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国 - xp1024.com
《山河故国》


001【前言旧时】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她站在迷雾重叠的围景之中,下着雨,四周空无一人,她努力的去回想,之前我在哪里,现在我又在哪里,我在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可是她的面前一片的黑暗缭绕,毫无光线,就像翻腾的穹顶一般把她扣在这寸灰之地,她努力的去挣扎开,但是她毫无力量与之抗衡开。

一切远虞,伴随她挣扎多时,又多时,她太疲惫了,瘫在原地闭着双眼,虽内心要如何如何般嘶喊,却发不出往日嘹亮的声音,她不由自主的不断的重复叫着“母亲,母亲,我要回来!母亲!母亲母亲!”

过了很久,久到她彻底疲惫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到,有人轻轻的叫她,她随即睁开了眼睛,再入目之时周围已经变成了残废不堪的老城墙,满目的都是黑压压的人,没有颜色的背景线,有老有少,可人都是倒着的,朝着同一个方向,就像罗列好的面包一样,叠了好几层,人堆的周身下,全是黑乎乎的已经凝固的液体,正在顺着雨水一起流淌着,仿佛如鲜活般的沸腾着,她突然感到昼冷般的浑身每一个器官都在叫嚣着害怕,同那群人一样的跪在某一个地方,朝着共同的方向。

“啊!”

她甚至都不敢去喊着什么,她也忘记了刚才是谁叫她的,因为她已经被远处那破败的城墙吸引了,看到后,她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逃,没错,就是逃离这里,越快越好的,可是她动弹不了半步,又跪在了地上,她太害怕了,浑身不止不住的颤抖,不仅仅因为是那些人,不仅仅因为是那些已经干固的液体,更因为,她看见了那惨的不成样子的老城墙上,写着残破的三个字,“金陵城”。

下一刻,随之而来的是她的脑子一下子炸开般的疼痛,她困顿至此,无力的垂着双臂,眼泪已经没有任何余量,能流下来的只剩下鲜血,而在她脑壳炸开的那一瞬间,她好像看见那个刚刚叫她的人,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个背影,他趴在,离她跨别千里的迷雾重重之中,面对她的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

她听见的,只是不断重复的那几句话。

“你要活着”

“你要努力的活着。”

“你要活着,活下去,告诉人们真相。”

“替我活着”

又或者好像并不是一个他在喊,一时间,置身其中时,远隔着重重的人脸,不断的变化,不同的脸,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

她看见了一些人的脸,本能的叫出那些人的名字。

这是我,阿爹的脸,阿娘的脸,阿哥的脸,阿妹的脸,阿嫂的脸,阿叔的脸,祖父的脸,祖母的脸,每一个遇见人的脸,太多太多的人了,最后形成了大大小小的重叠在一起的幻境,就像缩影在一起,属于“中国人”的脸

“我要活着!”话一喊出来,周小萌就懵了

因为现在的场景已经不是刚才那般了,现在她处的地方,正是一群人上课的大教室,讲堂上的老教授正在虎着脸看着她,周围的同学一脸的不可置信看着她。

“对不起,教授,您继续上课”半响后,周小萌耸拉着头,一脸的愧疚道。

教授不再看她,继续正色认真的讲“锦州在历史大宏图中,可是素有辽西文化的摇篮之美誉啊”

“小萌,坐啦,”身旁的霍颜拉了周小萌一把,她这才神色恢复到正常,又转头去看着周围的人,呼出了好大一口气,泯然的后怕了一下。

“你上老班的课睡觉,还做噩梦了?没事吧?”霍颜递给周小萌一张手帕说道。

周小萌一脸的垂头丧气着,伸手拿手帕抹掉了嘴角的口水道“恩,好像梦见了金陵城”

“金陵?”

“那不就是南京吗?”霍颜看着周小萌说道。

“对哦,是南京啊,”周小萌一副若有所思的说道。

霍颜转头看着周小萌一脸的认真回忆什么的样子,便伸手捏着她的脸说道。

“小萌,你又在苦大仇深的想什么呢?”

周小萌忽地的看了看手里的手帕,又看着霍颜道。

“颜姑娘”

“恩”霍颜漫不经心的看着教授在前面讲课回道。

“你记得你给我说过,你妈妈的祖母的一些故事”

霍颜转头看了周小萌一眼说道“是啊,我外曾祖母的事情,怎么了”

“你不是说,你外曾祖母经历过南京浩劫吗?”周小萌急切的说道。

“是啊,老一辈说过的事呢,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老事了,现在那一辈都没剩几个啦”霍颜有点疑惑的回,不知道周小萌的意思是指什么。

接着对周小萌又道“小萌,你不是对历史太敏感啦?你总是梦见这些,本来就够困扰你的,不要再多心想太多了,你看看你都快魔咒了”

周小萌心不在焉的回答“恩”

霍颜又看了看她,叹了口气,没在说什么,忽然的记起来,早间见外祖母时她曾经说过,“我小时候,看阿妈时,她也是对历史格外的敏感,时常的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所思世界之中”。不眠不休的叹着气。

那时的外祖母不懂她阿妈的愁叹,如今的霍颜作为历史系学生,也依旧不能懂得周小萌的所思之想。

之后的周小萌,没有再问什么,而是一个人,一脸所思了一节课。

下了课后,霍颜拍了拍一节课都在魂不守舍的周小萌说道“小萌,你这副样子,莫不是刚才和那个噩梦有关系?”

周小萌被她拍的一下子回了神,慢慢的说道“霍颜,你能再给我看看照片吗?,就是你之前给我看的那个老照片集”

霍颜看着周小萌的认真模样,点了点头。

一个下午,周小萌,以自己历史专业学生的第一直觉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霍颜家的那些照片,照片里的人,大都穿着,晚清后期的衣服,一脸的呆滞模样,只有一个姑娘,面对镜头时,是带有笑意的,但对于周小萌来说,这些,无疑的给了她一次次的震撼。

霍颜家是华侨,很早的一辈,应该就算是她祖母那一辈就在海外了。好像是为了躲避战争。

重要的是,据霍颜给周小萌讲过说关于那些照片背后的故事,都和周小萌梦里的一些不约而同的交叠一起了,但是,她并没有直接的告诉给旁人,只是都手写记了下来。

而根据霍颜散落的一些小时候回忆,还有和从她祖母那听来的一些故事里,周小萌总结出了一些个有连贯的,又说不清,到不明的老故事,对此而言的周小萌,她一个在南京大学读历史系三年级的学生来说,已经能记得住中国历史的很多细微了,但再一次的,又翻开了那本老回忆。仍旧如同,当初第一次认知历史的开篇一样的震撼。

所有的历史,对于他们这样的学生来说,后人都知晓多么残酷,却又无法真正的感切体会到,那些年代久远的真实惨痛。

那是属于,霍颜她外曾祖母那一辈的,是四万万人,是所有中国青年人的血泣山河。

是后人无论比及脚步多远,也莫用言语深刻的印记于心。

那是寸国寸心寸血番景般,是浩荡铭刻于所有国人心间。

而对于她来说,这是山河故国,又再次的尘封重启

002【经年重逢】

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

有人曾经对我说过,“离别就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

说起这些时,我努力的回想着,在这短短生命周期里的痕迹,与那么些个人,那么快的离别,又那么匆匆的相遇。言之而言,靠的是眼神触见时那一秒的交流,所幸我能活了这么久,在那段人生中最沉重的日子里。又所幸,为一人一生所挚爱。

人老了,记忆自然就不好了,加之我年轻的时候,饱受战争折磨了太多的伤,留下了好些个病根,忘了一大半了。

我隐约的记得我曾为上海同济大学的学生,我还有个妹妹,家里叫我是阿笙,她是阿萧,寓意我们同根生。

后来为避战乱而远走他乡,与我的姑妈一家一直生活在一起。已经太多年了,我的长辈几个先后的去了,我的同辈几个,也剩的寥寥无几了。我也一步步地步入色衰迟暮

我的小女儿曾经问过我说,“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当时我摇头摆手,不做任何回答。

我从没有跟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讲过我年轻时的经历,不是为别的,是为我生之大痛,每一笔都如同切肤断骨之血泣。

我的孩儿以为我是因终此经年没有再寻得到那个人而倍撼终生。老话也曾说道,“人生短短数十载,可遇知心人的时间尤为尚少,”计算在如今这般岁月沧桑里,我想,在我的一生之中,其实最大的遗憾就是,我生时没有能再回到我的国家,只能在这摇摇椅中,度过那岁月长河的辛酸过往后,归墓时,是带着一坛灰土回到故国。

人活了大半辈子啊,其实最怕的一件事,就是遗忘。也恐惧过来了这么多年,有时会梦度的觉得,以往的那些其实都是幻境罢了,偏偏这幻境却那么真切,那番切肤入骨的痛,一直盾留在心口。

尤其是近来的几日里,我坐在摇摇椅上却总想不起来更多的事情要记录下来,手里拿着本子,心里却再没有什么可想的了,我只能再一遍一遍的从头翻着,一点一点找回。

有记得有那么一个面容不太清的人,跟我说过说“要看我长命百岁,四世同堂,安康一世。”如今也应了他的预兆。罢了,罢了,往事尘封太久了,我都是个老太婆了,记不住了,笔也拿不动了,眼睛也花了

闭上眼的那一刻,有那么几秒钟,我仿佛听到了来自某一个年岁的重逢

民国二十一年前,我生活在东北的锦州。

那时的锦州仿佛如困兽之斗一般,很少有人能谈起它往日的繁华色彩了。

家家都跟疯了似的,往外逃去。尤其在奉天被占后,阿叔说每天的车站挤的人都跟滚面条似的,活灵活现的,虽然我没有真切的瞧见阿叔生动的比喻,但是我每天去中学上学时,总是能看到太多的从自四面八方的逃难人,涌入到锦州大大小小的地方。

以前我最喜欢去的老马路,阿妈也没有再带我去过。

一切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的不热闹了,街上多了很多兵,就好像随时要打仗,身边的同学都尽力的想通过考取大学而离开锦州,以至于阿梦问我想考到哪里时,我竟一时没有听见她说什么,我的脑子满满的遍布着我出生记事起的锦州,中央大街的景,鼓楼的耸立,沟帮子的熏鸡,老马家的烧麦,菜包

“孔笙,你这个小脑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魂不守舍的”放学时,阿梦拉着我手,边走边说道。

我低着头,看着阿梦一脸拿我没办法的样子,透过她的脸,我看见后面的天出奇的好,而前些日子,在奉天出事后,一时间,作为东北的枢纽带全都乱了套,我们的领头羊省会,我们的曾经以为,屹立不倒的“张氏一族”

会永远的昌盛守护东北民众。只是一切过太快,瞬间牵一发而动全身。

奉天落难了,导致附近的几个老城,都跟着一块的悲戚连绵。

“今儿,天难得变好了”我喃喃着说道。

阿梦看着我,一脸认真的说“阿笙,我实话不满你了,我阿爹说,日本人的心不会只有一个奉天那么大,迟早要朝着我们来,”

“我阿爹让我能考到北平就考,考不上,我们家也要搬到北平去了,你家阿爹有什么打算啊?”

我看了看校门口的卖水陷包子的小摊,随口回了句“不知道”。

只听阿梦叹了口气,不再说话,顺着我眼睛直视的方向又看着我,道“今天我请你吃水馅包子可好?”

我立刻小鸡嘬米般点头,她看了我一眼,抿抿嘴,笑了,阿梦笑的时候,我觉得这时候的她才是最好看的,她是我自小的玩伴,我阿妈说我缺个姐姐,而大我两岁的阿梦从那时起,就像亲我姐姐般待我。

晚饭前,我顺利的管饱了肚子,蹦着跳着到了家,远远地进了院就听见一段一段曲转回肠的戏文唱着,“叹杨家秉忠心大宋扶保,到如今只落得兵败荒郊。恨北国肖银宗打来战表,要相夺我主爷锦绣龙朝”

顿时,我便笑着高喊“阿叔,我回来了!”

不多时,二楼的门开了又关,出现了一个穿青白长衫的手拿眼镜的文雅居士,来人正是我阿叔。

“阿笙,你赶紧去洗洗手,一会开饭了,顺便去叫你妹子回家吃饭了”我笑着点点头,又飞奔出去。

身后听着阿叔轻轻的笑着。

我家阿叔,听说是我爷爷的老来子,反正家里大人是这么叫的,我阿爹没有上过大学,只上过私塾,后来就跟着我爷爷学做祖业了,但我阿叔却是给家里长了脸面,年纪轻轻时就考上了锦州交通大学,亲戚都说,这在以前那可是状元。并且毕业后,还在本学校里当了老师,我爷爷说这是给我们孔家长了颜面,不愧是“孔子”后人。

虽然,这有待去考证,但是,我阿叔的聪明学识是有目共睹的,并且阿叔待人温和,从不发火,尤其对我和阿萧更为宠爱。即便如今的阿叔已经奔着而立之年,但是我仍旧觉得,阿叔是最好的,不仅仅我这么觉得,他所教授的学生也都这么觉得,就连阿梦,也曾说要考交通大学,拜在阿叔门下当学生。只是如今的这里,似乎已然正如阿梦所说般,正一步一步的走入深渊。

“阿姐,你在看什么?”我在大门口稍一丢神时,就撞上了正赶回来的阿萧,是看着比我矮半截的她说道“正要去喊你回来吃晚饭,你就及时回来了,”

“那是,我多聪明,看来我有先知的能力啊!”阿萧一脸开心的说道后便跑进了院子里去。

“切,”我瞅着她跑远的步子,不自禁的摇摇头轻笑了。

转头,又想起了白天阿梦给我说的话,不由的心头一紧,不再做逗留,依着阿萧身后走进院子。

晚饭时,家里人都坐在了一张大桌子上,就连平常会说女子不要上正桌的奶奶都没有说什么,但是这一次,我却没有分外的高兴什么,一家子间的氛围也有些太冷清,所有人都不言语些什么,只有阿嫂怀里的源源在不断的扭动着小胳膊,荡着小腿腿,吃的一脸的欢快样子。

一时间,饭桌上没有人说话,我和阿萧同时看着对方眼里的疑惑,但却不敢多言些什么,这是阿娘从小教导我们的,尽管她生了四个孩子,我和阿萧是最小的,但是也最听话的。毫无疑问的是,我们家更讲究的是规矩,这是父母亲的教育,在别人眼里,我们所作所为是父母的言教身传。

过了会,爷爷率先的放下了碗筷,清了清嗓子,喝了口,阿娘递过来的热茶,才说道“前有奉天的样子,如今的世道,你们比我这老人家更知道外面什么样子。”话毕。

我看见阿爹和阿叔一脸的凝重,并都点了点头。

我爷爷接着又道“家里面的生意,我都叫老大迁到了南京,加上,南京又有咱家娟子的表妹一家,多少能有个照应。

您说那亲家公”说罢便看向了我的外祖父。

外祖父正在喝着热茶,片刻后道“我觉得亲家公说的对,家里的小辈都没有经过什么大事,实在是不知道这世道多乱了哎”说着便又喝了口热茶。我看着我爷爷的脸上也不是很好,我外祖父更不用提。其实照比叫“外祖父”我一般喊他“姥爷”。

这在东北是常见的,也是最亲切的。

而我姥爷,早年间是住在旅顺的,并不是和我们住在一起,但是在甲午那一年时,除了当时震惊了很多人的甲午海战,更是我姥爷的心头痛,因为那一年间,还有一个“旅顺大惨案”。

我姥爷和姥姥几经磨难从旅顺跑出来,除了他们,带出来的只是倩倩的刚成亲的父母亲,剩下的一大家人,自小我就没有看见过他们,而在早年之前,幼时的倩倩是和我同在我阿妈照顾下成长的,并没有看见倩倩的父母亲在家里,稍大了一些后,也跟着家里人,只字不提关于他们任何的消息,而这些在家里这不仅仅是缄默不提的,更是禁言一般。

即便,这件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别的家人什么样子的想法,我不知道,但是同我一屋的倩倩,她的每晚,都是从噩梦中一次次惊醒过来的,可她从没有跟家里人说过这些,也就日日夜夜,困顿于此。

于我来说,从来没有先生教过“战争”“打仗”这样的词,所以根本上无法帮助她解了心里的痛苦。

“至于,阿笙,倩倩,还有阿萧。”我爷爷的一句话,瞬间把我拉回了现实,甚至于我全神贯注的听着他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

“虽然外面乱,咱也被欺负打压着,但娃子们学业不能扔,阿笙和倩倩家里已经给报了上海的学校,阿萧就和你阿妈去南京上学吧”说罢又示意我阿爹说。

不知怎的,我缓了口气,忽然间想笑,又得立刻憋住。扭扭头的同时,眼睛的余光里看见阿萧一脸的不开心。想着这小妮子现在不开心,一会再哄哄她。便继续听我阿爹说着

阿爹说“路线已经探明好了,家里人都先去到北平,然后我带着阿笙和倩倩去上海办理入学,你们跟着阿祖去南京。”

顿了顿又道“咱家要走的事,也都别太张扬了,小辈们这几日都老实点,行李什么的都事先收拾好了,捡轻的拿。”

回了回身子,又转头对着阿叔家的三堂子哥说“你明天去把你二哥找回来,不能再让他去作什么幺蛾子了”

三堂哥点了点头后。全家的才继续吃饭,只不过之后,似乎谁都没有了胃口。

期间我更是看着阿叔家的三堂哥一脸的沉重,不知是因为要离开生了我们,养了我们的母乡锦州,还是别的什么。

但于我的心思来说,这些都不是首要的。

我想此刻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那就是回屋写记事。

先生曾说过“人老了之后,记忆就会减退,那时候,就会容易忘记一些重要的事情,和重要的人。”

即便现在的记忆是饱满的,未尝有一天起,即使忘记,也会重拾起。

我一直深记着他的这一句话,此后无论经年,我都留下了记事的习惯。

晚上我早早的洗漱好,躺在床上,想着一些事情,想着阿萧刚刚还抹了把眼泪的可怜样子,想着我即将要去往陌生的地方,本能的恐惧了后,更多的是对未知的好奇感。

这是自奉天事变后的半个月时间,家里所有的变化。但我们都不知道是,接下来要面对的剩下的岁月,是以此终结,还是以此开始。

003【离别在即】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距离爷爷商量离开的日期不过几日时,家里却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事情,一切似乎产生了新的变故。

在锦州城里上交通大学的孔家二哥跟着几个同学跑去当兵了,而且还带走了邻居李家菜馆的李木东,张学文,一起。

阿堂哥拿着二哥的书信的消息一传回来,阿妈当时就病倒了,书信上说“阿爹,阿娘,见信如吾。如今家国正在受外敌侵略,盛煜(二哥名字)苦寒泪,不能以学识保家卫国,前有奉天事件,如今东北三省也岌岌可危,盛煜不能再坐以待毙以诗书报国,盛煜要去前线拿枪拿刀,守土抗战,今生此命报效吾国,来世再还报爹娘”

而自看完之日起,阿嫂,姥姥,奶奶,就天天偷着抹泪,阿爹硬气的没有哭泣,却也是和爷爷一样,整天的愁容。一时间,家里分外的冷清,就连平日里活泼咿呀咿呀学语的源源都安静了许多,一家子里,只有阿叔觉得二哥做的正确。我不知道我该去理解哪一方,我且知道阿娘,阿爹的愁苦是因为什么,在现在这种情势下,当了兵,就意味着命如草芥了,战场上的枪炮是不长眼睛的,可怜我阿妈生知枪炮总有一日要打在二哥身上,恨不能去立刻替二哥挡子弹。

可家家都是儿子,都是血肉之躯,都是父母心肝宝贝,不是你走上战场,下一个就是我。

但同时,我也深知现在的国家情景,先生说过,这是在所难免的一场抗争,不是拿血肉之躯抵抗,我们就会沦为亡国奴,二哥无疑成为了千千万万保家卫国青年里的一员,即使万分不舍,我也知道这是对的。

“阿姐,你说二哥会回来吗?”阿萧抹着泪靠着我轻轻的问。

我很想点头告诉她,等到敌人都打跑了,二哥一定会回来。可是我却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能打跑,我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不用为避难而奔波他乡。

“阿姐,我不想再离开你了,二哥也走了,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阿萧哽咽着说道。

我看着她,与我有着相似的容颜,都是大大的杏眼,小小的嘴,更是继承我阿妈的美人尖。我抚着阿萧的脸,轻轻的说道“阿萧,姐姐要去上学,你还记得当初爹为什么让我们上学吗!是为了我们将来又能力为国出一份力,你要记得,此后无论我在哪,我的心都是与你心心相连,我们是最亲的人了。”

“阿姐,我听你的,但是我还是想哭,我也不知道缘由,但是我就是难过”阿笙哭着说道。

“那就都哭出来,哭出来就不会那么难过了”我道。

我看着靠在我怀里的阿萧,竟一时间,不能难忍滚烫的泪水从眼中溢出来,我阿妈曾经说我天性凉薄,对谁都是不鞥不淡的,那时候,只有我二哥觉得我并非如此,他说过“我家阿笙,只是不善于表达而且,并非不懂人情。”

如今二哥一离开,我不知道剩下的时间里,还有几次能相见了,但我还是告诉我自己,我不能哭,眼泪是要在人最伤心的时候才悲痛从心口处而来,人如果做的对,是正确的,就不要悲伤的流泪。

“心里布满希望的时候,所有的好运气都会来。”一直站在门口的倩倩说着话,已经进了屋看着我和阿萧抱在一起。

我敛了敛神色,抹了把脸并安抚着阿萧去洗脸,片刻后,我把阿萧哄回了屋,回头看着一脸淡漠着表情的倩倩说道“倩倩,你还好吗”

倩倩看着我伤心红肿的眼睛缓缓的说道“阿笙,你知道,眼泪流干的感觉吗?你知道亲人的血,滴在脸上是何种感觉吗!你知道咬着牙的泪,流在心里是何种伤痛吗!你知道刺刀一点一点扎进身体里,血肉与骨髓才会多么的痛吗!”

我一时怔住的看着她,不知道如何回答,而倩倩也没有再看着我,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不懂,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懂,你们怎么知道呢!你们连战争是什么都不知道!”

“倩倩,”我有些不知所谓的叫她。

“阿笙啊,我与你年纪差不多啊,可是这些,整整的成了我的心魔啊!你不知道这么多年了,自打甲午之后,我的阿妈和阿爹跟随姥爷他们逃出来后,从小我就没有一天是能睡好的!我只要一闭上眼,就是我阿妈从我生下来那一刻起,就每天都要给我讲一遍她经历过的战争,杀戮,死亡,我阿妈说我未能谋面的阿姐的血当时飞溅在她身边,现在,我每晚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到我阿妈形容我阿姐被杀的深刻画面,我的阿姐是被鬼子拉出去刺的满身血,我爷爷的头是被子弹打的成了蜂窝,我阿嫂是挺着大肚子被人拖在地上,那时,我阿妈说,我的阿哥就在前线”倩倩流着泪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道。

“倩倩”我有些失了声道。

“这些你都不知道吧,也没有人能去知道,当初阿妈阿爹和姥爷死里逃生时,说看到的大街上都是满眼满眼的大滩血和倒着的人啊,而现在锦州城里的每一个人都怕奉天沦陷后而来攻陷锦州,全都要逃离这里,可是那时候的旅顺,没有人有机会能逃离开啊。”

“因为这些,我阿妈被逼疯了,最后在我刚刚明白什么叫战争时,就抑郁自杀死了,而我阿爹在我出生后救跑去投了军,这么久了,自我来到这个世上,有的始终都是我自己,没有爹,没有娘!”

“我”我已经说不出什么回答着倩倩,因为我已经是满脸的泪,看着同样满脸泪的倩倩。

久到我这一晚,都没有合上过眼,自古成王败寇多作烟消云散去,可所有战争的结果,受苦受难的,始终是百姓。

我无法想象到那是怎么样一番场景,给倩倩在心里熬了这么多年,还是从未散去,就像昨天,今日,曾经,现在,一样的鲜活。

翌日上学时,阿爹在早饭时,告诉我和倩倩,今日就要办理退学了,阿爹的远见不仅仅在于让我和倩倩提前报考上海同济大学,也在于会料到总有一日的锦州城会面临岌岌可危,只是我们一家子没有想到一切竟这么快,快到人人自危的状况下。

民国二十年秋初的时候,我离开了生了我,养育了我,十六年的锦州城,离开的那天,久逢还烈日炎炎的锦州城忽然间下了一场大雨,阴雨绵绵期,我不知道这是属于锦州的告别方式,还是锦州的悲鸣哭泣。

我手里握着阿萧的手,看着还在病中的阿娘,阿爹紧皱的眉头,倩倩的冷面,爷爷的伤神,以及我们这一家子每一个人脸上的哀容。

也许从这一日起,东北的锦州城里,不会再有孔家菜馆,不会再有沈家银铺,也不会再有孔家大宅院里的欢声笑语了。

004【一眼斑驳】

笛里谁知壮士心,沙头空照征人骨。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门前唱大戏,接姑娘,唤女婿,小外甥,也要去,枕什么,枕刷帚,盖什么,盖抹布,吃什么,熬土豆块儿,把小外甥肚子撑两半儿”

我看着阿嫂轻轻的念着东北的童谣,望着她怀里已经安然睡去的源源,我听着那一字一句伴随我整整童年光阴的那熟悉的童谣,想着已经远离了我千里的锦州城。

阿萧一直在火车上,拉着我的手,大大的眼睛,此时已经失去了神采,我只能一直一直的回握住她的手,有那么一瞬间希望着从我心上传到她的手里。

而自上车后,全家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甚至于满车厢的人,都是满车厢的愁容与沉寂。

“阿笙,给。”说话间,阿叔已经走到了我跟前,一手摸着我的头,一手里拿着两个玉米面的馒头,示意我拿着递给阿萧一个。

我看着曾经满身清雅文俊的阿叔,如今却双眼发红,额前的发也不知是被人挤的乱了,还是被迎着一路的秋风吹散开了,总之一脸的狼狈与憔悴,这才从锦州城里走了两天一夜多而已,已然成了这番模样。

我接过馒头说道“阿叔,你也吃点吧,我们不会生病的,你也要去支撑着家里啊”

顿了顿我又急着说道“阿叔,火车车程都走了一半了,可家里的阿爹他们都没有吃什么,这样下去会累出病的”

阿叔看着我,轻轻的拍了拍我的头说道“阿笙,你放心,家里有阿叔照看着那,不会出意外的,一会我就让他们吃点东西,”

我点了点头。阿叔又看了看我旁边的阿萧说道“再和你阿姐再好好的亲亲,不多时候,就要分开了,”

“恩,阿叔我会的”阿萧眼里含着泪却坚定的说道。

“阿笙啊,你长大了,真好啊,越来越懂事了,莫哭,莫悲伤啊,这并不是我们的错,如今铁蹄来征讨着我们,你二哥已经去了前线为国为家而战,你去了上海后,一定要发奋读书,日后为国效力啊!”阿叔看着我一字一句的教导着说道。

我点点头,抹了一把早已被秋风吹干了的泪,把手里的一个馒头分给了一旁的阿萧后,一直看着阿叔走了过去的背影,像一座大山,稳稳的安在我的心里,很踏实。

而我曾几何时时的所有心思都是为日后寻得良人而带些许懵懂的期盼,但在今日之时起,就好像,生而不为男儿身,灵魂已然成了男儿志。

不多时,倩倩走到了我和阿萧这边,看了一眼身旁阿嫂怀里的源源后,对我说道“阿笙,爷爷说前面就是北平了我们要下车了,去做另一个到上海的列车,你先准备好行李,我过会再来找你”

我点了点头,一旁的阿萧此时更是死死紧握着我的手,我看着阿萧,眼里强忍着的泪,豆大的滚烫着,流了下来。

“阿姐!”阿萧带着哭腔喊着道,随即挂着满脸的泪水,用她并不够长,又瘦弱的双臂一把抱住我,而我忍含着所有的不舍,所有的心痛,所有离别在即想要说不完的叮嘱

顷刻后我抹着把泪,蹲了下来对阿萧说道“阿萧,姐姐不在,你就要快快的长大,守护咱家,咱爹咱娘,家里越来越需要你了,你不能再偷懒任性随着自己的小心思了,从现在起,你就长大了,你长大了,就要担起家里的责任啊。”

阿萧满眼的泪,看着我重重的点着头。

我回身看着我的阿娘,还在病中憔悴着的脸,看着我阿嫂和婶子,满脸泪痕,看着我的爷爷,姥爷,我的阿爹,我的阿叔,大哥,阿堂哥,眼里含着的泪。

我看着,我的奶奶,我的姥姥,人老着,伤心难过的样子,更让看着的人,心里发酸似的揪着痛。

都已经步入了迟暮之年,却也要背着流离家园远赴他乡的沉重。

而此时此刻,这似乎并不足以是为我和倩倩此去上海求学而饱受分离之苦的伤心,更像是,自奉天沦陷后,家里人对所有时态发展而发泄着的往日心中的无限悲呛感。

言语的交汇怎能说出来自奉天的伤痛,来自东北三省的悲鸣呢!

一声锋利又些许带着过梁余音的轰隆隆的火车鸣笛声打断了家里的沉浸悲痛,

“阿笙,走吧。”我阿爹一手拿着我的木箱子,一手拎着倩倩的。

“好”我应着声说道。

“阿笙,一切尽在无言之中,你已懂得家里的心”奔于下车之前时,阿叔耳边的话的回音印在我脑海里。

我当然知道,家国存亡之际,唯有发奋读书,尽我所能,为国出力。

而接下来,在周连转往的平静时间里,我与倩倩在阿爹陪送之下,顺利的到达了上海,并在规定的晚报道时间里,顺利的入读了上海同济大学,而期间,阿爹再未做任何停留休息,便直接去了南京。

临别之时,我只是看着不知何时已经双鬓发白了头的阿爹,强忍着泪,说不出的每一句话,皆咽在心里。

而素来就不爱言语表达的阿爹,头一次嘱咐了那么多的话,就好像舍不得说完一般。

入住女生宿舍的第一个夜里,我在床上不断的辗转反侧,翻来覆去,但就是毫无睡意,片刻后,倩倩打开了灯,踮着脚,轻轻的走到我床边,我顺时掀开了被子,而她也默契的上到了床上,和我紧挨着搂着睡在一起。

这是我在上海第一个未安眠夜里的,第一次心安,与那时在火车上看阿叔的背影有同一种感觉,很踏实。

此后无论多少岁月轮逢而过,都不能足以与那晚相比。

在渐续渐逝的时间里,我们很快习惯了大学的规律,并每天为课程奔波,而我和倩倩还上了夜校的护士培训班,一切似乎都风平浪静般,不动着声色的存于大大小小的街道里,存于人们的视线之中,但很快的,噩耗就向我仅有的几个月里的平静生活扑来

民国二十一年一月二日,

上海的申报早已经开始一条街挨着一条街的向人们宣布着这个对于我,对于倩倩,对我们一家子,甚至对于整个东北人民来说,就像血霎时被抽去了一样,就像骨头被拧碎般的消息,在迎合着新年的欢乐还未庆祝时,就当头一棒的打在了四万万中国人的心里,皆因为一个原因。

锦州城,沦陷了

005【瞬息万变】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新年伊始初,所有民众还未先行所有一年里以来的所有平安庆祝,就被这样一个“噩耗”深深的击中了心口,一瞬之间,也连同击碎了往日的锦州城

锦州沦陷第二日时,倩倩加入到了上海学生护国会中,一时间学生纷纷在大街小巷的自发组织游行,更多的青年自发请愿到前线,誓死为守国护民而战!诸多报纸,皆愤慨谴责,“倭寇行以小人之心,窥视以我泱泱中华!”而锦州沦陷的同时,也给了更多方,更多人,敲响了心中的警钟。

而此时我走在街头,手里拿着远隔千里之外,南京家里阿叔来的信,看着不断的人群,从我身边一波一波的游行走过,并都高声呼喊着“打到日本帝国主义,还我锦州!还我奉天!还我河山!”

所有事情的发展,已经从最初给以世人的“措手不及”,到所有爱国民众,团结同济,一致对抗。

但是,论人们的痛还有多少!流离家园,背井离乡的东北百姓,眼里的泪的还风干了多少!

在各方不断的谴责中时,外敌仍旧丧心病狂着

12日,申报的头条,赫赫在目写着一行更加刺痛着国人心的字,“日本攻击青岛,并成功窃取登陆。”

“阿笙,你近来要多加小心,虽然仗还未打到上海,但是,眼下形式已经十分严峻,日本鬼子这股子丧尽天良,穷凶极恶已经到了疯狂状态,迟早得有一战,我已经跟爱国会的同学说好了,最近要去医院帮忙,好多青岛的难民过来了,人数太多了,敏芝已经忙不过来了,我得赶紧过去了”倩倩边穿衣服边对我说道。

此时我坐在椅子上,透过女生宿舍的窗户外,看着上海的天,泛着灰白色,远远地就阴雾笼罩着,如我,像死灰一般。

“倩倩。”我哑着声音忽然问道。

“今天几号了?”

倩倩的动作听着我的话音落下后,明显的一怔,随后才说道“今天27号了,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了。”

“真快啊,”我嘴里跟着念道。

“是啊,那我就先走了,你记得吃点东西。”倩倩看着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继续靠在椅子上,思绪竟一时不知所归何处了。

我的桌子上至今还放着前些日子,阿叔从南京来的信,一遍一遍的字迹上,清晰,又刺痛双眼的写着对日本铁蹄的愤恨。

“真快啊,”我喃喃道。

“快到未曾知觉过,便已经失去了,家。”

而这场难,不仅仅对于我,对于我们家,甚至对于至今不知在前线何方的二哥,对于更多如今流浪他处的锦州人来说,我想,此后无论年岁多么恒远,他日身在何方,终生都会刻骨铭记。

翌日清晨,倩倩拖着一夜的疲惫,憔悴回到宿舍,一直躺在床上和衣而睡,直到中午,爱国会的同济同学王敏芝,过来敲门找她。

片刻后,倩倩收拾完毕,并且一边穿着了衣服一边对我说道“阿笙,记得一会吃饭,今晚,我可能会晚些回来,不用留门了。”便要同王敏芝出门去,而我已经站在倩倩的身后,也准备拿着大衣过来穿上,倩倩看了看我,不明所以,想要说些什么,但我立刻先说道。“倩倩,我也要跟你去医院,好歹我也是学了实习护士啊。”

倩倩顿了顿,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旁的王敏芝便先说道“好阿,欢迎你加入,孔笙。我们现在快走吧”说罢便拉着我的手先行了出去,而倩倩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路上,王敏芝给我讲了一些一会到医院如何帮忙的事项,我全程都是点着头,不语,但都牢牢地记在心里。而倩倩的手一直拉着我,手心里传来的温暖,一时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远远看到医院的临时棚子时,倩倩才开口说道“阿笙,一会你就在我后面跟紧我,我们一起帮忙。”

这时一旁的王敏芝说道“倩倩你放心了,孔笙她有分寸的,你别担心啦,不过你们知道吗,我听爱国会的同学顾伟说了,好多军队已经已进入布防了呢,一直守到南京那块呢,我这回小鬼子,还敢放肆吗!”

“对,没错,上海不是那么好打的,中国也不是那么好打的!”倩倩随即说道。

“听说这次驻防在我们这的军队是十九军,是从北平那边来的那!”王敏芝说完,便一直看着前面。

忽然间,冲着站在医院临时搭在外面棚子前的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年轻男子喊道“顾伟,顾伟。”

随即那人回头,看着我们几个,边往这边走边说道“王敏芝同学,吴倩倩同学,你们好啊”

“哈哈,你好啊,顾伟同学,你不是在爱国学生会那边,怎么到医院来了呢?”说话间,王敏芝已经带着我和倩倩到了医院门口。

“我过来帮着人送东西的,就到这来了,对了,你们知道吗,前几日的那个日本人的日僧事件,他们居然还敢反咬我们,真是气死我了!”顾伟立刻愤怒说道。

“那群卑鄙之人,还有何脸可谈!”王敏芝也跟着说道。

“根本没有王法管了吗!”倩倩冷着脸说道。

“好了,不谈伤心事了,你们赶紧进去吧,我也回爱国学生会了,哦!对了这是谁啊?好像以前没有见过。”顾伟说着便看向了我。

“哦,她是倩倩的姐姐,也是咱们同济同学啊。”王敏芝说道。

我点了点头说道“你好,顾伟,我是孔笙。”

“啊,哈哈,孔笙,真特别的名字啊,你好,你好,孔笙。”顾伟说着挠了挠头准备伸手。

“哎,好啦,别瞎聊了顾伟,我们快进去吧,”王敏芝说着便拉着我和倩倩往里面走去,留下顾伟刚刚伸一半的手,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我都跟在倩倩后面,不断的帮忙照顾各种各样的人,倩倩说这都是从各地逃过来的难民,我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脸上就连包扎时都没有任何的表情,统一的,都是一脸的僵硬,目光呆滞,就像失去了原本属于一个人的神采。

在这期间里,就像感觉是时间停止了,我们不断的忙着,一个又一个人,一个接着一个,无声无息,源源不断。直到深夜。

而我在好不容易的忙完了眼下需要帮忙照顾最后一个人后,就直挺挺的坐在了医药间的门口,直到倩倩拿着饭盒坐在我旁边,我看了看倩倩,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据她说是因为,刚刚有一个要生了的产妇,因为太疼了,在送往手术室前一路上就一直揪着她的头发。

片刻后,倩倩把饭盒递给我时,也看了看我,随即轻轻的笑了一下,我看着她,一脸的不知所谓,便顺着她的眼神低头看着我自己,哎,相比她之下,我也是狼狈不堪,没好到哪去。

“切,哈哈”看着看着我们俩就对着笑了起来,

“阿笙,你以后想做什么?”倩倩忽然开口道。我并没有直接回答着。

半响后,我认真的回道“我想做记者,把最真实的东西,公布给所有的人。”。

“阿笙,你”倩倩还没有说完,忽然的一个声音从远处跑过来焦急的喊道“打起来了!前面打起来了!”

“你说什么!”我随即问道。

而在我话音未落时,倩倩便猛然的起身,一把拽住那个人道“哪里打起来了!?哪里?”

“天通庵车站!在天通庵车站那,鬼子,鬼子,和我们的人打起来了!”那人大喊着,并挣脱开了倩倩的手,继续朝里面跑去。

“阿笙,你不要乱跑,呆在这”倩倩转身立刻对我说道后,便往另一边跑去。

“倩倩,你去哪?”我喊道。但倩倩已经走远了。

“上海,难道也这么快吗?”我低着头喃喃道。

我不知道现在我要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还能再去做什么!

一切都太快了,太快了

006【命如草芥】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当你知道为什么而活时,你便能忍受任何一种生活。

而我此时此刻也终于能够认清眼前的真实现状,一切又再次仿佛回到了同锦州城沦陷之时,当你终于明白,听到一个词就会促使自己恨不得疯掉时,余下的言语是不能够形容出,现实里有多难,有多痛。

没错,所有道理,每个人都明白,但真正的实践起来,却是难以言表于心里

“那个谁,那个护士服的阿!”突然一个护士服女人的跑过来对着我高声的说道。

“恩?”我的思绪也一下随着这个声音的出现,幡然醒悟般回过神。

“对就是你,你快点起来!”那个女人又说道。

“赶紧去帮忙把外面的伤患扶进来!”

“哦,哦,好”我随声应着,便不再多想什么的,跟着她往外面跑去。

此时的医院里更是乱的一团糟,各种哭喊,各种伤患的各种尖叫,甚至交汇在一起的各种心碎声,奔面涌来。

“你们快点进去,赶紧把伤患抬进去!”那个穿护士服的女子又喊道。

而期间我也知道了,眼前的她,叫林兰桂,是教会医院的外科护士长。

“桂姐,桂姐,”一个小姑娘远远的带着哭腔跑过来喊道

“来上海了!鬼子!呜呜呜…”

“晓月,你说什么,大点声阿!”桂姐喊着说道。但周遭都是漫天遍地的哭喊声里,我们根本听不到那个叫晓月的姑娘到底说的是什么!

“鬼子,鬼子!空袭上海了!”晓月尖叫着吼出这句话……

一瞬之间,所有人都似乎停住了手里的动作,止住了声音,就好像真的,时间静止了一般,但接下来外面的洪钟声响时,偏偏打破了这一切!

在那一瞬间后,随之而来的,哭声,惨叫声,咒骂声,就像是像崇山峻岭的滔滔涌流般,所有人都在悲嚎!为上海悲鸣!为中国悲鸣

我们什么都能忍住,什么都可以放弃,只是心中的,无限悲愤不能忽略掉!我们什么都能忍耐,什么都可以坚持,只是期盼早日恢复家国完整!

“桂姐”我早已满脸泪的叫道。

“好了,都别哭!晓月,你赶紧去把更多的伤患抬进来,”顿了顿又冲着周围哭成一团的人们高声道“我们这里是教会医院!我们不受任何战争的破坏!我们属于公立的一方,受日内瓦公约保护!所以你们不要怕,也不要慌。”

“孔笙,赶紧跟着我去外面看伤患”桂姐接着说道。我点头,抹了一把泪,便跟着她一路朝医院外面跑去。

不多时,我们已经到了医院外的棚子处,我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住了,现在上海的上空不时的有飞机轰鸣叫嚣着而过,四处都是迷雾重重,哪里,哪里,都冒着火光,迷烟熏染着天,到处都是阴霾重重,到处都是哭天喊地声,一时间,都分不清了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孔笙,别看了,赶紧救人”桂姐在我旁边提醒道。

我再次的忍住泪水的席卷,专心的做事,给每一个受了伤的人包扎。

而当我们在往医院里一个一个的运送伤员时,另一边的上海守军已经同日本鬼子奋战多时了,当我们围着在一起不断的给一个又一个伤患包扎时,另一边的军队已经同时在上海多地激烈的对抗起来。

此时此刻的,我们,他们,或者更多上海的民众,在无形中都融在了一起,誓死坚决守卫着我们的上海,我们的家,我们的中国。

我已经不知道忙了多久了,我只知道救人,救人,不断的来回接着伤员,也有不断的从上海各处被送过来的伤员,期间我没有再看见过倩倩,也没有看见王敏芝,一切似乎失去了某种联系。

“孔笙,孔笙吗你是?!”一个人突然朝我这里喊道。

而同时我正艰难的扶着一个被鬼子的空袭炸伤了的伤员,听到声音时,竟一时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但而后那个人跑了过来,并一把接过我扶着的伤员,我抬头看过去,看到的是已经一身狼狈沾着血污的爱国学生会里的同学顾伟。

“顾伟,你,你怎么了!”我惊讶着开口道。

顾伟并没有直接的回过我的话,而是帮忙扶着那个伤员往里面手术室走去。

半响,我看着那个伤员被接进去包扎处理后,转身急着对顾伟说道“你怎么样了,怎么这么狼狈,有没有哪里受伤出什么事了?对了你看到倩倩了吗?你看见王敏芝了吗?到底怎么了?”

但此时的顾伟却一句话也没有回答我,他的表情僵硬着,像失了魂一般,一脸的污痕,接着他双手则抱住头,慢慢的蹲了下去。

我看着他,却不敢再问,生怕我接下来听到的是我,最害怕的。

“同济被炸了……”顾伟忽然开口说道。

“恩!你说什么!”我道。

“我说,我们学校被鬼子给轰炸了!”顾伟带着哭腔喊道。

“什么!什么!怎么会……”

“他们疯了吗!怎么敢轰炸学校!他们没有天良了吗!他们没有子女吗?畜生!”我失声喊道,眼泪最终不再在眼里打转着,倾卷而下,心中在滴血的的那句话,瞬间透彻全身体会到。

随即我又忽然想到“那我妹妹倩倩那,我妹妹呢!我妹妹在哪?在那吗?!那我得去找她,我要去找她”说着我便要跑出去,但却被顾伟一把拉住,“孔笙,孔笙你听我说,我就是从学校过来的,倩倩没有在那,真的没有在那。”他说道。

“那你说她在哪阿!,她不能有事啊,你知道吗!她家里就只有她了!剩下的都没了,没了!”我哭着说道。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孔笙,你听我说,倩倩那么聪明,她不会让自己出事的,你放心,你要对她放心阿”顾伟回道。

“真的!”他顾伟又补充道。

“没错,现在没有消息,或许就是代表没有出事,没错,倩倩比我聪明,她会的,她可以的!”我喃喃道。

“求你们去救救我的兄弟阿,他们都没有死阿,他们都受伤了,求求你们了”这时,一个浑身炭黑模样的人朝着我们这跑过来喊道。

下一刻护士长桂姐就从手术室里冲出来问道“在哪里,有多少人在那里!”

而这时我才得以看清那个浑身炭黑着的人,竟然穿着的是已经破烂掉的军装。

“在西面的曹家桥那里,有我们一个排的好些个人,”那人随即回答道。

“好,在场的你们谁自愿跟我去”桂姐看着众人道。

“我,我跟你去”一个男学生模样的人说道。

“护士长,我去”另一个年轻的护士说道。

“我也去”顾伟旁边的一个中年模样的汉子说道。

“我去,桂姐。”我说道。

“算我一个”我旁边的顾伟说道。

“好,那现在赶紧带好医药箱,跟我走,”护士长桂姐说道。

“大姐,大姐,我给你们带路,那块我知道”那个当兵的人说道。

“你受伤了,你留下把,我们知道路了。”桂姐说道。

“我那不算什么,救人要紧,我可以的”那人立刻回道。

“那好,你带着我们赶紧过去”桂姐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便跟着那个当兵的走了出去,我和顾伟也赶紧跟上他们。

路上时从那个当兵的口里得知道,他叫牛剑锋,南京人,是三连二排的兵。

“军队都打散了,鬼子一波一波的朝我们发炮,大家跟紧点我”那个叫牛剑锋的兵说道。

“你们长官是谁?”桂姐问道。

“蔡廷锴军长”牛剑锋回道。

桂姐想了想,又再想说什么时“哦,你们……”

突然,一声哒哒哒的声音传过来,接着应声倒地的是刚刚在医院里自愿参加救援的那个中年汉子。

“有鬼子,散开,找隐蔽物,快散开!”牛剑锋立刻喊道,并迅速拿枪朝子弹传来处打过去”

“孔笙,跑,快点!这边”顾伟在我旁边焦急的喊道。“恩”我随着他的话音便跟着跑了过来,在顾伟身边长长的喘了口气。

而此时的另一边桂姐他们几个已经藏好了,牛剑锋还在抵抗,并且边冲着我们喊道“往前跑,前面有临时指挥所,快……”嘭的一声,他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倒地了,眼睛死死的睁着,嘴半张着,可他,却永远的定格在这一秒里。

“阿!”同行里的那个女护士失控的尖叫道,随后被桂姐死死的捂住,眼泪一下子流满了脸。

我们都不知道接下来做什么,或者说,我们都慌在了原地,来不及思考,来不及理清脑子,甚至来不及说完一句话,一个生命就这么快的逝去,让我忽然感觉到恍如隔世一般。而我也总算是能明白一点当初倩倩曾问过我的话,

“战争是什么,战争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战争,或许就意味着,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有一条鲜活的生命,随时死亡。”

“孔笙,孔笙,”桂姐,在另一边焦急的冲着我喊道。

一下子我便回过了神,“桂姐”

“你听我说,现在这种形式,我们分开走,这样目标就小一点,赶紧去找那个指挥所”桂姐高声道。

“好,我们去。”我回着她,便拉起一旁的顾伟。

但顾伟却一把拉住了我说道“孔笙,你在这等我吧,我去,前面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太危险了,我不能……”

“我可以去,我必须要去,现在没有男人女人之分了,顾伟,现在只有中国人。”我抢先说道。

顾伟顿了顿,我没有再做任何停顿便直接拉过他,朝着前面走去。

走过一遍又一遍的狼藉之地,真是应了那句“遍地皆硝烟弥漫”

而期间,我们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我看着沉着脸,毫无表情的,顾伟挡在我前面走着,而我,虽然看不到我自己脸上是什么样子的,但我想,除了毫无表情的沉着脸外,同样还有悲痛存在,因为就在这匆匆忙忙里,几分钟时间还未过,我们就已经失去了两条人命……

我一直记着牛剑锋最后喊着的话,记着他神情定格在了那一刻,记着路过以来看到的,所有遍地凝固的鲜血,所有被炸毁的房屋,那里面,明明昨天还住着欢声笑语,这是民国二十一年年初,老天爷就给了上海这样一个断砖残壁,地破山裂

而我们一路走来的周围都安静的太沉寂了,一时间,只有我和顾伟的脚步声。但很快的,突兀的一些声响传来,似乎就在不远处正慢慢地靠近我们。

顾伟看着我,我看着他,随后他示意着我,并指了指旁边的破墙,我顺着他的手看去,并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朝那堵墙后面屋子走去。

而我在那个破屋子里已经等待了他多时,但顾伟还是没有回来。我从内心里最初的那么些希望,渐渐变成了忐忑,甚至于现在的一些恐惧感,尽管我努力的克制住自己,不朝坏的地方多想,但恐怕……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接下来就只有我自己在在这片尚未不得知的战场里,要么随时被打死,要么凭运气找到指挥所,要么……

而我想了想之后,在没有任何动作的情况下,毫无准备的,突然的就有一个声音轻微的响起,我随即拿起一块身边尖锐些的碎石,并躲在了暗角里,尽管如此,可我心里仍旧不断的发着凉意,并且随着那脚步声渐行渐近而愈加的紧张。因为那沉闷的声声响动,更像是一个个军靴踩在地上,一点一点向我袭来……

而就在几分钟的时间后,却让我再次恍如隔世般,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形的生死停留。

因为就在刚刚,我后面突然地一个声音一字一句对我说道“举起手,转过来。”

“你知道喜极而泣吗!对,就是我现在这样”此时的我流着一脸的泪,紧咬着唇,举着双手,转了过去,因为光线的阻挡,我看不清来人,但却把来人看得明显的一愣。

“怎么是个女娃娃阿!”片刻后,那个人说道。随即挥了挥手,然后我似乎听到了一阵衣服的摩擦声。

那个人接着又对旁边的人说道“去去去,报告你长官去。”

“是”那人身后的其中一个兵回道。转身就跑了出去。

我还是呆站着原地,看着面前的这副场景,该说是我绝处逢生好!还是说我命大福大呢,或者是我侥幸!遇到的,是我们的军队呢!

“你叫什么,身份,怎么进来的。”那人冷冷的开口说道。

我想了想,说道“我叫孔笙,是上海同济大学文学系的学生,我在教会医院做实习护士,今天上午,有一个叫牛剑锋的兵,跑到医院里说在曹家桥那边有伤员需要我们去救援,然后我们就跟着他过来了救人。”

“其他人在哪里?”他又问。

“我们在来这初,就碰到了日本人,开枪打死了我们医院里的一个人,还有那个叫牛剑锋的兵,牛剑锋死前告诉我们,先去临时指挥所找救援,护士长让我们分散走,目标小。”我平静的叙述完毕道。

“胆子挺大的,就你自己?”他说着点了根烟顿时吹起了一片的云雾。

“不是,还有一个同学,叫顾伟,他出去探路了。”我答道。

“那就是没有了”那人淡淡的说道。

“不是,他只是出去探路了,会回来的!”我立刻跟着回道。

“呵呵,”那人听道,随即便轻笑了一下说道“这里如今乱成什么样子,想必你已经看到了,能留个全尸就是造话了。”

“不会的,不会。他会回来。”我喃喃道。

“随便你吧,还有孔同学,必要的通知你一下,你们要找的那个临时指挥所,已经在你来这前,就被日军的坦克轰炸了。”他没有任何情绪夹杂的说道。

“什么!”我大叫着出声……

007【绝地反击】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接下来的时间,我被安置到了一旁,那个人并没有再问过我什么,而我问的每一句话也没有人去回答着。

一时间里,只有他们警戒的兵来回的走动。

可我却越来越焦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顾伟仍旧没有回来,和桂姐他们也失去联系,即使内心里是希望都平安着,但理智上却是越来越担心。

半响后,我站了起来,对着那一边安静的角落说道“已经这么久了,还没有我同学的消息,我要出去找找他们”

等了一会那边也没有任何的动静,我想了想,打算直接走出去。

“你觉得你能找到吗?”那角落里的声音随着我迈出去的第一步子说道。

“那也要去找,找的到与找不到,也好过现在什么都不做的等待。”我回道。

“如果你回不来了,你说我见死不救你吗?但这是在战场上,子弹是不长眼睛的,我们派出去两个人,能不能换回你一个,都是未知。”那个声音说着,忽然从角落了站了起来,向着我这边走了过来,借着光线,我这才一点一点慢慢的看清他的样子,随着他的移动先是看到了穿着军裤长靴的长腿,紧接着是一手拿着地图,一手拿着笔,整齐穿着军装,戴着军帽,虽然军装上有一些污迹,但依旧是雅人深致。此时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容,虽剑眉星目,但眉宇间却仿佛压着千斤重担一般,一双沉墨般的眸子,已经布满着血丝,即便这样,但是依旧给人一种震撼感,仿佛天生般存然,让人一时间顿住

先生曾讲过“城北徐公”之意,我想着用第一眼直觉去形容出记忆里这样的一人,但我有实在才疏学浅,没有更好之意能表达出。

“孔小姐,你说呢?”不多时他站在我面前微微地挑了挑眉的说道,却也让我瞬间顿然过来。

我仰着着头,死咬着唇看着他,即便眼里想反抗些什么,却无法反驳着他说的话。

他说的很对,战场上子弹是不会长眼睛的,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女学生,纵然能幸运天大的保证自己不死,也没有任何能力,去解救别人,而我也没有任何把握,先去保证我自己真的,有够命大之说。

“报告”这时,不久前出去的那个小兵已经跑了回来。他没有再去看着我,而是转了身回道“说”。

“荣长官,钟长官已经找到了,就是,”那个小兵停顿了一下说道。

“继续”他平静的说道。

那个小兵,继而看了看我,这才说道“是,荣长官,就是钟长官他被弹片划伤了”。

“你带我过去看看。”那个被称为荣长官的人没有停顿什么,说道。

“可是,长官,外面现在已经黑了,这时候去,怕是会碰上敌军,而且,我们现在还有任务的”一直在那边角落里的另一个人,这时却走了出来说道。

那个被称为荣长官的人随即看了我一眼,便开口说道“这位小姐,不是护士吗?带着她去。”

“是,”那个小兵回道。

我看了看那个荣长官,没有说什么,尽管我只是一个实习的,但我只是紧了紧身上挎着的医药箱,便打算跟着那个小兵出去。

“孔小姐,你放心,二虎一定会保护好你,你跟着他去,天亮后,他会把你安全送回医院的,之后,你就不要再进来了,你为我们做的这些,我谨代表十九军感谢你,但这里是战场,你有了这一次的幸运,未必能留到下一次。”那个荣长官站在我身后说道。

我并没有回头,随即,我点了点头,便和那个小兵一起走了。我不知道我突然这是怎么了,一股酸麻的感觉,由心里一个劲的往外涌着,我只是,突然的有种想热泪盈眶的感觉,毫无征兆的,但是我说过的,我不会随便的哭泣,哭泣是留给最悲伤的时候,现在一切,都是未知着,而且在这未知里,我是全身心的,热切希望着,我们最终是胜利的,胜利是属于中国。

一路上我没有任何开口想问些什么的欲望,我眼里只是看到着,一片一片的断壁残垣,灰蒙蒙的四周,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而僵硬着的表情。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悲伤了,太阴霾了,总之那个叫二虎的小兵哆嗦了半天想着词安慰着我道“孔小姐,你不要这样太伤心了,我们肯定会守住上海的,你要放宽心啊,我们肯定会赢。”

“我相信啊,我当然相信啊,我无比的相信,我们会胜利,我们一定会守住这里,守住上海,守住家,守住国。”我一字一句的说着,给他听,也给我自己听,给不知道在哪里的倩倩,王敏芝听,给还没有任何消息的顾伟,桂姐他们听

心中充满着强大的希望感,所有失望都会借此为已退开,胆怯是无法改变任何种结局,只有反抗,只有坚持,只有心里的信念支持着,无人可挡。

而不多时,二虎已经带着我,绕着很多塌了的路,离先前那个破墙的地方,也越来越远了,

“孔小姐,前面就是钟长官他们的临时指挥所了,你一会帮他包扎一下,今晚就将就一下,待在这,明天早上我再过来把你送回医院。”二虎一边说着,一边先行小跑着,去向那已经塌了一半的门口处的巡逻的兵报告着什么。

我看着二虎跑过去后,又跑回来对着我说道“那我就回去了,孔小姐,你赶紧跟他进去吧。”

“等一下。”我说道。

“恩?怎么了?”二虎问道。

我顿了顿,想了想,便说道“还是请你回去告诉你们长官,帮我留意一下,我同学顾伟的消息,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哎,好的,我会回去传达的,不过孔小姐,那顾伟是你什么人啊,恕我多嘴了,可当时你这么着急啊,从一开始就在问我们长官,难不成是你什么人?”二虎闪着一脸的不好意思,挠着头说道。

“他不是我什么人,他只是我同济同学,但无论他是谁,和我有没有关系,我都会着急,”我回道。

二虎带着一脸的不懂,却有着求知欲,并且闪着他的无辜大眼睛,一副你看着我,看着我,你还不说明白吗的意思!我也看着他,但下一秒我却笑了

“二虎,你以后可别这么看着别人了,太有无辜了,招架不住的,要看也是看着你们长官去”我轻笑着说道。

“嘿嘿嘿,孔小姐,你看你还是笑着更好看啊,你都不知道啊,自打之前发现你时,我们荣长官都蒙了,我当时就在他后面,就想看看是何方神圣,让我们出了名的荣长官这样子啊,可是他比我高,我当时都没有看得着你,不过现在看的可真切了,你还笑了,哈哈哈,真好啊,回去我就给他们说去,让他们都羡慕着!”二虎嘻嘻哈哈的说道。

“切~”我顿了顿,又问道“不过,你们长官是怎么出名了?”

“哎呀,你不知道了吧!我们长官是开战前调过来的,听钟长官他们说过,荣长官以前是中央军的,不知道啥子原因进了我们这,但就是不爱说话,没啥笑脸的。”二虎挠着头想了想又说道。“不过,荣长官可厉害了,我们都佩服的很那,虽然他不直接带我们。”

“为什么?”我问道。

“他是作战参谋啊,嘿嘿嘿,不过我现在还是跟着他的。”二虎笑着说道。

“哦,这样啊。”我说道。

“虎子,我们长官让这位护士进去了”那边站岗的一个兵高声道。

“是,是,知道了,”二虎应道。

“那我走了,孔小姐,你赶紧进去吧。”二虎边说着,边往外面走。

“恩”我点点头道,便也跟着另一个出来的兵走了进去。

进屋时,身边的那个兵就立即打着报告说道“报告,长官,护士小姐带到了。”

“好。”一个低沉些的声音从另一边回道。

但是却好一会也没有来人出现,一时间,屋子里,只有我一直站在门口处,慢慢的打量着屋子的周围,都是破烂残败着,也布置简单,只有一个桌子和几把椅子,而此时在靠里面的另一边那里,也一直有一些穿军服的人在不停围着桌子中央而讨论些什么。

半响后,才从那些军官里走过来,一个看着在那些人里稍年轻些,披着军装的男子,在他走近我时,莫名的心里犯了下嘀咕,让人一时间脑海里只显露出一词去形容此人,“美如冠玉”……

“你就是那个护士?”片刻后,他随便的坐在一个一个椅子上,左手按在另一只胳膊上问道。

“是,不过,我只是自愿医院里实习的。”我回答着并从医药箱里,拿出纱布,和消毒的碘酒。

“哦,你叫什么?”说着他举起了一只胳膊,示意我继续。

“我叫孔笙。”我答道,并看着他的伤口一点一点的消毒,上药。期间他没有任何的表态。

过了会,他忽然说道“孔笙,鸣笙起秋风的那个笙?”

我顿时一怔,心里虽然有些讶异,但还是点了点头,并做好最后的包扎。

这时,突然有一个兵跑了进来,并且高喊道“报告”。他看着他胳膊上的纱布,头也没抬的回道“念”。

“今日上午,日军进攻我闸北,并投掷炸弹,导致我商务印书馆和东方图书馆被炸毁,现上级军令,令我军进行调整后,听配156旅电报安排部署责令反击,须夺回天通庵车站,并乘胜追击到底。”那个兵一字一句的念完。

随之而来的,是我的再次怔住,手里的动作也停留在前一刻,同一时间里,一直在另一边讨论着战况的军官们也都突然停止了声音,四周一时寂静无声,却胜却有声,一切似乎都在酝酿中,滚着浪袭涌奔来……

下一刻,他突然的站了起来,霎时也打破了安静,边朝着那些军官那边走去边说道“电报通知下去,你,快去通报荣长官,过来开战备会。”

“是。”那小兵答道,转身火速跑了出去。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脑海里甚至还停留在上一刻听到那个兵,一字一句的念到这些残酷又现实的现状,多少书,多少传承的学识,多少人的心血阿!那一刻的时间里我甚至听到了梦碎的声音。

但同时,我心里却被另一句话,同样地燃起了的希望,这是我们要反击了吗?,我们要反抗起来了吗!我们终于要大反击来给敌人一个片甲不留了吗!给我们多日所受欺辱压迫而要重新振奋起来吗!

008【周而复返】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

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在梦里面,无论再怎么痛苦,悲泣,在梦醒过后一切都会恢复以往,可是这场梦却太真实了,太震撼人心了,甚至于,给了太多的人,一股迎从心里而来的绝望感,每个人都无法在此时去形容着什么,大轰炸过后,留下的人表情都僵硬着,站在破砖残瓦中,站在了灰蒙蒙的上海之中。

一路上的所闻所见,我看到的是没有一片完好的房子,没有一个干净整洁的人。而那个叫二虎的兵,在30日的清晨时分把我送回了教会医院之后就匆匆奔赴去了战场。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去问他昨夜的战场如何,但是很快,我便听到了更多。

这一夜之间虽然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太多的表情,虽然都是灰头土脸的,虽然对这场战争的残酷已经默然了,甚至于骂不出什么了,但我知道,此时此刻,于我们来说,心底都是打心眼高兴的。

因为就在昨夜,前线的我军与日军正面决战后以决心誓死守卫着上海,而不多时后,前方更是传来了胜利战报,我军在此间先后成功夺回了北站及天通庵车站,并继续乘胜追击,攻占了日军上海陆战队司令部,迫使日军退至北四川路以东、靶子路以南地区。

上海的天,也似乎没有那么阴霾了,一切开始了新的希望,于医院里的每一个人来说,即使依旧忙碌着,来不及休息,吃饭,但都是可喜可贺的,甚至于一场战争后,我们失去了很多鲜活年轻的生命,但是我们知道,他们没有白牺牲。就像一开始我相信的一样,从这场战争开始到现在,一直被受侮辱欺压着我们,终于还给了敌人,一个漂亮的反击。

但自始至终我还是没有顾伟和桂姐他们的消息,一切似乎都隐埋于一根弦的动势之中时时紧绷着。可百忙之余令我有一丝心安的是,倩倩终于平安回到了医院,据她说,原来在那天与我分别后,倩倩就和爱国同学会的王敏芝等人去应征战地护士,但战时激烈,很多前线的兵,没有下战场就已经不行了,军队一直混打着,甚至很多最后都没有了消息,由于日军一直的大轰炸,倩倩他们也一直在转移后,到了别的医院里,时间紧迫她也没有办法再回到这里来找我。

我认真的听着倩倩讲着很多我不知道的战况,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时,我眼里都是含着泪的,不知是太喜大悲着,还是一颗终于悬着的心可以放下了一点了。

这种时候,人实在太渺小了,在生死存亡的关键里,活着是关乎其要的,只有活着才能坚持到最后,看见胜利,只有活着,才会有绝望里的希望。

而事实上,很多东西,都是在一瞬间就已改变,这是身在境遇下我们自己无从察觉的,冥冥之中,很多东西已经在遵循一个叫命运的词在步步改变着。

30日上午大公报的头版写着“政府迁往洛阳”并付于南京政府委员长的《告全国将士电》沪战发生后,“我十九路军将士既起而为忠勇之自卫,我全军革命将士处此国亡种灭、患迫燃眉之时,皆应为国家争人格,为民族求生存,为革命尽责任,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决心,以与此破坏和平、蔑视信义之暴日相周旋。并要求全国将士,淬厉奋发,枕戈待命,以救危亡。南京政府愿与诸将士誓同生死,尽我天职”。

一时间,所有上海的民众,皆人心士气,为之大振。每个人都报以誓与上海共存亡。

而此时我在一边帮着一个伤员换着纱布,一边心里念道着家里的情况,不论上海最后能不能守住,不论我自己最终变成什么样子,只要家里是安全的,家里人都平安着,那我没什么可牵挂了,可我最害怕的是即便我总是告诉自己不能乱想,不能瞎想,只要相信,最终都是会胜利,无论这场胜利我能不能看的到。

“阿笙,”倩倩忽然在一边叫住我,并表情复杂着看着我。

我很想回她安心的笑,表示没有关系,但是如今连政府都迁都洛阳了,即便军委会和外交部留驻南京,但是我心里还是怕啊,那就过独木桥一样的忐忑着,那就像当初二哥去前线时,阿妈那样的心境,恨不得去替二哥挡子弹

不多时,倩倩走到我这,拉着我的手说道“阿笙,你别怕,会没事的,你知道吗,听说军政部长何应钦已经亲自指挥了,你相信我,家里一定是平安的。”

“妹子,你得相信咱的军队,咱们一定会胜利的。”我身边的伤员也说道。

我点点头,报以他们微笑,可心里却一直在不断的冷却,已经给家里去书信了,但是战时紧张,不知道何时会到。

这几日里,我更是很少开口,每天不断的在医院帮忙,同济也恢复了以往的课程安排,所有的学生安排到了别处,校长说“屋可破,家可毁,但国人心力量永无战胜之日”。

上海的我军也一直在战事紧张着,南京一直不断的有军队调过去,不断的军队调过来,政府已经下了决心,国民也一样的同仇敌忾,大公报每天都写着“政府召开军事会议,誓与上海共存亡”。

一时间里,后方民众支持着前方战线,无数的青年自发组织着参军,人们开始自修破碎了的房屋,街道。5日时,更是来了我们军队的飞机,与日军做战,誓死保卫。而国民政府也调了第9师赶赴上海来增援。

每一日里都有很多的新消息被公布,每日里,都有来自前线的伤员,一批又一批,而我每一日都在问新来到医院的人,有没有见过一个同济学生,有没有看见教会医院的护士,得到的答案始终是没有,我还记得顾伟说过,没有消息就是好的消息,没错,说不定,他现在正在哪里平安着那,一定会平安

自打从锦州城出来后,我便一直随身携带着记事本上,一页一页的记着到如今所有事情的变向,动荡叠乱,纷纷扰扰的种种。

“阿笙,阿笙你快出来,来伤员了,护士长让我们过去”倩倩在更衣间外面喊道。

“好的”我一边应着话,一边立刻把本子塞进里兜里跑出去。

“这次来了好多伤员”倩倩一边快走,一边和我说道。

“那我就在你后面先包扎轻伤者”我回道。

“恩,小心谨慎”倩倩说完话之后,随接而来的就是外面的一声声惨叫声,声音尖利并不属于男人的声音,我听着后,忽然心里一沉,赶紧跑了过去,远远的看到一个全是脏的不成样子的人,被两个兵搀扶着,一直在惨叫着。

“护士,护士,你快给她看看!”一个兵高声道。

“他是?”我走近过去,问道。

“哦,我们昨天在一个区的破房子里捡到这个女娃娃,就一直这个样子。”另一个兵回道。

“女娃娃?她是哪里受伤了吗,帮我扶着先进去检查好吗”我拿着纱布说道。

“那可得按着她,我们军医之前想给检查,她不让,挣扎的厉害还鬼嚎着些什么”那个兵回道。

我一直看着那个女娃娃,寻思着好像有点印象,但是她实在是脏的看不到脸,于是我走上前更近一步,看着她说道“你叫什么?”

“啊,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啊!啊!啊!”她大叫着,挣脱开了一个兵的牵制随即推开了我,并向前冲去跑进了医院。

“赶紧抓着她,快!”另一那个兵随即喊道。但我却突然间的僵住在了原地,一时间心口发着酸,泪水汹涌流着的看着此时此景,而那个留在原地的兵看着我却愣了一回神,接着说道“额,护士,你没事吧,我们长官也受伤了,你赶紧也给看看”话说着,慢慢的从车里下来了一个人,那个人一脸的血污但很平静的看着我说道“孔小姐,想必你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我看向他,泪流在脸上,血流在心里,“荣长官”。

009【迫在眉睫】

生平未报国,留作忠魂补。

近几日,我在医院的休息室里,每每凌晨半分还是能听到,远在另一边的炮火声,上海百姓没有了初始的愤慨悲鸣,更多的人以实际加入到这场战争中。

每天过路的行人匆匆,看见前线的人说着前线的战事惨烈,听着的人眼泪已经僵硬着在脸上,而自打我在医院里遇到那个姑娘的时候,就更加整日的痛心,因为由此我终于得知了桂姐他们的消息,却是不如人意,没有让任何一个人的希望成真。我只是从那个姑娘的散碎的记忆里,知道,当日我们分别,我遇到的是我们的军队,但桂姐他们遇到的却是敌人,那过程里,是没有人看的见,但我却一次又一次的和倩倩抱住在一起,无声的流泪,似乎那时的画面,就是无声的定格,在上海的阴霾中,无数的的枪口,对准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是本要去解救生命的老百姓!

甚至于,连一个小姑娘的命,也逃不过,敌人的魔爪,医院里的每个护士,都好似得知了,桂姐他们的遭遇,所有人,都整日的死气沉沉,自始至终,没有人看见过顾伟,而我也连一点的希望都不敢想了。彻底,彻底

近几日里,更是有不断的消息传来,不断的军队入驻上海,倩倩说,战事似乎一度都打到了南京,在这些天里,几乎每天所有的报纸消息,都是政府如何如何的派军队增援上海,驻守南京。所有阶层的人们,一时之间,皆都团结在了一起,倩倩说我们看到了希望,我们的希望,自打十九军反抗的那一天起,就来了!

但我此刻却没有那么的高兴,不是于别的,而是那个之前疯癫了的小姑娘,不在了,我没有直接的给她换过药,甚至于我只是听到了她在清醒时说的那几句关于桂姐他们的消息,剩下的我对她一无所知。但当倩倩告诉我她死于感染时,霎时我抱头蹲在了地上,而心里我更是很想第一时间去冲到二楼的病房里,揪住那个人的领子问上一句“我们女人,在战争里是弱者,却也不是那么的,命如草芥啊!这到底是场战争,还是折磨老百姓的,欺负老百姓的方式!”

在今天里,上海的老百姓要去承受着飞机的轰炸自己的家,要去承受着每分每秒亲人的死亡,要去忍耐伤心着,自己的儿子,在前线抗战,随时倒下的可能!而我的母乡,我的锦州城啊,已经沦为了亡国奴!

而在这几日的医院里,更是住进了大大小小的受伤军官,更多是实习护士上岗,更多的新兵补充前线去,而我也在不停手的磨练中,成了老护士了,从一直不断的各类伤员里也换成了去给一些的军官包扎清理伤口。

“长官,昨天我去指挥所的时候,钟长官让我转告您委员长的话”二虎说这句话时,此时此刻的我,正在给他的长官的换纱布中,听到此话时,也不禁的竖起耳朵听。

“念吧”此时坐在床上的那个人说道,二虎看了看我,眼神里染着兴奋,回道“委员长说友军与我们,都是生死且与共之,况于荣辱乎何有?任何牺牲,均所不惜,以完成革命之使命为要。”

说完后,二虎看着自家的长官,没有动静,而我心里也不停打着疑问犯着嘀咕,期间里,床上的那个人,一句也没说,霎时觉得空气都是突兀的流动。

片刻后,他终于开口说了话,但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话,也更加让我听的迷糊。他说“二虎今年是什么年了?”

二虎闷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费尽的想着,却半天回不上来一句,我看了看二虎,随即回答道“民国二十一年,壬申年。”

话虽说完,可房间里却一直在安静无息中,而抛出这句问题的主人,此时却依靠在病床上只是,一直都在用手托着下巴不动声响地沉思着。等了半响后,床上那人终于说道,“你先回去吧,”

“孔小姐,也谢谢你的包扎。”他又说道。

冷不丁的这句话使得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即我一连串惯性的回道“可以不用叫我孔小姐了,现在这里是医院了叫我孔笙就好,还有这是我的工作,您不用客气,荣长官。”

“哈哈哈,孔笙小姐你说的太正经了,让人”二虎在下一秒回着我的话,却在看见自家长官的凌厉眼神中戛然而止。

“额”我一时不知道回二虎个什么。

“孔笙,是鸣笙起秋风的那个?”他突然开口说道。

我一时怔住,片刻后又僵硬地点了点头,心里有莫名的思绪,一秒间涌出,又涌进。他没在说什么,我也没想着问个什么,在收拾好拆下来的纱布后,我关上了病房门,走了出去,也碰见了刚从另一个病房出来的倩倩。“阿笙,”倩倩叫住我。

“恩,”我回头,看着她。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魂不守舍了简直,”倩倩一脸笑意的问我道。我和她并排走着,拿着托盘回道“没怎么啊,没什么,可能累了。”

“呵呵,我看啊,那群新来的小护士们说的对啊,”倩倩笑着说,我带着疑问说道“什么?”

“新来的小护士都说,这次负伤的长官里,有个叫荣长官的,听说很出众啊,是不是长得特别好看啊,依我看,你是不是也被勾走啦!”倩倩说道。

“这都什么,跟什么,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就被勾了,没有的事,战事激烈,现在还有闲心说这些吗!”我认真说道。

“恩恩,我知道,这不逗你一下嘛,阿笙,你看你都多久没有笑意了,你再看看你现在瘦的,回去之后,我怎么给家里交待啊”倩倩声音里带着叹气说道。我想了想,便想着怎么去安慰着她。

“孔笙小姐,孔笙小姐,你等一下”忽然一个声音循着远处跑过来一个人,

“二虎怎么了?”我看清后来人问道。

“没,诶,我就是要去出任务,但是”二虎带着一脸的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看了看我旁边的倩倩后说道。

我看着二虎的欲言又止,随即说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二虎顿了顿,便上前一步说道“我这几日有任务,可能不会来长官这了,孔笙小姐,你就替我多多照顾他一下,近来长官受了枪伤后,吃不下什么东西,还老要跑着去前线,你得帮我劝住长官。”二虎一脸诚恳的说道。我看着二虎的样子,脸上始终黑乎乎的,但却精神的很,就好像,随时进战场里能杀敌千万。

“好的,我会照顾荣长官的,”我说道。

“得勒,谢谢,嘿嘿嘿”二虎笑着露出他的虎牙回道。“那我走了啊,回见孔笙小姐,哦,孔笙护士小姐,瞧我这记性哟,”

我笑着看着二虎跑远开我的视线,而一旁的倩倩此时已然满脸笑意,更是别有深意的看着我,“你看,都要你照顾了,这回你说什么,我都不信了,呵呵呵”。而我看着倩倩,只得无奈的摇着头,不打算再解释什么了,准备赶紧下楼去。

“听一些伤员说啊,那个荣长官,叫荣围国,是个参谋”在下楼前一刻时,倩倩的话印进我的耳朵里。

“荣围国,是取意那句,山围故国周遭在?”我轻声念道出。

但眼下的,岁月江河里却如鲠在喉,迫在眉睫之时,是我余想不出任何的时候,也许等待着的,彷如宿命般的绳索紧紧的拉住我们每一个人的命

010【只争朝夕】

十二曲阑春寂寂,隔蓬山、何处窥人面?休更问,恨深浅。

如果有一天,你不能再活下去了,请你记得,在后方的妻儿在等着你,请你记得,还有你的爹娘在家里翘首以盼着

所有安宁的日子,只在朝夕便土崩瓦解,让所有人,原以为看到了胜似的一场希望,即可落空。

9日,上海地区有更多的军队入驻了,11日,15日,又有更多接连调来的军队也抵达了上海,街上行人越来越寥寥无几了,各家门窗紧闭着,到处都是军队的巡逻,一时之间里,所有人都有预感着似的,一场大战在即,每个人都时刻紧绷着心里的一根弦,而老百姓更是害怕上海若有何失,最先遭殃的定是自己,于是很多人选择南渡去南京,苏州,避难,可是,这时候的南京,同样也是军队大规模的遍布驻扎着,而更多的人,选择了与上海共存亡。

这已经是开战后的第几日,我不记得了,我最近的记忆有些减慢着,就像重复了慢动作般,所有一切皆赫赫在目,又都似烟已消,云也散了。可最终,其实我与倩倩都明白,甚至我与更多人都明白,所有事情,发展到如今过来的,无论怎样,都是现实,残忍的旅顺大惨案存在,残酷的奉天事变存在,我的母乡被占存在,甚至于东北三省的沦陷也一样的时时刻刻醒目着,每个中国人。

1近几日里大公报的头版赫赫在目写着对开战一直以来就坚持守卫上海的十九军予以“奋斗精神,至堪嘉慰”的赞誉之词。

但同时进行着的还有来自日军消息对政府的通牒,而不论是来自各界的强烈呼声,都愿与,上海共存亡,政府更是宣言着,国民政府与南京共存亡,与上海共存亡,与杭州共存亡,誓死坚决守卫国家。此言一出后,无论普通民众,还是尚在前线打仗的士兵,无论哪一方,都是更加的,团结一心,一致对敌,更振奋高昂着。

倩倩说,她这一生,从旅顺沦陷后就已经灭亡了,但从旅顺死里逃生后的那一天起,她这一生,终将以,为国家,为打走鬼子,而存活。

而我此刻的内心思绪,并没有因她的这些话,而多思考着什么,我心里一直似有若无牵着的,是昨天那个人从医院的离开,他的枪伤,并未完全痊愈,但是他还是急于离开,奔赴前线了。而我耳边一直停留着,他临走时,说的一番话,他说“孔笙,就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不要去外面,也不要回南京。”自始至终我也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即便倩倩不经意的说过这些,告知他我们的家人自从锦州城逃出来后,就一直住在南京城里,即便他当时明显的一怔后陷入沉思中,即便是这样紧皱着眉头的露出明显的担心,我也不明白,始终不明白他所谓何意。而这些大大的疑问句,只能咽在我心里埋藏着,我不知道的是,这些答案,我会不会,有朝一日,从他口里再听到,因为我不敢去确定,肯定,甚至不敢去抱着希望能再见到他,顾伟一直没有任何消息这件事,已经让我足够足够的绝望了,我不想再绝望着,甚至于,在这乱世里,可怜的人太多了,需要我能牵挂着的人也数不过来,一直念着的,久久没有消息时的等待是场煎熬,我已经无比的恐惧过了,所以,我怕,我很怕

“阿笙?”我一直坐在休息室里整理纱布想的出神时,倩倩坐在一边叫着我的名字。

“恩?”我一下子回过来了神,后看着她的方向去。

“你看你,怎么了这是,心不在焉的?”倩倩说道。

“倩倩,要不我们让家里来上海吧?”我思索了一下说道。

“你疯啦,现在上海是什么情形,你我都清楚明了,上海能不能还说不一定呢,家里在南京很安全,你要相信我,虽然政府,临时搬迁了,但南京是首都啊,南京一旦丢了,那中国怎么办?一定会安全的,而且现在大批军队,都在南京驻扎着,说不定,还有荣长官那,放心,放心。”倩倩说着,走了过来,轻轻的拍着我的手,安慰道。

我冲着她宽心的笑了笑说道“荣长官,应该会随十九军在沪的,不会在南京。”

“切,还不是,逗趣你,安慰一下你。”倩倩嘟嘟嘴说道。

“你不是说过,荣长官,让人放心。”

“好吧,好吧。”我无奈道,也没有再和倩倩闹嘴着什么,继续着手里的活,想着一些莫名的人。

在轮番不休的几个日夜后,我终于得以在护士的临时宿舍里可以休息一会了,而在昏黄着的煤油灯下,我手里正拿着看的是南京家里寄过来的信,慢慢的拆开,这也许是在这乱时,乱世之中,予我心里最大的踏实感了。

信里还是阿叔正直不阿的严谨笔迹,照例是先道着家里的平安,一切都好的事情,还有就是,在现在日益严峻的环境下,阿爹和阿叔思考着,把家里的布面生意转到西部内陆去,虽说,现在上海的战争一直僵持着,但也没有什么好的预兆,为防万一,家里希望,让我和倩倩,过些日子,风平浪静时,休学,回南京。但看完了信后,第一个蹦入我脑海里的,却是那日,荣长官临走之时,对我说的那句话,即便是现在我拿起了笔,准备回信,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着家里人,要从安宁平安,并且守军众多的南京,到达,已经四处断壁残垣的并且战事一直激烈的上海来。

估摸着算算,如今已经是新年里将近的三个多月过去了,家里的几封信里,都是家里一切如初,只是除了前些日子,哈尔滨的沦陷使得姥爷生了场大病,如今想来,也得痊愈了。而这一晚的时间里,我总是夜不能寐,翻来覆去,也实在想不明白他说的那话,但有一点的是,当时,荣长官,那笃定认真地神态,让我不得不去,一次次的怀疑着南京是否能一直的安全着。

这世道啊,不是,人能做主的,这世道啊,不是,心一横,死了。就能解脱了的入梦的时候,我似有若无的记起,曾几何时,锦州城里教我的先生说过的这么一句话儿。

留下的,还依旧存在,昔日的老城墙,昔日的老宅,不同的是,人儿,散的散,死的死。

而在命运的大转盘里,我们每一个人都已然身不由己的与各自的命运抗争着,与共同的命运的抗争着,直到生命尽头的那一刻里。

但是很快很快的一个重大噩耗,让我顿觉双耳失聪一般的感觉,久到我这一辈子里,依然忘记不了在那些日子里所处上海之中每个人做出的牺牲,每个家庭,每个阶层,在上海每天时时阴霾里,上海每处的断壁残垣之中,每条被轰炸后的街道,每个爱国的学生,每个在前线顽强守卫着的士兵,每条鲜活的生命即瞬消失都在之后一朝之夕里崩塌

011【碧血丹心】

金瓯已缺总须补,为国牺牲敢惜身!嗟险阻,叹飘零

当你得知到一个答案的时候,或者称为结果的时候,也许在瞬间里,是实在想象不出来任何,脑子里剩余的思考。

在全上海人民,为之与侵略者顽强拼搏之时,在那么多人的家园尽毁,仍旧坚决抗敌,在那么多的生命为此战倾洒鲜血,牺牲后,在我与倩倩都满心希望想着胜利的时候,在我们所有上海的百姓都无比相信这场以正义,守土抗战,最终一定是邪不压正时,一朝之夕间,都彻底的崩塌了。

只因为,一纸停战协议而全部土崩瓦解

而此前的一段时间里,却是另一番场景,所有言论的激励着团结,驻军的部队都皆以誓死坚守着上海。远在之前的29日时,各国更是还一致纷纷谴责着日本的暴行与无耻,而寸寸硝烟地的上海,在经历了数场的磨难后,在漫天的枪炮雨林间,一次次的挺住,一次次坚守我们最后的防线,而我曾经所处的同济被轰炸之时一定想不到,日后那些天所处的吴淞口,更是一次次的被侵占,一次次的被夺回,一次次的血肉拼搏接连重复,不同的是,每一次新的冲锋响起时,都是新的鲜血在挥洒着。

相同的境况依旧也晰晰地存在着,在那段日子里,除了上海在坚守外,还有更多的城市也一样誓死奋战着,在南京外,在武汉,在杭州,在浏河的七丫口,在杨林口,在六滨口,无数的英雄正为他的国家而赴汤蹈火着,为他们身后的家人,在奋勇当先,勇往直前,视死如归着。可怜着我军一直在浴血奋战着,到最后仅仅只剩下了不到总人数的五分之一与敌人的钢枪铁炮,飞机轰炸相与之搏斗着。

而在那几天里,前线奋战的同一时间里,教会医院所有医生,护士都每日每日的偷偷抹着泪,神情恍惚着,倩倩更是难受的要命。因为我们都知道前线战事的吃紧,未知而命定的结果是每个人都不愿所看到的,我想真正的一触即发之时前,一定不要再有让我们更心舒痛郁的事情发生了,只是老天的命定一词,太匆匆,每一步的来到,都是踩踏着鲜血而来

“我愿意,为国去浴血奋战,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这是大公报在十九军入驻上海之初所采访的某一位士兵时他的回答。也是时隔多日间的恍惚,仿佛就在昨日一般,所有人都在昨日重逢着,有始终没有一点消息的顾伟,有护士长桂姐,有更多失散的人们

这是在上海抗战的好久之前了,久到我的心里始终流血般不堪回首着,不敢,回首着。

但在这一天里我却待在护士宿舍里,不断的,一直喃喃重复着这句话,泪眼迷离着,心底在流着血泣。不久胜哀以之痛入骨髓之中。因为就在昨日,新的一号的开始,老天就带来了命定的结果,浏河失陷了,我军溃败至此后退守到第二道防线内,而今天里,外面的炮火似乎更加细密了,就好似一只蝼蚁都不放过。

“阿笙,来吃点东西吧”倩倩不知何时走到我跟前说道,我转头看了看她,一脸的狼狈,身上的护士服染着不知是谁的血迹,而她的后面站着一脸泪未干的王敏芝,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答,四周也十分的安静,一时间里都是静静的仿佛没有外面炮火,飞机的轰鸣声。

而我们似乎也都明白清楚着,几天里这一系列突然的变故,浏河沦陷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兵败如山倒,上海很快的会成为众矢之的。而今晨炮火愈发的猛烈之下,更是应征了我心里的大警钟。

一夜的炮火声天,一夜的悲戚连绵,我不知道,当我再次去到外面时,看到的,是何情!何景!是否还有上海的昨日旧容呢?

3日,大公报的头版赫赫在目着“日军攻占上海,国民政府与之停战。”当天的报纸被倾销一空后,却没有任何人选择言语些什么,没有任何声音,所有的行人沉默着,所有的百姓沉默着,所有都是阴霾与沉默。

在24日之后,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为任何消息了所伤痛了,因为这场停战之后,伴随而来,更多的,是前线的伤兵,我们所有护士都不断的忙碌在一个又一个伤员之间,一批又一批新的伤兵被运送过来。而这其中,还有一个倩倩称之为我的老朋友,即便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我的这位老朋友的名字“十九路的团长,钟长官,钟樾”。

可是在我遇到了他之始时,却没有第一时间的认出来,因为他在我记忆映像的画面,是当初我遇见的那个星辰如玉的军官,但现在的他,非他先前那般雅人深致,器宇不凡,相反的是,一直昏迷不醒,满身的血污,泥泞呼着一张辨别不出是谁的脸,整整染红了白床单,当即震惊了许多的护士,也震撼了军人的钢铁。

自此人人都说,十九军里在教会医院的一个团长虽然身中了3抢,与心脏只差几厘米的距离,但是,还能在来医院前,收整好队伍。可其实,我们都知道,纵然钢铁般意志再如何如何的强大,这个如今在病床上始终昏迷不醒的男人,其实就是一个普通人,不同的是,这样血肉之躯的他,和千千万万血肉之躯的普通士兵形成的英雄般的铁墙铜壁,为我们后方的安全始终坚守着。虽败,但尤荣。

我不知道剩下的近几日里,算不算好一点的,所幸,最后英雄如愿醒来了,这算的上难涩的时光里,唯一一点安慰着人心的,除了这个,我不知道旁人的任何消息,更没有一丝一毫关于那个人的,我想他一定会是大福大贵之人,一定现在在此间某处和他的副官二虎毫发无损着。我想着,我拼命的想着,我拼命的祈祷着。

而当下的局势之中,是我们每个人都力所不能及的,国民政府的代表,一直在与各方商讨,或者说是力理据争为自己的国家所努力。

但我们都知道,在诸国列强面前,我们实在太渺小了,从早前封建的满清还在时,到奉天的事变,锦州的沦陷,到整个东三省的沦陷,更到如今上海的停战协议,我们就一直被叫亡国奴,所受压迫,所被强权占领,分割土地。

千千万万的士兵倒下了,就会有千千万万的新的士兵重新站起来,寸国寸土所被占领,就会有一直不断的抗争去重新夺回自己的土地。

我知道这些,我一刻都没有忘记过,倩倩同我一样,王敏芝同我一样,甚至更多的百姓,都和我一样

012【折戟沉沙】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

近来的几日,是少有的平静,医院里的伤员都已经得到了及时的救治,而被称为英雄的钟樾长官伤口也见好了许多,上海百姓开始慢慢的修整房屋,所有人都有序的进行着,街上的行人也愈加的多了起来,就连家里的书信也久别而来。

一切的一切,就好似从没有这场苦难,没有这场战争一样,一切都平静着,就好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夕的平静。

躲在暗处的是喜,是悲,无从得知。

可我总是每晚整夜整夜的失眠着,总有一种可怕的预想一直深埋于心里,像一根刺一般,是好是坏,我无从得知,也不想得知,因为要每每回首看过去一次,太难了!太痛了!这几个月没有一次好的消息传过来,早在之初里,一月母乡的噩耗就震惊了所有人,二月东北三省,就被铁蹄践踏,被迫成了亡国奴,三月上海就被挑起了战火,无数年轻鲜活的生命为国牺牲,而现在的四月,在平静期里,可很快就被大公报的头版打破了“国联调查团,通过了中日的停战协议”。

五月初期的时间还未到,就瞬间盈动了全部。

民国二十一年的5月5日,中日签订了《淞沪停战协定》。一瞬之间,无数从各方涌来的国人,为之悲痛,愤怒,心与心连在了一起,超越了我人生里第一次悲痛欲绝

我无法忘记那一天,就像之前我脑海里一直盘旋着,在我心里,一直像根刺一般,如果这场战争的结果就这样的结束了,那么,就和最开始的,是一样,最终承受着它的人,只是百姓,只有百姓,连在一起的就是中国四万万的同胞们。

我向着病床上的十九军钟樾长官问去,我说“你听了这样的结果,你觉得前一刻你还在前线拼死拼活,值得吗?”

他消瘦而苍白的脸转向了我,久久没有回答,但最后一刻,在我包扎好伤口离开病房门前的那一秒钟时,他终于回了我“我们是军人,军人的职责就是守卫国家,护卫百姓,从来不会因一场结果而定算些什么,我们只知道为自己的国家赴汤蹈火就够了”

是的呢,就够了,就这样了,这样了的我们又受到了一次丧权辱国的打击,可人总要活着啊,人活着,就还要生活,要想尽办法去生活,才能看到最后的希望,不是吗!是啊。

就像生活一定要回到正轨之中来,很快很快的,日军开始一次一次的撤军离开战时被占领的地方,离开狮子林,离开浏河,离开罗店,离开上海。而上海所有的班车也很快的恢复了班次,不断的人离开,然后,不断的人再来到这里。

而我与倩倩也每天除了在医院帮忙外都是和王敏芝同回到同济的临时教室里,继续上课。可我们都没有再见到顾伟,还有爱国会其他的几个人,好似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留下的没有一点痕迹,可又那么的醒目着,一寸一寸的刻在我们的心头上。

阿叔来信的时间也越来越频繁了,在我们的学习和各种的时间里也越来越忙碌了,大街上不再是战时的断壁残垣的场面,所有东西都似乎一瞬之间即可恢复如初,上海,终于又回到了夜夜歌声,夜夜欢宵之中。

可是那些欢笑声,太响亮时,叫听的人觉得太刺耳,太揪心

期间里,先前受了伤的钟樾长官也随军列离开了上海,临别之时我与他,没有任何对话,我们能说的,能谈的实在是太寥寥无几,但我们彼此又都深知,当国难当头的时候,无论在任何地方,任何角落,一定都会有他们的身影。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又以守卫国家为人生准则,任命无悔,人海匆匆,又怎可惊鸿一瞥就能再遇到呢!倩倩劝慰我的话,我都一一的记得,可我在,面对的是另一个我完全不熟悉的军人时,我无话可希望他能转达些什么,是活着吗?活到我们都未知不可猜测的那一天就好。剩余的,没有人肯在意什么了。

一晃而过的五月槐花香,在六月的来临下,分外的安静,分外的动荡,9日,大公报新一期的头版写着国民政府在庐山召开军事会议,宣布“攘外必先安内”为基本国策。一时之间,上海各个地区出现了很多便衣的警察,严惩不贷。不仅仅于上海,16日国民政府更是为推行其“攘外必须安内”的发动方针,召集了很多部队,开始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所谓军事围剿,而我们身处的上海,暂且安宁平静着,所有生活已经步上最初的那样,但我和倩倩都知道,何谓战争了,无论与外敌作战,还是军阀的混战,受苦受难的都是老百姓,这一次,我比任何人都清晰明了,这个词多么深重的定义。

而早在先前结束战事后,上海进行的自我修整之中,就有很多,很多的人,被发现在吴淞口,即使尸体已经僵硬很久了,可他们脸上都统一的悲伤,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那一张黑白的照片,被定格在大公报今天的新闻里,永远的时时刻刻醒目着各方,各个阶层,甚至每个人。而那里,在许久之后我们接到的一通电话通知后,似乎都霎时清楚,却不敢去认领。

当我再看见他时,他还是穿着那身黑色中山装,虽然已经破烂不堪了,虽然已经看不清他的面容了,但我知道,我认得他,我永远也忘记不了那一天,他的背影,他的脸,他的语气,他的动作,这无关其他。

即便我已经双眼被眼泪所模糊了,即便王敏芝和倩倩已经抱头痛哭了起来,但我还是死死咬住我自己的嘴唇,甚至于,我听不清,那个让我们认尸的人,正在说着什么,我的记忆里,还是停在那一天战火纷飞之中,我于委身藏于破墙下,他以坚毅的背影走到前面,我很想很想告诉他,告诉他,这场守卫里我们虽然败了,但是你们,都是英雄,年轻的你们,无数为国捐献生命的你们,无论何年,何月,何时,百姓不会忘记的,不会忘记英雄

“顾伟,走好”倩倩说这句话时的声音已经变的已经十分的尖利了,哀伤了,而旁边那个登记认领的大叔一直在断断续续的重复着说“这个学生,很早之前就一直被放在这里了,抬他回来的人说,他以自己为诱饵中了敌人的子弹,也告诉了后面我军前面有敌人的埋伏,年纪轻轻的,实在太可惜,是个好孩子啊!”

而我始终站在一旁,眼泪的伤心怎么能,抵得过心里的血在流淌呢!我张张嘴,想说的太多,一瞬之间里,我甚至能看到另一个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一个与我毫不相关,交集甚少的人,在淌着这场战争,在为国终生誓死守卫着。而我最终发出的声音里只有四个字,对顾伟说,更是对守卫着国家而牺牲的无名英雄们说。

“英雄,走好。”

013【如梦即影】

看川空谷静,旌旗动色,得意似,平生战。

时隔多日,静谧了上海的七月,家里的书信也一封一封的借着期盼与思念渡过千里地,来到我的手里。

近来的久逢平静,一直从那场战争后就一直了然于此了,倩倩除了每日同我一起上课或者到医院帮忙,就是一直的往一个爱国同学会跑去,身边的每个人都好似从未经历起这场战争,都集体的默然于不提往日。可明明那么的安静却是那般的醒目着,就好像一抬头还是能看见昨日的苍目悲鸣,断壁残垣。

而家里的几封信里都表明了,这月份学校一旦放了假期,就要回南京家里去。我把每一封信看完后都平整的放到柜子里,也准备整理着过些日子里要穿的衣服与给阿萧的礼物,同时的也等待着同济的放假安排。这其中,因为倩倩说要帮忙医院和爱国同学会就不回去了,我一直未在回家里的信中提到此事,也想了多时去劝倩倩回去,但是一个人坚持,不是我一个能阻止的,事毕后,我们都不再谈及与此了。

王敏芝在两日前说要去看看顾伟,我没有任何话语前说什么,我始终安静着,就如同战争过后始终静谧着的上海一样,安静有时候就是一种等待的方式。也未尝不可的。

转眼临近这月里初,上海的报纸也在多日的沉浸后,纷纷在月末里发声,大公报的头版在我回南京那天的早上就公布了一条“中国选手参加洛杉矶奥运会”的消息。霎时一片国人的纷纷喝彩着,交谈着,自豪着。众说纷纭。而我坐在一边,除了面上的笑颜,心里却毫无什么喜悦,我始终有种莫名的感觉,总觉得那一个人一直杳无音信,并非是好的。这么想的同时,我也觉得自己的心境太莫名了,始终环绕于心多日间,非但没有散去,还时时的醒目着。

伴随着时时提防着要晕船的险境,晃晃悠悠的两日后,我终于踏上了南京的土地。而我远远的就在那码头旁看见了等待着的,是我离别了多日阿叔,再重逢亲人的场面,我从来没有想过是何种场景,就像恍惚做了一场大梦一般,其实所拥有的,都未曾离去过。

“阿叔”我高声叫着他。并拿着木箱子飞奔过去,分毫顾不得自己的裙角飞扬起,头发是否已经散乱了,也不管以前阿妈教的女儿家的礼仪形态了,此刻眼里,心里有的只是久别再重逢的离家思念了。

“阿笙!是阿笙吗!”阿叔回身看着我来到眼前不禁问道。

我看着许久不见的阿叔,看着他慈目着看着我,看见他眉眼间的细细的皱纹,和他鬓间的几缕银丝,不禁的热泪盈眶般涌上了眼角,涌上了心头。

“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外面太乱了。走回家去,家里人都可想着你了”阿叔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拿过我手里的行李,带着我,一步一步的走向车子前去,我跟在他身后,轻轻拭去眼泪的同时看着他已然不似从前宽阔高大的背影时更是不停的心叹着时间过的真是匆匆而逝,太重重的让经历这些时间的我们都措手不及。

一路上阿叔同我谈着那场上海的守卫战,谈着倩倩不回来的理由,而先前在信里时,我已经给阿叔说明了倩倩忙碌的源由,阿叔也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他只是说道“家里的娃都长大了,有自己的分寸做事了。”

我看着阿叔的侧颜,只是不停的含住自己眼里的涌泉,有太多话想说,又有太多话说不出,有太多的难言想予以表述出来,可是每每想开口道来时,每一个词都带着锋利而血泣的真实曾经,每一句皆是惨烈。

待到车子稳稳的停在门前时,我还未能从恍如昨日的曾经里回过神来,阿叔看着我,安慰着似的拍了拍我的手,我转过头,给予一个笑容。

事实上,自锦州分离过后,这是我第一次再回到家,不同的是,心境如我般已经没有了从前。

“阿姐,阿姐”还未走进院子里时,便听到阿萧高声的叫着我,下一刻一个娇小的人儿便紧紧地搂着我,我环住她,喊着“阿爹,阿妈,姥爷,姥姥,爷爷,奶奶,阿哥,阿嫂,婶子。”真真的是久别回家,真真的是满脸的泪水。

还记得以前先生说过,人啊,悲伤的时候流泪,喜悦是时候也是流泪,两者之间虽相同,却也截然不同着。而当我离家多时后,再看到家人时,言语万分,也不能尽心的去形容出来,唯有喜极而泣的相拥着,唯有此刻

而回到家里的这几日,缘由阿妈说我在上海没有好好的吃饭,身子板都瘦了,所以这几日接二连三的天天给我大补着。

“阿姐,你越来越丰润了?”阿萧一边吃着我的糕点,一边冲着我打趣道。

“小孩子家,不要乱说话。”我嘴角带着笑意的看着外面的窗户说道。

“南京总是这样一会下雨,一会晴天吗”我问道。

“是啊,总是阴晴不定的,刚来的时候,我也不习惯着这里,没有咱锦州的艳阳天。”阿萧也站在我旁边说道

“是没有锦州时的艳阳,也没有了从前的样子”我喃喃着说道。

“阿姐,我听阿爹他们说过,前段时间上海打的特别惨,每天都在死人。好多人都在前线没了是吗”阿萧说道。我看着阿萧,便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回答。

我很想告诉她一些事情的真实,一些并不是道听途说的答案,但是她现在不会明白,没有经历出来的人是不会明白的,怎么去明白呢!

“阿萧,他们都是英雄,你记得,他们从来没有白白牺牲掉,老百姓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们。”半响后我开口说道。

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我自己说,或者对一些现在身在何方,找寻不到的那个人说。时间能做的,其实不仅仅是记录,时间能做到的还有很多,铭记,或者永远铭记

“阿笙也老大不小了,毕业了之前,寻得好人家,把婚约先定了吧”早饭前,一家子围坐在一起吃饭时,爷爷放下碗筷后说道。一时间没有人开口说些什么,而我,只是更加的心惊着,恍如一场内心的战争。

“我会看着寻摸着,顺便也给三堂子看看,都老大不小了。”奶奶做在一旁开口说道。

“行,这事就先定着把。”说罢,爷爷不看任何人,拿着杯热茶缓缓的入口。而早饭过后,送走阿萧去女子中学后,我便被阿叔叫到了书房里去。

“阿叔怎么了?”我一边拿着书,一边进了书房的门。

“阿笙啊,爷爷知道你年纪不小了,所以今天才说这些的,你别多想什么,先顾好学业,等毕业了再说。”阿叔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我不知道爷爷说寻个好人家的时候我在想什么,我能记得什么,那时是一片的空白,脑子里什么都没有。而晚上入睡前,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如梦的却是一个人的脸,恍如隔世一般,带着莫名的抽心般的丝丝疼痛,如进在影子里,在骨子里。

而更多的命若弦线般,已经身在命运的大转盘里,我们都已然身在其中,身不由己,身逢乱时。等待着的,除了相遇,还有一场大爆发的洪流

014【彷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阿叔说,这个世道是一场注定无解的轨迹,我们自出生开始就要奔波劳碌,就算不为自己,也为了生存。

可眼下所有生存的环境已经不那么的能叫人有活路可寻。可是我们这群老百姓却无力可为,无法言说。

我所能想到的,在每个夜里,只记得他墨色一般的沉浸中,家里只是觉得我自打在上海读书后,人就变了些,并未太察觉多的什么,只有天天粘着我的阿萧觉得她的姐姐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只有女儿心思的人了,有时候我自己照照镜子,才发现我只不过一年的时间去经历一些他们从没有觉得的战争。

“人的内心,不仅仅是相由心生,更多的东西,其实刻画在眼睛里”说这句话时,南京的阴雨又连绵不绝的下着,我还是站在二楼的外廊处,看着阴雾绵绵的天,不由的心里莫名的一紧。

几日前阿妈收到了原先锦州老邻居阿梦姐家的喜帖,赫赫在目的红色烫金着,拿在手里的那份喜悦,无法言说着,这不禁的让我想起了很多很多,恍如惊天的梦,昨日还是在锦州城里,我和阿梦各自的憧憬,今日就各自离散,各奔赴他路,小女儿的心思原来我最明白,但眼下所有的这一切,已经不知不觉的离我万丈之远。

“阿姐,你是在愁闷自己的婚事吗?”阿萧站在我背后同我看着外面的阴雨绵绵,我没有转过身,只想沉默在这阴雨里,就像当时的第一眼,我看到的一样。

有些事情,在没有遇到之前,有众多种说法解释它,但是,当你遇到了那一刻起时,一切的原来,都将翻云过去。

重来的都不叫此刻。

“阿姐,阿姐?”阿萧又在我后面唤着我的名字,就像突入的惊醒一般,瞬间我就回过了神。

“怎么了?”我回过身看着她说道。

“切,刚才我怎么叫你,你都不答应。”阿萧嘟着嘴说道。

“你呀,刚才我没听到。”说罢我轻轻拉过她的手,摇晃着说道“阿姐,错了,好不好。”

“好吧,看在你这样,哈哈”阿萧说着便轻轻的笑了起来又说道“阿姐,你猜我刚刚经过阿爹卧房听到了什么?”

我看着她一脸的兴奋加神秘,不由的心里咯噔一下,

“阿爹说什么了?”我问道。

“阿姐的好事啊,你前儿不是知道了阿梦姐嫁了人的喜事嘛,阿爹估计也着急了,所以刚才我经过卧房时,里面阿爹就说着要给你先看看人,后面的我就没有听到了。”阿萧说道。

“什么!”我有些激动的高声道,顿时吓到了阿萧。

“阿姐,你怎么了?你,你怎么是这种表情?”阿萧,看着我一点一点冷掉的脸,着急的说道。

我很想很想说,我没事,这本该是没事的,因为我和倩倩,甚至每个姑娘都知道,即便新学的兴起,自由,平等,但是婚嫁,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家的心思里如果没有一个如意的人,是很难不遵从父母之命的。

“没事,阿姐就是惊讶到了”半响后,我一面安慰着阿萧,一面不断的心里打着莫名的问号,不断的追问着自己。

在入夜临睡前,我更是惊觉着心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自己所能想到的推脱答案,我知晓着阿爹阿妈是为了我好,但是我真的已经不是在锦州城里,能每天吃到想吃的就会觉得开心的我了。这岁月的漫长线,现世的慌乱,纷争,侵略,已经让我看到了太多太多。

翌日下午时,阿妈说要带着我去做几件衣服,我看着她不断加深的皱纹,没有回绝任何话。只跟着她和阿嫂去了南京城里一家又家的裁缝店。

“阿笙,过来看看这料子怎么样”阿嫂叫着我名字,在一边边看料子边招手唤着我过去。

“来了。”我应着她,走了过去一边摸着料子,一边心里不断的从昨天到今日的打着问号。

“喜欢吗?喜欢咱就要了”阿妈拉着我的手说道。

“您看着就行了,您挑的都好。”我回着话,并慢慢的渡着步子走去了门口。

“这花样,这成色,这舒服感,您就放心拿着。”那个伙计在旁边正和阿妈说着时,我在店门口看着人流人际的大街,阿妈阿嫂正在讨论着成色时,我站在一边正专注的思考着疑问。

“阿笙,你快过来自己挑挑”阿嫂说着话已经向我这边走了过来。

“恩,你们先看吧。”我回话时,还是低着头看地面。

“哎哟,我的小姐,你别再看地了,地一会就被你看穿了,赶紧看看衣服去,款式都漂亮着那,做成旗袍那可很不错的。”阿嫂说着话已经拉起了我,准备往里面去,但,下一刻,我却用余光不经意的瞥到了一个军车上的,一个人的背影,就像仿佛成影一般的急切,就像莫名的所有问号好像找到了迫切需要的答案,促使我下意识地想上前去,而并不知觉的,我已经挣脱开了阿嫂的手,大步的跑了过去,真真的不顾及阿妈平常教的姑娘家的任何举止礼仪形象了,可是那车已经行了很远,即使我使劲的跑也越来越追不上,我不知道眼前是何场景,也不管众人是如何看我了,现在我只想看见他,只想确认着。

“荣长官,荣围国!”我大喊道,边喘着粗气,边眼里已经成了一片的迷雾,像极了昨日的阴雨连绵,心里更是成了前所未有的慌乱,而在那个车就快要成为我眼里的一个点的瞬间时,突然的停了下来,接着下来了一个人,站在那看着我。

还是那样的笔挺,还是沉墨如星的眼,那样的久别后,再度重逢,如初见一般穿着整齐的军装,这次的,更要整齐干净,肃穆外的冷峻,正一步一步的向我走来,对我来说,有那么一秒的恍惚之中,以为回到了那场心殇的惨烈伊始。

“阿笙,阿笙,你跑什么,你怎么了?”阿嫂说着话时已经跟了过来,看着我满脸的泪,实在惊到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而这时候,我已经无从有心去关注更多了,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在很多很多时候,我甚至以为他和顾伟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就突然的消失在一场战争里了,我也不知道每天更多的地方都在瞬间消失着无数年轻的生命,偏偏,我为何那么害怕的,是他消失了。

有很多事情,在没有发生之前,再多的道听途说都只是别人的假象,真正的某一种,是你从遇上的那一刻起,就心里明镜的知道对与不对。

“孔笙小姐”他淡淡的开口说道。我却更加的难过,这种揪心的疼如同上一次的上海遇难一般,我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脸,发觉他的身后,少了一个人。

“二虎呢?”我说着话,声音带着嘶哑,听的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有几秒的停顿后慢慢的说道“没了。”

我听着他的话,没能接上下一句,只能任由自己更加毫无形象的满脸落泪,想着以前那个叫二虎的兵给我那晚的短暂快乐,还有他的幽默

“阿笙啊,阿笙。”才一会的功夫,阿妈已经跟了过来,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只觉得我好像被谁欺负了一样。

“怎么回事啊?刚刚好端端的,现在怎么哭成这样!?”阿妈说着话盯着面前的荣长官。

“妈啊,不是因为这位,这位好像是咱家阿笙的朋友。”阿嫂看着阿妈盯着荣长官的脸,忙说道。

“当兵的?”阿妈说道。

“伯母您好,初次见面。”荣长官看着阿妈说道。

“你是我家阿笙上海的朋友?”阿妈问道。

“阿妈,你别问了,”我缓了缓带着哭腔说道,而他看着我,点了点头回应着阿妈。

“我调回了南京休养,换了副官,不久之后我可能会再调。”

“现在我要去开会,先告辞了。”他说完话,看了看我,我点了点头,之后他便转身回了车上,车子再度启动离开时,我依旧恍惚着自己的所有理智思考,而阿妈也没有再多余的问我什么,霎时间谁也没有了接着看衣服的兴致。

匆匆的回了家,进门时,家里的阿爹和阿叔看着我未干的泪,都惊觉着了,阿嫂先宽慰了大家放心,说我只是见到了旧友有些伤感,全程里,我没有一句的吭声。满眼,满心,想的只是彷如曾经的惨烈,无比的每时每刻都不在上演着真实。

算了算,我们几次相遇无不存在着伤心复杂的事端混合着,明明一直的莫名的问号,却在这一次里,皆有清晰。

015【刺刺不休】

故国伤心,新亭泪眼,更洒潇潇雨。

生命之长存的记忆里有很多的难舍难分,时间越久就会显而易见的无比想念,想着与家人的团聚,想着更好安适太平的生活。

我同样也不例外,九月一期,已然悄悄的来临,假期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止步,再次分别之时,阿妈,阿嫂,却没有上次那般的眼泪汹涌,虽都眼含热泪,但都知道,今日离别就是下一次的相聚,难得的是阿萧也没有掉她的相思豆滴,我甚感着欣慰她的一点改变的同时也同样的思索着些别的莫名。

自打上次在南京街头的碰见后,我和荣长官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其实我没有一点的想念,我只是本能的在战时心头里不断的会想些有关他的什么,这不是盛世太平,旁人与我都深知,或者不用任何人去教我,我都会明白,军人就像是战神一般的人物,他守护的从来不是一个小家,而是整个中国。

别离时间的相聚重逢总是短暂的,就像缩影的一切画面,只在刚刚,就像已过昨天一般,而告别了父母,亲友后,离开南京的热土地。等待我的还是学业与护士班的培训。

在我不在上海的期间里,倩倩成了爱国会的同济大学组长,在我不在上海期间里,王敏芝订婚了,在我不在上海的时间里,它的天成了艳阳高照,日日不息。

近来的几日,除却忙碌学业的闲暇间,我也会做些小零件,这女红还是阿妈常常严厉下才有的结果,我不得不感到神奇,小小的几针几线里,绣出来的任何生物,仿佛赋予了生命的活力一般。

“美极了”倩倩靠过来说道。

“哈哈,就是绣着玩的”我不好意思的含笑着回答她。

“哈哈哈,我家的阿笙还是有手法着勒”倩倩笑着并拿起我绣上梅花的手帕。

“怎么样”我凑进了些问道。

“恩”倩倩手里拿着手帕,沉吟着就是不言语,我看着她,有些着急的推了推了她,“到底怎么样啊?”

“还是不错的,说吧,送给谁了准备?”倩倩拿着手帕问道。

“没有谁,自己留着的,练习了好久才有这个成品的。”我说着话一把拿回手帕回道。

“啧啧”倩倩瘪瘪嘴,一副坏笑着看着我而我此时低着头,没有看其他,想着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那么的出神。

翌日里,在这几日的安稳后,传来了一个消息,叫听的人之中的我与倩倩都一时顿住于此,无法自拔。

就在昨日,东北正式的成为了日本铁蹄的地方,大规模的日本人迁居去到我们的故乡,像一把吧锋利着的利刃扎到了我们的心尖尖上。

“这世道啊,是不允许,不由着人的活法运行的”教授说着话,眼里早已经一片的湿润,我坐在下面,在更多的一片议论声中缄默着,活脱脱的与此不符合。

压迫着的,欺负的,受苦受难的不是百姓是谁!不是吗!可是权利的主使,从来不是我们这群老百姓能掌握的。

倩倩说,她不会给自己的后代生存的环境成就这样的局面,在未出世之前,她一定会用自己的力量改变这些。

人们都说这些时,我没有跟着讨论,发表任何意见,忽地想起了,很久之前,在那间破屋子里,那个一身正气的人对我说,生来所有做的事情,就是改变这个世界,所幸一切的努力最终都是成真。迄今为止我也不明白那是何意,但是我相信着,我们从不叫东亚病夫,我们也不会永远是亡国奴,我只知道邪终不压正。

可更快的,另一场震惊,已经奔着鲜血,滴着万渊长泪,席卷而来

17日,大公报头版又一行大字醒目着上海,醒目着全中国,16日时日寇在我东北辽宁大屠杀了抚顺平顶山及附近村落的村民

你说这怎能不叫人疼痛难悲戚,众生哀叫呢!

我不知道这场惨痛给了别人什么样的感受,但是我知道倩倩的感受,切肤之痛,如履在昨日一样的清晰刺痛着。

平顶山惨案带来的是众多中国老百姓的哀叫连连,同时带来的是更多的爱国学生的游行抗议,更多爱国青年纷纷请愿参战,也带来了倩倩一击病倒。

事件发生后的几日里,各阶层纷纷予以谴责着,而倩倩也在这几日里,每天都念叨着那几句话,我一遍一遍的在心里醒目着,真真地,刺进了胸口处,以前我只知道家里人平安,在乱世苟活一生也好,只要是平安。而后,我知道了战争的意义,现在,我好似明白了战争间里,对于人的意义,存在即为死亡吗?

倩倩一直说“我阿妈常常跟我念叨的只有那么一句话,她说,书衷啊,鬼子走了咱家就开饭啊,可这桌饭,直到他们逃离了旅顺,直到我出生,也没有再吃上,或者真正的团圆,只能在另一个世界了”

都是爹娘生养,含辛茹苦的长大,都要接受孔孟之道,伦理纲常,都明白着现世的一切文明始源,可最后做出的事,却是连畜生都不如,要遭天谴的,杀人偿命,何况血肉已经砥柱成山,这样的反其道,不会长久的,终有一日,所有做过的都会来偿还的,一辈子不够,下辈子来换。

泪水已经洗受不掉,家家老百姓心里的痛了,不仅仅在倩倩这里,在当年的旅顺惨痛之中,今日在平顶山的悲决里更是如梗在心里脚痛着,血滴连觉在一起,汇成的不是汪洋,而是心里的坎,是千千万万中国人心里过不去的心尖铭记。

而几日下来倩倩更是憔悴倍至,人瘦了一圈不说,心里的郁结更是严重,王敏芝更是连着一日三次的探望,安慰,也说不上更多的解开这郁结,我总是一日接着一日的抱住倩倩,希望她能说些什么,说出来了,就好了,可她不言不语,直叫看的人,偷偷抹泪。

记得以前在锦州城里,教书的先生说过,家国彼难,人人自危,唯有自强方可承重外来侵略。可如今这一系列的自强向上还未全打开,就已被腥风血雨的占领,一次次的磨着心,滴着血

我们身不由己,我们左右受难,我们被连在命运的旋转之中,不由为己,身不由心。甚至那更快的血雨已经踩着千千万万中国青年的心跃进了人们的视线之中

很多很多年后,有人站在故土之时说过,无论此后会有什么,无论是否生年间再度重逢,你我都该相信,信守着国家,命运终有一次会握在手里。

可眼下的全部全部带给我的平静外表下,全是风飘雨摇。更快的时间里接连着更多的事情,随之来的,除了重逢,还有惨烈,震惊,困顿

2日申报的头条写着《国联调查团报告书》,此文一出,瞬息间震撼众多的民众,而接着的一封家书的抵达,除了给刚刚痊愈期的倩倩心头一击,也给了我当头的醒目

016【悲鸣长戚】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岁月总在长处中洋洋洒洒的不知归路,多日不曾记录什么的我,在看似平静的旋流之中每天小心翼翼的成存着,倩倩已经痊愈多日了,每天除去读书,医院实习,还有一个新的身份成了城外郊区里没有爹娘的孩子的老师,她每个星期都会去到那个小小的孤儿院,教孩子们读书,识字。

多日不见的王敏芝也带着她的未婚夫与我们短暂的相聚了,顾伟的墓前也堆满了鲜花,更所之幸的是我收到了远在北平的阿梦的一封家书,信中带着思念比比皆长,日子依旧每天都在前进着,每天大大小小的报纸都在更新着时政局面。

而闲暇的时候,我除了一个人看书外,也多伴随了倩倩去看望她的孤儿院孩子们,在那里除了帮忙做饭的吴妈外,有很多姑娘都是来自各个学校的志愿老师,倩倩说我不要这么总是沉默着,终日不出门,不结交新的朋友,她心知我的脾性,我也心知,她的宽慰,即便如此着,每天还是更新着时政新闻,更多的难民也随着各地区的沦陷而涌到了上海周边来,又是一年的年末,又是一季的更迭。

往事总如过眼云烟,却显而易见在昨日的鲜活中,一月日寇侵占我山海关,我方前线青年死守多日,终不得志,双方血战之中时,死伤我军无数,更有无数无辜的百姓遭殃至此,3日,山海关沦陷了。

而多日的噩耗一页接着一页的前来之时却没有人为此解释任何,但是上海所有的百姓都感同身受的知道,就像是在昨日一般的上海同样的经历这一切的血雨之战,在这件震惊发生的同时期之中,我同许多上海市民感同身受,也同着更多流连他乡的东北锦州同胞们感怜于一年前的锦州城沦陷。

而多日后听此噩耗时,此时此刻震惊我的,不是别的缘由,而是一封南京家书的到来,徐徐字迹上面,胜似染着血一般的墨迹中,报来了我家二哥战死前方的消息

以前我总认为离别就是下一次的重逢,后来之时,我也渐随渐久的明白有生之年的相聚难得之意,可自打在锦州时我先与二哥离别时,就有想过,此去一别,不知有多少年岁再可相见,如今更为梗丝如心塞里,至此锦州一别后,竟想不到的是,再见时,竟是一捧白灰

民国二十二年的新年伊始来临之时,我远行久别后再回到南京家里,可在家家户户都鞭炮喜庆团聚之中,我的家里,是一片的冷清,阿妈自得到二哥死讯的消息后,一病不起,连同着家里的姥姥,奶奶一起病倒,阿萧整日的以泪洗面,除去了倩倩与阿爹能挺住之外,家里上上下下都沉浸于悲伤之中,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战争一词,可到了上海后,我明白活了这么久的第一次战争的意义,我明白了母乡,家国的难处,我明白了离别后就会有生之年难见到,我明白了战争的抗争都是血肉一点点的去坚固,可我不明白的是至亲的血染红仿佛就在我面前倒下,言语是形容不出来悲伤刻进骨肉血躯的惨烈,眼泪能阻挡的只是内心的表达,真正的心痛,我们家每一个人都明白着,甚至中国的每个儿子在前线的爹娘都知晓着。

“若我未能完成,若命运的抗争不能成效,我愿意再试一次,在我倒下,就会有别的人顶替着我接着守土为国,一直延续到胜利。”这是二哥在奔赴去山海关战争之时,留下的生死信。也留给了我们这一家子满心满眼里的血泪悲痛。

可更快的突然也应接而来,在我们一家没有任何喜庆之色的新年过后,在我回到上海之初的那几日里,又一噩耗震惊了全上海,

三月4日大公报一早的头版占了一个页面,满眼都是热河省主席汤玉麟率部不战而逃,日军以120余骑兵前头部队,兵不血刃,进占承德。而由此带来的是热河的沦陷,更是中国老百姓无限的悲鸣!

无限感慨愤怒,无限的悲痛交杂着,带来的是和以往不同的是一群又一群青年的游行,来自各方的人们,愿意组成一个整体,强烈谴责,也是一个又一个青年的志愿上战场,无怨无悔

倩倩也带着王敏芝,带着许城霖,李莉凤带着更多的爱国同学会成员去日本大使馆抗议。可眼下所有的形式都给了我们每一个中国人深深的恐惧感,因为日寇的攻陷速度,快的,连一场哭泣都没有任何时间,如骤风疯狂而来,4日来日军继续向长城各口大举进攻,我军则是奋起进行长城抗战,前方不断的消息急切传来,6日我二十九军与日寇在喜峰口血战,9日日寇更是向长城各口进犯。我军二十九军三十七师,重兵在喜峰口抗战,随之前线更是传来二十九军的赵登禹旅长亲自带领大刀军队赴汤蹈火,奋勇杀敌,几日后更传来了自热河沦陷后的第一个战时好消息,我二十九军长城古北口与日军激战,重创日寇。虽一时间死伤着我无数年轻的生命,血泣的后方百姓无不整日哀嚎,上海的阴霾天也随之而来,就像印证了这场血肉的悲痛一样,但同样的,前线的誓死守卫,奋勇抗争的每一个,都是后方百姓心里的英雄。

我们不知道前线抗争守土守国士兵的名字,不知故乡何在,但我们都明白,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就是百姓的“英雄”,我二哥是山海关抗战时百姓心里的英雄,顾伟是上海抗战中我们心里的英雄,更多的士兵,更多牺牲为此的中国青年都是。即使英雄皆来自血肉之躯,即使山河在破碎风雨飘摇之中,即便日寇铁蹄强大,但是我们深知,团结聚在一起对抗外敌,誓死报国的千万力量。

我都明白,同倩倩他们一样,全部比比在心铭记着,从来没有忘记。而战时的严峻下,悄然的我想过某一个,甚至托阿哥在南京打听了一下那个人踪迹,而结果倒是和我想的一样,他一定会急赴于前线,不为别的,为军人的首责,为后方人民的需要。

有很多时候倩倩不知我,而我也好像越来越不明白我真正的心境谓何了?所愿一切皆为后话,眼下一切照旧,伤痛从未走远。

有人曾说,战争时让女人走开,但一旦真正深陷于此,受苦受累,苟活不如的就是女人了,新学的教育,人人来自于平等,甚至守土抗战,人人有责,他不例外,我同更多后方百姓也一样遵循。

017【哗言止变】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在热河沦陷后的那些时日,日寇的铁蹄从未放弃疯狂的举动践踏,27日,报纸首页赫赫在目写道,国联大会谴责日本在中日战争中为“侵略者”,从而日本政府正式宣布退出国联。此后哗间,各方众说纷纭,无论哪个方面都有自己的声讨。于我而言,这些全部是我无力能承受的起,我唯一只知道,这场侵略对于任何一方的进程,都是一种消磨人的生命耗费,无论多久,损失多少,都在过了此刻后,无法有机会再去挽回分毫,可惜的是,现在却无人知晓这些,无人愿意看到这些,敌人考虑的只是侵略,可有侵略的第一步起,伴随着的,就是死亡,无尽无解的生命都将逝去。

我不知道这样的时日算的上是否太平,在日本宣布正式退出国联后,众说纷纭之中的立即侵华论,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相信,也没有得到日本方面的任何动作,在余松了一口气后,我无法再去多分精力的思考任何语言的成分。

转眼外,距离着二哥的为国捐躯时间也越来越久,而步入到四月中旬,更多的安静搅拌着一场浩大的生命之轮已经展开了,我和倩倩依旧跟着王敏芝几人每周都去郊外的孤儿院,每天与每日连接着,而孩子们也都喜欢与我们玩,只是有一个,在照顾的孩子里,有一个叫壮壮的听吴妈说是从青岛那边来的,一家子千辛万苦逃到上海,却经历了上海的大轰炸,到最后活着的只剩下他自己了,“他来到孤儿院后就一直不爱说话,送来他的人说是他妈妈死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可怜了孩子啊,造孽的小鬼子啊!”孤儿院的吴妈恨恨的说着话时,我手里还拿着喂饭的碗,就那么看着一直坐的远远的一个孩子,生生的顿住了,离他远远的我,没有看到他眼里面有任何的悲伤颜色,也没有一丝一毫光彩的颜色,一个5岁的孩子眼睛里面,我看不到任何,有的只是冰冷的拒绝。拒绝着周身的一切,拒绝着这个世界,让任何看到的和看不到的人都为之沉默,亦或者陷入重重的思考

“阿笙,”倩倩忽然朝前叫了我一声。

“恩?”我回道。

“怎么这是,怎么呆了?”倩倩说着话,正给她旁边的那个小女孩喂着饭。

“没,没有怎么,”我回着话,手里放下了碗,一步步的朝着那个叫壮壮的小男孩走去,在片刻不到的时间里,我想象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我唯一能晓得的是,无论从31年起,甚至到了现在,这短短的两年间,给了我看似年龄上的增长外,也给了我这一辈子深深不可磨灭的记忆,同样的这两年,给了众多的百姓心里一道道伤,也给了一个5岁孩童心里的痛,痛到已然不是一个5岁孩子该有的冷然。政府的忍让,已经到了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成了亡国奴,前线的风波,各方势力的博弈,各个军阀之间的混战,想然,无论再多么博大的盛世万里,也都快被折腾的倒下了。

想着这些时,我已经走近了壮壮的面前去,我蹲了下来,看着他,动着脸上最和谐善意的微笑慢慢的从兜里拿出一块糖,放在掌心里递给他,“吃吧,”我说着话,看着他的小手迟疑着,慢慢的伸过来。

“阿笙姐,给你的,壮壮放心的吃。”倩倩不多时已经到了我身边,说着话,一脸慈爱。

“恩,壮壮吃完这个,姐姐以后每天都给你带一块。”我说道。

“快谢谢姐姐。”吴妈也走了过来,看着我们说道。

“艾,不用谢的,姐姐给的拿着便是了。”倩倩回着话,一面并轻轻的摸着壮壮的头,说道“壮壮要多吃饭,这样才能长快快的。”

“长快快能给娘报仇吗?”壮壮忽然开口问道,却一时之间问的措手不及的,没人想到回答他什么。

“会有人给壮壮报仇,壮壮要用心的读书就是让你娘安息了。”我握住他的手,慢慢的说道。

“恩,壮壮会。”他回答着。

我笑着看着壮壮,默然着,看着,或者更远的地方。

可接下来的任何风云变幻后我都不得知再是否是什么了,23日大公报新闻中写道“22日北平教育界公葬李大钊,遭军警镇压,”此举遭到群涌愤起,学生公开叫板警察,军警大规模镇压,场面混乱,无不感慨。

而远在千里的我,却无言面对时局纷乱,倩倩或许很早就说的很对,这场宿命,是每个人都逃脱不掉的,

也许一开始就是错的,错的离谱在于,落后的局面,权利,对立的先进的人民,学风。

我们不是无能为力,远在锦州城时,阿叔就说过,避不可及,先生也说过在所难免,的的确确如此,却满腹的伤痛,满腹的悲凉,这到底是怎么样的民族呢?怎么样的时局呢?这又是怎样的轨迹呢?

我们无人得知,无所避免,无法躲开,唯有面对,面对鲜血与眼泪,面对分别即是分离

“你到底看的到什么?”我喃喃着话,趴在窗口上,看着上海5月的天,又是一年槐花香,这时候,东北锦州城的槐花已经开了,芳香四溢,到了秋收后,花叶成熟,留下的捣碎后,每年时节阿妈总会做槐花饼给我们吃,些年愉快,喜悦,经年此后,依旧清晰如旧。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说出那些话呢?”我再次喃喃道,心里想的不是别的,而是在上海淞沪战事里他第一次说出的话,在教会医院里他又一次警告我的话,在南京相遇时,他还是说出了那句话,我所能想到的,远远没有他说的事情那般远虑,我从未想过,甚至从没有敢想过。

“他说,这不是一场结果,而是开始,从一开始而开始,没有结束,结束时刻即是死亡。”

我实在想象不到,难以诉说他口中的结果,如果,这真的不是结束了,那么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呢?

可是啊,浩荡的变幻已经开始了,伴随多日的民生哀怨,战事横飞,没等人们去平复心里的伤口,又一丧权辱国的恨,悲凉入骨的痛就顷刻而下了。

可这些,让我不得不再次去相信他的荒诞之说,槐花香气未散开时,5月的最后末期也又向四万万中国同胞宣布了震惊世人的消息,中日签订了《塘沽协定》停战协议,自此迫使我军队撤出延庆、宝坻、通州、芦台所连之线以西、以南地区,以上地区以北、以东至长城沿线为武装区,而热河地区也彻底的被日寇所占,我们又一次被迫成了亡国之奴

018【重拾如斯】

番外一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有些东西,写下来,不一定就是给旁人看,或者,只是记录。

历史对于旁观者来说是一种故事,但对于亲历者来说无疑的存在了更多种不予言说的意义。

我提笔写下这些,一遍一遍的告诉我自己,我是荣围国,我是荣家的孩子,我是中国军人,或者,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是,“霍晏”。

倘若经纶,到来年的某一天中,我不知道岁月的沉寂是否还会有我的影子,但是我不得不在现世的局促之中,艰难的行走着,直到生命的归期终止

有时候我也会告诉我自己,这只是一场时间旅行,忘我的狂欢和远程的徒步,最终都会化成泡影,不必太较真,但是

行走时接触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接连的产生某一段记忆,记忆是不可磨灭的,也无法消缺。

从1894年起,我很想很想告诉一些人,我是真实的来到了这里,没有任何颜色的年代,没有更多欢笑的时代,所幸没有挨饿受冻的我,自打从婴儿降世的那一刻起,就所受父母亲友的呵护成长,徐徐欣慰,不胜言表。

在此之前,追逐我成长的脚步,我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太看重感情杂念,苟活一天,就有一天的平安,因为我深知,我不属于这里,我没有一天是这里的。

可是每度过一天,眼前的中国就一天的走向风雨飘摇之中,列国的欺辱压迫,自甲午中日的开战时,旅顺的屠杀,就有了无数的无辜生命的消亡,第一次,让我在这个除了灰白的年代之间,有了一次活的醒悟,待到身边的挚友一个个的都参军,进入了军校后,我也最终没有逃脱这样的顺序,或者,我从没有想避开过。

生命之中的沉重有太多太多,就像这,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世界,有了欺辱不平等的压迫,就会有战争,侵略,那时候,做为一个军人的首要就是为国为民去战斗,战斗到生命死亡的那一刻伊始,到胜利的那一天,但是,我不知道我会不会看到,可我心里依旧明确知道,我在前线,更多的中国军人在,同中国千万军人一样,都在为着这个平静安宁的世界来临之前做所有的准备,可这过程的漫长期,却是我存在的这时代里,每一个中国人都无法逃避的悲鸣。

人们称之为命运的冥冥之中,让我在民国二十一年遇到了一个与这时代之中有那么一点不同的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姑娘。而在我遇到这个人时候起,我已经成了一个全新的荣围国,更确切的说,我已经是荣围国,只是荣围国了。

遇见的那一刻起,她胆小怕的要死,生怕我不是中国人,而是敌人,可即便这样,她还是在万难之时,没有忘记她的战友,出于心里一丝的怜悯后,我不得不告诉她认清一个现实,就是死亡。

但倔强如她根本不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词,我没有多余的解释。能告诉她这个现实,已经是我最大的一种多嘴了,不仅仅是因为我知道所有这个时代运行的轨迹,所有的年轮最终都会朝着一个方向运转的,我没有任何的能力,改变这一切,也没有任何敢于,有勇气变更,这时代的历史,也许不仅仅是我,或者不属于这里的任意旁人,也一样如此。

我沉重的活在一个又一个战壕里,一场又一场的经历炮火之中,以前我只是旁观者,如今我是亲身者。坦白讲,现在我睡觉的时候都是枪不离身,每每梦中梦到的都是战火纷飞的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命运。

我已经麻木了,麻木到任何一种生活都已经改变不了我长期的心境了,沉重的,黑白的,一蹶不起的。连同着这里的所有断壁残垣,连同着这个国家的风雨飘摇,如浮萍。

在炮弹响起震动的时候,我想了想,在子弹打中我,钢片进入到身体的时候,有一秒钟,我觉得我自己脱离了这具身体,灵魂飘忽出,要跃出这个世界,回到我生命终止前一刻的空间去,可是空灵了一瞬间后,我还是真实的感受到了入骨的疼痛,连同着周遭的杂乱,连同着身边的人按住了我,染红了军装的一片一片

沉迷入此困境之中,仿佛在徘徊间进入到了隔世一般,我作为霍晏,好似回到了以往,没有炮火连天,没有不平等的压迫,没有哭天抹泪,没有死亡,我留存于的是一个太平盛世,这里的人,叫做“未来”的地方。

但下一刻起,我又堕入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一场噩梦,连绵不断,身边倒下的是陆军军官学校里的同期,再倒下的是幼时的玩伴,每一个的脸上都写着满目的不愿离开,到了最后,我不知道我是谁,在战斗,在抗争,或者,心智是否还在,人性是否还在?

再度惊醒时,我的身边只有一个副官陪同,坐在军车里,行驶进上海教会医院,身边的人都佩服我,命大,说我明明身中了三枪,却没有打中要害,还依旧清醒着,副官看着我清醒过来,加紧的报告着我的现状,我没有应予一句话,我只是沉默着,沉默的坐在车里,看着眼前的一切现实,让我不得不去承认着,接受着,在我倒下的时候,我看到了魏擎头部中了枪,看到钟樾疯了似的向我这边冲过来,看到我带的兵,一拥而上,甚至透过他们看到了更多的人,犹记的,当初我偷瞒家里,跟随钟樾几人只身前往陆军军官学校参军,从第一次进入部队,第一次演练,第一次经历军阀混战,第一次上战场,时过境迁的词,再一次的应征了物是人非,我无法再在内心里全部的占据着属于霍晏的思想了,一点点的,从在这里的那一刻,到我醒悟,我就只是荣围国了,只剩下了荣围国了。

我的确在这里,我的确属于在这里,而就在我专注的想着这一切时,不期而遇的,我与那个姑娘,又再次的相遇了,没有言语,没有慌乱,没有紧张,她看着我,满脸的安静,我看着她满脸的平静,淡淡的开口着“孔笙小姐,又见面了。”

019【何故心止】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转瞬即逝的,除了相遇还有更多的,来不及的言语。

又是一年七月,带着芳香四溢靠近上海,靠近这个世界。倩倩说“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似乎这些在我们之间都没有太大的波澜,日子总在继续着,转眼外,又是一年假期。

再度离开这里时,我与倩倩,没有任何的心绪,甚至都,平静的太过诡异,双双心里压抑着的,只有自己深知。

王敏芝告知我们说,待到毕业时,就会听从家里安排,即刻奔往美国求学,同她的未婚夫一起,话落时,我们没有只言片语,有的只是彼此眼里的酸楚。离开上海的前一晚时我一直在想着,其实也会觉得,其实走了也好,真的也好了,不必再受着压迫,欺辱,也不必被叫做亡国奴了,只是

而最近的几日,自打回到家里开始起,倩倩就被姥爷安排了婚事,并且去让阿妈加紧寻一户好人家,出乎意料的,这一回家里人似乎忘记了我,也许,是因为当日我在南京街头,追车的壮举,一点都不顾女儿家的任何礼仪,所以没有人看来看上我,也导致家里人,这回选择婚事里没有带上我。

换了一种的躲藏,原本该心安理得,可是现实里我却心不安,只因我心中明了,我与他什么关系都不是,没有任何多余的联系,也没有朋友这个身份,即使能推脱了家里一时,也只能一时了,这样想着,后来的那几日后我只会天天的看着倩倩试穿着各种新衣服,学着女红,成为大家闺秀而自己过的惬意安然,阿妈和阿嫂也整日在为倩倩寻得好人家,忙的不亦乐乎中。

“阿姐,你是不是早就有了心上人?”阿萧同我一起站在回廊处,看着南京的天说道。

“没有,”我淡淡的开口回道。

“先生说了,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就不要和我兜圈子哦,我不会告诉家里人的,来来来,小声的说。”阿萧说着话,已经凑到了我的眼前,鬼马精灵似的看着我一脸的神秘。

“哎呀,真的没有啊,真的真的,”我顺势捏起阿萧圆圆的脸,一顿揉捏。

“哎哟,哎哟,哼,以后我就天天跟着你,天天烦着你,看你最后还不说。”阿萧揉着她的脸,从我跟前跑了去边回头说道。

“哈哈,我不怕。”我回着话,转头看着暖阳四意的天空,不再说话。

只是于我,没有想到这么快的惬意,翌日后,就结束了,晚饭上,一家子人围着坐,刚听阿叔说了三堂子哥,也快要订婚了,马上的,全家人的脸都看向我与倩倩,更偏偏的,阿萧一副事不关己的说“爷爷,阿姐她有心上人了。”

“啥子人?”阿爹一脸疑问着开口道。

“不是阿爹,没有的事,莫要听阿萧瞎说。”我赶紧回道,生怕下一刻爷爷严肃的追问起。

“是谁的家的?”但下一刻,爷爷已经在饭桌上,撂下筷子后问道,我低着头,心里胡乱着,思绪不敢再多想着什么,家里的小辈都知道,我与阿萧更是知道,爷爷说的事情,一就是一,从来没有人敢去反驳什么。

“阿笙,爷爷问你话呢。”阿妈在一旁提醒我赶紧回话,我僵住在饭桌上,筷子还握在手里,回头看着倩倩眼里的劝告的深意,可竟一时间不想搪塞过去。

“爷爷,不是的,我没有。”我一字一句的回答着,字圆腔正。

“啊,那就是了,小孩子家家的,现在哪能有什么算数的事情呐。”爷爷说道,顿了顿又说“行勒,正巧哇,你表姨夫身边就有一个认识了很久,交情也不错的生意上的老户勒,姓陶,他家里是做绸缎庄地,有三个儿子,与你相的儿子是最小的那个,叫陶璟誉,比你年岁大勒个三五岁,正是好时候呐,改明个让你阿爹先去瞧瞧着看。行勒,你和倩啊,都得安稳地定下来勒。”话毕,桌上,没有人去反驳着什么,我们都知道,长辈定下来的,有了定数,根本不会有什么意外改变。

我也没有抱着什么改变的,“能有什么改变的呢?”晚饭后,我低着头,靠在窗户前喃喃着话,阿萧站在我的面前,大声不敢吭一声,我沉默着,好似这样才能平复了心里乱七八糟的莫名。

不多时倩倩也走进了屋里,看着我们说道“好了,阿萧,你阿姐没有怪你的意思,去睡吧,不早了。”

“阿姐,”阿萧看着我,一脸的可怜相,我抬起头看着她,微笑了一下缓缓的说道“阿姐,没有怪你,去睡吧,明天再说。”

“好了,赶紧去睡吧。”倩倩也说道,阿萧这才一脸舍不得从屋里离开,我看着阿萧关上了门,也终于平静了些心里的七上八下。

“阿笙,你怎么了?”倩倩忽然开口问我,我随即一愣,在倩倩这里,我与其他人不同,在我这里,她也与其他人不同,我们都经历了战争,甚至经历了生死,经历了太多了,眼神中能看到彼此的真切,所以她明白着,我,我此时不知道自己。

“你今天不说,我也能猜到着,原先我以为你和钟樾长官,不一样,你总是能问到他的一些事情,这是在别的护士里,没有人可以做到的,可是后来阿萧告诉我说,上一次,你居然全然不顾姨妈教给你的规矩,那么在大街上去追荣长官的军车。可是今日你默然着家里的安排,阿笙,你的心境到底如何呢?”倩倩说着话,已经坐到了我面前。

“那么你呢,倩倩你的心境呢?”沉默了半响后,我一字一句的问着。倩倩被我问的微微的一愣,随即想了想后说道“我们不同,阿笙,你应该知道我说过的,在那一年的旅顺之后,我这条命,我的人生已经不属于我自己了,我不能想这些的,家里现在让相亲着,就相着,但是毕业后,我是不会回来的,我也不会去真的成亲的。”

“是吗,”我说道。

“是啊,可是你和我不同啊,虽然我们在外面经历了这么多,虽然看起来我们都没有改变,但我们都知道不是吗?阿笙,从环境,成长,心境上,我们都是不同的,我早已心如止水了,你不一样,你可以选择的,新学都教了我们,你知道的阿笙,你更知道,人活着其实太不容易了,这本就是个乱世,不逢生,不找个真真打心眼里喜欢的,这一辈子,这么过去了,终有一日是会后悔的。你说呢?”倩倩看着我,满脸的泪痕着,我转头看着她,不知不觉的,心里已经过渡到了翻江倒海,是啊,人生在世,能有几易?

可是我又知道,我心里牵着的,好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国,千万家,千万人,他在其中,更多的人也在。

最终我要遵循的,就是相逢不再相遇,只能是这样,只有这样,可到底是安然一生,还是颠沛流离,我已然做不出任何的选择了,缘由只为已经是深陷其中了,这是大世界啊,林子太大了,异类太多了,肆意剥夺着生命,占据着河山,占据着生活,怎么能不去反抗着,不去抗战呢?

020【旦夕祸福】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

彻夜辗转后,留下的,仍就是心里莫名的未知,带着忐忑,不安,度过了距离家里安排的相亲的前几天,有时候我不由会想到很多,也不得不去思考自己的这些,必须要承认的是,我本身就是属于那一种看着表面风轻云淡的人,可是实际上,我的内心里是多么的波涛汹涌着,无人可以看到。

在内心极度的波澜里,带着一种未名言说的酸涩,忐忑,终是去见了爷爷口中说的,那个陶家,地点就定在贵福茶楼,早早的,就看见有一个穿着民国时下流行的条纹西装的男子背对着我,在我一步步走过来的距离坐在那。步步的靠近,我不知道一时间该如何去形容这个人,就像当初我并不知道下一刻里会遇见那个人一样,我竟失了言语的形容力,当时只觉得惊为天人,只觉得是这一辈子,从没有遇到这样的人。可这次我并没有这样的出糗,我平静的微微行礼,安然坐下,那时间走着,走着,而我亦是沉默低着头,我们之间也淡漠着,过了好一会,对面的那人终于轻轻的开口打破了沉静,他说“你好,孔小姐,我是陶璟誉。”

“你好,陶先生。我是孔笙。”我淡然回答着。

“我知道,一早就听孔伯提过你,你在上海上学是吗?”陶璟誉说道。我低头微微喝了一口热茶后慢慢的回答。

“是的,上海同济。”我说道。

“哦,这样啊,之前上海开战之时,孔小姐在那了吗?我听说死了很多人,真是令人惋惜啊。”陶璟誉说道。我没有接着他的话回答着什么,我只是点点头,一秒也不愿意去回想那场浩大残酷的改变,不仅仅在于我,在于倩倩,更在于太多人的命运之战。

“那么陶先生呢?南京当时也是深陷危难之中,您在这里吗?”片刻后,我问道。

“我当然不在这里,我怎么会在这呢,我当时在大不列颠,孔小姐,你对那里熟悉吗啊?”陶璟誉回道。

“我不熟悉,陶先生。”我回道。

“可你要去慢慢的熟悉它啊,那里真的很美,没有扰人的战事,繁华多时,有一场又一场盛大的舞会,还有享用不完的精美甜点,有醉人的渲染,比这里,比上海,都要好过千倍呢,而我家里也打算在我成亲以后,让我迁居过去的。”陶璟誉说道。

我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再接着话,而是淡漠的,看着窗外的一切随之。比起他的面孔,他的博学,他的多见,甚至他讲述自己的及时享乐潇洒的人生,我宁愿看着窗外的这片小世界,忽然的,记得曾经在上海危难时,那个人曾说过的话,过入千帆,有血有肉的中国男儿,比比皆是。

是啊,比比皆是,都在前方呢,守着家园,守着国家,守着爱的人,守着想要遇见的人。

不是没有来见你,就代表并不爱你,也许是很爱你,并不是每每相拥你入眠,而是时时守着你的安全,让你的乐园更畅快。也许现在等待的,都在路上了,不是未知的,不是无法言说的,而是一个眼神便可分知,是不是,对不对。

而在那天短暂交谈过后,陶璟誉虽然三番五次的继续相约我见面,但都被我冷然推脱了,家里人只道我是没有对上眼缘,故而也没有多去强求我做什么,但我自己却深深的明白,我做不了旁观者,更不可能和陶璟誉成为一类的人,我能做的那些,或者在他眼里只是惋惜,只是惋惜而已。

所幸对方也是聪明的识趣者,推脱几次,便也不再继续纠缠。阿妈只当我是不中意,却找不到任何原因去拒绝这个条件,家世,都如此出类拔萃的人,这期间我没有多作任何的解释,我尚且知道,见面的时候,我就明白我们并不是一类,或者,我并没有一丝一毫心跳感,相反的,倩倩的相亲则是非常的成功,全家人喜悦的同时,我却害怕的记得倩倩前一番的话,不尽则乱,种种忧心着。

“没有任何比我更盼你好了”晚饭过后,我和倩倩躺在床上时,我轻轻的说道。

“我知道的,你的一个小动作,别人看不到,我全都能看的到。”倩倩回道。顿了顿又说道“明天昆申要带我去看电影呢,现在你就不要胡想八想了,赶紧睡觉。”

“倩倩”我叫着她。她没有回答我,黑夜里,只有伴着七月是微风缓缓的迎面而来。

人在浅眠到达深眠的过程里,其实是很快的,除非是心里有了什么,以前我从不知道,人可以变换的如此之快,但现在,我自己很是深切的体会这些变化,天真烂漫,以前是属于我,现在属于阿萧。

多数的时候,我变的和倩倩一样的沉默,沉寂的时间里,只有自己的思绪在动,而渐渐在我徘徊于浅眠与深眠之间时,倩倩背对着我,忽然地开口说了话,她说“阿笙,这条记忆的河,我从来没有忘记,即便短暂的快乐过会,也带着它,一生一息,连绵不绝。”

醒来的第二天,我不确定我到底是不是听对了这句话,我也没有再追着倩倩问些什么,我从来都是希望她能忘记过去,重新的开始生活,可是眼下我所和她经历的这一切看来都是回不去了,连我自己也回不去了。

时常噩梦的连绵,困扰心境,困扰着仿佛如千斤的石头,所有时局都堵在心口处,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在回家之后,愈演愈烈着,

近几日,倩倩告诉我,可以去南京的教会医院做志愿护士,免费帮忙看护病人,我想了想,与其每天都在二楼外廊处,看着南京的烟雨蒙蒙,晚上更是辗转反侧,何不至此去换一种心境,也许就不会想那么多了,这样想着后,我在跟阿叔报备了之后,便每天急着奔往家和教会医院帮忙照顾病人。

回到医院的一个星期间,恍如隔世的,突然让我有了一种我在上海危难之战里的时候,但此刻非彼刻,一切都已经是千帆过尽,这里没有顾伟,没有桂姐,没有更多熟悉的人儿,这里,就如同是过眼如烟般的消散去了,没有人是会一直活在过去的,人总要向前看。的确如此啊。

而忙碌之余也总是能交到很多心性想通的人儿,阿梅就是其中之一,我们从开始一起做晚班护士,一起做早班护士,久而久之彼此更加的熟悉后,带来的是不尽的心里悄悄话。

“有时候我们这里也会收一些加急伤员,从前线下来的,各处的都有,中央的,地方的,谁叫默尔教授做中弹手术这么溜呢!哈哈哈”阿梅说这些话的时候此时正与我坐在护士休息室的小板凳上,好不欢快的交谈着八卦。

“哈哈哈,小心默尔教授听到,来追责你。”我说着话一脸的逗趣。

“哈哈,这里只有我和你,还有天知,地知的,谁能知道,除非你去告密,不过哼哼,小心你的下场就是被我暴打。哈哈哈啊哈哈”阿梅大笑着说道。

“切,好吧,你这样子,我的确有待伤残啊。”我回着话,并且特意从上到下的打量着阿梅。

“艾,你这个不老实的,还看我什么!切,哼哼。”阿梅回着话并且伸出一只手朝我伸过来。

“嗳,打住,打住,我不是梅大姐的对手,快回去。”我边说着话,便用手阻挡阿梅伸过来的魔爪。

“哼哼哼,你怕了,那可不,我可”

“孔笙,孔笙,来病人了!快出来。”待阿梅还没有说完整句话的时候,外面的小张护士已经大嗓门的喊过来了。

“别闹了,走,来病人了,”我说话间,已经快速的跑了出去,而接下来,看到的是一群乌泱泱的士兵在外面围站着,混乱间我除了心里咯噔一下外,便没有任何多余的思绪去想其他,很快的,手术台已经准备齐全了,默尔教授也亲自主刀,伴随着的是漫漫长夜已经深如似海了,但是那些当兵的还是站在病房门口,守着阿梅口中的大人物。

我不知道那是谁,但我心里清晰的印记着,那是英雄的标记,就像我不知道,籍贯,年龄,身份,但是我知道就在那,有战争的地方,就会有那么个人,就会有中国军人

“荣长官,您来了。”一个声音的突然闯入,霎时打破了我顿在原地的思绪,匆匆地,又似缓缓地,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了未知的解药一般,

“孔笙?”伴随着这个声音的开始,到落地无声,我一直僵住在了原地里,手里死死端着血纱布盘子,可脸上无疑的就好似被这个夜里的清风吹迷了眼睛,慌不择路

021【阔别千里】

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蒙蒙。

有人说过,今生能够和某一个人相遇到五百次转身,那么可堪比的是今生的五百次幸运,我不知道我属于哪一类,但是,这个漫长的,和以往相同的夜里,我第一次的,真正意义上,同那个人交谈了起来。

在密密星群里埋藏它的赧颜,在星空万里之间,循迹着别样的韵味,有的是黑白相接,有的则是五彩斑斓着。

“孔笙小姐,又见面了。”就在刚才,当荣长官说出这句话时,我今晚心里一直的咯噔终于是提到了嗓子间,不像一场梦,却胜似一场梦。

只因为,从未再期盼着,会在来年的某一天,阔别了这么久,还会再遇到。

“总是能在这遇到老朋友,也是难得的。”此时他淡淡的说道,背对着我,一个人站在了无尽无眠黑夜之中,仿佛四周沉沦进了另一个世界,叫人看不穿,望不尽。

“您怎么”

“您怎么会在这里呢?”我终于说完整了一句话,没有心里的慌乱,也没有上一次的急切。

“里面做手术的那个军官,是我从小的挚友,知道他受了伤,告了假,就赶回来看看。”他回道。

“哦,这样啊。那您放宽心些,默尔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一定会治好他的。”我站在他身后说道,双手互相的轻微搓着,深切的感受着刚刚自己端盘子用劲太过的后果。

“恩,我知道了。不过你呢?孔笙小姐,你怎么会在南京医院?我记得你好像并没有毕业。”荣长官说着话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我。

“额,我,我是自愿帮忙来的,因为,因为学校放假了,所以回来了南京家里。”我一字一句的回答着,心里却莫名的揪了起来。

“噢,对了,我记得你说过的,你家就在南京。”荣长官说道。

“是,没错,但是从锦州来到南京不长时间的。”我说道,并低下了头想着,要不要去问。

“恩,好吧,那辛苦你了。”荣长官说着话,已经越过了我,准备进去医院里了,我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越过了我,走的越来越远着,突兀的连着我所有的疑问,瞬间迫切的想要答案。

“你当时说南京不长久是什么意思?”我突然间的开口,站在他后面说道,荣长官没有马上的回过头来,也没有立刻的回答我什么,他只是止住了脚步,仿佛旋进了静止一般。

“没有任何意思,”过了半响后,他终于回答了我,顿了顿了又说道“你不是还没毕业吗。”

“我是没有,不过,那与我有何关系吗?”我问道。

“没有关系,你不要多想。我先进去了,孔笙小姐。”他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做任何停留,大步的走了进去。我一直站在原地,没有任何的思绪能萦绕着了,可是我还记得,当时他说这些话时,认真且严肃的神情,明明是有什么,却到如今,全然消失了。

翌日后,我终于知道了,阿梅口里的人物是谁了,也总算明白能使他彻夜奔来的人有多么的重要。

“阿笙啊,你怎么了?一副愁闷的样子。”阿梅在护士休息室里拿着饭盒边吃着,边问道,而我的眼里,心里,脑子里,此时此刻全然的思考力,已经飘离了医院,但我却始终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常言道,梦由心生,日有所想,但我的想法,有时候却连我自己也搞不明白。

“阿笙,阿笙啊。”阿梅忽然大声的叫着我道。

“啊,啊,怎么了?”阿梅的叫声使我立刻从满脑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看你刚刚一直不说话,你想什么呢?”阿梅说道。

“看看你,连饭都没有动筷子,怎么了嘛,是不是昨晚被那个俊朗的军官给迷住了啊!”阿梅一脸的坏笑着看着我说道。

“哪有的事,你别乱说啦梅姐,赶紧吃饭,吃完我得去给病人换药了。”我说着话,并拿起了饭盒。阿梅一脸不信的模样,但也没有再多说着什么,我没有再去关注她什么神态,我想着的是什么,现在,我忽然的却不想知道了。

待到下午给几个病房换完了药后,我也没有多做任何的停留,也没有前去看那个满是当兵站岗的病房里还会不会有谁的身影了。

今晚没有我的当值,简单的收拾后,我穿着便装,准备回家了,因为连日来的疲惫,深深的使我有了一种困意感。

时间也依旧在走着,南京街头的报纸也依旧每日都在向世人宣布着一个又一个看似平静的新闻,我没有了以前的那般单一的心思去想着些什么,如今我人虽如旧,心境则是每日每日都在更改着,这样想着,我都不知道明天该去祈祷着什么,或者还会有什么,

“孔笙?”在我正漫无目的的在一旁走着时,突然的,身旁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抬眼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入眼的,是停在我旁边的一辆车里的荣长官。

“荣,荣长官。我说道。

“你下班”他忽然走下了车,站在我面前问道,而我仰头看着他,看着他遮去了我身前的大片的刺眼阳光。

“我送你回去吧。”他淡淡的开口说道。

“不,不麻烦了。”突然的莫名,促使我带着忐忑磕磕绊绊的回答着。

“没事,今天我没有战备会”荣长官说道,并示意了我一下,随即走了过去,拉开了车门没有任何言语的看着我。

“好,好吧,辛苦了你了,”我在上车前,冲他说道。

“没事。”他回道。

“就,就到贵福茶楼那条街。”我报上地址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而此时我坐在车里,一路的忐忑过后,留下的也是一路的沉默,我看着前面开车的陌生脸庞的陌生小兵,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坐在我旁边荣围国的脸,而后者除了是一脸的平静外,只是轻轻的闭着眼睛,一脸的疲惫,不言而喻。

可下一刻,那双好看的眼睛却突然的睁开了,而我正直视着他,措不及防的全然暴露在眼前。

“我,我只是,我”我忙开口,想表达些什么,却说的更加的磕磕绊绊。

“怎么?”荣长官换了一下坐姿,转过头,不轻不快的看着我问道。

“呵呵,我只是,觉得您前面开车的这位小哥,不是您上次的副官。”我带着一点尴尬如实的说道。

“哦,没什么,他留在军部了。”荣长官回答道。

“哦,是吗,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是很尴尬的说道。

“放我在前面下车就可以了,谢谢您,荣长官。”一会后,我又说道。

“小李,前面停车。”他说道。

“是,长官。”那个开车的小兵说道,而之后,又是一场短暂的,却有股窒息的沉默,待车子,平稳的停下后,我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奔下了车,甚至连告别的话都没有说一句,慌不择路,我不知道阿妈看见我现在的样子会再责备我个什么。

“孔笙。”他忽然间在我身后叫住我,我急于奔着离开的步伐,悄然的戛然而止

“怎么,怎么了?”我回过身问道。

“上次见你父母,没有带礼物,也走的匆忙,很没有礼貌,这回我带了点小礼物,你一会拿回去吧,算是我赔礼了上次的匆忙。”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也一字一句的,不留遗落的进到我的耳朵里。

“孔笙,孔笙小姐,你怎么了?”他突然急促的叫着我。

“恩,恩,啊,哦我,没,没有什么。”下意识的我也突然的醒悟回来。

“我,我,不用了,我阿妈没有怪你什么的,”我说道。

“应该的,你能拿动吗?我送你进去吧。”他有了一种不容置气的回答着。而接下来,我也没有任何的理由再去拒绝他些什么,回家的路上,我只是一遍一遍的确认着,他只是送到门口就离开,“就送门口就好了,真的,真的太麻烦您了荣长官。”我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而他亦是一遍一遍的应答着。

“太谢谢您了,这么懂礼貌。”我说着话,低着头,跟着他走着。

“孔笙小姐,从下车后,这句话你说了快五十遍了,一点朋友的心意,不足挂齿的,何况你还,在上海护理过我。”他有些无奈的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额,是我应该的啊,没什么的,”我摆了摆手跟着他说道。

“所以我这也是应该的礼节。”他说道。

“您,您,家教真好。”我低着头,绞着手说道。

“呵呵。”他忽然的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我带着轻笑,“你就当,是吧。”

“啊?”我疑问道。

“没什么,前面那家就到了,我就回去了。”他说道。

“恩,好,谢谢您,荣长官。”我说道。

“不谢,孔笙小姐,还有我们是平辈,没有您之说。再见。”他说完话,把东西递给了我后,就大步的离开了,而我一时站在原地,木然的顿住了。

“阿姐,阿姐,哇,你买了这么多东西啊!发财啦?”不多时阿萧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的出现,也再次把我带回了现实,“回,回家吧。”我说完话,便拿着东西,进去了,也顺带忽略掉了阿萧在我后面问着的那些话。

晚饭时,我只是告诉家里人,是一位我护理过的军官送的心意,其余的,我没有再说什么,在全家简短的交谈之中,在夕阳落下的缓缓之时,又迎来了黑夜的神秘,而我只是站在二楼的外廊处,看着星辰斑驳,看着阔别久逢的点点。

人生在世间能有多少次的相遇呢?又会有多少次的只与一个人相遇呢?我带着些许的疑问,一遍一遍的反复思考,也顺带的对自己今天在荣长官面前的不在状态感到了丢人。

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有又或者是今生的幸运太多,以至于实现着虔诚的祈祷。

会有什么的未名之中,我不知,旁人也不知,真正知晓一切的老天,它正带着命定的详述,展开着一切。

022【奔赴他乡】

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当你带着一切,迫切想知晓的命运前行之行的全部时,你得到的却是未果。

犹记得,先生曾说过的话,“君子可所为,又何所不为。”乱世逢初,叫人记得的往往只是一个瞬间,也只有一刹那间,才有了说过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测入进了心间里。

转眼间的时月,恍恍惚惚间进入了八月长安期,而八月桂花香气的飘散之地,也带来了新的时局。

2日,南京街头的各大报纸争相报道着,各界慰劳在东北抗日的将领马占山,并踊跃捐款,帮助东北同胞同仇敌忾对抗外敌。

而在医院最忙碌的上午间,我只是看到了浩大的标题外,其余的已经被逐渐模糊的泪水覆盖住了,很想很想的记得一切随之如今已经破碎掉的回忆,仿佛如前一刻的鲜活,遂到了这一时的心酸,我知道我的家乡,我的同胞,从来没有一刻的放弃过抵抗,我知道这一切,我知道东北军民一直都在前方抗争着日寇铁蹄的折磨。

中国古语所有一切,言切着,灼灼相娆,自古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我知道,胜败从来的战争开始期,就代表邪不可压正

在接下来时态所有一切的延续发展,都带着各方的博弈,阿梅说,这不是我们当护士决断能力,我当然明白着,可我却愿时时关注所有眼下时局动荡。

而阔别那日后,生活依旧是在平静下的诡动着,现在在家里即便是过了这么久,仍旧对于“当兵”二字忌讳的很,我知道阿妈从没有一日真正的开心过,二哥的离去,无疑的是她心尖处一道时时刻刻都在流血疼痛的伤。

可是能怎么办呢!还能怎么办呢!就是明知道前面有何重种种的危险,也要去啊!就是知道枪口就在前方对着自己呢,也要战斗啊!不抗争,不誓死守卫,怎么会有民族的延续呢!怎么会有千千万万的中国百姓在后方能生活下去呢!

