能在国家存亡的时候,带领大众与强大的燕国抗战,便把太极功夫传授与她。

从战阵入武道,从生活入太极。她借力打力,卸力,完全把自己融入到天地自然之中,你强任乃强,清风入上岗。顺势寻找对方每一个破绽,在战阵之中杀人于无形,在比武时,堪普力量和内力再高,始终无法真正将力量打上她。双方在这一刻起,完全是不对称大交战。操纵力量,掌控自然,如水流般无孔不入,如旋涡海浪,又如大河决堤,千万倾的洪流奔泻,对着眼前的敌人,不留余地的威压过去。这是顺应太极自然法则全新功夫。

周围的人看的身心俱醉,原来武艺还有这样的施法。

堪普虽然正面硬打,然而所使功夫和对方根本不在一条线路上。内心极其的憋屈。这等对决出现在千百人面前,虽然令人心神激荡,壮阔不已。但他知道自己的打法和对方相比极其消耗内力,时间越长对自己越不利。陡然间开口长啸,这声音犹如金刚梵音,浑厚高亢,直冲云天,往武场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众人都隐约明白这注定是名留青史的一战,一时间,满天的光华,都像是要聚集在这里。

在场大多数武功平常之人,根本看不清双方的武功招式,正在众人精神摇弋的时候,两位决定高手,突然各自向两边分开,郑梦云站在南侧,状态从容。而站在北面的堪普堪普脸色灰败,光头上、脸上尽有十几出伤口,身上袈裟上面全是破洞,灰色的袈裟几乎被鲜血染成红色,通红的一双眼睛直直的望着郑梦云。

好长一会儿,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功夫?”

郑梦云道:“你败的不冤,这是张三丰张真人传授给我的太极拳,我刚刚学会一年,只是掌握个皮毛。五年前你串通四川唐门和河北刘家害我满门,原本今日要娶你性命,然而此处是宝哲等活佛清修之地,我不愿在此杀生,姑且饶你们几位的性命,来人在让我碰上,我不会再留遗憾。”

第十九章铁流

九月初了,秋日的末尾,天气已渐渐的转凉,树上的叶子大片大片的黄了,然后落下来,在漫漫漠漠的秋风里,让山河变了颜色。

大夏的河山,也确实在变着颜色。

这是英雄辈出的岁月,黄河两岸,无数的豪杰前仆后继的参与了对抗外族侵略的战斗,河北的红巾军,山东的八大响马联盟,山西的八字军,川北的义军,活动在太行山的大光明教巨木旗----一个个的人,一股股的力量,英雄与侠士,在这混乱的大时代中卓出自己的抗争与牺牲。

而在抗击异族侵略的第一线,甘奉所率领的大夏正规军四川兵团正在和燕国大汗赫连阔进行一场国运之战。

烽火延烧,战鼓轰鸣,回回砲的爆炸声犹如雷响,震彻城头。镇南城,随着箭雨的飞舞,无数的石弾正带着点点火光抛向远处的城头。

城墙之上的城楼已经在爆炸中坍塌了,女儿墙已出现了缺口,旌旗倾倒,在他们的前方,是燕国大军的前锋,超过五万大军聚集城下,数百回回砲正将塞了猛火油的空心石弾如雨点般的抛向城墙。

对于燕国大军来说,尽大半年的战争,不论是汉军还是其他民族军队,都陷入身体和心里的煎熬,战场,如巨大的碾轮。

时间不断的消耗几十万大军的锐气,无休无止的功城,一次次的登山,又一次次的败退下来。

从六月起,天气逐渐炎热,时常来临的雨水,溅泡着腐臭的尸体。不知什么时候兵营发生了小规模瘟疫,瘟疫首先从色目人的营帐被发现,一开始将军们并不是很在意,那些欧罗巴臭人,本身就不耐暑,又常年不洗澡,往常时候也经常发生这样的状况。

但这一次好像有点不同,六月中旬,瘟疫迅速向其他兵营蔓延开来,燕国大军随军萨满不断的启告长生天,赫连阔随即将色目人撤出大营,一部分伤兵也随着色目大军北撤。

六月十七日这天噩耗传来,围攻重庆的大军,遭到三万苗壮藤牌兵的偷袭,在城内守军和长江水军的配合下,军械粮草损失惨重。

重庆功防的惨败使赫连阔处于两难得状况,现重庆攻城大军所余军队已不足与对重庆构成威胁,继续增加兵力,粮草又成了大麻烦。夏军长江上的五万大军不断上岸骚扰燕国人的粮道。撤回围攻重庆的大军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如重庆得不到威胁,夏军会源源不断把援军和青壮粮草运进镇南城,镇南城的破城日期更是寥寥无期。

如今大营又爆发了瘟疫,虽然焚烧了尸体,撤出了易染病的色目人和伤兵,瘟疫是不是能消失?赫连阔自己都觉得希望不大,难道只有撤军一途?镇南城的攻防也到了紧要关头,从刚开始的夏军对燕国大军的一边倒的屠杀,到燕国大军能顺利功至城墙下,到这几天有部分勇士能登上城头,赫连阔觉得夏军正在失去优势,死伤大多是汉兵,不然再从后方征兵就是,那些汉人只要有点吃的,再征个一二十万人是很容易的事。

正在赫连阔举棋不定的时候,七月一日这天夜里,浩大的战斗突如其来。

七月一日这天夜里爆发的战斗,对于降将杨大渊来说,也是一个震撼的,无法弄清楚的乱局。当然,这也是因为他负责的东西并没深入赫连阔军队的高层,纵然有部分消息传来,杨大渊所知的信息仍是粗糙的,只知道有一股夏军骑兵突然袭营,而后整个燕国二十万大军都被牵动,对奔袭而来的几千夏军骑兵进行合围,完成一次大的战役。

二十万大军的雄壮,浩大而庞然。身处其中,杨大渊也只能通过数字来辨认许多事情,在夜色中,原野上,无边无际,纵然夏军是三头六臂也逃脱不了被全歼的命运,此时,大家对于这场战役,还是有信心的。

敌人只几千骑兵袭营,也只能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然而,若从整一个全景的角度,便能看到。就在这二十万大军,还没摆好阵型,分配好各自的任务,在燕国主营中,第一轮的杀戮已经开始,几千夏军铁骑围绕身心俱疲燕国草原勇士展开了来回冲杀。在第一时间就击溃了燕国人的战阵,火焰与鲜血在夜幕下盛开。夏军铁骑在人群中耕出一道道血犁,疯狂的撕裂着成建制的部队。

夜鸟从天空中飞过,

一名老兵测耳倾听,正要趴到地上,将耳朵附在地面上,陡然间,马蹄声敲打着的面的声音逐渐变大。杨大渊所在的汉军纷纷大喊大叫起来,瞬间无数战马袭来。夏军的骑兵向风一样冲杀过来,钢刀挥斩。

“哇-----”尖锐而凶狠的喝声中,刀光乒的斩在一起,黑暗里爆出火花,那夏军的骑兵,夜色之中不知有几百几千的骑兵往这里冲过来,带着点点火光,不多时,火光便向四周蔓延,,是骑兵在奔驰之中点燃的包上火油布的箭矢。燕国汉军在杨大渊的率领下,齐声大喊:“结阵-------”这整齐的响声一时间震动了整片夜空的战场,成千上万的步兵在原野上挤在一起,盾牌举起,长枪如林,弓手挽起长弓,紧接着,队形又是第二阵,第三阵。

箭如飞蝗,掠过夜空。

还没有多少心里准备,双方你来我往,箭如雨下。前面步兵紧扎马步,已经挤成密不透风的一堵墙,军阵侧面,草原骑兵也在飞快的奔驰调动。数万人的军阵朝着前方蔓延而去,夏军骑兵在一个使枪的大将带领下,眨眼冲过所谓的“一箭之地”。

这些穿着铠甲,头戴燕赤盔的骑兵在飞奔之中,不断调整着阵型,而少数中箭的骑兵,已经被抛在了大队的后面。

双方距离如此之近,两边都不存在放箭的机会了。

所有人都拔出钢刀,口中爆喝,数千夏人骑兵,直冲向燕国大军前列。

这一刻无人可以后退,马队在轰然间,冲进密集的步兵阵列,像是疯狂的打桩机,不断夯进燕国的军队里,上千的刀光在峰线上飞舞,鲜血爆裂,人在这一片疯狂的针线上撞成肉泥,战马上的骑兵挥刀扑进那密集的人群。整个战场,在这交锋的一瞬间,提升到最为惨烈的成度。

一直以来,夏朝军队都是软弱的,有谁知道能有这样一支骑兵,在这一刻有如此大的勇气和能量。百年前,那个翰山易翰岳家军难的部队灵魂附体?

不久之后,这支汉军中的精锐全线崩溃。

山东,胶州湾,一艘海船在暮色中靠近岸边,在这个整个长江以北战火撩燃的大地上,燕国大军占尽巨大优势,但在海上,还是大夏的天下。船上依次下来十几人,中间簇拥着一个三十余岁的中年文士,岸上有一二十人牵着马迎了上去。

一江湖打扮的粗壮汉子道:“王臣相,看这天色,像是要下雨了呀。”

看着一张山东地图的王鸣之嗯了一声,小心将地图收了起来。“一路探查过了吗?”

这汉子是少林寺俗家弟子,叫陈尧,已跟随王鸣之多年。

陈尧点了点头道:“今日抵达胶州,进城太危险,我家就在胶州二十里的陈家庄。我虽然父母双亡,但伯父一家还在,今晚赶点路到我伯父家休息一晚,明天一路向西,路上都有我们的人接应,到达沂蒙山的新沂,有人会引荐沂蒙山的王蛟和丞相会面。”

陈尧顺着目光向西望去,心中却没有那种面对故乡的亲切感。这里对他来说是故乡,但也是伤心地。要不是牢记着父母还葬在这里,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回来。对故乡的一切记忆,恐怕都是十几年前饥荒的时候,父母临死前看自己的眼神。

自从八岁就跟着一个游方和尚离开家乡,到少林寺习的一身精湛的武功,后来被觉善大师派到王鸣之大人身边,他已经十五年没有回来过。

近乡情慌,越接近家乡,许多小时被遗忘的事情,一个一个浮现在心头。故居门口那颗大枣树,他还记得他娘每到枣子快熟的时候,总要把纺车搬到枣树下看着枣子,然后等枣子熟了,他就跟他爹一起去胶州县城卖枣。

他还记得又一次上街,一个挑担子的货郎问他要了一个枣子,他恋恋不舍得给了,对方却给了他一个糖人。那是他第一次吃糖,那种甜到心里的滋味,至今都难以忘怀。

在这个宁静的小村庄里,所有村民都和陈尧一样,虽然贫困,但都安逸的生活着。

直到有一天,燕国人进村,收走了大部分的粮食后,那个寒冷的冬季,父母死了,自己快要跟着父母走的时候,被一个路过的和尚领到了少林寺。

他突然明白了过来。家乡就是一个人的根。自己不论走到哪里,自己的根始终在这个小村庄。因为有根,自己才有归属感,自己不再是一个孤坟野鬼。

在这个大时代里,有人选择在第一线抗争,有人选择迂回,有人选择呐喊,有人选择苟且,有人选择逃离,有人选择逃避,也有人选择跪着。

第二十章屠龙

众人快马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陈尧的家乡,到了陈尧的大伯家,大伯一家已人去楼空。询问庄邻得知,大伯一家在几年前就搬走了,不过大伯为陈尧父母修了坟墓就在爷爷的墓旁边。大家只好在村庄无人的破屋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陈尧和王鸣之等人吃过早饭,一个人带着香火纸钱到五六里外的自己家坟地给父母与长辈上供,可到了地头却发现眼前的景物变了,自己家一二十个坟头不见了,变成了大片的良田。

陈尧晕了,山坡还是那个山坡,小树林还在,可是坟却不见了,那可是十几个坟呀!不可能自己搞错。

原来位于山坡下的坟不见了-----不见了------

陈尧心中一痛,双眼有些发花,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的确没有坟头,原来自己家的祖坟变成了良田。

他一下子跪在地上,双手抱头,眼泪流了出来。“爹----娘----”

陈尧长臂一挥,站起身来,跑到原来父母的坟头的地方,来回走了几圈,忍不住发出一声嘶吼“啊”

远处正在耕作的老农,看到这边出了状况,跑过来,问了情况,当得知是原来陈家的小子回来后,向陈尧讲述了陈尧走后的情况。

原来陈尧走后,孔圣人家仗着燕国人的势力,把附近几个县的土地全部强买了去,原来的有地耕农,全部变成了孔家的长工。陈尧家的土地更因为没有主人,便没有花一个铜板,就被孔家占为己有。为了方便耕作,并把陈尧家的祖坟平了。现在我们都在给孔圣人家种田。

在东方有两大仇恨是无法化解的,一是刨了祖坟、杀父之仇。二是伤害后代、断子绝孙。这两大仇恨贯穿了东方整个历史,演化出无数或大或小历史故事。因为人们认为,人死后会成仙,成神,成鬼。掘了坟墓,就是断了另一世的生命。

陈尧这满腔的悲痛迅速变成满腔的怒火与仇恨,心中便思量,孔家在山东势力庞大,家中养了不少高手,又有异族人撑腰,而且又是天下读书人的信仰。自己要报这血海深仇,决不能连累王丞相,使王丞相成为天下读书人的对头,便向此次护送王鸣之的首领淮阳派掌门魏山辞行。找了一个寻访亲友的由头,留了下来。

第二日,王鸣之一行启程向西后,陈尧与当日晚上潜入曲阜孔府,孔府上千年来,不断扩大,已形成一个超大的建筑群,里边住着几百孔家真系家人,曲阜乃是孔孟之乡,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格外重视维护这里的祥和。就是兵荒马乱的今天,其他地方山贼出没,但曲阜多年一片祥和,燕国赫连牧野也想把这个招牌竖起来,从而使北方读书人为其效命。所以孔府虽养了不少打手,但护卫及其松散。

陈尧小心翼翼的在孔府寻找孔家家主,由于房屋太多,找了个把时辰也没有结果,正准备放一把火撤离,忽然看到两个送水的丫鬟,提着灯笼向一间灯火明亮的大厅走去,陈尧悄悄地跟在后面,躲在暗处,只听见厅内有人正在谈话,有一人道:“我家大汗只要夏军放弃包括淮泗、襄樊、四川等江北江北的土地,撤出所有江北的夏军,两国将签订合约永不再战。望陆持郎把这份草书合约带给贾丞相过目,这里还有我家大汗送个贾丞相的几十箱珠宝,望贾丞相笑纳。”

听到这里陈尧心里如遭雷击,更不敢轻举妄动。

又听一人道:“这份合约也是我家丞相的意思,大使不得客气。我们两人先把这份合约签了后,各自带回用印,两个月后还在衍圣公家会面,交换合约,大使意为如何?”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这样才符合圣人的教诲吗?圣人曰,和为贵。不论大夏还是大燕都是正统,不要听那些迂腐之人之言,燕国怎么就不是正统了,燕国一样尊孔讲儒。”

说完三人一阵大笑。

陈尧等丫鬟走远,悄悄潜入大厅,突然暴起,一刀将那燕国使者头颅砍下,剩下两人还没来得及叫喊,也被陈尧快速杀死,拿起桌上的两份合约,放到怀里,将旁边烛台上的的蜡烛拔起,点燃四周帷幔,悄悄地潜了出去。

不一会大火就烧了起来,孔家大院一片大乱,陈尧趁机逃了出去。

一路向西,追赶王鸣之王丞相而去。

九月一日夜藏匿于深山半年之久的大夏锐士,终于等来了击溃燕国大军的最佳时刻。

---------------------嗖的一声破空之声响起,甘奉脱手飞出一根断矛,正击中一个手挽大盾的燕国百夫长,只见那百夫长丢掉了手中的兵刃,按住自己的喉咙倒地,气管当中喷溅出来的鲜血,红的触目惊心。左手单手持枪,右手持剑。趁着敌人盾墙稍有散乱,大枪如毒蛇一样觅着空隙直进,每一击刺,少有空回的时候,而敌人从盾牌间刺出的长矛,都被他右手长剑狠狠隔开。手中长枪一记横扫,又有两名敌人跌跌撞撞的倒地,带动身边的人也稳不住身体。登时散开了一个好大的空挡。左右夏军锐士,纷纷跃马从空隙中杀进,直破敌阵。

一时间惨叫声,临死前的哀嚎声连成一片。

仍睡意朦胧的燕国大汗赫连阔,被这破营的消息惊出一身冷汗,昨天晚上喝的闷酒后的醉意都消失不见,只是他的脑袋还不是很清醒,拉着一名近卫厉声叫道:“怎么回事?夏军为何能杀到营内?”

“我、我也不知道啊-----”那名近卫哭丧着脸,一脸惊恐的回答道。

松开那名近卫,伸出双手使劲拍了拍自己的面颊,试图使自己更加清醒一些。约十几息后,他猛然走出帐外,整个大营就像煮开的沸水,四面都传来喊杀声,远处更是火光冲天。四下张望之余急声问道:“哪?哪里遭到夏军的偷袭?”

“一开始好像是西营,后来又有北营遭袭,现在好像是东营。”

忽然,他眉头一皱,聚精会神地倾听四方喊杀声,旋即语气莫名的问道:“夏军大多步兵,少有骑兵,怎么会有那么多骑兵攻击四方?不对,为何这喊杀声-----如此之近?给我披挂,到点将台竖起我的王旗,随我到点将台去聚集兵马,围剿来犯的夏军”

马蹄飞驰,在混乱而广大的战场上盘旋,马队犹如穿行交织的洪流,分割开燕国军队密集的阵型。冲天大火中,鲜血与尸体铺展开来,大营中都是奔逃的溃兵,成建制的军队,被骑兵马队冲锋过去,他们一片一片的被冲散,呈现在眼前的几乎便是大规模的屠杀。

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火光,燕国纵横百十年,不论在任何一个战场上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状况,首先都是觉得不可思议,而后是难于解惑的巨大恐惧,动摇的军心,莫大的惶恐,周围的惶然,歇斯底里的呐喊和惨叫,而夏军精骑冲锋过来,周围的避让,互相拥挤,随后被冲至面前的战马撞碎筋骨,斩裂身体。几十里大大营中好像没有一处可以躲藏的地方,马队所过之处,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尸山血海。

“呜呜呜----,”号角在不远处响起,巨大的火焰,照亮半个天空,三丈高的燕国狼旗在夜空中分外耀眼。

半夜的弑杀夏军人人疲惫要死,战马吐着白膜,全身汗流,随时都有脱力的危险。从开始的两千多骑,到现在的不足千骑,勇气和信心都在不断的流失。

甘奉奋起余勇,策马一头撞向那狼旗飘扬的地方,飞快的敲碎前面的一片人海,横飞的血肉即便是饱紧战场的将领都会看得触目惊心,这支骑队撕裂人海,直冲燕国人的大旗所在,燕国大汗赫连阔试图以军中精锐挡住这支“强弩之末”的骑兵,然而先前掀起的血海似乎只是激发了夏人的凶悍血性,他们抵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同时朝赫连阔的亲兵阵中疯狂地琢杀进来。

又或者说,他们斩杀着四面八方所能接触到的一切,飞快地突进着。燕国大汗赫连阔亲兵拼命的抵挡着,四周散乱的兵将向决堤的洪水向帅旗靠拢,赫连阔怒气勃发,大叫道:“某绝不后退,堂堂纵横天下的燕国勇士,都成了软脚蟹了吗?我就在这里,看看哪位勇士给我斩杀敌将。”燕国中军大旗遭到攻击,整个战场都乱了起来,指挥系统已对大军完全失去控制。而边缘的队伍已经开始向四周原野、大山逃去。

四周无数兵刃向中间的夏军骑队递去。甘奉坐下战马终于没能撑过这最后的时刻,一声哀嘶,前蹄跪倒在地上,把甘奉摔下马来。

旁边的副将大叫一声:“将军快上我的战马,”说完飞身扑向向甘奉攻击的长矛。噗噗噗---七八支长矛插进副将的身体。

甘奉大枪横扫,一片叮叮当当声音不绝于耳,荡开所有功来得兵器,飞身跃上战马,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不断的流逝,奋起最后的余勇,双腿猛夹马腹,战马一声长鸣,飞身一跃,四蹄腾空,无数兵器刺进战马和甘奉的身体,手中长枪,白虹贯日,像一颗永不磨灭的战歌,飞过时空的局限。向那个藐视天下的躯体飞去。

“啊-----”一声悲愤的大叫,那个让欧亚大陆几亿人们跪倒在其脚下的巨人。那个让东从朝鲜半岛,西至地中海,南至长江,北到西伯利亚,广阔地区几亿人的梦魇。灭百国,降千族,御亿人的巨人,终于跪倒在几百夏军的面前。

无数的长矛投入甘奉的身体,支起甘奉的身体,剩下不多的夏军全部战死在自家将军的周围。

大夏帝国史《甘奉本记》:皇帝纪元四三一八年,夏肃宗四年九月一日南夏冠军侯,四川兵马都指挥,大将甘奉陨于镇南城保卫战。此战重伤燕国大汗赫连阔,此后数日,赫连阔伤口感染不治而亡。燕国大军北撤五百里。夏军全面恢复川南十五州。

第二十一章王姣

这块土地已经死去。

正是夏稻收获的季节,满眼望去,原本应该一片金色,随风舞动的稻浪的大地却处处焦黄,土地干裂,四野毫无生机。

山前一座庙宇早已破败,主体结构只剩下仪门和正殿。正殿的部分墙体已经坍塌,殿中站立着一个身着素白儒杉的文人,虽然面色微黑,带有几分菜色。忧郁的双眼,但却掩盖不住眼神中的那份坚毅。

“王大人,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赶路,下午就能到王家寨。”

王鸣之一行从莱州湾至临沂用了九日,他们骑得都是快马,一天能跑七八十里。早在两个月前就听说,有山东流民王蛟聚啸鲁西一代,打家劫舍,闹出很大的阵仗,曾经聚众攻打燕国统治的临沂县城,便希望能说服对方替大夏出力。从金榜题名那一刻起便下定决心解黎民以倒悬,恢复汉家江山。几年来,已竭尽自己所能,不但北伐遥遥无期,在燕国大军不断南侵之下,保江南这一方净土都需要拼尽所有。

王鸣之叹了一声复又闭上眼睛。

他实在太累了,今夜怕是还能再睡两个时辰吧?

一夜无话。翌日寅时,王鸣之是被卫士陈尧唤醒的。天还有些漆黑,王鸣之也是困乏不堪。但他知道必须得赶路了。这关帝庙中甚至连口井都没有,王鸣之也顾不得许多囫囵抹了把脸,便和卫士们翻身上了马背,一行十余人一路向沂蒙山老峰口而去。

由于几十年来这一带兴起的流贼土寇无数,行商们多不往这边来了。没有了商队,官道便显得冷清了许多。

天色渐渐明亮了起来,官道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流民队伍,大多漫无目的的四处流浪。这些流民队伍大多是几十人,稀稀拉拉的走着,个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看他们的眼神都是空洞无物,有的甚至面目通红,脸颊浮肿。王鸣之知道这是吃过人的表现,不敢大意,吩咐众人莫要耽搁,迅速赶路。在这个乾坤倒悬的年代,吃人根本不算什么,流民们饿急了不仅吃死尸还吃活人,最先吃的是妇孺,妇孺吃完了便吃身体羸弱者。

王鸣之一行都骑着马,马背上又驮着干粮,在流民眼中就是一锅红烧肉。若被这些流民盯上,觉不是件好事。

王鸣之一行都是快马,很快便甩开了流民队伍。

行到老峰口已是正午,老峰口山路陡峭,王鸣之一行不得不下马步行。行不多远就看见半山腰设有寨墙,王鸣之一行十余骑,规模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他们行至寨墙百十米立刻引起了哨塔中守卫的警惕。这名守卫毫不犹豫的吹响了号角,很快上百名扛着锄头,粪叉的青壮便上了寨墙。

“我是江淮帮的韩从雍,和你家大当家的有约,并无恶意,请通告你家王蛟王寨主。”

江淮帮帮主韩从雍感受到了对方的敌意,尽可能用和善的语气说道。

寨墙上的青壮立刻议论了起来,过了不久,一个身材健硕的年轻人上前喊道:“在五十步前停住,不得在靠近,等我叫人通知王蛟当家的后,再给你回话。”

不一会那身材健硕的年轻人挥手示意几个壮汉打开了寨门,收缴了众人的兵器马匹,王鸣之一行纷纷遵照行事,以示善意,至于对方警惕的行为王鸣之认为很正常。毕竟身在乱世,小心使得万年船。一路向上行得一二里,两旁多有衣衫褴褛的喽啰警惕的看着他们,行至一个破旧的庙宇前,一个身体高大,一头乱发的人走了出来,供了供手道:“进去说话”

众人进了大厅,王鸣之道:“王寨主聚集寨众以抗燕国,赫连阔必不肯善罢甘休,不知寨主以后如何打算?”

王蛟道:“走一步是一步吧,不知这位是?”

韩从雍介绍道:“这位是大夏派来的官员,想和王当家的谈谈,看王当家能不能响应朝廷招安,为大夏出力。”王鸣之身份敏感,韩帮主并不想透露其身份。

王蛟一脸讥笑道:“招安?给南人卖命?三年前如果你们向我提出来,我或许会答应,现在想也不用想。”

王鸣之问道:“这是为何?”

王蛟道:“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那是距今三十五年前的春天,孩子出生在河南鹿邑以东一户富贵的人家当中。孩子的父母信佛,是十里八乡交口称赞的人善之家,却是老来得子,王蛟周岁,其父将其带到庙里还愿,庙里主持说王蛟有将相之像,故其父给其起名王蛟,王蛟自幼聪慧,十六岁就中了秀才,十七岁又取了贤妻,次年贤妻产下一名同样聪明的儿子。肃宗元年,燕国大军南下,王蛟带领附近百姓撤入山中,躲避兵祸,燕国大军撤走后,虽然家乡被废,但得到庇护的乡亲却无一人伤亡。王蛟取出家中所有积蓄,带领这几百人一路向南躲避燕国人的大军。

然而此后数月,在向南的过程中,年幼体弱的儿子因战乱而起的瘟疫中死去了,父母和妻子从此一蹶不振。一路行来,不断有小股的流民加入,逃难的队伍不断扩大,王蛟发挥超常的组织能力,使难民大军井然有序,到长江边上已聚集五万多人。

然而让难民们没想到的是,游弋在长江上的大夏长江水师,对流民们的救民呼喊毫不理会,对数万难民跪地的求救声不但弃而不问,甚至对难民们自备的几条小船进行拦截,不让小船过江。

王蛟带领流民们在长江边呼号了三天,几千老人人看过江无望,纷纷踏入长江溺亡。以求能为子孙留下不多的口粮。其中就有王蛟的父母。

王蛟无奈之下,带领难民北返,过不了两日,善良的妻子在饥寒交迫之下,终于伴随着伤心而去世了。临死的时候,她道:我这一生在你的身边过的幸福,可惜接下来只有你孤零零的一个人了,这些人都是苦命的人------------

王蛟埋葬了妻子,在妻子墓前发誓,只要有自己在,绝不会丢下他们一人------并向这数万难民大声做出承诺--------

在带着流民北返的过程中,不断有流民饥饿倒地。在死的人愈来愈多的冲击下,王蛟性情大变。一路过泗州、宿州,徐州、青州等长江以北到处流串,每到一处遇大城绕行,遇村寨、小城则攻打抢劫口食,被抢的人们在没有余粮的情况下,只好跟着队伍走,队伍像滚雪球一样不断扩大几年后队伍就达到百万席卷苏、皖、鲁,豫、冀等江北二十几州,一时间声势浩大,去年草原大军再次南下,几万铁骑横扫了这百万流民,屠杀了整整十数日,有三四十万流民被屠杀,一二十万青壮被编入燕国汉军,一二十万老弱被驱赶到几座夏城前充当攻城前驱。

只有几千人跟着王蛟突出重围,来到这大别山区落草为寇。其他人都四下散去。

从此以后不断有流民,像王蛟他们一样,在这片无垠的大地上奔跑。

王蛟面色冷漠的讲述着,像在讲着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最后道:“在此之前,我已用尽全部的挣扎------还是没有兑现对妻子和众位乡亲的承诺。这位上官,你一路行来,就没有看到流民?看到流民是什么感觉?怕是无动于衷吧!这就是你们大夏官府的态度,他们可都是大夏的子民!都是汉人!都是一条条命啊!”

现在江南的那些老爷们,看到自己快撑不住了,江南的花花世界,马上就要像我们一样,长幼被屠杀,妻子姐妹被凌辱,现在想起我们了,好让我们给你们去卖命!拖住燕国人的脚步,休想!从几年前你们的水师拒绝我们过江活命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再是一种人,南人是南人,我们北人和你们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讲到最后声音愈来愈大,最后是用全身的力量从口中嘶喊出来的。

王鸣之一直静静的听着,眼中不断的留下痛心的眼泪,心中无比刺痛,道:“我是大夏右丞相王鸣之,是我对不起江北的千千万万百姓,是我没能做好一个宰相的职责。我有罪呀!”

王蛟听到自己面前的是王鸣之王丞相,上前搀扶着王鸣之道:“好,我知道王丞相的一片赤胆,我就让一步,你回去和夏廷商议,让老弱妻儿过江,能活命就成。我信得过王丞相。只要答应这个条件,青壮随我留下来和达子人拼命,用我们的命换父母妻儿的命,如何?“

王鸣之道:“我这就回去,向朝廷上书。王先生能为天下苍生挣命。我王鸣之也能用这头上乌沙去换江北千千万万汉家儿郎的活命机会。”

大夏肃宗五年九月,王鸣之一行十余人,由沂蒙山区,一路向东北莱州进发,路途多见燕国大军纷纷北撤。经莱州上海船,由海路回转建康,与九月中旬到达南夏京城建康。

第二十二章 突围

太行山,位于山西与华北平原之间,山的西面是黄土高坡,东面是黄淮海平原。山地受拒马河、滹沱河、漳河、沁河、丹河等切割,多横谷,当地称为‘径’,古有‘太行八径’之称。

大夏肃宗五年深秋,自从两个月前,燕国大汗在四川镇南关被甘奉飞矛击伤,五天后赫连阔伤重不治身亡,燕国三路大军迅速北撤,燕国大军中的异族部队大多回归草原大漠,长城以内只留下少量鲜卑人维持地方,燕国长江以北防御由几百万汉军分兵把守。

中原大地,战火燎原。长江以北各路义军趁机纷纷出击,攻城掠地,西北临城只是这辽阔天下间的小小角落。但无论是在相对于天下如何渺小的地方,人与人的冲突和争斗还是一如既往的激烈和残酷。

天已经黑了,攻城战还在继续,由原大夏左丞相崔琰之子秦凤路安抚使崔寄秋率领的八万大军,正如蚂蚁般的蜂拥向临城的城墙,呐喊的声音,厮杀的鲜血覆盖了一切。在过去的两个月时间里,这一座城池的城墙曾三次被攻破易手。第一次是巨木旗乘燕国大军北撤,巨木旗迅速下山攻占临城,第二次是燕国汉军杀到,从巨木旗手中夺回了城池的主宰权,而第三次巨木旗在太行的援军赶到,经过十几日不分白昼个进攻,在付出巨大伤亡的情况下,又一次占领了此城。而如今,是巨木旗旗主方龙率领最后的三千教众,将涌上来的攻城队伍一次次的杀退。

滚木,雷石从城墙上投扔下去,火油在浇泼中被点燃了,在城墙边点起了大片大片的火焰,被胁迫的汉人军队挥舞刀枪往城墙上涌,密密麻麻的军阵。更后方的一点,是手持长刀的督战队投石机不断将石块扔出,大片大片的军营延绵开去。距离这片军营树里外的山丘上,是几百燕国奚族监军的营地,这次燕国大军北撤,整个西北只留下由萧哈鲁为主帅的一万五千草原部族,指挥中心设在长安。扫荡太行山义军的过程里,基本都是投诚的汉军在主导。

仿佛是挟着煌煌天威,就是这一万余人的主力部队,在中原西北数省的土地上纵横来去,统帅着百万正规汉军和几百万地方杂牌军。竟无敌手,西北数支义军或被打散或被迫屈膝降服,几日来被大军围困,巨木旗方龙以绝望姿态固守,但此时的奚族军队,甚至都未有亲自动手,便令得崔寄秋率领的八万汉人军队全力攻城,不敢有丝毫后退。

自奚族营地在过去数里。是太行一带低矮的树林,低矮的树林一直延伸向太行山深处。燕国大军过境,居于附近的百姓以被扫荡一空,原本住人的村落被大火烧尽,在夜色中只剩下孤零零的黑色轮廓。树林间偶尔窸窸窣窣的,有野兽的响动,一处已被烧毁的村庄里,此时却有不寻常的响动发生。

火焰的光芒隐隐约约的在黑暗中透出去。在那早已残破的房顶上,接连闪了三。,这是平静却又注定不寻常的夜,戊时一刻,距离这村庄林地里,有骑兵出现。骑马者共两名,在黑暗中进行的无声无息。这是燕国军队放出的斥候,年轻时追逐过雪狼。搏杀过灰熊,如今四十岁的他体力已经下降,然而却正处于生命中最为老辣的时刻。走出树林时,他皱起眉头,嗅出了空气中不寻常的气息。

距离他八仗外,潜伏于草丛中的猎杀者也正匍匐前来,弓弩已上弦,机簧扣紧。三次呼吸后,炫惊。

黑暗的轮廓里,人影倒下。两匹战马也倒下。一名猎杀者匍匐前进,走到近处时,他脱离了黑暗的轮廓,弓着身子看那倒下的战马与敌人。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气,然而下一刻,危机袭来!

夜色下挥出的刀锋犹如巨大的镰刀,猎杀者飞退,秋日的篙草刷的有一大片跃了起来,犹如秋风卷起的落叶。微弱的光芒里。隐藏在地上的奚族猎手拔刀挥斩、滚动、跨步,在这一瞬间,他的身形在月光的光芒里暴涨,在飞起的草筋里,化作一幕野蛮而粗粝的形象,就如同无数次在雪原中对野兽的猎杀一般,奚族人双手持刀,到达最高的一瞬间,如雷霆般怒斩!

猎杀者飞退滚动,左手持刀猛地一架刀背,奋起迎上。乒—的一声震响,火花与铁屑飞溅出去。

‘嗖,噗’奚族猎手双手丢掉双打,抓向自己的喉咙,只见其喉咙处插了一个透骨钉,然后身体慢慢的倒了下去。

只见一个手拿铁扇的龌龊书生从另一边草丛站起来,问道:“周围钉子拔的怎么样了?”

那使刀之人抱拳小声道:“多谢孔旗主出手相帮,这应该是最后两个。”

天色早已入夜,头顶繁星闪烁,可在方天化他们眼前,却是五六十个巨大的草原帐篷,兵戈消杀之气,笼罩四野。帐篷周围挖了一丈多宽的壕沟,壕沟里面是巨木排成的挡墙。

方天化和萧媚半跪在土丘后面,对着奚人的营盘指指点点,低声的议论。这个时候,他们低低的话语,似乎也带上了金铁萧杀之气,又短又沉,直敲入人的心底。他们两的身后的密林中有一股一百多人正慢慢的向他们靠拢。

“左手营帐前面暗处有暗哨埋伏,等会我先摸过去解决掉,等我打开营帐,你带兄弟们冲进去,中间那两个营帐之间有一略高处,你们就从这里突过去!”

“好的!就这般吧!”

方天化像一只狸猫,两息的时间就飞过壕沟和挡墙,身影消失在挡墙之内。不一会,营门慢慢的被从里边打开。

第一声呐喊,终于在夜空中响起,撕开了周围的寂静,仿佛在每个人的心里炸开!而萧媚一马当先,冲人奚族人的营寨,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撒开双腿,直超前冲!

喊声一声连着一声,接着就是各种各样的声音一起发出,和衣而卧的燕国军官钻出营帐,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准备御敌,而是赶紧调集亲兵,做好弹压营啸的准备!

不一会,营地中便腾起大火,喊杀声,惨叫声连成一片。

远处汉军大营,被远处的喊杀声惊起,整个大营都骚动起来。崔寄秋第一时间冲出营帐,看到奚人遭到攻击,连忙调动所有骑队赶去救援。

方天化这个时候感觉到蹄声如雷,正从三个方向不断的传过来,大声叫唤明教众人抢夺大营中的战马。

等方天化跃上马背直起身来,极目四顾,就看见周围火光的映射下,在前、左、右都有成群结队的燕国骑兵包围过来!当先骑士已经张开了骑弓,后面的是层层叠叠的长矛直刀,在背后火光映照下闪着寒光。

百骑战马,风般的卷起秋日的中原大地。突然之间,十几只羽箭仿佛撕开了这蒙蒙黑夜。电闪一般的直射而来、方天化大枪一抖,枪花展动,仿佛如一个血红的圆球,每根枪樱,在这一刻都似乎全部绽开直立。

他掩护的范围极大,也主要是冲着下三路遮掩,他们身上都有披甲,由于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弓松玄软,射中甲胃,基本只能听个响。可是战马却没有披甲。万一折了坐骑,到时候跑都跑不掉!

双方派不上用场的对射不过短短持续了一吸间,紧接着就看见数百骑面目狰狞的甲士,从黑暗中,突然显出了身形!

对面甲士,同样人人披甲。可是盔甲外面,还是大家都看惯了得大夏神武军的红色战袍。对手喝骂的声音,也都是中原口音。

紧跟方天化后面的于超,冒出了一声呼喊:“卫都!”

于超原是大夏神武军的一名都统,五年前燕国大军攻破长安,神武军大败,于超与部队走散,投入巨木旗继续抗击侵略者。而卫都正是于超的上司神武军总管。

这卫都,居然投靠了敌人,当初老将军余介创立神武军,只怕也没想到今日,他这支当年纵横西北的劲旅,在这太行山脚下,自己的两名爱将分属大燕和明教逆贼双方,就在这样迎头撞上!

方天化猛地大喝一声,这吼声只震的山鸣回响,压住了所有的一切声响。连里面冲来的几名甲士,似乎都被这吼声震得一带!吼声中,方天化已经猛地一夹马腹,直迎上去。大枪伸出。劲力到处,枪头如活龙一般的摆动,已经在重载最前面的那甲士喉咙上带出一篷血雾。接着就毫不停留的直扑向后面几人,见缝就钻,只是在喉咙面门甲叶遮护不到的地方招呼,当面晋没有一合之将。只是翻身落马,战马收不住势头。还带着尸体朝前冲。山脚下,一片扑通扑通的沉闷尸体落地的声音,有的人没有死透,落地被马在泥泞当中拖行,又被惊马踩过,只是惨叫。不过喉咙给开了一个口子,惨叫声音也变成了漏气的声音,还伴随着血雾从喉咙破口喷的老高!

偶尔有几人闪过方天化第一轮疾刺,和方天化错身而过,还来不及反应却看见方天化头也不回,大枪单手握着,用力回扫。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扑扑的只是敲在他们的后背。这大枪在他的手中,锤、棒、鞭、锏这等骑战重兵器的力道。凡是挨着一下的对手,当即喷血。在马上都直不起腰,更不堪的干脆落马。只有卫都手中的开山刀挡了一下,卫都虎口被震的发嘛。两匹战马错身而过,卫都听到脑后尖啸的风声,一个盾立藏身,避过大枪的横扫,刚刚支起身体,和于超已经近在尺码。于超顾忌早年的恩义,并不想坏了昔日同僚的性命。刀交左手,在马上右手挥拳直砸卫都的胸口,哪知眼前寒光一闪,直的整个右臂被对方佩剑卸了下来。

临州城中,已经起了大大小小的火头,黑烟冲天而起。夹着战场上的烟尘,直冲入云霄当中!,临州内外,惨叫惊呼哭喊声音,仿佛将这中原西北大地卷起,在这样的夜色里,连天上的皎月,都变得暗淡无光。在总坛吸引对方全部骑兵的状况下,方龙带领全城剩余没死的三四千明教巨木旗教众,奋力向西突围,挣扎着县西面渐渐泻落下去。

西门外双方兵马已经完全乱了套,不管是突围的一方,还是攻城的燕国汉军,全都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其中狭夹着城中百姓流民也同样哭喊着跑来跑去,城内城外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串,敌我双方的,百姓的尸体比比皆是,更有衣衫破碎的女子,被这些乱兵狂笑着架着就走。

临州四门已经全部打开,到处都有人潮越城而出,但是除了西门正在交战,其他城门都有燕国乱兵堵住,只要逃难的百姓流民撞到这里,男子不由分手的兵器加之于身,然后翻捡尸体上的细软财物,女子一把抓住头发就抢过来,老丑的丢进城壕,年轻的仍在一旁,刀枪环逼看管,随时等抢掠够了,就离开此处,随便去什么地方?

除了百姓遭殃,这些乱兵,同样也自己互相攻杀。把住城门的部队,抢掠的太多,将城门把得太久,总有另一个部队看的眼热,要分一杯羹,或者干脆将他们从城门这个地方赶走。双方都抢红了眼睛,要得到这个好的地方,动辄就是一场自己人的拼杀。失败者丢下几具尸体,叫骂着涌进城里,看看还有没有值得烧抢之处,胜利者留在这里,用加倍狠辣的手段对付这些逃难的百姓。直到被新的乱兵赶走。

方龙所率领的明教众人,已经丧失了冲击的空间,累经大战体力已达到身体的极限,能支撑他们的唯一就剩下求生的意志。战场范围不断的扩大,双方都在缓慢的流血当中,但对方建制完全混乱的情况下,一时也吃不下这支玩命的队伍。

这样的局面随着方龙把明教几百老卒组成突击分队,顿时就显得不同了起来。这些老卒都是百战余生,个个都能起着基层军官的作用,这个时候,弑杀到了现在他们也就当是为明见出最后一把力气了,天下之大,如果不能杀出去,他们还能去哪里?

一波杀退,敌人的另一波又上来。一路前行,得尺则尺,得寸则寸。

双方从半夜开始互相绞杀,一直厮杀到太阳从东方地平线升起,终于冲进山下的低矮的树林里,明教众人已经个个遍体鳞伤,筋疲力尽。

第二十三章 喜悲

王鸣之恰巧于八月十五中秋节,赶到建康,戌时从北直门入城。安置好护卫自己的江湖朋友,一个人步行向皇城走去。

虽然今年天空不作美,乌云遮蔽了圆月,但依然难挡建康百姓对节日的狂欢。

八月十五元宵节,是道家三元节之一,起于汉朝,到大夏时宗教祭祀色彩已逐渐淡化,而成为大众狂欢的节日。近几年在肃宗和一般能臣的整理下,江南风调雨顺,人民富足。每逢中秋之日,建康城中三夜金吾不禁,皇城大开,玄武湖皇家园林任由百姓随兴而游。中秋赏灯乃惯例旧俗,每逢中秋正夜,宫中及建康府所设花灯之外,建康百姓外出观灯时,大户人家,人人在府前挂出一排彩灯,争奇斗艳。纵然是贫家小户,也不免挂出一二盏。几十万、上百万的盏的花灯一夜之间绽放,直使得大夏建康城中辉煌灿烂。

在这江南普天同庆之日,建康百姓固然是举家而出,聚朋唱游,充塞街陌,鸣鼓喧天,燎炬照地的狂欢不已。

天色尚末落黑,已有顽皮的孩童起早已准备好各式花灯,在街巷间欢呼雀跃起来。偶尔有撅着屁股的孩童悄然点起一枝爆竹,装点起节日的同时,引来小伙伴大声尖叫,使街市更多了几分纯真的喧闹。

天一落黑,吃过晚饭,早已等待的百姓不约而同举家而出。自第一盏灯亮起,不过半柱香地功夫,整个城中灯火满天,照亮了整个建康的天空,街道上人头涌涌。真是哈气成云,挥汗如雨。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随着皇城前哪盏以锦绣覆之,金玉饰之,悬万盏灯,高十丈,的灯轮由下往上次第燃起,及至最高处硕大的泥金万福万寿灯乍放光芒,一道声震百里的漫天欢呼响起,临安中秋的狂欢正式拉开序幕。

但这种热闹对于王鸣之而言,却是那么的不合时宜,从江北的人间地狱来到天堂,是那么的讽刺。一路风尘,一路艰辛。江南承平百年,江南的百姓早已忘记了江北还有同胞在地狱中挣扎。早已忘记襄樊、镇南城、淮泗前线那些躺在九泉下的雄魂。早已忘记一个半月前甘家三千虎贲为这一片净土而埋骨他乡。

这就是满堂赫赫赤紫诸公宣扬的盛世?王鸣之一声长叹!这样浮在流沙上的海市蜃楼,还能坚持多久?王鸣之不得而知!

人流拥挤,王鸣之下马,一路步行,向玄武湖边的皇宫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玄武湖来到皇城前的观舞楼下,向上望去,一个团衫儒服打扮,身形中等的老人出现在观舞楼中。

因间隔的远,又是自下仰望,王鸣之并不能看清此人容貌,但只看他行动间默然一切的态度及跟着的太监,王鸣之就判断出是大宋天子。

这身形中等的当今天子想必现下心情也是欠佳,凭栏稍立片刻后,才见他转过身去,略挥手示意众人平身,随即就有许多人上前见礼,半柱香功夫后,他才在两个高髻艳装妇人的环持下,于舞台正中长榻上坐定。

王鸣之眼前像幻灯片一样,不断的交替着千里荒废之上的人们换子而食和眼前的喧闹狂欢,一时间不知哪个才是真实的世界。心中的煎熬和痛楚是那么的难以平复。看着城楼上围绕在官家周围的皇亲国戚和满朝大臣,一个个露出幸福满足的笑脸。看着围绕着贾儒的几个大臣那满脸的媚态,映着贾丞相那故作深沉的面容。王鸣之突然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多余的哪一个,脚步踉跄的向远处走去,离那个城楼越走越远,心中想着赶紧逃离这个世界。心似乎快要死了!

不知不觉来到一个无人的街道,远处的喧闹和欢笑阵阵传入耳中。来到一个高大的大门前,抬头看去,大门两边挂着白幡,紧闭的大门上“冠军侯府”四个烫金大字在黑夜里就像自己一样是那样的孤戚。好一会儿思维才慢慢的回复,不知甘候家中是什么人故去,自己在江北一去几个月,消息闭塞。难道是老太君走了?自己这个肝胆相照的同年远在巴蜀,明天无论如何要来给老太君送柱香。

第二日早上,王鸣之才从家人的口中知道自己走后朝廷发生的一些大事,七月十五,巴蜀传来八百里急报,甘奉在镇南关城大破燕国大军,斩杀燕国大汗赫连阔,燕国大军败退五百里。

襄樊前线、淮泗前线燕国大军纷纷北撤,悬在大夏头上的乌云退去。大夏冠军侯、四川兵马都总管甘奉没于此战。三千甘家虎贲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七月十五日,甘家老太君得知甘奉阵亡,急命孙媳将小孙子接回为其父守孝,甘家媳妇杨氏看到再也隐瞒不住儿子被劫一事,变在甘申、甘玮、甘观、甘珂等长辈的陪同下,向巩老太君讲述甘棠被劫一事。

巩老太君事没听完,在孙子战死,重孙被劫双重打击下,当时便晕了过去,七月十六日夜甘家老太君巩氏殒。

七月十七日,大夏肃宗皇帝下搬下谕旨追封甘奉为俞王,大宋全境为甘奉举哀三日。

七月二十四日,俞王甘奉之子已被寻回,正赶往建康奔丧。估计还有月余就能赶回,甘家冠军侯府,大门紧闭,概不见客,一切等甘棠回来再开门为老太君与其父举办丧事。

王鸣之被这一连串的消息所震撼,知道昨日中秋官家在那种情况下,不是见驾的合适时候,便命家人备马,赶往祁门候府,递帖拜见祁门候甘观,了解朝廷和甘家的一切消息。

又过两日王鸣之上书面圣,然而大夏肃宗皇帝在中秋节狂欢中中了风寒,不能理事。考虑到自己所奏之事极大,皇后谢道清肯定不能做主。又不能将此事透露出去,暗生接枝,使有可能反对的贾儒等有所准备,只好慢慢等官家的病好起来。

又是一年九月九,在大夏左丞相贾儒掌权即将一周年之际,甘棠在明教郑梦云、丹巴、邓域等陪同护卫下,经过几个月的跋涉,终于回到了大夏都城建康。

甘家大殇由于甘棠祖父大夏吏部尚书甘甫卧床不能理事,由缉忠候甘经、祁门候甘琨,及甘申共同主持,甘家五代一十三房二百余人,大房甘云后两人,甘甫、甘申。二房甘雷后三人,甘经、甘玮(已逝)甘观。三房甘震后四人甘纪(已逝)甘琛、甘珂、甘琯。四房甘霖后四人甘琚、甘璠、甘与、甘琨。及其四代、五代、六代,七代二百余人全部到冠军侯府参加葬礼。

事情繁忙,杂乱。陪客、接待、请钦天监阴阳司择日等等。倒用不到甘棠,作为惟一的孝子,甘棠只是和甘镗等五六个四五代在停灵室给来跪拜上香地客人还礼。

甘家中门大开,接受亲朋故旧祭拜,偌大的冠军侯府却长房只剩下母女二人。甘棠二爷爷甘申在云南老宅常年养病,这次不远千里来到建康,由于身体不好只是挂着个主事名头。府中大小事务都由二房甘经和四房甘琨主持,其他几房老人负责接待来宾。其他杂事由四代、五代、六代年长子孙分头负责。从九月九日开始,前来祭拜的将门勋贵,文武大臣,亲朋故旧累累不绝。

丧事由随甘棠东来的七七四十九名藏地喇嘛全程法事。在灵前默经,接引诸咒。

到五七正五早上开始,由少林寺方丈觉善亲自为老太君和甘甫开方破狱,传灯照亡,参阎君,拘都鬼,宴请地藏王,开金桥,引幢幡。

全真教道士们扶章申表,朝拜三清仙长,叩拜玉帝。行香,放焰火照路。

当日皇后协圣旨,亲自前来拜祭。并赐甘奉与大宋皇家墓旁伴驾。圣旨言明等葬礼七七四十九日后,宣甘棠入宫见架。

吉时甘家两座大殡先行到甘家杭州家族墓地安葬巩老太君,然后起大殡前往临安绍兴府会稽县永思陵。

一路,建康、杭州两城城百姓纷纷在路两旁拜祭,故友亲朋各家分别在路途中设祭棚接祭,甘经等一一谢过。

大夏一代名将,就此凋零。

建康还是秋暖未尽,草原上却是野草已衰,显露出枯黄的颜色,空气微寒,但是正是让人精神振奋的程度,过了秋末,就是草原北地漫长的苦寒季节,风雪满天,席卷四下,如逢征战,将士们铁甲凝霜,吃冰卧雪,对南边大多数汉人来说,是一件最为酷烈的事情。

赫连逐山骑在马上,心满意足的看着眼前这未经没经污染的中世纪草原的秋末景象,心里在不断盘算,其大哥赫连阔大汗的死传来后,自己先后与丞相克烈部的聂思托利安等各大部族长老会面,取得他们的支持。

能和自己争夺汗位的两个哥哥,现在都远离库里勒台,三哥赫连连海远在波斯,自六年前就在波斯称汗,不可能在回到库里勒台和自己争夺汗位,唯一对自己有威胁的是二哥赫连牧野,然而赫连牧野在各大部族眼中,已经不再是大草原上众部族好的选择,赫连牧野重用汉臣,学习汉话,写汉字推崇儒教。在自己的眼中那些汉民就应该是供草原各部族奴役的两脚羊,难道他就不想想千年来有多少草原上的雄鹰,在汉人的渗透下变的越来越软弱,失去草原狼的本性。远的不说大秦的苻坚,现在是什么下场?这正是成就了自己成为这万里江山的统治者。

趁赫连牧野南征未归,自己已和各部族长老议定三日后在大燕国都城哈利和林召开库里勒台大会,推举燕国大汗,抢在赫连牧野回来之前行动。自己如能如愿,将重新把都城迁回草原。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召集各路草原大军在都城哈拉和林扎营。以防出现变故。

而此时赫连牧野攻打淮泗的大军刚刚回撤到河南,赫连牧野知道自己如果前往哈拉和林参加库里勒台的推举大会,必不是赫连逐山的对手。但他知道实力才能决定一切,一路上不断和襄樊的大军主帅慕容旭忠和巴蜀主帅塔茶而联系,已寻求两路大军的支持。

经过不断地沟通和许诺,三路大军终于于十月初会盟于多伦诺尔上都府,并合兵一处,建立大营。

两日后草原传来赫连逐山在旧都城称汗后,赫连牧野紧急和三路大军所有将领商议,三路大军一致否定赫连逐山称汗的合法性,并拥立赫连牧野为大燕国天可汗,当时赫连牧野四十四岁。

此后三年赫连牧野和赫连逐山为了汗位进行了长达三年的草原内战。赫连逐山为了抵御赫连逐山强大的攻势,不断从西北调兵,致使燕国大军先后撤出占领的欧洲领土,使欧洲人脱离中世纪最黑暗的一段时光,从而结束了东方草原的百年统治,此后几十年,欧洲各国相继独立,并痛定思过,纷纷结束农奴制,文艺复兴开始,资产阶级萌芽。

第二十四章 大斜

大夏肃宗六年上元节第二日,正月十六皇城东南角的上清宫太一殿,肃宗皇帝高卧玉塌。大夏历来官家崇尚道教,上清宫是肃宗皇帝在其是十六岁就番建康时开始修建,经过将近五十年不断修缮,现已变成前后九进,正殿奉三清,多有配享。殿宇雄伟,雕梁画柱。殿宇之间,岩壮其势,水秀其势。宛如三十六洞天外又一洞天。

自从肃宗帝身体不良于行后,上清宫太一殿已经是肃宗祈福守静之地,一般朝政外政由有贾儒主持,内政批阅奏折由皇后谢道青带阅批复。重大国策都在这里接见大臣商议。

此刻在内殿静室当中,这位六十多岁的老人,正道袍羽冠,闭目在静室中养静。只见太监王春悄悄来到肃宗旁边,小声道:“官家,几位大臣已在前殿候驾。”

太一殿中四位阁臣,目光见肃宗在内持的搀扶下,坐在玉塌之上,连忙跪下参拜,肃宗帝道:“在这太一殿不是在大殿,无需大礼,给四位亲家看座,”

贾儒起身后悲切道:“官家,如今江北事定,河清海晏,还有什么让官家挂心的?燕国大军被逐回河北,正是功迈三代,凡尘俗事,由皇后料理,现在正是官家求大道,追随三清之时,还有什么能惹动管家的道心?“

肃宗帝道:“燕国人狼子野心,这次他们死了大汗,岂知不会下次再来?祖宗留下的基业,又岂能不挂心的?江北事了,江北事能真的了了才好!甘亲家战死,四川、襄樊、淮泗三地精兵折损数十万,现在都是七零八落凑起来的局面,下次燕国人再次南下,又有谁像甘亲家一样替朕分忧?这叫朕如何能安心?“

贾儒一贯能察言观色,如何能不知道肃宗的意思?看官家总算露出了一点话缝,连忙见缝就钻。当下就拜倒在地:“臣等死罪,不能为君父分忧,尸位素餐,还请官家责罚!“王鸣之、石重、赵崇三人连慌跪倒。

肃宗帝道:“典使者不能辞其责,都是朕身边的人,不能怪的了你们。大夏弱于蛮夷是六百年来积累下来的结果,不是靠你我这几年就能翻转的,都起来吧。“

这时小黄门进来向王春耳语了什么?肃宗帝看到后问道:“什么事?鬼鬼祟祟的,这里都是朕身边近臣,有何事直说便是。”

王春道:“官家,武当山张三丰张真人领俞王世子到了,在门外候见。”

“叫进来吧,外边怪冷的,你们常在建康左近,不比张真人环游四海,也许真人能有不一样的见解。”

不一会,张三丰牵着甘棠走进大殿。甘棠虽然周岁只有六岁,但因为常年练武的原因,看着就像九八岁孩童一般。进的殿来,甘棠跪下行礼。张三丰只是双手合什,以道家之礼见驾。内持请张真人来到肃宗帝近处,众臣上首就坐。

张三丰合什道:“不知众位宰执和官家商议朝政,多有打扰,贫道罪过。”

肃宗帝道:“张真人几十年来,为我大夏常年奔走,大夏有何事是真人听不得的。真人身在化外,侍候的是三清仙家。如能对我大夏朝政指点一二,是大夏亿万百姓的福分,就怕真人泄露天机而影响真人的清修。“

一边对众人说话,一边面含微笑向甘棠招手道:”小人儿,到朕这里来。果然是乖巧可爱,前些日子,皇后见你乖巧,回宫后,向朕提起,欲收你为干孙,此事已与祁门候和缉忠候提过,你可愿意。“

众人都吃了一惊,贾儒暗思,甘家现在人才凋零,但大宋第一将门威风不减,门生故旧充斥军中。在军中的影响力不是一般勋贵可比的,现在甘奉虽然死去,只要收了甘棠为义孙,军中各将还不为大夏效死!而且甘家主支现在只剩六岁的甘棠一人,对大夏皇权构不成实质的威胁。其他甘家几门又没有出色的人才,真是高层建瓦,棋高一着。

甘棠在来之前就得到几位家中长辈的嘱咐,只是不知道在皇后没在场的情况下,肃宗就急着开口,听完肃宗如此说,就急忙跪下拜见,口呼:“皇爷爷。”

实际上贾儒只是猜到了一半,肃宗在这个时候提出收甘棠为孙,还有交好张三丰并在四位重臣面前做戏,只要勇于做事,朝廷不会不施于重恩。

王鸣之看肃宗心情舒畅,正是奏报江北之事的时候。

忙跪下奏道:“官家,臣这段时间在江北奔走,江北民众在燕国人大军的铁蹄下,苦不堪言,食不果腹,燕国人不事生产,只知道抢劫与屠杀,江北民众种下的粮食,多被其抢走,无粮可食,只好变成流民,东奔西讨,饿毙之人十之三四,已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臣恳请陛下放江北流民过江安置。“

“官家,万万不可。”

石重奏道:“王丞相所言,万万不可,此事已经讨论过无数次,早已被众臣否决,王丞相又不是不知此事的厉害关系。江南原本地少人多,所产将够江南百姓口粮,我大夏一众大臣岂不知江北民众困苦,每次接江北难民过江,都会造成社稷不安,社会动荡。如放江北难民过江就会抢夺江南民众口粮,从而私斗不止,私斗中多有死伤。给朝廷带来巨大的压力。臣请万岁,否决此事”

赵崇跪下道:“为臣复议石尚书所言”

贾儒跟着跪下道:“臣也不赞成放江北流民过江。”

一时间肃宗本不错的心情复又沉痛了起来。“哎!都是孤家无能,使江北万民受苦。接江北流民过江,江南就会大乱。不接江北流民过江,又是把他们向火坑里推。叫朕如何选择?”

王鸣之叩首道:“官家,如不接江北流民过江,流民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为求一口饱饭,就会加入燕国军队,反过来为燕国军队攻打江南,每年夏燕战争,大多是汉人之间的内斗,死伤的大多是汉人,朝廷每年为此付出多少钱粮,这还不都是江南百姓所出?“

赵崇道:“官家,不放流民过江,江南百姓只是付出钱粮。如放江北流民过江,江南百姓付出的就是土地财产,甚至生命啊!”

“哗------”正在争吵的大殿君臣突然被这一连串的响声影响,大殿众人突然安静了下来,一个个脸色茫然。众人抬眼看去,只见原本放在玉塌边的一盒玉制棋子倾倒于玉塌之上,有少数几枚滚落到地上,地上虽铺有厚厚的地毯,却有一枚却一路滚到赵崇的双脚之间。

在这样庄重的场合,尽能发生如此之事。

“噗嗤”王春实在忍不住,尽笑了起来。“小祖宗,怎么这样不小心。”说完急忙过去,捡地上的棋子。”

肃宗帝道:“棠儿,朕正和众位亲家商谈国事。如想下棋,等会到你皇奶奶那,和你皇奶奶下,可好。”肃宗帝如此说,不过是掩盖此事的尴尬。

甘棠道:“皇爷爷,孩儿听了半天,也算是听明白了。就是,左也不是,右已不是。大家在争吵个三五日,也不一定有好的结果。孩儿到想向四位大臣讨教一局,也许大家就不在争吵了,岂不完美?“

肃宗帝还要再劝,只听张三丰道:“圣上,棠儿也许说的没错。以贫道看来,道和棠儿想的一样,他山之石,可以功玉。旁观者清。既然暂时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奕一盘围棋,开拓一下思路,大家在想想办法也不迟。“

肃宗帝眼前一亮,肃宗小小人儿也许没有什么办法,但张三丰是何许人也,那是比一般人多长了几十岁,成了精人物。就是看事情的能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其实肃宗帝想多了,张三丰还真没有什么办法。只是和甘棠长时间在一起,知道甘棠虽然年纪不大,但有时常有奇思妙想,绝不是胡闹之人,必定有解决问题的思路。所以就顺便帮了一把。

“好好,大家都累了几个时辰,就听张真人的,先奕盘棋,换换思路。中午大家就留下来陪张真人吃素餐,王春叫人准备斋饭。既然这盘棋是棠儿发起的,怎么下?就由棠儿划出道道来。“肃宗帝道。

历朝历代最没有皇家威仪的,就属大夏。大夏讲的是和士大夫共治天下。大夏好多帝王和天子近臣,不像君臣,有时倒像多年好友一般。

有内持在玉塌前摆好棋局,甘棠首先坐在下手道:“这盘棋不是一个人对一个人,我和皇爷爷一头。你们四个大臣一头,大家可以集思广益。凡请师傅您老人家作为裁判。”

夏朝文风鼎盛,是中国历朝历代文化发展最辉煌的时代,作为中国古代最著名的文学巨匠大多出现在唐夏,而作为文人的君子六艺之一的围棋,一般士大夫均有涉猎。夏太祖就是围棋高手,建康街市上有不少专门的棋馆,一般茶楼均设有专门的棋室。

肃宗帝笑道:“真是口出狂言,我已经精力不济,凭你几岁小儿,能经的什么事?赵崇亲家可是此道高手。”

几位大臣就当是陪小儿嬉戏,赵崇听到圣上提到自己,不得不坐在甘棠的对面,在四角摆上座子,所谓座子是古代围棋的规定,在棋盘四个对角先各摆上黑白各两子。然后在一人一手开始对弈。

只见甘棠伸手将座子拿掉,拿起一颗黑子下在左上角的小目处。

大厅所有人都一愣,只当是甘棠是不懂规则,赵崇道:“这倒是新鲜,有什么说法吗?

甘棠道:“师傅曾经对我讲过,自古以来,中原大地以长城为界,长城以北是以放牧为主的游牧民族。游牧民族全都是靠天吃饭,只要遇到天灾,他们只有越过长城抢农耕民族的口粮,不然就只有等死。长城以南以耕种为主的农耕民族,农耕民族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不断优化自己的抗自然能力,不论是疏通河道、利用耕牛和其他生产工具,还是旱时种麦,涝时种稻等等,不断优化,到现在已能抵抗大部天灾。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在现在这个时候就是天然的死敌。从前长城南北实力均衡,就像棋盘上的座子,现在既然燕国人已拥有长江以北,我大夏只据东南半壁,现在夏燕双方本就不对等,燕国已四据其三。既然这样,何不打破牢笼,取消这对等的座子,放眼天下,重新来过。请赵尚书落子!“

所有厅中之人都陷入沉思,一时就是想不出有什么具体办法解决当前难题,知道甘棠还有下文,只好静静观棋等待。

所有人都认为这一定是张三丰的主意,只是托甘棠向大家传达罢了。

赵崇将一枚白子落入棋盘的右手星位,十几手过后,赵崇发现自己竟然落入困境。

开始是认为和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弈棋,就是取消座子,棋还是要一人一步的下,棋盘上还是要实力说话,哪知只十几步,自己就陷入被动。

他哪知道甘棠利用先手小目和他走出’村正妖刀”大型定式。

此定式是日本战国时代久保喜代首先下出来的,经过现代人二百多年的研究和演变,千变万化,只要一步不对,就会陷入困境,又启示他随时能过考虑出来的?

此时大厅内所有人都两眼放光,盯着棋盘,为赵崇思考对策。

第二十五章 青梅

赵崇长时间思考,仍然没有好的应对方法,脸上渐渐流下汗水。

而当场众人中最搞笑的是大太监王春,配合他那一双胖脸,抓耳挠腮,绝类弥勒。

后世人们对太监多有误解,太监因为身体不健全,性格往往偏激,做事往往专牛角尖,历史上出了不少祸国殃民的太监,但也出现过为国家,为民族做出巨大贡献的英雄。

比如纸的发明者蔡伦,史记的作者司马迁,八卦掌的创始人董海川,七下西洋的郑和。又比如北宋大太监童贯,有朋友说童贯不是奸臣吗?其实历史上,在童贯之前,北宋对西夏的战争从未赢过,自打童贯挂帅后,打的西夏节节败退,北宋名将种师道,杨文广,岳飞,韩世忠,刘琦都是他的部将,历史是由儒家文人写的,不能全信。

看问题不能看表面,要有理智,就像现在偶像崇拜一样,自己崇拜的偶像什么都是好的,实际上范兵兵早上起来也抠鼻屎,刘得华晚上回去也抓头皮屑。不要像有的追星族一样,认为自己的偶像一切都是好的,没有缺点,连大便的颜色都是粉色的。

王春也和大多是太监一样,但他专的事情是围棋,其水平相当高超。看到如此的高招,正挠到其痒处。突然想到皇后也是此道高手,急命门前小太监到玉坤公请谢道清前来观棋,又急忙拿出纸笔将棋谱记下。没过几天此谱流传开来,掀起了一场涉及整个天下的围棋变革。

万万没有想到,甘棠对这个世界的影响是从围棋开始的。

赵崇看实在无法破解,在走下去已无法扳回劣势,着投子认输。

甘棠站起身来道:“这天下,就像这盘棋一样,我大夏这一百多年来已经把棋走死了,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何不跳出自己画的框框,把棋盘每边在增加两路,岂不是一局全新的局!”

肃宗帝问道:“哦,说来听听。”

甘棠道:“其实,放江北流民过江影响最大的是为各富户耕作的贫困之人,江南原本地就少,一部分耕作者已无地可耕,再增加更多的耕作者,岂不更加增大地少人多的状况!而大部分富户家有余钱粮。何不以利诱之,让家有余粮者,把多余的钱粮拿出来!”

石重问道:“以何利诱之?”

甘棠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在讲出来,也没人信。而且我的想法还有一部分漏洞没有补齐,不如给我几天时间,我再向皇爷爷奏报。把事先做起来,等大家觉得有利可图,我再向各位说,怎样?”

肃宗帝看了张三丰一眼后道:“需要朝廷做什么?尽管提出来。”

甘棠道:“我需要朝廷借点人和东西。不知皇爷爷可借?”

理宗帝道:“说来听听。”

甘棠道:“两千零一个人加一些海船。五百名能在海上操船的水军,五百民铜铁矿的矿工,一千名各类工匠,加上李玉李大人。王丞相需帮忙做一些事情。这些人和船的支出都有我家出。不需要朝廷支付。其他细节,我现在还没想好,什么时候需要,在仔细向皇爷爷说明。”

肃宗道:“好,朕答应了,朕再从内裤拨银十万两,什么时候需要,找王春支取便可。”

旁边皇后谢道清说道:“改日不如撞日,既然官家已经认棠儿为义孙,各位宰扶都在,这封赏何不一并做了。”

肃宗帝细思了一会道:“襄樊是你父亲第一次立功的地方,就封你为襄阳王吧。”

甘棠忙跪下谢恩,时至午时,御膳房传进素膳,众人陪张真人用毕饭菜,其他大臣跪安后,甘棠随王春陪皇后谢道清等事安切不表。

大年初六,襄阳王府‘抱石堂’。

“啊额额、啊额额、哇------呜------呜------”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来,伴随着窗外风啸,这是孩子的哭声。

襄阳王府后院书堂内,小女孩站在那里,一边装哭,一边觉得自己再加一把劲就能把前方哪个坏老头给气死了。

自从去年甘棠被绑架回归以后,甘甫就以年老精力不济为由辞官养老,一年多来这个六十岁的老人,经历的太多不幸,先是唯一的儿子战死沙场,年老的母亲过世,小孙子被劫持等一系列变故。身体迅速跨了下来。幸好小孙子回归,给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些安慰,不然能不能称到现在都是两说。

如今小孙子回归再不能有丝毫差错,他就和甘家几位族老相商,把家族学堂搬到襄阳王府内‘抱石堂’。

学堂内哭闹的小女孩今年八岁,衣服虽然华贵,但绝不算干净,个子瘦瘦小小的头发因干枯隐隐成黄色,在脑后扎成两个辫子——营养不良,这是许许多多的小女孩在后来被称为黄毛丫头的原因,她其实倒不是真的受什么委屈,发出这么大的哭喊只是为了对抗先生吧了。一边大哭,一边从指缝里偷看教书老头的反应,眼泪倒是布满整张小脸。这么小的年纪,其演艺功夫绝对是大师级别的。

老翰林钱正皱眉站在那里,嘴唇微张地盯着这个小姑娘,有些无语。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既然不会,先生又没惩罚你!”

“尹沐曦!再哭先生就罚你到外面去跑圈了!”

“呃!”

小姑娘浑身一震,马上就要赢了。只要到了外面,以前甘棠怎么说的?“海大由鱼跳,天高------什么鸟------”好像忘掉了。反正就是自由了。嘴里还在“呜呜呜----”的哭着,但眼睛却露出狡狯兴奋的明亮。

“气死老夫了,手拿过来!”

老学究戒尺一挥,小姑娘吓了一跳,完蛋了,被发现了。赶快伸出左手手板来,然后被钱正啪啪啪啪的打了十下手板,她用右手手背堵住嘴巴,左手手板都被打得通红,待到手板打完,朝旁边道:“气死老夫了!甘棠,带她去洗个手!”

“先生,你别生气-------”

“嘎嘎嘎嘎------”

“甘虎,你笑什么?你也就比她好一点,在笑一样处罚。你和甘棠同时进学,你现在千字文都读不全,而甘棠都快赶上大班了,一年时间学了其他人四年的课程。你还笑话别人。朽木不可雕也!”

旁边的甘虎吓得小脑袋一缩。

甘棠看着尹沐曦摇了摇头,然后并拢双手,向钱正行了一礼,“先生,我们出去了。”他拉着尹沐曦的手赶紧跑,到了门外,才见他往对方左手上呼呼吹了两口气:“很疼吧!何必呢!”

小女孩明亮的大眼睛露出笑容:“可我情愿被老头打两下,也不想学,太难了,我还是喜欢跟奶奶学武。”

学堂外面,墨竹拿着面巾,帮尹沐曦擦干脸上的泪水。教室里钱正扭过头来,一帮甘家子弟都是正襟危坐。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教室后面三房的双胞胎甘逍、甘遥甚至都下意识的在小板凳上靠在一起,心中觉得先生好可怕,只有甘虎伸头羡慕的看向门外甘棠和尹沐曦去的方向。

“好了,大班继续看大学,中班看论语,小班跟我读: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龙师火帝,鸟官人皇。始制文字,乃服衣裳------”

一群六七岁的孩子连忙跟着:“------龙师火帝,鸟官人皇。始制文字,乃服衣裳------”

“前面的我们已经学过了,下面的四句说的是,龙师,就是上古的伏羲大帝。他用龙给百官命名,所以后来人都叫他龙师,而火帝,是尝百草的神农,也叫炎帝------”

教室里的课程持续的时候,偏房里甘棠看到尹沐曦洗好了手脸,无奈的看着尹沐曦“这么简单的几句,你学了几个月,怎么可能学不会?”

名叫尹沐曦的小姑娘是大光明教前教主的孙女,几个月前随奶奶一起来到建康,入甘府寄住。虽然八岁了,道比六岁的甘棠矮了半个头,长期跟奶奶郑梦云行走江湖,虽营养不良,但练就一副大胆与狡慧,由于这几个月来生活质量得到翻天覆地的变化,小脸渐渐圆润起来,只是头发还没有变过来。

待到中午放学,甘棠领着尹沐曦来到母亲杨璐所在的西院,正好郑梦云也在。

郑梦云看到两个小人已经放学,站起来准备向杨璐告辞,到前院和邓域他们一起用饭。

杨璐道:“郑师傅今日就在此和我们娘两一起用饭吧,郑师傅刚刚和我说的练气的法门,我还有几处疑问,用完饭,再和我说说,省的郑师傅来回跑。”

用完中饭,丫鬟婆子收拾完餐桌,上完各色水果,杨璐与郑梦云做在炕上捞着家常,甘棠在一旁的小几上用笔记着什么,笨丫头坐在甘棠的对面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外头看着甘棠。这是大夏肃宗六年新年刚过第一天,襄阳侯府的一切,看来都显得寻常和平静。有时候,甚至会让人在恍然间,忘记外面的沧海横流的巨变。

傍晚,书房之中,招呼邓域和一路风尘的端木曳坐下,郑梦云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问道:“什么事?”

端木曳把这段时间太行山的情况向三人做了汇报:“------突围的兄弟虽然有两千多人,但大部分已经无法再上战场。三年来,兄弟们从三万人,到现在能在上战场的只有不到一千人。我认为还是把兄弟们撤往云南,我们已经败了。兄弟们大多倒不是死在战场上,受伤的兄弟没有医药,就连肚子都吃不饱,怎么能活下来。”

邓域道:“对山上粮食之事,我想了好些天,可能有一个办法,想和小主人和师娘说说。”

郑梦云点了点头,右手做出请的手势。

邓域正了正形:“师娘知道,我在遇到师傅之前那两年,于西北黑白两道曾有些关系。此时想来,草原燕人虽然一路杀到长江边上,但不论是黄河南北,许多地方并没受过战火,所处之地的大户人家仍会有数年存粮,如今想来,在临城东南二百多里的平乡,有一大户,主人名叫刘洪喜刘员外,此人盘踞当地,有良田万顷,于黑白两道皆有手眼。此时长江以北风云变幻,他必然也在寻找出路。”

“我曾在刘家盘恒小住,我想,虽没有交情,但毕竟认识,若我去游说这位刘员外,若他答应,山上缺粮当可稍解,如不答应,我们就带人抄了他。”

邓域说完,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郑梦云目光闪亮,双手十指交错,正要答应。甘棠却道:“且慢!让我想想。”

第二十六章 运筹

太行山的粮食问题,明教众人内部并没掩饰,郑梦云几年来一直心中忧虑,只要能想的办法,多半都在心头过了几遍。

甘棠这几个月和他们在一起大多也能了解一二,一系列的想法在心头形成,只是总是缺了哪个最重要的一环。

想了想,随后拿起纸笔:“粮食、药品、兵器、铠甲------”

他将字迹写在纸上,然后站起来,转向书房后头摆放的书架上,翻找片刻,抽出了一份薄薄的卷宗走回来。

“一个地方豪强,跟这样的人谈,这么多粮食的娟供成功的机会不大。确实,抢了他,能暂时缓解一段时间的粮食问题。那这些粮食吃完了呢?在找一个大户去抢,能抢的全都抢完了,以后怎么办?现在山上缺的不单单是粮食!粮食暂时能靠抢,药品呢?兵器、铠甲怎么办?”

在场其他三人都一脸茫然,‘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我倒有方法解决所有问题,但这条路很难,你们怕是不愿意走。

“哦,说来听听。”

“春秋之时,百家争鸣,当时影响最大的并非儒家,按影响力排序,最大的十二家应该是:道、墨、法、儒、兵、阴阳、名、纵横、农、杂、医、小说。”

“俗话说,学习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每家都在诸侯之间游说,以期得到各诸侯对自己学术的肯定,以自己的学术为立国之本。”

“打压其他学术,增加自己学术的影响力。要说哪家学术更好,我道以为,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这十二家没有好坏之分。秦国用法家商鞅变法而统一六国,法家不好吗?汉初用道家而有‘文景之治’,道家不好吗?但最后赢的,不是影响力最大的道家、墨家、法家三家,反而是孔丘的儒家。自汉武帝时董仲舒始,二千年来各朝各代全以儒家为立国之本。却是为何?”

正在三人一脸迷茫的时候,只听书房外有人问到:“却是为何?”说完之间王鸣之搀扶甘甫陪伴太子柴恒从门外走了进来。

房内四人急忙向来人行礼。

等众人从新落座,甘棠一脸尴尬,自己用梦境的知识忽悠这三个大老粗还行,想忽悠当代这两位大儒就有点班门弄斧了。

其实甘棠想多了,时代的缺陷不是你能看多少书就能弥补的。

甘甫对王鸣之笑了笑:“我这孙子聪明是聪明点,但在王丞相你这个状元面前谈史论今,就只能算小儿之言了。”说完哈哈大笑。

王鸣之笑道:“也不尽然,年前襄阳王在官家面前所说之言,大有道理,只是襄阳王说了道理,却把解决方法藏了起来,这几日,我常常思考,终是不得要领,弄得我夜不能寐,所以今日来此叼扰老大人清修。”

甘甫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姑且听之!姑且听之!哈哈哈------”

甘棠知道用刚刚的说辞以不合适,在众位长辈面前,来回走动。考虑了一会,豁出去了,到了这个地步只好放大招了!

问道:“敢问王丞相,何为国家?何为民族?”

“这!”王鸣之虽然满腹经纶。但这个时代的人们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好像很好回答,但又觉得自己的回答不是很准确。

甘棠自问自答道:“国家是由国土,人民、文化、政府四个要素组成。国家是指拥有共同的语言、文化、种族、血统、政府、历史的社会群体。民族是指文化,语言、历史与其他人群有所区别的一群人。一个国家可以有不同的民族,一个民族可以生活在不同的国家里。”

我们传承了祖先的文明,也传承了祖先留给我们的土地。

四千年前,我们的祖先女娲、燧人氏、伏羲氏、神农氏。在黄河流域生活,发展。

而后居住在黄河中游的黄帝、黄河上游的炎帝、南方的蚩尤三位先祖逐渐形成早期的国家形态。

后来黄帝通过战争合并了蚩尤部落,黄帝通过‘板泉论战’合并了炎帝部落。从而形成了人类史上最早的国家。

所以从黄帝开始,尊黄帝为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华夏道统的象征。我们有共同的血脉,自古我们汉人自称自己是炎黄子孙。

而蚩尤应该是南方的苗壮先祖,通过血脉、文化的融合。实际上我们身上也有蚩尤的血脉,而苗壮也有炎黄的血脉,这就是狭义上又或者称为中原人。而从广义上说应该还包括文化的认同,这就是名族融合。

经过几千年的发展,我们的国家并不是汉人一个民族的国家,而是由汉、苗、壮等几十个民族组成的国家,故我们不能光强调血脉,而应该以人文来判定!

所以我们的国家或者说王朝历来就有这样的概念,就是‘清君侧’,也可以说是王朝的更替。而不是灭族的形式!凡是采取灭族的形式一定是外来的异族,因为他们不在华夏人文和血脉的共同体内!

“我们或血脉相同或人文相同,我们可以统称为‘中华民族’。血脉是狭义的,如果走向极端就不是民族,而是民粹。而人文才是广义的。我们应该少讲血脉,而多讲人文。这才是‘中华民族’精髓。”

“‘中华民族’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民族之一,其人民聪明、勤劳、勇敢,进步。”

自三皇五帝始,我们的祖先就不断与自然相抗衡,燧人氏钻木取火,伏羲氏种植谷物,神农氏尝百草医治疾病到大禹治水。

我们华夏从原始公社制走向阶级社会制,我们可称为第一次革命,这是中华民族的巨大进步。

经过夏、商、周三代一千多年的发展,从而形成了中华民族的‘人文’这个中心。

简单概括人文的精髓也就是‘华夏’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中华民族有广阔的胸怀,海纳百川。不断引领人类历史的进步。

秦始皇统一六国,改分封制为郡县制,我们可称为第二次革命。

有秦至汉,直到后来的晋、隋、唐,到现在的大夏是郡县制不断的完善的过程,由秦的家天下,到现在帝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是社会的一种进步,但这只是一小步。

可以说这个制度已经走到了极致。

表面上人民生活从来没有这样的富足,但暗地里我们已经坐在了火山口上,南北矛盾,贫富差距不断扩大,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大世家,大豪族占有整个社会七成的资源,儒家的九品宗正制,严重阻碍了平民百姓向上发展的阶梯,王侯的后代还是王侯,哪怕他是一头猪。

娼妓优伶的后代再有能力,也只能做大茶壶。

平民百姓得不到公平的待遇,谁还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奉献。

一旦有异族入侵,靠像两百年前狄武襄那样的英雄?在儒家的愚民思想下,这千千万万的平头百姓又有几个有这样的觉悟?就是没有外族入侵,只要有一点点火星,怕是造反的就成为燎原之势。

“中华民族又一次走到了十字路口,是这样随遇而安,像慢性病一样等着病原侵入我们的骨髓,还是拿出勇气打碎这旧有的制度,来一次第三次革命!”

说道这里,甘棠停下饮茶,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一时间,不要说明教三人,就是柴恒和甘甫、王鸣之听到这里都目瞪口呆。脑子里像响起一声声炸雷。

柴恒是大部分无法接受,甘甫是一半一半,而王鸣之是同意大部分,明教三人是振奋。

一盏茶后甘甫看到柴恒脸色不对,对甘棠道:“如果子孙得不到祖先父辈创造的地位与财富,那大部分人也不可能舍身为国吧?这又怎么说?”

甘棠又岂能听不出祖父的话外之音。

俗话说水满则溢,不满则亏。

我们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从秦开始到我大夏,王朝的更替的原因有很多原因,但其中总是含有继承者的一部分责任,祖先英明神武,不代表子孙个个都是明白人,一个平凡的子孙道能维系王朝的统治,但亡国之君大多在正常人的水准之下。

秦二世的糊涂,汉献帝的软弱,隋炀帝的暴烈------。为什么让千千万万的华夏子孙的生死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

所以夏太祖看到了这一点,才有了帝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就是这一点改变,维系了大夏六百年的传承。六百年前的太祖能看到这一点,但六百年后,满朝诸公却看不到这一点,这更说明太祖皇帝是一个伟大的帝王。

太祖皇帝带领我们的祖先驱除异族,把华夏从一百多年的中原乱局中拯救出来,其功勋直比始皇帝。我们为什么要叫其子孙失去一切!这是对祖先的不负责任。

在现阶段,那又有什么办法,既能让中华民族不因一个人的昏庸和无能让全天下人负债,又能对祖先为全天下的付出,不至于没有回报呢?这就要一个全新的制度,这也是现阶段历史赋予我们的责任。

“可有具体方法?”郑梦云急切道。

拥有多大的权利,就会产生多大的腐败。

我们需要防止一种对权利过度的集中到某个个体的方法。那就是‘制衡’。

对‘权利的制衡’我这里所说的制衡不是世上所谓的帝王之术,而是一个全新的制度,不但皇权需要制衡,相权也要制衡,世上所有权利都要制衡。快一步是圣人,快两步就是疯子。

我心中的方法不是万世之法,世上也不可能有万世之法。

但我们的历史走到这一步,已经到了不得不改变的时候,我的方法,我认为就两个字‘适用’适用一个时代的制度就是最好的制度。”

我们能不能制定一部法律,这部法律是至高无上的,任何人的权利都在这部法律里得到体现,包括皇权、相权直到普通百姓等等。

把最高权利分为四部分,这四部分互相制衡,没有哪一个权利凌驾在其他权力之上。

这四部分分为皇权、行政权、司法权、立法权。立法权的具体体现是立法院,立法院由民众选出代表组成,代表普通百姓的意志。

司法权的具体体现是宪法法院,宪法法院可由九人组成,其成员可由五方组成,立法院选出三人代表民众,所有有爵位的功勋世家选出两人代表勋贵,帝王推荐两人代表皇室,现役军人选出一人代表军方,少数民族选出一人非汉人群体。

行政权由行政院来具体体现,最高行政长官由皇帝任命,下面各部门长官由最高行政长官任命,最高行政长官和各部门长官必须通过立法院简单多数投票,票数达不到简单多数的官员就不能通过任命,也就失去了做官的权利,通不过的必须帝王和行政长官从新任命他人,连续三次任命的人通不过投票,帝王或行政长官就失去了任命的机会。

立法院就可直接选举产生,候选人必须由立法院两成立法院成员的推荐。

行政院制定的重大决定和施政方法必须通过立法院的通过,帝王和行政院一切方针政策不能违背法律,如违背法律,宪法法院可以投票否决。

立法院和宪法法院任期可以四到六年,到期从新选举和任命。”

我只是说了一个大概,选举人和被选举人怎么界定,选举是按照地域划分还是按照人口,宪法法院的人员构成我说的各方比例是否合理!

具体怎么分配?行政院各职能部门的设定等等这一系列问题都要全体民众或社会精英来商议探讨。

具体细节需要集思广益,不是那一个人能完善的。我们可以把这个制度称之为‘君主立宪制’。

第二十七章 帷幄

王鸣之还想再问细节。

但甘棠向其他几人道:“这是一个巨大的系统工程,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的清楚的,没有一二十年的准备,根本无法实现。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这样的变革不能急,要一步一步走,但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现实问题是怎么抵抗异族的入侵,但社会变革的问题,如果几位长辈信得过我,我们在抗击燕国入侵的同时也可以做些前期的准备工作,这两件事,一急一缓可以同时做,这并不矛盾,反而有互相促进的作用。”

“好一个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小甘棠不弱先祖甘罗,其先祖甘罗十二岁在秦国拜相,我看棠儿过两年身体能承受政务的压力,也可拜相以。”

柴恒听到这里,暗自思量,有这样的治国方略也是不是不能接受,虽然皇权得到大大的削弱,但谁又能保证自己的子孙不出一两个败家子,如果其子孙不孝,丢失了这大好河山,岂不是有像秦始皇一样被后来者对其后代血腥的屠杀的结果。

自己的性格并不是像父皇那样对权利极度的执著。如能无为而治,自己到显得轻松。

甘甫道:“棠儿说的不错,变法不能一蹴而就,而如今燕国内乱,给了我们喘息的机会,不要认为天下就此太平了,燕国狼子野心,等其添好了伤口,必定会向我们亮出獠牙,当其再次扑上来的时候,只会比上一次更加凶狠。”

“自有历史记载以来,中原和草原的争斗就从来没有断过,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由于北方草原苦寒,人们生活艰辛,造就了草原游牧民族坚毅的性格,其一出生就在死亡边上挣扎,弱肉强食,崇拜强者。而中原人性平和,其个体综合身体素质和草原人差距较大。”

“要想和草原人争斗只能靠整体力量和先进的战术装备。只有当中原王朝强大时才能带来和平,当中原王朝弱小是就会发生草原异族入侵。周康王伐‘鬼方’给大周带来两百年的和平。黄帝历一九二六年犬戎侵周,西周亡。”

“战国时,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开始,战国七雄的秦、赵、燕三国对北方草原的义渠、匈奴、东胡都有压倒性优势,如果强大的秦国和赵国能压制草原部族还能说得通的话,那弱小的燕国也能压制北方强大的东胡,众位长辈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是铁器,中原各国在当是把铁锻造的兵器应用以战争,铁兵器相较于铜兵器的优越性不用我来表述了吧!”

“而草原部族对铁器的冶炼对于中原部族的落后,让中原部族压制了草原部族几百年,到秦国时大秦帝国骑兵又发明了马鞍马镫,到汉朝中期,大汉帝国又把神臂弓应用于对匈奴的战争。”

“直到汉武帝后期,中原政权渐渐失去了对草原部族的装备优势,致使晋朝只能偏居江南一偶。”

“这种状况延续了三百五十年左右,直到唐太宗时,我中原王朝又一次对草原部族的战争中取得优势,这一次是唐朝工匠改进了两种兵器,由于中原对铁冶炼技术的成熟,能够把骑战兵器的刀从直刀改成弯刀,弯刀在劈砍时比直刀更加节省力气,弥补了中原部族力量的不足。”

“第二种是发明了以步对骑的利器“陌刀”。到大唐亡国时,草原部族在兵器上又一次赶了上来,从那以后中原部族对草原部族就从来没有取得过优势,就是英明神武的夏太祖也只能和草原部族维持不胜不败的局面。”

“中原王朝对草原部族天生在身体素质上的劣势是无法改变的,如果不能在装备上取得优势,一旦遇到天灾人祸,就会给中原百姓带来战争的灾难。”

“从汉武帝开始到现在千百年来,中原百姓所受的战争痛苦虽然不能全部怪罪儒家,但儒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汉武帝时期的大儒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政策,是所有中原百姓梦魇,尤其擅长制造的墨家的消亡!儒家思想的致命错误有两点给中原百姓带来战争的痛苦,一是愚民政策;愚民政策使普通百姓失去对国家和民族的荣誉感和责任心,其忠孝只是对士大夫能起到大的作用,对大字不识一个的普通百姓,起不到大的作用。”

“第二是把工匠和器人的社会地位推到最低。限制了兵器装备的革新,使中原王朝失去了在战争装备上对异族的优势。”

“如果我们能发明一种武器,让一个身体柔弱的人对战一个身体强壮武艺高强的人而不落下风,那是不是就能解决中原人和草原人身体上的劣势?从而彻底解决来自草原的威胁?”

“这怎么可能!”邓域惊呼道。

而其他人也都是认为甘棠是不是在异想天开。

甘棠笑了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咱们拭目以待。”

王鸣之道:“襄阳王从陛下哪里求得几百工匠是不是在制造什么厉害的兵器?”

甘棠道:“这个希望各位保守秘密,我想不久就能小有成就。等有了成果,我带各位前去看一看。”

甘棠知道在朝廷中太子和王鸣之都是强烈的主战派,借着此次机会,向太子和王鸣之透露一点兵器改进的秘密,是想得到太子和丞相王鸣之的支持。利用部分朝廷的资源,加快火器的研发。

“兵器的研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现在大夏主要急需解决的问题是朝廷怎么解决江北流民的问题和江北义军的生成问题。”

“实际上这两个问题其实是一个问题,我的方法只能解决一半,剩下一半,就需要太子殿下和王丞相说服朝廷来解决。”

“说来听听,只要有好的办法,我和王丞相会全力向朝廷争取。”柴恒道。

“刚刚我说过,在装备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大夏兵卒在和草原军队的打斗中明显处于劣势。虽然现在燕国由于汗位的问题,草原大军大多回归北方,进行内战。”

“中原大地上和义军对战的大多是燕国汉军,但燕国汉军在武器装备等所有条件都优于义军,在人数相同的情况下,胜利的往往是燕国汉军。长江以北燕国汉军有多少?二百多万!而义军有多少?几处义军相加不足二十万。燕国汉军是义军的十倍。且义军各部互不统属,相隔较远。没有统一的指挥,敌我双方相遇,频一腔热血和敌人对面决斗。遇到攻击义军之间又不能互相支援,如此不败,还有天理吗?”

“实际上只要抓住对方的弱点,采取相应合理的战术,不是不能战胜对方的可能。敌人的弱点是什么?就是对普通百姓的残忍,他们原本都是贫苦百姓出生,为了能有一口吃食,不被饿死,加入了异族的军队,和异族人在一起时间久了,养成和学会了烧杀抢掠。普通民众对其恨之入骨。这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

“他们不是大夏正规军,并没有守土的责任,何必集中在一起,给敌人作为靶子!他们完全可以化整为零,融入到广大百姓中去。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杜绝攻击城市,淹没于广大的农村,让敌人失去攻击的目标。”

王鸣之道:“这不是解散吗?这种方法义军岂不是不成在了吗?还怎么抗击侵略者!”

甘棠笑道:“化整为零并不是解散,我的战术是一个全新的打击敌人的方法,这种战术我们姑且叫他‘游击战’。”

“‘游击战’的精髓是不和敌人发生大的战役,而采用无数个小的战役去代替一个大的战役,‘百川汇流,聚沙成塔。’集中优势兵力,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发动群众,不断加强义军的力量和人数,多发展一名义军,敌人就少一个兵员。”

“具体战法可以归纳成四句。‘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当敌人比我们强大时,我们就要后撤到安全的地方,当敌人驻扎的时候,我们就要骚扰对方,让敌人疲惫,得不到修整。当敌人疲惫的时候,迅速抓住战机,消灭敌人。当敌人回撤的时候,我们就要追击对方。”

“在山区,我们要学会和敌人在山上钻山沟,玩捉迷藏。在平原我们可以挖掘地道隐藏自己,在农村地道可以各家相连,各街相连,各洞相连,各村相连。”

“洞,可以有连环洞,可以洞下有洞,洞中有洞,有真洞,有假洞。洞中多设陷阱,多设隐蔽出口。就是敌人找到地道入口,也会又进无回。在敌人必经之路上也可挖去陷阱,绊马坑等打击敌人。让敌人陷入群众的汪洋大海之中。”

“这种战术如果要产生更好的效果,朝廷必须在物资上给与大的资助,特别是粮食的供应,既然是联合群众,一开始就不能从普通百姓口中夺食,等和广大百姓连成一片后,我相信义军对朝廷粮食的需求就会逐步减少,还有就是大夏的军队的制式武器‘弩’,弩这种小型化的远程攻击武器是必不可少的,希望朝廷从大局考虑,对义军大规模装备此武器。”

“实际上弩对于夏燕双方来说,大夏已没有什么优势了。大夏京城的陷落,无数大夏工匠正在为燕国制造这些大夏制式武器。这些武器也不再是什么秘密了。”

“这种战术对军情要求相当的高,义军对密探的培养必须高度重视,自己活动的周围,必须建立强大的消息网,要洞察敌人的一举一动,在敌人占领地区每个州县和大的城镇,必须安排密探,随时掌握敌人下一步的动向。这样在和敌人的周旋中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长江沿岸的淮泗,襄樊,川南大三个主战场必须坚壁清野,把流民接过长江,但我保证接过江的流民经短暂停留和修整送往别处,不会在江南久留。我另有安排。”

第二十八章 流民

热热闹闹的年关终于过去,立春之后,王鸣之的事情又再度的忙碌起来。

春天,新的一年的开始,万物生发的季节,对于跟随在王鸣之身边的人来说,今年比往年更需要忙碌。

不但要向往年一样,向朝廷准备过去一年的陈结。

还要准备安置过江流民的条疎,甘家哪位小王爷真是个难侍候的主,吩咐下来的差事就是几个老成相府随官也觉得棘手,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只好一遍又一遍向这位小王爷当面垂问。

如今天南地北仍然淹没在一片白雪之中,只等冰雪消融,安置江北的流民工作将正式启动。

三月初,咧咧的北风还没散去,解冻后的土地两个月来没见一滴雨,王蛟骑在马上,环顾四周,一望无际的平坦干燥的土地,难见树木,人马过后,扬起的灰尘漫天。大地虽然广阔,沿途却没什么人烟,王蛟看见不少小的村子都废弃了。

天灾人祸,加上肃宗七年的燕国大军南征,淮泗地区惨遭劫掠,久久没有恢复元气。所见到的树木都是白花花的,蓬草都被吃光了,甚至草根也被挖光。

到处是流民的死尸饿殍,甚至看到路旁刮人肉者如屠猪狗。

遍地的流民,遍地的贼匪,在江南人命是宝贵的,过了长江,却见人命如同草芥。

靠近长江,人渐渐多了起来,到处是衣衫破旧的流民,身体弱者倒在路边奄奄一息,所见所景,如同世界末日。

天可怜见,几十年来朝廷第一次接难民过江,自二月二日接到王丞相书信,王蛟众人被安排第一批过江的流民。

烟尘滚滚,却见一队大夏骑兵策马奔来,到王蛟近前抱拳问道:“前面可是王蛟王先生?”

带王蛟点头答应后又道:“王丞相在江北等候王先生,请王先生带领的老峰口的兄弟,自行前往江边,王先生随我等先行前往,有些事要尽快和王先生商议。”王蛟和副手交代了几句,便跟着几位骑兵向江边奔去。

王蛟等人来到江边难民安置点,江边一排几十顶行军大帐,随亲兵进入主帐,大帐两边各坐了七八个服装各异的人,男女都有,坐在主位上的并非王鸣之王丞相,而是一个八九岁的孩童。

王蛟忙向账内众人行礼,只听坐在左边上首的王鸣之向王蛟道:“这位是襄阳王甘棠殿下,此次接难民过江是襄阳王向朝廷争取来的,而且所有费用大多是殿下家族私产。”王鸣之介绍完后,向甘棠抱拳后退出大帐。王蛟忙跪下向甘棠叩头。

甘棠道:“起来吧!江南地少人多实无法再安置江北流民,希望王先生不要再对朝廷产生怨恨,此次你们的去处,相信王丞相对你已有讲明。”说完叫随从打开身后的一幅巨大地图。

大帐内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此图,纷纷看向地图。

甘棠拿起一个长棒,一边用长棒指点地图,一边道:“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这是建康,从建康一路向南过泉州、广州,再向南就是交止,再向南部就是锡兰、爪哇、真蜡。”

“长棒随着甘棠口述一路向南指引。你们的目的地在这,这里现在还没有形成固定的像样国家,有几个小国也没有固定的领土范围,我们完全可以认定他为无主之地。”

“因为这里四季都是夏天,雨水充足,土地肥沃,到处是天然瓜果,林间沟渠多有动物鱼类,所以此地土著及其懒惰,不事生产,也不会挨饿。”

“此地种稻可以一年三熟,一人劳作可养活二十人。但此地也有不利的地方,蚊虫较多,极易染病,当地土著不受天朝教化,及其野蛮。”

“如我们过去,比他们贫困还测罢了,如我们比他们富有,他们就会抢劫攻打。所以此次叫诸位来,就是要讲明利害。因为现在这一大片土地在我大夏还没有具体名称,我们就叫它印尼吧!”

“此次南下以四叔甘胜为主,官家派内持李龚公公为监军,太医院杨太医和二十位医师随行,等老峰口众人到达后通过三个月的训练,成立一支两千人的军队,以保护此次移民的安全。”

“军队主管由原我父亲的部将关征为主,明教邓域和大理段家段书常为副。部队由一千名老峰口轻壮,五百名明教教众,五百名江北各派弟子组成。”

“等三个月训练结束后合五千名流民,和其他相关人员共八千人。将由李玉大人帅海船五十艘运送你们过去,随船还有有八千人一年的口粮和相关粮种工具。”

“五千名流民以王蛟为主,到达地点后王蛟先生迅速组织流民开垦种粮,等你们安定后,李玉大人会陆续运送流民过去,能解救多少江北流民,视你们第一批人开垦的土地能养活多少人为准。”

甘棠看到大家没有疑问,又继续道:“由于你们所占之地,附近的锡兰、真蜡等国,一直是我大夏的属国,为了不使他们恐慌,你们此去,不能打大夏的旗号,只能算是自行行为,对外来说和朝廷毫无关系。所以王丞相等人要回避,不能和我们在一起协商此事。”

“我们所占之地北方有一小国名苏禄,此国和我们的交界处有一坐山,就是这里,此山中有一座大型金矿,开采容易,关征将军到达后迅速占领此地,你们到达四个月后,第二批人员将会到达。”

“这批人除流民外,还有大夏工部的工匠和老练的矿工,他们这批人,不再耕种,其主要开矿炼金。所得钱财,我将拿出一成分给各位。其他收入,将用来安置流民等事。”

三月十五日,第一批流民终于到达,长江北岸安置点。

不是六千而是近万的流民,原来老峰口六千多流民从临沂一路由北向南,过宿迁、青阳、泗州、盱眙等地,其各地流民看到大队流民队伍,便尾随跟来。此时甘棠已回到临安,得到快马回报,甘棠一咬牙,收,先收了再说。

在和几位长辈汇报后,他知道凭甘棠十几房的财力,绝对承担不起,这么多流民的消耗。

甘棠只好进宫向谢皇后禀报,谢皇后名发御纸,向江南各大家族,富贵商贾倡议各家到江北流民临时安置点设置粥棚,以防其他流民闻风而来。

并向江南各家承诺,流民过江后,在短时间内就会被接往他处,绝不会安置在江南。

等第一批流民被船运送过江,又陆陆续续有流民千辛万苦的来到江北安置点,三月二十日起谢皇后私人粥棚在江北第一个竖起,紧跟着贾贵妃、太子柴恒、贾贵妃、福王柴瑞、崇安王柴昕、国舅左丞相贾儒、石重、赵崇,柴家各大王府,各功勋世家,各在职或置事名臣,江南豪商巨贾纷纷竖起大旗开设粥棚。

一天之内就有七十多坐各家施粥大旗跟着竖起。还有二三百家陆陆续续运粮赶来,准备过江设立粥棚。一时间,江北旌旗招展,鞭炮齐鸣,好不热闹。竟然发生争抢流民,而发生械斗。甘棠自孔杨乱解论语以来,第二次感到脑壳痛。

甘棠实际年龄只有八岁,融合梦境的记忆,智商与见识也和成年人仿佛,一时间那想到遇到这样的情况。

王鸣之看到这种情况,迅速和甘棠协商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并向甘棠和甘家长老建议道:“这些江南世家看到谢皇后亲设粥棚,不否认有些有真心救灾之人,也有一大部分趋炎附势、沽名钓誉之徒。这些人也就三天的热度,不如把有心设粥棚之人,分为八班,每班施粥一个月。每班分别由谢皇后,贾贵妃,太子、福王、贾儒,石重、赵崇和我本人领头。把各王府,功勋世家,大臣,豪商巨贾,均等分到各班。这样既不浪费资源,已能保证流民吃食的长久供给,还能使各家都负担得起。”

甘棠采纳了王鸣之的建议,乱象才得到有效遏制。

而江南却有序的多,江南只接受捐款,不容许私人设立粥棚,捐款之人都有小使记录在案,在建康城门旁竖立几块巨大石碑,将施粥家族家族名和个人捐款之人姓名和捐助多少,刻在石碑之上,为其扬名。

第二十九章 过江

张老实是泗州府青阳人,从小就在这个不大的小镇长大,隋运河从上游流到小镇一分为二,北为濉河南为汴河,向下流入洪泽湖。小镇夹在两河中间,自古都是鱼米之乡,家中祖上给他留下了一座油坊,十八岁的时候取了小镇上教书许先生的女儿,和妻子许氏精心经营,一家六口生活富足,四年前淮泗大旱,到处缺粮,再入没有多余的粮食用来榨油,还好家里多有积蓄,终于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候,眼看着秋粮就快丰收,万万没想到,燕国大军人南下,全家只好南下躲避兵灾,一路上父母和儿子先后染病死去,就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看到大队灾民向南,便跟随其后,来到了长江边。正遇上襄阳王甘家施粥。

原本其一家三口就不属于这个队伍,当有军士喊着排好队伍,按顺序领粥。张老实一家三口就排在靠后的位置。这时看见一群官员跟在一个八九岁的少爷从身边走过,只听那少爷对身边的人说:“我看这边队伍排的太长,在后边的妇孺老人身体比较虚弱,先让所有妇孺和老人到前面去,先接受救助。”

许氏随官军来到前面看到,流民被分成十数拨,每个大锅前一拨,而且先救那些明显饿的奄奄一息的人,然后是妇女儿童和老人。看着热气腾腾,香气诱人的米锅、流民中明显起了一阵骚动,后面的一些青壮蠢蠢欲动,不过看到旁边军爷个个身强力壮,虎视眈眈的样子,手里握着到刀剑,又有谁敢稍稍异动?

其实对先救妇孺,大家都认为青壮更为重要,不过小王爷既然发下了话,众人自然一丝不苟的遵从。

那些妇女牵着孩童,她们都像自己一样端着破碗惊讶的出来,象这样流民大军中,象她们这样的弱者,向来都是第一个被放弃的对象,饿急了甚至还有被吃的危险。

看着舀到碗中的米粥,她们中很多人忙大口大口的喝起来,很多人却是满泪盈眶,许氏突然跪下,她看上去虽然相当憔悴,却不改秀丽,哽咽道:“敢问各位大爷高兴大名,高恩厚谊,小妇人就是做牛做马,也无以为报。”

立刻跪倒一片人,为她们舀粥的是一个粗壮的军中火夫,看她们感恩戴德的样子,他也颇为享受,他道:“这些钱粮都是襄阳小王爷出的,他是甘大帅的小公子,你们喝的粥,可要记着他老人家的恩德。”

许氏看到甘棠带着几个官员,向长江边走去,问道:“是哪个小公子吗?”

那伙夫点了点头。她的女儿张佳玉却牢牢记住了哪位小哥哥的长相和名字。母女二人端着碗却是不喝,欢天喜地的回到人群中。来到张老实面前,张佳玉把粥递向其父道:“爹爹,您喝粥。”张老实道:“我不喝,玉儿喝。”张佳玉应了一声,欢喜的喝了起来,许氏柔声劝慰,让女儿喝慢点。

看到女儿香甜喝粥的样子,想起了父母和儿子临死前的样子,双眼一红,忽然抱头痛哭。一个老者道:“我观小王爷先救妇孺孩童,再救青壮,虽有违常理,却暗合圣人之道。”旁边一个像是读过书的秀才讥笑道:“圣人?我家的土地就是圣人的徒子徒孙抢去的,圣人还是死绝了得好。”老先生登时面红耳赤。

随队的医士,看着那些流民,对分粥的人反复强调,每人只能喝两碗,否则有暴亡之忧。随后众人被安排上船过江,到了江南男女就被分开,分别各自进入两所大房,张老实进去之后,看到里边烧着一大池热水,里边的官军敦促大家把衣服脱光,让大家洗的干干静静,每人发了两套新衣衫。旧得衣衫则被统统烧毁。这是甘棠的要求,以免疾病的传播而发生瘟疫。

张老实从里边出来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也都换上崭新的衣裙,一家三口,像是做梦一样,一万多人十二个时辰排着队伍洗澡,近进行了五六天。到了第三天一个大嗓门军士向大家宣布,将从一万多人里边挑选四千青壮进入部队训练,训练中将落后者随时退回,最后只保留三千人。凡有人进入部队的家庭可以吃米饭和肉汤。其他家庭只能喝粥和每天一人一个馒头。一万多人里青壮占了八成以上,老弱大多没能坚持到现在,所以竞争相当激烈。

由于张老实夫妻都念过私塾,分别被安排教男女五到十二岁孩童识字,一家三口也得到军属同等的待遇。

十天后,四千流民挑选出的青壮和一千名各派弟子开始集合练兵,早在上元节过后,甘棠就从先行到达的一千明教和江北武林中,选出一百五十人识字之人,加上一百名家中老卒,组成军官教导团。对这些军官教导团,先行进行训练。他亲自编写了《步兵练兵纪要》。严格按照此书进行训练。

他现在所凭借的是三个时代练兵精华而编辑成书,既然有后世的丰富知识,不过甘棠认为,实用就是最好的,所以就以明代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与《练兵实纪》两本兵书为主体。融合少部分甘茂《武书记要》中的《练兵策》,在融入少量现代《步兵新兵训练大纲》。这样一部兵书甘棠自认为这是最适合当代军队的试炼手册。

从第一天开始,新兵们被分成五百个十人队,其中二百五十个十人队,上午由韩重、方天化、段书常带领进行三公里长跑体能训练,看整体身体状况,以后逐渐增加长跑距离,每完成一次长跑,可休息十分钟,然后继续。另外二百五十个十人队,每队有一个军官教导团成员带领,进行左右转、齐步走等小团队训练。下午两方人马在交换训练内容。

第一天长跑的队伍到没什么,但参加队列训练的两千五百人,那队列可以说是惨不忍睹,队伍歪歪斜斜不说,各人连左右都分不清楚,好在有先前二百五十人训练的经验,每人在右臂上都绑根绳子,标明左右。半天下来,众人比那些跑步的还累。

到第三天,还左右不分的开始遭到体罚,南夏初年,社会识字率还不到一成,光是队列训练就进行了二十天。在这二十天中其他没被选上的青壮,在江南流民容留之地,大兴土木,一排排简易的房屋拔地而起,附近的道路被整修一新。等周围整修结束后,他们还将向四周延伸,整修江宁周围的道路桥梁。

一些没事的妇孺老人则天天到训练场观看新兵训练,每看到新兵们队列训练闹出笑话,都爆出一片大笑。这是他们这几年来第一次露出开心的笑容,欢声笑语一天天逐渐在难民中多了起来。

到了第二十天,新兵开始进行第一次考核,上午首先进行十公里长跑,最后五百名被淘汰,剩下的人从下午开始进行队列会演,又有五百人被淘汰。在暂时保留的四千人中,前一千名的各个家庭成员都得到一套新衣,并得到参加会餐的机会,大米饭菜汤管够,十人一桌上面四大盆两荤两素吃的众人满嘴流油。而那些被淘汰的家人,都觉得太丢人,在众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这样的措施,更激发了,剩余兵丁的训练热诚。从二十二日起,部队开始进行单兵武器训练和团队配合训练,所用方法完全按照戚继光练兵方法,甘棠知道在这个时代,没有最好,只有最合适的。

最后半个月,兵丁被分为五人一组,中间身材高大的一人持两丈长的毛竹,毛竹前面的枝杈都留二三尺长,每个枝杈都被刀削尖,挂上两寸长的双刃薄刀片。持竹之人两边各有一人手持大盾护卫,后方两人一人手握单刀一人持长矛护卫后方。这是戚继光发明的山地平原战,步兵对步兵的无敌战阵。

这才是真正的刺猬,凭此阵戚继光曾经以一千人大破两万倭寇的记录,而死伤不到十人的辉煌战绩。想象一下,一千人组成圆阵,向前不断推进是什么状况。那个时代再多的人也是白给。

初春,时间方至上午,自玄武湖河边的街市上走过时,远远近近的都是行人,开春雪融之后,一路上来往的车马在建康穿行来去,原来的客商来到建康,在这大夏的都城之中,便也可以稍稍放松些许,持刀拿枪的镖师们在街市间左顾右盼,大声说话,与同伴讨论着城市的繁华。一旦出了城,真正踏上路途,这等繁华的景象,可也就难得一见。雪融不久,周围的柳树尚未发芽,倒是一些鸟儿飞了过来,婉转而鸣。河面上小船穿梭,渔歌阵阵。

这等初春的天气里,兴不起太多紧张的感觉。甘棠坐在车里,正手捧一叠书稿看着,简化的字体,结合一部分汉语拼音,鹅毛笔书写的文章,周围的人们是看不来的。侧后方有一名衣着低调身材颇为魁伟的汉子,骑着马紧紧地跟随在马车旁边,这人便是大光明教的丹巴,其他护卫则散乱的跟在周围相对较远的地方。一行人来到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大院,这个大院是谢皇后赏赐给甘棠的,原本是皇家别院。

大门打开,一位大概五十来岁,身形高瘦,文官打扮但周身倒已有一股常年颐指气使养成的严谨之气,对甘棠等人,神情倒还恭敬。这人甘棠在肃宗帝哪儿见过一次,是工部一个正五品的员外郎,名叫张瑞,据说颇受工部钱尚书器重。

看到甘棠从车中下来,连忙行礼:“下官恭候王爷,王爷要见的人,下官以叫他们在大厅等候,请随下官来。”

来到大厅,有几个人向甘棠行礼,此时这几个人站在甘棠面前,无不是粗手粗脚,满面风霜,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一个个神色紧张的低着头,不敢看甘棠。

甘棠向他们仔细询问了制铁,火药的应用情况,得到消息令甘棠很沮丧。黑色火药还没有发明,现在普遍应用在军事上的都是黄火药,制铁也不过关,由于铁的含碳过高,打造铁管工艺也得不到甘棠的要求,现在只好先行放弃打造火枪的想法。技术的革新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要靠经验的积累和技术的不断改进。现在在军事上应用比较成熟的火箭和神火飞鸦,都是火药最初级的军事应用。

但甘棠也不是没有收获,一个老木工却给甘棠带来了惊喜,那木工匠头叫余茂,年在五十岁上下,身材甚是粗壮,不过脸上却是声色精明,甘棠仔细询问了他一些木工工艺问题。

余茂道:“回王爷,不是小的夸口,您问的对木材打孔一事,小的向你保证小的可以在所有硬木上打上针线粗细的小孔,至于王爷所说,小的都能完整做出来。”

这个时代,正是中国木工工艺最发达的时代,大内皇宫的几座大殿,不用一根铁钉,全部用木卯相互勾连而成。仅凭纯手工,甚至超过用现代工具的二十一世纪。

甘棠拿出一张图纸给余茂,问他能不能做出来,余茂看了看,回答道:“这个太容易,给我三天时间就能拿出样品。您说的木料也容易,南方大山里就是生长千年的紫檀都有的是,还有比这更硬的木料铁梨,硬如钢铁,丝细如绸。不过铁梨现在工坊里像殿下所要的大料存料不多,原料主产地在漂国(缅甸),云贵大山里也有,但较少。”

“好,只要你能按我的要求做出来,我按三倍发放俸禄,我把五百工匠中一百名木工,交个你管理。先做出样品,如果合用,我会派人到南方大量采购所需木材。”

甘棠又拿出水泥的烧制、高炉的搭建、钢铁去碳办法、水车及其联动装置、黑色火药的配方及火绳的制作方法,交给相关工匠,叫他们拿去试验。只要拿出成果奖励方法和余茂相同。

六月中朝廷派出一百多艘海船,所有一万多名流民和所用物资装船下海,向东海行去。

第三十章 议和

大夏肃宗七年六月,晨光中的山野,鸟鸣之声婉转清脆。

太行山山风吹过来,还微微有些凉意,随着日头的升高,气温便渐渐的温暖起来。

自从前年年末,燕国官军大破太行山之后,方天化等一众大光明教精锐的逃亡,临城一带,已经持续一年半的时间。

大概从最初的疯狂中醒悟过来之后,大概是从去年七月开始,整个太行上军队战术为之一变,将局面代入了相对诡异的静默状态,从某种意义上说,由方天化、萧媚、方龙等人操纵的太行山部队,进行了几次相当出色的战术应用。

而在方天化等人逃亡的半年时间里,趁现在崔寄秋眼中的是明教众人已经被驱赶打散,也已经零零散散的分布在整个华北平原上。直到六月十八这一天清晨,从三百多里后方阳泉传来大军粮草遭到突袭,十万大军的粮草一天一夜之间被几万暴民洗劫一空。

三天前,这一天凌晨,天刚蒙蒙亮,一队人影在黑暗的山间行动。

丁超奔行在队伍当中,目光在黑暗中扫过周围,眼中显出草丛。石块、树木的轮廓,他心中微有焦虑,山麓的高处将至。

越过那条山麓,风在吹,景物从眼前舒展开来,视野下方的平原上,一条小河从面前流向远处,随着小河,斑斑点点的灯光,蔓延开来,灯光聚集处构成了一座县城的轮廓。

“终于到了,折转这么久,崔寄秋一定想不到-----自己带领两百人转战几百里,如此大胆,敢偷袭阳泉这个后方重地!”

风吹过山野,天边露出鱼白色,微凉的白雾萦绕在空气里,县城外有人在担水,道路上,一队二三十人的商旅向城门过去,赶早集的庄稼汉,担着农作物正在进城准备售卖,守城的燕国牙将感到不一样的气息,今天好像哪里不对,商旅到达城门时,遭到盘问。

片刻之后,阳泉的城楼上,陡然有人发出一声惨叫,城门口,商旅陡然拔刀,鲜血从牙将的脖颈处溅起,喷洒在清晨的雾气里,直到这一刻他才想透是哪里不对,今天早上进城的人似乎多了许多。

六月十五日,在主力领着大燕大军在太行山兜了几个月后,一支二百人的偏师突袭燕国大军的粮草存放地阳泉,斩杀当地官府官员后同时,几十名内应趁乱放火焚烧了敌军大营,致使两千多名还没起床的守军葬身火海,之后鼓动全城百姓抢粮。

太行山区历来民风彪悍,在饥饿的威胁下,全城六千多户百姓,不论老幼全都参与到抢运粮食当中,附近一二十里的百姓闻风而动,一时间阳泉四门全是拥挤的运粮大军。

经过一天一夜的喧闹,阳泉终于安静下来,第二日凌晨阳泉县城突然燃起大火,直到崔寄秋带领骑兵赶回之时大火还没有熄灭。所有参与抢粮的平头百姓全部遁入太行上中,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甚至七年六月的太行山阳泉一战,夹杂在此时南夏与燕国的巨大戏剧当中,并没有在此时引起太大范围的震动。虽然触觉灵敏者能从其中感觉到一些东西,但对比整个大局的沸腾状况,就算有人能够对这边的情况认真对待,所获得的信息也总显得微不足道。

秋末,建康朝堂扔处于一片紧张、焦虑又嘈杂的气氛当中。

燕国派来的谈判使臣,在驿馆内已驻留了一个多月,朝堂上就和谈方略扔争论不休,一部分高级官员是知到状况的,九月初当燕国和谈使臣入住建康。

肃宗下发明旨,由太子柴恒正使主导对燕谈判,政事堂兵部尚书石重为副使,陆道之和吴林辅之。

宫里的的那位老人终于在命运面前底下了头。

太子第一次参与朝政便遇到这个决定南夏荣辱的大事当中,令的许多人有些措手不及,在主战派中,如果说王鸣之是一面打在前方的旗帜,那么后方的太子柴恒,其实才是能够确保不倒的旗手。

然而战和双方的对抗愈发的紧张。这对贾儒来说便实在让其心中难有好的预感。直到昨天深夜,燕国使臣派人送来的一封信后,愈发把他逼上了绝路。

歌舞升平的南夏,才刚刚安定了几年,燕国派来和谈的使臣的强硬,使整个和谈情况实在无法让人感到乐观。

此时,聚在大内政事堂的,便有几个原本主和派的大臣。

例如赵崇、石重等人。他们原本就颇有学问,与太子也有很深的交情,与石重算得上几百年通家之好的江南世家陆家的陆道之。

不少人试图阻止这次和谈,阻拦管家的旨意,陆道之便是其中之一,当然,阻拦并没有达到效果。

“陛下此番涵义,不是真要向燕国人屈服,实在是我朝几年来连续的战争,国库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江北能战之兵也在前几次战之中消耗殆尽,早几日在陛下面前太子一言不发,我知道太子是为了避嫌,知道太子难做,心中也是看的清楚的------”

“父皇心意,石大人说的甚是,本王心中也是明白的。”柴恒笑着接话。

一旁的陆道之倒是哼了一声:“如此说来,诸位大人便要割让祖宗的土地换来和平?”

“割是不能割的,但将整个大夏的命运将希望寄托于江北一战,也实在是有些冒险了吧。京城北面就是长江,说句不好听的,若长江真的守不住了,就不用想后路了?”

“战事若真的不利,自然该想后路,但自古以来,兵事讲究的是破釜沉舟,战事未起,先算好了自己会败,那就真的不用打了。”

“陆正卿倒是很懂兵事,那这仗不妨由陆大人去打,在下一定支持。只是陆大人也得明白,战场上的事情,与朝堂上的事情,未必就是同一码事!”

“上下不能一心,将士如何用命!”

吴林与陆道之几乎就要吵起来,一旁的石重喝了一口茶。

偏头望向太子柴恒:“太子殿下,石某早言,仗不能打。不是不该打,今日之事就是这不能打的理由。自从俞王两次大胜以来,主战之声高涨,都以为只要打什么人带兵都能打赢,自二十年前甘公甘象升锦州被围以来,我大夏几十战除俞王两次大胜以外,其他无有胜迹,石某说不该打,人皆非我罪我,说石某懦弱,如今这事,坛子殿下也见到了吧?”

“呵,石尚书懦弱------本王绝不有此想法,此事你我早就说过几次,今日之事为何,我也知道。但心中所想,也绝不会更改,为了恢复祖宗的基业,怎么可以瞻前顾后?总的要尽人事吧,而后才是听天命。今河南境内也无多少异族兵马,岂不正是北伐的好时候,这正不是我们的机会吗?”

“有什么机会?就凭建康城外的那些老爷兵?”石重摇了摇头,“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三十万禁军又如何,河南江北可是有两百多万燕国军队,我敢打赌,如靠那些禁军,接战一日便会大败,这房中之人,莫非还真相信那些弹劾奏本上说的,江北各将都是无能之将。妄自出击?打战绝非一人之事,就是一代战神俞王殿下也是由十几万大军坐镇。燕国起势以来,每每以少胜多,当年其三万破我长城守军四十万,此时回归大漠的燕国铁骑不论,就是河南江北的汉军就不是我们禁军老爷兵能抗衡的,太子真信,我大夏会有机会?”

太子沉默片刻:“只是战事,又岂能如此估算,若真是这样估算,燕国十余万大军南下,我朝举国之力都挡不住,是否人家南下之时,我朝就干脆投降便了呢?”

“原不该轻起战阵。”石重说了一句,又登了登,供一拱手。

“石某今日并非过来说辞肤浅之言,战事不可如此估算,我心中也明白,只是燕国势强,赫连阔在世的时候三万破四十万,此时赫连阔去世不过四年,赫连牧野已经统一草原,其对草原各族控制力更加紧密,不打还好说,如果打了此战赫连牧野若无一个满意的结果,在他刚刚掌握权力的时候,便要打出一个惨烈的结果来。大战一起,想要两边点到即止,不过是痴人说梦------”

他面色严肃,又停了片刻:“如果战事一起,百万大军南下,摧枯拉朽,如今我夏朝国库逐渐见底,到时候他看的清楚,我夏朝便是亡国之呃了!再说我汉人历朝历代有哪个都一味强硬的,强大如汉唐又如何,汉能和亲,唐能结盟。到了我朝就不能和谈了?”

旁边的吴林插话道:“燕国崛起,并无底蕴,万事皆靠掠夺而来。一鼓作气,二而哀,三而竭,时日一长,毕生腐化,到时候,我大夏或有机会------”

陆道之冷笑道:“不是比谁更好,只是比谁更烂吗。”

石重看了他一眼:“有些事情摆在你我面前不是认与不认的问题,也不是书生意气,一两条性命的事情,这天下亿万黎明百姓摆在我们手上,国事如此,徒呼奈何!”

“石大人,你的学识远见数来我是佩服的,但此事并不是权衡的问题,而是信念使然。你附有这黎民百姓的责任,不想让他们受苦,我也附有一国一族之责任,不愿这一国之人,如此去活。在这朝堂之上,你也好我也好,其实都不用去做什么事情,全都拿着算筹过日子吧了。”

“你我为此争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石重摇摇头,“我自知无法说服你,顽石淬火始如钢,你的想法,也并非没有错。只是我朝问题,原是几百年文贵武轻的流弊,进取必须求革新,改革无果,则进取无益。如今这局面,苦了天下百姓,苦了前方舍命的将士。我等官员,全都是有罪之人啊。”

“若无切肤之痛,岂有革新之音?”

政事堂之中,絮絮叨叨的,几位和谈代表坐而论道的声音,在这沉甸甸的城里,沉甸甸的天下,也有着沉甸甸的重量。

而此时洛阳城里,燕国大殿之上,汉族官员和草原各族大小汗们也在为燕国整体变革争吵不休。

大殿正中赫连牧野坐在皇位上,自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下面的左边座位依次是,赫连适都、赫连奥都赤、慕容旭忠、完颜烈、萨昆、乌庶离、完颜龙喜、萧哈鲁、颜都、花不赤花等。

右边汉臣以范棠为首,其后是崔琰、韦廉、赵元道、史天泽、孔尚之、卢士湘、崔寄秋、刘忙、刘整、孔友尚、邓先、张亨、卫都等。

“都说说,对于范大人等提出的改国号,收天下汉人之心的提议都有和见解,都提出来,这是我大燕的大事,既然连前线大将都召回来,你们也都说说。”

“汉人,跳梁小丑。”花不赤花说道这里,嘴角挑了挑,微微一笑。周围异族大臣便是一团哄笑。

第三十一章 刺杀(求收藏!求订阅!)

贾儒这段时间一直留宿禁中,除了以致震慑,不让再有不开眼的人到官家面前,说些什么。还有就是迅速掌握和谈的一切最新消息,当然这些事情不用他贾儒亲自出马。他只是在自己日常理事的的地方等着,等着人不断的将消息传回来。天色虽然已经很晚了,可贾儒还迟迟没睡,睁着眼睛在软榻上半躺半坐,他虽然权势熏灼,却也不敢用宫女内持服侍自己的道理,只有几个小使立在旁边小心翼翼的侍候着。

外面传来低低的通传之声,然后就是吴林快步走了进来,晚上并不算热,但是吴林脸上全是汗,脸色潮红未退,看来和对手争论的并不轻松,到了贾儒这里,他顺顺气息,恭谨的行礼下去:“老师。”

贾儒仍旧半闭着眼睛,轻声问道:“如何?”

吴林看看贾儒的脸色,却看不出什么来,小心翼翼的拿捏着词句,低声回禀:“这次还是不成,石大人和我已经尽力游说,哪位却好不肯让。总之是学生无能----”贾儒睁开眼睛,冷冷带:“陆道之怎么说!”

吴林道:“哪个倔牛,是死心塌地跟着哪位走,我把老师的想法向他透露了一番,他却说现在整个建康都在关注此事,希望老师不要一意孤行,江南世家并不都是老师的后墙-----”

当下贾儒打断吴林的诉苦,冷冷道:“先答应他们!-----看他们往下怎么走,不过你还要和他们在细节上竞逐一番。”

“他们要是一点都不肯让怎么办?”

贾儒沉默一下,垂首思量,再抬头的时候老眼当中似有精光四射:“最多再迁延三日,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三日内他们还一点不肯退让,就先把陆道之逐出建康------知什么地方,远创途中,一份牵机药就了解了他!”

这一夜,在秦淮河宋鸽宅邸,太子也是久久未能入眠。太子和宋鸽对坐小酌,然后闲话一阵洗漱就寝,跟正常夫妻居家过日子也差不到那里去。自从得到贾儒吩咐勾引上柴恒后,这个当今第一名妓便不再接待别的恩客,虽然这不是夫妻胜似夫妻,见到太子日子实在屈指可数------宋鸽久旷,又是常年在欲海里翻腾的人物,未免有番索取。柴恒保养得当,身子相当壮健,虽然身边女人从大奶可以拍到n奶,应付起来也还算游刃有余。水乳交融一番后,宋鸽浑身酥软,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时候,睁眼一看,春房内仍然红烛高烧,侍女甜甜仍然在帐外侍立,垂首默不作声等着柴恒和宋鸽的吩咐,身边的柴恒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望着帐顶,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宋鸽才醒,声音犹自发腻,水蛇一般的缠上去,一堆椒乳抵在柴恒的胸口处,低声问道:“好人,怎么还不睡?”

柴恒眼神一动,转头看着宋鸽精致万分的脸:“只是思量,和谈只是毒药,怎么就那么多人趋之如骛呢?定是那贼父女在其中使力。”

宋鸽心里登时咯噔一下,火热的欲望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心里飞快转动,一时做声不得。而柴恒本就不是一个心思多深沉之人,一旦话不经意说出。忍不住就继续说下去,将心头萦绕盘旋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自己想要重用王鸣之,等忠臣良将,虽不能像甘棠说的那样大改,但有些事情可以在自己手中变现,朝中现在动辄结党,贾儒权重,其才具本来就有些勉强,又和宫里哪位狐媚子内外勾连,可就是抓不到对方的痛脚,父皇虽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自己可以慢慢等,可国事等不起,一旦燕国从内战余隐中缓过来,铁蹄再次南下,这个王朝还能不能挺得住?找个由头尽早将老贼放出建康,若不如此,自己又怎能一展心中抱负。

夜色已经渐渐深了下来,秦淮河附近的两岸却还是热闹的时候,宋鸽宅院对面的孟楼内里院墙之中,隐约有丝竹之声,渺渺传出。这样的乐声,有的是已有艺业的女子在楼中练习,此时在孟楼的内院当中,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正在认真弹奏着教授的曲目,布衣荆钗,衣着朴素的女先生此时正坐在前方的小桌前,拖着下巴听着这些琴声。女子的年纪其实而不过十八九岁,穿着打扮虽然朴素,和对面一身艳丽抚琴的女子一样,样貌极其出众,清丽雅致的瓜子脸,秀媚如黛,身影便给人一种淡淡如水墨画般的感觉。和下方学琴的女孩子的娇憨圆润形成强烈的对比。

这两位女史也在江南八大名妓之中,弹琴的小史名叫马媛媛,是这座孟楼的当家花旦,而素衣女子是江南另一位名妓林允儿,今日马媛媛休憩,便请来林允儿到此做客。和宋鸽擅长书画不同,林允儿的琴,马媛媛的舞,都是这大夏一绝。

车马两人抬得小轿子川流不息,将各处行院的女史接来这里,穿花蝴蝶也是的没入一个个雅间当中,然后激起更大的欢笑和斗酒声!

不管什么时候,建康都是不夜城。不管北面打生打死,异族再怎么闹腾,还是建康城中渐渐绷起的各方势力之间的斗争,都似乎不会让这里的热闹繁盛消减半点。建康城的艳丽的日子,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也会长久的持续下去,永远不会有消磨的时候。

孟楼四层最高处的沿街几窗前一个三十多岁的玉面书生,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果酒,立在窗前定定地看着街对面的宅院,在这浮华喧闹的街区,只有对面安安静静的,原来对面三两家颇为高档的行院,知道今天宋鸽哪里来了特殊的恩客,也都早早地关门歇业,太子私自出宫会二奶,虽然在大夏还算是佳话但毕竟是一国储君,总要给皇家留个面子。

孟楼的灯火通明,人潮流动,莺声燕语,比起一墙之隔的宋鸽所在,仿佛就是两个世界。

御前班直和往常一样一直在周围驻守,大半时间在孟楼消磨,半晌才过来绕上一圈。能有半个时辰出现一次已经算是当差勤快了。在承平富贵日久的情况下,建康的皇家部门,更是颓废的不成一个样子。在有心人的眼中,这等监视,更没有也区别不大。

窗前的书生轻轻甩了甩头,心里一点莫名的涟漪浮想都没有,不管是北地的金戈铁马,还是秦淮河的软红十丈,对自己而言,无非都是战场。而却是一定要赢得战场!对手要是活着,自己就要粉身碎骨。

秋风萧瑟,时间已经来到后半夜,建康城秦淮河的马前街的热闹正渐渐过了高潮时间,两三辆奢华的马车从宋鸽的宅院横插出来,每辆车由两匹马拉着,到了街角,然后一道人影爆喝一声,朝着那边冲了过去。马车周围有七八个班直软踏踏的跟在周围,那道身影像利箭一般割裂萧瑟的秋雾,将整个气氛在瞬间化作了不断倗紧的弓弦,转眼间,那人影冲向第二辆马车,修为至巅峰的‘偏花七心拳’重重地轰在那骏马的头上。

血光爆裂,马声长嘶,随着这一拳,那匹驽马几乎整个身躯都离开了地面,朝着另一匹马撞过去,驽马拉着车辕,整个车陡然间开始倾斜,车轮离开了地面,轰然之间往侧面翻了过去。

轰隆隆的巨响,马车车身倒在了地面上,还在随着巨大个惯性朝前方推进,这街道上的污水、垃圾一时间都被激起,马车前方,那道身影双手推着已经竖起来的车璇,整个人都被车体退的朝后方滑动,但终于那滑动的势子停了下来。后方的马车仓促间转向,朝着路边一棵大树撞了过去。轰的一声巨响,马车的车辕被撞的断成两截,倒在地上的马也脱了缰,随着轰隆巨响,那人口中也大喝出声:“江湖恩怨,不想死的滚开------”路边的嫖子们尖叫着纷纷夺路而逃。

马车撞翻了一个卖油炸会的小摊,一锅滚油被打翻在地,柴火乱飞,马车从上边碾过去,撞在路边的墙壁上,停了下来,火焰在轰的一声中升腾起来。。

马车车厢极大,此时有三个人惨叫着从里边爬了出来,都是太子府随行的小黄门,远处第三辆马车上,有人哗的一声撕裂了锦帘,身影从里边穿出来,单脚一点车辕,像一只大鸟,腾在空中‘左右穿花手’向刺客功去。

秋风萧瑟,长街萧杀,火焰正在燃烧起来,人影围上来,人影又像炮弹一样被打出去,摔在地上,流出鲜血。正在这时又有前后各两辆马车并排本来堵住前后,行人惊慌逃窜,在远处的香楼间朝这边望过来。四辆马车车厢宽大,这时候每辆车中穿出服饰兵器各异的武林人士,不同于一般街头的火拼争斗,刚刚接战,七名御前班直老爷便横死当前,远远近近的人们或多或少明白柴恒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回观事态时,才能够发现行事者的果决,但即使这样,出现在这里的,都是武林中小门派的掌门,或者杀人越货的绿林豪匪,,真正手底下有艺业,杀过许多人的那种,放在平时,一人便能单挑十来个大汉。不过当四辆车下来的他们,各持刀剑合围过来时,他们才能够感受到,眼前这独自一人悍然拼杀得老太监,有着这样惊人的手段。

众人对眼前的老太监也不至于有太多的忌惮,他们都是三四十岁的成名人物,刀头喋血这么多年,过去因为是武人不受重视,有的甚至伦为街头卖艺,但手底下有硬功夫,于打架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害怕。在他们看来眼下这个人以一人之力正面阻挡大家的冲击,若不是疯了便是绝望了,或者是热血冲了头脑。

周围攻击都已经齐功而来,左边那人一双鹰爪直扣老太监肩膀、脉门,这人号称震川铁爪的唐震川,同时其他的刀、剑枪等武器从前后左右杀机凌然,但下一刻他们就好像被卷入了飓风之中!

他们万万没想到,和眼前这个人刚一照面,顷刻间就有大半人被其快如闪电的攻击所击杀,眼前展现的不过是一道残影。

唐振川几乎下意识的后退,还没站稳,彻骨的疼痛从手臂上传来,引以为傲的右手劳宫穴上出现一个红点,他知道自己的右手怕是废了。正在惊吓当中还没缓过来的唐振川,感觉一股大力从脑后传来,他的尸体连同侧面一对使剑的夫妇一齐飞了出去,其他的刺客被老太监诡异的武功夺了心神,下意识的纷纷后退。

第三十二章 无情

一条身影冲向马车,正是开始率先抢攻名叫杜轩的男子,‘偏花七心拳’挥向马车的车厢,老太监及时一指点向杜轩的手脉处,对方及时降低攻击点,只听一声马的长嘶,肉眼所见,那驽马从马头至马尾连续起了七个波浪,然后轰的一声如破麻袋一样瘫倒于地。全力出手的一招,尽是这匹驽马全身骨骼寸断。

为了给杜轩攻击太子多留一点时间,那对被击退的夫妇双剑合璧,功向老太监的上下两路,那男子的招数有些猥琐,手中长剑撩向老太监的裆部,而女子长剑在老太监的眼前娩出无数个剑花,老太监的武功已经到了换璞归真的地步,这时杀手尽出,毫不留情。

快如闪电的一脚踢向男子的胸口,旁边女子看到自己的障眼法没有取到作用,脚步一错,腾空连环脚攻来,下一刻,小腿被老太监抓住,身体飞了起来。这女子上百斤的身体被老太监抓住如同布袋般朝着杜轩挥舞而去,杜轩被迫掌刀挥当这致命一击,那女子被掌刀在肩头砍出一道血花来,那男子大吼一声,伸手将妻子抱住,那女子的右足被人抓在手中,心中羞恼无比,做足用力朝老太监太阳穴踢去。

那女子上半身被其丈夫抱住,老太监顺手又抓住对方左脚,双手一撕,朝着对方下体一脚踹了过去。那女子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遍整个长街,那丈夫抱住妻子摔出十几米远,对于那女子来说,这一辈子应该废在刚刚那一脚上。

“老妖怪,我杀了你!”那丈夫放下妻子,持剑飞身便刺,老太监跨步握拳由上而下一击,将那丈夫的头连着身体砸在地上,摔的不成人形。

开战不过短短片刻,对方而是对人能站着的只剩杜轩和一个武功高强的五十多岁的道人,那道人欺身撞进老太监的怀里,‘金刚缠丝手’功向对方胸腔周围十二个穴位,老太监身体向一个全速旋转的陀螺,一百八十度转弯来到道士的身后,一记猛烈的头槌在道士后脑上轰出漫天血舞,这倒是踉踉跄跄地向前跑去,倒在地上。

整个长街气氛一瞬间凝固,孟楼上的白面书生端着酒杯冷眼看着这一切,手中酒杯从窗口扔出,带着破空的尖啸,飞向来太监的丹田,同时伸手抓起窗台上的银色小弓,弦上十二支金色小箭,连珠向老太监射去。

罡风呼啸,白面书生从窗口飞下,在空中又是十二箭,口中叫道:“李贤良师兄,二十年没见,你一个武林宗师既然阉割到宫里给人当奴才,‘百花谷’的颜面都让你丢尽了。二十年前你反出‘百花谷’今日我就带师傅他老人家清理门户。”这白面书生原是‘百花谷’少掌门‘金箭银弓’熊早。

十几仗距离,熊早脚下如惊雷闪电,转眼间便拉近了双方的距离。李贤良护在马车前‘左右穿花手’双接江湖两大高手的联合进击。

转眼间三人就撞在一起,噼噼啪啪的交手数招,速度极快,威力也是惊人,旁边的马车车身在三人交手中轰的被撞了一下,车轮被直接震断,车身倾斜下去,没有死去的那一批马,奋起余力把马车拖着往前挪了一步,然后车河马轰的一声倒下。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熊早功夫正是走的速度的路子,身形快如闪电,只是这速度不是为了躲避,而是为了将破坏力增加得更高,脚踢、肘砸合膝撞,手掌飞斩,掌风锋利如刀,整个人就像分出三头六臂,每一下攻击都是快如闪电。而另一边的杜轩‘啊-----’的一声爆喝,拳出如风,狂打猛砸,将李贤良全身卷入怒涛般的攻势中。

‘百花谷’的功夫在江湖中本就以快见长,修炼当中常辅以采阴补阳之术,其弟子常年收留破家灭门的少小女童,安置在天下各处妓寨之中,到适当年纪,一边用于修炼,一边为其聚财。各地妓寨大多是百花谷暗中所开。

几年前燕国大军攻破京城,‘百花谷’暗中投靠了燕国西王赫连奥都赤,李贤良和其他‘百花谷’的人在大义上起了冲突。反出‘百花谷’,为了躲避追杀,自宫入太子府当了太监,太子是失去母亲之人,柴智远又痴迷贾贵妃。

自小缺少父母之爱,两人相处的情如父子。李贤良在武功修炼上,利用自己残缺的身体,反其道而行之,竟然让其练就了一套奇怪的武功,在熊早和杜轩的联合攻击下完全部落下分。

熊早和杜轩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急于快速解决战斗,一旦朝廷援军到达,其不但任务无法完成,自己也无法逃脱,虽然这次刺杀组织之人,对周围军队捕快已有安排,但时间只能往后延长一点时间吧了。

杜轩欺身直上,直拳硬打,这无数的直拳其实只是炮拳的一种,那气势看来就像有块巨石摆在眼前都会被他生生打断,但李贤良的武艺也确实了得,整个上半身不断地前冲后避。

熊早则在两人缠斗的外围,像一条柳絮飘忽不定,其攻击招式诡异多变,极力寻找对方的破绽,这样的疯狂攻守只维持了几个呼吸,只听杜轩猛的大喝一声:“去死------”一击重拳击在李贤良前胸,李贤良在同时一记‘霹雳斩首刀’,左手重掌切在杜轩的脖颈之上,随后左手和熊早右手对了一拳。

手掌带着衣服的随片与鲜血飞溅,杜轩的人头噗的飞起在空中。熊早左手一指戳在李贤良的太阳穴上,同时熊早被李贤良一脚踢在侧面肋骨上,然后头骨崩裂开来,身体慢慢倒在地上。

熊早脚步踉跄的走到柴恒面前,口中、鼻孔、双耳、眼角全都渗出鲜血,面色如鬼厉,一把抓住柴恒的衣领,左手掐住柴恒的脖子。柴恒双手无助的在对方脸上抓挠,带起一道道血痕,熊早好像行尸走肉般,已经失去的疼痛的感觉,任由对方攻击,只是手上力道越来越大,柴恒脸色由白慢慢转为红色,随后变成青紫,双手失去力道,慢慢的垂了下去。

正在这时长街两头同时传来战马踏地的声音,马蹄敲打青石路面,声音及响。

满眼所见无数兵将和拿着棍棒的建康府巡捕衙役向战场奔来。同时只见江南名妓宋鸽从宅院大门抢出,来到熊早的背后,芊芊玉手中的匕首奋力刺进熊早的后颈,匕首对穿而出,然后拔出,熊早松开双手,转头,惊骇。难以置信的看向宋鸽,尸体轰的倒下。

从熊早脖颈处急喷而出的血箭,正好射在柴恒的脸上,原本柴恒长时间窒息正处于昏迷状态,被鲜血一激,又苏醒过来,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看到宋鸽抢上一步抱住,才堪堪没有倒下。

他今日被这样的场面吓傻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看到宋鸽将至抱住,慢慢的恢复神智,眼泪不知来由的留了下来,嘴里发出颤抖的声音道:“没---想---道---,关键---时刻------,是你救了---本王------!”

正在庆幸几日终于逃过一劫的时候,只听‘噗’的一声,然后腹部传来钻心的疼痛,低头一看,宋鸽手中刚刚刺杀熊早的匕首,正插在自己的小腹上。

柴恒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宋鸽依然明亮美丽的眼睛,只是看到的不再是平时水一样的温柔,不再是和他心中知性的文人才女气息,而是满眼的恨意。

“为什么?”

“你们都是畜生,没一个好东西,当年我和表哥相恋,燕国人打来,你们这些当官的早早地逃了。留下来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在后方受苦。熊早哪个畜生把我从表哥身边夺走,并强行侵犯了我清白的身体,然后又送给贾儒哪个老变态糟蹋,哪个老变态玩够了,又让我来勾引你,我表哥一个文弱书生吃尽苦头千里迢迢讨饭从河北寻到此处,当了解我现在跟的是一朝太子时,表哥那绝望的眼神,我永远都忘不了。为了不连累我,一个人孤独的离开了。可惜哪个老贼我没机会亲手杀了他!”

情况复杂,变化极快。类似眼下的情况,大夏几百年来还是第一次,无论是附近匆忙赶过来的禁军巡防营还是京都府的衙役捕快的身手自然到不了眼前这些绿林高手这么厉害,但这些武林人士的配合算是一盘散沙,军队中的精锐在彼此进攻配合上却可以发挥及其恐怖的力量,远处又有一队兵马向出事地点奔来,围在周围的禁军副统领沈浩看了身后一眼:“动手!”说完,朝着前方直冲了过去,三十余名手下也跟着冲了上去。

一片厮杀与混乱,被围困在人群中间的剩余没死的武林人物,快速的被斩杀干净。

沈浩来到太子柴恒身边,发现柴恒已经停止了呼吸,身旁路面青石板上留下了一个用血写成的贾字,趁别人没有注意,用鞋底快速将字迹擦去。

御林军总兵韩重翻身下马,看到太子的情况,责问道:“为什么不留下活口?”

沈浩抱拳道:“一开始并不知道太子殿下已经遇害,为了防止这些江湖大盗伤及太子,不得已而为之。只是末将还是来晚了一步。”

长街之上这场亡命搏杀,发展到现在。真正惊愕了所有人的眼神。事情闹得如此之大,有些事情很难再有转圜的余地。打斗,嘶吼之声都停止下来,所有人知道,这件事情才是刚刚开始,暴风骤雨将在南夏朝廷中蔓延。不知又有多少人将卷入其中。

第三十三章 报纸

又是一年正旦日,风雪绵绵,一如往年般,下的似乎不愿再停下来。这样的天气,对于南夏而言,北伐,都是一个太过于重大的事情。此时的建康,是整个地球上受教育程度最高的一个城市,教育程度高了,对时事关注自然就要多一些。

谁曾想到,当今官家唯一的儿子,南夏太子在嫖二奶的地方被江湖人刺杀,自从燕国统一大漠草原和大夏打生打死三十年,到如今尽连自己的大汗也陪了进去,对于黄河以北燕国人自家的内混,和太子的被刺一直是这一年多来建康街头巷里最主要的谈资。

如今从北方传来消息,那个几年前统兵攻打淮泗的赫连牧野,派出使臣前来建康和朝廷议和之事,朝堂上的争执,如果不是在有心人的鼓动下,绝不会一下子就闹的满城风雨,不论是以王鸣之和崇安王柴与瑞的主战派,还是以贾儒等江南世家为首的主和派,建康百姓也是各执一词,坊间连提大茶壶的都能恨恨的骂上两句。

战和双方的角力,使坊间又多了许多谈资,要紧的不是这个,往间大夏战场上的败绩,大夏官僚体系口径出奇的一致。武将或不听号令,或者坐失良机,或者不堪力战,或者望风而逃,总之都是武臣的不是。

领兵文臣建康宰抚们的妙算是不会错的。等甘奉在襄樊和川地两次大胜燕国大军的消息传来,以前的败绩却都是朝中无良将的结果。前面所有战事都是前方武将应对失措,某某武臣离敌方两百里就望风而逃等等。

燕国人的凶残,河北汉人的助纣为掠。要不是相公们坐在朝堂,决胜千里之外,甘家军有一番血战,誓死力战报国,这敌酋赫连阔就不可能在镇南城授首。

现如今在战场上能和燕国人一较长短的甘家军全军覆灭。靠现在这些武臣去北伐?还不都是和以前一样,浪费江南的财力,损兵折将,大败亏输。这些消息和说法,都活灵活现的在坊间流传,不仅百姓相信,就连大夏士人也都点头。

一时间有多少读圣贤书的儒生飞敕方遒,只要朝廷给我一支人马,吾必直捣黄龙,封狼缉胥。

等这些消息在建康流传的时候,有心人算是看明白了,没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那才是活见鬼了。这暗中动手的人物,尽着建康城数,这等人能有几个?这两边谁也难以得罪,能从中抽身就快点抽身,等他们斗个你死我活吧。

除了这些战场的话题,也就甘家那个小王爷的一些手下,这半年来弄得动静能让百姓津津乐道了。

小小的人儿,却是有一副菩萨心肠,倾其家财,救助江北那些不忘祖宗的汉民外,还组织了一些江湖好汉对汉奸的斩首行动,给大家增添了不少话题,张三丰、邓域、裴绥、张长风、赤阳道长、端木曵就连那个国破家亡的吐蕃王子丹巴都是一部传奇故事,谁不爱说,谁又不爱听?老百姓说到兴奋处,往往顿足:“朝廷要是冤屈了这些个好汉,这老天爷简直是瞎了眼睛。”

老百姓群情纷纷,在上位者开来,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大夏是官家和士大夫共治天下,又不是和老百姓。他们关注的是甘棠一年前办的所谓的《华夏周报》报纸,对大夏舆论的引导对整个社会造成的影响。是这件事背后更深的东西。

报纸上对战与和的双方到没有有所偏袒,报道的篇幅也少,倒是对燕国人的内战和江湖大侠们斩杀江北的一些汉奸说的比较多。

除了这些国家大政在第一版显著位置刊登以外,第四版刊登的大多贴近平民生活的小事情。

某某某和某某某为了一个歌姬大打出手。某某某和老婆干架返被抓破了脸。哪家孩子丢了,希望大家帮忙找找。某某某被狗咬了,反过来又咬了狗。

最后就是城南市场大米、白菜等农副产品近几日的价格,长了还是跌了,城南和城北等六七个市场都是什么价格。一些老太太为了节省几个铜板,付给赶车的二三十个铜板,坐着大车绕城好几里,买几颗比家门附近的市场便宜的大白菜,不一而足。

其中第一期刊登的详细介绍的夫子庙隔壁老王家卤蛋的工艺,其含有的营养成分和护肤养颜功效,对身体抗某些疾病的作用。隔壁老王家的卤蛋店经此报道,其生意一下爆红起来,第二日店门前买卤蛋的就排起了长龙,直到天黑都没有散去。建康城无数商家嗅出其中的意义。捧着大把的金银到报馆寻求为自己的生意扬名,按襄阳王小王爷的说法,这叫打‘广告’。

其报纸的第三版则要高大上的多,其中有过往的名家李、杜等名篇鉴赏,也有当代大家和名不见经传小人物的诗词

其中有一个叫辛弃疾的人做的《青玉案。元夕》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吹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黯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一词,一时轰动大江南北。

就连燕国大都的秦楼楚馆都在传唱。由于此词太过惊艳,关于其作者是谁?南北两朝多有猜测,引起话题无数。几个月后从东北半岛的高丽处传来消息,其国王认为此人绝逼是大韩国人莫属,其他国家决不能出此人才!一时间道成为建康士人阶层的笑谈。

第三版不但刊登诗词,曲谱,还有围棋的死活题、象棋的残局,报纸上说了只要第一位能破解的都可以到报社领取一份不菲的奖励。

最最雅俗共赏的是一部长篇连载,由一个叫金庸的作者写的白话小说《射雕英雄传》,说的是一个叫宋朝国家和草原争斗的故事。

其中的人物郭靖/杨康等人物的命运牵动着万千读者的心,上至官家,下至行夫走卒,无不被曲折的故事吸引,每新的一期报纸出炉,到处都有识字者捧着报纸高声朗读,其周围往往聚集大量的百姓,一个个听的如醉如痴。受此影响,街头巷尾年轻人习武成风。

其倡导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中心思想,影响了无数人。

江南江北江湖上的大小侠士无不以郭靖、丘处机等为榜样,纷纷过江过河,参与对汉奸的斩杀行动,一时间燕国全境风声鹤唳。

第二版则是论战,按报纸上所说,叫什么理不辩不明,其第一期抛出的什么是‘盛世’的命题引起多少大家参与进来,甚至于禁中朝堂的相公们都赤膊上阵,引古论今,好不热闹。

一些所谓的当代大儒,所推崇的夏、商、周三代的官教合一的大同世界,圣贤与君师之位的统一的理想社会思想言论,遭到报纸所谓的评论员的驳斥。

所谓‘天地大同’不过是儒家愚民思想的产物,历史是不断进步的,几千年前的夏商周是一百个人中间,只有一个人享福,其他九十九个给这个人当奴隶。一路过来,到秦的商鞅变法,通过军功等生产资源的再分配,十个人享福,九十个人当农民。

天地大同,应该是一百个人都享福,这个理想的社会根本实现不了,社会的改变就是让大多数人感到幸福,减少受苦人群的比例。

现在是一百个人里有十个人享福,我们要争取不断增加享福人的比例。

想让一百个人都享福是不可能的事情,评论中还列举了一个春秋时的例子。有一个大财主,受孔子大同世界宣扬影响,把家里的财产都平均分给家里的奴隶,其后又和奴隶们一起下地干活,把收上来的粮食平均分给大家,开始得到大家的拥戴,和孔子的推崇。

其后几年,内部就慢慢的产生了矛盾,开始有人在劳作时开始偷懒,分粮食时开始贪便宜。偷懒的人愈来愈多,没过几年大家都在偷懒,地里的活渐渐的没人干了,粮食产物大量减产,最后生活还没有之前过得好。

如果那些大儒这么崇尚大同世界,就让哪些大儒把自家的财产拿出来分给周围的人。只说不做就是嘴炮,一边宣扬所谓的大同世界。一边剥削劳苦大众,喝劳苦大众的血。

不过文章也提到,一个制度哪怕再好,没有文化是撑不起来的,因为在一千多年的儒家愚民政策下,现在的人们压根不信,他们会只要好处,却不会参与,只有不断的普及教育,开发民智,才能逐渐改善民众的想法,这期间会有利益的倾轧,会有刀枪剑雨,会受到儒家和既得利益者的反扑,是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

随和几期报纸又陆续刊登了名为资本论的文章,详细阐明了对社会大部分分配的不公,剥削阶级和被剥削阶级的矛盾对社会产生的危害。

从历史的角度分析了科技对社会发展的推动作用,批判了一些腐儒对社会阶层要求的双重标准,其思想与学说只会阻碍社会的发展和进步。

这一系列文章的发表,在大夏社会士子阶层引起巨大的反响,大多数文人士子对这些学说是不认同的,一时间报纸上充斥着批评和反对的文章,但也有少数士子认同此番言论,发表文章欲于支持。

八月份的第一期报纸,王鸣之公开发表文章声援文章一出,大夏官场朱紫们被迅速卷了进来。纷纷发表文章或支持,或反驳。双方的口水战打得不可开交。

日月沉沦,星光耀罗,肃宗九年就在这一片萧杀与安逸混杂的气氛中,悄然过去了。谁也没想到,有什么东西就在这样的时光中孕育着,到最后,会变成怎样恐怖的一个庞然大帝国的产生------。

第三十四章 角力

新的一年春节,纷纷扬扬下气了鹅毛大雪,迷迷蒙蒙的笼罩了建康这座南夏的都城内外,秦淮河边的城墙影影撞撞,原野之上,两三丈便看不清动静,偶尔驶过的马车,速度缓慢,在行人的眼中如野兽般的出现,片刻后,又钻入视野另一头的白茫茫里,消失不见。

自太子被刺后,整个建康的防卫都有所增强,但如今日这样的天气,城墙上虽然增加了兵丁,但四方迷茫,三三两两的兵丁也只是升起了火盆,围坐在一起聊天打屁,家长里短,偶有将领巡过,才又抖擞一下站起来。

城内重重叠叠的院落间,鸡鸣狗叫之声尚没响起。一些大臣们在家中静待着事态的变化,窸窸窣窣的动静,窃窃私语地声音,不多时,便又被淹没在滚滚的漫天大雪中。

建康皇城东北,崇安王柴与芮王府中。

四面雕空的后院花厅当中,近日建康风潮当中最为人关注的人物,崇安王柴与瑞。由于肃宗帝唯一的叔伯弟弟,福王柴明远只有一子,而却脑子不太灵光,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崇安王柴与瑞这里。

柴与瑞穿着一道袍,光头没戴帽子,挽了一个道髻,手持如意,静静呆坐。四下香炉的青烟在身旁环绕,案几上放了一个茶盏,却早就没有了热气。

柴与芮身边,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府中下人,知道王爷今日心气不顺,在自己的府邸当中,不知要养什么劲静,谁也不敢上前打扰。虽说大夏扑杀仆人有罪,可是如王爷这等人,打死了家中仆人,谁敢多说什么?只当爹娘生养的一条性命是白来的。

柴与芮在这里,已近坐了不知道多久,这个时候只听见花厅外面传来脚步声,却是家人引着紫袍玉带的南夏长江水师都元帅范遂到了此间,。下人们不敢进去,在月亮门外就躬身赔笑。

范遂看着柴与芮装模作样的坐在那里,一副神仙做派,当下就气不打一处来,扬声唤道:“朝廷内外都火烧眉毛了,却是只有我一个人上心,你还在这里卖什么呆呀!官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建康的各大王府都骚动的很,那天杀的陆道之在这个关键时候,又拿住了我的痛脚,我倒了,看还有谁来为你奔走。”

柴与芮微微抬头,看着范遂气呼呼的走进来,也不说话,又低下头去。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念的是哪家的道经。

范遂看他在那里装相,叫到:“王爷,你在假装痴呆,我就撒手,反正都是下人干的勾当,大罪没有,活动一下,大不了就离开这朝堂,到一大州逍遥去,可王爷的事又有哪个给你真心得奔走。”

柴与芮这才暖暖的抬起头,皱眉道:“范遂,你真是聒噪,张真人当年说我心火太盛,每日我都要用一个时辰焚香养静,今日的一个时辰的功夫,全被你搅扰了,也罢,我避世俗,俗世仍逼人而来。放心,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至于你的事情,那还不好办,将一些不听话的趁此机会,抛出去,对你也不是全为坏事,我保你无大事就是。你以为那些人是好对付的,谢、陆两家都是这江南千年世家,也是我等北来之人可抗衡的?往往铜墙铁壁的坚城是要丛其内部瓦解的,连我都要和他们虚与委蛇,何况是你?你只要照着我的话去做,等到哪一天到来,该你得到的,绝不会少了你的。”

比起建康城东北的崇安王府邸,临安城西南的贾儒相府,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前几年,这门第森严的国舅府很是冷清了一段时间,两年前,贾国舅利用甘奉襄樊大捷搬倒了史弥简,为百官之首后,又是车马往来纷纷。以前的门生故旧,朝廷百官,纷纷上门拜会。两年来贾丞相嘱咐家人门下诸人,要保持低调,先让他们两方人马斗一斗,我们在旁边看着就好。没必要接见的人,一律被家人门子挡了回去。

纵然贾相公并不见客,门外,车轿仍然停的满满的,穿朱紫的大夏精英们就在门外攀谈等候。他们知道现在是见不到贾国舅贾相公的。见着见不着是一回事,在这儿有没有摆出足够的恭敬,又是另一回事,要是省了这点功夫,那天贾相公看你不顺眼,这叫你吃得起是吃不起?

在贾相公相府前,这些服装各异的官儿们就如贩夫走卒一般站在府门前交谈,话题不离眼下都门内外的战和之争,朝廷中大多高门扶臣纷纷加入战团,双方实力半斤八两,只有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没有表明态度,就在前一两日宫里还有大使前来为官家赐了一幅字,这等举动更如建康城中的政治风向标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两日来贾相公府邸的人物比往时更加多了起来。

不过贾相公毕竟是几上几下成了精人物,很沉得住气。仍然托病拒客,只有少数几人能进的了这个大门。门外这些之人,只能托门子投贴而已。

这些人正说得热闹的时候,就听马蹄声响,抬眼看去,就见一队人马拥着一个紫袍玉带的武将从街角方向行来。虽然从人都是简衣常服,可是个个身材高大健硕,手脚粗大,一看就是军中之人,正是提举建康禁军的杨亮节杨大帅。

杨亮节在贾府门前下马,贾家门人,一改在其他诸人面前的大模大样的举动,忙不迭的殷勤过来帮忙牵马照料。笑着对对杨亮节道:“杨相公,请去前厅等候,我家相爷正在和石重相公弈棋,正在研究杨相公外甥襄阳小王爷前几天新下出来的定式呢。这些马都有人照顾,至于这些军爷,就请在门房奉茶,杨相公,快请里边请。”

杨亮节笑着示意手下递上门包,虽然贾相公和自己相厚,但这些礼节还是不敢少了半点。又朝着诸位打招呼的文臣行礼示意:“惶恐惶恐,贾相公召见,不敢在这里耽搁,等从贾相公这里出来,某家在望海楼设宴,向诸位大人赔罪,杨某人这就不恭了。”

诸人自然都是一叠声的请便之声,在诸人羡慕的目光中,步入丞相府邸。

来到内宅,内宅执事已近在大门内接引,将杨亮节引入花厅当中。贾儒府邸自然是深远广大,杨亮节也是世代侯门,这一路走来倒也没觉得什么。在花厅当中,贾儒白衣萧然,正在和吏部尚书石重谈笑风生,石重远远的看见杨亮节走过来。低声和贾儒说了,贾儒举手向杨亮节招了招,示意他过来。又屏退了左右下人。

杨亮节上前向贾儒行礼,和又抱拳向石重行礼,石重却来的客气,也还了平礼。他们这一系,多有借重杨亮节和武臣集团之处,举止之间,很是亲厚。

等杨亮节坐下,贾儒也没客套,到他这个生份,已近犯不着闹那些虚文。举手道:“你外甥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杨亮节登时起身,站直身体,回答道:“小甘棠那里没有具体的给什么说法,道是承诺暂时在报纸上不偏向任何一方。相公知道,我那外甥自从身体好了以后,做出的事情往往出人意表,肯怕没有任何人能左右其想法。事情没有做的完整,还请相公责罚!”

贾儒迷着眼睛听着,又虚点了石重了一下:“襄阳王年纪虽小,却懂得为官为人之道,这样才是聪明的做法,朝廷没有一日决定,我看他就不会趟这场浑水,在他面前,你我到落了下层。明天写个折子,我替你递到官家那里,就说襄阳王,又是救灾又是办报纸,还要养着五百个工匠,资金多有不足,忘官家能从户部拨些银两,以补襄阳王的资金不足。这样倒也很好,我们要的就是襄阳王不偏向任何一方。”

石重道:“三方角力,明着是战和之争,暗的是谁能继承大统,近日官家的的身体出现状况的次数越来越多,是选亲?还是选能?相公的意思,我们先坐山观虎斗。”

贾儒轻轻哼了一声:“西敏,官家的身体是做臣子随便拿来说得?大事未成,不必如此轻狂。”

石重登时脸红耳赤,避位深深施了一礼。他这几日也是得意了。

贾儒又对杨亮节道:“另妹有十六了吧?暂时就不要许人家了,留着新皇登基后送到宫里吧。”

杨亮节登时激动的跪下向贾儒行大礼参拜。

入夜,大内总管太监,号称隐相的高凤的假子高成被管家领到了贾儒的书房前,“请衙内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报丞相!”管家进了书房,不多时便出来道:“丞相请衙内进去!”

高成走进书房,跪下请安:“晚辈参见公相大人!”贾儒正在灯下看书,他放下书笑眯眯道:“原来是贤侄,快快请起!”

“多谢世伯!”

贾儒心中着实厌恶阉人假子称他世伯,他虚伪地笑问道:“你父亲身体可好?”“多谢世伯,父亲身体很好,他让我给世伯送一封信。”

说着,高成恭敬地将一张纸条递上,贾儒接过纸条看了看,问道:“你父亲还有什么口信吗?”

“我父亲在我临走时让我带个口信给相公,有陆道之在前面冲锋,我们就不用费心,只要略略助些声势便可。”

贾儒点点头:“我明白了,你回去告诉你父亲,我会按照他的意思去做,请他放心!”

那侄儿告退了。

高成走后,贾儒低头沉思不语,就在十天前,大理寺正卿陆道之向官家递交了军监所的监察报告,这件事和其他奏事一样,一直没有回音,陆道之连续两次要求清查军队的粮草军诫官,都没有得到回应。

第三十五章 顽主

又是一年上元节,上元节三天是建康百姓狂欢的三天,也是整个大夏举国欢腾的三天,到了正月十八,所有的大型花灯都在一天之内消失,只有孩童拎着花灯跑来跑去,让人还想起那一夜的璀璨辉煌。

但生活却不会总停留在欢庆之中,要努力干活挣钱,要养家糊口,京城的每个人又重新投入到艰辛而平淡的忙碌之中。

一行策马之人,沿着西大街一路行来,直向皇城金水桥方向。这一行人当中四五人,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骑在马上左顾右盼,身后一群家将打扮的跟随,一看就知道是这几个人的护卫从人。同样也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显然为家主的高头大马而自豪。

骑在马上这几位都是一身富贵打扮,虽然称不上壮健,但一个个细皮嫩肉,一看就是营养良好,长成自然不薄。不过这马术实在不怎么来的,足可驱驰的坐骑只能便步前行,几人还得紧紧抓住缰绳,身边还有从人随时准备扶持一把,免得这几条好汉从马背上摔下来。

当先一人大有得色的环顾了一下左右,又看了一眼皇城的大门,才笑道:“我们几家老人吩咐我等来结交甘家的哪位小王爷,倒是无谓,如此日子正该消闲耍乐才是,却非要邀小王爷赴宴,赴什么鸟宴,要不是上头说要多交接他一番,谁鸟耐烦这个,岂不知这位小王爷喜欢是什么勾当,这起宴摆酒,平白让人起腻。这位小爷也就十来岁年纪,能喜欢这个,家里的老人们都是酱脑壳!”

“哈哈哈------就是就是------”引来同伴一阵大笑。

“不如今日你我兄弟先结交一番,看这位小王爷喜欢什么勾当,你我顺着他点就是。”

他这一句话说得周遭几人都点头赞叹。这几人正是大夏历代将门门下小子,虽然年纪不大,身上至少都是一军指挥使,都虞侯起码的人物。大夏将门六百余年来,其武装团体及其庞大,这还是南归之前凋零了一大批的结果。传承几百年的力量,是可以和江南氏族和文臣集团相抗衡的力量,他们这股力量多是景宗蒙难后南渡家族,和江南氏族有些格格不入,夏肃宗定都建康以来,肃宗官家为平衡江南世家,迅速扶起他们,以平衡朝堂的均衡,这么一股外来力量,一旦动起来,不知道是多大的麻烦牵连。

要说这夏朝太祖皇帝柴荣从其义父大周皇帝郭淮处继承皇位改国号为夏,柴家原本就有得位不正的说法,害怕手下大将有样学样,夏太祖在平定天下后逐渐解除手下大将的兵权,以文役武,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造成整个天下文弱。最明显的结果是自家在那方面也相当的弱了起来,自大夏第四代帝王夏仁宗柴祯起,就有四代帝王没有子嗣。

到了夏肃宗在江南立位以后,大夏皇族柴家后代子嗣大多被燕国掠走并杀害,子嗣凋零。一年前肃宗唯一的子嗣又被刺杀,不但自己绝了子嗣,就是五代之中只有一个叔伯兄弟福王柴明远膝下有一子,听说此子又是个智障。没有办法之下,看来最后肃宗皇帝只能从柴姓宗族之中选来一位比较出色的宗亲过继为子了,传续大位了。

一年来,现如今在江南健在的柴姓子孙纷纷行动起来,但肃宗皇帝原本身体就不大好,又忧伤其子被害,一年之中难见上朝几回,宫外之人没几人能得到召见,对柴姓子孙后代祈求进宫尽孝,一概不见。江南后族谢家,肃宗义孙襄阳王甘家,几位年老重臣和政事堂宰辅都是各柴姓子孙争取拉拢的对象。要论血缘关系除了福王以外,也就柴姓宗正礼部尚书崇安王柴与瑞和官家最近。

这些个大夏将门子嗣领头的姓曹,叫曹爽,祖上可以数到开国公曹彬,神宗、哲宗时期出来不少英雄人物。

曹爽今年不过十五岁,是这帮玩主的领班人物。他一边胡侃乱扯,引来一般衙内兄弟笑闹附和。曹爽正说得兴高采烈,突然觉得少了一个附和声音,登时讶然回头,冲着一个腼腆俊俏的小郎君问道:“狄兄弟,你是第一次和我们在一起,不要拘谨,以后只要有事,找到兄弟们,大家会给你出头,既然伯父叫你跟来,咱们就是一家人。”

那性狄的小衙内,是狄青的子孙,名叫狄博,这还是第一次奉家长之命出来和这些衙厮混。

正在这时只听“扑通----啊呦----”声音响起,却是一个高大的胖子从马上摔了下来,由于身高体胖,在马上一个没坐稳,滑了下来,旁边家将手忙脚乱去扶,由于身高体胖,一下没扶稳,倒也没有伤着什么。

那掉下马来的衙内看着高大,其实和甘棠相同只有十一岁,双姓呼延,也没骑得过几天马,一路过来,肠子都快颠了出来,两跨也磨得生疼。登时就犯起浑来,苦笑道:“高家哥哥,下次再有什么事出行,免了这个场面吧!俺就是徒步跟随,也是情愿。”

高爽马术也臭,不过比起这呼延青玉来要强到天上去了,当下指着他鼻子笑骂:“要是俺来主事,定然成立个轿子军,堂班将主,非呼延兄弟莫属,有谁克扣轿资,我定斩不饶。”

一行大夏名将之后,一路谈笑,来到禁宫门前,守门的力士倒也认得他们,又不知道今天这几位耍什么活宝,怕招惹麻烦,赶快报与御林军总兵韩重,韩重是大将韩世忠与女中豪杰梁红玉从孙。

从梁红玉起其家教森严,几代都是大夏禁军将领。

韩重听到几位将门衙内来皇宫门前耍宝,急匆匆从班房出来,看到几个小子,在大门前大声谈笑,着假装板着脸道:“我的几位小祖宗,这儿也是你们高乐的地方,还不赶快去往别的地方走走,不然我要拿鞭子抽你们的屁股了。然后告诉你们的家人让他们把你们一个个领回去。”

那曹爽下的马来,嬉皮笑脸的来到韩重的面前道:“韩叔叔,别呀,我们今天有正紧差遣,我们来这里等甘家小弟弟从宫里出来,请他赴宴的,还望叔叔行个方便。”

韩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群小屁孩,毛都没长齐,懂得什么,就你们也能请客吃酒?笑死我了。”

高爽一脸尴尬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请什么酒宴那,还不如找谢陆几家那几个对头干一架来的爽快。可是这是爷爷吩咐的,咱们在闹,也得听家里长辈的话不是。”

韩重听着,笑的打跌,道:“就你们几个,还去找人家放对,上次要不是我在街上碰到,屎都能被他们打出来,一个个眼就像熊猫一样,你们就别逗了。”

就在众人笑闹间,就见甘棠从宫里骑着一头青驴晃悠悠的出来,那曹爽看见甘棠出来,急忙甩开众人,来到甘棠驴前,长摄到地道:“末将参见王爷,望王爷前程什锦,身体安康,公侯万代。”‘噹’“啊呦,哪个打我头。”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看见曹爽滑稽的模样,一班衙内无不哄堂大笑。却是韩重实在看不下去,用指弹了一下曹爽的头。

韩重抱拳道:“襄阳王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这几位衙内是奉了家族长辈的吩咐,前来请襄阳王前去赴宴,不到之处,请襄阳王原谅则可。”

甘棠急忙下驴,对韩重道:“世叔不要客气,你我两家是用血染出来的通家之好,世叔对小子行礼,岂不折煞小子了。此处已是皇城之外,世叔是长辈,有什么事吩咐甘棠便是。”又回头问道:“这几位是?”

曹爽上前道:“我是开国公曹彬之后武义大夫曹爽,今日前来请襄阳王前去赴宴。”一边行礼一边嘴里嘟囔着“我是武义大夫,又怎么不能称末将了,干嘛还要打我的头?”

甘棠知道这几位衙内人虽然不靠谱点,但都是大夏历代将门之后,对从战阵杀出来的武将多有亲近提携,也不好剥了大家的面子,想想道:“赴宴就免了,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陪众家哥哥走一遭。”

那胖子呼延青玉忙上前道:“正好这几日有几场蹴鞠比赛,不知道襄阳王有没有兴致。”

甘棠知道蹴鞠就是夏代的足球,倒想看上一看,道:“好吧!我现在正好无事,那就带我去看一看。”

甘棠被众人带到了南校场,这座校场相当于后世一个半足球场大小,是皇家专用校场,平常太监,皇宫护卫,太学生都在此处练习,射箭,跑步。校场一角还专门辟出一处射圃,朝廷鼓励太学生射箭运动,强身健体,但这里还专门常常举行一项最为盛行的运动,那就是蹴鞠。

蹴鞠就是古代的足球,和现代足球相比,他的对抗性较弱,古代蹴鞠有两种玩法,一种就像现代的点球大战,每方每次人员可以不等,双方轮流互射点球,共进行三轮,以进球多少决定输赢。另一种玩法就像现代的花式篮球,属个人表演,夏徽宗时的太尉高俅就是花式篮球的佼佼者。他从一个侧面体现了大夏的文弱风气,重技巧而轻对抗。

夏朝的蹴鞠非常流行,光建康就有一二百支队伍,不论是宫中太监,各大禁军,各个大的家族,每条大的街道都有蹴鞠队。甘家本身就有一支队伍,不过一直是四房管理,甘棠出来没有关注过。

看了一会就失去了兴趣,对旁边的几位衙内道:“我看几位哥哥成天也是无事,不如大家赚点钱花花,本钱由我来出,赚到钱大家一起分,不知各位哥哥可感兴趣?”

正在这时“当”的一声,四周传来震天的叫好声,却是比赛结束,穿红色短打的队伍二十二比十六赢了穿蓝色短打的队伍,只见穿红色短打的一个少年一边用毛巾搽汗一边向甘棠他们走了过来,只见几位衙内纷纷向来人行礼,曹爽恭恭敬敬道:“崇安王世子殿下,我把襄阳王带来了。”

甘棠大吃一惊,这里边居然有一位皇家世子,他特地叫曹爽他们带自己过来,此人会是谁?

甘棠不由打量一下来人,十六七岁年纪,身材中等,容颜俊美,一身短打,更显得英气勃勃,仪表不凡。

少年一边看向甘棠一边道:“我想这位小弟弟就是襄阳王甘棠吧!从皇伯父算起,你我可算是至亲了。”

甘棠只好抱拳回礼道:“不知崇安王世子叔叔在此,甘棠未能先行向叔叔行礼,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叔叔海涵!”

崇安王世子柴士湘哈哈一笑道:“你我一家人就不要在这里客气了,这里不是说话之地,我们去望海楼茶馆坐坐!”

望海楼坐落在玄武湖湖北岸,是一个大型的建群,是江南世家谢家的产业,其包含酒店、茶馆、戏台、客栈、艺伎馆的建筑,茶馆位于西湖最东边僻静之处。

一行人来到茶馆,茶馆掌柜见崇安王世子和一群衙内簇拥着一个身穿浅蓝胸前绣三爪云龙图案的小公子到来,按大夏规定,只有皇家亲王以上才能身着龙袍,帝王是五爪龙,太子是四爪龙,亲王是三爪龙。就是现在的福王也就和甘棠一样着三爪龙袍,连崇安王都不能穿龙袍,只能穿麒麟袍。

见大家围绕着一亲爷前来,看年纪就想到来人的身份。当朝如今只有三人可身穿龙袍,除肃宗皇帝外也就福王柴明远和襄阳王甘棠了。

由于此地是皇后娘家产物,也不见外,笑着上前见礼道:“难不是甘家王爷驾到,小店接待不周之处,还请王爷海涵!”并伸手请众人到三楼一个独立的空间就坐。

到了楼上里间,赵士湘笑着摆手道:“甘家弟弟请坐!”

“众位哥哥一起做,我们都是靠祖宗的余荫而得来的地位,没有地位高低之分,今日大家尽心最好。”

夏朝的皇族和平民到不像明清那样沟堑难逾,很容易相处,礼仪也不森严。明朝皇帝起于乞丐,清朝皇帝起于小族蛮人,弄得那么等级森严,怕天下人瞧不起他们,其心理阴影比较严重,完全是自卑表现。

众人刚刚坐定,掌柜的亲自给他们送来香茗,拱手笑道:“襄阳王也不是外人,就当这里是自家的产业,需要什么尽管提出来,只要小店能办到的,一定竭尽全力。王爷难得来这里一次,下面棋厅正在大盘演练两位国手的棋局,他们听说王爷到来,如王爷有时间可否指导他们一局?”

甘棠笑道:“谢掌柜不要客气,等我等正事谈完,下棋就算了,不过可以把大斜定式部分变化和众位探讨一下。”

谢掌柜千恩万谢的去了,柴士湘道:“襄阳王虽然年纪幼小,这几年多有惊人之举,不论是救助江北流民,还是开发南方,以及办报,都是想别人所不能想。家中长辈大多认为贤弟早慧。但为何对朝政漠不关心。就连办的报纸也极少涉及战和之道。却是为何?”

甘棠笑了笑道:“不是不关心,而是没有必要,朝廷的事就应该由相公们和皇爷爷去做主,就连几位在朝廷行走的爷爷叔叔们都说不上话,何况你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第三十六章 足球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柴士湘低头喃喃几句:“好,贤弟此语发人深省,听说贤弟在南方发现了金矿,不知可有此事?”

刚才的谈话几位衙内都兴趣范范,听说金矿之事一个个都满脸兴奋。竖起耳朵,仔细听甘棠怎么说。

甘棠道:“却有此事,实际上大家不必嫉妒,此金矿除去成本,在座大家都有份,刚才进宫,我就是向皇爷爷禀报此事。得到皇爷爷首肯,凡是去年参加救灾的家族和个人都有份,我将拿出此矿的一半股份分给大家,每家股份大小,完全按照去年大家出力大小分配,没有付出就没有收获。

至于核算大家的股份大小,我以权权委托给王鸣之丞相。估计大家去年所费钱粮,两个月之内就能回本。至于刚才在蹴鞠场向各家哥哥说的事,等我回去出个条呈,过几日在约大家商议。这件事崇安王世子哥哥就不要参与了,对你名声不好。”

柴士湘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甘棠道不是在乎崇安王世子赵士湘的名声,而是不想给朝堂三方留下占队的疑心。

这时众衙内听到终于说到和自己相关话题,那呼延青玉最先耐不住性子,伸着一副胖脸,向甘棠问道:“甘兄弟这新鲜蹴鞠,到底是什么?倒是博的我心里痒痒的。建康城见得多了,两个娘么光溜溜的相扑也就那么回事,我们这蹴鞠足球不知是什么样子,难道是人和狮虎相争?或是和巨熊搏斗?要是这般乐子,我定要瞧一瞧,要是能博得建康城众人凯子的兴趣,我就拿千罐万贯,设下彩头,那样钱来的才痛快。”

一番说到引来众人哈哈大笑。

甘棠笑道:“今日天色不早,切在这里饮茶,等明日各位都把自家的蹴鞠队带来,咱们就到南校场聚齐,在座的全算上共计六家,再把太学生四支队伍合成一家,宫里的小黄门两个队伍也合并了,凑成八家。

按照我的新规矩赛上一赛,就当提前设个锦标,我先拿出百两黄金做为彩头,夺得锦标的有五十俩,二、三名也有三十两和二十两。”

众人听到这里都倒吸一口凉气,私下寻思,甘家真是发了大财,一个小小的博戏就拿出这么大的彩头。那金矿的产出一定大的惊人,以后还要和这位爷多走动走动。

夏朝工农商都相当的发达,其富裕程度拿现代人均收入来比较,相当美国六十年代人均收入,就拿官员的俸禄一样来比较,包拯支北平府(相当于现在北京市市长)一年的所有收入其购买力相当于八百万美元。

历朝历代贪官层出不穷,夏朝奸臣不少,但贪官却少见,这也就算是高薪、养廉吧。物资丰富了,但采矿业却相当落后。所以造成整个社会相当缺钱,不但用来制钱的铜相当紧缺,市面上金银更是少见。

就连官员的俸禄大多用实物代替,民间交易更是以物易物,历史上第一次出现纸币(交子)就是出现在夏。

黄金是不作为流通货币的,一般黄金都是有钱富户留作抵抗家族灾难储存之物。

次日一早众衙内各领着一班人马来到南校场,此时校场周围已是人山人海,宫里休憩的班直,无事的太监,太学院的学子们,听说甘棠要举办新的蹴鞠比赛,大多前来现场观看,周围人数估计有四五千人,一个个看着南校场上画的有圆有方的白线和两头的球门都议论纷纷。

正在甘棠召集众人准备说下足球规则,只听一锦衣男子领着一群人来到近前,突然爆出一阵哈哈大笑,那领头之人笑的更是夸张,仿佛能将房顶震破。

“我操---天气这么冷,街上没几个死人,我好无聊啊,什么时候----我!---操!---甘棠!哈哈哈哈,甘棠!”

那声音极度嚣张,一听就知道是谁,甘棠抬头一看,果然是裹得像个熊猫,形容猥琐的福王世子智障柴祺,他看向甘棠,面上表情几变,然后双手叉腰。

“你他娘的玩球竟然不告诉我!哈哈哈哈哈!甘棠!-----你的好日子没几天了!我操!我要叫我的蹴鞠队弄死你家的蹴鞠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

柴祺是福王王妃陪嫁丫头所生,福王王妃是有名的母老虎,当初那陪嫁丫鬟发现自己珠胎暗结,担心主母加害于她,就偷偷喝下堕胎药,哪知柴祺福大命大,竟然没死,还安安全全的被生了下来,结果呢!就没有结果了,柴祺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十七八的人,智商只有七八岁。

而甘棠虽只有十一岁,现在的智商就是成年人也是无法相比,甘棠怎么感觉自己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的赶脚。

“你家的蹴鞠很强吗?等会拉出来比试比试。”

那柴祺大声叫到:“花狗,演几手各这些土鳖看看,哈哈哈哈哈。”

嗤笑声中,一名身着花袍的从人忙不迭的出来。他们天天陪着这位大爷,这些诸般耍乐器物都是随身带的。

登时拿出一个壮锦带秀,点缀异常华丽的皮球。使出诸般解数开始表演。果然是此道高手,各种脚法层出不群,皮球如胶般粘着身体,上下错落,看的人眼花缭乱。脚头万踢,解数千般。最后一个云拐高高跃起,将皮球挑上半空,端端正正的落在头上,纹丝不动。那人满脸得意的笑容,顶着球向甘棠行了一个大礼。

周围人们都忍不住大声喝彩,柴祺一脸得意洋洋,嘴里叫到:“我这儿郎的技业临安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我今天就是来砸场子的,你能把我怎么样!哈哈哈哈哈”

甘棠笑道:“你这蹴鞠花团锦簇,我们却是不如,但你这是娘么的玩法。但我们今天的玩法是要是腰里有那话的须眉丈夫才能玩得,只怕你玩不起。”

“哈哈哈哈----好!就按你的玩法,谁输了,就割小jj!哈哈---你怕了吧!不过,我输了,我就赖账,你能把我怎么样!哈哈--”

甘棠道:“好,那就等我先安排安排。”

叫过小黄门和太学生教头,临时让太学生原本四合一改成四合二,小黄门二合一按原来队伍分开,又让在场的谢家临时加入,十二个队伍分成三组进行比赛。每队散了几份比赛规则,先熟悉一日,明日正是比赛。

甘棠拿出了以现代足球为蓝本的一系列足球比赛规则和比赛方法,因为现在橡胶树还在南美大陆,现无法做成充气足球,没有足够弹力,就把双方上场人数由十一人改成八人,场地大小也相应改成介于室外和室内足球场中间大小。

几日比赛下来,此新的蹴鞠比赛吸引观看的人越来越多,御林军不得不派大批军队来现场维持次序。

这日进行的是八进四比赛,正好按照规则是福王府对战崇安王府,上半场崇安王府三比一领先。

下半场开始后柴祺输的急了,冲进场内,双手抱球,向对方球门奔去。现场裁判一边吹哨,一边拿出红牌追着柴祺,柴祺被追的慌不择路,一头撞在球门立柱上,登时鼻子被撞破,流出血来。

柴祺脑袋是晕的,弄不清眼前的事情,过了片刻,他才意识过来,口中陡然大喊一声:“啊啊啊啊啊啊啊---血啊!有刺客,快来保护我,我要回去告诉我爹----”他抱着头在球员和裁判之间乱串,呯的一声,又撞在另一根门柱上,登时晕了过去。这才消停。

这等游戏,先是在皇宫南校场周围兴起,不得不说这等充满了暴力美学,充满胜负悬念,精彩刺激的游戏非常符合人类的审美观。要知道有夏以来,最受大众热烈的游戏是两个光屁股男人或者女人抱在一起,每场扭打三四分钟的相扑,就能养活城中大大小小几百个扑社,从业人员数万。每年在期间流动的彩头博资就数以百万计。

足球运动与之相比,激烈过之,完整性过之,戏剧性过之,表演观赏性过之,热血过之,胜负悬念过之。

南夏的社会经济发展已经达到封建社会的顶端,人们生活富足,其繁荣程度,已经有了后世的影子,但娱乐活动的发展,比起后世那样百花齐放,还是有相当的距离,按现在的说法,就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极不对称。

就是在现代百花齐放的娱乐活动下,热爱足球的群体还是占整个娱乐活动的第一把交椅,又怎么能不使建康百姓为之疯狂。这个游戏先在太学生之中广泛传播,迅速向建康四边扩散。

甘棠不但将皇家竞技场进行改建成专用足球场,还在建康城的东南西北各建一座足球场,并且将水泥第一次应用于建筑,每个足球场四周都建有高大的看台,可容纳七八千人观看。足球场周边建一些商铺,售卖一些相关物品。又采纳呼延青玉的意见,临时在球场大门旁和建康几个繁华街道设立彩票点,售卖足球彩票。

经过半年的预热,足球运动迅速在建康流行起来。

建康四面的四个球场业已能正式投入运营。大夏第一届足球锦标赛应运而生,甘棠用三百两黄金打造了冠军奖杯,和能工巧匠制作的金、银、铜牌在建康繁华之处展示了三天,随即开放报名,截止报名结束,报名参赛的队伍就有三百多家。

甘棠把把全临安分成东南西北四大区,先进行入围赛,每区晋级八队,最后三十二支队伍,完全按照后世足球世界杯比赛模式,最终决出冠军。

大夏七八家将门看到如此盛况,银子向流水一样进入账户,迅速组成活动管理机构,那些衙内早被家里长辈踢出局,球场周围的专用店铺,售卖的各队队旗、队服、等等,加上门票和彩票的收入,竟然达到二千多万贯。如此高的收入,相当于朝廷户部岁入的一半。连政事堂和理宗帝都被惊动。

由于发明者和本钱都是由甘棠一人,政事堂四大宰府,各大豪门家族纷纷登门拜见这个十一岁的王爷,都想说服甘棠能为朝廷或自己家族从中分得一些好处。

以半年未接见外臣的理宗帝和谢皇后,连续三天召甘棠进宫应对,整个大夏官场纷纷侧目。

几家大夏将门知道如此巨大的利益,不拿出一部分确实有点咬手,经过甘棠的多方协调,除去成本和部分扩展资金,余下二千万贯,两成入皇家内库,四成以交税名义入户部,余下四成还是由八家大夏将门所有,每家分得半成。其他皇族、外戚、豪门家族、各大世家甘棠答应在合适的时候送一场富贵给他们,这才平息各方的对球市窥探。

大夏帝国皇帝历四三二零年,南夏肃宗十一年九月九日,一年多未上朝理政的南夏肃宗皇帝,与这个重阳之日,在大殿接见百名长寿老者后,开大朝会。建康五品以上官员,各大勋贵,近亲皇族,悉数到场参加,这也是夏帝最后一次作为大夏帝王召开的大朝会。

第三十七章 奏对

距离镇南城大战已过去五年多时间,草原大漠的战争已经结束。

南夏建康城中的禁中这段时间,也是一片安静。

官家的御体正一日不如一日,并没有折腾什么新鲜花样,知情人甚至知道,这段时间除了襄阳王甘棠入大内几次奏报外,连殿前的几位宰扶也很少能进见圣上几面。贾儒在位,还是一如既往的恩宠有加。夏赐解暑汤药,冬送貂裘御寒。

当然,贾儒每次都没有理所当然的接受,上表曰官家以国士带臣,臣敢不鞠躬尽瘁,精力尚好,足可领政事堂为陛下排忧,若真精力不济,自当骸骨回乡,不敢耽误国事。君臣之间,一片和济模样。

宫中哪位巾帼皇后,这些时候也甚少抛头露面,多在宫中陪伴官家。

对贾儒在相位上的举措,没有半点闲言碎语冒出。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既然最高权力中枢这般安详,临安官场人的注意力就转到其他地方。枢密院政事堂还是空缺,不知道是谁坐升,现左右丞相和吏部、兵部堂官,四位宰扶按道理确实将这个朝廷梳理有序,但还是有这个的人可以捞一杯羹。

以往这个位置多半由礼部堂官来坐,但现在执掌礼部的崇安王身份敏感,官家始终没有抬崇安王上位,这里边的事,就叫人耐人寻味了。按理说政事堂一般都有一个皇族参与,有机会坐上这个位置的人不多,但这几年官家御体每每出现状况。武当派张真人多次被请入宫伴架,但皇嗣至今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致使整个朝廷忧心忡忡。

还有一些小事,也在吸引人们的目光。

史弥简去位时受到牵连的一般人,不是当年在贾丞相落魄是将其一党得罪的狠了,现在巴结不上,一部分还在观望这冷灶烧不烧得上,贾丞相一党现在得势,免不了也有一些报复举动,遭殃的有人认命,有的就拼命钻营死不让位。纠缠得也是颇为热闹。

能够时常进宫面圣的哪位甘家那个小王爷,就成了整个大宋官场的寄望,一时襄阳王府门前门庭若市,和贾府一时瑜亮。

和贾儒不同的是,没有那个官员被拒之门外,所有来访官员都被请进府邸待茶,接待来访之人竟然有五六位之多,具是甘家其他几门长辈。一番详谈后多被挽留就餐,只是所求之事多被推辞,或主人还小,或甘棠不在家等回来再向其禀告此事等等,不一而足。

甘棠一年多来除不时进宫陪伴帝后和足球总部之外,大多在城外皇庄滞留。

种种桩桩加在一起,在大夏权力中枢一片安堵的时候,也没让建康京门少了谈资。

除了这些政争之外,作为大夏士大夫,最要紧的还是生活。眼下以到了入秋的时候,北风劲吹,今年的粮价好像又下降几成,南洋的稻米,这个时候正是通过河海源源不断解入建康的时候。

从三年前江北的流氓被分批送往南方以来,建康的稻米、香料、黄蜡、槟榔、椰心、玳瑁、珍珠等价格一降再降,特别是稻米已近到了谷多伤农的地步。

市井流传着甘家的哪位小王爷发明了什么大水车炼金,同等人力出金竟然有十倍百倍之多。世人大多将信将疑,炼金历来都是旷工们把含金的石头一锤锤敲碎,等等过程的吗?水车用来旱地灌溉大家都知道,用来炼金到没听说过。

两年前上元节过后,江南谢家联合几十个大的家族在江北接收打量流氓,趁燕国人内战之际,无暇南顾。

一次性移民尽有五六万之众,这些流氓并没在江南多做停留,全部由长江水师一千多条战船接往吕宋,到现在,这样的移民规模已近有四五次之多。听说襄阳王在吕宋又发现了大型金矿。好像甘家这一次并没有自己开采,而是送给了以谢家为首的江南世家,一时间整个江南有实力的家族,纷纷到江北招聘流氓或在江南抽调人手,组织队伍下南洋。

就是找不到矿场,凭南洋肥沃的土地,弄些珍惜瓜果、香料回来也有的赚,看看那么多流民被送往南洋,明年的粮价可能还要降,总比再在田里刨食强。

九月九重阳,正是江南的阳澄湖大闸蟹肥美的时候,一杯黄酒,传有驱鬼镇魔的作用。

卯时三刻肃宗帝在皇极殿设宴陪民间选出的百位八十岁老人用过御膳,接着在已时一刻开大朝会。虽然朝会被安排在宴百名长寿老人之后,但群臣们需在卯时一刻就应该到场点卯,多迟到和衣冠不整者,礼部和御史台将其逐出。

甘棠寅时一刻就被家人叫起,一阵手忙脚乱的装扮,简单吃点点心,就乘坐自己发明的四轮车,在三头驴的牵引下,行至皇城西安门,步行而入,至文华殿小栖。

有资格到文华殿的都是朝中皇亲国戚和当朝宰扶,其他官员只能在大殿外广场等待,已时一刻,众臣按品级列队得招宣入。

甘棠排在右首第一位,仅排在福王之后,在崇安王之前。有资格参加朝会的官员就有一千多人,皇极殿虽然是专为大朝会准备的大殿,但这么多人还是有三分之一不得不站在大殿之外,接受北风的亲热。而那些五品以下菜鸟官们大多露出嫉妒的眼光看着那些朱紫们。

甘棠的位置在龙椅右侧,此区域设有九个座位,前后共三排,每排三人,每人面前有一条几。

条几面向帝王,几乎和帝王平齐,但低了九个台阶。这个位置的人在朝会中没有发言权,只有帝王问询时才能说话。夏时规定只有亲王、郡王、伯、候四等爵位的人才有资格坐在这里。

如果有人既有此四等爵位,又领朝班,则和其他大臣一样在下手站立,以方便奏对,比如崇安王领礼部尚书,国舅贾儒爵位是六安候领左丞相。甘棠他们这一块和大臣们中间有一帷幔,将左右两边有座位的二十来人和其他大臣隔开,他们相当于顾问,一般不参与朝政。

到明朝时除了皇帝,其他人的座位都被取消了,统统只能站在下边。

肃宗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其身后左右站立着执玺太监王春和大内总管高凤。

等一番程序走完,大理寺正卿陆道之便抓住这个机会,将一份玉蝶交由大太监高凤后奏道:“这是监军所奉陛下旨意前去各地调查军资的库存报告,请陛下过目!”

肃宗帝显然已经忘了这件事,他呆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才缓缓拾起报告,他没有急着看报告:“希望这份报告不要影响到朕今日的心情!”

陆道之脸上抽搐了一下,天子的语气似乎有点不太相信这份报告,他连忙躬身道:“这份报告有大量详实的数据为基础,为臣可以担保它绝对真实。”

“看样子,监察结果不是太好啊!”

肃宗帝翻开报告慢慢看了起来,它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目光中闪烁着怒火,肃宗帝忽然一合报告,怒不可遏道:“这就是朕要求积极备战和燕国人的下一次战争吗?”

陆道之跪了下来,沉声道:“陛下,周修成贪赃枉法,纵恶失职,罪行深重,交由御史台彻底调查严惩!”

范逐急忙出班跪下道:“陛下,周修成在作案期间,为臣已有察觉,正准备取得证据,好将其革拿问罪,但御史台所派官员没有经验,致使周修成潜逃,臣请陛下下旨通缉周修成,并制御史台办案官员失职之过。”

“你---!”;陆道之气的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刑部左侍郎陈益中跪下道:“陛下,既然备战物资被蛀虫贪腐,崇安王和王丞相所奏北伐一事,以不可行,请陛下驳回其所上条呈。”

“不可。”王鸣之匆匆出班跪下道:“北伐一事,刻不容反,现在燕国内战刚刚结束,正是其最薄弱的时候,现在是收复失地的最佳时候,怎么可以因一个贪官,影响百年大计。不趁此机会据燕国人于黄河以北,等燕国人缓过这段时间,就会再次南侵,大夏还想永远据长江以守吗?”

一时间朝廷三方大臣纷纷出列争吵,大殿片刻便乱成一锅粥。

大家争吵了几克钟后,肃宗帝冷冷的看着下面大臣道:“朕有点疲惫了,这件事所有大臣都不要再争论,都退下吧!”

肃宗帝想来,众臣一时半会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便转头想问问几位功勋们的意见,抬眼一看,正看到甘棠在偷偷地吃条几上的点心,那条几上的食品只是个摆设,以表示皇家对功勋们的尊崇。

甘棠竟然在有滋有味的吃着,附近其他功勋们看到官家向这边看过来,一个个憋着笑,齐齐的看着甘棠,心理想着,到底是十几岁的孩子,这一会就把礼部官员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

肃宗帝一肚子火气被岳鲲的行为冲淡了不少,问道:“襄阳王,你对此事有何看法?”说完,用戏弄的眼光看着甘棠。

甘棠愣了一下,急忙站起,来到御阙前拱手道:“我是来听听的,就不发表意见了,大家说的都不错,想法很好,请继续!”

“哈哈--”肃宗帝一阵大笑后道:“朕有点疲惫了,这件事等下下朝后相国们一起商议吧!拿个条呈呈上来。再做决定。”

众臣无奈,只得纷纷低头,齐声道:“微臣遵旨!”

“襄阳王进宫陪陪朕。”肃宗帝说完在王春和高凤搀扶下站起身来,转身走了,有侍卫大喊:“退朝,陛下回宫!”

范逐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陆秀夫,快步跟上已离去的贾儒,陆道之暗暗叹了一口气,官家态度暧昧,事情不知道结果是好是坏。

肃宗帝走进殿后,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问甘棠道:“你没有什么要对朕说的吗?以后不要在耍那些虚头巴脑的,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你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就是说出他们不忠听得话来,大臣们还能对你意见?你刚刚说不发表意见,就是说,有好的意见,在那个场合不便说出来,朕猜的可对?”

甘棠尴尬的低下头道:“皇爷爷辛苦了一上午几个时辰,几百号人七嘴八舌的辩来辩去,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等皇爷爷回宫休息进过午膳后,养足精神,可招王鸣之和陆道之进宫单独应对,皇爷爷也许能找到正确方法。”

“嗯,王春,招王鸣之,陆道之申时进上清宫太一殿进见。甘棠先去陪陪皇后,到时也过来听听。”

第三十八章 迷雾

南夏皇城原来不过是从一个府衙发展起来的,虽然肃宗皇帝自登基以来都竭力扩建,但因为天然地位的影响比起汉唐的未央宫和大明宫是没法比的,跟后世的明清北京的故宫也是比不上的。

因东有钟山有玄武湖,北面是建康最大的集市。当年肃宗皇帝即位,为了笼络人心,并没有大规模拆除,皇宫只能偏于东南一偶。

而且南夏皇城之中,四分之三的面积给了朝廷各个衙署占据,作为办公场所。禁中只是在皇城西北角占了一块。范围小得很,除了皇极殿,也就太清宫大点。而且皇城之外,就是热闹的集市。大夏官家,往往在禁中登高就能看见建康城中的市井百姓。大夏皇城禁中,算是历朝历代当中烟火气最足的。

这两年来,官家身体每况愈下,基本上都住在太清宫太一殿。人老了,有时候就会想多和子女在一起,今天下朝以后一路向太清宫行去,一路上心事重重,到了太一殿换上一身道袍,在一间精致的雅室道中说是静养,其实就是懒洋洋的靠在软塌之上。

不知所谓的翻着一卷道经。脑子里面不断回忆着自己这一生走过的路。自己虽是皇族,但由于和夏景宗血缘久远,自小就在严格管教中长大。

自己是夏太宗之后,太宗烛影摇红把皇位从崇安王柴与瑞十九世祖柴德召手中抢来,虽然封其为八贤王,只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历代帝王对太祖一系多有打压,从十九世祖后每代封号都有递减,到自己哥哥北平蒙难,当时有一些大臣和望族把太祖之后柴与瑞从民间寻来,欲推其上位,对自己的评论是长与嬉戏,不知民间疾苦,不一为君,又有几人了解自己!如自己表现出强势,就怕我那哥哥发力连我想做个逍遥王爷也做不得。

还好自己应对迅速,拉拢一些有野心之人,抢先在建康即位大统。为了安定朝纲,抵御北痪。不得不册封但是只是一小县做校尉的柴与瑞为崇安王。终归是给现在留下祸根。一个处理不好,大夏又会迎来一场夺嫡之祸。

柴信远觉得三清仙人是多么的眷顾自己,让自己得享大位。可好像自己的运气在这几年消耗完了一样,先是太子遭遇不测,当自己想从宗亲之中寻一合适幼子入宫,以继香火。刚刚把自己的想法与皇后与重臣透露,却遭到所有人的反对。

皇后谢道清的说法也有道理,自己的年纪大了,不可能等幼子长达成人,等不到其亲政那一天,如此会造成主弱臣强的局面,和平时期还则吧了,国家处于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决不能这样做。赵宏和权臣史祢远不和,为保大宋江山永固,应寻聪慧年长柴氏子孙入宫,收为养子,继承大统。

可选来选去,自己认为还是崇安王世子柴士湘最为合适,可自己太宗一门是怎么对太祖后代的?