就像当初顾伟的舍生取义,都是血肉之躯啊,爹娘含辛茹苦的抚养长大,都是年轻的生命啊,怎么忘记呢!怎么会忘记呢!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过。

“我怎么敢忘呢?”彼时,我站在二楼的外廊下,口中一遍一遍的呢喃着这句话,眼下的时局紧张,相信只要关注的人都能看透一二,一些报纸直到今天为止都在一直报道着关于东北近况的新闻,流泪的,伤心的,夜不能寐的,流落他乡的东北人,不知道现在会不会和我同站在这片夜里,低头垂泣。

昨日的一切风雨,今日都归于平静,这是命定的规则,好像也没有人愿意去打破,倩倩每日都早出晚归,家里只道她是好事将近了,只有与她同房睡的我,却不那么认为,可我却没有任何言语来找她相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那么一圈子事情,自己深知,自己明了,自己解决,旁人能做的,始终没有自己来的快意,这又是一个漫长的夜,我只能倚靠在柱子旁,静静的等待着黎明的曙光。

而之前送来的那个阿梅口中的大人物也在某一天悄然的出院了,八月归期,我也知道,我该回去上学了,就好似一切都在命轨之间悄无声息的移动着,再次告别家里,告别了阿梅,以及这些时日在医院里相处甚好的同事。

渐渐的又是一月的到来,我和倩倩又似乎回到了以前时光,每日的上下课,每日都去医院帮忙学习,周末就去孤儿院帮助吴妈,有时候淌觉得时间这么过,也未尝不错,可下一刻,心里又会把自己敲醒。

近几日,除了不见依旧在上海里也忙碌的倩倩外,王敏芝,和同济的同学许城霖,李莉凤也一同与我每逢周末便去帮忙孤儿院,

“阿笙,你怎么这回放假回来这般憔悴啊?”王敏芝在一旁刷着碗说道。

“就是啊,总觉得你总是心不在焉的。怎么了嘛”李莉凤也随即说道,我拿着抹布擦着碗,想了想,冲她们摇了摇头。

“你莫不是有了心上人啊?哈哈”李莉凤说道。

“对啊,莉凤,你没准猜对了呢。”王敏芝也说道。

“没有的事,我没怎么,就是最近医院太忙了,累了些。”我说道。

“哎,阿笙啊,叫你不要那么累了,你跟倩倩真是一家的,她现在忙了连人影都看不到,你也和她有过之而无不及了。”王敏芝说道。

“倩倩是挺忙的,你知道她在忙什么吗?”我问道。

“这我们哪知道啊,她连你都没说,我们更不可能知道了。”李莉凤说道。顿了顿又说道,“没准,城霖知道呢,他刚刚不是着急的走了吗。”

“许城霖?他能知道什么呀!”王敏芝说道。

“哎,我就是那天无意间的看到了,倩倩同他说了什么呢,然后就急匆匆的走了,剩下的,我可不知道了。”李莉凤说道,我看着她说完话,没有再出声去询问什么,心想着晚上等倩倩回来好好的问问。

但是一整晚,倩倩却一直没有回来,这在往常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一是同济校规,二是倩倩再怎么忙碌也不会不回来,我心里一直带着疑问,满满的装着一肚子的担心和大大的问号,在翌日清晨后,我赶忙和王敏芝去爱国会找倩倩,但是当我们俩无果返回时,在街上,却被眼前的漫天飞的报纸版面震惊到了,大公报一早的头版,赫赫在目的占据了一个整版“蔡廷锴国民革命军第十九路军响应中共“共同抗日三个条件”,与其休战,并愿共同抗日。”而此时我手里死死的攥着报纸一角,却没有任何思绪想别的,我想到的,忽然之间全是他的脸,我不知道他是否还在南京,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是否参与了这件事情,而在我满满的疑问之中里,连续多天因为这件事的后续一直都没有消停过,一件接着一件的新闻报道先后出现,倩倩也终在两日后,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宿舍里,我们彼此都沉默着,一夜无话。

只因,此时我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去问她些什么,我一直在关注着时时的动态,莫名的,我心里有一种很怕,我怕政府会采取措施对付他们,怕政府绝对不会放任不管,而顷刻间更快的新闻又爆出了重大的一则消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及红军全权代表潘汉年和国民党福建省政府及十九路军全权代表徐名鸿在瑞金草签了《反日反蒋的初步协定》。

紧接着在十一月的伊始,“十九路军将领蔡廷锴、蒋光鼐等联合李济深等人在福建发动政变,成立“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府”,公开宣布反蒋抗日,并与工农红军签订了抗日停战协定。”

“怎么严峻到了这等地步呢?”我手里拿着报纸,坐在窗户旁的椅子上喃喃道,倩倩边穿着衣服,一脸的平静,半响后她背对着我忽然开口说道“阿笙,你听说过无产阶级吗?”。我一时间顿住在原地,片刻后冲她摇了摇头,倩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穿上了衣服,轻轻的关上了门,她走后,紧接着我也陷入了一场长久的沉思之中。

如果还会见到,那么我有太多话想问,太多言说想说出来,我想问问,当初的一切都是命定的,还是可以改变的呢?

可是眼下的全部全部,都带着种种奔赴于他乡,我所能留守想出来的所有千言万语,终是化成一点一点的水珠,消亡而去,而自从这件震惊着上海,全中国的事件发生后,我所一直深怕的,终是来了,又是在一个新年的到来,又是在一个1月的鲜好时光间,踏着千万种担心,千万泪水的点滴,成了现实

也忽然间的,让我头痛欲裂,恐惧万分,甚至心痛万种,交杂着担惊受怕,交杂着仿佛再次进入到如当初锦州落败,上海危难的场景中去。

只因,中国国民政府正式对福建人民政府开战了

023【急风骤雨】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从开始的故事,到没落的结局,恰好似人惨悲欢。

何曾心安,何曾流年,曾获遗忘过呢,我有时会这样的自问自己,除了国家早日恢复安宁,不受外来铁蹄的侵略,还有什么是心有所愿的呢?可现在,一切事情发展开端,已经跑过了该有的场面,这是个乱世道,阿叔说的没错,可是这般乱的天下里,军阀间混战,外来的侵略,纵然千躲百逃,也始终逃不过这般田地的垂泣,已然是民不聊生了,可是为何还有去互相争斗呢?可是为何还要去以同根生相连去拼个你死我活的局面呢!可为何外敌没有驱除,年轻的生命就消失在一场又一场的争斗里呢!

何人明了,何日才会归于平静呢

而未等到国民政府与福建抗日政府又和争端的结果,倒是先出了别的意料之外,在民国二十三年的伊始,在新年来临期,是否有多少百姓听到此会相抚流泪呢!只因,在19日,在东北的伪满洲国在日寇的导演之下,使吉林长春恢复帝制。已经覆灭的清朝,又一次的促使了最后一个帝制皇帝溥仪再次当上了康德皇帝,并宣布将“满洲国”改称为“大满洲帝国”。

没有人愿意去看那一日的报纸版面,但那日的报纸却被上海百姓销售一空了,我不知道旁人是何种心境,就我而言,堪比断碎血尽之悲痛,上海的爱国学生,纷纷上街向各界宣布不承认伪满洲,不承认帝制,甚至以血书向民众宣誓着,中国不可分离,不可被强占。

倩倩说“这是我们这一生都不可逃脱掉的命运,为国哀痛。”

王敏芝说,“这是她此后一生都难忘的记忆,从九一八以后,这场灾难,一直在百姓的周围,久驱不散。”

李莉凤说,“这真是一场噩梦。”

许城霖说,“他会在毕业后参战到前方,不为别的,只为自己为国出一份力,”甚至四万万同胞更多的人都以此宣言着,记忆中的顾伟,也曾在上海危难之前说过,“有一日,中国男儿就要去前方参战,不为别的,只为守国护民。”

何须是一场噩梦呢,于我而言,这是时时刻刻的伤口,只要碰一下就鲜血淋漓着,怎么敢忘记,一定是死死的铭记一辈子

而当我再次与倩倩回家之时,看到的场景更是低头哭泣着,南京啊,南京,更是在新年的一片喜气之中,哀伤着他的一母同胞的兄弟吉林,伤感之心连日惆怅,悲痛岂能言表呢!

我又一次次的站在家里的二楼外廊处,阿萧说,我的眼里有她看不懂的伤痛,我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我实在言语不上来,我怕我一说起,便会悲伤的不能自已,已经有好多天了,除了长春的伤痛,还有福建的伤痛,即便好多天了,但我每每梦中有的还是那天听到消息的悲痛欲绝,一直都在惴惴不安着,一遍一遍的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怎么会忘记呢,倩倩也知道,我自己更是伤心,伤心里始终带着的是担忧,或者是恐惧,害怕,一切皆因为早在我未回家前的21日,国民政府就宣布福建政府战败。

我怕的是太多的鲜活的,年轻的生命又一次在战壕里,消失而去,离开了爹娘,离开了爱人,离开了国家,我怕的是,这一生之后,再也遇不到了那人。

“是啊,没错的,这本就是个乱世,不逢生,不好好的言谈着,很可能下一次就没有下一次了。”我口中念道着,一字一句的说给我自己听,说进心口里。

“阿姐,你怎么了,回来了这么多天,你都好沉默,马上就过年了,你怎么一点喜悦都没有呢?到底怎么了嘛,和阿萧说说。”此时阿萧站在我身旁,看着我说道。

“没有,阿姐,没事。”我低下了头,轻轻的摸干了眼角的泪水,对她说道。

“可不是呢,你看你,这些日子总是站在二楼这里一个人抹泪的。”阿萧又说道。

“没,没有,阿姐,真的没事,你放心啊。”我转头看着阿萧,伸手轻轻抚着她的脸说道。

“阿萧啊,快点,去帮你婶子,她找你剪窗花呢。”阿叔踏上二楼的楼梯,老远的冲着我们这里说道。

“好勒,马上去,”阿萧看着阿叔慢慢走过来说道,顿了顿转头对我说道“阿姐,你好好的,有什么,就和我说,我来安慰你。”

“恩,好。”我冲着阿萧点了点头,“去把。”并看着阿萧一溜烟的跑了下去,转过头时,阿叔已经走近了我身边的位置。

“阿叔。”我说道。

“恩,阿笙啊,怎么这几日回到家了,反而你更廋了呢?是不是有心事啊。”阿叔穿着一袭青衫,外面裹了一件纯黑色的外套,看着我的眼睛缓缓的说道。我没有马上的回答阿叔什么,我深知我始终骗不了就是阿叔,无论是从前在锦州,还是现在在南京,阿叔一直都是最懂我的那一个,也是最疼我的那一个,有时候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足矣了。

“我,我有一个朋友,在别的地方,听说吃了败仗,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半响后,我想了想组织语言的词汇,慢慢的说道。

“哦!那莫不是在前线了的?”阿叔说道。

“恩,我不知道,我就是乱的很,之前他说他被调回了南京驻扎,现在我也不清楚他在哪。”我说道。

“要不你明天同我去南京军部看看,你这样想着什么时候是头啊,别太担心,阿叔啊相信着,咱家阿笙是有福气的人,所以老天爷啊,会看在你这般诚心的份上,让他平安的。”阿叔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背说道。

“会吗?”我说道。

“会的,他们都是好人,老天爷是不会瞎眼的,好人啊,一生平安。”阿叔说道。我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深深地点了点头。

是啊,是的,好人一生平安,老天都看着呢,做了什么,都是明镜一般,无论好的,坏的

翌日后,阿叔便带着我驱车前往南京驻军部,在军岗处,询问了半天,可是却一无所获,我的心始终都处于咯噔之中,伤心着,失望着,也越来越深的无限担忧着,我始终没敢说他是十九路军,我只是说了,我最初见他的时候,他是个参谋,他叫荣围国。其余的,一无所知,不知年龄,不知籍贯,不知有朝一日命归所终。

晚上临睡后,倩倩用着我在怀里,再次眼泪夺眶而出,莫名的心痛,连接着全身的骨血。顿如至骨子里,无法不悲痛着,前方一切未果着,

“阿笙,阿笙,好了,别哭了,好了,会没事的啊。”倩倩一边轻轻的拍着我,一边说道。

“你跟我说,你当真心里没有荣长官吗?我可是看在眼里的,在上海医院时,你就不一样了。”倩倩说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好乱,突兀地,有一种恐惧遍布全身,倩倩你知道吗,这种时候,特别特别像当初在上海的顾伟一样,真的,我,我,我无法不害怕啊。”我哽咽的说完这些话,心里更加的害怕。

我经历过一次这种等待,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长久的等待,由最初的急切,慢慢过渡到失望,最后千辛万苦等来的是一张白纸证明,旁人是不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折磨,是带着从未有过的全身抽动,心里就像被刀割一片一片的,头痛欲裂着,鲜血邕宁着,没有多余的任何思绪能力。

而这种彷徨着的时日,一直持续到了新年里,在全家都要守岁的那晚,我更是无比心痛,仿佛时时都要坠入了上一次顾伟的悲伤之中,此生最害怕的就是,相遇一刻,而后这一生里都再也没有任何的音讯了,甚至是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阿笙,你快出去看看,有人站在门口找你。”三堂子哥突然跑进来说道,

“什么!”我坐在椅子上,正帮阿妈包着饺子,家里人都是一愣间,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而我听到三堂子哥说完后,忽然间,有一种莫名的期待,绕上心口,同时又有种莫名的恐慌。

“在哪里!”我说着话,已经站了起来往外面快步的走去,走到院子时,更是不顾阿妈在后面的斥责而飞快的跑了起来,远远的,就看见了在门口大红色灯笼昏暗的折射下,有个人,挺拔的站在那里,有那么一刻的恍惚,一刻的迟疑,一刻的,带着莫名的气息,就仿佛周身都是一片亮光间,缓缓而来的,是曾经最害怕的,偏偏也是心里总记起的那个,

“听说你找我。”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伴着外面的炮竹声,红灯笼的暗影浮动着,在新年的团聚之日时,我再次的泪流满面,不知归处。

024【无却止步】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好似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带着千万种的欢喜,惊喜,激动,掩埋久久于心的,一瞬之间,全部迸发出来,久久都不能平静

而很快在零时时分,重重的敲钟声,也从南京的各个寺庙中传来,一时连接着千万家灯火旋绕,千万家的团圆至此。此时此刻,全家都围坐在一起,我们小辈正按照中国千百年来的习俗,给长辈磕头,拜新年,而家里的长辈也会给我们新年的美好祝福。待到三堂子哥刚刚拜完,轮到我时,我除了思绪迅速回身外,也顺利的完成,也同样在每年都会收到了来自爷爷和姥爷,阿爹,阿叔给的红包。不多时,团聚的饺子也端上了桌,一家子的和和美美,仿佛定格在这一刻里。

还记得,以前在锦州时,这样的心境每每都有,而现在在南京,身负太多,除了这一刻里,我不知还会有几时了。

外面的炮竹声还在轰鸣,三堂子哥也带着我,倩倩,阿萧,去到外面放新年的第一声,取求吉利,顾求全家安康,在声声轰鸣,响亮,欢乐的炮竹声之中,我想着的是刚刚还在清晰如心的场景,久久不能平静,不禁的再次想起,以前在上海时,炮火声连天之中,我第一次遇见他,同样的,今天在千万家的团聚之中,不同的是,比起初见,这一次的全局都不是惊心动魄,而是洋溢幸福的,在众多炮竹声中,再次的,真正意义上,又重逢了。仿佛上一秒他的话还响在耳畔,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他说“听说你找我”。

他说“新年快乐,孔笙。”

他说“我没有参与事变,我只是不在南京。”种种恍惚声,就好像一次一次的击打着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填满了那里,映入脑海里,不灭不散。

“阿姐,阿姐,”阿萧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也让我从恍惚之中,悻然过来。

“怎,怎么了?”我说道。

“到你点炮了,”阿萧说道。

“哦,阿姐先不点了,你点吧。”我回道。

“阿姐,你刚才想什么啊,怎么叫你都不回声的。”阿萧撅着嘴,不满道。

“是啊,阿笙,你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三堂子哥说道。

“没有,没有,我没想什么,下一个炮,我再点。”我说完话,转过头去看倩倩一脸不明所以的笑意,没有再说什么。

在接连几日的欢喜之中后,迎来的,渐渐成了归期,而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家里又为我的婚事,特别的操了心,据说这一次的人家,是表姨夫的远房亲戚,我没有任何想法,也无法去抗争些什么,好似当事者,并非是我一般,依旧如往常,而这一次的见面,却是阿爹和表姨夫带着我前去,倩倩在我临走时告诫我,要打起千万分的精神,我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去多心想什么,我的心的是怎么样的,我仍旧不知道。

我只知道,女子生来就必须要去找个归宿,无论是谁,也决断不了家里长辈做的打算,何况,我没有心去多想什么呢!我能想象什么吗?这样的想着想着时已经到了,约定的饭馆,下了车,阿爹只单单看了我一眼,并未说什么,表姨夫脸上始终带着笑意打头便进去了,我也赶忙的跟着他们。

“哟!岳老弟,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表姨夫恭着手远远的冲包房里的背着坐的人高声道。

“哎呀,快,快来坐,林哥啊,好久不见啊,近来可好啊。”两人之中,稍有年纪的人听到此话后,连忙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同样的行礼后说道。

“来来来,这位是我亲家亲戚岳家,姐夫啊。”表姨夫说道,

“岳老弟,这位是我家姐夫,孔孟耀。”表姨夫又说道。

“啊,孟耀兄,你好啊,这是我家小儿,岳恒。”说着话便招手后面站着的那个年轻男子走上前来。

“孔伯父,林伯,你们好,我是岳恒。”那个年轻人说着话,并低头行了礼。

“好好,来来,姐夫还不让阿笙自己介绍下啊。”表姨夫说着话,并回头示意着我,我点了点头,望向阿爹的示意后,走上前来,微微行了礼慢慢的说道“岳叔好,我叫孔笙。”

“啊啊,好好,远远地就说这娃子,气质美佳,不愧为孔兄的教导啊。”岳叔说道。

“哎呀,岳兄弟过夸了,小女一直都在上学,一年也就回家能见到几回的,实在过奖了。”阿爹说道。

“岳兄弟家的公子,可谓才是,一身正气,器宇不凡啊。”阿爹说道。

“哎呀,孔兄见笑了,也过奖了。”岳叔说道。

“哎,好了,好了,我看啊,这俩孩子都是不错的,来来来,赶紧就坐吧,我们慢慢谈。”表姨夫说道。

“哎呦,对对对,不要站着了,来孔兄,赶快落座吧。”岳说伸手做了请说道。

“好好。”阿爹回着话,席间,一行人几番客气着话,对面问我什么,我就回什么,尽管阿爹一直用眼神去示意我,但多余的一个字我也不想说,以前我从不敢违背阿爹的安排,可不知道,今日是哪里来的勇气,这般牢牢锁住口,不进心,不言语,全程,无声的拒绝着,而当,后怕的想想自己今日这样的没有礼貌时,车子已经行驶在回家的半路上了,此时我却不敢看阿爹什么表情的脸,也不敢有任何的言语,一路的忐忑与恐慌加倍。

但是,直到,这场会面结束,回到了家里,阿爹也没有来找我问话,而我从回到家,坐在房间里始终都是看着窗外,不言不语,期间,阿萧不知何时来过,看到我这般样子,没有说什么,便离开了,一个下午,我沉静的坐在那里,没有任何思绪。

我能想到的,始终萦绕于心的,就是除夕那天晚上的全部,仿佛是一场美梦,景色别致,四周绚烂,川川草木之间,跨别在天地中,有的是无限的喜悦,时隔了这么久,我再次深深的体会到,当日先生所说的,喜极而泣是何番心境了。

晚饭过后,阿叔突然间的找我进到书房谈话,我绷着一天的紧张,也终是带着各种慌乱加忐忑,跟了去,而不出所料的,阿爹早已在书房多时了。

“阿爹,”我叫道,并转头看了眼阿叔慢慢关上了书房的门,霎时,如临大敌般,僵在原地。

“阿笙啊,过来坐。”阿爹说着话,已经坐在我的对面。

“艾,好,”我说话的同时,也慢慢绷直了身子坐了下来。

“阿爹想和你唠唠家常的,别有紧张,阿爹这一生啊,只有你和阿萧两个女儿,你现在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过几年后,就是阿萧了,阿爹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儿都一生安康就好,你大哥已经成了家,都有了自己的后代延续,而你二哥,你,二哥他”阿爹说着话,停顿了一下,满是沧桑的眼睛里含着热泪,又接着说道,“你二哥他,年纪轻轻,就为国捐躯了,可爹不满你说,爹啊就从来没有后悔过,我知我儿做的对啊,我儿做的好啊,他舍自己,为了国家,为了咱老百姓,去上战场,爹从不后悔啊,你二哥这脉就算是了了啊,你和阿萧,虽为女子,但阿爹知道,你是我孔家人,你没有那么脆弱的,经历上海战役后,你更是坚强了,可话说了回来,你还是女儿家,不能整天在外边乱跑,这不同的,外面世道太乱了,所以阿爹还是希望你早嫁人,早安定了。”阿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一字一句的听着话,眼里同样隐着热泪不能自己的哽咽着。

“阿爹,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哑着声音说道,此时脑海中一遍一遍出现的是二哥出事后当初的惨痛。

“知道就行,前段时间,你阿叔和我谈过你,他说咱家阿笙,不会轻易许得一人,可这乱世道,千万千万的都是逃难的,那么多人里,这要遇到什么时候那?我今天见了这岳家的人,真心觉得不错,况且你表姨夫与咱家都是亲戚,他的眼光很准,阿爹自己看了,也觉得这岳家小子一表人才,实在不错,剩下的,阿笙啊,你与他多多接触,过了时日,你再放假时,咱就定下吧,好吧。”阿爹说道。

“阿爹,我,我”我咬着唇,一时间就是无法说出那两个字。

“阿笙啊,你莫不是,真有了意中人?”阿爹说道。

“莫不是今年除夕来找你的那个军官?”

“没有,没,”我立刻回道。

“那是,你阿妈曾经给我说,你之前不顾姑娘家的含蓄在大街上追车的那个人吗?”阿爹问道。

“我,我。”我断断续续的说道。

“不是,我没有。”过了一会,我总算是说出了完整的一句话。

“听您的。”顿了顿后,我说完了这句话,余下的阿爹在我旁边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我想的是什么,我自己仍旧不知道,只有大脑里的一片空白,能始终重复想起的,只是今日那个岳叔家叫岳恒的人说的一句话,他说“孔笙,名字真特别,是鸣笙起秋风那个笙吗?”我看着他,在当时只愣愣的点了点头,心中所有的思绪都是短暂的记忆回旋。

而我自己偏偏记不得他什么面容,我记得的那个面容,好似在哪里也同样的说过这句话,或者更多的在久久的莫名之中,不能停留下来,甚至不能止步

025【矢石之难】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不知几时起,我成了一个喜欢沉迷在梦里的人,因为梦里该有的,总是在现实之中可望而不可求的,在那里有着想要遇见的,一直想祈求的,甚至一辈子的安然于世

转瞬徐徐,改变的不仅仅是一个心境何许,新年过完的时候,家里的姥姥忽然的生了场大病,连日来都起不了床,阿妈的悉心照料也不能改变什么,全家都跟着着急,而姥姥迷糊之中一直念叨的人,却是家里谁也不敢提的二哥,三堂子哥也在那几日里,一直愁眉不展,沉默不语,他甚至抱有了也想去当兵的念头,而在一个下午,这场命定的暴风的来临,再次席卷我们孔家,只因为三堂子哥心里一直的念头,终于是说出了口,惊的阿妈当场痛哭,阿婶子也跟着崩溃了,阿爹和爷爷坚决反对着,爷爷甚至拿着拄拐棍痛打了三堂子哥几下,要绝了他这个念头,并且一顿狂骂着说“再去一个,孔家就要没有后了!”

这些种种我与倩倩始终看在眼里,我们互相沉默着,直到家里结束了这场暴风的席卷,久不能寐,想的是什么,彼此心里都跟明镜一般。

我甚至都知道三堂子哥这样当兵的念头,绝对不是一时起意,早早地在锦州时,他就帮助隐瞒了二哥离家去当兵的消息,只不得在当日最后还是被家里知道,而今日,久久埋在三堂子哥心里的痛终是因为在南京的同学也去当兵的消息一瞬爆发了,我该站在那边我于情连心的为哪边思考呢?

是为了国家奔去前线抗争,还是为了家里的团聚平安所留下,是为了阿妈,婶子,为了亲人不再因痛失爱子而伤心到肝肠寸断,还是前去守护更多的中国百姓,这样的抉择,你说,但凡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男儿,怎么权衡呢!

是该有怎样的心境,放弃情之连心,放弃自身呢!这是一场小之命运的抗衡,还是一场四万万同胞的抗衡呢!那么这样,该有的命运,是人为能力改变吗?

彻夜难眠后,我也没有想出来,翌日一早,我和倩倩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疲惫,而家里为了不让三堂子哥去当兵,阿爹他们甚至做出了把三堂子哥关起来,以防他自己偷跑出去。

连接着的几日,在兜兜转转之中终是家里平静了许多,姥姥的病也终是见好了,可我没有一刻心里是放下的,不仅仅于三堂子哥这些日子的爆发,也于某一个莫名的人,断断续续的,是再度怎样的面容,在每个深夜里,我都始终在寻觅着。

自我答应了这门亲以后,岳叔家的岳恒也再相约了我几次,我没能每次都是拒绝,但总是被说成心不在焉的,倩倩也说我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甚至她这几日一直在问我,心有何许?而我总是沉默着,不回答着,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心有何许着,心能何许!我每次想问问自己时,都是阴差阳错的错开了最真心的想法,其余旁的,我都不去期待,单单的只是希望早日回到上海去,说不定会远离这些烦扰之事。而在三堂子哥一直被锁房间的多日来,家里阿爹也一直安排我去给他送饭,今日照例在晚饭后,我去给三堂子哥送饭,手里一直拿着阿爹给的钥匙,打开门后,看见的依旧是三堂子哥的愁眉不展,沉默不语。

“已经好多日子了,三哥,你总归得给爷爷道歉去,才能不被再继续锁了。”我放下饭菜盘,说道。

“我不会道歉的,我没有错。”三堂子坐在窗户旁低着头说道。

“就算是,可是你是小辈啊,爷爷被气成那样,你总归是不对的。”我说道。

“阿笙,你怎么会知道呢,看看现在中国都成什么样了,我是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袖手旁观国家危难呢!”

“以前我从来不明白二哥当时那样急切离家,甚至违反了爷爷,跑去当兵,是为了什么,但是现在我真的懂了,彻彻底底的明白,你不知道,我们班的男娃子,跑去了一半当兵的了,这是我们必须要有的职责啊,我们是中国男儿啊!”三堂子一字一句的说道。

“可是”我说道。

“可是什么!国家需要我们,被欺辱,被占领地区的老百姓更需要我们啊!你我都深知,我们就是亡国奴,锦州沦陷时的那一天起,我们都有了必须的责任!不是吗?”三堂子哥说道。

“你不怕死吗,你有想过,当你去到了战场,你很可能在一场不知名谁的战壕里死去,你的亲人,你的爱人,都不知道。”我说着话,眼里含着的滚烫看着他。

“怎么会不怕死,可是,以前我只知道,有了战争,国家自然会派军队去管这些事,我只有平静的生活,好好上学就行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东北三省的沦陷,国家一次次的危难,叫我中华儿女如何袖手呢!这样平静的生活又怎会继续呢!在别人都在前线抗争时,我怎再继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只顾自己家呢!你会明白吗?”三堂子哥抬头看着我,眼睛里有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莫名牵动着,我没有立刻回答着,我只是慢慢的坐了下来,两只手慢慢的扶着头,缓缓的说道“如果我说,我明白呢?”

“那炮火连天的世界,断壁残垣的漫天飞石,那昨日还是欢声笑语的人儿,今日就成了一具尸体,怎么没有体会到,上一刻还同你讲话的人,下一秒就倒在了你面前,怎会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呢!你在破墙里躲着,慢慢走过来的军靴,在不知是敌是友的情况下,怎会没有一刻钟那么那么恐惧着这场战争呢!当那枪口就对着你,你说,你不往前奔去吗!”沉寂了好久的滚烫,终于是连带着内心里全部应声而落。

“所以,你经历过的,我都经历着,你看到的,与没有看到的,我都看到过,真实而残忍的都在那里,深切的存在过,我只是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而已,不是不提,而是太痛了,痛进了骨髓之中,一刀一刀的磨着心口。”我说着话,看着三堂子哥又说道。

“我从来没有反对过家里的二哥,或者是今天的你,去当兵,我知道再多千言万语,再多感情交杂着,你们最终做的选择都是对的。”

“你走吧,我这里的钱不多,你省着点花,三哥。”我说着话,伸手从衣服里拿出了一个小布包递给了三堂子哥,他慢慢的接了过来,四目相对时,我看到的是那股莫名的力量在慢慢升大,仿佛是带着千言万语的期待。

“趁着夜色,家里人,一会都会睡的,你从后门走吧。”关门前,我说完了最后给三堂子哥的话,可明明是几句话,却钝在了我心底久久困痛着,无法深言,无法忘记。

凌晨十分,我倚站在二楼的外廊下,看着某一个黑影,快速且悄然的从家里的后门离开,匆匆默然而去,一时之间竟再度难泪而别,我不知道的是,这一别,此后的这一辈子,还会有几时能再相见了,就像当初二哥满腹为国的志向离家去,那时我就难受的不能自己的悲泣,如今一切都是物是人非,过眼云烟而来,这一次与三堂子哥的离别,竟也忽然间,不再抱有一丝的期待了。

希望愈满,带来的往往是满心的失望,甚至于绝望,余下的千千万万种思念的话别,只是做成一纸留念了于心间了。

而翌日后,等待着我的是什么,我且知晓,却又不知,可平静的心再也无起于任何的波澜,我只知道,千言决绝,最后做出的,无论比及多少泪水,它是对的。

026【春欲空盼】

子规啼月小楼西,玉钩罗幕,惆怅暮烟垂。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

“他爹啊,他爹!,快过来!老三跑了!”全家一早上都在阿婶呼天喊地之中,全部集中到了客厅里去,从家里小辈的我们几个算起,到阿爹,阿叔,爷爷,姥爷,甚至于每个人脸上呈现的都仿佛是冷若冰霜一般,在那三秒钟的时间里,我们只是围站在一起,无人说话,无人有任何的动作,就好像是静止一般,摇动的,只是树影般浮动,只是新年过去后还未来的及撤去的红灯笼在轻轻的摇晃着,仿佛向着我们全家说着一个不争的事实现状。

“爷爷,怎么办?”大哥率先的打破了沉默之中的涌动,对爷爷说道。

“阿!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你叫以后阿妈可怎么活啊!我的儿啊!”在下一秒响起的哭嚎,来自于我的阿婶子,她彻底的,被眼前这个不争的事实打击倒了。

“在这哭什么,没出息的!阿笙,扶你你婶子下楼回房去。”爷爷突然暴怒道。

“艾,好。”我回着话,看了一眼倩倩,后者很快的也伸出手和我一起架着婶子回了房。

“婶子,您别难受了,三哥,福大命大的,您要宽心啊。”倩倩一边安抚着婶子,一边说道。

“我的儿啊,我的堂啊!我这个苦命的儿,干什么不好,非要去当兵挨枪子啊!你说,这是怎么了啊!儿啊!哎哟啊!”婶子一直嘴里不断的念叨着,全然没有顾及旁人。

“婶子。”我开口道,并蹲在了她的面前,拿起手帕帮她擦着眼泪,慢慢的说道,“婶子,就算再伤心,难过,您也阻挡不了什么的,三哥心意已决,我们再怎么锁住他,都没有用,他总会逃出去的。”

“我的儿啊,是阿妈对不起你,阿妈对不起你。”婶子一边哭一边喃喃道。

“行了,阿笙,婶子怎么不会过,她现在快心痛死了,再多的安慰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是没有用的,你该想想你自己怎么办了!”倩倩轻轻的拉过我,到一边说道。我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爷爷他们,不会就此不追究的,那门一看就是锁打开的,咱家除了爷爷手里有一把,还有一把,不就是给你送饭用的吗!”倩倩又说道。

“那是对的,倩倩,你知道的。”我回道。

“阿笙啊,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家里只是一时能困住三哥,但是你这么做,无疑的是提前帮助他逃跑,姥爷不会就此罢休的,他们万一会罚你怎么办!”倩倩急切的说道。

“罚!他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罚就罚吧。”我淡淡的说道。

“艾,你呀,你”

“阿姐,倩倩姐,爷爷他们让阿阿姐过去大厅。”阿萧突然跑进来说道,也阻挡了倩倩下一秒要说出口的未知。

“好,这就去。”我回道,便跟着阿萧准备过去。

“阿笙,阿笙。”倩倩在我身后叫道。我只是回头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阿姐,倩倩姐,怎么了?”阿萧边走边说道。

“没怎么了,她就是伤心了三哥离开。”我说道。

“是啊,阿姐,你说三哥,这一离开,家里可怎么办啊,二哥都走了,现在三哥也这样,你说以后会不会”阿萧带着哭腔说道。

“不会,阿萧啊,阿姐告诉你,这是对的选择,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现在能生活下去的日子,奉天事变后,就是这样的,我们千辛万苦从锦州出来,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在乱世之中苟活一下,不就是不想做亡国奴吗!”我站住了拉着阿萧擦去她脸上的泪一字一句的说道。

“阿姐,自己进去,你去找倩倩姐吧。”我说完话,便不再看阿萧而走了进去。

爷爷此时正坐在主位上一脸阴沉的看着我,我看着阿叔眼里的打暗号,阿爹眼里的不明所以,以及姥爷的一脸愁容。

“爷爷,什么事。”我站在大厅中央说道。

“什么事!阿笙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爷爷喝道。

“跪下!”我看着家里的长辈没有言语什么,便跪了下去。

“你说你,一个小姑娘,胆子如此大啊!你敢放走你三哥!你对得起咱孔家的列主列宗吗!”爷爷说道。

“爹,阿笙还小,她”阿叔站了起来准备替我说什么。

“你闭嘴!”爷爷大声回道。

“你还要帮她说啥啊!你儿子都教不好,没有出息的东西!”爷爷说道。

“他姥爷,今天这事,你也别管,我必须得开家规,治治她这个不知道对错的丫头!”爷爷暴怒的说道。

”爹,是我没有教好啊笙,我替罚”阿爹忽然也跪了下来说道。

“阿笙啊,赶紧去认错啊,跟爷爷说你错了。”阿叔着急的在旁边说道。

“亲家公,您年岁大了,别动怒了,到底是个女娃子,打坏了可不得了勒!”姥爷在一旁说道。

“今天你哥俩都别管,你们真是败扯啊!那是个什么地方,就让三堂子去啊,丫头不懂事就得管教,你们哥俩不明白吗!谁再说啥,今天我这把老骨头我铁定一起家规了!”爷爷说着话从桌子上拿出了一把长尺子走到我面前又说道

“阿笙,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听听。”我抬起头看着爷爷,距离如此之近,看见的都是花白的头发,饱受风霜的面容,浑浊的眼睛里,似乎在这一刻里,布满了一个迟暮老人心里最深的伤痛。

“爷爷,”我难涩的开口道。

“于我们家来说,我有愧,不该放走三哥,于眼下的种种形式来说,我必须知道这是对的,怎么样的难,怎样的痛苦,都是对的。”我看着爷爷眼里的逐渐湿润缓缓的说道。

“爷爷,你们都知道的,你们其实都知道,你们只能锁住三哥一时,锁不住他一世,他心意如此的坚决,你说,你们说,能怎么奈何!我们为什么逃出来,我们当时那么艰难,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后代是亡国奴!,可你们看看,现在中国的河山正在被日寇侵占着,中国的老百姓正在遭受着什么样的日子!”说完这些时,我早已是满脸的泪水席卷着,除了心痛还是心痛,而家里的爷爷,姥爷,阿爹,阿叔此时此刻都已经顿在原地,没有说话,没有眼神的交汇,只是都沉默着,沉默中涌动着。

“阿笙,你长大了。”半响后,阿叔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爷爷抬眼深深的看着我,晃晃悠悠的走回了原位置慢慢的坐了下来,久久没有开口。

“阿笙,你知道有愧于咱孔家,爷爷其实也怪不了你,但你对咱家是做错了,所以这家规,你还是要受,我只打十下,其余的就顶消了。”片刻后,爷爷说道。

“好。”我回着话,并站了起来,上前去到爷爷跟前撩起了袖子,伸出了手掌

种种恍惚,会让人慢慢的沉迷进去,一个人,对于家,对于国的重要,两者之区分,都是悲切不能轻易忘却,怎么会舍弃浓烈感情,怎么叫人,不痛思,不深觉呢!

027【乱世难全】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我怎么会夜夜安眠于此,我怎会日日于心已此呢!

事实上,而言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他日前种下的结果,无关其他。

尽管倩倩总是安慰于我,但是,这一切对于我来说,仍旧是沉重的,就好似,每一次提起三哥,就满腹于沉重二字,无法自拔。

就算大的于大义是正确的,可往小了的,却不是这样想的,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始终带着的,在自打三哥离家后,就有了一种的深深愧疚感,这样的愧疚使我每一次看见阿妈去默默抹泪时,无法敢上前去安慰什么,这种愧疚使我每一次看见阿婶她们眼深深的悲伤时,心里剜痛自及,在乱世里,实在是,乱世难两全

就算家里人都不说,可是每一个人都在冥冥之间明白着,甚至连阿萧都知道,从三哥选择离家去当兵的那一刻起,命运这个词从此就与他彻底的分离开了,接连的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甚至,不能身由己。

以前我常听到先生愤慨之中的言谈时,无法去明白这世上的某一种选择是多么的艰难,直到我去了上海,我经历了所有人,口中,内心里都惧怕万分的“战争”。这世上当中,总有那么些人,是无法去言说些自己的境遇的,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是与亲人,爱人,时刻分离的,或者最终在他们逝去的时间,也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或许,会短暂地离开这一切,但是在内心深处当中,这些宿冥从未远去过。

暮春临时开始期,很多东西已然经随世间的恒远漫长飘飘而过,再回到上海时,在多日的平静下,外壳的安宁,也终是随着最先的嘤咛,打破始终

4月期一到,经达了各界多位的爱国人士共同呼吁,一致对外,发表了《中国人民对日作战的基本纲领》,呼吁中华民族武装自卫,把日本帝国主义驱逐出中国!霎时一片的上海顿然再次陷入了种种风云变幻之中,在连续几天里,上街游行的爱国人士越来越明显增多,各界一时也众说纷纭着,在每天上课前,每个同学的首要,就是去谈论这场宣布,这场改变的决心!上海各个大街,也在每天里不断变化着,除了爱国学生的游街外,也在近几日里,增加了许多警察巡街,似乎无人可以避免这一场,在所难免的战斗。

而倩倩也是自打回到上海后,就和王敏芝他们总是忙的不见人影,甚至夜不归宿。一切照比以前来看,都似乎些许了改变,我虽然总是心里自问着,眼前发生在这座东方之都的一切一切,甚至到不知何时起,每场风雨的浓重之笔来临前,都是大批大批游行的开端,也是民众忧心的开始。

而我不仅仅因为此,更忧心忡忡,还有的是南京家里已经多时没有来信了,隔着千里,隔着黄浦江,隔着心里的种种伤痛,犹记得,这一次的离开家里的前一晚,阿叔特意找我来彻夜长谈,所言所问,虽是伤心之谈,或者都是难以承受的每一句,但是我们两个都明白这其中所有的根源,无能为力。

耳边阿叔的每一句至今都存在心里,时刻谨记着,他说“阿笙啊,其实你三哥去当兵,我这个做父亲的,从来没有反对,我知道这是一个乱世难两全的世界,我知道这片土地需要他,这片国土上生活的百姓也需要他,自古都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所以我不怪任何他的选择,这说明他有中国的血性,他懂事了,懂得报效国家了。”

是的,今时年月,就算死在某个未知名的战壕里,就算是这样,谁曾去后悔吗?

“怎会有呢!”

怎么会不知道呢!这是个难全的世界,怎么能因为小失去了大,就算做不到先人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要做到,守土卫民是每一个中国人的责任。

多久了!多少日日夜夜!不能安稳入睡了!锦州的先生也曾讲过的那些,愤慨暴行,为我东北低低垂泣着“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辩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再多的言语怎么去融汇呢,深知于此的今日是我三哥,曾经同样的还有那么多无名的中国男儿!他们像一座座顶天立地一般,把痛苦,杀戮,生命,置身于外,留下的是心里无限的坚定。

这些个坚定。连成了一片,在5月,在中国,在上海,中华民族武装自卫委员会成立了,至此国家河山之中破碎故土里正在坚守的人们,此时都与四万万同胞心与相守,同仇敌忾

“我可以做到更好的,等,不是吗?”我喃喃道,在医院的休息室里思绪飘忽了很远,很远,远到,再别与再度重逢

“孔笙?孔笙孔护士?喂呀!”

“啊!”我猛然的回过头,看着一旁的小淑一脸好奇的盯着我。

“怎么了?有新的病人来了?”我问道。

“恩,那到是没有。”小淑说道。

“艾,那就好。”我低着头说道。

“不过!你怎么了呢!我喊你老半天,就双手杵着脸的,想什么呢”小淑说道。

“啊,没什么的,嘿嘿。”我说道,

“哎,休息够了,我出去看看病人去。”我边起身便说道。

“切啊,孔笙,你等会,你可不要转移话题,我问你呢,你还不说,不说不放你走了!”小淑也赶忙跟着我起身说道。

“哎呀,别闹啊!”我先她一步的开门跑了出去,手里还拿着病房本,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堆人围着门口。

“听说啊又是一些从外地逃来的人来到咱医院了。”小淑说着话时,已经走到了我身边,我转头看了她一眼,继而继续看着前面说道“哪里来的?”

“哎,这年头,哪里来的没有啊,哪哪都是难民。”小淑说着话时,前边忽然的急匆匆跑过来了几个抬着担架的人边跑边喊道“快让开,让开,医生在哪里?医生?”

“有重伤的,要做手术了,孔笙你快去办公室叫玛丽医生去。”护士长一下子不知道从哪块冲出来,冲着我高声道。

“恩,好。”我回着话,赶忙着跑去医生办公室区。

“怎么回事,怎么了这是?”再回来时,小淑一个劲的在一旁说道。

“中弹两枪,低温了已经,出血太多了,马上就要没有意识了,孔笙赶紧准备止血纱布,小李去准准手术间。”护士长说着话,转过身同外面刚刚抬担架的人高声说道“手术室是医院重地,你们在外面等着就行了,去缴费去,顺便报告你们的部队番号。”

“好,好。”那人中的某一个说道,“你们俩去找电话接听军部,我去缴费去。”

“是”

“是”

一切准备就绪时,我拿着换过的纱布盘子,一股浓重的气味徐徐传来,带来的是久别的压抑,沉重,伤痛,我转身看着已经亮起红灯的手术室,一点一点的就好似要远离开一般,恍惚之间已远隔万里之遥,隔着重重叠嶂,隔着漫天迷雾,看见的好像是一场又一场的硝烟弥漫,炮火连着天,一时竟分不清是晴天还是黑暗的侵袭

“你究竟能看到那远隔重重迷雾之中的故土是什么样子的那?”我喃喃道。

“你到底能看到岁月这条命脉的河,流走的方向是什么那?”

是否既已开始,既已结束了呢?

028【他乡遇故】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记忆里家里最深的地方,就是每个人都希望日后无论比及这一生要走多远,也终有一日要回到家乡的土地上去,就算一生都在漂泊之处,临了临了了,也要回到故土安存结束。这是祖祖辈辈多少年来心里的根,融进血脉延续了一代又一代之中。这是,无人可以告知结束这一切的,就像永远生生不息一般存留。

“孔笙,吃饭啦!”小淑在一医院走廊叫着我说道,我也瞬间的回过神来。

“艾,来了,就去了。”我回着话,手里动作却依旧不停,半响后,待我终于搞定了最后一个换药的病人,才去休息室坐了下来,并打开了饭盒准备吃饭。

“哎哎哎,各位,听说了吗?”李梅护士一脸神秘的冲我们说道。

“听说什么啊!李护士你说明白点啊。”小淑说道。

“哎呀,你们还记得,前几天急冲冲送过来的那个当兵的吗?”李梅护士拿着筷子说道。

“那人怎么了?”小张护士边吃边问道。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是教会医院,红十字会的,很少接部队里的伤患的,但是之前不是送来了一个当兵的了嘛。”李梅护士说道。

“那又怎么了?”小淑不以为然的说道“我们虽然是教会医院,但是在国民政府的政策下,我们是医院啊,医院不就是救人的吗。哪有什么区分了。”

“哎呀,笨,不是这个意思,我听她们说啊,这回送来的兵,其实是大有来头的,听说是什么长官呢!反正家里硬着那!”李梅护士看着众人说道。而回应她的是我们几个一脸的木纳。

“哎呀!你们咋还不清楚呢,咱们医院里的实习护士多了去了,咱早就是老护士,这有些护士不仅仅是来学习的,还不是也要为了找个好人嫁人了吗!”李梅护士有些着急的说道。

“哦!对啊对啊,现在医院里可住着一个长官呢,哦!难怪前几天我听她们闲谈说哪个长官年纪不大呢,怪不得她们老是议论着,敢情!这要是谁护理他护理好了,没准还能当上长官太太呢啊!”小张护士随即一脸兴奋的说道。

“哎哟!得了吧!我的大姐们啊,你们真会想的,不要命啦,那当兵的说在战场上没了就没了的,要去你们去当把,反正我们不去,是吧孔笙?”小淑转头冲我说道。

“恩?哦,恩。”我低着头吃着饭随口回道。

“切,你想去人也不要啊!”李梅护士鄙视的说道。

“哼哼,是哦,李姐,你去吧。你这一个顶俩呢!”小淑呛声道。

“小淑,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李梅护士回道。

“哎呀,哎呀,不是八字还没一撇嘛,你们争啥呢,再说了,那个当兵的才做完手术还虚弱着那,不是还没有选指定护理他的人嘛,到时再看呗,反正咱们四个里,无论是谁,我都没意见,别是林护士她们几个就行。”小张护士说道。

“对,别是她们就成。”李梅护士说道。

“对,别是她们。”小淑也跟着说道,转头示意了我一下,我看着她的眼神,无奈的也跟着点点头。

结束了中午的短暂休息后,又一个忙碌的下午,除了一个又一个的病痛折磨的**外,整个下午的医院是沉静的。

倩倩总是忙碌着,除却爱国会就总是往孤儿院跑去,而我除了上课,就是医院,真真的两点一线,真真的沉静的过了每一天,心里的任何种思绪这段时间也很少往外涌了,除了等待的日子,别无其二。

“孔笙,孔笙,孔笙!”隔着好远的病房外就听到小淑的大嗓门在外面喊着我,由远及近而来。

“孔笙,孔笙,孔笙,护士长,护士长,找找找你啊!”小淑大汗淋漓的跑过来说道。我没有看她,此时我正给一个伤患换着药,便问道“怎么了?跑这么急。”

“哎呀!我的孔大小姐啊,护士长找你,好像就是昨天中午我们研究的那个事情呢,你快过去吧。”小淑说道。

“好,我包扎完就去。”我回道,

“哎呀我的大小姐,我帮你包,你快过去,我好想知道这个答案啊!就算满足了我,行不行!快去,快去!”说着话间,小淑一把接过我手里的纱布,用另一只手直接的推了我一下,我看着她那样的急切模样,无奈的笑了笑道“遵命,我就去啊,你包的小心点啊。”

“得勒,快去快去,”小淑急切的说道。我只是继续笑了笑,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也像极了,以前我在家里,对待阿萧一样的无可奈何,想罢后,我便走去了护士室,敲了门后看着护士长一脸疲惫的坐在那,似乎刚下了手术台。

“艾,孔笙,你来了。”护士长率先说道。

“恩,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我问道。

“哦,你知道3楼的02房的那个病人吧,前几天做的子弹手术,你之前不是护理过同样的病人吗,这次这个你也去负责吧。”护士长缓缓说道。

“可是,我不是二楼的”我有点迟疑的回道。

“哦,我知道,所以三楼我是让你带着林护士一起,不用特别护理。所以,你在二楼的工作还是做,不过我让小淑帮你分担些。”护士长说道。

“恩,好。那没事我先出去了,护士长。”我说道。

“恩,去忙吧。”护士长说道。依旧是一脸的疲惫,我没再做多停留的,直接关上门,走了出去,晚上临值班前,小淑拉着我一脸的问号,问着我护士长为什么也要把林护士加给我一起,我只是更加无奈的看着她,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我记得的,只是下午护士长说我曾经有同样的经验护理过相同的人,我没有一句的自问,我想到了,忽然之间,全是那张莫名的脸,久久缠距着心底间不灭,不散。

“孔笙?”突兀的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了起来,我转过头,看见的是一张,久别重逢的脸,好似重复了曾经有的所有记忆,一秒之间的永驻着

“你是,你钟樾长官!”我哽咽的说道。

“是。”那人回答着,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回答着,也震击着回响。

“你,你怎么在这里,受伤了吗?”我忙问道。

“没有,来送一批重伤员,前线的战地医院设施不够,就分批送到了这里。”钟樾说道。

“哦,是这样啊。”我说道,一时间而后的是几分钟的沉默,沉默在沉静之中徘徊着,一时间也连着各种的莫名一涌而来着,我不知道,要不要去问,我不知道,该不该问,我不知道,能问不能问?

“那个,那”半响后,我斟酌着开口说道。

“怎么了?”钟樾问道。

“额,我”

“钟长官,运送完毕了,请指示。”突然的一个当兵的跑过来说道。

“恩,原地待命去。”钟樾看着我吩咐到那个兵说道。

“是。”那个兵说着话,已经跑开了。

“你想问什么?”钟樾看着我说道。

“荣,荣长官怎,怎么样了?”我磕磕绊绊的说完了一整句话,也不敢再抬头看着他,只好低着头,手扣着手,一脸的忐忑着。

“我不知道知道他在那,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在几个月前,地点是机密,但是他身边又换了副官。”钟樾一字一句的说道。

“什么!”我忙抬头去询问着。

“孔笙,我该走了,此去一别,再见。”钟樾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话音落时,对着我的,又是一个急匆匆离开的背影,一次一次的背影。

他说“他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几个月前。”

他说“他身边,又换了一个副官。”

“那么,他的周围,又经历了什么,导致又有亲近的人,离他而去呢!”我站在医院3楼的病房门口,拿着医用托盘喃喃道。

“孔护士,把东西给我吧。”忽然病房门开了,出来了一个副官模样的人冲我说道,我不知道我上一秒在想什么,总之这一秒,我没有说任何,只是把托盘递给了他,然后赶紧下楼而去。

“你都经历了什么那?”我喃喃道。

“都是怎样的心痛至极呢?”

我能做的,是要找寻到什么吗?我不知道,甚至接下来,直到长夜漫漫无际,我没有一点的目标,我只是有种莫名的心痛而已,或者,我该去找玛丽医生,请她给我几片镇静药,止痛片,好好的治一治我心里的痛。或者,我该好好的去安慰下自己,生死有命,怎么会难全呢!总要经历点什么难何心痛!

这些经历让我我不敢记得任何任何,不敢去对任何一个走上战场的人有任何的希望,或者抱有任何的期待,久时别纷纷,乱世里的悲鸣,又能去懂得多少

029【茫茫沧海】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如果,这只是一段故事,如果,这只是时代的洪流流经中必须要来经受的,那么,这场梦过后,这段故事到了结尾,这只时代的洪流也慢慢地永结了,是不是,还会有另一种人生,另一片天地,重新开始呢?

是得与否,适才而行。

可在那样的时代来临前,我每天经历的,都是不断的新闻愈演愈烈着,大公报每天都宣布着国民政府如何去打击内部战事,围剿内部战事,除却已然,剩下的,永不止境着是日寇的铁蹄,日日践踏着山河故国

倩倩和王敏芝,许城霖他们几个每日每日都去爱国会忙碌着,我则每日每日都去到医院,经历这一场又一场的生死较量,旁观一种又一种的人生苦短,想着好久了,想着以前顾伟说,“人人都为生活所迫,人人都被迫轮流在这个世间里转啊转的,为的,是找到自己的一种生活,还是一种人生?”

可现如今,所有的开端,到所有的结束,往往则是动一发而牵全身,各方都在看似平静下,互相等待着,涌动的暗流随接时代的跃进而相互博弈着。在那样里,就是千辛万苦找寻到了自己的人生,也是否最终也抵不过,这场命运的注定

“孔笙,你又在想什么啊!”此时小淑做在我旁边看着我一脸的忍无可忍道。

“没有,没有。”我看向她去,微微的轻笑着回话。

“切,这次你倒是回神的很快啊!对了,你这次假期回家吗?”小淑不经意的问道,我轻微的歪了歪头想了想,片刻后说道,“不回了,留在医院,咱医院不是有护士的宿舍吗?”

“啊!真的啊?”小淑说道。

“恩,宿舍是要先申请吧,那我一会去找护士长申请一下吧。”我说道。

“你不想家啊,我早早的都收拾好东西了呢,我可要回家去呢。”小淑说道。

“远吗?”我问道。

“还行吧,我阿妈说了,我只要一毕业就回北平去,那有我家的诊所,我以后就在那。”小淑说道。

“挺好的。”我回道。

“那你呢?你准备在毕业后做什么呢?不会是毕业就要嫁人了吧!哈哈”小淑冲着我笑道。

“哈哈,你想好多啊!是不是有了谁啊!赶紧坦白”我打趣的说道。

“哎呀,有了就不在这里想了!哎呀,我还在想是哪位先生呢!在哪等我呢!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女子这一辈子,不就是要以找个好人家为一生的愿望嘛,虽然新学摆在眼前,但是,还是要嫁人啊,好啦,你孔大小姐,估计看不上这个,那说个正经的,你毕业后要做什么呢?”小淑一脸正经的问道。

我低着头想了想后说道,“以前啊,有两个人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记得,当时我好像回答了两个人,一样的答案,可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后,不知不觉的,以前的那个想法已经变了,那就和现在一样当个护士吧,毕业以后,我想去战地医院。”

“啊!那里多危险啊!每天都是前线的炮火轰炸着,你一个姑娘家的,还是不要去把,而且家里人肯定会担心的,我阿哥以前总要吵着去当兵,被我阿爹打了一顿后,再也没有这个想法了。”小淑说道。

“没关系的,”顿了顿,我看着小淑轻轻的说道,“我家里,两个哥哥都当了兵。”

“啊!那你阿妈得多担心啊!哎呀,这是个乱世道啊!都让多少人去遭罪了。”小淑叹息着自顾自的说道,我看了看她,没有继续接着说什么,只是轻轻的摇摇头,一秒之间,脑海里进入的,是我家二哥染着血的遗书被送到南京家里,接着是我阿妈听此消息后,一蹶不起,而家里的老老少少,也都一时之间全都憔悴满脸,老了老了,本该去享受的是天伦之乐,可是,绕不过命运的变幻忽然之间地变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所要承受的结果,远比发生的惨烈,来的更悲痛欲绝

一瞬之间的寒意淋漓到全身通透,只怕再陷入这些沉沦之中,想罢后,我立刻站了起来,一心想逃离思绪的困扰,“我去给三楼的长官送药了,就先走了。”关门出去前我对小淑说道,而马上映入回耳朵里的,是小淑的大嗓门喊传过来一句“小心林护士啊!”

我没有任何的多想什么,我只怕陷入那里,只是怕,恐慌与寒冷再次遍布全身,真真的,刺入骨髓,流进心底。

那些经历都太痛了,我知,倩倩知,我们各自知晓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而家里从来不知,因为无法真正的去和谁述说什么,因为无法开口,因为徒增了到了最后只是自己更加的噩梦连绵,那是冰冷寒彻入骨,那是刺入心底的,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

半响后,我准备好了药,拿上了托盘,一步一步的正朝着三楼的病房走去。

“长官您好,我是来给您送药的。”敲了门后,我在门口淡淡的说道。

“进来。”病房里一个低沉的声音回道。闻声后,我轻轻的推开了门,入目的是病床上一张陌生但是年纪不大的脸,约摸着三十多岁的模样,因为还在痊愈中,一脸的憔悴却是不压眉眼间的一股强大的气势,我想这种强大的气势,真正的是行军打仗之人才有的,在战场上的一言一语,定是显露无疑此等厉害,绝非一般常人会有,此等风范也绝非是一般常人该有,足足在战场上能威震到敌人。

“您好,长官,我来送药。”稍作打量后,我低下了头再次重复道。

“恩,谢谢你。”床上的人慢慢的回道。

“好,您记得吃。”我说道,顺便打量了一下周围。

“我的副官下楼拿东西去了,等一会会有人回来的,你关上门就行了。”床上的人应声说道。我看了他一眼,顺便的看到了桌子上的水壶,“我给您倒杯水吧,帮您把药服了吧。”我倒着水,拿着药递给他说道。

“谢谢。”床上的人接过了药说道。我摆了摆手想着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的一声敲门声传来,接着门口的人高声道“报告。”

床上的人看了我一眼,继而回道“进来。”我低着头,忙收拾了托盘,冲他微微点点头,准备离开时。但,下一刻,刚刚喊报告的兵先行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的看向了我,接至而来的是满腹的惊讶。

“孔小姐!”那人惊奇的说道。

我抬头看着他,一时竟失语般的顿在原地

030【别去寂寥】

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炉香闲袅凤凰儿,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

僵持了一会后,面前的那人不再看着我,而是交去了文件就匆匆离开病房了,我看着眼前,无从似何,随后也关上病房门离去,下楼的时候,耳畔还回想着在关上病房门前时,床上的的那个长官开口说道“孔护士,你认识我的警卫孟良吗?”我只是摇摇头,我好像能认得那张脸,好像又不是,种种乱却,竟也无法去分辨什么。

“孔小姐!等一下。”突兀的声音在我后面响起,我转过身,看见的是刚才的那人。

“孟良吗?”我看着他疑惑的说道。

“对,孔小姐,你记得我啦!”孟良说道。我轻轻的摇了摇头而后说道,“是病房里,你的长官说的。”

“哦,”孟良有点不甘心的低下了头,顿了顿又说道“孔小姐,你不记得也是应该的,当时那么乱,天都那么黑了,你肯定忘记了,但我认得你啊。”

“天那么晚?”我自语的说道,随即忽然心里咯噔一下冰凉了一片,“你是,上海,吴淞战事里的人!”

“孔小姐,你终于记得了吗!对啊,我当时就跟着荣长官一起的,后来打混战前,跟了钟长官再后来就是林长官了。”孟良说道。

“你是当时站岗的那个吗?对不起,太久了,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但你这么说我就能记得你的脸。”我说道。

“是啊,当时和二虎一起的就是我,不过,后来二虎牺牲了。”孟良声音里带着惋惜的说道。

“我知道。”我缓缓的回道。

“那么,你现在归属哪?你知道荣长官在哪吗?”像是猛然的想起了什么,我忽然急切的问道。

“对不起孔小姐,我不能回答你前面的问题,至于荣长官,我也不知道他在那,我已经不在十九军了,据听说,打福建的时候,荣长官也被调离了十九军。”孟良说道。

“所以,我想荣长官,现在会是安全的。”孟良说道。

“会吗?”我喃喃道,有些失神的自问着,

“会的,荣长官是我们团里最厉害的,他枪法好,而且脾气也好,虽然就是不爱说话。”孟良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字一句的念道着说出来。

“那二虎呢?”我问着话,一时间脑子里的所有记忆,封存的都开始运转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回道了两年前的上海,那是一个命如草芥的时间,到处都是炮火,到处都被轰炸了,到处都是难民,死的死,伤的伤,惨叫声漫天二过,仿佛如穹顶一般扣在这片土地。

“他牺牲的消息,很久后才报出来,说起这个,我都是后来知道的,好像是被自己人击毙的,说的都太愤怒了,也太乱了去了,都是蒙的,哎,不想了,不过在这,看见你真挺好的,我们荣长官当时还说,当兵的怎能不赶一个女娃娃,后来训人的时候都借用你这个活例子说教了好几回呢。”孟良悠悠的说道。

“我!活例子。都是哪跟哪啊!”我无奈的说道,心里想着再见某人定会说说这个。

“艾,孔小姐,你当时还说比较英勇的,嘿嘿。女主豪杰!”孟良一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

“奥!对了!”话音落时,孟良又突然的大叫了一声!

“怎么了!”我忙问道。

我还得回去领任务啊!,哎哟,我这记性啊!孔小姐,我马上就有任务要走了,再会吧。”孟良看着我说道,话音带着一个标准的军礼。我点点头,在那军礼短暂之中,目送着他快步的背影,记忆想起的几次,是以前我送荣围国,我送钟樾长官,甚至是我送我三哥,一个一个的,代表着每一个的希望,代表着每一个从此扛起的责任,甚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甚至铁骨忠魂,浴血奋战

夜晚来临期,医院的一切还是处于一片安静,今日以昔所经历的没有惨痛的悲鸣,没有炮火连天,一切过往,似乎真的像从未来过一样。如果没有来过,那么现在我又会身在何处?

在这样的安静之中,又像要奔涌着什么,连续多日的安静,总会让我有种似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静默,就像是措不及防,猛然一击,倒下的是无数的热泪连着心尖尖处最温暖的东西,这是单一而寂寥的。

我还没有告诉倩倩,这次假期我不回南京家里,我应该只是想离开这里,也不想回到南京,我想着的,大概是锦州城了,我想它了,想它往日的中央大街,老马路,汤包,想它的一切一切。可是微端淋漓着的,是蔓延的现实,是苍凉的如今,而如今却是曾连着噩梦,连着分离之痛,也连载着思念的地方。

以前先生说情为何物时曾比喻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从没有体会这种东西,活到现在,我唯一拗着家里的,大概只是剩下婚事了,可到最后,也依旧逃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思绪中从没有愿得二字,甚至也看不到任何白首,而我最怕的,是我此后一生都不能再见到谁,我也最怕,这一辈子,每每都在逃离当中,不是从这个地方,就是逃到下一个地方,永远都居无定所,永远心里都在漂泊,

自打我学习护理开始,我去上护士班,我从实习到了现在,见过了太多的生死,有时候,生死其实就在一秒钟,生而往矣,死有何撼呢!甚至有时候我又会想到,其实活着比死亡更可怕,可怕的是日寇日日侵占我河山,就算肝肠寸断,就是去拼死一搏,也不想去苟活着。

余下的千万句,千首字赋,也始终代表不了,相逢就见的对视

翌日,所有的思绪连同着昨夜的千言万语化成了飘荡的空气,下午时分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同济,同样的看见倩倩也躺在床上,我们只是仅仅眼神交汇了那么一分钟,剩下的毫无言语,这种默契的达成度,从我们来到上海的那一天起就有了心照不宣。

再次惊醒时,已然又是一个黑夜的来临,早早的看见了倩倩坐在窗户旁,始终目不转睛的透着窗户看着外面的漆黑一片,四周黑夜重复时,好似让我看见了一片墨色的曾经,像极了某一个时间里的某个画面。

“醒了?”倩倩转过头看着我说道。

“恩,最近你也累了不少吧。”我坐在床上说道。

“还好,对了,阿笙,家里来信了。”倩倩说着话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信,走了过来,并坐在床边递给了我,我接了过来,伸手打开了信,这一次家书换成了爷爷的字,却也字字如令一般的深深的惊着我的思考,进入我心里的是带着难言的悲凉也是再次验证了我决心的肯定。

“姥爷的意思,真要这么快吗?”我放下了信,说道。

“大概是吧,,他们家里人,都是这个意思,也许是看我们相处的不错。”倩倩缓缓的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莫名的疲惫。

“你当真要订婚?”我问道。

“你当真甘心吗?”

“阿笙,愿意与不愿意,又有何用?这都是安排好的了,冥冥之中,你我都是。”倩倩说道。

“不是,我不会的。”我坚决的说道。

“可是纵然你有百般不愿意,到最后不是还听从了,爷爷吗!我们本来就是身不由己,无论对方是谁。”倩倩说道。

“就算是,也要逃离,倩倩,你要遵从自己心里想的,我替你做不了什么,但是我这个假期,是不会回去的。”我说着话时,已经快速的从床上下了地。

“我是不会回去的。”关上门前,我说道。像是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一样,又好似是给自己打气一般,我虽然不懂,先生说过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其中的分明意思,但至少我明白,我不想做,就不能违背心。是谁都不行,是谁都不能评断心里的所有,即便接下来所要遭受的是什么。

031【萍水为路】

人道山长水又断。萧萧微雨闻孤馆。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

自我出生起到我散碎的记忆,留存起时,我一直生长在老家大院里,从未抗拒过家里长辈的安排,无论在哪个方面。而事在今,我却着了魔般的想要逃离去,不想回南京去订婚,也不想呆在上海,这里的一切虽已过期,可是对于我来说,当初那断壁残垣,炮火连天,悲鸣似海的曾经,无时无刻不在我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演着昨日的鲜活淋漓。今日越繁华,今日越夜夜笙歌,越热闹,就对比着往日愈加的刺眼,刺着心。

就算旁人无知,而我!而我却总是一次一次的自问着自己,到底对于不对,没有心生牵着弦足够期盼着谁,却也不想就这样的一生如此,当初我阿妈说我生性凉薄时,是我二哥每每都护着我,替我去解释,而现在我的身边已经没有二哥了,甚至三哥也不知在何处,我年少时光里,在东北锦州孔家大院里所发生一切的欢乐,已经今非昔比着,只能每每梦回泪湿时,回首去望,这样的记忆在同样的每个夜晚都在狠狠的折磨着我,也折磨着倩倩,甚至更多的人,即便第二日看到的我是平安无事的,是风平浪静的,是一如既往的,但是心里的狂啸永远都在翻滚着,清晰着,刺目着,只是不言而喻着。

而这种情况愈加炎烈的第三天时,也迎来了家里的第二封家书,这次是阿叔的笔迹,清晰刻目的见着,也字字诛心,

信中道“阿笙,家里已经决定你与倩倩的订婚一起操办着,爷爷说这是好事,也算家里了结一桩大事,并且家里准备好好的操办一次,见信如人,望你二人如实而归家。落款,阿叔。”

彼时,我看着信,一点一字一句的,就那么几行,那么言简意赅,却如刀子口的笔直刺进心口,时时流往倾下着,我不知道这样的紧逼而下带来的是什么,是怎样的后果,是我离开后怎样的结果,总之纵然千百种结果,结局,哪怕是一次,我也不想违心

“倩倩,当你看到这封留书时,我可能已经在别处他乡了,我长了这么大,从来没有忤逆过家里的安排,只是这一次,请你允许我,不得不去逃离,以前你总是说,你阿妈的记忆全部的灌注给了你,令你生不如死这么久,而你不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同样每晚噩梦连绵如此,我记忆里的锦州从来都是五颜六色的鲜亮,可是我梦里的锦州,却时时在哭泣,那一别后,我再也没有看见过属于锦州的告别,属于锦州的艳阳。我不知道以后的人生会是如何的活法,你记得吗,教我们的先生曾经比喻过那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活了这么久,我不知这话里的任何含义,但我知道不能违心,我不要以后的一生,都和一个只见过几次的人相伴,即使对方完美无瑕,即便如此,我知道我走了,会给家里带去什么后果,可,请你转告爷爷,我会回来领罚的。一直以来,我的心里没有任何的牵挂,唯有家里,唯有你,上海临行后,我真的,经历了你讲给我,你阿妈口中的战争二字,字字惨烈,字字悲痛,字字带着千万条人命,我最怕的,是此生后再也见不到懂事后认识的那几个人,我一直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后来我总算在小淑的问解下,明白了,也许我该去走走,这个假期,我就去了,假期结束我们上海见,勿念。落款,孔笙。”从提笔到落下,我不知道这一步的险是否选择的对,心里一直带着忐忑,直到回了医院,直到坐上了医院前派到杭州的车,我也依旧是内心波澜动荡的。

今非已然昔比,老百姓都知道,眼前的形式是什么,眼前的严峻是代表着什么,不宁,不安,不定,甚至是更多更多,但那些风雨的席卷,却无人知晓何时来,我们能做的,就是生存,努力的活下去,同中国四万万同胞一样,努力的活下去。

“活下去,孔笙。”我喃喃道。

“孔笙,你怎么了?”坐在我旁边的护士长忽然开口问我。

“啊,没有,没有。”我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护士长看着我低着头,一脸的凝重后缓缓的说道“我们只是前派杭州的红十字医院工作,没有任何意外的,放心吧。”说着又轻拍了我的肩膀一些,以示安慰。

“恩。”我点点头,没有去解释,我不是因为这个而忐忑恐慌,因为什么,我不能说。

“呀!护士长,前面有人昏倒了。”开着车随着高呼的这一声也戛然而止了,一时间卡车后面坐着的人里,立刻恐慌的议论了起来,纷纷叫到“怎么回事啊!”。

“怎么了啊!”

“是不是出事了啊,怎么办啊!”一个小护士恐慌的叫道。

“闭嘴,瞎议论什么!”护士长立刻制止道。

“老崔,怎么回事啊!”护士长又说道。随即又有人关上车门的动响发声,不一会便着急的模样小跑过来一个人冲护士长说道“护士长,前面有人昏倒了,他旁边的人看我们是医院的车给拦住了。”

“怎么劝都不走,就是让我们下车去捎带他们去医院,护士长你说这可咋办啊!咱可是今晚就得到达呢。”那个叫老崔的急吼吼的说道。

“什么人昏倒,我跟你去看看。”护士长说道,又不放心似的回头看我们几个护士一眼随即又说道“你们老实的在车上坐着,一会我们就走了。”我冲她点点头,护士长没再继续停留什么,立刻的和老崔下了车而去。

“你说,这都是什么人啊,还敢拦我们教会医院的车,真不知道王法啊!”一个叫王丹丹的护士说道。随即便又有几个人去附议着这个话,我看着她的脸,恍惚中好像隐约的的记得,上次在医院手术室里好像有她坐辅助,那一次护士长忙的在隔壁做手术辅助。“看这人,定是个泼辣爽快的妹子。”我心道。

“孔护士,你说对不对啊,在这等着大家都耽误事情啊,我们这里又没有药的,赶紧赶路去杭州城街里,不就可以得救了吗!”王丹丹说道。

“啊,可能有难处吧。”我慌不择路的连连点头说道。

“哎呀,老天爷一定是看着我心里在说着别人,所以才点我了。”我扶着额头,一脸的垂头丧气的心里想。

“哎呀,如果要等到天黑,这里,不会有什么怪人吧?”一个小实习护士惊声说道。

“你不会像说,土匪吧!”另一个护士接着说道。

“我阿妈说过,土匪都是杀人不长眼的啊!”小张护士忽然出声说道。

“啊!啊!啊!天啊!”听完小张说完后,剩下的几个护士都齐声的惊叫道。

“哈哈哈哈,看看看,你们几个真是胆子小的可以啊,没出事就先乱了,还怎么做护士啊!还怎么帮助病人止血,怎么安慰病人!”王丹丹突然大声的说道,一字一句,清晰可见,也一下的镇住了全车的护士,剩下的时间里,也再没有人敢去议论什么,也忽然间的,让我重新的去认识着这个叫王丹丹的护士。

一个护士中就有如此,何况是一个国家呢!,民族志气尚在,何须软弱,何须不振作呢!

“快快快,抬上车。”半响后,离开了些久时间的护士长,重新的回来了,也带回了一个脸白惨重,一直小声哼哼的好似昏迷的女人。

“王护士,让大家给二花,空个位置,老崔快去开车,我们得快走。”护士长急切的高声说道。

“好勒,护士长,现在就走。”老崔说完话,一溜烟的也上了车,且迅速的开动了车,没一会,我们一群人又顺利的前行了。

“护士长,她是失血过多吗?”我看着那个叫二花全身惨的不成样子,并且带着一股很浓重的血腥味说道。

“对,她小产了,一家子从东北逃过来的,所以一直没有调理好,如今都成了这个样子,咱们得赶快的去杭州城,给她治疗,要不她就要挺不住了。”护士长冲着坐着的护士们说道。

“放心吧,护士长,二花妹子,好人有福气,既然都逃出来,一定会没事的。”王丹丹安慰道。

“对啊,对啊。”剩下的几人也一起说道。

“你说,她从东北逃过来的吗?”我有些失了声的缓缓问道。

“恩,她哥带着她,还有她阿妈阿爹,刚才就是她阿哥拦住车的,所以恳求我们带着她先去杭州城的医院去,因为二花快挺不住了,再折腾的话。”护士长说道。

“还有百姓在坚持吗?”我看着二花惨白的脸,若有失言的说道。

“你怎么了?孔护士?”王丹丹看着我一副失了神的模样问道。

“你是东北哪里的呢?”我喃喃道。

“是否已经过帆朔月家早已经不在了!是否老城还在坚持悲鸣日日夜夜呢!是否那里早已经是一片焦土了那?两年岁月啊!家乡何在!”

032【悲不自胜】

江枫渐老,汀蕙半凋,满目败红衰翠。楚客登临,正是暮秋天气。

引疏砧、断续残阳里。对晚景、伤怀念远,新愁旧恨相继!

又是一个梦吗?

在幼时些许欢乐的回忆徐徐而来,格外美好时,忽然接连的画面却变成了炮火连天,深不见底,仿佛如穹顶之下,深渊万丈,寒彻入骨,伴随着的是头痛欲裂,悲鸣不已,连绵在一起的画面是一层又一层心连着心的钝痛。

“我的母乡,我的锦州,你还好吗?”我站在不知道是哪里,好似这一夜过去后,谁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从到了这里开始,我仿佛像一个失了线的木偶娃娃,只是站在那,一动不动,嘴里一直念叨着那些句子,没有人能听的清,却字字入我心,字字刺目,字字悲决。

“孔护士,你到底怎么了?”不多时,王丹丹走过来递给我一手帕说道。我没有回答什么,已经过了这么久,我还能去回答什么,是要回答,我从很早以前就沦为了亡国奴吗!是要回答,我心如何如何悲痛欲绝着说我的母乡正在被糟蹋着吗!

“孔笙,你现在脸色特别的不好,任谁看了都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一般。”王丹丹说着话在我身边坐了下来,继而又看着我说道,“不过,王姐我啊,还是能体会的,哎,其实啊,很早以前我就当护士了,护士班培训的时候,当时我们那一期里,我和小桂最要好,你知道吧,就是上一任的护士长桂姐,”我听着话,点了点头,也慢慢的坐了下来。

“当时上海打仗前,我不在这里,我在南京教会医院来着,可是那时候,小桂却出事了,往家里来人通知的时候,她阿妈当时就昏倒了,而我听着信的那会,突然觉得天都要塌了,她命苦啊,孩子小小的,没几个月就夭折了,丈夫一声不吭就跑去当兵了,那时候日子难啊,就剩她自己了,也最后都挺过来了,可是老天啊,对她实在实在,不公平啊,我听说当初去前线就伤兵的时候,还有你,你都回来了,可最后他们都没了。”王丹丹说着话,眼泪就顺着她的脸慢慢的流着,而我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关于桂姐的字,只感一股,悲泣从心底而来,就像要冲破所有的克制,所有情绪的自控一般,带着强烈的疼,倾盆而来。

“王姐,”我带着哭腔哽咽的说道。

“孔笙啊,你知道,其实,人这一辈子是会经历很多东西的,从你出生起,到老去,从降临,到离开。在这些经历里,有些经历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变浅,最后也就淡化了,但有些经历,却是无法言说的,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甚至,到死都记得,怎么抹都是抹不掉的,它会一直跟着你,一直封存在你的记忆里,也会在很多时候让你忽然惊醒回忆到,时时惊心着,会影响你的生活,你的世界,甚至你的周围,可是这些却对旁人说不得。”王丹丹说完后,看着我的眼睛轻轻的抹了一把脸,慢慢的站了起来,准备往医院里走去,我看着她,也站了起来,全程无言,却在此刻泪流满脸着。

“我听说,你家以前也是东北的。”王丹丹忽然停住脚步,背对着我闷声的说道。我紧跟着心口一疼,只是看着她。

“孔笙啊,你得好好活着,人活着不容易。”王姐飘乎乎的留下了这句话,话音落地时,她也走了进去。

我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远去,一步一步的消失,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桂姐对我说分开走,对我说,无论怎么样,都要活下去。

“孔笙,你不要忘记,不要逞强。”我摸干了脸上最后的泪,一字一句的念道。末了,像是收好了情绪,克制,之后,我低着头走了进去。

走进去的时候,我并没有发现,其实,在我的背后,天已经接近了黎明,告别了黑暗,第一米曙光,已经接着暗夜,远隔千里照射出了光亮

已经过了好几天了,杭州城里的莲花也慢慢的花开一池,八月一期而来,带着江南最特别的风情漫步而来。

陆陆续续的,我们已经接上红十字医院的工作,小张护士也常常在工作时间上念道着我们的工作是“日出而作,日落不歇。”大家对此都只是默契的一笑,护士长在半路救下的那个叫二花的女子,也在看护下,慢慢的缓解了病情,她的家人也终于与她团聚。我每天都去看她,她却不怎么爱说话。而从一些最初的,一天简短的聊天之中我得知到她是哈尔滨人,这一年间才千辛万苦的逃出来,第一天,她只是说了她是哪里人,第二天,她没有对我说任何,我总觉得她似乎一直在隐忍什么,每次都是眼里的艰难一片。而我每次去病房看她,都会给她带一块糖,一直拉着她的手,深深的坐在身旁无声的安慰着。慢慢的,看着她一天一天的惨白脸色慢慢的好转。到了第几天了我已经记不得了,但是那天,二花却对我说了,为什么他们家要拼着没命的风险往外逃去的原因,短短几言几句,却绕着我的心口,久久不能平静。

即便,战争的难头,已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可是,日寇对老百姓的恶行依旧是有增无减,甚至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天理难容,何须留用呢!

傍晚值班时,我趁着吃晚饭的空档,又去病房看了二花的病情,还是如第一天初见的一样,我照例的,给她带去了一块糖。

“怎么,家里人,都出去了吗?”我刚坐下来,左看右看都没人的房间说道。

“阿爹说要在这里安定下来,去找租房子的了,阿哥也陪着去了,阿妈去打水了。”二花说道。

“哦,这样啊,你身体怎么样,这几天看着脸色都好了不少呢。”我看着她笑着说道。

“恩,好多了,阿爹说多亏了你们,要不然我当时很有可能就没了,就去找我阿妹了。”二花说着话时,眼睛一直看着手里我刚刚递给她的糖,紧紧的握着,生怕丢了一样。

“那,你阿妹呢?”顿了顿,我轻声的开口问道,说着话时,我一直在看二花,看着她听到阿妹两个字时,身子猛然的一抽动,似乎凭空的要晃倒了一般

“怎么了?”我连忙伸手扶住她,着急的问道,“是不是哪里难受了?怎么身子在颤抖啊?”二花没有一种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抖着身子,似乎想要克制住什么,却是快要坚持不住的样子。

“二花,你怎么了,千万别再激动,”我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等着我去叫冯医生来!”我着急的说道,便要准备松开她的手,出去找医生,可是,在下一秒,放开手的那一刹那间,二花却泪眼迷离的双手紧紧的反握住了我的手,惊得我当场心里一咯噔。

“怎么了,二花,你怎么了?不难受吗?”我着急的说道。

“你难受的话不能忍着,知道吗,我得去帮你叫医生来看看的,你要乖一点,我马上就回来。”我说着话,用另一只手试图让她放开握住我的手,而二花却一直无动于衷,只是依旧紧紧握住我的手,一个劲的掉着豆大的泪水,看着我,眼里逐渐升起的腾雾似乎也染着深深的悲痛。着急的档口间,我猛然的突然的停住了动作,也猛然的惊住了心,一秒时间里,思绪已经在记忆里旋转起来了,连同着把那天晚上王丹丹护士给我说的那些话,也再一次的飘转进我的脑海里。

她说”孔笙,其实,我们每个人的一辈子都会经历一些事情,有些经历会渐渐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忘掉,但是有些经历,却是一辈子也忘记不了的,那是无法言说的,是惨烈痛苦的开端

“二花,你是不是经历过什么不能说的?”恍惚间,我缓缓的看着她满脸悲痛的表情一字一句的说道。

033【苍生涂炭】

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

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

我看着她的脸,愁目悲容,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痛苦的不能自拔,似哀愁,似惨烈,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我也平静的坐了下来,坐在了她的身旁,看着她还在颤动的睫毛,看着她一行又一行流行的湿泪,她似乎在酝酿着努力的去想起了很多很多,而我也准备好了要去听,关于她的一段悲往。

“孔护士,你知道亲人就在你眼前被拉走然后被折磨惨死的感觉吗?”她闭着眼睛,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说道。

我抬眼去直视着她,心里绞成了一块一块的过往悲怆,“没有。”我说道。

“是啊,这种感觉,任谁经历一番都是要疯的,但你知道吗?最惨痛的不是疯了,不是死了,而是还苟活着,却无能为力着。”她紧紧的扣着自己的手慢慢的说道。

接着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眼角还带着泪,她向窗户那看去,声音缓缓而来,好像连着心底最不能,最惨烈的开始回忆来,她说“没出事之前,我有一个妹妹,比我小四岁,正值最好的年纪,她在城里念着中学,我当时也在念书,都在省城里,可很快的,鬼子开始攻打哈尔滨了,没多久省城就被占领了,在那鬼子进城之前,我阿爹就带着我们一家去到乡下的姑妈家去避难了,那段日子,虽然没有再上学,但都是平安无事的,一家子都在一起,将近一年了,没有任何军队来到这里,日子就平静的过着,可是隔年庄家旱了,我阿爹看着家里粮食越来越少,都快不够姑妈一家子了,何况还有我们一家子,打算回到省城里去,因为已经有很多逃出来的人,最后也都回去了,一切本来都没有事情,我们也顺利的回去了,回去最初的几个月里,阿爹给我指了人家,就那样我很快就嫁给了一个开裁缝铺子的,日子还在过,而他对我也是真心百倍的好,之后我就有了,可是我身子从小就弱,所以总是折腾难受,而家里也总找大夫来看看,我阿妈心疼我,就接回了家里,因为总要去抓药,之前是阿爹去药铺取,后来阿爹找到了管账的工作,就换成了阿妈去,可是那天,阿妈有事不在家,我又必须要吃药,我男人也不在身边,就我妹妹去了,再三叮嘱她一定要快回来,可是等了好久,从早上等到了中午,我妹妹还是没有回来,最后我急了,拖着身子跑去前街找了我男人,至此我们全家出动,还是没有找到她,去哪问哪也没有,药铺的人说她没有来,邻居也说她没有回来。我感觉整个人都要疯了,可也一直不知道她去了哪,或者她被谁带走了,三天了,我阿爹眼都没合上过,为找我阿妹,工作都不干了,眼看着全家人都要疯了时,有人偷偷来告诉我们家,说我妹妹,那天一早去的时候,在半路上遇到了几个鬼子,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看见过她,可怜我妹妹,还是小姑娘啊,这回就算哪怕是活不见人,我们家也要死要见尸,都不知道多少天了,我男人不知从哪托的的人,说我妹妹没有死,被关在了鬼子的司令部里,我阿哥我阿爹去门前喊,被打了一身重伤回来,我阿妈因为我妹妹思念成疾最后也病倒了,家里没有主心骨了,我男人也快被折磨疯了,就那么个几天的晚上,跑去在街上,直接拿剪子当场捅死了一个鬼子,当晚全身带血的跑回来。

在省城里,一直以来老百姓都是对鬼子能躲就躲的,而现在我们家却杀了一个鬼子,你说这就是全家的命赔上也不够的啊!我阿爹连夜的带着我们跑回了我姑妈家,可是路上我因为心思郁结而导致昏迷了,于是我阿爹只得把我托给了他的旧友一个大夫家里,连同我阿娘一起在那照顾我。

本来都打算好了,去姑妈家避一年半载的就应该没有追究了,可谁知道,接连两个月里,鬼子像疯了一样全力追捕我们,都追到了我姑妈家,杀了我姑妈全家啊,也抓到了我男人,我当时因为住在别处,幸免一死,我阿哥因为出了门去找我妹妹也侥幸逃出来了,我阿爹说不能再等了,一定得走,可是鬼子大肆布告要当众斩杀了我男子,以儆效尤。”她忽然的停住了,转过头来,看着我满脸的清泪。

“最后只有你们逃出来了。”我缓缓开口,哑着声音颤抖的问道。

“我们逃出来了又能怎样,我的魂都没了,我的心都死了,我每每睡着的晚上,梦里都是昏暗浓重的惨啊!都是我男人在台上被刺刀一刀一刀刺的惨烈啊!都是我妹妹离开家时最后的模样啊!以前她最喜欢吃糖了,可是那时家里穷啊,没办法满足,可现在我都快攒了一盒子了,她却来不了找我要糖了。”说着她紧紧的盯着手心里的糖,一滴一滴的滚烫一下接着一下的打在手心里,就好像一下一下的往我心里打去,往所有受过难和正在受苦受难的中国百姓心里打去!

“你知道,亲人的血,当众扬洒出来,是何种感觉吗?你知道,当你看到你的至亲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你作何感觉!”她哭着说道,紧紧的咬着牙根似的。

“我千辛万苦的逃出来,不为苟活,我也不想苟活,我只想告诉你们,你们全都不明白这一切的滋味,这里还是太平天地,可是在东北,那里是一片水深火热啊,那里的人们都说惨死的惨,被欺压的被欺压啊!”她终于爆发似的哀嚎了起来,连同着我的心,像千丝万缕的在一瞬之间,被扯成了无数个碎片。

那就像人间地狱一样的世界,在那里活着的人,都期盼着死去,而不是继续生活,在那里,每天每天都在上演着,家破人亡,你不知道今天,明天谁在哀嚎,但你清楚的知道,都是老百姓,都是中国的老百姓,都是东三省的悲鸣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啊!”我同样咬紧了牙根,一遍一遍的在心里喊着!这些言语,这些惨烈,早在当初的旅顺就发生过,所以倩倩问我,亲人的血滴在脸上,是何种感觉!刺刀刺进骨肉里是怎样的痛!像剜着心,一点一点的哀嚎遍地是怎番人间炼狱!

此后经年,我想我无法忘记关于二花她说的这一番话,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滴泪,每一声哀嚎,我永远永远都记着,记在我破碎的心里,记在我的骨子里,记在我的鲜血里,到这一辈子。

这是一个粉饰的太平盛世,深陷于其中的我们都知道,这也许是个正着慢慢过渡进暗无天日的世界,不仅仅在每日增添的更多哀鸿遍野,或者,民不堪命,而是更多的形式危机。

风雨飘摇的华夏大地时刻都在需要着她的民族来抗战,苦不堪言之中里的老百姓同样需要她的民族来抗争,而这一次,却来及很快,甚至照亮了曙光,带着伤痛的泪水,带着破碎的等待,带着哀嚎,悲泣,期盼希望来临

民国二十三年,民国日报8月头版宣布着”中国红军为推动抗日救国民族运动,组建抗日先遣队,向闽浙皖赣边前进,救国救民,开展抗战!”。

034【只道寻常】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在末期的时候,尚且是一归处,即便恒行万米之远,最后也终是要回到最初,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我懂,倩倩也懂,甚至在在于更多人之中也都彻然明白。

近一段时间,杭州城里每天都在漫天的积极抗战之中度过,我每天都站在医院门外的院子里,每天都能听到无数的青年学生上街游行,纷纷喊着同一句“打到日本帝国主义,打到日本侵略者,中国同胞们!让我们站起来,去抗争,去收复失地,赶跑日本帝国主义,还我河山,还我河山!”。种种声音交杂在一起每一天每一天,有时候,我甚至以为是恍如在曾经上海抗争之中里,太多太多的百姓,自愿自发来帮助更多逃难至此的人们,自办起免费的粥棚,施善以给过路的人们以果腹。

曾在,几瞬之时前,阿叔同先生都曾说过的,甚至连他都或多或少的提示过,在这样的世界,在这样的乱世纷争里,有太多的苦难,都需要来帮助,需要相扶,而如今,这里,杭州城间的每处,都在一一实行着。

而每一日来到这里的人们,身上却都似染了浓重的色彩,深深的压抑,深深的悲怆。

以前,总是有太多的当权者去说我们争不过,我们争不过,只能低头,否则就是玉碎的结局,可是在如今,即便保得住一时,也未尝是这永世,心里那份隐隐的恐慌,总是让我心里不安稳,每一次面对这些,总是觉得,不是开始,就是蠢蠢欲动,一切似乎都在变幻无常。

“孔笙,你又在瞎合计什么那!快过来等着帮忙!”王丹丹在我后面高声的喊道。我抿着嘴,应着她的话,准备起了身,就过去接下一批病患。

“这批伤患怎么还不来啊”彼时等着伤患到来的我们几个护士站在大门口处,顶着8月中旬属于杭州的烈日炎炎下,不知是谁出声抱怨道。

“听说,这批伤患是南京运送来的前线伤兵。”小张护士补一句说道。

“你从哪听见的啊!”其中一个护士疑惑道。

“从护士长那里啊,之前听着冯医生和护士长开会后在休息室里说的,我就不小心听到了。”小张护士补充道。

“真有这事啊!”另一个叫护士询问道。

“当然啦,不信打赌去,到时你帮我洗绷带去。”小张护士说道。

“好,赌就赌,我咋就不信,前线下来的伤员还能往这里运送。”那个护士说道。

“我们这里是红十字会医院,是属于公立一方的,是受庇护的,以前就有伤员送过来休养。”一个叫莹莹的小护士认真的说道。

“啊!真的啊!”那个跟小张护士打赌的护士闻声惊讶的问道。

“甭管真的假的,你们干什么吃的,当护士的,哪有那么多话问。”王丹丹严肃的说道。霎时一片安静,我站在人群里,倒是没有因为他们的吵闹而失神一分,我想的还是有关于二花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字字诛心于,甚至有时候我更会觉得,我因为此而更加多梦连绵,梦到的也都是,当时锦州的时光记忆,连载着心里的深深期盼,连觉着一片火海的悲痛万分。

而每次在翌日醒来时,总是大汗淋漓,不知不觉间泪水也会每每都浸湿枕头,已有多日了,期间只是被王丹丹说了几句,身子不好,就不要硬撑。余的,我也实在难以关注什么。

“艾,来了,来了,”小张突然的叫道,也瞬间的把我叫回了神,便抬眼望去看,有远处向着医院大院里是排着整齐的,缓缓而来的几辆卡车,排在最前的,是一辆军用汽车,都是有序而来,没有一丝放松的意思。

“哇!这么大的架势啊,感觉好多伤兵啊!”小张护士在看着卡车都一辆一辆开到眼前来后,转过头冲着我们说道。

“就是啊。”另一个护士附和道。

“嘘,护士长来了。”叫莹莹的护士忽然打个手势说道。我转过头,隔着人群,看着护士长一步一步走过去,似乎同一时间,那个为首在最前的军用汽车里,也下来了两个人。只是隔着远了些,人影恍惚,看不到什么样子,好像也只是很高大的身影。

“都别再乱说什么了,赶紧干活去,孔笙你赶紧进去叫几个护工,再多拿几个担架,这里的还不够。”王丹丹在乱糟糟之中对我高声道。

“好,我这就进去。”说着话时,我已经小跑进了医院区里。边小跑,边对着休息室里的老崔几个喊着话

“崔叔,来伤患了,赶紧搭把手多拿几个担架来。”

“哎呀,多来了多少人啊?”老崔快步走出来,看着我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递给了我一杯水问道。

“啊,那,那,该有多少啊,反正挺多,几十个吧,你快带着小王哥他们几个过去。”我着急的说道。

“艾,好,这就去,这就去,那什么,小孔护士啊,你慢点啊,看你喘的。”老崔边跑着走,边说道。

“好,崔叔啊,别忘了得拿担架去啊!”我高声的站在原地喊道。

“知道,知道。”回应我的已经是跑远了的崔叔的回音。我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刚才的风风火火,只得傻笑着喝下一半的水,然后赶紧又跑着过去帮忙。

接近了不知是深夜,还是凌晨的到来,总之这一天,从伤患来的那一刻起,整个医院都进入了风风火火的忙碌之中,像是连轴的转盘一般,不知几时了,我只记得我总是不停的在给伤患一个有一个的更换纱布。这一或许能短暂之间的忘记了什么,或者能短暂之间的不去想什么,我只能自嘲的自己在心里苦笑一番又一番。

“那谁,孔笙啊,你去歇会吧,这里我来守。”临近凌晨十分时,王丹丹对着我一脸疲惫的说道。

“不了,王姐,你去休息吧,我守着。”我正忙着记录,头也没抬的说道。

“你赶紧去,你歇息完,换我。行不。”王丹丹说道。

“王姐,你先去休息,你休息完,我这就记录完了,然后我再去休息,快去把,忙了一天了,看看你都累成了什么样。”我停下笔,看着她满眼满脸都是深深的疲惫劝道。”

“哎呀,孔笙你可真是犟啊你,好好好,我先去,有什么事情就叫我,我就在旁边休息室,好吧。”王丹丹说道。

“好的。”我笑了笑回道。并看着她离开,然后继续低下头记录着今天的伤患资料。

“请问,记录好了吗?”半响后,突兀的一个声音忽然的,在我对面响起,连带着我听到这一个声音时笔尖也跟着突然的,顿在原地,有那么几秒时间里,我心里恍然地生起了很多张场景,然后一张一张的开始在我脑海里重播着,像极了狂潮涌明一般,久久流连不返。

“怎么,不认识了吗?孔笙,我是”

“荣围国”他的话还未说完之时,我突然抢着说道。顿了顿,我一直低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映入眼帘的还是当初那番模样的人儿,依旧高大,依旧笔挺,也依旧的雅人深致,只是,除了那眼神里带着的,不似上次在南京时那份神采,而是灰蒙蒙的似乎沉沦进无尽无终一般。

“你,你怎么会来?”隔了久久的涌动后,停息不止间,我再度开口却万分干涩的问道。

“上面任我运送伤兵而来。”站在我面前的他说道。

“什,什么时候走?”我看着他问道,等待着同时,手心里莫名的冒着虚汗,惊心的同时,却又不敢去动一分。

“送完这批伤兵就走。”他慢慢的回道,却在这一刻忽然间直视起了我的眼睛,刹那间,惊心动魄一般的跌进了一片墨色之中,慌乱里好似调转了梦境与现境间,些许令深深莫名突如涌流海啸康激狂卷着

“哦哦,哦。”我怅然若失般,好一会儿了,赶忙借着回话间,深深的低下了头,努力的让自己专注于记录伤患。可是任凭之前记得滚瓜烂熟,可现在却不知怎的了,竟像失效一般的记忆里,除了这一刻,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035【久回故始】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故乡遥,何日去。

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人人都说,在这个时代里,最要不得的就是希望,还有等待。

老话也常言着更多的离殇字词,娟说着很多我以前从未接触的陌生。

倘若在这些岁月磨重里,我有幸可以经活下来,那么日后,如果我谈起这些的时候,我希望那是在我这一生,即将告别的时候,那时的我无论是子孙满堂,全家团聚,或者身边会有着,一个相伴相知的男子,还有那时候的夕阳一定要是很美,很美的,这样,我就会和他每一天,一起相扶着去迎接朝阳,也一起散步在夕阳之下,我想,即便当我在摇摇椅子上迟暮又垂老,但是回忆起我这一生的起点之时,那时的我,内心一定是温满的,是放松的。而不是恐慌,不是忐忑,不是忧心,也不会是在浓重的,压抑之下。也定不会是现在这番的激动,却又克制,这番惊心,却乱意,向着面前的一切迟迟不敢动弹一分一毫。

“我听说,荣长官,你,你又换了副官?”外面的天,开始放鱼肚白的时候,我才算开口,问起一句完整的话来。他却依旧站在对面,没有动,也没有回答什么,而后,只不动声色的从兜里翻出一包烟来,待要点上火的那一刻,突然生生的止步而停,我看着他,半响的时间,愣的再也一句话没有问出口。

“你记录完了吗?”待到一会儿,他忽然出声问道。

“额,马上,哦,已经,可,可以了。”我忙得收起本子,磕磕绊绊的回答着。

“出去走走吧。”说着话时,他已经站了起来,看着我道。

“啊,哦,哦,好。”我嘴里回着话,手上却慌乱的在不停的收拾,就好像来以此掩饰我的慌乱一般,越是警告自己,有什么可乱的,就越是乱的慌慌张张。

“走吧,孔小姐。”他一直在看着我手里毫无规章的动作,略有些无奈的说道。

“啊啊,好。”我更加的慌不择路一般,甚至不敢在这番注视下再有什么动作而言,他没有再看着我什么,继而迈着大步子,先走出了医院大厅去。

这是自打开始见面到现在以来,我每次都有的征兆。甚至我有时候也会很懊悔自己,因为自己每一次都是慌乱到家的模样,实在有违我阿妈教我那么久的,礼仪端庄。

“哎,罢了,罢了,都丢人太多次了,再有一次又何妨咯!”我嘴里自言自语的念叨着,便也随着他的步子走出了医院,来到了外面晾着绷带的院子里。

八月的杭州,垂柳浓密,生翠碧绿带着江南自有的浑然天成,连接着莲蓬香雾袅绕和浓荫覆地,还有着些许的微凉,带着清风拂面一般,不禁会让身临其境者,感叹万分。而在外面站了一会的时间里,他一直的站在我前侧一方,不言不语着,只低着头点起了烟,一会儿,徐徐的烟雾也缓缓的从他的方向而飘散开来,像浓墨多彩画景一般,轻踏着微步,扑面芬来,只是不同的是,不过一会便成了过眼云烟。

“连着几个月,我都被调往各部自行任务。”半响后,他忽然转过身冲我说道。

“恩?哦。”我有一点没有当即反应过来,只是应声而答着。

“所以,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换调了,所以副官又新配了。”他慢慢的说道,似乎在对着我解释着。

“是我表情太凝重了吗?”我小声的嘟嚷着,忽的不知为什么,在发生一些事情后,我总是能感觉到自己对于有些事情,想象的总是太悲观了,或者说总是有不好的一面被我想起。

“对不起,我,我以为,这样不是更好呢,呵呵。”我有点尴尬的笑笑,同时心里也狠狠责骂着自己的笨。

“得过且过而已。”不知何时他已经熄灭了烟,转过身来说道。我微微的点点头,背着手在后面相互绞绕着,没有再说什么,时间也就在这样无言中,默生而过着。

“那么你呢?孔小姐,我是叫你孔笙,还是孔护士那。”片刻后,他看着我缓缓的说道。似乎问句的开始期,一切都在暗处又再次的相互涌动着。

“叫我孔笙吧。”我抬起头,同样的看着他回道。

“那么,孔笙,你怎么在这?我好像记得现在你应该在南京吧。”他突然两手环胸的问道。

“我,我做了志愿护士,没有回家。”我看着别处回答着。

“你可真有志向。”他闷着声音说道。话音落下时,我也跟着他的话一起的皱起了眉头。

“荣长官,话不至此吧。”我一字一句的回呛刀。

“不对吗,你终究是一个小姑娘,何必掺和这样乱糟糟的现实,何必每天与死亡,血腥作伴。而且早在上海事变时,我记得提醒过你了,不要成为别人的麻烦。”他看着我淡淡的说道,毫无情绪可言,整句话始终呈现的是平静。反倒对比我此时,内心的炸毛可度值飙涨。

“我不会是麻烦的,我自己做什么,我有分寸。”我认真道。

“你还没有记性吗?”他盯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道。而随着他问说的这句话开始,也恍然之间直接把我拽入回,当初在上海,在那个炮火飞天,到处都是枪声,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到处是血腥味,到处都是死人的上海,上海里的顾伟,最后的顾伟,最后一面的顾伟,还有我泪流满面的脸,还有那个叫牛俊峰的兵到死都未合上的眼,还有桂姐,有她当日那些坚定话,还有,还有那些志愿上前线救人的普通百姓

“荣长官,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有些失了神的问道。

“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你早就知道,他们进入了那里,就都是个死,我活着就是侥幸对吗,不然,如果再晚一步没有被你撞见,我也就就是个死对吗!”

“可是,就是这样的血肉之躯,就是这样的他们,这样胆小怕死的他们,这样愚笨,落后的他们,才会一直都坚持的支持你们,尽他们自己的一份力,去救民啊,救国啊!”我心里像刀割一样的直视着他的脸喊着说完这些话,而他看着我,久久都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我,或者他看着的,是我此时此刻的严重失态,是我像个疯子一样的尖叫着喊着这些话,是我像个失了心的人,在自己脸上一行又一行流着清泪,泪眼迷离的盯着他。

“你这份心,我明白,但我要告诉你,我们男人去打仗,就是为了让女人和孩子,好好的活下去,就是为了让老百姓能好好生存下去,所以我们才会死心塌地的去卖命,去赴汤蹈火,死而无憾。”他认真的说道,我还是悲愤的看着他,可此时到嘴边的所有话语,却像禁了声一般。

“听着,孔笙,我知道你知道的一切,和你不知道的一切。”半响过后,他直视着我慢慢的说道。

“所以,你记着,不要总往危险的地方跑去,我不一定会再遇见你,你得活着。”

“好好活下去。”此时他看着我,一字一句的,特别特别严肃,认真的说道。紧紧皱着的眉,也一直都没有松开过,就好似,真的,在这以后的岁月之间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惨剧一般,会带着吃人不吐骨头的惨烈,吞噬着属于“人性”的良善和德知。

036【匆匆一别】

曲阑深处重相见,匀泪偎人颤。

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如果说,再见天明,那定是一番别样之景,算得上,还是算不上的,匆匆一别呢?

当翌日的清晨,在第一米阳光射入大地时,带着八月独有的风采,轻轻如翘盼一般。已然离去。

而就在前时,他已经收到了整理好的伤兵名单,与来时的模样相同,都是静悄悄的离开。

我甚至没有开口着最后的告别,而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以后,“我们,也许都不会再遇见。”

只要这战争还有一场,他们就要去奔赴前线万死不辞着。

“孔笙,你在那发什么呆啊,”王丹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也走了出来,看着此刻在失神的我,上前询问着。

“没有,王姐,睡的好吗?”我转过去,望着她,微微的笑了说道。

“我今天可以完成一天的工作,所以你啊,赶紧去休息室里眯会吧,抗了一宿了,肯定累坏了。”王丹丹颇为担心的说道。

“好,好,我这就进去,放心吧。”我说着话,已经迈着步子走进了医院里去。人人都说黎明是新一天的开始,果不其然的,在这个到处洋溢着活力的一天之最中,大概只有我,像个迟暮的老者,像个失意的人,迫切的需要安静的浅眠一会。走进休息室的时候,我再次停住了脚步,单单的戛然而止在门口,或者心里正在发生一些怎样的变化,或者是希望试图转身时,看到什么吧。

“别想太多了,孔笙,休息吧。”我低着头慢慢地喃喃道,看着自己的步子又动了起来,随即只是留下了轻轻关上的门。

梦回转许,是什么样的念力,让更多的记忆愿意停驻不前呢?迷迷糊糊之中,我好似呆在昏暗里,只是隐约的听见了一个模糊的声音,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来自哪里,他只是不断重复的说着“跑啊,赶紧跑。”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孔笙,快跑,孔笙,跑,不要停,不要停下来,快跑。”而随着他这句似有若无的话语的开始,我的周围,突然之间就好似有千万张脸,周绕不停,每一个都在那诉说着什么,却每一个声音都是听不见的,周遭只开始一片的混乱,刺激着脑膜,刺激着血液里,一股不安的感觉,一种扼杀一般的窒息涌来,带着干脆,利落,沉重,瞬息袭来

“啊!要跑到哪里去!”猛然一下,让我立刻大吼着的坐了起来,这时才发觉,只是一个梦境而已,但却带着格外的真实,甚至格外的压抑的痛苦,也顿时让我再也睡意全无,我只得坐了起来,把护士服外套穿上,一下一下的扣住自己扣子,眼睛失神一般,动作麻木的站了起来,不多时,我来到了洗脸池边,像是用了狠劲一般,重重的朝自己的脸扑去。

“你到底怎么了?”我抬头看着镜子里,有些惨白色的自己,自问道。

“到底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说着话时,才已然发觉到,不知何时起,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而我却没有察觉到,我只得苦笑一番,擦干眼泪,再回到正常忙碌的工作中去。

一直以来我到底在逃离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每一次的自问,到头来,都成了虚无,甚至我每一次遇见他,最后都是内心痛苦难捱的,这股子莫名,从第一次在上海混战之中,就有了,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活在现世,直到如今,一闭上眼,满是回忆里的曾经,惨痛无比的乱时。而偏偏那样的场景里,枪林弹雨般的过去里,有着我熟悉的人,熟悉的身影,甚至是至亲的二哥都一同在,已经徐绕多时是这番场景,这番念力的梦境了,这种仿佛每晚都在经历着刻骨铭心的感受,使得我越发的憔悴了。

而在我心力交瘁的第三天里,很不幸的,我昏倒了,倒下的时候,我还记得,刚刚我还在给一个伤患换药来着,我除了看到在未闭上眼前,大家各自不一,但是都惊讶万分后,带着的担心,而睡过去。

这一沉沦仿佛成千里梦境的最初时刻,倒是没有来惊扰我,甚至都过于太平静了,平静之中,我也只是沉睡着。

待再睁开眼,清醒时,据王丹丹说,我已经睡了两天了,都快超过一个重伤的人的昏迷程度了,我听着话,却无法开口说什么,不仅仅因为嗓子剧痛,更是因为

“你的身子,自己要多注意了,不能因为年轻就是瞎熬,你虽然是护士,但你个小姑娘,要多注意自己的休息。”护士长说着这话时,我还在被强制的躺在床上休息。

“还有,冯医生说你,夜有多梦,心绪不宁,愁满抑多,所以说,借着这话,我倒想多问问你,孔笙,你到底怎么了?你之前就总是爱发呆,不那么爱说话,我一直以为是你本性就是少话安静的性格,谁曾想被检查了这么多的,不该是你这个年纪该有的啊?”半响后,护护士长看着我,一脸的忧心问道。

“没什么,我就是最近做了些噩梦而已。”我干涩的哑着嗓子回答道。

“你可要自己调整好,心病也是一块难病啊,这不是吃药,打针,就能好的,这是需要你自己改变着的。”护士长认真的对我说道。

“恩,我真的急是噩梦几天,会好的,放心吧,护士长。”我冲着护士长,安慰的笑了笑道。

“好吧,每个人都自己的难事,自己的那份愁自己最懂了,不过快了,还有几天,我们志愿小组就要回上海区了,在这几天,你一定好好调整好自己,我出去工作了,你再睡会吧。”护士长看着我说道。我点点头,看着她轻轻的关上门,出去了。

“又是一个不眠夜啊!”我低着声音在床上喃喃道。比起上一次的不眠夜,似乎这一次,更带着一丝的莫名吧。

而我也已经许久都没有家里的情况了,自我来到杭州城里以来,就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不知道家里看见我让倩倩带回的留信,是怎么样的怒火中烧,也许家里早就乱的鸡飞狗跳了,也许阿爹会后悔把我送去上海读书,或者阿妈,也一定自己偷偷的在我房间里抹着泪,爷爷的拐杖一定会很愤怒的重重敲着地面,姥爷和阿叔一定会帮忙劝着爷爷的暴怒,大嫂一定带着源源躲开的远远的,以免源源的不懂事,会更加火上浇油,或者,没准,现在爷爷已经命令大哥前去上海抓我回去定亲了。这样百般推测的想着,越来越增添着我心里的不安,不安之中,带着一股深深的蠢蠢,好似,有什么,就在不远之处,等着我一样。

“孔笙,孔笙,在吗?”不知几时王丹丹敲门的声音连续响起,也促使我清醒的回过头来。

“怎么了?在的,王姐,进来吧。”我从床上坐了起来,说道。

“孔笙,你赶紧穿衣服出去看看吧。有人来找你了。”王丹丹开了门,立即进来,带着一脸的特别之意说道。却带给我,如临大敌一般的忐忑,冥冥之中,带着一股猛然的恐慌,甚至连大气都不敢一出了,“难道真应了是我自己刚才的推测!难不成来找了吗啊?”我垂头丧气的喃喃道。

“哎呀,你被磨蹭了,是个很俊俏的长官呢!看着军衔还不错呢,年纪轻轻的,这样子很上进了。”王丹丹看着我一副彷如惊弓之鸟的模样打趣的说道。

“啊!啊!”我听着她的话,一边忙着大口出气放松着,一边更加的惊讶着,谁会来找我?我能认识哪个长相俊俏的长官?

“我先出去了啊,你快点啊,就在前院子呢。”王丹丹关门前对着我别有意味的说道。我邹着眉看着她满脸的好奇加之喜悦,不禁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半响后,我忐忑的迈着步子,去到了医院的前院子之中,远远的就看到一个背对着我站着的挺拔背影,旁边还停着一个亮着灯,未熄火的军用汽车,带着好奇和疑惑,我缓缓地走上前去,而那个背影也刚好的转了过来,懵神之间,着实是惊心的意料之外,顿住在原地。

“你”

037【相顾无言】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其实有很多东西,往往真的只在一瞬间,如同半陌已然,甚至一秒的光辉间就可能被惊心在原地中央,久久不能回神。

“钟长官?”半响过后,我虽有意外,但是仍旧淡淡的如同以往的开口道,只是没有带着刚刚一点的喜悦之气。

“孔小姐,没想到你真在这里啊。”钟樾惊奇的说道。

“什么?”我有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问道。

“恩,有那么个人说过这一回事,不过都没什么。”钟樾站在我对面说道。

“好吧。那么您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我继续说道。

“想给你见个人。”钟樾看着我缓缓的说道。

“人?”我疑惑的跟着重复道,而在话音落下的一刹那间,一直开着车灯的军用汽车突然的熄灭了灯,隔着一段距离间,车里好像下来个人,并且正慢慢的向着我的方向走过来,我转过头,看着距离的越来越短,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一分一毫,并且脸上也带着越来越深的惊讶,心里也一点一点的被吊起,随着那个身影的越发走近,而越来越激动着心情。

“啊!”当那个人已经走进我站在对面的,那一瞬间里,我情不自禁的双手捂住了嘴,不敢相信着是他,实在难以相信着。

甚至,我原本以为,钟樾长官来这里,只是碰巧而已,从未想过,他能带来的这一个人,能够让我,在沉寂了很久很久的悲泣后,再次一拥而上,前来,直直的,绕上心头处,久久不敢忘怀,我甚至不敢相信我眼前的一景一幕。此景河间,如同光阴似箭一般,此去一生都不会忘记,何曾想过是如此场面,在除了诧异,除了惊喜,除了无限的激动之情外,甚至找不到更好的名词来形容了。

“三哥!”我失声的叫道,久久之间,甚至不敢去闭上眼睛,怕眼前人儿,只恍惚就消失了。

“是我。”彼时的三堂子哥,正站在我的对面,一身笔挺的军装,活脱脱与此之前的一切告别,甚至连一丝往日儒雅的气质都消失全无,眼前的三哥,是笔挺的军人形象,是刚毅的中国军人。

“是你吗?,三哥,三哥真的是你吗!”我激动的叫着他,反复告诉我自己,不能激动,不要流泪,孔笙,这是好事啊,这是难得的好事情啊!

“是我,阿笙,我是你三哥。”三堂子哥回着我的话,还是如往日那般的温暖耳畔,还是熟悉的声音,从来不觉得,有任何时间上的生疏。

“怎么会!你过的好吗?”我说着话,声音激动的不像个样子,眼里里满是泪水的侵袭,流进了衣服里,流进了心尖尖处。

“长官告诉我说他认识一个上海同济的女学生叫孔笙,我就告诉了长官说你是我妹妹,然后今晚钟长官说要带我来见一个人,我一猜就是你了,只是,真没有想到在这还能见到家里人,真是开心啊。”

待冷静了许久后,我和三哥席地而坐,而三哥也终于缓缓的说起了这些。我一字一句的听着他的叙说,听着他当日离开家之后的境遇,他说他很幸运,遇到了长官,因为当时他直接去了南京的军部,结果人家把他拦在了外面,后来他在那等了一天一宿后,终于被长官叫了进去,从大头兵一点一点的做起,直到今天,他进了钟长官的队伍里。

“对了,家里,家里还好吗?”顿了顿后,三哥犹豫着的问道。我全程都在点着头,就好似生怕他知道家里长辈对于他当时出走的大肆哀伤。

“家里都好,一切安康着,三哥不要担心。”我说着话,眼里的泪还是簌簌的往外掉去,三堂子哥还是一脸的怜爱着的看着我,并慢慢的说道“三哥知道你不容易去面对家里当日那番。”

我听到了三堂子哥的这句话后,没有去回答什么,我只是再次低下头了。

“不过,阿笙这回假期你怎么没有回家?还跑来了杭州?”三堂子哥询问道。我没有马上去回答什么,我在思考着要不要去告诉他,我没有回家的原因。

“我不想被逼着,和一个我不认识,我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定亲。”片刻后,我慢慢的说着积压在心底的真实问答。

“因为,我不想,就这样去将就的和这样的一个陌生人,去过我的余下一辈子,我虽然不懂情爱为何,但是啊,三哥,我还是知道,自己的心说不要,自己的心不想的拒绝。”

“我明白。”静默的时间过后,三哥缓缓回答着,并且看着我的眼神里,好似一下子就充满了支持与鼓励的一股深深的,暖暖的力量。

“你长大了,你明白自己的心,所以三哥知道,你做的对,即便方式上的欠缺,但是那是对的,要跟着自己的心走。“三哥说道。

“真的吗?”我看着三堂子哥,一字一句的问道。

“恩”三堂子哥看着我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看着他眼里所想表达的那一切,不言而喻着,我们互相看着对方就这样静静了很久,相顾无言的冥冥之中,却盛载了很多很多的,要说的,和未说的,只是单单的眼神之中,我们互相明白。

“咳咳,没有打扰吧。”不知几时候,钟樾长官站在不远处冲着我和三哥说道。

“长官。”三哥立刻的站了起来,笔挺着身板,干脆利落的行了军礼。我看着三哥,再一次的深深陷入了一种莫名中的思绪里,带着不明所以,带着心里的痛,深深的麻木神经。

“阿笙,我该走了。”三哥转过身来,看着我说道。

“这么快吗?”我随着他的话,也站了起来,万分不舍的说道。

“恩,得走了,阿笙,替我照顾好家里,不要总是难过,三哥,是不会有事的。放心。”三哥对我说道。

“好,我会照顾,三哥,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注意身体,注意,多多的注意着。”我有些哽咽着说道。

“放心,我可是你三哥啊。”三哥一面安慰我,一面冲我眨眨眼的带着暗示道。

“好了,我们走吧。”钟樾长官说着话时,已经准备先行一步的走去了车子的方向,我看着三哥也准备离开的脚步时,不知道忽然之间从哪里跑来的涌流,突然在他们背后喊道“都活下去好吗?告诉我,都会平安无事好吗!都要坚持下去,无论身上受了多大的伤,留着那口气,挺过来好吗!”

“不要忘记家里还有父母兄弟等着你归来,等着你们的,平安归来!”我重重的喊道,在他们的背影间,泪流满面着,而随着我这些话的开始到落地期,他们的脚步也戛然而止的顿在原地,似乎一切来的如此快。

“阿笙!”三哥叫着我的名字,片刻后,缓缓转过来的是同样的一张泪流满面的脸,我还在站在刚才的那个地方,全程没有动一步一分,我只是看着三哥,看着钟樾,甚至泪眼迷离着,也努力的看着他们,我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我自己,要记住三哥的脸,记住三哥的脸,不知为何,我在这个时候,猛然想起的,是当初荣长官对我说的那句话。

“我不一定会再遇见你,所以,要活着。”

我不一定会再遇见三哥,这人海茫茫,这乱世糟糟中,中国那么大,那么广,日寇的侵略那么快,随时都会奔赴他地,所以,我可能真的,会不再遇见三哥,即便再遇见,也不知道要隔着多少岁月,多少时光,所以要记得他的脸,深深的记得,重重的记得,不要忘记

038【归心似箭】

霜清玉塞,云飞陇首,风落江皋。

梦到凤凰台上,山围故国周遭。

我会在这里再度遇见谁?或者我会在这里停留的时间里,再度记得什么?

远此比久的那一刹那里,我只是待在原地里,目送着,三哥从上车,到离去。而此后多少的岁月之中,无论多么艰难下,每每回忆起这些时,总是能记得,民国二十三年间,我在他乡重逢于三哥时,三哥的笑颜,三哥的安慰,三哥支持我的力量,还有三哥那些至今还停留在耳畔的话。

他说,“吾妹放心,三哥不会有事情。”

他说“在这样的选择下,当上军人后,仿佛才有了一种新的生命感知。”

他说“当初选择的时候,万分艰难,对不起家里的所有人,对不起,孔家的列主列宗,甚至不能够在爹娘面前尽孝,都是惭愧,但是于国家来说,他说没有对不起。”每当我脑海里涌出这些话时,每每我都是泪水的肆意漂流着,可是不仅仅我明白其中怎样的含义,我想南京家里也会明白于三哥的选择,而这些话,仿佛也是当初的二哥所有的心声。

以前在锦州时,阿梦拉着我的手说的那些言语时,我只是懵懂着,却不曾想到,两年时间,飞逝而过,除了这个世界每天每天都在改变外,还有太多太多的,其中个把缘由,经历,仿佛让我一瞬成长起来,并且真切的明白所有的,那些个“含义”。

我只是从不知道,有一天里,生命的流逝在我眼前,这般的真切,我只是从未了解到,原来一个生命的鲜活到死亡只在一瞬间,我只是从不明白,原来能见过一面的人,很可能此生都不复再度遇见了。我只是,只是没有

近些日子以来,生活都是一片的宁静,在江南的八月终期里,我们上海的护士志愿小组,也都整理好了自己的行囊,递交了在杭州红十字医院的工作,很快很快的,我们又再次的踏上了回到上海的日子。

临行前,短暂的告别,在这个时间里,都格外显得悲伤,浓重。而与二花的告别,甚至有一秒间让我如临决堤一般,无法自拔着,我们久久相拥在一起,其中的酸甜苦辣,心酸滋味,只在短短的眼神交汇中,就有了深深的共鸣,并且我答应了她,回到上海就给她写信,每一段时间就邮寄过来,不会间断,不会停留,生生不息,直至覆灭。

在离开了杭州后,告别了一众的在杭州结交的几个朋友后,如期的时间里,回到了上海,而慢慢的时间也带来了九月一期,除了繁忙的学业外,在医院的每周工作,还有孤儿院的看望小朋友,剩下的时间里,所剩甚少,却连着几日里,睡了安稳的觉,但除了这些,在九月的时光间,我还登陆了倩倩的回归上海。

“家里,家里,还好吗?”彼时,我正窗口处,手里好似漫不经心的翻着书,但心里却满是忐忑与不安。

“恩,托你的福,这次我也没有定亲。”倩倩在一旁边整理着行李,边说道,声音缓缓,看不出一分的情绪。

“你也没有吗?”我带着一些的惊讶回过头看着她说道。

“恩,家里其实都闹翻了,不过,万幸你不在。”倩倩说着话时,慢慢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怎么会这样!”我放下了书,连忙着急的问道。

“阿笙,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要仔细的听好,你记得就好,不要去告诉任何人,家里人也不行。”倩倩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向我走了过来,慢慢的坐在我旁边认真的说道。

“你要说什么。”随着倩倩认真严肃的一句话,不知怎地了,我的心,也跟着咯噔着。

“姥姥病了,姑妈也跟着病了。”倩倩轻轻的说道。

“为什么啊!是因为我吗?我吗?”我带着一种自责的心开口道。

“不光是这个,阿笙,我毁了亲。”倩倩一字一句的看着我说道。

“那个人,他虽然不是我钟情的,但他是个好人,我和他不同,所以,我当面毁了亲,并且,我对姥爷说,我对爷爷说,我以后都不会回去了。”

“什么!那你要去哪里?到底为什么?”我着急的问道。而倩倩只是淡淡的表情,好似在说一件与她毫不相关的事情,可我此时却明白,她的心正在滴血一般,以前倩倩也都是这样的,从不大喜大哀,但是,她心里的伤疤是怎么样子的,在一起生活久了,我却要比别人看得的更明白。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我突然看着她认真的问道。

“不是,阿笙,其实我和你们的路子都是不一样的,从很早很早之前,就不一样,我想我过不了相夫教子的生活,我的人生里,除非是敌人都被打跑了,不然我不会有任何的归宿。”倩倩看着我缓缓的说道。

“那家里,到底怎么了?”我连忙着急的问道。

“因为我们这些小辈都不听话吧,我只是呆了几日就走了,所以各种细节,我也不清楚。”倩倩说道。

“你说,是因为我,还有三哥,还有你吗?”我低着头慢慢的重复道。

“是因为我们这些小辈,都在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年纪,让家里的长辈都跟着操心吗!”

“你说,是因为我们都不听他们的劝,所以给气病了是吗?”我缓缓抬头看着倩倩,说着这些话时,我的泪再次的涌出来,想起来的,是记忆阿爹悄然染上几缕白发的脸,是阿妈,阿婶,阿嫂,奶奶,姥姥每每都慈爱的脸,是阿叔紧皱的眉头,是爷爷和姥爷经历了时光沧桑的沉重。

阿笙,并不是你的错。”倩倩说着安慰的话,上前拉住我的说道。我看着她,久久都没有再回什么,我心里有的,是满满的惭愧,是满心的遗憾着。甚至于久久都不能安心着。

夜半十分,我看着窗外再次来袭的黑暗,明明是带着的黎明之前的点缀,却生生的让人望尘莫及着,心里想着的,是南京家里的全部。

多忧多思,甚至夜不能寐,提起笔写下的,除了思念与愧疚,就是低低的悲泣着,剩下的别无他去而言了。

连觉了几日,在课上,在医院里都无论做着什么,心底都是心不在焉的,而这种越来越担心着的和越来越强烈着的意念着我自己,促使我忽然间,想放下的上海的一切,迫不及待的跑回南京家里。

无论终究要面临的什么样的责备,是爷爷怎么样的愤怒,甚至是怎样的家法,我都想回去看看,看看我还在病中的阿妈,看看为了我而憔悴的姥姥,看看为我操心的家里。

带着怎样的感情,怎样的忧思,或者是积压了很久很久的那些悲痛,都想着去扑进阿妈的怀里去发泄出来,去痛哭除了,连接着心底最深切的呐喊,归心似箭着

039【团聚在畔】

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

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当你内心充满希望的时候,所有的好运气都会随之而来,当你内心充满力量的时候,所有的难处都会迎刃而解,但这其中,所有的难处,心酸,苦痛,只有你自己深知。

稍稍一末的时间仿佛成了流水一般的快速,悄然的也带着近一段时间的安宁,十月中旬的时候,总算在医院和学校里,请到了一段时间的假,奔波于此,也与倩倩在上海告别,临行的时候,我们两个相对无言着,但心里都明白自己的心思,比以往更惆怅,更漫长的是路途的境况,带着一路颠簸,一路的归家心切,总算在两天后,到达了南京。

再度重逢于这个地方,就好似冥冥之中,有些许别的掺杂在里面,莫名而言的更多,在踏上这片土地里,连载着更多种。

“阿笙?阿笙啊?”突然的一个声音远远的传来,我抬起头,看着一个身影慢慢的由远及近而来,就像是隔着好久的时间了,连带着眼前的人儿又苍老了些,满眼的期待,满心的思念,总觉得在人海茫茫里,在乱世糟糟里,有一个心安的归处,是家,永远都是归处。

“阿叔!”话音落下时,我已经飞奔了过去,紧紧握住阿叔的手,无限的惆怅与感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叔看着我一脸的慈爱,不断的重复着他口里的话,就像是不断的去确定着额,确定着现实是真。

“我错了。”我开口哽咽的说道。

“没有,没有,家里都不怪你了,是我们长辈太欠缺考虑了,阿叔懂得你的心。”阿叔看着我缓缓的说道。

“走吧,家里都在等着你呢。”阿叔又说道。

“好。”我应着阿叔的话,扶着他慢慢的坐上了车,车子发动起的那一瞬间,恍惚以然的,莫名想起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但很快的飘散,余下的只是心里无限的感叹。

如同当初那时的场景,迎接我的,还是那些熟悉亲切的面孔,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始终洋溢着笑容,在这一刻里,含着星空漫天时,我们一家子都坐在了一起,没有人去打破什么,满满都是融合和谐,仿佛空间生成了一副极美的画,画中的我们,都是忘却一切的,只有每一个的心意都是充满着爱予被爱。

“阿笙,你看看你瘦的哟,多吃点,多吃啊!”阿妈怜爱的看着我,眼角细细的皱纹也不知何时起,绕上了她的脸,我带着无限的心酸感,只觉得鼻尖都快克制不住了,我只得低下头,一遍一遍的说着“好吃,好吃,阿妈的手艺是最好的了。”

“阿笙啊,以后就不要乱跑了,你到底是个姑娘家的。”爷爷在正襟危坐着慢慢的说道。我看着阿爹恭敬的递给爷爷一杯热茶,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无地自容。

“好,都听您的。”我说着话,余光看见了一旁的阿萧紧往我的碗里夹着好吃的,一脸的开心。

“好了,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在家里好好呆段时间吧。”爷爷再次开口说道。

“是。”我恭敬的停下碗筷,回答道。

“好啦,赶紧吃饭,咱们一家子聚在一起,实在不容易啊。”阿爹说道,话音里似乎也带着一种惆怅。

“是啊,大哥,的确不容易啊,小辈们都在外面打拼着,家里啊,很少有时候这么热闹了。”阿叔接着话继而说道。

“快吃,这个特意给你做的,尝一尝,看是不是真真的,跟锦州时一个味不?”阿嫂夹着一个酱香翅,到我碗里满是期待的说道。

“恩,好吃,还是那个味道。”我咬着酱香翅,口里满满都是属于那时候的记忆,满载着每日的欢乐与无忧无虑。

比起现在,实属难得。

“好吃啊,这些天我再给你做,你啊回来一次不容易的,得好好补补,要不然以后嫁了人,婆家该说了。”阿嫂笑着说道。

“好,我会好好吃的。”我微微笑着回答道。期间全家都是一派的和气,直至晚饭结束,都是安宁和谐的氛围,像极了那时候在锦州的每一天时光,就像是跌入了回去,花样年华与天真浪漫相伴的那时候。

“阿姐,我进来了。”入夜了一会儿,阿萧就在门外敲着门轻轻的说道。

“好,进来吧。”我闻声答道,也放下了手里的书,起了身看去。

“我好想你啊,阿姐。”阿萧一进屋就扑到了我怀里一字一句的说道,声音里带着哭腔,着实让看的人,心里难受着,不忍着。

“怎么啦,阿姐这不是回来了吗?”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一脸的安慰道。

“恩,我以为这次你不会回来了,就像三堂子哥一样,不回来了。”阿萧委屈的说道。我听着她说着三哥的名字,不由的心里一紧,随即慢慢的说道,“阿姐和三堂子一样,即使在外多久,终究都是要回家的,没有任何地方,比自己的家还好。”

所谓的,每一个人一生的归宿,从降临到这个世界开始,任何一种荒途,新世界,任何一种羁绊,任何一种无以全部,甚至无论到达多么光辉的顶端,或者,在卑微的尘世里多么艰难的苟活着,受尽磨难,与萦绕闪亮,到了离开的最后,每一个人最终要开始寻找的归宿,只有家,也唯有家。这是永生不灭的,也是永恒的循坏。

“阿萧,你要明白,人从生下来那天开始,其实就是一个个体,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陪你到死,你要做好的是随时准备失去,或者随时准备自己强大起来,能始终不变的,只有你自己了,能始终一直陪你的,也只有自己。”我看着她,眼里带着认真严肃的说着这些话,就好似不仅仅对于阿萧而言,更对我自己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印记着。

“阿姐,我知道你最勇敢了,你都敢去违抗爷爷的安排。”阿萧看着我一脸崇拜的说道。

“阿萧,不是这样的,阿姐不是勇敢的去违抗于爷爷,而是要遵守着自己的心,阿姐的心不愿意,就算勉强去应付,阿姐也是不开心的,难以承受的,甚至最后还是会逃离。”我看着阿萧慢慢的无比认真的说道。

“所以,阿萧自己也要明白,你越来越大了,要明白很多事情了,还有着比这些更难为的事情,还有更多身不由己的事情,都在来年的某一天里,在等着你,等你勇敢的跨过去。”

“阿姐,跨过去了,会是什么?”阿萧带着满脸的疑惑的问道。

“跨过去,就说明都不是了。”我喃喃道,也跟着心里的最初的印记,开始,不知所踪着什么,就好似从这一刻开始,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如果有这一场最初的印象,最初的等待,那么,接下来的,无论是最后,还是始末,还是结果,

都该有的,是一颗执念

040【请多指教】

红叶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

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

就这样伴着长夜漫漫之中,在此安眠于下,所有的连日以来的繁杂,皆随这一夜无梦期而不归何处。

翌日里,我照旧在正午三时的暖意之中,在二楼的外廊处,闲逸的遥看着远处,难得的和气,难得的安宁,难得的平静。

“阿笙啊,你快下来,有喜事啦。”阿嫂在楼下高声喊道。我微微疑惑着,也随声应答着,

“马上就下来。”

“快快快,姥姥要见你啦。”阿妈也紧接着走出来说道。

“姥姥好了吗?能下床了?”我惊喜着说道,并边往楼下快步走去,这是我回家的最初几日里,姥姥的病痛总算是消除了些,无限喜悦,连着心底的一片忧思也渐渐散开。

“姥姥,姥姥!”隔着远远的我就迫不及待的冲屋里高声喊道,并边喊着,边跑着。

“哎呀,你这孩子,跑什么啊,没规矩了。”下一秒便也紧跟着阿妈的唠叨,我都听着,但仍是跑着,此刻心里也美成了一片,终于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不仅仅因为当初我执意不回来,还有更多。

“姥姥,您现在好些了吗?”彼时我已经坐在姥姥的身边,急切着说道。

“艾,阿笙啊,好多了,姥姥的阿笙回来那天,姥姥就好了。”姥姥开心着说道。满是慈爱着,也让我再次决定自己深深的惭愧。

“是我不好,在外面不回家,还让您担心着我,还因为我都生病了。”我低着头话里带着愧疚说道。

“不碍事的,姥姥这是老毛病了,但是看着我家阿笙了,姥姥就好了,姥姥知道,你们小辈的孩子都想往外面去看看,去看看就看看,见见世面挺好的,但记得回来就行啊。”姥姥握着我的手,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的所有真切盼好,每一个字都深深的扎进心里。

“姥姥。”我有些哽咽的叫着她。

“回来就好,回来啊,姥姥就开心啊,我家阿笙真是长大了,都成了大姑娘了。”姥姥看着我说道。

“是啊,都是大姑娘了,刚才还大步的跑着什么,哪有规矩了!”阿妈不知几时也进了屋里,看着我无奈的说道。

“教了多少回了,还像小孩子似的疯跑着。”

“哎哟,你快别说了,阿笙她这不是着急来找她姥姥吗!”姥姥拉着我的手转过头对阿妈说道。

“行啊,阿笙,你得让你姥姥教教你,不然将来看你怎么还淑女了。”阿妈无奈道。

“哎哟,那小时候不就是我带着的吗,现在还是,阿笙都明白着,是不啊,阿笙。”姥姥看着阿妈说道,并对我特别暗示的说道。

“是是。”我心领神会的收到了姥姥的暗示,只在一旁应答着阿妈的唠叨也抿着嘴偷笑着。

“好啦,你看好了姥姥,姥姥也要休息了,去找你阿叔吧,他在书房等你呢。”阿妈一边拿着水递给姥姥,一边对我说道。

“好,现在去。”我说着话,心里不由的泛着嘀咕,但是还是麻利的出了屋子,上二楼的书房找阿叔。

“阿叔,”半响后,我轻轻敲着书房的门道。

“阿笙啊,进来吧。”阿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也立刻的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来,坐吧,阿笙。”阿叔看着我拘谨的站在一边说道。

“好。”我应答着也缓缓的坐在了阿叔的对面。

“您,有什么事情吗?”我带着些许的忐忑低着头慢慢的说道。

“没有什么,之前你没回来的时候,倩倩私下里跟我说了你去了哪里,阿叔叫你过来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跟我家阿笙唠一唠心里话。”阿叔缓缓说道,语气平和着。我慢慢的抬起头看着阿叔一派儒雅的模样,和那一个要不要说的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阿叔,我有件事情想告诉您。”顿了顿后,我再次开口小心翼翼的说道。

“哦,你说吧。”阿叔正襟危坐的说道。

“我在杭州城遇见了三堂子哥。”我说道。

“什么!”阿叔带着惊讶着说道。

“他怎么样啊!你们怎么遇见的,难道他生病了吗?”阿叔有些着急的说道。

“不不不,阿叔,不是,他是特意来找我的,三堂子哥他现在给一个我曾经在上海结实的长官做了警卫,他没有变什么,一切都好,您不要太担心。”我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那小子啊当初一声不响的自己跑出去,亏得了一家子跟着着急,哎。”阿叔有些惆怅的说着话,话过一半时,也缓缓的终止了,我坐在阿叔的对面,始终都在看着阿叔眼里的表情,一分一毫的,我知道骨当初我不放走三哥,也许

“阿笙,那你三哥,现在在哪”阿叔又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您放心,三堂子哥跟着的那位长官很厉害的,对下属也很好,没有任何的架子可言,只不过我不知道他们的所属部队是何番号,所以”我看着阿叔慢慢的欲言又止道。

“阿叔知道啊,只要你三堂子哥他好好的,甭管在哪里都行啊,阿叔知道你们做的都是对的,无论是倩倩,还是你,还有三堂子,你们都是好孩子,为了国家,为了百姓,值得的。”阿叔缓缓的说道,眼里带着的是向着一股远方的思念,不知明处,却漫长无比。我看着阿叔越来越苍老的面容,突然发觉,这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锦州城里,每天看我放学回家时,唱着那些个“叹杨家秉忠心大宋扶保,到如今只落得兵败荒郊。恨北国肖银宗打来战表,要相夺我主爷锦绣龙朝”

如今眼前的这个阿叔,只是一个思念儿子在远方,在前线的老者,只是满心都在担心着远方的游子一般

傍晚时分我还是依旧的轻轻依靠在二楼外廊的柱子旁,看着远处的南京景色,看着阿萧欢快的迈进家门,看着她四处看着,好像在寻找着什么,看着她走进了后院,看着她站在楼下四处张望着什么

“阿姐,阿姐!”

“啊!怎么了?”阿萧突然的高声在楼下喊着我,当即则把我吓一个激灵。

“有人找。”阿萧一脸大大的问号着说道。

“找我!”我有些疑惑着的自言自语道,并慢慢的走下了楼。

“阿姐,你还不赶紧去啊。”阿萧有些纳闷着说道。

“这不正去了吗。”我回着她的话,此时心里却满是疑惑,想着的是谁能来找我,或者是谁要来见我。

“阿姐,阿姐,那个哥哥长的很俊俏哟!”待我正要走出院子时,阿萧忽然的在我背后高声喊着话。

“什么!”阿妈的嗓门不知从哪里传来,我抬头看着已经飞一般溜烟不知跑哪里去的阿萧,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走出门去。待到我走出来时,已经能够看见,此时那不远处的地方正站在一个笔挺的身影,还是一身正气一般,还是那样熟悉的面容,抬眼望过去一股莫名的思绪由心而来,并在四处悄然的变幻着,就像

041【石破天惊】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以前,在老一辈所流传下来的一句话里有人曾说过“看过眼神里的影子,那么才会是真心的意义。”

那么,是不是也就代表着,眼神里所赋予的全部思想都是由自己的本心而贯彻呢?

那么,是不是也就代表着,心里所想的,最先在一个人的眼神里所展现出来呢

可是这些连我自己都全然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是,我面前站着的这个人,他没有任何大喜大悲的多余情绪,他有的只是平静,平静的站在我对面,笔挺的身影遮去了我眼前的红光一片,仿佛如烛影浮动,千姿百态的映像在那人身后,似乎连着周身都是微光淋漓的,十分妙气。而我微仰着头,能看到的只是那个人眼睛里所透视出来的我自己,我在他的眼睛里,只是看到了我自己抿着嘴死死直视他的脸,似乎不想低头服输的倔强,还有的,只一张属于年轻但是无生气的脸。

“荣长官?你,你有事情吗?”过了半响后,我缓缓低下了头最终似乎不知为什么,选择低下头去。

“没事不能找你吗?”面前的那个人淡淡的回道,似乎在说一件无关他言的话。

“额,我只是问问,我”

“孔笙,你最愿意看到什么?”他突然打断我的话,先挑着眉问道。

“我吗?”我疑惑着开口询问着去肯定他这句话不是莫名其妙的说出来。

“是。”他回道,说着话的同时,手里也伸进军装兜里去掏出来了一盒烟,另一只手快速的点起火,动作一气呵成,最后缓缓的吐出了第一口烟,随着烟雾缭绕间,我清楚的看见,他慢慢的退离我一些距离,甚至侧对着我低着头缓缓的再一次烟雾缭绕。

“我最愿意看到的就是,希望你们胜利,你们早一点胜利,我就早一天回到锦州城去。”我想了想了说道。

“如果实现不了那?”他似乎没有多想什么的,说道。可霎时却把我听的浑身一个颤抖,在晚间的夜风里,我看着他的眼睛,满脸大写的恐惧不敢相信。

“荣长官,你说,不会实现,那是什么意思!”我忐忑的问道。他却没有回答着什么,只是慢慢的换了一个姿势,把身子正面的对向了我,并微微低着头,似乎打量着我半天的模样。

“孔笙,你想的太多了。”片刻后,他淡淡的开口,还是毫无情绪可言的语气,就好似一切都没有紧张感,就好像在他的眼里从来没有什么不是可以看开的事情,包括死亡。

“不要总想太多,这是对你并不好。”他再次说道。而我却双眼急切的望着他的脸,甚至期盼着从他眼里看到一丝的思绪可言着。

“你总是这样说,偏偏每一次都是有事发生。”我认真的说道。

“甚至,每一次,从我遇见你的那一天开始,从我们开口对话的开始,这世间从来没有说什么平静的时刻,人人自危,人人受难。无论心里还是身体。”我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不要管那么多,听着,就和上次我说的一样,好好的待在你爹娘身边,不要再到处去瞎跑了,这不是你能承受的。”他开口说道,可我却在这一句话里,莫名的感受到了同他上一句里带着的不同,在语气似乎带着一些急切。

“你既然知道人人受难,人人自危,那么你能做的,就是好好的待在这里,待在南京,待在家里,如果老天没有这么快的要了我的命,过几年之后你就跟你家里人搬离南京吧。”他又说道,并在话音落时,轻轻伸手扔掉了烟卷,在军靴捻了几下后,刚刚还冒着红光的烟卷,现下已经成了一片的死寂,如同我自己此时此刻的心境一样。

“你,你都知道什么?”我缓缓的开口,声音里带着无限的紧张,但是对面的那个人,却是始终沉默的。不言不语着,只单单的看着我一眼。在这一次比一次的煎熬等待时间里,我的紧张感也慢慢成了越来越大深深的恐慌

“荣长官,你,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你到底知道什么!从在上海时,你就说让我离开上海,让我离开南京,可是你叫我怎么去想象,我怎么会知道有什么危险存在,你该知道我本就是会想太多的人,甚至你每一次说这些,我会想的往往更加的残酷。”我慢慢的说道,甚至每一个字里都是千愁万绪。

“孔笙,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告诉你,别再往外跑了,我在南京驻守的时日不多了,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们谁也不知,我只是以军人的警觉告诉你,日寇的野心远不止一个东三省。所以”他慢慢的说着话,却在最后一句时,停顿住了,而我却毫无心思在意最后是什么,我在意的是更多心里的恐慌,甚至这一次,他的声音里依旧是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有他的眼睛里还映着我的影子,影子晃动着时,我看见的是他眼里顿彻失神的我,是一个面如死灰的我,是一个满目愁思的我。

“所以,孔笙,我是来告辞的。”他缓缓的开口说道,伴随着这句话的开始也微微的低下了头,看着我半响后,照旧是在灯火处处之中一个背影,最终,越渐越渐模糊,直至彻底的消失。

而我则一直一直都站在原地,直至很久很久

不知是几天了,每每在夜半时分时,始终未眠的我,在明明晃晃的恍惚之中,由心而起的不知是谁曾经给我说过的话,他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准则,这是一生不变的条例。”

他说“何须马革裹尸还那”

他说“仍有使命,何故曾见?”

我不知道岁月念念里有多少的疑问可言,我也不知道真的会不会这一别,不再相遇,我更不知道,他说的告别到底是告别还是更多种含义,我始终能确定的是,他每一次说起上海,说起南京时,眼里带着无比的严肃认真,似乎更大的意义上,总是有我看不懂的莫名,而在这期间里已经来不及望去了,便被更猛烈的突然踏着万众的关注而随接被吊起。

在趁着十一月的黄叶漫漫之中,一个更大的消息撼然出世,在同一时间也一同震惊着,那些和我们一样流落他乡的东北百姓,皆皆只因,东北人民正式的反抗起来了!

042【反抗起来】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渌,满城飞絮辊轻尘。忙杀看花人。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在看不见的黑夜里,除去了冷风的侵袭,一缕似别一缕的,还有叫做冥冥之中的一种似有若无,在某天的某个时辰悄悄引来,又在心口上,猛然的一动即荡,虽没有马上立竿见影,却在此后的心里留下了抹不掉的莫名,没有那么的特殊,那么隆重,却是在每个不经意间,总会绕上心头处,连着满心的忐忑一起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加渐渐的放大了所处的位置,竟叫人,看不穿,望不透

就如同和多少日夜期盼的一样,带着所有盛载无数百姓的希望,终是来临了一场步越千里的汇聚!

8日的大公报正式头版刊出“东北人民革命军成立”,自此宣布要打击日寇的侵占,解放东北三省,东北三省汇聚一心的反抗

而彼时,我正看着阿爹手里拿着的那张报纸,以及阿爹脸上的悲容和紧握着报纸而颤抖不住的手,四周都是安静的,只有外面的小源源在咿呀咿呀的学语,书房里只有我和阿爹,或者现实中在阿爹的眼里只有那报纸上赫赫在目的几行大字,只有着心里紧紧牵挂的东北,只有那里!

“阿爹。”在一会的功夫里,阿爹已然的顿住了一般,既没有开口问我什么,也没有低头垂泣,有的只是平静的外表下和内心里深深的波涛汹涌着来予强烈对比。

“阿爹,您还好吗啊?”我斟酌着再次开口说道。

“阿笙啊,你先出去吧,阿爹想自己待会,没事的。放心。”片刻后,阿爹缓缓的说道,声音苍老哽咽的却不成样子,直叫听着的人,心里郁结难掩着,心如刀绞一般。

“阿爹!”我带着不知是何种感想说道。

“这是好事,这真的是好事,说明我们回到家,指日可待了。”

“您不是,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吗,这是好事情啊!”我缓缓的说道,声音里听出了越加越放大的哭腔。

“阿爹都知道,这些年,不是什么都不问就可以忘记的,阿笙啊,你去吧,阿爹知道,这确实是好事啊,只可惜,你二哥他是看不到了。”阿爹缓缓的说着这句话,提到二哥两个字时,却一瞬间双眼里布满了滚烫的泪水,叫人怎么不动容!叫人怎么不悲痛!怎么不去哀思呢!