自己即位后,内外交困,大燕对南夏威胁一日胜似一日,由于自己血缘关系,遭到崇安王一系众臣猜疑,皇宫内外权力都由杨太后和史祢简把控。

经过自己不懈努力,先用计“烟花事件”逼杨太后还政,后立江南第一世家谢家丑女谢道清为后,以为奥援。

利用史党内部矛盾,挑起史党内乱,使史祢简命归黄泉,把史党连根拔起。自己这一生最大的痛苦是没能保护好自己最喜欢的女人,出生平民的姜贵妃和自己儿子,虽然到现在自己的爱妃和儿子不知道是谁害的,但怀疑对象只有阎贵妃和史弥简等人。

自己值得骄傲的是,剪除史党后,通过修缮民生,提拔余介、宋慈、甘棠等文臣武将,一雪景宗之耻,几次击退燕国人对江南的窥视。

自己老了,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已消磨殆尽,现在自己最最牵挂的是姜贵妃给自己留下的女儿瑞国公主柴维。自己现在唯一的女儿已十三岁了,一定要给她寻一个如意俊杰。让其幸福美满。几个月前,甘棠哪个足球之戏决赛中。维儿看中了一个什么球星,简直岂有纸理。

这样枯坐了个把时辰,肃宗帝从沉思中返过来。对王春道:“去把皇后、维儿和甘棠宣来,和朕一起进膳。”王春怕打扰官家,悄悄地走出太一殿。

等王春走后柴信远又陷入沉思,大夏皇权本来就是应该是自己这一支的,作为大夏太宗的子孙,自己不会在死后到了阴间无法向历代祖宗交代。有些事自己该决断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想起了咚咚的脚步声,却是不少人朝着这处雅室走来。大多数人在几道门外就停住了。

只有三四人脚步声直朝这雅室而来。一个脚步声咚咚的,明显是一路小跑,还有两个轻上许多。似乎在努力的跟上哪个小跑的人。

还听见一个庄重中带着慈祥的声音微微带着笑意再说:“维维,且慢些,惊动了官家,仔细又要罚抄女戒。”

在前边领路的王春嘴角带笑的先行进来,在雅室侍候的其他太监宫女,都明显知道来的何人。

这位是官家现在唯一的血脉瑞国公主到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只要这位到来,准保让官家心情好一些。大家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总管高凤交代,这些日子可得让管家在太一宫不觉厌烦,少想朝中之事。他们已经算是没尽到责任了,不知哪个得用的内宦走通了这位姑奶奶的门子,这几天经常来黏着官家。当真是花了好大的心思!

柴信远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懒懒坐起。看着门外,转眼之间雅室内就觉得香风扑面。提个穿着紫色褙子的少女盈盈而入。

进来的也就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五官搭配无一不美,一双大眼更是如梦似幻,总带着三分媚意也似。

这时候看着柴信远,浅浅而笑,唇角微弯,主要是男人似乎都会陷在秋波和笑意当中。这个少女,竟然是天生尤物,容色绝丽,冠绝当代!偏偏她又是一身淑雅,连滑细都没装饰。

一头光可鉴人的青丝垂在背后,随着她每一步而轻轻晃动。腰肢纤细可在掌中一握。看人都是含羞带怯。这种少女清丽和天生的绝丽带着媚意的容颜气质完美的糅合在一起。这绝美少女对柴信远盈盈拜倒:“见过官家爹爹。”

这是只见甘棠搀扶着皇后缓缓走入,柴信远心情大好起来,登时就胸怀大畅。看着自己一直牵肠挂肚的女儿,这种媚意天生的女子,不知道是不是遭到天嫉,一般际遇都不大好。现在眼看就要操持出阁的事情了,却不知给他寻一个怎样的人才才能保这女儿一生幸福。

柴信远看到大家已近到齐,正准备叫内宦安排午膳,突然发现柴维秀发之上,插着一支发梳,做工精致到了季处不用说,这个发梳是一整块翡翠雕琢出来的,这翡翠绿意盈盈欲滴,在光线下却又自然通透。翡翠都是安南进贡而来,在大夏甚是名贵。

这一大块可做发梳的上品翡翠,足可值三五万贯的惊人价格。柴信远虽然对自己的女儿无所不容,但就是自己也不能随便就能获得如此的上等佳品。

柴信远看了一眼发梳,柔声问道:“维维,这发梳是怎么得来的?”

要是有臣下通门路直通道自己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儿这里,未免太专营了一些。让自己的女儿沾染这些事情,岂是轻易可忍的事情?

赵维这才站起,一边笼着自己的发梳一边嫣然道:“是上次官家招丞相舅舅进宫时,丞相舅舅正好碰到自己,就把这个给力了维儿。”

虽然柴信远面带微笑的点点了点头,但心里边却不是像表面这么平静。

哪有一个几十岁的老男人把这个女人的东西时常带在身边,就是有意带进宫来,准备送给公主,也不可能这么凑巧碰到自己的女儿,又不是单独进宫见自己外甥女。这么大的皇宫是说碰巧碰到就能碰到得,这些未免太巧合了一些吧!

不知是哪个狗东西和贾儒内外勾结?自己决不能让继承自己的皇位之人像自己一样面临皇宫内外互相勾连的处境。政事堂的人选还要仔细谋划谋划。柴信远一边和甘棠等三人午膳一边不断思量,在心中把有资格入政事堂的人选不断权衡,终于有了决断。

用过午膳,内宦献上香茗,肃宗帝道:“棠儿,南洋你那个安置江北流民的地方叫什么来着---哦叫印尼,朕准备把一位赵家皇族就番到哪里,你可愿意?”旁边伺候的王春毫无反应,而高凤却心头巨震,忙竖起耳朵仔细听赵钧的下文。

甘棠急忙跪下回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师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原本就是陛下的,陛下在哪里安置哪位王爷,是陛下的自由,陛下怎么能询问孩儿的意见。”

“好,起来吧!”肃宗皇帝又转头问王春道:“到重庆把余介召回朝廷需要几日?”

王春回道:“去的时候用八百里加急快马,回程乘船要快点,这一来一回,大约需要二十四五日光景。”

柴信远点点头道:“拟旨!取消今日下午申时招王鸣之、陆道之觐见的圣旨。

定于下月十六日在太一宫和其他重臣一并召见。十月十六日宣福王柴明远、福王世子柴祺、崇安王礼部尚书柴与瑞、崇安王世子柴士湘、襄阳王甘棠、大司空宋慈、承德公狄新,承德公世子狄博、豫国公巴蜀兵马制置使余介、左丞相贾儒、右丞相王鸣之、吏部尚书石重、兵部尚书赵崇、大理寺正卿陆道之、广州路巡察使陈益中、左都御史吴林于上清宫太一殿应对。

另命御林军总兵韩立将史弥简、刑部尚书马天骥缉拿交三司会审,家产充公。朕乏了,都退下吧!”

当说到发梳的时候,高凤已经在旁边脸色发青。跟在柴信远身边二十多年服持,对柴信远的想法自然是心知肚明。

高凤势力在禁中也算是足够,管得着所有人的嘴,唯一漏点就是眼前的襄阳王和王春这个老狗,但王春是个棋痴,除了侍候官家就是摆弄围棋,要是有点这方面的心思,自己也不会在宫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而甘家的这个神童,又是个绝顶聪明的,稍微懂事的人物也不会侧身到这摊洪水当中,何况是这位长着一个玲珑心得人。但是瑞国公主偏偏管不住,这小丫头又是全无心机,今日在官家面前就通了出来!

这还怎么隔绝中外?但愿官家一笑便了,不要往深处想。

结果天不遂人愿,眼看柴信远脸色虽然没什么大的变化,但细微处还是能看出些许变化来。

官家在太一宫而宿,皇后带着公主和甘棠向慈宁宫而行,一路上心里不断盘旋着今日所听所见,有些事自己能想的明白,但有些事还是看不透彻,自己毕竟和官家接触不多,对官家的有些想法还是有些捉摸不透。

自己虽然有一些梦中的后世记忆,但这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时代的局限性,人和人的思维理念不同,所产生的结果也大不相同。自己梦中的记忆,往往对这个时代的历史人物的判断,往往出现巨大的偏差。也许真实的历史原本就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而后人书写的历史,由于立场不同,所以流传的史书会出现一些偏差,这也正常不过。

唯一不变的是大的方向不会改变,现在自己既然风云际会,来到这个大时代,能不能扭转乾坤,将这个古老文明,领先这个时代的帝国,不想原本那样,结果是那么的悲壮。甘棠第一次思考这个如此深刻的问题。

高凤这两日一直留在禁中,分别召见了宫中各衙属官和柴信远身边的宦官宫女,除了以资震慑,不让再有不开眼的人能到官家面前,说什么之外。

就是要和禁中有力人士交涉,让他们放心自家的财权不会受损。官家这两日对这一事装作不知,一切朝平稳发展,这就表明了官家的态度。这宫中争斗的激烈之处,只怕比在国家大事上面还要惊险十倍不止。高凤不得不小心万分,直到今日才将重阳发生的事情传与贾儒得知。

第三十九章 进京

福建路,南平县。宋家老宅,。自建康传来消息,大夏官家除奸相史弥简,冷清了几年的宋家老宅逐渐有人上门拜访,到史弥简和马天骥被官家抄家下狱,圣旨急招老相国大司空宋慈回京,一时间宾客如云。

当年丁史马当权,大司空不畏强权,任职刑部尚书时,秉公执法使不少史马一党爪牙身陷囹圄。后与史弥简在朝堂斗争中败下阵来,不得不提前告老还乡。现如今事情的变化来得是那么突然,史弥简马天骥下狱,官家急招阁老进京,看来宋慈起复再往,等今日圣旨一到,宋慈公,便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自消息传来那一日,位于南平县的宋家老宅门槛几乎都被访客踏破。宾客车马骡轿挤满了宋家门前原本静寂的街道,而宋家仪门内,也快挤不下那么多来客了。

前内阁次辅祖尧,已近眼半瞎耳半聋,今日也来了。

江南四大世家的郑家家主郑景溪携孙郑英亦来了。

又有宋慈好友田颖、荣净等各携家中子孙中的精英人物前来,福建广东两路府、州、县等官员纷纷前来拜访。

其子宋清帮助老迈的父亲待客。宋慈真的老了,满面的老人斑,眼帘似也越来越重,寻常都不怎么睁开,只到了说话的时候,才缓缓睁开,看一眼,说几句,复又垂下。

祖尧自持资历最高,最先开口,他含混不清的说道:“惠父公呀,朝廷再这么折腾下去不行啊,你瞧瞧,你听听,这几年咱福建这几年遍地哀嚎,么说一般人家,就是不少举人和致仕老臣,都几无果脯之食,无避寒之屋哇!咱福建本来就是七山两水一分田,各大家族原本就靠商贸和海陆行船为生,前些年阿拉伯商人在沿海一带就挤占了一部分海陆行商份额,现在是逐年在增加不说,原本瓷器这一大头贸易,都有苏浙经我福建转运,现在倒好,甘家的那个襄阳王直接从建康上船运到南洋,我们福建海商去了一大块生意,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我们听朝廷的意思,又要挥军北化?可不能再折腾了,这些军费物资还不是要我等出,如朝廷大军能一股而下河北,将达子赶回草原去,也还罢了,每次还不都是损兵折将,没果的花费钱粮。这还没过几年好日子,又要折腾,还不都是那些个丘八想立不世之功!却拿我们的钱粮去糟蹋,简直岂有此理。”

郑景溪等纷纷点头附和,他们原本就是福建大乡绅大豪族的代言人。

在其秉政时期,南洋贸易大多都有福建广东两地沿海豪商垄断,也是当年勾和派的代表人物。

福建路安置使董立工与心计,口才却不是很好,便以目示意黄桥知府荣景。

荣景缓缓开口道:“福建遍地哀嚎,本官实不知此言从何谈起?国家贸易岂能让一路一地垄断经营,当年祖阁老在政时向官家建言封闭苏浙海江,独留福广出海贸易,虽让福广海商受益良多,但你们是怎么做的,钱来的容易了,就偷奸耍滑,不肯行险出海,从江浙运来大量陶瓷,自己却不行船出海,而是转手倒卖个阿拉伯海商,致使阿拉伯海商这些年来不断壮大,其挤占的份额还不都是你们自行的恶果。至于北伐一事,老阁老岂不知,“皮之不存,毛之焉附”的道理。江北千百万黎明嗷嗷待哺,江南许多大族却是歌舞不断,妻妾成群。这真应了杜工部之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当年要不是奸相崔琰断绝甘象升大帅的粮草供应,我大夏则早已将燕国人逐出中原,何来燕国人侵占江北一事,致使几十年来,我江南百姓年年为防御北掳涂耗这么多钱粮,还不如毕奇功与一役,一劳永逸的解决北患。让江南百姓过上百年的和平日子。怪不得阁老在政事堂就一年光景,就被官家致仕,原来眼观不过三两年光景,不能为天下博得百年安宁,又岂能宰扶天下?只顾几家几姓豪绅巨阔之利,而无友善天下世人百姓之心者,国贼也!”

眼见素以沉稳低调著称的金华知府忽然撕破脸皮破口大骂,当场众人无不面色大变。眼见气氛狰烈,连宋清等人都皱起眉头,不悦的看着荣景,似想逐客。

祖尧太老了,气的都有些喘不过来。

一直闭目不言的宋慈却忽然睁开眼,看着荣景道:“道拱,没要焦躁。众位能在老夫面前各抒已见,是老夫的麽大荣幸,今官家逐奸佞,整朝纲,一切方针圣上和政事堂自有决断,这次进京老夫将诸位的想法和意见带给朝廷。老夫老了,精力已大不如前,不宜在再占着位子,而办出糊涂事来,还是向官家告老还乡为好。”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面面相视。而荣景则起身一礼道:“惠父公当面,是下官放肆了。”

宋慈面色淡然,微微摇了摇头,而后对祖尧道:“北伐一事祖公就不要参与为好,至于海陆商贸一事,老夫的想法和祖公恰恰相反,既然别人能抢走你们的份额,全都是子孙们懒惰的结果,苏浙的陶瓷江浙商人缺如祖老所说,占了地利,但我福建的茶叶出口量并不小于陶瓷,子孙如还像以前那样,长辈创下的基业,子孙又能撑得了几年。”

董立则稽首道:“惠父公,天下权柄何其之重,乃社稷神器也!岂可请让与人?惠父公名满天下,岂能失天下百姓子望。自当义不容辞。焉能眼看着黎黎苍生交给那些晕碌之辈。”

其余诸人纷纷附和起来。

他们倒不是刻意污蔑,而是这几年朝廷使用的政事堂之人走马灯似的轮换,下野的没有几个是干净的。

宋慈道:“且看吧,国事艰难,老夫已八十有二,已不复当年之勇。朝中众臣党同伐异,又岂是老夫一人能够左右的。如能辞官还乡,还是回乡颐养天年的好。”

众人纷纷起身告辞离去,失望而归。

待送完外客后,宋清归来,急不可耐的问道:“父亲大人,真准备辞官告老?”

然而宋慈看了儿子一眼,站起身来,由孙子宋华搀扶着站起道:“这么多年了,你连孙子也有了,这么还是忘不了那份痴望!”说完,缓缓的进了后堂-------

九月二十九日,一辆牛车缓慢的进入建康东华门。

十月三日,宋慈被招入太一殿应对,当日官家明发圣御封宋慈为腾国公,刑部尚书,中书门下平章事,赐原官前街史弥简府邸为滕国公府。宋慈以八十二岁高龄入东府参赞国事。

十月十五日一早甘棠接到黄门通传这两天官家的身体又不大好,原本定于明日的进见延后,等管家龙体大样后再进宫应对。而张三丰则随王春入大内用道家真气为肃宗疏导血脉。

这两年甘棠除跟丘处机打熬身体和向钱翰林学文外,空闲时间大多出城到皇家别院和工匠们交流些各种物品制作技巧。在这关键的节点上,朝廷重臣大多闭门谢客,已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但私底下又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常人却不得而知。

自宋慈和余介紧急奉招进京,舆论便像汹涌的暗流在朝野中蔓延,这样的日子每延后一日,重臣们心里的压抑便增加一分。整个大夏官场都显得焦躁不安。

直到一个多月后,新年的前三日,正是咧咧寒风劲吹的数九寒冬,一大早宫中的传旨太监到襄阳王府传襄阳王进宫面圣。

甘棠换上朝服来到上清宫,太一殿。几位朝廷重臣也已在外厢等候,福王柴明远紧紧牵住柴祺的手,立于一旁。其他人则三二人各自低声交谈。

柴祺原本就不愿和父亲待在一起,总觉得受到约束,今日又和这些老学究站了好大一会,正憋得难受。

看到甘棠缓步走来,突然争破父亲的拉扯,满脸喜色的来到甘棠面前道:“你弄的那个足球比赛什么时候能开始下一届?这满建康除了这个其他都没意思的紧,今天爹爹说带我来看皇帝爹爹,皇帝爹爹怕是在尿床,怕别人看见,赖着不起来。让我在这里好一阵等。来的路上我的小金丝猴不见了,等会你能和我一起找我的金丝猴吗?”

朝中众臣大多一脸惊诧,崇安王父子却满脸鄙夷。而福王却是满头黑线,抱拳对甘棠道:“犬子不通世物,望襄阳王见谅。”

甘棠一捏到底:“世子赤子之心,天真浪漫,道是天下世人比之反而是浑浊了。福王之语,么以为是错了。”

众臣们只当甘棠是不让福王尴尬,只有宋慈陷入沉思。

寒风中,甘棠静静在殿门台阶下站着,等待肃宗到来,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吸鼻涕的声音,回头一看,却见背后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太监,圆脸白肤,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手里捧着一个托盘,可能是天气冷了,那鼻涕不断往下流,他又不敢去檫,只得不住将留下的鼻涕往上吸。

见甘棠看来,他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神情颇为谦恭温顺。

甘棠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他:“鼻涕要流下来了,擦擦吧。”这个叫蒋顺的小太监颇为感动,偷偷地顾盼左右,低声吸气道:“还是不要了,被管家太监看到,奴才遭一顿打到没什么,这回影响到襄阳王的。”

甘棠微笑道:“无妨,擦吧。”

蒋顺再看一下左右,闪电般众岳鲲手中接过手帕,他一手擦鼻涕,另一手托着沉重的红木托盘,在猎猎寒风中纹丝不动,特别是下盘稳如泰山,与他弱不禁风、瘦小的身体形成鲜明的对比。

几年来甘棠的道家真气融合藏传密教枯荣大法已经冲破全身大部分穴道,修为已突飞猛进。意味深长地看了蒋顺一眼,又回过头去。

一个纠察官板起脸想要过来,不过岳鲲双目如电,扫了他一眼,让他脚步一窒,顺势转了个圈,往一边走去了。

辰时一刻,肃宗帝的仪仗车辇来到,众臣纷纷上前迎驾,舍人将肃宗及众臣们入就太一殿,理宗在王春和高凤搀扶下御榻就坐,众臣在丹阙下侍立。

甘棠进入太一殿目光一扫,福王与崇安王父子一脸忐忑不安,宋慈和贾儒表情淡然,石重、赵崇面色凝重,王鸣之则是焦虑,余介是激动,而陆道之看着众人的表情则是茫然。

几个月不见肃宗帝又苍老了不少,满头白发变得枯黄,脸上布满老人斑,双眼浑浊,眼袋低垂。原本还算微胖的身型,现在显见廋了不少。

就在这诡异的氛围中,肃宗帝看着众臣,满脸含笑。

第四十章 党争

柴信远刚刚坐定,眼光扫过一个个元老众臣,还没有缓过劲来。

只见柴祺不顾身后柴明远的拉扯,飞也似的来到官家的面前,一把撰住柴明远的胡子,眼睛通红地说道:“爹爹官家,官家爹爹,你老了吗?爹爹来时不让我和你闹,说官家爹爹病了,可是我好久没有看到官家爹爹了,你的胡子怎么变黄了,还比原来少了许多!都好长时间了,怎么不寻我进宫扮万国交易玩?我想看大象行礼跳舞,可是刚才象夫说安南往年贡的大象老了,快站不起来了。官家爹爹发个话,让安南贡一个小的大象来吧!官家爹爹前年给我的小金丝猴在来的路上也跑不见了,他们都不让我找。”

柴信远满脸都是慈爱的神色,护着自己的胡子,只是在那里说:“祺儿乖,官家爹爹的胡子再这么让你拉扯,少的就更多了,以后怎么见大臣们?”

柴信远心里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皇家历来都无亲情可讲,把这样一个心里像泉水一样清澈的人儿,推上去,不知道是福是祸。但如果自己不这样做,皇位让给别支,作为和自己血脉最近的柴祺,那一定没有好的结果。“哎!自己只能尽量给他铺平道路,至于结果如何,看命吧!”

王春上前劝开柴祺把他领道甘棠旁边就坐,甘棠对其耳语道:“安静坐在我旁边,等过几天,我派人不但给你运来大象和金丝猴,还有大熊猫。”

好在,柴信远很快将话题转移开了,问起夏燕之事。

燕国南侵已结束几年,大夏在江北的危局得到缓解,不过据北边传来的消息,赫连牧野在与赫连逐山的内斗中已经结束,眼看燕国人又将结束内斗,或许经过一段时间的潜伏,他们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当强盗靠抢劫成了习惯,不劫掠,他们就活不下去。

所以,不论是战是和,粮饷军备的筹备绝不能停止。

众臣的那点心思,柴信远心知肚明,也无力应对,所以期盼地问起余介,如尽起国力,挥军北伐,能否据敌与黄河以北?

余介虽然戎马一生,战功无数,还是第一次参加这么高规格的君前应对,他很想口出豪言,只是想了想,却又叹了口气道:“虽说燕国在襄樊和镇南城遭受重创,不过损失大多是燕国汉军,据臣了解,就是其内战也往往由汉军打头阵,其主力燕国铁骑仍在,对付甘家军他们可能艰难些,然随便拉出几万骑,对付大夏其他兵马,那是绰绰有余。”

他最终诚恳道:“回官家,以微臣之见,眼下我大夏,占据山东、河南一线,粮道太过漫长,江淮以北盗贼横生,以达子本性,等到其内部平定,他们就会出兵马骚扰,介时青州、南阳以北的防守,粮草的供给------”

他一咬牙,说道:“最好,将防线退回淮泗、襄樊一线互为声援支持,如此,臣有把我守住二城。”

说道这里,他心中一颤,他知道,自己的话,将留在史书丹青上,甘家军用命换回的大片领土,就自己几句话就这么放弃,日后被人翻出来品味,自己岂不成了弃土弃城,将胜利果实拱手相让的佞臣,这个罪名,有时是致命的。一时间心里的煎熬和大夏的利益不断啃食着自己。

不过想想自己多少亲朋故旧倒在燕国人的铁蹄之下,自己与达子有不共戴天之仇。为了江南百姓,为了大宋,唯有实话实说,以保圣恩,日后御史弹劾清算,史书留的骂名,自己又何必在意那些虚名。

肃宗帝欣慰地点了点头,余介不愧为大夏赤胆老臣,不顾个人得失。他知道,余介说出这样的话来,说不定,被那些沽名钓誉之辈翻出来,又是装饰自己名声法宝。而且大夏北进千里,国力还没有一战而定的实力,守又守不住,涂耗糜响,弃,臣民哗然,言官攻责。

好在燕国达子出动,仍需时日,有一段时间缓冲,过了这段时间,再徐徐图之吧。

宋慈一边轻咳,,又向余介投去赞许的目光,说出这般话来,需要巨大的勇气,他感慨道:“当年春秋战国时,秦军功赵,老将廉颇退军百里,据险而守,使秦军不得再进。后赵王急欲退秦,用赵扩为将,替换廉颇。赵扩激进,主动进攻秦军,使四十万赵军被白起活埋。致使赵国由强变弱,最终亡国。当时的情形和现在何其的相似。余大人这是老臣谋国之言。”

肃宗帝缓缓点头:“今日不是朝堂朝会,你们都是大夏柱石,余大人能不计个人得失,说出这般话来,这才是忠君体国之臣。”又回头对坐在后边的史官道:“几日我们君臣所议国事,不得再记录在案,你们都退下吧。”

等起居舍人退出大殿,陈益中向余介问道:“就余将军所之,为何俞王所帅兵马,能击败燕国大军,而其他大夏军队在燕国人面前却不堪一击?是俞王个人勇武吗?几十万大军会战,不是江湖人之间的私斗,个人勇武起不到大的作用。要是能掌握俞王练兵方法,为我大夏练出几十万精兵出来,再选出良将统领,几年过后,又是这样的光景?”

谈起这个事,场中个人都双眼发亮,确实,编练新军现在都是众人非常重视的,只是这新军有谁掌握,钱财又怎么出才是大家关心的重点,特别是余介这样带兵之人,若是朝廷能供应之,那是最好不过。

贾儒站起身来,这些时日,他沉默了许多,他知道该站出来表现自己的价值了。

他说道:“余、陈两位大人所言甚是,若能编练十几万像甘家军一样的虎贲,建康可以防务巩固。四川,荆襄可与余介将军和吕大中将军统帅,两路大军连成一线,则襄樊以西固若金汤,燕国大军想再若往日破口入边,便大为艰难。余者新军大可抽调,由范逐将军延淮泗至东海水路并进主功,发挥我大夏水军强以燕国水军的优势,这样俩守一攻,恢复大夏固有疆土指日可待。”

肃宗帝用力点头,贾儒的一番话,说的他心花怒放,若真如此,不论是自己还是祺儿都能流传千古,不愧对列祖列宗了。

就在贾儒手舞足蹈之时,忽然崇安王柴与瑞,阴恻恻的插了一句:“贾相意愿虽好,只是,练兵粮饷何在?我道听说甘棠所练之兵是普通大夏禁军花费三四倍,甘家一门三候,伯、子爵位以上共十七人,集甘家十五门财力刚刚练出精兵五千,凭朝廷的财力,十几万?几万都不可能吧!”

贾儒立时哑口无言,不过他反应极快,微笑道:“那便是户部郑尚书之事了。”户部尚书郑明却是柴与瑞的儿女亲家。

肃宗帝立时以期盼的眼神看向石重道:“爱亲虽不是户部尚书,在阁臣中却分管吏部和户部吗?石爱亲说说。”

在皇帝期盼的目光下,石重缓缓站起,他相貌清逸,举止中有江南士人特有的风范。

他施礼道:“回官家,眼下库房钱粮虽不像前几年哪样拮据,但也就能刚刚实现略有盈余,这盈余部分大多补了前几年战争的亏空。臣以为,从国库想办法拿出大批钱粮不现实,不如拆撤禁军以补新军粮秣空缺比较现实。”

这时赵崇笑了笑,说道:“不然,可以在增加税收,西南各路虽然贫困,然江南诸地,仍是富庶,臣以为,可将征收主力,放在江南一带。”

此言一出,不但石重神情一变,便是左丞相贾儒,陈益中都皆是色变,这些该死的南来之人,又将主意打到江南来了。

贾儒、宋慈、石重、陆道之、陈益中皆是江南人士,若以后朝廷为了编练新军,向江南增加税费,他们这些内阁阁老,失去地方的支持,怕是有些人的官位就做到头了。

甘棠冷眼的看着这些老狐狸的争斗。这里的关系真是错综复杂,原本一般事务,贾儒、石重、赵崇一派。王鸣之、柴与瑞一派。柴明远、宋慈、陆道之、陈益中又是另一派。而自己和余介又代表功勋将门。在朝廷中看是最弱,没有一人入阁,但在整个官场潜力又是最强的。在这样的以内阁为主的场合,自己和余介道没有什么发言权。

在是否北伐的问题上,柴与瑞派与贾儒可以联合起来打压王鸣之。但涉及地方利益问题是,柴明远又和柴与瑞,赵崇、王鸣之非苏浙等江南富庶之地的官员站在一起与苏浙本地官员斗的你死我活。

简直一地鸡毛。

柴信远无奈的看着阁员们大打口水战,或众口一词,或互相攻击,唯有一点相同,都拿不出关键的有效方案,他又有心力交疲之感。

余介也是失望,这些文人骂来骂去,争来争去。就是拿不出钱粮,难道编练新军,还要前方将士向甘家一样自家想办法?

甘棠也是叹息,大夏这样已是死局,大官商、大官员、勋贵武将等,占有社会高达八九成资源,他们不想贡献,靠那些平头百姓,可以挽救颓势吗?

这时王鸣之站起施礼道:“官家,其实能开源更好,现在这种情况,还可以用节流,来解决问题。”

柴信远道:“哦,王亲家,这节流又如何说。”

他恭敬道:“回官家,节流省费,臣有数策:故事,大夏建康及各地禁军有百万之众,但真正实编的不会超过一半,但每年朝廷所支都按兵册发给粮秣。且江南之兵文弱,真正面对强大的燕国铁骑,往往不堪一战。不如将这百万禁军逐年裁撤,从江北难民中挑选敢战之人组练新军,可得新军二三十万。”

南夏武备松弛,唯一能拿出手的甘家军又全军尽末,江北还说的过去的军队也消耗殆尽,燕国崛起经年,柴信远自然知道要整治武备。以襄樊和镇南城见过阵仗,以甘家军为模板重整禁军,是正确的选择,但是现在南夏无事不牵扯到党争,什么事情一和党争沾上边就麻烦了。不方方面面平衡好,什么事情对方就要扯后腿,最后什么也做不成。

还有就是这百万禁军,其实柴信远也知道已经烂到骨子里,讲是百万,真正实数能有十万吗?肯怕难,这里边牵扯多少将门豪族的利益,吃空饷的不是哪一家或几家的事,就怕整个朝廷七八成的官宦都有牵扯。如果要动这座火山,就王鸣之那点势力,到时候连自己都会被烧的渣都不剩。

要想一个万全之策,在自己闭眼之前。尽量拔除这个附在大夏身上吸血的庞然大物,给继承者能留下一个尽量好的局面。

第四十一章 北固

每到一个朝代的末世,往往随着各种祖制的崩坏。大夏元祐年开始的变法的失败,新旧党争愈演愈烈,大夏中期前期还比较克制厚重的士风也开始颓败。更因为长达五百年的富足生活,大夏此刻的风气已经偏向放纵享乐。

士林官场,包括在座诸公,他们却不知道,现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是多么的宝贵,而大夏将士,在文贵武贱的压迫下,抛尸百万保卫这个文明到底付出了多少。真正还能像另一个时空的宋朝一样,在各种力量交相催迫下,也来一次崖山?让中华民族持续六百年的黑暗?那是怎样的沉重的让人窒息!

既然身在其中,后面的路很难看的清楚。有些东西是以前年为尺去量的,看的越远,才越能感觉到创痛之深。

这个时候的人类,罗马帝国已然奔溃,西罗马帝国已经完全蛮族化,贵族都没几个识字的。

一个个窝在潮湿、肮脏、腥臭的石头城堡里面啃带血的野兽,用手抓生豆子吃。

普通人过得还不如大夏的一条狗。东罗马帝国已经在苟延残喘,无数次的兵变,无数次的破产再破产。甚至因为赛马,双方大打出手,能使皇帝下台。波斯已经成了风中往事,三大首领被燕国赫连玉海和野兽关在一起,成为燕国士兵观赏的宠物。

北非哪些曾经富饶的国家四分五裂,罗马帝国曾经修建的水利工程全部荒废,曾经富饶的土地渐渐变成沙漠。只有大夏富足耀眼的让人布行相信这样一个国度曾经真实的存在!

此时此刻,建康城正沐浴在整个中世纪,整个地球上,最为鼎盛的文明所剩下不多几年的时日当中,浑然没有感觉到北面燕国,正在积蓄毁灭的力量,而朝堂当中,这个关键的应对,掌握这一切的几个帝国权利的人却浑然没有丝毫感觉。

甘棠内心的煎熬和痛苦,只能一个人默默的承受。有时候能感觉到自己在改变着什么,而更多的时候是感到的是无助。

柴信远见今日再也没有好的结果出炉,制止了大臣们的争执,看向狄新问道:“承德公,我看世子一表人才,是否有婚约?”

“回禀官家,我原本准备给他说一门亲事,但这小子说要和霍骠骑学,先立业,后成家。要先驱除鞑虏之后在成家。”

“好!男儿志在四方,但成家和立业并不冲突。狄博暂时就不要再许人家了,等过两日叫承德公夫人进宫和皇后商议,看和公主有没有缘分后再定吧!这叫什么来着,哦,像襄阳王说的,叫自由恋爱。哈哈哈。”

狄新大喜,道:“臣明日就让我家夫人进宫和皇后商议此事。”

“好!家事就这样吧!”

“和燕国和谈一事,上次没有结果,这次和燕国商定,我朝将派大臣到洛阳商谈。”

“王春拟旨。”

“赴燕国和谈一事,王鸣之为和谈正使,吴林为副使,你二人全权负责和谈事宜,三日后启程赴洛阳与燕国和谈。希望有个好的结果吧!”

“封福王柴明远为新加坡总督。封崇安王为印尼总督。福王和崇安王所有家眷随行,三日后启程赴任。”

“封福王世子为太子,从今日起留在宫中伴架。封宋慈、谢言为太子太傅,进宫教导太子学业。”

“太子登基后,宋慈、贾儒、王鸣之、陈益中、余介为顾命大臣。如宋慈不能理事由甘棠接任。”

“封宋慈为太师,贾儒为太傅,余介为太保,王鸣之为左丞相,陈益中为右丞相,杨洁亮为少保、韩重为江淮防御使、吏部尚书石重、兵部尚书赵崇九人为政事堂执事,处理国事。”

“朕预留四份密旨,那一天朕归天后,四份密旨在政事堂宣读,政事堂按旨执行。四份密旨分别由皇后谢道清,宋慈,甘棠三人各保留一份,另一份藏与正大光明扁之后。”

黄帝历四三二二年,南夏肃宗十一年二月初三。

北平以西二百多里的山道上,一支车队正冒着漫天风雪,在崎岖不平的官道上艰难的跋涉着。

再一次将陷落的马车,从雪坑里弄出来,丹巴扒开嘴上的面罩,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甘棠这次派自己来,就是指着自己出苦力的!为了方便自己保护王鸣之大人,还像大夏皇帝为自己要来一个禁军卑将军的封号。自己是吐蕃王子,要屁的将军封号。

几年前这条路自己曾经走过,当时道路还是平整宽阔,该死的燕国人,几年下来就把路糟蹋不成样子。打从渤海湾上了岸,他所担当的角色,简直和牛马没什么区别,甚至短途负重还在牛马之上。

这也是没办法,连王鸣之都放弃马车,跟众人一起步行跋涉。只是吴林哪个老狗坐在车上,浑然不动!

丹巴很生气,生气了得要找条狗来撒撒气。

这时有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凑到近前,恭谨道:“将军,再过不远,就是邯郸,我们可以在哪里好好休整一下,等风雪过去在继续赶路。”

这凑过来说话的人是燕国派来带路的副使耶律临沭,这厮其实是燕国太傅耶律洪的同胞弟弟,论身份尊贵还在正使之上,更兼一身蛮力,勇武过人,原本开始十分的猖狂。一路行来,丹巴实在看不过眼,前几日,在一家客栈,被丹巴暴打一顿,然后被锁在尿桶旁一夜。当时他也不知想了多少回,咬牙切齿的发誓:“不报此仇势不为人。”

然而,从那日开始,每天晚上休息之前,丹巴都要把他约出营地,干上一架,并且双方约定,谁输谁晚上抱马桶。七八日过去------。

眼见丹巴只顾拍去手上沾染的积雪,压根不理会自己,耶律临沭往前凑了凑,奴颜婢膝道:“我已经提前赶过去准备酒菜,并且征集能歌善舞的女子,到时也让将军见识一下咱北人的风土人情。”

丹巴这次撇了他一眼,冷笑反问道:“见识?”

“不不不,是品尝,品尝!”

“我还没有吃过草原小姑娘的肉,这次一定要好好品尝品尝,哈哈哈哈------。”说完,从新带上口罩,将口鼻遮住,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

听到丹巴要人肉吃,耶律临沭吓得张大嘴巴,双腿打颤,幸好自己没有把对方得罪的很了,不然这几日自己岂不是早成了对方的下酒菜。对汉话不是十分熟悉的耶律临沭,很想解释,但就是不敢再往上凑。

十多天前,刚刚离京的时候,这厮活像一条择人欲食的恶狼。而眼下,却已经进化成一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当然,这也只是在丹巴面前吧了。面对其他人甚至王鸣之、吴林和燕国正使礼部侍郎张享依旧会露出暴躁骄横的本性。

这固然是近十几日来丹巴不断调教的结果。但更深层次原因,还是源于生活在恶劣条件下的草原各部人等,对个人武力的强烈崇拜。

正使张享曾经试图阻止耶律临沭在夏国人面前丢脸。然而所获得的结果是张享的脸肿了整整三天。到现在也还没有能消肿。

嘎吱、嘎吱------白茫茫的荒原上,机械而枯燥的脚步声,像是一首永不停歇的催眠曲,不断加深着使团每个人心头的疲惫感。

作为大夏四京之一的东京城,;洛阳堪称是名副其实的古都典范。

高大的城墙,逼格的格局,再加上优美的环境,无论怎么看,都能匹配一国之都的地位。

都到了二月天气,小冰河时期对这个北方城市的影响,似乎更加明显一些。大雪纷飞,城中的草原统治者大多猫在家里,那街上往来奔走辛苦谋生的,大多是汉家儿郎居多。

这葛衣麻衫,束发右衽的,咋一看,竟与大夏偏远贫困小县城无异。

不过每每道坐相逢,互相大量一下那衣不遮体,靴不避寒,面有刺青的窘况,悲戚无助之心,却又远胜南人多矣。

当然,城中奔走的汉人,也非个个都是如此窘迫,其中不乏一些衣着光鲜,神情气足之辈。

只是众人对这种货色,却是避之唯恐不及,远远绕开之后,多半还要不耻的唾骂几句。

余利眼下受到的,正是这般待遇。

但与那些早已做惯了奴才的人不同,余利对此却是大为光火。

本公子可是大燕国新科榜眼,文采风流,众人见到自己不是应该羡慕和崇拜吗?怎么一个个像对待仇人一样对待自己!

若非急着回去商量要事,说不得便要揪住几个‘奴民’,抽上几鞭理论一番。

这一路憋着闷气回到洛阳府衙后院,余利手头上难免有些没轻没重,将那大门撞击的山响。

只听里边传来和骂声:“这是谁家走水了,还是家里的老人翘辫子了,就是家里死了人,也不能到这清闲之地拆衙呀!”

余利粗声恶气的应到:“是我,余利。”

余利到了里间,认准正中的老者躬身禀报道:“卢老大人,我刚刚听闻,南夏派了使者来洛阳,月末是要和大燕罢兵修好!我还听说,南夏派来的使者离洛阳以不足一百里。”

一听这话,原大夏国仗,现燕国洛阳府尹卢士湘哗然变色。

因上次燕国派往南夏的和谈使臣带回来的消息,南夏和谈有一附加条件是放回被燕国圈禁的大夏皇室宗亲及原景宗帝卢皇后。

作为原皇后的父亲,燕国人一直优待景宗后族,用以拉拢汉族士人。如卢皇后南归,卢士湘就将失去利用作用,在此期间卢士湘也有将小孙女送入宫中侍候赫连阔的想法,但赫连阔只是将其小孙女配于守城的千夫长为小妾。

卢士湘默然半晌,他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富态文士,满眼的探究征询之色。

那文士先是看了余利一眼,这才正色道:“依我看,这对咱们反倒是一个机会,如果咱们能趁机除掉南夏的使者,那朝廷和南夏就再也没有转圜------”

“说的轻巧!”

余利讥笑道:“南夏派来使臣,必然防护周密,还有我朝派人陪同,就靠我们这些文弱书生!我们上哪里去找一批厮杀汉去!”

那富态文士听完,话锋一转道:“不需要大动干戈,咱们只需设计杀上几个有名有姓的,也就足够了!”

卢士湘道:“这件事要做的隐蔽,不能牵扯你我,杀几个不相干的汉人也就吧了,杀了一国使者?局时朝廷要是翻脸不认人,把咱们交给南夏抵罪,那就麻烦了。”

这时余利眼珠一转道:“西门哪个赫舍里手上不是有一部精锐吗?不如把他送出去,燕夏和谈消息,只在高层,我想赫舍里并不知晓,只要放向其放出消息,向东百里外,有一伙南夏商人带着大量珠宝,来洛阳变卖,不相信其不上钩。哪个蛮夷前几日,尽然让老大人的孙女出面陪客,老大人何不利用此机会来个一箭双雕!”

原来前几日洛阳西门守卫,千夫长赫舍里在家中宴客,尽将卢士湘的孙女出面陪其上司,卢士湘孙女不堪受辱,在酒席当中逃出府门,赤身裸体在街上奔走。一时在洛阳传为笑谈。

卢士湘听到余利此语,一张老脸涨的通红。

第四十二章 噬魂

肃宗十一年二月十五。

大燕皇宫御书房之中,年纪三十的大燕天子,正在摔着眼前能看到的东西,对跪在前方地下的西路军元帅,太尉完颜烈大发脾气。

“混账!完颜烈!朕真是看错你了,你是我草原出来比较看得清事情的,我燕国要想击败六百年南夏,是那么容易的!我老早就和你们说过,南夏繁华,但以山东为界,黄河以北,便渐渐没有了南面的光景,自这里直到草原大漠,官兵、商户、山匪、绿林。这就是燕国治下的生态。”

“只有洛阳周围,商路还算能通行,这是我们管制的力度大的原因。但除了正当的商路,情况便是另外一回事了。山东以北自来民风彪悍,由于我们管制力度不够,各种走私,劫掠之事一直盛行,屡禁不绝。”

“走私,土匪盛行,民生凋敝,前些年我们犯下的错误,使大燕统一南北摇摇无期,兄长在时,我就说过,我们草原儿郎要想在这花花世界站住脚,必须做出改变。”

“以前我们先辈们劫掠一番就回归大漠,现在不同了,治理国家靠那些哈什吗?要记得拉拢汉人中的读书人,你们要向他们学习。”

“你们要想享受长期的富贵,让后代们不再在草原上冻饿而死,必须利用他们,这天下抢完了,打烂了,大军的粮草怎么办?还怎么剿灭江南?”

他将一只琉璃灯盏摔在地上,破口大骂。

“亡夏的皇后侄女!山东千年大族卢士湘的孙女!在这京城之地。我这个天子脚下,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战场上的勇士,回到这里就变成花花太岁了?你是怎么管教的!你以为朕赏识你们女真,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跪在地上的完颜烈唯唯诺诺,连连称罪。只是在最后稍稍表露其以前的功勋,话还没说完,一只盘子啪的又摔破在他面前。

“功劳!要不是为我大燕立下齐功奇功,我会将亡夏的皇后侄女许配给他?如果再出现这样的事,赶回草原放羊。”

“还有,这一两天南夏和谈使者就要到来,这次和谈必须达成协议,其他条件不能让。南人好面子,土地可以尽量满足他们,黄河南岸我只要留一片飞地。等我们把黄河北岸治理好,等到粮草充足,几十万草原铁骑碾过去。夺回这些土地,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还有你们,都是这些汉官的姻亲,好好和他们相处,谁的手下再出问题,朕就让你们带着自己的部族去里海吃雪,都退下吧!”

午时刚过,洛阳城东门外,便是一阵鸡飞狗跳,不管是往来进出的行人,还是原本负责守卫的士兵,都被一群身着牛皮厚甲的女真精骑,驱赶到道路两旁。

原本城门守将,还想上前理论几句,可看到是西门巴牙统领赫舍里出现在队伍正中,便又急忙偃旗息鼓,再不敢有丝毫动作。

这赫舍里是燕国西路军统帅完颜烈手下爱将,掌管着女真最为精锐的巴牙骑营,便是燕国正经主子鲜卑人对其都要礼让三分。

别看自己和对方都是城门守将,那地位可是天差地别,这位自从战场回归洛阳城以来,由于强抢了好几位汉臣的妻女,被皇帝赫连牧野责罚,从西路先锋大将,如今变成了小小的西门守将。

尤其是前几日,因为把洛阳府尹孙女脱光,在酒席上任同僚戏耍,只是被罚了五百两银子,这要是别人羞辱了原皇后的侄女,如今陛下正在拉拢汉臣的关键时刻,哪能被轻易放过。

自己虽然满心捕快,但也不敢去掳他的虎须。

今天赫舍里阴沉着脸,却不是因为几日前被罚了五百两银子,而是被大帅完颜烈叫去帅府骂了一顿,汉人有什么好拉拢的,难道对他们笑脸相迎,哪些汉人就愿意把家产婆姨全部都拱手奉上不成?

最后还不是要靠勇士们手里的刀枪?!

越想越是不忿,赫舍里恨不得回转城里,在几位汉臣婆姨身上驰骋一番,骂也被骂了,怎么也要用个够本才成。

“将军。”

这时一名亲兵凑上来禀报:“夏人的商队离这里只有六十里了,好像还有几位契丹贵人陪同,这批货好像有主。”

“那又怎样,不打旌旗,咱们现在就是强盗马匪,杀光夏国人,抢了货物,不要伤了契丹人的性命就是了。”

大雪还在下着,天空一片煞白,往日里这个时候,天该要开始黑了,但仿佛是冬日里,最后一场雪的延续,此时整个天地,仍旧陷在白茫茫的虚幻里,这临时扎起来的车阵,本就稀疏的紧,再加上烈烈的北风,巡视的士兵自然难以观察的很远。

于是一行三十多名女真骑兵一声呼啸,前面十几人横冲直撞,后面众骑先是燕翅排开,紧跟着两翼向内包抄,各自擎弓在手,扇面也似的逼向大夏使团。

完了!

耶律临沭见状心头就是一凉,他到不在意夏国使者是死是活,可自己眼看马匪如此肆无忌惮,竟半点也使不上力气,被殿下知道后,焉能讨的了好?

那十几名骑兵,已然气势汹汹的逼到大夏使团一百步内,各自弯弓搭箭,只待再拉近稍许距离,便要发动第一轮激射。

在使团之中,一个样貌俊美白面无须的年轻人陡然冲上,敌我双方在这一百米的距离上,只是眼睛一眨,在双方晃神的瞬间,就见赫舍里那身材壮硕几乎是他两倍的身体,被其抱住,哗的咬断,撕开对方的脖子。鲜血冲天而起,在皑皑白雪上点上鲜艳的红梅。

诡异的一幕将正在准备交战的双方都吓住,立在营地中间的吴林,本来遇见土匪两腿正在打颤,看到眼前一幕,像女人一样哭泣尖叫。

俊美年轻男子满脸鲜血,口中嚼着被撕裂的喉管,然后呸的吐了出去。

人影再次扑上。

不久之后,雪地上尸体汇成一片血泊,尸体残破不全。

然后就是女真骑兵发一声喊,调转马头,纷纷向来璐逃去。虽然这些都是从血海里杀出来的老兵,但如此诡异、恐怖的事情,心里也难以承受。

王鸣之愣愣的呆望着眼前的一幕,心里不断的抽搐,‘哇’的一声,将中午吃的烤羊肉,全部吐了出来。直到嘴吐出的是酸水。

甘家哪个小王爷交的都是什么人呀!一个让燕国的副使抱马桶,另一个直接吃人!

站起来看向四周,大多数人都像自己一样,呕吐不止,而吴林竟然昏了过去,躺在雪地上。

三月十七日积雪渐渐消退,寒冷的燕国大都,再一次恢复了原本的冷清。

不过在街道巷陌往来奔走的汉人奴隶们,与前段时间却是大有不同,虽然道左相逢时,扔难免抖作两团,身上的疤痕也叫前段时间多了几处,可眉眼之间却透着昂扬。

反之,哪些锦衣华服者,则个个如丧考妣,至少表面上皆是如此。

而导致这般变化的,正是大夏使者进程后,所引发的一系列事件。

二月十七日,夏使掌印官太监蒋顺于大都三十里外,生食燕国勇士赫舍里等一十三人,一时名声大噪。

二月二十一,西王赫连奥都赤手下第一高手铁钊上门挑战吃人恶魔,结果被夏使护卫丹巴击败。

三月一日,在迎接夏使的宴会上,大燕太子赫连适都携草原十二布裤登门助兴,席间致一死十一伤,却未能撼动夏使护卫丹巴半步。

三月三日傍晚,赫舍里正妻登门叫骂,被丹巴掠入使馆,左右不敢阻拦,逐飞报完颜烈,完颜烈亲往说合,次日赫舍里妻始得脱身,据传,数日不得并股。

三月九日,大燕皇帝赫连牧野欲在皇宫招待夏国全体使臣,为后妃群臣所阻。后大燕皇帝单独召见夏国正使王鸣之。

‘砰---’

将腰带往案几上一拍,余利怒冲冲的骂道:“这些草原瓜怂,平日里拽的什么似的,就会欺辱我等文弱书生,不成想胆子却这般小,那女真婆姨被人睡了屁话都不敢放一个。”

正坐在案几后批阅文书的卢士湘,抬头用老花眼横了余利一眼,将毛笔往砚台上一搭,冷笑道:“有气你找夏国人撒去,跟我这儿嚷什么劲儿?你的相好宋鸽还不是被南夏好几个人睡了,你不是也躲在这里天天发狠!都一样!”

“我------”

余利一张脸涨的通红,可终究不敢同上司翻脸,最后颓然的往旁边座椅上一座,嘟囔道:“我这不是心急吗?眼看燕夏这几天就要开始谈判了,双方要是达成妥协,我这辱妻之恨什么时候能报!”

他巴巴的抱怨几句,转头再看卢士湘,却发现对方已然闭上眼睛,正慢条斯理的揉着太阳穴。

这下余利真的有些火大了,愤然起身道:“好好好,既然老大人不关心此事,我也不再操这份闲心,随便他们怎么谈,我再也不管了,在谈判上,我就一言不出。”

“稍安勿躁,夏国使者来了也不全都是坏处,这几日哪些达子不也对咱们礼遇有加!你是谈判代表之一,也不要强行设置一些不必要的障碍,一切以陛下意见来。”

“陛下和老夫讲明白了,尽量和南夏达成妥协,等几年粮草充足,在让哪些南人尝尝失去家园的苦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

三月十七日,一大早燕国礼部小史和几名士兵来到使馆,那小使冷冷对王鸣之道:“跟我们走!”

“这是------是去哪里?”吴林紧张地问道。

王鸣之站起身来,冷冷的对吴林道:“今天是会谈的日子,你说会去哪里。”

王鸣之对吴林懦弱的表现非常不满。大步跟在燕使身后离去,吴林只得加快速度,快步赶上去。

不多时,众人被燕使带到了一座大殿,大殿前站满了数百名魁梧的异族士兵,个个面目狰狞,手持雪亮的砍头大刀,目光阴冷的盯着几位夏国和谈代表。

进入大厅,一长条桌案上面有三只竹器大盘,其中两只大盘各放着一棵人头,都是头戴双翅的大夏官员,另一只盘子空着,给了大夏官员一种强烈的暗示。

吴林心惊胆战的走进了大殿,看到盘子里的人头,吴林的双股一阵阵战粟。

高高在上的帅位上坐着一个年约五十岁左右的干枯老者,穿着贵族的服饰,王鸣之一眼认出此人,是燕国的中路军元帅慕容旭忠。

王鸣之身后的吴林吓得浑身发抖,但他却没有失去理智,强忍着软弱的双腿,没有让自己跪下去,而是躬身行了一礼:“大夏左都御史参见燕国元帅!”

“且慢!今日燕国元帅叫本相来所为何事?”

燕国礼部侍郎张享大声呲道:“简直是笑话,当然是两国和谈,王丞相岂不多此一问!”

王鸣之道:“既然是两国和谈,双发和谈代表地位必须相等,燕国用一武夫主持和平谈判,岂不是笑话,再且说,慕容大帅坐位高高在上,且叫一国相国在下面见礼,莫非说,慕容大帅已经登基为帝了?本相从不理会不懂礼数之人。”说完转身向殿外走去。

正在这时,只见大殿之中一穿着文人服饰的老者,一边击着双手一边道:“好!不愧为名满天下的王鸣之!果然胆略过人,本人大燕左丞相乌庶离,还请王丞相稍安勿躁,我够资格和王丞相会谈吧!”

“哈哈哈,儿郎们,都和本帅撤了。”说完,慕容旭忠带领一般燕国士兵扬长而去。

乌庶离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王丞相很有胆略,燕国大军南进,不是为了杀你们汉人泄愤,只是为了利益而已,不知王丞相此次有什么能打动我国的方案?”

“既然燕国丞相原听我方方案,那为何不上一杯待客之茶,也让我来听听,燕国的方案?”

乌庶离点点头:“好吧!算你说的有理。上茶。”

第四十三章 亲耕

燕夏双方第一次接触终于结束,双方坦诚地交谈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达成共识,从明天起,双方正式开始停战谈判,以和谈方式结束战争。

吴林长长松了一口气,告辞离开了谈判大殿,乌庶离走到大殿前,负手望着王鸣之一行走远,淡淡问道:“张先生,明天我们该怎么谈?”

身旁的张享立刻躬身道:“启禀丞相,要钓大鱼,就得先给足诱饵,明天谈判不要在意一城一局的得失,甚至要多给夏朝一点甜头,土地城池能让的,尽量让给对方。粮食布匹则多多益善。”

“这样夏朝的主和派才能得势,要让对方朝廷形成一个共识,大燕和夏朝的战争并非甘奉等主战派率军激战的结果,而是主和派通过谈判得来的功劳,只要主和派在夏朝朝廷中占据优势,那么主战派就会逐渐被边缘化,那是再施以手段,王鸣之,陆道之等人被排挤出局的目标就能实现了。”

乌庶离心中暗暗称赞,但脸上却毫无表情,他淡淡道:“但谈判正使是王鸣之,他不是主战派的代表吗?如果我朝让出利益,岂不是助长王鸣之在南朝的声势!”

“丞相,所以要分化瓦解,我观副使吴林胆小懦弱,又是主和派的中坚,此人必定贪财好色,丞相可以投其所好。明日会谈,王鸣之所提要求一概不应,吴林只要张口,尽量满足。不过私下里要交代好我朝的底线,这样对方签订协议回归江南,丞相认为会是什么结果!”

乌庶离再也忍不住,欣然竖起大拇指赞道:“果然是妙计!”

三月三日南夏都城建康,冰雪消融。大街小巷之中,已经弥漫着春天的气息,路旁的垂柳长出嫩绿的新芽,各家各户挂上柳枝,即便是城门之地,也挂满了柳枝等物,人群来往间,充满了春天将至的喜庆气氛。

昨夜一夜星光灿烂,却自黎明起,满天乌云遮天蔽日。

虽说春雨贵如油,可是------

天子千挑万选出来出京‘亲耕’的日子,却等到这样一个天气,实在让人尴尬------

天子‘亲耕’自周以来,从上到天子下到黎民百姓,都必须参加的一项活动。

在周代,立春之日天子亲率诸侯大夫去东效迎春,迎春过后,君王还会带领百官出宫,亲自到他的‘一亩三分地’耕地松土,以示重农劝稼,期盼丰年。

由于今年天气特别寒冷,政事堂把‘亲耕’时日一推再推,直到几日前,才将官家‘亲耕’的日子,定位三月三日。

肃宗帝躺在龙攆之中,在百余位宗室王公,皇亲国戚,武勋亲贵和当朝重臣的护卫下,先拜祭了太庙,又往江边拜祭了龙王,随后领三千御林军,并一千随驾侍奉之宫女、御医、黄门侍者及御膳房、御医房等,合计五千兵马随从出宫。

京兆府尹张天翼是紫袍配银印的高配大员,他们要护送帝王出城三十里,才和多余随驾侍奉之人一起折返回京。

太常寺布置的礼乐队伍浩浩荡荡,帝王之乐贯穿整个建康城。

圣驾自朱雀门而出,所过之处,御道两旁的百姓便纷纷轨道,山呼海啸的万岁声此起彼伏。

御林军负责护卫事宜,甘棠这位当朝襄阳王,骑着御马,身着四爪龙袍,带领十几名护卫行走在玉辇旁边。

从卯时三刻起,一直到已是整,圣驾才出了明德门。

肃宗帝从窗口看向甘棠,十二岁的年纪,身材几乎与常人相仿,竟有谪仙下凡的风采。

到了建康西效,皇家庄园,肃宗帝停下休息,甘棠和政事堂众臣被萱到临时行在。

各皇亲国戚和众臣随驾左右,肃宗帝喝着热茶,问道:“今日朕瞧着有不少想告御状的百姓,刑部等三法司,要好生过问!”

面容苍老的宋慈皱着眉头道:“请官家放心今日是陛下亲耕之日,臣已命建康府衙衙役将告状之人带回府衙,等明日臣会督促有关官员过问此事。”

“有老太师在朝,朕安心不少。”

甘棠则特别关注圣驾周围宗室人等的表情,宗室诸王们一连串的马屁拍出,只有一位身着麒麟的王爷,看服饰应是某位郡王,面向文静嘴角带着浅笑,只微微点头却不开口的中年男子。

其淡然脱俗的气度,倒和某人挺像------

但越是如此,甘棠心里越是忌惮。什么样的人才会如此装样,只是-----这位郡王,怕是装不了多久。

“这位是淮阳王,是你认识的崇安王的叔伯弟弟。对道家典籍涉猎较深,以后可以跟你的师父三丰真人多交流交流。”

柴与祥微微躬身见礼道:“见过襄阳王。”

甘棠回了一礼,淮阳王柴与祥声音十分醇厚,道了句:“陛下龙目如炬,识人英明,不让周文王简拔姜尚之美名。”

肃宗帝嘴角微微弯起,似心情颇佳,对甘棠道:“朕这里无事,你不用随驾了,去陪太子吧,太子也就和你能谈得来。”

建康城西,皇庄圣驾行在。无数火把灯笼将整个皇庄照如白昼。

三千御林军层层叠叠的守卫在行在四周,弓弩拒马齐全。

甲胃上寒光耀眼。

皇庄正殿内肃宗帝和和贵妃贾氏正在用晚膳,就见一脸神色娇柔的柴维从外面进来。

贾贵妃忙安排昭容备餐具,送上御米粥。

肃宗帝看了眼精气神十足的柴维的脸,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皇后常与朕言,你将来是个有福气的。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别人这一天下来,都劳累的很,只有维儿面色奕奕!”

柴维用汤勺喝了口火腿鲜笋汤。,听闻肃宗帝之言,并没急着回答,而是咀嚼咽下后,才笑脸如花道:“官家爹爹,难得带维儿出来玩,外头空旷,看星星都比宫里的清亮,晚上还能听见山风鸟语,心情怎能不舒畅。”

“刚刚在太子哥哥那听小甘棠讲故事来着,哪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好可怜!”

“太子哥哥好好笑,那不过是个故事来着,现在太子哥哥正馋着小甘棠八卖火柴的小女孩找来,要立她为太子妃呢!”

说完柴维叽叽喳喳的把这个故事又讲了一遍。

肃宗帝叹声道:“朕虽使江南富足,但还是有食不果腹之人,哎!不知朕去后,后世又怎么评价朕的功过!”

念及此,肃宗帝收回眸光,眼睛渐渐眯起。

贾贵妃看到肃宗如此,道:“官家,今天已经劳累了一天,还是早点着歇吧------”

肃宗帝在王春的搀扶下走向后堂的御榻。然而没走几步,就霍然从四面八方,遥遥传来震天杀声:

“清君侧!”“正朝纲!”

肃宗帝听闻动静,愣了好一会儿,不怒反笑,回头看了一样面色煞白的贾贵妃和公主柴维,对柴维道:“维儿就在此处,和贵妃在一起,爹爹去处理一下,看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在这个时候患上作乱。”

王春面色有些凝重,四下张望了一下,不无提醒说道:“官家,人数不少,官家还是快召集重臣商议一下吧!”

肃宗帝在王春搀扶下来到议事大厅,身量高大的大内总管高凤出现,并躬身禀道:“官家,这些年来臣训练的二千龙近卫已经收到命令,都是臣一手调理出来的,他们都是好的弓手,如今有了用武之地,想来会给哪些逆贼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肃宗帝闻言,满意至极,道:“他们都是勇冠三军的猛士。还不故步自封,习他人之长,岂有不胜之礼。”

等心中踏实后,肃宗帝冷笑一声道:“那就走吧,随朕去看看,这一次到底跳出多少按捺不住的叛臣逆子!”

来到议事大厅。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喊杀声,肃宗帝面沉似水。

“清君侧,正乾坤”这便是叛军的出师之名。

他目光在账内诸臣面上扫过,看着寥寥无几的几个皇亲国戚,眸眼中满满的杀意。

再看看八大勋贵的位置上,缺了两个,顺国公郭世荣和宁国公吏部尚书赵崇。顺国公郭世荣反叛。肃宗帝理解。

因为顺国公夫人正是崇安王的姐姐,还因自南渡以来郭家因和崇安王柴与瑞的姻亲关系,一直受到打压,前段时间自己又准备整顿京门禁军,顺国公首当其冲,禁军八营中、扬威、立威两营由其统领,具龙近卫侦查所报,其吃空饷竟然达到七成。怕是自己腾出手来要收拾他,所以铤而走险。

可宁国公赵崇,自己带他不薄,由武转文,入政事堂参政议事,以坐在兵部尚书高位,和贾儒在朝堂上步调一致,他竟然也反了。

肃宗帝冷笑一声,看了眼面色极为难看的贾儒,没有当场发作。

再看江南四大家族,谢、陆、石三家都在,唯独缺少了福建豪门郑家。

唯一让肃宗帝欣慰的是,文臣基本都在,出和以上几人有牵连的人以外,其他基本都在。

尤其是宋慈,他知道,宋家虽然不能和四大家族相提并论,在江南的影响力一点不比四大家族弱,宋慈在朝廷为官六十年,为官清廉,大夏百年来沉集冤假错案基本被其昭雪,青天之名响彻环宇,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如宋慈参加反叛,大夏文臣系统将塌掉三成。

想到这里,肃宗帝惊出一身冷汗。

肃宗帝本着暂不打草惊蛇的心思,毕竟,总要有个大义名分。等这次事情完结,还是让其告老还乡的好。

宋慈感觉到肃宗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躬身一礼,声音颤巍道:“陛下,听声势叛军势大,也太过突然,陛下万金之体,还当早日回京,以招勤王大军,平叛反正。”

肃宗帝看了他一眼,未答,又看向武勋之首的曹磊。

曹磊面色铁青,却还是一字一句道:“官家放心,圣驾行在所处之地,居高临下,易守难攻。虽叛军声势颇大,然只要坚守此地,必能等到勤王大军到来。臣誓死不让叛军越雷池半步!”

肃宗帝看着曹磊淡漠道:“开国公还能上马挽弓,还能挡住叛军?”

曹磊老脸噪红,但却斩钉截铁道:“臣虽然武艺都荒废了,但臣为武勋之首,虽家业富贵都是祖宗挣下的,但臣对大夏还有一颗赤胆忠心,臣今日如不能击退叛军,便死在这里也绝不给祖宗丢脸。”

肃宗帝欣慰的点点头,又转头看向杨洁亮,问道:“京城禁军在册有百万之众,广平候能调动多少兵马前来护驾?”

杨洁亮脸色苍白,急忙跪下道:“臣虽然名为京城禁军都统制,但一直以来,京城八大禁军都由顺国公、承德公、晋城候和我四位各自统领,按祖宗规矩,我没有权利干涉其他三家军队内部事务。”

肃宗帝问道:“扬威、立威两营怕是随郭世荣一起反了,你自己统领的奋武、耀武两营呢?”

杨洁亮豆大的汗珠从脸上不断留下,支支吾吾道:“几年前俞王甘奉帅兵入川,从我的奋武和耀武营抽调一万两千兵马,现在---现在营中实际人数还能凑够一万多人------”

肃宗帝脸色铁青,又转头看向胖的像一座肉山似的晋城候呼延豹。

呼延豹赶忙跪下道:“我镇远和平远能凑够两万,对两万------”

肃宗帝恶狠狠地转头看向在场的武臣中能带兵的承德候狄新。

狄新跪下道:“臣的果勇和敢勇大营之中有兵十万,现在就能调兵护驾。还有三万住在城里,一个时辰之内就能归营。”

肃宗帝看向武臣之首余介道:“好,余相国主持这次勤王一切事宜,承德公狄新和开国公曹磊辅之。如今如何应对?”

余介奏道:“臣观叛军多为步兵,似长江水师的水军,虽其是野战部队,但水军就是水军,上的岸来,其战力必定下降。臣欲调敢勇营六万兵马前来行宫勤王。加上三千御林军精锐,行在在此小山之上,部队多了也是铺展不开。然而攻打行在的叛军里却没有扬威和立威两营,臣估计扬威和立威两营可能正在攻打京城,四万果勇将士就地入城守卫建康,城内的三万人也不必归营,可以就地攻取兵部仓储,这样可以迅速武装起来,和果勇营一起守卫京城。只是这守城大将,臣想承德公比较合适,臣还推举承德公世子驸马狄博和承德公一道回京,狄驸马入城后尽快进宫安抚皇后,并辅助东昌候韩重防守皇城。”

第四十四章 操戈

肃宗帝闻言,眼睛渐渐眯起,在群臣之间来回观望,最后将目光投向贾儒道:“那么叛逆们,以何为出师之名?清君侧?这清君侧说的就是你吧?”

“陛下-----”

贾儒看起来是想劝谏肃宗帝不要理会这等荒唐之言,只是肃宗帝却喝道:“说!”

贾儒闻言,顿了顿,方缓缓说道:“陛下,叛逆之贼传言,说陛下所立太子是存了私心,完全不顾大夏六百年基业,要诛灭支持太子的政事堂所有权臣,从新立崇安王世子为帝------”

话音未落,肃宗帝眼中的瞳孔已然收束成针,切齿道:“胡说八道!朕就知道柴与瑞父子不甘寂寞,此等乱臣贼子。朕还是太仁慈了。我说怎么长江水师参与叛乱,定是范硺贼子和他们串通一气,他们根本就没有就番南洋。现在大致情况已很清楚,都说说,这里就余相国还是单薄了一点,还有谁可给余相国做副手?”

贾儒奏道:“臣推举张世杰张丞相,在座众臣也就张丞相领过兵。”

肃宗思量,由张世杰做副统帅足够,就怕张世杰未必能压得住哪些大头兵。琢安排道:“余介为行在统兵主将,张世杰辅之,狄新为京城防御使,韩重为皇城防御使,狄博辅之,甘棠持天子剑为京城防御总监军。我大夏也该让小一辈见见世面了。”

“我也去,我也去,我要和甘棠在一起。”

祡琪听道甘棠去带兵打仗,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肃宗心道:“这样也好,父子二人分开,在这要紧时刻,更加妥善一点。”

祡琪,甘棠,狄新、狄博告别肃宗和一众大臣勋贵,来到殿外。

甘棠和狄新商议分头行动,狄新和狄博父子带领三百御林军先一步赶往京城。甘棠则和太子一起带着裴绥等江湖人物和一百御林军向城西皇后赏赐给自己的庄园奔去。

建康城城北禁军扬威大营中,三万多禁军正被将领们鼓动下冲出大营。

“宫中官家已久病,不省人事已半年之久。宋慈老大人年事已高,天下权柄掌在奸相贾儒之手,贾儒老贼趁官家昏迷,驱逐贤王柴与瑞父子,扶持痴儿祡琪上位,六百年柴氏危亡,天下将倾,要挽回大局,牺牲难以避免。我们是为天下而死,死的的其所。”

“虽然进攻建康,难免伤及无辜,但国家存亡之际,也是无法避免之事。”

“说的是。等我们除掉奸相贾儒之后,再好生赈济就是。”

自我肯定的对话中,战火在这个天下最富饶的城市蔓延。

建康北门城墙外,官道两旁,几千户人家聚居,男女老少不下几万人,耕种着周围几千顷土地,为大夏都城居民提供日常青货蔬菜。

建康周围像这样的效区还有好几处。夜色已深,整个聚居都陷入了沉眠。

村庄一角,一座院落,一对夫妇正安然鼾睡。

窗外隐隐有马蹄声敲打地面,丈夫一下惊醒。

“是打雷了吗?”他披上外套,下床推开窗户,向外面探出头去。

初春清凉,天上绵绵春雨未住,看不到半点星光云翳。

妻子也醒了,她同样听见来自远处的滚滚声响,“三月天怎么可能打雷!”

“看着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可别下太大,地里的青菜刚刚发芽,别被淹了。”

“大姐的衣服已经很旧了,要买新的了。不然媒婆都看不上眼。”

夫妻两又躺了下来,很快又进入梦乡。

狗突然叫了起来。全村的狗接二连三的惊起,疯狂的乱吠着,此起彼伏,有什么令它们恐惧的东西正在逼近。

夫妻两再次被惊醒。丈夫警觉的说,“把大哥大姐都叫起来,好像出事了。”

全村的灯火,一盏一盏的点亮,村民们纷纷出门探看详情。

有人在官道上狂奔,恐惧的大喊着,远处几万大军蔓延过来。

村头开始冒气火光,总有乱兵趁着战争抢掠,有人为了维护自家的财物被砍死在官道上。

一封金牌急脚飞报建康府衙。

又转入建康府衙后堂。

今日府尹大人从早上天没亮就筹划‘亲耕’事宜,张天翼非常疲惫,天刚黑就上床休息,刚迷瞪一会,就被值班的通判石宇叫起。

“北城的扬威和立威禁军作乱,已经截断建康和中枢官家行在的联系,京城中不免人心惶惶。大人要赶快决断。”

“如果有人在公然散布谣言,趁机抢劫杀人,别管是什么身份,不用客气,全部抓起来,敢于反抗着格杀勿论。”

“建康四门紧闭,城内巡防营与各门禁军上城防御,本府和杨浦县、钟山县巡捕、衙役全部上街巡视,好了,我知道你做事一向勤俭,做事有章法,不过多嘱咐几句,照常做事,记住我的话就行,我这就进宫觐见皇后。”

说完,转头对旁边的师爷嘱咐道:“府臣和各门守将如果赶来请示,叫他们追上来。如我已进入宫门,那就各司其职。你留下来等待上门寻我的其他官员。”

说完,带领护卫急匆匆的向西宫门方向行去,西宫门并不远,也就一里之地,并不需要骑马坐轿。

打法了值班的通判石宇,张天翼身边又变得静悄悄的。生前身后的亲随护卫,都跟在身边沉默的走着。一队队巡捕、衙役巡视在道路上,路口开始设置鹿角栅栏,普通人除了急诊或者婚丧嫁娶,都必须等到五更天之后才能放行。

这是宵禁。违反宵禁的路人,全送到个厢巡捕房看押起来。

一队人马这时追了上来,领头的一人穿过护卫的队列,没人拦着他,就这样挤到张天翼的身边。

张天翼护着手,一边急急的向宫门走去,一边望着空寂的街道,“真安静啊,都不像京城了。”

深夜的京城,一向是喧闹的,秦淮河上有装卸货物的工人和往来的酒徒嫖客,夜市中有谈天说地的老人,夫子庙里有旁的鬼市中有捡便宜的倒爷,以及钻进瓦子通宵达旦的赌客。城墙外还有一群一群等着入城的畜牧家禽,哼哼叫着,绵绵叫着,嘎嘎叫着。

“我已命城防营兵马上城守卫,”柳宗说道。

张天翼笑了笑,“幸好承德公放了你在京城。换成是其他人,我可要头疼了。”

“都走了,京城里总要留人。为了能跟陛下出去‘亲耕’一个两个都哭着喊着要出去。生怕错过这一次游山玩水的好时候。狄太尉就只好把我留下来了。”

看到柳宗换上一身甲胃战袍,张天翼问道:“都布置好了。”

“能准备的都准备了,最难的是不知城内有多少人跟着叛军,现在是敌我难分啊,走一步看一步吧!”

张天翼摇了摇头:“官家离此不过六七十里,相信过一会就有旨意送来。就是外城被破,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叛军总归不是敌国军队,破坏力要小的多。皇宫的防御才是重中之重。皇宫一旦被破,我们就会被叛军拿住痛脚,会发生什么,那就不好说了!”

“嗯,我最担心的就是这里,就怕叛军混入皇宫,既然大人有此准备,那我就上城巡视了。”说完抱拳向张天翼告别。

柳宗刚走,府臣周曦又赶了上来。

张天翼对其道:“你我虽然分别是贾宋两位大人的门生,平时你我虽然有不少小的摩擦,但今日不同以往,你我要抛弃前嫌,通力合作,叛军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明显对宋太师和贾太傅不利,厉害关系你我都心里明白,如果让叛军得手,别人还有转换门庭的机会,你我就怕死无葬身之地了。”

周曦回答道:“不需要你给我讲这么多,我比你想的明白,如果我想不清楚这些,就不会巴巴赶来见你。怎么做?你就直接拿出条成来,我照做就是。”

张天翼点了点头:“尽快恢复交通,联系上管家的行辕,还有派人仔细观察各勋贵和皇族宗亲的府邸,有何异动。你坐镇府衙,处理急务,这个令牌给你,在我从宫中回府衙之前,一切事物都有你安排,咱们四人分头行动,柳宗帅兵防守外城,我进宫防守皇城,石宇通判上街巡视,你坐镇府衙。”

“剩下就是派得力之人,去请襄阳王府甘甫老大人出山,老大人能出山坐阵那就更好了!”

“那我还是先到襄阳王府请甘老大人,就怕我震不住哪些皇亲国戚和勋贵豪门。”

这样也好。说完,两人拱手告别。

张天翼加快脚步,不一会来到宫门前,宫中已得到预警,大门紧闭,御林军和宫内班直,全部上墙防守。

这时一个小史拦住张天翼的去路,抱拳作揖道:“赵崇相公在都门等候府尹大人,让我来请府尹大人直接转向都门,商议要事。”

张天翼随即跟在小史之后,向皇城北门走去。

“赵相国这么早就回到京城,回来了怎么不进宫与皇后见面,却派人引自己去都门,难道有比进宫安抚皇后更重要之事?”其他的张天翼也没有多想。

西门守卫前来两匹战马,将马的缰绳交于张天翼和小史手中,张天翼抖了一下缰绳,加快了速度。

都门就在前方。

“嗖。嗖。”

弓弦响动的声音传入张天梯的耳中,隔着大门,熟悉的声音却在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嗖、嗖。

有两支箭羽飞过来,张天翼按住腹部,从伤口处一阵阵传来的剧痛让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惨叫声戛然而止。张天翼茫然的抬起头,他知道,留在院墙外面的护卫亲随,已经全部被解决了。

“为什么?”张天翼探出沾满鲜血的手,想要抓住右边领路的小史。。房屋的主人就站在大厅的台阶上,双手拢在背后,其旁边站立着七八名持弓的箭手。

就在张天翼走进大门向正中的大厅方向行去的时候,正厅大门突然开启,赵崇从大厅中走出来,张天翼刚想行礼,从大门两侧暗处转出几个黑影,毫不犹豫的对他身体射下了七八箭。

赵崇已经是政事堂宰执之一,年纪又不是相当的老,过两年,等宋阁老退休,平平稳稳的执掌这个朝廷的政务。

但他现在却参与到叛乱中,甚至看起来还是主谋之一。他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我是大夏柴氏臣子,不是柴信远一个人的奴仆。柴氏列祖列宗也不希望把这万里江山交个一个智障。”赵崇面无表情的背过身去,“给他一个痛快。”

“你------”

噗。一把长剑从身后刺入张天翼的后背。

声音没了。

“解决一个了。”那人把配剑从张天翼身体中抽出来,笑道:“要不是范遂哪个蠢货,提前一刻钟发动,让他们提高了警惕,也不用让赵相来这里装蒜了。”

赵崇转回身来,蹲下去,伸手把张天翼圆瞪的双眼合上。

“应该让他看看的,看看我崇安柴氏如何廊清天地,拨乱反正。”

“别废话了,建康府那边应该就要收到消息,不在这之前拿下甘甫和皇城,等宫里面反应过来,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放心,放心,不会耽搁的,我们这就出发了。”

“宣德门那边呢。”

“有我们的人在里边。”

“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赵相公,这世上哪有万无一失的事,我们也只能做到最好,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赵崇沉默的看着他,柴与祥也沉默的看回来。过了一阵,赵崇偏过头,发出一声细微到难于察觉的叹息。他进去把血衣换了,“走吧。”

第四十五章 国殇

建康西效,皇庄行在仅八百步处。

崇安王柴与瑞竟亦是一身金盔金甲,他骑在战马上。

柴与瑞对四周宗室亲贵及顺国公等大臣大声道:“肃宗帝昏厥无道,自私自利。这天下是柴氏子孙的天下,不是他柴信远一人之天下。世人谁不知道,这大夏的天下,乃是太祖,太宗百战所定!四十年前神宗无子,神宗忠孝无双,有爱宗室,曾与诸王言,变法图强,日后当征战四方,再大封天下,不以养猪之策,圈养皇族血脉。然却选定暴烈之人为君,致使我大夏丢失北方半壁江山。今暴君之弟雀占鸠巢,自私自利,任用贾儒奸贼为相,霍乱朝纲。为了长期霸占权利,尽杀害自己聪慧之子,扶持智障之人为太子。为自己一己之私,全不顾大夏六百年江山。某不愿看到皇乾柴氏江山,被一毒夫毁去。”

“宗室诸王,皆高祖血脉,其既能刺死自己亲生骨肉,心狠手辣至此,旷古未见!今日能杀自己的儿子,日后我等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亚圣曰:“君事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事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吾等怎能被一千古毒夫肆意杀戮,机内孤起兵伐无道,匡扶社稷,拨乱反正,请诸位柴氏子孙助孤一臂之力!

“诸毒夫,除奸佞!”

“诸毒夫,除奸佞!”

各宗室同顺国公郭世荣、长江水师统帅范遂等,纷纷怒吼呼应。

“杀!!”

随崇安王柴与瑞剑锋所指,范遂指挥着数倍于地方的大军,围杀向圣驾行在。

如今大义已有,各宗室不甘眼前地位,尽皆参与谋反。

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船,不博便是等死,搏一把,尚能给子孙博得几世荣华富贵。

因此参加动乱的众人无不用尽全身力气,冲杀向圣驾方向。

在范遂这等沙场老将的指挥下,大军以极快的速度,连破御林军三道临时防线,逼近山顶皇庄。

这一路上,血流成河------

最后一道防线前,皇庄躲楼之上,开国公曹磊面色凝重,目光复杂的看着一箭之地外的顺国公郭世荣,大声喊道:“子长,何以至此?”

郭世荣面对以前的老大哥,面色激动,道:“大哥,我与你不同,你家是频着祖宗一刀一枪用命换来的富贵,而我呢!这天下原本是我郭家祖宗让与柴家的,虽然历代柴家君王都把我郭氏列为勋贵豪门,和你等并列,但每朝不是在防着我郭氏?你们家族每隔几代抱有一人进入朝堂,我郭氏一直是柴氏养的一群猪。”

“几百年来,我郭氏一直小心翼翼,就怕柴氏找着由头降罪于我族,千不该万不该,我是猪蒙了心。与崇安王接了亲家,今崇安王与陛下争权,如果陛下胜了,我郭氏必定受到灭顶之灾。”

“当今天子的性格你我还不了解吗?猜忌之心甚重。我郭氏能过得了这一关吗?崇安王许诺与我,如其子登上王位,将封分我郭氏与海外,远离这个旋涡。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呀!”

曹磊面色凛然,厉声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执迷不悟,就凭范遂那点人马,就想改天换日?还有你跟崇安王是儿女亲家又怎么样!我开国时十二家勋贵曾经有过预定,只要不犯大罪,勋贵之间必须互相扶持,要不你我几家只能享有六百年的荣光。但你今天做的事情,谁也救不得你,你是瞎了眼还是迷了心。”

“大哥!!”

郭世荣目呲欲裂,怒吼一声:“当今官家,和以前柴氏帝王不同,我不想让顺国公府男丁死绝,女眷卖入教坊司啊!大哥,何必替那毒夫卖命?你若不想从龙,只需让开道路即可。崇安王说了,只诛柴信远和奸相贾儒,绝不动宋太师等忠臣良将和武勋各府,给兄弟们一条活路吧,大哥!!”

开国公曹磊见之,心如刀绞,仰沈畅叹------

“既然如此,你听不得劝,我曹家世代忠烈,绝不枉做叛逆之臣。想伤害陛下,那就从我的尸体上他过去吧!”

建康城外,大地已经停止了震动,昏暗间所能见到的一切轮廓似乎都给人以狼藉之感。河面上仍旧在熊熊燃烧的是一艘大船,上面已经没有人,整个框架烧的分崩离析,着火的残骸以那团烈焰为中心往四周扩散,然后在水面上逐渐的消失,淹没。

周围的游船,也各自以这火焰为中心,在黑暗里朝四处散去,船上的灯火斑斑点点。

秦淮河两岸,房舍如林,檐角交叠,夜色里,城市房屋间的灯火聚成延伸的流火,在这初春的夜里纵横交错地勾勒出建康城的景象。

雨在下。

云层带着些许的青色,大雨将院子里的黄泥卷成一股股的浊流。一名名披了蓑衣的工匠推着小车,小车上是一二尺粗度黄油深泡过,打着铁箍的六七尺长的原木,还有几个工匠小车上载着木框。

一行车队在百十名御林军的护卫下来到河边,将小车连着货物直接推上五条中形货船,船只启动,驶入秦淮河,船顺着河流,来到乌衣巷襄阳王府花园后门私人小码头上。

工匠们推着小车进入后花园。花园正中土山上已经搭起了许多棚子,一道小小的身影带着或者说是举着斗笠跑过一小段雨幕,到了无雨的棚子里,小小的身影朝棚子里望去。这个十一二岁大的女孩,头上受了伤,缠着绷带。

看着棚子里木箱堆的有些凌乱,但防水状况看来,已经像是相当不错。里边的一大一小两个男子,站着的男子看见了他,朝她招招手。

“甘棠,你在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蹬在地上,检查木箱的甘棠站了起来,随手给她检查了一下头上的绷带:“怎么把头弄破了?用手点了一下?还疼吗?”

“有点痛,晚上听见城北有喊杀声,我和母亲一起出去看看,看到好像有部队在互相交战,回府的路上碰到有乱兵在杀人,就随手把人救了,哪知受了无望之灾,只是破了点皮,没有什么大碍。”

尹沐曦问道:“你在做什么?要我帮忙吗?”

“这个很危险,你不能碰,坐在旁边看吧。”

虽然下雨,但由于棚子搭的结实,里面到没有漏雨的地方,由于在土山之上,地面也是干燥,十几个大木箱都放在板凳的架子上。甘棠打开一个木箱,木箱里基本都是混合的粉末。

甘棠取出一些,在地上摆成一条线。

“当心,躲远一些!”

他对尹沐曦说完,拿起火折子往上边一碰,‘蓬’的一声,火焰轰的升起,然后化作烟雾散开,尹沐曦陡然一惊,身子在旁边几乎摔倒。但眼睛倒是眨了好几下,而后瞪的大大的,想要将眼前的景象看清楚。

从外面进来的郑梦云也被吓了一跳,此外还有丐帮的裴绥和太子祡琪,祡琪好奇的探头探脑的躲在裴绥的身后,想出来看个究竟,又害怕的样子,在裴绥的身后极力调整着位置,和裴绥摆成一条线,最终的目的是不让甘棠看见自己。

老工匠余茂对甘棠说道:“木炮架在这个土山上,将就能达到效果。王爷你看是不是先把炮架起来。”

御街上。

以往的喧闹并没有在今日延续,经过六百多年的传承的江南第一城,是夏朝不折不扣的经济中心,汇聚天下商贾,通达宇内四方。

南夏在此建都的十余年里,三年一例的科举汇聚天下英才,在这里也聚集了整个天下权力最大的一批官员,环绕在帝王御座之下,主宰着这天下的运转。

此刻在这京城的中心,一百多人浩浩荡荡直奔宣德门而去,穿过宽阔的御街,直抵城下。

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宣德门大门紧闭,城上城下有人巡视着。

虽然从外面看不出来,但宣德门其实是一座驻屯重兵的要塞。内中日常驻兵一千余,随时能够触动,镇压皇城内外的一切异动。

但重兵防守的宣德门却在赵崇的面前轻易打开。

城楼上刚刚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血水正顺着台阶一路流淌下来。一个全身披挂的御林军将领大步走了出来。

“御林军前都统柴达参见赵相。”

赵崇点了点头:“柴将军,多亏你了。”

柴达道:“赵相为我柴氏都能敢冒风险,我一个柴姓子孙,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赵相,事不宜迟,现在就要攻入宫中,守卫皇宫的御林军后军和大内持卫都散落在皇宫四处,不能让他们聚集起来。”

“一切都多劳柴将军了,皇夏兴亡在此一举。”

柴达点点头,回头吩咐手下,“我等是为保护柴氏而来,不可惊扰了太后,其余人等,如有抵抗,格杀勿论。”

如今的太后是江南第一世家,谢家的人,后族势力强大,他们这些参与政变的人,还要靠着她,取得一个合法的名义。

赵崇亲自帅人攻入宫城中,有内持在前面为他们引路。沿途的交锋都很短暂。赵崇以人数上的优势,用最短的时间解决掉了遇到的巡逻小队。

不过在过了勤政殿后,前进的速度就变得慢了,守卫宫中的御林军后军和大内侍卫终于反应过来,开始进行有组织的抵抗。

柴与瑞站在宣德门城楼上,看着东面的殿宇间,簇拥成群的火把行动越来越慢,越发的口干舌燥。

这是一个玉面锦衣的男子在几个护卫的陪同下登上城楼。

“父亲!”柴士湘躬身一礼。

“谢言低头了,愿意进宫游说其姐姐,下懿旨立我为新君。”

“好!”

“不过,谢言有先决条件,我们必须全面掌握主动,等水落石出后,谢言才能出山游说,现在郑明郑家主在谢家陪着他。”

“呵!老狐狸!”

柴与瑞父子都一脸紧张的望向宫中:“赵崇和柴达怎么这么墨迹,还没有打下来。”

宫中的反抗此起彼伏。许多班直、侍卫都在与入侵的叛军奋力厮杀。这让赵崇他们愈发艰难。

半夜过去,渐渐安静下来。后军和大内侍卫的反抗一点点的被镇压下去,但皇后始终不见踪影。

幸而城外的驻军在互相攻打,现在还在相持。

天渐渐亮了。

宫中的剧变也遮掩不住。赵崇和柴达都看着柴与瑞,下面该怎么办?柴与瑞眉头皱起,下狠心道:“先扶新君登基。”

“让城内的百官来参拜。定下君臣名分。收拢京城军民。宣布肃宗皇帝驾崩,贾儒与贾贵妃为叛逆。杀之者许封为王。附逆者愿能反正,加封三级。宣布宋慈除恶有功与社稷,加封为王。”

第四十六章 卫道

天色阴沉,雨渐渐小了。

细雨冷风中,面前的护卫张路在拼命的奔跑着,比喊杀声更大的是滚滚而来的马蹄声。一个使地躺刀的叛军首领,在雨水中满身泥泞,手中的薄刀随着身体,快速的滚动,在张路奔腾的瞬间,刀光掠过,带起一片血花。

张路摔倒在地,小腿处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向两边咋开,他爬起来,单腿用力,身体玄于空中,双手持剑,自上而下,长剑穿过对方的腹部,把敌人钉在地上。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天际。

铁骑与兵线如月牙般自黑暗深处环绕过来。众衙役、捕快和甘甫带来的王府护卫,人人带伤,奋力的阻挡着敌人的攻势。

弓弦响动,满天的箭羽淹没了众人,一时间大厅门前小广场雨水被染成鲜红色。

透过大厅正门看到叛军围拢过来,建康府衙大堂里的老人,他陡然站起,他看着围在周围的众人都在摸索着刀枪。

后堂亦被攻占,府尹张天翼的夫人怀中抱着婴儿,惊骇欲绝的试图奔跑过来,随即被后面的叛军砍翻在地。

周曦虽然脸色苍白,当满眼都是竭绝之色,手中的戒刀随着颤抖的双手,不断地摇晃。

书使、师爷、小吏跟在老人的身后走到张夫人的身边,老人慢慢的弯腰,抱起婴儿。四周的围拢的叛军静静的看着老人。四周突然静了下来。被病魔侵蚀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住。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黎明,天刚蒙蒙亮皇宫前的午门开始上演杀头的戏码。被杀的这些人与那些草草杀掉的普通人不同,他们多半都是有着各种各样的身份,或为官员,或为望族,或为大儒。

既然要建立新朝,柴与瑞也明白跟随自己的有名望的拥护者不多,虽然大多数这类人都被杀了,但总也留下一批。

有人已被说服招降,也有许多人,仍旧硬着脖子。从半夜开始,牢房里都是游说的阵仗,但每个人也都有期限,若是过了期限说不通的,便拉出牢房砍了脑袋,不做多想了。

当王道梓走进牢房,经过长长的牢房过道,许多人都在哭泣,有一些是未跑掉的皇族柴姓人员,多半都已经受了刑。有一两个王道梓甚至有映像,在往里走看到了甘家的护卫,经常跟在甘甫后面的哪个,这个年轻人断了一条腿,倒在牢房当中,已近没有多少气息。

王道梓还在想,走出去好几米,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叫张路!”他皱眉回头,便是那年轻人喊的,此时牢房里有许多叫救命或者是其他内容的,这年轻人说了名字,也没有其他话,过了不久,有听的有人说话:“王大人,能把这个孩子带出去吗?”

王道梓看过去,只见牢房的一角,建康府臣周曦,怀中抱着婴儿,满脸希冀的望着自己。

几个时辰前,甘老大人晕倒的那一刻,周曦从老大人怀中抱回这个自己对头的孩子,和其他人一起被关到了这里,由于周曦的坚持,婴儿一直没有受到伤害。

进到最靠里边的一间囚室时,王道梓才看到甘甫,老人看来并没有受道虐待,除了额头擦破些皮,已经结成血痂,其余地方看起来并没受伤,这时衣服整齐,正就着一盆清水整理衣冠服发,牢房里光线不强,他眯了一会眼睛才看清王道梓。狱卒打开牢房的小门,王道梓低头走了进去,老人整理着头发,看了王道梓几眼:“你------也被抓了?”

王道梓点了点头。

“投了他们?”甘甫看着他,随后点头“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务实之人,留下一条命------也好。

“我也不知道现在算不算投了他们。听说你被抓了,所以想来看看。”

甘甫的眼中这才显得有些疑惑:“哦,怎么回事?”

“我------”王道梓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我------呵,西城、南城还在朝廷的手里,大人的家里应该没事,我觉得你也许想听到这件事,他们现在很安全。”

“哦。”老人的嘴角微微笑了笑,“从被抓开始,轮番有人来劝我,什么心思都用了,你是最后一个,这个消息倒是顶好的。你现在如何啊?”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不是想来劝你的,只是看看你。”

“说来听听吧,无妨的。”老人笑起来,“柴与瑞等人现在正是急需用人之际,真想脱颖而出,不是难事,老朽在这世上已混了几十年,对于此道倒是有些心得。道梓如今状况若有什么为难之处,不妨说来听听,也许老朽能帮忙出些意见。”

“在老朽看的上眼的人中,你是最不会做官的,当年景宗蒙难,拥当今官家从立朝纲的五人,就你还在四品上徘徊吧!其他宋慈,史弥简、贾儒、张世杰都做到了宰辅。你还是更适合做学问一点。”

他言辞恳切和蔼,看来是认为王道梓已经投靠了崇安王,反倒想帮王道梓出些保命或者上位的意见。王道梓看了这老人好一会儿,随后方才说道:“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经历的事情,老大人想听?”

“说说,说说------”

“呵,我和汤品城汤老昨日晚上在谢家做客,听到叛军攻城,原本我要进宫,被谢言劝止,谢言道,不久就会有人来拜访。留我下来一起听听。”

“果然,没一会,柴氏宗亲越国公上门拜访,说服谢国舅进宫劝说皇后下懿旨推柴士湘上位。谢国舅答应,如柴与瑞控制局面,将出面劝服皇后。如不能控制局面,一切修提。”

“某与汤品城对谢国舅的主张提出异议,谢国舅却说服了我俩道,当前国家属于多难之秋,主要矛盾是防卫燕国对我大夏的灭国之忧,不论柴氏谁上位,都是内部矛盾,最后始终要面对燕国,现在这个时候,谢家不参与,那方占得优势,谢家就将帮助胜利者更快的稳定局势。好有更多的准备时间防御北痪。”

“某想了又想,好像其说的也有道理。”

待他说出这些,甘甫才知道事情有些不同,终于轻轻拍了拍大腿,缓缓说道:“你呀!糊涂!谢家自晋以来,千年世家是怎么来的?其势力遍布江南,根深蒂固,又岂是宋慈可比的,世人只看到宋太师桃李满天下,但其影响力不足谢家一分。只要汉人在位,都不得不依靠之。”

“而你就不同来,在这个关键是可,你两头不靠,也就会两头都不讨好,不论谁赢,局势一旦稳定,你都将没有上进的机会。”

“你不适合做决策,但适合做执行,我夏朝朝堂务虚的人多,务实的人少。要留下有用之身,静待来日------柴与瑞军队不占优势,大义上也有匮缺,到了现在就可能止住,长久不了的。你要活着,你要活着------。”

他喃喃说着这句,王道梓看着他:“我以前在一个故事里,听过一些迂腐的文人仗义死节的事情,有些人,听起来很伟大,但也有些人看起来没那么多必要。甘老,如果府衙被破,不及逃走,我可以了解你,但我只是不懂,明明有时间回到城西家中,甚至出城。为什么不走,你是懂得治国之道的务实之人,如果走了,对国家岂不是帮助更大?”

甘甫陡然抬头:“你觉得,我背文人,最该做的事是什么?”

王道梓想了想:“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但要说最该做的谁也说不清楚。”

听得这样的回答,甘甫笑起来:“老朽研究儒家数十年,得出一个结论,我辈儒者,最该做的事情,终究还是------卫道。”

“若非如今的官场、如今的军中,所有人都选择了这聪明务实之道。敌人打过来了,一觉得事不可为,大家就掉头跑掉,江北怎能陷的如此之快。若我们整天都在说圣贤之言,说大丈夫当仗义死节,到了城破之时,却没有一个人做蠢事,有谁愿意信那圣人之言呢?”

“说爱国,说死节,死到临头了,却没有人愿意去,那儒者,不就成了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了吗?我辈儒者,每年都该死几个人,死几个------有名字的人,死在屠刀之下,死在金銮殿上,死在这千千万万人的眼前,直到该死之时不能退,如此才能提醒世人,这儒家之道是真的,为不平之事而死,我辈才算为往圣继绝学。我死在这里,也是要提醒大家,确实有些人抵抗过的,免得他们想要说起的时候,热血之时,找不到可以说的名字------。”

他说的有些激动,手臂颤抖着,摸索着戴上帽子:“我已经老了,正是死的其所,但外面的那些孩子也不该死,但也别无他法了。”

有微微的光从缝隙里射进来,灰尘浮动在空气里。老人说到这里,微微笑了笑:“所以这样说起来也许不好听,但所谓卫道,其实也就是------在适当的时候,死个你看。已经死了不少人,我因为名气大些,反倒屈居人后,也令得府衙同仁多受一些时间罪------为虚名所累啊------”

平时务实致用,适当的时候------死给你看,对于儒家,有崇敬,但更多的应该是不肖,所谓不肖,则是大多数儒生好像读书读坏了脑子,什么都不会想又或者什么都想,的各种丑态,但甘甫,确实是令的儒家这个字,显得有些伟大了。

如同诸多儒生在殿前楚柱而死,如同万名儒生崖山投海,如同方孝孺被腰斩后扔破口大骂。真正是为万世开太平,为往圣继绝学。

半个时辰之后,狱卒进来打开了牢房的门,不久之后,在和风的初春里,阳光的照耀下,外面的广场上,砍下一排脑袋,人群中,有人欢呼雀跃,有人大声叫好,有人默默无语,有人神色萧穆,也有人暗暗的擦着眼泪!

城西,行在所在。一千大几百名御林军依托皇庄高大的围墙结阵而列,铁甲森然,兵戈林立,无声竖立。摆出一副迎战之态。几百名弓手立于院墙之上,张弓搭箭。

这一看就知道怎么打仗,依院墙而首,最忌讳的就是缩头挨打。不到最后关头,守军无论如何也不能只是缩在院墙里面接受围攻。

更不必说,这些兵将都是大夏边城百战余生的良家子,个个粗壮结实,眼神凶狠,身上所披大夏镔铁重甲,让这些壮士就如一个个铁罐头一般。这结阵一列,看起来似乎还要比背后院墙还要结实!

在前队被叛军打的七零八落哀鸿遍野之后,后军却傲然而出,这对叛军而言又如何不是一种挑衅?站在斜坡下面的叛军,都是与燕国打生打死的精锐,人人都勃然大怒。直娘贼的样子军,就连草原群狼俺们也对战过,摆出这么一副作态,需真看不起水军的跳板锐士!

站在范遂旁边的跳板都统指着御林军阵线道:“让俺的跳板勇士为先锋,杀他娘上去!和这些样子军碰碰,看他们知道什么是个死!”

范遂太阳穴上的血管一跳一跳。满头满脸都是细汗,此处攻坚越快越好,时间越久对他们这些人就越是不利,朝廷大军一旦来援,整个范士家族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此处大战,关系之重,每个叛军心里都清楚不过,一个个只是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不住回头望向范遂的将旗所在,只等将旗指向前方,便跟着都尉们冲杀上去!

第四十七章 危机

两处号角响起,范遂立在将旗之下,神色一变,山湾那边情势如何看的见,只能见到山谷两侧布置的侧军后阵一阵骚动,其前列已然放缓了脚步,两骑传令兵飞也似的从后方赶过来,隔得远远地就摘下背上的三角火焰牙旗挥舞,将后方的军情传回。

至少有一千多名身穿黑衣蒙面的剑客从两侧后方杀入阵中,个个武艺高强,出手毒辣,一次冲阵,就击穿了后军三层军阵。

范遂容色如铁,缓缓回顾。行在皇庄高悬头顶,院墙虽不宽大,但足可使弓弩手作为依托,别的叛军将领不知,范遂却心中有数,前面遇到的对手都是建康班直,依托院墙列阵的才是真正的百战老兵,而在两侧又出现黑衣蒙面队伍,必是柴信远留的后手。

朝廷御林军班直,在山道之中散乱的到处都是,虽然死伤惨重,但至少还有几百之数,在情况发生小小变化的鼓舞之下,也终于稳定了心神,现在正在互相靠拢,准备再战。

而自己麼下这些长江水军,在经历数百里奔袭,再加上一场厮杀,也终于露出了疲态。

山道之上哪些五千跳板勇士,披甲负重走的最为艰难,打得也最辛苦虽然方阵仍然稳健,但军将的疲乏,可想而知。但现在可是破釜沉舟的时候,只能咬牙和敌方拼杀到底。

唯一可安慰的是,自己的人数是对方的十倍,山道虽然狭小,大军不能全面展开,自己可以轮番上阵,磨也要把对方磨死。

长江水军抄舟水手们再一次缓缓收拢队列。一支支冲冲出去的兵马,次第回归阵列之中远在山道上的跳板武士,仍然维持着如墙一般的方阵。周围企图骚扰的班直,半点捡不到便宜,有些不开眼的,离得近了给一轮箭羽射翻在地。

山谷道中,到处是尸骨血迹,各种死壮扭曲的尸骨,层层叠叠,全都是大夏多年来精炼的水手,就这样消耗在这种内部的争斗之中。

长江水师利用功至院墙附近,向皇庄射出多枚火箭,烟柱升腾而起,余介立于院墙之上,手中长弓已然弓弦崩裂,身上甲胃累累全是创痕。跟在他身边的五百余名射手,尽是江北百战余生的好男儿,这个时候剩下不足半数。

院墙内大部分太监内持纷纷拿起刀剑作为最后一道防御,猎猎焚烧的房舍,满地中箭的内存宫女。

几万大军的轮番进攻,如蝗虫一般,没有止境。但对方真正的强军,还没有使用,正在等待守军哪怕露出一点破绽,好一股而下。

看着墙上墙下战士准备赴死的目光,看着同样准备以自家性命做后卫的内持,所有人都明白,援军再不到来,行在看来是保不住了。

遭到几轮弓弩的进击,有些宫女太监哭喊震天,有些则丧胆散去到处躲藏,还有同样和御林军一样的咬牙呼喊:“给俺们甲胃兵器,俺们也能咬上叛军两口!”

张世杰喘着粗气,四下茫然张望,刚才厮杀消耗了太多气力,让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身在何方。身后传来自家儿郎的大吼之声:“张大人,快退回去,敌人已近退回山脚,我们要列好阵型,迎接敌人下一次进攻。”

旁边突然递过一个水葫芦,张世杰茫然接过,却呆呆的打不开塞子。递水葫芦的汉子三十出头的年纪,筋骨结实,满脸的胡须又长又乱。他默不作声的拿回去,想拔开塞子,手上全是血,拔了两下只是打滑,最后干脆一刀削掉葫芦口,这响动才让张世杰缓回神来。

那汉子再度将葫芦递过来,低声问道:“俺们还要打多久?三千多名兄弟现在剩下不足一千,援军还不到来,就怕是撑不下去了。”

张世杰转头,冷冷的看着他:“怕了?”

那汉子笑笑:“怕个鸟,俺兄弟三人,一个死在北平破城之时,一个跟甘奉大帅在镇南城死球。冲着两个哥哥,俺也不能给家族丢脸------俺只是想问问,这皇庄还要坚持多久,援军才能到来。”

天色渐明余介站在高处,东方已近泛起鱼白,能见处渐渐高了起来,可以将行在四下看的清清楚楚。无群无尽的叛军,已近将三面围的水泄不通,无数蚂蚁似的人马,在皇庄之外奔走,还有数不清的军马,正络绎而来,似乎没有穷尽的时候。

从这里看过去,皇庄院墙低矮的如同趴在地面上一般,只是黑黒的一条线。围着院墙敌人已近竖起了三四部抛石的器戒,不一会,抛石机开始发射,小小的黑点从空中远处划过,到了近前突然变大,砸在院墙上,就激起一大片尘烟,院墙一阵晃动。

在这样铺天盖地的军势之下,皇庄仿佛就能一脚踩踏也似。只要攻陷此地其他那些对手,或消灭,或劝降,就算一时解决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大军此刻首要快速占领此处,就能掌握一切主动。

可是院中守军,却没有半点出逃的意思。

远处五里外,五个指挥的骑军,匆匆忙而集。这全部果勇和敢勇两营的骑兵,从半夜起,在狄新的率领下一路冲杀过来,却原来是狄新等人回到建康,发现皇城已被叛军攻破,皇后等生死不知,健康城敌我双方却各控半城,一时僵持不下。

狄新与韩重合议后兵分两路,韩重帅果勇营与叛军在都城对持,柳宗率领敢勇营大军出西门救援行在,狄新帅所有骑兵为选锋在前开路。

五千骑军经过连场冲阵,终于到达整个战场的心脏之处。兜鍪之下,都是满脸的灰汗,虽然竭力站的直且稳,可有些人腰都明显有点塌了。弓手们倒在不住地抖着手臂,活动血脉,尽力从酸麻中恢复过来。在军将的指挥下,一列列的士卒轮番坐地休息,只要坐在地上,都在大口的喘气。摘下水葫芦大口大口的喝着茶水。

旁边的战马,刚开始都是如虎的出击,现在却是满身大汗,都垂着头寻找着道路上的青草枯叶,一些军士不顾自己疲劳欲死,将轻易不得动用的胶州糖熬出的糖块,塞到马嘴里,让这些马尽快恢复些精力。几个时辰的不断奔袭,再不等修整,继续役使,只怕要倒闭不少上好的战马。

皇庄行在议事大厅,初时的忙碌也正在收敛起来,肃宗皇帝正与宋慈、贾儒相对而坐,肃宗在得知外面战况不利之时,有一次晕倒,但不久之后,在内医的急救之下便也恢复过来,他毕竟见过无数风浪的人了,这一生经历的打击,远不止一件两件,但此时年事已高,上次太子遇刺之后,所有政务都交给皇后和大臣们办理,内政的许多陈节,他不插手其实也是没有太多问题。

这次事件的刺激,使其尸体在这一夜迅速跨了下来。

其他大臣都被宋慈等安排到大厅外面,内部只有宋慈等一般老臣在陪着他说些安慰的闲话。

“------当年,圣上刚刚立位,老臣是最清楚不过的,奸相与太后弄权,官家忍辱负重,曾与老臣促膝长谈,陛下的一些治国方略,令老臣激情澎湃,陛下有圣君之志,我辈为官,难得遇上这样的明主,自当勠力以报。”

“但大夏六百年沉弊,积重难返。非陛下之过。只是勋贵,文臣,世家、等纷纷结党内斗不止。满天下都是奢靡之气。但还是我等无能,虽有明主,却不能使天下中兴。”

肃宗帝躺在椅子上,他闭着眼睛,双手交叠在胸前,手指轻轻拍打,缓缓开口:“朕这一生,前半生想的是以儒立名,后来五哥在北平蒙难,继而在此继承大统。后来做过很多事情,是难和儒家之道的。我的路不如神宗那般敢于变革,也不像景宗那样走的刚正,若客观而论,为求事情有个好结果,我是有些太瞻前顾后了,如不是如此,也不会有今日之乱。”

宋慈点点头:“时人多愚昧。圣贤著述,也是为了将人从这种愚昧中,带出一条路来。数千年来,圣人教人视事,教人做选择,做决定,所有的分歧,无非是眼光长与短,子贡渎人,他为鲁国渎人之后,不要奖赏,以为高尚,孔子却说,你这种高尚宣扬出去,于国有害。”

“如果我们宣扬以德报怨,但孔子说,何以报德,以直报德,以德报德。在这世间,但凡乡愿,往往为德之罪。何为德,所谓道德,因道而有德,这道,是道德,也是道理,是我辈能令世间更好的路------这路该怎么走?我现在越来越迷糊了。”

这时候,大厅外面传来纷乱的嘈杂声,一个小黄门躬身入内,禀报,承德公援军已近到来,护卫统领内江伯柴桂有重大军情禀报。

不一会,柴桂全身披挂进入大厅伏在地上,高凤看的奇怪,一般像侍卫统领作为肃宗亲信之人见架并不需要行此大礼,今日怎么与往日不同,高凤低头向柴桂看去,突然发现柴桂从怀中取出异物,却原来是一小型军弩。

高凤大喊了一句“柴桂。”

柴桂身体一震,朝高凤这边望过来,一时之间,瞪着眼睛,手竟然有些哆嗦。下一刻,只见柴桂猛地一咬牙,陡然发难,手中的弩箭射了出去。

“不------”肃宗下意识的挥动手臂,手臂刚刚抬起,却是眼前一黑,身子直愣愣地前扑下去。

第四十八章 刺皇

正在柴信远身体扑倒的同时,和肃宗相对而坐的宋慈在高凤大喊时,立时就察觉出不对。

他想也没想,立时将手中的茶盏丢开,伸出双手要去搀扶柴信远。终于迟了一步,不仅没有扶住柴明远,还被柴明远扑倒在地。

仓促之下,宋慈双手触地。地上虽铺着地毯,先前丢开的茶盏正垫在胸口处,他却是钻心的痛。

大力之下,手腕也错环儿了。

巨疼之下,宋慈意识到自己做了肉点,没有摔倒皇上,一口气没呼完,就觉得脖颈处一阵湿热。

同时高凤正要喊“拿下”,却听王春尖利的叫声响起:“官------官家------”

宋慈直直的看着自己眼前的地毯,从自己脖颈之上滴落在地的,鲜红鲜红的,是什么?

宋慈只觉得寒毛竖起,胸口传来巨疼,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背后的帘子忽然被掀开,一身黑衣的龙骧卫统领何裘从后面急冲而出,手中的两根钩爪陡然勾向柴桂的双手。轰的一下,柴桂的身体被勾离地面,又摔在大殿御座下面的台阶上。门外的一名大汉虎啸而入,直接冲向肃宗御榻之处,他一拳轰下,声如虎吼。

何裘把破六道内力用到极致,似喷出火来的目光,盯着大汉,一记大力金刚拳,直取对方面门。

血洒大殿,夹杂着骨碎的声音,那大汉整个身体都朝着大门处飞了出去,跌出丈余,还在不断翻滚。

大门外几十个大内侍卫纷纷涌入,这些人都是柴桂近年来招收的绿林人物,个个武艺不凡,又有几个龙骧卫从殿后抢出,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名叫林羽,后发先至,八步赶蝉飞快的冲到大门前,冲破护卫的封锁,双手绣刀在持卫群中带出一片血雨。

被何裘击倒在地的朴树从地上爬起,不断地后退,他挥起一把在地上捡起来的钢刀。朝着对方递出两刀,但对方几乎一步不停,峨眉刀法将对方的刀锋砸开,第二刀便斩断了他的手腕,跨步第三刀劈在他的肩膀上,第四刀劈在他的额头上,噗噗噗噗的几声,他的胸口、小腹、大腿随着后退不断飞出鲜血,直到倒在地上。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总是不消停------”

皇庄行在内院,柴维斜倚在一张紫檀木美人塌上,靠着大红色丹凤朝阳的锦靠。塌边一双麒麟护灵芝紫玉香炉中,缓缓吞吐出甜而不腻的花蕊夫人衙香。

她一手持琉璃兰花茶盏,一手端着端一绘青澹白底瓷盏,听着不远处轰轰投石机和呐喊激战的声音。一人悠然自得的品茶。

明媚清亮的大眼睛,看着室内一个个面色苍白的昭容后妃,和一直团团走个不停的贵妃娘娘贾氏,她嘴角微微弯起。

却没有说话的意思------人嘛,各有各的造化,何必强求?

许是走累了,也许是被柴维这种姿态所感染,贾贵妃终于不走了,她坐在不远处鸭掌香妃塌上,秀美的眼眸看着柴维,心里说不出的别扭,问道:“公主一点都不怕吗?”

柴维侧过来,天真烂漫的笑脸看着贵妃:“有何可怕之处,娘娘也是熟读青史的,当知在青史之上,有几个帝王,被这等小贼坏事的?总不能到了官家爹爹这里,就不灵了吧?”

“再说甘棠弟弟走的时候说了,不用过于担心,叛军是成不了事的。还有那个人去调兵了,会回来保护我和大家的!”

说道那个人的时候,绝美的脸上布满红云。

贵妃忍不住又不安起来问道:“公主可知外面果真没事吗?陛下他------”

柴维对贵妃说:“皇后只管放心就是,若无六七成把握,官家爹爹就不会死守此地,早就随甘棠哪个小猴子突围了。”

“六七成------才六七成?”

柴维奇道:“有六七成都还不够吗?还想要几成把握?”

贾贵妃急道:“陛下万金之体,若无十成把握怎么能行?”

柴维哑然失笑道:“若有十成把握,哪些叛逆们又怎敢拼死一搏,赌一把?有个六七成其实已近很高了。许多事情都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六七成把握说明老天爷都要帮忙,官家爹爹能当皇帝,本来就是上天之子,天眷之人,更不会有事。”

熟知柴信远的贾贵妃过往的她,哪里会信。要是天眷之人也不会没有儿子了,贾贵妃心道。

间贾贵妃还是将信将疑,柴维在不多费口舌,人嘛,见识和眼界不同,强求一致是费力不讨好之事。

眼见天色大亮,等几个宫女送上早餐,见大家都提不起胃口,就一个人吃吃喝喝起来。

这无趣的地方,和这群无趣的人,让她提不起什么精神来,熬了一夜,也饿了,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这段时间在宫里玉清观要为久病的官家祈福,这些日子,一直吃素,现在官家爹爹病已近大好,见一些鱼肉,胃口是特别的好。

不过她刚刚拿起筷子,挑起溜东海石花海白菜,还没放入口中,就听到前方半箭之地外的议事大厅内,忽然传来王春尖锐惊恐尖叫声和纷乱的怒喊叫骂声。

柴维心里一颤,抬头看了眼面色惨白,满眼恐惧的贾贵妃,忽的站起,快步赶往前殿。

大厅内,高凤伏下身来,两眼直直的看着柴信远附在宋慈的背上,一动不动,甚至听不到两人的呼吸声。

“太------太傅------”高凤平时再镇定,此刻见了这番变故,直接望向一旁脸色发白的贾儒,等他拿主意。

贾儒的眼睛眨了两下,慢慢的回过神来。

“还不快随我扶官家起来!”他强自镇定,哑着嗓子说道。

柴信远这两年老病,消瘦的厉害,但三人都怕的厉害,手脚酸软,费了番力气,出了一身汗,才将柴信远扶回塌上。

柴信远双目紧闭,面白如纸,胸口不断渗出血迹,看着同尸体无二。贾儒和高凤对视一眼,脸上都是惊惧不定,拿不定主意。

虽然柴信远这两年时常卧病,但像今天这样还是头一遭,加上还出这么多血,这看着并非吉兆。

“太傅,是否当传太医------”王春檫了檫额头上的汗,硬着舌头说道。

眼看就是进早膳的时辰,等会如有人送早膳过来,其他大臣也会陛见,如今大殿内只有他们三个人在场,要是有半点不妥,他们三人怕也要给眼前这生死不知的主子陪葬。

还是高凤大胆,伸出手去,在柴信远的鼻息下探了一探。

这官家是死是活,至关重要。

要是死了,就凭贾儒和宋慈在官场的立场和争斗,贾儒和高凤两个怕是难逃生天,若是活的,那就另一番说辞。

可以假命传太医,然后呢?

这会儿功夫,贾儒的脑子里已经转了好几个弯,终于将口边那句‘等战况底定再说’压下。

“先请太医和开国公。”贾儒渐渐平静下来,说道。

若是在禁宫之中,官家如此,多半有太后和皇后做主,今上皇后不在身边,上无太后,储君有随甘棠远去,若此事处理不好,就是滔天大祸。

高凤和王春心里,可没有什么国泰民安,忠君爱国那一套,不过是要保住自己的小命罢了。

皇帝眼前虽昏厥不醒,但谁又保证就醒不过来。若是他们这个时候行错一步,就算不被皇帝处死,也会成为权势旋涡中牺牲的可怜虫。

现在外面带兵抵抗叛逆的大多是功勋将门之人,曹家历代都和大夏皇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朝堂上代表一方势力,只要征得勋贵将门的支持,不有担心其他势力借机逼宫,自己的地位就能稳如泰山。

高凤进宫几十年,也不是笨人,听了贾儒这一句,立时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出去,由何裘掩护着,冲出血腥的厮杀场,向几百步外的院墙正门奔去,请开国公曹磊。

曹磊这会儿坐在前门箭楼下面,满脸灰尘,双眼赤红,手中拿着炊饼,利用短暂空隙,就着冷水正在进食,补充体力。

这时,王春已到近处,顾不得等人通传,直接扬声大叫:“曹公爷,奴婢王春求见。”

曹磊历年来养生处优,这一天一夜未曾合眼,虽没有拿起刀剑和叛军打杀,心里的焦虑和折磨,已经快要到了奔溃的边缘,听到有人大声叫喊,不由皱眉,不想没等他心里不爽快,就听到王春二字。

王春自柴信远在建康登基以来,一直是宫中掌印太监,一直和高凤在宫中分庭抗礼,就是贾儒见了也要礼让三分。

“是王总管,何事?尽管讲来。”

王春这会儿已经不见慌乱,近前先是个曹磊行了一礼,而后低声道:“开国公,奴婢有急事密禀。”

曹磊听了,挥了挥手,打发附近的护卫到远处。

王春这时才露出几分惶恐,身子前倾,附耳道:“曹爷,官家遇刺,现在昏厥,贾太傅使奴婢请曹爷赶快进殿商议,奴婢还要去请太医。”

不过一句话,却惊得曹磊立时起身。他瞪着王春,脑子里飞快运转,似是要辨明这句话到底是何意。官家在大殿由侍卫层层保护,怎么可能遇刺!

王春平素和自己亲近,却无其他干系,现在正是战况最胶着的时候,如果此消息不实,贾儒使人来找自己,有何目的?

就听‘扑通’一声,王春已经双膝跪下,带着颤音道:“国公爷------耽搁不得------”

曹磊闻言,身体一颤,满脑子顾虑立时消散。

哪位是大夏皇帝,若是因他计较得失,有了闪失,那他就算苟延残喘,这辈子也不得安生。

“听贾太傅的,你去传太医,我去瞧官家!”想着皇帝不知如何,曹磊心急如焚,恨不得立时就到御前。他急匆匆地吩咐王春一句,便疾步向大殿奔去。

第四十九章 暗手

浩大的战争是突如其来的。

肃宗十一年三月四日这天凌晨,爆发的战斗,对于果勇敢勇普通士兵来说,是一个庞大的,无法弄清楚的乱局。当然,这也是因为有些东西没深入军队高层,纵然有小道消息在底层疯传,对于整个战争大局,他们所知的仍旧粗糙,

只是知道自凌晨日起连续一天的行军,然后又是连夜的围堵战斗,已经耗尽最后一点体力的人们,在黎明到来之时,突然遭到骑兵的突袭。

将领们反应还算及时,以三千跳板勇士营打头阵,而后又整个长江水师五万余军队合围,完成一次大的战役。

五万多的军队,浩大而庞然,身处其中,个人的勇武与力量,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但在此时,大家对于这场战役,还是有信心的和幻想的。一方面对于他们所处的地位,不得不有信心和幻想,另一方面,人数十倍与对方,而且长久以来对禁军固有的映像。对方向来不堪一击。

然而,若从一个全知的视角,便能看到。就在这五万军队企图合围对方,还在版图中的时候小崇岗附近第一轮杀戮已经开始,,御林军骑兵利用背阳的有利位置,五千骑军围绕着长江水师展开了来回冲杀,在第一时间击溃了跳板大队的战阵,火焰与鲜血在原野上盛开,禁军骑兵在人群中耕出一道道血梨。疯狂的撕裂着所有成建制的部队。

稍晚的时候,后续到来的其余几万禁军步兵,兵分四路,成辐射状往西、西南、西北奔驰扩散,在这个方向上,长江水师懵然不知,强袭而来。

战争的第一线,范遂在第一时间选择逃亡,然而他选择的方向并不是行在方向,去和淮阳王柴与祥汇合,而是行在以北的长江边。

被抛下的长江水师断后部队在整个成建制被击溃后,遭到了随后奔来的禁军步兵的屠杀。风雨云都在天空中变得不详起来------

“我总觉得------有些问题。”围在行在的数万人中,郭世荣骑马跟在柴与祥的大车旁,低声说了一句。光芒从高大的树木中透过,几万人的阵列,经过整夜的交战,就连话都懒得张嘴。

“别当乌鸦嘴了。”柴与祥从车中探出头来,“就算有问题,你能怎么样?你还有退路吗?”

站在郭世荣身后的卫士,突然附在地上,侧耳倾听,然后面色苍白爬起来,口中恐惧的大喊:“有大队骑兵向这里袭来。”

随之而来的是马蹄敲打地面的咚咚声

合围部队外围传来纷乱的呼叫,随着这声尖锐而凶戾的喝声中,刀光乒的斬在一起,部队向烧开的沸水,汇腾起来。

几万人的军阵之中,要意识到气氛的忽然变化,其实并不困难,骚动也好,恐慌也好,只要发生,不多时便会如同涟漪般的横扫开来,但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事情得人却并不多。

这一类的气氛变化,其实也有真有假,尤其在夜间,稍有骚动,纪律不严的军队,便可能因为连锁反应而炸营。在战时,军法队对这类事情是极度敏感的。也因如此,纵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某些不协调的气氛,大家都还在安静和紧张的观望。

“出了什么事?”柴与祥从车上下来,朝远方望去,延绵的军阵边缘,隐约有尘土飞扬,道看不是太清楚。“柴进,去问问。”

“好。”柴进勒了勒马的缰绳,策马向战阵边缘奔去,他刚离开不久,战号声响起,有人在喊:“列阵。”延绵的队伍迅速的集结。

“对方援军来了。”有人这样说,然而事情发展到这里,就算不说,众人大概也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旁边的军阵迅速的整理起来,复杂的、高亢的发号施令,数万人的脚步,在这一刻,犹如潮水蔓延,不久有人飞奔而来。

那人是范遂的亲兵,“朝廷援军到了,外围五万大军已经被击败,

朝廷大军战力强悍,不是水军可阻挡的,范大帅让你伺机行事,若是不可为,可向江边撤去,勿要折损在这里。”

晨曦之中,不知道几百几千的骑兵往这里冲过来,带着点点火光,但不多时,那火光就延绵开来,是骑兵在奔驰之中点燃了包上火油的箭矢。

马队轰然间,冲进密集的步兵阵列,一队又一队,像是疯狂的打桩机,不断地夯进水军的军队里,上千的刀光在锋线上飞舞,鲜血暴烈、飞溅,战马、人都在这一片疯狂的阵线上撞成肉末。战马上的骑士挥刀扑进那密集的人群里。整个战场,在这交锋的一瞬间,提高到最为惨烈的程度。

骑兵、步兵、全都冲杀在一起,不久之后,防御的步兵节节后退。

同样的早上,建康城西这片原野上的其他叛军几支部队,遭遇到了同样的命运。

“王爷,撤吧,昏君的援军骑兵太厉害,挡不住啊!”

“王爷,撤吧,京里还有人,咱们回京提兵马,抄了昏君的老巢!定能反败为胜!”

“哎呀,我说还是要多带投石机,你们非要讲究速度,快是快了,攻不下皇庄有个屁用,如今好了吧,却只能挨打,惨啊!”

“都闭嘴!!”

看着身边宗室诸人七嘴八舌或抱怨或要跑路,淮阳王柴与祥厉声喝道:“慌什么?上边已近没有几个人了,后面在顶一阵,一个冲锋,就能冲进去。”

一宗室老郡王惊慌道:“可后面实在是顶不住了,要败呀。”

柴与瑞狠狠瞪了老郡王一眼,再没有往日里始终给人如沐春风,尊老敬老的贤王风范,咬牙道:“都不要慌,孤在上面还埋有暗手!只要昏君暴毙而亡,眼下的失利都不算事!”

宗室诸人闻言,一个个纷纷将信将疑:“什么暗手?能杀昏君?”

柴与祥哼了声道:“昏君无道,不得人心,自然有明仕弃暗投明。”

老郡王看着溃散越来越明显的乙方军队,急的直跺脚:“淮阳王,若有什么暗手,快快使出来,若在迟些,便来不及了。兵败如山倒,回天乏术啊!”

柴与祥也在打鼓不知那人是否讲信誉,毕竟如今看起来,形势对他不利。

若那人敢欺骗他,等事了,比让那人身败名裂,满门抄斩!

正在心中拿狠时,忽然看到行在方向守军突然乱了起来。

他神色猛地一震,忽然传来一阵鼓噪声:“昏君已死!昏君驾崩!杀呀!”

见此柴与祥神情狂喜,猛地抽出腰间长剑,厉声吩咐左右:“随孤同喊,昏君已死,皇帝驾崩,拨乱反正,便在今日,杀!”

“杀呀!!”

众人见果真有后手,还杀了肃宗皇帝,无不振奋之极,纵然平时连鸡都没有杀过的众宗亲,此刻也都抽出腰间佩剑,发起了冲锋。

老郡王远眺之,激动叫喊:“好好,是大内卫士反了,是卫士反了,快快,要成事了,要成事了,杀呀!!”

近大殿一百步,曹磊眼睛直直的,望着远处大殿前的厮杀。

身边的护卫飞奔而出,府中护卫教头曹丹手中长矛递出,被攻击的侍卫鲜血飙射而出,在黎明的晨雾中份外醒目。那汉子双手握住矛柄拼命挣扎,却被曹丹长矛死死抵住。一转眼间,就整个软倒下来。

那头何裘飞身跃进一拳砸在另一名叛军胸口,一声惨叫,挣扎厮打声音先响在前面,接着才是那声惨叫。震得每个人心中都是一抖。

王春全身颤抖,抓住曹磊的衣角的手一下捏得死紧。曹磊深深吸气,大呼出口:“曹丹!开门!大伙儿,你们给老子冲进去!明的不成,想来暗的!杀光这帮杂碎!”

他一边喊就一边红着眼睛,直朝前冲,这劲好大,王春都硬生生的给他拖出去几步!

内院里头,突然响起了凌乱的声音。外面也传来响动,脚步声朝这边响起。那边短暂的厮打已经结束,传来门杠沉重落地的声音,大门轰隆一声推开,曹丹头上脸上血迹更多,只有一双牛眼扑棱棱的翻着,也是振臂大呼:“直娘贼!上哇!”

内院格局,是三面的房屋,正面大殿,两侧厢房,就听见三面房屋都传来吱哇乱叫的声音,已经有一条大汉从左面厢房冲出来。嗖的一声破空声响,一支羽箭已经从曹爽耳边掠过,正正的没入那大汉的胸口!

曹丹虎吼一声:“小六子,射得好!”这射箭的护院名叫曹六,是曹家射艺教头。曹丹说着已经合身扑上,和大殿门前迎面冲出来的另一条大汉正正撞上,两人手中都是又重又沉的长兵器,狠狠的撞在了一起,溅出无数火星!

护卫皇帝的龙骧卫看到来了援兵,一时间精神大振,曹磊身边的护卫也早就从其身边冲了过去,两侧厢房当中都有侍卫冲了出来。何裘、曹丹、曹六等迎了上去,转眼之间,就已经砍倒两个。这个时候正殿门后冲出一人,却是一个矮壮汉子,头上的头盔已经不知丢在何处,头顶血肉模糊,脑后乱发披散,左手挟弓右手持刀,看见眼前景象,顿时就大声怒喝!

第五十章 朕躬安!!

纷乱的战场,脚步声也越来越响,更多的脚步声还在朝这里涌过来,无数条嗓门儿都扯开了,胡喊乱嚷,不知道在叫些什么。

那披发大汉将刀一咬,已经张开了弓,撒手一箭就向曹磊射来。曹磊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动作,用尽平生气力,一把推开拉着自己的王春,朝旁边一跳。羽箭破空之声凄厉,间不容发的就从曹磊耳边掠过,在他脸上,带出了一大串血珠!

旁边的曹六,也一箭还了回去,扯开嗓门儿大呼:“国公爷,没事吧!”

行在大殿前广场,曹磊脸上的血已经染红衣领,哪里还顾得上害怕,只是靠着一棵大树,一手指着那披发大汉:“杀了他!”

曹六一箭过来,那大汉的反应也极快,一下就丢弓取刀,双手握着长刀,当的一声将来箭磕得远远的。同样也在大声呼喝:“杀了他!”,和曹磊声嘶力竭的喊叫混杂在一起,竟然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这个时候曹丹已经冲入战团,提着长茅冲在最前面,另一边厢房又冲出一人。曹丹一低头就闪过了他一刀,单手前送,手中矛尖已经从那人背后凸了出来。他合身冲上去,借着肩膀抵着那人拔刀,接着用力一甩,那人尸身就已经被他挑飞出去。才踏上大殿走廊,那矮壮的批头大汉已经如疯虎一般的冲了过来,狠狠一刀劈下,曹丹用力一接,就听见金铁撞击在一起的巨响,曹丹已经闪电般的闪身转到侧面,长矛一拖一带,那大汉从肩到背,已经出现一道深深的血痕!

可这使者也当真凶悍,厉吼之声不减,丢了刀伸手就去扼曹丹颈项。曹丹也没想到,这汉子竟然能凶悍到这种地步,如此重伤,动作还这样敏捷!他左手在颈侧一撑,那大汉就没有扼实曹丹的脖子。曹丹右手长茅巧妙的转了一个角度,一下深深的插入这大汉的侧肋!

大殿门前广场,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那披发大汉不但没有松手,还狠狠的抱着曹丹直撞向一棵碗口粗细大树。紧接着就听见哗啦一声大响,两个人竟然把大树撞倒!

曹磊大喊:“放箭!放箭!”曹六张着弓,同样满头大汗,曹丹和那披头大汉纠缠在一起,这一箭怎么放得出去?其他人同样被死死缠着。这些叛变护卫原本准备冲出去,看着对方外面来了援军,剩下几个都跟发了疯一样,拼命乱砍乱砸,就要冲过来!

而在这个时候,里面更多的龙骧卫,终于解决自己面对的对手,轰隆一声,火光反射之下,无数兵刃寒光一起从叛军背后闪现出来!

曹丹的身手是不用说的,这披发护卫虽然勇悍,可半点也没伤着他。反而被曹丹转眼之间就已经重创。可这壮汉真的健壮如牛,凶戾至极,如此重伤,仍然和曹丹纠缠不休!

曹丹和那大汉重重的跌在地上,垂死之际,气力大得出奇,已经翻身将曹丹压在了地下,拼命的想扼死曹丹。而曹丹只是抓着一把短小匕首在他肋处拼命的乱搅,两人都是一头一脸的血。而林羽已经直冲到那大汉背后,一把抓住他脑后的乱发,使出女人最原始的招数,左手用力一扯,右手绣刀就在他咽喉一划!

鲜血飙射而出,那披发大汉松开了手,只是在自己咽喉乱抓乱挠,格格几声,仰天便倒,正正躺在了林羽的脚下。

王春好像傻子一样,站在大树旁,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惨烈的一切。

皇宫十几年,见惯了被杖毙的宫女侍者,死人他们也见得多了,却从来未曾见到,一个女人在一个壮汉咽喉上面划了一刀!

是夜,反叛的侍卫除了重伤的柴桂,全部被击毙。

外围,禁军果勇骑阵处,“立刻冲上去救驾!官家如有闪失,,我们就算立下再大的功,也要掉脑袋!”而正奋力冲杀的狄新,听到肃宗帝有恙,此刻目呲欲裂,对同兵的几个都统厉声咆哮道。

禁军骑兵都统史贵道“大帅,此刻箭在弦上,已和叛军短兵相接,分一营兵马拦住叛军,配合外围的步兵一鼓作气击溃山下的叛军,则战事定矣。若全部上山,山上叛军咬上来,没有内部策应,外围的兄弟必然损失惨重!”

狄新也是听到皇帝遇险,一时方寸大乱,听到史贵之言,迅速冷静下来,大声令道“史贵带三、四、五三个千人队牵制叛军,一、二两队立即随我上山勤王保驾!”

曹磊急匆匆的扶起瘫倒在地的王春,来到大殿前,就见陆道之、石重等人迎面而来。

见曹磊大踏步而来,众人都停下脚步,一边侧身避让,一边给开国公见礼。

曹磊眼睛直直的,望着大门紧闭的大殿,哪里还顾得上看别的。

只“嗯”了一声,算是见过,而后他脚步不停息地从众人身边走过。

呼延豹向来和曹磊交好,鲜有看到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想到刚才听到的官家驾崩的喊声,心中直往下沉。

议事大厅内,肃宗帝面如白纸,被阔步赶来的曹磊抱在怀里。

曹磊一脚踹开了大哭大叫的王春,他看着左胸口晕染了一片鲜血的肃宗皇帝,立刻让随行御医进行救治。

不过没等御医上前,就见肃宗帝面如金纸,缓缓睁开眼睛。

曹磊神色一震,急道:“官家,龙体可还大安?”

肃宗帝初始睁开的眼眸,过了稍许,方缓缓聚集,看到面前的曹爽,,明显有些意外。

此刻议事大厅内外,赶来的众臣都被侍者拦在大殿大门之外,几十名龙骧卫得到高凤的吩咐,将大殿围的水泄不通。

唯有第一步赶来的曹磊和瘫倒在地全身不断哆嗦的贾儒,还有倒在血泊中的宋慈。

看到哭泣不已和叩首不断地王春和高凤,曹磊转头骂道:“滚出去,不要在此影响御医的救治。”

这是只见公主柴维踉踉跄跄的从后门跑出,看见肃宗帝满身是血,悲鸣一声,晕倒过去。

见此,肃宗帝一阵咳嗽,嘴角溢出血来。

用目光示意曹磊,先向柴维看了看,又往殿外看了看。

曹磊想了想,问道:“官家是不是让御医先救治公主?还有让外面的人知道,陛下没事?”

肃宗帝缓缓点头。

曹磊不啰嗦,把肃宗帝身体在塌上放平,立刻起身,对御医吩咐道:“立即抢救陛下,分一人把公主带到后面救治,看宋老大人还有没有抢救的可能。”

又大声对正在门前护卫的龙骧卫道:“陛下无事,诸将士用心杀敌,平叛后,陛下自有重赏。”

龙骧卫回头一看,肃宗帝果然倚在御榻之上,定定地看着他们,无不欣喜若狂。今日若肃宗帝在他们眼皮底下被人杀死,他们全族都要受到牵连。此刻肃宗帝死而复生,他们岂能不喜?

又听曹磊大声道:“齐呼陛下有旨:众将务必尽诸叛逆,朕躬安!”

众龙骧卫不解其意,但不妨他们此刻遵旨而行。

众人齐声嘶吼道:“陛下有旨,诸将士尽诛叛逆,朕躬安!!”

“陛下有旨,诸将士尽诛叛逆,朕躬安!!”

“陛下有旨,诸将士尽诛叛逆,朕躬安!!”

“陛下有旨,诸将士尽诛叛逆,朕躬安!!”

行在院墙外进攻的反叛大军听闻此言,一个个面色大变,慌了神色,也乱了阵脚。

而趁乱躲在一间厢房内的侍卫统领,内江伯柴桂则是心中悔恨万分,原本其实太宗一脉,和官家更加亲近,也得到官家的信任,为大内侍卫首领这个显耀位子,若非自己贪心作崇,一点点上了崇安王的当,收了银子并在酒后糊里糊涂的睡了宫里的淑妃。被其抓住痛脚。不得不写封效忠书,落下把柄与人,他怎敢行此一搏?

更让他惊惧的是,他的儿媳,竟也是崇安王安排嫁入内江伯府,其儿媳又勾引他犯下扒灰之错,让他一步步坠入深渊------

好在眼下崇安王势力更占上风,柴桂借着文武皆在大厅之外,利用外围人手紧张,把不是自己核心侍卫派去外围防守之际,以急报军机的名义入得议事大厅,用侍卫独有的小型弓弩,偷袭杀死了大夏皇帝。

却不想,竟然没死。

天色大亮时分,狄新领着一千多骑兵终于到达行在皇庄。

皇宫一墙之隔的襄阳王府后花园土山之上,甘棠站在最高处,向皇宫望去。

马天骥已经确定遭遇不幸,皇宫已被叛军彻底攻陷,皇后应该是遇害了,守卫皇城的忠义之士想来也是无一留存。城北城东已近全部沦陷,多处地方燃起了熊熊大火。

建康府衙确定已被攻陷,自己的祖父已深陷叛军之手。就对自己的祖父的了解,多半已不可幸免。

“对准大庆殿。”

工匠们作为临时的炮手,不断听着甘棠的指令,调整着炮口。

甘棠拿起火把,站在榆木炮旁,悲愤的脸上,今天第一次露出一个微笑“以德报怨?还是与怨抱怨的好!”

第五十一章 伤逝

韶乐响彻殿堂内外,八佾舞于庭中。

不论参没参与叛乱的官员都被召集到大庆殿中。

就连一些离任的老臣都被提溜了过来,被迫站在队列之中,赵崇站在最前面,率领文武百官,恭迎新天子驾临。

柴士湘坐在了空缺了大半年的御座之上,透过轻轻晃动的十二旒,观察着臣子们的一举一动。

看到赵崇领头,在下向自己面三跪九叩。心情一点点的激昂起来,今日击杀甘甫,马天骥,明日就是宋慈,贾儒等。

他要做真正的皇帝,不是被人操控的傀儡。

这是头顶上轰的一声响,柴士湘猛地抬头,一片绿色的琉璃瓦擦着鼻子掉在地上,更重的东西落下来。

隐约听到了下面的臣子们的叫喊。

紧接着,一片黑暗。

柴与瑞在人群中拼命的叫喊快传太医,太医基本都随柴信远亲耕去了,手里抱着一定不动的新皇帝柴士湘,面容已近扭曲。

但很多大臣看到眼前的景象,心里觉得传仵作过来更合适一点。

群臣方才已经在赵崇带领下叩拜过了新君,从礼仪上来讲,柴士湘已经是大夏的新的皇帝。然后就被天雷劈死,就龙御归天了?

从登基到驾崩,仅仅几分钟。

这是不是有史以来最短命的天子?

赵崇一时愣住了。我们真是在逆天而行,只怕只能是这样,要不怎么可能引来天雷的惩罚!

而这时候,队列严正的文武百官,就像开水灌进了窝里的老鼠,抱头鼠窜,纷纷向大殿外逃去。

宰相愣在当场,三司使不知所措,殿中持御史尖叫的调门比瓦子里的唱大戏的都高。

庄严肃穆的大庆殿,一时间光怪陆离起来。一块琉璃瓦掉在赵崇的脚边,他终于回过神来,劈手夺过一名班直手中的金骨朵。

噹的一声,金骨朵敲在旁边编钟上,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殿中,压灭了所有声音:“都给我安静。”

但百官几乎没人再听这个新朝宰辅的,仍然一边狂叫,一边狂奔而出,没有几个还想要征求宰相的意见。

“御医,御医!”柴与瑞没有动,仍按抱着新皇帝的身体,状若癫狂,他额头上被琉璃瓦的碎片蹭了一下,满脸都鲜血淋漓。

赵崇一把扯起柴与瑞,大声喝道:“快离开这里。这里危险。”

仿佛配合赵崇似的。接二连三的炮弹飞来,砸在大殿前,圆圆的铁球在汉白玉的台阶上翻滚着,迸起无数的碎片。

刚刚跑出殿外的文武百官,又跑了回来,拌在台阶上,一个压一个,前面动不了,后面还在往里挤,连踩带踏,最下面的官员大便都被踩了出来,一时间大庆殿前,臭气熏天。

“啊!啊!”

行在大殿前,反叛的侍卫们如同看见鬼怪一样看着对面起纵辗转的一个个黑衣人。

他们甚至根本看不清哪些黑衣人的动作,只见他们出现在哪里,哪里的人就会倒下一大片。

除了死者的痛苦哀嚎声外,这些黄泉恶鬼们连声音都不发出分毫。若不这里是白昼,太阳已经高高挂起,他们非得认为这是一群勾魂罗刹。

即便如此,愈来愈少的持卫们,也无后退,他们选的这条路,已经退无可退。

柴桂满脸鲜血,正大喊大叫,指挥持卫们作战,一个黑衣人鬼魅般的靠到他身前,他匆忙挥手击向对方,对方的巨拳再他的眼睛里不断扩大,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三日凌晨,金轮初生,朝霞似血,红光满天,莫名带了几分萧杀之气------

圣驾回驻大内上清宫太一殿,除了贾儒和曹磊之外,其他随扈宗室大臣各自回归本位,部分禁军入城配合建康府衙清剿叛逆,皇城渐渐稳定下来。

柴信远经太医用甘棠敬献的‘酒精’一日多此擦拭全身,配合汤药,高烧逐渐退去,神智渐渐清晰了过来。

坊间众臣尽管多疑,到不会怀疑随宫伴架的贾儒和曹磊御前藏私。经这场动乱,皇族众人有能力夺嫡的基本死的死逃的逃,再不会对太子构成威胁。

叛军攻入皇宫隐藏于地穴中的皇后及诸妃,业已各归宫中各处。

但日常奏报却拖延几日都没有回复,众臣心中越发沉重起来。

几日前城西行在,先招开国公曹磊,再传太医,这只能说明,龙体不愈到连亲自传太医都不能------

不能进膳,已不能传太医,那官家是什么情景,就并不难猜。

这日柴信远看着案几上的白封折子,柴信远心中叹了口气。这又是谁没了?

自打昨日能视事以来,每隔一个时辰就有几封报丧的折子到御前。这次夺嫡叛乱,好多近臣凋零近半,还有部分朝臣重伤致仕隐退。

他现在,越来越像个孤家寡人。

代看到‘一等公甘甫’五字,柴信远不由睁大眼睛,一手扶住御榻,上身前倾,震惊不已。好像记得,甘甫并未随驾,怎么也没了!

除了礼部奏报前吏部尚书,一等公甘甫在叛乱中殉职,还有其长孙甘棠交印丁忧的折子。

赵崇叛了,郭世荣叛了,郑明也叛了。宋慈没了,张天翼没了,现在怎么连甘甫也没了?一时间精神有恍惚起来。

乌衣巷,甘府。

襄阳王府大门上,已经挂了白色的番帐,满院哀声。春风春雨,似吼似泣,天地之间,只剩悲音------十几个穿着孝衣的吹鼓手每隔两三刻钟,就吹打一遍丧乐,听的人越发悲戚。

院子里,已经支起灵棚,摆满了桌椅,穿着全孝的管家小厮跟着主家的几位老少身旁,招待上门吊祭的宾客。

和尚、喇嘛、道士昼夜三班倒,不停的咏经。棚子里香烟了了,呛的人眼睛发红,倒是平添了几分悲色。

今日是三月九日,甘甫仙逝头七,数日未眠,甘棠只觉得太阳穴生疼。忙活了半日,‘衣捡’‘棺捡已经完毕,只等黄昏似的送头七纸仪式。自甘甫去世这几日,甘棠已经马不停蹄的支撑了七日,很少有休息的时候。

“甘棠,丧事还有些日子,你也不能太挣命。老大人只有你一个孙子,要是你累到了,这里里外外的大事靠谁拿主意?”从几日前就过府一直陪在左右的狄博,看到甘棠脸色晦暗,不赞成的摇摇头。

这是失亲之痛,即便狄博同甘棠再交好,也是父母双全,无法感同身受,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劝解。

说轻了,对死者不恭敬,说重了,只能平添悲痛。

“多想想姨母,多顾惜顾惜自己的身体,往后你就是甘家族长了,如今大房只有你一个男儿。”狄博叹了一口气,说道。

有投机的官员瞧见狄博,就想着理由使人请见,这会儿功夫,就来了三、四拨人。

甘博很是不耐烦,但是又碍于他是甘家吊客,所以支吾着推了几人,眼下,听到又有人想要晋见,狄博正犹豫要不要应酬一下,为甘家撑撑场面。

这都六七日了,宋慈、甘老大人等几家,恩旨却始终都没有下来,大多官员多有猜测,宫里可能出现变故,这又是一些佐证。

但也有脑子不好使的,是不是这几家失去了恩宠。

甘甫故去,襄阳王丁忧,辑忠候甘观又领兵与西南,其他几房大多是闲散勋爵,在朝堂上一句话都说不上,甘家注定要沉寂两、三年。

说不定就有不开眼的以为‘人走茶凉’,睁开势利眼,想要欺负一下。

如今狄新、狄博父子有擎天保驾之功,正是炙手可热之时,从近几日来看,就能看出一、二来。

这时,就见甘硕急急的进来道:“甘棠,宫里来人了,刚到大门,十三伯父去迎了,赶快过去迎接。”

两人起身,狄博道:“甘棠自去接旨,我去灵棚那头转转,省的哪些孙子心里犯嘀咕。”

话末言明,但甘棠不是糊涂人,自是明白他的用意,心里感激不已,抱拳道:“如此有劳世子了,我先去迎接钦差,稍后回来做陪。”

狄博应了一声,往灵棚而去。

甘棠则是跟着甘硕,快步往门口去。才走到半路,就见祁门候甘琨陪着陪着宫里的公公童珙过来。

甘棠驱步上前,刚要见礼,就被童珙一把拖住。目光流转之间带了几分关切:“王爷如此,岂不是折煞奴才了!先带我道老大人玲前祭拜。”

两人双手搀扶之际,甘棠就觉得有一东西塞到手心,心中一阵,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陪着童珙穿过灵棚,到了灵台前。

灵棚里的吊客,有三三两两说话的,渐渐地息了声响。

大家心里都盘算着,旨意上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谥号,何号。众人心头的疑问很多。

众人翘首期盼中,传旨太监童珙手执圣旨,当众宣读,圣旨上除了盛赞甘甫这一生外,加甘甫谥号“文忠”。

灵堂里跪着的众人,心里都是哗然一片。“忠”字不必说,甘家满门忠烈,甘甫当得起一个“忠”。这“文”却是美谥之极。

古往今来,得“文忠”这个谥号的,都是国之重臣,在文臣中“文忠”是排名第三等的谥号。

第一等为单字“文”历史上只有韩愈和王安石两人,第二等为“文正”也只有司马光、范仲淹等八人,而第三等“文忠”到现在只有裴度、颜真卿、欧阳修,苏轼、张居正、杨廷和等二十人。

“生晋太傅,死谥文忠”是自汉以来为千百万人臣追求的最高目标。

等送走钦差,甘棠到一无人处,展开手中的纸条,只见条上只有两个字,‘帝危’。

狐疑几日,此刻才算得到准确消息,甘棠直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呼吸越来越急促,四肢都木了,半点动弹不得,心里是惊涛骇浪,生出无数念头。

第五十二章 掌控

甘棠得到‘帝危’的消息,虽心里焦急,但自己也不能做些什么,一则终不是朝堂重臣,再者自己正是丁忧时间,也只能密切关注朝堂的走向。

关心则乱,他却疏忽了,若是柴信远一直没醒,单凭贾儒和曹磊两人,哪里还有胆子下令移驾回宫。

没错,此刻柴信远已经醒了。只是精神头很是不足,眯着眼睛似睡非睡。

王春在太一殿中侍候,屏气凝神,不知为何,想起了张三丰。

对于皇上的归期,好像张三丰已经算了出来,只是知道皇上八字贵重,说是不敢泄露天机,实际上天机已露。

皇上就是晓得这点,才说了让自己殉葬那些话。

想到此处,王春打了一个冷颤。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

没有什么殉葬的口谕,即使官家怕孤单,后宫有那么多嫔妃,哪里需要自己这个阉人殉葬?

如今,得知确切消息的五人,谢道清平时虽然精明,但关于自己男人生死的时候,难免有些进退失据。曹磊生来就未曾入过朝堂,和这些老狐狸相比,差的火候不是一星半点。

贾儒和高凤狼狈为奸,剩下自己一个没权的阉人没能发挥的余地就小的可怜。

倒不怕官家宾天以后不让太子复位,太子祡琪是个短智之人,正是贾儒弄权的最好屏障,但隔绝中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贾儒等的就是官家最后的遗嘱,还好贾儒答应,只要自己严守消息,就保自己平安终老------

想到此处,王春才发现自己叫徒弟童珙传旨的时候,向甘棠传递消息,不过是给自己心理一点安慰吧了。

甘棠小小年纪,又在丁忧之中,又起得什么用,是不是在寻机会把消息传递给狄新等人。

他耷拉着脑袋,正想寻什么机会使人传话,就听官家道:“传------余介与狄新太一宫觐见------”

第二日一早,甘棠按规矩进宫,答谢官家对其祖父的册封谥号,这是甘棠和朝廷起伏之前最后一次入宫,待此事之后就正式开始二十七个月的丁忧。

早饭后,他又眯了一会儿,估计官家处理政务不忙的时候,就前往皇宫太一殿去。

到了院子门口,没等寻人传话,就见童珙从院子里出来。他的手上,捧了一份黄绫包,看着大小长短,像是圣旨。

不远处,已经有几个侍卫牵马等候。

见甘棠在,童珙停下了脚步,而后问道:“甘王爷是要觐见官家?”

甘棠面上应着,心里却是多了提防,不明白他一个传旨内持关注这个用意何在。

“奴婢方才听到曹公爷吩咐人过来察看,才多嘴问甘王爷一句,王爷莫怪。说起来,还要恭喜甘王爷。”童珙哑着嗓子说道。

若是王春,平素同甘棠有些交情,这个童珙平素基本没有什么往来,昨日到府上传旨夹带了私信,让甘棠多有揣测,在这关键时候,不得不让人多一份担心和猜疑。此刻却又刻意寒暄------甘棠的视线扫过那张圣旨------

“皇上有旨辑忠候进京,为禁军果勇营统制。”童珙小声说道。

禁军统制,这是武官中的大员,从一品高位。

可是,甘棠如何能欢喜得起来?这个时候任禁军统制,是好是坏,就要听天由命。

他面上却是不显,随手将一个玉石挂件塞到童珙手中,笑着说道:“真是大喜事,五叔公多年在西南带兵,终于回京让我等小辈能近前尽孝,如此就劳烦公公了。不知,这回除了五叔公,还有别的大人高升没有,我好早些叫人准备贺礼,省的怠慢了。”

童珙笑道:“还真叫甘王爷说着了,官家钦点,吕大中为敢勇营统制,狄博为扬威营统制。奴婢奉了旨意,这就出宫给三位传旨去。”

等在远处的侍卫见童珙出来,过来问询何时出发。

“如此,甘某就不耽搁公公。”甘棠见状,对童珙道。

童珙倒是没有急着走,而后回来唤了个小太监,吩咐去帮甘棠去向殿里汇报。

甘棠少不得谢过,童珙这才同甘棠别过,上了马,在几位侍卫簇拥下远去。

再一看柴信远新任命的三位统制,好像并不显然,是由于叛乱使禁军缺失的将领进行补缺,但果勇和敢勇两营历来是狄新掌控,而且现在禁军就果勇和敢勇能形成战力,现在刚刚平定叛乱,就这么急着把由狄新掌控的军力进行拆分!是否是合适时机?只能说明有不得不做的原因。

想着自己的五叔公,在这个时候参合进来,甘棠真是悬着心。

偏生这个时候,一句话也不能多说。要不然,说不定就埋下祸根。

少一时,王春从里边漫步而来,他身后跟着两个内持,手中也捧着黄绫包。

王春摆摆手,打发他们去了,方从袖子里抽出折子,递给甘棠道:“官家吩咐,有要紧事亟待处理,甘王爷谢恩之事,官家已知。官家就不单独召见了。”

甘家书房,狄博穿着刚刚从宫里发下的从一品武官行服,竟也带出几分英姿飒爽来。

狄博带着几分激动,盯着甘棠的脸:“谢过皇恩了?”

甘棠点点头,道:“到没见到皇上,但皇恩算是谢了。我瞧着有几个内官带了侍卫出宫,好像还有旨意连着传出来。”

不是他多嘴,而是他晓得,这些话不单单是他老子狄新想听,其他将门勋贵也想知道。

都到这个时候了,能多有一些盟友和卖一些人情也是好的。

若是能不断传旨,说明宫中哪一位尚好,可是连着传旨狄博有些拿不定主意。要怕是回家问问父亲了。

他迟疑了一下,问道:“王爷见到贾太傅和开国公了吗?”

甘棠斟酌着回道:“许是两位大人这么多天在官家面前侍候,累着了,倒是没有见面。”

狄博和甘棠打了半天机锋。听了这一句,有些忍不住,皱眉道:“这话这么说?”

他猜测不出御前是否有变故。低声道:“王爷,你怎么看?”

甘棠露出几分认真,凝神片刻,而后摇头,道:“看不透。”

这个时候,充当明白人,才是傻子。甘棠送完狄博回府,坐在书案后,思量这两日的种种。

看来,自从平叛和官家遇刺以来,朝廷各派波涛汹涌,连狄博这样以前不问世事的小衙内,也都迅速成长起来,都被这波澜诡异的朝廷形势卷了进来。

他知道有些事情要及时和关系密切的人及时沟通,但有些事情却不便透露太多。

甘棠长吁了一口气,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再操心的,只要等消息就好。

他却不知道,时日,御前奉命传旨的太监,不仅仅是他看见的那两批。再黄昏的时候又有一个内持捧了黄绫包裹,进了甘府大门。

皇宫,政事堂值班房,贾儒拿起一个黄绫包裹,展开来,上面写着,大夏和燕国和谈正使左丞相王鸣之,尽快和燕国达成协议,快速回京,主持政事堂政务。

贾儒面露绝色,嘴角露出几分讥笑,慢慢的把这份圣御递上旁边的烛台,房间里登时比刚才明亮许多,眨眼间青烟散尽。

等到柴信远驾崩,这封圣旨,除了自己和高凤以外,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而后又拿起一个折纸,上面一条条列着今日京中的大小事件,还有太一宫里所有探知的消息。

内持童珙昨晚至襄阳王府传旨,发前吏部尚书甘甫谥号‘文正’。

内持蒋进早上至承德公府传旨,追封宋慈为金华郡王,金华郡王宋慈长子宋清降一级袭金华公爵位。

内持张让午前到承德公府传旨,封承德公狄新为承德郡王,免去禁军果勇营、敢勇营统制。

内持郭胜午前至新进承德郡王府传旨,封承德郡王世子狄博为驸马都尉,敢勇营统制,五日内与蜀国公主柴维完婚。

内持童珙至辑忠候府、襄樊兵马都统制吕大中府、东昌候府处传旨。甘观、吕大中、韩重三人分别为敢勇营、扬威营、立威营统制。京城禁军八营改为四营,撤除镇远、平远、奋武、耀武四镇番号,淘汰老弱,撤除的四镇兵马合并入扬威、立威两营。免去广平候杨亮洁、晋城候呼延豹禁军统制军职。

内持郭樟快马执圣旨入川,封彭大雅为御林军总兵,即日回京就职。合州守备王坚为四川制置使,涿州守备冉进为四川制置副使,内江守备甘润为南宁路观察副使。禁军大将施荣为合州守备,禁军大将高庆为涿州守备,禁军大将彭杰为内江守备。

内持栗嵩持圣旨入襄阳,封吕文焕为京西安抚使,樊城守备程大元为襄樊制置使,李玉为长江水师都统制,范天顺为樊城守备,吕忠为襄阳守备。

最后几行字引起他的侧目。

内持段桂持圣旨奔泉州,登船入南洋,召回福王柴明远还朝,等新皇登基后,为大夏摄政王。

“嘶------”

第五十三章 伏击

甘棠送走最后一批前来吊唁的京城官员和亲朋故旧,已是华灯初上,在这个内部倾轧的时候,他不求功也不求过,只能静观其变。只能这样才能不引起各方的猜忌。

正如甘棠所想,柴信远初九、初十两天的一连串旨意下来,原本懵懂的人也察觉出不对来。

宗室王公,文武百官,在宫里有耳目的,等着御前的消息,在宫里没有耳目的,则是盯紧各个政事堂宰辅的府邸。

各方蠢蠢欲动,都在思量储君人选会不会有变动,如果没有变动,辅政大臣又是那几位?

等了一日,在三月十一下午终于有旨意下来,十六日钟山春日祭祀,太子代。太傅贾儒、广平候杨亮洁为大祀使臣,随太子一同前往。

这一天晚上,多少人辗转反侧,不能成眠。这个时候,太子祡琪代天子主祀,这用意昭昭,看来皇帝这回是坚定了储君的地位。

而太傅贾儒和广平候杨亮洁在平叛中,有进退失据之嫌,但从这件事看来,他两人并没有失去官家的宠幸。

甘棠亦是不能成眠,却没有旁人的乐观。

大内皇宫在城东,钟山祭祀地点在城南。中间有好几十里,太子祡琪不仅仅是代天子主祭,还要诚敬严格地在斋所斋戒数日。

但要说柴信远有换储君,先支走祡琪,却又安排两个朝廷重量级的大臣陪祭,舅父杨洁亮前几日被剥夺了军权,到没有什么,但贾儒却是朝中第一重臣啊!

如有换储君之意,又把贾儒一起支走,又有些说不通。

眼下朝廷表面虽然一片平静,但底下却越是暗流汹涌,叫人心惊。

官家这个旨意,往好了说,有进一步肯定太子为嗣皇之意;往坏了说,却是将太子祡琪和贾儒、杨洁亮提起软禁在钟山祭坛。

甘棠被层层迷雾遮住了眼睛,并没有完全看透柴信远和权臣贾儒的博弈。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官家在前几日已经宣其弟福王柴明远回朝主政,封其为摄政王,并且对自己的身体有相当的自信,自己的身体能撑到柴明远回朝。

把太子和贾儒一起软禁在钟山,却是用太子来迷惑贾儒,好给自己多点时间好从容布局。

但柴信远万万想不到的是,贾儒根基已深,羽翼已丰,已成冲天之势,并不是柴信远能遏制的。

甘棠又把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又仔细回忆了一遍,经过柴与瑞等人的叛乱,太子祡琪在皇族之中,已经没有人有一搏之力,无人能与祡琪匹敌。

想到这里,甘棠又松了一口气。

没有势均力敌的对手也好,这样就算有点小的干戈,也能尘埃落定。省的京畿再一次动荡。

他是旁观者清,然身在局中之人,能有自知之明的有几人?

奉旨御前侍候的两人,今贾儒陪太子祭祀,现在只有开国公曹磊一人还在御前。

除了宫中几位亲信太监,外臣只有曹磊还在御前,其他人都没有见到圣驾。于是,众人都将视线落在开国公曹磊身上,想要从他口中探知管家的消息。

曹磊老老实实地将自己所知。某时某刻,官家进药;某时某刻官家进膳;仔细讲了个清楚。这个时候,他可不愿引起公愤。为自己埋下祸根。

从他的讲话中,倒是可以看出,官家的身体在渐渐好转。

三月十三这天,贾儒遣太监侍卫从中山祭坛会大内请安,皇帝使人传下口谕,“朕体稍愈”。

一时间,其他勋贵大臣不免吃味。

大伙儿每日在宫门前递牌子,候请圣安,官家却不闻不问,没个交代下来,贾儒只遣了随祭祀的太监侍卫,官家就能下口谕给他。

只是在太一宫侍候皇帝的大内总管高凤,却忐忑不安,惊骇不已。

因为十一这天,只有他和王春两人在官家近前侍候,他晓得十一吓得所有旨意,不仅给很多朝臣下了圣旨,还有一个是给在南洋就番的福王柴明远的。

是仅仅是传福王回京见架,还是其他,就不得而知了,已经过了两日,去给福王传旨的内持还有四个侍卫,不知到了哪里?

时间回到十一日傍晚,风停了下来,两人身形暴露在官道旁的密林边缘,可以清晰的看见,这两人身上都背负着兵器,其中一人背负着长弓,另一人背后背着军弩。

两人身上穿的都是单衣,只从那看来灵敏的身手上看来,有些像是山野间的猎户。

他们自然不是猎户。

山谷之中零零碎碎的遗留场景,是由于都城前几天叛乱后,兵祸之后所留,其中背弩的人往前方走去,另一人则向密林里打着暗号后,自己也隐藏起来。

山间又恢复了平静,待到前方那人上了前面的一个土坡,透过晚霞朝建康方向望过去,迅速打了一个手势,这边草丛中的人陡然听到了什么。

远处传来杂乱的马蹄声,不久之后,远方五人一人双马,出现在山谷的谷口。

等到五人十马从面前冲过近五十步的距离,持弓之人从草丛中立起身来,‘嘭’的一声,弓玄响动的同时,一根箭矢斜斜的刺进最后一名骑士的后背,另一支箭矢化作黑影划过------这是他看见的最后画面。

两侧树林中十几道身影急冲而出,一面奔跑,一面张弓。另一个骑士刚驱马要过倒地的同伴,这随后的一箭却在他的身上带出一片血花。

片刻,前方的树林之中也陡然传来呼喊声响,呐喊之声陡然飚到最高,十几人从前方土丘后面涌出来。

剩余的三名骑士霎时间有些慌乱,其中一人擎出长柄马刀,另一边一个双手持刀之人,左右附着中间之人向林间遁去。

对于半路上遇到几十个高手的截杀,基本上还是出乎三人的预料之外的,危及时,使绣刀的骑士从马上腾空而起,半空中几次腾挪,一头撞如前面伏击的人群之中,‘呯’的一声几乎在晚霞中都溅出了火花来,一道刀光几乎刮过他的耳际,头上的侍卫软兜飞出,露出满头秀发来,却原来是龙骧卫的林羽。

左手绣刀划过对方一人的脖颈,带出一大片血雨,右手绣刀和对方一名使重剑的高手兵器撞在一起,林羽的虎口登时被震裂,半空中又一次奋力挥刀,跃起的身影,遮蔽了后方的日光。

被劈中脖颈的敌人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慢慢的摔倒在地。

视野余光中,一起来的同伴在往深林急退中和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快速的连续对了四五招,发现对方竟然使的是大泼墨剑法,贾蔷!同伴在对方快如闪电的攻击下,双臂几乎被同时卸了下来,然后是头颅。

那书生身上,竟然连一滴血都没有染上,耳中就听‘轰’的一声,自己的后脑被敌人一拳击中,在最后的一点意识中,袭击自己的原来是太傅贾儒的人,因为大泼墨剑法正是江南贾家的不传之谜。

城南五十里,某处宅院。

这是出两进的小院,因远离建康的一偏僻处,所以分外肃静。

外表看来,这里同寻常的民宅无二,谁也不会想到,这宅子的地下,有好几处地道,不说四通八达,也通过好几个方向。

御前传旨的太监段桂,此刻口中塞了核桃,双手背缚地倒在其中一间密室中。

密室里,是一股尿膻味。

他已经被丢在此处一天一夜,米水未进,旁的还好,这膀胱憋了一晚上,到今天就有些忍不住,尿在裤裆里。

身下湿乎乎的,贴在身上,让人觉得阴冷。不过身下再冷,也比不过心冷。

段桂晓得,自己的小命就要完了。

自己虽然是低贱的太监,却是传旨的天使,对方毫无顾忌,击杀了护卫自己的内宫侍卫,将自己劫掠而来,已经犯下欺君大罪。这般放肆,连皇帝都不放在眼中,自己哪里还有生路?

段桂已经绝望,最不放心的是还在宫里的师傅王春,官家是念旧情之人,只要他在一日,师傅的性命就能留一日,但是皇上这回,怕是真要不行了。

对于亲人的牵挂与死亡的恐惧,使得段桂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不知道,在他的头顶,正有一双眼睛盯着他。

见他眼泪鼻涕都下来,那人满意的点点头,推上了探察的风眼,去了隔壁的房间。

隔壁房间,悠悠然喝茶的人,竟然是本应当在钟山祭坛斋所斋戒的太傅贾儒。

“太傅,那小子熬得差不多了。”进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贾儒心腹幕僚张恭。

贾儒搁下茶杯,道:“很好,给他送些吃的,而后让他执笔。若他不听话,就同他提提王春。”说话间,望向窗下案几上的黄绫包裹。那是段桂这次从御前带出来的。见到它那刻起,张恭也是惴惴不安。

他帮贾儒做事,是为尽一个谋臣的责任,但到如今,贾儒为了权利越陷越深,已经涉及谋反,见到这么多这个当代权臣的阴私,就怕不得善终。

他并不是傻子,只是泥足深陷,到明白过来,已经抽身不得,只能竭尽全力,赌一赌宾主情分,博一线生机。

第五十四章 谋取

建康皇宫,太一殿。

“奸佞!”柴信远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药碗掷出。他瞪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瞧那模样,像是要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了去,皇帝卧床数日,积弱不堪,但是在盛怒点下。掷碗的力量惊人。

药碗砸到跪地那人的额头上,立时砸得头破血流,加上碗中汤汁溅了他满脸,沥沥拉拉地落到他前衣襟上。模样甚是狼狈。

然而,那人仍是直直地跪在地上,动也不动,望向皇帝的眼神,充满矛盾。

“官家”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除了贾太尉,还有谁堪当储君摄政,官家不是也晓得这些。这两年才对他多加器重么!”

“不忠不义的东西。”他气得浑身抖,哆嗦着嘴唇。一字一顿道。

“臣辜负了陛下的信任。确实罪该万死,臣也可独善其身作壁上观。只是,待北燕南侵,流的还不是我们汉人的血”那人叩道。

柴信远怒极,瞪眼道:“朕将龙骧卫交给你这逆贼,是让你掣肘联的吗?

地上那人他额头鲜血直流,刺眼的鲜血与他脸上的药汁,使得他看起来跟地域修罗一般。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大内总管高凤。

他的右手边,放着一个黄绫包。里面是柴信远十一日下的圣旨,这旨意是的给远在南洋福王柴明远的。

这个时候,这个旨意若是传到南洋。朝廷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柴明远一向和甘、谢两家交好。

关键是,在宫里的内援是王春,和太傅贾儒私下里势成水火。

即便官家另有安排,只要柴明远回京,那就是大夏朝廷的一场惊天风波,就怕朝中柴信远用的老臣,大部都会被清洗。

大夏是帝王和士大夫共治天下,朝中众臣就是遭到清洗,也不过是到偏远州县,任一方牧守,而自己却不过是个阉人,高凤不能冒这个险。

高凤不知道为何官家改变了主意,或者是因为平叛时,贾儒哪个哪里露出让他无法接受的把柄?还是自己以前和贾儒内外勾连,让他瞧出某些破绽。

“官家就算您改了主意,这京城之中,宋太师与甘甫已死,谁又能与太傅匹敌?”

带着几分恳切道:“贾太傅这些年主政能力卓越。这江南半壁,不论是世家大族还是群苦百姓,都能各就其位,贾太尉定会使得百姓安居乐业,大夏江山稳固,国诈绵长!”

龙骧卫经过景宗失国打击,多年沉寂,即便而后由自己收拢,人手也是有限,这也是为何柴信远能放心将它交给高凤的原因。

没想到,就是这个他已经不放在心上的皇家秘密势力,如今却束住帝王的手脚。

即便晓得高凤说得有道理,柴信远还是无法接受这个自己一直信任之人的背叛。

他只觉得眼前户阵阵发黑,嗓子眼腥咸,胸前的伤口传来钻心得疼痛,强忍了才没有晕到在塌上:“你真当联杀不得你?”

高凤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柴信远冷笑几声,看着他说不出话。他虽病着,人却不糊涂。

贾儒和高凤专断妄为,劫回圣旨,已是死罪。

到了这个时候,高凤却只有担忧,没有计谋成功的得意。

事情一天天的拖下去,每个时辰都能产生意想不到的变故。

想到此处,柴信远直觉得心中一揪。喘不过去,木然问道:“还有谁是你们的人,石重?张世杰?杨洁亮?”

他死死地盯着高凤,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高凤。

看着高凤没有否认之意。他眼睛一黑,人已径直直地倒了下去。

高凤见状,立时起身向前,扶住柴信远。

高凤扶住双眼紧闭的柴信远,轻轻将他放到在坑上。

若是有其他选择,他也不想走这一步。

随着这几日皇帝的时而昏迷,外边已经是悄然巨变。

就在大家还在揣测朝廷政局的走向时。龙骧卫已经将皇宫里包围起来。

就算偶尔有人注意到这点,也当是奉旨宿卫。只有很少几人晓得,皇帝压根就没有下过这样的旨意。

如今,就算不成定局,也成死局。

柴信远只是一时昏厥,不一会儿他就已经醒转过来。

这四、五日。每次醒来,他都陷入矛盾中。

他恨贾儒这些年的蒙骗,不想让其在自己龙御归天后掌握朝政,但是现下想要寻其他能托孤人选谈何容易?

到了现下,却是他自己已无力掌控。

皇宫内政事堂。

自回到这里,贾儒一直在沉默,高凤来到这里,他已经沉默了一个多时辰了。

这一日,高凤又是跪、又是流血,加上忙了几日,今日到现在米水未进。此亥坐在椅子上,憔悴不堪。

只是他想着心事,连肚子里饥饿都理会不得。虽说心下着急,但是有些事,即便是亲兄弟,也不能代为决断,高凤只有等。

若是此时,有外人进了屋子。定要觉得诧异,因为屋子里除了贾儒外就是御前的两个宫中最有权势的太监。

高凤是习武之人能熬得住,王春却是有些熬不住了。

他奉命前往禁军大营。至今已经出来一个多时辰。

若是皇上用了药睡了还好,等这位爷想出法子,说不定他回去还能糊弄过去;若是皇上没有睡,出来一个多时辰,还没有回太一宫,就有些说不过去。

他肚子又饿,心中又急,却不敢催促贾儒,直能猛给高凤打眼色。

高凤扫了眼地上的座钟。道:“太傅,陛下若是等消息不至,说不定会再派人手出来。”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看着高凤道:“事到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怕是,这回要赌一把,事情要哀求道杨洁亮头上。”

高凤起身道:“太傅为难处。某都晓得。某今天就陪太傅赌一把,有事儿太傅尽管吩咐,愿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贾儒哥看着他,目光渐渐转为刚毅。

屋子里一片寂静,过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才听到贾儒沉声道:“既是如此,就请王总管亲自去请广平候到禁军大营,将禁军兵权收归手中!”

王春闻言,不冉瞪大了眼睛。

若是掌握了禁军兵事,那可走了不得。

可是禁军主将虽以更换,但还没有交接完毕,大部分实权还掌握在承德郡王狄新手里。又岂是一个原来名不副实的禁军都统制所能掌控的。这个险冒的实在是太大了一点。王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贾儒道:“这两年圣上拟旨,不都是段桂书写的吗?让段桂执笔,腻份旨意,宣承德郡王进宫班房值夜,就说等陛下龙体安康之后,再回府。”

王春眼睛一亮道:“某定不负大人所托。”王春压抑住自己的激动,掷地有声。

这接手禁军大营,岂又是上嘴皮碰下嘴皮那么简单?即便他们手中有皇牌,还有自己这个大内总管太监陪同,也是前途叵测。

换做其他人,不熟悉柴信远笔迹的,许是还可能生事,现在由段桂执笔,就顺理成章很多。

高凤却是镇定许多,手捧刚刚成就的黄绫包裹,交于王春之手。王春接过圣旨和何裘一起出门,上马向广平候杨洁亮府门而行。

过不多时,王春和龙骧卫统领何裘带领二十多个手下高手,随扈在杨洁亮周围,骑马向禁军大营奔去。

此刻,已经是亥正(晚上十点)时分。

因为乌云遮月,视物艰难。

即便打头的侍卫举着风灯,也不过是照亮眼前一点。

如此艰难赶路,等到众人赶到城南的禁军果勇大营时,已经是丑初(凌晨一点)。

杨洁亮策马站在大营前,眯了眯眼睛,稍加思量,而后道:“叫门。”

皇宫,太一殿外。

“高凤!你这个阉奴,敢阻拦本宫见陛下?”

皇后谢道清惊怒交加的看着高凤,厉声骂道。

高凤躬身赔笑道:“皇后娘娘错怪奴婢了,奴婢就算有一万颗脑袋,都承担不起这等大罪啊!陛下心口不适,正请了太医院院判在里面用针。王院判针法比不上张三丰张真人,所以里面一个人也不许留,怕打扰了他施针。且再三交待,心房不比旁处,中间万万不敢被打扰。娘娘若见罪,还请等王院判施完针,奴婢就是死也放心了。”

皇后闻言,气的没法子,可也真不敢强闯了,只能咬牙问道:“什么时候才能施针完?”

高凤摇头道:“这奴婢就说不准了,若是张真人在,顶多也就一个时辰。可王院判医术差不少,怕是要等许久。里面甚至还专门备下了给王院判补充体力的参茶……”

皇后闻言,脑袋一阵眩晕,颤声道:“高凤,你听着,本宫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明陛下,本宫要尽快见陛下!若是迟了,你这狗奴才,担待不起!”

高凤道:“娘娘还是在等等吧,官家现在正是要紧时刻,决不能打扰,要不这样,娘娘先回寝宫休息,等官家医治完,奴婢亲自给娘娘赔罪,并请娘娘进殿探视。”

皇后见实在说不动高凤,又咬牙道:“王春何在,让他立刻来见本宫!”

高凤摇了摇头,目光饱含深意的看着谢皇后道:“王公公啊,他和何裘奉旨去了禁军大营,何裘将军手里掌着龙骧卫大半,管着宫内外的勾当,娘娘,那三千龙骧卫可是天下强兵……”

谢皇后闻言,先是面色大变,随即将信将疑道:“这个时候去禁军大营干什么?有什么不妥?”

御林军前将军柴桂叛变谋逆打伤柴信远后,他连御林军统将们都不再信任。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龙骧卫了。

要紧时刻,作为龙骧卫统领的何裘却不在宫中,不得不让她惊疑。

听闻皇后发问后,高凤呵呵笑道:“当初官家将龙骧卫交付给我手中,现在谁让何裘不在,可不是还有奴婢吗!皇后尽管放心,有我在,必能保的皇宫安全。”

皇后闻言,长舒了口气道:“既然这样,那就把太子叫出来,在里边怕是要打扰官家修养,让他和我回养心殿。”

高凤苦着一张脸道:“皇后娘娘,你就饶了奴婢吧,从官家回宫,官家就有口谕,在官家龙愈之前,太子不得离开官家左右,这娘娘是知道的呀!”

“宋旦,你在这看着,官家一有动静,随时告诉我。”说完转身向养心殿走去,一群内持宫女随后而去,只有谢皇后身边的大太监宋旦一人留在了太一宫门前。

高凤等凤撵远去,三角眼中,眼神中多了抹哀意,抬头看向天上的皎月,理了理身上的大红宫袍后,迤迤而入。

第五十五章崩!

柴信远倚在坑头坐着,手边的小几上,摆着青花小碗,里面是凉透的药汁。

他瞪着眼睛,使劲地望着地上的座钟,却是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

“来人”他想要大声,但是出的不过是“呃呃”的动静。

还好值夜小太监机灵,听到动静。躬身上前,道:“官家。”

柴信远用了不少力气,抬起了胳膊,指着那窗下方桌上的座。

小太监顺着的胳膊望去,将方桌的胆瓶、珊瑚桌屏都过了一遍。最后确定到座钟上,小心地回道:“官家,卯初二刻(凌晨五点半)了。”

柴信远直直地望向那座钟,似是不敢相信。

这小太监是高凤的徒孙常青。也是个机灵的。见柴信远如此,他就掂掂地退身到窗前,抱了那座钟到炕边,双手高举着,送到柴信远眼前。

这么近的距离,即便柴信远老眼昏花,也看得清清楚楚,确是卯初。

他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睛越来越红。

此时此刻,若是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那他就白当这十几年的皇帝。

他咽了口吐沫,润了润自己肿着几乎不能声的喉咙,慢慢地问道:“都哪些大臣在政事堂轮值?

常青听了这话,愣了一下。

常青斟酌着回道:“今日白天是开国公,晚上换了贾太尉轮值。”

直到此时,柴信远才明白高凤哪个阉人,为何要阻挠自己做其他安排。却原来贾儒早已抗旨回京。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皇族勋贵、满朝大臣,都被隔绝在宫墙之外,内持守卫宫墙之内,御林军设守宫墙之内。由内持隔绝消息,宫内宫外形成了两个世界。

要是事情拖延下去,最需防备的就不是由谁掌握扶政之权。若是他再“不甘”下去,柴家六百年的江山危矣。

在这之前,柴信远原以想了好几个法子。叫宋慈、贾儒权臣反目。谢、陆、郑、石世家相抗。夺取大部分勋贵将门兵权。帝王的骄傲,使得他容不下背叛,即便是他的最信赖之人,他的骄傲也不能容忍。

然后,此刻,他的心情也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信错了人,将京畿中最里层的人马交到了高凤手中。

他既野心不为贪擎天拥立之功,背弃了自己十几年的信任;难保不会丧心病狂。再生出其他什么心思。

柴信远再也支撑不住,眼睛一闭。失去了意识。

清晨的禁军果勇大营,校场上传来兵丁操练的声音。

天上碧蓝如洗。东方金轮初升,红光万丈。

早春时节,这样的好天气,使得操练的士兵心情也好些,大家喊号子的声音都亮堂了不少。

一切似乎都同往日一样,没有什么不同。只有几个心细的将领,发现统制与副统制今儿都没露面。

不过,也没人多想,谁都晓得这几日新旧统制上任交接。

新上任的统制是大帅狄新之子狄博,听说承德公世子年方十六岁,还是官家预设的驸马都尉,这岂不是又一个靠裙带关系升上来的?想是平素在城里是享受惯了的,初到兵营早上起不来也是情有可原。统制不露面。副统制柳宗怕是为了避上司锋芒,自然要避讳些。

他们却不知道,除了果勇营都统甘观和扬威统制吕大中由于路途遥远,没能及时回京就任以外,其他几位统制,副统制,都在果勇营的官署中。

说是官署,不过是果勇营西北处的五间营房。

禁军编制,每营设有统制一,副统制二。

这果勇营大营营地,总计当有四位统制,八位副统制。

然而,此刻,在杨洁亮面前。只有两位统制与六位位副统制,另外两位副统制,早已变成尸体,扶尸在地。

他们的死,并非“师出无名。”而是背负着“勾结内臣,用心叵测。的罪名被斩杀。

其他人。则是“奉命”留守果勇大营,以待“皇命”

没想到,这一待就是一昼夜。

直到十三日丑正(凌晨两点)才有内侍来大营传旨,着杨洁亮、韩重、狄博皇宫大内见驾。

这一昼夜,韩重一句话都没有同杨洁亮说。

那晚,他是在被窝中,被杨洁亮和高凤叫起的。

就在他迷迷糊糊间,手中被塞了钢刀,而后在杨洁亮的“助力”下,斩杀了立威营副统制。

这个副统制出身皇族柴氏权贵,早年在福王府中做常使。向来为福王所倚重。称得上是福王安插在禁军中的心腹。

韩重当时还懵懂,真以为杨洁亮是“奉旨”行事。等到过后。发现杨洁亮已经掌控禁军四座大营,他才反应情形不对。

可是连后悔药都没地方买去,他犯下如此祸事,就算到御前,也摘不干净。

他做御林军总兵这些年,一直小心翼翼,生怕背负半点是非,实不明白为何平素稳重、为善的杨洁亮会算计自己。

不知道杨洁亮是不是觉得理亏。也是一路缄默,没有主动说什么。

等他们四人来到皇宫太一殿门外时。这边已是灯火透明。不止曹磊、石重、狄新、陆道之等人都在,连几个远支皇族也都在。除了皇族与朝廷重臣以外,等着候见的唯一的例外,就是新任侍卫首领何裘。

少一时,就有内侍出来传旨。传众人觐见。

因柴信远所在内室地方有限,所以只有几位政事堂重臣和将门勋贵被传至御榻前,其他大臣和皇族远支,则是跪在帘外。

柴信远侧过脸来,视线直直地落在何裘身上。虽俯身在地。似乎也察觉到官家的视线。他的身子一僵,没有抬头,只是将脖子压得更低,将额头磕到金砖上。

柴信远长吁了口气,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他的视线移开,在每个大臣身上扫过。这都是他曾经信任的臣子,他曾引以为傲的心腹。

韩重的发髻乌黑,看来是染了头。前些年,他曾进贡过染剂。柴信远没有用。只希望他像爱惜自己头发那样,爱惜自己的羽毛,安安分分的做个闲散勋贵,不然就他那个心智,一旦卷入朝廷权利争斗中,就怕别贾儒等嚼的骨头都不剩。

国舅谢言的身子佝偻着,同韩重相比,他反而是显老的厉害。这个妻舅,二十出头就有白。都说无欲则网,他因姐姐谢道清太过强势,打小就心里压力过重,由于是皇后外族注定与权利无缘,本当过得自在些。但是身为江南第一世家家主,又有那么多强悍的兄弟,使得他不得不竭思苦想、步步为营,只为自保。

石重性子太阴渠,行事又太偏激。处处以家族利益为中心。风从那边来,就像那边到,是个从不吃亏的主。

柴信远的眼神一暗。又转向韩重身边的呼延豹。

这个将门勋贵,完全失去了祖宗的荣光,外粗内巧,大智若愚。也是从属之流,没有在风口浪尖上有个显赫的功绩,不管是谁上台,当不会太难为与他。

柴信远的目光不知飘向何处,声音沉稳而清晰:“皇太子祡琪人品贵重。深肖联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联登基。即皇帝位!”

“太傅贾儒,远见超凡,有管乐之才,封泗水郡王。进摄政位。开国公曹磊、左丞相王鸣之、广平候杨洁亮、吏部尚书石重辅之。”

这一句话,如霹雳一般,将众位大臣和勋贵们给震住了。

即便无人敢在御前喧哗,但是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满脸的不可思议。

柴信远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地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一会儿功夫,众人都退到太一殿外。

没有人吱声,大家都沉默着。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皇上的意思,是当着他们的面立储?可是储君何在?

若是遗命的话,那他们现下是不是就该准备着拥立太子祡琪登基。给祡琪叩头以风君臣:若不是遗命的话,他们还得继续守在这里,尽臣子之责,给官家送终。

趁着众人没留意,杨洁亮凑到何裘跟前,低声问道:“贾太尉怎么不在?”

“贾太尉和太子在内室。”轻声回道。

殿内,等众人都退出后,贾儒搀扶着储君祡琪从屏风后转出,双膝跪下,轻声道:“陛下能遵从先前的约定,臣定当辅佐太子登位,率领众臣内修政治,外御强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个时候一旁的太子祡琪,却趴到柴信远的身边说道:“官家爹爹,舅舅带我和那些大臣躲猫猫,可是舅舅叫人捂住我的嘴干什么?我很乖得,躲猫猫是不会出声的。”

柴信远心如刀绞,老泪纵横。

这怕是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亲情留下泪水。

一个时辰之后大夏肃宗皇帝柴信远已成不渐之势,贾儒与众人商议,请示皇后谢道清后,将其移到太和殿正寝。

御前只留贾儒和皇后谢道清与几名太医时候。其他人都在殿外候旨。除贾儒少数几人外,众人都被“寿终正寝”四个字,压得心里沉甸甸的,只在寝殿外凝望。

从寅时到天亮,从天亮到巳初(早上九点),短短几个时辰,对于众人来说,却像熬了几天。

终于来了。

除了太子祡琪三次进寝殿问安之外,再也无人得到宣召。

除了进寝殿问安外,其他时间。太子随同众人一样,都在寝殿外候见。

说得好听是候见,大家伙心知肚明,不过是等着皇父宾天。

皇帝已陷入昏迷,太医每隔半个时辰。给寝殿请一次脉。

戌初(晚上九点),一代帝王,大夏皇帝柴信远,崩!!!

第五十六章 归途

燕国大都,洛阳。

和谈双方的诚意还是有的,至少暂时是有的罢兵言和的大前提,第一天就达成了共识。

不过在一些附加条件上,双方却始终僵持不下。

譬如大夏希望双方能够互换战俘,并释放被扣押的民众。

然而被大夏俘获的燕国俘虏大多是汉人,在俘虏的鉴定上就很难达成一致。

这所谓的互换,不过是说出来好听罢了,其实就是想让燕国单方面,释放所有的汉人奴隶。

在奴隶的鉴定上,王鸣之提出,一切以自愿原则,个人自愿留在燕国的,大夏不在强求归夏,愿意归夏的燕国不得阻拦。

这自然是燕国人无法接受的。

再譬如燕国希望在燕夏边境,建立几个双方互市的场所。

互市本来倒没什么,但燕国人除了要求大夏不得限制铁器输入之外,还要求大夏官方出面,以珠宝黄金古玩字画每年向燕国输送粮食五百万但,对辽东的一些特产采取溢价收购,以保证双方能够达成贸易平衡。

这就实在太过分了。

虽说是缓兵之计,但如此岂不是变成了资敌,缩短燕国南侵的准备时间,这如何能够让王鸣之接受得了?就是副使吴林也不敢轻易答应。

另外还有诸如双方疆界的划定,彼此的官方称呼、往来礼数,燕夏关系等等……

总之在相同的大方针之下,双方的分歧点却也不在少数。

夏国这边儿,左右是想拖时间,而燕国这边同样如此。

所以两下里都不怎么着急,这一点点拉锯似的来回磨,几天下来,也不见有半点进展。

估计三月里能谈出个大概脉络,就算是蛮不错了。

和谈在几紧张又枯燥中缓慢的进行。

王鸣之和吴林等一些文臣和谈代表倒无所谓,除了伙食上有些不习惯之外,每日里和对方麽嘴皮子,却好过在建康和对头们勾心斗角。

可随行的护卫,却颇有些不安分的主儿。

前阵子总有不开眼的燕国武士上门闹事,隔三差五的就有热闹瞧,倒还不觉得如何。

可打从初五开始,一切变得风平浪静,甚至有不少燕国人宁可绕远路,也不愿经过驿馆大门。

这一闲下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又搭着前几日,那赫舍里的老婆嗓音高亢,先在门前骂的众人一肚子闷气,后又在丹巴寝室中叫的众人满脑子邪火。

本就已经做了个月余光棍,这火气一上来,哪里还按捺的住?

于是这几日先是拖丹巴出面,想请假外出‘闲逛’一番,被王鸣之压下来之后,又试图怂恿他弄几个妇人进来清扫。

说是帮着洗衣做饭,可王鸣之随口一试探,那‘盘好条顺’、‘胸耸臀硕’的要求,就足足灌了满耳朵。

说白了,还不就是下半身那点事儿。

这身处嫌疑之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王鸣之一口回绝。

可丹巴也不是那不通人情的,再者说了,他自己也没能以身作则,就更不好严词拒绝了。

因此这日经过仔细考量,就琢磨着同王鸣之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向女真人讨几个朝鲜女人回来,之所以指定要朝鲜人,自然是不想叫王鸣之为难。

王鸣之不知道的是,他在异国为大夏争取些许利益,而后院已经是烈火涛涛。

这次和谈拖拖拉拉就到了三月里,直到杨挥秘密把南夏内乱消息传递到王鸣之手中,和谈速度突然快了起来,大夏对一些不是关键问题的退让,使最终协议得到快速签订。

时光流逝,转眼到了三月底,断断续续几经波折的和谈,终于走到了尾声。和谈最终协议虽然没有达到王鸣之的预期,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黄帝历四三二二年,南夏咸亨元年四月七日。

大燕皇帝赫连牧野帅众效祭,并与王鸣之歃血为盟,约为秦晋之好,双方签订合约,两国以长江黄河中间线为界划定边界,燕国在黄河以南,大夏在长江以北,双方设兵总数不得超过十万,边界线五十里内不得设兵,大夏助燕粮五十万但救助燕国灾民。

虽然这是一张从签订之日起,就注定要被双方撕毁的契约,但至少王鸣之等人的洛阳之行,算是圆满结束了。

四月九日,南夏使团正式踏上归途。

甘棠躺在炕上,睁着眼睛,许久不能入眠。圣驾太一宫,龙体如何不是他这个臣子能晓得的。

就在这几日了吗?

甘棠闭上眼睛,心中担心的是宫中是否异变,这个风雨飘摇的大夏王朝,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迷迷糊糊中,就听到远处隐隐的传来钟声。

甘棠心下一激灵,从炕上坐了起来。

他伸手撩开幔帐,钟声越发清晰。

少一时,像是其他寺院道观有所想和。

甘棠起身下炕,从衣服架上随后摸了件衣服,披在身上。

他走到屋外,在寂静的夜里,悠扬的钟声分外清晰。除了钟声。还有络绎起伏的大吠声。

甘棠的心绷得紧紧的,钟声长鸣,国丧日始。

夜半风疾,甘棠却丝毫不觉寒意。他的思绪都飞到了皇宫,这时,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伴着远处而来昏黄的灯光,门外响起敲门声:“哪位姑娘值夜,快开门。”

院子里也不能不留人侍候,要不然上房主子喊人,还得去后院排房叫人不成?因此,每天晚上,由一个大丫鬟带着一个小丫鬟轮值。值班的灯火,是彻夜不灭的。

所以,听到敲门声,便有人在屋子里‘呦’一声,随后就见一个丫头挑了帘子出来,几步奔到门边,隔着门问道:“王嬷嬷?”

“是我,姑娘快开门!二总管有急事请老爷!”那人带着几分焦急回道。

丫鬟乐青将门栓打开,道:“掩门轻声,王爷这两日乏呢!没休息好!”

今天是十三,天上月亮将满,射一地清辉。

乐青背着上房。没有看到;王嬷嬷却是正对着上房,一眼就看见在廊下站着的人。她唬了一跳。还没来不及反应,上房的灯亮了。

这下子,窗里的灯光,天上的月亮,使得王嬷嬷认出甘棠来。

“王爷,二管家有急事请老爷,在二门候着。”王嬷嬷上前两步,躬身道。

甘棠点点头道:“我晓得了,你先回去。我更衣后过去。”

远处的钟声还在敲着,杨璐带着几个丫鬟从后院出来,其脸色变得刷白,到甘棠面前道:“棠儿?”

甘棠深施一礼轻声道:“母亲不用担心,不论如何,和咱们都没有关系!”

“可是你舅舅!------”杨璐一肚子话要相问,但是又怕甘棠着急,话说一半又咽了回去。

母亲那就更不用担心了,舅舅手握军权,无论谁掌权,都不能忽视舅舅力量,舅舅是聪明人,只要静观其变即可。

“阿弥陀佛!这我就安心了。”

有一句话他道没有明说,就怕舅舅利欲熏心,陷进去。

这时西院的二叔公甘申和二叔甘巢穿着朝服,一前一后来到甘棠母子二人身边。

母子二人急忙向老人家行礼。

甘申由于这些年一直病魔缠身,四品朝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想要说出几句安慰的话,却是不断的咳嗽,好半天才顺过气来。

“官家驾崩,棠儿还在丁忧,一般如无恩旨,是不能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只需以义孙名义在送葬时随琯入皇陵即可,此事不要过于担心,我们甘家有二十多人在朝为官,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有何消息,我会及时给家里送来。”

前院,前厅。

就在甘棠送二叔公过来这功夫,郑梦云与尹沐曦母子也听到钟声,赶了过来。

“我刚才出去看了下,胡同口有兵丁把手,内城戒严了”。尹沐曦噘着小嘴埋怨道,脸上带着些许不满。

“邵寰,出去问一下,何处的兵马,可问仔细了?”甘棠挑眉道。

“我刚刚去问的,是禁军扬威营的兵马。那个领头的早先是舅老爷家的家将,还晓得咱们府。听道我是襄阳王府相问,他就多说了几句。他也不晓得缘由,只晓得出动了不少人,将内城的官邸都宿卫起来。”邵寰回道。

甘棠听了,心中冷笑。

名为“宿卫。”实是“防范。”怕宗室与权贵在这个时候闹事。

甘棠对邵寰道:“从即日起,大门紧闭,除西院两位老爷上下朝和采买之外,任何人不得出府。”

邵寰抱拳应下。

三月二十二日,宫内太后懿旨传入甘府,招襄阳王甘棠,入宫参加大行皇帝入殓仪式。

第五十七章 变法

秦淮河两岸是建康的南闹市区,别的不说,单是两岸的近百妓馆,每天夜中都能招来数千名寻芳之客。更别提附近林立的酒楼、店铺。

街市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人如潮涌,声如鼎沸。悠悠乐声自小甜水巷中飘出,丝竹如缕,不绝于耳。转头向巷内看了一看,就见着一盏盏灯笼高挂,门头下,人影憧憧。就在这一瞥之间,就不断有人擦身而过,急急的走进巷中。

不少嫖客们都是租了马赶过来的,而初更时分,总是来的人多,去的人少,这让甘虎、甘硕租马变得方便了许多。

骑在马上,兄弟两人有一搭没一搭与租马人说着闲话,一边看着周围热闹非凡的街市。吃饭的,逛街的,做小买卖的,满眼皆是人群。

即便这些天来天天晚上都能看到,但每一次看到京城丰富多彩的夜生活,甘硕心中总忍不住一阵感慨。

兄弟二人是半年前入太学读书的,今日刚刚经过外舍生大考,半年来第一次回府,半年的太学生活,繁重而充实,穿过秦淮河的繁华,兄弟两进入乌衣巷,先到西府拜见亲长,与晚间入东府。

即便是千年之后,夜色能比得上此时建康城的的,也不过是一些一线的大城市,或是普通城市市中心最为繁华的几条街道。

甘棠抬起头。天顶上,已经看厌了的天狼星还在闪烁着,只是被周围的灯火压得若隐若现。而其他的星辰,自然比天狼星还不如,完全消失无踪。

天文地理都是连在一起说的,依照此时的理论,天上星辰的分野都对应着地上的九州。想学习天文,必须了解地理。可甘棠地理学的水平极为出色,但天文学却是连星星的名字都说不清。

这主要还是甘棠受到后世的影响太深了,看到天狼星就想到大犬座,看到边上的猎户座,却想不起来那颗红色的亮星究竟是参宿二还是参宿四。仅仅是隐约记得,猎户座中央三颗星组成的腰带,被称为福禄寿三星而已。

若是能把中国的星图传到西方,用三垣二十八宿取代古希腊四十八星座就好了。甘棠抬头望着被灯火遮掩住的无尽苍穹,这样想着。

肃宗帝驾崩,新皇祡琪即位,改年号“咸亨”尊谢道清为太后,协助咸亨帝处理朝政,朝廷一切折子交由政事堂批阅后入大内交太后监阅用玺。这是朝堂各方都能相对接受的结果。

可甘棠也明白,谎言重复千遍也许成不了真理,但重复个三五遍就能给人洗脑了,关键是看谁在说。他这可是经验之谈,无论前世今生,皆是有过。若是谢道清身边的人异口同声都这么说,就别想大夏掌权者们能洞烛千里,明察秋毫。一旦太后娘娘真的信了,王鸣之这次的上书的结果就决没有好下场,自己也要跟着受牵连。

上书之前,甘棠并不赞成,但王鸣之书生意气,总是抱有一些侥幸。但王丞相却认为,只要太后耳边的大合唱中有了一点杂音,那就完全不同了。

王鸣之是先皇亲自提拔起来的,又得到太后的信任,他的《摊丁入亩》比王安石的《一条鞭法》更加激进。

士伸勋贵与平民百姓一起纳粮,世人每人保留五亩耕田底线,在底线之内的不再纳粮,五至十亩纳粮一成,十至五十亩纳粮两成,五十亩至两百亩纳粮三成,两百亩以上纳粮四成。倒有些后世的所得税的意思。

此策好倒是好,但甘棠认为成功推行成功几率无线等于零。

但王鸣之虽然知道难以让朝廷接受,想试试各方的反应,但还是把折子先递到太后面前,太后也看好此策,能解决朝廷财政空虚和大夏愈演愈烈的土地兼并问题。才交给贾儒。

这首先从程序上,就触犯了贾儒等人的逆鳞。

从人性来讲,太后不可能不喜欢有人给贾儒等人上眼药,不论对错,只要有人站起来和掌权者打擂台,这个时候就会顺手给与支持。

人总是听到自己想听的,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如果政事堂一面倒的围绕贾儒转,有一个不同的声音出现,是太后想看到的。

受《华夏》报纸的影响,王鸣之在上折子之前,也是做了舆论上的准备,其首先在太学生中造势,又在《华夏周报》上发表文章,陈述土地兼并对国家的危害。

从这些天各派反应来看,反变法派虽然对《摊丁入亩》都是众口一词的反对。但实际上王鸣之的反对者们却是分作两类,一类是利益之争,一类则是理念之争,并不能混而一谈。

利益之争,来自于身家利益被侵害的阶层,主要是拥有大量土地的士大夫、官僚、大地主、勋贵和宗室们。他们手中都有大量的土地,不但影响现在的收入而且影响到他们继续对兼并土地,所以他们对《摊丁入亩》皆深恶痛绝。

而理念之争,就是那些真心认为与民争利是不对的儒生们。他们认为本朝太祖对读书人免除一部分土地的税负不可更改,与民争利有失朝廷体面,他们心中的民只代表有功名以上的士大夫。这类人人数不多,但各个都有甚有名望。都是其中一分子。

甘棠知道,在这个时期,这样的变法不可能成功,只是想知道这么多年《华夏周报》的舆论引导在太学生、士子读书人中的效果达到那种程度。

襄阳王府辑忠堂。

这天的晚饭,甘棠请来主持《华夏日报》的叔祖甘珂和家学教渝老翰林钱正及东西二府年龄相近的几个堂叔一起聚餐。

甘棠请了甘珂和钱正坐了首位,其他人左右按辈分排开,自己再末位相陪。

看着子孙们渐大,甘珂也是到了他们当差娶媳妇的年纪,甘珂的眼圈不由有些红了,拿着帕子擦了眼睛,对甘棠道:“棠哥儿,你祖父在世的时候,就唠叨着咱们甘家子孙们考功名、娶媳妇的事儿。如今总算是你们都大些了,大哥却是不在……”

甘棠见他感伤,自己心理也是更加难过。

钱正在旁,劝道:“是啊,老夫对曹国公是及其佩服的,甘硕这两年专心做学问,这一场下去,不知发挥如何,想来如能正常发挥进太学内舍不成问题。出来就相当是是举人了,往后进士及第也不是什么难事。在你们之中棠哥儿的学问最为扎实,要是下场,哪个三甲也是有可能的。”

甘棠接口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功名不过是锦上添花,面上图个好看。不必在于考的如何,主要是把学问做扎实了,以后入世就少走许多弯路。”

一席话,说得甘珂满面红光,点点头。道:“是了,棠哥儿向来勤勉,甘硕也是打小先生就夸的。”说着。看看长子甘硕,再看看甘家长房嫡孙,眼中也透出几分欢喜来。

旁边的甘虎只是越发低眉顺眼,低头不言声。

“虎叔和硕叔才多大点年纪,别人家像他们这个年纪,还是考童子试呢。下场只当是去见见世面,将平素先生教的八股文做了就是。等往后在同龄地伙伴中。这也是多个谈资不是。”甘棠见甘虎脸色不对,岔开话道。

待吃了晚饭,等众人散去,甘棠带着在太学就读的几位堂叔来到书房说话。

到了书房,甘棠指了指书房的椅子,甘棠请了甘虎。甘硕等人坐下,道:“我今日请叔叔们过来,也是有些话相问的。”

大家都集中了注意力,等着甘棠的下文。

“硕叔一心做学问,知道身边的事情少些,有些事情我一般是请虎叔办的。”

“我还在丁忧之中,你们虽以学业为主,我们这样的人家,朝廷政局的走向也要随时关注,从大了说关乎到国家的兴亡,从小了说关乎整个家族的兴衰。”

“最近王丞相倡导的变法,虽朝堂上支持不足三成,但我想听听几万太学生的态度。”

这番话,听得甘硕等都甚是动容。

甘虎听到甘棠说出这些,说道:“大家知道,我从小脑子笨,原本就没想在科举上有所成就,但棠哥儿还是通过关系让我进入太学外舍就读。就是随时掌握太学生的动向。”

甘棠点点头,道:“有些事,你们也到了该知道了得年纪。看着大夏这几年除了崇安王反叛,叛乱的影响只在京城周围,没有动摇朝廷的根本。其他的都是花团锦簇。”

“但光从表面就能让看的到,农村土地兼并严重,江南农户不想江北一样,不至于流离失所,能混的一份温饱,但从内心是对朝廷不满意居多,社会资源大多集中在向我们这样世家大族手中。对世人来说,分配极不合理。”

“其次,黄河以北国土尽失,大夏偏安江南一偶,长江以北黄河以南长期受到燕国的骚扰,我汉家儿女流离失所,形如猪狗,南北矛盾及其尖锐。等燕国赫连牧野整顿好内部,还会驱兵南下,国库空虚,平头百姓并没有从朝廷政策中得到相应的好处,又有几人为这个国家效死?”