“阿爹!”我失声般的叫着心里怅然的失痛,汪洋布满。

“阿爹没事,去吧阿笙。阿爹自己待会。”阿爹缓缓的说道,低着头的脸,看不见悲伤多么地发烫。

“好。”我说着话时,已经缓缓的站了起来并轻轻的走了出书房,最后带上门的那一刻,恍惚中,突然像是记起了什么人一样,只觉脑海里一瞬之间,能想起的,只有他。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能记得的,除了当初在锦州时光的二哥外,其余的在记忆里似乎都成了盲影,有着的所有回忆,只是尚在当初天真无邪的无忧无虑之间徘徊,记得的只是二哥腼腆的笑容,像极了青秀山水一般的荡漾。可是错过了千千万万,别离千里万里,留下的,最终在这一天,成了家里最大的哀痛。

犹记得,以前在锦州时,阿爹也曾带着小时候的我回到乡下去祭祖时,当时在旁边的一家里同样的也吹着哀乐,记得那时候人人都说道他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痛时,我只是懵懵懂懂的站在围观的人群里,除了能看见当事一家脸上无比的痛苦外,看不出别的什么,以前老话也常说道,生老病死,人生轮回,都是人生必然。可是在现在,在今天,无论那时候记忆散碎的多么遥远,可只要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瞬间,带走的只会一片连着一片的哀思,直至垂暮老者心口里最深的伤,一辈子都忘记不了。将心比心着,这其中多属无奈,多少辛酸,谁又能以旁观者去知晓透彻呢!

人人都只盼着盛世安宁,却从不知道在前方,在不远的地方,又会有多少人,以盛世为起发誓,忘记家乡,放下爹娘,离开爱人,置生死于身外,抛头颅洒热血,只为了百姓的生存,只为了后方的生活,愿意以血肉为驻,砌成钢墙铁壁保卫国家,守护人民。

那么,又会有多少生命而就在此,就地覆灭了

时间最富于这些悄然而不知深处的轨迹,在几天后,学校请假的归期将至了,而我也准备再次踏上了回上海的路途,连着前几日南京街头大大小小的头版都在议论着东北人民革命军也一并的归去,几天之间人人脸上都满是看到了胜利一般的喜悦,人人脸上都是盛载着的希望,在看似云淡风轻的现世之间,这样的消息,的的确确震撼着人心,同样的聚拢着人心满满!

“阿姐,到了上海一定要记得常给我写信,这样我就会想念你少一点了。”阿萧看着我有序的整理着行李,在我身后一脸伤心不舍的说道。

“你放心,阿姐有空就给你写信,就像从未离开过你。”我慢慢的整理着衣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没有那么沉重的说道。

“你说定了,那就常常要写给我哦!”阿萧走到我身旁拉住我正在叠衣服的手,紧紧的握住着说道。眼里带着无比的认真,一眼望去,清澈如心。

“恩,我说定了。”我看着阿萧,微微笑着说道,也随即轻轻的拉住了她的手。

“阿萧,爷爷年纪大了,姥爷也一样总是不常出屋,还有阿妈身子也弱,你要多多照顾他们,你是大人了,你要记得哦,阿姐和三哥都不在家,你要多听话,大哥现在是家里的支柱,你要多多配合他。”我看着她的眼睛缓缓的说道。“你放心了,阿姐,我会的。”阿萧也看着我认真的说道,却只一晃时间,让我突然有些明白了,也许此时站在我面前的阿萧,已经不知不觉的从以前的小女孩,慢慢的变得长大了,成熟了。

这其中在多少背后的隐间,我们之间可能最终只有一个自己清晰明了着,有多少笑颜,就会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痛苦。可世事难料,也难寻,谁的心思,谁的悲鸣,谁的隐喻。

无迹最终,所剩下的那些满腹思念,最后只得随着离去而就此埋于自己心底,深深的,不舍的,难分的。

在离开的那天,当我坐在已经行走了一半路程的船里时,心里思绪着,一直看不穿的,是这究竟是一场似梦非梦的中途,还是一刻已经彻底照进曙光的开始呢?

043【一念之间】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倘若每个人都能知晓人生里与每个人分别时间的点,那么,会不会,就不是离别中都是匆匆而过?

倘若还能回到过去,若是还是留见,或者来年末日也就不会那样遗憾了。

倘若,若是知晓人生竟有一别,那么,或许经年此轮不会再冷然相对。

倘若,若是早有准备,那么相向印心的人,会不会就不是远隔千里了?

那么是不是就代表此后无论多少时间的静默,或是多少年的流经,最终的相遇,才是值得跋山涉水的等待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轻轻的呢喃着,心里一直在思考这些话的种种,无论种种,无论多少,也许对现在来说,每一种答案,都是未知的等待。如若不想,那么究竟几时才能出现大的撼动呢?如若继续想下去,那么或许我的思绪飘转,最终要把我带去哪,我也不知道,也许比眼下的境况偏离,残酷一百遍。

“哎,孔笙啊,孔笙,你何时变得这般小心翼翼的纠结了呢!”我轻声的念叨着说道,声音里对自己充满了满心的无奈与丧气。

彼时我就坐在宿舍里的窗前这样出神的想着,可总是在想着想着中,总是能在不经意间,会出神的想到别的,这样自叹着的同时,也会想到,在曾经有那么个人,对着我无比严肃的说着,他说“不要总想太多,这是对你并不好。”是啊,不要去想的太多,世事难懂,总是要过日子下去,总是要活下去,无论什么。我在心里对自己井然道。抛开别是先不说,这些时日以来,我除了已经回到了以前所习惯的一切生活每天都是在学校,医院两点之间经历着点点繁乱,除了这些,最搁在心里迷痛的也是在冥冥之中自己提示着自己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接近上海的秋末来临后,也随接而来的除了第二年的新春,还有的,就是要到了顾伟的忌日。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闲暇时,我总是会依靠在护士休息室的墙边这样低声的喃喃着,似乎总是觉得那些发生的惨痛,鲜活的就在昨天。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时间都是这般的快,快到心心念念不够来诉说的。”我自语道,垂着头,看着脚下,一下一下的,轻轻晃着一只脚,然后轻轻的左手捏着右手,直到捏着通红,我也没有发觉。如果在以往的时候在阿妈身边时,总是会让她轻轻的拥着我,给予轻抚着头,这样会慢慢的缓解着我那时单纯的伤心,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心里交杂着,我只是有点想不到,不知何时起,我总是这样喜欢依靠在哪里,因为总觉得,这样的时候,实在需要坚定的依靠,那么如果一直没有旁人去明了,只有自己安慰自己了,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对身边的每一个人说的话都是少之又少,展现心的时候,总是掩藏着,怕的竟然是给对方带去我心里的种种压抑。

“孔笙啊,孔笙!”小淑突然的在休息室外面喊着我道,一声高过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我也立刻从低迷的情绪当中掩藏出来,并赶忙的跑出去。

“你家倩倩来了,要找你呢!”小淑端着医药盘子说道。

“找我?”我带着疑惑问道,心里想着的是,今早倩倩还不是像要有话对我说的样子啊。

“是啊,你快去吧,在医院门口了。”小淑说道。

“好,我这就过去。”我说着话,已经越过了小淑,一步步的朝着医院门口走去,几步的时间里,我甚至想过几个倩倩来找我的理由,最寒颤的是怕她要告诉我,家里出了什么事。

“阿笙,这里。”彼时,倩倩就站在医院的门口,眼睛一直关注着谁出医院里出来,当然在我走出来的那一刻,倩倩就先朝我叫道了。

“怎么了?”我快步的走到了倩倩身旁,满脸的忐忑,心里也始终绷着弦的问道。

“也不是大事,阿笙,你下午不是要回学校吗,爱国同学会晚上准备聚餐,你也来吧,我一会就直接走了,然后晚上你去这里。”倩倩说着话,已经把一张卡片递给了我。

“你去这里的地址,然后晚上我到门口接你。”倩倩说道。

“啊,你们聚会,我就不要掺和了吧。”我慢慢的说道,稍有为难的看着她说道。

“怎么会是掺和呢,你也是同济爱国会的一员啊,再说了,并不仅仅是我希望你去,敏芝他们也想着和你见面呢,不是好久没见了吗,也为了他”倩倩缓缓的说道。

“去吧,也让你自己放松一下,你我都知道的。”倩倩看着我的眼睛,再次说道。我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也许倩倩说的对,我和她都懂得,在接下来要迎接着什么,除了让我心里绞痛着的顾伟,还有更多的记忆从这一天开始,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快及生命都无法跟随的上,快到岁月已然摧残着,残酷而真实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还是依旧在忙碌着医院里的工作,直至太阳快落去时,我才从医院出来,换下了便装,轻轻悠悠的走在上海的街道上,而手里拿着的,是上午时倩倩匆匆给我的那张地址。

“去吧,孔笙。”我轻轻的对自己说道,便继续走着,不一会儿,街角洒下的影子里,渐随渐远而去了,只是街上行人太匆匆无人肯停下来,去瞧一瞧那是怎样的背影。

然而,当一切真正的摆在眼前时,我却是生生的望而止步l,只好晃着晃着步子,慢慢的,沿着这条灯红酒绿的大街走来走去。心里也一直在思绪飘转着。

我不知道怎样去表达现在究竟作何的心境,我眼里只是那红灯叠绕着的炫影,越渐恍惚,又越渐清晰的样子。隔着好一会的时间,我都是呆呆的站在某一处,眼睛放空,只觉得悄然间红灯的炫影变成了暗光,除此外,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旁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似乎同我一样,都在微微仰着头看着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久久后,那人似乎轻轻的开口说道,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问着,而我却在几秒间的恍惚中,突然的,又顿时回过神来,看到站我身旁如此贴近的人,猛然的退后了些距离。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看见你。”我低着头一边斥责着自己,为什么刚刚又在走神,差点撞到人,并带着些慌乱的急匆匆说道。反倒是一直站在那的那个人没有接着说什么,而是转而轻轻的笑了一声,这更加的促使我更加的不敢抬头看些什么,能在百乐门附近转悠的决不能惹,“孔笙,沉住气,决不能惹!”我心里暗示自己道。

“不要说道歉。”半响后,那人再次轻轻的开口,声音低沉悦耳,仿佛带着某种莫名的魔力一般。

“什么”我呆呆的问道。

“若是说了对不起,那么,就是代表一定要有所亏欠了,你想亏欠吗?”那人轻轻转转的开口说道,似乎带着一片敛迹又似乎带着胜券在握,总之在这语气里,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的这是问句意思,反倒更是肯定而非问答。

“什么?”我再次询问道,满腹着疑问慢慢的抬起头对上面前的这双眼睛,在一念之间

044【莫名其妙】

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

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阿叔以前说过,遇到事情了首先不要慌乱,要冷静,一定要沉住气,哪怕对方是谁,也要稳住自己的心境,这样就算接下来会发生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也要在对方揣测你自己的恐惧时,稳定住,看不穿破绽。

正如我现在境况一般,虽然我心里鬼叫着“完了完了,这人怕是要找我麻烦,但是外表上还是沉得住气,不动声色的等待着对方先出击。”

“你说什么?”静等了许久,在面前的那个人说了些奇怪的话下,我再次开口询问道,而这次我彻底的抬起了头,对上的,是一张年轻而俊朗的脸,眼下正微微的挑着眉看着我,在金丝眼镜的衬托下,薄唇且有尖尖的下巴似微微上扬着,甚至这张脸,有些太“俊俏了”而着装打扮着一身西装大衣,器宇轩昂,礼貌得体,且看且是世家公子的模样,即便就算我每天见到的都是医院里和学校的人,但是,面前的这个年轻的男人,一眼望去,就绝非普通老百姓。

“阿笙,阿笙啊,是这边!”在我正准备去看面前的这个人想要说什么时,突然的在我身后,传来的是倩倩的声音,我忙转过去,看到的是倩倩和王敏芝正远远的小跑过来。

“没什么,你是叫阿笙吗?”面前的人再次低沉悦耳的声音缓缓而来,我忙再次转回来对上还是那一张年轻的脸,一脸的惊艳时光的模样。我没有作任何回答,我只是望着他,就像在眼底里能呈现的是另一个神情的模样。

“阿笙,你怎么跑这来了,走错了不是,是最里面的地方啊。”赵敏芝先开口说道。

“额,我。”我略加不好意思的想要去表达些什么。

“敏芝,我家阿笙从小就是有些会认生的,算了,人来了就好了,阿笙我们走吧。”倩倩拉着我的手说道。

“咦,这位是?”王敏芝再次开口,注意力却转到了我旁边的那年轻的男人身上。

“我我我”我抢着先开口道,却不知道要接下去什么。场面顿时也悄然的有些尴尬着。

“我是过路的,”对面的那个年轻男人缓缓的开口道,声音还是如刚刚一般,像极了流水的清畅舒稳,我不禁的再次在心里感慨到,一个人的声音有时候竟是这般的动听悦耳,似乎带着些轻响微微敲着心房的慌乱一般。

大概是敏芝和倩倩都对面前的这个陌生男人有些蒙蒙的,所以在他开口后,我们之间忽然的停顿了一些时间,像是时钟静静,声音也跟随着戛然而止,甚至连街边红灯也不再的闪烁了。

“敏芝,敏芝,我们不是要回去吗?”我看了一下已经有些走神的敏芝说道。一脸的尴尬着注意着身旁的动向。

“那么,我先告辞了。”对面的这个年轻男人,再次说道,并冲我微微点点头,转而缓缓的走开了,我抬眼看去,并顺着敏芝转头的目光一起去看着逐渐消失的陌生人,而不多时他已然渐渐走远了,直到直接的走进了,越加放大闪烁着的“百乐门”中去。

“好了,好了,敏芝,我们赶紧回去吧。”倩倩看了我一眼说道。

“哦哦哦,对了,赶快,走走走,回去。”敏芝似乎是反应了回来,立刻急匆匆的拉着我们道。我微微低着头,看着她狠狠的拉着我往前走去,心里不经觉的,忽地就飘乎了一个模糊的点。

“哎呀,哎呀,你们刚才听见没啊,这人声音真好听啊!”王敏芝边走边说道。

“是挺好听的,像萧声一般,不过刚才你的傻模样我可是看见了啊!”倩倩打趣着对敏芝说道。

“切啊,傻就傻吧,反正声音真的特别啊!你说是不是阿笙!”王敏芝转头问我道。

“啊?”我一时间有些蒙蒙的,没有反应过来道。

“你看你看,倩倩,更犯傻的是你家孔笙吧!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王敏芝一脸你瞧你瞧的意思说道。我只是微微笑着,没有回应解释些什么。

“阿笙,你刚刚,当真不认识那个男人嘛”王敏芝又说道。

“不认识啊,我就是走到那,不小心撞到了他可能。”我有些模糊的说道,倒是恍惚的刚才,早就没有注意力转移到那个男人身上,我自己有些莫名。

“我家阿笙,怎么会认识他啊,你没有看见那个人,最后进到了百乐门,那是什么地方,你们都能略知一二吧,一看身份打扮就是非富即贵的样子,保不准就是上海谁家的公子了,所以,基本上,跟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倩倩有些别味的说道,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来,但是对于旁边的我来说,倩倩说这些时,心里似乎是带着自嘲的意味,这是我的直觉,论是旁人,我想很难听辨出来。

“也对啊,反正我是没有任何缘分啦,我都是有人的人啦!只能说这个声音会是我比较记得的。”王敏芝,毫不在意的说道。

“算了吧,我看他的脸,你一定是深深的印记于心了。”倩倩笑着反驳道。

“哎呀!倩倩!”王敏芝一脸的鼓起嘴巴的不高兴。看得旁人觉得十分的可爱,而我还是笑着看着她和倩倩,互相的打趣着,并没有去跟着说些什么。

而接下来,除了在喧闹的舞曲里欢乐着一群人外,在这个聚会上整体还是比较顺利的进行下去的,即使整个过程中我都是躲在一边简单的吃吃喝喝着,剩下的,除了倩倩和王敏芝给我引荐的几个人外,整个过程我都是在恍惚中,而心里带着疑问也是越来越放大一般。

不仅仅因为刚刚发生的一系列,还有,更重要的是,在刚才那个年轻的男人离开时,准备走的时候,他的眼睛始终盯着的是我,甚至在视线上,直叫我心里发麻,在这种意味不明里似乎还存在着一种特殊的感觉,总有胜券在握的表达意思,虽说只是我的敏感直觉,但是他最后的那一眼,实在是叫我心里隐隐的莫名感十足,一直叫人摸不透,看不穿的神秘。

“阿笙,阿笙。”倩倩忽然的高声在一边叫道我。

“阿啊!”我也随即回过神来,询问着。

“你快过来,我给你引见一下,我们上海爱国会的会长。”倩倩说着话时已经朝我走了过来,并亲切的拉着我的手,转而对后缓缓跟随的男人说道“这是我表姐阿笙,不过也是我妹妹。就是大几天的那种。”倩倩带着笑意慢慢的说道,声音里带着高兴十足。

“你好,我叫严奕均”面前的男人说道。我缓缓抬眼看去,面前那人一脸的书生模样,但仔细看却也是带着刚强感的,我点点头接着说道“您好,我是孔笙。”

“孔笙,孔笙,真是好听别致的名字。”严奕均慢慢的说道。

“您也是,名字很特别。”我礼貌的说道。

“不敢不敢,孔笙,我就比你大了几岁,我们之间就不要用尊称了吧。”严奕均看着我慢慢说道。

“是啊,阿笙,认识了就好,不用什么尊称的。这样的话以后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去找会长啊。”倩倩接过来话说道。

“对的,反正如果不是爱国会的会长,我还是你的同济校友呢。”严奕均轻笑着说道。

“好的。”我也礼貌着回道,边说着话,边心里哀怨着阿妈教的规矩,没错就是规矩。

“那么,你们先聊着,倩倩我去一下。”我开口礼貌的笑着道,一边说着话,一边微微点了点头,算做告辞,并缓缓的退着步子,走了出去。

“噗呼”此时我已经从刚才的告辞后,缓缓的退步走了出来。并且一边站着一边做着深呼吸。转过头去看里面的欢笑还是一样的大声,灯光闪烁着,杯觥交错着,只是,对于彼时的我来说,那里似乎更像是一副美画而已。

“里面的人,怎会懂得外面的悲伤呢”我轻轻的呢喃着出口,心里不知是带着一股怎样的感觉,在哈着白气腾腾后转而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一边看着,一边自叹着。

只是对于我来说并不知道的是,在隔着周围的灯烛辉煌之中,不远的暗角处,有个身影正在沉默里静静的注视着我,在看不见的深意的一片欢声雷动里隐含着

045【故日重现】

中有一双白羽箭,蜘蛛结网生尘埃。

箭空在,人今战死不复回。

不忍见此物,焚之已成灰。

黄河捧土尚可塞,北风雨雪恨难裁。

每一个星空布满的夜晚总是出奇的安静,静悄悄之中也慢慢的随着秋风似扬似洒,在记忆的猖狂之间里,能留住的到底是何物!亦或是在岁月里篡改着的那面容如今又何谈?

我想,若是没有那一天,何须留下的人一直在苟延残喘呢?

而在离那个日子越来越近的时间里,带着种种的忧心,直接导致了我连着几天里都是心不在焉着的,不是拿错了纱布,就是撞到了人,而每个夜里,更是彻夜难眠着,就算能静寐一会也都是梦中时常回忆着最初的模样,回忆时出现的那个不问世事,曾经天真无忧的姑娘。

而眼下我只能做的,就是收起心伤,任凭着这时光去流转,去翻覆。

“孔笙啊,你怎么在地上睡着了,上海都进入初冬了,夜里太凉了,你是不是打盹了?”彼时小淑看着我急急说道,并且伸出手拉着我起来。

“额,没事的,小淑现在几点了?”我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问道。

“现在大概得有凌晨了吧。喏,正好是呢。”小淑说着话,边把手表递给我让我看。

“好快啊。”我轻轻的呢喃着,眼里早就在忆念了。

“怎么了?怎么好快?”小淑好奇着询问道。

“时间啊。”我再次喃喃着,像是给我自己说道,也好似给任何人去说。

“呀!孔笙,你可别吓我啊!大半夜的,你怎么这是,怪吓人的。”小淑有点慌乱的说道。

“我没事的,就是随口说说,看你那个小胆子。”我转过头看着小淑无奈的说道。

“哎呀,吓死了,我这个小心肝,可不能经你一吓,算了算了,我出去了,你自己去椅子上睡吧,我看下半夜了。”小淑边说着话,边往外走去。我看着她只是轻轻的笑了一下,却在门关上的一刹那间,顿时消失。

人们总是觉得悲伤太殇,心痛太痛,所以每个人都讨厌或者逃避着悲伤,但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

到了最终,无论人们怎样抗拒,逃脱,该来的,总是会来,逃不掉,争不开,我心里念念着似有若无的说道。

而翌日下午,当我在宿舍睁开眼睛时,倩倩早已经穿戴好了衣服,准备打算出门了。

“倩倩。”我轻轻的叫道,可伴随着话一开口时,却是哑的不成样子的声音从我嘴里发出,当即着实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阿笙,你怎么了?”倩倩也在听到我发出的声音后,急忙着到我身旁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我这是怎么了。”我有点恍惚不相信的慢慢说道,可嗓子里的声音还是哑着的,就像是嘶吼之后的惨剧。

“行了,你马上起来后,我陪你去找玛丽医生那看看。”倩倩焦急的对我说道。

“可能是吃了什么东西引起的,或者上火了。”倩倩又说道。我随即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一句话,只低着头,一件一件慢慢的穿起了衣服,而心里想着的,是昨夜我的样子,我的疯狂样子,我的嘶喊!

那是一个,无论是漫天的星河怎样的流淌,或者是别样的种种,总之千帆过尽处,尽头最深处的黑暗里,只有着我一人的影子

“阿笙,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在下午过后,我和倩倩已经到了玛丽医生那做完了检查,得出的只是外部因素的结果,其余的的那些我被隔在了外面,并没有听到倩倩和玛丽医生说些什么,而彼时的倩倩正一脸担心的看着我慢慢说道。我缓缓的转过头看着她,没有接着回什么,我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接着轻笑了一下。

“阿笙,有什么你就要和我说,我是最明白你的,正如你最懂得我。”倩倩眼里隐隐的藏着泪,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忧心说道。我还是看着她的表情,尽管倩倩似乎在隐藏着,但是我还是能清晰明了,她说的很对,我最懂得她,可是她已经越来越不懂得我了,甚至我自己也越来越不懂得我自己了。

这场时间的跋行,到底还是那个日子先赢了,我心里一遍一遍的想到。

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除却了上海久逢迎来了新年的脚步外,剩下的,皆是安静。

可这些看似安静,却给我自己心里的警钟一下一下的晃动着,止不住的回想着当初荣长官对我说的一切,可我越是拼命的想,就越是模糊了他的面容,甚至他说的每一个字。

而似乎这场岁月的掩藏也慢慢的在原地打转于我,平静之下,各方涌动,比比皆是,更难的生活于之下的心境早已不似当初,每一年接着每一年都在变幻。

当初那般的勇敢与年少热血,终于是被眼前的残酷和惨烈所打败,不得不去拼命的苟活下去,为了的是什么,这是我近几天时间都在思考的。

“阿笙,来吃药了。”倩倩的声音恍如隔世的到达我面前,也适时的阻止了我继续思考。此时我正坐在窗口处,眼神仿佛是空洞一般,因为连上嗓子的原因,所以我已经很多天没有开口说什么了,我每天都在点头,在宿舍了对倩倩的话点头,在医院里对着病患,对着护士长,对着小淑,对着王姐她们点头,始终在点头。

“玛丽医生说,吃完这个阶段,你就可以说话,就不会那么撕裂的疼了。”倩倩轻轻的安慰着我说道,并把药也放在我手掌心里,端着一杯水,正准备等我吃下药。

她的眼神还是那般的忧心,甚至几日前也背着我偷偷的掉眼泪,我知道倩倩于我来说,比任何人都重要,我们关乎于更多更多,可即便这样,我也开不了口去诉说些什么。

“该来的,总会来。一个夜里何尝不是这样呢?”我轻轻的呢喃出口,发出的声音比起前些日子已经逐渐大好了,嗓子里也不是那么那么痛了,可对于我来说,接近着时间的更替,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着,也越来越心里千番倾卷着翻江倒海。

而最先到达的突然却非当初的故日重重,而是更撼动的,更悲愤的!

在新年的又一个新日子里,民国日报,大公报,等等的报纸还没有完全撤下新的一年的喜悦时,就在连接着民国的二十四年里,率先击中着所有中国人的心

只因,侵占我山河,欺辱我人民的日寇,再次的由日本关东军意谋挑起了“察东事件”。

这番事件的轰动,霎时群愤激昂着,人人都在谴责着日寇,人人都在悲愤着中国,些许的全部新年喜悦都在这一天被

分崩离析

“同胞们!我们强烈反对,反对!反对!反对!我们强烈抗议,抗议!抗议!抗议!”

“同胞们!中国不会屈服,中国不会屈服,中国会站起来,中国会站起来,我们要反抗!我们要反抗到底!”

而来已时的上海大街上,连续几天都在大街小巷传达着这样的宣言,无论老少,无论阶级,无论贫穷与否,人人自发,人人激昂。

“你说,这回会不会再打起来了”彼时小淑正和我站在医院里,看着外面的宏大队伍。

“不知道。”我慢慢的说道,声音里仍有哑声存在,只是比几日前好了很多了。

“我总觉得,这一次很快也就过去了,咱们是不会出击的,你说呢,孔笙?”小淑看着我小声的问道。我轻轻的摇了摇头,表示我也不知道。小淑还是在小声的嘟嚷着什么,而我已经抬眼看去到了外面的浩大队伍,同样的画面,每个人都在告诉喊着同样的宣言,同样的表情,同样的悲愤,而此时我的眼里不知觉的也深深的蒙上了一层雾,似雾非雾间,我看到的是在国家危难的每一个时刻里,总有一群人愿意坚持下去,愿意以抵抗到底,愿意为国赴汤蹈火,死而无憾!

046【何人心念】

一声画角谯门,丰庭新月黄昏,雪里山前水滨。竹篱茅舍,淡烟衰草孤村。

你说这扇时间的门,最终的流向到底是怎样的风景呢?

你说喧嚣尘世里,最终有缘人会不会百年之间里再度重逢呢?

你说心心念念的,最终会不会惊叹出一丝回想来呢?

先生说,世间的来去自有定数,若是最动情的为属情字,凡事都维系着最基本的,唯有它,唯有这个字,是历来的人们都想知晓透彻的,却也是没人可以言传出什么的。

而我在经纶了一切之后,也未能去知晓这到底是什么,也再也无心去分晓着,这些惆怅着的。

因为此刻这里的形式为一切所迫着,各方相交,各方博弈。

更快的时间流转也带来了那一天的到来,那一日,那些个曾经鲜活无比的一切一切,我同倩倩,同更多的老百姓,一直都记得,记得上海的那一天,记得上海的哀嚎,记得,深入骨髓的记得。

一早上就连着头痛痉挛着,心里也仿佛如千疮百孔一般,身体里的每一块都是如鲜血淋漓一般,从前,我知道的尚少,我明白的道理也尚少,可那条漫长的时光线,已经让我足够去明白,从这三年前的这一天开始,到三年后的这些日子里,我没有忘记过它,我没有忘记过它的每一个。在同一时刻的这一天里,上海的天忽然的阴霾了起来,像极了当年的那些场景,如灰如昏暗的一片一片,似乎在遮住人们自发的悲痛。

“阿笙,给你。”倩倩轻轻的说着话,眼睛也红红的,说着话的时候伸手正递给我一捧花。我慢慢的接过来,转过脸,抱在怀里,眼泪在眼里里打转着,可似乎心里还在坚持,坚持的去看清面前的那个墓碑上人儿的笑颜,还在克制,那些墓碑上,彷如当初的鲜活纯净的生命。

能够想到的,皆是脑海里的当初,脑海里的,每一个人的脸,每一个人的笑颜,每一个人的定格

“你其实不知道,现在比从前还要艰难。”彼时,我正站在园林的一个墓碑前,看着记忆里那个人儿,缓缓的,似呢喃着道。

“其实,你不知道,这些时间里,我过的并不好。”我的嗓子里仍存有哑音,心里彷如刀割着。

“其实,其实,这岁月的所有,都不比昔日了。”我有些失神着说道,眼里的盈满一滴一滴的慢慢掉了下来。

“阿笙。”倩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身后,轻轻唤着我的名字道。

“阿笙,你不要难过了,顾伟会知道的。”倩倩说着话,已经走了过来,一手扶住我的肩膀,一手轻轻的拭去我脸上未干的泪痕。

“倩倩,倩倩,你知道的,你知道的。”我喃喃着重复道。

“顾伟,他,顾伟他,如果当初不出现,就不会这样,如果当初不走过去,就不会了。”我哽咽的断断续续的说道。

而倩倩没有去接我的这句话,只是看着我,看着我一脸的动容,看着我满目的哀伤着。

事实上,我最怕的就是这一天,就是这个时间,如今,我最怕的不是死亡,不是离别,不是活着的艰难,我最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了,我最怕的,是当以后我已经垂垂老矣时,而记忆里的那个人,还是昔日鲜活的少年

“阿笙,你最近太忧思了,玛丽医生说,你得好好休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的话,你会吃不消的。”半响后,倩倩慢慢的说道。我还是看着面前的那个墓碑,我没有点头,我也没有摇头,我只是流着泪,我只是心里在绞痛,我只是

“顾伟,桂姐,我来看你们了,孔笙来看你们了。”我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声音里难以去想的悲泣,自我走进墓园的一开始,我就在念道着,而我脑子里,关于那一天的记忆也翻江倒海的踊跃而来,带来的是战火纷飞,是骨肉分离,是家毁人亡

事实上,这些记忆,我每一天都在梦里能寻到,每一天的每一个时刻里,我都活在当初那个场景里,我走不出去,别人也进不来,似乎在寸灰之地里,只有我自己

而在那天过后的日子里,我还是一声不吭的,倩倩对我很是忧心,为此,替我请了医院里的假,而也基本天天都陪在我身边,现在的我除了在学校里上课,便就是回到宿舍休息了,每天的距离都在两个点之间晃荡,可每每流泪的夜晚还是无人能看的见的,我始终有一种未知的感觉,感觉着日子会越来越难,生命都会艰难的深痛着。

而近来的我也总是去感念着当初的时光,那时,上海没有经历战争的覆难,那时,东北还没有沦陷,那时,还没有人去为战争死亡,没有鲜血流淌,没有家国受难,没有妻离子散,就好像,人越是受现境的压迫,就会越想着当初,试图能逃脱心里的绞索,可事实却非是。

日寇的欺辱依旧存在,敌人的践踏,人民的受苦受难,如同地狱一般的磨难还是来临着,论狂风骤雨!论血血哀伤!

记忆这条河,我始终也依旧是迈不过去了,我心里总会这样的想着,想着想着,我便会情不自禁的流下满脸的浸湿,可是就算流血流泪,就算肝肠寸断,该发生的都在发生,如震惊心境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甚至政府也在磨难着老百姓,2日,上海的大公报刊登出的头版,字眼如血的刺痛着人民,“国民政府严禁排日运动”并宣告着“吾人认为亦具诚意,吾国朝野对此当有深切之谅解。”“我全国同胞亦当以堂堂正正之态度,与理智道义之指示,制裁一时冲动及反日行为,以示信谊”

此命令一出,霎时一片的怨声载道着,却也无济于补着,甚至爱国同学会都被勒令制止再有活动出行了,一切的一切似乎比当初更加严峻着,所有的人也都就此缄默着,无人再敢去言论着什么,但是却有更多的人换以自身的抗议依旧在行动着,向百姓,向世人会宣告着日寇的种种恶行。

“何去何从呢,何来缘故呢?”此时我站在窗口处,看着外面的漆黑一片,好似一层薄雾一般,重重围困着当下所有,倩倩已经连续三个晚上没有回来了,为爱国会四处奔走着,努力着向所有百姓宣示着敌人怎样的嘴脸,怎样的野心。

我不知道,现在我的心境是何是非,我只知道,岁月的印记很快便会向更多的人公布于众,因为终究来的,总是要跋山涉水的前来一叙,无论是什么。

047【何时休泣】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

谁道沧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

昔年别时匆匆,梦有一度漫漫,留下的最终是什么,旁人无知,身关者也无知着。就好似命运转盘里的浮萍者不是我们每一个,就好像过路的往事可以随风飘逝过去,可偏偏都是恍惚遗梦。

该有的,依旧存在,不该有的,也步步惊心而来。

在今夕三月,先是民国日报报出上海明星阮玲玉身亡,紧接着大公报刊登出国民政府授予特将。无论这世间的步伐何去何从,属于老百姓的日子里,唯有与生活去抗争着,每一日都是昨天的重复过渡,每一天都是病痛与离散。

甚至

“孔笙,你最近好些没?”中午吃饭时,王丹丹跑过来挨着我坐着说道。我偏偏头,冲着她轻轻的笑了一下慢慢的说道,“好多了,王姐,放心吧。”

“你哟,小小年纪的,身体很重要的,还没有毕业呢,怎么好端端的身子总是弱呢,这回回家的时候,让你阿妈多给补补啊,看着让人多心疼啊。”王丹丹d带着怜惜看着我说道。

“好好好,谢谢王姐关心啦,没事的。”我还是轻轻的笑着回答,并慢慢的把饭送到嘴里吃着。

“你看看你,吃这么少啊,俗话说,要多吃饭,身体才能好的快,你多次点。”王丹丹再次说道,边说着,边往我饭盒里添着菜。

“多吃点啊,孔笙啊,再过几年你都是要嫁人的了,那婆家看着你这样的身子肯定会嫌弃的。”王丹丹说道。

“现在还没有呢。”我笑着回答,心里却咯噔的一声响地,像凭空的落地无声一般。也没再说着什么,只低头老老实实地去吃着饭。

是否来过,便会记得呢?是否转身,便会经过呢?

可答案永远带着未知,只匆匆而过,留不下任何痕迹,匆匆又匆匆的,无法消失着的永远是脑海里的深刻记忆,像一扇时时准备再度打开的裂口一般,张着嘴,准备随时去吞噬着一切美好。

而很快的,连着几个月都过着平静的时日,除了带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梦度叙时外,其余的全部生活,都在忙碌每一天中度过,倩倩也不再总忙着去爱国会做事,而是每周都和我去医院做志愿。

任时光荏苒着,伴着四月五月的离开,六月的悄悄轻盈已经步入正轨来到了上海,以前上海的每每这时候的六月都是炎热着的,热的发胀,也渐渐的在每天里都会有很少的行人,急忙着从街上而过,而现在的,似乎行人更少了。

“你看啊,这天多不好啊!快热疯了人。”彼时我与倩倩还有王敏芝正认真的买着,给明天孤儿院的孩子们所要带着的礼物。王敏芝此时正一边狂用手扇着风,一边不断的抱怨着说道。

“是挺热的,不过再买些糖果就可以走了。”倩倩在认真的挑选着礼物不时的转头说道。

“哎呀,那还能怎么办呢!希望今天晚上可以凉快一些,不然我就回家去住了。”王敏芝随手拿着一块精美着包装的饼干说道。

“宿舍也不是那么热啊,你不信你问阿笙。”倩倩说道。

“真的吗,阿笙你晚上睡觉宿舍不热啊?”王敏芝转过来冲着我说道。而此时我却有些恍惚着,只蒙蒙的点了点头着。可下一秒就传来了王敏芝的咆哮!

“呀!倩倩,看你家孔笙又在放空呢!我说话都没有听见。”

“啊!敏芝我听着呢。”我无奈的解释道。

“切,阿笙你这个小妮子,你也就是会后反劲,算了算了,我原谅你把,不过啊”在王敏芝还没有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忽然的一个男声远远的高着声音传来,随接着也带来了六月一期的突变!

“卖报!卖报!民国日报头版咯!张家口日本领事馆向中国军队问责侮辱日本军人事件发文申请,限5日内答复,否则日军自由行动。卖报卖报!民国日报头版勒!”

“倩倩,我出去一下。”在报童的声音刚刚落下时,我突然开口说道,并直接的从礼物店里跑到了大街上,隔着远远的距离,一会便已是匆匆到了报童的身旁。

“给我一份。”我拿着钱急急的递给那个报童,并立刻用另一只手拿住了报纸。

“得勒您,正好了钱。”那个报童说着话时已经越过了我继续往前走去,并且还是高声的喊道“卖报!卖报!民国日报头版咯!张家口日本领事馆向中国军队问责侮辱日本军人事件发文申请,限5日内答复,否则日军自由行动。卖报卖报!民国日报头版勒!”

而我此时站在烈日下,手里紧紧的攥着报纸的一角,看着那个报童的声音已经淹没在了远远的人群里,而脸上不知何时早已经湿润了一片,心里也早已不知所味,甚至眼睛已经不敢再去看着那张紧紧攥住的报纸上那醒目的大字。字字诛心,再次来临

你还能去说什么呢,或者你还能看到什么呢,不论远处,不论近处,不管尽头在何方,有的最终还是这乱世的纷争,这寸草寸灰的悲愤,这世道的殃民!

“阿笙,你在想什么?”在经下午的事情后,我们最终不欢而散去,似乎没有一个人再有脸上的喜悦而言了,无论是我,是倩倩,还是王敏芝,我们好像总是在冥冥之中都觉得世道的变迁外,越加的风雨席卷来。而此时倩倩的声音更像是从遥远一方而来,对着我似乎成的是默剧一般。

“阿笙,阿笙。”片刻后,倩倩再次开口唤着我的名字,看着我一脸的忧心。

“恩,怎么了?”我转过头,看着倩倩站在我的后面。

“没有,,没有什么,只是想问问你怎么了。”倩倩回道。

“倩倩,你说,会不会妥协呢,你说国民政府会不会就此放弃呢?”我呓语一般的喃喃着,轻颤着声音缓缓的问道。而问起这句话时,深不知觉的,我已经是泪流满面了。恍如的想起曾经的每一个遇到这种时候的事件,最终给我们老百姓展现的,到了最后都是难以承受的悲痛。而我们往往却无法言说着任何,我们只能任着时间匆匆希望有朝一日能淡化掉,淡化掉这些我们每一次都被迫承受的悲愤,无比的悲泣!

“阿笙,该来的,总会来啊。”倩倩看着我慢慢的说道。

“该来的,总会来吗?”我喃喃着重复道,心里不知觉想的是,当初我听到同样的这一句话,那时我只是刚刚经历这些,而现在,已然度过沧桑很久了。

“是的,阿笙,你说,每一次这种时候我们阻挡的了吗?我们何时有能力去阻挡呢!到头来,我们只能去接受。”倩倩哑着声音缓缓说道。

“到头来,无论好坏的答案,最终在这个世道里,我们只能悲愤下去,然后继续生活着。”倩倩一字一句的说着这些话,每一字都似如利刃一般的扎进心里。

不论过程的每一个等待,每一次的忐忑焦急,终于是来的,总是会来。

而远及如刀锋种种的那一刻,是无论流言与怨声载道着,无论民愤,无论泪流多少,无论当日的浴血奋战是否已然凝固住,是否已然抹去了!

在民国二十四年,六月的末期时,中日《秦土协定》协议最终达成

048【烈火倾愿】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

天降丧乱,饥馑荐臻。靡神不举,靡爱斯牲。圭壁既卒,宁莫我听?

我问留下的泪还未风干,我问苍天的眼是否还在眼看这天下的沧桑,我问究竟要多少心酸与泪泣涌流成河,才能够掩埋掉这些时月的悲愤难掩呢!

以前常常听旁人去形容那暗夜无门的场景,直到在现如今才明白,那不见光的夜晚,是黑的密不透风,有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的黑暗侵袭,有的只有越来越扼紧喉咙促使呼吸越来越模糊,在不见一丝光芒的夜晚里,是浓重的黑色蒙蒙,既没有希望存在,也没有寻觅可言,有的是什么,恐怕只有身在其中者全然明白着。

丧权辱国的协定达成的第二天,上海的街头再次出现了一批又一批的爱国游行队伍,人们振奋高昂,人们也互相悲愤,老百姓的眼里,心里原本都是满满的希望,到头来,成了一场空白不归期。

6月注定是要伤心的无法言泣着,于任何人而言,这种悲痛万分,实在难掩,纵然千万时间的流向最终都会隐隐于何处归期,但留在每一个上海老百姓心里,甚至四万万华夏同胞的心里,都是一块永在流血的鲜活如初的伤疤。

六月的芳香与生机原本带来的是入夏的活力,却到如今,成了一抹重大灾难,大公报一早的刊登着长江发生大水灾,一时间死伤无数,天灾难挡,却也是实在难以承受。

我不知这一时刻里,会有多少的百姓失去家园,失去亲人,甚至流离失所,漂泊他乡而去,我很想问问更多的人,是否也和我一样,我们原本就十分渺小,我们原本在生死一线之中就如蝼蚁一般的苟活,我们本就经受不住再多的悲痛分知,我们是否也能挺过去呢?就如同当初的东北,当初的上海呢?

倩倩说,在天灾面前,人人自危着,在生与死的面前,唯有做的是让活着的人,继续活下去,所以她去了,她申请了医院的第一批志愿队,所以留下的那些只是后方无限的支援,无限的祈祷。

已经连续几天了,前方的消息全无,已经连续几日了,每当这时候,教堂的修女嬷嬷就会过来道医院里去带领大家一同为长江附近的难民祈祷,祈祷安康,祈祷无病痛,祈祷活下去

而连续几天在医院里也是繁忙依旧着,不同的病人从前方被送过来,无论老幼,无论贫穷与富有,不仅仅如此,在上海的各界人士也积极的踊跃捐款救助,我们每一个身外之人,都在帮助和告诉灾区的人民,我们从来没有放弃过他们,他们与我们的心永远都是在一起的,就同全中国的四万万同胞一样,因为我们都是华夏后代,我们的身上流着的都是炎黄子孙的血,皆以永远永远为一个整体,不分彼此,不分贫穷,不分富有,不分老少,不分性别。

甚至在这几天里,我也总是在打盹的迷糊之中,想起了最初的模样,最初斑驳的时光,想着那些年里,我在老家大院里的快乐成长,没有悲痛,没有灾难,没有失望的一刻,甚至从来不用去流浪,只单单的一直到老在一个地方。

可命运偏偏去变幻着这些,往日已经天翻复地,近日来却是悲痛交加着。

“孔笙,孔笙,快过来,这个病患出血了!”在我刚刚打盹的时候,忽然的外面传来王丹丹的吼叫,下一秒时,我已经从地上迅速站起来,并推门跑了出来。

“王姐,怎么了!是谁?是昨天那个孕妇吗?”我高声叫着王丹丹。

“你快进来,先陪着她,小淑已经去叫玛丽医生了。”王丹丹从手术里探出身子来,对我招招手说道。

我看着王丹丹,赶紧的跑了进去。

“你先扶住她,情绪很不稳定,总是大哭大叫的,我还没有帮她上上药那。”王丹丹说着话时已经把那个半昏迷的病患的手交到了我的手里,我看着那个病患,虽然被头发遮住了半张脸,但还是能瞧见是一个很小家碧玉的姑娘,只是如今脸色一片的惨白着,双眉紧皱着,不知有多大的痛苦和伤痛存留着,而在我顺势双手握住后,更是霎时往手心里传来冰凉的一片,似有若无的去牵动着我的心里恐慌。

“王姐,这是今早送过来的那一批吗?”我一边扶住那个女病患,一边对王丹丹说道。

“恩,今早里她就是那个闹腾的最欢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过看这样子就没少遭罪啊,可怜啊,一看年纪就不大,能送过来的都是重伤,她只是大腿伤了骨,出血了,估计前方志愿队没有留下她,应该就是因为孕妇吧,怕再有个什么意外的,你也知道,倩倩她们那边应急还行,手术肯定设施不全的。”王丹丹说着话时,已经手脚麻利的给病患包扎好了伤口。我低着头,看着那个姑娘还是一片难看的脸色,毫无血色可言,有些担心的继续问道。

“王姐,她是疼昏过去了,还是怎么了?不见醒过来啊?”

“哎,怕又是苦命人一个啊!”王丹丹朝着床上那个女病患看了一眼后说道。

“今早是护士长收的他们这一批人,不过她刚来时就闹腾的很欢,听说是受了些刺激,全家八口人除了她剩下都没了。”王丹丹继续收拾着纱布说道。

“你说能不命苦吗这都得哭多少场了啊!真是造孽啊!真是造孽啊!”王丹丹说着话,满脸的悲痛着,不断的重复着后半句话,我把每一个字都仔细的听着,每一个字里间,说出来的都是满心的痛。

“行了,她现在估计是身体已经吃不消了,情绪太难控制了,一会玛丽医生过来会给她好好的看着的,孔笙啊,你先在这里守着她一会,等玛丽医生过来你再离开,我还得给另几个病患换纱布那。“王丹丹对我说道。

“恩,放心吧,王姐,我会守着她的。”我说道。

“行,那我先出去了。”王丹丹说着话时,已经准备走了出去,话音落时,手术室里也只剩我和病床上深深皱着眉的那个女病患了。

在这个时间里,我只是轻轻的站在一旁,替她轻轻的掖着被子的一角,或者伸手探探她额头的温度,并拿着毛巾,轻轻的给她拭去眼角还未干的泪珠,看着她一直惨白的脸,看着她似乎梦里还残留的噩梦,看着她的脸,想着的不知是谁的曾经美好,静默之中,似一幅美伦绝幻的画面,却在那短暂的一刻里,天崩地裂了。

我一直以为我与她不一样,可原来面临死亡的时候,每一个人都是相同的。人的死亡,就像是水消失在水中一样,谁也没有惊澜,谁也没有旁贷,却是心里的一根刺,无法消觅,无法拔除。

究竟还有多少痛需要我们去经受着,还会有多少鲜血与死亡伴随左右去走完这一生呢!

049【血洒乃殷】

三湘愁鬓逢秋色,万里归心对月明。

旧业已随征战尽,更堪江上鼓鼙声。

“长官,长官,不好了,敌人打进来了!”

“报告长官,电话线已经被炸断了!现在怎么办?”

“长官,长官,外面快抵抗不了了,您赶紧拿主意啊”

伴随着四周的轰鸣断耳,在不断的炮火震动之中,在四周都是烟雾漫天里,我微微低着头顺势从满是血污的军装兜里掏出一包被挤的散架的烟来,挑着其中一根较完整的,然后缓缓地点起了一根烟,顺着烟雾不断的弥漫里,轻轻的抬起头向着天空望去,过程里无声无神,天上也连一片云也没有,只有一片一片的迷雾,似乎看不到明天,也看不到未来。

在不知名谁的这里,到处都是滚石粉沙,不远处还冒着黑滚滚的火光,我看着周围,断壁残垣,到处都是破败的一片,到处都是尸体,有自己人的,也有敌人的,有的已经成了焦黑一片,有的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了都开始发出尸臭了,而我们中,却无人能顾及到这些,甚至,我们都连自己的命都快顾不及了。这是民国二十一年里的刚刚时间里的现状,我已经在这里存活了很多年了,从婴孩一步步成长至今。

有人说,战争是最残忍无情的一件事,但来的干脆也去的干脆。谈起这些时,我刚刚从这场战事里下来,正确来说,我们这队伍是败下阵来,仓促离开,从原本的一个团,在战事爆发的开始一直打到了现在,跟在我身边的已经不足一百人了,剩下的还是伤兵连连,并且指挥所也在逃出包围的时候,被炸掉了,剩下的队伍也都被打的七零八落,电话线接不通,通讯员也牺牲了,对于一个军队来说,此时是最可怕的。

而我在想着这些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了昏暗,雾蒙蒙的周围,有一种甚至让我觉得,还是恍惚在梦里一般。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就好了。”我在心里不住的想着这些,彻夜都难眠着,而心里更是不停的盘算着接下来如何去带这只散兵去找到主力军,又该如何去安然无恙的逃脱出敌人的包围圈,不得不提的是,对于敌人这只队伍,对于我来说,可能在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了解他们,了解着关于他们这个民族的历史,了解他们曾对中国造成了多少的灾难,多少痛,多少惨绝人寰。

可在如今这样的环境里,我甚至比任何一个人都担心着未知的未来,可我已然是深陷在这其中,纵然命运的先知可以提前做好一切准备,但是无论无何,该来的东西,总是挣脱不掉的,我总是要在这其中里去存活着,就好像我来到这里,这个时代,就必须要做为一名中国军人去活着,或是去战斗一样。

“活着就要战斗,活着就要为责任而过。”临近下半夜时,我借着打火机的光,慢慢的走了出来,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我透过眼神里看到的,似乎完全不是白天的景象,我能看到的,是这个民族的顽强,是这个民族的抵抗,是这个民族的血性!

“长官,您怎么还没有睡?”不多时,我的身后突兀的响起一个声音说道。我并没有马上回头,我知道那是谁,虽然我对这个兵的名字有些模糊,但我好像记得他。

“那个谁,你不也没睡吗?”我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兵说道。

“报告,长官,主要是看您没有睡觉,所以身为下属的我也没睡。”那个小兵大声的说道。

“你叫什么?”我有些无奈的问道。

“报告长官,我大名叫金虎,您叫我虎子就行。”那个兵有些腼腆的大声说道。说着话,并利落的敬了一个军礼,我看着他,没有动步子,只是轻轻的低下了头,从军装兜里掏出了上午那包破碎不堪的烟来,翻了翻,从里面再挑出了一根断了一小半的烟来,

“有火吗?”我看着那个叫虎子的兵说道。

“报告,长官,有。”那个叫虎子的兵的大声的说道。我点点头,看着他,一秒,两秒,三秒,,那个叫虎子的兵,还是没有动一步,第不知几秒后,我已经没有了耐性继续等待着那个对面的呆瓜反应过来了。

“借个火。”我对着那个叫虎子的兵招招手,示意他过来道。

“噢!奥,是长官。”那个叫虎子的兵这才赶紧的麻溜过来,话音落地间,也已经把火对准了我的烟,点着后的第一秒里,我瞬间就感觉到了一股莫名轻松感,虽然只有那么几秒的时间,可不是有那么一句话这么说的来吗,不是说,凡事的第一次都是无法比喻,却比起其他接下的,更令人迷恋吗,虽然我对烟这种东西没有迷恋的倾向,但是仗打得多了,打的越来越糟心时,如果这时候吸一口烟就是一直短暂的解脱了。

“就同当初想法一样吧”恍惚里,我自己对自己默默说道。

“你来吗?”片刻后,我扬了扬手里的半包烟对着那个叫虎子的兵淡淡的说道。

“啊!这,长官说来就要来。”那个叫虎子的挠了挠头继而说道。我点了点头,不知所谓的伸手把剩下的半包烟扔给了他。

“你也挑挑吧,没几个好的了。”我抽着一口烟慢慢的吐着烟圈说道。

“是,长官。”虎子接过烟后,又在原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大声的说道。我微微挑着的眉的看着眼前这个兵,只得无奈的轻摇了摇头。

“快亮天了吧。”不多时,我找了一块石头背对着虎子坐了下来说道。

“报告长官,是的,不过瞅着这天,怕是又得阴了。”虎子在我身后大声的说道。

“既然都睡不着了,我们聊聊吧。”我微仰着头,轻轻的闭着眼睛说道,就好像在以往的这种时候一样。

“是长官,您说。”虎子说道。

“好,那你当了多久的兵了?”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微微的闭着眼睛,边休养着边问着话。

“报告长官,当了两年了。”虎子说道。

“一直在十九军里?”我再次问道。

“是的,长官。”虎子回答道。

“啊,这样。”我有点心不在焉的说道,也随即的睁开了眼睛,眼前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毫无生机,空气里始终涌动着火药夹杂着血腥的味道,甚是难闻,不可察觉间已让人皱起了眉头。

“那个,那个,荣长官您呢?”叫虎子的兵,有些的忐忑的声音里问道。

“我吗?我”我想了想,准备着怎么去说自己时,突然的,由远及近着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随之带起的是一片的神经绷紧

050【乱世惊澜】

春未来时先借问。晚恨开迟,早又飘零近。

今岁花期消息定。只愁风雨无凭准。

千百遍我曾在心里默念着,似乎每一天都能看到的是前路弯弯,无法想象的和继续着的颠沛流离。

在这片泼墨流着迷雾的天地里,一刻的恍惚间里,甚至我以为已经到了了结的时候,只是偏过头来,隐约着看见的是另一个身影在发着抖,似乎弱小,似乎很是柔弱,似乎带着不知命就撞了进来

“长官,长官,荣长官在吗?”远远的只在一刻之中,就被这一个匆匆脚步的声音打断了,而不远处,正跑过来一个全身灰头土脸的小兵。

“什么事?”我站了起来,带着深深的疲倦,又强行压了回去。

“报告长官,我们周围都找遍了,还是没有见钟长官他们啊。”那个小兵敬着礼说道,而随着他的这句话出口到落地时,我的心里,着实的绷紧了一下,我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后,继而说道“虎子。”

“到,长官您说。”身后的虎子立刻上前来标准的行了礼说道。

“你去屋里带着几个人,跟他再去找,找不到就不要回来了。”我平静的说道,声音里似乎带着不容置疑。

“是,长官。”虎子说道,转身便跑了进去。我转过头,继续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兵缓缓的说道“你们都辛苦一点,沿途里好好找找,看见血迹了,就差人回来报告,也得注意自己的脚下。”我看了看一眼四周,顿了顿了再次说道“这次仗打了比较混乱,都看仔细了,没准敌人正瞅着摸黑就偷袭过来了,走的都仔细小心点。也可能还有没死透的。”

“是,长官。”那个灰头土脸的兵回答道,我点了点头,看着他示意了他去吧。那个小兵会心的一闷头,转而便再次跑进了夜色茫茫之中。几秒间,便消失不见了。

我有些呆愣了一会,就那样的站在原地里,看着那个小兵消失的无影无踪,突兀的,心里面猛然的带着一些悲观感,不是我自愈着什么,而是真正的悲观从这里便已经开始了。

战争,死亡,灭绝,悲痛,都会在今天的这场战事后,迎着这片国土,这群人民而逆风倾卷而来。

”报告长官,小分队已经集合完毕了。”片刻后,虎子跑了过来,站定敬了礼后,说道。

“恩”我看着虎子后面的几个兵,皆是一副疲倦的模样,实在难涩的很。

“你们记得,无论怎么样不要被敌人发现,找到钟长官他们就派人回来报告,现在时间”说话间我伸出右手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于是再次说道“过了一会天就要亮了,你们自己都要仔细,切记不要被敌人发现,也要保证自己活着回来复命。”

“是,长官,保证完成任务。”众人齐声说道。

“恩,出发。”我点点头,认真的说道。

“是,长官。”伴随着声音开始到落地无声的是一排整齐标准的军礼,我的身体也一刻间跟着他们的动作,僵了一下,稍稍后,我也标准的回敬了军礼。

此言静悄悄,却似无声胜有声,早在我进入军校之初,就曾被这个时代里的中国军人所震撼过,到了现在这种震撼从未减少过,而是越来越增加,就像刻在了骨子里,伴随血液,伴随骨髓一起消落,一起重起着。

就像过了很久的时间,或者我觉得时间根本没有动过,在这个时间里,我仿佛是静止的,任务布置完后,我还是呆坐在那,即便在外人看来我好像在沉思着什么,但实际上,我很疲惫,不用任何人看,都能想象的到,现在我双目充着血,双眉紧紧的皱着,而心里更是一刻也不敢有一丝的放松,全程里,我都在一下一下的敲着石头,就像一点一点的合算着下一步。

“荣长官,天马上亮了,您进去休息会吧。”适才里,虎子站在我身后有些怯怯的说道。而我此刻,心里正心乱如麻着,全然没有回话的心思,我不断的思考着,不断的去回想着,在我的脑海里,那些年来看过的资料,学过的历史有没有关于这一年间的一点联系,在此之前,我都差点,甚至,真的以为,我只是一个这个时代里的中国军人,我只是荣围国,而不是那个霍晏,不是那个时代里的正常人

“长官,长官?”虎子的声音似乎提高了一些,不断的叫着我。

“怎么了?”我稍稍的回过来一些神来,随即问道。

“您真的该去趁着天没亮,去休息一下了,您放心,我在这里守着岗位,一会他们有报告了,我立刻告诉您去。”虎子说道。

“不用了,快了。”我伸出手,轻轻的按摩着自己的后颈间,边舒缓着一些疲惫,边淡淡的说道。

“长官!”虎子想再准备说些什么,可好似话到了嘴边又被他自己咽了回去。我没有回头去看他,我一直低着头,手指一下又一下的点着石头,或者抬起头,看着雾蒙蒙的天,一边盘算着他们出去执行任务的时间,一边胡乱的想着更多。

而虎子,还是在我后面似乎不用看都能想象的一脸哀怨的站着岗。

“虎子,一会天亮了,通知屋里的人,我们一会从这里转移到别的地方去。”隔了一段时间,在天已经完全转换到了惨白茫茫后,我开口说道,并站了起来,朝屋里走去。

“是,长官,不过,长官,难道有什么危险吗?”虎子跟着我后面一脸的蒙蒙说道。

“服从命令吧。”我停顿了一下步子说道。

“是,长官。”虎子大声的说道。

要想活的久一点,那么就要这个世界里,无非就是要多为自己去寻找到多种的出路,否则最后被逼进了死胡同里,到时可没有任何人能解救自己了,无论是什么,即便知晓任何一种结局,但在这过程里的全部我却要必须一点一点的经历过去,倘若没有这种打算,那么即便能活在现在,也未尝能活到最后,或者最后死在哪个战壕里,战场上都是不定的。我这样的自嘲着想了一晚上,似乎也从这一刻起,我与这个人已经是真正的融在了一起。

“从天蒙蒙亮时,到现在这个时间里为止,荣长官,他们还没有消息回来,您说”走到一半时,身旁的一个副参谋有些焦急的说道。我稍作了沉吟,还是继续走着,没有去多说解答什么。

“前面那堵墙后的那个屋子,我们就转到那。”半响后,我率先的停下了脚步,并且示意了虎子前去查看着,后者这一次没有昨晚那么个呆瓜,而是迅速的,脚步轻盈的翻过了那面墙,直到打了手势后。

“走吧。”我开口说道,并率先的越过那面破墙,径自的朝里面走去,但步行到一半后,突然间,一丝异样感从屋子里的某个暗影处传来,我猛然的的收住脚步,随即掏出了枪,并立刻朝后面打了手势,停止前进。

再度缓缓的摸着黑走了进去,隐约的在那个暗角里,好似有一个人正在瑟瑟发抖,似乎瘦弱,似乎正紧紧的咬着牙,一股迎面的恐惧感在那个暗角里。

“举起手,站起来。”我冷然的说着话,并且用枪对准了那个暗角里的人,接着那个身影似乎颤巍巍的抖了一抖,继而缓缓的站了起来,举着双手,一步一步的踢沓着脚下的碎石头从暗角里走了出来,我微微眯着眼,看着来人慢慢显现着身形,只随瞬间便愣在原地。

“怎么?是个女娃娃”

066【浪迹久久】

百战沙场碎铁衣,城南已合数重围。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残兵千骑归。

这一天来的太慢,让人无法去琢磨的彻底,如果按照真实的时间计划,那么,我想那般现状下,叫做荣围国的我,是不会出现在军营里,而是早已经身在一片安宁的乐土吧。

有时候凡事争论着的时候太乱,未必就那么什么都懂得。

以前,我是从来没有想过的,原来这里的时间,竟然走的这般快速,还没有等转身时,时间已经接近了。

军校的生活也在记忆里,一闪而过,我能想到的最初,只是懵懂着的谨慎,几年过去,只剩下重重幻影而已。

记得不知多久前,听到这样地一句话,他说“冷寂久了,心也会跟着浪迹着很久。”

不知道回头处,看不到尽头

夜不能寐,是久久回首时,最过不去的一种,甚至有一段时间里,我每每看到钟樾冲着我笑的脸,还有军校同期中较好的几人每每收到家里来信,或者是爱人的回答,亦或是是演练成绩突出时,所洋溢起幸福满载的那一刻时,我总是躲在暗角,或者在一旁淡淡观看,当刺眼的阳光射到眼睛上时,手就会主动的覆盖住,接着的便是一片的黑暗,如同我总有些恐惧是我不能言说出来的,却明知时间一到,守期而来。

那般的恐惧,来自于我的内心深处,来自于我每当看到旁人的笑脸时,所不能言以告诉的,这些个本能,带着未知的恐惧,每一天都都时时紧跟着我。

总是在夜深人静里,辗转反侧中,无法安宁,无法静心下来思考着应对着。在这个时间里,在初上军校时,不知不觉的我选择了一种逃避的办法,那就是,我开始学会抽烟了,从一根又一根,一包又一包,到一个小时一包,最后一天十多包的演变。以至于,在一段时间内,我都错觉到我随时会在下一刻,因为吸烟过度而死亡,不是被敌人打死,不是为了国家去战死,而是自己先因为吸烟而亡。

于是在那一段时间后,周围的同期看我又是一脸当初看怪物的样子,只因为,我开始疯狂的戒烟的同时,达到了无限处,甚至,戒到了一度看着脸色发黄,双眼凹陷着,营养不良的程度,很久很久后,钟樾也拿此来调侃过我,他说我那时候完全就像一个真正的“神经病。”

比他记忆里的每一个可怕阴郁的我,都更加的可怕,都更加的疯狂,因为成了一个真正的在外人看来的精神分裂,以至于,那段费力的时间里,我又恢复了曾经的一个人,不言不语着,和任何周围的人都拒绝说话,别人来关心我的近况,我也只是呆坐着很久才会回答一两个字,甚至,连钟樾都无法与我来交谈。他能做的只剩下,替着我按时去打饭,以保证我不被饿死,同是不言不语着的在我周围。

坦白讲,如果再回到当初戒烟开始的这个时期,那么以现在的我,看当时的我,很有可能,我会抗不过去,甚至一点把握都没有自己能挺过来,那时期我总是不断的在请着假,窝在学员宿舍里一动不动,看上去,似乎有一瞬间里,我又回到了孩童时期的当初冷寂,周围甚至已经上了冰霜的颜色,不同的是,我丝毫不用去扮演着谁了,不再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脸上不该有的冷然,而是以一个青年男子,脸上显现的一丝与周围旁人不同的高深莫测。

我总觉得,我好像懂,又好像什么都不懂,我一直在做着的事情从未变更的就是不断的去推算着时间,在这样发生的一段时间里去保证我自己仅有的安全,去尽量保证我的家里,我叫做荣围国的家人,亲人,朋友,都能免受着时间下进行中的伤害。

可是在漫漫长夜后,第二天的早上,我又要重新的再去规划下一步,一步一步的来到今日,一步一步的经受着这个时代里的千转轮回,一点一点的从内心旁观,冷寂,到同受,悲怆

若是战争开始期,最先有人要流血的,我不希望,是我周围任何一个人。

可偏偏命运喜欢这样做出来,这样捉弄着人,自从遗憾从未间断过。

若是可以,我倒是愿意先走一步,不是为别的,只为这开始就这般的惨烈,民国二十一年在新年来临,新春将至时,我从未想到,有一刻,我会离战争这么近,只一眼就无法形容出来了,上一秒还在聚众着盼守新年要写信回家的士兵,下一刻去已经成了定格,枪声响起来的那一刻里,我站在驻军总部的二楼,看到了下面不同的士兵脸上同一种表情,那是一种,我无法想到的未来里,需要时时所面对的表情,那是谁一种无法同悲泣来形容的形态,那是恍惚间的,震惊中的,已经都每个人都有序的手里握住了枪,已经整齐的集合好了队伍,甚至,已经准备随时赴汤蹈火了!

浓重的是属于这个长夜里的,而最先惊心着的,是身边眼看着越打越少的人,是一个有一个身边倒下的英魂,是一片又一片染着鲜红,还是在继续勇往直前着

失散开的那几分钟里,冲出敌人重击火力包围圈之前,我亲眼看着,一个在军校时与我较好的,叫苏伦的同期,被炸弹炸开,从此没有再站起来,留下了一脸慌张在原地的另外几个人,比起曾经的每一次演练,比耳听无比熟悉的子弹射击声,这场实战的一开始,就已经给了我们一个不小的冲击,连同着内心里的,一并而来。

我远远隔着近处的炮轰,突围出去的那一刻里,我除了听到身旁的人长出了一口气外,也听到了,来自自己心底里的稍微松口气,可换着场景来说,我又很快的陷入了沉思之中,这是一场我从未想到的突如其来,来势汹汹,完全归于太久的平静,平静下的暗潮涌动,实在令人手足无措。

靠着断壁残垣过的夜晚,似乎漫长到时间已经定格住了一般,那个我始终都记得的夜里,我们几个突围出来的人,谁也没有闭上过眼睛,每一个的脸上,带着不同的伤口,不同的悲伤,停留过其中的我而言,这些只是插曲,我深深的明白,并且一遍一遍的告诉着我自己,不要松懈怠慢了,不要睡着了,不要揪心了,不要多想着未来的惨烈,想着现在,把握住在场每一个的生命,留住,努力的留住

067【云起无止】

锁离愁,连绵无际,来时陌上初熏。绣帏人念远,暗垂珠泪,泣送征轮。

长亭长在眼,更重重、远水孤云。但望极楼高,尽日目断王孙。

“我们终将要失去某一些,是你以为,永远不会离开的。”

连同着这岁末终将展示给世人的是无尽不休的噩梦,仿佛千斤拔地而起,咆哮着而来

若是能忘记某一些片段,我宁愿从此做一个金鱼,只有三秒钟的记忆。

民国二十六年伊始,一月纷争就开始不断的袭来,每一天里都被惊心的新闻占据了所有上海的天空,自此后,医院加派了更多的实习生去往各个地区,好似忽然之间,一场安静的梦,已经到了尽头。

二月东北军突然分裂,导致了很多百姓再次流离失所,天都哀怨!一片的民不聊生洋洋洒洒而来,可是,这时的我们对于身处于他乡的东北同胞来说,却无能为力着,有的只是根同痛苦的一颗颗心。

无限的困苦同往时一样连载着多少流落他乡的焦急,悲痛的一颗心,这是这几年俩,我不知道听到了第多少次有关东北的惨痛了,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加的痛心着,可每一次比每一次也更加着失望。

恐怕在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去关注着东北了,关注着那里的天是否依旧阴霾,依旧着惨烈,依旧着悲痛!

一天叠加着一天的时间里,在翌日里又会营生着一个新的事件,无论好的坏的,如今的我,依已经多半是麻木了,除了旧日不做连绵着的噩梦外,生活尚是处于着平静,家里接连着的来信也有好几封了,快速的到达,牵动着归期,牵动着在远方的我,一颗剥裂钝痛的心。

而我,已经等待了好久,好久,在上海的每一天都在等待着,等着人来人往,等来了新年,却仍是没有一丝一毫关于倩倩的消息。

就像是人间蒸发,就像是从未来过,好似一个人的印记只在朝夕间就可以彻底被抹灭掉,不见踪影

如往常一般,还是一样的遵循着,同样的生活,同样的忙碌,只是好久的时间不见了好多的人,也似乎走散了好多人,小淑说洪护士要被派往了北京时,我们几个外科的同事只是简单的办了欢送会,送离与洪护士一起派往北京的人,每一个人面对着每个人间,都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短短的一年时间,但是我们彼此还是有些心酸感,不舍感,那几秒间的互相安慰时,我处于人群里好似在恍恍惚惚中,隐约的听到了来自某年某月,某个时间里,曾经有个人对我的说的话。

他说“这是个乱世,匆匆而过后,再见时太难。”

他说,“人如浮萍,永远都处于摇晃中,错过了今夕后,也许这余下的一生都只是而往。”

“错过后,余下的一生都是匆匆吗?”那一刻间,我站在一片不舍之中里,轻声的呢喃着出口,看着一旁的小淑不知何时已经和洪护士相相拥抱了一起,看着无论是总护士长,还是外科的王丹丹护士长,每一个熟悉的人脸上都带着满满的酸痛感,我好似处于这个中,好似又在不在这里,飘忽的思绪荡着回忆的这条轻思,一点一点的摇曳开。或许

曾几何时来过,或许曾几何时真切的经历过,在上海,在锦州,在杭州,在南京,我每一次遇见着这样的一个人,每一次遇见这样的一些人时,都需要从心里彻彻底底的明了着一个道理,那就是,这一生无论终将是漫长,还是短暂,我都要做着此后再也遇不到他的准备,所以用心留意着的,最终是成了什么,是否一直是莫名的,还是早就有了答案,无论是过了多久,这样的疑问,这样的扪心自问,依旧,始终是我不敢做出任何答案的。

我所能想到的,不论是什么,不论抗争还有持续多久,我要等待着,始终在做。

“嘿!可算是找到了你,小淑猛地在我身后大声的说道,登时吓了我浑身一个颤栗着。

“怎么了,怎么了?”我没好气的问道,靠在外面的廊柱上一去看着她此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切,还能是怎么了,今晚大家难得都聚在一起办送别会,你可到好,我还瞅着你几眼的,你跑的倒是挺快啊,都溜到这里来了。”小淑更加没好气的说道。

“哎呀,你知道的,我最见不得这个了。”我轻轻的开口,像是说给她又像是在帮助我自己回忆着什么,简短的几秒钟,似乎已然清晰明了的告别着什么似的。

“你总是每天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真不知你是在想谁啊,不是男人,难不成是女人?”

“可你总要说出来给我听听嘛,如果一直憋着在心里,孔笙,你真的会走火入魔。”小淑的话响在耳旁,突兀的在这一片的寂静里。我只是惯性的点了点头,并未回头看着她,我还是偏着头依靠着,或许有几秒钟我可能会在脑海里过着某些个片段,可几秒钟过后,我却彻底的清醒了过来,立刻站定了起来,也顿时吓到了身后的小淑,只听见下一秒就传来了她的原色音调大喊道“哎呀,怎么了啊!吓死我啦孔笙!”

“没,没,没。走吧,走吧,赶紧回去继续送别他们啊。“我转过身,伸着双手拉着小淑一副炸毛的表情,边走着边拉着她进去到休息室改的临时送别室中。

深夜时分,那是一种看不出任何的迷雾般,就像时刻的困住心底里的某一个,不能强烈反抗,不能动弹半分,除了不断的冷汗外,控制不住的眼泪也逐渐的迷离了双眼,思绪也处于麻木之中,仿佛一瞬之间我是僵住的,待到了转眼外,可以获得活动的时候,好似已经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外了。

双眼依旧在清泪一行接着一行,头痛欲裂着,只单单不断的增加着折磨

“啊!”我大叫道,只因那一刻间好似看到了难忘的一幕什么

068【落地生根】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好似听到了来自未来的召唤,那一场一直以来的魂牵梦绕,那一场的期盼许久,那一刻的回到最初

只是,在刹那间却又生生的止住了,反转过来的画面,不知何时已经成了在这里的每一个片段,与这里的黑夜为伴,与这里的每一个夜不能寐为侧,与这里的枪林弹雨为伴,与篝火洒酒为侧,为曾经的种种,和如今的种种忧思着。

没有任何一种说明能够带离什么,不知何时开始,好似这场战事的开端被打响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然的不再是我了,所有脑海里的依稀记忆开始忘却,留下的叫着“荣围国”的中国军人,去守卫着这里,守卫着,身后的家。

这样的生活,我曾经每一天都在面临着,只不过换成了现在,我时时刻刻,小心翼翼的严谨着,思考着,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快,这么突如其来,这么的浩荡惨烈。

这场守卫的打响的第一枪时,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在所难免的向前冲锋去,没有退却,没有后退,只有坚守,不断着的打磨着这一切,一切。

只是再次站在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全然看不到了昔日的上海,曾经的昨日还是一切其乐融融,而今天开始,就已经是断壁残垣的一片一片了,已经分不清这里是天,还是景了,因为眼前的这些全都混合在了一起,到处都是冒着炮火着的,天上已经成了侵略者的狂欢轰鸣,地上的子弹碎片也是散布了在脚下的每一处。

如果还能有依稀的影子,那么,大概,就只能是人了,每一个或趴着的,或倒在一边,或是一半的身体已经被掩埋住了,或是早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模样了,唯一不变的是在他们中,周身下一片早已经凝固了的。

看到的都是这番惨烈,何况是没有看到更大的场面了呢!

好似这里,都作了曾经往时的昔比,往时的上海,如今沦落的上海,往时的东三省,如今已经饱受着欺辱的东三省,往时的百姓,如今已经困苦百殇的老百姓,往时她的笑颜,如今遍地是悲痛着的她。

遍地硝烟的那一刻间,我从黑夜间吸掉了一根接着一根的烟,彻夜未眠后,看到的这个黎明,却满是沧桑一般。

“荣长官,不行了,不行了,班长老李已经不行了。”急冲冲的二虎向着我边跑着便喊着说道。闻言起时,我立刻睁开了已经是低垂着了很久的眼,满目的刺痛感遍布着全身的神经般袭来。

“长官,怎么办啊,这已经是第二个了。”二虎还是急切的看着我说道,似乎迫切的想要等着我让他能做点什么去。

“虎子。”我开口说道,仔细的去思考着,我们在场没有一个可以专业准确的判断出他们每一个到底伤到哪里了,我们能止住血,却依旧留不住他们。

“这是今天为止,我们带出来的第三个了,一个深度昏迷,一个昨晚就牺牲了,还有这一个,也,马上的不行了。”我斟酌着词语,同时伸手在兜里翻着想让自己镇静下来的东西。

“长官,您就说吧。”二虎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目光里充满了一股坚定。

“去好好的听着老李还有什么想说的,未完成的,如果这场战事结束了,我们有幸都活着,那么,我一定帮他圆了心愿。”我说着话,看着二虎,目光交错的那一瞬间,我情不自禁的轻颤了起来,不仅仅是我看到了,我自己眼里呈现的是怎样一种表情,还有的在我充血一般的眼睛里,看到了颓败,看到了心灰意冷

“是”二虎回答道,也不再看着我,只是低着头,用衣角狠狠的擦干了流淌下来的眼泪,稍一站立后,笔直的向我行了军礼,标准而认真。

而我亦是也立正站好,回了他一个军礼,手放下的那一刻间,我似乎想起了很久之前,关乎于很多。

犹记得当时在军校的教官说,作为一个长官,就是要管理一个队伍,也就是拿着这个队伍里所有人的性命,如果长官都不能去管理自己,那么迎着而来的就是这个队伍的土崩瓦解。

“你是怎么看自己的?”我一直杵站在原地里,自嘲似的说道。

“是不是成败,这一次,怎能评断呢?”我抽起一根烟,把玩在手里一会儿时,轻轻的点了上,烟雾散开时,我能想到就是远离这里,可是看看眼下,寸步难行着,何况已经背着那么多的牺牲了。

这一次,我无比认真的去思考着,我在这里,是不是其实,早已经是落地生根了,从我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起,我与这里便早已经是一体的了,我吃着这里的米,喝着这里的水,看着这里的星空,认识这里的人,与每一个点点滴滴都相交融着,似乎从来没有分离过。

那么,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何谓生,何谓死,只有守,只有护了。

停顿着好一会,似乎相信时,已经是天黑了,天黑而来,就意味着,更多的四面埋伏而来,不小心翼翼,子弹是真的不长眼睛。

“长官,派出去的通讯兵回来了。”不多时虎子跑过来说道。

“叫过来,报告。”我点点头淡淡的说道,黑夜里看不到表情,也看不到心思。

“报告,长官,我们反扑失败了,死伤了,失散了共计4人,分开时,遇到了曾副参谋一队,只是,曾,曾参谋,为国捐躯了,连,连,连。”那个通讯兵磕磕绊绊的说道。

“继续。”我伸手捏了捏眉心说道。

“是,长官,只是,连,连,钟长官也受了伤分散了。”那个小兵说着话,低着头算是完毕。

“什么!钟樾长官!你说他”闻声落时,一旁的虎子立刻高了几个音调的重复道,满脸写着的无法相信。

而后看到我听到此处已经是紧皱着在一起的眉头后,彻底的用手捂住了嘴,选择了噤声的看着我的反应。

“受伤情况。”我还是如同刚刚一样的语气,尽量的镇静着告诫自己道。

“当时有些混乱,没有查看清楚。”那个通讯兵战战兢兢的回答道,似乎是生怕我随时发起怒火炮中于他。

“你说是跑着分散的。”我稍稍沉吟了一下问道,声音里却带着无法察觉的轻颤。

“,报告长官,是跑着离开的,我们同时两拨分着了不同的方向,钟长官他们的往北。”那个小兵认真的想着后,说道。

“好,下去好好休息吧。”我走到了那个通讯兵身旁,伸出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后,继而抬起步子继续往前走,空旷的黑夜与这里连成了一片,我却一直走着,而就在刚刚,我心里的石头总算是稍稍的放下了一些,有一丝的五味杂陈在那个小兵开始讲关于钟樾时,我是确确实实的动气了,好在所幸最后不会那么惨烈。

就照我曾经的想法,有私心的是,无论我身边谁倒下了,我无法想象着钟樾倒下定格住的场景,所以我不仅一遍一遍的用一些看似简单的玩笑话去点拨着他,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倘若面临此境况,要知道,这不是结束,要准备好,这是开始。

“这只是开始。”不知多久了,我停下住脚步,抬头看着仍旧像黑布一般密不透底的天,像是告诉我自己,又像是在告诉这里的一草一木。

069【悲欢离合】

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凭阑袖拂杨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荣围国!”

“你在跑什么,荣围国,你等等我,你跑什么啊!你在流血啊!,你怎么了!”

“不要再跑了,不要再跑了,不要再跑了!已经跟不上了,已经跟不上了!”

“啊!”

若是再度能清醒过来,肯定是要被眼前的这番折腾所震惊着,可是偏偏就是在这里,偏偏着就是这样的场面,被子已经不知何时被蹬下了床,枕头中央明显的湿着一片,而我此时穿着单衣散坐在床上,发丝不知何时已经缠绕着成了一团,脸色在月光透过窗户射进来时是惨白的,惨白的,除了惨白还有着一行一行,已经快被风干了的泪痕。

我眼神望向别处,四周似乎空荡荡的,跟梦里的险境与照着现实对比,这一切似乎都太真实了,真实的写照,一点一点的印刻进我的心里,似乎每一秒,每一分都在煎熬着。

人人常言道,他乡彼与的传说,总是无往而归着,留下的,总比生命看得重要吧。人人也常言道出,梦境往往与现实是相反着的,可是这一场太过于真实的梦境,于我而言,简直太真实,太逼真了,仿佛就在下一秒就会重现出真实的场面

不多时后,我静坐着,望着刚刚蒙蒙亮的天,似乎定格起的前一秒钟时,这里还不是这般样子。

“是不是,总是绷着心里的一根弦,而导致过渡的忧思呢?”一早的忙碌过后,我心不在焉的拿着托盘杵在休息室的门口。

这已经多久了,我没有再见到过他,没有再回当初的依稀模样,似乎在脑海里,那般影子已经快要恍惚着淡了痕迹。

“多久了呢?”我不自觉的呢喃着出口。

“喂呀!”下一秒肩膀猛然的被拍着一下!

“啊!”

“你”我立刻吓的浑身一个颤栗的险些没有端住托盘。

“怎么样,被吓到了吧!谁在之前叫你,不不吱声的,就靠在这,孔笙你在冥思苦想着什么呢!惆怅的哟!”此时的王敏芝带着一副恶作剧后的喜悦,满脸都在溢出着笑意的看着我。

“没想什么。”我一脸被惊吓后的状况,低着头看着托盘说道。

“我要去送药了,你来这里有事吗?”我无精打采的对她说道。

“当然啦!我来这里难道真来做义工吗!我来找你的啊!我的孔大小姐啊,今晚我未婚夫回来的第一场聚会,所以隆重举办,我可是特意过来送请帖的哦!看我好吧。”王敏芝说着话,塞给我一张装帧姣好的卡片。

我低下头拿在手里仔细的看着时她又在旁边嘟嚷着“可不许不去啊,必须要去啊!不去的话我可会好好收拾你啊!”王敏芝一脸的恐吓状对着我道。

“切。”我鄙视的看着她,接着无可奈何的道“后天下午,我会好好调好班的。”

“对的对的,这才乖咯!哈哈。”王敏芝笑着无害的说道。

“我家的孔小姐,还是不错的,都是不错的啊,孔家的每一个小姐。”王敏芝说着说着,声音里突兀的转为了低音,似乎凝重着的看向我,小心翼翼的关注着我的表情,而我亦是在她的后半句里,神情低落了一下,仿佛欢喜过后就会马上想起来一个人,倩倩。

“阿笙,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你别介意,我就是”王敏芝看着我的神态低落着,忙解释道。

“没有,敏芝。”我打断着她后半句的话。抬起头看着她一张神色有些惊慌的脸,缓缓的说道。

“放心,我会如约将至的。”我说道。

“这也算是为你最后欢送了。”我缓缓的说道,声音带着不舍的一句,久久间,一直停留在我心口的一句。

“阿笙。”敏芝再度抬起头对上我的目光时,眼睛里竟不知觉的带着的几分黯然,似乎再去多谈着,这场早晚要离别的感情,都是更难受着的。

“没事,放心,等到你想回来了,我会回到上海找你。”我看着她声音柔和的说道,尽量的去安慰着她。

“好,阿笙,这次走后,我一定会回来,回来就找你。”王敏芝说道,深深的带着一种坚定,似乎定住了自己的信心,也带动了我的。

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发觉到,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最终都会离开,无论亲近远否,似乎每一个人都只是驻留着一段时间,剩下间,好似重重迷雾里的天地里,只有我自己在依旧艰难着前行。

以前我最怕孤独,那种滋味一旦身在其中后就会无法自拔,甚至再也融不进别人的世界里了,而不知何时开始,我已然成了这样的其中一个。

永远地都在前行,永远着孤身一人在外,甚至于,我原以为的那一切,都成了黄粱遗梦一场。

从以前开始,这段距离,似乎不知觉间已经成了我自己的,不断有人离开,不断被新认识的人弥补上,不断空缺,又不断的增加着,唯一着不变的,看得见的,似乎总在远方不见。

“多久了呢?”在王敏芝走后的又一下午间,忙碌着的工作,终是在冷夜里结束一刻了,我还是同当时重复着这句话,似乎没有尽头着,没有终点。

“原来,我已经看不到尽头了,也”我轻声喃喃道,停顿着一下后,我脸上的表情被照在黑夜里,无风无浪着,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看不到层层被包裹住的那颗心,看不穿那头的一直都存在的莫名感是什么原因。

“也始终看不到,他了。”当我喃喃出这句话的末尾时,我却忽然的反醒过来,甚至说完这句话后,全程落地无声时,我自己都是惊讶着半天的,一动不动的半响后,我脑海里直直涌动出那几个字,却也直叫我惊觉着,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静止般不去再想,只能无措着。

久到后来的某一个时刻里,我以为黑夜漫漫地无期而终了,那一刻的鸡啼鸣叫起时,我心里想着的是,

“我到底是为一直以来的时局莫名忧心,还是因他,因为关乎他的这场悲欢离合?”

070【意料之外】

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有些事情的发生从来是不需要理由,所有改变着的事物都有着属于他们的定律,我们与之相交着,相缠着,却无能为力去为自己改变着什么,也无法深陷进去为他们去改变着什么。

可是于黑暗无边际的深深迷茫里,我们每一个似乎也都知道,黑暗终究是要过去,光明会来,希望也会来。

王敏芝的欢送会如期举行着,一方面祝福着她和她的未婚夫能白头偕老,天长地久,一方祈祷她能平安到达大洋彼岸。

夜色笼罩起时,我已经顺利的从医院来到了王敏芝举办宴会的地址,往时常伴初,几步很少能在生活两点之中的别处找到什么,就算是现在在站在这里我也是不自觉的止住脚步,停在那里。

“你在停留什么?”突兀的瞬间里,背后已经响起了一声不轻不慢的悦耳声音,低沉有力,入耳却意外的顺畅。

“恩?什么?”我疑问着碰上声音后,已经转过了身去看着来人,却正好的对上了来人看着我的眼睛

“是你?”彼时我站在原地,身子已经转过身来,对望着的一刹那间,我已经从脑海印象里搜索到了眼前这个人是谁了。

“苏,苏先生。”半响后,我叫道他的名字。

“是的,又见面了,孔笙小姐。”面前的这个人开口说道,声音缓缓而出,又缓缓而进着,不经意间已经流水深深。

“您怎么在这里?同来参加这次宴会”我扭头指了指后面的霓虹灯闪烁处,看着他太感意外的轻笑道。

“是的,我和今天的主人之一是以前的校友,偶有联系,今天回来一见。”面前的人不紧不慢的解释道。

“原来,都是来欢送的。”

“着实意外了。”我轻轻的摇着头说道。

“我也是今天主人的朋友,特意的来为她在不久后就要跟随你的校友去到大洋彼岸,所以是来欢送她的,只是,没有想到会再在这里碰到您,有些意外。”我说道。

“呵呵,没有什么意外不意外的,孔笙,你就不要尊称我了,我们差不多同辈,我只比你大不了几岁的,叫我苏誉就好。”面前的人看着我带着丝丝笑意说道。

“哦,好,苏先生,哦,苏誉。”我也同笑着说道。

“那么,我先进去了”我微微颔首,准备转身进去。

“等一下,孔笙。”

“恩?”我询问着。

“我看着你好像也是周身无一人,恰好,今天我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不介意我们搭个伴一起吧”苏誉出声打断我要走的步子,浅笑着背光于霓虹灯闪烁处说道。

“啊?哦,哦,不介意啊。”我有点意料之外的愣住,稍稍后恢复了笑意说道。

“那一同吧。”我等了两步子后,苏誉才慢慢的走到我身旁,做了一个轻轻的请字,颇感让我无措着一秒,后恢复神堂的有些尴尬的一同走了进去。

远远的富丽堂皇,眼花缭乱着,人群相连处,大厅内,敏芝正像一个幸福包围的小媳妇一般,偎依在一个相貌堂堂,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身旁,他们互相手挽着手,一副羡煞旁人的恩爱模样。

“有何感想呢?”身旁一个悦耳的声音忽然间说道。

“恩?”我没能立刻反应过来的怔住了一下,随后问道,“什么?”

而后者却是一副言笑晏晏着的模样看着我,不语着。

“阿笙!”忽地远远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唤着我的名字道。

“敏芝。”我没有再去顾及身旁的疑问话语,而是转过头,伸出双手迎着敏芝冲过来的拥抱。

“你怎么才来,不是说好,要早早来嘛!”敏芝一副撅着小嘴不满道。

“嘻嘻,我路上耽搁了点,是准时从医院出来的呢。”我伸手拉着她的小手,柔滑着,笑着打哈哈道。

“切,今天还不好好的陪着我。”敏芝还是不满着的打趣道。

“好好好,好,都陪着你。”我一脸无奈道的看着她。

“这就对了呢。”敏芝终于是得意的笑着说道。

“小芝,你又在讨闹了吗?”这时候缓缓走近着敏芝身旁的一个男人,轻轻的说道,说着话时看着我一眼后,便礼貌的颔首着,又转向了敏芝身上。我看着他们一对羡煞了好多人的模样,只得轻轻的吐着嘴,心里也真真的替敏芝开心着,终于我们几个之间,她可以算的上是找到了良人。

“康哥,这是我朋友,阿笙,我家的哦。”敏芝挽着那个叫康哥的男人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说道。

“哦,我知道的,就是那个你总是念道着的孔笙妹子吧。”

“哈哈,是的呢。”敏芝有些不自然的害羞道。

“你好,我是孔笙。”我主动的伸出手对着敏芝的未婚夫,也就是康哥说道。

“你好,我是敏芝的未婚夫,我叫崔为康,早就听敏芝提起过你,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于旁人啊。”康哥礼貌着说道。

“没有,您见笑了。”我轻轻说道,随即便微微低下了头。

“崔兄,好久不见了。”下一刻,一直处于我身后的一个悦耳的声音突然出声道。

“奥!苏兄!你何时来的啊,怎么不早见我啊!”康哥一脸的惊喜着高声说道,带着不掩饰的喜悦上前一步与我身后的苏誉握住了手道。

“刚刚同她一起来的。”苏誉还是淡淡着,浅着笑意眼神示意着对康哥说道。

“康哥,这位是?”此时敏芝早已经是对我一通的挤眉弄眼道后,一脸着温柔模样的对自家未婚夫康哥说道。

“哦哦,小芝,这是我以前在大不列颠时的前辈,也是校友苏誉。”康哥介绍道。

“真没有想到,一晃几年,竟能再见到,我只是试着往你曾留过的地址送了请帖,真的没有想到啊!”康哥说话间时,我们已经落座了,而康哥一边无限的感慨着,一边同苏誉聊着当年的关于他们间的一些趣事,反比着这头的敏芝,却是一个劲的逼问着我,怎么把上次的那个美男子弄到身边的。我连连解释几番着只是门口遇到,门口遇到的,可偏偏敏芝就是一副着我不信,我不信,你当我是傻的啊的表情盯着我。

“赶快从实招来。”不多时,宴会已经正式开始了后,敏芝一面和各种各样的华服美人,温柔言笑的打着招呼,一面又扭过头对我眼神里的狠狠警示着,弄得我连连哭笑不得的模样,也不肯放过我。

“快说啊”在一个晚上间里,敏芝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问着我这句话来了,到了最后我都快被免疫了。

好不容易,趁着敏芝被康哥带去起舞的时候,我这才算的上是耳根子清净了一会,人群舞动,声声波澜间,我微微的低着头,看着不远处幸福洋溢的敏芝,时不时的对我眼神警告着,只得苦笑连连着。

“又在想什么?”身旁一个今晚对我来说是无比熟悉的悦耳低沉声音响了起来。

“恩?”我还是有些飘忽在外的感觉,不自觉的应着话,下一秒却立刻地正襟危坐了起来答道“啊,没什么呢,就是今天蛮巧的能在这里遇到你,很奇妙的意外啊。”我胡乱的诌着话,自己当下都不知道在讲什么。

“恩。”身旁坐着的后者,却半天没有吭一声的回答什么。

而就在一曲终后的档口处,突然的一句话轻轻婉婉的叹着音说了出来,他说“不巧,其实,我是特意来见你的。”

“”

071【刺透遍野】

燕语如伤旧国春,宫花一落已成尘。

自从一闭风光后,几度飞来不见人。

你未来过的,其实就在那里,不停不灭着。

微雨绵绵的风夜,承载着多少心声呢?

时间能走的很快,转眼五月转瞬,敏芝终于要起航了,除却想念,不舍,以及对未来的忐忑好奇外,其余的所有,终化成了海浪三千的涌动。

而自打在那晚的欢送会上,苏誉对我说的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后,我们便再无交集着,我依旧每天在医院宿舍与医院各个病房间来回穿梭忙碌着,而旁人大抵也是在风雨不停吧。

有人说,这世间的每一个人每天都在忙碌着,为大大小小的事情奔波,为自己的前进劳碌着,没有人能逃得出,无一例外着。

要努力就努力的事情,在一瞬之间就可以看到,要来的或者该来的,则是要经历岁月间的沉淀,风雨无阻的或者正在路上。

可遇的人都在逐渐的渺小,我的身边没有倩倩,倩倩至今也不知在哪。

何时间,我已经不知不觉的成为了自己可以独当一面的人,靠着自己的勇气。靠着自己的谨慎,靠着自己的心,一步一步,靠着等待,不知为名的等待。

“算了。”我起身扑了扑身上,夹着医院本记录,伸手遮住了射进在窗户里的刺眼的阳光,看着远处医院门口的人来人往着,有那么几瞬我想着的是不知所名。

“唔,你看到了什么?”小淑不知何时突然的从我后面凑上来问道。

“什么?”我有些没能反应过来的看着她道,

“哼哼,一看你又是思绪飘忽了,没事了,走吃饭去。”小淑一副你懂得的表情,随即拉着我往休息室走去。我虽继续不明所以的表情看着她,但还是任由她拉着我走着。

午饭过后时,小淑又跑回了她所在的科室,而我在查了一圈病房后,也准备收拾一下东西,准备着明天去到孤儿院看看壮壮他们。

“洪姐我走了。”临近下班时,我与医院的几个同期打好了招呼后,便走出了医院大门。

“孔笙。”平静之中,突兀地出现着一个男音,低沉悦耳般的魔力悄然的跃进耳畔里。

“恩?”我疑惑着的循着声音扭过头看见着,不远处,站在车子旁的苏誉,几日不见,却更加的愈发明亮般。

“苏,苏誉?”我疑问着的开口。

“恩,你下班了吗?”苏誉回着我的话时,已经走近了身前,目光直视着我,悠远而深长。

“怎么了?”我被他的那道目光注视着,带着一点点点不自然散开来。

“再见到你,说不出的感觉吧。”苏誉轻笑了一下望向别处道。

“?”我更加未解的看着苏誉。

“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吧。”苏誉望向我的脸,轻轻的说道。

“现,现在吗?”我有些愣住的没由的思考。

“可以吗,现在。”苏誉低声询问道,表情还是一副的悠扬自得。

“哦,哦,。”而我下一秒的回答,却鬼使神差的点点了头。

以至于当我们都坐在一家典雅,华丽的法国餐厅里时,我还是觉得就好像坐了一遍时光飞车一般,可是原来,不自觉间,已经成了真正的现实。

“额”上菜的过程前,我有些格外拘谨的看着对面的神态自若的某个人,脑海里不断的去思考着什么,却也是半天找不到任何词汇说明什么,打破这沉静的开始。

“你经常来这里”半响后,我伸出拿着一杯水喝下后,才算斟酌着的开口道,试着打破这尴尬着的氛围。

“还好。”苏誉低沉有力的声音随着他的手指一下一下的轻敲着椅子而来。

“你平时”

“你平时”话双双开口时,我与对面的他都是皆为一愣,随后便也都浅笑了起来。

“女士优先。”苏誉一副轻松的语气先说道。

“哈,我其实没有什么要问的,只是颇感意外了几次。”我有些不自在的解释道。

“不意外的。”苏誉接过话来,率先的冒出了这句话来。

“我很久前就见过你,”苏誉含着笑的说道。

“恩?”这回换我更加意外的看着他。

“在南京时的某一天里。”苏誉笑颜道。

“你”待到我想去问原因的时候,这时餐厅的侍者已经端着菜走近了来。

“打扰一下,请上菜了。”其中一个侍者说道,并默默的替换着餐盘,沉稳,流畅的上好了菜,而这期间,原本我已经话到了嘴边,也随着这一个打断后,再没有问出口。

吃饭间的苏誉是安静的,好似大家之范,动作流畅优雅,行云流水不足形容着,而我亦是在吃饭见间,心里却带着大大的疑问,而后者,似乎更没有想要去解释着他所说的都是什么意思。

结束后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了,在这片已经成为了法租界的管辖区里,四周都喜气洋洋的氛围,霓虹灯上照着,似乎人间一切和和美美着,对比着上海的老城区里破破烂烂,这里简直是人间的仙境一般。

“美吗?”身后的苏誉似乎目光直透着我淡淡的说道。

“美不胜收。”我轻叹着气,不自觉里,语气里都带着幽幽般。

“看来,孔笙小姐你,十分的热血了。”苏誉含着笑意的率先走了下来,伸出手俩,做了一个请字,示意我先上车。

“谢谢。”待我走近他身边时,我轻轻的说道。

“我的荣幸。”苏誉低沉悦耳般的回道,关上门时,他很快的从另一边也上了车。

“送我回医院就好。”上车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只吐出了这一句话来。

“去红十字医院。”苏誉亦是重复着吩咐着前面的司机道。随后的这一路上,我们都是意外的安静无言。

对比着我身边出现的任何一个人间,他无疑着是不同的,不同于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甚至我看不穿他,看不穿他到底的意味是什么,他不说着,我看不到着。

恍惚间,我一度的以为我再见到了那个人,那样的安静,不多言的另外一个人。

“谢谢你今晚的款待。”当车子停稳后,在下车前,我轻婉的对着苏誉说道。

“不客气的,孔笙,今晚我很高兴,希望你能有个好梦。”苏誉下了车目送我离开前说道。

“好的,你也是。”我微微颔首,起身便走进了医院门口里去。

而看不见的,是那身后悠远意味的目光,带着种种,终是遍野于未知里的某一天

072【突如其来】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孔笙,孔笙,孔笙!”在医院走廊里的清晨里,隔着远远的距离,还有好些个病人都在医院走廊里移动时,小淑就一路大叫着冲过来,脸上因为跑着迅速急切着泛着红润,终于她在重重的人群里找到了正准备过去拿药的我。

“怎么了,怎么跑的这么喘啊”我瞅着小淑一脸的汗,在上海的六月天里,更加的燥热着。

“孔孔孔笙啊!”

“怎么了?”我大大的疑问着,看着小淑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仿佛随着她的起伏间,我心里也是跟着咯噔的,一下接着一下的。

“孔笙,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大事啊!东北救亡会在北平已经开始活动了,大公报报道了,今天还在北平街头呼吁同胞救亡运动呢!”小淑的脸上还是滴着汗,大大的怔住看着我一脸的沉思。

“你莫不是高兴过头了吧!”片刻后,小淑不明所以的问道。

“没有,小淑,谢谢你告诉我,我先去病房送药了。”我一脸的平静的说完话,便迅速的转身离开了,远远的距离间,后头的小淑似乎叫了我几声,但我都没有去多心思的听清楚什么,此时此刻我脑海里想着的是什么,我实在也糟心乱的很,我不能冷静着一条一条的去想,我只是无法接受,或者我是还没有缓过来,倘若这是一场梦境般的话,对于我来说,这就是一场维持了好几年都在努力的梦境,都在忍耐着,等待着的梦,毫无疑问的,对于同是我一样流落在外的东三省同胞们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振奋人心,慷慨悲歌一般!

“多少岁月了!多久了!几番挣扎了!终于是来了吗?”一个下午间,我做的最多的沉思就是为此,不论旁人是谁,或者谁现在看到我这副模样,一定以为我是被什么着魔了,可只有我自己最清楚,这些年来,我每一次的梦境连绵,我每一个小心翼翼,我的每次忧思,我的伤痛,我的经历,最终告诉了我,什么样的轮回,何种的流浪,甚至何种无法解脱掉的悲泣,最终都因为一个事实的改变而改变着,一个事实的进程而进程着。

黑夜的降临间,今晚值班时的王丹丹护士长边在我旁边整理着病历记录,边似乎不经意的问着我“在想什么?”

“恩,”我沉吟了一下,略有斟酌着的注意着王丹丹的表情,待记录完药品的记录时便开口接下去话道“王姐,你说报纸上的事实宣布,是不是就代表着我快回到锦州了。”

话音落时,我一直在旁边注意着王丹丹的表情,而后者的她却始终都是淡淡的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听我说道锦州时,眉间生起了一股似浓重着,她沉思了好一会,再度看着我道“孔笙,说起来,我算的上是一直看着你长大的,你从几年前最初来到上海,在这里过日子,在这里念书,在这里成长,现在在这里工作,你也是大姑娘了,说实话,王姐我是拿你当妹妹对的,其实并不是希望你离开这里,但是若你能回到故土,敢情是很好的,这几年,我还是很注意你的,我知道你是热血着的姑娘,你同旁人不一样,那些时候你为此生过的病,带着的痛,我都看着呢,我都体会着你,知道你不容易,你盼这一天盼了好久了,王姐也一样的,我们都是盼望着东三省早日回到我们自己的一边,如果这次可成,那王姐是真心为你高兴的,我也知道你家当初都是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对故乡的执念也照比旁人多了很多,所以王姐想告诉你,你一直期盼着的,会不在不久后一定实现的,你是好姑娘,还没有遇见良人,将来有一日你会遇见后,带他回到你的故乡里,在老祖宗面前磕头相拜。”

“王姐。”我轻轻的叫着她声音里带着哽咽

“傻丫头,千万忍住眼泪,眼泪啊,有时候是最动情的一面,又是最悲伤的,最无能为力的含义那,你还要够坚强的,我们一同期盼着。”王姐说着安慰着的话时,一只手已然是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距离相近无比时,在她如姐姐的怀抱里,我突然间在脑海里过渡千百遍的是倩倩无数次抱着我的画面,每一个都是不同的画面,但每一个的共性就是温暖无比,似乎它们连接在一起,能瞬间化解所有一起。

“我是太想你了吗?倩倩。”眼里的泪水集聚太多,掉落的那一瞬里,我抬起头,似乎现在正拥抱着我的,那一刻的脸不是任何人,而是倩倩

这一夜的辗转反侧,这一夜过后的天明间,似乎一晃而过着,而我在此后的时间里,也平静了很多很多。

每一个新的一天开始的早晨里,是最有朝气的一面,也是医院里最忙碌的时候。

“小孔护士,小孔护士。”义工老李在对面叫着我的名字。

“哎,咋啦?”我正忙着给其中一个病人缠着绷带时,随口闻声回答着。

“小孔护士啊,医院外面有人找你,赶紧过去,是个很俊的小伙子啊。”老李一脸神秘的笑容大着嗓门说道。

话音落地的霎时间,直叫旁边的同期护士一脸惊讶的看着同样惊讶着的我。

“好,马上就来。”我小声的应答着,面上还是尽量保持风平浪静着,可内心正似有个小人在狂风着吼着老李的大嗓门,与此同时间,我也连连带着所谓的好奇,在脑海里补着这个时间里,谁又会来找我。

“孔笙哎呀,你还不快去找你的良人去,我替你给他弄。”洪护士,不知突然间从那里冒出来,走到我身边急切的推着我往外走,并且麻利的接起了我的活。

“哎,可”我想着去说些什么解释的。

“好啦,赶紧去,弄好了,带回来让我们给你把把关啊!”洪护士边冲着我说道,边明丽的俏皮着笑。

“不是的。”我有些无奈的看着洪护士,还有附近的几个一脸兴奋着闪着八卦的同期护士,只得作罢继续解释的话,低着头,在一片贼亮的注视中,幽幽的走出了医院里。

走着一段距离医院门口的院子里时,早早的在某处的一角里,已然站着一个,等待着的背影了,我踩着脚下的碎石子,在一吱呀一吱呀的声响里,一步步慢慢地走近了那个背影,而心口也随着脚步的越来越近而格外的震动愈烈着。

悄然站定后,那个高大的,穿着整齐的黑色中山装的背影刷一下的刚好转过身来,那一照面的瞬间里,我似乎把三分钟前想的所有话都在顷刻间化成了乌有,断了痕迹。

久久间不能平静间,似乎变故地掩饰在他这里都不足以可用了,我仰着头,咬着早已不知成了血色的唇,原地间直直望着这个,似乎已然陌生,又似乎从未变化过的脸。

“孔笙,别来无恙。”停留的时间归集,在面前的这个声音里,也刹那间因那一种低沉清傲的熟悉语气再次交融

073【一直等你】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某些东西可以一秒即瞬过去,但是有一些东西,是完全不可以

“别来无恙,荣长官。”半响后,终于是开口回答着了,但彼时我仍旧是惊魂在原地的模样,虽然看见他的那一刻里,我脑子是短路一般的,但过后间,似乎我可以憋住一切,终是看似平静着的开口说道,只是这话语行间的每一个字里,着实都是带着颤音的。

“你”

“你”下一刻,双双话音同时开口时,我在仰着头看去的荣围国眼里的映照下,看到的是原地中更加慌乱不知所措的我,面色潮红着,手扣着手紧张无比的样子。

“你先说。”下一秒他率先开口,看着我道。

“你,你,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我微微的试着自己放松一点,慢慢的定住心神,片刻后,缓缓的问道。

“有。”对面的他稍稍的沉吟了一下,坚定的说道。似乎不容忘却,他的目光也在点头间一直的在看着我,看着我的各种表情,看着我紧张的不能自持的样子。

在他说完话间,一直紧张着手心出汗的我,听到此,更是心跳似乎停了一拍,我慢慢的低下了头,咬着唇的动作,也随之这句话的开始,结束,而落幕。

“我,我们上一次见面时隔多久了。”半响后,我突然问道,也不知不觉的想避开他话语最初的严肃,激荡着心底最深处的某种莫名,也随着好似卷土重来,势如破竹的想要去探知着什么,而对面的他,似乎也在我问道这句话时的开始间,微妙的眉间轻皱了一下。

“很久了。”下一刻,他缓缓的答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的语气来,只有一贯的冷静,低沉,甚至是疏离。

“你没有穿军装,是因为?”我斟酌着话语的一字一句,再次开口问道。眼睛也直直的看向他,全身都在为他的回答做着下一刻的准备。

“告假。”他微微轻扫了一下自己的着装,随即说道,照旧是不带一点思量的语气,完全都是淡淡着的,好似从最初的开始,我们间的寥寥几次对话,都是这样,始终都是,从未变过。

“好,那么你要告诉我什么?我现在可以听了。”冥冥之中的静静间,我敛住了心思的涌动,低垂了眉眼,不再看着他,四周也随着这句话的起到落跟着一起似乎寂静了。

“孔笙。”他忽然的叫道我的名字。

而我也下意识的去回答道“恩?”

“我要说的话,接下来,你要听好。”话音起时,我却因他的这句话而惊讶的重重抬起了头,看着他的眉头开始随着他说出的话语一点一点的重重的紧皱着,他细微的抿了抿嘴,再次撞进严肃,沉重的目光中时,我却突然的想要去躲一躲,但下一秒间,他已经开口了。

“孔笙,你从现在开始就待在上海,哪里都不要乱跑,近期里也赶快的要让你的家里人赶紧离开南京,或者到上海来,在法租界买套房子,不要在平民区里,再不济就一起搬离上海,去重庆。越快越好。”对面的荣围国,此时已经是深深锁着眉头了,脸色呈现着难以抗拒的严肃,好似恍惚间,让人被迫去听从,强制记住。

“什么!”撞击一般的突如其来,似乎霎时打破了一片内心已经准备好的莫名。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这些都是什么!”再开口时,我眼里带着不可探究的深明,似乎连我自己都不晓得那是什么,但我觉得可怕,好像无比的黑暗正在吞噬着现在的生活一般,我无法抗拒,也无法躲避,只能忍着,只能认同。

“你要听我的,这一次,必须要听,好好的记着。”对面的荣围国似乎在听着我问答的句子,轻叹了一口气,又重新的微低着头,目光直直的看着我说道。

“可是”我刚想接着询问着。

“我原本不想告诉任何人,但我看得到却不能不管,我于私于公本不应该管,因为这是命定的命运,我无能为力。”对面的荣围国直接打断着我的话,低沉快速的说道。

“所以,孔笙,没有为什么,按照我的劝告去做这一次。”面对面的距离间,荣围国的眼神不知几时间,已经忽然变得对于我来说十分的陌生,他眼神绝决,似乎痛苦,似乎也在解脱一般。

“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这些,也许,我们以后大概是没有机会能再见面了。”他说完话,看着我,直直的目光不经意滑过耳畔,眼神,甚至是整个面貌,直叫我满身上下不断的惊颤着,而这时他的脸上是一种我看不透的表情,好似什么都看不懂,看不到,从以前是,现在依旧如此。

“荣围国,你到底是谁?”隔着静谧的时间流淌处,我仰头直直的看着他终是缓缓的开口问道。慌无察觉的,听到此,对面的他呈现的是一种深深的浓重感,他微微低着头亦是看向我的目光中。

“孔笙,我谁也不是,这是我的直觉,军人的直觉,我希望你能如期听从。”他平静淡淡的说道,也顺势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烟,微转过身去,一簇光影在四周滞留的一秒间,便烟雾里遨游了起来。

“我走了。”一会间,满是烟雾的距离里,对面的他始终平色如一,毫无一点神情,全程都是淡漠,如果是初遇间,我想任谁也不会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会有怎样的情绪可言,或者,他的平静如水,他的淡然疏离里,还有什么表情能促使他成了今日这般。

看着他转过身的一刹那里,我还是顿住在原地里,无法接受着一番言语,却十足的由此感觉到已要被迫分离着什么了。

“荣围国!”我突然大声的在他身后叫道。看着他随着我的声音而戛然而止的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稍纵即逝的愣住,便继而恢复了平静沉稳的看着我,我同样的看着他,几步远间的距离里,他逆着光而站,大片的阳光,似乎在外围簇拥着他周身一般,明亮无比,也恍如心神着。

“我会听从你的劝告。”我说道。看着他由此话音而轻点了一下头。

“但我也要告诉你,我年华已经过半,只留下了一身的疲惫,还有每晚都有的噩梦连绵。”

“所以,所以我会一直被这些困扰着,所,我要说的是,我会一直等你,直到我们再次相见。”

074【一触即发】

柔桑陌上吞声别,吞声别,陇头流水,替人呜咽。

所以,所剩的终归到底是什么?

我似乎用了很久很久的勇气才一股脑的说出来,话音落幕时,我看见的是他的沉默,没有任何的只言片语,他只是看着我,目光悠长着,似乎隐隐之中藏着一个什么,是我看不懂的。

一恍惚中,人影已经走远,飘渺着,最终不见踪迹。

我张张口,一直站在原地,最终也未说出什么。

是夜。轮流值班今天已经过去了,而我却在床上无法安眠着,同是宿舍里的洪护士早已经陷入了深眠之中,呼吸平缓着,而这头的我,却百思不得其解着,关于着今天上午荣围国告诉我这突如其来的话,我不知道怎么去应对,我实在难以去想象着他口里的结果是什么,那会是怎样的一番开始呢!我想象不出来,但偏偏,荣围国的眼神和表情太凝重,太逼真,似乎不远的时间里,这一切都会来,无法避免的。甚至在所难免。

这是我从懂事到现在,此刻是最六神无主的时候,我反复的去思考,反复的琢磨着他的每一个表情,可是却那么严肃,那么真实,那么的,叫人不得不去相信着。

“你到底是谁呢?”进入梦度的时候,我轻轻的呢喃出口,声音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奇幻,说出来的,自己都以为是幻听。

而那天过后的一切生活,依旧在继续着,也依旧是平静的,毫无任何荣围国所说的前兆之征。但是我却心里越来越有着一种莫名的忐忑,我无法去不为家里人所考虑,不为我自己,不为倩倩考虑,思量过后,下午时,我便去了寄信回南京。

家书三千,句句真切,我所希望的是,这里真的是如他口中所说的一片乐土,这座承载着我的伤心,我的痛苦,我的心酸,我的忧思,我的步步成长的,夜上海,真的在苦难来临时,能够避开,能够屹立不倒。

步临又一年的七月合欢开,一年比以一年,也流水一般的一年快过一年。

“真快啊!”彼时我靠在医院的廊柱外,似有若无的喃喃道,眼神望着窗外的远处,看到的都仿佛如过眼云烟着。

“看到了什么?”小淑不知从哪里靠过来也学着我的声音惆怅的说道。

“哎,你每次都是这么的不搭时候的出现。”我还是望着远处淡淡的说道。

“哎呀,还不是学着你嘛,,你看看都多少天了,我上次可听洪护她们说了啊,你都不和我说这事,哼哼。”小淑撅着嘴不满的说道。

“什么事?”我疑惑的开口,随即转过身看着她道。

“切,你忘记了!还不是前些日子,有关你的良人来找你嘛!不过你们是校友吗,还是在南京认识的,你都没有透露过他啊,听义工老李说,是个很俊的青年呢!仪表堂堂的。”小淑一脸八卦精神,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我道。

“额”我看着小淑一脸的八卦像,愣是愣神住了几秒种,想着的,是那天阳光正好间,逆光而站的他,他的每一个神情,他那如墨般的眼睛,跌宕着光影一般,快速,稳准的冲进来

好似画地为牢,无法逃离。

“喂喂喂”晃眼间,小淑的手不断的晃在我的眼前。

“你憧憬到什么了?是不是与那天那个俊俏的男人有关啊!”小淑掩面不住的笑意,看着我轻悠悠的说道。

“没有啊,你的小脑袋竟想着什么呢!”我轻拍掉她晃在我眼前的手,无奈的说道。

“切,我就不相信了!小笙你肯定是有什么,那天他来找你都说什么了?说出来让我也听听嘛。”小淑一脸的恳求模样,活脱脱的让常人无法去拒绝着,只是对我来说,这些是不管用的,我看着小淑,只是无奈的笑着,任凭她怎么恳求着。

“小淑,你家里是哪的?”被小淑一直摇着手臂间,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南京的啊!怎么了吗,不要逃离话题,快说快说,他都对你说什么了!”小淑不耐烦的打断着话。

“南京,南京”我随着小淑的摇晃着手臂间,不住的想着这两个字,不断的思绪一时间涌来,袭击着猛烈,也在瞬间让人足以去头痛着。

“小淑!”下一刻我忽然大叫道。

“呀!吓我一跳,干嘛这么大声啊!怎么了?”小淑吓了一跳后,收回了手,摸着心口,有些惊魂的回道。

“能不能让你们家里人,搬到上海来。”我眼睛看着她,缓缓的说道。

“我家世代都在南京住的,我们都是南京人的,怎么可能说搬家就搬家呢,再说了,我嫂嫂前段时间才怀上老二,怎么会经得起路途遥远呢,不要做梦啦,家里人是不会来上海陪我的。”小淑摆摆手,不经意的说道。

“可是可是。”我想了想,就是说不出后面的话来,对于小淑来说不会轻易搬家,更何况是我的家里人呢,更何况是更多的人呢!

“哎哟啊,孔笙大小姐,你这一天的脑子都在想什么呢,南京怎么会倒下呢,就算今天全国都在遍地开火,也不会把战火烧到南京的,那是我们的都城啊,国民政府可是在那坐镇呢!给谁几个胆子谁也不敢的。放心啦。”小淑状似看着我的严肃认真而说道。

“恩。”我点点头,没有再去争辩着什么,小淑说的何曾不对呢!,南京是都城,是国民政府坐镇的地方,任谁也不会相信,那里会有何危险,有何苦难,可是,可是,那天他眼神里透出来的认真,不是儿戏的话,一字一句的实在是太逼真了,又怎么叫我去不相信呢!

纠结两方间,我始终都在每天里,不知如何打算着,家书已经抵达了南京,多时便会看见回上海的信,可于心里的忐忑,却是在那天过后,从未放轻松过,两方沉重,都好似要发生一点什么。

只是,竟未察觉过,如此之快,一触即发

民国二十六年,在医院的宿舍阳台上的合欢花刚刚绽放之时,就霎时间被另一则震惊所有国人的消息覆盖住,惊鸿间,另所有人都不知所措,隔天8日的上海街头更是众所纷纭,撩拔着一股接着一股的热浪高峰,只因就在昨夜,日寇突然向我卢沟桥一带中国军队开火,我守军第29军予以强烈还击,抗战就此激烈并轰动各方

075【风云突变】

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

谁道沧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

谁的夜风吹散了等待,连同希望与团结呢!

事件发生在这场恍如隔世的突然之中,为之让所有人突然间也恍然大悟了起来,回过头才发现着时间走到这里才明白,原来敌人的野心不止一个东北!不止一片土地,不止一条人命,他们要选择的,到头来,是全部的我们,是四万万中华同胞。

所以在相同的时间后,人人都选择去抗争,支持着,自己的子弟兵去反抗,去浴血奋战着,无论是否决一死战,大抵是没人会落后,因为守土为国,迫在眉睫着!

28日在上海成立了救亡会,甚至之于前几天,各个报纸都在报道着,在华夏大地的各个地方,所有民众都是一致对外,一致反抗着。

不光如此,这几天在医院里,每个同事也都闻事而悲愤着,同仇敌忾着,甚至每一个人都愿意主动的上前线战地医院为伤兵医治,只是都被总护士长几句严词瞬间击打着衰退了下去,而我夹杂在人群里,几天以来一直觉得恍惚的我,只是连续着在想关于那天荣围国对我说的那些话,每一个字似乎都在为这场爆发言说着未知。

“一大早就开例会,是什么大事啊?”彼时站在同期护士里的我也一样在人群里迷茫着。

“喂喂,快点说吧,昨晚值班了,太累了。”洪护士在我右边小声的嘟嚷道,并转头看了我一眼,同样疲惫的眼神望过来“孔笙,你不困吗?”洪护士道。

我看了看她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便继续着看着前方护士长一脸的凝重表情,不可察觉的心里咯噔了起来,似乎在乱打着节拍。

“你今天怎么那么认真看着护士长啊?她脸上有什么吗?”小淑不知从哪里挤到了我旁边,顺着我的视线幽幽的说道。

“没有。”我平静着不掩疲惫的冲她说道,眼神还是在护士长身上专注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的护士长,终于抬起头看着我们在场所有科室的人,眼神里似乎还带着一股难言的悲伤,就那么静静的注视着我们在场的人。

片刻后,护士长说道“今天一早的报纸,我不知道在场的各位有多少人已经看到了,或者有多少人,已经猜到了这场噩梦的来临。”护士长声音里哽咽了一下,顿了顿,又重新面对着我们慢慢,缓缓的,声音里哭腔意味十足的说道

“我不得不向大家宣布这个今早的消息,这个突如其来令所有中华儿女都无法接受的噩梦,今天北平沦陷了!”

话音落地时,却令在场的我们为之一顿,不知道要去表达着什么,只是紧接着,不知是谁先开口的话“什么!”

“天啊!”

“怎么会啊!”

“呜呜呜,我的天啊,我家里人还在北平那,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连同着一片,霎时震惊着全场。

哭声也突然一片一片的传过来,似乎一分钟前,场面与现在,完全于两个世界,却又无法逃脱着。

“不行我要回去找他们,我的家里人全部都在北平啊!”洪护士突然大喝道,紧接着,直接撞开我,直直的跑出了会议室。

“快拦住她,快拦住她,不能再乱了!”王丹丹突然大叫道,下一刻已经先跑出去拦住洪护士了,紧随着反应过来的两名护士也赶紧的跑了出去,留下原地哭声一片,且一脸惊魂我们。

“孔笙,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小淑不知何时,已经泪流了满面的看着我道,双手都被她紧紧的拉住,似乎使足了劲。

“我也不知,我不知”我看着她,生生的止住话语般,却无法不去想,不去看。我看着人群里每一个掩面哭泣的同事,看着总护士长在台上早已哭的背过气了去,看着平时总是笑容满面的玛丽医生,此时也是流着两行清泪着,看着众人悲不能自持。

“你必须要呆在这里,不要去任何地方,告诉你的家里人,离开南京,离开那,越快越好”

“离开南京?”我突然随着脑海了出现的这句话念出口来。

“怎么了啊?孔笙,你怎么了”一旁的小淑突然看着我这副模样而惊心着的问道。

“离开南京,难道南京也会吗?”我自顾自的低着声音喃喃道,全然顾不上小淑急急的在一旁对我说着什么。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梦境,几番连绵不休,几番伤痛不止,要人命啊,要人心啊!

整个一天的医院都是沉浸在无法自拔的悲伤里,不仅仅在这里是,在上海,在南京,华夏大地的各个角落了都存在着,似乎太过浓重,而

敌人却进军的如此之快,让我们来不及抹下泪痕,就又被另一个新的时局所击中,先是北平沦陷,后是天津被占领。

所到之处无不一悲痛欲绝着,没有人有任何的心情去再多想着什么,对我而言,止不住的泪滴落下来后,我一遍一遍的在纸上写着北平,天津,接着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看着不知名的角落里,看着光的影子慢慢重叠,看着自己在玻璃反光上憔悴,疲惫,深深的叹息。

“孔护士,孔护士!”远处突然有声音传过来,并且越来越大,也十分的熟悉着,不多时,老李正拿着一封信递给我,说是家里寄来的,我连连道谢后,再三的确认着,这封信是家里阿叔寄给我的,也是先前我寄信回家在信里写到的离开南京的答复。

翻开后的字迹在手心里静静流淌着熟悉的字体,不知觉的已然是泪眼迷离,谁也无法去辨别着,下一场要上演着的是什么,或者,对于我们每一个人来说,已经到了,断肠寸骨的时候了,不去拼,不去抵挡,谁又能来护卫呢!

这天下的天,到了今日才明白多难,这场就好似切中了荣围国所猜中的结果,正以着最残酷的一种向着我们每一个人奔来,而我们每一个,却无法避开。

076【浴血奋战】

迢迢天汉西南落,喔喔邻鸡一再鸣。

壮志病来消欲尽,出门搔首怆平生。

“长官,长官,不好了,前线文件下传来,说卢沟桥那边,卢沟桥那边已经开火了”

“荣长官,荣长官,军部通知立即开会”

“长官,长官,不好了,北平失守了!”

“军部命令,尔等将领誓死守卫,皆与之共存亡”

“长官,长官,报告,我们败了,我们没有守住!天津,天津守不住了”

“长官,长官,天津被占领了。”

“没用的东西,多少兵守着这里,说没了就没了,你让我等如何跟四万万中国同胞交待,你让我等何颜面对父老乡亲了”

“平津的存亡,就是中国的最后关头。一旦平津之被侵占,则华北全局必至瓦解,所以,我们以后就没有一处可为华北国防锁匙的地区,更无时间以从事国防的建设了,我们无人可逃,此后也就无法安生了”

“荣围国,你他娘的别拦着我,我要去问问那群挨千刀的孙子,怎么能丢了平津啊!怎么可以这么做啊!老子卖命在前线,多少兄弟为守住一座城而殒命至此,多少人为守住一个阵地,最后到死眼睛都没有闭上啊”

“老子,卖命守着城,前脚刚走,后脚就没了!没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长官啊,我们败了啊!我们他娘的没脸见祖宗啊!我们没有守住啊!我们为何痛哭,我们为何跪地,我们为何悲痛啊!”

“荣长官,你说,你到底是谁?”

“荣围国,你说,你到底都知道什么”

“何由故,自由生,从开始就是命定好了的,只是我们不明白,非要做出一番折腾,最后累了,倦了,也覆灭了”

“娘从来没求得你要达到什么,娘只求你,儿身在外,身体福寿,自己担待,不要留有一坛白灰时,我们再见”

“阿围,你要活着,替我照顾我弟弟,替我照顾好他,今日我为你来挡,来日请你护他周全”

“周!”猛然间,当我再次清醒时,已经不知和衣躺在床上睡了多久,久到我以为已经过去了这个危难悲痛的时刻了。

清醒后的几秒间,我迅速的摸起军衣兜里的烟来,手速快到不自觉的,不知不觉间,我已然成了一个老烟枪了,“真是世道磨人啊!”我自嘲的勾了勾嘴角,细细的合计着,不动声色的平静着,看着越近越轻的脚步声,静若般的坐在床上看着来人。

“长官,您醒了?”一个虎头虎脑的清茬小兵小心翼翼的探进来头,看见我坐在床上时,明显的一愣,手里端着脸盆说道。

“我睡了多久了。”我微点了一下头,继而狠抽了一下烟,淡淡的说道。

“没多久,您昨晚一夜没睡,现下才睡了4个时辰。”清茬的小兵轻轻放下了脸盆,冲我回头道。

“军部下通知没,刘副官在哪。”我伸手捻灭了烟头,从床上站了起来稍稍整理了一下军装,边挽着袖子边说道。

“军部还没有下通知来,刘副官被赵长官叫去了,说是有事,”清茬小兵站在一边,看着我扑腾着洗了把脸说道。

“又找。“”我沉着声音道,伸手从清茬小兵手里拿过毛巾边擦着脸慢慢的说道。

“额”清茬小兵明显的一愣,思索半天不知要回答着什么。

“走吧,去军部,”我淡淡的开口,边整理着军装,边朝着外面大步走去。

一路上不过几百步的距离,但是心里的沉重仿佛是等待了好久一般,只等这一刻了,事实上有些东西,在事发突然时,是我万万没有想得到的,待我突然幡然时,那里已经正如同一把火正燃烧了起来,连着所有的希望,所有存留于的希望,如同着现在,似乎还显现着平津燃烧着的战火,似乎还能听到一次次冲锋,似乎还能看见,大雨滂沱,枪林弹雨间的与命运,与死亡,与子弹赛跑。

如果要换另一种选择,不知结果会不会有改变,只是现在,这身军装在侧,一路走过来的军礼在行,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另外一种了。

“老荣!来的赶巧啊!听说昨晚你又大战一夜啊!”走进军部战备会的走廊时,共事于一起的赵主参谋隔着一段距离冲我大叫道。

“德行。”我微挑了一下眉,看着来人越来越近着。

“你又来借我副官。”我看着快速站到我后面的小刘,淡淡的开口道。

“哎,这不是急着战略需要多位助手吗,你这副官算得上新兵里的能手了,借借而已,又不是不还了,小气啊!”老赵笑着打哈哈的说道。并伸手狠拍着我的肩膀凑上前小声的说道,“你他娘的还是有这功夫管管钟樾吧!简直跟疯了似的,平津失守后他也跟着一起疯了!”

“疯?”我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头,思虑着看了一眼老赵忧心忡忡的脸色。

“随他吧。”我不经意的拂去老赵的手,淡淡的开口道。

“该真正疯的还没有来。”想了片刻后,我苦笑道。

“哎!你这,你这,不讲究啊!你这,得管管啊!他娘的他不听我的,我也治不了他,这些人里,他最不敢得罪你了,你得管管去,这样下去,上峰肯定怪罪他,越是糟心的时候,越得稳住啊!”老赵一脸担心着模样。

“开完会就去,他在哪。”我略无奈道。

“你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去,肯定在这里是没错了,谁知道哪个角落里呢!”老赵粗着嗓子道。

“知道了。”我点点头,接受检查后直接率先的大步走了进去。

独留着老赵在后头大喊着“艾,你等我一会啊你”。

战备会结束后,直到天黑间,我也没有找到钟樾,说实话我也懒得找,很多痛苦来到现在这里,似乎他已然抗受不住下去,那么,之后呢!还有更多更多,已经隔着这么久的后世间,仍旧叫很多人都难以忘怀的那些呢!

就好比,当我在这里一遍一遍的开始周旋于这些痛苦中时,有些东西,我是难以忘记,就像是我看着她的脸,看着钟樾在我身边笑着没心没肺时,我会很快蹦进脑子里的,不是欢乐的现在,而是痛苦的未来。

而现在的他,他们,已经正在经历的途中了。这场漫长,血腥,悲痛的开始已经到来,浴血奋战的军人,告急的遍地战火,哀嚎遍野的时刻,已经来了!

077【苟延残喘】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当我展开那封信的时候,手心里已经冒足了汗,我无法想象某些事情的来临,暴风雨一般的降临在这里。

“阿笙,家里近来一切都好,三堂子在前线立了功,把奖励寄回来家里,我们一切都好,对于你来信所说的打算,我们商量了很久,在南京等你回来再议,另,阿萧已经做好了考取上海的打算,希望来日你们姐妹团聚,阿叔。”熟悉的字迹,熟悉的落款,最后道出的,是一个我不知再如何去劝说家里人的乱神,我实在不知道当初在荣围国的眼神里传着的到底是怎样的痛苦,或者等待着的还会有怎么样的劫难。

而所有的这一切在时局纷争下一切似乎都是微不足道的,每天的忙碌开始越加越多了,不断的难民,似乎一夜之间便涌入进了上海这座城里,到处都是一片残败的模样,我走在上海的大街上,看不到行人脸上有任何的喜悦,我每见一个人,都是忧心忡忡的模样,似乎刻画在眼神里,足以影响到所有人。

“同胞们,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还我平津,还我河山!誓死反抗到底,我们绝不屈服!中国不亡!”林林总总间,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来自于上海的各所学校,每一个学生脸上都是义愤填膺,悲痛,悲愤!

“哎,这要命的世道啊!又开始游行了啊!”彼时我站在日暮下的街角旁,同围观驻足的人们一同看着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渐渐远去,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的游行了,每一个人似乎都是筋疲力尽的,但同样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刚毅,都是坚定的,我站在人群边,看着他们年轻,活力的脸上,看着他们每一个的背影,看着他们,如同看到了当初的所处于中间里的那一个我。

“卖报,卖报,山西青年自愿组成抗日决死队,卖报卖报!”顷刻间,与此爱国的的学生们一起叫喊着的,是来自不同报纸的同一个版面,同一件新闻,同一个忧心忡忡。

“卖报的,给我一份。”隔着几个间的距离里,一个西装革履戴着的帽子的男人伸出手叫停了正在叫卖的报童。

“好勒。”那个报童迅速抽出一张报纸,并接过钱装进兜里,准备继续叫道。

“请给我一份。”此时我几步上前伸出拿着钱递给那个准备离开的报童道。

“好的小姐。”那个报童抬头看着我一眼后,同样迅速的抽出一张报纸递给我。

“谢谢。”我低着声音快速转身离开。

待我展开报纸时,已经回到了医院,我坐在休息室里,旁边放着报纸,而那上面的字迹清清楚楚的印在那里,不多时间,四周已经遍布了黑夜,我始终低着头,靠坐在休息室的一角那里,手里紧攥着报纸的一角,不知何时开始,似乎民众的激烈反应已经上升到了无法形容的高度,这世间所有的事,每时每刻都在不断的变更着,敌人的铁蹄一点一点的践踏在故国的山河之中,所到的每一个地方,我军的每一次失败,每一次的溃败,带来无限循环的痛苦,都是老百姓要去偿还的。

这样的黑夜里,我已经不知是多少次这样子了,我清清楚楚的记得,记得所有

甚至每一次我都想着结束的的时间是什么时候,这场悲痛最终到哪里截止着

翌日一早间,在刚刚下了夜班轮值后的小淑准备同我要去吃早饭的时候,远远的距离里,却传来着医院外面的轰鸣声,为之让我们每一个都是一愣。

“快,快快下去,下去,那边的护士,赶紧都下去接,刚刚从别地拉回来的伤兵!”一个并不熟悉的女声突然的在我们后头叫着道。

“恩?”我们几个人随之一蒙神的转过身看着来人,只见一个穿着护士服,肩上别着红十字的标志中年女人高声的连着喊着几遍。

“好,马上。”我当即反应过来,并迅速的拉着小淑跑下楼去。

“怎么了啊!她,她是谁啊!”小淑一脸的搞不懂但还是跟着我快速的跑着。

“估计是前线送回来的伤员。”我说着话,眼睛望着前面的两辆卡车上,满满的躺着十几个伤员,吵闹的人群,围观的老百姓,还有护士长临危不乱的声音,人影交错间,似乎四周无声了。

“孔笙,你跟小洪,去负责腹部中弹的那个,赶快,赶快!”王丹丹喝到,看着我们一脸的无措。

“是!走,孔笙。”洪护士在一边叫道。

“是。”我手里拿着纱布,随即配合到洪护士,跟着老李的担架快速的跑进去。

“怎么回事啊!突然这么多伤兵转到上海来?”老李纳闷的说着话,边小跑着,边气喘吁吁着。

“就是啊,太突然了,莫不是前线怎么了?”洪护士接过话来说道。

“哎呀,你们看啊,这娃多小啊,肯定当兵不久啊,这得遭多大的罪啊!什么枪打成这样啊!”老李一脸惋惜的模样说道。

“恩。”我看着担架上的那个兵,紧闭的眼,紧皱着的眉头,惨白的脸,憔悴的面容,已然给任何一个人看,都是于心不忍的。

“快让开,让,让,让,”进入手术室前,老李对着走廊间一些普通的病人高声道。

“孔笙,你叫玛丽医生赶快过来。”人一放下后,洪护士转头立刻对我说道。

“是。”我回着话飞快的往外跑,可不知为何,跑出去的那一刻,我心里本来一直整个过程下来都是蒙蒙的,直到这一刻里,突然的,像是恍然大悟了过来,似乎明白了那日荣围国想要表达的什么,他的眼神,他的每一个字句,他沉默的脸,欲言又止的话,他的无奈,他口里的那个关乎于命定的命运轨道。

似乎都在一点一点的应正着什么,仿佛这一瞬间里,顿痛一股从心里逆流而来,仿佛千万字句的一眼间,有人已经看到了尽头处,所以

078【岌岌可危】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你无法知晓某一些意外,你只能去遵循着时间的某一种定律,在无尽的黑暗里等待光来,在无尽的天明里,等待着。

自从前线的伤兵被送来以后,除却了零散的难民会来医院的外棚子处看病外,剩下一批一批的前线伤员都被慢慢的运回了后方来,而对于我们来说,无疑的工作越加的繁重了,连续几日都忙碌的来不及吃饭,来不及睡觉,只能在累的时候,打个盹了事了。

“小淑他们倒是没有我们外科这么累了。”说这话时,洪护士正紧往嘴里送着饭,而我坐在她的对面也一样的吃法。

“就是啊。”其中一个实习分配过来的护士不满的说道。

“我看啊,咱这是医院里最累的了,是不是孔姐。”另一个临时分配的小护士说道。

“哦,恩。”我点点头,没心思的应答着她的话,我想比起任何一种现在局势下的脏活,累活,我们这样的活法已经很不错了,至少不会挨饿,至少不会受冻,至少不会流亡。

在这里生活的每一个老百姓相对于战乱中的老百姓来说,每一个都是幸运的,至少我们是活着的,至少我们是可以看到明天的晨光。

“孔笙,你走什么神呢?走啦,工作吧。”不多时候,洪护士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看着我说道。

“哦,好好。”我连声回答着,有些歉意的看着她,赶忙起来跟着她去拿病历本,送药,而一忙碌起来,就是一天的晨起晨落,无关其他。

这几日里,除却了平津还在反抗着,战事的炮火连天,致使了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涌入了上海来,也更加的激进了更多的青年燃起了热血,只是在毫无准备下的另一则报道隔天却登上了大公报的头条之中,“驻上海日本海军陆战队中尉大山勇夫率士兵斋藤要藏,驾军用汽车强行冲击虹桥中国军用机场,被机卫兵及时发现,并当场击毙。”

此则新闻一出,霎时争论了两方不断,驻上海的日方使馆更是不停的来问扰此事,更多的千层浪已然被激起了,纵然多少人不愿意去往何处想,但敌人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有任何的办法也看不到的天明,随着时局的越来越紧张,不得不让所有上海人去小心着。

“最近的新闻真的是出了太多了。”翌日一早的医院里就开始在忙碌之中度过了早晨,不断的人开始在这里讨论着时局下的各种博弈,而我一边忙碌着记录病历,一边也不自觉的竖着耳朵听着,听着的每一句话里,都无法避开深深的担忧,这种情况从以前就是,到了现在仍旧存在。

大的风暴来临前,好像都是死寂一般的平静,叫着每一个人都心里着实的恐慌着,不安着。

临近傍晚时,在终于得空休息一会的情况下,我踩着不知名的心思一步步的走到了二楼的外廊处,这几日来,很多个瞬间,很多次不经意,很多时候的迷迷糊糊之间里,我好像能透过迷雾一般的现在看到了最初的时候,最初我在东北锦州,到我入读同济,接连的回忆像踩着藤蔓一般的缠绕着我开始发芽着,不停不息的,从我至今提起仍旧心里难受的顾伟开始,从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倩倩开始,好似她真的凭空消失了一般,就像这个世界里,从未有过她的影子一般,断断续续的,开始出现着痛哭流涕,悲愤难免,战火的上海,哭喊着在一起的老百姓,眼睁睁的倒下,一次比一次更加的痛苦,从曾经而来,从现在而归,好像溜走的这些个时间里,带着的都在这个时候奔涌对着我而来。

而现在,我每每揪心于的是不是离散,而是永别,身边的一个又一个都完全的走是了一般,倩倩的不告而别,二哥和顾伟的永别,敏芝如今也行程于大洋彼岸了,剩下的,就只有一个我,连绵不绝的噩梦的我。

甚至我一直都莫名的那个他,更是不知在哪里,在哪一个战事里,在哪一个战场上,甚至处于哪一个战壕里,是否双眼已经无神,是否负伤,是否冷暖自哀,我全然不知。

“孔笙。”

“恩,在。”下一刻里,突兀的声音在我身后想起来,我本能的应答着,并转过身来看着来人,对上的是王丹丹护士长惊讶的表情,缓了一会里,她轻轻的把一个苹果递给我的手里。

“这几日工作是太累了吗,怎么还哭了。”王丹丹看着我说道。

“啊!”我震惊着顺着手抹了把脸,才发现手心里已经盈着湿湿的感觉。

“我。”我张张口看着王丹丹,不知如何解释着,但是她却摆了摆手,轻笑着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没说话的轻着步子离开了,而我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知所觉间,似乎在影子里映射出了我自己的神态,一脸的落寞,或者,浓重。

“到底要看得到什么。”一个整晚我都在仔细想着这句话,也不假思索的想着下午我自己的失态,到底为何流着泪呢?

“哎呀,累死我了。”洪护士不知何时站在我旁边自言自语道。

“歇会吧,一会我去看看。”我转过身看着她的倦容说道。

“已经都二半夜了,没事,一会天亮了。”洪护士说道。

“你也赶快眯会去。”

“好。”我回着她的话,坐在那里靠着墙的一角沉沉的闭上了眼睛,不知多时而去。

“有没有人啊,护士,护士,快过去看看,我家老婆子好像发烧了啊!”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我闻声便立刻睁眼去看,天已经大亮了,而身边洪护士的位置也是空的。

“你带路,我跟着。”我站了起来,迅速的说道。

“好好。”那个大叔忙回着话,大步的向前走去。而我亦是一路小跑着跟着他。

“还好,不是很严重。”不多时里,我已经给病床上的老妇测了体温,转头对大叔温和的说道。

“我现在去取药,您一会给她服下就好了,放心啊您”我安慰道,并轻轻的关上了病房门。

路过跟往常一样的医院走廊时,心里不知何味着,只觉得失意满满一股酝酿着而来,可是半响后,却被突然的一声大震响引了全部的注意,似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表情,我们互相看着,一时间没有一个人动,可在下一刻,不知是谁在哪个方向突然大喊道“鬼子,鬼子打进来了!鬼子来了!”

“什么!”我心里随着这句话的开始而咯噔着

079【烽火连天】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对于曾经的古城上海来说,他一定没有想到,在沉沦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后,仍旧是逃不出一场又一场的风云迭起,对于我们中的任何一个深陷其中的的人来说,这是一场毫无疑问的灭顶之灾,我们每一个都无法去逃,只能等待这场暴风雨的平静下去,而现实却非是这般。

天蒙蒙的亮时,在周遭都是一片人群的吵闹,哭嚎之中里,我躲在一边的角度里,同满医院,甚至于满上海里都是乱糟糟的人山人海里听到了来自同一个方向的炮火声,一瞬之间里,响彻云霄一般的轰动,也在一朝夕之间,一切的昨天,顷刻土崩瓦解

“前面已经打起来了啊,快跑啊,鬼子来了,快点啊!”

“呜呜,阿妈你在哪啊,阿妈”

难道又来了吗?难道真的应征了吗?你不是说上海不会吗”眼前是混乱的四散逃跑的人群,吵吵闹闹的声音,哭声,喊叫声,紧张,恐惧,一瞬之间里,这医院的走廊里,容得下了所有,我不知是以何种声音喃喃着这句话,却在未说完整时,被下一个声音突然的打断了,我看着远远的逆着人流跑过来的王丹丹,看着医院里的护士互相搂在一起哭嚎,好似这一瞬间里,都是无声无息的,留下的仍旧是平静,平静的前一刻。

只是

“孔笙,孔笙!孔笙!”王丹丹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我面前,披着散发的抓着我的手不停的大喊着。

“我们得镇定,我们一定要镇定,老李已经去打听了,我们是医院,我们是中立的红十字医院,无论是哪一方都不能伤害我们任何一个,你要振作,振作起来!”

“孔笙,你听见没有啊!”王丹丹见我无神的被她摇晃着,焦急的更提高了一个声音喊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得等待,我得等”随着她的话不停的在耳边喊叫着,随着内心深处里的那一个声音轰鸣而起时,我突然反应了过来,立刻大叫着。

“好,跟我走,我们医院有地下室,大家都会在那里安全的。”王丹丹拉着我站了起来,边走着边快速的说着。

“我们不会这么样就丢了城的,我们不会。”我一直悲她拉着,一直喃喃的不停重复着,我实在是怕,怕太多意外,怕太多后续的发生,深深的更怕着,今天的这一切,都是上一次的延续,更残酷的,在荣围国那里已经给了我大大的恐慌,无处躲避着。

而在我被王丹丹护士长拉着去医院地下室的时候,中国的守军已经在上海的某一处同日军开始了激烈的对抗,无数的密集的,天上的轰鸣,都在每时每刻里响着,震耳欲聋,也令所有上海的老百姓恐慌无比着。

当我地下室里被小淑靠着肩膀哭泣时,我不知道的是,上海的守军已经开始冲锋了第一次,当我们都在等待这漫长的时间时,当周遭都是恐惧的心声时,我们不知道,外面的战壕里,多少次的激烈的交锋在守护,多少年轻的生命就此告别,多少流血,多少牺牲!

有人曾告诉我,等待的过程里其实是最煎熬的,煎熬的除了身体上,还有心里的时时刻刻都在忐忑之中度过,身处于地下室的我们每一个人,都不知道外面的任何画面,我们也无法去想象,想象的是剑走偏锋般,现实里有什么,听着外面的轰鸣之声里时,我们每一个都是沉默的。

“回来了,回来了!是老李回来了!”一个义工说完话时,我们每一个人都看着同一个方向,只见着老李脸上似乎还有硝烟,带着一股金属的,混合的,说不上来的感觉,却是满满的异样感,似乎每一个人闻到了后都同我一样,深深的皱起了眉头的看着老李要说什么。

“打到了哪?”不知是谁率先的问起话,声音里带着十足的颤音。

“外面,外面怎么样?”

“大街上还有什么了?”

“我们,我们,怎么出去啊。”

“还能出去吗?”

接二连三的话被更多的护士问了起来,甚至其中有的人问完了后便只剩下低声的哭泣了,那声音太悲怆,太凄凉了,在场的任何人听着,都被这声音深深的感触到了。

“老李,快说吧。”护士长看着我们一个一个脸上的悲伤的表情,沉重的说道。

“我也没敢多走太远,在路上都是逃难的人,行色匆匆的,我就抓了几个人问一问了,他们说啊,现在两方军队都在

闸北,还有天通庵及横浜路,淞沪路,宝山路,都在打着呢,天上的飞机还在那轰炸呢,都没有人了,家家都跑了,到处都是烟啊,雾啊的,看不见人影子啊。”

老李越说声音越颤抖,话毕后,没有人愿意再问着什么,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沉重的,仿佛力压了千斤,而我一直靠着在角落里,双手抱住腿,缩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何时起,我脸上已经是泪眼迷离的一片了,在这个等待的时间里,我好像能想起好多,一度的勾起了,上一次的所有记忆,那也是炮火震天的场景,那也是到处残破,断壁残垣间,阴霾重重,似乎看不到一点希望和曙光,而我们,就被困在这里,这片黑暗之中,无法自拔着。

甚至于任何人来说,这场突如其来里,无法去思考,无法镇定,无法不想想日寇的一贯战事手法,残酷的,残忍的,震动人心的。

“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寂一般的时间了,没有人去说话,交谈着,我们每一个都坐在那里,是一片又一片的沉默,小淑开始问着我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哽咽着的要命,难涩一般的开口低低的说道。

而我看着她,昏黄的地下室里,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只能凭着模糊的轮廓,看着她的悲伤,无法的悲痛连绵着,圈起了一个又一个关于我曾经的记忆里的所有。

是时间去定格着,那一晚子弹打中的声音,是那个叫牛俊峰的兵未说完整的话,是凄厉的嚎叫声,是震撼着,是深深的悲痛,是倒下的人,是蔓延的血拂过脸,流尽了,是痛苦,无限的痛苦盘旋着。

080【断壁残垣】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一开始就能让你心痛难耐的,不是别的曾经,而是你无法做到的某一些,是你无法挽留,无法阻止的。

“阿笙你在想什么呢?想了这么久。”想着某一些失神的时候,这时的小淑在旁边轻声的询问着,眼神数不清的是在想什么,语气里,却慢慢是失意。

“小淑,你说,若是没有天明我们最后会在何方?”我淡淡的开口,语气里似乎没有任何的含义,只是单纯想要问上一问。

“阿笙,你知道吗,我现在并不是那么的害怕我自己会是什么样子的,就像护士长说的那样,我们是红十字医院,我们受国际法,日内瓦合约的保护,我们是平民,更何况我们属于中立方,而我只是,只是在担心着别人。”小淑似乎很焦急的说着这些。

我偏头看着她,昏暗下,是真的看不到小淑脸上的任何表情,我转过头,看着周围一圈的同事,看着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似乎都不在当初,不复于的状态下,每一个都很疲惫,这疲惫看得着要命,似乎隐藏着什么。

“孔笙你又在想什么?”小淑轻拍了我一下,一脸拿我没办法的表情道。

“哦,没有,那你在担心谁?”我轻轻地抿了抿唇,说道。

“我在担心前线的人,或者我有的时候也在迷茫着,我实在想不懂的是有那么一回事。”小淑转过头看着我。

“你有哪一个人,是那么担心他?”我随着她的话轻轻的询问着她。

“孔笙啊,孔笙,你有时候又是那么的聪明,有些话一点就明白着呢!不过,你还记得曾经来过我们医院的一个军官吗?”小淑略略的似乎在回忆着一个怎样的轮廓轻轻的说道。

“好多个军官那。”我顺着她的回忆慢慢的说道,脑海里却不知不觉的闯进了某一个身影,一张皱眉的脸,一张淡漠的脸,好似一团迷雾,瞬间就困住一切,仿佛画面就停在了上一秒里。

“阿笙阿笙。”小淑的手晃在我的脸前道。

“又走神了啊!这都能走神哇。”小淑无奈的放下了手,缩在我身旁闷闷的说。

“你知道我最开始就想进战地医院去实习的,那时候单纯的想靠近某一个人更近一些,可惜啊,现在真的遇到了,更会让我不由自主的很担心,很多时候我也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子就能莫名其妙的想多看看一个人,或许这就叫钟情吗?你说呢?”小淑看着我求知一脸道。

“我吗?”我指了指自己,偏过头,轻轻地想着小淑的话,好似每一个字都在等待着答复,却又经不起答复。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我苦笑着一下,看着小淑无奈道。

“我怎么知道呢。”我转过身,环着腿,不知在想着什么的喃喃的重复道。

有太多话,一时间想起,莫名的,又被自己生生的克制住,现在不论想着什么,都是不够的,因为不仅仅在于时局紧张,战事已经开始了,打响后的种种是我们都无法应对的,我知道我该想的是我自己如何往下走,如何活下去,也是如何让家里来到上海,或者去别处,战火已经烧到了这里,我不能涉险,也不应该去想着莫名,我只能走下一步,精确的走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每一个人都似乎疲惫到了一个阶段,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时睡着了,但是却被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大家静一静,听我说。”总护士长站了起来,手里拿着煤油灯,一脸憔悴的看着我们坐着的每一个人道。

“怎么了,怎么了回事啊。”

什么事情,难道日本人打进来了吗,打进这里了吗?”

“怎么了回事啊。”醒来的每一个人,看着护士长的表情,都在那里议论纷纷,也紧张兮兮。

“出什么事情了?”小淑也靠在我旁边恐慌道。

“莫怕,莫怕。”我安慰着拉住她的手,却自己也止不住的颤抖着。

“大家可能都不太清楚外面的情况,刚刚,红十字总部和上海政府那边派过来了人,从现在开始,我们每一个上海人都将与上海共存亡,政府已经调集了兵力,而我们将要打一场反抗,站起来反抗到底的斗争,所以,在场的各位,现在,上海到处都是难民,伤兵,政府已经开始建立战地医院了,我们医院的每一个人,都是志愿报名。想要报名的现在可以找王丹丹护士长。”护士长缓缓的说完这些,看着众人并慢慢的走到王丹丹那里,第一个写上了自己的名字,随接着护士长的,是缓缓站起来的同期,我们开始缓缓的都有序的走向一个方向,一个位置,每一个人似乎都有了一种不同的表情,一种冥冥带起的力量似乎在牵绕着我们,缓慢的,有序的,而最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静静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不求报酬,甚至不求生死,不求任何,只是,只是共同的希望着,同一个目标,那就是,胜利。

赶出去敌人,恢复自由,恢复我河山,恢复我中华。

若是你看到了,这如今狼烟遍地的上海,若是你看到了,这如今这一片天被阴霾所笼罩的上海,要知道,这就是眼前的全部。

下午时,一辆军卡拉着我们去到了临时搭建的医院里去,临行的沿路里,都是不知名谁的混乱,吵闹,还有完全陌生的环境,残败的景象,处处都是伤痛,颓废,甚至是浓浓的沉重感,而周围到处都是哭嚎着,受着伤的,满眼心酸的,满脸泪的,无论老幼,无论男女,都是一个神情,完全的崩溃,是情绪上的,是外表上的,是心里上的。

这就是上海的今天,这就是今日的断壁残垣的上海,这场悲痛,羞辱,折磨,甚至死亡,来的这般快,快到没有让我足够的,在有限的时间里去平复于上一次,距离着上一次的惨痛,深深刺在心里的,是看不到的尽头,灰蒙蒙的,苍老着的。

081【一劫一悲】

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

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

北极朝廷终不改,西山寇盗莫相侵。

当你身在其中,你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是多么的折磨着人,甚至惨烈到,让你无法相信这一切的开端竟会是这般的,在劫难逃。

这就是这样的现境,无论你怎么伪装,怎样的逃,始终是,沦陷至今,而当这一切的始末开端来临时,我们只有面对,我们置身于水火之中,我们只身前往着,相扶着,唯有站起来去迎面着

“青年们,而今你们在哪里!青年们,危机四伏的现状里,你们站在哪里战斗着!为吾国,为吾民!誓死守卫到底!”一早漫天飞舞的报纸,一早的国民政府正式宣布对日战争开始,一早的混乱也就此洋洋洒洒的正式上岗了!

而大公报一早的头版,宣布着国民政府发表《自卫抗战声明书》。正式的加入了反日抗战之中,于千万中国的同胞来说,这一天或许期待了太久,于千万受难的中国老百姓来说,这一天如此等待的漫长,于千万在前线,或者正在踏上前线的士兵们来说,这一天的开始,这一次的战争,这一则宣布开始的那一刻起,无论是否甘心,都将从这一刻起,愿为国家,人民,奋战到底!

“你无法去消受着什么,你唯有面对了,孔笙,你唯有面对了!”我喃喃的说道,在进入战地医院的大卡车上时,在车子停下的那一瞬间里,我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我从未接触的滋味,却声声入耳,入进心里的时候,全身心是投入的,是甘心情愿的

“快,快,快,快抬着,去分好类,分好类!”

“护士长他不行了,护士长他要先做手术”

“护士长,他不行了,他伤到了大动脉,他必须要先做手术止住血啊!”

“护士,护士,护士,救救他,护士护士”

“止血钳,止血钳,递给我”

“孔笙,孔笙,赶紧分好类,伤重的是a轻伤的c伤到重要部位的b”一进入医院里来的那一刻起,这里的所有声音都仿佛是来自地狱里的噩梦一般,所有的鬼哭狼嚎,所有的声嘶力竭,所有的哭喊,大叫,悲痛,甚至于所有的鲜血涌出,喷洒,尖叫

若是被眼前的所有这一切景象所惊呆也不足为奇,这是一种,对于我们所有医生护士来说从未见到过的一种场面,区别于真正的,以往的一切医院,区别于所有前续接触的一切,这里让人压抑,这里时刻都在因死亡而灭亡,这里时刻都在紧急,恐惧,这里抛开了以往所有正常的医用病理原则,这里只有生,只有活下去才是真的,无论后续如何,现今唯有活下去,活下去,继续战斗!