“从深层次来说,自始皇帝统一六国,改封分为郡县制,两千年以来,到我大夏柴家皇族,把封建制发挥到了极致。这个以儒家忠孝,以德为体的政策已不能有让社会再有上升的空间。”

“俗话说月满则溢。这种制度就是没有燕国的威胁,也不能长久。大夏这个全身散发着富贵气息的老人,身边还卧有一个身强力壮的强盗。燕国的威胁不过是加速这种制度的灭亡吧了。”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两个出路,第一,由燕国灭亡大夏或某一野心之人将这大夏打碎,大家一起从平穷落后开始,又来一个轮回。第二种就更为艰难,那就是干脆把这个由始皇帝开创的制度彻底打碎,形成一个新的社会制度,这个难度是第一个的千万倍,但只要成功,其影响力并不输与始皇帝。”

“王丞相的变法,不过是在这个千疮百孔的旧袍子上修修补补,就是能够成功,也对整个社会起不了大的作用。何况其成功的几率无线等于零。”

“我想走第二条路,几年前我开办《华夏周报》就是在做思想引导,报纸在这方面比孔子当年带着弟子在列国游历讲学更加先进。这也是一种时代的进步。”

“朝堂官吏不过是浮在塔尖的脊兽吧了,真正势力庞大的是向太学一样的各地普通士子,我们只要得到这些人的支持,成功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而太学生又是这些人中的精英,我知道虎叔对于科举并不热衷,我还是让虎叔入太学,就是为了了解这些人的想法和动态。”

甘硕等人听了,一个个如烈火在心中燃烧,一时书房内鸦雀无声。

第五十八章 太学

外面夜色浓如墨,四月的夜晚一片清凉。

书房内虽烛火通明,一群少年都如外边的夜色般没有一点声音。

等大家基本消化完甘棠所言,坐在甘硕旁边的甘虎这才抬起头来,对甘棠说道:“内舍生中我不是太了解,但据说有个叫石醉的是太学内舍生的领袖。外舍生这边却是以卢梦雅为首,据我这半年观察,推崇《华轩周报》学说的大约有两成,赞成变法的连卢梦雅等人在内的倒是占了大部分。”

甘棠点了点头,道:“有两成就很不错了,毕竟太学绝大部分都是官宦子弟。等过几日带我去认识认识这个叫卢梦雅的太学领袖。”

“反对变法的也并不是铁板一块,一部分是真正反对变法的,还有一部分倒是赞成变法,但他们却不赞成王丞相式的变法,他们以教渝孔瑾为首,倡导恢复‘井田制’。两个派别虽然反对变法的理由不同,但针对的目标却是一样,故而同气连枝,一起唱响反变法的大合唱。”甘虎补充道。

听到这里甘棠几乎想笑,居然是井田制!

“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代了虽然复古制、从周礼,是每一个真正的儒门子弟毕生的心愿——所谓‘郁郁乎文哉,吾从周’。但时代毕竟不同了,上古时一里之地九百亩,是如‘井’字一般分割土地,按照公田有无,平均分给八户或九户人家。而以如今的形势,哪里有那么多地皮再划分给平民充作井田,能做到清查隐田,平均赋税已经很不错了。”

甘棠笑着说道。

“如孔瑾这般的理想主义者,看不透潜藏在暗流下的利益纷争,只知道为了自己的理念而冲杀在前。像他们这样的人物,往往名望甚高,又为人甚正,没人会怀疑他们是为自己的利益争斗,很容易就相信了他们的话。而利益阶层则是乘势而为,站在后面掀起冲击变法的一波波巨浪。”

“利益之争是没法调和的,他不可能指望贾儒、谢言、曹磊他们会为王鸣之变法说好话,因为这件事不可能给他们任何利益,只能损害他们的利益,反而会让王鸣之在士林中的地位更加稳固。相反地,孔瑾等人却能用道理加以说服。”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对于此,甘棠并不惊讶。孔瑾是儒学宗师,天文地理并有涉猎,但不代表他精于财计和治国。就像孔瑾和其众弟子们还正儿八经的讨论要如何恢复周时的井田制,以抑制如今愈演愈烈的土地兼并,而还有相当一些儒学大师,虽然与孔瑾学派有别,观点相异,但也是一般的把周制顶礼膜拜,同样想着要恢复井田。

甘棠调侃道:“他们这些人,不过是读书烧坏了脑子,完全脱离现实。但他们是君子。所以可以让王丞相用事实去和他们讲明白,争取一下。这时候王丞相需要这样的盟友,我们也需要。”

就在王鸣之提出变革以来,建康周围各县已经两个多月没有下雨了,对于江南以稻米为主的农户而言,这是致命的,种下的秧苗就有可能绝收。

今年是咸亨元年,其他地方遇到天灾还罢了,若是天子脚下闹出这些,可实在是打了‘一代名臣’贾儒一个大大的耳光。毕竟此时人们认知有限,并不知道雨水风云都是自然变化,非外力所能干预。

在人们的认知里,自古都是因朝廷政事有违天和,才会得到老天爷的惩戒,引来天灾。当然没有人敢指责高高再上的皇帝,皇帝也不会拉下脸来认为自己哪里做错了。

从太祖开始,每逢大范围的水灾、旱灾等自然灾难时,宰相就要成为“替罪羊”,被罢免或者贬到地方,用来平息老天爷的怒气。

当然,现在掌权的是摄政太师贾儒,既然‘咸亨’皇帝不能背锅,那贾儒就更不会背这个锅了。

贾儒好像从中找到了一个打击政敌的绝佳机会。

六月初二。皇帝下旨给诸位大学士、九卿。

时值立夏,天气渐热。监禁人犯易于染病致毙,甚为可悯,除情实死罪外,其余刑囚命刑部皆酌量宽宥。这是要大赦了,虽然圣旨没有明说是为了京城大旱,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朝廷各部地气氛又紧张起来,因为圣旨明发,言道大旱,或是“政事未尽合宜”,或“用人未能允当”,命内阁大学士会同九卿彻查大小官员,看是否有“暗结党援”、“残忍之人”尚居职位;催促刑部清查监狱,看是否有无辜之人。

圣旨都指明方向,一场自上而下的彻查在六部与其他衙门里轰轰烈烈地展开。高品级的官员,伸手势力交错,岂是轻易能够动得了的?重点目标,就是那些四五六品地小官,拔出萝卜带着泥的,牵出一串来。

折腾了几日,闹剧落幕,大学士与九卿都上了祈罪折子,将“天时稍旱”的原因,归咎为他们“奉职无状”地缘故。自然,皇帝和摄政是半点错都没有的,行政无阙,用人都妥当得紧。他们又痛斥那些结党营私与存心险恶、馋毁嫉妒之人,祈求皇帝严加处分。

最后受到牵连的基本都是响应王鸣之变法的官员。

想到那些因为站错了队,被摘了官帽。一场旱情、因为了维护帝王与摄政体面而断送了前程的各部郎官,众人不仅心有余悸。

十年寒窗苦读又如何,进士出身又如何,若是没有势力倚仗,在权贵眼中不过是草芥而已。

既然对这场旱情有了结论,原先因旱情引起地阴霾仿佛烟消云散,又是清朗世界般。

六月的天气,建康城内逐渐炎热起来一般。建康城外进入农忙的时节。若是身处其间,整片天地给人的感觉都是盎然的活力,对于这个年岁的人来说,夏秋两季大概是最好过的日子,没有春日的绵软,没有冬日的寒冷,阳光正盛,白云如絮,一切都明媚得让人心旷神怡。

但虽然朝廷又是大赦,又是贬谛官员,雨始终没有下下来。

卢梦雄中午从太学下课,偶尔会与他的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去酒楼吃些东西。

卢梦雄这人极懂分寸,几个月来,甘棠大抵也算是了解了这人的性格和经历。他在早几年也曾参加过朝廷科举,但因为策论过于激进,得罪一位吏部大员,没有中举,于是就回到太学继续读书了。虽然外表谦和,但若放到千年后大概还是愤青的类型,闲聊时不说,但若论起学问来,有些想法还是掩盖不住,一目了然。

简单来说,这家伙家境殷实,精通儒学、算学,于射御之道也有些精通,君子六艺皆识。

在这年代已经非常不错了,待人接物、应对进退得体。但因为想得多,基本上讨厌腐儒,喜欢实干但又不离大道的人。

想要为天地立行,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但一时断了门路,一般的儒生得罪了大官,不得升迁恐怕要一生郁。

他也曾苦闷过一段时间,后读《华夏周报》,受此影响,如今便振作起来,思考儒学思考夏朝,思考前面的道路,算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毕竟,还年轻。

太学在夏朝的兴起有着深刻政治、文化因素,一方面是原有的国子学、广文馆和宗学已经培养不出高水平的政治家,它们面对权贵之弟,生源狭窄,完全不能达到新王朝的需要。

尤其夏朝进入平民社会后,朝廷的温和,统治阶层对普通民众权利的重视,这就给了更多寒门士子崛起的机会,庆历兴学后,面向天下民众的太学便逐渐取代了原有的教育机构。

但夏朝读书之风强盛,光靠一个太学还是远远满足了不了大夏读书人的需求,四大书院随之出现,他们成为了太学的一种补充,但四大书院的出现并没有削弱太学的主体地位,反而更加促进了太学的发展。

王安石变法中,强烈主张用长期教育取代科举,太学正式进入了全盛时期,三舍法孕育而生,各地兴办州学、县学,配合科举,一层层地培养更高层次的人才,大多数太学生就是在这个背景下,从一个个普通少年一步步走进了太学的大门。

太学在贾儒主政后进行了一次扩招,人数由原来的一万人增加到四万余人。

其中外舍生三万多人人,内舍生三千多人,而最为能直接受官的内舍上舍生却只有三百多人人,一个普通士子从外舍开始,一步步向上攀登,最后读完上舍,至少要耗费十年时间,加上小学堂五年、县学两年、州学三年,至少要苦读二十年的书才有机会成为大宋官僚机构中的一员。

但这只是理论上的时间,真正的优秀士子根本不用耗费这么长的时间,很多士子在进入太学两三年后就考上了科举,直接授官出仕途。

而且只要考中举人就有资格进入太学读书,并不要求是否读过州学,如果考上解元甚至直接进入内舍,这种宽松灵活的政策便给了很多优秀士子弯道超车的机会,正是这个原因,太学中十五六岁的太学生比比皆是。

虽然太学给了学生们绝对的自由,但太学也要看结果。

不管平时怎么放松,升级考试却是一头谁也别想轻易迈过去的拦路虎,其难度不亚于科举考试,得分必须在上上才能升级,得分中上允许复读一年,中上以下则直接淘汰,这就是外舍有三万学生,到了内舍却陡然变成三千人的原因,十个外舍太学生只能升级一人。

太学一共由三块地盘组成,最早是夫子庙国子监旧地,后来又把朝集院划给了太学,和皇宫连在一起。使教学和太学生住宿条件大大改善。

三年前,贾儒主持太学改革,又在南城外建立占地数千亩的辟雍,作为太学的新校舍,又叫住外学,目前三万多下舍生基本上都住在辟雍。

第五十九章 图强

南门一带茶馆旅社不少,这些茶馆的主要客源就是太学生或与太学生有关的人。

这个时候的年轻人不是爱泡吧而是爱泡茶馆。泡吧扭动的是身体,泡茶馆扭动的是思想,这二者难说谁更高明。没有酒吧迪吧的时代,年轻人交流思想促进感情的重要场所就是茶馆,这个地方除了成就才子佳人外。同时也是各种思潮,宣传主张的最佳场所。

太学是年轻人中心,封建社会发展到鼎盛时期,新的治国理念气氛很浓,几乎每天都有辩论,隔三岔五还有太学名人演讲,茶馆自然成为年轻人畅抒己见、品论时事的最佳场所,其言论自然也就难逃各路“伯乐”的眼睛。

甘棠就是这样一位‘伯乐’,经过几年《华夏周报》几年的引导,对某些儒家的糟粕批判,到底对这些思想相对开放的年轻人影响的程度如何,必须走进他们之中,才能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今日除了一群浙江老乡外卢梦雄还拉来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落座不久话题立刻转到《华夏周报》上来,每个人都很热情也都很投入。更令甘棠吃惊的是卢梦雄居然对无政府主义推重备至。

他在会上讲过一些话,不过他比较刻板单调,并没引起大家的共鸣。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看看大家,见众人大都不解,唯有坐在远处的甘棠点点头。

卢梦雄在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个不速之客,看到甘棠的表情,在心中更对甘棠更感到好奇,不知他是真理解还是装模做样。

“放眼历史,自炎黄以来,直至夏启,一个国家的掌权者都是由上代君主从子孙或近支中选用能力超群者即位,即‘禅让制’。所以社会发展不断进步。夏商周三代的帝王只从子孙中选用传人,选这面则变得狭窄了。汉董仲舒以儒治国,‘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儒家治国理念讲究长幼有序,继承者只能是长子长孙,更是把国家和人民的命运交给运气。《华夏周报》的观点我是极力赞成的。”

卢梦雄严肃地说,然后特意扫了甘棠一眼,这让甘棠感到莫名其妙。

坐在旁边的江西士子陈复接口道:“卢兄,但《华夏周报》有一点我是及不赞成的,‘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国事天下事,有时候见多夸夸其谈,又自信无比者,总觉可笑。不过许多想法,总也是从这夸夸其谈中出来的,若真埋头苦干,从不与人议论,那也难免偏颇。”

“对”,另一名叫冷新的太学生插口道:“之前几百年我大夏也有大小数次变法革新,失败者多,可论及原则,总是不离富民、强兵、取士三项,若要做事,以这三者为入手,确是有道理的。然而究其根源,使我大夏军民皆弱,取士不得其法的根本原因到底为何,每每与人谈论,皆在思考这等事情。”

彭明志接口道:“谈论国家大事的,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一方面朝气蓬勃,另一方面,却又暮气沉沉,总之,大家都在干着急,都不得要领。”

一时间听完陈复、冷新、彭明志等人的论述。卢梦雄道:“不是很简单么?凡事皆有基本规则,有其根源,若能看清,或许对之后的发展更有把握,看问题就能更加清晰,其实历来我大夏以前数次变革,都是在原有的基础上修修补补,要想彻底解决这些问题,只有打破原有的体制,用一次彻彻底底的革命,去建立新的社会次序,谁阻挡国富民强,就把谁碾碎。使社会资源不再掌握在少数手中。只有调动所有人的积极性,才能真正是国家富强,人们生活美满。”

卢梦雄说完,站起身来向甘棠抱拳道:“这位兄弟,好像是第一次见,某见你对我等观点似有不同意见,兼听则明,某也想听听阁下的看法。”

若非亲耳听到,甘棠真不敢相信,若非知道历史的进程,他现在怎么看这些人都怎么像是布尔什维克的支持者呢。

“不然,这样的变革会造成大量破坏,会使人民的生活变得贫困,过于暴力的变革,会破坏原有的社会次序,现时握有社会资源者多为士大夫阶层,是治理国家的中流砥柱。一旦对这些人进行清算甚至以杀戮为目的的清算,就会破坏了社会生产,而无产者又没有能力治理国家,就更难抵御外族的入侵,如此变革代价过重。”

这时从外面进来两人,其中一人听见他的话后,显得很不满意,一边大声说话,一面大步走来,另一人忙拉住他,笑着对大家打拱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在下石醉,这是鄙友李默庵,他就是这急脾气,还请大家多多原谅。”

甘棠近年来一直利用《华夏日报》宣扬新的思想,并关注这些年轻太学生对新生事物的接受程度,在座几人都是太学中新思想的风云人物,尤其是卢梦雄和石醉,卢梦雄是太学南门外舍生新思想的领袖,而石醉却是城内内舍生的领袖。

甘棠打点精神打算好好结交这几位位名人。含糊的说道:“我没有各位的经历,的但我相信石兄所说必然有些道理,我以为所有变革要看整个社会的实际情况才能确定。”

石醉听完,转身对卢梦雅抱拳说道:“你就是卢梦雄。我看过你在《华夏日报》上写的《附在国家躯体上的牛虻》,真是刀刀见血,击中世家大族的要害,实为不可多得的好文章。”,石醉又叹口气,“以现时世家大族的嘴脸,你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卢梦雄一听不由大喜,顿时有知己的感觉,当初他冒了很大风险写成这篇文章,在社会上造成很大反响,也激怒了整个江南大族,以至差点死在狱中,家里四处托人好不容易才被保释出来。在一些有心人的周旋之下,才恢复其太学生的资格,但是却从内舍生变成现在的外舍生。

一想到这些,他眼中射出恨意。轻蔑的哼哼两声:“象谢、陆、郑、石这样的豪族早就应该被打倒,不打倒这样的世家,大夏就没有希望。”

“对,只有打倒这样蛀虫,大夏才有希望,才是挽救大夏的唯一出路。这位仁兄却为何说这样的变革不适合大夏?”彭明志身材魁梧,嗓门也大,其言语直接冲甘棠而来。

以甘棠观之,石醉和李默庵思想较为温和,而卢梦雄几人思想更为激进。

甘棠稍稍顿了顿:“我朝原本以武立国,立国之初,武力强盛,只是随后的几次叛乱让太祖看清此事弊端,随后抑武崇文,以强干弱枝的方式治理我朝,此等方法令我朝消弭了内乱之因,一度令国民富庶,国祚延绵。可到得如今,却也造成诸多弊端,令我朝难敌外侮,诸多的压力之下,为保强干仍强,却也令得弱枝弱,财富仍然流向尖端。武力原本便因强干弱枝而被抑制,如今便加虚弱,武力愈弱,外来压力也愈大,压力愈大,武力再愈弱,由此形成循环,不得解脱……”

石醉吐出一口气,看着甘棠:“若能解决小兄弟以上的问题,稍微增强一下弱枝,我朝自然有余力顾及武力,此为任何富民之策皆需解决的问题……若能让武力强盛,外侮不敢侵,我朝自然也能得喘息,此为强兵之策需解决的问题。取士也是为富民、强兵、令国祚延绵……可惜,皆是空话。”,

石醉叹道:“若单说一策,似是谁都有方法,便是几策并行也毫无问题。可我朝强干弱枝局势已成,譬如是棵大树,强干未饱,稍有养分,弱枝这边也被那强干夺取一空。如何引导这强干,让其自然而然地将养分流往弱枝,这是问题所在。众位认为呢?”

甘棠想了想,笑着点头:“嗯,很有道理,而且你是在说……让那些已成强干的大地主、大商人——就好像四大家族这样的——还有那些皇亲国戚啊,富贵闲人啊,把他们赚到的钱心甘情愿地拿出来,还富于民……”

石醉笑着,并不否认:“确是有些书生意气,不过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当然,世事皆是向前,不可能退后,世人皆言神宗、惠宗之时我大夏兴盛,国富民强,可想着后退是不可能的,问题在于如何引导它到达下一步,让这些人心甘情愿拿钱出来,不成循环,不切实际,也无甚大用,凡事皆需考虑一环环的推行流动。因此,需得有个方法,让这些人拿钱出来,投入贫穷之所,然后必须得保证双方皆能赚钱,然后继续下去,生生不息,不令强干财富减少,却可令弱枝情况得以缓解……或许,可以考虑让朝廷先做介入。”

“王安石变法了?……变法试图让朝廷让税收摊入田亩,不在以人头税为朝廷主要税源。”甘棠笑笑:“石兄此言,岂非与当年王相公想法类似了么?但做法岂非更加激进些。”甘棠微微皱了皱眉,喃喃低声道。

石醉点点头:“我确曾反复思索当年王相公变法之事,启发甚多,当年王相公所想,或许也是如此,只是他当年未曾料到阻力之大,政令不行,下方阳奉阴违,所以国事之,终是肃清吏治……”

“这句话倒没错。”甘棠点头,“不过办法错了,经济不能这样玩的。”

“嗯?经济?”

第六十章 经济

“什么是经济?”石醉皱眉问道。

“呃,也就是商业体系,货物的流通、货币的流通,整个体系……”甘棠笑着解释一番,“任何让特权介入的商业体系,都不是正常的商业体系,特权在这里,只能是毒药,特别是朝廷、官府这样的特权。”

“小兄弟也认为不该与民争利?”

“不是这种原因。”

甘棠摇摇头,“你不是要有基本规则吗?经济的基本规则就是贪婪,商人逐利,目的只能是利,其余的都可以含糊以待。贪婪这种东西在很多情况下是积极的,我在店里做事,我想要买件衣服,于是我努力做,努力想办法赚钱,为东家赚到更多的钱,得到东家赏识,而东家按一定规则多发给我更多的薪水。”

“这就是好的贪婪。他其实有很多办法的,偷啊抢啊,可是那要坐牢,划不来,所以只能按照规则来办,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它值那么多钱,就值那件衣服。能让人留在规则里的贪婪,是好的贪婪……”

“可朝廷不在这个规则里,他们还在当着仲裁者,你却让他们加入这个游戏,到头来别人就都玩不下去了……前面说过,商人逐利,目的只能是利,你让一个人看见了利,教会了贪婪,他们一回头,看见手上有块免死金牌,有把刀。如果我简简单单就可以把利益拿回去,你凭什么让我不去拿呢?如果真能这么理想,那么不也跟直接让大地主大商人们拿钱出来一样了吗?”

他稍稍一顿:“王相公变法并非因为法治不够,人总会钻空子的,贪婪太强大,一旦有这种情绪,那么他眼中除了利益就什么都没有了。这种情绪可以让人很积极,它的推动力很大,可唯一的关键是:别让有特权的存在,有了特权者参与,如果这些特权得不到抑制,到后来就谁都玩不下去了……”

“只要有任何小空可以钻,那这法治就永远不会有够的时候,特权阶级和普通者一起做生意,只能是放狼入羊群。与其考虑让特权介入,不如打掉原本就已经进来的特权,或许反而会有些促进作用……简单来说也就是一句话,让仲裁者下场参与,那这生意还怎么做?要说监督,也只会让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破坏不可避免。”

“不让仲裁者做生意?”房间里,石醉沉默良久,随后笑了出来,神色有些复杂,“小兄弟这句,确是正中那基本原则了,我若是仲裁者,一旦下场,那的确是……”

他是会想事情的人,虽然未必会放弃关于经济引导的想法,但甘棠说了这句话,他却多少能想到其中的后果:“倒想不到我苦思几年,小兄弟倒是一眼便看出其中难解决的一点,或许,这也是你见事方法的不同?”

“这毕竟是个很有趣的事情,商人之重要,商业之益处,如今不光是石兄明白,许多人都已经明白。我朝与之前数朝都有不同,我朝并不抑商,王相公的变法,虽然有问题,但也正表示了朝廷对普通贫困者的重视,可是……”

石醉喝了口茶:“可是什么?小兄弟既能明白其中利害,不知可有想过,既能让朝廷和富有者不至于损失过大,能在接受范围之内又能让贫困者衣食无忧,有何折中之法?”

“好吧,讨论一下也好。”甘棠笑着点点头,“我个人认为,有,也没有。”

“何出此言?”

“其实很简单,让朝廷让儒家有意识地提升商人地位,那么行商之风自然加盛行,若要主动引导,而又不去干涉破坏,这是唯一的途径……”

这话说出来,石醉皱了皱眉:“商人地位……这事……毕竟商人重利……”

“不在于商人重利,”甘棠喝了口茶,“国家也重利,这些年来,商业发展,商人的地位比之前几朝也有改善。若然主动放开一点,商业必定增长,可这也是没有可能的地方……他们不敢。”

“谁?”

“上面的人、朝廷、圣上、儒家……你我,或者所有人,都不敢放开……”

厅内的卢梦雄微微愣了愣,心想:“我们家就是官宦之家,也在做生意,胡说八道,这没什么不敢的,……”

李默庵想了想插话道:“这也没什么不敢的……你这是激将法吗?可惜对我们这些没有权利的太学生没用。”

然后就听甘棠微带调侃的声音:“若然放开,‘砰’的一下,大夏、这个国家……就都没了。”

房间里,甘棠做了个‘砰’的手势,李默庵皱起眉头:“岂会如此?”

甘棠沉默了一会儿:“李兄可有想过,儒家发展这数千年来,为何要一直重复商人逐利的说法吗?”

“圣人提倡德行,反对自私逐利行径,岂非理所当然么?”

“一部分是这样没错。”,甘棠点点头”“可另一部分,在于商贾之学不利于统治,三个字:不好管。一个人一辈子,你在山村之中种田,没什么,按照祖祖辈辈的方法去过,成亲、生子,死了葬在山里。可有一天你进了县城,看见那些色彩缤纷的外面世界。又有一天你进了这建康城,看见更多让你反应不过来的东西。就好像你看见了那件衣服,你想要,你就去想办法……贪婪哪……”

甘棠笑了笑:“当然大部分情况下你会老老实实打工赚那买衣服的钱,可一旦你发现不用那么辛苦,也一样能得到那件衣服,有空子你就总会去钻的。”

“李兄,你觉得到底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农民好管,还是一个心中已经有了贪婪的人好管?我朝数千万子民,李兄,我朝的法治,真能管住的有多少?他们有多少人,其实就是这样安安分分过一辈子的?商业再往前发展一步,要多出多少有贪婪之心的人来?”

“这其实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自诸子百家开始,便有法治与德治之辩。法治之说应该能占上风,可一直以来,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再到我朝。你就会发现一件事:以前的法治,能管住多少人?其实多数靠自觉呀!民风淳朴啊!小乡村里自己有一套规矩就成了,这就引申到另一个问题,世家的出现。”

“若将现在的建康放去秦朝,李兄,你觉得,以那时的律法和手段,能太太平平管住这里多久?也许秦朝很严苛,可建康聪明人太多了,可钻的空子也太多了……”

“儒家是个很伟大的东西。数千年的发展。李兄,商人的好处,不是直到大夏才会有人发现的,若放开了商贸,那滚滚而来的利益,肯定也不是个天才才能发现的。陶朱公的例子都摆在那里了。”

“可为何千年以来,举世皆抑商,其深层理由是什么?因为他们看见了后果。‘意识形态,法治能力等等……都跟不上。我朝也是如此。”

“甘棠点了点脑门,世人越有文化,思想越是复杂,行为越是难测,越受利益的诱惑,越是逐利而往,有空子就钻。我朝不抑商,有其好处,可文官贪钱,武官怕死,民众贫弱,官兵得过且过,焉知不是这甜头带来的些许后果?其实……,至少也要占一部分原因吧。”

在座的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一个个都在那儿愣着,此时就连“意识形态”,这种词汇的意思都没什么心思去问子,只是能够听懂的部分,就足以让他震撼。

过得好半晌,石醉方才说道:“公子此言可是指那商人逐利之学,才是我武朝积弱的罪魁祸首?”

“没有。”甘棠喝了口茶,“绝不是这样,这是一种发展,我朝底蕴有了,法治规条在商人发展过程中也在跟着发展,这本身是互相促进的过程,只能说,很多东西没能配合着跟上来,这就很麻烦,太复杂……要解决如今武朝的问题,再盯着商人、货币这些,希望国家介入经济,把什么岁入翻一番翻几番,国富民强然后解决所有问题,这个不可能。”

“总不能在商业上尝到了甜头就死盯它一个!再发展下去,整个平衡只会更加倾斜,这太畸形了。就如一个初生的婴儿,三十年以后发现,只有一条腿和嘴上的胡须其他三十岁成年人长得一样长,另一条腿和其它手、头身体都还是初生时模样。这样的人在别人眼中,就是个怪物,不对吗?大夏这样的发展,迟早出事的……”

李默庵摇摇头,在那边想了好久:“那么,公子觉得若要寻其关窍,应当注重哪里呢?”

“若真要实干”我不知道,可若只当做玩笑,不负责任的话,呵…………”甘棠笑笑,“何不从‘儒家’入手呢?”

“‘儒家?’公子莫非是指如今的冗员冗生?”李默庵想想笑起来”“以往常与人聊,也有说过,我朝的问题根源,可能就在于这学子官员真是太多了,是个大问题,不过此事若要解决,只怕比商事更难……”,

“若我说……,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呢?”

“啊?”

李默庵眨眨眼睛,一脸迷惑。

甘棠用手指了一下太学大门方向:“李兄觉得,那些学子读了书,为了什么?将来又可以干些什么?”

石醉接话道:“当然是为金榜题名,做一方牧守,为万民立命。”

石醉说得认真,甘棠坐在那儿忍不住笑出来,然后拍拍手。

石醉疑惑道:“不知公子所想,他们能做何事?”

甘棠掰着指头算:“正傣、禄粟、职钱、春冬服、从人衣粮、茶酒,厨料、薪炭、牲畜饲料,这年月人一旦当官,衣食住行,家眷从人的开销全都国家包了,国家还会发给良田数倾。工作轻松,刑不上士大夫,不以言治罪,三年一考公,无大错,便可升官,可享受更大更多福利,谁不想当官呢……”

第六十一章 论儒(上)

甘棠:“我只是打个比喻,诸兄莫怪。这里面,你们五个人中。石醉兄成绩最不好,但性格最为跳脱,与人来往交际不错,所以我就让他去当官。李兄最是心思缜密,头脑灵活,我就让他学经商之道,学成之后,让他去当掌柜的。卢兄最是聪明伶俐,遇事往往能举一返三,我就让他学鲁班,墨子之学,学成后我就让他去当工匠。冷新兄孔武有力,精通武略,有祖逖之志,我就让他学军事,学成后,就让他提兵北伐,恢复旧国疆土。彭明志彭兄,对傈僳多有研究,我就让他去学种田,学成后可以给他一千顷良田,让他一个人去耕种。”

石醉笑道:“就怕小兄弟所想有些说笑了,为何我成绩最不好反而能去做官?”

“要是世人都认为做官的地位不如其他四人呢?”

“啊!”

“什么?”

“怎么可能!”

“这------?”

甘棠笑道:“假如你做到七品知县,在路上碰到其他四人均需要跪拜。三年之后治理地方成绩斐然,升到了六品知州,路上再次遇到四人,只有彭明志彭兄需向你跪拜,而你必须跪拜其他三人。又三年你做到五品知府,遇到四人彭兄和李兄向你跪拜,而你必须跪拜卢兄和冷兄。二十年以后,你终于做到一品宰辅,遇到四人,有三人向你跪拜,但你还是要跪拜当工匠的卢兄。这样,世人还认为做官是最好的选择吗?”

一时间众人均露出难以接受神情,彭明志疑惑道:“刚才某听到公子说道,给与我一千顷土地,让我一人耕种。如是让我一人单独耕种,我岂能耕种这么多土地。如让我使用大量长工和佃户,岂不是又回到老路上来,使富我一人,贫困多人?”

甘棠笑道:“就你一人,完全可以耕种一千顷地,甚至更多。至于彭兄到底能耕种多少,那就要看冷兄了。远古时期,人们用石器耕种,到周人们用铜器耕种,到秦汉人们用铁器,到汉后期三国人们利用了耕牛。个人耕种土地面积愈来愈大。这是为何?”

“从晋以来人们的耕作面积却相对固定,这又是为何?汉以来工匠一直是和娼妓优伶一样为贱业,如果一个国家把工匠的地位提升到比官员高,二百年你就能一个人耕种一千顷以上的土地。”

“我讲这些,并非完全不能实现,门外这万名学子,都是大夏几十万人中挤过来的,为何说挤,相对于大夏几十万上百万的天下学子而言,他们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讲幸运是能从百万人走的一个独木桥中胜出来。不幸的是,也许一开始大多数人并不适合做官,但现在的体制下,却只能选择做官,做官是他们的唯一出路。有些人并非不能当,而是不适合当。他们的性格多半木讷老实,或是其他。当官很难,为官之道,审时度势与人来往最重要。若再加上有能力有抱负,方可为能吏良吏。这其中只有一少部分的人知进退,有能力抱负,有权衡辨别的能力,可为良吏,但绝大部分多半不行。这些事情可不简单。”

甘棠摇摇头:,“富民、强兵,接下来是取士。取士之道其实专人专用便可解决,为何不能开些专业学堂?凡有技艺无需敝帚自珍,可安排人学木工,安排人学冶铁,安排人学厨子,安排人学管理一也就是当掌柜。最重要的是,可安排人学军略,安排人学水利,安排人学采矿……。”

大家明显疑惑,不怎么认同这个石醉道“若有能有钱读书者,谁又愿学这些?”

“这便是问题所在了,当官多好,有机会读书的都冲着当官去了。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可是……如今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冗生冗员?古时候有机会读书的只是一小拨人,识字的人不多,学问要传承下去,国家需要他们来治理。”

“千金易得一士难求,因此,这士只存在于最高的那一团,因为本身便没多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太忙了……”

“可如今呢?几千年了,世事在发展譬如说世上有许多事情等着人去做。有一件是最重要的,我们首先做这一件。于是一直提倡。但现在!各位仁兄,做这件事的人已经多出来了啊,我并非指儒学,而是说为官。为何不能分出一些去做其它事情了呢?读了书,他们就会想事,如今水患到此等地步,若能有专人去研究水利,整理一套学说。后人再继续学习、研究,这些人若不研究其它,就专研水利,儒学只当修身养性。如今每年水患还会至于此吗?”

“专人专用,任何事情效率都可提高,少走许多弯路,譬如说以往织布,娘亲教给女儿,那些农妇在家中弄个机器慢慢织,有快有慢,质量参差不齐,如今布行皆有作坊,聘请女工在其中做事,有人教她们如何用那机器,有何等诀窍可以更快,另外还有人在考虑织机该如何改造。一个人可以发挥以前几个人的作用,质量统一,效率翻上好几倍。若任何事情的效率都能翻上好几倍,那如今的大夏,会是什么样子?强兵岂非也是易如反掌?”

“当然,其中的困难,大到你们无法想象,你说儒生多了,要我说这大夏能读书之人还是太少了。”

“若真能向世人所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个状元,不论哪一行的状元都能给同等的地位与声誉,做到专业对口,专人专用,三百六十行齐头并进,那读书人就实在太少了。”

“如你所说,家中有能力上学之人,不会去学这些商贾、匠人的学问,儒学也不会做这种如同放开其地位一般的事情。不过,既然已经饱和了,多了。这大夏若真要往前走一步,或许就只能考虑从这里走。譬如说,渐渐烘托舆论,先将军略、水利这等迫切的项目先做上来,抵御外来压力,保证民生,到大家不那么苦的时候,更多的人可以读书的时候,再考虑专其他。这个不像那些呆板的强兵之策,他们的地位一上来,自然会有懂的人去想、去做的。如今其余事情皆无地位,大家当然只能都读书……。”

房间内外静悄悄的,石醉等人都低头苦想。

“儒学是很伟大的体系,除了修身之外,它也是管人、权衡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学问。十数万的学子,如此之多的官员,隐形层面上,全国数千万的子民,都在它的权衡、掌控之中。”

“特别是在我朝,冗生冗员已经明显超出,佛家道家各种学说的冲击,它稍稍转变之后弄出的这个游戏规则,不仅让这超多的官员之间的利益联系得以平衡,还能不断壮大,让众多学子前仆后继地朝这上面扑来,十年寒窗苦,一朝成名天下知,近乎完美的权衡……”

他深深了吸了一口茶香:,“我很崇拜这种学问,无论其功过,能记录一些人以某种形式在某地生存过的东西,可称为艺术。

“儒学绝对是古往今来众多艺术中最为伟大精巧的一项,如此大的一片土地,如此多的人。以如此极端而又和谐的方式将他们统合在一种游戏规则之下,几千年的智慧,高山仰止……”

他举杯过去,向众人邀了邀:“适逢其会,各位,且品尝之吧。”

茶香其实已然淡了,卢梦雄还在想着,石醉此时站起来,退后两步,深深地鞠了一躬,甘棠只好无奈地站起来。

“先生所言,许多我还未能想通,不过,仅就已想通之处而言,已胜世人远矣,不知先生高姓大名,可否收弟子为师,当受我一拜。”

甘棠回了一礼,随后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若非本朝不以言治罪,你我此时又无足轻重,都不敢跟你们说这些,且做闲聊罢。”

“至于师徒之事,不必刻意去做,做了反而流于下层。”

“你们几位都是太学中顶尖人物,希望能把这些想通吃透,然后再去影响其他人,这是一个系统庞大的工程。不是某一个或者几个人能做的,需要时间去沉淀,发酵。”

“不能急,急了就会出事情,也许需要穷其一生都不见得看到效果,希望在座各位心里先有个准备……”

有些想法他说了,更多的东西他却没有说。

要在眼前的这个政体里弥补缺陷和漏洞,近乎痴人说梦。

当然,若纯粹去说面临的问题,他自然也有想过,例如商业,商业在大夏不是迫切需要发展的短板,它已经是一块长板了,而且比谁都长。

以平衡发展的观念来说,其余的许多制度眼下已经跟不上商业的发展,再发展商业,就算能尝到甜头那也是畸形,对一个国家来说,这个畸形真是太危险。

而儒学已经到了眼下这个饱和溢出的地步,若真有可能积极地往前走一步,细化分工也是一个很好的方向。

一方面合理分流溢出的教育能力,另一方面迎接接下来可能的工业革命。

当然,看上去很美,问题在于,这就是个玩笑。

一切的原因也就在于儒学。

甘棠说他崇拜儒学,这不是什么奉承话或是反话,这是发自内心的高山仰止。

从后世一些经验来看,能够看清楚各种管理学科的优劣,一个公司几千人几万人,他可以将制度完善,将人管好,大家照着制度去做,循环建立起来,一切无事,可人生不是这么简单,一个国家也绝非如此肤浅。

儒学不是什么孔孟的,迂腐无用的学问。

孔子的论语,只是教人修心养性的道理,一些人生的规律。而后来的统治者们在这样的规律里找出了关窍,找到了如何去制定规则,利用和引导这些规律的方法。

然后一代一代的完善、增补,若遇上了问题,就修改、微调,找出折中的方法。

数千年来,每一个朝代的顶尖人物都投入到这套统治哲学的完善中来,如同大浪淘沙……

撕去表层看来温和迂腐的外皮之后,这是一套真正实干到极点的统治系统。

现代的管理哲学中,譬如一个公司,能够培养出公司文化,让人产生归属感就已经要花极大的力气,几乎已经是终极目标。

如果说现代管理学是一套八位的计算机程序,儒学就是一整套的基因树图。

它管的是几千万的人心,而且根本让人感觉不到,人们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第六十二章 论儒(下)

第六十二章论儒(下)

几千年的发展,进化,物尽天择适者生存,如果将汉民族作为一个整体,这几乎就是他发展出来的其中一道基因树。

即便是此后千年,任何人统治这片大地,最终都只能变化式的使用儒学,并不是说谁谁谁真的心慕汉族文化,而是不用这个模式,就只能被淘汰,在其精巧与复杂的程度上,无论欧洲君主立宪、议会制、教会统治,日本的武士道,或是印度的种姓制度等等,与儒学相比都远有不如。

像是一个大的蜘蛛网,你动一下,旁边的人就会拉着你,一环扣一环层层叠叠。

想要内部改良,谁也不知道要往哪里用力,谁也不知道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达到成果,好像你一拳打在水面上,溅起再高的水花它们最后也会推回来。

一个人想要改革,面临的是几千万人组成的巨网,是数千年来每个朝代每个年月最顶尖的人物智慧的集合体,一个硕大无朋的太极图,这等若是一个人的力量想要在这样的体系中翻个花绳。

作为甘棠来说,他会坐在那儿思考和欣赏这样的体制,甚至为其中的精巧绝伦感到战栗,他将之当成一种艺术品来看,可是要让他在其中做改革,他也不存在这样内部革新的自信。

有些朝代会有些天才绝伦的人找到其中的关键点,可到底那关键点对不对,没多少人能有信心。王安石变法,一个天才得到了皇帝的支持,坚持了许多年,最后还是被反馈过来的巨大压力压死,秦朝的商鞅变法找对了一个关键点,他成功了,但作为个人的一部分,他还是得罪了太多人,最终被五马分尸。,

中国的哲学中有太极阴阳,用力越大,反馈回来的力量越大。

想要在儒学体系中做大力改革的人多半没有好下场。当然,有一定想法的人,可以以自己的努力在这个体系中推一下,卢梦雄有这样的资格,想做就去做,因此甘棠知道做了那么大的事情,只是关了几天,就被放出来,身后没有一个强大的势力支撑是不可能的,所以就顺便推了一把,让他保留太学生的资格,他是甘棠心中的几个关键的种子之一,把这颗种子种在他合适的土壤,才能发挥其作用。

没想到几日特意的会面开导,会遇到石醉等人。《华夏周报》几年的辛苦耕耘,慢慢的形成了一片小树林。

不过在甘棠本心之中,内部改革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就算再擅长勾心斗角权力斗争,有现代理论支持,或者可以耍着太极拳带动一个朝廷乱跑,但当这力量反馈回来,他也没有自信能挡住。

当然,何必去挡呢。如果真要做些什么,甘棠只会考虑利用另一股大力,利用燕国从外部将整个大夏现有的统治体系打垮,统治体系一定要依附于人的存在。

国家被打垮之后,儒学体系陷入僵化状态,先进的意识形态便能趁机塞进这个体系里,顺便这个统治系统运行这么多年产生的诸多沉冗也能一扫而空。

就像是电脑系统重装,然后……看它再度运行起来的时候慢慢消化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是甘棠真心觉得最简单的改革方法。

当然,即便刻意的引导,也不可能跟他们说这个。

这几个人此后自然也会渐渐消化今日所得,转化成他自己的观念。若将来这些人真能有所建树,甘棠也会用自己的地位上去推一把。

甘棠摇头笑笑,站起身来,径直离开,到街上叫上跟随,他这时还没吃午饭,准备和几位保镖跟随一起去太学附近街道的酒楼上吃些东西。

走过道路转角时,正看见尹沐曦自道路那边过来,经过路边一棵大槐树的树荫中,看见了他。

便笑着挥了挥手:“公子”阳光从槐树上方照射下一头乌黑的秀发和乌溜溜的眸子,肌肤雪白光洁,有着他这个年纪小娘特有的鲜红丰满的嘴唇,穿了一套浅黄色的衣裙,格外的艳丽夺目。

跟着尹沐曦过来的还有一名明教的厚土旗旗主,名叫甄扩,手上提着一大包礼品袋。

最近一年建康由动乱引起的治安问题,还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所以甘府还是嘱咐女眷丫鬟出门必须有人陪同,免得出事。

这堂主大概是被府里支使着一路过来当跟班和保镖的,却被丫头用来其采买的苦力。

“怎么找到这里来,师姐知道吗?仔细回去又要罚你。”

尹沐曦撇撇嘴:“你比我还小呢!老是拿我当小孩子,整天像个小老头似的,一点情趣也没有。”

“刚刚承德公府家将到家里约你明天到南山狩猎,这么好的天气,甘棠!明天带我出去打猎吧。我想再试试你庄园里做的火枪。”

说完,满脸兴奋的站在甘棠的面前,仰起头看着甘棠的眼睛。

小姑娘已经十三、四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以前还不觉得,这段时间却有点痴缠的味道,只是她自己还懵懂着,不知道吧了。

与此同时石醉与卢梦雄等站在茶馆二楼的窗前,静静的看着街边发生的一切。直到见不到甘棠的身影,石醉看着两边的街道,若有所思的问道:“这位公子如此厉害,没想到我大夏会有如此人物!”

卢梦雄年少位高,意气风发。再加上家境不俗,一向自负的很,不想今日不但遇到石醉这样的人物,和自己一时瑜亮。而且和甘棠相比,缺如溪流遇海。不免有些气馁。

站在身后的彭明志知道他的心思,他虽不能完全理解甘棠的观点,但给心中带来的震撼,一点都不比卢梦雄小。

于是便劝慰道:“卢兄,看来太学中聚集了大夏目前最优秀的人才,原以为石兄和你是太学双雄,没想到这位公子却更加出色。石醉兄我以前就听说过,今日才能得见,可这位公子是何许人也,难道是进几日刚入学的?他那套说辞与我对当今认知南辕北辙,却又让人很难反驳,如真能如其所愿达成目标,却真让人热血沸腾。”

第六十三章 狩猎

次日,天还没有亮,甘棠便带着尹沐曦骑马等在建康正阳门旁,正阳门是建康南城门,昨天下午狄博已派人通知他,他们将在正阳门汇合后一起出京。

片刻,城门开启,一支队伍从城内奔出,队伍中还带着十几只猎犬,甘棠一眼便看见了狄博,他今天头戴金冠,身着白色紧身武士服,披一件猩红色大氅,腰挎宝剑,手执一把射雕弓,更显得他英姿勃发,二十几名侍卫个个身材高大魁梧,身姿矫健,皆是武艺高强之士。

除了侍卫外,狄博身边还有三名陪同出猎的年轻衙内,年纪都在二十岁左右,也是穿着武士服,执弓佩剑,仪表不凡,而另一个身材稍显娇小,竟然是公主柴维。

“王爷!”

狄博看见了等在城门外的甘棠,高兴地向他挥手,甘棠纵马迎了上来,在马上向柴维抱拳道:“公主殿下!”

狄博见甘棠守时前来,心中欢喜,连忙给他介绍三名同伴,他指着其中一名同伴道:“这位是御林军副总兵柳宗将军。”

柳宗满脸胡须,长得高大魁伟。因平叛有功,升为正三品御林军副总兵,随公主柴维出城护卫。

另一个年轻身材中等,虽然也穿着武士服,却稍显文弱,皮肤白皙,脸颊削瘦,年纪也在二十岁上下,狄博又给甘棠介绍他道:“这位是贾蓉,贾太师的三公子!”

贾蓉笑容满脸,和甘棠热情见礼,这时,柴维来到甘棠旁边嬉笑道:“这位漂亮姑娘是谁,还不和姑姑介绍一下?”

甘棠笑道:“太阳已经出来了!我们还是边走边说。”

狄博见周围行人确实多了,他们拥堵在城门口,阻碍了路人通行,便笑道:“好!那我们出城再说。”

柳宗与几个几个护卫带着狩猎队伍在前面开道,一路疾奔,甘棠也加入了队伍,与柴维并马前行,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南城外奔去。

狄博打猎之地位于建康西南方向七十里外,那一带受钟山余脉影响分布着不少丘陵,其中最大的一座丘陵叫做马陵岗,延绵百余里,人烟稀少,森林茂盛,一条小河贯穿其中,山鸡野兔极多,麋鹿成群,野猪、云豹、黑熊以及老虎时有出没,是京城权贵们打猎的极佳去处,朝廷还因此颁布法令,严禁猎人在此狩猎

甘棠小声道:“皇姑,这个是我师姐家的女儿,今日带她出来开开眼界。”

这个时代理法及严,所以当知道尹沐曦是甘棠师姐的女儿后,就不再胡思乱想。

皇族子弟的狩猎不可能当天返回,也不可能只有二十几名随从陪同,他们抵达狩猎营地已经是中午时分了,营地内已经扎下了数十顶营帐,一百多名士兵昨天已提前到达准备,甘棠还意外地看见了十几名宫女和宦官,这应该是服侍公主柴维的宫女。

队伍的到来使营地内热闹起来,这时,一名侍卫跑来对甘棠行一礼道:“殿下请王爷入帐休息片刻,请随我来!”

甘棠跟随他来到一座营帐前,侍卫笑道:“这里就是王爷的营帐,请入帐休息,具体狩猎时间会有人来通知!”

这时狄博从外面走了进来,忧心忡忡道:“前天晚上太师到访,我和太师和父亲谈过关于变法的事情了。”

甘棠没有接茬,他请狄博坐下,狄博叹口气道:“父亲斥责我是妄想,他说我有这个精力胡思乱想,不如替朝廷做点实际的事情。”

“实际事情承德公是指什么?”

“有地方官员密告泉州路市舶司蒲寿庚父子在泉州仿皇宫营造府宅,有僭越之举,养私兵数千,贾太师也说蒲寿庚在东南动静太大,导致地方不宁,严重影响到了南洋粮食北运。”

“因今年到目前为止,已经快五个月了,这江南滴雨未下,再加上蒲寿庚阻挠南洋到建康的行船,使长江南北粮价上涨了五成,民间颇有怨言。”

甘棠听出了一点端倪,便笑道:“太师是想让世子去处置蒲寿庚吗?”

“太师和父亲谈到此事时没有明说,但他给我说这些事情,我觉得太师不会无的放矢,王爷觉得我是不是该主动请缨去东南?”

甘棠心中略感意外,狄博竟然向自己问策,难道他没有值得信任的朋友吗?

甘棠沉吟片刻道:“狄兄问过别人吗?”

狄博摇摇头:“皇亲不能结交朝臣,这是大夏祖制,我不好向其他人问策。”

停一下,狄博又继续道:“正常情况下驸马不能干政,但也有特殊情况,那就是天子主动把事情交给驸马,我劝说父亲和贾太师能支持王丞相变法。其实已经是在违反祖训了,父亲虽然斥责我胡思乱想,贾太师却没有责怪我干政,反而给我详细讲了蒲寿庚之事,我觉得这就是一种暗示。”

甘棠负手走了几步,他头脑开始迅速旋转,这时,他心中忽然一动,便问道:“贾蓉和你谈过这件事吗?”

狄博一怔,“王爷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刚才我听狄兄说起贾太师,所以就联想到了贾蓉。”

“贾蓉和这件事应该没有关系吧!他虽然也是昨天才临时请求和我一起出猎,但我觉得他应该是为了公主,你知道陛下不能独立理政,宫中大小事务都由太后做主,这个贾蓉就像苍蝇一样盯住公主了。”

狄博眼中露出厌烦之色,自己和公主虽然没有完婚,但自己和公主的婚姻是先皇所赐,但只要公主有出宫机会,这个贾蓉就会出现在她身边。

偏偏他又是权倾朝野的贾太师之子,若是寻常人,自己早就下令乱棍打他个半死。

甘棠沉思片刻道:“这件事能否让我再想一想?”

狄博笑了起来,“我并没有让你现在就答复,明天答复也行!”

狄博也主要是没有人和他商议此事,曹爽等人虽是他的挚友,但个个都是都城顽主,不懂得这些厉害关系,而甘棠虽然年少,却博古通今,眼光深远,看问题很透彻,令狄博十分佩服,他便自然而然地将甘棠视为可以商议大事的朋友。

这时,远处传来柴维兴奋的叫声:“出猎时间到了,小甘棠收拾一下,我们出发吧!”

甘棠倒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他出帐牵了马跟随狄博向集合地奔去。

狩猎之地是一片占地数千亩的荒野草场上,其中还布满了一簇簇灌木,一条溪水从草原边缘流过,将这片土地分割成草场和森林两部分,公主出猎,安全是第一重要,士兵已经先一步清理过了草场,将可能躲藏在草丛中的野兽悉数赶走,草丛中目前只有野兔、野鸡和野鸭。

参加狩猎的人有二十余人,众人一字排在旷野的高处,公主柴维格外兴奋,她换了一身大红色的武士服,披着绣有金边的大氅,手执画眉小弓,胯下一匹漂亮的胭脂马。

尹沐曦一身白色的武士装,骑着一匹毛发全白的白马。和柴维并排出来,一时整个空气都让人感到清新起来,这虽然不是她第一次参加狩猎,却是她第一次上场行猎,不过她不会骑射,最多停下马射几只野鸡野鸭。

等到了行围排好了围猎地位置,狄博又有些懒了,打发柳宗和尹沐曦护卫着柴维去围猎,他拉着甘棠落在后头,寻了个僻静地方坐了说话。

狄博见甘棠不过半个多月的功夫,脸上多了不少肉,不禁笑着打趣道:“王爷,听说你每天入夜就歇,这才多少功夫,就富态成这样了!是不是,那个长夜漫漫,没有佳人红袖添香啊……”

甘棠见狄博拿腔拿调地模样。也不禁跟着笑了。

最近这段时间,甘棠每天都书写大量文稿,但是晚上多用油灯或者蜡烛。光线幽暗。看书极累眼睛。甘棠可不想为了赶时间,在将好好地眼睛弄近视了。每到晚上都尽量少看少写。

甘棠见狄博到比前段时间清减不少:“我知道你忧心国事,也要多保重身子啊!”

两人说来,毕竟是自己私事,只能点到即止,便转了话,提起前次行猎吃了那些烤鸡来。寻思着等一会儿行围完了,要上几只黄羊或者野鸡,好好地烤一烤,却也是好呢。

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这边狄博刚提到黄羊后腿地上肉最好吃,便听到边上树林“唰唰”地动静,奔来几只黄羊。

狄博见了,脸上露出欢喜来,忙向甘棠做了噤声的手势,支起弓箭,想要射一只。

那几只黄羊像是被人追赶似的,越来越近,狄博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还想着是不是用刀直接砍刀一个呢,就听到狄博在耳边道:“小心!”

狄博还没反应过来,甘棠已经抓了他的胳膊,将他拉到一边去。

就听“唰”的一声,刚刚避闪中,正好有一只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去。

余光中,刚才两人呆着的地方,已经落地七八支箭支。

狄博又惊又怒,喝道:“是哪个瞎了眼,还不快给我滚出……”

第六十四章 未来

甘棠在旁听狄博说话,晓得要坏事,想要拦着,已经来不急了。他只好伸出手去,一把将狄博推到旁边去。

果不其然,就听到“唰唰”地箭支飞来,往狄博刚才站着的地方射去。

甘棠见没有伤着狄博,才松了口气,躲过箭羽,看到对方十几名弓手再次挽弓搭箭,甘棠只好拉着狄博冲前几步,撞入对方阵中。

只见前方敌群中几个身形魁梧高大的汉子已经脱离人群,率先直冲过来,距离眼看便要拉近。

这些大汉身后浩浩荡荡的还有几十人向四面闪开,从其他三面包围过来,一时之间,两人才觉得是中了预先安排的埋伏。

虽说狄博平素极少接触这种江湖搏杀,但总归不是没见过血的雏儿,修习的也是战场杀伐功夫。但能够统帅千军万马,其毕竟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心里经过最初的慌乱,迅速冷静下来。

眼见敌人都是来势汹汹,他也是猛地一咬牙,拔出了随身的长刀。

其中魁梧大汉“啊——”的一声暴喝,手中短棒带着风声砸向甘棠,狄博挥手刀一格,自己也被巨大的冲击轰得朝旁边退了几步。对方的短棒却是被其大力磕飞出去,短棒飞舞在空中,稍稍转向,朝着围堵来的人群飞了过去。

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正在指挥对他二人进行围控,蓦地见到一个东西飞过来,仓促间双手一砸,虽然没受什么伤害,但依然被短棒震的退后几步,弄得灰头土脸。

就在狄博和对方交手的同时,敌阵中左右各有一人冲进甘棠近前。左边的胖子外家功夫已经炉火纯青,一招‘铁山靠’撞向甘棠的胸口。

‘砰’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犹如蝴蝶展开的双翅。火焰绽放,滚滚的烟尘升腾而起,几乎将人的身体都罩了进去,朝后方冲天而起的鲜血与碎肉几乎跟这烟尘组成了对称的扇形,胖子的身体冲过烟尘,冲过他们身边,直冲了四五米才摔倒在地。

他的头颈此时血肉模糊,鲜血自伤口飚射而出,身体抽搐着。

“是火枪,围上去,不要让他点火------”

混乱转眼间聚成狂潮,蔓延的烟尘与飞溅的鲜血,甘棠使用的枪所用的火药烟尘巨大,响声也是惊人,陡然爆开一蓬,声势委实骇人难言,烟尘的另一端,血肉飞起,噗的就延伸了出去,将后方的一些人洒了满脸满身。

右边一疤面汉子在一声愤怒的呼喊当中同时冲进烟雾中,这大汉比甘棠高了足有一个多头,身材也是魁梧壮硕,转眼间,两人便冲撞在一起。

右手来不及收回,‘砰’又是一声巨响。

“不知道缩短的连发枪吗?不知道枪可以安装击火针吗?”

喊话的头领张开的嘴还没有闭上,就被弹药炸开的更大,整个下巴都飞了出去,难以置信的眼睛瞪着甘棠,向后倒了下去。

身体像微风拂过的柳絮,以双脚为轴心,从一个难以想象的角度斜扭到大汉的身后,左手在右手火枪响的同时拍出。

那疤脸汉子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快速奔跑的烈马撞上一般,登时失去知觉,身体飞起,撞在前方一棵大树上,然后慢慢的滑落。

又一名大汉攻到近前,甘棠抡着火枪就往这汉子头上砸了过去,对方试图用手挡之下,但速度相差不是一星半点。整个火枪都散裂开来,枪管、握把、击火针、扳机等四下飞舞。钢铁与对方脑袋亲密接触,随后是脑浆和鲜血飞溅。

下一秒冲出对方的包围圈。

他修习武当内功已经有一段时间,身体素质远超了常人,偶尔爆发出来的力道也是惊人,若非如此,那火枪也不可能在一抡之下就碎成了零件。

这时从前面密林中又冲出三人,一个和尚,一个老妞,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

那和尚手中挥舞一对钢鞭,使出少林‘韦陀鞭’法,左手‘灵山礼佛’右手‘恒河入海’化作一片鞭的光幕,将甘棠身体整个裹了进去。

那钢鞭通体黝黑,来势沉猛,若被挥中一下,少不得肉碎骨折,才躲了对方几下快攻,那钢鞭又一刻不停地横扫而来。

甘棠躲闪中,外袍“哗”的一下被带破,肚子似乎也在火辣辣的疼,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受了伤。他根本不敢等到对方第三下挥来,双足猛地一用力,扑了上去,豁出最大的力气箍住对方的脖子与右肋。

正要用力将对方脖颈扭断,耳中听见‘咔’的一声,左腿登时感到使不上力气,同时自己的后背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然后就失去了知觉,什么都不知到了。

却原来左腿是受到小姑娘的短棒击中,这小姑娘其实并非是甘棠以为的五六岁的孩童,而是这和尚打扮的妻子,是个三十多岁的侏儒。

而后背的疼痛,是老妞使用见血封喉的毒针所致。

甘棠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地,已经人事不醒。狄博站在床前。面带急色地问太医道:“这都半天了,小王爷怎么还没醒了?”

太医坐在床前诊脉,也急得满脑子是汗。看着脉象并无凶险。怎么就不醒呢?

狄博见太医不应声,只当甘棠真是凶险,眼前一黑,身子一列斜,差点没晕过去。幸好柳宗晓得他身上带着伤,一直小心在傍边盯着,见他如此,连忙上前扶助。

狄博看着甘棠在床上生死未卜地模样。狄博却是连肠子都要悔青了……

甘棠如今丁忧在家,已过九个月,按大夏风俗,给祖父守孝数是三九。就是二十七个月,头九过后就不计风俗,可以出府活动。

狄博见他这些日子里除了埋头写书,也不出去走动,就拉他同往。原本甘棠可去可不去的。但为了替好友散心。

让公主柴维派人想请。

等到了行围的地方。排好了围猎地位置。自己又拉着甘棠问策,打发侍卫护着公主去围猎,才给了歹徒可乘之机。

等到柳宗等人听到枪声,骑马赶来,杀退了歹徒,甘棠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就在大家为甘棠昏迷不醒,如坐针毡的时候。

甘棠却生活在一个美丽的梦中。

骄阳似火,酷暑如炉。

仅是早晨七点半,空气已经燥热起来。

甘棠伫立在镜子前,看着那张青春洋溢的脸庞,是如此熟悉,又遥远和陌生。

清秀,干净,纯粹。

大学学舍双层床对面的墙壁,贴有一张《终结者2》电影海报,州长先生戴着墨镜,表情冷酷而正义。迈克尔杰克逊一手捂着裤裆,一手压着帽檐,撅起屁股对准了州长的脸。

州长先生和迈克尔杰克逊的邻居,是港城歌星周慧敏。这位玉女掌门人头戴贝雷帽,身穿条纹格红色t恤,柔光效果打满整张画报,让她笼罩在仙气邈邈当中。

窗外朝阳刺眼,蝉声嘶鸣着夏日时光,几缕微风摇动树叶,在地面投下点点光斑。

‘叮铃铃------’的上课铃声响起,条件反射的抱起书本,跑进教室。不一会儿历史系的老教授穿着老旧的中山装,走向讲台。

老教授的嗓音宽大而浑厚:“------1279年,宋朝军队与蒙古军在崖山进行了大规模海战,也是古代中国少有的大海战。

崖山位于广东江门市新会区南约50公里的崖山镇,银洲湖水由此出海。也是潮涨潮退的出入口,东有崖山,西有汤瓶山,两山之脉向南延伸入海,就像一半开掩的门,故又名崖门。

崖山海战直接关系到南宋的存亡,因此也是宋元之间的决战,战争的最后元军以少胜多,宋军全军覆没。南宋灭国是陆秀夫背着少帝赵昺投海自尽,许多忠臣追随其后,十万士子军民跳海殉国。

此次战役之后,标准着南宋彻底灭亡,蒙元最终统一了整个中国,中国第一次整体被北方游牧民族所征服。

南宋的灭亡标志着中国古典时代的终结,这场海战标志着古典华夏文明的衰败与坠落,有‘崖山之后无中华’这一说话。

崖山海战似的一脉相承数千年的中华文明由此产生断层,其影响深远延续至今。

之后的明清文明形态跟之前大不相同。宋朝的灭亡让中国从农业帝国向商业帝国转型的一次尝试化为泡影。正是因为宋朝尝试放弃集权农业帝国的形态,所以才会在军事上持续弱势,在冷兵器时代的东南亚季风区,集权农业帝国或许是文明延续的最优选择。------”

辑忠候甘经面容越发阴郁,对侍立的门口的柳宗道:“甄扩请呢?这都几日了,歹徒的身份还没有查清?”

建康知府甄扩请一路小跑进了辑忠堂,立时跪下,带着几分惶恐道:“侯爷那几人刚才在侍卫处畏罪自尽了!”

甘经嘴角现出一丝冷笑,半晌没有应声。堂内静寂得骇人……

甘棠是真累了,不是身体上累,而且精神累了。来到这世上十多年了,他好像活在各种算计和对未来的忧虑中,从不敢顺心所欲地生活。

他本是个懒人,勤快了这些年,想要歇歇却算正常的。因此。当张三丰来到在他床前,用到家的摄魂术唤“甘棠”地时候,虽说他迷迷瞪瞪地像是听见了,但是却仍没有睁开眼。

他只觉得自己变成轻飘飘的,浑身松快多了。

一会儿好像是漫步在一个光怪陆离的校园之中,一会儿又来到几年前的冠军侯府,老太君拄着拐杖。满脸慈爱地对他道:“好孙儿,可想死祖母了,来,到祖母这里来……”

甘棠见了祖母的慈爱,心里暖暖乎乎的,想要上前去,但是又有些有什么放心不下似的。只觉得有些迈不动步……

又好像是骑马行在被战火焚烧过得扬州的街头。就见同他并肩而行,满身伤口的段书常,得意洋洋地说:“江南来信了,林允儿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我也有儿子了,王爷,等战争结束,一定要去瞧瞧!”

第六十五章 赈灾

迷迷糊糊的,甘棠只觉得睡了个好觉,身体都躺酥了,下意识地伸出胳膊,想要伸个懒腰。但是身子软软地,很是不停使唤,让人十分难受可他哪里会晓得这些?他已经昏迷了整整九日。

那日,等众护卫听到枪声,驱马击退歹徒,来到甘棠近前,甘棠就晕了过去。柳宗忙上前查看,除了满脸青紫外,像是腿上亦有伤。

他们不敢轻忽,与众人一道将甘棠和狄博送回京城襄阳王府。

甄扩请是肃宗元年恩科探花,比王鸣之、甘奉还早一年进士及第,由于没有门路在翰林院就熬了八年,后经人引荐,投入贾太师门下,仕途一下子流畅起来。

同年转入工部任六品给事中,三年后外放江西任三年知府,年前才入京任刑部任从四品郎中,哪知一场叛乱,牵扯大量官员去职,甄扩请破格连升三级,任正三品建康府知府。

如今堂堂大夏第一勋贵,襄阳王,太后他老人家干孙子甘棠和驸马都尉狄博,竟在他的辖区遇袭?至今,仍是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甄扩请不由心生恐惧,在襄阳王府辑忠堂门外愣愣地发呆。若是这位王爷有个闪失,上面追究起来,别说自己是个三品大员,就是六部尚书也挡不住宫里哪位强势的太后一怒。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跟随好多人向海中走去,周围全是人,一眼望不到边际,他和周围其他人一样都穿着士子的袍服。

最前面是一个五十余岁的,身穿紫色一品秀凤官袍的老人,身后背着一个六七岁着五爪龙袍的孩童,那娃娃皇帝正回头看着后面的众人们,眼中没有一丝恐惧,却散发出坚毅与果决,和对这汉家万里江山的留恋。

前面的人不断被巨浪吞没,巨浪袭来吞没了老人和孩子,第二个巨浪接着袭来,海水漫过甘棠头顶,一声尖利的啸声,白光一闪,甘棠从梦中惊醒。

杨璐满脸憔悴的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老神仙张三丰正用手抵在儿子的丹田,口中发出啸声。

“不------”甘棠突然睁开了眼睛,满脸都是悲痛之色,双目中溢满泪水。

甘棠的双眼一动不动,铮铮的看着房梁,脑子里像幻灯片一样,不断重复做梦里的景象。

张三丰微笑着点点头,转向杨璐,拜拜手,两人走出房间,“让他自己休息一会儿。两个时辰后在进来。”

心情平复,满身酸痛,困意袭来,他再次阖上眼睛。

等他再次醒来,他甚是觉得诧异,慢慢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似在梦里,否则怎么会看到母亲在床边坐着?嘴里喃喃道:“日有所思吧!”

正要再次睡去,就听略带惊喜的声音道:“棠儿?”

“棠儿?”甘棠的脑子一时转不开,这时,便又听到母亲的轻唤声,同时额头上覆了凉冰冰的小手。

“谢天谢地,棠儿退烧了!”杨璐喜道。

甘棠被刺激地一激灵,睁开眼睛,心神清明不少,抬起手来,抓住杨璐的手,道:“母亲这是怎么了?病了吗?手这么凉?”

杨璐提心吊胆地守了丈夫十来日日,眼下见儿子醒了,眼泪哪里止得住?簌簌落下。

甘棠瞧瞧屋子里的器具摆设,想起昏迷前的事来,晓得这是在家里了。便对母亲笑笑道:“母亲,别哭了。多大点事,并无大碍!”说着,便要挣扎着起身,腿上却传来刺骨的疼痛,他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杨璐忙搀扶住他,哽咽着道:“棠儿慢动,张真人说了,怕是伤到了骨头,要休养些时日!”

甘棠应了一声。在旁边丫鬟的帮忙下,靠着枕头坐了,问道:“狄家哥哥怎么样了?”

说话间,大丫鬟墨竹端了煎好的药过来。见到甘棠醒了,亦是欢喜。

杨璐手中接过药碗,而后回答道:“其他人尚好,狄家博哥儿,身上有几处刀剑之伤,却也无大碍!”

杨璐试了试药。送到甘棠嘴边。甘棠虽然最不耐烦喝这个,但是在母亲面前,也不好混过去,硬着头皮接过,一口饮尽,又用清水漱口。

杨璐道:“要不是张真人得到消息,棠儿晕迷了整九日日,好生怕人!”

怨不得浑身发软,原来躺了这么久,听说师傅来了,甘棠倒是有些意外。

母子两个说道这里,杨璐方想起还没有将甘棠醒来的消息告诉众人,大家也是极担心地,便打发墨竹出去告之。

不一会,甘经、张三丰等人进来,甘棠躺在床上,太医在检查他腿上的伤处,最后仍是一个结论,那就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怕要养上三个月方可。否则怕是会有不妥当。

虽然甘棠不是活跃爱动之人,但是想着未来三月要在床上躺着,也觉得甚至无聊,刚要叹气,见母亲和叔公都面露出担忧之色,便又带了笑,说道:“不碍事,正好可以借此歇歇!”

杨璐哪里放心得下?又仔细问了那大夫几句相关饮食禁忌,一一记下。

张三丰却眉头紧锁,直待杨璐等人出去,方冷哼一声,瞪了甘棠一眼。

甘棠有些心虚,晓得这是师傅恼了。原本师傅早就嘱咐过他,自己现在身份不同,出行要多带些护卫长随。

甘棠正寻思找点什么话来,分散下师傅的注意力,省得老人家再训起话来,没完没了,还未找到说辞,便听张三丰说道:“这次你所中之毒,是川北唐门最厉害的毒药,见血封喉,要不是你自小练就‘易骨经’,早已打通经脉,有内家正气护住要害,我也没有办法救你。袭击你的三夫妇可惜这次没能抓住。”

“三夫妇?”甘棠吃惊道。

“和尚名叫历九公,是陕西历家的高手,侏儒叫洪大娘子,是历九公的原配,而那个老婆婆叫唐八妹,是历九公的小妾,三人已好多年没在江湖出现,这次不知什么人请的动他们出手,让人费解?”

等张真人讲完,三叔公甘经道“本来棠儿刚刚好转,有些事我本不该跟你说,王鸣之怕是要罢相!”

却原来,江南这些年来一直风调雨顺,却不想今年从春季一场大雪过后,直到现在江南都见不到一滴雨,前段时间先是罢免了一些低品级官员,不见效果后,新帝柴恒又在几日前下‘罪已诏’。老天仍然不给面子。

一个多月前,政事堂议政会上,推举王鸣之为赈灾大使,全权负责此次旱情事务。

得到政事堂任命,王鸣之就带着随从一路向此次旱情最严重的福建行去,组织福建各府抗旱,王鸣之到了福建后,看到福建路各府安抚使董立的亲历其为下,各府抗旱被安排的井井有条。

比浙江旱情厉害的多的福建,平民百姓到比浙江安稳得多。

王鸣之看到如此情况,便回转浙江,拿下了几个对抗旱不利的官员的乌沙,但即使如此,也是有些迟了,王鸣之看到已有许多因干旱,逃离家乡的难民出现,他们绝大部分就食的方向都是北方的京城。

王鸣之一路向北,沿路安排当地官府就地开仓放粮,但越是靠近建康,灾民越多,王鸣之的心不住往下沉。

到了建康城外,到处都是逃荒的人们,他们拖家带口滞留在建康四周,已经出现饿殍现象。

但王鸣之发现开设粥蓬赈灾的都是城中勋贵富户,官府的粥蓬一个都没有发现。

王鸣之为了搞清情况,急忙带着手下就近来到建康府栖霞县官衙,栖霞知县姚中英得到回报,急忙出衙迎接。

王鸣之看到姚中英,满头怒火骑在马上并没有下来,用马鞭指着姚中英厉声喝问道:“看到灾民,为和不开设粥蓬,为何不开仓放粮?”

姚中英连忙道:“启禀丞相,开官仓放粮历年来都必须有圣旨才行,但必须赈济难民一般是由各县官府负责,由建康府户曹制定条例,颁布到建康府各县,然后由各县从义仓中拨付粮米。”

王鸣之点点头,“现在从各地逃难而来的百姓颇多,大都拖家带口,我一路北来,沿途官府都在设蓬施粥。为何到了你处,只看见道观寺院和大户缙绅在路边开粥棚赈济逃民,却没看见官府作为,我想知道为什么?”

“建康府已经制定了赈济难民细则,只是。”说到这,姚中英看了一眼身后的建康府少尹高吉仁。

高吉仁只得硬着头皮道:“因为贾太师也在过问此事,所以建康府把赈济难民的细则上报给了贾太师,在等待贾太师的批示。”

“什么时候上报的”王鸣之又追问道。

“大概一个月前。”

王鸣之目光变冷了,他又淡淡问道:“我想知道,赈济难民一定要上报政事堂批准吗?”

姚中英道:“一般是不需要,只是在赈济的同时,要报一份给户部备案,户部会视情况通知监察院来监督赈灾。”

王鸣之目光变得凌厉起来,“既然不需要上报政事堂,那就不要拖延了,立刻把细则下发给各县,督促各县严格执行,明天中午前各县必须行动起来,现在就去做。姚县令现在就必须组织所有力量开始向灾民施粥。”

“卑职遵令”姚中英抹一把头上的汗,匆匆去了。

这时,王鸣之看了一眼高吉仁,冷冷道:“以前的事情我不管,但我需要再提醒一下高少尹,在政事堂我是负责京都与江北事务,现在总领赈灾事务,所以你的顶头上司是我,不是贾太师,希望你不要犯下官场大忌。”

高吉仁心中叹口气,默默点了点头,“卑职记住了”

第六十六章 罢相

就在王鸣之在栖霞县处理赈灾事务的时候,大夏政事堂正在举行会议。

在政事堂官衙内,石重手中拿着厚厚的一叠奏折,全部是参丞相王鸣之赈灾不力,致使灾民得不到口食,而使京城动荡,危及大夏江山社稷。

安排好栖霞县赈灾,王鸣之带领随从一路向建康府衙奔去,路过栖霞县新和镇,他没有看见官房的赈济粥棚,相反,都是民间在赈济北逃的难民。

镇上是一处难民赈济点,只见七八座粥棚搭建在北面社庙前的空地上,这里紧靠官道,聚集了上万名从四方逃来的难民,每座粥棚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王鸣之一一看去,和上次见到的一样,建康大慈寺的粥棚,有天应宫道观的粥棚,还有甘家、陆家、谢家、狄家和几家建康大户的粥棚,但王鸣之看了两遍,就是没有发现官府的粥棚。

王鸣之目光阴冷下来,他一言不发,带着一百余名护卫亲兵向二十里外的京城疾奔而去。

很快,他们抵达了京城南门,在南门外也有一处赈济点,难民人山人海,围住可怜的二十几座小粥棚,竟然一多半是甘家的,到处可听见人们的叫骂声和孩子的哭喊声,但依旧看不到官府的身影。

这时,有几个难民认出了王鸣之,大喊起来,“是王丞相!”

数十名难民纷纷上前围着王鸣之哭诉,“王丞相,帮帮我们吧!我们两天只吃了一顿饭,身上也没有钱,官府不管我们死活啊!”

乡人的悲戚令王鸣之心中一阵难过,连忙安抚众人,“各位乡亲,我王鸣之一定会帮助大家,大家先进城吧!我买粮米给大伙儿!”

他掏出几锭银子,让两名亲兵带领数十人进城买米,众乡人千恩万谢去了,这时,又有数十人围了上来诉苦,“王丞相,我们是从苏州府逃来的,我们千辛万苦来到都城,就是期待朝廷能给我们一个活路,官府却不管我们死活,我们这几天已经有好几个老人虚弱病死,太让人寒心了!”

王鸣之拱手对众人道:“各位父老乡亲,我一定会督促官府加大赈灾力度,不仅仅京城,江南各州和京城都要赈灾,这是我王鸣之给大家的承诺,如果办不到,我王鸣之就没脸再当这个大夏丞相了!”

四周顿起响起一片欢呼声,王鸣之知道光许诺还不行,眼前这些难民的困难就要解决,他急令二十名亲兵回京城相府支取家中所有银两,购粮赈粥。

这时,王鸣之心中的怒火快抑制不住了,纵马向城门内冲去,几名守城的禁军对来势凶猛王鸣之,不敢阻拦,纷纷闪到一边,王鸣之率军一阵风似冲到皇城。

王鸣之先去了太师贾儒的官衙,他需要敦促贾儒尽快赈济难民,而且建康府一些不得力的官员,也必须就地免职。

“王丞相,今天下午太师召集政事堂议事,恐怕要晚一些才能回来。”

“在哪里议事?”

“好像是在紫宸殿,太师是去了紫宸殿!”

王鸣之对宦官拱拱手,“多谢了!”

王鸣之转身向紫宸殿方向走去。

紫宸殿原是给天子召开小型朝会之用,但自从肃宗登基以来,除第一年使用过几次后,柴信远就把议事地点放在太一宫,祡琪登基后,经贾儒向太后请求,就把此处用于政事堂议政。

今天是应相国石重之请,贾儒临时举行了这次议政会议,政事堂除王鸣之外,贾儒、曹磊、杨洁亮、石重四人都参加了这次朝议。

今天这次朝议的导火线是大量御史和其他不明真相的官员弹劾丞相王鸣之赈灾不力的奏折,最后以三比零通过了罢免王鸣之左丞相职务保留政事堂相国之位的决议。

这是互相妥协的结果,在曹磊的坚持下,政事堂没能同时罢免王鸣之政事堂相国之位,相应的曹磊没有再坚持投反对票,最后在其他三人投赞成票的情况下,曹磊投了弃权票。

等王鸣之到了紫宸殿。一切都成了定数,贾儒已经进内宫,将政事堂的决议上报与太后谢道清,并请皇帝祡琪用印。

次日,圣旨明发上谕,免去王鸣之左丞相之位,改任王鸣之为广东路宣扶使、政事堂相国。石重改任左丞相,招广东路宣扶使陈益中进京,任右丞相。

王鸣之罢相无疑像一块巨石落入水塘,在朝野掀起了巨大的波澜,而王鸣之被罢相的理由竟是救灾不力,这显然不能服众。

而一些曾经参过王鸣之的官员,在了解前因后果之后,嘴上虽没有说什么,但内心其实相当羞愧,知道自己变成了高层博弈的棋子。

王鸣之的罢相是从其提出变法时就有风声传出,是世家、权贵、大地主、巨商在朝廷中的代言人一次通力协作的结果,利用王鸣之去旱情最严重的福建之际,拿灾民的性命作为代价,既不合情也不合理,最后以一个相国罢相为代价,这让人不得不生出某种阴谋论的猜测。

这让人更联想到了诸多后续赈灾的和朝政的走向,王鸣之罢相无疑是改革派和平民官员遭遇的重大挫折,尤其替代王鸣之出任相国的是九江世家望族陈益中,这便使朝野众臣对未来产生了很多担忧。现在朝廷重臣进一步向世家望族倾斜。

王鸣之是在夜间离开京城,没有惊动任何人,夜晚,南城门缓缓开启,王鸣之和几名随从骑马走过瓮城,向城门走去,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京城,心中充满了壮志未泯的惆怅。

就在这时,后面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支骑兵穿过内城门,向瓮城内疾奔而来。

“明之老弟请留步!”后面有人大喊。

王鸣之停住了战马,他听出了这个声音,却是曹磊在喊他。

他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感动,鼻子变得酸楚起来。

片刻,曹磊骑马疾奔而来,勒住了战马,略有些不满道:“老弟怎么会在夜里离京?”

王鸣之叹了口气,“朝廷要求我今天务必离开京城,白天要收拾,要办理去职手续,只有晚上离京了。”

“但从城门向西五十里就进入群山之中,荒无人烟,连宿处都没有,如果遇到盗贼,后果不堪设想,襄阳王在多名侍卫的保护下都遇到了袭击,难道王兄弟没想到这里面潜在的危险吗?”

王鸣之脸色一变,他当然明白曹磊暗中所指,不是什么盗贼,而是有人会假装盗贼暗害自己。

曹磊又道:“我已让狄博派一队骑兵护送王兄弟前往广州,另外到了福州,那边会有人迎接,保证王兄弟一路安然无恙!”

王鸣之心中感动,拱手道:“感谢国公爷的关照,王鸣之当铭记于心!”

“王兄弟保重,相信我们还会有并肩抗燕的机会。”

王鸣之点点头,“赫连牧野奸诈无信,比其兄赫连阔更难对付,望国公爷好好保护自己,也是保住我大夏的一线生机,保重了!”

说完,王鸣之调转马头,催马冲出了城门,一队百余人的骑兵也紧紧跟上,护卫王鸣之向南而去。

听到王鸣之罢相的前因后果,甘棠并没有感到沮丧,历史的悲剧并不是某个偶然因素造成,它是多年积弊的必然结果,也不会在短时间就能被扭转,但自己在奋力推动历史巨轮,让它稍稍在原有轨迹上偏向那边一点点,或许就是那句话,不破则不立。

中午时分,南门太学外舍生茶馆内,狄博快步走进了一间雅室,雅室内坐着四人,除了甘虎外,另外三人则是太学外舍生卢梦雄、彭明志和陈复。

见狄博走进房间,四人连忙起身行礼,“参见狄统制!”

狄博笑着摆摆手,“让四位久等了,请坐!”

甘虎等四人坐下,狄博也在主位上坐下,对卢梦雄笑道:“现在太学中支持变法的有多少学生?”

“不算内舍生的话,倾向变革的有二万多人。”

“其实请四位过来,是朋友所托,原本我那朋友应该亲自过来,和众位相见,但他前几日身受重伤,所以吩咐我过来和几位见一面,有一件事和几位商量。”狄博沉吟一下道:“几位知道朝廷刚刚罢免了王鸣之左丞相之事吗?”

卢梦雄和陈复对望一眼,一起摇头,“这件事我们从未听说。”

狄博叹口气,“对于今年的旱灾,政事堂先任命王丞相为赈灾大使,后又利用王丞相外出福建督查赈灾的时候,政事堂某些官员又秘密安排附近各府官员不对灾民放粮和施粥,其实京城官仓近年来储存大量南洋大米,以备燕国的南侵。并非无力抗灾,等灾民有波动时,突然有大量官员上折子弹劾王丞相赈灾不力。这一切都是某些人早已安排好的,其深层次原因是王丞相提出的变法改革,触动了朝廷大部分官员的利益。”

“那官家和太后是什么态度?”卢梦雄问道。

“官家一直是不事朝政的,太后已听信谗言,罢免了王鸣之的丞相之职。”

“狄统制是希望太学生出面,阻止朝廷收回罢免王丞相的诏书吗?”

狄博摇了摇头,“朝廷七成以上官员都不赞成变法,光凭太学生已经无法阻止,我只是希望太学生能够站出来,公开表达自己的态度,相信数百万京城民众也会支持你们。”

陈复问道:“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你也是大夏顶级勋贵,又是将来的驸马,为什么你不能进宫向太后说明情况,撤回对王丞相的诏书?”

狄博点了点头:“你的反应果然被王爷算到了,就连提的问题也和王爷和我说的一样。王爷让我问你们,还记得十几天前几位和内舍生领袖石醉和李默庵一起论道的人吗?”

彭明志激动的站了起来:“怎么不记得,他在那里?我们这几天在内外舍生中寻了个遍,就是找不到他。统制知道他是谁?在哪里?”

第六十七章 宫门(上)

甘虎看到看到卢梦雄等人期待的表情,站起来拱手道:“首先我向三位师兄道个歉,小弟出自辑忠候府,辑忠候是小弟的父亲,之所以隐性就读太学,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那日和众位论道的人是小弟领来的,众位怕是已经猜到,他出自甘家,是小弟的族侄,名叫甘棠。”

“莫非是甘奉大帅的公子,襄阳王甘棠?”卢梦雄问道。

狄博道:“正是,此事就是王爷所托,望三位能保守这个秘密,除三位外,可以把这个秘密告知石醉和李默庵。王爷还嘱咐各位,一切以安全为主,你们都是大夏的未来,不要把自己处于危险之地。这次行动只是让朝廷看到民众对变法革新的态度。不要有和朝廷对抗的想法。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卢梦雄等三人低声商议片刻,三人站起身道:“时间紧急,我们现在就回去动员太学生,争取明天一早上街游行!”

甘虎道:“请三位之中能有一位和我进内城通知石、李二位师兄,从现在开始,我将和你们一道行动。”

狄博举起一杯茶,“国家大义面前,狄某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四人向狄博躬身行一礼,转身快步离去。

襄阳王府,辑忠堂。

狄博低声问道:“王爷觉得他们能阻止朝廷的决定吗?”

甘棠摇摇头,“七成以上的官员都不赞成变法,太后和政事堂成员都是既得利益者,他们更是铁了心,就是令尊和我的几位叔公都是变法的反对者,太学生和普通民众已经很难改变朝廷的决定。”

狄博丧气道:“那王爷为何还要”

甘棠淡淡一笑,“太学生是一支很重要的政治资源,我们两在朝廷内毫无根基,如果这支政治资源能被我们掌握,将来在关键时刻就能派上大用。”

这天下午,南校场太学上舍北门外的三元酒楼,虽然中午是喝茶的时间,但这两个月酒楼有点乱了套,每天从早到晚都坐满了来这里喝酒谈论国事的太学生。

“救灾不力原本是建康府不作为所致,王丞相人在福建,怎么能怪罪道王丞相头上,奸佞当道,阉党掌权,致使忠臣被贬,朝纲昏乱!”

几名太学生慷慨陈词,愤怒斥责朝廷黑暗。

“这些年大家都看到了,上面权贵骄奢淫逸,下面州县对百姓敲骨吸髓,一个旱情就将富庶的江南变得一片破败,官仓陈米堆积如山,为了反对变法,陷害王丞相,净拿百姓的性命做赌注,致使民怨沸腾,世家大族掌握朝政,奸臣当道,国力空虚,武备荒弛,才使燕人有机可趁,这才是河北沦陷的根源,若不从根源改正,大夏将永远在燕人的铁蹄下乞活!”

说这番话的太学生是太学上舍生李默庵,他是太学生内舍生领袖之一,在太学生中具有极高的威望,他的一番话引得酒楼中百名太学生的热烈鼓掌,这时,好友石醉拉他坐下,给他倒一杯酒笑道:“别激动了,先喝杯酒再说!”

李默庵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心情郁闷道:“政事堂中唯一的贫民宰执,想要减轻贫民的负担,只是提出‘摊丁入亩’这一项变革,富户们就能行使如此下作手段?”

石醉摇了摇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旱灾使贫民饿殍遍地,却是世家大族们发横财的好机会,只有世上缺粮,仓储中的陈粮才能卖个好价钱。”

“不是说仓储中的粮秣不是为了备战的吗?轻易是不可动用的。”

“他们的话也能听!北方燕国更却军粮,前几年抢的狠了,只是长江以北大量土地抛荒,要不燕人早就提兵南下了。”

“你说什么没有那么简单?”李默庵愕然问道。

“不会吧!两国不是签订了协议了吗!这是两国之间的协议,怎么可能当儿戏?”

石醉哼了一声,“我们大夏和达子签订盟约还少了?他们不是说撕就撕了吗?你还指望燕国遵守协议?随便找一个借口就废了。”

这时,一名太学生急匆匆跑了进来,找到石醉急声道:“我得到消息,今日朝廷向燕国运粮十万旦,以解救河北旱灾。”

“什么!”

石醉一拍桌子怒道:“城外难民嗷嗷待哺,朝廷不想着救助,却把粮食送于对手?”

李默庵一把抓住这名太学生,“消息确切吗?”

“消息确切,我父亲是仓储使,他也很难理解,就在刚才他亲口告诉我的。”

这时,几名太学生首领一起围住石醉,低声问道:“怎么办?”

石醉抬头望了眼甘虎和陈复。

陈复点了点头。

石醉一咬牙道:“这种事情绝不允许发生,我们必须向朝廷施压!”

当天下午,在御街上忽然出现了两万余名太学生,他们抬着圣人像,高举标语横幅,高声喊着口号,聚集在宣德楼前示威。

反对燕国的无耻要求,强烈反对朝廷在城外灾民得不到救助的时候,还把粮食资助燕国。

往燕国运粮一事,消息迅速传开,使建康全城震惊,政事堂居然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全城民众都愤怒了。

超过二十万京城民众赶到御街,加入太学生的示威队伍,一场声势浩大的示威在皇城前展开了。

勤政殿内,太后谢道清语气激烈道:“俞王在襄樊和镇南城两次挫败了燕国的入侵,迫使燕国同我们和谈,在我们灾情遍地,急需粮食救灾的时候,是谁决定在这个敏感时期,往燕国运粮的,这无疑是自毁长城,我们怎么向天下人交代,外面数十万百姓的呼声,难道你们听不见吗?”

曹磊奏道:“运粮给燕国一事,一直都是吴林负责的,据他所说,他是根据夏燕双方协议定时交付的粮食。对于在今天向燕国交付粮食,政事堂并不知情。”

外面太学内便闹翻了天,将皇城大门围的水泄不通,五千负责维持皇城秩序的班直手执大盾和木棒,将冲击宫门的太学生封锁在几十步之外。

不知是谁带头向班直投扔砖头瓦块,接着双方互相推搡叫骂。

冲突不断升级,有一个太学生被班直用木棒打得头破血流。

太学生愤怒了,他们推到了班直设置的拒马,石块如雨点般地扔向士兵,士兵们举盾抵挡,这时,数百太学生抱着一根大木头,大喊着向士兵冲来,队伍一阵大乱,但撞木最终被士兵强行拦住,士兵们挥舞粗大的木棍劈头盖脸向太学生打去,又有数十人被打得头破血流,跌倒在地上,被其他太学生救了回去。

“无耻!有种去打燕人!”

太学生们愤怒大吼:“你们只会镇压手无存铁的百姓!”

五千士兵却丝毫不后退,又重新堆砌了沙袋墙。

愤怒的太学生再次用砖头石块向士兵砸来,数千太学生纷纷翻过沙袋,冲到队伍中,和士兵们撕打起来,皇宫大门外乱成一团。

学生领袖之一的卢梦雄被甘虎拉着向襄阳王府方向奔去

两刻钟后,卢梦雄来到甘棠的床边,甘棠沉思良久,对卢梦雄道:“我低估了朝廷发对变革的决心,为了大家安全,这次行动要改变策略!”

“王爷说下面我们怎么办?”

“很多学生情绪比较激动,现在取消行动已不可能,你去找石醉,让他鼓动情绪激动的学生去攻击吴林府邸,爱国学生的血不能白流,总要给卖国者一些教训。也让学生们宣泄一下愤怒。”

“比较理智的学生留在皇宫前示威半个时辰,掩护攻击吴林府邸的学生的行动,然后撤离。”

甘棠叹了口气,歉然地望着卢梦雄,“我很抱歉!”

卢梦雄摇摇头,“是我们低估了贾儒等人的无耻,和王爷无关。”

甘棠想了想又道:“我估计朝廷事后会报复,这件事结束后,所有参与组织这次行动的学生领袖,都要暂避,在京中有安全落脚之地的,要迅速转移。没有亲朋的,可以到我的府邸暂避,我会安排人接应,待适当时,我安排你们出城避避风头。”

“多谢王爷的帮助!”

卢梦雄向甘棠行一礼,转身和甘虎便沿着来路回到皇宫门前冲突现场。

狄博注视着卢梦雄走远,对甘棠说道:“不知是谁给贾儒出的馊主意,居然派兵镇压太学生,这一下子就把太学生推到了朝廷的对立面,其实派一个德高望重的大臣去劝一劝太学生,晓之以情,诱之以利,也会有很好效果,偏偏用了一个最愚蠢的办法。”

甘棠讥笑道:“你望了崇安王叛乱之时贾儒的表现了!平时到还能镇定自若,纵横捭阖。一旦情况危急,智商和情商登时等于零。”

示威现场太学生们已经有三百余人受伤,被抓捕者足有上百人,士兵们也有百余人被砖头石块砸伤,太学大门前的暴力情绪十分高涨。

这时,卢梦雄回到了太学之中,找到了领袖石醉,石醉随即召集十几名太学生代表商议对策。

卢梦雄比较聪明,这里人多嘴杂,后续行动,只是就暂停行动争取大家的意见。

一名年长太学生愤恨道:“暂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朝廷竟然动用军队来镇压我们,太令人寒心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对朝廷的行径异常愤怒,但最终还是一致同意,暂时取消这次的游行。

李默庵把朝廷向燕国运粮的事情,全部推到吴林身上,并提出捣毁吴林侍郎府的提议。和下面行动的安排。

众人纷纷赞同。

最后大家分头行动。

由李默庵和甘虎带领四千多太学生悄悄脱离大队,向不远处刚上任不久的礼部侍郎吴林府邸冲去。

卢梦雄和陈复把受伤的太学生接走安置就医。

石醉和彭明志则继续带领其他学生示威,只是比刚才要文明的多,学生们绝大多数开始在石醉等人的安抚下开始静坐喊口号。

一个时辰后,一名太学生向殿前班直统领送去停止游行的信件,数万太学生解散返回了自己的宿舍。

第六十八章 宫门(下)

吴林原府邸原本位于外城,不过外城过于冷清,治安也不太好。

前段时间由于柴与瑞等人叛乱,大量从贼的皇族官员被全家流放,官邸被没收。宫中下旨,把空余出来的府邸,奖励给平叛的功臣和在内城没有府邸的高级别官员。

吴林一家人便搬到内城位于东大街的新侍郎府生活,此府原本是一个柴姓皇族侯爵所有。

虽然占地不大,但白家目前人口并不多,长子携家人杭州在家居住,吴林的妻子在三年前病逝,只有幼子一家还留在京城,加上仆妇家丁也只有四十几口人,占地六亩的府邸也足够住了。

吴林的幼子叫做吴晋,他的续弦是江南大族贾家的女儿,贾儒远房侄女。

吴林是贾儒的第一走狗,这已是天下人的共识,官至御史中丞时,贾儒便决定把走狗升格为同党,和他结为亲家,把自己的一个远房侄女许配给吴林做偏房,三年前吴林原配去世,贾儒的侄女就被扶正。

这天因向燕国运粮一事正被政事堂调查,吴林正在家里避风头。这时,东大街吴府大门前来了十余人,他们当街竖起一面巨大的牌子,牌子上贴着斗大的一行字:‘吴林倚权欺弱,强买强卖,欠债不还’,落款是‘春香楼’三个大字。

这个牌子竖起来,顿时轰动了整个东大街,居然在侍郎家门前闹事,很快便跑来数百人看热闹,这时,吴家也被惊动了,管家带着几名家丁跑出来干涉。

“你们胆大包天,居然敢来侍郎门口滋事,你们活腻了吗?”

一名大汉一把推开管家,“什么东西,滚!”

管家被推个趔趄,险些摔倒,一名家丁连忙扶住他,小声道:“大爷,来着不善呀,你看!”

管家也看见了牌子下面的落款,又看了看十几名身材魁梧强壮的大汉,中间一个四十多岁的丑陋老女人,正一手叉腰,一手指向侍郎府大门。

嘴里正在大声叫骂:“你个老色鬼,老娘身上三个洞都被你上了,竟然扑扑屁股就走,答应我把家里的哪个黄脸婆修掉,取我进门,不作数就吧了,原本姑奶奶也看不是你个兔爷,但答应我的每个洞一文钱的承诺都想赖掉,乡亲们,你们说说他还是人吗?”

官家看到这里,若打起来,自己肯定要吃亏,他心中又恨又气,转身便向府中跑去。

吴林听到管家回报,想了想,立刻对一名家丁道:“你速去建康府衙报案,就说有人来侍郎府闹事,请他们立刻派人来保护吴府。”

他又派一名家丁赶去皇宫向贾儒汇报此事。

有命管家关上大门,不理睬府门外的挑衅。

这时,东大街上已经聚集了七八千人,这两天京城人格外敏感,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以为是大事,所以一旦出现聚会状态,看热闹的人便立刻象滚雪球一般从四面八方赶来,使东大街上人山人海,人们议论纷纷。

当大家看到要账之人的滑稽表演,都哄堂大笑,在哪个时代,那天见过这样泼脏水的。

有凑趣的问道:“娘子不要胡说,堂堂侍郎怎么可能是兔爷?”

那妇人登时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道:“原本奴家已有六个月身胎,孩子的父亲就是吴林哪个王八蛋,孩子在我的肚子里好好的,哪知吴林把救灾的粮食白白送给了达子,孩子羞恼之下,在我的肚子里听说此事,羞于出生见人,就自尽了,早产的胎儿却是三瓣嘴,那不就是兔子吗!这个孩子的爷爷就是吴林,那吴林不就是兔爷吗!”

众人听到吴林把救灾粮食送给燕国,又看到如此精彩的表演,真正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一时间议论纷纷。

这就叫三人成虎,大部分人都看不到牌子上的内容,和里边的表演,只能是靠猜测脑补,把吴林演绎成一个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混蛋,然后再发酵传播,当这件事传遍整条东大街时,就已完全面目全非,其实这时候真相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的生活有了调味品。

“该死啊!人家姑娘才十六岁,就把人家活活地强-奸害死了,可怜。”

“人家父母来要讨说话,还要暴打人家,恶人当道,苍天无眼啊!”

“这件事我是亲眼所见,吴林看中人家小媳妇,人家小夫妻感情深重,那书生不愿意割爱,结果把男人打个半死,把小媳妇强行抢进府中霸占,那小媳妇已有身孕,结果一尸两命啊!太惨了!”

这时,人群忽然一阵骚动,无数太学生冲进人群内部,嘴里喊着口号,到了吴府门前,砸门的砸门,搭人梯的搭人梯,登时有不少太学生进入吴府大院。

有人从里边打开大门,有了太学生带头,围观的人们纷纷冲进吴府,见人就打,慢慢发展成打砸抢,不长的时间,吴府所有家丁佣人都被打成重伤,府中所有的东西被一抢而空。

而太学生早已撤除战场,回归太学学舍。

吴府留下来的都是附近百姓,其中大多是街痞流氓。

这时,吴府外,人群忽然一阵骚动,有人大喊:“官府来抓人了!”

“官官相护,太黑暗了!”

街上的近万民众都咆哮起来,愤怒得大吼大叫。

不用说,这是建康府的官员和衙役赶来了,来的官员地位不低,是建康府新任府少尹高吉仁,他是吴林亲自推荐,前段时间才上任,建康府得到吴府家丁报案,府尹甄扩请知道在这敏感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把这件事推个高吉仁,因为他知道高吉仁是得到吴林大力推荐,才出任建康府少尹的。

投桃当报李,高吉仁听到府中有暴徒跑来闹事,他顿时大怒,亲自率领数十名衙役赶来抓捕暴徒。

但到了东大街,他便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了,居然有上万人聚集,听百姓怒吼,居然是声讨吴林强抢民女致死案,这让高吉仁又恨又怕,恨吴家没有给自己说实话,怕是自己接手了这个烫手山芋,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又聚集事件而被罢职。

“大家让一让,建康府来办案了,一定会秉公处理!”

衙役们一边大喊,一边辟开了一条路,很快,高吉仁便在数十衙役的簇拥下来到了吴府门前。

这时,高吉仁看到眼前的一切登时傻眼,用不着叫门了,吴府的大门倒在了地上,院墙也有大半被推到,院子里乱糟糟的全是人。

“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高吉仁喝问道。

“啊------!”