“你们是新来的?”一个护士长模样的中年女子,脸上带着血,紧盯着我们这群护士道。

“是。”王丹丹率先在众人一脸的迷茫之中回答道。

“那好,赶紧带着笔去前面的卡车里分好类伤员,剩下的去跟着抬担架,记住什么都不要去问,赶快干活。”

“是。”王丹丹回答道,并立刻转过来对着剩下的我们说道“孔笙,小淑,洪护士,还有你,你,我们去挑拣伤员分类,剩下的去抬担架,快,两两一组。”

“好。”小淑说道,并赶忙拉着我往卡车那块跑去。

“你说,这现在怎么成了这样,我都心慌啊孔笙。”小淑赶着跑赶着说道。

“我都怕啊,你说怎么办啊!”小淑话里带着哭腔道。

“没有怎么办了小淑,我们做好本职,做好现在该做的,剩下的不要去想,想出来的会太可怕,可怕到我们无法接受。”我气喘吁吁的回着她的话,心里拧成一团的混乱。

尽管我止不住的颤抖,尽管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去面前那些伤员,但是真正的到了跟前时,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太浓烈了,我们站在那里,生生的止步了脚步,不知所措着,看着眼前的一团,一团的,完全不像一个鲜活的人,完全不像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而是来自于炼狱里的,来自最可怕的,最残忍,那里。

“你们愣着干什么,赶紧看看。”王丹丹不知从那里跑过来,率先的开始了分类,她一边分着伤员,一边的冲着我们其余的几个护士大声的喊道。

“好,好。”像是被惊醒了一样的,迷途知返一般,霎时的我们都在行动着,边分类,边抬着担架,快速的朝着医院跑去。

“小淑,握住了,我们得快点,他伤到了脖子。”我焦急的说道,边小跑着抬着担架和小淑往医院的手术室跑去。

“按住出血的地方,一定按住了。”我大叫着冲旁边的护士说道。

“是。”赶紧的。

“玛丽医生,玛丽医生,玛丽医生,他需要马上手术,他的脖子止不住血了。”小淑大叫着道。

“好,快抬进来,快。”玛丽医生说着话时已经戴好了手套,白大褂已经满身溅着血了,一脸的疲惫,双眼布满了血丝,却依旧的站在自己的岗位上,那一瞬的动作,似乎做到了静止一般,我反复的看着周围的场面,没有一个人是停下了的,所有的医生,护士,都是自愿而来,自愿的为着共同的民族,共同的国家,所努力着,所奋战着。

“孔笙,孔笙,快,跟我进手术室。”玛丽医生大叫着,用着蹩脚的中文大声的喊叫着我。

“好。”我赶忙的跟着进去,麻利的戴好了手套。

“小淑,小淑呢!赶快再进来一个,入手不够。”玛丽医生拿着手术刀回着头朝我大叫道。

“小淑,小淑,进来。”我忙会意的立刻冲外面高声道。

“来了,来了。”小淑也麻利的进到了手术室里,却是止不住的浑身颤抖着。

我看着小淑眼神望着的方向,看着白色的床单上,满是鲜血,满是浓烈的异样,不知不觉的也跟着手脚都颤抖着。

“止血钳,纱布。麻药。”玛丽医生却认真专注的做着手术。

“医生,麻药没有了。”我拿着玛丽医生说的那些,惊着心的回答着。

“啊!那怎么办!”小淑无比惊讶的说道。

“孔笙,孔笙,你听我说,既然麻药不够了,那你去准备好手巾,让他咬住,千万不要伤了舌头,小淑你按住他,按住了,我要开始了。”玛丽医生大叫着说道,脸上的汗顺着一点一点的流下来。

“可是,医生,没有麻药,他会疼死的,医生”小淑带着哭腔说道。

“住嘴!”玛丽医生打断了小淑的话,转过头来对着我说道,“我说一二三,你们要准备好,我们必须要救他,你们都能听到,外面那轰鸣声,那大炮声,还有那枪林弹雨的子弹声,上海现在是什么样子,你们和我一样的清楚,补给进不来,我们只能自己解决,他可以忍住的,他可以活下来,来!开始。”

“好。”我带着哽咽的回答着玛丽医生的话,并一只手按住了那名已经疼的快昏厥的伤兵,把毛巾塞到了他的嘴里。

“啊!啊!啊!”当玛丽医生开始下第一刀的时候,我们在手术室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听到了,一种撕心裂肺,一种来自于地狱的声音,那声音凄惨无比,却也是被迫的带着生的希望,每一个人都希望的希望。

“按住他,按住了。”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中,玛丽医生的大喊,还有小淑的呜咽,还有我的泪,我的咬着牙坚持下来,我的死死按住,我的悲痛,皆都在这一刻间,淋漓布满。

082【血战长空】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民国二十六年,我在这里,我是荣围国,我在这里真实的存在着。

训练营内的每一天都是重复而过,对于我们任何一个人来说,战争的来临也许就在下一刻,可是这一刻的我们每一个人,却都没有完全的准备,毫无准备着要面对的,终究还是飞快的席卷涛浪而来

“报告长官,上级要求您立刻去开战备会。”早上一睁开眼睛的时候,副官小刘快速的敬礼后说道。

我点点头,随即起身,在系好了风纪扣,便拿着手套迈着大步的奔去了军部,几乎于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不断的演练,不断的开会,形势迫于种种紧张,各方都在蠢蠢欲动着,每一次都是如此,但是今朝的这次会议,却让我如临大敌一般,也许是我本能的深深记忆碎片里的认知,也许是我隐藏在脑海里的印象在此最深刻,我似乎可以确定这一次与以往的不同,这一次的局势,现状是真的剑拔弩张了。

不同于任何的前度,不同于任何方的决定,这一次,似乎就是这场噩梦的开始了。

一路上我都在盘算着这个时间的逼近,我暗暗的合计着,暗暗的打算着,似乎所有起因,所有缘由,所有隐晦的告知都是为了这一天所做的所有准备,好像就在这几天了,这几天之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无从知晓,但唯一的,我明白,从这几天之后的某一刻开始,这片国土,将不会再继续沉睡了,这片安静,也即将被打破,换上的,是不停息的战争,是不断的倒下,死亡,炮火,痛苦。

比起任何一个人,原本我该是冷静面对的,可是,当事实真的在这一个瞬间奔向时,我也是跟随身旁的人一样的震惊,一样的不知所措,不能立刻从容面对计划,但好在,战备会结束走出来的时候,我是清醒理智的,我的冷静似乎也在慢慢回旋着,一切都将开始进行,而这一次,我将会成为援军,入驻于上海,大战在即,每一个人,都抱着一种视死如归,这样的心思,这种精神,来源于每一个中国军人。

我想着我应该会从容的面对这一切,只是当这一切都来临之时,却是那么的可怕,浓烈的开端,点燃了以往所有平静

“将士们,上海驻军发来急电,今晨上午九时,日军用军舰重炮向我方闸北轰击。日海军陆战队一部,并由天通庵及横浜路方面,越过淞沪路冲入宝山路,向我驻西宝兴路附近的保安队射击。我军立即予以强烈抗击,大战在即,匹夫有责,国家有难,在座的各位,都将义往无前,为吾国,为吾民,借此后,我军将由南京出发进驻上海为援军,调令已发,即刻出发。”司令官拿着文件本合上了之时,在座的每一个军官都已经站立了许久,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沉重之色,也隐隐的带着一股反抗到底之气。

步行千里,将士出征,为吾国,为吾民,这一段开始,我将彻底明白,记忆里对于曾经的旁观者来说是怎样的感觉,而对于现今的亲历者来说,将是一种怎样的血泪经历。

“长官,目前,闸北方向还在激战,伤员太多,后方的卡车已经连续拉走了好多人,现有人员短缺,敌军的坦克重炮轰击太猛了,我们只能从后面包抄,而且还要多加小心敌军的飞机轰炸,难啊!”指挥所里,吴参谋紧皱着眉头指着作战地图朝我们说道。

“那还怎么打了!这仗,老子从南京连夜未歇奔来上海,现在是这种缩在圈子里被着打的局面,你们说怎么办。”师长林维愤慨道。

“报告。”一小兵跑进来说道。

“念。”钟樾眼睛死盯着作战地图,头也不回的说道。

“今早,张治中司令已经开始指挥第87、88师予以还击,同时上峰派兵出动了空军轰炸日军陆战队及其司令部,取得战绩并炸伤旗舰出云号。上峰命令今天必须夺回闸北一线。以鼓士气。”那小兵认真大声的念道。

“真的!”

“不愧为我黄埔人啊!”几个军官随即展露笑颜说道,与之相反的却是钟樾作为师部以上将领却是满脸的愁容,而我作为师部以上的作战参谋也同样毫无任何神采,这已经上海开战的第二日了,哪哪都是遍地开火,分不清的敌我战地,分不清的多少次冲锋夺回什么。

“下去吧。”钟樾扶着额头淡淡的说道。

“去发报上峰,我师一定不枉使命,今天定夺回闸北一线。”我淡淡的开口,手里止不住的死死捏着笔。

“是。”那小兵标准的敬一个军礼回道。

“我们重新布局,过来。”我快步的越过了几个参谋,转过身冲着钟樾说道。

钟樾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血丝,他抬头看着我,看着我面无表情,却也慢慢的站了起身,凑过来,仔细的看着我画着闸北一线的作战图。

这段从开始到结束的会议不知时间走了多久,待到闸北的作战会终于有了一个统一完整的方案以后,我摸着烟,点了起来走到了外面,而这里已经是漆黑一片了,除了远处还是燃着炮火声不断,就近的四周所有的景象已经是断壁残垣的颓败,毫无一丝昨日上海的旧貌。

“长官,您还是赶紧休息一下吧,您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小刘副官在我身后小心翼翼的说道。

我静静的站了一会,抬着头,似乎茫茫夜色里,看不到一丝月光,只有迷雾一般的茫茫。

“不见月光了。”我低着声音说道。

“什么?长官,您说什么?”小刘副官一副没听清的问道。

“没什么,走吧。休息。”我猛吸进了最后一口烟,捻灭后,转过身朝着指挥所的门口走了进去。小刘副官没在多问什么,但是,还是疑问的表情准备同我一起走了进去,快要走到门里时,我停顿了几步,再次抬头看着这一片天,乌瑟一般的景象,似乎连杂着一股浓重的悲鸣。

083【旧空江国】

石城依旧空江国,故宫春色。七尺青丝芳草碧,绝世难得。

玉英凋落尽,更何人识?野棠如织,只是教人添怨忆,怅望无极。

宛若一股莫名揪心的命运在牵绊着,不能自己的去决断着。

唯独要依靠着,洗不净的,躲不掉的哪一些,难

“孔笙,孔笙,孔笙,快醒醒”

“恩?来伤员了吗?”我猛然间,睁开双眼,条件反射一般的,准备朝手术室走去,却一把被小淑拽回,她拉着我的手,摇摇头告诉我,没有伤员到来,一切都是平静的,我轻轻的缓了口气,

而小淑,这才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走廊就直接睡着了。”

“都快养成了习惯,睁开眼就以为是伤员来了。”

“没呢,就是想眯一会。”我疲惫的说道,起了身,抹着一把脸,准备着去接替着洪护士。

“阿笙。”小淑在我转身时,站在后面叫住了我。

“怎么了?”我转过身去,看着她一脸的疑惑道。

“没什么,就是,这两天上海这般乱,你与你家里联系上了没有?”小淑似乎在斟酌着什么,犹豫的问道我。

神情却不自然,与以往的她有着很大的区别。

我认真的看着小淑的脸,心里却咯噔咯噔的乱着,随着她的问话开始,到落地无声间,不知所措着。

“小淑。”我开口道。

“你是不是,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尽量沉着的问着她。

“阿笙。”小淑筹措着准备开口着。

“等一下!”却被我猛然的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让我冷静一下去接受好吗,你要说的,是不是我三哥。”我尽量平稳的保持自己的情绪,不知怎的,忽然之间,我最怕的,总感觉一瞬就要来临,经历与否,无论接受的了,还是接受不了。

“不是。”小淑彻底的情绪失落着,声音里,似乎死气沉沉的样子。

“那是”我喃喃道,心里猛然间的抽痛着,一晃之间里,天旋地转之中,只想到了南京的家里,或者,或者还有那一个人的消息,两者之一,无不让我,无法接受着。

“阿笙,其实,这两天里,自从13日开始,其实日军不光轰炸着上海,这两日间,也在南京进行轰炸,今早上,一批被送过来的伤员里,就有从南京临时撤下了的兵。”小淑一脸悲伤的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说什么!”

“你说”

“你说,南京,南京也被轰炸了?”

“南京”

“阿爹,阿妈,阿叔,爷爷,奶奶,姥爷,姥姥,他们”

“是南京吗?”几秒之间里,我仿佛已经是站不住了,恨不得立刻飞身去看看家里是何情况,一瞬之间里,我能想到的,只有大脑的一片空白,存于几秒之后,只有掩面无法预测的悲痛。

“南京啊,首都啊,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是怎么拿老百姓的命,当儿戏呢!”我失控的哭着说道,一字一句的重复着,无法比喻的悲泣连绵。

“是何造孽啊!要灭了生机吗!为何啊!为何啊!”我喃喃道。

“阿笙,我不敢告诉你啊,其实昨天就已经被轰炸了,我一直在想怎么样去向你说这些,可是,可是,我们现在身在上海,甚至明天李连自己的命都自顾不暇了,我不能看着你,这样的悲痛啊!我不能啊!”小淑上前拉着我,断断续续的哭着说道。

“这是老天要惩罚我们吗!还是这国,这家,从今天后就没有安生了啊!”我抽泣的声音不断的徘徊着,连同着小淑,在这个寂静里,只有外面不断的炮火声,做陪之中,不断的扩大着。

我们甚至来不及去想,就已经要面对更加残忍的现实了

15日后,日军大规模的疯狂袭击着上海,不同的是,同一个时间里,千年来的古都南京也一样遭受着,这边断骨,泣血之难。

越来越多的无辜的百姓,遭此连累而就此殒命,越来越多的伤员被前线运送回来,挤满了整个战地医院,前方不断的炮火,后方不断的嚎啕大哭,一时之间里,这片阴霾,浓重的上空里,只有炮火与哭泣之声相伴。

若是这样的时间内,到达了失望,绝望,已然不受限于现在所有苟活下来的人了,而我自在前天得知南京被轰炸之后,便再无任何的希望了,只是每日都在麻木之中进行着一个又一个的大小手术,而更多实习的护士也从不断的地方被调过来,每一个人都对生命的渴望到达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程度,比起她们面对着各种各样的伤员所承受不住的尖叫着,对于我们这一批而言,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于,我们在每一项工作里,好比一个又一个的壮汉。

在事到如今的时间里,我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去为一个肠子被捅出来的伤员再塞回去的淡定,我已经看惯了这里每天大大小小个,无数次的尖叫,撕心裂肺,嚎叫声,则来自不同年龄的青壮年,来自不同部队的中国守卫者,试想着一个大男人,从来有泪不轻弹的男人,在你面前因为伤口太严重,没有及时补充上来的麻药,而疼的嚎叫连连吗!

而,还有更多的老百姓,正在不断的迁移着,不断的寻求着庇护,不断的在路上被射杀掉,不断的尸体,一层有一层的遍布着上海,遍布着,曾经这片,最繁华,闪烁的夜上海。

“我们是不是终究要以血肉之躯战胜这一切呢”

“我们会不会有生之年,在别处再次相遇呢”梦度的几日里,有的时候,我的脑海里,会不由自主的出现着这几句话,来自曾经,来自我想不起的岁月里,来自昨日里,那片还宁静,未波及战火的地方。

今日的战事猛烈的如同于暴风雨,也彻底的打破了第一次的上海战争,这一次的,无比的迅猛,无比的残酷,似乎两方之间,都在死磕着,互不相让着,一方为国,为家,为百姓,为匹夫之责,一方为欺辱,为侵占,为亡命而来。

“孔笙,6号床区你检查了没有?”洪护士走过来的时候,我还在想着现有的一切,直到她拍拍我,我才顿时的醒悟过来。

“都检查好了。”我说道。

“行吧,我去眯会,你先值班,两个小时后,换你来。”洪护士,说着话,拿着一个毯子走到了一旁的椅子。

“好。”我点点头,翻开着病历本,虽然看着,却止不住的,想着心里积压下来的太多了。

084【迫在眉睫】

边城十一月,雨雪乱霏霏。元戎号令严,人马亦轻肥。羌胡无尽日,征战几时归。

幽州多骑射,结发重横行。一朝事将军,出入有声名。纷纷猎秋草,相向角弓鸣。

有人曾在某年某月某天里说过,如果一场战争,一方是以正义,人性,来面对的,最终胜利的结果也将是属于这一方,无关联的种种。而我在这里的每一天里,都能看得无比透彻,就好像,围观者总是能看到亲历者眼里看不懂的那一切。

总的来说,我既是无比期盼,那一天结果早日来临,我又内心不安着,这之中的过程会有什么意想不到,会有着,怎样一番,世人愿以死亡来代替活下去。

我想了想这些的时候,上海已经是天翻地覆的模样,完全看不到一丝昔日大上海的繁华景象,时间,最终在流逝之中,留给每一个人的,都是遗憾,都是未来得及,未说出口的

“这块战地布局你一定给我防住了,我们要抢夺突破点,就得先守住这一面。”走进指挥所时,钟樾正在跟几个参谋研究着防线地图,我微微偏着头,看着在一旁冷然坐着的黄埔老同学严以松,大战在即,每个分部都被派遣来了新的补给军官,大批的士兵。

“吔,围国,你来得正好,快看看上面新传达的指令,”钟樾说着话,站直了朝着我这个方向递给我一本文件,我点点头,接了过来,翻开着阅览着。

“知道吗,国民政府下达了总动员令。将全国划分为5个战区。我们上海方面属第三战区,冯玉祥为司令长官,顾祝同为副司令长官,陈诚任第三战区前敌总指挥,并且集中了30余万兵力参与作战,你说这个消息好不好!”钟樾溢于言表的高兴说道。

“挺好。”我淡然的回道,心里不知名的异样感迎然而生。

“那可不!这回的兵力,加上万众一心,我就不信不够鬼子喝一壶的了!”钟樾得意道。

“就是,必须得给小鬼子一些颜色瞧瞧,要不然,还真以为我们中国军人真吃素的了!”另一个军官随即走过来附和道。

“就是,以前真他娘的晦气,老子一直被欺负挨着打,这下的猛烈,够小鬼子懵逼一回了!”一个参谋拿着杯子走过来说道。

“是啊,围国,这回,我们总算是可以,大干一场了!”钟樾扬着眉,伸手拍着我的肩膀开心道。

“我看,你们别高兴的太早了!”一直坐在一旁,沉默着听着我们言谈的严以松这时候说道。

“艾,我说,老严,你能不能先别泼冷水啊!大战还未开始呢!”钟樾一脸吃瘪的说道。

“我怎么,我这说的是事实,”严以松认真的说道。

“哎!你”参谋回道。

“事实证明,我们总是低估着敌人。”严以松抢先一步的说完整道。

“老严,老严你”

突然在钟樾这句话还未说完时,隔着指挥所这一面的墙,猛烈的震动了起来,一声大轰鸣随接而来,一瞬间在场的所有军官都是静止不动的,几秒的时间里,仿佛之后,震动的结果,随之而来的,是每一个人马上就绷进的一根定时炸弹一般。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快出去看看!”

“什么声音!”

“来人,来人。怎么回事啊!”几秒过后,在场的所有军官似乎都反应了过来,每一个人嘴上在打着问句,而脚下却井然有序的分布着工事地图,围成一圈时,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铁青的表情。

“报告!”外门处的通讯兵突然高声喊着道。

“说。”严以松,头也没抬的,死死盯着军事地图上标注说道。

“刚刚吴淞口一代,日军正在坦克掩护下强力偷袭,我军虽正在奋力夺回闸北南线,但兵力尚可不足,希望附近我师派兵增援。”小兵快速,高声的说道。

“好,回复,我师立刻派兵增援。”严以松说道。

“是,长官。”小兵说完,敬礼后,便直接跑回了外门去。

“快摊开闸北,看看究竟。”钟樾快速勾画起一条地理位置,沉着声音,没有再说什么。严以松看着钟樾,看了看我,便继续死死盯着地图位置。

“我去吧。”钟樾沉声地说道。

“留下,我去。”我本能的打断着他,其实这也是开战后我第一次这样快速的打断钟樾的心思,恍惚之中,在话音如此快速的落下后,寂静无声的现场里,在场的每一个军官此时都抬起了头看着我,就连严以松这厮都是一脸的惊讶在当场,何况于当事者钟樾了,这个家伙此时更是无法形容的表情看着我,甚至嘴巴都不自觉的张大了。

“那边地形,我比你熟悉。”我淡淡的解释道,环顾着周围的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

“荣围国,你”严以松一脸不知该接着往下说什么的神态,看着我。

“上一次淞沪会战,我参加过吴淞口一带的突围。”我又接着补充道。而钟樾则是一脸更是懂非懂的看着我,下一刻间,严以松忽然宣布道,”那就荣长官带队,吴参谋跟随,去叫王团长来,特备团去。”

“是。长官。”外头站岗的小兵,闻言立刻回道,并小跑着传达指令去了。

半响后,部队整齐待发,一切从简后,大部队的悄无声息便准备着等待指令随时出发了。

八月中旬的上海其实一派的好风好景,但是在今天晚上,对于我来说,这样的天气,微风之中,却是寒冷彻骨的,我不知是何原因,我也不愿去多想任何心理原因给予解释出来,我宁愿相信是老天会意,愿与长处出征多添了几分肃然。

“不是,你到底怎么回事!”说这话时,钟樾把我拉到了一处僻静处,四周空荡,却是虚无的黑暗感。

“你怎么能这样解释,搞得我好像没有参加过似的,你这个理由太,太强人所难了吧!”

“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又知道了什么!”

“你可以打断我的所有,但是你得给我一个理由啊!为什么,因为什么,原因!”

“哪怕就算要出什么,哪怕我和你去了不同的结果,得起码知道,到底是何原因啊。”

“小荣哥!”钟樾一直说道自幼一直叫我的称呼后,便在从此后,彻底安静了,他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我,紧盯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表情,试图从之中里,寻到什么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我就是我,从一开始我便是这样,无论是非常叹的当初,还是迫在眉睫,等待出征的现如今,我都是这样,我始终淡淡的观漠着所发生的一切。

就像现在,就像刚刚,我的头一次抢白,我的头一次想护住一点什么

“这一场战事结束,等我回来再告诉你。”我淡淡的说着给钟樾听,身影已经越走越远了

085【何起缘灭】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这一夜的安然,这一夜的风雨飘飘,转眼不过是地动山摇的今日。

一夜的安神之中,连带着一夜灯忐忑之中里,翌日清晨在蒙蒙亮的时候,而我却突然的靠坐了起来。仔细想想今夕的上海模样,也仔细想想家里不知是何样子的种种,为此所忧心,为眼前的这一切所始终悬着心里的石头,为我三哥在不知哪里的前线,为倩倩,甚至为了至今不知在哪里的某个莫名。

于心何忍,于心不忍的这些天里,都是在清晨开始,从轻重伤员之间做着生命的决断,做着是否生,是否灭的开始一瞬间。

“护士,护士,快出来,护士护士!”声音由远处急急的传来,步子凌乱的空在地上,抖起的每一层灰我都能数的过来,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日了,对于我们医院的每一个人来说,早已成为了每一天里的习惯,我们从最开始的慌张,震惊,甚至,恐惧,已经早已磨砺成了如今的稳妥,麻利,与麻木

“后来的不要再喊了,前面的先进去,你等下。”洪护士喊着话时,已经招手示意我看完这一头,赶紧过去到她那里,我顺着她手指的地方,轻轻的点了点头,眼神专注的记录着手下里的这几个兵,小淑也在忙碌着,一身的汗早已经是湿了额角。

“我过到那边看看,你先继续。”我转过头对着身边的一个护士说道。

“恩。”她头也不抬的继续招呼着老李他们抬着伤员进病区。

“什么情况啊?”我远远的向着刚刚那个焦急抬着担架的兵那里喊道。

“护士,护士,你赶紧过来看看,我们长官中了两枪,都昏迷了。”那个兵一脸血污的,看不清面容的大叫道。

“什么!”我几步后的跑到跟前,越过那个焦急喊叫的兵,探过身去看着侧躺在担架里那个一身炭黑虚无的人儿瞧去,一身的血污,甚至于分不清面容是怎样的,带着军帽盖住了额头,一直在微微的发着冷汗,一看就是失血过多,连嘴唇都是发紫白的颜色。

“这是?”询问间,好似鬼使神差般的让我伸出手,恍惚的要触到他的眉间,想把他的帽子拿下来,却在那一刻的几秒之中,突然的被死死的扣住伸到一半,马上就要触到脸的手。

“啊!”我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量彻底的吓到了,不及思考的便先叫出声来。

“怎么了,怎么!”小淑听到我的尖叫后立刻在那头大喊着问道。

“没事,没事的,现在有位置没有,这个人中弹失血过多了,必须先进行抢救。”我问道。

“有!”护士长从一头的手术室刚推着出来一个满身血污的人说道。疲惫的示意着我一下,准备着推进来。

“你把他抬过来。”我立刻会心的收到指示着,转过身对着那个兵说道。也再次深深的盯着那个不知何时已经松了手再次陷入昏迷的人。

“好好好。”那个兵顿时一乐的赶紧招呼着其余的兵抬起来那个似乎一直在狠狠皱着眉的人。

“你们怎么都受伤了,”抬的过程里,我眼神看到的都是一个又一个兵手上鲜血淋淋的样子,实在狰狞的可怕。

“哎,没事,被鬼子冲锋给刺的。”那个兵顺着我的目光看去,随即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轻摇了摇头的说道。

“我们都不打紧,护士啊,你可得好好看看我们长官,他中弹两枪啊,必须要救回来啊!”那个兵看着我眼神里一股誓死一样的含义不断的重复道。

我看着他,血污,还有乱七八糟的泥土粘着他的脸,我始终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他的神色却无比的认真,他的眼睛血红血红的样子,一看就是许久未休息的模样,事实上,这样的兵,我几乎在这些天,基本每天都会见到,每一个都争先恐后的说着担架上的人有多么多么的重要,是来自于那个部队,是打了那几次的突围,守着那些阵地,甚至于,每一个人讲到这些时,都早已满眼是热泪。

中国老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

可事实上,这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危险的威震,每一次的鲜血淋淋,都在一次一次的重复着,中国男儿的保家卫国,冲锋陷阵,为英雄流泪,为共同的目标在抛头颅洒热血着。

“放心,我们会尽力,尽全力的。”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我转过头,深深的看着那几个坚持等长官平安出来的兵说道。

再转过身时,好似眼里的决堤也再不像从前那般抑制住了,连绵不绝的晃着在眼前,迷失着模样。

“孔笙,你怎么了?”护士长戴上手套,看着玛丽医生而准备着就绪时,微微瞥到了我一眼后,沉着声音问道。

“啊,没有,没什么。”我赶忙擦了把脸,也平静的回答着。

“好了,我们开始。”陈医生在一旁说道。

“这个兵,还真是身体素质好啊,能坚持这么久了,看这里左边差了一点点伤到了内脏,右边打了血脉处,实在难取,得取哪头啊!”半响后,一脸冒着汗的玛丽医生为难道。

而我在这个过程里,从一开始就是沉静从容的递着器具,没有说一句话,听到此时也不禁再次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哪个血污已经被擦去一半,露出了本来模样的一张年轻的脸,一张到现在为止都深深皱着眉头的脸,一张,似陌生,似熟悉间的脸

“啊!”

“孔笙!”

“怎么回事?”

下一秒间,我已经不知所觉的从手中滑掉了止血钳,霎时间已经满眼的泪

“孔笙,你怎么回事!”护士长再次严厉的叫道我。

“我,我,我”我捂住张大的嘴,一个劲的摇着头,一瞬之间只觉得自己毫无任何言语可言,这一个瞬间里,我毫无任何的想法,我只是本能的张大嘴,本能的泪流满面着。

“荣,荣围国!”

086【梦度以求】

离恨如旨酒,古今饮皆醉。只恐长江水,尽是儿女泪。

伊余非此辈,送人空把臂。他日再相逢,清风动天地。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再见到的那个人,居然是以这般场景下的画面,我从未想到过,有那么一天,也许我再见到的他,不是在往日的如此绚烂,而是,这般模样!

这般的脆弱,这般的,危难之急,旋绕在心底里的每一个分每一秒我都无法轻轻的平稳呼吸,我只能一遍一遍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很怕下一口气没有舒缓出来,因此倒下去。

而就在刚刚,护士长头一次严厉的看着我,冲我大叫道“出去,出去,孔笙,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换人来。”

而我,就在几分钟之前的我,站在病床前,伸手来不及触到那一刻的脸,只能体会到那环绕在周身的一片冰冷寒意彻骨着,也浇灭着我心里的所有霎时希望。

“荣围国,荣围国!”

“你醒过来!荣围国!”我不断的叫着那个名字,不断的心里在呐喊着,甚至不断的想要靠前去再看一看他的情况。一瞬之间,没有任何思考力的我,活脱脱像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在拉扯着一条最后的救赎般,不肯放下手,不肯放下。

“出去,孔笙,快把她拉出去。”护士长一遍一遍的大叫着,充斥在我的脑子里,周旋不断歇,我本能的叫着,本能的流泪,本能的嘶喊着,一切皆于本能,出于我所选择的第一个撞见脑海里。

“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说话呀,孔笙。”彼时的小淑不断的看着我,焦急的询问着我,而彼时的我,眼神却空洞而执着的只单单望向一个地方,手术室的灯在亮着,将近于两三个时辰了,那里面是何场面我不敢去想象,我只是本能的泪流满脸,无声无息的坐在地上,像一个疯子,一个聋子,或者,像一具没有灵魂在做主的躯壳

“哎,出来了,长官出来了?”等了好久,不知是谁突然叫道,生平几年间,我从未像现在这么快的速度,第一个冲上前去,看着依旧紧紧关闭着的手术室的门,焦急的看着一个人出来的洪护士。

“怎么了,怎么样了,怎么了!”我张张口,一股血腥味从最深处而来,我哑着嗓子,强忍着强力的恶心,重复的问道。

“失血过多了,需要血来及时补充,医生让我去看看谁还可以捐血,符合他。”洪护士还是一脸震惊的看着我,或者还从刚才我的疯狂举动里没能一时的反应出来,而此时这个毫无任何往日平静的我,这个活脱脱的像疯了一样的我,是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想关于于日后的更多。

“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我是o型血。”我一下子大叫道,抓着洪护士的护士服说道。

“好好好,孔笙,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你抓疼我了!”洪护士紧紧的躲着我,小淑则拉着我稍离她远了些。

“快点,抽吧。”此时我平躺在另一张床上,看着旁边隔着层帘子的另一张病床,看着在昏黄的灯光下,认真的人影在晃动,看着鲜红,一点一点的输出到另一个人的血脉之中,那一刹那间,恍惚之中,从我脑海里过渡的映像,慢慢的跳动开来,我跪在碎石角落里转过身看见那惊鸿一蹩的军靴,看见他的墨色眸子,看见深深的皱眉,华灯初上,映着一簇一簇的万家灯火里,我看见他一片墨色的周身,泛着微光于四周里格外显眼着,再遇在南京的街头,我泪眼迷离的追着心里的希望在破灭间的最后一个瞬息,重入于心头,还有那杭州的天,杭州的景色环绕之间,我在绿意间,微风徐徐的等来满眼的严肃神情,在炮弹之中的最初曦也许就是一种注定

闭上眼的那几刻里,在回忆的河畔周围,我似乎再次看见了顾伟,看见了曾经鲜活无比的每一个人,看见的熟悉的,曾几何时的所有过往,甚至于我记忆里的锦州城,那样繁华,热闹,平和的中央大街,不眠之夜的大上海,昨日都在慢悠悠的度过所有绝色

“孔笙,孔笙?醒一醒,孔笙?”突兀间,迷雾的周围突然一下子变得明亮了起来,我疑惑的再度睁开双眼,入目的是小淑一脸担忧的看着我。

“怎么了?”我张张口,突然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我看着她,小淑看着我,我们互相的沉默着,而我,亦是在这几秒的沉默间,所有之前的记忆连过山水,一夕间回过脑海里来。

“我失声了?”我指一指自己的嗓子,看着小淑,示意道。

“恩,玛丽医生给你看过了,说你情绪激动,喊破了嗓子,过几天就会恢复的,别怕。”小淑柔着声音的对我说道,端着水杯,顺势递给了我,示意我喝一喝。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接过水杯,突然又如当头一棒似的,急急的放下水杯,准备下床去。

“艾!你干嘛啊,孔笙啊!”小淑似乎吓一跳的,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却是本能的拉住我的手。

“荣”我焦急的指一指自己的嗓子,艰难的发出这一个字音来。

“那个长官,他已经手术顺利了,他没事了。”小淑随即会意过来说道。

“好。”如同一下子的石头落地一般,我示意着小淑放开手,然后自己重新的坐回了床上来,我轻抿了一口水,看着前方,失神着。

“阿笙。”小淑再度开口叫着我。眼神里皆是一片的震惊未散去的模样。

“恩。”我点点头,看着她,眼神对上了视线。

“那个军官是你什么人,你今天为何这般失去了往日稳妥,平静,叫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敢相信,今天的你,是你孔笙。因为太疯狂了,完全不是你,就连护士长都觉得你是受了什么刺激,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小淑斟酌着,慢慢的开口道。

“你先不要急着说话,让我猜一猜,他是你哥哥吗?你的家里人?”小淑看着我的眼睛缓缓的问道。

而我看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么,他救过你?”小淑想了一下后继续问道。

我顿了一下,轻轻的点了点头,如果是,那么时间的越度,在这里,这个时刻,真的有过于几年了。

“那么,他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吗?像你今天的失态,你今日不顾一切的救他,他一定是对你很重要了。”小淑看着我的表情,一步步的缓缓说着。

是吗?”我看着小淑的脸,看着她的神情,她的问话,不禁的想着自己今天的所有举动,不知为什么,只是本能,只叫本能起来的我,在后想之中,甚是觉得惊人,完全不是我一般,真的不是我,像是梦度一般的模样,不是孔笙,却是孔笙

087【莫敢难忘】

苦思搜诗灯下吟,不眠长夜怕寒衾。

满庭木叶愁风起,透幌纱窗惜月沈。

疏散未闲终遂愿,盛衰空见本来心。

且有一股浓重的悲壮婉转,且有盛世里的夜夜哀歌,无论是谁,论谁去想,去做,在这个世道里,首先要保证的就是活下去。

对及我也是,对及荣围国来说,对于更多的老百姓,更是。

可是现实之中,无论是谁的倒下,似乎都无法阻止事态战况的步步紧逼,无论是谁都无法避免殃及着已然烧得正旺的战争。

一触即发间的后续,燃烧得更为猛烈,15日之后,日寇开始轰炸南京,轰炸上海,而连连波及家难之时,我却无法自顾着家里的情况,我甚至来不及抽身去想更多的事情,我只能周转在不同的伤员之中,一批又一批,一个又一个,饶是见惯了生于死的护士长,都连连的叹息个不停。

那也是没有荣围国来之前的15日,之后的所有日期对于我来说,似乎都太匆匆,我只记得脑子一片空白,人海之中,只有倒在手术台上那紧闭的眼。

20日,国民政府的军事委员会颁发了抗战指导方针,要求着一致对外,无论老幼,国家有难,怎能不拿起刀枪守护呢!

可伤痛连连的这些时日以来,战火打响在上海这座不夜之城以来,所有的前续都变成了一行空白,留下的只有恐惧,担忧,以及那些被每天翻遍的死亡认领名单。

“我们好像似乎活的像一个木偶一般,被牵着走。”说这些的喃喃时,我安静的靠坐在伤员区,整个一天里,都处于忙碌之中,甚至自从荣围国被安全从手术室里抢救出来,我都没有来得及去看看他。

我安静的想着过往的种种,画面总是变幻的太快,叫我看不清,望不完似的。

“怎么了?”小淑不知从哪个方向走过来,一把也挨着我坐了下来。

“那个长官平安了,你这下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吧。”小淑歪着头看着我说道。

我一直在低着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禁的自问着自己,是否是已经放下了呢?还是在别处一直提心吊胆呢!

“小淑,你知道南京的事情吗?”半响后,我开口说道,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尽的疲惫感来。

“阿笙,首先我们得活下去,在这里活着,才能继续想着别的,继续做着别的。”小淑望着我的眼神,眸子里却神采的不可愈忘。

“所以,你自己首先得是平安的,我相信家里平安。”小淑再度开口说着。并拉过了我的手,轻轻的覆盖住,轻柔的说“阿笙,现在在这里,我们只有彼此,所以无论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记住我们得先活着,我相信这个国家,我相信她会站起来的,不会被小鬼子一直践踏,而南京,也会挺过去,你相信我,那是首都,我们的心脏。”

临近深夜,疲惫一天下来替换着休息,我却久久未合上眼,小淑的话,一直在耳边回荡着,“那是首都,我们的心脏。”

我不知道,到底下一步该怎么去走,我只知道,现在的每一步都似乎在探险着,也真真的验证了荣围国所说的话,是否已经是危难了,而今连他自己都自顾不暇了。

“荣围国”黑夜里,我轻轻的呢喃着,翻了一个身,却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

而之后的几分钟里,我在趁着一片的夜色间,小心翼翼的推开了躺着重伤员的病房门,这样的夜晚比起去年的同一个时刻的月光皎洁,而今却变了一层模样,周围一片的黑暗,我只能借助自己的手,不断的小心前行着,映在远方的微光之中,借助一丝丝光的影子,总算是找到了,沉睡在最里面的一张床的那个人。

我微微低着身子,小心的探过去,情不自禁的在心里自嘲着自己的措手措脚,慢慢随着距离的缩小,随着呼吸的起伏扩大,随着时间的一针一秒的跳动,随着黑暗里,未知名的涌动着,慢慢地,慢慢地。

“啊!”可是下一秒间,在四周的一片安静之中,我却条件反射的本能尖叫出口着,叫唤之后马上又一只手自己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而另一只手此时已经被握住在那个拥有墨色静静流动的人之中。

“你,你!”僵持了一会,他还没有放开手,似乎攥着的力道更紧了些,捏的我很不舒服,片刻之间,我抬起头,对上床上那双墨色的眼,已经平稳的眉间。

“你,你,你醒了!”

“过去多久时间了。”双双同时开口的那一瞬间,我期待听到的,似乎好像并没有那么惊喜,而床上的他,声音却是低哑着的不成样子。

我呆呆的滞停了三秒,一言不发的直直看着他,看着他望着我,看着他的眼神,借助远方的一丝丝光影里,重叠里的冷然十分。

“现在应该是21日的凌晨了。”当我后知后觉的说完这句话后,床上的他不知不觉间已经放开了握住我的手,时间依旧在一震一针的流动,四周也并没有随着我刚刚的叫唤而有什么响动,在四周静谧一片间里他动了动,艰难的别过身子去,不再看着我,也始终没有再问第二句什么。

“荣围国。”过了半响后,我站在原处,轻轻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什么。”他低哑着的声音应答着。

“你还记得吗,你是怎么来到这的,你中了两枪,都打在要害的地方,一面在左,一面在右面,甚至刚刚和心脏处擦肩而过,你已经昏睡了好几天,你都不知道,你之前给我说的南京,南京真的好像”

“孔笙。”他突然开口打断我克制了好久的话,顺着我的声音悲怆着,顺着我的心里从未放轻松过,所有的压抑似乎都在等着一个时间点,而他的突如其来的打断,却也顺势的打消了之前的一切。

他叫着我的名字,再次转过头来,看着我,黑暗里,他的表似乎被掩藏了起来,我看不穿,望不透,还有那些,似乎对于我来说很陌生,很陌生的感觉,只有他的墨色好似一如往常的模样。

“我都知道。”他淡淡的声音,连杂在他的低哑之中,缓慢的,甚至于飘忽之中里。

“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在为自己的内心所紧密地思考,而先前所有对你没有说完整的的一切,对于之后来说是我的遗憾。”他继续道。

“什么?”我更加听不懂的看着他重复道。

“所以,其实,我想说,很庆幸我这次中弹,因为我能够再遇到你,能够说完整那些没有说出的。”

“我”我目光直对着他的眼睛,在大脑空白,在心里的震惊中,甚至在似乎一切暗潮涌动之间,我静静的望着他,泪眼迷离着。

088【生死茫茫】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注定的不眠之夜,注定的曙光来时的白发苍苍,似乎一切已经漫过了云山之际,没有人可以去阻止这一切,而这一切的短暂安宁,又将被霎时打破

照样如同前夕的黎明在微光之中亮起,除却照亮了彼时我与他相对的目光,也照亮了一丝丝墙壁上的阴影,可是就在那一刻想要开口的勇气后,在一秒之间里,我仿佛已经等待了很多年似的,几秒之后的时间里,将不复安宁。

“新的消息,新的消息,南京被轰炸了!南京再次被轰炸了!”不知是谁打破了这一切的安宁,也从梦度般的画面里,打消了所有将要言述的话语,不知怎的,那一刹那间,连日以来我忍受的所有,我所期望在心里一直有的,突然间似乎山崩地裂了,我每时每刻都在想起的亲人的音容笑貌,连着我大脑里突然的回忆所钝痛起来

“荣围国!”我随着刺耳声音后一刻间朝着他说道。

“南京,南京!”我看着他,一直到我站起身来,我都在目光对视于他,我眼角的泪是否还未干,我脸上的痛楚,我心里的悲泣,一一映在此时间,就好似多一分即将击垮一般。

“护士,护士!护士!,快来,护士,护士,伤员到了!护士,护士!医生医生!”

“救命救命啊!”

“啊!”伴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嚎之时,与外面不同的是我们的平静,平静下,我一直看着他,眼神似乎能穿透这里的面容,似乎可以直接进入心里,深深的悲怆!

“我走了。”几分钟后,我转过身,快速走出病房区,准备去外面接受伤员。

“孔笙!”突然间,他在后面低哑着声音费力的大声叫道。随接着的我停住了脚步,直直的立在那里,眼里的汹涌再次夺眶而出。

“你记得活在这里,无论生死两难多么复杂,无论旁人命运都将如何,你记得,你要活在这里。一定要活在这里。”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睛后的那些瞬间里,我已经走出了病房区,我从容,稳妥,专注的接收着伤员,在嘈杂的四周,在哭嚎,似在炼狱一般的环境里,安静的分类伤员,安静的缝针,安静的换药,似乎周遭的一切皆与我不同。但事实如此之中,我却在这里,没能逃脱过一分一秒,甚至于,每一天都在生死之中煎熬着。

同我一样,每天走在生死线的还有更多的人,每一个人都在拼命的活下去,可有时候,活着又是那么痛苦

连续两日,每天的新闻都在快速的报道着,南京的实时状况,每一天的南京都在受难着敌人的飞机轰炸,轰炸着我们的心脏,轰鸣过我们每一个有血有肉的中国百姓的心尖尖。

外面在轰鸣的声音,与南京家里断了音讯的声音,回忆在脑海里过渡着,上一次的所有呐喊,哭泣的声音在流转,旁人的嘈杂声音,无数的人在喊着救命,今时的上海,今时的这里,今时的南京危难,今时所有的这一切,深深的折磨着我一直克制住的所有,忽地好似都要马上喷涌一般。

而临近深夜里,查巡完最后的病区时,我再度站到了重伤的病区门前,一度的沉思在门口,不敢迈过去,久久不能平静心里的翻涌。

静刻了半响后,终于算是抬起了步子走了进来,我的眼神望过去,看着他侧躺在病床上,墨色般的沉寂之中,透过窗子望着远处的月光。

“荣长官。”我站在一旁,轻轻的叫道。

“今晚的月光比起前几日好了很多。”荣围国淡淡的开口,像是给我说,又似乎在喃喃自语着,我顺着他的目光同样的望着远处的繁星点点里的一丝光亮处。

“今天,是南京被轰炸的第三天了。”我说道。声音里透着无比的疲惫。

“恩。”荣围国还是刚才一进门的姿势,安静着不动,他应着声,却继续的平静下去。

“荣长官,你上次给我说,你想告诉我,你没有说完整的,我现在都准备好了,你说给我听吧,这里没有旁人了,你住在这里的这几天,你比我还清楚,你看,你旁边的床铺今早都空了下来,你知道的,他们,走了。”我断断续续的说道,眼神看着他,不知为何心里也跟着突然的毛躁了起来,在紧张,不安之中的涌动着。

话音落下时,他还是那样的姿势,丝毫未动过,他的眉头似乎又轻皱了起来,片刻后,他忽然间转过头来,看着我,看着我一脸的泪,看着我眼里的所有悲泣。

“孔笙,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都晚了。”荣围国低沉的语调似乎在渲染着一个多么糟糕的现境。

“什么,你在说什么,我不懂,我不懂为什么!”我看着他淡淡的表情,淡淡的语气,于是我上前了一步,离他更进的距离里,我直直的看着他的脸,不放过他任何的表情动态,可是却没有任何的表情动态而言。

“你都知道什么,你说过要告诉我的。”我不断的重复着,看着他的无动于衷一般。

“你要告诉我,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你看看啊,荣长官,这里每一天都在死人,这里的每一刻都在死人,药品,人员,战事,都在消耗,你听见这里的鬼哭狼嚎了吗!这里每一天都在上演着人间炼狱啊!我已经心死了,我已经快被煎熬的疯了!如果不是南京在牵动着我,如果不是我阿妈,阿爹,我的所有家人,我不会活到现在,你比我还清楚,我们都经历过什么,这样的战争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我说着话,突然不管不顾的冲到了病床前,我拽住了他的一只手,死死的捂住,我眼里,心里的每一秒,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器官都在无限的悲涌着!

我低着头,我不再看他的眼神在此刻是一种怎样的震惊,我不看任何,我只知道,这么久的压抑,这么久的克制,这么久的种种循环,我已经要疯狂了,我已经不是那个孔笙了!

“我求求你,告诉我这结果,我不想再像上一次,突然间的谁走了,在我面前死亡,在我面前倒下的重复了!”

“好吗!好不好!”我还是一个劲的双手捂住他的手,我半跪在病床前,我的声音充满了无限的悲呛,我的言语,我的思考,我的心思,我的冷静在这一刻,全部塌陷了,沉沦了

“孔笙,你别这样子,我们都没有办法。”荣围国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静静的流动着,静谧的终止了。

“你难道,真的不知道这场战争的结果吗!我们每一个人的结果吗!”半响后我失望透底的喃喃道,顺势间我放开了双手,一只手强撑在地面,准备站起来。

“孔笙。”下一刻在他叫我名字的瞬间之时,也忽然间的拉住了我的另一只手,我随即抬起头惊讶于看着他的表情。

而荣围国此刻已经不知何时的勉强半坐了起来,他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处,皱着眉,墨色的眼睛紧紧的看着我,另一只手狠狠的拉住了我,在他的眼神里含着莫名的隐忍一股悲呛再次传到了心头处“你这副丢了魂了样子,还怎么自己坚强了,你口口声声自己曾说的坚强!”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眼下南京与这里只剩军方的互相通信了,我尽力帮你一试,好吗。”

他看着我,满眼间的痛楚,他捂住自己的伤口处,满脸的汗,借着月光的透窗而来,那么坚定。

089【忆封家书】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从前到现在,一直以来令我所有的等待,也许到了这一刻间都是值得的

而在这一瞬间,在被子弹击中后,在天明地暗,四周火光冲天的时候,我才发觉这一秒间的静止,耳边是听不到任何嘈杂的声音,没有刚刚的怒吼,没有炮火子弹的声音,没有了坦克的轰炸声,似乎四周都是忙音,在这一秒之中,我好像被隔离开了这个环境之中,没有任何能够促使我再次战斗去,我拿着枪只静静的杵在那里,看着远处的敌人与我军在厮杀,在互相轰炸,枪林弹雨每一分毫都拼尽所有鲜活的生命。

原来才真正的感受到了一种解脱的滋味,从内心开始,从这一秒间开始。

“长官,长官!长官!”

“您要挺住啊长官,医务兵,医务兵!快来”

“医务兵!”

“荣长官,荣长官,挺住,您千万不要睡,不要睡,不要睡啊!”在闭上眼睛,在眼前的画面彻底变成了倒影之前,我的耳边除了大片大片的忙音外,还有着这些些许微小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被人叫着,一下又一下的被人拉扯着,“看不到天亮了”这是闭上眼睛前,我最后的想法,这是我脑海里记忆记录的最后一个画面。

我想着的时候,不知不觉间,一下子,周遭的现状又突然的回了过来,到处都是轰炸声,子弹在密密麻麻的穿梭着,打在对面的阵地,打中在年轻的躯体上,到处都是嚎叫的声音,残忍至极,悲惨至极。

“不行!”我忽然间低吼着也随即强挺着的睁开眼睛,入目的眼前看着副官一脸血的死死盯着我,看着几个抬担架的小兵也在看着我。

“长官!您醒了?”最先反应过来的医务兵焦急的看着我道。

“把我放下来,这仗都是怎么打的!”我严肃的说道,随即快速的从担架上跨了下来。几秒的眩晕后,我稳住了自己的心神,直直的看着还愣住在旁的几个兵。

“赶紧回到战斗位置上去!”我低吼着,随即跨步上前趴在阵地上示意副官拿过望远镜,“通知下去,务必给我守住了,对方在等援军,我们现在就得猛打!”我吼道。

“是,长官。”副官应着话,便马上招过来通讯兵传达任务。

而在遍地开花似的战场上,在说话都得吼出来的阵地里,我们每一个都得去坚守,不去守住就是下一次的灭亡。

“长官,长官,西面快不行了,敌人的火力太猛,守不住了!”通讯兵迅速跑过来带着一个灰头土脸根本看不清面容的兵大声的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刘副官不断的重复道。

“我们这边被坦克轰炸太频繁了,耳朵听不到了!听不到了!”刘副官连说带着比划的朝那兵喊道。

“我说,长官,我们西面快不行了,敌人火力太猛了!我们反击的机会都没有,人就没了!”那个兵更大声音的吼着说道。

我看着他,此时已经看不清他的面容了,我只能分清他还是个人,还是个兵,我想着话,随即从一旁战壕里微微站了起来,那一瞬间,在四周都是炮火声里,我突然发觉忽地头重脚轻,不知是我站起的速度太快,还是刚刚一猛烈的炮火声还未消散开,总之我忽然的心脏跳动也在骤快,似乎快要蹦了出来一样,有些不可思议的我停顿了一下,我低着头,轻扫了一下自己的前胸口,再想要去说些什么的时候,却一瞬间突然的戛然而止,眼神的专注之中,我看到了,自己的胸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胸前处早已经是血迹一片,甚至现在还在慢慢的流淌着,一滴,两滴的滴到了在地面上,无声无息的似乎在随时向我自己展示着生命的耗费期限。

“长官!”刘副官突然声音颤抖着看着我说道。

“荣长官!”通讯兵也惊讶的张大了嘴的看着我,甚至连一直在大声的报告着什么的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兵也在同样的看着我,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相信四个字,甚至于,最后连我自己都再次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前一脸的诧异着。

“而静默的那几秒钟时,一刹那间,我好似听到了来自一股远方迷雾般的叹息,一声长叹之后,留下的是心脏部位的突然剧痛难忍,一股逆流强涌了出来,难以抵挡之间,我一下子吐了出来,紧接着在一生猛烈的炮声追来时,在战壕前面,在其面前这三人不可思议放大的瞳孔里,我看到了自己一脸的惨白,半张脸的血污涌散来来,连着内心里最难忍的痛朝前而上,在剧痛之中也突然的有了一种想要迫切的睡过去的愿望,如此强烈着。随罢而去了。

“长官!长官!长官!”闭上眼的前一秒,意识里还充散着一声高过一声的焦急呐喊,而待我想要张张嘴去回应着什么的时候,意识忽然之间的开始涣散开了,无能为力,毫无力气的模样,似乎陷在了泥潭之中,无法自拔着

“快点抬,快点走,再快点,快点!”

“护士,护士,护士!”

“护士,护士,快出来,护士护士!”耳边的嘈杂声开始由一个好像很远的地方,慢慢的靠近着,一声比起前一声的清晰可听着,一声也高过于一声的声音开始从远方慢慢的度过来,我深深的皱着眉头,想睁开双眼却无法睁开,我只能认真专注的去辨认着声音在哪里,在那个方向里。

“后来的不要再喊了,前面的先进去,你等下。”一个陌生的女声传了过来。

“护士护士,你快点去找医生过来看看吧,我们长官中了两枪,失血太多了,已经快要不行了,再不看就晚了!”熟悉的声音带着一股浓重的哭腔喊了出来,我听着那里,却一股悲呛涌了上来,无法自己着。

“什么情况啊?”下一秒间,忽然的另外一个女声传了过来,并慢慢的走近着,不可轻叹的是,忽然之间,我有了一股莫名的冲动,更加的促使着我想要去睁开眼睛,看着这个声音的主人,是否于从前认识呢!

“护士,快看看我们长官,他中了两枪啊!”小兵还在带着哭腔说着话。

“好,你跟我走,我带你们去手术室。”她听着话,下一秒间立刻反应过来说道

“好好好。”小兵高兴的回答着,我轻轻的听着在耳边越来越近的声音,不可察觉的再次皱眉了一下。

忽然之间,一只陌生的触感从远处直奔我而来,来不及思考间,我已经死死的握住了那个陌生的感觉,只在一刹那里,碰触的那一瞬间里我便立刻知晓着,我面前的究竟是谁了,是谁在说着我最熟悉的,那个声音。

090【听天由命】

一饷凝情无语。手捻梅花何处。倚竹不胜愁,

暗想江头归路。东去,东去,短艇淡烟疏雨。

有些东西,从被记录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定义上了关于他的另一种意义。

迷迷糊糊之中,似乎在半梦半醒着之间,飘忽悠远的传来着一个奇幻的声音,每一声的蜿蜒曲折开始曼妙过四周而来。

他说“孔笙,孔笙,孔笙”

“来看看东北啊!来看看锦州的天空多么悲鸣啊!”

“孔笙,你终究要离开所有人”

“孔笙!孔笙,你看这里,看这里的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孔笙啊!”

“阿笙,阿笙,来救我们,快回来救我们啊”

“不!”猛然的一个激灵我突然挣扎的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出这气,不断的拍着自己的胸口处,一股异样的闷闷感顿觉全身。

“你怎么了,孔笙!”小淑走过来,有气无力的看着我说道,一把坐在我身旁。

“恩,没事,梦一场。”我淡淡的开口解释道,心里却是一股止不住的焦虑感。

“好吧,那我睡会,刚从值夜回来。”小淑疲惫的扯过毯子说道。

“天亮了啊,”我淡淡的呢喃着,顺手把自己身后的枕头递给小淑。

小淑一脸苍白着的无力感,看了我一眼,接过去便沉沉的躺下不动了,我偏过头看着她的安详的表情,一脸的忧愁着,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日了,好似不应从第几日开始算起了,自打着上海开战以来,我身边的同期里,每一个人都慢慢的变化着,身体上的,或者是内心里的,每一个年轻的实习护士从一开始胆战心惊,无法安抚着伤员,到现在已经看惯了生死的模样,或者从一开始的紧张遍布全身的恐惧感,到了现在来看,一脸的麻木。

或许之前我们每一个人都曾有的梦想,希望,生活,爱人,到了现在这一刻都完全的沦为了活着,能活几天是几天的模样。

似乎,我们每一个人,都已经从曾经完全的反转到了现在这般模样,疲惫会导致人真的不会多想任何,牵挂,似乎已经麻木成僵硬了,一天一天的重复,已经快绝阑珊了。

这样的浑浑噩噩的每一天似乎都在无声无息的前进着,唯一不同的是战火依旧在烧着,而且愈演愈烈着,每一天都有不同种的兵被伤痕累累的从前方阵地上抬下来,每一天医院里都是哭嚎一片,连日来的与外界断绝着消息流通,甚至一时间,让无数的人心里慌乱着,不同的老百姓变着法的,希望从上海逃出去,可眼看着外面如此混乱,各方都在打仗,南下的南京被日军的飞机不断的轰炸着,北上的北平已经沦陷多日了,以至于更多的人,开始一心寄托于苏州杭州而去。

那之后的几天,很多人都在盘算着如何如何的逃走离开上海,离开这片水深火热

而我们,我们这群来自不同地区的护士,有的来自上海的实习护士,有的是来自北平医院的,或者是临时招募过来看护的人,在这样的大大小小乃至全上海里的所有战地医院里,我们每一个人的生与死都与着前线的每一刻,而前方战事的变幻则是直接连贯着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死。

而我已经彻底没有任何的盼头了,我每一天都在医院的嘈杂忙碌,争分夺秒间,我快忘记了曾经的日子是怎么样的,我快忘记了倩倩的笑容我的诉说,我快忘记了南京今夕是何模样,这里断绝了所有的联系,我像一口枯井,如果没有这荣围国所说的那些,我想我真的要崩溃而尽了。

人心惶惶的第三日开始,战地医院里也突然的少了几个临时招募过来的人,她们的去向是哪我们没有一个人知晓着,但同时我们心里也都是心慌慌的度过着每一秒,前线战事吃紧着,南京被大规模的轰炸着,紧张的局势,紧张的老百姓,紧张的每一颗心,都在随此涌动着。

“你醒了?”彼时我端着领回来的饭盒,伸手递给还是一脸疲惫的小淑道。

“你昨晚后半夜睡着了吗,我怎么看你昨天眼睛红肿了。”小淑吃着饭朝着我说道。

我坐在她旁边,看着休息室里的一角,没有吭声,沉默了一会后,我放下了饭盒转过头看着小淑道“小淑。”

“恩?”小淑不解的回应着。

“你说,如果,我说,如果,上海这次有一个万一,我们这么多人,要何去何从呢?”我小心翼翼的开口,说着一直以来心里惊涛骇浪的担忧。

“阿笙,你为何会这么想呢?你想,政府不是说了吗,要誓死守卫上海,与上海共存亡着,我一直都相信着这句话的承诺,所以这次这么多老百姓撤离上海,我没有走,我就是相信所以我才留下来,我家里人如今都不知道怎么样了,断绝了一切的消息,在北平是生是死着,我根本不知道。”小淑说着话时慢慢的低下了头,不再看着我,而是一脸的泪痕。

“小淑,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的全部感受,可是,我,我,我们没有办法不是吗。”我哽咽道。

“你知道那从前线下来的兵跟我说什么吗,他们都是从平津退回来的,说小日本杀人红了眼睛,甭管老幼,不管是老百姓还是小孩,不放过一个,他们屠杀所有占领地区的人,他说日本军队,不放过任何,任何姑娘”小淑说着话,转过来看着我泪眼迷离着。看着我的一瞬间,看着我心里止不住的咯噔咯噔。止不住的颤抖着。

“所以呢?如果上海有一天是这样,那么我们,我们会怎样!我们难道就该死吗?是这里也好,还是家里的阿姐她们,我们就这样命贱吗?孔笙!”小淑尖叫着喊了出来,声音里带着的哭腔,像一把利剑狠狠的刺在了我心上,令我再次心里乃至于全身都在说恐惧,每一个毛孔都似乎在写着当他们亲历的人所说的那些个画面。

“不,不是,不是的!不不不!”我失神的叫道,立刻站了起来,咣当的声音是饭盒的掉落,而随着那声音的响起来,我已经大步的跑了出去,直奔着某一个病区的病房中去。而我此时的心里却完全的崩塌着,完完全全的无法自拔着,我甚至能想到上次上海里那些血腥连绵的画面,一段接着一段,甚至于嘈杂的四周之间,只有我是忙音的!

“我不要,不要听天由命!不要听天由命不要!”我叫喊着,眼里如同决堤一般的喷涌而出着

091【何须还家】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荣围国!”当我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刚刚来说,这时候的我,已经能够平静下来了,而我实在想象不到,真的有朝一日,我会有一副快疯掉的模样,在这里蔓延开来,在这里的每一天,度日如年般的炼狱里。

“什么事。”彼时的荣围国靠坐在病床上,黑暗之中,一脸的疲惫的看着我,微弱的走廊光在眼神中所透出的光,似乎在远方一般的捉摸不透。

“我”我张张口,试图去组织着自己的言说,可是显而易见的,是此时此刻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如何的表达着什么,是一直牵动着我心里担忧的南京,还是小淑口里所听过来的那些恐惧,或者是尽头到底有多久,或者是上海一旦结束,那么我们能何去何从呢?

“我,我,”我看着他眼角的泪痕还在脸上未干去,我看着他的表情,一脸的难以诉说着。

“孔笙,你怎么了?”荣围国看着我,不可察觉的皱着眉头说道。

“荣长官,我想问您,如果上海一旦有什么意外,那么,我们这些人该何去何从?”我直视他的眼神,看着他听完我这句话的表情反应是什么,但出乎意料的,荣围国在听完后,没有任何的表情,他只是皱着的眉头越来越深,平静,他是平静的。

“如果说,我们现在的坚守,是可以万无一失的,那么我们真的愿意死守着,可是一旦,希望破灭,那么,那么”

“够了。”他沉着声音说道。

“那么我们这些人,还有那么多没能逃出去的上海老百姓,我们要面临而来的是不是就是日本人的大屠杀,我们”我张张口准备继续着。

“够了,孔笙!”再次被荣围国打断,不同以往,这次他语气里却是愤怒的。我目光对上了他的眼神,他淡淡的眸子里透过的光芒,似乎在此完全覆灭掉。

“你都听说了什么。”他反问道,一只手轻轻的捏着眉心,一脸复杂。

“荣长官,不论我听到的是什么,最终我想问你的,我今晚就想弄清楚,是以往你说的那些,还有现在发生的这些,都在一一的应征着,我早就知道日本人是不会放过我们,不会放过一个中国人,只是,只是”我停顿在此,言语间已经掩饰不住的哽咽着。我重新的低下头,试图去调整着自己心底的步步深渊,再度抬起头时,我看着面前的荣围国,我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眼里的那些涌动暗潮。

“只是,只是,”我咬住唇,再度艰难的重复道。

“我们不会亡。”荣围国缓缓的先我一步的说道。语气无比的认真严肃。

“真的。”我看着他眼里的泪无声落下,打在护士服上,一滴一滴的。

“我已经申请了回归队伍,所以几天后我将会出院上前线去。“荣围国缓缓的说道。

“可是你还没有”我看着他着急的说道。

“我知道。”荣围国再度打断了我,继而再说道“可是没有时间了。”

“时间是什么?”我一脸的惊讶道,来不及去问下一句时,荣围国便说出了后面的话。

“无论无何,孔笙,待在上海,找到机会跟随你们医院的外国医生,进入到公共租界,或者法租界。”

“为什么?”我问道。

“可我是要回南京的,上这里的战事一结束后,我就会回南京的,我家里人在那,我哪也不会去的。”我说道。

“不能回去。”荣围国慢慢转过了头,望着窗户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回到部队后,会托人去南京告诉你的家里人,尽快的离开南京。”

“为什么?荣长官,你每一次都告诉我这些,每一次都替我想着结果,可是你从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原因呢!”我不解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询问着。

“可是你说的每一次的结果却都是对的,连上一次你说,你说”我顿了一下在脑海里忽然间的出现着生命之中不可忘记的惊心的那一天,还有那张被白布盖住的脸,以及每一个人脸上的泪流满面。

“你说我的同学不会回来了,到了最后,他真的没有回来,你每一次都风轻云淡的告诉我这些的结果,可你从没有告诉我原因,而我,而我!”我说着话,突然无法自控的紧张颤抖了起来,我看着荣围国紧紧皱着的眉头,看着我自己哆嗦的手去抹着脸上的泪。

“而我却要去承受所有坏结果带来的过程。”说完整最后一句心里一直以来的话,好似那一刻间,我可以是轻飘飘的。

对立着的却是接下来好久的沉默,彼此无言着,过了好一会,天都快蒙蒙亮的时候,在我已经听不到任何回应时,打算起身离开,去检查病区的时候。

“事实就是这样,局势下影响着的,不止你一个,孔笙。”荣围国突然开口道。我站在门口,转过身来,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神里,有我自己小小的影子,却在此时是那么的悲伤,无法言语的悲痛。

“是去是留,从来都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我从来都是旁观者。”荣围国缓缓的说道,声音里带着一股无奈。

“既然改变不了这一切,那么,只能接受,只能服从。”我在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落地间,走出了病房,事实上,他所说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是血淋漓的现实,就是眼前所有不愿接受的结果一点。

是的,我们都没有办法,我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有何办法,军队都没有法子,何况是我们自己。

于是,我们就要必须遵守着侵略者的安排!被迫在命运灭亡来临前为自己能够苟活下去!而做出忍耐吗?

我不知,我实在不知

而当我的思绪还未来得及滤清时,突然的一声大轰鸣冲天而来一般的彻底轰动出,此时此刻无论在做着什么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自己手中的事物,纷纷从医院里跑出来,而轰鸣过后,硝烟味道还未散去的时候,接踵而来的是一声一声浓重沉暮的警报声,每一声都刺痛着耳膜,穿进心尖尖里,落刀无血般。

“不好了,不好了!日军又来轰炸了!快进防空洞!快进去!”

“不好了!日军轰炸了!”

“快趴下!”

“转移伤员!”

“不好了!二区塌陷了!”

“救命啊!”

那尖叫的浪声,伴随着轰隆隆而过的死亡音符,在震荡着上海这座老城,在抨击着每一个中国人的心,鲜血连绵着!喷涌着!吞噬着!开始进到了无眠无休止的时刻里来。

民国二十六年,八月末期,日军再度大规模的轰炸上海,同时轰炸着上海火车站,进行了不眠不休的重复轰炸。

092【一线为落】

楚云惊,陇水散,两漂流。如今憔悴,天涯何处可销忧。

长揖飞鸿旧月。不知今夕烟水,都照几人愁。有泪看芳草,无路认西州。

生逢徐年,不解当初,而当这样形式所下的一切都奔波入涌成千军万马时,是没有一个人,能挣扎些许什么的。

我们只是尘世浮萍上,晃荡不歇的无力者。

或者,于四万万中国同胞,于华夏大地上,战火燎燎的我们每一个来说,这场注定,已经是在劫难逃之中了。

不停息的仍旧在自我的顽强之中,走到今日,遍地是战火带来毁于一旦的上海来说,似乎越在无尽的黑暗之中,越是可以顽强的屹立不倒下去,连着末世的滋味都在不停的翻动着求生。

而九月,九月一出的开始,就在日军的逐次增兵并且不断的加强上海派遣军的力量时,我军依旧在不断的陆续增援中,死死抵抗着各位的报纸也在随着这场战事的开始到现在的时局,僵持不下中,漫天的飞舞着,漫天的加油呐喊着,不断的提着力量,不断的鼓舞万众的所有一心相共走向。

而在战地医院的我们,在不断的抬运着伤员时,另一面的前线战地上,也始终在顽强的守卫着,一个阵地被夺走,就会连接不断的冲锋,不断年轻的面孔就此定格下,直到重新夺回着战地,在各方都不断的调整部署下的上海,仿佛如困兽之中,只是掩面的流泪在不断的增加着。

“听说,你病区的那个与你相识的长官,今天走了。”午饭间,尽管多日的休息不足,加上营养跟不上来,小淑已经比之前瘦下了一圈,但丝毫却没有打击着她以往的好奇心。

“恩。走了。”我点点头,应答着小淑的话,手里紧了紧筷子道。

“他伤好了吗!时间这么短,他怎么这么着急啊。”小淑一脸的叹息道。

“都没有好,去了前线岂不是更难为或者情况会哎呀,这个世道啊!”声声的叹息下里,我像以往一般,平静的吃完自己饭盒里最后一口饭。合上盖子后,我没有继续管这小淑什么表情,径自快速的走了出去。

用那冷气的不能再冰冷的水洗着饭盒时,此时的我自己却是没有感觉的,我的思绪在这一刻里,是完全不在意手上是怎样的,我想着的,脑海里过渡的,完全是荣围国临别前一晚的每一个画面。

不同于任何间,我不知道我如何去表达着,这一次是真的会再也见不到的离别之情,我甚至不知如何言说着最后的告别,恍惚中,我只是记得前一天我在医院门口与他的寥寥数语。

好似在上一秒间一般,我站在医院临时搭建的棚子外,我看着他,四周都在久久停息不止,“你什么时候走?”我一开口满嘴干涩的问道。

“一会车子来了就走。”他沉着声音回道。

“那么,什么时候,才会再见到你。”我想了想问道。

“也许是这场战事结束,也许就不会再见。”他的声音稍显得平静,太过平静外,与之相反的则是我颤抖的尾音不断的悬着。

“那么,一路保重。”半响后,我深吸着一口气道。

“保重,孔笙。”最后的尾音,似乎还在耳畔停留着,围绕不停的,好似非要那么确定的记住,记得曾经在这一刻里,所有告别。

只是隔了一夜里,午夜梦回间,心口那曾经藏不住的,到如今依旧藏不住的心酸痛苦感依旧分外的强烈着,每一刀下去都在溅着血,都在泪流成河。

我曾锦州哭泣,我也曾为上海哭泣,甚至为了我东北三省,为了我同胞,为了挚友,为了亲人,为了沿途所遇见的那些可怜人的悲怆遭遇。

人人都说,乱世之中,是最有一股浓墨的色彩,那颜色透着无尽的苍凉,那声音的缓缓而来太过尘世的封印,仿佛这一辈子都能看见上一遭的所有残酷。

对于我孔家来说,尘世浮萍之中,实在苟活于难,难上加难

静心的一个整个下午来说,我所有的回忆都在似乎长了草一般的不断演变当初,以至于我一个下午都在磕磕绊绊之中度过,连着上药走神,连着旁人问话时,一脸的失神,连着深夜的到来,甚至余音不断的炮火仍旧不断的咆哮里,我还是无法自拔,无法恢复。

即便,我喝着再多已经冷掉的水,即便我努力的记录着医院的分类,试图来打破我这样的心神不宁,但偏偏都无济于事着,那些散碎的画面,还是一样的融进我的心里,一点一点的在无时无刻不钻心的痛。

“孔笙,回去休息一会把,下半夜我来值班。”当王丹丹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我就仿佛已经沉在那里千年已久了,连所有身边人的交谈都是忙音一片。

“恩。”我点点头,麻木而僵硬的收拾了病历本子,放在那后,惯性的走进休息室里,远离着微光的黑暗里,是没有任何的声音的,静的好似飞流旋转,除了我,其余周身外的都是盲点匆匆。

不到片刻间,我已经按照以往的认真习惯,摸到了休息室的门,开门进去后,四周连绵着不断的呼吸声音,我不知那都是谁的,但听着声音里的负重疲累,皆与展现着。静立了一会后,我便顺着墙边的一角慢慢的躺下了,倒下的时候,我听着小淑轻微的响动,听着我自己在黑暗里振动的厉害的心跳声,听着耳边的忙音一片,一股悲泣不断的克制不住,而再次迎上心头。

似乎黑暗对于每一个人的,都是这样,在无尽的黑暗里,无尽的连绵的忙音里,自我的心,更能体会着一种来自无法遗忘的记忆。

昨日还在微笑,甚至红蹦乱跳的人儿,今日就成了永远的定格画面,那干净的脸,那挺拔的身姿,甚至于握在手心里一直宝贝在心口处的静静的黑白照片里笑如繁花的画面场景,都在下一刻的践踏之中被深卷入深埋之下,耳边的炮声在不断的延续着,嚎叫着的冲锋,机关枪在一遍一遍的扫射,陷入的一张张泯灭着最初的文明,人性里,彻底崩塌。

到了最紧张,最慌乱的那一刻间,我似乎能看到,张着血盆大口的坦克就要压在那血肉之躯上时,恍惚间,我似乎清晰的看到了,那一直躺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回眸的电光火石间,不由的跟着去大叫着。

“三哥!”。

093【危局在难】

关西老将不胜愁,驻马听之双泪流。

身经大小百余战,麾下偏裨万户侯。

苏武才为典属国,节旄空尽海西头。

“啊!”尖叫的声音划过长夜间,似乎与远处的炮火轰鸣连觉在一起,时刻都在警示着眼下所有局势里的危机。

“怎么了怎么了?”小淑的声音在我旁边响起,一脸迷茫的看着此时的我,蜷缩在旁,眼里满是惊恐。

“怎么了,孔笙?莫不是又做噩梦了?”小淑靠过来,伸手拭去我脸上的泪,低低着嗓音说道。

“小淑,我梦见了,梦见了。”我看着小淑的脸,似乎刚刚脑海里发声的一切,还能在继续的延续着,太真实了,一切都太真实了!

“看见谁了?”小淑顺着我的重复温柔的问道。

“我看见了,我梦见了,太真实了,三哥,我三哥,我梦见了我三哥倒了下去,再也没起来,你说什么办小淑,你说怎么办啊!”我慌张的断断续续重复道。

“不要听,不要信,阿笙,都是一场梦,就是一场梦,没事的,梦都是相反的。”小淑看着我,认真的说道。

我在无助之中,泪眼迷离的状态下,不安着的点点头,实在有太多的心绪连着这些日子里的每一个恐慌,我不能不害怕,我怕极了!

始终都在萦绕的氛围,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上海这座老城已经不能够用多少沧桑来形容她了,她每一天都在抵抗者外敌,抵抗着民心的散动,甚至,她还要继续的顽强不倒下去,我们无能为力,我们只有携手共同面对,九月一出,甚至四面八方都能在冥冥之中感受的到,这一场战事的难打,难守之分,不仅仅对于在我们这些战地护士眼里,在上海的老百姓眼里也一样,更大的危机在国民政府里,在更远的地方,在战场上,或者在枪林大雨之中。

没有依靠的走下去,往往是真的需要无尽的勇气,只是照目前来看,无论各方都在不尽力量的博弈着,相互的大调军,战斗的打响之初,就该能够想象的到,这一切,最终会是怎样的血流成河的场面。

而每一天里的清晨,从战地医院里的抬担架的义工那里总是能听到关于战场上所有的从未听过的话,那些难懂的,却最直击到心里震撼人心的话,比任何一种亲历都亲历着。

“今天老孟说的是真的吗?谁说要停止休战的啊?”彼时的休息室里挤满了护士,一个个脸上的疲惫相,却也是满眼的谈话着。

“赶紧吃,一会又得来批伤兵。”洪护士看了一眼的心神不宁后说道。

“恩。”我应了一声,忙低着头扒着饭。

“哎,你还没有听说啊,前天那场炸飞了多少人的肢体啊,被抬回来的都那么多,何况是没有抬回来的呢!”

“不会那么邪乎的,我看啊,休战就休战吧,再打下去都没几个全乎人了。”

“我阿姐外乡过来的,跟我说之前在北平没有那么惨,日本人没说的那么邪乎的。”

“对啊,他们总不是全把我们都杀光吧!”

“都是人,何苦去为难人的。”

“就是就是,我跟你说啊,咱们还是好好的护理军官吧,没准就是官太太了呢!”

“哈哈哈,对对对,官太太!”几个护士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每一个说到此句时,多日疲惫的脸,映出了最灿烂的笑容来,夺目的很。

“哼!”洪护士此刻已经麻利的吃完了饭,听到此句时,嘴上的鄙夷也越来越放大着。

“孔笙,赶快吃,可别学她们,一个个只不过是刚刚转正就分配过来的,以为日本人真有那么好!呵呵!还是真以为当上官太太就后顾无忧了!”洪护士说着话,眼里,口里,皆是一脸的轻蔑。

顿了顿,转过身似的看了我一眼后道,“千万别学她们那样希望着什么,日本人一旦打进来,一定是最先拿官太太开刀的,剩下的一个都跑不掉。”

说完最后一句后,洪护士便头也不回匆匆离开了,只是惊心的,留下我和小淑两个面面相觑着,一脸的惊讶着。

“你说她什么意思啊?”不一会小淑凑近我过来,一脸好奇的说道。

“不知道。”我大口的吃着饭,含糊不清的回道。

“我看不像吧,八成是疯了,你看这么多天下来洪护士都是进手术室的,一般情况下我都是不进的,可她几乎每天都在往里跑。”小淑一脸神秘兮兮的说道。

“哎呀,别猜了,赶快吃,再不赶紧的一会又要被说了。”我紧吃着饭道。

“别催别催,容我好好想想,我估摸着啊,洪护士八成是要快疯了,你知道的,眼下的情况可不算太好啊,那手术室如果算到平时还好,可是照现在来说,那里才是人间的地狱中心啊,什么样的伤兵都是往里抬的,没看见几天下来后,连咱丹丹护士长都心神不宁的样子嘛!所以,绝对有影响的。”小淑一脸高深莫测道。

我歪着头,看了一眼还在想的小淑,没再多问着什么,小淑是说的不错,自从上次我进手术室里为了荣围国后,自此护士长再也没有让我进去过,我知道那是什么样子的惨痛,如果是最亲的人在里面,是没有一个人可以正常状态的,那里有多难熬,有多煎熬,几乎每一个手术的时候都是在生死线上走一遭,能不感同身受吗!

“哟!你又想啥呢!”小淑看着我,亮晶晶的眼里透着好奇。

“不过,赶紧的,你甭想了,我一般想的很简单,但你不同啊,你想的肯定拐了很多弯,太复杂了。伤身。”

“恩,不想了,吃好了,继续干活吧。”我会心的冲着小淑一笑,不再多说任何,拿着饭盒走了出去。

按一天的比例下来,这样的战地医院分布在上海的几处军事之中,但是却仍旧每一天都爆满。

除了抬担架的义工外,还有很多医务兵也在赶着第一时间的抬回来人,只不过,每一天他们这群人都要冒着生死的随时危险来回的穿梭着,而每一个上了战场后,再下来的人,无论是当兵的,还是抬担架的,无人愿意过多的交谈,尤其这几天愈发的时态严重,连往日最喜欢谈笑的老李都哑口无言状的模样。

似乎山河之巅的另一端,有着一种别样的迷惑之力,让一去那里的人都失了魂一般。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吴淞两江伤员太多,来不及抬回来了,来医生护士去紧急救护!”

094【血流成河】

千家笑语漏迟迟,忧患潜从物外知。

悄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

“来人啊,快点来人啊!担架员啊!”外面的人一张脸昏黑的模样,在大喊着,十分的焦急。

“孔笙,你留在这,剩下的洪护士,小淑,老孟呢?”护士长一脸的认真看着众人,镇定的开始调人。

“老孟他们早上已经出去了,剩下了小张一个了。”剩下的护士里不知是谁说道。

“林敏护士呢?”护士长突然发问道。

“没看见,对啊,不见了好一会了。”一个护士说道。

“护士长我去吧。”我看着王丹丹一脸斟酌着不知要再叫谁的模样说道。

“恩,好。”王丹丹沉吟了一下随即说道。

“大家减轻的药品,急救的带。”王丹丹镇定的指挥着,在场的护士和担架员们。

当说道“出发”时,我情不自禁的转头看了看出了医院门口后的模样,不知要带着什么样的一颗心前去前方发战地里,不知哪里还打不打,或者停战了一会,双方都在紧急的救助伤员呢?

还是一种在场的我们都不愿去见的画面呢?

“一会到了战地,大家都机灵点,虽然说这块没有规鬼子,但保不齐鬼子这时候会不会来个偷袭,大家一定要多多注意了。”老孟严肃的说着话,老李不在,这一组护士都需要着他,他的经验,他的临阵不危。

“大家一会手脚麻利些,分好伤员的标号,切记不要走太远了,这一片都是自己人。”彼时王丹丹接着话来,我们都纷纷的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远处的迷雾还在散发着硝烟的味道,剩下的兵没有一个不是满脸的血污,直叫人分不清到底是不是一个完好的人。

远远的见着那几个人跑过来,端着枪,一脸的昏黑模样,满身的血污,已经分不清所属在哪里,哪个部队的。

“你们怎么还带着护士来了!”前来的兵里中间的一个人说道。

“不是说这场里很多伤员得先急救,才带得回去啊。”老孟接过来话来,一脸看不透的伤感。

“这场仗都打完了,我们得带他们回去啊,带回去啊得。”老孟看着远处的弥漫幽幽的说道。

“那你告诉她们机灵着点,有的鬼子可能还有全咽下气呢。我们已经查了一遍,谁知道会不会装死呢!都注意点。”那个昏黑着分不清脸的,长官口气的人说道。

“得勒,我们注意着。”老孟回答着话,便一手招呼着我们继续往前去,去到真正的,真正意义上的战场。

慢慢的走着,泥泞漫过了脚踝,一点一点的浸透着冰冷,在九月里,原是上海最炎热的季节里,我会凭空的感觉出一股凉透心底的冷,在寸寸的冰冷着心。

脚下里,无不踩着的是粘着血的泥土,分不清那是来自于谁的曾经热血了,不远处的团旗还在呼呼泱泱的散零着,每走几步里,都倒着不同的人,那满脸的血污,满身的泥泞,竟然看不穿他们是谁,曾经是谁的儿,谁的兄弟!

“孔笙,孔笙!”小淑忽然大叫着我的名字,急吼吼的。

“怎么了有活着的!”我一下子便醒觉过来,两步三步的紧赶着跑到她的身边,蹲下身和她一起翻过来一个冰冷的身体,好在微弱的能附身听到来自那里的轻轻跳动,一下一下的,看着的,直叫每一个在场的护士都热泪盈眶着。

“这个活着,这个能救回来了!”几秒后,在那跳动更规律的情况下,小淑一脸惊喜的大叫着。

“赶紧的,赶紧抬担架过来。”老孟随即吩咐着旁边的两人奔跑着过来,轻轻的把那个微弱的心跳的主人抬上担架。

一会的时间内,便先后找到了还有呼吸的伤员,“你们先送这几个回去,剩下的我们和这些伤兵一起回去。”护士长王丹丹说道。

“可你们,你们”老孟焦急的说着话,寻思着在场的那几个灰头土脸的兵。

“没事,我们跟他们一起回去,放心吧。”王丹丹似乎看出了老孟的顾虑,先一步说道。

“那行吧,我们先送回去,一会我们再回来。”老孟带着先走的一批伤员转头对王丹丹说道。

“恩。”王丹丹点着头,便继续的在一个又一个的死人堆里,希望能找到着,活着的,有一口气的,也能救回来的。

好一会的时间里,我顿觉着,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不同的是如今我真正的站在这里,站在这片,处处硝烟的寸火力,漫山都在弥漫着刚刚的景象,仿佛这一刻还是能感受的到,当时的剑拔弩张。

战场上是不留性命的,子弹打出去就是不长眼睛的,可论谁去想,这样的场面,这样这几步内就倒着的一个鲜活的人,这样走几步就能能踩到的子弹壳,走着的每一步都仿佛双脚沉淀千斤重,地面的泥土,已经与血泪融合在一起,任谁去想,去看,亲临着这里的每一片,都无不掩面痛哭着!

“这就战争啊!这就是要人命的战争啊!”

“孔笙,孔笙,赶紧的我们要救人啊。别杵在这里啊。”小淑看着我一脸的悲痛,手抖着的给一个已经休克的伤员一层一层的缠着纱布,试图能马上的停止掉他已经血流全身的腹部。

“小淑,还有救的,都还有救,这里的每一个都有救的。”我喃喃着话,手上加快着动作手指的测量已经感受不到了呼吸,我们只能一个一个的去俯下身用耳朵去静静的听那来自曾经一个一个鲜活,年轻的跳动声。

“挺住啊,挺住啊,就要带你回家了!”

“不!为什么,挺住啊!挺过来啊!”突然间,不知是谁蹲在那里喊叫着,声音的悲痛似乎正在划过这片血流成河,人间悲剧里。

“放开我!放开我!他还有救的,他可以的!”我跪在泥泞处,转过头看着不远处一个实习刚过的小护士,看着哭红的眼,失控的表情,旁边的洪护士在拦着她的失控,狠狠的拽着她。

这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在掩面哭泣,越往战场中心走,越是惨烈的模样,是有生之年里,我从未见过的场面,这就是战争,这就是一场无尽绝迹的战争!

095【失声痛哭】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绿。

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泪烛。

泪烛摇摇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

眼里的热泪怎么能去言说着眼前的这般景象呢?

掩面的哭泣何须得来,我再次去看着这里所有景象,不得不想要忘记,于心底间的任何种基记忆的脸。

而我此刻就站在这片寸灰的地方,这片硝烟着人难的中心,血流成河的模样,已经无法用最真实的言语去表达着什么,惨绝人寰吗!残酷至极吗!

可这不就是如此真实的模样吗!曾经是,现在依旧是,这些所有现如今倒在脚下的场面,到处硝烟,悲壮着所有人眼里不能自己的悲痛,眼前的这般,二哥或许曾经就在面临过,而我三哥现在也在面临着,荣围国也在面临着,甚至于更多的人都要面临着。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自古以来都是国家危难,人人守卫,国家是需要青年人的热血沸腾,为正义所战斗,为家人所战斗,为不受亡国之难而战斗!他们无法后退,他们不能后退。

只有战斗下去,只有一直战斗下去。

那几刻的时间里,仿佛所有的护士都不能置身其外,我们尽自己最大的力气一遍一遍的在倒下的人堆里,希望着能找到还有一口气的,我们可以带他们回家的。

我在一遍一遍的迫切寻求着那微弱的跳动声时,恍惚之中,飘入脑海里的是曾经他说的那句话,

“我们为什么打仗?我们为什么不惜一切代价的疯狂夺回一个阵地我们为何要拼尽全身力气也要坚守着?我们为何要踊跃的参军?为何明知前方战线多么的残酷?多么没有人道,还要往前冲呢!”

“因为我们男人打仗,就是要为了女人和孩子,好好的活下去,因为我们无数个日夜坚守着河山,就是为了让中国早日国土完整,因为我们不断的去浴血奋战着,就是为了不受他国的欺辱,践踏。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中国人能在好好活下去,安然度过这一生!”

我们为的,是不受敌人的践踏,是不想看到子孙后代沦为亡国奴,是不想看到,家国何复,分崩瓦解的那一天。

所以,我们要坚守到底,我们要参军,我们要守国,我们要去战场上抛下生死!

所以呢!

所以他们来了,他们坚守着一个又一个泯灭于人性的战场里,他们克服着内心里枪林弹雨间的随时丧命的危险,他们勇者向前冲,不畏惧一丝一毫。

于是呢!于是我们才会看到大战之后的战场,是无尽于人心,是无法言说的悲壮,是他们尽守国家,为国捐躯的悲怆场面。

如果选择是生或者是死,我想,没有任何人能愿意见到这般画面,如果说我每一天在伤员遍地的医院里行走在人间的地狱里,那么眼前的这里,倒下的与泥土,鲜血混合都分不清的这里!我看到的是比人间炼狱还要极致的悲惨

“护士长,我们一会埋了他们吧。”半响后,老孟望了望还在寻找能救的伤员时,说道,在话音慢慢落地无声时,一向像大哥般刚强的老孟,忽然的抹了把泪,晓是一个堂堂七尺男儿,从来不轻易流泪,也为此刻的场景悲鸣着。

“都是年轻的娃儿啊!这天杀的鬼子!”一个担架工哽咽的说道。

“小鬼子,你们都不得好死,你们看看你们把我们上海给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另一个人愤慨道。

“护士长,你们放心,我们一会会有部队的兵来打扫战场,会为他们好好的安葬,也会及时的通知家里人。”那个长官模样的兵一字一句的说道。

如果说在这些人里,我们医院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是悲伤,泪眼迷离着,那么剩下的那几个兵,眼里的愤慨我们看的见,他们的隐忍我们也看得见,甚至,他们脸上悲痛的表情,是没有参与这场惨战的我们所不能完全理解了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那么年轻的他们,甚至于比老孟还要小很多的他们,每一个脸上的刚毅,此时此刻,让我忽然觉得,这就是军人,一个一个的中国军人!

“都是年轻的命啊!都是家家的宝啊!是爹娘心上的心头肉啊!就这么没了!就这么没了啊!”老孟感慨着瞬间掉下泪来,一字一句的传进了我们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心里,心尖尖处。

“护士长,呜呜!呜呜!怎么办,我家大哥也在当兵,我早就没有他的消息了!如果是在这样的场面里,那我爹娘怎么办!我娘一定会整日以泪洗面,会哭瞎眼睛的!”一个在场的护士突然放声大哭道。随着哭声的开始,也惊在了当场我们每一个。

我们不知要去说着什么,也没办法去规劝着什么,因为眼下的事态严峻,所有事件一旦开始,就是一个我们每一个都无法预测的后果,那后果,于我们每一个来说都仿佛是断骨切肤之痛。

这一刻的时间里,除了失声痛哭着,把长久以来所有的担心一涌冲天,在场的每一个都无法涉外间。

“孔笙,我记得,你三哥也在军队里”小淑抹着泪,红肿着双眼看着我。

“我”我转过头,喃着一个字音后,却无法再继续下去,我看着她,看着小淑一脸的担忧状,我不知道要去何言着。

我看着小淑,认真的看着她,心里却涌动着万种思绪,我不知道一直以来我都在想什么,我能做什么,我还能改变什么,是我也好,还是旁人也好,或者是万缕千丝般的周围每一个人

回身的时候,慢慢的走远着,看着静静战场上,迎着风的还在飘荡着破碎的染着血的旗子,看着远离着那弥漫着悲壮的那里,所有脚下倒在那片的人里,不知是谁在何处等着谁说的战争一结束就归来

096【浮生若想】

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

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

我在想着这些,我在看着这些,我能看见的这一切皆都来自于我的心。

很多时候,冥冥之中一些事情就会来临,我们无法不过往,所有的事情,皆都是成与败间,直接着我身边的生死相联系。

越来越临近时态严峻下,我越是无法安眠于此,仗每天都在打,双方都在不断的耗费着兵力,不断的添进新的的部队,不断的人死亡,不断的人被添加进来。

提笔记在本子上的那些时间也在一一的应征着,我写着这些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这是上海的九月,也是我在上海第二次的负伤,我试着换一个姿势坐在那,黑蒙蒙的一片,听着远处轰隆隆的炮火声,听着旁边钟樾他们的打鼾声,嘈杂的音在四周弥漫着,而我却觉得此刻最为轻松。

我一直这样的生活着,或者说存活着,自打上次负伤后,我在医院再见到她时,那一瞬间里,我很想很想告诉她一些她能避开的危险,因为危险是潜伏的,第一秒钟,我十分不希望她受到市民伤害,可是待到要张张口的冲动间后,人的思考力,就会深思熟虑着,就好像不断的变幻着现下局势。

止不住的去考虑着生死存亡,止不住的去想着这些,比起上一次,我不禁发觉着这一次的我同上一次好似两个人一般,离开医院的时候,我知道我身心已经疲惫不堪了,我知道我的伤还没好,其实在手术的时候,浑浑噩噩之中,我好像听到了她求着谁的哭泣声音,那一瞬间里,我仿佛听到了一种心碎的声音,试想着以前,从我入事开始,我便是怪胎一类,进入军校后,身边的大部分人都或多或少的有着喜欢的,中意的姑娘,甚至连钟樾都成热烈的追求过谁,只有我,一直以来自身的冷淡,加之我自己从来都认为我并不属于这里,我懒得去解释着倾心或者别的感受,事实上我一直没有感受,我仿佛是一个木头人一般。

我一直都知道,当了兵,当了军官的开始后,我们这群人都要死亡的,只是我们不知道死亡的日期是何时,我一直看着我身边的人,与我有联系的,一个一个的人先后离开,有时候我就是旁观者,可经历了这么多的仗,时局的混乱,战争的打起后,我才会后知后觉的知道,也许我已经成为了亲历者。

想起来这些的时候,我脑子很乱,也很痛,像是被炮弹轰鸣的声音打的过多了,耳鸣也总是在重复着。

曾经我在和平时期,从未觉得战争时期有多么艰苦,是活的还不如死去的容易。

有一些事情总在改变,比如昨天就和今天身边的小兵换了另外的一批,不断人去中弹倒下,不断的新兵补充上来,哪怕身心俱疲也依旧要忍耐住,我回来的第三天,敌军就开始大规模的突击,搞偷袭,搞飞机轰炸。

第一线的军方能力虽然可以听到不同地方的第一时间消息,但如果要找一个人,也一样是大海捞针,做这些的时候,我需要的并不是自己一个就够,托了钟樾找了南京的同僚,一通下来,事情有眉目的时候,好似久久都吊着的心,终于让我轻松了一口气,“千家万家,如果一旦都保不住了,那么我就私心的保护住她心里重要的那些吧,”我心里犯不住的嘀咕着,同时也自己自嘲着,在伴着天蒙蒙亮着后,一夜的未眠,打开了新的一天,新的战事,新的命令。

很多时候都这样,上峰下达命令,下面的拼死也要做到,我一样,任何都一样。

“赶紧赶紧的,老子吃好了饭就等着接受新的部队来了。”吴思章说着话,狠狠的拍打着自己的身上,血污着,泥垢着,都扑在了他那身军装上,最近几日里,我才被调到他师部这里,比起最前线拼死的厉害,他这里胜在轻松几倍,他算得上的后勤补给一线,补给粮食,也补给着新来的兵力。

“哎,围国,你赶紧过来打饭啊!”吴思章此时嘴里塞得满满在楼下大喊着我道。

“恩,马上。”我点点头,顺手关上了自己屋子里的门,系好风纪扣,轻拍了拍身上的灰,便开门走了出去,副官小刘一脸镇定的在外面等着我,我点点头迈开步子,在前头走,他便拿着帽子跟了上去,记不得是多久了,现在的小刘已经跟我达成了很大的默契,并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兵了,也不像我曾经身边有一个叫二虎的小兵,但我却意外的怀念着那个时候。

“长官,前方钟长官托人给您带信了,说是找到了那户人家。”小刘边走着,边说道。

我捏了捏眉心,停下脚步,伸手道“信给我吧,你去打饭吧。”

“是,长官。”小刘说着话已经把信递到了我的手上,随即便麻溜的快走着手上拿着两个饭盒去了饭堂。

展开信,熟悉着钟樾的笔迹,字迹依旧潦草,他简短的关心了我一下后,便详细着说明南京里的情况,看到最后,钟樾建议到,可以送人去苏州一带。我重新折好了信,脑子里飞快的旋转着,试着去记得时间的线,苏州是否会有危险存在着。

“总之最好待在哪里,都不要是南京。”我低着声音说道,忧心忡忡着走了饭堂。

一进去便看到几个师部的参谋,和团长在吃饭,居中坐着吴思章师长。

“哎赶紧赶紧坐,你咋才过来啊围国。”吴思章大咧咧的说道。

“恩,有点事情。”我随即入坐说道。

“各位,听我说啊,上峰最近要加派兵力到各级去,是要给各部队补充了兵力,咱最精锐的中央教导总队,得需要作战能力强些的,他们在最前线一方,条件艰苦,所以损失兵力比较大,咱们剩下各个师,旅,团啊的,就先等等。”

吴思章说完了话便看着在座的众人。

“大家有什么意见。”吴思章说道。

“二十三团昨天参谋被炮弹炸死了,咱们这,调配的兵力里面没有啊。”一个军官说道。

“我们可以先把我们这里的你们俩位调过去。”吴思章沉吟了一下对着那两个参谋道。

“虽然你们师部参谋,但是等到团参从南京调过来的之前时间,你们先替着,据我所知,二十三团昨日一战损失惨重啊,望在座各位多替他们考虑吧。”吴思章说道。

“昨日报上来的还有兵没有通知家属呢。”一个参谋说道。

“这种事情,就不要告诉我了,你们能办好,尽快吧,我们都尽力而为。”吴思章忧心的说着话,满脸的疲惫看着在座的。

“行了,我先走,下午要去军区里申请着补给,那围国啊,上面通知你也要去。”吴思章起了身,一改着进来之前的轻松感,满脸的严峻离开。

我点点头,看着他离开,余下的在座都一时无话,气氛也格外的紧张着,每个人都只得尽快的吃完饭,忙碌起来。

这是上海不知第几个新的一天,却我而言,一天比一天更加的沉重。

097【百世百泪】

襄阳古道灞陵桥,诗兴与秋高。千古风流人物,一时多少雄豪。

霜清玉塞,云飞陇首,风落江皋。梦到凤凰台上,山围故国周遭。

这几天里,一切都照常过下去,一改往初之中的是,自从上一次我们去到前方战场后,所有回来的护士都比往日沉默了太多,静谧的医院里,此时间只有哭嚎的声音在回荡着。

小淑回来的时候对我说“总有一天,孔笙,我们都会疯掉。”我一直都深信着我自己也许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灵魂离壳的人,疯与不疯,我都失魂落魄着。

只是令我没有想到,一直以来承受着折磨的心理沉重,最先倒下的却不是我与小淑,而是比我们经验多的太多的洪护士。

事情的导火索直接来源于,上一次洪护士去前方战场后,回来的时候,连日来几经转返后,洪护士收到了一封信,后几天里,她突然不知去哪里了,忙碌的时候,没有人是可以顾及这一切的,所有人都在为伤员忙碌着,来不及休息的时候,我们只能想之而散。

临近午休的时候,不知是是谁在休息室里吃饭时提到了这句话“你们都听说了吗,洪护士男人一家在北平死了。”

“啊!怎么死的啊!”一个护士惊恐着问道。

“还不是鬼子啊!随便就乱杀人的,这不是洪护士离开医院了吗。”一个人补充道。

“怎么会呢,前几天她还好好的,就是上次和那个谁,小孔护士啊!”一个护士说着话叫着我道。

“恩,怎么了?”我忙应着话,站起身来。

“你不是跟洪护士交班的嘛,她怎么了啊?上次回来就魂不守舍的样子,连连在手术室里出错着。”

“我,我不知道啊。”我为难的看着她的问话,一时间真的不知要去从何说起,只能手心一层一层的出这细密的汗,一时说不上来的紧张。

“如果你们去了那,也定会是沉默着,无法看着眼前的一切而说什么。”声音平缓的传过来,抬头时,不知是谁站在门口处,逆着光,声音平稳着。一时间众人都没有急着要开口说些什么,或者好似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足足的震惊了休息室里的每一个护士,包括我们曾去过前方战场的人。

而我,站在角落之中,我静静的看着她慢慢走进来的身影,一时间那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又夹杂着很多很多完全陌生的气息,完全的不像我认识的人里任何一个有影子的人。

一种别样的感觉,直到她走进了人群的中间,对上目光的时候,不知是谁的一声“咣当”的饭盒声落地,我才是惊醒过来般的模样,一脸的久久不能回神的直直看着她。

“她是谁啊?”

“就是啊,怪吓人的。”

“你们别吵,看看。”

“她怎么回来了。”

“是呀,这么久不见了,”

“变化了好大的样子啊。”

彼时周围都在三言两语着交谈起来,而我,唯独单单,无法言说着眼前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我曾经无数个不眠的夜里,总是反复的想着她,一遍又一遍的,我甚至不知道要去有一天里,如何面对家里人,而回到这一刻时间里,她没有任何意外的,毫发无损的站在我面前时,我照旧着掺杂着不知是为什么的复杂情感,我已经不知过了多久了再次叫上一声这个名字,甚至我会恍惚的发觉这到头来只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倩,倩倩”我张张口,哑涩这开口道,望着她的眼睛,望着望着,迷离了自己的眼神中,悲泣的竟然一时间,顿住在原地。

我要去想些什么来以使然自己去化解这样的悲伤感呢,我实在不知顿住在原地里,任由着久久都不见的倩倩紧紧的拥抱住。

那一刻间,我很想问倩倩,遍布全身的有太多话想说出口了,牵动着我折磨这么久的心,一直都是忐忑之中度过的我。

我说“这么久你跑哪里去了,你到底去了哪里?”

我说“你走之后,上海变了天一般的,这里都成了以往的过去。”

我说“你当初不告而别,你的离开,随着你的离开,许城霖去当了兵,而敏芝随着她的未婚夫去了大洋彼岸,以前我们身边那么多的人都走走停停的到了今天,全部散开了。”

我说“倩倩,家里和我早已经无法联系了,我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天,都仿佛是一场噩梦,可是我们还要更多人在噩梦里徘徊着无法自拔。”

我说“你无法想象这场战争打响的那一刻里,我多么害怕再次失去谁,可现实之中,我早已经丢失了好多好多,我却只能站在一旁,无能无力。”

我说“我害怕没有你在我身边的日子,这些日子我挺过来了,却早已经丢失了我自己的魂。”

我顿了顿,张张口,始终没有说出口,我只是望着倩倩,望着这个我最亲的亲人,我看着她的脸,她的气息感,这么久的时间里,无论她经历了什么,我们已经完全是不同了,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着,而我却一味的每天恐惧之中度过,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似当初的她她获得了她最初想成为的模样,而我,盾留原地,依旧无法自拔着。

“阿笙,我回来了,我回来找你,我回来看你,我要带你离开这片硝烟之地。”倩倩温柔的说道。

“我要把你带离这片危险着并不定数的地方,我们和家里人在一起,我们去西南,我们离开这里。”

我看着倩倩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我看着小淑一脸震惊的表情,看着周围休息室里的护士都在说着忙音入耳的话,一时间,仿佛天崩地裂的感觉从脑海里,涌出。

那是无法形容的一种感觉,交杂在曾经,曾经,对我说过要留在上海,哪里到不要去的那个人的人影之中。

仿佛是我再次失了神一般,我看着倩倩轻抚上我早已经泪流满面的脸,我看着她拉着我的手,紧紧的握住,我看着倩倩牵着我离开,看着她去找护士长,看着如今太过于陌生的这个“倩倩”。

098【始料未及】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我记得在以前,在还没有离开锦州的时候,家里所有的人对于刚刚突变的奉天事变,都处于一种始料未及的状态下,唯独只有倩倩一人,最是能明白今夕几何的心情,我们都没有过现在这些个经历的时候,只有在倩倩的眼里,那所谓的战争到底是什么,究其是什么!

而现在的这里,对我来说,几乎就像是一种凭生强添的东西,我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它的方向好像永远没有改变过,并且将会随着时间的越来越推移,只会越来越强烈的展示给众人,或者来说,从前几年里我鲜有的年岁天真烂漫之中来看,以前的日子当真是过的太舒服了,比起现在的大通铺,比起现在没日没夜的担惊受怕,比起现在每天穿梭在生死一线上,比起无法安眠,每天看遍世间最惨烈的来说,比起现在已经沉重的不能再沉重来看,当初的所有简直对我而言更像是梦一场,那时的我不用为了活着而奔波,我想法单纯,我在父母的庇护下,我不知什么是国家的危难,到了一天,谁又能不会感慨呢!

谁会不为此现有的浓重之墨伤心呢!

这就好似所有的脑子里的弦瞬间都崩了起来,大街小巷无不都在议论着这一场持久的战事,在上海也好,在南京的防卫,甚至在大江南北之中的遍地开战里,或者是报纸上,或者在每一个从战争地逃过来的人口中,我们能听到的都是那么无尽的可怕之词,是一个从未接触到的残忍百态,而还正眼下正经历这一切的我们每一个中国人。

也许是在医院里,促使我更感觉的到了一股浓重的紧迫感,随时着都在埋伏着下一场的危险。

尽管在每一天里的医院照旧是最忙碌的,可能没有人有时间去想着战事打到了哪一步,或者退了哪一步,因为我们都是站在了生死的最后一关上,但大事件的这些背景之中,于我来说最欣喜的莫过于倩倩终于回来了,还有的一件事,是每一个,对于前线战场上的,还是后方百姓之中,在每一个同胞心里,这一件大事,仿佛是受苦受难之中的惊天喜事了。

皆因“平型关胜利”!

所有的受到的欺辱,压迫,一直以来的逃难,一直以来被杀戮的所有辛酸,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震撼国人的心,也撼动了敌人的海口要“三个月灭掉中华。”

这就像是冥冥之中所受牵引的线一般,我们都知道,冥冥之中,我们都知道

时临九月的尾巴,在所有跌宕起伏之中里,我与倩倩也在隔离了这么久间,慢慢的回归到曾经的模样,

尽管我发觉这么长时间的不见面,我们彼此是那么的陌生,一道鸿沟般的相互跨越不去,但丝毫不影响我们本身一家人的感情。

几天里,倩倩都在医院帮忙,同我吃住,同我忙碌,只是一直不见洪护士谁也不知晓她去了哪里,大多数的护士都抱着一种只有自己与每天的繁重,很少的时间里会让旁人想起来洪护士的踪迹。

休息时的几句言谈之中,我也只知道我记忆里那个从来都不多笑的洪护士,原来是北平人,丈夫在前线,只有年迈的父母亲在北平,可是如今,昔日北平已经陷落,无人再看的到它往日的光彩,而昔日的夜上海老城也在昨日一夕之间,土崩瓦解,这里剩下的是无数无处安放的英魂在坚守着,顽强着。

而昔日里在北平里土生土长着的北平同胞,已经在今日里沦为了敌人铁蹄下的亡国奴,被迫逃离,被迫接受,甚至更多的苦难皆来,就像我曾经,我像我家里费尽千辛万苦,为了不做亡国奴,为了活着,为了为国去拼,从锦州逃难出来,而我那曾陪了我一整个最美好时间里的锦州老城已经落幕了它往日的光华。

自此以后,无论在北平,或者在曾经的锦州,乃至到今天被日寇占领的中国土地的任何老城里,都不将复返于曾几何时的往日光彩,它甚至闭上了双眼,承受着着悲怆的泪,这水深火热间。

几日间,已经来了更多的伤兵,除了一车一车从前线战地拉回来的伤员,还有的从上海各方志愿的女学生护士,她们每一个脸上都洋溢着最青春的色彩,却也在振臂高呼着“还我中华,还我中华,打到日本帝国主义,中国人民将反抗到底!”

她们做起护理来也是那么的认真,甚至几个日子以来,已经能很简单的进行包扎了,而我由以前的班,被调到了接替着洪护士的手术室,这是时隔着在荣围国受伤后,我第二次,真正意义上的第二次进入手术室里,我脑海里一遍一遍过渡着的还是曾经那喷涌的鲜血模样,手术钳子夹到的子弹扔在铁瓷盘子里的声音,咣当,咣当,似乎每一声的敲落,都是一个生命的坚持,也是我的最不想面对的。

“孔护士,护士长让你进去手术室了。”新来的实习护士林苗苗说道。

“恩,就来。”我回着她的话,拿着记录本子的手都在止不住的轻颤着。

“怎么了,阿笙。”这会子,倩倩巡完了病房区,走过来,看着我道。

搁在以往我一定会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是倩倩不同于别人,很早之前我们对于对方都有着不掩说的默契,她能看到我的,我能看到她的。

“一会让我上手术室了。”我小声的说道。

“恩,没事,我同你一起过去。”倩倩看着我,说道。

“那怎么能行,我”我张张口,想了想准备接着说什么。

“我知道你的。”倩倩说着话,突然的拉过了我的手道,轻轻的拍了几下,倩倩看着我道“我最懂你了。”

说罢倩倩便轻笑了一下。

“行了,我去打杯热水给你喝,压惊着。”倩倩说着话,已经走开了。

我看着倩倩离开的背影,突兀的晃荡进心里一句话。她是那么的冷静,不知何时起,倩倩已经成为了我完全依靠的那个臂膀,甚至比起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十分的冷静,稳妥,敌人的飞机轰鸣而过时,周遭的人都赶忙跑出去躲避时,倩倩的脸上是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平静,与我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我们脸上的是恐惧,千万分的恐惧,而对比倩倩的,却是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平静。

在种种的变化之下,动荡着,恍惚之中,我突然想到的是“那么久的离开里,她都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今日这般冷静,稳妥呢?”

099【兵锋血溅】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远处的炮火在渲染着,一下接着一下,划过夜鸣的黑夜里,在无尽无眠之中,沉醉至此的对手在喧嚣着,而对手这头的我们在沉重的步伐间,体力不支着,生死迸发着。

几个团长凑在一起相互研究着作战计划,手边放着的热茶一点点的逐渐变了凉气,可见几人却依旧面不改色,眉目紧张着相互研究着什么,这头的通讯断掉的和正在抓紧修复的,能用的那几个在叮铃铃的响个不停,上面总指挥部不断的再次更新传达着新的指令,通讯兵一次一次的记录着新的作战方案,新的调动。

不断的文案人员开始来回的穿梭在指挥部和各团,营之间,时时根据对方的新援军而时时的跟紧调令新的部署,整个一天下来,每个人皆都是疲惫不堪,四部接受着上峰的命令,军令如状的继续下面的传达,每一人的决策都将改变着下面每一个人的命运,实在为大不可笑谈。

更多的时候,我们都选择沉默的在一旁尽量忽略掉自己呼吸的那短短的时间,为尽量的减少紧张氛围中,做足准备,九月的时候,每一个前线的士兵都在默契做一件事,那就是,远离着对方与自己本站场里最新交锋的那几处,不是为别的,上海的九月中期,是最炎热的时候,也是战场上最难熬的时候,到处都是尸体被炎热的天气带来的腐臭味道,如果不清理及时,大部分水都会因此而被污染了,无法再入口,更多的时候,战场清理不及时,就会招来更多的虫子,密密麻麻的覆盖在血污之中,远远的看着,味道无法形容,场面也看的让人直接作呕着。

仗打的越来越惨,耗费的时间,兵力越来越多,拉来的援军里,新兵蛋子也逐渐的越来越多,能活在这样的一种恶化环境下的老兵,每一个都必须要有点本事,或者叫运气,而新来的小兵,有的只剩敢去拼的勇气,往往真较真的时候,老兵往往都要或多或少的照顾着新兵蛋子,而往往死亡最多量的,也是新兵。

在天气最难熬的时候,晚上是无法睡着的,尽管自己身体上很累,但是意识还是清醒无比,这样煎熬的日子,几乎每一个都在部队里重复着,更多的都在老兵的身上体现,还有年轻的军官身上,甚至在军中过的时间久了,每个人都会开始想想这场之后会是什么,会有什么,

而每个人都万万不会想到的是,这根本就是一场还未真正开始的战争!一直都是。

基本上每天的伙食都比前一天更差了,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的,我们也自问过,军中补给是否也被对方给轰炸了,更多的时候,双方都选择默契的打完一场后,自动休战,调整着,只是不断的夜袭也随之而来,甚至我军还为此都在各团选拔培养着夜袭的好手,进行在黑夜里的,仿佛都是看不见五指的,看不见光芒的时候,人能做到基本都是一种自我的本能,其实本能是十分脆弱,分不清方向,声音也被混淆着,莫名的就可能被扼杀在睡梦之中。由此来的,是夜里加紧的巡逻和每一个人自动练成的随时可能醒过来。

这完全是我以前从未想过的,作为现在是亲历者的我,对于这类事情一直都是以后来的旁观者面对的,只是在如今,这一切终都是化成了泡影,更多的面对危险,更多棘手的事情都在每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在等着我了,几乎那作战地图都被我看的眼睛穿透了,可是战事的节节愈演愈烈,已经到了,不能去控制,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下一场战事里,我会不会先倒下了。这一切的所有都是一个未知,在未知里,所有的事物都是两面之间的。

有人说,如果要思考的时候,最好不要去选择深夜里,可偏偏一整天下来,身心俱疲的我,总是在午夜回梦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明天,说实话我一直都是有所顾忌的存活在这里,从幼小开始,到了今天,猛然回头看,或者我一直活的太束手束脚了,我只敢去确定着我父母的安全,只敢为守着挚友而选择安全,或者为了那个倔强的不要命的小姑娘,我一直在这样想,这样想的同时,天已经不知不觉的亮了,灰白的模样,惨白的模样,一幅幅连绵在一起,定格在这时候的画面,完全是悲凉的,生恐的悲凉

“告诉他们三团给我顶住!必须顶住!”我慢慢的走进指挥部里,副官小刘不知去了哪给我打饭,我一脸的没精神,看着师部的老吴正在大吼着对着电话,狠狠的摔下来。

“他妈的!这群小鬼子,居然敢给我玩偷袭!妈了粑粑的!”老吴骂骂咧咧的一脸愤怒的走了出去。

我顺着一旁的几个参谋的眼神里看到了一副三团集体扛不住的敌军的轰炸的惨烈模样,如果是以往我大概会更加气愤,或者主动申请上前线带兵拦截,但是搁到了现如今,我或多或少的已经麻木了,每天这样的电话大概能从早上接到了晚上,不同的部队,都在强烈的需要增援,可指挥部的每一个军官都无比清楚,兵力有限,非到了真格的时候,谁也不能拿人命血溅着战场,就算惨烈,就是抵抗不住,但最终能守住的依旧都在守着,守不住的自然要被取了,再战,再夺,每一个团都自顾不暇的时候,没有任何多余的兵力可以增援,孤军在奋战的时候,十有八九。

可,依旧得战!

这样想着,我点点头,跨步进去,拿着作战图,仔细的看着,上面最新的文件被摊开放着一旁,我看着醒目的平型关大战胜利的消息,我看着清晰的字迹,看着到了眼眶发热的时候,忽地不那么累了,好似俱疲一下子飘忽了,与之往往相比,这一刻最重要的都是这一行字来的那么重要,那么重要!

100【血肉之躯】

故人不可见,汉水日东流。借问襄阳老,江山空蔡州。

看不见光影的浮动,看见的都是梦遗为度的,我总是在回首后看,期望着能看到一些什么,可是每每转身看过去的时候看到的都是一片虚无,或者一片片满目疮痍。

至今为此我一直要去寻找的,所谓的命运,或者是别的什么,都在今天这个现境里显得太单薄,甚至于太微小了,我能看到的,一直从九一八后开始,皆是一种无力的命运在运转,转着一个五千年文明的大国岁月。

我记得我来到这里那一天起时,到我在军校里的时候,我始终都是孑然一身,无论钟樾陪着我多久,无论我身边还有谁,我都是一个人的,因为格格不入,因为旁观的使然不同,所以我与他们的天真烂漫完全不同。

唯一的不同的是,第一次实地演练的时候,与对方的参谋在一决高下,相互博弈的那一段微妙的时间里,恰好似让我遇到了棋逢对手一般的人,一场演练之中的最后较劲,往往疲惫而释然开了,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快乐释然。

而现在我坐在战壕里,副官递给我一根烟,点燃时,我狠狠的猛吸了一口,再吐出圈圈时,我不禁想着此后我将都不会再遇到这类的对手了。

仰着头看天的时候,我忽然的记起了那个常在我脑子里盘旋的名字,“周清平”。

这大概,搁到谁的面前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名字,或者只是一个代号,但放在我这里确实完全不同的,我不能平静的去接受着这个名字再次被提及,我也不能接受自己去慢慢的遗忘,无数个日夜里,我曾强迫我自己必须记得,不为别的,就为棋逢知己,或者,为了一条命,一个改变,彻彻底底的改变吧

事实上,我与这个叫周清平只是在一次演练之中结下了梁子,直至后来我们一起做命令,一起死里逃生的从某一个敌人后方逃出来才逐渐变了彼此的博弈较劲,使然的肯定是,时间的推移足够去证明着人的改变,和某一种生命的流逝。

到了今天这样的面貌,我不得不去想想这个人曾对我的影响,所谓的改变开始,大抵就是从我认识这个人开始。

但是,但是如果不出那场意外,毫无疑问的,最后的现在,也许不会出现那么多纷扰,或者如果能避开那场意外,也许就不会有今天我在上海了。

那是一段意外的往事,到如今想起来,我都有点混乱了,记不清那么多细节,我只是记得,我开门进去时,刚刚好他就到在了我面前,手里的枪余火未散,黑夜把这里照的太幽深无底,到处都是血肉之躯,满目疮痍着的倒在我面前。

如果一场失败就来决定命运,那么,我不得不去接受这个时代的规则。

“长官,长官,荣长官!”

“说。”随着声音我猛然的睁开眼睛,看见小刘副官一张放大的脸在我视线之中,我看了他一眼,随即立刻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这才发现我不知何时已经睡倒在了地上。

“什么报告。”我淡淡的开口说道,慢悠悠的拿起水杯一饮而尽着。

“上头来报告说,第三阵地,十八阵地对面的敌人增补了很多兵力,他们势单力薄,不足以应对,要求师部里紧接应援去。”小刘副官说道并看了我一眼。

“还有呢。”我瞥了他一脸的忐忑,表面依旧平静的问道。

“钟樾长官主动申请前去增援,今早上天没亮的时候,就已经带着先头部队去了十八阵地上。可,可,可是”

小刘副官说着话,突然的开始磕巴了起来,头埋的很低的站在我面前。

“说。”我看着他一眼,不可察觉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刚刚得到消息,说十八阵地,十七阵地,均被日军的飞机轰炸成了平地,前线的伤员刚才都被送了回来,就是,就是,没找,没有找到,钟长官”小刘副官说完了话,便立刻抬头的看着我的表情,相反的是,我此时脸色并没有什么样的变化,我只是坐在那里,手指握住杯壁。

“出去吧,给我一份十八阵地详细的名单报告。”我低沉着语气说道。

“是,长官。”小刘副官立即说道,便准备往外走了。

“不过长官,您得相信钟长官他,他不会有什么意外的,钟长官他为人聪明,向来都是机警的,而且他的副官也没有找到,估计他们肯定没事。”走到一半的小刘副官转过头看着我说道。

“恩。”我沉默的坐在椅子上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待到小刘副官把门关上的那一刻后,我突然的陷入了不知要怎么呼吸的一种反复里去,顺着手上的狠狠用力,待我站起来,系上衣领的风纪扣时,待到我关上门了走出去时候,大概是没人能看见那原来桌子上刚刚还完好的杯子,此时却已然粘着血成了碎片的模样,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曾发觉到,我何时那么用力的想着什么了。

下午十分的时候,经过一上午的军备会后,最终我收到的名单上,少了很多人,除了钟樾还有其他一起共事过的人,那最醒目的名单上标记的名字,一个一个的,都是悲呛逆流,不知他老父老母,他的妻儿,看见会是何种的模样。

“长官,王团他牺牲了,他的遗体也送不回去了。”不知过了多久,逆光的阳光下,小刘副官低低的声音在我后面说道。

“王团他被轰炸的粉碎,最后寻找的兵回来报,说只剩了半截”小刘副官一脸凝重道。

“知道了。”半响后,我回道。

“长官,我相信钟长官不是那样的,我相信”小刘副官说道一半,忽然停住了声音,他偏头的看着我的表情,看到的却是他的长官,此时此刻站在那里失神一般的模样,与他所认识那么刚毅面无表情的男人毫无联系

101【心如死灰】

他乡复行役,驻马别孤坟。近泪无干土,低空有断云。

对棋陪谢傅,把剑觅徐君。唯见林花落,莺啼送客闻。

“孔笙,快点送纱布去”

“孔笙,找护士长准备手术”

“孔笙,孔笙,赶紧帮忙扶住他,不要让他乱动。”

“孔笙,孔笙过来按住他这块”

“止住血啊,止住血,按住他!”

“孔笙,赶紧拿来纱布,快点,按住他这块,不要乱动,告诉这个兵,挺过去就能见到家里人了。”护士长狠狠的叫道。

我连忙扶住那个兵断臂的胳膊,一面忍耐着血腥的味道从我指缝之中流走,一面又在安抚着那个彼时在手术台上面临着满脸恐惧的尖叫着的年轻的小兵。

“不要动,不要动,听我的,一切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会好的,会好的”我不断的重复着这几句,在小小的手术室里,尖叫着的声音,连绵着医生的吼叫,周遭外面的嘈杂之中,我一直在不断的重复着,只是

“孔笙,放下吧,小林,去找老李抬出去,换下一个进来。”半响后,当手术室里不再出现尖叫的声音时,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停止在了当前这一刻里。

而我们面对的这个躺在手术台上,已经定格不动着的年轻的一张脸,一张布满恐惧,慌张,痛苦的脸。

我看着他,就像这些日子以来我看见更多这样的脸一样的感受,我还是如同当初的那般感受,我还是那个老样子。

“换下一个进来,孔笙快放手。”护士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我旁边,她看着我的眼神里带着一如既往的平静,用手来慢慢的扒开我紧紧握住的那个手臂,沾满了双手,无疑的痛苦,瞬间在放大着。

“对不起,我要出去。”再度到我再次张口说话时,那个小兵已经被迅速的抬了出去,甚至就在一恍惚的时间里,就能找不到了之前的那般。

护士长看了看我,没有说什么“叫小淑过来,马上准备手术。”

“好。”我身后的小林护士回应着话时,已经马上开门出去了,在门要关上的时候,我也猛然的跟着冲了出去,走之前,我转头看着这个如今我已经不知如何形容的熟悉面孔,只能无奈着。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此时我喃喃着话,缩在医院门口的一块角落里,看着远处不断进进出出在医院的人,各种各样的卡车每天都在从生死线上拉回来一批又一批年轻的生命。

这么久了,真的有了这么久了,距离刚开始打仗那会子,现在几乎所有医院的人都已经能够有条不紊的处理任何事情,我们都不再是当时那些个拿着手术刀都害怕的人,害怕死亡,害怕血腥,害怕着自己的能力不足而伤害了谁,无能为力了谁。

“可是我做不到啊!我做不到啊!”我张张口,眼里的泪随着这句话悄无声的滴落了下来。

“可算找到你了,阿笙。”忽然间,我背后出现着一个声音道。

“怎么了。”说着话时,倩倩已经蹲了下来,和我保持一个水平线,她看着我眼里的泪,看着我满脸的痛苦。

“阿笙?”倩倩轻柔的叫着我的名字道。

“倩倩,倩倩我快做不到了,我真的快做不到了。”我哭着说着这句话,我看着她,看着她时,我眼里的痛苦,我心里的悲痛,是那么的殇,那么殇。

“阿笙,你怎么了?”倩倩看着我,安抚在我的肩膀上。

“我现在终于知道了,血滴在脸上是什么样的感觉,看着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的倒下,你又会有什么样子的感觉,你看着他们却无能为力,你只能站在手术室里,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哀嚎着,痛苦着,然后他们的是生是死,你却无法挽救,连老天都不让,你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啊!”我看着倩倩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就算是捶着胸口,我就算拼尽全力,该是怎么样的就会是那样,到处都是这样,这样的人间炼狱,可是我做不到了,我真的做不了了!”说话时,我使劲的捶着我自己的胸口说道。

“我从来没有觉得战争对于我们来说到底是什么,以前就是能够活着,现在,却是生不如死。”

“阿笙,你不能这么说,家里还是在南京等着我们,不要这么想。”倩倩说道。

“家里!,家里吗?”我苦笑道。

“你看看,南京与我们断了多久的联系了!他们现在是个怎么样的,谁能全然都知道,我每天醒来就是在这里,看着各种各样的人死去,我每天的手上都沾满了他们的血啊,都是他们一个一个睁着眼睛躺在那里痛苦的模样啊!”

“所以,你说,你说,我怎么会是完好的,我怎么会不这么想呢!”我泪流面面的看着倩倩,心痛至极里甚至连轮廓都是模糊的。

“阿笙”倩倩叫着我的名字,她凑近了我,一把的抱住了我,我跪在地上,不知何时开始,我已经跪在了那,纵然我有千万句想说的话,可是这一刻的时间里,皆化成了无声也无息。

我甚至来不及告诉倩倩更多,我甚至来不及去想象如果今天躺在手术台上画面定格住的那张年轻的脸,是我三哥,或者是任何一个我认识,我见过,我会有怎样疯狂的举动,我会不会也在那一瞬间里,有了某一种想离去的心思呢?

可是还未等我与倩倩这个拥抱来得时间有多久,就在那剩下的几秒之中,另一个晴天雷劈又突降来临,

一切滋味都为眼下的局势更加的危机起来。

在30日的拂晓,日军向我守军发起了猛攻,从上海的吴淞一直开打起来,战况的惨烈,隔着一江的距离,我们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声音如惨叫般的浓烈,悲壮,随着这一天的开始,更多的伤亡惨重,更大的洪流也将一涌而来,即刻的奔向我们每一个

102【连连落败】

少时陈力希公侯,许国不复为身谋。

风波一跌逝万里,壮心瓦解空缧囚。

就像是我做了一场梦,这场梦太过悠长,太过于悲鸣,以至于所有的气氛从开始而言,便戴上了一种无言的痛苦,混沌,困住了眼睛,让更多在眼前飘荡的人儿,忘记了。

转眼不过云外,一切似乎都不在了掌控之中,更令人开始恐慌的如此真实的。

“老李死了。”

更确切的说,老李是被炸死了,就在刚刚拉走伤员的那个战壕里,甚至就在半路上,太过逼真,太过真实,以至于我从头都不是那么的知晓所有过程,我看到的,只是满脸血腥的几个担架义工从远远的方向带着哭泣跑回来,每一个人的眼里满是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对身体疼痛的恐惧,布满着全身,甚至影响着周围的人。

而静悄悄的四周只留着医院里的悲呛连连。

“这年头了,死了几个人,就像是吃个饭,喝口水一样的容易,你无法预知到下一刻会是谁离开你,你也无法预知到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谁叫这场命运,是掌控在老天的手里呢!”

在所有物资都十分紧张的情况下,我们只是简单的结束了老李的葬礼,简单而匆匆的又离开了一个熟悉的人,回首想的时候,记忆的这篇关于,一点一点的在脑海里散开来,似乎立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久久悲伤不能离去。

而一天一天的过去,甚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一遍一遍的认为,也许这就是我做的一场噩梦,总有一天噩梦会苏醒,真正的忘记所有的过去,忘记离开的,和伤痛满身的,忘记这些令所有人都悲痛欲绝的,真正的去开展一个新的生活

眼看着十月慢悠悠的晃荡而来,更激烈的战事也似乎到了某一种双方否在拼死的节奏之下,似乎这种冥冥之中的紧张点,就连手无缚鸡的老百姓都能察觉到,一股子不同于以往的感觉,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带来的,却是一次一次前线激烈的守战,一次次的抵挡住敌人的进攻,全上海都在遍地开火,一时间更是死伤无数。

几天之中,我更是无数次,从夜里惊醒,每每醒来时,听到的都是远处轰隆隆的震天的炮火在飞,子弹的哒哒哒声音在响彻着心里绷着的弦。

“这种时候,阿笙,别在多想了,过些日子,我找好了人,我们就离开这里。”倩倩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看着我一脸忧心忡忡道。

“倩倩,你听啊,不远的地方就是死亡的峡谷,多少人丧命至此,多少年轻的生命就这样的定格在此了。”我叹着气,仿佛生如一个迟暮的老人般念道着。

“阿笙,这就是现状,我们每一个人都无力至此。”倩倩说道。

“可是当初,如果不是顾伟,也许今天的我,就看不到了。”我喃喃道,心底的一个口子,似乎在慢慢的滴着血。

“阿笙,你总是想太多了,任何人的生死都不是我们能做决定的,我们能保住自己就已经最大的一种力量了,没有一个中国男儿愿意看着自己身后的女人先比自己死掉,所以他们会为了身后的妇孺去拼命,去赴汤蹈火。”倩倩说着话,眼神透过我的眼睛,似乎温暖萦绕着在周围里。

我转过头来看着她,似乎生生的产生了某一种多年之前,有那么个人曾经对我说过的同样的话,我满心期待的,终究不能来到这一刻,我生生的被截住在外,不能去看我的亲人至今在南京如何状态。

而我身在这里,这样的战乱纷飞中,每一天都是焦虑,恐惧,身在挨饿,多少中国人开始流亡,多少年轻的男子开始命洒战场里,多少期待就这样打了水漂,能被别人在多年后记起的大概只是这样的年代,这样的纷纷扰扰。

待到时间去推移开,隔几日后的大公报除了写出愤慨,悲泣,还有的是属于上海守卫部队中的死战。

“在大场阵地之中,我军第88师第524团第2营的“八百壮士”,在副团长谢晋元、营长杨瑞符的指挥下,奉命据守苏州河北岸的四行仓库,掩护主力部队连夜西撤。在日军的重重包围下,守卫四行仓库的中国军队孤军奋战,誓死不退,坚持战斗到底,为了主力的部队,最后牺牲全无。”告慰英灵,为我中国茫茫四万万同胞一同哀痛

世道难寻,没有一个人可以幸免于此,可惜的是,我们没有一个人可以逃到一个太平盛世,我们有的,我们要面对的,终究还是眼前的这场战火纷飞。

“我还在这里,听着每一个微弱的呼吸,微弱的呼吸里,带着强烈的求生渴望。”我低着头,久久倚在二楼的外廊处,看着远处不断开来,开走的军用卡车,看着大大的红十字,看着我熟悉,我不熟悉的面孔,不同的表情,不同的感受,却有着相同的恐惧,由着心底而发出来的恐惧

“嘿!你在杵着干嘛!好不容易休息会,还不快坐下歇歇。”小淑冷不丁的拍着我的肩膀,一脸疲惫的冲我笑着。

“切!”我无奈着她的话,只得笑笑下,坐在她旁边。

“你眼睛都肿了了多少天了。”我看着小淑,有些担心道。

“哎呀,我也数不清了,,好多天了,自从我进到战地医院来,看看哪还有好的脸色的人了!”小淑自叹道。

“你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是多多保重自己,现在倩倩都回来了。”小淑看着我道。

顿了顿又道,“其实,阿笙,你可以跟倩倩离开上海的。”

“不行。”我说道。

“不,阿笙,你听我说,我是北平人,我的亲人现在在哪,我都不知道,北平已经沦陷多日了,是生是死,我都是回不去的,可你不同,你家里都在南京,南京虽然说也在守卫之中,但是要好过上海啊,上海这个样子,怕是战争不会停止了,南京是国都,怎么打都会守住的,所以你回去,是安全的。”小淑分析着话,看着我,眼神里的坚定是我此后这一生都没法忘记的,可是现在的我,在这一刻里,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103【几朝几落】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

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平静的时候,大概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所想生计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亦或者是,一旦有了一个最坏的打算,那么接下来该何去何从着。

几经波折直到现在,这里早已经是黄土一片,不止一次的在这些日子里,我一直这样的想着,想着所有时间以推移的走走停停,想着那永远也不知是否得起结果的未知。

几天里的时间,足够粉碎着一大批人本身就摇摆不定的忐忑,逐渐的开始有了更多的人慢慢的动摇,据后方的报道,大批留守上海的老百姓,开始有序的自行撤离,或者南下,或者北上,只不过如今这样的看来,似乎都不对,无论久远的未来最终来临着什么,我都希望,这群人里,没有她。

北上只会到达敌人的控制范围,至于,南下,将会更加的惨烈。

九月的中旬,各个军营里,都开始出现了吃消不停,后方的补给却始终跟不上来,乃至后来的军官配给都减少了一半。人人都表面上不言不语,却在军中散布着一种令人人心里恐慌的答案。

说起这一系列的现状时,我已经被驻派到了第九集团军,因为前几站战之中,作战参谋牺牲了。师部紧缺能动用的所有作战人员,同样的,如今哪里不是缺少呢!

“将在外,身不由己。”落下笔的最后一划时,门外的小刘副官在低着声音叫着我道。

“长官,现在上面要您去开紧急战备会。”

“知道了。”我合上笔记本,右手慢慢的放下挽起来的袖子,起了身,拿起了帽子,走了出来。

几步之间的距离,却在心里有另一种别样的如临大敌感,蒙蒙之间,似乎决战在即,一切都将真正的拉开了帷幕般。

“前天,十五军在罗店一线内,与敌人正面交锋着,减员严重,紧急呼叫着上面派下来新兵补充,上面要求15军推至罗店以南施相公庙的阵地休养调整,而我们,也将调整防线,转移到北站,江湾,庙行,一线阵地之中,来与15军一起协力对付日军,在座的各位有什么要说明的。”吴司令放下了杯子说道。

“上面要求我们转移,那么现在的防线肯定要触动开的,我们坚持这么久的,怎么说给动就动了!”一个军官说道。

“上面这么做是要考虑大局的,诸位都为这条防线牺牲了太多人命,但是如今一动,必将引来日军的主动跟风,所以这也是一种良策了。”另一个军官说道。

“话虽然都对,只是一旦动起来,难免不保证,这以后是不是一场恶战了。”林姓军官说着话,眼神之中直直的看着我。

而全程之中,我都在紧紧的皱着眉头锁定着所谓的新防线。

“那么,既然各位都没有什么意见,我们都将遵命而行了,通知下去,按以团开始准备转移防线,今晚各自调整。”

“是。”清脆有力的声音一结束后,剩下的除了仍旧有一两个不同意的声音外,其余人都没有任何心思的久做停留什么,纷纷离场。

待到我走出来的时候,一直杵在远处不动的小刘副官立刻跟了过来,我远远的看着他,悄无声的心里轻勾笑了一下,

“真是跟了我够久了,都养成了会偷懒了。”

“长官,咱们回宿舍去”小刘副官边走边对我道。

“对,回去补觉,也回去收拾东西。”我大步子的说道。

“啊?”小刘副官一脸震惊道。

“长官,长官,这什么意思啊?”

“转移防线。”我轻吐着四个字,转过头看着小刘副官此刻脸上一脸的无措神情,只得摇了摇头,继续往军官宿舍区走去。

“哎,不是,长官,长官!”

“长官啊,好端端的不会是咱又要调走了?”小刘副官看着我小心翼翼道。

“不是,是整个第九军全体动。”我含着无奈的说道。

“那长官,咱走了,这现在的防线不就不攻自破了吗。”小刘副官焦急的说道。

“会有人来管,你记着减轻的拿,基本没用的不用带走了。”我先行跨步进宿舍道。

“还让减轻的拿,总共就没几件了。”一个轻轻抱怨的声音飘入我的耳中,我听着话,不禁苦笑着。

从什么时候都开始这样的用心活着了

距离不过三天,日军大规模的增兵消息,不胫而走。也接连着在之后的两天里,上峰都在一次一次的开着战备会,无疑的在为自身所思考,未知的命运,总是在后果来临之前,令每一个人都不敢轻怠慢了,唯有脚踏着,才足够抵抗,九月下旬期,南京方面终于下来了通知,除去原有驻扎上海的守军,第八,第九,第十五,又重新的增派了19集团军,第十集团军,最后几天内,第二十一集团军也调配了上海。

而最后的几天里,除去了紧急南京增派部队来,一张调令也重新的把我划分出了第九军,我只是再次习以为常,即便钟樾几次来信嘲笑我“待不住。”

我也冷静对待,就好似这一切我都不是我,而是旁观者。

不是亲历者,而是未来的旁观者

“不是说,这次肯定不调您吗。”彼时,小刘副官正快速收拾着行李,铺满了整个床的,边抱怨道。

我看着他的背影一动一动的,没有回答着。

“第九军还没有怎么待着那,您又被调到了新部队,不说您是作战的主参谋,不知道以为您是咋了,三番几次的被调。”小刘副官照旧习惯我的无话回应,而是继续着说道,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抱怨,甚至超过了往常,即便如此,我还是只坐在一边,喝着茶,做桌子上,静静的放着,刚刚下来的调令。

“你之前说,这次调到上海的十九集团军,是谁的?”我抿着一口茶道。

“是薛司令的啊。”小刘副官头也没回的说道。

“薛岳。”

“薛岳?”我平静的重复道,声响再次落地无声

104【摇摇欲坠】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原来所有的东西,不过一朝一夕就会顷刻瓦解掉,只是当我彻底明白这些字句的含义时,我的心却已已经到了濒临绝迹的边缘之中,我无法用记录之中的言语来表述着我现在经历的这一切。

如果要提笔写下来的这行字句都是后话,那么,现在,真正的劫难,才刚刚到来

民国二十六年,十月来临着,振煌着人心,前方交战屡次增加,后方医院人员漫漶,十月的中旬已经在后方医院存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了。

人们真正的,在开战到现在,有了第一次最迫及心底的恐惧感,而在后方医院里我们,无论是倩倩,还是小淑,甚至王丹丹护士长,总护士长,还有更多的人,每一个都在提心吊胆的过着每一天,同样身处其中的我,更是一样的深深的恐惧,来自于前一次上海临难,也更来自于我对于当年锦州沦陷的深深血泪。

我们每一天,似乎都在等死一般的前进着,如果看惯了医院里每天的哭嚎,心酸,血泪,我不知道,以后的我,会不会留下多少心里的影子,不可自拔着。

“这么久了,真的这么久了”小淑坐在我对面,心不在焉的不停念道着。而听着越来越近的炮火声,听着更多的冲锋枪的哒哒哒声,我们每日没夜的都在这里,似乎决断着,从前方下来的每一个人的生死。

“都打到了家跟前,要结束了啊。”林护士,当初那个实习的林护士,此刻就坐在休息室里,临着深夜,在听着震着心的炮火声中,她泪流满脸着。

“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是死是活都要为自己谋着生路不是吗!”一个老护士,声音平淡的,似乎早已经看透了眼下的这一切。

“哎,你们都听说了吗,前个夜里,说是中央军,还是啥的,带着一堆兵搞了个突袭,结果鬼子没伤了几个,我们的人,死伤了一大半。”另一个老护士,声音里带着凄惨道。

“不是说,不会杀平民吗?”前段时间才请愿调过来的女学生小珠小心翼翼的看着我们问道。

“对啊,听说现在东北那边都在实行着什么政策呢,可以安定的生活下来的。”另一个人补充道。

“能安定下来最好了,谁愿意天天在这里看着他们死了一批又一片的,我现在闭上眼睛都噩梦啊。”另一个护士说道。

“比起他们,我们还不如他们呢。”一个同小珠一起来的女学生说道。

“那你去换啊!”倩倩坐在我旁边,此时已经抬起了头,看着那个女学生道。

“你说不杀就不杀吗?你看到了吗?”倩倩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无法让人忽略,随着她的话音落地,无人敢去争辩着什么,所有休息室里的护士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她,看着她,看着她眼里的紧紧冷冽。

“别去为一群侵略者分辨什么,等你看到了,你就完全明白什么是战争,你看到了他们,你就知道你经历的算什么。”倩倩再次开口道,我停下了笔,偏头望着她,仔仔细细的看尽了她眼里的表情,传达出一种怎样的惨痛。

“好了,都赶紧睡吧。”不知是谁打破了这一沉静,落地无声,众人也没了刚刚还有的聊天兴致,纷纷都倒了下来,侧卧着,闭上眼睛的小淑,更是满脸的疲态,憔悴不堪的样子,令人想不到,她曾经是怎样的模样。

而对比我自己,我更是不敢照镜子了,已经很久很久,我都不敢再看我自己的这张脸,人人都说,二八芳华是人生最美的年纪,而现在,我不仅仅已经过了,并且我还老的,不能再继续的苍老度日了,我迟暮着,心寒着,心冷着。

“就像她都知道似的。”

“就是,就是。”

“甭理她,出去了一趟,就跟什么都知道了似的。”

“哪里牛气了!”

“哎呀,哎呀,赶紧睡会,天亮又会来伤员的。”

在闭上眼睛后,细细密密的余声还是传了过来,我心里止不住的去叹息着,倩倩说的那些,我也不知道,但我至少明白,比起她们心里勾勒出侵略者的形象是怎样,我想我听过的,我见到的更具有一切的不争之实了。

那是在二花心里,眼里,乃至全身都无不惧怕的魔鬼,那是杀我二哥的刽子手,那是我家里的敌人,那是当初让顾伟牺牲的仇人,那是荣围国口中深深的叹息,那是让这所医院里,在这前线之中,令无数年轻的中国军人丧命的恶魔,你说,还要去怎么争辩,还有什么可辨别的,还有什么可以用口来争论的呢!

历历在目的,无论曾经,还是现在,都无不一血泪并行着。

“不会遗忘。”我声声的低叹道。

“重大消息勒,重大消息啊!日军突破蕰藻浜,战局告急!前线告急啊!”

“我军受挫惨烈,重大消息!”翌日一早上的匆匆忙碌间,越停中午,不知是谁大声的念着大公报一早的新闻版面。

“哟,造孽啊!”

“那鬼子是不是要攻进了我们的防线啊!”

“啊!我的儿还在前线打仗呢!”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这样呢!”小淑端着托盘,眼含热泪的看着我无声的摇了摇头,我站在走廊的另一端,满心疲累的看着她,不知再要去说明什么了。

一切都尽在不断涌出的坏消息中,我看着的,永远是自己不断掉落在手背上的泪滴,不由的心里越来越凉。

“难道上海,这就要完了吗?临难之后,要崩塌成尘了吗!”

“阿笙,就是这几天了,我们得赶紧离开上海了,我找到了朋友,可以带我们出去了。”这是昨晚倩倩临睡前,把我拉到无人处低声说的话,尽管我一再不敢相信,只不过换了一天,时间的更推进了一步,现在就已经完全不同于平静了。

前线告急,蕰藻浜一带防线危机,胜似所有不甘,不忍,不语,都不能做成任何抵抗

105【离散一线】

蟾蜍蚀圆影,大明夜已残。羿昔落九乌,天人清且安。

**此沦惑,去去不足观。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

当初都不知所来,现在都不再复当初。

自打前线告急,所有一线为期的跃动都在发挥着最大的紧迫感来,时间到了19日时,我军守卫在蕰藻浜南岸的部队,已经重火力的去配合第21集团军发动全线反击,为后方的百姓转移,逃难去做足了牺牲的准备。

军令如山,将士在外,生死定天去,谁又能看见着蒙蒙无眠间的辗转反侧呢,谁又能看见,真在枪林弹雨间的千里的跋涉呢。

于大义为所不为,于小家,力干雄迫

“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外面都传遍了,鬼子马上就要来了!还不逃,不逃等着死吗!”几日来,医院的伤兵增加无数,而医护的人,却消失了大半,在这个如同惊弓之鸟的时间里,人人都在自危着,谁都怕鬼子一言不和就开始杀人,谁都怕自己无缘无故的死在他乡,前有那么多的城市鲜活的例子在旁,如今就算前线增兵千万,也始终在担惊受怕着。

“我们也要赶紧走了,不能再继续的停留在这了。”中午吃饭间,倩倩拉我到医院的僻静处说道。一脸深意的看着我。

我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她的心思,一概在我这里都心知肚明着,只是我不愿放下这里,我没有多余的心思放下这么多人,这么多,这么多的兵,中国的兵,中国的人啊!

可谁又不怕死,在这样的时期里,谁又敢说我不怕死!

当真正涉临死亡的时候,每一个人所展现的是多么的恐惧呢,满心的颤抖,即使没有真的亲历过,也知道,我们面对的,绝对不是善茬的人物,而是侵略者,不拿性命当人命的刽子手。

每临夜晚时,我知道我睡着了,我的思绪没有周转,或者没有多一丝的想法在转动,我认为是这样的,可事实上,是与不是,连我自己都开始搞不清楚,不过我最知道的,是眼前的现实之中,每一天都有不同的事情在变幻着。

当新的一天来临时,新的一天的太阳升起时,我们要面对的,除了数不尽的伤兵,还有无穷无尽,一天比一天还要噩耗的消息。

时间再次推移到25日,前有双方的血战,后有被迫的转移开,老百姓看到的,满目都是尸横遍野的惨状,而那些当兵的看到的,甚至是超越了这一个瞬间的死亡。

如临大敌一般的,人人众口中传出着军队都在被迫撤退着,人人惶恐无尽无眠,越来越多的医生护士,开始偷偷离开战地医院,外面的情况,我更是看不见,光一个战地医院如此,那么也便可想而知了,

26日清早的时候,一则战地新闻挥扬着,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之中,无数的报童在宣扬这一个,惊天霹雳般的消息“日军乘机反扑,兵锋直指大场”

我不知有多少中国人,有多少上海人,在听到这一个消息时,心里的心情是如何表达,多少老百姓无论在哪里,是为上海,是为故土,去祈愿着什么,这一个瞬间,消息遍达着上海,这一个瞬间,我无法不掩面哭泣,泪水的滚烫的开始流,坚持多久的前线,奋战多少人的牺牲

“老天爷啊,您睁开眼看看这里吧!老天爷啊!不能灭国啊!”

“救救中国吧!”

“救救您的百姓啊!”不知是谁在院子里率先跪下说道,接踵而来的,是声声入耳的悲呛。

翌日一早的清晨,踩着薄雾般的上海,断壁残垣的上海,寸草寸灰的上海,我同着倩倩,小淑,远远的隔着一条街里,便看见了,几个青年模样的人,在那里,等着我们一般。

你我都心知肚明的知晓这个结果,这样的结果在今天,不尽人意,却无可奈何着。

我一步步的走着,心里乱如麻一般,我不禁的想着某一个人,我曾经生活过,喜乐,悲痛的这里,是始发的这里,论成经年间,这里与我的联系,有太多道不尽了。

我多想回过身再去看一看,这个灿烂,灯火通明,璀璨,夜夜笙歌的不夜城啊!

“阿笙,此行以后,也许我们再也回不来了。”倩倩轻轻的说道。这是前一夜,她的话,落地无声时,是我的背影背对着她,悄无声息的落下滚烫来。

“走吧。”王丹丹没有看我的脸,摆了摆手说道。

“我们将来会跟着军队撤离出去的,放心。”总护士长说道。

“笙,我也即将要回国了,一旦离去,也许我们这一辈子都不能再见了,忘记那些痛苦的记忆,走出这里后,重新开始,愿你安好。”玛丽医生笑着,疲惫着摆手道。

这一个夜里,我使劲的捂住自己要去诉说的任何字句,我捂住我自己,紧紧的捂住,任凭眼角的余泪,滴滴入耳。

这一夜之后,我在彼时的清晨之中,远行着,走着,同倩倩,同小淑,也许要远行千里,再次到底,父母亲的团聚之中。

只是

当眼前的这一切来临的如此之快时,我望穿秋水一般能看到的,是何呢?

“走吧,阿笙。”彼时倩倩看着我,眼神之中流露着太多的情绪。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与不远处的那几个人,正式的汇合在一起了。

“阿笙,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福叔就在不远处等我呢,保重。”小淑伸手递过来的箱子,被身旁不知是哪个人接在手里,她抬起头来,眼神里荡漾着笑意,她看着我,我却心碎一般的不敢去直视她的目光。

“小淑。”我轻轻的张口,一股的哽咽着,愣是说不出第二句。

多久了,她从当初的古灵精怪,到现在的愁思疲惫,那时候的天真烂漫都被这场无休止的战事全部打破了。

连同我的,连同更多人的,全部,全部都没有任何的希望!

我紧紧的扣住我自己的手,一直以来的所有绷进,所有紧迫,不断的周旋在脑子里的记忆片段在一下子一下子的回放着,叫着我的所有决心归来。

我猛然的转过身来,“倩倩,我不走了,你要保重,替我给家里问好啊。”我尽量保持着平静,我保持着最大的平静,尽量控制自己止不住的颤抖来一字一句的说道。

106【千锤百炼】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有些东西,值得珍藏,守护,并誓死而为

我看着前方,无数的人影,瞬息就成了一个一个点子,拿着枪等待着下令的那一刻时,我的心是平静的,我面对的一个一个倒下的,只是一个又一个影子,我只是在一下一下的打光着子弹,不断的在重复着。

兵火交融,向来的残酷,一次次的直面迎着上,这一刻的时间里,哪怕机关枪震痛着手,哪怕眼睛被血污所挡住了,都只知道,一个字“杀,杀,杀!”“守,守,守!”。

“长官!西边防线没了!”

“你说什么!大点声!”

“长官,长官,我说我们的西边防线没了。”这个小兵一脸哀伤的大声吼道。

“什么!”

“长官,上面命令我们同第15军一起后退,势必等日军第一次猛攻后,防御到底,再次冲锋。”通讯兵一字一句,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力气朝着我喊道。

“什么?”我惊讶着半天没能反应回来,流水的汗,从军帽的帽檐下,一点点的流淌着,我逆着光趴在战壕里,无限的言语,片刻的失神着

而此刻的另外一边,在战地指挥的师部里,师长正怒气的对着现如今的作战图,及现有的文件指示道。

“防御!还怎么防御了啊!”师长怒气冲冲的吼道,手指似乎都要戳破了作战地图。

“这仗都打到这种地步,还他娘的怎么防御!”

“看看现在我军都怎么做了,一天天的仗就跟着受气!”

“给我通电司令,我要说说。”师长叹着气,最后吩咐道。

有任何的波及,都是所做的一个决定所带来的一系列后果,任何的事情,在这时候,都将无法涉身于外。

“长官,我们怎么办。”彼时的小刘副官看着我,一脸的败气道。

“军令是怎么办的就怎么办。”我低着头,轻擦着自己的随身配枪说道。

“是。”小刘随即回答后,干脆的跑下去了。

我静静的坐在那里,没由来的心里慌里慌张的,这种接近于恐惧的来源,第二次的让我生然冷骨般的恐慌着,我使劲的去调整着自己的思考力,试图去想着一丝哪里可能出错的意料之外,生等了半天却无任何的波动处。

苦心于一夜的无眠,再度惊醒时,却是另一番的惊慌此景。

“长官长官,上面下来消息,要您赶紧去开战备会,还有,昨晚我军全部都被迫撤退了。左翼军4个团在广福南侧向北路日军进行反击,但也被日军击退了。日军再度大规模猛攻,大场防线危急!”

“我知道了。”我摆摆手,不再说什么。

再度望着这片天的时候,我曾经不止一次的看过这里和未来的共同一片天,只是不同的是,所有能展现出的心境绝非一同相提并论着。

我们需要的不再是一味的防线,防御着敌人的大肆规模的进军着,而是反击,彻彻底底的反击!

“23日,日军以重兵直趋真太公路,威逼大场左翼,在刘行方面日军,渡过蕰藻浜后攻向大场以西塔河桥,而我军第18师朱耀华、第26师刘雨卿、第67师黄维等部,经过艰苦抗击,成功的阻住日军的猛烈攻势,为我其余部能顺利的转移做出了不可忽视的贡献,在此战中,率先的立下了战功,为英雄们喝彩!”师长说着话的时候,率先的带头鼓起来掌声,余下的在座都一样的随即相同鼓掌。

我的手指一下一下的重复掌声着,也在注视的各方面之中,看见钟樾的一张铁青的脸,这是我时隔不知几个月的时间,再次看见他,两部会面,我才得知,他今天已经被调往了10集团军里,正式的任命为师长。

满目的新兵牙子都知道,他们部里师长的威名赫赫着,以力量,果敢,速战的钟樾,此时间,已经抛却了当年的清茬模样,如今的老将风范,处事沉稳,已经不是所见最初的那个人了。

我不禁一面细细的想着,也不由的,仿佛中间隔去了什么东西一样,一个战备桌子的距离之中,我们只是触目一碰,继而望着的眼神,平静淡然。

“今晚都不许走,我们难得的出了一口憋屈了这么久的气,今天都得给我站在这里,吃一顿团聚饭啊。”司令大声道。

“赶紧吩咐炊事班去。”师长随即对身边的副官道。

“是。”

而后的时间,在一开始的几声令下后,其余的几个军官都面面相对,且有默契的,慢慢的都入席了,唯独这群人之中,单单缺少了钟樾。

“去哪了。”我低着语气,淡淡道。

“我都找了一圈,还是都没有看到钟长官啊。”小刘委屈道。

“知道了。”我淡淡的回着话,全然再也没有心思去看着众生所向往的宏图面貌了。

临毕席间后,钟樾总算是晃晃悠悠的回到了座位上。

“你怎么回事啊,一身酒气的。”吴参谋,一脸嫌弃的推了推他说道。

“我高兴呗!”钟樾冷笑着说道。

“你也太他娘的高兴了吧!你喝了多少啊!被让司令看到啊,我告诉你。”吴参谋瞅着钟樾的一脸无奈道。

“司令!哈哈哈!我今天多高兴啊!老吴啊!老吴!”钟樾说着话颤悠悠的再次起身,往外走去。

“哎呀我天,这真是我的祖宗啊!围国,你真跟老钟是一个军校里出来的吗,说出来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现在越来越他娘的喜怒无常了!”吴参谋嘟嘟嚷嚷的说着话,便准备起身去看钟樾的情况去。

“吴参谋。”

“哎,怎么了?我去看看那小子情况去。”吴参谋回答道。

“我去找他,你照看着这里的情况,万一他再回来了。”我起身道。

“得勒,你赶紧去吧,再劝劝他,少他娘的喝点。”

“恩。”我说着话时,已经大步的迈了出去,走到回廊的门口时,离着老远便看见钟樾趴在那里,一副垂着头的模样。

“钟”

“来了,围国。”还没等我走近去叫他的名字时,钟樾率先的坐了起来说道。

“你怎么回事。”我淡淡的说道。

“还能怎着,我今天高兴呗!司令也高兴,他妈的,牺牲了那么多兵,还他娘的挡不住防线那可真就是一场大笑话了!”钟樾说着话,伸手掏着兜,不一会点上了烟雾缭绕着。

“你来吗。”钟樾示意着我,我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烟,没说话的接过来一气呵成的点上猛吸了一口,慢慢的吐着气。

“事到如今,还,还”钟樾笑了一下,顿了顿说道。

“还真他娘的,让你给说准了,呵呵,这个世道啊,真是操蛋的很,人命都不值钱啊。”

“什么?”我拧着眉头,不明所以的看着钟樾道。

“我说,小荣哥,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钟樾此时看着我,眼里流入着一股我看不懂的,却令我深深震惊的

107【再次离别】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我想这样的一刻间最终过去了时,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倩倩最后在离开上海前时,触动上的那几秒钟的眼神。

从来都担惊受怕的我,从这场序的战争在民国二十三年来临的时候,那么怕,那么无能为力,只能深陷在这里的寸草寸灰的我,这一刻的决定过后,我不知道,我能够有多少时间来后悔着,或者,任由一意的孤影前行到底,与守卫上海的人,共存亡

这一刻的时间与这一刻的对望,时隔着几分钟的停顿,最后还是随了去了。

再度回来的时候,所有人见了我皆都是一副吃惊的样子,却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小淑依旧陪在我身边,时间久了,我们各自都心照不宣的知晓着各自的那个点在哪。

几天间的医院依旧每天忙碌,在更多的时间里,我们都没有心思去想别的,我每天扶着伤员,进进出出手术室,每一天都在看着天亮了,直到深夜了,拖着一身的疲惫,就此躺下,甚至不管那块地方,是否干净,整洁。

中午吃饭间的时候,小淑说,她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她不是没有时间能够照到,只是,她怕现在镜子里,照出来的她,已经不复当初的模样了。

说起这些的时候,我低着头,使劲的扒着饭,没有一声的动静,待到身边的人又聊到什么别的时候,我停住了碗筷,没由的心里酸麻着,或者我有太多的理由了。

要张口来说一声,却不知道,到底要从何说起,这几年间,上海从来就没有真正消停的时候,或者打的来说,这几年的中国,就没有一天,老百姓是安稳日子度过的,这几次的战争起与落,已经从锦州的那一天起,对于我来说,生生都断了,我再也没有,从前那般的天真浪漫,没有时时好奇与对未知的好感,我疲倦了,不再似当初一心思的怀着找到一个良人的任一想法。

即便这中间的几年出了那么些岔子,家里的不断催促着,女儿大了要嫁人,要找婆家,可事到如今去想想,这么久了,从当初懵懵懂懂的从锦州逃出来,从到了这一天起,经历的第一颗子弹落地的声音,第一声飞机轰炸的声音,第一声炮枪声响,第一次真正的到手术室里,狠狠憋着自己的不断汹涌的泪水,看着那些一个又一个的年轻的生命,年轻的中国人,都是血肉之躯的中国军人!

我狠狠的闭上眼睛,狠狠的咬住自己的嘴唇,不动声色的离开了休息室,我恍惚的走在走廊里,不知是谁突然的叫着我,拉着我,去看看新来的伤员,我心不在这里,心神恍惚着,却能本能,几乎每天都在做的事情就是麻木的重复包扎。

那包扎过后,及时的登记,登记过后,我再度晃晃悠悠的走到了二楼的外廊处,我倚靠在墙角处,趁着这傍晚的黄昏,静静发呆。

那个人说的对,他们都说的对,“有些经历,只有真的经历才足以明白。”我张张口,难涩的喃喃道,不住的小声笑着,最后慢慢的成了这空无一人僻静处的大笑着。

“阿笙!”

“你怎么了?”小淑不知何时跟着我过来了,看着我一副表情吃惊的样子。

“我就想笑笑。”我收不住的笑意看着她,看着她越发震惊的表情,看着我在她眼神里,映射出来的,一副疯狂的样子。

“太疯狂了,多么疯狂啊!”我笑着说道。

“阿笙,你这几天怎么了,你要说呀,你这个样子,我觉得我都不认识你了。”小淑一脸忧心道。

“没事的,小淑,我只是笑笑。”我回答着她的话,笑意渐渐冷却着。

“阿笙,你不该再回来的,你这般模样,就是在这里,这个地方待着的太久了,这里的人,已经都这样了。”小淑稍稍走近了我,含着泪的说道。

“你不该再回来的。”小淑再次喃喃道。

“我肯定要回来,你也在这里啊。”我无所谓的晃晃头,看似轻松的回答。

“你跟我不一样,我是北平人,如今北平已经被鬼子占领去了,我家人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我只有在这里可以呆,但你不同,你的家里人都在南京,你可以回去,好好的在他们身边。”小淑说道。

“都这个时候了,能待在家人身边才是最重要的。”

“你再看如今的上海,遍地慌乱,到处都是战场,都是前线,都打了这么久,双方都死了不少的人,上海随时会扛不住的,一旦城破,那么鬼子只会在我们身上找到还债的。”小淑满脸的荒凉说完这些。

“不会的,小淑,”我看着她,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说道。

“会不会从来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也不是我们可以掌控的,我们只是随风飘转着罢了。”小淑看着我,冷冽的笑着,便转身走了出去。

我一脸的震惊的看着她慢慢消失掉的背影,不知所觉,不言而喻。

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呢,到今天为止,我们每一个留在上海的人,都心里明镜似的,城破了,怎么能苟活呢?

这里的这么多伤兵一定会第一时间被鬼子杀了,而我们,又怎么能逃得过去呢!

前线的兵,一旦守不住了,一定会有序的撤离出去,而留下来的,只有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租界是不会被开放,上海将不是中国人的故土,而是一片火海,任着谁都能想到今天的鬼子,今天的侵略者是如何对待我们的,就如同前面如何对待那些同胞一样的结果。

我终于明白,在这里的这一天,黄昏的来临间,我站在这里,我终于明白了,潜移默化间,我们曾经的每一个人都变了,变的四分五裂,变的没有一丝最初的面貌,变的麻木,绝望,甚至不知活着还是死着的模样。

“终是失去了原本的模样,战争里的每一个人,都失去了本来的面目。”

顾伟说的对,二花也说的对,荣围国说的也对,倩倩说的也对,甚至我三哥说的更对。

他们说“一旦血滴到脸上,一旦泪憋进了心里,一旦国危亡旦夕了,每一个人才会觉醒”

108【濒临一刻】

长醉后方何碍,不醒时有甚思。糟腌两个功名字,醅渰千古兴亡事。

彼时这一刻里,我看着依旧好像在酒醉与半醒之间的钟樾,半响没有回答出来,的确令我着实的惊讶了,这样的钟樾,在我的记忆里,是真正的第一次,令我觉得,其实,我并没有全看透他。

“长官,长官,不好了,不好了!”默然的时候,我们两个相对着,钟樾的脸越来越冷却着,而这时,副官小刘急切的声音,再次的打破了,这一次的措手不及。

“小刘。”我站起来,随即叫住道。

“长官,长官,不好了,打起来了。”小刘说道。

“什么。”我疑问道。

“鬼子朝我们的防线包抄了过来,大场丢了,再次丢了!”小刘叹着气的说道。

“军长让你去开会,紧急备战会。”小刘说道。

“知道了。”我回着话,转身准备离开时,再度的看了一眼钟樾。而后者只是半闭着眼睛,状态悠闲的一副模样。

“长官!”小刘走出了几步扭过头看着我道。

“走。”我大步的向前走去,心里所有疑问,暂且搁置一旁。

还没等走进军部的门口时,里面便传来一阵阵杯子碎裂的声音,接着便是司令的大声的气急败坏的吼道“妈的,都干什么吃的,又他娘的丢了,老子怎么交代,给我夺回来!无论无何,务必夺回来!不然,你们提头来见!”

“长官。”小刘看着我走到门口停住的脚步,又看了看里面的声响道。我看着小刘的担心,示意着没事,便走了进去,一改刚才的所有气氛,如今这里的所有军官,皆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不免让人,揪心着现在所有的形势。

“你们都听到了风声,真正的结果,我们其中的谁也没办法确定,上面要求我们,必须守住,那么接下来,日军一定会派援军,会阻拦我们的主力,我们这里必须再减少驻军,再派兵去,诸位都是中国军人,谁愿意主动带兵。”

“我。”话音落下时,我看着钟樾目不斜视的望着地图说道。

“钟师长,好!那么你就带着突击小组现在出发吧。”

“大场方面所有的情况我们时刻联系。”司令说道。

“长官,我申请随行。”我突然说道。

“围国,你”吴思章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我道。

“荣参谋,你,好吧。我同意。”司令看着我一眼随即说道。

“是,谢长官。”我站定了一下,行了军礼道。

“那么,接下来你们就要与大场的部队汇合着,然后沿着大场东面,经大场、市中心向东北而成一半圆形阵线,绕于江湾以北。守住大场,务必守住。”

“长官,誓死不辱使命。”钟樾率先说道,一行人准备妥当后,余下的所有根须都将从这一个夜晚,开始改变着

“长官,今天您家里来信了,我忘了跟您说了。”小刘开着车偏着头的边看着我,边瞄着钟樾说道。

“什么时候。”我淡淡的回着话,边从军兜里,拿出包烟,恪了恪便拿出了一根,点燃时,我顺手把烟扔给了钟樾。后者一下就接住,依照如风的速度,也是很快的一片烟雾腾起。

“来军部前的时候,是直线电话,听说,您父亲捐赠了很多物质,并给予委员长一笔军费。”

我抽着烟,一下接着一下的听着小刘的话,没由来的,嘴角紧缩着。

“还有,还有,您家来人了,知道了您全部的近况。”小刘说道最后,慢慢的停顿住了,而我只是在云雾的腾起间,无话而回应。

“看来,老太爷是知道了,你这几年到底在干什么了!”钟樾悠闲的语气忽然插进来说道。

“不会出事到,最坏的一种结果,就是借着给委员长行各种方便,把你调回去。”钟樾再次道。

“我是不会回去的。”我冷然的开口说道,隔着一会的时间里,狠吸了一口烟,最后顺风而出。

“长官,您,您放心吧,现在这种状态,就是想掉调也是回不去的。”小刘看着我一眼说道。

“小刘啊,你这话可不对,你们长官,可是他们家单传的继承人啊,家里如果知道你们长官万一有个什么情况,那么后果可就严重多了。”钟樾看似严肃的说道。

“啊!”小刘听罢后,一脸的惊讶,连同着一直没有吭声的钟樾副官都是一脸打量着我。

“这几年,你们家捐了多少物资,支柱着军队的不断扩大,连老蒋都要给几分面子,何况是把你调回去了呢,几句话的事啊!”钟樾继续说道。

“够了。”我猛然回过头,看着钟樾说道。

“甭管以后怎样,眼下的形势,你要自己想好。”我看着钟樾一字一句的说道,不知不觉的仿佛车里刮出了一阵冷到极致的气氛。

突然,吱的一阵急刹车随势而起,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伴随小刘一脸的扭曲,我和钟樾同时开口说道。

“报告,长官,前面有情况,哨兵发现了情况。”一个小兵跑过来说道。

“停止前进,准备警戒”钟樾说道。

“是!长官。”小兵回道后,立刻跑了过去传达着。

“下车。”我开了车门,按住自己手里的枪,随声示意小刘道。

“恩。”小刘点点头,随即下了车。

“这种安静的周围,实在有过于太诡异了,不是前方有什么,就是一场大的等待围捕。

“眼下怎么办。”我问道。钟樾一直在观察着周围,拿着望远镜一动也未动。

“我们不能分散开,距离大场防线已经马上到了,这种情况,多半是已经出事了。”

“长官,报告,不好了,长官,前面发现了我军的尸体。”一个兵慌乱的跑过来说道。

“几个人。”我问道。

“长官,您去看看就知道了,我这,我这。”那个兵一脸丧气的样子。

“走,去看看。”我看着钟樾,而后者冲我轻点头道。

“注意周围。”边走边被眼前的泥泞所拦住了道路,我环顾着四周,隐隐约约之间,似乎已经明了,现在的状况。

“长官,您看。”小刘示意道。我转过身,用枪去拉开草丛的遮挡,慢慢的,慢慢的,露出的仿佛是一场血雨般的场景,人,到处都是,子弹散落在脚边,越往里走,越是人,各种姿势,各种形状,无一例外的,都经历了,一番不知是怎样的血战。

“这群鬼子!”小刘咬牙恨恨的说道。

“长官!”突然的一声大吼,不知是谁率先的喊出来,紧接着,我便被一股大力推倒了,随之而来的,是不远处,仅仅5米不到的地方,立刻生腾起,一大股的白浪,巨响似乎再次临来,彻底的震醒了,这里所有的,前一刻的安静。

“全体注意!鬼子来”不知是谁吼出来的,紧接而随的,是身边一阵一阵的哒哒哒的枪声。

“战斗状态,注意隐蔽,散开,散开!给老子散开打!”钟樾的声音再度在惊天的炮火中传来,我失神的瞬间,已经准备,甚至惯性的掏出了枪,狠狠的打了起来,甚至来不及,推开,倒在我身上的一张慌乱,而无措的,到死都没有合上的眼。

“长官,长官!长官!!小刘冲着我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焦急的吼道,

“什么!”我示意着他我听不到,刚才那手榴弹的声响,彻底震的我失聪了,我顺着手,借地而起,推开身上那个兵,靠在树边站了起来,准备换弹匣的时候,就见着小刘猛然的奔向我而来,手直直的指着后面,恍惚间,好像什么就在一刹那时,击中了

109【逢为别笙】

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

无限河山泪,谁言天地宽!

民国二十七年的秋天,比起前几年的来说,这一年中,原本属于上海最美的盛夏时节却突如其来的劫难让上海如临大难,越来越少的人开始在这里苟活着,而越来越多的人都消失在了,这座往日的繁华老城。

这里失去了最原来的那一种面貌,将不会有人,去记得临难后的上海,布满辛酸,布满死亡的阴影。

医院里越来越少的医护人员,越来越多的伤员们,愈加减少的药品,还有短缺的粮食,几乎只够存活,这一切一切,都成了我们现在最难的,最大的难题。

似乎每一个人都明白这种处境下,我们不会坚持到最后,不仅仅在医院里,也许前线,更是艰难生存。

“二床,你的药。”彼时,我分着病区在送着药,并跟着护士长一起看着一区伤员的情况。

虽然小淑每天都很没有精神头的样子,但是几个小护士还是能在中午吃饭时,七嘴八舌的,这其中的小淑无疑的成为中心发言者。

“昨天3床的小兵去了,静悄悄的。”一个护士说道。

“啊,那个孩子啊,我知道的,模样长的挺好的,可惜了。”林护士一脸惋惜的说道。

“是啊,之前送过来时,就是眼瞅着不行了。”

“可怜我们这,什么都缺。”小淑看着我们说道。我静静的坐在她身旁喝着杯子里的水,没有说话。

“我们这里接受的大部分都是小兵,新兵蛋子居多,那些受了伤的军官,都被接送后方去养伤了,可怜的只有这群兵。”李护士突然说道。

“你别这么说,大家都是有命,这种世道,谁能愿意看到这种场面呢。”林护士接话道。

“哎,还说别人呢,看看我们医院里,现在还有多少护士了,我原本就打算过来帮忙,没准还能原了我娘的愿望,找到一个良人,哎呀,来了这么多天,一个都没有完好的。”小秋护士忽然叹着气说道。

“哎,你还别说啊,我们医院以前有的,只不过都匆匆几面就转移走了。”林护士说道这里,突然朝我这头望了一眼。

“是啊,本来有很俊俏的军官,不是被转移了,就是着急的往前线去了。哎呀,大多都不知如今在哪了。”小淑跟着叹了声气,缓缓的说道。

“不过,孔护士,我来这的时候,可听医院的老人说过了,你好像认识一个军官啊,来过你几回呢。”林护士,笑意浅浅的看着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道。

“是吗!”小秋护士听罢立刻接话道。

“孔姐,那位是你什么人啊,快说说。”小秋一脸好奇的样子,神采奕奕道。

“我”我看着几个护士一脸望着我的样子,不知道要张口去说些什么,这一秒之中,我脑子里印刻出的,是那张清冷的脸,毫无任何表情的脸。

“我与他就是认识,不熟。”半响后,我道。

“怎么会呢,之前我还撞见过你们在医院院子里呢,别藏着啦,是不是你的良人啊!”另一个护士笑着打趣道。

“不是,没有,我们”我急急的口不择言的看着小淑,不知所措着。

“好了,你们歇歇吧,阿笙就是救过那位长官,其余的没什么了。”小淑拉过我的手,安慰着。

“真的假的,我看到那位长官的时候,可着实被惊艳到了呢,既然你们没什么,有机会介绍给我认识吧,孔护士。”林护士直直的穿过众人,看着我道。

“啊?恩。”我看着林护士直视过来的眼神,不可察觉的低下头,避过去。

“哎呀,好了,好了,我可是见过比阿笙见到的长官,还有俊俏的长官呢。”小淑突然看着我眨眼道。

“什么啊!哪一位?是来过医院的吗?”几秒间,众人突然七嘴八舌道。

“这个嘛,谁能追上我,我就告诉她,哈哈!”小淑抿嘴一笑道,忽然间的向外跑去,随之而来的是小秋护士的一声嬉笑,也跟着跑了出去,其余的护士也马上反应过来的,一起小跑出去,我站了起来,也准备一起出去。

“孔护士,你刚才说谎了吧。那位长官,跟你关系不浅吧。”林护士忽然走近我,在我耳边轻悠悠的说着。我愣愣的看着她,一股子深意的眼神,飘出门外。而我站在原地,心情却格外的复杂着。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发觉,这个人,这张清冷的脸,还有那墨色的眸,都在我的记忆里,存下了深深的印记,似乎一不小心就会闯出来

午饭过后,原本安静的医院里,此时却在外面听着声音的各种嘈杂着,我做好记录,看着护士长急匆匆的从里面跑出来。

“来人啊,护士,护士,护士。”冷不丁的,外面七嘴八舌的又有人喊道。

“走,快出去,伤员来了。”护士长,随手放下医疗记录本子,看着我率先的直接的冲到了外面。

“护士,护士,快看看他,”

“护士,护士,这里。”

“老李,分批送到各位医生那里去。”护士长从容的看着眼前不同的伤员说道。

“好。”担架员老李随即便开始分散着担架上的伤员。

“孔笙,仔细着点。分好伤员。”护士长看着我说道。

“是。”我点点头,即便我经历这么多次的伤员临检,但是毫无疑问的,每一次我都是会被眼前的这种场面,一次一次的震惊到,这简直堪比着,记忆里,最无法想象的东西,一种面对,余下所有,皆颠覆着最初的伊始。

“孔笙,愣住干什么,快去!”我回头看着不知是谁叫着我,好似突然清醒过来,随即直愣愣往最左面的担架那里走去。

“孔护士,快给这个看看,伤的不清,抬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流血。”抬担架的老汪一脸担心的对我说道。

“好。”我拿过纱布,顺着老王的视线中心瞧去。

“啊!”不多的时间后,我突然捂住自己讶异张大的嘴,一脸的不可置信道。

“怎么了,孔护士!”老王也跟着我的动作而紧张了起来。而我,此时此刻的我,却已经毫无任何多续的心思去关注旁事。

我看着我面前的一张张看似沉睡着的,年轻的脸,有条不紊的分类到了最后一个担架那,我再度抬眼似乎近距离下更能看清睫毛的长度,却是惨白的样子,这样的残败的样子倒在担架里。

而那张对我来说。似乎隔了一个世纪的陌生的脸,似乎每一个面孔,都不是我曾经熟悉的那个人,或者,眼前的这个人,他根本就不是那一个他。

我僵住着,一动不动,想要伸手去触及,却在到一半处,恨不能摸清面前的这张脸,这个在我眼前,能看到的地方都是血污的人,伤的的太重了,任凭是谁,都会说这个人伤的太重了,一个根本看不清的面容,只有这个轮廓,在告诉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眼前的这个人,就是那个他。

“阿笙,你愣着干什么啊,你们快点抬进去,手术室,快点。”小淑跑过来,焦急的在我耳边说道。

“对呀,赶紧抬进去。”担架员老王说道。

我再度一转视线,我看着小淑,张张口“你,认识他吗?”

“阿笙,你怎么了,这个是伤员啊!”小淑看着我疑惑回道。

“荣围国。”我极浅的声音,像嘤咛一般,又像来自身体里,最大的,最深的一股悲痛。

“怎么会是他呢,怎么能是他,怎么可以”我再望着那里,站在原地,我最终看到的,只是他被担架队抬进手术室的匆匆的那最后一眼。

我站在那里,脚步一动未动,泪水却不由自主的一滴一滴的往下掉落,我无数次的想过,我们再相遇的场景,却从来没有知觉过,再度见面时,却是这般模样,是这般浓烈的悲痛郁结。

我满心的希望,起码有生之年,我们再见时,都好好的,可是如今,这样的如今,却是再见浓重地悲决。

“荣围国。”我喃喃道

“荣围国。”我接着又提高了一个声音。

“荣围国!”一声连接一声,直至最后那来自心底的撕痛

110【难言为国】

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

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

“阿笙,阿笙,你还好吗"小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在我身旁处,安慰我道。

“孔护士,玛丽医生叫你们进去了。”林护士跑出来快速的说完又走进去了手术室。

“好。”小淑应着话,还是一脸焦急的看着我。

“还好吗?”

“走吧。”我伸手抹了一把泪,似乎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来控制自己内心的颤抖。

“止血钳,纱布。”玛丽医生稳妥的开始进行着手术,似乎这里的所有人,都面不改色,从容的,就像刚才一般的做着该做的,可偏偏,只有我脸色一片的苍白,看着同样紧闭双目,一脸苍白的荣围国。

这是我在上海开战后,再见到他,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我曾见过他受伤的模样,却没有一次能与这一次相比,比任何一次惨烈的,同时有比任何一次都令我感到后怕的险境。

“全身的血污,军装已经看不清模样了,那嫣红的一簇一簇的,都是他的,仿佛一眼就能刺痛着双眼。”我喃喃道,看着双目面前无比刺眼的这一切。

“止血钳,止血钳。”玛丽医生说道。

“好好,给。”我被小淑猛戳了一下后,赶忙回话。却手忙脚乱的,没由来的自己手抖的厉害,咣当的几声,原本准备递给玛丽医生的止血钳,此刻却掉在地上,一时间所有手术室里的医护人员,都在看着我,看着我一脸的无措,一脸的悲痛不能自已的蹲在地上,满脸泪水的不停颤抖着。

“孔护士,你怎么了!”林护士问道。

“孔笙,你出去。快,出去!”护士长严肃的说道。

“阿笙,阿笙,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你先出去吧。”小淑一个劲的说道。并示意我放心。

“对不起。”临走出去前,我声音已经不成样子的说道,最后一眼,我看到的,还是惨白床单上,不停的流淌着,我心底最恐慌的那一切。

“老天,我求你,我求求你,让他平安,您已经带走了那么多人了,我求求你,这一次放过他吧,我求求你,求求你放他回来,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带走他了”

一遍又一遍,我似乎已经沉沦了,无法自拔到任意的一种悲痛里,我是那样的疯狂,眼前的我,似乎完全没有往日的样子,甚至我连一丝理智的思绪都不存在了,我不停的在那里喃喃着这些话,任凭所有的汹涌奔腾着。

“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我努力的憋住自己早已经是颤抖的不成样子的声音,艰难的发出一个一个的字节,到了最后,我跪在那里,无声的落着泪,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样子,看到他时,我已经失去原本所有的样子,眼前的人影在浮动,眼前的场景在变幻,一次一次的蜕变着,似乎每一次的跌转之中我看到的是我们每一次的不同见面时,每一次出丑都能被他撞见,我每一个的固执,我的不以为然,最后都被他说的一一印证着,几年前的场景一次次历历在目着,当时我生怕着自己就那样完了,甚至已经濒临到绝望的最后一秒钟了,在南京时,我不顾一切众人的纷纷议论,满大街的追着他的车子,像着迷的那一刻一点有不停息的放弃,上海两次临难了,我每一次都在这里,经受着常人无法能想象到的痛苦,即便表面无碍,可在内心里,我似乎早已经把自己丢在那栋破败的老屋前,那面破败的墙边,

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似乎种种场面,最终能看清的,还是现如今这般急切,与恐惧。

他对我说了那么多的结果,唯独他自己的,从来没有说过关于他自己的结果。

我以为他是神人,到头来的这一刻里,我们都一样了。

“所以,老天,我求你,保他平安,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你了”我声嘶力竭道。

“就看在,我们那么多次的相遇即是离别,这一次,所有的话都在嘴边,没有咽下去。”我扶住墙边,一点一点的让自己恢复力气,站起来着。

“阿笙,阿笙,阿笙。”小淑的声音在猛然间,从走廊那一头传过来,我猛然的也跟着回头,随即疯狂的朝那头跑去,全然忘记我已经酸麻的腿,生生的拖着跑过去的几分钟里,甚至一刻我都不敢去想我要面临什么样的结果,一个好的,或者,一个坏的。

“阿笙,他没事了,已经脱离了危险之中”小淑说道。

“没事了,没事了!”我揪着心跟着喃喃的重复道。

“恩,玛丽医生抢救的及时,所以这下你放下心吧。”小淑看着我苦笑着说道。

“他醒了吗?”我想了想抬起头问道。

“没有呢,手术刚刚结束,护士长让我出来通知你一下,省的你吓的魂都快没了。”小淑说道。

“哎。”我长叹着一口气,没由来的为自己一番尴尬不停着。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你这样了,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了,这些时日来,你看看你平静的,过于了平静的,反而出奇的奇怪了,不要再想什么了,阿笙你的心思啊,我们今天可都看清楚了呢!”小淑看着我一脸我都懂得的笑意道。

“小淑,别打趣我了。他平安就好了,我去看看病区里的三床。”我回着话,已经慢慢的转身离开了,纵然要有什么样的结果等着我,这一次能从鬼门关闯荡出来的他,已然让我心神安宁了一下。

有很多句话,是现在从来不敢去想的,在曾经从来都会想过的,实在是久了,久到那些话,只是源于了锦州,我同阿梦坐在石桥下的木椅子上想尽了所有这世间的美句来形容的那番美好。

“太久了,是太久了。”我低着头,手里拿着病录本,一步子一步子晃晃悠悠着去往病区。

夜间看护的时候,彼时的我坐在病床旁,看着自从从手术台上下来就一直昏睡的荣围国,看着他照旧一脸在月光的映射之下惨白而消瘦的脸,下午擦脸的时候,血污还是染红了原本一盆清水。

有太多句心酸压在心里,直叫着人,不断的后怕着,如果,如果,再晚一步,那样的后果,我到现在,坐在这里,依旧是不敢去想的,深深的一层后怕,同当初知道二哥牺牲的消息一样的忐忑,和说不出的那些。

111【前线溃败】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可究竟这样的心情,这样惊心动魄还要再来几次,还要煎熬多久,我们没有一个人,是明白的。

当渐渐时间开始更加的急迫起来时,我们谁也阻挡不了

这几日间,医院里接收的伤员数量越来越多了,而随着战线似乎上升到了剑拔弩张的最后一刻时,交战的双方也都到了濒临这最后的一刻了。

十月下旬末期,我军完全溃败至退入浏河,更多战地开始被日军占领,每一天无数的枪炮声,沿着黄浦江的另一头,传来到这一头,无论中国的守军如何顽强抵抗,也始终不能极意,更多的伤员开始因为不能及时的被抬下战场医治而被迫死去,倒下的时候,也许那一刻里,在静止的时间之中,他们想的是心里最期望相见的人儿,是爹娘在家里的期盼,是身后无数的中国百姓赋予的希望。

而经此次的大溃败,更加多无数的难民开始涌入了上海这座残破的老城内,可这时候的上海已经经受不住这么多人了,上海开始了开战以来更为艰难的物资短缺,黑市上的各路物品开始此消彼长,不断的涌入,而更重要,更紧缺的药品,也促使了很多年轻的伤兵,彻底的告别了国家。告别了家乡,父母,爱人。

我们面对着,每一天抬进来医院的伤兵而彻底无能为力,甚至连玛丽医院身为中立人士看着那些无法忍痛而惨叫的伤员束手无策着,我们只能看着,甚至连最后的奢望都已经彻底的消失了。

甚至过着每一天都觉得活在煎熬之中,就差着去崩溃了,全面的崩溃,我实在想不出脑海之中的词语来形容这现境。

即便打了无数的报告去向上面反映着我们上海的战地医院是如何如何的需要药品支援,依旧像是石沉大海了。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个缩影,那么,最终还要有什么来让我面临呢?”沉默的夜里,沉默着在旁的小淑,和同样看起来沉默的我,倚靠在窗户旁,拿着笔等着半天了,最终我只记录下这一行字,完全莫名其妙的一行字。无关任何。

“咳咳咳”小淑撑起了身子,看着我。

“怎么了,怎么咳嗽了起来?”我回身来,轻轻皱着眉看着小淑,越发惨黄的脸。

“不碍事,就是睡不着了。”小淑摆摆手,冲我笑了一下。

“哦!对了!”小淑忽然道。

“恩,怎么了!”我惊讶着。

“下午你忙着三区的伤员,刚才玛丽医生说你那长官已经醒了。”

“怎么样,够不够惊喜啊!”小淑歪着头一脸笑的看着我道。

“醒了!”我似乎像是缓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笔,彻底的让自己坐过来道“没有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小淑坏笑着反问道。

“阿笙,这都什么时候了,能留在这里的,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初你没有选择跟倩倩回家,现在留在这,只会在接下来面临更差的环境,我打心眼是不希望你这样的。”小淑突然正色道。

一脸的认真。

“所以,我想着,你既然认识那长官,你就让他想想法子,把你早一点送出这乱糟糟的上海吧。”

“小淑。”我叫着她的名字,突然生生的不知要再去说什么,这突然的一下,似乎让我回到了当初,当初与倩倩。

那时的画面一晃而过间,而我再次看清着坐在我对面的,不是倩倩,而是小淑,我再次看清着眼前的事实,而非当时这样艰难的上海。

“好。”半响后,我看着小淑道。

“什么。”小淑问道。

“我会去找他帮忙,让我们一起都离开上海。我们一起走。”我正色道。

“恩,你这样想就对了,至于怎么走,你去问问那长官。”小淑缓着神色的看着我道。我重重的点着头,在她目光之中,似乎看到的都是不远的那一切。

翌日的晌午,我在分好现有的药品后,便匆匆的走到了荣围国所在的病区间,一路上,看着林护士的几下挤眉弄眼后,更是不知觉的脸色发烫着,到了门口后,我站定在那看着病房号,偏偏迟迟不敢迈进。

“沈家桥、朝王庙、徐家行、广福、陈家行、江桥、北新泾至梵王渡一线的第二期既设防御阵地,新防线已经完成。”屋子里不知是哪个男声的传来,似乎在打着报告,我低着头,不知这时候到底进不进去。

“知道了。”下一个男声响了起来,似乎比起前一个更加的低沉有力,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来,我算着话的前进时,迟迟站在门口处。

“孔护士,你在干嘛那?”隔着老远的距离间,不知是谁站在走廊的另一头大着嗓门的喊过来,而也彻底响在了这片走廊间。

“啊,我”

“孔小姐,你有事情吗?”在我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已经被打开了,露出一张似熟悉却在又在此时严肃的脸。

“额,你好,刘副官。”我哆哆嗦嗦的,磕磕绊绊的不知要回个什么,而走廊另一头的林护士已经走近了我跟前。

“你在这干嘛啊?”林护士一脸特别的意外道。

“啊,我我我”我磕磕绊绊的心里完全慌张的不知要回什么,鬼才知道我刚刚还碰见着她来。

“就没有好事!”我偏过头小声嘟囔道。

“小刘。”病房里的低沉声音再次响起,而随之这一声的响起也似乎为我现在的尴尬解决了回答。

“孔小姐,长官让你进去。”小刘副官看着我道。

“哦,好。”我看着小刘副官,又看了一眼还站在这的林护士,更加加紧步子恨不得飞进去的模样。

静谧的空间里,我还是刚刚一脸的未来得及更换的表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着。

“有什么事?”床上的声音低沉的传来。

“啊!”这时我才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病床上的荣围国。

“没,没什么,我”我不知要去说什么,也似乎被刚刚所影响着忘记了我来这的缘由。

“恩?”他皱起了眉头,眼神紧盯着我。

“你,你好些了吗?”被荣围国所紧盯着我,瞬间就感觉到浑身的不自在,我再度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脸火辣辣的问道。

“恩,还算不坏,。”他淡定的回答道。转而继续看着我,似乎在等着什么。而偏偏这时的我,这个叫孔笙的我,却像大脑当机了一样,一言不发着紧盯着他

112【展露心境】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静谧的时间似乎一直在持续之中,而深陷在此的我,只能更加尴尬着的频频咬着唇却不知要从何说起。

“我”顿了顿我慢慢的抬起头,在说出第一个字音的时候,在相同的那一秒钟后一个低沉的声音也跟随着再度响起。

“我”

“你先说。”我急忙的伸着手示意道。

而后者只是轻声的叹了口气继而道“我累了,所以你想说什么,便说。”荣围国微微偏着头,一只手扶住自己的肩膀。

我低着头,听着荣围国轻叹着的声音,疲惫不堪,打心眼里,这一刻我忽然想停止住什么,哪怕只有几分钟的静止。

而这时“咚咚咚”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我抬起头顺着声音看去。

“报告。”门外的刘副官道。

“进来。”荣围国轻轻的扫了我一眼,说道。

“长官,您的申请被批准了,接下来两天后,您将归队。”刘副官道。

“知道了”荣围国淡淡的回答道。

“你要归队!”也许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风轻云淡一般,可对我来说却没有轻松二字可言。

“可,可你伤还没有好,你这样万一没有恢复好,留下后遗症怎么办!”我激动的说道。

“那么谁来负责你的健康,前线那么乱,你有伤在身,万一牵动了伤口怎么办!”我直视着荣围国急切的说道。

“我自己负责。”荣围国继续淡淡的模样,甚至眼神都没有动过。而他身旁的刘副官也一样云淡风轻的没有任何表情,似乎站在这里的我,只有我,仿佛紧张,着急到底。

“不行,你不能去。”我继续道。

“到此为止吧,你还有什么事吗?你究竟想说什么。”荣围国转过头,换了一个姿势在病床上看着我。

我看着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甚至眼神之中透过来的光也是毫无起色的,这样的荣围国,似乎更加的与我之间陌生隔着越来越远了。

“我没有,事情。”顿了顿,我道。我看着荣围国再次皱起了眉,似乎在旁人眼里这点轻微的特点,别人是毫无察觉的,唯独在我这里,我每一次看见他皱眉都是深深的印记。

“小刘,出去。”下一秒间,荣围国开口道。

“是,长官。”小刘副官看了我一眼后,快速的走出病房并带上了门。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荣围国的目光直视过来,果不其然的,似乎是一切都在按照印记步步发展着。

“我来只是想问你,问你”我停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不知觉间,再次迎上他的目光。

“我来只是看看你的伤。”过一会我道。

“我没事。”荣围国说道,眉头却一直没有舒展开。

“还有呢?”荣围国问道。声音依旧低沉有力着也像千万个小鼓在我的四周敲打着,振动着。

“我来,是想问你,有没有办法可以送我们离开上海。”我看着他,不知道现在的我,脸色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但在彼此的眼神之中,好似我的表情有史以来的紧张,不安。

“有。”荣围国似乎沉吟了一下,回道。

“我想让小淑,还有护士长,离开乱糟糟的上海,尽管现在前线都互不相让,但”我收住了言语,几句之间后,我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我可以帮你,但是,孔笙,你也得离开。”荣围国说道。

“我不会走。”我看着他道。

“这里每天都需要医护人员,如果都走了,那战地医院怎么办,小淑家里是北平的,如今北平已经沦陷,她早就与那边断了联系,是死是活,谁也没有办法预测,我必须保她,王丹丹护士长,丈夫早就在前线牺牲了,她家里也没有什么人了,如果就剩她自己留下来,一旦上海城破了,我不知道会怎样,所以我要保她。”我道。

“以前我总觉得,一切没有那么坏,情况都是可以改变的,事在人为嘛,可是,可是荣长官,你认识我也有几年了,你不是没有看见,曾经我所想的那一切皆被现实所打破,这现实就这样,这乱糟糟的世道,谁又能有把握事在呢,何况哪里还有人为了?”

“我明白。”半响后,荣围国缓缓道。

“但你也得离开了,趁着现在有法子,局势还在僵持之中,你去长沙吧。”荣围国说道。

“长沙?”我疑问着跟着说道。

“我是想回南京的。我家里都在南京。”我说道。

“南京,南京的。”荣围国低声说道。

“什么?”我没有太听清他说了什么。

“一定要回南京吗?”荣围国问道。

“恩,我家里都在那,上海开战来,我们断了联系,但南京重兵驻扎着,我想他们不会有难处的。”

“可以,无论你要带谁离开这,你必须同行。”荣围国顿了顿说道。

“不是的,我说过了,我留在这。”我说道。

“你必须同行,不然一个都走不了。”荣围国直视着我,眼神突然间凌厉道。

“你”我急切的看着他,只见他再次开口道,“你别想着还能再找谁帮忙,这个时间,就算有人想帮你也无能为力了,即便身在军队中也毫无权利帮你。”

“所以,孔笙,就这几天,你收拾好东西,到时会有人来找你。”荣围国一字一句的紧盯着我脸色道。

而此时的我,面对着荣围国正大光明威胁,更是一脸愤怒的表情可想而喻了。

“你这样做,我只会更加”我想也没想的说道。

“什么?”他问道。

“讨厌你。”我故意大声的慢慢的说道。

“呵呵”荣围国没有回答我什么,只是听罢后轻笑了一下。

“你何时觉得我好过。”荣围国继而道。

“你!”我看着他,眼神里的笑意丝毫没有散去,便也低下头跟着不可察觉的也笑了。

“你不离开上海的原因是什么,别说因为救治,即便少了你,战地医院依旧照做。”荣围国突然认真道,也懵的我一个,没有回过反应。

“没有原因。”我回答道,也跟着不再看他的目光。

“总得有原因才叫做你如此执着。”荣围国说着话轻挑着眉看着我道。

“目光闪躲,九成有事。”他继续道。

“我没有。”我还是避开他的视线回道。

“我要走了,你休息吧。”我缓缓退了几步说道,心里想着说不过,赶紧躲。

“恩。”荣围国点了点头,依旧没有动静。我看着地面几步间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准备开门的那一刻间,我忽然间生生的停在了那,身后的他似乎还保持原样子,在看着我离开,可这头的我,却不知为何忧心忡忡。

“以前,你不是不希望我回南京吗。”我转过身看着床上的他,打得措手不及这一招我还了他。他看着我,没有接话来,只是沉吟着。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我再次开口道。

“我知道。”荣围国回道。

“所以,我承受能力还不错,哈哈,你可以说。”我大大咧咧的样子似玩笑,似认真道。

“就想你曾说的,哦,是你所预测的那些,千幸万不幸的都被说中了,当初的上海是这样,那么,以后的是不是南京呢?”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的心理在问着他这些,本来前一刻还是轻松的,这一刻间,却都被我自己拉回了沉重。

113【相逢相别】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而我等来的只是久久的沉默,沉默之中,是荣围国沉默的脸,静默的时间在流动着,却让我仿佛以为自己已经不在那里了,就连那句最后的子再见,都没有说出来告别。

整整一个夜晚,也许一秒钟就能改变一件事情,我深知又令自己沉沦至此。

翌日间,更坏的消息有在慢慢散播着,这座千百年间的老城,已经没有当初的任何一种光辉,现在这座城,满腔迟暮,现在这座城里的人儿,几乎都在濒临这绝望。

回首望去这几年,似乎所有的前前往往都在一一的刻目难忘着,荣围国身边的刘副官在傍晚时分找到我,定下离开上海的时间就在后天早上。

一切都在顺理成章,也都在蠢蠢欲动着,对于我来说,这座老城却始终在望,不敢徐记。

我深深的知晓这几年来,我所有的变化都在这里一一的前行着,如是如出,所有的一切都不知不觉的在后面了。

“可是难忘又曾消失过吗!”彼时我在宿舍里,收拾着衣物,小淑坐在一旁,也准备着自己的贴身之物,我们都自顾自的收拾自己手头的东西,却尽是沉默,冥冥之中,我们俩都明白,此去离开,也许以后都不能再回来了,尽言所有的成长,一一留于心间。

却不胜太多难言,心酸,悲痛。

“从来都是别人离开这里,如今我终是要离开了。”我倒着热水,低着头轻轻的说道。

时间依旧在流动,所有好的坏的,也都在变幻着,没有一成不变的任何。

“阿笙,这次回去,就别再离家了。”过了一会小淑在我身后说道,声音似乎充满了太多,太多道不尽的。

我没有回过头去看她的表情,我只是淡然着自己紧紧握住杯子的手,言不由心,又是怎样的无奈呢

“如果日本人打过来了我们能不能熬过去呢!那我们该怎么办?”晚间休息室里,几个护士在低声的啜泣着,我站的稍远着一些,看着小淑独当一面,沉稳着安慰着她们,眼神的交融时,我在小淑的眼中似乎也看到来了我自己的模样。

沉闷吗,老旧吗,甚至,已经饱受沧桑吗?

“不要说闲话,赶紧去休息的休息,值班的值班。”王丹丹护士长不知什么时候也走进了休息室俩,几句话严肃有条理的打发了战战兢兢的众人。

“护士长。”待到一会儿的时间,休息室的人都走的没影子了,我叫住她道。

“孔笙,你有事吗。”护士长看着我道。

“我想,我想跟您说点事。”我看着她的表情,有些局促的说道。

“说。”王丹丹看着我没有任何表情道。

“上海临难这么久了,医用药品也缺了这么多了,我想,如果,如果一旦城破,那么我”我顿了顿眼中不知觉布满了泪水“那么我们何去何从,所以,我希望您能跟我一起走,我知道,也许在这种时候,我不该说,无论你怎么看我,今天,在这里我想劝您跟我离开,不是抛弃他们,只是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如果要等医院转移的话,也许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晚了。”我停住了话,慢慢的看着王丹丹护士长一点一点变化的表情。

空气里的时间似乎都在静止状态,逐渐模糊的双眼也似乎再有看不清她脸色到底是怎样的悲痛表情。

“孔笙,你说的,我都想过。”王丹丹忽然地开口道。

“但我不会走的,我没有怪你,我知道这种情形下,不能再抱着侥幸的心理了,上海将来是何模样我们现在没办法说明白,你和我不同,你有亲人,你有家人,甚至你还有爱人在等你,我呢,家里就我一个了,无牵无挂了,你还年轻,这场劫难本来就不应该让你们扛,你走吧,静悄悄的离开这,和家里人在一起。”王丹丹摸了一把脸上的泪。

我看着她,看着她泪流满面不知所措。

十月的彻底离开前,我也同小淑,林护士,离开了上海。

临行的时候,荣围国早早的吩咐了来人顺利的借走我们,同上海临难的第一天一样,天照样是灰白色的,看不出轮廓来,也看不出一丝光彩来。

我望着天的模样,望着这满目的残败现象,听着远边从未停止过的枪炮轰鸣声音,断壁残垣的上海,心碎绝望的百姓,顽强抵抗的前线,这所有的一切都将与离开的我们分离。

“阿笙,”小淑叫住一脸失神的我,并指了指远远过来的三个人。我顺着她的指向看了过去,只见离近了看,来人是小刘副官,还有两个当兵模样的生面孔。

“孔小姐,长官让我来送送你,你们之后还要过十分艰险的地方,要一路保重。刘副官看着我道。

“谢谢你。”我还往他的后面看去,除了那两个生面孔的小兵外,再无一人了。而小刘副官也顺着我的视线看去,“孔小姐,我们长官在师部那呢没来。”

“他伤怎么样了。”我低了低头,轻轻的问道。

“好多了,师部那有医务部,长官没有直接去第一线,被师部留下了。”小刘副官一脸狡黠的看着我道。

“您放心吧,我们长官,是不会有事的,不过钟长官在第一线。”小刘副官说到此突然的一脸黯然失色的模样。

“哦,对了!孔小姐,长官还让我告诉你,不要再想着疯什么了,老实的待着,他会去找你。”小刘副官忍着笑的说完了话,并看着我们一脸的惊讶,尤其是小淑和林护士。

“哟!你们长官管的真多啊!这才认识多久啊!”林护士一脸惊奇道。

“当然!荣长官与阿笙本就是旧识,自打在南京起就认识很多年了。”小淑道。

“这么久!”林护士更加惊讶着回道。

“好了,小淑,我们走吧。”我看着小刘副官,只摆了摆手,再无他话可言。

走了几步后,再回头看时,后面已经没有人影了,就像当初的每一个人与我的分别,敏芝离开了我,离开上海,去了大洋彼岸,许诚霖一门心思的为国效忠,去参军了,还有更多更多的人,都不见了踪迹,到头来,我身边只有我自己了。

就连我曾一度认为事事都能避开的荣围国,也没有逃离过枪炮的追击,那日担架上他身上的血,染红了我的手,就拿一眼,让我至此都没办法忘却,就好像我们每一个人都被命运牵连着,无力逃脱。

“可是我连告别都没有说。”我喃喃着话,跟着小淑,跟着荣围国找来带我们出去的那几个人,一路都在走着,一路都在小心翼翼着,战战兢兢后,我终是要告别这里,告别上海,告别他

114【难捱千秋】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或许在有些时刻,并不是每一个细节都可以透过来看的清楚的,我不知道我走离了多久的时候,也许那时候,我已经到达了南京,也许我即将踏上那片土地。

只是我都看不清的是,在那浓重的老城里,不知是谁倚靠在临时搭建的指挥所里椅子旁,烟雾缭绕之中看不透彻的脸,只听着身边的小兵在报告着什么

“前面的路还是难走着,鬼子把控的太严,逃难的人也太乱了。”路上的一个稍年轻的小伙子与我们一起同行着道。

“兵荒马乱的,这种时候谁顾着谁啊,能跑的都跑南京去了。”另一个人说道。

“这么乱啊。”小淑看着他们的交谈而更加忧心的说道。我看着他们低声的言语,脸上的表情却难过到极点的模样。

“你什么时候认识你的长官的”冷不丁的林护士忽然问道。

“恩?”我听着话稍显一愣的转头看着她。

“你和你那位长官认识多久了,他这么帮你,看着可不是一般的关系啊。”林护士看着我继续道。

“就是认识几年,没什么关系的。”我平静的回答着。

“怎么会呢,我看着可不像啊!”林护士轻笑了一下继而说道。

“虽说我并不认识你那位长官,但那长官负伤被抬进医院的时候,我可是认识你这么久从来没有见你那模样啊。”

“其实呢,人与人之间啊,最怕的就是错过了,说了这么多,孔笙啊,千万别错过什么,不然就遗憾一生了。”林护士说完话后,便不再云淡风轻了,久久的时间里,似乎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她,脸色的表情,是如此的悲伤,叫之不言,却之感同身受着,完全与我的沉默不同。

“来了,来了!前面就到了!”领路的人焦急又惊喜的说道。我看着远方,朦胧之下的,熟悉面貌,不禁一叹着。

而同一时间的上海,却再次陷入危急之中,漫天的炮火连绵,在那炮轰之中所有人都在拼命的躲避着,却依旧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再无起来。

“长官,长官!前方断了联系!我们怎么办!”小兵焦急的喊话道。

“你说什么!大点声!我被震的耳鸣了!”长官满目充血,似乎都在发疯的对着喊话。

山河地动,满腔热血,风在狂吹着,子弹与炮火都在进攻着上海,每一寸的土地,都有中华儿女围此牺牲生命,抛洒热血着

而这一时刻的我们,已经踏上了,这里,久违的南京。

“你可以带我,回到我家吗。”我不知道我自己的心情是何。

“来福菜馆的路口里,那个胡同之中,是否完好,还有谁!”当我真正站在路口的对面时,我却一步也没有办法向前去,小淑在轻拍着我的肩膀,林护士站在我右侧,我看着那里,无尽的熟悉感一点一点的从心底传来,绵绵不绝的泪水也已经袭来,无声无息之中,我仿佛已经站了好久好久。

“阿笙。”隔着好一会的时间,小淑的声音轻柔的传过来。我点点头,以示我没有事。

“走吧。”我说着话,率先的迈开步子,一步一步的,慢慢的走进我最熟悉的地方,曾是我期望,最期待的,满心所向往的。

推开着半开的门,吱呀的一声清响,一扇门之间,我仿佛再次看到了,很久之前,家里所有的场景,历历在目着,只是不同以往的任何时间里,这一次我推开的门里,看见的身影,那么苍老,那么佝偻,甚至,心酸着。

“阿妈啊,谁来了?”

“你是?”

“姥姥!”我轻轻的唤着眼前的这个无比熟悉的老人,听来的却是下一刻盆子落地的声音。

“阿笙啊!”对面的老人一声高喊着,忽然之间各处都传来了不同的脚步声。而我站在那,早已泪流满面了。

“阿笙!”

“阿笙回来了啊!”

“阿笙啊!”

“是我,是阿笙,回家了!”我张张口,站在原地,泪水已经模糊视线,我看不清我眼前究竟都是谁,但那股熟悉的影子,早就印刻在心里,而

这一次,我总算是,跋山涉水,远隔千里,在这战火纷飞的时候,终于回来了。

而此时,久久的声音似乎还在不停息的在回荡着,我看着家里的每一个人,无比的熟悉,我的阿妈鬓角已经两白,她紧紧地,直到我都坐在饭桌上还是握着我的手,我阿爹,高兴的样子,无法形容着,还有阿叔欣慰着的笑,爷爷,一个劲的夸我“长大了,我家阿笙,真的长大了!”

奶奶和姥姥都红着眼睛,紧往我碗里夹菜,大嫂神色温柔,大哥脸色的喜悦,婶子忙活着半天,做了一桌子,我最喜欢的菜,而倩倩,彼时正笑意浅浅的看着我。

“总算齐了!齐了啊!”爷爷苍老的声音响起来,慢悠悠的,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端着酒杯,热泪盈眶的说道。

“我孔家的孩子啊!无论男孩女孩,都硬气的很!不愧我孔家的列祖列宗啊!”

“敬大家!”我站了起来,不知觉的抹着泪道。

“团圆就好啊!团圆着比什么都重要!”阿爹也说道。

“大家都慢慢吃,你们跟着我家阿笙回来,太不容易了!”阿妈看着小淑一脸的心疼道。

“你瘦的,连阿妈都不认识了,赶紧多吃点,都快皮包骨了。”阿妈说到此,忽然的泪流了下来。

“你啊,别让孩子累倒了,既然回家了,就好好休息着。”阿爹跟着身旁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就是心疼她啊,太心疼了啊!”阿妈继续抹着泪说道。

“这不是都回来了吗,你好好给调理着,肯定会好的。”阿爹安慰着说道。

“恩恩啊。”阿妈带着哭腔回答。

我看着他们俩,包括饭桌上,我们一家子所有的人。

“姥爷呢?”我问道。

“你姥爷身体不如从前了,如今还在病中,饭后你再去看看他。”姥姥说道。

“我吃好了,我这就去。”我说着话,立刻下了桌,并快步的去往姥爷的房间。

“哎这孩子!”阿妈还在后头喊着话。而这头的我,已经走近了姥爷的房间,推门而来的一股子中药的味道,我看着床上双目闭着的老人,白发苍苍着,甚至在病痛里,已经脸颊都深深的凹陷了。

“姥爷。”我柔声的叫着。

“恩?”慢慢的声音在回着话。

“我是阿笙啊,我回来了!”

“阿笙,回家了啊!”苍老,迟暮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流着泪,使劲的点头,甚至哽咽道最后只有断断续续的哭泣。

“我终于明白了,当年旅顺给您造成的伤痛,那些个伤痛,事到如今我全能感同身受着啊。”我喃喃着在姥爷的耳畔,泪水止不住的滴落下来。

这难捱着的千秋岁月,从多少人开始经历着家破人亡,从多少人背井离乡,从多少人死在他乡异客

115【只诉离殇】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如果阿萧知道她阿姐回来了,肯定会从学校立刻跑回来的。”晚饭后,阿妈一边说着话,一边帮着我,叠着箱子里的衣服,我坐在久违而又熟悉的房间里,似乎前几天我还在战火纷飞的狭小空间里,而今,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像梦一场,令我所不知道的是,这里究竟还是那里才是一场梦。

“阿笙,阿笙!”

“啊!”我听着阿妈的声音,转过头去看着她,一脸不知所以。

“怎么又丢神了,这个毛病怎么还没有改过来啊!”阿妈道。

“我在想些事情呢,没顾上您说什么。”我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说啊,你妹妹阿萧要是知道你回来,肯定立刻从学校跑回来的。”阿妈道。

“不过,阿妈,阿萧怎么会去念金陵女子学院呢我完全没有想到,全住宿的方式会让我们家这位小姐居然能待着住。”我轻笑着打趣道。

“谁说不是呢,不知道是不是跟你学的,”阿妈也笑着道。

“哎,你们俩啊,一个当初独身一个人待在那打仗的上海,另一个上了全住宿的教会学校,没有一个在身边的,那前院李婶子她家两个女儿,都搁在身边呢,再说说你啊,都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这次就好好的待在家里,这回啊,就别置气的往外跑了,家里人都年纪大了,你姥爷病的太厉害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了,你阿爹打算再在这南京城里给你找一户好人家,你别再逃了。”阿妈看着我一脸的疲态。

我没有马上的回应着她,我照例如曾经那样,倚在窗台旁,借着高视线,看着远处的南京景色,一切都在我的沉默之中,不了了之。

11月,转眼就要奔来了,我不禁的去想着,这一年来,也许对我来说似乎都太快了,各种事情的奔波,各种人,甚至最后要面临着生离死别的种种,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愿一心人的独自离开家里,离开所有亲人,离开上海,只身去杭州的我了。

甚至,我已经没有了平常女儿家那份心思了,究竟是这样的时局,或者说我经历的那些噩梦来促使我已然成了这样了。我不敢确定,也不敢否定。

现在我只想,安静的待在父母的身边,跟随家里一起就足够了。

“不是吗,孔笙?”深夜了,阿妈的房间早就关灯了,我披着一件大衣,依靠在二楼的外廊处,就如同当初那些个大大小小的夜晚里,我的习惯还是没有变。

“你也睡不着吗?”忽然的身后有声音说道,我顺着声音看去,只看得一个熟悉的身影轻笑着,此时的倩倩同样的披着大衣,漫步而走来。

“我原以为你不回来了。”倩倩站在我身旁,静静的微风之中道。

“没有。”我看着远处回答道。

“今后有什么打算?听说现在上海在进行着决战,成败在此了。”倩倩说着话,忽地从衣兜里,掏出了烟盒,轻轻的用玉指敲了敲后,从里面拿出一根来,染着蔻丹的手指随即点燃了起来,几秒后,一团烟雾,静悄悄的呼出来,成了一散而去。

我偏着头看着倩倩流利的一系列动作,不禁感慨着。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个?”我转过来,淡淡的问着。

“很长时间了,有人不是说,烟消云散吗,所以我就学会了。”倩倩轻松的笑了笑,并耸耸肩地,漫不经心道“倒是你,这次回来,看着的你,都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孔笙了。”

我还是看着远处的南京一草一木,没有接着回答什么,静悄悄的时间里,我脑海里,在一步一步的演算着变幻着,这些日子来,所有的经历。

“是谁说的,过眼云帆。”我突然出声道。

“恩,好像有人说过。”倩倩继而说道。

“可惜,从来没有过眼云烟,所有见过的,经历过的,怎么会说忘记就忘记的那么轻松。”我转过头,再次看着倩倩,看着她似乎在风轻云淡之中的吐着烟圈。

“从来都没有,不是吗。”我再次喃喃出口,对着的,还是一如当初的倩倩,但我们彼此心里都了结果,因为我们俩,没有一个能真正的,算的上是从前的我们了。

这个年代里,无论是自愿的,被迫的,都将改变了我们所有的想法,愿望。而留下来的,只有那些一辈子都忘记不了的经历。

民国二十六年,11月,太原陷落,而上海的战事则更加的紧张,在南京城中同样的各种坏消息也不径而走着,家家户户都如同当初上海最开始的那般,能逃的都开始往外逃了,眼看着南京城就剩下了大半的老弱妇孺了,而也有一大半的人,坚守着南京,老百姓无比的相信这南京作为首都来说,国民政府绝对会誓死保卫的。

日子还是过着,而我也在回家几天后迅速的加入了南京红十字会医院,倩倩还如当初那般,神龙不见首的,不同的是,我们在家里的照面越来越减少了,期间里,只有三哥的两封家书的报平安来信外,毫无任何波澜的现状。

一切看似太平,却诡谲多端,这尤其是,对于我和倩倩来说,同样都经历过战争的我们,对于冥冥之中这蠢蠢欲动的风波还是担忧着,家里的布店继续着开着,而阿爹总算愿意听我一回,打算在武汉开分店了。虽然与我的缘由是迁走,但是能有一个退身之地,于来说,心头的大石头也往上提了不少。

眼下在家里,阿爹准备着这几天就带着大哥去武汉,盘下一间店来,开着孔家的新店,家里的一切都将阿叔帮忙打理着,爷爷年纪大了,比起前几年来,现在的我,有时候都觉得不认识了眼前的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大嫂的家的豆豆,也满步姗姗的学会了走路,小家伙一天天的也在快速的长大着,期间里,我去了金陵女子学院看望阿萧,这个从小就在我身后长大的小女娃,终于是有一天变的亭亭玉立,长成了大姑娘的模样,隔着许久不见的时间里,仿佛间过了好几年一般,那天里我热泪盈眶的不能自已着,我实在想象不到,时间竟然走的这样快速,还未等说什么,留下什么,时过境迁一般的,都散了。

“孔护士,4床的药我送完了啊。”林护士走进来休息室里,说道。

“好的。”我点点头说道,

“那行,我先回宿舍了。”林护士道。

“恩”我点点头看着她走了出去。几天了,这是我们在南京红十字医院的几天了呢,彼时的我,拿着手里的记录本,这个本子跟着我有年头了,早在东北锦州的时候,它就一直在我的贴身之下保管着,现如今记录了一大半,本子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句子,现在翻起来,还是仍旧都带着布满着的悲痛,这些个记忆,总是跟随着我,甚至每一步都不落下。

116【惊天醒目】

迢迢天汉西南落,喔喔邻鸡一再鸣。

壮志病来消欲尽,出门搔首怆平生。

这黑白的旧时光,就像是一抹往事的扇,一旦开启它仿佛生生老了几十年一般。我提笔写下这些句子,翻翻看着不知是哪一年写的字迹,生锈一般的模样。

“老旧的画扇啊,不知要声音淼淼到何时了”我轻轻的呢喃着,坐在医院的护士休息室里,一声声的轻叹,再次让我觉得,这眼下的所有时局,都不敢让人去想着。

“阿笙?阿笙?”

“恩?”我听闻着声音,转过身去,只见着小淑看着我。

“又丢什么神呢?”小淑不解的走近我。

“看来你这毛病是改不好了!”小淑坐了下来,靠着我扭动着酸麻的脖子道。

“没有,就走神了一会。”我放下了本子,转过来,一边轻轻的捏着小淑的肩膀道。

“哎,你呀你啊!我认识你几年了,还能不清楚你的小心思!”小淑长叹着气道。

我没有立刻接话,我沉稳的,继续按着小淑的肩膀,仔细想来,我与一些人的缘分,竟然过了这么久,久到我从一个二八少女,长成了如今这般。

“我阿妈都说我这次回家,好像老了许多。”我声音不够真切的跟着叹气。

“婶子说的对啊!你多久没有认真的照镜子看看自己了,上海那样的状况下,我们几个,哪会有好呢!”

“只是不知道,如今护士长他们,怎么样了?”小淑仰着头,沉思道。

我看着小淑的面孔,没有接着回答着什么,我的老去,在心底里,已经开了花,

这也是似乎来到南京后,与之上海的一切,都在不经意间再也没有痕迹了。

“这里不够好吗?”我轻轻的问道。

“好啊,这里太好了,好到我觉得,上海简直是一个梦,这里吃饱,穿暖,没有战争,没有纷争,没有坏消息,也没有炮火的袭击,更没有惨叫连连都控制不住的伤兵。”小淑幽幽说着话,忽然的转向了我看去。

我含着笑,看着小淑,尽量的让自己看起来是温和的,尽量的使小淑相信南京的安全,尽量的让我自己也去相信这太平盛世,可是,言笑过后,我们都知道,对方的心里仍旧会止不住的担心着时局的状况,担心着上海

“前儿啊,你阿爹就带着你大哥去了武汉,说是去看看已经装好了店铺去了,再看看货源地的什么,反正阿妈有不懂那些,你阿爹就嘱咐了,家里的你们几个小辈要老实点,莫要生事。”彼时阿妈坐在一旁,手里紧密的缝着过冬的衣裳,而我坐在另一旁,一边逗着大哥家里的豆豆,一边看着刚刚会走的文清。

“阿妈,家里那个不是都老实的待着呢,我们医院总是很忙,能回来,我都回来了。”我漫不经心的说道。

“小姑,小姑,我要糖!”正说着话时,边上的豆豆奶声奶气的缠着我要糖道。

“阿妈你看看,要说不听话的,我看啊,八九不离十的是豆豆,天天缠着我要糖吃。”

“豆豆!到奶奶这来,不准再吃糖了!”阿妈看着我一眼后,立刻假装虎着脸,严肃的对着正拽着我衣服的豆豆道。

“糖糖!”豆豆回头看着阿妈,仍旧恋恋不舍的离开我身边。

“哈哈哈!”我看着豆豆的小可怜样,实在可爱极了。

“要糖糖也可以,豆豆,亲姑姑一口!”我含着笑,蹲了下来,看着豆豆道。

“好!姑姑给糖糖,豆豆亲亲!”豆豆扭着小身子,扯着小短腿,歪歪扭扭的飞奔到我跟前结实的亲了我一下。

“哎呦!豆豆,你也太没抵抗力了!”阿妈在一旁,哭笑不得道。

“哈哈哈!糖糖!”豆豆仍旧赖在我身边,手里紧握着糖,笑着发亮的模样,十足的孩童天真模样。我看着开心的豆豆,看着阿妈手里紧密的缝着豆豆的衣服,忽地不知怎地,这么喜乐的氛围下,却是心里,冷的发酸。

“行了豆豆,赶紧不要再缠着小姑了,小姑要吃饭饭,吃完要上班的。”大嫂从厨房处走了过来,端着碗筷道。

“好。”豆豆听着话后,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又是一副更加可怜的小模样。

“哈哈!”我瞅着他,着实可爱的模样再次禁不住笑出声来。

“还笑啥,赶紧吃饭来。”阿妈已经放下了手里的衣服,紧忙的往桌子上端菜来。

“阿笙啊!你再去叫下你阿叔去,就在门口的福来菜馆那下棋呢。”婶子从二楼下来,紧忙的往厨房去。

“哎,好勒。”我应着话,边往院子里走去。

越往外面走去,越是能看到,一群人匆忙的都跑去一个方向,我疑惑地站在家门口前,想了一下后,心里不知觉的突然咯噔了一下。

“大哥,大哥!怎么回事啊?你们跑什么啊?”我紧忙上去,拉住了一个正要跑过去的人道。

“你不知道啊!今天的报纸出来,好像是鬼子打到了上海,上海完了!我们都在等着报童过来那!”那人说完后,几下子挣开我拉住的衣袖,大步子的朝前面跑去,独留在原地的一脸惊慌失措的我,而此时此刻,我心里想着的,只有一句话!“上海!完了?”

“可是怎么会呢,怎么会,怎么会!那么多兵那!”我自言自语着,说道了最后,竟然喊了出来!

“卖报卖报,今日头条!上海沦陷,苏州告急!”一会儿的功夫里,越来越多的人手里都有了一份报纸,那报童叫卖的声音,还在我的周围,而我,却像个呆子,彻底的待在原地里,不知名谁,更不知所措着。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喃喃着话,眼泪却不争气的刷地掉落下来。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我几步的上前,狠狠的拉着那个报童,从其手里抢过来的报纸里,却被那醒目的几行大字,彻底的,把我最后的慰藉,毁灭了!

“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何种惨烈!我透过那些字句,看到的到底都是什么!是多少上海百姓!是多少医院同事!是多少鲜血,多少牺牲”

民国二十六年,11月13日,在经历了两次战争,无数鲜血的奉献,无数英魂的坚守,无数上海百姓共存亡,无数房屋倒塌,无数学校被轰炸,无数人民泪不能泣下,上海,还是最终沦陷了

117【死不如命】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11月的南京忽然地开始冷了起来,再也不是前几日那般秋高气爽的样子了。

而在上海落难的第一日起,尤其格外的冷,一下一下的风吹着人的脸,直叫人冷冷的慌,好似这样的风都狠狠地抽打在每一个中国人的心里。

就这两天里,接近着一大半的难民也随之战事的上海涌入到了南京城,而城里的这几天,却都是闹着满城风雨,也闹得人心惶惶。

鬼子彻彻底底地占领了上海,连之昔日所有言笑的一切,都在这一天里化成了泡影。

令我们每一个人都从来没有想到过的现实就摆在了眼前,上海,东方最美的地方,大千世界的夜上海,在这一天里,这一年之中,经历多少的磨难,多少炮火,多少生离死别!

而那些人,上海的老百姓,与城共存亡的人们!如今的面容,是否一夜老去,一夜经历生与死哪?

我站在家里二楼外廊处,看着这远处属于南京的景色,就好像如当初我站在同济的宿舍里,透过窗户看见地上海的一草一木。

到今天为止,这所有关于上海的曾经,都不得不强制的终止了。

即使,眼含着热泪,往事一幕幕的上传着,当初那大公报上,那报纸报道得,我军与日军闸北巷战,我军与日军激烈的对决着,每一场战事打响都将有无数年轻的生命就此终结,而到了今天,时隔着上海临难落败第二日,也时时刻刻的报道着上海的状况,大公报上,那字字刻着心的,上海市长俞鸿钧发表告市民书,沉痛宣告远东第一大都市--上海沦陷。

我不知道所有人的情况,不知道医院到底有没有随着军队离开,我不知道王丹丹护士长到底走了没有,我不知道孤儿院能不能安全离开,我不知道公共租界能不能保一时同胞的命,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南京,关注着上海现状的所有,生怕我错过了一点,生怕着部队仓促的离开,会有什么意外,我怕着小股零散部队的殉国报道,我更怕,再也见不到那个人,我最怕,最怕就是倒下的时刻,永别的时刻,远方的牵挂着的人,却没能知道,依旧盼望着归家来。

我怕极了,这种感觉,生生的把我自己拉扯到了第一次那场战争里去,那场景历历在目,太痛苦,太悲戚,让人看不到一丝的希望,甚至一丝活下去的念头都使然了无。

我倚靠在外廊处,眼神里流动的到底是什么,我自己看不到,但是我怕上海留在那所有将要成为亡国奴的百姓,我怕着该离开的人,没能及时的离开,我怕日寇的铁蹄带来的压迫,欺辱,种种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磨灭。

“你们都在哪呢?你们在哪呢?”我喃喃一遍一遍重复着话,许久倚靠着一个姿势,连局部的僵硬都不能足以内心的平静。

“阿笙啊,婶子在叫你吃饭呢!你怎么没听见啊?你在那杵着那么久看着什么那么入迷呢?”阿妈在我后面声音不够形容的悲切道。

“阿妈,你说今年的南京,才这个月份,怎么会那么冷呢?”

“哪里冷?没有啊,阿妈没觉得到啊,是你穿的太单薄了,阿妈给你拿件外套去,等着。“话语落地着悄无声息,不多时,阿妈温暖的手,替我披上了衣服,我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未动。

“你们医院今天打来电话说,你请假了,他们批准了,其实也好,只要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医院那么累,昼夜连倒的,阿妈看着都心疼,多在家休息几天。”

“阿妈,阿爹什么时候回来?”我顿了顿,继续看着外面道。

“还不知道呢,你阿爹啊,做起事情来,就忘记了写信,即便阿妈千叮咛,万嘱咐,他也爱忘记。”阿妈站在我旁边道。

“不过啊,快了,等你阿爹回来,咱家啊,就差两人了。”阿妈说道此,忽然的看着我道。

“阿笙啊,记住啊,如果你在医院里听到部队的什么事,一定要回来说,咱家也好哟个准备,不能,再像你二哥了,尸骨未寒,家里都不知道啊”阿妈说着话,声音一点一点的下降,说道最后,脸上动容着悲痛的表情,只叫我这以后的一生都忘记不了。

我看着她眼里的我,只觉得心口狠狠的跟着疼,直叫人一个劲的掉眼泪下来。

“阿妈!”我忽然张口道,声音哽咽的却不成样子,我不知道怎样去安慰阿妈,因为就连我自己都无法承受住这一切眼前发生太快的现实。

我来不及想,来不及后怕,来不及担忧,甚至这所有的苦难,我都来不及去承受时,它已经发生在我眼前了。

16日早上,南京各大报纸争相整齐的报道着同一件事,“国民政府发表,告全体上海同胞书声明,各地战士,闻义赴难,朝命夕至,其在前线以血肉之躯,筑成壕堑,有死无退,阵地化为灰烬,军心仍坚如铁石,陷阵之勇,死事之烈,实足以昭示民族独立之精神,奠定中华复兴之基础。”

而必后,一时间上海周围的城市也跟着连绵哭泣悲痛,南京城里的热闹再也不复往日那般,家家户户,紧闭着门窗,大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了,逃难至此的人,都被及时的安放了,而慢慢的一些有钱有势的南京人也纠集着一起离开南京,跟随政府南下,一些人也开始恐惧着南京的未来,而更多的人,则从始而终的相信南京是国民首都,军队云集,任何人都不足以撼动着它地位,因为它,代表着四万万同胞的坚信。

更多方开始担心关注着江阴地区,从上海紧急撤退的军队将在政府的指挥下,全部驻扎到要塞地区,江阴的决意将影响着南京的生死攸关,而江阴的保卫,将会是更多中国军人最誓死守卫的一笔。这则消息的传来,已经时隔着上海落难好几天了,彼时的我回到了医院里,从一而终的继续着自己该做的事,而上海,这么多天的时间里,却生生的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一条消息来自于上海的老百姓如今怎么样了。

我们都不知道的是,也许这几天里,对于上海来说,是一场一生难忘的噩梦,是许多人这一辈子都无法走出来的地狱

118【守土开疆】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

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

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懵懵然的时候,才发现好多事情,已经到了一种无法改变,也无法承受的地步。

这几天之中,家里简直一团颠覆的模样,阿妈和婶子,现在最怕的,就是有一天,有军车停在我家门口,有军人走进我家,带来的,是我三哥的死讯。而爷爷也开始更加的沉默了,每一天都拄着拐杖,站在院子里的走廊,抬头看着天,久久不动着,我知道他担心着家里的其余的亲戚,有大姑,有小姑,都是古稀的老人了,原本可以好好的静下心颐养天年,却临了遇上了这个乱世纷争,几闻人能不痛,不思!不觉!

近几日里,倩倩更是不见人影,往往深夜才回来,倒在床上的时候,在一边轻轻的叹息着,阿妈还要照顾姥爷,也要继续开着沈家银铺,只是那么多的时候里,南京的街头已经不复往日的繁华了,秋意渐凉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在人们心里都种上的悲戚。

更多的时间里,我开始更加的沉默,一改于往日。

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开始碾转反侧的要命,太多数的时候,我做着事情,可眼前却凭空的划过着关于上海的身影,甚至失神的时候,眼前的人影都是令我恐慌,和深深的担忧的人。

我开始不知不觉的想着那个人,那个揪心的人了。

几千,几万的军队,那么那么多人,那样曾经最美的上海,如今都毁于一旦,千年缔造,如今的断壁残垣。

“阿笙?”我转过身,看着来人的声音。

“怎么站这里了?”小淑拿着托盘走到我跟前。

“没什么,有点累了。”我微笑着表示我没事道。

“哎,是有点累啊,以前啊,我们在上海,还可以经常的在太平日子里,偷偷懒的。”小淑含着笑地回忆道。

“也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样了。”我轻轻的叹着气。

“大家总要找到活路,不然,怎么在这乱世活下去呢!”小淑缓缓的说道。我看着小淑一眼,没有去接话,脑海里回忆的,点点滴滴,几乎一瞬间就是曾经。

“说真的的,阿笙,如果当时,没有你那位长官帮忙,也许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小淑说完看着我道。

“可是,现在,我没有任何人的消息。”我低下了头,没有继续说什么,我没有告诉小淑,上海临难后,我总是往南京军部跑着问所有退回来的人,有没有看见过一个叫荣围国的参谋,所有回来的部队,都慌里慌张灰头土脸的模样。

人人都说,上海保卫的那最后几天,所有的敌我双方,在战事里,都几乎杀红了眼,没有人愿意再去回忆那几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的人,只言片语之中,有的,只是那流不尽的鲜血,那种到骨子里都恐惧的味道,还有那些凌厉地,泛着白光的刺刀。

“到最后啊,子弹都打没了,人也全倒下了,一个连里,剩下一个都是好不容易的。”那个年轻的小兵,说起来这些时,眼睛里全是恐惧。

“医院都在后方,谁能知道都逃没有逃出来!”几个人的声音同一时间的响起,交叉之中,全是从心底里的恐惧,这是一场战争,可是我觉得,却是一场灭绝人性的屠杀。

“阿笙?阿笙?”小淑在我耳边叫着我,我却全然慌神的状态,游离开外,全是幻觉吗!

“恩。”我点点头回答她。

“又丢神了,你想什么呢?”小淑急着问道。

“没,没”我摇摇头,抵住自己泪夺出来。

“不要憋在心里,旁人我不知道,可是,你,我全都知道,上海对我们来说是什么样的感情,如今陷落,又是怎样的磨难,我都懂!”小淑突然间的,没能拿的住托盘,恍若隔日一般,随着掉落的药瓶,叮叮当当的声音落地时,我才好像被惊醒了一般。

可我们彼此沉默的看着掉落的药瓶,散在一旁倒扣的盘子,静默的几秒间,我和小淑的眼里都难言着所有的诉说,每一个字,都在泪水里。

“我太怕他回不来了!”我喃喃道。

“我太怕了”我继续重复着话,慢慢的蹲下身来,伸出手捡起药瓶。

“可是我连再见都没有说,我一句再见都没有说”

“我还没有说出再见”眼前忽然的升起了腾雾一般,使得人看不清眼前的东西,热泪盈眶,带来的不是感动,而是心底的悲痛。

我一个字也没有再张口说出来,我只是蹲在那里,伸手触碰不到,眼前的药瓶,就好像我当初触碰不到那些背影一样。

“一直以来,我都太怕了,我小心翼翼,我步步惊心地的走着,我怎么敢,怎么敢想呢!”

“小淑,我害怕,我好害怕啊!”我再度开口,声音却嘶哑的要命,话说道最后一句,声音都听的不那么真切了,如果这不是我,这个声音,如此的悲痛。

“阿笙,阿笙,别怕,还有我,还有我。”小淑蹲在我身旁,伸手抱住了我,同样的泪人儿。

“我从来不敢去想,因为我知道,早晚得有这么一天,早晚都得经历这么一天,一点消息都没有啊!怎么想都是不敢想的结果!万一哪一个中了!我怎么办!”我似乎尖叫着说完最后一个字音。

落地无声之前,我眼前的画面,生生的变成了那一次,我蹲在墙角里的暗处,听着军靴踩在地上的声音,看着一身军装的笔挺模样,再看来人时,却又凭空的消失了。

“我们都不知道结局,我们只能等。等光来,等着希望来。”小淑抱着我,一遍一遍的告诉我,似乎也在告诉自己,这么久了,我的坚强,我一直绷着的弦,再次坠落开来。

“我没事了,我一个人静一静。”我伸手拍拍小淑的手,缓缓站起来,表示没事的,一步步的走开了。

“阿笙?”任凭小淑在后面叫着我的名字,也没有停下脚步来,我的确需要静下来了,如果不这样,我只会更加崩溃。

这才几天呢!外面大街小巷的卖报声,声声入耳着“危难江阴,我军誓死守卫”。

远觉不说,只会更伤身痛骨的惨烈。

119【历历在目】

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

大批的部队在逐渐的退到了江阴地区,准确的来说是仓促的离开,甚至前一刻还留守在阵地,后一刻便要拿着枪离开这里,有多少人没有退出来,我们都不知道,因为太过仓促,命令下的时候,有的部队正在集结,而更多的部队,则在打仗。

拼死的打,拼命的守,再被夺去,再被抢夺回来,更多的时候,只是双方,拿着人命互相搏斗,而上海,这座我所熟悉的老城,我曾经来过的地方,我见过未来某一天里,她的多彩模样,却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我来到这里,守卫这里,甚至看着多少辛酸的眼泪,多少世间无奈,更多的事情,都在一步一步的走下去,我们彻底的沦为着家国的指望,身后妻儿的指望,或者更多的时候,我连我自己是谁的指望我都不知道。

而前几刻的场景都历历在目,在大战在即前,最终的原因,我们每一个人都不知道,更多的时候,我原本开始深信不疑的东西,慢慢被现实所影响到,我很久没有见到钟樾了,再见时,前者的吊儿郎当,玩世不恭,已经变成了一脸凝重。

“军事情况搞到了现在,我们没有退路了!我们能他妈有什么路子可以走!上海守的住也得守,守不住也得给守!”将军也许在看着众人,我不知道,彼时我只是站在外面,看着驻守上海的最高领导者,带着一脸的凝重走出来,师长还是那样子,一脸的不屑,但我明白,世道这一步,上海怕是要不行了。

“长官!”我走上前去,看着他。

“回去吧。”师长摆摆手,再无多一句的话,纵然我知道所有的结果,但是一旦事临其中,我想无论是谁,都无法做出什么,无能为力的过程,痛苦太多。

“我保不住任何人,但我想保住她”坐上车的时候,我脑子里过度的是刚才所有的对话

在此前,长官会议开到一半的时候,我便看见了钟樾,许久不见,真是太久了。

“你会比我先去南京的。或许。”我淡淡抽着烟,烟雾缭绕之中,我沉静道。

“恩。”钟樾淡淡的表情,看不出波澜,事到现如今,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初围着我转的年少人了,如今这家国,在这乱世的浮萍里,眼前的只不过是我认识的军人罢了,看不出一丝过去的影子。

“无论你身边谁先到南京,帮我找一个人。”我继续说道。

“谁?”钟樾问道。

“你见过的,孔笙。”我转过头,倚靠的姿势换了一下,沉静的时间里,我想着的是那个姑娘模样的人,一脸痛哭的模样,太令人心疼,太令人心疼。

“把她带出南京。”我继而道。

“无论她是否愿意,都要带她离开南京,我去的时候,希望你们已经离开了。”我的表情里,么有一丝的色彩,也没有一丝的动摇,我只是习惯性的抽着烟,最后一口的时候,猛吸了一口。

我不记得了,是什么时间里,当时的我,也如现在这般性格,到底是钟情,还是只是可怜。

我记得有那么一个人,曾经说过一句话,“如果你连续四个月的时间里,都在不停息的想起一个人,有关她所有的一切你都在关注,若是,你始终不清楚,你到底爱不爱她,

那么你可以用四个月的时间,忘记她,看看自己是否可以做到。”

“带她走?”我声音真切道。

“去哪?”钟樾想了一下,半响后疑惑的问道。

“去长沙。”我沉吟了一下,“再不济,去重庆。”

“什么?”

“很快就会有大动作,我保不住任何一个人,但我必须保住她。”我认真道,好似说给钟樾听,又像是说给我自己听。

“什么动作?”钟樾看着我一脸的深意道。

“没什么,师长出来了。”我站直了身,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后,径直的走向师长那去。

我问着师长一些紧要的事,偏过头去,看着钟樾向我们走过来。

“保重!”我道。

“保重!”钟樾眼含深意的看着我一眼后,径直的离开了。

“这小子,如今成了打鬼子的好手,不带一点人气的样子啊,倒是个有能力的指挥者啊!”师长在我耳边不知是赞许,还是带着惋惜道。

“冷血无情,冷酷到底。”我心里反复的念着话。

“谁不是呢”我点点头,也跟着师长一同离开。

大战前的集结,最后一次部队的正装,后勤力量的补充,更多的新兵被从四面八方调过来,年轻的军官,面无表情的老兵,一次次的眼泪,老百姓的无助。希望,绝望,都成了我每一个晚上深夜里的噩梦

“长官!”小刘跑过来,一脸匆匆。

“说!”我边系着军装扣子,边往外走着。

“我军第8师、第59师、第61师、第67师、第77师、第90师及税警总团等作战部队因连日与敌浴血激战,兵力损失过大,没有新兵来补充了,特告上峰,牺牲重大,无力对峙,相继退出阵地。”

“我们的防线,已经被日军占领了,”小刘说完话,一脸小心的看着我凝重。

“师长知道吗?”我系上最后一颗扣子问道。

“知道。凌晨的时候,消息就传过来了。”小刘继续道。

“伤亡情况。”我凝重道。

“多少没了!”

“多少活着!”我越说声音里越带着自己都已经无法控制的激动。

“没有预算出,时间仓促,我们得到消息的时候,沿路都是尸体。”小刘说道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们还怎么办。”我淡淡的说道,没有一点生气。

“长官!”

“长官!”

“荣长官!”小刘一脸焦急的看着我失神的片刻说道。

“出去吧,我知道了,一切听从师长安排。”

“是。”小刘说完话,没有多做停留的便离开了。

我站在那里,突然觉得一股扼住喉咙的力量袭来,困住自己呼吸不过来,我粗暴的几下子解掉了扣子,仍旧觉得喘不过气来。

“太疯狂了!太疯狂了!”

“这怎么会是战争!这分明是泯灭人性!”

120【一朝一夕】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

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有一些话,就像是一场过境之后的梦,在短暂的平静后,将是无尽的黑暗袭来,而我们,中国四万万同胞们,中国的老百姓们,唯有站在无尽,残酷的黑暗里,等待着光的影子,射下来。

这几天的报纸,每一个篇幅,每一块版面,无不都在,向着南京城里的老百姓,向着被占领地的老百姓,宣布着一件又一件,难以接受的事实。

更多的报纸报道着,惨绝人寰的松江战事,紧急的为命,大战着三天三夜,苦尽了中国千千万万的军人,可是最终,我们等来的,仍旧是敌人,不断的前进的消息。

月夜的中旬间,隔着夜色的弥漫,我好似能透过这一切看到这,日军强大的火力,从这东,南,甚至西三面包围着,为了得到松江城,不惜一切的人命来此拖入地狱里。

而松江城里的中国男儿们,洒着热血,不惜所有的代价,为此付出所有,守军在死亡殆尽,而我军将领吴将军,也一刻间都没有放弃过。

“死战到底”是大公报最大的版面,那用墨色染上的字体,**,肃穆,却悲伤遍地,无以挽救。

就像是我们都不知道亲临战场上,到底是怎么样的画面,就像是我们,都不知道,那样悲戚难以抗拒的所有场面,最后留存下来的人,是否真的能安眠于此呢!

可是我们最后,得知关于松江城的消息,却惨痛的,不能自己,“第六十七军,全体献国。”

那位英雄,也就此埋入深渊之中,带着他最大的遗憾,最来不及回过头,看一眼的亲人。

“月夜是否可以静悄悄呢?”我提笔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医院的下半夜里,安静的不能再安静的样子,这会让我想起很多,真正的很多事情,随着思绪的一点一点扩散,而慢慢的打开属于他们原有的画面,上海沦陷已经好几天了,而今天里,在南京城之中,日军占领松江的消息也惊呆了所有国人的心,人们不禁去想着,我们面对的,到底是一群侵略者,还是一群,刽子手。

我想着在这里,我好像上面都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每天依靠着仅有的报纸来看着,时态的进行。

我们就像被南京城墙包围住的脆弱,每一个都无比的胆小,恐慌。

这就像每一天之中,我们都要活在,战战兢兢之中,好像随时,顿觉危险降临一般。

可是我们只能去依靠在这里,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稍有作为,就跑去当兵,再也看不见的面孔,在南京城里,每一天都在上演着。

小淑说,我们无以依靠,我们只能待在南京城里,待在这里,因为只有这里是不会被占领,这里的百姓,是不会成为亡国奴。

因为这是南京,这是中国最后的城墙

我当然,也同样这么想,即使所有的人都倒下,即使所有部队都会被打散,只有南京在,只要首都在,我们就一天不会低下头来,我们永远都会抵抗到底!

但这样的日子,实在平静不了几天,9日,日军切断我沪杭铁路及公路,彻底的将中国军队所切割两半。

我实在难以看懂,那些细细密密的地图,我唯一知道的是,这样的情况,对于我军来说,生存的环境,将更加的艰难。

我总是害怕,我身边的一些人,就这样,见着见着,成了最后的一面。

我也害怕自己会这么想,即便我总是告诉自己,不要去胡思乱想,但我就是忍不住,那些个画面,残破的样子,还在我鲜活的记忆里,挥之不去的枪炮声,飞机的轰炸声,人们的惨叫声,都在我的记忆里,每每梦中,印记太深。

晚上倒班的时候,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里,看着阿妈越来越老的容颜,看着爷爷更加颤颤巍巍的样子,家里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远在武汉的阿爹,与大哥。

但每隔着几天,大哥就会发电报来给家里报平安,余下的也都能稍稍的宽着心了,但阿妈还是去老念叨着,阿爹不顾现在这么乱的时局下,非要跑去武汉开分铺子,每一个晚上,我总是能看见,阿妈房间的灯,很晚才灭。

我知道这些,我都明白。‘

人一旦开始有了牵挂后,所有的周遭的全部,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全部都是,心里的那个人

如今要担心,太多了,对于我来说,有太多了,无论是谁,无论在哪里,这样的乱世,唯有希望等光来了。

而更坏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坊间开始在上海沦陷后,不知是谁先说起,“下一个就是南京”

这些话,连绵成一段一段的,牵动着更多老百姓早已经是,惶恐不安的心了。

但造谣的话,开始被政府所否定,甚至在民报上,有人特意的刊登着,“南京不是下一个,而中国不会亡!”

我同南京红十字医院里的所有医护人员对此的态度一样,彷如没有的无端。没错,我们没有任何的时间去关心这一切的始发,我们能做的,最重要的,就是保住每一条来医院的人命。

这就是我们的全部了,这也是我为什么当初在上海选择着做护士,而不是提笔来此。

我依旧相信着,依旧等待着,我能够好好的与他告别说再见。再见即是相见。

但我们,都不知道的是。

或许这一刻是平静之中的浮萍,随接着的下一刻,就是一场风雨的咆哮!

民国二十六年,在上海的浪潮涌动的时间,还未过去几时起,11月20日国民政府宣布迁都重庆。

自此所有而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太危难,携着风浪涌潮而来。

而相同的那一天,突如其来的一个电话,让我告了假,急急的跑回家里,却远远的在大门口,还未看见家里所有的人时,便听见了来自阿妈的痛哭声,那声音悲切彻底,远觉就觉得惨痛的无法形容,我不由的抗拒着自己的脚步,站在那里,半响不知怎样的动作,脸色的泪,怎么能比得过心底最深最痛的颜色呢!

121【屡战屡败】

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民国二十六年的11月过后,在上海抗战的部队,开始整装集合,而江阴保卫则不动声色的开始了,或者对我来说,这些都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哀叹。

20日开始之前,也许很多人,还是对国民政府抱有着期待,希望。

可20日之后,我记忆中那些散断的画面,清晰而又遥远的记得,我记得从那一天起,南京的生生死死,便真的走投无路了。

我不记得国民政府要搬去哪里,我只记得那一天,将对历史当中的南京来说,有多少痛就有多少恨。

我不知道这些时日开始,在部队里,最终我们每一个的命运到底是什么,我时常在想的,尤其自打上次战备会看见许久不见的钟樾开始,我便更在想这些,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身处在这场反复无常,灭绝人性的争斗之中,到底能撑住多久,从一个鲜活的人,到一个战争的机器,我们还能挺多久?

我实在记不住太多的,模糊,而又遥远的记忆,我唯独,记得的那几件大事,在未来的人群里,它是那么的遥远,可是当我真正的迈开步子,身处在这里,每一个的冲锋开始,每一个身边的人倒下,甚至这些大事件,所带来的悲痛,亦都是无法承受的。

32年起,有些故事,已经落幕,而真正的决斗,在南京后,将被所有人震惊到。

这些时间里的江阴,就好像是一场又一场的延续,包括苏州,杭州,等等。

就好像,其实最后的最后,我才知道,一场上海抗战,我们到底损失了多少人,中国到底牺牲多少家庭,多少年纪轻轻的生命,就此倒在了他最好的二十几岁。

“第几年了呢?”趁着夜晚宁静的一会时间,我倚靠在椅子上,轻闭着眼,悠悠着,手里的烟还未彻底灭掉光点,我拿着笔,桌子上,除了小刘给我打的饭,还有着,一本我从开始写字便留在身边的记事本,可我依旧不敢什么都写下来。

“有时候,我想想,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能够回去,我一定要把我看到的,我经历的每一场战事都详细的记下来,或者,反之,我要把我在这里的每一天的所有片段,全部都忘记,我要忘记这些,忘记战争,忘记悲痛,忘记所有人。”

也许像后者这样,我能够真正的睡一个好觉,没有任何一个噩梦来打扰我。

没有血腥,没有枪炮声,没有倒下的人死不瞑目的脸,没有用尽全身的力气,向敌人刺去,没有伤痛,没有耳鸣,也没有想念,没有忧心

“长官,长官。”适才不到半刻的时间,在宁静之中后,便被门外的小刘所打断。

“什么事。”我轻轻的按住眉心,随意的披上了军装外套,走到门口开门道。

“长官,前线来报了,我军大获全胜,彻底阻挡鬼子的冲锋部队,对我苏州来犯。”小刘说着话,神情已经抑制不住的开心起来。

我点点头,随其轻笑着,心里也淡淡的放下了一点。

“知道了,给炊事班说一下,我们派点好的补给给他们送去。

“是长官!哈哈!”小刘说罢行了军礼,准备着往外走去。我看了他一眼,随即准备光上门去。

“哎长官等等!等等!”小刘副官却在下一刻再次冲到我的面前来。

“哎呦!瞧我一高兴忘记说了!钟长官他们就在成功阻挡鬼子的防线里,不过这一次,听说钟长官负伤了!”

“负伤了!”我听罢皱着眉头厉声道!

“是是是,不过好像没有严重!没有被子弹打到!好像只是划了一下被弹片,师长让我来告诉你,别着急,没大碍的。”小刘副官急着一说话,而憋着满脸通红的看着我。

“所以荣长官,您别着急啊。”

“怪我没有说全话。”

“没事的,你去吧,我知道了。”我按着眉心,一手扶着门,随声说道,便不再看小刘的任举动,再次进了屋子里。

我继续坐到那把椅子上,可是我所有的思绪,都在这一刻的这个消息后,再次迟暮了。

我不知道,或者来说,我实在记不得,后来人们讨论的江阴保卫战,到底要持续多久,这时候,我其实很怪自己,历史课的时候,没有好好的听。如果再多认真的听一点,是不是想保住谁都能够有把握。

可是我,可是这个叫荣围国的,现在的我。

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唯一能告诉我身边的人的,就是远离南京,就是尽量往后方撤离,可是最后的中国,到底哪一个才是后方,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了。

“打了这么久的仗,熟悉的人,是越来越少了。”我一边静静的坐着,一边自叹道。

“长官,您这么说就不对了吧,我不是还跟着您呢嘛。”小刘一边收拾着文件,一边不好意思的挠着头说道。

“对啊。你还跟着。”我轻笑着,随即打趣道。

“哈哈,长官,您这么说,我更觉得我跟您久了,您啥个表情,我都知道了一二。”小刘副官继续挠着头道。

“是吗!。”我稍稍沉吟了一下,勾着嘴边的笑,不知不觉的,忽然想起了以前的那些人。

“听着,你很像,我在上海时候,身边老跟着的一个小兵。”我点点头,继而似乎在肯定这自己的话。

“长官,那是谁呀,现在在哪啊?”后者继续问道。

“埋在上海郊外了。”我微微的闭了下眼睛,心底里的一股悲怆,突然要呼之欲出来。

“好了。”我站起来,抬起步子道,我去外面看看。

“啊?哎长官!”没等小刘在后面喊,我便直接的走了出去,今夜,似乎宁静的很,出奇的安静,指挥所里,只有巡逻的兵在走着。

此刻已然不知所为着,也漫不经心着,因为就算都记得,因为就算都明确着,因为就算都刻骨铭心着,到头来,一切都是,过帆云迹,所有的兵,所有参军的人,应该都明白,即使是屡战屡败,即使敌不过所有枪炮,也要往前冲,也必须冲

这让我忽然想起,我曾经好像对谁说过,“我们男人打仗,就是为了不让女人和老人受到伤害,我们就是为了后方的老百姓,不受欺凌,不受压迫,我们就是为了让你们,能够真正的活下去。”

122【一往情深】

江南江北愁望,相思相忆空吟。

鸳鸯暖卧沙浦,鸂鶒闲飞橘林。

烟里歌声隐隐,渡头月色沉沉。

含情咫尺千里,况听家家远砧。

民国二十六年,十一月的风,开始刮着南京的街头到处都是树叶,落叶纷飞的季节里,却又有无限的荒凉,好似敲打在每一个中国人的心里,空落落的,也许真正的难过的,不是受尽欺凌,而是老百姓的主心骨,突然离去,接着的25日来到,翌日的所有民国日报都在南京的街头随着过往的行人,一眼的悲伤难掩。

报童的声音,清脆的响在巷子口,传来的却是一阵一阵连绵的呜咽,26日,大公报的头版大字,清晰无比的写着。“日军攻陷无锡县城,我军防线大乱!”

若是叫着人,足够的希望下去,那么得来的失望,是不是也会那么大,那么大呢?

彼时的我,身处南京医院里,长长的走廊上,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在忧心忡忡,人们开始担心着,怕是有一天,南京,也会如同上海一般,可更多反对的人,也同时在发声,他们争论着,不休着,他们说,南京是国都,南京是中国的首都,南京里有那么多大使馆,南京怎么会和上海一样的下场。

可是,到头来,上海同样作为中国东方最繁华的城市,上海,同样也是大使馆居多,租界众多,可惜,众目睽睽之下,上海的临难,依旧发生了。

经历的人都懂,什么叫做战争,什么才是真正有经历,可以说。

“那么南京呢?”我心里默默的念着话,手上的动作依旧麻利,这样的日子,快速的,周而复始的模样,可以在这些繁杂之中,不会让我想那么多,即使我真的从心底里,深深的担忧着,等待着南京的,将会是什么。

“孔护士,赶紧去拿纱布,我这里不够了。”护士长在我身旁,一边认真的给伤员包扎,一边头也不回的对我说道。

“啊!好。”我猛然的醒了神,轻轻的晃晃头,赶紧一路小跑过去,拿好药品,再赶紧马不停蹄的跑回来。

“给您。”我看着护士长,眼神里,却不觉的映画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不知道从何时起,我这样的看着一个人时,脑海之中,总会想起的,是另外的一张脸,相同的是,她们都穿着同样的衣服,或者,有着同样认真的神情。

“怎么了?”护士长一脸疑问的看着我愣神的模样。

“啊啊,没,没,就是,感觉您特别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我尽量平静,温和的样子。

“是吗,像你认识的谁呀,和你关系不浅吧!”护士长略有所思一下,轻柔的笑着看着我。

“像”我想了想,平白无故的停住了声音,要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我记忆的那些面孔,每一个都与我长达着很久很久的时间相处着,却在现在,我站在这里,我在南京的这里,想起着他们时,心底的悲伤总是绕上心头来,眼眶发着热,似乎不小心就要掉下什么。

“像什么?”护士长见我继续发愣的脸,继而再次提醒道。

“没,没什么。护士长,我先走了。”我微微点点头,拿着手里的托盘,快步的走开了。

如果有一千种方式可以再做一次选择,我想也许我不会对他说,帮助我回到南京,也许我会同上海,共存亡

“阿笙?你怎么在这啊。”小淑突然的声音响在我背后。

我转过身,一脸悲痛的样子,看着她,当即小淑便停在原地几步外,她看着我,我看着她,不胜言说的话,皆在我的眼泪之中,慢慢诉说了。

“怎么了?是因为无锡县城没有守住,还是因为政府撤离了南京?”小淑想了好一会,柔声着道。

我看着她,接着摇了摇头,我一次又一次的摇着头,一次又一次的掉着眼泪。

“小淑,也许我们当初就不该走,就不该离开上海,不然就不会与所有人,断了联系!”

“阿笙。”小淑唤着我的名字,一脸悲痛。

“我从回来南京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好好放下心过,上海啊,那可是上海,千百年的老城,千百年的巨造,怎么就毁于一旦呢!”

“阿笙,你莫哭,莫哭。”小淑双眼发红着安慰着我。

“以前,奉天沦陷了,阿爹带着我们几经周转跑到南京来,我在上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时,我的母乡,锦州就被鬼子给占领了,现在我们好不容易能够安定下来,我本以为,战争该结束了,可是上海,却再次沦陷了。”

“人人自危着,连着政府都不敢压南京,这城里,哪还会有能够离开的人,该走的,都走了,而这南京城剩下所有的老百姓,都知道,自己的儿子,爱人,就在前线呢,就在江阴呢!”我的声音寂静之中,带着的无比的凄凉,似乎好像很多人,都在借着我的口,说出了真正心里的话。

“阿笙,阿笙,你不能这么想,南京,南京和上海不同,南京是首都,南京里到处都是各国的大使馆,日本人,怎么敢去惹外国人呢!南京不同于其他,南京注定会挺过去,所以你不要去伤心,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现在外面的乱的很,就算大家撤离,我们医院也会同政府留守的官员一同撤离的。”

“是吗?”我心里一点一点的冷去着,小淑还在我耳边说着话,我却慢慢的都听成了盲音。

我们都不知道结果,而我一点也不期待结果,我只希望,他不要受伤,不要在子弹不长眼的地方离,受到任何的伤害,可是我却没有办法让我自己相信,他现在有没有事,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记得,远在锦州时,先生说过,“一往情深几许,才叫心心念念。”

我不知道,我这样每天每天的心心念念,能不能被时光的空气,传入到前线的阵地之中,可我依旧每一天睁开眼睛时,满怀希望,就像我即使心里有着担忧,也依旧相信南京,不会有任何伤害与临难。

123【人去萧索】

参差烟树灞陵桥。风物尽前朝。衰杨古柳,几经攀折,憔悴楚宫腰。

夕阳闲淡秋光老,离思满蘅皋。一曲阳关,断肠声尽,独自凭兰桡。

可是这城里的人们,还是要过日子,无论将要去面对什么,这城里的所有,都还是照旧的模样。

“前儿个啊你阿爹又来信了,说就这几天了,如果不耽搁就会回来了。”阿妈缝着豆豆的衣服,一边看着我漫不经心道。

我坐在她的左边,临着窗户,从阿妈卧室里的窗户向外看去的景色,比我自己那边的要好上很多,不经意的看去,一片秋末的样子,睢冉落叶,而格外的美。

“你呀,回来的每一天都在发呆,真是和以前不同了,阿妈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说你以前太疯了,一点也不像姑娘家,反倒现在,这般安静的,让我更希望你回到以前的样子了。”阿妈的声音一字一句的传到我的耳朵里,而我还是照旧着刚才的姿势,继续看着窗外的南京。

“你阿爹还说了,这回等他回来,就好好再给你找一户好人家来,阿笙啊,你都老大不小了,就不要再拖着了,这几年过的太快了,连着阿萧都长大了。”阿妈说着haunted,慢慢的叹息着。

“可不就是一转眼的事。”嫂子慢慢的走进来,跟着阿妈的话道。

“这一晃啊,阿笙都在医院呆了这么久呢,我嫁进来的时候,你只是个毛头丫头呢,可不就一转眼嘛,都成大姑娘了,该嫁人了”嫂子轻柔道。

“可不是嘛,你嫂子像你这个年纪,早就嫁到咱家了,你啊,一天到晚的,就是在医院,医院的,累的不成样子,你看看你瘦的,那脸色都不好了,还怎么找个好人呢!”阿妈一脸心疼道。

“就别再挑了,莫不是阿妈了解你的性子,肯定也会觉得你早就有了心上人了。”阿妈轻轻道。

“还早呢。”我转过来身子换了一个姿势,拿起嫂子端进来的糕点,轻咬了一口,接着阿妈的话。

“阿笙呀,今时不同往日,你也知道,现在外面乱成什么样子,家家户户都有能力的,都在嫁女儿,生为女子,越是在这种战乱的时候,越危险,嫁了人,就好了。”嫂子接过阿妈手里的衣服,看着我一脸的劝慰道。

“怎么好了?”我轻轻挑着眉。

“当然是有自己男人保护啊,这样子,也叫家里人放心啊。”嫂子接道。

“呵呵,”我轻笑了一下,把剩下的一半糕点,都吃进了嘴里,我慢慢的嚼着,心里也开始一点一点的冷却。

“就算我要嫁,就算是我嫁过去了,我孔笙的男人,也不会只在家保护我一个,而是去前线,保卫国家。”半响后,我轻轻的道,转而认真的看着阿妈,和嫂子的表情。

“就算是那样,阿妈也不会舍得你嫁过去的。”阿妈突然道,显得语气之中,带着些许的怒气。

一时之间,我没有开口解释,嫂子也没有再说什么,因为我们都默契的选择了沉默,不仅仅因为阿妈的话,不仅仅因为阿妈说完这句话,眼里突然溢满了泪水。

我知道,我说错了话,阿妈之所以在痛,不仅仅因为已经断送了一个她的爱子,还有着的一个今夕是否还在,我们都不敢确定。

“阿妈。”我叫道她。

“恩,没事,反正你啊,这回可要听你阿爹的,这世道乱啊,咱家啊,人丁不旺,阿爹和阿妈,都已经老骨头一把了,家里现在生病的生病,没的,没,将来有一天你和阿萧只有相依为命,你们不找个好人家,谁来保护你啊!”阿妈苍老的声音,说着话,却越来越哽咽。

我停顿至此,再也没有一句抵抗。

家国赴难,国尚且如此,家里又怎能会自保的了呢!

傍晚时分的南京,安静的样子,在一片的晚霞之中,慢慢隐去着,而我一直站在院子里,就好像在期盼着什么,事实证明,我的确在期盼,因为今天阿萧就要回来了,这样的落日余晖之中,我看着门外,那个曾经娇小着躲在我身后的小人儿,如今已经亭亭玉立的一步一步走进来。

“阿姐!”还未开口唤着什么,便被一个大大的惊喜拥抱住。

“我好想你啊!你终于回来了!”阿萧抱着我,一直不撒手,打心眼的话,带着激动的开心。

“我这不回来了吗!”我回着她的话,心里一阵子的酸楚。

“来让阿姐看看你,看看你这段时间又长大了没有!”我拉着她,想把眼前的这个光彩亮丽的阿萧,看尽眼里。

“好了,好了!你们俩啊,从小就分不开,一见面就这样的亲,就看见了你阿姐了,看见阿妈了吗!”阿妈牵着豆豆走出来,看着我,婶子一脸开心的样子,站在她身边,嫂子扶着爷爷,奶奶端着药。一家子,除了病着的,都齐全了,除了远在武汉的阿爹和大哥,还有倩倩外,能活在这里的,似乎都全着了。

可是我回头看着他们,看着他们的表情都在笑着时,自己的心,却揪着不停。

隔着时间的越去,这时候的场景,阔别在锦州那会时,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我当然都看见啦!”阿萧欢快的说道。

“爷爷,奶奶,婶子,阿妈,嫂子,哟,豆豆都这么大了!再也不是磨人精啦!”阿萧笑嘻嘻的说道。

“哎!怎么不见阿爹呢!还有阿叔呢?对了大哥呢!还有姥爷还在病中吗?倩姐呢?”阿萧疑惑,却小心翼翼的问道。

“恩,姥爷还在病着,自从你姥姥走了后,姥爷就没有好过,人老了,更难舍。你阿爹和大哥,去外地看新铺子了,倩倩最近都住宿舍了,这些时间她忙着。你阿叔在街里看铺子呢。”

“倩倩现在给政府做事了?”我猛然的反应过来,问道。

“恩,就这段时间你连着在医院上班的时候,做了机要秘书,细的她也没多说,就说现在住单位宿舍了。”阿妈道。

“哦。”我点点头,却若有所思着。

“行了啊,阿萧回来了,做了一桌子菜呢,快快快,都进屋。”婶子赶忙张罗着,一家人进客厅去落座。

我看着阿萧挽着爷爷在前面走着,家里每一个都是一脸的开心模样,连同我自己都是打心眼的,时隔这么久,头一回这么开心,都当真地高兴极了。

124【烽火连月】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而就近的两天,阿萧得空便与我每日都黏在一起,阿妈每每看到,都只是摇着头笑着我们俩,还同小时候一样,爷爷的腿脚不好,白发苍苍一个老人了,却依旧每一天都在阿叔的陪同下,去铺子里,查好账。

如果说,现在最令我担心和心痛的那一人,就只有姥爷了。我的姥爷,几经磨难,从当年的旅顺,千辛万苦逃出来,舍弃了那么多的悲痛,最终躺在了病床上,一日比一日的消瘦,这一辈子,姥爷所受的苦,所痛失的亲人,在他现在这样神志不清的时候,常常叫着阿妈却是大舅的名字,连着阿妈的心跟着一起流眼泪,我看过几回,却再也不敢进屋到姥爷床边去,他唤着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名字,“珠啊!雨珠啊!”

我满脸泪的站在阿妈的身旁,轻轻的问道那是时候,阿妈伸手抹着泪,双眼发红的说,是大舅的小女儿,落难在旅顺残杀之中。

我微张着嘴,捂住自己嚎啕大哭,转过头,看着姥爷混沌不清的眼神里,透出的悲伤,是那么的心痛。

如果要说上,那一刻的时间,是他心里从此便不能忘记的伤疤,此后无论多久,无论家人多团聚,也始终弥补不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那种经历,我知道鲜血的味道,我看见过断壁残垣的家园,我经历过那一切,生生死死又几何!到头来,最痛的依旧在

记得阿爹以前常常说,生老病死,是每一个人都要经历的,来的时候空空,去的时候,也空空,阿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关于大舅的所有一切,家里的任何一个人,也从来对于他们的记忆,只字未提过,小时候的我,并不懂,从我记事起来,我也没有见过倩倩的父母亲在哪,家里人,依旧只字不提,若不是那一年里,二哥离家参军,我们含泪抱头哭泣时,倩倩对我说的那些震惊着的话,我可能从来不会问起,家里的那一些亲人,何去归处。

时间一久着,我也没有再看见过,倩倩的眼泪,如同那一年在锦州时,那般的撕心裂肺。

可是到了今天,我才明白,也许有些伤痛不说,不做,并不是代表着从此被埋没了,而是,真正的痛,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们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在。

他们扎在心里,就像一柄锋利无比的利刃,深深的刺痛着,叫记得的人,铭记一辈子。

“阿笙,出去吧,姥爷累了,该休息了。”阿妈的话轻轻婉转着,音调里,却带着无限的哽咽。

“恩。”我点点头,思绪跟着眼前的自己,开始一步一步的离开房间里,床上的姥爷,闭着双眼,安详着躺在那里,似乎像是睡了,又像是,进入了一场陈梦之中。

我们悄悄退出房间外,我扶着阿妈,阿妈轻抹着泪,抬头的时候,忽地的看着外面阴天的模样。

“阿笙啊,等你阿爹回来,咱家就能团聚了吧?”阿妈叹息着像是疑问的开口说道。

“恩,阿妈,都快回来了,快回来了”我轻声的回着阿妈,像是告诉她,又像是告诉我自己。

晚上的时候,又是一夜的无眠,我保持着一个极度缺乏安全的姿势,沉默的思绪,连转着,在自己的脑海之中走来走去,这两天医院着实太忙,有的时候,我们忙得几夜几夜都未合眼,却仍觉得自己可以撑下来,继续照顾病人。

我记得很久之前,我还是一个什么都懵懂的姑娘,家里的人,宠着我,那时候,我什么都不会做,以为此生就这样过了,那时候在锦州城里,我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每一天都期盼着能够和阿梦吃到学校门口的包子,香的味道,直叫着这一辈子都难忘。那时候的我,口直心快,人生对于我的定义来说,就是潇洒自由,可不足心愿的是,有些事情,一旦过了那个时间的契合点,就再也回不去了。

两天来,传来着各种消息远赴而来,不光是报纸,还有着来自所有城里百姓的人心惶惶。

这南京城,似乎是落到了,黄叶归根的一种荒凉。

而许久未见的倩倩回家的时候,阿萧刚刚离开,而那时候的我刚刚在医院里,给二区的伤员换号了药,正小跑着,给值夜班一夜未合眼的小淑送早饭。

我们都不知道,这一天的错开,也许,就是永远为期的再见。

可是更多的事实,已经不争的摆在了眼前,若是叫看,不知会有多少家庭因此伤心欲绝着。

大公报说,“江阴要塞危难,十万火急,我自天凉于悲!远东第一都市,彻底沦为铁蹄之下,我泱泱中华,寸国寸土!”

看报的人,都在议论着,可是谁也没有再做什么,能离开的人,尽力的选择离去,不同以往,今日的南京城里,街上的人,似乎更少了。

我从医院下班回来,走在路上的时候,不自觉的感慨着,曾经的上海,如今的南京。

“或许更多愁苦,已经在路上马不停蹄了”,我喃喃出口,脸上的表情也许冷笑着,或者,自嘲着。

“卖报卖报!江阴战役重创日军,我军大捷!”

“卖报,卖报!”不多时,离我最近的报童,开始叫卖着今天最新的报纸,而我此刻脸上的表情,我竟一时间,不知要做什么了。

“给我一份!”急不可耐的冲上前去,来不及找钱的时候,我已经看见了最大的那个字,被印在最显眼的地方。

“25日,我军就击毙日军近千名,摧毁坦克数十辆,花山战斗苦战5昼夜,击毙日军近2000名、伪军5000余人,达到牵制日军西进并消耗兵力的预期目的达到。”

“胜了吗!是胜了吗!”不知几时我已经是喜极而泣的大声说道,手里紧紧的握着那份最新的报纸,再入眼看时,却是被那苦战五天五夜所震惊着。

我经历过战争,但是当我第一次,在上海的战地医院,从刚刚结束战役的战场上,抬下伤员的时候,从那一刻我开始明白,平民老百姓所经历过的战争,远远没有到达真正的战场看见的一幕幕,触目惊心来的更恐惧,那是一片又一片倒下的,硝烟还没有完全褪去,所到之处,每走一步,所见到的,不是人,不能称为一个人,甚至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我看到的,满目的惊心之中,都是断臂着的各种各样的惨烈,脚下踩的,都是热烈的血腥,真正的尸横遍野,鲜血满地

125【天崩地裂】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当你身临其中时,或者照比现在我的平静记录里,也许你会大病一场,就此疯狂,或者,你会同我一样,选择沉默对待,或者,噩梦连绵。

25日后,大公报陆续的报道着,关于,眼下江阴地区所有的现状,先后大批的难民,已经接入南京城里来,或者,苏州,常州地区。

尽管如此,前线残酷的所有数字,一一被记载在报纸上,所有中国同胞看见的时候,每一个人,都止不住的惋惜着,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但是阿叔,基本在每一天的报纸之中,看到后,他都把自己关到二楼的书房,一坐就是很久很久,有几次,我从房门前走过时,听到的,是里面深深的叹息。

据说,为了牵制住日军西进并消耗兵力的目的,守军东北军第112师伤亡官兵一千数百人,还有更多师部都受到了重创,这些事实,数字,冰冷的像是一把利剑,一次又一次的,随着数据的上涨,而一次又一次的深深的扎在我们所有人的心里,几乎是同一个时间,有多少胜利,就有多少的损伤。

阿叔虽然在表面上,什么都没有当着我们说,但是背地里,我全都知道,我们所有的那些胜利所带来的,其实都是,拿一命,去换一命的结果。

而这,就是现状,就是眼下最残酷的,最惨烈的,一分一毫都不能足以用文字来表达,我明白那些人的痛苦,因为我每一天都在经历着,从生死线上,想要去拉回每一个伤员,却偏偏抬到医院的,能在后方医院现在存活下的,都是命大的重伤员。

小淑跟我一起换药的时候,偶尔见着他们清醒的时候,都曾听过关于一场战役下来的时间,和所牺牲掉的生命,当真的觉得后怕。

而就近的几天里,在江阴险要的局势之下,我不禁又想起了他给我说的,“尽快离开南京的话”,很久之前,我并不知道,这句话的用意是什么,但是如今,各地区,皆处于危急之中,他的话,像极了验证一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免让人觉得,太过巧合的印证,似乎他都来过。

可即便这样艰难,日子还要过,生活还要走,去了武汉的阿爹带着大哥,终于在电报里道明了这几日,就会回来。

家里人都不免的开心,连着爷爷都说,这一次,阿爹回来,要好好地给他接风洗尘一把。

我坐在阿妈的旁边,抿着嘴,看着家里人,言笑晏晏着的模样,也跟着,不自觉的笑着,这一晚,我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仿佛,从未经历过什么,时间倒退着,回到奉天落难前,时间再倒退着,回到,我从未经历的这一切之前,像一张白纸一样,如果再次重来,也许我不会选择这一切

或许该是这样的,可是,当一切真正的危机感,兵临城下时,我真的无法不动容,不悲切。

十一月一过末期,还未打散到黎明的到来时,就被这个五雷轰顶一般的残酷,所打破之前种下的所有希望。

12月1日,民国日报,大公报等,中华各大报纸都一起上街头,大街小巷一时之间都是每一个报童清脆的声音,明明前一晚我还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

可是如今,江阴失去了!日军攻陷了江阴要塞,而长江的控制权,彻底的让我军,沦陷到了劣势的局面。

可怜我中华土地,再一次被日寇的铁蹄所占领,我军的反攻,我军的抵抗,在前几日,我们所有的牺牲,都在这一天里,彻底的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整个一天当中,除了在医院之中,更多的是大街上的人们,都自觉的走到了街上,为江阴保卫里所牺牲的士兵们,悼念。

这一天的南京,天气出奇的坏,坏到漫天都是灰蒙蒙的景象,就好像一个穹顶,彻底都把我们沦陷至此,无法逃脱。

而偏偏,我们却,无力阻止

“江阴啊,自古是我中华的要塞啊,那是长江的咽喉啊,如果一旦过了此要塞,那么敌人,恐怕真的,要直驱我江南所有地区了。”阿叔看着报的时候,眼里含着的是我许久都没有看到的满目沧桑。

我站在一旁,眼里出奇的平静,或者我见多的失望了,我已经,不抱有任何的相信了,这则天崩地裂般的消息,在他们的眼里,简直比到了地狱还要可怕。

事件到达的第二日,再次报道出,江阴守卫彻底败落,12月2日江阴防线失守,前后共历时108日,牺牲无数士兵的生命,牺牲了自甲午海战以来,大部分我军的船只,都在此战之中,损失惨重。

而我知道,这次的保卫之战,有很多来自上海淞沪战争里的部队,我知道那里有我认识的很多人,我知道从斗志昂扬,到最后消沉落败,有多少痛,多撕心裂肺。

而每一次的败落,最后都要,紧急调整的,再去守下一个战役,或许就在今天里,我站在阿叔的旁边,同他一起默默落泪时,他们已经开始调往下一个防线当中,没有人有任何的时间来得及悲伤。

此时此刻,他们的那一边,上演着我并不知道的一幕幕,没人在这个时间里多说什么,连着师部都在紧急的调往苏州地区,因为,更大的灾难,已经来临,促使每一个人都必须保持清醒,时刻准备战斗,时刻准备牺牲。

这一刻也许南京城的所有同胞都在痛苦悲戚之中度过,而到来的翌日,更是有了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消息。

翌日一早,中华日报就宣布着“日军大本营下达“大陆第8号令”,命令华中方面军与海军协同,兵分三路,攻占南京。”

这样**裸的挑战还未被所有人议论纷纷前,伴随着的轰鸣之声,也在南京城空中的上边,降临下来,无数个纸片来,彼时我走在街上,那些随着轰鸣之声的纸片,像极了落地的雪花,一片片的在悲凉之中落地无声,街上的孩童纷纷好奇的捡起来给自己父母亲看着上面写着上面,我蹲了下来,伸手捡起时,看到的字句,皆是心底再一次的无限愤怒!

“百万日军已席卷江南,南京城处于包围之中,由战局大势观之,今后交战有百害而无一利。当和平开放南京城,共建大东亚共荣圈!”

126【保卫江阴】

风卷江湖雨暗村,四山声作海涛翻。

那是,1937年的11月21日,大批日机空袭江阴,轰炸了江阴县府、利用纱厂、南菁中学等目标。江阴县长兼江阴戒严司令部副司令袁右任上校疏散了大部份居民,江阴县迅速进入了战时状态。

而我们,刚刚从上海撤退出来,整军待发的下一个地点,就是保卫江阴。

江阴自古是长江上最重要的要塞,也可以说,那是我们的咽喉,如果一旦失守,那么敌人便可直接直驱长江下的南京,苏州,常州地区,影响到的后果,不是我们每一个人,能承担得起的。

“所以,必须得守住。”说这话时,何司令就站在前面,两只手撑着桌子,脸上是重重的疲惫,上海一战,我们损失太多了,外界对我们的看法,也大大的改变着,这些我们都无力去扭转。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上峰要做的,我们就要做到。

“如果这一次,一旦后果到不敢想象的地步,那么,在座的每一位,又能怎么面对自己的妻儿,自己的父老乡亲!”

“别忘记!你们身后,存在的可是我们的首都,你们守住现状的身后,就是中国的老百姓,我们的同胞!”何司令还在说着,我却此时,已经再无心了,

绕到江阴,后退的每一步,都只会到南京。

而南京,对我来说,无论是现状的记忆,还是来自未来的记忆,这两个字,意义都太重大了。

我低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不自觉的紧握住了,每一根神经都很紧绷的在听到这个两个字以后,我不知道任意一种结局,我只知道南京的。

当我真正将会要经历这一切的时候,我不知道未来的南京人的我,是否经历的,都是祖父年轻时,所有的惨烈呢!

该拿什么去面对的时间呢!如果这一天,终究要来临,那么我想我真的是愿意赴死报国

“散会了!”

“老荣!”

“他又想什么那!”

“问问不就知道。”

“什么?”彼时,我一抬眼,便看见钟樾和吴参谋,一脸嫌弃的看着我。

“没睡好。”我立刻调整自己道。

“什么玩意!,喂,老钟他说啥呢?”吴参谋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多半是做梦吧。”钟樾一脸深意的看着我,大步子的走远着。

“哎,你等等我,一起打饭。”吴参谋激动的看着钟樾走远,忙要去追上他。

“大哥,都散会了,赶紧走吧!还做啥梦啊!”吴参谋抛下这句话后,便一路追赶着已经走的不见人影的钟樾,留着我一个,不禁笑着他们俩。

到下午接到命令开始转战江阴的时候,我还是照旧整理自己的东西,很少,配枪,记事本。仅此而已。

而外面的小刘副官,已经在门外,紧急的处理着各种具体,除了某一些要报告的,剩下的都在忙碌。

来来往往的士兵们,我转过身去看着来往着各种各样的兵,脸上的稚嫩有的还未褪去,而今天起,他们就是守卫身后千千万同胞的人了。

指挥所要撤离,所有人都在下达命令后,忙着各种事情,就好像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归宿。

其实,今天在开战备会之前,我心里就大概估摸出了时间,即使我不太确定,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一个切点,我虽然只知道结果,也始终明白,身为军人的我,是无论无何都避开不了的,我只是心里想着,钟樾或者旁人,能比我早到,那样,我希望她能离开南京。离开那里即将发生的。

“长官,都好了,可以出发了。”小刘副官这时候走了进来道,等着我指示。

“走吧。”我点点头,率先一步的走出门外去,连头也没有回,因为我知道,也许从这一天开始,真正的痛苦较量,才是真正开始!

22日,战况激烈,我军接连败退,逐渐劣势,各个部队,打起来,团团转,上峰的命令,一次一次的传到战场上来。

“长官,长官,师长说,让您过去。”小刘副官,在敌军炮火轰炸里,对我吼道。

“知道了!”我猛点头,边躲着震声四响的炮攻,边准备前去师长那边。

“长官,小心上边”一个兵,完全把自己的身子蜷缩在掩体下,大声的看着我慢慢的挪动道。

“好!”我点着头,继续躲着炮声下来的飞石,

“刘副官!”我高声叫道。

“是!”

“给我好好看着那些新兵,别胆大的往掩体上好奇看,这炸开的飞石,也会伤人。”我道。

“是长官!”小刘道。

“那我走了。”我猫着腰,继续往前挪动着。

“你说说这怎么办!他老娘的,怎么办这个事!”隔着老远,纵然前方在炮轰之中,后方师长的震怒声,还是都传了出来。

“报告!”我敛住心神,专心道。

“长官,怎么了?”我抖了抖军装上的灰,道。

“你自己看吧!”师长随即扔给我一文件道,脸色很是不好看的看着我。

我接过来,打开道。“军委会决定在必要时放弃要塞。何应钦部长密令要塞准备将新炮拆迁撤退。”

“没搞错吧?”我震惊的看着师长道。

“没有搞错,你没看见吗,这是何部长的密令,我们管着炮团,这个事情,只有现在正在座的你我,和他们几个知道。”师长随即指了一指,那两个团参谋道。

“可是如果这样,后方怎么能守住了!”我道。

“守住与守不住还能怎么办,你去看看,昨天一到战场,双方战事多紧,我们被打着倒退了多少。”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何部长亲自下的命令。”

“师长,不能这么做,这么做,完全是给鬼子让开路啊!那么长江怎么守了,南京的后果怎么!办!”

“你问我怎么办!老子还想问问上面怎么办那!你嫂子,孩子,都在南京那,我他妈能怎么抗命!”

“荣围国,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我们必须这么做,只有鬼子打的紧,我们就必须为大局考虑,上面一旦下命令,就必须要执行。”

“而这个任务,你去做。”师长怒气冲冲的说完话,随即走过去,坐了下来叹着气。

“长官,112师,还在坚持打,上面还没有下命令,说明有转机,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我缓了缓口气,再次开口道。

“现在双方都在激烈的对打,我们前线遭遇的炮击,还在坚持,我们不能放弃,不能放!”我沉着气,再道。

“你以为我不想吗!这仗打的这么窝囊,我怎么不想痛痛快快的跟他娘的小鬼子好好死磕!可是围国,我们不能想着我们的现状,上峰是为了大局,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我都没有办法了。”

“尽力了!”师部顿了顿声音道。

“尽力了!那么多军队,驻守上海,那么多部队就因为紧急撤离,我们损失多少精锐部队,恐怕蒋委员长能不知道!如果一直打,一直死磕,我们不会说尽力了”我冷笑着,再度开口。

心里像豁了个口子,一幕幕又在眼前上演。

127【急转直下】

风卷江湖雨暗村,四山声作海涛翻。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

就是一场又一场抵着人命的抗争,无数的人,愿意义勇赴汤蹈火而去,结局换来的,不是一夕的宁静,而是大动干戈的相向,闭上眼睛的那几秒钟,我脑海里之中,慢慢飘过的,出现了好多人的脸,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地点,甚至不同年纪。

可他们,都有共同的一点,中国军人,中国人

我清楚的知道,这一场赴难,在所难免,而不光是我们现在的困境,更多,更难的艰辛,都在不久了,

过了14日后,敌军已经破了万里,与我们咫尺相隔,而我方,万幸之中,又带着更多的不幸,前日的混战之中,我军第112师的顽强抵抗的结果,又使军委会改变判断,下令,务必守住要塞。

可是时局已经无法更改,我都看在眼里,甚至不光我能看得的清楚,但是我们都义无反顾的去守了,家国已经赴难,而匹夫,必须要站出来,做第一个坚守的人

在所有的夜里,师部的点话,自打过了14日后,就一直没有安静下来过,反而局势越来越紧张,到了一种,无法自拔的地步,22日夜里,在我和衣还未睡的情况,在师部前线炮火连连的时候,

上级的命令又下来了,“我军的锡澄线现在被日军猛攻状态,紧急调派军队,前去援军。”

这个时候,即使开得了战备会,我们也无力帮助。

“这次攻击我军锡澄线的是日军的第10军以第13师团,上海战事里的两个军队现在都来攻势着我军这一要线,各位都知道,这个要线的重要所在。”师长道。

“而今,我军一面要守住江阴要塞,抵挡住日军顺长江下,另一方的驻军部队,要守住锡澄要线。”参谋道。

“现在我军的前线日夜受日军的炮轰,而我方,现在的海战,也处于劣势之中,这样下去,我们挺不了多久了。”另一个参谋道。

我手指着地图,若有所思的看着师长。

“目前为止,我们的海军部队,已经成功抵挡了第一波日军的军舰。”师长道。

“所以接下来”

“他们很快就会因此恼羞成怒的攻击我方第二次。”我率先说道。

“怎么说!”师长停顿了一下,赶忙说道。

“看,这里,我军仍处于弱势。”我手里指着地图上的江面一个作战点,抬头环顾着作战桌前的几个参谋说道。

“最重要的,是不是我们有时间抵抗住。”我看着师长道。

“长官!急电!”机务兵霎时打破了我们间的对话,冲进来道。

“念!”

师长继续盯着作战地图的位置,忧心忡忡道。

“前线来报,日军第三舰队,集结第3水雷战队、第11水雷队与第11扫雷队,大批的向我军防线来袭,并日舰鹊号在段山沙炮击江面帆船示威,并向我军段山港与毛竹港的沿海阵地射击。”

“前线向您求助支援。”那个小兵道。

“下去吧。”师长听完后,在座的几个参谋通通都沉不住气了,我看着师长,越来越凝重的脸,事情终于到了最严峻的时候,我们四面楚歌的状态,不仅仅从今天开始持续下去了,未来的不久后,更是五雷轰顶。

可,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如今,我已经深陷至此,却无法说出历史的现境。

“荣参谋,荣参谋!”

“啊!”我点点头,看着左面的王参谋。

“怎么了?”我询问道。

“真的应了你刚才说的话,日军现在已经沉不住气了,准备抵死搏命了!”

“师长,我们现在到底怎么办!”林参谋忧心道。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继续该干嘛干嘛!”

“散会!”师长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甚至连大衣都没有穿上,剩下的几个参谋都议论纷纷,与我耳朵里,却是一片的盲音。

事已至此,无论哪一方拼死,都只会自灭,我们被敌人逼迫的节节败退,却无力反抗,只能拼一步,算一步。

“长官,您要回去吗?”小刘一脸小心翼翼的见我出来。

“不了,我去前线阵地。”我看着小刘道。

“找钟长官有事。”我提起步子来,大步的走着,小刘跟在我后面。趁着夜色,敌军进入了休战状态,也许这时候,我能好好的去跟钟樾谈一谈不久以后。

走到前线战壕里,除了岗哨的兵之外,剩下的兵都依偎着睡着了,黑压压的四周,看不见一点光,为了防止敌人的出其不意,晚上的警备,对于钟樾来说,如临大敌。

“荣长官!您怎么来了?”钟樾的警卫员看着我惊讶道。

“快进去报告。”小刘看着他说道。

“得勒。”他赶紧没有半点停留的跑了进去。

我听着里面的清脆报告一声音,跟着,不可察觉的勾了勾了嘴角,还未停留到半分钟,那个小兵又跑过来道“荣长官,我们师长,让您进去。”

“恩。”我点点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小刘,示意道,后者冲我点点头。

“你怎么来了?”还未走到门口,钟樾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出来。

“找你叙叙旧。”我没有停留的钻进了临时的前线师部。

“叙旧?”钟樾疑惑的开口,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看着我。

“出去吧。”我没有看着小刘,眼睛直视着钟樾道。

“是。”小刘在我后面应了一声道,便退了出去。

“你搞什么啊,神神秘秘的!我这可没有什么好东西啊!不比指挥所里,咱老大那。”钟樾散漫的坐了下来,一手倒水,一手燃折烟道。

“我来,是要找你说些事。”我顺势走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

“什么?”钟樾懒散,细细眯着眼,猛吸了一口烟道。

“这仗,要结束了。”我掏了一下衣兜,拿出烟盒,扣了扣烟盒,拿出一根来,慢慢的点着。

“什么?什么意思?”钟樾先是一顿,后又追问道,他的眼神,再也不懒散的样子,反而正襟危坐了起来看着我道“什么意思?上面说了什么?”

“上面没有说什么,这一仗,保卫江阴从开始,到现在,不论先前有多少部队,现在有种来了多少部队,这里我们怕是,守不住了。”我顿了顿,稍稍的沉吟了一下道。

“守不住了?这么多部队,你跟我说守不住了!上面到底下了什么命令,是不是撤退!”钟樾一下子,站了起来,扔掉了烟狠狠的碾灭掉看着我。

我盯着他的眼睛,双眼充血,满脸的憔悴模样,一看便知就是熬了几个日夜没有休息。

“上面什么都没有说。”

“我来,是要告诉你这个。”我拿起了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热水道。

“你来告诉我这个?你都知道了什么?”钟樾继续严肃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猜测。”我继续道。

“呵呵,可是小荣哥!你哪一次猜测的结果没有中彩过!”钟樾忽然平静了下来,又继续的坐了下来冷冷道。

“所以,我告诉你,到了那一天,我们务必要往后方撤退了,我知道,你们现在是先头部队,我肯定要在你后面,我今天来,还是上次那些话,不论谁先到南京,都务必活着出来,还有,帮我告诉孔笙,让她离开那里。”我叹了一口气,彻底的说完了。

余下的时间里,钟樾他沉默了,但缺是在思考着什么,我知道他一定会有所察觉我今天的这些话,如果这样可以让一个人明白前方否境况危险,也许逃过一劫。

“报告!急电!”忽地门外一个小兵喊道。

“什么!念。”钟樾好似猛然的回过神来,转过头对着那个小兵说道。

“刘兴总司令下达作战命令:

江防军以主力固守江阴要塞,以一部警备江岸,施行持久抵抗,以保长江门户。

第112师以主力占领由夏港口、夏港镇、青山、江阴城南至金童桥间之主阵地带,拒止敌人。

第103师以主力占领由金童桥经杨家港、凤凰山东麓至长山东麓间之主阵地带,拒止敌人。

第57军率第111师,以一部警备南通,拒止敌人上陆。以大部在靖江附近,协同要塞妨碍敌舰活动并拒止敌人上陆。

要塞部队整备战,构成江上的火力阻塞线,制压敌舰之动作。尤需对于陆正面准备火力,支持陆军作战。

江防部队需以鱼雷快艇袭击敌舰,妨碍敌舰活动,掩护地区。”

小兵一口气,连贯的念了出来,接下来却引得了一阵的沉默,我沉默着看着钟樾眼里的大大大震惊,他回过头,看着我一脸的难以想象。

“出去吧。”我转过头,对着那个小兵道。

“是”

“这是什么意思!”钟樾震惊道。

“死守!”我猛然间的站了起来,直视着他,说道。

128【水深火热】

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

也许这一生里,我们都无法看见最好的那一面,或者,濒临绝境的那一面,正如我现在,捡起来那张来自侵略者的侮辱,随后揉成团,一片一片的撕碎,就好像当初的我,在上海的断壁残垣之中,那样黑夜漫漫里,我站在那片昨日还欢声笑语的地方,昨日一家还在一起团聚着,如今的场景,几分落寞,或者,悲凉呢!

“坚决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不会亡!”一阵高喊,皆由远处浩浩荡荡而来,我转过身看着学生模样的一群人,拉着条幅,举着国旗,每一个字都高喊着,每一声都来自他们彻彻底底内心的愤怒,更是我们的悲愤!中国的悲愤!

可是仗打到这一天,结果却始终那么乐观,无论该来的,或者正在路上的都好似冥冥之中。

这里的人们,没有真正接触到战争带来的到底意味着什么。

“多少残忍呢!”我轻轻的喃喃道,再次转身,走进人流之中。

也许我现在做的,就是能救一个,是一个,荣围国说的对,这就是乱世,乱世里的人命,都不值钱

翌日一早,我在医院的宿舍里疲惫的醒过来,几日前,大批的伤员由前线送到后方来,从而分到了南京的各个医院之中,我们是战地医院自然首当其冲,这里的每一天,照旧都在上演着悲欢离合的种种,你无法想象那种声音从一个鲜活的人身上发出,那就好像来自地狱的哭嚎,悲痛越绝,连绵不断,而这每一个的声音,作为旁观者的我,都要一同经受着,我们没有办法改变,在医药品都急缺的情况下,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去拼死救人。

“孔姐,二床好了!”正当我皱着眉,一点点的给一个已经昏迷的伤员的擦拭伤口上药的时候,隔壁的李莉护士,已经越过病床欢快的向我报告着。

“恩,做的好。”我点点头,眼神看着她一片的赞许,这个李护士,是今年新派的那一批护士,经验不足,却充满干劲,好似带着的属于她那个年纪里的自身活力,也能感染到我一般。

“那么孔姐,你一会要下班吗?”李莉一脸无辜的看着我道。

“恩。”我再度点点头,。

我记得今天早上,我就跟小淑还有林护士约好,一起去我家,吃晚饭的,因为过了今天,走了将近好久好久的阿爹和大哥就要回来了,家里每一个人都在期待着,期待在见到阿爹前,能让自己变的更好,尤其是阿萧,自打阿爹去武汉后,便一门心思的专心学习,就为了等阿爹回来给他惊喜。

“孔姐,孔姐?”

“恩?”我挑起眉,恍如梦中一般醒过来,看着李莉。

“你怎么了,在想什么,那么出神?”李莉一脸期待的问道。

“没有想什么,好好工作吧,今晚的夜班,要重点看护新来的这批伤员,好些都是刚做完手术,容易引起感染。”我交代着她,边穿起着大衣。

“好的,你放心吧,孔姐。”李莉眨眨眼,皎洁道。

“恩。”我染着笑意,没有再做停留直接走到了门口,等着小淑和林护士。

“哎呦,来的这么晚,可是我们等你呢。”远远的就看见小淑哈着寒气在医院门口东张西望着。

“这不是来了嘛。”我无奈道。

“哎呦,你呀肯定又交代你那个李什么的小护士,是是是,你孔笙,现在完全是老手了。”小淑一脸的我懂我懂。

“都几年了,当然是了。”林护士打趣道。

“是呀,都几年了。”我拉上小淑边走边说道。

“哎呦,为什么南京今晚这么冷啊!”小淑边走着,边感慨道,我和林护士一同看着她的表情,一副失落感,我望向别处,着实的感觉到,今年南京的冬天,似乎照比前一年的冬天,更冷了。

“真的很冷。”半响后,我重复道。

“冷的,叫人非常的忐忑。”后面的话,我慢慢的在心里说出来,而旁边的小淑这时候,已经和林护士,说起了医院别的趣事,完全没有受此天气打扰到任何的心境。

“到了,到了,哈哈,这个胡同我记得呢。”林护士上前一步的说道。

“是呀,是呀,又能吃到孔阿妈的菜了,吃了一次就过目难忘啊。”小淑跟着说道,又拉着我快步跟上了林护士。

“赶紧的,赶紧的,我都能闻到味道了!”小淑一脸期待的说道。

“哪里有啊”我一脸疑问的看着笑着道。

“哎呦,不管她,我们先走。”小淑撇开我,快步的赶上了林护士,没一会便直奔着我家大门去了,我看着她们俩的身影,摇着头笑意迎上心头来。

“来来来!菜来了!你们慢点吃啊!”适才,婶子加紧的端上菜来,一边陪同的大嫂,笑意浅浅的看着我们几个狼吞虎咽般的吃着。

“哎呦,婶子,别忙乎了,够吃了快去叫孔阿妈来吃。”小淑一边嘴里塞得满满的,一边含糊不清道。

“就来,就来,你们先吃,阿笙,快给她们夹菜。”婶子示意的说道。

“恩恩,阿叔什么时候回来呀?”我边夹着菜,边向大嫂问道。

“快了,过几个时辰,就回来了,这几日好像铺子里,特别忙难为了。”大嫂惆怅道。

“没事的,明天阿爹就回来了,有大哥在,家里的生意都会顺利的。”我伸出手,轻轻地拍拍嫂子的手,安慰道。

“说的对,明天可就终于回来了!”大嫂提起这,一脸开心的模样,印在我的眼里,实在难得。

用过晚饭后,阿妈给爷爷去送了饭,南京的冬天鸣叫着的风,让爷爷再也不敢拖着老骨头出来了彼时我站在二楼外廊处,看着外面的寒风吹过一片又一片,萧风瑟瑟,如此悲凉的夜里,不知道明天又是怎样的一个开始

一夜过后,似乎在梦里到处都是分离,而再一睁开眼,入目的,仍旧是寂静无声的一片,我穿好衣服准备去开门时却忽然间,被院子里的嘈杂声音,惊讶道,我赶忙开门跑出去,听到的,却是一句大嫂的哭嚎。

“不好了!外面说鬼子控制了长江,要打南京了!“

129【风雨飘摇】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此刻我惊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要思考什么,我太不知所措了,脑子里过的分秒间都是曾几何时的上海,锦州!

我顿留在院子中间,全身僵住在那,不能思绪的冷静回来。

“怎么办啊!怎办啊!咱家还没有全那!”阿妈的声音,穿透着耳膜,撕叫着,我仿若初醒一般,看着大嫂搀扶着婶子,慢慢地再搀着阿妈。

“嫂子!”远远的,我越过恍惚的人影,似乎看见阿叔跑了进来,满目的悲伤,一眼望去,不可尽乎。

“怎么样啊!她老叔!”阿妈赶忙着抹着泪,一把上前看着阿叔,满脸的期待。

“政府封锁了江边,现在江只有公家的船可以进,为了防止鬼子派人潜入城里来,重兵把守着,大哥怕是,怕是要今天回不来了”

阿叔说完话,抬眼去看着阿妈的表情,骤变。

几个人好一会才搀着阿妈慢慢的进了屋子里来,我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言语,只有脸上的泪,不停的流。

除却哭嚎声,家里的一切都是安静萧条的,似乎不光是我们家,我想,现在的城里,可真的是,人心惶惶了。

大批的军队开始入驻南京城里城外,驻军部,每天都有热血的青年,前去参军,这本身让我看到了好的前景。

可谁能料到,就在短短的几天后的今天里,初冬的南京才刚刚过,鬼子的大军,就冲破了我军的江阴防线。

翌日一早,民国日报头版就用黑实体大字,标着着,江阴失守!鬼子南下,长江危难!

“长江危难!”我喃喃着手里报纸的话,不知所味,现在的滋味与前几日的状态相比起来,是那么凄凉,一时之间的对比,每一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缄默之中。

我站在医院晾着病号服的地方,南京的冷风,一阵一阵地,就那么吹着,初冬的南京,好似像去年已经入冬了一样的感觉。

“今年的南京,怎么那么冷啊!”小淑不知从哪走过来,看着我道。

“你怎么出来了?”我转过头,低声问道。

“忙了一上午,就过来看看你,得空了呗!南京以前也这么冷吗?”小淑问道。

“没有呢,不知今年怎么了,冷了可怕,冷到了骨子里一样,走吧,快进去吧。”我转身向着小淑走去,先越过她,走回去。

“阿笙,你到底心冷,还是真的因天气而冷呢?”小淑出奇的平静,在我身后道。

我顿住脚步,一时间,也不知怎的,无力再走。

“有什么话,如果现在不说,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小淑慢慢的走到我身边,轻柔地看着我,拉过我的手,轻轻的拍了几下。

“你懂我的意思吧。”她慢慢的说道,眼神里还是那般温柔,温柔的,再也不像是从前的那个欢脱的人儿了。

我突然地发现,现拉着我的手,理解我,安慰我的小淑,像极了,那时候在上海的一个人,一个我已经很久没有见着的,倩倩了。

“小淑,这几年你真的变了,变成了大姑娘了,如果搁到以前,估摸着这会子,都成了娘吧。”我道。

“谁说的,我啊!从小我娘就说我,主意头正,我爱的人,一定是这世间最好的,不过说笑了,现在啊,我对这个事,还真是没敢想,估摸着过几年吧,过几年等仗打完了,我估摸着我怎么着成了护士长,就遇到了那个人呢。”小淑微微仰着头,看着天,欣喜道。

“恩,等仗打完了,你就可以回北平了。”我说到此,语气突然低下去了。

“阿笙,别伤心,虽然过了这么久,我家里人都没有消息,不过我一点都不怕,老天爷是公平的,好人和恶人,他分的清楚,他不会让好人枉死,坏人继续存活。

“所以”她看向我。

“我相信我娘他们,一定就在北平等着我,等着仗打完了,我就可以回去嫁人了。”小淑轻轻道。

“对,仗总有一天会打完,重要的是家里不散,人都在呢,朋友在,家人在,我不怕。”我说完立刻低下了头,用力的含住自己的眼泪。

我实在没有办法再哭泣了,记得早年间,我顿留上海,那片废墟里,那个人说,眼泪,是最无能的表达,因为无能为力,所以无可奈何。

可到今日,南京依旧鼎力在这里,南京城的百姓,依旧住在这,生活在这,无论外界有多少言论都直指着南京的危难,我们还是在这里,就好似一起面对,一起由死向生。

“也许过几天,你能见到那位荣长官了。”小淑忽然说道。

“恩?”我一时惊讶,没能当即反应过来。

“什么?”我再次问道。

“我说你能见到你那位荣长官了!”小淑抿着嘴,窃喜的表情看着我道。

“不会吧。”我低下头,回答着小淑,心里的五味杂陈也同时在荡漾着,我还记得,那位长官,说的那些话,好似过眼云烟,却偏偏都清晰的记在心里。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有了这般心思呢

“怎么了!阿笙?”小淑恍恍惚惚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一下子,清醒一般!

“啊!没什么啊。”我赶紧说道。

“什么没什么啊!我说进去吧,外面太冷了!还得给伤员去换药呢。”小淑一脸严肃的看着我。

“哦哦,那赶紧进去。”我赶忙说着话,快走了几步,先进了屋。

“你啊你,这丢神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小淑在后面嚷着话,大声的说道,我却感到一阵一阵的脸发烫,一般。

“哎!你们知道吗,驻守南京的总司令名单下来了!”换药的时候,病区里几个轻伤员聚在一起讨论着话。我在一旁边分着药,边竖起耳朵跟着一起听。

“我知道我知道,听说是唐生智任南京卫戍司令长官,指挥作战。”一个兵说道。

“唐生智?没听过呀!”另外一个兵接着话。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是从哪来的啊,你咋可能晓得勒。”

“嘿!我咋不知道,我知道地多了去了我记得我以前的部队里,跟着师部参谋呢!”

“参谋算个屁呀!”

“别看人家是个参谋,人家是师部总参谋!人家黄埔毕业呢!”

“别吹牛皮了!这年头,是个长官就黄埔毕业的。”

“哎哎哎,你还别不信,那参谋神着呢!有一回听说中了三枪,紧挨着心脏,就那么走着去了医院,再说人家好歹德国留学回来的,而且家里势力大得很呢,跟蒋委员长都是朋友呢!听说还资助抗战呢!”

“啊!真的假的!这么厉害!”

“叫什么呀!光说那可神了去了!”

“哎呦!我忘了。”那个一个直说的兵,不好意思的挠着头说道。

“滚蛋!一看你就是编的!”另一个一直不信的兵,此刻更是得意。

“让我想想!骗你老子明天就嗝屁!”那个兵继续挠着头道。我分完了最后一份,拿着托盘准备走了时,那个兵突然道“我记起来了!他们叫他荣长官!”

130【寒蝉凄切】

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手里的托盘还紧紧地握住在手里,可是眼前的人影却不似那么清晰了,我努力的睁大双眼,看着还是刚刚模样围坐在一起聊天的伤员们,我努力的让自己看清楚眼前,看清楚,提起他名字的那个兵。

“你说,荣围国吗?”我站在那,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我双眼足够看清楚他们,直到我的眼泪能够咽下去。

“你说什么?”那个兵不经意的回过头来,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我说,你认识荣围国!”

“什么荣?”那个兵惊讶道。

“就是那个参谋,那个中弹三枪与心脏擦肩而过的参谋,荣围国!”我急急的说着话,恨不能让他立刻告诉我结果来。

“哦!荣长官是吧!”那个兵恍然大悟一般的听清楚了我的话。

“对!你在什么时候见过他,他受伤是什么时候的事,现在怎么样了!”我急急的把话通通都说了出来。

“额我都好久没有见过他了,孔护士,你看我都来这里这么久的时间了,不会是这时候的事,那都好久以前了,就是在上海沦陷后的时间,我忘记了。不过那长官,肯定好了。”那个兵挠挠头,一脸不好意思的看着我。

“是吗,是这样吗。”我低下头,没有继续逼问着他了,我脑子乱的很,这恍惚一会子的时间,我怎么会,怎么会这么不冷静呢!

“不过,孔护士,你和那位长官是什么关系啊!让你,这么着急”一旁围坐着的伤员里有人忽然问道。

“对啊,对啊,我们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啊!”紧接着另外一个兵说道。

“莫不是,那是你相好的?”另一个人随即问道。

“去去去,二牛蛋!哪有你这么说话的,粗人一个!”面对着我的这个兵转头呵斥了那个人,随即看着我笑道,“孔护士,荣长官,是你,那个,那个叫”他有些想不出来的挠着头。

“未婚夫!”随即立刻有人补上话来。

“对对对对!”那个兵,立刻喜逐颜开的看着我继续道,“荣长官,是您未婚夫吗,在部队里,我们还好奇来着,都想着,咱长官会看上个什么姑娘呢,今儿没想到原来让我误打误撞给瞧见了!”

“不!不是。”我看着他,一脸的忧心还没有散去,若是在旁人眼里,我想现在的我,脸上的表情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了,我依稀的记得,在上海最后那几天,我找见过他,那就是我到现在为止,见他的最后一面了。

“我已经很久,都没有他的消息了。”我想了想,看着还在议论的那些伤员们,再次说道。

“是啊,自打上海沦陷,我这条命有幸被发现送回后方,捡回了一条命,可剩下的兄弟,到现在我一个都没有见到,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个兵说着话,突然缓缓低下了头,我看着他,这会子才发现,说道这个话题时,在场围坐的所有伤员,纷纷都低下了头,这仗打到现在,我们每一个人都知道有多难,多难。

“你见着他的时候,他好着呢嘛?”我顿了顿,赶紧提醒自己问着别的。

“哎,是,是好着,就是那时候部队都在混着打,不知道能不能随主流转移成功,那时候都太乱了,城里城外的,都是混着的部队,自己人最后都打疯了。”那个兵一脸回忆道。

我点了点头,心里始终有句话,没敢问出来,我实在怕,怕我一问,也许这个回答,又成了心里记一辈子的死局。

“那时候是上海,我们都在玩命打,可谁想的到,现在时间过这么快,鬼子一转眼都他娘的,快打到了家门口了。”那个兵继而愤恨道。

“还说呢,报纸每天都在报着,前线要死要活,又他娘的,有几个人能重视了!”一个伤员他的话说道。

“我们营长打没了,我们连长就上了,我们团长没了,最后我们他娘的,只剩下了班长了,班长懂什么啊,就给老子玩命地打,昏天暗地的,等老子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战地医院了。”另外一个伤员叹了口气,慢慢说道。

“我没有经历你们说的,但我,但我,我经历过死亡。”我看着他们,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疤痕,一个个身上没有好的,这都是过了这么久的,身上的伤,才渐好着。

“孔护士,您是怎么认识荣长官的啊!额嘿嘿,我比较好奇这个,那时候,见过荣长官,旁的人,都说他如何如何冷血的,又说他,如何如何的厉害着的,别的,我还真是没有了解了。”那个兵一脸不好意思看着我说道。

“是啊,孔护士,你要愿意,你就给我们说说,就说一说。”刚才还不信那个兵说的话的伤员,此时都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我”我微微低下了头,不知要去从何说起,又感觉自己此时脸烫的很。

“我认识他,有好几年了,我们,我们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我们只是,有些交情。”我突然有了些许的紧张,在解释这些,也许此时在他们眼里,这些,似乎已经毫无用处的话了。

“我见到他的第一次时,误认了,他是敌军,他对我印象并不好,现在,我不知道,不过我到是希望,若是你们中有谁,将来回到部队,能去替我问一问。”我慢慢的说着,脸越来越烫着,话越说越像是自己偏离了理智。

“好啊,那咱就约定,无论之后,谁回到了部队,能跟荣长官那边搭上联系,我们都会帮你问。”

“恩。”我重重的点着头,心里那点微妙的欣喜似乎在扩散着。

可是彼时的我,并没有在意着,我只当,那是我能日后遇见他的一个回答,或者,就是没有希望的,这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了。

早些年的时候,先生说,这世上的缘分,有时候稍纵即逝,这世上的人儿,走着走着就会消失不见了。

早些时候,这些话,我都没有一句能听进心里的,可是过了那些时间后,我恍如大悟般的突然发现,有些话说的,就好像后面都一一应证了一样。

这世上的人,也许真的有一天,走着走着,就散了,事情到了结尾,该给问号的,最后都慢慢的上了句号。

唯独,我们中间的记忆,停留在那,像是一个影子,不停不息的在告诉我们自己,遗憾那么长,时间那么短。

“孔护士,孔护士?”那个兵的声音,突然闯入了我的清醒。

“什么?”我轻轻的晃晃头,随即看去

131【满城风雨】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我一脸懵懂的随着那个兵手指的方向,转过去,只一眼而已,我看到的,却是满目的不知心酸归处。

“阿笙。”她唤着我的名字,无比熟悉的名字,就在我唇齿之间顿留着。

“倩倩。”我张张嘴,终是叫出了那个名字,就在前一刻的时间里,我还在一群伤员中间,梦度的以为这真是一场梦,而这一刻,这场梦的终端却站在了我面前。

“你怎么来了?”站了一会,我们面面相对着,我率先地走过去,拉过熟悉的人,一边走着,一边心里五味杂陈的。

我不知道,这是隔了多少天,我们能像现在这样,说上几句话,我只知道,这些时间来,倩倩与我交集的次数,少之又少,她整天都在忙,忙着令全家人,都找不到她的影子。

“阿笙,我可能要走了。”此时倩倩站在医院的院子里,阳光似乎故意的照着她,令我看不到她多少神情。

“去哪?”我问道。

“离开南京。”倩倩再次道。我却不知接下来要怎么问,心里在不断翻涌。

我静默了一会,顿了顿“是啊,这几年你忙着的时候,就像一阵风,家里老少,没有一个人,能成为你心里的惦记。”

“可是,”我走了几步子,似乎远离了她一点。

“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比不上你,记得我当初选择当护士,选择学医,就是看着你那时候因为学,才学的,这几年,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也似乎迷失了自己的心,我宁愿一辈子是这样的过下去,一辈子这样。”

“阿笙。”倩倩打住了我。

“不,倩倩!你让我说完。”

“我曾经羡慕过你,真心的羡慕那段日子,我们只有爱国会,我们只有繁忙的学业,医院与宿舍的两点之间。”我试着闭上眼睛,努力的去回想曾经的所有一切。

“我知道你志不在此,我也知道,你有自己的理想,你有你的信仰。”

“可是,家里都为你担心,我不想你就不告而别,你没看见,爷爷最近似乎上了年纪后,泪点越发的大了,常常一个人,偷着抹泪,我不可以说每一个人都有伤痛,但我知道了那痛的滋味。家里的小辈,已经越来越少了,二哥走了,三哥如今下落不明,我们只当他一定在某个部队里打鬼子呢,家里都年事已高,所有的担子都在大哥身上,阿爹和大哥因为江口被占,只能现在待在武汉,阿妈天天提心吊胆,家里都是女辈,哎”我叹着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我看向倩倩。

她比以前那个悲伤的人儿,沉静的多了,她依旧淡定着,云淡风轻,我却已经泪流满面。

“阿笙,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尽快赶回来。”倩倩看着我,伸手抹掉了我脸上的泪,此时站在我面前的她,突然的,已经不像我所认识的那个倩倩了,她比我坚强,比我沉稳,甚至,比我冷酷

翌日一早,我下了晚班后,走进家门时,看见阿妈拿着倩倩留的家书,跟着婶子俩个人,捂着嘴掉下眼泪来,一时语凝,不知如何安慰,只得匆匆上了二楼卧室里来,我脱下大衣,一身疲惫都已经顾不得了,只想着立刻躺倒床上去。

越是如此的时候,我越发的看不得旁人落泪,引人悲戚的场面,心里的恐慌一直存在,就像一颗时刻都在摇晃的匕首,我怕它落,又怕它什么时候落下,我是否会措手不及。

有些故事,如果真是像画报上的故事那就好了,不必融在现实之中,惹的人伤心欲绝。

可当真正的现实摆在眼前时,却不能后退,只得咬牙面对。

这一晚的梦,如似落霞,却处处都是回忆,回忆里,我惊慌失措的看着倩倩落泪,一声比一声悲戚的说着那个我从未接触的“战争”伤害

8日,南京城陷入了这么多天以来最紧张的局势,大部分的部队都已经驻扎到了雨花台、通济门、光华门、紫金山等地,街上全是一队一队的巡逻兵,似乎全城陷入了一片战前戒备。

早上走到街上,漫天的报纸,无不一一在报道着,政府誓死保卫南京,南京绝不投降,南京绝不同上海的前车之鉴一般,被打倒!