有机灵的地皮游侠看到官府来人,发一声喊,夺路而逃。

人们多有从众心理,看到有人逃跑,其他人分不清状况,纷纷效仿,他们心里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参与了抢劫,如被官府拿到,要吃牢饭的。

几千人出逃,登时影响外面围观的人们,几万人四散奔突,形成了严重的踩踏事件。

等大街上的人逐渐较少,最后只留下几十被踩踏致伤的人,还躺在地上呻吟。

高吉仁一时间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完全处于懵逼状态,不就是来几个妓院的人诬陷闹事吗?怎么到百姓口中就变成了强抢少女致死了,又怎么变成吴府被抢了。

这时,就见大门旁边一个满身是伤的人爬到高吉仁身前,只见这人口中几颗门牙已被打掉,张着一个漏风的嘴道:“少------尹,这就------叫三人成------虎啊!快救救----我家大人------吧!”

高吉仁这才反应过来,低声感叹道:“明明只是一件小事,有人故意诬陷,结果以讹传讹,最后被好事者传成什么样子了。”

管家急道:“大人别感慨了,快救人吧!”

高吉仁急忙安排人手,进府找人的找人,抢救被见他者的抢救被践踏者,另外派一腿脚快的回建康府衙汇报这里的情况。

希望府尹尽快派大队人马前来现场支持,一直到一个时辰后才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到吴侍郎。

原来吴林得到府中管事急报大门被人攻破,急忙到后院带着夫人和幼子向后院逃去,可惜到了后院还有一段距离,就听到后院也有人在撞门,三人只好躲在一个偏僻的角落躲藏。

这时一个平时家中粗苯佣人行厕的地方,刚进去不久院子里就传来汇腾的声音,为了不被众人找到,为求活命,一家三口只好跳进粪坑。

他们自出生开始,一直是锦衣玉食,哪受过这样的罪,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三人已经被臭气熏的昏了过去。

等健康府衙役把他们打捞上来,已经奄奄一息。

幸好粪坑只有半人深,并不大,三人搂抱在一起,再也没有太多多余的地方,要不然有可能被粪淹死。

要是出现那样的状况,那就会是自有史以来,世上第一个被大小便呛死的侍郎。

等建康府的衙役和附近的医者的救援后,统计的结果送进宫里,

一直没有散去的太后谢道清和政事堂四人都傻了眼。

此次事件,有两人被践踏而死,三十对人轻重伤不等。

而吴府中五人被愤怒的群众打死,全府其他人都身受重伤。吴林夫妻父子三人虽被救助过来,当情绪极不稳定,有精神分裂的迹象。

群众的力量太可怕了,使太后和政事堂四人感到深深的恐惧。

第六十九章 贾儒

勤政殿内的朝议结束,太后谢道清批准了曹磊的提议,成立临时事件所,由户部、兵部、御史台和建康府四部核心高官组成,负责监察各地官员救灾与此次京城动乱的处理。

为了安定饥民和京城百姓的情绪,罢免了礼部侍郎吴林的官职,同时遭到罢免的还有救灾不力的建康府尹,由宋清接任。

而同时,三千名巡城司和五百多名建康府捕快也抵达了太学门口,他们的任务是在太学生解散后,进入太学抓捕组织这次游行的太学生领袖。

太后利用此次事件,罢诉了建康府和周围各县中的一部分贾儒的亲信、安插自己信得过的官员就任。

第一次打破了从新帝即位以来,由政事堂一家独大的局面。

早些时候,石醉与卢梦雄等人在狄博和甘棠安排的接应人的带领下。从太学西南角翻墙逃离了太学,向襄阳王府奔去

在内城玄武湖南岸,有一座占地超过百亩,极为富丽堂皇的府邸,这里便是建康著名的贾府,太师摄政贾儒的府邸。

今年贾儒已经六十岁,从外表看,他是一个宽厚的长者模样,长着一对略带刚直卧蚕眉,双眼细长,两颊肉厚饱满,鼻子硕大,鼻梁高挺,如山峦一样盘踞在脸庞中央,漆黑五柳长须总是给人一种正直的形象,眼睛总流露出一种温和的笑容,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对他产生信赖。

贾儒尤其善待士子和年轻的官员,给太学生争取最大的福利,给年轻的官员们提薪加俸,因此深得年轻官员和士子们爱戴。

但了解贾儒的人都知道,他善待年轻官员只是因为年轻官员威胁不到他的地位罢了,同时也捞取了美誉,而且总能从中发现值得培养底层能使,这么多年其在朝中和地方遍布拥戴者。

可一旦谁威胁到了他的利益,他的宽厚就会荡然无存,变得心狠手毒,一直到将对方至于死地,他才肯善罢甘休。

历经三朝,几度沉浮,按理,贾儒早就应该看透人世无常,淡泊名利,可事实上,蔡京的权力欲望随着年纪渐长而更加炽盛,尤其他还遇到一个天生短智的皇帝,不能朝政的天子,权力对他而言,就像一颗返老还童丹,当他手握权力之时,他那颗老迈的内心就立刻充满了青春与活力。

自从成为大夏第一扶政以来,贾儒知道盛极必衰的道理。

贾儒每天就做一件事,用他那鹰一般老辣深透的目光注视着朝廷内外的每一个人,相权就仿佛他内房中的小妾,不容任何人染指,一旦出现威胁他相位的大臣,他便毫不犹豫下手铲除。

与此对应的,就是培养自己的亲信党羽,能力和才华都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忠诚,只有这样,当他贾儒百年之后,他家族和子孙的利益才能继续得到维护。

贾家在江南不比谢、陆、郑、石千年世家,和故去的宋慈的宋家一样,不过兴起百年,和福建的宋家相比,唯一有优势的地方其根基在常州,更靠近南夏权力中心。

原来贾儒一直把宋家作为竞争的对手,自从宋家顶梁柱宋慈的故去,现任宋家家主的宋清,现任工部侍郎,在情商上和老辣的石重等人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他把目光盯上了建康的谢、陆、郑、石四家。

贾儒除了观察百官诸僚外,还格外关注太后谢道清的动向,一直以来和宫中的总管高凤内外勾连,但自从柴信远驾崩以后,太后有疏远高凤的迹象。

相对于高凤,太后更信任王春,就连太后身边的宋旦都有后来居上的趋势。

他很想在太后身边安插了自己的眼线,就像肃宗时期一样,官家的一举一动,情绪波动,他都了然于胸,只有这样,他才能准确地揣测圣意,使他常青不倒。

近段时期,贾儒一直对宋旦示好,但效果不佳。

那么如何才能投宋旦所好,便成了贾儒这段时间殚精竭虑考虑的事情。

今天在宫中一直待到很晚才回到府中,连续几天精神高度紧张,回到府中贾儒非常疲惫,但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已经脱离自己的掌控,使的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

虽然挤走了朝中最大的对手王鸣之,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太后利用此次事件插手朝政,使得以后自己在朝政处理上多了一些牵制。

这时,有下人在书房门外禀报:“历师傅来了!”

贾儒便点点头,“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名身着灰布袈裟的和尚快步走进了书房,此人尽然是前几日在城南袭击甘棠的历九公,从那件事情过后,历九公夫妇三人一直隐藏在贾府没有露面,使得张三丰等人的搜捕成空。

历九公躬身恭恭敬敬给贾儒行了大礼,“历九公参见太师!”

“起来吧!不必多礼!”

历九公站起身,垂手站在贾儒面前,贾儒问道:“调查可有结果?”

历九公回道:“开始时,我的手下并没留意,直到吴林府上起了波澜,我的人赶到吴侍郎府前发现,诬陷吴侍郎的那伙人,都是有一定功夫的江湖人。等他们散去,我的人跟踪后发现,他们都出城往西,进了襄阳王府城西的别院。”

“哪些带头闹事的太学生怎么说?”

“现在跟踪他们的人还没有回来。”

这是又有家人回报,建康少尹高吉仁求见。

历九公刚要回避,贾儒摆手道,一起听听,应该是太学那边有了消息。

高吉仁进来后,发现里边已经有人,踌躇的站在历九公的对面。

贾儒道:“是什么情况,尽管说,九公不是外人。”

“恩相,数卑下无能,太学内外舍中,学生领袖一个都没有抓到,他们根本没有回太学。现在我们手中只有在皇宫门前抓捕的十几个学生,经调查,他们都是普通太学生。”

官前街,兴盛酒楼。

彭明志在两个护卫的保护下匆匆从大街上走过,这两个护卫是张岩和张路兄弟,曾经参与过几年前的救援甘棠的行动,救援行动结束后,受青城赤阳道长委托,随甘棠入住襄阳王府,作为府中的护卫,保护甘棠府中的安全。

转过前面街角就进入乌衣巷,来到这里之后。迎面一个壮汉挡住了去路。张岩知道麻烦来了,迅速迎上去。而张路则护在彭明志身前,防止对方有其他帮手。

对方手上有武器的时候,逃跑几乎没什么意义,也只能是迎上去。

但他这几年多来根本未曾经历过厮杀,只是在府中与其他兄弟们对练,从中学到以前不曾涉及的武功领域。

仓促间,这些套路根本无法形成条件反射,没有条件反射,这武功也就毫无用处。他一交手就知道在武功上是打不过这个人的,豁出了命来,用的也依然是以前的章法。

张岩刚一出拳,哪知对方不躲不闪,应挨自己一拳,欺身直进,一下就撞进自己的怀里,对方竟然使得是草原惯用的摔跤手法。

这人力道刚猛,若在战阵上或许是一员大将,但毕竟不是郑梦云、堪普那样的武学大师。若是在郑梦云、堪普等人面前,对方根本连近身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算真将他们抱住,他们也是顺手便能用些技巧挣开。

但这汉子毕竟只是凭着悍勇和力气大,虽说搏斗经验也是丰富,但以往格斗,以他的力道,往往随手便能将人扔飞、打倒,这片刻间,两人在地上滚动了好几次,张岩原本擅长贴身短打,在甘府这几年,和甘棠修习了后世军体拳中的夺命关节技,使其武功境界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这却是对方从来都不曾遇到过的。

现代格斗体系当中,关节技的发展由于科学手段的配合,对于要害的认知几乎已经到了极点,格雷西柔术贴身动辄致命,合气道、空手道也有诸多反关节的技巧,中国传统的擒拿功夫、各种散打防身术也都是针对弱点而来。

张岩固然到不了柔术大师之类的境界,但他在生死之间头脑清醒,知道一旦放开,自己便是死定,配合着内功爆发而出的力道,几次换位,要么抱住对方头颈,要么是手脚,使着关节技的动作,往右一翻,随后陡然左滚,试图将对方手足掰断。,

或许只有真正练过这些关节技的人才能明白人的身体有多脆弱,但那大汉对于生死间的把握也是极为敏锐,他一时间被弄得狼狈不堪,但大力的反击依然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张岩迫开。

只是迫开一瞬,两人在地上滚动不过十数秒钟,但每一刻几乎都是生死一发。街边原本小贩摆的小吃摊位,桌椅板凳遭了秧,被那乱挥乱打的巨汉打得稀烂,张岩腿上也被他左手打中一拳。

但每一刻,张岩也是豁出了命去要拧断他的手脚。这时再将对方右手箍住,试图大力掰断,那大汉左手也用力朝张岩抓过来,陡然间,一道白影冲了上来。

那却是在打斗之初便被张路护卫着的彭明志,张路此时正被另一名身材高瘦使双刀的汉子缠住,一时也脱不开身,彭明志躲在旁边看了几眼,看到张岩和敌人纠缠,一时半会难以脱身,便一咬牙,拔出头上的发簪便扑了上来,将那发簪猛地扎进对方的小腹当中。

那巨汉“啊”的一声暴喝,一脚将彭明志踢了出去,这一脚位置不太对,踢在肩膀上,虽然未尽全力,但彭明志也是滚了出去。

张岩却不知道彭明志伤在了哪里,他咬紧牙关猛地一下使力,将那大汉的小臂“咔”的掰断。

手臂断裂、小腹被刺的剧痛使得那巨汉双目贲张,身体又是一个翻滚,虽然只是搏斗片刻,这样近身扭打,却及耗体力。这一下张岩却没能再跟过来。

那巨汉顺势站起,才刚刚抬头,张岩却已经顺势抓起身边的一条板凳,直冲而上,视野中,那双手已经挥舞到最后方的位置。

“去死——”

砰的一下,板凳的菱角冲着巨汉的左脑轰然砸过,一时间,这巨汉几乎半个脑袋都已经爆开,身体被张岩这全力一击带得几乎飞了起来,将临街的一栋房屋的窗户都给砸烂,上半身往外晃了晃,随后又掉落回来。

第七十章 选择

彭明志看到张岩那一下挥击,对方头都爆开的情景,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整个脑袋都是空白的。

张岩回头去看了下彭明志,双方对视了一下,只见他捂着肩膀正在坐起来,对张岩努力地露出一个笑容。

长街两边的各冲出两人,装扮和刚才两人一样,都是一身短打,将三人围拢在中间。

和张路放对的汉子,双刀功夫及其出色,这人显然是六人之中最为厉害的一人,双方以快打快,张路终究是因为右腿的老伤影响转进和腾挪的速度。渐渐处于下风。

那从街口堵过来的四人手中都有武器,张岩随即被卷入了战斗,虽说他本身武艺也不错,但毕竟保护着彭明志,又被几人人围攻,一时间也是冲不出去。

那身材相对高瘦的汉子这时候也已经站了上风,双刀挥舞,转眼间就在张路身上留下了几处伤口。

他朝这边回头看了一眼,见同伴脑袋竟被砸开,张岩手持板凳,一时间竟想要带着彭明志冲过去,那高瘦汉子与他对望几眼,目光中的凶狠丝毫不逊。

一声口哨,围攻张岩的四人分出一人,一拳将坐在地上的彭明志打晕,然后背起他,向来路奔去。

张岩见彭明志已被劫走,奋起余力,冲破三人的包夹,和张路形成掎角之势,敌方四人见目标已经完成,也迅速汇合。

张岩猛地再次挥起板凳,又一下砸在身旁的巨型汉子的头上,旁边的墙壁本是木制,也算是结实,但方才被撞了一下,这一次再撞,竟然生生地裂开了,疤面汉子的脑袋此时也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

“来啊!”

这时远处街角有人想这边本来,那首领凶狠的看了张岩一眼,带领手下,向远处退去。

等援兵来到张岩、张路兄弟近前,张岩已经脱力,歪道在路边。

玄武湖南岸,太师府。

当彭明志醒来,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一间客房内,并不是自己想象那样被投入监狱。

一刻钟后,贾儒带着建康府少尹和一个和尚走进来,彭明志急忙站起行礼,贾儒面露慈祥的微笑,摆摆手,道:“现在你在老夫府中,这里不是朝堂,不需要那么多俗礼。大家都坐下。我们开诚布公的谈谈如何?”

彭明志不知贾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有回应。

“你们都是大夏几十万学子的佼佼者,能进入太学,都是从各地万千学子中一步一步考上来的,你们付出的努力与辛酸我能感受得道,寒窗十载不容易呀!家中的父母亲人的殷切期望,供你来到京都,要有感恩之心。”

“我辈孺子,既然入圣人门墙,怎可视黎明百姓与于水火而不顾,如此,岂不与圣人教诲背道而驰,明明看到大夏如今千疮百孔,如我等不奋发图强,卧榻之侧有虎狼安睡。我等还能安心就学吗?”彭明志回道。

“城外灾民救助迟缓,正是由于朝廷号令不一,王大人即为救灾大使,是有责任的,建康府各级官员多为新任,对政务不熟悉也是有的,他们会得到相应处罚。这也是圣上不能理政和柴与瑞叛乱使朝廷缺失大量能使的结果。”

“王丞相致力于变革,老夫并非全面反对,但国家治理还是要我等士人来撑起。哪些愚民懂得了什么?”

贾儒继续道:“等他们懂得圣人的道理,一样可以入仕为官,世人对老夫多有偏见,如不是老夫,如今太学之中怎么可能让贫苦之人占了大多数。”

“你等现在应努力求学,将来为一方牧守,造福一方,不比喊两句口号要强。虽说大夏不已言论罪,但你等行为已经超出朝廷的底线,说是叛乱也不为过。”

“老夫不想让你们十年付出付诸东流,老夫会在政事堂力争为你们开脱。只要你等每人写下忏悔书,老夫拼的这头上乌沙,来换取你等之过。让你们继续在太学就读。”

“建康府衙役与城防司已于今日抓捕带头闹事者三百多人,明志可愿为你这些同窗出力?只要你写下忏悔书,并且表明此次动乱是有动心不良之人所指使,受其蒙蔽。也好让老夫在太后与官家面有个理由,好赐免你等之过。如何?”

这最后一句却是击中了彭明志的要害,现在自己的选择,不再是关乎自己一个人的命运。

贾儒一边理论一边观察彭明志的面色,看到彭明志面露挣扎,面露关切道:“朝廷将其他太学生缉拿,老夫在那么多人面前也是无法,只有缉拿你的人相对较少,所以被老夫接入府中,能多救一人是一人吧!你们每一个太学生都像老夫的晚辈,老夫还能在位几年,大夏终归要交到你们手中。这也算老夫知法犯法吧!”说完露出痛苦之色。

“你看你是在老夫府中暂避,还是去同窗之中说教一番?老夫知道你在他们之中还是有影响的。”

“再不然,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做,你现在就可以离去,老夫不会阻拦。”

离太师府不远,隔一条街有一五六亩三进院落的宅院,是四川兵马制置使彭大雅在京中的府邸,按照大夏管理,在外地手握一方兵权的大员,必须将一直系子孙留在京中,此府是余介升任西府太尉后,彭大雅接任四川路后新制的府邸。

现在府中的主人是彭大雅长子彭健,在礼部任员外郎,彭明志是彭健的远房族弟。

彭明志和彭健并不亲近,彭明志这还是在京城就学以来,第一次来到彭大帅府中。

随即托族兄派府中官家,将在李府中暂避的石醉和李默庵约过来相商。

此时在客房之中,彭明志将自己在太师府中和贾儒的一番对答向石醉李默庵说了。又接着道:“我观贾太师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我等可否联名上书,要求朝廷释放被抓学生,并敦促朝廷变革吏治等问题?”

石醉没出声,他暗自称赞彭明志的有所担当,但他不认为贾儒插手此事这么简单,他认为这是贾儒一直想控制太学生的计划的一部分,同时这也是贾儒为防范王鸣之变法派和甘棠革新派采取的措施。

“默庵,你的看法呢?”李默庵没有直接回答,他还在思考该如何措辞。

“明志说的有些道理,我以为上书是可以的,但不要把问题说得那么严重。”李默庵又补充道:“贾太师使政事堂首席执政,既然是执政,就有义务敦促朝廷变法,直接上书。”

石醉想好措辞,便直截了当地说。

“我赞成明志的观点,但反对上书。”

“为什么?李默庵和彭明志有些吃惊,既然赞成彭明志的观点,却为何反对上书。

“因为上书不会有任何结果,很可能会带来反面效果。”

石醉又解释道:“贾太师在各种场合反复讲士农工商的上下地位尊卑,其言论不但不提倡提升各行业从业者的地位,反而有打压商贾的趋势,他像襄阳王一样,看透了大夏发展的畸形,但采取的方法南辕北辙。”

“我大夏如今就像一个木桶,各行业就像组成木桶的木板,只有士人和商贾这两块木板和正常木桶一样长,就像襄阳王和贾太师看到的那样,军队、工匠、耕农等还达不到木桶要求长度的五成,有的甚至不到一成。襄阳王是想把短的加长,这要承担巨大的风险。而贾太师的方法是把长的锯短,这样就当前来讲道没什么风险,自秦以来商贾的地位一直都很底下,他们历来受到各朝的打压,已经习惯了跪着活,对贾太师来说他们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我大夏比唐以前的朝代其富裕程度,上升不是一星半点,世上的热钱也多,如采用贾太师的方法,世上的热钱既然不能用来经商,就会流向乡下的耕田,更会加快土地的兼并。到头来这个大夏还会轰然倒塌。”

石醉想了想又道:“扩大太学,多从耕农子弟中招募学生,这也是贾太师向广大耕农示好,为打压商贾做前期的准备。自大夏南渡以来,贾太师一直久居史弥简和宋慈之下,他刚刚登上人臣的顶峰不久,他的权威还没有完全树立,此时上书发表反对意见,会被贾儒看成是对他的权威的挑战,因此他不但不会收回成命,很可能还会对上书的学生施加惩罚。”

彭明志和李默庵立刻明白石醉的话是有道理的,贾儒在各种场合中反复强调士农工商上下谦卑观念,甚至写进了对朝廷的奏疏,因此石醉描述结果的很可能变成现实。彭明志不甘心的说:“那么就任贾儒破坏太祖的立下的祖制,太后也不干涉?”

“明志,我估计没人会干涉,至少太后和政事堂中不会有人干涉,甚至还会在暗地里支持贾太师的做法。”石醉悄声说道。

“为什么?”

“你们想想看看,政事堂中有几个平民出生的宰辅,有几个是勋贵世家出生的就明白了。贾太师可以说此举是为了维护世家勋贵的权益,只要贾儒提出这条理由,政事堂内就不会管,甚至太后也会支持他。”

李默庵彻底明白了,同时也对石醉的能力有了新的认识,他自认他自己就没有注意到这些情况,什么国策呀规则呀这些都是表象,深层原因还是变法派和守旧派所代表的群体问题。他立刻表示:“明志,石兄说得对,还是慎重些。”

彭明志沉思片刻,毅然说道:“不,我还是要上书。我承认石兄说得有些道理,可那我就更应该上书,这关系到国家未来的原则问题,不能有丝毫让步。石兄、卢兄谢谢你们。”

说完向两人拱拱手。向书房走去。

第七十一章 上书

石醉和李默庵相对苦笑一下,李默庵想想后对石醉说道:“你看我们是不是也写一写,至少可以给明志以支持。”

石醉道:“如果这样的话这事就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你想想看,如果同时上书,造成太学生群起反对贾太师和整个政事堂的局势,恐怕我们都要被开除。如果我们不被处理,贾儒就有可能在太后面前将这次游行示威的危害夸大。默庵,现在我们的问题如何把事情的结果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你就更不能写,我们三个都是这次游行示威的组织者,相信太后和政事堂各位相公也对我们三人在太学生中的地位和影响力有所了解,万一被有心人利用,事情就演变成襄阳王和王丞相暗中鼓动整个太学生对朝廷政策发动进攻,企图篡夺大夏权利,再散布点谣言,那真要影响襄阳王在太后心中的地位了。”

石醉这话让李默庵寒彻透骨,挑战整个大夏管理层,篡班夺权这个罪名太大,一股冷汗顺脊梁流下,看来他还是把问题想简单了。这个石醉太不简单,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看得如此远,很多问题自己根本都没想到,不愧为和卢梦雄号称太学双雄。

“默庵,你再去劝劝明志;如果实在要写,最好只说救灾问题,其他的就不要谈,而且一定要按照朝廷程序办。”

“好,我这就去。”明白石醉是想把事情控制下来,对于这种事他当然赞成,毕竟彭明志是自己好友,自己去劝他责无旁贷,也是最好人选。

第二天彭明志就把自己的上书上交给太学祭酒大儒汤品城,汤品城又将此书交于政事堂,贾儒看后勃然大怒,立刻再次召见彭明志。

石醉和李默庵忐忑不安的等着彭明志去向太师府,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彭明志上书的事,两人在彭府低声谈论事情的结果,李默庵其实已不报任何希望,他已经完全相信石醉的判断。

两个小时后,彭明志回来了,石醉和李默庵赶紧迎上去,李默庵姓急,劈头就问:“怎么样,贾儒怎么说?”

彭明志笑笑道:“没什么。”

“你要急死我呀,快说。”李默庵抓住彭明志的肩膀。

“真被石醉兄说中了,贾太师说这是有人指使,又说我年轻不懂事,还是让我写悔过书,否则将不再管其他被抓三百多名同窗的事情。”

石醉和咯默庵闻言呆住了,他俩没想到贾儒反响这么大,冷静下来,石醉忙叫李默庵和彭明志一起前往襄阳王府去找甘棠,

甘棠听彭明志说完经过,特别是贾儒讲的话后,坐在床上用手上的炭笔在一张白纸上画下一道道横线,心里却很清楚,贾儒下狠手了,看上去给留下一条路,其实彭明志根本无路可走。

写悔过书就必须承认是受人指使,那么是受谁指使,只能是自己和王鸣之,这样的话彭明志可以留在太学,但他在世上的声誉就完了;而且自己和王鸣之的把柄就留在贾儒手上,贾儒不好好利用的话他就不是贾儒了。但这话不能明讲,因为他们还没有这种认识。

见他沉默,李默庵的心就往下沉,在校内他们都是独当一面的人物,可是昨晚石醉对事件发展的分析征服了他,而且事情的结果也证明石醉是正确的,因此这会他们下意识的希望石醉能拿出主意来。

“你们上了贾儒的当了,那三百名太学生根本就没有失学的危险,毕竟这次是朝廷有错在先,顶多会给他们一个警告,或是严重点由内舍生调为外舍生。”

甘棠继续道:“反而是彭明志最为危险,现在贾儒和政事堂手中有了彭明志的证据,政事堂有可能用彭明志杀鸡骇猴。你们找找汤品城,让汤夫子在太学主动给一个警告或留太学察看的处分看行不行。”甘棠严肃的对李默庵说。

“在找几个在朝廷中有背景的同学去找找家中长辈,让他们出面跟政事堂其他宰辅疏通疏通关系。”

“通过这件事,我在朝中和贾儒的矛盾已经摆在明面上,不好再和其他政事堂成员接触,我现在只好进宫和太后说说。”甘棠说完立即吩咐邵寰让人把自己精心准备的四轮推车备好,由蒋顺推着出府向皇宫走去。

彭明志明白甘棠的意思,如果求情不下,就只有走人。

甘棠走后,李默庵愣愣的说:“这就完了,没有其他办法吗?王爷没说明志该怎么办。”

彭明志倒没觉得什么,他拍拍双手:“李兄,王爷什么都没说,就是什么都说了。”

见李默庵不是很明白,石醉却点点头,心里说看来彭明志是个明白人,以后的成就要超过李默庵。

“王爷的意思就是说这件事他也没有把握,所以大家都要分头想办法,悔过书不能写。”

李默庵看看石醉,见石醉点点头,这才恍然大悟。过一会他突然问道:“为什么不能写悔过书?认个错也没什么。”

石醉和彭明志惊愕的看看他,他们俩没有细想为什么不能写悔过书,只是简单地认为应该坚持文人的气节,不应该写违心之言。

石醉转念一想,甘王爷说给个警告或留校察看都可以接受,却绝口不提悔过书,说明在王爷心中认定写悔过书的危害甚至大于被开除离校,为什么他有这样的判断呢?

石醉通过对整件事情的分析,突然他明白了,随后感到一阵阵恐惧。

他猛然站住喊道:“明志。”

彭明志正在低头沉思,听见石醉喊他,便抬头头,一看石醉的脸色便觉得不妙,问道:“石兄,什么事?”

石醉一字一句的对彭明志说:“悔过书决不能写,即使开除离校也不能写,如果你写了,你将在太学和官场名声尽毁,这辈子就完了。而且会影响王爷和王相公在朝中地位,一切后果将不是你个人能承担的。”

其实彭明志根本没想过悔过书,他认定自己没错,是贾儒错了,是朝廷错了,可是刚才李默庵的问题突然让他想起甘棠的话,但他还没想得那样深,现在见石醉如此郑重其事,猛然间他也想到点什么。

他点点头:“石兄放心,我彭明志绝非反复无常的小人,绝不会给王爷和王相公带来麻烦。无论此事的结果如何,我都会一力担之,悔过书,我从未想过。”

李默庵这时却没有说话,皱眉思索后说道:“家里供我们一步步走到现在,是为了让我等能为家里光宗耀祖,明志若真被开除,如何向家里交代?”

“默庵,悔过书看似没什么,其实深藏祸心,……,至于家里…,我来向王爷提出,凭王爷在朝廷的地位,明志不走科举,一样有很好的前程。”石醉轻声把自己的分析告诉两人,两人这才恍然大悟。

李默庵佩服的看着石醉:“还是石兄厉害,这些我根本没想到,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石醉自嘲地说:“我哪里厉害,是王爷厉害,我是从他身上想到的。刚才他提都没提悔过书,说明那时他就想清楚了。”见李默庵一脸不信的样子:“不信?你问问明志。”

见彭明志也点点头,李默庵这才将信将疑。

彭明志却慢慢说道:“王爷的嗅觉的确敏锐,才华也超我等不止一筹,还记得城南的茶楼吗?可是我总觉得他身上少点什么…,嗯,应该是年轻人的朝气,他太冷静,太计较得失。石兄,我觉得他没有王相公那一往无前的勇气。”

石醉摇摇头说:“明志,我和你的看法恰恰相反,王相公只可为萧何、韩信、张良,而王爷却可为刘邦,我总能从王爷的身上看到大夏的希望,可王爷比我等还要年轻,我怎么觉得王爷像贾儒那样,好像在官场磨砺了几十年的样子,确实让人不可思议。”

彭明志张张嘴,却见石醉神色严肃,也就不再说什么。

仲夏时节,骄阳似火,却只挡不住天地间勃勃的生机绿意。宫城内更是百花绽放,一片姹紫嫣红。愈发为精心修饬的宫城增添了几分美丽。

楼虽小,里面的空间却挺大,被帷幕分隔成了三个部分,中间布设成一个小明堂的模样,甘棠坐在四轮车上,被蒋顺推进了左边帷幕隔开的空间中。

这是一个约有近百平方的空间,里面站着一二十身着朱紫的官员,虽然各人战的有些松散,但排序却是井井有条,似是被一把无形的尺子在规矩着一样。

甘棠一被推进来,那些个朱紫官员们俱都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

除了贾儒之外,这些个朱紫官员们看向甘棠的眼神中除了好奇之外,最多也最统一的就是震惊了。

城防司统领已经详述过了事情的起因,这些个官员们自然是知道事情原委的,心中也都知道了这位王爷和王鸣之的关系,甚至可以说没有这位少年王爷就不会今天这一场震动建康,也必将遍传天下的士子暴动。

之所以会用“暴动”这个词儿,是因为今天的事情乃至于刚才在此间也能清晰听到的怒吼咆哮乃至欢呼声让这些达官们色变的同时,也瞬间想到了《国语》中记载的发生在西周末年厉王当政时期的那场“国人暴动”。

当然,现在已不是西周末年,当今太后更不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昏聩周厉王。今天全由读书士子组成的青衿洪流论规模更无与那次“国人暴动”相比,但不知为何,朱紫官员们还是忍不住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

或许是因为两者的起因都是源于弊政,对现政不满,那一次发生在西周末年的“国人暴动。”最终可是以周厉王被愤怒的百姓赶下王位,远远放逐而结束的。

当时脑海中猛然闪现过这些,朱紫官员们都强制着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第七十二章 太后

此刻堂中这衮衮诸公都是久历风浪之人,别的不敢说,这养气夫总还有几分火候。

这位小爷,怎么就不能安稳一点,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在京都接连卷起这么多的风浪,劫持事件,报纸,足球,被刺,这腿还没好利索,又卷起这漫天风潮!真是太能折腾了!

最初刚听到太学生闹事的消息时他们也不过只是微微色变而已,但此时得知暗中鼓动的竟是这位爷,却难免有些讶然形于面色。

曹磊看了眼甘棠,为缓解紧张气氛,顾自转过身去,面向前方不远处的帘幕道:“为百姓之所依归,朝廷统御万民之根本,当以体恤万民。在救灾一事上确有弊端,臣固以为还是当交付刑部,以查清京都官员救灾不力的根由,以正朝廷之清明,以塞悠悠之众。”

显然这小堂中正在议的是官员救灾玩忽职守处断问题,就不知道他们议没议,如何对待今日太学生闹事之事。

夏尊唐法,此时的君臣关系,乃至于上官与下官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清朝时那般严苛,不会动不动就要跪地磕头口称奴才,除非大朝会,否则臣子见皇帝地不过是揖礼而只,官员见到上司,拱手之后便即禀事。

甘棠在小殿正中,堂中所有人好像有默契一般,没人理会他。他到心安理得的津津有味的一边听着议事,一边打量着小堂里面的情景。

这小堂内鄯的装饰布置以返璞归真后舒适为主,并不是甘棠想象中华美到极致的样子,其间有两支香炉燃香袅袅也不知其燃的是什么香,味道极其淡雅,但凝神定思的效用却是极强。呼吸之间侵入体内,便连甘棠也觉得心思收摄了些。

堂内除了这效用神奇的燃香味道之外,尚有一股淡淡的药香隐隐飘荡,可惜,任甘棠怎么的去瞅,也看不清楚药香的来源。

盖因这药香传出的地方是在那一层模模糊糊的帘幕之后。

此时小堂中的议政已经演化成了争论,曹磊坚持应将此事交刑部调查,不能随意处置,而石重和杨洁亮却坚称不可。

双方你来我往,争论的越来越激烈。

但在此过程中甘棠却发现了一个极有趣的现象,那就是这些个官员中除了曹磊之外,石重和杨洁亮都会不时的看一眼贾儒,而贾儒就像老僧入定般,低垂着眉毛,一言不发。

那感觉似乎是都在等他说话,也都认为他会在这个问题上说话一样。

更奇怪的是,眼见这争执越来越激烈帘幕后的太后却也一直没说话,她为什么会如此

难倒她也在等着什么。

前面的信息知道的太少甘棠也就无判断出什么,只是静静的听着。

恰在这时,就听帘幕外有太监嘎着声音请见。

“进来。”帘幕后传出一个声音,甘棠听到的并非王春或高凤哪熟悉的熟悉的声音,声里带着沉稳,想来这该是新得宠宋旦的发出的。

走进来的是个中年太监,一溜儿的小碎步,低着头从甘棠身边经过时都没有丝毫张望的动作,论举止真是合度的紧了,但他那步幅明显是有什么急事的。

“禀太后,适才建康府与城防司来报,太学内舍的士子们又鼓噪起来了。”太监此言一出,小堂上正在争执的双方都停住了,这时老僧入定般的贾儒才睁开眼睛,皱了皱眉头,“老夫走时那些个学子们已经平静下来,又有汤品城汤夫子安抚,怎会又生事端?”

中年太监始终是低着头,恭敬答道:“城防司贺统领报进说,太师走时,那些学子们确已安静下来,宋大人到后训斥了那些个学子们几句,有学子们不服,双方遂就起了事执。这一争执,整个学子们便都不稳了。”

“学子们如何鼓噪?”这次帘幕后说话的是太后。

“有学子们叫嚷要抬着集圣先师像进宫城朝……,朝天子和太后,也有些学子叫嚷请天子和太后赐天恩放还被抓捕的学子,若陛下能行此恩典,他们愿就此退出太学并即刻离开京都,自此终老田园,再不敢有科举名之念。”

中年太监刚一说完,就听“啪”的一声脆响从帘幕后传出,随即一个低沉里充满着无限威压的女声传出“都是一群混账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太师。”

虽然语意不善,但太后的声音其实并不太大,更没有什么暴怒如雷的叱喝。但就是如此,她这一开口,小堂里面的众官除了贾儒外却不约而同的将身子矮了半寸。

狄仁杰向右一个迈步,“老臣在。”

“这些个混账学子们还是信服于你的,既如此你就再走一遭,告诉他们:朝廷将彻查玩忽职守的官吏,十日后将有诏书布告天下。若其中果有情弊,圣上将循天道公心,自会还饥民一个公道。”

“此外,将抓捕的太学生,各打十大板,统统迁入外舍就读,三年内不得参加科举与受官。限令一个时辰之内这些个混账学子必须各回宿处,不在聚集闹事。一个时辰后仍不听诏令的,着有司楫拿,本人长流三千里,子孙三代不得再与科考。”

“老臣……,领懿旨。”贾儒轻叹一口气后,退身向外走去。

“且慢,一并让宋清回家等待圣上的诏书,虎父犬子!”

“领懿旨。”贾儒心中明悟,退身而去。

贾儒刚走,太后声音又已响起,“杨洁亮。”

听到喊舅舅杨洁亮的注意力猛然又提了几分!

“臣在。”杨洁亮出列拱手。

“此次旱灾,京都官员懈怠,玩忽职守等彻查一事就交给你了,督促刑部、御史,大理寺三司共断此案。甄扩请------且先禁足府中思过。其他的当于八日之内审断完毕。”

“臣遵懿旨。”

太后如此安排,就等于把这次事件往大了办,自从大夏南渡以来,十几年间也只有柴与瑞叛乱才动用三法司共审,也是唯一一次,就是当年史弥简案都没有动用三法司。此时听到太后动用三法司,几位大臣无不震惊。

震惊之余,众官员们也是不解,为何建康府官员自上而下都在调查之列,又唯独留下府尹甄扩清?按理说别人有事没事道在两可之间,但作为建康最高官员的甄扩清是一定有错的,其手下官员大面积渎职,作为甄扩清来说,至少犯了驭下不严之罪。

开始时谢道清不发一言,但一旦开口,短短三两句之间便已将贡生暴动的事情先料理下来,继而一言杀尽二十九人。

“你下去吧。”

“石相,立即在城外对灾民救助,先让灾民吃个饱饭,然后组织灾民以工带赊,防止大灾之后的大疫。可找前几年安置江北流民的那一批官员辅助,他们还是有经验的。这件事就委托石相了。石相也是政事堂宰辅,是先帝托孤重臣之一,要有自己的主张,不要人云亦云!”

安排三位宰辅退散后,小堂里顿时安静下来。

“甘棠,你把曹子建的《七步诗》诵来听听。”略有些空旷的小堂内,太后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幽幽回响。

此前一直端稳而坐的甘棠再也无安坐了,闻言抬头看着幕后。

“诵。”太后的声音里已显露出微微的怒意。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甘棠不再有半点迟疑,沉声将曹植的这首《七步诗》诵了一遍。

“诵!”

又是一遍。

第三遍。

太后终于没再让甘棠诵第四遍,“看你近来是不是闲的发慌,实在无事可做,出宫之后便往朝天宫好生住着静静心去。你那个报纸里涉及朝廷变革的言论就不要登了,再不听话,就封了你的报馆。”

“孩儿听皇奶奶的,但孩儿有话要说!”

“讲。”帘后传出太后略显疲惫的声音。

甘棠道:“彭明志等太学领袖,虽然行动有些过激,当反而恰恰证明,他们对大夏的忠诚,希望皇奶奶能给他们为大夏尽忠的机会。这也是我让人接入府中的原因。我不想爱国者得到不公正的待遇。”

幕帘后的太后常思了好长时间道:“开国公,怎么说?”

“臣赞成襄阳王对学子们的看法!!!”曹磊回道。

太后再次道:“既然这样,带头反对政事堂的政策,给大夏民众开了一个不好的头,相应的他们要得到处罚,开国公可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曹磊道:“根据我朝惯例,进入太学,能力突出者可以受官,虽不是常例,但以前也是有的,但他们又没有处政经验。自王相与燕和谈收回山东、河南、川北等地,一直没有官员愿意前去赴任,这次京都救灾涉及大量官员,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史,不如将其搭配发配到夏燕交界处为官,既是对他们的一种惩罚,也是人尽其用。为大夏守卫疆土尽忠。”

太后道:“却是好的处置方法。那就这样吧!还有就是官家的大婚不能再拖了,本宫欲从选淑德之人为后,临安府顾砮的女儿,虽已举行聘礼,但顾砮是史弥简一党,不宜再为后宫之主,应当另选名门女儿来配婚官家。本宫留下你就是想问问曹亲家的意见。”

曹磊道:“全州全氏父女当年在全州带兵抗燕,侍奉其父亲全昭孙,往返江湖,备尝艰难险阻。如果身处富贵,一定能警戒事业成功之道。”

太后应道:“宋旦,宣全氏前来问答。”

不一会全氏进得堂来。

太后道:“你的父亲昭孙,过去在先帝六年年间死于王事,每念及此,令人哀痛。”

全氏回答道:“我的父亲固然可怜,淮、湖的人民尤其可怜。”

太后听到这样回答,深感惊异,对曹磊说道:“全氏女言语非常得体,应当配婚太子,承接祭祀。”

第七十三章 试枪

第二日,太后传下懿旨,立全州全氏为后,临安顾氏为宜妃,建康府广平候杨洁亮之妹为淑妃。

大夏咸亨八月。

干旱半年之久的江南终于迎来了,二月以来的第一场雨。

秋雨蒙蒙,阴云弥天,天色阴沉。

辑忠堂内,灯火通明。

不过才卯时二刻庭院内便不是有丫鬟婆子身影行来折往。

初秋的江南,还带着一些暑气,自几月前,甘棠受伤以来经历了太学之变,几天前又送走了石醉等十二人前往江北各县赴任,今天是第一次出府。

今天甘棠见赴西山别院,为巡视南洋做最后的准备,两日前太后懿旨,命甘棠南洋巡阅使,巡视南方各省秋粮入京及肃清沿海海盗。

自大夏移民南洋以来,随着海洋贸易的兴起,东南沿海海盗进有失控的现象。

具沿海各县通报,海盗主力大多来自东海以东,来自日笨的失业的浪人为主。

还有就是山东和河北沿海,受燕夏战争躲到海上的渔民。

而在南洋却也发现色目人出现的踪迹。大夏朝廷不得不增大打击力度,但效果一直不佳,王鸣之的静海奏折使太后不得不派禁军水师出海。

两年过去,甘棠又长高了许多。

每日的坚持锻炼,和不缺营养的饮食,让他远比寻常十三岁的孩子看起来高许多。

然而面相也随之长开,愈发清秀非凡。

相对于甘棠掌握的部分太学力量遇到的小小挫折,在西山别院的余茂却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西三别院经过几年的发展,在襄阳王殿下的指引下,规模不断扩大,年前又在别院旁开设了学堂,一百多工匠子弟和孤儿在夫子和年老工匠的指导下,向海绵一样吸收着各种知识。

相对于大多数学堂私塾,在这里课堂上,学到的全部都是他感兴趣的知识。

而下学之后,还可以到各个工坊做手工,更是他们最喜欢的,看着一个个零件被制作出来,组合在一起,变成一台机器,他就有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中国的古代的发明,基本上都只具有实用性,而没有逻辑性。

一种发明,往往是因为某个目的而发明创造,但是发明出来之后,缺少其功能的延展性。

就好比水车,古中国在荷兰这个国家都还没有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各种各样的水车,但是几千年来,从来没有研究过利用水力资源进行磨面,只有单纯的浇水功能。

儒家思想对人们思想的禁锢在历史上也只有宗教能比较,这种应试教育更是对思想的严重阉割。

想要出研究成果,最开始一定要给他们设定明确的研究方向。以中国人民的古老智慧,只要是真正想做一件事,几乎没有做不到的。

纺织机,水车,传动系统的研发,这些都是这个时代可以发展起来的科技。

然后就是科技的运用,当商户或者是朝廷尝到了甜头,这个时候就不需要甘棠一点一点的引导了。

最后才是各种奖惩机制,这种奖惩机制不仅仅是物资上的,更要有荣誉上的。

这还是一个人心淳朴的年代,荣誉的奖励和社会的认可,比物资奖励更能打动人心。

这样逐步完善机制,才能让一个机构发挥更积极的作用,也才能让人们具有更高的研发热情,促进社会的进步。

而西山别院太小,还由于战争的威胁,甘棠首先考虑的是国家的安危存亡。不得不把全部精力放在军工科技的研发和改造。

如果不是战争的脚步不断临近,在距离长江不远的江边,源源不断的长江水力,完全可以成为工业区发展的重要引擎。

当年甘棠从大夏工部抽调的五百工匠,大部分都随甘胜、邓域到南洋开拓去了。

由于项目的不断增多,留下的一百多人,并不能满足需求。

几年来西山别院又在各地招募能工巧匠,加入这个大夏最大的研究机构。

今日一早,甘府负责西山别院的官家,领着从江西来的一户人家。

人虽有七八个,但匠只有一个,名叫关元固,年有五旬须发斑白,右手少个尾指不知因何。

另外的人如今还不算匠户,只是关元固的余丁,其中有两个青壮,是老匠人的儿子,长子关耳朵、次子关班。

名字听起来听威风,感觉像士人多过匠户。实际上呢,无非也就是关老儿与大郎二郎。

马车沿着来新修的水泥路面而来,关氏父子三人正在几名驿卒的帮助下清点他们的行礼,诸如木工箱、铁工炉、矿筐与铁锭。

来时甘府管家说了,到建康来是要听余器首意思做东西,至于东西做成之后,官家也提了想让他们留在京都这的意思。

如果是一位礼贤下士的雇主,这对关家父子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过去像关元固这样的大匠,每年还有些要承担班匠的义务,就是一年、两年或三年中抽取三月在京都局或其他地方无偿差遣。

说是三个月,但他们从广西柳州府想走到燕京就要三五个月,回还又要三五个月,里里外外一年就过去了。

现在京都在建康,路程短了很多,前些年皇帝下诏,准许他们以每年银子四钱五分的雇银来免除班匠的差遣,可四钱五分银子从哪里来呢?这几乎意味着他们每年都要交一石米才能免除差遣。

除此之外还有住匠,每月有十天,他们要为所在州府设军所工作,其余时间才能接些零活维持生计,不想担任住匠,就只能每月上交一钱银子,让州府再去雇佣别人上工。

而生为军匠这个身份,决定了他不能像生活中城郭内外的匠户那样依仗手艺开家店铺财源广进,而只能闲暇帮着军户修修兵甲,穷苦军户才有几个钱?他一年得到酬劳也就只有些饭食,还不够交给官府卫所的雇钱。

这种情况下,也就是说,如果这位甘家管家要雇佣他们,就需每年代为支付缴纳官给官府的白银共一两七钱,并每月付他们工钱一两银子。

工钱是相当的高了,甚至相较市面上雇佣熟练军匠的工钱,这个数目已经高了一倍还多。

关家父子很需要这样一个雇主,就像管家说的那样,这位姓甘的主人非常富有,富有到可以一次结算他们整年的工钱!

在关元固心里,他觉得甘家的主人既然急着请当地工曹把他们调来,那心里一定急不可待,兴许还会礼贤下士一些,可事实好像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

接引他们的只有几名驿卒,还以为关家父子是来往的官员亲眷,为首的驿卒笑眯眯地问道:“老者你此行是?”

“有劳,老儿受柳州工曹派遣,来甘管家麾下。听说余大班在此地当值,不知……”关元固对驿卒拱手后探手问道:“余茂余大班在哪啊?”

“是余爷的部下啊!”

多年下来,在这驻守名叫柯泽儿的兵卒已经与余茂一行熟识,笑着朝别院东边指着道:“老丈,余爷陪着主人在那边林间放铳,我引你们过去。”

几人才走不多远,便见道旁有几个卫兵打扮的青年有的捣子药有的捂耳朵,接着便是一声铳响。

“碰!”

铳口起硝烟。

用甘棠的话说,老关一家有幸见识了这个时代全世界最科学配比的火药在京都西山别院的林间第一次响起。只不过显然,火药的表现并不是那么地令人满意。

为了避免炸膛,甘棠让邵寰持质量较好的鸟铳瞄准五十步外的目标,并未依照惯例向铳管装入三钱子药,而是仅仅两钱。

在甘棠的料想中,更加科学配比的火药作为发-射药,两钱应当足矣达到三钱的效果。

并没有。

一声铳响,铅丸越过五十步距离准确地命中在预先瞄准的树干上,即便在甘棠的位置也能看到树干上溅起一片木屑。

但余茂的小孙子余科跑过去,却没有用小刀在树上扣铅丸,反而低头树下寻觅一会儿,这才兴高采烈地高高举着手让他们看。

显然,铅丸却未能突破树皮嵌入树干,只是在树干上留下小坑,接着掉在地上。

甘棠深吸了一口气,对举铳的邵寰道:“三钱,打三十步。”

在他的预想中,即使少装三成子药,也不应当才堪堪射破五十步外的树皮,即便是原先的火药少装些也能达到这种效果。

不能打进树干,便意味着同样不能在破甲后对敌人造成贯通。

究竟是自己高估了火药最佳配比的爆炸力,还是捣制火药的过程出了问题?

这些问题在三钱子药的装药量被邵寰打出铅丸后迎刃而解,更响亮、烟雾更少、后坐更大,铅丸准确地击打在三十步外的树干上。

余科跑过去找了半天,最后在碗口的粗的树干上找到一个透明孔洞,铅丸早不知飞到哪里去。

“打穿了!”

甘棠的注意力不在命中的树干,而在邵寰手上的鸟铳,刚刚他一直担心这杆从余茂打造的鸟统会禁不住火药爆炸而炸膛,但现在看起来似乎鸟铳只要好好做,质量似乎也还可以。

心里松了口气。

第七十四章 南巡

对于现在的工坊制造的几款火枪,甘棠还是很是纠结的,由于炼钢技术的限制,几款枪的对比,使甘棠感到一些纠结。

比方说射速、比方说最佳射程、甚至在近战能力上,亲身经历砸烂一杆双管短倭铳的甘棠,甚至认为火铳要强于鸟铳。

诚然,站在历史的角度上,鸟铳才是人类火器发展的方向,但如今看着邵寰放铳,甘棠认为火铳也并非一无是处。造成这样的原因不是火铳太好,而是鸟铳太差。

鸟铳的有点在于稳定与最大射程,尽管五十步外弹道不稳、百步之外必定射偏,但只要稍稍抬高枪口,鸟铳便能落在二百步外,打不打得准暂且不说,如果瞎猫碰上死耗子,一百五十步皆是无甲杀伤范围。

火铳就不行了,需要单手操作没有稳定,铳膛太短只能射击五十步内目标,最佳射程仅有三十步,想要破甲更要放近十步……十步,放铳论起木杆往上干就可以了。

在这一点上,三眼铳很好地弥补了这个短板,短距离、短时间、密集杀伤。

准确来说,三眼铳、火铳,在后世明人眼中并不是一种远程兵器,而是百分百的近战兵器。

甘棠不知道这些,他正坐在别院东边林子里的树根上拿炭笔在木板上写写画画,头脑里琢磨一个可能事关生死的大问题。

按最佳配比称量出的火药,用在鸟铳上时多少才是适合的,既能用以三排伦射,又能保持鸟统的稳定性。

甘棠最怕的就是这个时代鸟铳撑不住火药爆炸的威力,铅丸没打出去,再炸膛了!

所以这几日都在反复试验,以拿出最佳解决方案。

今天这杆鸟统是甘茂通过精挑细选的好铁,由最精细的工匠打造的。并不能批量生产。

虽然甘棠安排工匠们以军工为主,但必要的军需装备还是要兼顾到。

甘棠突然发现林边道旁站着一老二壮三个外人,正当他不解的眼神望过去,为首的老人便拱手道:“老儿受柳州工曹差遣,前来听用,听说主人能做出割稻利器?”

“原来是军匠,老丈怎么称呼?快这边请。”甘棠说着便快步走上前去。

他太需要高级匠人了,摆手让邵寰小心地再打上几铳试试铳管是否耐用取出两片炭笔勾画的木板。

上前对匠人笑道:“没想到柳州这么快就将大匠派来了,老丈且看,这板上构造可能看懂?一为长镰加个兜住稻子的布袋;二来是稻床,能将稻穗摔打剥落稻谷——可能制成?”

镰刀加上袋子是他的想法,稻床则不是,这东西大夏早期就有,甚至大夏还有比稻床更加先进的脚踏剥米机。

技术的进步能带来更高的效率。

长兜镰刀与稻床不是什么技术含量高的物件,甚至稻床不过是方木盒上面几根木棍再加三面高出的木头罩子罢了,但这能为南洋那样地多人少的地方,在收割稻谷时带来巨大的效率却不容置疑。

用长镰刀收割稻谷,只要镰刀足够锋利,数息之间便能将纵横五步之间所有稻谷收入囊中,不需要弯腰一捧一捧拾起稻谷,只需要放在驴车上运回去就够了。

而稻床则让卫所妇人们更快把一捧一捧的稻穗打下来,堆进仓库她们有整个漫长冬季可以用来把稻谷变成大米。

作为整个江西最出色的大匠,关元固拥有更高的效率,仅仅用了半日便在短镰刀的基础上做出十几根安置镰刀的长木杆。

做镰刀与稻床时甘棠看过,关家父子三人手艺不错,老人家一辈子和铁工、木工打交道,甚至因为是军匠上房砌瓦下量地方都有涉猎,家传的手艺算是大匠了。

两个儿子如今都年近四旬,取名一个敬铁工祖师爷李耳、一个敬木工祖师爷鲁班,寄托着关元固的厚望,尽管名头不过幼匠,实际手艺熟练至少在甘棠看来足够称之为合格匠人。

关元固听着年轻小主人随意说出奖励给他们父子五两现银时眼睛都冒光,在朝廷工坊做事一辈子,他还没见过这么财大气粗的人。

实际上在此之前他所领到最多的酬劳也不过两石糙米——那时候他还很年轻,一个月独自打制并钻好一根鸟铳。

生为军匠,除非轮班进京,否则一生不得出朝廷地方工坊,而他受制于工坊,替工的银钱始终都由工坊收纳,直至今日他都未曾伸手摸过银子的模样。

甘棠要关元固做的子药筒没有丝毫技术含量,只是简单地削木头而已,最大的技术含量大约只在如何将每个木筒都做成准确地能装三钱二分子药与一钱引药的标准大小。

但显然这种小麻烦难不住究竟历练的军匠,只需要称量之后做出一个准确装药的小木筒,削出一个同样体积的木管作为参照,大小均不差太多。

实际上就算有所偏差也没关系,因为老匠人为甘棠做了一只抹平后刚好舀三钱一分子药的木勺。如此一来不论药筒有多少偏差,只要用这个木勺舀,便一定是合乎规格的子药。

黄帝历四三二五年,大夏咸亨二年十月初十。

经过两个月的准备工作,甘棠率领着众将登上了一艘四百石福船改建成的楼船。

四百石的福船,不要说在海中,就是在长江里,也不是大型船只。

但是这种船的尖底造型与龙骨结构、水密隔舱结构、多重船底板、用于操纵尾舵升降的绞车等,都代表了这个时代大夏最先进的海船技术。

这种船不仅更安全,不易颠覆,能承受大风浪,即使漏水也不影响航行,更重要的是,这艘船的速度更快。

如今的大夏水军长江水师占整个大夏六层的兵力,长江水师西起重庆,经荆州,到武昌,到九江,并且一直延伸到后世的崇明岛的庞大水师。

由于柴与瑞事件,长江水师大帅范遂参与叛乱失败后,带领部分水师延东海北投燕国。长江水师的规模最高峰时占整个大夏水师的八层以上。

这种四百石的战舰虽然不是最大的,但是速度最快,而且吃水不深。不论是在巢湖,鄱阳湖,洞庭湖都能畅行无阻,所以这种船也成为了各水师将领在内河指挥的座船。

甘棠他们将会乘坐这艘船抵达崇明岛水师营,在那里换乘排水量超过一千五百吨的大型宝船,立旗出兵。

就在甘棠大张旗鼓的在建康誓师的同时,有一只秘密部队走陆路南下,他们的目标是调查大夏泉州市舶司提举的阿拉伯蒲寿庚,有无私自私设兵丁,欺行霸市,和海盗相勾连。

福建道,泉州市舶司。

泉州市舶司提举府邸,蒲寿庚与其子蒲立东,手下关泽、宋濂、黄杰、葡萄牙人克劳迪奥拉莫斯齐聚议事厅,共商大事。

蒲寿庚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身材清瘦,保养得当。

看起来如同一绿教阿甸,丝毫看不出会是大夏首富。

他面色不喜不悲,只是眼神难掩凝重之色,端坐主座上,没有言语。

看起来身宽体胖的关泽却是个急性子,他大声道:“大人,那位人还未到,声势却已炙烈逼人!此人尽在建康公开誓师出海,声势雄壮,来者不善,不可不防啊!”

关泽下手的宋濂身形倒不突显,胖瘦适中,只是肤色偏深,且眉角一颗黑痣让其看起来不是善类,其父三十年前就作为蒲寿庚远航船队通译,取得又是阿拉伯女子。自小就在蒲寿庚家中长大,是蒲寿庚与海盗的联系人。

等关泽说罢,他接过话来,不阴不阳的笑道:“京里早就传来消息,那位就是来对付哪些日笨浪人的,他一个十几岁的黄毛小儿,就算成了精,又能有几斤几两?”

对面坐着的黄杰嗤笑一声,阴森道:“他自然没几斤几两,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却可以压住我们。要是能用千两黄白之物打发了,还则吧了,可哪位在南洋拥有金矿,是个不缺钱的主。要是要你一半身家,你还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葡萄牙人拉莫斯厉声道:“他只管要要看,我给他一分银子他就是我爹!”

黄杰嘿了声,还想说什么,却见蒲寿庚摇了摇头,也就住了口。

最后那名一直没开口,直到其他诸人的目光全落在他身上时,他才放下茶盅。

蒲立东啧的一声,摇头道:“大意不得啊!自打北边来了信儿,我就特意使人打听了下,这个襄阳王,年纪不大,处事却极老辣,而且根基不浅。

除了甘家本身的势力,还是夏国武臣勋贵一脉核心,更是当今太后认得干孙子,极是麻烦!

这些都还罢了,天高皇帝远,暂时还影响不到泉州这边。

关键是,甘家本就是大夏顶级望族!

大夏甘家九房,枝枝蔓蔓牵扯极广。再加上其祖甘茂是大夏军神,其门生故旧遍布军中,又有勋贵豪门四公四候一荣既荣,一损既损的关系,嘿!

别看咱们在这经营了三十年来年,还真未必比得过人家,麻烦啊!”

众人听这般说,厅内气氛愈发凝重。

蒲立东虽然在五人中年纪最轻,但他素来有智多星之称,为其父蒲寿庚等人信重。

听他这样一说,众人心中都沉甸甸的。

倒是蒲立东本人说罢这些后,仿佛便不在意了,看着主座的蒲寿庚,关心问道:“父亲,澳门哪个法兰西红毛查理的案子如何了?”

第七十五章 厦门

当蒲立东提到查理一案。

此言一出,厅内气氛再冰寒三分。

黄杰和关泽两人甚至有些侧目的看着蒲寿庚……

因为他们都知道,查理的案子里,牵扯到蒲寿庚的小儿子蒲立新。

半年前法兰西传教士查理,带着一法兰西贵族女子到大夏以传教为名,随葡萄牙商船进入豪境(厦门)。

蒲立新无意中发现这名女子后,被其美貌所吸引,想对其羞辱,被查理主教制止。

蒲立新恼羞成怒和查理发生争斗,失手杀死传教士查理,被暴怒的法兰西护卫追杀。

被当时在岛上的蒲寿庚救下,随船逃离了豪境,来到泉州。

后来蒲寿庚通过了解,那名被杀死的查理传教士竟是法兰西国王查理五世的弟弟,至于为何不远万里来到大夏,那就不得而知了。

大夏虽然将豪境租借各葡萄牙作为行商之地,但豪境的葡萄牙没有独立的司法权,在豪境发生的案件都要交于豪境的大夏县衙处理。

自从发生凶杀案后,法国使团一直向当地县衙要求缉拿杀人凶手。但一直被蒲寿庚压着,案件一直得不到公平公正的处理。

因为这件事在豪境闹得很凶,这件事在豪境进行贸易的各国商人中造成极坏的影响。

作为以开放的姿态,引导世界贸易的大夏,一直以来对涉外案件都相当的重视,这件事极有可能成为朝廷攻击自己的突破口。

蒲寿庚思考聊一会儿,抬头问道:“你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最好不要留下破绽给哪个甘家小儿。”

蒲立东道:“我已了解到,不仅是豪境,整个大夏,法兰西国是第一次出现在东方,他们不是一个海洋国家,自己国家也没有远洋商队,这次他们来到大夏也是随葡萄牙商船来到大夏,这样就给我们有了操作得空间,,哪个法兰西女人和他的护卫必须解决掉,没有了原告,这起案子就不存在。

解决他们又不能在豪境,最好在大海上解决,来个死无对证。

不如叫哪个日笨人在豪境附近劫掠过往的商船,豪境各国武士有护卫豪境的义务,等到豪境的联合船队前去清剿海盗,父亲可以把家中养的两千家丁派出,加入日笨人小泉一郎的海盗队伍,一举在大海上,消灭他们。

这样不但解决查理的案件,又正好遣散了家中藏匿私兵的漏洞,岂不两全其美。”

“也只能如此了。”蒲寿庚又接着道:“那位可不是抱着好意来的。该处理的尾巴,在甘家小儿到来之前,全部处理掉,把后面的三进院子拆了,府中凡是违制的东西建筑和摆设全部清理干净,我想甘家小儿有可能到我的府中暂住。”

黄杰道:“大人如此处理,虽然损失不少钱财,也不是没有好处,那小儿一介竖子……也不对,那位的确极有才华。

又是办报纸,又是鼓动太学生闹事,可是文人到底是文人,不是武官。他年纪轻,肯定是个好面子的,咱们就给他个面子,然后供着他吟诗作对。

还有,泉州到底不比建康,各国消遣高乐的东西层出不群,我们替他扬名。至于其他的粗事,我们就替他效劳便是。

若果真做的好,这位大人一高兴,由他向朝廷替大人说上几句好话,大人再再贾太师哪里使使劲,大人且未必不能更上一层楼,京里太后目光如炬,自然能看清能做事的人是谁。

到那时,大人说不得能带我们往都中逛逛。”

众人闻言,面色变幻不定,蒲寿庚的脸色也舒展了许多。

到了他这个年纪,寻常财富女色什么的,都已经不能打动他了。

唯有权势,才能让他更能活下去……

听了黄杰之言,他岂能不动心?

沉吟稍许后,刘昭道:“你的意思是……架空他?”

不用黄杰回答,一旁关泽便笑道:“一个十来岁的毛孩子,要不是他有那样的好家世,这会儿怕还在吃奶呢!又是个好风花雪月的……我听说他整日里和一群丫鬟在那艘楼船上嬉戏顽闹,好不快活!这样的人,嘿!倒也不难对付……”

关泽摸了摸肥大的脑袋,道:“这么说来,那小子到来,说不定还是一桩好事?我还寻思着,他要敢仗着要职乱来,就让人做了他……”

如今楼船还在浙江境内,东海上漂着。

以目前的行程速度来看,想到泉州,至少还得七八日,甚至半个月。”

境内,运河之上。

明月高悬。

河床上,一艘三层楼船缓缓漂浮着……

楼船上偶有说书女先儿的说书声隐隐传出,时而又有戏曲小调的唱腔传出。

丝竹之乐,不绝于耳。

两岸时有有心人探望,日落月升,日复一日。

大夏南部疆域,广东路香山县。

这里距离福建路泉州府,不到百里里之遥。

站于香山县之南,临海眺望,可见百米之外的一岛。

东西五六里、南北半之,有南北二湾,可以泊船。

或曰南北二湾,规圆如镜,故曰濠镜。

于后世,称之为澳门。

岛上除却汉民外,来来往往间还有许多红毛洋夷。

这在大夏极少见到。

而且看这些红毛洋夷行走间悠闲自得的神色,显然未将濠镜当成异乡。

也是,早在一百多年之前,还是大夏神宗时,这些红毛洋夷便以借居晾晒之名,借住了小岛。

待大夏立国后,红毛洋夷每年交与五百两银子的“租金”,愈发名正言顺的住在这里。

岛上官府常受其礼贿赂,遇事便多睁只眼闭只眼。

百余年来,红夷存在,已成司空见惯之事。

洋船往来停泊,多有西洋货物自此入关大夏。

岛上货栈林立,各省行商不计其数。

来来往往生人极多,因此,当岛上新出现了数名陌生面孔时,并未引起什么特别的关注。

……

厦门,富力洋行。

洋行内站着五人,三名汉人,两名红夷。

时已午后,洋行最忙碌的高峰期已过。

忙碌了大半天的洋行职员们,看起来都有些疲惫。

三三两两或倚靠在柜台或倚靠在墙壁上休息……

正这时,门口忽地一暗,众人抬眼看去,就见从外面进来三个生人。

看起来,均是气度不凡。

尽管三人中有中年,有青年,有少年。

汉人员工忙迎上去,陪着笑脸问道:“三位客官,不知想要点什么?我们富力洋行有西洋……”

没等他将话说完,就听那中年男子沉声道:“李默庵可在?”

其他四位洋行职员听到这个名字纷纷看了过来,汉人员工则小心问道:“不知您三位是……”

中年男子轻轻一笑,道:“我们是他的朋友,旧交。”

见此职员迟疑,一直没说话的少年开口道:“你告诉李默庵,一位姓甘的朋友来探望他了。”

那职员闻言,看了看少年,见他俊秀之极,但又不显轻浮,气度持重,不容小觑,便点点头,折身进了里面。

没一会儿,就听到里面遥遥传来一道“惨叫”声。

然后就见一道高瘦的身影从后面小门里蹿了出来,看着三人中少年那位,又“惨叫”一声,扑了过来,唬了众人一跳。

“呵呵呵。”

少年见到旧交,轻笑起来。

张开手,与冲撞过来的年轻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甘兄弟!!”

“李兄,旬月未见,可还安好?”

两少年,一个便是应该在运河楼上风花雪月的甘棠,另一个,则应该是在都中建康读书的李默庵。

一个多月前,是甘棠安排李默庵和张麻来到此处。

“喔……王----,原来真的是你,你终于来了!”

两旧友还未叙旧,就听后面小门处又传来一道惊喜的欢呼声,便见满身油污,面部神似另一个世界为世人所熟知的“马爸爸”,从小门中挤出来,欢笑着迎了过来。

甘棠先拍了拍依旧激动不已的抱着他的李默庵的后背。

两人松开后,旁边的张麻笑了几声后道:“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公子,你长的愈发英俊了!”

说罢,张开双手想要来个拥抱。

甘棠呵呵笑着后退半步,摇头道:“张麻,你太热情了……有安静点的静室么?我想我们可以叙叙旧。”

张麻干笑的收起双手,耸耸肩后道:“那么跟我来吧,我请你喝正宗的佛朗斯牙红茶和甜美的香肠。”

张麻又从那间小门,挤了进去。

甘棠一行人跟进入内。

“李兄,还过的好么?”

到了后面一间安静的堂屋,李默庵亲自准备红茶和点心后,甘棠再次询问道。

甘棠看着旧友平静淡然的目光中蕴着关心之意,开心笑道:“虽然开始吃了不少苦头,但现在越来越适应了。王爷你说的对,这里确实适合我,洋夷奇-淫-巧技之多,果然远胜大夏。”不过又摇摇头,道:“也不全然如此,我大乾有《天工开物》这等奇书,许多技艺并不逊于番夷,只可惜,学习之人太少,难成气候,又无人继承,也就越来越落后。”

第七十五章 厦门

当蒲立东提到查理一案。

此言一出,厅内气氛再冰寒三分。

黄杰和关泽两人甚至有些侧目的看着蒲寿庚……

因为他们都知道,查理的案子里,牵扯到蒲寿庚的小儿子蒲立新。

半年前法兰西传教士查理,带着一法兰西贵族女子到大夏以传教为名,随葡萄牙商船进入豪境(厦门)。

蒲立新无意中发现这名女子后,被其美貌所吸引,想对其羞辱,被查理主教制止。

蒲立新恼羞成怒和查理发生争斗,失手杀死传教士查理,被暴怒的法兰西护卫追杀。

被当时在岛上的蒲寿庚救下,随船逃离了豪境,来到泉州。

后来蒲寿庚通过了解,那名被杀死的查理传教士竟是法兰西国王查理五世的弟弟,至于为何不远万里来到大夏,那就不得而知了。

大夏虽然将豪境租借各葡萄牙作为行商之地,但豪境的葡萄牙没有独立的司法权,在豪境发生的案件都要交于豪境的大夏县衙处理。

自从发生凶杀案后,法国使团一直向当地县衙要求缉拿杀人凶手。但一直被蒲寿庚压着,案件一直得不到公平公正的处理。

因为这件事在豪境闹得很凶,这件事在豪境进行贸易的各国商人中造成极坏的影响。

作为以开放的姿态,引导世界贸易的大夏,一直以来对涉外案件都相当的重视,这件事极有可能成为朝廷攻击自己的突破口。

蒲寿庚思考聊一会儿,抬头问道:“你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最好不要留下破绽给哪个甘家小儿。”

蒲立东道:“我已了解到,不仅是豪境,整个大夏,法兰西国是第一次出现在东方,他们不是一个海洋国家,自己国家也没有远洋商队,这次他们来到大夏也是随葡萄牙商船来到大夏,这样就给我们有了操作得空间,,哪个法兰西女人和他的护卫必须解决掉,没有了原告,这起案子就不存在。

解决他们又不能在豪境,最好在大海上解决,来个死无对证。

不如叫哪个日笨人在豪境附近劫掠过往的商船,豪境各国武士有护卫豪境的义务,等到豪境的联合船队前去清剿海盗,父亲可以把家中养的两千家丁派出,加入日笨人小泉一郎的海盗队伍,一举在大海上,消灭他们。

这样不但解决查理的案件,又正好遣散了家中藏匿私兵的漏洞,岂不两全其美。”

“也只能如此了。”蒲寿庚又接着道:“那位可不是抱着好意来的。该处理的尾巴,在甘家小儿到来之前,全部处理掉,把后面的三进院子拆了,府中凡是违制的东西建筑和摆设全部清理干净,我想甘家小儿有可能到我的府中暂住。”

黄杰道:“大人如此处理,虽然损失不少钱财,也不是没有好处,那小儿一介竖子……也不对,那位的确极有才华。

又是办报纸,又是鼓动太学生闹事,可是文人到底是文人,不是武官。他年纪轻,肯定是个好面子的,咱们就给他个面子,然后供着他吟诗作对。

还有,泉州到底不比建康,各国消遣高乐的东西层出不群,我们替他扬名。至于其他的粗事,我们就替他效劳便是。

若果真做的好,这位大人一高兴,由他向朝廷替大人说上几句好话,大人再再贾太师哪里使使劲,大人且未必不能更上一层楼,京里太后目光如炬,自然能看清能做事的人是谁。

到那时,大人说不得能带我们往都中逛逛。”

众人闻言,面色变幻不定,蒲寿庚的脸色也舒展了许多。

到了他这个年纪,寻常财富女色什么的,都已经不能打动他了。

唯有权势,才能让他更能活下去……

听了黄杰之言,他岂能不动心?

沉吟稍许后,刘昭道:“你的意思是……架空他?”

不用黄杰回答,一旁关泽便笑道:“一个十来岁的毛孩子,要不是他有那样的好家世,这会儿怕还在吃奶呢!又是个好风花雪月的……我听说他整日里和一群丫鬟在那艘楼船上嬉戏顽闹,好不快活!这样的人,嘿!倒也不难对付……”

关泽摸了摸肥大的脑袋,道:“这么说来,那小子到来,说不定还是一桩好事?我还寻思着,他要敢仗着要职乱来,就让人做了他……”

如今楼船还在浙江境内,东海上漂着。

以目前的行程速度来看,想到泉州,至少还得七八日,甚至半个月。”

境内,运河之上。

明月高悬。

河床上,一艘三层楼船缓缓漂浮着……

楼船上偶有说书女先儿的说书声隐隐传出,时而又有戏曲小调的唱腔传出。

丝竹之乐,不绝于耳。

两岸时有有心人探望,日落月升,日复一日。

大夏南部疆域,广东路香山县。

这里距离福建路泉州府,不到百里里之遥。

站于香山县之南,临海眺望,可见百米之外的一岛。

东西五六里、南北半之,有南北二湾,可以泊船。

或曰南北二湾,规圆如镜,故曰濠镜。

于后世,称之为澳门。

岛上除却汉民外,来来往往间还有许多红毛洋夷。

这在大夏极少见到。

而且看这些红毛洋夷行走间悠闲自得的神色,显然未将濠镜当成异乡。

也是,早在一百多年之前,还是大夏神宗时,这些红毛洋夷便以借居晾晒之名,借住了小岛。

待大夏立国后,红毛洋夷每年交与五百两银子的“租金”,愈发名正言顺的住在这里。

岛上官府常受其礼贿赂,遇事便多睁只眼闭只眼。

百余年来,红夷存在,已成司空见惯之事。

洋船往来停泊,多有西洋货物自此入关大夏。

岛上货栈林立,各省行商不计其数。

来来往往生人极多,因此,当岛上新出现了数名陌生面孔时,并未引起什么特别的关注。

……

厦门,富力洋行。

洋行内站着五人,三名汉人,两名红夷。

时已午后,洋行最忙碌的高峰期已过。

忙碌了大半天的洋行职员们,看起来都有些疲惫。

三三两两或倚靠在柜台或倚靠在墙壁上休息……

正这时,门口忽地一暗,众人抬眼看去,就见从外面进来三个生人。

看起来,均是气度不凡。

尽管三人中有中年,有青年,有少年。

汉人员工忙迎上去,陪着笑脸问道:“三位客官,不知想要点什么?我们富力洋行有西洋……”

没等他将话说完,就听那中年男子沉声道:“李默庵可在?”

其他四位洋行职员听到这个名字纷纷看了过来,汉人员工则小心问道:“不知您三位是……”

中年男子轻轻一笑,道:“我们是他的朋友,旧交。”

见此职员迟疑,一直没说话的少年开口道:“你告诉李默庵,一位姓甘的朋友来探望他了。”

那职员闻言,看了看少年,见他俊秀之极,但又不显轻浮,气度持重,不容小觑,便点点头,折身进了里面。

没一会儿,就听到里面遥遥传来一道“惨叫”声。

然后就见一道高瘦的身影从后面小门里蹿了出来,看着三人中少年那位,又“惨叫”一声,扑了过来,唬了众人一跳。

“呵呵呵。”

少年见到旧交,轻笑起来。

张开手,与冲撞过来的年轻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甘兄弟!!”

“李兄,旬月未见,可还安好?”

两少年,一个便是应该在运河楼上风花雪月的甘棠,另一个,则应该是在都中建康读书的李默庵。

一个多月前,是甘棠安排李默庵和张麻来到此处。

“喔……王----,原来真的是你,你终于来了!”

两旧友还未叙旧,就听后面小门处又传来一道惊喜的欢呼声,便见满身油污,面部神似另一个世界为世人所熟知的“马爸爸”,从小门中挤出来,欢笑着迎了过来。

甘棠先拍了拍依旧激动不已的抱着他的李默庵的后背。

两人松开后,旁边的张麻笑了几声后道:“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公子,你长的愈发英俊了!”

说罢,张开双手想要来个拥抱。

甘棠呵呵笑着后退半步,摇头道:“张麻,你太热情了……有安静点的静室么?我想我们可以叙叙旧。”

张麻干笑的收起双手,耸耸肩后道:“那么跟我来吧,我请你喝正宗的佛朗斯牙红茶和甜美的香肠。”

张麻又从那间小门,挤了进去。

甘棠一行人跟进入内。

“李兄,还过的好么?”

到了后面一间安静的堂屋,李默庵亲自准备红茶和点心后,甘棠再次询问道。

甘棠看着旧友平静淡然的目光中蕴着关心之意,开心笑道:“虽然开始吃了不少苦头,但现在越来越适应了。王爷你说的对,这里确实适合我,洋夷奇-淫-巧技之多,果然远胜大夏。”不过又摇摇头,道:“也不全然如此,我大乾有《天工开物》这等奇书,许多技艺并不逊于番夷,只可惜,学习之人太少,难成气候,又无人继承,也就越来越落后。”

第七十六章碟娘

甘棠轻笑着拍了拍李默庵的肩膀,道:“有你这样的人在,我们就始终存有希望……如今我也算有点小权了,会尽力支持你的。要银子要人,都是你一句话的事。”

李默庵闻言面色隐隐有些复杂,终究还是感谢,看着甘棠道:“虽然有你说情,可家里到底还是恼了,我若闯不出名堂,死了怕也难进祠堂。王爷,全靠你了。”

甘棠郑重的点点头,道:“放心,不用十年,看不起你的人,一定会为其目光之短浅而后悔。”

李默庵闻言连连摆手,恢复了神气,笑道:“是我自己的选择,当那日听殿下一番高论,我就有了精研这些的想法,我自小就爱这个,才没有到江北就任县令,问了你的主意到这边来的。还没谢你给我爹帮我说情呢……”

甘棠呵呵笑了笑后,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感想,有哪些我们可以借鉴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李默庵点头,道:“怀表之类的小物件儿,都已经可以上手营修了。咱们自己造怕是不行,钢料轧不出,齿轮也难,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至于火器,倒是简单些,不过也还要再学……”

言至此,就见贾琮与身后他不认识的一个中年一个青年人都肃穆起来。

李默庵不再迟疑,压低声音道:“这一年来,洋行与来往的洋船暗中交易,一共高价收购四十八杆各种长火器,还有子药若干。濠镜就有营造维修火器的作坊,我常去那里观看,工艺不难。真想仿造,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王爷,这东西绝不能私藏,大罪啊……”

甘棠闻言眼睛转了转,心中飞速盘算着,稍许功夫后,才对满脸担忧关怀的李默庵笑道:“不妨事,十年前我已经取得先皇的首肯,取得了自行研发建造的旨意,我在京都和南洋设置了两个研发火器的工坊……对了默庵,现在我奉旨南下巡视沿海,肃清海盗。所以,你不必担心大义,也不必心急,将西洋火器技艺琢磨透彻,再和我们的火器相比较,取长补短。

甘棠知道在东西方,火器还尚未在战场上得到真正应用。

西方在一百两前,和大夏接触过程中,学会了制造火药。

中国在两千年的火药应用中,只知道制造烟花爆竹,用于玩乐。大夏现在用于战争的火器有两种,也就是神火飞鸦,也就是在弓箭上绑上大型烟花,用于远程放火用的。

以前火枪也有,但其重量有七八十斤,射击距离只有三十步,这主要是火药的配方不够精确,每次开枪,枪膛里都残留大量的残渣,这时火药燃烧不彻底所致。

火药每次燃烧的比例都不相同,而且火药装填量过大的话,一旦燃烧比例过大,会使枪管炸膛。究其原因还是配方不科学的原因,还有就是钢材质量不过关所致。

而西方在得到火药的制造技术后,在燕帝国的侵略打击下,催生了兵器的发展,在人类的历史上,每次大型战争都能促进工业的发展,这怕也是人类的悲哀之处。

西方在得到火药的制造方法后,很多国家都有大量的人员参与研究,从火药的配方到钢铁的精炼都有长足的进步。

但西方现在也有其暂时克服不了的障碍,那就是制造火药的‘硝’在地球上只有亚洲大陆和美洲大陆存在大型‘硝’旷,而亚洲硝旷主要集中在中国的四川和内蒙,美洲的智利有世界上最大的硝旷。而欧洲和非洲是没有硝旷的。

在哥伦布没有发现美洲大陆之前,欧洲人制造火药只能用人工小便去发酵,这种情况下,根本满足不了战争的需求。

不过甘棠通过李默庵在这里的了解,西方在研究火器的道路上已经先行一步,现在他们正在利用贸易,大量从大夏走私‘硝旷石’估计离它应用于战场的时间不远了。

甘棠有些跃跃欲试。

“西洋书籍的收集还顺利吗”甘棠问道。

李默庵答道“这个有点麻烦,这些洋夷对书籍的管理极严,这里就有一个法兰西洋和尚建立的私人图书馆,我打听到,不是他的朋友很难进入。我不懂夷语,很难沟通。我聘请的翻译地位低下,也接住不到这里的高层。”

“默庵,让那俩翻译进来见我。”

李默庵应下,没过多久就带着一男一女两个人走进前厅。

女的竟然是个娼妓,头戴绿巾插银钗,身披皂色半衫,内里穿着绣出舞蝶的绸衣。年过三旬面容普通,画着淡妆,眼角媚意流转,樱桃小口腰肢纤细,能看出年轻时有一番姿色,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并非良家妇女。

男人更出乎甘棠预料,是个年过五旬的老头,肤色偏黑,手指关节粗大,受足了风吹日晒,是海面上讨生活的人物。身上穿着磨损的修士黑袍,胸前带着十字架,手上还捧着一本厚书,立在厅中不卑不亢。

但他的手在抖。

“奴家拜见小爷大人,唤民女来有什么事呀!”

娼妇言语里有调笑的意味,或许是久居澳门早已忘了王化,也可能是职业使然,还不忘对甘棠抛个老媚眼。

夏人修士的言语就有些僵硬了,仿佛很久没有说过汉话一样,开口惜字如金,“小民拜见,大人。”

甘棠年纪虽小,但自小身居高位,自有一股气势,坐在椅上,身体向后微微靠着,他的目光专注于修士的手和腰,他的手上有久握刀剑形成的老茧,他的腰间皮带有佩刀佩剑的卡扣。

这不但是个夏人修士,还是个老迈的西洋武士。

“我姓甘,是大夏御前班值统领。”甘棠坐正身子,一手扶膝一手搭在茶案上,对二人问道:“你们叫什么,哪里人,什么身份?”

见甘棠不吃这套,娼妇这才躬身行礼,娇声道:“奴家叫蝶娘,福建泉州人氏,在濠镜生计,当然是良家妇女。”

你看我多信你!

甘棠不想理她,抬手让她坐一边,转目向明人修士,示意让他说话。

“老夫耶稣会修士安东尼,曾侍奉沙勿略神父,居濠镜澳二十余年,去过很多地方。”明人修士安东尼拱起手来不伦不类,道:“统领阁下,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请阁下吩咐。”

说完老头还有模有样地拿胸前十字架在左右摆动记下,看上去比让他行拱手礼像样多了。

甘棠很想问问,这个连夏人名字都没有的修士老头是否还把自己当作夏朝百姓,不过问也白问。

安东尼让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们之间身份地位是平等的一般,事实上他们之间的地位绝不平等。

这个时代不论东方还是西方,不论佛教还是天主教,没有平等。

所以甘棠更容易把这种神态当作优越感,而他很不喜欢这种露出优越感。

像殖民者面对被殖民者。

“我知道了,听说夏门有法兰西牧师有西洋各国藏书,如何才能接触到此人?”

甘棠对夏门有很多疑问,耶稣会的修士无疑是在澳上生活最长时间的,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他同样认为,现在接触传教士并不是个好时机,但自己身份所限,不得不抓住这个机会。

在他对夏门了解仿佛白纸时,先听谁的,都会造成先入为主的观念。而如果一定要先入为主,他宁可听夏朝娼妇的话,也不愿去接受宗教填满头脑的狂信徒。

能执着漂洋过海来东方传教的修士,自然都是狂信徒,而狂信徒教导出的仆人,当然也是狂信徒。

但信仰加持的修士对境遇处变不惊的模样让甘棠钦佩。

安东尼仿佛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即使被召之即来挥之则去,也没有丝毫意外,点头之后道:“我去和教会的人汇报一下,以大人的身份,神父应该能拜见阁下,不知大人方便透露身份吗?”

甘棠点点头,然后吩咐邵寰送安东尼出去。

安东尼跟着邵寰亦步亦趋地走出去,依然昂首阔步。

“哼,假番夷!”

安东尼刚走,蝶娘就满是嫌弃地朝安东尼的背影奚落出声,回过头又是满脸笑容地看向甘棠,道:“哎哟统领大人呐,要找会说番语的人,找他干嘛啊,他跟朝廷能是一条心?番语奴家也会,濠镜澳上的事儿什么都知道,这不等着您问呢。”

甘棠吐出一口浊气,靠在椅背上,眼睛定定地看了片刻雕画的房梁。

“你说他是假番夷不能信,那你这倭寇的婆娘,陈某就能信了?”

寻常百姓不能离籍很久,这个北方女人是怎么跑到夏门来的,不难想象。

“可信呀!比番夷可信多了!”

承,承认了?

甘棠皱起眉头,他只是随口一说,真没想到蝶娘居然大大方方地在自己这个朝廷官员面前承认自己是倭寇。

看到甘棠皱眉,蝶娘登时瞪大眼睛,随后帕巾捂上樱口,轻笑道:“统领大人坏极,诈奴家。”

第七十七章 夜行

甘棠眼神定定地看着蝶娘,并不作声,堵在口中的话太多,反倒提不起什么开口的兴致,索性沉默应对,等着女娼妓自己把话说出来。

他能憋住,张麻却憋不住,瞪圆一双眼指着蝶娘骂道:“你-妈的臭屁,你是个倭婆子?老子杀了你!”

“奴家已在衙门里坐着,是生是死凭统领大人发落。”

蝶娘说完这话还不忘笑着朝甘棠抛个媚眼儿,等再转向张麻时又是冷若冰霜杏眼圆睁骂道:“昧良心的死鬼,奴家多少年没人碰的身子让你睡了也不给钱,现在还想杀人了,你倒是拔刀啊!你杀啊你!”

信息量有点大。

话在甘棠脑袋里转了一圈才转明白,这蝶娘不是娼妓,或者至少这几年不是娼妓,不然哪儿有几年不做生意的呢?

甘棠摆手让张麻坐回去,对蝶娘问道:“你会说哪国的番话?”

看模样这年头既会番语也会汉语的翻译是珍稀物种,李默然找来这俩人都什么成色!一个冒充娼妓的倭婆子,张麻刚到这里一个多月就把人家睡了;一个满脑子狂热宗教的耶稣会修士。

“奴家只是听说李公子,要找会说番语的帮手,价格给的又高,如今大人来到这里,民女会日笨话和葡萄牙话,民女能帮大人。”说到正事,蝶娘眼神也正经几分,道:“如能从此跟随大人左右、或大人登濠镜召之即来,都行。”

说的倒是挺好听,甘棠觉得蝶娘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会再显露媚态引他厌烦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你来做李公子的翻译,担着杀头掉脑袋的风险,一定是有所求。”甘棠手臂撑着下巴道:“你求什么,一并说出来,甘某能做到,你就留在这里翻译,一月三两银子;要是我做不到,也自会放你离去,决不食言。”

“嘻嘻!大人开门见山,那奴家可就说了。”

蝶娘笑出声来,道:“奴家想请大人认个逃犯做妹子,让他跟着大人离开这里。”

话音一落,不论身侧邵寰还是堂中张麻,手都摸到腰侧刀柄上,在他们看来这倭婆子分明是在侮辱甘棠。

偏偏甘棠没有这种觉悟,无所谓地问道:“这人是谁,多大岁数认我做义父,她怎么做的逃犯?”

“他今年十三,在濠镜有倭明五十多人景从,手下八条快船,三年前就是逃犯。”蝶娘笑着顿了顿,道:“至于来历,只有大人答应民女的请求,民女才能告知大人。”

甘棠笑道:“这岂不是两难,你想我不知道对方的底细,怎么可能收陌生人为妹,我不答应你有不放心把底细告诉我,还有她已经十三岁了,既然是你的主人,这件事是她要求的吗?”

甘棠和蝶娘显然是想到一块了,听到甘棠这么问,蝶娘也难免脸上讪讪,道:“商量是商量过,原本奴家和她商量的是,认大人做义父,只是奴家没想到大人这么年轻。”

“为什么想招安,又为什么找上甘某?”

“大人姓甘,在这大夏能进入班值的还能是哪家!只有大人这样的家族才能护卫小姐周全,自从李公子来到这里,我就看着李公子气度不凡,必定时官宦人家出来的,所以就留了心,奴家用身体才换来了李公子竟然在为甘大人做事的消息,原本想叫主人认李公子为义兄的,但一直不知李公子的身份,昨日听张麻这个死鬼说今日要接大人,奴家回去和小姐相商,今天就过来看看行情。”

“过去虽然朝廷叫我们倭寇,但在岛上还能活下去,如今番夷和泉州的蒲大人闹得不愉快,就凭蒲大人在这里的根基,蒲大人早晚要发大兵来和洋人放对。”

蝶娘严肃起来有些女中豪杰的做派,单看她说话的派头甘棠就能想到她在倭寇中的地位。

而且,她正经起来,甘棠能看出以前必是大家庭出来得核心家人。

“过去奴家看着主人被对头擒杀,受女主人托付,护卫小姐周全,不能让小姐也死于非命了,大人正是用人之际,小姐精通这里状况,如果甘大人认了小姐为妹子,小姐也能帮的上大人的忙。”

甘棠一直盯着蝶娘说话时的表情,以此来判断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在蝶娘提到‘妹子’时,余光不自觉地瞟向张麻,让甘棠又在心里骂了张麻一顿。

这傻屌八成把他跟着自己以来当作谈资行床笫之事时都泄了出去,只是没有说出自己的确切身份吧了。

“只要大人让小姐靠上甘家,将来不在颠沛流离,奴家愿意给您在濠镜修生。”

八条快船,五十多个刀口舔血的倭寇。

说实话,这对甘棠诱惑不大。

他不能随便答应。

“你走吧,甘某斟酌一二,若事可行,过些日子让张麻去寻你。”

甘棠挥手让蝶娘离去,等她走到门槛时才说到:“回去看紧嘴巴,今日的事,不要漏给夷人。”

“奴家晓得,大人放心。”

蝶娘刚走出去,张麻耷拉着脑袋看向甘棠,“王爷,我……”

“怎么,还想去送送呢?”甘棠看着张麻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都被气笑了,“让你给我找俩翻译,你找来个信天主教的修士也就算了,还给老子弄回来个倭婆子。”

“头一次,你没经验,我不怪你,以后谋事周密些,管住自己的嘴,别跟白纸似得什么都给别人说。”甘棠说完朝门外看一眼对张麻挥手道:“想去送就去,去好好看看他们是什么情况,船是什么船,人是什么人。”

张麻愣在原地不敢动弹,被甘棠又驱了两遍才拔腿儿往外跑。

等人都走了,甘棠靠在椅背上狠狠出了口浊气。

不答应蝶娘,不是因为甘棠怕什么朝廷的法令,这条法令很凶,但在甘棠这样地位得人,没人把它当回事。甘棠的顾虑是他不知道这些人的情况,也不知道夏门番夷的大致情况。

“这一桩桩一件件,泉州蒲寿庚违制和私建军队、诱骗民女的葡萄牙人、骚扰沿海的倭寇、纵横南海的海盗——这么多要打的人,咱这有山有水,可不能因为风景松懈了!”

“驾!”

“驾!驾!”

就着夜色的掩护,二十一骑轻骑在南方古道上奔驰而行。

天公作美,月朗星灿,不用火把,就能看清道路。

“吁!!”

连续飞驰了两个时辰后,座马都已疲乏,喘息声在夜色下突显,队伍为首一少年主动降低马速,引领着人马勒停路边。

不远处,有一处河流,一片小树林。

“这里离泉州城只有十五里了,修整一下,都人困马乏。”

少年从马上下来后,一边姿势有些艰难的活动着周身关节,一边交代身后诸人。

此一行人,正是从大夏南边澳门往北折返的甘棠一行人。

自澳门北还,日夜兼行八十余里,将至泉州。

“王爷,您身体还撑得住吧?”

昨日与邵寰一起陪甘棠去澳门踩点的裴绥凑到甘棠身边,打招呼问安的声音都在发颤。

裴绥毕竟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自从和赤阳道长一起深入四川,组织南武林群豪搭救甘棠以来,已经有八年年之久。

原本甘棠根据其武功特点,安排老人家到南洋军队做搏击总教头,但老人故土难离,又舍不得江湖刀头喋血的畅快,拒绝了甘棠的提议。

这几年一直都在襄阳王府作为护卫统领。这次南来老头又坚持跟来,其理由是松松胫骨,不然这老胳膊老腿都生锈了。

这一路行来,吃了老大的苦,也不知他此刻心中是否后悔……

甘棠活动完发僵的双腿后,又开始松快上半身的肌肉骨头,听闻裴绥之言,他笑道:“还好,这两年有空闲时间都用在练习骑马。老英雄老当益壮,反而是我们这些年轻人经不起折腾。”

闻言,同行之人有几个跟着畅快的笑了起来,其实这次歇息,是甘棠为照顾裴绥的,毕竟六十多岁了,体力怎么和年轻人相比。

随行而来的穿天猴路钟闻言钦佩道:“王爷果然不凡……唉,卑职到底比不上大人神武,连续赶了一个多月的路,三千里云和月啊,如今只这么一动……哎哟喂,就觉得一身骨头都不是自己的了。不过心里舒坦,嘿……”

甘棠顿住了动作,侧眼看去,呵呵笑道:“果真?”

路钟忙赔笑道:“怎敢诓骗王爷?虽然这段日子是苦了些,可纵横天下的感觉却是之前十几年都不曾有的。憋屈了这么久,眼见又能有兔崽子送上门来给我们练练手,就算身体再苦再累,心里也高兴!”

甘棠闻言不置可否,看了看周围,除却已经开始埋灶做饭的亲兵外,其他南武林高手中一部分人下明暗哨警戒预备,点了点头。

蒲寿庚之流,当年不过一阿拉伯普通海商,因善于经济,大夏有海纳百川的胸怀,不已其身为异族之人,被朝廷委以市舶司重任,不但不知报恩,反而贪腐朝廷的海关钱财,私通海盗,截取过路的海商,而且贪图享乐,其府苑竟然有九进之大。

按照中华几千年的定制,只有皇宫才能建九进,亲王到候的爵位才能建七进院落。在皇家眼中这个过错怕是还要大于以上几罪,在他们眼中这样逾越形同谋反。

就所调查资料显示,这些海关人员都已经变质,成了与地方官绅大户勾结,为虎作伥乃至为害一方的毒瘤。

万死亦难辞其咎!

第七十八章 六扇门

甘棠又活动了番颈骨,而后问随行的刑部给事中韩涛道:“你说的那个福建泉州府少尹……果真靠谱吗?不是我多疑,在这个窝贪之中,怎么还能做官两年?”

韩涛拍着胸脯打包票道:“大人尽放心,卑职对沈岩比对卑职自己都有信心……大人是没接触过他还不认识他,等大人见了,就知道此人性如烈火,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沈岩是福建路制置使董立董大人安插在泉州的一个钉子,由董大人维护,沈岩才能坚持到今日。”

甘棠闻言点点头,道:“那就去看……”

话未说尽,就听远处哨戒亲兵忽然传来一声警告:“注意,有动静!”

刚饮完马,给马匹加了夜料的亲兵们听到警告声后,只三五个呼吸内就取出兵器,列阵戒备,将甘棠护在正中。

纷纷安静下来,除却篝火中木炭“噼啪”的燃爆声和马匹甩响鼻声外,一片静悄悄。

然而没多久,就隐隐听到一阵呼啸斥骂声传来,还有兵器碰撞的锐利声。

“退后,让开道路,莫理闲事。”甘棠漠然道。

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没有筹谋了那么久的事重要。

这个时候无故横生枝节,得不偿失。

八名亲兵闻令,立刻列阵守护着甘棠,让开了大道,退往路边。

连明哨都收了回来,只余暗哨依旧隐蔽……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迎面而来的呼啸声越来越大,偶有惨嚎声。

又过了稍许,众人就着月光,终于看到了不速之客。

一个浑身血迹的年轻人,披头散发的在官道上跑着。

速度不快不慢,但身形步伐都有些不自然。

背后相隔一箭之地左右,是四名轻骑和七八名步卒在追赶。

后面那群人原本看起来并不算急,似想慢慢耗尽逃人的气力。

只是陡然看到前面点燃的篝火及二十余不似善类的陌生人,纷纷提起心来,追赶的速度也就加快。

恰这时,前面奔跑的逃人一个踉跄,好似被路上的石子给绊倒了般,朝前栽倒过去……

连韩涛都忍不住扼腕一叹,后面的追杀之人更是欢呼起来,七八个步卒拼命狂奔向前,有人还从腰间取下铁链,似要将逃人活捉……

正当众人都以为逃人要完时,忽地从他身上似浮起了两轮耀眼的明月,其人也凌空倒飞而起,迎着追杀之人反向相冲。

“当心!!”

“贼子尔敢!!”

后面四名骑兵见此情形目眦欲裂,就想扬鞭相救,可哪里还来得及。

凄厉的惨嚎声撕破夜空,三条残肢断臂飞起,带出一条条赤练般的血带凌空飞舞。

这一刻,甘棠都惊呆了。

站在旁边的裴绥对甘棠道:“此人使得是南海银沙派的功夫,此派功夫脱生于峨眉,擅长近身快打。和峨眉一样,现在衰弱的厉害。原因是现在不是以前,夏燕两国交锋,多以多人会战为主,峨眉派长于单打独斗,在团战这方面反而是最弱的,已经好多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了。”

甘棠闻言看去,果不其然,就见那披头散发之人虽然将两把尺许左右的细长弯刀舞的密不透风,月光折射下似两团光轮。

但他并未与敌正面相抗,只是以极快的速度在人群中左右挪移着,每次出手,都带出一道惨叫声……

裴绥摇头道:“此人已经强弩之末,除却最开始那几下狠的,他现在出手已经很无力了,不过是给那些人又添些不严重的伤口罢了。他这样用刀,耗费的体力也极多,撑不了多久了,他身上本来就带着伤……不过,追杀他的人也损失惨重,他还有临死一击之力,对面那些人未必能落到好。最重要的是,他要想继续逃,未必逃不掉,再往前冲百步,过了河就能入林了,到时候骑兵也就没多少威胁了……”

好似听到裴绥的话一般,那人忽地将手中弯刀舞出一阵刀光,逼退了敌人,转身往道路一边疾驰而去。

速度极为惊人!

追杀之人却好似已被杀破了胆,一时间竟没人去阻拦。

眼见此人就要逃出升天,摆脱追杀,骑在马上一人忽然厉声喝道:“关麟,你敢再逃!你的老娘及妹妹已经被我们缉拿,快交出书信,袁大人说了,你不归案,就杀了你的老娘,再把你的妹子卖入妓-馆接客……”

身形已经要隐入树林的逃人,速度却越来越慢,直到最后,完全停止。

他霍然回头,藏身阴影中,披头散发恍若厉鬼。

声音更加凄厉绝望,怒吼道:“卑鄙无耻!袁熙那狗官勾结倭寇,残害乡梓,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你们都瞎了吗?你们为官差,不去抓他,分明就是是非不分,善恶难辨的狗官!”

话虽如此,可他到底不敢再逃,还一步步折返回去……

韩涛道:“王爷!!!!”

甘棠若有所思道:“再看看。”

“哈哈哈哈!”

看着那个名叫关麟的年轻人悲愤绝望的步步归来,追杀他的那些人都畅快的大笑起来。

当然,多是狞笑。

为了追杀关麟,他们付出了太大的代价。

只刚才,八个步卒都是好手,如今四死二重伤,剩下两个轻伤也摇摇欲坠。

他们自然将关麟恨之入骨。

不过这时,这些人也终于有心思注意甘棠一伙了。

四骑中为首之人,纵马上前几步,目光深沉的看着邵寰等人沉默彪炳的气势,眼皮一跳,沉声道:“我乃泉州府总捕头朴天鹰,奉命缉拿朝廷要犯,尔等何人?”

甘棠微微扬起目光,看着马上这位耀武扬威之人,眼神淡漠,没有言语。

他不开口,其他人更不会开口,便如此沉默相对。

这等沉默,使得气氛瞬间肃煞起来。

朴天鹰是个老手,被这股气势一冲,人也冷静下来,没有再愚蠢的挑衅。

他眯了眯眼,打了个哈哈笑道:“出门在外,大家相遇便是缘分。诸位兄弟在这福建路,遇到难处时,提我朴天鹰的名号!没有人敢难为你们。”

可惜,他想缓和气氛的场面话同上一句一

般,石沉大海,连个浪花都没激起。

见此,狄功脸色再也挂不住了,阴沉如水。

不过碍于双方情形,朴天鹰没有发作,只深深看了甘棠等人一眼,没再自讨没趣说什么,拨转马头折返回去。

他是识时务之人,对面人数远超于己方,看起来又如此凶悍。

这荒郊野外若是冲突起来,就是把他们活埋了又有谁知?