“南京是首都!南京人奋起参军!打倒日本鬼子!中华万岁!”街上处处都有游行队伍,齐声的含着2这些口号,进步的学生,青年,工人,队伍里,有老有少。

南京城依旧如当初的模样,鲜活的生活,鲜活的人,南京人,没有因为战争的逼近,而就此放弃生活,每一个人,都有顺序的在做着自己该做的,似乎除了街上增加的军队外,其余的,似乎还是老样子。

各国大使馆,依旧在办公,学校依旧在上课。

我走着走着,突然好像,扯入了回忆里来,看到的,是老上海,老码头,老同济的我。

“孔护士,你到了那我就休息去了。”一早进入医院,忙碌的开始,再也没有任何的心思想着刚刚的事情了,所有的思绪必须全神贯注的为工作开始。

“去吧,去吧。顺道去吃个早饭。”我穿上护士服,拿着病区本,快步的走着,头也不回道。

“不吃了,我现在啊,只想倒地睡个饱觉。”林护士一脸疲惫的晃晃悠悠往休息室里走去。我偏着头,看一眼,只得苦笑的摇着头。

“三区的药发了没有。”一大早护士长便开始每一个区,都跟着医生检查,我跟在后面,适时的回答着。

“刚刚已经全发了,三区,已经有人,从重伤区,调回了轻伤区。”我说道。

“恩。”

“这很好,”护士长看了我一眼说道,眼里的赞赏,大发异彩着。

我点点头,继续跟着她往前走。

这时候我忽然看见小淑,急急的找着什么,奔往我们这边来,眼里似乎惊喜万分的样子。

“小淑。”我小声的叫着她的名字,小淑直奔着我们来,看到护士长后,稍稍放慢了一丝的脚步,“护士长。”

“小淑,你怎么到这来了?”护士长有些不明所以的疑问道。

“我找孔护士有点事。”小淑急急的拉着我说道。

“什么事啊?”我有些惊讶道。

“哎呦,过来过来,天大的好事!”小淑看着护士长,展开笑意,并迅速的拉过我,向走廊走去。

“干什么呀,我们这是查病区呢!”我说道。

“还能干什么!跟你有关系的大好事!你男人来找你了!”小淑一脸的激动道。霎时惊呆了我同病区的其他人。

“什,什么!”

“我男人?”我更加疑惑!不自觉的声音大了起来,引得护士长更加的侧目。

“我哪有啊!”我回头看着其他轻伤员,已经护士长他们,更加的脸红问道。

“就是你的啊,他就穿着军装,门口等你呢!”小淑一脸不信你就去看看的表情。

“你说谁!”我心里咯噔一下的似乎慢了一拍。

“荣围国吗!”随着节拍似乎慢了下去我首先想到的是这三个字

132【四面楚歌】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似乎就在那一瞬间,我是那么地,迫不及待,甚至到了,自己都还未看清那外面的身影到底是谁时,就已经随着自己身体本能的动作,冲了出去。

“孔笙小姐。”来人声音低沉,略沉思一下。

而此时的我,却一脸期待的模样,随即变幻成了各种灯灭,我看着来人,看着似乎脑海里,曾经接触的面孔,看着来人标致的军装,视线一点点的挪开,挪开后方,却是一片空荡荡。

“您,您怎么找来这了?”过了好一会,甚至时间都有些停滞了,我才算回神的恢复原来的沉静,慢慢的开口道。

“我来,是受人之托。”来人稍稍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而我,随着他唇启到落地无声,只觉得此刻心里的影子,一点点的勾勒出某个火光之间,或者电闪雷鸣的瞬间,那个人,那个名字

“也许你已经知道是谁所托我来找你,哎呀,其实我才来一日,军部下来了很多军务,但是他当日那么急迫的要求我,呵呵,这也是我第一次受他所托。”来人笑了一下,有些无奈,有掺杂着别的什么,是我不知道,或者我看不懂的。

“什么。”我呆呆的问道。心里的影子在越放越大。

“是这样的,孔笙小姐,其实荣围国托我前来找你,是想让你尽快离开南京。”来人说道。

“离开南京?”我随着他的话重复道。

“对,离开南京,南京目前局势不稳,他有些担心你,所以我才会来,我今天,就是来通知你,此事涉及一些围国的私人,所以,我特地来通知你,就这两天,希望你尽快收拾打理一切,跟我的人,离开这。”来人继续说道。可是我却无心再听清什么,我脑子很乱,脑子很懵,懵懂懂的,甚至连他最后说了个什么,都成了忙音。

“孔笙小姐,此事非常紧急,希望你赶紧收拾好一切。”他回身看了看不远处躲着偷看我们的小淑,微微皱眉道。

“钟樾长官,你说,你说让我离开南京,是,是什么意思?”我顿了顿,似乎找回了自己的思绪道。

“是小荣哥托我之事,我只帮他办成,其余的,我不过问。”

“南京目前局势不稳,你应该也看到了,大批我军已经进城,防线拉起,势必要来一场硬仗。”钟樾面向了我,认真道。

“可是,就是这么多军队都在南京,为什么他要我离开我就要走,我家人都在南京,我妹妹还在金陵女子学院上学呢,我还是南京红十字医院的护士,我怎么能说走就走,荒谬!”我叹了气,握住自己的手,一口气说完。

“孔笙,无论出于哪一种,荣围国这事情,尽管我也很纳闷,但我希望,你能听他的,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一向只做有把握的事。”钟樾看着我,眼神严肃。

严肃的样子,叫我有一种突然就,灌及全身的恐慌。

“钟长官,难道你说,南京,南京会什么不测吗?”我绷紧了神经道。

“不是有什么不测,所有结果都是未知,我们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现在只知道,我军会严守,或者,呵呵,死守南京。”钟樾突然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道。

“总之”他换了一个姿势,离他不远的副官已经把车,打着了火,他偏过头来,再看了我一眼,

“孔笙小姐,你放心吧,南京,不会是下一个上海的。你好好想想,两天后,我的副官会来找你,恕我军务在身,不得多留,告辞。”钟樾说完话,不再看我,头也不回地,就快步离开了,车子原地后退了几下,下一刻,已经快速的开离了医院。

而我站在原地,一脸不知所措,或者全身都在紧张。

“怎么样啊,他说什么了?”小淑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我跟前,一兴奋道。

“他不是荣围国。”我淡淡的开口说道,眼神的视线,依旧还是刚刚钟樾所站的那个位置。

“我当然知道啊!我故意逗你呢!嘿嘿!看你一脸的期待样子!再说刚才那个长官我认识啊,叫钟樾嘛!上海那会子,我就认识了!还是像当初那般啊!啧啧啧!”小淑一脸痴笑的样子,活生生的把我遗忘了,而我,又何尝不是,只无暇于小淑在想什么。

冥冥之中,我总有一种想法,那就是,此次危难,像极了四面楚歌

黑夜迷梦的时候,似乎是医院最安静的时候,尽管,这一天我都在忧心忡忡,但,每到此刻,我似乎就像卸下了一堆的大石头,晚上的走廊,安静,没有一丝的吵闹,四周都沉静在静默的夜里,12月的南京,是冷的,尤其在最近的时间里,寒冷加重,每每早上,都冻红了鼻尖,总是能让我能想起,以前我在锦州的时候。

那时候,白雪皑皑的一片,冰天雪地里我跟二哥,三哥,倩倩,一起打雪仗,那时候外面是冷的,心却是热的,而现在,心冷了,外面更冷了。

民国二十六年12月9日,鬼子,真正的抵达到了南京城下,整个南京城,似乎笼罩在一片穹顶之下。

那天,天是暗的,天蒙蒙亮的时候,南京的空袭警报声,嘶哑刺耳的响遍了千家万户,那暗沉的天,如同一抹残败的灰色,染着暗红色的东边,嘶哑怒吼着一架架,敌人的前端锋刀

当天早上所有南京人第一次认识到,南京,陷进了鬼子的包围之中,孤岛求生一般,南京人与南京,南京的守卫与南京,誓死相伴。

漫天的纸花散开,等在防空洞的我们,最终迎来的,是漫天,满地的,上面用汉语写着的,南京投降,南京投降吧!

那上面写着华中方面军司令官松井石根致中国守军的最后通牒,南京劝降。

我们每一个人,都捡着不同的纸片,彼此间,是久久的沉默。

接着,在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先狠狠的撕碎了那纸片,接踵而来的,是每一个中国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幼病残,都狠狠的一同撕碎那纸片,恨不能,一口把鬼子的飞机咬下来,恨不能,立即前往前线拼死也要与鬼子这般侮辱相搏到底。

133【国殇难泣】

病骨支离纱帽宽,孤臣万里客江干。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

而我久久不能动步,伫立在那,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般匆匆,似乎与漫天的纸花形成了异曲同工。

“都让开,让开。”这时候人群里,忽地传来高呵,我随着声音转过身去,看见着一队队的兵,眼神如铁的隔离开人们的围观。

“都让开,让开。”那当兵的还在忙着高声让围观的人群让开,而这时我的视线,却慢慢地定格在人群之外的那辆军车上。

似乎是熟悉的身影,只一个背影,就好像,真正的能看到般,我捂住自己的嘴巴,视线穿离着每一个人,最后悄然地,定于一个人身上,我突然有点不敢相信了,我不敢相信的是,那身影,我在哪见过,那侧脸的冷峻,我好像与此曾面对过,那背影久久的立在车旁,任凭人群的晃动,任凭大家的议论纷纷,别开所有人脸上的表情,我始终,看不到他的模样,那模样,让我一瞬间,有种难色,激动,甚至心里微微发疼的感觉

“长官,就今天,已经散落下来很多了,大部分都集中在”那个背影还在车旁伫立不动着,彼时,一直在人群里盘查的兵,已经向他走过去报告着什么,我努力的让自己平静的往那个方向走去,军车旁,所有兵,都武装待发着,我越过他们,脸上的小心翼翼,似乎越来也越明显了,担忧,甚至说是期待,也在随着我的动作,一点点扩大。

“把这些,都带走吧。”待我悄悄已经临近时,忽地,他沉静的声音开启,打破,连我一同惊在原地。

“是,长官。”那个兵,回答完毕,转过身,准备施发号令的时候,突然一偏头,看到了我,僵住在原地。

“啊!孔孔孔孔小姐”那个兵此刻张大了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什么。”我再次听到来自好像隔着很远的声音,随着声音落地他转过来,同样的看着我,目光复杂。

“荣围国。”我僵住在原地,迟迟没有任何动向,这一个瞬间,仿佛到了让我回到这里这么久以来,情绪最复杂的一次**点。

“孔笙,好久不见。”过了好一会,彼时,我们还是刚才的姿势,距离,面面相对时,打破沉寂的,却是他的副官。

“孔小姐,你怎么还没有离开南京啊?”小刘副官一脸无可言说的表情,看着我道。我冲他笑笑,依旧是老样子。

“我往哪走啊,这里是我的第二故乡了,家里都在南京呢。”想了想我还是稍微解释了一下。

“不对啊!那个那个,钟长官,没来找你吗?”小刘副官,有些激动道。

“找了,只是我不想走。”我低下头,没有去看不远处的荣围国,那一刻的时间里,我不知道,也许这一辈子,今天的,这一个动作,有多么的遗憾,以至于,等到了,真正要离别的时候,我们都缺少了太多。

那一刻,我不知道,在他的眼神之中,那种始终复杂的神情,狠狠的猩红了眼睛,如临水一般,只怕是流进了心里。

“那你,那你们都不走了?”小刘副官,挺了一会,接着道。

我听着他的声音,声音里,真切的担忧着,我再次笑笑,以示安慰道“没事的,不是还有你们吗,我相信,南京不会是上海,也不可能成为下一个上海。”

“话虽如此,可是孔小姐,这场恶战,一定会让南京城里的百姓,不可避免的受难的,你们都甘愿吗?你难道不怕吗?”小刘顿了顿继续道。

“怕啊,怎么能不,怕呢”我没有立即的回他,等到,他们成功隔开了人群后,等到,小刘,已经走远了,带着兵,收着那些漫天的纸片时,我才算是,喃喃地,回复道,而彼时的荣围国,从一开始就没有再说什么,他安静的站在我的不远处,目光直视着前面的那些纸片,淡然,宁静,仿佛不处于这里。

我缓了缓,满身的疲惫,自昨夜在医院里开始,熬到今早,看见这般,到现在,我知道,我自己已经到了某种意义上的一种极限,我得快一点,回到家,去休息,不然我一定会倒下,想罢,我走了走,离近了他一点,

“荣长官,我先走了。”我没有看着他道。可是,挺了一会,也不见他说话,我想了想抬起头看过去,入目的,是他眼神直视着我,复杂,而又有,某种悲伤感。彷如电击一般,让我全身都哆嗦了一下。

“恩。”荣围国看着我退离了两步,轻不可闻的,点了点头,随即走了过去,不再管我。我看着他走远,只得在叹气中,回家去。

走着走着,还未到家门口的时候,便听到院子里,闹哄声声的,我想了想,赶紧当即快步的跑过去,跑的晃晃糊糊的,心里却发毛一般。

“阿妈,阿妈!”还未看清院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便开始焦急大喊着阿妈,

“啊!”随着我的尖叫,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疼,或者是我做梦呢,我不知道,自己的脚步有多软,一瞬间的眩晕,足够我像现在这样子,深深的倒在地上。

“阿笙,阿笙啊!没事吧!“

“哎呦,哎呦,得亏得亏啊,谢谢长官,谢谢长官。”阿妈的声音传来,焦急而又似乎松了一口气。

但我却突然间,有点懵,从跌倒在地开始我就是两眼抹黑,根本看不到什么,但此时我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味,清晰的刺着我的神经,似乎这“地”也没有那么硬,并且还有温暖的感觉传来。

“是大前门吗?”

“恩,这个地,为什么这么舒服?”我心里打着鼓,等我想完这一些后的瞬间,突然好似醒来了一般,全身的知觉,一瞬间觉醒,适才我才发现,我被人抱在怀里。

“!!!妈呀!”我抬起头,乱糟糟的头发受着衣服的摩擦间,炸开毛来,我突然看见,我头顶上方的一张脸,一张足够令我,又惊又怕的脸。

“荣!”我大叫一声,赶忙一股烟神速的从他身上跳开。

待我足够完全看清眼前的一切时,面对我的,是阿妈一直都合不上的嘴,还有婶子大惊失色的脸,以及小刘副官完全呆住的模样,最重要的,还有院子正中央,正在专心掸着身上泥的荣围国!

134【表明心思】

弓马何须忌红装壮兮焉然勒工

也许此时的我有点懵,在这个全过程之中,我所呈现的,就是大大的一脸不可相信的表情。

“来来来,长官,您喝茶。”彼时家中的客厅里,正坐着满脸笑容的爷爷,还有他左手旁的正接过阿妈递着茶的荣围国。

“多谢,您不用忙了,喝茶就好。”荣围国轻轻的抿了热茶,眼神里散发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暖来。

“不忙不忙,荣长官啊,您多坐会,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啊。”阿妈笑着说话,边往厨房走去,临走到我身边,还不忘用眼神示意我。

“咳咳咳”而此时,旁边站着的小刘副官,分明一脸,马上快憋不住的笑容模样。更加显得我,此时越发的尴尬了。

“那么,荣长官,我家中也有孙子在部队里,不知荣长官,知道孔”

“荣长官,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私事吗!”我抢先一步赶在爷爷之前说出话来。

“恩?”爷爷此时看着我,还没有反应过来。

“有。”荣围国再次抿了一口茶,淡淡的神情。

“那好,那好,去去去去书房谈吧。”我赶忙站起来,一脸急不可耐的样子,惊讶的爷爷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那么,老人家,我先”荣围国站了起来,微微颔首道。我看着他让行一步,微微低下头对待爷爷,恍惚间,好似透过这个场景,能想到以后。

“想什么呢!”下一刻,我又偷偷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头,体现自己,不要在这个时候思绪飘着走。

“您请,荣长官。”我学着他的样子,伸手做出请的动作。一并跟着荣围国的背影上了二楼。

“这是书房,请进。”我推开书房的门,再次示意道荣围国。

“不须多礼了,孔笙。”荣围国走了进来,四面轻扫了一下,随即坐了下来。我没有多说什么,随手关上了门,时间仿佛在流动,只是这书房或许是很久没人用了,在12月份里,竟然让我觉得,如此冷冰冰。

“你来,是有什么事?”静默了一会,我直奔主题道。

“你在下面,为什么要打断你爷爷的话,你那哥哥,我了解到一些。”荣围国淡淡道,话一出,却没有接着我的问题。

“我,我。”我想了想,实在没有什么好去隐瞒的,有些话,说出来,永远比接受的现实要强的多。

“我是怕你万一说出了,任何一句,在我们听来都是伤心的话,我怕爷爷会撑不住。”

“我怕,你开口的每一句话之中,都有一个在你看来,毫无关系,在我们听来,却是难受百分的话。”我点点头,随着我的话音落地,书房再次陷入了沉默。

“所以,所以,你到底要同我说什么,如果你要说,让我离开南京,对不起,无论你出于哪一种心,我不会走的,我家里人都在这,这里,是养了我地方,除了锦州外,我对这里的感情,不是随便说说的。”我顿了顿,再度打破沉默,我不知道即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我也不敢知道,多年来的感觉让我明白了很多,我知道枪炮的味道,我也知道直觉所带来的清晰之。

“孔笙,很多道理你都明白,我想必有不需要多说,我只是想问问你,人活着重要吗?”荣围国忽然问起,眼神直视着我,严肃,认真。

我想,如果我再靠近他近一点,也许我会在他的眼睛里,看见我的神情,是那么的悲伤,就好像已经预知了什么一样。

“当然重要,人活在世上,就是一种向生而死,就像这如今的世道,尽有多乱,可想活着的人,依旧强烈的在求生。”我说道。

“但是现在,你就是在往死亡堆里走。”荣围国快速说道。

在我还在酝酿着接下来要直奔着什么话问他的时候,他却已经直白,明确道。

“走向死亡?”我想了一会,尽量的维持自己的平静。

“南京不会是上海,你说的没错。”荣围国再次道。

“可是。”他说着话,突然站了起来,俯视着还在椅子上坐着的我。

“只会更”他轻吟了一句。

“什么”我坐在椅子上,被他突然这样的动作有些惊讶到了,以至于他后面说的那句话,我没有彻底听清楚。

“总之,既然你已经有了打算,那我不再多说任何。”荣围国看着我轻吐着这句话后,忽地推开了书房的门,大步的走了出去,留我在原地,不知所措着。

“长官。”外面的小刘副官率先的跑过去,在我出了书房后,我看见荣围国已经下了楼梯,走到了院子里,依旧大步流星,已然向门口走去。

我站在二楼书房的外廊处,看着渐行渐远的他,仍旧在心里打着结,就在那个背影终要被越带越远时,我却已经绷不住了。

“荣围国!”我大喊道,用了我认识他这么久以来,最大的声音,我看着他因为我的呼喊,突然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口,转过身,看着我。

那距离有点远,我竟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而我的动作,已经先做了决定,我赶紧的跑了下去,恨不能一瞬跑到他跟前。

而此时,家里人,也因为我的喊叫,纷纷走了出来,我跑下来的时候,看着爷爷拄着拐杖,阿妈还围着围裙匆匆的走到这边来,大嫂抱着豆豆刚刚从里屋出来,而荣围国这边,他身后的小刘副官一脸惊讶的看着我,我还看见阿叔一脸疲惫的要往门口进,大家的表情,似乎都很意外我的举动,所有人都好似定格住的那几秒钟,他还是一脸的风轻云淡的看着我慢慢的跑过来。

“荣围国!”我跑近了他,因为紧张,因为突然一下子开始跑,没有准备的我,现在满脸潮红,喘着粗气。

“你!你,你就再没有对我想说的了!”我激动道。

“孔笙,你多保重!”荣围国的复杂神情里,稍稍的惊讶了那么几秒后,又恢复常态的说道。

“你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吗!”

“你说的我都想过,很多人都对我说过了!我知道这是场恶战,二方交恶,没有哪一方是可以完全幸免的!”我忽然更加激动了,这句话一说完,自己就好像喊着出去的,直叫所有的人都惊在原地,包括荣围国。

“那些兵都说了!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口口声声告诉我,远离这场战争,告诉我活着多重要!可到头来,你自己呢!满身伤疤!你不要骗自己,还骗我了!”

“几次侥幸的死里逃生,你就真当自己是神了吗!”我看着他,一口子把自打上海沦陷后所有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挑在这一天告诉他,也许冥冥之中,直觉告诉我,过了今天,我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说这些了,可能这些话现在不说,有朝一日也永远说不出了。

“你要保重,荣围国。”静默的时间在流逝,我张了张口,眼里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的说道。

“我等着你”

135【暴风临至】

竞渡深悲千载冤,忠魂一去讵能还。

国亡身殒今何有,只留离骚在世间。

民国二十六年以前我开始努力的回想一切,这时代,这时间里,所有点滴成气的事,一切都在随着时代的前进而做着所有的改变。

江阴保卫之后,我军迅速布局,而日军的狼子野心,已经显然明显的朝着南京奔来。

12月份,也许对于所有中国人来说,都是代表着最冷的节气要来了,可对我来说,这一年的12月,有太多的沉重,需要我也好,更多的人,要接受。

1日,江阴失守了,拼死的兵,拼散的队伍,自打上海以后,重军布局的长江要塞,再次被日军所攻破。

而我部,早已明了日军所有的动作,南京就在江阴身后,南京城里的所有老百姓,就在我们的身后,退一步,后面带来的后果,单对我来说,那记忆任凭多么久远,也始终影响深刻着。

就算我不记得前尘往事的所有,可是南京,在我久远的记忆里深处中,依旧是醒目着,前尘的世界里,所有人都记得她,记得她曾经所饱受过的折磨,蹂躏。

“长官”

“恩?”戛然而止的回忆,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所打破,我转过身去,周遭还是战地,我还是在战壕里,如果真要说的上,今天是4号了,距离江阴失守后,我部已经守着这阵地3天了。

“什么事。”我开口说道。

“没咋儿,我看您坐在那,合计好久了,以为您咋了。”小刘副官说道。

“没什么,哦对了,钟长官去城里了没?”

“去了,上午的时候,已经去城里报道了。”小刘说道。

“不过长官,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小刘刘顿了顿。

“什么?”我抬眼看了他一下,淡淡道。

“您为啥在会上,强烈举荐钟长官去城里安排防局呢?”小刘说着挠着头,一脸不解。

“明明钟长官就不愿意干这个活,他更适合带着部下守阵地,上前线。”小刘继而又说道。

我轻轻地,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有那么几秒,我自己也觉得好笑,大概算我偏心,不想看到,惨绝人寰的场面就在我面前上演吧,或者说,我并不想看到,一个没有被敌人杀死的将军,最后因为投降而被捆绑双手,当成了靶子。

“我比他更适合这里。”我想了想,说道。

“可是长官,您是,您是干参谋的,如今您跟钟长官换了,我这心里,总隐隐地,担心着。”小刘站在我身旁,脸色不好的说道。

“放心,我同钟樾一起上的黄埔,一起当兵,我之所以选择这个,并不是因为参谋不上前线,而是”我想了想。

“放心吧,我们都是军人,军人不分什么,我荣围国,总不能一直是个参谋吧。”

“可可可,长官,这要是被老太爷知道,您觉得您还能待在这了吗?”小刘一脸紧张道。

“仗都打到家门口了,他就算想,也管不到了了!”我不禁自嘲着。

“行了,走,去阵地看看。”我打断了小刘还想继续说什么的心思,披上了大衣,跨步的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是灰蒙蒙的,灰沉之下,是冰冷的,冷的似乎要融掉了人心。

“长官!”一个兵看到了我走过来一脸严肃。

“好,按部就班,站好岗位。”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是,长官!”那个兵立即大声道。

我点点头,继续往前走着,缓慢的进行之中,碰上的都是冬日里沉默的兵,有的打着盹,有着一直在擦着枪,一路看过去,每一个都仿佛视死如归。

我一直在点头,一直在说着好,这些兵力,大部分都是淞沪会战后从上海撤下来的兵,队伍进行整合,又重新的划整到一个部队里,最终由钟樾管着,而现在这些兵由我接管着。

有时候我自己也犯懵,生怕带错部队,一不小心就带到了火坑里,千算万算,那都是人命,对于久远的时代来说,人命是最重要的,而这个时代,人命是如纸翼一般轻。

“长官,天太冷,我们回去吧。”小刘适时的在我身后说道,不知几时,我都已经站在一处地方,想了很久。

“恩。”我轻点头,回身准备去临时的指挥所里,而就在步子还未迈开,身形还未转正的时候,忽地,隔着老远的地方,轰隆隆的响着声音,一瞬间,似乎在这安静的时间流动之中,潜在所有的威胁,真正的到达家门前一般。

如临大敌的一下子,训练尤为的老兵都能听出那是什么声音来。

“长官!”小刘率先说道。

“停。”我打住他,仔细的辨别着声音从哪来,

“我们的前哨巡逻队,回来了没有”我皱着眉,仔细的听着道。

“还没有。”小刘想了想,伸手看了下表说道。

“八成是了。”我说着话,迅速回身,大步的走着。

“马上派人去前哨巡逻的地方,另外,给我接通指挥部,告诉部队,作战应急。”

“是”小刘说着话,赶忙跑开。我继续快步走着回到临时指挥地,铺开地图,与刚才声音所响的方向进行对比,两个参谋一同与我比较距离。

“长官,指挥所电话已经接通。”通讯员把电话递了过来,我拿着电话“在我部前哨巡逻队,遭遇日军,目前情况不明,已经派人前去。”

“围国,你看,句容这里周边的地方。”李参谋示意我看过去。

“这里,这里,还有这。”李参谋拿着笔在地图上划着。

“怕是鬼子,已经来估摸着我军的布局了。”张参谋道。

“不论怎样,现在轻举妄动都值得每一方注意,他们不敢大势妄动。”我说道。

“长官,长官!”小刘的声音在外头喊道。我心里的弦立刻绷紧了一下。

“是鬼子!鬼子便衣!”小刘领着一个满身泥泞,一头大汗,话都说不全的兵道。

“有多少人?”李参谋立刻问道。

“鬼子大概八人,与我们,与我们正面撞上,我军损失4人,受伤2人,鬼子便衣死亡3人,剩余人数我们没有追到。队长让我立刻回来报告。

“鬼子还拿着地图,被我军截获到了。”说着话,那个兵伸手从衣怀里拿出一张染着半边血迹的牛皮纸来。

“我军布局图。”李参谋接了过来,仔细的看了一遍后,说道。

“小刘,带他休息。”我说完话,立即跟李参谋进了临时指挥所里。

“这怕是鬼子这次便衣的目的所在了。”张参谋说道。

“通电指挥部,告诉他们我们截获日军对我部的防线图一张,我军已经进入战备状态。”我说道。

“是长官。”通讯兵道。

“鬼子,不会就这么一直骚扰我们吧?”张参谋继续道。

“不会。”我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口水道。

“怎么说?”张参谋和李参谋一同看向我。

“这只会是,风雨来临前的一点起伏。”我严肃道,而张李参谋只是一脸的疑惑,其余便只专心的看着鬼子的地图了。

“我军接下来,处境一定会艰难,几场恶战都在等着,我们尽管严守,也只怕拖一时滞缓”我想了,声音淡漠着,大步的走了出去。

今夜依旧灰蒙蒙,步入12月以来,南京的天,就没有好过,白天亮的晚,黑夜,来的早,似乎都在蒙蒙之中,诡异的动着

136【殊死一搏】

笛里谁知壮士心,沙头空照征人骨。

中原干戈古亦闻,岂有逆胡传子孙!

而我站在原地,没错,我只是站在那,我只是站在那看着他离去,那个背影越渐渐远离,越使然着让我忽然有着不知所味的心酸感。

满溢出来一次又一次,直到身影逐渐消失在那,逐渐到我彻底看不见了,逐渐等着天似乎暗了更深了。

似乎这一次的再见,就好像真的不见了一样。

而留在的城中最终的意义,其实跟同现在每一个人心里想的都一样,城中守军众多,无疑在告诉我们老百姓,中国首都南京,一定会守住,中国的南京,一定不亡!

是夜,是梦,或少或多着什么,朦胧之中,我好似清醒了一般,起身来到窗户那里,看着外面黑漆漆一片,看着不远处灯光闪烁,似乎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可心里,却自打在今天开始,自打日本鬼子,投下劝降书之后,心里一直隐隐不安着。

城中的守军也越来越多了,今天晚上,外面尽管好似一切太平,却让我觉得,这些好像都是暴风临至前的孤注一掷的颤抖!

未知事了,太多,隐隐的不安,与城中守军的宣誓带来着,心里烦躁的感觉,也许城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是破釜沉舟的一战,这一战,我们无疑会为此付出全部,可我们却又心甘情愿。

其实,时间走到这了,猛然回首着,从一开始我万般无奈的卷入这场战争里,到现在我能够尽力自己的努力去改变些什么,一直以来我都看不懂荣围国,我也逐渐的看不懂倩倩了,所有过往的人与事,彷如昨天一般的鲜活,而距离却已经是那么远了。

“是梦吧,是梦了”我喃喃着劝着自己一般的说道,不知今晚究竟在何时进入安眠,不知今晚

翌日,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忽然间不知外面哪里喧闹着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声势浩大的声音来,“生为南京人,死为南京魂!”

那声音足够把我震醒,那声音雄厚,彷如千军万马般来从街头走过,随着而来的,不知道是谁家里的狗,紧急的叫了起来,接着似乎全城似乎都在嚎叫,我从床上起来,想着出去看看,还未开门,便被阿妈的声音唤住了,

“阿笙啊,阿笙啊!”

“听听,听听,外面是不是传来炮声了?”阿妈拿着炒菜的铲子,穿着围裙,急急的奔上楼来,

一脸虚汗紧张的看着我道。

“打炮声?”我重复着阿妈的话,飞快的跑出房间来到外廊处,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披起。

“没有的。”我静静的听了一会,外面只是吵闹,却没有打炮声。

“阿妈,你听岔了,外面没有,怕是刚才有人在游行呢。”我拉过阿妈,慢慢扶着她说道。

“没打炮就好,没打炮就好,阿笙啊,家里现在,只剩下我们几个老的,你二叔要忙着外面的铺子,你嫂子只能带带豆豆,剩下我跟你婶子,只能忙家里,剩下的,就只能靠你了,你大哥不在,你三哥也不在,你阿爹还回不来,我们就只能靠你了。”阿妈说着话,叹着气。不知想着什么心酸。

“放心吧,阿妈,有事就跟我说,你要放心,鬼子打不到这的,我们南京,有十万守军,我们有那么多人呢,鬼子怎么可能冲破我们的防线,进城里来杀我们呢!”

“我早前在上海的时候,知道了日本签约了日内瓦公约,所以我们是平民,就算出了什么危险,我们也是中立的,不杀平民,是军队必须遵守的。”我看着阿妈,认真道。

“真的?”阿妈一脸相信着看着我。

“真的,我们受国际法保护,日内瓦公约。”我继续道。

“哎,那就好,那就好,仗怎么打都行,家得在啊,家要是不在,就没人了,这人啊,才是活下去的希望啊,有了人,家才能延续,国家国家,家才是固守国的根本。”阿妈,一面轻轻的抚着自己的心口舒气,一面慢慢的说道。

“恩,那我去洗漱了,一会还得去医院。”我慢慢的扶着阿妈下了楼,随即说道。

“去吧,去吧。饭好了,一会赶紧过来吃饭。”阿妈摆摆手。

“嗯。”我点点头,飞快的跑上楼,进了房间,靠着门缓缓地心里不知所为着,我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自己有几分把握,可是荣围国就在南京城外,可是我十万守军,就在守着身后的南京,可是我南京城依旧屹立在这里,还有什么担忧呢!孔笙!我缓缓的喃喃道,声音由小转大,也越来越嘶哑,接着迎来一片寂静。

早饭后,阿妈刚要起身收拾碗筷的时候,突然房顶上空,猛然的一震,惊的家里的吊灯跟着使劲的晃,就在家里所有人还不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接着外面突然间,好似就在不远的地方,轰隆隆的声响开始一阵阵的传来,家里每一个人都在面面相觑的时候,我却突然像清醒了过来一般,那轰隆隆的声音,隔着老远都依旧能听得到,也许对他们来说,这声音如同惊闻,但对我来说这声音,却如临大敌一般。

伴随那声响越来越浩大,阿叔突然大喊道,“打起来!打起来了!”

“什么!”爷爷一脸惊讶的抬头看着阿叔。

“阿妈,快带着婶子他们去防空洞,家里值钱的东西,随身带着,把家门锁好。”我说着话,赶忙的要往二楼走。

“怎么回事啊,阿笙,阿笙!”阿妈急急的在我后面问道。

“阿叔说的对,鬼子和我军,已经交战了,这声响已然就在城外,你们不能慌,去防空洞,或者去安全区!”

“哎,那你呢!”

“我去医院!”我沉着声音,仿若某个人当时在上海交战的时候,对我的一般。

话毕,我已经回到房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拿走,或者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下,我的心里在这一刻是乱七八糟的,外面的炮声持续不断,我们都不清楚,日军究竟从哪开始进攻,可那声音,却一阵一阵的听的人心发慌,越来越放大。

我们急迫的需要着什么,却好像什么都没有了一样!

137【血肉并进】

梦醒芙蓉,风檐近,浑疑玉佩丁东。

翠微流水,都是惜别行踪。

12月的南京,没有照着往常的时间缓慢流逝着,而是完全变了模样。

就像现在的南京,狰狞的模样,像极了一口一口,张着的血盆大口,随时可以吞噬一条又一条人命

上午9时许,我几经周折,终于来到了医院,此时的医院却是难民涌入,全部乱了套,鬼子从四面八方,向我军驻地发起了猛攻,街上全是人,哭嚎着,哀痛着!

我站在医院的门口,霎时被这眼前的一切,彻底所惊呆了,到处都是人,伤者,伤兵,全部都混乱着,到处奔跑着的人,混乱的地方,完全与昨天彻底颠覆。

于此,只剩下,我所看到的这眼前的一幕幕

“阿笙,阿笙,这边!”小淑正在按着一个被炸伤的老百姓,一个劲的冲着我大喊道。

呆愣着的我,仿佛下一秒,必须要看清这里。

“小淑,怎么回事!”我尖叫着,声音嘶喊道。

“鬼子已经向南京猛攻了,你不知道吗!所有在南京的外国使馆都关闭了!离开南京的轮船已经要开了!南京要完了!”小淑眼含着泪,冲我喊道。

“怎么会!怎么会!南京不会的,怎么会!”我听罢至此,突觉得这一切都变得不真实的样子,这才几天,突然间,就有人告诉我,南京要完了!鬼子都在猛攻南京,南京的人逃的逃,死的死!

“不是的!南京不会,小淑,你给我镇定一点!”我不知怎的,突然不再喃喃自语,更是突然间一股蛮力上身,一把抓住小淑的袖子,声嘶力竭的高喊着“南京怎么会屈服!南京城外就是誓死保卫南京的军队!南京那么多人都在守着南京!南京不会亡!”

我狠狠的抓着小淑,一口气吼出来!

“你们两个干嘛呢!快过来帮忙!”护士长不知从哪跑过来,一脸大汗的冲我们喊道。

“是”我看着满脸失神的小淑,不再多顾于她,匆匆跑向护士长。

“孔笙,冯医生在做手术呢,你去,手术室里人员不足,赶紧去!”护士长拉着我,喊道。

“是”我点点头,立即向手术室跑去,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只听那天空指针,轰隆隆的声音一下高过一下,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随着那轰隆隆的嘶喊,一下随着一下,直叫听的人,恍惚之中,到了地狱一般

“给我麻药,给我按着他!”来到手术室后,三个小时,在那个手术床的年轻的小伙子,已经昏过去的情况下,冯医生依旧坚持做完了手术。

没有麻药,没有破伤针,紧急药品,缺了太多,盘尼西林只剩下五只的情况下的,我们没有一点办法,同为人,同为中国人。

“生死有命了,我们尽力了!”冯医生缝好了最后一个伤口,一脸夹杂着血腥与汗水的疲惫神态,走出了手术室,我跟在他后面,在手术室门口看着他推门而出的时候,我却觉得,此时的冯医生,身形是那么落寞,就好像一败不起

下午两时,南京上空的轰鸣之声,依旧以每分每秒的嘶哑声,穿透着南京人的心,我不禁开始担心着在防空洞里的家里人。

可现在医院都已经乱成了这个样子,为了避免被炸,护士长组织了担架队的李叔他们,在医院最高的地方,挂起了大大的红十字旗帜,我们每一个护士都面无表情的落寞,就好像一场灾难的来临,已经阻止不了,可同小淑看来,彼时的南京,最终一定就像上海一样,可这里又不同的是,外国使馆已经全部关闭了,留在南京的外国人,大部分已经登上了船,今天,就是最后一班了,剩下的人以德国西门子公司开始,建立了南京安全委员会,成立了南京国际安全区,而我们红十字医院,到目前为止,只是在一直不停的接收着伤员,外面的仗,到了什么地步,我们无从知晓,临近了晚上,却没有那么漆黑,远处的炮轰,交杂着一阵一阵,好似好远了炮火声,听着让人揪心,而这里忙不完的事,以至于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家里的情况,而阿萧,还是否在金陵女子大学,我已经不知道,该向谁打听,只能看见新送来的伤员里,挨着一个一个去问,最新外面的消息。

“不好啦!不好啦!今天那班轮船,被鬼子给炸沉了!”

“什么!什么!”

“还没有驶离江面多远,就被鬼子的飞机给炸了!”

那边的人,都在讨论着,那艘船里有着谁,而我却蹲在墙角,头一次觉得,这场战事,那么可怕,平白无故的老百姓就被炸,敌人的飞机可以随意的轰炸平民区,这一天下来就如此的可怕,我甚至不敢去想明天是什么样子,还会有什么在等着我!

“阿笙你吃点吧,”小淑不知道何时坐到了我旁边,从护士服里掏出了一块饼子,对我道。

我看了她一眼,一天下来,她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我顿了顿,推开了她的手,摇了摇头道“我不饿。”

“吃一点吧,你一天都没吃了,这样下去,你会熬不住的。”小淑说着话,忽然带起了哭腔,而我此时此刻的心里,也难受万分着,也许我们俩现在心里想着的是一样的,南京的战事,给了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阵势,给了我们头一次如此恐惧,如此害怕的想法。

“我,我有点,有点家里。”我搓了搓手,对小淑道。

“早上的时候,我同阿妈他们分开,只叫他们赶紧去防空洞,没来得及说完一句话,就匆匆跑了。”我顿了顿,想仔细的回想阿妈当时的表情,却一时间任何都想不出。

“莫怕,莫怕啊,阿笙,婶子一定会去的,家里人都在一起呢。”小淑说着话,拉起了我手,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

“对了小淑,今天来医院的人,你有见到金陵女子学院的人吗?”我转过身,看着小淑。

“没有,我都没有看清谁,伤的太多了,黑压压的人群,都让人看花眼了。”

“怎么了?是阿萧?”小淑问道。

“恩,”我点点头,慢慢的转过头,“阿萧还在金陵女子学院,我还没有去找她,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现在只能指着我了,大哥不在,三哥不在,二哥”

我突然停住了话,站了起来,对小淑认真道“小淑,你听着,我现在去看看我妹妹,我要告诉她去防空洞找阿妈,不然,我妹妹一定会回家的,家里没有人,她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会疯的。”

“等等”小淑也赶忙的站了起来。

“你现在怎么找,外面乱成个什么样子,你还没有看清楚吗!你一个姑娘家,你要是出什么事,怎么办!”

“我不会的,你相信我,我不敢让我自己出事,我家里,现在只能指着我了!”我转过身看着小淑道,

“明天早上我就回来,你放心吧,相信我。”我再次拉住了小淑的手,安慰她道。

“阿笙,阿笙!”小淑的声音竭力的压着气,在我后面喊道,而我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这个准备,就像当初顾伟问我,怕不怕时是一样的。

“我怕啊,我当然害怕,可我必须要去找到阿萧,把她送到阿妈那里,家里人都在一起了,就算有天大的事,只要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我知道不光是我,那些舍得妻儿,舍得爹娘,奔赴去前线打鬼子的人,同样的做法,同样的决心

138【垂死挣扎】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待到我终于跑到金陵女子学院门口的时候,确切的说,我看不到街上一处完好的地方,即使我满心的嘶喊着,那紧紧关闭的门,或者,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我无法想象,现在阿萧到底在哪了,学校是否有组织的带领她们去防空洞了,还是解散了她们,让她们自己回家去,

“回家,回家!”我紧握着拳头,心里喃喃着。

失神的瞬间,我已经没有过多的考虑了,马上离开这里。

“也许阿萧已经回家了。”

“没错,她一定回家了!”我眼含着泪,强忍下去不被坏的思考所打破。

而那学校的后门口,现下已经破了洞,我跑到路上,连同路上逃难的人太多了,而我身在人流里,完全被人群的期期艾艾所相互拥挤着,完全看不到的尽头,这就是南京的天,完全看不到的光亮的地方,这就是南京的现状。

我们好像被整个世界所抛弃了,抛下的人们,仿若浮萍一般,垂死挣扎着

“快走走,快走,鬼子,鬼子!”人群里,不知是谁凄厉的率先尖叫道,接着人群突然开始四散开来,好像顿时成了一锅沸水,急于寻找一丝庇护。

“鬼子来了!鬼子打进来了!”大声而凄厉的声音顿时喊了起来,夹杂着孩子的哭声,路上逃难的老百姓,能跑动的都开始跑了,那些年轻的姑娘,更是被家人死死拉着冲在前头跑着。

一时间,我竟不知要跟随谁往哪个方向跑,慌乱的人群,带着足以惊弓之鸟的架势,实在让人害怕,不寒而栗。

“姑娘,快跑呀!”一个老大爷,不知怎了,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我,不由分说的,立刻拉着我跑。

“大爷!”我有些失神道。

“还不快点跑,被鬼子抓到,你就完了!”大爷急急的拉住我,沉重的朝着人流最多的地方跑去。

“你还是护士吧,怎么不待在医院啊!”大爷使劲的用力,牵扯着我,而我本能的向着前跑去。

“好好好了,这就行了。”快到人流的中心时,大爷松开了我的手,沉重的喘着粗气道。

我看着人流处不少的老百姓,拖家带口的在此歇息,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好似看不出现在是战时,可是又会被四面破败的墙,所震撼着,那斑斑的痕迹,无疑告诉每一个经过这里的人,这是南京,在受难,南京,在临难……

“阿妈,我怕,呜呜呜。”离我最近的一个小姑娘,带着一条红围巾,大大眼睛里,满是泪水,与那害怕无措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可怜。

“莫怕,莫怕,快要跑出去了,跑到江边就可以坐船了。”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妇女,擦了擦那小姑娘脸上的泪痕,一派轻声安慰。

“姑娘,你怎么出来的,莫不是医院也……”那老大爷,看着我一脸的欲言又止道。

“没有,我出来找我妹妹,她是金陵女子大学的。”我转过身,看着老大爷道。

“那女子学院我不知道,但是,好像昨天晚上,学校就让回去了。”老大爷道。

“回家了?”我惊声道。

“可是我妹妹并,没有回来啊!”我认真道。

“那就不知道了,姑娘啊,这世道太乱了,人怕是早就找都找不着了,你还是跟我们去江边坐船,早早离开吧。”老大爷说道。

“不,不不,”我喃喃着话,实在无法想象着,阿萧会在哪里。

“不了,大爷,我要回家看看去,我得找到我妹妹。”说着话,我已经不再关注任何,提上脚步,奔向的只有一个地方。

那也是,我心里的希望。

“姑娘,姑娘啊!别去啊,那边已经有鬼子了!”走了老远,依稀能听见,后面的老大爷,还在喊着什么话。我苦笑的摇摇头,心里想着的,只有阿萧了,我不能再把她也找不到了。

“孔笙,孔笙,你可以的,你比别人命大,你就是比别人命大。”一路上,我都在喃喃着话,我很怕,很怕,很怕结果是我不敢去相信的。

“老天,老天,你长长眼,一定保佑家里,一定保佑阿萧。”过了几个路口,四周还是空无一人,硝烟在空气里弥漫着寒气,我小心翼翼的拐进自家的那条巷口,静谧之中,隐约流动着,一丝不安的情绪,但眼下却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去。

“吱呀一声”,我轻轻的推开了家里的门,刚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前门李家的门,已经不知被谁给撞开了,甚至连门口的红灯笼,都不知道被什么给捅开了。

“没人?”我轻轻的念道,手里全是汗,身子打着颤抖,一步一步的越到院子里去,还是空无一人。

“阿萧?”我轻轻的唤道,回应我的,依旧是无声。

“阿萧!”

“阿萧你在吗!”我提高了声音,声音听的真切,却也在空旷的地面里,传到了自己的心里。

如果再仔细认真的听,就会听到,此时此刻我声音里的颤抖,那种带入进战争里的恐惧感,早已深入皮肤,一触即动了。

“啊啊啊啊啊!”在我走上二楼卧室里,突兀的,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声,遁入耳朵里,声音虽远些,却那么真切,甚至于那么的醒目!

我顿在原地,不知是动,还是静默,接着声音的来源,突然间多了好些个低沉的男声,夹杂在一起的,是那个一直都惨厉的声音。

“阿萧吗?”我猛然间,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赶忙跑下去楼去,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

越走越远,似乎已经不在家里的院子了,我走出大门,那凄厉的声音越越大,听到我心里,却是一声高过一声的恐惧,全是的汗毛似乎已经竖起来了。

“老天,老天!”我急切的喃喃着话,祈祷着,我听到的那个声音,不是属于阿萧的。

“八嘎!”离的越近,心里的慌乱就越大,仿佛心都要跳出来了!那声音里,夹杂着不属于中国的话,不属于我们的话,那么只可能是敌人,是鬼子,是屠夫!

“阿萧吗?”我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脚步也越加越走进了那个院子里,当我跨步过去的时候,我一抬头,看到的,是属于我们家前院子,张叔家。

每走一步,就仿佛是陷入一步深渊,可那声音的凄惨,一次一次的响起,一次一次的告诉我,拼死也要救出生命一般。

“啊啊啊啊啊啊!”

每一声,都仿佛是如临地狱一般,那恶鬼在缠着人,阴暗,暗潮涌动在每一次的回声惨叫里,灌绝心底……

而我死死的走近那门口的阻挡,似乎里面的狂欢,与杀戮,与此外面的这一切残败之境,如此的耀眼!

我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权当自己是一个透明的人,我缓缓的走过那门口,也许此刻,我只要轻轻的推开门,就能看到,那里是如何的惨象,但是我却无法做出来。

因为我知道,我的幸运只有一次,如果我进去,非但救不出里面的,也会搭进去自己。

“老天,老天,让我私心的一回,那不是阿萧,不是阿萧!”我慢慢的踱步到窗口的位置,眼神死死的盯住那窗户的破洞,透过去的,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啊!”忽然地,我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拼命的睁大眼睛,拼命的不流眼泪,也要看得清晰,因为那里,那里,有着五六个正在施暴的鬼子,还有三个头发混乱,满脸鲜血的年轻姑娘,我已经分辨不出来那都是谁,或者我认识谁了,我只是死死的盯住,足够深刻的记住那一瞬间。

“姐!姐!”突然就在我盯着的时候,里面不知是什么声音,微弱的传出来,就好像,这声音的开始响起,我就已经全是冰冷一般了!

那感觉就像立刻掉下深渊一般,使得我,再也无法冷静和思考了!

“阿萧!”我猛然一声尖叫!

顿时门被粗暴的踹开,我惊叫之间,已经从里面出来了两个狞笑的鬼子,裸露着上身,正狠狠的向我冲过来!

139【面如死灰】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猛然间,我本能只想着快速的向后退去,泪水已经洗染满脸,那鬼子仿佛如地狱一般的笑,惊声入进我的全身之中,震惊着我的全身皮肤,然而我面对如此重创,却仿佛失去了听觉,我只能看见,看见我自己被他们牢牢抓住,看见自己被一下一下的拖进那个地狱里。

再度惊醒的时候,我耳边传来的,是阿萧的尖叫声,是惨痛的体无完肤。

“啊啊啊啊啊啊!放开我!”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挣扎,拼了命地想要爬去那个位置,那里有我的妹妹,那里有我的亲人,那里有我,最熟悉的人儿,那个从小被保护长大的妹妹!

可是每一步都如此的艰难,死死压住我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的躯体,是一个来自地狱的刽子手,是我噩梦的开始。

“放开我!放开!混蛋!”我使劲的挣扎,使劲换来的,却是一次次被打骂的声音,他说的话,我听不懂,我只知道,两个人正在我的不远处,对着一个极其凄惨的声音施暴,他们在淫笑着,他们在夸张的

大笑,那洋洋得意的神情,灌入我的脑海里,一辈子都忘记不了!

“阿姐,姐,姐!”那个位置的地方,一声声传来着我心底最疼最疼的声音,那一声声的尖叫,嘶哑的撕心裂肺着。

“放开她!放开她!放开!啊啊啊啊啊!”我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能有多大,足够我拼死喊出这些,我也无法想着我亲眼目睹我最疼的那个人在我眼前受难。

“放开我!天杀的鬼子!”我极力的尖叫着,全然的在反抗着,对我施暴的那个日本鬼子。

“八嘎!”我的上方一次次的传来着他谩骂的声音,许是我挣扎的太厉害,许是我尖叫的太强烈,他一次次未能得手,也一次次地对我使劲的下手,甚至他抽出了皮带,在我撕心裂肺的哭嚎里,一下一下的打在我身上,可是这些,现在我已经没办法去顾及,我只想爬到阿萧身边,那些痛苦,那些鲜血,那些耻辱,我不要我妹妹来受,我要保护她!

那誓死的侮辱,带着所有鲜血的深刻铭记,今天起,我都会记得,深入骨血。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我的力气也一分一分的退却着,我早已无力再防抗什么,就好像那案板上的鱼,即将要任人宰割了。

我眯着眼睛,声音无比的嘶哑,看着我面前站着,一脸得意的那个鬼子,我死死的望着他。

“我要记住这所有的一切,我要,死死的记得,今天,我将受的一切,总有一天,我的亲人,我的哥哥,我的同胞!会,会为我,来报仇!”我断顿续续的呢喃着话,头发粘腻着在脸上,顺着眼泪一点点流下来的,还有那腥味十足的鲜血,眼泪再也不能克制自己的内心,反如滔滔不绝般,而先前的那些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这时候都已经成了断断续续,我看不到阿萧现在的样子,我只知道,那两个鬼子,还在她的身上死死的压着她,而我,而我,即将也要遭受这所有的一切。

就好像这浮萍的乱世,已经全然没有了当初的样子,天平盛世已经走到了尽头,今天,南京也将遭受这样的耻辱,这样饱受着摧残。

闭上眼的时候,眼泪还是止不住地随着自己颤抖的全身而缓缓流下,我的心在痛,我的身体在滴血,或者即将,我会选择更加体面的死去,是去趁乱掏出他身上的匕首,还是使劲的爬过去拿起那把枪呢……

我想问一问我自己,我想在最后的时刻,能够想起什么,任我能够记得,“记得他说,男儿为国而战,自当赴汤蹈火,誓死不退后一步,记得他说,我们男人打仗,就是为了女人和孩子,就是为了能让中国的老百姓活的有尊严,不受践踏,不受侮辱……”

“阿爹,来世我再做你女儿,阿妈,你们一定要平安,三哥,为我们报仇啊!”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只能仰起头,撑住自己最后的力气,倚着那墙边,一点一点的坐起来,我的身上凌乱不堪,衣服上皆是鲜红的一片,而我的举动,对我面前的这个鬼子眼里一片的诧异,他不解的看着我的动作,手里的皮带再度紧了紧,而我,仿佛这一次,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准备着,去赴死一刻。

忽然间,我有点想笑,那种笑意蔓延在脸上,很快显现出来,那个鬼子迟迟没有任何动作,他看着我,更是不明白,而他的同伴这时候也站了起来,他端起了枪,那刺刀上不知是染着谁的血,似乎已经凝固在了那把刀上,带有不尽的愤怒与痛苦。

我还在笑着,由最初的轻笑,渐渐延展成了冷意十足,我的眼里早已经没有任何的气息,现在的我,只想一死,就算是死,我也不要让自己受到侮辱,就算是死,我也要去做。

“呵呵,呵呵呵……”我大笑了起来,笑意里藏着的刀锋,凌厉十足,印刻在他们的脸上,依旧不明所以,可下一步,那其中的一个鬼子,已经给子弹上膛,准备拿我这个此刻他们眼里的疯子,开枪了!

“嘭嘭嘭!”三枪尽响,声声都无比真切的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再也站不住了,摇摇欲晃的时候,我轻闭上了眼睛,“好像也没有那么疼,好像,真的该睡了!”我在心里对着自己说道,接着身子一轻,这时门,却突然的被一股大力踹开,惊声四起,我随即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着急奔向我来的身影,那身影的速度太快,使得我根本来不及看清那是谁,可下一秒我却结结实实的被这个身影抱在怀里,闭上眼睛前,我忍着剧痛,艰难的说道“救我妹妹,求求你,救救我妹妹!”

“孔笙!孔笙!孔笙!醒醒!”那个声音最后的印记在我彻底倒下前,可是很快,我却又被拍醒,我艰难的再度睁开眼睛,看见那个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眼神。

“荣,荣围国!”我嘶哑着声音。

“别说话,别说话,我们一会就离开这里。”此刻荣围国一脸的阴沉却着急的模样,声音低的可怕,他紧紧的抱着我,我的脸贴着他的胸膛,那里,正有力而规律的跳动着,仿佛这一刻起,一切又有了希望。

我紧紧的贴着他的军装,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裹着他的军大衣,我还想说什么,他却低下眼神,那里告诉我,不要再说什么了。

“我,妹妹。”我艰难的转过头,脸上火辣辣的痛,这时候似乎一切感官都无比清晰。

“对不起,对不起。”荣围国一个劲的朝着我说对不起,我听着他的话,心底却凉个透底,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妹妹,求,求求你,求求你,求……”我眼底一阵的泛滥,泪水再度夺袭。

“孔笙,你听我说,我们目前很危险,鬼子已经破城了,我手下逃出来的人太少了,我们没有医生,我已经带不走任何人了,她大出血了,伤的太重了,就剩最后一口气了,不能移动。”

“对不起,对不起,你怪我也好,真的对不起。”荣围国还在我头顶说着话,我却已然不知该怎么办。

大出血,就意味着,阿萧要撑不过去了,鬼子破城了,就说明,医院已经可能被占领了,我再也没有办法救她了,再也没有了。

“带,带我过去。”我努力的说着话。

“好。”他点了点头,身体顿时一起,我被他抱了起来,很快凑到了阿萧的身边。

如果那个此时满脸青紫躺在草垛一动不动的人,还是我妹妹的话,可我已然认不出来了,那残破的面孔,如果是我曾经的妹妹,是我们家从小宠爱到大,什么罪也没有遭受过的妹妹!

140【肝肠寸断】

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

彼苍者何辜,乃遭此厄祸,

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

“啊啊啊!”我很想很想尖叫出来,不!若是现在嚎哭一场能换回我的妹妹,我一定撕心裂肺的立即去做,如果那些伤痛,非要一个人来受难的话,我宁愿是我自己,也不要是阿萧,那个全家里最小,最乖的阿萧。

从锦州开始,这场流亡就注定着要四分五散,从东三省彻底沦陷开始,我们家,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又要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不知道,我也不敢去想当阿妈知道她的小女儿遭受此难,绝望离世的时候,她会不会崩溃,她会不会!

“救救她,救救她,不要,不……”我眼里的伤痛,伴随着自己了无止境,我怕自己倒下去,就怕那最后一眼,再也无力回转了。

“阿萧,阿萧,阿萧。”我扯着全身最大的一种声音,来为此,唤着她的名字。

我竭尽全力的靠向她去,而她,始终是静悄悄的躺在那里,随着望过去,同样还有两个姑娘,都是年纪很小的模样,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毫无生气了。

心头早就不能自已的伤心了,“我们,我们到底造什么孽了!”我的声音早已在先前嘶喊之中,破败的不成样子,而荣围国,紧紧的拥着我,始终沉默着,他的眉头紧皱在一起,似乎下一秒间就要如临大敌一般。

静默的几秒钟,我早已哭的像个泪人一般,就算我有天大的本事,这一次我再也无能为力,阿萧身上盖着的那个军装外套,已经被暗红色的侵袭,那滴滴流下来的,让我再也没有办法沉静下来。

“长官。”他的副官小刘半边脸是伤的,走了过来,静默在我们身后,欲言又止,我不知道,他的等待是不是争分夺秒。

我慢慢的转动着眼睛,眼里只有阿萧一人,言语能形容的悲痛,早已经不知多少遍了,于心里的,这种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这一刻,永远的定格了。

我离阿萧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视线的恍惚,慢慢的形成倒影一般,而那距离也拉扯地越来越远了,好像,以后无论多久,都再也见不到了。

“长官已经准备好了。”这时候,不知从哪跑过来的一个兵说道。

荣围国没有说话,轻点了点了头,他拥着我的姿势,始终都在小心翼翼,我的眼前是瞧不见自己身上的伤,有多少,因为我满心满眼里,只有那一个,我妹妹。

“孔笙,我们得走了。”荣围国突然的把我举了起来,随之他站了起来,我感觉到,似乎这一个动作里,我就要失去我的妹妹了!

“那是我,妹妹啊!”我突然慌张的害怕了起来。

“荣围国,你,快放我放下来,我要守着她,我不要走,我不走,要走你就带她走,求求你,不要丢下她!”我的情绪突然间就像身体里隐埋下的爆发。

“不要丢下她,我留下我可以自己安全的,但我妹妹不行,她还小,她的人生还没有开始,没有开始啊!”剧烈的挣扎,让荣围国不得使劲圈住我,我头顶上方的他喘着粗气,依旧动作迅速的把我带离开。

“不要!不要,不要……”这样的动作,使得我更加害怕,随着我的嘶喊,他突然顿住了脚步,跟在他后面的小刘也随之一顿。

“告诉他们先走,我马上跟来。”荣围国忽然道。

“额,长官,可是周围……”

“我马上过去。”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疑。小刘不敢再耽搁下去什么,只得看了我一眼后,迅速离开了。

“你放下我吧,你走吧。”我低着声音,不成气息的喃喃出口,我知道他听得到,但是荣围国只是身体一僵,继而把我再次抱回屋子里,他慢慢的跪蹲了下来,把我放在草垛上,我一转头,阿萧的脸依旧清晰可见。

“谢谢。”我不再看他,心里冰冷的,似乎到了底。

“阿萧不怕,不要怕啊,阿姐陪你,阿姐就在这里。”我呢喃着话,艰难的从嗓子里发出。

而荣围国站定在我面前,始终未动。

“走吧,你快走,鬼子一会,就会来了。”我再次对上他的眼,本想着再转头去看阿萧,可是荣围国的样子,实在可怕,甚至让我大吃一惊,我从未看见过这样的他。

从前,我见他时,都是冰冷的一张脸,给我讲大道理,给我讲战争为什么匹夫有责,或者在我面前都是沉默,却从来没有出现过此时的表情,这一刻,荣围国蹲在我面前,眼神透着血气一般,他的神情悲痛的模样,为之心里一震。

“我本来不想现在对你说的。孔笙,今天你必须得跟我走,我不能再让你也有事,你们家,不能再没,孩子了。”

“什么!”我忐忑着心底里最后的希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你三哥,昨晚牺牲了。”

“你们家不能再失去谁了。”

“不不不!你骗人!你骗我!”我捂住自己的嘴巴,死死的看着他。

“你妹妹,已经断气了,你自己去看,不要再骗自己好吗!”荣围国的眼里有着我从未见过的哀伤,他看着我,看着我由最初的摇头,变成了掩面哭嚎着。

这是我人生里,最痛的一天,我将不能余下所有时间,这一天,我得来了两个最亲的人的死亡消息。

“我不能让你再有事,我不能再辜负你家对我期望。”荣围国突然道,

“都没了吗!都没有吗!老天啊!老天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直摇着头,恨不能马上的离开,我心力交瘁,无力自拔着!

“孔笙,孔笙,你还有我!你有我!”荣围国不知何时已再次拥住了我,他眼里的痛苦,看着我,生怕下一刻,我就此去了。

而这样毫无生气的我,就算他说什么,我都听不见,我只仰头无声的冷笑着,冷笑这个时代里,我们的命运为何如此的悲悯,这样的世道,这样的千千万万中国人,水深火热的我们,妻离子散的我们!

直到眼前一黑,我便再也无力流下泪来,眼泪最不能做到的就是忘记,叫人如何忘记!

141【惨不堪言】

旧日风烟草树,而今总断人肠。

“阿姐阿姐,我们先生说,学为以致用,不易忘本。”

“阿姐你说将来的良人长得什么样子呢?”

“阿姐,我去金陵女子学院了,你放心,我长大了。”

“不要担心我,不要害怕,朝前走。”

“你要活下去,阿姐,替我活下去……”

“阿姐,阿姐,我好痛啊!”

“阿姐,阿姐,我要离开了,我要离开这了,我要再也见不到你了……”

“阿姐,救我,救我……”

“阿萧,不要!”我猛然间惊醒,一种全身而痛瞬间袭来,黑夜漫漫,甚至说,周围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

而彼时,我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惊肉跳的走看看右看看,终是没有看见一丝阿萧的影子在我身旁。

“阿萧,阿萧。”我不停的絮叨着她的名字,呢喃的声音还没念叨第二句,就不知是谁突然间从后面捂住我的嘴。

我心底顿时一惊,却见他轻轻的在我耳边道“我是荣围国,现在是黑夜,我们在郊区。”他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疲惫,我看不见他的面容,却也感受的到。

我的身上依旧裹着他的外套,而荣围国也离我最近,最近的发着抖。

十二月的南京,正值最冷的时候,也是最令人心痛的时候,他的手指冰冷,似乎同融在我心里的影子是一模一样的。

“我们还在鬼子的包围圈。”荣围国的声音再次低沉的传了过来。

“不过,很快我们就可以出去了,那时候,我再找人看看你的伤。”

“你要坚持住。”他说着话,再次紧了紧我身上的大衣,可于我来说,早已身心疲惫。

我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已经死掉了,就在这一天里,我同我的妹妹,一起埋在了那个屋子里,那个草垛上,那片鲜血弥漫里。

似乎所有的力气早已经散尽,如今这个我,不过仿佛一具行尸走肉罢了,出来的不过是一具身子,可心已经永远的死掉了。

“孔笙,要坚持下去,你的伤……”他再次开口,脸却好像别了过去,面对我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这个样子过,许是我现在,真的比较可怕吧,或者早已经不成人样子了,我坚持的,不过是一口气,能撑多久,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想找到我的家人,只想现在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的心,还有家里的老老小小需要着我,不能倒下,孔笙,不能倒下。

“等我们出去,我立刻会带你去医院,你一定再等等。”他的手抚上了我的头,似乎想揉揉,却克制的停住了手,他极力的想小心翼翼,可是这一切对于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早已经把自己当同一个死人了。

若是没有阿萧,我又能怎么活下去,我拿什么去交代给阿妈,我拿自己的命搏也搏不回来了。

“阿妈,我,我好冷啊……”迷迷糊糊的,不知又过了多久,甚至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在那里,只觉得恍惚之中,外面的风狂吼一般,肆意的喧嚣着,呢喃之中我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深深的拉住了,纵然我努力的想要拼出去,也始终无力反抗,那些灰暗的,散碎的片段,疯狂的像我席卷过来,浓雾之中,我好像看见很多很多人的脸,一张张曾几何时的模样,清晰的印刻过来。

“孔笙,孔笙来这里,来这里。”林护士长不知站在哪里冲着我招手道。

“孔笙,我已经离开了,不要找我。”

“孔护士,我不想死啊!”

“救救我,救救我啊!”

“我叫牛俊峰,南京人,是这个排里的兵。”

“我是荣长官的副官。”

“嘿嘿,孔小姐,我是二虎啊!”

“孔姐,那天的夜就是那样的黑,我妹妹就那样被鬼子给带走了。”

“孔笙,待在这里,我会回来的。”

“我必须要去参军,为了中国不倒,为了早日可以将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

“阿笙,三哥走了,照顾好家里……”

那些个面孔汇聚在一起,一张一张的似乎都在言语着什么,而我却张张嘴,任凭所有想说的话,皆成了一片的盲音,那些过去的,那些深刻的,那些埋在心底,一辈子也忘记不了的人,都印刻在脑海里,一涌而出……

“不,不,不!”我嘶喊着,猛然睁开双眼,看见一张数熟悉又憔悴的脸迅速向我看过来。

“是哪里痛吗还是有哪里我没有看到的伤口!”荣围国一脸焦急的柔着声问道。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全都,全都,看见了。”我的泪水晕染整个眼眶,眼前的那张面孔随之而模糊了。

“看见什么了?”他急急的想去帮我擦去泪水,动作却已然一顿,再次悲悯的样子。

“那些的脸。他们的脸,每一个我都看见了。”我哑着嗓子道。

“谁,都是谁?”荣围国问道。

“上海那场战事里,我的护士长,我的同学,想救还没有挺过去的伤员,牛俊峰,那个排唯一的活口,还有那个二花的妹妹,还有二虎,你的副官,他们,他们,我三哥,顾伟,还有顾伟!”我断断续续的说着,每一个字从心底出发的时候,都带来足够的撕心裂肺,字字泣血。

“好了,好了,不要再想了。”荣围国轻轻地揽过我,小心翼翼的拥住了我。

“都会过去的,孔笙,我向你发誓,都会过去,这一切,都会结束。”他的指尖冰冷的划过我的脸,那里泪水侵袭着。

“会好吗?”我早已经心灰意冷。

“会,都会。”他再次在我耳边答道。

“可那些死去的,都回不来了。”我喃喃着。

“你知道吗,我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我妹妹说,让我好好活下去,替她活着。”

“你知道吗,以前我只知道,死亡是解脱,活着才是希望,人人都说,活下去,才会有希望,未来。”

“可是到了今天,我才明白,泪水侵袭在脸上不止是什么感受,亲人的血溅在眼前是什么滋味,绝望共存是何种意冷,活着,对我来说,比死痛苦百倍,千倍,活着就要遭受如此吗?”

142【一休欲绝】

回首乱山横,不见居人只见城。谁似临平山上塔,亭亭,迎客西来送客行。

归路晚风清,一枕初寒梦不成。今夜残灯斜照处,荧荧,秋雨晴时泪不晴。

可是我却一字一句都没有听得进去,如今这般场景,怎能告诉我,说得过去,就是能过去的。如此横祸一遭,对于我们这些老百姓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我们早已无力承受,偏偏敌人的铁蹄就一次一次的践踏在我们身上,非要肝肠寸断,非要悲痛欲绝,非得要亲眼看着亲人的血就溅在脸上,非要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前仆后继,英勇牺牲。

许是这样的痛苦,磨难,哪怕能得到一点一点的希望,我也愿意付出,可是如今,如今发生的这一切,直叫我越来越不敢再抱有任何希望,早年间,先生说,有家才能维系所有的生命运转,有国亦能为家。

可是如今,家国破碎,家里的人都不知道哪去了!家里的人啊!都去哪了呢!国在受难,家已然保不住了!

夜不能寐,纵然全身的伤口都在痛,也始终痛不过心里的那抹。

他当我实在难受,实在不愿开口,于是就着我的身体缓慢着。而那些跟随着荣围国出来的部下们,以小刘为首,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急,刻不容缓,似乎前有追兵,后面都是豺狼。

“长官,我们必须抓紧了,过下和平,南下徐州,才可以啊。”

“是啊,长官,就算我们现在出了城区,也还是要小心为上啊,随时都能碰到鬼子啊。”几个部下挨着荣围国,拿出地图,眉头紧皱着。我看着他们脸上一个比一个神色紧张的模样,看着他们或多或少身上都带着伤,我的视线一一流转,最终停留在一个人的身上,他在那站着,眼神紧紧的盯着他们指在地图上的位置,他浑身凌乱,血污已经染出了他的衣服,我突然发现,不知何时,他们都脱下了军装,那个曾经代表着,我们心里的希望,现下已然褪去了。

“我们不去徐州,我们去长沙。”荣围国忽然淡淡开口,一时间没人接着话,大家都一脸不敢相信他的话,就连我都觉得,眼下徐州是我们最好的去处了。

“长官,徐州现在重兵把守,我们不去徐州,偏偏绕远去长沙,为啥啊!”小刘想了半天,看着旁边的一个人先对荣围国说道。

“是啊,长官,我本以为您会选择重庆,可是现在你却选择长沙。我们实在不明白啊。”另一个人接过话来问道。

“长官,我们都跟您的,有什么话,您就同我们说吧。”小刘想了想转过来看了我一眼。

荣围国跟着他的视线也看了我一眼,不知如此苍白的我,在他眼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徐州会保不住的,以现在日本人的野心,徐州恐怕不久就会成为盘中餐。”荣围国视线一挑,指着地图道。

“啊!可是,可……”

“选择重庆,必然在南京后,成为鬼子轰炸的重点,坦白讲,就算是长沙,也依旧逃不出轰炸,但那是后话,”他停住了话,再次看了看我道。

“我知道你们在为她考虑,她身上的伤,的的确确需要治疗,但是徐州即将危难,这种事情,我们每一个人都阻止不了,而我宁可带着一线生机去长沙,也不能让她再次……”荣围国说到此,突然生生顿住了,他眼里耐人寻味的表达,让我有些懵懂。

“长官,我们都听您的,可是我们……”小刘再次叹息。

“小刘,我明白你的意思,徐州我们只能路过,不能久留,我记得之前钟樾在外城区给我留了大夫,她身上的伤和你们都让他看看吧。”

“可行之后,今夜我们就突出去,赶在南京外敌人的防守还不够完善。”

“是长官。”小刘点点头,带着几个人先出去了。

而荣围国迈着步子,向我走了过来,慢慢的蹲下来,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我看着他,心里凉了半截,我们就那么看着对方,心里的疑问就越来越大,他在我这里,一次又一次的,角色变换,我越来越不认得眼前的这个荣围国了。

就好像当初,他所有预先说过的结果,最后一一应得,如今他又说,徐州将不保,那么,又会多少家庭要妻离子散,亲人看着亲人撕心裂肺呢!

“荣围国,我们,可以去告诉他们,告诉,他们撤离。”我顿了顿,打破沉寂。,眼里融满泪水,心底在敲着鼓。

“告诉他们,鬼子要打过去了,我以前不该不相信你的,可现在你说什么我都害怕,所以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徐州跟我家,我家一样的下场啊!”

面对我的他,依旧是沉默,沉默的像个陌生人的荣围国,沉默的表情里,毫无任何思绪。

这样的荣围国,让我着实害怕,害怕的要命。

“孔笙,你一定要挺过去,千万不要伤口感染发烧,我已经把能用的盘尼西林,都给你用上了,如果你再有什么闪失,我就真保不住你了。”他忽然说起话来,并换了一个姿势,顺势坐在我旁边。

“我会坚持,坚持看着鬼子被赶出中国,那样我妹妹才会死而瞑目。”我轻轻闭上眼睛,眼里有的,都是那日的场景,哭嚎,撕心,绝望。

“以前,我同你一样,幻想着能拯救一切,作为旁观者,我曾感受不到。可当炮火打在离我只有一个人位置时,击中的那个人,身体瞬间成了四散的碎块,当我亲眼看着我的兄弟,我的大哥,死在我面前,我就不再这样想了。”他转过来,神色更加复杂的看着我。

“所以孔笙,我根本拯救不了什么世界,我连我身边的人都救不了,我一直活在煎熬之中,甚至我自己中枪了,我都预见不了,因为这根本就没有预见,所有发生,经历的事情,都带着腥风血雨,随时打的你措手不及。”

143【惊弓之鸟】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因为这一切不是任意一个人,就能阻挡的了的。”

“它的发生,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经历。”他看着我,双目布满血丝,那疲惫不堪,却眸子分外鲜明。

而我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的每一个细节,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看着他根根分明的睫毛,看着他抿着嘴,最后视线落到他眼里的那股无限无限的悲凉之中。

“荣围国。”我顿了顿,忽然轻轻的唤着他的名字。

“恩?”他满目的悲凉皆入进我的眼里,我的心里。

“你到底是谁?”我微微皱着眉间,小心翼翼的动一下自己的手,我搭上他的胳膊,视线专一。

“恩?什么?”他微愣了一下,再次确认道。

“你到底是谁?荣围国,你的影子里,有着谁的存在。”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刻里,就算满心都是疑惑,亦或者,他这番大醒大悟,言辞之间,有的,跟我们这样的人,简直来源不同,好像生来就不同意义。

“孔笙,你眼前是谁,我就是谁。”荣围国沉默了一下,沉默后,他眸子里的光,好像一点一点的退去了。

我再度认真的看着他,想着这样的人,如此真实的,模样。

“那你可还记得吗,我以前啊,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的手轻轻滑过他的衣服,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着。

“怎么会忘记。”他声音浅浅道。

“那时啊,我一心让自己抱着所有的希望,生怕自己看清楚了,就崩溃了。”我喃喃道。

“你还记得我之后在医院见你的时候,抹眼泪了。”我低下头,眼眶里含住了自己的泪。

“记得,哭的跟一个小孩一样,本来就是小姑娘,没差别的。”

“那时候你中枪了,我也哭的害怕极了,我想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满身都是血窟窿,就在我眼前,真叫人,伤心啊。”我不再看着荣围国,视线飘飘着,嘴里的话念叨着。

“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才想着关注你吗?”我苦笑了一下,尽量的让自己不颤抖。

“什么时候。”荣围国转过来,问道。

“就,就从我第一次,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闸北里的那破屋子里。”我想了想,脑海之中,已经把那天发生的一幕幕都再次印刻清晰了起来,我想笑着,笑自己这般不矜持,想痛哭着,告诉他还有一堆心里的话无法再言语了。

“荣围国,我早该听你的话,你几次三番救我,我就应该听你的。”

“应该让家里,早日撤出南京,应该告诉他们,不要抱太多希望,应该阻止三哥,这辈子,我亏欠了太多了。”我喃喃着话,手指开始颤抖,全身更加的冷,我不知道他看着我,有没有发现我的脸更加苍白,我的口齿尽量保持平静,我还有一堆话想说,一堆疑问句憋在心里,一堆后事没有交代清楚。

“孔笙,孔笙你怎么了?”他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一声接着一声。

“你开始发烧了,你究竟烧了多久啊!”

“孔笙你不能睡,千万不能睡,不能睡。”

“荣围,国,不要告诉家里一下子突然少了我们三个,若,若,你见到了我阿妈他们,求你,帮我,保住他们平安啊。”我猛然使劲的拉住他的手,尽管他已经靠过来了,可我还觉得不够,我太冷了,冷到了心底,这股浮力一阵一阵的叫嚣着,就快要被拖走了。

“孔笙,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他的脸朝着我,所有焦急写着脸上,一次比一次模糊。

“好好活着,你要替你妹妹活着啊。”

“我妹妹,我的阿萧,我可怜的阿萧啊。”我脸上的泪,一滴滴的流落下来,那心里最疼的地方,一次次的提醒着我。

说的对,说的对!倩倩说的对!只有亲人的血滴在脸上,只有刺刀扎在骨血里,只有亲眼看着,才能彻底明了,有些事情,不需要讲出来,一次经历,就足够让一辈子,都活在那里,活在那个阴影里,走不出的悲痛欲绝。

“我不能,我不能死,我不能……”我咬着牙,使劲的睁着眼睛,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的脸越来越成了影子,我仅仅死死的抓住他的手,死死的靠在他身上,唯一的热量汲取点,那里规律的跳动着,我所有的一切。

“你要活着,替所有的人活着,替你妹妹活着。”

“替你三哥活着,”

“替你二哥活着”

“替那些你的朋友活着。”

“替我……”耳畔的声音一直在断断续续,我迷迷糊糊的,只知道极冷极冷,渐渐地,就再也听不见了。

似乎一下子掉入一个大水坑,全身都是水,冰冷的刺着自己全身,我努力的上游去,一次又一次,受力着水里汹涌的搅动,那股力量一直牵着我,一面拉住我,一面抓着我,一面向下坠去,一面向上提起,纠缠于两方的我,困顿无力,全身不得动弹,只知道,自己本能的要去上游,好像那一面,就是岸边,这一面只有无底的深渊。

“啊!”睁开眼睛前大口大口的吸着气,仿佛就像一场死亡在濒临死境的那一刻,突然被人拉走。

“长官,醒来了。”耳边有人在说话,声音低沉着。接着我感觉到了一个热气涌到我身边,可是我想睁开眼看看,却那么的吃力。

“别动,别动,你的烧还没有退。”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吃力的睁开眼睛,眯着去看他,周围都是黑夜,冷寂,沉默。

“这,这是,哪。”我看着四周好似屋子里的样子。

“我们现在出了南京,这是去徐州方向的一个村子。”荣围国说道。

“村子,怎么,怎么不见人啊。”我艰难的看着他,周围都只有他的几个部下,还有小刘,连人数都是同先前一样的。

“他们……”小刘看了看荣围国,一脸冷寂。

“这么晚了,你继续睡,我们也休息了。”荣围国看着我,伸手抚上了我的眼睛,彻底遮住了我的视线。

“听话,你得休息,我们才能快点到徐州。”上方的声音,熟悉无比的传了过来。

我想了想,没有继续去问,从南京出来的难民里,有多少人,阿妈她们是在平民区,还是安全中心,还是出城了。

人在生病的时候,脑袋是困顿的,以至于我到现在才想着要去追问着,可是他太累了,早早的我就见着他几夜都没有合眼。

“恩,睡了。”我咽下了自己将要问的话,闭上了眼睛,沉在这同样的黑夜里,四周已经没有一点声音,就连谁在谁走,我都听不到了

144【此生难料】

径万里兮度沙漠,为君将兮奋匈奴。

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隤。

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

这样的黑夜,同以往无数个日夜之中,我都一样度过。

可偏偏在如今的日子里,每一秒的经过,对我来说,都是痛苦无比。

我们无法得知最好的时候会在哪一天来临。就连日子,都开始算不清了,距离逃出来的时间,仅仅在两天,或者更少,黑夜的漫长给了人一种静下来不断地回忆和思考。

眼前的人,是再熟悉的人,可是心里最牵挂的人儿,却如今不知在何处。

“醒了?”一早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烟熏味道,我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看见荣围国坐在那里,静静的样子,垂目,低头。

“你感觉怎么样?”他站起身身,朝向我走来,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我环顾起这屋里的摆设来,跟一般的农家是一样的,只是那地上有着无法忽略的一大滩血迹,似乎从那早已干枯之中,还能感受到,血气带来的惨烈。

“这里,这里的人都逃了吗?”我盯着地上,直瞪瞪的,似乎看穿了底。

“恩。”荣围国沉着声,回答了。

“我们何时动身。”我垂下了头,闷着声音道。

“今晚。”他顿了顿。

“我出去看一下,等会吃点东西。”

“恩”我点点头,看着荣围国已经走了出去,门关上的一面,是另外的一个天地,只是对我来说,我已经看不到了,这一面的里面,只有我自己,看着那地上的血迹斑斑,久久沉默。

“没多少了时间了。”我对自己呢喃道。

“这样下去,怕是要过不去了。阿妈,”

而那一头,出来的荣围国,立即就被小刘带去了,看着一屋子的死人,沉默,垂目,握拳。

“长官。”小刘低声叫道。

“不用说了。”荣围国低着头,背脊直直的挺立着,那用力握着的拳头,青筋暴起。

“好生安葬。”他说道此,已然转身走了出去,那画面,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那交缠在一起的人们,有老人,有孩童,甚至还有不足月的婴儿,孕妇,只要是活口,就没有一个是好生离开人世的。

那十几岁的小姑娘,全身都是血,血从地面的一头,流到那一头,整个屋子里,到处都是血迹。而此时门口处站着的,是千辛万苦从南京城里逃出来的中国军人。

无能为力至此,几个人里,皆咬着牙,握紧了拳,此间无声的安葬着,同胞的亡灵。

“是,长官。”小刘眼里含住了眼泪,娘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多少年了,负过多少伤,都没能流下一滴泪,可如今,面对着满屋子的死人,静静哭泣的,却不只是他一个,男儿。

一句话起,一句话落。

直到早上荣围国给了我几块干粮后,我就再也没看见他了,屋子外面是两个兵,我都不认识,我静静的躺在那,一动不动,早上的药,勉强吃了,干粮太硬了,拉着嘴巴,我也强强吃掉。

不为别的,还有阿妈没有见到,家里的人,如今都没有见到。

我不能让自己,连他们一面也见不到,我只是一遍一遍的告诉我自己,孔笙,你是护士,你对自己最清楚,你只有靠自己,只有自己可以救自己,只有自己能撑下去,找到阿爹阿妈他们。

待到快响午的时候,荣围国风尘仆仆的,不知从哪回来了,进了屋以后就直奔着我来。

“好些没有?”他沉着声音问道。一开口,我却清晰的听见他的嗓子不知何时已经哑了。

“好多了,我可以继续赶路的。”我看着他,指了指了一旁的水壶。

他点点头,从一边拿起来,拧开喝了一口。

“你去了哪,嗓子是怎么回事?”我问着他。

“去村子里转了一下,人都走光了,我们一会也走。”

“都收拾好了。”我问道。

“恩。你准备一下,我一会进来背你。”他说话间,起了身,拿起了水壶。

“我去打点水,给你路上喝。”

“好。”我静静的回答,静静的看着他走远,关上门的时候,我轻轻的摇头,告诉自己,没有看见他眼里的血红,他的失神,他往日神采的光,如今在眼里已经覆灭了。

也许我早该能看明白,事到如今,谁又能看不懂,这场战争能够带来的是什么呢!

那滩血迹早已经明明白白的,向我说明了一切,我只是选择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再度陷入久久的痛苦之中。

临近下午,我们再度出发了,十二月,对于中国大部分地区,都是寒冷无比的,从前在锦州,我还能和阿萧,二哥三哥,一起堆雪人,可是现在,在的人就剩我一个了。

“我好想他们啊。”趴在荣围国的背上,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天寒之中,阴冷无比的每一步。

“长官,前面没有。”一边走着,一边听着不断的人,到荣围国耳边说着不同的情况。

他沉着气,尽量稳着步子,也是时不时的抬手拿望远镜,看着情况。

“如果选择没错,这路上是不会看见鬼子的,但也得多加注意,凡事都有万一,警戒。”

“是长官。”小刘答着话,又看了看背上的我。

“长官,要不我们,换着背孔小姐吧。”顿了顿他又道。

“不了。”荣围国放下了望远镜,又加力的往上托了托我。

“去探路吧。”他又道。

“是。”小刘答着话,又加紧了几步往前去。

“你能行吗?”从我的角度,我只能看到荣围国的头,看不到他的表情。

“放心吧,如果吃力,我会换的。”他没有丝毫的停留,一直继续快走着。

“我们必须得赶在鬼子之前,徐州现有大量部队,城中的人估计还没有撤离,会有大夫在城里接应我们,放心,你先眯着。”他平静的说着话,脚上的速度依旧不减。

我静心的听着他的话,心里的安全感,一层一层的叠加着,从前我都不敢信的,如今却已然不去再多好奇究竟。

“那,那位钟长官呢?”我想了想闷着声音问着他,心里想着小淑曾经灿烂的面孔提着他的名字。

“他没事。”荣围国想了想说道。

“休息吧,还有很长的路。”他的话音再次传来,我迷迷糊糊的点头,这两天吃的药,大部分的时间,都不是很精神,我知道药效开始有力,最后无力,就是自己要坚持挺过去,身上的伤,多数都被他处理好了,浑身都是白布带交缠的我,裹在他的军大衣里。

有太多的事,是眼下所不能想的,有太多要担心的结果,也是眼下不敢想的。

就像着迟来的石头落地,锋利的弓箭,箭在弦上一般。

心神不宁,心里的痛苦跟随表面的风平浪静,而四处,压抑暗涌着

145【飘散离故】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就像我知道,知道现在的处境里,我们在夹缝之中生存,就像我又不知道,他原本驻守着南京,城破之时,不知道他走了多少地方,最后找到了我,还是说这场原本就避开不了的灾难,始终都在一切的掌握之中呢。

我很想很想问问他,却不知道话音起时,是何种语句的连贯。

朦胧之间直至落入于尘埃之中,沉静里,是无尽的黑暗在涌动,我随即睁开眼睛,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在原本赶路的我们,现在却俯卧在树林里,我旁边的荣围国正一脸紧张的看着对面的那条路,一时间空气凝固,所有的人都处于严备的一种状态,静悄悄的树林里,等待我们的就好像是洪荒魔鬼一般,促使着四周的暗流随着一步步的塔塔的声音传过来,慢慢地最先入目的是一双双军鞋,接着是那陌生又熟悉,深刻又醒目的军装,来自心底最深深的痛,立刻涌上心头来,我趴在那里,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拳头,恨不能一下子冲出去,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

如果眼睛的注视能够杀了人,那么我现在狠狠的猩红了眼睛,就一定会血洗仇人,狠狠的折磨了我妹妹直到死亡的仇人。

“呜”我使劲的瞪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前面,那队伍还在走动,规律而迅速,我看着人流的急速涌动,只能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嚎啕起来,眼泪的醒目只是为了更能记住,永远都刻骨铭心。

止不住的颤抖,就像那天的噩梦一般,周而复始,永远都在上演着。

猛的,突然被旁边的一只手攥住,我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差点惊叫起来,转过头,一把被荣围国捂住嘴巴。他静静的看着我,继而摇头。那里的鬼子已经走过去了,荣围国示意着小刘副官,继续盯着,一只手拖着我慢慢像后退。

“不要出声。”他似乎是由心底发出的声音来。低沉着脸,正低着头看着我。

而我满眼是泪的死死盯住他,点头。

这世道越不如人意,越要努力的活下去。

因为我的亲人们的血,不能白流,因为我们的仇,还未雪耻,因为那些刻骨的画面还在心里久久停留……

“长官,鬼子已经加强防线了。”小刘低着声音道。

“我们出来多久了。”彼时,荣围国看着我,反问着他。

“有几天了。”小刘低着声音继续回道。

“昨天遇到鬼子,就说明,他们已经准备动态于徐州防线了。”荣围国淡淡道。

“那我们怎么办?”小刘一听此话,一脸担心的问。

“不急,还没有那么快开始,鬼子现在只是集中兵力,准备一试探我们的防线而已。”

“如果我猜的没错,我们就算到了徐州,仗还不会打起来,照这样看下去,孔笙可以在那养好伤了。”他沉吟了一下,转过头来,再次认真的对上我的眼睛。我亦沉默相对。

“是勒,这样孔护士就可以休养好了。”小刘高兴的道。

“这样,我们也可以顺利归回部队去了。”此时的荣围国一脸落寞,他站起身来,拍了怕身上的灰,恰似无意,但低头的时候,我还是以仰望的角度,看见了他眼里的,那一份复杂,那一份夹杂着太多太多的感受了。

“长官,长官!前面是村子,有人!”一个兵远远的跑回来,喘着粗气的对着我们说道。

“真的!”小刘听罢立即惊喜了起来。

“我的乖乖哟!走了一路总算是见到活的……”说道此,他突然生生的,停住了后面的话,一脸紧张的看着我,见我没有任何的反应,立即转了过去。

“我们赶紧过去,但是小心。”荣围国接过话来,随即蹲下了身子,一把背住了还在发愣的我。

“走了。”他提醒着我,我却一副蔫蔫的样子。

迷迷糊糊间,背上的力量感在逐渐消失着,好似被放下,好似被抱起,好似又听到了来自我心底最深的叹息,那一声叹息又那么近,又那么远,足够让人牵动最悲痛的事情来。

“发着烫呢,怎么挺过来的啊!快放平,放平……”朦朦胧胧之间,好似那声叹息依旧存在着,旁人在说着听不太清的话,就在我努力的想要去听清到底是什么的时候,上头的一个声音一声声的传来,他说“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痛了……”

那就是像一种安眠的力量一般,慢慢地,全身放松,不再是绷着状态,提心吊胆的模样彻底地被放松了,那一头的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却那么的足够安心着。

一瞬之间,我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的锦州,那会子,我没有任何一种感受悲伤的记忆,那会子,我是最不懂事的,也是活的最自在的。

那会,我们全家都团圆在一起,万分没有如今这般离散,伤痛所包围。

“阿笙啊,阿笙,阿笙……”

“阿妈,阿妈,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不要!”我猛然间惊醒来,一股子心里惊恐万分的后怕感由心头上绕着。

“家里,家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去!”我睁开眼睛,一脸的泪痕,看着面前一个我不认识小姑娘,一脸胆怯的看着我。

“她醒来了,她醒来了!”她看着我,我看着她,她大喊的时候,我却是那么的惊心动魄着。

再度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身影,此时,荣围国一脸放下了一颗吊着心的表情,看着我。

“我要回家,我要回去!”我对着他重复自己的话。

“什么?”他微微皱眉。

“回哪里去?”

“回家,我梦见我阿妈了,我梦见家里了,家里一定是出事了,我要回去啊!”我说着说着自己越来越激动着,我欲伸手拉着他的袖子,却被他不留痕迹的躲开了。

他站定在我面前,一脸沉默的看着我。看着我如何的哀嚎,看着我逐渐的失控起来。

“荣围国,你让我离开吧,我得回去啊,我家里,家里现在肯定一团糟啊!”

“荣围国!让我走!”我说着话,一把拉开被子,那个被我惊吓的小姑娘此时已经跑了出去,我挣扎着,全身的伤口都在痛,胳膊上的白布立即随着动作的剧烈而慢慢渗出血来,拿无比刺目,却也面对着一个毫不动容的男人。

“够了,孔笙。”他淡淡的说道,我却继续准备着慢慢的挪下地去。

“我说了,够了,停下。孔笙!”他忽然抬高了声音,稍有怒气的看着我。

“你还嫌现在不够乱吗!你这伤再动,就没人救得了你了,你就感染而亡。”他怒气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可是我得回家!我早就说了我阿妈在城里我得回去,我救不了我妹妹,我也赌命救我家里其他人啊!”

“我不能没有他们啊!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你告诉我,南京现在能怎么样!你告诉,我……”我越说着话,声音越嘶哑,说道最后,我早背气的哭泣了起来。

“没有保住,都没有保住。对不起,对不起。”荣围国看着我,他慢慢的坐到我身边来,他小心翼翼的躲开我的目光,慢慢的揽住我的肩膀。

“我早就知道会这样,我早就知道,我,我,我,我……”我不断的颤抖着,心底早已凉透了,即使我靠近了一个满是力量的胸膛里,即使隔着衣服我也感受到,那股强烈的跳动多么的安心,可是这一刹那里,全身的冰冷灌注了极点。

“城破的前一晚,外围阵地就死伤了一片,活下来的几个你如今也看到了,那是我第一次一下子看到那么多死人,几乎都是一瞬间的事情,前仆后继上来新补位的,又都被后面的鬼子袭击了,机枪手死了,以往都能立即补上来,可那次,鬼子的火力是我们的几倍之多,等不及的时候,我就是机枪手,火力点横扫着我过去,一遍一遍的。”他的声音随着他的话苍老了几度,慢慢地向我叙述那最惨烈的那晚。

“打到后来,收到了上面告诉我们撤退,我撤退的时候,留了心眼,那时候我就猜到了,南京城怕是要保不住了,敌人说不定已经破了我们的防线了,我这头拼死保住了,可说不清哪头就没有抗住,跟着撤退到二线的时候,我没有跟着他们走,那时候,那时候,”说着话,荣围国突然停顿了下来,他的手抚上了我的眼睛,在我豆大的泪珠下,一下一下的擦去。

“那时候我知道你还在南京,我只能先回去找你,我找你家,空无一人,后来城破了,到底没有挨过去,城里还有警备队,还有很多散兵,江边都是人,全是人,可是船早就被炸了,所有的人都在我眼睛里哭嚎着,我去了医院,那里都是鬼子,慌乱的时候,我带着剩下的几个人,没头没脑的满大街找你,安全区的门口,全是人,我实在挤不过去了,那时候,最怕你已经……”

“荣,荣围国。”我断断续续的叫着他。试图要抬起头去看他。他却死死的按住我的头,那里面的心跳声,沉稳有力着。

“鬼子早就洗劫了医院,医院挨着最近的二防线,恐怕都没有逃出去,因为南京已经是死胡同了。”

“现在我只能保住你,就当,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心愿了。”他低下头,看着我。

“你说,小,小淑他们……”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着他。

“恩。”他再次点点头,我却更加的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境了”

“那我家里,我阿妈他们……”我止不住的抽泣着,眼泪决堤般涌出。

那些我最熟悉的人儿,那些曾经在我脑海里鲜活的面孔,如今皆成了所有的散片未知。

“还要让我遭受什么,老天,还,还,要我遭受,遭受什么!”

146【黯然失色】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有人说,一场记忆的连绵,停留在梦里的时候,自己如果难捱,就要清醒的问一问,问一句,当初那些惨痛的记忆,叫余生怎么宁静下去。

最痛的时候,心里是死的,死于民国二十六年12月的,南京里。

同那场记忆,鲜活的人,凝固的血,眼里的泪,所有这一切的全部。

在这个村子里,长达了一段时间后,我的伤都差不多的痊愈了,这段时间里,我在这里同荣围国一样,过着这段日子,是以后令我们俩个都没有想过的,如此的珍贵。

可是时间不会永远把这段短暂的宁静真正的融到人生之中,外面地镇上不断的有消息传来,就好像洪水猛兽一般,,鬼子在外,却不断的直逼着这里,所有宁静的生活,终究抵不过铁骑千万。

一个个城市,一个一个的,最终都会被鬼子所吞没。

我倚靠在窗子那,心里的悲痛,持续不断。

“孔姐,你在想什么呢?”彼时我身后一个稚嫩的女生一脸好奇的看着我。

我转过头,是村里王本家的小翠,也是第一天我来这里照顾我的那个姑娘。

“没有,没想什么。”我冲她勉强的笑笑,实在不忍要告诉她这个世道究竟是怎么样的。

“哦,荣大哥回来了,刚从镇子上回来的。”

“哦。”我点点头,应着她,心里却丝毫没有任何反应,自打我在这里住下来养病后,荣围国前些日子让小刘副官几人先行去往徐州了。

留下他自己陪我把病养到痊愈再次会合。

“阿妈说,今年过年是个好年呢,来年啊一定庄家丰收。”小翠在我身边断断续续的说着。

我转头看着窗子外,的确是会一个好年的,大雪泪洒下来,乃至整个长江之中。就好似老天在为南京哭泣,为所有失散的家庭悲痛着。

“如此雪天,怎会不痛哭流涕呢!”我轻轻的叹道,所有的悲鸣皆化成了这些日子里的梦境。

“雪天一过,我们也得出发了。”荣围国走上前来,神色似乎不太好的看着我说道。

“荣大哥,你们要走吗?”小翠有些着急道。

“恩,元月一过就走。”荣围国看着她说道。

“哎呦,怎么走了呢,孔姐她……”

“我已经好了。”我笑着,看着小翠,示意她别担心。

“小翠,帮我弄点水喝吧。”荣围国说道。

“好勒,就去。”小翠痴痴的笑着,神色里掩饰不住的欣喜来,从我们到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这般的女儿心思,就像当年我与倩倩一般。

“你去了镇子里,外面什么情况?”我轻声问道。

“鬼子已经准备南下了,一定会瞄准徐州一带来攻。”荣围国的神色里充满了担忧,似乎他也不知道这一次能够挺多久。

“那么我们,要不要通知他们离开这里?”我示意着荣围国。

“还能往哪里去,倒时候走哪都不容易。”他稍稍的沉下头道。

“我们会在元月来之前,赶着去徐州,到徐州我会找人带你去长沙。”

“我不去长沙。”我说道。荣围国的眼神直视着我,没有说话。

“就算我去了长沙,你能保证我就一定是平安的吗!就算我能平安的下来,可是我家里的人怎么办?我阿爹还在武汉,我必须要先找到我的家里人!”

“你要首先保证自己,必须去长沙。”他的眼神透过来严肃,叫着我无法抗拒。

“荣围国,你还不明白吗?我与你不同,我没有你,”我摇着头,一脸心碎的看着他,就像当初我无法镇定,而他,自始至终都像个局外人,他的镇定,他的判断,与我所有身边的人全然不同。

“我没有你那么淡定,我没有你那么,那么可以割舍一切,这个不话题我们不要再聊了好不好!从南京被你救出来,我就是一心要找到我家里人的,因为!我也没有你那么冷酷!”突然的话就像倾盆大雨直泻一般,惊的两个人同时无法言语。

我看着荣围国,他的脸上丝毫没有一丝能让人察觉出来的悲伤,他就那么看着我,看着我的时候,目光如炬,可是我看着他,却黯然失色着。

“也许我真的欠你什么。”等了好一会,他转了头,轻吐了一句话转身出去了。

我还是老样子的倚靠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一步一步的远离我。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直挺挺的只有眼神一直跟着他。

早年间,家里人就说我,有什么话宁愿憋着也不愿意多说什么,此时我什么也不能说,纵然千言万语,纵然心里无限的深情……

“我的心早死了,就死在同我妹妹那场刻骨的记忆里。”

“或者就死在,我与家里见的最后一眼,就死在我三哥的死讯那一刻里。”

“你不懂的,你又怎么会明白,你拿什么明白呢?”临近午夜,房间里只有我自己,我蜷缩成一个受保护的状态,泪水一滴接着一滴。

“我想你们,我真的,真的想你们……”

“就在上海的那个夜里,就在杭州城里的那一晚,或者就在,就在南京,南京的撕心裂肺里。”

“我想,想你们啊,阿妈,阿叔,婶子,大嫂,豆豆,豆豆啊,你们在哪啊?”

“阿爹啊,家,家在哪啊!”我已经完全不够清醒了,惨叫着的时候,门被撞开了,我知道外间睡的是荣围国,可这时候,我也已经没有任何的理智了,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夜里,我一副这般模样,惊恐,尖叫,痛哭。

“别怕,别怕。”再度被人揽在怀里的时候,心已经能彻底的平静下来了,它不再跳动的那么剧烈,我靠着的,是另外一个心跳,有力,规律。

“孔笙,你是梦魇了,只是梦魇了而已,别怕,都会过去。”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沉稳有力,对比之下的我,真的全面崩溃了,有生之年,无论我怎样成长,都始终无法做到,他的沉稳,他的平静。

就好像,他总能消化掉一切痛苦,忘却一切。

147【无事于补】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民国二十七年,我在这里,连着镇江附近村子里,一个人度过了这样的新年。

于我来说,所有的辛苦与所有未及言表的记忆,都在此后,根深蒂固。一瞬之间的往昔却在这个新年的第一天夜里,历历在目,无比深刻的印在脑海之中。而留在我身边的,没有一个亲人所在,这时候许多从南京几经周折跑出来的人都没有见到过,连一个问一问南京现在是什么情况的人都毫无所知,因且这样,才会更让自己所忐忑不安,鬼子的狠毒,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在少时我印象里的,只有姥爷口里令所有家里的人闭口不提的,旅顺惨案。

而后所发生的一切,每一个都足以震撼我的全身,以至于在今天,我仍旧不敢去回想,不敢想。

午夜梦回的时候,一墙之隔是我与荣围国的鸿沟,这一次逃出来的这些天,他的所有作为,对我来说,都重新的刷新了对他的认识,我无法想象这是一个怎样的世道,中国,中国的同胞,中国的老百姓,所有的中国人,要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敌人,怎样的生活。

忧思是不断的,不断的来去,不断的徘徊,不断的斩断着我所有的理智,和所有的刚强。

“孔姐,荣大哥说,你们明天就要离开这了,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们。”先前那一顿送别饭时,小翠一脸伤心的拉着我的手说着。我眼里看着她,却在心底一下一下的似乎是刀割一样的想起我的妹妹,我唯一的妹妹,眼睁睁的死在我面前,饱受折磨,让我痛苦的幻觉着,在梦里,在眼前都是阿萧。

“孔姐,孔姐?”

“恩。”我调动自己僵硬的表情,想笑一下来安慰她,可心里却冷若冰霜一般。

“多久了呢?”如果不仔细想,似乎崭新又残忍的发生昨天一般。

“小翠,世道都不太平,能避开,就……”我想罢,停住了话到嘴边。

“也对。”荣围国的话深深的印在我脑海里,隔着桌子,我看着他一眼,那一眼里,他并未察觉,他浅笑着,喝着老乡们送别的酒,一杯接着一杯,

“哪还有什么能避开的,战火已经烧到了中国大地……”

“是啊,你看,就连首都都没有保住!”我冷笑一声,泪水轻抿着划过脸颊。

“孔姐,孔姐,你怎么哭了?”小翠一脸惊恐的看着我,不明所以着。

“没事,小翠,好好保重。”我擦了一下脸,试图让自己平静,缓了几秒,我看着她,难涩道。

“恩,孔姐,你说以后,我,我,还能见到,荣大哥吗?”少女的脸红,伴着害羞,伴着好奇,伴着希望般的望着那边去。我顺着她的视线,慢慢的停留在荣围国的脸上,他浅笑如前,听着老乡的话,手上的动作随意而淡然,即便身穿麻布,那种不同于平民老百姓的军人气质依旧是出类拔萃,在人群里似乎一眼计入。

我不禁的想到,第一次我见到他时,真真的就同先生早年间说过的形容一般,城北徐公之气质,这么久了,依旧无人能及。

“孔姐,孔姐?”小翠在我边上拉着我的袖口,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会吧。”我说着话,低下了头。

“真的啊?嘻嘻,太好了!”小翠轻声欢呼了一声,再度脸颊红扑扑的偷着看荣围国去。

“会的。”我呢喃着,谁又能保证呢,保证不会战死沙场,保证不会毫发无损,可战场上刀剑无眼,见过的太多了,死无全尸,年轻的生命说没了,就没了,家里的父母兄弟也许等一辈子,都是微茫。

心酸至此,还有什么可言语呢,我家不就是一个例子吗?前赴后继的,子子孙孙,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桌子继续欢乐,剩下一人无言,再度无语凝结着。

翌日一早,我收拾好时,荣围国已经准备好了即刻出发的准备,他站在我身边,淡然的与一众老乡告别,小翠站在她阿妈的身边,一脸泪痕未干的看着我们,我知她少女的心思,如同当初我,情窦初开一般,那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是无忧无虑的,仿佛今日之发生的所有,都是噩梦一场……

“你为什么不把我留在那,像如今这般费劲?”彼时我坐在一个大哥的马车上,看着荣围国走在我身边喘着粗气。

就在刚才一会的时间里,他废了半天的劲,才有老乡愿意带我一路到徐州城去。

“没什么。”他随意的看着远处道。

“你就是铁了心,把我送到长沙去是吗!”我接着问道。

“是。”他毫不犹豫道,转过头,盯了我几秒钟。

“留在我身边你太拖累,回去南京找你家里人,现在南京所有情况这一路来,该打听的,你也都打听了,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南京现在的情况。我只能送你去目前最安全的地方,长沙的湘雅医院那边,有我黄埔同期好友,他可以帮你边寻你家里人。”他说完后,看着我的反应,我盯住他的眼睛,没有立即回答。

原本我想等他说完就立刻去反驳,可现实就摆在我面前,南京里的状况太不明了,凭我自己一人,绝对撑不到找到阿妈他们,我能做的,就是等,等这段有消息出来,我才能采取办法,想到办法。

“我可以去武汉,我阿爹在那,我大哥也在那里。”我想了一会说道。

“等我归到部队,会帮你找到你大哥他们,至于现在,就算你去了,你知道他们在哪吗?这种世道,你一个姑娘家的,你真的以为自己能独善其身,安安全全的到那!”他冷冷的看着我,仿佛看着我的所有不自量力。

“我没有时间再去陪着你胡乱折腾了,我们就按照我说的做,你去长沙,我归回部队,就会立刻帮你找人。”荣围国再次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对我说着,这一次,我却没再向先前几次一口否决,他把现实一条一条的情况摆在我面前,这些都是我无法做到,无法反驳的。

“徐州什么时候打仗?”我沉默了一会想遍了所有的情况。

“不知道。”他看了前面赶车的那个大哥一眼,随即对我说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心里早就明明白白,告诉我,我好准备着,逃难,去长沙啊。”我自嘲似的说道。换来的是他深深鄙了我一眼。

“没多久了。”他想了一下,看着我的表情大概太凝重了。

“是多久?一年,半年?一个月,几个月?”我盯住他的脸追问道。

他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轻轻的抿了一下唇,转过去随意看了远处几眼,我一直盯着他的脸,就等着他告诉我,我正恐惧的结果。

“大概一个月内吧。”他淡淡地开口,平稳的话音落下,连带着我的所有要问的话,都戛然而止了。

148【间不容发】

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携手佳人,和泪折残红。

为问东风余如许?春纵在,与谁同?

隋堤三月水溶溶。背归鸿,去吴中。

回首彭城,清泗与淮通。欲寄相思千点泪,流不到,楚江东。

戛然而止的仅仅是话融在沉默里,静止的从来不是时间二字,漫长黑夜的睁开眼睛与闭上眼睛,不间断的时间里,我们终是与小刘副官他们聚齐在徐州了,而此时的徐州,各方的涌动似乎都见了端倪。

几天内各方的消息一再传来,一时间徐州城里人心惶惶。

日军打通津浦铁路,连接华北与华中战场,加大了对我中华的扩大侵略,更甚几天内,一齐自镇江,南京,芜湖,三地渡江北进沿着律浦路直奔而来,前方战事已经交锋,后方的老百姓则各自逃离着眼前的是非地,经过南京的痛苦,所有的徐州百姓都明白了,城门一破,即使家门再坚固,也最后将所有不保。

几日来,我都被安置在徐州的一家旅馆内,除了午饭时间能见到小刘外,自打到了这里开始,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荣围国,所有人都似乎处在箭在弦上的紧张范围内,城里城外到处都是散落的民房,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了,大批的逃难人们,都早早的预备着出城去。

而这方,前线的第五十一军布防于淮河北岸,凭险拒敌越河北进。

敌我双方再次在淮河一线展开拉锯战,形成隔淮对峙的局面。这样的局面对于所有人来说,只是缓解对方的拉锯,等待着我们最终的结果,如果不加强防范,只会和南京一样的下场,而这样下场里,我明明白白的都经历了。

无数个日夜,哀嚎声,声声入耳,迷迷糊糊之中,总是心底带着所有悲凉的叹息,这是真实存在的,也是痛彻入骨。

而接下来的醒目报刊,则更加刺痛国人的心,一刀一刀下去,都是交杂在一起的泪,大敌当前,在津浦北线,拥兵8万的韩复榘在日军进攻面前不战而退,弃守济南、泰安、曲阜等地,大公报的头条,再次以更凄惨的面目来比喻寥寥几字后的痛苦与眼泪,国人一遍一遍的振奋游行,一遍一遍前线挥洒着所有血泪的战士们,所有为抗战而奋斗,奔波于后方的人,再次驻足停下来了。

国之伤痛,伤痛于心,能有多少最后等来胜利呢?

前途漫漫,黑夜的暗涌,一晚比一晚更加可怕,而时间的延续,无法在我停留于此太多了。

13日的时候,头条的报纸洋洋洒洒在报童的喊叫之中,送入了当局的心里,而早在此前,所有关注战事的人,都能察觉到鬼子的野心远远不止一个首都,一片东北三省,侵略华东的鬼子,在侵占南京后,立即则采用了第13师团北渡长江,进至安徽池河东岸的藕塘、明光一线,而另一队侵略华北的日军第10师团从山东青城、济阳间南渡黄河,占领济南后,进至济宁、蒙阴、青岛一线。

鬼子为了将南北战场连成一线,可谓是煞费苦心,唯恐于打不开徐州的门,而徐州身后,则是武汉,重庆,甚至于南下的长沙等所有重要的兵工城市。

保与不保,已经不是可以任选答案的时候了,这时候的每一个决断,都是拼尽所有也得守住徐州,守住南下的大门,守住鬼子的突破口!

我从未想到,有一天内,要面对更多的事情,这已经不是一人能所为,而是全民的抗争,全民的一致对外了。

一早,各方的动向,连着晨雾就已经剑拔弩张之势力了,而今天,是我要去长沙的时候,随着运送的队伍先入武汉,最后转站到长沙的湘雅医院去。

临别的这一天,我依旧没有看见荣围国,带我一路走的,只是小刘自己,他换下了军装,如今一副学生的样子,那般年轻,风华正茂着。

“走吧,孔小姐。”站内,我的眼神始终看向站外,心里莫名期待,莫名的紧张与忐忑,这一次的离别,隐约之中,好像以后都见不到一般,我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期待的时候,心里泛着所有的涟漪,好像谁能触碰到,就能马上欢喜雀跃。

“再等等。”我轻悠悠的回答着,好像在对自己说一般,一遍一遍的重复,似乎站外有了谁的影子,再一眨眼间,那影子却悄然消失了,留在空空的场景里,波澜灰暗。

“长官今天去开战备会了,徐州接下来肯定要打恶战了!”小刘叹息着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也懂得军人,是要做什么,是赴汤蹈火,是保家卫国。

“我记忆里的,永远都是这样。”我呢喃道,心底的灰暗加深了,脚步僵硬的往车站内走,所有运送到后方的物资,都在紧忙的装下火车内去,站内都是忙碌的人,而站外却是空空一人。

“走吧。”随着火车的鸣笛声响起,我低下头,轻声道。

“恩。”小刘率先的拿着行李迈着步子,先走了过去,我动动僵硬的步子,一步,两步,三步,三步停下来,再度回头,站外,仍旧空无一人,站内所有人都在忙碌。

我动动酸涩的眼睛,使劲的让自己平复莫名来的心酸感,这种莫名的麻麻感,带着不由自主的眼圈红了起来。

“是怕什么吗?”微微扬起头,试着深吸一口气,做完这个动作,就要上车了,前程所有,往事所有,都在告别着。

“要挺过去,孔笙。”我自言自语着,给自己打着气,如果再也见不到,我不知道以后的人生里,那面孔的轮廓,是否还能记住了。

“小姐,该上车了。”身旁的车站人员,对我说道。

我冲他点点头,迈开自己沉重的步子,再一步,两步,似乎前面所有的距离都那么远,而后面,站外还是空无一人。

期待与时间的打磨,已经输了,就好像自己到底没有任何,任何的勇气来。

“走了。”我轻声的对自己说道,迈着步子,走向站内的火车门口处。

“孔笙!”而那下一秒一句高声,所有画面似乎都停止了,我立刻转过身去,看到一身熟悉的军装,熟悉的面孔,那个熟悉的人,一站之隔,上前去几步,眼泪就不停的打转了。

“荣围国!”我捂住自己的嘴巴,那一句喊叫后,再无其他,就这样看着他也好,比过千言万语,比过所有,所有的。

“一路保重,到了那,给我发封电报,报个平安。”他的表情从容着,我却眼含热泪着,一站之隔里,面面相望。

“我,我,我等你。”我看着他,看着那星石一般耀眼的眼睛,那面容的熟悉程度,那几次三番救下的我与那曾经灰暗悲痛里靠过温暖的胸膛,所有的记忆交汇在一瞬间,从我遇见那一刻开始,从那一秒的天旋地转,从无数个日夜里,心思所有的秘密,所有的一切。

“不要再受伤好不好!”

“大战过后,去长沙找我好不好!”

“不要让我一个人好不好!”

“不要让我等太久好不好!”我看着他,声音嘶喊着,一字一句,一句一句的融入我的心里,融在他的眼神里,那般炙热,那般克制,那般温暖。

“你要活着,去找我!”

“因为,因为我喜欢你,从一开始就喜欢你!我一直喜欢你,荣围国!”

149【面目全非】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事情的以往发生都带着预见性,可是当所有往事回转时,每一个人都是无法控制,身体深处最令自己控制不住动容的。

1937年12月的来临那一刻起,我就不停地告诉自己,“荣围国,你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荣围国,你做不了早已经注定好的一切,所有事情无论好坏,你皆都是一个旁观者,这个时代里,属于自己的,仅仅是一个名字,一个叫荣围国的名字。”

这样的名字,对于任何一个从未来来到这里的人来说,仅仅是一场梦里的旅行罢了,待到所有的往事都成了昔日,所有的经历,仅仅于梦一场。

这一次,三十万民众,或者更多的数字,将不再如当初,仅仅是一个冰冷的数字。

或许从我来到这里的那一天,这个数字,这个日期,就令我无比清晰,无比清晰,就算从来没有好好的安心睡上一觉,也仍旧每一天都清晰无比的记着。

而这时的南京外围,两军交锋,每一日都是剑拔弩张,甚至惨烈到无比,梦里的每一天都是回忆以前的日子,一遍一遍的怒吼,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原本的名字。

早在年底前,钟樾便在我的授意下,派往了徐州等地,天津一线的交锋口,我军的驻扎,仅仅是暂时的安全,即便这样的短暂,也好过留在南京里。

我留在这里,无论出于任何一种选择,无论是心里的任何一种抱着的希望,都在随着时间的更替,更紧张着。

我做着自己的选择,也想帮别人选择,我无法选择,也希望能让她选择,我一直心里都难以区分我对这个叫孔笙的姑娘,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我不知道自己的几次三番救她,是出于本能,还是同情,同情,在这个时代里,最后的悲哀见证。

“同情。”原本是这个时代里,最不能带着的,遍地都是哀嚎,遍地都是同胞的哭泣,遍地都在痛苦之中度过每一天。

我来到这里,所能做的,就是为了一条生命,鲜活的土地,以后的国家,而做出自己的一份力。

人从来不能改变上天定下的一切,人能做的,就是改变自己。

早先时候,家里的资产在我的几次劝说下,终于是迁到了香港,我想着很久之后,或者为国的经济做出改变的一份力。

这且为后话,我之所以要记录下来,只是怕这一次我会没有那么幸运,我想留着,想着有人最后能交到她的手上,想保她一生安全,我救不了那么多的人,如果选择一次,我要救她。

而这一天来得就是这样的快,我方阵地不断的受阻,不断的被攻破,我知道仗打到了这里,就是要守不住了,南京,就要沦陷了,炮声震醒着所有的理智,所有沉稳。

思考未做出所有的停留前,身体已经做出最防备的选择,我的阵地上,团长战死,副团长不知何处,我身边的几个人,剩下的参谋,和副官,警备,几个人而已,按照最早前,我当时驻扎南京时候所考察的地方,趁着鬼子大部队进城前,逃出南京,时间刚刚够。

那一晚的夜色,沉迷了整个南京,整个南京的上空遍地是炮火的袭击,南京,千年古城,毁于一旦。

“长官,赶紧走啊。”小刘焦急的声音传来,一时间把我自己的思绪唤了回来。我木讷的点点头,眼神始终望着城里。

“走啊长官。”小刘来不及待我自己反应,急忙拉着我朝前去。

“等等,我需要进城一趟。”我抽开胳膊,一脸凝重的看着他们。

“长官,这都什么时候,你去,你去城里干嘛?你不是说城里也会比这里更糟糕!”

“我去找人,”我看着他,逐一的看了以下所有的几个人。

“那我们跟您去。”小刘看着我,一脸坚毅道。

“走。”我没有停留,立即朝着城里方向大步走去,此时的所有事情,都会出现万一,这个时候,已经不是谁能控制的了了,我只知道,孔笙这个姑娘,一定会在城里,一定会留在医院里。

“去红十字医院。”进程往医院那里走,每走一步,残破的建筑物就直挺挺的立在那里,空袭的面目全非,也让我步步不由自主的揪心起来。

脚下的速度逐渐变成了快步跑起来,到医院门口的那一刻,早早在我们前的,是另一批人,而那批兵,已经在里面做起恶来了。

不远处透过来的哭嚎声,和断断续续的枪声,足以证明了所想的一切。

“长官,怎么办?”小刘一脸担忧的看着我。

“应该是散兵。”我说道,

“现在估计只是小股部队进来了这里,排好战斗准备,我们潜冲进去。”我说着话,给枪上了膛,率先的冲了进去,医院的大门口被剧烈的外击所打破,走廊里流散着血,而一楼毫无声音,所有声音集中在三楼的病房处。

“可不要有事。”我心里默默的想,神经一突一突的,沿着楼梯上二楼,拐角处躺着一个白大褂的医生。

“死了。”小刘叹着一声,转过来对我说。

“继续走。”我摆了摆手势,继续上楼,声音的突兀尖叫回荡在走廊里,我摆手停下,沿着墙边探过去。

不堪入目的画面,随着那刺眼的白衣开始入进眼里来,病房里的鬼子两两对几个个女护士狠狠的侵犯着,那声音惨不入耳,哭嚎声到处。

地上倒着的衣衫不堪的,床上压着的哭断了气一般。

饶是谁,看到这一切,都无法平静。

“嘭嘭嘭。”我率先出枪,打了两个背对着我鬼子,迈步进去,楼上有几个凌乱的脚步声跑下楼来,剩下的几人继续开枪,而我已经进入了病房,那地上倒着的护士,似乎还有一口气,我蹲下身来,挪了一个她的头,把她转过来,只一眼,陌生里带着似曾见过的脸,她大口大口的吸着气,满脸的泪,直直的看着我,好像看到了骨子里。

“荣,荣,荣……”

我盯着她的脸,忽然的想起,早先在孔笙身边看见过她,好像是她的朋友。

“孔笙?”我试探着询问,她一把抓住了我的军装,死死的攥着。

“她,她,没,没,没在。”她流着泪,看着我。鲜血随着她的话一口喷出来。

那样哀伤的眼神,是我已经看到了不知多少个了,这样的遗憾,这样的悲痛。

“那她在哪”我急忙问着第二句,顺着她的手,一把捂住了她受伤的地方。试图能让她走的好受点。

“回,回,回,家。”她艰难的再吐出几个字来,泪水断了线一般。

“好,我知道那地方。”我忙点着头,不想她再废半点力气了。

“长官”小刘冲了过来,蹲在我面前道。

“鬼子总过五个,全歼。但是……”他随着我视线突然的定住了,他看了一眼我怀里的那个姑娘,没能再说什么。

他又看了看这屋子里其余的护士,面目都是破烂不堪,满目都是悲戚,满目都是鲜血。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没能守住,是我们没能保护的了你们。”小刘突然出声,声音哽咽,断断续续着,而这时候,我怀里的那个人,已经彻底不动了,我记得以前她老是跟着孔笙,一起笑笑说说,而现在,死不瞑目的悲怆,脸的泪未干,出血的地方,已经不是我的手可以堵住的了。

“对不起。”我轻轻的放平了她,慢慢站起身来。

“去安全区知道吗?想去安全区,跟着我们。”我对着剩下的几个姑娘说。

“走,继续战斗的防备。”我说着话,一手拿着枪,一手血淋淋的下楼去。

“小刘,安全区与孔笙家是一个方向,你让两个人带着她们去安全区,剩下的跟我去她家。”

“是长官。”小刘此时已经没有刚才那般坚毅了,他的眼睛里似乎蒙了尘,血腥,沉默。

眼前的局面,我只希望,不要让我再看到什么了,这样的场面,即便脑海里有了一千种的印象,但真正面对时,却是另外一种的胆颤。

150【命不由衷】

此生谁料,

心在天山,

身老沧洲。

总是在最期待一种事情的时候,就步入了离别,当往昔所有漫步而来的,能够是失而复得的,那么即使是现在的等待,有是值得……

待一会儿合上本子,倚靠在窗台边发呆,看着楼下的车来人往,宁静,安平,属于这里,战火未涉及的长沙,如此的祥和太平。

“孔笙?你在干嘛呢?”来人的身姿为显现在我眼前,声音却已经到了门口,都说湘妹子硬气,洒脱的很。

如今一想来,的确如此着。

“在随便看看呢。”我转过头看着来人回答着话,此时,我对面的姑娘,长相甜美着,却性子十分了得着,完全不像江南水乡里曾遇到过的那些个人儿,想起那些人儿来,我忽然的顿住,不知思绪要从何想起,不由自主的心里开始发慌,一下一下地的揪着疼,抑制不住的颤抖慢慢席卷全身。

“看什么啊?”张芳如说着话,探过身子来,朝楼下看去,医院里停着的车子,而我却一顿,没由来的,再无任何兴致了。

“你怎么了?”

“还不习惯这里吗”眼前晃动的手,来自于她美丽的主人,而这个主人,也就是张芳如,也是我在长沙湘雅医院的室友,也是我来这里第一天就认识的人。

“没有,都挺好的。”我微微的抿着嘴僵笑着,心里的滋味遍布着,自打我到这里的第一天起,自打在这被钟樾接到,自打来到湘雅医院,好似所有与以往的一切,就那样的断了,切断了一般,快五天了,我听不到一丝来自前线的消息,没有收到一份荣围国发来的电报,家里的所有情况与我生生切断一切,了无。

就像寒夜里,无数次梦惊醒来,泪打湿了枕头,才发觉自己已经不在那里了,就像自己梦中无数次回到那里一般,好像从未离开过。

每一次试着逃离,都是惊心的痛苦醒过来。

“芳如,你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报纸不报前线的事情?”我拧着眉头问道。

“那就是说明前线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我们这里现在群兵镇守,不是南京,也不是上海,所以你要放心,放宽心孔笙。”她看向我,眼里的安慰,太过明显着,我点点头,微笑着,心里却完全没有一丝安稳,如果没有经历这一切,大抵我与她现在所想是一模一样的,甚至我认为,我们不会丢下同胞,政府不会放弃国都,作为东方的明珠,上海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沦陷,不会有那么多人,因此背井离乡,因此成为亡国奴,因此被敌人的铁蹄所践踏,就不会有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年轻的生命为国捐躯,年轻的人,一个个冲锋陷阵死在最前面,而后方的生活,并不如意……

可是到头来,发生的一幕幕,都是事与愿违,都是无比现实,现实的叫人害怕,恐惧。

“那好,我先下去了,你收拾好,一会就过来值班吧。”张芳如说着话,已经换好了护士服,她美美地照着镜子,甚至给自己一个开心鼓励的笑容,我坐在那里,一动未动的注视着全程。

“哎呦,别老绷着脸啊,给自己一个笑,你总是怕什么的,长沙那么大,你在害怕什么呀?”她走过来,无奈的看着我。

我未闻所以,依旧原位坐着,眼前的雾气升起,就着慢慢的升腾,展现着往事一幕幕。

“我已经不惧死亡了,我只是怕,怕我最爱的人,死在我面前,而我却无能为力……”在她即将离开这个屋子前,我淡淡的开口,她听罢为之一顿,脚步停住,回过身来,惊讶的看着我,而我依旧面无表情,心里的光,一点一点,被暗夜所占据着。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就申请了值晚班,分配的,依旧是以前的外科,干的活,却比以前轻松多了,这里属于大后方,没有那么多伤员需要及时的治疗,也没有那么多平民,为各种原因而受伤,顶多的脑热,吃一剂药就会很快康复,完全不用承担着,随时失去谁的痛苦。

每天的小护士,集中的都在休息室里,讨论着,自己喜欢谁,自己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她们统一的脸上,都是笑容满面的天真可爱,只有我,大概每一天都是满面愁容的,钟樾再没有来找过我,见面的时间顶多是荣围国把信让他捎给我。

收到的两封信里,都是与我家有关,几天前,第二封信来时候,我拿在手里,却迟迟不敢打开来,坐在房间里,自己满头大汗,这不是一句两句就可以说清楚的,我知道,我即迫不及待,又害怕,那结果会是我接受不了的,待到我终于煎熬到最后打开信的时候,开文的几行字里,无法控制的颤抖之中,喜极而泣,不能自已。

“他说,现已经找到大哥与阿爹,一切安好,至于南京家里的消息,依旧封闭,南京局势始终不稳,无法探寻,只待日后见时日而寻。”我恍恍惚惚的站起来,手里紧紧握着信,外面车水马龙,纵然抵不过眼前的多日不曾有的欣喜来。

“爷爷说,人一旦遇到事情,就要做好两手的准备,一则让自己承受最坏的,二则,让自己能接受最好的。”我喃喃道,抑制不住的泪水,滴答滴答着……

“所以,阿妈,你们要平安啊,不能有事情,我想我已经承受不了最坏的了,我想你们啊,我想告诉你们,咱家不能再有最坏的了……呜呜呜”我捂住自己嘴,尽量告诉自己去平静,去平静下来,可身体依旧是颤抖不止。

记不得多少日子了,这样的肆无忌惮的哭泣,再也无法忍受了,如今这样的日子里,独自一人在异乡,感受不到任何安全感,心心念念所有的一切了无音讯。

“都不能有事,老天,就让我自私一回,都不要有事,不要有事啊……”

“咔擦”的声音传来,我慌忙的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房间顿时亮了起来,同时间,张芳如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怎么不开灯啊,还没有睡啊?”

“要睡了,所以关了灯。”我敛住自己的心神,平静的说道,说着话,自己走向了床,迅速的躺好,也盖住自己脸上的悲戚。

151【世事茫茫】

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人世间最绝望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自13日起月鬼子的军队就一直南下沿着津浦铁路一路向敌诸城、莒县向临沂进攻,齐头并进,企图要一并会师台儿庄,最后打进徐州来。

我们尚且在最后方,安然一时,而接下来的动向仍旧牵动着所有的人。

几天以来,长沙城中各个学校的学生自发组织上街游行,在都城南京陷落后,随着徐州的局势紧张,南境的所有城市都越发的为之紧张与忐忑了。

就如同案板上的鱼,不知何时要任人宰割了,征兵处开始为徐州的决意而大肆征收后方年轻的中国青年,更多的人可能在训练新兵营里待着几个月,就会上到战场去,越发的时间紧张的磨合期,就越让医院里的每个人都开始,不由自主的绷着自己的弦。

我所能想到,最坏的一种结果,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莫过于葬在他乡,莫过于,亲人的血,亲人的泪在眼前,每日每夜的流转于眼前,似乎自打那一天开始,我都是这样度过的,生命之中,最不能所承受的,都在承受着。

而今昔,就是现状的所有表现,我们之中可能没有一个人,会想到战争一开始,就会如此惨烈,如此的让人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爱的人将不能爱,亲人将不在身边,要背井离乡,到处躲难。

可就在医院每天都如前一天的重复一样的时候,鬼子已经开始了进攻,足够的炮火,足够的兵源,来准备一场不败之战,而我军,在此等候的,是所有战士的决心,是身后四万万同胞的披甲。

26日开始,鬼子的进攻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安徽凤阳、蚌埠进攻。并同时逼近于我方守军,至此向后退去。

在徐州以南的地方,敌人已经占有了先机,而我军苦苦挣扎的时候,是所有后方百姓所看不到的。

人人都说战火硝烟,真正到达在战场上,随时生命都要掉脑袋的时间里,是没有一个人会想这些的。

我不知道这几天是如何度过的,可能说,又是在浑浑噩噩之中度过,夜晚,是属于那一天永远都在重复的惨叫,让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而荣围国的电报,随着战事吃紧,前方的混乱,再也一封也没有。

在长沙之中,甚至自从那天起,我就没有见过钟樾长官了,张芳如以为钟樾是我的什么人,总会在晚上下夜班后,追着我问来问去,她眼里的神采之中,透过去的影子,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当初同现在的张芳如一般的姑娘,我与她最要好,我也最贴心于她,除了倩倩外,那些时间之中,我总与她相伴。

“你很像一个人。”彼时我又看着张芳如的眼睛道。

“是吗?像谁呀?你的亲人?”张芳如站在床边,手里拿着衣服比来比去的欢快道。

“她叫小淑,我在上海的朋友,好几年了。”我声音有些听得不真切。

“是吗,那说来听听,怎么好几年了?”

“她……”我想了想,再仔细的想了想,我究竟有多少的记忆是在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里呢?

“她与我一起是同事,我们从上海的医院,到,到南京的医院……”我点点头,再次认证着,提起南京二字,心里的细细密密的痛,就如同扎针一般,每一个字,每一下,都遁入心里的疼。

“然后呢,这就完了?”张芳如,边穿着衣服,边不经意的问道。

“然后,南京陷落那天,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我缓缓低下了头,心里记得那天在医院是我最后一次见她,自此我去找阿萧后,就再也没能回到医院去。

“哎,不过说来,你是我在南京沦陷后,第一个见的,从南京来的人。”张芳如抬起头来,说道。

“剩下的人我都不知道,到今天了,我还在托人,找我的家人。”我慢慢道,声音里,不自觉的收紧着。

提起一切,偏偏最不愿意回首的,都在此刻漫步进入眼前来。

“我觉得你很闷啊,孔笙啊,你得欢快一点,活泼一点。太闷了总不好的。”

张芳如看着我,微微的笑着。

反之我却毫无笑意,我实在与她所经历的都不同,我原先也这样的爱笑,也这样活泼,这样的丝毫不受战争的影响,可真正的陷入进去时,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幸免的,可是这些,我告诉不了她,这些都需要亲身经历,有些痛苦,无法言传,经历一次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有些累了。”我轻轻的垂眼道。

“那正好,一会我走了,你可以安静的睡个午觉,反之今天休息。”她看着我,示意我去床上休息。

我没有回说着什么,我知道,自己的心与身都在经历什么,这样的疲惫她是不会理解不会明白的,我只怕眼前的所有局势都对徐州不利,怕荣围国受伤,怕我万一,再也见不到他。

我是那样的期盼着那一个人,比起家里人外,我最怕的,就是万一他再次受伤。

我有太多的怕了,怕到心里都无法安生。

就像我怕阿妈得知家里的小辈几个只剩下我与大哥后的反应,我怕爷爷会再次昏倒,会怕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

“世事无常,茫茫人海,要找到谈何容易呢?孔笙啊。孔笙啊。”我轻轻的呢喃着话,这厢张芳如已经彻底收拾好了自己,美滋滋的拿了包就出门去了。

我在此时此刻的时间里,叹息着所有的过往,像一个迟暮的老人,回忆起所有往昔,这样的往昔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让这些刺痛的经历令我一生都无法逃脱,终年终日的活在每天的回忆之中。

而眼下的所有的境遇,都是我们无法选择,也必须要面对承受的,好的结果总是没有那么多,而坏的,却总是来临的一片带着狂风暴雨……

在2月没几天的到来,大公报突然头版报道自日军先后攻占临淮关、蚌埠,而在10日,日军第13师团主力分别在蚌埠、临淮关强渡淮河,向北岸发起进攻。迎来我军殊死抵抗,却令我军伤亡惨重。

接着就是第51军与日军展开激战,更是伤亡甚重,在第五战区长官张自忠率部驰援,进至固镇地区,协同第51军在淮河北岸地区顽强抗击日军。

“张自忠,张自忠,张……”我双手拿着报纸,一字一句的念出来名字后,是那般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说的,我记得好像是他说的,又像是别人,

记得他说,他要去张自忠的部下,而如今,那第五战区,却伤亡惨重,血灾累遍……

152【生死安足】

君臣甘屈膝,一子独悲伤。

去矣西川事,雄哉北地王。

捐身酬烈祖,搔首泣穹苍。

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

那本是应该照往常是同一天的工作,是相同的时间重复着昨日的事情。

可是当早晨的第一米阳光照进长沙城内时,有些事情,就已经不再同往日了……

跟着几天的各大报纸争相报道着前线战役的惨烈,民众的恐慌极度加重,越来越多的逃难百姓从四面八方开始涌向大后方,而长沙成为了首当其冲。

我从没有想过,越别了上海,南京后,第三个城市的长沙有一天,会出现什么措手不及的状况来,我也没有想到,自打那份电报的消音再无后,就真的,没有任何的消息了,我每天所祈祷的,甚至支撑我活下来的希望,随着时间的流转,开始运送大量的伤员进驻长沙城后,我所有的想法,便也倾之一付了。

“快点,快点这个送到二区。”护士长的声音焦急的传来,医院的大厅内,从今天开始就没有消停过,前线的消息已经发生后,后方才得以反应过来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所有的悲痛也已然在此刻成了注定。

“分床,分区,分轻重伤员,每一个手上绑好布条的颜色,记住了都!”护士长的声音再度传来,我忙着低头挨个手腕挨个手腕的绑上布条的不一颜色,张芳如同我一样,焦急的被一堆人围着,此时的长沙城内,难民涌入,伤员凄惨不停,活活像是同那天开始的人间炼狱……

“想什么呢!快干活呀?”张芳如的声音猛然的撞进来,一时间我有些懵的看着她,再度低下头,隔着厚重的口罩外,我的视线内,都是一个一个浑身血气,一个又一个年轻的生命。

“护士,护士,救救我,救救我啊!”

“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挨着张芳如的手,一个年轻的士兵,轻轻的扯着她的护士服,声音凄惨,话里的所有声音都夹杂着深深的绝望,深深的刺着眼前所有的人,我看着他,再没能忍住自己,眼泪都是无声的,练习了这么久,我早已经学会了这样的看待所有的故事,所有的人。

“救救我,救救……我家里还有老母亲,还有老母亲没有见到呢!”那个士兵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任凭着张芳如如何劝说他,他依旧断断续续的精神恍惚着,好似他已经听不到,我们说的任何一句安慰了,在他的眼里,这一刻,他只想见一见自己的亲人。

“芳如。”我走了过去,替她抓住他的手,紧紧的握住,回应我的,同样是紧紧的颤抖,那声音依旧在我耳边晃荡着。

“救救我,我不能死,我还没有见到我的老母亲,我还没有回家呢!护士啊,我想回家,我想回家了……”

我面对着他,却丝毫说不出一句的话来,我只能看着他,透过眼里的雾气,一遍一遍,仔细的看着他。

“孔笙,孔笙,”张芳如喊着我的时候,我仿佛觉得时间已经驻足了。

“放下吧,放开他吧,让他走吧,静静的走吧。”此时的张芳如,眼神里已经没有往日的神采,换言之的表情,同当初我认识的那些人,是真真的一样,他们说着同样的话,做着同样的事情,流着同样的泪,叹息所有,悲痛所有,到头来,要承受所有……

“他还没有回家呢……”我顿住脚步,僵硬的松开自己紧紧握住的手。

“他还没有见到他的亲人呢!”我微微的扬起了头,轻颤着自己手里的空空如也道。

“孔笙,你我已经救不了他了,他去了,他走了……”眼前的人儿,泪流满脸的看着我,直到午休开始,都不再像往常的休息室里,人满人进的样子,这里的护士,都在自己的岗位上,这里的护士都在忙碌着,医生没日没夜的都在手术台,护士没日没夜的都在病房,我再也没有见到当我第一天来到这里的场景了,我的头太痛了,此时此刻开始,我就无法安静下来,内心的汹涌,隔着远远的暗潮,一次一次的击打着在心底处。

到10日开始,鬼子的兵力在前线更加的大肆进攻着,我们从后方看到的场景,仅仅是几张来自前线记者拍的照片,恍影一过,没有一个人是真切的,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开始更加的忙碌,我也越发的越来越头疼,连着心底所有的往事,一遍一遍的每晚都在梦里回转百遍,眼泪如果凝固住,那么所看到的那一切,宁愿真的是一场时间的噩梦。

同一时刻的那边,已经连战好多天了,黑夜的战场,迎风吹过来的,是满面的血腥味,真真切切的映照着所有的白天发生的一切,“国将不报,何以为家。”那天的同一时间里,那八个字,像一抹永远无法消失的影子,直直的印在了他的心底。

往昔能做的,就是教会人,学会记住,学会铭记,学会长大……

2月的下旬,时间里的所有细节,我都已经记得不清楚了,家里到现在,在我这里,只有大哥和阿爹的准确消息,剩下阿妈她们有关的所有一切,都像梦一场,消失的无影无踪。

同样的,我也没有荣围国的消息,近来联系我的,是在钟樾调离长沙后,让我有事就找的一个新的驻军参谋。

而彼时,这个新的驻军参谋,就坐在我的对面位置,看他细细的品着桂樊楼的西湖龙井,一举一动,跟曾经我见过的世家公子,是一模一样的,这个年头了,保家卫国,早已经不分你我了,我这般想着,余下轻轻的低下了头,不再叹言。

“孔笙小姐是吗?”对面的男音,浑厚,低沉,有力的传过来,迎着长沙的2月天,却不见一丝欣喜来。

“我是,您是严颂声长官?”我转过来头,淡淡的迎上对面打量的视线。

“是。”他浅笑了一下,继续道。

“既然是钟樾长官的朋友,那也就是我严颂声的朋友,孔小姐,以后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叫我名字就好了。”他看着我,礼貌的点头。

“是,可仍有军民有分,理应叫您严长官,就像我叫钟长官那般一样,可好?”我端起茶杯,慢慢的抿一口,顿时一股甘甜迎上喉咙,进入身体来,这般的暖意十足,反倒是我自己,那般的冷却接待。

“你叫钟樾,是钟长官?”他的尾音轻轻的上扬了起来,叫人细细的听着,有一番打趣的味道来。

“是。”我如实回答。

“可你们,呵……”他突然的笑意放大了几分,继而道,“孔小姐,我严某并非想打探你们的关系,只是,这称呼,实在,实在有些叫人叹奇啊!”他面向着我,十分认真道,可实则,却内在透着满满的打趣意味。

“我与钟长官,是早在几年前,上海第一次临难时,我作为护士,本能救人,所以那时就认识了。”我直视过去,不偏不倚。

“哦!原来是这样,那看来钟樾对你,还真是上心啊,都叫我徇私的每个月,替他来当跑腿的。”对面的严颂声仍旧笑意弥漫着。

“呵呵……”我听着话,低声笑了一下,僵笑的同时,我再度抬起头来。

“不,严长官误会了。钟长官对我,并无特殊,也许只是可怜我现如今孤身一人在这里,也许是可怜我,哥哥战死沙场,家里人,失散南京罢了。”我一字一句的看着他说道。

“哦!你……抱歉了,孔小姐,是严某口不择言了。”他认真道。

“不,不是严长官,是我现在在迫切的找家里人,所有只好请钟长官帮忙寻找家里的消息。”

“哦,那现在钟樾调离长沙,不管怎样,请孔小姐放心,我在南京还有些旧时,只不过,现在南京的情况你我都清楚,鬼子自从占领那,就没有任何的消息,即便是有,也不过是鬼子粉饰太平的假象罢了,总之,钟樾嘱咐我的,我一定帮忙到底,请你放心。”严颂声看着我,分外的认真道。

“谢谢您,严长官。”我微微低下头,再度感谢着。

“应该的,哦,时间不早了,严某还有公务在身,就……”严颂声站了起来,身材挺拔,居高的看着我,我同时应声而起“那就不打扰严长官了。告辞了。”说罢,我转过身,拿起桌子上的包包,准备下楼回医院去了。

“哎,孔笙小姐,等一下。”严颂声走近了过来,叫住我。

“怎么了?”我转过身来,疑问道。

“不知孔小姐,可有家里的照片,或者可以画像一幅,这样好找些。”他眼里带着少许的迷雾,而我看来,全是认真。

“我可以找找人帮我画出来,但是,我已经没有照片了,我只有一张带出来的,是,是我妹妹的。”我说道阿萧,顿时心凉了一半来。

“我知道有个师傅,画人像,特别的像,之前常常为我军画逃兵的像,如果你这几天有空,可以带你过去。”严颂声说道。

“好,只要您有空,我可以跟医院这边请假。”我连忙说道。

“好,不过,你妹妹的照片,你带在身上了吗,现在可以先找找你妹妹。能有一点消息,就多一分时间”严颂声道。

“不,找不到了。”我低下头,一字一句,一字一刺。

“恩?”严颂声不太明白,带着疑问看着我。

“我妹妹,已经不在了,在南京的时候,我,我亲眼看着的,没了……”我想了想,沉默的时间里,脑海的印象就像过风一般,霎时又出现。

“姐,阿姐,阿姐!救我,救我……”

“阿萧!”我惊叫出声,自己的眼底不知觉的又是雾气一片,可是旁边还有人,硬生生的往回憋着,依旧缓缓流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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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离愁斜荡】

野哭千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

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

人在街走着,心却是荒凉的,天地之大,却没有一丝一毫能够保佑一生安康的地方,我是这样的想着,事情却以更快的凶猛传来后方,3月初,民国公报开始每一天都能在街听到来自徐州战事的最新消息,街人人悸动,却无人愿意停下来等一等。

而医院的日益忙碌,更加让我不能分心的去想别的,我一个人在这里,度过的这些日子,都仿佛是相同的一天,前一日重复着昨日,今日又将是明日一般……

“孔护士,有你的信。”彼时外科的刘姐朝着我走来,手拿着几封信。

“来了来了!”我一路小跑的靠近她,伸手接过来她递给我的那一封,脸惊觉的是多日不见的,欢喜。

“谢谢,谢谢!”我忙着道谢,腿下的功夫跑得更快了,飞奔到休息室的时候,只有我自己,我喘着粗气,双手拿着那封信,颤颤巍巍的打开来,我不知道,这一次荣围国要在信里告诉我什么,我实在有些太慌乱了。

拆开外面的纸封,慢慢的抽出里面的那封来,可是,当打开的一瞬间,那封面清秀的字,是回转在脑海里,无的过往熟悉,山崩地裂之间,仿佛已经过了是那么那么久了。

“倩倩?”我失神的惊叫着,抽出来信,更加印证了无熟悉,我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学堂,一起在老街那边,吃着包子,看着锦州的央大街,看着所有的画面,慢慢的飘转着……

“阿笙,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身在武汉了,几经转折已找到阿哥,与姨夫。武汉大街,凤祥旅馆,等你速来。倩倩。”

“阿爹!”我手里紧紧握着信纸,不断地喃喃着。

眼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了,这样的念头,萦绕在心里,度过了一个晚,这一夜,我一直未合眼,不知道现在究竟是要先等着找到阿妈她们,还是,先去武汉找阿爹。

我不断的在脑海之回忆着,一些记忆像失散的片段,最终融合成一体,融合的时候,一种久别的感觉,更加的坚定了,一颗心……

翌日一早,我已经早早地收拾好了行李,拿着辞职信到大厅去找护士长,这一天之,还没有看见张芳如,有一种人在离别的时候,总是不愿意告别,因为,实在不知道,有生之年会不会再见,像那曾经的许多许多人。

“孔笙,你怎么忽然要辞职?”面对着护士长,我一直在低头。

“现在医院这么紧缺人手的时候。”护士长接着说道。

“我……”我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她。

“我家里来信了,说我父亲他们,在武汉,让我速速与他们会合,这段时间,辛苦您带我了。”我顿了顿,继续道。

“我知道,现在前线吃紧,后方的医院都在忙碌,我是有私心的,这一次我真的不能再离开家里人了。对不起。”我说着话,再次站起来鞠躬着。

“你找到家里了?有信了?”护士长惊讶道。

“恩,家里来信了,是我表妹。”我道。

“那去吧,好好与家里人在一块吧,乱世之,每一个都不容易,无论怎么样,能跟家里人在一起,算的别人强了。”护士长慢慢的叹息道。

“你走吧,路保重。”她说完话,缓缓的站了身,前拍了拍了我,慢慢的走了出去,不知为什么,这一刻,我看着护士长的背影,好似那般的落寞,那般的落寞,那般的孤独一般,生命之,每一个都在承受着,自己的那份事情,却无疑都是不容易的。想罢后,我没有去找张芳如,这样静悄悄的走,也好,起两两背面哭泣,这样快速的离开这,总会冥冥之,好似还能回来一样。

而现在我要做的,除了赶去武汉的那班车外,还要去一趟,长沙的警备司令部,我要把这封昨夜写好的信,托严颂声长官,转交给荣围国。

这一路我都在想着,大街提着箱子的人来人往着,每一个人,究竟最终能归于何方,那像一场看不见尽头一般,这条路,那么长,那么无尽的黑暗一直在跟随着,是否会有更残忍在后面,还是老天已经把该痛的都痛过了呢!

“小姐,你有事情吗?”我走着走着,不知觉,已经到了警备司令部门口,一个当兵的拦下我。

“你好,我想找严颂声长官。”我说道。

“你是什么人?”那个警卫兵一直问道。

“我是他的,朋友。”我顿了顿继续说道。

“麻烦您帮我通报一下,说我找严长官有急事。”

“那你等着。”那个警卫兵,说着话,往里面走去了,不远处一个副官模样的人拦住了他,我看着他们在说一些话,不时的两个人一同打量着我,神情微微的有那么不同着,我正疑心着,他们究竟在交谈着什么的时候,那个副官模样的人已经走了过来。

“小姐,这个时间,找我们严长官的人多了去了,你是有天大的事情,也得在这等着。”那个副官说道,并下打量着我,神情越发的古怪着。

我看了看手的表,时间真的不多了,我留在这里继续等下去的话,可能会错过去武汉的车。

“那么,长官您叫什么可以告诉我吗?”我神情焦急的看着他。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那个副官更加一脸怪的看着我。

“长官,我今天要去武汉了,我真的没有时间了,我想请您帮帮我,把这个信,交给严颂声长官,他自然明白了。”我说着话,拿出信来,递给他。

“哦,是这样啊,小姐,按照正常来说,我们无权帮你这个事情,你还是得等严长官开完会出来。”那个副官道。

“可是我真的,没有时间了,我真的没有时间了!”我一脸焦急的不断在那个副官的脸,和我手的表之间连转着。

“老天,老天啊!”我全身的神经开始绷着,好像再次回到那些个战火硝烟,处处惨叫连连的地方去,那时我同现在一样,紧张万分,恐惧万分……

“谁在那啊?怎么回事啊?”这时,从门里走出了另外一个军官来,我看着来人,莫名的那一眼,觉得在哪里看到过,朦朦胧胧的,却不想来人却先一步的惊叫着开口。

“孔笙小姐吗?”那个军官模样的人慢慢的走过来,声音里带着不确定着,慢慢的走近,电光火石之间,我看着他,突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

“我是,我是!你是,你是那个在钟樾身边的兵,你是孟!”我惊叫着。

“对,是我,真的孔小姐,你怎么在长沙了!你,你不是在在海吗!”他更加的疑问着。

“不说那么多了,帮帮我,帮帮我,我真的没有时间,我赶着去武汉的车要开了,帮我把这个信,交给严颂声长官。好吗?”我一把拉住他的手,急急的把信交在他的手。

“好好,我会交给他,不过他去开会了,你可能等不了。”他继续道。

“没关系,没关系,记住让他转给荣围国,告诉严长官,我去武汉了,我家里来信了,我阿爹在武汉等我。”我说道此,鼻尖一酸,心里顿时五味杂陈着。

“对不起,我记不得你的名字了,因为我身边来的兵的太多了,万幸的是你现在好好的活着好,我真的没有时间了,记住一定帮我转交给严颂声长官,一定要给荣围国。”我转过身,焦急的拦住黄包车,又转过头大声的说着,声音每一句哽咽着,似乎与这里,真的再无联系了。

远远地,那个军官的他还站在那里,目光深远的看着我,我已经没有顾及任何的形象了,声音像哭过一般的狼狈,待到了车站,迅速的车,等到缓缓流动的时候,每一步都越将远离长沙。

而我不知道的是,好似那位孟长官,此时此刻,正站在警备司令部的门口,久久站立。

“孟哥,那姑娘是谁啊?连你都认识。”那个副官模样的人疑惑道。

“呵呵,你这人,太死脑筋了,她不光连我都认识,她还是钟樾长官的好友。”

“啊!钟樾长官!你是说我们之前的警备司令,是那调去第五战区的钟樾长官!”

“没错,是他。”

“我天啊!她什么来头啊?”那个副官更加激动着,连同刚刚一起警卫的那个兵都听到此,不自觉的张大了嘴。

“这算什么,柳源,你也是从黄埔出来的人,你应该听过荣围国的名字吧!”他继续道。

“你说谁?”那个副官有些换不过来神的问道。

“我说,黄埔荣围国,是现在第五战区的总参谋”他说道。

“你说的,是那个红色抗日的荣老,是给抗日捐了一半家产的,那个,他的独子!”

“对啊!”

“天啊!我去!真的啊!我在黄埔时候,我们那个总政治处长,老说的那个,荣家少爷,料事如神的荣围国啊!是他啊。”副官一脸惊喜道。

“对,是他。”

“我天啊,那个什么孔小姐,跟他什么关系啊,还要我们严长官转交信。”那个警卫小兵,一脸不可置信道。

“哎,什么关系我不敢说,但是早年间我跟着钟樾长官的时候,荣长官总是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这是我从钟长官那听的最多的一个名字了,你说说,她得对荣长官多重要呢!”

“我天啊!那我早知道,不对她说这样的话了!我应该让她进去啊!这可是贵客啊!”副官一脸后悔道。

“是是。”警卫小兵跟着道。

“什么,什么,你是个什么!”副官气急败坏的看着警卫小兵,后者一脸沉默。

“行了,走吧,把信交给你们严颂声长官。”

“得,走吧。”副官一脸大失所望道。

这头的火车还在缓缓流动着,而那边,长沙的天此时已经黑了,又是一个黑夜漫漫的时候,而我所不知道的是,深夜的警备司令部里,一人身形挺拔的站在三楼的窗口处,桌子散开的信,随着夜风,不时的吹起边角来,跟着晃动的,还有一种埋在深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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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寻寻觅觅】

暗将亡国伤心事,诉与东流。

诉与东流,万里长江一带愁。

无限河山泪,谁言天地宽!

所有时间的开端像是个轮回一样,我在未知的探寻里所能找到的,仅仅只有目前的支撑了。

至此我离开长沙,奔向武汉,心里所有的期望空前的溢满,同时那心痛的结果,也须知让阿爹他们知道了。

整整几天内,我都在思考着,到底要从何说起,要如何说起,所有的遭遇像是空前的磨难,家里的境况已经无法再说了。

动荡之后,火车随着鸣笛的声音缓缓的驶进武汉的站口,这一瞬,随着鸣笛的声音,我已经回过神来了,随着火车的流动,到缓缓停下,车的人陆续的下火车来,我站在站台处,抬眼看着武汉的天,既陌生,又悲凉着。

出了站台后,连忙拿着信的地址,找到黄包车报地址前往见阿爹他们,这时候的心情是激动的,可是更多于对我来说却是悲伤的,心痛的简直无法呼吸一般,我不知道要把家里的情况从何说起,要把这些结果如何一一的告诉阿爹,那些个痛他要怎么承受着……

“小姐,到了。”黄包车夫停下来看着我一脸的所思着。

“好,好,谢谢你。”我手里拿着钱,慢慢的下车,嘴道谢,脚步却顿住门口,这是叫云龙的旅馆,我停在门口,努力的平息着,深吸着气,看着过往的人来人去,脚下提起步子,一步一步走去,一步一步的心里动荡着。

“你好,我想找人。”我奔向前台处,看着那老先生说道。

“你要找谁啊。”他抬眼问道。

“我要找27房的客人,他叫……”我想了想确认信的地址号码。话未说完,霎时间一个声音突然闯入来……

“阿笙,阿笙?”我转过身来,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大哥站在我后面。

“大哥!大哥!”我眼里的泪瞬间涌入,随着声音快速奔过去抱住他。

“阿笙是你吗!是你啊,你可算来了,阿爹都要急死了,你最近可好,家里都怎么了样了,为什么联系不,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大哥紧紧的拥住我,方的声音熟悉的很,那样的熟悉感,超越了所有时间的磨难。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走,走去见阿爹好吗”大哥轻轻的拉开我,带着我走楼去,我擦着泪,跟在他后面,几秒间,仿佛有千言万语般想说出来。

“阿爹,你快出来,您看您看谁来了!”大哥到门口处高声的喊道。

“怎么了,怎么回事?”屋里熟悉的声音慢慢的传过来,我听着话,脚下一顿,直直的看着那熟悉在脑海里的身影向我走来。

“阿笙啊?阿笙啊!是你吗!”阿爹看着我,满脸纵横着泪,他隔着间的一段距离,我们相望着,眼里的雾气已经把现实照的面目全非,我来不及思考任何,心里的泛着泪水直奔过去……

“阿爹!阿爹!阿爹!”我哭嚎着声音,像是憋了许久的忍耐终于发泄一般,这样的痛哭这样撕心裂肺着。

“不哭不哭啊,阿爹没事,家里怎么样啊,南京城陷落了,你们都还好吗!我们托了好多人来联系你们,是联系不到啊!”阿爹哽咽着话,我听着心里更是五味杂陈着。

“是啊,后来好不容易有一个姓荣的军官托人来找我们,说是你在长沙湘雅医院,我们立刻给你写信,告诉你我们在这里等你。”大哥流着泪,七尺男儿一脸的悲伤看着我。

“家里怎么样啊,听说南京现在还乱的很,你嫂子和豆豆都没有消息,你说说家里怎么了?”大哥期待的看着我,在阿爹的怀抱里,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阿爹与大哥一同的期盼的眼神。

“阿爹,大哥,你们当真要听吗?”我掉下泪来,缓缓的闭着眼睛。

“阿笙啊,好歹要有结果啊,我们都做好准备了!”大哥流着泪,始终期盼着。

我看着他,生生的怕这个堂堂七尺的男儿因为结果,而倒下……

“年底的时候,我们知道,南京与外界断了联系,你们深陷在武汉回不来,阿妈每天都盼望着你们平安,家里的生意早在沦陷的前一段日子里,阿叔都陆陆续续的关了,我们医院太忙了,爷爷还病了,阿妈和婶子每天都要照顾老人,奶奶身子也不行了,而前线的兵在我们医院里也是越积越多。”我用手抹去泪水,再度闭着眼,全身颤抖着回忆起那所有的噩梦开始……

“13日的时候,城破了,我记得一早我让阿妈去安全区去,当时,当时阿萧还在金陵女子学院里,我独自去找她,路都是逃难的,好不容易到了,学院一个人都没有,被告知都回家了,我又差点遇鬼子,好不容易再跑回家,却,却,”

“却怎么了!”阿爹焦急的看着我。

“在前后院都找了没有找到,静下来的时候,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了尖叫,我跑过去,看见,看见……”

“看见什么了你快说啊!”阿爹沉着脸更加紧张。

“鬼子,鬼子扑在我妹妹身,到处都是哭嚎声,我听见她叫我阿姐,因为她看见我了,我忘记了荣围国给过我的那把枪,我扑了过去,被两个鬼子架住,我努力的想靠近阿萧,努力的爬过去,可是我面前的那个鬼子,抽出皮带一次次的打在我身,我几乎咬着最后一点力气,快要濒临死亡的时候,荣围国闯了进来,他扑倒我身边,拿衣服盖着我,我想看阿萧一眼,那时候我已经神志不清了,我一遍一遍的求着他让我看看我妹妹好,他抱我去了,我看见的阿萧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妹妹的了,她身下的血流在我心里,我再也喊不起来她了!”我突然脚下一软跪在地,再看着阿爹,阿爹已经完全站不稳了,大哥前扶着他,他的脸色跌到了冰底,大哥的拳头紧握着,死死的咬着牙。

“我再也没有见到阿妈他们了,到今天为止,我,我,我还收到了三堂子哥牺牲的消息……”

“什么!”大哥惊呼起来,脸色更加的难看,这样承受之极的痛苦,是无法接受的。

“对不起,阿爹啊,对不起!是我没有顾好妹妹,我没有救得了她!”我跪在地,一点一点的爬到阿爹的脚边去,他再也支撑不住,连同大哥一起瘫坐在了地。

“老天爷啊,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家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阿爹缓缓的抬眼,布满着深深的红血丝,这样的消息一出,他像迟暮的老者。

人生最大的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何况家里现在四分五裂着,所有的生死不明,乃是最大的痛。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没有顾好阿萧,阿爹啊,是我,是我!”我哭嚎着,爬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

“阿笙啊,你妹妹惨死啊!你妹妹惨死啊!”阿爹悲鸣着言语。

“你嫂子呢!你嫂子呢!”大哥一把拉住我,使劲的摇晃着我,已经哭成泪人的他再无他日的理智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泪流满面的说着。

“我早同阿妈分开了,我再也没有见到他们,我能逃出南京简直是九死一生啊!”我嘶喊着。

“当时城破了,鬼子一涌而进,如果没有荣围国,我也不会活到现在,我已经死了,我早死了!”

“这个血仇我们一定报!我一定不会放过鬼子!”大哥忽然咬牙道,那模样足以要吃人一般。

“我的孩啊,我的孩啊!”阿爹拉着我紧紧的拥着,一遍一遍的心痛着,所有的撕心裂肺,那血气溅在脸,那深入骨血的痛,一遍一遍刺着我的心。

我不会放过他们,我死都不会放过,这个血海深仇,一定要报!

“我托了荣围国,他说他一定会帮我们找到阿妈他们,不能没有任何消息的,阿爹,您要挺住啊,您要挺住啊!”我痛哭着。

“阿爹,我要参军,我要参军。”大哥忽然说道,意志坚定,泪痕未干。

“不行!”阿爹失魂落魄的模样一瞬间被拉回现实里来。

“阿爹!我要参军!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啊!我妹妹惨死,我妹妹惨死啊!”大哥忽然惨叫了起来,声音凄厉,听者震撼。

“大哥,你不能去了,你不能再去了,咱家已经没有后了,如果你要去的话,二哥战死了,三哥也牺牲了!你不能去了啊!”我跪在那里,一把拉住大哥,一遍遍的凄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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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徐州危难】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那些模样的情景随着我在武汉的旅馆之,夜不能寐着。

已经有好几日了,所有的消息都仿佛断了一根弦,阿妈他们现在生死未卜,阿爹因此一病开始不起了,几日来,大哥越来越消瘦,如若不是求着,不是阿爹现在病着,我想,大哥一定会参军,或者一定去南京。

家里如今四分五裂的样子,让我每一次回忆起从前,都觉得是一场遥远的梦境,那梦里欢声笑语,家里所有的亲人都在我眼前笑着,而现在只剩下眼泪,只剩下一次一次的祈祷。

而时间的脉络像是一把锋利无的匕首,深深的再次刺入,后来的人们开始称为这一场浩荡而漫长的战役叫徐州会战,所幸,那样的后来之者里,我是带着所有的回忆,讲给我的亲人们听,讲给我的同胞们听,讲给这样的过程,这样悲壮的当初。

下旬的时候,民国公报震撼着武汉的街头,我军再次与日军多方交涉未果,换来的是徐州附近地区的猛烈攻击,日军开始分路南犯,东路从山东潍县南下,连陷沂水、莒县、日照,直扑临沂。临沂的危机尚未解除,又即将陷入水深火热之,而敌军紧追不放,直逼着滕县之地猛烈的攻击着,我虽身在武汉,可前线的战况经由战地记者以及官方的发布能想象的出来,战况的激烈,代表着多少条年轻的生命由此凋零着。

这几日以来除了照顾阿爹,我与大哥剩下的时间里都是沉默的,我们沉默的相对着,无法言语各自内心的痛苦,如果能够清醒一点,那么我可能早不是我了,不会是这么平静的坐在这里,或者没有那口硬气,早不知死在哪里了。

“阿笙”

“大哥”我们同时开口,看着对方,却没能说出第二句话来,久久的是不平静,面对着的是往日不复神采的大哥。

“大哥……”我张张口,干巴巴的只说出来这两个字。

“阿笙,大哥先说好吗?”大哥的眼角不知何时多了几条细纹,他哀怨的看着我,似乎透过我的眼睛看到了别人。

“你说。”我点点头,继续看着他。

“你长大了,照顾好咱爹,我们都太不容易了,要不是咱家当初从锦州跑出来了,这个时候指不定要受什么难了,这一路来,家里都吃苦了,尤其你嫂子。”

“她,她一心一意的跟着我,带着孩子,这么辛苦的支撑着家里”大哥顿了顿,继续勉强着哽咽道。

“我想回去找找她们的消息,咱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家里要散了,算,算……”

“阿笙啊,算是,真到了那一步,我也得给咱家全都带回来啊。”他停住了话,眼里的伤痛此刻已经溢满,我们彼此都没有再说什么,因为那样的伤痛,不是言语能胜出的,不能靠语言的形容,而是满目的创伤……

我看着大哥的脸,那张曾经出现在我记忆里是那么那么鲜活自信着笑容的脸庞,我记得他当初娶到了嫂子那天,是那么的幸福,仿佛这一眼可以望穿所有,可是如今这张脸,在我面前黯然失色着,这张年轻的脸,仿佛经历了来自魔鬼的洗礼,好像是要走到了尽头,无法眼却。

“你走吧。”久到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我再度开口时,整个天都沉了下来。

“大哥,我带阿爹回长沙等你消息吧,家里现在不能以前了,这个世道,什么都需要钱,我在长沙还能有工作,足够我带着阿爹生活了。”我看着他,想尽力的挤出希望的笑容来,我知道,或者这一别,家里真的,真的要散开了,以后的路还是那么一望无际,好似永远望不到底一般,这场痛苦的战争,我看不到任何尽头,而我家已经为此付出了全部,到如今这般田地里。

“阿笙……”大哥唤着我的名字,眼里布满了血丝,我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只能继续着。

有些话需要我来说,有些事情,也需要我来做,这样的世道,早已经不分男女了,乱世浮萍,我又怎么不刚强起来呢!

“你放心,我一定等你,我会活着等你,带着阿爹养好病,我们等你团聚,等你带回阿妈她们回来我们一家团聚。”我生生的止住眼泪的肆意。

“阿笙,等我带她们回来,我们带着家里,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吧,我们去找姑妈吧,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满尽创伤的国家……好吗?”

“恩。”我用力的点着头,不敢再去看大哥脸是何种悲鸣,那样的痛,生生的折断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所有的一切……

这样的夜,漫长而无,呼啸而过的,是大哥的离开。

阿爹还在病床,我却顺利的联系了在长沙警备部的严颂声长官。

电报来的快,时间像马不停蹄一般,周转着,旋动着。

起几日之阿爹逐渐恢复的身体,我没有再多做停留,这样的城市,给不了我任何思念,这些天来,随着火车缓缓的启动着,我脑子的顷刻奔赴的在远方,在未知名的那里,似乎在有什么样的悸动,随着那份心意,一点一点散开来。

眼前局势不稳,战争都要打到了家门口,前线吃紧,所有的消息被封锁着,如我一般的人,还有多少个期盼着那心的那一个人儿去。

“阿笙啊。”我失神的时候,阿爹不知唤了我多少声,待我马看去时,阿爹的眼里布满了深深的伤痛,这回换着我来看着他沉沉的思痛着。

“阿爹啊,您放心,大哥一定会早日回来,带家里的人,来长沙找我们。”我说着话,拉起了阿爹颤巍巍的手,紧紧的握住。

“好啊,家里团聚了,好啊……”阿爹淡淡的回着话,声音有气无力着,我看在眼里却不敢多想。

“等到了长沙,咱们落户了,您不用再怕什么了,我会好好照顾您的。”我再次说道。

“阿爹知道,阿爹知道你最坚强了,从小的时候你最皮了,像个男孩一样东跑西跑的,”

“恩恩,对了,所以咱一定会好好的。”我赶快接过话来。

“只是,只是啊,阿萧从小胆小,不像你自己睡都不敢,总是生病,身子弱啊……”阿爹转过去了头,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我看着他,不知不觉的时候,阿爹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害怕的一股涌心头来,在我身边这个他,是我现在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寄托了,突然好怕好怕离开。

“阿爹,我们,我们要向前看啊,这次到了长沙,您好好养病,好起来,阿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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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回到长沙】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谷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我呢喃着话,像是从前阿爹哄我喝药时的场景,只不过,如今不同的是,此前所有的一切都不似当初,有些事情,不敢想,不能想,因为一想,整个人会崩塌,如果连命都似行尸走肉,那么,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等到了长沙,我会好好安顿您,我们在那里,等着大哥带回好消息。”我依偎着阿爹,替他轻轻的抚平衣角,强迫自己慢慢带着笑。

“阿爹懂,阿爹什么都懂啊,你大哥这次去那,如果,如果能有一点消息够了,能留下念想够了,阿爹不要那么多了,阿爹怕,怕,你阿妈在九泉之下太冷了,怪我没有及时回去,回去陪她。”阿爹颤抖着双手,狠狠的握住我,那股力气,是积攒在心里多久的痛恨,是有多少无言的命运,多少不公!

“阿爹!”

“不要像你三哥,不要像你二哥,尸骨未寒,葬在他乡啊,阿笙啊,你记住了,等这场战争过去了,你一定要把全家人都带回去,你一定要把我们都带回去。”阿爹反复的重复着这几句话,念叨着,心碎着。

“我明白,我明白,我会的,只要我们能挺过去,挺过去,我们一定把他们都带回去,带回锦州。”

“人活一辈子,其实最重要的,是落叶归根,我们家,生生死死的,临了了,都不能回故乡怎可行,算青山处处埋忠骨,也要把骨灰洒扬在故乡才好,这是根,这是归根啊。”阿爹念着话,眼神坚定的看着火车的动向,我顺着他的视线,茫茫一片的,却是雾气满满,打破牙也要咽下去,我不能任由自己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因为眼泪是没有任何用的,眼泪的悲伤,会连同着阿爹更心痛。

在如今,我能做到的,是安顿好现在的日子,仗是打起来了,可是日子还要过,前线再怎样的吃紧,后方都是力量的坚壁。

“焦土抗战,人人有责”当火车满满进入长沙站内,几个大字,醒目的让全火车的人们都目光定格了,随着人群的慢慢移动,我扶着阿爹,顺利的下了火车,出站后,只一眼,人群外那人穿着军装一个抬眼,我望过去,是一种希望,我看着他是我的一种希望,是所有国同胞看着他们的希望。

“孔笙小姐,别来无恙。”彼时严颂声长官看着我,自然地伸过手拿过行李。

“又见面了,严长官。”我勾了勾嘴角,想挤出自己的笑容来,可是满目都是悲凉过后。

“这是我父亲,阿爹,这是长沙警备部的严颂声长官。”

“您好,伯父,一路辛苦了。”严颂声微微低下身子对着我阿爹道。

“不辛苦,你们才辛苦,国家有你们,难得,难得!”阿爹回着话,轻轻摆着手,眼里积满泪水,我知道,这一刻里,透过严颂声的脸,阿爹看到的,是二哥。

“请吧。”严颂声看着我们,伸手道。

“谢谢你。”我点点头,先扶着阿爹车去,再自己去,严颂声则轻轻的帮我关好门,他走过去,坐到前面,车子一动,车却是各怀心事。

“我帮你找了一处房子,离你的医院不远,是个公寓,足够你们住了。”严颂声开口道,他说着话,身子微微转过来,眼神看着我。

“那怎么好……”

“不要拒绝了,这是钟樾托我的事情,是我的事情,我与他早年同共事,一起论兄弟相处,你的事情,此刻是我的事情。”严颂声认真道。

“伯父的身体也不好,住的远了,你在长沙医院也来回奔波。”他又说道。

“谢谢你,严长官。”我点点头,看了一眼父亲,默契的相视。

“你不用那么客气,我不是说了,你叫我严颂声好。”他的视线一转再次对我的。

“好。”我轻声说道,心里的五味杂陈迎面送来,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在干嘛,他在做着什么,是否又在战场厮杀,是否受伤,是否吃饱,是否穿暖,心情是怎么样的,心里想着什么。

“长官,到了”司机说着话时,严颂声已经下了车,快步走到后面来,开了车门慢慢的扶着父亲下去了,我赶忙跟下去,扶着阿爹抬眼是公寓楼。

“这是以前朋友家的一处房子,不算大,也足够你们住了,你们安心的住着吧,他们一家搬去了重庆。”严颂声说着话,递给了我一串钥匙,并示意我,去开门。

“去吧,开门看看,我叫人买了一些必用品,你看看你还缺什么,跟我说一声。”他的话在耳边,沉稳,有力,我点点头,握着钥匙轻轻的插入一转,门开了,这是一栋小的公寓楼,楼下是客厅,楼是三个房间,我扶着阿爹坐下来,看着严颂声手下的兵扛着米和一些吃的进了一楼的厨房。

“你们一路舟车劳顿,我买了一些吃的,没有多少,只够你们吃一段时间,所以孔笙,你不必要谢我。”他看着我,似乎早知道我会在接下来说什么一样。

“严长官,我……”

“叫我名字吧,这是最后一次告诉你了,行了,你和伯父好好休息吧,有空我们再见,我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了。”他说着话,已经快步走到了门口。

“伯父不用送了,您好好休息,注意养身体,南京的事情,我们都会尽力帮助。”

“那谢谢你了,严长官,阿笙,快去送一下。”阿爹坐在沙发,满脸的动容,我知道一提这句话,他的心会立即紧起来。

“我送你。”我跟着严颂声到了门口,他停住了脚步,在车前的那一步里,忽地又转了过来。

“孔笙,我叫你孔笙了,正如你叫我名字是一样的,你家的事情,我会尽力的,只不过你一定要做好打算,毕竟南京的事情,你不是没有听过什么。”他直视着我,逼得我仰着看着他,心里一颤抖的不敢去想。

“眼下的状况你也看到了,没有一处好的,长沙目前是太平的,但也只是粉饰太平,你要想想,你带你父亲,以后的日子只会更难,你要早做打算为以后。”他目光如炬的盯着我,似乎要把我看个透,我低下了头,再次点点头。

“谢谢你,严颂声。”他车前的那一刻,我轻声道。后者未说什么,车子已经开出去了。我看着他们远去,直到消失,我站在那里,阳光透过树荫直射过来,在我的脸停留着,我仰起头,那么的看着天,长沙的天是蓝色的,是那种淡蓝的颜色,未及任何的尘埃,也没有任何的恐慌,却一切在我眼里是那么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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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十里长河】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

“孔笙。孔笙!按住他!”

“来了来了!”彼时的医院里,徐州前线撤下来的伤员鬼哭狼嚎的渲染了整个走廊里,我狠狠的按着一个要截肢的伤员,血污染了他的脸,所以我始终看不清他的模样,还有他多大了,他只是重复的惨叫着,炮弹打下来的时候,他保住了一条命,却没有保住腿,直到他昏厥过去,整个手术也都结束了,我满脸汗的走出手术室,一同的还有前一个星期过来的莫茹。

“你可真有劲啊按住那兵,死活都不放。”莫茹边走边说道。

“我那不是有劲,我那,可是拼尽了全力。”我累到半天才说全一句话。

“走吧,有人换班了,我们休息一下去。”

“不去了,我得赶回家,给我阿爹做饭了。”我说着话,擦着自己的汗,边走边躲开急忙涌入的人,徐州前线已经正式的打响了,多少伤兵辗转各地送至大后方休养,能回来的都是命大的,有的人可能折在战地医院里,有的人甚至直接在战场里结束了自己的一生,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可是现实里这是现状。

像我已经没有很久很久没有收到一封来自荣围国的信,任何一个消息都没有,似乎如果我不每天去想,这个人的记忆要凭空的消失了。

晚饭过后,阿爹坐在沙发看着报纸,一天一天的叹气,愤怒着,而我则无心去劝了,现在的我整天累的摊在了一起,似乎所有的事情对于我来说都是一片忙音,耳边响起的每一次惨叫都是麻木的,像每一道的重复音节,好几次了,那些来自年轻的生命的鲜血溅在我的脸,身,也许来自后方的更多的是至亲的痛。

以前的南京老人们常说,看惯了鲜血,看惯了生死,人会麻木迟钝着,不止一次了,我身在医院里却没有那么多以前的心思,整个人没有任何想法。

而战争愈演愈烈着,长沙大街的征兵处,每天都一车一车的拉着年轻的面孔,他们脸通通都是一个表情,那是视死如归,那是来自古老的民族,古老的国家,一种不屈的精神,那么团结,那么勇往直前……

若是搁到以前,这几日里的噩梦以往更加的频繁,梦里我看到了太多人的脸,每一张面孔,都是我熟悉的模样,那样的熟悉,那么深刻,热烈的生长,我本能的叫出这些人的名字,我看见了锦州的大院子里,那个手捧着热包子一脸欣喜而满足的我,那样的懵懂,我看见我一推门而入阿叔唱着杨家将,我看见那会子的南京,那夜色里跟着我后头一直念念着的阿萧,我看见姥爷给旅顺大屠杀里的亲人坟,我本能的叫出他们,看见他们每一个都冲我笑,我叫住阿萧,告诉她不要走,我叫住阿妈,死死的拉着在大院子里的她,我看着豆豆,一如既往可爱的模样,我伸出双手,我想抱一抱他,我想好好的抱抱他告诉他我找了他们这么久,这么久他们都在哪里!我看见不远处站着我的嫂子,她唱起童谣,一遍一遍的声音震荡进我的身体里,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门前唱大戏,接姑娘,唤女婿,小外甥,也要去,枕什么……”

那声音最后传入心底,激荡在一起,我本能看着他们,站在原地房子来回的变幻,我看着自己对着自己笑,一蹦一跳的在锦州的大院子里,我看着自己心伤是站在南京的二楼,我站在海的废墟里,痛哭流涕,我在南京的草垛里撕心裂肺着,最后兜兜转转的模样是惊醒,夜半三分,四周寂静,我难掩泪痕的坐了起来,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任由一场无言泪洒到天明里。

“啊啊啊啊啊啊!”心里有多少句话,有多少心伤,斑驳的不堪一击……

折腾到天亮,匆匆忙忙的收拾好家里,再匆匆忙忙的赶往医院去,临走前,阿爹心疼却欲言又止的看着我一夜红肿的双眼。

一早过后,接连的忙碌,身心俱疲,以前总有人对我说,生离死别是人生没有办法的经历,这样的经历是为了更好的成长起来,可是如今我已经懂得了这些带来的成长,有言却无法描述出来的心痛又该作何呢!

“孔笙,你在想什么呢,连饭都不吃?”莫茹坐在我旁边一脸好的盯着我,我大梦若出一般醒来。

“没有,没什么啊,快吃吧。”我说着话,赶紧往嘴里扒着饭,咽下一嘴,没有可以说什么的。

“孔笙,孔笙,外面有人找你!”正沉默着,忽然有人叫着我。

“恩?是是谁?”我惊心着,立刻放下饭盒,心惊胆战的问着。

“当兵,是个军官,你快出去看看,在医院门口。”那护士说道。

“哟!谁啊!莫不是你的心人来啦!”莫茹一脸好,说这话时,旁边几个护士更是一脸惊喜的看着我。

“我出去一下。”我说完话,赶紧小跑着,跑过走廊,躲过伤员,剩下的那几步,我忽然停了下来,捋顺自己的呼吸,一步一步的朝医院门口走去,隔着满院子的绷带,顺着风一下一下的飘动,我看着那背影笔直的站在那,再靠近一点,却是一瞬的失望。

“怎么,怎么是你,严长官。”我有些意外的,心里有些失望的问道。

“幸好找到你了,孔笙你家里有消息了。”他看着我,神色却没有那么雀跃,似乎接下来要说的每一句话,对我来说都是如雷劈一般。

“我,我家里都怎么样了。”我迟疑的,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任何表情问道。

“你家里,有了你爷爷的消息,你爷爷生病去世了,你奶奶,婶子,还有你二叔,在鬼子突进南京的时候被杀了……”

“你说什么!”我恍如被惊醒一般,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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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全盘皆崩】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剩下的,你看过信知道了。”他说完话,把信递给我,我呆若木鸡的接过去,展开熟悉的字体,是熟悉的人。

我原以为,千帆过尽,人生里总有几次意外,却从未知晓,这样的意外从来都不是老天愿意给我的。

一直以来我都带着那几分侥幸,以为没有消息是一种好的结果,可真正的面对结果时,我已经在这一刻里,全盘皆崩溃。

我看着那信,只一眼,看到了所有的,我阿妈被炮弹震死,我嫂子带着豆豆跳了江……

“钟樾把信给了我,我立刻来找你了,也电报通知你大哥回长沙了。”严颂声说着话,盯着我,我却再也听不清他说什么了,我慢慢的退开与他的距离,手里的信死死的捏住一角,信的字迹大概写了太久了,写下那些结果时,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而今天我看到这封残忍的结果,却是远隔千山万里,没有任何迟疑的错觉,告诉我,来告诉我,这是一场梦,这是一场噩梦而已……

“啊!”我尖叫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一次次的晃着头,人遇到真正的悲伤时,大概前几分钟都是懵的,等到自己的脑子彻底清醒过来,那些心痛便直击着心口,千军万马的奔涌而来……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啊!”我嚎叫着,医院的门口人来人往着,一时间大家都被我这样的疯癫模样所震惊了。

“你骗我,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你们,你们所有人!”

“我阿妈还在,我阿叔还在,我的家里人都还在,你骗我,你骗人!”我晃晃悠悠的退散着几步,眼前马要黑下去了,他冲了过来,一把控制住我。

“孔笙,不要这样,这是结果了,你不能这样,你这样会疯的!”严颂声死死的困住我在胸前,无论我怎样的挣扎,他都不放手,我困顿在此,心一横,一张口死死的咬住他的手,血腥的味道连着眼泪一同入口。

“孔笙!”他喊住我一句,却依旧死死的困住我。

“啊啊啊啊啊啊!”我撕心裂肺的叫着,眼前的人似乎越聚越多,我好像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他们的表情都在着急的喊着什么,对我却一个字都不见,

“你们都骗我,从前骗我,现在骗我,到死了还骗我,我还有什么啊,我还有什么,你们都走了,你们都走了,你们为什么要走,为什么!”我哭喊着,用尽平生的力气挣脱严颂声。

“我要去找你们,我要去找你们啊,不要丢下我,不要丢我一个好不好,我会怕,我会怕的要死,阿妈啊,我怕,我好怕啊”我心一横,蛮力用尽,总算挣开了严颂声。

扑通一下的跪在地,没有任何的支撑,我看不到了任何的面孔,围在我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我想见的,而那些我想见的,都已经离开我了……

“把我带走,把我带走好不好!”我嘶哑着声音,没有多余的力气,只能重复着话。

“你还有家,你还有你父亲。”严颂声不知什么时候又来到我跟前,他拉着我我却用力的再度挣开他。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的家被鬼子占领了,我的亲人都被鬼子杀了,我哪里还有家!”

“你告诉我!”

“家在哪里!在哪里啊!家呢!”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挣脱束缚一般的哭喊到底,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娃娃,最后那一声,迎来的是寂静无声。

我瘫倒在地,严颂声再也没有扶起我来,我跪在那里,绝望至此,只恨不立刻跟阿妈他们离开这世,这个世道,这样的惨痛,我不是第一个经历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经历这样惨痛的人。

我呢喃着话,彻底陷入了循环,昨夜的梦还在脑海之旋转着,久久未能散去,好像是谁有了先见的预知一般,我抬头去看天,长沙的天还是淡蓝色一片,这样的天,曾经都出现在锦州,海,甚至南京过,那些日子像过眼云烟,此去不复返,那些时间里的人,却也都没了,电光火石之间,我能记得的,深刻的印象,那时候我在锦州懵懂未知时,倩倩流着泪告诉我她每晚每晚都在坐噩梦,梦里的那些场景反复反复的梦见,像我现在一样,我终于明白眼泪流在心里是什么滋味,亲人的血溅在脸是什么感受,最后一面是什么悔恨,血仇融在骨血里是什么恨意,绝望到底能击垮什么。

这时人群慢慢的退开了一个口子,我的视线内慢慢的出现了一双军靴,我麻木的用早红肿的眼睛去看,视线的慢慢调,随着视线是军裤,慢慢的是军装,却不似从前满身只有血污融在那里,白色的衬衫是染血的痕迹,慢慢的,慢慢的调,那一刻里,我眼里的那个人影,正一脸悲戚的看着我,我仰着头紧紧视线盯着他,一刻都不敢放松着。

这个人,他瘦了,他面色惨白着,毫无血气的模样,起任何一次的见他都没有今天这样的惨,他双眉紧皱着在压着什么样的隐忍的痛苦,他双眼布满了红血丝,似乎几夜未眠了,他整个人看起来乱糟糟的,身都是黑漆漆的血污,他一只手打着绷带,剩下那个手按着自己的胸前的伤口,他走的缓慢,甚至站在这里,还需要人扶着,他那么看着我,表情痛苦万分的看着我,我们相互看着的时候,人群似乎已经散去了,除去几个人在场内,这样的沉默,这样的寂静无声,面对的却是故人。

顿了顿,我想试图站起来,一瞬间,我没有站起来,身没有一点力气,我所有的力气都在刚刚已经用完了,如今我慢慢的爬着,苟延残喘着,去让自己坐起来,我用力的想让自己站起来,那一把力气,被旁边的人扶了起来了,我颤颤巍巍的,晃晃自己的手,确定没有看错,眼里已经全然没有任何一个人了,我的眼里隔着雾气,只有一个人。

如果没有看错,那他了。

“孔笙。”他声音沉稳,低沉,一如既往,好像时间的声音可以退回初次见面的海,我记得那是民国的二十年,那一年,我懵懵懂懂的明白,锦州被占据,明白死亡的意义是什么,明白牺牲,明白决心抗战……

“荣围,国”我哽咽了一下,看着他,眼泪决堤般涌入。

“来”他神色哀伤心疼的看着我,一只手伸过来,我没有半分的思考,一刻间已经直抵他的心口处,那样的久违,那些忐忑,那些心痛,那些撕心裂肺,似乎可以得到了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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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恕难为命】

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够?似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

只绝塞、苦寒难受。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君怀袖。

待我再抬起头去看他时,我望着的也许透过他的脸是很多我熟悉的人。

“不要,告诉我阿爹,家里的遭遇,不要告诉他,求你……”我看着他,直到我眼前彻底一黑的时候,那一秒我都舍不得放开。

“孔笙!”闭眼的那一刻,我的耳边是熟悉的声音,我听见他一直的叫着我的名字,唯有这一刻里,我是放松的,那些音容笑貌,数不尽的回忆,都洒在脑海里,周旋不去。

夜色有多漫长,时间有多快,待我再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人了,我躺在医院的宿舍里,四周都是暗的,好像迷雾围绕之间,我只剩下我自己了。

“孔笙,你醒来了?我去叫人啊。”突兀的门声被打断,进来的那张脸,看着我满脸的惊喜。

“不,不要叫了。”我艰难的从嘶哑的声音里尽量平静下来,用手慢慢的支撑起身子,靠在床。

“莫茹,那位长官怎么样了?”我看着她,全身都乏力着,但起这些我更关注着荣围国,前一刻见他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疯狂的,我所有的希望彻底崩溃了,所以我忘记了,他为什么出现在后方医院,为何满脸憔悴,为何一身伤痕。

“他也在休息呢,梁医生已经为他做过手术了,你放心吧,他不会有任何残疾的。”莫茹说着话,前一步轻轻的探在了我的额头。

“幸好,你也退烧了,孔笙啊,振作起来好吗。”莫茹说着话,便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她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惜,而我却再度陷入了一阵沉默的死寂里。

“到今天为止,我才知道你究竟都经历过什么,没关系的,孔笙,你还有我,真的,你还有我们医院的所有人。”莫茹说着话,眼里蓄起来了眼泪。

“而且你有那个长官啊,我今天在场,我看得很真切,他一定很爱你,视你为珍宝。”莫茹擦了一把泪,再次说道。

“我今天其实很羡慕你,你不知道,你直接昏倒在了他的身,他撑着力气扶住你,伤口再次用力撑破了,这样了,他还是亲自看着我们把你送到宿舍里,久久没有走开。”莫茹说罢,便又看着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护士吗,因为我在海求学的时候,赶了战事,是一个年轻的长官救了我,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但是过了这么久了,我还是能在人群里一眼认得他,是一面而已,所以我才来后方当护士的,我想,也许有一天我可以在这里见到他,但我又不想见到他,因为我也怕,怕自己荒唐的一见钟情,散了。”莫茹轻轻闭着眼睛,我看着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慢慢的流了下来。

如果不是这场战争,或许她能完成学业,或者在某个地方遇到她口的那个长官,如果不是这场战争,也许我不会像现在这样的结局,也许我在锦州,一辈子无忧无虑的生活,过自己的日子,没有死亡,没有鲜血,没有痛苦,更没有眼泪……

“莫茹,战争无眼,你喜欢一个人,要经得起死亡的面对。”我顿了顿,哽咽着“不要像我,最后什么都失去了,一辈子都难以忘记。”

“孔笙,你还有你阿爹啊,你不能乱想,你还有爱的人在你身边,你要是乱想,那一个死结,我们还是要过日子,无论怎样,还是要向前看啊。”莫茹认真道。

我却不想再说什么,我的人生早在南京被攻破,阿萧死在我跟前的时候,已经四分五裂了,摇摇欲坠了,现在的我,拼着一口气只想着多救人,救人为了血仇,为了不成为亡国奴,为了不受践踏,为我家报仇。

“我累了,你走吧。”我叹着气,实在难以叙述这样的结果了。

“孔笙啊。”莫茹看着我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来劝我的好。

“孔笙,你怎么样。”突入的一个声音,随着这句话的主人,进到了房间里。

“严严长官,我没事。”我看向来人,只见严颂声一脸平静的走进来。

“没事好,请节哀。”他走到床边,弯下腰缓缓道,我却不知所措着,大抵直到这一刻为止,我整个人都是处于不敢相信的状态,这样的痛苦,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来得缓慢,却那么那么痛。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孔笙,有人叫我。”莫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严颂声,说着话的时候,已经走了。

“我没有想到,原来托我办事的钟樾,也是受人之托,今天我算是看见正主了吗!”严颂声没有再去说着关于我家里的任何,反其态的说起了荣围国。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严颂声看着我,似有若无道。

我看着严颂声,忽地陷入了沉默,我记得我认识他的时候,好像是缘分,又好像是,痛苦的开始。

“孔笙,你在听吗?”严颂声见我迟迟没有开口再次问道。

“我十六岁认识他了,”我顿了顿,缓慢的调整一下自己的腿,脑海里迎来的画面是那年的样子。

”那是我第一次认识这样一个人,与我所有以往认识的人都不同,他在我心里那样的留下了影子,到现在都散不开。”我慢慢的说道,留给旁人看的,似乎都不是沉默,但心里那些纷纷扰扰的尘起落地,步步都有痕迹。

“其实我还认识好多这样个的人,他们都有共同的身份,他们都是保家卫国的军人,可直到现在,你知道吗,这些个人里,很多人都已经战死沙场了,留下受伤的受伤,残败的残败。”我缓缓开口,话音随其慢慢归于死寂。

好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有多么惨烈,有多少铭记。

我试问,自己不是一个懂事理,明晓时代必然结果的一个人,我反而唯唯诺诺,步履维艰,走到现在,我能够活下来,有大多幸运分在里面,剩下来扛,都是我自己去面对亲朋的死亡。

“你知道这样的感觉是什么样子吗!”我轻闭眼睛,眼前的一幕幕都是全家人在一起的样子,那时候欢声笑语,那时漫天的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谁能想到!谁又能预料到!

“严颂声,你知道人生最艰难的一步,是什么吗!”我嘶哑的声音缓缓起落。

随着泪珠一路下沉,慢慢的凝结在心里,久久不归不散,“最艰难的,最残忍的是看着自己所亲所爱都离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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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云开夜明】

雪纷纷,掩重门,不由人不断魂。

而我面对的到终声,都是一场漫长的沉默。

沉默归于最后的平静,远远地,隔着万千重嶂,还有暴风雨的战报,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的来击打后方所有人的心,就算日子再怎么向前看去,也是万分艰难。

3月滕县沦陷,坚守了17个日日夜夜的我军还是没有继续守住,而日军来势凶猛的样子直逼徐州,徐州保卫战开启了第一个绝点。

而我,短短那一面后,忙碌的时间越积越多,甚至连续在医院里日夜颠倒着,前线有多吃紧,后方医院就有多忙碌。

甚至于荣围国离开长沙的那一天,我都没有看见他。我们彼此就这样心照不宣的各自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没有轰轰烈烈的想念,没有泪水的告别,甚至没有拥抱,我与他,所呈现给对方的,就是做好自己的事情,这与我当初跟阿梦说的想的完全截然不同,我的少女心思,已经在这场战争面前,彻底的败落,不堪一击了。

我心里是知道的,在南京城破那一日起,我心就已经死了,剩下这样的驱壳就是来面对此后的抗争。

就算心里千万个不愿意,也做不成让自己去回到之前的样子,我看待他,就如同每一天看待所有的伤兵一样,都是军人,在我面前,都是相同的了。

从何时开始这样,我想不起来了,我那份姑娘家的心思,已经随着战争的蔓延,一点一点灭亡了。

“赢了,赢啦我们赢啦!”就在我沉在回忆里的时候,莫茹一路小跑着过来,一脸开心的样子,

“孔笙!孔笙你来看,你快来看!”

我恍若梦醒,看着她那股开心兴奋的劲,“怎么了?”我问道。

“我们赢啦!孔笙,我们台儿庄胜了!胜了你知道吗!”莫茹激动的拉着我的手,给我看报纸。

“什么!你说什么!”我慌张的拿过报纸,展来,上面清晰的大字写着“我军奋战,台儿庄大捷”

“赢了!真的赢了!是真的!”我说着话,使劲的拍着自己的脸,生怕这是一场梦,睁开眼睛就没了。

“是真的,孔笙,我一早看到消息就立刻来告诉你了!”莫茹兴奋的看着我,一脸开心。

“恩,我看见了,赢了,真的赢了,值了,值得了!”我说着话,眼前的模糊,一滴滴泪随着脸颊流下来。

等一个像今天的日子,等了多久了!这样开心的日子,等了好苦好苦啊!

“莫茹,我去告诉我阿爹,你帮我看一会好不好!他看见一定会开心的。”

我忙擦干眼泪,回头对着莫茹说。

“好,好,你去吧。”莫茹应着话的时候,我已经一路跑开了,内心等这一天,五味杂陈,翻浪的汹涌足以把所有吞没。

“阿妈,你看见吗?阿妈啊,阿叔,婶子,嫂子,阿萧啊……”我呢喃着话,满脸泪痕的走出医院大门,霎时迎面直接撞到了一个人,我下意识的往后退,却退的太快,身子倾斜着往后倒去,电光火石间,只觉得腰上一紧,瞬间贴上了一个坚硬的气息,我抬头去看,来人一脸惊讶的看着我,而我却觉得无比尴尬着,大概是因为我脸上的泪痕未干,以至于他一直盯着我。

“严,严长官,”我说着话,已经快速的离开他,站定后。

“你怎么走这么急,连路都不看了吗”严颂声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打量着我道。

“我,我太高兴了……”我想了想,还是低着头说道,不知怎的,对上刚刚那一双眼的时候,我就再也不敢直视他。

“高兴什么,说来听听,看看我能不能一同乐乐。”严颂声勾着嘴角一手伸进军裤的兜里,一手去拿副官递给他的火材盒。

我小心的偷瞄着,只得说道“台儿庄我军打了胜仗,我想给我阿爹说,让他高兴一下。”

“恩,确实,这件事情的确值得高兴啊!”严颂声说着,自己低着头先笑了。

“还有呢?”他突然直视着我。

我离立刻低下头,没有几天前那样疯狂的我的模样,如今我站在严颂声面前,只有小心翼翼。

“这件事情还不够高兴吗!”我抿着一点笑,忽视他左手上淡淡的印记,如果我记的没错,那个痕迹,是上一次,我为了挣开他给他咬的留下的疤痕,都有一段时间了,没看见他也有一段时间了,而那个疤如今还有印记能瞧的见。

“那正好了,我们一同去给伯父说吧。”严颂声说道。

“啊!”我正诧异的看着他,随即反应过来“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告诉我阿爹就好了,告诉好了我就得赶紧回医院了。”

“也对啊,医院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你,那正好,我送你回家,再送你回来,不是更快吗!”严颂声再次说道。

“啊啊,不不用了,不劳烦你了。”我小心的观察着他,确定他的表情在听完我这句话后,没有什么变化。

“孔笙,”他沉吟一道的忽地叫起了我的名字。

“啊啊?”我硬着头皮再次忽视他手上明晃晃的疤痕。

“怎么了?”我说道。

“你最近都在躲着我吧,我能把你吃了吗?”严颂声说着看似轻松的话,却突然向我走近了几步,而我下意识的就向后退去,节节连败着。

“没有,严长官,医院的事情,的确是很多,我觉得不倒不如让你告诉我阿爹这个好消息了,那就这样吧,我先回去干活了!”我根本没有留给严颂声回答的时间,话一说完,我直接转头跑回了医院。

全然不顾隔着距离间严颂声在后面的大声的叫住我的声音。

而我跑了很远直到听不见他的声音后,才慢慢的停了下来,喘着气,一步步的走进医院去。

当然还有我不知道的,比如,严颂声后来给我说道,那天是他第一次觉得我是如此的有意思,那天,他第一次觉得如果没有没有这场战争,他突然怕没有遇见我,没有认识我。

可是时隔了好几年,我再兜兜转转的明白其中深意。

161【节节败退】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

大抵有时候人开始选择以后,总以为是以为的那样子,但结果总是在皆大欢喜后,迎来的是痛,是悟。

长沙的五月,在静谧之来的如此匆匆,却又让人觉得好似每天都这样,月的时候前线的消息来得如同暴风雨,厦‘门’沦陷,合‘肥’沦陷,徐州沦陷,前线守了那么久,还是在一片议论和伤心全线溃败。

可伤兵还是那么多,甚至多到每一天的医院里,都是人流声,那样欢脱的跟挤面条似的,却又那样的可怜可叹,像如同人间炼狱般,你不能离去,只能留下继续。

这些岁月一过,待我再拿起笔记录的时候,生疏与内心的死寂一般无法。以前那样平静的叙事,平静的记录。这期间断断续续的事情很多,而我还是那样,没日没夜的换‘药’,抬伤员,去手术的时候,辅助的每一个手术,还是忍不住控制自己想吐,直到现在,我仍旧无法正视那些鲜血,我每一次看见,都能想起我妹妹。

记得很久之前,倩倩同我说,人若活着没有希望,没有念想,大概如同一个残废的人一般,恍恍惚惚的,跟着脑子的记忆,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

晌午过后,医院终于算是歇下了一部分,莫茹走进休息室,挨着我坐下来,一脸小‘女’儿家的笑意,我看了看她,停下笔,合本子道“怎么了?”

“没怎么啊,哈哈。”莫茹打着哈哈,不透‘露’一个字。

“恩,好好眯一会吧。”我转过来,拿起笔,想要继续写下什么。

“阿笙”莫茹小心翼翼的叫着我。

“恩?”我不解。

“今天送过来的伤员里,有一个长的可好看了,本来一开始黑了吧唧的,看不清。”莫茹一脸神秘的眨眨眼继续道“可是啊,护士长给擦了脸后,那模样长的可真俊啊。”

莫茹仰起脸一脸开心道。

“有多好看啊?”我偏着头,看着她的脸,那样的有生气,如果是以前的我,也许有那样的崇拜似的看着某个人,看着他心里大抵也会暗暗的想着,如果这是我的良人,我会什么样子的心情,如果此后的一生要与这样的他度过,是一种什么的感觉呢?

是我满怀着欣喜,还是小鹿‘乱’撞呢?

“哎呦,真是好看,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俊的人呢。”莫茹继续感慨着,继续说着“呐呐呐,感觉我们小不了几岁的样子,白白净净的,真是不像当兵的,像弟弟似的,可是又不像,真不知道像什么。”

“想什么呢?”莫茹继续小声嘀咕着,我却不再继续沉思,我又想到了荣围国,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因为战事的吃紧而不眠不休。

“莫茹,那个齐致远醒啦!”不知是谁推开休息室的‘门’说道。

“你说谁醒来了啊,是我这边的区的吗?”莫茹满脸疑问回道。

“哎呦,是那个长得俊的伤员啊”那护士回道,并关了‘门’,下一刻,莫茹突然站了起来,忙着要往出走。

“怎么了?”我急忙问道。

“哎,是我刚跟你说那个长得好看的伤员,醒啦,我得去看看呢。”莫茹说道。

“哦。”我是懂非懂的点点头。

“哎呦,你还坐着干嘛啊,跟我一起去看看,真的不错!”莫茹说着话,特别急吼吼的走过来拉我。

“我我我,我去看啥啊?”她不由分说的架着我往外走去。

“看看知道啊,你整天闷着脸,早不知道什么叫笑了!”莫茹架着我一边走一边道。

我用另外一只手不经意的去捏捏脸,高兴与笑,好像很久没有那样了。

“来来来,在哪呢?”莫茹的前脚刚拉着我进三区,后面紧跟着来了一群小护士,一个个脸娇羞和欣喜的模样,与我的表情截然相反,我想动动嘴角,试着去咧开,又那么突兀的样子。

“阿笙,想什么呢,快瞧瞧啊。”直到莫茹使劲的碰我胳膊,我才扭过身子去那病‘床’的人那看一眼,一眼看过去,‘床’的人,还是很虚弱,一会轻闭着眼睛,一会慢慢的睁开,毫无血‘色’的样子,莫名的让旁人觉得楚楚可怜的样子,这是我对齐致远的第一印象,是‘挺’清秀的模样,若是生为‘女’儿家,应该会有大把的追求者。

“是很好。”我点点头,小声的对莫茹说道。

“哈哈哈,我说过,绝对不错,是多少世修来的福分啊,老天给了这副样貌。”莫茹看着看着,便拉着我退出了小护士们的包围之。

“这世道,还能有福分吗?”我下意识的开口,话一出来,连我自己都愣住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真的像极了倩倩口里的残废人儿。

“阿笙,你这么说,怪吓人的啊。”莫茹说着话,使劲的抖抖自己。

“你这样年轻,咋会这么想呢,这人啊,时间还有呢,活脱脱像个要濒临死绝的人说的话,丧气话不要说,万一老天真的应了咋办!”莫茹突然认真道。

我勾了勾自己的僵硬很久的嘴角,“你说的对。”

“真的!”莫茹看着我道。

“你说的对,人不该这样毫无希望的活着,人活着,不光是口气,也要做有价值的事情。”我喃喃道。

“我阿妈说过,人从生下来,是个家里带来希望,是一份希望。”莫茹想了想说道。

“阿笙,你别闲我嘴直,你的事情,大家其实都知道,可是谁也没有天天来安慰你,因为这个世道,每一个人都有伤心事,每一个人都有痛苦,人活着,要向前看,我虽然不晓得你具体经历了什么,但是,但是我希望你能跟那个长官有好姻缘,好的结果。”

“你怎么知道?”我抬眼去询问着说道。

“嘿嘿,咱医院,每天都是生生死死的,大家都觉得好像没有希望的生活,都在找一个能让自己舒服的事情,你回跟那个长官站在那眉目传情的样子,大家可都看见了。”莫茹抿着嘴染着笑意说道。

“知道她们背后怎么说你呢吗,都说你本事大,喜欢你的人长的不错,还是军官,你以后肯定要做军官太太的。”莫茹学着话,仔细的去观察我的反应。

“哈哈,”我没有忍住,随着她的话,噗呲的笑出声来。

“看看看,这对了嘛,阿笙,你笑的‘挺’好看,笑的好看,要多笑笑。”莫茹继续说道。

“莫茹,想不到,你年纪不大,想法倒是很乐观,说的很有道理。”

“嘿嘿嘿,跟你在身边,我没有成为闷葫芦不错啦!”莫茹笑着说道。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他现在在那,但是莫茹,有句话你看的很对。”我慢慢的说道,神‘色’染了回忆的模样。

“哪句啊?嘿嘿我这么会说道理,自己都不信呢。”

“我心里一直都有他。”我缓了缓情绪,无声的轻笑着。

“在我不懂事的时候,那个人像光一样,很神的。”我低着头说道。

“怎么神啦?”莫茹不断的眨着眼睛,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怎么说呢?”我试着斟酌着话,想想如何说。

“一见钟情是不是!”莫茹忽然扬声道,顺带拉着我面对着她。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很神,我第一次看见一个人,一瞬间有一种很想依靠的感觉,是一瞬间。”我补充道。

“一瞬间?你莫不是,第一次见那位长官,已经想到后来了?”莫茹直接道。

“没,没有,我怎么敢,当时那样,我都惊呆在原地了。”我喃喃道,想着第一次是什么样的。

“我看啊,你还是说不准,你还是不够表明自己的心思。”莫茹继续眨着眼睛道。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我立即斩钉截铁道。

“那你再说。”莫茹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的我越发觉得怪。

“是,我站在‘阴’影里,他在我背后,对我来说,背后是阳光。”我慢慢的说道。

“好,阿笙,那你看看,你背后有谁。”莫茹突然换了一脸憋笑的样子,眼睛不断的往我身后看去。

恍若一瞬的感觉,直击心底,我很想很想,迫不及待的转身过去,迎面站在那的却让我看清人,满脸通红。

“阳光来了。”他开口说道,依旧沉稳,可是听着声音,却是低哑着。

“荣……荣围国。”我大惊着,也忘记纠结着开口,恍入脑海里的是有一种小时候偷吃糖,被阿叔抓到后的样子,又惊又喜的模样。

162【心意相通】

我是梦传彩笔,‘欲’书‘花’叶寄朝云。。。!

“我,我没想,我……”此刻我满脸紧张,竟生生觉得慌不择路的感觉,

“哎呀呀,我都示意好久了,你还是在那满脸憧憬的样子,现在人来了,我不打扰了,你俩最后去后面院子。”莫茹扬着笑意,满脸的得意看着我,慢慢走远。

“走吧”荣围国说道,我瞧着他的神情,依旧是猜不透的样子。

“去哪?”我疑‘惑’道。

“去后院走走。”荣围国说着话,慢慢的呈现给我的是一个淡淡勾着嘴角的笑意,我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着,行动却下意识的要跟着他,不知是心里在说,快点跟着,还是脑子里在告诉我自己,赶紧跟着。

他缓慢的走在前面,我低着头像犯了错的小娃一样跟在他后面,

“到我旁边来”荣围国突然停住脚步,立在那,我脑子很‘乱’的想着什么,下一刻直接撞前面的一堵人墙。

“对对对不,不好意思。”我抬起自己通红的脸。

“看着你这模样,好像我欺负你一样。”他勾勾嘴角,特意低下身子与我保持平视。

“不是的,不是的,没有没有!”我赶忙摆着手解释道。

“我只是,只是……”我咬咬‘唇’,跺跺脚,像是要聚集着什么一样。

“我只是第一次对别人表白。”我快速的说出来,扬起脸来,盯着他,甚至他的睫‘毛’闪了闪我都不放一个细节。

“我知道。”等了良久,好似我脖子都酸了,荣围国才慢慢道。

“没了?”我瞧着他的表情,心底有一丝失望感度来,他的神‘色’同往日一般,都是猜不透的表情,急急忙忙问出来后,自己便立刻后悔,那感觉像是你给别人一颗,别人吃了,却不说话,你却一而再的主动问糖甜不甜,得了甜枣,还要继续没有形象的问,若是搁在以往,阿妈教的礼仪里,哪有这个!

“我还忙,我要走了。”我一脸囧相,沉思一下,赶忙想逃开,可还未等我动一下,下一秒立刻被荣围国拉住手腕,我僵住,下意识挣扎一下,他却拉的更近,近到,我的睫‘毛’恍惚要碰到他的军装的扣子一般。

“我我我我……”

“孔笙,等我这次再回来,嫁给我吧。”

那句尾音落下的时候,我还是一愣,甚至是更惊呆了,他照旧是低沉着话,可是话音里,无论是低哑着,也丝毫能感觉出来,不同以往的,温柔感……

“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头顶方,荣围国的声音慢慢的传来,空气里有一种我从未感受过的甜滋滋的气息在流动,我下意识的,想去‘摸’‘摸’那发源地,于是我去了,一只手伸过去,顺利的‘摸’到了他的喉结处,贴着手温,一面是凉凉的一面又是炽热的,似乎当全然覆盖住,才知晓,的的确确的真实感,是温暖的,不曾有过的特感。

而当下的动作,我与他都猛然的处于僵住,荣围国明显一顿,完全出乎意外的,而我,差喻成一只煮熟的虾子。

“我在想你声音为什么每次听起来都那么沉稳好听。”我鬼使神差的说道。

“恩?”他染着笑意,挑着眉,神似恍懂的看着我。

而我却像大梦初醒一般,我所有的动作,都是下意识,下意识带来的结果都是本能的,而这些的大梦初醒,却实实在在的令阿妈教我的大家礼仪打破。

“不是,我……放开我。”我赶紧缩回了自己的手,另外一只被荣围国拉着的立即开始挣扎起来。

“我若不放呢,恩!”他挑着眉,始终没有放开我,那声恩,尾音扬,听着的叫人觉得,洋溢着什么。

“被人看见,我怎么办,我还是姑娘家!”我不知觉的软着声音,好似求他一般。

“被人看见又如何,你都答应嫁给我了,我们名正言顺孔笙。”荣围国好笑般的看着我。

“算我拉你又如何,当时救你的时候,还不是照样看过了。”荣围国继续道,全然看不见般似的,我有一种想钻地缝的冲动。

“你,你你不知羞耻啊,不准说。”我被他钳制着,男‘女’巨大的力量差异,纵然我再用力,也丝毫挣脱不开。

“好。”他点点头突然笑着,顺势的放开了我。

我几乎下意识想跑开,却生生的停住了动作,

我看着荣围国,还是那样的脸,一如往初,战事的无论如何,似乎对他岁月的磨砺,都始终没有变化。

“你这次,怎么有空来这。”良久,我想了想总算问出一句来。

“我们整修换防,我有一天的假,珍贵无,所以”

“什么?”

“当然来看想看的人。”荣围国眼里看着我,说话的语气,叫人一听似乎心里的‘花’都落败重开。

“你打算好了,才来见我?”我咬咬‘唇’,继续问。

“也不算,以前我怕你觉得我指不定哪天死了,如果留你自己在这个世,我于心难忍。”荣围国正‘色’的看向一边说道。

“可是,孔笙,我大概无法更无法忍受,你为别人伤心。”他顿了顿,视线归于我的身。

我盯着荣围国脸的表情,错‘乱’分明,爱也分明。

“太浓情的话,我说不出来,我只能告诉你,孔笙,这次打完仗后,我来娶你好不好?”

我下意识去点头,点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感官敏感的要命。

知道什么叫热泪盈眶吗?知道什么叫真正高兴,发自内心的开心吗?

这样的久违。

“我等你。”一刹那,一恍惚,长至万里岁月一般,好似又在原地里兜兜转转的时候,你好像知道,会来到,要来到的感觉。

“我什么都做不好,我也什么都没有了,我现在只剩下我阿爹,可我阿爹身体每况愈下,远不及从前了。”我喃喃道。

若说以前,那时我什么都有,人生里充满希望,不似如今,却在兜兜转转处,老天留在这里给我又惊又喜,喜极泪涕

163【再度面对】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如果在这一面间,透过荣围国的脸,在那张岁月的沉沦里依旧如初的脸,我看不到往昔的任何模样,但是我知道,在今天这一刻里,我想九泉之下里我所有的亲人都会为我感到开心,那时在锦州城里,我年纪尚轻,对所有都懵懂的时候,阿梦问过我,她说“你以后想要什么样的良人”

那时我笑她,年纪轻轻想着这种事,先生教的礼义廉耻都忘了吗。

可这会,在这大半个国破铁蹄之下,我面对的所有遭遇,经历的所有磨难,都化成了荣围国眼里看我的那种感觉。

若说以前,那时我什么都有,人生是阿爹阿妈庇护下的安全成长,那时我无忧无虑,任凭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后来所有的事情是要这样的结果。

“你在想什么?”良久,他看着我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开口问道。

我轻轻的摇摇头,继续看着他,我要把这难得的一面,属于荣围国的这张脸看得仔细一点,再仔细一点,我很怕这一眼后,我要隔着很久很久,才能再见到他。

“我想看你看的久一点。”我轻声说道。

“什么?”荣围国听着我这话,有些疑‘惑’道。

我还是继续看着他,真的想看久一点他,这样的他,是在我大脑里,在我心里,在我眼前,在我身边的。

“那时,你在南京,怎么找到我的。”我张张口,缓了一口气,闷声道,这句话,我隔着很久,一直都想问他,我很想问他,因为这话在我心里久了,有了根延伸了须子,结了个结,在心里日日夜夜的不断的生根发芽,像当初埋下的一根锋利无的刺。

“你还在想着吗?”荣围国沉思了一会开口说道。

“是。”我坚定道,我看着他的表情有些‘阴’霾,似乎令他想起了不好的什么,但是我不敢深问,起他自己来说,我自己更怕,我怕我再次挣开伤疤,鲜血流脓,撕心裂肺。

“我找了很久,很久,城快破的时候,我知道,南京保不住了。”等了一会,他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

“所以,你是最早知道的,对不对?”我的脑海里,自动的勾勒出那天的样子,由不得我自己控制,脸的泪顺着脸颊慢慢的滚动下来。

“你真的是,最早知道?”我说着话,紧紧的握着拳头。

“所以,当初,结果是什么,你都知道对不对!”我哽咽了一下,缓缓的说出口来,这是我不能去想象的,隔了这么久的时间里,我知道,我无数次告诉我自己,我还有阿爹,我必须振作,我必须坚强。

“孔笙,我们不谈这个好吗?”荣围国皱着眉,似乎是陷入了痛苦。

“荣围国,我跟你说过,我已经没有家了,我真的,没有家了。”话说到此,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所有的过往,像是一张又一张的定格,时隔这么久的时间里,他们总是每夜都出现在我的梦里,在梦里一遍一遍的告诉我,一遍又一遍的让我偏执的记得。

“我同你说过,我们要向前看,我们的军队现在在前线跟着日本人打到底,后方老百姓都在坚持抗战,所有国人都在向前看着呢!”荣围国似乎是有些‘激’动,他深皱着眉头,似乎在坚持什么,似乎又‘欲’言又止。

我还是看着他,从刚才到现在,我的视线一直紧紧的跟着他的每一个表情,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何总是要牢牢的看着他,我想看他更久一点。

“你说的没错。”我缓缓的开口,心底还是一直在沉下去。

我何尝没有想过,向前看呢!谁不在坚持,谁又没有伤心事,家仇国恨谁没有经历过。

“可是,可是我还知道,这些所有的伤痛都像印在我脑子里一样!”我看着他缓缓的流泪道。

“荣围国,是我看着我的家被鬼子占领,是我看着奉天被占,东三省被占,是我的学校被鬼子轰炸,是我的亲人被鬼子杀死,是我妹妹,死在我面前!”说道最后,我已经哽咽的不成样子,我的心里早破碎无,如今活在这里,站在这里的,不过一副驱壳。

有些伤痛可以经受时间的打磨忘记掉,而有些伤痛是任凭时间再怎么样去磨平都无法去掉心里的结疤,有很多人是前者,但恰恰相反的是,我是后一个,我是那么偏‘激’的选择铭记的后者。

“我现在要等着,看着日本人有一天被赶出国,我要记这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泣不成声道。

“你是军人,你也许见惯了生死,你也许能感受到我的万分之一,但是你不能感受到我的全部,你知道为什么吗荣围国!因为,我的亲人都死了!他们真的都死了!他们都被日本人给杀了!”

“今天你站在这里对我说等你回来,等你回来嫁给你,我是开心的,可是我的亲人没有一个可以为我祝福,我是开心的同时我也是难受的。”我强忍着自己的泪,狠狠的擦去,另一只紧紧的握着拳头,我双眼也许通红,也许表情狰狞而愤怒,这样的我,才是真的孔笙,有着最真实的我!

“好了,不要说了。”荣围国说着话,突然靠近我,再一刻间,我感受到了男‘女’的再次差异,他紧紧的揽住我,拥入怀的,是最温暖的地方,是最安全的跳动,一下一下的,似乎在告诉我,从今以后,我将拥有,属于我自己的强有力的臂弯倚靠。

“你的以后有我,有一个叫荣围国的人陪你一辈子。”他的声音缓缓传来,我听的每一个字都是清晰无的,这一次他说的掷地有声,坚定无。

“我真的是高兴的,我是真的高兴的,”我想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

“我只是想到了我的家人。如果他们知道,如果我阿妈知道。”我被他拥入在怀抱里,声音更加闷闷不清楚的。

“我知道。”荣围国的声音在我头顶传来,我能真切的感受到,来自于他下巴皮肤最灼热的感觉,我知道自己和他走到今天,在人海茫茫里,在这个‘乱’世逢生年代,已经实属不易了,如今我求不得任何,只求老天让他平安回来。

164【闻喜共存】

算未抵,人间别离。。品書網马琵琶关塞黑。

更长‘门’,翠辇辞金阙,看燕燕,送归妾。

“孔笙,我一直想给你样东西。”头顶的声音,依旧低沉,熟悉的传来。

“什么?”我抬头去看着他,从自己的军装兜里拿出了一个小布袋,接着荣围国把那手伸到我面前。

“打开看看。”他示意着我,我慢慢的伸出手接了过来,拿在手里的分量,好似我知道了什么一样。

“镯子。”我有点疑问的去看他,期待他能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

“你先看看。”荣围国说道。

我点点头,慢慢‘抽’开布袋的绳子,看到的是里面一个翡翠‘玉’镯。

“喜欢吗?”荣围国适时的开口问道。

我不禁点点头,把那‘玉’镯子拿在手里,感受它的分量也感受着细腻光感的不同。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看着镯子欢喜的很,问道。

“这是我母亲给我的,我已经同家里人说过了你。”荣围国一字一句道。

“我?”我有些诧异着他的话。

“恩,很久了,现在也算是物归其主。”他说道。

“其主?我并没有啊,何来其主呢?”我疑‘惑’着他的话有什么意思。

“我母亲说,这个镯子是我‘奶’‘奶’在她过‘门’时给她的,如今想来,给了你,也算物归其主了,不是吗?”荣围国看着我,眼神发亮,却也深情满目。

“是”我下意识的开口,恍恍惚惚间听到他的轻笑声。

由不得自己去脸红的时候,旁人却看在眼里,使得我更加的害羞着,我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真实的荣围国,起码在这一刻里,我是希望能一直这样看着他。

“阿笙”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却一个机灵似的被震惊了。

“你说什么?”我急切的开口。

“阿笙。”荣围国再次叫出我的名字。

“以后,我叫你阿笙,可好?”他目光追着我的表情,这时候的荣围国是平静的,也是谦谦君子般的模样,他在这个时候,卸下了在我之前认识的那个他。

“好。”我点点头,心酸又一下子直击心头。

不禁再次想到,从前我身边的人,都乐意亲昵的喊我阿笙,阿笙,可在那之后,发生了这么多事后,很少有人再叫我那个亲昵的名字。

“等我回来,我把你们带出长沙好吗?”荣围国似乎斟酌了一会说道。

“离开长沙?”我再次诧异着他的话,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

“莫不是长沙?”我赶忙说道。

“不是,不是。”他看着我着急的样子,补充道。

“我父母打算去香港了,从香港走,去国外。”荣围国说道。

“所以,孔笙,我想你跟我成亲后,跟我父母一起去国外吧。”荣围国说道。

“你也知道,现下的境况多艰难,我无法顾及太多,你父亲身体也不如从前,经不起折腾,你大哥那我了解了一些,我帮你去,你们跟着我家一起去国外静养好吗?”荣围国说完便看着我,他很怕我生气,似乎一直斟酌这句话。

“你是不是都打算好了?”我再度开口的时候,活生生的像一个千疮百孔的老者,好像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是,眼下这里太‘乱’了,我在前线,今后不会再有机会回来看你,我顾及不了太多,我必须提前做好打算。”荣围国说道。

“孔笙,我不是要你离开,我只是让你跟我家人一起去国外暂时避难,等仗打完了,你们再回来,这样我不会再提心吊胆的每日每日都在担心你。”顿了顿,他又急切道。

我听得真,我知道他怕什么,他担心什么。

“你怕?”我想了想说道。

“怕!”荣围国不假思索坚定道。

“战事吃紧,也会一直这样继续下去,这场仗越来越不好打了,对日本人而言是这样,停滞不前,对我们来说,也同样,双方都在顽抗而已,这是一场拉锯战,日本人知道三个月灭华是不可能实现的了,我们也知道,眼下是没办法快速将敌人赶出国。”荣围国严肃的说道。

“所以,我无法保证还能一直驻守长沙,不被调配走,眼下长沙虽是暂时安宁,但鬼子的野心已经明‘露’出来,对这里已经虎视眈眈了。”

“你现在身边只有你父亲了,你应该明白我什么意思,我想你安全的待在那,和我父母一起,这样我安心。”荣围国说着话,看着我严肃认真又揪心一般。

“你早规划好了,一直没告诉我,你怕我不同意是不是?”我想了想说道,说着话,不可察觉的后退了几步。

“我其实没有什么不同意的,我明白你的心思,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点点头,似乎反复的似乎在坚定着。

“我答应你,等你这次再回来找我,我听你的安排,跟着你父母去国外。”我慢慢的低下了头,心里很‘乱’,‘乱’成一团。

心里想着我不应该是这样的回答,‘乱’世之,我发过誓的,要用自己的能力为自己的国家做什么,可是这么久了,我到底是一介‘女’流,在这样下去,一点风吹草动对我来说,随时击垮我,打败我。

“好,你这样想我真的,很开心。”荣围国向我走近几步,他眼里的高兴是真的,他的担心也是真的,眼下的局势我不懂,但是我知道,我应该听他的,我经受不起再有什么打击了,再有什么样的意外,如果我再经历一次,会要了我的命的。

那些无穷的黑暗,都在每一个人的四周围绕着,除去心的光是亮着的,剩下的都在时刻想着如何吞噬着,看不到过去,也看不到未来,停留困顿至此的是每一次的痛苦。

我晓得那样的感受,我也明白荣围国给我说的每句话的每一个意思,以前也许我还会坚持自己的,我还会埋于过去不肯放眼现在,但是今天开始,他同我讲,从今以后,我有他。

从今以后,我有他荣围国,有荣围国陪我一辈子。

165【声势浩荡】

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翌日一早,在我下了夜班半梦半醒之间,荣围国已经悄悄离开了,我不知他是何时走的,待我知道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天,还是莫茹告诉我的。

如今医院里几个平时‘交’好的的护士都知道了我有喜事的事情,几日间不知一传十,十传百的,整个医院里都知道了我即将要成亲的事,也都知道我的未婚夫是一个军人。

我被很多人都带着话祝贺着,自己脸的红晕一直未散,莫茹总是跟着几个小护士,一起在休息室里打趣着我,我知道她们各自的小小心思,这世的姑娘,都在无时无刻不期盼着自己的良人有朝一日,可以来到自己的面前。

“一会我要回家一趟,可能来的稍晚一点”忙碌间,我对莫茹说道。

“放心吧,你刚跟完这台手术,回家去吧,我帮你看着点。”莫茹收拾着东西,跟着我一起往外走。

“好。”我浅浅笑着,心里泛着不断的紧张感来。

这趟回家,我是要跟阿爹说一说荣围国的,我想告诉阿爹荣围国是谁,他在我心里是怎么样的。

可直到进‘门’口,我都还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里,待到看见阿爹,好像隔着一天未见阿爹,他脸的苍老多了几分,我的阿爹苍老的状态为之令我害怕。

“阿爹,我回来了。”我说着话,走了进去。

“回来了。”阿爹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说道。

“回来好,去休息吧。”阿爹说着话,摆着手,坐在那喝一口茶。

“阿爹,我想,我想同您说一件事。”我斟酌着话,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什么事?”阿爹放下茶杯,眼神示意着我继续说道。

“我,”我想了想,慢慢走到他的身边。

“您还记得,之前您为我的婚事‘操’心多少次吗?”我淡淡道,随即走到阿爹的身后,一下一下的轻轻的给阿爹按肩膀。

“恩,记得啊,那时你调皮,不知道为你‘操’心多久这个事情。”阿爹缓缓说道,似乎在回忆什么。

“您还记得,阿妈应该同您说过,我有一次像个疯子,在街追着一辆军车。”我勾勾嘴角,脑海里的印记似乎慢慢散开来,有了那个人的影子。

“知道知道,你阿妈说过的,她说啊,白教了你这么多的大家闺秀该有的礼仪啊。”阿爹说道此,停顿了一下,我按肩的手也跟着停顿了一下,继而继续做。

我们俩之间谁也没有去避开那刺目的记忆,谁也没有主动提起关于他们。

“阿爹,我今天要给您的是,当时我不是无缘无故追那个车的,只不过那车里有我想见的人。”我说道此便停住了话。

“噢,是谁啊?”阿爹有些惊讶着我的话,却很快的从容的问道。

“您还记得当时我年纪尚小,海经历空袭了吗?”我慢慢的说道。

“恩,好几年了吧,阿爹有些记不住了,但是你现在都长大了。”阿爹说着话,转动着身子回头看着我一脸慈爱。

“是,我现在都长大了,可以照顾您了。”我苦笑着,僵硬的让自己敛住泪水。

“你也该嫁人了,早该嫁人了啊。”阿爹喃喃自语道,又转过去,我继续按着他的肩膀,一下一下的,不知从何起,我发现曾经在锦州城里那个把我扛在肩头的肩膀已经没有那么高大了,慢慢的,不知何时开始,这个肩膀经受了苍老和失去至亲的伤痛,每天都颤颤巍巍着,不断佝偻着。

“阿笙啊,你怎么不说了?”隔着一会的时间阿爹有些纳闷道。

“没有,没有啊。”我赶忙擦干自己的泪,眼前的阿爹没有回过头来看着我,我是真的不想让他看见我流泪的样子。

“我说啊,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个人,当时他救了我,我记住他了。”我继续说回刚才的话。

“所以你喜欢那个人啊?”阿爹问道。

“喜欢啊,后来啊,才有了我追他车的事。”我想着当时的模样,不禁浅笑着,那时年少,那般勇猛,那般坚持,换做如今,反而我会退却。

“如今兜兜转转,我跟这个人啊,想成家了。”我想罢后,直接说道。

“阿爹,他叫荣围国,是**的参谋,现在驻守长沙,昨天,他问我愿意嫁给他吗?”我慢慢的说,阿爹在前仔细认真的听我说道。

“军人好啊,军人都在打鬼子!”阿爹说道。

“不过,儿‘女’的婚姻大事,向来较重大,他什么时候,‘门’拜访。”阿爹继而说道。

“快了,没有多久,他一定会来拜访的,我今天同您说,是想先告诉您他是谁,,在我心里有没有这个人。”我说道。

“恩,阿爹看得出来,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我的阿笙啊,心里有人了。”阿爹说着,伸过手轻轻的拍了拍我的手。

“行了,你歇着吧,下午不是还要去医院,我去眯一会。”阿爹说着话,缓缓的站起身来,背着手,慢慢的走出了客厅。

我站在原地未动,这样看着阿爹一步一步走远,这个背影对我来说是那么那么的熟悉,从我记事开始,这个背影一直定格在我的成长里,深深的埋在记忆里。

我记得以前我阿爹是那么的高大,伟岸,现在这样子一步一步的像迟暮的老者,佝偻着自己的背,步子缓慢着,毫无从前的‘挺’拔姿态。

什么时候开始,我静下心来去想,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变了模样,从前我乐观向,活力满满,现如今我死气沉沉,偏‘激’悲观着。

若不是荣围国一直在深渊里拉住我走,也许现在早已经没有孔笙,那时候在南京,我已经破碎,一心求死了。

是从,燃起的希望,还是麻木的继续重复每日。

他说,人总要向前看,人活着是希望,

阿妈说过,这辈子,唯有看见我和妹妹寻得良人,嫁的美满,她才安心。

世道随着时间变得面目可憎,而原本的一切都被打散,如今这迟来的温暖也让我觉得想向前看去。

166【百姓亡苦】

正壮士,悲歌未彻。。。

啼鸟还知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在无数的新闻赴难之,6月,‘花’园口决堤了,无数的人顺着长江西下,各方的难民开始涌入了长沙城来,但是长沙城已经有很多很多人,前线下来的伤员在这里,各方涌入的难民也在这里,诺大的长沙城一时间人满为患着。

12日,民国日报新闻标题,白纸黑字标注着,醒目着,安庆沦陷,日军直‘逼’武汉。

而‘花’园口的决堤,直接造成了多方百姓的死亡和饥荒遍地,许多人开始因为粮食短缺而造成粮食的漫天涨价,限时买购,以及抢粮的非常态事情发生在长沙。

眼下的长沙,局势更加的紧张,除了粮食的短缺,街还有很多很多的难民无家可归着,每日都有政fu免费施舍白粥,勉强度日,这样的长沙街头,与我当初刚刚来到这里的模样,今非昔着,到处都是难民围成一团,经受着风吹雨打,和不安的‘混’‘乱’事件,一次次的发生。

政fu不仅仅要调度自己的警察来避免更多‘混’‘乱’发生,也一面的调来了驻守长沙城外的警卫部队。

只是这一次,我没有见到荣围国,我想着他给我说的,他会回来找我,带我和我的家人离开这里,不免陷入了沉思里。

大街的大公报,在评判着‘花’园口决堤的事情给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给多少地区带来了粮食短缺的饥荒,还有疾病的蔓延着,以一种旋流一般的快速,迅猛来到这里。

“这些人,来到长沙真的算是万幸之一啊。”彼时我同莫茹一起走在街,在今天长沙城的各个医院里,已经受饥荒疾病的困扰,人满为患了,医院里各处地方都是人,哀嚎声遍野也不为过。

我沉默着,没回答莫茹的话,但是她说的,也不全然没有道理,这次的‘花’园口决堤,直接造成了黄河地区所有百姓的死亡和饥荒,能奔‘波’千里来到长沙的人,真的万幸之一,可我们都知道,有些决定一旦下达,面对的都是怎样的后果,谁来承受,最不应该承受的,是老百姓。

可伤亡最多的,受到伤害最大的,往往都是百姓。

真是兴,百姓亡,苦,百姓亡!

“你在想什么啊?”莫茹一脸疑问的停下脚步。

“没,没什么。”我摇摇头,跟着她停了下来,不远处的一个小姑娘,一直在母亲的怀里哭,哭声引着很多人停下,却无一个人回头的。

“这真的的长沙吗?”莫茹视线被小姑娘引着,她有些恐惧的开口说道。

我循着她的视线定格,这样的场景,对我来说真的熟悉不过,我明白战争过后的千疮百孔,明白,因为我经历过,之所以经历过,所以我更害怕,更恐惧。

“莫茹,这是长沙城,一点也没错。”我缓缓的开口,迎着那个小姑娘的方向,走了过去,在那对母‘女’身旁停下脚步,蹲了下去。

“她怎么了?”我对那个姑娘的视线,她满脸都是泪水,整个人都脏兮兮的,但是透过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我知道,她什么都尚且不懂,她只是个孩子。

一个孩子,尚且懵懂的时候,本来应该是欢乐无忧的童年,结果面对的是未触及的世界,给了她一个痛击,一个面目全非,岌岌可危的‘乱’世。

“饿的。”那个母亲缓缓说道,无声的流着泪。

“我这里有一点,给她买吃的吧。”我说着话,小心的从怀里衣兜里拿出钱来,递给了她。

“这,谢谢谢谢谢谢诶。”那个母亲擦着一把泪,颤巍巍的接过去。

“没事的。”我喃喃着道,对着那个小姑娘再度看去,此刻的她不哭了,可是眼眶里的泪水,还是掉落了下来,直叫着看的人,心酸一把。

“吃饱了,不哭了。”我苦笑着,实在笑的难看。

“你怎么还过来了”莫茹这个时候从后面跟了过来,一把拉起我。

“我走了。”我道。

“走吧。莫茹看了一眼那对母‘女’,别过头去拉着我走了。

“你每个月才发多少钱,你能给多少,能帮多久?”莫茹拉着我往前走边说道。

“能帮一点是一点了。”我说道。

“这样的人,最近我每天班都能见到,我想着帮一点是一点,可那么多的人,我们怎么能帮的了,每一个都是可怜人,每一个都令你心酸。”莫茹一字一句的说着,说完看着我的反应。

“我以前是不太懂,现在我还是不懂,但是这世道,这么难,说句丧气话,有时候活着死难多了,也许死了,一了百了,是一种解脱。”莫茹说道最后,声音里听出了浓浓的失望感来,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想起,以前在海的时候,小淑说的那些话来。

时间的更替,环境里是会令一个人,变的太多太多,以前我认识的这个眼前的姑娘是活力无限的,是断然不会跟我说这样的话的人,以前我认识好多这样的人。

“莫茹。”我叫她。

“孔姐,你别跟我说,要坚持什么的话,我在现在的长沙城,看不到坚持,我每天看到的,都是哀嚎,都是伤痛,都是麻木了。”莫茹说道最后,‘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重重的点头,我全都明白她,以前我是不敢进手术室的,有时候麻‘药’短缺的时候,真的是硬着头皮‘挺’过去的,来手术室的每一个医生,没有说过一句救,或者救不了的话,他们都是做着,很多人,很多很多伤员,做到一半手术的时候,呼吸已经停止了。

“你说的我都明白,莫茹,这样的日子对你现在来说是一种煎熬,每一个人都这样过来的,我也一样。”我伸过手揽住她,想给她安慰。

“这样的丧气话,我想过无数次了,你还要多,但是,有人给我说,人活着要向前看,活着是希望,这句话我一直都在否认,但我又不得不承认着,事实是这样的,我们还要生活,还有好多事要做呢。”我看着她,急切的想要都表达给她,我不希望,她之后会像我一样,死气沉沉的麻木。

“你不是我,你还没有痛彻全身,你还年轻,你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你,所以丧气话不要说,更不要想,都会过去的。”我继续说道。

“孔姐,我知道的,可是我快要受不了了,每一天的报纸都没有一件是开心的事情,我感觉,仿佛陷入深渊里,不能自拔着。”莫茹表情痛苦道。

“你看看他们,看看他们现在每一个人脸的表情,看看他们,被什么摧残,被什么造成的!”莫茹挣开我的手,退后一步说道。

“莫茹。”我叫着她的名字道。

“我……”我还未开口继续说着什么便被一阵尖叫声打破。

“啊!啊啊啊啊啊!放开!”

我同时跟莫茹回头去看,只见刚才那对母‘女’现在正被好几个壮汉抢夺者几个馒头,甚至更多的人涌了过去,霎时陷入了一阵‘混’‘乱’。

“别!”我失声道,下意识赶快跑了过去。

“孔姐,别去!”莫茹在我后面喊着什么,余下的我都没有听见,我眼里只看到那个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嚎叫声,看到她的阿妈像拼命一般的去夺那几个馒头,什么时候开始,仅仅一点食物,自己人互相残杀,好似有血海深仇一般。

“不要!快放开!”我大叫着扑过去,狠狠拉着那个男人,而那个小姑娘正被那一个同样黑漆漆难民模样的男人一把抓起来,想要摔她在地。

“放开放开放开!”我大叫着的,不断的打着那个男人,而同时我自己不知道被谁在后面拉着,任凭使出全部的力气,也动弹不得。

‘混’‘乱’之不知是谁的声音更大声的喊道“刚刚是这个‘女’人给她钱的!”

“那她身肯定还有钱,抢了她!”

随着声音落地,除了‘女’人的哀嚎之外,我仿佛听到了什么震撼,一瞬间,不知道是谁放倒了我,那个小姑娘随之被丢在一旁。

“不要!”我大叫的挣扎,被几个人按在地不能动弹,有那么几秒间,我脑海里,突然印记的是那天,那个时刻,我妹妹的那个眼神,我永远无法忘记的眼神。

“放开我!”我使劲的挣扎,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伴随来的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要涌动出来。

167【由不得离】

故关哀草遍,离别自堪悲,

路出寒云外,人归暮雪时。!

在这个时刻里,我脑海里的印记越来越清晰,我无法忘记的场景,再次演一般,迎着‘胸’腔,直击出来。

“你们放开她啊!”恍恍惚惚间我看见莫茹冲了过来,她一个人拿着一块石头着急的跑过来。

“把她拉走,拉走她!”不知是谁喊道,接着我被几个人一起拖着往前走,我始终动弹不得,那股子劲,死死的扣住我,衣服被扯的很‘乱’很‘乱’,双‘腿’被拖着在地,磨着的一个地方,缓慢而钝痛。

在我身后的是怎样的场景我看不到,那个小姑娘的脸我看不到,我眼前黑压压的一片全是陌生的脸的,麻木的脸,毫无表情,像极了恶魔。

“‘混’蛋,放开她!”莫茹的声音由近即远,我开始出现恍惚来,头像被钝击了一般,疼痛难忍,但是我死死的想要看向那个地方,像那个时候,我妹妹期待的一样,濒临一刻,也不放弃,像那个时刻,是那个时刻,我知道她是什么心情,她是什么感受!

“啊啊啊啊!”我突然的大叫起来,声音凄厉,哀嚎不断的,从歇斯底里,到撕心裂肺。

“嘭的一声”突兀的响起来,惊的每一个人都措手不及,霎时间不知道是谁喊道“打枪了,打枪了!”

瞬间,前一秒还死死扣住我的人突然都放开了我,皆做‘混’‘乱’的人群跑来跑去,我不知被谁踩到,不知被谁推了一把。

“一个都别想跑,都抓起来!”一道凌厉的声音说道,声音里带着十足的狠绝,叫人听了,心里恐慌来。

“孔笙,孔笙!”莫茹带着嘶哑的哭腔远远的跑过来,在为触及到我的时候,那一霎那间,我突然被人一把从地抱起来,速度过快,以至于我都没有反应过来看清是谁的脸。

“孔笙孔笙!”莫茹继续叫着我的名字,跑到跟前像是松了好大一口气一般。

“严长官啊!”我听到此,赶忙去看那人,严颂声此时一脸严肃且不悦的看着我,半分毫间,都是沉默。

“我……”我缓了口气,觉得现在全身跟散了架一般。

“闭嘴!”严颂声看着我目光依旧凌厉着,直叫人看着心里发‘毛’,他没有再说什么,大步的抱着我走出小巷口,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被拖了这么远,想到的时候,身下一阵接着一阵的针扎的痛感传来。

“额,我们怎么办?”莫茹看看我,一脸泪水的六神无主道。

“回医院。”严颂声依旧黑脸道,声音里能叫人听出很大的不悦感来。

“报告长官,都抓到了。”身后的小兵跑了过来,跟着严颂声说道。

“都关起来!”严颂声突然狠气道,惊的我和莫茹顿在当场。

“我……”我想了想,开口不知说什么。

“胡闹!”严颂声大步的抱着我走,快要车的时候,不远处的哀嚎声,是那么熟悉入耳,好似我刚刚已经听过。

我扭着头,别扭的借着一半的被严颂声挡住的视线去循着声音的方向,离的虽然有些远了,但是我依稀能看到是那对母‘女’,不再像刚刚那样是小姑娘在哭,这一次,我看见的是那个母亲在痛彻心扉,撕心喊叫着,而她的怀里,抱着的似乎是那个小姑娘。

我正疑‘惑’着什么,突然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严颂声!快救救那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我顿时失声喊叫了起来,情绪‘激’动道。

“什么!”严颂声皱着眉头,不明所以。

“啊啊啊,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莫茹看着我更加一头雾水,但是当即随着我的视线去看时,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跟着一起叫。

“什么孩子!”严颂声借势往前一步,把我放到了车子,我却更加的后怕起来。

“那个小姑娘,带我去看,那,那在那!”我伸手指着,一边艰难的挪动自己的身子想要下车去。

严颂声此刻倒是顺着我的手指方向,看过去,他一面看过去,一边伸手解开自己的军装,还没有等我继续反应说着什么的时候,一件军装外套披在了我的身。

“你自己看看自己,再去管别人吧。”严颂声视线定格在我身,顺手招了一个小兵,我看着那个小兵隔着远远的距离,跑到了那对母‘女’那,停了下来,很快的抱起了小姑娘,那个母亲赶忙爬了起来跟着后面。

“谢谢你。”我说着话,低头看了看自己,身的衣服早破烂不堪了,不知是被谁抓破了,连扣子都是少了几颗,只得庆幸今天我穿的是‘裤’子,我紧了紧严颂声的军装外套,低头不知道要继续说什么。

“孔笙,有时候我觉得你太死气沉沉,现在看来,你的诸多壮举我只是没有撞见!”严颂声目光的聚集点似乎能窥探的一清二楚,我更加的无地自容,特别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走吧。”他说着话,一步跨坐车,莫茹跟着一起来,一把搂住了我,一路说了好多吓死她了,吓死她了,我不断的安慰着莫茹,我自己没事。

经过简单的包扎,我便继续的在病区工作了,严颂声送我们进医院后,及时的离开了,我没有过多的话要说什么,要表达什么,现在我只是着急的做好工作,然后去看那个小姑娘,她已经被推进手术室很久了。

“怎么样了?”我慢慢的走过来问着莫茹,她一句话也不说,全程沉默着,而我却心里不断的咯噔着。

“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啊!”突兀的里面传来的声音,撕心裂肺着,而站在外面的我,此刻却什么都懂了。

我转过身去,一步一步的,艰难往前走着,‘腿’的伤特别特别灼着心的痛,不断的袭来,似乎是无力感,似乎是挫败,似乎是别的什么。

电光火石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还在刚刚在我面前,而一转眼见,此刻手术室内却是那母亲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到底幸不幸呢?”我低着头喃喃自语道。

以前我以为能帮帮,可是之前莫茹的话,如今在我心里像刺一般的存在。

可是最终,帮还是没有用,不帮也没有用,帮与不帮,两难全。

“我希望你来世,不要生在战争里,不要在‘乱’世浮萍里,不在跌宕里存活,要在安康年代,没有饥荒,没有‘混’‘乱’,没有伤痛……”我一遍又一遍的说着,一遍接着一遍的说着。

有时候,人活着,未必是好的,有时候人死了,也未必是坏的,在这种‘乱’世,苟且当下,自身都无法保全,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心里的光是‘阴’霾着的。

168【难掩心头】

1938年,4月底。。!

时间到4月份的时候,进行的尤其的慢,午夜梦回的时候,总是没有那么真实,直到现在这一刻,我都觉得没有那么真实。

眼下正是徐州会战的紧张时刻,从南京百死逃出来的时候,我知道,真正的‘肉’搏战开始了,这个时候的我军,因为南京的丢失而有无数军人默泪,百姓更加苦不堪言,从现在开始,我军的血战,是更加死守,用无数军人的‘性’命去换一座城。

即使我知道,在生死攸关面前,在我真实的感受过那个时代里,人的‘性’命是最重要的,在何时,生命都是最珍贵的。

但在现在,在这个时代,在这里,军人的‘性’命是为国家而生的,对此包括我在内的每一个**人,都是心甘情愿。

因为我们都深知一个道理,国破,家要亡了,保家,卫国,是我醒过来的时候,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的。

这些年,我一步一步走,一步一步来,看着身边的校友,一个一个或者战死沙场,或者销声匿迹,或者,失踪……

写下这些记录的时候,我挣扎在自己的心里久久不能平息,不远之外的炮火正在蓄势待发着,敌我双方刚刚结束了临近天明的‘交’锋。

有些话一直都在本子里记录下来,遇到这里的人,看过的心酸泪,我都不愿自己再想起,可是打仗了,遍地开‘花’,哪哪都是一把心酸泪。

不过人一旦经历的多了,在某种环境下待着的时间够久,一切都会习惯的,一切多了,会麻木。我想我已经快要习惯了,习惯每天早睁开眼睛,我是荣围国。习惯每天都是在不断的军备会,不断的‘交’锋炮火里战斗着,生活着,过着一天算一天的日子。

我还知道,算现在深陷在这无法预知,哪天能看到天明的日子,可是最终,我们是胜利的,最终,我们是走向了繁荣富强。

在之后几十年的现代社会之,国家的兴旺,发达,经济的飞速发展,都是在现在所有血‘肉’的坚持,这是民族的魂。

我的笔停了下来想着这些特别的开心,想着想着,自己笑着笑着,忽然一脸的黯然失‘色’,国家的富强,兴旺,还有那之后几十年里再也看不到现在这断壁残垣的样子,那时候这片土地,不会再有一丝现在的影子,不会是民生哀怨,不会每天醒来的时候要在炮火里度过,那之后是宁静的,安全,温暖,没有饥饿,没有伤痛。

“可现在呢?”我写下最后一句话,合本子,整理了自己的军装,大步的走了出去……

午夜的时候,开始换最晚的一班哨岗,这个时候人都极度不清醒的,敌人同样也是如此,可最近形式紧张,不得不多防备。

“要吗?”彼时,我跟着吴参谋一起坐在战壕里,短暂的换班休息着,他手里拿着烟盒,示意着我。

“不‘抽’了。”我坐在他对面神‘色’疲惫道。

“今天‘抽’太多了。”我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声音有些哑道。

“不‘抽’你能怎么办,有烟‘抽’不错了。”吴参谋叼着烟含糊不清道。我看着他宝贝似的把烟放进兜里,一时没回答什么。

“想当初,我可是跟着师长,最早一批到的,换防结束,真的老天保佑啊,‘腿’伤了,反而捡回命了。”吴参谋说着感慨的话,思绪陷在自己的回忆里。

我听着那话,不自觉的也跟着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那些画面,历历在目,停在我的心里,在我的脑海里,不断的徘徊着,以至于我在以前看过的战争,与之相更加。

“我记着,你是不是从那九死一生啊。”吴参谋想了想,看向我说道。

“是”我停顿了一下,说道。

“我听说了,现在大家也都不愿意多说这些事。”吴参谋想了想又说道,好像似乎怕勾起我的什么回忆来。

“也没有,是惨烈,所到之处体无完肤。”我想了想皱着眉说道。

“老荣,我一直跟着你身边的,要不是那时候我‘腿’伤了,去了苏州,现在估计你认识的人里,又少了一个,在南京里。”吴参谋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悲凉道。

“是啊,都折在那了。”我顿了顿,哑着声音道。

“你知道,那时候我也不确定我能不能活着出去,真的不敢确定,南京有多惨烈,真的是当兵这么久,见到的最惨烈的。”我想了想继续说道,整个过程里,我们两个之间,没有过多的视线‘交’流,我知道的,他也同样感受着。

“我们剩下的几个,说真的,都‘挺’佩服你的,九死一生,不容易的。”吴参谋站起身来,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

“呵呵。”我僵硬的勾起自己的嘴角,随即消失了。

“佩服我吗?”我自嘲道。

“是啊”他回道。

“我自己可没有这么想过,我能拼死出来,还是因为一个人。”似乎那一秒的声音落下,我一秒的陷入了一张脸里,那个小小的人儿,哭成了泪人,歇斯底里着,孤零零的跪在那,我看着心疼,太心疼了。

“因为谁?”老吴的话打破我的沉默,他站起身来急切着,似乎想立刻知道。

“一个朋友。”我下意识的换了姿势,从兜里‘摸’出烟来,点起火的时候,我狠狠的吸了一口,似乎想起什么来。

“啥朋友啊,我可从来没有听老钟说这个来。”老吴带着强烈的好心来,又坐了回去。

我想了想,看着他犹如热锅的蚂蚁,想要从我嘴里听出什么来,有那么一刻,我突然想到,如果当时,是老吴去找她,会不会劝走了呢?

“孔笙。”半响后,我说道。

“什么?孔笙啊?这个名字我咋怎么熟悉啊?”老吴一脸的探究,仔仔细细的想着什么。

“哦哦哦!老钟说过这个,你相好的嘛!”老吴咧着嘴笑道。

“什么?”我弹了弹烟灰,一脸惊讶,他这话。

“这个姑娘我是没有看见,但是吧,咱们几个里,我可最熟悉这个名字了,老钟见我每次都说你这个事,你也别拖着了,我们都知道你喜欢着呢。”老吴一脸神秘的笑,意味不明,但我心里却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看着老吴的笑,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你真觉得,我不会害她?”我沉思了一下,认真道。

“害她?你哪‘门’子害她啊?”老吴一脸惊讶道。

“我要是哪天死在这,今后让她一个人活在这个世,我做不到的。”我说道。

“我可以看任何人生死,我已经习惯了,说白了我麻木了,但是关于她的事情,我做不到。”我认真的想着,脑子里的回忆,一遍一遍的循环着,那天,她在那里,歇斯底里着,那个屋子里,都是鬼子的笑,我记得太深刻了,没办法忘记。

“老吴,我原先想着,我活一天,保她一天。可之后我发现这仗,打的没完没了,我连我自己都难保,拿什么去保她?”我想着自己的现在表情,一定是心灰意冷的,不然,老吴看我眼神不会这么复杂。

半响的时间,我们俩都皆是沉默,不知是谁打破沉默,又勾起了什么回忆来。

“我要没记错,老钟说那个姑娘在南京啊,当时。”老吴缓缓的说道,许是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皱。

“在。”我点点头。

“那她?”老吴看了看我,语气里小心翼翼着。

“现在在长沙了。”我低下了头看烟快剩了个尾巴,在慢慢燃烧。

“你当时,莫不是回去找她了。”老吴问道。

“是找她,她家她自己跟我出来了。”我缓缓说道,眼前的一幕幕像幻灯一般。

“南京的浩劫,不能再有了。”我下意识说道。

“你知道老张吗,现在他在哪我还真不知道。”老吴似乎回忆道。

“恩,他不是早先撤离了吗。”我说道。

“听说他家,剩他一个了,一家子都在南京当时,没一个活口。”老吴说道。

“但是老荣,我说句心里话,你这么难的把她从南京救出来,你喜欢她这么久了,应该说,那姑娘想必也喜欢你着呢,以前老钟说,你太擅长隐藏自己的真实感情,时间久了,你肯定麻木了。”老吴顿了顿说道。

“不过啊,你刚才的说的,我这个孤家寡人听了都觉得你这是爱这个姑娘了,爱了她,你才做不到。”老吴缓缓道。

“爱了她?”我下意识的跟着重复这句话,以往的一幕幕都在眼前晃着,在海那次,在杭州,在南京,我每一次看过她的脸,都记得很清晰,一幕幕的都在眼前走过。

“是啊,但是人的一辈子,不能有遗憾,如果你不告诉她,你不表面你的心,她也对你有感情,这样下去,她不会喜欢别人,你战死或者不战死,她都伤心。”老吴一种以过来人口‘吻’。

我认真的想着老吴的话,陷入沉思。

我何尝不知道这话不说,在心里有多难受,可是仍旧担心着。

我最怕,哪一天,我死在战场里,她可真的没有依靠了,我死了,在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

“你知道,我为什么九死一生也要回来?”很久后,我缓缓开口。

“为了她。”老吴一脸疲惫着。

“只要她活着,我一定找到她。”

“算当时她出现意外,我也一定带她离开那里。”我一字一句道。

“我这辈子,该经历的的生死都经历过了,也许你说的对。”

“如果我能告诉她我的心里话,我要努力活着,我必须活着。”

169【急转直下】

1938年,5月初

徐州还在抗争,在台儿庄大捷后,我军的士气霎时高涨了起来,那场漂亮的仗我没有幸参与,可是我身边的人都在讨论着李宗仁这个人物,随着第五战区的士气高涨,连同所有战线的士兵都跟着开心,我也同样,是开心的。这是开战这么久以来,我军在连连落败后第一次的漂亮的仗,这场仗的分界点,还有他其的意义对我来说,这是抗战已经到达了双方抗衡之,是这场解脱终于要在期见分晓了。

临近下半夜的时候,我在本子里再次划掉这一天的日期,划掉之后,自己却陷入沉思,这不是我第一次沉思,在37年后,我越发越提不起‘精’神力,好像自己随时可以倒下陷入深眠里,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是时光这个空‘洞’要招我回去,还是说,这几年来我身的伤,已经有了后继病发的现象。

这些对我来说,是害怕的,起不知哪一天战死,我更怕在现在,如果现在我出了什么事情,那没办法替那个‘女’人安排好她此后的一生了,我怕,她会伤心,我怕,看到她流泪。

我也曾想过,怎么偏偏是她呢?于千万人之,于世间所有伤心人里,我偏偏只看到了她,还是说,百年后,在那个同样经历炮火轰炸的学校里,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教室,两个人影,因时光所相遇了,还是说,从我第一次见到她起,已经留在心里了。

这过程我没法深究,但我明白,自己心里炙热的爱,已经跟着时间,日久在心,时时刻刻念想着。

到底还有多少时间,我没办跟老吴去讲,也没办法跟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讲,在徐州战场里,我们被迫已经到了守高地,守一座哨塔的抗衡里,钟樾在守着徐州,徐州在我眼里,已经快成为孤城了,因为我却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徐州的难,是逃不过去的了。

这场战争,我们打的太久了,已经数不清的日日夜夜了,疲惫点到了人体的极限,在此之前,在我还在那个叫霍晏的身体里的时候,我记得我是同济大学历史系的学生,在未来的课本,我知道这场战争的结局,知道后果,知道每一个时间点之后的发生的事情,但是过程里的经历炼狱般,是我从未想过的。

战争一旦来临,在这个时代里,是一场‘肉’搏战,以血‘肉’之躯,以无数的生命去驻守着国城,他们不知道的是,以后的以后,是在现在这个地方,在这片土地,在这个国家,会兴旺发达,会成为大国崛起,会令所有欺辱过我们,践踏过我们的列强闻风丧胆。

我还看见,战争已经打破了人‘性’,令人疯狂,在我脑子的印象里,在海的一二八,在淞沪战场里,在那个四面破碎的南京里,我见过太多太多泯灭人‘性’的画面。

而我最不能的忘记的,是她。

翌日一早,军备会紧急召开着,每一个出来的人,都是灰头土脸着,无人讲话,无人像往常一样互相攀谈着什么,会只有最高长官气到摔杯子的声音,霎时无声,整场无声。

会议结束后,各居其位,这次战场的到底如何,已然在座的都心知肚明了。

“你什么时候走?”钟樾同我一起出来,找个寂静的地方,他点起一根烟,手里示意着我,我看向他,他的脸尽然是疲态,甚至侧面都是血污。

我拿过他手里的烟来,跟着点燃一根,猛吸了一口。“还没有下通知。”我回答着,语气里都是淡漠。

这场战争,已然是什么样子,我与他都不想再多谈了,我们没了曾经那样热烈的讨论着什么,现在我们每一次的碰面,都是沉默着。

“我听老吴说了。”钟樾想了想看着我说道,眼里意味不明。

“什么?”我疑‘惑’着,一时看他的继续言语。

“你要真心喜欢,快娶了她”钟樾看了看我,视线转开了,

我没有回答着什么,机械的吸着烟,没言语什么。

“不快些,万一遗憾了,可是一辈子。”半响的时间,钟樾再次开口,我偏偏头,去看他的表情,不知是我错觉,竟一时间叫我觉得他满脸忧伤。

“一辈子有多长,我们这样的人,会有一辈子吗?”我反问道。

钟樾却是一阵惊讶的表情,不过他很快镇定恢复了,他没有去接着说什么,我们两个都倚靠着那墙,一时相对无言。

“要是娶了她,我若战死了,她怎么办,我怎么能瞑目。”许久,我想了想道开口,那一秒间,脑子里重放的都是孔笙的笑,不同的笑都叠加在我的脑海里。

“你只有快些娶了她,让她跟你家里转移去国外,才算真的替她打算,不然照现在看,眼下的局势,真不好说,长沙能一直安全,这场战争已经持续多久了,你我见过的悲剧还少吗?她家里没剩几个。你算算的再准,她的‘性’子如何,你应该清楚一二,不是没劝过,回在南京,是摆在你眼前的例子。”钟樾想了想说道。

“小荣哥,你也不是能时时刻刻都护着她。”钟樾略低头思考了一下说道。他看着我,似乎是陷入沉思,一声熟悉的称呼,我才看着他。

“她也不是没经历过什么,远你想象的坚强多了,那孔笙姑娘对你的心思,你我这个旁观者清楚的多了,你若不赶快,怕真要遗憾。”钟樾说道最后,似乎想到了什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里。

我看了看他,再去看徐州的天,早已经不是阳光明媚,而是一片黯淡,久久不见一丝光,‘阴’霾笼罩,一场恶战在即,每一个人,都逃不过这场恶战的‘波’及。

“等我结束,有机会调回长沙,我去找她。”半响后,我开口说道,似乎在给钟樾听,又似乎是自己听着,话音落下,皆是一片沉默。

170【且其所有】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品書網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究其幸运还是不幸的时候,兜兜转转的时间决裂而过。

在长沙最热的天里,前线的战报每一天都在变化之,人们不知是更穷途末路了,还是早已麻木的活着一天是一天,饥荒开始大规模的蔓延来,‘花’园口没了,可是日军的铁蹄还在前进着,安庆随之沦陷,开封也丢了,日军开始大规模的去围攻武汉,各地的难民开始不断的南下,活着的人往往令日子在每一分每一秒煎熬里,而对我来说,因为大哥的一封家书,更让阿爹本身子欠安的情况下更加雪加霜着。

这几日里,我请假在家里照顾阿爹,阿爹总是在清醒与‘迷’‘迷’糊糊之间跟我说着话,好像又在自言自语着,我明白阿爹的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从南京落难开始,如果追溯到更早,应该正确的来说,从锦沦陷开始的那一天起,阿爹的心里已经染了心病。

“我们都是亡国奴啊,亡国奴啊……阿爹在断断续续的说着,我在旁边坐着,仿佛面前的这个迟暮的老人,不是我熟悉的那个阿爹,不是当年实业救国,不是当初信誓旦旦的阿爹。

在这一刻里,我仿佛看到了,因为当年我放走三哥,爷爷罚我跪着时,我看着那个拄着拐,一步一步走的苍老缓慢的饱经风霜的老人。

“阿爹。”想到此,眼里已经染了泪珠,我忍着自己的难受。

“咱家唯一最遗憾的,是只剩你了。”阿爹缓缓的睁开眼睛,‘混’沌着的看着我。

“什么,阿爹你在说什么啊?”我有些着急,眼里全是眼泪。

“好啊,我孔家男儿,顶天立地,投身抗战,为国效力!”阿爹颤颤巍巍的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握住我的胳膊,力气大的令我震惊着。

“阿爹啊,怎么了啊,您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我明显的感觉到阿爹的不对劲,可我实在在当下的这个时间里太害怕,太害怕了。

“阿笙,以后你自己了,阿爹死不瞑目,万万不能放心啊。”阿爹说着话,眼泪流了下来,而我早泪流满面。

“阿爹,阿爹。”我连叫着他,生怕阿爹这么撒开我的手来。

“阿笙,你要好好活着,一定要活着,我要你看到这场战争的结果,我要你一定看到。”阿爹说道最后,声音里都带了哭腔,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阿爹如此如此的绝望,如此的伤心‘欲’绝。

“我保证,我努力的活着,我一定看到。”我赶忙说道,看着阿爹喘着粗气,说话费力的让我更加害怕失去。

“阿爹,我们快把这口‘药’喝了好不好?”我说着话,用另一手去拿放在桌子的‘药’碗。

“喝不下了。”阿爹摇摇头,看着我的样子,令我更加的恐慌着。

“阿笙啊,我是知道我的身子的,大限将至,不行了,阿爹是知道的自己能熬多久的。”

“不不是的,阿爹,阿爹,不会的,您还有我,您不舍得我一个人的阿爹啊!”我一只手慌‘乱’的去放‘药’碗,可自己太‘激’动了,那‘药’忽然的洒了出来,让我彻底没了理智来。

“阿爹,别别这样对我,我怕,我真的怕啊!”这一刻里,我彻底慌了分寸。

“您等着我,我去叫人带你去医院,我们去医院。”我说着话,想要挣开阿爹拉着我的手,却被阿爹再次拉住。

“阿笙啊,莫慌,你要听阿爹说,我自己的身体,我是知道的,你再做,也是无用的。”阿爹说着话的时候,我被他拉的再次坐了下来,我试图让自己平静一点,可是我依旧做不到。阿爹伸出另一只手来,不断的拍着我的手,我知道,他在安慰着我。

“你大哥如今也参军了,阿爹要去了,这里真剩你自己了,我最大的遗憾啊,没能看到你找到好人家,这份遗憾,我已经都安排好了,阿笙,你放心,阿爹不会丢下你的。”阿爹慢慢的说着,我却更加的伤心,泪水决堤一般。

“早些年,你姑妈一家,因为旅顺屠杀伤心离开了这个国家,几个月前,我托严长官给发电报,如今也收到回信了,阿笙啊,你收拾好东西,等着你姑妈联系你,自此你不要回来了。”阿爹说着话,看着我的眼神一直没变,还是最初的样子,似乎一切都在最初里。

“我不要你离开我,我,我不想离开你啊。”我看着他,视线被泪水模糊,都是重叠的影子。

“人生啊,总是要离开父母,离开故乡,这是‘成’人之道,阿爹知道你能做到,好好活着,阿爹才能安心。”

“这场战场,让我们家失去太多了,阿爹最大的遗憾,是没能跟你阿妈一起,我不敢想那时候她在南京得有多害怕啊,现在我要去了,我要找她去了。”阿爹喃喃着话,似乎已经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我不想再离开你了,阿爹啊,我真的做不到了,别这样,别这样啊!我害怕,我好怕好怕。”我不断的说着这些话,看着阿爹,阿爹却像睡着了一般,回答我的皆是沉默。

那手的动作,已经停下了,可我还是紧紧的握住他,生怕他这样撒开我的手来。

“别走,别离开我,别留下我一个人。”我始终在喃喃着这句话,直到一夜未明,直到有人叫我,似乎下一刻是一片黑暗里。

“你长大要做什么?”

“我要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我要勤奋读书,为国家效力。”

“阿笙,我们好想你啊,阿妈真的想你了。”

“阿笙啊,好好活下去,努力的活着。”

“阿姐,这里太冷,我好害怕,阿姐救我,救我!”

“孔笙,等我回来娶你可好……”

“不要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别留下我,求求你们别留下我!”尖叫声似乎划过耳鸣间,我猛然的睁开眼睛,此前都是陌生的样子。

“醒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的传来。

我转过去看着那个坐在椅子的人,“严长官,我阿爹呢?”我看着他随即哑着声音道。

“孔笙,请节哀。”严颂声看着我,缓缓的站了起来说着那一字一句都皆如针刺的话。

“我不信!你骗我!”我更加尖叫着声音,试图从‘床’起身,可是我力气好像被谁按着一般,根本用不力来。

“你骗我!你骗我!不可能,不可能啊!”此刻的这个我,已经全然没有任何理智存在,我像一个疯子一般,一个丧失掉所有的生气的人偶一般,最后我是如何‘挺’下来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三天来,阿爹的出殡日,阿爹的墓碑,都是严颂声一手在做,而我,像一个疯子,像一个世界彻底崩塌一般。

阿爹说的遗憾,我反反复复的去想,临老了临了了,生不能回到故乡,死也不能回去,那里现在都是亡国奴,而我,何尝不是呢!

“你们都走了,你们一个一个的都走了,我怎么办,你们都把我留下了,我怎么活啊!”我在病‘床’捂住自己,不敢尖叫,不敢放肆大哭,我怕我自己,控制不住自己,这样一头撞过去。

医院里的同事,莫茹每天都来看我,可是三天了,我还是彻彻底底的崩溃状态,我什么都没有了,如今我什么都真都没有了,我什么都失去了。

171【痴心相许】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阿笙,吃一口东西吧。”莫茹不知道何时坐在我旁边,这几日的恍恍惚惚,我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真实声音,还是我还在梦里。

“阿笙,你千万别这样了,求求你啊。”莫茹抹着眼泪,我转过头,看着她,似乎什么也看不到,我眼里都是恍惚的人影。

“这是,我阿妈的脸,这是,我阿爹的脸,这是我妹妹的脸,这是我所有的亲人,我知道,他们都在等着我。”我断断续续的说着话,脸微笑着却是那样绝望,但我自己清楚,我每晚每晚都真实的梦见了他们每一个人,他们都在冲我招手。

“阿笙你别吓我啊,阿笙啊!你不能这样啊,你这样下去会没命的。”莫茹说道最后,整个人都趴在我‘床’边哭,我转过头来,透过她,看着‘门’口好像站着个人,那个人,我好像很熟悉很熟悉,熟悉到,他一站在那里,我有一种流泪的冲动,我很想很想问问‘门’口的那个影子。

“是你吗?”我张张口,话音落下,眼里已经染了笑意,笑的僵住了,泪打在枕头。

“孔笙。”我看着他一步一步的向我走来,那道影子,一步一步的逐渐在我面前放大清晰,他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沉,那样的好听着,只要我听着,我很满足了。

“荣,荣围国。”我虚弱的叫着他的名字,我伸手慢慢的去触碰他,可我怕,是因为我已经恍惚到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真实的,我怕我再次抓空了。

我的手僵住了在那,我看着自己好像什么也没有触碰到,可是下一秒被一个炙热的手掌包围了。

“你真的来了吗?”我的视线再次被眼泪所遮挡,我缓了缓气,微弱的哑着嗓子说道。

“我来了。”他说完话,莫茹已经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她向荣围国点点头,又看了我一眼,便走出病房了。

而荣围国已经坐到了我的身边来,他距离我是那么的近,我一伸手,能碰到他的脸,可是眼前的这张脸,却是悲痛的,他眼里的怜惜,眼里的伤痛,在我看来,不断的放大着。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你老了。”我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梦见,我来看你了,可我是现在的模样,而你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你看着我流泪,而我也伤痛‘欲’绝。”

“孔笙,我来晚了,对不起,我回来的晚了。”荣围国开口道,他的手伸过来去擦拭掉我脸的泪。

终于我再次看清楚了他的表情来,他在隐忍着悲伤,隐忍着一切,似乎都不想告诉我,可我心里都清清楚楚的。

“荣围国,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没有了家,没有了亲人,我失去了所有……”我看着他,泪水决堤,我能想象的到,现在这一刻里,我是什么样子的。

满脸的绝望,面如死灰,眼里已经没有任何生气了。

这几天里,我已经筋疲力尽,我再也没有任何力气挣开什么,我的世界已经崩塌了,之所以‘挺’着,因为我想看到他,我想看看他。

“你还有我,”他探过身子,一把把我扶起,我毫无力气,直接躺在他的怀里,他的脸贴着我的头,他的怀是那么温暖,叫人不舍得离开。

“从今天开始,我来给你一个家,我是你的亲人,我不会让你伤心,让你流泪。我来帮你找回你失去的。”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动容,我听着却心里难受。

“我回来,是来娶你的。”他的声音响起到落下,我却是在最后一句里,那么难过,那么那么难受。

“阿爹说,他的遗憾是没能看到我找个好人家。”我依偎在荣围国的怀里,一字一句的说着。

“我怕我没法好好活着了,我怕我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我的眼泪直直的掉在他的手背,我的话音开始,他的身子僵住了一下,更加紧紧的抱住了我。

“是我高估了自己,我原以为的开始即将结束,都是我自己在骗自己,一开始没有结束,前赴后继,一直没有尽头。”我说着话,心里想着的都在眼前一面一面的来。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也不是别人,是这场战争。”荣围国缓缓的开口,他的泪流了下来掉在我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流泪,无声无息却满脸悲痛。

“战争开始,我们每一个人都无法幸免。”他再次道。

“是我错了,我该早些娶你,我该早些算好时间,带你离开这‘乱’世纷争……”他说道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小的我已经听不清了。

“孔笙,我爱你的。算现在你伤心‘欲’绝,你说你怕坚持不下去了,我一直都是爱你的,我希望你不为别人活,也不为我活,只为自己活下去,好吗?”

“我很想你看一眼这场仗的结果,我想你以后说给别人,给后代,说给子孙。”

“我想你好好活着,然后,长命百岁,子孙满堂。”荣围国说着话,手的力气一直紧紧的抱着我,生怕一秒间放开了一般,他的话,慢慢的走进的心里,我听着话,又喜,又痛。

“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这样说,我真的开心。”我断断续续的说道,伸出自己的手来,去轻抚他的脸。

“人生的痛太多了,我快撑不住了。”我的话到此,连自己都认同着。

“相信我好吗,我一直在你身边,我会帮你撑下去,你有我不要怕。”他低着头,近距离的看着我,我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叫力量的东西涌动着,似乎在出口等着我。

“从今天开始,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他认真的对着我说道,那种莫名的涌动,似乎在等着我,而我听着他那样踏实的声音,不自觉的点点头来。

“阿爹,您莫遗憾,阿笙,找到好人家了。”我点头的时候,心里面想着给阿爹的话。

“我会一直陪你,陪你直到生命停止的那一刻。”荣围国慢慢开口道。

“等你痊愈,我们办婚礼。”

“好。”

172【与结同心】

亲戚或馀悲,他人亦已歌。。。品書網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他说的话都在心里记得”

记得那每一个字,记得每一句承诺,他的脸是在现在的这一刻来看,还是令我仿佛沉沦在梦境一般,我看着镜的自己,似乎时间流逝的已经在眼里深深显现,而我亦是僵硬木讷着。

“还想什么呢?别误了吉时啊。”莫茹的声音从远而近,一刻间把我拉回了现实来。

“恩,今天的新娘子,真真的美啊。”莫茹走过来,靠近我,看着镜的我说道。

“美吗?”我喃喃道。

“当然美啊,阿笙,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别再丢魂了,一会子,新郎官该来了!”莫茹的话,似乎敲响了我,我听着那话,不自觉的泛起了笑意来,这张脸,终是在木讷和僵硬之有了几分‘色’彩来。

三个月时间从手流逝,到这一天来的时候,似乎是一瞬之间而已。

8月最后的这一天,长沙的阳光似乎生长了起来,阳光无的耀眼,时间也正对着吉日,所有的这一切都合理妥当的安排着,而我此刻身穿嫁衣,眼里含泪的看着那个身影,一步步走来,跨过我家的‘门’,跨过着那时间一般,跨着阿爹临终前的遗憾,还有我心里的无声的诉说着。

“阿爹,你看见了吗,你的阿笙嫁人了,九泉之下,您安心了。”随着一跪拜的声音响起,我低着头跟着他的动作,心里却这样的说。

“二跪拜”随着那高声跪拜的声音,开始到落地着。

“夫妻对拜,永结同心。”最后一声,我忍不住的在跪下来的时候,去偷看着身旁荣围国来,正堂的位置,已经从阿爹换成了大哥,而我大哥在一片慈祥的眼神里,忍着泪,忍着心酸和痛苦的看着我们。

大哥是昨夜回来的,也不知荣围国用了什么方法,让我可以在人生之最重要的一天见到我唯一的至亲。

外面的声音的和欢笑还在洋洋洒洒一片热闹里,而我此刻坐在房间里,忍不住染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笑意来。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这样的紧张”我不安的揪着双手,总是忍不住再去瞧一眼‘门’外。

“来了来了”莫茹忽然的敲敲‘门’,她在房间外站着‘激’动的说道。

“谁,他他吗?”我紧张的磕巴着话。

“还能谁,你的新郎官来了!”莫茹快速的说道,再无声音,外面一时安静,安静的有些让人更加紧张和‘激’动。

“荣,围国”我想了想开口唤道。

“我在。”荣围国的声音在房间‘门’口响起来,叫人听着不真切,他喝了多少的酒,我是不知道的,可是我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开心的影子。

“你怎么不进来?”我忍不住道,连自己都没有发觉,是那么急不可待着。

“我想缓缓酒气,省的难闻,清醒一点再进来。”他‘门’外回答道。

“我,我不嫌弃你身的酒气。”我说着话,双手更是‘交’在一起,连呼出一口气,都觉得紧张极了。

“那我进来了。”他说着话,突然的推来了‘门’,大步而至,我却突然的跟着他的动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僵坐在‘床’边,看着他一身军装,‘胸’前偏偏还有一个大红‘花’与他所有在我印象的样子,都不同。或者说,有些滑稽着,但这么久过去了,荣围国的眉眼对我来说,还是如初,他的脸,依旧城北徐公之貌。

“你,你喝了多少。”我看着他坐到了我身边来,眼神里似乎加满了别样的风采,而他现在的这张脸,满脸通红,甚至连脖子都是通红一片。

“没多少,今天我开心,而且难得我过命的兄弟都来吃我的喜酒了。”荣围国说着话,一直带着笑意,那笑意太‘迷’人,一不小心,我仿佛被吸了魂一般的傻傻的看着他跟着一起笑。

“真好,孔笙。”他转过头来,眼里都是我的影子,我看着自己像是被吸进了他的瞳孔之在他眼里,我今天的样子,大红嫁衣,现下正傻笑的看着他。

“咳咳咳。”我赶忙收住自己的傻笑表情,低下头,有些脸红着。

“我,我现在紧张。”我自言自语道,不安的继续搓着自己的手来。

“没关系。”荣围国开口的同时,随着他的话,我忽然的被他揽在怀里,紧紧抱住,如今在去感受这怀抱,却始终如一的踏实着。

“昨天,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们一起慢慢变老,最后坐在那摇摇椅,儿孙满堂的场景。”他说着话,低下头看我,我仰起头来,也看着他的脸,这一瞬间他忽然离我更近了,再一寸,一寸的靠近来,下一秒间,我被他‘吻’住,全身都在紧张之,而荣围国抱我的手更加的用力了。

我感受着那最真实的炙热,感受着他的热情,也在最后不知不觉里放下了自己的紧张,在荣围国的温柔里陷入一沉,此无法自拔着。

我能想象他说的场景,只要一想,我忍不住笑起来,在今夜里,我是孔笙,是回到了曾经跟着阿梦说,我的良人是什么样子的憧憬少‘女’。

“我想和你一起慢慢变老,和你一起儿孙满堂。”半梦半醒间,我喃喃着话在他的怀抱里,听着那动情的告白。

“你以后,有我了。”荣围国在‘迷’醉见低沉的说着话。

“不久后,你还会有我们的孩子。”他接着呢喃道。

“我们的孩子吗?”我依偎在他怀里,甚是动心的去憧憬着那画面来。

“眼前的局势,我们的孩子如果出生,会快乐的成长吗?”我仔细的一想,心里的光忽然暗了一层,喃喃道。

“我在,会。”荣围国再度紧紧的抱着我,我也环抱住他的背,可我的手‘摸’到他的背都是一道疤,或者是枪眼形状的疤痕,即便我现在没有刚刚那般震惊,可依旧‘摸’到着都不舒服甚至是惧怕。

这一刹那间,我突然好想好想对他说,我们离开这里,我不要你继续打仗了,我想跟你远离战火纷飞,我怕我失去你……

可我最终还是紧紧的抱着他,一句话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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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生生世世】

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请看最全!的小说!

几天的时间,我已经在依靠着荣围国身边而无法离去,可是最终大喜之后,欢喜热闹过去了,一切回归往常的模样,大哥在我新婚的第二天匆忙的回到军队了,荣围国也在几天之后离开长沙。

如今我心里已经有了牵挂,不同于往日,今日来看,我嫁了人,所有儿‘女’的心思和往日的执念都将随时间所化散去,连莫茹都说了我的心思一般,她说,嫁人之后的孔笙,真真的变了模样,我笑着听她说下去,心里泛着涟漪,在不断的画着甜甜的圈子。

“今时不同往日了。”夜半回声的时候,我伏案写下这句话来,口仍旧喃喃自语着。

“今夕,我有荣围国,我们是彼此的依靠,孔笙啊,过去的执念和过去的痛苦,令时间来收复吧。”我慢慢的说道,抬起头来,窗外是九月的长沙,外面还是宁静的祥和,至少在我看来,这里如今的模样,是安静的。

可城,人人都同我一样,不知这安静能持续多久。

日子还在继续着,可谁知,十月一来,各方又开始涌出新的震撼来,21日广州沦陷,24日武汉沦陷。

似乎没有人能预测到下一个是谁,可是人人自危着,百姓之苦又岂是现在政fu的关注点呢!

“现在城外头,人人喊着要与长沙共存亡,现在所有的物资都在长沙储备着,今天来看,广州,武汉沦陷,现在鬼子一定是紧盯着长沙,不然怎么突然调入大批部队在城外集合呢。”“是啊,医院的伤兵真的太多了,湘雅医院都已经要塞不下人了。”

“你又在想什么呢?”彼时,午饭休息时间里,几个护士在医院的休息室里说着话,莫茹听着她们的谈论,长叹了一口气,转而看着我,而我亦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

“莫茹,这仗如果这么继续打下去,我们真能等到结束吗?”我抬起头来说道。

“你是在担心,你丈夫吗?”莫茹意味深明的看着我道。

“我担心,哎。”我想了想,苦笑着一下。

随即又说道“可担心又有什么用,他在前线,我在后方,算我再怎么想,还是要忍住。”

“孔笙,我怎么觉得,你一嫁了人,还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莫茹深意的看着我道。

“怎么不一样了?”我问道。

“以前我们都在背后说过你,我们都觉得,你总一种要视死如归的感觉,也说不来什么,可我们知道,你经历过南京的事,嘴不问你,背后都心疼着你呢,怕你想不开,不过这日子了,后来我们都知道,你有一位郎情深意的军官等着你,我们不怕你想不开了。”

“哎,现在啊,你这日子过的,我们几个都好的多了,你有爱人,有依靠,有希望。”莫茹说道最后,声音越发的低了下去。

我并未去回答着什么,只有掩饰不住的笑意在脸不知觉的愈发展现着。“我们先生曾经说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想了想,转过去看着莫茹道“我经历过生死,我看见过生死,我知道那样的滋味。”

“所以,现在,我才更想活着,向死而生。”我几乎喃喃着说完最后一个字,好似在给她听,其实我更知道,这些话,是给我自己听。

“眼下的局势,再怎么难,也要好好的过下去。”我说完,起身离开了休息室,外面的伤员最近分批送来的人数已经令医院人满为患,但是更艰难的,是‘药’品的短缺,随着武汉彻底沦为日军铁蹄之下,长沙城里,涌入的难民和前线退下去的伤兵,每天都记在火车站里,这些人儿,活脱脱的像极了多年前的锦州,人挤着人。

步入11月初的时候,长沙开始降温了,南方的冬天是‘阴’寒着的冷,不同于以往在东北,不过这几年里,我已经习惯了。

今日照旧和以往一样,同莫茹作伴在医院的宿舍里吃着烤地瓜,心里暖意十足着,冷不丁的‘门’被敲着,接着是‘门’房阿姨说着话“孔护士啊,有人在楼下找你勒。”

“恩?这么晚了,来了。”我先是疑问着和莫茹对视着,而后快速的披着大衣,心里有着纳闷和一丝期待着。

不知怎地,跑下楼的时候,我突然想着荣围国来。

待我气喘吁吁的跑到楼下去看,正对着我的路灯下,昏黄的灯下,军车旁,一如往日的‘挺’拔的身影,似乎迫不及待般的本能,我冲了过去,那人展开双臂,一涌而,入怀的时候,我心里无的踏实,这个‘胸’膛,这个怀抱,一如往初一般。

“你怎么回来了?”过了好一会,我扬起脸问道。

“我有一天的假期,赶快回来看你。”荣围国的声音从头传来,我听着却心里痒痒的,好不似开心着。

“我看到你的信了,以为你最近忙,没空来看我。”我声音闷闷道。他更加用力的抱紧了我。

“我现在是校参谋,有太多的事情要我来算,我军这几月连连失败,民怨滔天,哪有心思写信了。”荣围国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认真的看着我的表情。

“你看什么,你怕我怪你不成?”我被他看着,即便已经是夫妻,还是藏不住自己的娇羞来。

“你不会的。”他看着我笑意泛滥着说道。

“今晚还走吗?”我看了看他身后的副官,一个新的面孔,随即问道。

“不走了。”荣围国继续揽住我道。

“可是家里没有烟火,我都是一直住医院宿舍里呢。”我说道。

“没事,我们今晚住旅店可好?”他停住脚步,替我紧了紧外套说道。

“你穿的有点少了,我在这等你,去去穿厚点再下来。”荣围国说道。

“那你等着。”我笑着看他点头,快步的转头跑回去,一路不敢耽搁,跑出一段距离,听见荣围国那句“慢一点。”而更加快速着动作,一回到屋里,莫茹看我的表情带着一副我不用猜都知道的神情。

“我今晚不回了,荣围国来了。”我照着镜子,整理自己的衣服道。

“哎呀呀,我知道,谁有这么大本事能驱使着,我们孔大小姐,我不用想都知道!”莫茹故意酸酸道。

“哈哈,好好好,让你今日笑我笑个够,等来日你嫁人了,我必定同今日的你一样哈。”我说着话,手的动作不停着。

“哟哟哟,你啊你啊,你们家荣长官一回来,你是小别胜新婚的模样,那娇羞的劲喔!”莫茹继续说道,手学着我刚刚的动作来。

“好啦好啦,我说不过你,我先走一步了,你一会关好‘门’再睡觉。”我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穿外套,边走到‘门’口边对莫茹说道。

“知道啦,去吧小媳‘妇’!”莫茹躺在‘床’打趣着说道。我顿时脸挂了通红一片,染着笑意慢慢的走下楼去,一出‘门’口,荣围国还在那里,一动未动一般的等着我。

“走吧。”我快步前,他一拥住我,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一路,我的手始终都被他握着,我依靠在他怀里,心里几分期待,几分开心,一瞬间都填满了。

“你有想我吗?”是夜,我依偎在荣围国的怀里,长沙的夜,漫长的11月,进入一开始,甚是一场大梦初醒。

“想啊,可是眼下的局势并不好过,阿笙,我觉得你该是离开长沙了,我家里大半的资产,都已经随我父母转移到了海外,他们已经来过好几次信了,叫我告诉你,过去跟他们团聚,我母亲身体不好,也一直很想见见你。”荣围国说道。

“那你呢?”我问道。

“我?”荣围国带着疑‘惑’的表情不懂的看着我。

“我走了,你在哪?”我问道。

“武汉已经沦陷了,长沙现在是我军的物资储备的后方城市,我师不久会守城。”荣围国说道。

“那是说,你过不了多久,会在长沙。”我问道。

“是。”荣围国答道。

“我不想走,你在长沙,那我也在。”我说着话,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来,荣围国的手,太粗糙了,满手的茧子和伤疤,已经没有往昔的清冷白皙了。

“这些年,你来看过我的次数,太寥寥无几了,我如今嫁了你,又怎会更离你那么远。”我似乎在喃喃,心里也闷闷着。

“我一刻都不想跟你分离,如今你是我的依靠,你在长沙,我也在长沙。”我抬起头来,去看荣围国的表情,他眼里的深情在不断的放大着,更加用力的揽住了我。

而后也再未提起别的话来,我心知肚明,长沙未来的局势,不见得有好,但是我宁愿留在这里,只为他,只因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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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毁于一旦】

莫自使眼枯,收汝泪。。。请看最全!的小说!

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翌日一早,在长沙的天还处于灰‘蒙’‘蒙’一片的时候,荣围国已经离开了,我不知道他‘花’了多少时间赶回来,再以同样的时间赶回去,如今我们对于有些话题,皆是一片闭口不谈。

我晓得他一直想让我离开长沙,只是我不愿走的意义,除了为了他,还有是,阿爹的墓在这里。

“阿爹啊,保佑我。”我在半梦半醒之间‘迷’‘迷’糊糊地喊道,那话音里我自己是无法察觉的,可唯独令早起穿衣的荣围国失神半响着,我不知道他当时的神情,也不晓得他失神半响在想着什么,待我醒来时,他已经离开了,我看着另一头空落落的‘床’,沉默半响着。

“这几日啊,除了长沙城内,外面都在传,日本人要打过来。”彼时,莫茹手里捧着饭盒,慢慢的说着话,不时的偷看着我,一脸忧心。

“我军不是守着呢吗?”另一位护士说道。

“这是哪个军队来着?”另外一位问道。

我缓了缓情绪,说道“是第九战区的军队”

“你怎么了?情绪不对啊?”莫茹看着我说着话,靠近我去看我的神情问道。

“没什么,荣围国早走了,我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我苦笑着,食不知味道。

“我看你啊,是太想他了,真的没想到,你一嫁了人这么粘着他哟。”莫茹看着我,神‘色’轻松的舒展开说道。

“哎,我这一天啊,被你打趣着。”我有些无奈道。

“那怎么啊,你现在有男人爱,有郎君疼,我可是孤家寡人一个,还不兴我嫉妒嫉妒啊!”莫茹接着说道。

“莫茹,你被打趣孔护士了,小心人家长官回来给你好果子吃。”另一个护士说道。

“是是。”另一个帮腔道。

“哈哈哈,哎呦,你们是不了解孔护士呀。”莫茹笑意更加明了的说道。

“我说的没错吧。”随即她贴近我小声的说道。

“对,你说的都对。”我笑意浅浅,被莫茹搞的‘阴’霾全无着。

这几日里,医院除了伤员外,还有很多军车每天都往长沙城里来来往往着,每日的场景,似乎都在冥冥之预兆着什么,而下午在医院的时候,多日的不见的严颂声突然找了我来,我见到严颂声的时候,实实在在的被他所惊讶到了,以往在我印象里,一副世家公子,一尘不染的样子的人和现在满脸疲惫着的人截然相反着。

“你你怎么了?”我看呆了好一会,才回神来问道。

“没什么,最近长沙事情太多,忙的。”严颂声看着我,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没怎么休息吧。”我有些担心道。

“没事。”严颂声看着我,又转过去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一脸忧思着什么的模样。

“怎么了?”我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冷不丁的咯噔一下。

“跟我到僻静处来。”严颂声看着我,话音未落,也不等我要说什么,径直的拉着我的胳膊快步的走到小角落里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看着他的动作,越来越担心,心思越‘乱’,越不敢想。

“孔笙,你听我说,这两天不要去医院了。”严颂声严肃的看着我,包含着深意,他看着我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却也令我惧怕着。

“到底怎么了?”我着急的问着。

“我已经安排好了,这两天,你去湘潭乡下。”严颂声继续道。

“我说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是,是鬼子打进来了是长沙怎么了?还是荣?”我看着他,着急的令我开始心烦意‘乱’着。

“都不是,委员长下令了,如今鬼子虎视眈眈着长沙,算第九军在城外与及对峙,可头还是做了两手准备,委员长已经下令了,不能让长沙是南京,是武汉。”严颂声看着我,焦急道。

“什么,什么意思?”我被他的这些话,震惊在那,思考不及着。

“长沙现在是重兵把守没错,但是长沙城里的储备物资,如果一旦鬼子打进来,长沙必定遭殃,头的意思我刚刚才得知,是委员长亲自批的。”严颂声看着我,一脸憔悴道。

“所以,他们要对长沙做什么?”我问的话,似乎是喃喃一般的不可置信着。

“焚城”严颂声盯着我脸任何一丝的表情,这句话,对他来说,对我来说,都如同晴天雷劈一般,他接近了近乎绝望说出这句话来。

“焚,焚城吗?”我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艰难的从嘴里再次重复道,说着话的时候,本能自己在颤抖着。

“他们,怎么敢想?”我说着话,眼泪流下,我仰着头去看这天,这长沙的天,依旧是湛蓝‘色’的,清清白白,一览无余着。

“不对,你现在来找我,只告诉了我,那其他人呢!”我一转头,‘摸’了一把泪,迅速的问道。

话以到此,严颂声看着我突然的沉默了,他眼里似乎有什么在隐忍着,似乎跌倒着是一片的沉默里,那些许的背后,有怎么样的深意和挣扎,我都无从得知了。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近乎于哭腔说道。

“这是机密,我刚刚得知,所有军官和政fu的人,无人敢说。”严颂声低了低头,继续看着我说道。

“没有人反驳吗?你让这么多的人,去哪?”我说道此,突然的想到了什么,捂着自己的嘴,不敢相信的往后退了几步。

“不对,不对,是焚,焚城!”我哽咽着话,不敢相信自己所想的是现实。

“会有人通知的,天心阁是通知的信号。”严颂声看着我不可置信的表情,赶忙前一步补充道。

“那么多人,怎么能记得住,政fu都不说,难道让老百姓,这么‘蒙’在鼓里吗!”我流着泪,始终无法想象道。

“严颂声,你也知道,长沙是古都啊,千年缔造,难道真的要毁于一旦吗?”我流着泪哽咽道。

“张主席说了,这是委员长亲自批的,他既以下令,无人敢反驳。”严颂声的声音,飘‘荡’不安着,他把隐忍的一切都藏了起来,我在他的眼里,看不到任何。

“我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严颂声看看我继续说道,“孔笙,我已经安排好了,你现在不走,也必须得走,长沙一旦开始焚城,场面一定‘乱’成无法控制。”他想了想,似乎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了。

“所以,我保不住那么多人,我想替荣围国保你一次。”严颂声说完这句话,苦笑着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在他那笑意里,似乎还有很大的讽刺意味来。

“你其实心里不想,可是你得做,你得执行,你是警备司令部的,这事,是不是你来做?”我恍然大悟一般的直视着严颂声,心里希望着看他否认的样子,出于任何一种,我都不想是他,可是我接下来看到的,是严颂声重重的点了点头来,他眼里的复杂和挣扎,我看着那许久,不敢置信着。

“如果这件事,出了任何意外,你,你是长沙城的罪人,你有想过吗?”我强忍住自己的眼泪可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着。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垂着眼,声音掷地有声着,可在我眼里看来,那近乎挣扎的和那隐忍着的,都在眼里显而易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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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烟火无常】

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品書網

幽室一己闭,千年不复朝。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是夜的回‘荡’,自打今日严颂声来找过我后,再没有好过一丝。莫茹今晚值夜,整个宿舍我自己卷缩在‘床’,无声的流着眼泪。

纵然心里有千言万语,最终都因他那句话不断的回‘荡’着,在空气里,最终落地无声。

我仰着头,视线一再停留在窗外的长沙城,视线所到之处,都是一片泪眼着。

“这城,要破,这人,留不得……”我断断续续的念着话来,心里的滋味,实在无法形容,白天的时候,严颂声话到此,再无任何解释,对他来说,这是无法抗争的反驳,只能去执行,可是对我来说,我的这一面是同我一样的老百姓。我只能仰着头,去看他的眼睛,我希望在他的眼神里,能够看到不忍,能够去争一口,为老百姓所想一下。

“这长沙的天,要变了。”我不断的回忆起这句话,忽然想起了这是严颂声转身走的时候,扔下的一句话来,那会子,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毅然决然的朝前走着,心里忍不住叹,他已经做出决定了。

“我不走!”我想也没想的朝着他的方向大喊道,泪水像断了线一般,他生生的止住了脚步,猛然回头间,我看到了严颂声眼里的猩红一片,无震惊着,可一眨眼而已,他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

“你走或者不走,都得走。”

“你不怕我告诉别人吗!你不怕我去告政fu吗!这件事一旦闹大,万人的指责和舆论,政fu绝对不敢这么下令执行了!”我站在原地,隔着一段的距离,看着他。

可严颂声听到我这句话,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快走了几步,再靠近我的时候,我不禁的往后退去,这个时候的严颂声,是我完完全全不认识的脸,这张脸的主人,怒极反笑着的看着我道“有胆你去,不过我提醒你,孔笙,如果你死了,最好想想他。”

“他不会怪我。可是……”我张张嘴,他突然前一步,狠狠的拉住我的手臂打断道。

“没有可是!我告诉你,你还没等去,我会抓了你,关你在警备大牢里,谁人也不知道!”

“你敢!严颂声!”我着急的想要挣脱开他的钳制来。

“孔笙,没有我严颂声不敢做的事,也没有我得不到的!”他贴近我的脸,声音到最后,似乎在喃喃一般,我听的艰难并未真的去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

话已至此,我使劲的挣开了他的钳制来,后退着几步,不可置信着。

“明天,我一定按时来找你!”他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揉’‘揉’自己刚刚被抓痛的手臂,五味杂陈着慢慢回到医院去。

白天的这个画面,至今还是不断的在我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循环着,我想抓起笔,好好的给荣围国写这些现在要发生的事情,可是我提笔未写下一字,还是无用的。

这封信如果今晚写完,明天去邮寄,最起码到荣围国那里要一个星期,而这一个星期里,保不齐长沙要开始下命令了,再退一步说,连严颂声都没资格反驳,只能执行的事情,何况是荣围国呢,他也一样无法反驳。

也许,谁都无法反驳,因为这个命令,是这个政fu最高指挥所下达的。

眼下这局势,没有一个人敢拍着‘胸’脯去肯定着什么,也没有人敢说,长沙一定能守得住,我知道他们打怕了,当初誓与南京共存亡,可那么多人啊,转眼没了,南京所经历的浩劫,以至于现在没有一个人敢去肯定着长沙,而且日军的铁蹄已经让武汉沦陷,广州沦陷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想着这些事情,想的头痛‘欲’裂着,怒极反笑,大抵这样的,我笑的开心,心里却在流血,眼泪随着我的动作,缓缓滴落,落在旁人的眼里,竟一时不知,我究竟是在开心,还是在悲痛着!

翌日一早,莫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入睡的时候,我已经平复了心境,收拾好了自己贵重的东西,穿好了衣服,拿好了箱子,坐在房间里。

“你怎么了?”莫茹一开‘门’便看到了我这幅场景,她着实的吓了一跳,半响问道。

“莫茹,我有话要跟你说。”我垂着眼,面无表情,这一夜的痛哭,已经让我筋疲力尽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别吓我啊!”莫茹有些震惊,来不及脱掉外套,便蹲在我身边。

“这几天,睡觉不要那么死,多关注天心阁,最好,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放在身边,一旦动向不明,去河边那坐船,最好去湘潭。”我一字一句的说着话,心里绞着痛,那话一到嘴边,都变了形状,无论我怎么再开口,都无法吐‘露’出来。

“到底怎么了?平白无故说着这些话,难不成!是鬼子,鬼子要打进来了?”莫茹震惊之余,回神来问我。

“别问了,你照着我说的做,现在整理东西,一会有人来接你去湘潭。”我心一横,半点话都未出口。

“不是啊,这都怎么了,是鬼子对吗?鬼子打进长沙了?”莫茹还在处于深深的震惊之,拉着我的手,不断的询问着。

“我说了,你别问了,听我的,听我的保命不行吗!”我说到最后一个字,猛然的站了起来,莫茹被我一股力冲开,重重的跌倒在地,而我是,接近于嘶喊出声来。

“你听我一回吧。”我眼含着泪,转过身去,不再管她。

“你一会在这等,我出去一趟。”半响后,莫茹的沉默,似乎默认了我的安排,我开口说完这句话,拎着箱子出了‘门’。

“长沙,还有救是吗?”莫茹的声音在我关‘门’之前,似乎颤抖着问道。

我看着她,还是跌坐在地,一动未动,可眼里的震惊,始终醒目着,我还是关‘门’,仍旧未言语。

现在这个时间,是长沙的清晨,街还有小贩在叫卖着早点,刚出笼的包子,雾气腾腾,来来往往的人,步履匆匆着,似乎任谁也看不出来,这座城,即将要面临着磨难关头了。

我站在街角,不断的看着,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叫嚣着,去喊出来,告诉他们逃,可是另外一声音说道“谁会信你,他们只会当你是疯子,在那疯言疯语,也许这句话一喊出来,你要搭命一条,还是未能阻拦什么,因为怎么做,都没办法动摇什么。”

“苍天啊!”我抬起头,去看这天,这长沙城的天,当真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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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人间离别】

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品書網算未抵,人间离别。

“怎会舍得呢?”我仰着脸,泪水流了下来,无论我怎么想,现在的局面都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了,我一介‘女’子,一个老百姓,我到底还能怎么样?

这场风雨,势必要来,只是身在其的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晓得,前面的风雨,到底如何卷土而来,这场战争,经历到现在,已经是我心里无法抹去的伤痛了,我是知道的,我失去了所有。

如今一旦长沙有任何的闪失,真的像荣围国曾经说的,一旦长沙失守,鬼子直驱南下,大半国顷刻间都被践踏在鬼子的铁蹄之下,焦土抗战,皆不分男‘女’老幼,人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

可这责任,从不该老百姓去担着,可到头来,每一场战争最坏的结果都给了老百姓了,多少离别终是在一瞬,转眼顷刻毁掉了。

我抹着眼泪,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长沙的街头,大抵只有我,现在是不知归处了,街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表情不一,却也都相似的麻木。

是夜的沉静,我站在旅店房间的二楼窗户,往外看去,不知道今晚莫茹跟严颂声走了没,从我现在站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天心阁的动向,一旦有火烧了起来,我会得知,焚城开始了。

“阿妈,保佑我。”我喃喃着话,眼泪侵袭着,今晚的长沙,也许多少家庭都在欢声笑语,也许今晚是多少少‘女’的新婚之夜,也许今晚有多少新的生命来临这个世,也许,还有很多很多,可是纵然如此,谁人也不知道,今晚,也许有一场属于长沙的难,要降临了。

我闭眼睛,内心的苦楚和五味杂陈,已经令自己无法再言语什么,人啊,伤心纵然伤心,眼泪顷刻到头来,还有更多的难,等着自己。

“荣围国,我想你……”话到最后,近乎于呢喃着,放任着自己去痛哭一场,几时‘迷’‘迷’糊糊的累到睡着我自己都知道,随着那断断续续的声音,不断的放大着,随着声音开始一点一点的传过来,离着太远了,恍惚之,我根本没有听清,到底是什么声音在说着什么,我努力的想要伸手去靠近,努力的辨别着说什么了,那些声音,似乎不断的传来,房间外有人来来回回的跑着,尖叫声不断的袭来,好似在眼前,又好似在‘迷’雾之外。

可下一刻,我却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声音,在哭泣,在呢喃,甚至在嘶吼着。

他们都在那喊着“着火了!着火了!着火了!”

猛然之间,我突然睁开眼睛,房间彻底一片黑暗,可是那窗外已经是火光通明一片,天心阁方向不知何时已经燃烧了起来,‘门’外都是人们在尖叫和嘶吼的声音,一时间我慌在了原地,心里‘乱’成一锅。

“孔笙,孔笙,镇定,镇定啊……”我忍着自己的颤抖,快速拿好箱子,冲出‘门’外,而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一队士兵到处点着火,全然不顾任何人的死活,他们脸狰狞无着,像那来自地狱的恶魔一般,冷酷无情,无论周围的人怎么哭喊着,而周围的人已经是‘乱’成一团,我站在那里,平白的僵住,这一幕幕乃至这一秒,都是那么的惨烈,所看之处,皆无完好。

似乎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放慢了脚步,甚至对我来说,他们的吵闹,他们的尖叫也好像静止了一般,而我不知道的是,在我思绪停住的时候,周围的人已经死伤一片了,遍地是哀嚎着,我逃也似的跑出旅店,昔日的街道,如今皆成了一片残壁,到处都是哀嚎的声音,那声音响彻在长沙城的大街小巷里,无数的人涌着来,退着去,我看的头痛‘欲’裂着,不禁的抱头蹲下去……

“妈妈啊,妈妈啊!谁来救救我,救救我啊……”

“天杀的,这该死的!”

“鬼子打到新墙河了,鬼子打到新墙河了!快跑啊!”突然一个声音闯入进这里来,在一片片的哀嚎声之,显得那么突兀着,而我仿佛是大梦初醒一般,也不知道是哪里生出来的蛮力,快步的前去拉住那个人。

“你从哪听来的!鬼子还在跟我军对峙,你哪里来胡言‘乱’语!”我大声的喊道。

那个人看着我一眼,狠狠的甩开我手,扶住帽子,冷眼笑看着我,从我身边跑过去继续喊道“鬼子打到新墙河了,快跑啊!”

“长沙要完了!”

我站在那里,双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双眼通红一片的死死看着那个人的身影在我眼前晃过,心底一直涌出来一个声音道“长沙不会亡!长沙,不会亡!”

“你闭嘴!”我使劲的喊道,箱子都扔在一旁,紧紧的跟那个造谣的人。

“谁允许你在这里生事造谣着!谁指使你的!”我大吼着,狠狠的拉住那个男人,那男人被我拉住,转过头来看我的时候,眼里涌出了杀戮的气息来,我看着他的眼睛,不由的心里惧怕,这是人的本能,这种杀戮的眼神,根本不是常人会有的,而这种眼神我似曾相识过。

“胡‘乱’造谣,引起恐慌!到底是谁在指使你!”我怒道。

而对方明显没有关注在我身,他看着人来拥挤,遍地哀嚎着,在这般燃烧的火天里,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神里,冷漠而嗜血一般。

“有本事你跟过来看看。”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着,对我来说,却不亚于来自地狱般。

“你趁‘乱’造谣,扰‘乱’人心,该天杀的!”我冷绝的说着每一个字,心底毫无畏惧,待我未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突然的用力的一把钳制住我,反手突然有什么东西,顶在我身,我看着这个人的眼神,惊觉的时候,猛然的恍如一场故梦里。

这个人的眼神,我真的见过,我在海的断壁残垣里见过,我在杭州的人堆里见过,最重要的是,我在南京,看着这种人的眼神,直直的刺入我亲人的身,我见过那血被刺刀穿过的场面,我见过,尸骨未寒,大街小巷,已经成了万人坑,我见过每一个人脸死不瞑目的表情。

“你是鬼子!”我盯着那个人的眼睛,狠狠的说道。

那个人脸已经完全显‘露’出来了嗜血的狠毒来,他看着我,冷笑着,眼神‘阴’寒,手狠狠的一用力向我捅来,我皱着眉头,手的力气再也抓不住这个人了,倒下的那一刻里,我突然想到了很多很多,有很多很多还等着我呢……

“孔笙!”隔着很远,许是我僵硬迟缓,忽地听到谁大吼着我名字,接着嘭的一声,我面前的这个人,前一秒‘阴’狠的看着我,后一秒应声而到底,我艰难的去看那个人,一脸无措的定格住了,那人的血染在我的衣服,而我的血,也似乎在流逝着。

“孔笙,孔笙!”闭眼的那一刻,我听到了来自不知是谁呼唤,那声音我如此的熟悉,我好像睁开眼睛去看看那个人,我想张张嘴,去问问他,是不是你啊?

可是我好累啊,周身一片都好冷好冷啊,仿佛掉进了一片海里,那水沉着的冷,似乎要穿透了我的身体,麻痹着我的神经,令我迟缓,令我沉入深海一般……

“阿笙啊,你怎来了?你不要过来,快回去……”朦胧之,我沉浸了许久,忽然一道声音对我说道,恍惚之间,有一道‘迷’雾一般,我慢慢的看清了来人的脸,那是我阿叔的脸,还是当年的模样,一身长褂,君子之道。

“阿叔,是你吗?”我张张口,话一落下,眼含热泪着。

“阿笙啊,你长大了啊。”阿叔说着话,慈爱的看着我。

“您去哪了?我找你们找的好辛苦啊,我好想你们啊,你们过的好吗?”我说着话,泪流满面着。

“阿笙啊,你不要过来,快回去,快回去。”远远的,似乎隔着那‘迷’雾一般,另一道声音传来,我熟悉着那声音那么多年了,可是时间割过那么久,再一听,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急着朝那声音的方向奔去。

“阿妈,阿妈啊!是我!是我!”我哭喊着话,恨不得一下子飞到那声音的身边去。

“阿笙啊,我的宝贝孩啊!不要过来,不要来啊!”阿妈的声音,泪如雨下一般,那‘迷’雾里,我听的远隔千里一般。

“阿妈,不要丢下我,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想你,我想在你身边啊!”我着急的撕心喊道,生怕那声音离我越来越远着。

“孩子,我的好阿笙,听阿妈的,不要走过来,快退回去,你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啊!”阿妈的声音恍如隔世,而且越来越远了一般,我挣扎着自己的脚步,想要快点走过去,可是身体却好似不受控制,每走一步,都是那么难,那么痛,不知是心痛,还是身体痛,渐渐痛到我无法呼吸了一般,我艰难的想呼喊着,却生生被打断着,那滋味,尤为的绝望。

“阿妈,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不知几时,我已经变成了一步一步的爬过去,想要爬过那‘迷’雾一般,想要去到阿妈的身,甚至忘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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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世事无常】

谁与我心同,谁与我共缅。,。手机端m

岂‘欲’照人痴,亦仅存吾眼。

“我想你们……”那话音落下时,似乎四周都已经变了模样,透过那‘迷’雾重重,我再也无法靠近,而是脚步生生被牵制住,一步一步的后退着,纵然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挣扎着,也依旧挣脱不开,我泪流满面,似乎重重叠影之间,映着阿妈的脸。

“阿妈……”我张张口,似在呢喃着,恍如一场梦,惊醒过来。

“孔笙!”眼前的这个人,全身都血污一片,我想了想去听着他的声音,熟悉这个人是谁。

“你怎么样,还痛吗?”那个人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响起,一直在说着话,我却听不到任何一般。

我张张口,“阿妈?”我艰难的开口,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来,属于我自己的声音,此刻嘶哑的不成样子。

“那是梦,你做了很长的一个梦,你说了很多话。”我转过头,迟缓的再度看着那个人,终是认得,是严颂声。

“你先别说话了,都过去了。”此刻的严颂声,双眼间都是红血丝,他的脸被血污埋着,我仔细的看着他的脸,才发现,这里是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地方。

“哪?”我艰难的问道,他仔细的听着我说的话。

“湘潭,这里是湘潭。”严颂声说道。

“我,我做了一个梦。”我艰难的开口,每一个字的音节都模糊着,严颂声侧着脸,凑近着我,仔细的听着我说话。

“你差点死了,你知道吗?”严颂声看着我,眼里复杂的表情,让我捉‘摸’不透着,可是我看着他的表情,却生生有一种痛苦。

“我,怎么了?”我缓缓的问道,像一个迟暮的老人一般。

“你,不要命的,去追着一个日本特务,差点被他杀了你知道吗,你怎么胆子那么大,你真的不怕死吗!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知道,我看着你倒下去的时候,我……”他说道最后,戛然而止住了。

顿了顿“孔笙,你可以不要命,你可以只为自己,不想其他人的感受,但是你有想过没有,若不是我赶到及时,你真的没命了,你都嫁了人,你难道不想想,荣围国在前线知道这个消息,他怎么承受的了!”严颂声看着我,接近咬牙切齿道,他的怒意,他的神情,足足震撼着我。

“荣,围国!”我艰难的发出这个名字的声音来,眼里含着泪,不知所措,这样的后果,我不敢想,一想到荣围国在前线,我彻夜难眠,可如果,今天我的命这样没了,那么荣围国怎么承受呢!

“孔笙,他没事,现在有事的是你自己,你给我好好活着,什么都强!”严颂声说着话,站了起来,我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朝‘门’口招招手,接着看到莫茹一脸泪痕未干的样子,走了进来。

“孔笙,你怎么这么傻啊!”莫茹靠近我,哭泣着说道。

“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莫茹继续道。

“我,怎么了?”我艰难的开口道。

“我不知道你怎么了,我知道,严长官抱着你回来的时候,你全身都是血,你流了好多的血,你吓死我了!”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抬起手来,想要‘摸’一‘摸’莫茹的头,她哭的太伤心了,我转过头去看着严颂声,他垂着眼,神情复杂着,适才我看得很清楚,严颂声的手都是伤口,似乎是刀割的,他肩膀的地方也是残破的,整身的军装,不成样子。

“好了,莫茹小姐,你让她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严颂声足足看了半响莫茹在我身边哭的撕心裂肺着,我惨白着一张脸,示意着道。

“好,我,我知道,我知道了。”莫茹哭的气不接下气,慢慢的站了起来,回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着希望燃起的感觉,我艰难的挤出笑容来,点点头。

“你现在的笑,哭还难看。”严颂声的声音直接打断了我的笑意来,我僵住表情,直到‘门’被莫茹关。

“我,做了一个梦。”我的视线定格在那,声音呢喃着,严颂声转了过来,好像完全没有听到我的话,他坐了下来,从‘床’边的桌子拿起杯子,小心的扶着我,喂我喝了些水,我看着他的动作放回杯子,准备着要离开,我一着急赶忙的拉住了他的军装,严颂声回过头,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我想和你说说话。”我艰难的发出声音,希望他能听的到。

“恩?”严颂声一挑眉,顺势坐在我身边,靠近着我。

“我,做了一个梦……”我视线定格在严颂声的脸,缓缓道。

“我听见了。”严颂声看了我一眼,手的动作不停,他替我掖着被角。

“我梦见我的亲人了……”我有些开心,又心里布满酸涩的样子,一览无余的在严颂声的眼神里,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透过来,又一个小小的我,表情苦涩,或者说是绝望。

“人生几场大梦,要么初醒,要么此沉沦。”严颂声垂着眼,忽地说道。

他沉‘吟’了一下,接着说“孔笙,我认识你开始,你一直沉沦,后来有人来找你的时候,我才知道,你早醒了。”

我并未接话,我还是看着他,示意他继续道。

“那时我才知道,也许你,只是需要一个人,而这个人,这辈子只能是他了。”严颂声缓缓的说道,表情淡漠着,似乎在说着与他毫不相干的话。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觉得,你是一个脾气倔强的姑娘,不怕死一样,在这个人人都想苟活的年代里,你居然是不想活的样子。”

“不是人人都一张白纸的生活,谁都有痛苦,谁都在经历磨难。”

“既然你已经遇到了,该惜命,不然,白白让他伤痛‘欲’绝。”话音落下,他看着我,似乎有些深意。

“你父亲,生前已经托我办好的事情,我也已经替他办好了,这一次,等你好了,你走吧。”

“他在湘北,我在长沙,我等他呢。”我慢慢的说道,眼里都是泪水,断了线一般。

“我会好好活着,我答应了他,我一定好好活着,你放心。”我视线一转,仿佛对着浓雾里的亲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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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一场故梦】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宵。请百度搜索看最全!的小说!