朴天鹰心中盘算,等办完此事再说,他有的是手段让这些人吃不了兜着走!

荒山野岭,渺无人烟。目力所及的处所,都被黑色的树林笼罩着,月光从树隙间洒下朦胧而阴森的光。

骑在马上这是四名捕快,除了朴天鹰之外,其他三人身材高大,一人高瘦;一人瞎了一只眼,脑袋上缠了绷带,身材高大魁梧。

还有一人甚至比这人还要高出些许,皮肤大概是因为晒了太多太阳,变得黝黑,脸上有的刀疤有五六处,这些疤痕还往他的身上延伸,额上箍了一只铁箍,像是带发的头陀。

只是那头发也太过狂乱,骑在马上,便如同踞伏的巨兽,谁都能感受到这人身上的凶戾气息。

这三人都是朴天鹰从北地招募而来,该是北地的军旅身世,身上有伤,但不重,不影响战力,应是今日刚刚留下来的,气势沉稳,渊渟岳峙,火光在跟着他的呼吸动,这家伙练过上乘的内家功,又是久经杀戮,很难打发。

朴天鹰又看向关麟,阴森道:“跑啊,怎么不跑了,你不是很能跑吗?桀桀……你只要交出沈岩那个老狗的书信,朴某答应你送你们一家三口去洛阳。沈岩那狗老狗自身难保,你还为他卖命,真是愚蠢。”

原本已经快要认命的关麟听闻最后一言,豁然抬头,双眼猩红的看向狄功,嘶哑质问道:“你们把沈大人怎么样了?你们这些畜生?”

朴天鹰畅快大笑一声后,狰狞道:“得罪袁大人,还妄想有个好下场不成?乖乖的束手就擒吧。”

关麟只关心一点:“袁大人到底如何了?”

看着如同火山般即将爆发的关麟,朴天鹰非但不怕,反而笑的愈发得意。

他狞笑道:“好像你逃出来后,少尹大人家走了水,一家十几口无一生还。哈哈哈------”

“啊-----啊啊!!!”

关麟整个人都疯魔了,穿插在腰间的两把弯刀滑落手中,脚尖一点,便冲向了朴天鹰。

看似搏命一击,势不可挡,可在甘棠一众人看来,他是舍己之长,用短处与人拼杀。

果不其然,眼见关麟扑杀而来,朴天鹰却笑的愈发兴奋,他不怕关麟正面来击,只怕他逃窜刺杀。

如今这样……呵呵。

根本没用他动手,其他三个骑士中的两个忽地齐齐一扬手,两张渔网一般的网状物落在了关麟身上。

关麟避之不及,或者说他根本没想避,然后整个人就陷落了,越挣扎,越挣不脱……

渔网里,只剩下一阵阵凄厉的哀鸣声。

两个轻伤步卒上前,狠狠的踹在关麟身上……

第七十九章 巴拳

等到关麟的动静越来越小,朴天鹰等人也不笑了,正准备命人押着关麟回去复命领赏时,却忽然听到幽幽一声叹息。

“我本以为,泉州官员中有沈岩这样的人,应该是双方分庭抗礼之势,没想到你们尽在官道上这么嚣张,看样子泉州官场是烂透了。”

“大胆!你们是何人,敢这样说话……”

“啊”字将要出口的一瞬间,空气在开始松开的瞬间,陡然缩进到极致!

“哗”的一下,刀光几乎是挟着风雷之声呼啸而至,那是被人用尽全力掷出的一把长刀,几个声音在刹那间响在一起,撕裂夜空。

“呼——”

“砰——”

风声鼓舞而入,长刀被朴天鹰在怒吼的瞬间挥手砸开,铁护腕与刀锋相交,激起的火星飞溅而出,刀光飞向头顶。

战场中心,火把被鼓舞着疯狂摇曳、旋转,尘埃与风力恍如裹挟着一道人影轰了进来,黑色的巨汉一转身,砰砰砰砰的声音响起在空气里,光暗了一暗,两道身影疯狂的碰撞,来人籍着巅峰状态的冲势与锐气,转眼间与这巨汉硬格了四拳,将那巨汉迫退一步。

当其余几人反应过来,那巨汉已经被格开了一拳,露出空门的破绽,冲进来的那人整个身体恍如一收一放,在那巨汉的身前炸开!

古代巴子拳最为刚猛的一式,贴山靠!

在很多资料里,巴子拳经常被认为就是八极拳的一种法,或者是前身,而八极拳据起源于清朝。可是也有一部分资料认为两者其实是不合的拳法,起源很难考证,有是以地名做称号的,秦朝就有巴子国,而四川、重庆这边古代称巴州,民风剽悍,勇猛善战,秦汉时期就有这套武术的雏形等等。

风如虎吼,划过黑暗夜色下的重重山岭,汇聚而来。

火光之中,那道身影从轰然冲进,看不出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身法、出拳激起剧烈的破风声,短短片刻间,巴拳的凶悍刚猛籍着这气势直达巅峰,随后,整个身体如行云流水一般撞了出去。

这贴山靠在巴拳中又叫猛虎硬靠山,本就是投入全身力量于一击之中的刚猛狠招,裴绥的冲势正达到最高,几下硬拳之后,拳意在身体的动作下几乎无需思考,力量也在这一式上激发到高,轰然一下,如雪走山崩,毫无保留地在朴天鹰的身前爆发开来。

朴天鹰的大力鹰爪功堪堪迎接几招,被迫退几步,这一下硬生生地吃下一记贴山靠,脚下往后推出去,一时间竟也是轰轰轰的急如响雷,他未待身形站稳,“啊”的一声,已经挥起身后的锯齿刀。

砰的一声,火星暴绽,烈焰倒伏。却是方才被裴绥扔过来的那把长刀飞至穹顶,又掉了下来,裴绥接住那把长刀便是一刀突进,正与朴天鹰的倨齿刀碰撞在一起。

裴绥虽然占了先手,但毕竟年龄大了,力量不及朴天鹰,刹那间又是三记刀光,一道血雨从朴天鹰身体中洒出。

此时的其余三人也已经拔出了兵器,持刀上前,想要解救朴天鹰,砰的一下,又是刀光激起的火花在空中爆开。

转眼间的打斗,刀风呼啸,钢铁激起的火花在这夜里似乎加惊

人。但压抑毕竟只是压抑,这一下碰撞之后的短短间歇,下一刻,裴绥“呀啊”抽了一刀,朴天鹰踉跄了一下,三名同伴齐齐向前。

“你敢”

“啊”,轰。

风力扑面,火光倒伏,被袭大汉挥刀一架,整个人都被劈得退出了好几米两旁同伴同时挥刀,分别功向张岩上下两路,这三名北地军汉,个人武力虽不算突出,但三人完全是战场杀伐打法,配合及其精妙。

被击退的巨汉还没站稳,路况手里握着火把从侧面以八步赶蝉轻功飞射而出,如流星,周围一暗,手中火把直插入对方小腹,‘啊’黑肤巨汉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手中长刀已经破开光焰,悍然杀来,路况用甘棠教授的太极身法,身体向柳枝一样右边倾斜,躲过对方临终最后一击。

这短短交手的片刻,加上裴绥将长刀掷来的那一下,不过是及短的时间,对发出了三次攻击,弄得敌人为狼狈,这几下来势不是刚猛,就是快速,已经将对方击杀一人,重伤一人。

“啊-----啊啊------”

死亡前的哀鸣在四周响起。

余下的两名大汉,观察到同伴全部在眨眼家全部倒在血泊之中,敌人已经四下散开,再也无路可逃。

好在对方虽然人多,但没有参与的意思,这几下的交手,也看清自己兄弟二人面对的对手的样貌,这是一名年龄大概三十出头的中年人,他的身材在南方人中也算高大,外表看不出什么壮或者胖的样,但刀风沉猛,与拳风一般走得同样是凶悍的路线,一身力道显然也有内功在推动。

只是比之那先前突袭朴天鹰的老者,终究还有不足,先机去失之后,终于被迫出了几步,不过先前的打斗中,那一式刚猛到极点的刀法,终究还是起了作用,和自己兄弟快速的两下对刀,终归还是受了点内伤,只是看他出刀的样,恐怕伤害也不是非常重。

张岩急退复上。

转眼间将两人劈砍着冲出退后十余米的距离,由于对方大部已被斩杀,火光也已经熄灭大半。

仅有微光,但黑暗中,三道人影间不断爆起的刀光还是显现出了打斗的激烈。

北地两名大汉虽然武风强悍,但短短的片刻间,已然落了劣势,也就在此时,轰的一下,左边的巨汉轰然倒地,却是路况又一次欺身突进,倒地的巨汉脖颈中正插着一根木棍,右边的巨汉一走神间,被张岩砍中面门。

一柱香功夫后,搏斗就已经结束,张岩最后又顺便结束了重伤者的朴天鹰性命,几名亲兵将尸体拖离官道。

甘棠则看着亲兵将关麟从渔网里扒了出来……

关麟并不全傻,知道事情出了转机,一颗支离破碎绝望的心又重现了希望,挣扎出来后眼神激荡的看着周围,最终寻到了看起来有点像官员气质的韩涛,颤栗着,不知该说什么。

但他现在不管这群人到底什么来路,哪怕他们是造反的山大王,哪怕他们是地狱来的恶鬼,终归是在自己危难关头救了自己,他们就是至高无上的道祖佛陀!

挣扎起身后又一下跪倒在地,关麟如同溺水之人看向最后一根稻草般看着韩涛,颤

声道:“谢谢恩公救命之恩……”

话没说完,却见韩涛一步避开,不受其礼。

却又听韩涛对他笑眯眯道:“你啊,真是糊涂了!拜佛也要拜真佛啊!我算得什么恩公?”

又压低声音神秘道:“小兄弟我看你顺眼,总让我想起家里那个小子……就给你多透露点。你若能入了那位贵人的眼,别说救出你的亲人,就是让你亲手杀了你家仇人又有何难?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关麟闻言,若是再不明白韩涛是何意,就可以寻一块石头撞死了。

他强挣扎着起身,忍着全身剧痛,一步步步履蹒跚的走到篝火边,单膝跪下,奉上珍若性命的双刀。

一字一句沉声道:“厚颜求恩公搭救沈大人,但有所命,虽刀山火海赴汤蹈火不敢辞!若违此誓,展某生生世世沉沦畜生道,永不为人!”

泉州城西,大夏福建路泉州乡军卫所大营。

卫所正中三进的大宅宽大阔气,四周遍布的营房空荡荡的,只有不多的兵将在其中游荡。

甘棠知道他们的行动还是走漏了消息,看来蒲寿庚招募的私兵已经撤离。

中间的大宅本是公房,不过后来却变成了卫所统领张镇的官邸。相比于泉州城内督抚知州官衙生人勿进的派势,乡军所多了许多生活气。

甘棠等人从远处望去,只见官衙门前披红挂彩,迎来送往,热闹不凡。

但是,也因此显得世俗了许多。

关麟迷茫的跟在一群人的后面,这个心结,怕只有等他亲手摘了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仇敌的脑袋,才能解开……

甘棠收回目光,对韩涛道:“按计划行事吧。”

韩涛闻言,眼睛一亮,轻吸了口气后,手往后一招……

路钟、张岩、裴绥三人扮成韩涛的亲随,五人身后,十几人护着两架大车驶动向前。

每架大车上都系着大红喜绸。

这般动静,其实早就引起了乡兵门子的注意。

不过看到来人不多,且没见到随身兵器,看起来送的礼又不少,所以知客和门子们都没别处想。

倒是几个偶遇的来客,看到这等阵势站住了脚,纷纷眼神莫测的打量着这一行人。

来到门前,路钟上前向知客投上贺贴。

一个知客打开贺贴,开口道:“原来是海防的周复周大人的贺礼,不知来人怎么称呼?”

韩涛淡淡道:“我是周复大人的幕僚,姓韩,周大人刚接到朝廷的公函,忙于公务,派我将贺礼送上,晚间周大人将亲自前来喝张大人的喜酒,还要恭喜张大人取得如花美眷。”

“诶?某看礼单不足以装与两车?”

“不错,贺礼确实只有一车,前面这车是贺礼。”

“那另外一车是什么?”

“炮竹。”

“炮竹?哈哈哈!”

对面三四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只有哪个知客维护道:“行了,今儿大喜之日,来车炮竹喜庆喜庆,大人也必会高兴。”

第八十章 赚营

等众人笑毕,之前一直没说话的一名校尉,目光从那几车重礼上,转移到了韩涛的脸上。

三角眼透出的目光中的奸诈和油滑,着实令人作呕。

此人桀桀笑道:“我常在周大人府走动,看你却是面生的很!”

韩涛、裴绥几个老江湖倒还好,到底能隐藏自身表情。

而那个关麟却还年轻,震惊到满面骇然。

好在现在众人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否则必被人看出破绽来。

韩涛厌恶的看向这个校尉道:“我倒是在周大人府上经常看到蒲大人和张统领,倒是没注意到仁兄!”

那校尉尴尬的笑了一笑。,见知客管家展开礼单后,眼睛一亮,与其他几人也围了过去,却纷纷皱起眉来。

因为他们看到礼单上打头就是纹银五百两……

五百两银子绝不是什么小数目,便是在泉州西城都能买下一处不小的宅院了。

那校尉记恨韩涛不理他,讥声笑道:“到底是吃海饭的,这是抱着一座金山呀!”

韩涛没有理会这些人的心思,对当知客的管家道:“这车我让人推进去,那车炮竹就在旁边放着,等会儿里面吉时到了,再传信儿出来点火。另外,让他们在前院儿待待,见识一下卫所的威风气派。”

管家看在重礼和韩涛递过来红封的面上,终于不再是皮笑肉不笑,他灿烂笑道:“好说好说,韩先生真是太客气了……”

说着,又命门子引路,让韩涛带来的人将礼车送入府中。

等看着十余人牵引着车马被引入府门,只余数人留在外面护着那车炮竹,韩涛的的眼中,浮过一抹深不可测的微笑,带着亲随和众百户一道入内……

三进大宅热闹非凡,前面庭院内落坐着诸位贵客的亲随,前厅坐着一些校尉,二门前仪厅内招待的则是偏将、官员及送礼在百两之上的来客,后宅正厅内,招待的却是七品以上官员,及送礼在三百两以上的土豪。

能直入二门内,就算得上是通家之好了……

多是张镇手下生意上的能人,如青楼的老鸨、赌档的掌柜等。

这些人跟着张镇发财,出手孝敬自然不能小气。

“老爷和三姨娘到!”

然后韩涛等人就见一个笑似弥勒般慈悲的男子,身边陪着一个娇俏艳丽的年轻女子,在四个丫鬟的陪同下从后面走了进来。

一时间众人纷纷起立道贺恭喜,好不热闹。

而张镇陪着小妾入内后,第一眼先看到了穿着宽大蓝袍的路钟,看着有点眼生,张镇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正想相问。

就见路钟一只手从袖兜缓缓伸出,取出的礼品却让张镇面色骤变。

因为路钟取出的,是一把送葬死人时才洒的黄纸钱。

心知有变,张镇瞳孔猛然收缩,就想开口呼救,可哪里还来得及?

张镇将手中纸钱洒出,漫天纸钱飞落,遮住了众人视线。

烛光下,似有两道光团飞起,一瞬间划过张镇肥大的脖颈和面部。

那张弥勒般的胖脸瞬间支离破碎,脖颈处更是喷泉般喷出一股骇人的血流

,将那位懵了的三姨娘淋在其中……

这陡然的变故,惊呆了堂上众人。

眼见唬飞魂魄的三姨娘就要惊叫,张镇刀光一闪,随手将其砍杀。

这时堂上诸人才回过神,年轻些的李副将与地下-钱庄那位掌柜最先暴起。

只是没等两人发动反击,两声“爆竹声”突然炸响。

李百户和钱庄掌柜身子一震,脑袋上喷出两朵血花,倒地身亡。

张岩不知不觉中摸到了那李副将身旁,在其转身回看后面动静时,一把匕首狠狠的刺入他的腹部。

李副将面色登时狰狞起来,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张岩,张开嘴想说什么,可是随着张岩一下又一下的刺入,一股鲜红的血色泡沫从李副将嘴角流下,双眼缓缓失去神采……

青楼老鸨的尖叫声终于响起,只是这个时候,前面大门外已经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炮竹声。

将自前院始的厮杀声淹没……

一夜,鱼龙舞!

“啊!!”

听到外面震耳欲聋的炮竹声响,再看看几乎眨眼功夫就死伤满地的惨状,五个还活着的兵将和赌档掌管等人无不目眦欲裂。

裴绥等人却根本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路钟、张岩、张路虽然称不上武顶尖高手,但以出其不意之暴起,杀几个慌了神吓破胆的人,还是绰绰有余。

更何况这些兵将、掌柜之流,借着一身虎皮欺压不敢还手的良善百姓还行,真刀真枪的厮杀起来,他们焉有狗胆?

接下来根本没用裴绥出手,就将剩余几人屠鸡杀狗般杀死。

连那四个丫鬟,也被张路一并打昏,随手扯下她们的汗巾捆了起来。

等一切平定后,路钟、张岩、张路三人都大喘息起来。

紧张有之,激动有之,兴奋也有之。

关麟没想到憋屈了两年的困局,就这样破了。

可是仅凭他一人之力,却又无论如何都没法复仇,他恨自己无能仅次于对敌人的恨意。

这时甘棠带领亲兵,大步来到大厅,看到满地的尸体,嗯了声后,道:“后花园挖个坑,将尸体填埋。天气太热,仔细尸毒瘟疫。其他人修整就餐,两个时辰后整军出发。从千户所选择好马……”

路钟领命后,回头派人去做。

没一会儿,便有亲兵进来,将一具具尸体拖走……

等堂内干净些后,甘棠则对韩涛身后张路道:“张路,过来。”

张路亦是浑身血色,腰间别一长剑,应当是方才缴获。

听闻甘棠之言,张路大步行来,面色板正,不苟言笑。

从现在起,你即刻就任泉州府乡军都统,即刻整肃军营,淘汰老弱,招募良家子充入军营。

张路道:“王爷胸怀天下,豪气万丈,非卑职可揣测,让大人见笑了……不过卑职是真心希望能跟在大人身边。”

甘棠道:“你在我的身边也不少时日了,练兵的方法也学了,不能总是在我身边猫着,大丈夫要有所取舍,希望你能练出一支强军来。”

过后,韩涛对贾琮道:“王爷,是不是歇一夜再走……卑职等不

相干,可是王爷……已经奔波操劳了太久了。”

贾琮踩着残余的血泊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轻轻呼了口气,沉吟了稍许,还是摇头道:“耽搁不起时间,再坚持段时日吧。”

“王爷!”

韩涛面色微微激动,道:“大人若信得过卑职,卑职现在就带人赶往水军营寨,去和周复接头。封锁海防沿岸,拿下泉州城内的贪官,大人则可休息两日,可直接和李玉将军围剿双岐岛的海寇……”

甘棠回过身来,比起自都中出发时,他的脸消瘦了许多,显得颧骨有些突出。

但相貌依旧清隽不俗。

一双漆若星辰的眸眼,似愈发明亮有神。

面上虽有疲惫之色,却无倦怠之意,甘棠目光扫过众人,道:“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了,连月奔波,心神俱疲,我也是。”

“只是,若不抓住这个时机,在敌人骄傲怠慢之时出其不意,予以雷霆一击,干净利落的将其斩成齑粉,待他们回过神来,再想除去他们,要花费的时间、精力和代价就太大了。”

“这个道理我相信诸位都懂,所以,还望大家再坚持几日。”

不必担心我,诸位能坚持,吾亦可为之。”

良才都怕难遇明主,如今见贾琮这般年纪,心性却如此坚韧果断,众人岂有不高兴的?

甘棠将此事暂且搁置一边,对亲兵道:“取些饭菜来,吃罢休息一会儿好上路。正好今日张镇待客,都是现成的酒菜……”

一个半时辰后,甘棠等人吃饱喝足,沈炎带人为其重新备了一批上等好马,皆选自张镇的马厩。

“轰轰轰!”

“劈啪!”

白昼如夜,闷雷滚滚,闪电嘶鸣。

甘棠一行二十余骑自乡兵所后门鱼贯而出,向泉州城奔去。

阵雨初歇,天地间都笼罩在薄薄的烟雾中。

如梦如幻,如诗如画。

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的青石板上,斑驳的纹路印刻着岁月的痕迹。

并不宽绰的街道两边的民宅,皆是灰瓦白墙。

锐利的飞檐料峭。

偶有小河穿行,可见白石拱桥高高弯起。

恍若画中。

甘棠此刻行走在泉州古街上,深感名不虚传,与雄壮巍峨的建康相比,恍若两个世间。

泉州北城,钰琅街。

蒲家大宅。

庭深不知几许的一处偏厅内,重檐架紫烟。

堂上一尊铜鹤口中不时吐出一股股熏香,沁人心脾。

八个衣着富贵,或须发皆白,或正当中年,或年纪轻轻的男子,分坐于堂上。

八人虽年纪各不同,但看起来都颇有威势。

望而可知是长期手掌大权之人。

此八人,便是天下闻名的泉州八大海商。

正中主座上所坐之人,正是大夏福建路市舶司提举蒲寿庚。

也是八人中唯一一个异族人。

但是,他看起来又不是位居末席的之辈,反而是八人中的中心人物。

此刻虽未有人说话,然其他七人的目光,都或明或暗的停留在蒲寿庚的脸上,似在等待他拿什么主意

第八十一章 海商

自百年前,水上丝绸之路兴起,和西方贸易来往日趋频繁,夏神宗时期,朝廷在宁波、泉州和广州设立三大通商口岸,由于朝廷将厦门租借给葡萄牙人作为存货场所,泉州在三大通商口岸之中的地位尤为突出,已成为东方的第一大港。

在泉州的百年兴起的过程中,泉州城内的八大行商并非始终是此厅内坐着的这八家。

只有江南郑家始终列居八大,其他七家则是风水轮流转,每几年年就会更迭一回。

百十年来,晋商、徽商、鲁商、粤商等各省大商巨贾们,无时无刻不惦记着这八个铸金山淌银海的位置。

蒲寿庚之所以能以一个外商成为八大行商之首,便是因为在十几年前,利用从西方用来的稀缺物资获得了大量钱财,一次性投资当时的大夏权臣史弥简,获得泉州市舶司提举这个关键位置。

蒲寿庚作为一个绿教狂热分子,自然不会受到儒家道德的约束,把人性的奸诈利用到极致。

这十年里,不止一次的带领其他七家海商,狠狠打退了来自晋商、粤商、鲁商等大阀的狙击。

很有几次,他甚至不惜命自家下血本,也要帮助其他七家。

帮他们度过了一次又一次难关。

然后再带领八大家不断的发展壮大力量,终成八家庞然大物。

正是靠着实打实的利益襄助,才使得蒲寿庚成为了整个泉州城甚至整个江南的翘楚人物,被公认为当世人杰。

虽然八大海商家族并不在江南四大家中,那也只是因为朝廷刻意限制了这八家人科举入仕,禁止此八家海商入官途。

但论实力,这八家绝不在江南四大家族家之下。

八大海商本家虽不会入仕,却不断通过联姻,资助等方式,培养其在官场上的力量。

整个江南,都被这八家织成一张大网。

而作为大本营的泉州,更是被这八家经营成了铁桶阵!

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耳目。

今日泉州乡军大营之变,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功夫,就悉数为八家人所知。

虽然因为黎明时阴雨天之故,乡军大营内发生的事暂时还知道的不大明了。

但知州衙门内发生的事,八大家却知道的几乎分毫无差。

自然,也都知道了甘棠利用金蝉脱壳之计,一举收复泉州乡军的壮举。

这也是他们八位盐业巨擘此次聚首的直接原因。

作为海商势力中的一部分,在蒲寿庚招募的能战之士的两千人撤往海上,剩余的力量其实并不算强大。

然而正是这个原本许多大佬连正眼都不愿看一眼的势力,此刻却忽然变的极为危险,。

因为以往乡军曾经干过的那些脏活臭活,现在却极有可能成为让诸多大势力死无葬身之地的直接罪证!

其中,就有他们八大海商。

“原以为襄阳王不过一十几岁的少年,虽然身居高位,却不过是靠祖宗和家族余荫吧了,没想到啊……”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面色凝重的说道。

说话的是人名叫杜明,其有一孙女嫁给了朝中宰辅石重为小妾。

另一海商李洲说道:“不能小瞧了这位,其先祖几代人一直是大夏柱石,在大夏军中势力盘根错节,其祖父又是前吏部尚书,在文臣中享有崇高的声誉,门生故旧偏不朝野。虽然是一少年,但不可小视呀!”

“唉,宫里那位真真是个会用人的,寻了这样一个棘手的人物做刀,刺猬一样让文武都难以下手,真让人为难啊。”

“谁敢直接动襄阳王,就算真杀了他,也难得善终,反而会迎来灭族大祸。”

“还有太后这个实权人物作为后盾,要是宫里的这位动了真怒,谁能扛得住?纵然我们无所谓,可家风门声还要不要了?”

牢骚不绝之人,名唤王跃,是王家家主,看起来很富态,穿一身员外服,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有点像财神爷,人缘极好。

不过他的话,却让堂上气氛愈发凝固。

接下来,就无人说话了。

一个自带防御光环,文武不侵的人,怎么对付?

杜明语重心长道:“世侄啊,话虽如此,可这些年泉州官场与社会闲杂,或多或少都替咱们干了些不光彩的事。其中,就有替咱们除却竞争对头……”

“世叔!”

蒲寿庚沉声警告道:“我们八大海商商,从没有和那些人有过直接联络,也不会和那样的人联络。我们是清清白白的商人,是先皇和当今天子都褒赞过的商人。谁都不能只凭借屑小的污蔑之言,就往我们身上泼脏水。

这些年来,咱们修桥补路,赈济灾民,是世人共认的良善人家,是先皇御笔亲书的‘国之义商’。

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

杜明虽然年高,可此刻面对小几轮的蒲寿庚,却不曾倚老卖老,反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世侄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蒲寿庚面色放和缓些,微笑道:“诸位这般慌张前来,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当然,这件事不算小,但也不至如此兴师动众。如今最该着急的,其实并非是我们啊。多少人靠着那些丘八们赚些脏银子度日,泉州城内的妓人、地下-钱庄有三成都是那些混帐摸来的,更别提那些黑赌坊和人市。

听闻蒲寿庚一番话,众人面色愈发轻快了。

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笑道:“蒲大人不愧为我八大海商之首,有你在,我们心里就踏实的多。”

此人为八大海商孙家家主孙良,为人行事素来阴柔,不过此刻看起来比较真诚。

蒲寿庚谢过后,顿了顿又道:“原本今日蒲某是要做个东道,难得能请诸位同僚一聚。只是想来诸位还要回去收拾一些手尾,不如就等此事过后,再由蒲某做个东道,请诸位务必赏脸。”

其他七人闻言,纷纷起身笑言“客气”,然后没有太多客套就离去了。

他们的确有不少尾巴要早早斩断……

等他们离去后,蒲寿庚收起笑脸,唤来一心腹,沉声吩咐道:“立刻派人快马加鞭赶往豪境,将今日之事告诉北面的人,让他务必尽快在海上发动攻势,动用全部力量配合小泉一郎,拦截过往商船,蒲某也来个围魏救赵!”

福建路福州府,福建安抚使衙东朝房。

安抚使董立面色阴沉如水,转运使荣昊同样面色不愉。

此二人,福建路地位最高的大员。

能让二人如此震怒之事,在福建的地界上,屈指可数。

荣昊作为董立的副手,见董立一直都不说话,便叹息一声道:“原本太后是想派一个身份微妙之人来破局,襄阳王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太后派他南下,也确实是为哪些蛀虫而来。再加上他和贾儒的关系,由他出面破局,总比我们硬啃轻便些。

太后更是将计就计,让他只身南下,本该与我等共谋,却没想到他竟会独辟蹊径,自己就将泉州军权给收拢了起来,让我们没了插手操控的机会。

事到如今,该如何是好,还请大人示下。”

董立依旧没有开口,荣昊沉吟了稍许,缓缓道:“人家既然整顿了军队,我等再想制辖于他,让他为我等所用,却是不易了。不过……

若是他不为之,朝廷必不容他。

不如,静观其变吧……”

“静观其变?”

董立沉声道:“那要观到几时?如今国事艰难,王鸣之罢相,政事堂由贾儒把持,对付蒲寿庚,不过是江南几家想插手越来越繁荣的海洋贸易吧了。我等都是受过甘甫公的恩惠的,难道就这样看着他一头扎进去。

沿海四路重地,大夏财赋七成出于此,敢有一丝动荡,则社稷不稳。

这件事最好的结果是,震慑了贪官,国家增加了赋税,又不能大开杀戮,如今这个形势,北方随时都可能发动又一次南征。

不能肃清吏治,我等只是受到训斥。

赋税之地若是不稳,我等人头都要落地!

投鼠忌器之下,手脚被缚而行,使我等封疆之臣犹如废物一般窝囊。

怎么静观?”

荣昊闻言叹息,想要从其身上割肉,还要忌惮生乱,何其难也?

偏京里太后和内阁不能体谅,使得他们处境艰难。

董立皱眉道:“这些难道我们懂,襄阳王未必就懂,贾太师打的什么主意!太后外戚又打得什么主意!一个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震慑一下,好在海洋商业上插一脚,而另一个怕是对方做大,也想对蒲寿庚敲打一下,好乘机拉拢吧了。”

荣昊呵呵一笑,道:“大人,襄阳王南下的初衷,不会因为昨日之事改变。这一点咱们知道,京里的双方也知道。甘家哪个是个极精明的少年,太后和太师让其出京为钦差,只有整顿乡军和剿匪的权利,有清查贪官的权利,却没有审断的权利,如此他还不明白,也用不着我等多费心思了。

但是既然咱们时间紧迫,怕他他做事不稳,我们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山不来就我,我可去就山。

我们何不趁机扶一把,壮其声威?

董立闻言,眼眸一亮。

第二日泉州知州府衙内,韩涛正在处理源袁知州和提案沈岩双双被杀一案,就听自巷道口处,传来一阵铜锣大鼓声,又有司吏员用尖锐声通报道:

“安抚使董立,转运使荣昊大人到!”

众人闻言皆变了脸色,还真让王爷给猜到了。

韩涛一喜,忙命州衙官员跟随自己前去迎接。等来到巷道口后,看着巷道口处的旌旗招展,他回头对手下官员微笑道:“自半月前出京以来,今日终可收官。尔等劳苦功高。”

来到董立的大轿前,双手捧着一份书信,递给董立。

董立微微一愣,打开信件,看了一会,又将信件交给荣昊,等荣昊看完,双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甘家那个少年竟然离开了,自己还是小瞧了他!”

第八十二章 让达尔文吃翔(上)

甘棠不知道的是由于自己的出现,燕京西南偶王恭厂爆炸提前上演,大燕迁都洛阳,关汉卿看到江南文风鼎盛,便和戏曲班众人南下,近日刚刚到达泉州港。

关汉卿在泉州一部《单刀会》在泉州闯出偌大名声,所以今日也被洛佩斯邀请到官邸。

等客人都来齐以后,洛佩斯拍手道:“今天我要给大家介绍三个新朋友,我身边这位是大夏前太师宋慈的长孙、小侯爷宋清,哪一位是著名戏曲家关汉卿先生,”洛佩斯微笑着朝关汉卿一指,“关先生的《单刀会》在燕国极受欢迎。”

“啪啪啪!”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

关汉卿有点手足无措的站起来向众人挥挥手。

洛佩斯又指向甘棠说道:“这位少年是宋小侯爷的朋友,别看他只有十五岁岁,听小侯爷说,甘先生是大作家,前段时间在建康《华夏周报》上连载的武侠小说《天龙八部》就是甘先生的作品,很了不起的成就。”

甘棠微笑着起身,朝众人抱拳致意。

仆人端来茶水,洛佩斯亲自帮宋清倒上茶水。

哪位葡萄牙领事夫人显然非常喜欢关汉卿,打定主意要帮他在厦门的洋人圈子里扬名,随即打开关汉卿带来的书稿说:“这是关先生的新作品《西蜀梦》,大家很快就会欣赏到这部了不起的作品。”

可惜洋鬼子普遍只会说,但不会认大夏的方块字,只有意大利青年画家伦蒂尼啧啧称叹,喜道:“我这次造访中国,就是专门来研究大夏艺术的,关先生的作品让我叹为观止。”

对于关汉卿的《单刀会》的讨论,基本上也到此为止,因为其他洋人根本插不上话。洛佩斯显得有些沮丧,她没能够挑起一个受欢迎的话题,使得今天的沙龙开场便有些冷清。

葡萄牙商人腾森帅哥得很有眼力劲,主动把话题从戏曲转移到西方如今的政治体制上,场面这才渐渐热闹起来。

众人围绕着什么样的体制是先进还是落后高谈阔论,似乎全都化身为哲学大师。

甘棠懒得去掺和,他对此并无研究,被人问起也只能泛泛而谈,何必去献丑呢。

洛佩斯见他一直沉默不语,怕冷落了小侯爷的这位朋友,主动问道:“甘先生,你怎么看待世界各国的政体的优劣?”

“没有,政治体系没有好坏之分。”甘棠语不惊人死不休,放言道,“没有什么政治体系是完美无缺的,只有合适和不合适。”

果然,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惊讶地望着他。

伦蒂尼皱眉道:“我认为共和制是最好的体制。政治体系怎么能没有好坏之分?”

“大夏和燕国都是君主制,既然意大利的共和制优于君主制,那为何意大利既没有大夏的富足又没有燕国的军力强势。”甘棠微笑道。

伦蒂尼撇撇嘴不想再说话,因为两人的观点差异太大,而且他也不喜欢那些见鬼的独裁政体。

俄国赫尔曼夫人突然问:“甘先生,你对如今的欧洲教会冲突怎么看?现在似乎大多数的大夏人,都很赞同那一场叛乱。”

这个贵妇所言的叛乱,自然是指欧洲很多国家正在脱离教会的控制,双方冲突不断升级,现在欧洲正在中世纪末期的混乱阶段,文艺复兴正在形成,是欧洲兴起的起点时期。

“欧洲的教会冲突还要从人类发展的根源说起,现在人们对人类的起源多有争论,无论是东方的女娲造人还是西方的亚当夏娃造人,其实都是错的,是人类对无法解释的很多现象的一种自圆其说。”甘棠又开始耍嘴皮子了。

甘棠的这个说法登时激起了所有人的兴趣。在达尔文的进化论出来之前,东西方对人类的是由女娲和夏娃造人是很有市场的。

玛丽安娜:“难道人类不是有上帝创造的吗?”

甘棠翻了下白眼说道:“女士,既然上帝创造了人类,那上帝又是谁创造的?”小洋,我有小盆友的十万个为什么问死你。

“这!!”

见玛丽安娜词穷,法国牧师亨利接着说道:“上帝是无所不能的,上帝知道人类的一切喜怒哀乐,而我们不可能去了解上帝得一切,作为上帝的仆人,我们也不能去了解。”

甘棠笑道:“你看,这就是宗教!把一切无知都推给根本不成在的上帝。”

亨利歇斯底里叫道:“你这个异教徒,竟然污蔑上帝的信徒,这样你会下地狱的。”

甘棠笑道:“不要激动,既然上帝无所不能,对向你这样上帝的信徒应该关怀照顾才是,那为什么你们西方最富有的人活的还不如我们大夏这些异教徒中的一个普通的农民?你们西方普通人活的还不如大夏的一条狗。这时为什么?”

整个场面一片寂静,所有西方人都脸色涨红,只有宋华满脸兴奋,卢梦雅双眼都是小星星。

好一会儿,洛佩斯愤怒道:“请甘先生注意自己的言辞。甘先生认为人类是由东方的女娲创造的了?”

甘棠笑道:“不是!女娲造人和说法和你们西方亚当夏娃造人都是错的。”

格蕾丝问道:“那人类是怎么来的?”

“我们先来了解东西方的两个神话传说。伏羲和女娲,亚当和夏娃!

先说伏羲和女娲的故事。

在中国传统的神话传说中,人类的诞生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作为兄妹的伏羲和女娲他们结合,因此诞生了无数的人类。

另外一种方式是女娲捏土造人而有了无数的人类。

西方神话故事当中,上帝创世的第六日,仿造自己的样子创造了亚当。

上帝让亚当在伊甸园中生活,看他孤独,便趁他熟睡的时候,用他的一根肋骨创造了夏娃。

亚当和夏娃便结为了夫妻。

本来亚当和夏娃是没有灵智的,但伊甸园里的一条蛇诱惑他们吃了智慧果。

上帝发现之后,大怒,便把他们两个赶出了伊甸园。

而之后,人类也因为他们而诞生了。

第八十三章 让达尔文吃翔(中)

在伏羲女娲、亚当夏娃这两个东西方的故事当中,我们发现了两个相同点。其一,人类是由高级的生物创造出来的。

比如女娲造人,上帝造人。

女娲是比人类高级的生灵,上帝也是!

这很像我们现在所说的,有高等的生物创造的,人类只是他们基因改造出的试验品。

其二,人类本来就存在,只不过靠着无数年的繁衍生息,有了数不尽的人类!伏羲女娲的结合,亚当夏娃的结合。

所以,从遥远的没有文字记载的时代流传下来的传说,有一定的道理。

否则,伏羲女娲,亚当夏娃的故事不会从古代就流传到现代。

只不过我们不了解当时的时代。东方有女娲补天的神话,当时天河水泛滥,人间洪水肆虐。

而西方有诺亚方舟的故事,说的是上帝发怒,降下了洪水。

东方西方的人类诞生方式基本一致,要么是人类自己繁衍,要么是被高等生灵创造出来的。

女娲补天的时候,是洪水肆虐。西方神话故事说的是上帝降下的洪灾。

不管这大洪水是怎么来的,但当时不论东西方都发生了大洪水。

而至此之后,东西方的神话故事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发展诺亚方舟,神话还是现实?

所以,我们可以这样认为,人类拥有同一个祖先,不论是西方的白种人还是我们东方的黄种人,哪怕是非洲的黑种人。

还有就是在远古时期东西方应该是一体的。

我们就知道,其实这两个神话说的以一个事件,那就是人类发展过程中遇到了一次有可能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的洪涝,是人类共同的母亲用智慧带领人类逃过了这次有可能让人类灭绝的天灾,也有可能利用智慧初步治理了洪涝。

遥远的古时候,所有的人类都在一起生活,所以我们流传的故事全都是一样的。

比如女娲造人和上帝造人,无非是换了一个名字,其实里面的故事都是一样的,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不知道谁抄袭了谁!其实谁也没有抄袭,我们都在讲同一个故事。

但随着人类不断的繁衍壮大,人口不断地增加,活动区域不断的扩大,有一部分人类迁移到了西方,有一部分迁移到了非洲。

从西方传说中,我们知道,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个人类的共同母亲,为了不让人类灭绝,发明创造了船,把其中一部分人送走,这就是诺亚方舟传说的由来,这说明西方人在这以后就迁移走了,离开了他们原本的栖息地。

而我们东方人的故事还在继续,没有迁徙的一群人继续跟着人类的共同母亲治水,他们历经无数时日,直到大禹时期,水患才算稳定下来。”

“哦,买嘎达,我们的母亲真伟大!!!”洛佩斯夫人激动的叫道。

在座的其他女人也都激动万分,他们感到人类是由一个女性用智慧救了全人类而而感到自豪。

(现在研究表明人类的祖先是一个非洲女人,并不是甘棠所说的东方人,甘棠在这里藏了一些私货。)

山田桂树疑问道:“挽救人类的怎么可能是一个女人?”

这话刚说出来,就见堂中射来一群愤怒的目光!

洛佩斯问道:“甘先生,既然人类拥有同一个母亲,那你怎么解释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在肌肤和面相上存在的巨大差异?”

“这就要说到环境对人类演变的影响了。

人所以存在差距,是所处环境造成的,就是同一个父母的两个孩子也是不同的,这种不同随着地域的区别影响愈来愈大。

同是白种人也北方的英国和罗马也比佛罗伦萨人在身高上也有很大的优势。越往北方他们的身高越高,我们黄种人同样如此。

由于所处的环境不同,人类的在长期的进化过程中长相、肤色、身高等等差别越大。”

伦蒂尼问道:“既然你否定人类是上帝创造的,那人类是怎么来的?”

甘棠淡定道:“我说的事实,怕是各位很难接受。

不论是在东方还是在西方,普通人都认为人类是由比普通人更高级的神创造的,其实恰恰相反,你们的观点只是猜想。

而我知道的却是事实,并且有实实在在的证据。而这些证据在现阶段普通不可能知道的。

原本世上并不没有人,更没有西方传说的上帝,当然也没有我们东方传说的神。

在我国的几处分别有三个不一样的早期人类的骨骼化石,在这些地方还发现了大量的他们使用的石制工具,通过对这三个骨骼化石的复原和对年代的鉴定,其中一个大约生活在距今一百七十万年,另一个生活在距今一百一十万年左右,第三个生活在五十万年左右。”

“哦------”

“哦,上帝呀!!!”

--------。

房间内传来阵阵惊叹声。

但也有很多人认为甘棠在吹牛。

“这三种人的长相和现在我们的长相有很大区别,时间长的长相越接近我们现在所看到的猿,而时间短的的越接近我们人类。

你们如果看到这些化石,难道就没有联想吗?”

伦蒂尼首先反应过来。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看着甘棠。

“你是说------你是说,我们人是有猿进化过来的?”

“我们来个假设,在两百万年前,我们生活的土地上原本没有人类。

其中有一群猿生活在深林中,为了获得更好的食物,能采集到树上的果实,经常的站立起来,他们感觉到只有站立才能采集到更高处的果实。

渐渐的站立次数愈来愈多,经过几十万年的演变,他们就进化成人类的初始形态,直立行走。

在这几十万年里他们不但从四肢爬行进化成直立行走,还知道利用工具捕捉猎物。

开始时他们用的工具只是把石头互相敲击,使石头产生锋利的切口,用锋利的一面切割食物,等等。

我们发现在一百七十万年到五十万年之间,时间越往后,他们用的工具越是精良,我们把这两百万年人类称之为为‘旧石器时代’。

直到一万多年前左右我们发现人类使用的石器是经过打磨的,他们制作的工具非常精美,他们使用的石斧和我们现代使用的斧头非常接近了。不但石斧两面打磨的非常光滑,上边还有用来安装木柄的孔。

这个时期只有三四千年,我们称之为‘新石器时代’。

第八十四章 让达尔文吃翔(下)

在大约八千年前,我们的祖先学会了烧制陶器,学会了建造房屋。

后来距今七千年前,我们人类人类学会了冶炼金属,金、银、铜器出现了。

哪个时候男女分工非常明确,由于食物的缺乏,男人唯一的任务,就是出外打猎和采集果实。

女人在家里抚育后代,烧制陶器,冶炼生产工具。

这个时候,由于分工的原因,女人比男人更占主导地位,所以部落的首领是由女人来担任的。

大约在八千年前,他们生活的土地出现了一次大的灾难,就是我们知道的洪灾,这次洪灾有可能使人类灭绝,是当时的一个叫娲的女性人类首领,带领人类躲过了这次灾难。

后来人们把挽救人类的女娲的事迹,在贝壳和动物的骨头上刻上文字,记录下来。这段由女人统制的时间大约是三四千年左右,我们可以称之为,‘母系氏族公社时代’。

在这次洪灾时期由于迁徒,人类在不同的地域生活,形成了很多团体,这就是国家原始的形态。

迁移到欧洲的一部分人和非洲的一部分人,由于环境的原因,他们渐渐演变成现代的白种人和黑种人。

后来在历史的长河中世界上产生了四大文明,即‘华夏文明’‘古埃及文明’‘古巴比伦文明’‘古印度文明’。

后来古代希腊人吸纳了埃及、巴比伦、印度等文明产生了‘古希腊文明’。

以上文明除了‘华夏文明’以外,其他文明都在历史的长河中逐渐消失。

这个时期的人们由于对未知世界不了解,便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宗教便应用而生。

欧洲吸纳了古埃及,古巴比伦,古印度以及古希腊的文明成果,这几个地区相距不远,没有大的地理障碍,曾出现的很多大帝国不断地使各自的文化得以充分地交流。从北大西洋到印度河的诸多灿烂的民族文化、诸多辉煌的大帝国,无不激发欧洲各民族的梦想和灵感。

西方由于继承了古希腊文明,在希腊神话的基层上,形成了‘基督教’‘天主教’‘绿教’等。

而东方主要宗教是‘道教’’儒教’和外来的‘佛教’。

宗教对人类社会有好处也有缺点。宗教对导人向善,人类的心灵洗涤和寄托等,是好的一面。

但宗教为了维护其统制,控制人的思想,禁锢人们的想象力,是对人类发展是有害的。

西方由于对宗教的狂热崇拜,完全阻碍了社会的发在。

而东方虽然宗教也十分强大,但由于女娲的原因,东方人们的心中,对祖先的崇拜大于对宗教的崇拜。

在女娲之后,东方又出现了好多上古时期伟大的君主,如;发现植物种植和草药治疗疾病的神农,统一东方的炎帝和黄帝,完全治理水患的大禹等。

所以宗教对东方的人们的心里控制并不强,但对社会的发展还是产生不利的影响,比如;‘儒教’对手工业从业者的歧视,阻碍了生产工具发明创造等,但即使这样东方的发展还是大大快于西方。

西方由于不存在对祖先的崇拜,没有对祖先的自豪感,所以大多数时间就不可能有统一的国家,致使战乱频繁。社会遭到极大地破坏。

在东方的汉朝,由于‘丝绸之路’的开通,东西方有了一次全面的交流,促进了东西方的发展,由于草原落后民族的阻碍,‘丝绸之路’后来又断了,这时人类发展的巨大损失。

由于人类不断地进步,航海技术的进步,你们来了,东西方又一次紧密的联系起来,这是东西方互相学习,互相取长补短,共同进步的又一次契机。

如今的大夏和西方各国正在受到北方草原游牧民族的侵略,他们是野蛮的、落后的,如果赢得这次战争,西方就会遭到洗劫,大夏这个世界上最先进最文明的国家就会不保。

他们就会又一次隔绝东西方的交流,如果大夏不保,会是全人类的灾难。

听完甘棠对人类历史发展的根源分析,罗马帝国的赫尔曼皱眉问:“甘先生是不是认为现在欧洲掀起的反对教皇的统制是正义的了。哪甘先生又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狡猾地笑道:“正义与进步,那得看对什么人而言。就好像伟大的古罗马大帝凯撒对埃及的占领,欧洲人把埃及人当成了战利品,把他们变成了西方人的奴隶。

对埃及法老和中东人们来说就是一场侵略。

对凯撒而言则代表正义,因为在凯撒占领中东时期,修建了大量的农田水利设施,对中东地区农业生产产生了巨大的作用。

但后来由于罗马帝国的衰退,中东地区又一次恢复了绿教的统制。在绿教的统制时期,中东地区的水利设施遭到了严重破坏,土地良田变成了沙漠。正义与否谁能说得清呢?我想只有历史才能给出答案。”

“那就是叛乱,不是什么革命!”法国牧师歇斯底里地吼道。

甘棠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提醒道:“牧师先生,你的观点只能代表你们这些上帝的奴仆,代表不了欧洲各国的君主,因为你们的原因,他们实际上就失去了掌握自己国家的权利。”

牧师大声嚷嚷道:“你也说了,你们东方有了统一的国家,所以才能比西方发展的更快,如果让哪些人掌握了权利,就会互相发动战争,那是一帮刽子手!”

“牧师,请您冷静一下,”洛佩斯稍加安抚,颇为期待地问甘棠,“甘先生,你认为统一的欧洲更为有利吗?”

甘棠想了想说:“我研究过你们欧洲的历史,欧洲拥有这么多国家,有其优点,如果能有一个制度来避免战争,所有国家都在发展上互相竞争,这样也许会比大夏发展的更快。”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洛佩斯不由自主使用了请教的语气。

甘棠忽悠道:“宋华先生介绍我时,只是说我是他的朋友,其实我还有另一个身份,我是大夏现在唯一拥有亲王爵位的人,整个大夏能有权利看到这些实物和文献资料的人就我和大夏皇帝陛下。”

“轰-----”

整个房间里的人都处在震惊当中。各人心里都是想,原来如此。

洛佩斯疑惑的问道:“你说的这些,好像对大夏发展有非常大的促进的作用,为什么不对世人公开?”

“和你们西方宗教的目的一样,是为了皇族对国家的统制。至所以我能向你们公开这些秘密,是因为如今大夏处在生死存亡的时候了,还有,我是历史上唯一一个不是皇族的亲王。”

伦蒂尼惊道:“亲王陛下,我为你的勇气感到震惊,谢谢你对我们坦诚这些秘密,如今欧洲和大夏一样,正在遭受草原人的侵略,你是如今世界上最伟大的智者。怎样才能打败草原人,使人类文明和发展不至于倒退?”

“现在还不到时候,在东方大夏,掌握话语权的是是一些世家大族,而西方现在掌握话语权的还是教廷,在他们的心里,只要不影响到他们的统制,他们就会苟且的维持下去,他们不可能在乎国家的存亡和普通大众死伤多少。”

伦蒂尼忧伤的问道:“那要死伤多少人,他们才能起来对抗侵略者?难道他们就那么冷血吗?”

“他们为了自己的统制,不息阻碍整个人类的发展。”甘棠冷冰冰地说道,“他们要利用爱国者的热血,让爱国者和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先去和侵略者对抗,然后送死。他们只需要那些懦弱的和他们一样苟且的人活下来,等到其统治下的人们剩下一半,才会组织人们赶走侵略者,这样战争结束,更利于他们的统制。”

客厅里一片死寂,每个人都在想象甘棠所描述的那种场景,做为上层阶级,他们对此感到不寒而栗。

良久之后,格蕾丝突然热切地说:“亲王阁下,我想邀请您到我的祖国去,我的父亲年纪大了,但我的父亲是整个欧洲最开明的君主,在欧洲只有我们法国敢于用全国之力和侵略者势死一搏,你那先知般的智慧才能得到发挥。只要你前往法国,我可以劝我的父亲让位给你,我可以终生做您的奴仆。”

伦蒂尼得连忙说:“亲王阁下,佛罗伦萨共和国在但丁的指引下,正在掀起一场革命,这是你需要的,佛罗伦萨的革命者需要你。”

如今的西方世界,以佛罗伦萨为中心,文艺复兴正在萌芽,黄帝历四三二五年,现代意大利语的奠基者,欧洲文艺复兴时代的开拓人物之一但丁阿利基耶里的长诗《神灯》在整个西方的传颂,标准着封建的中世纪的终结和现代资本主义纪元的开端。

听到两位西方国家对甘棠的招揽,客厅里的大夏人都震惊不已。他们刚才只当是听故事,觉得甘棠嘴皮子很利索,他们并不认为甘棠所说的大部分是事实,自认为甘棠在忽悠这些西方人,此刻才意识到甘棠脑子里是真的有料的。

全都一脸惊讶的看着甘棠,面对两人的邀请,甘棠笑道:“你们认为一个不爱自己国家的人,到你们哪里,会全心全意为你们的国民付出吗?”

格蕾丝和伦蒂尼对视一眼,似乎是取得了某种默契,点头道:“亲王阁下说的有道理,不过你有什么要对我们的国民说的吗?。”

甘棠就此成为沙龙里的风云人物,接下来众人都围着他打转,欧美各国的文学、艺术、宗教、历史、风俗……似乎他无所不通、无所不晓,什么话题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这让大家更加感到惊异。

其实甘棠没那么牛逼,对许多领域的认识只停留在表面。可在座的也不是什么专家,足够他糊弄的,偶尔说出后世的一些观点,就可以让这些家伙惊为天人了。

别说是格蕾丝,就连玛格丽特这个有未婚夫的女子,看向甘棠的眼神都是异彩涟涟,带着十分的崇拜和敬仰。

在大家讨论完但丁的诗歌后,今天的沙龙终于到达尾声。

洛佩斯夫人握着甘棠的手微笑挽留道:“亲王阁下,今天的沙龙非常精彩而有意义,不如留在这里共进晚餐吧。我想你和我的丈夫一定能成为要好的朋友,他一定非常乐于和你交流思想。”

“夫人,多谢您的款待,不过我今晚还有一些事情要办,下次吧。”甘棠婉然拒绝道,他深知过犹不及、点到为止的精髓。

“很期待下次的聚会。”洛佩斯夫人高兴地说。她的沙龙越精彩,她就在圈子里越有面子,等过几年回到欧洲也是一笔谈资。

第八十五章 倭寇

洛佩斯上来握着甘棠的手道:“我的夫人说的很对,像我这样能不远万里来到这个伟大的国家的人,都是开明人士,鄙人欢迎亲王阁下能经常惠顾寒舍,能跟阁下学到更多的知识。”

“听说领事先生收藏了好多西方和中东的书籍?”

“是的,一路东来,每到一处,我都尽量收集当地的图书,你们东方的图书我收集的更多。”洛佩斯回答道。

“希望下次能看到这些世界各地先贤的著作。”

洛佩斯愉快的答道:“欢迎之至。”

进入十一月,天气已经很凉了,尽管地处岭南冬季不像北方那么寒冷,但阴冷刺骨的海风似乎是面甲都挡不住的,幸亏甘棠有先见之明,由张岩率领,吸引海寇主力的二百厢军,每人都发了一件新袄披在面甲外面,否则这日子真不容易过。

特别是在城墙上值夜守的兵丁与民夫青壮,每日醒来袄子上沾了潮气摸起来黏糊糊,拧却拧不出水,难受的很。

人们在心里想了一万遍战争,做了一万零一次心理准备,当战争来临,依然像没头苍蝇到处乱撞。

听斥候说,入侵汕头的不过只是百十个倭寇。当朱富登上城头举目向东望去,他看见的海寇更少,对于从内陆襄樊借调而来的朱富来说,面对的都是燕国的正规军,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海寇。

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出城迎战,若被海寇攻入汕头城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廖运泽你祖上做过指挥使,但那是你祖上不是你!这些事轮不到你做主!”

县令与廖运泽争执着什么朱富听不见,也没兴趣去听。看到海寇这么少,武将想立功,文臣怕战败承担责任,每个朝代,每个地方只要发生战争都会在上演。

这件事情还轮不到他们来做决定,他现在更想仔细看看远处的海寇。

秋末冬初的广州路天气已经很凉了,但在城东田野村落中肆虐的海寇却好似不知道寒冷一般,他们有人穿着夏人百姓家中抢来的袄子披着、有些扣着倭人铁兜却光着背,还有人披着扎起的稻席穿在身上——朱富看了几眼才反应过来,那不是稻席,是蓑衣。

当然也少不了其中身穿腹甲的人,从甲胄上能看出他们过去在海寇中地位不高,因为他们只是裸身穿护住胸腹的简陋腹当。

大部分海寇都光着脚,头发剃着滑稽而特殊的月代头,把头顶中间剃掉,这大约是海寇的典型标志了,明显这波人来自还东面的日笨。他们手上的兵器也五花八门,有夹在肋下的短倭刀,有持在手中的小太刀,更有抗在肩上的野太刀,也有长柄的大薙刀。这些兵器在海寇中占四成左右,更多的倭寇用长枪、竹弓,朱富还发现有两杆夏制关统。

在朱富看来,这些海寇已经狂妄地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四散着三五个倭子踹门扛粮也就罢了,还有人将来不及逃窜的军余聚到一处,围着那些叩首讨饶的百姓手舞足蹈,不时朝汕头城上看来。

从城上看过去,东边一二里外倭寇至多也就三十多人,哪里有斥候说的一百多个,斥候那边得到的消息不可能虚报啊?

朱富找到了廖运泽气愤的缘由了,就这么点武备简陋的海寇,硬是让他们在城外嚣张,这简直是脑袋有问题!

就这么一座砖石汕头,就算是一丈九尺高的小城,放着让海寇打,就这几十人能爬上来?

廖运泽说的没错,这就是窝囊废。

“如若城破,廖某自一力承担,朱大人,廖某愿立军令状。”

“知县大人自去寻王鸣之大人告廖某一状!”

朱富也想知道海寇在玩什么花样,不可能就这么让这几十个日笨浪人来送死,便嘱咐道:“海寇远处怕是有伏兵,廖都头如发现不对,即刻退入城中。某在城门口接应。”

争执有了结果,廖运泽连招呼都没打便径自走下城墙,到了城下,便见廖运泽高呼一声,召集乡军道:“倭寇就在城外,数不过百十而已,廖某决意出城迎战,凡随某出城者,同生死共富贵!可有勇夫?”

由几人廖运泽亲兵带头,后面众人这才踊跃跟上。不过即使如此,等悬门升起吊桥放下,走出城门洞的朱富望向鱼贯而出的众人,仅有堪堪六十余人。

这里面还要算上十几个白氏家兵,也就是说白元洁麾下还是有二十多人不敢跟随出战。

朱富对廖运泽说:“廖都头,我再拨你八名禁军,稍后接战,你看好敌阵中吹海螺、舞金扇、执旗者!倭子依靠这些传令,他们在林间两侧有伏兵,务必注意我的令旗,听我号令,不可擅自行动,否则你等必死无葬身之地!”

六十多人打三十几个倭寇,廖运泽已经觉得托大了,现在朱富言之凿凿地说林间两侧倭寇还有更多伏兵,真的有他妈上百人,廖运泽脸上十分僵硬地笑了。

这还打啥?

这还有啥可打的?

乡军们第一次置身军阵中,被夹裹着向前走,面对心中好似阴影般不可战胜的庞大敌人,我做武器的手不可抑止地微微颤抖。

不知走了多远,身后传来朱富发令命他们停止,前方已经能听到倭寇的喧闹,日光照在不远处挥着的倭刀映出一片雪亮,廖运泽看见倭寇中有人举起金扇,边走边跳。

这个倭子跳跃的身影,就在他弩箭射杀范围之内。

颤抖的双手,扣动了弩箭,在自己攻击敌人之前,尽望了自己是这六十多人的指挥,并没有命令同伴发起进攻。

打响廖运泽的抗倭战事。

隔着七八十步,廖运泽根本没把握瞄准头部,而是选择这个边走边跳的倭寇胸腹之间,这是最有可能击中的位置。但就在放弩的瞬间,廖运泽感觉自己的手一直在抖,心中便知坏了。

却没想到,己方阵中叫起一片好声,就见那持金扇的倭寇手还高高举着,身子已缓缓向后仰倒。

看不清究竟哪里中弩,廖运泽感觉像这一弩正中倭寇脑门。

瞎猫碰上死耗子!

这一弩给己方军阵提升些许士气,但倭寇阵中并未有廖运泽想象中的震怖惊恐,三十多个倭寇片刻分成三队,两旁有人抄起长竹弓向这边放箭,正中七八个倭寇持倭刀、薙刀跳跃而来,整个过程中都没多少喧哗。

反倒己方反映稍慢,十几支羽箭便落在阵中,大多数羽箭落空,不过伤及数人,但却有一支直直地朝着廖运泽射来,在他眼前越来越大。

‘叮!’

吓得廖大人满身冷汗,他的笠铁盔正中插着一支长箭,随后慢慢坠下。

紧跟着左右两声弩箭激射声响,四名襄樊老卒持弩朝倭寇弓手中激射,廖运泽根本顾不上看究竟有没有命中,因为亲随已经将上好的弩箭递上,另一名亲随也将那支空弩取走装填。

没人知道杀死第一名倭寇到头上中箭这短短三四秒中廖运泽的心经历怎样的大起大落,无比地熟悉感让他抬手举弩再度命中一名操持着大薙刀的倭人,弩箭近距离击中胸腹,毫无阻碍地穿过蓑衣,贼人当即血洒当场。

这时廖运泽才有机会环顾战场,前方最近的倭寇已操刀边走边跳至三十步外,冲至此处的倭寇大多身中数箭,但显然卫所兵的硬弓质量不佳,射出的箭矢轻飘飘而无力,若是稍远些的倭寇弓手,还能依靠抛射箭头重量对他们造成伤亡,可三十步的倭寇身上蓑衣插着好几根羽箭,仍旧纵跳如初,看得人好不生气。

大薙刀也落在一旁,倒地的倭寇哇哇大叫跪在地上抱着伤腿大声叫嚷,想站起来却没有能力,又有一支弩箭命中腹背,了却性命。

大多数廖运泽手下的乡兵,射出的箭大多是没有瞄准的,这种射箭动作就像后世的非洲黑叔叔打枪。

等廖运泽再想瞄准时,几名倭寇已冲至阵前十步,身后响起朱大人的号令,两翼长矛手随之而动,因为刀盾手已跃入战圈,与冲锋在前的倭寇短兵相接。

几名十几名乡兵也不顾号令,纷纷叫喊着丢掉手中的武器脱离阵线,他们叫喊的气势很足,士气却个很低——有朝左跑有朝右跑有的干脆向后逃去。

廖运泽在脑袋里想了一下才明白,这是临阵脱逃呀!

敌军阵中响起呜呜的海螺声,两侧林间闪动。

“嗖嗖!”声响,劲箭不断飞来,惨叫声接连响起,又有几个乡兵被射中,就听耳边响起惊天动地的叫了一声:“有埋伏!”

众人一片慌乱,一片声的叫道:“匪贼,是匪贼……”

廖运泽大喝一声:“防备!”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挥刀格开几只向他射来的利箭,他身前身后只剩下两名亲兵和襄樊的八名老卒,他们这些人不愧是训练有素的战兵,纷纷奔来聚成一团,几个人还举起盾牌,挡住山射来的利箭。

一片的呐喊声,从两侧密林中冲出大队人马,他们排出整齐攻击阵型。

正在指挥的朱富,可以看到汕头乡兵各人惊慌恐惧的神情。

烟尘滚滚,左右两侧的海寇分兵三路,一路正面追杀乡兵,左右两路向城门冲来,想一举拿下城门。

朱富也控马从城门中冲出,手中拿着一根长枪。

在其身后,是其从襄樊带来的战兵,刀盾兵与长枪兵也是一齐跟在朱富身后,各人大声呐喊着,杀入敌阵。

自从接到蒲寿庚的传书,杜真便按照主人的吩咐带领双岐岛的主力袭击广东路沿海,他采取避实就虚的策略,一路烧杀劫掠,想着拿下防守最薄弱汕头,转移甘棠小儿的视线。

果然如自己预想的一样,汕头乡兵不堪一击,当朱富的两百多百战老卒杀入敌阵,杜真全身一震,一下子变得全身冰冷,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冲阵朝廷军队,其战力明显不是自己了解的汕头这些土兵,自己训练多年的劲旅,竟然不是对方的对手。

先前他还奇怪哪来的官军如此犀利,当看清朱富的旗帜,这分明是南夏北疆的劲旅。

第八十六章 洛佩斯的藏书

部下一片的惊呼:“大人,怎么办?”

杜真见左侧有一小片空地,猛地喝道:“退到那边去,结阵防御!”

这时候就显现出平时训练的成果,他们一千多人聚成一团,快速后退,肖大新从马后闪出,抢到了杜真的身旁。

至于哪些双岐岛真正海寇,大多已是吓得全身酸软,全然没有了移动的能力,一个个脸如死灰,全身不断地哆嗦着。

没等杜真等人结成阵形,朱富已是一阵风地从各人身旁掠过,一百多人马匹急冲而过,朱富手的武器已刺入了一个海盗的胸膛,在他们的惨叫声中,将他们远远带飞出去,倒在地已是气绝身亡。

朱富战马才过,那襄樊披甲战兵已是冲了过去,只向那些落单的海盗攻击。

“呼呼!”几声响,领头的刀盾兵已是投出了几根厚重的标枪。

杜真等人聚成一团,六根标枪而来,就算他们都有披甲,立时便有数人惨叫着被钉死在地。

投出标枪后,几个刀盾兵立时取过以腕抵在盾牌内的腰刀,取腰刀砍杀哪些落单的海寇。同时的,刀盾兵身后的长枪手也是喊叫着冲杀。

双方冲撞在一起,都是搏命撕杀起来,惨叫声不断响起,撕杀非常的残酷。

这些零散的海寇虽然平日技艺出众,论单个出来,他们人人都是强于襄樊的军士,只是他们平日哪训练过什么战阵队列?个个只是凭借一股悍勇血气在搏斗。

襄樊军士虽然个个技艺都是普通,而且每人平日只练一招,不过他们人人都是精于配合技击之术,那种默契,在与北方草原勇士的长期对战中,其搏斗方法可说是深入到骨髓里去。而且他们虽然平日只练一招,不过这招却是战场撕杀最精华部分,最简单,也最有效。

他们群刀劈来,群枪刺去,一往无前,漠视自己的生死,那些几乎都在作单打独斗的海盗们,个个只是惨死在他们的刀枪下。而襄樊军士们配合默契,各人又有厚实铁甲护身,残酷的撕杀下来,一连杀死对方多人,已方只有几人受伤。

这种残酷的交换比让杜真等人心寒,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些纵横海上多年的海盗,竟然不是这些粗粗训练军士的对手。

又是一个惊天的惨叫声传来,却是原先双岐岛首领小泽伊兵卫被几根长枪刺入,他手的长刀劈在一个襄樊枪兵的肩膀,长刀劈开他的盔甲,深深地进入他的肉内,那长枪兵本来可以躲避,不过却是不闻不问,他闷哼一声,任由这个日笨浪人长刀劈下,同时他手的长枪也是深深地刺入敌人的体内。

与他同时刺入的,还有三个襄樊长枪兵,他们手中锐利的枪头破开小泽伊兵卫身上的铁甲,深深地捅入他的身体。

小泽伊兵卫阴沉的脸第一次有了变化,他惊讶的,以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身的几个枪杆,心内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他慢慢地跪倒下来,全身抽搐地死去,鲜血不断从他身流了出来。

整个战场除了杜真经过严格训练的一千多人组成的方阵以外,剩下的零散海寇除了逃儒密林中的部分外,一炷香功夫,只剩下原双岐岛岛主金佛和他的四名护卫孤零零的站在战场上。

金佛身边的四人,都是长期跟随在他身旁最悍勇的巨寇,平日与金佛关系也最紧密,他们一面死命护着金佛想冲出去和杜真的人马汇合,一面的大呼搏战。

又几声惨叫传来,金佛身旁最后四名已被杀死,最后余下圈中的金佛一人。

此时的金佛披头散发,形如厉鬼,他身被数创,全身鲜血淋漓。他一边怒吼,一边舞刀拼命撕杀。

他嘶声大叫:“狗-娘养的杜真,就知道做缩头乌龟,看着我等被杀,不来救援,我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又有三个刀盾兵当头整齐地劈来,金佛纵横海上多年,武功精深,他一声吼叫,拼命格开这几个刀盾兵的刀势。

不料旁边又有三个刀盾兵整齐地抬刀。

“杀!”

三刀一齐劈在他的肩身,长刀深深地劈进他的身体。

金佛大声惨叫着,刀势一压,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他使尽全身力气,挣扎站起身来,刚一转身,又听到一片整齐的大叫:“杀!”

“噗哧,噗哧,噗哧!”

长枪入肉的声音令人心寒,多达六根的长枪破开他的铁甲,深深刺入他的体内。

金佛口中的血块大口大口涌出,他强撑着身体不摔落,定定地看了身半响后,猛然他哈哈地大声惨笑起来。他的笑声凄厉非常,半途忽然断绝,接着轰的一声,杜真的尸身摔落在地,已是气绝。只是双目圆睁,似乎是死不瞑目。

看到廖都头的残兵已经退入城中。

朱富呼啸一声,拨转马头,一百多官兵组成两个小型方阵,交替掩护,退入汕头城。

厦门,葡萄牙领事私人藏书馆。

要搁后世,甘棠才懒得跑到这里来,通过洋鬼子的私人藏书馆来看书,了解西方。要什么书网上都有,当当、京东、亚马逊一键可达,最方便不过了,哪怕要找老书,去孔夫子旧书网逛逛也能有所收获,可现在整个大夏都不可能找到西方书籍,不得不老老实实来这里,真是郁闷。

由于岛上没有什么娱乐,来这里看书的洋人不少,这里的藏书非常之多,尽有上万册,分文别类的摆在书架上。并且还有七八书使在做翻译工作。

径直走到欧洲哲学类书柜旁,粗粗瞄了一圈,实在找不出太多可入眼的书籍,此时欧洲哲学著作还是比较多的,但大多以宗教哲学为主,比如;奥古斯丁的《忏悔录》彼得朗巴德:《箴言四书》等书籍。也有,早期的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的作品。

看来半天,只挑了一本布里丹《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论辩集》带着回去看,其他一无所获。

正打算走人,他忽然发现不到三步远的远端书架附近,有女孩子看书看得入神。

女孩披了一身雪白狐裘,毛绒绒的领口映衬着清丽的脸颊,看起来既有几分少女的青涩,却又有着自小培养出来的自若与独气息。

甘棠拿起一本厚书,丢向少女的附近,书“啪”地一声落地,口中叫着:“老鼠!”

连同他这声大叫,不但将入神的女孩子吓得差点蹿起来,从少女的身上掉下来一个精致荷包,还把少女旁边正在整理图书的书使吓得一哆嗦。

一时间所有人都把视线扫视过来,连书使也赶了过来,满嘴嚷嚷:“哪有老鼠,哪有老鼠?”

甘棠上前把书捡起来,抱歉地朝她笑笑:“不好意思,蹿得飞快,给溜走了,没打中。”

“肯定是你眼花了,我们这压根就没有老鼠……你把书摔坏了。”书使晃指着这本《不可解的命题》质问道。

甘棠刚才用力过猛,书的封皮和内瓤已经分家:“我赔我赔……”

胖胖的书使本来还要发作,听到“我赔”就不吭声了,看甘棠也不像捣乱分子,一边回走一边嘀咕:“这么大个人居然怕老鼠,笑死人了……”

他说时声音很低,不过刚才专注看书的女孩子却听到了,不由掩嘴偷笑起来,一时间满屋生辉,笑了没两秒又低头看书。

插曲很快结束,甘棠看没人再注意这里,上前把荷包捡起,用从师姐郑梦云处学来的‘乾坤大挪移’手法移走荷包中的碎银,然后把荷包递过去:“小姐,这是你荷包吧?”

“呀,是我的,怎么会掉地下?”

当女孩子抬起头来时,甘棠呆了一下,这五官长得很精致、很有冲击力啊,尤其是那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清纯无暇,整体观感像极了后世明星娜扎——虽然他一时间没想起来。

本来只是无聊,想开个小小玩笑,但眼看是个美女,逗道:“刚才我看到有只老鼠把它叼走了……”

“老鼠?”姑娘儿一开始信以为真,几秒钟后就反应过来,微微笑了起来,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格外好看,“我可头一次听说老鼠要叼荷包……”

“普通老鼠不会,人变的老鼠就会了,你看看你的包?”她整个人都迷糊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遭了贼。

“看看有没有少其他东西?”甘棠提醒一句。

对方翻了下荷包,东西都在,就是缺了几块碎银,忍不住用手拍了下胸口表示庆幸:“还好还好,太谢谢你了……刚才你那书扔过来吓我一跳,我还真以为有老鼠。”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姑娘警惕地扫视了下四周,压低声音道:“小偷呢?”

“是个番夷,别看了,早跑了……”

本来甘棠还想提醒几句下次要注意什么的话,不过刚才翻包时看到露出半角的羊皮纸,便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是燕国人?”

对方愣了下,脸拉了下来,甘棠笑道:“那你一定是从天上来到人间的,既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又能看草原的羊皮卷,还能读懂拉丁文。世上有这样的女子吗?”

女孩有点羞涩,一丝笑容从嘴角向四周蔓延。

在他的看来,女孩子一定要会笑,笑有生命力,也有感染力,更富有活力,一天到晚板着脸皱眉头做高冷状,那压根不是美感,只是个雕塑。

第八十七章 两个萝莉

甘棠又打量了这个身着一袭狐裘的女孩子,看她手里拿着一本《马可波罗游记》缓缓道:“你想了解燕国,还是西方?如果你想了解西方的话,这本书还是不要看得好。”

对面那双明亮的眸子里顿时露出不解:“为什么?我的朋友和我说,马可波罗是个伟大的旅行家,这本书讲述了从意大利到燕国一路的各国风土人情,我看了下,很详实呢……”

“你不知道燕国正在攻击西方各国吗?那上边说的伟大的城市,君士坦丁堡已经被燕国大军焚烧成废墟。看你手边那么多地理书籍,不是想成为一个旅行家吧?”

女孩歪头看向甘棠:“不可以吗?”

甘棠微微一笑,调侃道:“,是你长太漂亮了,根本走不出百里,全天下的山贼,强盗都会向你周围聚集,谁都想抓你回去做压寨夫人。”

“讨厌!”女孩子脸红着飞出一个词,甘棠就明白,这不是讨厌,只是害羞。

两人又说了会话,对面话锋一转,问甘棠:“你挑哲学类的书?有什么可以推荐给我?”

因为和甘棠一番交流,看得出甘棠知识比自己丰富的多,就下意识的向甘棠请教,甘棠也不推辞,指指手边那本封皮破损的但丁所著的《神曲》道:“这虽然是一部长诗,但我认为也可以归类于哲学范畴,算是西方革新富强的一部史诗级著作,可看一看……”

“好,那我借回去看看。”

“不用借了,不嫌弃的话,我这有一本。”甘棠笑笑,“上边有我对该书的一些肤浅的注译,看了不要笑话我才好……”

“刚才是你帮我赶老鼠的,还没好好谢你呢,现在又把书借给我,等有时间我请你到茶馆喝茶。”

“真不用,我刚才吓了你一跳,算赔礼道歉吧。”

甘棠还想再推一下,忽然想到喝茶又可以和女孩子多待一会,便道:“也行也行……”

对面姑娘便笑了,虽然只是微微一笑,但笑意间仿佛灵韵全溢了出来,让甘棠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既然要推荐书,甘棠就说开了,他点了点手里的《新生》:“这是但丁的另一部作品,是欧洲文学史上第一步破露作者隐秘思想感情的自传性作品,从这两部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欧洲也在进行摆脱宗教的束缚,东西方都在不约而同的进行思想解放,想要了解欧洲政治思想,此书必看!”

他又拿起一本:“这第一个中文翻译欧洲书籍《驴的遗属》,虽然很多人觉得他是从拉丁文翻译过来的,但我比较后认为比其他版本忠诚有余、神韵不足。”

“你对欧洲的诗歌也很熟悉?”

“这两本如果你有兴趣都可以看,不过内核完全相反。这本《玫瑰传奇》所属骑士文学,代表欧洲世俗文学的最高成就,其内容主要描写骑士的行侠冒险的经历和对贵妇人的爱情,主题是宣扬‘忠君、护教、行侠’的骑士精神。

而《驴的遗属》所属市民文学,通过现实题材表达反封建、反教会的主题,抨击封建阶级和僧侣的贪婪和愚蠢。”

女孩子觉得甘棠最后这问话很犀利,只觉得对面这人好厉害,一双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

晚间时分,完颜芷晴回到住所,,放下手头《神曲》等四本书,来到卧室。

格蕾丝正倚在床上看书。

“对了,今天我在洛佩斯夫人的藏书楼看到一个男孩,深不可测的样子,人也很幽默。”

格蕾丝一愣,“意大利人?伦蒂尼?”

“不是欧洲人,是个大夏人。”

“大夏人?”格蕾丝想了半天,“哦……哦……哦……我知道你说谁了,你在说甘棠!是不是十五六岁,长得高大英俊,眉心有一颗红色胎记,隐约还有三分狡黠的那个?”

“对,就是他。”

“那就没跑了,甘棠殿下。”

“咦,我提到你是,他笑着叫你芭比娃娃,他背后叫你芭比娃娃呢……不知道芭比娃娃是谁?”

“我也不知道!”

“你不生气?”

“生气?绰号而已……切,再说他只敢在背后叫,等见我的面他要敢叫,我是不是可以拧他的耳朵?”说完格蕾丝一阵大笑,“怎么,他惹你了?”

“没有没有……不过他管人家叫迪丽热巴,这个……”

“迪丽热巴?哦……哦……有点意思,有点意思,你是不是觉得他轻薄你?”

完颜芷晴小心翼翼道:“也不是……就是,有点怪。”

“你就是小心思太多,太敏感,这不算轻薄,虽然我也是第一次接触,人看样子不错的,博学多才!不过像个狡猾的老夫子啊…

格蕾丝开导道,“你就是自小被保护得太好了,有点不食人间烟火,叫什么都行,面对那些男人,傻瓜、笨蛋、白痴我都是随手批发的,也没见他们怎么着啊。

该玩就玩,该闹就闹,再过几年,等我们嫁人了,你再想这样轻松如意就不可能了。所有人恭恭敬敬地叫你一声夫人,鬼知道后面打的什么坏主意。你不会就为了这点事和他闹吧?”

“没有没有,听到他提到你我就好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对了,你为什么管他叫殿下?”

“难道你们相处了一天,你都没问对方的身份?难道他没给你掉书袋?难得难得,刮目相看啊……”

“掉了,怎么不掉!”完颜芷晴连忙把藏书馆里那一幕都讲了,“他说了他的身份,生活所迫,准备在洛佩斯夫人的书馆谋一份译书的差事。”

“好个生活所迫,其实他是大夏的亲王,姓甘,你不会还不知道他是谁吧?格蕾丝道,“不行不行,下次见了面我非要好好骂他一顿,大丈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竟然看到我们的小公主,就移情别恋,我要告诉玛丽安娜!”

完颜芷晴瞪大眼睛,小声重复了一下:“安娜?”

“荷兰一个伯爵家的小姐,上次在洛佩斯夫人的沙龙上,被其高深的学问和儒雅的谈吐所倾倒,正准备和未婚夫分手,向这位亲王阁下展开攻势呢。”

“哪个玛丽安娜长得挺漂亮吗?”

“还行吧,比我要差一点,就是这里好大!怕是小男生会喜欢。”

格蕾丝说着,双手在胸脯上比划了一下。

“男孩子都喜欢这个大的吗?”完颜芷晴羞红着脸问道。然后满脸失望的看着自己的小胸脯,又看看格蕾丝的,格蕾丝的好像也比自己的大了不少,丧气的低下头。

“当然,我在欧洲宫廷的时候,每次宫廷宴会,哪些家伙,都像苍蝇一样,盯着哪些胸大的女人。不过亲王殿下和那些老色鬼是不是一样,就不知到了?”

格蕾丝滔滔不绝说了一通,忽然回神过来:“咦,芷晴,他该不是看上你了吧?你长这么清纯,还有几分混血……”格蕾丝说道这里,心中不禁有一丝疼。

“没有没有……”完颜芷晴慌慌张张地否认,“刚认识啊,就见了一次面而已,看他比较好玩,讲经济,巴拉巴拉一堆;讲历史,又巴拉巴拉一堆;讲政治、讲哲学,讲文学,还是巴拉巴拉一堆,我书上都没见过……要不是看到本人,我绝不相信他是个和我们差不多大耶。”

“哦,”格蕾丝笑道,“别和这样的人斗嘴,遇到问题可以和你洋洋洒洒说半天,能从原始开始给你讲到燕夏战争。遇到问题,你就问,七理解、八融合,就我们这样的学识,没有争论基础。”

完颜芷晴幽幽道:“你对甘棠很熟啊……”

“其实也不算熟,其实和你一样,也就见一次面,主要这人有点意思,印象深刻。”格蕾丝笑着反问道,“你不也印象深刻么?见了一次面就和我打听了这么多?”

完颜芷晴有些不好意思:她确实见了一次面,但两人在书店聊了大半个下午,时间远不是“一面”所能轻易概括的。

她轻轻问:“你最近有空去书馆看书么?”

“最近没空,再过几天我要出门玩一趟,我想到建康看看。”格蕾丝笑道,“你让亲王殿下陪你看吧……比起蒲立东,我觉得还是甘棠更可爱一点。”

听到蒲立东这个名字,完颜芷晴的眉头就不自觉皱了起来,冷冷道:“我和他没关系。”

格蕾丝叹了口气,缓缓道:“自从见了芷晴一面,这段时间都很少回泉州,可见对你芷晴念念不忘啊。”

完颜芷晴不吭声了。

格蕾丝知道她有点不高兴,便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事了。要豁达一点,不要小气吧唧、扭扭捏捏的,甘棠虽然油嘴滑舌说什么生活所迫,你也要学着长大啊……”

“我知道了。”“

不要老我在家里看书,有时间多出去活动一下,最近厦门各国商人水手大多组织了足球队,从明天开始他们开始了各国之间的比赛,听说前四名可以到建康参加大夏足球联赛总决赛。”

通过几天的观看,格蕾丝迅速喜欢上了这项运动,成了一个忠诚的球迷。

第八十八章 双岐岛(一)

作为刚入道的球迷,格蕾丝在身为几名卫士的影响下,迅速的沉沦在这个东方风靡的游戏当中。

“难怪你和男孩子聊得来。”

“男孩子没那么多婆婆妈妈的,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不像你大小姐,让你出来玩太阳晒了不行,下雨不行,热了不行、冷了不行,阴天心情不好还不行……”

“胡说,我哪有这么娇气,我只是想安安静静看书而已,不喜欢闹腾。”

“是,我知道,在你眼中,女孩子不该和男孩子去打,不该去玩足球、看足球,更别提一起喝酒、参加沙龙聚会……可我们西方其实都不管这些,我还和朋友们去钓鱼、打猎,再说也没影响到别人……”

“喝酒你的教父也不管?”

“嘘……”格蕾丝压低声音,“我已几乎不喝了,我又不是酒鬼,只单纯觉得好玩而已。不许说这件事,再说我打死你!”

刚才还好端端的,一说到要害,张牙舞爪那一面马上暴露出来。

两人又说了一嘴,差不多都夜深了了才各自回房间睡下。

躺在床上,完颜芷晴一边想着刚才的对话,一边回忆下午和甘棠的见面,忽然想:对,明天如果碰到他,就分别找英文、法文还有德文书各一本,看他能不能看懂,不相信除了拉丁文和意大利文,他还能看懂这些,看他怎么侃,看他糗的样子——叫他逞能!

第二天完颜芷晴又兴冲冲去了洛佩斯夫人的书馆,看了大半上午不见甘棠来,不禁有些怅然若失,这人,说没空真没空?

要不要问问洛佩斯夫人呢?

刚涌起这念头,她马上就自我否定:不要!我又不求他陪我看,我自己不会看呐!

又差不多过了两刻钟,实在是百无聊赖,她决定走了,忽然那熟悉的身影就过来了,一边招手示意,一边连连抱歉:“迪丽热巴、迪丽热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来晚了……来来来,新鲜的果汁,要不要喝一点?”

完颜芷晴本来想发脾气,后来又觉得没道理:人家已表示道歉说来晚了,还待怎么样?况且,萍水相逢、非亲非故、双方连姓名都没有告诉对方,凭什么不高兴?

至于叫迪丽热巴这件事,她已被开导通了:一个名字嘛,至于这么小气?

她面带微笑道:“没有啦,你有事忙我知道的,反正我也是瞎转悠,今天碰不上,明天总能碰上,你这么大个活人,不可能天天不来吧?”

这是怪我咯?

甘棠心里想着,面上不动声色递过去了一本书:“其他随便翻了翻,觉得这本书可能对你来说有点意思……”

程雨诗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仔细一看是《源氏物语》中文版。

“这本书写什么?”

“这是日笨平安时代女作家藤原紫式部撰写的,《源氏物语》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早的长篇小说,比大夏的《三国演义》《水浒传》及欧洲的《十日谈》还要早三百年,被日笨人称为三千万日本人不朽的国民文学。

小说描写了平安时期日笨京都的风貌,揭露人性,宫廷中的斗争。反应了当时妇女的无权地位和苦难生活,是日笨文学最辉煌的现实主义巨著。对后世日笨的诗歌、戏曲、和歌、排句、遥曲等的发展都起到了很大的促进作用。”

完颜芷晴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甘棠道,“他们在你眼里是不是又蠢又笨又无能还特别凶残?”“差不多吧,倭寇嘛……”

“就是这种又蠢又笨又无能的倭寇,在我们大夏东南沿海烧杀劫掠了一百多年,而我大夏朝廷却毫无办法,几十年前日笨侵略高丽,我大夏派兵远征,我大夏水师和高丽联合舰队被打的匍匐在地,五年前燕国水师跨海攻击日笨本土,被打的全军覆没,说东瀛人又蠢又笨又无能,中原人是什么呢?等而下之?次而再次?”

“这……”完颜芷晴说不上来了,她感觉自己传统形成的世界观正在被颠覆:甘棠这次没有掉书袋,但用了个显而易见的反诘,就让人陷入了逻辑困境。

完颜芷晴接过了这本薄薄的《源氏物语》后道:“昨天我和格蕾丝聊到了你,原本我邀请她一起来的,不过他今天去看足球比赛了,找个时间,大家可以一起聊天。”

甘棠笑了:“她倒是时髦。”

“她对新事物永远有很强的好奇心。”

甘棠有点诧异,想了想道,“还有篇在华夏周报上连载的小说,你不知道有没有看过?”

“什么?”

“金庸的。”

完颜芷晴瞪大眼睛使劲想了想,然后摇头:“金庸?不知道,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在报纸上连载了三步部小说其中两部《天龙八部》和《射雕英雄传》是武侠小说,只有这部《梁祝》是个沉重、凄美的爱情故事,故事张力不会比《源氏物语》逊色多少,你可以找来看看,如果找不到,明天我带给你看看。”

“你帮我好不好?”完颜芷晴忽然有些局促地低声道,“我认识人不多,这里没有的话,我也不可能找到,我……”

“那你明天还在这里等我,我中午给你拿过来。”

“好!你送了我书,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甘棠本想说自己请,抬起头看到了女孩子的热切,便点点头,一起出门就近去了日笨人开的小酒馆小吃,清酒,生鱼片还是熟悉的味道,在甘棠嘴里怕不是比几百年后的味道更正宗些,看着吃得香的完颜芷晴,他转身又悄悄打包了一个琉球的秘制果酱——女孩子应该能爱吃这玩意。

第二天早上,甘棠还是先处理双岐岛剿灭海寇的事宜,就在今天在上,汕头朱富部传来消息,双岐岛海盗终于上钩,全岛三千多主力,全部上岸,攻击汕头。

甘棠即令福建路水师都统胡涟帅水师攻击海寇老巢双岐岛。

黄帝历四三二五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辰时三刻,福建水师在老将胡涟的率领下,一百多条战船载着五千名水师勇士从宁波港出发,向海寇老巢进发。

天公不作美,大军在海上航行不到一个时辰,天色就阴了下来。随后,就下起了冰雨。

更不利的是,原本的西北风又转变成了东北风,整个舰队都是在逆风行驶。

这也就导致了整个舰队只能走之字形,原本五百里的行程,这一下一千里都不止,而且速度还非常缓慢。

原本计划用一天半时间就能走完的路程,这一次要走四天到五天的时间。

福建水师官兵们并退缩,这个季节向东南航行,本来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他可不愿意因为这点困难,就放弃占领双岐岛的计划。

在新年之前攻打下来双岐岛,对于肃清东海海盗和保护东西方贸易的畅通,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现在最可怜就要属甲板上的水手了,气温已经降到了零度以下,他们还要在甲板上面观看风向,调整角度,修补船帆。

胡涟能做的,就是让每艘船上都备下大量的姜汤和小柴胡汤,防止流感蔓延。

到了第二日晚间,雨停了下来,但是行程更艰难了。

因为他们已经进入了台湾海峡,台湾海峡一动洋面就是后世所说的第一海链。

这里不能随意行驶,只能按照海路图来航行,防止触礁。

而这海路图虽然是甘棠从洛佩斯手中要来的新海图,探明的暗礁并不多,在航行中有几条战船触礁沉没后,所有战船速度又慢了许多。

老将胡涟面对这种情况也有些无奈。

幸亏第二天,天就晴了,风向又变成了西北风。虽然还是半逆风,但是已经可以直向航行。

天黑之后,大夏福建海师舰队变换了战斗方阵,不敢再航行,只能慢慢寻找浅海处抛锚。

为了不让岛上有所防备,所有的船只都没有点灯。

双岐岛由大岐岛和小岐岛两岛组成,大岐岛虽然面积较大,但整个海岛就是一座高山,几乎没有平地,山上植被茂盛,能藏人的洞穴很多,如果海盗们隐藏在山中,很难被清除干净。而小岐岛面积较小,地势平坦,几十年来,雄踞在这里的海盗,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渐渐在小岐岛上建成能安置一两万人的大型村落。

这里就像后世的新加坡一样,拦腰切断东西方主要巷道,一开始这两座海盗的主人是大夏海盗世家,郑家把持,靠收取过往的东西方商船的船税为生。

后来西进的日笨浪人小泉犬养带领的几千落魄的日笨浪人,经过两年的海战,夺取了该岛的主导权。

日本人占领该岛后,他们比郑家更加贪婪,并不满足于收取船税,他们觉得这样钱来的太慢,开始对小型过往商船劫掠。

三十年前大夏东海水师对双岐岛进行了一次围剿,岛上大部分海盗被击毙,岛主小泉犬养也在此役中丧命,那时作为小泉犬养的唯一后代小泉一郎才刚刚四岁。

利用大夏和燕国的战争,经过二十年的复苏双岐岛又一次繁荣起来,五年前,阿拉伯人和欧洲海盗东进,看中了这个落脚点,双方经过几年的争夺,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经过蒲寿庚的调节,双方罢战言和,合兵一处,共同掌握这个东西方贸易的战略要地,双岐岛也从激进的劫掠再次转为温和。

然而,由于大夏对蒲寿庚带来的强大压力,在蒲寿庚的授意下,双岐岛群盗在最近半年,对路过的商船疯狂抢劫,并多次上岸,对大夏东南沿海进行骚扰。

而大夏福建水师,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对双岐岛进行突袭。

第八十九章 双岐岛 (二)

十一月三十,四三二五年的最后一天,‘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户更新。’这个日子是整个东方一年中最欢快的日子。

谁也没有想到,在遥远的海上,一场不算大的剿灭海盗的小型战争,会像碾轮一样向整个大夏压过来。

因为夏福建舰队封锁了整个算祈祷周边海域,任何船只都被擒获。所以双岐岛的民众还没有得到大夏海师攻击的消息。

当清晨的阳光透过了海面点亮了天空,从睡梦中醒来的双岐岛民众,第一时间发现了在海岛的周围,是那巍峨雄壮的大夏水师。

平底沙船改装的登陆舰船,第一时间载着五百突击队首先抢滩登陆,等五百突击队顺利登陆,并在浅滩组成防御阵型,水师各厢两千五百人组成了联合突击营,在大部分海盗还没有醒来的时候,他们就变成了一个个是嗜血狂魔。

高高的天空下,成群结队的海鸥围绕着小岛飞翔,云层的阴霾在大地之上流动,小岐岛的海岸上,三千水勇由西向东,迅速穿行。

阳光偶尔从天的缝隙照下来,光的天河倾泻。狼烟在岸边不远处观察哨塔升腾,奔行的水勇偶尔穿插交集,碰撞之后,如浪花般散开,海岸近处,留下尸首的残迹,穿戴各国服饰的人们四窜。

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争分夺秒的时刻。

总有些时候,战争未必会给人预警。

狼烟的示警讯息传递到小岐岛东面一座高大的石制堡垒中时,已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这是这个时代战争时期最快的传讯手段,但并不准确。一个长身巨汉双手叉腰,站在石堡正中。

披散的乱发,用一根锦带拢在脑后,枣红色干裂的面皮应是被海风长期撕裂的结果,留守此地的关进,迅速命亲随吹响海螺,召集岛上大小头领。

一边等待大小头领的聚集,一边等待着进一步消息的到来,同时,留守岛上的主力已开始集结。

不多时,第一份讯息随着快马冲入石堡中,自西面沙滩,大约三千人的大夏水勇队伍,极为悍勇,碎石滩一线转瞬便破,旗帜是红底海蓝星。

这第一份讯息来自于此时在三十里外,已经死去半个时辰的大夏海上悍匪阮二。

不久之前,作为第一个接战的双岐岛海盗小头领,在目睹匆匆组织起得两百多名手下以惊人的速度崩溃时,他果断地选择了逃跑。

然而负责正面突进,由前锋营主将柴昂率领的一千两百水勇,不依不饶地将他追杀了五里,由柴昂亲自将其砍翻在地。

这阵型崩溃前传出的讯息当中,他夸大了来犯敌人的数目,将一千人夸大到两千人,但当然,这种夸大,于大局并无更改。

在接到蒲寿庚的安排时,蒲寿庚分析甘棠这次行动的目标并强调,甘棠一定会对双岐岛进攻。

关进原本的预计当中,甘棠进攻双岐岛不可能是在这个时候,极有可能是在二六年的三月份,只有三月初潮流才会由北向南,更利于朝廷水师。

关进还是提前做了相应的准备,把几位高级头目的直系亲属和金银珠宝隐藏于大岐岛的一个隐蔽的山洞中。

更多的战报,随后便接踵而来了,快得令人应接不暇。

自碎石滩后。南面的抱石港遇敌!己方溃败!北面的溪口遇敌!己方溃败!日笨浪人松下全兵卫部遇袭,双方正在正面激战。自第一份战报到来后的半个时辰内,双岐岛群岛各部几乎是轰然炸开。延岛南、西、北三份溃败的军报飞上关进与一众头领的眼前。

按照这些军报在地图上摆开,大夏福建水师从海上跃出之后,此时正摆开左中右三路的阵势,摧枯拉朽地横扫而来,顺着烽烟的方向。直扑海盗中心大石堡!

中霓堡是小岐岛中心靠西来大石堡方向的一个大型村落,由海盗四当家娄虎率领麾下六百人镇守在这里,经过百年的发展,这里逐渐形成了一个由一千多户海盗家庭组成的大型集市。

日出时分,他的出战消息与求援信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这固然与前后传讯军马的脚力和紧急程度有关,但他们同时到达,足以证明对方来袭的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报告出战的骏马才刚刚离开,关进迅速安排英吉利籍海盗查尔斯率领一千人西洋各国群盗于中霓堡东一侧列阵,按照溃败军报的消息,对方自中霓堡迅速冲出。大队摆出了绕行过卡的姿态,就在查尔斯调整军阵的片刻间,对方直扑而来,片刻之后,整个查尔斯的军阵便被贯穿,对方杀穿防线后,一刻不停地继续往大石堡扑来!

关进麾下众头领已经炸开了锅!不管对方是谁,这种以快打快的战略正是针对目前双岐岛局面而来。

在双岐岛配合蒲寿庚行动以来,整个双岐岛青壮有四千人左右的规模,加上蒲寿庚送过来的二千经过严格训练的军士,待到其中三千主力上岸。横扫广东沿海各村落,一半的战力被派遣出去。

双岐岛大头领关进亲自率领余下的三千人留守,如今已有两千人被调集到各处。巩固驻防。

为了防守各处,双岐岛被派出去的主力已超过两千,另有二百武艺高强的海盗随高级头目家属上了大岐岛,如今驻守大石堡精锐只剩下七百人。此时正值一年当中最寒冷的季节,这时战争开打,对方以高速杀至大石堡下。七百余的海盗精锐便会被对方堵在堡中。

虽然金银细软以提前隐藏道大岐岛中,但这里还是遗留下百年来抢来的财富。精美的大夏瓷器,西洋各国金银器,阿拉伯的工艺品堆积如山。大量的粮食够全岛两万人吃食几年。

对方杀入双岐岛,属于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而大石堡各处几个大型的仓库都是这些海盗们的命根-子,如何应对,是这猝然之间的第一要务。

同一时刻,小岐岛南西北三个方向上,自福建水师战船上而来的主力,正分为三股,横扫而来,距离已缩短到十里之内!

这三股军队,走左路的是主帅胡涟长子胡业率领的水勇,这是人数最少的一支,约有八百百人。郝博率领的一千人走右路,拱卫着中军柴昂的一千多人。

这三余人自成功抢滩登陆成功后便未有丝毫停下,当然,半天的时间杀过二十余里地,并非是最快速度的强行军,但在对方猝不及防之下,连杀带突,兼且越过不熟悉的环境,已经是惊人的高速。

一路之上,眼见狼烟升起,镇守附近的海盗时有出现,这些海盗在头领的带动下一个队伍一个队伍的集结,偶尔,朝着这支竖着大夏水师的军队猛扑过来,然后被分出去的几个提举冲散,尸体被杀得漫岛都是,逃兵四散,若非是水师中高层早下了不可恋战的命令,这两三个时辰内死的人,极有可能翻番。

这倒也怪不了这些海盗,一直以来,他们是以征服者的姿态雄霸海江。大夏朝无力,纵使有些过往船只的抵抗,主力一出,基本都是横扫过去。这样的局面下,他们自然也有着昂然的士气。

这些住在岛上的海盗家属,自小就相信这个世界的丛林法则,无论老弱男女,几十人几百人的组成,若是往周围勾连,聚集一两千人,哪里会不敢对同样几千人的队伍进行袭扰。

对方竟然敢分出小股队伍来冲锋,这便更让他们感到可笑了。只有等到兵锋相接,前阵以惊人的高速崩溃,对方拿着钢刀犹如斩瓜切菜般的冲进人群时,所有人才能感受到那甚至有些荒谬的恐怖感。

这来袭的军队拉近着与大石堡的距离,一次次溃败的报告也如雪片般的纷飞过去,因为距离改变和时间差的原因,这战斗的频率比实际情况更为急促。

在水师行进的道路上,岛上的人们,无论军民,形成全民皆兵的架势,一拨拨的过来,或撩拨或偷袭,又或是坚决挡住去路,随后全都轰然四散。

隐藏一个个街道上,房屋中,山野、田地间总能给福建水师造成麻烦,遇到大股朝廷军队便逃散得到处都是。

发现落单的军士,便像非洲成群结队的斑鬣狗一样从隐蔽处缠上来,把猎物撕咬的粉碎。

福建水师三路突击队,行进的道路上,几乎是在第一线上看到了军队的疾行和对冲。那惊人的厮杀之后,跟不上队伍的伤兵会被留下来,然后会被暗中伺机而动的老弱斩杀。

福建水师在初始的阵痛过后,每个士兵便接到上级的命令,展开了对岛上所有生灵的血腥屠杀,不论男女老弱。

直到接近大石堡外的范围,水师的三路突击营中全部参与了对岛上所有人进行了厮杀。在柴昂的命令中,军中将领选择了以几支固定的勇士营担任尖刀队对阵海盗的战法。其余的人一律在保持体力的情况下快速步行,并对普通岛上的人进行灭绝性剿灭。

如此一来,到这天未时两刻。亦即下午两点钟左右,军队中所有三千出战的队伍,多数已杀得浑身是血。他们过来的方向上,数万双岐岛上的人都在四散溃逃,其中一万多人躺在了地上,鲜血染红了整个小岛。

自早上六时左右从西面海棠登陆,到下午二时过半,三支军队越过直线二十五里、走路约四十里的距离,碾过数处关卡,逼近大石堡。

同时,大石堡七百余名海盗和后来逐渐聚拥而来的两千人,在关进的率领下出击而来,他们首先对上的。是一路上损失三百多人,还剩下九百人柴昂率领的中路军。

第九十章 双岐岛 (三)

对于岛主关进来说,这实际上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在对方三路人马没有聚集之前,在恰当的地点,恰当的时间,选择自己居于优势时,对敌人主力迎头痛击。

没有人会容忍敌人在自己的地盘肆意来去,这朝廷的军队行进速度虽快,但不久之后,关进也大致确定了这三支军队的数量,每一支都是千把人,加起来亦不过三千,杀到一盘散沙当中,自然摧枯拉朽。但己方何至于会怕它。

无论如何,此时的双岐岛也不会容忍被区区三千的军队堵门。

午时曾稍稍清冷的阳光此时又隐没在云层后方了。天空中开始飘着细碎雪粒,寒冷的北风劲吹。

天,下雪了。

阴天,看来同样阴沉的两支队伍对峙了片刻。胡业和郝博率领的其他两路由于从小岐岛沿岸边行进,此时还没有出现,如今只有中路的九百多人参战。这些人于山坡下列阵、拔刀、沉默地呼吸,所有人的心跳,此时都已经快了起来,血流在血管里响动。

近三千人的海盗军阵中,普通海盗和头领们也同样傲然地注视着这支来袭的队伍,随后海岛中的猛将娄虎、日笨浪人松下权兵卫各来请战。关进看了片刻,挥手准了。

这同样是一个正确得几乎让人无奈的命令。此时的整个小岐岛,又不是对阵江北的边军,三千在一生喋血的海盗面对区区九百福建水师若是不敢战,自己手下的军心也就别要了。

对面,柴昂正在说话,他伸手指了指这边,指的是海盗队列中间的关进的位置,三百人的前阵举起盾牌。

海盗中分出两个千人阵列开始左右前推,他们的步伐杂乱,步伐越来越快。

一箭之地——

“给我……冲啊——”

如雷的脚步声陡然间在大地上炸开!随着无数歇斯底里的呐喊,这两股人数不多的队伍犹如怒吼的海潮,投入前方大夏的怀抱!