世人常常会说道,得一幸事,得一人心,是命里最好的注定和归宿。

可世人不知,人的命是乱世的浮萍和轻贱的蝼蚁,随着大时代涌向不归处,大抵所有人都身知晓旁人的命,却不知自己的命,其实也尚在其。

这一个新年,对长沙来说,过的并不如意,对长沙人来说,甚至残忍至极,距离火烧长沙的时间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可如今依旧能听到夜半有人嚎啕大哭着,这场火,伤亡最多,损失最大的,是老百姓。

多少骨肉至亲阴阳分别,多少粮食,药品,衣物,只要跟生活相关的都在短缺的状态,人们不得不再次迁移,长沙这座城,如今剩的都是眼泪和心酸。

“算政府再怎么去挽回局面,日子里的伤心事还是存在的。”说话间的时候,我走在街,手里握着的是荣围国前线的信,当初一别,两两再无联系,眼看着时间一直走着,却不见最盼望的人归来。

“日子还得过下去啊,这世道再难啊!”过街的老人嘴里念念有词着,我与他擦肩而过,听着那句话,酸楚迎心头来,如今这样的局面,显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接受,这场大火,到底有多少人死亡,有多少含恨而去,已经成为一个结果,再也无人提及,可是我们却都知道,这种未知的定格,不知下一次来临,是什么时候,每一个人每一天都好似惊弓之鸟,胆战心惊的过日子。

我轻轻的摇摇头,站在原地看着那老者慢慢离去的背影,所有当初我以为的故事到此结局却远远没有尽头一般,此时留在这里的人,虽然拿着政府给的钱,抚恤安抚着老百姓,可人人心里都是血肉,凉了一次,甚至是一生。

属于长沙的寒冬,在今年尤为的冷,哪怕2月末了,三月的春天似乎万物复苏,可这天还是冷的,老百姓已然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在各方报道的国家,垂暮甚至病恹恹的可是依然还是挺立着不倒。

当初鬼子要三月亡我华,三月早已而过,仗打到现在,依旧双方死死抗衡,可是我知道,每一次的抗衡,都是拿年轻的生命,一次一次的去换的。

待我回家展开信件,信熟悉的笔迹,熟悉的话,久违的感觉和深深的想念,荣围国的话还是老样子的问候,而且他依旧在劝我听他的安排,早一点时间离开长沙去,我拿着信,坐在床发呆,去看窗外,分明已经是春天的模样,可是心里却不由的冷意袭来。

“我想念你……”手里拿着信,眼里的泪还是不受控制,一滴一滴的落下,一整夜似乎都在梦里。

这样的日子,其实对我来说,已然是习惯的,时光总是在手一触摸,快速的流逝着,三月而过,大公报报道着,南昌沦陷,长沙更是岌岌可危着,这小半年的时光里,我每一天都在忙忙碌碌着,纵然再忙,心里仍旧是好像缺失了什么一样。

五月以来,先是重庆被鬼子轰炸,死伤究竟是什么样,谁人也报道不出来,我们只知道,这样的伤害下,最受磨难的,始终是老百姓,无论身在何处,最受伤害的,始终是老百姓。

无言的一天,在匆匆忙忙里消失着,医院如今的护士越来越多,可算是这样,前线撤回的伤员仍旧照顾不过来,大量药品的短缺,绷带,以及最重要的盘尼西林,用一次少一次,甚至可以说,一条命因一点药的短缺,那样的没了,这样的情况越演越烈,开始有不断的伤员在小规模的哄抢着东西,欺辱老百姓的事件越来越多,早在长沙大火后,政府的警备由军队接管了,而我相隔小半年的时间,再次与严颂声相见,早知此前,好像赌气一般,生活于两个世界,互不交集。

“你,最近还好吗。”彼时,我站在医院后院,一手拿着布条准备去晾,另一只手,不知所措。

“死不了。”严颂声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说道,他的视线一直在医院的后院和各个出口处徘徊着,我带着不明所以的诧异,跟随着他的视线一同看着。

“孔笙,最近有点乱,晚睡医院宿舍吧,别乱走。”严颂声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沉吟了一下,说道。

“现在闹事的这么多,不是说政府会管理吗?”我点点头,随即问道。

“是得管,可是想管,也脱不开身。”严颂声有些无奈的说道,随着话音落下,他手动作熟练的掏出烟盒,动作连贯的点燃烟,猛吸了一口。

“你,自己也要保重。”我想了想,手的布条已经全部晾好了,现下医院入手短缺,时间越来越短了,每个人的工作量也越来越重。

“我,得回去了。”我指了指身后,看了他一眼,严颂声还是维持抽烟的动作,想罢,我便转身走回去了。

“等一下!”在我走到一半的时候,严颂声的声音,突然响起,我随着声音,停下了脚步后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之前我说过,我答应伯父的事情,已经办理好了,等你点头,便可以安排离开长沙了。”他眼里有些复杂的情绪看着我慢慢走近过来说道。

“你也看见了,我现在这么忙,怎么可能走……”顿了顿,我回道。

“我知道!”严颂声忽然的抢着打断我要说完的话,他扬手扔掉了烟,一下一下的去碾灭着,垂着头的表情,我实在难以看的真切。

“保重吧,孔笙。”再度抬起头的时候,我看清了他眼里的一丝不舍得的意味。

“你怎么了?”我有些发蒙的问道。

“没事。”严颂声摆了摆手,随即大步的走开,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远去的背影,突然心里有股发酸的感觉,这样的莫名和好似有什么要发生一般。

179【世事惊叹】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品書網

以前所有活过的日子里,似乎都在不断的以剪影的方式前进着,这几月以来更是。

长沙局势的骤变,算是我们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都察觉到了,这一次面对长沙的是不同以往的任何一次战斗,这样急急直逼过来的,是敌人的炮火,是鬼子前进的突击。

民国二十八年,9月,这场战争到底还是来临,彼时的长沙,风雨骤变,任谁想不到,武汉之后,长沙作为后方的补给站,重要物资聚集地,有一天还是要临受磨难。

这场变脸式的打击,给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但万幸的是,前方的战区依旧与鬼子相抗衡,任谁都知道,国那么多城市所受的侮辱,磨难的洗刷,还有被敌人的践踏,今天,长沙亦是如此,在水深火热里,是一群血战到底的誓言……

这一天的来临,鬼子以岳阳及以东地区南进,在我军驻地坚守的情况之下,依旧采用大规模的炮轰等轰炸着我军阵地,好似那密密麻麻的炮火声,每天都能传到长沙城里来,我守着医院里,每一次的轰炸里,有无数残缺不齐的伤兵,哭嚎着被抬进医院里来。

只有见过战争的那一幕,人们才会越来越强烈的怀念和平,可是这和平在这乱世纷争里,谈何容易,蝼蚁尚且活有一命,可是人呢,鲜活的一条人命,连那蝼蚁都不如!

“你是担心你家老倌?”彼时我满面愁容的给一个昨晚刚做完手术的伤员换药,许是莫茹看到了我的呆滞,连叫了我几声说道。

我下意识去点头,而后又摇摇头,早几年的时候,我家里遭受磨难着时。

也许那时候我会很害怕很害怕失去,可从认识荣围国的那时候起,我知道他这个人,妙的很,老天也非常的眷顾他一般,因为所有的磨难对他来说,似乎都不算什么,可是后来他一次一次的受伤,战场刀枪不长眼,我又会很害怕,我怕的时候,每晚每晚都睡不着觉,那时我心里全是他,梦里梦见的都是他的脸,可是我不能叫他回来,我不能阻拦,甚至来说,我知道这是每一个国在这个时候必须要做的,取舍。

我想了很久,整晚呆坐在那里,守着伤员,莫茹是多久再出现我身边的,我都不知道。

“你去休息一会吧。”不时,莫茹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不了,我守着他,希望他挺过今晚,王医生说,挺过今晚,他能活了。”我说着话,视线依旧停留在那个年轻的伤员身,这几年,我见的战场的事少了,听别人说起倒是挺多的,但是我仍旧知道,血流成河的战场,断壁残垣的街道是什么样子的,那些在我的记忆里,此生都没有办法抹掉了。

“哟,他生的模样真俊俏,像女娃娃一样。”莫茹随着我的视线定格在一起,有些怜惜有些惊喜道。

“是啊,年纪的很。”我定格住视线,收回心思,去认真的瞧了一瞧,这个年轻的小伤员是从岳阳前线下来的,这一批的伤员里,能挺过手术台的没几个,要能挺过今晚更是寥寥无几,每天医院都在死人,每一个死去的人,都是年轻鲜活的生命,涉世未深,人间大梦还未经历,已经凋零。

“有一段时间,我总梦见我三哥,当初我放他走,照那时看,我是对的,我也一直不后悔,可是若是今天,我不会放他走,我一定会留住他,当,当……留住我孔家的血脉……”我看着那张年轻的脸,和记忆里那张脸,慢慢的融合在一起,我看见那个我曾经非常依赖的人冲我笑的灿烂,我下意识的伸手去触碰,慢慢地,眼前变得虚空了。

“哎,阿笙,你最近肯定是因为荣长官才会多思多梦的。”莫茹看着我的动作,顿了顿说道。

“我倒是一次都没有梦见他,最好别梦见,我怕……”说道最后一字的时候,心底的某处,迎着绕心头,却是那样的针扎似的疼痛。

“要是不打仗,我现在肯定都嫁人了,会生两个可爱的孩子,一辈子跟我的意人安然的过下去。”莫茹想了半天,叹息着忽然说道。

我点点头,伸手摸了一下那个伤员的额头,好在,烧的没有之前厉害了,万幸的是,他千万不要因术后感染了。

“如果不打仗,我应该完成学业了,或者这会,大嫂已经有了老二,二哥三哥都会成家,我也会嫁人了,或者出国了。阿萧也许都金陵女子大学毕业了。”嘴边慢慢的勾起笑意来,这样的想象是那样的好,好到一眨眼知道是一个泡影。

“现在你不是也嫁人了吗,而且你和荣长官经历那么多,这么不容易走到一起,你啊,应该等他下次回来,赶紧生个可爱的孩子,怎么说也要为他开枝散叶才好。”莫茹似乎察觉到了我心里的难来,话一说。

“好是好,可现在啊,现在这般乱,自己都尚且自身难保,我们都看不到尽头,又怎敢让无辜的生命来到这世遭罪呢!”眼神慢慢暗了下去,连我自己都十分清楚现在的境况,长沙的这场战已经打响了,莫不说好坏的结局,仗这样的时间进行下去,双方都在磨力相互交织对方,算分不出胜负,也必定损失惨重。

“要想种族不灭,唯有抗战到底!”我轻轻的念出这句话来,似乎有一点点记忆记得,似乎又忘记是谁说过的,可这话,却实实在在的是道理。

“是啊,这仗照现在这样下去,你且看,今天运送回来的伤员有多少,真的都是拿人去冲啊!”莫茹眼里含泪说道。

“你不说别的,说眼前这个,你看他那模样,知道开战之前没有受过多少苦的,可是现在,这样在生死一线之间,我们看着尚且如此难过,这要是父母看见,岂不是天都塌了!”莫茹抹着泪,有些动容道。

我前一步,拉过她的手,安慰着她。

“希望老天长眼,保佑长沙!保佑苍生!”我默念着话,拉着莫茹的手。

180【白昼且长】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请百度搜索

从手里的温度感知到双方的疲惫,在疲惫里,我更是心不在焉的后怕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那是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结果,在每一个长沙人的心底,似乎都已经有了打算,但是那个打算似乎没有人敢去说出口,甚至连猜想都不敢去想。

记得刚刚懵懂年少之事的时候,只知国家大义四个字的大概意思,在书本里,在老师的课堂里,算是当时听到这些都只会觉得遥远,可是当那遥远的四个字,实际的摆在眼前的那一天到来时,远没有自己想象的可以无法接受,因为还未等准备接受,已然要被领这条路来,在抗战的每一天里,在每个事件之,活着,仅仅是告诉自己活下去。而每一个我身边的人,最终告诉我的,都是“活下去”

“如果活下去的最终是能看得到希望,那么或许是值得的吗?”我喃喃道,视线从笔记里转去看窗外的天,黑夜的笼罩似乎将要吞噬整个长沙一般,大火之后,似乎人人都有意让过往的伤痛不复返,尽管物价一路抬高,粮食,药品等生活用品还是成为短缺物质,但老百姓的日子,似乎还是跟从前是一样的,算是粉饰太平,融入进去的,还是麻木和恐惧,好似过去人人皆以为的天平日子,转眼到了尽头,

尽头之外,有的是残忍的战争,冷血,无情伴着杀戮一路前行着。

“我实在不愿,让你看到,让你来到这里。”合笔记的最后一句话,我悄然写下这句,似乎冥冥之里,能感受到异样的改变,却又没有那么异样。

不过这样的黑夜似乎要笼罩吞噬长沙之前,再次被挡了回去,拨开云雾之后,再见的是暖阳归来。

最终,鬼子再没能继续前进,一往无前。

这一战后,平静的日子里,荣围国退休整合回到长沙来看我,几天里,我们像普通的夫妻一般的生活着,默契与彼此。我珍惜这样的时光,他亦是如此,我也知晓几日后,他们部队整休结束,将合编化整,不知道又被派去哪。

纵然再如何舍不得,在取舍之间,我们俩都是心照不宣的,这样的平静的时间里,拥有彼此,是万难之,最珍贵的,我尚且知道这样的相依总是要多短暂是多么的短暂,他能陪在我身边的日子太少了,而他的命数都是未知,生命的未知,结果的未知。

自南京后,我便知道,所有的相遇和相拥都只会是短暂而匆匆的,在且相互珍惜的时间里,只一秒都是好的。

“你有想过,要个孩子吗?”彼时,我依偎在荣围国的怀里,说道。

“嗯?”他淡淡的用鼻音回答,微微低下头看着我。

“我说,你想过,要个孩子吗?”我再次开口慢慢说道,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尽管我尽量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着,但仍旧心里忐忑这这句话说出来。

“想过。”荣围国看着我,视线之,完完全全似乎看透了我的紧张和忐忑。

“我知道,现在这样的时间,他的来到,或许时间不对,或许会吃很多苦,或许乱世纷争也会殃及了他。”我顿了顿,手心发热,脸也很烫。

“但是我想,让他早一点到来,不为别的,我想让他看一看父母亲的辛苦,看看这个国家在乱世里如浮萍,更多的,我想让他多看看他的父亲,我怕他,我怕”说到此,我停住了,仰起头去仔细的观察着荣围国。

他还是一脸淡淡的表情,看不出其外多余的心思来。

“我明白,我也想过,但我怕你辛苦。”荣围国慢慢说道,声音里却添着一股疲惫感。

“我怕自己,保护不好你们,而且你始终在长沙不是长久之事,如果能有,是好的,如果不能,那等以后。”荣围国看着我,缓缓温柔道,他似乎想安抚我,却似乎有什么心事。

“我知道,你怕我有事,我命大着呢。”荣围国紧了紧搂住我的手这一刻我低下头,没能看清楚,他脸,那稍纵即逝的表情。

“我想现在给你生个孩子。”半晌,我红着脸,声音如蚊子哼哼道。

随之来的是“呵”的一声轻笑的声音,那声音在头顶,我竖着耳朵勉强的听到他轻笑着,似乎那声细微的轻笑声不断的在震荡着我的耳膜,产生回音,感觉自己的头靠着的胸膛里传来的震动声音更加的强烈有力,我瞪着眼睛,琢磨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太主动了,不像个大家女子那般,所以荣围国这厮他在笑我,笑我向自己的丈夫说要求,我摇摇头,停止住自己的想法,这种想法的萌生到最后,真是连自己都笑话自己了。

有那么几秒间,我认真的感受着,并且仔细的听着那胸腔深处传来的声声震动,被那有力的声音包围着,是一种久违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在我幼年的时间里,曾经每一天都感受着,那是来自我阿妈的怀抱,那个怀抱能帮我抵制住噩梦的袭击,直至我长成少女时,那种安全感,变成了学堂被大哥,二哥,三堂子哥护着不受人欺负,那种安全感是成年后,父亲帮我抗住所有来门提亲的人,容我不必小小年纪,懵懵懂懂时期失去自己对良人的遇见,那种安全感是开往南京的火车里,离开东北锦州的那一天里,阿叔对我宽慰的笑,那种久违怀念的感觉,直击心头的一瞬间,我突然鼻子发酸的想要泪流满面的冲动,久久无法散去,甚至我想要更加紧紧的抱住这个胸膛,感受这样的安全感。直至感觉有人轻吻我的眼睛,促使我闭眼睛,好似能跌进一片涟漪里,不断的绚烂着。

闭眼睛的那一刻时,我听见来自我耳边传来的另一个声音,低沉的,带着沙哑道“我也想要个孩子,将来保护你。”

181【公子红妆】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手机端

我抖了抖睫毛,内心里伴着五味杂陈着,紧紧拥住他。

与其相拥在夜半时刻,仍旧是未眠的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待我醒来的时候,荣围国,已经不在身边了,我看着床的另外一半发懵,心里不知几分的染了失落来,更多的还有一份紧张,仔细算来,今天他还没有回部队去,所以应该出去了。我揉揉乱糟糟的头发,待自己清醒着,去洗漱一番,等着他回来。

“醒来了,来吃饭。”我等着他的时候,不忘把床铺收拾了一下,突然他的声音传过来,慢慢的由近走向远,我点点头,不自觉的开心的笑着跟过去。

“我买了早饭,也不是,现在是要午了。”荣围国看着我有些深意的说道。

我装作不懂,一门心思的盯着碗里的粥,呼呼的吹着热气慢慢喝着。

“待会我要去医院了,我请了两天假了,眼下人手这么紧张,我不能再耽搁了。”我说着话,看着荣围国有些出神道。

“嗯。”他没什么反应,点点头说道,我始终在看着他,感觉着他身的这股疲惫感,再一次想仔仔细细从荣围国的脸看出来什么,可是结果什么都没有,从昨晚到现在,他的变化,让我觉得好像不是一个人一般。

“你怎么了?”我看着他问道。

“没什么。”荣围国回答着话,又忽然看了我一眼叹气道,似乎是察觉出来我的变化。

“钟越你还记得吗?”

我点点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受了重伤。”荣围国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知道吗,这场仗,我们战区,死伤了万余人,鬼子也死伤了万余人。”

“嗯?”我看着他眼里渐渐染了落寞,那种一瞬间的苍老感,仿佛了无生气。

“我们之所以能守住,不过是拿一命换一命。”荣围国的声音里,了无生气,在减缓的叹气里,我仿佛看到了他所详细描绘出的保卫战。

那是一种要以怎样的口吻来叙述的事情过程呢,除了了当事者,经历者留存下来活下来的人,无人再敢去想象,而荣围国却告诉我,这场仗,他们每一个人,无疑是身陷于地狱烈火之,受着不断的煎熬,在每一天里,每一个人都担心自己即将死去,连同他自己都一次一次的摇着头,一遍一遍的说着。

“我以为,这次难逃了。”

“甚至,我有些后悔,应该强制让你离开长沙,因为如果守不住,后方立刻不保,鬼子一旦围城,长沙外围根本没有救援,更无力周旋。”

“所幸呢。”我握住他的手,手与手之间传来的温度,让荣围国感受到我的真实存在,我安慰着他,看着他的汗不断的冒出来,我知道他是真的紧张,真的不愿意回忆。

“我以前认为,没有什么能撼动我的思想,没有什么能阻挡住我的想法和改变我的观念。”荣围国苦笑着,无力的说道,甚至有些挫败的意味来。

“我也这样认为,到现在为止,我都觉得,好像在这世间,没有什么能撼动的了你。”我温柔的朝他笑着。

“打了几年的仗,当了这么久的兵,我也觉得是习惯了,可是我发现,到头来的,是倦了,是更惧。”他抬眼看着我,眼神有些出神,似乎在回忆起什么,接着他轻摇了摇头,一只手抽出来,按住太阳穴,微微闭了眼睛。

我缓缓起身,坐到他旁边来,伸出手,替他不断按摩着太阳穴,相对无言着,渐渐过去的时间里,似乎定格住。

在南京的时候,当时南京的外教医生曾经说过,这是典型的战后后遗症,会出现太阳穴疼,偏头痛等症状。

从前我未接触过这一类,后来,当我再回到海时,当时医院里有伤员产生了这种症状,典型的战争后遗症的病发特征。

“无论何时,我都会陪着你,陪在你身边。”我尽量让自己轻柔着话,一字一句慢慢的说道。

荣围国睁开眼睛,转向我,我也看着他,看着我自己,小小的全部都在他的瞳孔里。

“日子再难,我也会陪着你,我会给你生一个可爱的孩子,我们一起教育他,等战争结束,我们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过这一辈子。”我说着话,头靠着荣围国的肩膀,鼻子发酸的厉害,但是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的说下去。

“如果以后生的是男孩,让他当个老师,当个音乐老师,我啊,从小的时候,特别羡慕西洋乐器,那叫什么来着,可以弹的”我努力的想着。

“钢琴。”荣围国缓缓的补充道。

“对对对,是钢琴,男孩啊,一定会弹一手好的钢琴,才好。”我想象这画面,温柔道。

“如果是女孩呢?”荣围国看着我说道。

“女孩啊,我没有想过是女孩。”我想了想说道。

“嗯?”他有些疑问道。

“在这个乱世,一个女孩,如果没有家里的庇佑,像浮萍一般,如何活下去。”我有些动容,脑海里,不断的浮现熟悉的那张面孔。

“算是有了家里的庇佑,健康长大,还是要在这战火之下活着,太难,她本身会难,家里也会难,我无法想象,我会以怎样的教育,来告诉她这样的战火纷飞之下,如何活下去。”话音落下,皆是沉默,是我要教她如何自保和生存,还是我要告诉她不应天真无邪,我要从小夺走她的善良,还是我要告诉她那么那么多,鲜活,血淋淋的例子。

“别再想了。”我失神的片刻,荣围国突然扶住我的肩膀说道。

“我知道你想起了谁。”荣围国继续说道。

“我想,她了。”我哽咽的开口,剩下再无法言语。

“我知道,我知道是谁。”荣围国,声音怅然道。

“我心疼,我心真的疼。”我被荣围国揽在怀里,拼命的忍住眼泪的肆意侵袭。

182【白骨如山】

此前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

脑海里的画面,好像是能回到小时候一般,你不知道如何控制他们,他们全都一一印刻出来,那记忆的闸口轰泄而出,就算想挡住,都无力回转。

“我还记得当初爷爷取名的含义,“笙箫,笙箫,本为笙箫意,故此生逢绝。”可叹世事变迁,到头来,却只能剩下回忆,其余的,都皆是空无。

“这样的日子是否近了?”我怅然道,神色里透着深深的疲惫,带着几时欢喜几时忧愁。

“大概是近了。”荣围国顺着我的话接着说道,语气里丝毫没有任何停留,反观我自己,却是夹杂着太多,而自始至终,所经历的过往前程,于荣围国来说,更像是旁观者一般。

“等这次我集合从长沙离开,你也好好听话,到时,我家里会来人到长沙接你的。”半晌后,他说道。

“我想留在这里等你,等你凯旋归来。”我轻摇了摇头,含着笑意缓缓道。

“听我这一次。”荣围国思道此,突然想到了什么,接着皱起了眉头说道。

“你想到了什么?”我看着他的表情,一时间,紧迫感四起。

“没什么,也就说不准,这一次再启程,归来漫漫无期呢。”荣围国轻抚着我的手,说道。

“那我也等你,你就让我留在这里,等你好不好?”我继续说道。

“阿笙,别固执下去,万一长沙有任何的危机,你在这里,我无法汇集心思专一起来。”荣围国劝着我说道。

“你就这么想让我离开吗?”我轻闭了闭眼,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荣围国劝说我离开长沙了,纵然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但还是我有些心烦意乱急切的说道。

“我让你离开这是非之地,就是在保全你,因为无法失去,无法想象失去的滋味,已经有这么多人,都离开了,我到底也是人,活生生的人,看着活生生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在我面前的这种滋味,我不想再有。”荣围国一字一句道,此时他眼里早就注满了悲伤,在那双好看极了的眼睛里,我一次一次的看着这样真实在我面前的他,一次一次的被动摇着什么,被打击着什么。

“我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我会努力的活着,而且你看,我经历了这么多死难,我还是活着到现在。”我努力的挤出笑容,由着一种玩笑似的话说出来。

自这场战争开始,我身边所有一个一个离开我的人,都会对我说,好好活着,他们也许会觉得活着就是最好的一种方式,而一个一个的决绝离开我,我生命里的脆弱承受,一次一次的受着他们的打击,一次一次的被击垮,甚至于,在这个世界上,活到现在,我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我没有父母亲,没有了哥哥,没有妹妹。

诺大的世间,独留我自己

“我可以经受任何,唯独,不允许你出任何意外。”荣围国认真的说道,那话音的重重之中,踏踏实实的砸在我的心头上。

离开长沙对我来说,能意味着什么,就算我能清楚二分,也不愿再多去想。

这几年间,大风大浪的经历,浮萍尘世间的种种,已经让我越来越不想选择,因为就算选择出什么,也不见得是好的。

“你这样固执,我就没办法专心。如今钟越已经撤到后方休养,上面还没有指定派人下来,这种时候更需要我全心处理军务。”荣围国见我发愣出神着,说道。

“而且你一个人留在长沙,我始终是放不下心来的,跟我一起的军官家属都已经转移去了重庆,你若是真的不想等我家里人来接,也可以去重庆等我一段时间。”荣围国又说道。

“去重庆?”我看着他,随即重复道。

“嗯,只不过,重庆到底还是不太平,眼前的局势暂且不明,往远了说,谁能控制大局,心思缜密到能揣测出实事。”他有些失落道。

“所以,你去重庆,也只是暂时的。”荣围国说道。

“可跟你的家里人走,不就是去香港,再去国外吗?”我有些不愿与他继续说这些而不耐烦道。

“是这样的,没错。最终决定,就是去国外,我都已经选好了国家,待我父母准备完善,就举家从香港迁过去。”荣围国说道。

“哪?”我问道。

“美国。”荣围国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着接下来的话。

“阿笙,或许你已经察觉,或许你还处于模糊的状态,我若说,我就是能大概揣测出实事来,你会觉得诧异还是,你会觉得我这个人,比较可怕呢?”荣围国忽然正色道,语气严肃认真,仿佛是一件真实的事情,可我却听得想发笑。

“你是想吓我吗?然后乖乖的听从你的安排,去国外,离你那么远,相隔大洋彼岸。”我好笑道。

“什么?”他轻皱起眉毛,有些意外的意味。

“我说你在逗我吧?”我看着荣围国渐渐冷掉的表情,慢慢收回了自己的笑意。

“你认真的吗?”我盯着他,不寒而栗的一股直上心头来。

“没有,我在逗你。”荣围国看着我,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慢慢说道。

“不对,你干过这种事情,你做过,你”我突然戛然而止,脑海中陷入回忆。

“那你,觉得我可怕吗?”荣围国勾了勾嘴角,问道。

“我不觉得。”我不敢相信的摇摇头。

“你从来都不是可怕的,但我,不敢想象你能知道什么,判断出来什么事情的发生,如果是这样,你不会不救我的家人。”我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所然。

“我就算知道,也做不了改变,我只能知道而已。”荣围国停顿了一下,有些自嘲道。他说着我不懂得的莫名其妙的话。

“没遇到你之前,我一直认为,我就是来见证的,遇到你以后,我发现我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我不敢思索太多,我总是要精心的制定将来的下一步该为你做什么打算。”半晌后,他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

“什么?”这次换我开始疑问的看着他,丝毫不放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

183【无能为力】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126shu

“我说,我无力改变所有”荣围国一脸凝重,那熟悉面庞一点一点刨铣着,他的哀伤和无能为力的痛苦。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也许我不属于这”他紧皱着眉头,怅然失色着。

“你在说什么?”我站了起来,在荣围国的注视之下,心里越发冰冷。

“简直匪夷所思!”我紧张道。

我不敢相信他话里的意思,不对!我是根本无法置信。

“你突然说这个,到底为什么?难道就为了让我离开长沙,离开你?”我有些发抖的不去想他话里的意思。

“对。长沙将要面临一场又又一场的恶战,我们会守不住的。”荣围国轻闭了闭眼睛道。

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似乎有所想着什么,夹杂其中的,就像幼时,我不懂阿叔唱出戏文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我忍不住去瞧着仔细,眼前的他,却好像离了那么远,那么远,隔着的不止是大洋彼岸,好像前世,好像下一辈子

不禁低下头,就算自己不敢相信,甚至不敢去想象他几句简短的话中却勾勒出来一个令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未有人说过的的话。

“你说的话,完全颠覆了我的观念。”隔着沉默的时间,我敛住心神,说道。

“我很想问你,如果是不属于这里,那你属于哪?”我轻声出口。

“早些年,我应该明确可以知道我属于哪,我来自哪里,到这里要做什么,或许见证,或许阴差阳错,或者,是冥冥之中老天的注定选择。”荣围国淡淡着表情,仿佛在说一件与他不相干的事情。

“从什么时候开始质疑呢?大概从真正面对残酷的战争开始吧。”荣围国勾了勾僵硬的嘴角,有些动容的着。

“阿笙,我面对的不光是一场残酷的战争,可能你从来没有想过,我活在这里,到今天为止还站在这里,不是我的判断,大概是老天的注定,他在冥冥之中,要我去见证,记录,也许是这样”他说着话的时候,身体是放松的状态,可我又再次的从他脸上,看到了我不懂的悲伤。

那种哀伤,似乎从一开始,我就不明白。

“围国,现在我在你身边,我会一直陪着你,所以有什么话,你完全可以告诉我,我都会听,就算你说着再匪夷所思的话,我都会听着,我不想你一直都憋在心里。”我尽量用自己最温柔的语气说道,脑海里,不住的回想着,当时南京医院那些战后后遗症的伤员都是怎么引导的。

“我,来自其他的地方。”想了想,他再度开口道。

“从幼年开始,我脑子里就有两种人生,一种是荣围国,一种是另外一个人。”荣围国看着我,似乎透过我,是一场漫长的回忆。

而我只认为他自始至终都是战争遗留下的创伤,大概是他经受了太多,受不了刺激,才会这一次这么反常的同我说这些话。

荣围国的每一句话,我都知道他的意思,但那些匪夷所思的,那些直接就颠覆了我的观念的,乃至颠覆了这世界的话,我都不信的,要怎么去相信呢!

“都是谁?”我慢慢的引导着他继续说下去。

“一个叫荣围国,另外一个,叫”此刻他深深的皱着眉,陷入沉思。

“另外一个,叫什么?”我稳住心思继续道。

“叫”他再次停住。

“我想不起来了。”荣围国有些苦恼着。

“那就等你想到了,再同我说。”我慢慢的坐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温柔道。

心里却仿佛掉进了冰窟窿一般,到底是经历了什么,经受了什么,才会让荣围国变得这般。

原来你以为一层不变的,你一直以为的,不过沧海一变,都成了别的。

“我只知道我来的地方,叫未来。”他突然出声,打破了我的深思。

“什么?”我有些没有听的太明白他说的那个地方。

“我来自未来。”他再次重复了一遍,似乎自己也带着疑惑的表情,有些看不懂,却目光坚定,使得我更加的疑惑他的话。

“未、未来?”我跟着他重复了一遍,这是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地方,是在北方,还是在南方,或者中部地区,或者更远的地方。

“你们荣家,不是在北方吗?”我疑惑的开口,边思考着是否正确。

“也许吧,我有些乏了,去休息一下。”荣围国说着话,站了起来,朝着卧室走去。

我坐在那,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进卧室里,莫名其妙的红了眼眶,忍住鼻子发酸,想要流泪的冲动。

翌日中午的时候,趁着午休吃饭时间,我拿着饭盒,走进医生办公室里,想了半天,看见陈医生,还是犹豫不决着。

“哟,小孔,找我来了,有什么事吗?”陈医生看见我,放下筷子问道。

“没有,我就想问您一点问题。”我连忙摆摆手,示意他继续吃饭。

“哦,那你且说说看。”陈医生说道。

“是这样的,我想问您,您知道,战后创伤,是在脑子里的,或者是心里的,该怎么办?”我攥紧了手,问道。

“哦,你说的这个是,战后精神创伤症。”

“是这样的,我想问您,您知道,战后创伤,是在脑子里的,或者是心里的,该怎么办?”我攥紧了手,问道。

“哦,你说的这个是,战后精神创伤症。”陈医生说道。

“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我着急追问道。

“战场上那些东西,一直紧绷的神经,长久的高度紧迫感,急切感,还有人,尤其是熟悉的人,朋友,战友,战死在眼前这类的。”陈医生看着我说道。

“学术上讲说叫战争后遗症,是指战后心理综合症,属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又叫创伤后压力症、创伤后压力综合症、创伤后精神紧张性障碍、重大打击后遗症,这对参战者的伤害是永久的。”陈医生慢慢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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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如云如尔】

风卷清云尽,空天万里霜。

“什么?”我瞪大眼睛,看着陈医生,久久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小孔,你身边有这类伤员吗,这种情况还得早治疗,不然后期容易走向自我抑郁,自杀,及身体其他功能衰竭。”陈医生看着我一脸心事重重道。

“那会出现那种说的很匪夷所思的话的情况吗?”想了想,我问道。

“都说什么?”陈医生问道。

“说,来自未,未来这个地方。”我回忆了昨天荣围国认真的模样说道。

“未来?”陈医生带着疑问重复了一遍。

“未来,倒是头一次听到。”陈医生想了想道。

“像这种特例应该是极少数了,这一点医学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大概只会因人而异吧。”陈医生说道。

“好,我了解了,谢谢您。”我说道。

“哎,谢什么,我倒是只在国外教授课上听过,回来之后就根本没有遇见过这一类的病例出现,大部分的伤员,都是没能等到什么措施,就已经没了。哎。”陈医生摆摆手,叹了口气。

我点点头,慢慢的走了出去,在医院的走廊间,一个人失魂落魄。

脑子很乱,思绪跟不上来,只觉得一股乱七八糟的迎上心头处。

人的想法和意识会随着一张白纸一般的模样,慢慢的填满东西,每一个人添上去的东西不一样,所以,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

“可是,我们到底哪里不同?”我呢喃着。

从根本上,依旧是无法理解,昨晚荣围国说的令人匪夷所思,或者叫撼动着自己一直的观念。

夜半时刻,我悄然的睁开眼睛,身旁的荣围国熟睡着,借着月光,我睁大眼睛的一丝一毫,甚至一寸寸的,仔细的看着他。

平静之下,是白天陈医生的话,仿佛响在耳畔。

“特例就是极少数的,治疗不能达到完全治愈”

“要从心理上根治的话,根本不容易,需要家人陪伴。”

我偏过头,看着荣围国出神着,时间在静静的流逝,一秒一秒的流动,在回忆里开出绚烂,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模样,那时候清冷的军官还未展现出,任何对战争的深深恐惧,那时候大家有的,应该是为国效力的决心,为了国家兴亡,为了民族独立自由,为了身后的亲人,大批大批的中国青年,走上战场,成为一名军人

“可我从来都不曾想过,为军之前,你也是一个普通人,有血有肉”我无声道,静静流着泪水。

这一夜,我想了很多,甚至一夜未眠。

待太阳再次升起,新的一天到来,荣围国也到了归队的时间,一切再次回到我独自一人在长沙的日子,每天面对着的,是伤患,是一张张年轻的脸。

大多数人其实是不明白战争的真正意味着什么,大多数人只是朝前的做着,心里想着,不受人践踏,不受人欺辱,想着一辈子是要活下去的,是要子的。

谁曾想到,好好的日子被敌人破坏,好好活着的亲人被敌人杀害,为了一口气,为了至亲,为了活着,去战斗。

而那日子,还是在继续。

这段时间,我总是不断的敲打着自己,什么是未来,在这片土地上,到底有没有一个叫未来的地方,我不断的想着,不断的回想荣围国怅然失色,忍痛无奈的表情,想着他告诉我,无能能力的改变。

“是否是日子渐渐近了?”在长沙的寒冬即将来临的时候,我每天每天都在思考这件事情。

在大雪之间,风雪伴着每一天,今年的冬天,尤其的冷,冷到如同在哪里曾经也有过,我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了。

新年到来的时候,我也没有开心,以前那会子,我是最喜欢过年了,而如今这两年,过的每一个新年,都在惶恐之中,都在痛苦之中,越发的时间前进着,就越发只有我自己。

以前有一家人在一起,再辛苦的时候我也觉得是快乐的,后来背井离乡,离开锦州,到上海的时候,是辛苦的,还有大无畏的精神,一种为国可以随时赴死的拼劲,后来呢?

停下笔,我想了想,后来啊,都没了,南京沦陷了,昔日之间所有的温存尚景全都颠覆了,即使后来和阿爹在长沙,新年的时间,还是偷偷抹泪。

如今更甚了

我摇了摇了头,抹了一把眼泪,医院休息室外面,莫茹她们已经准备要开始包饺子了,我收拾好笔记,装进包里,裹了裹身上的大衣,长叹一口气,走了出去。

再怎么艰难,日子,还在过着。

转眼一过,一月走了,二月来临,天气开始化暖,再一看时间,三月已经悄然过去一大半,留着尾巴,等待着四月的到来。

而三月最末的时间里,民国日报,大公报等多家报纸,相继刊出汪精卫“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在南京成立的消息。这是代表汪伪政权的正式成立,这一刻起,当初所有的赞美和所有道义,皆化成了往日的可笑,所有老百姓都在热议,走上街头去,到处都是人们的大肆破骂,到底是骂人,还是骂这个世道,我匆匆走过,余留下的,都是盲音一片。

命运的最终点,到底落在哪个点上,每一个人都不知道,到现在,仍旧是未知数,以前我不信命,到后来我只恐惧命运的降临,究竟是圆满的,还是破碎的,是尽头,还是刚刚开始,每个人都不想猜测,不敢妄自下定论。

在声声的不平静之下,一晃四月走过,我军还在新墙河与日军对峙,一切都在蛰伏期,静默颔首的,是一击而中,还是大举攻下,没有人敢去猜测,只待时间到来,所有结果,皆而一一显现。

大半年的时间,就这般过去,晓是我,也不觉得时间竟然如此之快,大概是医院的日子,每一天都在重复着昨天,不断的伤员从前线下来,痊愈的伤员又快速的顶上去,也许今天你见到的这个人,可能此后再见到的就是一具尸体。

185【梦醒破碎】

梦醒人间看微雨,江山还似旧温柔。126shu

日子始终是继续的,任谁也抓不到明天到底会以何种面孔到来,两两都是相安无事,只不过,新一波的消息每天都占据着新闻板报,叫人移不开眼睛,却也心碎至此。

5月中旬日军公然不顾日内瓦公约的条例,大轰炸于重庆,不分平民,无区别对待的进行轰炸,这一场轰炸,不仅仅使得重庆人民在水深火热之中,更是让此后的大部分重庆市民都陷入了绝境之中,那场轰炸,一夕之间,损失不计其数,人命再次在战争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我几度噩梦连连,不断的想起上海也曾陷入过空袭和轰炸,而将至的还有鬼子对长沙等地的空袭,每天的警报声,就像是夺命铃声一般,无数人的百姓流离失所,有的人继续往南走,开始了一场又一场的大迁徙,路上的挨饿,病痛的折磨,以至导致了,万千平民的直接死亡。

这样的情况持续的时间越久,就会有更多的百姓,离开长沙城,离开城市中心,去到偏远地区,而更可怕的,是这每一次的轰炸,每一次空袭,都有人被炸死,或者受重伤死亡,无区别的对待,就是连国际中立的医院都不放过,每一天,受着刺耳的空袭警报,受着随时崩塌的医院围墙,能坚持下去的人,越来越少,前线的局势却越来越严峻。

而时间的轨道也越来越往前继续走着,7月日本提出了所谓的建立大东亚共荣,以中国为首等臣服于他们的管辖之下,可我们都知道,说是共荣,说是管辖,其实大家已然都是他乡亡国奴,要是屈服于此,那么多的牺牲,就算风雨再如何飘摇,日子再如何艰难,中国人,都不愿放弃,我们的战斗,依旧在顽强抵抗,我们的战争依旧是全民参与。

敌人的可笑之极的话,并没有让任何人去动摇,再水深火热,哪怕踏着一个一个的尸体过去,我们也不会放弃,这场战争,究竟是以什么样的结果,结束,我们都不知道,但每一个中国人都知道一点,就是坚持下去,抗日战争,需要什么,我们就奉献出什么,焦土抗战,每一个中国人都参与其中。

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被压迫,为了那些已经牺牲的生命。

“我知道这很难,也许最终可能会牺牲所有,节节败退的形式之下,逆境之下,我们每一个人都很难”夜半,我写下记录,流着泪水,不知所以。

“到底还有多久?还剩下多久?”我捂住脸,泪水肆意而下,这样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现在已经不分平民还是战士了,敌人的轰炸平民住所,前线受伤下来的伤员,他们每一个,都有名字,有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段故事,而在这里,他们是沉默的,是撕心裂肺的哭嚎着。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如果没有被欺辱的日子,如果没有铁蹄的践踏

也许,我们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日子,无论贫贱,无论富贵

可是,没有如果。

现实面对的就是一场又一场残酷无情的战争,一场又一场生死离别,一个又一个随时倒下,随时牺牲的鲜活生命,我们依旧在被欺辱,被践踏,日子依旧是喘息不过来,每一天老百姓都在水深火热当中。

转眼秋末冬来,匆匆的走过,往日精彩绚烂的长沙城,再无了神采,真正的变成了灰败一息,好似过往都是彩色,而今有的,都是黑暗丛丛。

其实如果真的要说明了,那么真正留存下来的就是记录,人的脑中记忆,已经随着太多的伤痛越来越麻木,靠什么信念,有什么希望,大概你去问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回答不上来,我们似乎留在这里,看不到希望,得不到期待,只是每一天都在重复着昨天的事情,救赎生命,生命在我这里,脆弱的经不起任何,似乎我大喘口气,生命都要逝去,可人命,是重要的,最重要的人命,每一天都因药品短缺,和伤势太重而离开这世间。

似乎所有的伤痛都无法定格,在无法定格之中,迎来新的一年。

民国三十年到来的每一天里,我都觉得自己苍老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像一个迟暮的老者,以前的种种鲜活,到现在相比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过去的大半年,荣围国一次都没有回来看我,甚至除了他,严颂声也因军事调离长沙城,再无来看过我,即使是写信给我,再寄给他,也仍旧了无音讯了,荣围国更甚,到现在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人在哪里,是否还在新墙河,还是调离了。

等到春去春来,又是一年好时节,以前那会子,我记得老一辈经常这样说,记得爷爷总要在吃饭的时候告诫我们珍惜粮食,总要求我们记得,如今我都记得,甚至彻底的明白,可物是人非,往日的一起,不复存在。

4月,报纸刊出,福州被日军攻陷,我跟莫茹在医院的休息室里,抱头痛哭,一个又一个城市被日军占领,更多的老百姓陷入水深火热,甚至更多的平民因战争而亡。

这样的时刻里荣围国在一个风雨夜,回到了长沙,彼此相拥的那一刻,我仍旧觉得十分的不真实,不禁伸出手来,仔细的抚摸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容。

“你瘦了好多。”黑夜笼罩的时候,我依偎在荣围国的怀里,心疼的说道。

“你还黑了好多,而且还”我顿了顿,刚才见面,我扑上去抱着他的时候,就看见了他耳后有一道新疤,沿着耳后一直延伸到脖子后,那么醒目和刺眼。

我忍不住的去触碰那道疤痕,长出的新肉那么狰狞的面貌,似乎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

“没事的。”荣围国握住我的手,看着我一脸淡然道,好似伤的根本不是他,是其他无关紧要的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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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驰而不息】

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

愿享乐之际你更乐之,愿安康之时你更甚之,愿梦醒初来两两相伴

我看着他的时候,脑海里不自觉的蹦出这句话话来,好似能有千万句言语要说出来,可真正见到的时候,我一个字都讲不出来,之前没有见到的时候,心里也不是那么那么想念,只会觉得自己似乎是少了什么东西,浑身不舒服,倒是也不影响着什么,不影响睡觉,不影响吃饭,不影响在医院工作,不影响照顾伤员,要说痛吗?我大概已经真的是麻木了,没有疼痛的知觉,只是觉得好像什么一直有的东西,忽然不在身边了,空落落的心里。

“能平安回来就好。”我在厨房忙忙碌碌着的时候,轻声喃喃道,待饭做好了,我端出来的时候,荣围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在饭桌上睡着了,我站在那许久未动,甚至一瞬间看着他的脸,无比的动容,情不自禁的想要落泪的冲动,最终,我什么都没做,轻轻的把毯子盖在他身上,坐在荣围国旁边,静静的看着他,我仔细的看着他精致好看的眉眼,我记得当初在上海初见的时候,那天在昏暗无比的破墙之下,就是这么一双眼,好似能穿透我全部一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全然不知道,只是直愣愣的看着他,自己仿佛已经失神。

那时自己年少学浅,只知先生曾讲过的城北徐公之美,那样美好的形容词,就这么拙见的去形容他。

我见过很多长相爽朗大气的人,有很多很多张面孔,我也同莫茹见过男生女相精致完美的面孔,我甚至见到最多的阳刚之气,类似于严颂声这一类的,天生就有男子气概的人,但我从未见过像荣围国这般的人,不仅仅是面孔,更是那种微妙的感觉,他的身上,有很多看不透的影子,似乎你越想凑近去瞧,越会被吸引住,最后跌进去,无法逃脱。

那双眼睛,似乎能定住人的心神,看的每一眼,似乎都能在穿过云雾,走过去,是另外一个世间。

这么静悄悄的一夜间,他似乎睡的很不好,几次都眉头紧皱在一起,微微发汗,我看着他,几次间冲动的想要把他摇醒,想告诉他这是梦,做梦是假象的,可是即便现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翌日一早,我睡的迷迷糊糊,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何时被荣围国抱到了床上来,往旁边一伸手,碰到的如心里想到的熟悉感,暖意横流,我睁开眼睛,再度去看他,不过这一次,倒是被对方察觉到了什么,他仅仅在我看他的几秒钟睁开眼睛,一脸严肃的看着我。

“怎么了?”我被荣围国的目光所吓倒。

“没事,是我习惯了,忘记是在家里了。”荣围国轻闭了闭眼睛,重新看着我说道。

“你以为我是敌人吗?”我好笑的说着话,

“就算这世间,所有人都去当汉奸与你为敌,我也不会的。”我温柔道。

“我知道了。”他手伸了过来,一把搂住我。

我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感受最本质的安全感。

“我想你很久了。”荣围国冷不丁的说道,抱住我的胳膊更加的用力。

“一个一个的夜晚,无论刮风,无论下雨,挺过来的时候,就想着赶快见你。”他慢慢道,语气里,却有几分压抑。

“战时要结束了吗?”我也抱住荣围国,轻声的说道。

“快了,关乎这里,还是更远,都快了。”荣围国低沉道。

“等结束了,我们就定居国外吧。”他顿了顿说道。

“我累了,阿笙。”荣围国忽然长叹一口气说道。

我有些诧异,却只当他因为战事吃紧而疲惫着,我不懂那句话的深层含义,或者说,此时的我,沉浸在整个被荣围国包含住的幸福里面,在这里面,我整个人全然没有过多的思考和小心翼翼的去猜测什么。

这一夜一过,甚至不到第三天,荣围国就已经归队了,这一次我去送他,真正意义上的头一次送他,全程为他收拾行李,叠好洗干净的军装,袜子,为他穿衣,扣衬衫的扣子,我惦着脚,贴着他的背,久久不想撒手。

“好了,车在外面了,再过时间,我就要被罚写报告了。”荣围国温柔的拍拍我的手。

“我等你回来。”我笑着说道,放开手看着他大步离开,跟着他后面的,是一个崭新面孔的副官,以往那些人的脸忽然在我脑子里过度了一遍,有那么几秒,太过悲凉。

在平静之下的日子,按班就部着,可却与之后都不大相同,近来我总是没什么食欲吃饭,整个人都极度的憔悴,莫茹一直劝我找陈医生看一看,我总是懒得动,仔细想来从这次荣围国走了以后,我的心情就没有晴天过,比以往的每次,都心里难过着,甚至总有想痛哭一场的冲动,不知是心里因素,还是天气因素,近来长沙多阴雨连绵着,导致我更加食欲不振,萎靡着,还伴有恶心,头疼的毛病。

“我是老了吗?”中午休息的时候,因为今早差点晕倒了,只好被莫茹硬拉着去找陈医生看看。

“你不是老了,你是想你家男人想的相思病了快!”莫茹一脸无法理解我的表情拉着我去到陈医生办公室。

“到了,就让陈医生笑话你吧。”莫茹说着话,敲了敲门,拉着我走了进去。

“哦,莫茹啊,还有小孔,你们怎么了?”陈医生正在吃着饭,看到我们进来,立即站了起来道。

“陈医生,不是我,麻烦你给孔笙看看,她今早差点晕倒了,是不是身体有什么病啊?”莫茹一脸担心的替我说道,而我这个当事人一脸懒洋洋的表情跟着点头。

“哦,是这样啊,那行,小孔你过来坐下,我看看你啊。”陈医生说着话,示意我过去坐下。我点点头,走了过去,陈医生拿着听诊器仔细的听着什么,又不解的摇摇头,又让我伸出来,号脉的动作,待一会儿,陈医生转过身来,对莫茹说道“莫茹,你去把玛丽医生叫过来,还有林医生她们应该比我看得准。”

“啊?陈医生,这这,孔笙她没事吧?”莫茹一脸焦急的说道。

“嗯,应该是喜事,还是先去叫她们来。”陈医生说道。

“好的我这就去,哎,等下,你说什么?喜事?”莫茹听话的走了出去,忽然又返了回来大声的说道。

“什么!”一直处于置身事外的我,同样也被这句话吓到了跟着一起惊讶道。

“小孔,应该是怀孕了,但是先做检查看看。”陈医生看着我们俩的表情,无奈道。

“你说孔笙她?有孩子了?”莫茹似乎是要消化一下这句话,不断的重复道。

187【相忘想闻】

别梦依依到谢家,小廊回合曲阑斜。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待到下午之后,几乎全医院的人都知道了我怀孕的消息,每个人看到我,都在祝福我,说着什么,说了什么,我全然都听不进去,对我来说,一直盼望的事情,突然实现了,可实现后的结果就是我不能太忧思,要补充营养,因为我已经营养不良了。

“宝宝,你要陪妈妈一起受苦了。”我轻柔的抚摸着肚子说道,尽管现在他还太小,甚至我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他才来了短短两个月,来到这世间陪我在风雨飘摇的乱世里,努力的存活着。

“接下来的日子,妈妈向你保证,一定会多吃,心情舒畅,一定很爱护自己,这样安安全全的等待你的到来,平平安安的降生。”内心里五味杂陈此时已经溢满了,更多的是一种酸麻的细细密密的疼痛感,从五脏六腑最终聚集到心底,迎着上来的,除了眼泪的滴落,还有脑海里的回忆。

那些完全忘不掉的回忆,一遍一遍洗刷着。

“阿妈,如今我也是个要当妈妈的人了”我轻声的喃喃道。

“你看时间它多快啊,快到一转眼,不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却还是如昨日一般的鲜活,刻画的所有痕迹都在。”

“阿爹,我过的很好,荣围国对我也很好,虽然我们总是见不到彼此,但是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想笑一下,以解心头里的所有悲伤,那些忘不掉的,过不去的,总是要跟着一辈子的。

“不知道,你父亲知晓这个消息时,会是什么样子,从前啊我只有你父亲一人,如今,有了你,那我们就一起在长沙等你父亲凯旋。”我温柔道,夹杂着的眼泪,大喜或悲。

长远的回忆,就像是一场故梦席卷过来,这一夜似乎要在疲惫不堪之中度过,朦朦胧胧之间,梦见的,都是陈年里的故人,每一张面孔都鲜活如生,我忍不住的叫着他们的名字,眼含热泪,无法悲切着。

这段时间总要过去,而接下来的时间,陈医生和医院的好多医生,都时不时的对我进行身体的调理,以保证腹中胎儿正常的生长着,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个新生命的到来,连我自己都算上,可是在前线的荣围国,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好消息的到来,我心里总是合计着,身体上的反应也越来越大,连莫茹都忍不住说,孩子太会折腾人了,我总是笑她,可言笑过后,是自己长时间的沉默。

6月中旬,长沙似乎迎来了最热温度,不过我自己倒是好了一些,每天的工作变得更加的轻松了,自我怀孕开始,医院的各个护士都心照不宣的替我分工了工作,病区护理的活全都被莫茹包了下来,我每天做的,就是晒晒太阳,在微风之下,晾着绷带,生活看似平稳之下,却又隐藏着新一轮的暗流涌动,以至于让所有的人都无法真正平息。

待到又过了三个月开始,我真正的成为了大腹便便,行动迟缓,身形更加胖了,肚子好似慢慢鼓起了个球一般,甚至需要莫茹时常照顾我,而荣围国也终于给我回信了,我拿着信,倚靠在床上,旁边放着记录本,念着念着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这是近来最爱犯的毛病了,也不知是怎么了,6月过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着,每天都大喜大悲着,也更加的感性了,照比以前,全然是没有的。

“这是医院的护士们,给宝宝做的小衣服,你看看好看吗?”莫茹走了进来,我已经放松了自己的心情,这样子,莫茹已经是习惯我了,总是一阵一阵的,一会就好了。

“嗯,针脚做的真细密啊。”莫茹递给我,我摊开看着,慢慢说道。

“可不嘛,真是佩服她们的手巧哦,做护士真是可惜了。”莫茹一脸羡慕的说道。

“真好啊,小小的,一想到,他就快要出来了,我就激动啊。”莫茹温柔的看着我的肚子说道。

“到时候,一定会成为医院所有阿姨叔叔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莫茹一脸憧憬着说道。

“我能想象的到,荣围国看到他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那个画面,好像距离我,非常的近。”我笑着,慢慢的想象着说道。

“哎,说起来,我也很是期待,对了,他给你回信,你赶快告诉他啊。”莫茹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赶忙说道。

“荣围国说了现在这个阶段,他们行军的时间和地点都不确定,可能今天在这里,明天就去别处了,他没办法保证收到我的信。”我有些难过的说道。

顿了顿,忍着鼻子发酸想要流泪的冲动继续道“而且,而且他说了,他现在要面临的困难,是他当兵这么久,从来没有面对过的,鬼子这一次,是用尽全部力气对付他们了,他说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觉了,可鬼子针对他们的进攻还是一波接着一波”我话说完,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心里揪着疼。

“我想他了,莫茹,以前的每一次分别,都没有这一次这么的迫切的想念他。”我喃喃道,像是安抚自己,又想着什么失神。

“我明白的,阿笙,你现在这个期间,肯定心里会有依赖感产生的,这个时候,如果你家那位长官能陪着你身边,是再好不过了,可是当前这种局面,你自己也清楚的,我们都无可奈何,无能为力。”莫茹心疼的过来,抱住我,轻轻的说道。像是哄小孩子一般。

“我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预感着什么,却又猜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我心慌的说道。

“你啊,从有了这个小家伙之后,就一直被他不停的折腾来折腾去的,现在好不容易没有起反应了,倒是心里越来越忧思多虑了,放心吧,啊,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前线有男人们在跟鬼子对峙,后方医院有医生们给你们娘俩做保障,而且我每天都陪在你身边,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多想了。”莫茹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

我点点头,“大概是我多虑了。”

“嗯,就是你多虑了,反正就算现在你家荣长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也不怕以后不知道啊,等宝宝出生了,估计这仗就打完了,到时候他回来肯定惊喜啊。”莫茹笑着说道。

我看着她,却没法子点头说是,这场仗,到底什么时候结束,谁也无法保证,从奉天沦陷开始,这么多年了,这仗就没有停下来过,死伤那么多人,可敌人的刺刀和铁蹄依旧横行在中国,迟迟不退,好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任意践踏我们。

而我们呢,我们散了多少家庭,生离死别了多少人,牺牲了多少人,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字,认真的来说,我们死伤无数,多少人就这样的遗憾离世,多少人,活在每一天的煎熬里,包括我自己。

“日子朝前看啊,别再回头了,阿笙。”莫茹看着我失神的模样,慢慢的说道。

“日子还长着呢,新生命的降临,就是希望。”莫茹认真的看着我说道。

“所以,你看,现在我们有了希望了,有了指望了。”莫茹继续温柔的看着我,说的每一字,都好似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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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生死一别】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最近的几日里,我总是嗜睡,而且多伴着梦睡去,伴着梦境再度醒来,浑浑噩噩着,反反复复的,但醒来的时候,一会儿就会忘记了,梦里梦见什么了,总是模模糊糊的样子,记不起来了,莫茹笑我,老一辈说的很对,“女人有了身孕,生养傻三年”。

我只是当莫茹笑谈一般,没过多的放在心上,可是近来几日间,自己都是醒来就记不住到底梦见的是什么,要说奇怪是真的奇怪。

我轻轻的摸着已经隆起来越来越要足月的肚子,温柔的说道“宝宝,你说,是不是妈妈最近太忧思了,还是疲惫啊,应该多出去晒晒太阳对不对?”

下午的时候,我挽着莫茹,迎着阳光下的微风,慢慢的走着。

“这转眼都快十月中了,时间真快啊,一晃天气又要渐渐凉了。”莫茹说道。

“嗯,我应该学一学,做一点冬装,给他穿。”我说道。

“陈医生不是说了吗,是个男孩,肯定要做厚实一些的。男孩爱动嘛。”莫茹笑意迎上脸颊。

“大概嘛,陈医生也说了,看样子,是猜测,结果不好说的。”我笑着说道。

“那你说说,你喜欢男娃娃还是女娃娃?”莫茹一脸好笑的让我选择道。

“我都喜欢,是我自己的孩子,我这么辛苦的怀着他,我都会很爱他。”我想了想,抬眼看了看天空说道。

“久违的蓝天啊,你看莫茹。”我伸手指了指道。莫茹随着我的视线一同仰起头看天,我转过头看她那副甜蜜笑的模样,同觉得她才是最好笑的,而余光也瞥到了,不远处似乎慢慢的走来了两个人,太阳有点晃眼睛,此时有些看不清的样子,但却觉得那身影有些熟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慢慢的随着我的目光一步一步的朝我靠近来。

“严颂声!”我慢慢的看清来人,突然惊喜道。

可是严颂声此时的脸上却没有多余的笑意和惊喜,他一步一步艰难的走过来,走的很慢,微微喘着气,最终停在我对面,他的身后,还有一名我不认识的军官,一脸悲壮一同看着我。

“你怎么回来了!你”我惊喜的开口,话音却因严颂声身后那个军官的一个动作戛然而止。

只见严颂声身后的那个军官,朝我行了个军礼,我不懂其中的含义,未反应过来,他却慢慢的,小心翼翼的递给我一张纸,白纸黑字上面的印记我看的一时间有点发懵,甚至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孔笙,请节哀。”严颂声一脸凝重的看着我,从那个军官手里接下了那张纸,再度的递给我,我恍惚着,接过来,待要认真看时,却被那上面,醒目的三个字所震惊到,无法呼吸着。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驻军中校师长荣围国于民国三十年于牺牲。

“你们”霎时间,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严颂声他们,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却忍不住的整个人开始颤抖,摇摇欲坠,无法自拔着。

“他”我感觉到自己突然无法开口说一句完整的话来,一个劲的发抖着,手上使不上力气,脑子里都是茫茫一片的回音,于是剩下的一个我,还能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呢!

甚至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来,就已经彻底溃不成军的倒下。

闭上眼的那几秒间,隐隐约约的听见,莫茹的尖叫声,那么的真切,听起来那么的吓人,而我心里的一个声音,突然的就仿佛活了过来,只给我自己一句话“荣围国,离开我了”

纵然我千百个不愿意,任凭我自己如何如何的嘶吼着,如何哭嚎着,那样的结果,还是照旧砸在我身上,让我实实在在的感受着,身体的骨血被一刀一刀刺进去,再抽出来的滋味,令我的五脏六腑跟着一起撕裂般的疼痛,令我痛不欲生,让我掉入那沉轮的地狱,给我的,只是寒冷,痛彻心扉着

于是我叫不出来,甚至爬起来好几次都站不起来,终于是站起来了,可周围早已经是在陌生迷雾重叠的围景之中,我站在那里,周围却不知何时下了雨,四周空无一人,我努力的想着之前我在哪里,现在我又身处在何处,现在我要做些什么,我还能做什么呢!

不知几时,我身边已经是黑暗缭绕着,隔着雾,我根本看不清楚所有的一切,那就像翻腾的穹顶倒扣下来,在这寸灰之地,我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就算我再怎么挣扎,还是无法抗衡着现实,我久久无法停息,久久都在无声的嘶吼着,那撕心裂肺的痛,一寸一寸的划着皮肤,慢慢的切割着心,最终我只能瘫在那里,一动不动着,一切远虞,却又漫长的隔着好久好久,突然有人好像在叫我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声音恍惚间,在对面,甚至更远的地方,我想张口回答着,却始终叫不出来,我泪流满脸,模糊了双眼,分不清到底到底在哪里,那个熟悉的声音,熟悉到我一听就知道是谁,可是我就是找不到他,就是找不到啊

我慢慢的向前爬去,一点一点的耗费着自己的力气,可是待我爬了好久,那个声音却消失了,而我眼前的一切却令我尖叫,我看到了面前趴着的人,一个一个的趴着那里不动着,身上的刺刀刺眼无比,迷雾包围在其中,却在破旧的城墙上面,醒目无比的“南京城”三字,让我再次沉沦,我尖叫的朝后退去,脑子里一时间剧痛无比,那钻心的痛,一次一次的冲刷着

刺刀刺进胸膛,亲人的血溅在脸上,那根根断掉的骨血,那撕心裂肺的滋味。

世人以后只会记得美好有多么美好就足够,世人不会记得那些黑暗无光的日子里,血溅在脸上,刺刀刺进心里,眼看着一个又一个亲人倒下去,看着自己无能为力着。

因为人们,最习惯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忘记,选择忘记,有时候是为了避免遗憾,有时候,是断然过去,甚至有的,是为了遗忘过去的痛,选择新的开始,因为人,要朝前看

细细密密的声音慢慢的由远而近,我听见他们叫着同一个名字,慢慢的,慢慢的声音逐渐扩大,我终于听清了。

他们说“阿笙啊,活下去,阿笙啊,回去吧”

我认真的听着,最后听到那些声音里,那个熟悉的声音,我本能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泪肆意流下,再多的言语,再多的不愿意,都无法挽留住什么。

他说“你要活着”

“你要努力的活着”

“替我好好活下去,阿笙。”

“替我见证,这场结果。”

我边流着泪,边止不住的摇头,我无声的喊,我撕心裂肺的喊,“我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我要跟你在一起,我要等你回来,等你啊!”可任凭我怎么喊,还是无法叫出声音来,我焦急着,恨不得找到那个声音的方向,可是什么都没有,连声音跟着一块慢慢的在消失,慢慢的。

“不要走,不要啊!荣围国!”最后那一刻,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睁开眼睛喊了出来,可面对的,是剧烈的疼痛,一刹那间,甚至要疼晕过去,可是周围的声音嘈杂着,我定了定了神,已经身处在了手术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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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万念俱灰】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醒来了,醒来了!”不知是谁先惊喜的喊道,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像是蒙上了一层雾,穿透在光影里的都是晃动着的天花板。

“孔笙快用力气,再不用力气,孩子要被憋没气了!”冯医生急吼吼的喊道。

接着是莫茹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她哭的声音太大,说的是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只觉得耳边的声音凄厉嚎叫似乎要穿透着手术室。

而我只觉得自己身上撕裂一般的剧痛无比,那种痛好似万千针同时刺向身体部位,一下比一下更加的剧烈的疼痛感袭来,纵然本能的使上力气,还是跟不上。

心里,似乎跟明镜一样,我看着围着我的几个熟悉的人,冯医生,莫茹,还有林医生她们,眼前一圈一圈的迷雾在晃荡,在招手一般。

“小孔,使力气啊,你快点使力气!”旁人的声音,此起彼伏着,一声高过一声,本能的力气,已经要使完,我抽动着自己,感知到身体里面最小的跳动,我知道那是一个即将出生的新生命,他代表着,个人。

是那个人从此留在这世间唯一的符号,被冠上他的姓,身体里流着他的血,也许日后的相貌也与他有几分神似,或者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每当我看着他,便会想起另外一个人,而一旦想起那个人,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便会从心里扩散出去到身体的每个部位,叫人痛不欲生,恨不能就此断落。

“荣围国,你忍心看我一人留在这世间吗”我流着泪水,终于开始嚎叫出声,一开口便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余下的都是痛,彻骨的身体剧痛,一下一下的伴随着医生不断的喊“坚持住,坚持住,快要出来了!”

过了好一会,就在我精疲力尽于马上昏过去的时候,任凭我把唇咬出了血的前一刻,兴许老天可怜我,下一刻,就听见清脆的一声婴儿啼哭声音

这是他给我在这世间,留下唯一的念想。

可是我呢,身体上的剧痛,连接着新生命的到来,却没有那样期待,一瞬间甚至万念俱灰。

“是个男孩!是男孩,孔笙你快看一眼。”莫茹喜极而泣,小心翼翼的抱着他靠近我。

我闭了闭眼,始终不愿睁开去看他,泪水一滴一滴的的流下来,心里在揪着疼,哪怕身体上的痛抵挡住所有内心里的,可脑海的画面一遍一遍的回想着。

恍惚之间,婴儿的啼哭响彻整个手术室里,而我却听到一个熟悉而久远的声音响起。

“阿笙,你看看他,看看他,以后他就要替我陪伴你走完这一辈子了。”

“不要,不,我不要”我想伸手去触摸那张面孔,我想靠近他一点点,我想告诉他,没有了你,我已经毫无生的渴望。

“我,我要去找你了。”我喃喃道,谁也没有听清我在说什么,终究我还是无法坚持下去,留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无法平静,离开你的每一天,我都无法忍受。

“我知道,知道你在等着我,我知道你在那。”

“我马上就要找你去了,荣围国,你要等我,等着我”我无声无息的流着泪。

“阿笙,你看一看他,他在等着妈妈呢”莫茹不知我在想什么,她也许认为我是太累了,而睁不开眼,没有力气。

“莫茹,这个孩子长的真像他。”我慢慢睁开眼睛,仔仔细细的去瞧莫茹怀里抱着的属于他的,也是像我的。

“也像你啊,更像妈妈。”莫茹抱着他靠近着我,我的脸挨着他的脸,他好奇的睁开眼睛,看着我,不知觉间已经停止了哭泣。

“替我好好照顾他,莫茹,跟着荣家人走,记住。”我伸手大力抓住莫茹,好似用尽所有的力气,我看着莫茹,这样的情况之下。

“跟着荣家人走,一定跟着他们走。”泪水流下来,我看着她越来越重影,眼神开始涣散,那股刚刚的蛮力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执念一般。

这一刻里,我感受到自己身体无比的轻盈,就好像要跳跃出这里,在飘忽之间,飘飘转转着。

记得以前人人都说,哀莫大于心死,那时候自己年纪尚小,根本不懂这话的意思,可是日后经历了那么多沧桑悲戚,我终于明白了这话的滋味,却后悔莫及着。

因为我宁愿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感觉,我宁愿从未相遇过,宁愿所有的结果注定之前就已经寥寥勿了。

就算天大的痛,也要忍住,就算是这样,断然过去,新的开始,可是兜兜转转,我仍旧做不到。

“阿妈,活着太辛苦了,活着的每一天都在煎熬。”

“人人都说,人要朝前看,可是看不到前面有他,后面也没有他,走到这一步,他已经离开了。”

迷迷糊糊之间,我好似听到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哭泣,不知是谁的声音闯进了手术室里来,谁在拍我的脸,谁在拉着我手,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如今,我已经没有任何的牵挂,只因我最爱的人,已经先我而去,这世间,我了无牵挂,我唯一的依靠,已经断了。

原来,我才是风筝,那根线已经落下,我还能再飞翔几时呢

“孔笙,孔笙,孔笙,活下去好不好!”声音里的急切,我听的有那么真切,可是那样的熟悉却不是另外一个人的,我最想听见的声音,距离我那么那么的远。

“孔笙,我求你,求你看在他没了爹不能再没有娘的份上,活着照顾他好不好。”

“孔笙,你不能让他这么小,就失去双亲,你这样太残忍,太冷血!”

“阿笙,阿笙啊,你醒醒好不好啊!”

那么些个声音,交杂在一起,好像就在我身边,隔着那么近,可都不是我最想听见的那一个,以前过往的种种都在记忆的盘旋之下慢慢的散开,以为是要抓住了,却一个都抓不住,那散开的速度太快了,余下的泪水只顾回头相望。

190【苦海人生】

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在一晃影子一瞬转间,隔着那岁月的画面好像还是那么鲜活,仿佛在昨日,那张往日的面孔,冷冽,清晰的在我的眼前,隔着那破旧的墙,在暗影交杂之间,我撞进了他的眼眸之间,沉色之中好似能一直相望,恋恋不舍着,在南京,城破的那一日,我痛不欲生的时候,停在人间亮隔之中,是他把我拉回活的希望,在杭州那里我以为自己只是介意,却没有想到,那时已经爱上了,在长沙,那么些个日日夜夜,那些相拥的画面,一页一页的展现在眼前。

我与这个人的所有回忆,填补着我的脑海之间。

可是伸手抓不到

人生所有的遗憾,都是没能得及好好说声再见,以为一定会再见的,可是到头来,你以为相隔着旁观者的事情,其实别人也是旁观者,离别依旧会发生你身上,甚至,是生死一别。

那如若已经分别,如何才能再见呢?

也许再见的时候,已经隔了一生那么长,长到你已经无法等待着我,长到,我垂垂老矣,而你依旧定格在最好的那一年里,你的容颜依旧,而我,走过了人世沧桑,经历了风雪摧残,饱经风尘之下,我们的相见,是否还能开口道一句再见呢?

那时候,你是否依旧笔挺,冷冽,你的眼睛是否依旧如故,还是那般的好看,我看着你,在你的眼里寻找我自己的影子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待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是无尽的黑夜笼罩着,我躺在床上,是熟悉的地方,可惜身旁已经没有了那熟悉的人。

“你醒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的响起,我转过头,看见严颂声穿着军装慢慢走过来,走近了,我才发现,他有点狼狈和憔悴,我记忆里,从未看见过他是这副模样,就像他一样,我渐渐的发现,他们有着共同好看的一双眉眼,皱眉的时候,那么的相似。

“我以为,你真绝情的就这样撒手而去。”严颂声说着话,拿起桌子上的水杯,走近了我,低下身子,慢慢的扶起我,让我喝水。

“我以为,你真的要陪他去了。”严颂声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似乎熬了很久没有闭眼。

“不过,结果还算好的,起码孩子有了娘。”严颂声看着我,一副恨又气的模样不忍发作。

我望着他,好像能透过他的影子看到我最想看的那个人,可是鼻子止不住的发酸,再去瞧一眼,什么都没有了。

“孔笙,你原来那么那么爱他,为了他甘愿放下所有,不顾一切的去赴死。”

“可是你有想过吗,你把孩子托给莫茹,她就算带着他去荣家,你能保证荣家不散,孩子就能在乱世安然,你能放心?”严颂声挑着眉问道。

“原来你只是爱着荣围国而已,完全不顾其他。”严颂声继续道。

“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在生死线上走过一回了,如果不是他,我已经死在南京了。”我慢慢的开口,声音沙哑的厉害,苍老的真的像一个迟暮的老者。

“这世间,原本就没有任何值得我孔笙留恋,我是一个早就在南京城破就已经死了的人。”我冷笑道,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如今又何妨”我又哭又笑的模样,令严颂声看着我眼神越发的质疑着,他大概觉得我疯了,我也应该是疯了。

如今我活着,不过尚存一口气息而已。

“他们一个一个,我所爱的,全都离我而去,一个一个走的时候,那么残忍和决绝,你问我,心不痛吗?”我笑着哭,哭着笑,苍老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孔笙。”严颂声适时的叫住失神的我,双手按住我的肩膀,我看着严颂声,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里有我的影子,就像曾经,那样的美好的场景。

“荣围国,是你吗?”我双眼被泪水笼罩着,看得模糊,唯独那双眼睛,那么亮,好似在墨色一片。

“我不是他,他已经死了,孔笙你振作一点!”严颂声大声的说道。

“你胡说!”我使劲的挣脱的开他的手,扯着嗓子喊道。

“他不会的,他没有,他一定没有,你在骗我,骗我伤心,骗我难过”我轻闭了闭眼睛,清泪一片,结果已经定格了,事实就算摆在我面前无数次,我仍旧不敢相信。

“我要将所有的过往都储藏好了,哪怕是骗一骗我自己啊。”我念念有词着,完全不顾严颂声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而严颂声正一副拿我实在无可奈何,毫无办法的样子。

“孩子醒了,在找阿妈呢。”莫茹适时的走了进来,一脸憔悴的看着我们。

“阿笙,你再难,再痛,好歹荣长官的孩子你得照顾啊,不然,不然出个好歹,你怎么去见他呢?”莫茹说着话边流泪道。

“你现在这副模样,荣长官在下面也不会安息的,他一定舍不得你这样难过。”莫茹走上前,拉起我的手哭泣道。

我却充耳不闻着,全程流着泪,无声无息。

“他若不安息,就不要任我一人在这个世上孤独着。”我捂住心口处,那里正在一下一下的钝疼着。

“留下我一人,有什么好的。”我喃喃道。

“孔笙,你这样就是我们想救,你也要寻死到底了!”严颂声怒气道。

“难道这世间除了他荣围国,就没有人一直在守护你吗!难道这世间的人,都要向你这般生死离别,就再无生的念头了!”严颂声说道。

“世人怎样,又关我何事,如今我只剩我自己了。”我心如死灰道。

“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啊,阿笙,你好歹看一看他啊。”莫茹泣不成声道。

“我看不了他,我看不了啊,我一看,就想到荣围国,我一想到荣围国,一想到,他已经离我而去了”我说着话,似乎在忍耐着,一股涌流,就这样生生的吐出来,那血的味道,霎时间遍布整个房间里,这一下,彻彻底底的吓坏了严颂声和莫茹,连夜叫来了冯医生他们过来看我。

整个过程里,我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全然不干我自己的事情。

191【真相初见】

片帆渐远郎回首,一种相思两处愁。

“小孔啊,你可不能再过度伤心了,太过忧思,又加之还在月子里,你这样肯定要落下大病的。”冯医生说着话,一脸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我们都知道你跟你家那位长官,两情相悦,相处甚好,也了解过你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可是小孔啊,人死不能复生,为国捐躯,是老百姓心中的英雄,英雄若无后,你怎么忍心呢?孩子还是早产的,本来身体就差,你若是不好好爱护他,他这么小,就失去了这么多,将来可怎办呢?”林医生看着我说道。

我看着她们都在默默的流泪,莫茹更是一双肿的像核桃般的眼睛看着我。

“把孩子抱过来吧。”半晌后,我抹了把泪缓缓哑着嗓子说道。

“哎,快来给孩子。”林医生似乎觉得我听进去了话,赶忙招呼着莫茹把孩子抱上前来,我慢慢的接过孩子,他整个人是小小的一团,不哭不闹的,正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我,我在他的眼里看见了自己,我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小脸,泪水模糊了视线,恍惚之间,好似再看到了他。

“真像,真的像。”我喃喃出口。

“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这个孩子,安然的度过这一生。”我缓缓说道,可是她们的表情,还是凝重至极,我想,大概是因为我的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反而充满了绝望,绝望至极。

“荣围国、生前”我顿了顿,忍不住鼻子发酸,更忍不住要开口说那句话,认清他已经不在的事实,那张阵亡书还在梳妆台的柜子里,那样静静的放着,却生生割掉了所有念想。

“让我离开长沙,我想了想,我也是时候应该走了,等我出了月子,身子比现在好一点,我就动身了。”我慢慢的说道,看着莫茹惊讶悲伤的表情。

“小孔,我同意的你的决定,眼下你先调理好身体,下一步的事情”

“下一步我已经安排好了,也算受人所托,完成故人遗愿了。”严颂声抢先说道,他认真的看着我,似乎在确定我说的真假。

“好,那就好,那莫茹你就留下继续照顾小孔,我们先回医院了。”冯医生说道,率先走了出去,而林医生转而回头看了看我,也走了出去。

“莫茹。”我叫道她。

“怎么了?阿笙,你是真的要好好照顾孩子了吗?”莫茹有些不相信我从要死要活间,突然转变。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他,他说,要我好好活下去,他一定会等着我。”我悲伤的说道,心里揪着疼,一阵一阵。

“他还说,让我照顾自己,要我安然一世,要我长命百岁,要我享四世同堂之乐,这一生的尽头处,他会一直等着我。”我苦笑着,泪水肆意,怀里那小小的一团,已经安静的睡着了,我低头去看那眉眼之间里的相似程度,更加断肠。

“阿笙,也许人生就是这样一场大梦,留住想要的和留不住的,都要忍住。”莫茹流着泪说道。

“我以前啊,也曾爱慕过一个人,他是我实习护士时,照顾的一个军官,但他与别人都不同,那时我在实习期,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伤员,难免手忙脚乱,而他是所有伤员里,官位最大,脾气最好的一位,即使我打针下重了手,他也从来不说什么。”莫茹慢慢坐到了我身边,扬起脸,满心的回忆过去的笑,可眼睛里的悲伤却那么明显着。

“后来他康复了,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在之后,我找了人去多方询问,才知道,他死在了一场大轰炸里,我记得那夜彻骨的寒冷,我站在风雨之中,只觉得这世间所有都残忍如刀子。”莫茹转过头看着我。

“所以,阿笙,这辈子我是不会爱上其他人了。”莫茹有些动容道。

“他说过,他会回来娶我的,我一直都记着呢”莫茹低下了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知道,此时此刻,那动容之下,是绝望的呐喊,大概之后的每一个长夜,都如彻骨的寒冷一直伴随,而我亦是如此。

翌日一早,在我睡的迷迷糊糊之间,忽然地像是预兆了什么,突然惊醒过来,可是周围还是一切如故,似乎没任何的变化,过了一会,莫茹轻轻的开门进来,见我醒来,缓缓的说道。“阿笙,荣长官部队来人了。”

“谁?”我的心跟着咯噔一下,前日的时候,部队统一为阵亡的将士进行了哀悼会,严颂声代我参加,而那时的我,正处于昏迷当中。

“是我,钟樾。”随着那低沉的男声传进来,一抬眼间,门口便多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人。

好似多年未见,好似远隔一个世纪。

“好久不见了。”钟樾见我一脸失神,缓缓说道。

“是好久了。”我呢喃出口,心里那个地方更加难受。

“小荣嫂,请节哀”钟樾缓了缓,似乎隐忍着什么,终是说出了口。

“这次我来,是替小荣哥送一程,还有的,是要交给你他的遗物。”钟樾说道。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大概也是熬了几晚未睡,钟樾脸上的沧桑感,比初见的时候更甚,一瞬间,我竟恍惚的忘记了初见时他的样子。

“谢谢你,来送他。”我忍住眼泪,哽咽道。

“其实,我们都没有想到,轮到了谁,也不会轮到围国,他那么聪明,那么”钟樾停下了话,低下头,从军装里拿出了一些东西。

上前一步道,“这是小荣哥的东西,一个本子,还有一块手表。如今交给你,也算物归原主了。”钟樾递给我手里,我紧紧的握住,就好像再次拥抱他。

“荣围国”泪水滴落,满脸的沧桑,都不能足以改变。

“钟长官,过来看看孩子吧。”莫茹看着我难过的样子,示意着钟樾过去。

“好。”钟樾点点头,抬腿准备走出去,顿了顿,他停了下来。

“小荣哥这辈子,对什么向来都是淡漠的,唯独对你一人,上足了心思,如今他为国家牺牲,九泉之下,他定无法瞑目,我只希望,你能了却他的心思,好好活着,照顾好他的孩子,陪着他长大。”

顿了顿钟樾自嘲着似的开口“我想我大概是没有机会看着小荣哥的孩子长大成人了,孔笙,请你一定好好教他,告诉他,他的父亲,曾经是怎样的英雄。”

话音落下的时候,钟樾已经大步的走了出去,甚至背影都快速而过。

192【真相大白】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眼前模糊一片,泪水侵袭着视线,听着钟樾的每一个字,亦如此无法承受。

过了不知有多久,久到长夜漫漫再次来临,。

我的身侧始终放着属于荣围国的记忆,我拿起来轻轻的抚摸着,就好像如往昔那般,纵然物是人非了。

“你放心,我会活下去,等着这一生结束,等着与你重逢。”不知不觉中,我跪在床上,夜色悄然,周围都是静悄悄的,那雾色之浓似乎是一切都在潜伏着什么。

“所以,别担心,别牵挂,无论日后多么艰难,我也会让他安然成长,等他长大了,我会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父亲为了这个国家做出了什么牺牲”

彼时间,我拿着荣围国的本子,颤抖了好久,才翻开第一页,入眼看见的一如往昔熟悉刚劲有力、大气洒脱的字迹。

那上面写道:“伊始已经在进行”不可察觉的我轻轻皱起眉头,不明所以着,接着往下翻着,一字一行,一字一句,笔尖似乎都在透露着什么,前面大半都是战事的记录,短短几字,寥寥几笔,可是我越看越心惊胆战着,到底是怎样的场面,荣围国从来未曾对我仔细的说过,可这战事的过程,如今就仿佛鲜活起了一般的,令所有看到者,无不颤抖着,那是一种打碎了牙,似乎看到一切都即将走向的结果,还是咬牙,硬着头皮去往前冲

“你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你到底都在瞒着我什么?”我呢喃着话,那上面的字,写着上海战事起的每一个的细节,到敌人之后的动向,每一个字迹都仿佛预测到了真正的、后来的事实,直到停留在了“1937”这个字里面,似乎当时记录的时候,写下的人,用足了力气下笔,那痕迹即使是翻过了好几页,仍有印记存在。

我默念着1937是代表什么的数字,往后看去,直到了南京保卫战那里,停顿了下来,忽然想起往昔的种种画面,他的欲言又止,他的苦笑,他的无可奈何,心不由的咯噔了一下,似乎往下沉,慌乱慢慢扩散开。

本子上的字迹,我渐渐的看的不清楚了,越来越模糊着,下一秒泪水滴落,彻底的模糊了视线,可是我却全然不知一般,彻底的失神着,大脑在飞速的运转着,往日那段惨烈的记忆好似一瞬间一击而中的从尘封之中卷土重来,我下意识的抱住自己的头,忍住自己撕心的嚎叫声,再度去看,那过往的一篇一篇,在荣围国的叙事里,更显得的壮烈。

他写道“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南京保卫战,但是我知道,一开始我们就败了,无论聚集多么强的部队集结,无论看似多么强大的南京不易为倒,但我知道,一开始,我们从上海撤退过来,就败了。”

“我是知道结果的,我非但知晓结果,我还知道这一场很有可能会要了我的命,可如若落荒而逃,又怎对得起身后的所有指望着老百姓。”

我不禁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看到最末的时候,隔了两页空白,再一翻过去的时候,入眼的字,令我顿时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因为荣围国似乎早预料到了我可能会看到,我一定会看到这些话一样

上面的字写道“孔笙,当你看到这写话的时候,也许我已经不在了,或者我可能在与你相隔一个世纪的地方,那里叫未来,那个你以为是一个地名的地方,其实它不是地名,它是真的未来,它在百年之后,而我,就是从那里来的。”

“我知道你可能会不信,你会以为我骗了你,或者此刻你捂住了嘴巴,看着这些震撼着你的话,这些话对你来说匪夷所思,莫名其妙,因为你从未经历过,你也从未见过,但是,我要告诉你,是真的,我来自百年之后。”

我突然察觉到了一种来自久远的疑问,那种感觉与此前的记忆相交汇,但的的确确的存在着,我来不及多想什么,我想看完这些话,我想要看到所有。

“有时候我在疑惑,甚至是疑问地去问自己,我到底是荣围国,还是霍晏,我知晓现在我是荣围国,可是远隔着的记忆,总是午夜梦回的时候,告诉我自己,我是霍晏,我来自百年之后,那里没有任何的战争,那里国泰民安,国强民富,那里经济飞跃发展着,人们从未因挨饿而开始逃荒迁移,那里的中国,不是任人践踏欺辱的东亚病夫,而是国力雄厚崛起的世界第三大国。

也许我现在对任何一个人说起这些,所有人一定会认为我疯了,可他们不知道,在百年之后,这就是现实,而现在,我做的一切,都不能改变该来的历史命定,岁月的齿轮一定会按照原来的方向去划动。

我想,命运选择了我,只是让我做一个历史过程的见证者,只能见证,改变不了任何”

看到这里,我再也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有一种之前那么莫名的回忆在蔓延着,多少次了,荣围国当时说的每一句话,关乎着的,我从未当真过,我原以为,他只不过有先见而已,或者只是军人的敏锐度,可是我竟不知,原来这才是真相,可这真相竟然来的如此的迟,走到这一步,断肠寸心着。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呢!”我泣不成声道,知道了结果又如何,见证了结局又能改变的了,你已经离开的事实吗。

那熟悉的字迹,还在那里,一字一句的印证着所有的结果,可我就算知晓,也未尽不能言语一字,心中的五味杂陈,此时间已经充满心底了。

他写的话,还在继续着,他写道“在百年之前的现在,我们一同所经历的这一切,遭遇的这所有,对于后世的所有人民,是全部都记得的,记得每一个战役,记得每一座城市被沦陷,记得屠杀,记得艰难耻辱的所有历史。”

“阿笙,我知道你看到这里的时候,内心本能都是拒绝和无法理解的,但是没关系,我告诉你全部,是想你活着,原本这些话,直到我死,都不会透露一个字,可老天是公平的,纵然我时刻在做好准备离开,纵然我对所有都不露感情,我原以为这样下来,即使经历了,也不会难受到心痛,可老天还是让我对你上足了所有心思。

从一开始到现在这一刻,我是知道自己保不住自己的,但是我想用尽全部来保住你,为了你,为了让你看到,我心甘情愿去前进,我心甘情愿去赴汤蹈火,我想你一定会看到的。

所以,我希望你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无论生活如何的艰难,无论经历了什么,你一定要活着,活着见证,见证这一切的结果,无论过程之中,我们各自都经历了什么样的地狱煎熬。”

“所以,请你一定答应我,努力的活下去,这千百的岁月轮回之中,我们总有一天会相见的,因为对我来说,离别,就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

只要你坚强的活下去,长命百岁,安康一世的见证这场历史的结局,那时你会相信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在此之前,我愿意为了你,为了身为军人的使命,为了还在饱受摧残的国家,为了身后的所有人去一同见证,甘愿献出所有。”

“百年之后,现在我们所做的一切,所有牺牲,所有青年甘心献出的一切,都会有人记得,无论多久国家永远记得,人民也永远记得,不论时间冲刷了多少日日夜夜,不论现在敌人在肆意妄为,或是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在未来,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193【一别再见】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是飞鸿踏雪泥。

12月来临的时候,长沙进入了冬季,而今年的冬天分外的冷,好似能钻进人的心里,四处洒着冰冷寒意。

一晃俩月的时间转瞬而过,当所有沉浸在过往无力折磨着自己的时间,过去了,似乎在外人看来也就真的当你痊愈了。有人说,时间是味良药,即使当时再痛再疼,经过那段时间之后,你仍会不自觉的痊愈了,叫信的人,无比的相信,叫听说过的人,真的以为会这样。

可是往往,没有经历的人,不过都是旁观者轻,毫无意义的轻视于旁人的水深火热,万念俱灰。

这段时间,有时候我在想,若是在人的一生之中经历了闻所未闻,听所未听的的奇特故事,到头来会有什么不同,若是在等待之中能最终等来希望,那么是不是一切伤心欲绝都可以忍受呢。

这些个疑问遍布着我的脑海里,我的心里,一遍一遍的扪心自问着,待到无论是身体上的痊愈,还是看似心里的归于平静,时间已经走了很远很远,而我,也终于决定动身去重庆,跟随荣家,移居美国,而在美国,还有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的姑妈。

夜里,莫茹已经为我收拾好了一切,待到明天就可以整齐的出发了。

“虽然明天荣家会来人在半路接手,但是你还是要小心一些,如今长沙的局势真的越来越严峻了,这场仗,肯定是要打起来了,前面的路还是险恶无比的。”莫茹说着话,温柔的看着我怀里那个已经沉睡过去的小娃。

“你放心了,我会当心的。”我随着莫茹的视线,慢慢的也低头看着孩子。

“你看,这俩月他长的多快,小孩子啊,长大的速度真的惊人啊。”莫茹慢慢说道。

“是很快啊。”我好似想到了什么,眼睛里布满了回忆的,轻叹感慨着。

“对了,我们一直想问你,碍着前一段你都心神不宁,情绪不稳的,给孩子取什么名字的事情都耽搁了,虽然荣家还未看到孩子,孩子也还小,可怎么着也得正式的取名字啊?你想到了吗。”莫茹叹口气说道。

“嗯,”我点点头,似乎心底已经想到了什么,那么的坚定。

“叫霍彦。”我轻声念出来。

“霍什么?”莫茹一时间没有听的清楚。

“霍彦。”我重复了一遍,更加的坚定。

“以后每一代出生的孩子里,都有一个叫霍晏,那样就算,就算时间再久,就算真到了那个时候,如果真的能遇到,他一定会明白的。”我缓缓说道,脸上的笑意在灯光下,是那么温柔,一看就是做母亲的样子,不被察觉的,那温柔里,还有满满执着的坚定。

“什么意思啊?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你的意思是说,孩子叫荣霍彦?”莫茹惊讶的说道。

“不,就叫霍彦,我想他的父母亲如果知晓了其中的原委,会同意的。”我说道。

“你是说,这个名字有深意的?”莫茹微微想了想说道。

“霍彦,霍彦,还挺好听的。”莫茹轻笑了一下说道。

“莫茹。”此刻我认真的叫着她的名字。

“此去我一走,也许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就算要回来,也会过很长很长的时间,我想,想你跟我一起走,你看可好?”我认真道。

“阿笙,我知道你的意思,可眼下医院还是那么忙,正是缺人的时候,我怎么能走呢?等这仗打完了,医院的事情少了,我就去看你们。”莫茹笑着看我怀里的孩子。

“到时候,我再看看小霍彦,有没有长高,长大了多少。”莫茹温柔的笑道。

“还有啊,严长官这次护送你,你可莫要与他再置气了,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去重庆。”莫茹说道。

“而且啊,眼下的重庆也不太平,鬼子的轰炸就从来没有停过,你到了重庆一定多多提防着,防空警报一响你就记得躲。”莫茹看着我,有些担心的说道。我点点头。

从莫茹的眼里,我看到了她对之后的一切,都带着深深的担忧,久久在眉间无法散去。

“对了,还有啊,阿笙你要知道,现在你也是当娘的人了,不能再任由着自己的冲动,做事前一定三思考虑,多为孩子着想,毕竟你是在这个世间他唯一能依靠的人。”莫茹忧心忡忡道。

“你放心,我一定不冲动做事,既然已经承诺,就一定会做到,我不会想不开舍他而去的。”我伸出一只手,紧紧的握住莫茹的手,脑海里了不自觉想起,荣围国写在记录里的话,寥寥几字,却满目苍凉的验证了结局。

“倒是你,如果一旦长沙有什么异动,你一定记得赶快撤离,我虽然托了他的旧友来关照你,可是战时一旦打响,到时候什么情况都不好定论,千万保重自己啊。”我担心道。

“放心吧,长沙现在是后方物资聚集,中转地,如果长沙一旦有任何的意外,守城的和支援的部队一定火速赶来,这物资才是对现在局势最有用的东西。”莫茹轻眯着眼睛说道。

“你倒是会分析。”我忍不住说道。

“我不同你,乱世之中,须得为自己多考虑啊,我还要活着见我的小霍彦儿呢!”莫茹笑着道。

我点点头,余下的千言万语都化成了紧紧的握住,岁月的齿轮终于开始了新的轮转,而我们每一个都不知晓着,下一步该有什么样的未知在等待着我们。

翌日一早,在天灰蒙蒙的时候,我就已经坐上了去重庆的火车,这一趟除了我与严颂声,还有两个荣家派来的护卫人员,其余的都是集散的物资和一批伤员。我时不时的偏头看着他们,每一张面孔都如此的年轻,可年纪轻轻从眼睛里散出来的却是满满的沧桑感,那种沧桑颓败的感觉里毫无生气,是冷酷的,麻木的。

“你怎么了?”许久,严颂声看着我失神发呆的时间过长,问道。

“啊,没事没怎么。”我转过头来看了看严颂声,只见彦儿在他的怀里沉沉的睡着,一脸的满足感。

“他好像很喜欢你。”我看着彦儿的小手,紧紧揪着严颂声的衣服,好像生怕他走了似的,说道。

自打过了满月后,彦儿常常会笑,无论谁逗逗他,他定能笑的月牙弯弯,但在对着严颂声时,不用逗,远远走过来的时候,他准能兴奋起来,而且只在严颂声这,前几次我还不信,后来跟着莫茹真实的看到,才觉得很是奇特。

“他把我错当成父亲了。”严颂声想了想说道。

“从一出生看见的便是我,我是第一个抱他的异性,所以他便好似认定了。”严颂声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

“不,他应该是缺少,缺少这样的怀抱,你这样抱着他,是我给不了他的一种安全感。”我低下了头,悲凉着叹了一口气说道。

194【别了故国】

酒壶空,歌扇去。独倚危楼,无限伤心处,芳草连天云薄暮。故国山河,一阵黄梅雨。

严颂声没有言语说什么,一时间我们相对着两两无话,谁也不愿先打破沉默。

“送走了你们,我就算圆满了故人所托。”好一会儿,久到我在沉默之中,来了困意他淡淡说道。

隔着火车轰隆隆的过去,外面的天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

“受荣围国吗?”我想了想说道。

“不是,是你阿爹。”严颂声缓缓说道。

“早在初次见面的时候,他拜托过我发电报联系你的姑妈。”严颂声继续道。

“阿爹。”我喃喃道。

“也许他早就预料到局势的变化了。”严颂声说道。

“如今,送你们安全到达,也算是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严颂声缓缓开口,语气里透着无力。

“那你送完我呢?你回到长沙,是不是还要上战场?”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不去了。”严颂声缓缓说道。

“不去了?是因为你被调离”我话说道一半,严颂声突然抢先说道。

“孔笙,我去不成了。”严颂声说道。

“如今,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你还不知道吧,调离长沙后,我被派往西北战场,后来负伤去往福州,在福州之后再次负伤疗养。”严颂声说着话,眼神里却布满了悲凉。

“我命大,保住了腿,却也再跑不起来,跳不起来了。”他转过头,眼里隐忍着什么。

“都会过去的。”我说着话,下意识的抓住他的胳膊。

“荣围国说过,大风大浪,终会平息。”我慢慢的说道,眼里有泪,泪水随着话音慢慢滴落。

“孔笙,我不是你,我想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现在这个局势对我们来说,将会更加严峻,越严峻仗就越不好打,越不好打,我们死的人就越多,将来还有没有结果,我们咬着牙拼着的,其实都惶恐。”严颂声说道。

“会有结果的。”我斩钉截铁的说道。

如果是以前,我想会多少犹豫着,不断的猜测,但种种结果都仍旧在未知之中,可是这一次,我敢这样的肯定,不是我变了,而是借着荣围国的记录里,那些寥寥几笔的定格,轻轻一笔带过的,就是一个改变人心的结局。

但我,不能对任何说。

就像他所写的,这好像就是历史的年轮在记录每一笔,每一笔都是因天而成,所有的过往和所有的将来,都有其自身的含义,而身在其中的我们,都无法改变和撼动历史的每一笔。

民国三十年12月中旬,在我还在去往大洋彼岸的轮船上时,长沙面临了鬼子的再次袭击,这一次不同以往的每一次,这一次鬼子似乎是铁了心势必要攻下长沙,集中了所有的兵力火力,对着千年古城,百年家业,开始了大规模的进攻,似乎在敌人那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意义,他们看不到妻离子散,面对人伦道德,他们似乎丧尽了天良,不顾一切,就像那汹涌的浪,狠狠的朝着长沙城拍击着。

他们先后从岳阳集结兵力,我军79军在株洲等地集结待命,并调令73军、74军先后出发调往衡阳,战事急迫等不了任何,在湘北地区集结兵力驻守着的是钟樾。

报纸上只写着我军诱敌致敌主力于长沙城北的浏阳河、捞刀河之间地区,反包围歼灭之。其余所有真实所面对的每一个阵地,每一次冲锋,每一个倒下的人,都寥寥几笔,可那寥寥几笔之中,是这场硬仗,我军在咬着牙,含着血在坚持,在抵抗,在誓死不放弃

彼时我站在公寓的窗户前,这里的天很蓝,街上走着的都是行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和从容,反观之的,是我们。

我所看到的每一个中国老百姓的脸上,都是麻木和恐惧的表情,时间久了,连我自己都察觉不到,自己也是那样的。对比着他们来说,一种是从未经历可怕如人间炼狱的战争,而另外一种是经历了磨难,经历死亡,而人便也从此毫无生气,没有从容,没有平静,有的只是隐忍住情绪,含住眼泪。

“孩子哭了。”严颂声从身后抱着彦儿缓慢的走过来。

“他饿了,我来哄他吧。”我伸手接过孩子,抱着他去了里面,而严颂声轻轻的关上了房门,站在门外。我停下来去看他的背影,恍惚几秒关闭在门外。

想起那日在重庆即将登船的时候,我不知哪里来的蛮力,狠狠的一把抓住他,一脸毅然决然的说道。

“跟我走吧。”

而严颂声面对着我,只思考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回忆着,实在难分那日自己的冲动还是心底为彦儿做的打算。

“你说这次大梦,该是什么时候结束呢?”我低下头,怀里的彦儿已经吃饱熟睡了。

“荣围国,你听的到吗?”我呢喃着,可周围毫无任何声音回荡。

我念想着的时候,常常在书本上一笔一笔的写着他的名字,我知道我孔笙这一辈子,从小开始就一直懦弱,经历的每一个事情,大风大浪都艰难的爬过去,不是说我爬过去了,朝前看了,我就能安康的生活,淡定从容的忘记过去。

其实,那些伤痛,经历,我每一个都没办法忘记。

但是我咬着牙,从前为了家里人,后来为了荣围国,如今为了彦儿。

每时每刻,我的脑子不断沉浸在那些散碎的片段里,我这一生,从幼年记事开始,就一直活在动荡之中,我经历了跌宕起伏,经历了流浪异乡,如今,更是别了故国,好似我真的远离了这一场战争,可是回忆不会骗人,也丢不掉,扔不掉。

这一场世事大梦,在颠沛流离之中开始,在遇见的每一个面孔之中带上新的一笔,在不断的经历之中徘徊,仍旧遥遥无期,远没有一笔结束的。

195【大梦沉醉】

壮节飘零,受尽人间苦。欲指虚无问征路,回首风云。

而我身在其中,看着日月光明,冬去春来,看世事浮生,看光陆流离。感受着彦儿成长的每一步,陪伴他的每一天,感受着他能在爷爷奶奶膝下承欢,感受着我姑妈始终因南京一事而常常独自落泪,同时对我,也更小心呵护,恨不能把所有的爱都给我,让我走出去,走出伤心的回忆。而最令人惊喜的是,久别之后的倩倩终于寄信到美国了,兜兜转转,曾经千百遍的想象,如今终于成了现实。似乎这样的日子在每一天的平淡宁静之中,可以一直这样,完美的掩饰着。

可梦回千转醒来的时候,我仍旧在午夜里,呜咽哭泣着,不为别的,只因今生挚爱,与我再不能相见了,那种断肠的感觉,始终维持在平静之下,却细细密密的一直在痛着。

近来的这段时间里,我总是在想,我生时,远在异国他乡,待到逝去的那一天,我想,我与他会不会见面?

见面的时候,我所有的千言万语,要如何开口去说第一句问候呢?

会不会,所有千万次的想念皆化成相见时的紧紧拥抱,我要如何开口,如何把思念表达出口呢?我要以何种苍老的面容,面对着如此年轻的他?我要如何向他叙述着,彦儿每一天的成长,我还要告诉他,每当我难过流泪的时候,我们的孩子,都会暖心的陪在我左右,给我擦泪,讲笑话逗我开心,以稚嫩的语气关心着我,每当我给他讲起他父亲的时候,他总是格外的认真,他的眼睛里带着一片墨色,一笑的时候,总是眉眼弯弯,他的面容,像极了你,不笑的时候更像你,笑的时候却又我的影子存在,他像所有的小男孩一样,常常会淘气,比起我教他的诗书礼仪,他更喜欢跟他的干爹严颂声待在一起,严颂声会教他所有男孩子学的东西。他也会懂事的常常推着轮椅带着他的干爹一起散步。

我想,我终是圆满了你所希望看到的那样,安康一世,不再饱受战争摧残,不再每天担惊受怕,甚至不再唯唯诺诺的紧张恐慌。

可即使这样,我仍旧觉得这世上的我,还是那样的孤独彷徨,因为我,纵然有了所有的一切,却唯独没有了你,若有你一个,我宁愿没有一切……

民国三十四年,8月15日。在等待一场又一场的雨,见证一场又一场事实。最终迎来了荣围国所说的,胜利。

这迟来的胜利,令所有中国人,所有曾经被压迫,被欺辱,被践踏的中国人,真正的等到了这一天,可这一天的到来,令我们每一个中国人,都满脸热泪,伤心欲绝,那泪水之中含着千言万语,含着惊喜,含着遗憾。

因为我们知道,这一天的到来,我们等待的时候,早已失去了太多,我们之所以坚持着,只为看到这场见证,我们要让所有侵略过我们的,杀害我们的同胞,毁灭我们家园的帝国主义者,知晓一个道理,那就是邪不压正,正义永远不会倒下。

举国振奋,全国都在欢呼着,兴奋得来的,太过久违了。

可这其中,如我这般的,只会更加伤心欲绝。

“这一天,终是如你所言,我见证到了。”彼时,我坐在书房里,手里握着属于荣围国的手表,泪水随着话音一滴一滴的落下。

“荣围国,可我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开心,这场艰难的战争已经夺去我太多太多,让我疲惫不堪,伤心欲绝。”我喃喃出口,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悲凉。

“甚至我万念俱灰,你知道的,我胆小懦弱,我的人生早就被南京一难,给切割的破破烂烂,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在我身边,我可能早就离开了。”我继续道。

“如今应了结果,你看我也安康的活着。”我轻轻抹去泪水。

“没有了你,我所掩饰的假象,都是骗人的,但我得为孩子活,为了彦儿,你要等等我了。”说道最后,我几乎泣不成声,可日子还是朝前看着,时间的冲刷从来不因任何一个人,而改变什么。

战后人民所迎来的问题将会更多,有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多少*离子散,就有多少的战后遗孤需要领养,无论在哪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孩子,就等于是希望。

每一个孩子的降临,都意味着这个国家未来的希望。

“领养手续已经申请了,你的要求,我也都填写进去了。”彼时间,严颂声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领养单示意我看一下。

“辛苦你了。”我接过来,说道。

“孔笙。”严颂声叫道。

“恩?”我回应着,视线仍旧停留在领养单上。

“我原以为,我这一生应该是一个孤家寡人了,但是……”他顿了顿说道。

“从你让彦儿认我为干爹那一天起,我想,我们就是亲人了。”严颂声缓缓说道。

“以前我看着你跟荣围国在一起,说句实话,我对你动过心思的。”严颂声说罢,便看向我,我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但后来我发现,那只是我的羡慕和隐藏的嫉妒,我不是对你产生了什么,而是我嫉妒他,可以有爱的人。”严颂声自嘲了一下,平静的说道。

“我心里,从一而终的,只有他一个人,无论你会不会对我产生任何心思。”我看着严颂声,淡淡平和道。

“我知道,当我看见你因为他要死要活的时候,为了他甚至连孩子都不要了,我就知道,我做不到。”严颂声说道。

“原来,那就是爱一个人的感受,可惜的是,我这辈子已经是个废人,我也无力再去谈及感情二字了。”严颂声缓缓的低下头,有些悲凉。

“起码,你现在的亲人还有我,有我姑妈,有彦儿,甚至有荣家,我们谁也没有把你放下,甚至彦儿比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依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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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大梦落幕】

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世事一场大梦,追忆似水流年。

“他真正的把你当成了一家人,有你的陪伴,也会让他的成长,更加的完善,你会在无形之中影响他的为人,你会教给他勇敢,正直,你会教给他什么叫男人的责任,这些,他在我这里只会纸上谈兵,而在你那里,是更真实的。”我认真道。

“严颂声,人的缘分其实是很奇妙的,这世上的每件事情,都自有他其中的含义,或许有一天,你的缘分就会来,比起现在的颓废和失意,你应该好好的历练自己,慢慢的等待着。”我一字一句,这么久以来,我想,我终是做到了,曾经那个人,所希望的姿态。

“这世上的人,其实最害怕的,就是离别和再见了,以前我也会那样惧怕,哪怕已经经历过了,我还是会怕,但是现在我会是静静的等待着,就算,我与他的再次相见,是再见已经白头,是这一生的尽头。”我喃喃出口,脸上始终挂着笑意。

“我会领养很多的孩子,告诉孩子们关于他们的父亲的事情,我要一代一代的传递下去,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也许百年之后,他终会知道,我一直在等待着他。”我笑着说道,眼含热泪。

“可这一点也不现实,孔笙,其实你一直都在自欺欺人,荣围国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他要转世而来,也不会带着任何的记忆啊,你不要再骗自己了!”严颂声一脸不忍心却坚定的说着,他以为这是帮着我认清事实,他以为这是荒唐的行为,可对我来说,荣围国记录里的话,每一个印证,都成为了真实发生的事情。

所以我相信着,就算荒唐至极,我也信了。

秉持心里的相信,会一直一直的走下去,慢慢的生根发芽,慢慢的成长起来,最终,实现了。

“哪怕,最终面对着,不是我也好,只要你能知道,我这一生都在爱着你,从我爱上你的开始,到我这一生的落幕,我一直都在爱着你,等待着落幕之后,就算百年之后,我要告诉你。也许幻想一场到最后都不过是我的执念,但无妨,哪怕还能在黄泉路上,见你一面也罢。”我在心里想着,面容温柔甚好着。

待到真正领养中心的那一天,我见到的孩子,每一个眼神里都带着渴望和恐惧,我站在领养中心看着他们,不同的脸,不同的皮肤,不同的种族。

“彦儿,一会你会见到哥哥们,还有妹妹。”我蹲下来同他说道。

“阿妈,你说他们的父母真的都不要他们了吗?”彦儿一脸天真的问道。

“不是的,他们的父母亲都是为了国家献出自己的人,都是对国家出过力的人。”我温柔的说道。

“你可真的要想好了孔笙,战争遗孤,内心都不是很健康的。”严颂声一脸担忧的看着彦儿对我说道。

“我会照顾好他们,帮助他们走出阴影。”我坚定的说道。

“你也知道,眼下国家还存于飘摇之中,那么多的孩子,如果我们不出力,他们会因粮食短缺,各种疾病,甚至各种意外而死,那个时候,谁能去想着,曾经他们的父辈,做了什么样的努力和牺牲呢!”我一字一句的说道。

“所以,你就这样耗费钱力,人力,不惜万里,让他们来。”严颂声说道。

“我觉得值得了。”我笑着转过头去看着严颂声,半响后,他无奈的点了点头。

“荣围国,我知道你会支持我,现在你即将成为五个孩子的父亲了,他们会同彦儿一起成长,一起长大,然后一起回到我们的国家,为国效力,永远忠诚守护我们的国家。”我渐渐的笑了起来,看着远处,荣家的护卫正领着几个孩子慢慢的向我们走过来,其中被抱着一个小女孩一脸恐慌的掉着眼泪哭得眼睛都肿了,但却在看到我的那一霎那间,忽然的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纯真的最初模样,我看着她,恍惚之间,以为是看到了曾经最初的自己。

我能想象的到,自此开始,这样的美好热闹的日子将会一直进行下去,他们每一个,都姓霍,都是我们的孩子,我会告诉他们关于你的很多,为着将来的某一天,为着那一天,我知道,是值得的……

大梦一场又一场,终是在慢慢的落下了帷幕,午夜梦回间,迷迷糊糊的睡着时,在恍惚之中,好似来到了他口中所说的未来。

我站在那里,陌生而广阔的城市中心,每一个地方都是我从未见过的,那么美好那样的新奇,我站在中间,感受着从未感受到的一种感觉,周围的人从我身边走过,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从容镇定,不远处的人在欢声笑语,华灯初上的时候,整个城市亮闪闪一片,令我从心底感到震撼着,哪怕我曾经在上海见到过上海的迷人风情和奢华,站在这里,曾经老上海的风情还是不能与此想比的。

我感受着从未感受到的华丽和洋溢着的安宁氛围,我看的直到两眼发直。

直到,那道久违的声音,轻启着唇念出我的名字,那样的熟悉,而那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一种怀念直击心口,我快速的转过身去,那张面孔就在我的面前,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我看着那张面容,久久无法平息着,我张张口,泣不成声。

我激动的伸出手,千言万语在这一瞬间里,都化成了忙音,我只想紧紧地拥抱住我日思夜想的那道身影,抱着他的时候,我感受到了那股渐渐熟悉的安全感再次来临,就好像饥渴无法忍受一般,本能地紧紧抱住,恨不能再从我手中溜走,我在他的眼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我看着那个小小的自己,面容却不似当初,在那眼神的映射之中,我是一个垂垂老矣的人,一个经历了岁月迟暮的老人。我不禁捂住自己的嘴,无比的惊讶和震惊着,从这场大梦之中,再度惊醒,面对着的还是无尽的黑暗,我慢慢坐了起来,泪水肆意而流,枕边早已经湿成一片,原来不过是真的是大梦一场罢了……

【完结感谢】

【完结感谢】

是时候跟各位说声再见了,这篇文说实话我写的很艰难,不是故事有多么难编写,而是这个故事的背后,是一个真实的发生的旧事。

它来自我姥姥讲给我她姥姥年轻时候的经历的事情,现实之中是没有任何的转折点,大梦散去,一切都悲伤的无法可言。

在此之前,我思考了很久,要如何写实的记载下来,但愿没有真的看哭你,但愿你能珍惜眼前人。

很多人给我留言,说书中的人物里,女主的个人性格,我想说的是,在那个年代,很多人都是这样懦弱胆小无知,一遇到一些事情,就被彻底击垮了,毫无还击,每一个人都是不完美的,而我们自己,都愿幻想出更完美的人。

关于男主,你所看到的大部分关于性格等外内在,都是真实的,未加工多少。所以还原也是最真的了。

最后,感谢各位,对这篇文的支持和阅读,感谢大家能理解,更文速度确实很慢,生活中,工作较忙,闲暇时更爱出去旅游,在旅行里的事情真的出乎很多意料。

觉得遗憾的,还有番外没有完整的上传,我想适时的圆满,不够残忍,但却能抚慰。

197【番外一】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

周四下午,周小萌从学校出发再次去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她手里拿着是一张打印版本的霍颜家的全家福照片,这是她磨了霍颜许久才好不容易要到的,依稀记得霍颜当时皱着眉头对她说“他们一直都没有忘记找一个人,可是从外曾祖母那一代就开始找,一直到他们这代,还是音信全无。”

当时的周小萌,无法感同身受着霍颜脸上的神伤,当时她只觉得一点,就是霍颜家的毅力简直可以用老骥伏枥来形容了。

在周小萌的三观里,有些事情,如何看不到任何希望之下,她是不会以身涉险的。

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一根筋,如果换成她,找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她一定放弃,不意味着她就此就是选择忘记了,而是放在心底收藏了。

有些事,如若不能说的太透,不能想的清楚,却又不能相忘,那只能选择埋藏在心底。

前几天,霍颜告诉她,她外曾祖母的的迁坟手续已经办好了,今天他们一家就出发去锦州,让她外曾祖母魂归故里,也是完成老人家的遗愿之一了,当时周小萌跟着一起点点头,其实她是很好奇霍颜的外曾祖母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人,在那个乱世逢生的年代里,失去所有亲人,失去爱人,最后还能挺住远居国外,还一直想奔头回来。

大概是有种落叶归根吧,在老一辈的思想之中,人的降临到死去的那一刻,都是想落叶归根吧,所有的生生缺缺,所有浮华过往,皆在这一刻尽头,一笔勾销罢了。

周小萌站在原地想了想,假如是自己,那会是一种怎样的选择,或者又是怎样一个人生呢?

沉吟了一下,周小萌心里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不是看言情快穿小说,有那么多剧情可以演变,甭管过程如何精彩,结局一定是作者提前安排好的了,想罢,周小萌眼里似乎是有了目标,有条不紊的穿过一个大旅行团,越过一些散客,慢慢走到当年那些照片墙,一张一张仔细的看着,不时的拿着照片比对着什么,越过越来越密集的参观人群,周小萌准备出去,找一块空地,想好好的思考一下,还没等她走出这人群的时候,忽然不知是谁的相机要举起来撞到了她的手,那张打印的照片,一下子轻飘飘吹散出去似的,慢慢地落到了地上去,待周小萌反应过来,准备赶紧蹲下身捡起的时候,一只手的主人,先她一步的拾了起来,她停顿住动作下意识的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那是一张有点好看的,但又不是眼下比较流行的小鲜肉的中性美感,那是属于一种内敛,冷冽,但却力量十足感的感觉,非常像当兵的人的感觉。

“谢谢你,是我的,是我的!”周小萌的视线专注地着看这个眼前这个男人,人群之中,他挺拔着身形,一点也不是当下好多年轻人因看手机成为习惯着,那副久而久之的驼背模样。

“嗯”彼时,站在周小萌对面的这个男人点点头,随即拿着那张打印的照片准备递给她,余光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只一眼,便停顿住了递给的动作,久久保持不动的姿态,周小萌站着疑惑半天,却没有上前去打断他。

周小萌再次毫不顾忌的去打量着眼前那个男人,明明是一张年轻的面容,可眉宇间却仿佛经历了岁月的沧桑洗礼,静穆之中,好似染上了前尘往事的虚无,偏偏又抓不住什么,只能远远的揣测着,也许得到的,最后是如愿以偿,也许只是一场故梦,准备随时散场了。

他们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只因她手里拿着的老照片。周小萌不住的全身上下打量着他,总结出来就是,这个男人倒是长了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好似与他对目之间,能在这双眼睛里沉沦下去。

眼前的这个男人,全然没有一丝关注度给周小萌的,他淡然相对,适才已经收回了动作,还给了周小萌,但是他的关注度仍旧在周小萌手里的那张照片上,就算是经过了打印,复印,那相片上的容貌,依旧深深刻画在他的脑海里,他几度神情动容着,心里有几分窃喜,还有几分落寞,更多的是一种久久长眠的悲伤感,缥缈在世间,终于有了这一天的汹涌奔出,在他的心头,绕啊,绕啊,叫他始终需要强制压住,须得平静下来。

“你是她的什么人?”半晌后,似乎是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他问道,语气里镇定自若,可其实,心里早已经跌宕起伏了。

“我什么也不是啊”周小萌一时间有些懵懂这个问题。

“你是说这张照片吗”随即反应过来问道,只见他点点头。

“我跟这张照片没有关系的,那是我同学外曾祖母的全家福,只是我

我做了个课题,与抗战历史调研有关的信息。”周小萌虽然是满脸的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着,她一面说着,一面偷着的去观察那个男人的表情,但还是全然无所获。

这个长着一双好看眼睛的男人,从头到尾都是一脸平淡,任谁也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起伏。

但周小萌还是莫名的直觉,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有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可他明明那样的年轻,却与周身的年龄都符合的苍老状态,有一点像幼年时,自己参加越战的爷爷,那种相同的感觉,过目不忘。

“她,的家里人,现在在哪?”他斟酌着话,问道。

“他们回东北了,因为要把她外曾祖母的坟迁回故里。”周小萌觉得这个男人有魔力,以至于,她想都没想的都实话实说。

“回锦州吗?”他低下头,语气不明道。

“对啊,咦,不过你怎么知道?”周小萌更加疑问道。

“难道你就是他们家要找的那个失散的亲戚后代?”周小萌急忙问道。

“你同学叫霍颜吗”男人没有回答周小萌的话,反而问了别的。

“是叫霍颜啊,没错的,诺,就是那个照片上的姑娘,是霍颜的外曾祖母。”周小萌拿着照片伸手指了指上面的一个姑娘。

即使过了这么久,那个姑娘的笑颜,依旧仿佛如昨日一般真实而鲜活着,在那群麻木的眼神里,格外的显眼。但周小萌只知道前半部分最初的模样,却不知,在后来啊,那个姑娘脸上的麻木更加了无生气,比起他们,似乎还夹杂着无限悲鸣。

“原来都是当太姥姥的人了。”那个男人轻轻叹道。

“是姥姥没错,好像是北方特别爱叫这个。”周小萌跟着说道,心里嘀咕着,这个男人是北方人。

“你真的做到了。”那个男人喃喃道,这一句落下,更多的是耐人寻味的。

“什么跟什么啊?”周小萌耳朵尖的听到了这句更加莫名其妙的话。

“不过你到底是她家的什么人啊?”周小萌想了想,直接问道,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越发的落寞感和久久无法形容的苍老,似乎在此前,他有曾奔赴万里,疲惫不堪的来。

“故人吗?”他想了想,自己貌似也有些疑惑。

“故人?”周小萌,有些疑惑的重复道。

“故人是个什么鬼?”周小萌嘀咕道。

“小霍哥,我们得走了。”还未等周小萌再开口问第二句的时候,忽然不远处走过来一个穿军装的男人,对这个男人说道。

他点点头,再度看了一眼周小萌说道“再见”。说罢,便转身大步走了。

“哎,等一下,说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呀我就什么都告诉你了,你你你!”周小萌,急忙的在后面小跑着说道,生怕自己就追不上他了。

男人听到此,慢慢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一直看着周小萌,勾了勾嘴角,慢慢的展露了一个笑容,如果这还可以称之为笑容,但嘴角是笑着,眼神里,却是无尽连绵的悲伤感袭来。在这个笑容里满满都是悲伤和交杂着的苍老,这一瞬间,周小萌看着他,下意识的停顿住将要说出口的话。

“我叫霍晏”

“哦,你好,我是周小萌。”周小萌前一秒说完自己的介绍,后一秒突然回神过来一般。

“什么!霍霍霍晏!”

在她的无比震惊之中,似乎还印刻着对方的话音,瞪大的双眼和不自觉捂住的嘴巴中,周小萌看着那个男人渐行渐远的走出她的视线,

电光火石间周小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霍颜跟她说过的话,“我外曾祖母最后的时光里,特别喜欢叫一个人的名字,也特别喜欢写那个名字,总是吃完药后就在小书房里,写啊,写的这个名字,有专门的一个本子,只写这两个字,那个名字叫霍晏,后来啊,我听我爸爸讲,霍晏是我外曾祖父另外的一个名字。”

“他既叫荣为国,也是霍晏”

198【番外二】

此生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

是夜。

初冬的夜,风在呼呼的刮着,似冷非透彻的凉意,一望无际的战场,没有了树木的遮挡,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坑坑洼洼,了无人烟,只有双方的旗帜随着风扬起全部,放眼望去,黑不隆冬的,隔着迷雾一般的两方阵地,格外的死寂。

一场硬仗过后,往往这个时候最为寂静,双方阵地只有巡逻警戒的兵还在走动,其余的人,都抱着枪沉沉睡去,当兵的人都知道,枪是自己第二条命,拿着这把枪,随时可以干倒一番。

彼时我紧紧的握住自己手里的枪,在没有老婆之前,这把枪是我老婆,可我低着头,认真的想了想,手的这把枪何尝也不是一个随时能要我了命的利刃,老婆起码不会随时要我的命,即使,我还没有讨到老婆。想到此,我苦笑着,看着战壕里睡着的人,相熟的面孔正在慢慢的减少,不断加进来的新面孔,却都是一张张稚嫩又不谙世事的脸。忍不住叹口气来,却知晓世事的走向,从来不是我们其任何一个人能决定的,所以想也白想,倒不如赶紧去补眠。

经历的战事多了,会知道每一场打仗过后,敌我双方都会安静的待在自己的阵地里补眠,好像是一种默契,往往这种时候,也是我们最省心的时候,打仗久了,人能养成能立刻抽身从一秒的紧绷状态,到下一秒倒地合衣呼呼睡,以前我也认为自己不可能做到,可是久而久之,养成习惯,能做到,随时睡去,随时醒来,立即投身战事里。

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属于坏事,如果我还有命能回到家去,那我读的那几年的书,我一定会好好记录这场战事。

这初冬的风,在来回荡着的,冷到了人心里,一点暖意都没有,不过倒是有点些许的期盼,这场抗下来了,我们会换防,面会通知我们进城去整修一下,也算是安慰了。能换防几次回去,再回来,每一次回去的时候,我所熟悉的面孔少了几个,找也没用,后来我们每一个人都明镜似的知道,是留在了战场里,回不来了。

人要是回不来了,跟这世间的一切,也算了都断了、散了。

我一面细细盘算着,下次换防进城要去吃个啥子,另一边离我非常近的指挥所里,还有几个散落的声音一直在说话。

“这他娘的,小鬼子也是个人,咬着不放,还是跟咱一样会累。还得一样睡成死猪。”

“是啊,炸响个天,他不也是个人嘛!”

“你说是不荣哥儿呐!”冷风时不时的从外面灌进来,阵地几处临时指挥所夹杂着不清不楚的声音,似乎是几个人在一同说着什么,从左面这个方面传出来的,好像又不是。

“荣哥儿?你这是合计啥呢么?”又一道声音响起来,夹杂着陕西方言腔调。

我听着那里面的话音,每一个都不太清晰,唯独那个陕西汉子的口音听的最真切,我也是最熟悉,那汉子叫陈德胜,是一团团长,他每天除了打仗,最喜欢干的事是粘着我的长官,我的长官叫荣围国。

说起来,我也是幸运,才能成为他现在的副官,距离我的前一任阵亡其实不过短短一月的时间,我也从一个小兵,成为了副官,原因是当时我推了他一把,才躲过了一枪,而他的副官却没有那么好命,当兵的在战场,最爱干的,是朝着对方指挥官下手,这是更为默契的对战,每次打仗,无论是我们,还是鬼子,都喜欢先盯住双方的指挥官下手。一军一将,将没了,军队会乱了。

我缩了缩身子,挪了挪,更靠近那里一点,透过不严实的缝隙,我看见我的长官,此刻低着头,看不到面容,穿着一身破旧点点污迹的军装,脖子也缠着带血污的绷带,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多日未清洗,他的右手拿着军帽,放松式的垂落在两腿间,另一只手撑着头,若有所思。

陈德胜得不到他的回应,又叫了一声“荣哥儿?”

下一秒,我看见我的长官慢慢抬起了头,去看问他话的陕西汉子,关于我长官的容貌,这一点,先前我是根本没有注意到的,我作为一个男人,也觉得他没什么不同,非要说不同的话,大概是面容的气质里,掩藏着令人惊艳的色彩。不过我个人觉得的不同,是他的眼睛,荣长官的眼睛,长的很好。说不来的形容,是多看一会,似乎能沉到那墨色当去。

想起这个,我忽然想到,当时我推开了他,他盯着我,而后问了我姓甚名谁,又问了我那人,我记得先头他表情淡淡,唯独当我告诉他,我是东北锦州人的时候,他的眼睛里似乎染了别的什么,那是我看不懂的色彩,几秒间,已经散去了,他恢复了往日的沉默,一言不发从我身边走过。

接着是很快地,我成为了他的副官,连我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听错的时候,我已经开始跟着他寸步不离了。

参军以来,我是跟过几个长官的,因着我读过书,所以常常给长官写稿报告,或者干些私人的事情,完全是个保姆一般。不过跟我现在这任长官相,他们与他完全不太相同,自从我任开始,他从来没对我有什么吩咐和要求,大部分时间里,我的长官,尤为沉默,沉默的时间特别的多,他每一次说话,都是下决策的时候,我听当几个与他相熟的人说过,他出身黄埔,是实打实的军官来的,而且他家里似乎特别有势力,生意做的很大,家族遍布苏杭南京,不过因战事,如今都撤离到了香港。还有一个较为重要的事情,是我亲耳听到的,是我的团长在我成为他的副官那天,直接告诉了我,他家三代单传,他自己。我只知道我当时懵懂的点点头,并不晓得其的含义,我只知道,在战场有很多兵,家里都是单传一个,与我的长官并无不同,可是我的团长告诉我,他家他一个,无论何时我都要护住他,为他卖命。

为着这事,我的伙计都在劝我,说着“人与人的命不同,长官的命,更值钱。”

我虽是一面点着头,另一面,心里却忍不住的嘀咕。

还没有开始了解长官的喜好,我被告知要为这个我并不熟悉的人卖命,乃至舍命。

坦白讲,我是有些不服气,人的命都只有一条,无论贵贱的区别。后来某天,似乎他看出了什么,趁着夜色,我跟着他去巡逻的时候,他淡淡的说道“人与人都是平等,你无需为我卖命,保住自己才能看到结果。”

我一脸懵懂的点头,却不知道他说的结果,是指这场战事结束,还是别的什么,我虽然读过几年的书,可是他的话,好几次还是让我抓不到点,我不懂他的意思,好似他也在对牛弹琴一般。

199【番外三】

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请百度搜索

在我看着他们,慢慢的陷进了回忆时,里面的交谈还在继续,话音似乎在耳边回荡着,夹杂着初冬的冷风,一下一下地,在那后来之,些许的点滴,这样的保存在我的记忆里,随着我一道看着云起云落、看着时间在变化、看这个时代在更迭

“没事。”我的长官平淡道。

“哎,我记得那谁谁,不知道你们记得不?”陈德胜说着话,一只手脱着自己的鞋。

“陈德胜,你要熏死我们啊?”另一人一脸往后挪着嫌弃道。

“嫌弃个屁,你还讲究了,那最讲究的,那那谁,是那个爱干净的小白脸子,之前那做派,你们看,现在他嫌弃吗!”陈德胜一脸你们要习惯的表情道。

“哎,这话老陈说到了点子,那派来咱战区的小白脸子,现在跟外面那群老兵混得贼好啊,啥讲究也没有了,啥都行了现在可是,哪还有当初一副臭书生样子。”另一个人,披着军装抽着烟,慢慢道。

“要说做派,哪个白脸子有什么做派,真正大家出身的,看荣哥儿啊!”陈德胜示意他们道。

“行了,别打趣了。”我的长官无奈道。我看着他的小动作,下意识的轻眯着一下眼睛,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跟着他一月有余了,每当他思考的时候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总是随之而来。

“不过说真的,围国,你是怎么想的来当兵啊?以你家的程度,你爹能让”披着军装的人道。

“呵”他勾了勾嘴角,轻笑了一声。

“是啊,我为什么选择呢。”似而有些疑问,有道不明的意味。

“不过,已经选择了,没有回头的路。”他慢慢说道,手指下意识的摩擦着军帽。他话音落下,其他人一时间都沉默着。

“对对对,来都来了,哪还有什么想法,当然啊,你可是我们这里,最年轻的一个了,懂知识,会打仗,打硬仗,黄埔出来的,却冲在最前线,老哥几个说实话挺佩服你的。”那个披着军装打破了沉静说道。

“是啊是。”陈德胜赶忙跟着道,算是在活跃起冷掉的气氛。

“曹团长言过了,我荣围国,跟你们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他慢慢道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一刻的失神,却很快的恢复了往常。

“大家都是一个目标,为了国家。”话音一落,在场的皆是握拳,这是男人间的默契,连我听到这句话,都会情不自禁的握拳。

我长官的话说的很对。“为了国家,为了自己,为了亲人,所以我们一定要把鬼子赶出国,一定坚持到底,抗战到底。”

这话音一直停留在我的脑海里,很久很久,后来陪着我在一次次冲锋,一次次抢夺阵地,一次次肉搏的战事里,陪我度过春夏秋冬,陪我品着最艰难的日子,那几个年头后,我拖着风烛残年的老态,最终,是等到了。

夜半三更一过,浓雾散去的时候,会看见所谓的双方阵地,不过靠着辨别两种不同的旗帜,而夹杂在间的,是遍地污秽凝住的血腥,还有散落的肢体驱干,断手,断脚,甚至一股很大的糊味,好像燃烧而尽了什么,地都被暗色侵袭着,每走一步,很是艰难,平常人见了,一定会连昨夜的饭都吐出来,甚至胆小者一定会夜夜噩梦,但对我们来说,已经习惯了。

有的时候你不得不承认,习惯是个好东西,他能帮助你解决一些你未知的,一旦探知要深陷泥潭无法自拔的,只要你习惯了好,哪怕日日在泥潭,习惯了,没有什么了。

“长官,长官!”刚解决掉午饭的时候,一道焦急的的声音,随着浓雾慢慢散去,登时炸响一般。隔着远远的距离,向我们这个方向奔来,这个时候,你会看见,一个个的脸都半张着,意味不明,在不清楚是好事坏事的时候,其实我们每个心里都已经有谱了,那一定是坏事。

“什么事?”

彼时我的长官,站在阵地的壕沟里,扶着一面土泥墙,皱着眉,一脸严肃的看着几个兵背着的两个女人。

我跟着他的身后,看着那几个兵,正确来说,他们背着的应该是两个姑娘,十六七的年纪,可惜的是,全身都被火烧过一样,黑成一片一片的,根本看不清面容,甚至连有没有气了都不知道。

“炊事班今早发现的,在南面的泥潭里,两个人还有气,见到我们的人,当场倒了。”那个兵说道。

“这附近哪有村子?”荣围国若有所思道。

“我们阵地周围是没有啊,离我们最近的,也是在方圆十里地”我说道,视线依旧停留在那个昏迷的小姑娘身。

“烧成这样,得多疼啊?”不知不觉围起了兵,一个兵说道。我转过身看了看,等着我的长官下命令。

“虎子,叫几个人,送战区医院。”我长官叫着我的名字道。

“是,长官”我回答着话,立即行动起来,指挥着了两个兵背那两个姑娘,直接送往战区医院。

“肯定是鬼子干的,指不定又烧了哪个村子,躲着的两个小女娃,勉强活了下来。”后面的兵还在交流着。

我跟着他们一同走着,不断的看向其一个姑娘,似乎有醒来的迹象,正慢慢的转动着头,我走近了些,去看她,她慢慢的睁开眼睛,看见我的一瞬间,突然紧张嚎叫了起来,使得在场的人都怔住了,那嚎叫的声音,凄厉如泣血一般,声嘶力竭着。

“啊啊啊啊啊!”她这一叫,顿时来了几个兵来,连我的长官也赶了过来。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她大叫着,不断的扭动着身子,捶打着背着她的那个兵,突如其来的动作使得那背着她的兵力气一时争不过她,直接两人全都倒在了地,她倒下的时候,我才好似清醒一般,赶忙去托着她,以免摔伤了,而下她却连我也一并狠狠的推了去。

“怎么回事。”我的长官带着微微怒气道,他看着我们几个人满身的狼狈,皱起了眉头。

“荣长官,那女娃她疯了,好一顿打我咬我!”背着她的那个兵率先委屈道,我点点头,从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的泥,走到了长官后面。

“是啊,那女娃突然醒来发疯了,嚎叫的声音,真吓了我们一跳。”

“是是。”几个人三言两语的说着,而此刻那罪魁祸首正抱紧自己跪在地,嘴里嘟囔着什么。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杀”她抱着头,一时间谁也没有敢主动前去,大家都是互相看着。

“你”我的长官缓缓前几步,叹了口气,蹲了下来,看着那姑娘。

“都死了,都杀了,都死了,都杀了”她慢慢的抬起头,看着我的长官,可却瞳孔无神,双嘴一咧,笑的诡异极了。

200【番外四】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这好像穿的还是大喜日子的红棉袄啊?”围着的兵里,不知是谁眼尖道。

我听着话,再度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那姑娘来,全身都是黑炭一般,唯独贴近脖子的领口处,好似是鲜红的颜色,其他根本瞧不出来。

“怕是又被鬼子屠村时候幸存下来的唉。”身后有人叹气道。

我听着他们的三言两语,看着她狼狈模样,眉眼之间,好像是年轻的姑娘,不用深想就知道,她一定受到了什么,可从心里感到的一阵无力感,又那么带着一股愤怒,握紧了拳头。

“虎子,把她送去战区医院。”半晌,我长官蹲在她面前转头叫我道。

“是,长官。”我有些打怵着那个姑娘,这会子她是在喃喃自语着什么,可刚才那副样子,能吃个人似的。

“姑娘,我们带你去医院。”我慢慢的走近她,准备扶起她站起来。

“别碰我!”突然她一声大叫道,胡乱的挥着双手,朝我来,我下意识的向后退去,不仅是我,围着一圈反应过来的兵,皆都往后退去,而我的长官此刻以更快的动作,倒地一骨碌的从后面一把圈住了她,牢牢的控制在怀里。

“啊啊啊啊!”她叫了起来,声音还是凄厉泣血般。

可任凭她怎么的挣扎,下口去咬,不断的嚎叫着,我的长官始终牢牢的钳制住她,最终她挣扎许久都无果,只得无力着的垂落了自己的手,瘫靠在长官的怀里,不动了。

“长官,您您”我还是有点打怵着,不敢靠近着。

我爹曾经告诉过我,在这个世上,男人什么都不能去怕,唯独可以怕一样,就是女人。对我来说,这世上的女人,就好像天生克星一般,打不得,说不过,纠缠不得的,所以我见着她们是能躲开就躲开。

“她没有力气了,你赶紧送她走,天一擦黑,鬼子恐怕就要摸上来了”荣长官轻叹了口气道。

“好,我这这就去”我点着头,催着另外两个兵,示意他们先走。

“我不要他动我,我求你了,求你了!”待我准备上前的时候,那姑娘的视线直愣愣的盯着我,忽然哑着声音道。

“你带我走,你带我走,你来带我走!”她扬起脸看着我的长官,死死的盯着他,手紧紧的拉住她,好像刚才那个蛮力疯了的女人不是她,令我更加摸不透,看不懂。

“围国,怪可怜的,你就带着她去吧。”人群里自动推开了,我看着王参谋走近来说道。

“快去快回,天一擦黑,路上多耽误。”王参谋说道。

“好。”荣长官说道,语气里轻叹一声。

“虎子,走。”

“是,长官!”我忙回应道,跟着几步,一把背起那个姑娘,说来也奇怪,现在这个时候她倒是一点也不反抗,老老实实的趴在我背上,只是一直看着我的长官,要不是知情着今天是头一次认识,我会以为,他们相识。

走了一段路,她开始越发的难受了,冒着虚汗,一脸难受的模样,我能感受到,她在发抖着,紧了紧更加快速度来。

“你多大了?”似乎长官也发现了她的异样来,似乎怕她坚持不到战地医院,一直搭着话道。

“16”她看着我的长官说道。

“像花一样的年纪。”荣长官勾了勾嘴角,轻叹道。

“没开就要凋谢了”她想到了什么,我估摸着两人的话,没法看见她的表情。

“不会的,到了医院,医生就会救你,你要相信。”荣长官坚定道。

“就算能活了,也是一残废的人,今生都不会好过了。”她喃喃道,声音里透着满满心如死灰。

“活着,就算是胜利。”荣长官忽然道。

“活着才能见到战争胜利,看着鬼子屁滚尿流的离开中国。”荣长官继续道。

“自古成王败寇,活下来的人,才是见证者,你难道不想看着你最恨的仇人,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得到应有的报应,看着他们的下场,也算是为你亲人报仇了。”随着我长官的话,连我自己都暗暗的下定决心一定要活着,到底是读过书的,说起的话,就是有一种安定人心的感觉。

“长官,你叫什么名字?”快到医院的时候,那姑娘问道。

“我叫荣围国。”他答道。

“荣围国,等我好了,我一定会找你去,你能让我去找你吗?”那姑娘顿了顿道。

“有缘相见吧。”荣长官想了想说道。

“虎子,赶紧带着她进去,我在门口等你。”我的长官停在了医院门口,我点点头,快步的走着。

“医生医生!”我大叫着,很快几个护士和医生跑了过来,接过了我背上的那姑娘。

“你好好看病吧,我走了。”我看着她黑了吧唧辨别不出容貌的脸说道。

“谢谢你。”她想咧嘴笑,却比哭都难看。

“不谢不谢。”我摆摆手,赶紧跑出去到长官身边去。

“走。”

“荣长官,你看见没有,刚才那姑娘还想着来找你呢!”一个老兵跟着后边边走边说道。

“别瞎说啊,我们长官肯定不会看上她。”另外一个说道。

“行了,别瞎传。”我赶忙打断他们的对话,快走了几步,到长官身边去。

“长官,那妹子好像真的对你不一样。”我小心的措词问道。

“她就是想谢谢我而已,没什么了。”长官说道。

“可你在外这么久,你就没有遇到一个称心如意的?”我想了想把心里话直接问了出来。

“有啊。”长官想了想勾了勾嘴角,低着头,好像在笑。

这是我头一次见他这个样子,一直以来他都是冷淡着一张脸,就像门神一般。

“是谁啊?,不是,怎么认识的啊?”我也跟着一起傻笑着,赶忙趁热打铁的问道。

“在上海,上海的时候,我救了她,就认识了。”长官想了想,似乎回忆起来那段往事,眉眼间顿时变得很温柔。

“当时我看着她,看着她一眼,就很不一样。”他沉吟了一下道。

“嘿嘿,长官,原来你还可以这样的温柔啊。”我挠挠头,虽然我不懂,但看得出来,在长官心里,那是他唯一的温柔乡。

“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我才恍然发现,原来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值得我为她牺牲任何所有包括自己,值得我为她煞费苦心不断筹谋着下一步的路。”他有些黯然着,有着一种我看得见,却猜不透的。

“长官,我不是很懂,但我知道的是你很喜欢她。”我认真的说道。

“是啊,喜欢啊,所以早就准备好了要娶她。”我看见他低着头,嘴角是一抹笑意,随着寒夜的到来,有着些许暖意的光。

201【番外五】

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

民国二十七年,卢沟桥事变之后,淞沪战争正式打响,双方共有100多万的军队参入到这场战争中来,其中无论个人愿意与否,都将为了军人的命令,服从到底。

连续几天几夜与敌人殊死搏斗,相缠于巷口,这些都不是最难的,最难的将在不远的地方,那里更甚于此。

彼时,又是一个黑夜,这些天对我来说,无论黑夜还是白天,反复经历的都是一样的。都是无穷不尽的战事,炮火燃至上海大街小巷,往日的所有色彩,在这一天中,皆化成了黑白。

双方的激战还在不远处,毫无喘息的时间,而我们这边尚且得到的是后退的命令,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不禁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不远处的炮火依旧在互相阵地上轰隆着,倒下的不光是人命,更是这座城的记忆,属于上海这座老城的,如今歌舞升平变成了满目疮痍,欢声笑语的昨日,成为今天的死寂一片,房屋倒塌之处,皆是血肉倒下的地方,而那之后,又是何处临难

“长官,你说,咱还有”副官小刘话说道一半,突然噤了声,有些不安的看着我。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我是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这么多参战的军队,80多万的人,现在剩下的全部匆匆后退着,更甚至我们被追的屁滚尿流,慌不择路,多少散兵就此跑掉,那些个决心不强的大有人在。

“别问太多。”我摇摇头,冷着一张脸,握紧拳头,接着大步赶路,现在说的任何都是无用的话,纵然是明白结果,可当真正站在这个过程里,心底还是揪着那根弦崩在脑海之中,眼看着就要一步一步的成为现实。

对于我来说,对于荣围国这个身份来说,无论前方怎样,我都必须达到上级的命令,这是军人的使命。但不光是对于我,对于霍晏来说,这是一场诛心之战,诛着我自己的心,我所知道的结果,铁证如山一样的事实,就要发难了,就要来到那里。

即将发生的惨状,即将蒙难的城市,这样的铁证摆在未来,摆在那里,多久都不会冲刷掉。任凭心里多种情绪同时存在,那种交缠在一起的,眼睁睁的看着的,却是我无力阻止的

“长官,您是心不在焉?”副官小刘问道。

恍如一场初醒,我看着他,不知要说什么,话要从何说着,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要怎样的告诉他们,告诉他们务必死守南京,告诉他们,必须换防,政府所有机关不要挪走,亦或者我告诉他们,去城里赶快找人,让渡船载着老百姓离开那里,离开那人间地狱。

“长官?长官?”小刘紧张的看着我。

“我们身后是哪?”我皱着眉,嗓子沙哑道。

“长官,您这是怎么了?我们身后即将就是南京城啊。”小刘一脸懵的回答我,看着我的眼神,着实有些丈二摸不到头绪的样子。

我点点头,心里的矛盾更加愈满,这根弦一路上都在跟着我,我们路过苏州,看着过往的老百姓,看着人们所期待的眼神,看着孩童所天真灿烂的脸,看着他们每一个人。路过的每一个地方,我都想立刻冲到人群里,告诉他们快逃,快逃!可好几次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我一次又一次的沉默。当我真正的感受到自己是来到了这个时代的时候,我明白了命运的齿轮让我来这里,只是做一个见证者,作为历史的见证者,无论我改变什么,都将影响到后世的结果。因为我曾做过改变事情发展的顺序。

那是我幼年的时候,尚且带着未来的记忆,天真的救过人,可之后,那人却以另外一种方式,死在我眼前,就这样的了却她的一辈子。

原来,从始至终,我都无力改变这一切,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每个人的结局,甚至是包括我自己。在这里的我,不是来自现代和平社会的霍晏,而是江南荣家的独子荣围国。

“小刘,不论日后发生什么,你都且记住,活下去,就是一场胜利。”我望着天,看着身后那个副官,如果我记得没错,他跟着我,已经很久了,有几年的时间了,这期间,我们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几次死里逃生共患难,如今到了这紧要关口。

前尘记忆在脑海里中扩散,要是我记得没错,当年这个时候,士兵有大半,都是没能战死,而是成为了敌人屠刀下的牺牲品。

“长官,怎么我们一到南京城,您就一直这样,我从来没见过您什么时候这样的,这样的,紧张啊。”小刘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词,看着我道。

“长官,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情啊上面的消息是让我们守住,还是?”小刘不解道。

“别管了,到时候记住跟紧我。”我说着话,不自觉握拳。

“长官,长官!钟长官捎了口信来。”一个兵突然跑了过来,我看着警备兵示意让她进来。

“什么事!”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怎的,心底好像漏掉一拍,有些惴惴不安。

“荣长官,钟长官让我告诉你两件事,其一,他们已经安全的退守出去,其二,就是您找的那个姓孔的人,没有跟钟长官他们,一起走。”

“你说什么!”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口,一脸不可置信道。

“长官!”小刘看着我有些失态立刻叫道。

“荣长官,是真的。”那个兵有些害怕我突然的举动,继而重复道。

“不可能,我跟他说了,务必带走!”我松开了那个兵,深深的皱着眉,不敢相信这话。

“你真的确定她没有跟着钟樾走!”我急吼吼的问道。

“是的长官,钟长官说了两遍,他还要我告诉你,是姓孔的不走的,钟长官实在拗不过她。”那个兵说道。

“拗不过不会绑着走!还不行就打晕了带走!有的是办法!”我失意着,狠狠的捶了一下桌子。

“长官!”小刘看出了我情绪变化的太快,忧心忡忡的模样,是很少见的失控。

“小刘,带上几个人,我们进城。”我咬牙,立即下定决心。

“长官,我们不能动啊,上面说了,我们的任务是守住南京城外,何况战事一经打起,您若是去了城内,就是擅离职守,这是要上军事法庭的,而且长官,我们这阵地一旦出现什么岔子,您不在,等于白白送给鬼子啊!”小刘看着我,一脸紧张道。

“长官!您说过的,我们是军人,只要我们守住了南京城外的阵地,敌人就不能踏进南京城一步,您要护的人,也必然是平安的。”小刘苦口婆心道,他虽然不懂,我究竟为何情绪转变的如此之大,但他明白,城里的那个人,对我的重要程度有多大。

番202【番外六】

功名祗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他是知道那个人对我来说,可能意味着的重要性,可是他不知道,究竟到底守得住还是守不住。结果对他们来说,都是未知。但于我来说,我是知道结果的好坏,甚至朦胧之间,历史的印记中,都曾铭刻着。

“我没办法从长计议,这场仗,势必要打,我们,势必要损伤更多。”我慢慢的坐下来,捏住杯子,神情恍惚着。

“长官,您在说什么?”小刘走近了一些,眼前这里就我同他两个人,我抬起了头,看了看他,眼里多了一丝狠厉来。

“我是参谋顾问,这个阵地,位于南京城着实有些远,我们不会是主要战场,而且还有团长,师长和其他参谋”我想了想说道。

“我们可以等,但她等不了。”我低下头缓缓拿下军帽,放在桌子上,神情动容着。

“可是长官,您走了,军事法庭一定会,一定会治您的罪。”小刘继续劝说道。

“治我?”

“呵”我听着那话冷哼一声,实在讽刺啊。

“去,致电上面,我主动进城增援。”我站起身,走了出去,全然心意已决。

“是。”小刘已知他的劝说再多,都是无用了,只有遵从。

约莫着凌晨左右,12月才刚刚来临,南京的天气,却格外的寒冷,那冷气瞬间就能进入身体里,从而进入到心底里去,仿佛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冷却全身之处,叫人不住的发抖着,就是这样的一个天气,跟所有在记录片里,电影里,书本上的字,一点一点的成了现实的场景,鬼子开始了进攻,一波又一波,城外的守军不断的誓死与之相抗衡,可面对鬼子不断的增援部队,我们能做到的就是能拖一分是一分的时间,炮火不断的轰炸之中,不断的人的死去,甚至临时前眼未合上,不断的军队,溃不成军,被鬼子连团灭掉的,全都连不上,电话线被阻断了,一个一个的守军变成了孤军作战。

在这个时间里,城外的部队,以为身后城内的老百姓能逃出一个是一个,可这结果,任凭他们怎么想都想不到,上面的命令,已经将下关至浦口的两艘渡轮撤往武汉,并且还命令第36师封锁从南京城退往下关码头的唯一通道挹江门,那些渡船要么被烧了,要么用铁链锁在了一起,那些说着的决心,誓死保卫,破釜沉舟,全都成为了这场灾难的隐患。

“长官,长官,我们要守不住了!上面让我们随着他们撤离。”小刘大声的在我耳边喊道。

“说什么!”我摇摇头,对面的敌人依旧在轰炸阵地,炮火声太大,根本什么都听不到。

“上面要求我们撤离!”小刘几乎用了歇斯底里喊道,这次我总算听见了,我盯着他煤炭一样的脸。

“我的请求没有过吗!”我盯着他,认真道。

“是”小刘躲开我的视线,低着头道。

“让他们先撤离,我要进城。”我不容置疑道。

“长官,您现在进不去啊,现在都乱成一团了!城里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是好是坏!”小刘紧跟在我后面大喊道。

“闭嘴!”我怒吼道。

“你,跟他们走!我自己去!”我指了指他,继续大步走着。

“长官!您更不能自己去啊!我死都跟着您,警备处的人都死哪去了!跟上长官!”小刘在我后头喊着话,我头也未回,继续向前快走,城内的情况,现在来看,真的情况未名,我不知道,到底中华门失守了没有,如果是的话,鬼子便会长驱直入了,或者不是中华门,是别处,情况不容乐观的之下,我必须快速找到她,找到我心爱的姑娘,带她离开这个人间地狱。

“你跟上了做什么!赶紧给我滚回去!”我怒吼着话,脚下依旧快速赶路。

“长官,我死都跟着你,而且老爷托付过我,一定保您安全,你去哪我去哪!”小刘紧跟在我身后喘着气道。

我转了转头,看了看后面跟着的几个兵,“我们这样太显眼了,留下四个在这接应,如果三小时未归,你们四个给我往西走!”我快速说道。

“是长官。”有人应道。

“长官,您这是”小刘不是很懂道。

“这里我之前探查过,原来也只是以防万一的,没想到,今日竟然真的派上用场了。”我带着苦笑,心里乱成一团麻。

我们所经之处,已经遍地是杂乱和死人了,往昔的南京,不再复返,所看之处,都是硝烟弥漫,惨绝人寰。

“长官,家里没有!她能在哪啊?”小刘喘着气猫着腰跟在我身后道。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南京城这么大,如今这么乱,部分的鬼子已经进城,我也无法想象她能在哪。

“对了,医院在外城,去医院!”我斩钉截铁道,准备要走时,突然听见那一声惨叫声。

“啊啊啊,放开我放开我!”有声音隐约传了过来,就在这巷子里。

“长官”

“嘘”我示意小刘安静,打了手势,静悄悄的往声音传出的地方走去,到门口处,那声音越来越惨烈着,纵然我再冷静,听着那声音,心底更是不住的怕着什么,想都未多想一脚踹开门,入眼的是两个鬼子,扯着一个姑娘,那姑娘披散着发,身后有人已经开枪迅速解决,我赶忙上前,拉住那个惨叫连连的姑娘,想拨开头发看看她的脸。

“不要不要!”她不断的哀求我,完全是怕及了。

“我不伤害你,快穿衣服逃命去吧。”我说着话蹲了下去,拿过旁边的衣服顺势拨开她的头发,入眼是一张陌生年轻的脸,已然哭成了泪人,却不是我的姑娘。

她眼里的我,印出了影子,是一个穿着破旧军装,全身伤痕累累,更甚一双猩红的眼,随时要拼命一般。

“走!去医院!”我站起身,率先走了出去,身后的兵,迅速转身,一起出去。

“长官,您看医院方向着火了!”我顺着那视线,看着就在我眼前的地方,恍惚间,印上她的脸,原来还是那么清晰着,那张脸在笑,可我看着却心急如焚。

“长官!”小刘的声音在后面,我已经冲了过去,还未到门口,听见的是里面一片惨叫的连连,声音凄厉,连成一片。

“孔笙!”我喃喃着,一瞬间全身绷紧,一脚踹开门,入眼的是一片伤员的尸体,楼上的声音还是哭嚎着,小刘先我一步的冲了上去,我握紧手里的枪,跟了上去。

霎时几声枪响,几个护士模样的女子从不同房间,衣衫不整的跑了出来,我拉住每一个,问着同一句话“看见孔笙了吗,看见孔笙了吗!”得到的都是摇头痛哭。

“你去问问她。”其中一个护士停了一下,指了指里面休息室。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冲了过去,推开门,我看见的是一个护士模样的女子倒在血泊里,眼里流着泪,神情涣散,眼看着便要断气了。

“你是小淑?”我上前一步,伸手揽过她,帮她按住脖子,那是一刀抹的痕迹,刀锋凌厉,一刀足以断了所有,可叹她一女子,要承受这般痛苦。

“孔笙”她声音断断续续,非常微弱,我贴近她的唇,听着她发出的声音。

“家,回回家”她喘着气,咬出那字后,似乎解脱了什么。

我听的真切,看着怀里的人,眼神不断的涣散,到最后彻底没有了光彩,视线凝固,死不瞑目。伸手从旁扯出白色床单,盖在她的身上,轻轻的合上那双眼,忽然想起我记得在上海的时候,就是这个姑娘一直在她身边,她们似乎很要好,如今其中一人,是这般结局,另一个还在未知处,我记得孔笙跟这个姑娘在一起时,最爱笑,每当她们笑的时候,仿佛是从未经历过人间的苦难,这乱世的浮萍,依旧从未距离她们很近过。

“一把火烧了吧,不要有人再来打扰他们了。”我走出了医院的大门,身后已然是一片的火海,若生,不能安息,那死,也送她个安宁走好。

步伐依旧急迫,踏上那炼狱之中,我还要继续寻找我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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