这种正面对冲的情况下,战略战术在段时间内都已失去意义。关进心中并不踏实,但当对冲的双方陡然撞在一起,他还是骂了一句:“愚蠢。”

一盏茶后,两支各由一千人组成的潮水般庞然大物的群盗们,

犹如撞上海中的礁石,大夏水师组成的园阵,像一个巨大的刺猬。

血浪与尸体犹如河流一般的推开,溃败的海盗试图逃向本阵,有的往周围跑去。

关进看见对方正在以疯狂砍杀的姿态凿穿了前方障碍的士兵们呐喊、举盾,但他们脚下的步伐,竟没有丝毫停顿,朝着己方本阵这边,冲了过来——

轰然巨响,烈焰从身后升起,那是存储粮食的地方。

侧后方一支千人的敌人兜上来,这一天,海边的滔天巨浪,被巨大的礁石撞碎,变成水雾,向四周撒去。

居住在岛上的人们也早已察觉一切,他们看见自己的亲人集结、戒严,随后是大军出击。在大军出击后仅仅一个时辰后,溃败的士兵如潮水般的漫入海岛各处当中,他们身上带血、狼狈惊惶……

因为只要杀死了岛上的主要成员,岛上的民心自散,而水师也能很快控制整个岛上的局势。

混乱还在持续,弥漫在空气中的,是隐隐的血腥气。

“撤,向大岐岛方向跑。”

虽然主力溃败,但是厮杀并没有结束。或者说是屠杀更合适,清晨的袭击让无数人还在睡梦中就被收割了性命。

虽然现在士兵正在大肆屠杀,但是杀死的大部分都是老人和男性,女性除了年纪大的,几乎都会留上一条命。

十一月三十日,下午,小岐岛,烟柱在升腾。

灰蒙蒙的天空,干裂的树枝挂着冰凌,呼啸的北风,掩盖不了的喊杀声在整个岛上蔓延。一些老弱闭门固户,在家中提心吊胆地等待着事情的发展,也有原本心有血性的,提了刀棍,叫三五邻人,出来撵杀大夏人。

双岐岛本就由强人流盗统制多年,人们充满血性,但无能为力时,人们只得屈辱躲避,然而当有军队杀进来,他们尾随其后,发泄愤怒的勇气,终究还是有的。

也有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开了院门,提了一桶井水,拿了几颗枣子,颤巍巍地等着给进来的军人吃喝的,看见杀进来的军人便递。口中在问:“是天兵到了吗?是韩相公回来了吗?”

老妇人所提的韩相公,是早一代东昌候韩威,是现东昌候韩重的父亲,大夏水军大都督,已故去四十年了。

士兵没有听懂,便指了后方赤旗:“我等乃福建水师都督胡涟大帅的手下。”

老妇人或许听不太懂,眼中便已哭起来:“我是台湾知州府的小姐梅萍,被这些强盗掠到岛上四十年,我的孩儿,已经死了,被他们杀死了……”

双岐岛肆掠东南沿海,福建路台湾府更是重灾区,四十年前还是日笨人主持双岐岛的时候,海盗屠台湾府府制所在地台北,台湾府知府梅左城破后自杀,城内年轻妇人大多被劫掠上双岐岛,余者被杀得只剩鳏寡孤独的,非只千户万户。

遇上的小队士兵愣了愣,随后席卷前行、支援巷战。

一支队伍跑过街道,在街道末尾的小广场处稍作停留,有些人喘息着在路边的墙角坐下来。

程三在其中,已经杀得浑身是汗,眼下半身染血,手跟钢刀刀柄绑在一起,此时解开,都有些微微发抖。

什长侯五比他好些。不远处是袒着上半身,随他们一道行动的都头周康。他身上皮肤黝黑扎实,肌肉虬结,从左肩往右肋还绑着绷带,此时也早已沾满血迹和灰尘。

他站在那儿,微微张开嘴,努力地调匀呼吸,右手还提着刀,左手伸出去,抢过了一名士兵提来的水桶里的木瓢,喝了一大口。

“哈哈……爽啊”

大伙儿素知他以往带过兵,性格沉稳内敛,不会轻易张扬于外。但此时这汉子右手微微颤抖着,喊出这一声来,虽已在巨大的疲累当中,却是发自肺腑,激动难抑。

后方,也有些人猛的发声:“没错!”

“就该这样打!就该这样打”

“过瘾!”

话语之中,微微颤动。那是巨大的兴奋、张扬与疲倦混杂在了一起。

视野前方,又有更多人从远处杀了过去,士气昂然,如饥似渴。

从昨日登陆时起,其疾如风、侵略如火、动如雷霆,说是这样说,一支军队能做到这种程度,谈何容易。然而自昨日起,整个战略层面真如一刀劈出,舍身忘死,所向无前。

无论大小规模的战斗,触物即崩!

他此时手臂微微颤抖,胸中热血还在涌动。

“还有谁的刀上,未曾沾血的?”

“没有!”

“那……仗未打完,你们杀够了吗!?

“没有”

稍稍休息后的众人起来,气势如虹!

轰的一声,大门被推开,胡业一路前行,身边是拱卫的小队。前行的路途、院落间,海盗们尸首横陈。

巨大的石堡内,金银器皿堆积如山。

更前方的一个院落间,摆放着不少大车,这边明显是先前战斗激烈的区域,一辆大车还在燃烧,随军的士兵提着水桶,正在浇灭火焰,不少人聚集于此,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鲜血,周围便是一排排的库房。柴昂拿了湿毛巾擦脸上的血迹,朝这边走过来,汗水和更多敌人的鲜血早在他身上混杂起来,凝成一股难闻的味道。

这味道对于敌人来说,或许就是真正的可怖了。

库房的大门打开,一堆堆的布袋陈列眼前,犹如小山一般堆积。胡涟看了一眼:“还有其它几个粮库呢?”

“都已拿下。”

“岛上的战斗,要迅速收尾,但是残留在岛上的海寇不会少,我们没有时间留下来清理。”

战事尚未停歇,看了一眼,便一面询问,一面朝外走去。

“几个海盗头子可有消息?”

“只发现娄虎的尸体,关进、查尔斯、松下权兵卫至今还没有消息。”

“看来是大多逃去大岐岛,通知胡业,他的人手留下,收拢这一路伤员,看好这些粮库。大军将取五日粮草,围攻大岐岛,斩草除根,其余所有事,都待回头再说。”

此时胡业已经一路走了过来,柴昂回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此地要个压得住阵脚的人,你是大帅亲子,也知道这次战役只是整个系列行动的鱼饵,最让人放心。我等以快打慢,下小岐岛占了猝不及防的便宜,但只下小岐岛,并无意义,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破釜沉舟,若出问题,有你在后方,也好接应。”

这话简简单单,却是沉重无比。胡业点头,拱手,柴昂也拱手行礼:“胡兄弟,保重。”

“将军保重。诸位保重。”

照例每日清晨,甘棠来到作为临时作战指挥中心的富力洋行二楼,双岐岛还没有具体消息,汕头双方还在僵持,天气如同躺在床上的重病号,阴沉沉的,不是飘落一些细沙一样的雪粒,死气沉沉,波澜不惊,却又给甘棠增加着压抑。

第九十一章 双岐岛(四)

甘棠转身来到一个丈余见方的沙盘前,这个东南沿海全貌图,制作相较内陆起来,相对简单,是甘棠指导手下工匠两天即完成的作品。

甘棠站在沙盘前,定定地看着沙盘的最北面,那里是长江出口。

这时宋华和李默庵一起推门进来,甘棠没有抬头,问道:“北面还没有消息?”

李默庵摇摇头:“王爷有点心急了,我们连双岐岛的消息都还没有具体消息,北面怎么可能行动!”

“那不一样,他们的消息不是来自双岐岛,而是这里。”甘棠说着,同时用手点做沙盘上的泉州。

“有消息立即通知我,你应该知道我在那里。”说完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宋华调侃的说道:“你是真看上人家,还是最近压力过大,拿人家小姑娘调节压力呀!”

说完,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只有这时李默庵才感觉到,甘棠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眼瞅时间差不多道午饭的时候,甘棠晃去了书馆,将一本印刷精美的书籍递给完颜芷晴,带着她去旁边的奎元馆吃面,作为后世享誉几百年的江南面王,现在还不是那么有名,在厦门这个几十国各样的酒馆面前,但依然艰难保住了自己的尊严,甘棠而言,简陋而整洁的小面馆,同样是一份情怀。

“你吃什么面?”

“随便。”女孩子说这话时,视线都没抬起来,已深深陷入了小说。

甘棠笑笑,给她叫了虾爆鳝面、给自己要了片儿川。只有在奎元馆,哪怕冬日,片儿川里也不会用廉价的茭白代替笋片,冬用冬笋、春用春笋,夏秋两季便用鞭笋。

“你吃啊,面要涨了……”

“哦……哦……”然后是随意的扒拉几口。

“你不喜欢吃这个?”

“喜欢,喜欢……”又是无意识地吃几口,整个人还沉浸在梁祝的角色中。

这场面看得甘棠哭笑不得,以至于穿过道路回走时,还特意拉着女孩子的手防止她因为分心而出事。

完颜芷晴感觉到了异样,想挣脱没挣脱成,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穿过道路就把手松开,一次自然的牵手,但在少女心中,却激起了别样的涟漪。

回到书馆,完颜芷晴心无旁骛地继续找角落坐下看小说,甘棠笑了笑,管自己去买书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完颜芷晴终于将故事全部看完了,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轻轻滑落,一滴、两滴,滴落在飘着墨香的书上,化开了上面的墨迹,脑子里空空荡荡,只盘旋着最后的结尾。

直到,眼前出现了一个雪白的手帕。

甘棠笑意盈盈将手帕递给她,用充满温煦的口吻道:“娜扎,你的脸花了……”

她手忙脚乱地接过手帕,胡乱一擦,想瞬间把自己的失态掩饰过去。

甘棠笑着摇摇头,蹲在地上,拿回手帕,细心地帮她把眼眶四周、鼻翼、嘴角还残留的泪痕都轻轻拭去,用爱怜的口吻道:“幸好你没化妆,不然还要去补妆。”

当手指带着手帕落在脸上时,完颜芷晴本能地想避开,除了父亲,还没第二个男人对她做过这种亲昵的举动,结果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只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动作做完,仿佛有一种不由自主的期待,她感觉那抹温柔已触及到了内心,在某一刹那,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心跳声……

她问:“这故事是真的么?”

甘棠点点头又摇摇头:“故事无所谓真假,打动人心就好,说他真,是我相信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凄美;说他假,是我认为,同样的巧合不会落在我身上,相信也不会落在你身上……”

她微微颌首,用更轻的语气问:“为什么?”

他用更温柔的语气道:“佛说:前生500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擦肩而过……”

甘棠在第二天中午看出她眼圈还有点红,估计昨天晚上回去又哭过了。

“又哭了?感同身受?完全代入?”

完颜芷晴轻轻点头:“不过我现在好了,你说得对,这就是小说,就像梁山伯与祝英台,悲剧更打动人心。”

“走出来就好,我可不想因为一篇小说而让我们迪丽热巴整日以泪洗脸,那样金庸这厮就太罪孽深重,非打死不可!光打死还不行,还要批倒批臭,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你又胡说!”

“笑了,笑了。”甘棠打趣道,“迪丽热巴,你笑起来真好看;当然,不笑的时候也好看。应该说,热巴什么时候都好看。一颦一笑、一动一静,皆是美不胜收、不可方物的画!”

女孩子嗔笑道:“又贫嘴!”

“老规矩,你自己挑本书慢慢看,我去选点书。”

半小时后,甘棠捧着几本书回来了,完颜芷晴接过去一看,发现是培根的《新工具》《论科学的增进》《学术的伟大复兴》。

她皱起眉头:“这些书?”

甘棠挠挠头皮,“不推荐你看了,你还是看看文学作品,这些对你都太沉重了。”

完颜芷晴不满地噘嘴:“你越看精深,我越看越幼稚?越伤感?然后差距越来越大?”

不不不,男女有别,有别……”

中午吃饭过街口,甘棠很自然地又拉起女孩子的手,完颜芷晴今天不再像昨天那样失魂落魄,完全可以自己走过去,但她却没有挣扎,任由甘棠的大手牵着自己的柔荑,脸红红的,不由自主地低头走过去,明明没几步路,却感觉很漫长。

过了街口,常天浩马上就把手松开了,在书馆,两人坐的距离很近,但没再牵手或有其他亲昵动作,仿佛刚才过马路只是绅士般的保护动作,她就又大大松了口气,心安理得地看起书来。

看书间隙,她会偷偷用余光打量甘棠,只见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偶尔还拿起笔在书上写字或者划线,整个人都很安定,看着他嘴角有意无意的笑容或者坚毅的严肃,她就感觉这仿佛是自己心中期待已久的、安静的美男子。

偶尔他也会抬起头来朝完颜芷晴这里看过去,在目光交错的那一刹那,她立即又慌慌张张把头低下去,仿佛在认真看自己手里的书,丝毫没有分心过,但其实刚才看了什么自己都忘了,还得从头往回翻。

她能感觉到视线的灼热与聚焦,不知道该说是期待还是害羞,只感觉心头仿佛有一头小鹿在肆意冲撞。

我这是恋爱么?

她问自己。

还没找到答案,自己先羞怯得耳朵都红了。

“是了,他还没说喜欢我,只偶尔口头上要占人家便宜……况且我也没说喜欢他,只一起看个书而已……普通朋友也可以一起看书的呀!牵手?牵手也不算什么呀!”

她给自己找了一个鸵鸟般的理由,然后就心安理得地每天来书馆,浑然忘了每天临近午时自己总魂不守舍地用眼光打量四周,看看他出现没有,一旦发现熟悉的身影,就立即装出认真看书的样子,直到那声“迪丽热巴”的招呼来临后才在“不经意”间抬起头来,实际从甘棠出现到招呼之间,她的耳朵早就高灵敏度地竖立起来,所有杂音都已被念头过滤,只为能专注地听到那一声招呼……

第九十二章 大时代(一)

渡过了还算安静平稳的四三二五年,波涛汹涌的四三二六年就要开始了!大时代即将来临。

当四三二六年的第一天来临的时候,甘棠虽然知道大致的方向,但不知道的是另一段历史正是从这一年开始,历史的巨轮正以摧朽拉枯之势,碾碎这个古老文明国家,人类文明遭到野蛮的摧残,使璀璨东方巨龙发展停滞几百年,‘崖山之后无中国’。

而在另一片大陆上,也是风起云涌,从这一年开始,欧洲也正在经历中世纪最黑暗时代。

经过几十年的孕育,伟大的欧洲复兴之父但丁虽以逝去,但其警示之作《神曲》正在欧洲大陆广为传唱,欧洲几位开明的君主和一部分贵族,正掀起变革的浪潮,在和基督教会的争斗中逐渐站了上风。

制约欧洲发展七百年的教会统制势力正在瓦解,欧洲的开明人士和学者们正在源源不断的从世界知识之都‘巴格达’吸取养分。

中东阿巴斯王朝首都巴格达市中心,并不像其他国家一样是统制者的住所,而矗立在这里的智慧宫是集图书馆、翻译馆、学术研究中心等多种机构于一体的建筑群,甘棠在厦门所看书籍大多来源自这里。

早在八百年之前,这里只是翻译保存波斯帝国所留下来的波斯语文献(由宫廷图书馆翻译和保存外文文献也是波斯萨珊王朝的传统)。

但很快就将翻译的范围扩展到希腊语、古叙利亚语、希伯来语、甚至梵文和中文的文献书籍。为了搜集珍本和校勘写本,马蒙派翻译家萨拉姆到君士坦丁堡,向东罗马帝国重金求-购希腊语古籍。

又派侯奈因遍访伊拉克、叙利亚和埃及等地征集古籍。

与此同时,阿拉伯帝国通过与唐朝的交流,获得了造纸术,从而获取了廉价(羊皮纸很贵)、牢固(纸莎草纸易开裂)的书写材料。

阿巴斯王朝在巴格达设立大型造纸厂,生产优质的亚麻纸,供智慧宫学者抄写翻译所用。在智慧宫从事译述和研究的学者有阿拉伯人、波斯人、基督徒、犹太教徒和祆教徒,所翻译的资料包括哲学、自然科学、人文科学、文学及语言学等多个领域。

除了古希腊的柏拉图、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等哲人的著作外,还有大量的文学、诗歌、编年史、传记、法律、农业、医学、天文学、物理学、代数学、几何学、地理学、制图学、占星学、炼金学和化学等方面的文献被翻译保存下来。

在翻译的同时,智慧宫的学者还进行了大量校勘、注释、补正、摘要、评论等工作。这些学术工作被称为“翻译运动”。

马蒙对智慧宫的工作十分重视,自己也经常参加在这里举行的学术辩论,并经常委托智慧宫的学者从事一些重大研究项目,比如测量地球的大小(阿尔比伦尼估算地球的半径为63396公里,与地球实际半径值6371公里非常接近了)。

当时阿拉伯帝国重要的原创数学著作,在数量上远超于中世纪拉丁语和希腊语数学著作的总和(由于战乱影响,留存至今的阿拉伯数学著作还不到5%)。

“代数学之父”花拉子密开创的一整套代数学系统和表达方式沿用至今。他在印度数字方面的著作也被翻译成拉丁文,从而向西方传去了“0”的概念和“阿拉伯数字”,并开创了现今常用的数学系统。

智慧宫反映了“阿拉伯黄金时代”阿拉伯帝国孜孜不倦的求知探索精神、开明的政治与宗教环境、自由的学术讨论氛围。

阿巴斯王朝的都城巴格达成为科学、哲学、医学及教育的知识中心,智慧宫则成为知识的源泉。

但是四三二六这一年开始,草原大军无敌铁骑开始入侵中东,在历史上,明年草原大军攻入巴格达,智慧宫被彻底摧毁。

巴格达图书馆的所有图书被投入底格里斯河,数量如此之多,以至于河水都被墨水染成了黑色。著名的哲学家和数学家伊本哈桑图斯在草原大军围城之前设法抢救出了约40万份手稿,并在若干年之后把它们送往伊儿汗国的马拉盖天文台保存。

除了巴格达的智慧宫外,在另一处伊斯兰学术中心——伊比利亚半岛的科尔多瓦,也有70所图书馆,其中最大的一座藏书多达60万册。在整个安达卢斯王国,每年出版超过6万篇论文、诗歌或文选。在开罗图书馆有200万本藏书,而的黎波里图书馆在被十字军摧毁之前拥有300万本藏书。

甘棠心中不由的感慨,安逸的日子即将结束,从现在开始可谓是风起云涌啊!作为一个搅局者,不在里面搅和一下对得起自己吗?

二六年大年初五的早上,甘棠照例要去洋行报道看看情况,中午就溜出来一起和完颜芷晴吃饭,下午除自己写一些东西,还负责给她选书、陪她看书,看时间差不多了,两人才分头回家。

甘棠都很规矩,除了过街口,其他没有任何亲昵动作,只是有一次大概看书顺手忘形了,把手放在了完颜芷晴肩头,然后不到3秒又悄无声息地放下来。

女孩子下意识地问:“你刚干嘛呢?”

“没啥,你头发上有只苍蝇,我帮你赶走了。”

女孩心想:这是骗鬼呢!大冬天,这么冷,哪里来的苍蝇?甘棠第一次能捏造老鼠,现在自然也能捏造苍蝇!

本来应该揭穿他的,没想到话到嘴边,鬼使神差地变成:“谢谢,我可讨厌苍蝇了……”

只微微点头,不再说其他,下午时分,他发现女孩子离自己坐的更近了些。

他心头当然有包袱,未来的路还很长,可开拓的可能性也很强大……有时候也会不可避免地暴露玩世不恭、自暴自弃的态度,这才是人性。

甘棠是人,不是神,也永远不想变成不悲不喜、不嗔不怒、不怨不恨、不争不辩、不闻不见的神。

那样的存在,在他眼里宛如行尸走肉。

当小姑娘问甘棠,凭一己之力能改变这个世界的时候。

他回应道:“我也许这辈子都达不到亚里士多德的境界,但至少可向着这个方向努力,那铁屋子里昏昏欲睡的人,我不见得能唤醒别人,但至少我可以向着光明前进……”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眨眨眼道:“我可以跟在你后面……”

宋华不合时宜地冲了起来,激动道:“王爷,有消息了。”

甘棠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看了眼小姑娘,抱歉地笑笑:我有公务,不知什么事,我先回去。”

小姑娘有些依恋的想跟过去,但少女的羞涩还是放弃了冲动。

回到洋行二楼,李默庵、裴绥、邵寰、张麻等已在此等候。

张麻汇报:“投奔燕国的范遂,尽起燕国海师战船已于两日前起航,目标正是双岐岛方向,只是和王爷估算的有些偏差,其大小战船八百余艘,兵力达到五万,而不是三万。”

甘棠看了看外面的天空,想了想:“给李玉将军传信,命他立即起航到指定位置伺机寻求的范遂决战。传信广东王鸣之大人,命广东乡军对汕头海盗进行收网。”

宋华接道:“王爷,如此怕是李玉大人不是对手呀!我方在兵力上明显处于下风!”

其他人都定定看着甘棠。

甘棠在低头沉思了好一会,抬起头来看向窗外,转过身来,对宋华道:“战争大幕已经拉开,双方都在出牌,今天来不及了啦,明天早上你持我的拜帖,邀请各国使节到此,我请他们喝茶,希望我们能多出一张来……”

“好的,没问题!约已时吧,乘时他们都有早课,这些信上帝的真是麻烦。”

“行!”

第九十三章 大时代(二)

二六年新年初五,襄阳王以私人身份邀请入驻厦门的西班牙、葡萄牙、荷兰、法国、热那亚共和国、佛罗伦萨共和共及中东的阿巴斯王国参加这次会谈。

当然了,甘棠邀请的主要人员是各国商务代-办和驻厦门武官,佛罗伦萨在厦门并没有设立官方机构,伦蒂尼来参加聚会,则是打酱油的。

因为对这位东方的亲王殿下充满好奇,来凑热闹的人不少,不知道甘棠这次宴会的相关内容,完颜芷晴和格蕾丝也跟随洛佩斯夫妇来凑热闹。

“因为是私人邀请,所以不会有纪录人员,也不用担心会议结束后某些言论会给各位造成某些不便。所以大家可以畅所欲言。

各国来参加宴会的有商务方面设大夏代表,有护航商务武官,有著名学者,当然还有美丽的洛佩斯夫人。

对了,还有两位美丽的小姐。我首先在这里欢迎各位的到来。甘棠微笑着对来宾表示欢迎。”

“我看到殿下在座之中不光是我们这些生意人,还有各国商业护卫的武官,殿下邀请我们的目的我来猜一下,贵国要采取什么行动我也能猜到一些。海盗这段时间肆掠沿海,贵国终于要对海盗动手了是吗?”洛佩斯双手交叉,身体微微前倾,笑着说道。

赫尔曼和亨利虽然有些惊讶,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很平静。西班牙武官胡安有些震惊。

“而且贵国这次野心很大,不光是沿海地区,而且还将攻击海盗的老巢双岐岛对吧?”

“至于你们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间点,我也能猜到一些。襄阳王殿下,这个时间点的选择也有提防燕国的成分吧?据我了解,燕夏双方为战争的准备一年多了,这也是为北伐或防御燕国南侵肃清障碍,为战争做准备的一部分吧。”

“贵国抓了一个非常好的timing!不过我还是对贵国的行动表示支持,这样我们和贵国的贸易将更加顺畅,也能为贵国的战争贡献一些力量,特别是战争物资的储备。”洛佩斯说完,静静的看着对方。

“感谢您的善意,洛佩斯先生,您为两国的关系作出了杰出的贡献,您将成为大夏的朋友。”

甘棠话锋一转!“然而就本王个人而言,你我仅仅是口头上的朋友。洛佩斯先生对我有所隐瞒我可以理解,毕竟是商人逐利吗!但是就我个人来看,洛佩斯先生把大夏南洋的一部分粮食运往北方贩卖,不论是对大夏还是整个西方世界都是一种背叛。

当然洛佩斯先生在夏燕两国上还是倾向于大夏的,因为大夏对你们商人来说,能赚到更多的的钱,特别是茶叶和其他商品,而燕国实行的是禁海政策,对于开放的大夏,无知的草原人总是对未知的世界产生恐惧。您说是吧?洛佩斯先生?”

甘棠看了看坐在旁边的洛佩斯说道。

“我对我以前的行为表示道歉,不过黄河以北九成以上好像都是你们汉人,北方的饥荒,挨饿的也都是你们汉人,以上帝的名义,我只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些果腹之物,希望殿下能原谅我事先没有向贵国通报。”洛佩斯有些难堪的说道。

他也担心因为这些事情影响大夏对葡萄牙商人的商业配额,大夏对来自西方的商人在一般商品上实行自由贸易政策,但对于一下紧俏商品还是按一定配额分配给西方各国的,比如制造火药的硝石和锦缎等奢侈品。

“洛佩斯先生也许搞错了一些事,先生通过走私提供给北方的粮食一粒都到不了北方汉人的口中,燕国得到这些粮食,全部都作为战略物资,提供给了燕国的军队。”甘棠严肃的说道。

“而且洛佩斯先生搞错了一件事,夏燕双方在近期不可能发生倾国之战,因为上次战争他们碰的头破血流。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也不可能发动新的大战,因为他们缺少物资,他们不可能靠那些走私和大夏对燕国的一些人道主义援助的那一点物资,就可能对大夏发动一次大型战役,这远远够。

他们有其他渠道获得大量的战略物资。”

“什么渠道?我知道北方的土地现在大量抛荒,除了大夏,燕国周边没有那么多粮食能够供得起一场战争。”伦蒂尼问道。

“伦蒂尼先生说的很对,但因为他们不准备用粮食来供应战争。”甘棠严肃的说道:

“除了粮食,供应军队伙食的还有牛羊,由于现在是小冰河时期,北方寒冷,北方草原畜牧业大批牛羊被冻死,但北方没有,西方有呀!”甘棠满脸都是神秘的微笑。

西班牙设夏武官胡安摇摇头:“不不不,西方?这不可能,就我所知好像没有哪个国建在向燕国运送牛羊肉,那太远了。”

“你说的很对,胡安中效,我可没有污蔑朋友的习惯,对于野蛮人来说,他们不可能出钱购买,他们还有一种更简单粗暴的方法,那就是抢劫。

具我安插在燕国的密探传回来的消息,燕国在两个月前,已经在帕米尔高原集结重兵,将于开春兵分两路,对奥斯曼帝国和阿巴斯王国展开攻击。你们离自己的故土太远了,好像消息不是很灵通。

甘棠的话刚说完,阿巴斯商务代-办,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满脸惊诧,作为一个国家的亲王不可能在这么多国家外事人员中信口开河。

“亲王殿下,请阁下看在我们两国多年的友谊情况下,尽量帮助我们,请不要相信那些什叶派的异教徒,他们正在把强盗引入我们的家园。”

“我们两国在经济和宗教问题上存在一些争端,在印尼和菲律宾也存在摩擦,基础不是很好,不过大家能坐下来谈,尤其是您对大夏非常友好,但中华民族是一个能容人的国度,我们两国都有悠久的历史和璀璨的文明,所以我相信,在未来,大夏和阿巴斯关系一定会上一个新的台阶。”

甘棠平静的说道。“以前的事就让他过去,我们要向前看,我个人愿意为此付出努力,并且让各位看到我们的诚意,诸位也能看到某些国家的虚伪。这件事情不会等很长时间,半年内见分晓!”

甘棠用眼扫了一下全场:“记住我说的一句话,阿巴斯虽然在政治经济中并不算一个强大的国家,就是在中东地区也比占据帕米尔高原的察合台汗国弱小的多,但我们仍然可以成为朋友的国家。但有些国家虽然强大,但不可能成为我们的朋友。有些国家的统治者,并不能代表其国民的意志,只为自己个人个人或家族牟利。”

“我不得不说有些国家利用宗教蛊惑人心的能力,其整个管理层都可能被洗脑。他们总能通过利益的分享和其他手腕集中大量的盟友。而当你的盟友比敌人多的时候,那么胜利就不是问题了。”

“当强大的燕国铁骑踏来的的时候,又能审时度势的弯下自己的腰,以祈求强者的怜悯,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子民送给强者为奴,亨利先生,我想您来到大夏之前,罗马教皇已经就这件事情和您交流过了吧,我对内容并不感兴趣,因为我能猜到。”

“可是这些事情和我们今天相谈的并没有什么关系,而且欧洲的事务并不要阁下来评论吧!。”说话的是没有丝毫存在感的荷兰特使亨特。

“请您原谅亨特先生的无礼。”洛佩斯立即出来圆场。

“没关系的,我上面说的你不认同,这没关系,本来这种事情就是很复杂而且模糊,到是我下面说的您肯定认同,您是一个爱国的荷兰人,维护荷兰利益。并且想将荷兰基督教的理念扩展到全世界是这样吧?”甘棠不以为意的说道。

“是这样的,亲王殿下。”亨特肯定的说道。

“那么好了,我现在要告诉各位我的一个猜测。

在未来东方,夏燕必然有一场倾国之战,但现阶段双方都还没有准备好。

燕国在军队整体素质上有压倒性优势,但大夏又长江天险,多时间内燕国不可能越过长江,那就只有一种方法能起得最终的胜利,那就是持久战。

但燕国却没有持久战所需的必要物质,那就是粮食,他们唯一能想到的是就是他们一种所用的最为简便的方法,那就是抢劫。

而抢劫的方向,向南不可能,向北也不可能,东边是大海,那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向西。

向西有两个方向,一个是中东地区,因为察合台汗国在哪里已经有了几十年的基础,最为方便,抢劫起来最为容易。

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中东地区土地贫困,并不是世界上主要的产粮区,对战争物资的储备帮助不大。

他们会派出偏师攻击中东各国,以拓宽战列纵深,其主力必然是向西,首先遭到攻击的必是衰落了几百年的奥斯曼帝国。

由于路途遥远,运输困难,光奥斯曼帝国并不能满足一场倾国之战,在占领奥斯曼帝国之后,他们会在此建立政权,作为西进的桥头堡。

他们就会攻击下一个目标,那就是巴尔干地区,后面就是地中海各国,直到低地国家。

但他们并不会在哪里设置政权,他们会把荷兰、葡萄牙、西班牙、匈牙利、奥地利等抢劫一空。

他们把钱来的金银铺在大明宫里的道路上,宝石镶在宫殿的墙上,把粮食运往长江沿线,最后和大夏来一场倾国之战。

你们可以不信,我们可以慢慢等。最多两年时间就可以见分晓!”襄阳王甘棠殿下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出了十分让人惊悚的话。

第八十二章沙龙

上午的阳光升起来时,慌乱与躁动的气息已经笼罩在整个城池间。

甘棠能感觉到海寇入广东给军户们带来的压迫。

战场上,人真的有气,有势。

大夏军民要生产,收割粮食碾碎稻谷,想着兵甲,还要军户来看护住方圆二三十里田地与要道。强盗不需要考虑这些,他们只要杀、抢,就够了。

没有防贼千日的道理,但他们现在恰恰就是在做这件事。

南面汕头战斗信息隐隐传来,沿海一些渔村燃烧的火势看来仍在蔓延,但依旧处于一片巨大的混乱当中,也不知是海寇与民众在混战,还是海寇与地方乡军在混战,而由于这等混乱的蔓延,此时沿海各处,都发生大大小小的冲突,人心惶惶,无有依归。

作为广东最靠近厦门城市之一,汕头自厦门的海洋贸易兴盛,逐渐从一个小渔村发展成如今人口几万户的大县,一百多年来就未再遭受过战火。

至少对于世居汕头一带的众人来说,对于战乱的危机感,终究是如隔天渊。也是因此,当得知海寇从海上杀过来,噩梦一夜之间成为现实,此时城内的家家户户,也在陡然间有些懵了。

朱富帅领两百名太湖水军精锐与中午时刻进入这个混乱的沿海县城,街道上的行人众多,数十步宽的街道虽然还不至于到摩肩接踵的程度,但各种声音确实喧嚣成一片,有人想逃出城去,又有人想进城躲避,十几米外人群之中,是令得所有行人都来不及反应的突兀一幕。

却并非是喧闹,而是因为太过凄厉了。

那是“啊——”的一声惨叫,人之将死时的呼喊声撕裂了这一片声浪,由于正好回过了头,甘棠眼看见的,还有菁然射出的金属冷芒,那度实在太快,像是电风扇的扇叶一样,在刹那间划出了两圈虚影,血花随着惨叫声高高地飞过行人的头顶,一条断臂冲天而起。

混乱的声潮,弄得清状况与弄不清状况的人,反应过来的与未曾反应过来的,都混合在这一刻。

“呀啊——”

叮叮叮~叮——

整整一个半月,随着冬季到来的脚步,不断有探马向汕头乡军提举廖运泽带来广东沿海的消息——大股海寇登陆惠州府沿海各县。

镇守惠州的厢军有一定力量,但主要还是广东归武德营一部精锐。这些日子由于沿海不禁,武德营的主要军力也从内陆向沿海各城聚集过来,镇守城内城外的军队大概有五六千人左右。

海寇看到惠州防守严密,抄掠至此后被厢军驱赶,余党散向各地;广州府增城传警,茅田被掠,距离汕头最近不过三十里地的从化县亦传出警兆,惠州厢军指挥率大军围剿时却已不见踪影,海寇占不到什么便宜,,向汕头而来。

今日午时南面混乱一起,廖运泽的军队当即收缩,闭四面城门,发警报、拒敌,并且开始镇压城内的混乱。

军队守城是不够的,空饷严重,原本按规制应该有六百乡军,实际廖运泽手下只有不足四百人,而且有一半是老弱。

由于此地富庶,装备还算精良,但战力就不能保证了。

自中午开始的一片混乱当中,位于汕头正中的县衙内县令和提举廖运泽等人除了听着这混乱的发展,派兵拒守着四门之外,衙役捕快上街镇压混乱,对于如何退敌,根本没有一点章程。

他们根本无法清晰地弄懂事情的走向,一个个都在人心惶惶地想要等到什么确切的消息。

兵凶战危,当这类事情近在眼前,手边又没有足够资源的时候,他们也不见得能有多少的主心骨,这时候城北那边又是大火蔓延起来。

必然是海盗趁着混乱早早的进入城,具体有多少,也是难说得紧。这时候,也只能暂时祈祷武德营战力,一路平推过来。

当朱富来到县衙,向他们宣读甘棠和李玉的手令,迅速接管城防,他们才把心放下一半。

泉州,几日前,李玉只身进城会晤董立,因泉州水军的权利归属问题两人产生了激烈争吵,形成僵持局面。

大夏以文御武,原本泉州水军归泉州知州节制,现在的泉州别说知州了,就连统兵的统制都没有,泉州一州八县,八成官员都因涉嫌走私贪腐,被董立关进了大牢,泉州官府全陷入瘫痪状态。

值此乱局,什么妖魔鬼怪都蹦出来,甚至连支持蒲寿庚零时接管的呼声都不小。

厦门的洋人们看在眼里也急啊,因为事关许多切身利益,他们希望大夏政府能早日恢复泉州的表面上的秩序。

厦门与泉州码头停留的商船愈来愈多,岸上仓储货物堆积如山。

作为管理交易的衙门市舶司,蒲寿庚以配合上官查案为名,停止一切货物进出,所以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面对外国商人们提出的疑问,董立拍胸脯保证道:“大家放心,早几日我已经派人进京请旨,政事堂肯定能快速摆平局面,缺失官员最迟一两个月就能补充起来!”

各国商人还想追问细节,但董立只是一味的瞎扯,说到关键处不是讲大话就是打哈哈,让中外海商们颇为无语。

对于这个问题,甘棠是非常清楚的。

但其本身又无权插手,因自己先前扫除泉州的一众贪官,没有和这位地方大员通气,董立不过是在和自己怄气吧了。

造成如今这种局面,根本原因还是太后和政事堂的双方的不信任的结果。

这种局面也是甘棠想要的,在自己手中没有绝对实力的情况下,只有把水搅浑,所有的计划才能有变成现实的可能。

这种话甘棠不敢说出来,包括董立和李玉,他必须藏拙,免得又引来乱七八糟的麻烦。

今日,西洋各国商人又来到泉州衙门找董立闹腾,洋人们跟董立这个不懂行商的儒者说不清楚,干脆各自闲聊起来,宗教、艺术、政治、文学、时尚……一个个高谈阔论。

董立插不上话,只能嘀咕抱怨:“这帮洋夷真难伺候。”

也只有跟在董立身边的宋慈长孙宋清能和他们交流一二。

一番交谈过后。葡萄牙领事对这个不大的大夏年轻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邀请他两日后其夫人在其官邸举办的沙龙聚会。

这些日子以来,甘棠忙于对双岐岛海匪的清剿布局。

大部分时间,甘棠留在厦门李默庵的小院,这个在厦门不起眼的小院,却是搅动整个福建、广东两省风云的中心,一道道命令和文书不断从这里发往沿海各地,各地的情报也不断向这里汇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今日,吃过午饭,甘棠扔下饭碗便准备出门,今天葡萄牙领事要办一场沙龙,他很早就收到了宋清传过来的消息,今日他要扮作宋清的好友,随着宋清混进去。

甘棠此次不但要完成朝廷交代的事情,自己还要想了解这个年代世界各国的情况。

参加这样的聚会,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厦门的建筑属于万国风格,风景优美,这里是洋鬼子的天下。

甘棠、宋清两人由邵寰和张岩护卫,一路向葡萄牙领事官邸行去,邵寰好奇地问:“王爷,番夷那个杀龙到底是啥?上哪儿去找一条龙来杀?”

“哈哈哈,”甘棠被他逗乐了,科普道,“沙龙是法国话salon,巴黎的名媛贵妇们,经常把自家客厅变成社交场所,邀请一些戏剧家、家、诗人、音乐家、画家、政治家……大家无拘无束地随便聊天。”

“不就是拉呱(唠嗑的山东话版)嘛,还扯什么杀龙,”邵寰讥讽道,“洋婆子就是不守妇道,青天白日的请那么多男人到自己家里,指不定想干点啥呢。”

甘棠笑道:“你这话说得很有见地。”

邵寰对这个夸奖很受用,大言不惭地说:“那是,在武当那几年,祖师爷也经常夸我机灵,不然也不会在那么多弟子当中选我来王爷身边了。”

一路扯淡,很快就来到葡萄牙领事的官邸。

他们都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见一个老年牧师领着一个穿着百褶洋裙姑娘相向走来,那姑娘原本奔奔跳跳,看到甘棠等人穿着不俗,急忙把一只手放进牧师的臂弯,另一只手提着裙摆,瞬间变成淑女的模样。

“呵呵!”

那牧师听到有人发笑,扭头看了看甘棠,似乎对他这种大夏人没啥印象。而宋清今天也穿的是便服,牧师不知道今日遇到了大夏目前唯一一个亲王。

而小姑娘听到笑声,羞红了脸,看她穿着洋装,和后世哪些开放的大洋马不同,是一个清秀婉约的女子,身高约1米63左右,她的腰被勒得很细,盈盈堪握,身子看起来有些单薄。跟一般棱角分明的白人女子不同,柔和的鹅蛋脸型,五官标致,很符合东方人的审美。

一个印度管家将他们领进去,甘棠,宋清。牧师和小姑娘都入了客厅,而邵寰和张岩则留在偏房喝茶。

客厅内已聚集数人,九个洋鬼子和三个亚洲面孔。

经沙龙主人洛佩斯的介绍,甘棠才终于弄清楚他们的身份。除了洛佩斯夫妇以外,另外七个洋鬼子分别是西班牙领事夫人安妮、荷兰商业代-办的女儿玛丽安娜、罗马落魄贵族赫尔曼夫妇、意大利画家伦蒂尼、另外就是甘棠在门前看到的法国牧师亨利及其养女格蕾丝。

三个亚洲面孔当中,有一个是日笨幕府将军足利义满派驻大夏商业总管山田桂树。另外两个则非常年轻,男子竟是蒲寿庚长子蒲立东,女子是从建康远道而来的名妓卢静雅,卢静雅看样子是随蒲立东而来,两个人坐在一起,很恩爱的样子。

格蕾丝进来后走到玛丽安娜身边坐下,看来两位年轻人很是谈得来,两人坐在一起低头交谈着什么。

宋清毕竟是福建地方封疆大吏的亲随,被主人邀请到身边坐下。

甘棠跟谁都不熟,便自己找个位子待着。

很快又陆陆续续进来几个洋鬼子,有男有女,其中的商人腾森还是个大帅哥。

还有一个大夏人年轻得过分,和甘棠差不多,竟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他怀里抱着一大叠稿纸,似乎有些拘谨,见甘棠那里位置比较空,便径直来到甘棠身边坐下。

“你好,我叫甘棠,是画画的。”甘棠主动和他打招呼。

少年腼腆一笑:“我叫关汉卿,写戏曲的。”

甘棠对历史了解很少,但他对历史上青史留名的巨人还是有一些印象的,他立即想起关汉卿是谁了。此君是中国戏曲奠基人,元曲四大家之首,其最著名的代表作就是传世名作《窦娥冤》。

其一生塑造‘煮不烂,蒸不熟,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个铜豌豆’的形象广为人颂,是元代曲坛领袖,被后代人称为‘曲圣’。

这位仁兄不是在大都吗!怎么跑到大夏来了!!!

第九十五章 大时代(下)

“当然了燕国并不会占领你们的土地,只会把你们积累的财富洗劫一空。只会向对待江北的世家官僚一样,带走你们的妻女,任意的玩弄,等他们玩腻了,就会扔给哪些肮脏的士兵,最后变成军营里的妓-女。因为你们的妻女相比哪些穷人家的女人,皮肤摸起来更加光滑,面孔长得更加美丽漂亮。”

亨利和虽然有些惊讶,但总体来说还算平静。伦蒂尼有些震惊。洛佩斯和亨特脸色苍白,而几位女士则吓得全身颤抖。

赫尔曼和胡安则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或者在他们看来,实在想不明白,燕国会和全世界为敌。

“你们宁可相信自己鸵鸟一样的心理,贪婪凶残的燕国而不相信我,那么好吧,当事情发生时,你们不会得到大夏帮助,我们只会和有责任的国家和勇士交朋友,而不是懦夫。”甘棠十分直白的说道。

大厅内一片寂静,一会儿又喧闹起来。

“也许你们需要思考和商量一下。”说完甘棠走出大厅一个人来到阳台上。

“只要我们全力配合尊贵的殿下一切安排,你会用您的智慧帮助法兰西的,是吗?”格蕾丝俏生生来到甘棠的身边。

公主殿下,燕国人的军队并不会入侵西海岸的法国,为什么有此想法?

“因为殿下是一个智者,也是一个善良的人,能用你的智慧帮助法兰西消除贫困,摆脱教会对法兰西发展的制约。”

半个时辰后,洛佩斯来到阳台对甘棠躬身行礼道:“亲王殿下,经过协商,我们相信您的看法,您要我们怎么做?还有我们需要一份由您签署的文件,必须将你和我们会谈的内容和条件写的明明白白,我们只要殿下的签名,我们不相信贵国哪些官僚,这份文件到手后,在座各国会配合殿下的一切行动。”

“可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我们所谈的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只留下本王的文字甚至是签名印信的话,这样的文字甚至是签名印信并不能约束大夏朝廷。”甘棠疑惑的说道。

“不知道,只是大家都有一种感觉而已,不过和贵国没什么关系。他们的所作所为让我非常不信任,殿下在大夏的势力是我们看中的,我们相信殿下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结果。”洛佩斯十分坚定的说道。

当一切水到渠成的时候,晚上,甘棠安排一场酒会款待在座的来宾。

四周几处巨大的红烛使整个洋行大厅亮如白昼,几名艺伎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弹奏着音乐,四周用屏风隔成十几个相对封闭的阁坐,以方便各国成员私下交流,甘棠对这方面的记忆虽然变的模糊,但如此别具一格的安排使所有来宾感到新奇。

酒会开始后,甘棠开始端着酒杯向各国使节致敬,不一会儿酒会就形成一个个小圈子,这种时候,就是私下交流的时间,不管是跟所有人一一碰杯也好,还是上去两句悄悄话也好,总要私下交流一下。

甘棠最后来到完颜芷晴所在的卡座中,这里聚集这次酒会不多的几个年轻人。

甘棠到来之前,这里的中心人物是荷兰帅哥腾森,他是一家荷兰贸易公司的老板,其家族在荷兰很有权势,基本垄断了荷兰东西方的贸易。

目前他正在全力追求荷兰商务代-办的女儿玛丽安娜,玛丽安娜的母亲是荷兰王后的表妹,腾森的目的是能以此给家族带上皇族的光环。

甘棠和腾森在洛佩斯夫人的沙龙上见过一面,并不太熟,跟他攀谈了几句,两个人喝了一杯酒,就分开坐回了原位。

这里在甘棠过来之前,已经有两男四女,两个男人除腾森之外,就是佛罗伦萨画家伦蒂尼,伦蒂尼显得老老实实,可是四个女孩子除了完颜芷晴外在酒精和玛丽安娜的带动下就开始发疯了,一个个花枝招展地开始不安分起来,一刻也坐不住,不停的移形换位互相拼酒。

只有完颜芷晴羞涩的躲避着闺蜜们的攻击,直到甘棠到来,才坐在甘棠身边,像一个受惊的小猫,躲在甘棠的身边。

除了玛丽安娜、完颜芷晴和格蕾丝外,甘棠不知道另外哪个女孩子是干什么的,但是她们四个的颜值都很高。加上三个帅哥,他们这个卡座还是很吸引眼球的。

这里的灯光和环境装修当然比不上后世,但是目前来,这里搞的还真是不错。

到了最后几位年轻人开始摇色子拼酒。

这个游戏是甘棠最喜欢的,结果玩了将近几十把,他一次也没有输,只是当完颜芷晴输了的时候,才帮着喝酒,每次甘棠帮完颜芷晴带酒的时候,格蕾丝的眼中都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嫉火。

不只是是否有意,玛丽安娜总是像有所针对一样,让腾森喝了不少酒,在哪个不认识的棕色头发女孩的配合下,腾森渐渐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由于人数有多,这个游戏玩的更加费脑子,不一会几个女孩子就不玩了,要换成玩黑白配。

黑白配十分简单,就是手心手背,大家同时伸手,哪一种数量少,就继续比,最终会剩下一个或者两个,就要喝下一杯酒的三分之一。

这一次不是拼技术,纯粹是赌运气,结果甘棠就不行了,连续喝了好几次。不过他酒量还可以,虽然这种红酒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来之前就和各国主要人物喝了不少白酒,现在和红酒一掺,就有点醉了。

完颜芷晴总不能老让甘棠为其带酒,但在甘棠没来之前喝了几杯,在气氛的渲染下,现在又喝了几杯。

最后只有伦蒂尼和哪个不熟悉的女孩还算清醒,其他人基本上都醉趴下了。

醉的最厉害的是完颜芷晴,她的酒量本来就差,刚到子时,她就已经意识不清地躺在甘棠的怀里睡了起来。

到了子时三刻,参加酒会的人都全部散去,现场只留下这几个年轻人,直到伦蒂尼叫外面的留守仆人将腾森等人扶走,现场只有甘棠和格蕾丝、完颜芷晴三人还留在大厅里。

看到客人走的差不多了,李默庵和张麻来到甘棠等人的隔间,正看到格蕾丝搂住了甘棠的脖子,似乎想要来亲甘棠,可甘棠身上还挂着一个完颜芷晴,却有些不方便,三人的形状说不出的怪异。

看到他们这样,李默庵有些傻眼了,虽然其生在富贵之家,自小对这方面经历很多,但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情形,张麻鬼祟的对李默庵笑道:“李公子忙了一天,也累了,这里就交给我来处理。”

等张麻指挥丫鬟把格蕾丝扶着走向三楼卧室,甘棠迷迷糊糊的扶抱着完颜芷晴跟在后面。

甘棠糊涂了,跟在后面向楼上爬,右手突然摸着了完颜芷晴的咪咪边缘,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娇嫩,完颜芷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身体不禁灼热起来,尽情体会起了完颜芷晴的热情。

有人把醉酒用动物分为了五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孔雀阶段,喝了一酒,就像孔雀一样喜欢炫耀自己。

第二个阶段是狮子阶段,处于胆大妄为,谁都不怕的程度。

第三个阶段是猴子阶段,人已经失去了自我控制的能力,不该的话了,不该做的事做了,结果自己一点记忆都没有。

第四个阶段是蠢猪阶段,出现了思维混乱,东倒西歪,只能呼呼大睡。

第五个阶段那就是昏迷乃至死亡。

现在的甘棠和格蕾丝就处于第三阶段,而完颜芷晴就处于第四阶段。

这个卧室的格局和大夏富贵人家一样,不过甘棠做了部分修改,分内外两层,内室是主人休息的的方,外间一般都是留给丫鬟值夜用的,等到进入卧室,丫鬟把格蕾丝放到内室床上,并为其宽衣用锦被将其盖好,就退了出去,并把房门带好。

房间内巨大的壁炉使整个卧室温度有点高,甘棠迷迷糊糊的将完颜芷晴扶到外间的床铺上,有点贪婪的在她娇嫩的咪咪上又摸了几把,她的咪咪虽然小一点,但是手感上佳,真让甘棠有一点爱不释手的感觉。

不过,甘棠还是放开了她,衣服也没有给她脱,直接拿被子把她盖了起来。

甘棠感觉口渴,抓起案上的大杯凉茶,一口气喝了下去,有点内急,来到卫生间想解决一下,出来的时候,格蕾丝晃晃悠悠来到甘棠身前,和甘棠撞在一起。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盯着甘棠看了好一会,似乎都没有看清甘棠是谁。随后,她一把推开了甘棠,噔噔地就往厕所跑,可是刚跑了两步,就直接撞到了墙上。

这个时候,她才向甘棠伸手求援。“我要去尿尿……憋不住了。”

甘棠差点笑出了声来,想想她一个公主现在毫无形象地说要尿尿,甘棠的心里就有一种强烈的刺激感。

他上前扶起了她,她就扒着甘棠的身体往下溜。甘棠托着她的屁股,稳住了她的身体。“能自己来吗?”

她嗯了一声,在甘棠的胸前靠了又有五秒钟,才算恢复了一点清明,东倒西歪地走向了卫生间。

这个时候的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判断能力,就连甘棠跟着她的身后也没有在意。进了卫生间,就自顾自地脱起了内衣,坐在了马桶上,仿佛甘棠就是一个透明人。

从浴室到床上,格蕾丝犹如风中的杨柳,无助地随着甘棠的动作轻舞,直到最后无力地哽咽,完全没有一丝反抗的能力。

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样子,甘棠虽然没有发泄出来,也只好放过了她,想要畅快,看来只能等以后了。

放过了格蕾丝,甘棠从床头柜那里扯过了帕巾,帮自己和她简单地清洁了一下,为她盖上了被子。

而他自己,穿上了内裤,直接坐在了窗户边的椅子上,开始调息了起来。

第九十六章魔鬼

练功完毕,甘棠刚要睡觉,可是外边床上的完颜芷晴难受地呻吟了起来。

搂着格蕾丝娇娇嫩嫩的身体,甘棠才不想动弹,可是只听啊、哦、呃的声音传来,一股酸臭的味道就传了过来。

吐酒了……这一下甘棠睡不安稳了。以她现在的状态,要是呕吐物堵住了气管,说不定小命就丢了。这事可不能马虎。

甘棠爬过来一看,自己也被恶心的够呛。她完全失去了意识,这个时候虽然呕吐了,可是却依旧躺在呕吐物里面,别提多让人崩溃了。

将完颜芷晴扶了起来,甘棠捏开了她的嘴巴。伸出一根手指,勾出了她最里面的呕吐物。想了想,他把她抱了起来,直接抱进了厕所,想让她再吐。

将她放在了洗手台前面,甘棠从后面固定住她的身体,轻拍着她的后背。

味道实在有些不好闻,甘棠将她沾了呕吐物的上衣脱了下来,直接丢在台子上。

从镜子里看,这就是一个标准的后入式。感受着她的身体,甘棠又硬了。他忍不住耸动了两下,却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实在够贱的,没有了占便宜的心思。

自己又不是会缺女人的人,何必要这样呢?

喂着完颜芷晴喝了几口水,甘棠看她确实不像还要呕吐,将她抱回了卧室。

她的床上一滩呕吐物,不过大部分在床上,被子上不多。

甘棠把被子和床单裹起来,扔进卫生间,从柜子里重新拿出一套新的换上,清理干净后,又给她盖了上去。

这个时候,甘棠才发现,外面的天竟然已经亮了。打开了窗子,让新鲜的空气冲淡了屋内的气味,甘棠赶紧回到了床上。

看了看时间,还能睡一会儿,他也不多想了,将格蕾丝搂在了怀里双手占据了最高点,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甘棠是被一阵哭声吵醒的。睁开眼睛,没有看见完颜芷晴的人,可是厕所里却传出了她的哭声。

怀里的格蕾丝还在沉睡,甘棠的双手又在她的身上游动了起来。这个小妞脸蛋漂亮,身材又好,不胖不瘦搂在怀里刚刚好,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绝品啊!

她被甘棠摸的有些反应了,从睡梦中醒来。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被甘棠逗的兴起,虽然身体有点疼痛,身不由己,但是她还是恨恨地在甘棠的手臂上咬了一口,又伸手攥住了甘棠的下身。

甘棠连忙说道:“想给别人看戏啊,你快先去看看,完颜芷晴在厕所哭什么。”

她楞了一下,攥住甘棠的手用上了力气。“你对她也干坏事了?”

“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心里暗想:我最多也就是占了一点小便宜。

虽然还有些半信半疑,但是甘棠还是松开了他,恨恨地说道:“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两个女人不知道在卫生间说了些什么,不一会,格蕾丝就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怎么了?”

“没事,睡你的觉,我要出去一下。”

她走到了的面前,推倒了他的身体就压了上来,两个人又来了一个缠绵的吻,这才松开。格蕾丝到处找着自己的衣服,穿上了衣服,又进了卫生间洗漱,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这才出了门。

听到完颜芷晴的哭声,到她现在不哭了,其实甘棠就已经猜到了为什么。

看到床上乱成一团,被子下还有一摊湿迹,甘棠可以确认,她肯定是昨天晚上尿床了。

这种事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肯定觉得丢脸之极了,哭哭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甘棠还是想要逗逗她,走到了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热巴,快出来一下,我要尿尿。”

哭声停止了,不一会传出了她瓮声瓮气的声音。“你找个罐子解决一下。”

“那里有罐子啊?快点,我憋不住了。”

甘棠作势要去推门,吓的她连忙从里面堵住。“不要进来,我没有穿衣服。”

“那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昨天晚上又不是没有看过。”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她才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了?”

甘棠差点笑了起来。“我对你做了什么你还不清楚吗?抱也抱了,摸也摸了,连你呕吐了,还是我帮你清理的喉咙,不过你当时的形象实在太磕碜了一点,让我吓的没有一点绮念了。”

“真的一点都没有吗?”

甘棠心里一动,感觉他们女人之间的友谊似乎并不是牢不可破啊!难道这小妞因为自己没有对她下手,还有点忿忿不平?

“当然是骗你的。其实我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你放回在了床上,都这样了,做没做有区别吗?。“

她虽然醉的人事不知,但是吐酒的那一会儿,她还是有点模糊的印象。因为甘棠抱着她给她喂了好几口的水。一个处女,半裸着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臀后还是那让人心悸的坚硬,她怎么能忘得掉?

不过,他将自己摸的全身发软,最后却跑去跟格蕾丝滚床单,让她受到了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侮辱,自己哪点比不上格蕾丝!

“那张连床单也没有的床上?”

“难道你还想跟我们睡一张床?”

她又不说话了,不过甘棠也不再跟她逗趣,直接一把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浴室里,猝不及防的完颜芷晴吓的连忙捂着胸脯蹲了下去,两只大眼睛惊慌地看着甘棠,可是脸上却羞的一片通红。

甘棠故意装作不屑地说道:“藏什么藏,要是想看,昨天晚上我就把便宜占尽了!”

甘棠的不屑果然引起了她的怒火,她站起了身子,冲着甘棠叫道:“那是你自己笨,没眼光,本姑娘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甘棠一把将她拖进了怀里,双手从她背后直接就触碰到了她的禁地。“你这样是不是想让我圆了昨天晚上的梦想?”

她这才醒悟了过来,连忙推着甘棠的身子,挣扎着求饶。“别用手……别用手……是我错了好不好?啊……你个混蛋!”

又被他摸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子软化在了甘棠的怀里。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无力地趴在了他的胸前,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随之的每一丝悸动。

用她泪眼朦胧的大眼盯着甘棠,轻声说道:“你要对我负责…

不管她的心里有多少想法,但是她毕竟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一些直剖人心的话,她还没有能够习惯。

甘棠又放软了态度。“回到床上去吧,这一会儿,床是你的了。你好好休息一会。”

完颜芷晴的心里非常复杂,她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如此享受对方的抚慰。

这个时候,她已经完全被甘棠掌握住了主动,大脑一片木然。

将她哄到了床上,甘棠穿上了衣服,来到卫生间里洗漱。

格蕾丝从楼下丫鬟哪里借来了一套内衣,将衣服丢给了她,就拉着甘棠出了房间,来到了走廊上。

盯着甘棠的脸看了一会儿,她像个女流氓一样把甘棠挤在墙边,说道:“好了,现在该谈谈我们的事情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甘棠盯着她那双蓝色的眼睛说道:“别装了,哪个女孩子在这种场合下,怎么可能不和监护人回去,你们的目的达到了。”说完又堵上了对方的嘴唇。

格蕾丝想要咬下去,却又回忆起昨夜的痴狂,心里一软,热烈地回应起来,再也没有了一丝矜持。

等甘棠用马车将格蕾丝送回住所后,又让车夫送完颜芷晴回家,快要到达目的地时,沉默了一路的完颜芷晴抬头说道:“原本以为你是一个学术渊博的谦谦君子,哪想到你是一个魔鬼!”

甘棠伸手拉过小妞,用嘴堵住她柔软的嘴唇,被甘棠一亲,她立即又软化了。

甘棠上午就发现了,这个小妞体质很敏感,禁不起挑逗。只是用手就轻易让她达到了高超。

“刺激吗?”

她舔了舔自己嘴唇,有些呆萌地说道:“挺刺激的。”

甘棠左手探进了她的衣服,覆盖上了她的胸膛,感觉到樱桃的挺立,甘棠温柔地揉捏着。

她又开始在他的抚摸下颤抖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她没有闪躲,反而享受地挺起了胸膛。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呢喃着:“你真是一个魔鬼,一个可以看穿人心的魔鬼。”

第二天厦门各国水手开始忙碌起来,澳门各国战船共有三十多艏,这点兵力是远远不够的,甘棠和各国代表商议,把滞留厦门的商船又改造了六十多艏,这样能用于海战的船只就有一百艏之多。

这几天各国水兵和征调来的水手配合工匠把弩炮等海战武器安装到各个船上。

弩炮其实应该是由希腊人发明的蝎式弩,两百多年前传入大夏,现在安装的是一中轻型弩炮,没有宽大的弩臂,占地小,十分适合船上使用。

弩炮上提供发射动力的是两组由动物筋腱搓成的扭力弹簧,上紧之后力量十分可观,可以发射大型箭支也可以发射石块,据说速度快到肉眼几乎看不到的地步,威力巨大,而且十分精准,可以说是冷兵器时代的巅峰之作。对于当代来说,可以说是超时代的武器了。

第九十七章 澎湖湾海战(一)

当这一切做好之后,已经过去了四天时间了,岛上准备出发的人集中到了码头上,黄帝历四三二六年元月初十,经过几天的准备工作,甘棠率领着由阿巴斯、埃及、法国、荷兰、西班牙、葡萄牙、罗马帝国护商水兵和商船水手组成的多国联合舰队出海作战。

甘棠登上了一艘一千石福船改建成的楼船。

一千石的福船,不要说在海中,就是在长江里,也不是大型船只。

但是这种船的尖底造型与龙骨结构、水密隔舱结构、多重船底板、用于操纵尾舵升降的绞车等,都代表了这个时代大夏最先进的海船技术。

这种船不仅更安全,不易颠覆,能承受大风浪,即使漏水也不影响航行,更重要的是,这艘船的速度更快。

这种两千石的战舰虽然不是最大的,但是速度最快,而且吃水不深。不论是在巢湖,鄱阳湖,洞庭湖都能畅行无阻,所以这种船也成为了各水师将领在内河指挥的座船。

为了保密,所以他这次出兵并没有兴师动众。

在茫茫大海上,如果遭遇,主要的是看船只的大小,范遂劫走的长江水师最大的战船,排水量达到四千石的大型楼船,但甘棠并不担心,有炮火这个热-兵器的加持,甘棠相信综合作战能力并不比对方差。

如今燕夏双方海军战船用的是硬帆,而甘棠说率领的各国战船用的是软帆,速度更快。

以前大夏水师也尝试过把战船由硬帆改成软帆,但软帆操纵起来更为复杂,而现阶段操纵战船的水兵基本都是文盲,靠长期行船经验来驾驶船只作战,根本无法组织大行舰队。

大夏海军的实力冠绝全世界,西方各国能组织一场三十艘战船作战就很了不起了,哪能像大夏这样每次出战都有成百上千艘一起行动。即使是这样大夏在发挥战争潜力方面,也不过处于一个初级阶段。

所有人登上了各自的船,格蕾丝也一身男装跟着甘棠登上了指挥舰,站到了甘棠身边,长发用一块华丽的苏州锦丝扎了起来,但这些丝毫不影响她的美感,随着船帆的升起,一百艘战船船徐徐驶出了码头。

站在船头的甘棠同样心情激动,他真正随队出海作战这还是第一次,只是不知道他这次赌博的结果到底会怎么样,但对于这个他并不十分担心,虽然他们人少,但有了这些弩炮之后,再加上火器完全可以弥补他们人数上的劣势,唯一的问题就是要顺利找到范遂的船队,这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到了海上,甘棠这首大型福船,比起西方他们那些船要慢上许多,为了保持队形,哪些船根本就不用满帆。

船头犁开浪花,飞鱼在海面上不时的飞跃而过,让从来没有到海上的甘棠心情异常舒畅,他突然感到自己喜欢海的味道,只有闻到海的味道,他才觉得心旷神怡,何况身后现在还站了一个大美女,在时刻的关心着他呢。

这时候一直跟在随从之中的熊孩子余科,蹦蹦跳跳来到甘棠身边,献宝似的拉着甘棠看他为甘棠新造的武器。

甘棠从两年前开始发现工匠大班余茂的这个小孙子在发明创造上很有天赋,就一直带在身边,经常给与后世科学方面的指导,余科往往能举一反三,像这样发展下去,也许这个还只有十二三岁的熊孩子,在发明上能超过后世的爱迪生也说不定。

甘棠来到一个类似后世鱼枪的装置前,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新发明,甘棠这下可高兴坏了,后世西方的鱼枪是靠强力弹簧提供发射动能,而这根鱼枪外形和后世的鱼枪基本相同,只是把弹簧换成了鲸鱼的筋。

在水里面射程可以达到十步以上,在空气中鱼箭至少可以飞出去七十步以上,还能穿透船体,拿来射人跟玩儿一样。

根据出海作战船只的规模,确定了行军线路,作战计划,确定新型的传令旗语,甚至包括了遭遇海风后,大雾后,各船的应急措施。

甘棠意气风发地坐在了主将的位置上,随即发布了第一条军令,就是确定整只船队的指挥系统。

当甘棠的指挥船座船升起了军令旗之后,所有的船只陆续升起了各国国旗,简直五花八门,像后世海军联合演习一样。

每一艘不同的船升旗的左右不同,高低位置不同,而这些决定了他们在行军过程中的位置。任何经过训练的船员,能轻易地分辨出每一艘船应该航行的位置。

虽然通讯方式有些落后,但是当简洁明了的旗语传令系统统一起来之后,看似杂乱无章的船队,其实有着一种稳定的规律。

传达了第一条命令,甘棠就坐在指挥舱里,将大权移交给了李玉派来的副将张贵和洛佩斯。

随着张贵的一道道命令通过旗语传达了下去,在这里云集的一百艘战舰开始有条不紊地出发。

广阔的大海上,战舰按照大小规制的不同,用途的不同,列队前行。或者两船并列,或者三船并列。

来往行驶的商船,看到这样规模的行军,都纷纷规避,让出了航道。

沿着东海海岸线一路向北,由于东南季风的到来,船速飞快,最多一天的时间,船队就能抵达长江口。

甘棠他们的旗舰位于船队的中间,两侧各有一艘护卫舰保护。船队航行,船队各国将领们也就闲了下来。

同一天双岐岛的大岐岛山腹中,这是关进等海岛头目最大的一个隐藏基地。因为大夏舰队封锁了整个双岐岛周边海域,任何船只都被擒获。所以双岐岛的外民众还没有得到海盗集团主力覆灭的消息。

已经躲藏在这里的关进等两百余名海盗精锐,最近几日一直在密切关注外面的情况。

这日一大早,关进刚刚摆脱一个十几岁的日笨小娘的纠缠,突然,他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他的侄儿,也是他的贴身侍卫首领宗贞亮突然撞开了房门,冲了进来。“。”

“撤了!撤走了!”

关进甚至来不及解释,粗鲁的一把推开小娘,露出了赤裸的身体,还有小妾那娇美的身体。

又是一大群人冲了进来,全都是岛上劫后余生的头目成员,一个个脸色兴奋。

没有人的眼睛向那个小妾看上一眼,有几个年龄小的后辈,甚至已经激动地哭泣了起来。

如此的丢脸,让关进气愤非常,他从床上跳了起来,挥手就给了侄儿关青一大嘴巴。“混蛋,是谁你这么大的胆子闯进来的!”

一向憨厚的关青大声叫道:“叔父,大夏海师大军已经已经撤出大岐岛,返回战船了。”

这个时候,关进终于反应了过来,飞快地套上了衣服。“小岐岛呢?小岐岛的军队撤了吗?”

“山上的瞭望哨看不清楚。”

“快,派几个机灵点的跟上去,看看大夏水军耍什么幺蛾子?”

关进看着一个个激动的手下,摇了摇头说道:“只有我们这些人的完全灭亡,大夏才能彻底掌握这个南北海陆的要冲的小岛。所以,诸位,不要高兴的太早了,其他人都还有可能活命,但是我们……”

查尔斯和松下权兵卫等人的心一下子变得冰凉,他已经听出了关进话里的意思。这也让他们最后的希望破灭。

如果大夏真的对对马岛有了占据之心,的确,他们这些海盗头目成员,是必须要全部灭亡的。

松下权兵卫操着一口蹩脚的汉语问道:“那大人又怎么解释大夏的军队撤除搜了一半的大岐岛?”

关进沉思了好久,才开口道:“有两种可能,一个是调虎离山之计,诱骗我们出去,然后将我们诱杀,另一个可能是我们的消息大本营知道了,派来了援军,大夏不是援军的对手,主动规避,这样我们就不但能活着,在将来还能恢复以前的荣光。”

正在关进等海岛焦虑的等待命运的判决时,知道当天下午,山顶的瞭望哨终于传来令他们兴奋的消息,双岐岛北面的大海上出现一支庞大的舰队,舰队规模不下五百艘战船,站船上悬挂的是燕国海军的狼旗。

东海海盗横行多年,台湾海峡就因为良好的天然环地形而被海盗们当作藏身之所。

早前,因为大夏东南沿海东西方贸易的繁荣,海上丝绸之路兴起,大夏海军实力不断加强的情况下,对沿海海盗的不断清剿,海盗早已不像当年那样风靡东南沿海。

但也并非完全销声匿迹,他们开始报团取暖,在台湾海峡西北部靠近澎湖列岛的双岐岛就藏着一群生畏的海盗,和过去所不同的是,这群所谓的海盗并不是乌合之众,严格的纪律以及精良的武器,他们的海盗船更是以航和火力而闻名。

作为这群现代化“海盗”的幕后东家,燕国在多年之前就和他们达成妥协,燕国的最终目的是在未来燕夏战争中,在东南沿海安插一个钉子。

只要破坏大夏的海外贸易,就像切断人身上的一个主要血管一样,会使大夏在战争中失去一条主要的造血功能。所以大夏对双岐岛的征伐燕国就不等不管。

好在范遂长江水师的易主,现在在水军的兵力上是燕国稍处上风,穿着一身燕国大帅军服的范遂,悠闲的坐在这艘排水量达到四千石的战舰左舷的一处露天位置上,副将还在这里摆上了一张小茶几,刚刚泡好的香茗飘散出诱人的香味,而远处岸边险峻的青山、平静的海水和晴朗的天气一样让人心旷神怡。

“不知道这样的坏天气还要持续多久!”

碧蓝的天空下,副将白洋说出这番话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对于这支舰队而言,晴朗的天气确实是个“坏天气”,因为他们必须寻找一个能见度较低的天气溜过大夏海师部署在长江东面沿海的警戒线。

第九十七章 澎湖湾海战(二)

水舰队南进的监军澹台楚是古公车国王族后裔,作为一个古丝绸之路上的商人为主的国家,对战争天生有抵触心理,他的穿着并不像一个即将投入一场战役的将领,全身挂满珠宝,在燕国贵族中也算是异类,听到白洋对天气的抱怨,呵呵笑道:“看来真主是有意让我们在这里休个长假,也许休着休着战争就结束了!”

范遂善意的看着自己这位燕国大汗派来的监军,算算他们相识也有好几个月了,就其在燕国海军中的职务而言,其实还在自己之上,唯一感到欣慰的是这个阿三在权利和金钱抉择中,更对钱感兴趣,从来不在军队中指手画脚。

澹台楚之所有能到这里来就任要职,完全是燕国的贵族老爷们对大海的畏惧,才让这个燕国贵族中的小丑捡了便宜,他并没有对自己目前地地位感到不满,大量海上走私商人的上供,大多落入这个草包的私人腰带。何况他担任这样一支五万人的军队的监军之职。

翻开历史的记录本,公车家族在燕国能担任如此高的实权官员,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现过。

白洋接过话来说道:“我们西征大军正源源不断的从西方运回战略物资,等储备足够的粮草,几百万大军再次兵临长江,也许大夏人就后悔和我们打仗了吧!毕竟大夏的哪位战神已经去和真主见面了,只要大军一到,我觉得夏国根本撑不了两个月!”

这座帅船的千夫长李敖显得同样乐观:“也许再有一两个月他们就会和奥斯曼人一样老老实实坐下来关于投降谈判呢!”

范遂慢慢收起笑容,他啜了一口香茗,不紧不慢的说道:“夏国人现在妥协也就等于放弃了他们几千年来对这片富饶美丽土地的统治,他们已经失去了话语权。这意味着夏国已经没有退路――妥协便意味着失去他们最宝贵也是最依赖的权利!考虑到汉人天生的荣誉感和部分读书人的强硬品格,除非真的穷途末路,我想他们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一听这分析。刚刚还很开心的白洋和李敖顿时焉了下来,只有澹台楚神情泰然地喝着红酒。或许是在他心里根本不在乎战争的胜负,只要有机会赚取大量的财富,享受美妙的人生就够了。

他才不在乎胜利方属于谁,在大夏强盛时,对于高车人来说,同样通过贸易过着富裕的生活,不过是辛苦一点罢了,不像现在靠着抢劫来的这样容易。

见有些冷场,而且也不想在出击时给副手坏心情,范遂便转而用稍微轻松一些的语气说道:“当然,那只是我个人的一些看法,也许夏国妥协派明天就会传来求和也说不一定!我们的任务,就是从海上给夏国人增添一些压力,打掉夏国引以为傲的水师,这很可能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白洋也笑着说:“我们可以只要把成打的夏国战船送下海底,等到大军进攻江南的时候,夏国朝廷却只能干瞪眼,不是么?”

范遂用力点头道:“那是当然,虽然夏国人近期加强了他们的水军建设,但短时间内不可能超过我们!”

范遂依然较为谨慎的说:“夏国海军的现阶段实力并不可怕,我担心的是南方人对水师的执着,只要给他们不常的时间,就其造船能力,那会使我们陷入被动!”

李敖自信道:“如果我们能把夏国水军主力击败在东海,我国主力海军就会从短板变成长版,大夏江南的长江防守就会变得薄弱,也许就会重演几百年前大夏灭掉后唐也说不定!”

由于海军实力、船只准备、后勤因素等方面不利于实施跨江作战,燕国最高层事先已经确定了先通过引诱夏国海军出疆,在东海上打垮夏国的决定,而夏国海军也不可能蠢到放弃本土而追杀燕国战舰,因此这次双岐岛之战是燕国高层必须抓住的机会。

如今夏方的主要精力显然都用在了本土长江沿岸和阻挠燕国向东南海域集结登陆舰船上,空气中充斥着承载这方面信息,而在燕国舰队入泊连云港海域以来。没有哪怕一艘夏国侦察船出现在附近海域。尽管如此。燕国水军还是每天派出小型海船在连云港以南海面实施警戒巡逻,为燕国舰队地顺利出行添加了一道保险。

冬天地北海就像是娃娃脸,说变就变。到了大年初二的傍晚,天空开始变得灰蒙蒙的,雾气开始在海面上蔓延,能见度迅下降。

钦天监这时也来消息,推测这几天东海东南洋面将出现小到中雪,舰上的天气测量官员出了相仿的预测。见突破夏军长江东面沿海的观测点的时机到来。范遂遂下令舰队重新启航。

借着小雪和夜幕的掩护,五百多艘战舰开始出港,舰激起的浪花开始溅落在甲板上。身后留下的白色尾痕远远向两边扩散。但空旷地海面上并没有夏国人的侦察势力存在。

到了第五天午夜时分,以十节高速行驶地燕国舰队就已经到达台湾西北方不足一百海里的位置上。

大夏,福建路琉球府(台湾)。

尽管几百年来,战火一直都没有光顾这个大夏远离陆地的土地,作为大夏在太平洋沿岸最大的港口以及世界上最深的不冻港,基隆港自夏燕战争爆以来就比平常更加的繁忙。

自从甘棠开发印尼和菲律宾以来,每周从这里载满货物往来的船只不下百艘,为了抵抗海盗的肆虐,夏国开始在自己的航运线上实施严密的护航制度,从南洋前往大夏的船只通常会先前往基隆港集结,然后在大夏国武装战船的护送下以大编队穿越台湾海峡。

当进入午夜之时,琉球府的居民们才刚刚开始享用晚饭,但在通明的码头上,工人们却还在轮班工作,因为要通过这里装运上船的货物实在太多了。

以往从这里出的船只装运着各式各样的贸易物资,但随着燕国舰队的南侵,二百多艘大夏水师停靠在这里,两千名由邓域率领的海军将士分别登上各自分配好的战船。

此次大夏水军由李玉和邓域联合指挥作战,大夏设印尼地方政府也想方设法凑出更多的超跑手开赴琉球,以协助他们抵挡燕国海军可能发动的进攻。

长长的海螺声中,又一艘体型庞大的三层楼船缓缓驶入港湾,从它的吃水线来看,这并不是一艘空船――它显然是从其他港口赶来加入船队的,从印尼运来的新式武器正在运往各船进行装备安装,由于炮手的紧缺,每艘战船上只能安装一致两们火炮,。

在港湾的一侧,军舰也已经集结起来并且做好了出航的准备,在这些大小不一的战舰中,其中一个涂有蓝白迷彩的大家伙尤为引人注目。高高飘扬的大夏襄阳王的战旗、塔楼般敦厚的舰桥、硕大的炮塔、粗长的铜炮管以及优雅的轮廓都让即将随船队启航的船员感到踏实――这便是排水量达到四千石、装备有十二寸大将军铜炮的‘襄阳亲王号。’

在襄阳亲王号而层的会议室里。穿着深蓝军服的大夏参谋将一张印有许多表格的文件纸交给这支舰队的主帅――现年五十二岁地水军都统制。年过五旬的李玉看起来已经从一个文弱书生脱变成一个体格健壮地老海员,常年的海上生涯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树皮般的沟壑。一双眼睛似乎和他的年龄一样疲惫,但不经意之间流露出的分明是比年轻人更加年轻的敏锐。

李玉不慌不忙的将手中文件的内容扫视一遍。

码头上,工人们还在从亲王号上搬下成堆的货物,然后再把货物按指定位置抬上各艘船舰。

“小心点儿,这些都是危险品!”

一个军官模样的中年人站在一堆货物旁大声提醒工人们,看得出来,这些人已经非常疲倦,动作也不那么麻利了,但好在没有人犯下大错。在这些长方形的木箱上,人们可以清楚看到用粗体的汉字写着“军火危险”的字样。

“最后二十箱!”

传来的声音令工人们为之一振,紧接着一个工头模样的人也高声喊道:“加油干,伙计们!干完这批就开饭!”

在食物的刺激下,最后一批货物的装运度出奇的快,待将最后一箱货物全部送上货轮之后,船上的水手们开始关闭船舱的盖子,工人们也都三三两两的离开了码头。不多时,港湾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海螺声,一艘艘轮船解缆起锚,并在旗舰亲王号带领下非常有序的驶出港口。经过几个小时的重新集结和编队之后,一个拥有十列纵队、每列四到五艘船的庞大船队形成了,并以8节的航开始向遥远的双岐岛前进。

双岐岛十海里海面上,燕国大型舰队。

灰蒙蒙的夜空,无数盏灯笼化成银河,由近五百艘舰船组成的船队正缓慢而有序的行驶在海面上。

夜已深,没有一丝风,小雪默默飘洒,但在那些舰船的瞭望哨和战斗岗位上,以黑色军服为主的值班人员却依然非常警惕的关注着海面上的情况。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距离自己的目的地越来越近,但他们知道这同时意味着他们距离危险也越来越近。由于进入了敌方活动频繁的海域,附近五海里之内,小型侦查船在舰队的四下巡视,这在极大程度上增添了船员们的安全感。

突然间,剧烈的爆炸声从船队后部传来,冲天而起的火球让人们视线中的银白色世界出现了异样明朗的颜色,整个船队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而躁动起来。

第九十八章 澎湖湾海战(三)

才一会儿时间,就见得那艘爆炸的战船已经向一侧翻倾,在附近的十几艘战船加足马力冲向出事地冲去,一艘武装战船也很快靠上去接应那艘船上的水军。

十几分钟之后,海面上开始响起阵阵闷雷,就在断后封舰队军舰忙着在船队尾部搜寻偷袭时,和先前相似的爆炸声却又不择时机的从船队前部传来,响彻海面的爆炸让船队中经验丰富的军人和水手倍感不安,因为那意味着至少有两支敌人舰队在攻击自己的船队。

这声巨响还不算完,爆炸显然引了那艘战舰上的其他易燃物品,黑色的轮船像是火柴头一样在黑夜中绽放出刺眼地光,那上面接二连三地爆炸仿佛孩童们玩闹的焰火一般。面对此情此景。人们不禁为船上的几十名船员感到担忧。同时更加要替自己的命运忧虑。

作为原夏国最为资深的水军将领,范遂并没有让这支船队自行陷入不堪的混乱中,指挥舰‘天可汗号’随即发出保持队形地灯光信号。

没过多久。为了防止敌舰混入船队猎杀船只,一盏又一盏灯光从指挥舰向四方蔓延,被点燃的火箭被射入空中,一时间海面如同白昼一样明亮。它们地努力终究换得了宝贵的回报——短时间内并没有更多的敌舰突防乃至大开杀戒。

数小时后。黎明尚未到来,但喧闹地海面终于有了安静下来的迹象,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黑影悄然从东北方快逼近这支船队。

最初发现这个情况的船员还以为是己方船只。因为敌人不可能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向他们行驶过来,于是他们兴高采烈的向对方出灯光信号,但直到对方以猛烈地炮火作为回应时,这些可怜虫才如梦初醒。

但他们仓促之下组织的反击,一时间十几驾床弩从不同的战舰上射出,而在对方强大地火力面前很快就崩溃了。

凭借火炮超远的射程,大夏福建水军战舰犹如一头进入羊圈的雄狮,肆无忌惮的撕咬自己的猎物,而那些一直守候在外围的战舰也趁着这个机会利用甲板上的火炮攻击乱作一团的敌舰,黎明前的黑暗对于这支燕国舰队而言,成了难以磨灭的痛楚。

原本是日上三杆的时间,海面上却依然灰蒙蒙的一片。能见度依然限于数百米之内。经过一夜高航行之后,李玉指挥下的大夏主力舰队已经顺利穿过虾球和澎湖列岛和澎湖列岛以西洋面之间的宽阔水域,阴天及黑夜的掩护,他们一路上竟没有被巡逻的燕国巡逻舰发现。

“将军,这是侦查船刚刚送来的情报!”

“是什么?”李玉一边从自己的通讯官那里接过情报,上面用略有些潦草的字迹写着内容,它显示大夏福建水师与昨夜已和敌舰队接战,福建水师舰队有五艘战船被击沉,但由于小雪和天气的原因,敌方战舰损失不详,交战地点在离自己的舰队一百海里的双岐岛以北洋面。

副官补充说:“我们是不是全力赶往交战水域,福建水师兵力只有对方的两成。”

由于范遂带走大量的有经验的水军军官北投,近两年来大夏从低级军官和建康禁军中提拔大量的中低层水军军官。

这位先前就在禁军果勇营任职的普通都尉显然还不熟悉李玉的指挥习惯——在尚未被敌人发现行踪之前,如果大摇大摆的冲向战场,很有可能主动暴露自己的方位,这是李玉极力避免的事情。

如果不顾后果的莽撞的冲上去参与战斗,双方的实力对比,还是本方处于劣势。

“不用,继续保持隐蔽状态,希望老将胡涟不要冲动,把他自己手中的派一次性打出去,只要缠住对方即可。!”

李玉一如往常的说道,他期望中的目标并不是那些小鱼小虾,这次出航,他满怀期望的准备一次性解决燕国水军的主力,就算双方同归于尽也是值得的。

在双方战争准备好之前,就大夏的造船能力和沿海各路的船只,可以应付长江防线。

“距双岐岛还有多远?”副官退下之后,张海诺转头问自己的副将张贵。

张富和张贵两兄弟自从跟随甘奉在襄樊之战中劫后余生后,经过几年的努力,得到太尉余介的赏识,在这次大规模水军官员调整的情况下,兄弟两走了两条不同的路,张富接替李玉就任长江九江段统制,而张贵被抽调到长江水师军帅府,就任李玉的副将。

张贵对着那张特殊的航海图上测算了片刻,“不到一百海里,以目前航速,下午就能抵达预定战场!”

李玉想了想,考虑到隐蔽航行,突袭对方舰队的需要,航速不能增加太快,他下令道:“从现在起,舰队改为十二节航速前进!”

命令很快就传达下去了,从十节到十二节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大的改变,但在专业人士眼里,它们舰队扬起的水花和航行状态还是有明显变化的。

刚开始福建水师利用黑夜和小雪,在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百十艘战船在敌人舰队周围游荡,每当燕国舰队有所行动,就有三四搜战舰利用黑暗潜入对方舰队内部进行战略性骚扰。

大夏的木炮在这个时代还是很震撼的,铁木制造的火炮,发射的是细小的铁砂,对付木船并不能将其击沉,但现在大多是战舰上的水手和战兵,大多在甲板上操作,没有多少防护措施,对敌人杀伤力还是很强的。

尤其在浓浓夜色下,巨大的炮声,给燕国水军心里造成影响是巨大的。

直到遭到突袭之后,范遂反应还算及时,命令舰队向中间靠拢,静待天明,这样虽然遏制了胡涟利用天气偷袭的战术,但也限制了燕国水军的活动区域,从而达到了拖住燕国主力舰队的战略目标。

在没有弄清敌情的情况下,范遂采取拖延的战术,等待天明,双方就这样僵持了几个时辰,直到上午八点,能见度不足五十米,虽然不知道燕国水军具体数量,但范遂还是根据对方一系列的行动,判断出敌方军舰不足百艘,这也让范遂提着一夜的心彻底放下。

范遂不顾其他方向几只战船的火力骚扰,命左右路向两边散开,中立两百主力战船,直接向位于正西方向的五十几艘大夏福建水师战船突进。

位于前方的三十多艘战船上的床弩次第射击,胡涟站在指挥舰李牧号上,看清敌人战舰的队形,通过旗语命令本方战舰,向西边打边退。

李牧号味尾舷一共三门铁木舰炮向打头的敌舰奋力还击,所有炮手用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将铁砂打了出去,就算是训练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快过,他们相信自己一定能给卑鄙无耻叛逆一个无比惨痛的教训。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燕国人的攻击更快更猛!

燕子排开的燕国战舰首先发现福建水师李牧号那庞大的身躯五艘战舰舰首弩床先集火,舰首一共十五驾大型弩床用疾风骤雨般的攻击,四尺长儿臂粗的弩箭,和五驾投石车将李牧号周围打的宛若由水柱组成的牢笼。

如此密集的攻击很快就取得了战果,李牧号猛地一震,一块磨盘大的圆石在舰尾暴起,“我们中弹了!”

“闭嘴!快去检查受损情况!只要舰炮还能用,就给我继续打!”,见舰尾中弹,枪炮都尉立刻指挥水勇检查伤情。

李牧号上官兵奋战终于有了成果,一发炮弹击中中间那首敌舰的甲板,一团火球伴随着爆炸声升腾而起。

“打中了!”李牧号上一篇欢腾,可是随着烟雾散去,中弹敌舰使燕国这艘两千石的大型舰船舰首甲板上的水兵死伤二十多人。

但对船只并没造成有效的伤害,喜悦变成了震惊,而且自己的舰炮无法给敌人造成损伤的事实很快又变成了恐惧。

而另一边敌舰先锋大将齐伟的反应则正好相反,在振南号被命中的那一瞬间,齐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要知道这首战舰是燕国仅次于旗舰振东号的排水量第二的战船,像这样的战船在燕国水军中只有三艘,每一艘都珍贵不已,要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然而传令兵传回来的消息是李牧号的炮弹没有给自己脚下战舰造成损害,郑楠号船体毫发无损的事实让齐伟狂喜不已:“想不到夏国人的新武器只能射杀战船上的兵勇,对战船本身并不能产生大的伤害。

害怕了一夜,原来大夏的新式武器并不能对船体造成伤害,只是会杀伤甲板上的水兵,又有何惧?“左舵!拉近和敌号的距离!”

李牧号打不穿自己的船体,有如此的大的优势不利用一下就不是我齐伟了,随着距离的拉近,燕国人的弩箭和投石机就更为精准。

顷刻间李牧号又受重创,舰桥中弹,老将胡涟被巨大的震动抛了起来,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巨大的疼痛以及被震的头晕目眩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过这还算好的,正在掌舵的校尉沈寿则没这么幸运了。一支弩箭击中了他的头部,巨大的箭头登时铲掉了他的半个头颅,瞬间血花飞溅,鲜血和脑浆混合的液体溅满了舰桥的甲板。

见舰桥被击中,护卫立刻冲了过来:“胡将军!胡将军!”

此时胡涟口不能言,只能伸手指了指船舵。

护卫会意,立刻赶了过去,见沈寿半个脑壳都被削飞,已经没了气息,护卫只能忍住悲痛,重新稳住船舵。

此时其他十几艘断后的战舰的情况也十分糟糕,虽然燕国有五艘战船围攻李牧号,其他战船加入战局,向李牧好靠拢,试图给李牧号解围,然而很快就被几十艘战船围住,其中三艘一千石左右的战船,立刻遭到重创。

虽然因为此时海面能见度不高,又由于大夏铁木火炮的频繁涉及使硝烟弥漫,导致能见度极差,但这三艘战舰也已经因为进水导致舰体歪斜了。

第九十九章 澎四湖湾海战(四)

而李牧号接着又被接连命中,掌舵的护卫也被碎开的石头击中,见前面两个舵手相继阵亡,又有一名老水手自告奋勇的前去掌舵。

这时被抬下舰桥已经缓过劲来的胡涟知道再这么拼下去定然全军覆没,已经没有了刚开战时的一时之勇的他旋即下令主力分散-撤离。

而自己率领负伤的十几艘战舰调转船头,掩护主力舰队,给主力舰队争取时间。

此时李牧号也的确撑不下去了,随即转舵向敌人舰群迎了上去,振南号随即追了上去,双方距离不断拉近,又有两块巨石再次命中李牧号,击中了正在转向李牧号左舷,齐伟见李牧号已严重受损,没必要再让振南号去冒险,于是用旗语召集其他战船对李牧号进行围攻,自己的振南号继续追击其他大夏战舰。

振南号的转向这个小小的失误,终于给李牧号抓住了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由于两船距离已不足五十米,胡涟迅速命令船上的投石机将一个装满火油的大陶罐弹射向敌舰。

陶罐划过一条美丽的弧线,准确的命中振南号船头二层甲板‘嘭’陶罐在甲板上碎裂,随即几十支火箭向振南号射去,其中一支火箭命中在火油碎裂的地方。

振南号登时燃起大火,振南号上几十名水勇迅速将事先准备好的沙土从仓中搬出,上期想要将大火扑灭,甲板上登时一阵手忙脚乱。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发铁木炮正命中在甲板上,十几个救火的兵勇被击中,其中有几个倒在大火中,变成了火人,大火向四周蔓延,一刻钟后整条三千多石的振南号整个燃烧了起来,照亮了整个天空。

胡涟利用重创敌方前锋指挥舰的机会,在舰队一片混乱之时,果断下令撤离,主力撤离后,分舰队的情况十分糟糕,虽然已经全速向西撤离,然而这十几艘战船个个带伤,此时航速只能保持在十节左右,燕军舰船航速皆高出济远五节以上,逃逃不掉打打不过。

“大人,敌人的航速比我们快,我们撤不了啊!”看到敌舰大部分全速向主力追去,而几十艘敌舰来追自己,现在胡涟该考虑自己怎么才能脱身了。

然而此时自己已经是全速了,而紧追不舍的敌人舰船不仅没有被甩开,反而越来越近了。然而就在此时,由柴昂和胡业率领的主力七十艘战船去而复返。

知道无法对抗燕军坚船利炮的胡涟一边继续向西撤离,一边通知柴昂帅主力赶快撤,但是燕国五百余艘战舰已经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能撤到哪去?

此时同样看见了逃跑了的夏国战舰在左右两翼的战舰压迫下,转头想和被围的十几艘敌舰汇合,范遂于是下令,四周战舰分散拦截,于是自己亲自率领一百多艘战舰向中间插去,把燕国战舰分割包围,逐步歼灭,而这个决定改变了历史。

却原来眼见燕舰穷追不舍,越来越近,前方又发现大批敌战船在前方拦截,柴昂迅速做出掉头和旗舰李牧号率领的分舰队汇合的决定。

此时李牧号已经伤亡惨重,尾炮台炮手用尾炮继续还击,虽然命中敌舰,给敌舰人员造成巨大杀伤,但是依然没有给敌舰船体造成什么损伤。

眼看继续逃下去也没用了,被逼入绝境的胡涟鼓起余勇,命令李牧号反身一战,最终李牧号身中一百多块石弹,然后沉没。

在李牧号沉没之前胡涟登上副舰继续指挥作战。

李牧号上除了主将胡涟以外,五百余官兵当场阵亡。

而李牧号的决死反击也用投石车击沉敌五百石战船两艘。

另一边范遂这时候却做出了一个后悔终生的错误决定,在知道福建水师舰船上面有大量火炮后,虽然知道这种新型武器在海战中并没有大的作用,但如果用于陆地大兵团会战,将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在得知胡涟所在的旗舰被击沉后,于是命令传令兵打出旗语,劝对方投降。

胡涟在得到敌人劝降的意图后,虽然身受重伤,果断命令柴昂假意投诚和对方周旋。

对峙谈判一个时辰无果后,范遂挂起了信号旗,示意自己舰队开始攻击。

午时三刻,随着李玉主力到达战场,襄阳亲王号上的十二磅大将军主炮发出第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一场决定燕夏海军命运的国战在澎湖湾双岐岛以北海域爆发了。

大夏联合舰队主帅长江水师都统制李玉,副将张贵坐镇旗舰‘襄阳亲王号’,率领一百艘安装铜炮的战舰组成本队。

长江水师统制曹丹则坐镇三千石主力战舰廉颇号,率领五十艘安装投石车组成第一游击舰队,攻击敌舰队侧翼。

三千石主力战舰王翦号为主的五十艘战舰,由统制史贵指挥作为别动队,监军郭樟则坐在白起号上随别动队督战。

范遂坐镇旗舰振东号,在遭到第一次攻击时即迅速做出反应,立刻命令舰队组成防御阵型,和主力中央两百多艘战舰一起位于横阵中央,左右分别由一百多艘战舰护卫。

双方相距三千步时李玉利用火炮的射程优势首先开炮,在这种距离上的炮击毫无准头可言,十二斤的圆形铁球炮弹落点在范遂主力舰队一艘两千石战舰右舷五十步开外打出巨大的水柱。

范遂用单眼望远镜观察到这样的情况后,知道在远距离交战是自己的命门,随即命令一千石以下小型战舰利用速度优势,快速靠近对方。

在相继被击沉三十多艘战舰后,开始用投石车还击,在双方激战半个时辰后,燕国主力的大型战船终于达到敌舰五百步后。

燕国振东号用大型投石车向襄阳亲王号射出第一发石蛋,不过振东号的这一次射击同样是无功而返。

不仅如此,两舰的航向偏离还差点击中襄阳亲王号左旋的自家战船,差点打乱了本队的纵列,两舰又急急忙忙的调整航向。

而曹丹率领的第一游击舰队还没有参战,他们的投石车相比振东号要小,在这个距离上发挥不出优势,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自己靠近到自己能发挥攻击的最佳距离。

打头的廉颇号略微调整航向,开始加速,他们和本队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开,然后带领整个舰队右转,拉近与燕国舰队之间的距离。

而范遂组织的燕国舰队排出是主动防御的雁子冲锋阵型。双方距离迅速缩短,当燕国主力舰队和大夏主力相距五百步时,第一游击舰队已经拉近到了三百步,这个时候,曹丹率领的游击舰队终于开火了。

柿子要挑软的捏,曹丹一开始就瞄上燕国舰队最右侧的几十艘中型楼船,这些原本就是曹丹统领的长江水师后卫舰队中的一部分,对于他来说再熟悉不过,在很远的距离上曹丹就认了出来。

这些楼船虽然吨位不小,但火力、航速、舰龄都不行了,是燕国舰队右翼最容易击溃的战舰,于是第一游击舰队将所有火力对准了这两艘弱舰。

侧向二十多艘战舰上的投石车发射的石蛋迅速将这些楼船笼罩,而燕国水师右翼的这些楼船,由于转向缓慢,只能投入对方三分之一的力量与对方相抗衡,加上船行慢,对曹丹的舰船的还击绵软无力毫无效果。

而游击舰队的投石车发射的石蛋有两成击中对方,在颠簸的大海上,这样的命中率是难以想象的。

交战仅仅一刻钟,燕国舰队右侧的四十多艘楼船大部被石蛋击中,其中被击沉十几艘,还有两艘被火油罐命中,起火燃烧。没沉的二十多艘楼船也都负伤,开始掉队,脱离主力舰队阵型。

由于襄阳亲王号体型巨大,在燕国水师看来是威胁最大的舰船,所以振东号和左右两翼的各舰都在集中攻击大夏舰队本队,因此第一游击舰队顺利从燕国水师正面驶过,曹丹大胆的下令左满舵,舰队向右包抄燕国水师侧翼,在击败四十多艘楼船后,利用楼船留下的缺口,冲进去,向两边的燕国舰队继续攻击。

掉队的几艘楼船面对再次扑来的大夏游击舰队,最终没能逃脱厄运。仅坚持抵抗了不到一刻钟后便相继下沉。

联合舰队首开战果,击沉了四十多艘楼船后。心满意足的曹丹下令舰队向左急转,形成一百八十度大调头,企图再次横在燕国水师的正前方。

就在第一游击舰队仗着船速大显身手之际,联合舰队本队却遇到了麻烦。

此时大夏舰队本队在第一游击舰队从敌我双方中间穿插后,却打乱了本队的阵脚,李玉刚做出命令准备向左转向,企图和游击舰队形成包夹,包抄燕国水师后侧,这样就可以和第一游击舰队前后夹攻燕国水师。

然而航速最慢的二十多艘老式战舰却掉队了,掉队的战船立刻被范遂抓住机会,左翼的四十多艘迅速盯了上去。

此时左翼燕国大将刘仓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既然大帅范遂下令各舰可自行其是。而且也只是要求尽可能的伴随旗舰行动,那么这就给了自己的发挥的空间。

他下令左翼七十多艘主力全速前进,虽然此时的舰队航速仅能达到十节了,但是依然快速前出,在驶过左翼后队的十几艘舰船侧面时发旗语信号,要求它们跟随在自己的后面,截断襄阳亲王号和本队之间的联系。

在得到旗语的信号后,左翼将官调整航向开始跟随左翼主力,舰队之间因为横阵导致各有间隔,但是后队前出后开始微调航向缩小间距,形成了一个并不是一条直线的纵列队形,横在了‘襄阳亲王号’的正前方,一个不标准的t字阵型在此刻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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